《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第一章 必须是穿越
第二章 这是什么地方?
运盛一号船长室正在召开一场事关重大的会议。
萧百浪用高音喇叭反复说明,再加上众多服务员和保安们奔赴各个船舱进行的针对xing的解释,很快船上所有乘客们临时推举出了七名代表,组成了临时自救委员会。
船长萧百浪;黑脸大汉、转业军官彭志成;某市委办主任马乾祖;现役海军士官王启年;建筑包工头邵树德;某民营钢厂车间主任马甲;中学教师刘为民组成了七名临时委员。委员会采取min zhu集中制的原则,暂不设委员长,每一项决议都由委员会集体讨论表决,简单多数即可通过。
委员们一边啃着饼干、喝着矿泉水,一边讨论各个事项。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咱们直接进入正题。目前船上导航设备没有信号,海事卫星电话、手机等通讯设备也一概没有信号。”萧百浪抬眼看了看众人,皱眉慢条斯理道,“船上设备一切完好,此次搁浅没有对船体造成多大损伤。只是柴油有些不足,无法支持再次远航。”
“目前情况不明,这些柴油是我们的战略物资,不到关键时刻决不能动用。”中学教师刘为民翻了翻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作为分管物资储备的委员,我对运盛一号货轮目前的装载物资进行了一下统计。经清点,计有:高精度狩猎弩及配件300套;山地自行车500辆;各式服装2500件,鞋10000余双;面粉2000袋,大米2500袋,、大豆200袋,食用油500箱,味精、加碘矿盐合计700余箱,各式果酱、咸鱼、肉罐头600余箱,酒类100余箱;不锈钢厨具、炊具、餐具500套,瓷器餐具1000套,铝制旧式军用水壶3000个;铁锹、铁镐各500把,不锈钢水管1200根,另有一些五金工具、水泥、建材和钢筋之类的物资暂时无法统计。”
“物资暂时还算充裕。”海军士官王启年一副万幸的模样。可不是么,要是大家空手穿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几百号人吃饭问题怎么解决,说不得现在已经再次开船跑路寻找有人烟的地方了。“目前我们必须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方针,即如何展开自救。我认为不管我们目前的处境如何,我们都要尽快在岸上设立临时居住点。船舱可没法长住,船上的淡水也快耗尽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早晚会出事情。”
“咳……”在之前印第安人袭击事件中表现出色的彭志成清了清嗓子,圆珠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运盛一号所有乘客船员加起来共计568人,其中男xing399人,女xing169人,年龄60岁以上42人,16岁以下29人。有过军事经验的退伍军人和民兵一共15人,再加上一些保安,一旦大家下船,安全护卫方面怕是有些力不从心。”
“嗯,这点我同意。”前建筑包工头邵树德点了点头,这些四体不勤、自由散漫的现代人在野外比起那些野蛮印第安人来说还真是弱爆了。“鉴于目前的情况,我建议挑选精干人员,上岸搜索、绘图,但是入夜前必须返回。我们将依据搜索队带回的情报做出决定,大家贸然集体下船,万一遭受袭击,产生伤亡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是的,目前情况还不明朗,一切小心为上。今天那伙印第安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与我们发生冲突?他们还会不会再来?他们的部落在哪里?这些都必须搞清楚。”马乾祖弹了弹烟灰,侃侃而谈:“同志们,我听说印第安人是很好战的,而且睚眦必报。此事事关我们的安危,我建议给搜索队配备高精度狩猎弩、山地自行车,对附近进行一番细致的调查。”
“我赞成大家的意见。先派人侦查,摸清情况后再做进一步行动。事不宜迟,现在时间还早,搜索队可以做准备了。一两句话就能交待清楚的事情,开了半天后才弄明白,赶紧吧。”马甲不理众人的侧目,干脆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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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队挑选了10名有军事经验的退伍军人,外加9名自愿报名的年轻人,由彭志成带队,沿着河流向内地进发。出发前彭志成给大家简单培训了下狩猎弩的使用,使用这玩意儿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有力气就足够了。刘为民给大家送来了二十套船舱中某剧组托运的蓝色清末新军制服,理由是统一制服比较精神,也能给大家以安全感和荣誉感。
搜索队出发后,其他人也不能无所事事地干等着。
王启年带着几名保安乘救生艇登上了那几艘搁浅的驳船和拖船。这艘牌照为“x拖1537”的拖船船主姓张,和几名亲戚一起往长江下游电厂运煤,四艘驳船装载了近5000吨电煤,外加1000多吨废钢。
王启年郑重向他们宣布了临时自救委员会的征用令,船主也不傻,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很爽快地同意了王启年的要求,算是正式入了伙。令人欣喜的事,拖船船舱内竟然还有一些蔬菜种籽,此外还有不少渔网和钓具以及两只被铁链锁住正在狂吠的狼青犬。
蔬菜种籽意味着什么,王启年很清楚。如今虽然粮食暂时不用愁,但是作为中国人,吃不到绿叶蔬菜可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一旦他们决定上岸定居(这在王启年看来是必然的事情),这些蔬菜种籽种植收获后将会极大地丰富他们的餐桌。
“收队!”王启年一挥手,将装着蔬菜种籽的塑料袋小心地抱在怀里,返回了货轮。
“码头应该建在这里。右边一座小山,正好建个灯塔,唔,或者建个炮台。”邵树德站在甲板上,拿着个笔记本写写画画。“至于生活区嘛,目前首要任务是建造简易木屋,还有食堂、公共厕所、澡堂。另外还得建几个大型仓库,这么多物资都得妥善保存起来。对了,最好还要挖几个井或者建一个蓄水池。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要建瞭望哨,整个区域外围也要建围墙,至少要建个木栅栏。呃,小钱,你在听我说么?你拿尺子对着太阳在忙啥呢?”
邵树德一把揪住拿着木尺和圆珠笔正写写算算的钱浩,钱浩抬头笑道:“邵哥,我在算我们所处的经纬度呢。嗯,我算了下,我们大概处在南纬33度,西经57度的样子。这个区域应该是南美洲的……”
“乌拉圭。”旁边一名倚在栏杆上抽烟的中年人接口道:“准确地说,是处于乌拉圭的东部大西洋沿岸。今天是10月7号,乌拉圭的春天,气候适宜。即使处于小冰河时期,夜间温度最低也有两三度。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啊,忘了介绍自己,我叫高摩,人称知心大叔,图书馆管理员,喜欢研究历史和地理。”
高摩身材还算高大,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似乎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邵树德,小包工头。这是钱浩,我老乡,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邵树德伸出手,和高摩握了握。
“现代社会的乌拉圭人口三百多万,只有极少的印第安人,而且早就融入主流社会,过起了现代生活。像我们遇到的这种印第安人,只会出现在欧洲殖民者大量涌入之前。”高摩笑了笑,吐出一口烟圈,分析道,“你再看看河对岸,是大片的原始橡树林。据我所知,现代社会的乌拉圭大量引入了桉树等外来树种,进行人工育林赚钱,这样的原始森林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再看看这边,土地如此肥沃,气候如此适宜,日照如此充足,竟然还是大片大片的荒野,完全没有一点人类活动的迹象,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我们不会穿越到两千年前了吧?”钱浩傻乎乎地问道。
“那倒不至于。”高摩笑了笑,“据王铁锤说,那些印第安人是一见到他们就露出了攻击迹象。据我了解,印第安人其实还算是比较友善的,只要你不和他们结仇,他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你。从王铁锤的遭遇来看,这拨印第安人多半是在什么人手上吃过亏,然后误以为王铁锤他们也是那群人,进而开始攻击。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这群印第安人特别好战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乌拉圭的印第安人和谁有仇?”邵树德问道。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有答案了,还能和谁有仇?欧洲殖民者呗。
“葡萄牙的捕奴队。”高摩笃定道,“历史上17世纪的时候,葡萄牙人在乌拉圭河东岸沿海建立了许多小型的贸易点,和西班牙拉普拉塔总督区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城进行走私交易。当然了,除了走私之外,他们另一宗商业活动就是深入乌拉圭内地捕掠印第安人。是的,就是商业活动,他们将捕获的印第安人贩卖至圣保罗,那里挤满了满世界求购奴隶的葡萄牙种植园主。”
“所以呢……”邵树德有些不确定。
“所以我们现在大概处在16世纪末或17世纪上半叶。因为到了17世纪下半叶西班牙和葡萄牙在乌拉圭的争夺将会激烈起来,你会看到无数的葡萄牙人从圣保罗蜂拥而至,西班牙人也从拉普拉塔地区推进到乌拉圭河东岸,印第安人被捕杀一空,或者远远地藏起来。当然了,以上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很残酷。”邵树德摇头叹息,“我们也要做好准备,那些葡萄牙捕奴队的人渣一样不会放过我们的,在他们眼里我们和印第安人并太有多大的区别。”
钱浩张大了嘴巴,似乎还没有消化这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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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搜索队回来了。
拖船船主老张带着儿子和侄儿,划着小船,将彭志成一干人运上了货轮。
彭志成一上船就直奔船长室,很快,所有委员们都赶过来聚齐了。
“老彭,快说说情况吧。”萧百浪也顾不得客套了,第一个问道。
彭志成走到桌边,狠狠喝了一大杯水,然后才轻轻点了点头,再次摊开了他的笔记本。“我们大致沿着这条河上溯,走了差不多十来公里,抵达了一个湖泊。中途除了一些树林以外,就是连绵不绝的荒草甸子。嗯,这条河总长度估计超过二十公里,河道上游略窄,水流较缓,直通湖泊。对了,那个湖泊是个咸水湖,这条河的河水自然也是咸的,无法作为我们的饮用和生活用水来源。河南岸是大片的原始森林,目测有多条水量充沛的淡水溪。北岸草原上也有一些小河,水量一般,但供我们几百人使用的话是绰绰有余了。附近没有什么大型猛兽,也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湖泊面积如何?渔业资源怎么样?”刘为民很关心这个问题。
“由于时间紧迫,我们还没来得及对湖泊进行调查,我们甚至连它的全貌也不清楚。不过我很肯定这是内陆湖泊,而不是内海海湾。因为这个湖泊是个半咸水湖,和海水的味道完全不一样。渔业资源很丰富,肉眼就能看到许多鱼群,我认为这是一个天然的宝库,上苍的恩赐。”彭志成拿笔在笔记本狠狠点了几下,黑脸也有些泛红,激动道。
“没有碰到印第安人吗?”马乾祖梳了个大背头,看起来油亮油亮的。他考虑问题比较全面,一直对那帮来袭击的印第安人耿耿于怀,觉得应该设法先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彭志成摇了摇头,“早上那批印第安人逃进了河对岸的森林里,也许他们在那里有据点,或者他们的部落老巢就在那里。”
“那么如果我们下船进行建设的话,肯定要去河对岸伐木的,到时候安全怎么保证?”邵树德早就规划了大片建筑,而这些都需要河对岸的木材。
“实在不行先从外围搞起,咱们多派些人手,多注意安全,应该没问题。那又不是什么密林,有什么动静不难提前发现。”王启年思索道。
“那就这么办吧。”马甲大声道,他早不耐烦了,“待在这船舱里,闷也闷死了。事不宜迟,一会就用高音喇叭通知大家,顺便再多征集征集意见,明天一早就开工。”
“成!就这么办!”众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
第三章 艰难的开始(一)
“倒啦!”肖明礼大吼一声,用尽全力砍下了最后一斧。
随着“嗤啦啦”的声音响起,一棵十余米高的橡树轰然倒地,溅起了满地烟尘。
“第几棵啦?”刘大发递了一支烟过来。肖明礼也不客气,直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第三棵。”
刘大发穿越前在某公司内做销售,交际能力一般的他混得很不如意。这一阵子他和肖明礼两个人住在一起,xing格相合的两人一来二去倒也建立起了一些关系。
“你说……”刘大发吞吞吐吐,犹豫了半天道:“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穿越了。我到现在都没法相信,不过昨天遇到的那波印第安人看着也不像是假的。”
“那还能假?!尸体你也看了,这年头还有印第安人穿成这样的?”肖明礼抬头看了看天,“我们出事时还航行在长江上,可一眨眼功夫,我们就到这了。这里是哪儿?海边!南半球!”
肖明礼很是有些无语,这人倒霉就是这样,喝凉水都塞牙缝。自己好不容易请了个假,乘坐一艘轮船慢悠悠地回老家探亲。本来觉得这段旅途是个难得的享受呢,可谁知道老天安排你演了这么一出。
刘大发也有些无语,看了看挂在北方天空的太阳,又想了想昨天那伙印第安人的木箭朝他们射过来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别想太多了!”肖明礼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不如且安心安顿下来。他拍了拍刘大发的肩膀,安慰道:“船上装载了不少粮食,够我们568人吃很久了。先干活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叮铃铃!”一名身着蓝色军装,袖口绣着龙纹,戴着墨镜的“北洋军”骑着自行车慢慢掠过,他的身上背了具高精度狩猎弩,车篮中还放着弩箭和钢珠。这是昨天晚上才正式成立的部门----警备小队。
警备小队经过彭志成的力争,员额最终定在了62人。彭志成担任队长,王启年临时担任副队长。小队分为4个班,每班15人,全部配发高精度狩猎弩。其中一个班是配备山地自行车的快速机动部队,负责外围巡弋。剩余的三个“步兵班”中两个围绕着伐木队一左一右布置,严密护卫着伐木队的安全,另一个班部署在河北岸的建筑工地上。每个班另配发两个望远镜,由正副班长保管。
船舱中只找出了几把拉锯、十几把斧头,伐木队两人一组,使用着这些落后工具伐木。再加上大多是生手,又怕受伤或损坏器械,所以进度不是很快。一上午,河岸边的堆场里才堆了六七十棵树。这些树在堆场去除树枝和树皮后,再设法运过河到对岸垒放,河对岸有几组人专门将这些新鲜木材处理成板材。
按照道理新鲜木材必须自然阴干或者烘干后才能使用,否则将来木材会出现变形、弯曲,但目前仅仅是为了建造简易木屋临时居住,倒也没多大问题。在委员会的计划中,将来大家的住房将会是砖房。烧砖又不是什么高技术活儿,立座土窑,再找些粘土,制成砖坯,阴干后直接烧就是,方便的很。
乌拉圭这地方,据“专家”高摩说,以碳酸钙为主要成分的岩石多得很,比如石灰石、大理石什么的。正好河南岸就有一座以石灰石为岩体的小山,早上邵树德发现的时候很是激动了一把。有了石灰石,那么就可以土法烧制水泥。这种被称作“人工火山灰水泥”的物质比起普通硅酸盐水泥来说抗腐蚀效果好,掺入消石灰后能在空气和水中硬化,特别适用于潮湿或地下环境。
也许是人品爆发,中午的时候他又找到了一块粘土地,这下就全齐了。邵树德激动之下,决定立马去找其余几名委员,商议调配人手,争取把这砖窑和石灰窑先立起来。
河北岸。货轮上的厨子老郑和一帮年纪大的大叔大妈们,正在给大伙开饭。上午的时候拖船船主老张带着一帮亲戚在河里捞了些鱼,数量不是很多,就一起熬了几大锅汤,每人分了那么一小碗。主食是白米饭,配菜是午餐肉罐头。白米饭管够,罐头则一人一个。
邵树德打完饭,找到其余几名委员,一边扒饭一边说:“你们得给我调配人手,简易住房这块就让小钱负责,反正他也是学建筑设计的。我准备把砖窑先立起来,眼下四处搞建设,哪儿都要砖头。石灰窑和水泥窑也要尽快搞,有了这几样,很多建设就可以大干快上了。”
“立窑需要什么材料?”马甲问道。
“主要是砖,这砌窑墙、烟囱、火塘都要用,嗯,还有耐火粉料。讲究点的话最好还有点耐火保温材料。”
“砖倒是有点,很多还是耐火砖呢。不过肯定不能全给你,将来炼铁炼钢都要耐火砖。炼钢的重要xing你懂么,这是我们生存的基础!什么其他东西都得靠一边。”马甲是个技术宅,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他的钢铁工业。
“也不用多少。我现在就建个小土窑,将就用用。这种小土窑毕竟是落后事物,能耗较高,将来咱们还是得考虑上轮窑甚至隧道窑。”邵树德自动过滤掉了马甲后半部分的话,他知道此人是个技术宅,业务素质相当不错,就是为人处世差了点。
“现在哪里还能调配出人手来?”马乾祖“重重”叹了口气,眼角却悄悄瞟向了刘为民。
刘为民岂能不明白马乾祖的小心思,不过现在正是需要大家通力合作的时候,他也懒得去计较,要自己做这个恶人就做吧,至少也是为了大家。“我们青壮年男xing劳动力总计352人。去掉警备小队62人,货轮留守10人,剩余可调用劳动力280人。目前分配到伐木队50人,木材处理12人;建筑队60人,主要在打地基、挖蓄水池和厕所;卫生防疫消毒10人;捕鱼队10人;建设简易木屋20人,这个主要是板材供应不足;剩下的都在农业队烧荒、平整土地、开挖沟渠。”刘为民盘点了下,觉得农业队的人手实在是太多了一点,“要不就从农业队调人吧?”
“烧荒可以交给女人去干,不是很急的活也可以先放一放。”马乾祖目的达到,立即跟进道,“农业队里调80个人出来,老邵,立这么座小窑给你十个人足够了,剩下的人我带去开采石灰岩,怎么样?”马乾祖早就对他什么都管又什么都不管的工作产生了危机感,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想多做些事,以加强自己的话语权。
这个提议正中邵树德下怀,石灰石的重要xing无可比拟,早一天开采出来以后的工作也好展开。
王启年、萧百浪无可无不可,刘为民有些忧心农业队队长金科拉的反应。马甲考虑到以后上高炉需要这些材料,自然表示同意。彭志成则举双手赞成,因为水泥砖石结构的房子和围墙能极大地提高防御能力。
决议立刻通过。吃完饭邵树德和马乾祖就去农业队要人,金科拉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也知道轻重,只好放人。
邵树德挑了三个有过泥瓦匠经验的人,外加七个小工,就去给窑场选址了。窑场位置定在河南岸,因为取土方便。马乾祖的采矿队将建窑需要的砖头、耐火粉料、水泥都搬了过来,然后留下一批人帮着邵树德平整窑底,剩下的继续往西南采矿去。这支采矿队将分两班运作,一班采矿,一班手持狩猎弩休息兼警戒。
有了采矿队的人帮忙,窑底平整得很快。接下来邵树德指挥小工们开始调配耐火粉浆,然后亲自和几名泥瓦匠一起铺窑底、砌窑墙。这些活不是很繁重,到了傍晚,窑底和火塘已经铺好,窑墙也完成了小一半。接下来的工程还有窑门、窑门隧道、烟囱、烟道、斜坡投料口、吊顶等等,此外还要制作粘土砖坯,造砖坯阴干棚,这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得慢慢来。
简易木屋的进度很缓慢,半天时间才修建了五六间。钱浩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板材的供应跟不上啊。目前伐木队拉锯和斧子加起来也就二十几把,再加上生手又多,这伐木速度就始终起步来,相应的这板材处理速度也就受到了制约。
砍下来的树枝、树皮和边角木料由女人们统一收集起来,作为燃料储存。毕竟,接下来烧砖是要用到大量燃料的,用煤的话估计大伙都心疼,不会同意。目前就那几千吨煤,以后要用煤的地方很多,在没有新的煤炭来源之前能省一点是一点。此外,女人也组织了采集队,割草队等等,做些采集食材、柴草等力所能及的活计。
当10月8日最后几缕阳光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分散在河两岸的数百人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由于简易木屋建造进度的缓慢,目前大多数人还只能住在船上。河南岸伐木场和石灰石矿场将不留人看守,劳动工具集中存放在砖窑场里,明天开工的时候再来领取。砖窑场边用木板搭了两个棚子,一个班的警备队留守在这里,防止有人破坏砖场。老张的儿子小张领了一只叫“小虎”的狼青犬也在这边加强守卫。至于河北岸,同样驻扎了一个班的警备队,住处就是白天建好的几座简易木屋,老张领着狼青犬“花花”亲自坐镇。
“白天伐木队损坏了两把拉锯。”在晚上的工作总结会上,马甲颇为肉痛地向大家介绍着。“不光如此,伐木队还出现两人手臂拉伤,怕是要修养一阵子。很多人手上都起了泡,明天的伐木进展多半会更缓慢了。”伐木队是马甲分管的,马甲在钢厂干惯了重活,这点工作对他本人而言其实真不算什么,可惜他手下都是一帮生手,很多都是办公室宅男,乍一干起这些体力活,表现自然好不到哪去。
接下来几名委员都谈了谈自己分管的工作,并互相协调交流了一下意见。彭志成、王启年负责安全工作,自然没什么太多的好讲。
萧百浪今天当了一天的渔夫,可惜渔获有限,他准备明天往河流更上游的地方去捕鱼,可惜其余几名委员担忧安全问题,只得作罢。
马乾祖谈了谈今天开采石灰石的事情,他手下同样是一帮新手,经验严重缺乏,目前也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开采。谈到最后,又被邵树德要求借去了一批人。
因为从明天开始,邵树德他就要为烧砖准备砖坯了。砖坯制作完成后需要在阴干棚里阴干,按乌拉圭现在的天气,邵树德估算怎么着也要阴干半个月的才能码进窑里去烧,这就需要提前做准备了。
刘为民分管后勤及农业工作,农业目前主要由农业队队长金科拉负责,用不着他操心。他近期的主要工作就是带着一帮娘子军们收集柴草。因为是据邵树德计算,目前在建的小砖窑烧一次砖,以900-1000c烧3-4天算的话,差不多需要数万斤柴草。这是个很可怕的数字,目前每天收集回来的荒草、树枝、树皮什么的,总数还不到一千斤。小砖窑差不多还有几天就要完工了,完工后再等个十来天左右差不多就可以烧第一批砖了,时间还是蛮紧的。
众人又闲聊了会,然后纷纷作鸟兽散,毕竟工作了一天,很劳累了,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第四章 艰难的开始(二)
生存几大项:衣食住行。
金科拉心情不是很好。原因在于委员会“对农业工作的极端不重视”,民以食为天,不先想办法把粮食问题解决了,却一会搞砖头,一会搞水泥什么的,坐吃山空。在他看来,这全是因为委员会里充斥着“包工头、官僚”这类“不懂科学”的人的关系。再过一个月可就进入南美的大豆种植季了,货舱里那200袋东北大豆保存完好,完全可以作为种子播下去。这里土地这么肥沃,完全是未开垦的处女地,来年收成一定不错。
一直到昨天中午为止,他还是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的。烧荒、开垦土地、开挖沟渠,给手下人讲解大豆的特xing、培训农业知识,忙得不亦乐乎。
只可惜这一切在10月7日中午的时候嘎然而止。马乾祖这个“闲人”、“官僚”借口开采石灰石,从他这里硬生生拉走了大半人手。这石灰窑、水泥窑还没影呢,就先开采起石灰石来了。这让他差点气歪了鼻子。
“全是狗屎!”金科拉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继续拿着铁镐别扭地深翻田地,“连打个农具都不会,一点不懂科学。”
“队长,这几亩地都浇完水了,可以播种了吗?”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的高中生郑斌跑过来仰着脸问道。
郑斌这小伙子人比较实在,让干啥活就干啥活,金科拉还是比较喜爱的。
“嗯,可以了。左边那亩种韭菜,就是黑色种籽那袋,别拿错了。右边洒了石灰的那亩地种苋菜,苋菜喜欢碱xing土壤。奶奶的,石灰还算有点用处。”金科拉嘟囔道,“两亩地都洒上草木灰,记住了,韭菜每两天浇次水,苋菜别浇水。等我这亩地整利索了,你再把青菜种籽拿来,咱也给它种了。”
“哟,老金,干起农活来挺像回事啊。”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嬉笑着推着自行车走来,“农业大学没白读啊。”
“去去去!”金科拉没好气道,“你蓝果大老远来这干嘛?给我修沼气池的?”
“怎么可能?”眼镜男蓝果苦笑,“来给你树栅栏的。伐木队那边有许多不适宜加工成板材的树木,刘委员让我给你拉过来,把苗田先给圈上。这些蔬菜种籽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短时间内都是不可再生资源。说句难听的,比人都重要,得小心呵护着呢。这不,我带人给你建栅栏来了。你这地方离货轮太远,今天晚上王启年就会带着人驻进来,以后安全方面就是他负责。”
“还是刘委员懂科学。”金科拉捧了一句,随即又问道,“沼气池什么时候修?以后种地都要农家肥呢。”
“没材料啊。”蓝果摊了摊手,“委员会手里虽然有那么一点水泥和砖头,但邵树德早上还在那直叫嚷着修烟囱砖头不够呢,怎么可能再分配到别的地方。所以你啊,安心等吧,等着砖窑场烧出第一批砖头来再说吧。”
“再烧几批砖也轮不到我。”金科拉有些泄气,“住房、厕所、食堂、澡堂、办公楼、引水渠、蓄水池、水泥窑、石灰窑甚至修围墙,哪个不要用砖头水泥,等到猴年马月呢。”
眼镜男讪讪笑着,他没有告诉金科拉其实委员会手里的砖头水泥并非全都给了邵树德去修窑,曾经在自来水厂工作过多年的邓肯就在委员会的“重点关照”下正在主持修建一套简易水净化设施。
目前穿越众们主要生活用水来源于河北岸的几条小溪,小溪在一处低洼地汇集形成了大片湿地。湿地距离河岸约五百多米,水质很好,水量也比较可观,就是距离有些远,取水不太方便,也不是很卫生。于是,邓肯便主动向委员会提出了开挖引水渠及建设水净化设施的计划,很快得到了委员会的批准。
委员会不仅将建筑队大半人员调给了他,还调用了一批珍贵的水泥和建材。经过昨天一天的奋战,一座长25米、宽5米、深4米的沉淀池已经挖好,今天则开始开挖过滤池和蓄水池。
取水源头自然就是湿地小溪了,溪水通过一条长度约为100米的引水渠引入到沉淀池中。由于这边地下水位都普遍较高,所以这条水渠暂时是泥质的,待条件改善后再改为砖砌。沉淀池的进水口和出水口都由木板挡住,流速缓慢的溪水进入沉淀池后,水中的泥沙等物质将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然沉降,然后通过出水口进入过滤池。
过滤池分两层,一层底部铺粗沙,用于过滤颗粒较大悬浮物;一层底部铺细沙,用于过滤细小颗粒物。过滤完的水储存到蓄水池中,蓄水池为敞开式结构,上面铺满木板以防灰尘掉落和蒸发。
这种净化措施其实是极为原始和简陋的,首先水源缺少混凝过程,最后出来的时候还缺乏消毒过程,不过在目前缺乏明矾和氯气这两样物资的情况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三座池均为钢筋混凝土结构,这项工程消耗了委员会手头大量的钢筋和水泥。不过事关穿越众健康,倒也没人说什么。
同水净化设施“奢侈”的用料相比,另一件民生工程----公共厕所的建设就差强人意了。建在河北岸的简易厕所真的是“简易”到了极处,根本就是地上挖了个坑,然后上面垫了几块木板,顶上铺了些芦苇和茅草,男女之间也用木板隔开。什么防渗漏措施都没有,还好离饮用水源比较远,问题不大,卫生部门定期用石灰来进行消毒。待正式厕所建好以后,等待这座简易临时厕所的将是被填埋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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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树德现在有些头疼,在修窑时已经尽量地节省砖块了,可现在他发现剩下的用来砌烟囱的砖头还是不足。没办法,只能搞砖石混合结构了,砖头能省一块是一块,实在不行,再把烟囱高度降一下。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这座小砖窑的烟囱高度是二十米,二十米的高度能保证烟囱上下间有足够的压力差便于排放废气。如今看来,这个计划很不现实,看样子修个十来米就顶天了。
现在他手下已经暴涨至30人,除了修烟囱的10个人以外,剩下的人都在“玩泥巴”做砖坯呢。上午建筑队派了几个人来给他搭了一些阴干砖坯的棚子,并送来了一些雨布和茅草。砖坯不能淋雨,不能暴晒,所以必须放在棚子中自然阴干,上面最好再遮上一些茅草和雨布,以防万一。
砖坯规格为240x115x53mm(长x宽x高)。取回粘土后仔细去掉里面的杂物,再碾抹成熟土。熟土拌水后在木模中成型,然后集中堆放在棚子中阴干。每块砖坯之间隔开一定距离通风,以使砖坯中的水分更加容易平衡。
砖坯一般阴干半个月以后,就可以入窑烧制了。以邵树德立的这座小土窑,一次差不多烧个12000多块砖,以烧一次3天计算,年产140万块砖。事实上产能不可能这么高,受限于种种因素,这座窑能年产100万块砖的话邵树德做梦都会笑醒。
而给穿越众们修房子,一套三间的平房差不多就要两万块砖,一年的产能也就够造五十套房子。而且如今用砖的地方多的是,不可能全给穿越众造房子去,当然了,三间屋的房子确实也太奢侈了一些,委员会不太可能批准。
“看来继续建更多的窑,扩大产能才是正途啊。”邵树德叹道,“希望这几天的良好天气能保持下去,这样我也能尽快烧制出第一批砖来。”
伐木队今天的工作进度果然极其缓慢,很多人手上起了泡,抡起斧子来疼得龇牙咧嘴。再加上树林中隐隐约约传出的动静,和狼青犬撕心裂肺的吠声,使得大家的精神高度紧张。彭志成怀疑是印第安人在窥探穿越众们,但却不敢深入搜索,只好仔细观察,加强戒备。好在这片树林比较稀疏,只要自己瞪大眼睛,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河两岸间用高大的圆木搭了一座浮桥,大排的圆木用浸了油的坚固树藤牢牢捆扎在一起,走起十几二十个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肖明礼和刘大发扛着一段木头,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对岸。木材加工场里头几个二把刀木匠带着一帮“学徒”正在热火朝天地加工板材,基本上是板材刚一加工出来,马上就被在旁守候的建造简易木屋的工人们领走。
大半天过去了,住宅区的简易木屋增加到了十五间。木屋呈紧密一字排列,因为这样能节省一堵墙的木料。木屋侧后方立起了一座高高的瞭望哨,一名身着蓝色“北洋新军”笔挺制服的青年正端着望远镜,在瞭望哨上观察四周。河南岸也在建设一座同样的瞭望哨,位置处在砖窑场和伐木场之间。
不远处的食堂升起了袅袅炊烟,河上游处萧百浪和一群兼职渔夫正带着海量的渔获大声谈笑着归来。看着此情此景,肖明礼竟然有了一丝安静的感觉,满身的疲惫也仿佛在一瞬间消融无形。;
第五章 无意中的闯入者
10月15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早上就开始下了起来,下到中午,终于演变成了大雨,大鱼河(穿越众所在的河流,因萧百浪在此河捕获了一条超过30斤的鱼而得名。)两岸浸透在一片白色的雨雾中。
北岸住宅区的简易木屋如今已经接近一百间,大批穿越众已经把自己的行李搬了过来,就此住下。一圈薄薄的木栅栏呈矩形将住宅区、木材加工场、食堂、仓库、厕所围了起来,栅栏上开了两扇门:南门和北门。南门外就是连接大鱼河两岸的浮桥,北门往北250米,则是新垦的菜田和水处理厂。这处地方可以说是穿越众真正的核心地带,早在穿越后的第三天,王启年就带着一个班的警备队进驻了这里,木围墙建得比住宅区还早,高高的瞭望塔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竖了起来。
大鱼河南岸是委员会规划中的工业区,伐木场、砖窑场、采矿场这三个零散的小据点呈等边三角形分布。伐木场往南深入了很远,这片树林已经为穿越众贡献了上千棵大树,曾经在树林中窥探过穿越众的印第安人似乎也已消失不见。砖窑场刚刚完工没多久,砖砌的窑体外表铺满了泥土,上面甚至还有穿越众移植过来的草皮。窑场外空地上阴干棚里堆放了大量的砖坯,砖坯上压了一层厚厚的茅草或雨布。采矿场外场搭起了很多简易窝棚,窝棚内不断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有人在制作石灰石粉末。
恶劣的天气使得大多数工农业活动暂时停止,百无聊赖的穿越众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打牌,这些天一直处于高强度劳动状态下的他们终于有了难得的闲暇时光。不过美好的时光注定是短暂的,刚吃过午饭,王启年就冲进了委员们聚集的办公木屋,报告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艘帆船闯进了大鱼河口。
得到消息的众位委员们惊愕非常,萧百浪当机立断,立刻返回货轮用船上的高音喇叭反复播放这个消息,然后又派人去通知分散在大鱼河两岸的穿越众们。彭志成则开始在住宅区收拢部队,目前4个警备班,两个驻扎在住宅区,一个驻扎在菜田和水处理厂,一个驻扎在砖窑厂,必须尽快收拢集结。
王铁锤开始给留在货轮上的人分发狩猎弩,今天是雨天,留在船上的还真不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船上的气氛此时陡然紧张了起来,很多人坐立不安,拥挤在船舱口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大鱼河并不是一条深水河,运盛一号目前搁浅的河段平均水深才3米出头,河口的话水深也差不了太多,4-5米的样子。这艘帆船如果往上游行驶的话,相信她马上就会搁浅,任何一个理智的船长都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但令人跌破眼镜的是,这艘船居然仍然在往上游行驶,直到她陷进了大鱼河底松软的淤泥中,再也动弹不得。
彭志成带着三个班45名警备队员,跌跌撞撞地行走在松软的泥土中。那艘大帆船令人惊讶地搁浅在了运盛一号下游约一百米处,船甲板上不时有人走来走去,还有人在呼喊些什么。很快,船上放下来几艘小艇,船上一些水手簇拥着几个人向北岸划来。
“所有人都有,8毫米无羽箭装填,听我命令!”彭志成摸不清楚对方想干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命令装填武器。
对方弃舟上岸,登岸的人总共有十个,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有佩剑,有刀,还有几把古董火枪(据彭志成目测是火绳枪)。好吧,在这种大雨天气里,火绳枪和烧火棍也没啥区别了。
有武器!彭志成身后的警备队员们有些不安和骚动。对方还在大喊大叫,并且试图靠近过来。
“噌!”8毫米无羽箭没入了对方领头一人身前不足一米的泥地里。对方的脚步猛然一滞,但语气随即更加急促起来。
“是欧洲人!”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不过遗憾的是没人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
彭志成用英语问了几句,对方愣了愣,随即依旧用大家听不懂的语言在说些什么。
“回去喊人,那个高摩不是自称懂法语吗?让他来试试。”彭志成吩咐着身后一人。
“laydownyourarms!(放下武器)”彭志成又大吼了声。这下对方似乎听懂了,犹豫了下,领头一人解下了佩剑,其他人也跟着放下了武器。不过并没有靠过来,武器也放在他们触手能及的地方。
大雨越下越大,双方就这样奇怪地站着泥地里对峙着,直到穿越众后援部队的到来。
马乾祖、马甲、邵树德组织了五十来个自告奋勇的男人,来不及去船上取武器,就拿着伐木斧、铁锹、铁镐赶了过来支援。
高摩手上拎着把铁锹,裤管上全是泥,一步一滑地走到队伍前面,用法语向对方喊话起来。对方听得似乎有些疑惑,但看得出来多半是听懂了,这让大家舒了一口气,随即高摩就和对方领头的交谈了起来。
“库艾特船长是这艘武装帆船‘橙色河流’号的船长,受雇于荷兰西印度公司。”高摩介绍说,“他和他的水手们在拉普拉塔外海遭到了西班牙人的袭击,船体受创严重,无力返回他们在加勒比海的基地,只能在此抢滩搁浅。”
“西班牙人?他们在哪?”众人一阵紧张。
“也许他们返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城了。”高摩又交谈了几句,随即说道,“库艾特船长在和西班牙人交战后,摆脱了他们。他请求在我们这里暂住,待修复船只后就会离开。为此,我们将得到他个人及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友谊,当然,还有金钱。”
众人面面相觑,事实上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他们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帮外来者。
“老高,你告诉他们,这件事我们需要商议以后才能答复。”马乾祖开口说道,“他们被允许进入那边的棚子避雨,前提是交出他们的随身武器,并且接受我们的看管。当然,他们将得到我们的安全保证,私人物品也可以保留。”
荷兰人当然不是很满意这个条件,但也没有别的办法。目前船只已经抢滩搁浅,水手们伤的伤,病的病,船上淡水也所剩无几,只能先同意下来。
“不行!这帮人必须‘处理掉’!”一回到办公室,彭志成第一个跳了出来,“这次让他们走了,下次他们就会带来一支舰队,把我们都贩卖做奴隶。”
“也许下次他们带来的就是我们急需的东西呢?”刘为民有些不同意,“我们可以和他们做交易。”
“我们需要大量生铁、火药、铅块、铜、石墨、毛皮。”马甲想了想,现在穿越众一穷二白,的确急需贸易对象。
“还有牛羊、布匹、药品、工具、种子等等。”邵树德补充道,“当然,我们最缺的是人口,我们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可是安全问题怎么办?你能保证这帮荷兰人回去后会守信来交易,而不是带着舰队来抢劫?”王启年和彭志成保持一致,始终认为目前穿越众还很弱小,容不得任何冒险。
这下没人说话了。没人敢保证荷兰人会怎么做。大航海时代的水手们基本都可以和人渣划等号,不论他是哪个国家,他们只认金钱和实力。
“我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以什么身份和外界交往?国家?公司?或者一般团体?”萧百浪问道。
“这个问题我问得好。我们穿越到现在一个多星期了,还没有一个正式的组织机构。目前这个临时自救委员会还要临时到什么时候?”马乾祖慢悠悠地说道,“今天遇到荷兰人,明天还会遇到葡萄牙人,后天西班牙人也会找上门来。我们应该仔细想想我们在这个世界该以怎样的面貌出现,目前这种松散的状态时不能持续下去的。我建议召开全体大会讨论。”
众人疑惑地看了一眼萧百浪和马乾祖。不过这个问题确实很关键,临时委员会目前的工作虽然还算卓有成效,但也不见得每个穿越众都会满意。有些事情早晚会来,晚来不如早来,干脆趁此机会一并解决了。
第六章 政治与生意
10月18日,晴。
钱浩夹着个小公文包匆匆赶到了住宅区空地上临时搭起的一个大棚子,找了个木头桩子就坐了下来。会议已经开了半个小时了,目前主席台上马乾祖正在做着发言。
钱浩放眼望去,黑压压地一片人。经过几天的筹备,今天是穿越众召开的第一次全体大会,除了看守荷兰人的警备队两个班,及一些重要区域的留守人员以外,几乎全体到场,人数超过了500人。
“综上所述,穿越众全体大会为最高权力机关,每年举行一次。在全体大会闭会期间,设立执行委员会为常务执行机构。执行委员会设主席一人,组cheng ren员为:执委会主席、陆军委员、海军委员、农业委员、工业委员、物资委员、外交委员、司法委员、交通委员、财政委员和内务委员。主席负责主持全面工作,任何一名委员提交的议案均需由执委会全体成员表决通过。执委会成员任期为三年,由全体大会选举产生。在全体大会闭会期间,若需重新选举执委会成员,须由执委会主席提议或由三分之一以上穿越众联名提议召开全体大会讨论选举。”经过反复征求意见,马乾祖抛出了这个他琢磨了好几天的议案。
“下面进行举手表决。”主持会议的刘为民清了清嗓子,“请工作人员做好计票工作。”
这个组织架构和当前的差不多,只是更加完善正规罢了。穿越众们无可无不可,很快,统计数字出来了,参会人员502人,有476人同意,提案顺利通过。
“下面进行执委会成员选举,所有年满18周岁的穿越众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任期为1630年10月18日至1633年10月17日止。请大家将自己面前的选票…咳…黄豆投入各个候选人面前的碗里。下面开始进行陆军委员的选举…”
陆军委员彭志成、海军委员王启年、工业委员马甲、农业委员金科拉的当选毫无疑问;萧百浪因为是运盛一号货轮船长,凭着“资历”当上了交通委员;历史地理功底深厚、还会法语的高摩当选外交委员;邵树德在击败一名竞争者后,成功当选物资委员;司法委员和财政委员的位置经过了一番争夺,最后会计出身的汤圆当选财政委员,律师出身的白斯文当选司法委员;内务委员则由某市公安局刑警出身的焦唐当选。
最后,万众瞩目的执委会主席一职,由于刘为民的放弃参选,被马乾祖轻松拿下,刘为民当选为全体大会主任。至此,穿越众的组织权力机构初步形成,接下来需要的是完善下级机构。
选举结束后,刘为民宣布闭会。早已经饿的头晕眼花的穿越众纷纷作鸟兽散,吃饭去也。
而新当选的外交委员高摩当即向执委会提交了关于如何处理荷兰西印度公司武装船只“橙色河流”号的议案。
高摩提议借此与荷兰西印度公司建立良好的关系。“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巴西的葡萄牙人和乌拉圭河西岸西班牙人是我们潜在的敌人。目前葡萄牙正被西班牙联合统治,而荷兰一直和西班牙处于战争之中。最妙的是这几年间,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在亚马逊河流域的争夺也日趋激烈。1624和1627年,荷兰人两次占领巴伊亚;今年,他们又占领了伯南布哥。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认为我们应当友善对待与荷兰相关的一切。在此我提请执委会同意橙色河流号的靠港修理请求,并积极与其磋商,争取建立贸易关系。”
“我还是那句话,荷兰人不一定会平等地对待我们,我们没本钱冒险。”新任陆军委员彭志成第一个反对。
海军委员王启年目前还是个光杆,运盛一号和拖船暂时都没法动用,所以他看上了荷兰人的船。“自古以来大鱼河就是我国不可分割的神圣领土,橙色河流号武装商船携带武器非法侵入我国内河,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对此,我表示强烈愤慨。对于这些入侵者,我认为应当立即执行逮捕,作案工具予以没收。”
咳咳……王启年无耻的话语引起了执委会成员们的一片咳嗽声。
军方的反对并不能阻挡执委会其他成员的热情。农业委员表示需要牛羊马匹和各种种子;工业委员表示需要铜、铁、毛皮、石墨等生产物资;物资委员表示需要布匹、药品和工具等生活物资;交通委员表示需要引进急需的技术人才;最后就连彭志成都觉得他需要购买一些火炮以充实规划中的炮台。
马乾祖最后总结:“我们需要人口!同志们,我们需要大量的人口!工场、矿场、伐木场、农场甚至军队,哪里不需要人力?我觉得我们应该和他们谈谈移民或者奴隶的事情。”
最后的投票结果没有悬念:8票同意,3票反对,提案获得通过。
高摩带着满脸笑容来到了临时安置荷兰人的棚户区。
“高,你终于来了。希望你带来的不是什么坏消息。”早就等得望眼欲穿的库艾特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和他的水手们被软禁在这里已经足足三天了,他甚至一度以为他们将被这群野蛮人秘密处决。幸好,事情似乎没有向他担心的最坏一面发展。
“哈,以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执委会的名义,你和你的水手将得到公正的对待。”高摩说道,“你们将得到充足的食物、饮水甚至酒,船只需要你们自行修理,我们负责提供木料,当然了,这是未经处理的新鲜木材。”
“感谢上帝。”并不虔诚的库艾特船长在这一刻由衷地赞美主。“这些鞑坦野蛮人一定是被主感化了。”他暗暗想道。
“而且,经过我的力争,执委会已经同意今后荷兰船只可以自由地在我们的港口停泊,并取得补给。”高摩笑着说,“据我所知,贵国和西班牙之间正处于战争状态。一旦你们能从我们这里取得补给,你们袭击圣地亚哥、利马和瓜亚基尔的船只航程将缩短一半。”
库艾特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你们需要什么,冒着开罪西班牙人的风险?联省共和国是为了自由而战,你们呢?”
“西班牙人也是我们的敌人。”高摩同样严肃地说道,“秘鲁总督是个贪婪的人,西班牙人已经在蒙得维的亚地区建立了小型的贸易点,耶稣会的传教士甚至深入了内陆地区。而这片土地只能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执委会。我们绝不会屈服,或许是西班牙人,或许是圣保罗人,冲突迟早会爆发。”
库艾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义正词严的高摩,在他看来,这帮鞑坦人(或许是印第安人?)竟然狂妄到挑战葡萄牙人和秘鲁总督对拉普拉塔东岸地区的统治权。“不过谁在乎呢?”他随即释然,“至少在被西班牙人毁灭之前,他们确实能提供给我们航海所需的补给,这样船员的死亡率将会大幅降低。我们需要付出的,也许只是一点友善的态度?”
“另外,我们希望和你们进行贸易。牛、羊、马、铜、铁、铅、人口等等一切我们都需要,只要你们能运来,我们都可以收购。甚至你们还可以将缴获的战利品处理给我们,然后在我们这里装满瓷器回到欧洲。”高摩说道。
“瓷器?!”库艾特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很清楚一件漂亮的中国瓷器在欧洲的价格,那绝对是令人咋舌的。除了王室和贵族外,一般人根本连想都不用想。而且,关键是这玩意儿有价无市,供不应求!
“是的,正宗明国瓷器,我甚至可以给你看看样品。”高摩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从随手携带的皮包中拿出了一个圆形瓷盘。这是一个现代制作的仿清乾隆年间外销青花瓷盘,盘心上半部画着新教改革创始人之一的马丁·路德半身像,左右是两个天使童子,下半部是马丁·路德讲学的画像。
不光是库艾特,连他身后的大副和水手长在看到这一个青花瓷后呼吸都立马急促了起来。这样一个宗教风格的精美中国瓷器,绝对能在德意志等新教传播区卖出天价。
“这一套餐具包括汤盘、餐盘、鱼盘、水果盘、色拉用碗、汤碗、沙司碟、盐瓶等共计66件,仅售价500杜卡特。”执委会经过仔细核算给出的指导价是200杜卡特,即一匹西班牙纯血军马的价格,高摩这算是漫天开价。
库艾特心里默算了一下:“500杜卡特的价格实在太高了,从广州购买这么一套瓷器花费绝不会超过30杜卡特.。”
“不不不,不能这么算。”高摩微笑着打断,“从广州出发,经巴达维亚,过好望角,然后抵达阿姆斯特丹,不但行程遥远,而且你还会面临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格兰人甚至法兰西人的袭击危险,你有很大的可能会血本无归,失去生命。现在你从我们这里经圭亚那返回阿姆斯特丹,没人知道你装载的珍贵的瓷器,路程也近,给你省下了不小的麻烦。而且,这种宗教风格的瓷器,在尼德兰售价决不会下于1500杜卡特,在德意志地区,你甚至可以卖出2000-3000杜卡特的高价。”
库艾特有些意动,但还算镇定。不过他身后的大副和水手长却已经掩饰不住他们的兴奋,这么高的利润,虽然大头肯定是被船长和商人们赚走,但是他们得到的分润也不会少。
“500太多了。”库艾特深吸一口气,“250杜卡特,不能再多了,我的资金并不充裕。”
经过一番不算激烈的讨价还价,双方最后将价格商定在350杜卡特。附带条件是:穿越众必须给予库艾特独家经营权,而库艾特则必须装载穿越众指定的商品前来交易。
第七章 第一件工业制成品
10月21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这几天,库艾特船长的大副带着船员和搭载的士兵共计46人,一直在搬运船舱里的货物,并且拆卸火炮,以减轻船只的重量。橙色河流号侧舷吃水线附近被西班牙人的火炮击穿了一个大洞,虽然船员们一直在试图堵塞破损处,但它仍然在不停漏水。当初行至大鱼河外海时,船只已经相当危险,随时可能下沉。库艾特船长当机立断,在大鱼河口抢滩搁浅。
减轻重量后的橙色河流号侧舷破损处已经高于水线,船体也浮了起来。接下来就是一些修补工作,这将由他们自己完成。
橙色河流号底舱进水进的一塌糊涂,苦逼的船员们整整排了一天的水,这才把已经变成池塘的底舱清理干净。很多物资诸如粮食、火药因在水里浸泡良久而无法使用,火药晾晒干了以后还可以继续使用,粮食就只能向穿越众购买了。
底舱中另外还存放了大量的金钱。清理出来后共计:各类美洲铸造的西班牙十字银币5000余枚,约合30000里亚尔;威尼斯金杜卡特40余枚,银埃斯卡林1000余枚,约合1800里亚尔;此外一些零散的杂乱金银币约合2600里亚尔;总额约超过34000里亚尔,约合2150杜卡特。
“他们是不是洗劫了西班牙人的船只?”体重超过200斤的新任财政委员汤圆双眼赤红地盯着面前的令人迷醉的钱币。
“应该没错了。”高摩点了点头,“至少那些波托西铸造的十字银币错不了。”
“这银币怎么这么丑?每个形状还不一样,奇形怪状的。”汤圆看着那些西班牙十字银币的外形,感觉有些蛋疼。
“这是因为西班牙人在打制银币的时候为了追求产量,直接从银棒上切下来一块,然后打制上图案,从而形成一枚银币。不过这些银币重量还算适中,可以使用。你看这枚,”高摩随手捡起一枚十字银币,“正面是哈布斯堡王室的纹章,边上是铸造厂和化验师名字的缩写,嗯,这枚是波托西所产。背面是十字架图案,对角四格内是狮子和城堡。如果是墨西哥产的银币,其背面十字架四周还会有鸢尾花图案。”
“高,我的钱全在这里,我要的货物呢?”库艾特看着高摩、汤圆二人身后由警备班押送的六个纸箱,有些急不可耐。
“当然在这里了,你可以随时查验。”高摩返身打开了纸箱。
库艾特一步上前,从怀中摸出一双洁白手套戴上,一个个仔细看了起来。
“很好,4套马丁·路德讲学餐具、2套基督约旦河受洗餐具。”库艾特满意地合上了纸箱,然后指了指那些装钱币的木箱、口袋,“现在这些都是你们的了,一共价值2100杜卡特。”
汤圆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这是他这个财政委员上任以来的第一笔收入,值得大书特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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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树德满脸乌黑地走了过来:“窑排烟湿度有点大。”
马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要不要紧?会出现什么后果?”
“目前问题不大,当初码放的时候都是把干坯放在了下面,应该不至于造成坯垛潮塌现象。不过还是要小心,适当提高排烟温度。另外还要注意好火头。”邵树德新当选物资委员,本来砖窑这摊子事已经不再归他管,但他实在放心不下他的心血。今天是第一次烧砖,他处理完手头有限的事,马上就赶了过来。
“万一潮塌了怎么办?”马甲问道。
“那就想办法换用长焰燃料,把火拉过已倒塌的坯垛,引着前排坯垛。”
“水泥窑建得怎么样了?”邵树德问道。
“一边琢磨一边建呗。”马甲叹了口气,“以前也没搞过这玩意儿,都是看着电脑里的资料一边学习一边摸索的。”
“水泥窑和石灰窑立起来,最后一点钢筋水泥也消耗完了,咱是不成功便成仁啊。”邵树德开玩笑说,“执委会眼巴巴地等着我们源源不断产出建材呢。”
“球!这事情是能急得来的么?”马甲愤愤地骂了句,“老子的铁厂还没工夫搞呢,一天到晚尽忙着给这帮孙子烧砖制水泥盖房。”
“呵呵。”邵树德拍了拍马甲的肩膀,随即赶到了伐木场和矿场检查情况。伐木场的人手如今是日渐稀少,主要是因为工具损坏比较严重。邵树德一来,伐木队的人就向他抱怨,可他也没有办法,穿越众里面没有会打铁的铁匠,这事只能指望荷兰人。石灰石矿场前堆满了采集下来的原石,两边的棚子内叮叮当当敲打石灰石的声音终日不绝,这是在制作石灰石粉末。碾好的石灰石粉末将送到水泥窑,和粘土一起高温煅烧,制成水泥。
邵树德又随便转了转,最后还是回到了砖窑场住下了。
“砖坯上有些结露现象。”第二天一早,邵树德一起床就跑到砖窑观火孔往里看,“火度也不够,减小通风量,先把火养起来!”
马甲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睛充满血丝。昨天一晚上他就没睡踏实,反反复复起来好几次查看烧窑的情况,这会儿困得直打哈欠。听到邵树德这话,顿时一个激零,带着一帮人又是减小通风,又是添柴,忙活了好半天,才终于将火头扭转了过来。
接下来一天一夜,两位委员带着一帮脸上乌漆麻黑的窑场工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砖窑,生怕再出问题。到了第三天上午九点钟,邵树德在反复观察确认后,终于决定停窑。
众人打开了窑门,待窑温冷却后,开始出砖。
“戴上手套。”马甲给一人发了一双棉布手套。窑内此时还残留着高温,一帮穿越众头上蒙着汗巾,苦逼地开始往打制好的藤框里码砖,码好一筐往外出一筐。
“尼玛,真不是人干的。”明辉一边码砖一边瓮声说道,“太热了,粉尘还重,早知道老子还不如跟金科拉去掏粪呢。”
“现在还说那么多干啥?”谢汉三斜睨了眼明辉,“等那帮荷兰佬给我们抓些奴隶过来,咱就可以不用干这些粗活了,以后都是领导。懂么?领导!”
“最好再弄些大洋马过来,哈哈!”两人发出猥琐的笑声。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窑场外围了好多闻讯赶来的穿越众。砖窑场出的红砖是穿越众白手起家的第一件工业制成品,具有重大意义。
当马甲和邵树德合力拎着第一筐砖出现在窑门口的时候,在场的穿越众全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马甲笑了笑,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口白牙。
到了10月24日傍晚,第一窑砖已经全部出完。经过清点,完好无损的红砖超过了一万块,剩下的一些碎砖、面包砖等不合格品马甲他们准备拿出去修路。
对于做出重大贡献的砖窑场,执委会临时召开了会议,决定重奖砖窑场全体职工4瓶五粮液、果酱20瓶、肉罐头一箱。
受此鼓舞,在接下来几天内,石灰窑和水泥窑也先后立了起来。目前正在做着材料准备,差不多几天内就将正式点火生产。
而生产出的第一批砖头,执委会决定拿去砌个浆池,用来生产白纸。穿越众里有个会土法造纸手艺的匠人,可以用草、树皮加上石灰用传统工艺制出白纸来。毕竟目前的纸张需求挺大的,写字就不说了,擦屁股总不能用树叶吧?就这样,在紧靠石灰矿的地方,一个造纸作坊建了起来。
第八章 大建设(一)
1630年11月2日,小雨。西印度公司武装商船橙色河流号已经在一个星期前扬帆而去,临走前库艾特船长委婉地建议希望穿越众们建个正式码头,以方便他下次来的时候靠泊。
这两天大鱼河南岸的工业区是热火朝天,造纸作坊、水泥窑、石灰窑相继投产。造纸作坊先不谈,这两座土立窑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在现代那可都是产能低、能耗高、污染重的淘汰企业,但是现在穿越众们条件有限,只能上马这种土项目了。
这两座窑都是立式筒窑,采取顶部投料,底部出料的方式工作。配料、粉磨、投料、出料均由人工完成。水泥窑设计产能为日产10吨,石灰窑设计产能为日产20吨。当然,这是在原料供应充足连续生产的情况下才能达到的理论数值。而穿越众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劳动力短缺,尤其是石灰岩的开采。一是人手不足,二是没有机械、炸药,全凭手工开采,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一天运气好时能开采个两三吨,运气差时一吨都没有。
这种情况之下,水泥窑和石灰窑自然也就只能产产停停,吨料煤耗大得惊人,驳船上的那点煤炭可不够折腾太久。无奈之下,执委会在生产了部分水泥、石灰解决了燃眉之急后,暂时关停了这两座土立窑。待石灰石达到一定储量后,再重新点火生产。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执委会全体会议,一般商议的都是重大事项。
“砖窑、水泥窑、石灰窑的相继投产,给了大家很大的鼓舞。”执委会主席马乾祖在会议上慷慨陈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应当再接再励,争取在各条战线取得更大的突破。下面,大家都谈谈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我先来吧。上个月播种的一些蔬菜种籽均已顺利出苗,长势良好,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顺利移栽,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的餐桌上就多出许多美味的绿叶蔬菜。”农业委员金科拉率先开始发言,“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我想告诉马主席及各位委员的是目前已经进入11月,正式进入南美的大豆种植季了。而由于种种原因,农业局(农业委员直属下级机构)的人手一直不是很充足,造成农田的开垦进度很不理想。截止至昨天,已开垦农田才400亩。而我们目前拥有200袋共5000公斤大豆,初步测算可播种面积为1000亩。所以我希望执委会能以科学的态度慎重考虑农业局的处境,协调各部门关系,尽快落实农业局的垦荒计划。”
金科拉这么一说,本来跃跃欲试的各位委员们顿时偃旗息鼓了。确实,这件事没法再拖下去了。带来的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穿越众不可能就这么坐吃山空,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肯定是转向农业口了。
其余各位委员们草草提交了自己的计划。比如工业委员马甲提出的耐火砖的试制;交通委员萧百浪提出的海港码头、住宅区及工业区道路的修筑;陆军委员彭志成提出的红砖水泥围墙的修建;物资委员邵树德提出的正式仓库的修建等等。
马乾祖接着又和大家协调了一番,很快,一支临时调集起来的100人大军便划归到了农业局麾下。同时,作为大豆种植区的配套工程,灌溉水渠也被要求同时修建。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在执委会调集的人手到位后,虽然多半是生手,但也仅仅用了10天时间,在11月13日,1000亩土地即开垦完毕。
与此同时,从小溪湿地通往种植区的长达数百米的砖砌水泥灌溉渠道也差不多修建完毕。不仅如此,建筑队那帮建筑狂人们在得到充足的砖头和水泥砂浆后,还一口气建起了3个沼气池外加一个公共厕所。
11月15日,大豆播种正式开始。
大豆含脂肪20%,蛋白质40%,糖类10%,还有丰富的维生素。用途也极其广泛,除了可以榨油外,还可以做豆浆、豆腐、酱油、豆芽、豆粕、油漆、甘油等等。
作为当前穿越众当前种植规模最大、最有经济价值的农作物,大豆的种植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很多妇女、老人甚至小孩都来帮忙,结果到了11月17日,1000亩大豆即已顺利播种完成,比原定提前了一天。
忙完了播种这件大事。执委会开始进行第二项重点工程----码头的修建。
大鱼河的水深虽然一般,但是河口处左右两侧的近海却都是一片优良的深水区,适宜修建顺岸式码头。目前执委会制定的整个港口项目包括:水下地形测量、地质勘查、航道、防波堤、疏港公路、锚地、仓库、堆场、栈桥、灯塔、炮台等等,工程量极为庞大。当然,执委会也没指望你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
港口选址定为大鱼河北岸,面向大西洋。水下地形测量和地质勘查都可以直接套用21世纪的数据,比较方便。港口外直接就是一片开阔的深水洋面,平均水深达8米,海底为砂质,大船可直接靠岸,是一片理想的锚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乏天然防波堤的防护,需要人工修建。
萧百浪辖下的建设局(前建筑队)原本拥有60人,这次又额外调集了100人参与港口建设。规划中的港口仓库和堆场首先开始建设,仓库主要以大型红砖平房为主,堆场则在码头后方,纵深200米,使用面积达5万平方米,不过其实质上就是一片平整的草地而已。执委会计划等将来有条件的时候再把堆场浇上水泥硬化。
疏港公路的建设也极为重要,初步的计划是以烧砖的废料来铺路面,再使劲压实。路边挖好排水沟,这样一来就避免了雨天路面的软化导致的坑坑洼洼。同样,待材料压力缓解后,执委会最终会将这条路改建为水泥公路。
至于防波堤、灯塔和炮台的建设,目前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留待日后了。
在执委会的计划中,整个码头将在两年内分阶段完成。第一阶段:堆场、仓库和简易木质栈桥将在两月内完工;第二阶段疏港公路将最迟在1631年2月15前完工。
第九章 大建设(二)
时间一晃而过,已经是1631年1月下旬。经过三个多月的艰苦奋斗,大鱼河两岸目前已经是大变模样。首先是南岸的工业区,烟囱林立。砖窑、水泥窑、石灰窑、木材干燥窑,源源不断地为穿越众提供各种物资,伐木场和石灰矿场也都建起了漂亮、坚固的砖瓦建筑。
北岸地区的简易木屋已经停止了建造,已经建造完成的约三百间全部分配给了穿越众,暂时两人一间。自从能稳定出产建材后,穿越众们已经看不上这种构造简陋,还漏风、漏水的木屋了。执委会顺应民意,开始另觅新址集中建造砖瓦房。原住宅区将在新屋建好后拆除,地皮则用作商业建设。
原本的小溪湿地作为穿越众们唯一的灌溉和生活用水来源,执委会已经决定将其改建为一个小型水库。此外,还有疏港公路的建设、大鱼河河道的疏浚、新跨河大桥的修建等等,总之一切显得是那么欣欣向荣。
疏港公路已经提前完工,多达160人的建筑大军除留下少部分人进行扫尾工作外,大部分人又闲了下来。鉴于这批被当做牲口使用的壮劳力已经连续工作了很长时间,执委会充分照顾到了他们的情绪,全体放了几天大假,并给每人计了120个积分。
积分这个东西是财政委员汤圆向执委会提出了的概念。按照汤圆的说法,穿越到这里的568名现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xing格能力也各不相同。如果说前阵子大家都处于生产自救阶段,齐心协力,可能还没有功夫想别的东西。
但现在穿越众已经初步站稳了脚跟,生活也逐渐安定下来。由于实行的是配给制,大家吃穿用度都差不多。那么问题就来了,有人就会想凭啥他整天就干些轻松地活计,而我不是在采矿、修路就是在搬砖头,还一点好处没有。这样想的人肯定会有,也许他暂时不会直接说出口,但反应在工作中就是这个人开始有意识地消极怠工,这会传染给别人,影响是非常恶劣的。
为此,汤圆建议实行积分制。给干重体力活、技术活、危险xing高的活的穿越众发放双倍积分,以提高他们工作的积极xing。毕竟总不能给他们发钱吧,现阶段那些金银币可是穿越众极为重要的“外汇”资源,还指望着用来向外界购买生产生活急需的物资呢。而且,就算发了钱也没法用。目前穿越众实行的可是大锅饭、配给制,根本没有商品市场,有钱也没处花。
至于积分这个玩意儿怎么用,着实也让执委会废了一番脑筋。毕竟这算是穿越众的内部信用货币了,得有折现功能,简单来讲,就是要能换东西。
最初有人提议兑换物品。不过现阶段穿越众出产的物资少得可怜,还大多是建材之类的东西。这东西不能吃不能穿,要了也没用,估计没人会拿积分换这些东西。
接着有人询问是否可以兑换土地。这牵涉到土地所有制的问题,目前这方面大家思想还没有统一呢,也只好暂时搁置。
最后,还是汤圆建议:下一批要分配的砖瓦住房,积分高的可优先分配;一些职务的担任,同等条件下,积分高的优先。另外,积分还可兑换有偿提供的食品:目前是一些鱼干、酒类。等将来商品丰富了,再逐步扩大兑换范围。
众人想了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于是积分制度便就此确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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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0日,休息了五天的建筑大军再次出动。
经过萧百浪、王铁锤的四处活动,执委会终于同意设法解决已经拖延了数月之久的包括运盛一号在内的几艘船只搁浅问题。
执委会初步批复的方案主要分几步走:1、在几艘船只搁浅处上游和下游筑坝;2、开挖支流,将上游堰塞的水引流走;3、组织人力清淤,疏浚河道。运盛一号的吃水在4-4.2米左右,而搁浅这一段的河流是一处浅滩,水深不到3.5米,故搁浅约0.5-0.7米。还好,工程量不是特别巨大。
这次执委会调集的人数达到了创纪录的200人。第一天的工作是开挖引流渠,挖出的土方又可以装袋投到河流中筑坝。这段长约150米的引流渠足足花费了穿越众一周的时间才大功告成,而与此同时,上游和下游两处相距百余米的堤坝也已粗具规模。
“堤坝还要压实。”邵树德作为前建筑包工头,这时候也是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建设总指挥。“下游的堤坝先不提,上游的一定要搞好。这次咱不是造个一次xing的堤坝,执委会已经决定,上游处的这个堤坝将来要建成混凝土堤坝。你也知道,大鱼河水流缓慢,较难利用。已经有工业部门的同志提出来了,可否建个永久xing的堤坝,以便我们可以利用起这边的水力资源建设水力磨坊、水力锻锤什么的。”
“邵委员,堤坝什么的好弄。关键是这通水道怎么建?”刘大发看了一眼邵树德,小声问道。这小子如今在建筑队也算是一个小队长了,却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脾气。
“通水道我考虑了下,准备在堤坝内部建几个砖砌的大型涵洞。”邵树德回答道,“这样的话也方便以后新建水闸。”
看完了堤坝,邵树德又亲自下到了河道中。河道内的水早已经排干,穿越众在排水的过程中捞获了不少鱼虾,算是个意外惊喜。经过这几天的阳光暴晒,河床已经干硬了很多。建筑队在河床上摆放了大量木板或芦苇编制的席子,这样人踩在上面不容易陷下去。
近两百人的施工队伍分作几段,同时开始清淤挖泥。经邵树德仔细观察估算,一个人一天大概只能挖2-3立方米的淤泥,速度不是很快。按照执委会的计划,河道水深必须疏浚到5米,也就是说必须从现有基础上继续深挖1.5米左右。粗粗测算下来,工程总土方差不多在5000个立方左右,需要穿越众奋战十天以上。
轻轻叹了口气。邵树德不再言语,干脆自己也拿了铁锹挖起淤泥来。挖出的淤泥由专人运往砖窑场,然后制作成砖坯烧砖。
2月18日,清淤工作正式完工。随着邵树德的一声令下,层层堆放在堤坝涵洞间的木质临时止水闸门被抽了上来。四个涵洞口同时涌出了奔腾的水浪,随着水位的逐渐增高,拖船、驳船最先浮起;当水位攀升到4米以上时,运盛一号也缓缓浮起。
此时下游堤坝处众人一起发力,开始挖开堤坝中间预留的足够几艘船只通过的水道。
王铁锤已经将货轮主机发动,当水位不再上升时,开始缓缓前开。此时老张的拖船早已经拖着几艘驳船开始通过中间预留的水道,水道还算宽阔,加之拖船驳船体积不大,老张的拖船队在经过一番小心驾驶后算是顺利通过,驶向河口。
轮到运盛一号通过水道时,众人很是提心吊胆了一番。2000多吨的运盛一号宽度达到12.5米,而中间预留的水道也不过十五六米宽,要是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堤坝上估计众人想死的心都会有。幸好王铁锤的水平还算不错,运盛一号也顺利驶出了水道,一直航行到了河口外海,然后停泊在穿越众修建的码头上。
当王铁锤放下锚链,关闭主机时,码头上顿时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第十章 库艾特的到来
时间进入4月,穿越众播种的1000亩大豆进入了关键的灌浆期。金科拉带着农业局的人几乎整天吃住在田间。由于连续二十来天没有下雨,执委会甚至动员了大批人手进行人工灌溉,以确保产量。毕竟这凝聚着穿越众半年多来的心血,容不得半点马虎。
4月21日清晨,凉爽的南大西洋季风带来了穿越众盼望已久的湿气,同时也带来了阔别半年之久的一位老朋友,库艾特船长带着他的盖伦船橙色河流号驶进了港口。
运盛一号上的王启年最初以为是敌袭。当彭志成带着两个班的警备队员们赶过来增援的时候,发现库艾特船长已经乘坐小船登上了码头。
消息很快传播了开来,许多没有上工的穿越众也赶来了码头。
“亲爱的高,我回来了!”库艾特船长穿着一身考究的礼服,脸色也相当不错,显然这家伙在下船前换了衣服。
“很高兴见到您,我的船长先生。”高摩作为外交委员,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
“我也同样很高兴见到你,高。这座港口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彪悍的军人、美丽的瓷器、还有这条令人惊叹的船。”库艾特回头看了看运盛一号,“说实话,你们真的很让我惊奇。这才几个月不见,你们就建起了这么一座坚固的码头。”说道坚固这个词的时候,库艾特还使劲跺了跺码头的水泥地面。
“今后你会习惯这一切的。”高摩笑道,“不说说给我们带了哪些礼物吗?”
“哈哈,当然。”库艾特咧着嘴笑道,“库艾特船长的信誉一贯良好,我可是严格按照约定带来了你们需要的东西。牛、马、羊、种子、铜、铅、硝石、硫磺、石墨、帆布、武器等等一切你们需要的东西,当然了,还有一船瑞士加尔文派移民,和一些德意志、尼德兰和英格兰工匠。”
伴随着库艾特船长的话语,他身后的橙色河流号上水手们放下了跳板,一群穿着破旧衣衫的欧洲男女沉默地开始上岸。这群人大多是青壮年,其中甚至还有小孩。有的人有一些简单的行李,更多的人则一无所有。
17世纪的欧洲正在闹大范围的饥荒,这从他们飞涨的粮食价格上就可以看出端倪。瑞士地处山区,在这个寒冷的小冰河时期,农业生产周期本已大幅缩短,雪上加霜的是阿尔卑斯冰川的扩大,导致耕地不断减少,造成了连年的饥荒。再加上信奉传统天主教的教徒对新教加尔文派教徒的宗教迫害,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促成了这些瑞士移民到新大陆来碰碰运气的想法。
这次库艾特带来的移民一共183人,除去15名各国工匠外,剩下的都是瑞士移民。其中青壮年男子109人,妇女和小孩59人,大多数是德裔,少数是法裔。这些人茫然无措的站在码头上,看着陆续赶来的“鞑坦人”,略微有些紧张。
得到执委会紧急授权的司法委员白斯文向这些新移民们宣布,他们已经正式成为东岸公司的雇佣工人。他们将为东岸公司至少工作5年,以偿付他们来到美洲的船票费用。这和来之前库艾特船长宣传的一样,他们基本能够接受,唯一的担心就是他们是否会承担极为繁重的劳役。
人口之外就是物资了。由于和穿越众的约定,库艾特船长带来了大量穿越众急需的物资:铜20吨、铅10吨;新式苏尔火绳枪50枝、各型火炮10门(配火药、弹丸若干);帆布、帐篷、硝石、硫磺、索具、石墨、黄铜、渔网、布匹、药品、种子若干;4只荷斯坦牛、4只西门塔尔牛、8匹安达卢西亚马、绵羊山羊猪12只(头)、鸡鸭鹅若干。
这些物资到来后,穿越众的生活、生产水平必将得到一个飞跃。金科拉带着人一脸喜色地牵着这些家畜、家禽往农业局安置,至于武器则由彭志成和王启年接收,邵树德则负责将剩下的物资堆进仓库,并造册统计。
新移民们被安置进了穿越众之前居住的简易木屋内。现在穿越众已经建起了几十套砖瓦房子,不少人已经搬过去住了,正好腾出了空房。有家庭的按照家庭单独住一间,没家庭的就分男女四人一间。新移民中有造船匠5人、枪匠2人、铸炮匠2人、铁匠1人、木匠1人、制绳匠1人、制帆匠1人、酿酒师1人、牧师(兼医生兼化学家兼画家…)1人。
穿越众原本只是让库艾特找一些造船和制作枪炮方面的人才,没想到他一股脑儿找来了这么多。不过都是对穿越众有用的人才,高摩自然是求之不得。执委会给这些工匠们待遇不错,不但可以享受到单间,而且可以经常享用一些酒、肉之类的食物。
关于新移民的政治地位问题,在穿越众内部引起了很大争议,就连执委会思想也没有完全统一。不得已,当晚由马乾祖提议,穿越众召开了第二次全体大会。
这次大会着重讨论穿越众团体的政治地位和新移民地政治地位问题。第一个议题还好说,穿越众目前内部组织是有了,但是还缺乏一个对外的统一称呼,说白了就是到底是以国家的名义还是以别的什么名义与人打交道。
很多年轻的穿越众表示应该立刻建国,一些老成持重的则认为国家的名义较为敏感,应该以诸如东岸公司之类的名义继续低调发展,等时机成熟了再打出国家的旗号。
目前这批穿越众还是以年轻人为主,而且这些人通过前段时间的劳动形成了一个个稳固的小集体,人数的优势能够让他们有很大可能通过任何一项提案。不过在建立国家这种重大事项上需要三分之二以上人员同意,结果以肖明礼为首的一帮小年轻提出的建立“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提案只获得了61%的赞成票,功败垂成。最后会议作出决定,还是以东岸公司的名义继续与外界交往。
第二个提案是关于新移民地政治地位问题。这个问题说白了就是新移民能否取得和穿越众平等的政治地位。目前这批移民都还只是东岸公司的契约奴,他们需要为东岸公司工作满5年才能获得自由民的身份。
“可以授予自由民土地,但是不能给予他们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肖明礼的话得到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拥护,“这片土地是属于我们全体568人的,决不能让别人染指。”
“我们不可能光靠自己打天下,总要吸收新鲜血液的。就靠我们这几百号人,能做什么事?不被人灭了就不错了。”顿时有人站起来反对肖明礼的发言。
“我们可以授予他们土地,给他们工作机会,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会对我们感激涕零的。”
“生活无忧后就会要求政治地位。以后移民越来越多,就凭我们500多人,怎么压制住别人的政治诉求?你就不担心他们会起来革命么?也许这一代不会,但下一代呢?”
“我觉得吧,我们可以给他们选举权与被选举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目前这片基业都是我们创下的,只要我们将这些产业和资本都牢牢掌握在手中,将来就可以通过资本的力量来影响政局,做个隐形的贵族,这样不是很好么?”
“要想利用人家,就得和人平等相待。”
“老子才不想把白手起家创下的基业送给白皮猪呢。”
辩论越来越激烈。争锋相对的双方谁也没法说服谁,最后只能形成了一项互相妥协的提案。即:1、新移民在取得自由民身份且会熟练听、说汉语后,可以向外交委员辖下的移民局申请入籍,移民局批准后该移民即取得正式身份,拥有选举权,居住满15年后可获得被选举权。2、目前穿越众所拥有的所有工场、土地、基础设施等均划入东岸公司,由其代为经营,东岸公司的股份平均分配给568名穿越众。3、全体大会更名为全体代表大会,由3年一届改为6年一届,目前暂不进行全体代表大会代表资格的重新选举。执委会全体委员任期自动延长为6年。
这两项提案消耗了众人太多的精力。接下来增选两名执委会委员的提案就显得波澜不惊了,教育委员由杜雯当选,民事委员由肖明礼当选。杜雯负责组建教育局,对执委会辖下的未成年人进行义务教育。另外还要组建夜间扫盲班,对移民进行汉语教学,争取让他们早日掌握汉语。民事委员则负责一些诸如医疗卫生、宗教信仰、结婚登记、社会保障、政策咨询之类的琐细工作,目前半年多过去了,穿越众中已经有好几对男女向执委会提出了结婚申请,现在是时候将这些机构完善起来了。
1631年4月22日,这批来自瑞士的新移民们被分配到了各个单位,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
库艾特船长运来的物资包括移民运费在内,穿越众一共需支付大约1600英镑,约合3600杜卡特。说实话这个价格并不太黑,毕竟其中8匹安达卢西马的价格就占接近一半。
穿越众手头的现金不过2100杜卡特,幸好这一切并不需要现金交易,库艾特船长只要可爱的中国瓷器。为此,穿越众支付了60箱瓷器,除了冲抵货款外,库艾特船长还额外支付了大约价值17400杜卡特的各类金银币。至于库艾特船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现金,据说是他在阿姆斯特丹进行了巨额借贷。
4月25日,库艾特船长带着他的橙色河流号满意而归。
第十一章 大建设(三)
大鱼河南岸的土砖窑仍在日夜不停地烧制着砖块。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烧的已经不是普通红砖了,而是耐火砖。鉴于接下来将要上马的诸如炼铁厂、炼钢厂等项目巨大的耐火砖需求,执委会决定在土砖窑旁边新建一座20门的轮窑。
轮窑是一种连续生产的砖窑,其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烟气可以预热前面的砖坯。一座20门的轮窑生产时,4门在焙烧,7门在预热,5门在冷却,剩下的4门已经在出砖了。随着火焰在窑门间的移动,可以做到连续生产,效率比小土窑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为此,现在许多需要用砖的项目,除了少数几个得到执委会特批的,大部分都暂停了,为轮窑建造让路。
大鱼河上自从建起了堤坝后,水力资源的利用便提上了议事日程。
首先是水泥厂使用的水力碾磨机。这种碾磨机结构很简单,下面是一个圆磨盘,磨盘中心有一中轴,磨盘上方有一横轴,横轴两端带着滚轮。由下方的水轮带动中轴,进而驱动横轴上的滚轮做滑动摩擦,将原料碾细。水泥厂在堤坝下游一溜建了好几个这种水力碾磨机,一天一夜可以碾磨粉料2吨,劳动效率大大提高。
接下来是工业局下属的机械设计处设计了一个古老的水力锻锤。这个水力锻锤在水轮受水流驱动后,通过曲柄将水轮的圆周运动转化为连杆的直线运动,将锻锤从低处提升到高处,然后再将锻锤往下击打,击打的频率可以通过齿轮组来进行调节。
来自荷尔施泰因的资深木匠布劳恩·贝克带着一帮穿越众二把刀木匠们制作了整套设备,水轮、传动轴、偏心轮、曲柄连杆、齿轮组全部是用硬木制作,至于锻锤本身则是马甲从驳船废钢里找来的一个报废旧锤。
自从水利锻锤被制造出来以后,水泥厂和石灰厂的工人们就被大批地解放了出来,它粉碎起石灰石来效率实在是太高了。不过这玩意儿使用起来虽然方便,故障却也不少。最突出的问题就是齿轮的材料强度不够,木质的齿轮受限于材质,推动力有限,无法将太重的锻锤推上高处,而且还经常容易损坏。当然了,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把现在木质的齿轮换成铁制的乃至钢制的就可以了。
说到这个问题就不得不提正在试图制作石墨坩埚炼钢的马甲了。自动有了石墨以后,马甲就一直琢磨着做个石墨坩埚,好把那一船废钢炼了。他按照找到的资料列出了几种常见的坩埚配方,仔细考虑后,选了一种冶炼高碳钢的配方,其中石墨占50%~55%、耐火粘土占38%~40%、骨料占5%~15%。
配方选定后就开始做模具,模具做了内外两层,用木头制成。马甲准备制作的是50#大小的坩埚,这种坩埚一次能熔炼铁43千克。模具做完后,接着就是加水将石墨、耐火粘土和骨料混合起来做成泥料。然后先将外层模具的底部用泥料铺好,再放入内层模具,接着将两层模具间空隙填满料,压实,这样一个坩埚坯就完成了。
坩埚坯完成后,需要用慢火进行烘干,然后再送到窑里面烧制。马甲一口气制作了整整5个石墨坩埚,烘干后在外表刷了一层防止氧化的釉层,就送进窑里烧制了。
在等待坩埚烧制的时间里,马甲又和手下一帮二把刀设计师们仔细考虑了熔炼炉的设计。计划中的熔炼炉由耐火砖制成,底部设火塘,大小差不多一次能放下6-10个坩埚,采用无烟煤燃烧加热。燃烧产生的废气从烟道进入同样由耐火砖制成的网格状蓄热室,将蓄热室中的耐火砖加热到数百度乃至上千度,然后经由出气管道从烟囱排出。
其实使用石墨坩埚炼钢,完全可以考虑不用建造蓄热室。因为石墨坩埚的特殊xing,很容易使坩埚内部温度在加热时超过1600度的钢熔化温度。不过考虑到降低能耗的要求以及将来可能上马的平炉炼钢项目,马甲在设计时还是将蓄热室考虑了进来。
这种设计需要建甲、乙两个蓄热室。两个蓄热室分别一头连接熔炼炉,用厚砖制成;一头经甲乙两根管道与烟囱直通。在两根管道之间,再砌一根丙管道使甲乙之间互相连通。而丙管道又与水力鼓风机相连,且其与鼓风机连接处装一个阀门,使其可以被人工控制向任意一个管道鼓风。
当新鲜空气由鼓风机向甲管道鼓入时,空气进入熔炼炉助燃,炉内燃烧、反应产生的高温废气进入乙蓄热室,加热蓄热室内的密集网格状耐火砖后,再经乙管道由烟囱排出;当乙蓄热室内的耐火砖温度加热得差不多时,再转换阀门,开始向乙管道鼓入新鲜空气,此时冷空气经乙蓄热室预热后进入熔炼炉助燃,能大大提高炉内温度,然后产生的高温废气再进入甲蓄热室,加热耐火砖后经甲管道由烟囱排出。如此,可以循环往复,使进入炉内的温度经过充分预热,大大提高了熔炼炉的温度,使得熔化钢水成为了可能。
由于这个项目需要大量的耐火砖和普通红砖,于是马甲在执委会进行了大量的游说,重点是向各位委员们描绘了炼出钢后的美妙图景。最后在得到了马乾祖的支持后好容易才在执委会通过。
正在轮窑场施工的建筑队新分出来30人,执委会又另拨了60名瑞士移民,组成了炼钢项目施工队,这支90人的队伍第二天就开进了炼钢车间开工建设。炼钢车间建在大鱼河北岸边,便于利用大鱼河丰富的水力资源。厂房目前还是原始的木结构茅草棚,不过现在条件艰苦,资源要优先用在最需要的地方,等将来物资没那么紧缺后再想办法改建为钢筋水泥厂房吧。
来自瑞士的皮埃尔铁匠在马甲的要求下,先用简易粘土坩埚,熔炼了一部分废铁,开始打造一些穿越众急需的各类工具,如锯子、斧子、锉刀、箭头、农具、铁钎、勺子、坩埚钳等等。
工业方面热火朝天,农业方面同样在紧锣密鼓。
金科拉在新搭建的马棚、牛棚、羊圈、猪圈面前流连忘返,看着那些牲畜的眼神温柔地仿佛在看着亲人,让跟在他身后的郑斌有些不寒而栗。现在已经是南美的秋季,只要再过半年,到了10、11月份,这些牲畜就会进入发情期,开始繁殖后代。以乌拉圭草原这边优越的气候与自然条件,这些牲畜种群会如滚雪球般地壮大。
这次执委会分配了大约二十多个瑞士移民给新成立的畜牧局,大多是妇女,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忙照料牲畜棚里的牲畜,同时定时打扫卫生。牲畜棚的粪便每天都要清理,一是为了保持卫生,另外这些粪便本身也是宝贵的肥料,对农业生产大有用处。
“树苗准备好了么?明天就组织人手去栽种。”金科拉随口问道,“这边的土壤有机质高,土壤中还有丰富的钾,连肥都不用施。可惜那帮荷兰人不会保存树苗,苹果树、梨树、桃树、葡萄苗活着的加起来还不到一百株,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金委员,那些小麦种子怎么办?什么时候种啊?”郑斌问。
“什么小麦种子,狗屁!那荷兰佬忽悠咱呢,明明就是随便买了一堆小麦过来而已,算不得种子。才那么一千斤不到的小麦,也就够播个六七十亩。算了,今年好好把这些小麦田伺候伺候,争取选些优种出来,明年再扩大种植。”金科拉叹了口气,又说道:“之前菜田种下的青菜、韭菜差不多可以移栽了,记得多施些肥,到时候产量上来能稳定供应餐桌后,咱们农业部门就一炮打响了。”
“好的,我下午就和同学们过去移栽。”郑斌兴奋地说道。穿越前,他和他们班一共60名师生正好搭乘运盛一号集体旅游,结果万分幸运或者不幸地穿越了过来。这些学生已经是高二年级了,大部分学生被分配去做一些诸如卫生防疫、捕鱼、砖坯制作等非重体力活。少部分被分配到农业部门,负责浇水、施肥、除草等农活。经过几个月的锻炼,这些学生们干起活来已经像模像样很多了。
“对了,这次那些荷兰佬还带了一些土豆来。我昨天看了下,大部分都出芽了,你们把那些带芽的部分用刀切下来,然后种到地里,就西边那几亩已经平整好的地,别弄错了。这可是高产植物,这时代的很多欧洲人可就指着这个活命呢。”金科拉又吩咐道,“再等半个多月大豆就可以收割了,亩产差不多能达到五六十斤的样子。”
对比现代大豆平均亩产150-200公斤的高产量,穿越众种植的这一千亩大豆产量简直若弱爆了。不过考虑到穿越众没有化肥、农药,又是第一年种植,能有这种产量已经很不错了,充分说明土壤还是很肥沃的。
第十二章 大建设(四)
5月1日。炼钢车间。
“点火!”马甲看着熔炼炉内一字排开的5个石墨坩埚,气定神闲地下令。
熔炼炉刚刚建成、烘干没几天,马甲就急不可耐地进行了炼钢车间的第一次炼钢,而此时图纸上的蓄热室、管道、烟囱、鼓风机等设施还没影呢。几个移民苦力使劲推拉着木匠临时赶做出来的人力风箱,从投料口往炉内鼓风,旁边有人随时替换。
熔炼炉内摆放了5个50#坩埚,原料为废铁、废钢和石灰,使用无烟煤(白煤)燃烧加热。随着煤炭的燃烧,炉内逐渐升温,火焰颜色开始由一开始的暗红色慢慢转为橘红色。
“火焰转为橘红色,说明现在炉内温度已经接近1000度。”马甲趁机向身后一帮人开始传授知识,就连瑞士铁匠皮埃尔也凑在边上似懂非懂地听着,然后惊奇地看着炉内。
此时蓄热室还没有建成使用,加热熔化的过程比较缓慢。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小时,此时坩埚内的废铁、废钢已经熔化了很大一部分,熔化的铁水开始有些沸腾,且不时冒出缕缕蓝色的火焰,这是反应生成的一氧化碳在燃烧。
“打开炉门。”又过了一会,马甲开口道。
两名穿越众上前打开了耐火砖制成的炉门,一股几乎将人烤焦的热浪扑面而来。马甲拿了根长勺,将浮在坩埚内铁水表面的夹渣捞出。
“这些炉渣的主要成分是磷酸钙和硫化钙,是由铁水里的磷、硫与石灰反应生成的。”马甲指了指扔在水里的炉渣,道:“铁水里的磷和硫不除掉,会极大地影响铁的质地,会使铁变脆。”
随后他又拿起一根长钢钎在每个坩埚内使劲搅拌,搅拌完了后随即命令关上炉门,然后对着众人道:“搅拌能加快铁水的脱碳反应,使铁里面的碳更容易与氧气结合生成一氧化碳燃烧掉。”
看看还有段时间,马甲干脆和众人讲了讲生铁、熟铁和钢的区别,又讲了讲炼钢需要注意的事项。现场教学完毕后,马甲估摸着从点火倒现在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便走到观火孔旁朝里观察,随后又打开炉门捞了回夹渣看了看,便吩咐道:“可以了,把坩埚一个个钳出来,小心点。”
很快,10名穿越众两人一组,拿着坩埚钳将石墨坩埚小心地钳了出来,然后将钢水倒入各个早已制作好的模槽中。然后紧接着又有人往模槽中的钢水表面铺上一层石灰,石灰上又铺上一层木炭,防止钢水氧化。
一个坩埚一次可炼钢43公斤,5个坩埚就是200多公斤,有了这些优质高碳钢水,很多困难都迎刃而解。比如生产锻锤、钻头、齿轮、刀具甚至铠甲这些大量需求优质高碳钢的产品顿时有了着落。
彭志成、王启年听说马甲这边出钢了,带着来自瑞士的枪匠、铸炮匠外加“翻译”高摩赶了过来。几名老外看着炼钢用的坩埚,又看了看边上已经冷却下来的钢锭,一脸惊奇。此时的欧洲,还没有办法炼出液态钢水,使用石墨坩埚炼钢也是100多年后的事情了。
“这钢能用来铸炮吗?”彭志成问,高摩随即用法语问几名枪炮匠。
“理论上来说没问题。钢能够比铸铁承受更大的膛压,同等威力下,可以将炮身做的更轻。”炮匠弗朗索瓦仍沉浸在坩埚炼出钢水的“奇迹”中,不过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
“我们现在需要什么炮?”马甲问道,“这次炼的钢含碳量也没法测量,不过我估计肯定是在1%以上的。延展xing虽然不如铜,但是成本也低啊。对了,一门炮要用多少钢?”
“这个要看多重了。”王启年回答道,“小口径、短身管野战炮还好说,重型攻城炮、要塞炮、舰炮就难说了,一吨到几吨的都有。不过这是铸铁炮和铜炮的重量,钢炮我不知道。”
“试试吧。多铸几门,多多测试。这样就有谱了。”马甲说,“只是这样一来,我炼的钢可不够你们折腾啊。”
“呵呵,没办法。现在咱们可是有海无防啊。”王启年笑了笑,“至少得先把岸防要塞炮铸个十门八门出来安上。不然随便来个几艘炮舰,在码头外对着我们轰上几炮,我们也吃不消啊。”
“陆军野战炮呢?”
“这个好说,目前以我们的陆军规模来说,有几门四磅炮就够用了。当然了,你要是再给我们多造几门要塞炮的话我肯定没意见。呵呵。”彭志成开玩笑说。
“你有炮手吗?以你们那几十号人的规模,才能伺候几门炮?”马甲也笑着说,“对了,这次不是向库艾特买了十门炮吗?都是些什么炮?”
“四门四磅野战炮、四门八磅野战炮以及两门24磅舰炮,都是铜炮。”彭志成说,“我们可以在休息之余多练一些预备炮手,省的真有人打上门来时措手不及。”
“这些人会铸什么炮?”马甲问道。
“我之前问过了。他们都只铸过一些小炮,三磅、四磅、六磅的,能铸大炮的都是人才,待遇一般都很不错,不会沦落到来新大陆来碰运气的。当然了,就算他们这样的人,也是我特聘而来的专家,是自由民,每个月付薪水的。”彭志成说。
“炮的事情先不谈。枪呢?这次买的50枝火枪到底是什么东西?火绳枪?”马甲问。
“据说是最新式的苏尔火绳枪。”彭志成叹气道,“我试放了几枪,除了威力大了点外,精度和射速都远不如我们的狩猎弩,射程两者差不多,不过狩猎弩有连续射击的能力。总之,对我们而言,这种火绳枪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火绳枪?我记得燧发枪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吧?”马甲疑惑道。
“现在欧洲大规模装备的还是火绳枪。燧发枪有是有了,但是还是小范围装备。不过说真的,现阶段,燧发枪这玩意儿比弓还真强不到哪去。火绳枪也好、燧发枪也罢,优点就是便宜,士兵稍加训练就可以上阵,还不消耗体力,这点是弓拍马也赶不上的。”彭志成解释说。
“可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人手。他们可以大量训练炮灰,我们不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啊。我虽然不懂枪,但是也知道后装线膛枪才是王道。”马甲看着彭志成说道。
“别看我,这些17世纪的枪械我也不懂。”彭志成苦笑道,“这几个枪炮匠也只做过一些火绳枪,xing能可能还不如我们买的这批呢,手艺怎么样也不清楚。”
“练!让他们练!再多带一些徒弟,不管火绳枪多差,我们也要试着自己造。”王启年咬牙道,“大口径炮也要铸!不就是成品率低嘛,裂了炸了我们再回炉!”
在三位委员们为了钢铁和枪炮的事在咬牙切齿发狠的时候,一群警备队的新手们也围着几门野战炮左看右看。参照最新编纂的火炮射击纲要,他们将不停地练习清膛、装药、装弹、瞄准、发射这几个步骤,以尽快掌握这个时代火炮的发射技巧。
除此之外,火绳枪的使用也要尽快熟练掌握。虽然不要求穿越众学人家玩什么排队枪毙,他们没这勇气,也没这技术。彭志成的要求的仅仅是能放枪、会放枪,在敌人攻来时能躲在掩体里射击,就已经合格了。当然了,那帮瑞士移民里很有些曾经的雇佣军人,他们的军事技能还不错,必要时可以征召起来作战。只要许以重利,相信这些前雇佣兵们会很乐意为穿越众作战的。
第十三章 粮食问题
5月12日,星期一。阴。
弗朗西斯牧师带着几个移民快步走在碎砖和煤渣铺就的道路上,在他前面是几名卫生防疫局小姑娘。这几名小姑娘都是原本穿越众中医疗行业从业人员,或是医院护士、或是医学院在读学生。卫生防疫局是民事委员直辖的二级单位,拥有正式编制10人,主要工作包括公共场所卫生消毒、传染病防治、移民身体检查等等。
除了卫生防疫局外,穿越众还建立了一座中心医院。这座医院同样是民事委员下辖的二级单位,拥有包括船医王辽在内的多名正式内外科医生。由于缺乏医疗器械,再加上穿越众穿越时携带的部分现代医药已经消耗完毕,目前这些医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进行一些病情诊断,能起的作用有限。
莫小夕穿越前是xx医科大学的公共卫生专业的在读研究生,此刻她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了卫生防疫局的重任。
“厕所要定期用石灰消毒。”走进移民们居住的木屋区,莫小夕就说道:“白天前后窗户都要打开,保持通风。”
弗朗西斯牧师连蒙带猜,明白了莫小夕的意思,连忙指挥手下的移民们开始工作。
检查完了居住区,留下一帮移民们在干活,莫小夕和几个小姑娘又叽叽喳喳地来到了正在开挖下水道设施的工程队这边。如今的工程队大部分人手在建设轮窑,分配到开挖下水道这边的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人,这进度自然就快不起来。
刘大发带着一帮建筑队职工正懒洋洋地挖着土方,一看来了一群青春妹子,一个个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怎么才你们几个人?”莫小夕皱了皱眉说道,“不是给你们调了一批移民吗?人都去哪了?”
“嗨!”刘大发也郁闷了,“执委会啥时候正眼瞧过俺们建筑队了。这人还没来呢,就被农业局那帮混蛋给截走了!”
“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莫小夕发飙了,“说好的事都能变卦,我回去问肖明礼,看他有什么解释!”说完,带着一帮义愤填膺的妹子转身就走。
“哎!妹子们,别走啊。咱聊会!”刘大发急得直跺脚,心里把农业局那帮人的祖宗八辈都骂了一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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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科拉摇了摇手里的一株大豆,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豆叶大部分已经脱落,豆秆已经转黄。拨开豆荚,豆荚与豆粒间提供养分的薄膜已经不见了,这是豆荚成熟的标志。
“赶紧把镰刀发下去。”金科拉看了看天色,担心最近几天会下雨。这也是他早上跑到执委会,郑重要求执委会暂停其余工作,将收割大豆作为这几天的工作重点的原因。
这些镰刀都是使用水力锻锤冲压成型后,手工开刃、装刀柄制作完成的。制作工艺略有些粗糙,质量却没的话说。为了此次收割大豆能顺利完成,执委会临时调集了男女老少近四百人,对一千亩大豆进行集中收割。
马乾祖挥舞着镰刀投入了收割工作,由于人手紧张,以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非议,没有工作在身的执委会委员及各个部门负责人也参与了劳动。
大豆的生长情况只能说很一般,在没有化肥、农家都很少的情况下,一亩地的产量也就五六十斤左右。穿越众们收割大豆根系以上部分,然后在晒场上统一脱粒。大豆的根系由于根瘤菌的作用,能将空气中的氮固定成氨供应给大豆,对于肥田有不可估量的作用,所以此次收割限定只收割大豆根系以上部位。
收割工作持续到傍晚太阳落山时分暂时告一段落,金科拉四处转了转,发现差不多收割了三分之一多面积的样子。看到马乾祖等一帮执委会委员们坐在田埂上喝水休息,金科拉便走了过去。
“现在粮食问题已经不容忽视了。”这是邵树德的声音,“我们最初带过来的面粉和大米已经消耗近半。接下来如果持续进行移民地话,粮食消耗的速度将大大提高。而接下来一年内我们能够收获的各类粮食产量限于规模原因,是十分有限的。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弄到粮食,越多越好。”
“现在可能的粮食来源有哪些?”马乾祖问道,这个问题确实应该引起重视了。
“第一:捕鱼。大鱼河上游的大鱼湖渔业资源异常丰富,我们可以在那边设立据点进行捕鱼,甚至可以进行就地加工。有了这些鱼,我们就获得了大量的蛋白质补充,还可以减少对粮食的消耗。”邵树德说道,“第二:交易。这一点比较难,因为我们现在没有太多的交易对象。库艾特下次到来差不多是十月份了,他的船也没法装载太多的粮食,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欧洲也缺粮食,非常地缺!我们很难在欧洲大规模地购买粮食。”
“购买粮食不可行,那也只能自力更生了。”马乾祖说道:“这次大豆差不多能收五万多斤,其他作物麦子是不指望了,土豆倒是能收个几茬,可惜产量也不是很多就是了。要想靠这些维持移民规模,短时间内我看是不太现实的。大鱼湖还是得拿下!那边资源既然这么丰富,我们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这事回去后我们再一起合计合计,争取弄个章程出来,到时候再上会表决。对了,老金,你来得正好。明天你就组织一批人把今天收的豆秆脱粒、晾晒、储藏,抓紧时间了。”
“这没问题。”金科拉坐下喝了口水,道,“仓库也都预备好了,一晾晒完就立刻入库。”
“对了,老金,你们准备怎么脱粒?手工脱粒?”邵树德突然问道。
“怎么?你能给我做脱粒机?”金科拉眼睛一亮。
“我是没这本事。”邵树德笑了笑,“你可以去找马甲啊,让他安排人做个水力脱粒机出来,这玩意又不复杂,铁匠自己敲敲打打都能做出来。”
“行了,一会我就去找他。”金科拉咧着嘴笑了。
大豆的收割工作持续了3天,到5月15日傍晚,1000亩大豆已经全部收获完毕。这几天老天爷很给面子,除了第一天是阴天外,接下来两天都是大晴天,让一直担心下雨的金科拉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豆收割完后,执委会给大家放了几天假,然后继续开始各个项目的建设工程,同时对在大鱼湖畔建立永久据点的议案也开始了讨论和前期筹备。
5月26日,轮窑在建筑队加班加点轮番施工后终于完工了。这座轮窑理论上年产砖瓦1500万块,实际上受限于人力因素,产量不可能那么高,年产砖瓦大概在1000万块上下。不过这也是极大地缓解了穿越众建筑物资短缺的状况,接下来许多耽搁已久的建设项目都可以上马了。
轮窑的完工,同时也解放出了大批人手,已经在执委会讨论中初步成形的大鱼湖开发行动可以进入实施阶段了。
按照执委会讨论形成的决议,决定在大鱼湖东南岸与大鱼河交汇处附近建立据点。据点为小型堡垒结构,外设围墙,内设能容纳200人居住的集体宿舍。此外还有水井两眼:井水为地下水,微咸,可做生活用水,关键时刻也能作为饮用水;设雨水收集池、沉淀池、过滤池各一座。除此之外,还有公共厕所、食堂、澡堂、物资库(包括军械库)、瞭望塔等。湖畔边还要建个渔业码头,码头到堡内的道路也要修整一下。
当然了,据点内最重要的设施就是鱼产品加工厂了。由于运力及交通的问题,除了部分新鲜鱼虾将运往下游供应穿越众食用以外,其余大部分渔获将在这座加工厂中加工成咸鱼、鱼松、鱼露、鱼骨粉等产品。
这是穿越众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派出据点,执委会向广大穿越众征集了据点的名称,最后依照排名将这个据点正式定名为定远堡。围绕着定远堡的修建和渔业工作,执委会组建了定远堡开拓队。开拓队编制暂定为:建筑队100人(临时编制,工期结束后撤回。);新成立的渔业局捕鱼队20人,执委会直属企业----鱼产品加工厂工人60人;定远堡护卫队25人;厨师3人,医生1人,船匠1人,实习铁匠1人,渔网修补工1人,杂工5人;计有217人。
对于这个定远堡开拓队,穿越众们表现出了极大地兴趣。很多人都跑到执委会来毛遂自荐,希望在开拓队内担任职务,让负责人员遴选的肖明礼整天被吵得头疼。
1631年6月30日,经过一个月闹哄哄的筹备,满载着人员和物资的船队终于出发了。
开拓队的先期队伍包括建筑队和护卫队100多人,待堡垒建设完毕后,其余人才会赶去和他们汇合。随船运送的除了建材、食物和饮水外,还有2门四磅炮、2门八磅炮、50具狩猎弩和30枝火绳枪。
第十四章 夜袭
1631年7月中旬,时间进入了南美的冬季。正处小冰河时期的乌拉圭夜间最低气温已经降到了接近零度。
刚刚巡视完营地的林有德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快步往食堂走去。那里有为巡夜人员准备的热汤和食物,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暖胃实在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脑袋里正转着念头呢,只听一声“砰”的脆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林有德猛地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了传来声音的哨塔。
哨塔上又传来一声火绳枪响。前瑞士雇佣兵卡尔和他的同伴一边紧张地装弹,一边扯着嗓子用简单的汉语词汇示警:“警报”、“印第安人”、“很多”。
林有德的头皮一下子麻了起来,不过此时容不得迟疑,他飞快走到悬挂在厨房门口的一面铜锣前,拿起擀面杖就是一顿猛敲。然后再飞奔到宿舍前,一边踹门,一边呼喊。
很快,正在休息的不当班的16名护卫队员们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场面有些混乱,有的人甚至连武器都忘了拿。
林有德的脸色很不好:“出事了!有印第安人袭击!所有人带上武器,准备战斗!常开胜,去动员建筑队的人,然后武器分发下去。快!”
东门边的哨塔上也响起了枪声!林有德脸色微变,东门目前可没有大门!万一让前来袭击的印第安人从东门冲了进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快!东门!有武器的跟我上!”林有德急了,率先往东门冲了过去,在他后面,是仈jiu个背着狩猎弩的护卫队员。
东门口堆放着大量的杂物和泥土。林有德刚冲到附近,便透过点着的火盆看见几个印第安人挺着长矛爬上了那堆杂物。哨塔上两名哨兵的火绳枪都刚刚发射过,此时正在紧张地装弹。
“瞄准,射击!”随着林有德的命令,只听狩猎弩“蹭蹭”的发射声顿时此起彼伏。几名刚刚站直身子的印第安人在20多米的距离上惨遭无羽箭和钢珠的集火打击,纷纷惨叫摔倒。众人无心观看战果,手忙脚乱地开始装弹上弦。
东门外响起了高亢的呼喊声,很快,印第安人再次爬上了那片泥土、废旧建材和杂物堆成的垃圾堆。
“看准了再打,别一次把三支箭都射出去了!”林有德吩咐道。刚才这边十个人一次把三十枚箭矢或钢珠都射了出去,而战果不过是可怜的4个人。
火绳枪已经装填完毕。哨塔上两名瑞士移民再次射击,换来了门口印第安人两声惨叫。林有德再次下令射击,这次先后射出的十枚无羽箭和钢珠将剩下的两人击倒在地。
东门比较狭窄,再加上一些建筑垃圾的堆放,使得对方一次只能有几个人能艰难地爬上垃圾堆。而且大门侧方的哨塔上两杆不停射击的火绳枪也给了对方很大的侧面杀伤,使得对方很难堆积在门口。
双方对峙了几分钟,很快,东门外再次响起了高亢的声音。几名印第安人手持简易弓箭朝哨塔上射击,哨塔上哨兵一时不察,一人被骨箭击中面部受伤,另外一人则赶忙隐蔽了起来。
林有德有些焦急。他这边不过十个人,要是让印第安人大量涌进来,可就没法抵挡了。就在这时,建筑队的刘大发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他们扛着几个沉重的大箱子,喊着口号,嘴角哈出的白气在深夜中格外醒目。
“好东西!”林有德一下子猜到了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不由得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茬呢。
三一年式全身甲,这是武器工坊通过水力锻锤成型制作的全身板甲,含铁盔、面罩、铁甲、胫甲,全重近四十斤。在这个板甲逐渐没落的时代,武器工坊使用高硬度钢锻造出来的铁甲,据说可以在中远距离上档住火绳枪的射击,是执委会准备推出的新一代出口创汇产品。目前仅仅制作了五副,全被送到了定远堡。
“快!你,你,你,还有你们两个,穿上铁甲。其他人都来帮忙。”林有德指定了5个身强力壮的护卫队员,让他们穿上铁甲。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开箱,帮护卫队员穿戴铁甲。刘大发带的这批建筑工人共三十多人,有十枝火绳枪和若干狩猎弩。他们的到来大大增强了火力密度,群情激奋之下大伙嚷嚷着要反攻回去。不过林有德深知这帮穿越众的德行,让他们远远地开枪射箭还成,要是让他们近身肉搏或者出现了伤亡,士气很快就会崩溃。所以他只是让五名穿戴好铁甲的护卫队员手持狩猎弩上前,其他人一律在原地射击。
哨塔上的两杆火绳枪已经停止了射击,印第安人拥挤在门口,几次试图翻越垃圾堆的行动都被对面猛烈地火力拦截,遭到了失败,反而留下了十来具尸体。不过他们仍然没有打算放弃,依旧在尝试突破大门的方法。
五名“铁人”遵照林有德的命令靠近了哨塔,沿着木制的楼梯板缓缓上到了哨塔顶部。哨塔上两名瑞士移民一人受了重伤躺倒在地,面部和胸口各中一箭,嘴角在不停涌出血沫;另一人则受了些轻伤,肩窝中了一箭,他正在给自己包扎止血。
“射击!”低沉的声音从常开胜面罩底下传出,五名“铁人”在用火绳枪齐射一轮后,果断拿出了装填好的狩猎弩,进行精确射击。盔甲上不断叮叮当当作响,那是印第安人软弱无力的反击。
三发羽箭射击完毕后又装填射击了一轮,拥挤在门口的印第安人倒了血霉,初速极高的弹丸、羽箭无情地穿透了他们毫无遮护的身体。常开胜残忍地笑了笑,正准备继续装填射击时,印第安人已经退了出去。
二十米开外的林有德看到常开胜高举的手势,顿时放下了心。“上弦!匀速前进,保持队形!”近四十名穿越众排成两排,手持火绳枪或者狩猎弩,朝着大门处缓步前进。这里的人都是第一次上阵,兴奋、害怕、喜悦、恶心等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人紧咬嘴唇、有人身体僵硬腿发直、有人浑身发抖、有人口干舌燥、有人呼吸急促,整个队伍以一种沉默的气氛逼向大门。
侧翼哨塔上的“铁人”常开胜打起了安全的手势,示意大门口没有印第安人。
“停!”林有德大吼道,“一队保持警戒,二队开始堵门。注意安全!”
刘大发轻吁了口气,带着一帮建筑队的老兄弟们开始把废弃建材、泥土什么的往大门口堆砌。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都没有露出身体,只是爬上垃圾堆,往门口隔空扔着大块杂物、建材。很快,不过20分钟,不大的门口就被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林有德松了口气,留下一队人配合哨塔防守,带着剩下一队人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城中其他地方也不太平呢。
7月13日夜。这个漫长的冬夜对于穿越众来说是在惊慌与混乱中度过的,断断续续的枪声和呼喝声一直持续到了14日凌晨5点。惊慌失措的穿越众甚至将几门大炮都拖了出来,林有德带着一批人四处出击,一边将四处乱窜的穿越众收拢起来,一边组织有武器的穿越众支援各个要点。
凌晨5点。喧嚣了一夜的定远堡终于安静了下来,印第安人在骚扰了大半夜后,带走了所有他们能带走的尸体,消失在原野中。
穿越众不知道外面情况,只能继续坚守在堡内直到天明。
第十五章 善后处置(一)
林有德和彭志成并肩站在定远堡东门外,这里是昨晚穿越众“伤亡”最大的地方。来自瑞士的德裔雇佣兵丹尼斯·赫尔维格阵亡、克里斯托弗·格罗特轻伤,事实上这也是穿越众整个晚上的仅有伤亡。
印第安人黑暗中袭来,又在黑暗中退去。没人知道他们的兵力,但是从现场遗留下来未及带走的15具尸体来看,他们的人数并不会太多,估计和穿越众差相仿佛。
堡外空地上放置的十几处照明用火盆均被印第安人破坏殆尽,地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看着有些刺眼。
“大家的情绪怎么样?”彭志成问道。他是今天早上随着运输物资的船队抵达的,刚巧碰上了印第安人袭击这件事。
“还算可以。”林有德答道,“大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些惊慌失措是难免的,但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亡,仅仅是新移民一死一伤。不过我们终究还是有些大意了,对此类袭击事先没有做好预案,昨晚很多人惊慌失措,造成了不该有的混乱。作为开拓队分管安全的副队长,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彭志成拍了拍林有德的肩膀以示安慰,他不是来问责的,执委会目前也没有完善的问责机制。林有德虽有小过,但还是稳定住了局面,执委会多半还是会让他继续呆在这。
“定远堡建设进度不慢啊。”彭志成岔开了话题,看着不远处已经建好的砖瓦厂房、宿舍、厕所等等,说道。
林有德笑了笑:“只要解决了人手和材料问题,这进度还能加快。”
彭志成笑了笑没有答话。人手和材料是别想了,现在哪里不缺人手,哪里不缺材料?“目前日捕鱼量能达到多少?”
“基本稳定在3000斤以上吧。”林有德说道,“现在鱼产品的加工能力有限,多了也没处存放。”
“呵呵,不错了。”彭志成笑道,“每天从定远堡拉回去一千多斤鱼,不但给大家补充了营养,还给执委会节省了大量的粮食,你们定远堡开拓队的功劳大家都清楚。行了,我这就回去了,昨晚的事情必须尽快向执委会汇报。”说完,又拍了拍林有德的肩膀,“老萧手头的工作快忙完了,执委会的意思是让他亲自来这边主持工作,估计这几天就会来上任。所以,放心吧!”
林有德默默点了点头。
运送材料和补给的船队返航了,除了运走一千五百斤鱼以外,他们还带走了昨晚战斗中的伤员和尸体。
经历了昨晚的事,全体开拓队队员们也感受到了危机。所以,在林有德的建议下,建筑队暂停手里的工程建设,开始围绕定远堡开挖壕沟。壕沟将引入大鱼湖湖水,这样一来,定远堡的安全xing将大大提升。与此同时,以前为了进出与运送物资方便而开启的东门也彻底堵死,昨晚的事历历在目,穿越众们可不敢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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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烟雾弥漫。昨晚定远堡发生的事刚才彭志成已经向执委会做出了汇报,现在已经进入正式讨论阶段。
执委会十一名成员全部到齐,马乾祖主持会议,杜雯亲自担任书记员。
“七·一三事件的始末刚才老彭已经向大家做了汇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大家都谈谈自己的看法吧,畅所欲言嘛。”马乾祖点了支烟,率先说道。
“组织上既然安排我接下来主持这个开拓队的工作,那么就由我先来说两句吧。”萧百浪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我们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如何面对此事。定远堡日捕鱼量已经突破三千斤,每天输送中央的各类鱼产品达一千五百斤,补充了大家的营养,节省了大批的粮食,意义重大。功劳无可辩驳,我们不应对奋战在外的同志们苛责太多,相反,应该加大对他们的支持力度。在此,我建议,将各种建筑物资向定远堡倾斜,全力保障定远堡的建设,以尽快形成稳定的局面。”
“现在建筑物资比较紧张。老萧,保证了定远堡的建设进度,你的码头工程可就要停下了。”邵树德提醒道。
“我没意见。现在码头一天到晚根本就没有任何船只靠港,这个项目我看可以暂时停下来。当然了,码头要塞区炮台的建设不能停。”萧百浪朝王启年笑了笑,道。
“乌拉圭的印第安种族,主要是查鲁亚人。”高摩清了清嗓子,“在此我提醒各位,查鲁亚人xing情凶猛,残忍好战。我觉得既然会有第一次攻击,那么肯定还会有第二次,这一点各位务必要有清醒的认识。”
“这个查什么……查鲁亚人的老巢很可能就在大鱼湖附近。”内务委员焦唐发言道,“执委会目前能不能够组织起一次对大鱼湖沿岸的侦查及清剿行动?这颗钉子还是及时拔出的好,否则总是个隐患。”
听了焦唐的话,彭志成有些苦笑:“目前警备队就这么些人,训练和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别说去清剿查鲁亚人的部落了,就是进行侦查都不容易。当然,如果执委会要求,我们陆军会进行一次侦查。”
众人一时都有些无语。
“我看这样吧。码头工程先停下,建筑物资转供定远堡项目,这一条先定下来。”马乾祖看见有些冷场,出来总结道:“既然没把握去搞掉查鲁亚人的老巢,那么咱就先把自己的乌龟壳弄硬点。反正定远堡那里视野开阔,交通便利,查鲁亚人想闹什么幺蛾子也不容易。堡垒建好了,随他怎么闹,咱们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点是刚才已经商定的,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这一条既然没问题,那么我们再接着下一条。”马乾祖接着说,“目前定远堡护卫队25人的编制到底够不够?这25人的业务素质和装备水平如何?”
“怕是不乐观。”彭志成有些沉吟,“这25人除了少数几个瑞士移民有过雇佣兵经历,算是比较能战之外,其余咱们自己的人都是自发报名的志愿者,顶多算得上身强体壮,还谈不上什么业务素质。”
“那就要加强训练。”马乾祖道:“老彭,你不要怕辛苦,多往那边跑几趟。再从警备队里抽一些有经验的老兵,对这些人加强训练。当然了,他们撑死了也就25人,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建筑队、鱼产品加工厂职工、后勤人员也要接受训练,业余时间练,不要求他们练得多厉害,最基本一条,至少要会瞄准射击。武器工场新打造出的三一年式全身甲、三磅四磅小炮也优先供应定远堡。我就不信了,查鲁亚人也不是三头六臂,只要他们敢来,就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马乾祖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大家也都没什么异议,会议继续。
“除了这两条。我还想说的是,我们的同志在定远堡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提供生活资源。对于他们这种奉献精神,我觉得执委会有必要进行精神和物质两方面的奖励。”马乾祖继续说道,“我建议对前往定远堡工作的同志折算双倍积分,并将昨晚的事迹在全区进行通报表扬。尤其是受伤和战死的瑞士移民,我建议进行重奖。肖委员,这两人有什么亲人在我们这里吗?”
“有的。”民事委员肖明礼点了点头,“战死的丹尼斯·赫尔维格有一妻一女,目前妻子在畜牧局做杂工,女儿在学校里上学;受伤的克里斯托弗·格罗特,有一个妹妹,分配在农业局。”
“战死的要举行葬礼,受伤的要进行慰问。他们本人以及亲人立刻授予自由民身份。还有,老金,让农业部和他们的亲人签订正式劳动合同。赫尔维格的女儿要进行优待,餐补标准提高一级,以后评三好学生、奖学金什么的时候优先考虑。”马乾祖如同机关枪,一连几条下来,众人只有点头的份。
“马主席讲的每一条都直击关键,下面我想补充一点。”司法委员白斯文说道,“定远堡负责安全工作的林有德同志,战前麻痹大意,没有为可能遭遇的袭击做好详细预案,造成了一定的混乱。我认为,林有德同志在工作中可能存在一定的失职。在此,我建议执委会对林有德同志进行调查。”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在场众人谁不知道林有德是萧百浪的爱将,和林有德过不去,那就是和萧百浪过不去。再往远了点说,和萧百浪过不去,那就是和马主席过不去……
不过既然有执委会委员对林有德的工作产生了质疑,并且理由充足,那么该有的程序还是必须尊重的。众人磋商了一下,很快由陆军部、司法部和内务部派出的联合调查组就成立了。调查组将于明日出发前往定远堡,重点调查林有德在“七·一三事件”中是否存在工作失职和指挥失误等情况。
第十六章 善后处置(二)
7月15日,小雪。
大鱼河北岸的国家公墓即将迎来第一位住客,在“七·一三事件”中战死的瑞士移民丹尼斯·赫尔维格将被埋葬在这里。
参加葬礼的人群站在公墓入口处。由于昨天下了通知,所以不少休息的穿越众和移民们也赶了过来。马乾祖和一帮执委会委员们站在最前面,他们已经等待了一会儿,衣服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很快,由陆军委员彭志成、海军委员王启年等八人抬着的棺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帘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名身背火绳枪的警备队士兵,然后是赫尔维格的妻子和女儿。
赫尔维格的妻女穿着崭新的大衣,一脸哀容地走在棺木前方。在她们身后,是身穿蓝色军服的彭志成、王启年等人,在棺木后方,八名持枪警备队士兵以两列纵队缓步前进。由于缺少乐器,葬礼进行得很沉默。死者家属的呜咽声和仪仗队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墓穴旁的弗朗西斯牧师有些局促得看了一眼自己的“助手”----新鲜出炉的助理牧师叶永星,叶永星报之以微笑,递给了他一张由高摩手写的葬礼致词。
弗朗西斯牧师无法忘记他和自己的这个年轻助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这个自称基督徒的年轻人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禁止一切未经报备的传教活动”,这让弗朗西斯牧师险些崩溃。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在开玩笑,和内务部官员们来往密切的叶永星主导了领地内的一切宗教事务,弗朗西斯牧师彻底成了一个摆设。
如今,也只有一些庆典或者祭日才用得上他这个正牌牧师了。
送葬队伍进入了公墓,彭志成等八人小心翼翼地将棺木放入了早已挖好的墓穴,然后散开。
叶永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弗朗西斯牧师。牧师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走上前,展开手中的致词,对着死者家属和观礼人群宣读了起来。
“仁爱的主:您向来不远离每个儿女,现在求您眷顾与我们远离的人。来自巴塞尔的丹尼斯·赫尔维格战死在与残忍邪恶的查鲁亚人的正义战争中,赫尔维格先生是个好人,他一生谨遵您的教诲,从未有任何逾越之处。他为您战斗,为您牺牲,求您宽恕他的罪行,差遣天使在他的路上,与他同在,做他的保护,使他对你的信靠,始终不变。求您赐给他聪明智慧,有抵挡试探的能力,做好他做的一切事工;使他以遵行旨意为乐,不叫相隔的距离影响我们的团契;使我们能彼此守望,忠信到底,尽到各自应尽责任和本份,共同荣耀天上的父。奉主耶稣的名祷告,阿们。”
观礼的瑞士新教徒们集体做着祷告,穿越众们则体会着凝重哀伤的气氛,场面一时有些静默。
待到祷告结束,叶永星拉着弗朗西斯牧师退到一边。马乾祖掸了掸衣服上的落雪,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走到墓前宣读了起来。这是一篇传统的中式葬礼致词,主要讲了丹尼斯·赫尔维格的生平事迹和牺牲的意义。通篇讲完也就花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马乾祖讲完致词后,八名警备队士兵集体鸣枪致哀,然后由家属进行最后一次告别。家属告别完毕后警备队士兵们开始填埋墓穴,竖立墓碑,一场葬礼就这么结束了。
在众人散去前,民事委员肖明礼当场宣布给予五人自由民称号,分别是故去的丹尼斯·赫尔维格以及他的妻子和女儿、受伤的克里斯托弗·格罗特和他的妹妹。得到自由民称号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东岸公司的契约奴,而是签订正式劳动合同的东岸公司职工,每月享受普通穿越众一样的生活标准,前途也大不一样。
在场的二十多名瑞士移民在弄明白了肖明礼宣布的内容后,神色复杂地看着赫尔维格和格罗特的家属。他们都是在欧洲活不下去的可怜人,为了生活才来到美洲闯荡。在这里工作虽然辛苦,但每天能吃到热气腾腾面条或米饭,偶尔还会有一些鱼肉鱼汤,原本已经极为满足了。但如今看到两人的家属一步登天,从此不但每月都可以领到一定数量的银币津贴,还可以品尝美味的牛肉罐头和果酱,或许还有酒;想到这里这些移民们的内心就火热了起来:也许我也有机会过上体面人的生活?只要付出辛苦的工作或者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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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堡。
虽然下着小雪,风也比较大,但是建筑队却没有丝毫停工的意思。今天来到码头的船只数量比以往多了一倍,除了大批的建材外,执委会还给定远堡输送了大批的生活物资:面粉、大米、大豆、罐头甚至还有宝贵的青菜。
随着气候的日渐寒冷,执委会担心大鱼河会封冻,所以这两天一直在抢运物资。建筑队也在加班加点,目前定远堡外的壕沟已经基本挖掘完毕,两米深、三米宽的壕沟引入了大鱼湖的湖水,形成了一道护城河,给了众人极大地安全感。
堡内的建设也在继续,查鲁亚人袭击前已经完工了宿舍、厂房、水井和雨水收集池。如今建筑队的目标是雨水沉淀池、过滤池、物资库,目前使用的简易食堂、澡堂和厕所也要重建为砖瓦水泥结构。此外还有堡墙和哨楼的建设,木制的围墙和哨塔要替换成砖砌的,这可是大工程,估计建筑队整个冬天都不会闲着了。
林有德略微有些郁闷地靠在码头边的柱子上,看着远处准备收工的捕鱼队船只。
“中央”派来的联合调查组已经对他进行了整整两天的调查,陆军部和内务部下来的人还比较好说话,态度也比较和善;相比较而言,那个司法部的王德就有些不是东西了,这家伙是白斯文开律师事务所时的合伙人,和丫穿一条裤子的。整天一副公事公办的死人脸,还到处走访调查林有德那晚上的一言一行和一举一动,幸好自己那晚上也没啥大的失误,再加上弟兄们也很是帮衬,这一节算是没让他抓到什么把柄。
不过建筑队和鱼厂职工那头就有些麻烦了,自己没啥影响力,那帮人指不定会怎么说自己呢。7月13日夜间自己确实是有些着慌了,再加上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事前又没有预案,自己也没什么指挥经验,一时惊慌失措是可以理解的。但瑕不掩瑜,自己后来不是把局面都稳下来了么?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而且,当晚最先混乱的就是这帮混球了,四处乱窜,大呼小叫,搁在古代那都是砍头的下场。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很牛逼,无组织无纪律,有人要往东,有人要往西,如没头苍蝇一般乱窜。事后还风言风语,如果当晚是自己指挥会如何云云。
我呸!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儿。林有德狠狠啐了一口。让老子熬过这一关,以后不狠狠操练你们老子就不姓林。那个什么鸟王德也别太嚣张,当初不就是在伐木队的时候挖苦讽刺过你们几句嘛,这就恨上咱了,心眼也忒小了。老子不就是不待见你们律师么,奶奶个熊,现在逮着机会了就把老子往死里整。你们等着,这事不算完!以后最好别撞到我手里。
林有德吹了会儿冷风,郁闷消散了不少。正好捕鱼队的船也收工靠上了码头,今天收获很是不少,大家说说笑笑,一起回到了堡内。
此时堡内正在开饭,萧百浪端着一碗青菜黄豆汤正喝的稀里哗啦,一看林有德回来了,一拍身边座位道:“小林,过来,坐这边。”
林有德端了碗青菜面,依言坐了过去。
“摆着一副臭脸干嘛?给谁看呢!”萧百浪哼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汤:“别胡思乱想了,你那点破事算个球。领导们也不是傻子,分得清是非。你这次的表现其实还算不赖,面对敌人的夜袭,既守住了堡垒,也将伤亡降到了最低。总的来说,还可以。”
几口气把剩下的菜汤喝完,萧百浪又嘟囔了几句:“接下来的工作要细致点,规章制度、突发预案、训练日程都要搞起来。别再像以前那样稀里糊涂了,工作既要讲究方式方法,也要不怕得罪人,放手干吧,我的地盘你随便折腾。”
林有德怔了怔,没有说话,低着头继续吃起面来。
第十七章 港口炮台建设
时间一晃来到了九月中旬。已经是冬末春初时分,乌拉圭的气温仍然徘徊在零度左右。今冬很是下了几场大雪,不过对于穿越众来说,恶劣的天气阻止不了他们火热的决心。
大鱼河两岸整个冬天都在忙碌着,住宅区的建设、工厂的建设、公共设施的建设、办公及仓储设施的建设、码头的建设等等。穿越众们就像是辛勤的蚂蚁,一点一滴地建设自己的家园。
小溪水库两岸的农业区如今开垦出了大量的农田,几达几千亩之多。正值冬季万物凋零,有作物生长的现在只有七十亩麦田和三十亩菜田,不过薄薄的积雪掩盖不了人们内心的希望,平整出的大片田地预示着明年必将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丰收之年。
畜牧局如今的规模也是愈来愈大了。之前库艾特船长带来母牛、母马等都已经怀胎,金科拉如今对这些畜生看护得无微不至,几乎每天都要去看几次,确保不要出什么漏子。
他的中学生徒弟郑斌如今做起这些事情也像模像样了,他主要负责羊圈和猪舍。当初引进的猪羊的数量到今天已经大大增加到几十头,他带着几个同学整天忙忙碌碌的,默默地为大家今后的生活做着自己的一份贡献。
八月份的时候,有两艘从圣地亚哥返回欧洲的船只路过。这两艘西班牙商船在发现这里居然冒出个港口后大为惊讶,其中一艘船的船长甚至还请求靠港停泊。
执委会对西班牙人一直采取极为审慎的态度,于是在西班牙商船补给完毕后便要求他们迅速离开。西班牙人摄于停泊在港口内的运盛一号的威势,在匆匆交易了几套三一年式全身甲后就扬帆离开了。
不过他们显然不是唯一的访客。
九月初,一艘来自哥德堡的瑞典商船令人意外地来到了穿越众的港口。
经过询问得知,“鞑坦港”(tartarport)有中国瓷器的传闻如今在尼德兰和德意志地区正隐秘地传播着。这艘瑞典商船的船长在重金打探到库艾特船长与“鞑坦人”交易的细节后,当机立断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利窝尼亚、芬兰招募了200多名因为战争或者天灾而破产的农民,然后满载各种物资经长途跋涉来到了“鞑坦港”,期待与“鞑坦人”进行瓷器交易。
执委会考虑到与库艾特船长的约定,委婉地向他表示不能出售瓷器。接着执委会便向这位失望的瑞典船长重点推荐了穿越众倾力打造的新一代出口创汇拳头产品----三一年式全身甲。
三一年式全身甲使用高碳钢,由水力锻锤反复打造而成,全部重量约40斤,能在较远距离上抵挡火绳枪的正面射击,中等距离上也有一定的防护能力,可以说这种盔甲是专为30年战争时期的欧洲贵族阶层打造。
瑞典船长在看过穿越众演示的火绳枪射击实验后,毫不犹豫地当场就购买了五十套。三一年式全身甲每套售价400里亚尔,如今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率领的瑞典军团正在德意志地区作战,相信这批全身甲会有一个不错的销路。
瑞典人这次准备充足,带来了很多东西,这里面除了种子、布匹、帆布、索具、铜、铅、火绳枪、芬兰马等物资外,还有一些火炮,具体包括:24磅铜质舰炮2门,18磅铸铁舰炮2门,18磅铜质舰炮2门,12磅铸铁舰炮2门,配弹丸火药若干。财政局的人为这些物资估了一下价,再加上移民地费用,差不多达到了50000里亚尔。
算出数字的财政委员汤圆顿时有些头疼,这笔费用接近穿越众目前手中现金的六分之一了。即使抵扣掉全身甲的20000里亚尔的货款,穿越众仍需支付高达30000里亚尔的银币,这样的交易要是多来几次,穿越众立马就会破产。
而且这次新来的移民也不让人省心。瑞典人带来的移min zhu要来自处于波罗的海地区的利窝尼亚和芬兰。227名移民中接近一半是芬兰人,其余的则成分复杂,有爱沙尼亚人、拉脱维亚人、萨摩吉希亚人、瑞典人、普鲁士人、波兰人、立陶宛人甚至俄罗斯人,宛如一个人种大杂烩。
民族成分如此复杂,虽然便于统治,但是如何交流却成了一个大问题。没办法,只能慢慢来了,看来语言学校马上又要扩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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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多了8门海军舰炮,王启年喜不自胜,无视一旁彭志成幽怨的眼神,一溜烟地赶到了马乾祖的办公室,软磨硬泡了半天,终于换得马乾祖同意支持修筑港口炮台。
目前“鞑坦港”的防御设施有限,确实也不像话。所以在执委会会议上其他执委会成员们也没有为难王启年,就这样,修筑炮台的事情算是确定了。
王启年拉着学土木工程出身的邵树德在港口附近踏勘了足足一个星期,最终确定了炮台的建设施工方案。
目前码头南侧有一座二十多米高的石灰岩小山,地势还算险要,视野也极为开阔。在王启年和邵树德二人的规划中,将来的一号炮台(主炮台)就建在这里。主炮台左前方约五百米处、码头北侧有一临海突出部,二人计划在这里修建二号炮台;一号炮台右前方、大鱼河出海口南侧有一冲积小岛,面积适中,二人计划在这里修建三号炮台。二号、三号炮台均处于主炮台的火力覆盖之下,三座炮台呈倒三角形分布,互相形成交叉火力。
毫不夸张地说,三座炮台只要认真建设起来,并添置大量的火炮和足够数量的熟练炮手,辅以一定规模的炮台守备队,港口的海上防御将固若金汤。
在此之前穿越众对于海防设施也不能说一点没有上心,码头区的小山上之前已经修建了好几座炮位。炮位由砖石混合砌成,为半封闭式结构,目前共有炮位6座,装备24磅铜炮2门,18磅钢炮2门,12磅钢炮2门。两门24磅铜炮为向荷兰人购买的海军用舰炮,剩下的4门炮都是兵工厂那些欧洲枪炮匠们这段时间铸造出来的钢炮。
这种钢炮由马甲实验不同配比的石墨坩埚炼出的钢水铸造,重量较铜炮减轻了很多,身管也较长,射程威力均非常不俗。只可惜这些枪炮匠们手艺平平,再加上也实在没什么经验,铸起来的大炮成品率低得惊人,还不到一半,成本高昂得让王启年倒吸一口凉气。
在铸好四门炮后,马甲说啥也不让这帮枪炮匠们继续练手了。虽说铸造失败的大炮可以回炉重炼,但是这也是消耗煤炭的啊,而现在执委会缺的就是煤炭。
在确定方案后,建筑队便以最快的速度进驻了码头。新来的移民一部分分配到各个单位,剩下的一部分也被派到了码头建设炮台。执委会这次派出的建筑队规模达到了250人,其中除了几十名穿越众外,其余人手都是新旧两批欧洲移民。
在充足的物资供应下,建筑队克服了寒冷天气的不利影响,足足奋战了一个月,到十月初,穿越众穿越纪念一周年的时候,炮台基础设施建设已经基本完毕,各型火炮也都一一安装就位。
两门24磅铜质舰炮同样被安装到了主炮台上。这样一来,主炮台上总共就有了4门24磅铜炮、2门18磅钢炮、2门18磅铜炮和2门12磅钢炮,基本覆盖了整个港口的外围海域。二号炮台安装了两门18磅铁炮,正对港口内的锚泊地和航道;三号炮台则安装了2门12磅铁炮,对着外海。
安装这些火炮的炮位掩体均由砖石、水泥混合砌成,极为坚固,掩体外还堆放了大量的泥土和沙袋。炮位的射击视野开阔,炮架也用大量沙袋固定在掩体内,复位迅速,能大大提高火炮射速。每个炮台还预留了大量炮位,等今后火炮数量增加以后再行安装添置。
总共14门炮安装完毕后,炮台终于有了些样子了。此时的王启年仿佛重新焕发了青春一般,带着一帮新招募的炮手们整日操演发射流程、熟悉火炮xing能。不定时地还会进行一些实弹射击练习,也就是朝海里打炮,让执委会的小心肝心痛不已,这每一炮可都是钱啊。不过王启年可是理直气壮的:没有熟练地炮手,再坚固的炮台、再精良的大炮也是白搭。为了港口的安全,大量的实弹射击是必需的。
第十八章 铸炮
雨果·范·格罗宁根坐在兵工厂铸炮车间的一张小凳上,默默地整理着工具。来自洛桑的铸炮匠弗朗索瓦曾经为巴伐利亚人造过大炮,经验还算丰富,是他们这群人里当之无愧的头头,而这,同样也是“鞑坦人”首肯的。
弗朗索瓦被“鞑坦人”的工厂负责人评定为三级工,月薪30里亚尔;而他,来自格罗宁根的年轻人雨果,才是一个一级工,月薪不过区区5里亚尔,扣除每个月的菜金,到手不过才4里亚尔。
除开他俩之外,铸炮车间还有20多人。不过都是一些没有任何经验的菜鸟,除了几名“鞑坦人”还算聪明之外,其他的杂工都是笨手笨脚的,任何时候他们都只能添乱。
说实话,雨果对那几名“鞑坦人”的印象还不错。至少他们很有礼貌,而且看似不是毫无学识,经常还能够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和设想。
铸炮车间曾经成功地铸造了四门长管加农火炮,xing能还算不错,重量也比铸铁炮轻了很多。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当初他们可不仅仅只是铸了这四门炮而已,而是铸了整整八门炮。很显然,其余那四门炮都没有合格。
其实这个成品率对于一帮以新手居多的炮匠来说已经算是可以接受的了,不过“鞑坦人”显然不这么看。他们对于这个结果无比失望,其中一个马姓首领果断停止了铸炮车间的钢铁供应,并且扬言不解决成品率过低的问题,铸炮车间就一直停工下去。
就这样,雨果无所事事了一段时间,当然,这样的日子并不会太长。很快,“鞑坦人”又回来了。他们这段时间研究了不合格的四门火炮,这四门炮中有三门是是在做装药试验的时候炮管炸膛或者出现裂缝,还有一门是炮管在冷却时出现了问题导致炮管弯曲。
这根弯曲的炮管给了“鞑坦人”以启示。他们经过讨论后认为这是因为炮管内外壁冷却不均匀,导致炮管内壁存在看不见的裂缝的缘故。
平心而论,雨果认为这个结论是有道理的。使用钢模铸造好的炮管在冷却时,由于炮管外壁面积比内壁大,加上外表空气流通比炮管内迅速,很自然地就造成外壁冷却速度快于内壁,造成炮管内壁出现裂缝。炮管内壁出现了裂缝,炮自然就会炸膛。
口径越大的炮越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因为口径越大,炮管内外壁面积差距越大,冷却速度差距越大,越容易造成炮管出现裂缝。想到这里,雨果简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了,难怪口径越大的炮成品率越低,甚至某些大口径的火炮根本就无法铸造成功,原来这就是一切的原因。
今天,铸炮车间又来了4名新人,这是“鞑坦人”搜罗来的新炮匠。雨果根据自己在夜间语言学校中学习的粗浅汉语,知道他们是瑞典人。
该死的瑞典佬!雨果暗自嘟囔了一声。
平时经常在车间参与铸炮的8名“鞑坦人”都来齐了,除了他们之外,还出现了一位以前来过几次的“鞑坦首领”。他们轻声商议了一会以后,决定悬赏500里亚尔向所有人征求加快冷却炮管内壁的方法。他们承诺,一旦方法被证明有效且可靠,奖金将立即兑付,而且职称也会提高一级。
这个条件使雨果有些心动,他开始沉下心来思考方法。
王启年有些烦躁。568个人里面怎么就没多少懂各种工业制造的呢,以前在网上看小说那些主角一个个穿越后仿佛都化身百科全书,恨不得什么都懂,什么都精通。造枪造炮不算啥,航母导弹都能给你整出来。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铸炮车间的8名穿越众也算是跟着这些欧洲人一起铸过几门炮了,昨晚讨论了半宿,愣是没拿出什么好主意来。
王启年正烦躁间,突然看见车间内一个红头发的高瘦老外站了起来。
是他!来自荷兰的炮匠雨果·范·格罗宁根。王启年一下子记起来了,没办法记不住,这家伙可是之前穿越众手头仅有的两个正牌炮匠之一啊。
难道他有了什么办法了么?王启年的脑海中划过了这个念头。
“先生。我…我想我有…办法。”雨果磕磕巴巴地用汉语说着。当他发现用汉语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后,他马上说起了英语。他的母亲是英格兰人,所以他也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而且他知道这些“鞑坦人”很多都会说英语。
“先生。我想我们可以使用水或油来冷却炮管内壁。”雨果说道,“众所周知,水冷的效率远远超过气冷。既然炮管内壁的冷却速度比外壁慢,那么我们是否可以使用某种冷却效率高的介质来加速这一进程呢?比如水或者油。”
“嗯?”王启年的眼睛陡然一亮:“这倒是个方法。”
“往炮管里面倒水?”穿越众吴俊问道,他是执委会着力培养的穿越众炮匠。
“不,不是这样。这样会使炮管裂掉的。”雨果越说思路越清晰,“我们可以把铸炮时的内模做成空心的,简单的说就是在内模里留一段冷却用的腔体。当红热的炮管内壁与内模充分接触时,传导过来的热量加热内模。此时我们往腔体内注水,水从预留的另一个口流出,带走热量。这样一来,不停地注水出水就可以做到循环冷却。更妙的是,这个过程还是可控的,我们可以通过控制冷却水的流量来控制这个散热冷却的过程,毕竟内壁散热过于快速的话炮管还是会出现问题的。”
“这个方法好!”王启年使劲一拍大腿,站起来激动道:“小吴,我觉得这个方法靠谱!要不我们试一试?”
“我看也行。”吴俊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咱们尽快铸一门炮,试试效果。而且,这冷却水的流量控制在多大合适,咱得好好摸索一下。”
“行,我去找马甲。”王启年说道,“看看他的坩埚啥时候开张,开张了就赶紧给咱们弄点钢水过来。奶奶个熊,这小子是真抠门,断了咱们整整一个月的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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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试炮场上人头攒动。
许多人都是听说了铸炮新工艺后赶过来看效果的。不光王启年和马甲来了,连陆军的彭志成也赶了过来,毕竟他也是对大炮念念不忘的主。
铸炮车间这次推出试验的是一门24磅炮。
这是一门24磅长管加农炮,倍径达到了18。由于铸造时使用了优质高碳钢,全炮连同炮车重量仅有1.5吨左右。炮身铸造完毕后内壁采用水冷法冷却,效率大大增加。
其实穿越众们不止铸了这一门炮,还有一门18磅的火炮因为没控制好内壁的冷却速度,导致内壁出现了裂缝,只能废弃。
8名炮组成员全是从警备队里挑选出来的穿越众,他们之前进行过多次实弹射击训练,业务还算纯熟。
炮手们先往炮管内装入了4磅的减装药包,因为是试炮,所以并没有装弹丸。
一切准备就绪后,王启年稍稍平静了下心情,示意可以开炮了。炮组成员们拉着炮门外长长的引线退到安全距离,然后将引线点燃。
“轰”的一声巨响,炮口烟雾弥漫。王启年放眼望去,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去,至少没有当场炸膛!
炮手们迅速围上前去,清理炮膛,检查炮身有没有裂缝。
一切良好!炮长向王启年这边打了个手势。
24磅炮的标准装药量为6磅,这仅仅是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炮手们将往内膛装入6磅标准药包,以试验xing能。
炮组成员熟练地清理完炮膛,装入标准药包,然后退到远处,点燃引线,发射!
24磅加农炮再次发出一声怒吼。炮组成员们不待王启年示意,就冒着浓烈的烟雾冲上前去检查炮身。
没有问题!炮长和第一次打了同样的手势。
观众这边已经出现了小小的欢呼声,王启年和彭志成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装8磅药!”王启年豪迈地一挥手,“试试强装药下的xing能。”
炮手们依言而去,再一次重复了前面的动作,只不过这次药包换成了8磅的强装药包。
“轰!”发射完毕的24磅大炮依旧稳如泰山地立在当场。
炮长飞奔过去,仔仔细细足足检查了十分钟,这才喊道:“没有裂缝!”
“耶!”王启年和彭志成击掌而庆,马甲也是笑容满面。
试炮结果完美地证明了铸炮时内模水冷法是成功且有效地。接下来穿越众需要做的就是多多铸炮,印证下成品率是不是真的降低到了令人期望的结果。
雨果·范·格罗宁根微笑地站在王启年身后,弗朗索瓦和新来的4名瑞典铸炮匠一脸羡慕地看着他。
“哈。”雨果内心愉快地轻笑了声,他知道,他的前途从此将一片光明。
第十九章 春耕
时间进入11月。
也许是“鞑坦港”的名气在北海和波罗的海地区进一步扩大的缘故,最近又有来自这两个区域的船只靠港请求交易,无一例外,他们都请求交易瓷器。
10月30日,来自丹麦的“向风群岛”号大帆船运来了整整一船的物资和196名移民。丹麦参与30年战争刚刚战败求和,国内经济遭受了巨大破坏,被压榨得最狠的挪威人大量破产,所以这批移民大多来自挪威地区。财政局为这次交易支付了30套三一年式全身甲和32000里亚尔。
11月3日,来自利窝尼亚的波兰贵族也踏上了穿越众的港口。财政局为他的货物和172名来自乌克兰的农奴支付了25套三一年式全身甲和75000里亚尔。
……
“我想提醒各位的是,我们有必要注意一下我们的粮食储备。”执委会例会上,邵树德舔了舔略微干裂的嘴唇,有些忧心地说道:“目前存量食品大约有大米和面粉3000斤、大豆45000余斤、土豆2万斤;除此之外还有可供宰杀的生猪9头,肉罐头500多箱,鱼产品加工厂的咸鱼、鱼露、鱼松、鱼干等约11万斤,蔬菜若干。以我们目前的人口规模,唔,截止今天是1345人,每天就要消耗粮食几千斤,现有的粮食储备只够我们维持2个多月的。我想,执委会是不是郑重考虑实行粮食配给制?”
邵树德的话让各位委员们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人口增加太快,粮食产量又没有及时跟上,这样下去,确实会出大问题。
“短时间内粮食不可能大幅增产。”金科拉抿了抿嘴,慢悠悠道:“去年冬天我们播种了150亩土豆,过一阵子差不多就能收了,亩产一两千没什么大问题。土豆这玩意儿产量高,生长周期短。乌拉圭这地方原本夏天也没30度吧,现在又是啥小冰河时期,去年…呃,今年1月份夏天那会儿我看也就20度出头的样子。咱收了这一茬土豆接下来夏天还能接着种,产量低点就低点吧,总比没有好。不过粮食配给制确实也有必要实行,天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多少移民过来。依我看哪,以后那些移民们每天给他们吃点土豆就行了,顶多再配一些鱼和黄豆,热量足够,营养也丰富。”
委员们一听金科拉的话就明白了,存量粮食对于如今急速膨胀的人口来说确实已经有点危险了,好在马上能有大量土豆收获,撑过这段时间问题不大。不过粮食储备一直在低位徘徊这种危险情况,怕是短时间内无力改变了。
马乾祖点了点头,又问金科拉:“老金,今年的春耕快开始了吧?这会儿人手也宽裕了,你那计划还要不要修改?”
“暂时不用了。”金科拉摇了摇头,“还是老计划,3000亩大豆,地都平整好了。趁着这几天天气不错,还是早点播种下去为好。”
春耕的事情不能马虎。因为这关系到大家的吃饭问题,饭都没的吃,你就算造出再多的铠甲,再多的大炮又有什么用?
11月11日,春耕正式开始。这次春耕执委会动员了400多人,除了少数穿越众之外,大部分都是先后来的几批移民。
列昂尼德·费奥多洛维奇拿着一把小铲子费力在田土里挖着,每挖好一个**坑,就往里面塞上几粒饱满的大豆。说实话,这个单调无聊的工作对他来说是个折磨,他也不擅长这个。是的,他确实很不擅长,这才半天时间,他就被别人落下了一大截。这不,上午那个什么“农技指导员”已经来指正过他两遍基本动作了,可他的进度依旧缓慢。
想到那个小姑娘农技员一脸焦急的模样,列昂尼德就有些想笑。让曾经驰骋草原、冲进卡法城砍下过卑劣的土耳其人脑袋的列昂尼德做这种粗笨农活,开什么玩笑?!
列昂尼德可不是那种贫穷农奴哥萨克,他们终日辛苦劳作,到头来仍然要忍受无耻波兰人的残酷盘剥和压榨,甚至还要为他们服兵役去与瑞典人、土耳其人和俄国人厮杀。
列昂尼德决不!列昂尼德凭着一枝火枪、一把马刀和一匹战马就能随心所欲地进出鞑坦人和土耳其人的村落,想要什么自己动手抢就是了。
“哼!”想到这里,列昂尼德就扔下了小铲子,愤恨不平起来,“无耻卑劣的波兰人,居然把列昂尼德当做奴隶一样贩卖到这里,让我无法与亲爱的哥哥团聚。你们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开饭了!开饭了!都停下来休息吃饭吧。”小姑娘农技员一溜烟地跑过各个地头,用清脆的嗓音喊着。
列昂尼德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很多人都叫他们“鞑坦人”。这在和克里木鞑坦人厮杀多年的列昂尼德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他们绝对不是所谓的“鞑坦人”。他们自称是东方人,列昂尼德觉得这个说法还有那么几分可信度。
虽然不知道她在喊着什么,但是看着不远处一些瑞士人抬着的大木桶中飘散过来的香气,列昂尼德明白是午餐时间了。
午餐是七八颗蒸土豆、一大勺黄豆咸鱼和一小碗鱼汤,味道还算不错。列昂尼德三下五除二吃掉了自己的那份午餐,用时还不到五分钟。吃完后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列昂尼德有些忧伤:自己上一次吃肉时多久以前的事了。
该死的波兰人!列昂尼德再次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了一下。
“噗嗤!”黎小薇被对面这个邋遢的大胡子老外的搞怪动作笑到了。这个笨手笨脚的大个子,一上午时间只干了别人三分之一的活。偏偏又这么能吃,才几分钟时间,就把自己的那份饭吃了个精光。这还不算,最让人喷饭的是,他吃完饭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老实说,列昂尼德有些脸红。这个东方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坐在自己对面的?在列昂尼德二十一年的生活中,除了最近一年在波兰苦役营度过外,他何曾如此窘迫过。骄傲的列昂尼德和哥哥一样善战!他冲进过土耳其人的卡法城,袭击过克里木大汗的领地,同样也洗劫过波兰老爷的庄园,纵横驰骋,什么时候为了吃一顿饱饭而如此狼狈了。
“早就听说这些农奴很可怜,连饭都吃不饱。现在看这位大叔,果然是这样呢。”黎小薇叹了口气,同情心有些泛滥,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饭菜往乌克兰“大叔”面前一推,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自顾自说道:“这个给你吃吧。慢慢吃,不急!吃饱了饭下午要努力干活哟,不能再偷懒了。对了,吃完了餐具别忘了还给我。”说完,转身就走了,她得赶紧去厨房,那里应该还有多余的饭菜。可不能饿了自己呀!
列昂尼德呆呆地看着装在精致不锈钢餐盘里的饭菜:两个面饼、一小勺炒青菜、炸鱼块、水煮虾、牛肉罐头、黄豆汤。他的心情有些翻涌,除了亲爱的大哥,已经很久没人对自己这么好了。
列昂尼德低下头端起饭菜,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
11月15日,3000亩大豆的春播工作基本完毕。400多人的劳动大军开始转而开挖水渠,修建水利灌溉设施。与此同时,穿越众的老朋友库艾特船长也终于来到了“鞑坦港”。
库艾特船长这次的阵容颇为庞大,除了他的橙色河流号以外,还有另外两艘帆船,这是他花大价钱租来的船。
船队规模增加,相应的物资数量也更为庞大了。各型火炮20余门、苏尔式火绳枪200枝、英国狗锁式(doglockmusket)制动火枪50枝、火药500桶;牛马羊80余头(只)、种子树苗若干;铅、铜、水银、石墨、皮毛、亚麻、布匹、帆布等物资更是数不胜数。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移民了。其中包括:爱尔兰移民191人、波西米亚难民208人、瑞士新教徒110人和流落荷兰的德意志佣兵、难民95人;此外,还有邀请的愿意来新大陆碰运气的各国工匠、技术人才36人;两项总计640人。
一下子多了640张嘴来吃饭,说不头疼是不可能的。不过考虑到今后的发展大业,这些人口也都是很宝贵的资源,执委会总的来说还是很欢迎他们的。
安排完这些新来的移民,库艾特船长告诉了穿越众们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第二十章 “走私商人”的兴趣
“什么?有海盗要来袭击我们?”肖明礼有些失态地喊道。
“是的。”高摩沉重地点了点头,“库艾特船长在圭亚那停泊修理船只的时候打听到的消息。其实也不是什么海盗了,准确地说是一些走私商人,一些对我们的瓷器感兴趣而又不愿意付钱的法国走私商人。”
“为什么要来打我们?”肖明礼还是没有消化这个消息。
“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规规矩矩做生意的。”王启年冷冷地说道,“我们有瓷器,而且看起来数量还不少,如此高额的利润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就是这个库艾特,要不是知道我们多少还算有点实力,并且他想独占瓷器贸易的利润的话,我想他也会和那些法国商人起同样的念头的。”
“老高,这个消息可靠吗?”马乾祖严肃地问道,“这件事情很重要,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工作重心的调整。”
“库艾特船长告诉我这个消息在圭亚那和伯南布哥并不是秘密。这支法国商人(或者说海盗)船队已经集结起了两艘大船,他们目前还在等待,看看是否有更多的人愿意加入。但是无论如何,最迟1月信风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南下。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另外有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那就是这帮强盗对我们的实力一无所知。”高摩同样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我想这件事我们必须严肃对待。”马乾祖沉吟了一会,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赌不起,陆军、海军要先期开始做战争准备。现有的项目要全面进行审查,非必要地都暂时停工,资源要集中起来,一切为可能的战争服务。除此之外,我提议提前召开全体代表大会。”说完,马乾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全体代表大会一年一次,固定于每年12月份召开。
很快,十一名执委会成员陆陆续续也举手表示同意。
执委会确定方针后,立刻开始开始把消息传递到了每个角落,通知每一位全体大会代表(即全体穿越众…)。码头边、渔船上、农田中、马厩里、砖窑洞中、车间里、哨塔上、炮台前,每一个接到通知的穿越众都匆匆赶了回来,当然各个单位也留下了必要的值守人员;定远堡的穿越众组织了一个几十人的队伍乘船赶回,当然了,这支队伍得到了定远堡所有人的代表授权。
这是穿越众的第二次临时或提前召开的全体代表大会,上一次还是上半年橙色河流号突然闯入大鱼河的时候呢。
会议礼堂紧邻住宅区,采光不是很好。不大的会议室内挤进了四百多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全体代表大会主任刘为民亲自主持会议,刘为民先是简单地介绍了今天会议的议题,然后便由各个部门负责人详细展开。
前面几个议题无非是本年度工作总结、下个年度工作规划等等,众人也都是一带而过,很快,今天的戏肉来了,执委会主席马乾祖提出了关于做好战争准备应对可能袭击的提案。
这个提案顿时引爆了会场,穿越众们还是第一次真正直面外部威胁。激烈的讨论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然后开始进行表决。
这次穿越众显然是同仇敌忾,到场的400多人几乎全部投了赞成票,提案获得通过。
11月17日,库艾特船长在额外支付了价值10万杜卡特的现金后,带着316套瓷器返航回阿姆斯特丹,穿越众则开始了疯狂的战前准备。
首先是清点自己的战争物资。算上这次库艾特船长带来的物资,穿越众目前共有24磅炮10门、18磅炮12门、12磅炮10门、8磅炮8门、6磅炮2门、4磅炮4门、3磅炮4门,合计各型火炮达50门。
火炮数量是够多了,可熟练地炮手却很急缺。没办法,穿越众一边继续往港口三个炮台安装12磅以上的大口径舰炮,一边也开始训练更多的炮手。除此之外,移民中的前炮手也是重点关注的。执委会许诺,只要他们参加这次可能爆发的战争,战争结束后将会立刻获得自由民的身份,并有一笔优厚的奖赏。即使战争没有爆发,他们也将会获得一笔数量可观的奖金。
如此一来,当11月18日港口要塞守备队成立的时候,有经验的炮手也不过100多人,这里面穿越众不过六七十人。幸好现在时间还有一些,穿越众又在移民中招募了大量新炮手开始训练。
要塞守备队除了炮兵以外,还有一支在警备队的基础上扩编的步兵,编制暂定为250人。这支部队拥有200枝苏尔火绳枪、50枝新式狗锁式制动火枪(早期燧发枪),高精度狩猎弩若干。
这支部队是为了守卫城区和炮台而设立,主要成员为穿越众和第一批的瑞士移民。这批移民来了半年多了,忠诚度比后面来的几批要高不少。当然,海盗的名声历来很差,赶尽杀绝是他们最爱做的事情,相信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去投奔海盗。
目前“鞑坦港”和定远堡共有人口1985人,其中穿越众568人。历次移民当中,第一批瑞士移民182人(已死亡1人)比较可靠;第二批芬兰和利窝尼亚移民227人算是基本可靠;第三批、第四批和第五批移民数量众多,加上时日尚短,穿越众在其中的影响力还很弱。
当然了,影响力弱并不等于他们会出什么问题,毕竟他们都是在旧大陆混不下去的可怜人,来新大陆只是为了吃口饱饭。而穿越众在这点上面并没有亏待他们,再加上这次的敌人是臭名昭著的海盗,倒不用担心有人会变节或临阵倒戈什么的。
围绕着主城区的围墙早在两个月前就已修建完毕,厚达1.5米的砖墙能够抵挡大多数陆军轻型炮的轰击。南、北、西三座城门是结实的橡木大门,外包铁皮,也有一定的防护能力。
炮台上的火炮安装在继续。穿越众马拉人扛,硬是把一门门火炮安上了炮位。经过一番努力,到11月月底的时候,三个炮台的火力均得到了加强。其中,一号主炮台拥有10门24磅炮、4门18磅炮和2门12磅炮的超强对海火力;二号炮台有4门18磅炮、4门12磅炮;三号炮台同样拥有4门18磅炮和4门12磅炮。
这些火炮安装在半封闭式的掩体里,每门都对应一个区域,只要事先进行大量的试射,对每门火炮的xing能和设计参数做到心中有数,那么敌方舰队来了将会很悲催。
除了对海大炮以外,三座炮台还分别安装了不少陆防炮位。这些炮位主要安装的是陆军用的轻型火炮,只是数量不是很多。剩下的一些陆军用火炮则安装在各个城门口的城头上,用作威慑敌军的步兵。
从那天以后,“鞑坦港”的码头上便终日炮声隆隆不断。那是炮手们在进行实弹训练,兼顾测量各种射击参数。这个时候执委会再心疼钱那就是煞笔了,炮手和枪手一样,都是炮弹喂出来的,平时训练的越多,战时才能打得越准。
三一年式全身甲则开始了全力制造,目前武器工坊一个月差不多能造七十领盔甲,加上一些存货,到一月份的时候,保守估计盔甲数量能有一百五十领以上。这种能远距离防范火绳枪弹射击的盔甲深受穿越众和移民们的喜爱,能多一件这种保命的装备,对于部队的士气有不小的提升。
11月20日,城外的150亩土豆收获完毕,共收获土豆近30万斤。
虽然正处于战争前夜,执委会还是丝毫没有耽搁农业生产,新的400亩土豆田在随后的一个星期内陆续播种完毕。
除此之外,日常训练一直在加班加点地进行着。所有不必要地娱乐活动一律取消,紧张的气氛笼罩在“鞑坦港”上空。
第二十一章 训练
“一哨前上散开法!”新建陆军第一营第一哨哨长常开胜大吼一声,成纵队队形的5个排80名身穿蓝色军服、头顶大盖帽的士兵迅速持枪成一字型上前散开,人与人之间间隔约半米。
常开胜看着还算整齐的队形,略微有些满意。训练了快二十天了,这帮人总算有了些模样。
“一排,快步平上放枪法!预备,开始!”随着常开胜的命令,最左边的第一排15名士兵在排长的带领下以小快步快速前进。待进入火枪射程后,在排长的口令指挥下,全排开始紧张的装弹,装完弹后,排长一声大喊“预备…放!”,16枝火枪对准80米外的标靶进行了一轮齐射。
“二排,半面右转前上放枪法!预备,开始!”
“三排,一字前上;四排,半面左转前上;五排,半面右转前上;三排齐射,预备…放!”
随着一声声的口令,全哨官兵们不停地演练着这些每日操练的内容。
“报告!”常开胜正仔细观察着训练,突然耳边传来了营部传令兵的嗓音。
常开胜转过身来,回了个礼,示意对方说话。
传令兵也是个穿越众,19岁,长得却很魁梧,身上的军服穿着都有些嫌小。
“营部令:10点进行全营合操,各哨须于9点30分前在码头货场集合,以上!”
“得令!9点30分前码头货场集合。”常开胜回答道。
12月8日陆军部定下的全营合操日,从今以后三个哨就要长时间待在一起进行训练了。之前都是三个哨各自出操,按照陆军部捣鼓出来的步兵操典分头训练队列、军人纪律、基本技能等等。
陆军委员彭志成前几天在分别看过各个哨的训练后,觉得可以进行全营合练了,于是就安排了今天这次训练。
9点15分。常开胜喊着号子带着第一哨82名官兵齐步走进了码头货场,他惊讶地发现第二哨和第三哨居然已经提前过来了。
常开胜不敢怠慢,指挥部队纵队变横队,在第二哨左边的空地上以排为单位,列成5行横队。列完队后,立刻和副哨长江志清在第一排前立正,目视前方。
兼任营长的陆军委员彭志成一脸严肃地扫视着面前的部队,前解放军士官、现任陆军部长兼第一营副营长廖猛站立在他右侧后方,传令兵又立于二人身后;而站在他们身前的是步兵操典的编纂者、营部作训官朱亮。
“立正!向右看!”朱亮操着洪亮的口音喊道,然后开始逐哨检查。
全营分三哨横队站立,一哨局左,二哨居中,三哨居右。每哨两位正副哨官立于本哨第一排正中前方两步处,每排排长立于本排右排头右侧一步处。全营肃立,鸦雀无声,目光随着朱亮的身形移动而移动。
朱亮略微检查一番后,随即小碎步跑到彭志成面前立定,敬礼,报告道:“报告营长!新建陆军第一营全体官兵计250人,本日出操250人,实数无误!以上!”
新建陆军250人(无后勤人员)的暂定编制具体包括:营长1人、营副1人、作训官1人、传令兵1人;下分三哨,每哨哨长、副哨长各1人;每哨分五排,排长1人,士兵15人;总计250人。
“稍息!”彭志成回了个礼,随后走到各哨队伍中,纠正了几个衣帽穿戴不够整齐的士兵,然后又回到队伍前方。
“我们新建陆军第一营是执委会的第一支部队,成立至今也三个星期了,大家也已经进行了20天的训练。”彭志成开口道,“在我看来,大家训练非常积极,非常刻苦。入伍前我们大多是普通人,只有很少的人有过军人或者战斗经验,你们能在短时间内做到现在这个样子,非常不容易,我为你们自豪!我们的敌人是凶残、没有人xing的海盗,他们要夺取我们的xing命,抢走我们的财物,这是我们决不允许的!我们将击败他们,用他们的鲜血证明我们的勇武,为了胜利而战!”
“为了胜利而战!”在这一刻,不管是穿越众官兵、还是瑞士移民士兵,大家都有一种同仇敌忾的心情。
“下面,将由作训官具体安排全营合练内容。”彭志成说完就退到了一旁,准备开始观察训练。
“这次我们的敌人是流窜于加勒比地区的海盗,作战风格较为凶猛,数目不详。”朱亮说道,“不过不管敌人怎么样,我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来。第一营接下来一段时间将重点演练全营散开前上射击法、全营开步走射击法、全营化小排前进射击法等等各项内容;此外还有和炮兵的协同演练。当然了,士兵个人技能训练也不能丢下。接下来,每个星期进行一次技能比武,以个人为单位、以排为单位或者以哨位单位进行比武,失败的一方将被扣除部分奖金给胜利的一方。”
“现在开始,全营开步走放枪法。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朱亮喊着口令:“托枪!开步走!”
“装枪…立定…举枪…预备----放!”
“快装…举枪…预备----放!”
“枪下…停枪立正!”
“托枪…开步走…立定…跪下预备----放!”
“向左成三队…举枪…预备----放!”
“纵队变横队,全营开步走…立定…四行预备----放!快装…预备----放!”
全营两百多官兵就这样机械地进行着训练,彭志成看了一会儿,然后和廖猛离开码头货场,转到了试炮场上。此时,这里正由一支炮兵部队同样在进行着训练。
这支炮兵部队的番号为新建陆军du li野战炮兵第一哨,哨长为前解放军炮兵出身的杨旭。野炮第一哨编制为45人,拥有六门4磅炮、两门8磅炮、弹药车8辆、芬兰挽马30匹(借用);具体人员包括:哨长1人、副哨长1人、炮目8人、炮手24人、马夫10人(借用)、兽医1人(借用)。
这支炮兵可以说是一支全新的部队,不像港口炮台炮兵中还有一定比例的熟练炮手,这支部队可以说全是生手。
这个时代的火炮精准度有限,战场上也没什么好的观瞄设备。杨旭不知道他在这时代的欧洲同行们是怎么测距的,他只知道就着目前的条件把自己认为合理的部分教给手下这帮炮手们。比如战场测距,他就决定使用手指及眼睛测距。
这种方法说穿了其实很简单,涉及到的是数学上简单的相似三角形原理,即通过拇指的长度与所测物体的高度进行相似计算,再讲这个比值乘以臂长,即可粗略得到测量物与自己的距离。
正当陆军炮兵们拿着大拇指在大眼瞪小眼练习的时候,彭志成让人送来了两个带测距功能的军用望远镜,杨旭看到后顿时满脸黑线。
测量准敌军距离,炮兵就能通过调节炮口角度、加减装药来有效打击敌军。当然了,这种方法需要你首先对自己的火炮xing能、参数有一个充分的了解,即你要知道你的火炮在装药xx、仰角xx的情况下能打多远。这就需要绘制一张详细地射表出来了,这个没有办法取巧,只能通过大量的试射来取得数据。
正好,炮兵也需要熟悉发射的流程,这两件事是可以一起做的。而且这些试射除了绘制射表也不是没有其他作用,兵工厂就可以根据这些数据来改进设计、生产工艺等等。
陆军在紧锣密鼓地训练,海军自然也不甘落后。归属海军委员王启年指挥的海岸炮台就不说了,他们的训练方法和陆军炮兵大同小异。
除了海岸炮兵之外,海军目前还有几艘穿越时带过来的船只,即运盛一号客货两用船、拖轮一艘、无动力驳船四艘。说实话,这几艘船在最近一年里几乎都被执委会给遗忘到角落里了。无他,实在是这几艘船的地位比较尴尬。
虽然船上设备保养得都还不错,但是油料的匮乏和备用零部件的缺少使得执委会不敢轻易动用这些船,只能将它们半封存在那里,等以后再说了。不过这次听说敌人会从海上过来,执委会顿时淡定不能了。虽然据说港口岸防炮火力强大,敌人很难冲进来。但是这几艘船可是执委会的心尖尖,擦着碰着一下那都让人心疼啊。
于是,王启年没奈何之下让原运盛一号的大副王铁锤、轮机长韩德智带了一帮原船员再次回到了船上,给甲板上的建筑外表加放了一些沙袋,船舷外侧也加挂了一些钢板。最后,王启年还让人把火炮车间最新出品的四门24磅和两门18磅长管舰炮也搬到了甲板上,并用沙袋垒了几个炮塔,这么一来,这艘船还真有了几分不伦不类的铁甲舰味道。
第二十二章 百万法郎战争(一)
1632年1月30日。肖恩·拉法兰有些烦躁。
圣克里斯多夫公司的经营状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西班牙人的进攻、海盗的骚扰和英国人的暗中使坏都使得这座种满烟叶的小岛难以为继,最初过来的移民已经没剩多少了,反倒是英国人越来越多。
也许要不了多久,黎塞留大人就会更换一家更有实力的公司来经营圣克里斯多夫岛和圣多明戈法属领地。那样的话,自己就只有卷起铺盖,灰溜溜地回到蒙彼利埃自己那充满鱼腥味的老家,前途也将一片灰暗。
不过要挽救公司岌岌可危的财政,没有本土的支持,单靠公司本身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也许只有抢劫一次西班牙人运银船才能够让公司起死回生。但是这种事肖恩也只有在脑海中意淫一下的份,圣克里斯多夫公司在加勒比地区剩下的几条破船,开出去恐怕比海盗还要寒酸不少。
本来已经绝望认命的肖恩偶然间在圣多明戈听到了一则惊人的消息:一群鞑坦人占据了乌拉圭河东岸地区的某个港口,开始大量出售精美的中国瓷器。并且这种瓷器都是特制的宗教风格的瓷器,在尼德兰和德意志地区卖出了天价。这个消息在海盗和商人们之间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着,甚至有去过“鞑坦港”的水手吹嘘:鞑坦人手头有上万套瓷器,每套瓷器的价值都在1000法郎以上……
1000万法郎么?肖恩笑了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即使鞑坦人手头只有1000套瓷器,那也是价值100万法郎的巨额财富!
这是足以令国王都为之疯狂的财富!这是足以令圣克里斯多夫公司起死回生并且获得大发展的财富!
肖恩顿时无法淡定了,他立刻回到圣克里斯多夫岛,花费了巨大的努力成功使公司高层相信了他的判断,即鞑坦港有令人着魔的巨额财富,而这笔财富对于挽救公司有着无与伦比的重大意义。
得到公司高层支持的肖恩立刻行动了起来。停在圣多明戈港口的两条风帆盖伦船在极短时间内被整修一新,失业很久的水手们被重新召集了起来;火炮、弹药、枪械都添置齐全,用于登陆作战的士兵也招募了近200人。
在听说鞑坦人可能拥有“十几门”大炮和“上百枝”火绳枪后,为了增加胜利的把握,肖恩经过一番痛苦纠结,最终下决心又邀请了一艘英格兰船和一艘荷兰船共同参与行动。
盯着肖恩动作的人很多。在这支船队从托尔图加岛补给完毕南下后,很多海盗或者走私船也纷纷扬帆起航,远远地跟在后面。
肖恩此时的烦躁正是来源于跟在船队后面的那些跟屁虫。不过对于这些无耻之徒,肖恩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听之任之了。
肖恩的船队共有4艘船。其中“决心”号和“圣克里斯多夫”号是公司仅有的两条状况完好的盖伦船:“圣克里斯多夫”号排水量600吨,拥有38门火炮的不俗火力,是肖恩·拉法兰此行的旗舰;此外,“决心”号也是服役未久的新锐战舰,拥有大小火炮20余门。
英格兰船只“老好人”号排水量350吨,拥有火炮20多门;荷兰船只“乌鸦”号是一艘笛形船,载有士兵150人。
船队12月底从托尔图加岛起航,中途在伯南布哥的累西腓停泊补充了部分物资,然后一直沿着海岸航行,到了今天,已经行驶到了“鞑坦港”外海附近。
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向水手长传达了发现目标的信号。肖恩·拉法兰的烦躁顿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激动的心情。在接到报告后,他立刻走上艉楼舰桥,从怀中取出一支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起了海岸线。
近处是一片乱石丛生的海岸,海岸上没有一点人工的痕迹,仿佛就是一篇荒芜。肖恩慢慢向南转动视野,然后停住了,望远镜里出现了一堵模糊不清的灰色物体。物体很长,也很平整,像是山体,又像是城墙。
“靠近点,我要观察那边的海岸线。”肖恩朝身后的大副吩咐了一下。
……
“报告!东北方海域出现四艘帆船编队。”
正在一号炮台检查的王启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是哪个国家的船?看得清楚吗?”
“未悬挂任何旗帜或标识物。”
“嘿,有问题。”王启年咂了咂嘴,“把这个消息通报陆军和执委会。另外,严密监视那支船队。如果对方有强行靠港的企图,先行开炮示警。”
……
“真是令人惊叹!”“圣克里斯多夫”号的大副一边观察一边叹道,“原来我们以为的那些‘山体’竟然是鞑坦人建造的城墙,真是雄伟的城墙,将整个港湾都围了起来。”
肖恩·拉法兰也拿着单筒望远镜在观察着:“码头上停泊着几艘船。上帝,那是什么船?!船体如此庞大,甲板舯部却又建造了不合理的高层建筑。那竖着的圆柱形管子是什么?难道是烟囱?也没看到火炮装在哪里。”
“是的,舰舯部一门火炮也没装备。我猜这艘船不能航行,看样子已经停泊在这里很久了。”大副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而且,我似乎发现了他们的炮台。”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那座建造在大鱼河口冲积小岛上的炮台撤去了伪装,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外海船队的方向。
“船长,要是我们继续往前的话他们可能就要开炮了。”大副在一帮提醒。
肖恩没有说话,又仔细观察了一会,问道:“于连,你看到他们还有别的炮台吗?”
大副于连闻言又观察了起来,良久才道:“还有一处炮台,在我们右前方,和前面小岛上的炮台隔海相望。半封闭式的炮台,前部和下方的防护地带似乎是用石头堆砌而成,隐蔽得很不错。但是我猜鞑坦人肯定在湾内的高地上也修筑了炮台,而且,那个炮台很可能才是主炮台。”
“鞑坦人有多少门火炮?”肖恩·拉法兰轻笑了一下,回身拍了拍大副的肩膀:“让‘决心’号向左侧小岛上的炮台开炮,试试他们的火力。”
“船长……”大副有些迟疑,“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们的炮台对轰,这不明智。事实上我们可以在港口附近登陆,用陆军击溃鞑坦人的抵抗意志。”
“他们的城墙修得很坚固,单靠陆军恐怕很难顺利攻克。”肖恩沉默了,然后解释道,“事实上我们可能低估了鞑坦人的实力,他们有坚固的城墙,还修建了炮台。总之,这次的事情可能会比想象中艰难…执行命令吧。”
大副行了个礼,快步走出了舰桥。很快,“圣克里斯多夫”号上放下了一条交通艇,于连大副乘坐交通艇上到了紧跟在后面的“决心”号盖伦船。
……
“他们在干什么?”陆铭举着望远镜一边看,一边问。
“谁知道呢。反正上头已经给了准话,他们要是不按规矩放小船先进来上岸联络的话,进了射程就打。”陈土木同样拿着望远镜看着。
此二人是三号炮台的正副负责人。三号炮台目前建造了8个炮位,安装了4门12磅铁炮、2门18磅铜炮和2门18磅钢炮,共有炮手60多人。每个炮位都是半封闭结构,大炮前方用厚厚的砖墙和沙袋保护着,炮位顶上还建了个木制顶棚,炮位下方同样是个半封闭的弹药库。此外,岛上还有个储存少量淡水和食物的物资库。
“他们动了!”陈土木声音猛然提高了一线,“有艘船在朝我们这边驶近。”
“进射程了吗?”本已摘下望远镜的陆铭再次观察了起来。
“快了。”陈土木看着海里标识距离的浮标,说道:“他们没有停的意思。要不…开炮警告吧?”
“开炮!”陆铭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下令。
他们此刻正处在1号炮位,这里安装着一门18磅钢炮。炮组成员在听到命令后,炮目立刻开始测距,估算对方速度,然后对照射表。
“5磅药包、18磅弹丸,预备装填。”
“明白!5磅药包、18磅弹丸装填完毕!”
“炮筒仰角下降1度。”
“明白!炮筒仰角下降1度完成。”
“预备----放!”
“轰!”的一声巨响,1号炮位的18磅长管加农重炮怒吼着打响了今天的第一炮。
第二十三章 百万法郎战争(二)
冲天的水柱在船舷一侧溅起。
于连·德埃布洛尔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该死!他们这是24磅炮吗?能打这么远!他们居然有24磅炮!”
“不!年轻人!”“决心”号船长阿德里安·弗洛雷斯面色凝重地说道,“这是18磅炮!不过身管很长,比我们的18磅舰炮射程远了不少。靠近,用船首火炮射击。”
随着双方距离的不断接近,炮台上又一门炮加入了炮击行动。对方的射击出奇的准确,短短两分钟的时间里,“决心”号舯部就已经挨了一发炮弹。那枚18磅的实心铁球穿透了厚重的侧舷木板,落在甲板下方,幸好没造成什么伤亡。
“决心”号船首的两门12磅炮也开始了还击,不过在海面上起伏的风浪使得射击显得毫无准头。两枚炮弹都远远地落在了海里,使得一旁观战的于连感到一阵羞愧。
他都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羞愧这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这两发大失准头的炮弹会让对面的鞑坦人为之耻笑么。于连摇了摇头,继续聚精会神地观战起来,弗洛雷斯是值得信赖的老船长,这里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事情。
正遐想间,“决心”号再次中弹。动能强大的铁质弹丸击穿了艏楼的水手休息室,同样幸运的是,此时水手们都在甲板上作战,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双方的距离继续拉近,鞑坦人炮台上射击的火炮增加到了四门。上帝保佑!于连默默地祈祷船只不要被击中。
不过显然今天上帝出门办事去了,越打越精准的鞑坦人接连获得命中。两枚实心铁弹再次击中了船首,其中一枚铁弹先后擦着了船首火炮旁正在搬运弹丸的两名水手;另外一枚铁弹将船板打得木屑四溅,多名水手受伤哀号。
于连看得心惊肉挑,弗洛雷斯船长却视若无睹,命令船只继续靠近。毕竟现在船首对着炮台,船上大多数火炮都没法开火。
……
陆铭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敌船。炮台上已经先后发射了数十枚炮弹,只可惜命中寥寥。当然,对方的准头似乎更差,反击的炮弹无一例外落进了大海。
“5号、6号炮位加入射击!”陆铭突然命令道,对方的船只已经开始掉头,他知道这是对方想要用侧舷炮火来射击。
除了限于角度因素无法加入射击的7号、8号炮位,炮台上其余的6门火炮全都投入了炮击之中。几乎平直的弹道将火炮威力发挥到了极致,敌船多次中弹,甲板上一片慌乱。
与此同时,敌船上反击的炮弹第一次落到了小岛上,两枚实心铁球在地上蹦跳了两下,溅起了一片灰尘,然后便耗尽动能静止不动了。这给炮台上的炮手们提了个醒,他们并不是毫无危险的。当然了,炮手们回敬敌人的是更加猛烈地炮火。
两门18磅钢炮由于连续射击,炮膛过热,开始了冷却。清膛手们用沾着水的湿布清理炮膛,同时也是为了扑灭炮膛内可能存在的明火。另外,炮弹搬运手也开始往炮筒上浇水散热,以期大炮能尽快恢复战力。
敌船上侧舷10门火炮次第射击,在海面上腾起了大片烟雾。一些炮弹越过海面,散落在了炮台周围。站在3号炮位督战的陈土木猛地感觉到脚下一阵震动,那是一枚炮弹击中了3号炮位的护墙。
护墙由砖石砌成,厚达一米,非常坚固,而且护墙外还堆积了一些沙袋作为缓冲,刚才这凶猛的一炮也只不过是打坏了一只沙袋而已。
3号炮位的18磅铜炮怒吼着发出了还击。呼啸而去的炮弹如有神助般击中了敌船甲板上的一门火炮,炮弹穿透两人身体一头撞在炮车上,将炮车彻底打散了架。
……
“该死!”阿德里安·弗洛雷斯船长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鞑坦人还是骂派他来送死的肖恩·拉法兰,“不要下锚,转舵,撤退!”
于连嘴角嗫嚅了几下,没有说话。他也看出来了,“决心”号甲板上的火炮由于俯角不够,无法对鞑坦人的炮台形成直接打击,偶尔落在炮台上的几枚炮弹在落地前动能也已经基本消耗殆尽,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杀伤。而且,外海海面上风浪也不小,严重影响了舰炮的射击精度和速度。
“我们已经试探出鞑坦人的火力了。”弗洛雷斯船长说道:“我认为他们炮手的训练程度很是一般,但是炮台修建的极为坚固,火炮的xing能也非常优良。而且他们还有两座炮台没有发挥作用,这三座炮台间的距离并不远,一旦我们整个舰队开进来,那样就容易受到另外两个炮台的打击。是时候让陆军解决问题了。”
转身离去的“决心”号最后来了一次齐射,只可惜还是没有战果,反倒是自家船身又挨两炮,凄惨无比。
于连很快乘坐交通艇返回了“圣克里斯多夫”号。肖恩·拉法兰全程目睹了刚才的战斗过程,对于弗洛雷斯船长的看法他也深以为然。
“挂跟随旗,航向正北。让陆军小伙子做好登陆准备。”肖恩·拉法兰命令。
于是,在汇合了仓皇撤回来的“决心”号后,整个船队划了一个大圆,向北方航去,准备被迫进行登陆作战。
……
“怎么全跑了?”正在运盛一号上观战的王启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举着望远镜说着,“总不能是因为咱们大炮火力太猛所以才走的吧?”
“不像是要走的样子。”王铁锤也托着望远镜在看,“莫非这帮狗日的眼看在这边没法讨着便宜,想到炮台够不着的地方登陆上岸?”
王启年想了想,道:“你别说,多半还真是这种可能。”
“王委员,执委会授权你使用运盛一号了吗?”王铁锤突然问道。
一听这话王启年就知道这小子想干嘛。“授权倒是授权了,不过那可是在紧急状态下才能开动的,暂时你也别瞎想了。这船执委会就是留着给大伙儿保命的,油料有限。如果说是为了追击敌人这几条破船而开动,我看执委会那边不太容易通过。”
敌人来袭的消息伴随着港口的隆隆炮声迅速传遍了整座城市。不但穿越众有些担心,城里的欧洲移民们也有些坐立不安。
新建陆军第一营早就在城内军营集合完毕,陆军委员兼第一营营长彭志成做完了简单的战前动员,目前整支部队安静地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此外,几名会骑马的穿越众带上武器和望远镜,骑着金科拉万般不情愿送来的几匹安达卢西亚马,从北门疾驰而出,沿着敌人船队驶去的方向一路跟随。
徐宇算是穿越众中少有的几个会骑马的人才了,这支临时成立的侦察队目前就由他带领,总共4人,马也只有4匹。他们的任务就是跟踪着敌人的船队,一有什么情况就立即骑马赶回城内报告。
船队在海上航行的速度并不快,徐宇策马赶上一片高地,举起望远镜观察起了起来。对方沿着海岸线航行,似乎并不介意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而且不时有交通艇被放下,载着联络人员在各船之间穿梭。
不一会儿,在离城约两公里处的地方,徐宇等四人发现敌人船队停下了,而且还下了锚。这是个重要的消息,徐宇立刻指派一人赶回去报告,他和其余两人则继续留在这里监视。
很快,情况便明朗了,敌人要登陆!四艘船只中最大的一艘,加上一条大肚形的船只,一同放下了很多小船,大批装备了火枪、穿戴整齐的水手或士兵开始登上这些船只。
我的妈呀!这哪里是海盗,明明是军队嘛。徐宇暗暗有些心惊,他不敢怠慢,又派了一人回去报信。
此时有些小船载满了人后就开始奋力向岸边划来。这些人看到岸边骑着马监视他们的穿越众,便粗鲁地叫骂起来,有些人还拿着枪朝这边比划,为自己壮胆。
随着第一批敌人登岸,徐宇二人理智地和他们保持开了一定距离,但仍远远地监视着。登岸的敌人越来越多,他们甚至组织了一支小队伍来驱逐徐宇二人。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打马远去,开始用望远镜监视。
登陆的混乱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期间赶回去报信的两人又赶了回来,两个小时后,登陆宣告结束,大船上已经不再有人继续朝小船上攀爬了。已经登陆的人员在登陆地点集结完毕,然后整理了一下队形,朝这边气势汹汹地开了过来。
徐宇点了点对方的人数,差不多350-380人的样子。同样派出一人回去报信,剩下三人就这么一直若即若离地和对方保持着距离,直到抵达穿越众预设的阵地。
第二十四章 百万法郎战争(三)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托枪,开步走,一二一…一二一…”随着彭志成的口令,新建陆军第一营250名官兵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通过北门后在城外列阵。
第一营以哨位单位排列,三哨连成一体,每哨第一排居前,以此类推,组成了一个48*5的方阵。前四排官兵身着坚固的三一年式全身甲,腰间挂了一小包、一大包和一个火种罐,小包是引药包;大包里仔细码放着一个个圆柱形小纸袋,小纸袋里面装着火药和弹丸,这是穿越众推行定装弹药的结果;火种罐则是为了射击时点燃火绳所用。
du li野战炮兵第一哨的弟兄们已经在前方建起了炮兵阵地,六门4磅炮和两门8磅炮已经架设了起来。每门炮的后方都有一辆弹药车,上面装满了桶装火药和各类炮弹。炮兵们围着大炮忙忙碌碌,做着发射前的最后准备。
他们在接到敌军登陆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出外架设阵地。45名官兵加上三四十匹挽马,将8门大炮在最短时间内拉到了阵地。炮兵阵地架设完毕后这些芬兰挽马立刻被还了回去,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这些马匹有个损伤就亏大了。在执委会眼里,这些马匹的价值可比大炮大多了。
拉回去的马匹也没闲着。执委会把能用的马匹都拉了出来,凑了40匹。又在那批哥萨克农奴中一通宣传加许诺,总之是自由民身份加金钱,成功地招募到了40名骑手。这些哥萨克几乎人人会骑马,执委会给他们配发了新打造出来的三二年式指挥刀作为武器,当做一支后备力量。此时大战在即,能多一分力量都是好的。
彭志成举起了军用望远镜,镜头里的敌人同样排着整齐的方阵。服装看起来略微有些凌乱,不过这年头欧洲军队也没什么正规军服,杂乱一点很正常。
对方没有火炮,大概是因为海上登陆,装运不易;又或者是缺乏挽马,运输不便,总之这对第一营250名官兵来说是个好消息。
对方的指挥官也举起了单筒望远镜,不知道他在看到己方装备精良、战意还算可以的士兵后会是一副什么心情。彭志成暗暗想着。
肖恩·拉法兰的心情的确很糟糕。
这次登陆作战完全就是他一意孤行的结果。本来大家在看到炮台无法轻易攻破后,都主张返航或者干脆继续南下抢劫一把西班牙人的市镇。
英格兰人和荷兰人可以说出抢劫西班牙人市镇这种话,因为他们或者是货真价实的海盗,或者母国正与西班牙人交战;但是肖恩·拉法兰不敢,他是圣克里斯多夫公司的高级官员,再说大点就是法国政府派驻加勒比地区的殖民代表,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得谨慎,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愚蠢举动而使法兰西陷入与西班牙帝国的直接冲突。
不过对上毫无背景的鞑坦人就没必要考虑这么多了,直接动手就是。虽然肖恩一直很奇怪这个东方的游牧民族为什么会坐船来到万里之外的南美洲,不过目前显然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只要知道进攻鞑坦人的城堡不会有任何额外的麻烦就行了。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座城堡内有着惊人的财富!能够挽救公司、连国王都会眼红的财富!只要成功干下这一票,公司就能得到挽救,而自己也会得到巴黎高层如黎塞留大人的赏识,飞黄腾达简直是一定的。或许还会有那么一两位美丽的贵族小姐因为自己在新大陆的英勇事迹而对自己倾心,这也简直是一定的!
为此,肖恩·拉法兰费劲口舌游说其余几位船长,主要是荷兰人和英格兰人。阿德里安·弗洛雷斯船长理解自己挽救公司的急迫心情,而且自己是此行的指挥官,他必须服从自己的命令。
“老好人”号上面并没有装载什么士兵,所以肖恩对于英格兰人是否参加此次行动并不是很在意;至于“乌鸦”号的船长鲁本·德梅尔,则是肖恩努力说服的对象,因为这艘荷兰笛形船上可装载着150名士兵。
为了说服德梅尔船长,肖恩费劲了口舌,最后不得不许诺事成后分配更多的份额给对方,才让对方勉强答应上岸和法国人一起进攻,但是要求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要立即撤退。
德梅尔船长答应后,英格兰船长约翰·斯顿无可无不可,最终也答应带25名水手一起上岸碰碰运气。
出发之前的肖恩·拉法兰虽然因为敌人炮台的表现而略微有些担心,但他还是相信自己能够击溃敌人占领城市的。科尔特斯和皮萨罗带着那么一点点人就夺取了墨西哥和秘鲁,自己如今有375名来自欧洲的训练有素的士兵,占领全部居民可能都不足一千人的鞑坦人的城市,应该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
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对方的城墙。要是他们躲在城墙内不出来,自己又没有携带大炮过来,占领城市还真是有点麻烦呢。
所以,当肖恩·拉法兰在进军时看到对方居然没有龟缩在城内,居然在城外列阵时,心里顿时一阵狂喜;不过很快这种喜悦之情就被冲淡了不少,因为他看到鞑坦人排出了整整齐齐的方阵,而且士兵们基本都穿着明晃晃的板甲,手里还有火枪,看起来就是训练有素的模样。这让他的心情略略变得糟糕了起来。
但是事已至此,大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前进了,也许对方只是摆出来的样子货呢。
“上帝保佑。”肖恩郑重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高声叫道:“士兵们,为了荣耀,为了财富,我命令你们进攻!上帝保佑我们!”
“上帝保佑!”士兵们祷告完毕,端起火绳枪或者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器开始前进。
小溪湿地自从执委会修建了水库并且大修水渠饮水灌溉后,目前水流量已经极少了。不过泥泞的河床仍旧是行军的噩梦。
第一营的士兵们在收获完毕的麦田中列阵,人与人之间间隔约半米,士兵们一边紧张地装填着弹药,一边仔细检查火绳有没有熄灭,然后等待军官的命令。
初上战场的他们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平时的训练比较充分,他们只需要机械地重复训练动作就行。
不过战场上最先开火的可不是他们。野战炮兵第一哨的8磅炮和4磅炮次第开火,实心铁球呼啸着冲向了敌方人群,带起了几条残肢断臂,并且成功地制造了一点小混乱。只可惜地面略微有些松软,很好地吸收了炮弹的动能,使得跳弹的效果大大降低。
敌人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为此阵型也有些散乱。火炮此时几乎全是直射了,不断有炮弹落在人群中,每次都收割走几条人命。很快,双方的阵型已经接近到了火枪射程之内。
彭志成身着三一年式全身甲,站在第一哨和第二哨之间的间隙内。只见他举起右手,大声命令道:“后退射击,预备,开火!”
随着他的命令,第一营这边顿时枪声大作,48名射击完毕的官兵看也不看战果,快速从身旁间隙中闪到后方装弹;然后第二排士兵继续射击,射击完毕后再次后退装弹,如此周而复始。
在第一排士兵射击后,彭志成很清楚地看到对方前进的势头为之一顿,至少二十多人中弹倒地。在第二排士兵手中的火枪也打响后,战场上顿时烟雾弥漫,彭志成从烟雾中隐隐约约看到对方士兵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开始进行反击。
呼啸的高速弹丸打在高碳钢制作的弧面铁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闷响。间或有人惨叫一声,那是被射中面部的倒霉鬼。
第三排、第四排士兵接连开火,此时对面射来的弹丸已经稀稀落落了。
等到五排都轮射完毕后,第一排再次上前齐射了一轮。此时正好一阵大风吹过,彭志成得以看清了战场对面的情况。
小溪湿地对岸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大片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铺满了大地。敌人的阵型显然已经被打崩溃,伤亡惨重的士兵们开始掉头逃跑,军官也约束不住,并且也开始加入逃跑阵容。
彭志成咧嘴笑了笑,道:“玩了一把火绳枪年代的排队枪毙!廖猛,还活着吗?哈哈,组织人手进行追击。注意自身安全,尽量不要产生什么伤亡。”
廖猛哈哈一笑,初上战场的他显得有些兴奋:“老子没那么容易挂。每哨第五排,跟我上!追击敌人!”
“对了,老子差点忘了。”彭志成又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阵金属交鸣的声音:“你,小李,赶紧回去,让人把那帮哥萨克骑手都派出来,娘的,追击敌人时再不用他们什么时候再用。唉,早知道仗打得这么顺利,老子一早就把他们部署出来了。”
彭志成抱怨完毕,命令剩下的火枪手们整队,然后开始准备度过那片泥泞的河床进行追击。当然了,身上这身铁皮得先卸下来,不然这么穿戴着光走路累也累死了。
炮兵们将一块块木板铺到河床上,使得大家能够顺利通过。
不远处,冲出城门的哥萨克骑手们手执雪亮的指挥刀,如疾风般掠过……
第二十五章 百万法郎战争(四)
肖恩·拉法兰浑浑噩噩地拼命往回跑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的一幕幕……
这是一场如同噩梦般的战斗,己方射出的子弹全被板甲挡住,而对方的子弹却肆无忌惮地收割己方士兵的生命;还有对方那仿佛永不停歇、一直闪耀着死亡火焰的炮口;没有任何军队还能在这种情况下维持住士气不崩溃。
想到这里,肖恩真的很理解英格兰人和荷兰人率先撤退的举动。不过,失败的苦果却是要由自己来品尝,这一点尤其令人沮丧。
肖恩踉踉跄跄地走着,他年轻的大副----来自弗朗什--孔泰的于连·德埃布洛尔在一旁搀扶着他。身后不断响起排枪齐射声,那肯定是该死的鞑坦人的追兵。是的,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这些野蛮人会砍下自己的头颅以炫耀自己的勇武,就如他们数百年来一直所做的那样。
清脆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肖恩和于连顿时脸若死灰地转过了身,肖恩下意识地拔出了他的军官佩剑。
列昂尼德·费奥多洛维奇驾驭着一匹雄壮的安达卢西亚马。看着前方四处乱窜的法国人和荷兰人,他终于找到了一丝昔日纵横南俄平原时的快意感觉,哈哈,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嗯?”列昂尼德微微眯了下眼,前面不远处两个衣着光鲜的家伙似乎是军官嘛。其中一个居然还敢抽出他那把装饰xing作用远大于实用xing的细小佩剑,他脑子坏掉了吗?
“噗。”锋利的三二年式指挥刀划过肖恩·拉法兰的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于连一脸。于连呆呆地看着失去头颅的指挥官尸体,仿佛惊呆了般没有反应。
列昂尼德打马返回,滴着鲜血的锋利军刀指着于连。于连此时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却不知道紧张还是什么原因竟然一下子摔倒在地。
列昂尼德轻蔑地摇了摇头,继续前进。
法国佬的士气已经完全崩溃,他们现在一门心思想着跑回登陆点,然后坐船回到停泊在海中的大船上。一开始他们的逃跑还有那么一些秩序,但是在感觉到背后鞑坦人越来越近的枪声和马蹄声后,他们为了远离这个该死的地方,几乎丢弃了一切能丢弃的东西开始撒丫子跑,秩序就此崩溃。
这为哥萨克们杀戮驱赶败兵创造了绝佳的机会。他们将自己的后背让了出来,手中的武器也已经丢尽,就算没有扔掉武器也没时间装弹射击,哥萨克骑兵们尽情地挥舞着手中的军刀,如同赶羊一般将他们驱赶成一堆。这些丧失战斗勇气的士兵们成片成片地投降,武器扔了一地。
短短两公里的逃亡之路仿佛没有终点一般,当跑得最快的“老好人”号船长约翰·斯顿和四五名气喘吁吁的士兵被列昂尼德的军刀拦住的时候,这场追逐游戏终于画上了终点。
列昂尼德带着几名乌克兰老乡将这些英国佬一顿胖揍,并且搜走了他们身上所有值钱的财物。海上停泊的敌军船队似乎也发觉了岸上的动静,不过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证实这场战斗的结果。而且由于4艘船里面有3位船长失陷在岸上,他们还需要进行一番内部协调,反正短时间内是无法做出反应了。
廖猛带着48名官兵几乎是以行军速度接管了这些已经投降的法国、荷兰士兵,紧随其后的第一营主力将把这些人押回去看管。
……
早在小溪湿地处两军主力那不过几分钟就决定胜负的战斗结束后,执委会的各位委员们就知道今天的战斗已经稳操胜券。在主力部队前去追击敌人后,内务委员焦唐组织了一批新来的爱尔兰、挪威移民,到城外去打扫战场,这其实一种变相的立威举动。
两军交战过后的战场异常血腥。散落一地的尸体、缺胳膊少腿的伤员、随处可见的内脏和人体组织等等,都能让初上战场的人吐个稀里哗啦。这些爱尔兰和挪威移民也不例外,年纪大点的还好些,有些十几岁的半大小孩直接就腿一软跪在地上开吐了。
几名留在战场附近看守铁甲的第一营士兵也是脸色苍白,显然刚刚也吐过。刚才打仗的时候无暇他顾,这会儿闲下来了显然也补上了这一课。
焦唐绷着一张脸看着战场,他是刑警出身,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所以这会走在满地血腥中间也是安之若素。地上倒着上百具尸体,大部分是被火绳枪打死,少部分被火炮杀伤。
尸体死状可怖,毕竟是被大口径火绳枪击中的,身上一个大窟窿是最轻的。要是弹丸不巧在身体内翻滚的话,那死得还要难看。
除了尸体外还有少量伤员,这些到现在还没死的人被击中的都不是要害部位。不过他们比死也好不到哪去,这年头被火绳枪打中如果不死的话,基本上打哪哪截肢;截完肢还要过伤口发炎这一关,如果侥幸过了这一关的话才可以说算是活下来了。
焦唐冷眼看着一些躺在血泊里呻吟的伤员,并没有去救助治疗他们的意思。这些欧洲的“战争牲口”救活了也是个残废,焦唐是个极端冷血理智的实用主义者,没有价值的东西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尸体要尽快掩埋。因为如今已经进入夏季,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可能会酿成疫病,这对大家绝对是个灾难。焦唐指挥人手在附近找了块荒地,就地挖坑掩埋。
第一营士兵也有7人战死,其中一人还是名穿越众。这7人都是在对射中被乱飞的火绳枪弹击中面部,当场死亡,算是比较倒霉的了。他们的尸体将被安葬在国家公墓之中,到时候还要举行葬礼的。
此时陆陆续续有一队队垂头丧气的俘虏被押解着赶回。战场上正在干活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无不大声欢呼,仿佛这场大胜,他们虽然没有参加战斗,也一样与有荣焉。俘虏们将被暂时关押在城内的一些空房内,等待他们的将多半是漫长的矿工生涯。
到了下午三点钟。俘虏已经全部押解回来,接下来他们将由内务部的警察们接管。
彭志成带着第一营的士兵们在城门口再一次集合列阵,这是执委会的要求。执委会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庆祝胜利活动,除了发放大量食物及库存酒水外,最核心的活动就是为得胜归来的新建陆军第一营官兵们举行入城仪式。
“嘿!这帮家伙还挺会折腾。”彭志成笑了笑,他当然不会拒绝执委会的好意。毕竟这事能增加军人的自豪感和荣誉感,顺便还能加强移民们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你们这帮兔崽子都给我听好喽!”真刀真枪和人干了一仗的彭志成现在说话也豪迈了很多,“执委会给咱们安排了入城仪式,一会都给我精神着点。这可是给大伙儿涨脸的机会,都他妈不许掉链子。炮兵第一哨和…嗯…骑兵也一起参加。”
“现在全体都有,向右看齐!向前看!”彭志成大吼道:“横队变纵队!托枪!开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第一哨走在队伍最前方,常开胜和江志清又走在第一哨的最前方。常开胜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布满了红晕;和他并排的江志清也差不多模样。当第一哨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震天的欢呼声猛然爆发起来,不管是穿越众还是新老移民们,他们这一刻绝对是真心实意地感谢着这些捍卫他们的人。很多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激动地搂在一起,嘴里喊着无意义的音节,宣泄着满腔的感情。
紧跟在第一营身后的是du li野战炮兵第一哨的弟兄们,此时他们空手排成队列跟在步兵后面,一起接受大家的欢呼。
接着是战前临时编组的40名骑兵,他们的马已经被畜牧局的人收走了,这些乌克兰老乡们只能排在炮兵第一哨后面步行入城。同样兴奋得满脸通红的他们,身上挂满了各种战利品,队伍走得歪歪扭扭,还不时豪迈地哈哈大笑。
列昂尼德却没有和他们一起笑闹,左手扶着三二年式指挥刀的他高大英挺,安静地在人群中转动着视线,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在来回扫视过很多次后,列昂尼德有些失落地转过了头,突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黎小薇和一群年岁相仿的女孩一起挤在角落,对着道路中间走过的队伍指指点点,不时还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突然,这群女孩发现一个高大的乌克兰人朝他们这边快步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右手插在裤兜里微微有些颤抖。
“是你?!”黎小薇看着这个貌似有些眼熟的乌克兰人恍然大悟,显然记起来了他是谁。
列昂尼德走到黎小薇面前,下意识地将视线避开了黎小薇大大的双眼,然后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将右手从裤兜中拿出,伸到黎小薇面前,用不太熟练地汉语说:“送…送给…你的!战…战利品!”
黎小薇的嘴顿时张成了o形,那是一串璀璨夺目的红宝石项链。
第二十六章 余波
1632年1月31日。晴。
已经是战后第二日了,国家公墓内正在举行一场隆重的葬礼,7名昨日阵亡的将士遗体将在这里安葬。今天不光执委会成员全体到齐了,还有很多自发赶来的士兵或群众。
士兵是来送自己战死的弟兄们最后一程,虽然相处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是毕竟一起上阵杀敌、同生共死过,于情于理都要来送一送的;群众则是来看捍卫他们的将士们最后一眼。
叶永星和弗朗西斯牧师再度登场,等一整套程序走完后,执委会全体成员绕墓一周,然后葬礼才算正式完毕。
敌人的船队在昨天晚上就拔锚起航了,大概他们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敌人撤走,威胁解除,一切生活又将回到正轨上,执委会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兑现战前的承诺。
目前执委会的武装力量包括:新建陆军第一营、du li野战炮兵第一哨、炮台炮兵和40名哥萨克农奴,总人数高达570余人。这里面除了大约一半是穿越众以外,其余都是各国移民,主要集中在第一批和第二批移民,以瑞士人和芬兰人居多。
执委会按照名册进行了一下统计,此时需要正式授予自由民身份的士兵共290人(包括战死的6位),此外,战死的6位移民士兵的家属按照政策也可以给予自由民身份。如此一来,两项总计共需给予297人自由民身份。
有了自由民身份后,他们便不再是东岸公司的契约奴,每个月都可以领取一笔数目不菲的工资。虽然增加了点财政支出,但是执委会如今财政极为宽裕,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了。
除此之外,战前兑现的金钱奖赏也必须发下。财政部估算了下,由于战前某些人“胡乱许诺”,导致这笔钱数额竟然高达数万里亚尔。不过为了维护穿越众的威信,执委会还是决定这笔钱如数发放。而且,由于战前没有明确规定,士兵们在战场上缴获的财物这次也不再强制要求上缴。至于以后,私藏战利品肯定是不行的,具体的细则还要等规章制度完善以后再说。
另外,执委会早就对手头繁杂的英国、法国、西班牙、威尼斯金银币伤透了脑筋。趁着这次机会,财政委员汤圆干脆向执委会建议自己铸币。其实铸币这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提了,穿越众早就对奇形怪状的西班牙十字银币倒尽了胃口,去年财政部就已经提交过一次申请,就连款式和图案都制作好了,不过当时执委会手头的金银币存量不多,也就没考虑过自铸钱币。不过如今穿越众手头的各类金银币存量已经高达170余万里亚尔,是时候自铸货币了,而且,铸币这种事情也是很有赚头的。
财政部推出的方案是铜币、银币和金币同时铸造,全套共7枚,采取十进制,即1元=10角,具体分为:1角、2角铜币;1元、2元、5元银币;50元、100元金币。当然,后两种金币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不可能遇到。
铜币正面正中为横排“壹角”或“贰角”字样,下方沿弧边处有“第一造币厂”几个小字及铸造年份;背面为“草原、牛”图案,另有一阿拉伯数字“1”或“2”,其中壹角铜币重39克,贰角则重78克。
银币和铜币式样大同小异。以壹元为例,正面依旧是“壹元”字样及造币厂和铸造年份,只是多了一些花纹图饰环绕;背面则是波浪、风帆船图案及阿拉伯数字“1”。整块壹元银币由银、铜合金铸造,重30克,其中含银量为90%。以此类推,2元银币重60克,5元银币重150克。
最后一种是预期铸造量很少的金币。由金银合金铸造,含金量高达92%。正面依旧类似铜币和银币,背面则是熊猫竹子图案,另有阿拉伯数字50或100。其中,50元面值的金币重量为94克,100元面值的金币重188克。
统一了币制后,目前执委会手头的各类金银币总价值换算后约为20万余元。
造币厂的地址都选好了,就在大鱼河北岸靠近军营处。至于铸造用的模具及锻锤,则由钢铁厂负责解决,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只要设备一到位,这两天就可以开始铸造。
解决了头等大事后,接下来的就是关于军队的问题了。
敌人已经退去,以执委会辖下如今控制的人口数量(1978人),再维持一支规模如此庞大的军队是不合适的。因此,一定规模的复员是必需的。而且,如今执委会总得来说人口资源还是比较紧张的,各个部门都整天在抱怨人力不足,你军队再把着这大五百多号棒小伙不放,肯定说不过去。
如此一来,裁减军队人数势在必行,但具体裁减哪些单位还是很有讲究的。这不,别看彭志成和王启年平时关系处得还算不错,不过到了这会图穷匕见的时候,两人也顾不得讲什么情面了,当着执委会其余委员的面就是一顿唾沫横飞的争论。
两人的核心问题就是是裁减炮台人数还是新军第一营的人数。彭志成认为海军三个炮台总人数竟然有240人之多,实在无法接受,提议削减到150人;王启年则坚决不同意,说目前的人手伺候三个炮台加起来32门大炮都有些紧张,没有富裕的人员,而且这也是为以后造军舰提前培养炮兵人才。为此,他建议把第一营三个哨裁撤掉一个,把那支哥萨克骑兵也整体裁撤掉,野炮第一哨的人数也可以适当精简。
两人为这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看起来谁也不打算退让。最后没奈何,还是马乾祖出来调停,双方各做了些退步。即:海军岸防炮兵人数削减75人,剩余人数为165人。新建陆军第一营第一哨维持满编,第二哨和第三哨各精简两个排;du li野战炮兵第一哨编制维持不动;至于临时骑兵部队自然是撤销编制,仅保留一个侦查伍,编制5人,配马两匹,隶属于第一营营部直接指挥。这样一来,陆军精简掉99人,剩余人数236人,海陆两军总计裁军174人,剩余人数401人。
同时作为一种补充措施,普通民众的定期军事操练也提上了议事日程,只待海陆两军提出具体方案后即可讨论实施。
此次战斗还俘获了法国、荷兰和英格兰战俘198人,其中:法国战俘68人、荷兰战俘108人、英格兰战俘22人。这些都是身体完好没有受伤的俘虏,至于那些伤兵,内务委员焦唐已经让自己手下那些没见过血的警察们去给他们送上最后一程了。
这些俘虏如今可是执委会手头掌握的一笔不小的资源,这不,石灰岩矿场想要、水泥窑想要、砖瓦窑想要、建筑队想要、就连农场都想要人来种田。由于分散起来看守太过麻烦,最后决定这批俘虏全部送到石灰岩矿场去采矿,矿场则酌情调配一些人手给其他部门。
解决了这些外来威胁,执委会终于可以重新开始停顿了一段时间的经济建设。
首先是定远堡的建设。战前定远堡已经建设起了周长约600米的城墙和护城河,城内工厂设施和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战前执委会决定收缩人手,定远堡的人员大部分都撤了回来,只留了一支30人的队伍在看守。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定远堡的捕鱼工作必须尽快恢复,鱼产品加工厂也要立刻开工。
经历过这次战争,执委会也意识到目前的生活、生产区域的局限xing。住宅和工厂都在城内倒还没什么,不过那些农田、牧场还有水源可都处在城外,而且离海岸线不是很远,很容易遭到敌人的破坏。
这次来的这帮法国佬和荷兰佬才几艘船、三百多人,穿越众凭着精良的装备还敢出城背水一战。可下次要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动员起几十条船、数千人压过来,大家可就只有缩在城内当乌龟了。这时候城外的一切敌人都可以肆意破坏,烧毁农田、抢走牲畜、截断水源,那穿越众不死也得死了。
因此,执委会觉得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定远堡远离海岸线十几公里,附近又有丰富的渔业和盐业资源。交通也还算方便,乘船不用半天就能赶到,一旦有事还能及时救援。而且穿越众已经进行了初步的开发,建立起了稳固的据点,是最理想不过的分基地选择了。
综上所述,执委会决定在定远堡附近进行大开发,不但原有的人手要恢复,还要在定远堡周围加派人手建设更多的垦殖点。
当然了,执委会也没有忘记半年前出现的那次查鲁亚人袭击事件。虽然这些原住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定远堡附近了,但是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万一穿越众的大规模移民垦殖活动触动了他们哪根敏感的神经,再爆发起冲突,酿cheng ren员伤亡可就不美了。
想来想去,最后终于痛下决心,将新建陆军第一营的营部、第二哨及第三哨整体调动到定远堡,在定远堡以北和以东区域进行一次治安清剿行动,为以后的移民屯垦创造条件。此次行动以一月为限,在1632年3月1日之前完成,以消灭或驱赶走查鲁亚人部落为行动完成目标。
1632年2月2日,新编组成的定远堡剿匪支队在晨光中乘船出发。
第二十七章 大开发:“剿匪”
2月15日。定远堡。剿总司令部。
新军营副、剿匪支队总指挥廖猛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然后大步走到了操场上。
操场上整齐排列着上百名身着笔挺蓝色军装的新军士兵,这是第二哨和第三哨总共六个排的士兵。昨天侦查伍伍长列昂尼德·费奥多洛维奇在离定远堡北偏东方向约一天路程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查鲁亚人村落,整个村子人口据他估算不到两百人,目前还不知道这个村子是否就是上次袭击定远堡的那批查鲁亚人的村落。
不过廖猛可不管这么多,现在是大家在争夺生存空间,在他看来,查鲁亚人就是有原罪的,就是应该被消灭或是奴役的。
“现在,我宣布定远堡剿匪行动正式开始。所有人,检查装备和弹药,准备出发。”廖猛在这边下完命令又转到辎重部队那边。
目前穿越众的部队处于草创时期,还很不专业,其中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缺乏专业的工程兵及后勤辎重队伍。此去一路坦途还好说,没工程兵什么事,但是辎重兵却需要去向定远堡民政方面借人了。
好在地方上的人晓得轻重,很好说话。萧百浪为这次行动专门调派了人手及车辆:弹药车1辆、食品饮水补给车2辆、辎重车2辆,马夫10人,兽医1人,军医1人,厨师2人,挽马10匹。
一切准备就绪后,廖猛带第二哨在前面先行,然后是辎重队伍,走在最后的是第三哨的官兵。这远途行军打仗对穿越众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廖猛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又看看手头侦查伍画的歪七扭八的草图,再看看指南针,心里有些发虚。
气温虽然只有二十度,但是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廖猛还是感到身上一阵阵燥热:“去,把侦查伍的列昂尼德叫来!”
被点到的士兵应声答是,很快就把列昂尼德叫了过来。
列昂尼德的身后还跟着一只狼青狗,廖猛看着有些眼熟。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廖猛,此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太复杂的这小子根本听不懂,算了,还是长话短说:“中士,我们在哪?”廖猛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中的“地图”。
“长官。”列昂尼德指着地图,吃力地说道,“在这里。方向…不错。晚上前…到达。”
廖猛看了他两眼,这小子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眨了眨眼。“好了,去做你的工作。做好我们的眼睛,不要让查鲁亚人察觉。”廖猛挥了挥手,说道。
列昂尼德敬了个礼,随即跑回了侦查伍,骑上一匹安达卢西亚马,打马向前侦查去了。那只狼青狗在后面追了一阵追不上,然后便悻悻放弃了。
“擦,那不是老张家花花刚生半年的小狗吗?怎么跑这来了。”廖猛顿时一脸黑线。
中午的时候部队在一条小河边吃饭休息。士兵们走了一上午略有些疲惫,不过都是战场上走过一遭生死的人了,这点程度的困难还是能够克服的。
几辆辎重车过河可着实费了大家好大的劲。河水虽然只是刚刚没膝,但河底的淤泥却非常厚实,笨重的车辆一旦陷进去,再想拉出来可就难了。
廖猛拿着望远镜观察了下,这条该死的小河还挺长,居然看不到尽头,没法绕行。无奈之下,只好让士兵们把车上东西都先卸下来,然后再把几匹挽马集中起来套到一辆车上,这才晃晃悠悠地将五辆大车一一拉过河。车辆过河后再把物品往车上装,挽马套回各辆大车,人喊马嘶一番后,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他妈的!”廖猛恨恨地朝河里吐了口唾沫,“老子回去就建议组建工程兵部队。尼玛,可坑死老子了。失策啊失策,当初在图上看到这条据说才几十公分深的小河怎么没想到如今这茬呢?唉,这条得记下来,都是教训啊。”
下午五点,部队再一次在一个隐秘处停下休息、进食,这里距离图上标示的查鲁亚人村落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路程了。
今天全副武装长途跋涉行军了整整一天,士兵们都很疲惫。廖猛和两个哨的几名正副哨官商量了一下,觉得赶到查鲁亚人村落时天都已经黑了,士兵们肯定也疲惫欲死,无力发起攻击。还不如在此就地宿营,明天凌晨算好时间再出发,确保赶到查鲁亚人村落的时候正好天亮,然后布置一番后便可以进行攻击。自己这方有上百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士兵,对方加上老弱妇孺也才两百人,堂堂正正攻击就行了,实在没必要玩什么高难度的夜战。
一切商量妥当,安排了人手站岗放哨后,大家便从辎重车上取下帐篷和睡袋,准备扎营休息。这乌拉圭的夜间还是有点冷的,大家把武器放在帐篷中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人挤人挨在一起,安然入睡。
一夜无话。2月16日凌晨三点。军官们走进一个个帐篷,连推带喊,将士兵们挨个叫起。休息了一夜,精神好了许多的士兵们就着铝制军用水壶内的凉白开,安静地吃着烤熟的土豆和咸鱼,为自己的身体补充能量。他们明白一会天亮后会有战斗,必须保证自己有充足的体力。
凌晨三点半。一百名战兵检查完装备和弹药后准时上路了,辎重后勤人员则开始收拾地上的帐篷和睡袋,他们将在随后追赶主力部队。
清晨六点。廖猛已经从望远镜中发现了那个坐落在两条小河交汇处的小小村落,离此地约400多米。小村静悄悄的,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在外面走动,似乎还沉浸在睡眠之中。
“看到左边那条小河上的桥了么?蓝果,一会你带两个排绕路从小河上游过河,堵住那座桥。你到位后我们就发起攻击!”廖猛严肃地说道,“所有人,最后检查一次武器和弹药,没有问题就行动。”
六点半。第二哨副哨长蓝果带着两个排32名士兵偷偷在上游涉水过河,然后赶到了桥的另外一头,士兵在桥头紧密地排成了三排,黑洞洞地枪口对着木桥。
看到对岸已经就绪,廖猛一声令下,剩下的68名官兵端起火绳枪,排成松散的队形,开始朝村落小步快跑。
几名早起的查鲁亚人一脸呆滞地看着一群穿着蓝军装、戴着黑檐大盖帽的外来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砰!砰!”清脆的枪声响起,查鲁亚人倒在血泊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查鲁亚人冲出他们的破烂房屋,枪声愈发密集起来。不断有查鲁亚人被打倒在地,新军士兵们结成几个小组,逐屋清理查鲁亚人。不管里老人妇女还是小孩,敢于反抗的一律射杀。
七八名凶悍的查鲁亚人光着身子拿着梭镖长矛之类的武器怒吼着冲了过来。廖猛轻蔑地笑了笑,随着他手中的三二年式指挥刀用力挥下,一阵排枪响起,这些查鲁亚人顿时被击毙在冲锋的路上。
不是所有查鲁亚人都有勇气反抗的,一些女人和小孩开始向村后的木桥那边逃去,期待能从那里逃走,远离眼前这群杀人恶魔。不过等待他们的仍然是死亡,只见木桥对岸升腾起大片烟雾,那是火绳枪发射后产生的烟雾。查鲁亚人成片地倒下,很多人忍受不了死亡的恐惧,干脆跳进了河流当中。
新军士兵们也不管这些跳河逃走的查鲁亚人,他们也不是非要杀尽这里每一个人,他们的任务只是驱赶而已,当然杀戮是这个过程中必不可少的手段。
廖猛率领的新军主力仍然一步步地清理着查鲁亚的破旧房屋,房屋内不时冲出几个手持武器大喊大叫的查鲁亚人,不过都被严阵以待的士兵们用火枪射杀。
七点整。
已经不再有人试图通过木桥逃走了,蓝果带着两个排的士兵走过木桥来到对岸,看着满地的查鲁亚人尸体,略微有些不忍。
此时清理行动已经接近尾声,廖猛率领的主力士兵搜遍了几乎每一座房屋,大批大批的查鲁亚人被击毙在房屋门口或屋内。对于一些躲在房屋内,顽固反抗拒不投降的查鲁亚人,廖猛果断令人点火烧屋。
一时间,整个村落枪声四起,烟雾弥漫,火光冲天,宛如人间地狱。
七点半。战斗已经宣告结束。近两百人口的查鲁亚人村落,只逃出了聊聊十几人,大部分人被射杀在村内村外,浓郁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这就是投降的俘虏?”廖猛看着前面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二十来个查鲁亚人,多半是些妇女和小孩,这些人正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令廖猛感到有些不舒服。
“咦?怎么还有个欧洲人?”廖猛惊奇地在俘虏里看到了一个南欧面孔的西方人,看样子似乎是个神职人员。
“不!不要杀我!”欧洲人一脸惊恐地看着廖猛,先说了两种廖猛听不懂的语言,然后又换了英语,廖猛这才听懂。
欧洲人松了口气:“我是耶稣会的传教士,来自西班牙!你们不能杀我!你们……”
“将这些人用绳索绑着串起来,一起带走!”廖猛不耐烦地打断了这个神父絮絮叨叨的话语,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
士兵应命而去。
廖猛又看到一些士兵牵着许多牛、羊、猪、鸡鸭鹅什么的赶了过来,他若有所思:看来耶稣会在这个村子内传教很久了啊,这些动物应该是耶稣会的传教士们想办法从西班牙人的市镇弄来,然后教给查鲁亚人饲养的。这个情报得赶紧上报执委会,西班牙人的触角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一切收拾妥当后,廖猛命令士兵把所有房屋烧掉,免得被人再次利用,然后才收兵踏上返程的道路。
此后到3月1日,“剿匪”支队再次出击两次,消灭或驱逐了查鲁亚人两个村落,缴获粮食一批,俘虏人口上百。
第二十八章 大开发:垦殖
1632年3月1日。星期一,小雨。
来自萨克森的法比安·克林格曼靠坐在一艘不大的木制小船上,坐在旁边的是他的妻子汉娜,他们全部的财产就是法比安双腿中间的一个箱子和汉娜怀中抱着的一只小猪。连年的战争和天灾让这个年轻的德意志农民几乎一无所有,饭都吃不饱。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这样的日子似乎根本看不到头。
于是,走投无路的法比安带着他的妻子汉娜,登上了从罗斯托克驶往鞑坦港的移民船。这艘驶往鞑坦港的瑞典船只名叫“快鹿”号,船长雅各布听说每个与鞑坦人交易的人都发了大财后,早就急不可耐地想参与进来了。
虽然无法染指令人疯狂的瓷器贸易,但是这整船的物资和移民拉到鞑坦港至少也是两倍的利润。鞑坦人在金钱上一向是出了名的大方,在波罗的海地区口碑很好。而且返程的时候也许可以购买一些鞑坦人的特产。他们的板甲似乎很有名气,前阵子有个来自哥德堡的幸运的家伙,卖了一套板甲给本国贵族,结果大受好评,手上积存的几十套板甲也在短时间内销售一空,狠狠地赚了一大笔。
想到这里,雅各布船长的内心就是一片火热。于是他砸锅卖铁变卖了所有财产,又向尼德兰商人借贷了1500杜卡特,开始在瑞典、波兰和俄罗斯采购物资,同时开始搜罗愿意去新大陆碰碰运气的各国难民和技术人才。
此时北德意志地区的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瑞典人和天主教联军几乎打出了狗脑子。波美拉尼亚、勃兰登堡、萨克森等区域迭经战火,生产遭到了极大破坏,手工业者和农民大批破产,衣食无着。雅各布船长毫不费力地就搜罗到了大批难民和一些技术工匠,要不是考虑到船上的空间有限,雅克布船长可能会把他看见的所有难民都卖到美洲去。就这样,雅各布船长在往船上塞满了200多个移民后终于起航了。
经过3个月的长时间航行,“快鹿”号帆船终于停靠在了鞑坦港。211名德意志移民与大量的铜、铅、亚麻、布匹、火药、皮毛、牲畜等物资卖了个好价钱,船长将这些货款折算成了100套三一年式全身甲和250把锋利的三二年式指挥刀,然后返回欧洲。
法比安和他的妻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乌拉圭的,他们被执委会安排到计划中的定远堡垦殖区内。新成立的建筑公司第1建筑队已经在定远堡东面兴建了两个各能容纳100人的定居点,住所已经准备好,现在就等垦荒大军就位了。
“到了!”撑船的船夫友善地朝法比安笑了笑,递给了他几粒蒸熟的土豆。法比安一脸感激,这位来自波美拉尼亚的德意志人去年就来到了这里,参加过上个月同法国佬的战争,复员后就被安排到运输船队,负责在大鱼河上撑船。身为自由民的他每月据说有一元的工资,而且还能在运输船队食堂内吃到免费的蒸土豆和咸鱼,这令法比安很是艳羡。
如今的大鱼河航道是日渐繁忙,随时可见满载各类物资的木船东来西往,“黄金水道”初见雏形。东岸公司下辖的运输船队共有中型内河木船40余艘,船夫近百人,承担起了大鱼河这条穿越众的大动脉上所有的运输任务。
和船夫挥手告别,法比安、汉娜两人与同船的另外十几个移民一起被在岸上早已等待多时的接引员领走。接引员是个“鞑坦人”,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就放弃了,因为他似乎发现这里面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这令法比安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
走过一段长满了荒草的小路,一行人停在一排用红砖砌得整整齐齐的房屋前。接引员开始和早就等在那里的几人商议了起来,用的依然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法比安感觉到有些饿,早上在鞑坦港吃的那点东西已经完全消化掉了。他随即从口袋里摸出那几颗蒸土豆,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了起来。当然,他也没忘了和汉娜分享这些食物。
“法比安,这是给我们准备的房子吗?”妻子汉娜却一点都没感觉到饥饿,她有些兴奋地摇晃着法比安的胳膊,问道:“我们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啊,我要做个猪圈,还要养几只鸡。亲爱的,你在听我说吗?”
法比安正准备回答,就见前面几人已经结束了交谈。其中一个高大的欧洲男子面向他们,用德语向他们说了起来:“大家好,我是克里斯托弗·格罗特,当然你们最好称呼我的中文名‘葛罗特’,那样我会很高兴的。首先向你们介绍一下,这里是定远堡垦殖区的开拓大队第1生产队,你们很荣幸地成为了这里的第一批居民。未来我将负责整个生产队的生产生活和治安,你们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向我咨询。当然,我交代下来的任务你们也必须不折不扣地完成。好了,就说到这里,我想你们已经等不及了。那么,现在去挑选你们的房屋吧,两人一间,已经结婚的可以住同一间!”
葛罗特的话音刚落下,这十来个德意志移民立刻就已最快的速度越过他去挑选房屋。
“下次该教教他们规矩了。”葛罗特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悻悻说道。
法比安坐在一个树墩制作的椅子上,看着妻子汉娜在屋里兴奋地转来转去。其实屋子就一间,面积也不是很大。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一张同样简陋的桌子和两个树墩椅子。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但是法比安却有一种安宁得想哭的感觉。
在德意志跌跌撞撞、挣扎求生二十多年,目睹了太多亲人朋友们因为战争、饥饿和疾病而失去生命,就连自己也差点步他们的后尘。没想到流落到新大陆后,才猛然发现眼前这一切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生活吗?
没有战争威胁生命、没有税吏来榨取自己最后一枚铜币、没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寒冷气候,自己可以和亲爱的汉娜安安静静地生活,养几只猪、一群鸡鸭,生一堆小孩。
上帝保佑!法比安这一刻无比虔诚地赞美万能的主。
谁也不能夺走我的新生活,就连国王也不行!法比安对着上帝起誓。
村头的公共食堂厨房内升起了袅袅炊烟,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葛罗特的妹妹阿黛儿指挥着几个爱尔兰人将一桶桶食物从厨房内搬进食堂,一会儿整个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就会准时前来就餐。
阿黛儿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从农业局调到开拓大队第1生产队上班后,工作一直都很勤恳。虽然每月只有8角钱的工资,但是主管物资统计与发放的阿黛儿却每天都很尽责地忙到很晚才睡。最近来了很多移民,物资也大量输送到这里,主要是种子、农具和粮食。
阿黛儿知道这是上级准备进行大规模开荒的前奏,她将每样物资都仔细登记入库,确保无误。她在物资库内还有张小床,累了就睡,睡醒了就继续工作。
除了负责物资以外,生产队的食堂也是归她管理的。食堂里有4名分配来的爱尔兰人,这4个人都不是自由民,在这里工作没有任何报酬。阿黛儿是个善良的姑娘,每当这4个爱尔兰人偷吃土豆的时候,她都假装没有看见。这让爱尔兰人非常感激,干活的积极xing也提高了很多。
葛罗特拉响了竖在农田边缘木架上的铃铛,这是午餐时间到了。正在烧荒、平整土地、开挖水渠的移民农夫们停止了工作,在将工具摆放到指定地点后,开始在田边闹哄哄地整队:男人一队,女人一队。整完队后,葛罗特就带着他们来到食堂就餐。
今天的午餐还是一成不变的蒸土豆、黄豆咸鱼和鱼汤。大家却吃得很快、很开心,这样的食物在如今的欧洲可并不容易经常吃到。而且,接下来的工作都将很辛苦,他们需要充足的营养来保持体力。
执委会在第1生产队这边规划了整整1000亩的种植面积,主要是种植土豆这种高产作物,这是解决目前穿越众粮食危机的突破口。这些移民们在种田以外的农闲期间还要参加各种劳役,比如修建到下一个生产队的道路;建设公共厕所、澡堂;建设给排水设施;开挖更多的水井、建设蓄水池和饮用水处理设施;抽调人手和其他生产队合建学校、医疗站;男人还要定期参加民兵训练。总之各种事情,绝对不会让你闲着。
既然工作如此繁重,执委会为了提高移民们的积极xing,郑重宣布:当任何一个移民取得自由民资格后,他将得到一套免费住房,同时还可以出钱赎买他所耕种的土地,每人限买三十亩。
这个政策一出,移民们感觉到有了指望,工作积极xing顿时大增。
ps:今天刚出差回来。自从上上周日我上传第一章以后,第二天就被领导紧急派出去出差。这一个多星期和另一个同事合住一间标间,根本无法码字,也就能抽空发发存稿,管理管理书评。目前存稿量已经快见底了,要不从今天起我改为一天一更^_^先赶点存稿再说
第二十九章 大开发:贸易
3月8日,一艘来自丹麦的商船靠岸,这是战争结束以来第二艘靠港的船只。
这艘盖伦船船舱内除了整整上百吨的各类物资外,还有来自荷尔施泰因和挪威的179名移民。船长先生选择购买20套在波罗的海地区名声大噪的三一年式全身甲和100把军刀,因此,穿越众只需额外支付货款4700元。
这批移民将被安置到定远堡垦殖区正在新建的第3、第4生产队。
而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3月25日,穿越众的另一位老朋友,来自哥德堡的斯文森船长带着两艘大船停泊在了港内。这次他带来了整整484名来自芬兰、波西米亚和利窝尼亚的移民;100多吨铜、铅和生铁;石墨、水银、火药、火绳、枪支;100多只(头)各类牲畜幼崽、种子、果树苗和一些生活物资。
豪迈地斯文森船长最近发了大财,所以他选择以货易货的方式。只不过他看中的三一年式全身甲限于产量的关系,目前只有100套的库存了,不肯空跑一趟的斯文森船长把主意打到了三二年式指挥刀和钢炮上,这些东西在如今的欧洲都是紧俏商品。
远的不说,就说瑞典那个不安分的邻居----粗鲁无礼的俄国人。俄国人近些年来一直在努力推行自己的军事现代化,不但组建了几个仿西欧建制的新式步、骑兵军团,还聘请了大量富有战争经验的外**官来训练和指挥俄军。
在引进先进的军事人才和军事制度的时候,先进军事武器的引进当然也是不可或缺的。不过受限于俄罗斯自己落后的军工制造产业和缺乏优质铁矿的困扰,俄罗斯开始向外国大量采购武器。就在去年,俄罗斯就向西欧各国采购了19000枝火枪和数量高达5000把的军刀。
而且,雄心勃勃的沙皇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一直对收复被波兰立陶宛联邦占领的斯摩棱斯克念念不忘,为此,扩军备战,在所不惜。如此一来,俄罗斯就成了除30年战争交战国各方外又一个武器出口的大金矿,紧邻俄罗斯的瑞典商人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当然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斯文森船长对于把先进的武器装备出售给瑞典传统的死敌俄罗斯是一点内疚感也欠奉的,他所在乎的只有利润。
俄罗斯一直对优质军刀有着极大地渴求,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军刀的缺口总量据估算现阶段约为15000把以上。三二年式指挥刀全长102厘米,使用优质钢铁由水力机械锻造而成。平直的刀身略带弧度,锋利无匹又有韧xing,兼具实用xing与艺术欣赏价值,比起西欧各国制造的军刀那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兵工厂定的三二年式指挥刀销售指导价为每把2.5元,斯文森船长一下子就订购了800把,几乎把穿越众的库存一扫而空。
此外,穿越众的钢炮由于采用了优质钢铁铸造及独特的身管自紧技术,炮筒能承受很高的膛压。因此,兵工厂铸炮车间在铸造时将身管倍径做的较大,效果就是火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强,而且寿命也比一般的火炮长很多,普遍在5000发以上。此外,全炮重量也只有同口径铸铁炮的一半,比铜炮也轻不少。除了散热不如铜炮快以外,简直就是一款完美的划时代火炮。
对于是否出售大口径火炮执委会尚有疑虑,不过对于12磅以下的陆军用轻型炮,则没有任何问题。目前兵工厂铸炮车间有库存4磅炮22门、6磅炮10门、8磅炮18门,可以直接卖给瑞典人。其中4磅炮的销售指导价为每门10元,6磅炮为每门18元,8磅炮为每门35元。
斯文森船长也不还价,全部照单吃进。100套全身甲、800把军刀、50门各类轻型火炮总售价9030元,扣除掉货款,穿越众向斯文森船长额外支付了5850元。
截止3月底,穿越众做成了3笔军火生意,共销售出去220套三一年式全身甲、1150把三二年式指挥刀和50门大小火炮,销售总额高达17105元,而这里面可以说60%以上都是利润。
军火生意果然是暴利!认识到了这一点,执委会此时再傻也知道怎么做了。
三十年战争激战正酣、俄罗斯对波兰立陶宛联邦磨刀霍霍、荷兰与葡萄牙在亚马孙河殊死争夺……
这一场场战争在执委会眼里都是一座座宝库,凭借执委会手头的优质武器,就算不能垄断市场,那也能分得很大一杯羹。这对于百废俱兴的穿越者根据地来说,意义不严自明。
别看执委会如今手头还有近18万元的现金,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执委会的开销也不小啊。就说陆军吧,现在236人的规模,每个月的人员薪饷就要300多元。
这还不算训练,训练的花费就更是惊人。按每人一周三次、每次五发实弹训练来算,一个士兵一周就要消耗差不多500克的火药、160克的火绳和40千克的铅弹,按进口到岸价计算这些物资大约值2~3角,236人就要消耗大约60元。这还是和平时期,要是战争时期的话,那消耗的可就是海量了。这还没算海军岸防炮兵,那32门大炮更是个吞金巨兽,每周训练花费超过百元。
如此折算下来,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海陆两军和平时期每月光维持费就要1250元~1300元,令人咋舌。此外,再算上给一些自由民开的工资和补助,执委会每月保守估计财政支出超过1600元。以执委会对各类生产生活物资渴求的程度,以及目前越来越频繁的交易和移民频率,这笔资金还真顶不了太久。虽说仓库里还有600多套瓷器,价值不菲,可这些都是从旧时空带来的,属于不可再生资源。靠卖瓷器吃饭,那就等于和坐吃山空没什么两样了。
因此,可以想象执委会对于开辟新财源的心情有多么急切。军火生意可是个长久之道,以穿越众掌握的领先这个时代一两百年的钢铁冶炼技术,再加上先进的炮管制造技术,已经可以做到依赖本时空的资源进行生产从而攫取高额利润。
必须扩大规模!这是执委会一致达成的意见。
因此,执委会组织人员开始了对兵工厂几个车间的深度调研。
首先是铸炮车间。如今铸炮车间经过几次补充人手,已经拥有各级工匠30余人,熟练学徒40余人,新学徒60余人。由于发明了水冷却法铸造炮管,铸炮的速度与成品率均大大提升。其实可以这么说,铸炮车间的产能完全没有释放出来,而制约他们产能的唯一瓶颈就是钢水的供应。
护具及冷兵器制造车间(原武器工场)的情况也大同小异。由于大量采用了水力机械及水力锻锤,生产效率大大提高。如今也是苦于钢铁供应不足,产能一直无法有效释放。
调查来调查去,最后矛头一致指向钢铁厂。
对此,钢铁厂负责人、工业委员马甲也很无奈。马甲表示,目前钢铁厂使用石墨坩埚炼钢,即使使用大号坩埚,一次也只能炼1吨多点、2吨不到的钢水,这些可怜的产量一次也就只够铸一门24磅舰炮。
“要想提高产量,行啊!要么给我建更多的熔炼炉、更多的坩埚;要么就把现有的熔炼炉改造,上平炉项目,炼钢!”马甲撺掇道:“这个项目技术上完全可行,技术细节我也一清二楚。我早就想上了,怎么样,大家考虑考虑我这个建议吧?”
不过执委会对于上平炉项目还是颇有顾虑,最大的阻碍就是煤炭不足。
现阶段穿越众炼钢所用的原料全部是穿越时从旧时空带来的,即1000多吨废钢和5000吨电煤。现阶段坩埚炼钢小打小闹的还没什么,虽然吨钢煤耗高得惊人,但规模也小啊,总得来说因为炼钢消耗的煤炭到现在绝对不会超过200吨。不过如果上了平炉炼钢项目,那规模可就上去了,穿越众手头这点煤炭可不够消耗多久的。
而且如今用煤的地方也多啊,轮窑、水泥窑、石灰窑、木材烘干窑、木材干馏窑等等都是用煤大户。尤其是如今正处于移民加速时期,各种建筑物资奇缺,执委会正计划新建两座轮窑和一座水泥窑以缓解建筑物资的紧张程度呢,这又要新增消耗煤炭。
穿越至今一年半的时间已经消耗了将近1000吨煤炭,以后消耗的速度肯定还要更快,这剩下的4000吨煤还真说不好能用多长时间。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达成了一个折中的建议,即继续新建一座能摆放20个坩埚的熔炼炉,扩大炼钢产量,平炉炼钢项目则暂时搁置。与此同时,煤炭问题也被执委会重视了起来,并且上升到了战略高度。
ps:谢谢林恩海兄台的打赏。;
第三十章 航海学校
说实话,这南美洲什么资源都不缺,就是缺煤炭。尤其是乌拉圭,几乎就没有,至少穿越众们都不知道哪里有。
“煤炭的问题现在不得不正视了。”马乾祖叹了口气,说:“大家讨论讨论,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是外购,还是自己探矿采矿?”
如今的执委会会议室已经不复以前烟雾缭绕的盛况,这可不是因为这帮老烟枪们集体戒烟了,而是因为从旧时空带过来的香烟都抽完了。如今开执委会会议时,这帮委员们就一个劲地猛喝水。
“外购这种方式我个人觉得不是很靠谱。”马甲思索着说道,“首先这会增大支出,其次来源、质量也不会很稳定,我们生产的时候完全无法做计划,所以,我不建议外购。”
“不外购怎么办?大家都知道附近哪里有煤矿吗?”邵树德问道。
“据我所了解的情况来说,乌拉圭境内基本没有。或者说即使有也是产量很有限的小煤矿,前世并不出名,不是当地人很难知道,所以我也不清楚。”高摩接口道,“目前离我们最近的煤炭储地应该是巴西的南里奥格兰德州,具体位置可能位于巴拉那高原以南、阿雷格里港附近。不过这里的煤炭基本都是劣质煤,高硫、高灰、低发热量,储量还行吧。”
“距离我们这里多远?当地属于哪个国家管辖?”彭志成问道。
“离我们差不多得两三百公里,这时候那边还是无主之地。当地可能有些土著居民,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高摩摊手道。
执委会诸位委员们一听远在两三百公里以外顿时就失去了兴趣。以穿越众目前的能力,组织大量人力物力,在缺乏足够后勤补给的情况下,穿越大片充满未知危险的荒芜之地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开矿,然后再运回来,基本属于天方夜谭。
“阿雷格里港?这是一个海港吗?”王启年问道。
“不能这么说,其实阿雷格里港是位于帕图斯泻湖内北端的一个内湖港口。只不过帕图斯泻湖和大西洋有狭窄的水道相连,可以直接通航而已。唯一可虑的是帕图斯泻湖的水深不够,不过通航一些小吨位的平底船应该问题不大。我们可以试着造一些这类船只,然后坐船在阿雷格里港登陆,建立定居点和采矿点。”高摩介绍道。
“又扯到船的问题上了。”邵树德苦笑着说道:“我记得最初咱们是在讨论怎么提高钢铁产量的问题,然后牵扯到煤炭问题,现在又发展到造船了,这歪楼歪得也太厉害了吧。不过话说造船,我们没多少这类人才,也没熟练水手吧?”
“嗯,老高这个建议其实也不错。”马乾祖发言道,“现阶段条件不成熟,但我们从现在开始可以着手进行准备了。造船场那边不是有一些造船匠吗,可以先让他们造个一艘练练手,顺带再培养出一批人才。不能整天就造一些没技术含量的内河小木船,那样时间长了的话手艺会荒废的。”
“那煤炭问题怎么处理?外购?”汤圆问道。
“先外购吧,下次可以和那些来贸易的船长们协商一下,只要给的价格能让他们满意,我想会有人愿意运煤炭来的。”马乾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哪儿都要花钱,这家当得可真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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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斯顿船长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几个手下也一般无二,全都被揍得鼻青脸肿。一群荷兰人一脸鄙夷地坐在他们面前,一边吃着抢来的土豆一边低声交谈。
约翰·斯顿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知道那是自己很久没吃饱饭饿的。自从和一帮荷兰佬被一起分配到2号矿区干活后,他和他的几名老兄弟就陷入了噩梦之中。也许是这帮荷兰人早就看不惯英国佬了,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变着法地折磨约翰·斯顿一伙人。不仅危险xing高的活要由自己这方来承担,就连发下来的食物和饮水都经常被抢夺。
约翰·斯顿船长靠坐在石壁上,剧烈地喘着气。昨天强森在采石的时候由于体力不支从山腰上摔下,当场死亡,也许自己早晚也是这个下场吧。
这帮荷兰人却也好不到哪去,听说昨天1号矿区发生了大规模斗殴事件,一名荷兰人被残暴的查鲁亚人当场杀死,进而双方发生混战。石头、木棒、铁镐,一切能被作为武器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鞑坦人的矿警们将警哨吹得震天响,火枪、军刀齐上阵,最后才将事情平息下来。据流传在矿区的小道消息说,事后鞑坦人从1号矿区抬走了不下10具尸体。
就在约翰·斯顿船长在为自己黯淡无望的人生长吁短叹时,他却不知道他人生的转机即将来临。海军委员王启年、内务委员焦唐带着一群内务部警察来到了2号矿区的矿工休息室。
“这就是那个英国海盗船长?”王启年看着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的约翰·斯顿,有些无语。
焦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内务部狱政处处长刘云上前一把揪住约翰·斯顿的囚服衣领,道:“来自多佛尔的约翰·斯顿先生,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和你忠诚的手下们脱离这个肮脏下作的地方,我想你最好抓住这个机会,你懂我的意思!”
“是的,先生!”约翰·斯顿无力地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那些畏缩在一边的荷兰人,道:“不管你们要求我做什么,现在我只想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很好。”刘云点了点头,道:“现在带上你的手下去矿警休息室的浴室洗个澡,把身上这该死的臭味清洁掉。然后换上我们给你准备的衣服在那等着,一会会有人去找你的。以后好好做你的事,我不想再看见你回到这里。”
约翰·斯顿和他的五名手下在浴室里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洗完出来后发现矿警休息室内突然多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鞑坦人军官,其余几个也都是老熟人了。
“约翰·斯顿先生、鲁本·德梅尔先生、于连·德埃布洛尔先生,以及各位先生…”陆铭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我是东岸公司的海军中尉陆铭,各位听得懂英语吗?听不懂也没关系,你们可以找人转述我的话语。”
于连·德埃布洛尔和约翰·斯顿点了点头。
“我这人讨厌不着边际的废话,所以我就直接和你们说重点了。”陆铭继续说道,“我们准备新成立一所航海学校,专门教授各类航海知识。我也不讳言,我们东岸公司在这方面的确没有积累,而你们或者经过系统的海军理论教育,或者有丰富的航海经验与海上知识,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去新成立的航海学校担任教师,每月有津贴两元;你们的手下也可以去担任航海实践教官,每月津贴一元;任教满五年后你们即可获得自由。第二,你们可以选择在吃完这顿晚餐后,继续回到那黑暗绝望的矿场向刘云刘处长报道。那么,先生们,告诉我你们的选择,不要让我等太久。”
只要不是傻子,任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于是,一番低声交谈后,所有人都选择了第一个方案。
“很好。”陆铭笑了笑。然后冲门外喊了一声,门外有几名海军士兵捧着一些衣服走了进来。这是用从欧洲进口的羊毛布料制成的衣服,比起他们身上破烂的亚麻布囚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一群人飞快地换好衣服,然后陆铭带着这些人来到了新成立的航海学校。
航海学校位于大鱼河南岸、三号炮台的对面,环境优美。这次王启年趁着执委会意欲发展造船业的东风,四处活动,痛陈厉害,愣是让他钻营出了一个航海学校的编制。这让彭志成万分眼红,最近也正嚷嚷着说要让执委会批准在定远堡建立一个旨在培养基层军官的陆军军官学校。
航海学校首期招收了60名学生,都是些十到十五岁之间的半大小子,此刻都规规矩矩地坐在两张长条餐桌上。每个人面前的餐桌上都放着香气四溢的食物,这些小孩虽然一直忍不住在吞咽口水,但每个人都双手扶膝,目视前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立正!”进入食堂后,陆铭高声喝道。所有小孩在一瞬间同时起立,陆铭示意于连等人到旁边的军官餐桌就坐。然后走到这些小孩身边,亲切地拍着他们的肩膀,每拍一个就让他坐下,直到拍完最后一个人的肩膀为止。
“开饭!”陆铭命令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群学生小孩立刻端起木碗、木筷子开始吃饭。
晚餐很丰盛。有麦饼、咸鱼、大虾、蛤蜊豆腐汤、蔬菜,甚至还有穿越众都很少享受到的鸡蛋,学生们都很安静地吃着饭,期间没有人交头接耳。吃完饭后,大部分学生都回到了食堂对面的砖房宿舍内休息。少部分学生则留下来收拾餐桌,打扫卫生。
“这些学生已经训练快一个星期了。”把这些即将上任的教师们带到他们休息的宿舍后,陆铭谈起了这些学生:“今后我将负责这所学校的一切事物。学生上午将在你们这上课学习理论知识,下午到造船工场进行实践,晚上学习政治文化知识。接下来几天我将带这些学生进行纪律及体能训练,你们抓紧时间整理出一个教材来,一个星期后正式上课,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第三十一章 人心
5月5日,晴。
乌拉圭的秋天一直是金科拉最喜欢的天气,因为这往往意味着收获。
3000亩大豆已经到了收获的时节,以往这个时候,金科拉早就求爷爷告奶奶地跑到执委会要求调拨人手,然后忍受着各部门负责人难看的脸色和各种风言风语,艰难地进行着粮食收获。
而今年金科拉的运气比较不错,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收割的人手。400名刚刚结束港口防波堤工程修建还没来得及被分配出去的移民被金科拉第一时间截了下来。其实,这也变相说明东岸公司如今的人力资源已经小有规模了。连建筑队都能轻易组织几百人,还不影响其他部门的正常运作,这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其实,现在人口对于执委会来说真的是一个挺矛盾的话题。
一方面是穿越众对于人力的极度渴求,另一方面却是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永远悬挂在穿越众头顶无法摆脱的粮食危机。穿越众的粮食储备永远是在低位徘徊的,每次刚收获了些粮食打底后,又很快被快速增长的人口数量所抵消。
根据最新一轮统计,截止1632年5月5日,穿越众辖下的人口总数已经达到了创纪录的3169人。其中穿越众及自由民928人,战俘奴隶317人,契约奴移民1924人。这么多人口,每天需要消耗的粮食及鱼类就接近万斤。
而目前东岸公司仓库里的粮食储备有多少呢?在4月份开拓大队第2和第3生产队各500亩土豆、第4生产队500亩小麦播种完毕后,仓库内存量粮食约为:土豆24万斤、各类鱼制品9万斤和小麦0.6万斤,算起来也就是35天左右的粮食储备,刚刚够撑到6月上旬第1生产队的1000亩土豆收获。
还好这期间每天还有3000多斤的稳定渔获,使得大家的粮食储备不用绷得那么紧、那么悬乎。如今可以说是执委会极为脆弱的时刻,再来个几百移民就将彻底击溃东岸公司脆弱的粮食链条。了解了如今的粮库有多么的空虚,你就能充分理解如今这即将收获的3000亩大豆对于东岸公司的重大意义了。
400名还没分配出去的芬兰人和捷克人被组织起来进行了抢收,三天时间这些勤恳的农夫们就将大豆收割、脱粒完成。入库时统计,3000亩大豆共收获了16.5万斤,稍稍超出了金科拉的预期。
收割大豆的时候,航海学校和新成立的定远陆军军官学校的100多名学生也被拉过来帮忙,算是他们思想品德教育的一部分。这140名学生兵年龄最小的10岁,最大的不超过15岁,正是可塑xing极强的时候。执委会对于他们寄予了厚望,因为这是传递及维护穿越众核心价值观与生活方式的重要尝试。
除了定远陆军军官学校和航海学校以外,执委会还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了三所普通小学,并强制要求所有适龄儿童入学就读。送孩子入学的父母除了可以让孩子享受免费的一日三餐之外,还将得到每年两元钱的补助;而违反规定的父母,得到的则将是繁重的劳役惩罚。
学校推行汉语教学,并且鼓励学生们回家也尽量说汉语。学校的课程都是教育委员杜雯亲自审定核发的,目前共有语文、数学、自然、社会、艺术等课程。还好穿越众这边教师多,这回他们总算能做回老本行了。
除了对下一代展开同化教育外,穿越众对于现阶段占人口大多数的成年移民们也使用了各种方式争取凝聚力。
按照执委会1631年规定,每位移民必须定期参加夜校学习汉语和各项规章制度。当然,夜校学习内容也不全是这两样,偶尔也会有一些变动,比如教授一些穿越众的价值观、思考问题的方式。不过这些手段对于思想已经成型的成年人来说效果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对付他们还是经济手段和忆苦思甜更有效。
“1626年,华伦斯坦在上匈牙利开征战争税,超过25000人破产;1627年,西里西亚2000名农夫遭到华伦斯坦军队抢劫谋杀;1628年,梅克伦堡被攻克,城内居民遭到华伦斯坦军队的洗劫,超过500人死于谋杀。”
“1627年,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在卢特战败,仓皇撤退的丹麦人将周围洗劫一空;1629年丹麦与奥地利签署合约,为了支付赔款,在挪威、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施泰因地区大幅增税,大量农民破产,很多人死于疾病与饥饿。”
“1631年,蒂利伯爵攻占马格德堡,一番洗劫杀戮后马格德堡人口减少了四分之一。”
“1631年,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在波美拉尼亚大量征发男丁入伍。”
“1631年,布拉格被萨克森人攻破,雇佣军在城内大肆抢劫,死亡人数不详。”
……
这些三十年战争交战各方的黑材料由外交委员高摩编写整理,然后下发到北德意志地区移民集中的第1、第2和第3生产队,由教育部宣传科派出的工作组在夜校中广为宣传。由于这些材料都是基于事实,而这些事又大多发生在这些移民的身边,所以很能引起这些德意志移民的共鸣。
宣传科然后又加了把火,将他们移民前后的生活做了对比。并由几个暗中被收买的移民上台现身说法,诉说自己之前在北德地区各邦国之间因为战争而颠沛流离、挣扎求生的生活,和移民到乌拉圭之后安定祥和的生活。由于这完全是移民们的本色出演,所以效果看起来相当不错。
除此之外,民事委员肖明礼在自己的管辖权力内还新成立了一个宗教事务处。目前编制为5人:助理牧师叶永星、弗朗西斯牧师、裴德罗神父(就是在查鲁亚人村落里被抓获的那家伙)、注册道士王宝、于慈,处长由叶永星兼任。
这些宗教人士或是穿越众,或是投靠过来的欧洲神棍,节操什么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完全是浮云。
宗教事务处的叶大处长将这些人分配到不同区域发展信徒,同时通过宗教这个切入点在各个场合向移民们宣扬夹带穿越众私货的言论。于潜移默化之中一点一滴地改造他们的思想。
由于那些欧洲移民们大多已经有了稳固的信仰,所以王宝和于慈两人干脆把因为最近不断捕获,人数已经达到将近300的查鲁亚人作为传教对象。这些查鲁亚人都被判了五年劳役,目前被集中安置在大鱼河两岸,男人负责伐木,女人在农业部门的指导下种植蔬菜,小孩则被送到学校强制进行汉化教育。
由于他们两人是穿越众,所以往宗教事务处和民政部门跑资金、跑政策非常容易。这不,为了提高传教成功率,王宝二人不但从宗教事务处叶永星那里跑来了50元的资金和一些物资的调配权,还从内务部获得了信仰道教可以获得减刑的承诺。
这项逆天的政策使他俩的传教事业如同安上了火箭发动机般一飞冲天,不但查鲁亚人很多入了教,就连在石灰岩矿山苦逼地挖矿的那些欧洲战俘们都有不少表示愿意信仰太上老君真神。
裴德罗神父看到这样的情况大为眼红。由于移民们大多是新教徒,裴德罗神父根本吃不开,再加上宗教事务处对他申请传教经费的事情拖拖拉拉,敷衍了事,这个没节操的家伙干脆秘密跑到王宝面前表示愿意归信太上老君真神。
哭笑不得的王宝将情况上报给了叶永星,叶永星对这个死皮赖脸却又利欲熏心的神父也很无语。最后,安慰了一番,并许诺以后会追加给他传教经费,让他安心去做执委会的招牌。
1632年5月31日,第一座道观在大鱼河南岸建成,百余名教徒参加了道观的落成典礼。
第三十二章 东岸见闻录(一)
1632年6月10日。定远堡垦殖区开拓大队第1生产队的1000亩农田获得了巨大的丰收,超过900吨的土豆被纳入东岸公司储备粮仓库。这批土豆足够目前所有人加在一起吃半年,悬在大家头顶挥之不去的粮食阴影终于暂时消退了。
为此,执委会组织了规模浩大的庆祝活动,并把每年的6月10日定为丰收节。
布兰科·索萨·德·阿尔梅达和随从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街道上到处是狂欢的人群。几个粗鲁的德意志人坐在街边的小桌子旁,一边醉醺醺地喝着装在小木桶中的不知名烈酒,一边旁若无人地大声谈笑着。
街角似乎在发放免费的食物,大群的人拥挤在那里。几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在那里维持秩序,他们脖子上挂着铜哨,腰间别着短棍,即使是最粗鄙的爱尔兰人看到他们也都变得规规矩矩。
作为圣维森特最为博学的学者,布兰科发现了很多令他感到有趣的事情。街道上走过的行人明显来自许多不同的国家,这里面最多的是德意志人,其次是捷克人、挪威人、芬兰人和爱尔兰人,这从他们相互之间交谈所使用的语言就可以听出来。不同国家的人之间交谈使用的似乎是另一种独特的语言,布兰科有些惭愧,他并没有听出这是哪个民族或国家的语言,或许是鞑坦语?
但是来自耶稣会的西芒·佩雷兹·达·席尔瓦神父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他认为这种语言似乎和东方明帝国使用的语言非常相似。曾经在澳门待过多年的西芒神父精通明国的文字,并且会说一口流利的明国南方地区方言,他的话具有很大的可信度。
而且,他很快找到了证据来支持他的论点。前方十字路口有一排新建的东方风格的红砖青瓦房屋,房屋门檐下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某种黑色染料写着一排字。
“写的什么?”布兰科看向西芒神父。
“供…销…社。”西芒神父有些茫然,这三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却完全没有头绪。
“或许是个商店。”西芒神父看了会儿后不确定地说道。
“走吧,看看去。”布兰科转头说道,“里卡多、卡洛斯,一起过去看看,或许我们会有新的发现。”
四人穿过十字路口,进入了“供销社”。店员看着衣冠楚楚的四人,略微有些惊奇。不过她也仅仅是略微惊奇了些罢了,码头上经常有来自各个国家的船只停泊,肮脏粗鲁的水手、衣冠楚楚的绅士甚至还有一些美丽的女士都会趁停泊期间进入城区逛一逛。各色人等她也见过不少,这四位绅士、教士、商人、军官的组合虽然不多见,但也勾不起她太大的兴趣。
店内的空间并不大。门口摆放着一张长条形柜台,柜台后挨着墙壁摆放了几个货架,货架上的商品种类也不是很丰富。布兰科走近中间正对大门的货架看着,发现大多是一些欧洲常见的商品,如棉布、亚麻、酒类、糖、盐、橄榄油等等。布兰科判断这里面大概只有盐是鞑坦人自产,其余应该都是从欧洲进口的。
“伧啷”一声从左边传来,布兰科转眼看过去,发现里卡多上尉拔出了一把摆放在左边货架上的军刀。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门内两名警卫的注意,警卫每人身上背着一枝火绳枪,腰间也挂着一把同样的军刀。店员也走了过来,她踌躇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或许是她不知道该和这些人用什么语言交谈。
“日安,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阿莱西娅·巴斯迪恩用法语小心地问道,这四个顾客看装束似乎是西班牙人,希望他们能听得懂法语。
“日安,美丽的女士。”里卡多上尉答道,“我只是想试一下这把锋利的军刀,对于惊扰到你们,我很抱歉。”
“先生,这把军刀使用优质钢铁锻造而成,比同类军刀品质更优,非常适合您使用。”阿莱西娅熟练地说道,“相信我,在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决斗场上,他都是您可以信赖的伙伴。事实上,这把刀我们已经销售出去超过1000把了。如今在瑞典、俄罗斯和勃兰登堡地区,我们的军刀就是可靠的代名词。”
里卡多沉吟了一下,抚摸着刀身上的铭文,问道:“这把军刀售价多少?”
“2元5角,先生。”阿莱西娅立刻回到道,“您需要它吗?”
“是的,我需要它。”里卡多上尉付过钱,然后将刀悬挂在腰间。他在码头上兑换过一些鞑坦人的货币,知道2元5角相当于20西班牙里亚尔。这个价格谈不上贵也谈不上便宜,但是这把刀里卡多上尉确是真的很喜爱,男人总是需要一些特别的玩具。
“先生,您还需要看一下其他东西吗?”阿莱西娅做完一笔生意,开始继续推销别的商品,“我们东岸公司生产的工具及农具也很不错哦。请看下面,铁锹、镰刀、十字镐、叉子、斧头、铁钉、铁锤、屠刀等等都非常不错哦,同样也是使用优质钢铁制造,而且价格也很便宜呢。”
里卡多没有说话,布兰科却看了过来。众所周知,宗主国对于新大陆殖民地的工业发展都是有着严格限制的。他们每年由垄断贸易的王室或者大公司从本土运来各种生产生活物资到殖民地高价销售,再从殖民地运走诸如棉花、糖、可可、咖啡等特产回本土销售,赚取高额利润。
17世纪前半期的巴西主要的出口贸易品除了巴西红木外,要么是蔗糖、烟叶、棉花、靛青等种植园作物,要么就是皮革、兽脂、马(牛)毛、牛角、毛皮、羽毛和甜酒等畜牧产品。与出口贸易品相对应,巴西进口的产品主要是醋、铁器、亚麻布、棉布、丝缎、药材、油、帽、酒、腌腊火腿和机器等生产生活物资,主要来自葡萄牙。
从中可以看出,殖民地大量出口初级农牧产品,进口生产工具和生活消费品。由于贸易垄断,巴西土生种植园贵族和畜牧贵族每年都将损失大量的利益。这使他们对于大城市里的葡萄牙商人极为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依赖他们。
布兰科·索萨·德·阿尔梅达作为巴西南部“蔗糖贵族”庄园主的儿子,对于这种现状是再清楚不过了。如今看到鞑坦人这里竟然有门类如此齐全的农具和五金制品,不禁动了心思。如果他们的产量足够,自己可以通过家族的船只将其走私回巴西,然后或者自用、或者转口销售,都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而且,这些鞑坦人似乎非常缺乏巴西大量富余的畜牧产品和蔗糖、烟叶、棉花、靛青等经济作物,双方之间的经济互补xing非常强。想到这里,布兰科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四人又看了会儿,发现再无新东西,便出了商店。刚才在商店里他们已经问清楚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怎么走,这会儿一出门便直奔目的地。
沿着十字路过向北走了几分钟,让过两波欢庆的人群,就到了一座带围墙的三层的红砖楼房前。这是整座城市内最高的建筑,也是唯一一座高层建筑,使用红砖和水泥预制板制成,宛如九十年代初中国大地上随处可见的乡村楼房。
这是新建的执委会行政大楼。原来的办公木屋拆掉后,建筑公司就在原址上兴建了这座楼房,并且使用了砖窑场水泥预制板分场最新出品的钢筋水泥预制板。整座楼房共三层,十八个房间,几乎囊括了穿越众的所有行政机构。
围墙入口驻扎了内务部一个小队8名警察,内部还有分散的三个小队共24名警察,算得上是警备森严了。门口有个接待室,在里面办公的是一名穿越众,身边还带着一名翻译。
翻译是个法兰西人,在听完布兰科的介绍后,再用英语转述给那名穿越众。
“你说你是巴西人?到这里来购买武器装备?”李乐问道,“想要购买什么装备?”
“我们需要你们生产的优质板甲、大威力轻便火炮,当然了,还有锋利的军刀。”布兰科说道,“我得到了巴伊亚总督的授权,我们可以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李乐拿出一张纸,刷刷刷地写了几笔,然后说道:“板甲、大炮的出售需要陆军委员、海军委员和物资委员的联名许可。今天很不巧,他们都去西边参加庆典仪式去了。这样吧,你们拿着这张单子,到水坝上游的港务局,他们会安排你搭船到目的地的。快去吧!”
布兰科四人无奈,只好拿着单子一路找到城内的港务局。港务局的一名“鞑坦人”官员仔细核对了一下单子,然后往单子又填写了几行字交给布兰科,嘱咐他把单子交给下一个他遇到的官员。接着一人收了一角钱的船票费用后,就安排他们搭乘一艘运输物资的内河小木船前往开拓大队第1生产队了。
第三十三章 东岸见闻录(二)
这是一艘运送建筑物资的船只,整个船舱里都装满了一块块的红砖。布兰科四人坐在船头,看着河两岸的风景。
已经是南美的深秋、初冬季节了。离城墙越远,河两岸就越显荒凉。
刚出城墙那会儿,还可以看到沿河两岸搭建了很多临时居住的木屋。布兰科眼尖,他发现木屋内居住的大多都是印第安人,此外还有少量的北欧白人。这些人在城墙外开垦荒地,依靠修建的引水渠或者雨水收集池灌溉种植蔬菜。
“他们是为城内的鞑坦人贵族服务的奴隶。”一直沉默不语的商人卡洛斯突然开口道,“这些印第安人或许是他们亲自去捕捉的。也许我们可以考虑向他们购买一些奴隶,巴西的种植园永远缺少劳力,而且最近逃跑的黑人越来越多。”
“印第安人并不是合适的奴隶人选。”里卡多插嘴道:“事实上他们崇尚自由,生xing好斗,体格也不够强壮,比起黑人来差远了。”
布兰科没兴趣介入他们的谈话。“那是什么?”他突然看到一个奇怪的建筑物,建筑物前还围着许多人,有印第安人,也有白人,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
“上帝!异教徒!”西芒神父回忆了一下,悚然而惊道,然后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他在中国待过很多年,自然认识道观这种在中国很常见的建筑物。
“看来他们真的不是鞑坦人,而是来自东方。”布兰科不是神父,他的信仰也不够虔诚,自然不会像西芒神父那样大惊小怪。
随着船只越走越远,农田、道观都渐渐远去,两岸的景色也开始变成一成不变的荒草。河岸边栽种着许多耐盐碱的梨树、枣树和槐树,树木并不大,看样子栽种的时间还短。荒草中偶尔会看到一些羊群出没,除此之外,就跟人迹罕至的处女地一般,充满了荒凉的色彩。
船只继续慢悠悠地航行着。时近中午,撑船的两名德意志船夫开始在船上生火做饭。他们邀请布兰科等人一起品尝他们的食物,早就感到饥饿的布兰科四人欣然应允。
主食依旧是粗陋得难以下咽的蒸土豆,此外还有令人倒胃口的咸鱼,最后一样布兰科倒是吃的很开心:某种不知名的蔬菜和某种不知名的白色块状物一起煮的汤。西芒神父一边吃一边告诉布兰科,这两样都是中国的传统食物,白菜和豆腐。
吃过午饭后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就在布兰科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远处隐约传来阵阵欢呼声。布兰科精神一振,抬眼望去,只见路边原本荒凉的景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平整的农田。农田已经收获完毕,远处农田边缘矗立着两排整整齐齐的红砖青瓦房屋。房屋由一圈木制围墙包围着,围墙内还建有一左一右两个瞭望塔。
围墙外到河岸边的一片空地上此时围坐着很多人。这些人似乎在集会或者进行某种宗教仪式,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木船停靠在一座河岸边的简陋木制栈桥上。栈桥上有座小木屋,两名背着火绳枪挎着军刀的民兵走了过来,与船夫交谈一阵后,其中一人离开向上级汇报去了。
很快,那名离开的士兵又回来了,这次他身边还跟了个东方人。东方人拿着布兰科交给他的单子看了一阵后,用英语问道:“布兰科·索萨·德·阿尔梅达先生?”
布兰科矜持地点了点头:“是的,尊贵的先生,我是来自圣维森特的布兰科。”
“那么跟我来吧,诸位先生。”东方人说道,“恕我直言,我并不看好我们能达成这次交易,和你们的交易实在太过敏感。先生们,这边请。”
第1生产队的晒场上,此时一场盛大的丰收庆典仪式已近尾声。由于这次丰收的重大意义,执委会全体委员悉数到场。庆典仪式的流程和传统中式会议流程一样,最高潮出现在颁奖典礼上,执委会主席马乾祖给产量最高的五户人家各颁发了三元奖金,并郑重宣布给予他们自由民身份。
在听到葛罗特现场翻译的话语后,这五户人家顿时喜极而泣,惹得其他人眼红不已,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用心种田呢。一想到这五户朝夕相处的邻居马上就可以领工资并且可以赎买土地后,这些人心里的失落感就越强烈。只能暗暗勉励自己,下一个种植季一定要努力,争取也能早日获得自由民身份。
庆典仪式结束后,马乾祖等执委会成员在生产队队部内会见了布兰科一行。
“布兰科先生,听说巴伊亚总督正在为怎么对付荷兰人伤透了脑筋。荷兰人已经夺取了巴伊亚的很大一部分地区,下一步很难说他们对里约热内卢抑或马腊尼翁地区究竟有没有兴趣。”外交委员高摩在这种场合自然是当仁不让第一个发炮,“我认为我们在这么一个敏感的时刻应当严守中立原则,对交战双方实施武器禁运。贸然介入这么一场对我们来说毫无利益的战争,这是极其不明智的。”
“我们可以向你们出售奴隶。我知道你们对劳力相当渴求,我们可以从刚果、安哥拉和莫桑比克装运黑奴到你们的港口。”布兰科脸色不变,他知道现在是双方讨价还价的时候。这些东方人确实不怎么热衷卖武器给自己这方,尤其当圣保罗和乌拉圭相距并不遥远的时候。但是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布兰科觉得自己至少应当努力尝试一下,争取说服这些东方人。
“你们还有富余的黑奴可供出售?”高摩嘲弄地看着布兰科:“躲藏在帕尔马雷斯的黑人逃奴甚至成立了国家。他们在背后袭击你们的军队和农场、接应种植园奴隶逃跑、和印第安人结盟,哈,我真看不出来你们还有多少富余的奴隶可以出售给我们。”
布兰科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变白了。该死的东方人!他们怎么会对躲藏在棕榈丛林(帕尔马雷斯)的那帮黑人逃奴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是荷兰人告诉他们的?他们与荷兰人的关系竟然这么密切?不,不对!他们或许只是从一些水手那里听到了些谣言罢了。
布兰科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向高摩微笑道:“正如您所知,那些逃奴成立了所谓的帕尔马雷斯松散联盟。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你们的承诺。葡萄牙的商船通行于整个世界,我们拥有远洋经验最为丰富的水手,我们在通往东方的航线上遍布港口。就算你们不要黑奴,想要从明国移民,我想也不是一定办不到。”
这下轮到执委会众位委员们说不出话来了。
穿越众最新的人口数量为2852人(不含奴隶)。其中穿越众567人,占20%;然后第二多的是德意志人,占18%;接着是捷克人,占13%;挪威人,占11%;芬兰人,占9%;爱尔兰人,占7%;乌克兰人,占6%;法兰西人,占5%;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萨摩吉希亚人各占3%;剩下2%的人口组成较为分散。此外还有497名奴隶,其中查鲁亚奴隶305人,欧洲战俘奴隶192人。
虽然穿越众使用了各种手段在抹除移民们原本各自的国家和民族色彩,而且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效,增强了凝聚力。但是,如果有人告诉你现在有机会可以从明朝移民来乌拉圭,那么要说大家完全不动心那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从澳门经果阿,到洛伦索-马贵斯,再横渡大西洋到鞑坦港。航线艰难、危险无比,你们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和精力就为了想要我们出售一些武器给你们?”高摩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布兰科,意思是别拿我们当白痴。
“当然这是需要你们支付费用的,具体价格我们可以以后再商议。”布兰科说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可以向上级建议,但并不代表总督会认可我的建议。”
“总督当然不会同意这个荒唐的建议!”高摩心情冷静下来后略一分析,就觉得现阶段只要巴伊亚总督的智商正常,就不会抽风到会去东方运移民来美洲。要知道这种事情除了海上风险大以外,还有可能会激怒明国政府。如果明国政府在愤怒之下禁绝同澳门的贸易,那么葡萄牙人的损失可就大发了。所以,高摩觉得这在目前只能是个美丽的传说,除非有什么大事发生才或许能改变总督的主意。
“我可以说服总督开放巴西的贸易。你们急需的肉制品、奶酪、牛脂、皮毛、蔗糖、烟叶等物资我们可以敞开出口,同样,你们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可以销售到巴西。到目前为止,也只有英国一些公司可以享受此类殊荣。”布兰科又提出一个条件。
妈的,又是空头支票!高摩都有些怀疑这个布兰科是不是来捣乱的了。虽然这个建议听起来似乎很不错,不过天知道到时候巴西人会不会反悔,执委会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我们也许还可以再加个条件。”执委会一干成员又低声商议了一会后,高摩突然说道:“我们可以明确一下巴西同东岸公司之间的地理边界。帕图斯湖以西,热拉尔山脉以南,必须被从法律上确认为是东岸公司的合法领地。”
“很抱歉,领土问题我无法做主。”布兰科很快答道。
第三十四章 燧发枪
布兰科带着他的队伍遗憾地返回了圣维森特。
不过双方也不是一点成果都没有达成。布兰科私下里代表自己及自己背后的一帮巴西土生白人庄园主们,表示希望在圣保罗地区代销东岸公司的产品,当然只限于普通商品和没有出口限制的军刀。
作为回报,他们将把自己庄园产出的农产品以优惠价格提供给东岸公司。此外,他们也可以为东岸公司提供穿越众急需的煤炭,甚至就连每次交易时煤炭这样货物所占的具体比例都谈好了。至于他们从哪里搞到煤炭,是从葡萄牙人手里还是英国人手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6月底。姗姗来迟的库艾特船长带着三艘大船停靠在了码头上。说也奇怪,从4月份开始,竟然再也没有一艘船只靠港。执委会分析后,觉得可能是因为之前那次海盗袭击事件所造成的影响。袭击发生在1月份,而影响滞后到现在才显现出来。这三个月里,各项物资只能大量消耗存货。
由此也可以看出目前穿越众的这点基业是多么的脆弱。之前还想卖大炮给巴西人,这种事情要是让荷兰西印度公司知道(几乎是一定的事情),荷兰人没反应还好,万一荷兰人觉得这种事情不能容忍,他们只需要派几艘战舰在鞑坦港外海转悠,拦截各种船只,那么鞑坦港就将陷入极大的危机,东岸公司的事业发展速度也将被大大延缓甚至停顿。
库艾特船长的三艘大船装载了502名欧洲移民、100多头牲畜和超过250吨的各类物资。
502名移民排着队在码头货场边的简易木屋内进行卫生及消毒工作,卫生局的莫小夕带着一帮姐妹在内务部警察的协助下对这些欧洲移民进行检疫。
其实这些欧洲移民在踏上鞑坦港的土地前已经自然淘汰过一轮了,体弱多病熬不下去的早就已经被船员们扔进了大海。剩下的人看起来状况都还不错,502人包括法国雨格诺新教徒265人、尼德兰人129人、英格兰清教徒108人。
这是穿越众和库艾特船长的最后一次瓷器交易,穿越众仅存的318套瓷器被作价21万6300杜卡特卖了出去。扣除掉移民费用和货款,穿越众收得库艾特船长支付的费用20万3925杜卡特,约合40万7850元。
交易完成后库艾特船长表示将和穿越众继续合作做生意。毕竟虽然没有了令人疯狂的瓷器贸易,但是其余商品的利润也是相当丰厚的。库艾特留下了两个人,在码头上租了一些仓库当货栈,这是准备长期发展了。
新移民检疫完毕后就将被塞进内河木船运送到定远堡垦殖区,开拓大队第5生产队和新建的丰收大队第6、第7生产队都正缺人种田呢。这3个生产队能安置下300人,剩下的202人将被分配到定远堡。那里新建了两座轮窑、一座水泥窑,城区将来可能要扩建,眼下急缺人手,萧百浪已经回执委会闹过几次了。之前一批约200名捷克、芬兰移民已经给他拨了过去,这会再拨202人,差不多能稍稍满足他的胃口。
6月30日,定远堡垦殖区开拓大队第1、5生产队、丰收大队第6、7生产队,合计播种了3500亩土豆。
7月下旬。彭志成和马甲走进了位于大鱼河南岸的兵工厂枪械制造车间。
枪械制造车间经过陆续增补人员,如今也有了大小工匠十余人、学徒四十余人的规模。之前他们的工作除了一些枪械修理之类的活计外,就是在执委会的要求下复制了几款穿越众从欧洲采购的枪支。
这些枪支来自各个国家,基本都是火绳枪,结构设计也大同小异。枪械车间的人使用熟铁打造枪管,然后再用水力镗床进行打磨,其他零部件也各有模具加工。结果复制出来的枪xing能和原枪差不多,也就一些零部件使用了上佳材料,枪的寿命可能会长一些罢了。和欧洲人竞争起来胜算不大,再加上穿越众目前对枪支的需求量并不大,所以执委会和陆军方面也就没有对此太上心,只是嘱咐他们定期小批量制造一些火枪,以维持技术。
这次彭志成和马甲联袂而来,主要是听说前阵子从国外购买的两款燧发枪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试制,都已经可以量产了,于是他们便赶紧过来看看情况如何。
现阶段穿越众的主力装备是仿瑞典风格的苏尔式火绳枪,这种武器在如今这个年代已经算得上是最顶尖的火绳枪了。1630年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把这款德国人发明的火绳枪经过改良,减轻了枪的重量,提高了发射速率,xing能大大提高,结果引起了欧洲各国的争相仿造。
但是火绳枪毕竟是火绳枪,它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每次发射后火绳夹上的火绳都会被弹飞出去,需要重新点燃火绳,导致发射速率较慢。相比之下,燧发枪是靠燧石击打火帘溅起的灼热铁屑引燃药锅中的火药,从而引燃枪膛内的发射药击发弹丸。从原理就可以看出燧发枪的优越xing。
现今的早期燧发枪被称做狗锁式火枪,这是因为锁住燧石的击发锤很像狗模样而得名。穿越众手头已有的两款型号的燧发枪一款来自英国,一款来自奥斯曼土耳其(只有几枝,也不知道从谁那儿来的)。两款火枪的原理可以说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是土耳其人的火枪制造工艺和美观程度明显比英国强了许多,手艺的精湛程度也令人叹服。
两款火枪彭志成都试射过,威力、射程和枪身重量都差不多。彭志成和马甲又看了看,还是觉得土耳其人的火枪比较美观精致,设计也更合理一些,于是就决定定型小批量试生产这款火枪。
这款火枪的枪机用的是带弹簧的阻铁。阻铁与扳机联动,当击锤往上扳动到制动位置后会发出声音,此时阻铁扣住击锤成待发射状态。当扣下扳机后,与扳机联动的阻铁放开对击锤的制动。击锤释放弹簧的势能向下锤击火帘片产生火星(其实是炙热的铁屑),引发药锅里的黑火药产生燃烧,同时引燃药锅旁边的引火孔里的黑火药,并传导至枪膛内引爆爆炸室里的发射药产生膨胀气体推射出弹丸。
这种燧发枪欧洲各国使用了两百年,后来的各型燧发枪基本都是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可谓是燧发枪的开山鼻祖。穿越众里技术人才不多,目前也只能靠着一些见识来引导科技发展,具体的工作还是需要本时空搜罗来的各国工匠们自己去完成。
比如燧发枪这事就很典型,穿越众再无知也知道燧发枪比火绳枪优越很多。但是眼高手低的他们连怎么制作火绳枪都两眼一抹黑,更别说燧发枪这玩意儿了。
1631年年底的时候,穿越众才在欧洲工匠的指导下真正明白了火绳枪的原理,制作出了第一枝手工火绳枪。同样是在31年年底,穿越众从英国购买到了50枝狗锁式燧发枪,后来由于战争等因素耽搁了时间,所以一直到前阵子才真正成功仿制了两款燧发枪出来。
攀科技树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外行来攀科技树尤为艰难。
彭志成和马甲商量了一下,将这款命名为32-甲型燧发枪的武器先试生产50枝出来,交给陆军试用一段时间。陆军试用后再提交试用报告,包括试用感受、改良建议等等,以便枪械制造车间改进设计。
目前批量生产这款火枪的条件已经具备。燧发枪的其他零部件都很好做,现成的模具就有,不费时间。最耗时间的其实是枪管,准确地说是枪管的镗制,不过这一切在有了水力机械后就一切都是浮云了。
五台水力镗床在车间内沿河一字排开,使用高碳钢钻头,一天就能钻好一枝枪管,月产便是150枝,比起手工来那效率是提升了几十倍。整个车间采用流水线生产方式,工匠们专注于自己的那一道工序,成品率也大大提升,可以说一个月生产150枝合格燧发枪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枪械制造车间目前的人员其实是超编的,以后若是想要提高产量,那么只需要扩大机器规模就行了,人员都是现成的,方便得很。
1631年8月5日,第一批50枝燧发枪被送到定远堡的新军第一营手中试用。
第三十五章 繁荣的走私贸易
9月初的南大西洋格外寒冷。
一艘小船在黑暗中奋力划向海岸,水手们口中呼出白气在清冷的月光中显得格外醒目。当靠近海岸时,几个水手跳进了冰冷的海水中推着船只往前走。
小船在水手们的连推带拉下终于靠上了沙滩。岸上等着几个举着火把的人,他们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手中拿着一把燧发式手枪,腰间赫然挂着一把32年式指挥刀。
“阿尔瓦罗,你今天晚了大半个小时。”中年男子说道,“新来的‘半岛人’?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里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你让我们都在担大风险。”
“啊哈,总视察官阁下还在城里没走?”阿尔瓦罗从小船上跳下,夸张地笑了起来:“可怜的市政议员们,他们的钱袋又要瘪下去不少。当然,我没有嘲笑您父亲的意思。”
中年男子的脸抽搐了一下,没有理会阿尔瓦罗的嘲笑,而是转身朝身后道:“米格尔、安东尼,去检查一下货物。”
两名干练的年轻人依言走上前,打开小船上一个个货物包裹检查了起来:金属马刺、马蹄铁、剥皮刀、剔骨刀、剪刀、铁锹、鹤嘴锄、斧子……
良久,他们才朝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踱步过去,举着火把看了看,然后问道:“为什么没有鞑坦军刀?你知道这东西如今在拉普拉塔地区很火爆,很多牧马的高丘人都喜欢买一把。”
阿尔瓦罗耸了耸肩,道:“鞑坦人的军刀可是热门商品。俄国人是鞑坦军刀的最大客户,他们胃口很大,甚至想包揽鞑坦人所有生产出来的军刀。不光如此,现在波兰人和瑞典人也对鞑坦军刀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鞑坦港城外这周已经兴建起了三家商馆。我们这个月的配额只有50把,已经全卖给你了。知足吧,我的朋友!现在赶紧把钱付了,我不想在这该死的地方多待哪怕一分钟,我的小伙子们快冻坏了。”
中年男子很爽快地付了钱,显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交易了。阿尔瓦罗看着钱袋里奇形怪状的波托西铸造的西班牙十字银币,又摸出了一枚鞑坦人铸造的精致的“壹元”银币,朝中年男子嘲笑道:“就连银币也比你们铸造的外观好、成色足……”
说到银币,就不得不提一下穿越众铸造的各个版本钱币,由于成色足、外观好,已经在拉普拉塔各大走私商之间成了抢手货。西班牙人在美洲铸造的各种银币,不但外形丑陋、形状很不规则,就连重量也不是很统一。以面值8里亚尔的十字银币为例,轻的重24克左右,重的则达到27.5克。
而且成色也很可疑。之前就有威尼斯商人化验了一些波托西十字银币后宣称,这些银币里面掺杂了大量贱金属。
自从穿越众推出自铸钱币后,由于形制统一、成色充足,在市场上大受欢迎,很多来交易的商人把自己手上的西班牙银币交易给穿越众,再把交易得来的银元收藏起来。目前鞑坦港“元”与西班牙“里亚尔”的官方汇率为1:9.6,但是在走私商人们私下间不多的交易中,这种汇率已经被炒到了1:12以上甚至更高。
财政委员汤圆对于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是欣喜。壹元银币含27克银、3克铜,10里亚尔一般来说则重31-32克左右,即使其中掺杂了一些贱金属,那剩下的含银量也是相当可观的,绝对超过27克不少了。
“我早就说过铸币是很有赚头的一件事情的啊!”汤圆暗爽地想着。
双方交易完成后,阿尔瓦罗和他的水手们喝下几口烈酒,再次推着小船进入冰冷的海水中,然后划向停泊在海面上的大船。
……
“也就是说,因为西印度院和贸易署的政策,禁止亚松森、布宜诺斯艾利斯两地与除利马以外的地方交易,导致本地走私贸易猖獗,国王的利益受损。”阿方索·比安卡·德·桑蒂斯·罗梅罗端着一杯红酒,站在本地都督府的客房内说道。
“是的,尊敬的总视察官阁下。”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陆军上尉,他毕恭毕敬地站在阿方索·罗梅罗身侧。
“不要紧张,托雷斯。”阿方索看着年轻人笑着说,“你父亲向我提起过你,说你在拉普拉塔服役三年多了,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清楚。”
“是的,先生。”托雷斯稍微平静了一下,说道:“因为本地大量出产的皮革、牛脂、干酪、牛角、羊毛等物资并不是王国本土所急需的,所以贸易署极为漠视拉普拉塔地区的利益。亚松森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由于贸易限制,只能购买来自利马的高价商品,而且商品的供应也不是很充足;另一方面,本地的商品也要遭到利马商人的盘剥,这引起了本地畜牧农场主们的极大不满。因此,走私贸易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兴旺发展了起来,每个月市面上都要流入大量来自巴西的廉价走私品。甚至……很多市政议会议员们也参与了进来,他们与葡萄牙人在拉普拉塔河口或者东岸地区的各个秘密港口进行交易,交易货物数量十分惊人,王国的利益大量流失。据估算,非法的走私贸易总额已经达到合法贸易总额的5倍之多。”
阿方索总视察官仔细地听着,等到年轻人说完,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站起来踱着步,突然看着托雷斯问道:“我看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里很多先生们都热衷携带一种据说来自鞑坦的军刀,这也是葡萄牙人走私来的商品吗?据我所知,王国并没有这种制式的军刀销售到利马。”
“是的,阁下。”托雷斯解下自己腰间的军刀,递给阿方索,道:“这把刀就是鞑坦军刀,每把价值3比索。”
阿方索抽出军刀,平直的刀身略带弧度,刀身雪亮,在烛光下映射出阵阵寒光。
“很锋利、很实用的军刀,难怪会流行起来。这刀身上的铭文是什么意思?”阿方索笑了笑,指着刀身上机制的汉字铭文“三二年式士官刀”问道。
“很遗憾,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内没有任何人知道是什么意思。”托雷斯解释道,“不过有人说这是东方明国人使用的文字。”
“哦?难道葡萄牙人从万里之外的东方运载军刀到新大陆来贩卖?”总视察官阁下有些惊奇地问道,“而且才卖3个比索?”
“不,阁下!”托雷斯严肃地回答道:“这并不是葡萄牙人从东方贩运来的。事实上,他们是从东岸地区的鞑坦港购买军刀,然后走私到拉普拉塔地区和他们的货物一起出售,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亚松森并不是秘密。”
“鞑坦港?”阿方索思索道,“我想我听到了一个新的地理名词。东岸地区,那里不是只有印第安人和耶稣会的传教士吗?”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不是了。”托雷斯说道,“似乎在两年前,一群鞑坦人或许是东方人在东岸地区登陆,并建立了殖民定居点鞑坦港。现在他们的城市规模已经很大了,据去过那里的水手们说,鞑坦港面朝大海,三面被城墙围护着,城市内至少居住着两千人口。”
“而且他们还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手工业市场也很繁荣。”阿方索接口说道,“他们也很有野心,也许他们还会继续向内陆地区扩展,威胁王国对东岸地区的主权。”
托雷斯没有说话,但他紧握着的拳头显露了他的内心。
“托雷斯,你先回去吧。”阿方索突然挥了挥手,道。
“阁下……”托雷斯失声喊道:“葡萄牙人和鞑坦人不但在侵蚀王国的商业利益,而且也在侵害王国的主权……”
“我已经了解了这一切!”阿方索总视察官提高了声音:“不过国王陛下交给我的巡察的地区并不只有拉普拉塔一地,接下来我还要去圣地亚哥、利马、奇尔卡斯和阿卡普尔科等地巡察,维护王室的权威。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我明白了。”托雷斯说道。
?“半岛人”、“新来娇客”都是拉普拉塔地区土生白人对宗主国特使的蔑称。
第三十六章 东岸见闻录(续)
1632年10月7日,星期四,晴。
今天是穿越众穿越整整两周年的日子。鞑坦港从无到有,如今已是日渐繁忙。
港口内停泊着几艘大帆船,繁忙的码头工人正使用滑轮吊组将一吨吨货物从船舱内吊运到码头堆场上。堆场上的货物堆积如山,工人们熟练地将其分门别类,然后由港务局运输队的人用马拉大车将其拉走。
与此同时,在码头的另一侧,大群来自波罗的海地区的难民在等待体检,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挎着军刀在周围维持秩序。
繁忙却又秩序井然。时隔数月,布兰科再次踏上鞑坦港的码头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这次他身边的随从也就只有商人卡洛斯一位。
布兰科这次带来了三条大船。其中有两艘船装载了整整500吨煤炭,另一艘船则满载蔗糖、棉花、靛青和皮革。从圣维森特到鞑坦港这段航程对于葡萄牙人来说可并不是一番坦途,荷兰人的船只几乎在满世界找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麻烦。因此,布兰科这次前来也是冒了不小风险的。
说实话布兰科并不想来这里。这群东方人,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阴险狡诈、贪婪无度,还有就是危险。
是的,布兰科认为这些东方人非常危险。他能感受到他们他们强烈的自信、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毫不掩饰的扩张野心。和这样一群人做邻居,也许并不比与荷兰人交战更轻松。他向圣保罗将军和暂时驻节于里约热内卢的总督坦诚地交待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但是都没有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
随着巴伊亚地区战事的日渐不利,总督和将军们为了扭转败局想尽了办法,也伤透了脑筋。就在上个月,荷兰西印度公司组织部队在萨尔瓦多北方取得了一场重大的胜利,拥有1000名军人及雇佣兵的葡萄牙军队惨遭重创。死伤、被俘人数超过五百,沉重地打击了己方的士气,总督重新夺取萨尔瓦多和累西腓的计划也遭到了巨大挫折。
不仅如此,败退的军队还丢弃了二十多门大炮、很多人的火枪也丢弃或损坏掉了。参与这次战役的马腊尼翁将军区将军请求巴伊亚总督迅速补充人员与武器,否则他将无法继续在巴伊亚与伯南布哥地区坚持下去。
这个要求令各位先生们束手无策。而在本土的印度及海外领地事务院中掌权的西班牙人对于发生在巴西东北部的这场战争也爱莫能助,目前荷兰、法国、英国的军舰频繁袭击西班牙在加勒比地区的海岸线,他们对于援救巴西也是有心无力。
更糟糕的是,由于大量殖民地军队被抽调到前方作战,空虚的后方市镇及庄园遭到了隐藏在棕榈丛林中的帕尔马雷斯黑人联盟的频繁袭击。这些黑人逃奴从印第安人那里得到了协助,他们拿着简陋的武器,在乡村地区四处出击,接应种植园内的黑奴逃跑。这些逃亡黑奴杀死了所有他们看见的白人、破坏种植园内的工具、烧毁仓库,给殖民地经济造成了无可挽回沉重打击。而总督和王国对此依旧没有好的解决方法。
事情还是得靠自己解决!
布兰科叹了口气,目前也只能在这些东方人这里寻求办法了。不过一想到这些人的贪婪与狡诈,布兰科就有些头疼,希望他们不会开出什么过分的条件。指望他们派遣雇佣军进入巴西参战在布兰科看来实在是希望渺茫,但是至少要让他们同意出售一些武器,以补充马腊尼翁将军在之前那次惨败中的巨大损失。临行前,布兰科赶到里约热内卢面见了总督阁下,总督阁下授权他在必要时候可以同意鞑坦人上一次提出的条款。
布兰科已经来过一次鞑坦港了,所以这次他轻车熟路地沿着疏港公路进入了城区。鞑坦港的城区内忙忙碌碌的,很多老旧的木制建筑正在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红砖瓦房。
整个城区似乎也在扩建。原有的城区面积狭小,局限在周长仅一千五百米的城墙范围内,经过两年的发展,已经不敷使用。现在沿着西、北两面城墙的外围,已经新建了很多建筑,包括居民房屋、商铺、手工业者作坊、外国商馆等等。布兰科看的出来鞑坦人准备将城墙进行扩建,扩建的方向应该是往西、北两个方向。而且这次扩建的工程规模可能也会很大,新城区的面积将来也许会是老城区的数倍。
真是雄伟的城市!这才两年时间,真是不可思议。布兰科摇了摇头,沿着街道继续往市中心走去。
街道上的人流没有上次来时那么夸张,但可以明显看出鞑坦人的商业在最近几个月内繁荣了许多,来自拉普拉塔的牛皮、毛毯、腌制肉类、干酪和来自巴西的蔗糖、烟叶、羽毛、干果在商店里随处可见。这一方面说明了走私贸易的繁荣,另一方面也说明了鞑坦港居民逐渐增加的购买力。
穿过十字街道,布兰科二人再次来到了行政大楼前。他的接见请求很快得到了回应,一名自称外务秘书的东方人将他们引进了大楼内的外交部办公室。
办公室的面积并不大,墙壁粉刷着白色石灰,里面摆放了几张制作粗陋的桌椅,工作人员也只有寥寥三五人。上次打过交道的外交委员高摩正一脸笑容地等待着他。
布兰科和卡洛斯有些无奈地上前握了握手,不知道怎么开口,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哈哈。”高摩笑了笑,打破了沉默,说道:“感谢布兰科·阿尔梅达先生带来的两船煤炭,这是我们需要的物资,您为我们的事业做出了贡献。说吧,朋友,需要我们怎么做?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布兰科暗暗舒了口气,不过他还是自动过滤掉了高摩所说的关于“朋友”的部分。他想了想,然后开口道:“贵公司是否可以考虑派遣一支雇佣军进入巴伊亚与伯南布哥地区作战?由此产生一切费用都将由巴伊亚总督支付。”
“不,这不可能。”高摩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开什么玩笑,我们这么点人枪怎么可能去填巴西那么大个泥潭。况且,还是在没有制海权的情况下跨海到巴西东北部去作战。说难听点,这人一去就甭想回来了,当我们是傻子呢,就为了那么点钱?
“如果我方正式立约承认贵公司对热拉尔山脉以南地区的主权要求,并同时从明国移民到鞑坦港呢?”布兰科不死心,继续加码。
高摩仍然在摇头。
看来直接参战是不可能了,布兰科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那么就退而求其次,购买军火吧。“贵方是否可以出售一些军械诸如火枪、板甲、军刀、大炮给我们?”
高摩之前也是得到了执委会的授权。他很清楚执委会的政策,那就是暗中支援可以,直接参战免谈,而且还必须让葡萄牙人支付足够的好处才行。
“那么我们就来坦诚地交谈一下。”高摩向布兰科说道:“钢炮短期内是不可能了,我们的炮台最近正在换装,我们暂时没有精力照顾到外面的生意。不过换装淘汰下来的铜炮、铸铁炮倒是可以卖给你们,从3磅到24磅都有,数量接近20门,价格算上一定的折旧,就按市价的八折算吧。火绳枪也可以出售给你们一批,数量大约不会超过300枝;军刀目前生产计划已经排到了年后,不过我会请求执委会从别人的订单里匀出一部分给你,数量同样不会超过300把。至于板甲,也不是不可以出售,不过我想知道你们能付出什么,我是指除了金钱之外的东西,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布兰科暗暗盘算了下,20门各型火炮、300枝火绳枪和军刀,甚至还可能有很难买到的防弹板甲。在海岸线遭到荷兰人骚扰,物资运输日益艰难地情况下,这笔军火的意义可是不小,应该能极大改善前线士兵们面临的窘境。
“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布兰科拿定了主意,开口道:“正如您所期待的那样,巴伊亚总督授权我在这笔交易达成后,可以视情况决定是否向东印度果阿总督致信,请求他运用他在东方的力量,从明国内招募移民到新大陆的鞑坦港来拓荒。”
“每年能够移民多少?”高摩追问道。
“这个我不能保证。”布兰科答道,“这取决于果阿总督在澳门和明国内的工作成效,以及海上的风浪状况和海盗滋扰,但是每年应该有不会少于两艘的船只装载移民来到鞑坦港。”
两艘船。还可以接受,有总比没有好么。高摩想了想,又问道:“那么帕图斯湖以西、热拉尔山脉以南的平原地带呢?别跟我扯没用的,你们在这片地方根本一个殖民点也没有,那里有的只是荒地和印第安人,你们根本没有理由宣称对其拥有主权。我们现在只不过是要和你们确认一下边界划分,免得将来引起争议。”
“这要看你们的诚意了。”布兰科突然笑了起来,只要对方有所求就好,怕就怕他无欲无求。“其实我很好奇,如您所说,那块地方确实是一地蛮荒之地。而且和鞑坦港相距也很遥远,你们现在有人口、有实力去殖民吗?或许说那里有很吸引你们的东西?”
“这个不劳您费心。”高摩滴水不漏地回答道,“请尽快和我们签署协议吧。”
“你们的板甲能出售多少给我们?”
“你?!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这个我们还要商量。”
……
一番唇枪舌箭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高摩代表东岸公司,和葡萄牙巴伊亚总督的代表布兰科签署了《鞑坦港秘密互助条约》。条约主要内容包括:东岸公司暗中向葡萄牙人出售换装淘汰下来的20门各型火炮、300枝火绳枪、300把军刀和每月50副板甲;作为回报,巴伊亚总督确认帕图斯湖以西、热拉尔山脉以南地区为东岸公司领地,此外还保证每年至少从东方有两艘不小于300吨的帆船满载明国移民到鞑坦港。当然了,葡萄牙人还有为这次秘密交易保密的义务。”
第三十七章 产业发展规划
ps:这一章是过渡章节,主要是明确一下以后的发展思路。另外,一会十点多我要去安徽出差,出差多久不好说。这个星期我会尽量维持一天两更。本人学的工科,新人写书,写作手法、文笔、人物刻画等方面可能不太如人意,我会尽量把故事写精彩,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布兰科带着一半的物资即:10门大炮、150枝火绳枪和150把军刀返回了里约热内卢。当然了,他带来的两船煤炭和一船巴西特产也卖了个好价钱,扣除掉货款,他净挣了3600余元。剩余的一半货物将在下月交付,而每月50套的三一年式全身甲也由下个月正式开始交付。双方约定,最迟1633年年底前会有两艘从东方过来的移民船靠港。
协议并没有什么强制xing,不过穿越众并不担心葡萄牙人会耍赖。因为目前他们在战场上处于下风,而且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好几年。
晚间,高摩将情况向执委会其他成员做了汇报。历史上这场持续了多年的战争到1637年才初步结束,荷兰人获得了胜利,彻底控制了巴西东北部地区,并进一步将势力扩展到马腊尼翁河流域。
现在穿越众的输血应该是部分缓解了历史上葡萄牙人在巴西所面临的窘境。不过这也是隐含了一定风险的,毕竟向葡萄牙人出售武器肯定不会令荷兰西印度公司感到高兴。荷兰西印度公司究竟会如何反应,穿越众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截至今天,穿越众辖下的人口总数已经达到了4895人,粮食储备同样也刷新了记录。超过3500吨的土豆、20吨的鱼产品和45吨的大豆将仓库差点撑爆,这是可供所有人吃一年多的粮食。
除了粮食外,畜牧局那边形势也很喜人。目前马群数量已经增长到了将近250匹,其中可供作为战马的安达卢西亚马和卢西塔诺马超过八十匹。牛群的数量也超过了两百,其中肉牛和奶牛各半。此外,还有存栏生猪100多头,羊400余只。至于鸡鸭鹅之类的就更多了,目前已经开始少量分配给农户饲养。
可以说,经过两年的艰辛努力,穿越众物质基础已经大为改善。
除了农产品以外,工商业的发展形势也很喜人。钢铁厂的月产量已经稳定在30吨-35吨之间,钢铁产量的提升释放了多个军工产品的产能。
产能大大提升的大鱼河兵工厂铸炮车间是目前最大的用钢车间,前阵子他们为港口炮台岸防炮的大规模换装加班加点生产,甚至还铸造了两门32磅长管加农重炮。这两门重炮安装到港口炮台上后,在试射中展现了超强的威力,为此,海军委员王启年提请执委会为铸炮车间颁发了特别奖金。
护具及冷兵器制造车间在增加了一些水力设备后,在每月7.5吨的配额钢铁稳定供应下,三一年式全身甲的月产量已经稳定在200套以上;三二年式指挥刀的月产量则为2000把。
枪械制造车间目前有五台水力镗床,大小工匠及学徒70余人,已经正式定型的32-乙型(比甲型多了一个药锅盖设计,可一定程度上抵消雨天湿气干扰)燧发步枪每月可生产150枝。这几个月已经前后生产了32-甲型燧发步枪50枝、32-乙型燧发步枪300枝,目前枪械制造车间还在研究仿制骑兵用燧发手枪,过一阵子应该就会有成果出来。
此外还有一些工具、农具及小型刀具则由综合车间在生产。综合车间人数较少,只搜罗了一些铁匠,采用的是半手工半机械的生产方式,效率不是很高,不过供应生活方面使用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这些工业产品大多用于出口。除了铸炮车间最近两个月为了炮台换装而暂停出口外,剩余几个车间是全力生产。尤其是三一年式全身甲和三二年式军刀,大多远销俄罗斯、波兰、瑞典和丹麦等地区;综合车间生产的农具、工具等商品也开始在遭受宗主国贸易垄断之苦的巴西和拉普拉塔地区热销,这从越来越繁荣的走私贸易就可以看得出来。
走私贸易的路线目前由葡萄牙人把持着。这些来自里斯本或圣保罗地区的商人们的船只往往装载着巨量的煤炭、巴西红木、棉花、蔗糖、靛青、烟叶等物资在鞑坦港靠港,卸下煤炭和一部分农产品后,再补充大量的工具、农具、刀具、小五金制品甚至是砖瓦水泥等建筑材料,然后开往拉普拉塔河口附近的秘密贸易港口同西班牙人进行交易;回程时再从拉普拉塔地区满载牛皮、牛脂、干酪、腌肉、羊毛甚至马匹等紧俏物资到鞑坦港销售,货物销售完毕再装满穿越众的特产回巴西销售。
拉普拉塔地区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亚松森城是如此渴求着各类贸易品,地方上的土生白人贵族农场主们和大量中低级殖民地官员也纷纷参与进来,大家心安理得地共同享用着这些原本属于西班牙国王和大贵族商人们的利益。
这条流淌着黄金的沿海贸易线,据财政委员汤圆从葡萄牙人船只的数量估算,每月的走私贸易总额不下五万元,而这其中东岸公司每月的获利也超过了3000元,为穿越众的财政平衡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不是没有人对此提出过风险警示,民政委员肖明礼就曾极力反对与葡萄牙走私商人间的贸易,认为这会引起西班牙人的注意。不过在看到东岸公司每月近5000元的财政赤字后,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这事往大了说也事关穿越众的长远发展。将来人口增加,建立国家以后,国家要发展,就不得不努力发展工业。参照原本历史上英国的发展历程,英国在17世纪末18世纪初取得海上霸权以后,通过航海贸易与殖民积累了巨额的财富,这些财富客观上促进了英国工业技术的进步和资产阶级力量的增强。到了18世纪中期工业革命爆发以后,先进的工业生产能力和广阔的殖民地市场,这些加在一起给英国的工业发展提供了强劲的动力,最终将英国推上了日不落帝国的宝座。
对于穿越众来说,历史上的英国就是现成的老师,近在咫尺的巴西和拉普拉塔地区则是天然的原料产地和工业品倾销地,她们将成为穿越众工业发展的第一块踏脚石。此时的英国经济还主要依赖于羊毛出口和转口贸易,工业制成品虽然大量销售到欧洲各国和美洲殖民地,但多数还是规模不大的手工作坊式企业。
要想发展经济,要想产业竞争,要想和老牌殖民列强同台竞技,在人口、资源、财富等各方面和人家比都不值一提的时候,唯一的出路就是工业化。以工业化强大的生产力挤垮对方、打败对方,将其作为自己的原料产地和工业品倾销地。
执委会对于这方面有着清醒的认识。乌拉圭这地方,气候适宜、土地肥沃,就算穿越众目前手头50多万现金花完以后,以脚底下站着的这大片膏腴之地混个温饱估计不成问题。但是以后呢,难道大家穿越一回就是为了窝在乌拉圭这个小地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而且以眼前这帮穿越众严重缺少理工类人才和知识的情况,恐怕不用几十年,就连自己的小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人家打上门来,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你技术上的优势又比人家强得有限,那到时候可就没法收拾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趁着现在抢先发展工业,通过各种手段赚取利润,然后再将利润投入到工业技术的研究与开发之中,形成良xing循环。同时还要大量移民,确保有一定的人口基数,这才是执委会想到的目前穿越众唯一能在本时空生存与传承下去且不被同化的途径。
具体到首先发展什么产业,这个其实并不难选择。考虑到穿越众里头有几个工业人才对纺织业有所了解,再加上乌拉圭这地方的气候与自然环境非常适合畜牧业的发展,因此依据比较优势的理论,执委会经讨论研究后认为初期产业发展的重点方向可以定为毛纺行业,以后或许还可以兼顾皮革加工制造。
纺织业这个神奇的行业仿佛就是与工业革命应运而生一般,当初就是珍妮纺织机的发明催生了英国的工业革命,而现在穿越众也选择了这个行业作为自己工业发展的开端。当然了,目前穿越众技术领先欧洲一两百年的冶金及军工产业也要持续投入发展下去,毕竟现阶段这个行业可是穿越众赖以生存的保障。
思路理清了,下面就是朝着目标努力了。
第三十八章 意料之外的战斗
已经是1633年1月底了。正值盛夏的乌拉圭依然凉爽宜人,不超过25度的最高气温只能让人微微出汗。新建陆军第一营第一哨82名官兵成两列纵队行走在大鱼湖西南方广袤的丘陵地带上。在他们左右两侧与前方,是配属步兵第一哨哨长常开胜指挥的骑兵部队,后方则是一溜辎重部队。
随着走私贸易的兴盛,穿越众的马匹保有量也飞快增加,目前在大鱼湖东侧新成立的牧场上就放养着超过120匹战马。为了训练未来骑兵部队的种子,陆军部报请执委会同意在原第一营侦查伍的基础上扩建了一哨骑兵。骑兵哨暂定下辖三个排,每排设排长1人,士兵10人,此外还有哨长、副哨长各一人,计有35人,配马35匹。每名士兵装备刚刚定型生产的1633型燧发手枪一枝、33-乙型燧发步枪一枝、三二年式军刀一把,可谓装备精良。
骑兵哨的哨长为徐宇,副哨长为列昂尼德·费奥多洛维奇,下面3个排的官兵除了军官和少数士官是穿越众以外,其余都是前乌克兰哥萨克。他们配属在常开胜的步兵第一哨下指挥,在大鱼湖沿岸各地捕捉查鲁亚人的战斗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除了骑兵哨之外,此次伴随出动的还有作为试点成立的辎重部队和工程兵部队。工程兵部队一个排,连排长在内16人,配1633型燧发手枪1枝、32-甲型燧发步枪8枝、工兵铲16把、伐木斧16把、拉锯8把、其他器械若干。辎重部队一个哨,配备大车10辆、挽马24匹、1633型燧发手枪1枝、32-甲型燧发步枪12枝,共有26人。
除了正式部队以外,这支支队里还有定远陆军军官学校跟随实习的10名步、骑、工、辎各科学生兵。这些十几岁的学生并不参加战斗,只是在一旁观摩学习,同时绘制地图。
全部加起来,常开胜指挥的这个支队人数达到了169人。配备了大量后勤部队后,常开胜支队的活动能力也大大加强。目前该部已经越过了大鱼湖,朝西南方的丘陵地带又挺进了两天的路程。只可惜运气不佳,一路上竟然没有发现任何查鲁亚的村落或聚居点。
无边无际的丘陵让人看得倒胃口,兼做参谋角色的副哨长江志清扶了扶自己有些歪斜的军帽,又在自己的手绘地图上反复对比。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同时也很好面子,他可不想整支部队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在广阔的丘陵草原中迷路。
常开胜也有些烦躁,他同样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前几天第三哨可是在深入大鱼湖西北一天的路程内捕获到了一个大型查鲁亚人村落。然后他们果决地发起攻击,仅以一人死亡、三人轻伤的代价攻占了这个村子,俘虏男女老少超过100人,在陆军部内都受到了赞誉。
作为第一营唯一一个满编哨的哨长,在陆军里一向自认老子第一的常开胜可受不得这个刺激。这次他带着大队人马朝南边搜索,也不知道是运气差还是怎么的,这都出来两天多了,别说大部落,就连小鱼小虾都没捞着,这让常开胜的脸有些挂不住。
“现在到什么位置了?”常开胜扯开了军服上的风纪扣,略有些烦躁地问道。
江志清翻了翻手里的手绘地图,思索着道:“目前我们应该是在距离罗洽湖约10公里的丘陵与海岸线之间,向西南方向行军,可能距离海岸线不超过3公里。”
“什么应该、可能?这是一个参谋应该说的话么?老江,你说你咋就是改不了那谨慎胆小的老毛病呢!”常开胜瞪了一眼江志清,江志清讪笑了下。
“罗洽湖?走了这么远了。”常开胜没再管他,自顾自沉吟了一会,然后下令:“全军休息半小时,休息完了咱就撤。妈的,不和那帮野蛮人捉迷藏了。骑兵注意警戒,这里是葡萄牙捕奴队和走私商人经常活动的区域,给我仔细着!”
士兵们行军了几小时,此时也都有些累了。大家拿出腌牛肉、黄豆就着军用水壶里的凉开水,一边吃喝一边闲聊。辎重兵们也从大车上搬下了许多饮水和食品,供士兵们取用,学生兵们也在一旁帮忙。
休息了二十来分钟。只听天边传来了一阵闷雷声,常开胜抬头望去,只见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正疑惑间,脑海中陡然一闪,擦,这哪里是雷声?该不会是炮声吧?!四下转头望去,却见副哨长江志清也正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常开胜站起身来,只见前方打马奔过来几名骑兵,领先一人赫然是骑兵哨第一排排长、陆军少尉肖白图。
肖白图在附近下马,然后快步走到常开胜面前,右脚马靴脚后跟磕左脚、双腿并拢立正敬礼,报告道:“报告!骑兵哨第二排在西南方海岸线附近发现一支葡萄牙捕奴队、两支走私商人商队正在与西班牙人交战,葡萄牙人战况不利,正在向我方方向溃退,预计离我十五分钟路程。此外海上尚有大帆船一艘,悬挂西班牙王国旗帜。以上!”
常开胜一听急了,连还礼都没还,直接推了一把肖白兔,骂道:“徐宇呢?我草他祖宗,人家离我们只有十五分钟路程才发现,他干什么吃的?现在连撤都来不及撤!老子回去让陆军部扒了他的皮!少尉,我知道了,去找你们徐哨长,让骑兵哨收拢集合。其余人,全体都有,整队!既然躲不了,咱就迎上去!老子正想见识见识这西班牙人的威风呢。”
十分钟后。当常开胜带着步兵第一哨的主力排成战斗队形从一片低矮的丘陵后出现在战场上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四散奔逃的葡萄牙人沿着丘陵跑得到处都是,西班牙人分散成小队在跟在后面追击。
“下枪…装弹!”常开胜抽出了32式指挥刀,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前方命令道。
“哗啦啦”一片下枪、装弹声,江志清看看常开胜,又看看前方,嘴角有些嗫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步兵第一哨以排为单位排成五行,士兵们已经装好弹药,摒气凝神地看着前方。32-乙型燧发步枪的击锤已经被扳到制动位置,处于随时可击发状态。
西班牙人越逼越近,近到甚至都能看清他们五花八门的杂乱军服上的花纹。排长们频频转头去看常开胜,却见常开胜拄着指挥刀在那一动不动。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风中弥漫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常开胜脸色凝重,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积聚在下巴上,然后一滴一滴落在深蓝色的军装上。
这可是西班牙人!
常开胜不是莽夫。虽然他平时的言行举止很给人一种粗豪的感觉,但其实他是很有分寸的一个人。他知道这个年代的西班牙虽然已经开始衰落,但痩死的骆驼比马大,执委会现阶段可是万万不敢主动挑衅这个庞然大物的。所以他只是让士兵列阵迎敌,却不敢主动下令开枪射击,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溃逃的葡萄牙人正准备从丘陵缓坡处通过,却猛然发现缓坡上突然出现了一群身穿蓝色军装、头戴黑檐大盖帽的士兵。这群士兵手持步枪,腰挎军刀,整齐而安静地排列着。整天在鞑坦港做生意的他们哪能不知道这是谁的部队,呼啦啦地让开正面,从两侧绕行通过。
常开胜并没有阻止他们,只是下令第一排的官兵们把手中的步枪举了起来。他则仍旧拄着军刀,紧张地看着对面追击过来的一小股西班牙军队的一举一动。
西班牙人正追杀得起劲,突然发现前方冒出了一支不明立场的军队。指挥官吃了一惊,正迟疑间,却听见旁边一声枪响,一个士兵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朝对面开枪了。
排在最前方的第一排一名士兵应声而倒。一直紧张地看着对方的常开胜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五排齐射!预备…放!”
“砰砰砰……”第一排十五枝32-乙型燧发步枪打出了一轮齐射,在他们原地装弹的时候,第二排官兵从间隙中闪出,举枪,射击……
等到五排都打完一轮齐射,烟雾弥漫的战场上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大约20多名西班牙士兵被击毙,倒在草地上。
右前方丘陵边,骑兵哨看到这边已经开火,半天没露面的徐宇知道不能再犹豫,35名骑兵大吼一声“万胜”也开始了战斗,他们手握1633型燧发手枪打完一轮后,挥舞着雪亮的军刀冲进了一群二十多人的西班牙人军阵中。被骑兵冲乱阵型的西班牙人四散溃逃,不断呼叫战友援救。
常开胜暗叹一声,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奶奶个熊,老子打就打了,怕你个球!趁着西班牙人因为之前追击葡萄牙人分散了军力一时无法集结,常开胜和第一哨剩下的81名官兵排成整齐的队形,朝散落在战场上各个角落的西班牙人射击前进。
“一排,左面半转弯,预备…放!”
“二排,右上快跑,全排齐射,预备…放!”
“三排,右转齐射,预备…放!”
32-乙型燧发步枪傲人一等的xing能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重量轻、后坐力小、射速快、射程远,比起西班牙人的火绳枪优越了太多。遇到小股西班牙人,在火绳枪射程外远远地便是一排齐射,打得西班牙人根本站不住脚,只能转身逃跑。而逃跑的西班牙人又被骑兵哨的骑兵们一一砍倒在地。
时间不过过去半个小时。原来存在在战场上的一百多名西班牙士兵便大部被杀死杀伤,剩下五十多人在退往海边的退路被骑兵封锁后,面对举枪欲射的第一哨主力部队,无奈之下只能宣布投降。
海面上停泊着的那艘西班牙船只看到大势已去,可能害怕第一哨士兵乘坐登陆的西班牙士兵所用的小艇来夺船,匆忙拔锚起航,在朝岸上轰了几炮,制造了十几个弹坑后,终于不甘心地掉头而去。
常开胜支队剩下的学兵、工程兵和辎重兵也很快赶到。常开胜让他们收缴了西班牙人的武器,然后拿绳索将总共56名俘虏一个个串着捆绑在一起。
骑兵哨搜索警戒了一阵后又很快赶了回来。刚才的战斗中他们有四人战死,都是哥萨克。而步兵第一哨这边前后共有三人阵亡,无人受伤。战场上倒毙着至少六十名西班牙士兵的尸体,除了第一批二十多人是在排枪攒射中被击毙以外,其余四十人都是在逃跑途中被击毙或被砍倒。
常开胜、江志清和徐宇三人面面相觑,这次的事情似乎玩大发了啊。
第三十九章 善后会议
56名西班牙俘虏在定远堡引起了轰动。萧百浪和林有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垂头丧气的西班牙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定远堡城墙上,轮换第三哨来这边值守的第二哨副哨长蓝果带着一帮人吹着口哨起哄,不时还有“好汉子”、“有种”、“纯爷们”等戏谑声响起。
常开胜啐了一口,没理这帮没心没肺地流氓丘八,径直朝堡内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你抢劫西班牙人了?”刚进城门,萧百浪便以敏捷的身手一步窜了过来,拉住常开胜的手问道。他旁边的林有德也是一脸疑惑加紧张。
“呸!是西班牙人在抢劫葡萄牙人,被老子撞上,伸张了一把正义。”常开胜一边满不在乎地开玩笑,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两人。
这两天常开胜也想明白了,事情做都做下了,还能拿自己咋地,总不能把他常某人绑了送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去请西班牙老爷们息怒吧。再说这回实在是自己倒霉催得撞上了西班牙人在打击走私,自己想躲都没来得及躲开。再加上又不是自己先开枪的,说破天了自己也没啥错。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常开胜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他偷眼看了看萧百浪二人的脸部表情,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
消息在常开胜回来的当天晚上就传到了鞑坦港。
行政大楼三楼的会议室内愁云惨淡。这场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武装冲突将会给大家的事业带来何种影响和变数,这是今天执委会紧急会议将要商谈的内容。
“昨天我打听了下。据一些来交易的葡萄牙走私商人说,最近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西班牙人开始频繁出击,打击拉普拉塔河口附近区域的走私贸易,很多倒霉的葡萄牙走私商人甚至拉普拉塔土生白人都被抓了。当然这个抓捕的过程不会是和平的,就像我们遇到的那样,西班牙人使用武力抓捕。抓捕到的走私贩,很多被判了绞刑,剩下的也都是流放、苦役之类的刑罚。”高摩通报了一些他所了解的情况。
“葡萄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从事走私贸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光东岸地区我估计他们就有不下二十个秘密商站。以前也没见那些西班牙人如此尽心地打击,这次是怎么回事?吃错药了,这么卖力?!”财政委员汤圆忿忿道,他下辖的商贸部每月能从走私贸易中获利数千元,以后可能还会更多,这么大个财源白白放弃太可惜了。
“据说是本土来了个总视察官的缘故。”高摩解释道,“这个总视察官看起来相当尽责,他无法容忍这些走私商人破坏王国制定的法律,呃,或许他是无法容忍别人破坏他的钱袋。这个总视察官前阵子应该去了利马,也许他在那里行使了总督的权利1,指示拉普拉塔方面打击走私贸易。”
“问题是他们打击走私贸易的决心有多大?很明显的一个事实就是他们现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海上巡查了,而是已经开始动用陆军上岸清剿秘密商站。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们肯定知道我们的存在,那么他们对我们的态度是什么?也要武力清剿吗?”萧百浪问道。这次的事事关重大,他也暂时放下定远堡那头的工作赶了回来开会。
“难说。”高摩想了半天,只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那些葡萄牙走私商人的根在巴西,虽然现在葡萄牙正被西班牙联合统治,不过从葡萄牙人对西班牙人一贯的冷淡态度来看,要想从上层直接断了他们的根很难;而直接动用武力又不合适,毕竟名义上也是自己的领土么。我们就不同了,我们是外来户,势单力薄,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对我们起了什么不好的想法。”
“拉普拉塔地区军事力量强不强?”彭志成是军人,他只关心他要面对的对手的实力。今天中午常开胜还没到定远堡时,他手下的江志清就骑着马赶前头回到鞑坦港私下会见了彭志成。常开胜那个老实巴交的副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给彭志成交待了一遍,可是说彭志成是执委会众位委员中第一个知道事情详情的人。他想了想,这件事上常开胜确实也没啥错,于是就让江志清回去告诉常开胜安心等待。
“应该不是很强。”高摩说道,“综合我们得到的消息,再加上历史上一些记载,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附近的正规军力应该不会超过600;亚松森会多一些,可能会有1000,再加上一些中间的市镇,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的总兵力很可能不足2000人。”
“2000人…”彭志成沉吟道,“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要出动陆军来对付我们,我们顶多只需要面对3-4个连队,即900-1200人,或许再加上一些义勇队之类的民兵,满打满算不会超过1500人。”
“1500人已经不少了。”王启年白了一眼彭志成,说:“1500人你陆军扛得了么?我可是听说西班牙殖民地军队的火枪手比例是很高的,不少部队也装备了燧发枪呢。”
“陆军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担心下西班牙人的舰队吧,不说可能增援过来的秘鲁舰队了,就是他们在拉普拉塔地区的几条船也不是你能对付的吧?别到时候人家水陆并进,我们陆军打了胜仗却因为你海军一条舢板都没而被人活活憋死在家里,那才叫冤呢。”彭志成反唇相讥。他现在对王启年真的很腻歪,自从上次裁军事件两人交了恶以来,最近一直都互相看不过眼。
“说到封锁这事情,我觉得咱们最近是不是该加大一些战略物资的进口了?”物资委员邵树德提醒道,“比如药品、亚麻、棉布、火药、铜、生铁、铅、煤炭甚至牲畜等。咱要做好长期被封锁的准备,其中火药、铜、铁和铅不怎么缺,煤炭比较缺,药品、亚麻、棉布和牲畜是非常缺。”
“加大进口是没错,可等到人家运货来起码得半年后了,这来得及吗?”肖明礼问道。
“你也别高估西班牙人的效率。”高摩说道:“若是西班牙人真打我们的主意,他们要调查情报、准备给养、集结部队,人数越多耽搁地时间越长。再加上交通不便,传递消息及命令所要耗费的巨量时间,这仗没个一年半载还真打不起来。”
马乾祖之前一直看着众人在讨论,也没有插嘴。这时候看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他觉得时机成熟,这才出来一锤定音道:“同志们,不管西班牙人会不会来打我们,我们都要做好两手准备。军事方面,之前我们一直坚持的民兵训练不能停,而且要严格训练。一旦发生战争,陆军编制扩充,这些民兵要能迅速地补充进并形成战斗力;海军方面,今年航海学校的招生提前两个月开始,名额也适当扩大一些,就招90人。学习、训练两不误,以后这些人可都是海军的种子。”
马乾祖说了一会儿,喝了几口水,趁机观察了一下其余几人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民政方面,我总结了有这么几点。第一、从现在开始咱就要加快囤积物资,尤其是我们急需的自己短期内无法生产的物资。从今天开始,向每一艘来贸易的船只下订单,价格好商量,谁运来的越多、越快咱就给谁的价越高。第二、移民地速度要加快,现在加上奴隶我们的人口总数还不到6200人。虽说几千人口的城市在南美已经不小了,但我们面对的西班牙王国可是有四百万人口,仅拉普拉塔殖民地就有数万人口,咱们还差得远。第三、现在定远堡垦殖区的摊子也不小了,光生产队就安置了15个。到时候打起仗来这些散布在外面的村庄都有可能被敌军利用,这不行!老萧,你给我个准话,若是打起仗来外面村庄、工厂的人员撤退到堡里能安置得下么?”
“肯定不行!”萧百浪回答道:“外面15个村庄、2座砖窑厂、1座水泥厂、1个畜牧场,光人就超过2000了,还有几百头牲畜。定远堡城周才600米,里面还窝着一家工厂和一所学校,肯定没地方安置。就算勉强安置下了,这基础设施也跟不上啊,现有的住房、卫生、饮水等等设施都是按照300居民的标准建立的,差的太远了。”
“那就扩建!”马乾祖转过头向邵树德说道:“近期建筑队的任务重不重?”
邵树德翻了翻笔记本,然后说道:“目前建筑队编制600余人,在建项目有定远堡垦殖区希望大队第14、15生产队居民住房项目、1号公路(鞑坦港----定远堡)项目、首都城墙增筑项目、港口四号炮台修建项目,人手还是比较紧张的。”
“事有轻重缓急。”马乾祖挥了挥手,说道:“第14、15生产队住房项目的人手留下四分之一,这个项目晚一点完成不要紧;1号公路也不急,先暂停施工;这两个项目省下的人手都调到定远堡去筑城,人手不够再想办法。矿区的那些欧洲战俘,还有这一年来抓获的查鲁亚人都可以调去筑城,今后来的移民,每来一批我往你那发一批,保证你人手充足。你可不能给我打马虎眼,这次的敌人可不像上回那个什么圣克里斯多夫公司那么弱了。城要是不能及时筑起来,到时候出了事情,我唯你是问!”
“最后还有一点,我差点忘了。”马乾祖又补充道,“目前我们的粮食大多囤积在各个生产队自己建造的储备粮库内。当时建造的时候是为了就近方便,没考虑那么多,现在想想很是危险。首都和定远堡扩建的时候都要建几个大型储备粮库,今后农田收获的粮食除了留一小部分在当地外,其余都要送到最近的城市内。”
马乾祖的各项建议都比较中肯,所以大家也没什么意见,接下来就是去贯彻这些决议了。目前穿越众的体制还算是比较高效的,决策层一旦做好决定,整个机器就会以极高的速度运转起来。
1总视察官由王室不定期派出,到殖民地后,可以立即行使总督的职权,任意审问官员,总之就像中国古时候的全权钦差一样,权势熏天。
第四十章 “东岸之鹰”号
1633年2月8日,春节。
前一阵子在罗洽湖附近与西班牙人的意外交火事件就如一阵微风拂过一般,表面看起来仿佛什么也没有留下,但是从最近鞑坦港和定远堡越来越密集的民兵军事训练来看,事情恐怕还在暗地里持续发酵。
春节也是执委会的法定节假日,鞑坦港城内的节日气氛在执委会的组织下显得较为浓烈,这些欧洲移民们也许并不理解春节的意义,但是他们只要知道今天有免费发放的酒水和食物就行了,节日的快乐产生得如此简单。
坐落于大鱼河口的海军造船厂内气氛格外热烈,因为这里建造的第一艘大型船只今天将进行海试。王启年这位之前一直只能指挥岸防炮兵的海军委员也终于结束了他的光杆生涯,他拥有了第一艘战船----250吨的“东岸之鹰”号。
“东岸之鹰”号由海军造船厂内60余名欧洲造船匠、200多名学徒努力了一年,才打造完成,期间还得到了航海学校多名欧洲教官的协助与指导。这艘圆形船艉的盖伦帆船拥有前桅、主桅和后桅三根桅杆,长27米、宽7米、吃水3.1米,排水量250吨。其中主桅和前桅均安装了可升降的上帆与顶帆,后桅安装了三角帆,船艏前斜桅上安装了上桅帆。每根桅杆的下帆和上帆之间还安装了桅楼。
“东岸之鹰”号水手定员为30人,除此之外,还需要超过80名炮手。王启年将航海学校32届的60名学生都调上船实习,当然他们都是在教官和一帮欧洲水手们的指导下工作。此外,80名岸防炮兵也被借调上船,暂时充当炮手。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东岸之鹰”号升起了主帆,缓缓驶离港口进行海试。
“风向:北偏东!转动转帆索,控制帆缘…”于连·德埃布洛尔扯着嗓子大吼道,在航海学校当了一年教师的他如今胡子拉碴,跟一年前那个精神的帅小伙完全是两个人,不过看起来倒是成熟了很多。
“明白!转动转帆索!”航海学校32届的学生吉文大声回应,带着他的小伙伴们麻利地解开固定在船艏斜桅上的帆脚索和帆角索,然后喊着号子一齐用力,主桅地帆桁在他们的操弄下缓缓转动,转动到位后,吉文又将帆角索固定在艏斜桅上。
“风速太大!撤掉主桅辅助帆…”于连继续命令道。
“明白!撤掉主桅辅助帆!”实习学生们飞快地将主桅帆下方两片可拆卸的辅助帆取了下来。
船艏有两门船艏炮,炮手们此时正无所事事,看到这帮小家伙们麻利的动作,顿时喝起彩来。小家伙们似乎有些羞怯,哄笑一声后散去了。
王启年带着陆铭、约翰·斯顿等航海学校的一干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操作。这些学生们每天上午学习航海知识,下午到船厂实践,几乎从头到尾参与了“东岸之鹰”号的建造过程,对这艘船可谓了如指掌。
艏楼下方为储藏室、上方为水手休息室,顶层是一层枪炮甲板,安装了船艏炮----2门12磅钢炮,同时还有供士兵射击用的掩体。
离开船艏,踩着舯部甲板下方、船舱上方的木制栅格状盖板,一行人来到了船艉部。艉部有一个低矮的融入整个船体的艉楼,艉楼共分三层:最下层是军官休息室、中层是船长室、上层是舰桥;艉楼上同样有个枪炮甲板,安装了两门12磅钢炮,同时还可容纳一定数量的陆军士兵射击。
艉楼每层之间用楼梯连接,王启年下到最下方低矮黑暗的军官休息室。这里是“东岸之鹰”号上中低级军官生活起居的场所,王启年就着吊在头顶的昏暗油灯四处观察,只见靠楼梯口放着一张长条桌,长条桌四周放着一些长条椅,这是供军官们休息娱乐(打牌、喝茶等)所用的场所。正对着长条桌靠舱壁的对面排列着军官们睡觉用的吊床,每人的吊床下方放着自己的行李物品。
艉楼二层是船长室和高级船员、军官的住所。船长室内的装潢相比这个时代其他国家的船只来说还是很简洁的:办公桌、椅子、物品柜、海图等等,地面上铺着进口的土耳其羊毛地毯,大概算是此间最为奢华的物品了。船长室后面还有一个露天廊台,廊台的一部分被加上了遮盖,这里是船长和高级军官们的厕所;其余部分廊台甲板的下方是尾舵舱,舵手们在这里通过一根木制的长杠杆操作尾舵,同时甲板上还开了一个天窗,这是为了方便舵手们观察船帆的情况而特意设立的。
三层就是舰桥了。军官们在此观察敌情、发布命令或是指挥作战,一般来说是整艘船上比较核心的部分。
王启年仔细观察着这艘船只,17世纪的风帆船就有这么多学问、这么多讲究,让他这个21世纪的海军士官也颇为感慨。
此时“东岸之鹰”号已经出了港口,目前在外海航行。于连看了看桅楼上的飘带,大声命令道:“风向北偏东15度,逆风;左转舵,航向北偏东30度!”
“明白!左转舵,航向北偏东30度!”32届航海生米特宁从甲板天窗上探出头,大声重复命令。
“升后桅上三角帆!”
“明白,升后桅上三角帆。”
……
“东岸之鹰”号顶着风朝北方行驶。其实逆风航行还真是一件挺有技术含量的活,此时欧洲的水手们在实践中摸索出了逆风航行的技巧,他们称做“抢风航行”,但是对于具体的原理可能要到18世纪才有人能够准确地解释出来。
穿越众里虽然理工科人才不多,但是对于这种中学物理级别的受力分析问题还是能够轻松解答的。航海学校当时请了一名前中学物理老师来讲课,他在仔细分析了船在风和水流共同作用下的受力分析后,向大家指出,如果船在逆风航行时与风的方向间存在一个不大的夹角,那么船就能够在风力、船活动龙骨产生的水流反作用力下的共同作用下以一个很大的角度以“之”字形向前航行。当然这种方法极大地增加了航程,不过在气候复杂多变的海域抢风航行时还是很实用的,属于航海基本技能之一。
250吨的“东岸之鹰”号以3节的航速缓慢前行,此时炮手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接下来将进行行船间的炮击训练。此时海面上风浪不小,船只颠簸地厉害,在这种情况下火炮射击自然没有什么精准度可言(当然风浪不大的情况下精准度也很可怜)。不过王启年只是想让大家熟悉一下海战的感觉,至于海上的射击技巧,这还需要大家在经过大量实弹射击后再总结经验。
“东岸之鹰”号除了艏艉各安装了两门12磅炮以外,在舯部甲板下两侧各安装了8门火炮。其中:24磅火炮2门、18磅火炮2门、12磅火炮4门,全船共20门大小火炮。以“东岸之鹰”号250吨的排水量来说,安装20门火炮、尤其是口径还不小的20门火炮本来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一个搞不好很容易就会像1628年瑞典的“瓦萨”号一样因重心不稳而沉没。
不过这一切在有了轻便的钢制舰炮的情况下就完全不同了。瑞典人现在肯定很后悔,他们要是晚几年再完工这艘花费了6万多镑巨资打造的战舰的话,可能就会因为可以从穿越众这里买到轻便的钢制舰炮而使“瓦萨”号幸免于难。
安装了20门火炮的“东岸之鹰”号仍然稳稳地航行在颠簸的南大西洋洋面上,随着炮兵出身的代理船长陆铭的一声令下,船艏的两门12磅钢炮首先打响,效果…呃…效果很不理想。王启年举着望远镜在预定弹着点附近看了半天,都没等到炮弹落下。
陆铭不为所动,挨个走到每一门火炮身后,大声发令“开炮”。剩下的18门火炮依次发射,结果有好有坏。发射完毕的炮组开始将火炮进行复位,这层炮甲板建造的时候特意留了些倾角,方便炮手们在火炮发射后能更省力、更迅速地将火炮复位。
“别太着急。”王启年看着陆铭笑着道,“我们的炮手习惯了在没有颠簸地炮台上打炮,这海上第一次炮击训练就打成现在这个模样已经算是不错了。我了解我们的小伙子,给他们一些时间训练,适应了之后,精准度很快就会上来。”
“我本来也没太担心。”陆铭也笑着说:“这年代战舰交火都是在离着很近的地方双方侧舷对侧舷,开火互殴,间或还有一些跳帮厮杀夺船的路数,就是因为这射程和命中率都实在是太可怜,不得不这样而已。练肯定是要再练的,不过我们现在炮手满打满算才一百多,水手也就航海学校这么些,是不是少了些?”
对于陆铭试探xing的问题王启年没有立刻回答。这牵扯到的事情比较复杂,甚至涉及到了海陆之争,他一时也没法回答,只能打个哈哈掩饰过去。
第四十一章 海试
“东岸之鹰”号在于连的命令下在近海岸处下锚停泊。
陆铭从舰桥走了下来,拍了拍于连的肩膀,笑咪咪地鼓励道:“干得不错,我的航海长!”
于连笑了笑,看着正在忙忙碌碌往下放交通艇的航海学校学生们,说道:“老实说,我有点享受现在的生活。这些孩子们都很努力,他们只要坚持这样努力下去,早晚会成为出色的海军军官。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以军官的标准在培养他们。”
“那当然,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一直为他们骄傲。”陆铭一把搂住旁边在整理缆绳的一名学生,摸着他的头道:“吉文,一会我要对你们进行考试,要是你再把题目做错,我就罚你去锯一个星期木头。”
“嘿嘿。”叫吉文的孩子一点也不怕他,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后,笑着道:“校长先生,尤里每次都把题目做错,也没见他去锯过一天木头。”
被揭穿的陆铭一点也不尴尬,哈哈大笑地作势欲踹吉文一脚,然后和于连沿着甲板边走边聊。
“于连,没想过把家人接过来吗?你看约翰·斯顿他们都已经把家人从英国或者荷兰接过来了,你为什么不呢?我们很欣赏你的人品和学识,孩子们也都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他们,对不对?为什么大家不可以一起努力生活、奋斗呢?以前我们或许是敌人,但现在不是了,你很清楚我们的态度。难道你对我们的事业没有信心吗?”陆铭看着海面上自由飞翔的海鸟,问着于连。
“不,不是那样的。”于连叹了口气,“我在弗朗什--孔泰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只剩下一个叔叔。事实上,我是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希望你能理解……”
“呵呵,好吧,你有权力保守自己的**。”陆铭大度地笑了笑,随即说道:“走吧,去看看孩子们的第一次登陆干得怎么样。”
两艘小船已经被从船舷放了下去,在海面上漂浮不定着。8名航海学校的学生外加24名转作海军陆战队的炮手们顺着绳梯爬了下去。
先期到达船上的人升起了一面小小的方帆,待所有人都顺利登上小船后,“东岸之鹰”号上的水手们解开了固定小船的缆绳,小船上的船员们开始奋力划桨,在东北风的相助下,两艘小船以飞快的速度向海岸驶去。
这里是帕图斯湖湖口外海。帕图斯湖在湖口处有一个狭窄的水道与大西洋相连,通过水道进入帕图斯湖后,这两艘小船上的船员将在湖南侧的一处半岛上(后世里奥格兰德市)登陆,采集一下岩石及动植物标本信息。这算是工业及农业部门搭了海军的顺风车,由海军先期将这里的环境粗略探查一下,为以后可能的大规模登陆开发进行信息储备。
陆铭举着望远镜远远望去,只见小船上的船员们此时在湖口水道附近测量水深及流速,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因为这关系到以后大船能不能直接开进帕图斯湖内。根据高摩提供的消息,后世这片区域的煤矿应该是位于帕图斯湖北岸的阿雷格里港附近。也就是说如果想要开发这片煤炭储地,穿越众必须深入到帕图斯湖最里侧,从运输角度来考虑,必须要保证帕图斯湖能够通行大型运输船,否则煤矿挖出了煤运不出来也是没有意义的。
陆铭和于连两人又看了会,然后才离开转到了艏楼的水手休息室,此时休息室内坐满了剩下的航海学校的学生。他们每人面前端了个小木板,手里拿了支炭笔,正安静地等待着陆铭的到来。
陆铭把一直戴在头上的船长帽摘了下来,然后朝学生们笑了笑,说道:“唔,现在开始记录试题。‘东岸之鹰’号以8节的航速从圣维森特起航,沿着巴西及拉普拉塔海岸航行,在麦哲伦海峡处顺着西风漂流往东至南非,然后顺南非西海岸向北,请问多少天后可以到达罗安达?海图和航线你们自己画出来,请注意,每一段单独的航程的具体航线及所耗费的时间也要单独列出来,具体参数你们可以参照上课时学到的知识。我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现在开始计时,开始吧,孩子们!”
陆铭和于连两人在水手休息室内来回踱着步,不时看着孩子们的解题过程。这些学生们平时上课除了学习航海知识以外,还要学习数学、地理和基础的物理学,教他们的就是穿越众里的那一群中学教师,连教材也是他们自己编写的。在这个知识即是财富的年代,这些孩子们在某些方面和欧洲那些海军军官们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博学了。
“尤里!不许偷看别人的解题过程!”陆铭缓步走到一名一头金发的半大孩子身后,揪住了那个孩子的耳朵。
尤里吓得炭笔都掉在了地上,房间里响起了一阵轻笑。
这些孩子学习的时间不过才刚刚一年,而且他们之前的基础很差,很多人根本没有接触过数学,逻辑思维能力也不行。陆铭为了教导他们花费了很大的心血,他对这帮孩子一视同仁,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他们身上。有时候为了弄清自己也不擅长的某个问题,陆铭经常主动出面请教师们来为不理解的孩子单独授课。
饶是如此,这些孩子们一年下来虽然水平增长很快,但是掌握的知识还是有些不足,具体到某个个体,差异也一直存在,毕竟每个人天分不同么。
“时间到!”陆铭掐着表说道,待每个孩子都停笔后,他和于连下去将每个人的小板都收了上来,上面有他们对题目的解答过程。
“尤里。天哪!我让你去罗安达,你去了哪里?圣地亚哥?你去了太平洋?!”陆铭拿着一个小板夸张地喊了出来,引起了大家一片哄笑。
“凯尔,你真是我们当中最无畏的探险家,你竟然到达了洛伦索-马贵斯,我让你绕过好望角了吗?”
“奥利弗,你比凯尔差一点,但你成功发现了黄金海岸。”
“强森,你的航线走错了。照你现在的航线,到你给养耗尽的时候可能还在海上飘荡。”
“尼克,你比强森还要可怕些,你成功绕过了火地岛,想要和企鹅做伴一辈子吗?”
“只有……吉文,只有吉文解答对了!”陆铭放下最后一份小板,揉了揉额头,说道:“很遗憾,只有吉文解答对了。10元的月度考核奖金将由吉文一人独享,当然了,你们可以让他请客。”
不理会孩子们接下来的打打闹闹,陆铭和于连又回到了舰桥。此时海军委员王启年正和一些穿越众炮兵军官们在商议向执委会申请扩大海军编制的事情,毕竟“东岸之鹰”号海试归来就要正式入役,目前人员还没有着落。
对于执委会会不会批准王启年的请求陆铭其实是一点也不担心的,这不明摆着么,船都已经造出来了,还能让她空在那里不成。“东岸之鹰”号额定船员30人,还有一些炮手和少量陆战队士兵,里面大把的位置早就被一大群人盯上了,很多人甚至在船还没有下水时就到王启年那里进行活动了。
说实话,这个什么代理船长陆铭是一点也不想当。等这艘船海试结束后,他的代理使命也就结束了,他也一点没有去和人争什么位置的想法,他只想赶紧回到学校,和孩子们待在一起。马上航海学校提前两个月招生的33届90名学生也要入学了,学校里一堆的事情在等着他,他必须把这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地,不能影响学生们学习。至于神马船长神马司令的,就留给别人好了。
下午的时候,两艘小船结束了任务,从帕图斯湖内划了出来,然后在船上水手们的帮助下一一登上了“东岸之鹰”号。
他们的任务完成得还算比较成功,8名航海学校32届的学生们在一帮老水手的帮助下,不但详细记录了湖口水道及湖内南侧部分的水文信息,甚至还登陆采集了一些岩石及植物标本,并绘制了一份简易地图。整个过程中并没有碰到印第安人,也没有发现登陆处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他们回来后,“东岸之鹰”号最后一项任务也完成了。
3天后,“东岸之鹰”号返回鞑坦港,海试取得了圆满成功。
第四十二章 波尔多来信
“东岸之鹰”号的海试成功,展现出了航海学校32届学生们良好的素质。在海试结束返回鞑坦港的路上,航海学校校长陆铭的脸上就一直挂着笑。这个31岁的前造船厂工人这一年来一直和这帮孩子一起生活、学习、和锻炼,他能叫出这帮孩子每个人的姓名、熟悉他们每个人的xing格、了解他们每个人的心事,几乎把这些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在教导。他在船上走来走去,不时和这个孩子谈谈心,又和那个孩子勾肩搭背笑闹一番,看着这些未来的海军种子和他亲密的样子,王启年都有些眼红。
“东岸之鹰”号再次进入了海军造船厂,在船员们下船后,工匠们将对船只进行一番细致的检查;接下来他们还要听取船员们的意见,以便对不足之处进行改正,在建造下一艘船只的时候能够做得更好。
海试结束后有两天假,于连·德埃布洛尔哪也没去,回来后就径直躺在自己宿舍内的硬木板床上,呆呆地看着房顶,思绪也随之飘飞。
来到这里一年了,自己最初只是个被判苦役的战俘,在混乱肮脏的矿区内没完没了地采石,很多时候都吃不饱,而且还要面临查鲁亚野蛮人的攻击,于连现在甚至都不愿意再去回忆那段黑暗的岁月。
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了,一辈子被关押在这里没完没了地采矿,直到哪天默默无闻地死于饥饿、疾病或是斗殴。只是人的命运总是那么不可测,自己因为受过系统完整的海军理论教育,竟然被这些鞑坦人看中,进而到一所航海学校里教书,从此脱离了那黑暗的矿场。很多时候,于连都在心中第一百次感谢曾经资助自己去学习知识的德薇尔太太。
鞑坦人真的很慷慨,他们为这60名孩子建起了漂亮的房屋和教室,提供他们最为丰富的食物、教授他们最有价值的学问、灌输他们做人的准则。这些孩子真的是太幸运了,相比起自己当年在波尔多艰难求学的情景,这些孩子简直像生活在天堂里。
现在自己真的有些喜欢上这里了,比起潮湿闷热的圣克里斯多夫岛,这里没有残忍地海盗、没有喝得醉醺醺地英国佬、没有为了金钱而出卖灵魂的无耻奸商、没有放荡的舞女----好吧,于连舔了舔嘴角,他承认“放荡的舞女”某些时候也是很可爱的。总之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很新奇,这里的人们精神饱满、朝气蓬勃;这里的建筑简洁美观、结实耐用;这里的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上帝,当初肖恩·拉法兰先生怎么就会发疯到决定来进攻这里,愿他在天国一切安好。
这里的孩子们很礼貌,每天都会对自己问好。他们的求知欲望真的很强,他们也很勤奋刻苦,有时候于连真觉得教这些学生知识会让自己感到愉悦;鞑坦人提供给自己的食物也相当不错,海鲜、牛肉、猪肉、鸡蛋等等应有尽有。而且,他们对教师也很慷慨。虽说自己限于战俘身份,每月只有两元钱的工资,但是鞑坦人每月还给自己四元钱的补助津贴,加上一些逢年过节的奖金,这一年来自己竟然攒下了近80元。这笔钱即使在巴黎也能过上体面的中等生活了,何况这里的物价这么低,生活物资在最近也变得丰富了起来。
按理说自己应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这里教书、生活,可是于连很清楚在远方还有很重要的东西在牵绊着自己的心灵。于连的思绪渐渐飘远:少年时资助自己学习的德薇尔太太,青年时资助自己去加勒比殖民地发展的马蒂尔德小姐。
我欠她们的。于连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从枕头底下翻出了钱袋,数了数,一共78个一元硬币。于连想了想,又从兜里摸出了两元,扔到了钱袋中。然后翻出一张纸,提起笔,却又不知道该给哪个写信。如今鞑坦港已经有了和阿姆斯特丹的固定航线----库艾特船长的商船每年往返两次,有时候他们也兼作邮差业务,只要你支付足够的费用,他们会很乐意顺便帮你捎带信或物品。
于连呆呆地望着信纸,正踌躇间,门却被敲响了。于连把钱袋胡乱地往被子里一塞,起身打开了房门。门外是一名学生,这名学生手里还拿着一封信,看见于连打开房门后,连忙把信递了过去,说道:“日安,先生!这是您的信,从波尔多来的,码头上的人刚刚送来这边。”
“日安,尤里!”于连听到波尔多后心中一动,有些颤抖地接过信,口中感激道:“谢谢你,尤里!”
“我的荣幸,先生。”尤里腼腆地说道,“那么,我先告辞了。”
和尤里挥手告别后,于连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他赶紧把门关紧,然后跌跌撞撞地坐到床沿上。颤抖着打开信封,一张仿佛带着香气的信纸飘了出来。
“亲爱的于连:最初听到圣克里斯多夫公司远征队失败和你音讯全无的消息,我几乎晕倒在花园里。那时候我的灵与肉仿佛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我强迫自己不要每天去码头打探你的消息。特蕾莎修女告诉我,向主祈祷能得到心灵的平静。我在修道院中住了三个月,直到我实在无法忍受对你的思念,上di du无法阻止我对你的思念。
我的烦恼无处倾诉,我的思念无人回应。我每天七点起床,到码头去打探任何有关你或鞑坦人的消息,然后回到家中祈祷。父亲让我帮他打理纺织厂,我无心工作,总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父亲无比失望地斥责我,我竭力忍住眼泪,无处诉说。
每日每夜,我既不能休息,也不能安宁。如果我睡着了,折磨人的梦靥会将我惊醒。我梦见你时,梦里的你总是在向我挥手告别。
我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几乎无法呼吸,直到皮埃尔先生从鞑坦港带来了你的消息。上帝,在听到你平安的消息时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我快乐地走回家,我把这个喜悦的消息告诉了特蕾莎修女,告诉了父亲,告诉了每一个我遇见的人,我感觉我仿佛漫步在幸福的云端。于连,亲爱的,我是如此思念你以至于我几乎一刻都不想再等待下去了。对了,德薇尔太太最近似乎有了新欢。她在听到远征队失败的消息时悲伤竟然仅仅持续了一个下午,我实在无法理解她廉价的爱情。
下个月哥哥会去圣多明戈处理种植园的事情,我请求父亲让我一同过去,父亲答应了。我想,也许我会去鞑坦港见到你。爱你的马蒂尔德,1633年10月15日,太阳落山时,于波尔多。”
于连浑身瘫软地躺在床板上,仿佛散发着香气的信纸就这么覆盖在脸上。
良久,他才起身坐了起来,将信纸又反复读了好几遍,这才满足地将信纸塞回信封,又将信封放到自己的衣柜最下方。
于连又推算了一下时间,觉得马蒂尔德此时应该已经在圣多明戈了。她的家族在那里有大片的棉花种植园,产出的棉花再装船运到波尔多,由她父亲掌控的工厂进行加工并出售。这种纺织工厂在法兰西、意大利、西班牙和英国很多,尤其是英国,英国东部地区的诺福克郡遍地都是毛纺或棉纺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除供应本国外,还大量外销到东欧、北欧或是新大陆殖民地,利润相当丰厚。
前阵子鞑坦人不是从英国买回了不少纺织机么,一帮人围着那些纺织机研究了很久,后来好像还听说是要重新设计一款能依赖水力的新型号纺织机,进行大规模工业化生产,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如果成功的话,生产出来的产品成本倒是会大大降低。不过就算如此恐怕也很难销售到别的国家或地区去,地区贸易壁垒和高额的关税能让成本再低的商人也变得无利可图。
于连摇了摇头,这种工商业方面的事情自己是在不擅长,还是想想马蒂尔德究竟会不会来这里呢,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见她了?她笑起来是否还像以前那样甜美?想着想着,于连不由地痴了……
第四十三章 这就开战了?
汉娜有些迟疑地看着货架上的商品,那是一匹来自英国的高级呢绒,售价8元。而她口袋里只有刚刚卖掉猪后得到的12元钱,实在是太贵了,她叹了口气。
“法比安,呢绒实在是太贵了,我原本想给你买来做件衣服的呢。你以前的衣服太破旧了,下午要去定远堡集训,没有新衣服会不会被别的村子里的人嘲笑?”汉娜歉疚地看着法比安·克林格曼,一脸担忧。
“没关系,亲爱的。”法比安亲吻了下妻子,说道:“葛先生说了,去集训的时候统一发放制服。不用担心我,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
“葛先生是村子里的体面人,他这样说肯定没问题了。”汉娜有些开心了,“阿黛儿小姐说参加五天集训就能得一角钱,这次集训一直持续到4月小麦播种前,到时候能得一块多钱呢。”
“下个月把家里吃不完的土豆全部拉到定远堡卖掉,差不多能卖20元,得到的钱去赎买土地,这事得在4月份土豆播种前办妥。钱要花在要紧的地方,明白了吗,亲爱的。”法比安宠溺地捏着汉娜的鼻子说道。
“法比安,你这次去集训是因为西班牙人的事情吗?昨天阿黛儿小姐在吃晚餐的时候和我们说今年西班牙人会来抢夺我们的粮食和牲畜。因为他们在和荷兰人还有很多国家在打仗,他们没有钱花了,所以就要来抢劫我们,这是真的吗?”汉娜突然有些担忧地问道。
有些事情执委会并没有瞒着这些底层农民们,毕竟他们也不是傻子,他们能够敏锐地察觉到鞑坦港和定远堡最近一段时间内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所以,堵不如疏,还不如以自己的方式来引导舆论,加强宣传,先在他们心目中坐实西班牙人的强盗嘴脸,这样多少也能激起他们点同仇敌忾的勇气。
法比安的脸顿时有些不好看了起来。“这群蛀虫!他们会得到惩罚的!”
虽然有些闷闷不乐,法比安还是陪着妻子在供销社里挑选商品。货架上的商品如今是越来越丰富,汉娜目光在蔗糖、干果、干酪、腌肉中不停逡巡。法比安则将目光定格在了货架上的几瓶烈酒上,正准备问营业员价格,只见门口一阵嘈杂,一群十多岁的半大小子冲了进来。
为首一名高大少年一把将十个壹元硬币拍在柜台上,微抬着下巴骄傲地看着惊讶地店员和顾客。“买酒!买酒!全买了!”后面几个少年把脸凑了上来吵闹着要买酒。
店员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镇静:“只有一种烈酒,每瓶售价2元,您确定要买吗?”
少年的神情挣扎了一下,似乎对钱就这么花出去也感到颇为肉痛,但很快又故作豪爽道:“全买了,5瓶!”身后的少年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不,苔丝,你不能卖给他!”店员正要拿酒时,旁边一位中年人走了过来。
“店长先生。”店员苔丝微微鞠了下躬。
“吉文,你这个坏小子。你哪来的钱?”中年人将十块钱在手中掂了掂,瞟了一眼吉文,道:“十块钱呢。你一个月的津贴才5角钱,你什么时候赚了这么大一笔钱了?”
“是校长先生奖励我的,因为我解答出了他的考题。”吉文骄傲地回答。
“呵呵呵…”中年店长笑了起来,“真不错呢。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吉文一听这话气势顿时一挫,但很快又强硬起来:“我不用所有事情都向父亲汇报。我现在是军人了,海军‘东岸之鹰’号护卫舰的军人,也许以后你就得称呼我为吉文先生。”
“吉文先生…吉文先生…”身后一帮少年们鼓噪了起来。
中年人瞪了他们一眼:“我十六岁就当了一名水手,跟过很多著名的船长,我甚至去过东方,你们这群小混球上过战场吗?杀过人吗?赶紧回家,酒不能卖给未成年人。”
“我会证明我的勇敢的。”吉文骄傲地一扬下巴,“西班牙人来的时候我会把他们通通打进海底。还有,不能卖酒给未成年人,这是什么时候的规定?”
“就是刚才,现在!”一股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制定的规则,海军不需要醉鬼。”
吉文的身体一僵,围在他身旁的少年们也一哆嗦,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直往桌子底下钻。
“校…校长先生。”吉文哭丧着脸转过身来,“我…我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陆铭早上看到这帮孩子在财务室支了钱以后就呼朋引伴兴高采烈地冲了出去,隐隐约约还听到他们说喝酒什么的字眼,就知道这帮孩子要去哪里,于是他悄悄跟了上去,果然在供销社逮住了这群要买酒喝的少年。
说实话,未成年人饮酒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如果他买得起酒喝的话)。不过陆铭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在他刻板的想法中,未成年人喝酒绝对是大忌,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吉文,你们的假期被取消了。现在立刻给我回到学校去,锻炼体能,快!”
法比安在一旁看着这帮垂头丧气的少年,不由得咧开嘴笑了,他的妻子汉娜则在一旁嘟囔了几句“粗鲁的爱尔兰人”。
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很多人在大呼小叫。背着双手在慢悠悠踱步的警察也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从腰间抽出短棍,朝人群密集的地方挤了过去。
“码头上来了艘西班牙船!”有人在高声喊着。这个轰动的消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很快,更多更详细地消息传来了。“码头上的西班牙船没有多少人。”“他们下来了几名官员。”“西班牙人十分傲慢。”“他们的官员得到了接见。”
供销社中此时也没人再有心思继续购物了,很多人都焦急地打探着消息。陆铭也一脸凝重之色,揪着一帮学生的脖子将他们赶回了学校,然后立刻朝海军部赶去准备打探消息。
花了十分钟时间赶到海军部办公室,却见办公室内根本没几个人。大家都趴在楼梯口栏杆上朝下看着什么,陆铭好奇地探头过去,却发现入目的是几个身穿礼服的西班牙人,而执委会的成员们则站在他们对面。
“神佑罗马人的国王;天主教徒最高武装总司令;金羊毛骑士团团长;托斯卡纳保护人;意大利的仲裁者;最神圣的爵士;印度洋诸岛和欧洲大陆的共治国王;巴塞罗那伯爵;耶路撒冷国王;葡萄牙的统治者;莱昂、托莱多、巴伦西亚、阿拉贡、两西西里、格拉纳达、安达卢西亚……(省略n字)的君主;西印度的主宰者;以及一切西班牙附庸国的保护人;伟大的腓力四世派遣他最忠诚的大臣、上流贵族、虔诚的天主教徒、优雅的阿方索·比安卡·德·桑蒂斯·罗梅罗致信鞑坦人首领……”
“这家伙在说什么?”连耐xing最好的马乾祖也有些不耐烦了,悄悄地问高摩。
“呃,前面那一大段是西班牙国王的头衔,绝大部分都是废话,目前…还没说到重点呢。”高摩有些汗颜。
……
“鞑坦人非法占据了伟大的腓力四世陛下所任命秘鲁总督辖下的拉普拉塔东岸地区,违反西班牙王国贸易法律。仁慈的罗梅罗总视察官阁下准许鞑坦人在缴纳自1630年以来历年积欠税款100万比索后自由离去。”西班牙人此时终于念完了那封冗长的信件,然后把它交给了接待他们的外交委员高摩。
高摩早料到了西班牙人要来找茬,但没想到他们胃口那么大,100万比索,呵呵,好大的口气。将西班牙人的要求和执委会其余委员们通报后,不出意外引起了大多数委员们的激烈反对。
“居然被人敲诈到头上来,这如何能忍?”“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一手收完钱然后再一手开战。”“没钱,老子不答应,要打便打。”“赶紧告诉他我们这钱多的是,让他自己来取。”
高摩毫不意外大家的反应,然后他正式向西班牙总视察官的特使表示拒绝他的要求。
西班牙特使也不意外,他随即从怀里拿出了另一个信封,交到了高摩手中,并说道:“依据中立交战原则,在西班牙王国秘鲁总督向你们采取一切必要行动前,你们将有六个小时的时间进行准备。”说完,他也不等回应,带着他的随从径直走了出去。
擦,这…这就算是开战了么?被人宣战了?众人一时都有些迷糊地想道。
第四十四章 战备
开战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了整个执委会大楼。各个办公室都沸腾了,几乎没人再有心思上班,全都拥挤在走廊上交谈着。
马乾祖轻轻关上了会议室的大门,将噪音隔绝在外。会议室内,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怕个屁啊!人家都宣战了,我们应战就是了!”马甲看不惯会议室内有些低沉的气氛,大声嚷嚷着。
“我同意,按预案来么。”彭志成也满不在乎地说道,“部队该满编的满编、该扩编的扩编,西班牙人来了,就跟他打!”
王启年瞟了一眼彭志成,他虽然很看不上这个黑脸陆军头头,但此时正要维持统一战线的时候,他也捏着鼻子附和道:“海军只要人手充足,绝对可以确保海防万无一失。”
“不打也不行了。”邵树德臭着一张脸,说道:“物资从现在开始不能无节制地使用,这仗也不知道会打多久。不过西班牙人真的准备好了吗?我看不见得吧,应该是利马的命令刚刚传到拉普拉塔,但是分散在各地的部队还没有集结,物资也还没有囤积,秘鲁舰队应该也还没有到来。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急吼吼地宣战,是自信呢还是脑残呢?”
有了几个人开头,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开始发表自己意见,总得来说核心意思就一个:没办法了,那就打吧。这次会议开得极有效率,不到半个小时,大家就散会,然后各回各办公室,开始执行预案。
彭志成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然后翻出了自己抽屉里的一叠文件,匆匆看了看,便向围坐在自己面前的众人笑道:“你们这帮兔崽子,现在知道紧张了。来,小王,把那份33年的新陆军编制表拿来给我看看,我准备建议执委会实行新编制,扩充部队。”
“小王”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提醒道:“部长,这编制表推上去怕是海军会造反。虽然如今大战当前,执委会估计也多半不会批准。”
1633年新陆军编制表规模宏大:在排以下设棚这一级单位,每排辖三棚,每棚15人;排增设副排长1人,如此一来,每排人数便膨胀至47人;若还按每哨五排来编制,则每哨人数将增至237人,三哨便是700多人。这么庞大的编制,海军不炸锅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哈哈。不怕。”彭志成笑眯眯地说道,“本来就是递上去讨价还价的。”其实彭志成真正谋求的底限是将现有三个步兵哨满编,最好能再新编一个哨;骑兵和炮兵这些技术兵种都要大规模扩充,争取将陆军的人数推上500人的规模。
对于海军方面王启年最近一连串的小动作,彭志成其实是一清二楚的。王启年又是撺掇修建四号炮台,又是搞第一艘军舰“东岸之鹰”号试航,走的都是一个路子,即造成既成事实,倒逼执委会扩充海军编制。炮位安装好了大炮总不能放那看着吧?军舰造出来早不能放那看着吧?手段在彭志成看来实在有点“图样,图森破”,但每每还总是在执委会得手,真真是叫人气愤。既然这样,老子这回也来一剂猛药,看执委会怎么说。毕竟,保家卫国靠的还是陆军;真正要解决战斗,还是要看陆军。
彭志成这个略为夸张的计划一递上去果然在执委会引起了巨大非议,海军委员王启年更是气得直骂“黑炭头无耻”。现阶段执委会青壮年男子约有2000人(不包括俘虏),看着很多,但实际上其中至少400人是各类工匠或学徒,不属于可以随意消耗的炮灰;再去掉一些中央行政及地方管理人员(主要是穿越众),可编入军队的人数不会超过1300人。
而且这1300人是全部动员后的人数,目前西班牙人还没影呢,自然不能进行总动员。只能将一些人数众多的单位(如建筑队)的人员先行征募一部分进部队,这些人长期在一起干活,有组织纪律观念,又定期接受各种军事训练,算是比较优质的兵源。
2月20日,第一批单位开始动员,首批动员人数120人,这些人均定期接受炮兵训练,其中75人分配到海岸炮台,剩余45人编入新近成立的陆军du li野战炮兵第二哨。
与此同时,定远堡垦殖区15个生产队征调了600人进行集中军事训练,大批库存的32-乙型燧发步枪和军刀被搬了出来。目前,兵工厂加班加点,已经暂停了所有出口,全力生产作战所需的各类物资。
除此之外,海陆两军方面最为引人注意的当属刚刚海试归来的“东岸之鹰”号。这艘250吨的盖伦船可谓生不逢时,作为第一艘加入海军现役的战舰,本来是无比荣耀的事情,可如今在大多数人看来只能和运盛一号一起窝在港口内充当存在舰队了。
不过王启年对此有不同意见,他认为这次战争关乎穿越众存亡,被人堵在港口内就等于已经失败了一半。所以他决定请求执委会将运盛一号客货两用轮武装起来,动用宝贵的柴油,和几艘拖船、驳船组成破交舰队,在外袭击西班牙人的船只,以削弱他们在本地区的战争潜力。这个建议在海军部内部讨论的时候就引起了极大争议,很多穿越众本能地反对将宝贵的柴油挥霍在与西班牙人的战争上。
“但是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使用这些柴油?现在运盛一号的设备保养得还算可以,船还能开动起来,但是以后呢?再过些年等到船上设备坏了,船只无法正常运行的时候,那些柴油你就只能拿去烧火了。还不如这次干票大的,把西班牙人打痛、打疼,让他们以后不敢找我们的麻烦,到了那时候我们就算没有运盛一号又怎么样,没有敌人会再敢来惹我们。”同意王启年意见的人也慷慨陈词。
“不行,运盛一号可以载着我们逃命。万一战事不利……”
“万一战事不利然后呢?然后我们再一次找块地方种田?对不起,种一次田我就够了,实在没激情再来第二次。再说了,被人大批军舰堵在港内,我们到时候能不能冲出去还是个问题呢。人家不是傻子,有很多手段可以限制我们。”
讨论来讨论去,海军部内都没有形成统一意见,王启年看了心头一凉,干脆也不管海军部的这帮幕僚了,直接将提案提交到了执委会。
执委会也不敢造次,当晚就把躲在海军部里的王启年叫到了执委会。王启年进屋一看众人直勾勾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嘿嘿一笑:“我直接说重点,你们别打岔,要喷也等我说完再喷。”
“拖船、驳船不太适合远洋航行,这次就算了。破交舰队的秘密港口我都选好了----福克兰群岛,就是马尔维纳斯群岛。这时候的福克兰群岛还是个无人居住的地方,正好适合咱做为补给港口。运盛一号原则上是能安多少门火炮就安多少门,除此之外,还要配备一定规模的陆军士兵。我准备在开战后前往麦哲伦海峡附近游弋,那里是南美重要的海上航线,秘鲁有很多船只要经过这里前往拉普拉塔。如果胆子够大的话,还可以满载陆军士兵在智利海岸附近上岸,抢它一票。”王启年向执委会的委员们解释着他的计划。
不过大多数执委会成员对他这个疯狂的计划却疑虑颇深。
“现在运盛一号和拖船加起来的柴油也就500来吨,经不起你在海上乱晃消耗。你要在麦哲伦海峡打伏击,你总得先囤积物资吧。福克兰群岛上啥也没有,什么物资你都得提前准备好,这来回运输货物得消耗多少燃油?”邵树德其实对于王启年的计划无可无不可,不过出于一贯谨慎的xing格,他还是出言发问。
“这个好解决。先让‘东岸之鹰’号装载一批人和建筑材料前往福克兰群岛登陆,然后建起一些简易的仓库用来堆放物资。剩下的大部分物资都可以在运盛一号出发时捎带过去,‘东岸之鹰’号到福克兰群岛航行一个来回也就十几二十天,时间上完全来得及。”王启年说道。
“不行。单独让‘东岸之鹰’号去打游击的话我还同意,搭上运盛一号的话我保留意见。”肖明礼说道。他不太懂这些海军方面的东西,但是他本能地反对任何意图使用运盛一号货轮的人。
“就‘东岸之鹰’号开出去顶个屁用。”王启年有些急了,“才这么大点体格,速度也不比别人快多少,炮也不一定有人家多,出去打什么?给人送菜么?”
会议室内一时有些沉默。
“那么,投票决定吧。”马乾祖看了看众人,然后说道:“同意的举手。”说完,马乾祖举起了手。
萧百浪紧跟着举起了手。他的老部下,在海军部里厮混得浑身快发霉的王铁锤最近受王启年所托来他这里做过工作。萧百浪本来也没准备反对,现在又能顺便帮一把老部下,自然是举手赞成了。
接着是工业委员马甲,他很干脆地表示支持王启年;物资委员邵树德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举手赞成。王启年自己也举起了手,然后干巴巴地看着剩下的几个人。陆军委员彭志成他根本没指望他会同意;民事委员肖明礼刚才已经明确表示过反对了,自然也不行;司法委员白斯文据说跟马乾祖、萧百浪二人也不是很对付,多半靠不住;通过的希望就在剩下的教育委员杜雯、财政委员汤圆和外交委员高摩身上了。
杜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反对,王启年心头再次一凉。
外交委员高摩皱着眉思考良久后,才叹了口气,缓缓举起了手。终于过半了,王启年长长松了口气。
汤圆看到高摩同意后,苦笑地说道:“就算我表示反对也没用了吧?”
6:5,提案获得通过。
第四十五章 西班牙补给船
深夜。夏日的海风异常清新,吉文穿着天蓝色的海军制服,漫步在甲板上,马上“东岸之鹰”号就要秘密出航了。这次他们的目标是一个在海图上被标识为“马岛”的地方,至于为什么叫“马岛”,这就不得而知了,也许那岛上养着许多马?
“船长,粮食、淡水、火药、炮弹和建材等物资都已经齐备,请您签收。”不远处响起了物资部派驻码头官员的声音。
“嗯,数目没错。辛苦你了。”陆铭核对了一些数目后,起笔签完自己的名字,然后向码头官员感谢。
“呵呵,祝你们一路顺风吧。加油,我们到时候可指望着你们呢,把西班牙人揍垮。”码头官员笑着鼓励道。
“那么后会有期。”陆铭和码头官员告完别,带着最后一批航海学校的学生列队等上了“东岸之鹰”号。
吉文赶紧立正,眼光随着陆铭移动着。所有船员此时都在码头上集合,陆铭走过去和每一个人都握了握手,此次远航马岛,风险难测,大家同舟共济,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五分钟后,载着18名船员、30名航海学校学生、90名炮手、47名陆军兄弟和50名查鲁亚建筑工人的“东岸之鹰”号在一片静默中驶出了港口,航向南偏西。
……
凛冽的海风吹拂着“东岸之鹰”号的甲板。
法比安·克林格曼背着他的32-乙型燧发步枪在甲板上来回巡视着,和他一起的是他的邻居汉斯。这次为了伴随海军出击,开拓大队五个生产队都抽调了一批民兵组成暂编第一排,归属“东岸之鹰”号船长陆铭指挥。他和他的邻居汉斯就在抽调人员之列,两人分在同一个棚,而法比安因为训练中表现出色甚至还是这个棚的棚目。
南大西洋上的风浪有些大,法比安一边努力稳住身形,一边和汉斯聊天:“出来前我刚刚买了10亩地,每亩地才5元钱,都是我们耕作过的熟田。再等一个月差不多就可以播种了,这次我要种五亩小麦,剩下的才种土豆。天哪,买麦种又要花一大笔钱。”
“你把入伍安家费都拿去买田了?”汉斯惊奇地看了法比安一眼,然后自嘲地笑道:“我买了几瓶酒,又买了一匹英国呢绒,这就花了大半了。”
“你真奢侈。英国呢绒那么贵,为什么不买东岸公司生产的机制布呢?价格只有英国货的一半。”法比安说道,他知道这个邻居还是单身,花钱有些大手大脚,便试着劝他。
汉斯摆了摆手:“东岸公司的机制布是棉布,而且质量也不是很好,还是英国呢绒漂亮。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欢追求漂亮的东西。”
两人又随便扯了几句,正准备返身开始下一段巡逻时,主桅桅楼上响起了瞭望手的大喊:“右前方,发现三桅帆船一艘!注意,右前方发现不明身份船只!”说完,他使劲扯动了一根连到桅楼上挂着铃铛的绳索。
随着铃铛声响起,水手们立刻紧张了起来,呼喝声此起彼伏。
陆铭举起望远镜,从舰桥上向前方观察。只见右前方海平面的尽头出现了一根高高的桅杆,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西班牙人!”大副于连·德埃布洛尔举着望远镜,从对方主桅上飘扬着的狮子、城堡和王冠的旗帜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敌人!靠过去,准备战斗!于连,去指挥水手!”陆铭略微平静了下心情后下令。
于连走出舰桥,在木制围廊上再次观察了一下对方的位置,然后大声命令:“升辅助帆!”
“明白!升辅助帆!”
“枪炮长!船艏炮装药!”陆铭在望远镜中反复确认了双方距离后命令道。
“明白,船艏炮装药!”
“瞭望台,升海军旗!”
“明白!升海军旗!”一面三角形的双剑苍鹰旗从主桅桅楼上缓缓升起。
“对方看来是艘补给船。”陆铭对身边的约翰·斯顿船长笑道,“我们运气不错。”
“是的。可怜的西班牙人。”约翰·斯顿船长也举着望远镜在观察,“也许是从利马或圣地亚哥运送军火的船只。”
“轰!”船艏的一门12磅火炮在进入最大射程后开始了射击,在这个距离上当然是毫无准头,弹丸在离对方船艏约两百米的地方溅起了一蓬水柱。不过这一炮显然是吓了对方一跳,两船之间的距离足足有1600多米,对方竟然就发炮攻击,这射程也太远了。
西班牙船只开始逆风调头,准备逃跑。只装备少量小口径火炮的补给船和明显拥有大量长管重炮的战舰对抗,显然是极其不明智的。
趁着对方调头的机会,“东岸之鹰”号再次将距离拉近了几百米。船艏的两门12磅炮连连开火,几轮射击之下倒还真有一发炮弹击中了对方船只,但是显然没造成什么大的损伤。
“靠过去,用侧舷火炮射击。”陆铭一边观察一边命令道,对方的补给船船速缓慢,显然远远比不上“东岸之鹰”号顺风8节的航速。过大的载货量和船型严重限制了它的逃跑速度,“东岸之鹰”号只花费了一会儿功夫就追了上去。
“枪炮长,1-8炮组准备。”此时两船相距不过几百米,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对方船只甲板上慌乱的水手们。
“开火!”陆铭命令。
“开火!”枪炮长陈土木站在左舷炮甲板上大声命令。
“轰!轰!轰!”8门火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开火射击,大大小小的弹丸飞越短短四五百米的距离在对方船只上制造了大量创口,一些倒霉的水手惨叫着倒在甲板上。
“火炮复位!清膛、装药、装弹!”对方的三磅、四磅小炮发射了一些稀疏的弹丸朝“东岸之鹰”号射了过来,陈土木不为所动,命令继续装药。
“开火!”8门火炮再次打出一轮齐射!凛冽的海风将硝烟吹散,陈土木举起望远镜,他发现这次炮击似乎取得了不俗的战果。对方船艉的艉楼被两枚24磅炮弹击中,船长室上装饰奢华的窗户被打得粉碎,也不知道内部伤亡如何。除此之外,对方甲板上一门火炮惨遭击中,炮身从散架的跑车上落下,咕噜噜地滚出了老远的距离,一些闪避不及的水手被沉重的炮身碾压而过,血腥的场面惨不忍睹。
“换链弹!”陆铭命令道,他这是准备将西班牙人的帆破坏掉,使得对方船只失去动力,逼迫其投降。不过很多时候事情显然不用这么麻烦,因为下一刻对方忽然就降下了主帆,桅杆上还升起了白旗。
西班牙人投降了!
“万胜!”水手们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虽然欺负的是一艘火力贫弱的补给船,但这也是一次胜利不是。很快,两个棚的陆军划着小艇朝对方船只靠过去,这是准备接收战利品了。
法比安·克林格曼费力地沿着绳梯爬上了西班牙人船只的甲板,甲板上十几名西班牙水手聚集在一起,不安地看着征服者的到来。他们无法反抗,因为敌人的炮口仍然正对着这里。
“安静地待在那里,不要试图反抗。”法比安从背上取下步枪,装好弹后随口说道。很快,30名陆军士兵都登上了船只。他们对西班牙人搜身检查后又将他们捆了起来,扔到了底舱,然后派了一个棚的持枪士兵看守着。
于连带着15名航海学校的学生从“东岸之鹰”号上赶了过来。接下来这艘西班牙补给船将由他们操纵。
“哈!发财了!”吉文看着货仓里堆得满满的火绳枪、长矛、短剑、胸甲、火绳、火药、铅弹和炮弹惊叹道,“但愿西班牙人补给船不止这一艘,否则他们的麻烦大了。”
“吉文,别发愣了!快升起主帆,我们要走了!”于连在甲板上命令道。
“明白,于连船长!”吉文大声答应,蹭蹭蹭地爬上甲板,然后招呼同学们一起帮忙升主帆。
半小时后,“东岸之鹰”号和俘虏的这艘西班牙补给船消失在了远方的海平面上。翻涌的海浪将漂浮的几具尸体卷走,海面上只剩下一堆泡沫,仿佛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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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马岛上的生活
1633年3月2日。西风,气温仅有2摄氏度。
细密的雨滴打在油布雨衣上,冷得叫人有些瑟瑟发抖。
索莱达岛东南苏利文避风湾内的陆地上,16名西班牙水手俘虏正在平整土地,而查鲁亚人则在于连的指挥下在俘虏的西班牙“加利西亚飞鱼”号军火船上修理甲板和艉楼。这艘船在和“东岸之鹰”号的交火中中弹十几枚,有些地方破损严重。还好船舱内有一些备用板材,于连便拿出来直接修理。
“加利西亚飞鱼”号的船长在之前的战斗中很倒霉地被一枚24磅炮弹擦中了半边身体,水手长也身受重伤,被穿越众“人道”地扔进了大海。现在这剩下的16名水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军官,他们在穿越众的驱使之下干活,每天只能得到勉强果腹的食物和一口热水。
岸上修建着一些简易木屋,屋顶用厚厚的茅草与油布覆盖着,确保不会漏雨,屋内存放着一些诸如粮食、火药之类的物资。
“东岸之鹰”号昨天已经返航了,留在这座岛上的除了新任“加利西亚飞鱼”号船长的于连·德埃布洛尔和30名航海学校学生外,就只剩下47名暂编第一排的陆军士兵、海军留下的10名炮手和50名查鲁亚人(如果不算西班牙俘虏的话)。
目前所有留守人员由暂编第一排代理排长、陆军少尉谢汉三指挥。谢汉三今年28岁,中等个头,之前一直在砖窑场担任管理人员。参加过上次和法国海盗的战斗,战斗结束后由于不愿留在军队中发展,于是便复员回砖窑场担任工头。这次西班牙人正式宣战后,穿越众开始征召复员老兵,也算老资历的谢汉三在2月20日的第一波动员中再次入伍,担任陆军暂编第一排代理排长,跟随海军来到了深处南大西洋中的马尔维纳斯群岛。
他的任务是在运盛一号和“东岸之鹰”号下次到来期间在岸上隐蔽处建起简易住房、监狱和物资仓库。简易的住房在第一天就建造了一批,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内一直雨雪不断,严重影响了施工进度。谢汉三无奈之下只好命令大多数人休息,目前室外也只有西班牙俘虏还在“坚持”工作。
穿越众选择的港口位于东岛东南部的一个避风湾内,位置绝佳、隐蔽xing好,即使偶尔有船只到马尔维纳斯群岛躲避风浪也不会选择这一片地方,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
“该死的天气!来了几天了,除了第一天没下雨外,这几天天天下。”遮雨棚下,法比安·克林格曼挎着军刀、背着32-乙型步枪抱怨着,他的眼睛还紧紧盯着正在雨中劳作的西班牙人。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紧张,这些西班牙人如今你只要不杀他们他们就绝不会试图逃跑。因为整个岛上除了漫天的雨雪外,就只有企鹅和海豹,跑出去不出两天就会冻、饿而死,成为南极狼的果腹之物。
遮雨棚内,他的邻居汉斯正靠着火堆烤火。火堆使用泥煤做燃料,这种泥煤其实是一种未完全分解的植物残体,也可以说是生物淤泥。由于特殊的气候,岛上到处都是,用来作为燃料倒是不错。
“嘿,法比安!别那么紧张!要是我是这帮西班牙人中的一员的话,除非我发疯了才会试图反抗或者逃跑。这该死的天气,现在我真的有点怀念村子里温暖的小屋了。”汉斯一边烤火一边说道。
“是啊,定远堡可没这么恶劣的天气。这里实在太冷了,这个时候我想我需要一碗美味的白菜豆腐汤,最好汤里面再加点肉。”法比安舔了舔舌头道。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看见远处上过来了一队人,法比安、汉斯有些紧张地拿起步枪,片刻后又放下了,来的是谢汉三带领的巡逻队。自从在这里登陆后,xing格谨慎的谢汉三不管天气如何,坚持每天带队巡逻。巡逻的区域一般是在登陆点周围一公里内,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如果忽略糟糕的天气和泥泞的土地的话,这种巡逻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更像一场观光游行。
海岸边到处是成群的企鹅、慵懒的海豹和大群大群的海鸟,让一帮从来没见过这幅场景的土包子们大开眼界。这个岛上唯一对众人有威胁的动物大概就是南极狼,但事实上这种动物很胆小,从不主动攻击人类,习xing也跟狐狸更相似,以岛上的鸟类、企鹅、鱼类为食。岛上泥炭资源丰富,适合用作肥料或燃料。草原也到处都是,如果发展畜牧业的话倒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子,事实上21世纪时岛上的居民就是以养羊、捕鱼和旅游观光为生。
谢汉三走进遮雨棚,和法比安两人互致军礼后,就一屁股坐在火堆旁,抓起军用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烈酒,然后递给了别人。
“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唉,还是原来在砖窑场时干活舒坦,至少不用在这雨打风吹的。”谢汉三长长叹了口气,道。
其他几人讪讪笑着,不敢接他的话茬,只是自顾自喝着烈酒驱寒。“东岸之鹰”号返航时几乎留下了绝大部分给养,其中包括鱼、肉干、火腿和一些干果,大家留在岛上给养倒是不缺,就是天天被强劲的西风及雨雪弄得有些心烦意乱。
谢汉三为人较随和,大家也愿意和他聊天。无聊之下法比安便问道:“排长,听说海军将在西面的麦哲伦海峡附近袭击西班牙人的船只,我听说那里海况很不好,而且我们才几条船,怎么和实力强大的西班牙人打?”
“哈,这个你放心吧。”谢汉三打了个酒嗝道:“海军这帮家伙贼得很,遇到火力强劲的大队人马肯定不会打。他们也就欺负下火力贫弱的运输船队或者落单的中小型军舰。”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呢?在这里看守物资和俘虏?要不要上岸去揍西班牙佬?”
“这个难说。”谢汉三也不是很确定地说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没准也会让我们在某个敌人实力薄弱的地方上岸。听说智利那边很富庶,为了给西班牙人施加更大的压力,还真有可能让我们上岸。不过你放心吧,就算上岸袭击那也是精挑细选的地方,不会去硬碰西班牙人的大城镇的。”
“西班牙人遭受袭击之后会怀疑我们在这里有港口吗?”
“拉普拉塔南部的巴塔哥尼亚地区一直到火地岛,海岸线绵延几千公里,到处是港口,西班牙人要怀疑也是先怀疑那里,等他们一处处梳理完,几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谢汉三说道,“而且我们在这里选取的港口比较隐蔽,远离任何航线,房屋也都建在海上看不到的地方。只要岸边没有停泊着船只,除非西班牙人上岸搜索,否则很难找到我们,放心吧。”
“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这要看西班牙人。”谢汉三在火堆上架了一个锅,他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说道:“我们恨不得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争。但是贪婪的西班牙人觊觎我们的财富,他们在欧洲打仗打得国家都快破产了,要是我们向他们屈服,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榨干我们最后一个铜板,就如同他们在智利压榨那些可怜的阿劳坎人一样。所以我们要奋起反抗,保护我们财富,保护我们的土地。让西班牙人去死吧!”
“该死的西班牙佬!”众人一同咒骂。在细雨中劳作的西班牙俘虏们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仿佛被很多恶狠狠地视线盯上了一般。
“来,来,水烧开了,快来帮我忙!”谢汉三招呼着众人往锅里添加风干的牛肉、熏猪肉、火腿、白菜、萝卜、土豆和咸鱼,然后又从身后的包裹中拿出了许多白色的鸟蛋,笑着道:“看,我这里还有很多在海边‘捡来’的鸟蛋呢,拿出去洗干净了,一会儿一起放进水里煮一煮。”
有人应声拿起鸟蛋去外面洗了。
谢汉三闻了闻散发着肉香的大锅,陶醉道:“在这个糟糕的鬼天气里,能吃到这么一顿香气四溢的大餐也是一件快事啊。让海军那帮家伙在船上哭着啃咸鱼吧,哈哈,咱们不理他们!”
不一会儿,鸟蛋也洗干净放进了锅里。已经等不及的众人纷纷拿出木碗和筷子,一边喝着肉汤,一边在锅里叉起一块肉大口咀嚼着。
这样苦中作乐的生活也还可以嘛。谢汉三喝了一大口烈酒,有些迷糊地想着。
第四十七章 勇敢者的游戏
海军首战告捷的消息并没有令人感到多振奋。因为这恰恰反应了西班牙人正在紧锣密鼓地为战争进行着准备。执委会下令进行第二波动员,此次动员人数为160人,不但陆军第二哨、第三哨补满了编制,就连骑兵也扩充了一个哨,剩余61人分配至海军炮台。
“东岸之鹰”号船长陆铭在海军部内向王启年汇报了此行情况。“港口就建在东岛(索莱达岛)的东南部一处避风湾内,目前我们的人已经在那里进行基础设施的建设。预计这次返航后就差不多能建设完毕了。”
“你还是尽早出发吧。”王启年说道,“西班牙人的船只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来,被堵在家里就不好办了。‘东岸之鹰’号不像运盛一号,硬闯也闯不出去,这次带足人员和物资,出去后…战争结束前就…不要回来了,一切保重。”
陆铭沉默了下,旋即笑道:“说得这么伤感做什么。这次运盛一号不一起出发吗?”
“运盛一号在做一些改装。”王启年介绍道,“马甲让人给我在船甲板上做了个大基座,准备在这里树一根桅杆,加几面帆。同时,船艏也加一面缆绳牵拉着的软帆,给船舶在顺风时增加一些动力,据说可以节省20%-30%的燃油,顺风时最大航速还能达到14-15节。目前改装还没有完成,本来想让你再等一段时间,大家一起出发的。不过未免夜长梦多,还是算了吧。你把需要的物资去跟邵树德确认下,然后带足人手,就出发吧!”
陆铭敬了个礼,转身离去了。
码头上,陆军暂编第二排的47名士兵已经秘密集结完毕,正在登船。刚刚升任“东岸之鹰”号大副的约翰·斯顿正在指挥水手们做最后的检查,船舱内堆满了各种食品、建材和军火。
码头南侧的海军造船厂内正在开工建造两艘新的战船,执委会这几年来积累了大量的橡木板材和帆布、索具、缆绳等物资,放在船厂内也是浪费,如今有了造船经验,人手也充足,索xing就继续造船。只不过这两艘船注定是很难赶上这场战争了,一年以后这场战争怕是早就结束了吧。
晚间,目视航海学校33届的学生集体熄灯休息后,陆铭转身走进了码头内,“东岸之鹰”号劈波斩浪,在茫茫夜色中朝南方航行而去。
……
麦哲伦海峡恐怕是世界上最令航海家们感到恐惧的海峡。水道狭窄、流速多变、风浪强劲、多雾,所有你能想到的不利于航海的因素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但是这里却又是沟通大西洋与太平洋之间的最重要通道。
3月10日,当“东岸之鹰”号顺利停泊在苏利文避风湾内后,陆铭立刻就召集了于连、约翰船长等航海老手,共同讨论麦哲伦海峡如何航行。出发前陆铭简单搜集了一些麦哲伦海峡的现代水文资料,然后将这些资料和大家一起共享。
看完资料后大家都沉默了,3月份的麦哲伦海峡已经较为寒冷,东段某些地方开始起雾,风力经常达到6级以上,而且海水流向、风向多变,航行时真的得打起一万分小心。而且,有时候还会遇到浮冰,一个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西段也很不好航行,尤其是克拉伦斯岛与布伦瑞克半岛之间的狭窄水域,最窄处可通航宽度甚至只有1海里。而且常年盛行西风,水道内风浪也急,通航同样是困难重重。
“真不知道‘加利西亚飞鱼’号是怎么航行过来的,他们到底是运气好呢还是技术好。”陆铭抚着额头呻吟道,“对了,德雷克海峡的情况怎么样?可以航行吗?算了,当我没问!”陆铭翻了下资料,发现资料上描述德雷克海峡“常年风力超过8级以上,因为海域宽广无遮挡,所以多狂风巨浪,甚至经常有浮冰出现。”这种描述让陆铭看得不寒而栗,脑子有病的人才会选择从这里绕过南美洲。
“其实,要伏击西班牙人的船只,也不一定非得在海峡内啊。我们可以在火地岛东侧的海峡出入口处巡弋,遇到合适的就上去干一票。”新上任的约翰·斯顿大副献计道,“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的库存军事物资根本不足以支撑长期作战,他们必然会从秘鲁源源不断往前线运输物资。从陆地上沿利马-奇尔卡斯-图库曼-亚松森-布宜诺斯艾利斯一线运输物资,不但道路多山地难走,损耗极大,就是运输量肯定也不会太大,所以他们必然还是会优先从海路运输。我们甚至可以派遣人员在火地岛上的一些视线良好的山峰上建立瞭望点,遇到合适的目标就以各种方式发出讯号,或者是火光、或者是狼烟。主力舰队平时游弋在火地岛东侧海域,一接到讯号便立刻赶去拦截,以我们的航速,那些臃肿的西班牙运输船肯定跑不掉。”
这倒是个比较靠谱的建议。不过安排人手去火地岛上也是一个麻烦事,火地岛上可是有印第安部落存在的,去的人手少了怕是不安全,而目前陆铭也实在抽调不出太多的人手,真是到处都是麻烦事啊!
“实在不行的话,咱这几天抽空去一趟火地岛,实地踏勘一下,看看是否能够建立起一个固定的瞭望点来。”陆铭皱了皱眉,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于连·德埃布洛尔才问道:“带多少人去?”
“带两个棚30人就行了,多了没意思。”陆铭摆了摆手道:“我们又不是去打仗。多带些肉类、烈酒这些印第安人没有的东西,遇不到他们最好,遇到了就先礼后兵。咱在这里人手不足,实在招惹不得他们。”
对于这一点众人并无异议。
“对了,西班牙人就没有尝试在麦哲伦海峡内建立据点或殖民点吗?我记得西班牙人似乎是禁止其他国家的船只通过这条海峡的吧?”于连突然问道。
“呃…事实上他们尝试过。”陆铭来之前和高摩聊过很多关于麦哲伦海峡的事,所以他很清楚:“就在几十年前,他们就试图在布伦瑞克半岛上建立定居点,以及时发现在这里肆虐的英国海盗,不过后来他们失败了,居民们大多返回,留下的也多半死于饥饿。所以说,西班牙人从来没有真正有效控制过这条具有战略意义的海峡。”
说完后陆铭站起身来,朝着众人说道:“大家伙儿刚刚下船没多久,所有人原地放假休息两天吧。两天后,我从暂编第一排挑两个棚去火地岛,于连,就乘坐你的‘加利西亚飞鱼’号去。‘东岸之鹰’号的左舷有点漏水,需要修理。”
“是的,先生。”于连站起来躬身行礼。
……
也许是“东岸之鹰”号带来的好运气,从她停泊在港口内的第一天起到现在,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天半的晴朗天气,这对于马岛这个一年大半时间处于雨雪笼罩之下的小岛来说,真真是不容易。
趁着天气晴朗,陆铭组织岛上的包括西班牙俘虏在内的300多人突击施工,成功建造了一批砖木混合结构的简易房屋,船上堆积如山的物资终于有了存放点。
第三天,雨夹雪再次不期而至。恶劣的天气使得一些人得了感冒,不过还好问题不大,大家都是身强体壮的人,加之食物营养充足,这些人在休息几天后都陆续恢复了健康。陆铭在陆军暂编第一排内挑选了两个棚共30名士兵,携带了不少干牛肉、火腿、香肠和烈酒之类的食物,乘坐由于连·德埃布洛尔担任船长的300吨“加利西亚飞鱼”号帆船,向西航行,前往火地岛进行侦查。至于陆铭走后的岸上防务,则按照惯例交由陆军暂编第一排排长谢汉三负责。
“加利西亚飞鱼”号是一艘西班牙人制造的小型贸易船,目前由这次随“东岸之鹰”号新过来的15名前荷兰水手们驾驶。这些水手们都是由内务部狱政处处长刘云从“乌鸦”号上被俘的那批荷兰水手中挑选而出,被挑选出来的荷兰人都是平时表现较好,并且都入了道教的。来之前陆铭许诺给予他们自由民身份,并支付工资,这些荷兰人便欢天喜地地表示愿意重操旧业。除了他们之外,照例还有15名航海学校的学生跟随在船上。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艰苦航行,“加利西亚飞鱼”号在3月20日傍晚穿越波涛汹涌的南大西洋,抵达了火地岛东北侧的麦哲伦海峡入口处。由于此处风高浪急,船只根本无法安全靠岸,只能沿海岸线继续前行,最后在海峡入口处以南二十多海里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靠岸避风的海湾。
在海况如此恶劣的海域折腾了这么久,当双脚终于踏上坚实的陆地时,早已被风浪折磨得脸色发白的陆铭差点忍不住泪流满面。
“航海,真的是勇敢者的游戏!”陆铭由衷感叹道。
第四十八章 火地岛之行(上)
正午时分。
陆铭带着30名陆军士兵在大火地岛(火地岛群岛主岛)上行走了两天了,靠着还算精确的手绘地图和指南针,众人总算没有走偏方向。3月下旬的火地岛上有些寒冷,每到夜晚宿营时,西风吹得更是呼呼作响。一行人穿着厚实的军大衣,踩着泥泞的草地和苔藓,艰难前行着。
这两天居然没有碰到任何印第安人,这让绷紧了神经的大家都松了口气。今天傍晚前差不多就能抵达地图上的丘陵区,陆铭决定在那里休息一夜,然后第二天翻越丘陵区,抵达海边。麦哲伦海峡的海岸边多是悬崖峭壁,可以很方便地观察到海峡中的情形。
“有人!”充当尖兵的一名士兵突然喊了起来,哗啦啦一阵下枪声,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不用吩咐,纷纷从肩膀上把32-乙型燧发步枪摘了下来。
陆铭手中握着一把1633型燧发手枪,跨步走到了队伍前,朝前方看去。那里是一片沼泽边缘,生长着一些矮树。树丛中隐隐约约藏着什么东西,还有一阵阵动物的低鸣。
“法比安,汉斯,你们两个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小心点。”陆铭命令道。
法比安、汉斯两人一左一右,绕了个大圈,从远处开始接近那片小树丛。不一会儿,小树丛内传来高亢短促的喊叫声和轻微的打斗声,接着又归于平静。
身材高大的法比安揪着一名披着兽皮的印第安人走了出来,这名印第安人还在不停挣扎,但在双臂犹如铁箍的法比安的照料下,根本毫无效果。汉斯则拖着一头黄褐色的野兽跟在后面,那头野兽已经奄奄一息,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陆铭稍稍一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这个印第安人估计在那边挖了个陷坑抓野兽,正好碰到自己一行人出现,出于谨慎原因便躲在了那里。结果很不幸被己方发现,应该不是有意躲在那里窥视大家。
“放开他吧,法比安。在这个地方,尽量不要对印第安人动粗。”陆铭挥了挥手,示意法比安放开他的俘虏。
重获自由的印第安人狠狠瞪了一眼法比安,然后走到汉斯身前,一把抢过了那头濒死的野兽,嘴里还在嚷嚷着什么。陆铭此时才看清,那头野兽真的很像传说中的“草泥马”,呃…准确地说应该是“草泥马”的近亲----骆马。
被这么个小插曲一打岔,正好也中午了,陆铭干脆命令部队就地休息,也不管那个走到一边去的印第安人,开始招呼大家准备午餐。炊事兵们拿起工兵铲,找了块相对干燥的地方开始挖火塘,另外有人拿起架子开始架锅。在这个湿冷的天气里,没法吃上一口热食的话人是很难维持良好的身体状态的。
那个印第安人拿着一把骨刀正在沼泽边笨拙得给野兽剥皮。法比安静静地靠近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蹲下身来,指了指那头野兽。印第安人可能以为他想抢夺他的猎物,警惕地看着法比安。
法比安也不多话,从怀中摸出了把锋利的剥皮小刀,开始熟练地给那头“草泥马”剥皮。印第安人看着法比安飞快的动作,眼睛几乎都瞪圆了。不过很快不远处逐渐飘来的肉香又吸引了印第安人的注意力,他频频回头朝大锅那边看,第一排的士兵们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有的人甚至吹起口哨来。
“嘿,法比安!过来吃饭了,怎么,你交到新朋友了吗?”有人打趣道。
法比安笑了笑,将剥下来的完整骆马皮递给印第安人,然后洗了洗手,围坐到大锅前开始吃饭。今天又是大锅炖菜,白菜、萝卜、土豆、牛肉、咸鱼炖了一大锅,炊事兵拿着马勺给每个人盛了一大碗,大家嘻嘻哈哈地坐在一起呼噜呼噜地开始吃喝。
“法比安,你的新朋友好像过来了。”汉斯突然说道,右手同时抚上了腰间的刀柄。
“别紧张,汉斯。”陆铭按着汉斯的右手,“他可能并没有恶意。马蒂亚斯,给他也盛一碗,也许他是饿了。”
炊事兵马蒂亚斯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印第安人,拿了个木碗把饭盛满,然后有些迟疑地朝他递过去。那个印第安人果然立刻眉开眼笑地双手接过,开始喝起菜汤来,一边喝还一边拿手指到碗里捏起一块肉扔到嘴里大嚼。火地岛上的印第安人以捕猎有限的几种野兽为生,也许他从来没吃过眼前这些东西,或许是饭里面盐放得很足,总之这个家伙吃得非常开心,吃完后又眼巴巴地看着马蒂亚斯。
马蒂亚斯看了看陆铭,得到允许后又给他盛了一碗。几分钟后,这一碗又进了他的肚子,不过这回他没有再要求添一碗。他飞快地跑到沼泽边,拿起那张完好的骆马皮,然后又跑了回来,将骆马皮递向了离他最远的陆铭。
这小子倒是挺豪爽的,也有些眼力劲,知道这两碗饭到底吃的是谁的。陆铭暗笑,示意马蒂亚斯收下了那块完整的毛皮。
印第安人送完东西后又回到沼泽边,用一大块兽皮将剩下的骆马肉包裹起来,然后抱在胸前。陆铭看他拿着辛苦,干脆送了个口袋给他,印第安人连连说着什么,估计是感谢的意思,可惜没人听得懂。
收拾完东西后部队继续上路,那个奇怪的、神经大条的印第安人在后面跟了一会儿后就消失不见了,大家也不以为意,继续前行。陆铭一边走还要一边细化手中的地图,毕竟21世纪的地图只有个大概,具体到每一条河流、每一片沼泽什么的还是得自己补充。而且,这些工作并不是无用功,因为总有一天穿越众的势力会扩展到这里的。火地岛有石油天然气、有铁矿、有金矿、有煤炭、有良好的草场、有丰富的森林资源、有鲸鱼资源,战略位置在巴拿马运河开通前又极端重要,是穿越众必欲占之而后快的地盘。
泥泞的草地、随处可见的苔藓和星罗棋布的沼泽,给大家的通行造成了极大的障碍,一直到将近晚上七点,大家才到达了预定中的宿营地----海岸丘陵地带。晚上刮起了西风,陆铭估计得有五六级的样子,幸好没有下雨。大家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就扎下帐篷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有些阴沉。出发一个小时后,大风中开始夹带起了细碎的雨滴,众人连忙穿上油布雨衣。就在这时,前方山坡上隐隐约约传来呼喊声,而且看起来似乎很多人的样子。陆铭举起望远镜看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山坡上密密麻麻站着约莫百十个印第安人。这些人大多披着兽皮,站在最前面的似乎就是昨天那个蹭饭的印第安人。
“注意,有情况。各自检查武器,注意药锅不要被雨打湿了。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开枪。”陆铭说完后从腰间摘下了那把1633型燧发手枪,装好弹药,然后将击锤扳到待发射状态。不管那些印第安人有没有恶意,自己做好万全准备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个风雨天气中保持火枪威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众人都有些紧张,不知道那些印第安人聚集在那里是什么意思。很快,昨天那个印第安人朝这边飞快奔跑了过来。他一过来就拽住了陆铭的手臂,惊得陆铭差点一枪崩了他,不过随后他克制住了。
陆铭在印第安人的拉拽催促下慢慢前行,身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陆铭又没有给他们下达新的命令,只好稀里糊涂地跟在后面慢跑。
离那帮印第安人不到百米了,陆铭挣脱了身边这个家伙的纠缠,朝对面努了努嘴,示意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印第安人似乎悟xing不错,他很快弄明白了陆铭的意思,然后做了一番吃饭的动作,又指了指马蒂亚斯的腰间,然后眨巴眨巴眼睛。
陆铭瞟了一眼,发现马蒂亚斯腰间挂着许多口袋,而口袋里装的是食盐,顿时明白了这帮印第安人来意。敢情是看上了哥几个的盐啊,早说清楚不就好了么,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真是吓人一跳。嗯,不过还是不能大意,要是栽在这帮粗俗野蛮的印第安人手上,那找谁说理去。
这次出门众人还真带了不少食盐,都是精制的海盐,为的就是万一派上用场可以拿来送人或是交易。陆铭对着眼前的这个印第安人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交易食盐。这小子顿时一溜烟地跑回了对面,说了几句,那些印第安人顿时激动了,纷纷从脚下或者身边拿起很多东西冲了过来。
陆铭一看顿时傻眼了,身后的士兵们也傻愣愣地待在原地,开枪也不是、不开枪也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印第安人冲到了面前。
完蛋了!陆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犹豫。
第四十九章 火地岛之行(下)
天气虽然寒冷,陆铭的额头上依旧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是被这群狂热的印第安“购物狂”吓的,幸好这帮印第安人没有歹意,纯朴的他们似乎只是单纯前来交易。
此时交易已经结束。看着脚下到处摆放着的兽皮、风干的兽肉、动物骨骼与牙齿等乱七八糟的物件----哦,还有一匹黄色的骆马,陆铭稍微感觉有些头疼,这些玩意儿都怎么处理啊。说实话,这些印第安人都还算厚道,至少他们没有白拿大家的食盐,而是拿出他们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可问题是,这些“最珍贵的东西”对陆铭他们来说可着实是没多大用处,相反还是个累赘。
唉,就当花钱结个善缘吧。至少没有和这帮印第安人搞成敌对局面,这样就已经不错了,陆铭有些忧伤地想道。
和印第安人的这场意料之外的交易只持续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印第安人交易走了众人所携带的大部分食盐,对于食盐之外的东西他们则看也不看。半个小时候后,收拾利落的陆铭支队又开始上路了。他们扔掉了那些奇形怪状的骨骼与牙齿,干肉则留了一部分外表看起来不是那么可疑的,兽皮则全部留了下来。炊事兵马蒂亚斯将这些物品分门别类打包起来,然后往那匹黄颜色的骆马身上一放。还好这些东西不重,骆马只是不满地叫唤了几声。马蒂亚斯倒是哈哈大笑,他对这件活的交换物品是相当满意,因为这意味着他不再需要背负铁锅、马勺等沉重的物品了。
中午时分部队停了下来。在命令士兵们就地休息准备午餐后,陆铭带着几人登上了旁边的一座小山坡。山坡高度并不高,看起来也就七八十米的样子,正对着大海的一面是峭壁,对着内陆的一侧却有一定的坡度可供人攀爬。
山顶面积不小,不过却缺乏供人避风的天然掩体,而且由于这是石质山体,不易挖掘工事,所以陆铭看了一会儿后就放弃了,这个地点不适合作为秘密观察哨。
吃过午饭后继续踏勘,一行人顶着小雨与狂风,在丘陵山间蹒跚而行。到下午四点多天色大暗之时,陆铭终于确定了两个适合用作建立观察哨的场所。
“这两个地点相距并不遥远。西边的那个有天然石窟,稍加修整就可以作为不错的观察点;另外东边的那个则地势开阔、视野良好,山顶还是泥质的,可以开挖工事。”陆铭喝了一口酒,稍稍驱了驱身上的寒气后说道,“观察点就定这两处了,这里距离麦哲伦海峡东出入口只有不到两天的航程,时间上来说也刚刚好。只要我们及时把消息传递出去,海军就会立即出动,在海峡出口处将西班牙人的船只一举击沉或俘虏。”
“消息怎么传递出去?”
“按照出发前的预案。白天的话就用信号旗,你们明天去找一些高大的木杆,然后在观察点靠内陆一侧的山下寻个固定地点将杆子树起来。马蒂亚斯,一会把我们带来的那些彩色的小旗分给大家。如果发现了敌人就把小旗挂到木杆顶端去,这样下一处的人就明白了,然后他们再依照同样的方法,接力把信号传递出去。晚上的话就点火堆传递信号,注意了,你们选择的传递信号的地点一定要地势开阔,适合别人从远处观察,每个信号点一经确定后就不得更改。”
“晚上火光能传递很远,这个很容易观察到。但是白天的话观察信号旗帜却不太容易,有时候雨雪或者阴天都可能干扰我们的视线,即使有望远镜也可能会看不清,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们办?”有人提出疑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在这里郑重地提醒大家,如果你们看不清或者无法确认你的上级信号点有没有向你传递信号,那么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敌情。”陆铭严肃地说道:“这种情况下顶多放过一些走运的西班牙船只,我们并没有多大损失。但是如果一旦误传信号,海军就可能遇上敌人的大船队,导致蒙受损失。”
众人听了后纷纷点头,这件事情确实马虎不得。
第二天一早,留下一部分人在两个瞭望观测点修整工事后,陆铭带着剩下一部分人开始按照地图在附近确定信号传递的路线。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他们必须不停地在山间与草地上来回行走,以确定最佳路线。从海峡内的瞭望观测点到大火地岛东北侧海岸,整个信号传递的距离超过三十公里,中间要安排7-10个信号传递中继点。如何才能更有效率地传递信号,这确实需要大家仔细研究与努力的。
折腾了好几天,终于是确定了整个信号传递的流程和地点。陆铭和众人讨论了一下,最后决定每个信号观测点留六个人,分成三组轮流观察;此外,中间还设立了8个信号传递中继点,每个中继点留两个人;两者相加总共需要安排28人。
人手和地点确定后,陆铭把手头带来的一批望远镜分发了下去,接下来大家便带足装备和食物,四散而去。他们将在这里坚持工作到任务取消或者战争结束。至于这套看起来似乎很复杂却又很脆弱的系统运转起来效率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个星期后,陆铭带着两名士兵出现在了海岸边。他们将隐藏在岸上的小艇找了出来,然后朝停泊在海湾内的“加利西亚飞鱼”号划了过去。海上寒风刺骨,早已等得心急的于连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连忙将他们拉上了甲板。
水手给陆铭几人拿来了一些驱寒用的烈酒。陆铭猛地灌了几口后,血色这才重新涌上脸庞。“咳咳…这次真是拼了老命了。我以前都不敢想象自己居然敢长途跋涉,深入不毛之地,做下这么一件复杂的事,哈哈。于连,再给我们来些热汤水,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对了,赶紧返航吧。我们回去后,‘东岸之鹰’号就该出来了。”
与此同时,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内,运盛一号客货两用轮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改装。高高的桅杆上挂起了三面横帆,船艏还有一面用缆绳固定着的斜拉帆。这是为了增加船只在顺风时的速度,同时也是为了节省燃油而改造的。由于是客货两用轮,所以甲板上富余的空间不是很多。海军部的设计师们想尽了办法,最后只在甲板上安下了24门火炮,其中24磅舰炮4门、18磅舰炮8门、12磅舰炮8门、8磅舰炮4门。看的出来,为了弥补火炮数量的不足,口径是被大大增强了。
这次运盛一号强势出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远在定远堡的萧百浪第一时间就跑进了海军部王启年的办公室,强烈要求这次由他这个运盛一号的前任船长亲自驾船出击。王启年听了他这个要求,也没理由反对,毕竟人家是前任船长么。而且运盛一号象征意义重大,确实也需要一个执委会委员级别的官员坐镇指挥,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船长萧百浪都出面了,前运盛一号的所有船员们便再度聚首。大副王铁锤、轮机长韩德智等一干闲得身体快发霉的船员们这几天整天泡在船上,将整条船的设备里里外外保养一新,就连甲板都擦洗了好几次,然后就眼巴巴地等待着出航。
改装后的运盛一号除了原本的十几名船员外,还需要一些操作帆缆的人手。此外,炮手和一定数量的杂役也是必不可少。操作帆缆的人手好找,航海学校32届的30名学生早就在随时待命了,他们的基础技能掌握得相当不错。至于炮手,24门炮至少也需要100-120名炮手。这个数目有些大了,海军根本凑不出这么多炮手来,因为目前岸防炮台的炮手也很紧缺。不过,这里面的人并不需要全部会操炮,有些诸如搬运炮弹、火炮复位之类的粗活完全可以找苦力来干。这样一来,就能节省出三分之一到一半的正规炮手人数。
4月1日,执委会进行第三波动员,在接受过炮兵训练的民兵中挑选了120人。其中80人分配到了运盛一号上担任炮手,剩下40人照旧充实到海军岸防炮台。另外,50名平日表现较好且身强力壮的查鲁亚人也被派上了运盛一号,到各个炮组充当炮弹搬运工之类的苦力,这些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活他们还是能够胜任的。
在补充完毕物资后,4月2日,运盛一号也缓缓离开了港口,驶向了浩瀚的南大西洋。接下来的几天航程中,他们将一边航行一边开展训练,磨合队伍,以期尽快形成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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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猎杀
过了3月份后靠港的船只就日渐稀少了。期间布兰科·阿尔梅达从圣维森特来过一次,带来了500吨煤炭和一些农产品。他向穿越众直言,秘鲁总督向他们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过了3月份后双方之间的贸易将会暂停,一切等待战争结束后再行讨论。不过他也保证,从远东移民的事情不会受到影响。
除了巴西人之外,就只有一些消息不够灵通的波罗的海人了。他们跨越重洋历经千辛万苦后,却突然发现所有贸易都已经停止了。穿越众在开足马力全力生产大炮、盔甲、火枪,就算有多余的装备也都储存了起来,根本没有出售的意思。幸好他们带来的各类物资都卖了一个好价钱,不至于让他们空跑一趟。
从2月下旬到4月上旬,穿越众共接收了牲畜百余头、煤炭500吨、生铁120吨、火药850桶、铅100吨等物资,此外还有500多名乌克兰和利窝尼亚移民。到了4月15日的时候,西班牙战船出现在外海,开始执行封锁政策,拦截进出港的各种船只。至此,贸易终于完全断绝了。
不过西班牙人的船只并没有硬闯港口的意图,或许是他们还在等待主力舰队,或许是他们也意识到在4个炮台40余门火炮的虎视眈眈下硬闯设防完备的港口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尤其是在敌人明显拥有多门长管重炮的情况下。
执委会按照计划在一步步修筑城防设施、扩充武装部队、囤积战争物资,西班牙人显然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于是双方目前就这样僵持着。
陆上无战事,但是海上的猎杀却从未停止。
4月20日。晴,西风6级。
“东岸之鹰”号和运盛一号组成双舰编队在麦哲伦海峡入口外东南方海域随波飘荡着。他们已经在这里游荡了好几天了,一直在试图捕捉西班牙人的补给船只或者落单的军舰,但是西班牙人显然没有让他们如意。这期间通过麦哲伦海峡的西班牙船队倒是有过一波,但是那支通过的船队拥有8艘大型战舰和数艘补给船,实力不容小觑。就算是运盛一号凭借高航速上去进行游斗,怕是也讨不了好。
萧百浪和王铁锤坐在运盛一号的船长室内聊着天。这对老搭档时隔两年多再次坐在了这间充满了回忆的房间内,强烈的时空错乱感一时令两人都有些感慨。
“老王,这两年苦了你和老韩了。说实话,当初我去定远堡的时候都想把你俩叫上,只不过我实在不放心把运盛一号交给一帮外行来维护保养,这才让你俩留在海军。没想到这一留就耽搁了你俩的前途,唉。”萧百浪喝了口水,首先开腔道。
“其实也没啥。”王铁锤苦笑了声,道:“不就是让王启年晾了一年嘛,谁让我们身上都贴着交通系的标签呢。其实海军刚成立那会儿,说难听点王启年他这海军委员其实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他对我们这帮抱成团的运盛一号船员群体一直有警惕心,这也是人之常情,咱理解。原本以为他手头没人,就算是不想用也得用我们,可没想到让他从岸防炮兵和航海学校着手,硬是慢慢闯出了一番局面。这么一来,我们也就只有靠边站的份了,呵呵。总算他还有些良心,把我们晾够了以后,这次出动还能想起我们来。”
萧百浪有些无语,假装没有听出王铁锤话中若有若无的埋怨,哈哈一笑揭了过去。就在这时,新上任的大副鲁本·德梅尔走了进来报告:“桅楼上的瞭望手发现海岸边的信号传递点升起了信号旗。”
“什么?!”两人顿时来了精神,出来晃了这么多天,总算逮着可以捏的软柿子了。二人立刻出了船长室,到甲板上观察起来。海岸边半山坡上树着一根高大的树干,此时树干的顶端一面红色的三角旗随风猎猎飞舞。果然有情况!
“什么时候发现的?”萧百浪语气略有些急促地问道。
“就是刚才!”德梅尔说道,“桅楼上的瞭望手刚刚发现那边升起了信号旗。”说完,他指了指桅楼上面。强劲的海风将桅楼吹得摇摇晃晃,坐在里面的是航海学校的实习生----来自爱尔兰的候补军官吉文。
萧百浪点了点头,朝王铁锤笑道:“老王,生意上门了。现在你是船长,你来指挥。”
王铁锤也不矫情,开始下令:“德梅尔大副,降下主帆和前桅帆;老韩,主机开始热机启动。所有人各就各位,做好战斗准备。另外,挂红色战斗旗和绿色跟随旗,提醒‘东岸之鹰’号的人跟紧了。”
运盛一号接下来便以3节的低速开始向东北方航行,“东岸之鹰”号显然也观察到了岸上的情形,紧紧跟在后面。依照岸上信息传递的效率,敌人的船只差不多还需要一天的时间才会抵达麦哲伦海峡东出入口,这段时间足够大家赶过去拦截了。
……
麦哲伦海峡东侧出入口外风高浪急,两艘西班牙船只正结伴而行。400吨的武装商船“勇敢的恩里克”号靠后,200吨的战舰“托莱多狂信者”号在前面领航,两艘船从利马起航,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通过了狭窄、危险的麦哲伦海峡,进入了广阔的南大西洋。这片海域目前在西班牙人的心目中还是比较安全的,毕竟除了不时冒出来的荷兰、英国或法国海盗之外,还没有哪方势力敢于在此公然挑衅西班牙王国的权威。
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东南方海面出现了两艘不明身份的船只,前面一艘船看起来相当高大,而且船舯部还令人费解地建设了很高的楼房样建筑。船的前半部分甲板上有一根桅杆,上面看样子应该能挂三面帆。不过这也是最令西班牙人感到奇怪的地方,没有船帆,这艘船却在以3-4节的高巡航速度接近。这艘船的后面还跟着一艘吨位不大的三桅帆船,两艘船此时都升起了一面红底的旗帜,旗帜中下部是两把交叉的短剑,短剑上方是一只朝下做扑击姿态的鹰。
两艘船明显不是准备过来友好地打招呼的,对方甲板上忙碌的人群和黑洞洞的炮口说明了一切。西班牙人立刻决定转舵向北,准备摆脱这两艘不怀好意的船只,他们贫弱的火力可无法跟这两艘看起来就很强力的战舰对抗。
“抢风航行,全速摆脱。”一脸凝重地“托莱多狂信者”号的船长迪亚哥命令道,“必须将总督特使安全送至布宜诺斯艾利斯。至于‘勇敢的恩里克号’,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他们了。”
“托莱多狂信者号”是一艘服役十多年的小型战舰,隶属于秘鲁地方舰队。水手们常年与英国、荷兰海盗周旋于西太平洋沿岸,训练还算有素。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转动了帆桁,以之字形开始了抢风航行。不过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对方那艘高大的船只竟然在没有升起任何风帆的情况下以4节的相对高速直冲了过来,双方之间的距离在急速缩小。
“上帝啊,那一定是魔鬼派来的船只。”迪亚哥船长在胸前不停地划着十字,“先生们,准备战斗!”
“西班牙人要跑!哈哈,也不看自己那龟速能跑得了吗?”王铁锤举着望远镜哈哈笑道,“老韩,跟上去。枪炮长,进入射程后进行警告xing射击。”
“轰!轰!”船艏炮还没有进入射程,左舷的几个炮组已经开始对侧面缓慢笨拙的武装商船“勇敢的恩里克”号开始了炮击。西班牙人此时也展现了他们顽强的战斗意志,武装帆船上不多的6磅、8磅炮朝运盛一号进行了快速反击,甲板上一些西班牙陆军也在用火绳枪进行射击。
“不用管这艘船,跑不掉的!让陆铭他们来收拾。我们紧盯前面那艘战舰,别让她跑了!”王铁锤命令道。
运盛一号很快接近了“托莱多狂信者”号,船艏两门12磅、两门8磅炮在起伏的波涛下进行了第一轮射击,炮弹大多射失,只有一发瞄准帆桅而去的链弹离奇击中了敌方战舰艉楼,不过看样子并没对敌人造成什么损失。
“再来!”此时运盛一号已经渐渐与“托莱多狂信者”号并驾齐驱了,一些侧舷炮组也加入了射击。尤其是一门24磅重炮甫一加入就展现了其超凡脱俗的威力,巨大的铁质弹丸击中了对方侧甲板,将甲板破开了一个大洞,破碎的木屑甚至击伤了对方甲板上几名水手。
很快,18磅、12磅舰炮也加入了射击,猛烈的炮火将对方右舷几乎完全打烂。而对方反击的几枚8磅炮弹只是打掉了一些加挂在运盛一号船舷上的沙袋,不等这些残存的火炮再次发射,运盛一号上的24磅炮发射的葡萄弹便将对方右甲板上还站着的所有人都打成了筛子。
“哈哈!痛快!”王铁锤笑道:“咦?还不投降?好,够硬气!来,成全他们!给我往死里打,打沉她!”
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
1633年4月20日,南大西洋麦哲伦海峡外海,西班牙武装商船“勇敢的恩里克”号和小型战舰“托莱多狂信者”号被击沉,260余人没于冰冷的南大西洋海水中,其中包括秘鲁总督特使费尔南德斯子爵和150名陆军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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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特遣舰队
布宜诺斯艾利斯城是一座年轻的城市。
1580年,胡安·德加赖击败了印第安人。他继1573年建立圣菲城后,又在拉普拉塔河口附近建立起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城。
16世纪上半叶失败的西班牙殖民者遗失在拉普拉塔地区的牛群自由繁衍着,到了17世纪,已经变成无主野牛的牛群数量已经高达数十万只。这些移动的黄金吸引了无数的西班牙人从本土或者巴拉圭涌来,很多发现牛群的人一夜暴富,布宜诺斯艾利斯城的皮革及牛脂产量也大为增加。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些产品对于本土的西班牙政府来说并无多大的价值,国王和贵族们的眼中只有白银和烟叶,利益遭到漠视的辽阔的拉普拉塔地区依然需要接受遥远的秘鲁总督统治。
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建立至今不过50多年,人口也只有区区的几千人。这座拉普拉塔河口的重要城市在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版图上一直是很不起眼的,甚至在1617年以前,这座年轻的城市在行政上还要接受拉普拉塔河上游的亚松森管理。不过在1633年5月上旬的时候,这座不起眼的城市突然成为了秘鲁总督辖区内各方关注的焦点。
已经前往墨西哥的总视察官阁下的一份手令,将整个秘鲁总督辖区都调动了起来。火枪、铠甲、长矛、大炮和火药被源源不断地通过陆路或者海运输送至布宜诺斯艾利斯,驻扎在利马的舰队、圣地亚哥的火枪手甚至也被抽调了部分赶来这里。
来自利马的特遣舰队目前就停泊在拉普拉塔河口的港湾内。经验丰富的西班牙海军军官迭戈·加西亚是统领这支舰队的舰队司令,他还享受在总领此次行动的总司令官费尔南德斯子爵到来前指挥拉普拉塔地区所有海陆军队的权利。
布宜诺斯艾利斯城的陆军上尉托雷斯目前正在向他做着近期的情况汇总报告。
“是的,阁下。‘加利西亚飞鱼’号两个月前就应该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了,但是我们一直没有等到她的到来,我不确定她是遭受了风暴还是海盗袭击。更糟糕的是,装载了总督特使费尔南德斯子爵和150名圣地亚哥火枪手的‘勇敢的恩里克’号以及‘托莱多狂信者’号也已经逾期一个星期了,我甚至不敢去想象他们在海上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托雷斯上尉一脸黯然地汇报着,坐在他面前听取汇报的是来自秘鲁舰队的迭戈·加西亚----排水量1200吨的“加的斯岩石”号船长,此次特遣舰队的司令官。
“费尔南德斯子爵为了在圣地亚哥抽调火枪手,没有和大舰队一起出发。他是此次行动的最高长官,他如果出了事无法赶到前线,那么按照规则,这里将由我指挥。”迭戈·加西亚沉声道,这个40来岁的矮小男人有着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他在殖民地服役多年,和英国人、荷兰人打了半辈子交道,和费尔南德斯子爵那种宫廷出身的官员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一直认为,费尔南德斯子爵要不是靠着他在西印度事务院中担任参议官的叔叔的影响力,是绝无可能和他争夺总司令官这一耀眼职务的。现在好了,这个倒霉的贵族似乎被鞑坦人俘虏或者死在了海上,他可以放心行使一切权力了。
“那么,上尉,现在请你告诉我,布宜诺斯艾利斯城我们有多少可以调动的军队?”迭戈·加西亚看着托雷斯慢条斯理地问道。
“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及周边原有驻军600人,目前其中500人已经集中到了城内驻扎;预计来自亚松森和圣菲等地的750名士兵这两个月内也陆陆续续赶到了一部分,目前在城外驻扎着,其余也在尽快赶来。此外,我们还在牧马、养牛的高乔人中招募了超过250名骑手,而且这些骑手的人数还在持续增加中。他们自备马匹及武器,只需要许诺战后一些战利品的分成就行,非常划算。”托雷斯上尉此前一直在协调陆军各方,所以他对这些事情非常清楚,各种数据也是张口即来:“唯一可虑的就是军火库内的物资库存不是很充足。由于‘加利西亚飞鱼’号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本应大量补充的火绳枪、火药和铠甲等物资缺口很大,无法支持大军长期作战。”
“‘加利西亚飞鱼’号不会再出现了!”迭戈·加西亚站起身,双手抚着窗台,看着窗外的海港景色道:“他们或许是被英国人、荷兰人袭击了,或许是被这些该死的鞑坦人还是东方人袭击了,总之她不会再出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了。上尉,你对我们的敌人了解有多少?我是指他们有没有战舰?有多少战舰?”
托雷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很抱歉阁下,我并没有去过鞑坦人的港口,我所知道的一切也只是道听途说。根据流传在各国商人和水手们之间的消息,鞑坦人拥有一艘大船,这条船的大小可以媲美王国最大的几艘战舰。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条船的舯部建造了很多高大、不合理的建筑,导致无法安装更多火炮;而且这艘船并没有任何的桅杆与风帆,也没有排浆口,我想也许这是一条还没有完工的船。此外,鞑坦人在几个月前还新造了一艘炮舰,吨位并不大,xing能也只能说很一般。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关于鞑坦人船只的消息。”
“可目前鞑坦人的军港内并没有停泊任何船只。他们的港口没有任何遮挡,从海上可以一览无余,我的水手们告诉我他们没有发现港口内停泊着哪怕一艘弱小的戎克船。”迭戈·加西亚皱眉道:“他们的船去哪了?这是个很关键而且很致命的问题,2000吨的大船在我们不知道的海域游荡着,伺机袭击我们的补给船只或者战舰,而我们对此却无能为力,甚至连找出他们来都是一种奢望。”
“我们或许应该去麦哲伦海峡附近找找。他们必定游荡在那边的某个区域,只有那里才能及时捕捉到王国的过路船只。”托雷斯分析着说:“他们必定还有一个海外补给港口。因为海上长期作战所需要的炮弹、火药;修理船只所需用的木材;船员生存所需的食物、淡水和伤病员休养所需要的场所,这些都需要一个岸上港口或补给点才能实现。这个港口最好离狩猎场所还不能太远,所以……”
“所以我们最好好好搜索一下巴塔哥尼亚南部和火地岛沿岸区域,争取找出他们的岸上补给点出来,不过这可能不太容易。”迭戈·加西亚叹了口气,道:“要是敌人的船只还留在港口内就好了。只要他们敢出海,那么凭借我们的几艘主力战舰就能将其击沉或俘虏,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海上的问题了。”
“这些狡猾的鞑坦人!”托雷斯上尉也叹了口气,“上次法国佬的圣克里斯多夫公司就在他们手里吃了大亏。”
“上尉,你继续在这里收拢集结陆军。”迭戈·加西亚突然命令道,“从明天开始,拉普拉塔舰队的船只继续留在鞑坦港外监视封锁,我将带领特遣舰队的主力南下寻找鞑坦人,不把他们找出来,我们的海上运输线就始终受到威胁。此外,如果费尔南德斯子爵蒙上帝保佑能够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那么一切行动就由他指挥;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在我回来之前,陆上行动由你负责,你可以视情况决定是否渡海攻击鞑坦人的城市。但是请记住,不要试图硬攻鞑坦人的港口,那样损失会令人难以忍受的。”
“我明白了,阁下。”托雷斯点头,“部队集结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会慎重处理任何事物的。上帝保佑您尽快胜利归来。”
“上帝保佑!”两人同时在胸前划着十字。
5月3日,西班牙王国秘鲁总督辖区拉普拉塔特遣舰队在总指挥官迭戈·加西亚的率领下离开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起航南下,朝麦哲伦海峡驶去。这支舰队规模不小,共有大小舰只十余艘。旗舰是排水量1200吨的“加的斯岩石”号四桅盖伦帆船,拥有50门大小火炮;其余主力舰只还有850吨的“阿方索伯爵夫人”号、700吨的“荣耀”号、600吨的“检审法官号”、600吨的“阿劳坎征服者”号、550吨的“野牛”号和500吨的“利马主教号”。这七艘主力战舰加起来拥有超过220门各型火炮,绝对可以令这片海面上的任何敌方船只感到战栗。
除了七艘主力战舰之外,还有两艘补给船、四艘武装帆船临时改装的小吨位战舰。整个特遣舰队共有大小舰只十三艘,由迭戈·加西亚率领,装满补给和弹药后沿着拉普拉塔海岸线南行,开始了他们的漫漫追捕历程。;
第五十二章 追逐战(一)
5月10日下午,星期二。南大西洋,西风5级,0摄氏度。
运盛一号和“东岸之鹰”号仍在火地岛东侧海域如同幽灵一般游荡着。昨天“加利西亚飞鱼号”刚从马岛送来一批补给和弹药,并接走了一批俘虏。这批二十多名俘虏是一艘英国船只上的,这艘英国海盗船在麦哲伦海峡附近游走,似乎在做和穿越众同样的事情。但是不幸的是她被运盛一号船长王铁锤误认为是西班牙船只,一通猛烈的炮火之后,这艘小小的三桅帆船就升起了白旗。等到接收人员上船后,才发现误击了同行,而且整艘船只受损过大,正在缓慢下沉,无奈之下只能弃舰,并将俘虏转移到“东岸之鹰”号上面。
这只是狩猎行动中的一个小插曲,虽然悲剧的英国人当了插曲的注脚。此时运盛一号升起了主帆和前桅帆,主机已经关闭,整条船以2节的航速在随波逐流着。“东岸之鹰”号则在东南方海域巡视着,两条船都在无聊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但是,猎人和猎物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绝对的。运盛一号的瞭望手----海军候补军官吉文很快就在东北方海域发现了一根高高的桅杆,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东北方发现三桅帆船!悬挂西班牙王国旗帜!航速5节!”吉文使劲拉动了报讯的铃铛。
接到报告的王铁锤立刻命令降下主帆和前桅帆,主机开始热机启动,同时升起了红色战斗旗。此时“东岸之鹰”号也发现了北方海域的船只,立刻左转舵靠向运盛一号,组成双舰编队。
“那艘船升起了一面信号旗!我靠!她肯定不止一艘船!”王铁锤从望远镜中远远观察着,此时海上天气晴朗,能见度极高,王铁锤一眼就看到了西班牙人的动作,“她肯定在召集同伙!主机启动好了没有?”
“‘东岸之鹰’号怎么回事?这时候上来凑什么热闹?”萧百浪也举着望远镜嘀嘀咕咕道。他有些不安全感,往常西班牙人都是从西边过来的,这次还是第一次遇到从北边过来的船呢。而且这艘船看到运盛一号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掉头逃跑,而是升起了一面信号旗,这种反常的行为说明了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东北方又新出现一艘三桅帆船!重复,东北方新出现一艘三桅帆船!”尽职的吉文在桅楼上大声吼道,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音清晰地传到了甲板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靠!捅马蜂窝了!快,升黄色信号旗,让‘东岸之鹰’号有多远闪多远。这搞不好后面还有船呢,她这小身板就别在这凑热闹了。”王铁锤大喊道,突如其来的敌船令他有些兴奋和紧张。
“老王,也别太担心。运盛一号的速度是这些风帆船很难赶上的,咱要是铁了心要走,西班牙人还留不住。”萧百浪微笑着说,“先把速度慢慢提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运盛一号主机缓缓加速,目前整条船正以4节的速度东向行驶,而“东岸之鹰”上的陆铭在看到运盛一号挂出的黄色撤退信号旗后立刻果断地朝西南方全速撤离。
东北方向再次出现了两艘西班牙船只的身影,其中一艘还是四桅大帆船,情况已经越来越明显了,这绝对是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
“我勒个去,我们的事果然发了,这西班牙人铁定是来抓捕咱归案的。”王铁锤喃喃自语道,“老子陪他们遛一圈,看看有没有空子钻。”
……
迭戈·加西亚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西南方海面上起伏不定的高大船只,在海上兜了这么久,终于找到这群鞑坦人的踪迹了。这艘通体漆黑的大船肯定就是鞑坦人的那艘2000吨大型战舰了,只是这艘战舰的布局真的像传言中那么差啊,舯部那些华而不实的高大建筑占用了大量宝贵的甲板面积,肯定会导致没有足够的空间安装火炮,也许只能安装18-20门火炮吧,加西亚船长猜想着。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艘船明明有一根桅杆,却没有升起任何风帆,也就是没有借助风力,没有借助风力为什么会航行呢,而且速度还不慢。也许是船舱下面有大量桨手在划船?迭戈·加西亚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这样是不可能持久的,而且从望远镜中也没有观察到船体水线附近有任何桨在划动。
也许鞑坦人发明了一种新的船舶动力系统,迭戈·加西亚猜想着。他不像那些虔诚的教徒一样直呼这艘船为魔鬼船,在新大陆打拼这么多年的他不相信任何东西,他只相信自己掌握的真理和知识。对方似乎还有一艘小型战舰向西南方海域逃走了,不过没关系,等解决了这艘大船,消灭那艘小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挂信号旗,准备战斗,所有船只保持队形,尽量用侧舷火炮迎敌。”迭戈·加西亚船长估算了下对方的船速和行进方向,觉得完全有把握拦截住对方,并逼迫其和自己的舰队进行战斗。
“加的斯岩石”号战舰兜了个弧线,从运盛一号的东北方向包抄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的是“野牛”号和“阿劳坎征服者”号;与此同时,最先发现运盛一号的“阿方索伯爵夫人”号则挂起了辅助帆,全速朝运盛一号冲了过来,双方的距离在不断减小。另外一侧,“荣耀”号、“检审法官”号和“利马主教”号正全速赶来,意图从运盛一号的左侧进行包抄。
“擦,胃口还挺大。”王铁锤咂了咂嘴,举着望远镜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这可是真枪实弹了,而且敌人的实力很强大,远不是自己之前欺负的那些小船可以相比的。得小心应付了,王铁锤暗暗警醒自己,对方那炮可也是能打死人的。
“转向!提速!以8节经济航速朝正东航向,奶奶的,先把西班牙佬的阵型拉长拉乱了。尽量多拖延些时间,好让‘东岸之鹰’号的那帮兔崽子有时间逃命。”王铁锤命令道。
西班牙人的战舰在顺风时的航速也很惊人,普遍达到了8节以上,个别的船只甚至有10-11节的航速。运盛一号以8节的经济航速,险险越过“加的斯岩石”号领衔的右侧包围圈,双方距离最近处甚至都不足1500米,几乎就进入了双方火炮的最大射程之内。
“擦,差一点!真是小看这些帆船的航速了。转向东北,老子看你逆风时还能保持这么快的航速么!老韩,速度提起来,提到10节,这时候也别考虑省油了。老子看看有没有机会咬这帮西班牙佬一口,给‘东岸之鹰’号多争取些时间。”王铁锤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恨恨道。
运盛一号的主机飞快转动着,整条船转向朝北,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后朝落在后方的西班牙人补给船和武装帆船直扑过去。那些西班牙人武装帆船可没有主力舰只8-10节的高航速,她们的普遍速度是4节,还在后面慢腾腾地追赶着。此时面对飞快摆脱了主力舰队飞扑过来的运盛一号,一个个顿时慌了神,纷纷转向朝海岸方向驶去。
运盛一号接近一艘武装帆船,8门早就准备就绪的侧舷火炮几乎同时发射,呼啸的弹丸将这艘武装帆船左侧船舷打成了破烂。敌人的还击显得有些软弱无力,左舷甲板上仅剩下的几门小口径火炮朝运盛一号发射了一些弹丸,但都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双方很快就要擦肩而过,运盛一号上的炮手们抓紧时间陆陆续续又打了一轮炮,这回算是将对方的左舷甲板彻底犁了一个遍,四散的葡萄弹杀伤了所有还站立着的水手,还有一枚链弹甚至打断了对方的后桅。
“痛快!”萧百浪重重挥舞了一下手臂,激动地说道。
“转向东北!保持10节航速!西班牙人的主力舰已经掉头了,咱去试试他们的斤两,注意,控制好距离,别一头撞进人家包围圈了。”王铁锤略有些亢奋地说道。刚才一轮炮击,将他的紧张和焦虑通通打进了大西洋,这会儿他倒是劲上来了,想要仗着自己的高航速和不用看风向脸色的优势陪西班牙人好好玩一玩。
此时那些西班牙武装帆船和补给船全都靠近了海岸线航行,而那七艘主力舰已经完成了掉头,以一个较为松散的阵型聚集在一起,向北抢风航行。
很快,运盛一号在顺风的情况下将速度飙到了接近12节,然后迅速接近了西班牙舰队阵型最外围的“阿劳坎征服者”号三桅帆船。排水量600吨的“阿劳坎征服者”号共安装了28门青铜火炮,大多是一些6磅、8磅、12磅炮,除此之外还有两门18磅炮,火力倒也不可小觑。
运盛一号上的侧舷炮组在刚一进入射程时就向敌人的战船倾泻出了大量铁弹。虽然命中率低得可怜,但是总有几发运气弹能够打中敌船,给敌人造成伤害。而且在这个距离上,敌人的火炮还够不着自己,只能干挨打,别提多郁闷了。
双方船只的距离很快就接近到了一千米以内,运盛一号此时已经打了三轮炮,而“阿劳坎征服者”号的第一轮炮击才姗姗来迟:大部分炮弹掉进了海里,只有一枚18磅炮弹幸运地击中了运盛一号上高大的客舱,打碎了其中一面窗户。
“我擦,18磅炮也这么猛!不行!左转舵,保持距离!”王铁锤吓了一跳,连忙下令:“保持在敌船火炮最大射程外,再陪他们耗一会儿,马上要天黑了,天黑了咱就撤!”
第五十三章 追逐战(二)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王启年坐在港口一号炮台的地下掩体内看着文件,蜡烛的光芒有些昏暗,不过他依然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一位来自欧洲的造船匠向海军部提出的新的造舰方案,他在方案中提出了一种新式战列线炮舰的设计思想,令王启年对其刮目相看。
“唔,看来可以让船厂那边向他倾斜一些资源,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东西来。”王启年看着文件自言自语。也许是坐得久了,王启年站起正准备伸个懒腰,就听见远处海面上隐隐传来隆隆的炮声,惊得他差点闪了腰。
“什么地方在打炮?”王启年第一时间爬上炮垒,找着了主炮台负责人李毅问道。李毅指了指远方海面上不时闪现的火光,说道:“海上在打炮。应该是西班牙人的船只和谁干起来了,可惜晚上看不清。”
王启年就着海上微弱的火光观察了会,皱着眉道:“看情况是一艘船在和西班牙人几艘船对轰,这艘船体型不小啊,船甲板也高。看炮口火焰这炮的口径也不小,射速也不慢,而且火炮似乎多安装在船的两头。这…难道……”
说到这里,王启年不由得和李毅面面相觑:“这不会是运盛一号吧?”
他们猜得没错。运盛一号在五天前的那场海战中依靠高出一筹的航速摆脱了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然后趁着茫茫夜色先是向东然后再折向北,秘密朝回驶去。
5月15日夜间,经过五天的航行,运盛一号抵达了大鱼河外海。此时西班牙人拉普拉塔舰队的几艘小吨位战舰仍停泊在外海,执行着对穿越众的封锁任务。由于穿越众仅有的两艘战舰已经出海打游击去了,那些拖船驳船什么的也都开进了大鱼河内隐藏,所以西班牙人显得很是松懈,四艘船只下了尾锚停泊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
这样送上门的机会萧百浪、王铁锤等人怎会放弃,运盛一号借着夜色掩护驶近了最外围的一艘敌船,8门侧舷火炮轮番开火,在极近的距离上将敌船里里外外蹂躏了个遍。首先是装饰奢华的艉楼军官室和船长室、接着是甲板上停放着的四轮炮车、然后是艏楼的水手休息室……
猛烈的炮火将这艘船的上层建筑完全打烂,死伤惨重的水手们在翻滚哀嚎、军官们跌跌撞撞地冲进船长室寻找他们的长官、搭载的陆军和见习水手在用火绳枪胡乱射击,场面一片混乱。运盛一号在倾泻了数十枚弹丸后,最后用两枚24磅重型铁弹将其水线甲板破开了两个大洞,在西班牙水手们惊恐的眼神中掉头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其余三艘西班牙船只此时已经拔锚,水手们在慌慌张张地升帆,准备进行机动。不过他们的动作仍然稍显缓慢,运盛一号处理完最外围一艘船只后,紧接着左转舵,朝左前方的一艘西班牙船只露出了獠牙。西班牙军官们离开了底舱的牌桌和酒桌,纷纷涌到甲板上开始指挥作战。几门率先准备好的4磅、6磅炮朝夜幕中火光传来的方向发射了几枚炮弹,夜色中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打中没有。
不过运盛一号的反击很快来临。转向中的运盛一号先是四门船艏炮朝前方目标进行了一轮齐射,转向完成后,8门右舷火炮也发出了今晚的第一轮齐射。炮口长长的尾焰映射下,8枚铁质弹丸飞越了短短500多米的距离狠狠扎进了敌人的木质甲板中,强大的动能将甲板打得四分五裂,纷飞的甲板碎片又给水手们造成了大量次生伤害。
西班牙人知道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军官们踢着那些趴在甲板上躲避炮火的士兵们的屁股,大声命令他们回到炮位上,朝敌人进行还击。
他们的努力收到了一定的成效,大量小口径铁质弹丸打在了运盛一号的铁壳船体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王铁锤不看也知道运盛一号中了不少弹。不过他对这些小口径铁弹丝毫不担心,这些短身管小炮发出的炮弹也就是能把运盛一号船体外壳的油漆给打掉一层,厉害点的顶多再制造一些凹痕,根本无伤大雅。
运盛一号右舷8个炮组此时已经进入自由开火的状态,双方在数百米的距离上隔空互射,场面异常壮观。只可惜这些西班牙海军军官的英勇行为并没有对战况造成多大影响,毕竟6磅炮、8磅炮和18磅炮、24磅炮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根本无法靠人力来弥补。他们的唯一战果就是一枚8磅运气弹击中了运盛一号上的一个12磅炮炮组,造成了三名炮手的伤亡。不过他们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十分钟后,水线破开一个大洞的西班牙船只开始缓缓侧倾,绝望的水手们跳进冰冷的海水中,争抢着一些小船或者破木板,大声呼叫另外两艘船上的同伴救援。
但是现实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剩下的两艘西班牙战舰已经升起了风帆,分散朝两个方向逃跑出了一段距离。其中一艘已经远得看不见了,剩下一艘也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运盛一号上的王铁锤不敢犹豫,朝还能隐约看见的那艘西班牙船只跟了上去。飙到10节航速的运盛一号不过追了几分钟,便冲到了这艘西班牙近海小型战舰的前方。西班牙人知道无法幸免,干脆也不再逃了,操起船上的小口径火炮和运盛一号对射起来。这场不对等的炮战持续了十五分钟,运盛一号再次用两枚24磅炮弹作为收尾,将这艘战斗至最后一刻的西班牙船只送进了南大西洋海底。
王铁锤带着运盛一号在附近海域又转悠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剩下的那最后一艘西班牙船只的踪迹,于是在救起一些落水的西班牙水手后便返回了港口。港口外冲积小岛上三号炮台的指挥官用简易铁皮喇叭朝海上喊了一通,确认是运盛一号后便放其入港。
在炮台上目睹了整场突袭战的王启年等人第一时间赶到了码头上迎接,李毅更是激动地拍着王铁锤的肩膀,嘴里一个地劲喊着“我草!我草”。此次运盛一号出海兜了一个多月,没想到这么快就杀了回来,还在家门口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令在场的海军众们一阵热血沸腾。
“‘东岸之鹰’号的情况怎么样?”只有海军委员王启年此时仍保留着一丝冷静,他拽着萧百浪、王铁锤的胳膊,说:“走吧,先回海军部,有什么情况回去再说。”
运盛一号此时已经在港内下锚停泊,船上几名受伤的炮手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医院内进行医治,其余船员也都暂时上岸在码头上进行休整。码头上的查鲁亚劳工们在穿越众的指挥下朝船上搬运着炮弹火药与生活物资,运盛一号此次回来不可能停泊太久,这些后勤补给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妥帖地弄好。
“老萧,‘东岸之鹰’号没事吧?”王启年一进海军部就问道,穿越众海军现在的本钱小,可经不起任何损失。
王铁锤看了眼萧百浪,然后说道:“5月10号下午我们在麦哲伦海峡外海遭遇了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当时‘东岸之鹰’号第一时间就脱离了战场朝西南方海域撤退,西班牙人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运盛一号身上,直到天黑都没有看到西班牙人派船朝西南方搜索。‘东岸之鹰’号应该是顺利逃脱了,到了晚上他们再绕个圈子回马岛,西班牙人本事再大一时半会儿也别想找到他们。”
“嗯,这样就好。”王启年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些笑容:“我们海军的每一分力量都是宝贵的。好了,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还接着出去当破交舰队?”
“嗯。”王铁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得益于之前给运盛一号做的风帆改装,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可以不用油。这出海一个多月了,到现在也只不过消耗了90吨左右的柴油。既然这样,那我们干脆继续出击好了。留在家里当存在舰队只能是死路一条,远没有在外面时刻威胁着西班牙人的海路更让他们头疼了。事不宜迟,今晚赶紧把补给运上船,明天一早就出发。对了,能不能再给我们补充一些人手,最好是训练过的陆军士兵。听说一些西班牙人的市镇还是很富庶的,我们不介意上岸客串一下海盗。”
“这个需要明天向执委会申请协商,看看彭志成那个黑炭头怎么说。”王启年说道,“你们下一步目标是什么?”
“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再快也要七八天后才能赶回来,既然有这时间,我倒是想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看看。”萧百浪笑着说道。
第五十四章 布宜诺斯艾利斯炮击事件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城50多年的建城历史上从未像此刻这般拥挤,来自城市周边市镇及拉普拉塔河上游巴拉圭地区的军人们几乎将整个城市塞爆。无所事事的他们要么整日在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要么就是在与高乔人打架斗殴,总之没有一刻是消停的。此外治安的急剧恶化也令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的市镇议员们颇为不满,他们本就不同意发动这场战争,现在战争还没有结果,自家的财产却遭受了兵痞们的洗劫与破坏,这叫人如何能忍。
托雷斯上尉对此也是焦头烂额,他现在就像一屁股坐在不断升温的火山口上,士兵们与议员绅士们的不满就像那即将喷发的怒火,他甚至已经闻到了那刺鼻的硫磺味,却又无能为力。此刻他无比盼望迭戈·加西亚舰队司令官赶快击败鞑坦人的舰队,然后赶回来主持大局,至于可怜的费尔南德斯子爵,托雷斯早已经将他忘记多时了。
“长官,曼努埃尔·伊格纳西奥·罗德里格斯先生求见。”卫兵走进了托雷斯的办公室,轻声汇报。
正在统计物资消耗数据的托雷斯抬起了头,一脸疲惫道:“让他进来吧。”
曼努埃尔·罗德里格斯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以皮革生意起家的他年轻时就从塞维利亚跑到新大陆来碰运气,几十年打拼下来,竟然也创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如今更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的市议员之一。老资格的他不待卫兵将门完全打开,就一把推开卫兵径直闯了进去,朝托雷斯咆哮道:“我们必须停止这场无意义的战争!托雷斯,我们必须停止战争,这毫无意义!”
“尊敬的罗德里格斯先生,关于总督发动的这场战争的合理xing您可以向利马检审**官和王国西印度事务院进行申诉,他们会给您一个完整的答复的。但是我想提醒您的是,我们现在已经处于战争状态了,在没有达到目标或者得到足够的利益前,总督大人是不会停止这场战争的。”托雷斯缓缓说道,声音低沉却坚定:“现在每个人都在为了王国的利益而战,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场战争。罗德里格斯先生,交给您的牛皮弹药包的订单一个星期内必须完成交割,否则我会提请奇尔卡斯检审法院取消您的皮革加工许可证。”
曼努埃尔·罗德里格斯冷冷地看着托雷斯,半晌才说道:“很好,胡安·克鲁斯·托雷斯上尉,军方的订单我会按时完成。但是最近来自亚松森的那帮兵痞们闹得很不像话,他们晚上在郊外肆意抢劫,我的牧场内已经失踪了好几头羊。必须有人为此负责,‘唐’克鲁斯!这也是市镇议会议员们的一致意见,希望您能认真考虑!再见了!”说完,曼努埃尔·罗德里格斯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托雷斯的办公室。
托雷斯放下笔,看着罗德里格斯远去的背影,略有些头疼。按照计划,陆军本该在4月份就完成集结,然后在鞑坦港附近登陆,展开进攻。但是计划永远只是计划,地方驻军集结的拖拖拉拉、物资准备的不充分和指挥官们到位的不及时,使得陆军出发的时间一拖再拖,如今眼看五月份都过去一半了,这物资准备的工作还没有全部完成。真是让人头疼啊,鞑坦人甚至有时间将野外地里的粮食慢悠悠地收割干净,然后再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王国陆军的到来。
“砰!”越想越郁闷的托雷斯上尉生气地拍了下桌子,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就在这时,卫兵再次推门进来,报告道:“长官,有新的情况。”
“有情况就直接说!”托雷斯瞪了对方一眼。
“情况有些复杂。”卫兵的脸色有些古怪,“长官,您拉开窗帘朝港口外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托雷斯闻言站起身,一把拉开天鹅绒制作的窗帘,朝数百米外的港口一看,顿时呆住了。港口外一艘通体漆黑的大船如同小山一般立在那里,一面红底双剑苍鹰旗高高飘扬,甲板上黑黝黝的火炮瞄准着港口内。
“上帝!鞑坦人的战舰!”托雷斯脱口而出,“炮台为什么不开炮?赶快开炮,别让她闯进港口内!”
“长官,这艘船处在炮台岸防炮的射程之外。”卫兵小声提醒。
托雷斯猛然醒悟,但随即又愤怒起来:“那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示威么?加西亚司令官的舰队呢?他竟然让鞑坦人的战舰堂而皇之地堵在拉普拉塔河外海,这是耻辱!绝对的耻辱!”
“长官,会不会是加西亚司令官的舰队出了什么事?”卫兵吞吞吐吐地问道。
“闭嘴,拉斐尔。你用你的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七艘主力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在这片海域,还没人能够抵挡。”托雷斯怒斥道,“可恶狡猾的鞑坦人,他们一定是侥幸躲过了加西亚舰队的搜捕,然后偷偷潜行到拉普拉塔河口,妄想动摇我们的战斗意志!这些卑鄙无耻的鞑坦人!”
就在这时,只见海面上战舰甲板上的火炮炮口一阵青烟冒出,接着是隆隆的炮声传来。“上帝!他们在开炮!”卫兵拉斐尔惊呼。
一枚24磅铁弹飞越了遥远的距离然后一头扎进了港口内的海水中,溅起了大蓬水柱。
托雷斯上尉呆呆地看着鞑坦人的战舰朝港内开炮,脸色阴沉得可怕。不光是他,布宜诺斯艾利斯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西班牙人都不可思议地咧着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真实的幻景一般。自从1580年建城以来,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是第一次遭受到敌对势力的海上炮击。
阿尔瓦罗陪着他的父亲曼努埃尔·罗德里格斯在自己的作坊内巡视着,骤然听到仆人传来的消息时,也不由得一时失声。
“阿尔瓦罗,这些鞑坦人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曼努埃尔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我预感这次战争王国也许很难得到理想的结果,鞑坦人将获得东岸地区事实上的统治权。也许他们还会获得商业上的额外利益,我们最好要对此做好准备。”
“商业上的利益?”阿尔瓦罗有些疑惑道,“父亲,您是指鞑坦人将获得在拉普拉塔地区的合法贸易权吗?这似乎很难。”
“当然不是没有限制的贸易权。”曼努埃尔解释道,“也许秘鲁总督会限制鞑坦人每年交易的船只吨位和次数,就像那些在加勒比地区获得贸易特许权的少数外国公司一样。而这,就是我们家族的机会,我们必须把握住!”
……
“哈哈,痛快!”王铁锤咧着嘴哈哈笑着,“堵在人家门口耀武扬威真是爽!看看港口内停泊的那些船,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上来和咱叫板。老子就是来挑衅了,怎么着啊,有人敢上来吗?”
“港内就只停泊着一些渔船,你指望这种货色出来和咱单挑?”萧百浪也呵呵笑道,“你倒是小心一些西班牙人的炮台,我看火炮数量可不少呢,起码二十门以上。你可别阴沟里翻船,在这挨上一发可不值。”
“放心吧。我看着呢,就凭西班牙佬炮台上那些老掉牙的8磅、12磅和18磅炮还打不了这么远。”王铁锤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放心吧,我不会硬闯进去的,这次就是吓唬吓唬这帮西班牙人,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安全,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唔,这也是总体战的一部分,动摇敌人的战斗决心嘛。”
两人正说话间,几枚铁质弹丸呼啸着越过海湾砸在了运盛一号左舷前方数百米处的海上,制造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柱。也许是这些西班牙岸防炮官兵们实在无法忍受运盛一号的嚣张做派,他们决意以炮弹做出对运盛一号挑衅行为的回应。
“好了,玩够了就撤吧。”萧百浪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在纸上记下了刚才西班牙人开炮的几个炮位的具体位置,然后说道:“这次船上可搭载了不少物资,还有随船的一些陆军士兵,先去马岛要紧。”
王启年携运盛一号在大鱼河外海击沉西班牙人三艘近海战舰的威势,在执委会会议上据理力争,终于得到执委会授权可以再次征调陆军两个暂编排。彭志成为此在会议中途就离场表示抗议,海陆矛盾再一次激化。
不过萧百浪和王铁锤可不管这么多,吵架的事情由王启年去背,这出风头立功劳的事情可就由他们自己去做了。
运盛一号转舵、升起风帆,在无数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第五十五章 目标:太平洋!
马尔维纳斯群岛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5月下旬的气温已经在零度以下了,6-7级的强劲西风夹杂着雨雪打在地面上,即使待在屋内,你也会感受到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刺骨寒意。
几个泥炭火盆燃烧着,使得房间内保持了一定的温度及干爽度。陆铭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穿戴着衣物。这次运盛一号不仅带来了大量的补给、建材与弹药,还给在前线辛苦奋战了几个月的有功将士们带来了执委会的嘉奖令和晋升令。
陆铭抚摸着身上这套做工一般的新军服,这是最新的三三式机制呢绒海军尉官服,由大鱼河畔的新式水力织造厂生产。新的军服色调为区别于陆军的浅蓝色,设计上仿造了后世几个国家的海军制服,其风格可以说迥异于此时欧洲诸国的海军。当然了,现阶段的欧洲诸国海军也没有什么正规的制服可言,只有军官可能才会有一套体面的服装。
军服上衣大小还算合适,两边肩膀上的肩章绣着三把短剑的上尉标志,军裤也是同样的机制呢绒长裤。陆铭穿好衣裤后动了动,穿在身上似乎感觉还不错。接着是牛皮军靴、筒形军帽、武装锃带、军官佩剑,陆铭一一穿戴整齐。
“还整得挺像回事的。”谢汉三斜倚在对面床头,笑眯眯地看着陆铭。此次他也得到了执委会的晋升,一套田野灰的陆军尉官常服已经穿在了身上,同样是上尉军衔,负责统一指挥目前伴随海军作战的4个陆军暂编排。
陆铭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是一个多星期前带着“东岸之鹰”号返回马岛的。发生在5月10号下午的那场海战中,“东岸之鹰”号在运盛一号的掩护下第一时间就脱离了战场,先是朝西南方海域逃窜,入夜后又折向东南,并穿越了埃斯塔多斯岛西侧的勒梅尔海峡,然后才顺着西风转向东北秘密驶回了马岛。幸好当时西班牙人的注意力都被运盛一号吸引住了,七艘主力战舰竟然齐齐无视了“东岸之鹰”号这艘无足轻重的船只,这才让陆铭等人顺利逃脱并回到了马岛。
马岛上的这座秘密补给站已经建设得颇具规模了,住房、仓库、食堂、监狱等设施一应俱全,已经被折磨得不cheng ren形的几十名西班牙和英格兰俘虏终于摆脱了繁重的劳役,住进了还算温暖干燥的监狱内。“加利西亚飞鱼”号两天前已经在于连的率领下拔锚起航,前往火地岛,他的任务是将散布在岛上的二十多名陆军兄弟收拢起来。毕竟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已经知道这片区域是穿越众的狩猎场,以后怕是会频繁至此巡逻,再在岛上设立观测点已无太大的必要。
而且,海军部在萧百浪、王铁锤等人的极力撺掇下,刚刚批准了一个大胆的穿越麦哲伦海峡的长途奔袭计划,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怕也再也没有时间在麦哲伦海峡附近和西班牙人玩捉迷藏的游戏了。这两天岛上也一直在为此次行动做着准备,粮食、淡水、船板、火药和炮弹都已经齐备,人员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出发时间就定在今天。
“别躺床上了。走吧,去吃早饭,一会就要出发了。”陆铭看了看手表,离7点还有二十分钟。谢汉三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拿上自己的牛皮弹药包、燧发手枪、军刀和望远镜,与陆铭一起走出了大门。
门外新鲜寒冷的空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脑海中残留的睡意也不翼而飞。陆铭裹了裹套在军服外面的呢绒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食堂走去。地面上的积雪早已被人踩烂,混合着黄色的烂泥,将牛皮军靴上溅得斑斑点点的。
食堂内此时雾气蒸腾着,士官和老兵们围坐在一些圆桌上吃饭,军官则坐在几张八仙桌旁边。至于普通士兵们,大家就只有坐在铺着干草的地面或是木板上吃饭了。早餐的营养还算丰富,有牛肉汤、蒸土豆和咸鱼。陆铭一屁股坐在王铁锤和萧百浪对面,端起一碗牛肉汤喝了几口,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味道真不错,要是再来点辣椒就更好了。”
王铁锤龇着牙一乐,说道:“要求还挺高。那样也简单,这次咱去智利那边兜风,喜欢什么东西上岸自己拿就行了,说不定会有胡椒种籽什么的。”
谢汉三一边啃着咸鱼,一边也不忘插嘴:“智利那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记得那里应该算是西班牙人的核心统治区域了吧?我们去那边转悠不会有危险吧?”
“危险么肯定是有的,智利那地方在西班牙政府眼里可比拉普拉塔地区重要多了。”王铁锤说道,“那边有不少矿产资源,开发程度也还算可以,人口也多。而且,那边的土著阿劳坎人还隔三差五的老是暴动闹事,所以秘鲁总督也是在那儿派遣了不少军队驻扎。不过放心吧,咱这次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囤积重兵的大城镇自然不会去碰,也就是去一些小村镇走一走,让西班牙人知道我们来了,削弱下他们的战争潜力,制造点心里震撼而已。”
“那还行,不过你们对那边的情况了解么?”谢汉三问道,“那边太平洋沿岸哪里适合登陆、哪些目标是有价值的、西班牙人重点防御的区域在哪里、敌人的海军力量如何这些都得弄清楚啊,不然咱一头撞进去铁定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唔,前阵子不是打了艘英国佬的船么?那帮俘虏的英国佬就去过智利那边几次,他们当然不是去做生意的,而是去当海盗抢劫的。”王铁锤解释道,“事实上他们这种行为是受到英国政府或明或暗的鼓励的,放心吧,他们都是专业老手,由他们带路,能省我们不少事,也更加安全一些。”
“嗯。既然中央已经下了决定了,那我们就执行呗。4个排加上一些海军我们能凑出200多火枪手,往智利那什么地方一戳,应该也算是股不小的军事力量了。”谢汉三吃完咸鱼,随手拿了块布擦了擦手,说道。
“别多说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就出发。”萧百浪最后催促道。
……
吃完早饭后已经7点多了,士兵们收拾完个人器具后开始穿戴好雨布列队,然后由各排军官点名,点完名就上船。所有陆军士兵全部安排在运盛一号上面,此次行动三艘船只都将参加,运盛一号搭载了所有陆军士兵,“东岸之鹰”号则纯作为炮舰而存在,而“加利西亚飞鱼”号则是作为补给船的存在。
岛上的防务完全交由50多名查鲁亚人负责,这些被派出来的查鲁亚人都是之前已经跟随穿越众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人,还算是有一定忠诚度的。穿越众放心地将岛上一些剩余的物资及俘虏交给他们看管,然后带走了所有船只,扬帆出海。
5月21日上午8点,运盛一号、“东岸之鹰”号冒着风雪缓缓驶出了索莱达岛苏利文避风湾。苏利文避风湾内由于地形的遮挡,浪涌还好不是很大。此时湾内的风力已经达到了7级,雨雪也逐渐增大,能见度非常低。
不过穿越众对这段航道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两艘船一前一后,安全驶出了海湾,进入了茫茫的南大西洋。5月30日,经过艰难航行,两艘船与停泊在埃斯塔多斯岛南侧一处避风湾内的“加利西亚飞鱼”号顺利汇合。
这段时间内,于连·德埃布洛尔已经将散布在火地岛上的28名士兵都接了回来。“加利西亚飞鱼”号在马岛的时候已经做过了一番初步改装,萧百浪将运盛一号特地从兵工厂拉来的一些大炮安装了上去,用于替换原先的那些xing能落后的小口径青铜炮。经过改装后,载重超过300吨的“加利西亚飞鱼”号拥有了16门火炮的不俗火力,算是初步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5月31日夜间。三艘船只搭载着总数近500人编成船队,借着东北风以3-4节的航速秘密进入了麦哲伦海峡。
此次目标:太平洋!
第五十六章 齐洛埃岛
深秋的麦哲伦海峡是狂暴的,运盛一号等三艘船只组成的编队在一帮欧洲老水手的指点下小心翼翼地行驶着。一直到6月下旬,这支小小的编队在经历了大风、急浪、浓雾、漩涡、逆流几乎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艰难险阻后,终于穿越了这条沟通整个美洲两侧海岸的唯一安全通道,历史xing地首次进入到了太平洋中。
“秘鲁寒流是哪一种海流,尤里,你来回答。”沿着秘鲁寒流往北航行了一段时间后,“东岸之鹰”号护卫炮舰上,闲来无事的陆铭干脆再次考核起他手下的学生们。
“是补偿流,先生。”尤里·彼得洛维奇得意地回答道,“这条上升补偿流沿智利海岸一直延伸到秘鲁。我们顺着这条洋流可以轻易地到达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陆铭满意地笑了笑:“连尤里都肯花工夫在学习上了,不错。那么谁再来为我讲讲瓦尔迪维亚的历史?凯尔?尼克?强森?你们这帮兔崽子,肯定又去底舱看打牌了,根本没有好好完成我交待的学习任务。尤里,你是组长,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回答错误的话,全小组清洁甲板一星期。”
“瓦尔迪维亚港始建于1551年,由佩德罗·德·瓦尔迪维亚建立。最初是作为维拉里卡等内陆地区金银矿采矿点的输出港而设立,后来在征服中南部地区阿劳坎人的常年战争中逐渐发展起来,目前是西班牙人圣地亚哥检审法院区中南部的最大城市。”尤里流利地回答道,显然是下了苦功。
“尤里,你现在有点让我感到惊讶了。”陆铭夸奖道。
在陆铭考核学生的时候,艉楼底层的军官休息室内,一帮海军军官们正围着一张桌子进行着某种娱乐活动。长时间的海上航行是枯燥的,所以军官和水手们一有时间就会进行诸如打牌、喝酒、掰手腕、斗老鼠等一切能增加乐趣的活动。
“三万!”“杠!一万!哈哈,一万杠开!清一色、对对糊、独吊外加杠上开花,总共4番,给钱给钱!哈哈!”约翰·斯顿海军少尉斜坐在椅子上,一脸得意的哈哈大笑。
“真倒霉!”“这一把就让你赚了一块五!今天你运气真好,一直赢。”“算了,你们谁来接替我,我去甲板上透透气。”牌桌上几个海军候补军官脸色铁青,连连哀叹。
给完钱后,稀里哗啦的洗牌声继续响起。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从舷梯上走了下来,到军官休息室门口后喊道:“先生们,快到齐洛埃岛了,船长让大家停止一切娱乐,做好战斗准备。这个地方可能会有西班牙人的渔船及战舰出没。”
一帮军官们闻言顿时都立起了身。“该死,我的武器呢!”“埃文,站起身来,你坐在我的军服上。”“妈的,辛普森,你踩着我了!”乱哄哄的场景持续了五六分钟,然后一帮穿戴整齐的军官们都来到了艉楼三层的舰桥上。
船长陆铭正和乘坐交通艇从运盛一号上过来的吉文交谈着:“这么说,萧百浪决定在这个岛上登陆了。也好,航行了这么长时间,补给也消耗不少了,正好上岸补充下。好吧,‘东岸之鹰’号会做好警戒工作。”
“先生们,右转舵,航向东北,进入科尔多瓦海湾。”陆铭开始下令,“所有军官回到各自岗位,密切注意海湾内有无西班牙人的船只,如有发现,立即报告!”
“东岸之鹰”号打头,运盛一号居中,“加利西亚飞鱼”号殿后,三艘船以一字型驶入了齐洛埃岛与大陆之间的科尔多瓦海湾。经过半天的航行,三艘船只开进了齐洛埃岛东侧的卡斯特罗港。
“快!动作快点!港口内的西班牙人正在注视着你们!”一艘艘小船从运盛一号上放下,全副武装的陆军士兵们在军官的催促下沿着船舷上的绳梯开始往下爬。由于港口内的波浪不小,船只的颠簸使得一些士兵摔进海里。这些倒霉的士兵立刻被用船上的水手们通过滑轮组连接的皮质吊袋将他们捞上了甲板,5月的海水是冰冷的,这些士兵第一时间就换上干爽的衣服,然后喝着烈酒驱寒。
几艘动作快的小船已经靠近了海滩,负责划船的查鲁亚人跳进了冰冷刺骨的齐腰海水中,将小船推上了滩涂。没有任何人来阻挠这一场登陆行动,法比安·克林格曼双手握着32-乙型燧发步枪,带人冲进了岸边的一些小木屋内。这里曾是伐木工人居住的小木屋,看样子现在他的主人已经逃走了。
岸上到处是成片的针叶林,其中很多树木生长的年头看得出来已经很长了。森林边缘散落着一些一些伐木斧和拉锯,证明他们的主人逃走时是有多么的慌张。
“砰!”不远处响起了枪声,这是西班牙人姗姗来迟的抵抗行为。法比安立刻带着自己班里的弟兄们朝枪声响起处赶去,那边暂编第4排的一个班的士兵正在和一些西班牙人隔着一小片树林互射。生力军的加入使得己方这边火力大增,密集的枪弹打在树木上发出“噗噗”的声响,西班牙人那边似乎有人中弹了。
谢汉三随着第二排的最后一批士兵一起登上了海岸。看到前方发生战斗,他立刻带着第二排47名官兵赶过去。
“第二排,快步平上放枪法…立定…装弹…举枪…预备,放!”谢汉三狠狠地挥下了手中的指挥刀。爆豆般的枪声响起,西班牙人那边立刻响起了几声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剩下的人在胡乱放了几枪后,开始朝后退却。
4个排的陆军士兵此时都已经登陆完毕,谢汉三指挥他们排成稀疏的三行横队,朝西班牙人的城镇前进。小树林内躺倒着五六具西班牙人的尸体,陆军士兵看也不看,穿过小树林后继续向前。此时卡斯特罗城终于完整地显现在大家的眼前。
严格意义上来说,卡斯特罗被称做“城”是很勉强的。因为这座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型城镇没有任何城墙之类的防御设施,甚至连木栅栏都很少。城内杂乱无章地坐落着很多木制或砖木混合结构的房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茅草搭建的充满印第安风格的住宅。总而言之,这是一座破败的小镇。
“开步走!一二一…一二一…”随着谢汉三的口令声,他身侧的鼓号手敲起了充满节奏的鼓声,士兵们依照着鼓点的节奏开始向前缓缓前进。前方城镇内有几座瞭望塔楼,一些西班牙士兵站在上面朝这边窥视着。
“一排,半面左转弯,全排齐射…预备,放!”“二排,右上前一字散开,全排齐射…预备,放!”随着军官的命令,暂编第一排和第二排的士兵们在西班牙人火绳枪的射程外朝那些瞭望塔楼一一点名,密集的弹丸将那些敢于爬上塔楼的西班牙人统统射成了血葫芦。
战斗在二十分钟后结束了。十八名西班牙士兵和二十五名来自秘鲁的印第安仆从士兵被当场击毙,随后,陆军便接管了这座荒凉偏僻的小镇。
小镇内居住着数百位居民,绝大多数都是印第安人。此外,还有少数西班牙军人、传教士、商人、工匠和农场主。这些人惶惑不安地躲在自己家里,默默等待着这些新征服者的审判。谢汉三征用了镇内最气派的一间建筑,那是一座木制结构的教堂,教堂内还有三名耶稣会的传教士。这些传教士用混合着害怕与惊异的眼神看着谢汉三的东方面庞,他们在这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军控制局面后,萧百浪带着一些海军水手们开始上岸“收集”战利品。按照事前制定的计划,卡斯特罗镇内的每个居民被要求支付至少一个比索的赎金或者等值物品。水手们带着军刀和步枪,开始挨家挨户收钱。
谢汉三则在教堂内审问着一帮刚抓来的西班牙城镇官员,裴德罗神父在一旁充当翻译。卡斯特罗的市长和一帮市议会的委员们根本没来得及逃走,便被陆军堵了个严实。事实上他们也没地方可逃,周围是大片的原始森林,人迹罕至,逃出去多半也会冻饿而死。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镇里碰碰运气呢。
市长和六名委员、一名军官、一名法官、一名警长、一名司库外加三名宗教人士,被捆了个严严实实扔在地上。谢汉三面无表情地说道:“先生们,我讨厌废话。也许你们中已经有人猜到了我们的来历,那么我也就不再啰嗦介绍自己了,现在我来提问,你们回答。如果我提问的人回答不出我的问题,那么他就可以去上帝那里报道了。那么,我开始了……”
半小时后,谢汉三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情报:卡斯特罗城周边还有三个伐木营地、一个木材加工场;北边的海湾内停泊着几艘渔船,那里还有一个皮革加工场,用于加工捕获的海獭和狐狸皮。很快,谢汉三就派出了一些陆军士兵配合着查鲁亚人前往这些地方进行清剿。
傍晚,派出人员都回来了。这些城镇周边的据点规模都很小,往往只居住着几个人到几十个人不等,看到大批携带着步枪的陌生人冲过来,这些人第一时间就跑了不见人影。木材加工场内存放着许多阴干的木材,穿越众在挑选了一些留作自己备用后,剩下的都烧掉了,反正是不能留给西班牙人。从北边海湾回来的人带回了装满了整整一渔船的皮毛,这些都被送到了“加利西亚飞鱼”号上保存。
穿越众在卡斯特罗港停留了一夜。第二天,任劳任怨的查鲁亚工人开始将征集到的各类物资开始往船上搬。一直到中午,整个物资搬运过程才算宣告结束。经过清点统计后,发现共征集了2头猪、5头牛、14只羊、2000斤粮食、酒20瓶、超过3000比索的各类金银币,此外还有大量名贵皮毛和若干火药、铅弹,算得上是大丰收了。
海盗真的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啊。谢汉三感叹道。
第五十七章 决战:前奏
6月28日。卡斯特罗城燃起了冲天的烟雾,城内的仓库、军营、监狱、办公场所、伐木场等等均被烧毁,西班牙人多年的殖民努力毁于一旦。运盛一号领衔的这支破袭舰队离去时,居心叵测的萧百浪还把缴获的一些火绳枪和冷兵器留给了当地的那些阿劳坎印第安人。齐洛埃岛上散居的阿劳坎人不少,平时很多都是不服西班牙人统治的主,要是这些阿劳坎人能趁此机会给西班牙人制造些什么麻烦的话,那么萧百浪大概做梦嘴都会笑歪了。
舰队离去后,开始朝西班牙人在岛上的另外一个殖民点----查考驶去。查考位于齐洛埃岛北端,与智利大陆隔查考海峡相望。这座小城比卡斯特罗城稍大,人口也略多一些。6月29日傍晚,舰队出现在了查考海峡,由于天降大雨,原本预定中的登陆作战被迫取消。全舰队升起西班牙海军旗,慢悠悠地通过了查考海峡,然后转向正北,朝瓦尔迪维亚前进。
6月底的智利海岸风平浪静,大鱼河外海却是战云密布。迭戈·加西亚的特遣舰队在浩瀚的南大西洋上吃了一肚子冷风,也没能捕捉到萧百浪舰队的踪影。怒气冲冲的他们刚刚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听闻了鞑坦人舰队击沉三艘西班牙近海战舰的噩耗,此时对鞑坦人的海上封锁也已经事实上遭到瓦解。
冷静下来后,迭戈·加西亚不得不承认,单靠海军已经无法顺利解决战斗了。既然如此,那干脆让陆军去解决战斗好了。只要攻克了鞑坦人在陆地上城堡,那么这场战争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5月底的时候,两艘满载各种军用物资的运输船从利马安全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6月中,从奇尔卡斯经巴拉圭陆地运送而来的大批军事物资和200名骑兵也顺利抵达。至此,西班牙人的战争准备基本完成。跟随秘鲁骑兵一起到来的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出任新设立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督办,全权负责一切陆军事务,但接受迭戈·加西亚舰队司令官的指挥。
6月28日,就在萧百浪舰队火烧卡斯特罗港的时候,大批西班牙人的战舰及运输船云集大鱼河外海。王启年坐镇主炮台的水泥掩体内,密切观察着海上西班牙人的动静。这次西班牙人应该是主力尽出了,大小战舰和运输船加起来总数超过了20艘,可谓是阵容豪华。不过王启年对自己的炮台火力也有信心,主炮台24门火炮、二号炮台8门火炮、三号炮台8门火炮、新建的四号炮台6门火炮,加起来总数高达46门,其中更是有8门恐怖的32磅长管加农重炮。此外,炮台内部还装备了超过20门各类陆军轻型火炮,这是为了对付意图登陆进攻炮台的敌陆军士兵而准备,整个炮台的炮手总人数超过了300人,创历史新高。
主炮台的指挥官李毅上尉穿越前是一所大学教足球的体育老师,穿越过后这几年他倒也花了很大一番功夫钻研炮兵知识,再加上大量的实弹射击训练,现在也算是穿越众里头的炮兵专家了。
“注意了,西班牙人似乎有硬闯港口的企图。他们大概还以为我们只有20多门炮呢,哈哈,那就给他们个惊喜。传令兵,通知甲2-甲8炮位,不得擅自发炮,在甲1炮位发炮后跟进射击同一个目标。快去传令吧!”李毅一边举着望远镜,一边对身边的传令兵吩咐。甲1-甲8炮位安装的是8门32磅重炮,半封闭式炮台,外部做了伪装,这是穿越众的镇港利器。
“西班牙人动了!”甲1炮位的炮长突然激动地嚷嚷道,他正踮着脚从射击孔内上方观察着港口外的情形。
此时西班牙特遣舰队的“野牛”号炮舰在迭戈·加西亚的命令下当先驶入了大鱼河口,紧跟在后面的是“阿方索伯爵夫人”号、“阿劳坎征服者”号和“荣耀”号。四艘战舰在河口外海一字排开,降下尾锚后统一以右舷对着港内。
迭戈·加西亚站在旗舰“加的斯岩石”号的舰桥内,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港口内的情况。依据战前得到的情报,鞑坦人在港口内修筑了一定的炮台,火炮数量大约在18-24门之间,火炮口径最大的是24磅,和自己战舰上一样。从纸面上来说,鞑坦人的炮台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不过自己的舰队拥有超过250门火炮的庞大实力,即使战舰只有一侧火炮可以射击,那也有一百多门,足够压制甚至摧毁鞑坦人的炮台了,只要自己愿意承受一定的代价。
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好整以暇地坐在舰桥内,说实话他对眼前这个他名义上的长官腻味透了。一个牧猪人的后代,为人又残暴、贪婪,和优雅沾不上任何一点边,居然也能大摇大摆地指挥自己。上帝,这一定哪里弄错了!卡洛斯少校腹诽道,让眼前这个矮小的男人狠狠丢一次脸吧。
仿佛上帝听到了他的回应。鞑坦人一座位于河口冲积小岛上的炮台开炮了,呼啸着飞出炮膛的铁质弹丸毫不费力地击中了下锚停泊在港内的“阿方索伯爵夫人”号,并成功制造了一场小混乱。
“运气不错!首发命中!”接替陆铭、陈土木二人担任三号炮台正副指挥官的丁伟和刘大发兴奋地对视道,“这帮龟孙子为了提高射击精度居然下了锚和咱们干,如此托大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不过他们的兴奋没能持续多久,西班牙人的反击很快就到来了。超过60门舰炮发射的弹丸朝三号炮台倾泻过来,其中大部分落在海里,但仍有相当一部分落在岛上。丁伟二人所站的炮位顶棚就被一枚18磅铁弹砸断,一位搬运炮弹的查鲁亚人被擦中脑袋,当场身亡。目睹这一幕的丁伟二人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妈的,老子还不信了!炮台还打不过你木头船!”丁伟也是个狠人,挽起袖子就开始搬炮弹。训练有素的炮手们第一时间完成了装填,火炮怒吼着朝海上发出了夺命的炮弹。三号炮台上8门火炮次第开火,顽强地与西班牙人对射着。
看到4艘战舰依然无法压制鞑坦人处于最前方的一个小炮台,迭戈·加西亚命令“利马主教”号和“检审法官”号加入战团,西班牙人的战舰增加到6艘,火力大为增强。他们小心地控制着战舰与主炮台的距离,尽量让自己的锚泊位置远离对方火炮。
“三号炮台危险了,再这样下去要被打爆。李毅,不要再等了,对方旗舰应该不会上来了。给西班牙人一个惊喜吧,他们应该会万分欣喜地接收到我们发过去的32磅铁弹。”王启年说道。
李毅也不说话,干脆地走到甲1炮位的32磅火炮前,拿起火把朝火门上一点。“轰!”伴随着浓烈的烟雾,32磅铁球以千钧之势冲向了海面上的敌军战舰。铁球飞越了近千米的距离,越过排在最后方的“检审法官”号战舰的甲板上空,落在“利马主教”号左舷外十多米处海面上,溅起了冲天的水柱。
甲1炮位发射后,甲2-甲8炮位也迅速开火,其中两枚32磅实心圆球击中了“利马主教”号。一枚击中了艉楼后方露天廊台上的厕所,一枚击中了右舷炮甲板,均给这艘500吨排水量的战舰造成了不小的破坏。
“该死!他们的24磅炮开火了,呃…不!这不是24磅炮,是32磅!该死的,鞑坦人居然有32磅重型海军舰炮!”迭戈·加西亚终于动容了,自己的舰队下了尾锚停泊在人家32磅炮的炮口下,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快,大副,乘坐交通艇去通知‘利马主教’号和‘检审法官’号撤退!”
迭戈·加西亚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主炮台上32磅火炮的发射阵地。这些火炮都安装在防护良好的半封闭式炮位内,炮位外部也做了一定的伪装。而这样的火炮竟然有8门之多,真不知道这些鞑坦人哪来那么多大口径火炮的。
32磅火炮发射完毕后,紧接着的是24磅和18磅火炮,这些火炮按照事先命令,集中轰击了已经遭受创伤的“利马主教”号炮舰,密集的炮弹如下雨般落在“利马主教”号周围,连带着紧靠着她的“检审法官”号也中了好几枚炮弹。
“利马主教”号的舰桥中了四发炮弹,领航员和大副当场身亡。船长仍然在坚持指挥,他命令水手们拔起尾锚,准备朝外海逃窜。此时又一轮32磅炮弹袭来,这次的炮弹准头提高了很多,有4枚直接命中船身。其中更是有一枚鬼使神差般地击中了主桅,将其完全打断,桅楼里的瞭望手惨叫着摔下了甲板;后桅的三角帆被紧随而来的24磅炮发射的链弹击中,帆面大面积破损,几乎不堪使用;帆缆舱也被两枚18磅炮弹擦中,一名倒霉的水手当场死亡。
直到这个时候,迭戈·加西亚舰队司令官才猛然发现,经过鞑坦人的两轮密集炮弹洗礼,“利马主教”号护卫舰似乎已经失去了大半行动能力!
第五十八章 决战:发展
这章是定时发布的,因为要出差,估计要一两天时间。星期一那章回来后再更。
从“加的斯岩石”号上乘坐交通艇前往“利马主教”号的法尔考中尉心惊肉跳地看着小艇周围不时溅起的水柱,那是落在水中的炮弹。他心里在不停地祈求上帝保佑鞑坦人的炮弹不要落在自己这艘小小的交通艇上。
又一轮炮弹袭来,二十多枚大大小小的铁质弹丸带着死神的尖啸飞越大海落了下来。这些火炮事先都经过大量校射,每一门火炮都拥有一个由大量实弹射击数据积累起来的射表,制定射表时甚至连风速都考虑了进去,所以这些火炮的精准度相比较而言高得吓人。
可怜的“利马主教”号再次大面积中弹,这次船艉附近是重灾区。艉楼的枪炮甲板中了两发炮弹,一门船艉炮被击中散架,枪炮甲板上的随船陆军士兵也伤亡惨重,六七人被炮弹和碎木屑杀伤;后桅的三角帆再次被击中,帆面破破烂烂已经彻底无法使用;船艉露天廊台第二次被击中,舵轮舱的控制横杠受损,两名舵轮手受伤……
总而言之,“利马主教”号完蛋了。当法尔考中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登上“利马主教”号的甲板时,船长如是告诉他。这艘500吨的战舰现在动弹不得,成为了一艘名副其实的靶船。水手长指挥还能行动的水手们放下救生小船,开始做弃舰准备。炮手们也已经无心射击,他们所有人都拥挤在甲板上,尽职的随船神父在为濒死的士兵做临终祷告,到处是一片惶惑不安的气氛。
迭戈·加西亚的脸色有些铁青,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双手也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举着望远镜还是心情剧烈波动的原因,或许是兼而有之吧。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鞑坦人的炮台火力,只是没想到付出的代价如此高昂。“利马主教”号护卫舰惨遭重创,不,已经不止是被重创这么简单了。这艘战舰现在完全无法行动,就算鞑坦人不再试图攻击她,迭戈·加西亚也要下令击沉这艘战舰,以免她成为鞑坦人的战利品而使得王国蒙受羞辱。
该死的托雷斯上尉!他到底是怎么得出鞑坦人只有18-24门火炮这个狗屎结论的?难道他是从酒吧里某个胡言乱语的醉鬼嘴里打听到的吗?这是渎职!迭戈·加西亚心里破口大骂着,这些该死的鞑坦人居然还有王国海军都很少装备的32磅大炮,而且很明显还是长管重炮!这个令人心碎的事实让舰队司令官几乎无法自持。看起来得赶快收场了,不能再损失更多的战舰。迭戈·加西亚再次招来了一名军官去传令,意气风发的行动这样虎头蛇尾收场,让鞑坦人看了一场大笑话,真是令人纠结啊!
卡洛斯少校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既为迭戈·加西亚这个牧猪人的子孙吃瘪感到高兴,同时也对鞑坦人火炮的优越xing能感到心惊。那些32磅、24磅和18磅火炮就射程来说普遍比西班牙海军现役火炮强了一大截,炮弹飞越千米距离后还有如此强大的穿透动能,说明对方火炮的身管倍径比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鞑坦人什么时候有如此优越的铸炮技术了?火炮身管这么长,是如何承受住爆炸室火药燃烧时产生的高膛压的?卡洛斯少校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相反,他的青年时代是在意大利度过的,曾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不认为那些占据着从乌克兰到东方辽阔地域的鞑坦人有如此精良的铸炮技术,难道是土耳其人的技术?
不过这也很难解释,因为土耳其人根本不会把掌握的这种领先整个世界的技术散播给鞑坦人。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占据着这片土地的所谓“鞑坦人”根本不是真正的鞑坦人,他们一定是来自于一个技术相当发达的国家或地区。那么这个国家和地区到底是在哪里呢?难道是东方?没道理啊,王国的船队通行于整个世界,那些东方人的技术还不如王国呢,难道还有未被探索到的大陆或新世界?想来想去没有个头绪的卡洛斯少校干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他即将要面对一个更令人纠结的事实。那就是既然这些“鞑坦人”的海军舰炮如此优秀,那么他们的野战陆军炮一定是同样出色,到时候承受这些陆军炮轰击的可就是自己了。真是令人纠结啊!
“轰!轰!”鞑坦人的第四轮炮弹来得是如此迅速。拥挤在“利马主教”号甲板上准备弃舰登艇的船员们倒了大霉,两枚18磅炮弹从密集的人群中趟出了一条血路,然后一头撞在甲板上,这才耗尽了动能。更多的炮弹则打在了上部建筑和侧舷甲板上,右舷水线处坚硬厚实的船板在32磅炮弹的蹂躏下终于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随着海水的疯狂涌入,“利马主教”号开始有些微微右倾,这加剧了甲板上船员水手们的混乱。一些人为了争抢逃生的机会开始拳脚相向,就连军官也已经无法制止他们。随着涌进底舱的海水越来越多,船只右倾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很多绝望的水手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大海中,至少在海里他们不用忍受鞑坦人如雨点般落下的炮弹。
北面的“检审法官”号战舰早就拔锚升帆,准备撤走。不过在看到“利马主教”号即将倾覆沉没的惨状后,船长拒绝了舰队司令官立刻撤退的要求,而是停下来朝海面上放下了大量救生小艇,让“利马主教”号上的落水船员们不至于枉死在冰冷的海水中。“检审法官”号战舰英勇的行为挽救了数十名西班牙海军军人的xing命,当然这也将他们自己置于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主炮台上的24门火炮此时开始转向轰击“检审法官”号战舰。短短的时间内这条下水不过十年的新锐战舰便被命中了十余发炮弹,甲板上的船员们颇有死伤。关键时刻幸运之神眷顾了他们,主炮台上的8门32磅巨炮由于连续射击时间过长,需要进行冷却。“检审法官”号战舰趁着这个很短的空档期迅速转向,拖着伤痕累累的船身脱离了战场。
由于情报失误,王国海军六条主力战舰与鞑坦人的炮台对轰。火炮数量比是174:32,实际上由于同一时间内只有单侧火炮可以发射,所以火炮数量比大约为2.5:1,而且口径还不如对方,那么对于取得一个如此惨淡的结局也就不令人感到意外了。迭戈·加西亚很快调整了心绪,剩余的六艘主力战舰在鞑坦人炮台火炮的射程外集结,然后伴随着大批运输船和武装商船向南航行,大鱼河外海只留下了几艘近海小型战舰在警戒巡逻。
“这就跑了?”从望远镜里看见此时只剩下一小截桅杆还残留在海面上的“利马主教”号缓缓沉没,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李毅诧异地问道。
“应该不是跑了。”王启年沉吟道,“他们怕是往南寻找登陆地点去了,这回是要来真的了啊。看这么多运输船的架势,估计来了近两千人。呵呵,两千名士兵在此时的欧洲根本算不得多大规模,但在新大陆那可就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了啊,尤其是这么偏僻荒凉的拉普拉塔地区,西班牙人真是看得起我们啊,疯了!真是疯了!”说到最后,王启年的脸上已满是苦笑。
西班牙人的最新动向被第一时间就传回了执委会和陆军部。陆军部立刻派出了大批骑兵沿着海岸线试图追踪西班牙人舰队的踪迹,不过西班牙人的舰队在沿海岸航行了一段时间后就转向消失在了海平面上。彭志成猜测西班牙人是为了避免被穿越众掌握登陆地点而故意远离海岸,他们一定还在附近海面上徘徊,并且伺机登陆。
基于这个判断,彭志成将目前已经扩充为三个哨的骑兵部队全部洒了出去,并扩大了搜索范围,争取尽快找出西班牙人。两天后,骑兵第一哨的列昂尼德·费奥多洛维奇在罗洽附近终于发现了大批正在登陆的西班牙陆军部队。
正在登陆中的西班牙人混乱不堪。炮兵、骑兵、长矛兵、火枪兵等等,荒凉的罗洽海滩附近此时猬集了一千人以上,人喊马嘶,乱成了一锅粥。当然,西班牙人也不是没有防备,一些骑兵和高乔人被分散在外围警戒,防止在登陆过程中遭到突然袭击,导致部队出现重大伤亡。
第五十九章 决战:插曲(一)
6月30日。晴。小冰河时期的南美初冬是寒冷的。罗洽近海海面上,停泊着大大小小二十余艘船只,西班牙人的王冠旗在寒风中猎猎飞舞。水手们喊着号子将一门门沉重的火炮或马匹通过滑轮组吊到正在海面上漂泊不定的小船上,小船上的水手将这些东西固定好,然后便奋力朝海岸边划去。
岸上此时已经登陆了相当一批士兵,士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建立了一个松散的警戒阵地,用于卫护正处于登陆混乱中的主力部队。
托雷斯上尉骑着战马,带着一批高乔义勇军,在罗洽海岸附近绵延的低矮丘陵中巡视着,以防遭到敌军斥候的窥视或敌人主力部队的突然袭击。目前已经登陆了40多名高乔骑手,托雷斯上尉将这些人分成6组,分布到各个方向进行警戒、巡逻。这些高乔人装备粗陋,但马上技巧娴熟,作战又很勇猛,整体素质还算不错。
列昂尼德牵着战马卧伏在丘陵草地上,仔细地凝视着丘陵前方一千多米外海面上西班牙人的登陆场景。在定远陆军军官学校短期速成班里接受过基础军事教育的他努力辨认着他所看到的西班牙人的部队数量及兵种构成情况。
“维克多,现在开始记录,西班牙人登陆步兵主要由胸甲长矛兵和火绳枪兵组成。火枪兵比例较高,与长矛兵相比大约为2:1,此外,还有大约百余名燧发枪兵。”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小艇仍在不停地来回朝岸上运送着人员和物资,列昂尼德一边举着单筒望远镜,一边朝身后的士兵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共有四名来自乌克兰扎波罗热的哥萨克骑兵,其中一人拿出纸笔开始记录,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符号和数字,剩下的三人则骑在马上小心翼翼地警戒着四周。
“目前已经登陆的步兵数量约为1000余人,此外,还有一些马匹也被运送到了岸上,预计敌军阵中有相当数量的骑兵。”列昂尼德继续说着,“目前总共看到有四门火炮被从船上搬运下来,目测其为4磅陆军野战炮。”
列昂尼德等人一边观察一边记录,就在这时,一名警戒的骑兵突然发出了警讯:前方有敌军哨骑在快速接近。列昂尼德迅速将单筒望远镜塞进鞍袋里,翻身上马,朝手下人指着的方向放眼望去,只见一群穿着五颜六色服装的人呼喝着从远处朝这边冲了过来。
“是高乔人!”列昂尼德肯定得说道。出发之前,陆军部的人给他们培训过拉普拉塔地区西班牙军队的构成,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西班牙军队中高乔人这一特殊群体的存在。
就如同巴西的圣保罗人或马梅卢科人1一样,高乔人是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后裔。他们融合了印第安和西班牙的文化,生活在辽阔的潘帕斯草原,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大部分以放牧为生。他们生xing勇猛、刚烈,在赌场或酒桌上一言不合就能拔刀相向,在拉普拉塔地区一直令当地的西班牙治安官很是头疼。如今这群潘帕斯大草原上的骄子遇到了来自乌克兰大草原的哥萨克勇者,几乎从一发现对方起列昂尼德就明白今天这场战斗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准备战斗!”列昂尼德抽出了腰间那把骑兵制式1633型燧发手枪,开始装弹、上膛,他身后的四人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高乔人那边大约有六七人,清一色挥舞着马刀,从一处缓坡上冲下。这里是丘陵缓坡地带,给骑兵用来周旋的空间并不大。
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唯有先消灭或者击溃眼前这股高乔骑兵,列昂尼德等人才能从容撤走。
“乌拉!”列昂尼德左手提缰,右手拿着已经处于待击发状态的1633型燧发手枪带头朝前冲去。限于手枪的低产量,目前每个骑兵只能装备一把1633型燧发手枪,同时为了弥补火力的不足,他们马鞍下方的鞍袋里还都放着一把骑枪和一把马刀作为补充武器。
双方身上都没有着铠甲,高乔人穿着的是五花八门的民族服装,而乌克兰骑兵则身着统一的深蓝色陆军制服。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列昂尼德甚至能够看出对方有些人手里拿着的正是在拉普拉塔地区大卖的三二年式士官刀。
“砰!砰!”在进入手枪射程后,五名骑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响了手中的燧发手枪,然后他们又快速从鞍袋中抽出了马刀。迎面而来的高乔人在第一波手枪射击中有三人摔下了马,剩下的四人继续前冲,双方很快交错在了一起。列昂尼德凭借娴熟的马上技巧轻松一闪,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高乔人的马刀,在躲避的同时将自己的马刀在对方的身体上轻轻一划,“噗”的一声,那是刀锋和**摩擦的声音。在这一刻,列昂尼德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纵横克里米亚半岛时的快感。当年,数不清的鞑坦人、土耳其人、波兰人甚至俄罗斯人就是这样死于勇猛的扎波罗热哥萨克的马刀下。
冲过一段距离后,马速减缓的列昂尼德拨转马头,发现跟在他身后的骑兵已经少了一人。对面的高乔人也只剩下了两人,而这两人此时竟然不但不逃跑,反而返身冲了过来,似乎想要和列昂尼德等人继续战斗。
“真的勇士!”列昂尼德赞了一句,带领剩下的三名骑兵迎了上去。此时他来不及再次给手枪装弹,也不屑于再给手枪装弹,勇士之间的战斗,就用马刀来解决吧。
马刀飞舞,血花喷涌。最后剩下的两名高乔骑兵无力地摔落下了战马,在他们身后,一名乌克兰骑兵也捂着肚子,口吐血沫倒在草地上。列昂尼德拨转马头,带着仅剩的两名骑兵奔驰回了双方刚才交锋的战场。一名骑兵下马后第一时间冲到了刚才最后中刀落马的骑兵身前,一边检查着伤情,一边呼唤着战友的名字。良久,他才放下了战友的身体,朝列昂尼德缓缓摇了摇头。
“维克多、奥莱格,你们去把弟兄们尸体都收起来,散落附近的战马也都收拢回来,快去做吧!”列昂尼德沉默地吩咐道,然后策马赶到了双方第一处交战的地方。地上倒着四人,三名高乔人中弹死亡,一名哥萨克骑兵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此时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列昂尼德翻身下马,紧紧握着这名士兵的右手,听他用微弱的声音和家乡俚语轻声诉说着什么,直至他的声音逐渐微不可闻。
战马没有离去,它打着响鼻舔舐着主人的面庞,似乎在召唤着主人醒来继续并肩战斗……
将战友的尸体绑在战马上后,列昂尼德又检查了一下地上几具高乔人的尸体。高乔人果然都是些穷苦的牧民,身上除了马刀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生活物品----除了一个皮口袋。皮口袋内分门别类放着一些盐、干粮、马黛茶和打火器具,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看起来比叫花子也强不到哪里去。
收拾完战场后,列昂尼德三人也不敢久留。一是因为担心遇上第二队西班牙人的斥候,二是要将西班牙人登陆的重要情报赶紧送回,于是三人便匆匆离开了战场。三个人、十二匹马,朝穿越众最近的据点----定远堡疾驰而去。
7月1日早上。驻守定远堡的林有德、常开胜等人得到了西班牙人大举登陆的消息,下午,消息传回了执委会和陆军部,陆军立即开始了战前动员。
截止目前陆军正规主力共编有步兵六个哨近500人,骑兵三个哨百余人,炮兵两个哨近百人,总兵力约七百人。此外,由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一些穿越众文职人员、技术工匠、表现较好的俘虏和查鲁亚人约六百余人也被紧急动员了起来,作为战役的总预备队。这些人平时普遍训练较少,装备是冷热兵器混合,战斗意志也很一般。不过前线一旦出现战况不利,这些人不管怎样也是要投入战斗的。
步兵第一、第二哨、炮兵第二哨和约百余名预备队此刻驻扎在定远堡,其余都屯驻在首都。目前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西班牙人前来了。
战场上弥漫的硝烟终于即将进入最浓烈的时刻。
1圣保罗人、马梅卢科人都是指葡萄牙人与巴西印第安人的混血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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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决战:插曲(二)
7月1日夜,瓦尔迪维亚河口。运盛一号和“东岸之鹰”号在海面上游荡着,远处的“加利西亚飞鱼”号停泊的近海海面上,一艘艘小船被放了下来。黑夜中远远望去,如同蚂蚁一般的士兵们从甲板上顺着绳梯快速往下爬。每艘小船坐满士兵后,操船的查鲁亚人就解开系着小船的缆绳,然后小船就开始缓缓向前划去。由于潮汐的作用,小船在海面上行进的速度相当快。
谢汉三轻轻跳上了沙滩,向推着小船前进的查鲁亚人点头致意,然后带着士兵们开始整队。将四个排近两百名士兵草草排成两行横队后,谢汉三就带着部队在两名英格兰海盗向导的带领下朝西班牙人设在一千多米外的一个定居点前进。
这个定居点有四百多居民,大致位于后世瓦尔迪维亚的外港科拉尔附近。规模不是很大,但却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因为内陆地区采集的矿产运到瓦尔迪维亚初加工后,再经由瓦尔迪维亚河运至此地,然后从这里起运前往北方的大城市。
除此之外,对萧百浪舰队来说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西班牙人在此地修建了一座炮台,正对着瓦尔迪维亚河中心航道。也就是说,不拔除这颗钉子,大家就很难放心大胆地沿河上溯进攻瓦尔迪维亚城。
近两百人的队伍在丘陵与树丛之间艰难前行着,一直到下半夜,整支队伍才终于越过了最后一座小山,看见了山下一片隐隐有些火光的所在,那里是西班牙人的小镇。
“休息十分钟!”谢汉三低声传令。士兵们席地坐下,打开自己的军用水壶,开始喝水休息。
谢汉三一边喝水一边和手下几个排长商量:“这次首要目标是夺下炮台,至于小镇里的西班牙人就先不要管了,一切等夺下炮台后再说。”
谢汉三手下的几个排长副排长也都是穿越众老兵了,闻言默默点头。
十分钟后,整支队伍在低沉的口令中起身。谢汉三下令:“第一排,在炮台与小镇之间列阵,牵制住可能出现的援助炮台的西班牙人;第二、三、四排,集中兵力,沿着炮台一侧一字平推。注意不要分散,西班牙人的炮台可能会有少量守备部队,我们的目标是夺取炮台,而不是全歼这里的西班牙人。好了,现在开始行动吧!”
两百人沉默地沿着山坡向下行军。也许是安逸了很多年的缘故,西班牙人的防备异常松懈,队伍行进了十来分钟抵达小镇外缘后,竟然没有遇到任何哨兵。谢汉三想了想后哑然失笑,毕竟这只是一个西班牙人的普通小镇,并不是什么军营,哪来的哨兵?而且此地的阿劳坎人已被消灭多年,余下的也都做了西班牙人殖民统治下的顺民,难怪西班牙人防备这么松懈。不过就算戒备森严又能怎样,几百人口的小镇,根本防不住眼下这支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部队。部队绕过小镇后,第一排选好位置就地列阵防守,其余三个排朝几百米外的炮台快速接近。
今晚的月光还算明亮,前方河面上波光粼粼,士兵们嘴里哈出的白气在明亮的月色下纤毫毕现。瓦尔迪维亚河是一条感潮河流,河水在潮汐的作用下使劲拍击着海岸,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如果不是正处于战争之中,在夏天的瓦尔迪维亚河口,吹着凉爽的海风,就着璀璨的月色,一边喝着本地葡萄园出产的美酒,一边观海听涛,想必也是一件人生乐事。
“以排位单位成三行横队,排与排之间间隔两米,装弹、前进!”到了地头后,谢汉三开始下令。
西班牙人此时终于发现了外面的动静,对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西班牙语问话声。潮声太大,听得并不真切,不过谢汉三他们并不准备用西班牙语来回答他们,第二排的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冲近第一个炮位后用排枪声进行了集体回答。
西班牙人的炮位都是全开放式炮位,沉重的火炮架在四轮炮车上,靠天然地势进行着防护。炮位旁边设置着一个掩体,掩体内存放着火药桶与炮弹,炮手们一般也在此处休息。士兵们排着紧密的队形,逐个炮位进行清理。西班牙人的反抗极其微弱,前面几个炮位沦陷后,后面炮位的炮手们干脆撒丫子就跑,也不管什么大炮了。
半个小时后,士兵们清理完了这一片七个炮位,然后开始向相邻的一座小山坡上前进,那里还有大约六七门火炮没有清理。
谢汉三一路上都很小心翼翼,直到冲上那片小山坡后,预料中西班牙人的炮台守备部队始终都没有出现。这里的炮手大半也都逃散了,只剩下少数充满勇气的西班牙人还在坚持抵抗。这些西班牙人手持火绳枪或者冷兵器,在黑夜中徒劳地坚持着。谢汉三集中了两个排的士兵,朝黑夜中闪耀着火绳燃烧火光的地方进行了一波集火打击,西班牙人最后的抵抗终于也宣告瓦解了。
至此,西班牙人的炮台宣告全部易手。整场战斗用时不到一个小时,穿越众以死三人、轻伤两人的代价占领了全部十四个炮位,整场战斗轻松得如同一场儿戏。
西班牙人的小镇那边渐渐有了些动静,谢汉三命令第二排和第三排的士兵们立刻跑步前往第一排处汇合,他自己则带着第四排的士兵一边燃起火堆给海面上的运盛一号和“东岸之鹰”号报讯,一边审问抓到的几名西班牙俘虏。裴德罗神父此时表现得格外积极,他对他的西班牙同胞们尽情恐吓、殴打,很快就套出了谢汉三想要的情报。
原来此处的西班牙人承平日久,炮台上的炮手、守备队的军官士兵们很多晚上都会回到镇子上的家中去休息,留在炮台上的只有一少部分士兵,连一个军官都没有。刚才在小山坡上被射杀的十几人就是少数留守的守备队士兵了。此外,镇子里的西班牙武装力量也很薄弱,大约只有几十个民兵,装备着一些火绳枪和冷兵器。
得到情报后,谢汉三命令第三排的排长暂时代理此地最高指挥官,他则迅速赶往第一排处进行指挥,看看有没有可能顺势拿下这座小镇。
第一排的法比安·克林格曼和战友们刚刚打完了一轮齐射,对面的西班牙人顿时倒下了一片。法比安从牛皮弹药包中拿出油纸包好的定装弹药,开始了紧张的装填工作。这波西班牙人是在看到炮台出事后才匆匆忙忙赶来的,似乎是准备去支援炮台,只不过刚走到半路,就遭到了第一排四十多枝燧发步枪的齐射打击。冲在最前面的西班牙人顿时倒下了十多个,剩下的人看到黑夜中有这么多火枪在朝自己射击,顿时有些胆寒,纷纷找地方隐蔽了起来。个别勇猛的西班牙人操着火绳枪朝这边射击,只不过这子弹在黑夜中就不知道是射到哪里去了。而火绳燃烧产生的火光反而暴露了他藏身的地点,几枝燧发枪在军官和老士官的指挥下朝那边进行了齐射,顿时就将这些西班牙人的勇气就此打散。
谢汉三到来时三个排的士兵已经通过交替射击前进彻底击溃了这股西班牙人,看着地面上散落的二十来具西班牙人的尸体,谢汉三果断命令朝小镇攻击前进。
小镇内此时已经是灯火通明,呼喊声、哭叫声、怒吼声响成一片。整个小镇由一圈高大的树木栅栏围成,有一座门供人出入。三个排百余名士兵在黑夜中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这座西班牙小镇的木制大门,西班牙士兵躲在门后射击,试图负隅顽抗。谢汉三此行属于轻装前进,没有携带任何大炮,一时对躲在门后的西班牙人还没有太好的办法。
不过此时已近天明,海面上穿越众的三艘军舰正在缓缓开进瓦尔迪维亚河。等到三艘军舰上那数十门大炮对准这座小镇的时候,看这些西班牙佬还怎么负隅顽抗。想到这里,谢汉三干脆也不再试图强攻小镇,而是收兵后退,占住小镇周围一些要点,等待海军的到来解决问题。
黎明后,“东岸之鹰”号率先驶进瓦尔迪维亚河内,紧接着是“加利西亚飞鱼”号和运盛一号。运盛一号这些天一直都关闭着主机,此时靠着强劲的西南风缓缓驶进了河内,然后在正对小镇的航道内下锚停泊,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小镇那单薄的木栅栏围墙。
河道内停泊着三艘悬挂着红底双剑苍鹰旗的敌方战舰,这样的威慑比任何苍白的言语都有效。很快,小镇内看到这种情形的西班牙人中间爆发了一阵混乱,隐隐还有枪声传来。半个小时后,就在穿越众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小镇的木制大门终于打开了,几名西班牙人举着一面白旗缓缓走了出来。
ps:继续补昨天的一章。今天的晚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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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决战:插曲(三)
决战的脚步近在咫尺。
7月2日,一队高乔骑兵出现在大鱼河南岸几个已经被废弃的生产队村落,被在此休整的第三骑兵哨两个排打了一个伏击,丢下五具尸体后仓皇退去。
7月3日,高乔骑兵首次出现在大鱼河畔,开始窥视河北岸定远堡的虚实。
7月4日,双方在大鱼河南岸再次爆发大规模的斥候战,穿越众两个哨的骑兵与数十名高乔骑兵遭遇,双方展开激烈厮杀。此战中穿越众的手枪回旋骑兵大放异彩,击杀高乔骑兵三十余人,己方仅伤亡七人,不过新任骑兵营代理营长徐宇在混战中受伤。午后,西班牙主力骑兵赶到,穿越众的骑兵营力不能支,完全退回了大鱼河北岸。
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骑着战马,在大批骑兵的簇拥下默默观察着大鱼河北岸的定远堡。这座城堡周长约一千六百多米,是一座极为坚固的砖石混合结构堡垒。城墙高约5米,上面建设了几个城楼,城楼上似乎还架起了一些大炮;城墙外挖了一条宽约3米的护城河,护城河直通大鱼湖,水量极为丰沛。
“看起来很难轻易攻克啊。托雷斯上尉,你怎么看?”卡洛斯少校突然转头朝陪在他身后的托雷斯上尉询问。
“如您所见,长官。这座堡垒只要拥有两百名精锐的火枪手,再辅以一定数量的大炮,对于缺少攻城重炮的我们来说,确实是一块很难啃的骨头。如果硬是要强行攻击的话,可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托雷斯上尉如实回答道。
“听说鞑坦港的城墙还要雄伟……”说到这里,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却又有些说不下去了。是啊,对于缺乏重武器的王国陆军来说,要是鞑坦人打定主意龟缩不出,那该怎么办呢?像欧洲战场上一样长期围困?卡洛斯少校摇了摇头,对于这支西班牙军队来说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拉普拉塔地区没有支持王**队长期作战的物质基础,对于物资缺乏、士气也不甚高昂的王**队来说,只有速战速决才是唯一可行之策。
“托雷斯上尉,明天你带领部队开始搭建渡河桥梁。桥梁搭建完毕后,我将率领主力部队迅速渡河,并对鞑坦人的这座城堡发起试探xing攻击,不拔除这颗钉子,我们始终无法全力围攻鞑坦港。”卡洛斯少校叹了口气,说道:“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
定远堡。此时一场军事会议正在召开,不大的会场内坐着五六名军官和十几名各个工厂及生产队的负责人。
“主动出击是找死!”常开胜喷着一口唾沫星子说道,“我们的策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死守到底,看谁比谁更能耗!西班牙人跋山涉海运来各种物资,这路途上的损耗可比我们高多了。堡内存着足够我们吃一年多的粮食,饮水也不缺,西班牙人看样子也没有那些32磅、36磅攻城重炮,能奈我何?!”
“老常说得不错!”林有德出声附和道,他和常开胜两人目前是定远堡军政两方面的最高负责人,此次召开这个军事会议就是为了统一思想,同时也是为了安抚堡内的人心。“所以大家都放宽心,回去后也对自己部门的职工和村民们解释清楚,定远堡固若金汤,西班牙人攻不进来。同时,他们也不可能长期围困咱,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属于执委会,属于大家!”
“堡内预备役民兵的训练也不能拉下。我对他们的要求不高,能上城墙放枪就行。”常开胜说道,“咱目前正规军才有步兵两个哨164人、炮兵一个哨45人,数量还是偏少,这一百多民兵可是守城时重要的补充兵力。好了,非常时期,也不多说了。大家都去忙吧,一切按计划来,信心最重要!”
7月5日,列昂尼德骑着战马巡视在定远堡东面原开拓大队的一个村落内。这个村落的居民如今已经全部迁入了定远堡内,只留下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村子。如今已经升任少尉排长的列昂尼德推开了一间半掩着门的院子,他和他的骑兵已经巡视了一上午,现在需要休息。
院子并不大,院墙明显是后来屋主用泥巴糊的土墙。土墙角落里搭着个鸡窝,鸡窝内空无一物,鸡窝架子上爬着几株干枯的葡萄藤。十一名骑兵涌进院子内,这些来自扎波罗热的哥萨克们拿出腰间的军用水壶和干粮袋,一边吃喝一边低声交谈。吃喝完毕后又从鞍袋内拿出一些容器盛水给战马喝,因为村内仅有的几个水井已经被堵上,雨水收集池与过滤池也被填平,所以他们只能从自己携带的牛皮水壶内倒水喂马,同时还拿出一些豆粕做的马料进行喂食。这些战马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安达卢西亚马和卢西塔诺马,目前仅有一百三十余匹,这些哥萨克骑兵们伺候起来格外尽心竭力。
休息完毕后,列昂尼德等十一骑开始向东慢速前行。东南边有一处狭窄的河湾,是一处良好的涉渡点。上午的时候,几名西班牙人从这里悄悄渡过了大鱼河,在河湾处来回溜达,也不知道准备做什么。列昂尼德当时正在追逐几名高乔人侦查骑兵,便暂时放过了他们。如今那几名高乔骑兵的武器、皮甲等战利品正安静地放在自己手下人的鞍袋里,腾出手来的列昂尼德决定过来看看那些西班牙人到底在干些什么。
在离河湾约一里地外众人便下了马,列昂尼德爬上一座小土坡,拨开土坡上茂密的草丛,拿出单筒望远镜朝前望去。这一看列昂尼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许多粗大的树木被捆扎成一排漂浮在河面上,这些木排周围的河道内还钉着几根木桩,许多西班牙人在河两岸忙碌地制作着新的木排。
这是要造浮桥啊,列昂尼德震惊了。在打发了两名手下回去报信后,列昂尼德继续观察,西班牙人在北岸除了大批正在制作木排的人员外,还有一支完整的防卫部队。60名胸甲长矛步兵正整齐地坐在地上休息,一些装备了火绳枪的步兵在周围巡视着。列昂尼德毫不怀疑,只要他和他的手下一出现在那里,这些西班牙人便会立刻结成一个刺猬般的长矛阵,掩护住正在造桥的友军。
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太舒服了,列昂尼德想道,得给他们制造些压力,顺便延缓下他们造桥的进度。想到这里,列昂尼德便翻身上马,同时招呼起剩余的八名手下,朝河湾处奔驰而去。五百多米的距离转瞬便过,很快,充满节奏的马蹄声便在河湾处响起。西班牙人很快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他们的步兵在军官的指挥下以最快速度排出了一个三排的紧密阵型,近3米长的长枪尾端插进地面,矛尖斜指向前方。长矛阵两侧还有十来个火绳枪兵,这些人装填好了弹药,背靠长矛阵,枪口指向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
还真像刺猬一般没法下嘴啊!列昂尼德暗暗啐了一口,拨马在西班牙人火绳枪的射程外绕了一个弧线转向朝东而走。他手下的骑兵们也凭借着娴熟的骑术转向朝东,最后这九名骑兵在东面约两百米外停下了,虎视眈眈地盯着西班牙人。
西班牙军官看到列昂尼德等人如同苍蝇一般在一旁窥视着不肯离去,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么。只好让士兵们加强戒备,同时命令那些造桥的人加快动作。
半个小时后,一阵马蹄声再次响起。西面定远堡方向赶来了二十来个骑兵,列昂尼德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些人并不是骑兵营的人,而是驻守定远堡的步兵第一哨的士兵,他们骑乘的马匹也都是一些芬兰挽马。列昂尼德在其中看到了步兵第一哨的副哨长江志清,江志清带着这伙人在列昂尼德等人前方二十多米外下马,接着从马匹的鞍袋里摸出了一把把32-乙型燧发步枪,然后开始装填弹药。
二十多人排成了一个松散的一字阵型,装填完弹药后集体举枪,然后在江志清低沉的口令声中打出了一轮齐射。二十多枝步枪大部分都击发成功,西班牙人的长矛阵顿时被打出了一个缺口。这些人打完后看到西班牙人的火绳枪手正在军官的命令下往这边冲,也不恋战,很干脆地翻身上马,朝另外一侧兜去。
列昂尼德咧嘴笑了,用长射程的32-乙型燧发步枪欺负西班牙人的长矛和老旧火绳枪,这干挨打不能还手的郁闷窘境绝对会让西班牙人为之吐血崩溃。西侧再次响起了一阵排枪声,这次江志清等人是在静止的马上射击,准头略微有些欠缺,不过西班牙人的长矛阵内还是再次倒下了几人。
西班牙人的指挥官在高声叫喊着什么,声音显得相当急促和焦急。河对岸的西班牙人也在高声回应,很快,一些看起来手持燧发枪的西班牙士兵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乘坐小船朝北岸划来。江志清等人又打了两轮齐射,击倒了十余名西班牙长矛兵后,这才恋恋不舍地向西疾驰,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好戏终于结束了。列昂尼德笑了笑,拨转马头向东骑行,不一会儿,也消失在了秋天的草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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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决战:插曲(四)
裴德罗牧师战战兢兢地站在小镇内唯一一座石质建筑前,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仁慈的东方绅士、正直的陆军上尉谢汉三先生同意赦免你们的罪行,他认为你们忠实地履行了军人的义务,交战期间也并没有犯下任何战争罪行。只要你们投降,谢先生承诺给予你们体面的待遇,并且不收取你们任何赎金。”
“佩德罗神父,停止你无意义的劝告吧。如果你还残存有一点羞耻之心的话,就以上帝的名义和这帮卑劣的鞑坦异教徒进行战斗吧。王国陆军不会向卑劣的鞑坦人投降的,决不!”
谢汉三烦躁地在一处房屋后走来走去,他手下的三个陆军排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完全控制了这座不大的小镇。投降的西班牙市镇官员们与穿越众达成了协议,即在支付一个比索的赎金后,他们的私有财产将得到保存。因此,在穿越众绝对的优势武力面前,本地的西班牙居民们放弃了无意义的抵抗,选择了体面的投降。
当然,这个投降过程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拒绝投降的部分西班牙陆军与主张投降、代表当地居民利益的镇政府官员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甚至有两名西班牙陆军军官在此次冲突中受伤。冲突发生后,拒绝投降的部分西班牙陆军占据了镇内的仓库负隅顽抗,而西班牙地方官员们则打开了城门迎接征服者的到来。
谢汉三进城后,得知还有这么一伙西班牙军人占据着仓库不肯投降,便立刻带了两个排的士兵前往仓库,准备武力夺取。结果到了地头后他却发现这座仓库竟然是石质的,坚固无比。仓库围墙有三米多高,整个仓库除了一个进出的包裹着铁皮的木门外再无其他出入口,大感诧异的谢汉三立刻抓来西班牙镇长详细询问,得知这座仓库竟然是用来存放瓦尔迪维亚城运来的银条的!这真是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西班牙人在智利中南部内陆地区的一些采矿殖民点在将银矿石采集出来后,便输送到瓦尔迪维亚城进行初步加工与冶炼。冶炼加工的成品就是银条与银棒了,西班牙人将这些银条通过瓦尔迪维亚河运送至此地储存。每个月秘鲁总督都会从利马派遣一艘船只满载货物来到这座港口小镇,卸下货物后再运走仓库内的银条和其他一些产品。这条运输航线至今已经持续了整整数十年,一个星期前瓦尔迪维亚的运银船正好刚刚运来了一批银条,目前就存放在仓库内,保守估计其价值在数万比索。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谢汉三立刻淡定不能了,在派人通知运盛一号上的萧百浪等人后,马上带着两个排的士兵将这座仓库唯一的出口死死看住,然后一边让人劝降,一边组织人手搬运大炮,准备在敌人拒绝投降的时候直接轰开大门,强行攻击。
如今看来,裴德罗神父的劝降显然是失败了,这些顽固的西班牙佬打算顽抗到底!而大炮至今还没有运来,这令谢汉三有些烦躁。裴德罗神父表情复杂地回到谢汉三身旁,期期艾艾地说道:“尊敬的阁下,这些守军拒绝接受我们的劝降建议。如您所见,他们决定继续进行战斗。”
谢汉三正要回话,突然身后街道上传来了有节奏的号子声,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些身着天蓝色军服的海军水手们正马拉人推着一门火炮朝这边赶来,“东岸之鹰”号的舰长陆铭赫然就在其中。谢汉三没有太过明显的海陆之见,看到海军拉过来了一门大炮,大喜之下立刻派人一起过去帮忙。
这是一门8磅海军用小型舰炮,几名炮手在大批火枪手的护卫下将火炮拉到离仓库大门极近的距离内架好,然后开始装填弹药。轻柔的海风吹过街道,现场除了炮手装弹的声音外再无其他任何声响,所有人都在沉默地等待着。
仓库内也很沉默,一点声响都没有;街道上远远观望着的西班牙居民们也沉默地看着这边,一些人在胸口不停地划着十字,似乎在为眼前这些英勇不屈、战斗至现在的西班牙陆军士兵们在祈祷着什么。
“开炮吧?”火炮装填完毕后,谢汉三征询了下陆铭的意见,毕竟正在操作火炮的炮手都是来自他的军舰。陆铭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直接拿起一枝燃烧着的火把凑到了已经瞄准好的大炮火门上。
“轰!”8磅的铁质弹丸冲出炮管狠狠撞进了前方数十米外的包铁大门上。动能强大的炮弹直接击穿了整个大门,然后飞进了仓库内部,引起了仓库内西班牙人的一阵惊呼。
“注意,举枪!小心西班牙人的反击!”谢汉三大声命令道。在他的命令下,两个排的陆军士兵将枪口分别瞄准前方和围墙顶端,以防西班牙人狗急跳墙。
打完一发炮弹,炮手们立刻拿起手头的器具开始清理炮膛、装药、装弹。很快,火炮再次怒吼着打响,8磅炮弹呼啸着冲向大门,直接打落了一大片木板和铁片,大门上露出了大片的缺口。缺口后几个人影走来走去,似乎在想办法努力堵住缺口。
“瞄准缺口,预备…放!”随着谢汉三的口令,近三十枝火枪朝缺口处打出了一轮排枪齐射,门后发出了几声惨叫,随后便再也没有人影出现了。
接下来火炮又射击了两轮,大门几乎被整个打烂,倾倒在地面上。谢汉三此时不再犹豫,组织士兵们排成了稀疏的阵型,小心翼翼地朝仓库内慢慢前进。他们的动作很慢,几乎是在一步步往前挪,只要视野内出现西班牙人的身影便是交替排枪齐射。火力贫弱的西班牙人在这种交锋中损失惨重,不多的火绳枪手几乎被整个清除干净。当然了,穿越众这边也不是没有伤亡,四名士兵在这种血腥残酷的近距离火枪对射中中弹身亡,这已经超过了他们昨晚攻占炮台时的伤亡数字。
清除了西班牙人的火枪手后,剩下的陆军士兵们干脆一拥而入,朝剩下的手持长矛与轻剑的西班牙士兵大肆射击。这种几乎一边倒的屠杀战斗在十分钟内就很快结束了,谢汉三和陆铭冒着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浓烈硝烟,踏进了仓库内部。仓库内只有两个房间,一大一小。房间门都已经被打开,房门口与房间内部躺倒着许多西班牙人的尸体,地面上几乎被血浸满,场面异常血腥难闻。
“伤亡如何?”谢汉三问道。
“刚才突入仓库内部的时候一名士兵死在对方的长矛下、一人受伤,算上之前的战斗伤亡,整场战斗我们共战死五人、轻伤一人,总共取得了击毙西班牙守军二十九人的战果。”
“受伤的弟兄赶紧找人医治,另外,你们都到城中去弹压西班牙人。我担心刚才这边一顿枪战,有些西班牙人会起些什么不好的念头。对了,留下一些人开始清点仓库内的存货。”谢汉三一边吩咐一边随手打开了脚边的一个木箱。
“嘶!”饶是谢汉三定力高,此时看到木箱内的东西后也不由得有些眼晕。原来脚底下的箱子内存放着大批层层叠叠码放整齐的银条,在阳光下闪耀着令人迷醉的光芒。
“这次发了!真的发了!”谢汉三喃喃说道。
中午的时候,萧百浪带着一批水手进入了城内。此时,仓库内物资的统计也差不多弄出个大概了。据谢汉三报告:仓库内共存放着数十箱银条,总价值超过了35000比索;此外,还有各类动物毛皮500多张、编制好的羊毛毯100多条。
“这次还真是来对了!”萧百浪看着仓库内堆积着的战利品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多白银,也不枉刚才在仓库内的一番血腥争夺了。“看来这地方还真是富啊,听说上游的瓦尔迪维亚城比这繁荣多了,有机会还真想去见识见识,干他一票大的!唉,不过估计多半是没这个机会了,这边动静这么大,怎么可能没人去那边通风报信,这会儿那边的西班牙人怕是早就严阵以待了。”
中午,更多的水手登上了岸。一些查鲁亚人拿着军刀轻车熟路地挨家挨户上门收取赎金,每人一个比索,付不起的也要支付等价值的物品。一群人忙活了整整半天,到傍晚时分才算搞定,征收赎金外加没收仓库及抵抗的西班牙人军官士兵的家产,共收获了36000多比索的现金和白银、520张上等毛皮、160张毛毯、4头猪、4头牛、12只羊、2500斤粮食、火药200桶、铜10吨……
就在大家眉开眼笑地检点收获的时候,在外围警戒的运盛一号传来了消息:海面上发现了西班牙人的船只!
第六十三章 决战:主题(一)
7月6日,在付出数十人的伤亡后,终于造好渡桥的西班牙人开始大批渡河。先是步兵,然后是骑兵,最后是炮兵,整整1600名西班牙士兵渡过了大鱼河,在北岸开始扎营列阵。穿越众此时几乎已经完全停止了无休止的骚扰战术,所有兵力退回堡内防守,就连前阵子风光无限的骑兵部队都暂时销声匿迹了。
西班牙人此时面对的依然是令人的尴尬的局面。敌人全面龟缩在坚固的城堡内据守,而缺乏攻城重炮的他们面对这块难啃的骨头多少显得有些有心无力。
定远堡最初在设计建造的时候考虑的主要是为了防御本地土著的袭击,当时建造的城池规模小,结构也简单。后来考虑到西班牙人的威胁,执委会在萧百浪的建议下在定远堡原址上进行了增筑改造。新修建的砖墙厚达3米以上,城墙一改以往的直线型,大量采用了棱形设计,以减小窝弹区。此外,城墙上一些新修建的突出部还为主城墙提供了大量侧面火力杀伤。总的来说,定远堡是一座相当坚固的小型堡垒,要攻克它的话势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西班牙人的渡口处忙忙碌碌,托雷斯上尉此时担任了工兵的角色,他正在指挥着大批士兵将一门门沉重的火炮运过河。这些火炮都是些4磅、6磅野战炮,攻城战中用处不大,野战却又必可不少,虽然托雷斯上尉很怀疑这些鞑坦人究竟会不会和他们野战。
真正的攻城重炮还是要靠海军。在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的强烈要求下,战役总指挥、特遣舰队司令官迭戈·加西亚终于同意从受损严重的“检审法官”号战舰上拆卸下一些舰炮用来支援陆军前线作战。当然,这些舰炮沉重无比,运输起来也相当麻烦。罗洽距离定远堡可不近,步兵轻装行军也要一两天的时间,何况是拉拽一些重型海军舰炮行走呢。为此,西班牙人将运输后勤物资的挽马削减了一半用来拖拽这些海军舰炮,饶是如此,一次也只能拖拽2-4门火炮前进。
总共六门陆军野战炮安全运输过河后,托雷斯上尉又投入到了无止境的建设工作中。渡口防御设施的建设、炮兵阵地的建设以及即将到来的海军重炮的工事掩体建设。托雷斯上尉注意到鞑坦人在城外有一些遗弃的砖窑和石灰窑,只可惜损坏严重,已经无法再重复利用。满心遗憾的托雷斯上尉干脆命人拆了这些建筑物,所得的材料正好用来建设己方的营地。
7月7日开始,天气逐渐变得恶劣了起来。东岸地区的冬天总是令人如此讨厌,连绵的雨雪给不但给施工的西班牙人平添了无数的困难,对于运输物资的后勤部队来说,这更是一场真真正正的灾难。
费尔南多中尉靠坐在一辆运输毛毯的马车上,他从昨晚开始就得了重感冒,头脑昏昏沉沉的他无法行路,于是只能躺上了这辆马车。到了今天上午,身体略微有些好转,这令他感到有些欣喜。在这个时代,感冒也是随时可能致命的。身体虽然好转了些,可他还是不能下路行走。躺在车上无所事事的他干脆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纸,开始写起了日记,这是他每天的习惯。
“7月8日,继续小雨。经过昨天一整天的雨水浸泡,路面已经变得相当湿滑泥泞。有些路段甚至非常糟糕,一不小心车轮就会陷进去导致无法行走。一辆弹药车在下午的时候陷入了一个泥坑,车辆侧翻,火药桶滚了一地。我优秀的副手----来自巴拉多利德的年轻人马尔科少尉指挥押车的士兵们花费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让车辆重新上路。”
“7月9日,小雪。也许是上帝在考验我们的耐心和意志,中午的时候一辆运送粮食的马车车轴断裂,修理工匠们告诉我说由于缺乏材料,短时间内这辆车是无法修复了。我只能下令遗弃这辆装载了100袋小麦的马车,也许等我们回程的时候可以想办法再回收这辆车。”
“7月10日,中雪。雪越下越大,但是我的感冒却奇迹般得好了,我已经能够下路,将马尔科少尉繁重的工作分担一些下来。马尔科最近两天累坏了,在我无法工作的时候,他将一切事务都承担起来,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即使换做是我也无法做到更好。他是个好小伙子,会有前途的。”
费尔南多中尉在信纸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母,然后将整叠信纸都塞进了皮包内,跳下车来,吆喝道:“好了,小伙子们,休息够了就赶紧动身吧。我们离前线的营地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所有人打起精神来。这风雪是越来越大了,争取在入夜前多赶些路,然后找处避风的地方过夜。马尔科,去催促车队!”
“是的,长官!”马尔科躬身应命,刚要转身,却见他的身体陡然僵住了,指着前方嘴唇颤抖着说道:“哥……哥萨克!”
费尔南多闻言一个激灵,转过身去一看,顿时感觉浑身每根汗毛都竖立了起来,接着浑身都有些哆嗦起来。
西面约五百多米外的低矮丘陵间,大约上百名身着深蓝色军装、头戴黑檐大盖帽的骑兵骑着战马从丘陵缓坡上冲下,到了平地上后开始缓缓加速,他们手中挥舞着雪亮的军刀,排成松散的阵型坚定地朝车队冲来。
“准备战斗!”费尔南多中尉终于反应了过来,“马尔科,把马车围起来!算了,来不及了,该死的鞑坦人,他们来得太快了!所有人躲避到马车后!长矛手!长矛手把矛竖起来!火枪手自由射击!”
正处于休息状态的整个车队顿时大乱,长矛手们纷纷涌向堆放武器的地方意图取回自己的长矛。而由于地面湿滑和人员冲撞,很多长矛手摔倒在地。一些取回武器的长矛手在军官的指挥下,试图分开周围混乱的人群,到马车前方去列阵迎敌,但举着三米多长矛、行动不便的他们反而被拥挤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
“射击!”隆隆的铁蹄声越来越近,哥萨克骑兵已经进入了火绳枪的射程以内,费尔南多中尉大声命令火枪兵们展开射击。
“糟糕!引药被风吹掉了!”“上帝,火绳灭了!”“不好,引药被打湿了!”在费尔南多下令后,只有寥寥几杆火绳枪打响了,只在如波涛般汹涌而来的哥萨克骑兵阵溅起了几朵小小的浪花。
“砰!砰!”人手一把1633型燧发手枪的哥萨克骑兵们纷纷开火。这种手枪由于不需要火绳,引药也被药锅盖保护得很好,所以们手中的手枪打响了六成之多,面前的西班牙人顿时倒下了一大片。开火完毕的骑兵们迅速将手枪塞进鞍袋,然后挥舞着军刀朝马车后方的西班牙人群狠狠劈下。
由于事起突然,西班牙人的建制有些混乱,在哥萨克骑兵冲进人群中后,西班牙人最后的成建制抵抗也消失了,所有人都在各自为战。一些勇敢的西班牙长矛手在马尔科少尉的带领下将手中锋利的长矛刺向哥萨克骑兵,火枪手们也扔掉了笨重的火绳枪,拔出腰间的轻剑进行战斗。但是他们的努力终究改变不了大局,在一轮手枪齐射后,马尔科少尉和一些勇敢的西班牙士兵战死,西班牙人最后的勇气也宣告消失。
很多西班牙士兵扔掉了武器试图投降,但是这些哥萨克人回应他们的仍然是挥砍而下的马刀。西班牙人崩溃了,很多人转身朝外逃去,但是很快又被哥萨克骑兵们追上去一一砍倒。战场上还在站着抵抗的西班牙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费尔南多中尉带着七八名长矛手还在坚持。
带着轻伤上阵的骑兵营营长徐宇带着一群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他的军刀还在滴血,刚才砍倒的一个西班牙逃兵是他平生杀的第一个人。此刻的他只感觉浑身控制不住得兴奋发抖,就连握着军刀的右手也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有些发白。
“送他们上路吧!”徐宇冷冷地说道,“我们这次不能携带俘虏。马车上能用的东西大家都拿一部分,剩下的通通销毁,不得留一丝一毫给西班牙人!”
随着他的命令,一阵手枪齐射声响起,最后的西班牙勇士也倒下了!
费尔南多中尉口吐血沫倒在草地上,嘴角流出的鲜血将地面上的积雪染得血红。
“魔鬼!异教徒…魔鬼!亚松森…小胡安…”费尔南多中尉气若游丝地呢喃着,眼神也越发涣散。直到补刀的哥萨克骑兵再次将锋利的军刀穿透他的心脏后,他才终于停止了无意识的呢喃。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望着北方的天空,那是亚松森的方向。
第六十四章 决战:主题(二)
林有德站在定远堡的城头,凝视着远方西班牙人的阵地。这几天雨雪不断,西班牙人也很老实,一直在定远堡东城墙外缓慢地建设着营地。就在这种无聊沉闷的气氛中,早上起来例行巡视的林有德突然发现西班牙人昨晚竟然在野外建立起了两个炮兵掩体。
“草!给老子玩阴的!”林有德恨恨地一拍城头,“老牛,能轰得到那两个地方吗?给我打掉!西班牙人怕是有什么阴谋。不然就凭他们那几门陆军小炮,还没那么肥的胆子跑到这边来建炮兵阵地,他们这是有了重炮啊!”
定远堡的炮兵总指挥,炮兵第二哨哨长牛德估算了下距离和方位,点了点头:“试试吧,估计能打着。”
定远堡东城墙上共有两座城楼,均建在城墙突出部上。每座城楼上安装了一门18磅和两门12磅长管加农炮,三门炮均装在四轮炮车上,可以移动。此刻在牛德的指挥下,三门火炮被推到了突出部正面,牛德拿出望远镜测量了下距离,然后开始试射火炮。
“1号、2号、3号炮组统一装3磅发射药包,身管俯角-1度。开始装填弹药!”牛德不慌不忙地开始下令。
炮手们从炮车后的弹药箱内拿出称量好的3磅药包,开始朝炮管内装填,然后塞入铁弹,再狠狠捣实。“开炮!”牛德将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插入了面前的一门火炮炮门内。
“轰!轰!轰!”三门火炮猛地朝后一退,长长的尾焰从炮口喷出,三枚铁质弹丸飞出炮口,穿透密实的风雪,成一个品字型落在了目标周围。
“3号18磅炮组加装药,换4.5磅药包,其余不变;1号、2号炮组加装4磅药包,身管俯角调整为0度。”牛德开始修正参数。在大雪天观察炮弹落着点可要睁大了眼睛,因为能见度的关系一不小心就会错过炮弹落着点。
“轰!轰!轰!”火炮隆隆发射,三枚炮弹再次呼啸着飞向了西班牙人的火炮掩体。这次炮弹的落点好了很多,最近的那枚18磅炮弹是险险擦过掩体上空,然后一头扎进了掩体后方地面的积雪中。
“3号炮组药包不变,炮筒俯角调整为-2度;1号、2号炮组装4.5磅药包,其余不变。预备…发射!”牛德举起望远镜,缓缓命令道。
话音落下,3枚炮弹便飞出了炮膛。这次果然不负众望,一枚18磅炮弹和一枚12磅取得了命中。18磅炮弹击中了敌人前部掩体,直接崩飞了好几块红砖,12磅炮弹则砸穿了顶部建筑,然后落到了后方雪地中。
“哈哈!打得好!”林有德猛地拍了下城墙,大笑道:“继续打!把他们那两门炮给我砸个稀巴烂!”
牛德这边在城楼上打了这么多炮,西班牙人也不是死人,他们的炮兵在军官的命令下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开始装填弹药进行反击。很快,两个掩体内的两门火炮一前一后开火,一枚炮弹在离城墙约几米的地方落了下来,还有一枚炮弹则刚好落在护城河内,砸穿了冰层后还溅起了大大的水柱。
“18磅炮!”牛德蹙着眉头说道,“还是海军长管舰炮。这帮西班牙佬也真是不嫌麻烦,从船上拆下火炮再运到这里,人、马都得累死吧!”
西班牙人的火炮射速很快,显示出他们的炮兵相当专业。第二轮的两枚18磅炮弹均击中了突出部城楼两旁的城墙,打落了大片上面抹着的水泥石灰层。至于对城墙的伤害程度,这一时倒也看不出来。
牛德很快去了东城墙靠北的另一个城楼,指导那边的三门火炮也加入了战斗。于是,在7月12日的清晨,双方之间的战斗就以这样一场炮战开始了。定远堡方面拥有六门火炮,其中两门18磅、四门12磅火炮,而西班牙人则只有两门18磅舰炮。
双方的实力对比显而易见,而战场上双方炮兵的表现确实也和实力成正比。西班牙人的两门火炮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六对二,定远堡城头的炮弹如同雨点般落在这两门火炮周围。战至上午八点,西班牙人一门火炮的外部掩体被整个轰塌,正在忙碌的炮兵们被沉重的砖石压在下方,伤亡惨重。而此时,定远堡东城墙两座城楼上的火炮还没有受到实质xing打击,西班牙人的炮弹大多落在城墙上,打得最准的一枚炮弹也只不过是击中了城楼上的立柱,崩飞了一块砖头而已。
中午的时候,西班牙人的另一门火炮也宣告完蛋。一枚12磅运气弹穿透已经被打得半残的掩体上的射击窗,直接命中了里面火炮的炮车,将西班牙人的这门大炮彻底打散了架,可以想见在修复之前这门炮是别想再用了。
两门火炮被击毁后,西班牙人还活着的炮组成员们纷纷撤出掩体,回到了他们的营地中。下午,而双方也再无战事,继续僵持着。
午后的风雪渐渐加大,骑兵营的骑兵们牵着战马,艰难行走在大鱼河南方的低矮丘陵中。大鱼河北岸是双方的主要战场,此时却是风平浪静,而在大鱼河南岸,双方骑兵之间的血腥厮杀却越来越激烈。
西班牙人200名来自秘鲁的骑兵和剩余的200多名高乔人被大部派回南岸,一面寻找那些哥萨克骑兵们进行战斗,一面协助后勤运输部门运输物资与火炮。发生在7月10日的那次运输队遇袭事件,不但让西班牙人损失了八十多名人员和大批挽马,还损失了大量的火药、炮弹、粮食和御寒物资。
前线的很多士兵被迫削减了三分之一的口粮供应,而且部队里许多士兵因为受寒而因病减员。士兵们的士气极为低落,怨气却很重,部队里开始流传一些讽刺无能长官的笑话与流言。负责物资发放的托雷斯上尉则是躺着中枪,成为了士兵们的头号讽刺对象。其中一个经典的笑话就是:卡洛斯少校考察托雷斯上尉的专业知识,问道“如果你在漆黑的野外巡逻,突然被鞑坦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双臂,你应该怎么做?”托雷斯上尉回到:“亲爱的,快放开我。”诸如此类。
为了扭转这种被动的局面,以及为了提振士气,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命令托雷斯上尉率领手头的大部分骑兵南渡大鱼河,开始捕捉鞑坦人骑兵的踪迹,伺机消灭对方。
而与此相对的是,陆军部在分析了目前的态势后,果断决定加强骑兵力量。不但补足了骑兵营这几次的战损缺额,还临时征集了82名会骑马的步兵,并配给他们一些挽马、杂马,组成了一个暂编骑马步兵哨,装备32-乙型燧发步枪、三二年式士官刀和2.7米骑枪,统一由陆军中尉、骑兵营代理营长徐宇指挥。
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地往大鱼河南岸加码,数百名骑兵在罗洽至定远堡一线百多公里的丘陵与草原间出没,并不断寻找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
徐宇摸出望远镜看向远处,视野内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处于小冰河时期的乌拉圭是寒冷的,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了好几天了。路面上到处是纵横交错的车辙印,那是西班牙人的运输车队留下的。
“不知道西班牙人的车队到了什么地方了?又有多兵力护送?”徐宇寻思道,“列昂尼德,你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侦查到西班牙人的车队的?”
“上午十点。他们有二十五辆大车,还有四门拉拽的火炮,车夫与护送兵力加起来约有120人。其中大部分是长矛手,火枪手只占四分之一。”同样牵着战马步行的列昂尼德回答道。
“上午十点…嗯…时间刚刚过去了三个小时,他们还没走远。所有人加快步伐前进,务必追上这股西班牙人。”徐宇果断命令道。整支队伍189名骑手的动作陡然加快,他们牵着战马开始穿越丘陵,向平地上运动。此外,还有二十多名哥萨克骑兵翻身骑上战马,朝四周散去,这是充当斥候的精锐骑兵。
午后三点。风雪渐渐停了下来,此时整支队伍已经被拉成了长长的三列松散阵列,骑兵支队仍然在追赶着前面那支被盯上的西班牙人运输车队。就在这时,后方几名哥萨克骑兵疾驰着奔了回来,一边疾驰一边大吼道:“西班牙人骑兵!在后面!他们发现了我们!西班牙人骑兵在后面!”
“呼啦啦”大批哥萨克骑兵们不待吩咐便纷纷上马,然后开始抽出军刀,并给手枪装弹。暂编骑马步兵哨的82名官兵则快速将马聚拢到一起,然后在马前列阵,所有人骑枪放在身侧,开始给32-乙型燧发步枪装弹。
战斗一触即发。
第六十五章 决战:主题(三)
林有德一觉醒来,发现定远堡东城墙外突然又多了四个炮兵掩体出来。除此之外,那两处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击毁的炮兵掩体似乎也重新恢复了。西班牙人六门大炮在城外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城墙。
“真他妈锲而不舍啊。”林有德哀叹,“大晚上不睡觉,尽他们偷偷摸摸挖洞筑墙。难道想靠这六门大炮轰塌老子的城墙么。”想到这里,林有德心里还真是一动,他记得以前在某本地摊军事文学上看到过这种情节。这不能吧?!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那似乎是俄罗斯帝国与英、法、土耳其之间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攻防战。当时英法联军似乎就用大炮轰塌过俄国人得城墙,不过那可是几百门大炮的大场面,眼前这才几门大炮,顶个蛋用!想到这里,林有德又安心了。
早上七点的时候,双方再次展开了炮战。这次双方火炮数量均等,都是六对六,西班牙人的火炮口径似乎还略大一些。激烈的炮战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双方的阵地上均是一片狼藉。
西班牙人的炮兵阵地被击毁了三处,其中两处是工事坍塌,另外一处则是火炮被彻底击毁。而定远堡东城墙上的两座城楼也是被打得千疮百孔,一门12磅火炮被西班牙人击中,火炮不但报废,还造成了四名炮组成员的伤亡。
到了中午12点的时候,双方有默契地互相停止了炮击。
经历了一上午的炮战,此时林有德和牛德二人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和泻意。短短几个小时内,西班牙人的大炮多次命中了这两座城楼,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伤亡,却也将炮兵第二哨的弟兄们打得灰头土脸,城墙也多处破损。
西班牙人的表现比起之前只有两门炮的时候何止上升了一个档次。唉,林有德哀叹,再也找不到那天压着西班牙人两门炮痛殴的碾压式快感了。想到也许明天西班牙人又会多处几门炮了,林、牛二人就不由得有些头痛。西班牙人只有六门炮就已经隐隐压不住了,再多几门大炮的话还让不让人活啊。执委会和陆军部怎么搞的?赶紧切断西班牙人的运输线啊!好歹减轻些老子们的压力,再这样下去这仗真心不好打啊!
……
低沉的马蹄声如闷雷般逐渐在前方大地上响起,放眼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出现了一条深色的细线,那正是西班牙人的骑兵。
坐骑不安地打着响鼻,徐宇知道自己中奖了,竟然在追踪西班牙人运输部队的时候撞上了他们的骑兵主力。一下子由猎手变成了猎物,徐宇心理上一时有些混乱。其实他也知道,自从执委会和陆军部那帮人决定在南岸战场上加大投入后,他们和西班牙骑兵的碰撞就是不可避免的了。在这片狭小的区域内,机动xing均极强的双方要是长时间碰不上面那才叫人举得奇怪呢。
定远堡前线的双方已经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对峙之中,双方每天除了上演一些“不痛不痒”的炮战之外再无其他节目。作为进攻方,西班牙人不拔除掉这颗背后的钉子是不会放心大胆地进行下一步行动的。因此,陆军部这帮几乎没有什么战争经验、纯属纸上谈兵的参谋们从中国古老的军事智慧中发掘出了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作战思想,体现到具体作战方案上就是陆军部决定将主要精力放到骚扰大鱼河南岸西班牙人的运输线上。通过大量的机动部队袭击、阻断西班牙人的运输线,削弱西班牙官兵的士气和作战意志、降低他们的作战能力。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必要时甚至可以往大鱼河南岸地区继续增派部队,以期取得更大的成果。
骑兵作为一支机动力超强的兵种,自然而然地充当起了这种骚扰行为当仁不让的先锋。与之相对应的是,西班牙人为了保护运输线,也将手头的骑兵力量大部撒了出去。就这样,双方的碰撞便不可避免了。
徐宇举起望远镜看去,只觉西班牙人的骑兵似乎全在这里了。这让他有些犹豫,自己手头正牌的骑兵才百来人,加上骑马步兵还不到人家数量的一半,这仗不好打啊。想到这里,徐宇觉得和西班牙人硬拼不太明智,决定还是撤退。撤退的方向是右边的丘陵缓坡处,那里的地势不适合骑兵进攻,他们可以依靠地形和手中大量的火器与西班牙人抗衡。总之先保存实力要紧,把宝贵的骑兵消耗在这里完全不值得。
于是,趁着时间还来得及,哥萨克骑兵们在军官的呵斥下开始向缓坡上快速撤退。骑马步兵哨也跟着缓缓后撤,与骑兵营维持着一定的距离。此时西班牙骑兵也在提速,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西班牙人那方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一些高乔人,他们穿着简陋的皮甲与单薄的衣衫,手里挥舞着马刀。
骑兵营顺利撤到了半山坡上,这里的地势有一定坡度,西班牙人要是硬冲的话会让战马很快失去速度,从而落于下风。骑马步兵哨由于担当着阻敌的任务,他们此时才刚撤到缓坡边缘处,与骑兵营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一些冲得快的高乔人已经到了32-乙型燧发步枪的射程内,他们似乎觉得有便宜可占,围绕着骑马步兵哨单薄的阵型纵横驰骋,嚣张不可一世。
“呸!蛮子!真是煞笔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来,弟兄们,给这帮野蛮人一点小小的惊喜!一排半面左转弯…举枪…预备,放!二排前上跪姿、三排一字前上,两排齐射…预备,放!四排,右转弯,举枪…预备,放!”骑马步兵哨的哨长魏艾文也是经历过上次战争的老兵了,他知道让这些高乔人再在阵地前这么折腾下去,自己怕是无法顺利撤退。于是,他指挥手下几个排的士兵轮番齐射,击倒了一些冲得最近、跳得最欢的高乔骑手。这些高乔人毕竟不是正规军人,看到鞑坦人竟然有射程这么远的步枪后顿时大感不妙,一边诅咒着西班牙人一边呼啦啦一下子全朝两边散去,飞一般地逃离了燧发步枪的射程。
排除干扰的骑马步兵哨全体后转,勉强维持着阵型撒开脚丫子一通小跑。终于在西班牙主力骑兵部队到来前,顺利撤退到了丘陵缓坡上,然后再次排成了紧密的阵型。
托雷斯上尉率领着总计近四百骑的西班牙骑兵主力在离缓坡约数百米外草原上停了下来。他举着单筒望远镜朝山坡上望去,只见山坡上的鞑坦人人数大约将近两百,其中超过一半人骑在战马上,在缓坡上勉强维持着一个松散的阵型;另外约不到百人则下马列阵,他们腰挎军刀,手里举着火枪,看样子似乎是在欧洲比较流行的骑马步兵。
相对兵力较少的鞑坦人选择了避战,这在托雷斯的预料之中,毕竟任何脑子正常的指挥官都不会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以弱势部队与优势敌人硬拼。托雷斯上尉有心抓住战机,主动进攻,却发现这些鞑坦人正处在一片缓坡上,对自己这方进攻非常不利。
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鞑坦人的骑兵部队,却又没法趁机消灭,这令托雷斯上尉感到有些沮丧。他知道鞑坦人的骑兵都装备了燧发手枪,另外那些骑马步兵似乎装备着的还是最新式的燧发步枪,火力可谓强大。自己的骑兵要是不能凭借人数优势在平原上用马刀与骑枪解决对方,那么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因为他们强大的火力能够确保他们在步战中轻松击溃大多数只装备着冷兵器的己方骑兵。
于是,双方就这样对峙了起来。而这也充分吻合如今西班牙人和穿越众之间的战略态势,或许西班牙人表面上占据着上风,但很难说他们的优势有多稳固,说不定哪天战局就会突然发生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
入夜前半个小时,在冷风中吹了很久的双方仿佛商量好的一般,同时脱离接触,调头而走。西班牙人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把握击败对方,反观徐宇这方也觉得要反攻下去困难重重。于是乎,双方第一次的碰面便以这样一种方式草草收场了。
ps:这几天周末也在外面出差,回来后匆匆赶稿。更新时间不定,但我尽量每天都更,望大家见谅,最近实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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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决战:主题(四)
7月16日,晴,气温-2摄氏度。
就在定远堡的林有德等人为西班牙人一夜之间再次增加了两门火炮而大感头疼的时候,十多公里外,彭志成正在为一支即将出发的队伍送行。
这支部队核心战力为步兵第五哨82名官兵,此外为了加强实力,还配属了炮兵第一哨全部及部分查鲁亚、欧洲战俘组成的长矛手仆从军,总兵力超过250人。总指挥官为步兵第一营副营长、陆军上尉廖猛,副指挥官为第一营作训官、陆军上尉朱亮,该部的作战任务为打击大鱼河南岸的西班牙人补给线。
廖猛等人和彭志成敬了最后一个军礼,然后转身跨上了战马,朝西南方前进。西班牙人的主力囤积在定远堡一线,对首都这边只派了百来个火枪手提防着。既然如此,那么陆军部自然也不可能将手头的兵力闲置着。继上次派出的以步兵第六哨为班底组成的的骑马步兵哨后,这次陆军部又派出了以步兵第五哨为核心的廖猛支队。
廖猛支队拥有装备32-乙型燧发步枪的火枪手82人、长矛手100人(此100人装备少量火绳枪及32-甲型燧发枪)、炮兵45人(火炮8门),加上一些后勤人员共计有256人。此外,还装备有大车40辆、挽马150匹、骑乘杂马30余匹。依照陆军部的最新命令,廖猛上尉统一指挥包括骑兵营、骑马步兵哨、陆军第五哨在内的所有部队。在往西南方向行军约半天时间后,廖猛支队在此汇合了骑兵营与骑马步兵哨,军力顿时膨胀起来。此时要是再遇到托雷斯上尉的西班牙骑兵,廖猛有信心和他打上一仗。
7月17日晨,合流后的廖猛支队开始进入西班牙运输队经常行走的区域,准备截断西班牙人的补给线。早上8点,骑兵营的哨骑回来报告发现了西班牙人的部队。这并不是个多令人感到意外的消息,托雷斯上尉的四百骑兵一直在这片区域内活动,他们又不是瞎子,肯定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自己这支规模不小的部队。
中午的时候,双方部队终于在一片平原上相遇。令人意外的是,西班牙人的阵中还多了300多步兵。看来西班牙人对自己的生命线那是相当重视啊,廖猛想道。
“列阵,迎战!”廖猛开始下令。辎重后勤人员将大车统一停放在左侧,然后将装备的32-甲型燧发步枪、火绳枪等武器取了出来,站在车阵中防守左翼;中路100名长矛手手持三米长矛,在车阵前方排出了一个20*5的方阵。方阵共五行,每行二十人,人与人之间间隔一米五。在长矛阵后方,是骑兵步兵哨与第六哨的164名火枪手;骑兵营107名官兵则处于右翼。在左翼与中路,中路与右翼之间,各架放着四门火炮,炮兵们正在忙忙碌碌地装填着弹药。
军官们大声呼喝着手下的士兵开始列阵。骑兵营和火枪兵们还好说,基本上每人都经受过定期的军事训练,其中很多人还是打过仗的老兵。这些老兵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气定神闲,毕竟更大的场面很多人都经历过了,何况这场双方投入总兵力不过千余人的小型战斗呢。他们的镇定很好地传导给了新兵,使得新兵的情绪不再那么紧张。
与这些正规军相比,临时征集的长矛手们就显得有些不堪了。军官们拿着连鞘军刀使劲抽打着,才使得这帮海盗、土著出身的士兵们拖拖拉拉地完成了布阵。为了鼓舞士气,军官们对这些人大声宣布,任何坚持到战斗结束没有逃跑的人,将全部赦免其过往罪行,给予其自由民身份,并奖励大洋十元。这令这些士兵们的士气稍稍有些恢复。
西班牙人的300多步兵似乎是从大鱼河北岸临时加强过来的,其中超过一半是火枪手,这些人也在对面开始列成了一个松散的阵型,阵中似乎也有几门小炮。但是这支部队应当只是作为骑兵部队的陪衬,西班牙人要想赢得胜利,还是得靠骑兵。
果然,片刻后,只见对面的骑兵部队开始缓缓加速,方向赫然是廖猛支队的右翼----骑兵营。他们只要击破骑兵营,那么接下来便是想打便打、想走便走,完全掌握住了战斗的主动权。在骑兵部队出动后,那300多名步兵也开始向前前进。战斗正式打响了!
“轰!轰!”野战炮兵第一哨的火炮首先开始发威,8门大炮朝西班牙人缓缓加速中的骑兵部队进行了集火打击。首轮炮击的结果很一般,只有四枚炮弹击中了移动中的马群。不过就是这四枚实心铁弹,就在这四百名骑兵中制造了不小的混乱。虽然由于连日雨雪,地面有些松软,炮弹无法形成跳弹,但是仍然让西班牙人付出了十余骑的死伤。
也许是震惊于廖猛支队火炮的超远射程,对面的西班牙骑兵再次提速,直直地朝右翼冲了过来,密集的马蹄声动人心魄。骑兵营此时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徐宇这个夜总会保安出身的骑兵指挥官咬牙抽出军刀,豁出去喊道:“妈的,都穿越了还要这么出生入死!老子他妈的亏大了!人死鸟朝天,怕个球啊。弟兄们,我死了后,你们一定要替我报仇啊。到时候横扫墨西哥,马踏马德里的时候别忘了烧点纸给我!万胜,冲啊!”
“乌拉!”骑兵营一百零七名骑兵驱策着战马,勇敢地朝西班牙人迎了上去。
炮兵第一哨的弟兄们再次打响了一轮火炮,在西班牙人的阵型中制造了十几具尸体。此时双方骑兵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骑兵营的弟兄们击发了手中的1633型燧发手枪,瞬间击倒了五十余名西班牙骑兵,然后纷纷抽出军刀或骑枪,将马速提到极致,与西班牙人的骑兵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步兵第五哨、第六哨,前进!”一声哨响,两个哨的燧发枪手们穿过稀稀落落的长矛丛林,然后排成紧密的阵型,朝双方骑兵交战的边缘地带赶去;炮兵们此时也换装了爆炸弹,转移目标朝正前方正在朝这边移动的西班牙步兵阵轰击。
“第五哨、第六哨,全体都有,快步平上放枪法,预备…放!”战斗几乎刚一开始就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廖猛此时也不管不顾了,亲自指挥着两个哨的步枪手们上前支援骑兵作战。双方骑兵接战的地面离这里只有区区数百米,两个哨的步兵只花了片刻功夫就赶到了战场边缘地带。
此时骑兵营的100多名骑手在付出不小的伤亡后正在向战场中间地带败退,西班牙人紧随其后。廖猛一看如此打靶良机,岂能放过!164名燧发枪手在百多米外排成一字型打出了一轮齐射,正在后面追击的西班牙骑兵顿时伤亡惨重,至少四十余骑落马,并且阻断了后面的骑兵,制造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装弹…自由射击!”廖猛大声命令。其实他此时已经可以闭嘴了,嘈杂的战场上分散站立的士兵们哪里听得见他的口令,他们早已经事实上进入了自由射击的状态。
一蓬蓬黑烟在战场上冒起,那是正在射击的步枪手们。猛烈的西风很快卷走了弥漫的硝烟,战场上再次多了三十余具西班牙骑兵的尸体。此时双方的骑兵在追逐中均已打乱了阵型,骑兵营残存的数十骑横穿过整个战场,绕过左翼的车阵来到了步兵阵的后方。西班牙人紧追不舍,在绕过车阵的时候遭到了几十名后勤人员火绳枪和32-甲型燧发步枪的乱射,再次悲催地倒下了十余骑。
正面战场,西班牙人的步兵阵在8门火炮的打击下伤亡惨重,尤其是排在两侧的一百多名火绳枪兵,更是遭到了爆炸弹的重点照顾,至少四分之一的士兵失去了战斗能力。
“长矛手,前出!”副指挥官朱亮观察了战场形势后,终于决定投入最后一支作战力量,此时已经不需要留手了。
“噗!”一盆热血喷溅在了刚下完命令的朱亮脸上,那是旁边一名士兵的鲜血。一枚铁弹击穿了他的左半边身体,强有力的心脏喷出的血流溅满了一地。
西班牙人的炮兵开火了!
“前进!你们这些懦夫!”由老兵充当的长矛手军官们或拔出军刀、或拔出上膛的1633型燧发手枪,恶狠狠地盯着这些脚步迟疑的新兵长矛手们。在现实的威胁下,这些新兵们总算迈开了僵硬的脚步,在充满节奏的铜哨哨音下机械地前进着。
两个哨的燧发枪手们此时已经渐渐聚拢在一起,前方已经没有太多的目标可供他们选择。西班牙人的骑兵数量此时已经锐减到了不足两百,而且还被分成了两股。而他们的对手,穿越众的骑兵营此时还有六十余骑。这些残余的骑兵依托着两个哨的步兵暂时摆脱了西班牙人的追击,他们在给手枪装填完弹药后,再次怒吼着冲向了敌人。
野战炮兵第二哨的8门火炮此时已经换装了链弹,分成左右两边。左边的四门依然在不停地朝西班牙人的步兵阵射击,右边的四门则抓紧机会朝因为连番战斗而减速下来的西班牙骑兵射击。xing能优良的火炮给西班牙骑兵制造了恐怖的杀伤,战斗意志薄弱的高乔骑兵率先后撤,将西班牙人丢给了正高速冲杀过来的骑兵营骑兵。远处正面战场上,西班牙人的四门火炮也在朝这边射击,但是他们的步兵在链弹攻击下再次倒下了数十人,阵型已经行将崩溃。
西班牙人已经显露出了颓势。
第六十七章 决战:主题(五)
散漫的高乔人果断转进,将近百名秘鲁骑兵让给了直冲过来的哥萨克们。他们的行为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早就在野炮第二哨弟兄们连续轰击下快要支持不住的西班牙步兵们顿时群起效仿。这些养尊处优的殖民地军队何时经历过这种烈度的战斗,能在伤亡四分之一的时候还没有崩溃,他们已经很对得起平日拿的那份工资了。
战斗的天平此时毫无疑问已经彻底偏向了穿越众一方。心无战意的秘鲁骑兵一个照面便在手枪的射击下落马了三十余人,他们与骑兵营的骑兵们稍稍交战了下后便开始调头逃窜。廖猛看到这种情况,狂喜之下当即命令骑马步兵哨立刻回去骑上战马进行追击,今天务必要尽可能让更多的西班牙人留在这里。
战斗此时胜负已定,顺风仗人人会打。朱亮手下的长矛手们刚才在西班牙人的火炮打击下伤亡了二十多人,这群新兵蛋子本已士气大挫,此时看到敌人竟然逃跑了,顿时士气大涨,不用军官催促,一个个扛着长矛、迈开大步朝前进行追击。
地上到处是西班牙人的尸体、遗弃的大炮和火枪、失去主人的战马,魏艾文带着人员大部齐整的骑马步兵哨,朝西班牙人追击前进。西班牙阵中的高乔人逃得最快,此时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剩余的五六十骑秘鲁骑兵在与他们数量相当的哥萨克们的追击下也是不敢稍有回头。至于剩下的两百多西班牙步兵就比较狼狈了,他们扔掉了不便于行走的长矛和沉重的火绳枪,撒开脚丫子朝罗洽方向溃逃。逃着逃着很多人干脆又剥掉了身上的胸甲、扔掉了腰间的轻剑,白身逃跑。
只可惜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骑兵步兵哨的士兵们如风一般绕到他们前方,然后下马进行了一轮排枪齐射后,大部分西班牙人就都老老实实地投降了,少部分冥顽不灵者则被当场击毙。
打扫战场花费了很长时间,四处散落的武器与战马着实不是那么容易收集的。到了下午三点,追击秘鲁骑兵的哥萨克们回来了,满身血污的他们再次斩杀了二十余名秘鲁骑兵,这才收兵回来。这次骑兵营战前107名骑兵战后只剩下了55人,几乎人人带伤,可谓惨烈至极。冲锋前以为自己肯定会挂掉的徐宇这次竟然奇迹般毫发未伤,不过在看到自己麾下的弟兄们伤亡近半时,他的心情终究是没有好起来。
两个哨的燧发枪手在交战中战死了12人,受伤7人;长矛手战死18人,受伤10人;全部伤亡加起来总数为99人,可谓是和西班牙人开战以来伤亡最重的一次。另外,此战击毙西班牙骑兵约240人、步兵约80人,俘虏西班牙步兵209人,缴获四磅、八磅铜炮各两门,火绳枪150余枝,胸甲200余副,长矛、轻剑若干。
经过这一战,彻底打破了西班牙人身上笼罩的最后一丝光环,穿越众这边部队的士气为之大盛。西班牙人原本占据优势的骑兵力量在这场战斗中遭到了毁灭xing打击,来自秘鲁的200名正规骑兵托雷斯上尉只带回去了40骑。高乔人倒是逃回去近百骑,但是他们临阵脱逃的恶劣行径已经令他们彻底失去了西班牙人的信任。
7月17日夜间,大鱼河南岸遭遇惨败的消息传回了北岸的西班牙人军营。不但指挥官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知道了,就连很多士兵也看到了托雷斯上尉带着满身血污的四十名骑兵狼狈逃窜而回的身影。早就因为缺衣少食而在定远堡城下呆得很不耐烦的西班牙士兵们顿时争相传递小道消息,不安的气氛笼罩在军营上空。
“所以你就这样败了下来?”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脸色铁青地看着满脸血污的托雷斯上尉,愤怒地问道。
“鞑坦人的炮火非常猛烈,他们火炮射程很远,射速也很快,步兵在他们8门火炮的打击下很快就崩溃了。”托雷斯上尉面若死灰地解释着,刚刚遭遇人生最惨重失败的他此时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原本充满正义感、优雅而有气质、肩背永远笔直的托雷斯上尉此时仿佛老了十岁,肩背弯曲着,双腿微微有些颤抖,显然之前的战斗极大地摧毁了他的精气神。
“那么骑兵部队呢?战前你带去了385名骑兵,现在只安全回来了145人。这仗你是怎么打的?你这个蠢货!”卡洛斯少校依然有些怒不可遏。
“鞑坦人的骑兵骑术高超,作战勇猛。而且他们每人还都装备了一把手枪,战斗的时候大占便宜。他们的骑兵配合着燧发枪兵作战,我的部下们英勇奋战,但还是伤亡惨重。而且……长官,那些胆小懦弱、卑劣无耻的高乔人竟然在战斗最为关键的时刻率先逃跑,他们的无耻行径动摇了王**队的战斗意志,导致了后面出现的大崩溃。长官,必须送他们上军事法庭!”托雷斯上尉对高乔人临阵脱逃的行为恨得是咬牙切齿。
“胡安·克鲁斯·托雷斯上尉,你这番轻佻的言论是对勇敢的高乔人的最大诬蔑,我要求和你进行决斗!”帐篷内一位身材高大的军官腾地站起身,怒容满面地说道。他是此次跟随出征的高乔义勇军的首领,一名在高乔人中很有号召力的中年牧马人。
“托雷斯上尉,这是项很严重的指控。你确定你所说得都是事实吗?而不是你为了推卸战败责任而随意编造出来的谎言?”帐篷内另外一位中年军官提出了质疑。他是海军中尉,迭戈·加西亚舰队司令官派往陆军方面的联络人员。
“和我一起回来的40名王国骑兵可以作证!”托雷斯轻蔑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那名高乔人,说道:“这就是高乔人为什么伤亡如此低的原因了。因为他们是懦夫,他们逃避了自己的责任,出卖了还在战场上奋战的战友,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厌恶的了。上帝作证,我没有撒谎!我恳请陆军对这起恶劣事件进行调查!”
“够了!”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打断了托雷斯上尉的话,“这件事情我会请求加西亚司令官进行调查。而托雷斯上尉,至于你在作战方面,是否存在指挥失误,我也会进行调查。”现在卡洛斯少校麾下加上留守的共还有约150名高乔骑兵,不管他们是不是存在临阵脱逃的行为,现在都不是追究的好时候。相反,卡洛斯少校还得设法先稳住他们,毕竟接下来不管是继续打下去还是撤退,都离不开这些高乔骑兵。
“先生们,现在这场战争已经进行到了一种极为微妙的时刻,情况对我们来说似乎很不妙。经过这场令人沮丧的战斗,我们已经失去了战争的主动权,而我们的补给也已经完全断绝了。”卡洛斯少校深吸了口气后说道,“事实上我们的补给一直就没有完全畅通过,在这该死的天气里,士兵们已经因为寒冷和疾病减员了两百多人。剩下的士兵们状态也不是很好,士气更是极为低落。到了这时候,我想我们也不用再欺骗自己了。鞑坦人的战斗力很强,我对再次恢复我们身后的运输交通线持悲观态度。先生们,这场战争,事实上我们已经很难再继续下去了。”
大家都有些沉默。时间才过去不过十来天,当初意气风发渡河的近1700名王国陆军就落到了如此窘境。低估了鞑坦人的战斗力是最大症结所在!他们熟悉地理环境和天气、他们拥有坚固的堡垒、他们有充分的补给供应、他们战斗意志顽强、他们的火炮xing能优异、他们大量装备先进步枪、他们对骑兵的战术战法进行了革新……这每一项的差距都对每场战斗的结果造成了影响,进而影响到了整个战局的走向。
“莱奥,明天你携带我的亲笔信前往罗洽,向加西亚司令官阁下详细述说我们所面临的困境,并请求他准许我们的撤退请求。我必须为还坚持在这条河北岸的孩子们负责,我有责任把他们安全带拉普拉塔和巴拉圭。这场战争……终究是打不下去了啊。”卡洛斯少校面色黯然地说道。
“遵命,阁下。”站在卡洛斯少校身后的副官莱奥微微鞠了下躬。年轻的副官莱奥也有些感慨,几个月前开战之初的时候又有谁会料到战争会打成如今这么一个令人尴尬的局面呢?总视察官阁下在秘鲁写下了那份轻率的开战手令,也许在他心里,鞑坦人这点力量,根本不是王**队的对手吧。
想到这里,莱奥不由得对那位罗梅罗总视察官阁下暗暗腹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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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决战:间奏(一)
自从1518年科尔特斯率领六百名西班牙人、两百名印第安人和若干黑人开始了对墨西哥的探险征服之后,维拉克鲁斯就是他下令建立的第一个殖民点。时间过去百年,维拉克鲁斯如今已经发展成了新西班牙地区有数的大城市。每年春季,从西班牙本土塞维利亚港出发的大帆船船队“弗洛塔”1就是以维拉克鲁斯为主要港口。
大帆船船队的驻泊带来了维拉克鲁斯城的大繁荣,来自坎佩切的木料、塔巴斯科的胡椒、科尔多瓦的烟叶、瓦哈卡的胭脂虫2、马尼拉的生丝3、瓜那华托的银条、本地产的香兰果、洪都拉斯的靛青、糖、腌肉、皮革等在此汇集,与大帆船船队带来的矿山机器、砖瓦、水银、钢铁、武器、火药、衣帽、酒、蜡等物资进行集市交易,在集市开张的这一个月内,维拉克鲁斯的征税官们收钱收到手发软。
7月中下旬的维拉克鲁斯依然较为湿热,阿方索·罗梅罗总视察官阁下正在和新西班牙总督区内的体面人们一起进行着晚宴。由于罗梅罗所代表的赫赫权势,新西班牙地区有分量的官员们携带着家眷几乎一个不落地赶来了维拉克鲁斯。
参加晚宴的人员有新西班牙总督、墨西哥检审法院院长、瓜达拉哈拉检审法院院长、危地马拉检审法院院长、巴拿马将军、新墨西哥将军、德克萨斯将军、墨西哥主教、弗洛塔舰队司令官、来自本地的大商人、各省督办、大城市市长、知名艺术家……
阿方索·罗梅罗总视察官是老罗梅罗侯爵的次子,没法继承爵位的他很早就被送入了宫廷学习礼仪,却也让他因而有机会受到了国王的赏识。去年,他从国王那里争取到了一个美差----跟随“加亚阿内斯”舰队前往“西属陆地”4,巡视王国在新世界内的领地。
年轻的国王腓力四世不放心他的美洲领地上的官员们,于是便决定从本土派出心腹官员视察整个美洲领地,以确保王室的利益不会受损。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夺,阿方索·罗梅罗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这份肥差。
自塞维利亚出发到圣多明各登陆后,罗梅罗便一路向南,历经卡塔赫纳、里奥阿查、圣萨尔瓦多、里约热内卢、布宜诺斯艾利斯、亚松森、查尔卡斯、门多萨、圣地亚哥、康普赛西翁、利马、基多、巴拿马、阿卡普尔科、墨西哥城而至维拉克鲁斯。在这近一年时间里,总视察官阁下走遍了巴西、秘鲁、新格拉纳达和新西班牙的绝大部分地区,而他名下的个人资产也在这个过程中翻了无数倍。今天是他待在维拉克鲁斯的最后一晚了,明天他就将启程前往哈瓦那,然后在那里等待“弗洛塔”与“加亚阿内斯”舰队的汇合,在明年三月份时返回塞维利亚。
为了给总视察官阁下送行,新西班牙总督召集领地内大大小小的头面人物一起举行了这个告别晚会。告别晚会非常隆重,气氛也非常热烈。贡萨洛总督亲自致辞:“……阿方索·比安卡·德·桑蒂斯·罗梅罗先生是一位优雅、博学、机敏而又睿智的绅士。他来自古老的骑士家族,对主虔诚,对众生怜悯,恪守骑士准则,受到国王陛下的赞赏与宠信……”
一番冗长的致辞结束后。阿方索·罗梅罗满脸笑容地举杯致谢:“伟大的国王陛下将我派来新大陆视察他的领地。经过这一年时间的巡视,在这里我想要说,新西班牙地区的诸位先生们治理领地的能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们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将矿山、工场、种植园、牧场、港口等等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为国王陛下创造了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关于诸位的功绩,我会如实向陛下汇报的,想必陛下也会很欣喜地看到诸位的功绩。来,让我们为国王陛下干杯!”
“为国王陛下干杯!”
接下来,宴会便进入了自由阶段。很多常年分驻四方的官员和贵族们此刻也得到了少有的机会在一起叙旧聊天,并趁机将自己的子侄介绍进这个交际圈子。除了绅士们聚在一起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外,艳丽的夫人小姐们也兴奋地聚在一起交换着最近的一些趣闻轶事,她们不时集体发出一声惊呼或笑声,倒是吸引了晚宴上不少男士的目光。尤其是那些跟随长辈而来、初次进入交际圈的年轻贵族们,他们的目光在这些夫人小姐的身上反复流连着。
贡萨洛总督的女儿胡安娜小姐面容姣好、身材窈窕,是这个圈子天然的领袖人物,此时的她正颇有兴趣地听着一位来自巴拿马的贵族小姐叙述一些来自南方的小道消息。
“几个月前我去圣地亚哥的姑妈家小住的时候,听说在智利南部一些地区遭到了鞑坦海盗的袭击。这些鞑坦人有十几艘船,每次都是在夜间乘小船上岸,然后洗劫他们所遇到的每一个村落或城镇。上帝,他们是如此凶残,甚至连教会或修道院里神的财产都不放过。”满脸雀斑的迪亚娜小姐一边用夸张的语调叙说着,一边不停地在胸口划着十字。
她的消息确凿无疑地引起了这些空虚无聊的小姐们的一片惊呼,这令她感到少许的满足。
“鞑坦人?迪亚娜小姐,秘鲁地区怎么会有鞑坦人?据我所知,鞑坦人毗邻粗鄙的俄罗斯人与邪恶的土耳其人生活,他们是怎么远渡重洋来到新世界的呢?”胡安娜并不是不学无术的贵族小姐,相反,多才多艺的她曾经接受过系统及良好的教育,这得益于她的父亲----贡萨洛总督对她的宠爱。
“我不知道……”迪亚娜小姐的脸色有些涨红起来,急于得到胡安娜小姐认可的她急忙解释道:“这是真的!我在姑妈家居住的时候,圣地亚哥城内已经传遍了鞑坦人袭来的消息,很多男人都被征召进了军队。我的哥哥在卡亚俄的舰队中服役,利马的古铁雷斯总督已经命令他所在的舰队出发去剿灭这些鞑坦海盗了。据说是因为这些鞑坦人已经威胁到了瓦尔迪维亚城的银矿运输线,总督下令必须尽快消灭他们。”
胡安娜小姐听完后若有所思,然后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呵呵,亲爱的迪亚娜,看来你有一段不同寻常的冒险经历呢。不要再谈这些令人感到扫兴的话题了,让我们来聊点别的。”很快,她和一众贵族小姐们开始聊起了新格拉纳达地区出产的香甜的可可。
就在女士们为了一些发生在偏远南方的奇闻异事而八卦着的时候,来自新西班牙地区的一些大人物们也在轻声交谈着。
“听说古铁雷斯的手下在拉普拉塔地区吃了一个大亏。”一名身着陆军礼服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杯说道,“可怜的费尔南德斯子爵已经被证实死亡于麦哲伦海峡外海,和他一同殉葬的还有秘鲁舰队的两艘战舰和150名火枪手。根据智利那边传来的消息,很可能就是目前流窜在智利沿海的鞑坦人舰队干的。”
“是的,我也听说了。这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另外一名身着海军礼服的中年男子抿了一口葡萄酒,说道:“鞑坦人的表现令我感到惊讶,尤其是他们的狡猾与顽强令人印象深刻。奇洛埃岛、查考海峡、科内尔、瓦尔迪维亚河…这些地方无一不是已经或者正在受到他们的洗劫。卡亚俄的秘鲁舰队已经出发了,而鞑坦人则在海上和他们捉着迷藏,所有事情看起来都很艰难。”
“是的,劳尔,所有事情都很艰难。”中年陆军叹了口气,“智利中南部地区的阿劳坎人听说也不安分了起来。尤其是奇洛埃岛,该死的鞑坦人洗劫完卡斯特罗港后,离开前还移交了大批武器给低贱的阿劳坎人。这些阿劳坎奴隶使用这些武器屠杀了很多王国移民,他们甚至还坐船前往大陆,袭击陆地上殖民点、刺杀王国地方官员、煽动矿工暴乱,总而言之,南方的形势并不令人感到乐观。”
“智利的兵力现在并不是很充足。阿劳坎人的暴乱次数在最近一个月内激增了三成还多,而其血腥程度也不同于往。他们开始拥有了一些火绳枪,这给平叛的军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秘鲁总督如今已经开始感到不安了,拉普拉塔和智利两处地方占用了大量的兵力,厄瓜多尔和上秘鲁两个院长辖区如今已经开始少量征发平民入伍了。古铁雷斯总督想迅速平定事态或结束战争,智利我不担心,但是我不确定总督大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的将军们是否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了解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他是个谨慎的人,但缺乏进取心,也许派他去拉普拉塔统领陆军并不是一个多么合适的决定。”
1弗洛塔、加亚阿内斯:西班牙大帆船舰队,分别于每年春、夏季节从塞维利亚出发,停靠在加勒比海与新大陆殖民地进行交易,次年返回。
2胭脂虫:一种昆虫,体内含有一种能够染色的物质。
3生丝由马尼拉大帆船队沿北太平洋、经加利福尼亚沿海从马尼拉运往阿卡普尔科。
4西属陆地就是指新格拉纳达地区,大致包括今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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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决战:间奏(二)
隆隆的炮声响彻整片海域。
时间倒回到十几天前。瓦尔迪维亚河外海,悬挂着西班牙旗帜的运盛一号朝一艘靠近的西班牙船只突然开火,猛烈的炮火将西班牙人打懵了,甲板上挥舞着手欢呼的西班牙船员们在葡萄弹的轰击下顿时成片躺下。另外一边的“加利西亚飞鱼”号也打开了炮门,如水的炮弹落在这艘可怜的西班牙船头上,制造许多大大小小的创伤。
十分钟后,这艘满载排水量400吨的西班牙战舰“红鳟鱼”号缓缓升起了白旗。当于连·德埃布洛尔带着一众水手们爬上这条船的甲板的时候,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甲板上躺满了倒地的水手和船员们,很多人已经死亡,但仍有很多伤者在哀嚎。死者一般都是被一枚或数枚微小卵形弹丸穿透身体而死,这是葡萄弹的杰作。在近距离无遮挡的情况下遭到大口径舰炮发射的葡萄弹的洗礼,于连只能说上帝在这一刻抛弃了这些可怜的西班牙人。
“英国人?法国人?还是荷兰人?”投降的“红鳟鱼”号船长法尔考冷冷地看着登船的于连问道。
于连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手下的水手们则没有兴趣听这个西班牙老男人的废话,他们将幸存的西班牙人通通捆绑了起来,然后送到运盛一号上去关押,这样会方便长官们随时提审这些战俘。
“你们违反了道德与战争法规,竟然升起了西班牙王国的旗帜!你们应该感到羞愧!无耻的法兰西人!”西班牙老男人在被带离船只的时候仍然在喋喋不休。
“胜利者不受谴责!”于连突然回了一句穿越众常挂在嘴边的话语,说完后连他自己都愣了,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红鳟鱼”号战舰保养得还不错,这次虽然在近距离内被萧百浪舰队两艘战舰近二十门火炮一顿胖揍,但主要是人员损失,船体方面的损伤倒不是很大。于连命人回“加利西亚飞鱼”号上取来工具与从奇洛埃岛上抢来的备用船材,开始对这艘战舰进行一番简单的整修。
……
“好吧,尊贵的法尔考船长。很抱歉我们用这种不是那么和谐的方式将你请上我的座舰,事实上我们需要了解一些贵国驻泊在卡亚俄的舰队的最新消息,我想你能够给出令我们满意的答案的,不是吗?”萧百浪看着面前被捆成粽子般按在座椅上的西班牙船长说着,说完后他用眼神示意被紧急从陆地上召回的裴德罗神父进行翻译。
语言天才裴德罗神父清了清嗓子,然后磕磕巴巴地用西班牙语翻译了起来。翻译完后半天没动静,这才发现这厮竟然盯着船上的舱壁一个劲地猛瞧,嘴里还在嘟囔着:“太不可思议了,竟然是铁做的船!不可思议!魔鬼,肯定是魔鬼!万能的主,请救赎我的灵魂吧。”
裴德罗神父撇了撇嘴,很狗腿地上前踢了一脚法尔考船长,然后再次重复了一边萧百浪的问话。
回过神来的法尔考船长愤怒地朝裴德罗神父吐了口唾沫,看着裴德罗神父身上的教士服,轻蔑地说道:“主不会宽恕你的罪恶的,投靠异教徒的无耻叛逆!你们违反道德,不遵守各国通行的战争法规,依靠卑劣的无耻伎俩侥幸取得了一场微不足道的胜利!告诉你们,鞑坦人,我,来自巴拉多利德的法尔考,拒绝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
裴德罗神父将他的话翻译了过来,萧百浪听后倒是气笑了,他朝左右吩咐道:“好了,孩子们,将这位尊贵的船长先生带下去热热身,希望这能帮助他正确认识到他自己目前所面临的处境。小心点,可别玩坏了。”
二十分钟后,鼻青脸肿的法尔考船长被几名身强力壮的水手再次拖了回来。萧百浪看着躺在地上的西班牙人,缓缓踱着步子,也不说话,牛皮制作的军靴落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响声。不一会儿,运盛一号的船长王铁锤拿着几张写满字的纸从舱外走了进来。他刚刚对抓获的一些西班牙船员和少数低级军官进行了突击审讯,这纸上就是他从审讯中得到的消息。
“那么,来自秘鲁舰队的阿德里安·法尔考先生,现在你是不是清醒那么一点了?”萧百浪看完审讯报告后,突然问道,“告诉我,卡亚俄的舰队主力有没有出发?什么时候出发的?有多少艘战舰?”
阿德里安·法尔考也不说话,只是嘴里一直在念着什么,似乎是在向上帝祈祷。
萧百浪一时有些气结,随后他又缓缓失笑道:“法尔考先生,你是上帝的虔诚子民,也许你不是那么在乎自己的生命。那么,请看在同为上帝子民的份上,救一救你的那些忠诚而又可怜的属下吧,因为十分钟后我就会下令依次处决他们。他们因为你的愚蠢判断而沦为了我们的俘虏,现在他们就要死了,除非我下令赦免他们。你明白了么?坚强的船长先生,好好考虑下吧。”
“你是魔鬼!”法尔考船长低声呢喃着,“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魔鬼行径……”
“就如同你们对悲惨的印第安人所做的一样么?”萧百浪反唇相讥,“我快要失去耐心了,法尔考先生。你年轻的副官----同样来自巴拉多利德的费利佩·法尔考即将被绞死,快为你的侄子祈祷吧,可怜人!”
“……我的‘红鳟鱼’号这次是来打前站的,停泊于卡亚俄的舰队主力还没有出发。”阿德里安·法尔考艰难地吐露着,他的表情看上去极为痛苦与复杂,“预定的出发日期是7月10日,因为拉普拉塔地区的战事占用了太多的资源,舰队出发前的物资准备工作完成得不是很充分,但是总督大人规定最迟不得晚于7月10日就要出发。这次共有8艘战舰会南下,旗舰是排水量1250吨、拥有60多门大炮的‘圣洛伦索’号。努涅斯男爵将担任舰队司令官,该舰队南下后会以瓦尔帕莱索和康普赛西翁为主要补给港口,圣地亚哥将军按照惯例会派遣部分陆军上船伴随作战。”
“怎么只有八艘战舰?这么少?”萧百浪皱眉问道。
“再等一个多月,加亚阿内斯舰队就会抵达卡塔赫纳,然后他们会向北行至贝略港。古铁雷斯总督必须在手头上保留足够的战舰以护送船队前往巴拿马城,与从贝略港通过陆路运输而来的大帆船货物进行交易。这附近的海域并不是很太平,经常会有英格兰人、荷兰人甚至法兰西人的海盗船前来抢劫。没有战舰护航的贸易船队是很危险的,总督大人不敢冒这个风险。”阿德里安·法尔考解释着。
“这样一说就对了。不过西班牙人还真是看得起我们啊,竟然派来了卡亚俄剩余战舰中的一半来对付我们,我真是受宠若惊呢。”萧百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轻松地说道:“裴德罗神父,告诉这位船长先生,他和他的船员们现在被特赦免于死罪了。他们将被我们囚禁直到战争结束那天,到那时候如果有人愿意为了他们而支付赎金的话,我们将不介意给予他们自由。好了,说完就带他们去底舱关押起来吧。看紧点,别给我出什么事!”
审问完毕后,萧百浪一边派人乘坐交通艇上岸通知登岸人员尽快将抢到的各类物资搬上“加利西亚飞鱼”号,一边和王铁锤低声商议起接下来的行程。
“我觉得还是尽快撤吧。现在沿岸好多西班牙人的城镇都知道我们的到来了,以后上岸抢劫这种事我估计是越来越不好干了,我们在这待着也没啥意思。按我说,现在我们还不如调头往奇洛埃岛那片赶过去,将缴获的一些武器交给那些阿劳坎人,并帮助他们在西班牙平叛主力到来前尽可能地取得一些优势,也能给西班牙人尽可能多地制造一些麻烦。”王铁锤砸了砸嘴,谨慎地说道。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萧百浪赞同道,“从这里越往北,西班牙人的势力就越大,对我们来说就越危险。我看还是见好就收吧,调头南下,趁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没到来前先溜之大吉。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说实话,我也没有什么头绪,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要结束这场战争,关键还是得看陆上打得如何啊。不得不承认,我们这里闹腾得再厉害,也都不是主要战场。只有陆军取得了决定xing的胜利,这场战争才有停止的可能啊。”
第七十章 决战:间奏(三)
7月3日,萧百浪舰队4艘战舰沿瓦尔迪维亚河上溯至瓦尔迪维亚城外时,被早有准备的西班牙两座炮台拦截。自知没有机会的萧百浪命令舰队转向,向南方驶往奇洛埃岛方向。
7月5日,舰队抵达了海流湍急的查考海峡。上次路过查考海峡时萧百浪就欲对查考城动手,无奈被一场持续甚久的瓢泼大雨给搅黄了。这次天高云淡,能见度也很好,四艘战舰在海峡里停下双锚,一字排开,对只有几门小口径岸防炮掩护的查考城进行了一番炮轰。
舰炮轰击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西班牙人的岸防炮炮台和城镇被三十多门海军重炮轮番蹂躏,打得千疮百孔。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陆军进行大举登陆,西班牙人开始了他们软弱无力的抵抗。
卢西奥警长浑身颤抖地坐在地面上,等待着鞑坦人到来。他是一名早期西班牙殖民者的后裔,更确切地说是西班牙殖民者与阿劳坎人的混血后裔。世代居住在查考城的卢西奥家族终于在他父亲这一辈出人头地,依靠一名高贵的西班牙督办的赏识,他父亲爬上了查考城警长的位置,卢西奥家族在查考这个小地方终于也混上了体面人的身份。他父亲去世后,他顺理成章地接任了警长的位置,开始不遗余力地帮助西班牙人镇压阿劳坎人的反抗。
卢西奥一直对自己身上流淌着的占据四分之三的阿劳坎血统感到羞耻,为此,他不惜重金前往利马向国王派驻的使者购买了一份“血液净化”1证书,以证明自己西班牙血统的纯洁。前段时间因为鞑坦人的武装袭击,奇洛埃岛东侧、科尔多瓦湾内的卡斯特罗城被摧毁。当地少量的西班牙驻军被彻底消灭,万恶的鞑坦人将缴获的武器分发给了那些常年遭受压榨与奴役的阿劳坎人。在鞑坦人走后,这些在卡斯特罗城占据多数人口的阿劳坎人朝当地残余的白人展开了血腥的报复,超过50名西班牙白人惨遭杀戮,只有少数得到教会庇护的家伙才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这些由教会庇护的少数白人后来陆陆续续逃来了查考城,他们向查考的殖民官员们述说了阿劳坎人暴动的可怕场景。接下来的几天内,查考城的阿劳坎人开始不断出现逃亡,城外也不时出现一些手持冷热兵器的阿劳坎人。到了今天早上的时候,阿劳坎人的逃亡达到了高氵朝,整整二十多名阿劳坎伐木工携带伐木斧逃进了茂密的树林内。
卢西奥警长带着几名警察配合着一小队西班牙陆军正准备去城外搜捕这些逃亡的阿劳坎人时,鞑坦人的袭击不期而至。四艘悬挂着红色双剑苍鹰旗的巨大的战舰停泊在港口外,战舰上了火炮只进行了几轮齐射,就让炮台上几门老旧的青铜火炮哑了火。接下来,这些恐怖的大炮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攻击着查考城。有几枚炮弹甚至就落在卢西奥警长周围,跳起的铁弹擦着了两名倒霉的西班牙陆军军人,在他们的身体上制造了恐怖的血洞。血腥的场面吓得卢西奥警长魂飞魄散,双腿顿时无力支撑住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谢汉三指挥着陆军在码头上列阵,刚才夺取码头的登陆行动非常顺利。率先登陆的暂编第一排在付出了一死一伤的微小代价后,轻易击溃了在海军舰炮炮击后残存下来的不多的西班牙码头守军。等到四个排的士兵们列阵完毕,谢汉三一声令下,士兵们纵队变横队,踏着鼓手敲击的有节奏的鼓点,整支队伍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冲向了查考城。
卢西奥警长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和他身周几名没有来得及逃走的警察一起,将武器扔在地上,任由这些鞑坦人从自己身边通过。这些鞑坦人身着深蓝色军装、头戴黑檐大盖帽、身背牛皮武装带和弹药包、腰挎军刀、平举着燧发枪,迈着整齐地步伐从自己身旁走过,感受到这些人越过自己时从眼角瞟过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卢西奥只觉得自己紧张地快要无法呼吸。
二十分钟后,这场几乎和武装行军没什么差别的战斗结束了。陆军再次在付出两人死亡的代价后,攻占了查考这座西班牙人在奇洛埃岛上最后一座大型城镇。陆军控制了城内各个要点,接下来的一切都驾轻就熟,释放监狱里的犯人、按人头收取赎金、搬运各类物资等等。
就在穿越众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群意外的人找上了门来。
“你们是阿劳坎人?”谢汉三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面前几个红面庞的本地土著。他们身着麻布衣服,头上挽着印第安人特有的小辫子。
“是的,或许你可以叫我的西班牙语名字维森特。”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用西班牙语说道,“我来自卡斯特罗港,到这里来是为了拯救我那些还在监护征赋制度2下煎熬的兄弟姐妹们。现在托你们的福,陌生人,西班牙人的军队已经被你们打垮。我的兄弟姐妹们终于迎来了自由!”
“自由是短暂的,阿劳坎人!我可不希望你们毫无意义地死去。”谢汉三斟酌着语句说道,“到了这时候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你们了。我们的舰队不可能永久占据这里,相反,我们在这里稍事修整后很快就会离开。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即将赶来,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为数不少的陆军。我们离去后他们将会再次恢复对这里的统治权。到那时候,因为曾经屠杀过西班牙人的恶劣行径,本地阿劳坎人的命运将会非常凄惨,西班牙人甚至会将你们全部处死。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们会与西班牙人战斗到底!”中年阿劳坎人挥舞着手臂,激动地说道。
“战斗?告诉我,阿劳坎人,你们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战士?有多少火枪,又有多少铠甲?你们的战士比起西班牙人的战士来说孰强孰弱?”谢汉三问道。
“我们已经召集了两百多战士,加上查考城里的同胞,我们应该能够召集起三百到四百名战士,我们都是不甘屈服于西班牙人统治的人,我们无所畏惧!”中年人的语速很快,负责翻译的裴德罗神父都差点跟不上。
“三百多未经训练的农夫么?”谢汉三严肃地说道,“我敢打赌,西班牙人只需要五十个精锐的火枪手外加两门大炮就可以轻易地击败你们。做决定之前先动动脑子吧,阿劳坎人!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西班牙人最大的威胁,你们要做的是尽量避免和西班牙人硬拼以保全自己的力量,然后四处袭击西班牙人力量薄弱的殖民点,解救你们正在西班牙人奴役下的同胞,扩大你们的影响力。”
维森特被谢汉三的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在西班牙人的社会生活多年的他并不是没有见识,仔细思考之下他不得不承认这帮不知来自何处的陌生人所讲的确实有些道理。
“给你们指条明路吧。”谢汉三不等对方说话,继续说道:“你们不应该局限在这座小岛上,这很危险,很容易就会令自己被困住。你们应当越过查考海峡向北,北方的毛林河流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西班牙人在那里的统治基础也很薄弱,你们应当到这里的阿劳坎人中间去扩大影响力,争取更多的同胞加入你们的事业,共同对抗西班牙人。当然了,作为同情你们的一方,我们将会无偿支援你们一批火绳枪、长矛、轻剑与铠甲。甚至就连炮台上的那五门青铜火炮,只要你们有办法,都可以将它们带走,这是我们给予你们的礼物。”
“真的要抛弃这里,去大陆上发展吗?”维森特喃喃自语。
“奇洛埃岛的格局太小了。”谢汉三说道,“你们在岛上能有多少人口呢?一千还是两千?太少了,西班牙人的海军可以将岛屿完全封锁,然后派遣陆军登陆,慢慢消灭你们。相信我,西班牙人只要调来两百以上的军队,你们甚至坚持不了一个月。到时候,战争、饥饿、寒冷和疾病将彻底摧毁这你们的抵抗意志,这座岛上的阿劳坎人要么死去,要么被贩卖做奴隶,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留下这帮在低头沉思的阿劳坎人后,谢汉三直接来到了城中仓库内。上百名查鲁亚人正在搬运着仓库内的各种物资,一名西班牙司库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脸上欲哭无泪。
“赎金已经征收了吗?”谢汉三拉过一名查鲁亚见习少尉问道。
“已经征收完毕了,长官!”查鲁亚人双腿并拢立正道。
“好的,将那些西班牙人的火枪和冷兵器留给阿劳坎人。接下来就赶紧上船吧,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遵命,长官。”查鲁亚军官回答道,“还有,城内的西班牙警长请求带上他的家人和我们一起离开。为此,他会将他所有的财富支付给我们,嗯,这部分大约价值300比索。”
“呵呵,真是个有趣的人呢。”谢汉三想了半天,才回忆起冲锋路上遇到的那个瘫倒在地上的西班牙警长。“他有什么值得我带他走的理由吗?”
“他说他在此地多年,熟悉阿劳坎人的文化、习xing和生活,以及西班牙殖民地的各项事务。如果今后我们有心在智利中南部地区开展某种活动的话,他将能够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至少他说他能够为我们带路。”查鲁亚军官如实回答。
“哈哈哈!带路党么?!”谢汉三大笑,“好吧,就带上他和他的家人,让他们先和那些西班牙俘虏住一起。好了,大家加把劲,赶紧把东西搬上船去。”
7月5日晚。洗劫完查考城的萧百浪舰队悄悄地拔锚而去,沿着奇洛埃岛西侧海岸向南航行。当晚,查考城内火光冲天,在海面上远远都能望见。
1血液净化证书:白人和印第安人混血人种、白人和黑人混血人种可以向西班牙国王捐买这么一份证书,可以从法律上将自己变为纯白人血统。
2“监护征赋制度”:西班牙王室于1503年建立的殖民地土著政策。按照这一政策,国王规定土著必须集中在村落内居住,然后委托白人监护者监护他们开矿、耕种、建筑、受教化等等,监护人有权利征收赋税作为报答。事实上,这项政策在实际执行中白人监护者完全将土著当做了奴隶来进行对待。到了后来,监护者的身份可以世袭,这些土著便事实上失去了人身自由。
同时期还有另外一项“分派劳役制度”:土著被分派给官员、教会乃至私人,去承受特定的劳动项目。这些劳动项目往往非常沉重和危险,从黎明干到黄昏,工时长、劳动过度、食物粗劣、和缺乏安全防护,导致土著大量死亡和逃亡。而这些逃亡的土著便自动失去了自由身份,成了所谓的“逃亡奴隶”(cimarrones),而捕捉这些逃亡奴隶贩卖,则又成了西班牙殖民地官员们一笔利润丰厚的大生意。
第七十一章 决战:**(一)
7月19日,就在定远堡外的西班牙陆军还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的时候。大鱼河南岸的廖猛支队却得到了增援,以步兵第三哨为主力、辅以100名仆从军长矛手外加少量海军炮台炮手和4门火炮组成的一支混编部队抵达南岸地区和廖猛部队主力汇合。
南岸地区的胜利极大鼓舞了陆军部的士气,陆军部那帮幕僚们倒也不是完全不学无术,他们敏锐地发现此战的胜利似乎撬动了整个战局。经过一番讨论后,彭志成这个赌xing十足的家伙决定果断加码,他不但派遣预备役人员补足了廖猛支队战斗后的缺额,还决定继续往前线加强部队。
陆军部手头仅剩的两个步兵哨被派出去了一个。此外彭志成还拉下老脸,朝王启年的海军借调了少部分炮手,这部分炮手从军械库内直接拉出了4门刚刚铸造好的火炮,配上了一定数量的长矛手,就直接开赴了前线。
廖猛手头的部队如今共编有两个步兵哨、一个骑马步兵哨、一个半炮兵哨(12门火炮)、大半个骑兵营和经补充后满编的200名长矛手,再加上一些辎重后勤人员,总兵力超过了590人。在补充完大量的补给后,廖猛直接率军西进,经过一天时间的行军,在7月19日傍晚时分抵达了大鱼河南岸原希望大队的几个村落间,西班牙人的渡桥就建立在这几个村落附近。
廖猛支队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西班牙人,西班牙人的南岸守桥部队立刻进行了激烈的抵抗。这些西班牙人躲在工事掩体内,用火绳枪朝廖猛前来试探火力的步兵第三哨拼命射击。此时天已经快黑了,第三哨的部队在稍微试探了一下后便退了下去。廖猛并不着急,他的部队矗在这里,已经事实上堵住了西班牙人南归的道路。夺不夺取渡桥已经意义不大了,还不如抓紧时间布设炮兵阵地呢。
驻地的这些村落遭到了西班牙人的极大破坏,很多房屋上的砖瓦和木料都被他们拆掉去建了工事。廖猛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幕场景,心里盘算着这次一定要把这帮西班牙人一个不落地留在这里。
一夜无话,7月20日晨。连夜得到增援的西班牙南岸守桥部队纷纷开出掩体,在空地上列阵。廖猛举起望远镜看过去,只见西班牙人大约集中了600多人,大部分都是火枪手,只有最前方才配有少量长矛手。步兵阵型的旁边是四门小炮,一些炮兵正在给炮车套上挽马,准备朝前方进行机动。
“列阵!迎战!”廖猛简简单单的两句命令下达后,整个支队五六百名官兵也快速行动了起来。
200名长矛手在辎重兵的协助下穿戴起了紧急运来的三一年式全身甲。他们舍弃了阻碍行动的胫甲,但保留了头盔、臂铠、胸甲及裙甲。200名长矛手在火枪手前方组成了一个40*5的方阵,这支由欧洲战俘和查鲁亚人组成的长矛阵全员举着长度适中的2.7米长矛,矗立在凛冽的西风中。
三个哨246名燧发枪手以排为单位在长矛阵左右两侧列成了两个24*5的方阵,六名哨长、副哨长分别站立在火枪手阵第一排右排头处,下士以上士官、军官均穿戴了全身甲。在每两个方阵中间的缝隙内,是各六门火炮。此外,还有各两名掌旗手、两名鼓号手。
骑兵营则和辎重部队待在一起,作为机动力量,准备随时出击。
今天的西风为5-6级,战场上能见度良好。时针指向早上7点整,看到对面的西班牙人隐隐开始动作了起来,廖猛一声令下,三个步兵方阵数百名战斗人员同声大吼:“万胜!”
两名鼓号手率先动作,其中一人拿出军号吹奏起了由后世《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改编而成的《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另外一人则按照旋律敲击起了挂在腰间的小鼓。哨长听到军号旋律后,纷纷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铜哨吹了起来,然后紧接着大吼一声:“胜利属于陆军,前进!”
随着尖利的铜哨声响起,士兵们在排长“一二一…左右左…”的吼声中缓缓前进。两面绣着美洲鹫的红色军旗在风中高高飘扬,士兵们的步伐看起来还比较稳健,他们虽然有些紧张,但还算良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炮兵们是这场战斗中当之无愧的主角。廖猛支队两个步兵方阵中间的8门四磅炮和4门八磅炮率先开火,超远的射程使得他们能够覆盖几乎整个战场,所以他们并不需要像他们的西班牙同行那样还在马拉人扛地将火炮往前进行机动。
首轮炮击的落点并不好,不过没关系,这只是试射而已。当然了,这些火炮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就开火,的确也对西班牙人的士气有所打击,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要比对手平白多承受几轮炮击。
双方之间的距离在拉近。廖猛支队的炮兵再次开火,几乎平直的弹道穿过双方方阵之间数百米的空间,直直冲进了西班牙人紧密的方阵中。
“噗!噗!”声连响,有鲜血喷溅的声音、有穿透柔软**的声音。几枚炮弹在人群中制造了恐怖的杀伤,西班牙人的军官们厉声呵斥叫骂,试图稳住士兵们略微有些动摇的军心。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在方阵前后奔驰着,确保每一个士兵都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身影。
“控制节奏!按鼓号节奏走!一二一…一二一…”已经升任第三哨代理哨长的蓝果扯着嗓子叫喊着,他身上披着明亮厚实的三一年式全身甲,腰间挂钩上分别挂着弹药包、军刀和燧发手枪,肩膀上还斜背着一把32-乙型燧发步枪。士兵们的步伐有些僵硬,很多人渐渐不再按照旋律鼓点在走,队列开始出现了一些歪斜,蓝果不得不大声提醒。
火炮继续轰击,在西班牙人的阵中制造着一个个缺口,但很快又被后面的人员补齐,几乎陷入绝境的西班牙人此时终于表现出了难得的拼命作战的勇气。
军号手不断重复着《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当军号手再次开始吹奏起开头的“向前向前向前!”那段时,西班牙人的火炮终于开火了。
一枚四磅弹丸呼啸中穿透了蓝果右侧的长矛手方阵,动能强大的铁弹连续擦着了四五名士兵身体后才最终耗尽动能掉在了草地上。被铁弹擦着的士兵非死即伤,死了的倒还好说,一名被炮弹擦断了大腿的伤兵躺在地上凄声哀嚎着。他腿上的动脉已经破裂,炽热的鲜血如泉涌一般飞洒出来,一时无法死去的他徒劳地试图用手去捂住伤口,但这并无法阻止鲜血在草地上蔓延。
蓝果别过头去,这个时代伤兵的成活率是很低的。更何况这名士兵的大腿被炮弹打飞,动脉血管破裂,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敌人的炮火还在肆虐,那是2门四磅铜炮和2门六磅铜炮,西班牙人的炮手们快速地进行着清膛、装药、装弹的步骤,动作娴熟的他们仿佛就像在进行一场训练。
“轰!轰!”这次换成了燧发枪手方阵遭殃。一枚六磅铁弹在蓝果斜前方落地,然后跳起来击中了一名士兵,这名倒霉的士兵的右胳膊在跳起来前冲的铁弹面前整个被撞飞了出去,余势未减的弹丸继续呼啸着朝蓝果这边飞来。
“不好!”蓝果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在这会儿,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地回忆起了前世的大学生涯、穿越后的从军生涯和刚刚新婚没多久的妻子,完蛋了,蓝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呼!”耳边一阵劲风掠过,铁弹从他前方不到十厘米处斜斜划过,然后在地上反弹了一下后撞在他右后方一名长矛手的腹部上。铁弹剩余不多的动能完全被柔软的腹部所吸收,这名来自荷兰的前海盗长矛手惨叫着倒在地上。他的腹部被撞开了一个大洞,断成几截的肠子从大洞中流出,散落得满地都是。他倒在地上嘶声呼唤着战友的救助,但是在这个时候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停下来帮助他。也许等到战争结束后他还没死的话,随军的两名宗教事务处道士们会来超度他,但他显然活不到那个时候。
蓝果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刚才那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肯定会死了。只是没想到在最后一刻老天眷顾了他,使得他与死亡擦肩而过。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蓝果稳了稳心神,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敌人还在前面呢!蓝果此时心中对西班牙人的怒火也渐渐燃起,他举着军刀,大吼道:“不要怕!稳住!炮弹只会找上懦夫!一二一…一二一…步伐稳住!”
炮兵哨的8门火炮又打完了一轮。此时双方的步兵都已经进入了对方火枪的射程,西班牙人排在最前方的是百来名燧发枪手,他们将装好了弹药的火枪逐渐放平,开始瞄准。
“举枪…瞄准…预备…放!”一声尖利的铜哨响起,廖猛支队这边指挥前方作战的营部作训官朱亮擎在右手中的军刀猛然挥下。
第七十二章 决战:**(二)
“砰!砰!砰!”进入150米的距离后,交战双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展开了射击,硝烟顿时弥漫整个战场。廖猛支队前排48枝火枪击发了近八成,只可惜在这个距离上燧发枪的精度不是很好,对面西班牙人的步兵方阵中只倒下了寥寥数人。西班牙人的准头同样差得离谱,他们甚至没能击倒这边一个人。
尖利的铜哨声再次响起,射击完毕的第一排士兵停在原地装弹,第二排士兵从间隙中越过第一排后在军官的指挥下再次打出一轮齐射,西班牙人的阵中又倒下了数人。
西班牙人射击完毕的燧发枪手还在装弹,他们的火绳枪手却还没有进入最大射程,因此这些火枪手们扛着火枪,沉默地越过留在原地装弹的燧发枪手,继续大踏步前进。
“第三排,开歩走!一二一…一二一…”西班牙人暂停了射击,穿越众可不管这些,第三排的士兵在第一时间内就开了上来。
“立定!举枪!”哗啦啦,48枝火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内被平举了起来。
“瞄准!”火枪手们将枪管大致对准西班牙人步兵方阵。
“预备…放!”火枪手们闭上眼睛,扣下了手中的扳机。他们的肩膀几乎同时一震,18毫米口径的铅弹在呛人的硝烟中不可阻挡的速度飞向了对面的西班牙人。这次距离近了些,西班牙人阵中在前进的火枪手和长矛手中倒下了十来个。
“装弹!第四排,开步走…一二一…左右左…立定!”战斗在继续,西班牙人步兵的脚步越来越快,他们必须尽快拉近双方的距离,只要进入到火绳枪的发射距离后,他们就可以还击了。不过这段双方因为武器差距而造成的几十米距离却也足够穿越众这边打出几轮齐射了,尤其是在双方之间距离不断缩小的情况下,燧发枪齐射造成的伤害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这短短的几十米距离注定是要用血肉来铺满。
西班牙人炮火再次袭来,两枚铁弹落在人丛中,其中一枚在人群中直直地趟出了一条血路,至少六名长矛手丧命在这颗铁球下。另外一枚则在地上反弹了一下起来后连续撞倒两三名火枪手,火枪手们身上厚实的铠甲大大抵消了铁球的动能,这使得这枚炮弹所造成的伤害远比预想中要小。
炮兵哨的弟兄们也不会让西班牙人专美于前,12门火炮在怒吼中将夺命的弹丸射向了西班牙人的步兵方阵,给西班牙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其中更是有一枚神奇的跳弹直接跳起后撞倒了一匹战马,导致一位可怜的西班牙军官被死死压在马下。
五排士兵都已打完一轮,此时第一排的士兵们再次来到了最前方。双方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八十米,西班牙人的火绳枪手们停下了脚步,他们一边紧张地开始给火枪装药、装弹,一边吹着火绳夹上夹着的火绳,确保火绳不会熄灭。
“砰!砰!砰!”第一排快速地打出了一轮齐射,西班牙人的枪手们损失不小,但是后面的人又在军官的命令下很快补了上来,以确保第一排的火力不被削弱。
蓝果紧张地注视着对面西班牙人的动作,头盔内充满了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到呼吸不畅的他干脆将面盔翻了上去,这才感觉稍微好了点。“第二排,举枪…瞄准…预备,放!”蓝果上身前倾,在吹下铜哨的同时,使劲挥下了自己右手中紧攥着的三二年式指挥刀。
双方几乎同时开火。蓝果身体前倾挥下军刀后却猛然感觉胸前的弧面钢甲被一个高速物体狠狠撞上了,巨大的动能将重心前倾的他撞得直朝后仰,几乎摔倒在地。
那是一枚19毫米的铅弹。这颗铅弹从右前方射来,在将蓝果的钢甲上某处撞得几乎完全变形凹了进去之后反弹到了地面上。惊魂未定的蓝果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中弹了,幸运的是敌人发射的铅弹在八十米的距离上似乎并没有能够穿透他所穿戴的防弹板甲。在这一刻,蓝果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感激马甲的兵工厂,他们出产的三二年式全身甲在实战中完美地证明了自己的品质。
刚才一轮对射中双方的伤亡都很惨重,穿越众这边倒下了将近二十人,而缺乏防具的西班牙人则足足倒下了三十多人。这还是在西班牙人的每一行正面火力是穿越众将近两倍的情况下,真实的交换比恐怕会令西班牙人更不忍卒睹。
双方的枪战继续。燧发枪的高射速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廖猛支队的火枪手们每分钟二至三发的射速完爆西班牙人一至两发的射速,结果就是450人的西班牙火枪手每分钟的弹药投射量竟然只比240人的穿越众燧发枪手的投射量多了区区几十发。而且这种差距随着西班牙火枪手的不断伤亡还在飞速减小,最后甚至开始了倒挂。
火枪手在隔空对射,而双方排列在中间的长矛手们此时却已经开始了近距离接战。西班牙人的3米长矛在这种厮杀中本来占了很大的便宜,不过穿越众的长矛手们均身着防护xing能极佳的全身甲,比起只着胸甲的西班牙人那是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只见他们夷然不惧地迎上了西班牙人锋利的矛尖,然后将自己手中的长矛狠狠扎向对面的敌人。
“噗、噗”的矛尖入肉声、呼喝声、叫骂声、哭喊声、惨叫声不断响起,双方的长矛手们使用着锋利的冷兵器,不断朝敌人的身上刺去,战斗几乎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廖猛骑在一匹杂马上观察着战况,总得来说目前是自己这方占了优势,而且这种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逐步加大。两翼战场上,西班牙人火枪手们被打得节节败退,伤亡惨重;中间战场,双方四百名长矛手混战在一起,西班牙人在一开始的坚持过后,也开始缓慢但不可逆转地朝后退去,看样子一场溃败是在所难免。
唯一令人感到不爽的就是西班牙人的那四门小炮。那几门炮发出的炮弹不断在自己的部队中制造着伤亡,令人很是讨厌。
“徐中尉,你立刻带你的部队去端掉西班牙人的炮兵阵地。注意西班牙人的骑兵,他们可能会来拦截你们。”廖猛转头朝徐宇命令道。
徐宇手里的骑兵营战前紧急补充了三十多个几个月前刚刚移民过来的乌克兰哥萨克,目前又恢复到了近90骑的规模。他得到命令后,立刻大声下令,稍稍整了下队形后就带着部队朝位于战场后方的西班牙炮兵阵地冲去。
西班牙人已经渡河的近百名骑兵看到后果然开始上前拦截,他们在军官的带领下直直朝徐宇的骑兵营冲了过来,看样子大多是高乔人,他们的阵型排得很松散,似乎对穿越众骑兵的手枪颇为忌惮。
双方的距离很快接近,骑兵营的官兵们照例拿出手枪先射了一轮,西班牙骑兵顿时倒下了二十来个。他们刻意分散的阵型挡不住集群攻击的骑兵营部队,90骑轻易地冲破了他们的拦截,然后高举着马刀,绕了一个圈后朝西班牙人惊慌失措的炮兵狠狠砍了下去。在此过程中,西班牙人的骑兵一直没有有效地上前干扰。这些高乔人似乎已经在几天前的战斗被打掉了胆魄,他们此时的表现比起娘们来都有所不如。
徐宇轻蔑地一笑,兜了一个圈后返回了后阵,一边统计战损一边给手枪装弹,然后再次冲上了前去,这次他们的目标是敌人的火枪手。
“举枪…瞄准…预备,放!”蓝果不断地吹着铜哨,手中的军刀已经插回了刀鞘,此时换了把手枪捏在手中。爆响的枪声不断在身侧响起,火枪手们此时实际上已经不再需要军官来指挥了,打出了节奏的他们熟练、快速地将火力倾泻到对面敌人已经开始变得零乱的方阵中,每次都能制造大片伤亡,而敌人的反击却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火力也在快速削弱。
炮兵继续轰击,12门火炮开始击中轰击西班牙人的火枪手,不断有尖啸着的铁弹落在他们中间。伤亡惨重的西班牙人有些撑不住了,有些人还在勇敢地坚持射击,有些人却开始试图转身逃跑,阵型变得混乱起来。
给予他们致命一击的是徐宇的骑兵营,他们骑着高大的战马从侧翼冲进了缺乏长矛兵守护的西班牙火枪手阵内,挥舞着马刀肆意砍杀着落荒而逃的火枪手们。击破了右边的方阵后又兜向了左边,从西班牙火枪手的后方斜插进来,将他们的阵型搅得一团糟。
西班牙人的骑兵此时只有寥寥不到三十骑冲向了徐宇的骑兵营,在被断后的骑兵一阵手枪射击外加马刀肉搏后,这股骑兵终于被完全消灭了。剩下的四五十骑高乔骑兵竟然就全程在后面远远地看着,在看到骑兵营已经冲进了西班牙人的步兵方阵中大肆砍杀后,这伙人干脆直接奔向渡桥那边,撤退了!
第七十三章 决战:**(三)
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步兵阵惨遭骑兵拦腰杀入,西班牙人的火枪手们终于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他们溃散了开来,朝战场的各个角落逃跑。骑兵营以排位单位,分散开来,朝这些溃逃的西班牙人追去。西班牙火枪兵们手中沉重的火绳枪此时完全成了烧火棍,溃逃的人流、慌乱的心情使得他们根本没有勇气停下来装弹射击,他们可耻地将后背亮给了追杀而来的骑兵。
蓝果轻舒了一口气,对面西班牙人的火枪手方阵终于崩溃了。排队枪毙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身着防护严密的全身甲的蓝果在某些时候都有些抑制不住得想后退,更别说那些只穿了一件单薄军服的来自德意志和波兰地区的新兵了。
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撑下来的,果真是一群麻木的战争牲口,蓝果暗暗啐了口。此时前方指挥官传令:列阵!半面左(右)转弯,攻击西班牙人的长矛手。
左右两个燧发枪阵在此前的对射中伤亡并不算太大,此时绝大多数排都还维持着战斗力,军官和士官由于防护周到,伤亡更是忽略不计。他们指挥着士兵们开始列队前行,鼓号手继续吹奏着《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美洲鹫军旗仍在高高飘扬。蓝果此时都有点惊叹这几个掌旗手和鼓号手的好运了,他们在之前的对射和炮击中竟然无一伤亡。原本以为他们存活的几率是负的呢,现在陡然发现他们竟然连脸上都没有一丝硝烟的痕迹。
西班牙的长矛手们此时也已经处于半崩溃的状态,前面的士兵还在奋战,后面的士兵却已经开始转身逃跑,他们将拖累速度的长矛扔得满地都是,然后用尽全力朝后飞奔。
“举枪…瞄准…预备,放!”蓝果的手中此时又换回了军刀,随着铜哨声响起,一蓬蓬黑烟在队列上空飘起,西班牙长矛手们纷纷惨叫着倒下。这时候他们再也顾不上别的了,所有人都开始转身逃跑,就连军官都加入了逃跑的人流。
面对着敌人混乱拥挤的人流,苦战了半天的长矛手兴奋地将长矛从后背狠狠地扎进这些已经不会反抗的敌人的身体。一些机灵的西班牙长矛手们扔掉了武器,跪地乞降,不过杀红了眼的查鲁亚人根本不接受投降,他们毫不留情地将锋利的长矛狠狠刺进这些跪地讨饶的可怜人的喉咙。
“装弹!自由射击!”朱亮给火枪手们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这场战斗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尽可能多地杀伤和俘虏西班牙军人,使得他们再也无力反抗。失去了陆军的西班牙人,还能怎么办?也许只能草草结束这场轻率的战争了吧。
一个小时后,战场上再无成建制的西班牙人。出发时650多名西班牙战士只剩下寥寥数十人逃进了南面的丘陵之中,其余大部分都被消灭或俘虏。超过两百名垂头丧气的西班牙俘虏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周围是手持长矛、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们的查鲁亚长矛手们。这些西班牙人丧失了信心、丧失了战斗意志,他们此时可怜得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
浑身沾满了泥浆的托雷斯上尉满脸羞愧地呆坐在冰冷的泥地里,万念俱灰的他此刻完全没有了任何想法,他不再想着建功立业、不再想着出人头地,他只想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回到自己的小窝内安静地舔舐伤口。战斗最后阶段,当高乔人逡巡不前时,是他率领着最后的秘鲁骑兵向骑兵营发起了决死冲击。这次短促的冲击功败垂成后,侥幸落马不死的托雷斯上尉被骑兵营俘虏。死过一次的他心境起了不小的变化,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是无比的软弱,一心想着结束这场他此后余生都不愿回忆起的战事,安静地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
一双同样沾满了泥浆的长筒牛皮军靴停在了托雷斯上尉的身前。托雷斯上尉茫然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裤缝镶着一条红边的深蓝色军裤,再往上是蓝色军服、白色帆布武装锃带、牛皮腰带、弹药包、手枪套、军刀、红底肩章、黑檐大盖帽……
蓝果站在托雷斯上尉身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个阶下囚。看到对方抬起了头,用英语询问道:“西班牙陆军上尉胡安·克鲁斯·托雷斯?”
托雷斯茫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蓝果一窒,随即朝身后一名陆军中士说道:“那他肯定听得懂法语,用法语询问他。”
这名瑞士中士闻言随即用法语向托雷斯上尉说道:“胡安·克鲁斯·托雷斯上尉,作为战胜者的蓝果陆军中尉仁慈地向您宣布,我们现在可以立刻给予您自由,条件是您带回这封交给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的信件,请问您是否接受这样的条件?在此我不得不冒昧地提醒下,如果您不想到危险的矿山去消磨生命的话,您最好接受这个任务。”
托雷斯上尉的眼中有了丝神采,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是的,我很乐意充当你们的信使。”
……
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看着手里这封用潦草的法语所书就的信件,信件并不长,所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要求安东尼奥·卡洛斯立刻率领北岸残余的约四百名西班牙陆军无条件投降,作为交换,穿越众将保证他们的生命及个人财产不受侵害。
卡洛斯少校从来没有在这一刻感到无比的痛苦与屈辱。昨天发现鞑坦人的军队已经进驻渡桥南岸地区后,卡洛斯少校就立刻挑选了主力部队连夜渡河,准备击退鞑坦人的这支部队后就立刻突围而出。他甚至都已经下令手下的炮兵们破坏掉定远堡城墙外的8门海军舰炮,使得他们不能为鞑坦人所用。
虽然已经预料到突围行动可能不会太过顺利,但是无论如何他没有想到自己精挑细选的650名士兵会败得如此之快。卡洛斯少校在军营内全程观摩了整场战斗,战斗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两个小时,自己的部队就已经全军覆没了,更悲剧的是他们还没有对鞑坦人造成多大的杀伤。
这真是一场令人记忆深刻而又痛彻心扉的惨败啊!失败的原因可以说是多方面的,比如由于补给断绝而造成的士兵士气不高、多年养尊处优的殖民地生活造成的士兵们战斗意志薄弱、装备落后,极度缺乏燧发枪和优质大炮、骑兵战术思想的落后、对敌人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等等。从高高在上的总视察官和总督,到下面的省市地方官员和基层军官,从海军到陆军,王国犯了太多的错误。这种种错误叠加在一起,成就了鞑坦人辉煌的胜利,留给自己的却是苦涩的战败果实。
好了,面对现实吧!卡洛斯少校深吸了一口气,北岸营地内留守的四百多名官兵中有近两百人还是病号,再加上败退回来的不可靠的高乔人,这帮老弱病残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鞑坦人哪怕是一轮攻击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寻求体面的投降是不现实的。鞑坦人保证全体投降人员的生命和个人财产安全,并允许军官保留佩剑的条件已经是够宽大的了。要是自己拒绝这个条件的话,鞑坦人也许只要稍稍花费一点力气就能攻破自己这座并不坚固的营地。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士兵们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欲望了。在经历了连场噩梦般的失败后,这些来自拉普拉塔的士兵们此刻唯一想着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冰冷的、该死的、令人感到绝望的地方,回到拉普拉塔温暖的家里去与家人团聚。
“托雷斯上尉,你去代我向士兵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命令吧。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战斗下去了,鞑坦人是不会杀害我们的,上帝与我们同在。”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有气无力地朝身前站立着的托雷斯上尉说道。
托雷斯上尉默默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7月20日中午12点整,西班牙拉普拉塔远征军陆军最高指挥官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宣布无条件投降。在他的命令下,尚在军营内的412名西班牙陆军官兵和75名高乔骑兵交出了自己的武器、盔甲和战马,然后列队走出军营,接受战胜者的看管。此外,还有约50名不甘投降的高乔骑兵冲出了军营,朝西北方的茫茫草原逃窜而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严酷的冬天和野蛮查鲁亚土著的袭击,他们安全返回拉普拉塔的可能xing并不高。
西班牙陆军投降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各地。民众们欣喜若狂,浮现在他们头上将近半年之久的战争阴影终于被削掉了一大块,彻底停战也指日可待了。
第七十四章 决战:尾声(一)
由于西班牙陆军主力被歼灭,至此陆上战事基本告一段落。7月20日当晚,执委会召开了会议,各位委员们的态度基本上倒是很一致,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从2月底西班牙人正式宣战以来,这场绵延日久的战事已经耗尽了穿越众的家底。
战争中各类物资急剧消耗,尤其以火药、铅弹的消耗更令人感到担忧,战前存储的火药消耗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已经经不起几场战斗的消耗了。此外,煤炭、钢铁、粮食、布匹和肉类的消耗也很多,很多物资的存量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而且由于误了农时,原计划秋冬季节大面积播种的小麦也被耽误了,这对穿越众的粮食储备损害极大。
分布在定远堡垦殖区的大量村落和工场也遭到了很大破坏,很多设施被彻底损毁。其中一部分是穿越众自己下令破坏掉以免被西班牙人利用,另外一部分则是被西班牙人破坏。这重建工作也是一项很重的负担。
总而言之一句话,穿越众被这场战争打穷了,发展进程被打断甚至略有后退。因此,所有委员几乎一致要求立刻与西班牙人谈判,以尽快结束战争。当然了,与西班牙人谈判需要一个谈判主体,即穿越众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去与西班牙人谈判。有人说继续以东岸公司的名义,有人却觉得穿越众现在有必要成立个国家了。
“咱们这个国家就是在与西班牙人的铁与火的战争中建立起来的,这场战争就是我们的立国之战。这一仗不但要让西班牙人承认我们的存在,同样也要让他们承认我们的国家!”司法委员白斯文非常积极地说道。律师出身擅长嘴皮子功夫的他看到最近这段时间内因为连战连胜、军方人士大出风头而很是眼红,因此,他决定另辟蹊径,极力推动穿越众立国,刷刷自己的存在感,涨涨人气。
对于这种事执委会也不好陡然做什么决定,何况白斯文也不是孤军作战,他同样求得了民政委员肖明礼和教育委员杜雯的支持。于是执委会主席马乾祖干脆把风声放了出去,决定向更多的穿越众征求意见,到时候如果真有必要的话再召开全体代表大会讨论决定。
7月21日,倒霉的托雷斯上尉再次充当起了信使,他给处于罗洽附近的西班牙特遣舰队司令官迭戈·加西亚带去了一封执委会发出的和平谈判建议。与此同时,关于建国的事情在穿越众中间持续发酵,并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这倒不是说白斯文等人的人气与支持率有多么高,主要还是广大穿越众们内心确实有这么个需求。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执委会众人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于是开始下发文件,向全体穿越众征求国名、国徽、国旗、国歌及国家体制等一系列问题的意见。
7月25日,西班牙特遣舰队司令官迭戈·加西亚在反复核实陆军的战败情报后,终于接受了事实。他派遣了海军中尉法尔考、陆军中尉莱奥为谈判使节,前往大鱼河北岸西班牙军队旧营址,准备与穿越众的代表进行停战谈判。而此时,穿越众们的谈判代表也确定了,共4人,包括外交委员高摩、司法委员白斯文、陆军委员彭志成和海军委员王启年。
至于前几天热炒的建国事宜,目前看来已经是大势所趋,几乎绝大部分穿越众都要求正式立国,剩下的少部分人也都是持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国歌、国旗、国徽什么的问题一时半会儿理不清头绪,这国名倒是定了下来。执委会选择了受欢迎程度最高的一种:华夏东岸共和国。至于其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国名,由于受欢迎程度太小,执委会并没有采纳。
因此,在7月26日正式谈判的这一天,穿越众的4人代表团是以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名义与西班牙人谈判的。在谈判开始之前,外交委员高摩就正式向西班牙人提出了抗议,他要求西班牙人正式称呼穿越众为华夏人或者东岸人,拒绝鞑坦人等容易产生误会的错误称法。对于这点,因为战败而略显低沉的西班牙人礼貌地表示没有问题。
谈判开始前,西班牙人同样首先声明,战前秘鲁总督只授予了迭戈·加西亚舰队司令官阁下停战的权力,而没有授予他缔结和约的权力。因此,事实上这场停战谈判所达成的任何成果都需要远在利马的秘鲁总督批准或者签署才能生效。对于这一点,高摩等人表示理解。
谈判正式开始后,两名西班牙谈判代表还算比较务实。穿越众之前曾带两人参观过定远堡外正在士兵看守下修理损毁房屋、工场的西班牙俘虏们,因此二人并没有提出什么不切实际或是无视战场现状的荒谬条件。他们只提出了三点提议:一、双方立刻停止任何敌对行动。罗洽港附近成为非军事区,西班牙舰队撤离到罗洽外海停泊,只在简易港口内保留一些联络人员,东岸人目前游弋在附近的骑兵不得进攻罗洽港。二、双方互不赔款,领土维持现状。西班牙人承认东岸人对于大鱼河流域两岸及延伸50英里内土地的合法统治权,至于其他领土要求,一律视作非法。三、立即释放所有战俘。历次交战被俘虏的西班牙战俘共计767人必须完全得到释放,东岸人不得以各种理由留难。此外,战俘的个人财产必须返还,武器、铠甲、战马等属于西班牙王国的财产也必须尽快归还。
高摩等人对于第一条没有太大的疑问,因为现在交战双方正处在一个东岸无海军、西班牙人无陆军的尴尬状态下,已经处于事实上的停火,至于萧百浪的破交舰队,此刻已经被大家选择xing遗忘了。
至于第二条和第三条,高摩等人则提出了激烈的反对意见。双方互不赔款是认可的,但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领土不应局限在目前狭小的领土内,乌拉圭河以东、热拉尔山脉以南地区均应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合法领土。至于战俘问题,东岸共和国不会考虑无偿释放战俘,西班牙人需要支付一定的赎金,至于金额大小,可以具体讨论。而战俘的武器、铠甲、马匹等战利品,东岸共和国拒绝返还。
在批驳了一番西班牙人的和平条款后,高摩等人又补充了几条:一、鉴于西班牙人和耶稣会传教士无法有效地教化东岸地区的土著人,使得他们跨入文明世界。因此,东岸共和国有对查鲁亚人和瓜拉尼人的教化、保护、监理的权利和义务,西班牙人不得粗暴干涉。二、西班牙人不得在拉普拉塔地区对东岸共和国进行贸易禁运和设置贸易壁垒,双方应友好互市。三、东岸共和国在火地岛享有特殊利益。东岸共和国可以在支付一定数额的费用后,获得开发火地岛矿产、木材、渔业、畜牧业等资源的权利,东岸共和国的船只可以在火地岛自由停泊,西班牙人不得无故设置障碍。四、东岸共和国获得麦哲伦海峡、乌拉圭河、拉普拉塔河的自由航行权。
两名西班牙谈判代表看到穿越众的这几条补充提议后面面相觑,他们下意识觉得这里面很多内容是根本不可能获得准许的,谁要是全部同意了这些条件,恐怕国王会立刻将他吊死在宗教裁判所里,因为这个人肯定是受了魔鬼的蛊惑。
第一次谈判就这样不欢而散。两名西班牙代表崩着脸,走出了大门,准备返回罗洽港,向迭戈·加西亚舰队司令官汇报谈判进程。就在他们离开时,谈判会场外、定远堡城下,激昂的《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正在奏响,陆军委员彭志成带着一帮陆军部的官员们正在检阅得胜归来的廖猛支队全体官兵。
陆军第三哨、第五哨、第六哨、炮兵第一哨、长矛手、骑兵营一字排开,接受着陆军部大员们的检阅。刚刚获得大胜的小伙子们斗志昂扬,笔挺的军装、雪亮的军刀、高大的战马、飘扬的军旗都给两位西班牙谈判代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检阅到最后时刻,全体官兵高呼三声“万胜!向布宜诺斯艾利斯进军!”时,两名西班牙谈判代表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些字眼确是听懂了。听完后,两人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没有礼貌地说“再见”,两名西班牙谈判代表翻身上马,渡过大鱼河,向南疾驰而去。
第七十五章 决战:尾声(二)
这场谈判注定是很难一蹴而就的。不过好在由于西班牙陆军的覆灭,双方已经事实上处于停战状态,很多工作都已经不受影响地开展起来了。
定远堡垦殖区内3个大队15个生产队中有11个的基础设施损坏严重,必须尽快修复。这里是东岸共和国唯一的粮食产区,事关重大,所有人都不敢马虎。由于和西班牙人尚未缔结正式和约,执委会还没脑残到开始复原军队人员参与建设。因此,那700多名西班牙俘虏就充当了现成的劳力,他们的“组织关系”被转移到了内务部狱政处,然后在内务部警察的看管下开始了劳动改造生涯。
首先第一步是恢复定远堡外的石灰窑、水泥窑和砖瓦轮窑的生产。当初西班牙人为了建设工事掩体,将这些窑拆得七零八落,好在基础还在,恢复起来并不算太难。恢复了这些窑的生产后,才能为战后重建提供充足的建材。
拥挤在定远堡内的两千人口也被疏散了不少。一些房屋损坏并不严重的村民们已经拖家带口返回了村子,他们一边努力地恢复着战争带来的破坏,一边开始准备抢种土豆。这些坚韧的村民们用无比仇恨的目光看着那些西班牙俘虏,然后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生产中。
7月28日,两名西班牙谈判代表再次返回了大鱼河北岸的谈判会场。
高摩等人仅仅是礼貌地点头致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方也没有客套,进入会场后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关于贵方7月26提出的几项条款,迭戈·加西亚舰队司令官阁下给予了如下答复。”法尔考中尉清了清嗓子后,率先开口:“一、贵国的领土范围不应有不适宜的扩张,即贵国领土可以在7月26日我方最初主张的范围上适当扩张,但向西最远不得越过大库奇利亚山脉,向北最远不得越过米林湖北端。二、出于王国垄断贸易法令,对于贵方提出的互市交易请求不予接受,同时请贵方严厉约束走私商人,以免发生损害两国关系的不愉快事件。三、火地岛为西班牙王室的私有财产,拒绝接受任何形式的注资、开发、勘探等行为,除非得到王室的特许。四、关于贵方提出的查鲁亚人、瓜拉尼人的监护权,我方表示认可,但范围应局限为贵国领土内的土著。五、麦哲伦海峡、乌拉圭河、拉普拉塔河拒绝任何其他国家的船只航行。六、战俘必须立刻无条件释放,他们的武器装备及战马我方不再强制要求返还,但应接受我方一定的货币补偿后完好无损地交还我方。”
法尔考中尉说完后,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几个东岸人谈判代表,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几项条款,已经是加西亚舰队司令官在自己权限范围内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希望贵方能认真考虑。”
“啪!”听完翻译的转述后,高摩还没表态,坐在他右手边的彭志成已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只见他满脸怒容地站起身,戴起放在桌子上的军帽,然后说道:“这到底是哪方战败了?难道是我们不成?!这种丝毫没有诚意的条款在我看来完全就是一堆狗屎,对不起了,先生们,我想已经必要继续进行这种无聊的谈判了。我现在就会赶回军营,小伙子热情高涨,他们对西班牙人充满了仇恨,我想他们很乐意和我一起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逛一逛的。亨利中士,你照直翻译,不许漏掉一个字。”说完,彭志成大踏步走出了会场。
到了门外,彭志成的脸色顿时舒缓了下来,对迎面而来的陆军部参谋们说道:“去定远堡,让常开胜赶紧把他的第一哨拉出来,枪、炮、车辆都带齐,到会场外整队。”
“好的,我马上去办。”参谋心领神会地说道,然后又欲言又止道:“真不考虑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城下转一圈了?”
彭志成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暂时不考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好几百公里呢,代价太大。不过先吓唬吓唬西班牙人,让他们知道现在他们的城市在我们面前完全就是不设防的。不过将来要是谈判不顺利的话,没准会派人去那边转一转,不过肯定不会是步兵,要派也是派骑兵去。现在缴获了不少西班牙军马,给骑兵营一人配三五匹马都绰绰有余,到时候带足补给弹药,也不是不能去西班牙人的地盘上转悠一下。好了,别管那么多闲事了,快去办你的正事。”
参谋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在会场外响起,间或还夹杂着军官的铜哨和口令声,这是第一哨82名官兵赶来集合了。不一会儿,彭志成开始对还驻扎在这里的第一哨、第三哨、第五哨、第六哨的士兵们开始了训话。训话过程中,士兵们情绪高昂,不时响起“万胜!”“胜利属于陆军!”的高呼。
高摩站起身来,关上了小屋的木制窗户,然后对两名西班牙谈判代表略表歉意地耸了耸肩,说道:“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很多时候,将军们在对一些事务上总是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他们常常绕过我们的政府,单独进行一些行动,而民众们对他们的这种行为也总是很支持,导致我们政府方面常常显得很是被动,对将军们的约束力也较为有限。两位放心,我会向我国最高权力机构----中央执行委员会提交报告的,请求执委会说服这些冲动的将军们冷静下来,尽量避免做出损坏两国关系的事情出来。但是也难说这究竟会不会奏效,您知道的,军人们总是爆脾气,他们只要受到一点刺激就会做出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出来。昨天一位接近军方的人士和我闲聊时告诉我,这几天陆军方面一直在向物资部索要一些超出训练所需好几倍的物资补给,却没有给出正当合适的理由。他猜测,也许这些将军们想向西向西再向西,越过大库奇利亚山脉、越过圣卢西亚河、越过乌拉圭河,进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地区。哈,这多么荒谬!多么异想天开!”
高摩一边夸张地笑着,一边注意着对面两位西班牙人的脸色,然后突然问道:“法尔考中尉,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上帝,这是生病了吗?我想您需要休息!”
“不,谢谢。我很好,暂时还不需要休息。”法尔考中尉回过神来,礼貌地解释道,“也许是我前段时间太劳累了。好吧,高,现在让我们继续。也许你对我们提出的条款还有不同的理解,那么我想我们可以继续商榷一下,虽然这很麻烦,但是我会尽力向加西亚舰队司令官阁下争取的。比起两国间重开战事这样悲剧xing的事件,我想我们还是坐下来坦诚一点比较好。我们的战士们需要安全回国,而你们的民众也需要更多的生活物资,毕竟他们已经被封锁了五个月之久了,不是吗?”
高摩看着面前这位不动声色反击的年轻西班牙海军中尉,忽然展颜一笑,说道:“说的不错,法尔考中尉。华夏东岸共和国和西班牙王国之间的战争本来就是错误的,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现在是时候让我们来纠正它了,那么,我们先从哪一条谈起?”
接下来,双方之间又是无尽的扯皮。一直扯到傍晚时分,饥肠辘辘的双方这才就大部分条款达成了一致。第一条,西班牙人对东岸共和国的北方领土界限做了新的划分,允许东岸人越过米林湖进入帕图斯湖一带,但最远不得越过热拉尔山脉;至于东岸共和国的西部边界,西班牙人极力坚持不得越过大库奇利亚山脉。对此,高摩在稍稍表示抗议后就同意了。毕竟目前穿越众能控制的地盘还很有限,暂时没那么多精力向西部内陆地区探索殖民。至于将来羽翼丰满了,那再和西班牙人重新谈就是了。什么?不同意?不同意就再打!这个时代就是这么**裸,一切以实力为尊!
第二条,关于贸易方面,西班牙人也做了适当让步,他们允许东岸共和国每年可以朝拉普拉塔地区销售不超过500吨的货物。至于交易地点,则由双方共同商议后定在拉普拉塔河口的后世科洛尼亚城附近。双方在这里建立一座集市小镇,小镇由双方派员共同管理。
第三条、第四条双方协商后并无异议。至于第五条,拉普拉塔河和乌拉圭河禁止东岸的船只航行,麦哲伦海峡可以允许东岸共和国的船只航行,但是航行前需至布宜诺斯艾利斯城报备,得到允许后方才能够通行。
至于第六条,高摩等人坚持战俘需要双方缔结正式和约后才能释放,至于武器装备和战马,西班牙人没有再提。
总的来说,这是一份还算公允的协议,协议内的各项条款也基本如实反应了战场上的态势和双方的实力对比。谈完后,西班牙人没有停留,连夜骑马赶回了罗洽港,他们还需要向上级汇报,而他们的上级还需要向秘鲁方面汇报。
第七十六章 决战:尾声(三)
8月1日。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大半个月的萧百浪舰队再次穿越麦哲伦海峡,抵达了火地岛东侧,在一处避风海湾内下锚停泊。满载贵重物资的“加利西亚飞鱼”号和运盛一号停泊在内侧,炮舰“东岸之鹰”号和“红鳟鱼”号停泊在外侧,水手们在得到军官允许后轮番上岸休整,同时也给整支舰队补充新鲜淡水。
在上个月月初洗劫完查考城后,整支舰队就开始转向朝南,然后顺着强劲的西风和海流顺利穿越了麦哲伦海峡,准备返回马尔维纳斯群岛。西班牙人驻泊在卡亚俄的秘鲁舰队分出了一半主力舰只,这些战舰在强大的四桅帆船“圣洛伦佐”号的率领下正在满世界寻找萧百浪的这支小小的舰队。意识到再在智利沿海晃荡可能就要出事后,萧百浪果断下令结束了在太平洋沿岸的袭击任务,整支舰队在一个月内返回了大西洋,将那些还在寻找他们踪迹的西班牙人远远地扔在了智利。
总的来说,萧百浪舰队这一番出击还是收获不小的。一方面是有效地骚扰了西班牙人的海上运输线,使得西班牙人的战争准备不足,推迟了大规模战争爆发的时间,为执委会争取到了不少时间。另一方面,他们越过麦哲伦海峡,攻占了三座西班牙人的城镇,消灭了超过百名西班牙殖民军,掠夺了大量物资和金钱。更重要的是,他使得西班牙人殖民当局开始正视起穿越众来,原本以为安全的大后方也受到了敌人的袭击,这使得他们的战争意志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动摇。
此外,阿劳坎人的反抗行动在穿越众的推波助澜之下开始逐渐兴起,智利方面的西班牙官员们为此焦头烂额,殖民地的经济秩序受到了沉重打击,由此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为了挽回局面,秘鲁总督甚至从利马派去了相当数量的军队,帮助圣地亚哥将军稳定局面。失去了秘鲁和智利方面的支援,单靠一个查尔卡斯检审法院区,是无法长期支撑拉普拉塔地区的战事消耗的。这是釜底抽薪的一招,但戏剧xing的是,西班牙陆军在拉普拉塔地区败得太快、太惨,以至于他们还没来得急感受到物资方面的压力就全军覆没了。这下好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官员们再也不用为了筹集如山般的战争物资而头疼了。
舰队停泊期间,陆铭带着一些人上岸,再次登上了火地岛。时隔数月,再临旧地的陆铭颇有些感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排的陆军士兵,这些士兵们扛着大包小包,包裹里面满满的都是此行缴获自西班牙人城镇的铁锅、刀具、短剑、打火器具、盐、酒类、干果等物品。很显然,陆铭打算在火地岛和这里的那些本地土著----奥纳人们进行一番交易。
沿着海岸向内陆行进半天后,陆铭等人不出意外地就被奥纳人发现了。这些土著们兴奋地涌了上来,拉着他们就往部落里去。跟在陆铭身后的法比安、马蒂亚斯等人咧嘴笑着,经历过一次如此阵仗的他们知道这些淳朴的奥纳人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急切地需要交易物品而已。当然了,他们给出的交换物品也绝对能够令你感到满意。
奥纳人提供了他们所能提供的所有物品:腌肉、兽皮、油脂、骆马等物资。其中,骆马最受众人欢迎。陆铭一直想把这种和小马驹一样大小的动物引进东岸地区进行饲养,这个小东西在空气稀薄的高山地区奔走如飞,又能载重,实在是非常适合大量配备给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山地步兵。
陆铭等人的老朋友,上次前来蹭饭的名叫萨瓦的奥纳人也来了。这个身材高大的印第安人拿出了一些纯度不是很高的黄金来向穿越众交换物资,陆铭看到后大为惊讶,经过一番连蒙带猜的比划和交流后,陆铭确信这个奥那人部落附近一定有一个金矿。至少,这个岛上会有金矿。陆铭仔细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前世火地岛实在是一个很偏门的地方,介绍的资料屈指可数。不过,这个重要信息必须上报执委会,以后可以拿一些土著人急需的商品来交换他们手中的黄金,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至于说直接开采,因为火地岛离乌拉圭相距太远,安全方面颇多顾虑,目前来说还不具备这个条件。
交易完成后,陆铭等人带着七八头骆马和大包小包的物资返回了军舰上。8月3日,整支舰队再次扬帆起航,一路向东航行,穿越重重波涛后抵达了马尔维纳斯群岛东岛的苏利文避风湾内下锚停泊。抵达这里后,整支舰队暂时不准备再进行任何远航了。
岛上的查鲁亚人等待萧百浪舰队返航已经是等得望眼欲穿了。他们整天呆在这座大部分时间内风雪交加的岛上无所事事,整个岛上除了那几十名西班牙和英格兰俘虏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了,与他们作伴的除了海鸟就只有海狮、海豹。看到这帮查鲁亚人依然在安全地守卫着这个小小的营地,萧百浪等人也非常高兴,这意味着西班牙人还没有发现这里。
岛上监狱里的西班牙人和英格兰人们又迎来了新伙伴。42名原西班牙海军“红鳟鱼”号战舰上的水手们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这使得岛上监狱内战俘的数目达到了83人。在萧百浪舰队离去的这几个月内,岛上的查鲁亚人带着这些犯人们利用仓库内堆积如山的建材,又新建了许多房屋,这使得这个原本看上去有些荒凉的地方第一次有了些生气。
水手们将船上的一些物资分门别类后搬进了岛上的仓库内:超过1000张水獭、海豹、海狮、狐狸、骆马毛皮;300张羊毛毯;铜15吨、铅10吨;火药500桶、铅弹、炮弹若干。除了这些之外,此次智利之行还有一大收获就是收集了大量植物种籽。智利的农业条件还算不错,西班牙人的开发也不遗余力。这次穿越众从当地的西班牙农民手里收集了几乎所有能看到的植物种籽或根茎,如胡椒、番茄、玉米、红薯、花生、北瓜、棉花、亚麻等。
当然,对穿越众意义最为重大的则是他们从安第斯山脉印第安人手中取得的生长在深山中的几株金鸡纳树树苗。这个时代恐怕还没有人比穿越众们更了解这种神奇的树的重要xing。当地的印第安土著也仅仅知道这种树的树皮磨成粉服用后有“退烧”作用,但是在穿越众眼里可就不一样了。此时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种药物能够有效治疗疟疾,除了金鸡纳树树皮磨粉后制成的奎宁。下一步穿越众的具体拓展方向为热拉尔山脉以南、后世巴西南里奥格兰德州地区,去这个地方不随身携带奎宁这种药物那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因此,萧百浪指挥水手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几株树苗,单独放在一边。要不是马尔维纳斯群岛的气候实在不适合这种树的生长,萧百浪几乎都想立刻就把这几株树种下去了。当然了,其他植物种籽也很重要,水手们也都小心保存着,准备以后带回乌拉圭种植。
除了这些宝贝的种籽外,穿越众手头还有2头猪、6头牛、8匹马、9只骆马、40多头羊,为了给船上腾出地方,萧百浪也让人将这些牲畜通通放到岛上去散养。反正岛上到处是浓密的草甸子,这些牲畜不缺食物。
一切安排妥当后,萧百浪和王铁锤、陆铭、谢汉三、于连等人又坐在一起商量了下接下来的行动。因为不知道老家那边打成什么样了,整支舰队也不敢就这么贸然开回去,万一中途遇到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导致大家有什么损伤的话,那还真是无处喊冤。
关于在陆战中能不能挡住西班牙人的进攻这种事,萧百浪等人并不担心。他们认为就凭西班牙人跨海而来、装备物资两缺的窘境,只要穿越众坚守城池,耗也能把西班牙陆军耗死。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还是王铁锤开着运盛一号回去观察下。运盛一号航速快、火力强,就算遇上西班牙主力舰队也不怕,目前运盛一号还有最后一百多吨燃油,从这里到乌拉圭开几个来回不成问题。
计议停当以后,8月8日,装载着一个排陆军士兵的运盛一号在薄薄的晨雾中驶离了苏利文湾,然后转头向北,消失在茫茫的南大西洋中。
第七十七章 决战:尾声(四)
自从7月28日和西班牙人达成初步协议后,双方就陷入了奇怪的静默之中,即东岸人控制陆地,西班牙人主宰海洋。西班牙人的主力舰队依旧游弋在罗洽至大鱼河一线的外海,六艘战舰分成两拨,分别以“加的斯岩石”号和“阿方索伯爵夫人”号为旗舰。两拨战舰轮班巡逻,一拨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靠港休整,另一拨就忠实地履行着巡逻及封锁任务。毕竟,双方还没有缔结正式和约。
战后重建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700多名西班牙战俘每天天没亮时就被内务部的警察们的皮鞭催促起床,然后冒着风雪前往各处工地一干就是干到夜晚。一个多星期下来,好几名体弱的西班牙病号累死在工地上。当然,这样做的效果也很显著,截止7月28日,这群西班牙战俘已经累计修复了800多间房屋、打了10孔井、修建了1000米长的引水渠、挖了三个蓄水池。
……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冬天是温暖的,即使是这个寒冷的纪元内,她也在大多数时候维持住了零度以上的气温。
萨尔瓦多·安赫尔·布拉沃一把拉开了窗帘,装饰奢华的玻璃窗内壁凝结了大片水雾。室内温暖如春,壁炉内燃烧的木炭给房间增添了足够的热量。萨尔瓦多穿着睡衣,踩着松软的土耳其地毯,赤脚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这是来自亚松森的葡萄园所酿制的酒,口感比起本土和法国的葡萄酒虽然略有不如,但胜在别有一番风味,这为萨尔瓦多的夜晚增添了一抹亮色。
萨尔瓦多·布拉沃男爵摇了摇墙边的铃铛,很快,他的贴身仆人兼私人秘书走了进来。
“吉尔伯托,那帮家伙的成色怎么样?”布拉沃男爵细品着杯中的红色液体,慢慢说道。
“成色很足。”吉尔伯托笑了笑,“不管是来自圣菲还是本地的商人们都富得流油,尤其是那个经营牧场的曼努埃尔·伊格纳西奥·罗德里格斯,他一次就向我们进献了三十匹马。”
布拉沃男爵轻笑了下,把玩着手里的玻璃酒杯,说道:“这真是一场荒谬而又奇怪的战争。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圣菲到亚松森、查尔卡斯,几乎所有土生文明人都在盼着王国战败,以满足他们越来越膨胀的贪婪欲望。真是令人惊讶啊,哈哈,现在他们的愿望得到满足了。王国战败,损失了近两千军人和数艘战舰,就连正直的费尔南德斯子爵也蒙主感召,这一切却反而成就了这些人的钱袋子。”
“正是费尔南德斯子爵的离去,才给您腾出了总司令官的位置。不管怎么说,鞑坦人赢得了战争。暮气沉沉的殖民地军团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有权利要求分享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蛋糕。”吉尔伯托接话道,“科洛尼亚这座和鞑坦人的贸易城镇建立起来后,每年能带来的利益不会少于20万比索。男爵阁下,请相信我,鞑坦人不会老实到每年只运输500吨物资前来交易的。而且他们本身对拉普拉塔的物产也有极大的需求,这里面的利润是惊人的!”
萨尔瓦多微笑着将杯中残余的葡萄酒倒入口中,闭上眼睛仔细品味着。“好吧,那么就签署了这份和约吧。急匆匆从利马赶来处理烂摊子,没想到还能碰上这么一桩好事。至于费尔南德斯子爵去世后留下的伤心欲绝的瓦莱丽夫人,回到利马后,我会‘好好’补偿她的。”
吉尔伯托会意地笑了起来。随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忙说道:“罗梅罗总视察官阁下在离开利马前曾经提起过一位在拉普拉塔地区服役的年轻陆军上尉----胡安·克鲁斯·托雷斯,他是托雷斯伯爵的小儿子,伯爵大人在西印度院事务中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力……”
萨尔瓦多努力回忆了半天,这才想起来托雷斯是谁。
“那个可怜的小伙子啊。”萨尔瓦多叹了口气,说道:“他看起来完全被摧垮了。肩背弯曲、暮气沉沉、反应迟钝,他一定是中了鞑坦人的巫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两年多前他还是巴拉多利德和马德里沙龙中贵妇们的宠儿呢,如今他却成了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幸好他还有个深爱他的父亲,好吧,托雷斯上尉在与鞑坦人的战斗中忠于职守,顽强战斗至最后一刻,也许少校军衔对他来说是一个合适的褒奖。当然了,这场失败的战争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的过于谨慎和犹豫不决在利马也是出了名的,拉普拉塔督办这么一个重要职位并不适合他来干。哦,还有,我差点忘了。我的副手、特遣舰队舰队司令官,那个下贱的牧猪人的后代,他全程指挥了整场战役,但事实证明了他的愚蠢和无知,他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我说得对吗,吉尔伯托?”
“您是新任总督全权特使、特遣舰队总司令官1,现在您的意志就是拉普拉塔的意志。”吉尔伯托恭维道。
萨尔瓦多在吉尔伯托的帮助下穿上了衣服,然后随口问道:“鞑坦人的条件是什么?我是指除了通商之外的,该死,那个牧猪人后代甚至还没有将文件正本给我看过哪怕一次!”
“鞑坦人提了很多领土要求。”吉尔伯托帮布拉沃男爵拿来了礼帽,说道:“不过都是些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或许会有一些耶稣会的传教士在那里设置了传教区,但终究不是很多。王国和巴西人暂时对那里都没有兴趣。”
“又是耶稣会!该死的!”布拉沃男爵戴上了礼貌,略有些生气地说道:“这帮家伙总是在智利地区和我捣乱。我的牧场是如此地缺少人手,这帮耶稣会的传教士竟然还认为那些卑贱的阿劳坎人是王国自由民、主的羊群,不允许我忠实的仆人去捕捉他们。荒谬!荒谬至极!文明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这些卑贱的阿劳坎野蛮人只配给我们做奴隶。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将那些土地都一股脑儿丢给鞑坦人!让他们去教训教训那帮耶稣会的传教士!吉尔伯托,和我一起共进早餐吧,拉普拉塔的深海鳕鱼相当有名。要知道,在夏天和秋天可吃不到这么新鲜的鳕鱼,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可以一尝美食。”
“非常荣幸,男爵阁下。”吉尔伯托鞠躬道。
……
8月10日。在等待了十多天后,由陆路从利马经查尔卡斯、亚松森、圣菲而至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西班牙新任特遣舰队总司令官、秘鲁总督全权特使萨尔瓦多·安赫尔·布拉沃男爵乘坐“阿方索伯爵夫人”号战舰抵达了罗洽港。
这位秘鲁总督的特使是7月中旬的时候从利马出发的,当时乘坐“托莱多狂信者”号战舰的费尔南德斯子爵失踪的消息刚刚传到利马。有些不安的古铁雷斯总督决定派遣自己信任的萨尔瓦多前往拉普拉塔,接替倒霉的费尔南德斯子爵的位置。萨尔瓦多·布拉沃男爵从利马出发,和随从们带着大量战马,一路紧赶,这才在8月初赶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城。
接下来的故事大家都很清楚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布拉沃男爵突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了,除了签署一份和鞑坦人的和平条约外。
当然,他忠实的仆人吉尔伯托很快就为他找到了新的事来做。本地的商人们私下里联合请求总督全权特使布拉沃男爵尽快签署与鞑坦人的和平条约,结束目前双方的战争状态,并尽快开通双方之间的贸易。为此,本地商人、地主的领袖人物、布宜诺斯艾利斯市政议员曼努埃尔·伊格纳西奥·罗德里格斯的儿子阿尔瓦罗代表本地商人们进献了不菲的礼物,并承诺在将来开通的贸易城镇科洛尼亚所产生的贸易收入中分给男爵大人一份。
男爵大人理所当然得被糖衣炮弹打垮,他欣然同意了商人们的意见。因此,就在8月10日这一天,他乘坐战舰抵达了罗洽港。与此同时,应约而来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长、首席谈判代表高摩在两个排骑兵的护卫下,也抵达了罗洽港。
中午十二点整。高摩乘坐交通艇登上了“阿方索伯爵夫人”号战舰,然后在战舰装饰奢华的艉楼船长室内,与秘鲁总督全权特使萨尔瓦多·安赫尔·布拉沃男爵签署了和平条约,条约内容一如之前所达成的协议。
这份被称做《罗洽和约》的和平条约一式两份,没有见证人,分别由双方保管。至此,西班牙王国与华夏东岸共和国在经历了艰难的5个月零21天后,终于结束了战争状态。
和约签署后第二天早上,西班牙人的战舰全部撤离了大鱼河至罗洽一线,返回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中午,骑兵营第一排的士兵们进入了罗洽港的简易码头,并在码头上升起了美洲鹫陆军旗,正式宣示了主权。
1西班牙舰队一般有舰队总司令官和舰队司令官。总司令官统帅整个舰队及船上搭载的陆军士兵,是总指挥官。舰队司令官一般来说只是所有战舰的指挥官,是总司令官的副手。
第一章 新起点(一)
8月13日,运盛一号在稀薄的晨雾中驶近了已被正式命名为东方港的穿越众首都,一号炮台上正无聊地看着天空中海鸟的李毅第一个发现这艘穿越众再也熟悉不过的船只。
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着,很快,城中心行政大楼里海军部办公室里的人便为之一空,他们纷纷涌到码头上,热情迎接着破交舰队的归来。
王启年还算比较镇定,等到运盛一号靠港停泊后,他这才揽住登岸的王铁锤的肩头,低声问道:“老萧呢?怎么就你们这些人回来?其他人呢?”
王铁锤哈哈笑了下,大声道:“放心!没事,大家都没事!老萧他们都在马岛窝着呢,这边仗不打完也不敢回来啊,怕迎头撞上西班牙舰队。我这不是提前回来探探情况的么,好家伙,你们这边是打完仗了?和平了?”
“嗯,和平了!”王启年舒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靠!真打完了?”王铁锤声音又提高了些,“陆军打赢了没有?你们没签订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吧?”
“我靠!”跟在后面的李毅差点摔了一个趔趄,他神情有些酸溜溜地说道:“陆军那帮家伙全歼了西班牙陆军,逼得西班牙人不得不跟我们和谈,如今他们在城里们出风头着呢。就连徐宇那个矮冬瓜,如今走到哪里都有欧洲大洋马向他抛媚眼。就连他手下那帮乌克兰农奴,一个个都嘚瑟得不行。”
“卧槽!”王铁锤捶了李毅一拳,“我记得你小子前阵子不就是娶了个波兰大洋马?你还好意思说,尼玛我们破交舰队的兄弟们提着脑袋愣是在海上漂了半年,击沉西班牙军舰无数,到现在还没媳妇呢。算了,不说这个了,先找人搬东西。好东西哦!哈哈。”
李毅白了卖关子的王铁锤一眼,转身走到了不远处一排挂着“东方港港务局”牌子的红砖平房前,跟正在看热闹的几名穿越众港务局官员打了声招呼,很快,几十名身穿亚麻工作服的查鲁亚码头工人便赶了过来。
王铁锤指挥起这些工人在运盛一号船上水手的帮助下,从货仓内起出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这些木箱由松木打造,码头工人将其用滑轮组从船上吊下来后便堆放在旁边。李毅拿着根撬棍,撬开了第一个木箱,拨开箱子内平铺的茅草后,李毅顿时惊呆了。
“我靠!这是…白银?”李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王铁锤矜持地点了点头:“一共45000多比索。”
吸气声此起彼伏。“什么?白银?四万多比索的白银?!让一让,让一让!”共和国第一任财政部部长汤圆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扭着超过200斤的肥硕身躯以无比的热情冲向了装满着白银的松木箱,一路上撞倒了若干围观群众。
“真是白银啊!天可怜见,共和国的国库内终于可以不再跑马了,有了第一笔资金了啊。”汤圆激动地说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咱不是还有四五十万元现金么?怎么都没了?卧槽,该不是你们给西班牙人赔款了吧?!”王铁锤一下子激动了,他抓着汤圆的衣领问道。
“呸!西班牙人给我们赔款还差不多,进了老子口袋的前还想再拿出来?”汤圆扒开王铁锤的手,喘了两口气,解释道:“在你们没回来这段时间内,咱们召开了最后一次全体代表大会以及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以全票通过了关于正式成立华夏东岸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的决议。中央人民政府由政务院、(海陆)联合参谋本部、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组成,以上各部分均受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常务执行机构----中央执行委员会领导。咳咳,目前处于过渡期间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就是之前执委会的原班人马。新政府已经在8月10号正式开始运作,8月10号也是我们的国庆日。第一届政府的任期是五年,从1634年1月1日起开始计算,到1638年12月31日止。目前,大家都已经是东岸共和国的正式国民了。当然了,现在很多职位都还空缺着,对大家虚位以待呢,大家可以注意下我们公布的各项职位选举时间表,踊跃参加选举。”
“又被代表了。”王铁锤叹了口气,随即又问道:“你还没说到钱的问题呢。钱去哪了?”
“这不正要说嘛。”汤圆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共和国政府成立了,但目前可是一穷二白啊。这几天我们正在忙呢,准备将东岸公司的资产进行一次剥离。即目前我们所拥有的武器、战舰、工场、房屋、农田、水利设施、自然资源等等,哪些是属于东岸公司的,哪些是属于国家的。这事必须要弄清楚,要划分清楚,不然的话以后麻烦一大堆。”
王铁锤似乎有些听明白了,但还有些地方不明白。他问道:“那这东岸公司是个什么xing质的企业?还是以前那个东岸公司?”
“东岸公司是一家股份制企业,拥有开设所有行业企业、进出口贸易、开展金融业务、勘探开发矿产、训练殖民地军队、设立审判法庭、宣战及缔结和约的权利。全体股东为目前…呃,上次陆军作战又死两个…尚健在的565名穿越众,总股本为565股,每人1股。此股份不可转让、不可交易,任意一人的股份非三分之二以上股东同意不可注销。目前公司固定资产有大鱼河兵工厂、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建筑材料厂(包括两座砖窑场、两座石灰窑、两座水泥窑、一座石灰矿和300亩粘土取土点)、渔产品加工厂、机器纺织厂、畜牧场、大鱼河运输公司。”汤圆说道,“至于东方港码头、四座炮台、1号公路、定远盐场、铸币厂、几所学校、各类仓储和其余的农田水利设施,则统一移交给中央人民政府。此外,东岸公司向国库补交自1630年度起各类税款合计5万元,当然了,目前这笔资金还没有到账。”
王铁锤听了半天才总算明白过来。这是要分家了啊!毕竟这个国家不是他们500穿越众的私产,如今这个新生的国家可是有着七千多国民呢。不过这个东岸公司也强得太离谱点了吧,几乎把目前大家手头比较值钱的资产都卷走了,让堂堂中央政府一穷二白,实在有些不像话啊。
“那这次我们破交舰队所缴获的物资呢?都算在谁的头上?”
“按照协议,这些都是要上缴中央国库的。”汤圆说道,“目前所有海陆军都已移交给了中央政府,以后一切军费支出及战争赔款、缴获均由中央政府自理。所以,你这45000比索的白银是要进入国库的。”
“好吧。这回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我们收获可不小呢,马岛上还存着好多名贵皮毛、羊毛毯、火药什么的。对了,汤圆,现在东岸公司和中央政府是两套班子一套人马?”王铁锤问道。
“有些部门是,有些部门不是。”汤圆回答道,“我已经辞去了东岸公司财务部长的职务,目前专心担任共和国第一届财政部长的职务了啊,以后还得靠诸位弟兄们的支持。东岸公司的财务部长由聂小倩接任,人家是女同志,大家也要支持她的工作啊,毕竟这个公司关系着我们500多人的共同利益。”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便散去了。汤圆叫来了一个班的内务部警察,然后在他们的护卫下,将几十箱银条直接拉进了大鱼河畔的铸币厂。他粗略看了下这些银条的成色,感觉还不错,按照现行华夏元与西班牙比索(1比索=8里亚尔)的汇率来算,这些银条能铸造36000余元,对于空空如也的财政来说可是大补啊。
王铁锤跟海军一帮人接着在码头上闲聊,一边等待码头卸货,一边趁机跟王启年等人叙述了一下上次离港后破交舰队的具体行动。破交舰队自5月份越过麦哲伦海峡后,一直在智利沿海各处晃荡了近一个多月,期间攻占了三座西班牙城镇、缴获了一艘西班牙炮舰,还间接支援了阿劳坎人的du li运动。王启年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本只是期望这帮人起个骚扰和牵制作用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搞出了这么多事。
“那么你们剩余的船只都还停泊在马岛?”王启年问道。
“嗯。”王铁锤点了点头,“其实我希望海军部正式考虑一下是不是在马岛那边设立一个港口。马岛战略位置很重要,进出麦哲伦海峡的时候都可以在那里获得补给,而且一旦遇到恶劣天气,还可以进港避风,作用很大啊。目前那边时有一些别的国家的捕鲸船和捕猎海豹、海狮的船只在那里补给淡水或者避风。我们要是占了,好处多多。”
“这件事情可以考虑。”王启年斟酌着说道,“你知道的,目前咱们的人力物力都很有限,怕是没有太多精力兼顾那么远的地方。不过你说得也有能力,正式港口不行,但是咱可以说服执委会在那里保留一个简易小型港口。”
“我也这么想的。”王铁锤高兴道,“行了,这次回去就跟老萧他们说。那几头牲畜我看也别带回来了,就放在那里养吧。那里天气虽然不好,但放牧条件还不错,时间长了没准给我们整出一大群牲畜出来呢。”
中午时分,运盛一号终于卸完了全部货物。经过一番简单的维护保养后,再次起航南下,前往马尔维纳斯群岛,接引剩下的船只回国。
第二章 新起点(二)
9月1日已经是理论上的开春季节了,但东方港仍然笼罩在凛冽的寒风中。列昂尼德·费奥多罗维奇缓缓走出国家公墓,他的很多战友----58名来自扎波罗热的哥萨克们长眠于此。和这些哥萨克们作伴的,还有79名来自各个国家的战士,其中甚至还有3名穿越众,他们在历次战争中为了这个国家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外面风有些大,列昂尼德扶了扶头上的海豹皮帽,正欲向前跨步而走,却突然站住了,因为他发现有个人一直在公墓门口等着他。
“我等你很久了,乌克兰人。”约翰·斯顿海军少尉穿着一身暗色的呢绒大衣,头上戴着顶粘满河狸毛的礼帽,站在一棵小松树旁等着列昂尼德。
列昂尼德认出了这个英国佬,当初圣克里斯多夫公司来进攻东方港的时候,貌似这个英国人就是其中一条船的船长,当时还是列昂尼德带人俘虏他的呢。列昂尼德对于认识这个手下败将没有兴趣,因此他转身就欲离开。
“站住!乌克兰人!我想我们之间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一下。”约翰·斯顿提高了声音,他把右手从大衣口袋里拿了出来,他的右手上戴着手套,手里拎着一个钱袋。
“你最好惹我生气,英国佬。”列昂尼德用危险的眼神看着约翰·斯顿,威胁着说道。
约翰·斯顿走到列昂尼德正前方,面对面看着这个高大的哥萨克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缓缓说道:“这里是100元,我几乎全部的财产。只要你把一样东西交给我,这些钱就归你了,那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列昂尼德隐约猜出了约翰·斯顿所要的是什么东西,但这却更令他感到愤怒。“滚开!英国佬!你已经成功地惹我生气了。你最好赶快离开,不然我拼着被纠察抓去关禁闭也要狠狠地揍你一顿!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串伦敦金饰商人公会出品的红宝石项链。”约翰·斯顿毫不退缩地盯着列昂尼德凶狠的双眼,说道:“你在战场上从我手里抢走这件财物,然后你将它献给一位高贵的华夏人小姐,但据我所知那位小姐并未接受你的馈赠。快把它还给我吧,年轻人,这是我妻子凯瑟琳给我的结婚纪念礼物,对我来说很重要。把它给我,然后你拿走这袋钱,咱们两不相欠,事情就这么简单!”
列昂尼德脸色顿时涨红了起来,只见他将双手从军服裤兜里拿了出来,然后一把抓向眼前这个令他觉得很是厌烦中年英格兰人。
约翰·斯顿船长侧身一让,接着反手一抓,然后便反扭着列昂尼德的手关节将他压得脸朝下。“嘿,乌克兰大个子,不要试图和我动手。我当了六年船长,整治过无数个桀骜不驯的水手或者船员,从来没有人能给我造成麻烦。现在,答应我,把东西还给我,我就放开你,怎么样?也许你在马上很厉害,但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嗷……”列昂尼德暴吼了一声,拼着左手受伤猛地一挣,挣脱了约翰·斯顿的控制,然后红着眼睛抡起右拳朝约翰·斯顿打去。
两声闷响,双方几乎同时中拳。列昂尼德和约翰·斯顿互相抱着对方,扭打在一起。
“嘘!嘘!”两声尖利的铜哨声响起,几名身穿黑色警服的内务部警察携着短木棍冲了过来。两人看到情况后,仍旧互相给了对方最后一拳,这才在内务部警察的大声呵斥下停了手。
两人被内务部警察带回了位于石灰岩矿场的总部内。值班的警员对他们做了一番简单的笔录,当得知两人均是少尉军官时,不由得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约翰·斯顿有些尴尬,列昂尼德却浑没有当回事,反而朝小警察狠狠地瞪了回去。
这个查鲁亚小警察没有理会这两个公然斗殴的军官,他转身将笔录交给了他的上级,然后出门离开了,离开前他特意走到列昂尼德旁边,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嘿,你这个乌克兰蠢货,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较量一番,我一定会揍得你满地爬。我叫艾瓦尼,警察局的人都知道我,别不敢过来,蠢货。”
列昂尼德暴怒欲起,但突然想到这里是警察局,便生生压下了自己的那股怒火。干脆转头不理这个小子,不料却又碰上了坐在墙边的约翰·斯顿嘲弄的眼神。
……
正在休假的徐宇匆忙换上了自己的军服,朝城外矿场的警察局总部赶去。已经知道事情原委的他一边咒骂着列昂尼德这个不知轻重的蠢货,一边不得不好言安抚自己新交的小女朋友----在农业部工作的前90后女高中生吴小丽。徐宇人长得一般,身高又只有一米六八,穿越前只是个小小的夜总会保安,可以说要啥没啥,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会骑马了。原本在穿越众中也是属于**丝一般的存在,别说结婚了,就是找个女朋友都困难。本来他也死了心,准备花钱买个欧洲大洋马算了。
只是没想到这回与西班牙人战争中,这家伙大放异彩。作战中勇猛无匹,亲自带队冲锋三次,受过两次伤,亲手斩杀过一名西班牙骑兵。战后获得了陆军部嘉奖,不但骑兵营代理营长前代理两字去掉了,军衔也升到了上尉,可谓风光无限,前程似锦,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这时候,找女朋友自然就不存在障碍了。
徐宇很快便赶到了警察局呢,进门一看,哟呵,老熟人海军上尉陆铭也在。陆铭是“东岸之鹰”号的舰长,前几天刚刚跟随运盛一号一起回国。两人见面后相视一笑,然后便开始在笔录上签字,准备领人。
“老徐,听说这次你们陆军军制又要改了?”在等内务部官员们到来的期间内,两人干脆闲聊了起来。
“我也只是听到了些风声。按照现在最流行的说法呢,目前六个步兵哨、两个野战炮兵哨要砍掉一半,组成一个混编营。此外,骑兵营也要适当精简,我估计会缩编为两个哨。”徐宇说道,“现在初步定了步兵营编制为步兵三个哨246人,炮兵一个哨51人,一个工程兵排16人,营长、营副各一人,全营315人;骑兵保留两个哨,全营72人;陆军总兵力便是以上387人,比起现在那是直接砍了一半啊,这执委会下手也真够狠的。”
“哈哈。不都那么回事嘛。”陆铭笑着说,“谁让咱们如今缺人呢。马上要去北边勘探、开发矿产,到处需要人啊,一句话,还是人口少了。你们陆军难,我们海军也不容易啊。超过300名炮台炮手愣是被削减到了120人;运盛一号如今也退役了,海军只保留着三艘军舰,编制也被卡的死死的,全部船员加起来才256人;这么一算整个海军编制为376人,和你们陆军是半斤八两啊。”
“如今是真缺人啊。”两人一同叹息。
正在两人叹息时,内务委员焦唐从里面办公室走了出来,看到两人后一笑,说道:“行了,省得你们再跑一趟,来,把这份文件签了。”
“什么文件?”陆铭一边拿起文件,一边随口问道:“咦,调令?煤炭工作组?这名字取得,土得掉渣啊,去北边挖煤?调我去干嘛?”
“不光你,老徐也要去。”焦唐解释道,“这次是去帕图斯湖流域开发煤矿。你们都知道煤矿对于我们国家的重要xing,据说那边有些煤炭根本就是露天埋藏的,只要稍微挖一挖就能开采,甚至一些印第安人都能从山里捡一些煤炭来烧火。这次执委会下了大决心,在人员、物资极端紧缺的情况下,准备从各部门、各单位抽调一批精兵强将前往那里进行开发。煤炭工作组已经在今天正式成立了,这次是由物资委员邵树德亲自担任组长。组员来自工业、农业、建筑、军队、警察各个系统,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资源的勘探,接下来你们要负责的就是保护好一支勘探队安全前往目的地进行勘探。联合参谋本部已经达成共识了,将陆军第三哨、骑兵第二哨、海军‘加利西亚飞鱼’号、‘东岸之鹰’号暂时划拨入工作组,接受邵树德的领导。好了,签完字就回城里行政大楼去报到吧。对了,别忘了把这两个当众斗殴的家伙领走。念他们是初犯,罚薪水三个月,全营、全舰队通报批评一次。行了,别磨蹭了,赶紧走吧,我这事情一大堆呢,西班牙人整天来催我们释放俘虏,唉,头疼死了。”
第三章 新起点(三)
从东方港通往定远堡的1号公路上,一队蓬头垢面的“乞丐”正在以纵队行军,这是上次战争中缴获的西班牙俘虏。9月1日是双方约定的释放战俘的最后一天,因此,这700多名西班牙俘虏正在内务部警察的驱使下前往定远堡外,准备让西班牙人接收。
今天天气不错,定远堡东方已经修葺一新的渡桥口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步兵第一哨的士兵们。他们用略带警惕的眼神盯着这些蹒跚而来的西班牙战俘们,战俘们蓬头垢面,长达一个月的艰苦劳动和恶劣生活耗尽了他们的心神。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的头有些晕,脚步也有些沉重,每天只有几粒土豆充饥的生活使得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而旁边一些东岸人的宗教人士和宣传人员的聒噪更是令他感到心烦意乱。
“西班牙朋友们,临走之前我想告诉你们一句话,在这场非正义的战争中,你们为什么被送到东岸来送死?那都是因为贵族老爷们的贪婪,他们躲在繁华的大城市,穿着东方丝绸制成的衣服,喝着法国酒庄出产的葡萄酒,吃着拉普拉塔深海鳕鱼,嚼着哈瓦那最上等的烟丝,却把你们打发到东岸来送死!他们甚至吝啬于支付你们哪怕一点点的酬劳。上帝啊,他们一定是魔鬼的代理人。朋友们,觉悟起来吧,不要再成为这些趴在你们身上吸血的贵族们的傀儡。这场战争是一次悲剧,是由秘鲁那些贵族老爷们主导的悲剧。我们可以和平共处,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却不应该成为敌人。朋友们,回去好好想一想吧,你们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身为内务部调查局正式编制员工的裴德罗神父身嘶力竭演讲着,努力向这些西班牙战俘灌输着反西班牙王国的思想。只可惜效果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只有寥寥数名西班牙战俘在倾听着,大部分人都在发呆。
“我是来自智利的卢西奥。现在我已经皈依了太上老君----这世上唯一值得我信仰的真神。今天我要和你们说的是西班牙教会的腐朽,这是我亲身经历的。在智利南方的奇洛埃岛,我曾经受命于一些耶稣会的传教士,他们命令我带领警察们去强行向当地土著阿劳坎人高价销售他们所不需要的诸如眼镜之类的货物,所得钱款全部被他们私下带回了国内。他们在格拉纳达乡下购置土地、作坊,过着奢侈的生活。此外,一些堕落的神职人员甚至和修女有染,哦,这真是令人震惊。他们真应该被送进马德里的宗教裁判所,而不是那些无辜的农夫。朋友们,抛弃这个腐朽堕落的教会吧,让我们回归正确的信仰----太上老君真神,正信永不过时!”卢西奥穿着一身滑稽的八卦道袍,声情并茂地说道。不过他得到的回应比裴德罗神父还少些,那些西班牙战俘大多以恐惧和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咳咳…”站在渡桥口的莱奥中尉有些不满地提醒着东岸共和国的交接人员----内务部狱政处处长刘云。刘云微微一笑,随口朝裴德罗和卢西奥二人说了几句,这两个没节操的家伙立刻便闭了口。刘云拿起了手里的几张纸,纸上用西班牙语写着所有西班牙战俘的名单,这个整天努力学习各国语言的穿越众操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朝莱奥中校缓缓说道:“好吧,那么现在就正式开始交接了。莱奥中尉,这是所有战俘的名单,一共718人,请您过目。”
“718人?”莱奥中尉皱起了眉头,“我记得我们之前谈判时双方公认的数字是767名战俘。现在为什么只有718人,还有49人去哪里了?我必须把所有人都带走。刘,你知道的,这样让我很为难。”
“不,莱奥中尉,没有767人,只有718人。事实上之前我们弄错了,就这么简单。”刘云脸上依然挂着不变的笑容。
莱奥中尉看了看那些被折磨得不cheng ren形的战俘,又看了看刘云,再看了看那些荷枪实弹的第一哨士兵,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很爽快地写了一份交接单递给刘云。
“莱奥中尉,我听一些拉普拉塔的朋友们说,您即将去担任科洛尼亚镇的治安官?”刘云看着低头在那写字的莱奥,试探着问道。
莱奥愕然抬起了头,看着刘云,苦笑着说道:“不得不说,东岸人,你们的消息很灵通。是的,由于耻辱的战败,我被惩罚xing地调到这里来了,也许是有些人不希望看到我再次回到利马。”
“哈哈,不用担心,莱奥先生,您是我们东岸人的朋友,而我们东岸人是不会亏待朋友的。”刘云打着哈哈笑道,“您瞧,拉普拉塔的天是那样的蓝,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空气是那样的新鲜。也许,您的科洛尼亚治安官生涯并不像您所想象的那样晦暗无光,在那座流淌着黄金的城市里,我想很多针对您的人一定会后悔得痛哭流涕的。”
莱奥中尉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写字。过了良久才轻声说道:“东岸人,有时候想想你们真是可怕。我看不清楚拉普拉塔的未来在你们的作用下会怎么样,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拉普拉塔目前正在和王国渐行渐远。但是…谁在乎呢?古铁雷斯总督?布拉沃男爵?抑或是和你们有密切联系的曼努埃尔·伊格纳西奥·罗德里格斯先生?呵呵,好吧,东岸人,我承认你们赢了。现实如此,我不想干涉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交易,但是请你们不要把我当傻瓜看待。”
这个世上从不缺少明白人。就比如眼前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莱奥中尉,他虽然不知道拉普拉塔地区土生白人精英和穿越众之间的联系,但是他凭借着自己的阅历和智慧成功地将事情猜得仈jiu不离十。事实上,曼努埃尔的儿子阿尔瓦罗目前正在东方港内的商务部内做客。这个家伙代表了拉普拉塔地区几十个土生白人精英家族,对于商务部接下来雄心勃勃的走私计划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在商务部那帮人的眼里,拉普拉塔地区丰富的木材(尤其是优质硬木资源)、马匹、干酪、皮革、羊毛、牛脂、牲畜等物资将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经济发展提供坚实的基础。除了这些现成的物资以外,由于拉普拉塔地区还可以与利马进行交易,那么东岸共和国就可以通过这帮土生白人转手间接从秘鲁其他地区进口到紧缺的硝石、硫磺、石墨、水银、铁、铜、铅、锡等战略物资,意义不可谓不重大。不然你以为高摩等人那么拼命得要说服西班牙人打开一小扇贸易窗口,图的是啥?还不是为了这些东岸地区缺乏的紧要物资啊。
这么大宗的物资交易,所产生的利润也将是惊人的。因此也就不怪乎这些拉普拉塔土生白人们上蹿下跳如此配合了,因为利润的大头肯定是由东岸人来和他们分享的。当然了,除了他们之外,为数不少的拉普拉塔地区殖民地官员、军人甚至传教士也是利益的分享者,他们也将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比如眼前的莱奥中尉,他是即将上任的科洛尼亚镇治安官,可以说是交易双方不得不竭力拉拢的官员。因为双方肯定都不会老老实实地做着指定的合法生意,要是来个较真的治安官的话,那么大家就别想舒坦了。因此,对于莱奥中尉,大家只有两条路,要么让他加入进来,要么把他踢走,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说得太好了,莱奥先生。”刘云拍了一下手掌,赞叹道:“很多人一边堂而皇之地侵占着王国的利益,一边指责着他人的不合法。这真是荒谬!拉普拉塔和东岸的贸易对于双方来说都有着积极的一面,拉普拉塔人可以不用再忍受贪婪的利马商人们的盘剥,而我们也可以以合理的价格收购他们产出的货物。多么完美的互利贸易啊,这一定是上帝的意志在指引着我们这么做!”
莱奥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见他奋力划了几笔,在文件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姓名,然后将接收文件交给了刘云。
刘云接过文件时,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莱奥先生上任之前可以去拜访一下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阿尔瓦罗·罗德里格斯先生,我相信你们之间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说完,将一枚“大熊猫”(100元硬币)悄悄塞到了莱奥的手心里。
莱奥将金币紧紧攥在手心里,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
俘虏交接完毕后,莱奥中尉和他的几名部下在第一哨两个排士兵的护送下,带着700多名西班牙俘虏,前往罗洽港登船离开。
第四章 新起点(四)
送走了西班牙人,刘云又风风火火地赶回了内务部。
内务部办公楼内很多警察散坐在四周吹牛聊天,无所事事。目前内务部监狱以及石灰岩矿场内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犯人了。在之前和西班牙人的战争中,原本数百名查鲁亚人及欧洲战俘被全部赦免,这些人紧接着参加了和西班牙人的战争,战争结束后,执委会信守承诺,给予了这些人自由民的身份。因此,目前石灰岩矿场内工作的那些人从法律上来说已经不是奴隶了,而是拿工资干活的工人。因此,内务部警察局也没必要再在那边保持大量监工了,所以很多警察便撤了回来。
这些人看到刘云进来后,纷纷打起了招呼。刘云摘下头上的警帽,捋了捋头发,笑着说道:“行了,都别在那偷懒了,你们要有事做了。”
“什么?头儿,真有活了?”一名穿越众高级警察白水一步蹿上来问道,“尼玛,以前有犯人看管的时候大家伙儿天天有津贴拿,现在可好了,监狱一清空,弟兄们就只有拿一个月两块钱死工资过活,长此以往,士气难振啊。”
“那还用问?!”刘云将帽子扔给他接着,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水一边开口道:“定远堡结束开拓队体制了,目前已经正式升格为定远乡,归属东方县县政府领导。内务部焦部长和我透露,目前我们这些个内务部警察、狱警、监工什么的将统一合并到东方县警察局中。此外,定远乡还将设立一个治安派出所,会从你们中抽调一些人过去。”
“才一个派出所哪有那么多位置安排我们?”白水有些泄气。一个派出所撑死了设一个所长、一个副所长,他暗自盘算了下,发现竞争对手不少,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当上领导。
“嘿!还真不止一个派出所。”刘云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在白水殷切的眼神中笑着说道:“这不煤炭工作组成立了嘛,接下来就要去鸭子湖(即帕图斯湖)流域开矿设点。工作组邵组长已经点将了,内务部要派12名警察随同前往。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可是个大机会,就看你们拎不拎得清,愿不愿意去了。”
白水听了后有些挣扎。按照他的本心,他自然是属意留在定远堡这边的,但是考虑到眼下空前激烈的竞争形势,自己是否应该适当地避一避呢?避开定远乡派出所这个热门地带,另辟蹊径到北方去发展,这样会不会对自己来说更有利?白水一时间有些纠结了。
不理内务部一干警察们的纠结与傲娇,让我们将视角转到大鱼河畔的海军造船厂内。此时船台上最引入注目的自然是一艘已经正式定型为“八月十日”级的双层甲板战列舰。之前一名瓦隆造船工匠向王启年提出,从历次欧洲海战和穿越众的海军战术来看,接下来以侧舷炮对敌的战术将成为海战主流,因此,设计一种拥有多层甲板、主要以侧舷火炮迎敌的战列线炮舰就很有必要了。穿越众的海军首脑都来自后世,自然明白战列舰是一个国家海军的基干。因此,王启年很痛快地批准了海军造船厂的造舰申请,不过他将两艘的计划改成了一艘。这倒不是他良心发现,主要还是他综合各方面考虑的结果。
这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的首舰“八月十日”号开工建造于与西班牙人的战争期间。最初的时候仅仅是为了利用造船厂内大批阴干的船材,不至于在那虫蛀浪费。船舶当时的定位也只是护卫炮舰,排水量在400-500吨左右。只不过在那名瓦隆工匠提出了战列舰的思想后,王启年亲自下令更改了战舰设计,因此这艘船的用料与耗费就开始直线上升了。
当时海军部内曾有人粗略计算过,如果完工这艘双层甲板战列舰的话,估计需要耗费900棵以上的上等红木,这些大部分需要从巴西进口。再加上火炮、帆布、索具、缆绳、装修等等,整条船的花费估计在8-10万元左右。
这么高昂的造价自然不可能在执委会获得批准。因此,战争一结束,执委会在听到某些风声后,立刻委托联合参谋本部组织人手到造船厂进行了一番调查。当时这艘船才刚刚开工了三个多月,调查组询问海军部长王启年这艘船的造价几何,并且直言超过5万元造价的话就立刻停工。当时王启年拍着胸脯说只要5万元就能建成,调查组这才放过了这条替代即将退役的运盛一号的船。
当然,知道真实情况的海军众们可没有这么乐观,这条船注定将会成为海军部的一个深坑。接下来的一年内,就看王启年怎么施展百般手段将这艘战舰维持着造下去了。对此,海军部内不乏有恶趣味者大胆猜测,他们的王大部长估计要施展厚脸皮战术,学一学俄罗斯为印度改装“维克拉玛蒂亚”号航空母舰的故伎,只是不知道得知真相后暴跳如雷的执委会和联合参谋本部会如何看待他。
不过今天我们的主角显然不是这条大型战舰,在这艘战舰的旁边,是4艘已经造好的小型平底船。这些平底船排水量为18-20吨,专为接下来煤炭工作组进入鸭子湖(帕图斯湖)探险时所用。
此时一些查鲁亚劳力们正在将这四艘平底船拖往水里,他们的工作是把这些船安全地划往现在正停泊在造船厂内的“东岸之鹰”号和“加利西亚飞鱼”号两艘大船处,然后系紧缆绳。接下来这四艘船将在两艘大船的拖带下,前往鸭子湖湖口处。
今天海军造船厂内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即将前往鸭子湖流域探险开发的煤炭工作组组员。按照执委会委员、物资部长、煤炭工作组组长邵树德制定的计划,9月2日,也就是今天,最早一批探险队就要出发了。
这支先头出发的探险队规模并不小,由两个排的步兵、一个排的骑兵、四名警察或情报搜集人员、八名探矿人员、两名实习医生、一名兽医、一名生物学家和一名带队军官组成,全部成员为60人。目前南里奥格兰德州鸭子湖流域刚刚处于开春时节,气候相对来说较为寒冷,诸如珊瑚蛇、蚊虫之类影响探险人员安全的危险因素可以降到最低。
此次探险队的带队军官由骑兵营营长徐宇上尉担任,他看了看聚集在身边的人员:陆军来了两个排;骑兵是他亲自挑选、全由老兵组成的排;四名警察、情报人员由白水带队;这些都是负责安全方面的。两名医生分别是弗朗西斯牧师和另外一名英格兰小伙子,此外就是穿越众艾查领衔的探矿队了。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500多名穿越众里头是没有探矿方面的人才的。不过这次是去鸭子湖附近找煤,范围明确,就在阿雷格里港附近,因此也就不存在什么难度了,顶多就是运气不好多费些时间罢了。艾查这个来自湖南的小伙子三十岁不到,身无所长,本来也就是一个**丝穿越众而已,人称“艾渣”。不过他年轻时曾经被人贩卖到山西黑煤窑挖过一阵子煤,有了这么一段奇葩经历,就也算是穿越众里难得的半个人才了。因此,邵树德提拔他担任探矿队队长,同时还给他配了五名查鲁亚助手。
早上九点,一切准备就绪,探险队队员们开始乘坐四艘小船划向停泊在海面上的两艘大船。防波堤遮蔽的海湾内风平浪静,60名探险队员分成四组,奋力滑动船桨而去。他们的行李、武器、马匹等物品早在昨晚便已被运上了“东岸之鹰”号,“东岸之鹰”号上除了装载这些东西外,还额外装载了一些诸如烈酒、棉布、小刀、铁锅之类的交易品,这是为了万一遇到印第安人时贿赂他们所用,毕竟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在执委会眼里,和土著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对于国家来说极为重要。
很快,大家便都上了两艘大船,四艘小船也被缆绳结实地绑了起来。列昂尼德·费奥多罗维奇站在“东岸之鹰”号的甲板上,转眼一看,顿时大皱眉头。在警察局里向他挑衅的查鲁亚警察艾瓦尼就站在他的斜后方向他龇着牙在笑,这也就罢了,更令人不爽的是,那个可恶的约翰·斯顿海军少尉竟然还是这艘船的大副。
感到有些郁闷的列昂尼德转过身朝底舱走去,与其在甲板上看着讨厌的人吹冷风,还不如去照顾一下自己的爱马。
一阵风吹过,“东岸之鹰”号打头,“加利西亚飞鱼”号紧随其后,依次驶出了海军造船厂,顺着风朝北方航行而去。
第五章 鸭子湖(一)
9月5日清晨,“东岸之鹰”号和“加利西亚飞鱼”号双舰编队在晨曦中靠近了鸭子湖出海口。海面风浪有些大,此时这里还没有兴建起后世的防波堤与栈桥,因此船只有些颠簸,但这阻止不了众人登陆的决心。
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一只海燕在风雨中抖动着翅膀,顺着风向稳稳地飞行着。白水率先沿着“东岸之鹰”号左舷防护网上的绳梯往下爬,在船舷下方黄绿色的海面上,编号为331和332的两艘平底小船正在随波晃荡着。
经过一番心惊胆战的攀爬后,白水一个跃歩,跳到了331船上,但是起伏的波涛使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白水急忙稳住身形,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是轻度晕船导致的。其实他的情况还算好的,列昂尼德那个旱鸭子,不愧他自诩的“大陆人”称号,此刻正因为严重晕船而只能躺在“东岸之鹰”号昏暗底舱的吊床上喘气呻吟了。
与他一同下船的,还有一些船上的水手。他们下到自己的交通艇上后,开始奋力划向出海口,然后开始测量水深,标注航道。
331船上又下来几个人,都是陆军的士兵。他们将燧发枪与弹药包用油纸包裹起来,以防被细雨大湿,然后开始从船上接收起货物来。帐篷、包裹、食物、饮水、武器、工具,除此之外还有15匹马和4条猎狗,这些东西一样样被“东岸之鹰”号上的水手们用滑轮组吊到了平底船上。
整个装运行动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人员与货物装满后,白水解开了系着的缆绳,331船顿时与“东岸之鹰”号分离了开来。331船上15名乘员们升起了一面软帆,软帆在强劲的东南风灌注下立刻便鼓胀了起来,顺着风向与海流向岸边飘去。15名乘员此时也奋力划起木浆,控制着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出海口划去。
海面上的波涛逐渐大了起来,331船在波浪中无助地前行着,冰冷的雨水打在船舱里、打在油布雨衣上、打在乘员们的脸上,模糊了大家的视线。海天之间一片灰蒙蒙的,只有偶尔响起的海燕叫声在提醒着大家努力与风浪搏斗。
海面上漂浮着一些用小型铁锚固定在海底的浮桶,这是给大船标注的航道。两艘大船吃水深,自然不能像小船那样随意航行,不然搁浅或者触礁了的话就麻烦了。331船自然无视这些浮桶了,吃水还不到1米的平底船在近海与内湖地区自然是通行无阻的。
两个小时后,在艰苦的努力下,331船终于成功穿越出海水道,率先深入到了鸭子湖内部。这里的水面平静了许多,只有一些轻微的起伏。白水放眼望去,在一片迷茫的雨雾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前方与两岸那郁郁葱葱的森林。
白水掏出一份还算精确地手绘地图,再拿出指南针进行对照,基本确认了现在所处的大致位置。这里是后世巴西里奥格兰德与鸭子湖东侧长条状沙坝之间的水道,水道宽约2-3公里,水深据粗略测量部分航道在5米以上,完全可以通行大船。
332船从后面赶了上来,徐宇穿着油布雨衣,站在船头朝这边大喊:“白水,准备在这里登陆。”
“明白!”白水大声回应,然后和乘员们朝左前方岸边划去。快到岸边的时候小船搁浅了,所有乘员集体下船,跳入齐腰深的湖水里,喊着号子齐心协力将小船推上了岸。
岸边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巨型芦苇丛,这些芦苇很多高达20米以上,令人惊叹不已。芦苇丛及其密实,白水一边在等待其余船只靠岸,一边带着同伴们拿着砍刀在岸边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砍倒的芦苇被整整齐齐排放在地上,这些体型高大却又重量极轻的枯黄芦苇是极好的简易房屋材料。南美洲很多印第安人就是这么干的,他们往地上插上几根树枝,然后再覆盖上芦苇和树叶,就成了他们的房屋。当然,这种房屋相当简陋与难看,以至于当年来到南里奥格兰德州的葡萄牙殖民者们讥笑印第安人的房屋“连兔子洞都不如”。
332船、333船、334船连同一艘海军交通艇一起登上了岸。徐宇一屁股坐到湿漉漉的泥地上,把脚上的牛皮军靴脱了下来,将里面的水倒干净后,这才穿了起来。“别愣着了,步兵第一排开始持枪警戒;第二排搭设帐篷、寻找水源;骑兵排将马匹统一收拢起来,别让它们随便吃草;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割芦苇,快,动作麻利点!”
除去晕船身体不适的,已经登陆的四艘平底船共有49名探险队员,载马15匹、猎狗4只。很快,大家便分头劳作了起来。按照计划,探险队首批登陆后,就尽快在岸上建起一个稳固的登陆点。接下来,海军会从满载建筑物资的“加利西亚飞鱼”号上派出人手与物资,上岸建立正式据点。毕竟,找矿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先在鸭子湖入海口建立一个稳固的据点,对于以后开展各项工作都会产生很大的便利。
乘坐交通艇上岸的海军水手们在粗略观测了下地形,并查看了下沿岸地质条件后,便分乘五条船,向外海划去。
雨还在下。靠近湖岸这一片面积约几十亩大小的芦苇丛中星罗棋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蓄满水的水泊,这些水泊都是淡水,有些里面甚至还有鱼虾生存。徐宇看了看,觉得可以将这些水泊的水都引到一处,改造出个人工水库出来,作为即将建设的据点的水源补充。不过这些都是以后别人要干的事了,和他们无关。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协助海军兴建一个初级据点,然后从此据点出发,向北沿鸭子湖航行到那个著名的五条河流汇集地区----后世阿雷格里港附近找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大家还是在蒙着头一门心思割芦苇、清理空地。下午时分,一直停泊在外海的“东岸之鹰”号和“加利西亚飞鱼”号战舰沿着水面上浮桶标注出来的航道,小心翼翼地开进了鸭子湖,在离岸约百米的地方下锚停泊。此时岸上的探险队员们已经清理出了老大一片空地,并搭设起了军用帐篷。
两艘大船的甲板上此时变得喧嚣起来,来来往往的水手们将一包包物资从甲板吊到四艘平底船上,装满物资后,平底船便帆桨并用,一趟趟地朝岸上运送物资与人员,整个场面显得异常热火朝天。
船只进入鸭子湖后,便远离了外海上的风浪,船体平稳了许多。列昂尼德·费奥多罗维奇此时也感觉好了许多,他已经能够起身在甲板上慢慢走动了。作为探险队的一员,在看到队友们已经在岸上开始工作后,自觉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的列昂尼德便也试图上岸。他已经对船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恐惧感,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双脚踏在坚实的大地上。
随着人流沿着绳梯慢慢往下爬,列昂尼德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他感觉到自己抓住绳索网格的双手是如此无力,以至于他几次差点摔进下方的湖水里。一阵风吹过,只下了尾锚的“东岸之鹰”晃动了一下,列昂尼德猝不及防,虚弱的双手顿时有些抓不住网格。正在此时,旁边一人使劲拉了一把,稍稍止住了列昂尼德身体下坠的趋势,趁此机会,列昂尼德赶紧再次抓牢绳梯,止住了身形。
列昂尼德转头望去,正准备感谢对方使得他免于洗冷水澡时,却猛然愣住了。
那个援手帮助他的人头上戴着海军筒形军帽,肩章上一把标志着少尉军衔的短剑熠熠生辉。他攀爬绳梯的动作敏捷而娴熟,此时已经到了列昂尼德下方两个身位处左右,看得出来是个老水手。
“虽然你给我的印象很糟糕,但我这次还是要…感…谢你的帮助,约翰·斯顿海军少尉。”列昂尼德朝下方喊着。
“虽然你是个高傲自大的家伙,但我们是战友,我不是那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坐视战友陷入困境却无动于衷的人,列昂尼德·费奥多罗维奇骑兵少尉,你不用把此事看得太重。”对方并没有停下,依旧在快速地往下攀爬,然后一个跃歩,轻巧地跳上了331号平底船。
四艘满载物资的平底船和一些坐满查鲁亚劳工的交通艇冒着细雨向岸边驶去。就在数百米之外的岸上,更多的劳工已经在建筑师的指挥下开始干活了。挖沟排水、平整土地、开挖地基等等,这片在今天之前还鲜有人迹、充满蛮荒气息的处女地在上百名华夏东岸共和国劳工的努力之下,终于迎来了文明的气息。
第六章 鸭子湖(二)
9月12日,经过连续一星期的奋战,探险队最初登陆地点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一条崭新的木质栈桥延伸到湖内二十米远,“东岸之鹰”号停靠在了栈桥边,这里便是大家选择的新港口了。
“新港口位于半岛延伸段顶端,与对岸的巴瑟岛遥相对望。这段宽约200多米的水域内水流平缓,水深4-5米左右,是一处良好的天然港口。我们计划将来在半岛顶角处和巴瑟岛上修建炮台,这样不但能保护自身安全,还能封锁鸭子湖进出海通道,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可谓是绝胜之地。”跟随“加利西亚飞鱼”号返回东方港的陆铭正在城中心行政大楼中煤炭工作组的临时办公室内向邵树德做着汇报,他翻开了下一页纸,继续说道:“目前岸上新建了许多供劳工们和探险队员所居住的住所。这些住所都是由芦苇编织而成的简易房屋,房间内洒了石灰粉消毒。在大家的辛勤努力下,截止9月12日,已经有面积约数百亩的土地被初步清理了出来,这个主要是清理掉土地上的芦苇和杂生灌木丛,同时开始开挖地基,准备为修建正式砖瓦房屋和城墙做准备。组长,这次我回来主要是来向你要人的。嘿嘿,你也知道,这可是新建一座城市啊,将来是要做鸭子湖北端煤炭输出的转运港口的。事关重大,请您想想办法,让执委会给我们划拨点人手呗,怎么样?”
“话说如今还有哪里不缺人手啊?”邵树德扶着额头哀叹,“前阵子和西班牙人的战争死了一百二十多、受伤致残三四十、再加上一些不能干重体力活的伤兵,这就没了近两百壮劳力。本来我们人手就不充裕,这下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正值战后重建、百废待兴,哪儿都缺人,你这让我去哪儿找人啊。”
“嘿嘿。”陆铭干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定远乡那边有两千五百人口,已经基本处于饱和状态,毕竟以现在的农田开垦规模来说,已经足够全国人民敞开肚皮来吃了。再算算东方县,县城里面如今挤着近五千人,实在是太多了啊。造船厂、钢厂、兵工厂、纺织厂什么的以目前的生产规模来说怎么着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啊,我算了算,起码能匀出来一千多人出来。怎么样,邵组长,去执委会活动活动吧,争取挤出点人手来。不然的话鸭子湖那边照目前这个进度持续下去,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工呢,那样我还不如回航海学校干我的校长本职工作去,鸭子湖这边的烂摊子谁爱干谁干去。”
“行了,行了!撂挑子的话别乱说了!算我怕了你了。”邵树德连连摆手,苦笑着说道:“算了,实话告诉你吧。就算你今天不来问我要人,我这两天都会送一批人去鸭子湖那边。你们那边缺人,我这个做组长的能不关心嘛。人我已经从执委会那里要来了,数量不多,200多人,男人和妇孺都有。你也别不知足,现在和西班牙人签订了贸易协议,各大工厂都在扩产,另外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劳力缺口也很大,给你弄来这么多人已经不错了。你要感谢就感谢陆军第一哨的常开胜吧,这家伙运气不错,前两天在大鱼湖西岸端了两个查鲁亚人村子,俘获人口近三百。要不是新得了这批人口补充,我要想弄到一批人去鸭子湖,短期内也是没指望的。”
“行啊,老常不错啊。”陆铭赞叹道,“既然人家干得这么好,干脆给他加派人手,让他再接再励,多抓捕点土著人口啊,我们这正缺人呢。”
“哪有这么容易。现在抓这些土著人口是越来越难了,人家也不傻,知道我们要抓他们,还能待在原地等着啊,早他娘的拖家带口跑得远远的了。”邵树德鄙视得看着陆铭,说道:“现在大鱼河及大鱼湖这一片怕是没有什么查鲁亚人的村落了,接下来要想继续抓到查鲁亚人就得向北搜捕,到米林湖一线搜捕;或者干脆进山,越界抓捕西面的土著。总之……咳咳,扯远了,行了,别杵在这儿了,现在你拿着这份文件去政务院民政部人口普查办公室,他们会告诉你这些人在哪里。找到人后就组织他们登船,效率点,争取中午前就出发。我把手头的事情弄一弄,到时候和你们一起走。鸭子湖那边都开工这么久了,我这个组长再不就位,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一些。”
陆铭终究没有在中午前搞定一切事情。200多名前往鸭子湖南端那座甚至尚未有正式名称的城市定居的居民们在收拾自己的行李时耗费了太多时间,陆铭赶到码头时,“加利西亚飞鱼”号的船长于连·德埃布洛尔正在组织水手们帮助这些居民们运送行李上船。
“加利西亚飞鱼”号停泊的码头泊位上此时热闹得像个菜市场一般,居民们手里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这些年穿越众对手底下的自由民们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慷慨的,如今即便是酬劳最低的工作月工资也有1-1.5元,平均工资更是达到了接近两元的水准。因此,这些来了几年的居民多多少少都积攒下了一点家底。
和西班牙人战争爆发前后,在当时的定远堡垦殖区----如今的定远乡掀起的一波赎买土地风潮极大地刺激了这帮所谓的“城市居民”。他们中很多人都有亲戚或朋友在定远乡,那些“农村居民”们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永久xing地买断了自己所耕种的土地,摆脱了雇农身份,成了令人羡慕的自耕农,从此拥有了固定资产。如今,执委会向他们许诺移居鸭子湖的居民们同样可以在将来赎买自己耕种的土地,这样一来,很多人便挤破了头想移居鸭子湖。那边的气候、自然条件、野蛮人威胁等等从此不再成为令人畏惧的障碍,大批“城市居民”们纷纷托人走关系说情,想挤进移居者的名单。陆铭自己都或多或少接到过几次试探xing的问话,不过他都以名单由执委会决定而敷衍过去了。
如今看来,这帮居民们对土地的热情和对幸福生活的渴望真是压倒了一切。他们变卖了手头所有用不着的财物,然后从畜牧场和供销社那里购买了一些种子、农具、渔网、鸡鸭鹅、羊羔、小猪崽等等一切安家落户所必须的东西。更有甚者,一些退伍的有钱老兵还联合起来购买了一些牛,准备带到鸭子湖那边去耕田使用。
这样混乱热闹的场面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多才宣告结束。邵树德带着煤炭工作组的几个人匆匆登上了“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此外,海军中尉郭子离担任代理舰长的“红鳟鱼”号护卫炮舰装载了一批建材和粮食也一同前往。下午四点整,两艘船在向港务局递交离港文件后,缓缓驶离了东方港,前往鸭子湖。
9月17日上午,两艘船只顺利停靠在了位于鸭子湖内的新港口栈桥边。邵树德下船后便兴致勃勃地直奔新城镇的建设工地上,观察起建设进度来。时间过去了几天,此时港口内陆地上的建设正进入高氵朝期。芦苇房屋已经建起了超过两百间,微风吹过,到处都是飘飞的芦苇絮。这几天天气不错,这里的一百多名劳工外加80多名海军船员奋力工作,目前已经平整完了规划中城市内的土地,很多地基也已经夯实,建筑队已经开始调配材料,准备正式开建砖瓦建筑了。
“目前第一期规划中的城市内能容纳居民三千五百人,港口建设两座水泥栈桥,确保能容纳至少25至30艘船只同时停泊。规划中的城墙周长为1800-2000米,城高5-6米,城墙厚3米-3.5米不等。城市南方修建一座人工水库,作为整座城市的水源,沿着水库周边再修建一些灌溉水渠,可以就地开荒种田。”跟随邵树德而来的煤炭工作组政务秘书薄森说道,“此外,防务方面,城市东南角及港口对面的巴瑟岛上将修建两座岸防炮兵要塞,将来条件允许后,城市正南方隔着狭窄水道相望的另一处小型半岛顶端、巴瑟岛对面北圣若泽地区也要各修建一座炮台,这些炮兵要塞集群修建完毕后,富饶的鸭子湖就将彻底成为我国的内湖,再也没有任何海上的威胁。”
“呵呵。”邵树德呵呵两声,这样规模宏大的计划要完成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呢。“对了,我记得这座新建港口城市的主要功能是作为将来的北煤南运政策的中转港口的吧,另外军事方面就是为了封锁出入口水道。这座城市还没有正式名字吧?”
“呃…还没有呢。”薄森扶了扶眼镜,说道。
“那就叫镇海堡吧!”邵树德一锤定音。
第七章 鸭子湖(三)
10月初。在镇海堡停留多日的探险队在带齐物资后终于出发了,徐宇留下了骑兵排守卫正处于建设中的镇海堡,其余人分乘四艘小船,和海军的几艘测量水深的交通艇一起,沿着鸭子湖西侧湖岸向北慢慢航行。
在花了一天时间后,他们停留在了圣贡萨洛斯河畔,这条河流连通着鸭子湖和南方的米林湖。米林湖湖水由此流入鸭子湖,并最终流入大西洋。河岸边是一片荒芜原始的气息,大片的巴西松木林连绵出去一眼望不到头。随队考察的生物学家蒙虎看到后喜不自胜,不停地在一本小本子记着东西。
10月6日,短暂耽搁后的探险队再次出发,这次他们将不再刻意在某个地方停留,而是沿着鸭子湖全速向北,直达那个“传说中”的五河汇聚之地。
10月21日,在经过半个月的艰苦跋涉后,探险队抵达了位于雅库伊河、塔夸里河、卡伊河、锡诺斯河、格拉瓦塔伊河交汇之处的冲击平原。途中经历了毒蛇、美洲豹、鸭子湖鳄鱼等重重危险的洗礼,幸好没有造cheng ren员伤亡。这片破碎的河口冲击平原就是后世巴西南里奥格兰德州首府阿雷格里港的所在。
在河口东侧,探险队首次遭遇了几名当地土著----他们来自瓜拉尼人的某个支系部落。这些瓜拉尼人对这么一群陌生人的到来似乎并不怎么警惕,尤其是当带队的徐宇拿出一些诸如小刀、铁锅之类的礼物送给他们后,这些瓜拉尼人就显得更是热情了。不过双方之间的交流显然还存在障碍,这些土著瓜拉尼人说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方言,就连探险队里一个熟悉巴拉圭瓜拉尼人语言的西班牙移民都听不懂。
当然了,对于这一点,大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探矿队队长艾查直接从背包里拿出了几个煤块,一边指给瓜拉尼人看,一边指着四周的树林和群山,意思是问瓜拉尼人在哪里见到过煤炭。瓜拉尼人显然理解了他的意思,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然后拉着艾查的手示意所有人跟他走。徐宇沉吟了一下,然后果断决定和瓜拉尼人走。他将那些瓜拉尼人带上平底船,于是,一行60人跟着5名瓜拉尼人便开始沿着雅库伊河,在河岸两侧密密麻麻的肉桂树林中逆流穿行着。这片肉桂树林看得蒙虎直流口水,他告诉徐宇,此时肉桂这种调味品在欧洲是可以卖出高价的,这片树林里得蕴藏着多少财富啊。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河流交汇点右拐进入了卡伊河,沿着卡伊河上溯了几公里,就在探险队员们划船划得精疲力竭之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片河湾谷地,左边是热拉尔山脉余脉,右边是水量丰沛的卡伊河,土地相当肥沃。谷地上矗立着大片大片简陋的印第安风格房屋,和镇海堡的那些简易房屋一样,均是由芦苇和树枝编成。河岸边开垦了许多农田,目前地里还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农作物,但是据蒙虎猜测这些瓜拉尼人平时种植的应该是玉米。田边还有一些牲畜栏,令众人有些紧张的是,他们竟然在牲畜栏内发现了牛!
该死的!他们哪来的牛?!这说明他们接触过欧洲人!陆铭不动声色,和其他人默默交换了下眼色,众人会意,均提高了警惕,有些人甚至打开了手枪套准备装填弹药。
“别紧张,陌生人!”一名年老瓜拉尼人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涂着白色油彩,头上戴着鲜亮羽毛织成的冠饰。在看到徐宇等人一脸戒备的神色后,他笑了笑,缓缓说道:“很惊讶吗?我曾经在西班牙巴拉那传教区里生活过很多年,因此会说一点西班牙语。这里都是我的族人,我们是从西边巴拉那河流域迁徙过来的。我们在这里安静地生活了很多年了,你们是二十年来第一批进入此地的外来者。陌生人,告诉阿亚乔,你们来自哪里?到这里又是来做什么?”
徐宇听过手下人翻译后,略略放下了心,随即措辞解释:“尊敬的阿亚乔长老,我们是来自南方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探险队,进入此地是为了寻找煤炭。呃…就是这么一种东西。”很快,在徐宇示意下艾查拿了两块煤炭交到阿亚乔手里。
阿亚乔拿到手里看了看后,自失一笑,道:“陌生人,这种东西在附近到处都是。你们随便找个地方挖一挖,都有可能挖到。我们连烧火都不用这东西,因为它产生的烟太大、灰太多,还不如木头好用。”
徐宇等人听到后又惊又喜。惊的是看来这里煤的品质并不好,多半是发热量低、灰尘重、含杂质多的劣质褐煤、烟煤,喜的是听这个瓜拉尼老头的意思,这一片地方都可能正处在煤田上,而且煤炭似乎埋藏极浅,开采简单。
“陌生人,你们是需要这些黑色的石头吗?”瓜拉尼老头问道,“你们想来这里挖石头?不要试图欺骗我,陌生人。我在巴拉那见过太多外来者在获取我们瓜拉尼人信任后再次通过杀戮来背叛我们……”
徐宇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土著长老,随即展颜一笑:“睿智的瓜拉尼长老,如您所想,这些黑色的石头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东西,而我们也确实是来此地勘探、开采煤炭的。据我所知,您的村子也许正处在一个不小的煤田上方。接下来我会回去向上级汇报我的工作,将来也许我们会派出一支队伍来这里修建房屋、开采煤炭。”
“那么你们将怎么对待我和我的族人?”阿亚乔紧接着问道。
“这个我无法回答您。但是依照我国的政策,我们也许会给您和您的族人一些补偿,物质方面的补偿。当然,您的族人也可以接受我们的雇佣,为我们工作,我们的报酬可是很丰厚的。”
瓜拉尼老头阿亚乔沉思了很久,这才落寞的说道:“年轻人,知道我为什么带领自己的族人从巴拉那迁移到这里来吗?在我年轻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和我一样年轻的西班牙神父。神父是个善良、正直的巴伦西亚人,他教给我许多耕种土地、饲养牲畜的知识,还有所谓‘文明’世界的生活方式。不过这一切对我来说丝毫没有吸引力,我向往的是我们瓜拉尼人自己的生活。我们种植玉米、我们设坝捕鱼、我们猎杀野兽,这一切才是我们瓜拉尼人真正的生活啊。为了找寻我们自己的生活,我和我的族人离开了巴拉那,来到了这里。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又有人来破坏我们的生活了吗?”
徐宇沉默不语。
“呵呵,年轻人,不用太多自责。”阿亚乔苦笑道,“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变化,以前的生活方式可能再也无法安静地持续下去了。也许你们是对的,看看我的小伙子们,他们是如此喜爱你们带来的小礼物。去吧,年轻人,去和我的小伙子们交谈交谈,他们对你的印象不错,将来也能为你们在这里挖掘石头提供帮助。毕竟,他们才是部落的未来啊!”
探险队在这个还算友好的瓜拉尼村落内又呆了三天。三天内他们详细踏勘了附近十多公里内的范围,大致了解了这个煤田的位置与大小。这个煤田面积不大,出产的又都是劣质煤炭,放在后世根本都不会有人来投资。但如今全国都还没有一座煤矿,大量的工业用煤炭只能靠进口,消耗了大量的资金。而且,根据后世资料,巴西这地方的煤炭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品质,你想找优质无烟煤?对不起,跨海去南非挖吧,那里多的是!
想到这里,徐宇和艾查商量了一下,然后决定停止继续勘探,先返回镇海堡汇报情况再说。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是该回去露下面了,免得大家担心自己这支探险队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呢。
10月25日,探险队告别了瓜拉尼人,开始返航。临别前瓜拉尼人送了探险队几张美洲豹的皮毛作为礼物,探险队也留下了带来的食盐、烈酒、铁器等物资,双方宾主尽欢。
探险队沿着蜿蜒流淌的卡伊河顺流而下,接着进入了汹涌宽广的雅库伊河,最后顺着奔腾的河水冲进了烟波浩瀚、一望无际的鸭子湖,湖水在此颜色逐渐变深,显示了湖水中盐分含量的变化。
11月1日,这次探险队只花了六天时间就返回了鸭子湖南端的镇海堡。而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不出意外地在镇海堡内引起了一片欢呼:终于找到煤炭了!
第八章 新移民(一)
10月底的海风是凉爽宜人的,强劲的东南风和洋流使得从东印度返回欧洲的船只顺风顺水。东方港东南方海面上,葡萄牙船只“阿尔加维商人”号和“摩鹿加”号正缓缓驶近。此时正在海面上巡逻的护卫炮舰“红鳟鱼”号在代理舰长郭子离的指挥下迅速迎了上去,一番交涉后,得知这是两艘从澳门驶来的运送移民的葡萄牙船只。
东方港港务局局长李维听到消息后顿时一跃而起,刷刷刷几笔在入港文书上签了字,然后便匆匆赶到码头上,怀着激动地心情等待着葡萄牙船只的靠港。
东方港港阔水深,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建成的石质防波堤将南大西洋上的汹涌波涛挡在堤外,使得堤内成为了平静的避风港湾。港湾内四条水泥栈桥直插入海近五十米,优良深水泊位众多。两艘葡萄牙船只在港务局引水员的调度下缓缓进港,停靠在了栈桥边。
爱德华多·保罗·德·阿松桑船长从跳板上踏上了坚固的钢筋水泥栈桥,空空荡荡的港湾内只停泊了一艘三桅帆船。这艘挂着红色双剑苍鹰旗的中小型帆船似乎是一艘护卫舰,阿松桑船长注意观察了一下,这艘船上竟然安装了20门大炮。
“疯狂的鞑坦人!”以阿松桑船长老辣的眼光看来,这艘充其量两三百吨排水量的护卫舰顶多安装14-16门8-18磅炮就了不得了,这些鞑坦人这样胡搞,不怕船只重心不稳么?想到这里,阿松桑船长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过他也不敢小觑这些鞑坦人,眼前这个漂亮、坚固的人工海港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这个海港的硬件设施,即使放到此时的欧洲也是一流的,更别说港口四周布满的那些密密麻麻、看着就令人胆寒的长管重炮了。在果阿港补给的时候,果阿总督曾经隐约向他提起过如今巴西殖民地正有求于这些鞑坦人,告诫他必须非常谨慎地处理与鞑坦人的关系,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不应有的冲突。
海面上风力很大,阿松桑船长稍稍整理了下仪容,这才在大副、二副等一众军官们的簇拥下向码头岸边走去,至于“摩鹿加”号的船长若昂·德·卡瓦略先生则留在船上以防不测。码头的地面依旧很平坦、坚固,一些穿着破旧亚麻布衣服的土著熟练地使用滑轮组吊杆,准备开始装卸货物,不过这两艘船可能要令他们失望了。因为这是两艘移民船,阿松桑船长从澳门出发的时候恨不得在每个角落里都塞满了移民。至于货物,或许有一些,不过很少。因为除了那些专营的香料、茶叶、瓷器和丝绸,还有什么货物能比得上8克鲁扎多(旧葡萄牙货币,约为400元)一个人的澳门----鞑坦港人口转运生意呢?
从去年年底接到巴西的消息后,阿松桑船长和卡瓦略船长就分头开始了筹备工作。
阿松桑船长的工作一开始进行得很不顺利,那些接触到的明国人基本都不愿意移民,就算愿意也只愿意去马六甲、吕宋等地,这让阿松桑船长伤透了脑筋。在将澳门城内游荡的明国乞丐扫荡一空后,阿松桑船长不得不求助于广东洋面上的海盗刘香。
刘香今年的形势有些不妙,在败于郑芝龙后,和荷兰人联系密切的他也不介意和澳门的葡萄牙人合作。于是,就在去年底今年初的时候,刘香集结了一些人马,秉承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传统,冒险冲入浙江沿海,上岸掳掠一番后又仓皇逃去。回到广东后,刘香将掳掠来的几百人口一股脑儿扔给了葡萄牙人,换取了一些金银和武器。
阿松桑船长没敢在澳门停留,他将这些刘香掳掠来的人口带到了马六甲。同时,卡瓦略船长也从日本赶了过来。这个家伙还要过分,他一开始搜罗流落南洋的华人,不过数量并不多,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去什么“亚美利加”,这使得他不得不强行掳人。尽管这样,弄到的人口还是少得可怜,最后这个没节操的家伙干脆去了趟日本,想办法弄了一批日本移民过来充数。在他看来,反正这些东方人长得都很像。
阿松桑船长等人在马六甲又耽搁了两三个星期,这段期间内他们对这批移民进行了一番挑选。年纪太大的不能要、身有残疾的不能要、患有疾病的不能有、身体虚弱的不能要,同时参照当初穿越众的要求,尽量保持家庭的完整,这样一番挑选后,还剩下800多移民。于是,在开春的时候,两艘船离开了马六甲,沿着印度洋东北季风,取道果阿、索法拉,然后直达东方港。
算上等待季风、躲避风暴和中途休整的时间,再加上是第一次走这条航线,整个航程竟然耗时7个月,几乎比从摩鹿加群岛返回欧洲本土一次还要耗时更久。整个航程内移民死亡率达到了3成,到东方港时船上还活着的移民共有605人。
说实话,阿松桑船长等人运送这批移民算得上是有良心的了。“阿尔加维商人”号载重550吨,“摩鹿加”号载重500吨,这两艘大船要是按照他们那些葡萄牙同行们贩卖黑奴的节奏,能给你塞一两千人进去。
如今一切都有了回报。码头上似乎有鞑坦人的官员走了过来,阿松桑船长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双方用西班牙语进行了简单的确认,然后鞑坦人官员便心不在焉地看着码头上的船只,让满心准备结识一下对方的阿松桑船长有些不快。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只要他们信守承诺足额支付自己4840克鲁扎多的移民费用,自己受一些轻微的怠慢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么,就满足这些鞑坦金主的愿望,让他们尽快见到自己的“货物”吧。
很快,第一个蓬头垢面的移民在码头工人的协助下踏上了水泥栈桥。码头上清新的海风让习惯了船舱内污浊空气的他为之一振,但是他的面庞看起来仍然有些呆滞,站在栈桥上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两名查鲁亚检疫局劳工轻车熟路,一人一边夹起人就往码头一侧的隔离房而去。洗澡、消毒、隔离,这套流程他们干过很多次了,已经烂熟于心。
说实话,李维此刻的心情稍稍有些失望。原本自己脑补的来自天朝礼仪之邦的移民竟然是这么一副落魄乞丐的模样,看样子甚至比那些欧洲移民刚来的时候还要寒酸,这着实令他有些失望,他甚至连这些人的面目都看不清。唉,看来明朝那边天灾**的,老百姓混得确实是惨啊,他暗暗想道。这么一来,李维也没有心情继续看下去了,他干脆也带着手下一帮无所事事的码头劳工们上前帮忙,让这些已经被折磨了大半年之久的“家乡人”赶紧上岸。
移民们进入隔离区后,卫生局的人将他们按男女分成了两组,这在移民中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不过骚动很快就在内务部警察们凶狠的眼神下消弭于无形。毕竟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按男女分成两组去洗澡消毒而已,移民们还犯不着和这些凶狠的番兵拼命。
隔离区内修建了可同时容纳上千人洗澡的大型公共澡堂,每个人分到了一份由草木灰与动物油脂制成的简易肥皂(原始肥皂,穿越众之耻,囧),他们被要求身上每处都要洗干净。由于检疫局并不强制他们剃掉自己的头发,所以他们就连头发也要洗得干干净净。每个人洗完澡经工作人员检查并通过后,会有工作人员给他们发送一套机制棉布衣服,然后再将他们集中领到对面的公共食堂内吃饭。
公共食堂内的饭菜较为丰富,除了主食土豆管够外,每个人还能分到一条咸鱼、一碗鱼汤、一份黄豆烧牛肉,外加少量蔬菜。这些移民们在船上渡过了半年多,吃的都是长蛆的面包之类的粗陋食物,身体已经比较虚弱了。不过能熬过海上长途航行的人,一般身体底子都不会太差,按照卫生局的过往经验,经过这段隔离期内的营养补充后,这些人基本上都能很快恢复过来。
此时,很多下了班或者不当值的穿越众纷纷跑到码头上来看稀奇。这些被他们围观的明朝移民麻木地跟着卫生局的劳工往前走,对于周围在对他们品头论足的穿越众,他们理都懒得理,只是闷头往前走。这让大家看得很是无趣,不一会儿便散了。
不过明朝移民到来的消息仍然开始在县城内飞速扩散着,几乎所有尚在县城内的穿越众都第一时间内知道了消息。不管将来这些明朝人怎么看待穿越众,至少此刻穿越众们是将他们看成了自己的同类。
当然,也仅仅是种族和血缘上的同类而已。至于文化、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他们和穿越众们一直在改造的欧洲移民并无太大的不同,都需要慢慢灌输、慢慢改造。
第九章 新移民(二)
公共食堂内,弥漫的蒸汽中大群新移民们正围坐在一张张桌子前狼吞虎咽着晚饭。
徐文选和陈庭美坐在一张桌子前,相对无言。他们的妻儿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桌上还算丰盛的饭菜。小孩子有些熬不住食物的诱惑,不停地看着桌上的牛肉咽口水,却又摄于父亲多年的积威,没有得到允许之前根本不敢下筷。
“子贞兄,都这地步了,万事多想无益,还是先吃饭吧,侄儿都饿坏了。我看这帮蛮夷行事,似有一定法度,兄大可不必过于忧心。”坐在左边的徐文选说道。
陈庭美默默点了点头,于是几个人便开始用起饭来。这间公共食堂面积大得很,同样能容纳千人同时就餐。从拉普拉塔进口的牛肉甜美多汁,再配上鲜美的鱼汤和咸鱼,吃起来不论是口感还是营养都相当不错。
徐、陈两人还好,家中有些余财,这隔三差五的也能吃上几顿肉,但是其他人就很不堪了。一些乡民就连过年都很难吃上肉,此时闻着吸气扑鼻的牛肉,一个个大快朵颐,差点连舌头都咽下去。
几名爱尔兰人不停地将大桶大桶的蒸土豆搬了进来,然后用蹩脚的汉语大吼道:“土豆管够!土豆管够!”
许多乡民们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们,随即又低下头去吃饭,他们既听不懂这些夷人在说些什么,也没兴趣去弄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肚皮饱才是真的,天可怜见,这都半年多了,自己总算逮着一顿饱饭吃。就算接下来这些夷人再将自己转卖到哪里去,自己这会儿多吃些也不亏。
“这些蛮夷行事何其奢也。”陈庭美将自己碗里最后一块牛肉夹给儿子,然后叹着气说道,“此处数百人共食,人给牛肉四两、鱼一斤,若是顿顿如此,每日便要杀牛一头、购鱼数百。实在是…甚奢!”
徐文选此时也吃完了自己那份,摸着自己鼓鼓的肚皮,竟然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子贞兄,你家里还算有几亩薄田,还能悠游度日,我却不行了。被兄长赶出家门后,我是一日不劳便要挨饿,这牛肉,我可是数年未食了。”
“唉,应期你休要再提这些了。”陈庭美叹了口气,略有些伤感地说道:“你也知道,我等乘这甲板巨船去国离乡,此处怕已是万里之外。些许往事,便休要再提了,徒使人增伤感耳。”
这徐文选此时的心态倒调整得挺好,只见他微微看了看周围,然后便低声说道:“子贞兄,你我二人早就绝了这读书进仕之路。此刻我看这帮蛮夷行事颇有法度,御下也是极严,吾等且细观之,或有进身之阶。”
“蛮夷之邦,便是做个尚书阁老又有甚滋味。”
“子贞兄此言差矣。你们兄弟之间便不说什么暗话了,子贞兄你族里也是和海商有些瓜葛的,你当知道这弗朗机、日斯巴弥亚和红夷之甲板巨船的厉害。这些弗朗机巨船到了此地还这么老实,那此处的夷人应是有几分手段和本事的。你们初来乍到,不妨先虚以委蛇,再图将来,这样,也可让嫂夫人和侄儿不至于生活困顿。”徐文选循循善诱着。
“应期你这番话倒也是有些道理。”陈庭美缓缓点头,“且先虚以委蛇,再作他图。唉,此次一着不慎,竟被刘香这厮掳去,实在可恨。咦,对了,此次刘香掳掠的多是我温台乡民,其中颇有些是我家昔日佃户,我是否应当联络一二,以做万一之时援应?”
“万万不可!”徐文选的声音陡然提高,他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注意到他,这才说道:“子贞兄,万万不可如此操切鲁莽。想那夷酋并非无智之人,他焉能不防备我等私下勾连,此事干犯忌讳,须得慎行。”
“幸亏贤弟提醒,否则愚兄定已铸下大错。”
……
安达十五看着碗里满满的牛肉和咸鱼,激动地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多少年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啊,他陶醉地想着。
出身于下级武士家庭的安达十五自从父亲病逝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一次饱饭。这个年头不得志的武士在日本到处都是,也不多他安达十五一个。在社会上蹉跎多年后,郁郁不得志的安达十五干脆一咬牙上了卡瓦略船长的贼船,准备到“南洋”去发财。可没想到,他这次被卡瓦略船长坑得不轻,人家偷换了概念,此南洋非彼南洋,乃南大西洋是也。
不过安达十五心态很好,在哪不是混饭吃呢。如果这里有人能天天给他饱饭吃,再时常能吃一些牛肉之类肉食的话,他就奉他为主家,即使是泰西红夷也没有关系。
这次和他一起被卡瓦略船长骗过来的武士还有几个,不过他们都不如自己。那些落魄的家伙连一把武士刀都没有,还好意思自称是武士,安达十五有些不屑。至于剩下的几十名破产农民,安达十五更是连正眼也不会瞧一下。
“真希望这一天赶快过去,明天能来个赏识我的家主,我一定会表现出自己应有的价值的。”安达十五一边吃着香气扑鼻的牛肉,一边美好地幻想着。
过了半个小时,就在大家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几名身材高大的军官走进了食堂大门。领头的是陆军预备役中尉魏艾文,他身后是六名复原老兵,全部来自瑞士,是第一批移民,属于穿越众比较能够信任的人群。
魏艾文身穿33式机制陆军中尉军官常服,依旧是笔挺的棉布军装、雪白的帆布武装带和坚实的牛皮军靴,左手挎着军刀,右手抚着手枪皮套,一脸复杂地看着因为他们突然到来而茫然地看着他们的移民们。
“按照执委会的最新命令,新来移民隔离期内须进行基本军事队列训练和语言学习。”魏艾文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些人的眼神依旧迷茫,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着。于是他加大声音说道:“从今天起,你们白天进行军事训练,晚上进行语言学习。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得违抗上级命令,若有违者,一次警告、二次判劳役送北方挖煤。女人和小孩白天可以不用进行军事训练,但必须负责打扫整个隔离区的卫生。我不管你们听没听明白,现在,所有成年男xing全体起立,出外列队!”
没有反应,移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全体起立!”魏艾文加大了声音,他身后几名老兵也用汉语喊了起来。
“这…这位将军,学生徐文选,温州府生员。敢问这位将军可是要我等男丁起身出外?”一名移民慢慢站起身问道,他说着和穿越众似是而非的普通话,但魏艾文还是勉强听懂了。
很好,看来这帮移民中有人能听懂自己说的话。魏艾文内心暗喜,不过他仍板着脸说道:“不错!徐文选是吧,你不错,下次说话前记得举手喊‘报告’,现在,你到前面来转述我的命令。”
在徐文选的帮助下,这帮男xing移民们拖拖拉拉地起身,开始到门外排队。整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在老兵和内务部警察的木棍击打下,这帮懵懵懂懂的乡民们才勉强排成了一个4行的横队,不过那队形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刚开始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魏艾文暗暗想着,然后他和六名充当教官的老兵分别走到队列里面,一个个纠正这些乡民的姿势。
“咦,你是日本人?”魏艾文看着眼前这个梳着发髻的移民,一脸惊奇地问道。这个家伙身高不足一米六,头顶中前部秃着,梳着一个发髻,看样子很像电视里面那些日本武士的形象。
安达十五不知道这个身材高大、看着像是“大将”一流的人物为什么盯着自己说话,虽然自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肯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因此,他只能微鞠躬,嘴里喊着“哈伊!”,祈求对方的原谅。
“还真是日本人啊。”魏艾文有些无语,随即又怒道:“这两个葡萄牙老骗子!胆子够肥的,居然敢忽悠咱。哼哼,真以为咱是鞑坦人所以分辨不出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区别么?嗯,待会儿结束后我一定要上报执委会,扣他娘的运费!妈的,一个人要400块运费呢,能从拉普拉塔那些牧场主手里以批发价买40头牛了。”
安达十五看到魏艾文嘴里一直在嘀嘀咕咕什么,心里有些不安,不知情由的他只能不停地鞠躬“哈伊”。
“行了行了,别鞠躬了。”魏艾文不耐烦地按住了安达十五的肩膀,不让他继续鞠躬。然后走回到队列前方,大吼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将进行为期十五天的队列训练。现在,教你们基本口令,都给我用心记住了,一会谁做错了就要罚!我教的第一个口令,‘立正’……”
第十章 新移民(三)
邵树德风尘仆仆地坐船赶回了东方港。今天已经是11月10日了,东方港外正在进行4000亩大豆的春播。去年秋冬的播种季由于战争被耽误了,因此开春的春播就显得极为重要了。为了弥补可能出现的人手不足,一些工厂也临时停工一两天,组织人手下田进行了劳作。
邵树德在地头找着了刚收工回来的农业部长金科拉:“老金,怎么搞的?我听说你把这批要派到鸭子湖的新移民给我截下来了?”
“嘿嘿。这不是春播人手不足嘛,临时借用几天。”金科拉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行了,现在就还给你。喏,就在那边坐着呢,由魏艾文带人管着。你去找他交涉吧。”
邵树德有些无语。这批移民是唐僧肉啊,现在哪个部门看见了都想咬一口。这不,原本计划中这批605人全部分配到鸭子湖地区的,目前还没出发呢,就已经悄无声息地“飘没”了百余人,这些人大多被分进了新近扩产的水力纺织厂。
邵树德有了深深的危机感,这批人现在就得拉走,在这多待一天就会少一点人。现在鸭子湖地区镇海堡正处于建设热潮,煤矿点附近也在筹划修建新的城堡,人力缺口很大啊。不行,事不宜迟,现在就办手续把人拉走。
邵树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魏艾文那边,将接收文件简单交接了一下,这批移民们便在教官们的指挥下,排起长队朝码头走去。而码头上,“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正在那等着呢。
码头上两艘葡萄牙船只此时也在升帆起航,准备前往巴西。执委会最终决定如数支付阿松桑船长总额4840克鲁扎多(约24万余元)的移民费用,但也对葡萄牙人不诚信的行为提出了质疑,并表示如果下次再出现日本或者朝鲜移民的话,执委会将只会为他们支付一人4克鲁扎多的费用。除了移民外,阿松桑船长还按照约定带来了一些东亚的货物和种籽、树苗什么的,对于这些商品,阿松桑船长大方地表示免费赠送给东岸共和国,以补偿他的过失。
离开东方港后,两艘船只将前往巴西里约热内卢,然后在夏天时离开巴西,前往葡属东非,然后再返回澳门。临行前他们表示,明年10月份或11月份,会再有两艘或更多来自澳门的移民船靠港,双方之间的协议仍然有效。
一下子支付了24万元巨款(其中20万元为东岸公司紧急提供的无息贷款)后,此时国库内也只剩下了约4万元维持政府运转的资金,而东岸公司的金库内也只剩下了约15万元,穿越众的存量资金陷入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面对着以后很可能每年都会出现的巨额移民费用亏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各位政府大员们是真的快抓狂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邵树德目前所要关心的。赚钱的事情当然该政务院那帮人头疼,他现在是煤炭工作组组长,好好建设鸭子湖,争取早日出煤才是他的本职工作。
400多名移民挤进了“加利西亚飞鱼”号肥硕的船舱内,经过两天的海上风浪颠簸,“加利西亚飞鱼”号轻车熟路地穿过水道口,安全停泊在了镇海堡外的栈桥边。今天外面有些风雨,气温大概为十一二度左右。在海军水手的催促下,400多名移民穿着统一发放的亚麻衣服,从底舱爬到甲板上,然后排着队开始上岸。经过半个月的基础军事训练,这些新移民每年已经初步有了秩序的概念。
镇海堡如今也有了显著变化。城区内已经建起了约上百间红砖青瓦房屋,大量芦苇简易住房被拆除做了烧火燃料。城墙的地基也已经整修了出来,接下来就可以着手修建城墙了。不过这是一项大工程,以目前镇海堡两三百的居民人口来说恐怕力有未逮。好在如今这里也没什么外部威胁,这事情不是很急。到这里两个多月了,土著一次都没出现过。倒是美洲狮、美洲豹啥的光顾过几次,不过都被居民们的火枪吓走了。
如今镇海堡内共有正式居民200多人,他们在城外开垦了一些荒地,主要是种植蔬菜和土豆,争取能够尽快做到自给自足。此外,城内还有海军船员近200人常住。至于徐宇的探险队和约百余人的查鲁亚建筑劳工队,他们已经在十天前就前往鸭子湖北端建立新据点了。
鸭子湖北端的据点建在后世阿雷格里港附近、格拉瓦塔伊河与雅库伊河交汇处。从卡伊河上游开采出来的煤炭将首先运到这里,在这里集中装船后再运往镇海堡。这座被邵树德新近命名为“平安堡”的城镇目前才仅仅清理了一片空地出来,一切都还只存在设计图纸上。
平安堡周边气候适宜、水量丰沛、土地肥沃、资源丰富,比起东岸地区来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再加上深处鸭子湖流域内部,安全方面也没有太大的顾虑。将来煤矿开采稳定后,执委会是计划将平炉炼钢项目直接在这里上马的。到时候依托这座炼钢厂和附近丰富的水力、煤炭资源,一系列诸如煤化工、机械、军工制造等配套厂都能建起来,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重工业与能源基地也就有了雏形了。
在执委会的安排下,新来的400多东方移民将成为那里的第一批正式居民。这片土地既适合发展农业,又适合发展工业,执委会将明朝移民不露痕迹地安排在这里,这里面隐含的内容是很值得人玩味的。
新移民们将在镇海堡短暂地休息一个晚上,接下来他们将分批乘坐已经增添到6艘的内河平底船前往平安堡,用他们的双手亲自参与新家园的建设。
11月18日,首批150名新移民抵达了位于雅库伊河东侧的平安堡,并且顺道带来了一批补给品。先期已经奋战了十来天的查鲁亚建筑队通过砍伐、烧荒,已经清理、平整出了五百多亩的土地,并且在这里建立起了公共澡堂、食堂、简易厕所、仓库等设施,为新来的移民创造了极为便利的条件。
新移民的到来极大地缓解了平安堡劳力紧缺的现状。这些贫苦而又勤劳的浙江乡民们这段时间连续摄入大量脂肪、蛋白质等营养物质,身体状况已经比刚来时好了太多,彷徨恐惧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他们有自己朴素的判断力,这个“蛮夷化外之地”的生活水平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得多,这从畜牧场内海量的牲畜和仓库内堆满的土豆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这里当官的显然对老百姓还不错,听说那些新来没几个月的夷人都能顿顿大鱼大肉,干得好了还能分地。
这样优厚的条件令这帮多半是佃户和破产农民的新移民们大为震动,按照那位乡民们眼中神一般存在的读书人徐先生所说的话,那就是大家运气好,赶上了“新朝肇建”。如今华夏朝“君明臣贤”,再加上此处“地多丁少”,因此,只要大家肯吃苦、肯干活、听老爷们的话,那他们就能分到土地和牛羊,为子孙后代挣下一份能世世代代传下去的家业。
徐先生是什么样的人,那是秀才老爷,天上星宿一般的人物。他都这样说了,那就肯定错不了。他们基本上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村子太远,祖祖辈辈在村里种田过活。这次虽然被掳掠贩卖到外洋,但这里的官府还不错,自己也能分到地,比原来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肯定是强了许多。再加上他们这些人是整村整村的被掳掠,一些熟悉的人还都在身边。因此,这些乡民们的内心便不再是那么的彷徨与抵触,他们开始试着接受这个新家园。
真要说起脚下这个新地方,虽然荒凉是荒凉了点,但是地力却是很肥的,绝对不必老家那边差。要是伺候好了,兴许每亩地还能比老家那边多打不少粮食。而且周围河水也很丰富,稍微拾掇拾掇就是上好水浇田。旁边的河里、湖里,到处是成群的鱼虾,去打桶水都可能捞上来几条鱼,旁边芦苇丛里还有数不清的野鸭什么的,唉,真是块好地方啊。想不到蛮夷化外之地,也有这么好的地方。
乡民们把心态扭过来之后,便爆发了无与伦比的建设热情。在知道这些新建的漂亮砖瓦房屋都是给自己住的之后,他们在负责平安堡建设的钱浩的指挥下,白天黑夜连轴转,一砖一瓦、一刻不停地建设着自己的新家园。让那些查鲁亚建筑劳工和海军水手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些人平时干活已经很卖力、很辛苦了,按照21世纪的眼光来看,已经是牲口级别的劳动力了。可没想到,这些新来的东方人,竟然比他们还卖力、比他们还疯狂。
看着这帮明朝移民热火朝天的劲头,钱浩咧着嘴笑了。按照他们现在干活的速度,平安堡的建设进度将大大提前啊。
第十一章 新移民(四)
已是傍晚时分。平安堡工地上正在劳作的居民们都停了下来休息,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不远处食堂上空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食堂门前的餐牌上用炭笔写着:今日供应萝卜烧牛肉、青菜豆腐汤、咸鱼、蒸土豆。
和拉普拉塔之间的贸易重启后,牛肉这种原本是奢侈品的价格直线下跌,目前科洛尼亚牛离岸价最低已经跌到了10元/头,只有欧洲价格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如此便宜的价格,贸易部门便开始大量采购,目前保守估计每月采购超过500头。采购的牛一部分用来放牧,一部分则是用来宰杀吃肉。因此,这些居民们每顿都能吃到数量不少的牛肉,生活水平比起以前其实是高了不少的。
徐文选蹲坐在一个树墩制作的凳子上,看着前方在夕阳照耀下如同染了一片血色的湖面,陷入了发呆状态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呃…露似什么来着。”邵树德看着眼前美不胜收的湖景,一时间诗xing大发,不料关键时刻卡了壳,最后一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噗嗤。”徐文选忍不住一乐,“露似珍珠月似弓…白乐天这首《暮江吟》放在此时倒也应景。邵…先生读过书?”
“读过。”邵树德点了点头,“可惜读得不多,读得也不是很好。当然,我们读的书和徐先生读的书大部分都不一样。”
“哦?邵先生所读何物?难道不是诗词歌赋和圣人绝学么?”徐文选感兴趣地问道。
“嗯,诗词歌赋和圣人绝学自然是读一点的,却不是主要。我读的最多的,便是这…嗯…算术与营造之术,间或还有一些泰西语言。”邵树德斟酌着用词,说道。
“营造之术?便是如同这筑墙起屋造桥这般,这也有学问?”徐文选问道,“邵先生所学当真有意思……”
“有意思?”邵树德有些惊奇,“在大明士子眼中,这些不都是奇技淫巧么,如何比得上圣人的微言大义?”
“哈哈哈。”徐文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若是一般士子,这样认为倒也不足为奇。只可惜徐某在红尘中蹉跎多年,早已知这圣人之学文不能经世济国,武不能定国安邦,否则以我大明亿兆生民,如何敌不过那数万建州蛮子?”
邵树德啧啧称奇,看来这年头读书人也不都是读死书的,其中不少看来都是明白人。“徐先生倒也是奇人。敢问先生年齿?平日以何为生计?”邵树德又问道。
“年且三十,庸碌无为。平日替人抄书写信,聊以糊口。”
“先生是秀才,生计竟如此艰难,何至于此?”
“亲附阉党,品行低劣……”徐文选以自嘲的口吻淡淡说道。
邵树德一窒,暗想这徐文选倒也是个光棍人物,功利心重,又思想解放,还读过书,在乡民中有一定威望。怪不得移民局那帮人一开始就推荐自己重用收买他,嗯,看来有必要再他身上下点本钱。
“先生对我国如何评价?”
“新朝气象,如旭日东升。”徐文选皱了眉头想了想后说道,“鄙人听说数月前贵军更是大破泰西第一强国日斯巴弥亚,武功亦是赫赫。只是…依徐某看来,这万般强盛之中亦有一丝隐忧啊。”
“愿闻其详。”邵树德有些别扭地说道,他感觉这种文绉绉的对话好像三国演义里的对白一样,给人感觉好傻。
“其一,丁口不丰。徐某斗胆问先生一句,我国有几座城池,丁口可曾过万?那近在咫尺的劲敌日斯巴弥亚…嗯,西班牙…丁口多少,又有多少城池?”徐文选看着邵树德说道。
“连平安堡,共有大城一座,小堡三座,丁口八千有奇。”邵树德不擅说谎,他看着徐文选,默然片刻后还是说了实话,“西班牙丁口近千万,其国族半岛人亦有四百万,掩有新旧大陆领地、城池无数,比之大明亦不稍逊。”
“邵先生真乃实诚人。”徐文选笑了笑,说道:“如此煊赫之大国,只怕在泰西亦是引人侧目,进而群起攻之,不然我国只怕无法安睡卧榻之侧。只是两国既已交恶,将来恐怕亦难相安,邵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置?”
“首要之事当是招揽泰西、华夏流民,发展工业,深固根本。其次便是合纵连横,黄台吉曾言,以小国伐大国,当去其枝叶,弱起主干,日积月累,其国必衰。”邵树德流利地回答着,这是执委会的共同决策,也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基本国策,已经被讨论过很多遍了,早就烂熟于心。
“黄台吉真这么说过?他倒也是奴酋中难得的明白人了。”徐文选叹息道,“刚才这是其一。其二,徐某今日观看我国百姓,其高鼻深目者有之、披发红肤者有之,混杂不一。无事时还好,有事时怕是不能同心一志。”
“一可授此辈田土以收其心,二可通过教化晓以大义。”
“此非数十年不得其功。我国国小力弱,可有百胜,却不可有一败。若败了,人心一散,国家便会分崩离析。徐某再斗胆问一句,先生等人既自称前宋遗民,何不多多招揽华夏流民。如今大明赤地千里,百姓饿殍遍野,若将其悉数用大船运至此地,则何愁丁口不丰?”
“非不愿,实不能耳。”邵树德苦笑道,“我也不瞒先生你,此次运送你等来此,葡萄牙人向我国索要了24万元巨款,国库金银十去其六。折算下来,徐先生你们可是一千多两银子一人,这要是多来几趟,任谁也承担不起。”
徐文选沉默不语,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邵树德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向徐文选说道:“徐先生既读过书,又通晓人情道理,就是一等的人才。如今我国肇建不久,急需徐先生这等博学之士加入,共襄盛举,不知徐先生意下如何。”
徐文选看着邵树德一笑,然后说道:“邵先生是实诚君子,徐某不便相欺。不瞒邵先生,徐某因为某些事情牵连,早就断绝了在大明的进身之阶。如今东岸国新朝鼎立,国虽小、民虽寡,前途却也不可限量。邵先生请徐某入仕,徐某正也想过过这官瘾,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行!答应了就好。”邵树德松了一口气,同时却又有些疑惑,怎么像是自己在求着人家当官。刚才貌似一直被对方在引导话题,我靠,这古人还真不能小觑。
“不知邵…呃,领导…给我安排何职?”徐文选笑眯眯地看着邵树德,缓缓问道。
“平安堡开拓队政务助理,协助队长钱浩解决一切问题。唔,此职务工作范围主要是上情下达、沟通联系、物资统计等等,具体你去找钱浩了解吧。”
“敢问此职位是何品级,薪俸几何?”
邵树德差点噎着,尼玛,谁说古人含蓄的。这他喵的还没上任呢就跟你谈级别、谈待遇,我勒个擦。“临时工,无品级,若干得好可转为正式官员。月薪两元,出差补助每月五角、危险地区补助每月一元,每月实领到手三元五角,知足吧,这薪俸不低了。”邵树德也笑眯眯地看着徐文选,说道。
“多谢领导。”徐文选作了个揖,说道。
不远处的食堂门口几个爱尔兰厨师敲响了大锣,这是晚饭时间到了。居民们纷纷站起身来,拿出自己的木碗木筷,规规矩矩地在食堂门口排起了长队,准备打饭。一些治安队队员们拎着军刀在旁边走来走去,看到有人推搡插队便拿着连鞘军刀劈头盖脸砸下去,然后再将这些人拎到队伍最后方,让他们最后一批吃饭。
治安队也是新近成立的组织。毕竟探险队的两个陆军排不可能长期在这里保护他们的安全,煤矿那边的安全对他们来说更重要。因此,在邵树德的命令下,平安堡便召集了一些身强力壮或者有武艺底子的人成立了治安队,负责整个平安堡的安全。
治安队共有20人,全部是新移民,有正副队长各1人,队员18人,每人配发一把军刀。治安队正队长是一名道士,名叫寿残月,人称残月道长,拳脚武艺都很不赖;副队长则是日本移民安达十五,这个出身下级武士家庭的日本人有一股狠劲,刀法也很娴熟,他和几名同样来自日本的落魄武士成了治安队的精锐力量。
吃过晚饭后,所有居民还要继续工作。为了尽早建设好自己的新家园,这些移民们的热情是无穷的。
第十二章 新发展(一)
时隔数月之久,布兰科·阿尔梅达再次踏上了东方港的土地。港口内除了几艘来自拉普拉塔的货船靠泊着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国家的船只了,一切显得都很冷清。几艘悬挂着罗德里格斯商会旗帜的货船正在往外卸着肉牛,这令船上的水手和码头上的工人们很是忙碌。码头右侧隔离区内大群穿着亚麻布制服的男人正在进行着军事训练,这是新来的移民。东岸人似乎总是喜欢玩这些花样,布兰科早就见怪不怪了。
布兰科的船队共有三艘大船,船上满载上等的巴西红木1。这些高大的树木密度高、材质坚硬、耐磨、抗海水腐蚀xing能极佳,是理想的造船木材。西班牙人在哈瓦那的造船厂就大量使用巴西和苏里南所产的巴西红木,随着旧大陆船材的日益消耗,日后甚至就连西班牙海军的旗舰都是由哈瓦那造船厂用巴西红木制造而成。
当然了,这些木材一点都不便宜,因为此时这种巴西红木是被欧洲人当做一种染料来使用的,这使得它的价格居高不下,很少有人愿意将其阴干作为船材。布兰科所携带的这些上等木材每棵均价在80元左右,就这还是友情价,一般人很难以这个价格买到。
“50棵上等巴西红木、一些铁矿砂、优质煤炭和大量棉花,应该能让东岸人满意了吧。”布兰科暗暗想道。他已经很多次来到东方港了,不过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像今天这般使他的心情变得如此复杂,如同彗星般崛起的东岸人竟然击败了正如日中天的西班牙人,他们耀眼的光芒甚至刺痛了以布兰科为代表、默默关注着他们的巴西人的双眼。
要知道,此刻的葡萄牙与巴西还在伯南布哥地区被荷兰人打得节节败退呢。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就如同小丑一般,比起新生的荷兰,葡萄牙实在是太过老朽了。波澜壮阔的地理大发现时代是葡萄牙人荣光的顶点,至此之后,他们便急速下滑。不但垄断的东方贸易被西班牙人与荷兰人分肥,就连在新大陆的殖民地巴西都因为荷兰人的侵略而丢失了大片领土。
本土被西班牙人控制,巴西遭荷兰人觊觎,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糟糕。布兰科有些意志消沉,但他强打起精神,因为他要面对的对手是东岸人狡猾的外交部长高,巴西需要东岸人手里的那批武器。
罗德里格斯商会货船上的水手们卸完了肉牛,然后相约进城去逛逛,这些粗鲁的水手们大声谈笑着,然后互相簇拥着离开。城内虽然没有热情的姑娘,但是有令人陶醉的酒精和精美的商品,绝对不会让他们白跑一趟的。
“粗鲁的意大利佬。”商人卡洛斯嘟囔了一句。
“别这么说,马科斯。”布兰科的兴致不是很高,“大家都是西班牙人统治下的可怜虫。而且,显然我们目前的麻烦比较大,该死的荷兰人!里卡多上尉,你留在这里和东岸人交涉,货物售价都已经谈好了,你只需要配合东岸人将货物入库就行了。马科斯,我们走。”
东方港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干净与整洁,里约热内卢那肮脏而又充满了异味的街道完全无法与之相比。时值下午,不是很宽阔的街道上到处挤满了下班后的工人。这些工人们脚步悠闲,一边低声谈笑一边往街道上开办的酒家走去。虽然如今东岸人的政府包办了几乎所有国民的一日三餐,但是总有些人不愿意吃那公共食堂提供的免费食物,而隔三差五地呼朋唤友前往酒家喝酒聊天。
“老师再见!”一片参差不齐的童音在前方响起。布兰科放眼望去,只见一队不过五六岁的小孩背着棉布做的小书包,排成整齐的队伍在一座院子前向一名成年男子鞠躬。那名男子笑眯眯地向小孩们挥着手,嘴里说道:“尔等回家之后切记勤加练习今天所教的字,为师明日定会考校你们,若是写不出来的,就要被打戒尺喽。”
小学生们一阵哄笑,然后在两名内务部警察的带领下再次整理了一下队列。“来,起歌,国歌《歌唱祖国》,‘庄严国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预备…唱!”一名内务部警察大声喊道。很快,这群小学生们用稚嫩的嗓音跟随着唱了起来。
布兰科凝神看着这群或者金发碧眼、或者黑发红肤、或者黑发黄肤的小学生们用认真的表情唱着这首旋律简单却又不失悦耳动听的歌曲,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份奇异的魔力。院子里一根高高的旗杆上,一面鲜艳的旗帜迎风飘扬。旗帜以红、蓝、白为主色调,左上角红色区域内是十二个齿轮。十二个齿轮成圆环状排列,齿轮环绕的中间,是一艘船;旗帜右上角和整个下部区域是水波状的蓝白间条。
“看来是东岸人的国旗。”布兰科羡慕地看着,转瞬又想起还在西班牙人统治下的葡萄牙与巴西,不由得黯然摇了摇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布兰科带着两名随从终于来到了执委会行政大楼前。大楼前是8名身着笔挺黑色制服的持枪内务部警察,8名警察分左右站立,中间是一座铁栅栏大门,大门上方廊檐下悬挂着一个硕大的盾形白底国徽。国徽上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双头鹰站在阴阳鱼图案上,双头鹰一手持刀、一手持枪,似乎寓意着东岸人同时向南北两个方向扩张。
门口的警察仔细核对了布兰科提交上来的入港文书,然后又派人入内询问了一番,这才在他们的文书上盖章放行,并将他们的武器卸下后,交给了里面行政大楼内的保安。这些保安将他们引到了行政大楼内外交部的办公室内,这才离去。
办公室内的装饰依旧是那样简单,石灰粉刷的墙壁上孤零零挂了一副手绘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最新地图,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高摩热情地迎了上来,布兰科和他握了握手,随即便坐在了高摩那张松木办公桌的对面。布兰科注意到,他屁股下的椅子与面前的办公桌上都铺着一层垫布,看质地,似乎是棉布。棉布上并没有染色,也没有什么花纹,只是在角落里绣了“外交部”三个字。
“自己生产的棉布?”布兰科随口问了一句。
“是的,我们叫它‘东岸布’。除了棉花是进口的之外,其余从棉纱到棉布全是自产。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向你们销售这种商品了。”高摩介绍道。
“那真是个好消息。”布兰科笑了笑,有些牵强。
“来,尝尝来自东方的茶。”高摩吩咐秘书给两人各泡了一杯茶,“这还得感谢尊敬的爱德华多·阿松桑船长,是他从遥远的东方将这种美味的饮料带到了东岸。阿松桑船长他还好吗,听说他去了里约热内卢。”
“他很好,最近还在里约热内卢地区购买了一处蔗糖种植园。他在这次运输移民的过程中发了大财,托你们的福。”布兰科说道。
“哈哈。我们对朋友一向很慷慨。”高摩笑道,“好吧,朋友,我们就不兜圈子了。也许我知道你的来意,怎么,荷兰人对你们很不友好?”
布兰科有些尴尬。“是的,荷兰西印度公司最近动作频频,他们一边从国内运来了大量布尔(荷兰语农民的意思),一边组织军队连连发起攻势。无能愚蠢的马腊尼翁将军和懦弱无耻的爱尔兰雇佣军使我们丢尽了脸面,局势恶化的很快。我说,高,你们真的不考虑接受我们的雇佣去巴西参战?”
“暂时不考虑。”高摩说道,“华夏东岸共和国有自己的利益,目前这场发生在巴西东北部的战争离我们还太过遥远。也许合适的时候我们会介入战争,但不是现在。好吧,布兰科,你的嗅觉很灵敏,知道我们的仓库快被武器堆爆了。1005枝火绳枪、112枝燧发枪、16门大炮、450副胸甲、外加轻剑1000多件,给我两万元,你全拿走。”
“再加100副防弹板甲。没有这些装备我们的小伙子们就缺乏足够的勇气作战,因为该死的荷兰人手里有一些这样的装备。”布兰科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高摩,补充说道。
“好吧,我们是朋友,我们东岸人的原则就是不能让朋友吃亏。看在你带来的那些巴西红木的份上,给你便宜点,再添5000元吧,100副板甲全给你。这可是从现役部队里紧急抽调出来的,布兰科,你们真的很荣幸。”高摩笑着说道。
“成交。”布兰科丝毫没有考虑,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布兰科与高摩同时舒了一口气。前者是因为买到了足够补充战损的武器,后者是因为终于处理掉了这批占仓库的战利品,同时也给空空如也的国库增添了一大笔收入,可谓是皆大欢喜。
1巴西国名(brazil)便是红木的意思。巴西红木内含有一种可溶于水的红色染料,在当时的西方需求量很大。同时这种木材又是一种非常优良的造船用材,仅次于柚木,比欧洲普遍使用的橡木还要好上一些。
第十三章 新发展(二)
“老高,你们贸易部这个月要想办法采购这些东西,目前存货已经不多了……”马甲拿着一张纸风风火火地走进了高摩的办公室,随即他看到了坐在高摩对面的布兰科和他的随从卡洛斯,“咦,布兰科,是你啊。你们又打败仗了?”
布兰科和卡洛斯曾经给马甲的工业部送给几次生铁和煤炭,因此马甲一眼就认出了他们。高摩尴尬地笑笑,没有将马甲最后一句话翻译出来,他将马甲的纸拿回来后略略看了看,便放进了抽屉里,朝马甲说道:“好的,这些东西贸易部会想办法采购的,就是不知道数量怎么样了。”
“你尽量吧。”马甲摆了摆手,说道:“呃,对了,布兰科,我知道巴西有很多种植园,你们的棉花产量大不大?”
高摩连忙翻译了过去。布兰科想了想后,说道:“巴西绝大部分种植园种植的都是蔗糖、可可之类的高利润作物,当然棉花也有种植,不过不是很多就是了。当然我可以说服这些种植园主们将一定量的棉花出售给你们,这并不麻烦。其实,加勒比地区的圣多明各及其附近岛屿拥有最多、最大的棉花种植园,要是你们的需求量很大的话,你们最好到那边去联系货源,但是我想这并不容易。”
“够了。前期我们只需要巴西的种植园的产量差不多就能满足生产需要了,毕竟现在设备运行的可靠xing还有点问题。”马甲自言自语地说道,“好的,布兰科、老高,我先走了。我得去纺织厂看看,他们攻关的水力纺纱车、水力织布机最近老出问题,我得去看看,先走了。”说完,马甲再次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外交部办公室。
大鱼河畔的纺织厂内。几名工业部课题攻关组的穿越众设计师们正和一帮欧洲工匠围着一台水力纺纱车忙活着,这种纺纱车体型巨大,安放在河流旁边。通过水流击打水轮中的叶片产生动力,这种力量通过轴承再传递到其他诸如牵伸机构、锭子等部位,从而实现纺纱。这台水力纺纱车上共安装了30个锭子,也就是说一次能纺30卷棉纱,比起传统手工纺织来说那是强了几十倍,这效率足以把手工行业从业者全挤破产。
目前这台水力纺纱车已经断断续续生产了几个月,课题攻关组的设计师和纺织厂的维护工匠们解决了大量生产中遇到的问题,目前已经很趋近于完善了。
“两台水力纺车,一台毛纺、一台棉纺,目前平均无故障运行时间大约是18-24小时。已经连续运转生产了100天,使用情况良好,生产出来的纱线既坚韧耐磨,又比较细滑,从质量上完胜欧洲手工制品。”水力纺织项目课题攻关组组长、前纺织厂技术员陶晨曦向马甲介绍着。
“现在设备运行时出现的故障主要是那些方面的?设计方面有没有问题?”马甲问道。
“设计方面没有问题。”陶晨曦自信地说着,“这是我参考了咱们现有技术水平和后世纺纱机原理而设计出来的设备,技术水平大致相当于18世纪后期工业革命时英国人发明的‘骡机’的水平。现在出的故障主要集中在零部件材质上,很多零件是用生铁甚至木头制造的,设备连续运转起来后磨损很严重,不得不经常停工更换。接下来我准备将这些零部件统一替换为钢质零件,这样应该能大大增强设备使用寿命。唉,当初就不该为了省钱省时间而用这些烂部件的。”
“那就行。”马甲拍了拍陶晨曦的肩膀,勉励道:“纺织这个行当,在如今这个时代可是一项利润极高的产业。尤其是棉纺,如今欧洲上流社会开始流行轻薄的棉布制品,传统的呢绒制品市场占有率在逐年下降。现在执委会已经将军工、纺织这两个行业定为重点发展行业,为此,还拨款1000元作为纺织机械的研发经费,我们工业部可不能再拖后腿了。马上12月就要选举了,这次是个好机会,赶紧弄出来,让纺织厂尽快正式生产,这样大家日子都好过。对了,织布机没问题吧?”
“织布机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开工不足吧。”陶晨曦开了个玩笑。
“呵呵,你小子别跟我扯淡。”马甲也笑道,“目前羊毛原料确实不是很充足,拉普拉塔那边养牛的很多,养羊的相对来说就少了点,每次收购都很麻烦。所以说在我们自己的羊群发展壮大之前,我们还是摒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专心致志发展棉纺业。”
“可棉纺业也有很多困难啊。”陶晨曦提醒道,“拉普拉塔好歹还有些羊毛可以收购呢,可你要是收购棉花,那就得到巴西或者加勒比海那些小岛上的种植园去了。我们现在才几条船,在镇海堡与东方港之间来回运输补给品和建材都不太够,更别说去别的地方收购棉花了。而且现在巴西兵荒马乱的,加勒比地区又基本是西班牙人的地盘,人家吃饱了撑着卖棉花给你,总之啊,都很难。”
“哪来那么多牢骚。”马甲笑骂道,“这些破事不用你管,赶紧给老子把设备问题整利索了才是正途。今天已经26号了,你给我个准信,纺纱机和织布机到底还要多久能定型?月底前能不能搞定?”
“尽量吧。”陶晨曦这时候也不敢打包票。没办法,穿越众缺人才啊。搞个水力纺纱机与织布机都这么艰难,这还是在自己等人有那么一点技术基础的情况下呢,以后要是攻关大家伙儿完全陌生的蒸汽机,那还不得直接投降算了。
“靠!”马甲骂了一声,蒲扇般的大手使劲在陶晨曦背上拍了一下,拍得陶晨曦肩膀一矮,龇牙咧嘴的。“老子不管那么多了,月底前你要是不给我搞定所有问题,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你这是要逼出人命啊。”陶晨曦“哀怨”地看着马甲,说道:“干嘛这么急?就是为了中央执行委员选举这破事?不是吧?马大委员,恕我直言,目前还没人能动摇你的位置,真的!”
“啪!”马甲又是一巴掌拍在陶晨曦的背上,笑骂道:“老子是那样的人吗?”
陶晨曦揉着肩膀,看着他不说话,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就是那样的人”。
马甲气乐了:“行了,说正经的。实话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下个月你就知道了,这还不都是给钱闹的。知道咱现在还有多少钱吗?截止1633年11月25日,也就是昨天,华夏东岸共和国国库内结余资金39667元(尚欠东岸公司20万元借款未还),东岸公司财务处结余资金14万7905元,两者相加总计不过18万余元。这就是目前我们的家底,以我们现在如流水般的花钱速度来看,明年怕是撑不了半年就得破产啊。现在财政部那帮人和我说,这预算根本没法做下去,无他,财政赤字太大。每个月的赤字都在一万元以上,现存的这几个钱顶不了几个月的。现在你知道了吧,纺织机械早一天正式定型,咱们的机器纺织厂就早一天正式投产,棉布、呢绒什么的就早一天出口创汇。国内、拉普拉塔、巴西甚至再加上智利、秘鲁,一两百万人的超级大市场,这么多的利润,凭什么让英国人占着?英国人每年出口十多万匹呢绒,再从印度转口贸易几十万匹棉布,所产生的巨额利润滋养着他们的工业,培养着他们资产阶级的力量,供养着他们庞大的海军。我们就是要从他们嘴里的这块肥肉中狠狠地撕一块下来,别的不说,先把国内和拉普拉塔的市场占住了,再图其他。现在我们连国内这么个狭小的市场都没能完全占住,还让英国货大行其道,这还不是因为咱们没有足够的产能嘛!行了,我也不给你多上政治课了,道理都明白,还是要靠脚踏实地地去干。小陶,纺织工业是咱们事业的基石,努力吧。”
“行,你都把这上升到这个高度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干了!”陶晨曦也爽快地说道,“从今天起不回家了,晚上就睡车间里。纺纱机和织布机没啥大问题了,花不了多长时间,接下来就攻关轧棉机!目前靠原始手工轧棉1,效率实在太低了。不但占用大量劳动力,从生产效率上来说也会跟不上后面的机器生产,从而制约我们的产能。”
“行,够意思!”马甲笑着说道,“那我就静候你们的佳音了。得,我也不磨蹭了,趁着现在有空,我再跑一趟财政部,看能不能给你们抠点经费下来。”
“那太好了!”陶晨曦笑道,“赶紧去吧,申请不到1000元以上的经费就别回来见弟兄们了。”
1轧棉主要是指去除棉花里的棉籽。刚摘下的棉花叫籽棉,经加工去除棉籽后的叫皮棉。
第十四章 新发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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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甲一溜烟跑到财政部办公室,却见财政委员汤圆正被煤炭工作组组长邵树德堵在办公室内,想跑没处跑,只能苦着脸在那听邵树德聒噪。
“汤圆,你这次还非得给我拨钱不可了。”邵树德中气十足地拍着桌子道,“没别的原因,我要造船。就是那种内河用平底小船,马上这批新移民给我领过去之后就要开始开采煤矿,到时候又要运煤、又要运人和补给品、还要运建筑材料,运输量大增。现有六艘小船根本不可能够用,起码还得再造六艘。还有,镇海堡这个月的工资该开了,都得给我准备好。”
“工资是要给你的没错。”汤圆苦着脸说道,“可你又说还要拨钱造船,这怎么可能?我们不是还有一批阴干的船材吗?对,就是那些松木的。好啦,老邵,内河平底船而已,用松木造就行了,将就一下嘛。不要告诉我这些内河运输船你准备从东南亚进口柚木来造,至于这个月镇海堡的工资么,我给你批个条子,直接去铸币厂领钱吧。奶奶的,现在花钱花得跟流水似的,铸币厂24小时不停工都来不及,钱还没进国库内就从铸币厂被人直接领走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哟,老汤这很热闹嘛。”马甲进门后打趣着说道。
汤圆看到马甲进来后脸色一变,直接刷刷刷几笔给邵树德写完条子,然后起身准备出门,一边走一变说道:“哎哟,我都忘了,一会儿要送小许乘船去科洛尼亚呢。哎,让一让,我要出门。咦,马甲,你拉着我干嘛?”
“给我1000块钱就让你走。机器纺织厂课题攻关组要研制轧棉机,国家重点项目,爽快点,掏钱吧。”马甲也不废话,直接扯着汤圆的衣袖说道。
“马甲,我跟你说实话。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如今国库银根紧张,已经到了危急万分的程度,我现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汤圆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你既然亲自堵门来了,今天这事也不好随便就打发了你。给你三百元,真的不能再多了,这笔钱够造好几架轧棉机了,够他们折腾一段时间了。等资金状况缓解点以后,我再给你多拨点。你也知道的,我现在每个月至少要存下20000~25000元现金,预留做明年的移民费用。现在外贸的情况不是很好啊。昨天贸易部的小许刚跟我说,目前我们的外贸完全失衡,只有进口,没有出口,每个月的外贸赤字超过1万元。这样还搞什么搞?国库里几万块钱也就只够撑3个月,3个月后呢?喝西北风去?接下来还有移民、还有两座城堡在建设、海军还要造军舰、还要上马新项目、还要搞基建,这哪一样不需要海量的钱?我们要开源节流啊。马甲,你是工业委员,现在要改善经济状况首先靠的就是你管理的那些厂子,你给我说说,你的那些厂子不盈利,你让我怎么办?”
“这……”马甲有些语塞,半天后才一脸郁闷地说道:“前阵子从科洛尼亚买回一些石墨后,目前炼钢厂的石墨坩埚已经恢复到了20个,钢产量本月预计上30吨大关没问题。钢产量恢复后,下游的兵工厂各个车间也就可以全力开动了。到时候盔甲、军刀、火枪、大炮、五金制品都可以源源不断生产出来,只是现在我们没有销路啊。前阵子满世界都知道我们和西班牙人打仗了,欧洲那帮老顾客躲得是一个比一个远,现在大炮、盔甲什么的生产出来也就是在仓库里堆着。这……生产出来的商品卖不出去也没招啊。不过这种情况是暂时的,现在欧洲打得一塌糊涂,就连巴西也在征战不休,军火需求正旺盛。放心吧,战争都结束快4个月了,消息灵通的商人此刻说不定已经在赶往东方港的路上了。马上咱的收入就能迎来一次爆发式的增长。”
“嗤…”汤圆轻蔑地笑了笑,倒也不急着走了,只见他慢悠悠说道:“昨天我才刚去过一趟联合参谋本部,他们武器库内目前共有存量燧发步枪650枝、军刀2000把、长矛500枝、盔甲300副、各型火炮22门;这些都是以防万一的武器库存,是不能动的。马甲,你自己管理的厂子你最清楚,你给我说说,如果人手充足,每月钢铁产量稳定在30吨大关以上,你那些兵工厂每月能创造多少产值?这里面能给国家上缴多少利税?”
“8磅以上的火炮原则上不可以出售,如果全力生产8磅及以下火炮的话,再加上其他的军工产品,假定能全部销售出去,按25%的税率来算,差不多能上缴4000-5000元的利税。”马甲只是默默一算就得出了个大概。
“嗯,就算5000元好了。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收入,国家财政每月收入不会超过6000元,目前支出呢?”汤圆掰着手指头一项项说道,“上个月购买了500头牛,花费5000元;支付海军造船厂造舰费用2500元;支付联合参谋本部军队维持费2500元;支付各类工资、办公费用2500元;零散贸易及支出1000元;总计支出13500元。好嘛,如果没有出口的话都撑不了三个月政府就要破产。所以啊,我说二位,现在大家都不容易,要体谅下。下个月就要做下一年度报表了,依照目前的情况来说,那是根本没法做嘛,全是窟窿。”
汤圆接着又是一顿忽悠,这才把两个人勉强糊弄了过去,然后便直奔码头,准备临走前再向华夏东岸共和国拟派驻科洛尼亚的代表肖白图密授机宜一番,让他想办法从科洛尼亚给国库捞点好处回来。
……
邵树德走进了“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的船长室内,于连·德埃布洛尔上尉正在指挥水手们升帆,准备起航返回镇海堡。这次船上除了装载了一些工具与少量补给品外,还装载了500多名移民----准确地说是500多名鞑坦人,其中差不多男女各半。
这其实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一个来自威尼斯的商人听说有一群“鞑坦人”在东岸地区建立了一个国家,于是在利润的驱使下,他便找到俄罗斯人,用不菲的代价买下了俄罗斯人手中的一些鞑坦奴隶,然后再装船运到东方港,期望能卖上一个大价钱。
但是事实令他失望了,东方港内掌权的贵族们看样子完全不是鞑坦人,他们只是用怜悯与好笑的眼神看了看可怜的威尼斯商人,然后给了他一万元的现金以支付费用。当然,这位精明的商人没有蠢到直接拿钱走人,他用钱换走了穿越众仓库内库存的1000多张高级毛皮、300多张羊毛毯和一些军刀,这些东西尤其是毛皮在欧洲可是需求量极大的奢侈品,这多少能安抚些他“受伤”的心灵----使他多少能赚回一笔。
11月29日晨,当“加利西亚飞鱼”号满载人员与物资停靠在如今已经初具规模的镇海堡港口后,500多名鞑坦人稍事休整,随即就被用平底船分批送往平安堡。当然平安堡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到达平安堡后,他们还将被辗转送往位于卡伊河上游处的煤矿。
这些鞑坦人从此将在煤田上方开采煤炭,他们将是执委会治下第一批煤矿工人。得益于煤矿附近瓜拉尼人的帮助,煤炭工作组下辖的建筑队目前已经在煤矿附近先期建设起了一批砖木混合结构的房屋,容纳下这500多人将不成问题。煤矿周围除了那个瓜拉尼人部落外,便是大片大片的山脉和原始森林。为了他们的安全,平安堡治安队给他们配备了50枝长矛作为武器防身,同时,一个排的陆军士兵还和他们驻扎在一起,既是保护他们,另外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在第一批约100多名鞑坦人抵达煤矿矿区后,作为煤矿的上级单位,平安堡方面派出了一支由10人组成的治安队前往矿区,协助驻地陆军管理这帮初来乍到、可能人心还不是太稳的鞑坦人。安达十五作为这支小小的治安队伍的头领,被很荣幸地任命为陆军预备役中士,他将带领他的一帮日本老乡,作为监工驻守在此地一段时间。
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短时间内除了煤炭外再无任何其他产出,因此,每天早晚会有两趟船只从平安堡给他们拉来当天的生活物资,返回时再拉走一部分挖掘出来的煤炭。总而言之,他们需要自己养活自己。
12月7日,矿区的鞑坦人在技术人员的指挥下选好地点,开始了挖掘作业。下午,他们挖掘出了第一批煤炭。从此,华夏东岸共和国结束了煤炭零产出的历史。
第十五章 新发展(四)
平安堡煤矿顺利出煤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各项发展提供了强劲的动力。
从12月7日开始,平安堡煤矿日产量逐渐攀升,从最低时的140吨一路上升到高峰时的近200吨,之后普遍稳定在180吨左右。仅此一项,每天便创造产值300余元,今后每月可节省煤炭进口费用1500-2000元。
不过,煤矿如此巨大的效益与产能此刻却碰到了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那就是目前煤炭的运力严重不足。现在已经移交给平安堡方面的编号为331-336的六艘内河平底船平均每艘载重量不过才十一二吨,六艘一起上一次才能拉70吨煤,这效率比起煤炭产出来说实在太过寒碜。
而且这六艘船可不光光是为了从平安堡到煤矿之间来回运输补给品和煤炭这么简单,它们还承担了镇海堡和平安堡之间的交通运输任务呢。单单分配到在煤矿和平安堡之间来回运输煤炭的船只,撑死了只有一半,即3艘,换算下来一次能运35吨原煤左右。
煤炭运力的问题令邵树德很是挠头,而这也是之前他亲自返回东方港问财政部要钱造船的原因。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虽然海军造船厂内目前正有四艘排水量为60吨级的内河浅水运输船在建造,但是那帮造船工匠们的任务也很重,毕竟船台上那艘巨大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占用了几乎绝大部分的人力。因此,这四艘内河浅水运输船要完工的话至少还得等三四个月,在这三四个月的空白期内,恐怕就只有靠现有的六艘小运输船硬撑着了。
为了缓解运输压力,同时也是为了开展下一步工作,目前正在指导开采煤炭的艾查建议邵树德在煤矿矿区附近建设一座简易洗煤厂,将开采出来的煤炭精选出来。那些燃烧热值极低的煤矸石选出来后可以去制砖、烧水泥,剩下的精煤再拉回去炼焦或者当做燃料。平安堡煤矿出产的煤炭,据艾查估算精煤比例差不多在一半左右,经过洗煤后,每天大约只有90吨精煤需要外运。当然了,洗煤厂一开始可能根本达不到这么大规模的原煤处理能力,不过那样更好,反正目前人力、运力都很不足,处理不了的就先堆着吧。
两人说干就干。第二天,邵树德就带着一帮人来到了煤矿实地考察。目前矿区共有545名鞑坦居民,其中青壮年男子约249人,这些人中除了运输及装运人员外,大约有150人直接从事煤炭挖掘工作,每天可挖掘原煤约180吨。挖出来的原煤在矿区内堆得到处都是,目前担负运输任务的331-333号共3艘运输船一天跑两个来回,差不多只能运走70吨原煤,剩下的原煤就只能暂时露天堆放在一边。
“洗煤厂我看可以建。”看了半天后,邵树德终于开口了:“艾查,你以前在煤矿干过,我记得洗煤一般由破碎、筛分、选煤等过程组成,这些机械我们都没有吧?靠手工处理的话来不来得及,是不是效率太低了?”
艾查挠了挠头,他之前也只是在黑煤窑干过一阵子,算不得什么专家,因此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大块的原煤或煤矸石破碎好办,这边靠着河,直接上水力锤,破碎起来效率很高。破碎完的原煤再用网筛筛选,经过筛选出来的细煤再想办法分选。这个……这个里面可能要建个斜槽,用水来分选,具体的我现在也说不上来,到时候再看吧。”
邵树德有些无语。不过想想现在确实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穿越众缺人才啊,邵树德有些唏嘘地想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歩了。实在不行再打听打听英国人是怎么弄的,他们的煤炭产业可是很发达的呢,应当有自己可以借鉴的地方。这不丢人,作为穿越者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嘛,毕竟现在的燧发枪、军舰都是模仿的呢,也不差这一回了。
其实,目前工业部门倒也没对煤矿这边提出什么过高的要求,他们甚至都没要求煤矿方面对挖掘出来的煤炭进行初步洗选,这主要还是因为目前平安堡煤矿出产的煤炭拉回去后主要是被当做燃料来使用的。
毕竟,这些煤炭虽然品质不高,但是用来做燃料却是没有一点问题的。在“加利西亚飞鱼”号拉回去首批200吨原煤后,东岸公司辖下的砖窑、水泥窑和石灰窑终于不再节省用煤了,三年来他们第一次开始了24小时不间断生产。吨料煤耗大大下降的同时,也彻底扭转了目前建筑物资紧缺的现状,甚至还有富余可供出口到巴西和拉普拉塔地区换取外汇。
与此同时,木材干燥窑、干馏窑以及各大食堂、浴室等单位也开始逐步减小燃料中柴草的比例,适当增加一些煤炭,这有助于解放他们的人手,毕竟去砍柴割草也是需要人力的。只不过如今限于煤炭产量的关系,还无法做到完全替换掉柴草等传统燃料。
时间进入12月中旬,在邵树德的坚持之下,执委会终于决定在平安堡煤矿附近修建一座洗煤厂。原探险队的艾查出任新建的洗煤厂厂长,整座工厂投资超过700元,其中大部分是用来向东岸公司采购六套水力破碎锤,洗煤厂的部分工人由平安堡派遣,剩下一部分将由那些鞑坦妇女充当,整座洗煤厂设计日处理原煤能力为50吨。
而煤矿矿长则由内务部警察白水担任,同时他也是新设立的煤矿派出所的所长,安达十五的治安队统一被纳入派出所的编制。他负责全权指挥整座煤矿249名矿工、20名派出所警察、一个排的陆军和少量技术人员,他拥有发放奖励、批准假期、安全防卫、处置犯人和镇压暴动的权力。邵树德对他的要求是只看产量,其余一切不问。
已经因为运输煤炭而被改名为“煤河”的卡伊河畔,一座简易码头也在查鲁亚建筑队的努力之下接近完工。码头上装了几座畜力塔吊,负责装卸货物,效率比起人力滑轮组来说只能说还凑合。安达十五抱着他的武士刀,穿着黑色内务部警察制服和牛皮军靴,昂首挺胸地走在码头边巡视着,他的身后是两名日本老乡,同样穿着警察制服。
此时码头的基础设施已经基本完工,建筑队只留了少量人在这里收尾。其余大部分人分成两队,一队在建设洗煤厂的污水排放管道,一对在铺设从煤矿到河边码头的简易轨道。洗煤厂在洗选精煤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含煤泥污水,这些污水在挖好的沉淀池中初步沉淀一段时间后就被直接排入煤河之中。同时,沉淀池中的含水煤泥既可以拿去烧制耐火砖,又可以制造蜂窝煤。总之,对这些煤炭的利用率确实是很高的。
至于另外一条从煤田到码头的简易轨道,则是为了便于运输煤炭而铺设的。参照当时英国的煤矿,轨道由硬木制成,上面裹着一层铁皮,拉煤的运输车辆从上面来回通过,效率比起单纯的硬质公路要提高不少。更妙的是,建筑队利用了煤田处在热拉尔山脉余脉附近、地势略高的特点,铺设了一条带有一定坡度的轨道。下坡的时候满载煤炭,上坡的时候空载,也能节省不少力气。
建筑队里多了不少瓜拉尼人雇工,他们都是来自附近那个瓜拉尼村落,双方之间的关系还可以,煤矿方面有时候也会向对方购买一些补给品。这些瓜拉尼雇工真的很廉价,一把金属小刀就能雇佣他们干7-10天,前提是你提供他们一日三餐的饭食。
建筑队当然无比欢迎这些廉价的工人们,因此,在他们的帮助下,这边的建设进度总是能够提前完成。当然,这些瓜拉尼人的到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坏处,至少在他们到来的这段时间内,建筑队和煤矿方面已经丢失了很多诸如铁锹、锄头、锤子等工具。甚至就连洗选好的精煤,每天都有很多瓜拉尼人拿着袋子过来偷偷装一点带走,因为他们发现这些精煤用来烧火比他们用的木头柴草要给力很多,而且灰尘也不是很大。这种盗窃行为一开始仅仅是个人行为,后来甚至发展到了夜间大规模集体盗窃。
白水在请示平安堡那边的邵树德后,决定对这些瓜拉尼人妥协,即每天供应一小部分精煤给他们,以换取他们不再盗窃,同时顺便拉近双方关系。至于盗窃建筑队和煤矿工具的瓜拉尼临时工,白水则派出了以派出所副所长艾瓦尼为首的侦缉队,专门负责此事。
安达十五等人即使这个侦缉队的一员。这两天内他已经抓获了好几名晚间前来盗窃工具的瓜拉尼人,双方之间甚至发生了一些小冲突。安达十五的一名日本老乡差点一刀劈死一名瓜拉尼人,好在双方都比较克制,并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
就这样,煤矿在磕磕绊绊之下,总算一直在顽强生产着,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建设贡献这巨大的力量。
第十六章 南方共同市场(一)
春天的科洛尼亚是美丽的,绿荫般的草原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边,弯弯的小河从远方地平线上蜿蜒流淌而来,河岸边的草丛中点缀着一些颜色鲜艳的野花。微风拂面,带来了野花的清香。
肖白图躺在河岸边,赤着的双脚在清澈流淌的河水中晃荡起了小小的波纹。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令人直犯困。一匹神骏的战马在旁边惬意地打着响鼻,不时把它湿乎乎的舌头朝肖白图的脸上舔去。
“肖,真是个悠闲的下午啊。”莱奥中尉解开了他华丽军服的领口,一屁股坐在肖白图身旁,朝小河里扔了一颗石子,笑着说道。
“不坐在你治安官的办公室内‘履行职责’,却跑到小河边来闲逛,莱奥先生,你知道你这样会损失多少金钱吗?”肖白图拨开爱马的舌头,用流利的西班牙语朝莱奥中尉揶揄道。
“阿尔瓦罗的商会把持了这里绝大部分的交易,有他住,是不会少了我的那一份的。”莱奥中尉继续朝河中丢了一块石子,凝视着河面上溅起的水花,慢慢说道:“也许你担心治安?亲爱的肖,我想你过于忧虑了,那些新来的意大利人也许笨手笨脚的,但他们总算还能胜任保安的工作。”
“你错了,莱奥。事实上意大利人非常精明和狡猾,也许在你离开这一会儿,他们已经赚到了足够一个月工资的外快。”
“那你说的肯定是伦巴第人,而不是这些愚蠢的西西里人。”莱奥舒服地躺了下来,升了个懒腰。
“话说最近几天科洛尼亚来了很多意大利人。”肖白图将军帽搁在脸上,阻止了爱马舌头的进一步肆虐,瓮声瓮气地说道。
“告诉你也无妨。事实上不光科洛尼亚,上个月整个拉普拉塔地区来了超过三千名意大利移民。他们分散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周边地区,开垦荒地,兼放牧牛羊。”莱奥中尉语气古怪地说道,“接下来会有更多的移民到来的,西西里人、伦巴第人、加泰罗尼亚人等等,秘鲁总督和西印度事务院在这次的失败中深受震动,就连国王陛下也开始将目光投注到一直以来被他所忽视的广阔的拉普拉塔地区,肖,坦白地说,可能这次你们的麻烦大了。”
肖白图吹了声口哨,夸张地说道:“哇哦哦,好大的手笔。一次移民三千人,还是‘陆地和海洋的共主’----伟大的腓力四世陛下有魄力啊。难道要进行拉普拉塔大开发么,拉普拉塔现在有多少人口?三万还是四万?啊,也许一年后,拉普拉塔的人口就将翻倍,到时候成千上万的意大利人与加泰罗尼亚人将冲进东岸地区寻找工作机会?”
“肖,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莱奥中尉严肃地说道,“王国现在卷入了太多的战争之中。我们与荷兰人处于战争状态,我们与瑞典、德意志新教诸侯处于半战争状态,我们还遭到法兰西与英格兰的极端敌视,我不认为王国有必要再卷入一场不适宜的战争,尤其是在王国脆弱的财政处在破产边缘的时候。而东岸共和国呢,你认为你们有必要冒着被长期封锁海岸线的危险与王国打一场得不偿失的战争么?”
“好吧,亲爱的莱奥中尉。”肖白图坐起身来,吐出了嘴里嚼着的一根草茎,说道:“谁都不想要战争。你看,科洛尼亚的贸易如今有多么的红火,我们可以在这里自由地交换到需要的商品,而无需再理会那些贪得无厌的垄断商人。得益的是绝大多数人,受到损失的不过是极少数大商人,我们是在遵循上帝的意旨行事。之前的战争真的是一场悲剧,贵族与大商人绑架了贵国的政策,牺牲无辜士兵的生命,只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莱奥,你想想,这些腐朽的家伙值得你为他们而战么?富饶、辽阔的拉普拉塔地区不需要这些吸血的国王、贵族与垄断商人,拉普拉塔的事务应由拉普拉塔人自己解决,这里不需要半岛人来聒噪。”
“肖,你在向我灌输危险的思想。”莱奥中尉口里说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怒意,“或许拉普拉塔的事务应该让半岛人走开,但我认为同样应该让你们东岸人也走开。”
“不,不,不!莱奥,你听我说。”肖白图龇着两排雪白的牙齿,笑道:“还记得我向你说过的‘南方共同市场’吗?拉普拉塔有丰富的牛羊、木材,巴西有咖啡、可可、蔗糖、铁矿,智利有铜矿、硝石,秘鲁有白银、香料,新格拉纳达有煤炭、染料,而我们能提供各种工业制成品,你看,多么完美的市场……”
“或许是吧,但我总觉得你们东岸人并不可信。”莱奥中尉看着肖白图无辜的脸色,摇了摇头说道,“不说这个了。肖,阿尔瓦罗来了,他可能找你有事。”
肖白图转过头去,只见阿尔瓦罗·罗德里格斯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朝这边走来,跟在阿尔瓦罗后面的还有一个年轻人,那是他的儿子阿尔瓦雷斯。
“肖,我听说你们这个月不准备继续采购牛了,这是不是真的?”阿尔瓦罗离着老远就大喊道。
“没错,阿尔瓦罗,我的朋友。”肖白图回应道,“你知道的,我们的财政状况很糟糕。之前那场战争耗尽了我们的财富,此刻我们再也无力维持这种数额巨大的交易了。也许等我们财政状况好转的时候,我们会再度重启采购。”
“原来是这样。”阿尔瓦罗点了点头,似乎他早就了解了内情,此刻提起这事只不过是为了挑起某个话头。果然,只见他很快又说道:“肖,听我说,其实你们现在拥有着一笔大财富,很大的财富。这个消息没多少人知道,但我和我的家族恰巧知道,你们鸭子湖附近沿大西洋一带有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肉桂树林,那是一笔惊人的财富,只要你们设法将它开发出来。”
“啊哈,阿尔瓦罗,看来你早盯着我们那片树林了。”肖白图开玩笑道,“好吧,我承认,那是一片流淌着黄金的树林。但是一来我国目前还没有足够的人手去进行开发,二来肉桂这种东西只有在欧洲本土才能卖上价钱,因为拉普拉塔的市场还不够大,没法为我们提供足够的利润。而你知道的,东岸共和国和欧洲中断几个月之久的贸易还没有恢复,我们无法确定恢复这种贸易联系需要多久。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甚至更久,因此我很难说服执委会此刻调动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开发这片处于蛮荒之中的树林。事情就这么简单,我的朋友,这个月我们会收购一些火药、棉花和羊毛,但是也仅此而已了。也许下个月等我们资金宽松一点过后,我们会重新恢复采购,你需要一点耐心。”
“肖,我们的牛已经从遥远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运到了科洛尼亚,我们无法在这无限制地等下去。但是如果把牛再运回去也不合适,我想我们可以暂时将这批牛赊给你们。同样,我从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收集了大量的羊毛,也可以一起赊给你们。”阿尔瓦罗平静地说出了让人目瞪口呆的话。
“什么?!”肖白图有些震惊了,“为什么给我们这么优厚的条件?你想得到什么?”
“很简单,如果你们决定开发那片肉桂树林,那么请第一时间告知我,同时要给予我和我的家族肉桂在拉普拉塔和智利地区的独家贸易垄断权。”阿尔瓦罗看着肖白图的眼睛说道。
“你能销售到智利地区去?”肖白图一惊,随即又笑道:“阿尔瓦罗,你的家族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不过这件事我需要请示上级,因为这种大规模的开发行为并不是我这个级别的人所能做主的。不过说真的,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顶多只能给你三年的贸易垄断权。而且,你的条件还需要小小地修正一下,那就是我希望以后科洛尼亚所有的商品交易都用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法定货币‘元’来进行结算,任何携带诸如比索、杜卡特、法郎、英镑、弗罗林、卢布等那些乱七八糟货币的商人都必须将其兑换成‘元’之后才能进行交易。”
“成交!”阿尔瓦罗爽快地答应。
肖白图同时也笑了。阿尔瓦罗代表的拉普拉塔土生白人精英组成的商会垄断了科洛尼亚几乎所有的交易,肖白图丝毫不怀疑他能否兑现自己的承诺。况且“华夏元”本来就因为制作精美、成色足、便于计算而大受商人们欢迎,此刻将其定为科洛尼亚唯一结算货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作为从陆军派到科洛尼亚来担任华夏东岸共和国一方管理人员的肖白图中尉来说,这件事办成了,他在执委会心中的分量就绝对不一样了。以目前元与里亚尔之间官方1:10的汇率来算,差不多每交易9-10元的货物,穿越众就能从铸币中额外收入1元。而科洛尼亚11月的贸易总额由于有很多别的国家的走私船也偷偷前来交易而创下了3万余元的新高,仅此一项,就为华夏东岸共和国国库每月增收3000余元,可谓大功一件。
第十七章 南方共同市场(二)
与阿尔瓦罗父子、莱奥中尉等人又闲扯了一会儿,肖白图便翻身骑上战马,慢悠悠地朝科洛尼亚而去。
科洛尼亚这座因贸易而生的城市并不大。一圈薄薄的木栅栏在海边圈了一块地,然后这里就成了《罗洽合约》中双方约定的贸易地点了。当初同意签署合约的古铁雷斯总督与布拉沃男爵一定没有想到,这道被东岸人用枪炮强行打开的拉普拉塔贸易门缝会越来越大,最终可能导致整个拉普拉塔地区贸易的沦陷,甚至有可能会波及邻近的智利和查尔卡斯检审法院区。
被利润驱使的土生白人集团和东岸人步调高度一致,他们将大量的拉普拉塔殖民地中下级官员也拉下了水,于是,红红火火的走私贸易在科洛尼亚城便以半公开的方式固定了下来。按照华夏东岸共和国和西班牙人当初签署的协议,每年只允许交易500吨额度的货物。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这么小的额度可能两三个月就被轻松破掉了。被银弹喂饱的西班牙驻科洛尼亚代表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贸易额越高,他们的额外收入也就越高。这年头,有谁会跟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呢?
除了东岸人,很多消息灵通的葡萄牙人、英国人、法国人甚至荷兰人也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冲了过来。他们带来了旧大陆的一切能够在新大陆卖得上价钱的货物,然后跑到科洛尼亚来出售。对此,拉普拉塔的土生白人们表示很欢迎,而东岸共和国派驻的代表则往往很不爽,一边通过自己手中的权力对这些货物课以重税,一边暗地里加大产能,争取通过市场方式爆掉这些欧洲商人们,让他们知道下次最好别再来出售与东岸人存在竞争关系的货物。
肖白图刚刚抵达科洛尼亚城门口,就见码头上一艘悬挂着红底双剑苍鹰旗的船只靠岸了,看形制那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护卫舰“红鳟鱼”号。
“到底是谁来了?”肖白图脑海中刚刚升起这个疑问,就见三个人率先沿着踏板登上了港口。
“嘿,肖白图,哈哈,几天不见,看你气色不错嘛。怎么,这里是个养人的地方?”领头的贸易部副部长许信扬着手打招呼。
“呵呵,屁个养人的地方。在这闲得身体都快生锈了!”肖白图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许信身后两人他都认识,纺织厂的陶晨曦和砖窑场的明辉,双方早期在伐木队的时候有过那么一点交情。
“这还不好啊?”明辉走上前来捶了肖白图一拳,说道:“在这里既清闲,外快又多,要不咱俩换换吧。你看看我们,整天忙来忙去,累个半死,还没人说几句好。”
“好了好了,大不了一会我做东请你们喝酒。”肖白图大大咧咧地说道,“科洛尼亚别的不行,酒馆还是有那么一两间的。先不说这些了,你们这次来干嘛的?收购火药和羊毛?不对啊,时间还没到啊,难道来卖东西?”
“你说对了!”许信打了个响指,说道:“看看吧,后面正在准备卸货呢。1000匹棉布、300匹呢绒、十万块砖头和500把军刀,注意了,这次的棉布可是我们重点推介的创汇拳头产品哦。”
“棉布?”肖白图也是大略知道执委会发展纺织业的规划的,因此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问道:“在哪呢?我看看。质量怎么样?你们是不知道,英国佬转口的印度棉布在这里有多受欢迎,那帮黑心的商人一匹布居然好意思卖4比索,就这样还是供不应求,真是赚翻了。当然,他们的呢绒也很不错,至少质量很好。咱们要竞争,得多想想办法。”
“质量当然是比英国人那些手工制品稳定很多了。虽然可能比不上他们一些做工精良的顶级产品,但是胜在质量稳定,平均质量胜过他们没有压力。而且,我们的纱线本来就比他们的好不少。”陶晨曦颇有信心地说道,“喏,已经开始卸货了,你要是感兴趣就去看看。”
肖白图走到码头上,打开一个松木箱子,里面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棉布。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些洁白的棉布,发现手感还算比较光滑柔和,棉布的透气xing也很好,这应该算得上是上等的细棉布了。
“不错!不比那些印度货差,嗯,甚至从手感上来说还要好些!”肖白图兴奋地说道,“为什么没有染色?没有花布啊?唉,品种不够多啊!可惜了!”
“呃…这个…慢慢来吧。”陶晨曦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印染这一块我们还没有涉及到。更关键的是,我们现在根本没有染料啊。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慢慢来嘛。这些普通白布的市场才是最广阔的,人家买回去也是会自己上色再加工的嘛。”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船上的水手们已经将1000匹棉布和300匹呢绒全卸了下来,目前已经开始在卸载砖头了。肖白图招来了几名意大利保安,让他们护送着自己的货物前往设在城内的商栈。华夏东岸共和国设在此地的商栈也就是简单的几座砖木混合结构的屋子罢了,里面堆放着一些杂乱的货物,不值什么钱,里面4名内务部警察正在无聊地打着牌消遣。
肖白图让他们赶紧过来帮忙,将这些棉布和呢绒小心地堆放起来。码头上被雇佣的意大利搬运工们开始陆陆续续将一些装着锋利军刀的箱子搬了进来,这些同样被小心地安置着。至于船上那十万块砖头,明辉决定就在码头上开始售卖。你可别小看这些砖头,如今在拉普拉塔地区和巴西也还都是紧俏货物呢。贸易部给这些砖头定价是每五百块1元,也许用不了一会儿,马上就会有人出手将其全部买下。
等到所有货物都搬运进来后,明辉和许信二人也有说有笑地跟了进来。果然,明辉的那十万块砖头已经被人全部买下了,他拎着一个叮当作响的钱袋,笑嘻嘻地看着大家。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阿尔瓦罗,这家伙是这里的说话算数的人,要想在拉普拉塔甚至别的地方打开我们东岸纺织品的市场,还是得靠他。”肖白图说完,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我刚刚调查了一下,现在码头上一些英国商人转卖的印度棉布售价普遍在4个比索(约3.2元)以上,大部分都是白棉布,只有一小部分花布。咱们‘东岸布’现在可没什么名气,要想打开这销路,看来还是得走低价路线啊。”陶晨曦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们现在平均织一匹布的成本是多少?”许信问着。
“棉布的话大约0.9~1元每匹的成本,大规模生产的话成本还可以继续降低。至于说呢绒,成本就要高很多了,差不多在每匹12-13元的样子。而市场上现在英国人的呢绒售价普遍在35元左右,据我估算他们从国内拿货的价格应该在24-25元左右,成本几乎比我们贵了一倍。”陶晨曦几乎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很显然这些数据对他来说已经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了。
“我记得英国人从古吉拉特、孟加拉和奥利萨等地进口棉布的价格差不多就在7先令(约1.4元)左右,还要漂洋过海,嘿,咱就给我们的东岸布定每匹两比索(约1.6元)的价格。呢绒的话,咱定价为一匹25元,总之就是压着他们的成本线,让那帮英国佬一匹布也卖不出去。”许信兴奋地一拍大腿,大声说道。
“哈哈,你们这价格定的好。”肖白图从门外跨步走了进来,笑着说道。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阿尔瓦罗的儿子,阿尔瓦雷斯。“那些英国人犯不着耗在这里跟你们打价格战,他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做活雷锋的。此处赚不着钱,他们还能收拾东西去别的地方卖。当然,那样的话成本估计会提高不少,毕竟那些地方的地盘也都已经被人划分好了,不过总比在这不赚钱或者亏本要好。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此地商会会长阿尔瓦罗先生的长子,阿尔瓦雷斯·罗德里格斯。阿尔瓦雷斯,这几位分别是我国贸易部副部长许信先生、纺织厂副厂长陶晨曦先生和建筑材料公司经理明辉先生。”
阿尔瓦雷斯腼腆地和几人握了握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检查起了那些棉布和呢绒。他检查得很认真,几乎每匹都要仔细观察或者尝试手感。肖白图等人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也不催促。
过了很久,阿尔瓦雷斯才轻轻地吁了口气,转身朝众人腼腆一笑:“全是上等货,虽然品种很单一,但是的的确确是上等货的品质。你们开个价吧,我们商会将全部吃进。”
第十八章 南方共同市场(三)
1633年11月的最后一天对于远道而至科洛尼亚的英国棉布或呢绒商人们来说是黑色的。
在科洛尼亚明媚的春光中,英国商人聚集的商栈内,大大的黑木板上用粉笔写着:印度白棉布,售价4比索/匹;精纺宽呢45比索/匹、粗呢33比索/匹、绒面呢40比索/匹(此时1比索≈0.8元≈0.2英镑)。十几名英国商人的雇员正在费力地将成捆的棉布或呢绒从船上卸下来,然后按照商人冒险家公司1公司的规矩,每名商人将自己的货物同时展现在客户面前,而价格则是由公司统一制定的。
上午时分,前来看货的商人们络绎不绝。这些都是加入了罗德里格斯商会的拉普拉塔土生白人,他们有充足的资金和流畅的销售渠道,是英国商人们最喜欢的客户了。这些商人大多是一些中小商人,他们零零散散地买走了几百匹棉布和呢绒。而这,对于英国人庞大的库存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英国人并不着急,他们知道那些大客户还没有出现呢,现在出售的还都只是开胃菜而已。
上午最后一个小时,前来看货的拉普拉塔商人陡然减少,到最后甚至一个都没有了。英国人此刻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加上时近中午,英国人干脆打烊休息。
几名来自伦敦商人冒险家公司的呢绒商人和来自东印度公司棉布商人在一起吃完午餐后,他们甚至还有兴趣坐下来一起喝酒聊天,从以往的经验来说,这只是一次轻松愉快的商务旅行而已。
“我不得不说,拉普拉塔的牛肉真的是不错。肥嫩、柔滑、多汁,上帝作证,东盎格利亚2的菜牛和它们比起来完全就和皮革一样嚼之无味。”来自诺维奇的呢绒商乔治·汉普顿做着夸张的手势说着。
一些商人善意地笑着,然后有人打趣道:“所以,乔治,这就是你把你牧场上的菜牛全部宰杀掉然后换成绵羊的原因么?”
“是的,约翰。”乔治·汉普顿抿了一口酒,然后说道:“你知道的,我最近买下了一处修道院的农场。我决定从明年开始把这片农场上那些种植大麦的愚笨农夫全部赶走,我只需要最聪明的几个留下给我放牧羊群。”
“乔治,那些农夫虽然愚蠢,但是他们还是能够胜任纺纱织布的工作的。”约翰说道,“马尔麦斯伯里的夏罗普先生最近租下了一片手工工场,然后将那些农夫都聚集到工场里当剪毛工、纺纱工、织工和漂洗工,只需要支付少许的报酬,就可以获得稳定的呢绒产出。等我这次生意做完,我回到布里斯托尔时也会效仿夏罗普先生的,因为这非常划算。不是吗,谢尔登先生?您的家族在萨福克郡拥有很大一片工场,您应该能体会到其中的好处。”
坐在酒桌一角的一名中年男子轻笑了下,随即用浑厚的声音说道:“乔治,约翰说的没错。时代不一样了,我们要摒弃那些乡村纺织的旧传统。一个农夫纺完毛线后甚至要走上大半天才能到达我的工场,将毛线交给我换取羊毛后再花大半天时间走回家接着纺线,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这上头,这导致我们的效率一直很低下。是时候做出改变了,先生们!我们需要将那些农夫从该死的庄稼地上赶出来,然后在庄稼地上种上苜蓿,放养上可爱的羊群。而那些农夫,通通集中到工场里去做工,这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也最能为我们带来可爱的金币。”
中年男子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接着有人提议为谢尔登先生的工场干一杯,气氛一时极为热烈。
突然,商栈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了,一名雇员快步走了进来,沉声说道:“先生们,我们也许有麻烦了。刚才我在市场上听到一种传言,说东岸人运来了大批的棉布和呢绒,而且他们将这批纺织品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低价出售给了垄断城内大部分贸易的罗德里格斯商会。而这个价格据消息人士传言只有我们售价的一半左右,也许这就是上午最后时刻再也没人来购买我们的货物的原因,因为这些西班牙人都得到了消息。”
房间内猛然一窒,但很快又被一阵哄笑声淹没。
“一半的价格!上帝,这怎么可能?他们还能赚到钱吗?”
“没有人能在纺织品上比英格兰人的价格还低!”
“他们难道打劫了哪艘运输纺织品的货船吗?这是处理赃物的价格,无耻的海盗!”
“这个笑话虽然不是很好笑,但是你终于开始变得幽默些了,尼克,来,干一杯!”
尼克此时却没有笑,只见他依然沉着脸说道:“先生们,我并没有开玩笑。事实上现在所有西班牙商人都拥挤在东岸人的商栈门口,你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想这一定会令你们印象深刻的。”
一群人被尼克说得愣住了,房间内一时有些静默。
“好吧,先生们。也许正如尼克所说的那样,东岸人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低价处理货物,那么咱们就去看一看吧,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来自东印度公司的威廉·克利福德站起了身。他是棉布商人,跟那帮商人冒险家公司的呢绒商们谈不到一块,之前一直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喝酒,此刻站起身率先往门外走去。
克利福德是一名比较大的棉布商人,据说总资产在5000英镑以上,在他们这群中小商人中算是鹤立鸡群了。他走后,其他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干脆也都起身朝外走去。
东岸公司的货栈就设在肖白图的办公场所内。4名内务部警察和一帮水手在门口维持着秩序,然后几人中唯一会西班牙语的肖白图正拿了个铁皮喇叭在身嘶力竭地向拥挤在门口的拉普拉塔商人们解释。
“对不起,各位。我们的货物已经全部被罗德里格斯先生的商会买下了,这次的布匹交易到此结束。大家放心,我们马上会回去抓紧时间组织生产,最多一个月后就会再次来科洛尼亚出售商品,请大家耐心等待。”
“是的,白棉布1.6元每匹,精纺宽幅呢绒25元每匹,下一次价格不变!一个月后会有充足的货物供应,请大家放心。我们东岸布的质量上乘,价格低廉,请大家耐心等待。”
肖白图说完后干脆让手下人把货栈门也给关上了,将一群失望的商人们隔绝在外面。货栈内,闻讯赶来的阿尔瓦罗正在悠闲地喝着马黛茶。他的儿子阿尔瓦雷斯拍板以9100元的总价格买下了东岸人手里的这批纺织品,价格低廉得令人难以置信。阿尔瓦罗此时唯一想弄清楚的就是,东岸人这笔生意到底是一锤子买卖还是准备长期做下去。
“当然准备长期做下去了。”许信笑眯眯地向阿尔瓦罗解释道,“我们将来要成立一个南方共同市场,包括东岸、拉普拉塔、巴西、智利、上秘鲁3等地区,大家的货物在这个市场内自由交易,不收取任何过境关税。这样必然能极大地促进各地区的商业繁荣,从而提高民众的富裕程度,比起目前这种死水一潭的指定贸易模式不知道要强多少倍。阿尔瓦罗先生,您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东岸人绝对不会让朋友吃亏,到时候一定会以最优惠的价格提供商品给您和您的家族。”
“南方共同市场的事情我当然会考虑。但是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东岸人每月能提供多少布匹给我的商会,这个事情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你知道的,拉普拉塔的市场很大,每年至少能消费1500-2000匹呢绒和远超呢绒数量的棉布,这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所以,请给我一个准确的消息,你们的生产能力有多少?”
“如果原料充足的话,每月生产1000-2000匹呢绒和几倍数量的棉布丝毫不成问题。”许信没有答话,此时陶晨曦顶了上来,他看着阿尔瓦罗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只要解决原料问题,我们就能够持续扩大产能,哪怕吃下整个南方市场都不足为奇。尊敬的阿尔瓦罗先生,原料尤其是羊毛的来源就请您多费心了,这是一笔大生意,对你对我都是如此,请大家一起努力吧。”
“你们怎么对付英国人?这个价格他们是无利可图的,商人冒险家公司和东印度公司都是实力雄厚的大公司,拉普拉塔的市场虽然不如旧大陆那么广阔,但随随便便丢失了的话却也不是他们能够忍受的,他们也许会对你们采取什么措施。你们务必要小心了!”阿尔瓦罗认真地提醒道,他可不希望失去眼前这么优质的合作伙伴。
“感谢您的提醒,尊敬的阿尔瓦罗先生,关于英国人的事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1商人冒险家公司:英国国王授权成立的垄断呢绒出口的公司,最初由伦敦丝绸商公会、呢绒制造协会、服饰商人公会、杂货商人公会、羊毛商人公会等出资组成。在15-16世纪击败汉撒商业同盟,夺回英国呢绒出口权中居功至伟。最初海外驻地设在安特卫普,此时已经转移至汉堡。
2东盎格利亚:英格兰东部最重要的农牧区,三大毛纺中心之一。主要区域包括诺福克郡及萨福克郡全部以及与其相连的其他郡部分地区。首府诺维奇是当时英国第二大城市。在大量尼德兰新教徒涌入,吸收尼德兰人技术后以纺织新毛呢闻名。
3上秘鲁,即查尔卡斯检审法院区,大致相当于今玻利维亚地区。
第十九章 南方共同市场(四)
科洛尼亚纺织品的价格体系在东岸人和罗德里格斯商会一次规模不大的交易后彻底崩盘了。得到消息的拉普拉塔商人已经不会再去购买英国人的高价货物,已经加入罗德里格斯商会的本地商人安心地等待着商会的配额分配,而那些来自圣菲甚至更远的亚松森的商人则焦急地等待着下一次东岸人的到来。有些xing急的甚至准备避开罗德里格斯商会的耳目,偷偷从内陆潜往东岸共和国境内采购。
英格兰商人们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语。
“棉布的出售价格才8先令(1英镑=20先令≈4元)一匹,呢绒才6镑5先令一匹,这些东岸人疯了么?!”乔治·汉普顿有些忿忿,“难道这个价格上他们也能赚到钱?这不可能!除非…他们出售的是赃物!谢尔登先生,克利福德先生,拉普拉塔是我们的市场,我们不能失去这里,我缴纳过入会费,这里是我们的市场。”
“是啊,先生们。”呢绒商约翰·希尔也喊了起来,“刚才你们都听见了,这些东岸人一个月后还将继续出售棉布和呢绒,他们是准备长期和我们竞争。如果我们不做出恰当的反应的话,也许我们就讲彻底失去这个市场了。”
彼得·谢尔登、威廉·克利福德二人陷入了沉默,显然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事情变得很棘手。
“克利福德先生,东印度公司方面最近有没有船只失踪?我是指那种装载棉布的货物。”商人冒险家公司中层、呢绒商彼得·谢尔登转头问道,“也许我们应当设法弄清楚这些东岸人出售的棉布是哪来的,自己生产还是从别处进口的?”
“不用这么复杂,霍克,你去一下码头,花点钱让那些拉普拉塔人允许你进入他们的仓库,你仔细看一看东岸人的布匹成色,回来后告诉我,快去吧。”威廉·克利福德转身对他的一名雇员说道,雇员应声离去。
众人一时间就沉默地站在这里,等待着那名东印度公司雇员的回归。过了一会儿,这名名叫霍克的雇员从码头上回来了,他朝威廉·克利福德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东岸人的棉布轻薄透气,比较柔滑,质地也很不错,比起我们手头那些印度棉布来说质量好了不少。看起来确实如他们自己所言,这些棉布都是他们自己生产的。”
“呢绒呢?”乔治·汉普顿紧张地问道。
霍克看了他一眼,随即肯定地说道:“一样。他们的呢绒坚韧耐磨,手感却又很细腻。短羊毛纺织出来的呢绒却兼有了长羊毛呢绒的优点,先生们,我认为我们应当对东岸人加以持续关注,如果他们不是在恶意低价倾销的话,那么他们的生产成本肯定很低,也就是说在目前这个我们已经无利可图的价格上他们还能够赚取或多或少的一些利润。”
霍克的话在场一帮大大小小的商人感到了一丝寒意。质量不如对方,价格还比对方高很多,这还怎么竞争?
“也许我们可以向我们的‘西班牙亲戚’1们寻求帮助,毕竟,丢失了拉普拉塔的市场,同样会减少他们自己的收入。通过他们也许可以从官方渠道向拉普拉塔的官员们施压,让他们设法取缔东岸人的贸易特许。”彼得·谢尔登试探着向克利福德问道。
“可以试一试,但别抱太大的期望。”威廉·克利福德矜持地点了点头,“此外,我准备尽快向东印度公司汇报此事。你们呢,谢尔登先生?你们回到汉堡或伦敦后最好也向贵公司高层汇报一下这里发生的事情。拉普拉塔的市场虽然并不起眼,但是这件事情的xing质却很严重,我们也许遇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竞争对手。纺织品的出口额每年占王国所有商品出口总额的60%还多,这件事情我们必须慎重对待。”
“那这些货物怎么办?”约翰·希尔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次要是没法销售完毕,下次来就得半年后了,天哪,压那么大一笔货物在手里,我的资金周转会出问题的。”
“去里约热内卢、去圣保罗、去巴伊亚、去卡塔赫纳、去维拉克鲁斯……去一切能把这些该死的货物销售出去的港口!总之不要再在科洛尼亚呆着了,走吧,约翰,我们不要再磨蹭了。抓紧时间离开这里,我受够这里咸腥的海风了!”乔治·汉普顿一边拉起约翰·希尔的手臂,朝码头走去。
货物销售不顺利,这些英国商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很快,他们便离开了这里,回到他们的临时货栈。下午三点多钟,收拾完货物的英国人走上了他们的商船,升帆起航,默默离开了码头,朝东驶去。
……
许信、肖白图等人在送走阿尔瓦罗父子后,一脸兴奋地坐着围成一圈,检点着此行的收获。500把军刀以2元每把的优惠价出售给了罗德里格斯商会,收入1000元;此外,十万块红砖卖了200元;而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纺织品了,1000匹棉布和300匹呢绒卖出了9100元的“高价”,毛利率超过了50%。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令人喜出望外。刨去要缴纳政府的税金2575元(25%税率),此行东岸公司净赚2525元,可谓获利颇丰。
“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拉普拉塔的市场终究还是狭窄了一些啊。”陶晨曦咋了砸嘴,有些遗憾地说着,“每年才消费一两千匹呢绒,再加撑死了一万匹棉布,一年能给我们提供的利润也就三万元左右。比起我们每年的财政缺口,这点钱根本无济于事啊。”
“我们的纺织品售价低,应该会带动一些原先买不起的普通平民加入采购,最终年消费量应该会比现在高出不少,毕竟拉普拉塔地区尤其是巴拉圭那一片的民众还是相当富裕的,他们的购买力不会小。另外,就是希望罗德里格斯商会的本事要真的像阿尔瓦罗嘴上说的那么强大才好,那样我们就有可能通过他把货物销售到智利和上秘鲁地区。那些地区人口稠密,老百姓消费能力也很强,应该能带动我们纺织品的销量上一个新台阶。”许信分析道,“而且,巴西那边有几倍于拉普拉塔的人口,富裕程度也不相上下,正适合我们倾销产品。而我们的竞争对手嘛,还是这些老面孔英国人,所谓的‘南方共同市场’将来只能由我们东岸共和国一家主导,英国佬必须滚出去!”
“说得好!”陶晨曦被许信描绘的前景说得心情有些激动,“回去咱们就添置机器,招收工人,扩大生产。奶奶的,就和英国佬拼这一次。我还不信了,咱们这机器化工业生产,要是还拼不过他们那乡村毛纺与手工工场相结合的落后体系,那干脆咱一人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添置机器容易,我们自己就能造。但是原料呢?怎么解决?”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明辉这时候插了一句嘴,“工业化生产需要充足的原材料来源和广阔的商品倾销地,二者缺一不可。原材料的问题不解决,我们很容易就会被人卡住脖子的。”
“这事情必须统筹规划。”许信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一方面想方设法外购,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立足于自身。我们要扩大自己的绵羊种群,长羊毛和短羊毛绵羊都要大规模饲养,尽快形成规模化放牧。此外,棉花的种植也该提上议事日程了。鸭子湖北段区域气候还算勉强适合种植棉花,行了,回去我就向贸易部和执委会汇报,这事要抓紧实施,争取几年内形成一定的种植规模。”
“说来说去,短时间内还是要靠外购。”明辉继续泼着冷水,说道:“别怪我没提醒啊。这个时代纺织品出口可是英国财政的命根子,号称民族工业。我们这么搞,乱抢市场,要是英国人恼羞成怒起来,恐怕会找我们拼命的。”
“你是说英国人会向我们发动战争?这…不能吧?”肖白图吃惊地说道。
“不一定会直接开战,毕竟西班牙人的例子摆在这,他们远征过来比西班牙人还要困难百倍。但是他们还有别的招数啊,你忘了英国是一个什么国家?大名鼎鼎的德雷克你不会陌生吧?那是一个海盗国家啊!到时候人家国王给底下人随便发放一些私掠许可证,然后你就会发现有很多英国船只像是狼群一样涌过来,袭击我们的运输船,破坏我们的原料进口地,封锁我们的产品倾销地,甚至封锁我们的海岸线,这样我们吃得消吗?”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肖白图叹了口气,道:“娘的,咱们赚点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咋就这么难呢!”
“别说没用的了。”许信打断了肖白图的哀叹,说道:“事情再难也要做!你以为就算我们放弃纺织品这一块就没人来找我们麻烦了?哼哼,那只能说明你太天真了!前几天内务部才刚刚在兵工厂附近逮着了两个刺探情报的西班牙人,我们的大炮xing能优异,远超欧洲人,他们不眼红才怪呢。这才是第一拨,以后会来更多,法国人、荷兰人、英国人等等都在觊觎我们的技术。所以啊,我们做事不能怕,要迎难而上。当然,有时候也要讲究策略,这件事我会上报执委会组织讨论的。好了,收拾东西,咱也撤吧!”
1“西班牙亲戚”:当时很多英国商人在塞维利亚找一些所谓的“西班牙亲戚”,这些西班牙人无一例外在西印度院或王室中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们在收取好处后,给这些英国船只签发出入港文书,并说成是自己的商船,主动向西班牙海关上报,缴纳关税,然后这些英国船摇身一变就成了西班牙船,畅通无阻地开到美洲殖民地进行贸易。当时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所需要的商品中,西班牙自身只能供应5%~10%,其余都需要进口,因此此种变相的走私贸易一时极为盛行。
第二十章 人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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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人的远景威胁代替不了执委会对金钱的现实渴望。12月4日,执委会召开会议讨论后一致决定,对机器纺织厂追加投资,大干快上。为此,大鱼河兵工厂综合车间的一批工匠们紧急行动起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构件开始组装机器。
目前机器纺织厂内的两台纺纱机和两台织布机,在人员充足、原料供应及时且设备运转良好、无故障的情况下,每天可以织11-12匹布,一个月便是350匹。只可惜目前穿越众人手紧张,机器纺织厂仅有的百来人大部分都在干手工轧棉这些原始的工作,剩下少部分才是维护设备、纺纱织布的工人,再加上设备时不时的出点故障,不但导致废品率升高,还耽误了生产时间,因此,机器纺织厂实际上每个月生产的布匹在280匹-320匹这个区间内浮动。
如果单是为了满足拉普拉塔市场,现有的两台织机已经完全够用了,但是考虑到将来产品要打入别的地区,需求可能大大增加,因此工厂又添置了6台纺纱机和6台织布机。如此一来,一年的产能就被爆到了14000匹以上。这是一个惊人的效率,要知道,此时的英国每年也不过输出十多万匹呢绒和少量的自产棉布而已,工业化大生产的力量展现得淋漓尽致,从各方面完爆手工业者。
由于东方港城墙内已经没有了足够的地方安置这些巨大的机器,因此执委会将西城墙外的一片沿河开阔地划拨给了机器纺织厂,并以此为条件入股20%。与此同时,厂区两岸开始修建起了围墙,并由内务部警察24小时值守,确保没有人能窥视到这些技术秘密。
12月15日,新设备安装到位后,机器纺织厂总共8台纺机和8台织机利用事先准备好的原料进行了试生产,结果试车一次成功,当天就开始织布。
煤矿成功投产、纺织厂盈利前景看好、新城镇的建设、1号公路的接近完工,这些振奋人心的事件构成了12月的主线。除了这些之外,12月份最为引人注目的一件事可谓就是最新一届政府机构的确立了。
新政府机构组成的方案早在8月份就已经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表决通过。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最高权力机构仍然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中央执行委员会为其常务执行机构。在执委会领导下的具体行政机构有政务院、联合参谋本部、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
政务院实行总理负责制,下辖民政部、财政部、工商部、外交部、贸易部、物资部、交通部、农业部、卫生部和教育部十个部门;联合参谋本部下辖陆军部、海军部和军事法庭;最高法院下辖司法部和荣誉法庭(可剥夺人大代表身份和东岸公司股份);最高检察院下辖监察委员会、内务部和国家情报总局。
各个部门的职能从名称就可以看得出来。其实其中很多职位基本都已经有确定的人选了,比如陆军部和海军部,彭志成和王启年二人基本会继续担任部长职位,只是这联合参谋本部的主官----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的职位怕是要在二人间有一番争夺。最高法院院长和司法部部长不出意外将由白斯文继续担任,这个家伙前一段时间在推动建国这件事上很是卖力,因此涨了不少威望,这回最高法院院长的位置算是跑不掉了。至于最高检察院院长和内务部部长的职位,目前来说还是焦唐呼声最高。其下诸如民政部、工商部、外交部等等也都是早就确定了部长人选,就等上人代会表决了。
除了这些没有悬念的职位外,还剩下一些职位则将面临激烈的竞争,一些有志于此的穿越众提前一两个月就在摩拳擦掌,四处串连,准备到人代会上战个激烈。
12月20日,华夏东岸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正式召开。565名全国人大代表到场550人,会议在陆军鼓乐队演奏的国歌《歌唱祖国》声中开幕。
人代会主任刘为民也没有啰嗦,直接进入了议题。首先就是执委会委员的选举,这个没什么多说的,总共11个委员的名额,刘为民宣布截止到今天为止共接到了15个人报名申请,然后便交由大会表决。
老实说,之前的执委会成员们干得都还不错。无论是发展工业,还是行军打仗,抑或是贸易外交,都还算中规中矩。因此执委会委员的选举并没有什么悬念,原班人马继续留任,勇敢站出来竞争的4个穿越众只能暂时铩羽而归。
由于接下来工业建设是主旋律,因此在执委会主席马乾祖提议下,马甲以高票当选政务院总理,负责日常建设,同时他仍然保留了举足轻重的工商部部长的职务。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的职位在彭志成和王启年之间展开了激烈竞争,由于前阵子大战中陆军的表现更加直观一些,所以多数人大代表将票投给了彭志成,使得他如愿以偿压过了王启年一头。当然,他们还各自兼任了陆军部长与海军部长的职务。
接下来一些职能部门的选举进行得波澜不惊,一如前文所述。民政部长由中央执行委员肖明礼兼任、财政部长由中央执行委员汤圆兼任、外交部长由中央执行委员高摩兼任、贸易部副部长许信被扶正,同时他也接受高摩的分管、物资部长由中央执行委员邵树德兼任、交通部长由中央执行委员萧百浪兼任,同时萧百浪由于前段时间的功绩被提名为副总理、农业部长由中央执行委员金科拉兼任、教育部长由中央执行委员杜雯兼任、卫生部长由莫小夕担任,同时她也接受杜雯的分管。
以上所有职位的任期从1634年1月1日起,至1638年12月31日止。这些职位选举完毕后,刘为民宣布休会一小时。趁此机会,财政部长汤圆又拿着下一年度的财政预算表和众位委员沟通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推了出来。
会议重新开始后,财政部长汤圆向众位代表们推出了1634年度财政预算报告。在这份总额高达50万元的财政预算报告中,占据份额最高的是移民费用,为25万元,占比50%;其次是物资采购费用75000元,占比15%;分期偿还东岸公司欠款5万元,占比10%;海军造舰特别支出5万元,占比10%;军费3万元,占比6%;人员薪资及办公费用3万元,占比6%;工业投资及建设支出15000元,占比3%。
同时,汤圆给出了一份1634年度预计财政收入报告,总计不到40万元。其中工商业税收及分红16万元;铸币收入4万元;各项贸易收入2-3万元;预计出口5000吨各类粮食作物,收入14万元;各类人头税、消费税及海关关税1万元;农田出让金2万元。
如此刺眼的数据甫一推出就令整个会场一片哗然。财政收入和支出之间竟然有10万元的巨额赤字,这笔亏空甚至都已经足够造一艘全新的“八月十日”级战列舰了。人大代表们顿时淡定不能了,纷纷质问财政部长汤圆这笔亏空准备怎么填。
对此,汤圆不得不表示,这只是一个粗略的财政预算报告,具体收入与支出由于没有往年参照物,没办法详细算出,因此只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逐步完善。
“先照着50万的预算支出花,不够的钱到时候再想办法,实在不行找东岸公司临时借一笔钱周转周转也行。”汤圆如是解释。
不过底下这些一年到头难得一见的人大代表们显然不能满意,他们抠着财政支出里的每一条细则反复质问,搞得汤圆头大如斗。
“移民费用占财政支出一半,奶奶个熊,真他妈的金贵。一个明朝难民400块啊,抵40头牛的价钱了,唉,真不知道值不值得。”
“什么?每年买牛花费就要近5万元?一个月就要吃掉400头牛,4000块!一年吃掉4万8千块!不行,不行!太奢侈了!砍掉砍掉!”
“全砍掉也不行,老子是无肉不欢。这样吧,砍掉一半!每个月买200头用来吃,这样一年才花两万四。”
“这…还要买绵羊?哦,是发展纺织业的,嗯,应该买。”
“这个…造军舰要花5万块啊?没必要吧,项目能下马吗?什么?已经先期投入一万多了?那算了,当我没说,那就继续造完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汤圆喷得体无完肤。到最后,汤圆又将财政支出报告现场修改了下,将物资采购费用降到了5万元;同时,一帮既是人大代表又是东岸公司股东的穿越众们还纷纷“大度”地表示,政府欠东岸公司的债务可以延期偿还。要不是有些人反对,一些没啥概念的人差点就说要免除这笔债务了。这样一来,1634年度财政支出下降到了42.5万元,总算不那么难看了。
会议一直拖到下午五点,这才在刘为民的嗓音中宣布会议闭幕。此时离1633年底虽然还有十天左右,但是对穿越众来说这一年已经算是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第二十一章 帕斯奎尔家族
1634年的第一天是在明媚的阳光中开始的。在这一天,无论是东方港的行政机构与工厂、还是镇海堡与平安堡的建设工地、抑或是煤河边的煤矿与洗煤厂,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民都得到了难得的一天休息日。
由于缺乏娱乐设施,大多数居民们都选择在家里休息,即喝酒或者打牌,这使得东方港县城内供销社的麻将牌销量增长了三成,就连各种价值不菲、限制出售的酒类也销售一空,这显示出了如今东岸共和国国民们不俗的购买力。
东方港码头仓库内,新任贸易部部长许信正拿着笔紧张地对着台账。机器纺织厂生产出来的最新一批呢绒和棉布昨晚就已经装船了,一会就要起运至科洛尼亚。
200匹呢绒、500匹白棉布、十万块红砖、水泥50吨、1000把军刀、工具和小五金制品500件、250吨精煤……这是新年以来贸易部组织的对拉普拉塔最大的一次出口行动,由于沉重的财政压力,执委会目前对任何能够出口的部门都不吝奖赏,因此,层层重压之下的贸易部便在新年伊始组织了这么一次规模宏大的出口行动。这些总价值超过13000元的商品装满了“东岸之鹰”号和“加利西亚飞鱼”号两艘大船,今天就是起航的日子,许信也要随同前往,这不,正在码头仓库内做着最后一遍点检呢。
“许哥,好消息。”护卫炮舰“红鳟鱼”号舰长郭子离海军中尉一溜烟地冲进了仓库内,神秘地笑道:“以后我们的棉花有着落了。”
“什么?!”许信一惊,随之大喜,站起来问道:“小郭,你可别跟我开玩笑。有着落了是什么意思?难道布兰科那家伙过来了?”
“布兰科没过来。不过他过来又有啥用?巴西才几个棉花种植园,而且这些种植园还大多在北方,如今恐怕都在荷兰人手里呢。”郭子离撇了撇嘴,道:“是加勒比那边来人了,法国人!听说是于连·德埃布洛尔在波尔多时的老相好哦,哈哈!”
“加勒比地区?”许信脑海中飞快地搜寻着信息,法国人在加勒比海地区向风群岛及背风群岛的那一连串小岛屿中拥有许多种植园,比如圣克里斯多夫岛上的烟草种植园、海地岛(即伊斯帕尼奥拉岛)西部的棉花种植园、格林纳达岛上的可可及甘蔗种植园、瓜德鲁普和马提尼克上的甘蔗、烟草种植园等等。不过有意思的是,法国人在这类岛屿上基本还没有一个官方的机构,前来开拓种植园的竟然都是些法国农民和一些大商人。这种情况要持续到几年后著名的黎塞留红衣主教清除完法国国内的割据及反对势力后才会得到改变,到那时候法国政府才宣布正式派遣官员前往加勒比地区治理那些占领的小岛。
“难道是从海地过来的?”许信问道。
“说对了!”郭子离笑道,“走吧,去看看,听说这位马蒂尔德小姐的家族在海地岛西部拥有一大片面积了不得的棉花种植园呢,也许解决我们原材料瓶颈的途径就在这里呢。”
“走,去看看!”许信闻言后也不迟疑,干脆地放下手中的台账朝门外走去。
二人很快到了码头上。此时栈桥边已经停泊了一艘三桅盖伦大帆船,顶桅上高高飘扬的鸢尾花旗帜表明这是一艘来自法兰西的船只。栈桥上站着一群身着华丽夸张风格服饰的欧洲人,领头的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他头戴三角形礼帽,礼帽边缘有着流苏丝带;上身外面是一套用优质美利奴短羊毛和丝绸混纺而成的礼服;里面还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口及袖口处有着大段的蕾丝花边;下身穿着一条直到膝盖下方一点的紧身长裤,膝盖下方是一条白色长筒袜,长筒袜与长裤之间用扣子固定在一起;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红色马靴,头上戴着灰色假发,脸上扑着一层白色粉末状化妆品,看起来极尽奢华之能事。
除了他之外,最吸引人眼球的便是旁边那位身材高挑的小姐了。她没有戴帽子,梳着芳丹式发型,身上是一件装饰繁复、令人眼花缭乱的裙衣。上身是一套色彩鲜艳的天鹅绒紧身胸衣,将胸口挤压着托高,同时在腰腹部却又自然收紧。胸口处绣着大段的蕾丝边与鲜花、蝴蝶结等饰物,袖口也绣着漂亮的蝴蝶结缎带。下装是一条拖地长裙,几达5米之长,裙角由两名侍女小心地拿在手里。这个时期的欧洲贵妇们被称为“行走的花园”,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位小姐看起来年岁并不大,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相貌也只是中等偏上,但是胜在青春,搭配上这套漂亮的衣物,给人的感觉还是比较养眼的。
身着海军中尉浅蓝色军装的于连正和这位小姐相谈正欢,多数时候是于连在说些什么,而那位小姐则安静地看着他。随着许信等人的到来,于连貌似恋恋不舍地和那位小姐结束了交谈,然后走到许信面前介绍着说道:“这是来自波尔多帕斯奎尔家族的朱利安先生和马蒂尔德小姐,他们家族在海地岛西部拥有一片很大的棉花种植园,这次他们过来是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投资的机会。”
“行了,我知道了。”许信好笑地看着他,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去陪你的女伴吧,英俊的小伙子。至于商务方面事情,我一会报告上级,看看上头是怎么一个章程。”
……
行政大楼斜后方一座三层小楼门口此时正忙碌得不可开交,十名以上仆人或者侍女正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走进这座门口悬挂着“东方宾馆”木牌的小楼,小楼内几个最大、最好的房间已经被来自帕斯奎尔家族的管家包下了。事实上这座宾馆此刻除了他们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客人了,要是平时,这里可能还会住着一些波兰人、瑞典人、丹麦人或俄罗斯人,不过在和欧洲贸易暂时中断的今天,这里显得是那样的空空荡荡。
前供销社店长、现已转任宾馆经理的西索科在宾馆后院的餐厅内为客人们准备了一场欢迎宴会。宴会由外交部和贸易部联合承办,中央执行委员高摩亲自出席。宾馆方为宴会准备了丰富的食材,除了一些蔬菜及瓜果外,西索科还想办法搞来了最上等的牛肋排、新鲜拉普拉塔深海鳕鱼、金枪鱼、大虾,此外还有从鸭子湖送来的野鸭及美洲豹,这让初次陪领导们出席宴会的许信、陶晨曦两人心里直呼**。
“那么,朱利安,也就是说您的家族在海地岛西侧拥有方圆1里格(1里格=3英里)面积的棉花种植园?这真是一片宝贵的财富。”高摩用法语轻声询问着。
“是的,高。我的祖父是第一批前往海地投资的商人,当年他还只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家庭幼子,他凭借着他的智慧与勇气在海地岛和法国之间经营了四十年后终于获得了这片富饶土地的所有权。他的品德令人敬仰,他的智慧毋庸置疑……呃,对不起,我扯远了。”朱利安·帕斯奎尔放下餐叉,略略向高摩表示歉意,随即继续说道:“到了我的父亲这一辈,他利用种植园出产的棉花在波尔多开办了一家棉布加工场,生产一些布匹、长袜与手套,只可惜所得利润有限。到了近些年,父亲和我愈发倾向于将这片种植园改成甘蔗、可可或烟草种植园,毕竟这些才是紧俏的货物,也最能够为家族赚取利润。”
“什么?您的家族准备放弃种植棉花?”高摩心里一沉,这下事情不好办了。
“不用太过担心,高。”朱利安拿丝绸手帕擦了擦嘴,随即安慰道:“我知道你们需要我们的棉花,放心吧。我的父亲已经正式立下了文书,海地岛的种植园内十分之一的土地和奴隶将被转移到我亲爱的妹妹----马蒂尔德的名下,而她,对于经营棉花种植园仍然保有足够的兴趣。”
马蒂尔德矜持地朝高摩笑了笑,随即说道:“我一直觉得中途改种其他作物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也许那片地并不适宜种植烟草或甘蔗,也许奴隶们缺乏种植别的作物的必要知识,总之我仍然决定继续种植棉花。父亲的工场仍然在继续运作,需要一定的棉花原料,当然,现在加入了你们----东岸人。而且,我对东岸人的优雅与博学抱有很好的印象。”说完,她转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正在倾听他们谈话的于连,于连朝她灿烂一笑。
陶晨曦看道两个人在那眉目传情,心中不由大呼“狗男女啊!富婆妹子,有啥事冲着我来,放过于连吧。”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许信,此刻的他心里同样在想于连这个小白脸从今以后恐怕不但能娶到富婆发大财,仕途上也会一帆风顺啊。
“谢谢您的夸奖,帕斯奎尔家族的成员们也给我留下了相当良好的印象。”高摩举着酒杯,朝两人示意道:“那么,为我们将来的合作干杯!”
“干杯!”
第二十二章 私掠
棉花来源的问题总算是初步解决了。接下来帕斯奎尔家族的成员们仍将在东方港逗留一段时间,然后顺便启程前往科洛尼亚及布宜诺斯艾利斯转悠一圈,最后才会返回海地岛。到那时候,东岸共和国也将派遣贸易部的几名代表陪同他们返回海地岛进行考察。毕竟,任何东西都是眼见才能为实。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还准备搭乘帕斯奎尔家族的便船前往波尔多进行一番考察,兼开拓市场。法国这个此时人口超过一千八百万的大国、大市场,是绝对不容许被忽视的。
帕斯奎尔家族的马蒂尔德在城北斥资购买了一块土地,准备在这里修建一座高级住宅,用作她日后居住。同时,她还令人在工商部注册了一家贸易商行,一方面从海地岛贩卖棉花过来出售,另一方面从东方港购买产品回海地甚至波尔多出售。根据工商部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这家商行的股东除了马蒂尔德小姐本人外,还有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海军中尉于连·德埃布洛尔先生。
在办完这些事情后,马蒂尔德便和她的哥哥朱利安乘坐他们家族的船只“蝴蝶”号前往科洛尼亚与布宜诺斯艾利斯做访问游玩,顺便考察一下市场。
前阵子在科洛尼亚发生的和英国布匹商人间一次隔空交锋也已经被执委会所知晓,执委会经过讨论后认为这次事件既不应过分高估英国人对此事的反应,但也不能漠然无视。
这种双方之间你死我活的产业竞争是没有丝毫退路可言的,拉普拉塔的市场比较狭小,初始阶段英国人可能还不会太过在意,但是随着东岸共和国逐渐吞噬巴西、智利、上秘鲁、新格拉纳达等市场,英国人迟早会无法忍受,从而对华夏东岸共和国采取诉诸武力等较为激烈的措施。这几乎是必然的,因为纺织业是英国此时的两大财政支柱之一(另一个是转口贸易)。
为此,执委会决定对大鱼河口海军造船厂内正在开工建造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加快拨款速度,将以前每月两千五百元的拨款提高到五千元,争取尽快完工。同时,海军部也提出了新建第二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共同市场”号的计划,只不过因为过于庞大的财政压力和缺乏足够的熟练工匠而搁浅了。
海军部长王启年最近日子很不好过,在船只造价上欺骗执委会的事情终于遮掩不住了。执委会也不是傻子,从拨款数额和船只建造进度一比较,就能得出这艘军舰的造价很可能要接近十万元,而不是王启年所说的五万元。这令执委会很是恼火,本来财政就很紧张,现在还要多出计划外的几万元巨款来弥补亏空,这不是耍人玩嘛。
为此,王启年不但丢掉了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这一重要职位,他本人在财政部眼里更是声望大跌,成了将财政部一步步拉入破产深渊的罪魁祸首。而陆军部的彭志成更是趁机落井下石,今年海陆两军的军费只有3万元,海军多分一块钱陆军就会少分一块钱。海军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建成后,所需要的人员、装备将会消耗海量的资金,这必然会分薄陆军本就不多的军费。因此,在如此直接相关的利益竞争下,彭志成开始撺掇执委会禁止海军两年内新建任何军舰,同时他更是造势要海军部自己承担超支的造舰经费,不要挤占宝贵的工业发展资金云云,一时间还真得到了不少不明争相的穿越众的声援,令海军部的压力顿时大增。
为了扭转不利的局面,为了改善海军部的形象,同时更是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财政,王启年和部里一帮参谋军官们在重压之下联合炮制出了一份作战计划上报给了执委会。在这份计划中,海军将出动目前仅有的两艘护卫炮舰----“东岸之鹰”号和“红鳟鱼”号,前往富庶的加勒比地区,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伺机劫掠过往船只或上岸袭击防御薄弱的各国(主要是西班牙人)城镇。所得到的的财富一半将上缴国库,另一半除部分发放奖金外,其余将全部用作海军造舰及培养人才之用。
这份计划上报到执委会后一时令执委会全体成员为之失声,接着就是激烈的争论。
事实上执委会成员们倒不是对当海盗有什么道德上或心理上的障碍,主要是担心目前“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尚未完工,那两艘小战舰出去讨不着什么便宜;再者也担心引起别的国家(主要是西班牙人)的报复,尤其是双方刚刚签署了和约不到半年,要是激怒了西班牙人,双方之间再度重启战争,那么执委会现在所规划的一切诸如南方共同市场都将成为泡影。
但是另一方面,当海盗的利润也是极大的,这对现阶段的穿越众来说是一个无法割舍的诱惑。如果能抢掠到一笔巨款,那么目前四处是窟窿的财政将被注入一针强心剂,很多项目都能够大量展开,穿越众事业的发展也将大大提速。
穿越众今年用钱的地方是很多的,依据工商部正在制作的五年发展计划:今年平安堡附近要建设炼铁高炉一座、炼钢平炉一座、新兵工厂一间、机械制造厂一间、砖窑厂一座、蜂窝煤厂一间;镇海堡要修建炮台两座、新建造船厂一间;此外,工业技术诸如蒸汽机的研发、化学工业的起步、各类技术人才的引进等等也要花不少钱;同时鸭子湖航道也要开始疏浚,连接米林湖与鸭子湖的圣贡萨洛斯水道也要着手开始拓宽疏浚,远景规划还要开挖米林湖往南连接至东方港、往西南连接至规划中的铁矿的运河工程;而且似乎年初所做的25万元移民费用也嫌过于保守了一些。总之,花钱的地方很多,需要的资金很大,财政部年前所做的财政预算报告可以拿去擦屁股了。
总之这是一个很令人纠结的计划,一方面怕实力不够或被人发现,另一方面又对那些财富垂涎三尺,真是纠结啊纠结。
现在云集在加勒比巴哈马群岛及其附近区域的海盗数量估计有一两万人。成员是各个国家都有,英国人、荷兰人、法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北欧人,甚至还有黑人,这些海盗人渣们啸聚在一起,经常结队袭击各国商船、走私船,有时甚至还集结起来上岸袭击西班牙人的城镇。著名的海盗德雷克以及今后出现的摩根就曾无数次袭击、烧毁过西班牙人的城镇,甚至连一些坚固的大城也未能幸免,他们的行为使得西班牙王国损失了数百万英镑的财产。穿越众若是派两条船几百人过去,混在里面做几件案子根本一点都不显眼,前提是你别留下活口或者打劫不成反被虐。
这里大量云集的海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资源。这些海盗成员们此时在各国都是处于被通缉状态的犯人,因为他们甚至就连本国的船只也都抢劫。这些人无法回到祖国,因此要么在某些海盗窝点内挥金如土、醉生梦死,花光用命换来的钱后不知道哪天默默无闻地在贫病交加中死去;要么就是等待渺茫的国王大赦机会,指望能够趁此机会携带财富回国从良。
这些人你只要给他们一个正式的身份,赚饱了钱的他们中有些人很可能会赶来东岸定居,这些人一方面是难得的海军人才,另一方也能给东岸共和国带来大量的财富,穿越众没理由放弃的。
好处与坏处都显而易见,执委会成员们一时难以抉择,只好通过举手表决来决定。最后表决的结果显示,执委会11名成员中对国家建设急需的资金的渴望占了上风,11名委员中6人投了赞成票,3人反对,2人弃权,提案正式获得通过。
提案通过后,海军部立刻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他们首先进行的是“红鳟鱼”号战舰的改造。之前这艘战舰从西班牙人手里俘虏过来时共载有16门黄铜火炮,火力只能说一般。从去年8月底到现在,海军方面除了在船艏与船艉各增加了两门12磅钢制火炮外,并没有增加其他的火炮,而且那些黄铜火炮也一直没来得及更换。这次,海军部准备抓紧时间将这些xing能落后的黄铜火炮全部换成钢制火炮。预计每侧船舷能安装4门24磅火炮、4门18磅火炮和4门12磅火炮,全部换装完毕后,这艘400吨级的战舰将拥有28门火炮的强大火力,足以在一般战舰面前耀武扬威了。
第二十三章 圣奥古斯丁(一)
1月5日,从科洛尼亚返回的“东岸之鹰”号也开进海军造船厂内进行最后的整修。主要整修内容包括在船底涂上一层牛脂、硫磺等混合物(防船蛆等海中浮游生物)、更换破损的帆面及损坏的炮车、修理漏水的船板。
在王启年的推动下,联合参谋本部此时也开始秘密征召一部分沉默寡言且有战斗经验的复原老兵入伍,编为两个哨;除了他们之外,又从东方县及鸭子湖地区警察及民兵系统中征募了一批志愿者150人;这两批共314人拥有正规陆军作战的一切装备,他们将暂时接受海军指挥,协同作战。
1月20日,帕斯奎尔家族的商船“蝴蝶”号从布宜诺斯艾利斯返回,贸易部部长许信、纺织厂副厂长明辉外加一名外交部穿越众代表孙波一起登上了这艘500吨的武装商船。他们将前往海地岛进行实地考察,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还将跟随“蝴蝶”号返回波尔多一次,看看能不能开拓法兰西的市场。
中午,在一场盛大的欢送宴会过后,“蝴蝶”号在东岸共和国两艘炮舰“东岸之鹰”和“红鳟鱼”号的伴随下,缓缓驶出了东方港,然后转向东北,踏上了返航之旅。
已经整饬一新的两艘炮舰除了满载的饮水粮食、火药、炮弹、备用火炮帆布和船板外,整支编队还共载有水手及军官35人、实习水手及候补军官40人、炮手220人、正规陆军两个哨164人、治安部队一个连150人,共计609人,可谓规模宏大。这股力量,一般小一点的西班牙人城镇还真扛不住。不过为了保密,穿越众暂时还没有进行登陆作战的计划。
对于此次出战的人选,王启年及海军部也是费尽了心思。他们把手头熟悉航海且又有过战争经验的穿越众军官们划拉了一个遍,才发现只有陆铭、王铁锤等寥寥十数人,而这其中当过船长、指挥过海战的更是只有陆铭与王铁锤二人。王启年选来选去,最后还是觉得陆铭从各方面来说更靠谱一些。
本来海军中资历最老的舰长陆铭已经辞去了“东岸之鹰”号舰长的职务,一心一意去搞他的航海学校新一年招生及教学计划。但是考虑到王铁锤没有他这么靠谱的指挥风帆战舰的经验,再加上船上有不少来自航海学校的实习水手,于是又把他生拉硬拽了出来。
因此这支在内部文件上被命名为“私掠编队”的小型双舰编队的总指挥官将由海军上尉陆铭来担任。副总指挥官有两名,一为“东岸之鹰”号炮舰的新任舰长王铁锤海军中尉,二为伴随作战的陆军指挥官谢汉三上尉。陆铭以“东岸之鹰”号护卫炮舰作为旗舰,同时,于连·德埃布洛尔海军中尉调任这艘船的大副。至于笨重胖大的“加利西亚飞鱼”号,则被留在家里充当运输船,毕竟现在镇海堡----东方港和东方港----科洛尼亚之间的运输任务也很繁重。
1月22日,三艘船在镇海堡做短暂停留,“东岸之鹰”号卸下了一批建材及火炮,用作此地修建炮台所用。然后,三艘船再度北上。
2月15日,船队在如今已经被荷兰人占领的巴西东北部累西腓港靠泊,在补给了部分食品与淡水后再度起航。
3月20日,经过近两个月的长途航行,船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位于海地岛西北部的法兰西角(即现海地角)。
法兰西角位于一条河的出海口,港口内只有规模不大的一片民居,看样子居民总数还不到五百。大部分是法国人,小部分是西班牙人和英国人。法国人主要在此经营农场及种植园,他们购买那些英国和西班牙商人贩卖来的黑奴作为劳动力,在法兰西角往南的沿河内陆地区经营着大片大片的土地。
许信等人大概知道海军这帮人的两艘船是跟来干嘛的,因此也没有多说,在法兰西角就地分别。他们三人乘坐马车与朱利安、马蒂尔德一行前往帕斯奎尔家族的庄园进行考察,而陆铭等人则在码头上就地补充一些新鲜淡水与食品,尤其注重蔬菜与水果的补充,以防船员得坏血病。
补给完毕后,两艘船只拔锚起航,离开了法兰西角,进入了温暖的加勒比海。
这些年来加勒比海并不太平,经常会发生一些耸人听闻的海盗袭击事件。如“荷兰的德雷克”----皮埃特·哈恩在1627年袭击了一支从维拉克鲁斯出发的运银船队,收获超过80万英镑;1629年,一支荷兰舰队在帕特的率领下洗劫了古巴、波多黎各和圣多明各海岸;同样在这一年,江斯袭击了特立尼达;1630年,德克·德鲁特和皮埃特·伊塔甚至封锁了佛罗里达海峡……
海盗们在加勒比地区屡屡得手使得更多的穷困水手们疯狂地涌向加勒比海。当年德雷克携带劫掠来的数十万英镑财产回到英国后,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据描述,当时酒馆里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航海、谈论财富,这种风潮很快又从英国刮向了欧洲大陆,导致无数的年轻人投向海盗这一很有前途的职业。
加勒比地区的海盗多如牛毛,就17世纪30年代来说,最大的海盗聚集地应当就数法兰西角西方约二十海里外的托尔图加岛了。这座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小岛上平日里聚集了上百条船、数千名海盗,以及许多慕名而来的无良商人和放荡的舞女。这里既是海盗们销赃的窝点,同时也是他们休整补给与传递情报的场所,西班牙海军曾数次组织舰队进行打击,但一直无法根除此地的海盗。
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私掠编队现在自然不会去托尔图加岛转悠,一个是人生地不熟的怕被人黑,第二个是怕暴露身份。再加上他们船上带了几名老海盗出身的英国及荷兰水手做领航员,倒也不怕不熟悉海况,因此他们在离开法兰西角后便一直向北,越过特克斯群岛与凯科斯群岛海岸,沿着巴哈马群岛东侧海岸线再折向西北,朝佛罗里达东海岸方向进军。
3月下旬的加勒比地区气候已经有些炎热了,不过在凉爽的海风吹拂下一切显得都还可以忍受。“东岸之鹰”号的新任大副于连·德埃布洛尔从头到尾巡视着整艘战舰,刚刚被提升为大副的他此刻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从运输船的船长担任战舰的大副,不但军阶提升了一级,同时也是一次不小的飞跃。
而且,这次前往加勒比海进行私掠活动,不但能继续立功,多半还能极大地充实自己的口袋。要知道,这次执委会定下的规矩是,抢掠所得一半上缴国库,三成作为造舰经费与海军人才(包括造船匠)的引进与培养,剩下两成作为奖励发放给参与战斗的军官与士兵,而在这中间,军官们的所得总是会比士兵们多上不少。
此时海面上吹起的是西南风,船只顺风顺水,水手们有些无聊地在擦洗着甲板,只有瞭望手仍在尽职地观看着远方。炮手们穿着白色的棉布圆领衬衫,靠坐在甲板上聊天,有的人嘴里还嚼着烟丝,这是他们在法兰西角靠泊时从当地人手里买来的,用来提神的话效果还不错。军官们此时都坐在艉楼三层的舰桥内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此处是海盗云集的巴哈马群岛地区,因此陆铭命令所有人都从底舱军官休息室内上来待命。
不论是军官还是士兵,所有人都没有穿海军制服,而是穿着没有标识的白色圆领棉布衬衫,这是为了方便隐瞒身份。
巴哈马群岛此时只有很少的一些自发形成的聚居点,散布在她七百多个小岛中间。居民也很少,大多数都是由海盗转行变成的农场经营者,他们跟现在纵横加勒比地区的各大海盗势力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经常有犯了事的海盗们前来这里躲藏,等待风声过去。
当然,也有一些强大的海盗势力以这里为据点,前出袭击西班牙佛罗里达殖民地,或者在海上伏击墨西哥、古巴方向开往佛罗里达圣奥古斯丁的运输船。这些海盗团伙少的一两艘船,多的十几艘,在这片复杂的海域内神出鬼没,让西班牙人防不胜防,极为头疼。佛罗里达很多城镇被迫向一些凶名昭著的海盗缴纳费用,以换取不被袭击的待遇。
几只海鸟盘旋在“东岸之鹰”号的上空,这意味着船只已经航行到了某些岛屿附近。事实上按照海图描述,目前船只应该航行在新普罗维登斯岛与伊柳塞拉岛之间的海域内。这时候总是很危险,因为说不定某些海盗船就隐藏在这些海岛中隐秘的海湾内。
果然,瞭望手很快发现了动静。
第二十四章 圣奥古斯丁(二)
话说最近越看前面的越觉得不顺眼,总有种把前面30万字删了重写的冲动lol
“正西方发现两艘三桅帆船,航速5节,身份不明!重复一遍,正西方发现两艘三桅帆船,航速5节,未悬挂任何旗帜,身份不明!”瞭望手拉响了报讯的警铃,然后用铁皮喇叭向甲板上大吼。
听到动静后,“东岸之鹰”号艉楼二层船长室内军官们第一时间拥到了过道上,纷纷拿出望远镜开始观察。那两艘帆船看样子像是商船,却又没有悬挂任何能够识别身份的旗帜,这就很可疑了。联想到此处多如牛毛的海盗,陆铭等人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们的敌人,可不止是西班牙人,还包括海盗!
“他们升起了辅助帆,在全速向我们靠近!警告!他们在全速向我们靠近!”瞭望手声嘶力竭的声音顺着海风传了过来。
“转动帆桁,航向北偏东15度,升辅助帆。”陆铭大声命令,“挂绿色跟随旗,命令‘红鳟鱼’号与我船保持一致。”
水手们手忙脚乱地在甲板上开始了忙碌。不一会儿,“东岸之鹰”号完成了转向,在强劲的西南风的作用下,如离弦之箭般朝东北方向离去,“红鳟鱼”号紧紧跟在后面。两艘不明身份的船只在看到他们转向逃离后,也调整了航向,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他们的船只吨位差不多在400-500吨左右,速度还略略快过陆铭这方两艘私掠船,看样子是因为船只空载重量比较轻的缘故。
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海里,按照双方目前的速度,差不多三小时后私掠舰编队就会被追上,到时候一场大战似乎不可避免。
“加快驶出这片海域。这片海域下方有很多珊瑚礁,我们对这里的水文状况不够熟悉,这里没有太大的空间让我们的船只来进行机动。”陆铭对身后一些军官们解释道,“而我们的作战方式,是和这些海盗们玩的跳帮作战截然不同的。”
两小时后,私掠编队两艘船只已经航行到了新普罗维登斯岛东北方十多海里处的北大西洋洋面上,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不到一海里了。
“左满舵,抢占上风!”在陆铭的命令下,“东岸之鹰”号向左兜了一个大弧线,直朝后面两艘敌船的左后方包抄而去,而“红鳟鱼”号仍然紧紧跟在后面。
突然的变故令两艘敌船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在拼命逃跑的猎物此刻突然转身迎战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要来拼命了吗?不管怎样,这都是好事,看他们船只吃水的深度就知道船上肯定满载着货物,这下发财了!
“东岸之鹰”顶着西风艰难地向南航行着,而两艘敌船此时已经升起了红色旗帜,这是在警告对手如果反抗的话将得不到他们的宽恕。
“呸!”陆铭轻蔑地吐了口唾沫。这两艘海盗船他已经看清楚了,虽然吨位比自己这边大了一些,但是每艘船都只装备了10门左右的火炮,而且最大的口径都没有超过12磅。倒是船甲板上拥挤着大量的水手,这些水手们手里拿着砍刀或燧发枪,似乎准备在合适的时候进行跳帮作战。这也是海盗们传统的作战方式了,毕竟他们的目标是夺取船只,而不是弄沉船只,因此搭载大量的人员进行跳帮作战就是必须的了。
“已经进入船艏炮射程了,总指挥,要不要开火?”枪炮长提醒陆铭。
“不要盲目射击!继续向南航行,再靠近些,争取以发挥侧舷炮火力。”
双方的船只在不断变换调整方向,私掠编队这方是为了抢占上风,同时找到能够充分发挥自己侧舷火炮威力的机会。而海盗船方面则是为了寻找贴近、然后靠帮作战的机会。
又一阵海风吹来。此时“东岸之鹰”与“红鳟鱼”号首尾相连,航向东南,航速3节;而两艘海盗船则成平行方向,航向正北,航速4节,且仍在左转舵,试图直插“东岸之鹰”号与“红鳟鱼”号中间,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八百米的范围内。
“开炮!”随着陆铭命令的下达,“东岸之鹰”号两门船艏炮以及八门左舷火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展开了齐射,海面上顿时硝烟弥漫。“东岸之鹰”号开火后,紧随其后的“红鳟鱼”号两门12磅船艏炮也加入了射击行列。
首轮炮击的结果是令人失望的,总共12枚炮弹无一命中,打得最靠谱的一枚炮弹离敌船还有一百多米。不过他们的射击显然招致了海盗的愤怒,他们在甲板上大声鼓噪着,数百米外的“东岸之鹰”号上都能听到那些隐隐传来的声浪。
训练有素的炮手们很快再次完成了射击前的准备步骤,12门在射击范围内的火炮怒吼着送出了炽热的炮弹。只可惜这一轮依然没有任何收获,颠簸的风浪使得射击精度大大降低。很多炮弹越过了海盗船甲板上方,落进了后面的海里。
双方之间的距离继续拉近。此时“东岸之鹰”号与“红鳟鱼”号上已经有16门火炮可以参与射击了,在军官们的命令下,炮手们毫不停歇,卷起袖子,装好弹药后再次打出了一轮齐射。
这次终于了有了战果,“东岸之鹰”号上发射的两枚18磅炮弹击中了最前方一艘敌舰的艏楼,将其顶层枪炮甲板打得木屑四溅,一门8磅小炮似乎还被打坏了炮车。
海盗们愈发气急败坏,他们咒骂的声音通过海风清晰地传递了过来,听语言似乎是英国人。
炮手们不为所动,这次“红鳟鱼”号上的炮手们最先完成了装填,12门侧舷火炮几乎全部投入了射击,动能巨大的铁质弹丸呼啸着飞向了敌舰。但是海盗们今天的运气显然不错,这12枚铁弹又大半落空,只有一枚神奇的炮弹越过前方的海盗船击中了后面一艘海盗船的帆缆舱,打死了一名运气欠佳的海盗。
陆铭轻吁了口气,今天出门显然忘了带准星,运气也不是很好,4轮齐射打出了近60发炮弹,竟然只命中了3发。要知道这可是在六七百米的距离上直瞄射击呢,而且炮手们平时训练时的实弹射击次数绝对是远远超过此时任意一国的海军的,这样打出这个命中率真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海盗们的好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轰!轰!”第五轮齐射很快来临,这次20门火炮在六百米距离上打出了一轮完美的齐射。几乎有一半的炮弹击中了冲在最前面的那艘海盗船,大大小小的炮弹将对方的艏楼打得千疮百孔。中间一层的水手休息室附近区域是重灾区,薄薄的木质墙壁几乎被打烂,一些躲闪不及的海盗则当场丧命;三层的枪炮甲板遭到了今天的第二次蹂躏,拥挤在甲板上的海盗们被三枚铁弹扫过,十余人在一瞬间就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某部分,令人看了为之胆寒。
“左转舵!航行东南!与敌舰保持距离。”“东岸之鹰”号与“红鳟鱼”号顺着西南风开始转向,开始逐渐拉开与两艘海盗船逐渐拉近的距离。而两艘海盗船由于未能抢占上风,此时只能笨拙地逆风调整航向,一时间极为被动。
转向中的私掠编队两艘战舰换装了爆炸弹与链弹,继续发炮。此时双方距离约八百米,海盗船上的短管炮射击不到这么远,因此他们只能被动承受着对手的炮火。在持续四轮的炮击中,先前没有中弹完好无损的一艘海盗船被爆炸弹连续打中。四散的炮弹破片在甲板上的人群中爆炸,制造了一片又一片惨案。
整个转向过程持续了十分钟,而这十分钟内,两艘海盗船始终没法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相反却承受了整整十分钟的炮击。
私掠编队这次的运气不错,他们在这持续十几轮的炮击中保持了极高的命中率。这艘海盗船艏楼枪炮甲板几乎被完全摧毁、后桅也被打断、中桅的上帆与顶帆大面积破损,航速已经下降到了2节,人员损失也极为惨重,看起来凄惨无比。
“哈哈,靠上去,还有一艘船呢!炮手加紧冷却炮身。”陆铭从望远镜内观察到了另一艘海盗船似乎正在调整航向,准备顺风朝东北方逃窜。在目睹了敌人拥有如此强大的火力,自己一时半会又没办法靠近后,任何智商正常的船长都不会选择留下来硬拼的。
“挂蓝色信号旗,通知‘红鳟鱼’号分头自由射击。让我们一人解决一艘,让这两艘吃了豹子胆的海盗船都留下。”陆铭开始下令,同时“东岸之鹰”号已经调整好了航向,朝正北方快速驶去,准备拦截逃窜的那艘海盗船。
海盗船顺风顺水,朝着东北风全速离开。不过在他们离去的路上,“东岸之鹰”号已经先期抵达了他们的航线一侧,黑洞洞的炮口指着他们,他们若是要离开的话,势必要付出不菲的代价。而在后方,“红鳟鱼”号战舰正驶近那艘被打伤的海盗船,用侧舷火炮狠狠地蹂躏对方。
战斗结果已经注定了。
第二十五章 圣奥古斯丁(三)
海风吹散了弥漫的硝烟,炮手们在战斗开始前还洁白的棉布衬衫此时已经布满了一道道灰印。不过他们仍旧在尽情地欢呼着,这次战斗2对2,战舰吨位还不如对方,但是战斗结果却是两艘海盗船一艘被俘虏,一艘被击伤后仓皇逃窜,死伤惨重,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令人兴奋的胜利。
安达十五乘坐小艇登上了那艘被“红鳟鱼”号反复蹂躏过后终于挂起白旗投降的海盗船,船上仅存的二十多名英格兰海盗用混合了愤怒与恐惧的眼神盯着他们,他们想不通一艘小小的两三百吨的战舰为什么能塞下这么多火炮,而且这些火炮的射程与穿透力都好得不可思议。
和安达十五一起登船的共有治安军一个排50人,他们多半来自平安堡与镇海堡两地,在排长、来自浙江的道士寿残月的指挥下,他们将这些英国人的武器全部解除,然后一个个五花大绑起来扔到底舱。当然,在解除英国人武器的过程中这些士兵们免不了会顺手摸一下人家身上的口袋,长官们此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登船士兵们的保留福利。
“寿道士、安达,你们过来。”陆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乘坐交通艇爬上了这艘海盗船,只见他在十来名实习水手和候补军官的簇拥下朝船上的船长室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朝治安军的两名正副排长招手。
两人一前一后很狗腿地快步跑了上去,陆铭停下身来,用手指了指那些正在被押往底舱的英格兰海盗,说道:“我们这50个治安军训练也没多长时间,很多人甚至都没见过血,完全就是一帮菜鸟,你们给我盯紧了,别出任何岔子。出了事,你们两人就给我滚回平安堡挖煤去,听明白了没?”
“明白了,大人。”“哈伊!”两人一起立正,然后说道。
陆铭挥了挥手,让他们两个人赶紧干活去,然后走进了艉楼的船长室。船长室内一片狼藉,地面上残留着一些血迹,应该是这艘船的船长与大副的,他们的尸体刚刚被治安军士兵们扔进大海。船长室后面面对廊台一侧的木质墙壁被完全打烂,当时一发爆炸弹从近距离内通过被打烂的缺口进到船长室内爆炸,当场报销了这艘船上几乎所有的高级指挥官。
地面上铺着的土耳其羊毛地毯吸满了鲜血,已经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墙壁上挂着几幅附庸风雅的油画,这令陆铭感到有些好笑,如今海盗也懂艺术欣赏了?油画旁边是几对挂着的象牙,看起来不伦不类的。里侧墙角内还有两个柜子,陆铭走过去后拉开看了看,第一个柜子内放置着不少大大小小的酒桶,看样子是酒柜;而第二个柜子里盛放的东西就使人感到很是兴奋了,陆铭随手一抓,手里便多了好几串灿烂夺目的珍珠项链。下方还有几个上了锁的沉重木箱,陆铭用脚踹了踹,里面响起了哗啦啦的硬币碰撞声。
跟随陆铭进来的几名来自航海学校的实习水手和候补军官们的呼吸立刻粗重了起来,他们虽然还小,但也知道了钱的好处,而这些箱子里面无疑藏着很多的钱。陆铭转过身来,往船长室中间的那张办公桌前一坐,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说道:“一帮没出息的家伙!尤里,去通知王军法官过来,我们该清点一下收获了。另外,凯尔,你现在乘坐交通艇去‘红鳟鱼’号上通知郭子离舰长派几个修船匠上来,别忘了让他们带好备用船材和帆布,这艘船需要好好修理一番了。对了,这艘船叫什么名字?”
“叫‘小猎犬’号,陆老爹。”有学生嬉笑着说道。
“‘小猎犬’号么,这名字还不错。”陆铭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好了,孩子们,现在回到你们的工作岗位上去。我要求两个小时内,这艘船就要做好再度出发前的一切准备。”
……
随军军法官王宝和陆军军官谢汉三带着几名陆军士兵一起走进了正在海面上顺水漂流的“小猎犬”号的船长室,陆铭正在里面等着他们。
由于事先已经知道了陆铭找他的来意,因此王宝也不客套,直接开始清点那些项链,然后按照形制一一登记在册,而谢汉三则开始指挥几名陆军士兵用搜缴来的钥匙打开那些装着钱币的结实木箱。
王宝一边登记那些项链一边啧啧感叹:“海盗真是份有前途的职业,看看这金链子,这成色真好,分量真足;看看这钻石,多么纯净;看看这宝石,这色泽……”
“喂喂,王军法官,王道长!你不是出家人嘛,怎么也这么看重这些身外之物?”陆铭斜靠在蒙着熊皮的椅背上,惬意地问着。
“谁说道士就不可以爱财的?”王宝反击道,“今后我还想娶媳妇呢。我还要让宗教事务处把这条写进去:神职人员可以结婚。到时候娶个什么葡萄牙公主啦、西班牙总督的女儿啦、什么丹麦王妃啦,嫉妒死你们啊。”
陆铭笑了笑,没理这个没正形的道士。这时候谢汉三他们已经成功打开了那几个木箱,箱子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各国的钱币,银色的钱币中还夹杂着大量金黄色的硬币,令人看了眼神都挪不开。
一群人整整清理了一个小时,这才将这几箱硬币清点完整,然后重新将箱子上锁,钥匙则统一保管在船长室里。王宝对着写满纸张的各类金银币进行了一番计算:“威尼斯金杜卡特621枚、法国大艾居金币234枚、小艾居金币497枚、弗罗林862枚、金埃斯库多395枚、金皮斯托尔334枚;银比索11072枚、先令9933枚……嘶,总数竟然达到了4万多元,加上那些项链和饰品,这总额妥妥破五万了啊。这…真是一笔好生意。”
其余几人一时也有些震惊。陆铭很快反应了过来,只见他叹了口气,道:“你看看金银币这么杂,不知道这些英国海盗抢劫了多少商船,多少人因此而丧命。算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咱们先顾好自己吧。把大体收获告诉所有人,让大家也高兴一下,具体奖励等将来返航后再行发放。”
“那敢情好,这帮兔崽子这次一人能分个十块八块的,抵他们几个月工资了。对了,我们现在往哪走?继续前往佛罗里达?”王宝顺口问道。
“不。”陆铭点了点头,“‘小猎犬’号损坏的后桅需要个地方整修,放眼望去,加勒比地区除了西班牙人的港口之外,也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地方可以修理了。”
“哪里?”王宝下意识问道。
“圣克里斯多夫岛和托尔图加岛。”
“我们去哪里?”
“托尔图加岛!”
“海盗岛?!”刚才一直没出声的谢汉三吓了一条,连忙问道:“你知道那个地方的,为什么还去那里?那里起码云集了好几千名海盗,我们去那里会不会有危险?海盗们会允许我们靠港修理?这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陆铭说道,“那里是传说中的‘自由贸易’地区,当然这里的‘自由贸易’指的是可以自由地出售赃物而不用担心麻烦。事实上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修理船只、更换装备、采购补给等等,那些商人们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承受得起他们那黑心的开价。”
“西班牙人不会让我们靠港、圣克斯斯多夫岛和我们有仇,那就只有去这个海盗岛了。”谢汉三有些无奈,“到时候我会安排一个排的正规陆军待在船上,这样多少能安全些。”
“行,就这么办吧。”陆铭拍了拍谢汉三的肩膀,说道。
“小猎犬”号三桅帆船(此时只剩下两桅了)在更换了破损的帆面后,航速总算恢复到了3节以上,然后跟着“东岸之鹰”号与“红鳟鱼”号炮舰,向海地岛西北侧的托尔图加岛驶去。
3月27日,三艘战舰抵达了法兰西角补给淡水与食品。与此同时,陆铭还派人前往帕斯奎尔家族在内地的庄园,向还没有离开的许信等人通报了一下情况。许信等人预计会在4月份时随帕斯奎尔家族的“蝴蝶”号商船返回波尔多进行商务考察,得知情况后,陆铭当即让人从缴获物资中拿出了约500英镑的资金交给他们,然后让他们打了个收条。
许信等人当时用复杂幽怨的眼神看着陆铭,那意思放佛是在说“既然海盗业务这么赚钱,还要他们贸易和工业部门干嘛。”……
3月28日晨,舰队离开了法兰西角,只航行了半天,便抵达了位于海地岛西北侧的托尔图加岛----大名鼎鼎的海盗岛。
第二十六章 圣奥古斯丁(四)
托尔图加岛这个还不到两百平方公里大小的小岛位于法属圣多明各(即伊斯帕尼奥拉岛西半部,今海地)西北方海外,岛上没有印第安土著,正式居民除了一些由海盗转行当起了农场经营者的白人外,就只有他们的那些黑人奴隶了。除此之外,岛上大量充斥着季节xing的“居民”----海盗,以及海盗聚集后带来的副产品----黑心商人和ji女。
每年3、4月份,是西班牙“弗洛塔”与“加亚阿内斯”舰队从维拉克鲁斯、哈瓦那返回西班牙本土的季节。满载黄金与美洲特产的西班牙大帆船船队是那些拿私掠许可证的“国家海盗”们觊觎的目标,而托尔图加岛聚集的中小海盗们则是趁着旧西班牙大帆船船队离开,而新的大帆船船队又没有过来这段真空期内,四处劫掠落单的各国商船。甚至于在某个威望卓著的海盗头子影响下,聚集起来上岸进攻西班牙人的城镇。
今年的西班牙大帆船船队已经早早离开,穿越众所熟悉的罗梅罗总视察官阁下就是搭乘这趟船只返回塞维利亚的。所以,目前的托尔图加岛上显得异常活跃,最近一段时间内聚集在港内的船只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接近了上百条。所以当“小猎犬”号帆船低调驶进港口内时,几乎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码头上几个穿得像乞丐的家伙扔过来一条缆绳,“小猎犬”号上的水手们一把接住,然后利索地固定在船艏,同时下了尾锚。
谢汉三带着一个哨的陆军与一些治安军留在船上以防不测,而陆铭则在两名前海盗出身的水手指引下登上了托尔图加岛的码头,与他一起上岸的还有吉文、尤里两名学生以及寿道士、安达十五等几个有武艺功底的人。
码头边到处是棕榈树,树底下坐着一些衣衫褴褛的家伙,这些人用饿狼一般的眼神看着穿着整洁的圆领棉布衬衫的陆铭一行人,有些人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长官,这都是些被ji女和酒精榨干了口袋里最后一枚银币的可怜人。他们在旧大陆遭到通缉,因此只能在这里厮混下去。如果哪个船长有一笔大买卖而又正好缺人的话,也许会临时雇佣他们一下,没有人雇佣的话他们也许会去附近农场里干点农活。总之生活得不是很如意,他们将来或许会死于某场海上争斗,或许会死在某个ji女的肚皮上……”一名荷兰水手唏嘘地说道,看着这些昔日的同类如此凄惨地渡日,他的心里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也许人们只看到了如德雷克那般功成名就的传奇海盗的辉煌,却根本没有看到绝大多数底层海盗挣扎渡日的艰难。
“嗯。”陆铭点了点头,“也许等船只修理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试着雇佣他们中的一些过来干活,如果他们表现好的话,就可以留下来当水手。对了,蒂姆,这座岛上的船匠们呢,在哪里?”
“长官,这边请,这些船匠一般就在这边工作。”蒂姆在前面带路,一行人穿过一小片棕榈树林,在周围人异样的眼神下来到了一些木头搭建的棚子前,然后用荷兰语朝前面大吼:“嘿,维克多,你个坏家伙,有生意上门了。”
棚子下正在睡觉的几个船匠都醒了过来,其中一个大胡子愣愣地看了看蒂姆半天,这才迟疑地问着:“蒂姆?!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他们都说你死在鞑坦人手里了。”
蒂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了,维克多,快找人修理我们的船只吧,就停在那边的码头上。我们的桅杆损坏了,带上你们的工具和材料,该死的,要不是我们缺少材料,早就自己修理完毕了。维克多,你还磨磨蹭蹭地干嘛?我的船长等得不耐烦了,赶快,现在就出发。听着,我的船长是个慷慨的人,如果你的工作能够让他满意的话,他是不会介意多付一些酬金给你的。而且,甚至你还有机会…算了,这个等会再说。”
“蒂姆,看样子你发财了。”维克多招呼着他的同伴,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带上那些粗重的拼接桅杆用的木材。
“没错,维克多,羡慕我吧。我现在每月能领到超过2杜卡特的薪水,听起来怎么样?哈哈。”蒂姆得意的一笑。
“听起来不错,这里大多数的可怜虫们一年到头一个铜子儿都剩不下,全都花在甘蔗烧酒和ji女的肚皮上了。这里每年都会有新的面孔出现,每年又都会消失许多旧面孔,蒂姆,说实话,别再做海盗这一行了。这是我看在老乡的份上给你的忠告,不过看样子现在你已经不需要我的提醒了,你过得很好。好了,伙计们,我们出发吧。”
船匠们吃力地将拼接桅杆用的木材抬到了“小猎犬”号停泊的泊位上,然后通过船上的滑轮吊杆将其吊上了甲板,船匠们随即也通过踏板上了船。
陆铭百无聊赖地站在码头上,正准备招呼蒂姆去看看有没有相熟的水手在这里,让他喊一些过来帮帮忙。此时却见码头上远远走过来几个人,领头一名矮小的男人身着破破烂烂的亚麻短衫,敞着的胸口上杂毛丛生,还露着几道纵横交错的疤痕。他披散着的头发用一块红色的包头巾胡乱包在一起,眼神看起来有些阴鸷。
“嘿,陌生人,第一次来海盗岛?”矮个子站到陆铭面前,打量着陆铭身上洁白的棉布衬衫,斜睨着眼问道:“小白脸,你们还没缴纳入港费呢。”
“他在说什么?”陆铭困惑地问着周围人,此时寿道士和安达十五两人上前将陆铭挡在身后,以防这些海盗暴起伤人。
“他在要求我们缴纳入港费用。”蒂姆解释道,“长官,我发誓两年前这里还没有这个规矩。”
“我明白了。”陆铭点了点头,欺负新来的、无根脚的陌生人在哪个时代都不少见。“给他十块钱,让他走人!”
吉文将放在挎包里的钱袋递给陆铭,陆铭从中摸出了一枚小艾居(约3法郎)金币,扔给了矮个子海盗。
矮个子一把接住,却没有离去。他贪婪的目光仍然死死盯着陆铭手里的钱袋,一边说着“这还不够”,一边竟然伸手去抢,而他身后的几名海盗,也把手探同时向了自己的腰间,那里别着他们的短刀或者手枪。
“希内(去死吧)!”安达十五暴喝一声,腰间的军刀陡然出鞘,匹练般的刀光斜劈而下,矮个子海盗整个右手臂被齐根砍断在地。
海盗们吓了一跳,探向腰间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陆铭也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把抽出腰间已经装好弹药的手枪,并将击锤扳到了击发位置,其他人也纷纷有样学样。
“小猎犬”号上的陆军也听到了动静,齐刷刷地上来了三个排48名火枪手,在甲板上排成三行,拿枪指着码头上的海盗们。
周围看热闹的海盗张大着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整个码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除了仍然躺在地上哀嚎的矮个子海盗外。
诡异的场面只持续了两分钟,很快,不远处再次走过来十几名海盗。这次走在前方的海盗头子带着三角帽,身着考究的羊毛礼服,他身后的海盗们手里扛着燧发枪,警惕地跟在他身后。
“东方人?”海盗头子略有些惊讶,用西班牙语说道。
“不,不,别紧张,我可不是为了地上这个蠢货来讨回公道的。”海盗头子使劲踢了一脚地上的矮个子海盗。他看见甲板上涌出来了越来越多的火枪手,不由自主地出声解释。
“那么,很高兴认识你,先生。”陆铭没有放下手枪,眼神警惕地看着对面那些扛着燧发枪的海盗们,同样用西班牙语说道:“我的船需要一些时间进行修理,修理完了后我们就会自己离开,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麻烦。”
“当然,托尔图加岛是一座自由的岛屿。您当然有权利在此修理自己的船只。”海盗头子平静地回答道,然后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我是考斯特船长,这里的人都听说过我。当然或许你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不过这没关系,现在我已经有了6艘船,5天后我的船队就将出发前往圣奥古斯丁,怎么样,有兴趣一起干一票吗,你的火枪手很有意思。听说那里的教堂与修道院内的烛台都是用银制成的,哈哈,上帝的仆人可真是奢侈。”
看着这个满嘴亵渎神灵的海盗头子,陆铭微微笑了笑,说道:“或许我会考虑,现在我要回我的船上了,再见了,海盗先生。”说完,又从钱袋中摸出了一个大艾居(6法郎),塞进仍然躺在地上哀嚎的矮个子海盗的衣领内,然后转身走上了“小猎犬”号的甲板。
第二十七章 圣奥古斯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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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猎犬”号的桅杆整修在太阳落山前终于结束了。陆铭没有食言,慷慨地支付了一大笔修理费用给那些船匠,然后在补给了一些弹药和火炮后,面貌焕然一新的“小猎犬”号三桅帆船离开了托尔图加岛,连夜驶往法兰西角。
3月29日,陆铭任命原来他在炮台时的老搭档、“东岸之鹰”号的枪炮长陈土木担任“小猎犬”号的舰长,并给他补充了一些实习水手与候补军官以驾驶船只。同时,原本关在“小猎犬”号底舱的二十多名英国海盗也被转移到了法兰西角的几处房屋内,陆铭留下了治安队的十名士兵在此看守他们。
在一切事情都搞定后,三艘战舰依次离开了法兰西角,转向西北,朝佛罗里达海岸驶去。
圣奥古斯丁于1565年建立,是西班牙人在北美大陆建立的第一个殖民点,同时也是西班牙人在东佛罗里达地区的统治中心和首府。1586年的时候圣奥古斯丁曾经遭到著名海盗德雷克的袭击并被焚毁,后来西班牙人在原址附近修建起了坚固的岸防城堡,并安装了许多大炮用于防备海上的威胁。
时至今日这仍是座被限制交易的城市,除了与位于阿巴拉契湾内的圣马科斯、以及西佛罗里达的彭萨科拉等地区交易以外,这座城市只允许从哈瓦那与维拉克鲁斯驶来的船只靠港。
圣奥古斯丁、彭萨科拉便是西班牙人散布在佛罗里达地区许多殖民点的统治中心,其中圣奥古斯丁更是佛罗里达的首府。这两座城市一左一右,中间全靠海运连通,每周都会有几趟船只往返于两地之间,在这片海域内算得上是比较繁忙的航线了。而这样繁忙的航线,没有理由不被人盯上。
“西南方发现一艘西班牙单桅帆船,航速3节。再重复一遍……”“东岸之鹰”号的瞭望手大声报告。听到他的喊声后,甲板上刚才还懒洋洋的水手们猛然间如同上紧了发条一般一跃而起,升帆的升帆、装弹药的装弹药、转帆桁的转帆桁,很快,不光“东岸之鹰”号,整支编队全部三艘战舰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西班牙单桅帆船也发现了不妥,但是过重的载货量明显限制了他们逃离的速度,三艘战舰轻易地追了上去,将这艘西班牙小船团团包围。没有反抗、没有流血,西班牙人只有4门轻炮,水手12人,因此他们判明形势后在第一时间内平静地升起了白旗,东岸共和国的陆军随即接管了这艘西班牙小型单桅运输船。
船舱内装载了大量的棉花,似乎是准备运往圣奥古斯丁进行初加工后再运回西班牙本土进行销售的,西班牙人一向有这种习惯。棉花被很快转移到了“小猎犬”号的船舱内进行堆放,而那艘不耐风浪、无法远航的西班牙单桅帆船则被陆铭遗憾地下令凿沉。
船上的西班牙水手们被下放到了一条存有一定量食物与饮水的小艇上,任其自生自灭。本来王铁锤是建议将俘虏的西班牙水手全部处死的,而他的提议同样得到了那些欧洲及土著水手的同意,但是多年的教育却让陆铭却无法下达这样冷酷的命令,最后他决定还是释放这些俘虏。在让他们离开前,这些西班牙水手们都被告知“仁慈的考斯特船长饶了他们一条xing命”。这是陆铭等人商定好的计划,钱我来赚,这黑锅还是让大名鼎鼎的考斯特船长来背吧。
从4月5日开始,东岸共和国私掠编队在彭萨科拉与圣奥古斯丁之间的墨西哥湾海域内连续截获多艘西班牙运输船。这些几十吨的西班牙小型沿海运输船满载皮毛与棉花,从彭萨科拉运往圣奥古斯丁,华夏东岸共和国私掠编队一时间生意兴隆。
4月10日,在连续截获6艘西班牙运输船,获取了几千张毛皮与几十吨棉花后,私掠编队悄然离开了这个越来越危险的海域,转向东南,准备绕过佛罗里达半岛南端的佛罗里达湾后再转向北,前往圣奥古斯丁附近洋面。如果考斯特船长当时没有撒谎的话,现在他的海盗船队应该已经抵达圣奥古斯丁外海了。
4月16日,私掠编队抵达了圣奥古斯丁东方约数公里外的马坦萨斯湾外。陆铭站在“东岸之鹰”号艉楼枪炮甲板上举起望远镜朝前方望去,只见此时马坦萨斯河口附近一片狼藉:一艘大帆船沉没在正对湾内的航道一侧,此时已经只剩一根桅杆还露在海面上,而河口外一艘三桅海船似乎是因为触礁而抢滩搁浅在阿纳斯塔西亚岛的沙滩上。沙滩上一群人在忙碌着,看样子是在想办法修复破损的船体。
“西班牙人的炮台已经沦陷了。”王铁锤也举着望远镜说道,“嗯,我数了数,大概共有12个炮位。十二门岸防重炮啊,这密度虽然比不上东方港,但在佛罗里达甚至邻近的‘瓜莱’1地区那也是首屈一指的防护措施了。怪不得这帮海盗要在这里损失两条船了,咦,炮台上空无一人,这帮海盗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控制炮台?难道没人愿意留下来望风把门,全冲到里边去快活去了?不应该呀,里面还能隐隐听到炮声传来,应该还处于战斗之中呢。”
“我觉得多半是因为西班牙人在炮台沦陷前破坏了这些火炮,使得它们已经无法再被海盗使用。而且,圣奥古斯丁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她的防御设施肯定不止这些。里面应该还有一些城堡和炮台,这帮海盗想要这么容易就打下来,我看不现实。”陆铭说道,“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们以什么态度去面对交战的双方。也就是说,我们的立场是什么?”
“立场?我们的立场不就是抢劫西班牙人么……”王铁锤咀嚼着陆铭的话语,半晌后才惊讶地说道:“难道你想抢劫这帮海盗?海盗有什么抢头,他们就算有些不义之财,那数额比起眼前这座西班牙人经营了几十年的城市要差远了吧。只要打破圣奥古斯丁,我想收入不会低于50万比索,这才是真正的大头啊。”
“那这些钱也是海盗们的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海盗们打破圣奥古斯丁后还会允许我们和他们一起发财?”陆铭反问道,“我看他们会试图在第一时间内消灭掉我们,然后才会安心坐下来分赃。对于我们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他们是不会真正信任的。好了,先看看情况吧,看看是考斯特船长厉害还是西班牙的佛罗里达将军厉害。”
私掠编队三艘战舰小心翼翼地绕过航道北侧的沉船,驶进了宽阔的马坦萨斯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此时正弥漫着大片大片的硝烟,5艘三桅帆船面对着西班牙人的城堡一次排开,并统一落下了尾锚。三四十门大大小小的青铜炮、黄铜炮、铁炮不停地喷射出炽热的炮弹,打在西班牙人堡垒的城墙上。
整个圣奥古斯丁一半以上的街区已经被海盗占领,街区里的西班牙居民们全部退进了城堡内坚守。这些乘坐小船冲上岸的海盗借着街区内房屋的掩护,冒着西班牙人的炮火和子弹,将火炮拉到近处,顽强地与西班牙人对射。双方你来我往,场面一时极为激烈。
借着弥漫在河面上的浓密硝烟掩护,而悄悄驶进河道内的东岸共和国私掠编队3艘战舰此时再也遮掩不住身形。西班牙人和海盗双方几乎同一时间发现了他们,但是由于激战正酣,双方又都抽不开身,因此只能听之任之。
当然,考斯特船长没有放松警惕,他的座舰“幸运”号和另外一艘临近的海盗船“黑面包”号同时拔起了尾锚,左舷的火炮也都开始了装药。在做这些的同时,他首先派出了他的副手打着白旗乘坐交通艇赶了过来,意欲交涉一些什么东西。
陆铭此时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的战场,西班牙人放弃了整个外围街区,全部撤退到了坚固的城堡里面,并依托着厚实的城墙与七八门火炮进行着顽强的抵抗。而海盗们在顺利劫掠了圣奥古斯丁三分之二的街区后,他们仍然不满足,妄图拿下西班牙人坚固的城堡。
圣奥古斯丁的街道上,600多名海盗组织了几次攻势,但是都被击退了。城堡内的西班牙人反抗得很顽强,他们清楚地知道城破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街道上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同胞尸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
“海盗们没戏,这城堡拿不下来。”陆铭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
王铁锤点了点头。“城堡内连老人小孩都上阵了,再加上原本就有的一部分守军,海盗们想凭借这几百人就攻下城堡,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还不如见好就收,带着已经抢到的那些钱财赶紧闪人离开才是正道。那么,我们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
“升信号旗,向离我们最近的那艘海盗船开炮!”陆铭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1瓜莱地区:西班牙人对今天美国佐治亚、南北卡罗莱纳地区的称呼,因圣方济会的传教区而得名。
第二十八章 圣奥古斯丁(六)
东岸之鹰”号、“红鳟鱼”号和“小猎犬”号在马坦萨斯河中同样一字排开,总共28门各型火炮在800-900米的距离上开始了第一轮齐射。在这个距离上,海盗们的火炮够不着,私掠编队的火炮却又处于最佳射程。海盗们要想能够有效反击对方,就必须冒着敌方的炮火再行进几百米,而这段距离,对于每分钟一至两发射速的钢炮来说,已经可以在你身上制造巨大的伤害了。
私掠编队的炮手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发挥出了训练中的水平,他们将一枚枚炮弹塞入炮膛、捣实,然后再目送它们呼啸着飞向敌人的船只,在敌人的船身上制造一个个创口。海盗船们惊慌失措地拔锚、升帆,之前为了获得对西班牙人较为精准的射击,所有船只都降下了一到两道锚链,结果此时这些锚链却成了桎梏它们的枷锁。这些海盗船在原地无法移动,成了再好不过的靶船,西班牙人城堡上的火炮限于重量、身管倍径比等因素可能只有寥寥两三门能轰到这么远,但是东岸共和国私掠编队的28门在射击的火炮中全部24门钢炮可都是在射程内的。
24门火炮瞄着最靠近的一艘海盗船打,短短几分钟内落下的上百发炮弹将这艘船打得遍体鳞伤:侧舷已经完全打烂,一些炮车干脆被打散了架;艏斜桅被打断、艏楼二层水手休息室被爆炸弹多次命中、底层的储藏室被实心铁弹击穿;中桅下帆、中帆、上帆和顶帆不同面积受损,固定帆面的帆脚索被链弹打断,帆面整个随风飘扬了起来;艉楼更是炮弹重点照顾的区域,二层船长室小小的区域内竟然落下了30多发炮弹,将里面打成了一片人间地狱。整条船在河面上不听使唤地转来转去,还阻碍了其他几艘船的行进路线。
“打得不错!”陆铭端着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赞道,“打蛇就要一棒打死,继续射击,打沉她!别让她有机会靠上来!”
其余四艘海盗船冒着两侧射来的炮火(另一侧是西班牙人的城头火炮),开始努力升帆起锚,准备进行机动。他们船只右舷的火炮也开始了还击,但是短身管的小炮射出的炮弹是那样的软弱无力,全部落在了私掠编队前方200米外的河面上。
炮击继续,私掠编队无视正在调头的几艘海盗船,继续用疾风骤雨般的炮弹痛打落水狗。终于,连续射击了十多分钟后,这艘倒霉的三桅海盗船再也不堪重负,船艏水线部位开始大量进水,海盗们纷纷弃舰逃生。
“下一个!右前方最靠近我们的一艘!”
密集的炮火再次发威。实心铁弹一枚枚地打在对方侧舷甲板上、链弹一发发砸在对面巨大的帆面上,几乎都是视距内直瞄的射击令炮弹的破坏力更加惊人。
宽度不过五六百米的马坦萨斯河给这些帆船的调头增加了不少难度,当第一艘船调头完毕时,后面的船还在磨磨蹭蹭地忙活着。航海长们忍受着两侧砸下来的炮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行船的速度与方向,以防船只意外搁浅。
圣奥古斯丁街区上正攻打城堡打得热火朝天的海盗们此刻也消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河面上的炮战。他们下意识觉得对方那三艘战舰是西班牙人的援军,因此一时都有些惊慌不安。海盗们停止进攻,圣奥古斯丁的守军自然也不会蠢到去主动撩拨他们,因此,陆上战线就这么停了下来。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地望向河道中心,在那里双方7艘战舰(最先的那艘海盗船船艏严重进水,已经失去了平衡)正在进行决定命运的一战。
考斯特船长此时真的有点害怕了,敌人那猛烈决绝的炮火打得人心头乱颤,自己船上那12门最大不过12磅的小炮绝对没法与之抗衡,要是近距离内双方对轰的话自己这方绝对讨不着任何便宜。而且,自己船上的水手们此时大多数都在岸上进攻西班牙人的城堡,想要靠跳帮战术击败敌人也缺乏人手,这战斗真是没法打了。
那么,这仗还要不要打下去呢?刚才只顾着进攻西班牙佬的城堡,都没来得及把街区内抢到的物资运回船上,这要是直接跑了,不光声望要大跌,这钱也是一分都没赚到啊。可要是不退,冲上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眼看着最靠近敌方的“埃斯美兰达”号已经中了好几十发炮弹,甲板上本就不多的水手死伤惨重,要是换了自己的船,那也是一样的惨啊。到底要不要退呢,考斯特船长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噗!噗!”声连响,这是海盗船发射的实心铁弹击穿了军舰舷侧蒙着熟牛皮的挡板发出的声音,被击碎的木板残片四散飞溅,两名倒霉的水手受伤倒地。
陆铭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今天“东岸之鹰”号被命中的第一发炮弹,造成了两名伤员。对方船只已经中了上百发炮弹,但是她的水线部位一直没有被私掠编队战舰上的24磅炮弹有效击穿,因此她虽然伤痕累累,但仍然顽强地浮在水面上,并不时开炮反击。
海盗们并不是傻子,他们能够分辨得出自己如今的处境。敌人火炮的威力显然超出他们的预想,超远的射程使得他们能够在自己大多数火炮的射程外从容射击,而不用担心被反击。
而且他们出现的时机也太令人感到尴尬了,此时各艘船上大部分的人员都已经被派上了岸进攻西班牙人的堡垒,船上只剩下一些炮手和操控船只的水手,这样的人员配备显然不足以令海盗们施展百试百灵的跳帮战术来打赢这场突如其来的海战。
那么,这时候自然很容易做出决定了。考斯特船长的“幸运”号和他嫡系的“黑面包”号最新作出反应,他们很有默契地转动帆桁,快速朝马坦萨斯河南方驶去。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托尔图加人”号,她利用落在最后正和敌人交战的“埃斯美兰达”号为掩护,紧跟着向南逃窜。
可怜的“埃斯美兰达”号此刻距离“东岸之鹰”号约五六百米,且正处于船艏对敌的不利状态下。他们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同伙正在夺路而逃的无耻行径,他们自然对于独自对抗三艘拥有凶猛火力的炮舰也毫无兴趣,但是悲催的现实情况使得他们无法顺利撤退----刚才一轮猛烈的炮击中,艉楼廊台下方控制方向的尾舵横杠被击坏了。
因此,她只能无奈地留在原地暂时和敌人耗着。
“怎么回事?”陆铭看着面前的战况,稍稍有些郁闷,“怎么还没击沉?”
“长官,敌人现在是船艏朝向我们这边,着弹面积小,要击沉对方需要一点运气。”
“24磅炮继续发射实心弹,其余火炮换装爆炸弹,以杀伤人员为主。他不是想跳帮嘛,我就让你没有人用!另外,陆军可以上来了,后面还有敌人的几艘船呢,不对,他们在转向逃跑。”
“长官,追吗?”
陆铭稍稍思索了下,随即摇了摇头:“不追!让他们走。他们的船只空载,速度快,事实上我们就是想追也追不上。而且,岸上还有几百海盗等着我们处理呢,咱们没必要赶尽杀绝。好了,船只靠过去,争取俘虏这艘船。”
私掠编队的三艘战舰调转方向,朝“埃斯美兰达”号靠了过去。与此同时,船上一些中小口径的火炮已经开始换装爆炸弹,一发发炮弹落在“埃斯美兰达”号上,然后四散炸开,给甲板上的水手们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尤其是他们艏楼顶层的枪炮甲板上两门8磅炮炮位附近更是落下了数十发炮弹,所有炮手都死伤殆尽。
距离继续拉近,此时已经进入三百米范围内。在这个距离上,24磅加农重炮只需要发射数发炮弹就足以致命。这个时候“埃斯美兰达”号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抵抗,仅存的中桅桅杆上升起了一面白旗。
陆军士兵乘坐小船轻车熟路地登上了残破不堪的“埃斯美兰达”号,在控制住整条船各个舱室后,他们发现这艘350吨的战舰上此时能够喘气的军官和水手们已经不足二十人了,活着的这些人也是个个有伤,其中很多人还伤势严重,很明显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此外,另一个悲剧被士兵们发现,“埃斯美兰达”号右侧船舷水线下方破了一个大洞,喷涌的河水此时正顺着破洞涌进底舱内。得到报告后的军官们飞快地冲进底舱,一边组织士兵们用帆布封堵漏洞,一面开始转移船上不多的财物。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财物终于转移完毕,但底舱的河水却越来越多,很显然,他们没能有效堵住这个漏洞。无奈之下,陆铭只好下令弃舰。
所有陆军士兵撤回来后,陆铭下令三艘战舰转向前进,朝河岸驶去。而在她们身后,孤单的“埃斯美兰达”号正在缓缓下沉……
第二十九章 圣奥古斯丁(七)
祝大家十一长假快乐!
圣奥古斯丁的街区面积相当大,作为佛罗里达地区的中心城市,她有着差不多十分之一里格的长度与宽度。街区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居民住宅、商铺、货栈、教堂和西班牙殖民统治机构。当然了,这里面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幢建筑便是那座坚固的总督堡垒。
马坦萨斯河上吹来的凉爽海风将弥漫在城市上空的硝烟驱散,这座石质的、周长不过三百多米的小型堡垒露出了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尊荣。狭窄的城头上杂乱堆放着许许多多的石头、沙袋、火药桶、土炸弹和火枪,穿着杂乱衣服的西班牙殖民地军团士兵们三三两两探出了头,朝河岸边望去。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些满脸火药印子与血污的城内居民,这些居民下至十一二岁、上至五六十岁,甚至包括妇女,他们散布在城头上各个角落,给士兵们的枪支装弹、给他们搬运火药桶与炸弹,有时甚至还会亲自参与战斗。正是西班牙守军的顽强与这些居民的英勇行为,使得这座小小的城堡在被海盗们围攻一天一夜后仍然没有陷落。
而在城墙下面不远处的街区内,他们的老对手----海盗们则如同世界末日般歇斯底里、恐惧不安。“幸运”号等三艘船只的逃亡和“埃斯美兰达”号等两艘船只的沉没,使得他们断绝了所有的补给、弹药和退路,他们只能徒劳地聚集在一起,等待上帝的裁决。
十几名凶悍的海盗将一些四磅和六磅炮拖到了岸边,依托岸边的有利地形朝河面上发炮。他们的炮击不是没有战果,一发四磅炮弹幸运地击中了“东岸之鹰”号的侧舷甲板,导致一名炮手死亡。这起严重的事件为他们招来了惨绝人寰的打击,东岸共和国私掠编队三艘战舰在接到信号后打出了几轮壮观的齐射,百余发炮弹将这十几名主动作死的海盗及火炮直接轰成了渣。
炮击停止后,原本聚集在一起的海盗顿时死伤惨重,剩下的也纷纷作鸟兽散。一些机灵的家伙主动打起了白旗,剩下的那些脑袋不够灵清的要么是躲进了街道上的房屋内将命运留给上帝裁决,要么就是逃进了城市后方莽莽的原始丛林与沼泽地之中,将命运交给鳄鱼与毒蛇裁决。
登陆作战总是这样令人烦恼。谢汉三无奈地穿着积满河水的牛皮军靴,开始命令士兵们整队前进。鼓号手吹奏起了欢快的《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河岸上列完队的陆军一个哨及治安军一个连共200多名士兵,穿着一水的圆领白衬衫和蓝色的镶边军裤,踩着积水的牛皮军靴,腰跨军刀、手端步枪,脸色肃穆地朝圣奥古斯丁街区推进。
“陆军这帮骚包。”“东岸之鹰”号甲板上,手举望远镜的陆铭无力地呻吟了一声,“这阵势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东岸人啊。这种阵势,哪点像打仗一窝蜂的海盗,我们干脆把国旗和海军旗升起来算了。”
“呵呵。陆军这帮人,打仗不咋样,搞阵势、搞排场倒是一套一套的。你没看那彭志成,整天穿着一套不知道哪搞来的将官礼服,还戴着白手套,哼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嘛,我看很正常。”王铁锤也笑道,吐槽陆军可是海军众们共同的爱好。
城墙上的西班牙人和街区内残存的海盗也傻乎乎地看着这支队列整齐、武备精良的“白衬衫”部队,直到他们进入街区。街区内的抵抗可以说忽略不计,毕竟敢顶着河面上数十门大炮和眼前两百多杆步枪进行自杀式攻击的蠢货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很理智地选择交出武器投降。
临时担任治安军代理连长的寿道士和他的副手安达十五带着他们手下的新丁们将这些投降的海盗全部拉到河岸边开阔地上看守起来,然后便是一一搜检这些海盗身上的财物。这些家伙之前攻占了大半个圣奥古斯丁的街区,所获得的财物着实不少,这会儿就得让他们全吐出来了。
海盗们略微有些骚动,一些情绪激动的海盗更是高声喊叫着士兵们听不懂的语言。
“呸!番毛海贼不知死活,已成阶下之囚了竟然还如此嚣张。谢大人有令,但凡俘虏中有不听号令者、大声喧哗者、夺械逃亡者,均格杀勿论。”治安军连长寿道士冷哼了声,说道:“安达,你带两个排去,发现有符合此三种情状者,通通格杀勿论。”
“哈伊!”安达十五立正应命道,然后便带着两个排的治安军士兵恶狠狠地扑了过去。一个排的士兵在六十米外停步,给枪支装好弹药后排成两行,50枝火枪死死瞄着这边。
安达十五另带着五十名士兵手持雪亮的军刀,冲进海盗群中,将那些站在那里喧哗的海盗一个个踹翻在地。稍有反抗的便是迎头一刀,一番整肃下来,凭借着地上那十几具无头尸体,安达十五成功地使得这帮凶悍的海盗们个个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双手抱后脑蹲在地上。
海盗们都被制服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士兵们挨个搜身,将他们身上及包裹内的各种钱币、珠宝以及一些值钱的财物统统收缴了上来,堆在河岸边。与此同时,清理散落在街区内财物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个哨的陆军正规军将街区内的各个商铺、货栈、教堂等建筑全部封锁了起来,然后再派出人员进内清点财物;而剩下的50名治安军士兵则三两成群进入到了各个民居内,翻捡遗落在屋内的财物与金钱。
三个小时后,这群如同蝗虫一般的士兵终于将整个街区都清理干净了。数千张皮毛、成吨的棉花、色彩鲜艳的纺织品、难得的染料和香料、珍贵的巴西红木、腌肉与兽脂以及大量的黄金白银在河岸边堆积如山,辛勤的查鲁亚水兵乘坐小船将这些物资一一分类打包,然后运到停泊在马坦萨斯河心里的三艘战舰上。
清理完毕街区的陆军士兵们也不耽搁,他们破坏了海盗留下来的几门大炮,然后便列队返回了河岸边。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上观望了半天的西班牙人终于派了一名军官前来交涉。
“先生们,我是西班牙王国陆军少尉阿莱西斯,请表明你们的身份。”衣服及身上布满硝烟味的西班牙军官警惕地问道。
谢汉三的西班牙语不是很好,不过他还是大致听明白了这个西班牙使者的话的意思。“我们的身份你无需知道,你只要知道是我们救了你们----可怜的西班牙人,而这些物资,将是我们索取的酬金。当然了,接下来我们会在这里休整几天,可能还会用一下你们在河边的修船厂的设施。”
“可是这些货物都是圣奥古斯丁城的先生们与市民们的共同财产,你们无权处置。”西班牙使者仍在据理力争,“这里是西班牙王国新西班牙总督的辖地,在得到佛罗里达将军的允许后你们才可以使用我们的任何设施,前提是接受我们的监管。”
“少尉先生!”谢汉三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我想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可能比较有助于你认清事实,你是本地人吗?”
“不,我是阿尔梅里亚人。”
“那么,我想我有必要向你普及下圣奥古斯丁与马坦萨斯河的来历。”谢汉三说道。
“请……请说。”
“1565年,梅内德斯率领舰队进攻了位于圣奥古斯丁附近一伙法国新教徒的据点----卡洛琳娜堡。他击败法国人后,不但拆毁了法国人的城堡,还在这里进行了不人道的大屠杀,几乎所有法国居民和他们的印第安盟友都被屠杀殆尽。而这,也就是马坦萨斯河的来历。少尉,马坦萨斯在西班牙语里面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是的,就是‘大屠杀’的意思。”谢汉三看了看河心里停泊的战舰和河岸边西班牙人的堡垒,脸挂寒霜地说道:“相信你和我都不希望看到69年后这里发生第二场屠杀。回去吧,少尉,把我的话向你的长官回报,他会谅解你的。”
脸色苍白的西班牙军官返回城堡覆命去了,谢汉三也懒得理他,继续组织人手搬运物资。而此时“红鳟鱼”炮舰搭载了一个哨的陆军士兵,在陆铭的命令下开始驶向马坦萨斯河出海口。在那里还有一艘因为触礁搁浅而在修理的海盗船呢,私掠编队没理由放过,而在目前这种状况下,那艘海盗船要是还不识趣地投降的话,他们就太傻了,因为火力强大的“红鳟鱼”号炮舰将他们拆成木板并不会费什么事。
第三十章 圣奥古斯丁(八)
事实上陆铭的预测产生了些微的偏差。
搁浅在马坦萨斯河出海口阿纳斯塔西亚岛上的法国海盗船“海上文学家”号在船长的指挥下进行了一番抵抗,最后迫使“红鳟鱼”号打出了几轮侧舷齐射消灭了他们的炮手后,这才令这艘船上的法国人屈服。
在这场微小的战斗中,“红鳟鱼”号右舷两个炮组被击中,造成了四名炮手死亡、两名炮手受伤的恶xing事件。为此,盛怒的郭子离海军中尉下令处死了“海上文学家”号上所有军官,在派陆军接管了这艘搁浅的船只后,他命令那些法国船匠们继续加紧修理这艘船破损的船体。
而西班牙人果然很能够认清自己的形势,他们再次派出了阿莱西斯少尉前来传话,表示私掠编队已经得到了城堡内佛罗里达将军的特许,可以使用马坦萨斯河边的修船厂的设施以及里面的备用船材。当然了,他这些也都是废话,因为此时“东岸之鹰”号早就已经开进了船厂在整修了:处理漏水的船板、清理船底的浮游生物、修补损坏的帆布等等。
说实话,西班牙人选择殖民点的水平着实不错。1562年,法国人在这附近建立了卡洛琳娜堡。至此之后,法国海盗便以此为基地,对西班牙在加勒比地区的殖民地及海上运输线开始了永无休止的袭扰。为了解除威胁,梅内德斯奉命率领舰队攻占卡洛琳娜堡。击败法国人后,梅内德斯便在马坦萨斯河口建立了圣奥古斯丁。这座城市扼守马坦萨斯湾,又位于大西洋西岸与加勒比海地区南北对接的要冲位置上,战略地位极其突出。
到1634年,这座城市已经拥有了近两千人口,以棉花初级加工及捕鱼业为主要经济活动。拥有炮台、修船厂、轧花场等工厂与设施,同时还是与附近印第安人贸易的口岸,经济较为繁荣,可以说是佛罗里达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城市,辐射范围甚至远至北方英国人的殖民地。只不过,经此一战,这座城市的发展可能又要倒退几年了。整座城市三分之二以上的街区遭到严重损坏,人员也损伤惨重,要想恢复元气,恐怕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的事。
在东岸共和国的私掠编队击退海盗后的几天内,一些胆大的西班牙居民开始走出城堡,进入了圣奥古斯丁街区,整理他们的住宅。这些倒霉蛋现在几乎一无所有,就连维持生存下去的粮食似乎都没有几颗了。他们开垦在圣奥古斯丁郊外的农场也在战争中被毁坏得一塌糊涂,看样子这个秋天是别想有收成了。
除了这些普通居民外,商人们也欲哭无泪。尤其是那些在城内货栈、仓库内囤积了大量货物的商人,他们的棉花、毛皮和红木如今正堆放在修船厂内那些不明来历的家伙们的船上,而且看样子他们也没打算把这些物资还回来,这个年代做生意还真是高风险的事,海盗、战争、风暴等等,一不小心就会令你从云端跌落,落得个血本无归。
还好这些圣奥古斯丁的商人多数资本较为雄厚,他们普遍在西佛罗里达的彭萨科拉等地拥有大片的棉花或烟草种植园。此处货物的损失虽然肉疼,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特别是在陆铭特意派人告诉他们东岸地区高价收购棉花、同时大量出售物美价廉的棉布与呢绒后,这些商人的积极xing明显被调动了起来。
佛罗里达地区各个殖民点此时白人移民大约有将近一万人,再加上一些混血人种及印第安自由民,整个佛罗里达殖民地的人口不算奴隶的话估计超过了五万,相当于又一个拉普拉塔的规模了。这个殖民地的正规贸易所需要输入的商品全靠从维拉克鲁斯和哈瓦那驶来货船运输,但是和西班牙在美洲其他地区的殖民地一样,限于西班牙本土可怜的工业产能,他们只能供应殖民地所需产品的很小一部分,可能还不到10%。事实上佛罗里达绝大部分的输入商品全靠邻近瓜莱地区的英国商船走私,尤其是棉布、酒类、牲畜等消费品,价格高昂不说,就供货还时断时续的,毕竟英国人在瓜莱地区殖民地的产能有限,单靠从英格兰本土运输的话又不稳定。
陆铭的话等于给这些商人们带来了另外一个选择,而且价格还这么便宜,量又充足。一些年轻激进的商人顿时大为意动,他们相对来说本钱小、势力小、人脉关系浅,平日里很难从英国人手里买到那些走私货物,基本上只能从最大的几个充当英国人二道贩子的商人手里转买,利润率比起那些坐地数钱的二道贩子们实在差得太远,充其量也就是赚一些辛苦钱罢了。现在在南方那个名叫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家内,竟然有产量如此巨大的优质布匹出售,只要他们没有撒谎的话,那么这绝对是一次翻身的良机。
西班牙人的反应如何,陆铭不得而知。他只是负责种下这颗种子,至于这颗种子是否能够长成参天大树就需要很多因素的作用了。
4月22日,“东岸之鹰”号等三艘船只整修、保养完毕,缓缓开出了位于马坦萨斯河畔的圣奥古斯丁造船厂。与此同时,搁浅在阿纳斯塔西亚岛上的那艘320吨级法国海盗船“海上文学家”号在修船匠们的紧张施工下,也基本完成了船体的修复,可以进行远航了。
再过一个多月,加勒比海就会进入飓风多发季节,到时候再航行的话危险xing就会大增。再加上出来也三个多月了,私掠编队是时候返航了。因此,陆铭在和其他几人商量了一下后,决定结束这次私掠行动,准备返回东方港。
一路上劫掠到的货物堆满了四艘船只的货仓,所有人都喜笑颜开的,这次抢劫到的货物及金银总价值保守估计也有二十多万元,可谓是绝大的丰收,每个人都能分得一笔巨款。除此之外,此次还捕获了两艘海盗船,极大地补充了东岸共和国海军的船只数量,意义也极为重大。
4月23日,在人道地移交了一部分食品给圣奥古斯丁的居民后。规模已经扩大到四艘船只的华夏东岸共和国私掠编队在旗舰“东岸之鹰”号的带领下,满载货物与数百名俘虏,升帆起航,缓缓驶出了平静的马坦萨斯河,然后折向东南,踏上了返航的归途。
4月29日,私掠编队再次停靠在了法兰西角,按照计划,船队将在这里停靠一至两天。之前安排在岸上的十名治安军士兵将他们看押的一批英格兰海盗俘虏带上船,同时陆铭还派人前往帕斯奎尔家族的庄园内询问许信等人的下落,然后他得知“蝴蝶”号已经在一个星期前启程返回波尔多,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三人代表团也一起跟着去考察市场了。
得到确切消息后,陆铭也不耽搁,命令整个船队加紧采购补给品,同时还向法兰西角的居民们销售了一些此行抢掠到的货物。令人意外的是,法兰西角的这些法国移民们的购买力相当惊人,他们高价购买了大量香料、棉布、丝绸、兽脂和一些珠宝首饰,总额高达两万元。第二天,整支船队再次起航,离开了法兰西角,转向东南,全速朝下一站----位于巴西东北部的圣萨尔瓦多驶去。
6月1日,船队抵达了圣萨尔瓦多这座曾经的巴西首府、总督驻跸地----如今在荷兰人治下的城市。和荷兰人没有交情的私掠编队没有过多逗留,在出售完手头的棉布、部分毛皮和一些珠宝后,他们离开了圣萨尔瓦多,顺着已经渐渐寒冷的海风向南驶去。中途他们在葡萄牙人控制中的圣维森特停靠补给,顺便出售了大量此次私掠作战中缴获的海盗们的火枪和大炮,以及部分高级毛皮及珠宝,这些都是此时巴西的紧俏商品,他们获利不菲。
6月18日,船队停靠在了鸭子湖口的镇海堡码头上。得知私掠编队携带大量战利品顺利归来后,整个镇海堡欢声雷动。这座小堡垒不多的居民们要么是海军的家属,要么就是家里有人参加了治安军,此次大家顺利归来,而且收获显然很是巨大,这使得他们发自内心的兴奋。治安军士兵们在此下船登岸,他们都是镇海堡和平安堡两地的居民,此时正好解散返回家中。至于他们的奖赏,接下来将会有专人予以发放。
6月20日,时隔4个月后,陆铭等人再次踏上了如今已渐渐繁忙起来的东方港的土地。出发时两艘船,回来时四艘船,且船上满载货物与金银,得知消息的海军部长王启年乐得合不拢嘴,亲自带着一帮海军部的幕僚们到码头上去迎接。
他们这次行动的完美成功,算是为海军大大地涨脸了!
第三十一章 西进与铁矿(一)
东方港码头,财政部、物资部联合组织的一次清点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折合华夏元约16万余元的各类金银币、珠宝首饰、剩下的7000多张皮毛、60吨棉花、100多根巴西红木、染料和一些纺织品,总价值超过了25万元。这就是这次私掠行动的成果,这还不包括俘获的350吨级战舰“小猎犬”号和320吨级战舰“海上文学家”号,以及400多名海盗俘虏。
如此丰硕的成果甚至震惊了执委会。一次私掠行动,竟然搞回了财政预算半年的支出!按照当初海军部和执委会达成的分成协议,海军部将从中分到超过75000元的巨额经费。去掉“八月十日”号战列舰的造舰经费亏空3万多元、镇海堡新造船厂的建设经费和新造船厂工匠的安家费,海军部手里将一下子握有约4万元的活络经费。为此,王启年第一时间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份上次在执委会会议上被枪毙掉的“八月十日”级战列舰第二艘“共同市场”号的建造申请书。申请书递交上去后,在执委会常务会议上得到了全票通过,并马上开始基础工作的前期筹备,只待镇海造船厂完工后就开工建造。
60吨棉花被执委会以150元每吨的价格出售给了东岸公司下辖的机器纺织厂,回笼资金9000元;100多根红木则被直接划拨给了正在建造中的镇海造船厂,这将作为“共同市场”号战列舰的第一批启动资金。
说到镇海造船厂,就不得不说起如今已经初具规模的镇海堡。这座基本是用作军事用途的城堡如今常住居民也达到了将近六百人,由于地处要冲,执委会对此地也是异常重视,各种物资都是优先供应的。到5月中旬,镇海堡的城墙建造已经完成了大半,位于巴瑟岛与半岛顶角上的两处炮台也基本修建完毕,共安装了大小24门岸防火炮,算是给鸭子湖加上了一把安全锁钥。
这几个月内贸易形势也是非常稳定。每个月固定对拉普拉塔出口200匹呢绒、1000匹棉布以及一些五金制品、建材、精煤之类的物资,加上科洛尼亚的税收及逐渐恢复起来的军火出口,财政部每月收入差不多能达到12500~13000元左右,而支出也基本控制在14000元以内,财政缺口已经逐步缩小到了一个勉强可以忍受的程度。
从3月份开始,前来东方港交易的欧洲船只也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一些来自波罗的海地区的穿越众的老朋友也相继回归。他们的到来不仅使得大鱼河兵工厂的武器出口开始迈上正轨,同时也带来了数百名移民。
新来的移民给年轻的东岸共和国带来了渴求已久的劳动力,4月份,执委会批准了政务院在东方港西北、定远堡东北方约5公里处设立一座牧场的计划,并划拨了两百名新移民到此地设点居住,充当牧人与剪毛工。这座牧场主要要用于放牧绵羊,给东岸共和国处于快速发展中的纺织业提供优质羊毛原料。
除了这个项目之外,这几个月来最为规模宏大的项目当属已经正式实施了一个多月的长山堡铁矿项目。这座位于佛罗里达、杜拉斯诺、塞罗拉尔戈(西语:长山)及三十三人城四省交界处的磁铁矿已经经过工商部派员勘察验证过了,确实是一处储量较为丰富的含钒钛磁铁矿。矿区处在四省交界处的大片丘陵小山中,地处内格罗河流域,离其一大支流----伊河相距不过几公里。开采出来的铁矿石可用船顺伊河----大奥里马尔河----塞沃亚蒂河水系而下,沿河运输约一百仈jiu十公里后直入米林湖,接下来通过米林湖进入圣贡萨洛河,再顺着圣贡萨洛河开进鸭子湖,最后通过鸭子湖航运至北端的平安堡钢铁厂。
整段航程约六百七十公里,通航条件尚可。部分航段可能需要适当拓宽、疏浚,其余大部分航道水深足够,水量也较丰沛,河道全年可通航,几十吨的平底内河船航行起来没有任何压力。一船铁矿石从长山铁矿运至平安钢铁厂差不多只需要十四到十六天,交通条件相当不错。
因此,政务院工商部终于在5月初时决定长山铁矿项目进入实质xing实施阶段。长山铁矿地处山区,环境复杂,远离穿越众的核心统治区域,因此需要有个经验丰富的人带队进行开发。政务院选来选去,最后还是向执委会推荐了前煤炭工作组组长邵树德。理由是邵树德有过主持开发煤矿的经验,这次开发铁矿自然是用熟不用生了。此时煤炭工作组已经解散,平安煤矿也已经稳定产煤好几个月,邵树德的工作成效还是有目共睹的,因此执委会大多数委员还是属意继续让邵树德来主持铁矿的开发工作。
邵树德也不推辞。这次铁矿的开发难度肯定是要超过煤矿的,但是这座铁矿意义重大,事关穿越众未来发展的基石,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从5月初开始,邵树德就开始挑选人手、做计划、催物资,到5月20日,执委会将六百名新移民划拨给他,作为计划中长山铁矿的第一批居民兼矿工,而此时他的人员与物资也挑选得差不多了。
5月21日,就在执委会、联合参谋本部为海军私掠编队胜利返航举行庆功宴的时候,邵树德带着一批工程建设人员、探矿人员、管理人员、骑兵营72名官兵、两百名新移民和一百名海盗俘虏,分乘4艘60吨级的内河浅水运输船,携带大量食品、建材、工具和武器,从丘伊河1进入米林湖,然后沿着伊河上朔,往长山铁矿区进发。
米林湖位于后世巴西与乌拉圭交界处,是两国的界湖,大部分属巴西,小部分属乌拉圭。湖水较深,平均水深为12米,最大水深为30米,湖水被沙洲与沼泽与大西洋隔开,是一个典型的半咸水澙湖。米林湖景色优美,渔业资源丰富,有多条淡水河流注入,是一片水草丰美的肥沃土地。前些年还有一些查鲁亚人的部落在此生活,不过在东岸共和国陆军持续不懈的捕捉下大多已经销声匿迹,他们或者被抓捕,或者逃进了山里。而这,也将成为铁矿工作组以后将要面临的一个潜在威胁。
越过米林湖后,船队逆流而上,进入了连接长山铁矿区与米林湖的伊河(穿越众将伊河、大奥里马尔河、塞沃亚蒂河统一合并命名为伊河)。伊河河口处水流缓慢,河汊纵横,随处可见的水生丛林遍布沼泽与河心洲中,此处是鸟类与大水獭的天堂。一些憨态可掬的大水獭在水中自由嬉戏着,一点也不怕陌生人群的到来。那些欧洲移民们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些在水中嬉戏或者追逐鱼群的大水獭,心中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捕猎这些动物以获取它们身上那漂亮的、价值连城的毛皮。
四艘内河运输船下了风帆,由海盗奴隶桨手们划着船桨缓慢前行着,船上的水手们还在不时测量着航道的水深。骑兵营的72名骑兵一人双马,分成两个哨一前一后奔驰在河岸一侧的草地中护卫着船队的安全。
前进了4天后,船队终于在一河道浅滩处搁浅。在船上晃悠了几天的移民们纷纷上岸,在铁矿工作组管理人员的指挥下开始搭建简易营地。骑兵营的士兵们也在徐宇的命令下从船上拿下来一捆捆的粗铁丝,这些铁丝是由大鱼河兵工厂综合车间用几台手动拔丝机制造出来的,用在野外营地上不要太合适。
200名新移民和100名奴隶开始往地上打桩,搭建油布帐篷。而在这些帐篷的外围,骑兵营的弟兄们拉起了一圈铁丝网。铁丝网用木桩固定着,士兵们还不厌其烦地在铁丝上挂上了许多倒刺和铃铛,充当警戒作用。整个铁丝网只有一个出入口,那就是通往河岸边船只停泊处的出口,移民和奴隶们将从那里出发到河道里进行清淤。
一切准备完毕后,200名移民中的男丁和100名奴隶在管理人员的指挥下前往河边挖沙、清淤,而那些妇女们则在营地中准备晚餐。她们从船上拿出了许多煤矸石和泥炭混合制成的燃料,然后支起大锅,开始烧水做饭。食物都是标准配置:腌肉、咸鱼、豆制品和一些便于储存的蔬菜,此外,每人还能分得一小勺糖和一点点酒。
简单的野外工作餐,既可口又营养丰富,令那些吃惯了黑面包的欧洲移民和常年啃着长蛆饼干的海盗奴隶们吃得泪流满面,这饭菜在旧大陆就连很多绅士们也未必顿顿能吃啊,看来新大陆的生活水平普遍比较高。
有了对美好生活的期望,这些人干起活来自然就很卖力。6月2日,在300名壮劳力奋战几天后,这段淤塞的河道终于便全面疏通了,水深恢复到了2.5米-3米左右。
第三十二章 西进与铁矿(二)
从6月2日疏浚了第一段河道开始,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船队连续疏通了两处堵塞河道、三处浅滩,此外还拓宽了一处河面,可谓成绩斐然。到本月底的时候,他们已经推进到了后世三十三人城附近的河面。
到了这里后,邵树德将两百名移民和一百名海盗奴隶放下船,他们将在这里建造一座全新的城市与港口,作为他们今后的居住地。从长山铁矿区到下游的米林湖,整座运输水道绵延近两百公里,即使顺流而下,这些内河浅水运输船也要航行一个星期左右(夜间不行船)才能抵达米林湖。因此,在航道中途增设港口与补给点就很有必要了。
而后世的三十三人城地处伊河北岸,位于内格罗河几条支流水系的交叉冲积地带,水量丰沛、土地肥沃,交通还很便利,加上此地已经位于大库奇利亚山脉东侧山脚下,因此在这里建设一座城镇也是自然而然兼且必须的事情。其实不光这里,将来下游的伊河入米林湖处也将要建设一座内河港口,有了这些沿途的港口与补给点,将来这条航路才会变得更加顺畅。
四条内河浅水运输船被邵树德打发回去运输补给品、建材及第二批移民,剩下的人包括邵树德在内,全都开始清理杂草和灌木丛、平整土地、开挖地基,为新城堡的建设添砖加瓦。男人们平整土地、开挖地基、建造房屋,而女人们则利用一些简陋的工具处理最近一段时间内猎取的皮毛。
骑兵营的弟兄们使用渔网、鱼钩等工具猎杀了两百多只大水獭,一些查鲁亚水手则使用投石索抓捕了一百多只南美鸵鸟,不但给整支队伍补充了大量新鲜肉类,还得到了总共三百多张优质皮毛。
这种猎杀行为让随队的生物学家蒙虎看得直皱眉头,他不确定如果政府不下令禁止的话,这些人在将来是否会把伊河两岸栖息着的众多水生动物全部猎杀干净,因为他们的皮毛可是能卖出大价钱的。
蒙虎这次是由农业部派出随队公干的,他带着两名年纪不大的小助手,一路跟随铁矿工作组的船队逆流而上,调查米林湖及伊河两岸的生态状况。他和邵树德也是老相识了,上次去鸭子湖开发煤矿的时候他就挤进了探险队,仔细调查了一下鸭子湖流域的生态。回来后将调查日记发表在了一本他自己鼓捣出来的《国家地理》杂质上,这份调查日记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鸭子湖周围的动植物种类及分布状况,以及当地土著的生活方式,在东方港的穿越众以及少部分移民高级职员中间有不小的市场。
这次他接受了农业部的委托调查米林湖及伊河两岸的渔业、林业及土壤肥力状况,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他也不忘干起了私活。比如伊河中下游沼泽地内栖息着的大量大水獭、肉眼可见的鱼群以及两岸草地中的南美鸵鸟、胡狼等就是他喜欢的题材。
“我不得不遗憾地指出,我们这种为了获取短期经济利益而大肆捕杀大水獭获取皮毛的行为是极其短视与愚蠢的。因为这会造成整个大水獭种群的急剧缩小和生态链的失衡,最终危及的是我们的生活环境。而某位骑兵高级军官对于这种滥捕滥杀的行为采取了默认和无视的态度,他的眼里只有经济利益。水草丰美的湿地地区建立起了一座人类的城市,数以千计南美鸵鸟、胡狼、大水獭等动物流离失所,被迫进行迁徙,而这一切都是在某位高级政府官员的命令下所造成的……”从21世纪穿越回17世纪的“愤青”蒙虎在自己的稿纸上奋笔疾书,含沙射影地矛头直指某些带队领导。
“老师!”他的一名助手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别吵,我还有一段没写完呢,一会儿就没这灵感了。”蒙虎头也不抬,坐在草地上继续写着。
“不是!老师,有情况!”另一名助手也大声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拽起蒙虎就往回跑。
“哎,你干嘛?!”蒙虎不满地问了一声,但是很快他就闭嘴了,然后和他的助手一样,转身蒙头就往回跑。而在他们身后,正有大群穿着兽皮与亚麻布的查鲁亚人拿着长矛与…火枪冲了过来!
此时营地内的留守人员也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情况,清脆的铜锣声与尖利的哨音几乎同时响起。邵树德组织人员开始分发武器,上百名工程建设人员、技术人员与管理人员每人都分到了一把火枪。他们中很多人都参加过不止一次战斗了,此刻拿起武器来稍加整顿便是一支不逊于正规军的部队。至于那些新移民,他们则被分到了一些长矛,邵树德给他们的命令就是等会查鲁亚人冲击铁丝网的时候排成紧密队形上去用长矛戳刺,阻滞对方,给火枪兵争取更多的射击机会。
骑兵营72名官兵和上百名建设人员组成的火枪手分散在长矛手队列中,装好弹药,隔着铁丝网静静等待着查鲁亚人的到来。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庆幸这次出发前携带了大量铁丝网,还有他们每到一地都不厌其烦地拉好铁丝网,并挂上倒刺的良好习惯。有的时候,这种良好的习惯还真的能够救人一命呢。
徐宇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方约200多米外正快步冲过来的查鲁亚人,作为此地军衔最高的军官,战斗开始后指挥权已经移交到了他的手上。平时陆军想抓点查鲁亚人补充人口那是千难万难,没想到此刻在不需要他们出现的时候他们倒是一下子涌出来了数百人,这事情闹的!而且还有更令人不爽的事情,那就是这些查鲁亚人手里竟然还有火枪!
他们哪来的火枪?他们怎么可以有火枪?!徐宇都郁闷了,虽然看起来似乎都是火绳枪,但那也是火枪啊,看数量差不多有几十枝呢。妈的,肯定是西班牙人给的!那帮耶稣会的传教士,你教他们怎么种田怎么饲养牲畜怎么信仰上帝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还给他们弄来火枪啊!这不是成心添堵嘛。
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感叹了。因为查鲁亚人已经冲到了约百米的距离外,徐宇站在队列最右侧,猛地吹响了口中的铜哨。
“砰!砰!砰!”第一排火枪手们在铁丝网前打出了一轮齐射,射击完毕后他们快速缩回了长矛手的队列中,开始紧张地装弹。
蒙虎喘着粗气,一边轻车熟路地给手中的燧发步枪装药、装弹、然后再用通条把铅弹捣实,一边不停嘀咕着:“菩萨保佑,太上老君保佑!老子很久没打过仗了,难得上一回阵,刀枪无眼,您老人家可千万要保佑我平平安安。”
第二排的火枪手打完齐射后也退了回来,查鲁亚人冲得更近了。蒙虎自觉地上前一步,此时他清晰地听到左手边一名高大的金发长矛手那里传来的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他看起来有些年轻,也有些紧张,双腿都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
第三排火枪手打完齐射后也退了回来,蒙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句“不要紧张,你不会死的!”,然后便上前两步站定。举枪、放平、瞄准,然后在军官尖利的铜哨声下,闭上眼睛,轻轻地扣下扳机。
夹着燧石的击发锤狠狠地砸在火帘上,产生的炽热火星掉落在药锅内,成功地引燃了引药,火枪顺利击发。击发完毕后,他看也不看战果,再次快速退回长矛丛中开始装药、装弹。
四轮齐射后,查鲁亚人倒下了足足七八十人。剩下的查鲁亚长矛手仍然在悍不畏死地往前冲,而他们的火绳枪手已经开始在原地列队准备射击了。他们身上带着长长的火绳和火种罐,在刚才的快步小跑冲锋中,他们中有些人的火绳掉落了,有些人的火绳熄灭了,此刻都在手忙脚乱地做着射击前的准备。
但是他们在战场上浪费的宝贵的时间被证明是致命的,因为敌人可不会等待你点燃火绳后再和你较量。穿越众的火枪手们再次打出两轮齐射,这次重点招呼的目前就是正前方的查鲁亚火枪手们。这些难得一见的查鲁亚火枪手们密集的阵型便于射击,同时当然也便于敌人射击。于是在密集的铅弹射击下,第一排查鲁亚火枪手成片地倒下。
而第一排火枪手的死亡使得第二排火枪手更加慌乱,他们训练不足的毛病暴露了出来。有的人完成射击准备后便独自开始了射击,有的人却还在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有的人更是把通条插在枪管内发射了出去。他们零星的射击只导致了穿越众这边很少的士兵的死亡,而穿越众回敬给他们的却是更猛烈的排枪齐射。
双方的战斗素质决定了他们这场战斗的命运,胜利的天平此时已经开始倾斜了。
第三十三章 西进与铁矿(三)
战斗仍然在继续。
冲得最快的查鲁亚人此时终于冲到了铁丝网跟前,但是他们很快就尴尬地发现他们拿眼前这薄薄的一层铁丝网毫无办法。有的人攀爬上去后发现手脚都被那些尖利的倒刺给划破了,更不幸的是,他们的衣服也被钩住了,身体被阻滞在铁丝网上难以动弹。
蒙虎站在队列里静静等待着上前射击。而他身旁那位年轻的金发小伙子此时已经挺着长矛上前,去刺击那些正在试图翻越铁丝网却被挂住的倒霉查鲁亚人。他嘴里喊着无意义的音节,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在朝一个已经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查鲁亚人身上反复刺击着,直到旁边一名火枪手老兵实在看不下去给了他一个巴掌后他才清醒了过来。
“雏鸟一只。”蒙虎撇着嘴笑了笑,他这时候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在战斗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我果然是个怪人啊…”他暗自想着,然后上前一步,接替射击结束的一排火枪手,透过铁丝网的缝隙,看也不看便朝前方开了一枪,然后又退了回来。查鲁亚人在铁丝网前密集的人群使得任何一个菜鸟在此刻都变成了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只要你的火枪能够顺利击发,那么你大抵就能够杀死一名查鲁亚人。
这真是个血淋淋的事实,可对查鲁亚人来说却又那样残酷。三四百名冲锋的查鲁亚人此时已经伤亡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却仍然拥挤在那道似乎难以逾越的铁丝网跟前,以令人崩溃的方式惨遭屠戮着。
蒙虎甚至都不忍心看了,这群查鲁亚人是傻了吗?脑袋被驴踢了吗?乖乖做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顺民不好么,为什么要前来送死?这个问题估计没人能回答他了,在他再次打完一轮射击后,铁丝网前陡然一亮,最后的查鲁亚人也倒下了。
火枪手们再次打出几轮齐射,将不远处的那些查鲁亚火枪手也大部击毙。此时仅剩下的一百多名查鲁亚人终于彻底崩溃,开始了转身逃跑。他们的斗志已经被穿越众的铁丝网和火枪完全浇灭,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恐惧。他们失去了斗志、失去了组织,他们只知道逃跑,完全提不起任何一点反抗的心思,仿佛刚才的决死冲锋完全不存在一番。
骑兵出身的火枪手们在徐宇的命令下从队列中撤出,然后直奔栓在后方木桩上的马匹,接下来将是他们表演拿手好戏的时候了。
此时战斗已经事实上结束了,除却出去追敌的骑兵营外,这些火枪手与长矛手们在军官的命令下暂时解散,一些新移民则在穿越众的指挥下走到铁丝网外开始打扫战场、清理尸体。
蒙虎默默地叹了口气,嘴里又不由自主地嘟囔了句:“做什么不好?非要来做土匪。这下好了,全死球了。好好地当我们的顺民不好么,真是作孽啊!自作孽!”
旁边那名金发年轻人紧握着手里的长矛杆,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仔细看的话,他的身躯还有些微微颤抖。
蒙虎又叹了口气,他知道今天自己叹了多少次气了。只见他拍了拍这个紧张的年轻人的后背,从兜里递过去一包烟叶,说:“紧张的时候嚼两口,感觉会很不错的。第一次上战场?”
年轻人下意识地转过身来一个立正:“报告长官,是的。”
“汉语不错,小伙子。”蒙虎自顾自地往嘴里塞了几片烟叶嚼了起来,然后说道:“别那么正式,我不是现役军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库斯。马库斯·萨尔米宁。”年轻人仍然保持着立正姿势说道,鼻头上的雀斑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潮红。
“芬兰人?”蒙虎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芬兰是个不错的地方。”
“是的,我来自奥波,那是一座漂亮的城市。”马库斯听到有人谈论自己的家乡,顿时有些眉飞色舞起来,紧张感也消失了不少。
“或许吧,反正我没去过,听说那里正在闹饥荒?”蒙虎嚼着烟叶,转头朝自己的助手喊道:“托米,给我过来。”
托米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只见他健步如飞地冲到蒙虎面前,大声问道:“老师,什么事?”他的脸上还有一道道硝烟弥漫的痕迹,看起来有些滑稽和可笑。
“啊,没什么大事。”蒙虎说道,“你的老乡,来自奥波的马库斯·萨尔米宁。我想你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聊聊。”
“我可不想跟一个小屁孩聊天。”托米不情愿地嘟囔道,然后看了眼高大的马库斯,说道:“奥波人,我叫托米·佩索宁。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但你也不要总给我找麻烦,我很忙的。”
马库斯愕然看着托米,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这个老乡看起来对他并不是很热情。
“好了,这不是你的错。托米就是这样的人。”蒙虎尴尬道,“你去休息休息吧,哦,真不巧,你的上级好像在叫你了。”
马库斯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几名新移民中的村民队长正在招呼新移民们去打扫战场。马库斯将烟叶包紧紧地攥在手里,朝蒙虎腼腆地一笑:“先生,您是个好人,谢谢您的关照,我很感激。”然后,转身就走了。
等马库斯走后,蒙虎“啪”的一声轻拍了下托米的颈脖子,笑骂道:“你这个混小子,就这么对待老乡的,好像他欠了你多少钱似的。”
“那个来自奥波的旧大陆傻小子么?”托米撇了撇嘴,说道:“谁和他是老乡了。他是奥波人,我是赫尔辛基人。而且,我现在可是东岸人!那个傻小子一年到头都不会洗一次澡,身上臭烘烘的仿佛野猪一样。他还不会解方程式、不会计算函数、不会区分动植物、不会估测土壤肥力、不会规划农业生产,他除了有一把子傻力气之外,他还会什么?他们还整天生活在教会的愚弄下,不懂科学的真谛,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真理才是我们真正的、唯一的信仰……”
蒙虎有些张口结舌地看着托米,随即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我不过就让你照顾一下新来的小伙子,你就给我弄出这么一大段大道理出来。小子,我突然发现,你的口才见长啊。好了,臭小子,现在给我滚回去整理大水獭和鸵鸟的标本。”
“知道了,老师。这才是我喜欢干的工作嘛。”托米高兴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一溜烟地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蒙虎愣愣地看着托米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奇怪吗?”不知道什么时候,邵树德已经走到了蒙虎身后,只见他同样看着托米远去的背影,说道:“托米是个好小伙。他天赋不错,又很勤奋、好学,也更能接受我们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接触了新的天地以后,自然会看不上以前那个小圈子,这不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吗?我们需要更多的托米啊,老蒙。”
蒙虎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们太需要哪些认同我们的文化与价值观的人了,起码他们对我们是有很高的认同感的。刚穿越那会儿我是想都不敢想咱会有如今这么大的局面,近万人口、万亩良田、城堡数座、工厂十余间、船只数十艘,甚至还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西班牙人。有时候我都有些害怕,怕某一天咱们的统治突然之间就被这些治下的国民们给推翻了。然后他们在这里修建了无数的天主教堂、利用咱们遗留下的技术进行工业革命,然后移民、同化土著、扩张领土,一切的一切就如同前世的美国一般。”
“呵呵。”邵树德笑了笑,说道:“老蒙,有危机意识是对的,但也别太过担心。现在是17世纪,别说这些南美土著了,就是那些欧洲移民,他们都没什么国家意识或民族意识的,换个国家或老板效力对他们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而且,我们现在的人口构成很健康,各个种族、民族、宗教的人都很均衡,没有哪个能占据较大的优势。说难听点,要是有人推翻了我们的统治,那么他们接下来要面临的肯定就是内战:旧大陆人和新大陆人之间的、旧大陆人和旧大陆人之间的、甚至新大陆人和新大陆人之间的战争。大家都不傻,在我们的统治下大家好吃好喝、生活幸福,推翻了我们他们就要打生打死,谁都会算这笔账的。所以说,短时间内我们还是可以高枕无忧的。然后,我们可以通过长时间的教育以及各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来教育他们、改变他们、同化他们。虽然这条路很难,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说的也是。”蒙虎说道,“那就得靠大家的努力了。当然了,路还很长,这个过程也不会一帆风顺、温情脉脉。就比如眼前的查鲁亚人,说到底是我们侵占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啊。”
“这是没办法的事。”邵树德摆了摆手,道:“行了,我干活去了,下次再聊。啊,对了!刚才看你在写些什么东西,我警告你啊,别再在那什么破《国家地理》杂质上黑我了,不然我跟你没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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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西进与铁矿(四)
追击查鲁亚人的骑兵在天黑前赶了回来。
那些查鲁亚人在之前中进攻中已经耗费了很多的体力,此刻心慌意乱之下夺路而逃,自然更是大耗体力,更为关键的是,他们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因此,这些可怜的查鲁亚人大部分都做了骑兵们的刀下之鬼,只有一些足够强壮与幸运的家伙才依靠复杂的地形摆脱了骑兵的追踪,捡回一条老命。
“查鲁亚人的村子已经找到了,离这里不远,大概五六公里的样子。”徐宇坐在新建的一座当做仓库的红砖房内,一边嚼着鸵鸟肉一边说道:“那些查鲁亚人大概以为他们躲开了我们的追踪了呢。哈哈,他们是甩脱我们了,但是可没法甩脱我们可爱的猎犬。老邵,这个村子要不要端了?”
“先别急着端。”邵树德端着一碗鱼汤,喝得稀里哗啦,“谁知道这附近还没有别的查鲁亚人村落呢,我们现在人不多,经不起损失,一切还是小心为上。现在还是先集中精力搞建设,等到下一批移民和物资到了,咱再出动人手去端了那个村子。把那些老弱妇孺都抓过来,小孩送到东方港去读书,妇女就分赐给这些移民和海盗奴隶,老人嘛留在这里干些简单的农活。”
“嗯。”徐宇使劲咽下一块牛肉,然后才说道:“这附近迟早要扫荡一遍,把那些躲在沼泽、树林和荒草甸子里的查鲁亚人都翻出来,也好补充下人力,不听话的部落就打,打到他们服了为止。”
“老徐,别总是杀气腾腾的。”邵树德皱了皱眉,说道:“对查鲁亚人我们要‘剿抚并用’。首先还是应当以经济利益吸引他们,然后再慢慢地潜移默化。当初平安堡附近的瓜拉尼人我们不就处理得很成功么,现在他们基本已经和平纳入了我们的体系。乌拉圭的土著本来就很少,再这么杀几次怕是剩不下多少了。其实,总感觉这次查鲁亚人的突然进攻很蹊跷,不应该呀,肯定有人在鼓动他们。”
“能有这等手段的也就是耶稣会那些老神棍了。”徐宇扔下一根吃了一半的骨头棒子,门外一条大黄狗猛地窜了进来,衔住骨头棒子摇头摆尾地吃了起来。
“我看没那么简单。”邵树德说道,“也许耶稣会传教士的背后还有西班牙人的影子。最不希望看到我们发展顺利的恐怕就是他们了,要我是他们,那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来。我甚至还会派遣大量高乔牧民作为马匪越过大草原前来这里烧杀抢掠,那些苦哈哈的高乔人绝对愿意来干这活。”
“高乔人么,他们也就这点能耐了,要是正面对上,看我怎么把他们冲垮。”徐宇对这些屡次临阵脱逃的高乔人很看不上眼。
“你啊,老徐!你现在也是高级军官了,别动不动就亲自带队冲锋。行了,这事情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我们可是要加紧干活了,这新城镇的建设进度不能落下。”邵树德说道。
……
7月15日,已经增加到6艘的内河浅水运输船队停靠在了伊河畔的简易码头上。船队卸下了建材、粮食、种子、牲畜和一些日用品,甚至还有两门4磅炮。除了这些物资外,还有两百名新移民和两百名海盗奴隶。他们将在此做短暂休整,休整完毕后将承担起继续向西疏浚、拓展河道的艰巨任务。
此时在这座被命名为下伊河堡的大工地上,经过半个月的奋战,新移民们已经建设起了仓库、澡堂、食堂和厕所,就连蓄水池、沉淀池都挖好了坑。此外,还砍伐了大量的树木,在城区外竖了一圈薄薄的木栅栏。木栅栏加上铁丝网,使得这里初步具有了一定的防护能力。
附近部落的查鲁亚人应该在那次莫名其妙的战斗中伤了元气,绝大部分的青壮年男子在战斗中丧命,使得剩下的老弱妇孺在最近这些日子内一直都很惶恐。根据侦查员的回报,村子里果然有两名西班牙教士,他们在得知失败的消息后似乎就一直在竭力鼓动这个部落的查鲁亚人进行整村迁移。
只是不知道是他们缺乏说服力或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个村子剩下的查鲁亚人一直没有迁移。他们仍然如同往常一般,打猎的打猎,捕鱼的捕鱼,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两名西班牙教士努力劝说失败后,似乎也放弃了进行进一步的劝说。也许他们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他们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在此传教,发展教会势力,然后再逐步向东、向北扩展渗透。
7月16日晨。这个村子的查鲁亚人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大群身穿深蓝色军服、头戴黑檐大盖帽的骑兵骑着高大的安达卢西亚马将村子团团包围。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上百名手持燧发步枪、面色冷漠的火枪手,以及一百名手持长矛的海盗奴隶。
这批海盗奴隶被军官们许诺,只要他们为东岸共和国的西进行动进行战斗,并自觉捍卫东岸共和国的利益,那么他们将在半年后获得大赦,届时将被授予自由民身份。华夏东岸共和国对他们的过往劣质既往不咎,少数表现出色的海盗甚至能够获得提拔的机会,并被赐予土著妇女作为奖励。将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华夏东岸共和国甚至还可以将他们在旧大陆的亲戚家人免费接到新大陆来,使得他们可以与亲友团聚。
如此优厚的条件是这些海盗们所无法拒绝的,能够一切重新开始、并过上美好生活的期望激发出了他们无穷的战斗**。在军官们有节奏的铜哨哨音下,他们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朝村子里冲去。
看到这一幕的查鲁亚人惊得差点晕厥过去。他们中有些人的脑海中还残留着关于半个月前那场战斗的惨痛回忆,此刻看到这些“魔鬼的子民”竟然杀上了门来,一个个顿时口干舌燥,心悸不已。他们下意识想逃,但是村子周围遍布着那些骑马游弋着的骑兵,两条腿显然跑不过四条腿。他们要是懂得成语的话,那么这个时候他们肯定能够更深刻地了解“瓮中之鳖”这个成语的含义。
查鲁亚人出身的东岸共和国警官艾瓦尼站在队伍前用当地的部族土语进行了最后一番劝降,他通过自己的亲身事迹与如今的生活条件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宣传,中心思想就是要这些查鲁亚人放弃抵抗,加入东岸共和国的体系,成为这个体系下的一个顺民。
半个小时内,果真有几十名查鲁亚人陆陆续续过来这边表示投降。这些人或许是被艾瓦尼的甜言蜜语所蛊惑,或者是摄于东岸共和国大军的武力,总之他们做出了选择,总指挥官、骑兵上尉徐宇将这些人统一交由后阵的骑兵看管。
两名西班牙教士这时候也不再沉默,他们也在村民中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以宗教与神的名义进行鼓动,坚定这些村民们的意志。在他们的不断蛊惑下,剩下的查鲁亚人虽然依旧惶恐不安,但是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六神无主了,他们似乎获得了某种心灵上的支撑,而这种支撑给了他们力量以对抗自己的不安、害怕等负面情绪。
“神棍!”徐宇不满地骂了一句,“老子最恨神棍。”
“咳咳……”旁边的宗教事务处道士于慈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该我们上了?”
“去吧。”徐宇不耐烦地说道,“办完事赶紧回来,马上我们这边就要发动了。”
于慈和另一名穿越众----最高法院下属的伊河巡回法庭第一法官贾非一起策马走到了队列前方。于慈的说辞还是老一套,主要是宗教事务处整理的关于教会的黑材料,然后就是给入了道教的士兵们鼓舞士气。他卖力地在阵前匆匆宣扬一番,效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在他之后上阵的是伊河巡回法庭的第一法官贾菲,他首先宣布了西班牙教士擅自进入东岸共和国领土传教的非法行径,然后援引5月份刚刚出台的《国土资源法》里的部分条款,宣布这些世世代代居住于此的查鲁亚人占据这些土地是“非法”的,他们是“有罪”的。
门面工夫搞完后,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已经被激发起士气的海盗奴隶们打头阵,火枪手随后跟进,骑兵清理漏网之鱼,不到一个小时,这座村子就被征服了。穿越众也没有大开杀戒,只有很少一部分查鲁亚人被杀死,剩下大约近两百人全部被抓了俘虏。
至于两名西班牙神父,在贾非宣布他们犯有非法入境及传播邪教(东岸共和国规定任何未向政府报备的传教活动均为非法)等罪名后,予以当场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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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棉布市场(一)
查鲁亚人袭击这一小风波过去后,铁矿工作组继续西进。
两百名移民和两百名海盗开始了艰苦的河道清淤工作。越往上游,河道越窄、水深越浅、河道淤塞越严重,在下游河段很少能够看到的断流现象在这里很普遍,通航条件不容乐观。
其实严格来说这段伊河中游河段并不缺水,相反,这边到处是大片大片的沼泽湿地。正是从这些沼泽湿地中流出的涓涓细流汇聚起来给伊河下游提供了庞大的水源补充,因此,邵树德计划利用这些天然的沼泽与微型湖泊开挖河道,向前推进。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以目前的人手,没有短时间内完成的可能。不过好在现在有了初具雏形的下伊河堡,运送补给的距离短了很多,整个工程仍然在缓慢却坚定地推行着。
抛开这些在东岸地区辛苦工作的人们,让我们将目光转向大西洋的另一侧----位于旧大陆法兰西西南部的波尔多。
远至罗马人统治时期,这座位于吉伦特河畔的阿基塔尼亚省1首府城市就因为对外贸易而极为繁荣。1598年亨利四世颁布宽容的南特敕令,结束国内宗教战争以来,饱受战争创伤的波尔多便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
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波尔多时此时法国对外贸易的大型港口之一。来自西印度群岛的蔗糖、烟叶、可可;来自锡兰、苏门答腊和印度的胡椒、肉桂;来自阿拉伯、印度、中国的生姜和肉豆蔻;来自马来亚和摩鹿加群岛的丁香;来自印度、锡兰、波斯的宝石和克什米尔运来的羊毛披肩、香水、神香、玻璃、瓷器、棉纺织品、丝绸制品等全世界的货物在此聚集,然后从这里流入法国内地甚至邻近的德意志地区。
贸易的繁荣带来了经济的繁荣和此地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波尔多本地的贵族和大商人们的生活风气极为奢靡,对于这点,初临旧大陆的许信三人算是着实开了眼界。
在朱利安位于吉伦特河畔豪华庄园内举行的宴会上,穿着讲究礼服的仆人们排着队将诸如墨西哥火鸡、纽芬兰鳕鱼、本地鹅肝、美味的红酒与白兰地等食物送上结实精致的餐桌。而且,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统一用上了在这个年代很少见到的银质刀叉等餐具2。
不得不说,经历了新大陆的开发,此时欧洲富裕阶层的平均生活水准已经上升了很多。与之相反的是,此时大明士绅阶层的生活水准却是在普遍下降的,而且,双方之间的这种趋势还在呈加速状态。
自从5月份随帕斯奎尔家族的朱利安与马蒂尔德一起抵达波尔多后,他们就开始忙活起了考察市场兼设立商站的事情。到了波尔多才知道,他们手头的那500英镑的资金是多么的不经用,在购买了吉伦特河畔一座两层带地窖的房屋后,他们的资金就已经支出了大半,剩下的钱可能也就够雇佣几个看大门的了。
这座房屋的主人原本是一个旧贵族,只可惜在中世纪后文艺复兴这段社会转型期内没能经营好自己的产业,却又继续维持着原来那种虚荣奢华的生活,结果导致负债累累,不得不出售自己的部分财产来偿还债务。
这座石头砌成的房屋面积不小,前面还带着庭院,就是款式与风格稍微古老了些。房屋的风格是中世纪时坚固、厚重、严肃的风格,房内的家具也尽都是些厚实、笨重的大家伙,和如今在法国流行的意大利风----华美明亮的府邸、精致雕花的家具完全格格不入,难怪房屋主人愿意以360英镑的低廉价格出售了。
不过这对于穿越众来说也没什么,他们原本就是将这里当做商站驻地与仓库用的。甚至在看到屋内那些厚实的橡木家具时,大家还都有些惊喜的感觉:用料真足啊。
整座房屋就一个会客室,由于房屋结构的关系,会客室内即使是白天也有些昏暗。许信从地下杂物室内找着了几根不知道用什么动物油脂制成的蜡烛,插到铁质烛台上点着后,房间内这才亮了起来。
“都说说吧,到这里都一个多月了,大家感觉怎么样?”许信坐在一张橡木椅子上,一边给众人倒上一点葡萄酒,一边问道。
“我先说说吧。”陶晨曦接过酒杯,然后第一个开腔:“前阵子我随朱利安去参观了一下他的父亲----老帕斯奎尔在城外的纺织工场。说实话,没去之前我在自己脑海中脑补过很多次他家的纺织工场的情况,可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据说是波尔多有数的大纺织“工场”时还是很吃了一惊。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个工场太寒酸了,雇员可能也就四五十人,多半还是兼职的农夫。这些农夫农闲或者缺钱时就来工场打工,轧棉、漂洗、纺纱、织布、洗染等等,劳动过程中效率很低、原料损耗很大,差不多3-4斤棉花才能织出一匹布来。而且他们的技能都很不熟练,很多工人都需要重新培训,这大概是因为工人们流动性比较大、不固定的缘故。”
“我们现在织一匹布要消耗多少皮棉?”许信问道,“我记得大概是不到三斤?”
“现在只要两斤到两斤半了。工人们的技能熟练了、责任心上来了、管理到位了,都会提高劳动效率、降低劳动成本。”陶晨曦说道,“其实这就是近代工厂与传统手工行业的区别了。帕斯奎尔家族的纺织工场,包括英国的那些手工呢绒作坊,其实都仅仅是有了一个工厂的雏形,本质上还是传统手工业。比如那些英国人,他们将羊毛赊给农夫,那些农夫纺完毛线后再将这些初级产品出售给指定的商人,换取羊毛后继续回家纺线。更为关键的是,这些工作都是他们的副业,他们本质上仍然是一群农夫。不论是英国还是法国,或者是手工业更为发达的意大利,她们都缺乏近代意义上的工人。”
“嗯。”许信点了点头,说道:“传统手工行业是注定要被近代机器制造业所淘汰的。据我所知,帕斯奎尔家族的工场的雇工人数还算是多的呢,这边大部分手工作坊、工场的雇工人数只有寥寥几人。据资料显示,直到拿破仑·波拿巴的法兰西第二帝国时期,法国四分之三的企业的雇工人数在10人以下,其占总雇工人数约为60%左右。所以,此时的法国可以说仍然是一个小农经济十分发达的国家。而且,她也没有像英国那样采用新的农业技术,导致农业束缚了太多的人口在土地上。唉,说来说去,这个时候的欧洲国家竟然没有一个能从社会组织、工业技术、宗教宽容、冒险精神、资产阶级力量等各方面比得上英国的国家,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真的不是偶然的啊。”
“咳咳,跑题了啊。”一直坐在旁边喝酒没说话的孙波清了清嗓子,说道:“工业革命的事情咱先不管。咱现在关心的是咱的产品的销路问题啊,帕斯奎尔家族的那个工场我也参观过一次,生产些棉布、手套、长袜和少量呢绒,质量不咋地,价格还不低,销量却还不错,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原因的吧?”
“大概知道吧,我先说说,你们看说得对不对。”陶晨曦将酒杯放在桌上,坐直了身子说道:“目前法国全部32个省中只有中部地区13个省建立了关税同盟,其他19个边疆省区仍然关卡林立,地方税、消费税等税收名目多如牛毛。更糟糕的是,这些省区之间的度量衡还多半没有统一,税收制度也不一样,有些地方法规甚至还相互矛盾、冲突,还有就是僵化落后的行会制度在阻碍商业的发展与流通。总而言之一句话,商品从一个省区流通到另一个省区去,成本会相当高,有些货物甚至根本就只能在小范围内流通。说来说去,法国的王权经过宗教战争虽然已经极大地被强化了,但地方封建割据势力仍然很强大啊,这点和英国真心没法比。”
“回答正确,加十分。”许信开了句玩笑,然后说道,“你们也都看到了,市场很大,居民的购买力也很强,但是阻碍自由贸易及商品流通的因素仍然很强大。不过我们也不必太过贪心,先从波尔多开始慢慢渗透整个加斯科涅地区吧,站稳脚跟后再考虑其他的省区。我们的竞争对手主要是本地发达的小农经济手工业者,以及盛行保护主义的地方行会,至于英国商品的影响力,在这里还不是很大。所以,各位,让我们一起放手干吧。”
“干了!”几人一起碰杯。
1波尔多此时是法国西南部加斯科涅----吉耶纳省区的首府城市。
2直到18世纪初,奥地利王宫用餐时仍是用手抓取食物的。而刀叉等餐具的推广及普及,还是在法国奢侈文化风靡整个欧洲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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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棉布市场(二)
几个人说干就干,第二天,许信他们就找上了朱利安,并直接说明来意。
对于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合作,朱利安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后来有些动心,他的转变很自然而然----原因无非就是利益二字。最初的时候,他乘坐“蝴蝶”号前往东方港,只不过是为了顺遂妹妹马蒂尔德的心意而已。只不过随着他的实地考察,他发现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内竟然蕴藏着极大的商机。
别的不说,光是每月铜、铁、铅、石墨、火药、酒类、染料、牲畜等物资的采购就是一笔绝大的数目,每月的数额保守估计不下于1000法郎。要是这些东岸人能够把这些物资的采购交给帕斯奎尔家族,那么家族凭借这些物资的买卖不但能够获取极大的利润,更能通过这些大额交易获得更多的人脉关系,这对自己以及家族将来的发展有着莫大的好处。
“也就是说,你们每月能够稳定提供一定数量的优质棉布?”对于东岸人想在波尔多出售纺织品的事情,朱利安也给予了一定的重视。毕竟,他的父亲经营的纺织工场每年可是能给家族带来超过500法郎的稳定收益的。
“是的,我们东岸布的质量可以媲美最优质的印度棉布,甚至还要更好。”陶晨曦用西班牙语自信地对朱利安说道,“这点请您放心,我们东岸人的信誉一向卓著。”
“那么,你们每年能够提供多少棉布或呢绒?”朱利安随意地问道。事实上他不是很在意,他去过东岸共和国,并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在他印象中,这个地方被称为一个国家都稍微有些勉强。因为她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可能还不到一万。这么点人口,能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他都觉得很令人惊奇了。他们竟然还能生产棉布,还要大量进口棉花?真是不可思议。
“好吧,也许你们真的是得到了上帝的眷顾,每年能够生产出几百上千匹棉布出来,然后想要出口到波尔多?不,这点量可不够看。”朱利安继续说道,“波尔多是一座拥有超过10万人口的大城市,她有大批消费能力很强的市民阶层。据我估计,她每年能够消费5万匹棉布左右。你们能够生产多少棉布?1000匹?”
“是的,1000匹。”陶晨曦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是每月1000匹。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将这个产能扩大到每月2000匹、3000匹……”
“这怎么可能?!”朱利安很快坐直了身子,惊讶地说道:“我的父亲雇佣了40个人,每个月也不过生产120匹棉布和一些长袜、手套,你们怎么可能做到的?你们才多少人?”
“朱利安,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的产能绝无问题,这一点请你务必相信我们,而且我们的成本会比市价低上很多。”许信和陶晨曦对视了一眼,随即用肯定的口吻说道,“正如您所说,波尔多是一座大城市,加斯科涅更是拥有一百万人口。这是一座巨大的金矿,对于你我双方而言,这都是无法舍弃的诱惑。”
朱利安呆呆地愣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他猛然跃起,再也顾不得形象,一步蹿到许信面前,激动的问道:“许,你没有骗我对不对?告诉我,你们的成本有多低?”
许信忍受着朱利安脸上“簌簌”往下掉的粉,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亲爱的朱利安,关于我们的成本问题,很抱歉,这属于商业机密范畴,我无权向你告知。我只能说,对于目前市场上售价约12苏(3元)一匹的棉布来说,我们的价格相当有竞争力。”
朱利安此时已经站起了身,在客厅内踱来踱去。一百万人的大市场,即使其他地方居民的购买力不如波尔多的市民们,但是整个加斯科涅地区每年消费20万匹以上的棉布是毫无问题的,甚至这个数据都是相当保守的。那么哪怕一匹棉布只能赚上2苏,那一年也是两万法郎以上的巨额收益。
上帝,两万法郎!朱利安快要激动地浑身发抖了。
“朱利安,货物的来源你不用担心,华夏东岸共和国绝对能够生产出足够的货物提供给市场。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我们怎么销售出去?”许信看着朱利安躁动不安的身形,缓缓说道:“您知道的,我们东岸共和国没有在波尔多地区进行贸易的特许权。因此,我们准备物色一些实力强大的本地商人作为我们的合作伙伴。而您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东岸人的宗旨就是不能让朋友吃亏,所以您和您的家族将是我们的第一合作对象。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您和您的家族是否能够确保承担起销售大量棉布的重任?”
听了许信的问话,朱利安却突然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回答道:“许,在加斯科涅做生意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很多事情明明有一个很美妙的前景,但我们却往往无法做到。你提醒得对,波尔多的纺织行会每年给我的家族1500匹棉布的销售配额,就这还是看在我父亲贵族身份的面子上。他们简直是行业里的恶棍,把持、垄断着市场,为所欲为,他们是绝对不希望看到有大量的优质棉布流入市场的。”
“我们是否可以找纺织行会进行合作?”陶晨曦插话问了一句。
“不,这不可能!”朱利安摇了摇头,“纺织行会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她包括了大量的织工、纺工、染工等底层工人,以及贸易商、纺织机提供商甚至是高利贷商人等。大量物美价廉的外国棉布涌入后,会让纺织行会里的大部分底层工人破产,这会造成很严重的社会问题,这些人是不敢承担起这个责任的。”
许信等人顿时也无语了。这是你死我活的产业竞争,他们的廉价商品进入加斯科涅地区,必然会导致本地区大量手工业者的破产。当这股破产风潮越演越烈后,确实很可能造成很严重的社会问题。这些手工业者虽然大部分都是兼职工人,但是纺织业上的收入却是他们的一笔重要收入,往往维持着他们一家脆弱的开支平衡。
夺人饭碗这种事,性质确实是相当恶劣的。法国的宗教战争刚刚过去没多少年,这要是被一个野心家利用起来,后果确实很严重。不管是本地的纺织行会,还是加斯科涅的地方官员,都没人敢冒这个风险。
“那么我们怎么办?这也担心那也担心,这还怎么做生意!朱利安,你仔细想想办法,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孙波也适时搭腔道,“也许我们可以再多找一些朋友共同参与进来,纺织行会里的那些贸易商们也许我们可以拉拢拉拢。对了,朱利安,那些纺织行会的手工业者不都是农民吗,如果他们失业或者破产的话对他们的生活应该影响不大吧?”
“不,影响很大。孙,你不了解。这些手工业者多半都是些没法继承家族田产的非长子,他们一边租种着家里微薄的田地,一边靠手工副业赚取生活所需的费用。如果他们失业或者破产了,这对他们自己家庭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也许他们会就此陷入饥饿。”朱利安出声解释道,“而且,贸易商确实有可能拉拢。但是他们在纺织行会内的话语权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纺织机器供应商或许不值一提,但是那些高利贷商人的影响力非常大。底层手工业者破产后,市场上便不再需要新的纺织机器,高利贷商人们也失去了盘剥的对象,因此,他们是和我们完全对立的。事情仍然很棘手!”
“朱利安,听了你的话我想我有了一个好主意可以部分解决我们所面临的麻烦。”孙波突然说道,“我想也许那些失业或者破产的手工业者愿意去新大陆碰碰运气、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呢,只要我们给出足够的诚意,那么总会有人心动的,不是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顿时同时转头看向孙波。
许信抿嘴一乐,笑道:“还是你的脑子好使啊,不愧是外交官。这个思路确实不错,值得我们试一试。但是具体怎么操作,还是要慎重一些,这里面复杂的东西太多了。”
朱利安缓缓点了点头,似是赞成许信的意见。“整个加斯科涅地区直接或间接从事纺织业的手工业者差不多有五千多人,只要我们想办法解决了这些人的失业问题,再拉拢一些大型贸易商,那么就可以将不良影响降到最低。至于剩下的纺织机器供应商和高利贷商人们,也就不难对付了。嗯,这样吧,这件事情我还需要和我的父亲商量一下,明天我再给你们答复。放心吧,我的朋友们,不管多么难,我们一定能够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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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棉布市场(三)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一早,朱利安亲自找到了许信等人的住处。
“许,我需要和你们去一下东方港!”朱利安一进门就嚷嚷了起来,他没有戴礼帽,脸上也没有涂惨白惨白的粉,由此可见他的心情有多么的迫切。
“朱利安,你已经做出决定了?”许信有些睡眼惺忪地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不来点吗?”
昨晚他们三人讨论了整整大半夜,讨论的内容主要就是关于棉布贸易的事情。在来波尔多之前,他们几乎从来没设想过会遇到会遇到如此复杂的情况。按照他们惯常的思路,不就是卖一件东西嘛,只要我的货物质量好、价格低,顶多再有一些不是太差的销售渠道,那么应该就很容易卖出去了。
但是复杂无比的现实状况还是将他们震住了,这棉布生意还真不仅仅是一件生意这么简单的事,这还涉及到当地的经济状态、消费习惯、关税壁垒、地方保护主义、整个产业的利益链、失业工人的处置等等一连串令人头疼不已的复杂问题。许信等人几乎都要大吼了:做生意有这么复杂的么?这特么的到底是在谈生意还是在谈政治啊?
他们现在真的是无比佩服那些英国人了。这些英国佬虽然在棉布生意上没有太多的建树,但是他们却几乎主导了整个欧洲及美洲殖民地的呢绒市场。即便是在法国这样小农经济极为发达,关税壁垒严重的国家、即便是在西班牙这样公然宣称只采购本国商品的国家、即便是在奥斯曼土耳其这样自身产出大量羊毛,且还是异教徒的国家,这些英国佬都能打开市场,赚得个盆满钵满。
当然了,这是他们花了几个世纪才建立起来的市场与关系,穿越众们倒也不必太过在意。
几个人讨论了大半夜,仍然没有太多的头绪,事情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目前看来事情的进展还不错,至少帕斯奎尔家族还是相当积极主动的。有了他们这种世代居住于此的贵族、大商人的帮助,很多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而他们所付出的,无非就是些商业利益上的退让罢了。对于穿越众来说,目前首要任务是打开市场、扩大市场,至于商业方面的利益,以后还是可以多方协商的嘛。
“不,现在我不需要这些。”朱利安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椅子上,坚硬的椅子让他的屁股坐得有些生疼。“上帝,你这里的家具可以通通拿去劈柴烧火。全是古板的中世纪教堂风格,笨重、结实、刻板,缺乏艺术给人的明快气息。”
“朱利安,那是你去那些贵妇人的沙龙去多了。”许信哈哈一笑,“我们东岸人讲究实用性,不喜欢空谈,是吧,正派人1?”
朱利安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生气:“真是群粗鲁的家伙。好吧,许,今天我来不是为了和你们谈论这些东西。我们谈论的是生意,是可爱的金币,懂吗?”
“朱利安,你一点都不含蓄,你比我见过的所有法国人都要直接,不过这是一个成功商人的必备品质。”许信喝完小半杯白兰地,这才坐回客厅,看着眼前的朱利安说道:“现在告诉我你和你的父亲商议的结果吧。看来对我们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对吧?”
“哈哈,是的,许,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个好消息。”朱利安愉快地笑着说道,“父亲在经过慎重考虑后认为这是一场值得下注的赌局,而且,我们的赢面并不低。我们家族在纺织行会内还是认识一些人的,他有办法说服这些人加入我们的阵营。现在,在下注之前,我和我的父亲还需要最后确认一下,你们每年到底能生产多少棉布出来?这个问题很重要。”
“你需要多少?多大的产量才能满足你们家族和那些大人物的胃口?”许信反问道。
“至少每年5万匹以上,再少就不行了。需要分钱的人太多,没人会为了一丁点的蝇头小利而花大力气的。”朱利安看着许信的眼睛,慢慢说道,“你们现在的产能据说每年不过一万多匹,缺口还大得很,你们得让我相信你们有这个生产能力。”
“呵呵。”许信喝了口酒,脑海中借着喝酒的功夫飞速思索着,“朱利安,我的朋友,我们可以轻易地将产能提上去,两万匹、三万匹、五万匹甚至十万匹,这都不是问题。你可以相信我们,在这一点上我没必要欺骗你们,因为这是个很容易就被戳穿的谎言。”
“但是我还需要亲眼看一下。”朱利安坚持道,“我需要去你们东岸的纺织工场去看一下,亲自确认你们确实有这么大的生产能力。”
“这不可能,我的朋友。”许信正色说道,“我没有得到授权可以带你去参观我们的工场,而且,这事关我们的商业秘密,请您能够给予谅解。”
“看来你们果然是得到了一种能够极大地提高棉布产量的技术或者机器,我的父亲猜测的不错。”朱利安转动着碧绿的眼睛,看着许信说道。
许信笑了笑,低头喝酒,没有说话。他这态度算是默认了朱利安的猜测。
“你们没有考虑过到波尔多来投资设厂吗?”朱利安继续说着,“我的家族有现场的场地和工人,你们可以以技术或设备入股,这样就能规避掉许许多多的麻烦。而你们的产品也可以免交高额的关税,畅通无阻地销售到加斯科涅全境甚至邻近的一些省区。这样一来利润率起码能翻一番,利润总额甚至能翻好几番,怎么样,我的朋友,不考虑一下么?”
“这不可能,朱利安。”许信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不过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然后又婉转地解释道:“朱利安,事实上我只是负责商务方面的事情,对于技术这方面我是无权过问的。当然,你可以去东方港向我的上级提及你的要求,但是,作为你忠实的朋友,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因为新式的纺织生产技术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我们短时间内是没有与人分享的意思的。”
“但是我还想去东方港试一次。”朱利安坚持说道,“事实上不光是我,很多大人物都想知道你们生产廉价棉布的奥秘。”
“好吧,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那么我也没有理由阻止你。但是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在这件事上面寄予太大的希望,就如当初威尼斯人保守他们的制镜技术一样,我们会对我们认为重要的技术或设备采取严格的保密措施。”许信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尽快吧。”朱利安此时站起了身,说道:“我得回去准备一下了。你可以把你们需要的物资整理一份出来,我们这次可能会有不止一条船去东方港,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是绝不允许让船舱空着的。当然,至于装载什么样的货物,我想还是留给真正需要的人来做决定吧。”
“谢谢你,朱利安。”许信真诚地说道,“我一会就写一份货物清单给你,你只需要照单采购就行了。放心,我们会给出一个令你满意的价格的,东岸人不会让朋友吃亏。”
“对于这一点,我一点都不怀疑,东岸人的信誉一向良好。”朱利安笑了笑,“对了,距离出发可能还有一阵子,你们可以试着去城内一些著名的夫人或淑女开的沙龙去打发时间。她们对你们东岸人可是很好奇呢,哈哈。别紧张,许,我的朋友,都是些轻松的聚会,大家谈论一些上到国家大事,下到文学艺术、趣闻轶事之类的话题,不用太过拘谨。而且,也许某位热情的夫人会对你另眼相看也说不定呢,那样可是会发展出一段浪漫的邂逅呢。”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太喜欢这类场合,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正派人。”许信苦笑了下,说道:“我想我们还是尽快处理正事吧。”
接下来的日子内,朱利安忙着采购货物。而许信等三人就安静地躲在屋子内,低调等待返航的日子到来。他们明白目前自己是焦点人物,波尔多很多有心人都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还是低调安静一些的好。
6月底,物资采购的事情终于办妥。几百桶火药、铜、铅、锡、生铁、石墨等物资,几十匹卢西塔诺马和一些绵羊,将两艘大帆船塞得满满的。朱利安带着一些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在“蝴蝶”号上等待着许信等人的到来。
许信三人临时雇佣了一人看守商站,然后便登上帕斯奎尔家族的“蝴蝶”号帆船。“蝴蝶”号和另一艘三桅帆船“夜莺”号拔锚升帆,在7月1日这一天,顺着吉伦特河的清冽的河水,缓缓驶向了大西洋,然后掉头南下,直奔东方港而去。
1正派人:即参加那些女士们组织的沙龙的绅士。他们要么是比较有地位,要么是在艺术或文学上造诣颇深,又或者两者兼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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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棉布市场(四)
9月份的东方港的气候仍然非常寒冷,凛冽的西南风经常达到6级以上。即使是穿着华夏东岸共和国最为保暖的陆军34年式冬装,你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寒风中仿佛无处不在的刺骨寒意。
这并不是个适合远航的季节,不管是对远道而来的商船还是对东岸共和国自己的战舰而言。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在今天的东方港1号军用码头内,一艘高大的双层甲板战舰正静静停靠着。
海军部一帮官员们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不时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舷侧的栏杆。经过数百名船厂工匠和两倍的船厂工人没日没夜、历时近18个月的奋斗,这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的首舰----被命名为“八月十日”号的长34.5米、宽9.5米的双层甲板战列舰终于完工了。
该舰共有四桅,航速6节,排水量为920吨,战舰吃水深度约为4米,整个水线以下部位覆盖着铜皮。全舰定员为350人,装备有16门32磅长管重炮、16门24磅长管重炮、16门18磅长管/短管炮、12门12磅长管/短管炮、6门8磅短管炮,一共66门全钢制火炮。
无论是战舰的吨位、航速,还是火炮的数量、口径和射程,这艘战舰在南大西洋及南太平洋地区都是首屈一指的。而为了凑齐战舰所需要的火炮,这几个月内的军火出口几乎再次全部暂停,绝大多数的钢产量都被用来铸造大炮。
与“八月十日”号战列舰相比,西班牙人秘鲁舰队的“圣洛伦索”号和“加的斯岩石”号都要黯然失色,除了战舰吨位外,她们在战舰航速、火力等方面都是完败。
该舰的舰长毫无疑问是由刚刚被晋升为海军少校的陆铭担任,而舰长下面的大副、二副、航海长、水手长、枪炮长以及各个位置的低级军官则在海军官兵及海军部一帮参谋军官当中引起了激烈的争夺,到目前位置仍然没有尘埃落定。而且,这艘战舰350人的定额也不容易筹齐,因为这几乎让海军无形中扩军了一半左右。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从各舰中抽调熟练水手,再补充一些经过甄别、较为可靠的投诚海盗,剩下的再招募一些新人,以老带新,加强训练,争取能够早日形成战斗力。而各战舰抽调人员后形成的缺额,则只能招募新人重新训练了。
“66门火炮,齐射一次该有多壮观啊。”这是一位陷入幻想中的海军部一等参谋。
“开着这么强大的战舰,堵到人家港口外,让人家那些小舢板不敢出港,这该是多么拉风的一件事啊。”这是一位攻击倾向严重的海军部二等参谋。
“知道齐射一次要花多少钱么?”有人泼冷水,“兄弟,没个二三十元打不住。尼玛,这打五轮齐射就要一百多块,而一般来说,这五轮齐射要是运气差点的话可能都还没命中人家几发呢。这大炮,果然打的就是钱啊。”
“花钱怕啥?”有人不服气了,“有了这么牛比的战舰,去抢那些商船不要太犀利。火力这么强,航速又这么快,抢哪艘船都不可能失手啊。”
“都别扯淡了,看,今天主桅旗杆上第一次升国旗和海军旗,大家肃静。”
……
帕斯奎尔家族的“蝴蝶”号与“夜莺”号武装商船在引水员的调度下进入东方港商用码头时,朱利安·帕斯奎尔见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其实不光他见到了,两艘商船上几乎所有的船员、乘客都看见了。
高耸的甲板、巨大的帆面、密密麻麻的炮窗和鲜艳夺目的旗帜,看到这一幕的帕斯奎尔不由得由衷感叹,即使是在法兰西,这样强大的战舰也屈指可数吧。也许,法兰西根本就没有这么强大的双层甲板战舰。朱利安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到处散发着勃勃生机、如同旭日般蒸蒸日上的国家,并不是自己能够轻易讨价还价的。
许信三人此时却是异常兴奋地站在“蝴蝶”号的前甲板上,仰起头朝“八月十日”号行注目礼。孤身在外几个月,他们比谁都更深刻地了解到一个强大的祖国作为后盾是多么地重要。而战列舰这种国之重器,更是国家实力的直接体现。
两艘法国商船停靠在商用码头后,帕斯奎尔等人前往码头外的商业旅馆,等候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官员的接待。在前往宾馆的路上,路边两具绞刑架上晃荡着的尸体引起了朱利安等人的注意。经过询问得知,这是两名意欲刺探华夏东岸共和国兵工厂情报的西班牙奸细。他们被东方县人民法院以间谍罪判处绞刑,在他们到来前三天刚刚行刑完毕。听到这里,朱利安等人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而许信等三人,则直奔行政大楼,向各自的所属部门进行述职。
这个三人商务考察团从波尔多带回了大量有价值的商业、农业、社会等方面的第一手情报,工商部、贸易部、外交部及国家情报总局联合派员参与了他们的述职报告,并获取了大量有价值的信息,使得穿越众对当前法兰西西南部至少是加斯科涅地区的社会生态有了一定的了解,这在政务院及执委会做相应的决策时是非常有用的参考。
在许信三人的述职报告结束后,执委会成员们再次齐聚一堂,召开了临时会议,讨论他们带回来的信息。
法兰西复杂的社会生态及地方经济模式,极大地冲击了执委会各位委员们的思想。原来大家虽然也认识到去那边销售棉布可能会比较困难,但是远没有想到当地的情况是如此的复杂。简单的生意被太多的因素所掺杂,使得外来商品在当地遭到发达的小农经济、封闭的关税壁垒和强大的地方保护主义的顽强阻击,几乎寸步难行。
而要打破这种阻击,就需要在当地代理人的配合下,使用大量价廉物美的商品冲破、瓦解当地原有的经济秩序,但是这同时也会造成较严重的社会问题,难免会引起法国上层官员的注意与敌视。
而另一方面,这种人口众多、消费能力强的地区正是东岸共和国梦寐以求的商品倾销地。仅仅加斯科涅地区就有约一百万人口,全法国更是有近两千万人口,称之为欧陆第一大国是毫不夸张。这样的市场抓好了,理论上每年的棉布消费量在几百万匹到一千万匹之间,这其间的利润总额是不可想象的。
“怎么样?大家都说说吧,反正我是觉得风险不小,但收益也很惊人啊。”马乾祖看了看其他几位委员,率先说道。
“还能怎么样?迎头直上呗!”被人称为“马大炮”的政务院总理马甲说道。他是之前力主发展纺织业与皮革加工业的中央委员之一,现在皮革纺织业由于缺乏原料还没什么起色,纺织业尤其是棉纺织业却已经在以很明显的趋势崛起了,他自然也是极为欣喜的。
“我们能有什么损失?”马甲说道,“面对每年保守30万匹棉布消费量的市场,我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不搏一下,那我们就永远没有机会。搏赢了,那自然不用说,每年的巨额利润可以将我们全国都无比滋润地养活着;失败了,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东西,顶多这片市场暂时向我们关上了大门而已,我们大可以拍拍屁股接着去别的地方继续做生意。”
“我同意马甲的意见。”分管财政的汤圆第一个响应,对于这种能赚好多钱的事情他一向是不遗余力地支持的。“不过我要补充一点,法国人要参观工厂以及要和我们合资建厂的要求千万不能答应,这是我们赚钱的金饭碗,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要是他们窃取了我们的技术情报,那么以我们目前的综合实力,很可能是拼不过他们的。”
“这是自然。”其他委员也纷纷点头。
“我也有一点补充。”分管民事的肖明礼说道,“之前贸易部的小许和法国人商量好了移民那些破产的法国纺织工人,这事情也要慎重啊。五千多从业人员,就算只有三分之一愿意来我们东岸,那也会极大地破坏我们如今的人口结构。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谨慎,我们可不能一不小心人为地制造出某个人口数量较大的民族出来,这样会很麻烦的。”
“我们现在全国总人口为9800余人,其中查鲁亚及瓜拉尼人的数量接近2500,已经到了到了危险警戒线上了,必须加以控制。同理,移民这些法国破产工人也要慎重,不能重蹈覆辙。”肖明礼继续说道。
“咳咳,别跑题了。”马乾祖咳嗽了声,说道:“我看大家的意见也很统一,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处理吧,老高,这件事你负责,和法国人好好谈谈,打消他们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高摩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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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平安堡(一)
和法国人的谈判进行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以高摩为首的外交部、贸易部联合谈判代表团从一开始就严正声明机器纺织厂是东岸共和国的“核心利益”,不会允许任何外人参观,也不会考虑与外国合资建厂等事宜。
事实上这个态度并未出乎法国人的意料,他们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了一番无果之后,果断放弃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开始在价格及货物销售、付款方式上与东岸共和国谈判代表团进行激烈的争夺。
按照法国人的意见,东岸共和国将棉布赊销给他们,双方约定一个价格,比如6苏(约1.5元),法国人销售完毕后再将这些货款支付给东岸共和国。
高摩等人对销售方式没有太大的异议,毕竟他们在法国毫无基础,一切还是得靠当地人。不过他们要求法国人在提货时需要支付货物价值三分之一的首期付款,余款可以在销售完毕后再行支付。对于销售价格,贸易部的代表强烈要求提高到每匹棉布8苏(2元),而法国人则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在争执了一个下午之后,到了傍晚时分,双方终于各让一步,约定棉布采购价格为每匹7苏(1.75元)。双方每年重新议一次价,法国人保证法属圣多明各及法属加勒比岛屿上的棉花种植园定期定量向东岸共和国供应足够生产的优质棉花原料,而东岸共和国则需保证第一年棉布产量不得低于五万匹,以后逐年递增两万匹。
此外,东岸共和国谈判代表还特别要求在法国出售的所有棉布价格每匹售价最高不得超过10苏(2.5元)。如遇特殊情况,比如遇到竞争对手的价格战,法国人可要求东岸共和国重新调整棉布价格。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协议。东岸共和国为自己的棉布打开了巨大的市场,而这些来自加斯科涅的法国人则找到了一个可以稳定赚取高额利润的金饭碗,这个双方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合作关系看起来还是相当牢固的。
协议达成后,法国人没有耽搁。他们卸下带来的货物后,又从东方港采购了约5000张高级皮毛(前阵子私掠行动中缴获后剩余的),少量燧发步枪、燧发手枪、军刀和铠甲,以及约600吨的土豆。
得益于东岸地区肥沃的土壤、规范高效的农业生产技术以及高产的作物,经过连续两年的大丰收,东岸共和国似乎在一夜之间解决了吃饭问题。粮食库存成几何级增长,粮食作物收购价一跌再跌,目前全国土豆库存已经达到了创纪录的7000吨,足够全国所有人吃三年的了。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此时欧洲正处于持续多年的饥荒之中,粮食价格在短短十多年中已经上涨了好几倍。东岸地区出产的土豆虽然并不符合欧洲人的饮食习惯,但是架不住价格便宜啊,每吨售价才30元,而且营养丰富,填饱肚子不成问题。因此,这群颇有商业意识的法国人趁机收购了600吨,准备运回法国进行出售。
协议达成、货物采购完毕后,法国人便扬帆,离开了东方港,返回波尔多,他们也需要回去做前期准备。
法国人走后,在政务院总理“马大炮”的强力推行下,工商部便紧急成立了下属的纺织工业总局,专门负责纺织工业的发展,局长由东岸公司下属机器纺织厂副厂长陶晨曦担任。纺织工业局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投资兴建一座拥有50台纺纱机、50台织布机和一些轧棉机的大型纺织工厂。在设备到位、工人培训完毕后,该厂正常生产起来理论上能够年产棉布九万匹,足够满足和法国人第一年的协议了。
由于大鱼河水流流速较缓,再加上这附近工厂林立,已经没有足够的地方用来安置这么多的纺织机器。因此,经政务院和工商部批准,纺织工业局将这间新工厂的地址选定在了紧靠平安堡的格拉瓦塔伊河两岸。所需要的工人小部分由东岸公司借调,其余大部分就近重新招募。
设备的生产速度很快,十月中旬,首批二十台机器(10台纺纱机、10台织布机)就已经运至已经正式定名为“平安河”的原格拉瓦塔伊河河畔,正式开始了设备的组装、调试。与此同时,平安堡的城墙在修建完毕不到两个月的情况下再次进行了扩建。新建的城墙直跨平安河两岸,将纺织厂完全覆盖在内。
城墙在河道上开两处带吊闸的水门,用于运输原料及棉布成品船只的通行。整个纺织厂厂区除了这两个水门及一个连接老平安堡城墙的城门之外,其余部分不再设任何出入口,员工及家属统一居住在厂区内,实行集中封闭式管理。厂区内除了管理人员、员工及家属外,还设立了一个编制为10人的派出所,用于处理一般纠纷。
随着大批建筑人员的开进,平日里除了几趟运煤船路过,总体来说还算清闲的平安堡码头顿时繁忙了起来。码头上人声鼎沸,大量的红砖、条石、水泥、石灰等建筑物资几乎堆爆了小小的码头仓库。来自东方港、镇海堡等地的建筑队以及数百名服劳役的壮丁被抽调到此,共同建设新的城墙、厂房及居所。
平安堡的乡民们惊奇地看着这些高鼻深目的夷人们在码头上忙忙碌碌着,一些刚刚从学校里放学的小孩更是围着这些长相奇怪的大叔们打转。
法比安·克林格曼一边指挥人手从内河平底运输船上卸货,一边微笑地看着围着他转的几个小孩。他的妻子汉娜前几天刚刚在县医院内给他诞下了一个女儿,因此初为人父的他特别喜爱这些小孩。口袋中的一些用可可粉、蔗糖、果仁制作的巧克力糖果已经被分发了出去,但是这些吃馋了嘴的小孩仍然不肯散去,他们围着法比安打转,期望能再得到一枚这种好吃的糖果。
“你们这群顽孩,还不回去温习功课!难道要我一个个考校你们吗?”一声清朗的嗓音传来,刚才还缠闹不休的小屁孩们顿时如同遇到天敌的兔子,一个个撒腿一溜烟地跑了没影儿了。
“徐助理,中午好。”法比安回头一看,原来是平安堡开拓队的政务助理徐文选来了。徐文选除了他政务助理的本职工作外,还在平安堡小学兼职担任语文教师,因此在这些顽童中颇有威严,只一露面就将这些小屁孩吓得屁滚尿流。
“中午好,法队长。”徐文选笑眯眯地说道,“眼看都已经开春了,还要法队长带队来平安堡筑墙修屋,实在是过意不去啊。家里的农田都有人照料吗?”
“还好,葛罗特先生是个热心人,他组织了村里没被抽调的劳动力组建了互助农社,帮助我们这些被征发服劳役的家庭开展春播工作,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法比安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徐文选一些烟片。
徐文选也不客气,拿起烟片就放嘴里嚼了起来,一边嚼一边说道:“我刚听钱大人说法队长的夫人已经临盆,给您生了位千金小姐,真是恭喜了。”
法比安的汉语功底不错,他大致听懂了徐文选略有些文绉绉的话语。只见他一脸灿烂地笑道:“呵呵,是的,汉娜刚刚生完小孩,还没有出院。葛罗特先生的妹妹阿黛尔小姐正好住在县城里,啊,现在应该叫她刘夫人了,她嫁给了一位高贵的海军军官。我出来前托她帮我照料一下汉娜,她答应了,让我一切安心。”
“那就好。”徐文选笑眯眯地说道,“平安堡不过六百余人口,青壮不过两百多人,加之春播在即,抽不开身来建设新城,所以这里还要靠法队长多多费心了。”
“没有问题,我的任务就是前来建设。”法比安一口答应道,“出发前乡政府都已经和我们说清楚了,家里农活都有别人帮忙,在这里建设每个月还有两元钱的额外津贴可以拿,大家都没什么可抱怨的。而且,我也看过文件了,这座纺织厂每年能生产九万匹棉布,创造出数不清的利润,完全可以说是关系着我们东岸的国运。放心吧,我一定会督促好他们的,争取尽快完工。”
法比安在定远乡政府内担任一定的职务,他平时对穿越众和东岸共和国也比较认同,利益上也和穿越众走得比较近,是属于穿越众大力培养的移民干部。他平时可以接触到一些密级较低的政府文件,因此对这座纺织厂的重要意义还是了解得比较清楚的,知道这座新纺织厂完全代表着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未来。
由于徐文选一会还要随一艘运输补给品的船只前往平安煤矿,因此两人又随便闲聊了一会儿后便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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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平安堡(二)
徐文选登上了一艘往平安煤矿运输补给品的内河浅水运输船。这艘船载重60吨,乃是由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定型生产的一款华夏东岸共和国内河用浅水运输船。原先应用在平安煤矿与平安堡之间的331-336号18吨级内河平底船被证明运力太小,不敷使用,目前已经被移除了货运任务,改做客运了。
徐文选也不是第一次乘坐运输船前往平安煤矿了。之前他在平安堡政务助理的职位上将钱浩交办的每项事务都处理得仅仅有条,与几个同僚之间的关系也处得相当不错,因此钱浩几次派遣过他前往煤矿地区处理一些当地矿工与瓜拉尼人之间的纠纷。每次他都是搭乘运输补给品的船只过去处理事务,然后再搭乘运载煤炭的船只回来。
那些瓜拉尼人在与东岸共和国之间在渡过最初的一段蜜月期后,开始频繁发生摩擦。尤其是在该部落的阿亚乔长老去世后,双方之间的矛盾便开始日趋尖锐。
鞑坦人矿工指责瓜拉尼人越来越没有节制地盗窃煤矿出产的精煤,很多诸如铁锹之类的工具的丢失也被证明和瓜拉尼人有关,而且他们还指责瓜拉尼人向他们出售的粮食、水果与肉类一直在涨价,而且分量也越来越少。而瓜拉尼人则指责东岸人在本属于他们的土地上挖煤,却没有和他们分享收益。而且,洗煤厂的污水只经过简单处理就被排进了煤河之中,给河水造成了不小的污染。
这些情况,煤矿矿长白水和洗煤厂厂长艾查几次向平安堡方面进行过汇报,钱浩也几次派人进行过处理,但每次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对瓜拉尼人主要还是以安抚为主。阿亚乔长老在世时还好,双方都以克制为主。但是自从老成的阿亚乔长老去世后,双方之间的矛盾便开始逐渐激烈起来,安抚的效果也越来越不理想。
对此,钱浩也很是挠头。之前中央上层对于土著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政策,这主要是执委会各位成员之间本身就存在着态度分歧,有人觉得要以强硬手段镇压、威慑,有人觉得要以经济拉拢、潜移默化为主,统一的政策迟迟无法出台,这导致下面人行事也有些无所适从。钱浩几次想让白水强力镇压闹事、胡搅蛮缠的瓜拉尼人,却一直怕触犯关于土著政策的“政治正确”,因此迟迟下不了决心,次次都和稀泥了事。
不过前阵子发生的下伊河堡的查鲁亚人袭击事件,以及剥夺土著占有土地合法权的《国土资源法》的出台,在徐文选的提醒下,钱浩终于感受到了中央政策风向的变化。此后,在他的授意下,煤矿方面对待瓜拉尼人的态度日趋强硬,双方之间的矛盾也陡然激烈了起来。
终于,就在昨天,双方之间的矛盾达到了**。接替艾瓦尼担任担任煤矿派出所副所长的安达十五在一次夜巡中抓到了几名盗窃工具的瓜拉尼人。这些瓜拉尼人经常盗窃工具向北翻越山脉卖给那边的马梅卢科人,导致煤矿的工具三天两头丢失,因此派出所组织了夜巡队来抓捕小偷。
在这次抓捕过程中,一名瓜拉尼人抽刀反抗,导致一名警察受伤,盛怒之下的安达十五一刀斩下了这名瓜拉尼人的头颅,并将其余几人暴打一顿后收监,拒不释放。这起事件点燃了双方之间蓄积已久的怒火,上百名瓜拉尼人围堵煤矿及洗煤厂,导致生产完全停顿。
徐文选这次就是被钱浩紧急派往煤矿处理纠纷的。葡萄牙人运来的新的一批明朝移民几天前已经抵达了东方港,执委会和政务院计划将这批新移民分散安置到平安堡及煤矿两处地方,作为将来这片将要兴建的诸如纺织厂、钢铁厂、机械厂、兵工厂、砖窑厂、水泥厂、石灰厂、蜂窝煤厂等一系列工厂的预备员工。
这个时候如果再不彻底解决瓜拉尼人的问题,恐怕新移民过去后会就发生很多无法预料的恶**件。按照钱浩的原话那就是“死一个明朝移民就等于丢了四百多两银子,够‘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全部66门火炮打十几轮齐射了”,因此,他必须赶在恶**件发生前,彻底解决掉这些久拖未决的瓜拉尼人的隐患。
四五级的东南风吹拂着运输船上的风帆,使得运输船劈开水面,以4节的航速飞快地向前航行着。清冽的河水在东南风吹拂下产生阵阵水波,河面上不时有一条鱼跃出水面,大水獭在河岸边歪着头看着河面上快速通过的船只。
“真是一片蛮荒却又肥沃的土地啊。”徐文选微微感叹着,此地比起大明的赤地千里不知道强了多少。右侧航道内一条充作客船的18吨级运输船上传来了阵阵稚嫩的歌声,那是孩子们的声音。
徐文选微笑了起来,这些孩子大都是煤矿区那些鞑坦人的小孩。这些小孩的父母在教育部和平安堡两方面的三令五申下,终于把家中的适龄孩童送到了平安堡小学读书。这三十多名鞑坦小孩加上平安堡四十多名明朝移民小孩共同构成了平安堡完全小学一到五年级的学生主体。
与之相对应的是,只有寥寥七八个瓜拉尼小孩被送到平安堡小学读书,而无一例外的是,这七八个瓜拉尼小孩的家庭在他们的部落里都遭到了严重的歧视与孤立。无奈之下,这几户瓜拉尼人在东岸人的帮助下离开了部落,拖家带口来到平安堡讨生活。徐文选在平安堡城内新近开张的一间榨油作坊中就雇佣了这么一家子瓜拉尼人。
平安堡小学是寄宿制完全小学,实行义务教育,所有学生的食宿、服装、课本费用都由教育部统一包办。另外,每家有一名小孩在学校读书,那么家长每年都能得到由教育部发放的一定数量的津贴,用于补偿他们家里失去一个小劳动力的损失。
学校每个星期上五天半课,前五天为文化学习,包括语文、数学、自然、艺术、体育、思想政治等课程。星期六上午为集体活动时间,要么是集体劳动,要么就是集体训练,培养这些小孩的集体意识。这八十多个小孩每天一起吃饭、一起住宿、一起游戏、一起学习、一起劳动、一起训练,小孩之间的感情比较直接与单纯,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而这,也正是教育部制定政策的人们希望看到的现象。
星期六下午后这些小孩就开始放假,回家与家人团聚,顺便帮助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今天就正好是星期六,平安堡本地的小孩当然是就地解散,而这些鞑坦小孩则由平安堡方面派出客运船送他们回煤河上游的煤矿区家中。
这艘编号为335的18吨级客运船由于轻载的原因,航速也达到了4节以上,和徐文选搭乘的这艘内河运输船速度堪堪相当。因此,徐文选得以仔细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三十多名小孩端坐在客船甲板上,两名持枪警察倚在栏杆上充当护送的保镖。这两名警察都来自平安堡派出所,也是去年来的明朝移民,因此徐文选都认识。也许是闲坐着无聊,其中一名警察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些用可可粉、蔗糖与果仁做成的巧克力糖果,逗弄着这些小孩唱歌。
这种巧克力糖果在平安堡内有售卖,明朝移民中就有一个祖传做糖人手艺的,他用这些原料做出的那些惟妙惟肖的巧克力小人、巧克力动物在小孩们中间风靡一时,倒也让他赚得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果然,这帮鞑坦小孩受不得美味的巧克力糖果的诱惑,开始在警察的逗弄下唱起歌来。他们唱的是国歌《歌唱祖国》,声音一开始略有些凌乱,不过唱着唱着声调就渐渐开始一致起来。这些鞑坦小孩在警察的撺掇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地唱着这首每天升旗仪式时他们都要唱一遍的歌曲。
“……歌唱亲爱的祖国,从此走向繁荣富强……”徐文选听着他们稚嫩的嗓音,看着他们认真严肃的表情,此时他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灵魂在颤动的感觉。
《歌唱祖国》唱完后,小孩们又把《胜利属于陆军》、《东岸之鹰在前进》这两首陆、海军的军歌也完整地唱了一遍。唱完后,两名警察在一帮小孩们的欢呼声中将巧克力糖果一一发放到了每位小孩的手中。
徐文选微微一笑,作为平安堡政务助理的他清楚地知道这两名警察手中的巧克力糖果都是由教育部统一采购后发放下来的,而他们手中糖果的数量也必然是和这些小孩的数目是完全相等的。
有了这帮可爱的小孩作伴,三个多小时的旅途并不难熬。在运输船停靠在煤河码头后,徐文选稍微整理了下仪容,然后便大踏步登上了码头。而码头上,煤矿派出所副所长安达十五已经等待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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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平安堡(三)
安达十五略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徐文选的到来。虽然煤矿区这边的上级及同仁们一致支持自己的行为,并将那些被关押着的瓜拉尼人坚持扣着不放,但他心中仍然是有些忐忑的。他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给大伙儿添麻烦了,很是过意不去。而且事情闹得这么大,导致矿区的大量煤炭无法外运,造成的损失恐怕不小,也不知道上级会如何惩处自己。
安达十五忧伤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制服,暗想:自己也许会被剥夺武士的身份吧。
夜巡队杀人事件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瓜拉尼人虽然已经散去了不少,但仍然还有很多拥堵在煤矿和洗煤厂的围墙外,甚至就连运煤的轨道都被他们扒去了一截。煤矿和洗煤厂虽然仍在正常运转,但煤炭却已经完全无法外运,空地上大量精煤与原煤堆积如山。
总的来说,这帮瓜拉尼人行事还算有那么一点点分寸的,至少他们没有试图冲击被铁丝网和厚砖墙重重围护着的煤矿及洗煤厂生产区域。即使是在原驻扎在煤矿的一个排陆军上个月就已经撤走的情况下,他们仍然没有敢越雷池一步。
这种患得患失,既想闹大争取更大利益,又不想造成不可挽回的事情的貌似强硬、实则虚弱的态度被老于世故的徐文选一眼便看穿,这使得他对能够圆满解决这件事多了一分信心。
安达十五看到徐文选下船,立刻走了上去,欲言又止:“徐特派员……”
徐文选笑眯眯地拍了拍安达十五的肩膀,安慰道:“安达副所长,放心,上级没有追究你责任的意思。相反,钱大人对你的表现还算满意,他甚至还夸奖你勇于任事呢。”
“名主大人真的这么说了?”安达十五一下子激动了。
“嗯,他还让我转告安达君,以后治安上的事情要多多费心了。”徐文选说道。
“哈伊!”安达十五双腿并拢立正,激动地热泪盈眶。
“那么我们现在就赶紧过去吧。事情早点处理完了,煤炭就能早点外运。”徐文选一边说一边向前走。
码头到煤矿区的轨道果然被扒掉了十几米长,四周野地里还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瓜拉尼人,他们用警惕的眼神看着簇拥在徐文选周围、以安达十五为首的一帮黑制服警察。煤矿矿区围墙门口外围着三十来个瓜拉尼人,这些人四处走动着,却也没有胆大到敢冲进煤矿围墙内。
安达十五昂头挺胸,情绪亢奋的他用凶狠的眼神盯着那些瓜拉尼人,他的手下们更是不客气,一帮人耀武扬威地穿过瓜拉尼人让开的通道,与门口的鞑坦守卫交涉一番后,直接走到了煤矿管理办公室内。
到了这里徐文选不敢再摆架子,只见他快步走到那几间砖瓦平房内,定神看了看,发现平安煤矿矿长白水、洗煤厂厂长艾查都在,此外屋内还有一些他们的随员。徐文选连忙一连声拱手道:“白矿长、艾厂长,两位大人都在啊。还好,省的下官又多跑一趟了。”
“老钱怎么说的?”白水坐在松木办公桌后,抬眼开了一下徐文选,又低下头继续写字。
“钱大人说,《国土资源法》的出台,已经显示了中央的决心。我们不应当再犹豫、纵容下去,对于冲击国家机关与企业的不法分子,应当予以严惩。”徐文选转述着钱浩的话,说道。
“哦?老钱这么说了?呵呵,我也听说出台了这个个法律。下伊河堡那边还和查鲁亚人狠狠干了一架,据说就有人援引了这部法律里的条款。”白水搓着手站了起来,神情有些高兴,“奶奶的,司法部那帮人总算干了回正事!之前整天叫嚣着依法办事,简直脑子有病。真该让他们到基层来看看,情况有多复杂,事情有多难办!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一拍脑袋就要这样、那样,尽给我们添麻烦,草!”
“就是!什么玩意儿,让我们束手束脚的。现在一帮土人都堵到厂门口了,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艾查也附和道,“我早就看白斯文那鸟人不顺眼了,可没想到这厮挺能忽悠,这次愣是还让他当上了中央领导,真是郁闷。也不知道哪些脑残投的他的票!”
对于面前两位大人公然诽谤部堂高官的言行,徐文选眼观鼻,鼻观心,就当啥也没看到、啥也没听到。
白水兴奋地走回办公桌前,拿起桌上一张写满字的白纸,想了想后又放了下来,朝门口一名随员喊道:“去,把安达十五给我叫来。”
安达十五很快赶了过来,只见他“啪”的一个立正站在白水面前,沉默地等待命令。
“安达,你去矿区通知所有人停工,到矿场上集合。”白水命令道,“还有,打开武器库,将武器拿出来。”
安达十五立刻应命而去。
徐文选看着白水下令打开武器库,一时有些吃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身份,急忙出声询问道:“白矿长可是要武装矿工,出去剿灭土人?使不得啊,使不得!”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剿灭那些土人了?”白水斜睨了一眼徐文选,说道:“徐助理,老白我还没那么凶残,发放武器下去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呢,这帮土人也确实是太过无法无天了一点,连冲击国家机关的恶**件都做得出来,不抓几个典型实在说不过去。”
“对!老白我挺你!”艾查也嚷嚷道,“这不,牢里还关着一帮偷工具的蟊贼呢,这次一并处理了。”
徐文选没有说话,心里琢磨着看起来两位大人似乎并没有准备灭了这个土人部落的意思,而且事实上他们目前也没这个实力。那么,他们无外乎就是抓几个首恶,杀鸡儆猴一番,先震慑一下这帮土人,以后再想办法徐徐收服。
毕竟,人心总是不足的,你一味结好、拉拢,这些土人反倒是多了很多不应该有的想法。是时候祭出雷霆手段了,也好让这帮土人涨涨记性,让他们知道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好。想到这里,徐文选便不说话了,这个时候聒噪只会惹得两位大人厌烦。
很快,当班的、不当班的矿工都聚集了起来,一共两百多人。经过定期军事训练的他们在工头的指挥下排起了整齐的5行方阵,安达十五带队将武器库打开,50枝32-乙型燧发步枪被一一发放到第一行矿工手中,后面4行矿工手中则多了一杆2.7米长矛。
白水等人走到矿工队列的前面,对他们进行了一番简单的动员。这些鞑坦人张大着嘴巴,吃力地听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白水可不管这些,他现在需要的是将这些矿工们武装起来,以震慑住门外那些窥视的瓜拉尼人。
徐文选神色平静地看着被组织起来的鞑坦矿工排着整齐的队列向门外开进,一些躲闪不及的瓜拉尼人被当场拿住。整支队伍开出大门后便以小队为单位分散开,四处抓捕那些在附近活动的瓜拉尼人。
这些平日里饱受瓜拉尼人气受的鞑坦矿工们此时下了狠手,堵在煤矿及洗煤厂附近的瓜拉尼人稍有抗拒便会引来火枪射击、长矛攒刺。一些在远处看热闹看热闹的瓜拉尼人也受到了波及,他们同样被这些处于发泄状态的鞑坦人踹翻、暴打。徐文选看了后默然无语,两位上官已经说了,瓜拉尼人没有无辜的,全部都“有罪”,那还说什么呢?只能期望这些瓜拉尼人脑子够聪明,这个时候不要妄图反抗,尽量保住自己的性命。
鞑坦矿工们直到傍晚时分才在工头的约束下结束行动返回,整支队伍差不多抓捕了二十多名不及逃跑的倒霉的瓜拉尼人。此外,还有十多名瓜拉尼人死于整个抓捕过程。
白水一点不拖泥带水。由于他这个煤矿矿长兼有组织生产、发放工资、训练民兵、镇压暴动、审判罪犯等多项权力,因此,他组织了煤矿矿区所有矿工及家属近600人观看了一场由他导演的公审大会。
在这场公审大会中,前几天夜巡时由派出所抓获的几名盗窃煤矿工具的瓜拉尼人也被从监狱中押了上来,与今天抓获的瓜拉尼人一起接受审判。被告总共30人,白水拿起他早就写好的一张纸,念了半天这些被告的罪名。徐文选凝神细听,似乎主要是盗窃财物、破坏公物、聚众骚乱、阻碍生产等罪名。
罪名念完后,底下人听得云里雾里。白水也不管,接着念判决结果,念完后直接拿起手边的一方大印在审判书上盖了个印,正式下达了四名瓜拉尼盗窃犯绞刑、八人流放马岛、十八人3-5年不等徒刑的判决结果。
判决结果出来后,徐文选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总算没有一股脑儿杀了,接下来就看瓜拉尼部落的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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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平安堡(四)
瓜拉尼人当然没有反应。
在得知平安煤矿方面采取了雷霆手段后,被绞刑架上随风晃荡着的四具尸体狠狠震慑住的这帮土人们吓得面无人色。一些自度犯过不少事的家伙更是连夜收拾东西,向北翻越热拉尔山脉,进入巴拉那地区避难。剩下的那些瓜拉尼人也老实了许多,不但许多失窃的工具被还了回来,就连曾经一度被拆毁的一段轨道也在当天夜里悄悄被恢复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煤矿方面也没有继续扩大事态,白水打算见好就收。既然瓜拉尼人老实了,那么也没必要再揪住人家不放,双方之间似乎又取得了某种共识与平衡。
等到第二天徐文选搭乘拉煤的运输船准备回平安堡时,附近的瓜拉尼人甚至还送来了十多个适龄孩童,准备让他们随徐文选回平安堡上学读书。
“土人多畏威而不怀德,诚可叹也。”站在码头上,徐文选发表了一番感叹。随后,便登上了一艘满载精煤的内河运输船上,这是几天来平安煤矿外运的第一船煤炭。
煤矿的事情解决后,徐文选又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平安堡。如今平安堡诸事繁杂,正是他挣功劳、赚表现的时候,他如何能不急着回去?十多名瓜拉尼小孩被他送进了平安堡完全小学,然后他便一头扎进了平安新城的建设工地中。
城墙及厂房的建设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目前仍在紧张的施工中。与之相对应的是,前阵子平安机器织造厂已经安装到位的20台纺织机器此刻倒是已经调试得差不多了。从东岸公司机器纺织厂借调的一批工人一边开始进行试生产,一边抽空开始培训新工人。
轧棉机、纺纱机与织布机并不复杂,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的工人只要潜心学习个几天基本就能掌握所有操作要领,剩下来的就是刷熟练度了。原东岸公司机器纺织厂的工人们教得也很细心,一些他们在工作中总结出来的关乎产品质量、产量及设备保养方面的小技巧也被一一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讲给新工人们听,以便让他们能够在生产中少走弯路,尽快进入角色。对于他们这种慷慨、不藏私的行为,纺织工业总局也不是没有表示,每位前来传授经验的工人都得到了五元钱的现金奖励。
十月底,就在平安机器织造厂试生产结束,首批1000匹棉布经验收质量合格,新的一批20台机器开始安装调试后,来自明朝的第二批移民经过多方辗转,也抵达了平安堡。对于这批“身娇肉贵”的新移民,上到执委会、政务院,下到平安堡、镇海堡、纺织工业局三方全都进行了尽量合理、充分的安排。
不小心翼翼伺候不行啊,这批900名新移民又花费了财政部30余万元的巨款!其中17万元由财政部支出,另15万元再次由东岸公司拆借给财政部。如此一来,财政部可谓是债台高筑,如今已经背负了高达35万元的巨债。还好这笔债务不用支付利息,否则财政部可能就会如同维多利亚女王刚上台时的英国一样,每年的财政收入都只够给他们的那些荷兰债主们还利息的(英国的这笔债务正常途径还不了,但人家后来用一种非正常的方式还清了。对,就是抢劫西班牙人,囧!)。
支付给葡萄牙人这笔移民巨款后,财政部库房内还剩余资金两万余元,东岸公司财务处还剩余资金六万余元,即穿越众手头掌握的资金已经低到了只有区区八万余元的令人发指的地步,已经快周转不开了。执委会和政务院得知这个情况时,一帮人面面相觑,顿觉压力山大。作为明年出口创汇的主力产品----棉布看来是一定要打开法国市场了,不然的话,大家就都等着破产吧。
说起眼前这帮移民,就不得不说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合作好伙伴”----纵横南粤的刘香刘大首领。凭借去年“移民”数百人的功劳,刘香从葡萄牙人手中搞到了不少火枪大炮,今年的日子顿时好过了不少。在和郑芝龙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中还很是占了一些便宜,这令他对“替弗朗机人移民南洋”这件事的积极性高涨了很多。
去年年底及今年年初,刘香偷偷两次绕过台湾东海岸北上,避开因为去年劫掠而有所防备的温台地区,直扑吴淞、南通州等地,掳掠人口、财物无数,远近之间一时间为之震动。当然了,他做事也不总是这么蛮干,他也暗中派出了他的心腹手下与一些行商线人,去南直隶及山东部分地区以垦荒的名义招募流民,一时间倒也让他忽悠到了不少人。
刘香在行动的时候,那些葡萄牙人在金币的诱惑下也按耐不住,他们一边偷偷到日本招募移民,一边资助了几股倭寇海盗,登陆朝鲜济州岛。朝鲜人承平日久,完全没有防备。这帮苦哈哈的倭寇甚至还击败了几股济州岛上的朝鲜军队,抓了不少俘虏给葡萄牙人换钱。
经过这么几手下来,到春末出发时分,三艘葡萄牙移民船已经搞到了接近1500名自愿或非自愿的“移民”。当然,经过残酷、漫长的远洋航行后,能够活着抵达东岸地区的只不过刚刚900人而已,死亡率高达40%。这900人中明朝移民占了大部分,约750人,剩下还有约100名朝鲜难民和50名来自九州岛的日本移民。他们的到来也使得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总人口数历史性地首次突破了一万人,达到10759人的历史新高。
这批明朝移民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吴淞的织户,这些人第一时间被纺织工业总局局长陶晨曦截了下来,然后直接被拉到了平安堡新城,一边学习普通话、熟悉新生活,一边在老员工的教导下开始学习使用水力织机纺纱织布。他们本身就是织户,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学习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这令陶晨曦相当高兴,直呼没买错人。
在平安机器织造厂的工作有条不紊稳步推进时,与之相对的另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平安钢铁厂在平安河北岸、雅库伊河东岸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边缘地区开始了基础建设。上百名招募而来的瓜拉尼人和300多名新移民在此挥汗如雨,开始了他们作为钢铁厂工人的第一步工作----修建铁矿石货运码头、工厂厂房、炼铁高炉和炼钢平炉。
与此同时,另有300多名新移民被用船运送到了平安煤矿区,他们将在那里建设一间蜂窝煤厂和一间建筑材料厂(轮窑一座、水泥窑一座、石灰窑一座)。剩下的一些不多的移民被安排到了镇海堡,他们多半是一些有造船经验的造船匠,被直接分配给了镇海造船厂。他们平时虽然造的多半是一些性能落伍的中式硬帆船,但基础还在,在镇海造船厂学习一段时间后仍然可以派上大用场。
当然,钢铁厂、造船厂什么的都是为了将来考虑,但眼下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内的头等大事还是平安机器织造厂的调试及生产进度的问题。处于极重的财政压力下的执委会、政务院、工商部、贸易部、财政部三天两头派人来考察、询问,这使得平安堡主官钱浩、以及目前已经将办公室搬到平安堡新城内的纺织工业总局局长陶晨曦两人头大如斗。
说实话,他们二人真的已经为平安机器织造厂的正式投产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无论是厂房建设、工人招募及培训,还是设备的运输安装,他们都提供了最优良的条件,确保机器织造厂的生产进度不被耽搁。
第一批20台机器试生产出的1000匹棉布已经被销售到了拉普拉塔地区,客户反应良好。质量上和以前的棉布并没有显著的差距,目前该部分员工已经就位,设备也已经正常运转,一匹匹的棉布被生产出来,然后送进仓库储存,为明年攻坚法国加斯科涅的市场准备充足的货源。第二批20台机器这几天内已经安装、调试完毕,新工人正在一边实习一边试生产,争取早日磨合到最佳状态,生产出合格的商品来。
按照纺织工业总局的计划,第三批、第四批共40台机器将于11月份到货并安装调试完毕,最后一批机器最迟在12月中旬安装调试完毕。为此,东方港内的大鱼河兵工厂综合车间的工匠们开始了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加班加点生产纺织机器零部件,然后装箱运输至平安堡后再组装成成品机器。
预计到12月底,所有设备、工人将全部就位,然后就开足马力生产棉布。法国人也许在3月底或4月初时就会派船来提第一批货,到时候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平安机器织造厂内应当已经囤积了超过两万匹棉布,足够应付第一次销售提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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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平安堡(五)
陶晨曦、钱浩等人陪着特地前来视察的政务院总理马甲站在松木铺就的工作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旁边一名工人操作着一台大型水力纺纱机。脚下就是轰鸣不息的平安河,奔腾的水流击打着安装在水下的巨大的叶轮,发出巨大的声响,所产生的推动力经连杆传动至上部设备后,带动机器开始纺纱。数量众多的纱锭确保每台纺纱机可以同时纺数十根棉线,纺纱的速率还经过齿轮调节,保持在一个相对合适的速度上。
徐文选小心谨慎地陪在这么一群“部堂、州郡高官”身后参观视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织造厂了,但眼前这种神奇而又效率奇高的机器仍然令他看得如痴如醉。作为一个已经在平安堡生活了一年之久的“老移民”,徐文选已经见识了不少诸如码头上轻松省力的滑轮组吊杆之类的这个国家的奇奇怪怪的事物。
眼前这座拥有30个纱锭的大型机器一次能纺30根棉线,是人手工效率的几十倍,而且质量很还稳定。只要设备不出故障、河里的水流不停,那么纺纱机就可以一直工作下去。这种效率,不单是泰西诸国,就是大明那些熟练匠户也是拍马都赶不上啊。徐文选犹记得前几天带那帮新移民中的匠户们参观织造厂车间的时候,那一帮匠户们脸上呆滞的表情。
嗯,这就是那啥……对,机器工业的力量啊,徐文选暗自感叹。
“整个织造厂预计要雇佣多少工人?人手足不足?”马甲看了一圈已经正式投入生产的40台机器,感到有些满意,说道:“这就是我们明年指望用来下金蛋的母鸡啊,也是我们工业化起步的第一战,容不得任何失败啊。”
“目前工厂已招募员工约150人,都已经经过培训,并有一定的实际生产经验。”陶晨曦说道,“预计最终投产时,整个平安机器织造厂将会拥有包括生产工、维修工、质检工、管理者之类的员工总计约400人左右。工人大多数都是就近在本地招募,少部分需要外聘。此外,这次移民中明朝织户大约还有上百人,这些都是优秀的员工储备,人员在我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400人的工厂啊,目前也就仅次于海军造船厂、大鱼河兵工厂和建筑材料厂了,是咱们手头规模第四大的工厂啊。更别说今后还要扩大生产规模,到时候直追海军造船厂,荣登咱们东岸共和国第一大厂的宝座也是指日可待啊。”马甲笑着说了两句。
“平安机器织造厂设计生产规模是年产棉布九万匹。”陶晨曦侃侃而谈,“看现在这趋势,我有信心在1635年、即投产的第一年就达到七万匹以上的规模,第二年开始产能释放到九万匹,甚至开始冲击十万匹的产能。请中央放心,只要销路打开了,我们平安机器织造厂就算加班加点也要把产品第一时间生产出来。”
“行!我就喜欢听这样的话。”马甲哈哈一笑,说道:“执委会、政务院眼下都眼巴巴看着你们呢。就等着你们的棉布销售出去然后捞点钱回来补贴家用,如今的国库真的是可以跑马啊,空旷得令人心里瘆得慌。”
“别,这么大的重担压倒我身上可承受不起。”陶晨曦也笑道,“就算一年卖给法国人十万匹棉布,这利润也才不到十万元,完全填不满如今国家财政的窟窿嘛。谁要你们花钱大手大脚的,你看看平安堡外面,在大明一个瘦骨嶙峋、朝不保夕的流民,被葡萄牙人这么一转手倒腾,卖到我们这就是差不多400块。按照老钱的话说就是‘够战列舰全部66门火炮打十几轮齐射了’,我也要说,够我们卖几百匹棉布了,奶奶的,真是金贵。我们一年拼死拼活折腾点钱全砸里面去了。”
“嘿嘿。”钱浩尴尬地笑道,“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有你们这想法的人不少。”马甲叹了口气,“是啊,一年财政收入一半以上用来移民,这事任谁都想不通。不过你们是从经济角度考虑,执委会和政务院却是从政治角度考虑的。如今我们全国一万多人口,查鲁亚及瓜拉尼土著的人口比例已经达到了22.5%。算上这批移民,明人的人口数量才占14%,就算加上我们也才19.3%,勉强算是第二大民族。此外,北德意志人占10.6%,波西米亚人占7%,芬兰人占5.2%,以及中亚人种的鞑坦人占5.1%。其他的都是数量不多,且较为分散地来自各个国家的移民。人口比例已经有些不协调了,因此接下来除了继续推行强制文化教育及民族间通婚以外,还要控制各个国家的移民数量及比例。这才是执委会最为关心的方面,经济利益还排不到第一位。”
“接下来要控制移民?”钱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马甲说道,“我们现在总共才一万多人口,人力紧缺的情况处处可见,依我看要加大力气移民才是,怎么还要限制数量?这……这是谁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钱浩瞪着眼睛看向马甲,似乎在说这个主意就是你马甲拍脑袋想出来的吧。
“当然要控制!”马甲瞪了一眼钱浩,说道:“我们的新移民培训机构、学校等毕竟是有容量限制的,眼下一年三千多人的新增移民数量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再大力敞开移民的话,这些新移民恐怕连每两天一次的汉语课程都安排不过来,更别说别的什么思想教育、文化教育等课程了。而且,我们目前这一万多人口还没彻底消化呢,很多人在日程交流中还是会蹦出许多本民族语言,生活习惯一时也没有彻底扭转过来。虽然这些年我们的同化教育推广的还不错,新移民们也都乐意模仿我们的生活方式,并逐渐在潜移默化中接受我们的价值观,但说到底时间还是太短,他们的改变还不够彻底,很多东西甚至这辈子都别想他们改变了,只能从他们的下一代想办法。”
“那些波罗的海人是难同化,但这些土人呢?我觉得我们对查鲁亚人和瓜拉尼人的同化教育进行得还不错啊,他们比那些欧洲人更容易接受我们的东西啊,为什么也要限制他们的人口数量呢?”钱浩有些不解。
“说实话,土人的问题比较棘手。”马甲说道,“他们也许能接受我们的文化、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并且努力去模仿,但说到底他们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将来普及教育、民智开启后,很难说这些土人会不会产生些危险的思想。比如,我们和白人都是外来者,掠夺了他们的土地与资源,而且还杀戮了他们很多人,他们将来会怎么看待我们真的很难说。我们目前能做到的,只能是先预防,然后大力推行民族通婚,尽量消除种族差异,这样才是能够延续我们这个国度的最稳妥方式。要是这个时候我们不及早采取措施,稳扎稳打、量力而行;而是不顾现实情况,贪图人口,敞开移民,这就是吃夹生饭,将来到底是别人来同化我们还是我们去同化别人啊?贪多嚼不烂,将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段话说得众人都有些无语。徐文选听得也有些尴尬,这么机密的战略方面的决策都让他听到了,他内心说实话有些惶恐。
“徐助理,我刚才那番话只是说限制土人及泰西人,并没有限制我天朝子民。”马甲转头朝徐文选笑了笑,说道:“我听小钱说起过你,说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个难得的经世人才。我的这番话,想必你是能够理解其中真意的。我等前宋遗民,与尔等同为炎黄子孙,文字相同、习性相近,同化我大明移民,自是事半功倍。若不是力不能逮,对于大明移民,我等自然是以为多多益善了。”
“下官惶恐。”徐文选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下官以为……以为……前宋遗民亦是我中华正朔,入……夷则夷,入夏则夏,心慕我华夏道统者即为我华夏子民。下官……下官心中,实则……实则没有那许多华夷之防。”
一段话说得吞吞吐吐,惹的马甲几人哈哈大笑。马甲拍了拍徐文选的肩膀,笑着说道:“徐助理,要是别人我不敢说,但是你说这话我相信。听说前阵子你娶了个法兰西女子为妻,这就很好嘛,如今我们正在大力提倡异族间通婚。民政部还在酝酿出台奖励措施,土人和泰西人之间、土人和明人之间、明人和泰西人之间通婚者,皆一次重奖十元。当然,土人、明人或泰西人之间自相通婚者,则没有这等奖励。”
“土人、蛮夷之小民皆是贪图小利之辈,此政一出,数十年之后,民皆大同矣。此乃善政!”徐文选拍马屁道。
马甲几人又参观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平安机器织造厂。如今这边一切都已经上了正轨,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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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波尔多风云(一)
1634年12月份,随着最后20台机器安装完毕,工人们开始进行试生产,至此整个平安机器织造厂一期工程全部完工,工厂进入了紧张的生产过程中。到当月底,工厂生产出了5000余匹棉布,加上11月份生产的3000余匹,一同存入仓库,宣示着平安机器织造厂的正式投产成功。
与此同时,大鱼河畔的东岸公司机器织造厂也在有条不紊地生产着,每月250匹呢绒及1000匹棉布的产量将拉普拉塔的市场完全占领。物美价廉的东岸纺织品极大地带动了拉普拉塔地区的消费,罗德里格斯商会连连催货,因为目前的产量仅能够满足拉普拉塔而已,邻近的上秘鲁及智利地区的需求也很大,急等着商品去占领市场。为此,东岸公司目前也开始考虑在大鱼河畔挤出地方进行小规模的扩产。
整个国家呈现出一片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
1635年1月初,刚过完元旦,已经被整编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第一舰队的全部5艘战舰:“八月十日”号、“东岸之鹰”号、“红鳟鱼”号、“小猎犬”号和“海上文学家”号,在补充完大量弹药、饮水食物、备用船材和帆布后,缓缓驶出了东方港军用码头。接下来几个月内,这支编制超过1000人、拥有164门大口径舰炮的舰队将前往加勒比海地区进行“贸易”与“试航”。当然,这只是官方文件上的说法,事实上这支强大的舰队是去干什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新生的国家对于资金的渴求实在是太强烈了!
“八月十日”号战列舰是编入现役后第一次进行如此长距离的航行,之前最长的一次航行也就是前往马岛运送了一批补给品。这次前往加勒比海,舰队司令官陆铭海军少校还是打着以战代练的目的,让“八月十日”号上的这帮新人们尽快完成磨合、形成战斗力。
在舰队临出发前,贸易部部长许信和孙波二人又奉执委会命令临时加入了进来,他们携带了约5000匹棉布和300吨土豆的货物,在舰队抵达加勒比海后,陆铭将安排船只送他们到波尔多,那边的商站也是时候重新开张了。
3月中旬,东岸共和国的海军舰船在时隔大半年后再次抵达法属圣多明各的法兰西角港。法兰西角的居民们热情地欢迎了东岸共和国的海军军人们,因为他们每次停靠期间都会在这里购买大量的蔬菜、水果、谷物、奶制品和肉类,同时出售一些当地居民需要的商品,双方之间的这种互利关系相当和谐。
在风和日丽的法兰西角休整了两天。两天后,许信二人及满载货物的“东岸之鹰”号和“海上文学家”号汇合了一艘法兰西的商船,搭伙离开了法兰西角,前往波尔多。而在他们离开之前,“八月十日”号这艘扎眼的战舰便已经带着另外两艘炮舰先期离开,前往北方而去。据说,他们是准备前往英国人的殖民地附近转悠转悠。那些英国人的商船满载着烟叶、靛青与棉花在殖民地与本土之间来来往往,作为有志于海上私掠的船长,陆铭没有理由会放过他们的。
5月1日,取道西班牙加那利群岛的“东岸之鹰”号和“海上文学家”号在帕斯奎尔家族船只的引导下抵达了波尔多,在吉伦特河畔的码头靠岸。帕斯奎尔家族的朱利安带着他的仆人们亲自来到了码头迎接许信二人,300吨土豆被朱利安当场以每吨12法郎(60元)的价格买下。
如今欧洲的粮食饥荒根本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粮食价格一涨再涨。从32年开始,传统的谷物出口国波兰和俄罗斯为了斯摩棱斯克发生了大规模的战争,粮食出口一度中断,带动了中欧西欧各国粮食价格的新一轮上涨。1598年时,英国从波兰进口了1.8万吨谷物,花费了约25万英镑,折算下来那时候每吨谷物的价格还不到14英镑;但是到了今天,小麦的价格高峰时已经攀升到了每吨近50英镑(约200元)的天价。
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土豆在此时虽然并不是欧洲人餐桌上的主流食品,但为了填饱肚子,相信一般老百姓在昂贵的小麦和便宜的土豆之间还是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虽然每吨土豆只卖出了60元的价格,但是许信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这意味着每年能给国库带来十多万元的收益,捞金能力几乎和纺织行业不相上下了。
刚刚雇人将5000匹棉布运至去年买下作为商站与仓库的房屋内,朱利安便带着几名家族纺织工场的技术工人上门,他迫不及待地要求验看货物。
“朱利安,你是如此迫不及待,哈哈。”许信笑着说,“放心吧,我的朋友,‘东岸布’在质量上不存在任何瑕疵。这次我带来了5000匹棉布,作为开办商站的第一笔资金,美好的时代即将来临。你不需要来一杯么?”
朱利安笑了笑,说道:“好吧,那就来一杯。”
“葡萄酒还是蒸馏过的白兰地?”许信打开酒柜,问道。
“白兰地,谢谢。”
许信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然后碰杯道:“为了即将到来的我们的时代,干杯。”
“干杯。”朱利安抿了一口酒,然后便说道:“我的船在1月初就已经出发前往东方港了,你们能够提供足够的货物吗?我需要再确认一下,我和我的家族在这里面可下了重注。你知道的,这不容许失败。”
“你的船能在4月初抵达东方港,放心吧,不出意外的话,那时候我们已经生产出了超过两万匹的棉布,甚至更多。想想吧,这两万多匹棉布运进波尔多,然后以每匹……呃,对了,你们给棉布定的价格是多少?”许信问道。
“每匹10-11苏(约2.5-2.75元)。”
“为什么定这么高的价格?”许信皱了皱眉,有些不快地问道:“多年以来波尔多市场的棉布售价一直在12苏-14苏之间徘徊,近些年西印度群岛的棉花产量稳定,棉布价格更是稳定在12苏左右。我的朋友,这个时候我们就是应当用一个令对手们印象深刻的价格来迅速打垮他们,然后将市场全部霸占住。但是你们却给东岸布制定了一个不合适的价格,告诉我,朱利安,每匹11苏的价格能做到这一点吗?”
“或许吧。”朱利安有些尴尬地说道,“现在手工业者的原料、税收和运输成本加起来大约就是每匹11苏,他们也就是赚一点辛苦钱。在这个价位上,他们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只有破产一途。”
“你们瞄准的目标就是那些苦哈哈的手工业者?”许信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朱利安,说道:“告诉我!纺织工场每匹布的成本是不是只有10苏?告诉我!这样做是不是只会更加促使他们联合起来,将规模做大以降低成本?告诉我!那些破产的手工纺织业者是不是给他们提供了大量廉价的劳动力及熟练技术工人?告诉我!这样一来,他们的成本是不是会更加低廉?”
朱利安唯唯诺诺不说话。
许信仰脖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净,然后在屋内不停地走来走去,接着才问道:“是谁制定的这个价格?”
“是纺织行会的弗洛雷斯先生和洛里斯男爵共同制定的价格,当然,如果我们坚持,他们肯定会慎重考虑我们的意见的。”朱利安说道,“事实上我父亲的观点和他们一致,他们认为前期我们可以维持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价格,然后可以视情况再调整价格,这样能够攫取最大利润。”
“愚蠢!”许信内心说道,“这帮家伙估计是没怎么想着做长久生意,都是准备尽快捞一票到手的短视鬼。他们根本不清楚这个新兴起来的布匹市场是多大的庞大,可以说整个工业革命前期英国基本就指着这个活的了。短视啊短视!”
“价格必须调整。”许信坚持说道,“每匹棉布的价格最高不得超过10苏。在这个价格上,手工业者成本太高,最先被淘汰。接下来,那些手工工场的产品也将陷于滞销的窘境,他们的质量不如我们,若要多少收回一些成本,他们必须进行大降价。若是他们够机灵,那么就应该在我们的产品大量铺满市场之前快速处理掉自己手头的货物。若是他们的反应很迟钝,等到我们几万匹棉布一齐进入市场,亏损的梦魇就将会伴随他们渡过每个凄凉的夜晚。”
朱利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一会儿,他带来的几名技术工人抽样检查完了许信携带而来的棉布,低声朝朱利安说了几句。
朱利安听完后松了口气,笑道:“质量都很不错,许,可以媲美我父亲工场里最好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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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波尔多风云(二)
“那是当然,我们东岸布的质量是无可挑剔的。”许信矜持地笑了笑。
“那么,目前这5000匹棉布怎么办?立刻出售吗?”朱利安问道。
“当然不!等下一批两万多匹棉布到来后再一起出售。”许信坚决地说道,“比起偌大的市场,几千匹布造成的影响实在有限,那些纺织行会的大生产商们还能够应付过去,而且还会让他们产生警惕。等到下一批棉布到货,我们就开大量倾销,给那些大生产商们一个深刻的印象。你可以先提前联络一下可靠的销售批发商人,免得到时候一时找不到买家,当然,这个过程要注意保密。”
“我会注意的,最近路德维格那个老家伙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对的气息,正满世界地打听消息。”
“路德维格是谁?”
“本地最大的高利贷商人,涉足香料贸易、造船、纺织等多个行业。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该死的犹太人!”朱利安咬牙切齿道。
“我们的敌人?”许信问道。
“是的,最大的敌人。”朱利安说道,“这个老家伙除了在波尔多有产业外,他的子孙还在马赛与里昂经营着大笔产业,是一个很难缠的家伙。”
“放心吧,朱利安。”许信安慰道,“在我们超卓的成本优势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只能是一个笑话,这次我们会让他栽一个大跟头的。”
“那样再好不过了。”朱利安笑了笑,道:“我巴不得现在就看到那个老家伙错愕、沮丧的嘴脸,想想都令人兴奋,哈哈。”
“这个家伙在城内有经营棉布的商铺吗?”许信突然问道。
“当然有,怎么,许,你有兴趣去参观一番?”
“我很有兴趣,我想在‘战争’开始前更好地了解一下我们的对手。”
“好吧,许,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米歇尔,一会你陪许去那该死的犹太佬的商店去参观下,我就不去了,我讨厌见到那个家伙和他的一切。”朱利安随手朝身后的仆人米歇尔吩咐了一下。
米歇尔微微鞠躬:“如您所愿。”
午饭后,天空下起了小雨,但这并不能阻挡许信与孙波二人的兴致。米歇尔在前面带路,此外还有两个穿着考究的跟班跟在许信二人身后准备随时服务,一行五人艰难地走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朝犹太佬路德维格的商店走去。
许信、孙波二人一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中山装与黑色长裤,脚上是舒适、黑亮的尖头皮鞋,左胸口别着一枚双头鹰与阴阳鱼徽章,举着油布雨伞,一边走路、一边打量着街边的风景。当然,他们同时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17世纪的波尔多城区处处透着一股局促狭窄的感觉,街道不够宽阔,两侧的民房同时打开房门的话估计就能挡去小半个街道。路面大多是没有经过硬化的泥路,偶尔见到一些石子路与石板路也磨损得很厉害,充满着一股破败的气息,与这个商业蓬勃发展的港口城市格格不入,反倒是与法国那些封建割据势力浓厚的领主城镇相差不多,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惊讶。
对于许信的疑惑,米歇尔给出了标准答案:都是该死的犹太商人的错!他们赚走了大笔的法郎,却吝啬于拿出哪怕一个苏来整修市政工程。
许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有用的信息,犹太人在本地区并不得人心。
街道上到处散落着一些垃圾与动物粪便,这令习惯了东岸共和国境内整洁干净街道的许信二人相当不习惯,他们必须非常努力地在街道上寻找可以下脚的干净路面行走。但是这并不容易,下过雨的街道上污水横流,几乎找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
除此之外,你还必须随时小心路两侧楼房上不时倾倒而下的污水。你一旦中招,那么恭喜你,可以回去换衣服了。更令人郁闷的是,你还没法抱怨什么,因为此时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波尔多,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法兰西,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欧洲!
看着穿着马靴在前面走得安之若素的米歇尔,许信认命地叹了口气,今天不该穿皮鞋出门的!
路两边不时出现一些三三两两的流民,这些人形容枯槁,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脏兮兮的面庞后是一双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神彩的双眼。据米歇尔介绍,这些人要么是生意破产的手艺人,要么就是从乡下逃来的不堪领主与教会剥削的佃农,又或者是没有继承权的农夫家里的非长子,在父亲去世后被兄长赶出了家门,总之都是一些可怜人。
“在波尔多也许还能隔三差五地遇到某位夫人大发善心,运气好的话就能够得到一块发霉的黑面包作为食物果腹。如果是在乡下或者别的什么小地方,那么一切就会更糟,他们要么沦为奴隶,日夜为主人辛勤工作;要么就是活活被饿死,默默无闻地死在某个夜晚或早上,尸体与露水作伴;他们甚至连成为强盗的资格都没有。”米歇尔耸了耸肩,说道:“哪里都有可怜人,上帝的子民也不是个个都幸福。”
“那么就任他们自生自灭吗?为什么不组织他们去开垦荒地?”话问出口后孙波就觉得自己傻了,这么愚蠢的问题也问得出口。
果不其然,米歇尔叹了口气,回头说道:“加斯科涅有一百万人口,法兰西更是有超过一千八百万人口,这个国家养不活更多的人了。也许去魁北克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那个荒凉的地方与野蛮人和英国海盗搏斗的。去的人有一百个,发财的也许一个都没有,那还不如继续留在国内游荡着碰运气,也许某天国王或某个贵族会征召他们入伍呢?这都说不定的。”
“国王会征召这些人入伍?”孙波愕然地问道。
“当然,为什么不?”米歇尔奇怪地看了这个东岸人一眼,“他们是很廉价的士兵来源,而且相当听话,没有谁会拒绝雇佣他们。事实上不止国王和贵族们会看上他们,就连教会也看上了他们呢。前阵子还有耶稣会的教士从魁北克写信回来,要求从国内招募来自文明世界的上帝子民去那边种植小麦。看,他们也不是一无用处嘛。而且,我听说耶稣会的教士们还建议教会和移民公司上层给每个到达魁北克的来自文明世界的男人发放土著女人为妻。年轻的姑娘去到那里,他们甚至会发放大笔的嫁妆,如果生的孩子够多的话,那么她还能够得到额外的奖励。说起来,也是不错的出路呢。”
“或许吧。”孙波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与21世纪人类将一切剥削、压榨掩盖在“自由”、“公平”的外衣下,这个时候的人们更是将一切都**裸地摆上桌面。任何时候,金钱为尊、实力为尊,人道、良知、正义、怜悯等等都是不需要的奢侈品。
许信看了看这些流民,心里却在盘算着,也许再过几个月,这里街头的流民会增加好几倍乃至几十倍吧。到时候那些破产的手工业者生活难以为继,很多人必定会流落接头。单身的青壮年男子还好说,他们大不了一咬牙去当水手或者去魁北克讨生活;但是那些拖家带口的手工业者就麻烦了,也许这个冬天对他们来说注定是一个永生难忘的冬天。不!也许他们的生命就将结束在这个残酷的冬天。
许信暗自唏嘘了几下,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这一切都不是我想造孽,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杀人,人就要杀我,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想必菩萨也是会谅解自己的。
几个人继续走路,不一会儿,犹太人路德维格的商店到了。
许信信步走进店内,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说实话,这个店面并不大,砖木混合结构的两进房屋,前面一进作为店面,后面一进似乎是作为仓库。店内的装饰也很简单,廉价木材制作的货架,手工作坊粗制滥造的白棉布挂在窗户上充当窗帘,果然很符合犹太佬的作风呢。
货架上的商品种类很多,但是许信关注的只有棉布。他用自己还算专业的眼光观察着这些棉布,很多布匹的布面过于粗糙、且不透气;另外一些则不够结实,看样子是纺纱的时候线的质量不够稳定。单纯从质量上来说,这些棉布在纺织工业总局新出的质检规定面前,那都是通通不合格的次品,是绝对不允许流入市场败坏东岸布名声的。
质量如此,再看看它的价格。哦呵呵,许信畅快地笑了,12苏/匹!这对于即将大举登陆的东岸布来说当然是个毫无竞争力的价格。货架上零散堆放着大约几百匹的棉布,也许后面的仓库里还有更多,等到几个月后,有的这帮奸商们哭的时候。
让你们把持行会、控制市场,哼哼,许信快意地踱着步子。
“东方人?”门口突然响起了苍老沙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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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波尔多风云(三)
ps:推荐期间,我觉得还是厚道点,一天两更吧,不然对不起大家,对不起编辑。囧
许信愕然转身。
他的法语并不算好,但是这句话还是听懂了。问话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身着深色呢绒礼服,礼服外面套着一件用上等印度染色布制作的罩袍。头顶上是一副用名贵皮毛制作的宽边礼帽,礼帽下方是白色的假发。自从两年前那位法兰西的国王因为一场怪病而掉光了头发之后,假发这个奇怪的玩意儿就突然在一夜之间流行了起来。
老人走进屋内,将自己的礼帽摘下,身后的仆人殷勤地上来接住。店内的职员在看到老人进来后,也纷纷问好:“日安,先生。”
“米歇尔,老帕斯奎尔派你来做什么?”老人冷冷地扫视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米歇尔,“我的商店绝不出售帕斯奎尔家族的商品。对于这一点,我想你们在十年前就已经明白了。那么,告诉我,带这两个东方人道我的店里来是什么目的?”
“尊敬的大卫·路德维格先生,正如您所见,两位‘东方贵客’是我的主人的贵宾,他们只是好奇想来您的商店逛一下。当然,如果您介意,我们将会立刻离开。”米歇尔微微鞠躬,说道。
路德维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到柜台后,拿起账本略略看了看,仆人端过来一壶这个时候还不多见的咖啡。路德维格抿了一口,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在商店狭小的空间内。
“东方人,好好的茶叶生意不做,为什么要做你们并不擅长的棉布生意?”路德维格放下账本,突然说道。
许信二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法语水平实在很差,并没有听明白眼前这个老头在说些什么。
路德维格皱了皱眉头,然后换做西班牙语问道:“年轻人,告诉路德维格,为什么要搅动棉布市场?这个市场已经维持上百年了,路德维格保证,它还将继续维持下去。我不管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棉布,英国、印度或者意大利,总之没有人在违抗路德维格的意志后还能够逍遥自在下去,没有人!”
“棉布它不姓路德维格!”许信不硬不软地回敬了一句。
“意大利的棉布价格并不低,自从土耳其的棉花出口中断以后,意大利人就只能从塞浦路斯进口到一点可怜的棉花。他们的成本很高,你们若是经营意大利棉布的话会得不偿失的。”路德维格仿佛没有听到许信的话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市场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回答的。”许信平静地说道。
“也许你们有途径从印度进口许多劣质的白棉布过来,但是6苏一匹的进口价在远渡重洋、缴纳关税后,你们的代理人还能留给你们多少利润空间?”路德维格低头继续看着账本,嘴里却仍在说着些不找边际的话。
擦,这老头在诈我呢,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装模作样地说着一大堆废话。许信心中暗笑,他也不多废话,直接朝旁边的米歇尔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然后又朝路德维格点了点头示意,说道:“路德维格先生,再见,但愿您能一直拥有此刻享受香甜咖啡的美好心情。”说完,率先迈步走出了路德维格的商店。
路德维格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继续享受着香气缭绕的咖啡。
门外的雨似乎变大了些。
许信举着油布雨伞,放慢脚步,等待其他人跟上。街道上不时闪过一些急匆匆的身影,这些人怀里抱着厚厚的一叠棉布,举着大大的油布雨伞,低头朝路德维格商店的侧门走去,那里似乎直通商店后面的仓库。
“那是一些城市纺织工。”米歇尔举着雨伞走过来说道:“路德维格将纱线赊给这些纺织工,他们将纱线织成布匹后再以一个低廉的价格卖给路德维格,每匹棉布也就赚一些辛苦钱,可能还不到1苏。每个月运气好的话能够织10匹布,赚半个法郎。”
许信点了点头:“半个法郎够买什么?一小片面包?一小勺白兰地?”
“当然不是尊贵的许先生您平常吃的那种面包,他们也无法享受得起美味的白兰地。”米歇尔笑了,笑容中包含着很多复杂的内容,“事实上,他们只能从市场上购买一些掺杂了大量杂质的便宜谷物,以及一些豌豆。女人和小孩早上只能吃很少一点食物甚至根本没有早餐,只有需要保持体力劳动的男人才可以在早上吃食物。这几年闹饥荒,粮食价格涨了好几倍,他们就连晚餐也吃得很少了。至于鱼、肉、巧克力这等奢侈的食物,也只有等教会施舍的时候才可能尝到那么一丁点,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好运。”
许信默然不说话。
“这只是织布工的生活。与他们相比,那些纺纱工的生活或许还要艰辛上几分。”米歇尔继续说道,“他们平时租种着土地,但往往吃不饱,有时候或许还需要向路德维格这样的犹太吸血鬼贷款。然后通过农闲时几乎不眠不休的工作而辛苦获取一点微薄的纺纱收入,用来偿还他们欠下的贷款。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能够及时偿还贷款,因而破产成为债务奴隶,沦落为悲惨的农奴或者被转卖到新大陆。他们吃的食物更加粗陋、也更加少,这样的人在加斯科涅的乡下随处可见。很多人家里出生的小孩多了,却又养不活,只能送到有钱人家里当不要钱的免费佣人。”
“我看到过很多在街道上徘徊的瘦弱小孩。”许信叹了口气,“所以这就是你憎恨犹太人的理由?”
“他们都是吸血鬼!”米歇尔怒道,但是很快他又平静了下来,然后微微鞠躬道歉道:“对不起,尊贵的客人,我失态了。”
“这没什么,米歇尔。”许信说道,“那些在旷野中游荡的小孩都有父母吗?”
“有些没有,有些有,但是和没有也差不多了,他们的父母负担不起他们的生活。”米歇尔抬起头,疑惑地问道:“您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为他们做些事情。”许信斟酌着语句说道,“就像你知道的,我是富裕的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贸易部长,我可以为这些孩子们提供他们生长所需的充足食物、安定的生活环境以及最优良的教育,前提是让这些孩子们到东岸去定居。你,能够帮我吗?”
“当然,我很乐意。”米歇尔看着许信的眼睛,说道:“前提是你能够善待这些孩子们。虽然你不是主的信徒,但是我相信你的诚意,尊贵的许。也许你在抱有赎罪之心,因为东岸布一旦开始销售,旷野中游荡的孩子的数量会几倍几十倍地增长,因为他们的父母都已经破产了。”
“米歇尔,你真直接。”许信摇头笑了笑,“也很有个xing。你的学识也很丰富,至少你的西班牙语很流利,这令我感到很惊讶。我猜也许你出身某个商人或者富裕市民家庭?”
“你猜对了,尊贵的客人。”米歇尔面色平静地说道,“我的确是一个商人家庭的次子,很遗憾,我没有继承权,被赶出了家门。”
“勾起了你不愉快的往事,我道歉。”许信微微鞠了鞠躬,说道:“我们言归正传,东岸共和国土地肥沃、富饶无比,即使养几万名孩子们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放任这些孩子们在野外流浪,也许他们某天就会在饥饿与疾病的双重打击下悲惨地死去。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们去东岸呢?至少在那里,他们能吃饱饭活下去,并且接受教育。”
“是的,这对他们而言是个非常好的选择,至少可以吃饱饭。而且,他们在这里接受教育的机会为零。”米歇尔点了点头,“与其这样,那么还不如让他们去东岸呢。放心吧,他们的父母会同意的,毕竟谁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那样悲惨地生活着。当然了,如果您不介意再给他们一点微薄的补偿的话,他们就更会感激涕零了。”
“补偿?需要多少补偿?什么样的补偿?”
“或许一块黑面包,或许两块杂粮豌豆糕,又或许一点钱币补偿。总之随意,我想这并不会花费你们太多的钱财。”米歇尔说道。
“当然,我们并不介意为此支付一点费用。”许信欣然答应,“也许我们应当立即行动起来,那样这些孩子们的生活处境也能够更快地得到改善。很可能下个月来自东方港的船只就要抵达波尔多了,我们最好赶在那之前将一切事情办妥,因为那之后我们可能会相当的繁忙。这样算起来,我们的时间并不多。米歇尔,我们得抓紧了,现在我们就回商站。你帮我雇几个人,然后再去定做一百块黑面包。当然了,我会向朱利安说明情况,也会支付给你一定的报酬。”
“如您所愿,尊贵的许。”米歇尔微微鞠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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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波尔多风云(四)
6月上旬,装载着大量东岸商品的“蝴蝶”号商船缓缓停靠在了波尔多码头。为了保密,帕斯奎尔家族直接从乡下庄园内派出了大批农奴到码头上卸货。
四磅炮、六磅炮以及八磅炮这些陆军野战轻型炮是东岸共和国贸易部经久不衰的出口商品。这种经由俄国人使用而在斯摩棱斯克战争中大放异彩的火炮的名气如今开始蔓延到莱茵兰与法兰西地区,帕斯奎尔家族一次便采购了二十多门火炮。除了这些火炮之外,剩下的是军工出口“老三样”里的另外两样:军刀和盔甲。
除此之外,“蝴蝶”号船舱内还装载了250吨土豆和一些皮毛。当然,这些货物都不是帕斯奎尔家族所关注的焦点,他们的目光集中在船舱内另外一些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木箱子上。
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木箱子散发着松木特有的清香,帕斯奎尔家族的农奴们在上级的指挥下快速地将这些箱子转移到停靠在大船旁边的许多小船上,然后这些小船便以飞快的速度离开码头,沿着纵横的港汊驶进了一间用大块条石砌成沿河仓库内,这是他们家族纺织工场的仓库。
此时在这间仓库内,大群雇工们正将一个个松木箱子撬开,然后将箱子内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棉布整理出来,放到货架上。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话,仓库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许信和朱利安站在仓库一角,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许,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你们生产棉布的速度还是所生产出来的棉布的品质,都足以让其他人感到吃惊。”朱利安转头望向许信,眨巴着眼睛说道:“三个月生产出了超过两万匹棉布,质量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稳定,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许信笑了笑:“加上之前的五千匹棉布,我们现在手头的存货已经达到了两万六千匹。有了这批货物,已经足够撬动市场了。”
“你准备怎么做?”朱利安问道,呼吸也略有些急促起立。
“不是我准备怎么做,你们统一意见了么?”许信有些不满地问道,“上个月我才在宝莱夫人的沙龙里见到过洛里斯男爵一回,他似乎迷上了那个女人,心思似乎完全不在生意上,即便是年迈的弗洛雷斯先生也要比他更为上心。”
朱利安有些尴尬,因为他也常去那个女人举办的沙龙里鬼混。“是的,我父亲与弗洛雷斯先生、洛里斯男爵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一致支持我们的‘战争’。是的,这是一场‘战争’,胜利者赢得一切,失败者黯然退场。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路德维格那个可恶的犹太人失望、沮丧的嘴脸了,这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啊。”
“在这之前我们最好先把所有困难都预想一遍。路德维格那个老家伙资金实力雄厚,在波尔多也经营了很多年,纺织业虽然在他的财富比例中占的份额并不是很高,但他也不是轻易放弃认输的人。我们还是多想想他的反击手段吧。”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主持这么大规模的贸易战对许信来说都还是第一次,因此他的信心并不是那么充足,尤其是在这场经济战即将发动的前夜,他的内心还是充满了种种焦躁和不安情绪的。
“路德维格那个老家伙也许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但他也没法知道更多了。”朱利安倒是挺乐观,只见他安慰起了许信:“放心吧,我的朋友。我们手头有多达两万六千匹东岸布,这么大的数量绝对能在短时间内将波尔多一成不变了几十年的纺织市场搅和起翻天巨浪。我的布匹质量是如此的可靠,远超纺织协会生产出的粗制滥造的商品,我们赢定了。”
“我并不担心正面的对决,朱利安。”许信说道,“我担心的是以路德维格为代表的一帮纺织行会的头头们会不会对我们采取什么措施。别忘了,他们有修改游戏规则的能力。”
“弗洛雷斯先生和我父亲在纺织行会内部还是能够说得上话的,而且他们也拉拢了一部分同盟者,绝对不会让纺织行会草率地通过任何不利于我们的决定;而洛里斯男爵,他是市长先生和税务官大人府上的常客,对他们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而且男爵的叔叔,又是本地的主教,在主的子民的眼中,是公正与怜悯的化身。”朱利安拍了拍许信的肩膀,示意一切安心。
“是我太过于焦心了。”许信朝朱利安笑了笑,说道:“啊,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米歇尔?最近他帮了我不少忙,我还没来得及酬谢他呢。”
“他去仓库前面的商铺内主持局面了,棉布明天就要开卖,前面一堆事要他处理呢。”朱利安说道,“你说的是前阵子他帮你搜罗的那些小孩吗?啊哈,真不明白你们在干些什么。两块大面包收养一个小孩么,为什么只要12岁以下的?他们又不能干太重的活,身体又瘦弱不堪。说实话,许,在我看来你们的这笔投资完全就是失败的。也许你们东岸地区真的是太缺人了,下次我会帮你搜罗一些强壮的年纪大一些的小孩的。或者,你对来自几内亚的黑奴有没有兴趣?我认识一些这方面的商人。不,不,你别误会,许,我的家族并不涉及这方面的生意。好吧,好吧,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
“现在总共有八十多个小孩,经过半个多月的精心调养,现在很多人的身体状况都很不错。我准备明天就让孙波带着他们乘坐你们去载货的‘夜莺’号返回东方港,交给我的同僚们管理,他们都会得到良好的教育与相对优渥的生活条件。”许信说道,“目前还有十名小孩或者身体有病需要调理,或者身体底子太差,还没恢复过来。我准备将他们留在商站里,由我来教导他们一些基础的数学及语言知识,以后就在商站里帮忙吧。对了,朱利安,我想我真的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朱利安诧异地问道,“只要是我能帮的忙,我都可以做到,说吧,我的朋友,告诉我是什么事。”
“事实上我需要你帮我们搜集一下弗兰芒造船工匠,以及一些尼德兰的制镜工匠。”许信思索着说道,“当然,如果你还能找到一些在其他领域内有特殊建树的人才的话,我们也求之不得。对于所有我们需要的人才,我们都能给出至少他们此时两倍的薪水,以及优渥、安定的生活环境。”
“事实上我也想搜罗这些人才。”朱利安开玩笑道,“好吧,我会帮你留意的。但是说实话,不一定能够找到你需要的人才,因为这些人在旧大陆的生活水平很可能并不低,他们未必愿意远渡重洋去到未知的新大陆去开始一段冒险般的新生活。也许,我们只能找一些因为宗教信仰不被容忍、个人财务状况不佳、又或者是因为战争等原因而陷入困境的倒霉家伙们。当然,这并不容易,但我会想办法帮你打听的。”
“谢谢你,朱利安。”许信诚挚地说道,“你帮了我的大忙。”
“你也帮了我的大忙了!”朱利安用嘴努了努面前正在大量装卸的棉布,笑着说道:“每年几万匹棉布,既能赚不少钱,顺便还能恶心下路德维格那个讨厌的犹太吸血鬼,实在没有任何别的事再能令我感到愉悦了。”
两人又聊了一番,然后便离开了仓库。而在此时的商站内,外交部的代表孙波正一边整理行装,一边和新来的几名国家情报总局的工作人员办理交接。一共六名情报总局的特务被执委会派遣了过来,他们将负责在波尔多建立一个稳固的情报搜集站。
按照计划,孙波将在明天搭乘帕斯奎尔家族的‘夜莺’号武装帆船返回东方港。与他一起同行的,还有73名搜罗来的年龄在12岁以下的小孩。
许信等人为了得到他们总共才花费了不到十法郎的费用,而对于这些孩子们的未来,他们早已有了充分的规划:那便是学习、劳动和训练。通过不间断地灌输穿越众的思维方式、文化以及价值观,再辅之以系统的文化教育及各类技能(包括军事技能)的长期训练、学习,使之成为穿越众手中最为可靠、对东岸共和国最为忠诚的一股力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和目前在定远陆军军官学校及航海学校中学习的半大孩子们区别并不大;但从另外一方面来看,他们在东岸共和国境内无依无靠,唯一亲近的对象便是穿越众。因此,他们的忠诚心必然是最高的。在经过多年的学习毕业以后,他们很可能便会走入民政与军队各个部门,成为穿越众掌控国家的基本盘,成为执委会版本的“苏丹亲兵”1。
1苏丹亲兵:土耳其苏丹在信仰基督教的村落内挑选10岁以下的孩子,加以多年的教育与训练。成年后,他们作战勇猛、意志顽强,成为了苏丹手中最为可靠的一股力量,苏丹挑选官员一般也优先从他们中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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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波尔多风云(五)
1635年6月10日,礼拜日。旧大陆波尔多,天气晴朗。
17世纪的欧洲,即使是在礼拜日这一天,人们也是要工作的。普通老百姓不工作便没钱吃喝,而此时因为各种原因而逐渐富裕起来的中产阶级的夫人们,却常常在这一天约上自己的朋友,穿戴一新后便上街购买一些家里需要的物件。
而在奢靡风气逐渐开始流行起来的法兰西,人们对于华美商品的喜爱程度也与日俱增。自从棉布这种商品最先从贵族圈子里流行起来后,一直致力于模仿贵族生活习惯的中产阶级们便以百倍的热情穿戴起了各种棉纺织品:披风、罩袍、内衣、裙子、裤子、长袜、手套等等,乃至家里的桌布、窗帘、床单等等都换成了棉布制品。尤其是在气候较为温暖的加斯科涅地区,除了丝绸与短羊毛混纺的新毛呢外,棉布制品更是大行其道,占据了绝大部分市场份额。
中产阶级的消费观是这样,做为一直模仿中产阶级生活习惯的小市民阶层们自然也不会例外。他们将自己辛苦工作而赚得的不多的钱财全部用来购买蔗糖、烟叶等奢侈品,以及数量不少的棉布制品,以迅速靠拢中产阶级的生活品味,同时将自己与底层劳动者严格区分开来。
以上贵族、中产阶级和小市民阶层便是购买棉布的主力军。当然,在价廉物美的东岸布开始出售后,也许某些相对有些闲钱的普通劳动者也可能会购买一些。基于他们庞大的基数,这部分人口的消费总量估计也不会太小。
在这天一早,位于波尔多城区内较为繁华地带、紧邻帕斯奎尔家族纺织工场的棉布商店内,两名面色凝重的店员打开了店门,宣布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打开店门后,还在门口挂了一块小黑板,上面用法语写着“新到东岸白棉布,售价:9苏6丹尼尔(1苏=12丹尼尔)。”
这个价格是许信经过力争后,与老帕斯奎尔等人互相妥协后的产物。原本按照这帮17世纪“买办阶层”的意思,东岸白棉布的价格将定在10苏6丹尼尔或者11苏,以攫取高额的利润。不过在许信的据理力争之下,对方终于同意将每匹棉布的价格初定在9苏6丹尼尔(不到2.4元),然后视销售情况,再逐步调整价格。
这个价格在棉布历史上是一个很少见的低价。自从英国人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将印度棉布引入欧洲后,棉布便从最初高达两英镑每匹的价格一路走低,但此时仍然维持在15先令以上。当然如果没有穿越众的干预,棉布价格仍将会逐渐走低,然后一直要到17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才会再次掀起一个**,价格逐渐攀升到每匹最高1英镑5先令左右。
每匹棉布9苏6丹尼尔的价格一经挂出,那些敏锐的主妇们便立刻注意到了。她们诧异地走进商店,然后拿起货架上摆放着的东岸白棉布,仔细观察了起来。
东岸布透气、轻薄而又不失坚韧的特性让这些精明的家庭主妇们大为惊叹,一些使用过高档印度棉布的家庭主妇甚至认为这些白棉布的质地比起那些印度棉布来说也毫不逊色,也许还要超过一些。
很快,在店员们期待的眼神中,第一名家庭主妇要求采购两匹白棉布。她家里需要一些桌布,而且她认为眼前的这些东岸布的优秀质地显然更加能够承担这个角色,毕竟她现在是体面人了,不应该再用那些粗陋的本地产的棉布了。
“夫人,这是您要的棉布。”在缴纳了19苏的费用后,店员殷勤地将两匹棉布包好,递给眼前的家庭主妇。
有了第一个上前购买的后,很快便有了第二个。店员们也由一开始的清闲而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他们不停地处理着每个顾客的购买请求,然后将物品打包、收钱结算,忙得不可开交。依照这个速度,一上午他们也许能够卖出上百匹棉布。
与前面商店内热闹的场面不同,商店后方仓库内也在进行着交易,只不过这些交易却显得有些静悄悄的。一些与帕斯奎尔家族有过多年生意往来的棉布经销商们早已得到消息,在仔细验过货物的品质后,这些经销商们的眼中都充满了兴奋之色。
比印度棉布还好的品质却只卖出了比最便宜的本地产棉布还要低的价格,这意味着他们有了更大的利润操作空间。
朱利安代表帕斯奎尔家族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些大人物们在仓库内与这些经销商达成了一致:棉布的批发价格为每匹9苏,以1000匹为一个销售单位。很快,这些相熟的经销商们便买走了八千匹。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是波尔多本地人,他们买到棉布后将会把货物运到加斯科涅的其他城镇进行销售,因此他们的货物售价往往会比波尔多本地的价格要高一些,可能会在每匹10苏以上。
如果不算运费的话,他们每匹棉布能赚1苏,1000匹就是50法郎。这个数目已经不少了,依照此时的经济水平,你要是年收入有50法郎的话,都可以在巴黎这样以奢靡著称的超大城市里稳居中产阶级的行列了,而这也是这些中小商人们所能够达到的最高位置了。
一个上午时间,优质的东岸布便销售出去了8200余匹,销售收入近3700法郎。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因为这意味着以帕斯奎尔家族为代表的加斯科涅新“买办阶层”的毛利润达到了800多法郎,已经远远超过了老帕斯奎尔的那间手工纺织工场一年的收入。
这么一算,朱利安的脸上顿时充满了笑容:还是这样倒手赚钱容易啊!纺织工场累死累活忙一年还不如眼前这一上午挣的钱多呢,自己家里那间破工场看来真的可以关门了。那些工人愿意转行当店员的当店员,不愿意的再问问他们是否愿意举家迁到东岸地区去,以后谁再劳心劳力经营工场那他肯定是最大的傻瓜。
中午商店关门打烊,店员们百般解释,并保证下午商店将正常营业,这才将那些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客户们稍稍安抚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商店门口才终于冷清了下来。
商店的销售冷清了下来,并不代表仓库内的大宗交易会停止。随着消息的发散与传递,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帕斯奎尔家族的纺织工场开始出售一种名叫“东岸布”的优质棉布,而且价格比市面上的棉布平均售价低了两到三成。
一些商人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嗤之以鼻的:目前市面上的本地棉布平均售价约为12苏,再便宜两到三成的话这价格岂不是要跌到9苏每匹的样子,这么低的价格谁能挣到钱?
就算是最便宜的劣质印度白棉布,那每匹进价也是在7-8先令左右,经过远洋长途运输后,这成本也会涨到接近9苏左右。再加上如今欧洲几个纺织大国如英国、荷兰及意大利各邦国都开始对印度棉布征收高额关税,法兰西的纺织工业虽然不是太发达,但也跟风对印度棉布征收了7.5%的一般进口税。而波尔多地方政府对印度棉布还额外每匹征税20%,使得即使是最低档的印度白棉布每匹售价也超过了14苏,乡村地区的售价甚至在15-16苏左右。
这样的价格加上它并没有领先多少的质量,使得印度棉布在波尔多乃至加斯科涅地区的销量始终没有打开,每年不过寥寥几千匹的样子,这也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一直引以为憾的事情。多年以来,本地的棉布市场就是在这样一种僵化、缺乏竞争的环境下维持着。而加斯科涅本地的纺织商们也就是在这样一种半贸易保护的环境下心安理得地赚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钱。
不过事实终究是事实,帕斯奎尔家族上午已经销售出去了那么多棉布,这并不难打听到。很快,便有最新的消息通过各种途径传递了过来。
得知真相的大小商人们再也无法安坐在餐桌前享受丰盛的午餐,他们纷纷穿戴整齐,然后赶往帕斯奎尔家族的工场而去。
维系了数十年的市场平衡被打破了,东岸布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声势进入了这个市场,依托着其质量与成本优势,横扫整个波尔多乃至加斯科涅的棉布市场将毫无悬念。而这些,无一不宣布着那些本地传统手工工场及贸易商人们危机的到来。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是必须做点什么了,也许低价处理掉自己的货物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亏损点没什么,要是一匹布都卖不出去全砸手里那才真的是欲哭无泪。当然,在做这些之前,他们还必须亲自去确认一下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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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波尔多风云(六)
事实是残酷的。
在帕斯奎尔家族的纺织工场的仓库外,波尔多本地大大小小的手工场主及贸易商人们将门口不大的空地站得密不透风。所有人都想知道帕斯奎尔家族为何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出售棉布,即使他出售的只是最低档的白棉布。
一些较大的贸易商及纺织工场主已经进入了仓库内,他们正在与帕斯奎尔家族的朱利安进行着磋商。而留在门外的都是一些中小贸易商人及小纺织作坊主,他们自忖没有能力在第一时间与以帕斯奎尔为代表的利益阶层进行对话的资格,因此只能站在门外等待消息。
他们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一边与周围人交换着自己从各种渠道得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老帕斯奎尔名下两艘前往马德拉斯的船遭遇暴风雨沉没了,他欠了很多钱。因此为了回笼资金开始大量甩卖棉布,这个可恶的家伙,将市场完全搅乱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但是我听说他甩卖的是一种叫‘东岸布’的从来没有在波尔多出现过的棉布。”另外一个年轻商人困惑道,“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岸布’,它的价格为什么能这么便宜?这是哪里产的?印度还是中国,抑或是非洲?”
“不是印度、不是中国,当然更不是还处于蒙昧之中的非洲!”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说道。他穿着一身廉价的意大利新毛呢礼服,两鬓略带风霜之色,看起来是一位常年在外辛苦奔波的中小型商人。
“‘东岸布’产于新大陆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质量非常可靠,价格也低廉得令人难以置信。”中年商人继续说道,“我打听过了,现在帕斯奎尔家族的库房内存有超过五万匹这样的‘东岸布’,他们看起来干劲十足,准备玩一把大的。”
“五万匹?!”一众中小商人惊呆了,旁边的那些纺织作坊主们更是面无人色。
“波尔多一整年的棉布消费量才不过五万多匹,老帕斯奎尔想做什么?那些大人物呢?为什么不出来阻止他们?!他们这是在侵犯法兰西王国商人的利益。”一名作坊主愤愤不平地嚷嚷道。
“二十多年前印度棉布入侵的事情又要重演了吗?当年老帕斯奎尔可是波尔多第一个站出来向印度棉布挑战的勇士,如今他却背叛我们了吗?”有商人回忆起了当年英国东印度公司转口销售的印度棉布大举入侵法兰西市场的往事。
“当年印度棉布入侵的事件造成了波尔多地区十五家手工纺织工场破产。这次事情看起来比当年还要严重,上帝,我从我父亲手上接过了这家已经传了50多年的工场,我不想它毁在我的手里,这会令我感到不安!”一名商人的情绪有些激动,看得出来当年的风波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路德维格先生呢?”有人突然问道,“路德维格先生是个……呃……正直的人,他名下也有一家雇佣了三十多个人的纺织工场,他不会坐视这种侵犯大家利益的事情发生的。”
“路德维格先生去了马赛,听说是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纠纷。但是我不确信他还需要多久才能赶回波尔多,也许几天,也许两个星期,谁知道呢。”
“两个星期后我和我的雇工们早就已经饿死了!”
“上帝,烧死这群魔鬼吧!”
就在门外吵吵嚷嚷的时候,紧闭多时的仓库大门终于打开了。几名身着考究礼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为数不少的仆人。这些人脸色铁青,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礼帽后,也不多说话,径直就朝外面走。而在仓库门口,则是帕斯奎尔家族的朱利安和他的仆人米歇尔,以及两个看起来是东方人面孔的家伙。
这些商人及作坊主们都很有眼色,眼看双方的谈判是破裂了,纺织行会已经处于事实上的分裂之中。这个时候,也到了他们该痛苦抉择的时候了。
那些中小贸易商人们此时是最为纠结的,他们得到的有用信息太少,无法对前路做出足够清晰的判断。虽然他们手头的存货并不多,调头很容易,但他们却不敢轻易地做出倒向哪一边的决定。也许某天政府或者纺织行会就会出台一项禁止销售东岸布或者对东岸布加征高额关税的条令,如果他们买进了东岸布,那么就会遭遇如同现在手头这些本地棉布一样的窘境----完全卖不出去。
可万一这事情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那这东岸布就能够一直卖下去,让自己看着别人赚钱,这该多憋屈啊。要是那些早早投机的商人趁机占领了市场,那么自己以后还怎么混?这些商人们纠结来纠结去,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四处找人去打探消息。
许信坐在仓库内的一张桌子前,把玩着手里的一支鹅毛笔。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瘦高个男子----来自国家情报总局的资深特务莫茗。他们刚才与朱利安一起参与了这轮磋商,对象是纺织行会另外一些高级成员以及他们的贸易商合作伙伴们。
磋商从结果上来说是完全破裂了,双方之间的立场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对方要求帕斯奎尔家族不得再以现在这种“扰乱市场”的低价来销售东岸棉布,东岸布的售价必须提高到每匹12苏以上。鉴于目前已经有“数千匹”棉布流入了市场,帕斯奎尔家族必须对其他的棉布生产商和贸易商所遭受的损失进行赔偿,赔偿数额由纺织行会开会讨论决定。
“竟然提出这种几乎是要求我们东岸布全面投降的侮辱性条件,我能说这帮法国佬脑袋都坏了吗?”带着一顶宽边河狸礼帽的莫茗玩味地说道,“还是他们信心十足,准备用某种手段来解决我们?”
“他们是原来的既得利益者,和我们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合作是不可能了,我们现在要紧盯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别被人家阴了。对了,虽然我管不到你们这些‘特务分子’,但是我奉劝你们在波尔多还是低调一些的好。”许信皱着眉说道,“很多人在盯着我们。出头的事情由帕斯奎尔他们这些代理商去做,我们自己低调行事、闷声发财就行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可不希望你们出些什么事。”
莫茗笑了笑,随意说道:“那当然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朱利安他们既然想要坐地分钱,那当然也就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放心吧,我们就是收集一些情报,发展一些本地线人而已,不会干什么‘湿活’的。当然,就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来说,想干些‘湿活’也办不到呢,呵呵。”
许信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对情报人员很不感冒,总觉得这帮阴森森的家伙不是好人。而且,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执委会对他工作的一种不放心,这种感觉很不好。
“算了,不想这些了。”许信心里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朱利安身旁,说道:“朱利安,我的朋友。这些人是我们前进道路上第一批挡路的敌人,我们现在的行为等于是在从他们嘴里抢食,他们要是不做出激烈反应的话我反倒会觉得奇怪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坚定信心,趁机加快销售力度,一举打垮他们。”
“是的,没错。”朱利安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的背影,低声说道:“市场在短期内的容量是有限的。波尔多全年的消费量不过才五万余匹,我们在短时间内可以往市场上投放多达两万六千匹的优质棉布,就算这里面只有一部分被销售在波尔多本地,那么也足以令本地棉布市场在短时间内趋于饱和状态之中了。接下来,就看那些手工工场主及手头囤积了大量旧货的棉布贸易商们怎么做了,他们手头的棉布毫无疑问会处于滞销状态。我倒想看看,大笔货物砸在手里卖不出去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也许他们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这才是许信最担心的事情。
“不用担心,纺织行会不在他们的完全掌控之中。”朱利安信心十足地说道:“政府和税务官方面也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的,你们甚至连关税都可以免交,洛里斯男爵这点办事能力还是有的。除了这些,他们还能做些什么?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像个可怜虫一样绝望地用比我们还低的价格处理手头滞销的货物。”
“但愿如此吧。”许信轻声说道,“上午的销售情况还不错,零散卖出了200多匹,批发卖出了8000匹。刚才我看有些大贸易商的态度并不像纺织工场主们那么坚决,他们也许是可以拉拢的对象,我们只不过需要把利益格局重新划分一下罢了。好了,离下午开业还有一段时间,朱利安,不喝一杯吗?”
“好的,给我来杯白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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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波尔多风云(七)
东岸布的销售仍在继续。
中午时分,帕斯奎尔商店出售廉价、优质白棉布的消息在整座城市内持续发酵。棉布价格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过任何变动了,帕斯奎尔家族的这一举动被许多人当做新鲜谈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城市内的各个角落,甚至开始越过城市,向遥远的乡村地区蔓延。
下午商店重新开业后,不到十分钟时间,整个商店便被蜂拥而来的消费者们挤爆。许多小市民们挥舞着手臂,手里捧着挑选好的棉布,大声叫喊;一些自诩身份的中产阶级穿着礼服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当然,他们手里也捧着一些棉布。
看到如此火爆的销售场面,米歇尔立刻增派了十多名雇工到商店内维持秩序。这些消费者们害怕帕斯奎尔家族的“降价销售”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回,又或者是布匹的存量有限,因此普遍都在第一时间内购买了两三匹以上的棉布。他们很快便抢光了货架上的棉布,帕斯奎尔商店的店员们从后面仓库内搬进来一捆又一捆的货物,干脆也不上架了,直接打开包装就地开始售卖,场面异常火爆。
整个下午,商店内共零卖出了约800匹棉布,回笼资金近400法郎。与零售的火爆场面相对的是,批发销售却不是很尽如人意。整个下午不过才卖出去了1000匹,这是几个小型贸易商人们集资购买的,对于他们果决的行为,在旁边全程观看的许信与莫茗二人给予了很高的赞扬。
6月10日这一天,东岸棉布的总销售量超过了一万匹。这个成绩在大家的预料之中,虽然批发销售目前还不是很给力,但是这才刚开始,大家并不急,一切慢慢来。
6月11日,经过昨天一天疯狂的采购,波尔多的市民们大多偃旗息鼓,全天的零售量只有昨天的一半,约500匹。批发销售依然没有太大的起色,全天又是只卖出了1000匹,同样是冒险激进的小商人们集资购买。
到了6月12日后,得到消息的外地商人纷纷涌进了波尔多城。他们一边四处打探消息,一边跃跃欲试。价廉物美的东岸布推出后,传统的本地手工织布及印度棉布显然会被挤占得没有了市场,那么这个时候再不加大进口注定要垄断市场的东岸布还做什么!
唯一可虑的可能就是政策风险了,也许那帮老爷们某天因为分赃不均而开始封杀东岸布,那么自己的这笔投资就很成问题了。当然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自己要么将这些布贩卖到别的省区,要么就偷偷私卖,总之是有很多手段来避免风险的。
很快,第一个外地商人向帕斯奎尔家族豪气地购买了2000匹棉布,然后装运走人,似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些棉布带回家乡销售好大赚一笔。有了人带头,其他人自然不会再犹豫徘徊。实力足的直接采购,实力不足的联合出资,总之一整天时间,这些外地商人们买走了整整六千匹东岸白棉布。
三天时间销售出去了约16700余匹棉布,这是一个惊人的成绩。其中差不多约有一半流进了波尔多的市场,这导致短期内市场上大量充斥着价廉物美的东岸纺织品。质量粗劣的本地纺织品和价格昂贵的印度棉布完全销售不出去,传统的纺织工场主们与他们的贸易商盟友们叫苦不迭。
一大堆商品砸在自己手里,根本卖不动,这些被套牢的商人们欲哭无泪。特别是一些举债做生意的商人,这个时候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债主上门逼债,那么自己就只有破产一途了。
当然,他们的债主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这股愈演愈烈的棉布风潮呢,他们此时正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债务人呢,甚至有些担心本金安全的债权人已经性急地开始上门逼债了。
为了应付债权人的逼债要求,一些急于回笼资金的商人们无奈之下痛下决心,开始以低于东岸布售价的价格大量抛售手头的积压棉布。他们的售价定的极低,很多都只有5苏、6苏、7苏,完全是亏本大甩卖的架势,这一次他们的低价策略引爆了那些手头有闲钱的普通劳动者阶层的消费**,所以这些商人们多少还是处理掉了一些积压商品,回笼了部分资金。
不过他们的抛售行为还是在短期内引发了市场的恐慌情绪。
6月13日这一天,东岸布的销售平稳之中略有下滑,全天零售出去了不到200匹棉布,批发销售数量为2000匹。与之相对应的是,市场上的本地棉布的价格则开始了崩盘式下跌,起初低价抛售的商人们还多半是以7苏、6苏的价格抛售,但是到了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商人加入抛售行动,本地棉布的售价也越来越低。到傍晚时分,甚至有些商店根本不关门,并挂出了4苏6丹尼尔每匹的超低价格进行疯狂甩卖,不理性的恐慌感蔓延到了市场的每个角落。
这一天波尔多的消费者们是幸福的。有钱的可以去买那些价廉物美的东岸布,没钱的可以去买那些曾经价格高高在上、如今却便宜得不可思议仿佛白送一样的本地纺织品,总之,你都可以轻易地买到你所需要的东西。
6月14日,本地的大贸易商及纺织工场主的代表们再也坐不住了。这几天他们虽然在努力劝说那些小商人们不要亏本甩卖,但是收效甚微。他们虽然没有亏本甩卖,但是仓库里大量的棉布积压在那,占用了大量的资金,想想就够头疼的。
为此,他们在试图召开旨在打压、封杀东岸布的纺织行会会议失败后,马上就联合了起来向市长和税务官请求干预目前已经完全脱离他们掌控的棉布市场。市长先生和税务官大人在仔细听取他们的汇报后只是不痛不痒地表示,这件事情他们会着手进行调查,请这些商人与工场主们稍安勿躁。
听到这样的官样答复后,他们顿时心中一凉,接着泛起的便是无比的失望与愤怒。一些人回去后继续苦思对策,而另一些人尤其是那些大贸易商们的心态则起了微妙的变化。
政府的态度他们已经知晓了,而这也正是值得人玩味的地方。想到这里,这些大贸易商们也不再犹豫了,他们一边命令家人加入抛售本地棉布的狂潮,一边开始派人与以帕斯奎尔家族为代表的利益阶层进行私下的接触。
朱利安等人当然不会傻到将这些无论是资金实力还是销售渠道都相当拔尖的大型贸易商们推到敌人的怀抱里,双方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里达成了媾和。两家大型贸易商联合买走了仓库内剩余的六千匹东岸白棉布,算是正式递交了投名状。朱利安给他们的是与其他商人一视同仁的价格:9苏/匹。
从6月10日到今天,时间不过才过去短短的五天,但是帕斯奎尔家族手头的两万六千匹棉布除了仍放在商店内零售的近千匹外,其余的已经全部销售一空。如此顺利的销售行动令朱利安、许信等人欣喜异常,这得益于东岸布优良的品质和低廉的价格,以及朱利安等人前期进行的大量的铺垫工作。
销售掉整整两万五千匹棉布,销售收入约为11700多法郎,刨除人工、销售费用以及要支付给东岸共和国的货款,净得利润2600多法郎。这笔巨大的财富无论是放在哪里,都是一笔惹人眼红的财富。
要知道,在此时人均收入高于法国的英国,一个人年收入达到20英镑以上,在缴纳盾牌钱(免服兵役)后,即有资格(仅仅是有资格而已)成为贵族成员。英国大商人威廉·邦德在1569年给国王贷款1500英镑(国王还缺1500英镑……);1576年他死后留给女儿嫁妆1000镑,留给妻子和儿子4200镑现款,后来他儿子凭借这笔钱和人合资创办了东地公司,成为东地公司第一批特许商人。
2600多法郎相当于3200多英镑,这已经是一笔巨额财富了。更关键的是,以朱利安为代表的“买办阶级”只是动用了一下自己的权势与人脉关系,便轻松地赚得了这许多的金钱,实在是太惬意不过了。
当然了,需要分钱的人很多。比如纺织行会的弗洛雷斯先生,以及能量很大的洛里斯男爵。此外,一些大人物那里也需要打点,最后真正能着落到手上的可能也就是几百法郎而已,但是朱利安已经无比满足了。
在这个时候,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盼望着前往东方港拉货的“夜莺”号赶快回来,因为那上面还装载着意味着大笔财富的数万匹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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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波尔多风云(八)
路德维格脸色铁青地看着商店内的账本。
最近一段时间,他前往马赛处理一笔生意上的纠纷。当他处理完毕回到波尔多时,已经是6月下旬了。在这段时间内,他商店里的棉布竟然是一匹都没有卖出去,这令他感到很是恼火。
当然,原因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就是那个可恶的帕斯奎尔家族以及那些东岸人弄出来的事情。他曾经派遣仆人购买过一匹东岸布回来研究过,以他老辣的眼光看来,这种布不但比本地产的棉布质量高了很多,就连那些意大利和荷兰产的棉布与之相比都明显差了一个档次,甚至就连他店里的那些高档印度棉布在透气性与坚韧程度上都略有不如。
这下事情就棘手了!路德维格放下账本,揉了揉额头,他的贴身老仆人恰到好处地递上来一杯香浓的咖啡。
路德维格喝着咖啡,思索如今的对策。眼看政府方面是没法指望了,自己虽然有些关系,但顶多也只能让政府方面两不相帮,至于让市长和税务官倒过来帮助自己遏制东岸布,这基本属于天方夜谭。那么,事情就只能从下层着手了。
“最近那些雇工们情绪怎么样?”路德维格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很好。”老仆人低声回答道,“半个月前我就停止收购任何棉纱了,他们手头的棉纱卖不出去,又没有其他的生活来源,按时间算来,他们差不多都已经开始挨饿了。”
“挨饿好,挨饿了才会涨记性。”路德维格说道,“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深切地痛恨那些夺去他们饭碗的家伙。他们的恨意越强烈,我们的机会就越大。再等两天,等到他们的怒气蓄满的时候,就是该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老仆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又突然问道:“要不要找一下莱斯特这个家伙?这个苏格兰人最近还在城里游荡着,要是我们给他一个足够的价钱,我想他是不介意干一票的,这样我们会省去不少麻烦。”
路德维格的目光突然变得阴冷了起来:“暂时不要惊动他。事情如果闹到这一步的话,我们也很难收场的。先静观其变,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们再去挑动那些愚蠢的贱民,让他们帮着我们把事情闹大。只有事情闹大了,局面才可能出现转机。”
与此同时,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商站内,国家情报总局的特务头子莫茗正在和他的几名手下商量着事情。
这次国家情报总局一共派出了六个人来到了波尔多的商站,其中莫茗是主事者。这个人穿越前是土豪出身,学过很多东西,貌似啥都会点。据说还有个医学博士的文凭,在情报局搞了几年情报,貌似挺有能力的,但是具体在做什么却没多少人清楚。这次是他主动申请到波尔多来建立情报站的,出发前被上级临时任命为波尔多站站长。
他的副手是一名明朝移民,名叫孙黑七,卫所军士出身,后来落草当过土匪,很是惹过一些案子。1633年在台州地区作案时戏剧性地被刘香的部属抓获,于是稀里糊涂来到了东岸共和国。后来被国家情报总局的头头焦唐看中,给了个助理分析员的编制。不过这厮学了一年还是只认识不到一百个字,文化水平太差,没法胜任情报分析员的工作,多数时间还是在充当情报部门的暗探。此人身手了得,加之心思缜密,曾经破获过西班牙奸细刺探兵工厂的情报大案,因此这次便被莫茗要了过来,充当自己的副手。
接下来是两名日本武士出身的情报局探员,这两人接受过一些系统的情报训练与杀人技巧训练,目前充当整个情报站的打手与炮灰。此外还有两名瑞士法裔移民情报员,这两人同样是普通探员,母语就是法语,在情报站内充当打探消息的人选。
以上六人除了莫茗外都已在东岸共和国本土内娶妻生子,并经过了一系列的考验,算得上是较为可靠的人了。
“最近那些手工业者的情况怎么样?”莫茗坐在椅子上,用汉语问道。
“情况很糟糕。”取名为毕腊思的瑞士法裔移民比拉斯·弗洛雷斯说道,“现在本地棉布要么处于完全滞销的状态,要么就是处于亏本大甩卖的状态。不论以上哪一种情况,都会导致本地的纺织工场主们不再购进新的棉纱,也不会再生产新的棉布。很多工场主已经解雇掉了自己的工人,然后关闭了工场。这些人已经处于失业状态,虽然他们还租种了一点田地,但是这完全不足以养活他们及他们的家庭;更何况,织布工中有相当比例的人是全职的。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收入。”
“他们现在的生活水平怎么样?下降了多少?”莫茗接着问道,“情绪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满的言论?”
“下降了不少。”毕腊思继续说道:“我和超过10名纺织工人聊过,织布工生活的下降程度远超纺纱工。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全职,因此受到的影响特别大。现在基本上是在靠以前微薄的积蓄在过活,但是也撑不了多久。而那些纺纱工们,他们的生活水平虽然也下降得很厉害,但是很多人暂时还不至于挨饿。因为他们往往租种着一点土地,抵消了一部分纺纱经营上的风险,但是也撑不了太久。失去了纺纱这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收入,很快他们就会被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压垮,破产成为农奴。至于说情绪方面,根据我的实地调查了解,他们目前的怒火主要集中在纺织行会与帕斯奎尔家族身上。事实上他们对目前发生的一切还根本不了解,他们只知道有种叫‘东岸布’的外国廉价纺织品进入了波尔多,并抢占了所有的市场。他们并不知道东岸是哪里、是什么含义,他们只会迁怒于他们所直接面对的组织与个人。”
“观察得很仔细,毕腊思。”莫茗赞了一句,然后朝另一名瑞士法裔情报员卢奇问道:“卢奇,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我设法接触过很多纺织工人,尤其以生活较为困难的织布工人为主。他们目前的情况很糟糕,很多人家里的负担很重,已经处于断炊的边缘。”卢奇说道,“我挑了一些好时机和他们试探性地讲过去新大陆的前景,并着重描述了我们国家的生活条件和工作报酬、制度等内容。他们中的一些人很是动心,表示愿意搬迁到东岸地区;另外一些人则是迫于生计,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表示愿意去东岸定居;再剩下的就是一些摇摆不定或者明确表示反对的人了;各种态度的人的比例各占三分之一。我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活状况的恶化,这些人的态度还会再起变化,我们应当密切注意。”
“嗯,我知道了。”莫茗淡淡地说道:“同意移民去东岸的现在就可以组织他们收拾行装了。我们和海军私掠舰队有过约定,他们最迟在下个月中旬就会抵达波尔多,但是我觉得他们很可能在这个月的月底或下月初就会抵达,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好的。”卢奇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至于经费,你去向许部长申请。放心吧,他会给你的。”莫茗说完后,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孙黑七,说道:“孙探长,最近商站附近有没有针对我们的敌对人员在行动?”
孙黑七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大概三十来岁,看起来很忠厚,但是谁能想到他是身背十几条命案的杀人惯犯呢。只见孙黑七用略显惧怕与巴结的语气说道:“莫大人,小人这几天潜心观察过。窥视我们的人共有三拨,后来经证实这些人都是城内各个商人及工场主派来的。其中两拨比较业余,看起来完全就是普通人;另外一拨则很明显是有一定江湖经验的,看得出来干过咱老孙以前的这行买卖。我盯梢过他们一回,嗯,小人没让他们发现,最后小人查清楚了他们是城内大高利贷商人路德维格派来的。路德维格这个老家伙貌似对我们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不!暂时稍安勿动,盯好他们就是。”莫茗手托着下巴,思索着说道,“小次郎、新左卫门,你二人从今天起必须整天武器不得离身,严密护卫许部长的安危。现在打我们主意的人肯定要慢慢多了起来,我自己的安危不用你们操心,你们给我保护好许部长。若是许部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知道该怎么谢罪!”
“哈伊!”两名武士出身的情报局探员一齐起身,鞠躬应是。
“好了,情况我都知道了。”莫茗最后总结道,“接下来还是按计划行事。卢奇,移民的事情要抓紧办,该花钱的地方就花钱,尽量抓紧时间。好了,大家都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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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波尔多风云(九)
最近一条消息在波尔多的众多失业纺织工人们之间流传甚广。
事情起初是一名居住在乡下的破产纺纱工人因为还不起贷款而即将成为债务奴隶,关键时刻他向一位曾和他聊过天的东岸人求助,本来也没抱太多指望,就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谁知道仅过了一天,这名东岸人就带着钱袋来说要替他还清这笔积欠良久的两法郎的债务。当然,前提是这名破产工人需要签署一份自愿移民华夏东岸共和国、且将为华夏东岸共和国无偿工作五年的法律文件。
这名纺纱工人毫不犹豫地签署了这份文件,然后带着他的妻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离开了肮脏破旧的小屋,住进了东岸人为他准备好的临时居住场所内。东岸人告诉他们,做好一切准备,也许近期内他们就将乘船前往新大陆的东方港。
这条纺织工人们喜闻乐见的传闻在短短几天内传遍了整个波尔多。一些好事者将整件事情当做难得的谈资向人们谈论着,他们描述地绘声绘色,当然还有一些听起来就和“夸张”、“奇闻”能扯上边的“不切实际”的消息。比如,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府每天无偿供应全国人民一日三餐所需,而且菜色丰富,有鱼虾、有禽蛋、有新鲜蔬菜,甚至还有昂贵的牛肉。
上帝!说出这话的人一定是疯了!这要花费多少钱?这个国家的地下难道都堆满了金子吗?也许只有天国才可能有这般富足!
虽然很多人抱着怀疑、鄙视和嘲讽的态度,但是随着他们失业日久,以及越来越沉重的生活压力,不少人在帕斯奎尔家族派出的“热心人”的指点下,拖家带口寻到了东岸共和国商站内。在经过一番仔细的询问及检查后,他们被告知需要签署一份自愿移民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申请文件,以及一份契约劳工合同。
该合同规定每个成年移民需要为华夏东岸共和国无偿服务三年以上,具体年限视情况而定。比如你在旧大陆欠下了债务需要东岸共和国帮你代偿,那么你就需要多服务几年用来抵消这笔债务。无偿服务最高年限不超过七年,服务期满后即可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自由民。总的来说,这还算是一份相对公允的协议,很多已经没有选择的法国工人都签署了这份文件。然后住在帕斯奎尔家族准备好的临时居住帐篷内,等待船只到来的那天前往新大陆。
目前移民的工作完全是情报总局的人在做。自从6月25日开始接受第一个前来报名的本地破产工人以来,到今天已经整整过去一个星期了。目前,在帕斯奎尔家族雇员的协助下,以莫茗为首的情报局特务们已经收拢了超过五十户原波尔多及附近地区的纺织工人,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两百人。
随着东岸布在加斯科涅地区的热卖,除波尔多以外的其他城镇以及广大的乡村地区的破产工人数量也在逐步增加,这其中所蕴含的风险与利益不言而喻。帕斯奎尔家族毕竟不能光拿钱不干事,他们与纺织行会的弗洛雷斯家族联手派出了大批人员,深入到了加斯科涅地区的各个城镇与乡村,劝说、利诱、威胁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将那些因为破产而陷入绝境的纺织从业人员包括轧棉工、漂洗工、纺纱工、织布工、洗染工等连人带家庭一齐带回了波尔多,交给莫茗等人。当然,他们的这种行为也不是无偿的,费用将在货款中抵扣。
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他们走的。一些单身的年轻人除了小部分加入乞丐与水手的行列外,大部分都在教会的忽悠下踏上了前往魁北克冒险的道路。为此,洛里斯男爵的叔叔、本地教会的洛里斯主教甚至因为移民得力,而受到了来自上级关注的目光。
根据情报总局探员毕腊思的统计,截止7月5日,共有超过四百名法国人通过教会的渠道前往新大陆魁北克殖民屯垦,其中大部分是青壮年男子。穿越众的倾销举动,竟然意外促进了法国殖民北美的进程,得知这个消息的莫茗,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与莫茗一样哭笑不得的,还有波尔多的大人物、著名的高利贷商人大卫·路德维格老先生。这位素有犹太吸血鬼之称的家伙此时正愕然地听着消息,他忠实的仆人负责将最近外界每天发生的“值得关注”的事情向他做一次汇报。
“这帮该死的……不管是‘东方人’还是‘东岸人’正在搜罗、蛊惑那帮该死的贱民去新大陆定居?”路德维格连他钟爱的新格拉纳达咖啡也顾不上喝了,沉声问道:“谁在帮他做这些事?好吧,肯定是老帕斯奎尔的儿子,还有那个老和我作对的弗洛雷斯。他们已经弄到多少人了?”
“这个我没法准确统计。”老仆人谨慎地回答着,“根据我从外界流传的消息以及帕斯奎尔家族临时购买的帐篷数量统计,他们应该已经收容了将近三百人。而且,最近他们收容这些破产贱民的速度在呈上升趋势,应该是这些贱民们在耗光了家底后发现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于是开始决定赴新大陆去碰碰运气。”
“是的,你猜的不错,雨果。”路德维格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道:“他们这样做,只不过部分缓解了波尔多的失业潮而已。整个加斯科涅有数千纺织业从业人员,加上家属的话人数得上万,这几百人顶个什么用?只要我们想办法,制造事端还不难。唯一棘手的就是,如今这帮贱民都知道了东岸人在招揽他们,心里有了退路,行动起来就不会那么坚决了。”
“而且,教会现在也在吸收这些失业工人,并出资送他们去魁北克殖民。”老仆人雨果提醒道,“大半年前,魁北克地区的耶稣会传教士们写信回巴黎,请求国内多派遣移民前往魁北克,以巩固那里的传教区。黎塞留大人同意了耶稣会教士们的请求,下令国内鼓励移民新大陆。本地的洛里斯主教这次就趁着这个机会开始收容破产工人,据说,在主教大人的人格‘感召’下,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了五百多人决定前往魁北克去种田、捕鱼或者猎取皮毛。老爷,我不得不说,如今这个局面,我们的胜算已经不是很大了。我很难相信这些贱民们在有退路的情况下会起来铤而走险,做出反抗行为。”
路德维格默然不语。良久以后,路德维格坐回了椅子,有些疲惫地说道:“雨果,我们这次没有退路。我们在波尔多的纺织工场损失了并不可惜,我大不了将工人解散,把钱投到造船厂里去。但是东岸人会仅仅满足于波尔多乃至加斯科涅的市场而止步不前吗?”
“这绝无可能!”雨果点头说道。
“不错!东岸人不会止步于加斯科涅。他们将来会进军拉罗谢尔、马赛、里昂、加莱甚至巴黎,家族在里昂和马赛的产业大部分集中在棉布与丝绸纺织上,每年贡献的利润超过了一半,这可是我无法舍弃的根基。所以,我必须做出点什么来阻止这帮疯狂的东岸人了。”路德维格坚决地说道。
“怎么做?”雨果颤声问道,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东岸人必须死!”路德维格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必须死!只要在波尔多的东岸人死了,新大陆的那些东岸人就不会再信任该死的帕斯奎尔家族。他们的合作基础就会受到动摇,甚至可能引发他们之间的决裂与对抗。只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的危机自然就迎刃而解了。而东岸布,也将离波尔多、加斯科涅甚至整个法兰西远去。”
“所以……”雨果有些迟疑。
“去找那个苏格兰人!”路德维格挥了挥手,“给他钱!让他和他的同伙手脚利索点,我希望尽快听到好消息。”
“只是……”雨果还是有些犹疑不决。
“你害怕了?”路德维格走到雨果身前,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仆人,阴沉着脸说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雨果,你害怕什么?当年你在马赛,有胆子杀那个男爵……”
“不!不要说了!”雨果剧烈地喘起气来,猛然抬头看向路德维格,片刻后才低下头,说道:“我需要一百法郎,不,也许需要两百。我了解莱斯特,他是个贪婪无比的家伙,同时也是个潦倒无比的家伙,也许我还需要替他们置办一些趁手的家伙。”
“那就去准备!”路德维格不容置疑地说道,“钱我会给你准备好。还有,明天我还要去里昂处理丝绸工场的事务,你最好在我返回波尔多之前搞定这件事。不然……我会很失望的,雨果,你知道后果的。”
雨果平复了下呼吸,然后平静地说道:“如您所愿,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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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波尔多风云(十)
果然如同莫茗所料,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私掠舰队在7月7日这一天,悄然驶近了波尔多外海。
吉伦特河入海口外,天高云淡。
洁白的海鸥在湛蓝的天空中迎风飞翔,间或传来一声声鸣叫;奔腾不息的波浪奋力拍击着海岸上的礁石,发出阵阵的轰鸣声。
盛夏的波尔多在海风的吹拂下并没有令人感到多么的炎热。从宽阔的吉伦特河入海口向内,密密麻麻的船只桅杆沿岸排列着,看起来蔚为壮观。其中有来自拉罗谢尔的渔船、有来自里斯本的木材贸易船、有来自荷兰的香料贸易船以及来自新大陆的皮毛贸易船。
岸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商铺以及货栈,在此,波尔多显露了她繁华的一面。河港内不时有小船穿梭来穿梭去,朝那些远航停泊在此的大船叫卖一些果蔬之类的食品。当然,其中一些小船上不乏搔首弄姿的妓女流莺,她们脸上抹着白惨惨的粉,站在船头朝水手们吃吃笑着。经历了危险而枯燥航行的水手们,在这个时候总是不吝于花光自己身上最后一枚铜币,而换来与这些妓女们的一夕之欢。
看起来这就是波尔多一个一如既往繁华而又安定的下午。但是,这一切都在一瞬间被打破了。
吉伦特河口两岸修建的许多炮台中人影憧憧,军官们紧张地大声呼喝着,多年不闻战争的他们此刻紧张无比。尘封已久的炮衣被取下,炮手们挥汗如雨地搬运着火药与炮弹,焦躁与凝重的气氛弥漫在整个炮台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前方。
前方不远处海面上,五艘悬挂着不知名旗帜的战舰随波起伏着。其中四艘都是一些吨位适中的普通护卫炮舰,虽然看起来火炮的数量稍多了一些,但毕竟还可以接受。只是其中一艘看起来是旗舰的大型战舰就有些吓人了,这艘战舰吨位约有千吨,从岸上看去,一侧船舷上密密麻麻的炮窗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是一艘可以媲美被英国佬与荷兰人称之为战列线炮舰的大型主力战舰!
港口内的都是些老航海了,大家一看之下就大致估算出了这艘大型战舰明显拥有六十门以上的火炮。上帝,六十多门火炮的战舰,这在法兰西与英格兰海军里面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主力战舰了!
一艘法兰西单桅近海巡航舰挂着鸢尾花旗奋力驶向了停泊在海面上的舰队,他们的目标显然是领头的那艘大型战舰。
看起来他们很幸运,那支舰队对他们并没有敌意。法国佬的小巡航船顺利驶近,双方经过一番交流后,似乎解除了误会。然后以这艘大型战舰为首的五艘船只在法国单桅巡航船的引导下,慢吞吞地朝吉伦特河开进,他们被允许到波尔多的商港内停泊补给。
……
许信、莫茗等人接到消息后匆忙赶到了波尔多城外的码头上。
“八月十日”号战列舰那高大的船身、巨大的帆面和数量众多的大口径舰炮,给码头上的各国商人、水手以及法国海关官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身穿白色圆领棉布衬衫的水手们在甲板上不停地忙活着:有人在下帆、有人在清洁甲板、有人在搬运货物……
看着船艏巨大的双头鹰船首像和桅杆上在海风中猎猎飞舞的双剑苍鹰旗,许信的内心竟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自豪感:看!这就是我们的战列舰!这就是我们的力量、意志的体现!
海军这帮家伙在外面晃荡了这么久后总算来了,五艘船无一损失,应该收获不小,那帮英国人估计是吃瘪了。
海军少校陆铭穿着淡蓝色的短袖海军夏季常服,在一众军官们的簇拥下顺着绳梯下到了码头上。许信快步上前,和陆铭用力握了握手,笑着说道:“顺利归来啊,看样子你们这次发财了哦。咦,船上似乎有些破损的地方嘛,那帮英国佬这么凶?还能打着你们,这不能吧?”
“怎么不能?”陆铭有些郁闷地说道,“那些英国人都是死硬分子,个个都战斗到最后一刻才投降。奶奶的,投降前还把船凿沉了,害的我们都没能俘获任何一艘敌船,只来得及抢运部分财物。这次我们总共伤亡了四五十人,真是晦气,老子一气之下把那些英**官都扔海里去了。”
“呃……”许信一时有些语塞,然后又问道:“这次都有些啥收获?”
“还能有什么?将近一半都是烟草,塞满了整整两条船。剩下的还有一些棉花、靛青和皮毛,算算也不少。”陆铭说道,“说实话,英国人的殖民地是真穷,比西班牙人的地盘穷多了,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些烟草也不知道卖不卖得上价,咱可就指着换点钱回去救急呢。”
进入17世纪后,英国人在殖民地和本土之间的烟草贸易日渐繁荣。
据记载,光切萨皮克地区其进口量就从17世纪初的每年的6万磅增长到了去年的46万磅。而相邻的弗吉尼亚殖民地,也是烟草种植的大户,前年和去年,大商人莫里斯·汤姆森总共从弗吉尼亚进口了超过40万磅的烟草,每磅平均价格约为12便士。根据国家情报总局的估算,此时英国北美殖民地每年的烟草产量已经达到近千万磅的级别,生产的烟草除一部分由英国本土自用外,剩下的大部分用于再出口,英国人每年从中分享了数十万英镑的收益。
“烟草……”许信有些为难,“我没研究过这种商品,但是我感觉在法国还是有市场的。”
“目前波尔多的烟草价格并不低。”刚才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莫茗开口了,这个瘦高个的男人从他身侧的副手孙黑七身上扯出了一包烟叶,说道:“喏,正宗弗吉尼亚烟叶,孙探长,多少钱买的?”
“3苏一包。”孙黑七讨好地说道,“就是少了些,这帮奸商。”
莫茗拿在手里掂了掂,说道:“重量差不多是1法磅,也就是1.1英磅。弗吉尼亚的烟草在法兰西的名气还是比较响的,而且法国目前也比较缺少这种奢侈商品。市场前景还是不错的,前阵子帕斯奎尔家族不就是准备在法兰西角的种植园内改种烟草么,就是因为这玩意儿在如今法国的需求量正处于稳步上升之中。我估计找找关系的话,你们手头的烟草差不多能卖到1英磅1苏的价格。你们到底弄到了多少这种烟草,少的话就没必要找人了。”
“大概有40多万磅……”陆铭低下头轻声说道,“莫站长,你给我交个底,能不能销售得出去?我只要拿回两万法郎就心满意足了,剩下的都归你们情报总局,我不管。怎么样,干不干?”
“干了!”莫茗眼都不眨就答应了下来,在这短时间内他倒也认识了一些与帕斯奎尔家族以及洛里斯男爵等贵族有生意来往的实力雄厚的大商人,巧合的是,其中就有那么两家是做烟草生意的。更巧的是,这两家烟草商同时也代理了东岸布的销售,自己找上门去,这些人肯定会卖个面子,这批烟草的着落也便有了。
“爽快!”陆铭赞道,“我这里还有一些皮毛啥的,大概有四五千张。老规矩,我只要拿走五千法郎,剩下的都归你们。怎样,想办法一并帮我处理了?”
“没问题。”莫茗面不改色地说道,“毛皮销售的周期可能要长一些,短时间我找不到那么大的买家。这样吧,你先把货给我,一个星期后,我再准时给你五千法郎。”
“一个星期啊,也行!”陆铭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在一旁有些尴尬的许信,取笑道:“哎哟,老许啊,你这贸易部长干脆别干了。你看人家情报局的人比你干得强多了,什么生意都门儿清,销路也有。不像你,一门心思整个扑在棉布生意上,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可不行啊。”
许信苦笑了下,没有说话,转而又向陆铭说道:“你们可能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了,等我多收拢一些破产工人以及他们的家庭,然后随同你们一起回国。放心,驻泊期间的费用由我们贸易部承担,这点我会向执委会写报告说清楚的。”
陆铭哈哈大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大步向前走去,欢快的声音随风传来:“老子这回搞到了不少钱。英国殖民地虽然穷,可那些英国商人还是蛮富裕的,这点小钱还用不着你们贸易部出,老子不差钱!倒是你们赶紧地给我准备热水,奶奶的,几个月没洗澡了,身上虱子成堆,痒得不行。”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帮满脸兴奋之色的水手及海军下级军官们。他们被上级允许可以在入夜之前才归队,这帮在海上漂泊了几个月的棒小伙们顿时欢呼雀跃,然后勾肩搭背、三五成群地出去寻欢作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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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波尔多风云(十一)
莱斯特倚靠在一棵树的树荫下,远远地看着码头上聚在一起的东岸人。这边树下到处是穿的破破烂烂的闲汉,因此莱斯特站在这里并不显得如何扎眼。
说实话,东岸人的那艘高大的战舰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心理震撼的。尤其是炮窗下那些粗长的炮管,更是显现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力。莱斯特和其他那些粗鲁的苏格兰人不一样,他是见识过该死的英格兰人的强大舰队的,其中并没有太多战舰能够比得上眼前这一艘。
东岸人能够制造出如此强大的战舰,说明他们的实力还是很强劲的。而今自己竟然要去刺杀一个据说是东岸人高级官员的贸易代表,可想而知这次的麻烦不会小。想到自己刚刚因为惹了事才从英国狼狈逃到波尔多,这还没待多久呢,很可能马上又要被迫离开这里了。
“雨果这个老小子,居然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件不好干的活计,这次少不得要敲他一百法郎。”莱斯特暗暗发誓。有了这笔钱,自己和弟兄们就能逍遥快活很长一段时间了,到时候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去萨伏伊、**,东岸人再也甭想找到自己。
码头上的东岸人逐渐散去,莱斯特鹰隼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目标----东岸共和国的贸易代表。那名代表此时正和旁边一名瘦高个一边闲聊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两人一如以往,身上都穿着种奇怪的黑色“东岸装”----一种剪裁得体的简洁、紧身的服饰。身上穿了东岸装后,莱斯特可以很明显发现他们的衣服内没有任何护具及铠甲,这将极大地降低他刺杀的难度。
瘦高个的身前身后各站着一名随从,这两人看得出来经过一番系统的训练,有一定的身手,水平看样子和自己的几个老兄弟差相仿佛。他们的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放在腰间,以莱斯特的经验分析,那里一定藏着一把燧发手枪。而且,以这些人的专业程度来看,那把枪一定是上好弹药的。
在瘦高个的前方,还有几名东岸人的海军军官,这些人聚在一起大声谈笑着,似乎在聊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
东岸人的贸易代表身后站着两名身材不高的东方面孔的男子。这两人沉默寡言,左手扶着腰间的刀鞘,右手平放在腰间的手枪套上,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贸易代表身后,一边微微转头仔细观察着四周情形。
“警惕性很高呢。”莱斯特暗暗叹气,这帮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但刀、枪齐全,就连身手看起来也颇为不俗,这尼玛还是商人吗?!莱斯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眼看许信等人走远了,他刚准备直起身,继续跟上观察目标,不料身后一名老伙计突然隐蔽地碰了下自己。
莱斯特悚然一惊,用眼角余光微微一扫,便发现右前方一名东方面孔的男子走了过来。莱斯特不动声色,继续斜倚在树干上,眯着眼看着远方的河面。
孙黑七信步走到了一个小摊前,拿起一包烟丝看了看。刚才莫茗从他身上顺走的那帮烟丝一直没还回来,他也不敢上去要。因此只能自认倒霉,重新去买一包算了。
街边法国小贩出售的产自新印度群岛的巴巴多斯烟丝只要2苏6丹尼尔一包(每包一法磅),但孙黑七抽不惯那种味,他还是喜欢英国佬弗吉尼亚出产的烟丝,那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作为情报总局的正牌探长,又逢外派期间,孙黑七的收入并不少,每月基本都在一法郎以上。因此,对于每包3苏的弗吉尼亚烟丝,他还是能够轻松消费得起的。
在法国小贩惊喜的眼神中痛快地付了钱,孙黑七扭头就往回走。就在转身的时候,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他敏锐地发现旁边地上有个蹲着的家伙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见过的呢?”孙黑七没有停顿,一边往回走,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对了!在酒馆里!是那个苏格兰佬!当时他在和一个大屁股舞女公然**,自己还很是羡慕了一阵来着。这不对啊,那个家伙能在酒馆里喝得起并不便宜的甘蔗烧酒,还能喝舞女打得火热,显然也是有俩闲钱的主,怎么如今像个乞丐一样蹲在地上发呆呢。”
孙黑七下意识地觉着这里面有问题,因此便留心了起来。几步追上前面走着的许信、莫茗和陆铭等人,孙黑七凑过去隐蔽地打了个手势。其他几人心领神会,只有许信不知情,仍在和莫茗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什么。
“最近收拢难民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啊。”许信说道,“差不多已经增加到四百多人了,按照这个趋势,到本月月底,我们也许能搜罗到七八百人。”
“是啊。更难得的是这些人都是有一定技术能力的熟练工人,正是国内所需要的技术移民。更难得的是,他们的年龄结构还很合理,基本都正处于青壮年。而且,其中小孩子的比例不小,我们可以组建好几个学兵连了。”莫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许信聊着天,一边用手势示意孙黑七一切由他做主。
“这次又招到了五十多个年龄在12岁以下的孩子……”许信有些高兴地说道,“之前那一批不知道到哪里了,应该还没有抵达东方港。对了,莫茗,我记得之前执委会是有一份由国家情报总局起草的关于招收这些小孩学习、训练的计划纲要的,你看过没有?”
“看过。”莫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事实上这份计划纲要就是由他起草的。不过他此刻的心思不在这里,刚才孙黑七向他打手势说有情况出现,但是却不严重。他猜测很可能是有人在盯梢他们,却被孙黑七发现了。
这令莫茗有些好奇。自从运来的两万六千匹东岸布顺利销售完毕后,本地的那些法国工场主及贸易商们在一开始折腾了一阵后,看情况不对早就偃旗息鼓了。如今竟然又有人来跟踪、盯梢自己这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计划纲要上面怎么说的?”许信问道,“上头准备怎么安排这帮小孩?”
“统一安排在罗洽港。”莫茗说道,“政务院准备在那里开辟大量田地种植棉花,这些小孩们将在那里一边学习、训练,一边进行劳动。”
孙黑七已经悄悄落到了最后面,他拉了卢奇和他一起。这件事莫茗暂时还没准备让许信及走在前面聊天的一帮海军军官知道,这些人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如果让他们知道此刻正有人在盯梢自己这队人以后,这些人难免会露出些许不自然出来,那么就很可能引起身后盯梢的暗探的警惕和察觉,从而放弃盯梢。这样一来的话,自己想要查清到底是那些人在盯梢自己就有一定的难度了。
“这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奏效的。”许信说道,“只能作为一笔长期投资。哈哈,上次是谁说来着,执委会版本的‘苏丹亲兵’。”
“呵呵……”莫茗附和着笑了两句,正准备找机会和孙黑七说两句话之时,却见前方陆铭、郭子离、陈土木等海军军官们停下了脚步,朝这边吼道:“你们两个怎么走得这么慢?两个大男人聊天压马路,搞基呢?快,快点!我们要洗澡、我们要喝波尔多红酒、我们要吃鹅肝,别耽误时间了,快点走!”
无奈之下,莫茗只能和许信加快脚步,领着这帮海军军官们朝商站走去。
商站内如今除了一名看大门的中年法国人之外,便只剩下几名跟着许信学习的法国小孩了。这些小孩多半是从小体弱多病,经不起海上长途折腾,因此许信便将他们留在商站内帮忙,同时教授他们一些算术及语言知识。
在许信的吩咐下,这些小孩飞快地动作了起来。有人奔向井边打水,有人奔向柴房捧柴,有人开始准备烧水,一切显得井井有条。
海军军官们被许信带到了他的储藏室,那里有个酒柜,里面存放了各式各样的酒类。许信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没事爱喝两杯,因此这里的酒几乎都是他的私人藏品,今天也算是拿出来免费供应给海军众了。
莫茗则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内,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等待着孙黑七等人回来。
中午的时候,孙黑七、卢奇二人偷偷摸摸地钻进了大厅。莫茗顿时精神一震,站起身来朝孙黑七问道:“什么情况?”
“我们被人盯梢了。”孙黑七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盯梢我们的据我观察共有五人,行事还算老练,看得出来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绝对是老手,就是不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还有,他们落脚的地方也找到了,在城外的一处农庄内。农庄那边还有一人留守,所有六个人全部都是苏格兰人。”
“不知道谁派来的不要紧。我们把他们抓起来拷问一番就知道了,他们既然有胆子前来盯梢我们,就要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你们赶紧去准备准备,今晚咱就去端了他们这个老窝!”莫茗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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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波尔多风云(十二)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波尔多郊外的夏夜凉风习习,清爽无比,除了恼人的蚊虫以外,一切显得都是那样的静谧与舒适。莫茗、孙黑七、毕腊思、卢奇、小次郎和新左卫门六人全副武装,悄悄摸到了孙黑七白天确定的地点。
这是一处典型的法兰西农庄,红砖砌成的房屋看起来相当结实,也难怪这帮苏格兰佬把这当做老窝了。农庄共有卧室、厨房、仓室等几个房间,前面还有个水井。农庄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葡萄园,正是这片葡萄园极大地掩护了莫茗等人的靠近。
真不知道这帮苏格兰人是怎么考虑的,都不知道选个视野开阔、空旷的地方么?莫茗不由得吐槽道。
农庄卧室内还点着灯火,房门也打开着。里面传来了男人粗鲁的嗓音和女人放荡的笑声,莫茗笑了笑,里面看来还在表演节目呢。这样缺乏警惕心的家伙啊,连门都不关,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帮苏格兰佬。这是大意呢,还是大意呢,还是大意呢?!
莫茗比了个手势,孙黑七心领神会。只见他从腰间摘下个小型手掷炸弹,仔细检查引线后又放回了腰间,然后他又拿起了一个火种罐,查看里面的火种是否熄灭;这两样都检查完毕后,他最后从怀里摸出了两枝1633型燧发手枪,开始检查起装药及保险装置。
在他身后,是沉默的小次郎和新左卫门,他们二人同样携带着两枝装好药的手枪,以及一把锋利的武士刀。
几人在一起行动已经很久了,彼此之间相当默契,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孙黑七猫着腰快步冲向门前,小次郎和新左卫门二人紧随其后;莫茗手上拿着手枪,和卢奇、毕腊思二人形成第二梯队,也跟着冲了上去。
门口一名苏格兰人正吹着凉爽的夜风,独自坐着喝酒,突然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刚准备高声喝问,就只见一道黑影猛地蹿到了自己跟前。
“砰!”伴随着1633型燧发手枪击发后产生的爆响,黑暗中一道刺眼的枪焰闪过,门口的那名苏格兰人一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
射击完毕的孙黑七也不停留,扔掉击发完毕的燧发手枪,从腰间摸出薄铁皮包着的简易手掷炸弹和火种罐,点燃引线后快步直趋旁边正发出巨大声浪的卧室,苏格兰人显然正在里面寻欢作乐呢。
“哐当!”孙黑七猛地撞开了并未关严实的房门,然后在屋内众人错愕的眼神中使劲将正“嗤嗤”冒着火花的手掷炸弹扔了进去,然后快速退出房外。
“轰!”几乎计算得分秒不差,炸弹在扔进去一秒多钟后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爆响,四散的钢钉及破铁片在房间肆虐,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在手掷炸弹爆刚刚炸过后,小次郎和新左卫门就已经抢先越过孙黑七,冲进了屋内,他们两人一手一枝装好弹药的燧发手枪,而武士刀则扣在腰间。
“砰!砰!”新左卫门手里的两枝手枪先后击发,将两名受伤不重且正欲拿起武器反击的苏格兰人击毙。这颗简易手掷炸弹的威力实在有限,只能起到一个杀伤与制造混乱的效果,因此房间里的苏格兰人几乎没有被炸弹当场炸死的,最严重的一个也不过是浑身流血而已。
小次郎也快速将手枪发射完毕,他击毙了一名正爬向武器的苏格兰人以及一名大喊大叫的女人。射击完毕的两人快速抽出腰间雪亮的武士刀,和手持燧发手枪、再度进入房间内的孙黑七一起瞬间控制住了整个房间内的局面。
莫茗等三人也就比他们晚几秒钟进入房间。此时房间内的局面已经大定,三名苏格兰人及一名疑似舞女被手枪击毙,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剩下活着的还有三名苏格兰人和两名舞女。
三名苏格兰人中的一人伤势不轻,炸弹似乎在离他极近的距离上爆炸,多枚破片或钢铁嵌进了他的身体内,能不能够活下来真的很难说。而另外两人的伤势则不是很重,他们此刻正被小次郎和新左卫门二人的武士刀架在脖子上,不敢动弹。
而两名舞女似乎吓坏了,她们蜷缩在墙边,无声地抽泣着,孙黑七在一旁拿枪逼着她们。
毕腊思和卢奇二人一人举着两枝手枪,站在角落里,莫茗环视屋内,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会多出个男人来?孙探长,哪个是盯梢你的人?”
“死了,就是离您最近的那具尸体。”孙黑七眼睛盯着前方,说道。
莫茗在房间内走了两步,然后用英语对房间内的几名苏格兰人说道:“给你们两分钟时间思考,如果谁觉得自己手头掌握着令我感兴趣的消息的话,那么他也许能够活下来。我不开玩笑,现在开始计时。”
“我有话说……”地上一名受伤的苏格兰人嗫嚅着嘴唇轻声说道。
“闭嘴!莱斯特!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们根本是在戏弄我们吗?他们是东岸人!我们都会……啊……”另外一人猛然咆哮着说道。
新左卫门拿刀背猛地在这个家伙的背上敲击了一下,剧烈的疼痛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莱斯特是吗?”莫茗仍然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朝地上那名看起来有些狼狈的苏格兰中年汉子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如果你的消息足够令我满意,那么我想你可以活命。”
“雨果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马赛犯下过事,他和他的妻子合谋诱骗并杀死了一位旅行至此的男爵。而那位男爵的儿子……”莱斯特开口说道,一开始还比较艰涩,但越说越流利。
“住口!莱斯特!你这个魔鬼!你会下地狱的!”新左卫门控制下的“苏格兰人”猛然激动了起来,他开始朝莱斯特破口大骂。
“看来你就是那位‘雨果’先生了。”莫茗看着这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家伙,突然笑道,“还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毕腊思,让他闭嘴,我一会儿再审问他!”
毕腊思拿起一段麻绳,将雨果牢牢地捆绑起来,然后将一团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在火枪与军刀的双重威胁下,雨果并没有敢于反抗。
“好了,你现在可以继续说了。”莫茗转过身来,看着莱斯特说道。
莱斯特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好的,先生。那位男爵的儿子继承了爵位,他如今在上加仑的图卢兹及朗格多克地区经营着大笔的产业,影响力无与伦比。他甚至还娶了北方一位国王近臣的外甥女为妻,如果你们东岸人想要将生意做到富饶的图卢兹、朗格多克甚至普罗旺斯地区的话,你们就绕这不过这位能量十分强大的男爵大人。”
“说重点!”莫茗冷冷地看着莱斯特,“那位男爵和这位雨果先生有什么联系?”
“老男爵死后,凶手一直没有找到。而这位小男爵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杀害他父亲的凶手,并广为宣布,捉拿住凶手或者提供确凿线索者,不但能获得两百法郎的赏金,而且还能得到他本人的友谊。我想,这会对你们有一些帮助。”
“或许吧。那么,这些年来,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去举报这位雨果先生呢?”
莱斯特嗫嚅着不说话。莫茗看了看他,知道这小子多半也是个负案累累的人渣惯犯,说不定当年那件事也有他的份呢,不过他也没打算追究。
“好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怎么让这位雨果先生老实听话?”莫茗问道。
“他有一个女儿,住在拉罗谢尔的乡下……”
“呜呜呜……”一直蹲在地上的雨果此时猛地挣扎了起来,新左卫门和毕腊思两人一齐用力,这才将这个家伙勉强按住。
莫茗走到被捆成粽子一般的雨果的身前,嘴角翘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他看着雨果的眼睛说道:“你今年多大了?快五十了吧?你一定很爱你的女儿,你女儿知道你是杀人犯吗?”
雨果瞪着眼睛看向莫茗,没有说话。
“让雨果先生说会话。”莫茗吩咐道。毕腊思闻言将雨果嘴里的破布取了出来。
“放过萝拉!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雨果看着莫茗的眼睛,缓缓说道。
“多么伟大的父爱。”莫茗笑着说道,“我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了。我记得路德维格的一位贴身仆人也叫雨果,年纪也和你差不多。莱斯特,是不是他?”
“是的,先生,雨果当年从马赛逃到波尔多后,结识了当时还是一个小商人的路德维格,然后辅佐他做纺织生意开始起家,在这过程中,他可是帮路德维格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过不少竞争对手呢。很多次……很多次都是找我出手的。”莱斯特说道。
“那么,我认为当年谋杀那位男爵的事情路德维格先生也参与其中了,对不对,雨果?”莫茗眼珠转了转,便决定把这盆脏水向路德维格身上引。
“是……他参与了。他当时生意上急需一笔资金周转,于是和我合谋谋杀了雷耶男爵。”在莫茗危险的眼光的逼视下,雨果艰难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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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波尔多风云(十三)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在唯一女儿的安全被威胁的情况下,雨果老老实实地开始和穿越众完善当年他是如何与路德维格“合谋”谋杀老雷耶男爵的细节。自从被东岸人抓住后,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为了不牵连到女儿,他只能选择与东岸人合作,开始诬蔑路德维格。
当然,路德维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家伙的屁股也很不干净,诬蔑他众人也没什么心理负担。至于剩下的那些听了一晚上故事的“客人”----一名伤重的苏格兰人和两名舞女,则被情报局的孙探长挖坑埋了----他们知道得太多了。而那位莱斯特先生,同样没能逃过一劫,在雨果快意的眼神中,挣扎求饶的苏格兰刺客同样被埋进了土坑中,成为了葡萄园的肥料。
处理掉一些现场的痕迹,莫茗和一干情报局的特务们便押着雨果,悄悄返回了位于城中的商站。他们回来的动静自己瞒不了别人,况且他们也没打算瞒谁。
刚刚入睡的许信被莫茗紧急叫醒了起来,他在喝了一杯酒提了提神后便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开始听听这帮特务们半夜把他喊起来到底有什么事。
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所蕴含的信息量显然过大,自从莫茗的副手孙黑七开始一本正经地汇报事情的经过后,许信便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一脸呆滞的表情。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楚,路德维格竞争不过以帕斯奎尔家族为明面代表的波尔多新“买办阶层”,于是便准备重施故技,通过下作的暗杀行动来破坏华夏东岸共和国与加斯科涅“买办阶层”刚刚建立起来不久的合作关系。
这事情在他过去许多年中也不是第一回干了,雨果当年的小搭档----来自苏格兰的人渣土匪莱斯特就接手了这里面好几桩生意。可以说,这个路德维格绝对是一个黑手党级别的商人。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莱斯特这家伙接受委托后行事不密,被有丰富反谍经验的孙黑七识破,进而顺藤摸瓜端了老窝,就连当时正在和莱斯特商谈细节的雨果也被一并拿住。在听到情报局的特务们干净利落地瓦解了这次还没有发生的刺杀事件,并且用冷酷残忍的手段处理掉这些刺客后,许信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都是一帮狠人啊。许信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面前面相和善的孙黑七、英挺不凡的莫茗和忠诚寡言的小次郎、新左卫门,不由得心有戚戚。
孙黑七将事情经过汇报完毕后,莫茗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向许信谈了谈他对事情接下来发展的初步构想。
依照莫茗的想法,这次抓住雨果实在是个意外之喜。不但可以借此与上加仑地区的地方实力派雷耶男爵搭上关系,还能顺带攀扯、诬蔑路德维格那个老家伙,即使不能借此将他拉下水,至少也能狠狠地恶心他一下。
竟然留用了杀害老雷耶男爵的凶手长达二十多年,光这件事就足以令这位图卢兹的实权人物对他产生极大的恶感了。更可怕的是,这位图卢兹的实权男爵更是和巴黎的贵族圈子拥有一定的联系,影响力非同小可,老路德维格以后的生意怕是也要江河日下了。这就是莫茗设想的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的计划。
“真够黑的。”许信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上加仑、朗格多克两地区加起来人口也有**十万了,更难得的是这两个地区较为富裕,比起加斯科涅来也不遑多让,图卢兹更是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城。这次要是真能借此机会搭上雷耶男爵,将来棉布打开当地市场的把握就大了许多,只要能打开市场,哪怕我们让利一半给他也是值得的。更别说,我们还能借此辐射东面的普罗旺斯地区。不得不说,莫站长,你们给我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啊,至少让我们节省了很多精力和成本。”
“别说那么见外的话啦。”莫茗挥了挥手,然后站起身走到蹲在一旁的雨果面前,换了法语说道:“雨果,我想你现在肯定有很多的疑虑及惶恐,放心吧,我会遵守自己的诺言的。是的,我杀了莱斯特,我欺骗了他。但那是因为我觉得那个人渣活着的话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而至于你的女儿----萝拉小姐,她只是个什么都还不懂的乡下女孩,我并没有必要去伤害她,相反,我会给她一笔足以让她终身富足的钱财。”
“让萝拉去东岸……”经过一晚上的折腾,雨果现在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也显得凌乱不堪,只听他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让她去东岸,路德维格不会放过她的。只有在东岸她才能自由地生活下去。等她长大了,就在那里嫁个好人,忘掉她的杀人犯父亲吧……我有一笔存款,大概有一百多法郎,我请求你们帮我转交给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只要你们答应了,剩下的事我会配合你们的。”
“好。”莫茗干脆地答应,“孙探长,你现在带雨果到地下室下面去完善细节,注意不要出现什么纰漏。卢奇,你也跟下去做记录,记录誊写完毕后交给我审查。”
两人带着雨果到地下室去了。
“路德维格怎么处理?”许信有些恼火,他平时脾气是好,但也不代表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尤其是在有人雇凶要刺杀他的时候。原本他认为他和路德维格这个犹太吸血鬼之间的竞争只限于商业及政治领域的竞争,双方之间见招拆招,都有一定路数和规矩。只是他实在低估了这个时代商人们的道德底限,人家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明面上干不过你,我就来阴的;阴的再干不过你,我就来下三滥的!买凶杀人,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鲜见。君不见,直到19世纪末美利坚的洛克菲勒还在买凶杀人呢。所以说,老实人不适合在这种复杂地区做生意,要不是背靠东岸共和国这座强大的靠山,就这一下,许信就会栽在路德维格这个17世纪土著的手里。
“你想怎么处理?杀了他?”莫茗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家伙目前跑到里昂去了,据雨果说是去处理生意上的纠纷,但我看他很可能是去处理他那些积压的棉布,收缩工场规模、降低成本去了。而且,这个犹太人在本地也不是毫无根基的。不然,就凭他这些年来做的那些烂事,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暗杀了他并不可取,而且他也不是毫无防备,这家伙鬼精着呢。”
“所以你们就准备把当年谋杀老雷耶男爵的烂事往他身上扯?”
“嗯,不过效果如何实在很难说。”莫茗冷静地分析道,“毕竟到时候这也只是雨果的一面之词,细节就算编造得再翔实、再合理,毕竟证据不足,小雷耶男爵远在图卢兹,未必就能将路德维格这个老小子怎么样了。当然,即便是这样,路德维格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估计也要麻烦缠身了。我听说这小子在蒙彼利埃还投资了葡萄酒和柑橘种植园,这里正是图卢兹的那位男爵能够施加影响力的地方,呵呵,这下他的麻烦大了。”
“总之他就是一个人渣。”许信还是有些不解气,“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直接把地下室里那家伙送到图卢兹去?”
“当然不是。”莫茗说道,“这事还是得找帕斯奎尔家族帮忙,他们家族的人脉关系很深,能够帮我们顺利搭上雷耶男爵,这样会省力很多。而且,我确信他们家族尤其是朱利安会非常乐意这么做的。”
“呵呵,我怎么忘了这茬呢。”许信懊恼地一拍脑袋,说道:“朱利安这家伙不知道有多恨路德维格!这次捏住了老对头的‘把柄’,我估计他会兴奋地睡不着觉的。这样吧,我一会就去朱利安的府上,跟他商量这件事。”
莫茗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小次郎和新左卫门二人说道:“你们从现在起,继续寸步不离地跟着许部长,保护许部长的安全。这次路德维格雇凶杀人的事件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不知道多少敌人在暗地里窥视我们呢。行了,也不多说了,你们知道轻重就好,去履行你们的职责吧。”
两人弯腰鞠躬,表示遵命。
接下来几天内一切风平浪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朱利安果然欣喜若狂地表示他将利用家族深厚的人脉关系,尽快与图卢兹的雷耶男爵搭上关系。
与此同时,移民的事情也在稳步推行着。截止7月14日,设在波尔多城内的移民点已经收拢了将近八百名破产纺织工人及其家属;至于执委会极为重视的12岁以下小孩,目前收拢的人数也已经突破了一百人。所有这些人在移民点内一面进行初步的检验检疫,一面进行身体调养,为即将开始的远航做好身理与心理上的双重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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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东岸主义(一)
7月15日清晨,小雨。已经在波尔多驻泊了八天的私掠舰队终于准备扬帆起航了。
总共九百多名移民登上了私掠舰队的五艘战舰,他们拖家带口,行李辎重又多,因此足足花费了几个小时才完成登船工作。后续的移民工作仍在进行,9月份帕斯奎尔家族的“蝴蝶”号商船将前往东岸装运货物,届时他们将携带第二批移民前往东方港。
私掠舰队的军官及水手们在波尔多休整了一个星期,目前人人精神饱满。出来也半年了,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海军官兵们一个个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
许信也赶到了码头上向海军众送行。当然,他送行的对象也多了一个----情报站站长莫茗决定随船返回东方港一次,亲自向总局的“官僚们”要钱、要人、要装备,扩大波尔多站的实力,然后争取将商站(情报站)一路扩展到图卢兹、阿尔比、蒙彼利埃、拉罗谢尔和马赛,覆盖整个法兰西南部地区。在他回国的这段时间内,情报站的工作将由探长孙黑七主持,但接受许信的节制,直到莫茗再次回到波尔多为止。
一切准备就绪后,由“东岸之鹰”号和“红鳟鱼”号打头,“八月十日”号紧随其后,“小猎犬”号和“海上文学家”号殿后,五艘战舰满载移民、战利品和部分货物,劈开波浪,朝南大西洋驶去。
……
10月中旬,私掠舰队在镇海堡外海与出海进行海试兼巡航的“八月十日”级战列舰第二舰----“共同市场”号相遇,六艘战舰合为一股,一同航行至东方港后抛锚驻泊。
由于出航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食物(尤其是水果、蔬菜)准备充足、移民的身体状况较为良好、航行途中多次临时停泊休整以及比较宽敞的生活空间,使得这次长达三个月的海上航行中移民和船员的死亡率大为降低,只有不到十名船员和约几十名移民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绝大部分人都安全抵达了东岸。
新来的移民们涌上甲板,忐忑不安地望着坐落在碧蓝海岸边的城市。这是一座怎样雄伟的大城啊!
见惯了拥挤局促的波尔多以及乡下小镇的法兰西土包子们,望着眼前这座拥有周长超过四千米、高度超过六米,且建有几座锐利突出部的城墙的宏伟城市,不由得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尤其是城墙及突出部上安放着的众多大炮,更是令这帮来自旧大陆的移民们的内心感到了强烈震撼。
新大陆居然有如此宏伟的城市!这里看来和那些商人们所说的原始蛮荒的魁北克完全是两个世界嘛!
上帝!城外那片草原上放养着多少骏马啊,还有数不清的绵羊和肉牛!
碧波荡漾的人工水库上栖息着大量的鸟类;憨态可掬的大水獭在水草间自由玩耍着,不时抓起一条肥美的大鱼送进嘴里嚼吃起来;水库岸边,不时出没的狐狸盯着那些在水面上漂游着的水鸟直流口水……美丽、富饶的景色令这批新来的移民们感到一阵阵眩晕----这是幸福的感觉。
整洁坚固的栈桥及防波堤、威严的岸防炮台、醒目的灯塔以及高耸的滑轮吊杆,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人们这是一座现代化的优良港口。港口内停泊着许多船只,有些是贸易商船、有些是军舰、有些甚至是来自拉普拉塔和巴西的渔船,这些船只整整齐齐地分门别类停泊在各自的专用码头内,一切都显得很有秩序。
防波堤将汹涌的南大西洋海水阻挡在堤外,堤内的浪涌很平缓,海水也很干净。不像波尔多的港口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垃圾、烂木头甚至是尸体,空气中除了淡淡的海水咸腥气外便再无其他港口内那种难闻的气味。
港口内也很繁华。码头堆场的边缘地带建立起了大量的两层或三层砖房建筑,依照建筑门口悬挂着的汉语和西班牙语标识牌我们可以看出,这些建筑多半是综合零售商店、商业旅馆、酒馆、餐馆、当铺等商业设施。自从爆出西班牙奸细事件后,临时停靠的船只上的船员们便被禁止进入城墙范围内,他们只能选择在码头这一带活动,华夏东岸共和国也不稀罕赚他们口袋里的那点钱。至于外国使节或者重要的商业伙伴来访,则由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的接待人员将其统一安排至城内的东方宾馆内居住。
总的来说,这是一座漂亮、干净、整洁的港口。至少在新大陆,没有任何一座港口能从这几方面与之匹敌。
新来的破产纺织工人及其家属们按照老规矩被统一安排到码头外卫生局下属的隔离区内,进行为期十五天的卫生检疫隔离期。在隔离期内,他们将被教导东岸的各项规章制度、初级的军训以及语言教学。
至于那些特别搜集而来的小孩,按照执委会和政务院的规划,他们将被连夜送往南方的罗洽地区。在那里,执委会新建了一支直属于执委会领导的单位----执委会近卫学兵团。这个特殊的单位----或者说这支特殊的部队全部由12岁以下的小孩组成,平均年龄可能还不到10岁。
目前来说东岸共和国的开发重心在一西一北。“西”便是指目前刚刚疏通完整条运输河道的长山堡铁矿项目;“北”是指鸭子湖北端平安堡附近一系列的工厂建设。相比较而言,罗洽那边还基本是一片荒芜地带。
执委会为了安置这帮孩子,抽调了本就紧张无比的人力在当初西班牙人遗留下来的设施基础上,修建了一座简易港口,用于运输补给物资。此外,得益于东岸人每到一个陌生地方定居必定要将其要塞化、堡垒化的优良习惯,执委会同样在此修建了一座城周为七百米的小型棱堡----兵团堡。
兵团堡由砖石水泥混合砌成,共设有两个城门,城墙上安置了12门中小口径火炮。城墙内诸如水井、厕所、食堂、澡堂、仓库、宿舍、学校、训练场、武器库等设施一应俱全,足以容纳五六百人同时生活。
紧邻城墙外,是大片正在开垦的土地。按照计划,这些土地将全部种植长绒海岛棉,一来切合如今举国上下通力发展纺织工业的主旋律,二来通过一定强度的劳动来锻炼这帮孩子们吃苦耐劳的品质和团结协作的精神。每块田都细分到每个人的名下,到时候农田里棉花的生长状况也是学兵团教官们考核的一大项目。
前期抵达的73名男女小孩已经被安排到那上了好几个月的课了。与一般强制初等教育学校所教授的内容有所区别的是,学兵团学校里教授的内容更多。除了传统的语文、数学、艺术、自然、思想政治以外,学校里还仿照旧时空大学教育模式,设置了公共课与专业课。
公共课程包括:《法律基础》、《军事技术发展》(截止17世纪30年代)、《历史讲评》(至天启年间的中国历史)、《初等经济学》、《初等心理学》、《初等社会学》、《初等管理艺术》、《宗教历史演变》、《国际关系》、《产业竞争与发展》、《外国语》(西班牙语、法语、英语等外语任选一门)等课程。
所有学生前五年全部用来学习传统课程及公共课程,五年以后学兵团教官将根据每个人的天赋及成绩进行分班教学,这个时候他们将开始接触专业课程。专业课程主要划分为人文社会类、经济与管理类、自然科学类及军事类,每个类别的学生比例被固定设置为1:1:2:3。
比如军事类,他们便会接触到由陆军部编写的《军事参谋制度》、《炮兵技术与战术》、《土工及营垒技术》、《骑兵战术》,以及海军部编写的《海上航行信号旗图解》、《战列线炮战理论》、《洋流与航线》、《舰队指挥艺术》等较为深入的课程。
这些课程的教材全部是由穿越众群策群力、呕心沥血编写出来的,绝对是穿越众最为核心的那部分竞争力。执委会对学兵团的期许很高,因为这不仅是一个军事团体,同时还是一个干部培养的摇篮。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学生的年龄还很年幼,又基本都是孤儿,在本地无依无靠。显而易见的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教官及执委会将是他们亲近及效忠的对象。
学兵团将执行封闭式管理,并设置了严格的作息制度。每周一至周五早七点至晚八点为上课时间,周六全天训练,周日上午劳动、下午休息半天,农忙时节作息制度另行制定。
执委会打算依托为期十年的不间断教育,通过思想灌输、价值观引导、启发式教学等手段将学兵团打造成自己的基本盘。十年后,学兵团的成员们开始源源不断地进入企业、政府和军队,他们将成为执委会统治整个国家、展现自己意志的最有力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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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东岸主义(二)
莫茗回国家情报总局报了个到后,只进行了一个简短的述职,便被中央执行委员、内务部长、国家情报总局局长焦唐下达了一个特殊的任务----护送这帮小孩前往罗洽地区的兵团堡。
莫茗是500穿越众里面不多的单身人士,家里也没什么亲人,因此他爽快地同意了这个任务。
10月11日,136名来自加斯科涅地区的法兰西小孩和本国29名孤儿在晨曦中集合上路了。他们排着还算整齐的队形,沿着1号公路,从东方县西门出发,朝定远堡方向前进。
一路上护送这批小孩的,除了国家情报总局派遣的两名学兵团未来教官外,还有一个排的骑兵部队。这些小孩用充满畏惧与好奇的眼神看着那些高大神骏的卢西塔诺马,以及马上那些身着笔挺制服的骑兵。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都还是第一次见到马这种动物,因此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呼。
两名情报局的官员们好一阵忙前忙后,这才制止了这帮小孩们的混乱,让整个队伍继续前进。
“以后就当孩子头了,唉,这保姆的日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啊。”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穿越众情报员说道,说完还朝他旁边的莫茗笑了笑。
“孩子头也未必有多差。”莫茗说道,“兄弟很面善啊,以前在情报总局里没见过你啊。”
“刚调过去没几个月。”年轻情报员说道,然后伸出了手:“认识一下,情报总局民族与宗教政策研究室研究员刘昂。”
“情报总局波尔多站站长莫茗。”莫茗伸出手和刘昂握了握。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土豪站长啊?”刘昂一脸惊讶地说道,“看不出来啊。斯斯文文的人,没想到那么厉害。”
“什么乱七八糟的?”莫茗有些莫名其妙。
“呃,你还不知道?”刘昂有些惊讶,“就是你昨天回来述职后啊,整个情报局大院都传疯了,说你在法国葡萄园里‘种人’……”
“呵呵。”莫茗看了刘昂一眼,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民族与宗教政策研究室是新成立的机构吧?主要做什么的?”
“还能做什么?!”刘昂大大咧咧地说道,“当然是整天琢磨着种族融合、同化、宗教控制之类的政策与法规呗。我刚调过去两三个月,目前还处于研究资料的阶段,成果还很有限。”
“那不错啊,只要坚持研究下去,总会琢磨出点东西来的,我们国家目前还真需要你这样的人呢,融合、同化移民,任重而道远啊。”莫茗一边走路一边说道。
“嘿嘿,只能说尽力吧。”刘昂看起来也是个健谈的主,正好两人路上也无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现在关于人种的融合与同化已经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一项常抓不懈的基本国策了。为此,民政部下辖的宗教事务处和国家情报总局民族政策研究室在执委会的授意下合并成了一个全新的组织----民族与宗教政策研究室。
该研究室为国家情报总局直属二级机构,比各外派站还高一级别。刘昂就是该研究室的高级研究员,这位法律学士、经济学硕士出身的穿越众对历史也很感兴趣,他最近研究的课题就是历史上三大多民族帝国----奥斯曼帝国、奥地利王国和沙皇俄国的民族政策。
抛开沙皇俄国不谈,这个国家有一个强大的主体民族,并不符合穿越众的现状。刘昂重点研究的是奥斯曼帝国和奥地利王国的历史沿革、民族政策的得与失和各族国民的凝聚力以及对国家的认同感。
“法国大革命后爆发的民族主义思潮催生了一个又一个民族国家,在英语里面‘nation’这个词既是国家的意思,也是民族的意思,可见当时的社会形态。”谈起他的老本行,刘昂的谈性便浓了起来,“如今是大航海时代,民族意识还没有抬头。无论是欧洲各国还是亚洲的中国,老百姓的民族、国家意识都不是很强,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要是我们再晚两百年穿越,那么完蛋了,我们肯定很难同化民族主义思潮泛滥的欧洲各国移民。”
“现在同化也不容易啊,只能先设法让不同族裔的国民们进行通婚混血,让大家的外在的种族差异不再那么明显。”莫茗说道。
“那只是第一步。”刘昂打了个响指,继续说道:“接下来第二步要做的就是创建一个新的民族----东岸族。这一点,我们可以借鉴1839年登基的奥斯曼帝国苏丹阿布迪尔梅吉德一世颁布‘花园敕令’1后诞生的奥斯曼主义思潮----即帝国中的每个人都是奥斯曼人,而不是什么土耳其人、希腊人、保加利亚人、亚美尼亚人、犹太人、贝都因人、柏柏尔人或是其他什么人。土耳其的政治家们寄希望于用这种思潮来抵消各地危险的民族独立倾向,促使全体国民效忠帝国政府,维护帝国领土的完整。”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设想。但是,它最终还是失败了,对吧?”莫茗问道,他的历史虽然不是很好,但也知道奥斯曼帝国在一战前一直是处于缓慢的崩溃状态之中,而一战后则彻底崩溃了。
“是的,这个政策最终失败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可取之处。相反,它很值得我们借鉴与研究。”刘昂解释道,“土耳其的青年奥斯曼党人2一面批判帝国上层的**统治,一面极力向人们灌输对于国家的自豪感,大力宣扬‘祖国’的观念,并认为中古时代的阿拉伯哈里发及波斯人均是奥斯曼人。整个奥斯曼帝国是所有奥斯曼人的,而不仅仅是土耳其人的。”
“嗯,给国民灌输国家自豪感、弱化民族概念、宣扬祖国的观念。”莫茗思索着说道,“你继续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说白了,一个国家必须是基于一个民族,这才能够长久。这个民族可以是原有的,也可以是创造出来的。”刘昂继续说道,“奥斯曼失败的原因就在于她鼎盛的时候没有能够解决好民族融合的问题,等到她衰弱的时候,整个国家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是基督徒,最大的民族是阿拉伯人,土耳其人的人口比例占得并不多,这时候问题就很棘手了。她错就错在当年对那些被她征服的民族太过温柔,竟然还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文化、传统和信仰,没有进行彻底的土耳其化,这真是不可思议。到最后,民族主义思潮泛起,西方强国也屡屡煽动其境内民族起义,再加上她第一次巴尔干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均站错了队、吃了败仗。那么,帝国的崩溃也就不是那么令人感到惊讶的事了。”
“所以说……”莫茗看向刘昂,疑惑地问着。
“所以说我们如今最迫切的行为就是要长期、坚持、大力推行我们的‘东岸主义’!”刘昂斩钉截铁地说道,“之前的民族政策摇摆不定,同化土著、抹消欧洲移民的民族色彩这些事还做的遮遮掩掩的,实在是有些过于保守、过于小心。很多欧洲人平时说话仍然在用自己的本民族语言;一些查鲁亚人仍然过着自己原始、传统的生活;更有甚者,北方的那些瓜拉尼人竟然还居住在形同保留地的独立部落内,真真是不像话。”
莫茗笑了笑,继续倾听刘昂的发言。说实话,他内心其实也是很赞同对方的意见的。
“好在最近中央出台的一些政策与措施让我看到了拨乱反正的迹象。”刘昂口风一转,开始夸起了中央的政策,“《国土资源法》的出台,从法律上剥夺了土著占有土地的合法权,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了法律依据。最近东方县出台措施,要求全县一镇两乡(县城为城关镇、定远乡、牧场乡)严格取缔查鲁亚人崇拜的原始宗教,所有查鲁亚人必须居住到政府提供的居所内,穿政府提供的服饰,所有欧洲移民及查鲁亚人任何时候不得使用汉语以外的语言交谈,违者将被处以罚金或拘役,屡教不改者将被处以徒刑或流放。”
“这是使用高压政策了。”莫茗有些惊讶,“现阶段使出这样的政策妥不妥,会不会酿成什么事件?国家正在发展的关键时刻,这时候可闹不得任何乱子啊!”
1“花园敕令”:奥斯曼帝国苏丹阿布迪尔梅吉德一世于1839年11月3日颁布的改革敕令,宣告土耳其开始了“坦齐马特”(改革的意思)运动。因宣读敕书的地点在苏丹王宫的御花园而得名。
2“青年奥斯曼党人”:这是一批自由主义者,他们反对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要求自由和君主立宪。他们的组织起初并没有名称,1867年才正式确立青年奥斯曼党的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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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东岸主义(三)
“放心,这次的政策针对的主要是土人。”刘昂说道,“土人的人口比例已经有些过大了,这其实是怪我们自己。陆军捕捉查鲁亚人的规模越来越大,经常是整个村子整个部落地强制迁移,所以这些新来的查鲁亚人内心对政府存在一种很强的抵触、仇视的情绪,同化起来效果很差。而且,在他们的影响下,一些原本民族色彩已经淡化很多的查鲁亚人也部分恢复了原本的传统,使得‘逆同化’现象开始加剧,这是值得忧虑的。因此,便有了这次打击查鲁亚人落后传统的政策出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莫茗点了点头,出去大半年了,对国内情况的掌握确实有所欠缺。
“嘿嘿。工商部及政务院那帮人还在整天叫嚣着要更多的移民,更多的人口。”刘昂冷笑道,“都是一群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人口多了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好事啊。特别是在人口数量逐步逼近我们教育、同化和控制的极限能力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缓一缓,好好地整合一下内部。将一切都理顺了,根基打牢了,然后才是我们再度重启移民的时候。可惜啊,可惜,很多人看不到这一点。”
“那你要失望了。”莫茗叹了口气,说道:“这次我从法国加斯科涅带回来了七八百法国移民,外加一百多小孩。几个月后应该还会有第二批移民过来,接下来可能还会有第三批、第四批,你懂的……”
“简直是国贼!”刘昂愤怒地嚷嚷着,引起了周围小孩回头朝他看,刘昂不由得压低声音说道:“工商部那帮家伙以为是在做一举两得的事情,既能赚钱,还能赚人口。看把他们美的,估计还要写进年尾的工作报告中当做成绩,我呸!这人口是进不得了,在这样下去很危险。不过嘛,小孩倒是可以多进点。无他,好教育、好洗脑、好奴化,教好了都是我们的‘自己人’,但是大人就要很谨慎了。莫站长,你是在这方面使得上力、说得上话的人,你能不能适时向总局、内务部提提意见?”
“我会考虑的。”莫茗点了点头,说道,“你看历史上有没有温和同化成功的例子?”
“没有!”刘昂摇了摇头,毫不迟疑地说道,“奥斯曼帝国的早期其实也是温和同化的例子。她当时允许被征服地区的民族保留自己的宗教信仰、生活习惯和传统文化,并严禁任何人强迫他们皈依伊斯兰。而且处事公正,当被征服民族与土耳其人发生冲突时,更是依法办事,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就这样都没能同化那些被征服地区的民族?”莫茗有些讶然。当时奥斯曼经济发达、社会安定,国势臻于鼎盛,而且出了大批各个方面的人才。土耳其民族更是有着极强的优越感和自豪感,是被征服地区各民族所仰望与敬慕的对象,就这样都没能同化?!
“没有!”刘昂说道,“事实上奥斯曼帝国整个几百年的时间内,她也就同化了一些小亚细亚地区的游牧部落民族。至于阿拉伯半岛的贝都因人、高加索地区的亚美尼亚人、阿塞拜疆人以及东南欧的希腊人、巴尔干人几乎都没有能够同化,唯一成功的可能就是那些作为‘血税’1交上来的年幼小孩子了。原因其实还是主要在土耳其人自己,对抗拒接受土耳其化的部落及民族太过仁慈、对不肯皈依伊斯兰的异教徒太过温柔、对展现出危险独立倾向的地方势力太过软弱,几乎把能犯的错误都犯了一遍,那么最后事情的演变如何也就很自然了。”
“那么奥地利王国呢?”莫茗问道,“这个多民族的帝国的民族政策如何呢?”
“这个国家在民族融合方面做得还要差劲!”刘昂不留情面地批评道,“其实她才是真正的温和同化的典型。哈布斯堡王朝妄图通过经济利益捆绑、废除民族歧视政策和加强对国家的统一认同感来做到各民族的融合,简直是妄想加天真,比土耳其人还要差劲。这种国家和平时期就纷争不断,更别说遭遇危机的时刻了,简直就是一盘散沙。1859年败于撒、法联军,丢失伦巴第地区的领土和意大利中部的势力范围后,这个国家就已经陷入了穷途末路;1866年普奥战争惨败,更是引爆了帝国境内的民族危机,匈牙利人在俾斯麦的支持下开始有了很强的独立倾向。最后,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不得不将匈牙利人同样提高到与南德意志人一样的主体民族地位,实行帝国‘二元制’,并给予了境内的克罗地亚、斯沃拉尼亚、特兰西瓦尼亚等地区的居民以很大的自治权,最终才给帝国续命五十年,一战战败后还是免不了解体的悲剧命运。”
“这个国家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进行过民族融合,亏他们还是同一个宗教呢,真是可惜了。”莫茗笑了笑,说道。
“他们有他们的历史局限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重蹈这两个国家的覆辙。”刘昂说道,“民族同化要趁早。趁着现在民族意识还不强的时候强力推行,十年二十年后就会小有成效,一百年两百年后也许就会形成新的民族。对于移民的民族印记和宗教信仰要强力压制,绝对不能犯土耳其的错误。其实之前我们做的还成,全国境内只有区区一座基督教堂,神父和牧师也基本都控制在我们手里。你看看那些欧洲移民,很多人还是因为宗教迫害而移民到新大陆来的呢,你看他们中的许多人多久没去教堂了?”
“确实很多人很久没进教堂了。”莫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刘昂的话,“其实我思考过这个问题。那些据说被迫害的新教徒其实根本就无所谓信奉天主教还是新教的,只不过他们在旧大陆没有道理可讲的宗教战争中被一股脑儿地误伤了罢了。他们中很多人其实都是浅信徒,去教堂祈祷只不过是多年来的一种生活习惯罢了。而且,现在很多人也都改信了道教与佛教呢,说他们有多么狂热与坚贞的信仰那完全是扯淡,在利益与高压控制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所以说要坚持下去啊。我们要坚决推行‘东岸化’,宣扬‘东岸主义’思潮。构成民族的要素是什么?文化、认同感和共同生活的土地。东岸主义思想的核心就是三点:一、所有国民都是东岸人,并以成为东岸共和国国民而自豪。华夏东岸共和国是拉普拉塔地区最强大的国家,国家发展所取得的利益由全体国民来分享。二、东岸文化是最先进的文化,所有其他诸如印第安文化、波兰文化、加斯科涅文化、芬兰文化等等都是落后的传统与文化,必须加以摒弃。这里面有个宗教文化要逐步、隐蔽地消除,不要明面上直接说出来,那样可能会引起反弹。三、华夏东岸共和国是我们共同的祖国,她的领土即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听起来不错啊。”莫茗赞道,“现在可能效果还不是那么强,如果等到十年二十年后,下一代混血后代成长起来了,那么东岸主义思潮可能就会事半功倍了。”
“不错!民族通婚是必须推行下去的,不然国家可能会出现族群分裂。这种事情要通过诱导来实现,目前阶段下强制推行难度太大。等到将来我们的基本盘以及下一代混血后代成长起来后,再强制推行民族通婚,消除种族差异,谁抗拒通婚、谁拒绝说汉语、谁拒绝接受最先进的文化,那么谁就……‘有罪’!”说道最后“有罪”两个字的时候,刘昂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真是**裸呢!”莫茗看着刘昂,玩味地笑着说道:“一切都是那么残酷、不讲人情,宣传洗脑、高压控制、武力推行,哈哈,一点都不温情脉脉。不过,我喜欢,这个新生的国家要想在夹缝中求发展、求生存,就必须抛弃任何布尔乔亚式的天真幻想,通过铁与血的冷酷政策,调动、激发我们国家的每一分力量去与欧洲人竞争,才有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现在的政府,只能说干得马马虎虎,还得再看看。”
“兄弟,我可找到知音了。”刘昂激动地说道,“我们政策研究室还有几个人跟你的想法一样。这个国家目前需要高度的集权,需要铁与血的意志,需要军国风,目前中庸的政策实在是太过于保守。”
两人一路聊了半天,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到定远堡前,刘昂给莫茗写了张纸条,上面是东方县县城内的一个地址,名称叫做“国家力量同盟会”。
莫茗看着手中这张纸条,若有所思。
1“血税”:奥斯曼土耳其在被其征服的巴尔干及高加索地区实行的一种制度。即被征服地区的民族要选送大批7-10岁的儿童到土耳其苏丹处,由苏丹派人对其进行思想洗脑和军事训练。
他们成年后作战顽强,勇猛无匹,对苏丹也极为忠诚,是奥斯曼帝国对外扩张时的重要力量。这些孩童主要是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塞尔维亚、阿尔巴尼亚、亚美尼亚、希腊等民族的基督家庭出生,最后基本都皈依了伊斯兰,土耳其化相当严重。在镇压、屠杀本民族起义时毫不手软,对奥斯曼帝国有很深的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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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东岸主义(四)
ps: 这是我写的第一本书,第一次上架,望大家多多支持。
学兵团的孩子们在下午时分赶到了定远堡。
定远乡如今基本上可是算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第二富裕的乡镇单位了。两千五百的人口和大量的工厂撑起了定远乡的经济繁荣。
定远堡堡城目前是乡政府及一些机构、工厂的办公地,随着定远乡人民生活安定、经济逐步发展,如今的定远堡堡城开始显露出了其繁华的一面。
城外沿着护城河,是一溜的砖木混合结构平房,这是新建没多久的集市。集市每逢休息日及国家法定节假日时开集,随着老百姓购买力的逐渐增强,一些民间手艺人开始在此摆摊设点,出售一些东西补贴家用。
这里面有制作巧克力糖果的流动小贩,有制作民族工艺品的手艺人以及出售猎物的查鲁亚人。而且随着拥有土地的人越来越多,一些附近的农民也会趁着赶集这个人流密集的时候将自己地里出产的蔬菜或者水果挑到集市上来出售。定远堡附近有几家工厂,堡内也有一家军校,拥有大量的消费人群,因此,这些摊点的生意都还不错。
按照计划,学兵团的孩子们将在定远堡这里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出发。因此,将学兵团的一百多名小孩安顿完毕后,趁着天色还早,闲着无聊的莫茗便开始逛起了定远堡内外。
已经很多年没有逛过街的莫茗穿着情报总局的黑色制服,胸口处双头鹰----阴阳鱼的徽记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在集市上晃悠着的财政部收税官和派出所警察们看到后都毕恭毕敬的举手敬礼。
这是只有干部才有资格佩戴的国徽啊,他们这些底层小吏不知道要爬多少年才能达到这个境界呢。
集市上除了这些贩卖各种货物的小贩外。还有一支特殊的宣传队伍。这支队伍是教育部的下属单位。专门在全国各地巡回发布一些邻近的拉普拉塔、巴西或者旧大陆的各种新闻。当然。新闻的内容选择都是有讲究的,基本全是旧大陆欧洲各国以及教会的一些负面新闻。教育部试图通过这种持续不断的丑化宣传,启发移民们对比现在和以前的生活,增强他们对东岸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至于效果如何,大概只有天知道了,反正宣传队的成员们诸如穿越众的老朋友裴德罗神父、弗朗西斯牧师和卢西奥警长倒是很卖力的。莫茗摇了摇头,同化这些三观已经基本定型的成年人显然事倍功半,不过这事情倒也需要人去做。总不能就放任他们不管。成年人还是交给你们教育部去忙活吧,国家的未来还是要靠下一代。只有切实掌握了下一代,那么穿越众的统治便才算真正稳固了下来。
定远堡城内除了政府机构、工厂、学校、商店等设施外,还多了许多私人开办的小商铺、小作坊。譬如制作成衣的裁缝店、制作家具的木工场、榨油作坊、制作酱油的作坊、豆腐磨坊、酿酒作坊等等。
随着人民购买力的增强,对于生活家居用品的需求量也逐渐大了起来。定远堡工商所最近几个月内登记注册成立商社、工场或作坊等私营企业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的存在也有效繁荣了地方经济。
在定远堡兵站内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总计165名娃娃学兵们在城内校场上开始集结。陆军派来的教官亨利中士(充作法语翻译)协助莫茗、刘昂等人整理队伍,队列整理完毕后全队开进食堂就餐。
就餐前,刘昂拿着执委会开具的特供单与定远堡方面交涉一番后,定远堡方面派出了十来个爱尔兰厨师扛着大桶的食物走了过来。每个学兵的早餐都由两块肉饼、一小碟咸菜、一个煮鸡蛋、两根油条和一小杯牛奶组成。这份早餐的奢华与珍贵程度毋庸置疑,这从旁边一同就餐的定远陆军军官学校学员们艳羡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出。
分配给他们的早餐中可没有牛奶这种奢侈的食物物。鸡蛋也不是每天都能够吃得到。执委会对这帮小孩可真是上心啊,这食物可是穿越众的早餐标准呢,莫茗心里有些感叹。
早餐结束后,亨利中士在刘昂的示意下开始了每天的例行训话。
“你,叫什么名字?”亨利中士随手指了一名大概10岁左右的小男孩,问道。
“我……我叫……马特奥,马特奥.多布斯。”小男孩似乎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你的汉语名字呢?刚来的时候你的教官没有告诉你吗?”亨利中士将教鞭在餐桌上猛敲了一下,严厉地说道。
“马……马特奥。”小男孩几乎要哭了,不过他总算用不是很流利的汉语将自己的名字念了出来。
“很好,现在你坐下。”亨利中士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你们中绝大多数人可能都是孤儿,但是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你们不是没有亲人。你们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看看坐在你们身边的人,你们今后很多年内会在一起生活、学习、训练、劳动甚至战斗!在你们哭泣的时候、在你们受伤的时候、在你们陷入困境的时候,你们身边的兄弟姐妹是除了执委会以外你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从今以后,你们都是兄弟姐妹,执委会是你们共同的父亲,华夏东岸共和国是你们的祖国母亲。你们今天的一切都是执委会提供的,你们能够坐在这里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庇护的,将来你们要坚决维护‘父亲’的权威,要勇敢捍卫‘母亲’的利益,将所有挡在前面的敌人通通消灭。”
亨利中士在一边慷慨激昂地说着,莫茗则在旁边仔细观察着孩子们的表现。也许是这帮孩子们年纪普遍偏小的缘故,他们中大多数人的面部表情都很茫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触动的样子。不过没关系,这只不过是刚开始,今后这番话会有人在他们耳边反复提起的,直到这个信念成为印入他们灵魂的深刻烙印。
亨利中士说完后,刘昂也上去说了两句。
“学员们,你们也许来自各个地区、民族,但是今天你们都是东岸人。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给予了你们如今的一切,是这个国家在庇护着你们,给你们吃、给你们穿、给你们住、让你们接受教育,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刻苦学习、努力训练,长大以后回报国家,拥护执委会的领导,捍卫国家的利益。”刘昂说道,“你们是新时代的东岸人,接受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系统、最科学的教育。执委会将你们作为国家的接班人在培养,这个国家既是我们的,同时也是你们的。你们是执委会的孩子,是国家的栋梁,将来要和外国侵略势力做斗争,和国内分裂分子做斗争,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下都不要忘记作为一个东岸人的准则----那就是捍卫祖国的利益。”
早上的思想教育结束后,学兵团成员们背起自己小小的行囊,在带队教官和骑兵部队士兵们的护卫下,踏上了南下罗洽的路程。对于年纪幼小的他们,这种程度行军也不是能够轻易完成的。为了以防万一,定远堡方面还临时调派了三辆大车随行,以随时救护可能出现的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无法继续行军的学员。
10月14日傍晚,经过两天时间的长途跋涉(中间在野外宿了一次营),学兵团的队伍终于抵达了位于西岭山脉(大库奇利亚山脉)脚下罗洽地区的兵团堡驻地。
兵团堡内驻扎了三个排的陆军士兵(步兵两排、炮兵一排),以及为数不少的学兵团教官及行政人员。先期抵达的一批加上新到的这一批学生合起来总数达到了238名,这238人便是执委会近卫学兵团一期的全部学生了。
238名学生被分成4个连,每个连60人(第4连暂缺2人)。为了保证教育质量,执委会下属各个部委通力合作,抽调了大量穿越众(很多人是前中学教师)及少量移民充作教官,教授这帮学兵们各个方面的知识。
1635年10月16日,在休整一天后,寄托了大家无限期望的执委会近卫学兵团一期4个连的学员们正式开学。由于语言问题,这帮学生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在痛苦地学习汉语中渡过,除了语言学习外,伴随他们的还有思想洗脑和体能训练,总之,学兵团的教官们是不会浪费任何时间的。
除了学习外,城外开辟的棉田也将由他们打理。学兵团总共开辟了238亩棉田,每人固定负责一亩,从播种到收获全由自己负责,最后棉花的收获也算是一项占比不小的考核项目。
而在学兵团忙碌着学习的时候,在群山连绵的长山堡铁矿区,邵树德正坐在一艘满载铁矿石的内河浅水运输船上,顺着平缓的运河朝下游驶去。而运输船最终的目的地,则是位于数百公里以外的平安堡。
第六十一章 东岸主义(五)
若要评选一个华夏东岸共和国最勤劳、最勉力的高级官员的话,如果邵树德说自己第二,那么绝对没人敢称自己第一。
自从去年5月份接手铁矿工作组的工作以来,邵树德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野外度过的。铁矿石运输航道的疏浚、下伊河堡的经营、长山堡铁矿区的建设,这几件事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再加上当地复杂的地形及原住民形势,邵树德这一年多来说是殚精竭虑也是毫不为过的。
上半年5月份的时候,曾经淤塞的伊河河道不但疏通完毕,甚至就连长山堡铁矿区到伊河的一小段运河也已经挖通,铁矿区的交通运输条件大为改善。60吨级的内河浅水运输船可以畅通无阻地直接航行到铁矿区的货运码头边,铁矿区开采出来的铁矿石通过一段包铁硬木轨道从矿区内运输到这里装运,然后通过伊河航道经米林湖、两湖运河(在圣贡萨洛河的基础上疏浚)、鸭子湖进入平安堡。至此,长山堡铁矿区进入了实质性的建设开发阶段。
内河运输船运来了运来了大批的物资:武器、建筑材料、生活物资、采矿设备和工具、运输车辆以及大量的挽马等牲畜,除此之外,更多的当然是人口了。
四百多名移民、两百名前海盗奴隶、一百多名查鲁亚妇孺早在10月份前就已经就位。他们协助临时调至此地的建筑队和部分驻军开始修建长山堡要塞,并在山间开辟田地种植农作物、放养山羊等牲畜,以减轻后勤运输的压力。
与此同时。铁矿的开采也开始了小规模的试行。长山铁矿是优良的含钒钛磁铁矿。矿石品位也很高。开采也很方便。10月份时,铁矿区开采出了第一船铁矿石,这标志着华夏东岸东岸共和国铁矿石零产出历史的结束。
为了纪念这个意义重大的历史时刻,邵树德决定亲自随船押运铁矿石,顺便巡视一下下伊河堡如今的建设进度。
10月17日傍晚,编号为“伊运007”的内河浅水运输船停靠在了下伊河堡的码头上。船员们将船尾锚抛下,船艏也用缆绳固定好,然后便三三两两地下船进城休息。至于船只。将由码头守卫负责看守。
得知邵树德前来,目前担任下伊河堡开拓队队长的穿越众秦煜亲自前来迎接。邵树德这人也没什么架子,非常随和,一边与秦煜闲聊一边往下伊河堡城内走去。
下伊河堡城周一千米、城高五米,历时大半年的建设,目前城墙及城区建设基本已经完毕,城墙内外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算是具备了城市的基本功能。城外紧贴着城墙的地方被开辟出来种植土豆及蔬菜,这同样是为了解决城市短缺的补给品,减轻后勤运输压力。
“整座城市一切都好。就是人口实在太少了。”秦煜苦着脸向邵树德说道,“加上那些居心叵测的查鲁亚妇孺。总共才五百人出头,干些啥事都不行。只能窝在附近种种田、打打猎,给过往的船只提供补给品,这堡主当得憋屈啊。”
“你跟我叫苦有啥用,长山堡那边才七百人,也很缺人呢。”邵树德说道,“现在来了批法国纺织工人移民,但是全被纺织工业总局给截下了。据说是因为他们要扩产,这些法国纺织工人就是最好的工人来源,别人要想争那是千难万难。”
“这样啊……”秦煜失望地说道,“总之去争取一下罢,目前这点人手采矿肯定是不够的。平安钢铁厂那炼铁炉一开就不能停,以目前长山铁矿的产量,那根本不可能满足那边的炼铁需求,搞不好还是得坩埚炼铁、炼钢,那这钢铁厂建的就没有任何意义。”
“争取肯定是要争取的啊,不然你觉得我这次亲自押运铁矿石是为了干嘛,好玩吗?还不是做给执委会和政务院看的!”邵树德没好气地说道,“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望就是了。对了,最近东方县出台了关于整肃查鲁亚人旧传统、旧文化政策的文件,你看了没?”
“看过。”秦煜点了点头,回答道:“关于文件的精神,我是很赞同的。这些查鲁亚人墨守着自己的旧传统、旧文化,还崇拜原始宗教,十分抗拒接受我们东岸的先进文化,比那些欧洲人还要顽固和反动。要是现在再不收拾了他们,过个几十年、上百年,他们在咱国内还不得自成一体,给其他移民留下个极其恶劣的榜样啊。”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邵树德皱了皱眉问道,“下伊河堡这边查鲁亚人也不少,而且那些欧洲移民也不见的就比查鲁亚人好多少吧。你看看他们,虽然没有教堂,但生活中还是经常向上帝祈祷;平时说话多半还是用本民族语言,只有和异族交流时才会说汉语;更有甚者,有些人还自己剪裁民族服装;这一切的一切你都准备怎么处理?”
“所以说难啊。”秦煜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这边条件太差。移民基本都是新来的,老移民基本没有,因此他们也就缺少学习与模仿的榜样。不像老城区,东方港五千人口现在哪个不能用汉语进行流利的日常对话?哪个不是和我们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食物、过一样的生活方式?很多基督徒甚至改信了道教或佛教,或者根本就是成了无神论者。要是下伊河堡这边有这么浓厚的氛围,那还担心个屁的同化问题啊。”
“说的是啊。”邵树德也跟着叹了口气,“尼玛在长山堡那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蹲久了,我都感觉自己要被他们同化成野人了。不过同化、融合这件事,事关我们的根基,再难也要坚决推行下去。如今看来,还是原住民最难同化,真是没有想到啊!原本最愚昧的他们应该是最容易接受我们生活方式与文化的,没想到他们的传统习惯是如此的顽固。”
“传统习惯顽固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秦煜补充说道,“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自我认识觉醒。即使是满口说着汉语、完全模仿了我们生活方式的土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对我们仍然是持敌视与不信任的态度的。毕竟,我们和欧洲人都是外来者,是侵占他们土地与权益的掠夺者和征服者。这种事,只要是一个心智正常的土著,他肯定就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分裂的种子,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种下了啊。”
邵树德不说话了,这件事的确很棘手。最近在政府内部他也隐隐听到一股呼声,这股呼声最先是从情报部门传出的,然后得到了其他许多部门中一些激进分子的呼应与同情。这帮人认为,现阶段国家应当停止一切移民活动,好好苦练内功,先整合消化了当前的一万多人口再说。等整合好了内部的诸多事务(主要是民族同化、思想统一)后,再重新启动移民,如此周而复始,一步步地增强自己的实力。
应当说,这个呼声有一定的道理。现在很多地方比如下伊河堡和长山堡,新来的移民占了绝大多数。由于华夏东岸共和国干部数量的严重不足,尤其是合格的基层干部的缺少,使得无论是生活、工作还是民族融合、宣教,都只能靠当地级别最高的穿越众官员去亲自主持。而这些穿越众干部一般来说都比较繁忙,而且也缺乏助手与干部,经验也未必有多丰富,推行起各项工作来效果极差。
典型的就是下伊河堡和长山堡两地。这两处地方新欧洲移民与查鲁亚人占了主体,目前俨然成了“化外之地”。居民们本就不强的汉语能力在逐步退化,移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经常会聊到旧大陆和家乡,而且他们的传统文化也被更多地保留了下来,这种种的一切都显示出了这两处地方与共和国中央的离心之感。在那些激进分子的眼中,这些抗拒“东岸化”的移民们都是必须要被严密控制与镇压的对象,直到他们彻底摒弃原有的旧文化与旧传统,成为一个较为纯粹的东岸人。
“希望将来中央政府不要向这些人举起屠刀吧。”邵树德默默地叹了口气,暗自想着。仅仅是因为抗拒接受你的文化,就要被罗织上一堆罪名,然后被投进监狱或者直接处死,作为接受过21世纪现代文明教育的邵树德,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同化方式的。
邵树德当晚在下伊河堡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在补充完补给品后,伊运337号内河浅水运输船满载着铁矿石,离开了下伊河堡码头,继续顺流而下,直往米林湖而去。
疏浚拓宽过的航道行驶起来相当顺畅,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伊运337号便离开了蜿蜒曲折的伊河,进入了烟波浩渺的米林湖。
第六十二章 东岸主义(六)
自从1633年11月第一批居民定居平安堡,掀起了平安堡的发展热潮以来,经过近两年的建设,如今平安堡已经赫然是一座拥有正式居民千余人的城镇,在东岸共和国内稳居前三(东方县城关镇人口五千多,定远乡人口两千五百人)。
按照中央不成文的规定,某个据点正式居民一旦过千,那么便将被撤销开拓队体制。这不,就在本月初,民政部在派员核查确认了户籍表之后,正式下文结束了平安堡开拓队体制,平安堡升格为平安镇。只要煤河上游的煤矿区(正式居民八百多人)的人口与经济再上一个新台阶,升格为乡;两地人口总数突破三千人,政府年财政收入突破两万元,那么平安县的正式组建也就将被提上议事日程。
这可是全国第二个县级行政单位,要说平安堡的一干官员们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比如对于新近上任的平安镇镇长钱浩来说,一旦他当上了平安县的县长,那么这份资历就了不得了,对他以后在仕途上的发展将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为了实现这一宏伟目标,钱浩等一干平安堡的官员们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经济大发展行动,他本人更是三天两头坐船去中央要钱、要人、要物资,整个平安堡呈现出一种积极蓬勃向上的精神。
所以当10月27日一大早,伊运007号内河运输船抵达平安钢铁厂货运码头的时候,邵树德看到的就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货运码头上堆放了大量的铁矿石、生铁,这是外购回来的;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大量的煤炭(主要是褐煤)。早就翘首以待的钢铁厂职工们在看到货船靠港后。干脆充当起了码头工人。很快便将这船铁矿石卸载完毕,然后堆放了起来。
“邵组长,您怎么亲自来了?”由于钱浩去中央跑物资去了,因此平安镇镇长政务助理徐文选便代替他前来迎接。面对这个难得的巴结“阁老”级别高官的机会,尤其是在双方之间还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交情的情况下,徐文选再不好好把握那就真是傻子了。
“当年煤炭工作组解散时,平安堡城周不过几百米,人口不过区区五百人。经济更是毫无起色。城墙外除了开辟出来的寥寥几亩菜田外,便是大片原始森林。没想到时隔两年,平安堡竟是大变样,不但城区扩建了一倍,人口也是翻了一番。”邵树德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开阔的码头堆场和已经建设完毕的平安钢铁厂厂区,笑着说道:“就连当初还是一片密林的鸭子河(雅库伊河)入湖口一带,都让你们兴建起了这么几间厂子,真是令人振奋啊。”
“呵呵,这都是老领导当年打下的基础扎实啊。”徐文选恭维道,“而且。老领导身在中央,给平安堡的支持也很大。这一点钱大人经常和我提及,平安堡上下千余百姓一直也是感激莫名。”
“你啊,就不要跟我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邵树德挥了挥手,笑骂道:“平安堡、煤矿区是我担任煤炭工作组组长期间建立起来的,我对这里一直很有感情,我不支持你们支持谁!如今看到这里发展得这么好,我也很欣慰呢。对了,现在长山堡铁矿区的产量一时之间很难提得起来,平安钢铁厂正式投产的时间可能要延后了。我看你们这里也立了一些石墨坩埚,这不错,先将就着产一些钢,给周围一些配套厂提供点紧缺的钢材原料。”
“是,这也是钱大人的意思。”徐文选附和着说道。然后他指了指钢铁厂旁边的几座厂房,说道:“那边是新建的国营第一机械厂,目前主要是制造一些简易车床以及各类机器零部件,据说以后纺织机器的生产任务也要挪到这边来。这个厂还有一个奇怪的锅炉车间,听说还成立了一个什么蒸汽机研发部,前阵子还试制出一批样品来送到各地试用,可惜本地的那个在试用过程中爆炸了,还死了两名工人。目前那边暂时停工了,说是要继续研究改进。除了这个机械厂外,中央已经批准了抽调大鱼河兵工厂的部分技术人员与工匠,到这边来建设一个规模更大的兵工厂----国营北方兵工厂,明年年初就要开工了呢。”
“唉,在长山堡的山沟沟里蹲了一年,没想到这里变化这么大了。”邵树德有些感叹,“以前对这里的印象也就停留在政府公文的描述上,一直很难有直观的印象。今天到这里来一看,才发现变化还真是大啊。哈哈,这里也是我们国家的缩影,日新月异嘛。”
“我大东岸国正如那初升之旭日,气象万千啊。”徐文选也很是感慨,“想想那垂垂老矣的大明,真是可惜可叹。呃……邵大人,下官非是心怀故国,只是略有感慨而已。”徐文选一时失言,有些尴尬。
“无妨。”邵树德摆了摆手,“我对徐助理你还是了解的,你对国家的忠心毋庸置疑。我等前宋遗民与大明百姓同出一源,些许感慨怀念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大宋已亡数百年,你等也早已经不是大明臣民,以后这等感慨还是少点为妙。如今中央的政策风向,我想徐助理你这么精明的人肯定也是能够领悟的。”
“是,是,老领导这也是为了下官好。”徐文选额头微微有些出汗,说道:“朝堂上的些许议论,钱大人也是经常说与下官听的。中央既然决议革除陋习,刷新振作民气,平安镇自然是一意遵从。此事钱大人已委托给下官主持,下官也是一刻不敢懈怠。”
“哦?你在做这事?小钱这甩手掌柜当得逍遥啊。”邵树德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做的?说来我听听。”
“平安堡千余人大多乃淳朴中国子民,习性与朝廷所推行之礼制有颇多共通之处。加之城内各项设施齐全,因此这定期洗澡、定期理发、推行官话、穿新服饰、禁绝邪教、民族通婚、保持卫生等方面推行起来并无难处。下官的精力大多放在晓谕百姓上,告诫尔等如今乃东安子民,需老实干活、服从命令,为国家创造效益。此国不仅仅是某一家一姓的,亦是我全体东岸子民的。”徐文选说道,“下官组织了一个宣教队,每日里专挑那人流密集处,向百姓广而告之:如今大家都是东岸子民了,大明已成过眼云烟,国家给了你们地种、给了你们屋住、给了你们饭吃,你们就应当好好报效国家。谁要是不听国家的话,那就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噗。”邵树德刚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听到徐文选嘴里冒出来这么几句极具喜感的话语,差点一口喷了出去,“哈哈,徐助理,从你这斯文君子口中听到这些市井俚语,我一时忍俊不禁,哈哈。平头百姓性喜逐利,此事倒也不必一味说教,可以利诱之。关于这一点,定远乡那边就做得很不错,你们可以去学学。如今那边两千五百人口,除了面目肤色外,几于中土无异。对了,我听说如今大明女子很吃香啊,首都那边都有远道而来此地奉上大笔嫁妆求娶大明女子为妻的。”
“是有这事。”徐文选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因为前阵子风传,娶异族女子为妻者仕途上晋升更快,以后所领工资中也将比别人多拿一部分补助。由于国内泰西人多,大明人少,那些泰西军官、工匠、官员们又看不上土人女子,因此纷纷前往平安堡求娶大明女子。其竞争之激烈骇人听闻,听说有七八人同至一户人家者,重金攀比,最后一海军军官以50元的天价嫁妆娶得一位大明女子为妻。此事远近轰动,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家里没有女儿的大明百姓。”
“呵呵,这倒不也是空穴来风。”邵树德呵呵笑道:“仕途上晋升更快是无稽之谈,但是多领部分补助倒是真的,这个政策马上也要出台了。我听说本地百姓大多娶了邻近煤矿区的鞑坦女子以及南面镇海堡那些泰西女子为妻,平安镇光是奖金就发放了上千元,不错啊,你们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民族融合是国家的百年大计,马虎不得。不趁现在容易的时候强制推行下去,将来怕是要付出代价的。好了,咱俩也别站这儿了,赶紧把货卸完,我一会还要坐船去东方县。”
“啊?老领导这么急着要走,下官已经在家中略置薄酒,还望老领导赏光。”徐文选急忙说道。
“哪有那闲工夫啊。”邵树德叹了口气,“我今天是要去中央和人斗气呢,没办法,长山堡那边缺人啊,急着呢。下次吧,知道你小子现在也是个有点身家的主了,榨油作坊生意不错吧,哈哈,下次去首都的酒店吃。”
第六十三章 艰难的工业进步(一)
11月10日,从镇海堡搭乘运煤船回到东方港的邵树德马不停蹄,直奔民政部和执委会。到了执委会办公室后才发现扑了一个空,原来所有人都去财政部开会去了。
邵树德问了一下工作人员,才得知是东岸公司与财政部召开联席会议,商议解决双方之间的债务问题,顺便理一下明年的财政预算。
和往年相比,今年财政部的日子好过了很多。而这其中,农业部绝对是最大的功臣。得益于欧洲持续多年的战乱以及小冰河时期气候的异常,欧洲粮食产量逐年下滑,粮价节节攀升。很多国家在危机之中更是出台了限制粮食出口的政策,这进一步减弱了市场上粮食的有效流通,使得粮食价格进一步抬头。
农业部今年一整年通过帕斯奎尔家族向法国及中欧地区出口了多达2500吨土豆,刨除成本,收获净利润10万元,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出口创汇明星。
除了农业部外,纺织工业总局也不遑多让,其下辖的平安机器织造厂绝对是一部有很大潜力可挖的捞金机器。随着前几天又一艘来自波尔多的货船靠岸,帕斯奎尔家族今年到现在为止已经从东方港已经整整运走了六万五千匹东岸白棉布,由于平安机器织造厂超低的成本(每匹0.75元),每匹布能够赚到整整一元的超额利润。虽然一些货款还没能够及时回来,但是账面上这六万五千元的盈利是跑不了了。
此外,海军部私掠收入还上缴财政12万元;科洛尼亚贸易收入(出口建材、小五金制品、精煤、纺织品、少量军火)全年也达到了四万五千元;大鱼河兵工厂全年出口军火上缴利税近4万元;铸币收入5万元。
这几项是财政收入的大头。再加上国内土地赎买金、工商业税收等杂七杂八的收入。华夏东岸共和国到下个月底全年财政收入有望逼近45万元。创历史新高。
与收入相对应的是,全年财政支出仍然很庞大。即使造舰经费已大部分由海军部承担,其他各项贸易支出、工业投资、政府办公支出(包括人员薪资、教育支出等)、军费支出加起来仍然达到了18万元之巨。
乍一看全年收入减去支出将会出现约27万元的巨额财政盈余,但是别高兴得太早。10月底,来自葡萄牙的爱德华多和卡瓦略船长再次运来了约六百名东亚移民,按照协议需支付他们约22万元的“运费”。这笔钱还不能拖欠,你拖欠了这一次可就没下次了,因此财政部还是老老实实地现场交割清楚。
这样一搞。1635年财政盈余大约只有5万元左右,虽然不多,但已经是近些年来财政部第一次出现财政盈余了。为此,激动不已的财政部长汤圆甚至都有出门去放一挂鞭炮的冲动。不过,这笔钱注定是留不下来的。考虑到财政部如今已经身背了35万元的巨额债务,而且其中多笔债务已经拖欠了很久,执委会和财政部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这5万元拿去还债还给东岸公司。
在执委会会议室内坐了老半天,连茶都喝完两壶后,一干执委会委员们总算三三两两回来了。邵树德喝完最后一口茶,然后直奔政务院总理马甲的办公室。
“听说你来了。当时在开会。”马甲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的说道:“老邵你也别开口了。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不多,四百人!两百名从东方港迁移过去的自由民,一百名海盗奴隶外加俘获的一百查鲁亚人。”
“才这么点?”邵树德略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知道政务院的难处,因此心里早就有准备了,四百人多少还在他的心理底限之中。
“这还是咬牙给你挤出来的呢,别不知足了。”马甲的秘书端上来两杯香浓的新格拉纳达咖啡,马甲品了一口,然后才说道:“最近经常熬夜,喝咖啡提神喝习惯了。”
“这什么杯子?”邵树德看着手中盛装咖啡的透明玻璃杯问道。玻璃杯壁中有不少细密的气泡,颜色也不是很纯净,一看就是件粗制滥造的手工制品,单看卖相就知道远不如欧洲人的产品。
“最近在大鱼河南边那个新建设屯垦点上立了个玻璃窑。在一些搜罗的欧洲玻璃匠人的指导下,咱们开始烧制玻璃制品。化工部门不是一直嚷嚷着没有玻璃工业就没有化学工业嘛,这次好不容易连蒙带骗整了些德意志玻璃工匠过来,大家就觉得可以上马玻璃窑了。这不,这就是他们生产出来的第一批玻璃制品,前几天发送到各个部门,说是要让大家试用下,看看他们的成果。”马甲说道。
邵树德有些无语,穿越众里这么多人愣是没人能做出合格的玻璃制品来。当初很多眼高手低的人听到玻璃,大口一张“玻璃成分不就是二氧化硅嘛,烧砂子就成”,但是当问及怎么烧、玻璃窑怎么设计、需要哪些原料、需要多高的温度、如何去除气泡、如何去除杂质、如何烧制出无色的或各种颜色的玻璃浆、如何吹制成品时,这些人就不说话了。
在经历了最初的几次失败试验后,执委会便熄了这个心思。加上资源实在紧张,于是便只保留了一个人数很少的玻璃研究小组继续研究试验,资源重心开始向别的地方倾斜。中间由于战争或各种原因,研发工作也一直断断续续,一直到今年年中时,玻璃研究小组仍然无法研制出合格的玻璃制品,整个小组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最后还是贸易部门救了他们,他们通过贸易伙伴从战乱频繁的北德意志地区花大代价搜罗到了一些玻璃工匠,然后带到了东岸。
这些德意志匠人们一道来便展现了他们的价值。在他们的指导下,穿越众的研发小组成员们从海中捞取了大量的植物,晒干后焚烧成灰,获取了不纯净的苏打(碳酸钠盐)。然后将这些苏打与石灰石、河砂混合在一起煅烧,烧得的玻璃浆在经充分搅拌去除部分气泡后,用吹管吹制成各种形状的容器。至此,整个玻璃生产的流程算是结束了。
不过别急,这里还有一项难处。那就是吹制玻璃也是一项技术活,不是说你随便吹吹就能得到想要的形状的。这里面需要大量的试验,积累足够的经验后才有可能吹制出合格的形状来。这不,就连那些德意志匠人中也只有一两个能吹制出合格的产品。
好在穿越众们也不笨,我没有经验,掌握不好力度,吹制不出我想要的形状来,但是我有偷懒的方法。他们找大鱼河兵工厂用水力锻锤压制出了一批铁质模具,每个模具的形状、尺寸都是严格设计好的。比如化学实验要用的玻璃量杯、试管、曲颈瓶等容器的尺寸都是需要严格一致的,不然的话你复原别人的实验可能就会失败,因为容积都不一样。
有了这些标准化的铁质模具,穿越众就能够生产出任何想要的玻璃制品,比如量杯、试管、蒸馏瓶、酒瓶等器具,大规模的化学实验也就成为了可能。从此,化学部门终于也可以敞开来做实验,复原部分技术了。他们之前申请经费高价订购了一套天然水晶打制成的实验器具(乌拉圭、巴西盛产水晶),这套器具被当做传家宝一样在各个小组之前流动使用着。如今玻璃窑的正式投产,总算解决了他们的窘境。
试制成功后,玻璃小组的成员们将首批产品送到了执委会和政务院的各个部门使用,美其名曰扩大影响力。
当然,他们的努力也不是没有成效。执委会和政务院终于决定在原玻璃窑的基础上投资兴建一间正规玻璃厂----河南玻璃厂。该玻璃厂位于大鱼河南岸新建的河南堡(隶属于东方县),该堡目前只有居民两百多人,大部分以伐木为业,少部分务农。玻璃厂兴建起来后,大约会新增数百名工人以及家属,对当地经济的促进作用不言而喻。
“靠,如今的摊子还真是越铺越大,处处都要人。”邵树德悻悻地说道,“不过那玻璃厂用得了那么多人吗?主要生产什么?镜子还是酒瓶?”
“生产个屁的镜子!”马甲爆了句粗口,说道:“就这破水平,生产出来的玻璃质量还不如人欧洲的呢,气泡多、颜色不纯,怎么去和别人竞争?你别小看人家欧洲,现在威尼斯的制镜技术还是很高的,至少那产品外观就比我们的强不少。况且我们的玻璃结构强度还不是很高,经不起长途海运的损耗,所以镜子的事情暂时别想了,顶多试制几块咱自己内部用着玩玩。要说咱在玻璃工业上的优势,那也就是用模具生产成品,比人工吹制效率高多了,这是一种理念上的领先,欧洲人暂时没这个概念。”
“也就是说,咱如果生产酒瓶的话欧洲人肯定没法竞争。”邵树德若有所思地说道,“政务院不准备生产吗?”
“不准备!”马甲果断地说道。
第六十四章 艰难的工业进步(二)
“为什么?”邵树德有些不解,“放着钱不赚?”
“小儿闹市持金听说过没?”马甲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说道,“要赚那么多钱干嘛?目前我们已经能够做到收支平衡且略有盈余了。明年东岸布的市场会进一步扩大,财政收入也会迎来爆发性增长,你还想赚多少钱?说句玩笑话,我们这将近一万三千人创造出的财富换算成人均gdp按购买力算估计都突破一万美元了,这在后世也算是发达国家了。我们现在人这么少,实力这么弱小,接下来赚那么多钱干嘛?给自己制造通货膨胀?还是吸引眼红的海盗或者欧洲人前来抢劫?”
“嘿嘿。”邵树德一想也是,人口确实是个制约的瓶颈。但是目前却又不敢敞开来移民,不管是欧洲移民还是明国移民其实每年都是有个定数的。以目前干部和宣教人员的数量,移民超过这个定数国家就会消化不良、就会被撑死,这左右纠结的事情还真是头疼。
两人又随便聊了一会儿,邵树德看实在要不到更多的好处了,便干脆地跑到码头上搭乘船只去镇海堡了。到了镇海堡后,他寻了一艘返程的运煤船,又回到了阔别三个星期之久的平安堡。而在他抵达这里之前,隶属于铁矿工作组的另外几艘内河浅水运输船也已经抵达了平安堡码头,准备装载新移民和部分补给品。
邵树德这次又没有碰到钱浩,据说这小子去大鱼河兵工厂催纺织机器去了,而码头附近一大群人则在平安钢铁厂旁边的厂区内忙忙碌碌地建着什么东西。
华夏东岸共和国纺织工业的崛起已经再无任何人质疑了。截止今年11月份。全年共销售出去白棉布八万两千匹、各式呢绒近四千匹。收获利益无数。
其中,法国西南部的加斯科涅地区是东岸共和国纺织品的最大倾销地,超过六万五千匹棉布经由代理商流入了法国市场;除了法国佬以外,华夏东岸共和国纺织品的第二大买主当属西班牙人了,经由科洛尼亚城而转销至拉普拉塔、上秘鲁等地区的东岸白棉布也稳步攀升到了一万两千匹,就连昂贵的呢绒都销售了四千匹;此外,零散销售至巴西、法属圣多明各、东佛罗里达等地的棉布数量也达到了五千匹。
总得来看,形势出乎意料的好。因此。在执委会和政务院的强力支持下,纺织工业总局局长陶晨曦提交上去的《平安机器织造厂新一轮扩产及技改》报告第一时间获得了批准。中央领导更是频频过问,要钱给钱,要设备给设备,要工人给工人,一路绿灯全开,平安机器织造厂一时间风头无二。
陶晨曦的报告归纳起来主要有三点:一、考虑到明年各处市场的深入开发,需要新增若干水力轧棉机、纺纱机和织布机,并招收足够的工人,争取将明年的棉布产能爆到二十万匹。二、鉴于目前产品过于单一(只有一个白棉布)。因此需要研发新的机器,用于织造诸如长袜、围巾、毛巾、棉毯之类的商品(此行为又会导致若干手工业者破产)。丰富下游产品,攫取更多利益。三、为了冲击染色布、印花布等利润丰厚的高档市场(目前基本被印度棉布垄断),急需化工部门人工合成出色彩鲜艳的染料。
这份报告一出,各个部门顿时鸡飞狗跳。机器增加好说,目前大鱼河兵工厂综合车间、第一机械厂都在加班加点赶制;人员也好说,新来的八百名法国纺织工人及家属已经被集体迁移到了平安堡新城,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后,这些前法兰西手工纺织业者就将摇身一变变成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纺织行业产业工人。
但是那些织造长袜、围巾、棉毯之类的机器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出来的了,这玩意儿需要先研究出它的工作原理、然后再生产零件,整个过程弄下来估计一两年算是少的。好在这事也不是说非要你现在就搞出来,慢慢研发就是了,而且织袜机此时欧洲貌似已经有了现成的,下次可以托人买几台回来研究研究。
此外,染料也是个头疼事。此时欧洲用的都是天然染料,如:从靛青、菘蓝中提取的蓝色染料;从胭脂虫、红花草、巴西红木至矿石中提取的红色染料;从苔藓中提取的“地衣紫”、贝紫螺中提取的“帝王紫”;等等。由于原料有限以及提取工艺复杂,不少染料的价格堪比黄金,多半只有贵族及王室才能够享用。
而且,天然染料的缺点也很明显。比如色谱不全,又或者染色牢度较差,尤其是当染色布经肥皂漂洗和日光暴晒后,经常会出现褪色的情况。可以想象,如果此时华夏东岸共和国能成功研制出哪怕一种化学合成染料,这都将成为新一代的捞金机器。用这些染料染出的布必将秒杀任何和它颜色相近的天然染料染出的布,因为无论是鲜艳程度还是染色牢度,化学合成染料都完爆天然染料。
当然,执委会和政务院对此事都采取了一种比较慎重的态度。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搞出这些堪比黄金的染料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毕竟任何时候都不会缺少觊觎别人财富的贪婪家伙。不过搞还是要搞的,先在实验室搞出来,至于会不会进行工业化生产到时候再说。而且,以穿越众目前为数不多的懂化学的人才(中学化学老师、少数几位化工厂工人及技术人员)的水平,能不能搞出合成染料还是两说呢,执委会和政务院对他们的信心显然不是很足。
当然,化学部门也不能让人看扁了。某个前焦化厂的工人就提出,煤焦油中的苯胺可以在与硫酸混合制成硫酸盐后,再加入诸如重铬酸钾之类的强氧化剂,制取合成染料苯胺紫。当年柏琴制成第一种合成染料苯胺紫的故事不少学化学的人都听说过,而且,以苯胺这种原料为基础,很多颜色如黄色、青色、红色染料都可以被人工合成出来。
化工部门的人不由得兴奋了起来,煤焦油是煤炭炼焦的副产品,最初时人们完全是把它当做涂料在用。这在化学部门的人的眼中完全是暴殄天物,煤焦油可以提炼分离出苯、苯胺、沥青、燃油等多种物质,每种都有大用。
目前紧邻平安钢铁厂的地块上已经兴建起了一座焦化厂。焦化厂主要由炼焦炉组成,精煤粉在炼焦炉内经高温干馏后产生焦炭,可用于炼铁、炼钢。当然,在原计划当中,煤粉干馏过程中产生的气体(煤气、煤焦油)是直接排放入大气之中的。不过,在政务院提出要点亮煤焦油的科技树后,化工部门向焦化厂郑重提出了增加气体冷凝装置,以分离出干馏气体中的煤焦油。
没奈何,焦化厂刚刚准备投产,在政务院的一纸命令下,再次开始了改造。对于如何改造,说实话,这帮半吊子工程师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只能边琢磨边改造。而化工部门也没有闲着,趁着上头的重视,他们使用大量河南玻璃厂及其他单位生产出来的简易实验设备,开始了许多化学实验。他们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在实验室的环境下通过冷凝法得到煤焦油,然后再通过馏分一一分离出其中的物质。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使用小型钢制容器干馏精煤粉,然后通过冷凝气体得到了煤焦油。不过他们的水平也就仅限于此了,对于煤焦油中复杂的成分他们只知道其中寥寥几种,而且就算这几种成分他们甚至连沸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个大概。
那么好了,接下来就是枯燥的大量实验了,通过海量的实验来测定其中各种成分的沸点,为以后分离煤焦油做准备。
邵树德此时在平安堡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建筑工人们将炼焦炉上原有的烟囱拆掉,开始建设一根长长的冷凝气管。至于这根冷凝气管如何设计、如何布设,大家一概不知,目前只能自己摸索。
“估计到时候正式投产后三天两头就会出问题。”邵树德不厚道地咧嘴笑了笑,“本来炼焦的,你现在非得整一出回收煤焦油的把戏。得,大家都是第一回,慢慢摸索吧,有时候走弯路也是一种财富。”
总共五艘隶属于煤炭工作组的内河浅水运输船停泊在平安堡码头上。准备送往长山堡铁矿区的四百名移民将在今天晚些时候抵达这里,邵树德只能在这边等待了。当然,他们也不是无事可做,一些补给品正在码头工人们的忙碌下一一装船,其中有蔬菜、腌肉、奶制品、酒类、土豆甚至还有珍贵的大米。
依托于平安堡附近温暖的气候和丰沛的水量,来自明朝的移民们开辟了不少水田种植水稻,去年已经收获过一季了。加工出来的大米在此时的华夏东岸共和国绝对是一等一的奢侈品,他们本人甚至都是舍不得吃的,全部大米都被装船运往东方县去出售,那里有全国最大的消费人群。
下午时分,移民们终于抵达了。邵树德立即组织水手们安排这些人登船,登船完毕后,五艘运输船扬帆向南驶去,长山堡那边还等着他们呢。
第六十五章 艰难的工业进步(三)
12月的东岸草原已经进入初夏时节了。长山堡地区的气温此时只有18摄氏度左右,迎着河面上吹来的带着河水腥味的凉风,邵树德只觉心旷神怡。
五艘内河浅水运输船组成的船队已经离开伊河转向朝北,进入了连接铁矿区与伊河之间的人工运河。当初邵树德率队疏浚完伊河河道后,又向执委会申请,趁着冬季调集人手,在这片河汊纵横的沼泽地中一边开挖河道,一边将积水都排入低洼地并修建人工水库。经过一个冬天的奋斗,这条连接铁矿区与伊河大动脉的人工运河终于全线贯通了。
以如今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后勤运输水平,在内陆地区如果离了河道的话将寸步难行。实际上这个时代的运输能力普遍低下,在蒸汽火车没有被发明之前,内陆地区的运输如果不依靠水运的话,那么成本将大得惊人,尤其是在东岸这种千里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更是如此。
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各个节点之间目前基本靠海运或河运连通,从最南边的罗洽到最北边平安镇,从最东边的东方港到最西边的长山堡,无一不是靠水运连接各处。
水运的廉价与高效在这个时代是无与伦比的。在政务院新一年的工作计划中,就有着一条雄心勃勃的“大运河计划”----在米林湖南端延伸出来的丘伊河、内格罗澙湖之间的半沼泽地带修建水库、开挖运河,同时,这条运河最终将向南延伸至大鱼湖。将目前全国的菁华地带东方港与各个内陆节点串联起来。
这条运河一旦完工。目前全国境内所有水系----伊河、米林湖、两湖运河、鸭子湖、鸭子河、煤河、平安河以及南边的丘伊河、大运河、内格罗湖、大鱼湖、大鱼河将全线贯通。彻底解决目前太过依赖沿海海运的情况。对于改善国内的运输状况,以及战争期间的交通安全都有着无比重要的战略意义。
运河与伊河交接处有一个小型的烽火台。它也是最近才修建起来的,驻扎有十一名民兵。烽火台颇为坚固,里面储存了一定量的食物与燃料,可供民兵们短期坚守。
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伊河两岸的马匪渐渐多了起来,开始频频骚扰长山堡铁矿区以及下游的下伊河堡地区。这些马匪们人人有马,很多人甚至一人双马;装备也较为精良。马刀、火枪一样不缺,有些人甚至还随身携带着并不便宜的燧发手枪。这些人越过西岭山脉,在广阔的丘陵与草原之间纵横驰骋,频频袭击骚扰东岸共和国的据点。
执委会和政务院在获悉后,将骑兵营紧急扩编后调了三个哨过来,对那些马匪们在草原上展开了针锋相对的厮杀。只是草原广阔无比,骑兵营又兵力有限,双方大多数时候是碰不着面的,因此马匪的袭击行为还是频繁发生。
为了对付他们,邵树德绞尽脑汁。用了一切可用的手段。比如建烽火台、拉铁丝网、清理附近查鲁亚部落(断绝马匪可能的补给)、深沟高垒等等。与此同时,他还请求执委会动用外交手段。要求拉普拉塔的西班牙人严厉约束境内的高乔牧民,严禁他们越境进入东岸共和国的领土之内。
当然,这种程度的外交抗议是毫无效果的。甚至,西班牙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督办还派出使节来到东方港,向外交部抗议华夏东岸共和国纵容支持秘鲁总督辖区内的阿劳坎人反抗军,并通过隐秘渠道向他们支援武器。
由此可见,双方之间的矛盾与不信任已经积累到了很深的程度。
邵树德站在船头,看到烽火台上高高飘扬的国旗与正挥舞着手臂致意的驻守民兵们,暗暗松了一口气:烽火台还在,那这段时间内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底舱的水手们喊着号子,齐心协力地划着桨,带动着船只劈开水面,往前行去。每逢遇到逆流或着无风的情况下,就需要这些桨手们出力了。速度慢不说,持久力也很成问题。每到这个时候,邵树德就无比渴望想要个机器动力的船只,就算柴油机不行,至少也要来个蒸汽动力的吧。
可惜啊,邵树德叹了口气,穿越众缺人才啊。几年了,整出来的小小的蒸汽锅炉都能爆炸,这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船队停靠在了铁矿货运码头上。这里驻扎了陆军一个排,同样修建了坚固的营房与瞭望塔。在船舱中摇晃了许久的新移民们相互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踏上了坚实的土地,邵树德让人安排他们先在这边休息、吃饭,然后下午再前往山里的铁矿区。而他则饭也顾不上吃,在码头厨房里直接拿了两块肉饼,带了几个随从后便骑马往矿区赶。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如今矿区的情况怎么样。
矿区如今的情况并不乐观。由于连续的阴雨,不但使得矿工们没法顺利开工,矿山内部还大量积水,更增加了开采的难度。当然,矿区对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准备。第一机械厂生产出的一些抽水泵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安装到位,用于抽取矿坑中的积水。
几台抽水泵大部分都是靠畜力驱动抽水,除了一台蒸汽抽水机之外。这台由第一机械厂送过来试用的蒸汽机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因为它绝大部分时间是趴窝着不动的----没办法,各种各样的问题太多了:加工精度差、材质不过硬、密封不良等等。当然,设计上的缺陷也不小。
这台专为抽水用的蒸汽机本质上来说,还没有脱出当初瓦特改良钮开门蒸汽机时的技术水平太远。当然设计可能比瓦特改良的蒸汽机更优化一些,毕竟有了后世的热力学理论做基础,蒸汽机研发部的穿越众们在诸如气缸与锅炉比例之类的设计中肯定会更为合理,相对而言蒸汽机的热效率也就越高。
而且主导这台蒸汽机设计的前物理老师李红星采用了双向气缸设计,使得蒸汽机可以在活塞两侧轮流输入蒸汽推动,比起钮开门蒸汽机的活塞主要靠大气压力复位要先进得多,气缸压力也能在大于1个标准大气压的情况下工作,可以说具备了真正的蒸汽机的要素。
不过李红星设计的这台蒸汽机并没有曲柄飞轮这样的装置,因此该蒸汽机进行的还是直线往复运动。李红星的解释是这台蒸汽机用在矿山主要是用来抽水,并不是动力输出,因此并没有添加将直线运动改为曲线运动的装置。
邵树德今天的运气还不错。他一进到矿区时便看到这款被命名为“野蛮人-1”型----一个充满某人恶趣味名字的蒸汽抽水机正在工作着,大股大股浑浊的积水被从矿坑中抽出,然后排入一旁的排水沟中。
邵树德有些不安地看了眼那台正汩汩冒着热气的锅炉,前几天徐文选的话犹在耳边,这帮不靠谱的家伙搞出来的东西弄不好可是会爆炸的。
满脸煤灰、几乎成了黑人的李红星看到邵树德来了,龇着满嘴的白牙一笑,道:“一机厂(第一机械厂)那边又送过来一些专门打造的零部件,我和弟兄们捣鼓了几下,把这台蒸汽机又折腾起来了。这不,下雨天正好派上用场了。”
邵树德点了点头,人家设计者都不怕,自己身为领导再躲躲闪闪就没意思了。“这蒸汽机比起旁边那些牲畜驱动的抽水机效率是强多了啊,可惜就是老出问题,实用意义不大。你们还得继续改进啊。”
“当然比那些抽水机强了。”李红星的嗓门有些大,可能是在锅炉房待久了的关系,“当初我们拿一匹安达卢西亚马试过,输出动力相当于八匹马,也就是说有八马力。更难得的是,它不要吃喝,24小时工作,只要有足够的燃料就行。当然,零部件材质以及一些设计方面的问题我们也在改进,但是比较难。原因你也知道的,我们缺乏工业基础。比如加工零件需要的精密机床,很多零件只能手工打造,误差很大。其他部分零件虽说可以用模具制造,但是误差仍然不小。这些一时间都没法改变,只能慢慢来。当然,我们这台‘野蛮人’蒸汽机可比当年瓦特改良的钮开门蒸汽机强多了,哈哈。”
“嗯。提高热效率、减小体积、降低煤耗、提高输出,是你们永恒的追求啊。”邵树德也开了句玩笑,“蒸汽机没法量产,那咱就先自己手工制造自己用。一边改进设计,一边等待其他工业部门的进步,慢慢来,不着急,反正咱也没打算卖蒸汽机给欧洲人。”
这一个多月邵树德在各处跑来跑去,见证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内各处正艰难前行中的工业进步。技术这玩意,不是说你知道原理就行的,它还涉及到一整套的工业体系,复杂无比,可以说取得任何一点进步都是很不容易的。
而这,也正如这个国家一样,艰难却执着地前行着。
第六十六章 海军与海盗(一)
过完元旦,就已经是1636年了。
镇海堡造船厂内两个巨大的船坞上,两艘大型运输船正在同时开工建造。这是属于交通部下辖的南海运输公司新近订购的两艘船,两艘船满载排水量为650吨,由船厂内新近引进的弗兰德斯造船工匠提供技术支持,船型为仿荷兰的笛型船(flute),特别适用于远洋运输。
这种运输船由于并不用承担战斗任务,因此也就没必要全用昂贵的巴西红木建造了,很多上层建筑用的都是国产松木板,舱壁也没有战船那么厚。这样一来,每条船造价便维持在了5万元左右的价位上。
鉴于贸易的逐渐繁荣,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物资出口量与日俱增,东岸地区有必要拥有自己的运输船队。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南海运输公司便新鲜出炉了。只不过,这家公司目前还仅存在于纸面上,公司连办公人员都没几个,更别说水手与船只了,只能说一切还处于草创之中。
镇海造船厂在吸收了大鱼河造船厂部分技术人员后,在政务院的政策倾斜下,经过近两年的发展,如今已经是一家拥有数百名技师、工匠及学徒的大型造船厂。“八月十日”级战列舰的次舰----“共同市场”号的建造成功更是证明了这座造船厂的技术实力。
如今依托镇海造船厂这家骨干企业,镇海堡地区发展出了锚链厂、船具厂(生产索具、网绳、帆布等)等国营企业,以及部分诸如木桶作坊、酿酒作坊之类的私人手工作坊式企业。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全都是为了造船厂做配套服务的。
在去年年底新的一批明朝移民(600人)到来后。政务院将其中一半分配到了这里。剩下一半被分配到了平安镇。300名新移民到来后。镇海堡的人口直接突破一千,达到了1289人的历史新高,成为了国内第四座人口突破千人的定居点。
而在11月底,前来东方港的帕斯奎尔家族武装帆船“蝴蝶”号再次装运30多名小孩及近两百名法国移民抵达后,执委会更是把除了小孩以外的移民全划拨给了镇海堡,使得这里的人口几乎赶上了平安镇。
这一千多人口中,绝大部分是造船厂的职工,其他诸如锚链厂之类的配套厂家及私人小作坊企业的规模都很小。很多工厂及作坊中活跃着的都是女性身影。要不是教育部规定所有未成年人都必须接受强制初等教育,估计这些工厂及作坊都要招募小孩子了,东岸共和国的人口饥渴程度不是一般的深啊。
为了摆脱人口瓶颈的制约,这些工厂想尽了一切办法。比如船具厂就引进了一台“野蛮人-1”型蒸汽机,与长山铁矿不同的是,这台蒸汽机是作为动力输出的,因此带有曲柄飞轮装置,用来驱动大型织布机编制密实的船用帆布;而与长山堡相同的是,这台蒸汽机大部分时间也在趴窝,基本不具备实用意义。
这座完全是依托工业发展起来的定居点如今更是成为了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第一舰队的母港。第一舰队下辖“八月十日”号、“东岸之鹰”号、“小猎犬”号、“海上文学家”号及“红鳟鱼”号五艘战舰。由于主要驻泊在镇海堡港口,所以也俗称北方舰队;而“共同市场”号战列舰和武装运输船“加利西亚飞鱼”号则被编为第二舰队。母港为东方港,定期在东方港至罗洽以南后世马尔多纳多之间的海域内巡逻,俗称南方舰队。
经过连续两年国家组织的私掠活动,海军部如今手头是宽泛了很多,不但人员编制大大扩充,船也是一艘接一艘地往下造。“共同市场”号入役后,这水手及军官还没完全填满呢,海军部建造第三艘战列舰“自由贸易”号的计划书又递交上去了,好像生怕手里的几万块钱花不完似的。
面对如此不顾现实的计划,执委会自然是不会让其通过的。这还不算,在交通部长萧百浪的撺掇下,执委会还一致决定由交通部和海军部共同出资十万元,建造两艘笛型船用来运输货物。挨了一记闷棍的海军部无奈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含恨”同意了这个计划。当然,交通部也许诺,一旦战争爆发,南海公司的运输船队将被海军无偿征用,算是稍稍缓解了海军部的怨气。
1月3日,镇海堡码头。海军第一舰队全部、以及帕斯奎尔家族的“蝴蝶”号三桅大帆船在在欢快的《东岸之鹰在前进》歌曲声中,满载600吨土豆、三万匹棉布及一批军火物资,冒着蒙蒙细雨,依次离开泊位,驶进了茫茫的南大西洋。他们将沿着圣维森特----累西腓----加那利群岛----波尔多的航线,驶往法兰西。
货物交接完毕后,第一舰队将前往加勒比海,进行一年一度的“狩猎行动”。等到七月份时,他们将返回波尔多,装运棉布货款及移民返回国内。
而在第一舰队远航北方的时刻,远在旧大陆的英格兰朴茨茅斯港内,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同样正在做着远航前的最后准备。
自从去年在弗吉尼亚地区发生了多起“令国王和国家蒙羞”的船只“失踪”事件后,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再次重申了1336年由爱德华三世颁发的条令,即出海的商船必须在指定的地点集合,达到一定数量后才可以出航。
在这个条令中,规定英国本土以泰晤士河为界,以西的船只在朴茨茅斯集合;以北的船只在奥威尔河附近集合;伦敦附近的船只在泰晤士河口集合。船只在出航前,国王会派遣官员认真检查每艘船只的武装及补给品配备情况,然后命令每一拨船队中各艘船的船长选出一个临时指挥官,船队中的每个人在返航前都必须听从临时指挥官的指挥。如果有人不听指挥或擅自离队,那么他在返航后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此时朴茨茅斯港内帆船云集,大量的商船、军舰、私掠船井然有序地停泊在各自的泊区内,昭示着英国航海业的发达。而在码头一角,一群衣冠楚楚的体面人正围成一圈,进行着出发前的最后一步仪式。
“那么,汉普顿先生、希尔先生、谢尔登先生、莫里斯先生……”一名体型肥胖的英格兰港口官员正一一念着各艘船的拥有人或船长的名字,念完后他扫了一眼大家,然后说道:“你们是否愿意接受威廉.克利福德先生为这次远航船队的临时指挥官,并保证在航行过程中听从指挥,不擅自改变航线、脱离船队?”
“是的,我们将跟随威廉.克利福德先生直到抵达目的地,服从他任何合理的命令。除非指挥官有令,我们将不会擅自改变航线或擅自停靠任何港口。”
“那么,你们是否能够保证在遇到敌人袭击的情况下团结一致、互相保护、集体合作、顽强作战,绝不擅自逃跑?”
“是的,我们保证将对同行的任何一艘船只提供援助,并按照誓约共同作战。”
“那么,你们是否愿意为此支付威廉.克利福德先生一定的费用用于补偿他的所有付出?”
“是的,我们愿意为船上的每桶货物支付临时指挥官阁下一便士的费用,用于补偿他在远航过程中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那么,威廉.克利福德先生……”胖子官员说道最后,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威廉.克利福德,问道:“你是否愿意担任这次远航船队的临时指挥官,并承担起领航、贸易、指挥战斗等任务?”
“是的,我愿意运用自己的力量、知识以及经验,为同行的任何英国船只提供庇护,并指挥他们进行远航、贸易以及可能发生的战斗,决不擅自逃跑,誓将维护大家的利益以及英格兰的荣光。”威廉.克利福德回答道。
“那么,双方的誓约成立。”胖子官员拍了下手,然后微笑地看着所有人,说道:“各位商人冒险家公司、东印度公司的船东们,此次远航新大陆航程遥远,就不耽误你们了。祝你们远航愉快!”
一群人在码头上又客气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便各回各船,在临时指挥官的安排下,一一驶出了朴茨茅斯港,然后在海面上编列成队,朝南方航去。
新大陆如今并不太平。去年多艘往返王国本土及弗吉尼亚的船只失踪,损失了大量烟草及金钱。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不幸遇上了风暴沉没或者迷航了,只是后来当失踪的船只越来越多时,人们才确信这些不幸的船只可能是遇上了海盗或敌对国家的船只袭击。
抢劫抢到了海盗的老祖宗头上,这叫英国人如何能忍。他们一面派出军舰前往新大陆附近海域巡航,一面下令严格执行船队制度,即所有出港的船只必须结伴航行,而且船队的船只数量不得低于8艘,数量不足者将不得出港。
这次商人冒险家公司和东印度公司的一些前往新大陆进行贸易的商船便集合在朴茨茅斯港等待,当最后一批船只抵达,船队拥有了十艘帆船的时候才终于被允许出港远航。
而他们首站的目标,便是弗吉尼亚。
第六十七章 海军与海盗(二)
2月初,第一舰队停靠在了荷兰人控制中的累西腓港。
这座巴西港口已经陷入荷兰人的手中好几年了,葡萄牙人一直无力收回。事实上他们此刻已经顾不上收回累西腓、圣萨尔瓦多等地了,他们考虑的是能不能保住剩下的巴西领土。在华夏东岸共和国持续多年的军火贸易输血之下,葡萄牙人及其雇佣军仍然毫无起色,频频败于荷兰人之手。
当然,比起历史上来,他们的颓势还没有那么明显。至少此时他们还维持有一定的武装力量,而且荷兰人的损失也远比历史上要大。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此时无论是荷兰西印度公司还是葡萄牙巴西殖民当局,都已经感到精疲力竭。
目前双方前线已经处于半停火状态。巴西人一面重整武装、舔舐伤口,一面等待国际形势发生变化;而荷兰人则从国内运来了不少农民,开始经营占领的巴西东北部地区,以尽快形成自己的根基。
鉴于华夏东岸共和国在巴西战争中“不恰当”的立场,荷兰人自然不会给东岸人太过好看的脸色。不过树敌不少的他们也没脑残到招惹一个新大陆国家,这对他们没有丝毫好处,因此第一舰队靠港补给自然也就没有任何问题了。补给完毕后,舰队略微休整了一天,然后再次扬帆北上。这次他们将直取加那利群岛,然后再抵达波尔多。
3月下旬,在海上航行了数月之久的第一舰队在历经万难后再次抵达波尔多。“蝴蝶”号的船长在递交通关文书后,整支舰队被允许进入港口内驻泊。不过,这次靠港的情形终究与往日有所差别。
波尔多的海关官员在检查了第一舰队所装运的货物后,竟然征收了300法郎的关税,这对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船只来说还是第一次。众所周知,由于洛里斯男爵和诸位大人物的照拂,东岸的船只在波尔多从来没有被任何税务官员征过税,这次征税行为是不是预示着波尔多本地那些大人物们的态度有变?对此,随船而来的莫茗有些不确定。
不过,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复杂。得到消息的许信很快赶来了码头,他对众人详细解释了这次征税的原委。很简单,法国和西班牙开战了,法国要筹措军费。
三十年战争进行到去年,随着新教联盟方丹麦、瑞典的相继失败,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已经基本稳定了局面。面对这种局面,之前一直在幕后坐收渔翁之利的法国、英国顿时坐不住了。尤其是信奉天主教的法国,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更是主动跳了出来,亲自向西班牙及奥地利宣战,坚决要把战争进行下去。
面对战争带来的庞大军费压力,著名的红衣主教黎塞留不得不宣布开征战争税,并详细划分了全国32个省区的税收份额。其中,作为富庶省区的法兰西岛、皮卡尔迪、香槟、加斯科涅、朗格多克、普罗旺斯等地区自然是承担了其中的大部分。而这,就是如今波尔多海关官员们“认真”起来的原因。
得知真实情况的众人松了口气,随即便开始在帕斯奎尔家族雇工的协助下开始卸货,三万匹东岸白棉布被第一时间送进了人家的仓库内。而多达600吨的土豆,更是成了城内各大粮商们眼红的对象。
随着奥地利从东南方进入法国领土,整个法兰西南部都骚动了起来。尤其是在西班牙集结在鲁西荣的军队也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蒙彼利埃、图卢兹更是如临大敌,就连较远的波尔多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街上流浪的乞丐、乡下贫苦的佃农、破产的工人及手工业者像潮水一般涌入了军队之中,军队供应商们满世界求购各类军事物资,而这其中,粮食绝对是相当重要的一种。
这次贸易部派出了多名随员来波尔多作为许信的助手,而在此之前,华夏东岸共和国已经将原商站附近及对面的部分房屋买下,如今正在进行改造,准备在这里建造一个中型仓库,用于存储各类货物。600吨土豆被分批存进了商站之内,相信许信会在接下来的时间内给这批货物找到一个不错的买家。
“战争不会波及到这里吧?”莫茗带着一帮新来的情报总局探员们进入了商站,然后第一时间便找来了探长孙黑七进行询问。
“不会。”孙黑七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法国人当年为了抵御伊比利亚半岛的穆斯林势力入侵,在法兰西南部地区修建了密集的城堡群,西班牙人要想在这里取得突破,基本没有可能。”
“哦,你这么确信?”莫茗挑了挑眉毛,问道。
“原因有好几个方面。”孙黑七不慌不忙地回答,显然事先做了大量的功课,“第一、西班牙人的财政支持不了多久了。打了这么多年战争,他们早就将从新大陆搜罗的金银挥霍一空,如今已经处于财政崩溃的边缘。第二、西班牙精锐的佛兰德军团正在南尼德兰及北法兰西地区作战,其他部队的实力有限,即使和奥地利人联手,也不一定能在法国南方讨着便宜。第三、法兰西南方城堡密集,而且地处平原,利于法国骑兵冲杀,西班牙人来了多半凶多吉少。综上所述,法兰西南方基本不会有太大规模的战事。”
“那么,这边的生意可以继续做下去?”莫茗有些惊讶了,孙黑七这个卫所军士出身的家伙,可以说是粗鄙无比的,文化水平也很差,但是此时他却能给出这么一份逻辑分明、合情合理的回答,足见他也是下了一番苦功进行调查的。
“完全可以做下去。”孙黑七很肯定地回答,“路德维格已经很久没回波尔多了,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昂和马赛,似乎生意上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让他涨涨记xing也好。”莫茗轻蔑地嗤笑一声,“我们和他的账还没完呢,到时候会和他一起算清楚的。”
“最近教会移民魁北克的步伐越来越快,这大半年来,保守估计他们已经向魁北克输送了超过1500名移民,规模可谓宏大。要不是限于法国人在那边孱弱的设施,恐怕他们会向那里输送更多的移民。而且,随着西班牙和法国之间战争的爆发,曾经一度困扰我们的失业工人潮竟然在无形之间被化解了大半,这也算是一个惊喜了。”孙黑七继续汇报着情况。
“嗯,不错。”莫茗赞许道,“随时了解各种信息是情报人员的基本素质,孙探长,这段时间你做的还不错。”
“站长过奖了,卑职还要继续努力。”孙黑七讪笑了一声,说道。
“呵呵,你行不行我说了算。”莫茗从座位上站起身,然后朝孙黑七说道:“这次有一些局里来的新伙计,你先把他们安顿好。接下来几天你可能要做一些准备,然后和我去一下上加仑及朗格多克地区,有机会的话普罗旺斯也要去转一下。嗯,我管这叫做参谋旅行。”
“是,卑职遵命。”孙黑七点头应是。
3月30日,在波尔多休整了几天的第一舰队在朝阳中扬帆起航,五艘战舰在吉伦特河口外划出一道漂亮的白浪后,转向正西,朝新大陆驶去。
这支由海军少校陆铭所统帅的舰队似乎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他们准备先去马萨诸塞碰碰运气。不行的话就继续往南,到切萨皮克湾地区去转悠一下,看看那帮英格兰人有没有涨点记xing。
去年私掠舰队在那里连续劫掠了好几艘满载烟草与皮毛的英国商船,算是小小地发了一笔财,就是不知道今年有没有这个运气了。毕竟英国人也不是傻子,他们肯定会严加防范的。当然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南下加勒比海,去骚扰西班牙人就是了。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看起来完全漫无目的的方案。当然,事实与之也相差不远,海军众们一直希望去抢掠富裕的加勒比地区,但是执委会和联合参谋本部却一直坚持要求他们努力骚扰英国人在北美的殖民地。
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放弃吃肥肉的机会而去啃英国人的骨头。
而与此同时,刚刚从卡塔赫纳交易完毕的英国船队也在威廉.克利福德的指挥下,离开了这座西属陆地上的大城,转向正北,准备离开温暖的加勒比海,朝弗吉尼亚的詹姆斯敦驶去。在那之前,也许他们还会去东佛罗里达的圣奥古斯丁走一趟,与那里的西班牙走私商人交易一下皮毛和棉花。
在卡塔赫纳的交易还算顺利,运来的呢绒和棉布基本都卖了个好价钱。此外,本国的农具、金属制品的销售状况也较为良好,船长及货主们都回笼了不少的资金。只要接下来在圣奥古斯丁将剩余不多的呢绒及棉布出手后,他们便会直奔弗吉尼亚,全力收购当地的烟草及皮毛,然后返回朴茨茅斯。(。)
第六十八章 海军与海盗(三)
5月10日,第一舰队在一片阴雨中离开了马萨诸塞附近洋面。
陆铭披着油布雨衣行走在“八月十日”号宽厚的甲板上,海面上有些风浪,船只颠簸地厉害,但是陆铭却如履平地般地在甲板上巡视着。在船上待了好几年,如今他也算是老水手了。
“英国佬真是太穷了,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只抢到了一艘运输皮毛的渔船。”已经担任“八月十日”号战列舰航海长的德梅尔海军少尉嘟囔着说道。来自荷兰的他分外瞧不起这帮苦哈哈的英国佬,要不是陆铭拒绝,他都准备带人上去将那些英国佬的破村庄一锅端了。
“你就看到了他们贫穷的一面吗?”陆铭转过身来,看了看身后的航海长。此时雨水有些大了起来,德梅尔额前的头发被完全打湿了,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1620年,‘五月花’号装载着莱登弥撒团与部分‘陌路人’1来到马萨诸塞的普利茅斯垦殖,第一年冬天就死去了一半人,后来还是在印第安人的帮助下才学会了种植和捕猎,勉强扎根了下来。”陆铭缓缓说道,“这才十来年时间,如今英国人的势力已经遍布马萨诸塞各处。马萨诸塞湾公司的移民船只更是源源不断地从本土运来大量移民,如今,他们更是有了自治政府。再任他们这样发展下去,也许今后会成为我们国家强大的竞争对手啊。”陆铭拍了拍德梅尔的肩膀,担忧地说道,“好了。我的航海长。现在回到你的岗位。去检查下我们的航线。”
“是的,船长。”德梅尔敬了个礼,在转身离去之前忍不住问道:“这个殖民地真的会成为我们国家的强大敌人吗?”
“也许吧。”陆铭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那就灭了她!以后我们每年都来割一次羊毛,看她怎么发展!”德梅尔海军少尉用力握了握拳,说道。
雨越下越大,“八月十日”号战舰上的排水孔已经全部打开。五艘战舰在汹涌的海水中劈波斩浪,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进。在马萨诸塞浪费了几天时间后,第一舰队已经决定南下切萨皮克湾了。只有富庶的弗吉尼亚,才能够为第一舰队提供足够的财富。
就在第一舰队于风雨中艰难前行的时候,威廉.克利福德指挥下的英国船队正公然停泊在西班牙王国佛罗里达殖民地首府圣奥古斯丁的港口内。
自从两年前遭遇大规模海盗攻城以来,西班牙人痛定思痛,花费数万比索将马坦萨斯河口的炮台及河港内的城堡都修缮、扩建了一番。如今,河口处的炮台也都已经要塞化,火炮数量也增添到了16门,并部署了部分陆军士兵防守。河港内的城堡城墙也扩建、加高了一番,不但城头的炮位增加了一倍,就连河道内许多地方也设置了木桩与锁链。防止被敌对方的船只靠近突袭。
当然,新增了这么多东西。没有人是不行的。为此,驻扎于此的西班牙王国佛罗里达将军连番请示上级增调人手。于是,去年与今年,新西班牙总督给圣奥古斯丁增派了好几批移民。其中,有从墨西哥运来的部分印第安人,也有从本土移民而来的西班牙人与意大利人,更有从奥地利监狱里提来的不少中欧人。
有了这些新移民后,圣奥古斯丁的人口数量一举突破了三千,成为了新西班牙地区屈指可数的大城市。新来的中欧、南欧移民在佛罗里达将军的组织下开垦了许多荒地,他们在荒地上种植玉米、甘蔗和烟叶,经过两年时间的发展,使得圣奥古斯丁这座东佛罗里达的首善之地再度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繁荣景象。
而这,也正是这些英国人的船队前来贸易的原因。不过在今年,他们遇到了些许不一样的情况----往年一成不变的老市场在今年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
简单地说来,就是这些西班牙人看起来对他们拿来交易的布匹不怎么感冒,他们似乎只愿意在那些呢绒里挑挑拣拣,而且还直嚷嚷着价格太贵,让英国人稍稍降下价格。
威廉.克利福德和他的副手尼克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妙。
克利福德来自东印度公司,一直以来就是以转口销售印度棉布而赚取利润。在英国国内对印度棉布征收高额关税后,他就一直以尼德兰、北法兰西等地区为市场,其中又以尼德兰市场最为重要。富庶的低地地区为克利福德提供了大量的利润,使得他一举成为了东印度公司内不可小视的商人。
不过,由于近年来尼德兰本地棉纺织业的投资额逐年增大,市场竞争也越发激烈了起来。尼德兰人纺织的棉布质量越来越好,价格也惊人的便宜,不少印度棉布的市场惨遭蚕食。为了摆脱这种日渐不利的局面,威廉.克利福德花费不菲的代价走通了一些西班牙王国的老关系,获得了在新大陆某些西班牙港口进行贸易的特许权利。
新大陆一两百万人口的大市场是不容小觑的,而且这些人的购买力一般来说都很强,在最初的几年间,威廉.克利福德和他的一些合作伙伴们通过这种变相的市场垄断行为很是赚了不少钱,直到两年前在科洛尼亚的那次黑色遭遇为止。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去过拉普拉塔,甚至于葡萄牙人控制下的巴西地区都没有去过,基本上是放弃了那边的市场,开始全力经营加勒比周边地区,算是与那帮东岸人相安无事。
但是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了。
“威廉,我们是老朋友了,你不能这么坑我。”一名西班牙中年商人微微带着些怒容看着威廉.克利福德,说道:“你看看你这些印度棉布,轻薄透气是够了,但是坚韧度完全不够!我要是穿这种棉布做的衣服,我肯定干不了一个月的活衣服就会磨破。而且,你的价格居然还卖4比索一匹!上帝,比印度布质量还要好的东岸布才售价2.5比索一匹,我要是买了你的布,我敢肯定我一匹也卖不出去。好了,威廉,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你手头的花布和染色布我都要了,但是价格你得降一降。目前的价格实在太高了,今年东岸布冲击市场冲击得很厉害,即使是高档布市场也不得不降价求销量。”
“什么?你刚才是在说东岸人?”威廉.克利福德皱了皱眉头,用征询的口气问道。
“是的。”西班牙商人默然点了点头,说道:“圣奥古斯丁的一些商人联合起来租船去东岸,购买了大批东岸白棉布回到圣奥古斯丁。我让人买回来一匹看过,质量确实相当不错,不但轻薄、透气,而且较为坚韧,质量也很稳定。说实话,印度白棉布在这点上毫无竞争力,更何况你们还给这些棉布制定了一个不合适的价格。如今也许只有在东岸人尚没有涉足的染色布及花布上面,才能够赚一点钱。”
“又是东岸人么……”威廉.克利福德有些恼火、同时也有些恐惧地想着,“吞吃了拉普拉塔的市场还不够,如今终于把触手也伸到加勒比地区的市场了。”
面对中年西班牙商人的抱怨,克利福德无言以对。东岸人每匹白棉布2.5比索(2元)的价格他无力跟进,因为这也基本是他的成本线了。看来,只能想办法将这些印度白棉布运到几内亚甚至摩尔人的地盘去出售了。
很快,谢尔登、汉普顿、希尔等人也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他们的呢绒倒是销售出去了不少,只不过价格却远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高价。那些西班牙人甚至扬言,如果英国人再坚持这种毫无理由的高价,他们就将转而向东岸人购买呢绒。这一招彻底击溃了这帮英国商人冒险家公司的股东们,他们在进行了一轮简短的磋商后,不得不痛苦地进行大降价,几乎将利润压倒了最薄。
在英国商人们的哀叹声中,只出售了少量染色布的威廉.克利福德将头转向了远方。
“也许,是该采取些措施限制东岸人肆无忌惮的发展了。”他暗暗想着,“东印度公司的官僚们也该清醒起来,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5月13日,在圣奥古斯丁徘徊了两三天的英国商船队升起风帆,黯然离开了这座曾经给他们带来无数财富的城市,向北朝弗吉尼亚的詹姆斯敦而去。
手中部分货物的滞销以及廉价出售了大量呢绒使得这些英国商人们都有些垂头丧气,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没有能够回笼足够的资金用于收购弗吉尼亚地区的烟草。收购不到足够的烟草,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损失大笔的收入。要知道,弗吉尼亚的烟草在此时的英国乃至欧洲大陆可一直都是供不应求的。
1莱登弥撒团:这是一批遭受英国国教迫害的新教派布朗主义者,后来他们移居荷兰莱登,组成莱登弥撒团。在荷兰居住了12年后,他们决定移居新大陆,理由是“孩子们正被荷兰青少年的放荡作风及乖张秉性所腐蚀”。这些人与另一帮去新大陆“经济投机”的移民(被称做陌路人)一起登上了“五月花”号,是北美新英格兰地区最早的一批清教徒移民。
第六十九章 海军与海盗(四)
5月30日清晨,切萨皮克湾外海,大雾。
“红鳟鱼”号护卫炮舰的舰长郭子离海军中尉狼狈不堪地举着双筒望远镜,徒劳无功地在能见度极低的海面上观察着。
“大副回来了!”甲板上水手们一阵叫喊。郭子离放下望远镜,循声看去,只见他的大副丁伟海军少尉和几名水手乘坐着交通艇靠了过来。
甲板上的水手扔下去一根缆绳,丁伟麻利地接过来后将交通艇固定住,然后便攀着船舷上的绳梯,飞快爬上了甲板。想当初他刚当海军的时候上下船爬个绳梯要爬半天,中途还曾无数次掉下海去,如今动作已经这么娴熟,不得不承认他的进步还是很明显的。
“‘小猎犬’号的老陈说他也没有看到主力舰队的踪迹。昨晚风太大,我们被大风吹偏了航线太远,我想,我们很可能迷航了。”丁伟整了整衣服,略带忧虑地说道。
郭子离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按照规则,从现在开始我来指挥我们两艘战舰。挂绿色跟随旗,让‘小猎犬’号跟紧。另外,调整航向,右转舵15度,降下前桅辅助帆,以3节巡航速度前进。”
按照海军部制定的规则,海上航行以军衔高低为尊。相同军衔者以先晋升此军衔者为尊,同时晋升者以年资为尊。此时两艘战舰与主力舰队失去了联系,那么郭子离作为先于陈土木晋升的海军中尉,此时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指挥的任务。
“红鳟鱼”号挂上跟随旗后。“小猎犬”号用旗语回复遵命。就这样。两艘护卫炮舰临时组成双舰编队。一前一后朝前方驶去。他们不知道此时的方位,只猜测出大概位于切萨皮克湾附近。至于具体在切萨皮克湾哪个方向,主力舰队又在什么地方,那就不得而知了。
昨晚刮了一夜的大风,几乎将船上的桅杆都吹断,全靠船上所有水手们众志成城这才勉强保住了船,没有葬身海底。不过很显然,作为先导船的“红鳟鱼”号与“小猎犬”号与主力舰队失去了联系。而且还迷失了方位,再加上此刻海面上浓郁得仿佛永远也化不开的大雾,一切似乎都显得很糟糕。
“对了,把备用火炮换上去。”郭子离吩咐道。昨晚船只在狂风中剧烈地上下颠簸,有三门火炮扯断缆绳掉进了大海之中,这个时候海面上风平浪静,正好换上备用炮,以免万一遇到敌人时措不及手。
郭子离在甲板上又转了两圈,这才回到了艉楼他的船长室内。勤务兵为他端来了他的早餐,熏肉、烤肠、蔬菜、一小杯红酒以及他最爱的豆腐花。自从蜂窝煤厂正式投产以后。用洗煤厂废水中的煤灰、煤矸石和泥炭混合制成的蜂窝煤便开始在国内大力推行了起来。这不,海军也采购了相当数量的一批。分配到每艘船上,给水手们烤面包用,相当受欢迎。
吃完早餐已经7点了。郭子离靠坐在蒙着熊皮的椅子上,拿出抽屉里的海图,仔细研究了起来。这幅海图是他们去年航行至此时绘制的,由于没有派人上岸实地测绘,因此这只是一份粗略的草图而已。郭子离的手指戳在图上不停地比划着,偶尔拿起旁边桌上一把由河南玻璃厂出品的玻璃量尺丈量起地图,似乎是在努力确定自己此刻的方位。
一边回忆之前的位置,一边估算昨晚的风力及风向,郭子离在草纸上演算了好一会儿,却仍然没有任何头绪。正郁闷间,却见大副丁伟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船长,有情况,你最好出来看看!”
郭子离二话不说,拿起筒形军帽戴上后就快步走出了船长室,站在廊台栏杆前向丁伟指定的方向望去。
浓雾中两艘船高大的船身若隐若现,看样子似乎是武装商船……
“船长,我们发现两艘船,三桅盖伦帆船,方向为北偏东15度,航速3节,正向我们方向驶来。”尼克冲到威廉.克利福德的船长室内喊道。
“国籍?”克利福德一面穿上自己的礼服,一面说道。
“不明。”尼克说道,“他们没有悬挂任何标识身份的旗帜。”
“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克利福德将手枪插进枪套,又将佩剑抓在手中,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
“船长,这里靠近弗吉尼亚外海,这两艘船会不会是海盗船?又或者是西班牙人的船只?”尼克跟在后面问道。
克利福德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了几分钟,这才转头向尼克说道:“这是两艘西班牙风格的帆船,看样子是迷航了。他们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这很危险!发信号,让所有船只做好战斗准备。”
“船长,他们起码有三十门以上的火炮。而且,很可能还有援兵,我们是否需要谨慎一点?”尼克有些担忧地问道。
“当然,我会在合适的时候下令是否攻击。”克利福德自信地看了海面上一眼,说道:“他们即使有援兵一时半会要找不到这里,而我们有十艘船,如果机会合适的话,我们就果断围上去。他们在弗吉尼亚外海转悠,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去年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们做的。”
原本跟在后面的一些船只在看到克利福德所在的旗舰“幸运詹尼”号的动作后,非常有默契地开始升帆上前,收拢队形。他们虽然是商人,但是如果是在渺无人烟的海上,对象又是非英国船只,他们是很不介意充当一回海盗的。
“船长,他们在调整航向,似乎想离我们远去!”尼克提高了声音,提醒道。
“孩子们都准备好了吗?”克利福德船长放下了单筒望远镜,面无表情的问道。
尼克砖头望了望甲板上一大群手持刀剑、火绳枪、燧发枪等乱七八糟武器的水手们,又看了看炮位上早就蓄势待发、只等射击命令的炮手们,重重点了点头,回答道:“大家已经做好准备了,希望这两艘船上的货物不要太令我们失望。”
“那好,速战速决。尽量俘获这两条船,对方船上的军官及水手全部处死,一个不要留。好了,升红色战旗,围上去!火炮手准备上链弹、葡萄弹,这次坚决不能让人跑了!”克利福德的右手猛然下劈,面色狰狞地说道。
“幸运詹尼”号一马当先,转向朝东北方靠去,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的一百米,可以说转瞬即至。紧随其后的是烟草商莫里斯的“繁荣”号和呢绒商希尔的“飞鸟”号,其他船只也在努力调整航向,准备配合作战。
所有船只的甲板上此时都是一片鸡飞狗跳,军官们大吼着下达命令;帆缆手喊着号子转动帆桁;弹药手将弹药箱从底舱搬上来甲板,然后撬开箱盖;跳帮水手们跑来跑去,到船上各个位置就位,准备作战;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红鳟鱼”号和“小猎犬”号也终于确认了双方即将进入战斗状态的事实。由于大雾弥漫,郭子离海军中尉只看到了敌方的两艘船只,在略微犹豫了几秒钟后,生性保守的他还是选择了迎战。这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双方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想要撤退的话根本来不及,要怪只能怪这场该死的大雾。
此时如果我们去除战场上的迷雾,从天空俯瞰双方聚集的海域的话,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英国人的走在最前方的三艘船只已经展开了队形,成品字朝正北方东岸共和国第一舰队的两艘护卫舰包抄而去;而在他们后方,由于大雾弥漫,通讯距离有限,更多的英国船只显然才刚刚接到命令,此时正手忙脚乱地调整航向、给水手动员,做战斗之前的一切准备。
而他们的对手----郭子离海军中尉指挥的两艘护卫炮舰此时正朝西南方航行,顺风的他们将航速提到了5节,看样子是准备兜到“繁荣”号的左侧然后用侧舷火炮攻击。
这种战术英国人再熟悉不过了,克利福德咧嘴笑了笑。当年英国舰队就是靠这种非接触式火炮攻击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如今东岸人想这么打,表面上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们前进方向上那片弥漫着大雾的海面上还有着好几艘英国武装商船呢。
“轰!轰!”一百米的距离上,首当其冲的“红鳟鱼”号左舷12门大小火炮率先展开了射击,24磅炮喷射的葡萄弹、18磅炮打出的爆炸弹将“繁荣”号的甲板上方打成了一片血河,炽热的钢铁狠狠撕扯着这些**着上身的勇敢水手们的身体。
大口径舰炮射击完毕,剩下的6门12磅及8磅钢炮更是瞄准了英国人甲板上的炮位,在极近的距离上将6枚锈迹斑斑的实心铁球狠狠地射了过去。
第七十章 海军与海盗(五)
几名倒霉的英国炮手惨嚎着倒了下去。
莫里斯船长脸色铁青地看着两门8磅炮炮车被打烂,炮手们死伤惨重的一幕。相比于东岸人每侧船舷12门火炮的豪华火力,自己一侧船舷只有5门火炮,而且口径还小得可怜。最大的一门火炮不过是12磅铸铁炮,其余四门都是些8磅、6磅之类的货色,对射起来很是吃亏,更别提如今已经废掉两门了……
莫里斯船长当年也是个在加勒比地区纵横多年的狠人,打劫过许多西班牙商船,后来趁着国王大赦携带着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回到英国,并通过一些老关系做起了殖民地和本土之间的烟草贸易。
如今这条“繁荣”号三桅风帆盖伦船以及船上装载的部分蔗糖是他大部分的财产了,他承受不了失去这条船的打击。因此,关键时刻他也豁出去了,拔出自己的燧发手枪,带着大副、二副等军官一股脑地冲上了甲板。
舵轮舱的水手们在航海长的怒吼下使劲推动着控制横杠,“繁荣”号笨拙地朝“红鳟鱼”号靠去;甲板上水手们努力控制着帆桁转动,但是他们很快被对面密集的炮弹打得死伤惨重。
“蠢货!靠上去!快靠上去!”水手长在甲板上大声怒吼着,两船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五六十米了,但是东岸人的火炮射速太快,密集的破铁片和钢珠打得甲板上根本站不住人。控制帆桁的水手已经死伤了小二十人,风帆失去控制,两船之间本已接近的距离再次拉大。
莫里斯恨恨地拍了下船甲板,这艘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炮舰上的火炮无论数量还是射速都非常惊人。这短短交火的十分钟时间内,自己船上已经被击毁了两门火炮、水手死伤近三十人,就连军官也伤了两个。
这么多炮,尼玛的怎么装得下的?不怕重心过高翻船么?!莫里斯船长心中悲愤的怒吼着。船上所有还能动弹的水手、船员加起来只有不到四十人了,而且看起来他们被敌人这连续数轮精准而猛烈的炮火打寒了胆。上帝,让他们去和后面的“柠檬”号碰面吧,莫里斯船长心中叹道,都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兄弟了,今天一下子死伤这么多,真是亏大了!
不过他的霉运还没过,紧跟“红鳟鱼”后面的“小猎犬”号炮舰在舰长陈土木的指挥下再次用左舷的十门火炮给“繁荣”号的甲板犁了一遍,数名水手负伤。更令莫里斯船长感到胆寒的是,艉楼二层、三层被连续几轮多达十几枚铁弹击中,不论是外部建筑还是内部装饰都被打的一塌糊涂。此刻他不由得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待在里面而是到甲板上来指挥战斗,同时他也为留在舰桥内的二副和航海长的命运而祈祷。
“繁荣”号的身影渐渐被浓雾所吞噬。
郭子离站在舰桥内,他的望远镜早被扔到了一边,能见度这么差,有没有望远镜区别都不大。趁着处于上风地带,对方的三艘船被己方轻易甩在了身后。而且,经过之前的一番交火,敌方的火力大概已经被他摸清楚了。每艘船大概只有10-14门火炮的样子,还不到自己的一半。如此贫弱的火力,搞得郭子离此时都在琢磨着是不是再兜回去和他们较量一番了。
算了,对方船多,人也多。海上能见度这么差,相互发现对方的时候都在百米以内了,这个时候万一被人堵住跳帮杀上来可就不好玩了。自己船上每一个水手都是宝贵的海军种子,白白死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
那么,还是趁着这场浓雾撤退吧,赶紧找到主力舰队是正经。就在郭子离沉思的时候,大副丁伟略带惊惶的嗓音传了过来:“船!前面有两艘船!他们开炮了!”
“什么?!”郭子离大吃一惊。话音刚落,就见右前方海面上几枚炮弹呼啸着越过短短的百米距离狠狠地砸在“红鳟鱼”号的甲板上,两名手持燧发步枪助战的陆军士兵被木屑击伤。
船医和两名救护员赶紧带着药箱上去施救,还好,伤口不大。两名陆军士兵的伤口被用酒精清洗,并绑上止血绷带后就基本没事了。两名轻伤员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推开要他们下底舱休息的船医,坚持要留在甲板上战斗。
前方海面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几根桅杆,其中一艘船上还悬挂着圣乔治十字旗。
“草!英国佬!”郭子离和丁伟二人几乎同一时间骂出了口。
这下事情麻烦了!侧后方有三艘英国船,前方有两艘英国船,周围的浓雾中天知道还藏着什么东西,难道自己碰上英国人的舰队了?不应该啊,这些看起来都是商船,不是军舰啊。
这个时候郭子离真的无比怀念已经失去联络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要是这艘拥有66门火炮的大型战舰处在这场战斗之中,那么他有信心将这些英国佬的船全部送海底下去。
但是……唉,郭子离重重叹了口气,人倒霉是喝凉水也会塞牙缝的,谁能想到自己一晚上连续遭遇大风、大雾,然后又和英国人戏剧xing地在雾中碰面然后交火呢。
“陆军火枪兵做好战斗准备,长矛手、掷弹兵披甲!”郭子离命令道,“航海长,右满舵,沿着上风,绕过英国人的左侧,争取脱离战斗。”
都到了这时候了,多想也是无益,先挺过眼前再说。郭子离的命令一下,之前都站在舰桥内的中低级军官们顿时纷纷散去,到甲板上指挥去了。
两艘英国武装商船此时离得已经很近了,对方船上水手喧嚣的吼叫声以及粗鲁的叫骂声都能清晰地听见。
“轰!轰!”双方的火炮展开了对射。由于英国船是船艏对敌,再加上他们每艘船上都只有十门火炮,加起来还抵不上这边一艘,因此在炮战中英国人吃亏很大。不过,事情总有意外发生。
“船长,‘小猎犬’号的帆面被链弹打破了!”瞭望手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郭子离一惊,帆面被打破了速度就会降低,这个时候可就危险了。
“小猎犬”号是一艘排水量不大不小的中型战舰,拥有24门各型火炮,此时主桅中帆和上帆均被英国人船上射来的链弹击中,帆面大面积破损。两条帆脚索也被炮弹擦断,帆面受风面积也缩小了不少,总之,她的船速降到了2节。
“转向!不能丢下‘小猎犬’号!航海长,左转舵,所有人上甲板,给老子狠狠地揍英国佬,掩护后面‘小猎犬’号上的弟兄们突围!”郭子离和陈土木交情很深,此刻他要是调头离去的话也许能借助大雾逃脱,但是“小猎犬”号就完蛋了,他的良心无法让他下达这样的命令。而更为关键的是,也许陈土木等人会被英国人俘虏,到时候很多事关穿越众机密的事情可能就隐瞒不住了。
因此,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舍“小猎犬”号而去。
“红鳟鱼”号2门船艏炮、2门艉炮、12门右舷炮朝右前方驶来的一艘英国船猛烈射击,同时12门左舷炮朝正前方靠向“小猎犬”号的一艘英国船只开火,力图给陈土木那边减轻压力。火炮射击的硝烟久久不散,一时间,海面上能见度愈发地低了。
400吨的英国武装商船“勇士”号在硬挨了好几轮炮弹后,拖着残破的身躯重重地撞上了“小猎犬”号的左舷,两艘船紧紧地靠在了一起。英国水手们欢呼地拿着搭钩钩住“小猎犬”号的船舷,然后第一拨跳帮手们在甲板上火枪手的掩护下,腰间别着轻剑,顺着两艘船之间的绳网爬了过来。而在他们后面,更多的英国水手在军官们指挥下迅捷地跟上。
“小猎犬”号上,陈土木面色发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以往几次海战,从来都是自己在海上利用火炮的射程、射速与精准度方面的优势欺负敌人,没想到如今一场大雾,自己的船竟然让敌人靠帮了!
这可怎么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陈土木脑子有些乱。
“长矛手顶上!”看着陈土木久久没有命令传下,约翰.斯顿海军少尉有些急了,很快他也不顾等待舰长的命令了,这个三十多岁英格兰男人穿着一件胸甲,腰间别着军刀,右手拿着一把装好弹药的燧发手枪,直接冲到甲板上指挥起了战斗。
二十多名水手穿着胸甲与臂铠,举着3米长矛朝那些爬过来的英国水手狠狠地刺去。英国水手们身处绳网之间,行动不便,一时间五六个人被长矛刺中,惨叫着跌下海去。
“砰!砰!”英国船只甲板上的火绳枪手们打响了一轮齐射,长矛手身上的弧面钢甲挡不住如此近距离的火枪射击,不少长矛手被击倒在甲板上。
“五排轮射!预备……放!”随着指挥官口中尖利的铜哨吹响,伴随海军作战的一个暂编哨陆军也打出了一轮齐射。(。)
第七十一章 海盗与海军(六)
“勇士”号甲板上区区二十来个火绳枪手完全抵不住82名正规陆军的排枪齐射。
只一轮齐射,这些火绳枪手就被打散了阵型;两轮齐射,就基本被全打趴了。当然,陆军士兵们也不是没有损伤,一门英国4磅铁炮发射的爆炸弹在陆军密集的阵型面前爆炸,瞬间杀伤了十数人。
惨烈的战斗还在继续。七八个身披全身甲的士兵在约翰.斯顿海军少尉的命令下,手捧几斤重的铁皮炸弹,点燃引信后在手里放了几秒,然后算准时间用力扔了过去。
手掷炸弹在“勇士”号的甲板上轰然炸开,大群拥挤在一起准备跳帮的英国水手躲避不及,被四散乱飞的破铁片、铁钉击中,伤亡惨重,流出的鲜血将甲板染得通红。
除了士兵们之间的惨烈战斗之外,唱主角的还有双方甲板上的侧舷火炮。
“小猎犬”号侧舷两门24磅、四门18磅、四门12磅火炮发挥出了超强的威力,在枪炮长的大声指挥下,弹药手们挽起袖子,将满满装着小型铅弹的网兜塞进炮筒,然后捣实。准备工作就绪后,炮长点燃火门处的引药,只听“轰”的一声,四散飞出去的小型铅弹在对方甲板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制造了恐怖的伤亡。
敌人的反击也很快来到。8磅炮发射的葡萄弹将“小猎犬”号甲板上一个陆军排报销了一半,更有一枚12磅实心铁弹击中了艉楼顶层的指挥舰桥。
这枚硕大的铁球打穿了一层舱壁后从艉楼右后方的窗户中斜射而出,落在大海里。陈土木猛然惊醒。一步蹿到围栏便观察起了战况。
此时英格兰商船“勇士”号上的第一拨水手进攻在长矛攒刺、火枪齐射和火炮散弹打击下已经全面瓦解。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登上“小猎犬”号的甲板。对方侧舷的四门火炮已经被击毁了两门。剩下的只是两门8磅小炮。而“小猎犬”号侧舷十门火炮无一被击毁,仍然在一刻不停地用炮弹近距离蹂躏对方,只是看样子炮手伤亡不小。毕竟是无遮护的露天式火炮,又是近距离对射,炮手伤亡大是难免的。
陈土木这么粗粗一估算,自己船上包括陆军在内全部208名作战官兵已经伤亡了近四十人。虽然他们几乎造成了英国佬七八十人的伤亡,但这已经是东岸共和国海军单次战斗前所未有过的惨烈伤亡了。而且,战斗显然还没有结束。后方三艘英国船此时已经完成转向,正顺风快速接近过来。
情况已经恶劣地无以复加,此时陈土木反倒镇定了下来,心里也不再那么患得患失。
再留在舰桥上指挥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带着卫兵、勤务兵等几名随从披上胸甲,拿起火枪、军刀,到自己船甲板的右侧指挥战斗,后面的英国人已经快要过来了呢。至于左舷,就交给约翰.斯顿这个英格兰人吧,他指挥得很不错。非常镇定,也很英勇。回去后可以向联合参谋本部请求擢升他的军衔。
由于左舷的英国商船“勇士”号上的水手伤亡太大,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再组织有威胁的攻势了,因此陆军指挥官汉斯上士调了48名燧发枪手到右舷增援。左舷只留下了十余名火枪手和少量水手长矛兵,这一侧单靠他们和炮兵就已经足以压制伤亡惨重的英格兰人的任何野心了。
混合着火炮轰鸣声、清脆的火枪齐射声、沉闷的炸弹爆炸声和士兵们叫骂厮杀声的喧嚣声浪透过海雾清晰地传递进了郭子离的耳中,这令他很是担心。
“小猎犬”号高大的船身在迷雾中若隐若现,船上的24磅重炮的炮口仍在一刻不停地喷射着火焰,看起来似乎情况还不错,至少他们挡住了英国佬的跳帮攻击。想想也是,“小猎犬”号上有96名炮手、82名陆军火枪手以及大量水手、军官,英国人一条武装商船能有几个人?
寻常四五百吨的商船二三十个水手就能轻松驾驭了,再加上一些军官、炮手及杂役,顶天了一条船能有七十名船员。这些英国人的商船大概是因为要到情况复杂的海域航行,所以每条船多配了若干战斗人员,但也就一百人出头而已,不可能再多了。就凭这点人手是很难攻下设施完备、火力强大的“小猎犬”号的,唯一可虑的就是不知道英国人究竟还有多少条船在附近,这才是这场战斗最大的变数。
被“红鳟鱼”号拼命拦住的英国商船“柠檬”号此时的状况显然很不乐观,左舷五门火炮已经哑火了一门,帆面也被链弹近距离击中,大面积破损,后桅桅杆更是被拦腰打断。更惨的是人员损失,在和“红鳟鱼”号右舷多达12门大口径舰炮的对射中,甲板上的炮手和水手们伤亡了二十多人,剩下的也被凶猛的炮火压得不敢抬头。
上帝!天知道这帮魔鬼们的船上怎么那么多大口径舰炮!英格兰人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克利福德率领着自己的座舰“幸运詹尼”号、“飞鸟”号以及半残的“繁荣”号劈开迷雾,快速追了上来,他们的首要目标,便是正和“勇士”号纠缠不休的“小猎犬”号。至于正和“柠檬”号猛烈交火的“红鳟鱼”号,后方剩余的几艘武装商船已经陆续赶了上来,今天这两艘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船是插翅也难逃了。
不过话说这么久了,即使海面上大雾弥漫,但克利福德仍然发现这两艘船无论是火炮还是人员的火力都很密集,看起来完全就是军舰的配置。不,也许英国这种吨位的军舰上都没有这么多火炮!
自己这方的商船,基本上两艘对上一艘都不一定能占到上风。之前的战斗已经印证了这一点,“柠檬”号和“繁荣”号商船受创不小,更有多门火炮被击毁;至于可怜的“勇士”号,克利福德都不愿意回忆起刚看到时的惨状了。甲板上水手的尸体躺得到处都是,右舷的火炮基本全被击毁,目前基本可以算是失去大部分战斗力了。
“飞鸟”号一马当先,狠狠靠上了“小猎犬”号的右舷,双方甲板上一些水手站立不稳,惨叫着摔进海里。约翰.希尔的水手长大吼着,趁着两船撞击时刻产生的片刻混乱,带着手枪和短刀,扒住了“小猎犬”号船舷外侧的绳网,一跃跳上了甲板。在他身后,十余名身手矫健的老水手也纷纷涌了上来。
“砰!砰!”枪炮甲板上一个排的陆军士兵举枪来了一阵齐射,打倒了几人,但是剩下的仍然拿出兵器朝前涌去。
陈土木穿着胸甲和臂铠,手中握着1633型燧发手枪,腰间还别着一把军刀。眼看一名穿着破烂衣衫的英格兰水手凶猛地向自己扑来,陈土木心里下意识地便想往后退,不过他好歹经历过几次战事,很快考虑到自己身处战场上,不能做出“不适当”的举动来。
眼看敌人的短刀已经快递到自己面前,陈土木慌忙抬枪对准来人,刚准备射击,却不料军靴踏在甲板上的积血上面,一下子滑了一个趔趄。
不过这一滑却也让他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英格兰人势在必得的一刀。英格兰水手暴怒之下转身欲继续刺过来,却听“砰”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猛然间顿了一下,然后胸口间迅速涌出了大量鲜血。
这是陈土木迅速反应过来后打响了手里的燧发手枪,英格兰水手不甘地倒了下去。陈土木大声喘着气,似乎仍未从刚才立分生死的一幕中缓过来。
敌人仍在涌过来,每个人都在战斗。此时火枪手们已经被组织了起来,他们三五成群,组成小队进行着齐射,很是杀伤了不少敌人。而炮手们也当仁不让,从最初的混乱中缓过神来后,他们往炮管里塞进了一串串用网兜束缚住的如葡萄一样的小铅球,然后朝“飞鸟”号的甲板上射去。尤其是24磅重炮发射的葡萄弹,每次都能造成对方极大的伤亡。
披甲掷弹兵们也在火枪手的掩护下,将用铸铁制作的炸弹点燃后远远地扔到对方甲板上,制造着一蓬蓬的血雨。当然了,对方的水手们也不甘示弱,一些小型手掷炸弹也被扔了过来,杀伤了不少“小猎犬”号上的水手和陆军士兵。
惨烈的战斗持续进行着。
很快,“幸运詹尼”号终于靠上了“小猎犬”号的艉楼,英格兰水手欢呼着用搭钩将两条船死死地连在一起,然后放好跳板、网绳,在军官们的组织下高喊着口号冲了过来。
艉楼枪炮甲板上一个排的陆军士兵赶紧调转枪口射击,无奈人数过少,在击倒了几名冲得最快的英格兰水手后便不得不弃枪拔刀进入了肉搏状态。艉楼内的一些军官与杂役也拿起军刀与火枪加入了战斗,但是他们的努力在潮水般涌过来的英格兰水手面前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战斗的天平似乎在向英国人渐渐倾斜。
陈土木都有些绝望了,他甚至已经在思考自己会不会被俘虏。
就在这个时候,“轰!轰!”几门火炮发射声从不远处的雾中传来。
“上帝!32磅重炮!”有英格兰军官惊呼。
第七十二章 海军与海盗(七)
的确是32磅长管舰炮在轰击!
在英格兰人恐惧与震惊的眼神中、在陈土木不敢相信的眼神中、在郭子离惊讶的眼神中,双层甲板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那高大巍峨的船身隐隐出现在大雾里。而紧跟在“八月十日”号后面的,还有两艘护卫炮舰----那是“东岸之鹰”号和“海上文学家”号。
“八月十日”号缓慢而坚决地斜插入“小猎犬”号船艉后方的海域内,隔开了英国人新增援上来的船只,然后左右两舷的火炮一齐发射。
那是怎样一副壮观的场景啊!在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内,数十门火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开火,透过弥漫的大雾,我们可以隐约看到“八月十日”号船舷两侧密密麻麻的炮窗口内不时闪现出一团橘红的火焰,宛如一头喷火怪兽。
克利福德震惊地看着海面上那艘仿佛闯入羊群中的猛虎一般的超级战舰,一时间几乎忘记了思考。
“呼……”一发24磅实心铁球带着破空的尖啸声撞进了“幸运詹尼”号的甲板,直接击穿了一米多厚的船板,崩飞的碎木块四下飞溅,制造了一片混乱。
“船长,我们必须撤退!这是战列线炮舰!即使是在王国和尼德兰,这样强大的战舰也不会太多,我们必须撤退!”尼克有些惶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海风渐渐大了起来,吹散了部分浓雾。威廉.克利福德死死地看着不远处海面上正耀武扬威的那艘高大的战舰,如刀削斧凿般精致硬朗的面孔上呈现出一片愤怒与无奈的神情。
“尼克。‘柠檬’号已经走不了了。‘勇士’号也受损严重。恐怕也无力返航。出发前我们立过誓约,我无法丢弃他们独自逃跑。况且,我们的船上不少水手还在敌人的船上战斗呢。”克利福德颓然地说道,“你现在乘坐交通艇去‘繁荣’号上,和莫里斯船长一起撤退,他的船受创不小,已经无力继续战斗下去了。”
“船长……”尼克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命令!”克利福德提高了声音,“希望还在南方的汉普顿先生的船只能及时逃离。还有。我授权你回到伦敦后与詹尼一起,处理变卖部分我的财产,用于赔偿各位先生们的损失。这场轻率的战斗是由我挑起的,我必须负责到底。”
尼克沉默了一会,然后便转身离去。水手们放下了一条交通艇,尼克下到艇上,最后看了一眼仍旧站在船长室围栏前的威廉.克利福德,然后便和水手们一起划向了不远处的“繁荣”号武装商船。
“幸运詹尼”号上的炮手们将其左舷全部6门火炮对准了不远处的“八月十日”号,然后以一分钟两发的高射速开始了炮击。而被命中几发炮弹的“八月十日”号则没有理会她的骚扰,仍然盯着正和“小猎犬”号纠缠在一起的“勇士”号一通猛揍。大威力的32磅及24磅炮弹在一百米的距离上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其薄弱的船板。尤其是水线下产生的破口导致其底舱内被大量海水灌入,已经影响到了船只的平衡。
绝望的水手们一边疯狂地冲进底舱试图封堵破洞。一边操起火枪、小炮徒劳地与“八月十日”号展开对射,直到船只渐渐开始下沉……
“幸运詹尼”号的几个桅杆上,都已经挂起了醒目的撤退信号旗,这令剩下的几艘英国商船如蒙大赦,他们纷纷调转船头,试图趁着大雾逃窜。
紧跟在“八月十日”号后面的两艘护卫炮舰放过下风向的几艘英国商船,开始全力围堵正试图转向的“柠檬”号。而“八月十日”号在解决了“勇士”号后,开始转向将炮口对准同样正和“小猎犬”号纠缠不休的“飞鸟”号。
“飞鸟”号上的约翰.希尔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的船正紧紧地和敌人的船只连在一起,而且船上过半的水手和军官都在敌人的甲板上,其中更是包括自己的亲侄儿。
哦,上帝,那个魔鬼将火炮对过来了,希尔一阵颤栗,看着雾中那艘战舰舷窗处橘红色的火焰一闪,他下意识地趴在了甲板上。
“哗啦啦……”一枚18磅铁弹轻易击穿了舱壁,船长室窗户上昂贵的玻璃也被震碎,全部落在了希尔的头、脸和脖子上。
“撤退!撤退!快撤退!”希尔抬起头来大吼着,但是没人回应他。他转眼看去,只见他的大副正躺在血泊中,他的胸口中了一发不知道从哪飞来的流弹,显然是活不成了。
希尔跌跌撞撞地冲了艉楼三层的舰桥,谢天谢地,航海长和几名军官还在。
“很遗憾,船长先生。虽然您的侄儿还在敌人的甲板上浴血奋战,但是我们必须撤退了,否则我们会被敌人那艘战列舰击沉的。”航海长有些焦急地朝希尔喊道,其他几名军官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都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希尔。
“撤退吧!”希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但愿我们足够幸运能够借助大雾跑掉。”
“飞鸟”号上的水手们一边拿掉搭住两条船的搭钩、割断绳网,一边拿出长杆将两船推开;同时操帆的水手们也在手忙脚乱地升帆降帆、转动帆桁,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后这才勉强调头成功,冒着“八月十日”号上射来的猛烈炮火,缓缓向外逃去。
已经登船正在战斗的英格兰水手们看到这幅场景一个个气得破口大骂,顷刻间再也没了任何战意。一些水手在军官的组织下向“幸运詹尼”号的方向撤退,另外一些水手则绝望地跳进了海里,漂浮在海面上向逐渐离去的“飞鸟”号呼救。
眼看“飞鸟”号迅速脱离了与“小猎犬”号的接触向外逃去,“八月十日”号战列舰也开始努力地调整航向,试图追杀过去。无奈其体型过于庞大,转向缓慢,再加上“飞鸟”号的希尔船长果断命令扔下了大量货物以减轻船重,因此竟然让其逃进了浓雾之中,无可奈何的“八月十日”号只能恨恨地送上几颗炮弹作为最后的礼物。
战场上发生的剧变交战双方都看在眼里,被三艘船只围攻多达一个小时的“小猎犬”号上的水手和陆军士兵们此时也焕发出了无穷的战斗力。
一度被打散的陆军重新排成了相对密集的队形,用排枪将仍未撤退的“幸运詹尼”号的水手们逐一击毙。遇到占据有利地形负隅顽抗的,披甲掷弹兵便果断上前扔一枚小型炸弹过去,然后一切便都解决了。
战斗大局已定。
“柠檬”号的船长----来自布里斯托尔的呢绒商人科尔在被“东岸之鹰”号等三艘炮舰团团围住之后,仍然想继续抵抗。但是水手们显然不愿陪他一起送死,他们将坚持继续战斗的科尔船长以及大副、水手长等军官收押,然后在桅杆顶上升起白旗乞降。
而“幸运詹尼”号上的抵抗则要激烈许多。
她在看到“勇士”号战沉、“柠檬”号投降后,这才开始最后一个转向撤退。在撤退过程中,船上的几门8磅及12磅火炮还在一刻不停地喷射着炮弹。“八月十日”号的船舷及上层建筑在此过程中挨了不下十发炮弹,尤其是一发打中船长室的12磅铁球更是直接击碎了一副挂在墙壁上的油画,令船长陆铭很是恼火。
解决“柠檬”号后,“红鳟鱼”号和受创不轻的“小猎犬”号留下接受敌方战舰、俘虏及物资,“东岸之鹰”号和“海上文学家”号也迅速赶了过来,一左一右向“幸运詹尼”号两侧包抄,宛如战斗一开始“幸运詹尼”号包抄郭子离的双舰编队一样。
双方在雾气弥漫的海面上只不过近距离追逐了数百米,“幸运詹尼”号的桅杆便在“八月十日”号发射的链弹轰击下被拦腰打断。折断的主桅轰然倒在甲板上,压死压伤了数名正在操纵帆桁的英国水手,同时使得甲板上一片混乱。
船速陡然慢了下来的“幸运詹尼”号面对快速围上来的第一舰队三艘战舰,仍然坚持负隅顽抗、不肯投降。无奈之下,“八月十日”号为了避免自身士兵的伤亡,取消了靠帮作战。在一百米的距离上使用32磅长管重炮朝“幸运詹尼”号的水线部位连续轰击,将其破开了一个恐怖的大洞,汹涌的海水顿时疯狂灌入“幸运詹尼”号的底舱。
战斗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幸运詹尼”号上残存的水手们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抵抗。他们在第一舰队三艘战舰近千名官兵的注视下,从甲板上放下了四艘交通艇,数十名英格兰军官及水手跳上小艇,然后举起了一面白旗表示投降。
在得到第一舰队总指挥、海军少校陆铭的许可后,“幸运詹尼”号上的二副作为投降代表在第一舰队官兵们的押送下登上了“八月十日”号战列舰,来到了陆铭身前。
第七十三章 海军与海盗(八)
“来自诺维奇的上流绅士、东印度公司特许商人、英格兰爵士威廉.克利福德向胜利者致敬!请允许胜利者遵守古老的传统,秉持博爱、怜悯和仁慈的精神,容许我忠心的部下向您投降。为了赞美您宽容的美德,我忠心的二副----来自威尔士的保罗.斯科特会奉上我多年的积蓄五百英镑作为酬谢。以主耶稣之名,他们将放下武器,遵守胜利者制定的法规,听候您的裁决。”头发被雾气打得湿漉漉的“幸运詹尼”号二副保罗.斯科特在几名东岸水手的押送下,向陆铭转述了威廉.克利福德的话语。
“告诉我,海盗,你的船长呢?”穿着一身浅蓝色海军校官春秋常服的陆铭戴着白手套,拄着军刀,看着在自己面前鞠躬的保罗.斯科特,慢条斯理地问道。
“我们不是……船长先生他拒绝和我们一起登船,他说……他说为了担负起战败的责任,以及英格兰的荣光与骄傲,他决定……决定与心爱的‘幸运詹尼’号一起沉没。”年轻的二副断断续续地说道,说到最后已经流出了软弱的泪水。
“要自杀么……”陆铭喃喃自语着,转头看向几十米外正在缓缓下沉的“幸运詹尼”号。甲板艉楼枪炮甲板上,威廉.克利福德和他的大副两人站在栏杆前,默默看着“八月十日”号高大的船身。
一个巨浪打来,已经被海水浸过脚踝的克利福德二人与“幸运詹尼”号一起沉入了海底,海面上只剩下一堆碎末漂浮着。
众人一时看得有些失神。就在这时。前往“小猎犬”号进行联络的前海军部一等参谋、现“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大副、海军中尉桑凯乘坐交通艇返回了。他径直走到陆铭身后。低声说道:“总指挥,那边的战斗结果已经统计出来了。水手、船员及陆军士兵共战死78人,其中6人是军官,11人是士官;伤82人,其中9人是军官,15人是士官。还有,俘获的英国商船‘柠檬’号漏水严重,郭子离预计几小时内就会沉没。目前他们正在努力转移人员和货物。”
“加上我们这三艘船上的伤亡人员,这次我们的伤亡总数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81人……”陆铭有些黯然地说道,“海军的菁华受到了不应有的损失,是我低估了英国人的反应啊。我早该想到他们会执行船队制度的,这次回去,海军部那边我会承担责任的。”
桑凯嘴唇张了张,似乎想劝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尤里怎么样了?”陆铭沙哑着嗓音问道。
尤里是“小猎犬”号上的实习军官、候补海军少尉,很长时间来陆铭一直想将这个航海学校一期的学生调到自己的座舰上来着,只是考虑到这样可能不利于他的成长方才作罢。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在之前的战斗中,充当掷弹兵的尤里被英国佬的火绳枪击中腹部。不幸身受重伤。19毫米口径的铅弹几乎将这个俄罗斯少年的腹腔完全绞碎,此刻这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快不行了,吉文、凯尔他们在陪着他……”想起那个曾经高大俊朗的俄罗斯少年如今痛苦扭曲的面庞,桑凯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唏嘘。
“陪我去一趟‘小猎犬’号。”陆铭说道,桑凯点了点头。
经过“幸运詹尼”号二副保罗.斯科特身边时,陆铭停顿了一下,问道:“威尔士人,你今年多大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心愿吗?”
“我二十岁了,先生。”保罗.斯科特回答道,“克利福德先生死了,我的人生已经完全毁掉了。我现在只想回到家乡,和安妮结婚,然后……”
“和安妮说再见吧。”陆铭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八月十日”号的水手长蒂姆用不友好的眼神看着保罗.斯科特,他刚才已经接到命令了,投降的英国武装商船上的军官如无例外必须全部处死,而且必须由投降的英国普通水手们来行刑。
所谓的“例外”情况无非几种:有过东方航行经验的、熟知英国海军内情的、熟悉北海、波罗的海以及俄罗斯航线的、熟悉地中海航线的等等有价值的军官,这些人同样可以获得赦免的机会,前提是他们愿意彻底投靠华夏东岸共和国。
很显然,这个保罗.斯科特并不像是可以获得赦免的人。
几艘小艇上的英国水手及军官按照东岸人的要求一个一个爬上了“八月十日”号的甲板,然后便被如狼似虎的水手们用麻绳牢牢地捆绑起来丢在一边。
陆铭坐在交通艇上,默然地看着这些面色麻木的英国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些英国人当中也许有很多人的生命只剩下短短几个小时了,战争就是这样残酷啊,自己为什么总是看不开呢。
“小猎犬”号的损伤非常严重。
陆铭和桑凯爬上了甲板,粗粗一看。只见其主桅的下帆、中帆均大面积破损,后桅三角帆也损毁严重,艏斜桅更是被一枚炮弹整个打断;船艏枪炮甲板中了不下十发炮弹,厨房和水手休息室的墙壁被打得千疮百孔;艉楼二层的船长室和三层舰桥也是多次被命中,设施损毁严重;24门火炮中有三门火炮被击毁,必须大修才能再次使用;墙壁上、甲板上更是到处嵌着破铁片和钢钉,昭示着之前战斗的惨烈……
“小猎犬”号的甲板上此时正在举行海葬仪式。
水手们是大海的孩子,而他们的归宿自然也是大海。
一具具清理干净的遗体被整齐地摆放在甲板上,士兵们为他们的战友和兄弟穿上了崭新的海军礼服,然后在随船道士的超度声中将遗体轻轻放入用巴拉那松制作的薄皮棺材内。由于战死的士兵太多,船上几名修船匠用备用船材又临时打制了一批棺材用来装殓尸体。
幸存的水手和士兵们并肩站在甲板上,乐手奏起了低沉的哀乐。几名水手捧着功德箱挨个走过每个人,每个被经过的人都会从兜里掏出或多或少的一些钱币扔进功德箱内,这些钱是所有幸存的人员募捐起来给战死弟兄们的家属抚恤用的。
水手走到陆铭和桑凯两人身前时照例停顿了下,桑凯从兜里掏出了两枚五元硬币放进了功德箱;而陆铭则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枚金灿灿的法国大艾居金币(价值66元),轻轻放了进去。
水手愣了一愣,然后鞠躬感谢:“总指挥阁下,您真是位仁慈而又慷慨的长官,全知全能的太上老君真神会保佑您的。”
“他们为了共和国的利益战斗至最后一刻,我们活着的人都应该对他们报以最高的敬意。虽然有国家抚恤,但是我作为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必须为他们做点什么。”陆铭挥了挥手,示意水手继续募捐。
募捐完毕后,在炮手们点放的送别炮声中,神情肃穆的水手们将棺材盖钉上,然后将棺材从船舷处缓缓滑进大海。
尤里终究还是没能活下来,铅弹射中他时在腹部内的一番滚动,彻底夺走了他任何活命的可能。这个年轻的候补军官、航海学校实习生在见到陆铭最后一面之后,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陪伴尤里走过最后一程的陆铭脸上挂着寒霜,这是他手下阵亡的第一位学生。他对航海学校的每个学生都倾注了极大的感情,每个人的离去都会令他感到极为痛心,这令他对那些英国人的厌恶感更加强烈了。
和“小猎犬”号的舰长陈土木匆匆会过面后,陆铭再次乘坐交通艇返回了他的座舰。
俘获的“柠檬”号上的英国水手及军官已经被用交通艇集中送到了“八月十日”号上面,等待他们的将是悲喜两重天的迥异命运。
来自荷兰的水手长蒂姆拿来了一张纸,上面罗列了一些经过审问后不符合“赦免”标准的英格兰军官的名字。当然,剩下的都是已经明确表示投降且愿意为东岸共和国服务的人,这些纸张上罗列的名字自然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人了。
陆铭随便扫了扫,只见那名叫保罗.斯科特的年轻人赫然排在第一位。他也没有继续细看,直接拿笔画了一个大圈,将所有名字都圈了进去,然后将笔一扔,直接回船长室了。
蒂姆愣愣地拿着纸笔,看着桑凯。
“还看什么?总指挥官的意思还不清楚吗?全部处死!”桑凯眉毛一扬,说道,“快去执行吧,记得让那些英国水手俘虏们动手。谁不愿意动手的同样处死,这就叫做‘投名状’知道吗?快去做吧,候补少尉。”
蒂姆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张罗去了。
很快,甲板上英**官们中间起了一阵骚动: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小声哭泣,有人大声求饶,有人一心祈祷。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第七十四章 海军与海盗(九)
1636年5月30日,切萨皮克湾外海。一共十九名英**官遭到处死,行刑的全部是那些表示愿意投降的英国水手。他们在东岸水手火枪的威胁下,拿起军刀狠狠刺向了他们曾经的长官与上级,稍有迟疑的立刻就会被拖出来处死后扔进大海。
投诚的总共有七十多名英格兰水手和六位“有价值”的军官,他们将被押回国内,并经过长时间的考察期后方会被甄别使用。
海军部历经千辛万苦,搜罗了一切能搜罗到的人才,并经过自己的刻苦研究,目前才刚刚弄清楚了很少一部分海域的最优航线。比如东方港到马岛之间的航线、马岛经麦哲伦海峡进入奇洛埃岛的航线、法兰西角到波尔多的航线以及波尔多到马萨诸塞的航线。
至于其他广阔的海域,穿越众虽然大概的地图一直都有,但是具体到每片海域的洋流、气候及沿途港口的各类信息等一概不知,这些海域对穿越众来说基本上都可以算是陌生海域了。如今有了这些投诚的英国人,海军部里的海图终于又能够完善一些了。要知道,探索新航线可是一件相当费精力、费时间和费金钱的事情,而且探索过程中免不了会产生一定的诸如船只触礁、遭遇风暴、迷航失踪之类的伤亡。
可以说,这些英国老水手和军官们的作用还是很大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被额外饶下一条小命,你要是认为克利福德船长的那五百英镑能够赎下这么多英国佬的性命,那就是太天真了。这个年头没有战争法、人道主义也只是嘴上说说。杀人如麻和草菅人命才是社会常态。甚至就连陆铭这种21世纪的现代人。经历了这几年之后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的部下一旦被英国人抓住。将会有七成以上的概率被处死,剩下的三成概率是会被贩卖做奴隶。
因此,他对这些英国人的命运并没有太多的同情,更何况他们刚刚打死了他所钟爱的学生。这事要是放在几年前,兴许陆铭还会下令饶恕这些英国人,但是现在绝无可能。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人也是会被时代所同化的。
“柠檬”号水线下的破洞终究还是没能封堵住。
“红鳟鱼”号上的东岸水手们用层层叠叠的帆布阻挡在破口前,但这也只是稍稍延缓了下这艘船下沉的速度。海水依然在往舱内灌注。水手们在将货仓内的蔗糖、可可、咖啡等货物搬走后没几分钟,这条450吨的英国三桅风帆盖伦船便轰然沉入了大海之中。看得东岸共和国的海军官兵们一阵心疼,天可怜见,目前全国正儿八经的战舰可没几艘啊。这好不容易俘虏到一艘,弄到最后还是沉了,真是令人泄气。
海风吹散了部分大雾,海上的能见度渐渐大了起来。
海面上再也看不到任何英国人的踪迹,不过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在为战死的兄弟们举行完葬礼后,五艘战舰紧紧靠在一起。转向东南航行了半天远离此海域后方才再次下锚驻泊。
“东岸之鹰”号等四艘战舰的舰长统一乘坐交通艇来到了旗舰“八月十日”号的船长室内开会,讨论下一步的行止。
这次由于种种意外因素。导致了与英国人一场本不在计划中的海战,并产生了不小的伤亡。为此,作为第一舰队总指挥官的陆铭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一方面是181名陆海军官兵的惨重损失,另一方面则是此战可能会产生的一系列后果。
在场的每位舰长都不是傻子,他们同样能够认识到这件事情的深远影响。
今天的海战中,据后来审问俘虏得知,英国人共投入了十艘武装商船(只有五艘进行了战斗)。而战后统计,英国人的“幸运詹尼”号与“勇士”号战沉、“柠檬”号被俘虏后漏水沉没、“繁荣”号和“飞鸟”号受创逃离,至于剩下的五艘英国商船,更是在“八月十日”号出现的第一时刻内便转身逃走,消失在了大雾之中。
这些英国船要么是处在返回朴茨茅斯的路上,要么就是已经凭借自己对这片海域的熟悉而躲进了英国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詹姆斯敦。总而言之,指望这场战斗能够保密是完全不可能的了。英国人并不傻,他们只要稍稍一询问海战的细节,就能得出他们的对手拥有“鞑坦大炮”这样的结论。那么,是谁在去年和今年连续劫掠英国马萨诸塞及弗吉尼亚殖民地?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已经很明显了。
“看起来闯了大祸呢。”新任“东岸之鹰”号的舰长李毅海军中尉(王铁锤调任新建成的“共同市场”号舰长)的嘴角扯了扯,试图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陆铭、郭子离、陈土木、韩德智(“海上文学家”号舰长)四人一齐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见他抓了抓头发,浑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我记得这个时候的英国国王查理一世正为了筹措战争经费而和议会斗争得欲仙欲死,掌握英国财富的那些乡绅、开明贵族和大商人们应该不会支持他贸然发动对外战争吧?尤其是他们目前还深陷在三十年战争这个泥潭里没出来呢,虽然没直接出兵,但每年的军费可一直是没少出的啊。”
“老李,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啊?”韩德智扶着额头哀叹道:“我们现在抢劫的是东印度公司和商人冒险家公司的船只,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资产阶级,对于鼓动国王和我们打仗不要太有动力啊。我看这次悬了,弄不好英国佬真会和我们开战,至少东印度公司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们抢了英国佬转口贸易的印度棉布的市场,还把原本利润丰厚的呢绒市场做成了白菜价,使得英国人的收入大减,他们不找我们拼命才有鬼呢。”陈土木也附和着说道,“谁让我们双方都把主意打在纺织品上面了,这是根本性的矛盾,不可调和的。除了战争以外,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方式。”
“一个个都胡咧咧什么呢?!”陆铭拍了下桌子,烦躁地站起身,在铺着土耳其羊绒地毯的地面上来回走着,“英国人的反应是执委会和外交部需要考虑的事情,我们操个屁心啊。妈的,我早说来北美附近打秋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就海军部那群傻……那群官僚们看不到,还说要遏制英国人的发展,遏制你个蛋啊!也不看看我们才几条船、几个人,小胳膊小腿的就来英国佬这边啃硬骨头。现在好了,走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的,妈的,一群尽添麻烦的货色!”
看到一贯好脾气的老好人陆铭都生气了,几个舰长都识趣地不说话了。
陆铭在地毯上又走了两圈,这才回到座位,解开了领口的风纪扣,然后说道:“不扯那么远的东西了,就说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吧。是继续在这里转悠呢,还是南下,或者干脆提前结束这次狩猎行动,去波尔多接人?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我有一个想法啊,就是一个想法,说出来你们合计合计。”李毅首先开腔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趁着这场大雾想办法突入詹姆斯敦港内?据我所知英国人的炮台是没法对内射击的(实际上此时绝大多数的港口炮台都无法对内射击),我们冲进去以后就可以彻底摧毁这个港口,甚至还能趁乱上岸掳掠一番,大家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韩德智损了李毅一句,说道:“你也知道现在大雾啊,拜托,我们现在都没法对自己所处的海域进行精确定位,那怎么能准确找到詹姆斯敦?另外,詹姆斯敦港口的水文信息也不清楚,乱开过去不怕触礁么?你这建议完全就是不靠谱啊。”
其他几人也发表了一些意见,总的意思就是说留在这里实在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南下加勒比海,或者干脆去波尔多然后返航算了。
眼看大家对留下来啃英国人的硬骨头都没有多大兴趣,再加上陆铭也担心附近会出现英国人的军舰,因此干脆拍板决定结束本年度的私掠行动,整支舰队前往波尔多。
不过由于“小猎犬”号损毁的比较严重,需要一段时间进行整修,因此,整支舰队又继续在切萨皮克湾附近逗留了两天时间。不过,戏剧性的是,这两天时间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一艘满载三百多名英国移民的弗吉尼亚公司移民船在切萨皮克湾外海遭到巡航的第一舰队战舰拦截,这艘倒霉的移民船随即被登船的东岸共和国陆军士兵控制,然后在简单修理完毕的“小猎犬”号的押送下转向南方,朝东方港前进。
至于剩下的主力舰队,则在陆铭的命令下升帆,转向正东,准备横渡大西洋朝波尔多港驶去。
第七十五章 参谋旅行(一)
四月的朗格多克是风和日丽的。
莫茗带着几名随从纵马驰骋在南法兰西的乡间平原上。作为整个法兰西最富盛名的葡萄酒产区之一,蒙彼利埃的乡间土路两侧到处是一望无际的葡萄园。
由于和西班牙的战争,原本在地里不知疲倦地忙活着的勤劳农夫少了很多,乡间到处可以遇到穿着五花八门衣服的法兰西骑兵。莫茗注意看过几次,这些法国骑兵的脸色一般来说都很轻松,你甚至从中看不到一点大战来临前的紧张神色。
这要怪就怪这场奇怪的战争吧。西班牙精锐的佛兰德军团在北法兰西地区与法国人连番大战,作为策应方的鲁西荣地区的西班牙军队却在南法兰西地区与法国人玩静坐战争。这也难怪,西班牙的精锐部队都在北方了,而本土由于财政困难却一直缺乏一支强有力的常备军,导致法国向西班牙宣战的时候西班牙本土只能临时征集部队来应付。这样临时征集起来的部队,其士气与战斗力自然是相当可疑的。
这样一来,大家也就不难理解在法国南部双方军队之间的诡异情形了。当然,大战没有,小战还是不时有那么几场的。莫茗和情报局的一帮探员们已经几次遇到过来打秋风的西班牙骑兵了,不过都被他们及时避开了。
避过路边一名如小鹿般受惊的法兰西农家少女,一身猎装的莫茗熟练地勒马停下,抬眼望了望不远处海面上停泊着的一艘单桅小帆船,这里已经是蒙彼利埃的码头了。
“莫。已经到港口了。”同样一身猎装的弗兰克站在码头边。笑吟吟地看着莫茗。
弗兰克.雷耶是图卢兹的雷耶男爵的小儿子。今年刚刚二十岁。没有家族继承权的他和许多贵族家庭的次子一样,被送到了本地主教那里去学习神学,但是这个活泼好动的家伙对枯燥的神学没有表现出来哪怕一丁点的兴趣,这令他的父亲伤透了脑筋。
当四月份莫茗经由帕斯奎尔家族介绍抵达图卢兹时,负责出面接待的弗兰克倒是与莫茗一见如故。情报局出身的莫茗对付这种初出茅庐的贵族小伙子不要太得心应手,两人从神学聊到天文学,又从天文学聊到新大陆,莫茗表现出来的渊博知识以及不俗的谈吐使得这位贵族年轻人大为欣赏。这不。得知莫茗想前往意大利一行,正闲得无聊的弗兰克顿时站出来表示愿意一起去。
莫茗自然是不愿意的,因为带个拖油瓶在身边很多事情就没法做了。不过考虑到弗兰克的母亲是来自托斯卡纳的贵族家庭,他在那边显然有丰厚的人脉关系,权衡利弊之后,莫茗觉得带上这个家伙似乎会更方便一点。
顺带提一句,莫茗这次途经图卢兹、蒙彼利埃前往意大利,是去年年底就定下来的计划。当时回到国家情报总局述职的莫茗接到了局长焦唐的命令:对法国南部几个省区以及伦巴第地区进行一次参谋旅行,搜集、记录当地的社会、经济、政治、军事等各方面的信息,同时注意网罗当地有技术的工匠或科学家。尽量想办法让这些人来东岸定居。
这件事要是做好了的话好处多多,一是可以增强东岸的技术、科研实力。二是可以削弱欧洲的技术、科研实力,东岸共和国没有理由不去做。
当然了,莫茗前往这些地区也肩负着贸易部的重托。将雨果交给图卢兹的雷耶男爵后,东岸共和国成功地与这位上加仑地区的实权男爵搭上了关系,经过一番紧密的运作,在让出大量利润空间后,东岸布终于如愿以偿地打入了上加仑及朗格多克这两大省区。
随船运来的三万匹棉布中有一万匹运到了图卢兹进行销售。不出意外,价廉物美的东岸布横扫整个图卢兹,短短时间内便销售一空,将制作粗糙且价格高昂的当地棉布彻底逐出了市场。
整个上加仑、朗格多克甚至普罗旺斯地区的布匹商人们都赶来了图卢兹,希望批发购买传说中的东岸布,无奈数量有限,只能作罢。如此火爆的销售形势自然使得莫茗等人喜上眉梢,心中暗暗嘀咕平安机器织造厂今年扩产后二十万匹的产能怕仍是保守了些。看眼前这形势,一年销售五六十万匹根本不在话下。
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莫茗的首要任务还是前往意大利。按照国家情报总局的计划,莫茗将前往佛罗伦萨,看情况是否能够接触目前正被软禁在家的伽利略。伽利略这个科学巨人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如雷贯耳的,目前他正因为在《关于托勒密与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对话》一书中极力为哥白尼的日心说辩护而被教廷宣判有罪,软禁在家中。
这位可怜的科学家今年已经72岁了,且体弱多病,更患有严重的白内障。由于教皇乌尔班八世深恨他欺骗自己1,因而多次拒绝了伽利略外出治病的请求。而在明年,也就是1637年,伽利略的眼睛就因为白内障而完全失明了。
根据穿越众的“历史专家”高摩回忆的资料,这两年教廷对伽利略的监管已经非常松了,很多人都获得允许前往伽利略的宅子里探望他或者与他探讨学术问题,其中就包括伽利略早年的学生卡斯泰利的秘书托里拆利。托里拆利此时才28岁,已经被卡斯泰利介绍给了伽利略作为助手,非常得伽利略的器重。而他,显然也是莫茗的重要目标。
四月底,莫茗、弗兰克等人乘坐的单桅帆船在比萨靠港,然后一行人便乘坐马车直奔佛罗伦萨附近的阿切特里----此时伽利略正被软禁在这里。
阿切特里是一座小镇。
意大利这些年的经济越发不景气,自从曾经辉煌一时的纺织工业逐渐被后起之秀尼德兰以及英国人打败后,意大利人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近年来,更是有大量的意大利人拖家带口前往新大陆去碰运气。
生活的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听同行的弗兰克介绍,早些年前佛罗伦萨的纺织业还没衰败时,阿切特里就曾经存在过一座不小的纺织工场。这座工场一度雇佣了上百名工人,并且使用了大型的水力纺纱机。这种水力机械一次能纺6根纱线,比人的手工效率高了很多,据说这种水力纺纱机参考了东方流传过来的图纸。只是由于此种水力纺纱机制作困难、成本高昂、故障频发且在河流枯水期无法正常工作,再加上意大利纺织业的整体衰败,才没有流行起来。
莫茗听了后悚然而惊,穿越众现有的水力纺纱机一次才不过纺30根纱线。虽说可以同时纺80根纱线的纺纱机已经研制成功,但说白了这种机器和纺6根的那种机器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原理思路可以说都一样,差别就在于设计以及制造工艺了。
“你别不相信,伽利略以及他的学生卡斯泰利都曾经为这家工场服务过。”看到莫茗若有所思的神情,以为他不相信的弗兰克便急忙解释道,“卡斯泰利用自己的水利知识改善了这里的河道,同时运用自己的数学知识设计了这款纺纱机里的某些关键部件。在此过程中,伽利略先生给予了很多方面的指导。”
莫茗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科学家都不是整天宅在家里的科学怪人。他们要么充当达官贵人的数学或哲学方面的顾问,要么亲自出面为商人、工场主解决工程及技术方面遇到的难题,以换取资金继续自己的科学研究。因此,卡斯泰利和伽利略做这些事就并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
唯一可虑的是这种纺织机械一旦扩散出去,会对东岸共和国的纺织产业造成多大的影响。
据弗兰克估计,这种机械最早出现的时候怕是在一百多年前了。据说是从东方元朝归来的传教士抄录回了当地中国人的纺织机械设计图,这份设计图在威尼斯的图书馆里尘封了近百年,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才流传到外界,并经由意大利工匠优化、改进设计后流向了德意志及法兰西地区。
也就是说,这种原始的水力纺纱机的技术其实早就散播到欧洲各地了。
莫茗有些忧心忡忡,欧洲人并不傻,他们也知道东岸人掌握了某种能够在短期内生产大量高质量棉布的技术,也许就是某种机械。以此时棉布市场巨大的利润总额,迟早会有人出资研究新的纺织机械,到时候这种原始的水力纺纱机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参考对象。
很多事情,只要捅破了一层窗户纸,那么你就会发现它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神秘,水力纺纱机便是如此。
莫茗长嘘了口气,这种事必须尽快上报情报总局和执委会,以便让大家尽早做好准备。
1最早伽利略被允许写这本书时,教皇巴贝里尼(乌尔班八世)要求伽利略将托勒密的地心说与哥白尼的日心说提到同等地位,并将日心说作为一种假说来看待。但是伽利略在该书中极力为日心说辩护,并嘲弄了地心说,导致教皇极为愤怒。再加上当时复杂的政治形势,担心自己位置不保的乌尔班八世便将伽利略当做了牺牲品,同意了教会对其的审判。
第七十六章 参谋旅行(二)
不得不承认,弗兰克的活动能力还是很强的。
两天后,通过某些隐秘渠道反馈传来消息:伽利略先生在5月3日午后将有一段时间与客人进行交谈。
莫茗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了声谢,然后便坐在书桌前,斟酌着开始写一些关于科学方面的论述与知识。伽利略在力学、天文学以及数学方面有很深的造诣,莫茗毕竟不是专业的科学家,很多知识他只知道个皮毛,因此他准备认认真真罗列一下自己脑海中的知识,以便到了那天时自己多少能够招架一些伽利略或他的学生提出的问题。
弗兰克本来还在那探头探脑地看着莫茗写的东西,但看了几分钟后就泄气了。
“你写的是什么文字,莫,是来自东方的象形文字吗?”弗兰克一脸郁闷的问道。
“你很聪明,弗兰克。是的,这就是东方的文字,我的母语。”莫茗一边写字一边回答道,“对了,弗兰克,我不会意大利语,你会吗?到时候我们怎么和伽利略他们交流呢?”
“哈哈。”弗兰克大笑了几声,从座椅上站起来,笑道:“莫,我终于发现你对某些常识缺乏必要的了解了。当然,这不怪你,毕竟你是东岸人,来自东方。”
“什么乱七八糟的?”莫茗皱着眉头说道,“什么常识?关于意大利语?”
“你不知道吗?意大利甚至整个欧洲的大学都是用拉丁语进行教学的,学生之间的交流一般也用拉丁语。不然的话,你让那些来自德意志、英格兰或者法兰西的学生们之间怎么互相交流。”弗兰克笑着说道。
“你会读写拉丁语?”莫茗问道。
“当然!别忘了。我可是学习过一段时间神学的。而学习神学的基础就是你要精通拉丁文。”弗兰克略有些得意地说道。
看着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得意的面容。莫茗哑然失笑。纵然他是贵族,从小接受各种教育,但终究还只是个小孩啊。
“那么,到时候我的翻译可就由你充当了。弗兰克,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没问题。不过,你先给我讲讲你写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既有英语字母也有希腊字母?你知道的,我一直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很感兴趣。”
“好吧。其实这是压强公式以及一些大气压的知识……”
两天后,弗兰克和莫茗两人应约前往伽利略的住宅进行访问。
伽利略此时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由于多年来饱受教会的秘密调查、责难以及亲人故去的打击,使得这个已经72岁的科学巨人此时的身体状况很差,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莫茗看了暗暗皱眉,这个身体状况即使他同意去东岸恐怕也根本经受不起海上的长途颠簸啊。
“尊贵的客人,请原谅我的无礼。”花白头发的伽利略从椅子上站起身,用拉丁语说道:“我本应该两天前就和你见面的,但是我当时的身体状况很虚弱,所以抱歉了。听说你愿意为我出版书籍?”
伽利略的书稿此时被教会宣布为**。任何愿意出版这类书籍的人都会担上很严重的政治风险,而且很可能会遭到残酷的宗教审判。
“是的。尊敬的伽利略.伽利雷先生。”莫茗很肯定地说道,“我是受华夏东岸共和国自然科学研究院的委托,想取得你的所有书籍在东岸的出版权,我们会为此支付符合您身份的酬金。当然了,他们还邀请您在您认为恰当的时候,前往东岸进行学术访问。”
莫茗说完后弗兰克很快翻译了过去。
“年轻人,不用翻译,我还听得懂法语。”伽利略笑了笑,“华夏东岸共和国?听起来像荷兰人那种性质的国家,那么请问你们的国家在哪里?东方吗?”
“不是在东方,在新大陆。”莫茗看着伽利略的眼睛说道。这个老头患有很严重的白内障,此时的视力很差。
“新大陆!”站在老头身后的一名男子惊呼道。
这个人站在伽利略身后,显然是他的学生或者助手。莫茗看了看他,实在分辨不出他是谁,也分辨不出他的年龄。
“这是我的朋友卡斯泰利,曾经也是我的学生。”伽利略温和地笑笑,“不过说实话,我也觉得很惊讶。在我的印象中,新大陆还是一片蛮荒之地,那里有黄金白银、香甜的可可、出色的染料,啊,还有大群亟待教化、尚未步入文明世界的印第安人。”
“东岸共和国成立于几年前,最初的建立者都是来自东方的流亡者的后代。”莫茗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们的国家异常富足,军力也很强盛,我们甚至还打败了如日中天的西班牙人。最关键的是,我们国家在文化、科学、艺术、宗教等领域异常宽松。每个人都可以无视宗教影响,自由地研究科学、追求真理,而且国家还鼓励他们这么做。有时候,他们甚至还会领到政府下发的科学研究补助。”
“上帝,你们是主的子民吗?你们那里是谁的教区?耶稣会还是圣方济会?”卡斯泰利惊道,“教会竟然如此宽容。”
“我们是世俗的国家,比较特殊。”莫茗隐晦地点了一句,他怕让这群虔信者知道如今基督徒在东岸被压制的惨状后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听起来你们那边的学术氛围很浓厚,而且政府对于真理与科学的态度也很是令人赞赏,就如同我年轻时待过的威尼斯那样开明、进取。”伽利略感叹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在意东岸的宗教信仰问题,然后继续问起他所关心的东西,“那么,你们在科学上面有什么成就吗?或者是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新见解?”
“很遗憾,目前我们还都是处在前人研究的道路上,自身的成果很少。”莫茗继续编着瞎话,“我们的先辈创造了无比辉煌的科学成就,这其中很多都是令世人所惊叹的。比如,伽利雷先生所感兴趣的大气压力,我们就已经很明确地验证了出来。并且,我们将这种理论进行了延伸,设计出了很多实用性极强的机械设备。”
“空气重力假说是真的存在的?大气压力是多少?”伽利略的声音猛然提高了。
“大约相当于760毫米汞柱的压力。对不起,毫米是我们东岸的一种刻度单位。”莫茗解释道。
“可以用水银来测量出大气的压力么……”伽利略喃喃自语,似乎陷入了沉思,“那么地球自转也是正确的,空气的确是受重力影响产生了压力。”
“那么你们通过大气压衍生了出了什么新的理论?”卡斯泰利也是眼冒精光,他们都是被教会打压的一群科学狂人,此时乍一听到新鲜的理论,顿时就想一探究竟。
“我们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了成熟的热力学理论。对不起,这种理论我没法叙述给你们听,因为这事关我们国家的核心科技,希望你们能够谅解。”莫茗歉意地说道。他可不傻,什么东西能说,什么东西不能说,他自己心里有数。
热力学理论是为蒸汽机量身定做的,这种理论要是传遍了欧洲,以此时欧洲的学术氛围和科研精神,保不准就有哪个人发明出了蒸汽机。那样欧洲就有可能会提前进入工业革命,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卡斯泰利略有些失望,不过他也表示理解。
“不光如此,我们在力学、加速度等方面也有一套经过验证后成熟可靠的理论。”莫茗继续开口忽悠,接下来是伽利略最为关心的方面,“天文学方面我们的先辈观测到了我们所处的太阳系拥有九大行星,并且计算出了这些行星的轨道及绕太阳一周的周期。很遗憾,目前我们由于缺乏必要的望远镜,无法观测到这么多行星了。”
这又是一枚重磅炸弹。
这个时代限于观测条件,欧洲还刚刚观测到了土星的卫星而已,对于这些行星的研究更是才处于起步阶段。因此就可以想象,莫茗的话对他们产生了多大的冲击了。
这个时候就连伽利略也有些激动了起来,他研究天文学研究了一辈子,甚至因此受到了教会的打压和审判。此时猛然发现在新大陆的某个地方居然有如此辉煌的科学研究成果,这令他这个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的路人仿佛找到了指路明灯。
接下来,伽利略、卡斯泰利二人又和莫茗聊了很久。话题全是关于天文学、力学等物理知识,莫茗很注意自己的言辞,能说的稍微说一点,不能说的就推脱自己不清楚,然后就是邀请两人带自己的学生去东岸做学术访问以及科学研究。
这个邀请求令两人很是踌躇。毕竟他们和莫茗也是第一次见面,要说完全没有疑虑是不可能的。虽然弗兰克以他母亲的名义对莫茗进行了担保,但是两人谨慎地表示还需要再仔细考虑一番。
第七十七章 参谋旅行(三)
对方的反应完全在莫茗的预料之内。
两人虽然是醉心于科学的研究者,但也不是三岁小孩,他们不会仅仅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跟你走,即使你那里有他们极度感兴趣的东西。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比如不愿意离开家乡、不愿意舍弃事业等等因素。
莫茗也不强求,反正这事情他也没指望一次成功。他临走之前和伽利略签署了一份协议,伽利略将他的所有书籍在东岸共和国的出版权出售给了委托莫茗的自然科学研究院。莫茗给伽利略留下了10枚金灿灿的法国大艾居金币(价值66法郎)作为酬金,这笔钱在此时绝对是一笔不小的版税收入了。要知道,伽利略的书籍可是教廷明确认定为**的,66法郎这个价格绝对是天价了,只能说这笔钱里有东岸人交好伽利略的因素在内。
伽利略没有拒绝这笔钱。他如今被软禁在家,基本已经失去了任何收入,为了维持生活、进行科学研究甚至在意大利出版他的书籍,他都需要一定的钱财。之前一直都是靠他的学生、朋友以及托斯卡纳大公的馈赠与赞助,现在有了这笔钱,他的很多研究又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莫茗和弗兰克回到了他们的住处,这里是弗兰克的母亲出嫁前的财产,后来便转给了弗兰克,算是作为他没有家族继承权的补偿。
接下来两天便是无聊的等待。在嘱咐自己的随员安静地待在住处后,莫茗和弗兰克两人开始在阿切特里这座小镇上逛了起来。
说实话,这座小镇真的是乏善可陈。一如此时的佛罗伦萨及托斯卡纳公国。小镇内只有一条街道。街上出售的本地商品少得可怜。只有一些书籍、工艺品、美术品之类的东西。曾经一度辉煌的纺织品绝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尼德兰的呢绒及棉布制品。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便是大量从威尼斯共和国流入的东方货物了。虽然这些年来威尼斯人一直与奥斯曼帝国争斗不休,但是双方战争归战争,生意归生意,之间的大部分贸易一直断断续续坚持了下来。
威尼斯人主要从奥斯曼进口羊毛、棉花、葡萄干等本地产品,以及丝绸、瓷器、宝石、香料之类的转口贸易的东方商品,利润极为丰厚。即使大西洋沿岸国家开辟了绕过好望角前往东方的非洲航线。但是此刻通过红海经奥斯曼中转而进入欧洲的东方商品仍然是西欧国家通过非洲航线海运的好几倍之多。
自然而然的,同为意大利的势力,威尼斯共和国的商人们在托斯卡纳大公国自然是更为如鱼得水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莫茗其实是很注重收集经济情报的,因此反正也闲着无聊,他便和弗兰克一起逛起了威尼斯人的商店。不出意外的,这些商店里的商品充满了浓浓的奥斯曼风格,安纳托利亚的皮具、克什米尔的宝石、利凡特的葡萄干等等。
“哟呵。”莫茗欢快地吹了声口哨,他看到了一个好东西。
“尊贵的先生,这是一把很锋利的军刀。来自遥远的东方,售价只要5杜卡特。不管是战场还是决斗场。它都值得您拥有。”一名胖胖的中年商人操着古怪口音的意大利语走了过来。
莫茗将军刀从刀鞘中抽出,雪亮的刀身上一排铭文便显示了出来:“32年式士官刀”、“大鱼河兵工厂出品”、“1634年3月”。
“哈哈,正宗大鱼河兵工厂机制刀,1634年出品,全长102厘米。不过你这刀鞘重新做过了,原本简洁的刀柄也被重新装饰了一番,这使得它看起来不像是一件杀器,工艺品的味道更浓了一些,看起来像是阿拉伯人最喜欢干的事情。”莫茗把玩着军刀,然后用玩味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胖商人,说道:“你说这是来自东方的商品?售价5杜卡特么,啧啧,它的出厂价才不过1杜卡特呢。”
弗兰克用意大利语将莫茗的原话翻译了过去。
胖商人听了后有些尴尬。不过他脸皮也算厚,在看到莫茗似乎很内行以后,他便试探着用法语问道:“您是来自新大陆东岸地区的客人?”
莫茗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商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呢。不错,我来自华夏东岸共和国,不得不说,威尼斯人,你的眼光很毒辣。”
“可能让您误会了,尊贵的客人。”胖商人微笑着说道,“更正一下,我并不是威尼斯人。我来自伊兹密尔,是亚美尼亚人。”
“奥斯曼人!”弗兰克惊呼出声。这些年来欧洲和土耳其之间的大规模战争虽然已经停止,但是局部冲突却仍然不断。毕竟勒班陀海战过去才区区几十年,双方之间的仇恨仍未消泯(也不可能消泯)。此时的欧洲各大港口一般是不容许穆斯林进入的,除非获得特许,比如当年奥斯曼帝国舰队驻扎在法国土伦港。但是一般来说,基于双方数百年来的仇恨,这种特许是很难获得的。
当然,这之中也有例外。鉴于西方世界对东方货物的极度渴求,基督国家们便允许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基督徒们前往西欧经商,充当穆斯林世界与西方世界的中间人和代理商。比如眼前的这个亚美尼亚人便是一个例子,虽然他信奉的是东正教的格里高利教派,属于异端中的异端,但好歹也是主的子民不是,因此他便能自由地出入西方世界的各个港口与城市。
事实上正是由于这种原因,导致了数百年后奥斯曼帝国的商业完全被希腊人、犹太人和亚美尼亚人所把持,间接造成了后世二十世纪初期奥斯曼帝国的崩溃与解体。
莫茗不是那种极端的宗教分子,因此他对来自奥斯曼帝国的人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看法,反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商人也许能起很大的作用。
莫茗并不是中央决策层,但是作为一名资深的情报人员,他对于中央的政策走向还是了解得比较透彻的。奥斯曼土耳其此时拥有三千余万的人口,而且较为富庶,与华夏东岸共和国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或历史仇恨,正是绝好的产品倾销地啊。
英国佬能将本国的呢绒制品卖到本就生产大量羊毛的土耳其,为什么东岸共和国就不可以呢?擦,还可以借机打击英国佬,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这个胖胖的亚美尼亚商人便一下子成了莫茗眼中的香饽饽。当然,莫茗在人家眼中又何尝不是香饽饽呢?人家显然也看中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商品的潜在价值。
“认识一下,约翰.彼得洛维奇.霍尔尼西安,来自伊兹密尔。”亚美尼亚商人自我介绍道,然后伸出了右手。
“莫茗,华夏东岸共和国商务代表助理,来自东方港。”莫茗也伸出手和他行了个握手礼,然后自我介绍道。
“商务代表助理么,也许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呢。来,到我的店里面坐坐。”霍尔尼西安用满含深意的笑容看着莫茗,邀请道。
“非常乐意。”莫茗点了点头,然后三人一齐进入了该商店的后院。
“我想代理东岸商品在奥斯曼帝国的销售权。”霍尔尼西安开门见山地说道,他用热切的眼睛看着莫茗,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
“首先声明,我只是个助理而已,无权做出任何决定。你若是想要达成正式协议的话,我想你最好亲自去一趟波尔多,我们的全权商务代表会给您一个明确答复的。”莫茗摆了摆手说道,“呃,另外我冒昧地问一下,您有足够的实力应对复杂的局面吗?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下您是否拥有足够的资金、人脉和政治资源承担起一个代理商的重任,您知道这并不容易。据我所知,在贵国若是没有帕夏一级的高级官员照拂,生意一般是做不大的。”
“我知道您的顾虑,而这并不成问题。”霍尔尼西安神秘地笑了笑,“我的家族无论是在伊兹密尔还是阿勒颇,都有很宽泛的人脉。尤其是阿勒颇的帕夏,多年来一直和我的家族合作愉快。通过他的关系,你们甚至能够将触角延伸到波斯那里。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波斯人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是战争归战争,生意归生意嘛。”
“唔……”莫茗故作沉吟了一会,然后才缓缓道:“听起来似乎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好吧,亚美尼亚人,你说服我了。我还将在佛罗伦萨逗留几天,然后就将返回波尔多,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到时候你可以和我一起前往波尔多。在那里,我们的全权商务代表将会和你磋商细节。”
“那再好不过了。”霍尔尼西安笑着说道,“那么就说定了,到时候我将会和你们一起前往波尔多。”
第七十八章 参谋旅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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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3年5月11日,就在莫茗已经等得不耐烦决定返回波尔多时,刚刚做完礼拜的卡斯泰利带着两名年轻人来到了他们的住处。
正和亚美尼亚商人霍尔尼西安愉快地聊着土耳其风情的莫茗愣了愣,随即告了声罪出门接待卡斯泰利。这个人是伽利略的学生,在此时的意大利学术界也有不低的地位,人脉关系也很广,莫茗还是必须给予足够尊重的。
“莫,很抱歉我来得很迟。”卡斯泰利一脸歉意地说道,“我给我的秘书埃万杰利斯塔写了封信,他对你们的研究成果非常倾慕,他很明确地向我表示想要到东岸去进行学术研究。为此,他结束了在帕多瓦的一项研究,今天才赶了回来。来,埃万杰利斯塔,这是莫,认识一下。”
说完,卡斯泰利将身后一名年轻人让到了身前。
“你好,我是埃万杰利斯塔.托里拆利,卡斯泰利先生的学生。今年28岁,目前正在从事大气压力及数学方面的研究。我听我的老师谈起了你们在各方面杰出的科学成就,我想,也许去东岸学习一阵会对我的科学生涯很有帮助。”卡斯泰利身后的“年轻人”站了出来,向莫茗友好地说道。
“我代表华夏东岸共和国自然科学研究院欢迎您。”莫茗伸出手和托里拆利握了握,然后看着他身后另外一名少年问道:“这位是……”
“啊,差点忘了介绍。”卡斯泰利有些懊恼地笑了笑。然后介绍道:“他是维琴佐.维维安尼。我朋友的孩子。今年才14岁,但是在数学上却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天赋。本来我想过些年就把他介绍给伽利雷老师,但是现在我发现也许去东岸学习对他的好处更大一些,而且他本人也很乐意去那里学习。”
“维维安尼么?”莫茗回忆了半天,到底也没想起这个人到底是谁,也许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吧,不过他还是伸出手和这个少年握了握,笑着说道:“未来的数学家。你好。”
少年也许听不懂法语,只是腼腆地笑了笑。
“最后,谢谢你的帮助,莫。”卡斯泰利诚挚地说道,“伽利雷老师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进行长途旅行,而我还要帮老师整理著作,因此我们两人就不去了。真的很遗憾,说实话,我挺想去东岸看看的,看看这个传说中的能够自由研究学术的地方以及那么多的学术成果。哈哈。这些以后再说吧。那么,后会有期了。帮我照顾好埃万杰斯塔和维琴佐。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再见。”
和卡斯泰利告别后,莫茗带着伽利略的部分书稿,以及弗兰克、霍尔尼西安、托里拆利、维维安尼等人,乘坐马车前往比萨,然后租了一艘前往蒙彼利埃的小帆船,踏上了返回波尔多的旅程。
5月的南法兰西地区依旧是风平浪静。鲁西荣的西班牙军队最近似乎吃了一些小亏,全部缩了回去,这也令莫茗等人一路的旅程好走了很多。
5月30日,就在第一舰队于切萨皮克湾外海的大雾中与英国佬激战时,风尘仆仆的莫茗一行人经图卢兹终于抵达了波尔多。
波尔多城内的东岸共和国商站如今愈发气派了。这大半年时间来,经过许信找人连续不断的施工建设,在原址上已经兴建起了一座中型仓库、一片移民临时居住广场和一座坚固的城堡式建筑。商站内帮忙的小孩和雇工也增加到了二十人以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国内派来的几名贸易部职员和七八个情报局探员。
莫茗刚一到商站门口,孙黑七便狗腿地迎了上来,牵过马缰,说道:“站长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我正要向您汇报工作呢。”
莫茗把马鞭一把扔到孙黑七怀里,翻身下马后说道:“快去通报许部长,说有重要事情商议。另外,给这几位先生安排上等的住处。”
很快,许信便赶了出来,在听到莫茗简单叙述的原委后,许信又惊又喜。惊的是对到奥斯曼做生意的风险有些畏惧,喜的是三千多万人口的大市场在向他招手。不过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霍尔尼西安和他的家族能够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打开市场,咱们便只管收钱发货就是,其他的一切概不插手,这样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许先生,我明确地说明,我想要东岸的商品。不管是军刀、大炮还是棉布,我都需要,请放心交给我和我的家族销售吧,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价格的。”霍尔尼西安秉承了他一贯直接的性格,开口说道。
“原则上我们东岸的商品是对所有国家都开放的。”许信一口许诺道,“其他先不谈,这交货方式怎么算?据我所知,贵国在北非突尼斯港口内的那些船舶并没有远洋航行的能力。而我国目前远洋运力极为紧张,从东方港到伊兹密尔,海路极为漫长,整个航程差不多要持续超过四个月,航运费用会高昂到令人难以忍受的。”
“这个……还请贵国承担海运任务。”霍尔尼西安有些为难地说道,“实在是我国的商船都是只能在地中海近岸航行的,不耐远洋风浪,对大海远洋航线更是一无所知。所以还请贵国承担起海运任务,这个我们会在价格方面稍稍让一下步做为补偿。许先生您以为如何?”
“唔……”许信故作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叹着气说道:“奥斯曼帝国的市场极为广阔,不瞒您说,我国商业部门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的。这样吧,运输任务我和国内再沟通、协调一下,争取再挤出些运力来。只是这价格……”
华夏东岸共和国如今运力紧张是不假,专业的远洋运输船只有目前正在镇海造船厂船台上紧张建造的两艘荷兰笛型船。可问题是目前运力也不是很紧张啊,很多客户都是上门取货,不但给穿越众节省了大量的运力,还减少了全部的海运风险。
和奥斯曼的贸易肯定是得东岸共和国自己送货上门了,不过这其中也未必没有利益可沾。众所周知,通过奥斯曼帝国中转的东方商品是西欧通过非洲航线海运的数倍之多,回程时运输船里再装满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印度的宝石、染料、香料,土耳其本地的工艺品、葡萄干、沙枣、骆驼等商品,返回拉普拉塔和巴西后便能大赚一笔。
这其中的利益得失许信很清楚,他这样说只不过是商人本性发作而已。
接下来两人便是针对各种商品价格的无聊扯皮,莫茗听得直皱眉头,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于是便开口问道:“我有个问题,我们运输船走哪条航线?我是指是走东方港----累西腓----加那利群岛----伊兹密尔的大西洋航线,还是走什么别的航线?”
“别的航线?”许信和霍尔尼西安几乎同时疑惑地问道。
莫茗摊了摊手,说道:“我只是提出一个设想啊。大西洋航线中途要经过葡萄牙、荷兰、西班牙、法国、威尼斯等国家控制的海域,情况极为复杂。万一哪个国家对我们展现出敌意,我们的航路都很有可能被切断。而且,这条航路上海盗极为猖獗,没有军舰护航的话风险不小。”
“那你说怎么办?还有别的航线?”许信听莫茗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打鼓。如今眼红东岸的人可不少,和东岸共和国打过仗的西班牙就不说了。荷兰人对东岸的态度也不是很友好,一是因为东岸支持巴西的立场,二是因为同为商业上的竞争对手。除此之外,英国人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作为纺织业上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许信几乎看不到双方有任何和解的希望,这是根子上的矛盾,不可调和的。
这么一看这条所谓的大西洋航线还真的是危机重重、脆弱无比呢。海外市场对东岸的重要性不需赘述,为了维护这条脆弱的航线,东岸共和国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我们换个思路。”莫茗说道,“走非洲航线不可以吗?从东方港出发向东航行,绕过好望角,然后沿葡属东非(莫桑比克等地)海岸北上,越过非洲之角后进入红海,最后在奥斯曼帝国的苏伊士港靠岸卸货。这条航线我称之为非洲航线,比大西洋航线远不了多少,而且中途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国家与势力,海盗也几乎没有,非常适合我们。”
“霍尔尼西安先生,如果我国的商船在贵国苏伊士港口卸货,你和你的家族是否能够接受?”许信听完后也觉得这条航线非常不错,于是急忙出口相问。
“当然可以。”霍尔尼西安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只是我还需要在苏伊士组织驼队运输货物到地中海的港口,这中间增加了一笔很大的费用,希望你们能够正视这一点。”
“没问题,这都是细节问题了。”许信满面笑容地说道。
第一章 非洲航线(一)
和霍尔尼西安这个亚美尼亚商人之间确实也只剩下细节问题需要磋商了,双方之间已经不存在原则上的障碍。
接下来几天内,许信手下的贸易部职员们与霍尔尼西安进行了一番细致的磋商,具体包括了交易货物种类、数量、价格,付款方式,以及交货地点等方面。总的来说,双方之间的磋商还是很愉快的。磋商完毕后,霍尔尼西安和许信签署了一份意向协议书。接下来霍尔尼西安将返回伊兹密尔,与家族进行联系,尽快敲定双方之间的贸易。他临走前还付款买走了五百匹棉布,这是准备带回土耳其进行试卖的。
霍尔尼西安走后,许信一时闲了下来,接下来便与托里拆利、维维安尼两人讨论起了数学问题。许信学经济出身,数学功底自然是不错的,因此与托里拆利等人交流起来自然游刃有余,一时倒也坚定了托里拆利二人前往东岸求学的信心。
在南法兰西初夏明媚的阳光里,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7月5日,海军第一舰队四艘战舰横穿大西洋,抵达了波尔多港。此时许信、莫茗二人终于知晓了一个多月前发生在大西洋西岸的那场雾中海战,他们不知道这场规模不大的海战会对整个国家的发展产生多大的影响,因为这取决于英国人的态度。
但是一个肯定的事实就是华夏东岸共和国与英国的关系肯定会大幅度恶化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基于双方优势工业产品(纺织品)之间存在的高度竞争关系,以及东岸共和国第一舰队的海盗行径(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双方之间也许会爆发一定规模的战争。英国人也许不会明着宣战。但是可能会给国内的很多海盗船发放私掠许可证。让他们来骚扰东岸的海上生命线。
加勒比海法属圣多明各的棉花原料基地,圣奥古斯丁、巴西、加斯科涅等海外市场,这些地方几乎可以说完全暴露在英国人的威胁之下。感受到事情严重性的莫茗当即决定搭乘第一舰队的船只回国,向上级痛陈海上生命线的威胁及开辟非洲航线的必要性。
第一舰队在波尔多没有耽搁太久。在接纳了九百多名法国移民以及一百多名十岁左右的儿童后,第一舰队搭载着部分棉布、土豆销售的货款,一路乘风破浪,终于在10月上旬返回了镇海堡海军基地。
执委会和联合参谋本部早在押送英国移民船的“小猎犬”号返回东方港时就已经得知了这场海战的经过。执委会在充分分析了当前的国际形势和英国的财政状况后,认为短期内不会爆发和英国的全面战争。但是小规模、低烈度的海战恐怕不可避免。
为此,执委会表面上镇之以静,暗地里却已经开始加大各种战略物资的进口。尤其是火药、铜、铅、生铁、巴西红木的进口量在这几个月内更是连连翻番,几乎超过了过去两年的进口总量。
除了物资方面以外,镇海造船厂在完工了两艘笛型运输船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工建造两艘护卫炮舰,而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内的船台上,“八月十日”级战列舰第三艘“自由贸易”号也开始铺设龙骨了。
整个国家就在这样一种表面平静,内部实则暗流涌动的情况下持续运转着,这就是莫茗回到东方港后几天内的感受。
对着河南玻璃厂出产的镀银镜整理了一遍仪容。因为昨晚熬夜通宵写资料而双眼通红的莫茗轻轻叹了口气:“苦命人啊。”随即,便拿起皮革公文包。出门朝联合参谋本部的会议室而去。
今天联合参谋本部的会议室内,外交部、贸易部、交通部、物资部、民政部、国家情报总局等多个部门的代表将坐在一起举行联席会议,讨论如何面对如今复杂严峻的形势。
莫茗走之前先去了下情报总局,与局长焦唐秘密交谈了一会,这才朝会场走去。当他步入会场之时,上午的会议已经进行了一半,民族与政策研究室的高级研究员刘昂正口沫横飞地在台上给众部门的代表们上国际形势课。
“……综上所述,以目前的国内国际形势以及我国的海军实力来看,通往欧洲的大西洋航线太过脆弱,极易被敌人切断。因此,开辟非洲航线势在必行,此事事关产业发展、事关国家根本、事关今后几十年的国运,易也要行、难也要行,必须要打通这条航线。如此,我们才能不受制于人。”看到莫茗进来,刘昂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擦,还不是海军那帮人搞出来的事情。抢劫抢上瘾了,结果被人抓了现行。这新海盗遇上老海盗,如今看来还是老海盗厉害一些,妈的,就是苦了大家所有人,真操蛋。”底下有人悄悄说起了风凉话,莫茗瞥眼一看,原来是陆军部的魏艾文“魏大嘴”。这小子一张臭嘴是什么都敢说,如今吐槽起海军来,更是一点情面不留。
他身旁两名身穿深蓝色军服的陆军中尉都低声笑了起来,今天没有重量级的领导坐镇,这帮家伙一个个都很放肆。其实也难怪,这两年多来,陆军可是被海军压苦了。
眼看着海军出去当海盗,一批批的物资从加勒比海拉回来,极大地改善了国家财政,提振了国民的自豪感。不光领导们对海军赞不绝口,就连小老百姓闲暇聊天时都说海军如何如何。更别说那些因为参与私掠活动而大发其财的海军官兵了,一个个腰包鼓鼓,说起话来嗓门都比陆军大两截。钱拿得比陆军多,人也比陆军风光,最后就连娶老婆时竞争力都比陆军强,这叫陆军弟兄们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莫茗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不是他能管的,也没必要管。海军、陆军到目前为止还是处于良性竞争的状态,这就足够了。
刘昂演讲完毕,接下来该莫茗自己上场了。其实大的方针、政策执委会那边基本已经有了定论,今天这个联席会议充其量也就是统一一下各部门的思想,为接下来的行动打好基础。
昨天执委会就给情报总局下达了个任务:制定开辟非洲航线的初步计划,到第二天的各部门联席会议上讨论。至于这个计划为什么交给国家情报总局而不是联合参谋本部来做,据小道消息流传可能是因为某位领导听闻这个计划最初是由莫茗提出来的,所以指名道姓要情报总局的资深分析员莫茗来做。
联想到焦局长和自己谈话时那异样的眼神和虚假的笑容,莫茗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莫茗轻轻吁了口气,从公文包内取出了演讲稿,走到讲台上开始了他的演讲。
莫茗双眼扫视了讲台下二十多个各部门的穿越众代表,这些人都是国家的中高级干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国家的意志。
“今天,我要讲的是开辟非洲航线的初步计划。开辟非洲航线的必要性,我想刚才刘研究员已经说得很透彻了,这里我就不再赘述,接下来我要说的是非洲航线的具体细节、中途节点、气候状况以及途径海域的安全形势。”莫茗翻开了第一页稿纸,然后说道:“非洲航线起点为东方港,终点为奥斯曼帝国苏伊士港。中途节点有南非、马达加斯加、吉布提三处,整个航程超过一万海里,耗时需数月甚至大半年。”
莫茗此言一出底下便有些窃窃私语,很快便有人提出了异议。
“莫分析员,你好,我是南海运输公司的老丁。我想问问你这个计划里航线的探索由谁来完成?众所周知,我们对那片海域目前还处于一无所知的阶段。东方港到好望角这一段还好,海军里有些荷兰水手以前航行到过那里,还和那里的科伊桑人做过交易,我们摸索摸索多半能走通这段航线。但是从好望角进入印度洋向北我们可就是完全两眼一抹黑了,这可不是小事,要想走新航线,我们南海运输公司不怕,但你至少得先把这条航线给我探索出来吧?”南海运输公司的总经理丁灿林起身问道。
丁灿林也是最初运盛一号上的老船员了,如今更是当上了国内唯一一家专业远洋运输公司的总经理。非洲航线说到底最终还是由他们去走,因此他自然很关心这条航线的各个方面。
“丁总经理,关于贵公司的疑惑我可以很明确地答复你:执委会已经确定这条航线由海军部来开辟,等开辟成熟后再交由贵公司来跑运输,整条航线各个海域的气候、季风、洋流、海盗等信息都会由海军部搜集完毕后转交给你们。你放心,海军部届时还会在南非建立一个小型的补给港口,今后南海运输公司的运输船队全程都会得到海军战舰的护航。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下海军部的黄参谋。”莫茗指了指坐在第一排一名身穿海军礼服的军官说道。
第二章 非洲航线(二)
海军部二等参谋、少尉黄杨站起身,朝丁灿林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说道:“依照计划,海军部将在南非好望角北方约150公里处后世贝格河(bergrivier荷兰语:贝格河)入海口修建两座炮台。此外,贝格河内后世韦尔德里夫城位置上还将修建一座城堡以及河港码头。贝格河下游河面宽阔,水量丰沛,稍加疏浚后就能容纳大型战舰和运输船。河港远离波涛汹涌的外海,是我国运输船队和海军舰队理想的锚泊地。”
黄杨穿越前是一名高一学生,经过几年的历练,如今也算是海军部里的一名后起之秀了。随着黄杨的话语,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会议室正前方一幅手绘大比例非洲沿海地图上,莫茗将一面小红旗贴到了贝格河入海口的位置。
“为什么不将港口修建到后世开普敦的位置?”有人问起来了,“我记得那里似乎是优良深水港吧,后世那里可是南非的立法首都呢,繁华无比。”
“是这样的。我们挑选的这个港口不是商业港口,因此她首先注重的是安全性、隐蔽性和抗风浪能力。大家看下地图,贝格河下游河道蜿蜒曲折,入海口处有一条天然沙坝将海面可能产生的巨浪挡在了坝外,就如同鸭子湖入海口处一样。有这样优良的自然条件,沙坝内锚泊地的水流就很平缓,利于船只躲避恶劣天气。除此之外,入海口处狭窄曲折的河道使得船只通过的速度大大降低,通过的时间也大为延长。一旦有敌舰来攻。我们只需要扼守住河道两岸的炮台。便有足够的时间将敌舰击沉。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隐蔽性。由于她是一个内河港口,我们只需利用地形将入海口处的炮台隐蔽住,那么任何人都很难从远处海上发现这座港口。这对于国小力弱,不能屯放太多兵力与人口在这里的我们非常适合。”黄杨对着地图侃侃而谈,将选择这座港口的好处一一解释清楚,搏得了在座不少人的肯定。
“黄参谋说完了好处,我说一下选择这座港口的坏处。”莫茗看黄杨说完后,便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主要就是一点。贝格河的水流平缓了以后,河水中携带的泥沙容易在入海口处淤积起来,降低港口的水深。当然,这只需要我们定期清淤就行了,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据我所知,贝格河河水清澈,河水中携带的泥沙并不多,我们港口清淤的间隔期可能是以十年为单位的。”
莫茗和黄杨两人一唱一和,总算在南非这个节点的选择上与大家取得了一致。
接下来莫茗继续介绍:“海军在贝格河口建立稳固的据点过后。将会以此据点为根基,向南绕过好望角。探索进入印度洋的最佳航线以及沿线海域的气候和水文状况。由于有俘获的英国水手做指引,预计此过程将缩短至数月至一年。进入印度洋之后,海军将在马达加斯加岛北端选择一个节点,此节点暂定为后世的安齐拉纳纳。”
莫茗说完后黄杨少尉再次站起身,将一枚小红旗贴在安齐拉纳纳的位置上,然后面向众人说道:“大家请看地图,安齐拉纳纳位于马达加斯加岛最北端,是一座优良的天然深水港。两条相对延伸出的海岬将数个深水海湾封闭在内,海岬内部风平浪静,优良深水锚泊地众多。水深普遍在10米以上,更有20米以上的超深水锚泊地。海岬之间水道宽度不足两千米,修建起炮台后足以封锁任何试图通过此水道的敌对舰只,优异的自然条件甚至比后世青岛胶州湾的条件还要好。”
“我插个嘴啊。”来自建筑队的一名穿越众范磊举手说道,“南非那边我不怎么担心,那边的条件还可以。但是马达加斯加呢?尤其是北端的安齐拉纳纳,那可是低纬度地区,热带雨林气候,蚊蝇滋生,很容易产生疾病。尤其是一种果蝇,能寄生在人的表皮下面产卵,危害很大。我以前在非洲干过工程,知道这点,大家一定要注意啊!别的我没什么可补充的,你们继续。”
在将这点仔细记在笔记本上后,莫茗翻了翻稿纸,继续说着:“安齐拉纳纳港口的地理位置异常重要,是沟通我们航线的重要中间节点。将来无论是北上红海或波斯湾,还是东进东南亚地区,这是都是承上启下的重要位置。将这里经营好了,我们便有了立足西印度洋的根基。接下来是我们整条非洲航线的最后一个中间节点----吉布提,是的,就是位于亚丁湾西侧的吉布提。下面,关于吉布提的内容将由黄少尉来向大家详细讲解。”
黄杨点了点头,随即走到地图前,指了指地图右上方东北非一处地方说道:“这里就是吉布提,位于亚丁湾西侧。后世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叫做法属索马里。我们要选择的港口不是位于后世吉布提市的地方,而是向西沿塔朱拉湾进入格勃特湖,在湖畔南岸一片连绵的山脉脚下择地建立港口。理由和之前一样,安全!一切为了安全!大家请看,格勃特湖入海口处有两个相对延伸出的尖角,将内湖与外海相连接的水道宽度缩短为不到一千米,地势极为险要。同样道理,在这个尖角顶端处设立炮台要塞后,可以将一切敌人挡在湖外,作为海军基地来说最为理想不过了。”
“这里算是北非了,还靠近阿拉伯半岛,降雨应该很少吧?作为海军基地与补给港口会不会不合适?”有人提出了异议。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将港口设在格勃特湖内南侧的原因。”莫茗解释道,“塔朱拉湾内的后世吉布提市地区虽然也有一些季节性河流,但总的来说还是较为干燥、炎热、缺水的,后世当地居民可是向埃塞俄比亚买水的呢。而格勃特湖内南侧则不一样,这里是高山连绵之处,沿湖山脚下的植被覆盖率还算可以,山间也有一些河流、小溪什么的汇集起来注入湖内。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些山间水源,修建人工蓄水库,这足以支撑一支舰队和当地不多的居民生存所需了。后世我记得中国政府就在格勃特湖内投资兴建中转港口,作为西北方不远处阿萨勒湖丰富的钾盐资源出口的港口。钾肥对于农业的重要性我想大家都清楚,这里可是一座宝库啊,以后可以好好开发。”
“好了,讲完吉布提,接下来就是我们的终点站----奥斯曼帝国的苏伊士港。”莫茗合上了手头的稿纸,看着讲台下面鸦雀无声的众人说道:“从东方港到苏伊士港,整条航线的航程超过了一万海里,依照4节的巡航速度,我们的船队第一次航行可能需要四个月以上才能走完全程,这还不包括中途躲避恶劣天气的时间。在这里我们可以明确一点,执委会开辟新航路的决心已下,就算困难再大我们也要将这个堪称第二条海上生命线的通道打通。这不光是生意上的问题,也事关执委会和华夏东岸共和国今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基本国策。在这里我可以透露一点,那就是奥斯曼土耳其这个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大帝国今后将会是执委会平衡欧洲局势的重要砝码。”
“将来经营好了这几个节点,我们是否可以以此为基础东进大明?”终于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了。事实上在穿越众中一直存在这么个呼声,就是开辟东方航线,自己想办法去大明移民,以节省大笔的费用;必要时甚至要干涉明朝局势,对明末存在的几股势力或拉或打,以使其更为符合东岸共和国的利益。
之前由于华夏东岸共和国国小力弱,自保尚且战战兢兢呢,更别提远征东亚了,所以这些人便很少提起这茬。如今有了开辟非洲航线这档子事,这些人便旧事重提,理由很简单,从安齐拉纳纳或吉布提往东穿越印度洋便进入了东南亚地区,离大明就已经不远了,也许华夏东岸共和国能把自己的触角延伸到这里呢。
“几年内暂时都没有这个计划,也许将来会东进,但不会是现在。”莫茗很明确地说道,“请注意,我们目前全国总人口还很少,算上最新到港的欧洲及东亚移民才堪堪达到一万七千人的规模。这么少的人口数量干什么事都会显得力不从心,而且,等我们经营好这几个中间节点,将整条航线开辟成熟以后,恐怕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呢,这个事情急不得。国家的发展需要循序渐进,这个开不得任何玩笑。”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内一群人都在会议室内吵吵嚷嚷,讨论甚至争论着各种细节。一直到傍晚时分,莫茗才根据各部门意见,整理出了一份开辟新航线的草案。在草案中,开辟航线所需要的物资、劳力、船只、军队、技术人员等全部一一罗列清楚,就等再完善一下后送交执委会报批了。
第三章 非洲航线(三)
11月的东岸地区正是春光灿烂的时候,定远堡的乡间一片繁忙的景象。
作为全国最早开发的成熟地区之一,定远乡十五个生产队开辟出了超过一万亩土豆种植区;与城关镇郊外的八千亩大豆种植区、两千亩小麦种植区并称为华夏东岸共和国两大粮仓之一。
莫茗牵着马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阳光透过树荫洒在他的肩膀上,使得他浑身都感觉暖洋洋的。乡间土路两侧栽满了枣树、杨树、栎树、梨树等行道树,政务院在几年前曾经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过一个运动,即每个人从小都要种植一棵可用来造船的树木。鉴于东岸地区的气候条件及土壤环境,这边只能大量种植栎树和胡桃树。为此,当时执委会花大代价从欧洲引种了许多树苗过来栽种。
如今,几年时间过去了,栎树等小树苗的生长固然极为缓慢,但一些商业上大量需求的速生杨却已经蔚然成荫,给这些小路增添了别样的景色。
行道树两侧是人工开挖的灌溉水渠,水渠宽四米、水深为两米左右。除了灌溉农田之外,水渠里面还养殖了一些淡水鱼类,年底的时候便由生产队组织村民集体捕捞,算是村民们的福利之一了。
水渠的水由定远堡全乡范围内随处可见的人工水库供应。由于东方县周围广阔的区域内缺乏大型地表径流,因此执委会和政务院在这些年花大力气在县内修建了大量的人工水利设施。灌溉水渠、雨水收集池、人工水库的密度高的吓人,提水站也修得到处都是。
这不,前方不远处便有一栋灰色的平顶建筑物。建筑物的外墙上用白色石灰水刷着“定远乡第三提水站”几个大字。原来前方有一座碧波荡漾的小型人工水库。水库旁边的提水站便负责用抽水机将水库中的水输进周围的几条灌溉水渠内。
莫茗牵着马靠了过去。从佛罗伦萨过来的托里拆利正在这座建筑物的门口和一群人忙活着。外面不过十四五度的气温,但托里拆利依旧忙得满头是汗,他把呢绒外套脱了扔在一边的草地上,蹲在一座黑乎乎的机器前正在拆卸着什么东西。
这是一台野蛮人-1型蒸汽机,莫茗很快认了出来。那么屋子里的应该就是驱动蒸汽机的锅炉了,莫茗仔细看了看,这台蒸汽机应该是用在提水站的抽水机上的,用来将因为春季枯水期而水位下降的水库内的水抽到旁边的灌溉水渠里。
这台蒸汽机应该是某个零件坏了。所以托里拆利等人正在紧急抢修。第一机械厂锅炉车间的李红星也在现场,他和托里拆利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新的零件换上。确认没有问题后,屋子里的两名查鲁亚雇工开始挥动铁锹,一锹锹地往炉子里加着混合了煤矸石的粗煤。随着他们的努力,锅炉开始缓缓增压,达到额定压力后通过一定的传动装置开始带动抽水机工作,水库里的水在活塞压力的推动下进入抽水机,然后被排进旁边的灌溉水渠内。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埃万杰利斯塔。之前我还有些担心呢。”看到蒸汽机已经开始正常工作,莫茗便捡起被托里拆利扔地上的呢绒大衣。递过去说道:“快穿上衣服吧,我的朋友,外面还有些冷,别着凉了。”
莫茗记得托里拆利在前世1647年时,就是因为在佛罗伦萨偶然感染了伤寒而得病去世的。这个时代他可不想重演这个悲剧,要是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因为头疼脑热而死去的话,那才真的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呢。
“谢谢你的关心,我的朋友。”托里拆利在水渠边洗了洗手,然后接过呢绒大衣穿上,说道:“真是糟糕透了,零件公差太大,蒸汽机运行一段时间就会出问题。更糟糕的是,我们生产出的大部分零件都是不合格的。上帝,这样的机器根本没有实用意义,成本太过高昂,我们必须改进。”
看着喋喋不休抱怨着的托里拆利,莫茗笑了:“我听自然科学研究院的人说,你对大气压及热力学很感兴趣,整天泡在蒸汽机身边。他们向我抱怨,都有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你了,你答应他们制作的摆式座钟还没有完成呢。”
“我几乎都忘了这回事了。”托里拆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神情兴奋地说道:“莫,你们发明的这个蒸汽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它真的是一款划时代机器,真是太棒了!我原本以为可以利用大气压力抽水呢,看了你们这个机器才知道可以通过蒸汽压力来驱动抽水机,真是奇思妙想,完美的机器!”
“呵呵。”莫茗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埃万杰利斯塔,我的朋友,看到你能够每天都这么愉快地生活,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不得不说,也许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见不到我了。所以,今天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怎么?你要出远门了?”托里拆利有些愕然。
“是的,国家要开辟前往奥斯曼帝国的非洲航线,我被抽调了,可能要外派出差好几个月,甚至一年两年也说不定呢。”莫茗说道。
“你们要和英国人开战了?”托里拆利沉默了半天,才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呵呵,埃万杰利斯塔,你对国际局势的了解程度令我感到吃惊。”莫茗笑了笑,说道:“和英国人全面开战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即使是一场中小规模的战争也是我们所承受不起的。我们可能会失败,失去我们赖以生存的法兰西市场。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迫切地希望能够开辟另一个市场,另一个不受英国人海军威胁的人口、物资来源通道。算了,说再多也没用,到达奥斯曼帝国的非洲航线估计几年内都没戏。我的朋友,祝我好运吧。”
“祝你好运,莫。”托里拆利和莫茗拥抱了一下,然后开玩笑说道:“也许我该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摆钟的制造了啊。哈,你可是把大部分财产都投资到我的实验上了呢,我不能让你失望啊。莫,别那副表情,对我有点信心吧,也许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就成富翁了呢。”
和托里拆利告别后,莫茗骑马回到了国家情报总局,在稍微交接了一下手头事务后,便匆忙赶往了东方港码头,准备搭乘返航的运煤船前往镇海堡。在那里,由“东岸之鹰”号和“加利西亚飞鱼”号组成的远航南非的编队已经等待多时了。
11月5日上午时分,莫茗携带着简单的行李抵达了镇海堡码头。
“先生,您终于来了。”担任“东岸之鹰”号大副的于连.德埃布洛尔迎了上来,“两艘船只都已经检修完毕,人员、物资也都已经到位,差不多今天就可以出发。”
莫茗此次被中央领导钦点,担任南非开拓队队长,主导在南非建立秘密港口的重任。
“走吧,陪我检查一下。”莫茗说完,攀着绳网爬上了“加利西亚飞鱼”号的甲板。甲板上水手们正紧张地做着出航前的最后准备,代理舰长黄杨海军少尉正和建筑队的范磊逐一清点着船上的物资和人员。
“两百五十杆燧发步枪、800桶火药、两门6磅炮、两门8磅炮、两门12磅炮、军刀250把、3米长矛200枝、全身甲一百副、红砖五万块、水泥两吨、牲畜十头……”黄杨拿着物资明细表正在一样样清点,而范磊则在一旁清点着他手下的人手。
一百名查鲁亚青壮年男女、五十名法国移民将作为新建立的南非据点的第一批居民。当然了,在可预见的不短时间内,也许很难再会出现第二批移民了。这些移民和以上物资就是政务院给莫茗拨发的所有东西了,他将凭借这些有限的物资和人手,在南非这块人生地不熟的蛮荒之地上胼手砥足建立起华夏东岸共和国在非洲的第一个据点。
莫茗紧紧握了握拳,虽然人手物资少得可怜,但谁说自己就不能建立一番功业呢。
物资、人员清点完毕后,“东岸之鹰”号打头、“加利西亚飞鱼”号紧随其后,两艘船低调地驶出了镇海堡码头,转向正南,朝马岛方向驶去。
船队将在马岛做短暂的停留与休整。这里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目前唯一的海外领土,同时也是流放犯人的地方。经过多年建设,马岛的苏利文避风湾现在已经初步建成了一处小型补给港口,港口内的居民也达到了近两百人。
居民们绝大多数都是当年查鲁亚建筑队的员工,近些年来逐渐多了一些流放过去的犯人。当年遗留在岛上的几十头猪、牛、绵羊和骆马,经过几年发展,目前已经小有规模;再加上居民们开辟田地种植出来的蔬菜,也能够勉强为这支小小的船队进行补给了。
补给完毕后的船队将在这里顺着西风漂流然后再向北,前往南非的贝格河。
第四章 公司在行动
自从1599年秋詹姆斯.兰开斯特率领船队在爪哇建立第一个商站开始,随着英国经济的繁荣,东方贸易开始进入了英国主流大商人的视线之中。在此背景下,“伦敦商人在东印度贸易的公司和裁决机关”(英国东印度公司全称)应运而生。
至1636年,公司已经在东印度群岛和本土之间组织了数十次航行,获得了巨额的利润。除此之外,公司还在莫卧儿王朝境内以及南印度国王的辖境内建立了十来个商站。其中苏拉特、特兰奎巴尔港等地的商站更是修建了堡垒,并派驻了数十名英国士兵防守。
当然,公司的海上实力也很雄厚。据历史上记载,1600年----1640年之间,公司拥有76艘舰船,其中49艘船的吨位在300吨以上,有的甚至超过1000吨。
这样一个强大的公司在英国国内自然是令人瞩目的,此时也许只有经营东地中海土耳其贸易的利凡特公司能够稳压东印度公司一头了。当然,很多东印度公司的股东本身也是利凡特公司的股东。
尼古拉斯.格林就是这样一位能量通天的大商人。他早年投资土耳其公司(利凡特公司前身,与威尼斯公司合并成利凡特公司)的数千英镑如今已经给他带回了几十倍的回报,近些年投资莫斯科公司、弗吉尼亚公司和东印度公司更是让他的资产节节攀升。
商业投资上的成功令他在伦敦商人及贵族圈子内获得了很多赞誉,一些贵族甚至国王近臣都偷偷找他入股东印度的贸易。这令他的感觉非常良好,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认为。他能够一直成功下去。直到今天早上得到的一个坏消息为止。
“你说什么?威廉死了?”尼古拉斯.格林愤怒地质问着站在他面前的尼克。微微颤抖的声音昭示着他此刻情绪的剧烈波动。
“是的,尊贵的格林先生。”威廉.克利福德曾经的亲密助手、“幸运詹尼”号武装商船的大副尼克.沃纳姆悲伤地说道:“船长他为自己轻率地挑起与东岸人的战争而自责,他决意与‘幸运詹尼’号一起沉没,并赔偿同行各位船长们的损失。”
“威廉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啊!”格林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然后冷漠地看着尼克,说道:“纽卡斯尔人,你们十艘船只都干不过东岸人五艘船只么?然后还导致我的外甥威廉战败自沉?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上帝作证!”尼克.沃纳姆激动地辩解道:“我一百次后悔没有在那一刻追随船长而去,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任务。新大陆的东岸人已经连续两年在北起马萨诸塞湾南至切萨皮克湾的广阔海域内拦截袭击王国的商船。他们还在拉普拉塔、巴西、新西班牙地区与王国展开贸易竞争,很多王国商人的贸易额都大幅度萎缩,不得不转而进入别的地区经营,这又扰乱了别处的经济秩序。格林先生,您是利凡特公司的元老,同时也是东印度公司的参议,战沉的弗吉尼亚公司‘勇士’号商船内更是有您的货物,请您尽快联合其他受损的船东及公司,向议会与国王施加压力,采取断然措施制止东岸人的恶劣行径吧。”
格林冷冷地看着尼克足足有好几分钟。然后才调整了下情绪,勉强问道:“这次都损失了哪些船?”
“东印度公司的‘幸运詹尼’号战沉、‘柠檬’号战败被俘;弗吉尼亚公司的‘勇士’号战沉;商人冒险家公司的‘飞鸟’号损失了三分之二的货物;此外弗吉尼亚公司的‘繁荣’号受损严重。需要大修;除此之外,我们总共损失了大约四百名水手。”尼克一五一十地说道,这些都是他返回朴茨茅斯后统计出来的。
尼古拉斯.格林沉吟了很久,然后才问道:“为什么确定是东岸人做的?”
“他们的火炮射速很快、精准度也很高,同样吨位的船只上装载的火炮比王国的多一倍,依据各位船长们的判断,大家一致认为这是‘鞑坦大炮’。而‘鞑坦大炮’的海军型东岸人是从不出售的,从来都是留做自用。因此,基本可以肯定这次我们遭遇的敌人是来自新大陆的东岸人。”尼克说的这些原因也是战后各位船长们的一致看法,甚至据某位登上过东岸人战舰作战的水手描述,他甚至在战斗中看到了东方人的面孔,结合各方面的情报一分析,这显然是东岸人的高级军官。
“东岸人去年也来过了?”
“是的。”尼克肯定地点了点头,“去年弗吉尼亚公司三艘满载烟草的船只失踪,我们很有理由怀疑这也是东岸人做的。”
尼古拉斯.格林闻言后陷入了更久的沉默之中。
“王国现在不会进行任何战争。”良久之后,格林才缓缓开口,说道:“国王的注意力从来都只是盯着哈布斯堡家族,远在新大陆的小规模海战远提不起他的兴趣。去年,地中海的贸易占到了王国商品出口总额的45%,对西欧、北欧、波罗的海地区、俄罗斯等传统市场的出口占到了47%。与之相对的是,对新大陆和远东的出口只占到了王国商品出口总额的8%。孰轻孰重,国王和各位先生们自然很能够分得清楚。”
尼克失望地闭上了眼睛。格林先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国王和各位大人物不会为了这点小小的纠纷而与别的国家轻启战端,尤其是在目前王国政府财政极为困难的时刻。
国王为了支持瑞典将与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打下去,不但在国内征收了大量的苛捐杂税,甚至就连自己老婆----路易十三的妹妹玛利亚公主的嫁妆都典卖掉了,由此可见英国财政的拮据。这个时候再发起一场耗资巨大的远征新大陆的战斗,尼克用自己的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国家层面的战争是不可能了,但是我们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尼古拉斯.格林突然说道,“虽然我不做纺织品生意。但是也知道来自印度的棉纺织品如今在东印度公司内所占的比例越来越高,如今东岸人的纺织品卖得到处都是,就连我在伦敦都有所耳闻。南法兰西地区更是成了东岸商人们狂欢的乐园,公司内很多参议对此不满已经很久了。如今,东岸人的纺织品还在以缓慢却坚定的步伐逐步侵蚀着原本由印度棉布占据着的市场,是时候结束他们这段黄金时光了。”
“东印度公司的先生们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尼古拉斯.格林瞪了尼克一眼:“只要他们的货物没法抵达法国的港口,那么他们还怎么做生意?我们对竞争对手可从来没有仁慈这种说法,不管他们是荷兰人,威尼斯人还是东岸人!还有,朴茨茅斯、伦敦等地的码头上有很多合伙制股份公司1,你可以去找他们,告诉他们东岸人有多富裕,来往东岸地区与旧大陆的商船有多么繁忙。放心吧,会有人动心的。”
尼克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没有人能在伤害了我的外甥后还能继续逍遥法外!”尼古拉斯.格林看着窗外伦敦的阴雨天,喃喃说道。
接下来整个七月份,伦敦都是在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氛中渡过的。
因为国王任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要求苏格兰长者教会在祈祷时采用英国国教的祈祷书,使得苏格兰和英格兰的关系愈发紧张。国王意欲加税以筹措军费讨伐苏格兰,但是议会议员们提出的条件相当苛刻,国王大怒之下没有答应,双方因此继续进行着无尽的扯皮。
在这些政治事件吸引着绝大多数人目光的时候,经过尼古拉斯.格林不懈的奔走,东印度公司、弗吉尼亚公司、马萨诸塞湾公司驻伦敦代表、百慕大公司、普利茅斯公司驻伦敦代表以及一些诸如加拿大公司、普罗旺斯岛公司、圭亚那公司之类影响较小的公司代表们齐聚一堂。经过几轮反复的磋商后,这些在新大陆有着各自殖民地和商业利益的公司初步达成了一致,即必须坚决遏制东岸人在北美东海岸附近的私掠活动,并给予他们必要的惩罚,同时积极通过外交手段要求东岸人对之前的海盗行径进行赔偿。
很多公司在美洲都有殖民地,他们对东岸人的海盗侵扰有切肤之痛,而东印度公司则和东岸人存在着高度的商业竞争,因此他们很快便达成了一个出动联合舰队打击东岸人海上运输线、甚至袭击东岸人本土的计划。
至于计划的具体细节,由于涉及到各家公司派出的战舰、人员、物资的多寡以及经费的筹措方式,一时半会儿可能还理不清头绪,但是事情却是在以不可逆转的方式向前推行了。
1合伙制股份公司:当时主要存在两种形式的公司,即规约公司和股份制公司。合伙制股份公司一般由几个出资人、几条船共同组成,任意一股东转让股份时需得到其他股东同意。这种公司一般来说都没有得到在某地的经营某种商品的特许权,他们都是偷偷进行贸易,扰乱了大公司的贸易秩序,所以也是大公司的眼中钉,被打压得很厉害。不少合伙制股份公司的船东和水手们多是亡命之徒,在很多时候干的都是海盗行径。
第五章 护航分舰队
镇海堡海军基地。
就在莫茗率领的南非开拓队两艘船只离港之后第二天,镇海堡海军基地迎来了史上最荣耀的一天。海军第一舰队、第二舰队全部战舰齐聚一堂,将镇海堡一号栈桥两侧近岸的几处泊位占得满满当当。
朱利安.帕斯奎尔看着码头上两艘战列舰高大的船身,刚来时满腔的忧虑稍稍得到了缓解。没办法,最近英国人的船只开始频繁出现在比斯开湾,其中很多船只无论是火器数量还是人员配置都接近了军用标准。
英国人的异动引起了驻扎在拉罗谢尔的法国海军的注意,鉴于两国目前友好的关系,英国人通过私下渠道向当地法国海军通报了自己的目的,换取了法国人对他们私掠行为的无视。当然,这样一来消息自然也就难以保密了,一些英国私掠船出现在比斯开湾的消息便通过帕斯奎尔家族的“夜莺”号传递到了东岸。
对于朱利安冒险亲自送来的情报,执委会和联合参谋本部异常重视。虽然吃不准英国人会不会公然袭击装载棉布的法国船只,但是万事还是小心戒备的好。因此,执委会果断决定停止已经持续了三年的海军私掠活动,转而开始为往返波尔多和东岸的商船护航。
为此,海军部盘点了一下手头现有的实力,共计大小舰只八艘。
主力舰是“八月十日”号和“共同市场”号两艘各装备66门舰炮的战列线炮舰;护卫炮舰分别是装备28门舰炮的“红鳟鱼”号、装备24门舰炮的“小猎犬”号、装备22门舰炮的“海上文学家号”和装备20门舰炮的“东岸之鹰”号;此外,还有装备16门火炮的武装商船“加利西亚飞鱼”号和新近入役的武装商船“生意人”号(俘获自切萨皮克湾外海,前弗吉尼亚公司移民船)。
刨去前往南非的两艘船。剩下的几艘船理论上都可以用来护航。但是考虑到英国人雄厚的海上实力。护航编队中若是没有主力舰随行肯定不行。因此,执委会决定重新编组两大舰队。即将“共同市场”号战列舰划入第一舰队,“生意人”号武装商船划归第二舰队。这样一来,全部六艘专业军舰便全部划入了第一舰队,使得第一舰队实力大增,第二舰队沦落为了可有可无的配角角色。
编制调整完毕后,便是人员的协调了。航海学校第一届(32届)、第二届毕业的150名学生早就被分配到了各艘战舰上充当士官和候补军官,当然。在行使他们的军官职权前,他们首先需要干满一年的实习水手生涯并通过所在实习军舰主官的考核。
这些航海学校的毕业生是执委会和海军部放心的“自己人”,等到他们成长起来成为海军的中坚力量后,东岸的海军必将成为一支令人生畏的海上力量。
士官、军官有了,水手的招募却有些令人头疼。无他,东岸的人口基数实在太少,这些年来培养的水手实在有限,随着两艘战列舰和两艘大型运输船的相继入役,目前东岸的水手数量严重不敷使用。
无可奈何之下,目前正在下伊河堡和查鲁亚野人捉迷藏、以及长山堡山沟沟里开采铁矿石的几百名前海盗成员们的春天终于到来了。执委会一纸令下。这些至少表面上已经被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海盗们顿时集体穿上了海军制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已经在当地娶妻生子,对执委会来说也算是较为可靠的人了。
几百名前海盗的加入使得水手的数量终于勉强达标。至于炮手,目前东岸还是不缺的。
由于建国以来一系列的战争和执委会强烈的危机感,目前东岸执行的是强制义务兵制,即每个年龄在18岁至50岁之间的成年男子都要定期接受高密度的正规军事训练,以确保战争爆发时联合参谋本部可以将他们直接编入现役。
东岸对于火炮的重视可以说目前在整个世界上是首屈一指的,因此也培训出了海量的炮手。这些炮手只需要上船适应、磨合一段时间,并经过大量海上炮击训练后就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舰炮手。
如此一来,当两大舰队全部人员补齐时,海军编制正式突破了1100人,这还没算两艘新入役的南海运输公司商船的水手呢。对比下东岸目前全国上下一万七千多的人口数量,如此规模的军队不得不说是穷兵黩武了。
整个国家上下几乎没有一个闲人,每一个人都被激发出了最大的价值,创造出的人均gdp更是完爆这个星球上所有的国家几十条街之远。
如今,为了维护共和国的海外商业利益,更是为了维系这个国家的继续生存,海军将走上前台,与欧洲的老牌海军强国英国展开殊死搏斗。
整合后的第一舰队被分成两个护航分舰队,每个分舰队均有一艘战列舰作为旗舰。今天,负责镇海堡----波尔多航线护航的任务被交到了担任第二分舰队上尉指挥官的王铁锤身上。
王铁锤将率领座舰“共同市场”号、护卫舰“红鳟鱼”号和“海上文学家”号,护送满载各类物资的南海运输公司笛型运输船“蓬莱”号、“瀛洲”号前往波尔多,帕斯奎尔家族的商船“夜莺”号也将与之同行。
鉴于前次切萨皮克湾海战中陆军火枪兵所发挥的巨大作用,此次联合参谋本部照例临时征召了大量民兵跟船作战。其中,“共同市场”号战列舰配备了5个排80名火枪手、一个排16名披甲掷弹兵,以及两个排32名胸甲长矛手,加上两名正副指挥官一共130人组成了一个混编连;至于“红鳟鱼”号和“海上文学家”号上的陆军,则在“共同市场”号混编连的编制上减半配备;而两艘商船上则同样各配备半个混编连的陆军士兵。
为了凑足这次出航所需的近四百名陆军士兵,联合参谋本部在全国范围内大量动员老兵入伍,尤其是老兵集中的定远乡十五个生产队更是贡献了其中绝大多数的份额。
正因为如此,从事农业生产的人数急剧减少。而11月又正值大豆播种期,田间农活繁重,如此大规模地抽调壮劳力势必会影响国内的粮食生产。经过连续几年大规模的粮食出口,目前国内的存粮已经下降到了不足一年,要是今年粮食歉收的话,很可能会引起国内人心动荡。
为了摆脱这种窘境,被紧缺的人力折磨得欲仙欲死的执委会一边动员陆军开始大规模越境搜捕查鲁亚人、瓜拉尼人等土著,一边大量雇佣越境进入东岸城镇的来自拉普拉塔地区的意大利人。
这些意大利人多半都是近几年内被西班牙政府移民到拉普拉塔地区以充实当地实力的。只是这些新来的意大利人的生活状况如今看来实在堪忧,拉普拉塔本地土生白人用冷漠的态度应对着这些外来人,桀骜不驯的高乔人更是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敌意。
很少有意大利人能找到工作。布宜诺斯艾利斯周围的土地早就被瓜分完毕,由于贸易限制,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白人牧场主们并不愿意招募更多的人手来放牧牛群。因为他们的牛已经够多了,在冷藏船发明之前,新大陆完全消化不了这么多的肉牛。
一部分找不到工作的意大利人以及南欧人开始深入到拉普拉塔内地去开荒种地。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勇气的,蛮荒之地盛行的疫病、野蛮残忍的土著都令很多人望而生畏。因此,在一些人有意无意的宣传之下,成群结队的意大利人跨过西岭,涌进东岸地区寻找工作。
政务院对于这些“廉价劳动力”的到来异常欣喜,并且指示民政部人口普查办公室专门派人为每个入境的意大利和南欧人登记造册,然后按需分配到各处。民政部向他们许诺,只要为东岸共和国服务三年,就将给予他们自由民身份,并允许他们赎买土地。
这个政策激发了这些可怜兮兮的南欧人极大的工作热情,消息传到拉普拉塔后,更多的南欧人蜂拥而至。据统计,今年以来通过这种方式入境的南欧移民已经达到了600多人,正是这些劳动力的涌入,才稍稍缓解了东岸地区人力紧缺的状况。在这件事上,西班牙国王不折不扣地充当了一回运输大队长。
11月11日,总人数达到了近千人规模的第一舰队第二护航分舰队在濛濛细雨中依次驶出了镇海堡码头。六艘舰船在海面上编组好护航队形后,转向东北,朝累西腓方向驶去,那里将是他们的第一站。
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命运。也许平安无事,也许命丧海底,他们依靠的只能是自己的勇气与意志。
第六章 狼群(一)
12月1日,巴西累西腓港。
补给完淡水及新鲜蔬菜、水果的护航分舰队离开了这座荷兰人治下的港口,然后整支舰队折向西北,朝向风群岛方向驶去。
第二护航分舰队离去后,累西腓码头内两条快船在第一时间内驶离了港口,同样朝西北方向航行而去。与此同时,港口内一个消息开始以飞快的速度传播着:即东岸人的舰队已经全部出航朝加勒比海而去了,目前他们本土的港口内只有几艘数量有限的渔船,也许大家有机会去富饶的东岸地区碰碰运气呢。
虽然绝大部分船长们比较稳重、谨慎,他们内心对这条消息的真实性存在着一定的疑虑,但是仍然有一些被金钱迷住了双眼的荷兰、英国船长们动了心。当天下午,就有几条船离开了累西腓码头,朝南方而去。
累西腓北方海面上,“共同市场”号战列舰舰桥内,王铁锤举着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身后海面上若隐若现的两艘快船。那是一种长宽比接近五比一三桅风帆船,顺风速度达到了10节左右,比东岸护航船队里任何一艘船只的速度都要快。
“真是阴魂不散!”王铁锤嘟囔了一句,然后开始下令:“挂绿色跟随旗,全舰队转向东偏北20度,注意调整帆桁,利用侧风航行。”
早就预备着遭到敌人窥伺的护航分舰队在王铁锤的命令下在海面开始了缓慢的转向。
韩德智海军中尉的“海上文学家”号战舰先行,紧跟在后面的是两艘装满土豆与军火的笨重运输船“蓬莱”号和“瀛洲”号;法国武装商船“夜莺”号紧随其后,“红鳟鱼”号战舰航行在“夜莺”号右后方数百米处保护着;“共同市场”号战列舰则落在最后面殿后。
考虑到此次护航行动所要面对的复杂、险恶的局面。海军部在出航前经过一番认真讨论后。决定放弃大众化的沿累西腓----向风群岛----北美东海岸而至比斯开湾的航线。然后选择了一条相对冷门的累西腓----几内亚湾----加那利群岛----比斯开湾的航线。
这条航线以前私掠舰队也只航行过一次,由于是全程逆着洋流航行,船只前进只能依靠风向,因此较为艰难。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条冷门航线上各种杂七杂八的势力也少了很多,安全性方面比起混乱的加勒比海来说那是强了很多。
整支护航编队逆着西向的洋流向东行驶,水手们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不断地调整着帆桁。以使帆面最大限度地利用侧风受力航行,六艘船以两节的低速缓慢前行着。后方的两条快船目前只剩下了一艘,还有一艘已经不见了踪影,也许是去给在附近某处海面上游弋的舰队报信了吧。
王铁锤放下了望远镜,坐回了舰桥。从出发前他就没奢望过这次航行会一帆风顺,但是这种仿佛被狼盯住一样的感觉还是令他感到很是不爽。
他当然还有点紧张,指挥这么大一支风帆舰队对他来说也是头一次,而且还面对着此时国家和英国交恶的困难形势,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海军目前就这么丁点家底,人死一个少一个。船沉一艘少一艘,可经不起太大的折腾啊。
“也不知道海上盯梢的都是些什么人。估计也只可能是英国人了,荷兰人目前可没这个闲工夫来陪咱们在海上玩捉迷藏的游戏。也不知道英国人的船只都藏在哪里,离这里有多远,他们的船只空载,速度应该不慢,也许能在自己抵达西非的埃尔米纳堡之前追上来吧。”王铁锤一边无聊地喝着勤务兵冲泡的绿茶,一边胡思乱想着。
12月5日,之前消失的那艘快船再次出现在了后方的海面上。而在她抵达的同时,那艘这几天始终跟在护航分舰队身后的快船终于消失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昨天王铁锤曾经命令“红鳟鱼”号转向试图去袭击那艘紧跟不舍的快船。但是他很遗憾地发现对方的船速果然很快,“红鳟鱼”号完全不是对手,无奈之下只能作罢,继续忍受着对方无耻的跟踪。
到了今天,前来“接班”另一艘快船就更肆无忌惮了。她几乎全天都紧贴在整个舰队后方不远处,进行着近距离的监视,令护航分舰队的所有官兵们看了都很愤慨。
“我们的船型还是需要优化啊。”王铁锤郁闷地和自己的副官----海军少尉安处说道。
说完他也不待安处回答,就继续自顾自地嘀咕道:“长宽比至少要放大到五比一以上,重心要降低,要多安放纵帆和三角帆,不然这速度始终起不来。尤其是风向或洋流不对的时候,你看看现在咱们这速度,跟乌龟爬也差不了多少了。不然,咱至于让后面那两艘跟屁虫这么藐视么。”
安处尴尬地笑了笑。
他看得出来王铁锤有些紧张,这几天来他几乎每天都没睡好觉,经常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到甲板上检查那些当班的水手们。白天又不厌其烦地在船上每个角落里都转悠好几遍,并命令水手们对他所认为任何不合适的地方进行整改,似乎以此为方式释放压力。
这就是差距啊。安处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比起海军少校陆铭的举重若轻,王铁锤终究还是差了点,做不到陆铭那种处变不慌的沉着气度。
王铁锤又和安处聊了一会儿,然后便去检查各个炮位去了。
第二天,护航分舰队继续行驶在大西洋洋面上。此处已经是赤道以北的北大西洋了,由于南大西洋的气压较为强势,因此海面上一直盛行着强劲的西南风。而正是这股西南风,到目前为止都一直为整支舰队提供着充足的动力。
当然了,西南风带来的也不总是好处。
12月6日中午,西南方海面上出现了两艘三桅帆船,航速约为2.5节至3节。他们没有悬挂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对于这种船只,在海面上跑久了的老水手都知道,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是海盗船,剩下的两成可能是某**舰或武装商船临时客串的海盗船。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你可能很快就要倒霉了。
这两艘船的出现使得护航分舰队的神经一下子紧了起来。炮手在军官们的命令下掀掉了火炮上的炮衣,弹药手也将炮弹和发射药包一一摆放到位,每门炮的炮长神情严峻地盯着后方新出现的“敌人”。
枪炮长则站在艉楼枪炮甲板上,伸出右手不停比划着,通过目视法估算双方之间的距离。然后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海面上的波涛起伏及风向、风力大小,以便做到射击时心中有数,争取能够尽快命中敌舰。
傍晚的时候正西方海面上再次出现了一艘三桅盖伦帆船,通过望远镜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这艘帆船的甲板上安放了大约20门铸铁炮,穿着破破烂烂的水手们还在向护航分舰队的船只指指点点。
这样的情形令王铁锤很是忧虑。目前出现的视野内不怀好意的船只越来越多,除了那两艘一直监视在后面的快船外,还出现了三艘三桅盖伦船。这三艘船保守估计携带了五十门以上的火炮,虽然其火炮口径、射程、射速、精准度均远远不如己方,但是保不住接下来几天内再冒出来几艘敌船,那样的话可就不妙了。
王铁锤感觉自己的护航分舰队就像那在非洲草原上迁移的野牛群,凶猛的捕猎者一直缀在后面,等待合适的时机给予自己致命一击,或者至少也要撕咬下一大块肉来。
“你马上乘坐交通艇前往各船联络,入夜后转向东北,所有船只熄灭灯火,不许发出任何动静。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晚上的能见度会很差,我们不能再犹豫下去了,趁夜转向,摆脱他们。否则,天知道明天后面的跟屁虫会增加到多少。”王铁锤咬了咬牙说道,缀在后面的敌人这两天给了他太多的压力,他都快有些承受不住了。
“我们不去埃尔米纳堡了?”安处有些理解王铁锤的心情,但还是提醒道:“我们船上的淡水和新鲜蔬果有限,如果不去加纳的话那就只能到佛得角去补给了。那边很危险,附近的冈比亚是英国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也称新非洲公司)的势力范围,他们在那里筑城、挖金矿,听说还是有不少船只的。我们从那附近经过是不是不太合适……”
“去执行吧,少尉!我自己心里有数。”王铁锤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安处无奈敬了个礼,随即挑选水手放下了一艘交通艇,朝后面两艘南海运输公司的商船划去。接下来的协调行动会很复杂,需要在每艘船只之间来来回回地不停穿梭,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钟了,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很可能入夜前就无法完成整个协调联络工作。
第七章 狼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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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6日夜间,海面上大雨瓢泼。
豆大的雨点打得人脸上生疼,护航分舰队全部六艘船只在极近的距离内悄然转向。王铁锤穿着油布雨披,站在艏楼的顶层枪炮甲板上,瞪大眼睛看着海面上。
黑漆漆的海面上能见度极低,哗哗的雨声又掩盖了很多声音,王铁锤吃不准是不是所有船只都已经跟上。他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了,在这种天气、这种能见度的海面上,船只是很容易掉队的,而在这个时候掉队意味着什么,恐怕所有人都很清楚。
安处也站在甲板上紧张观察着,双手由于长时间的紧握关节已经有些发白,而这也反应了此时他紧张、担忧的内心。
“还没看到‘瀛洲’号?”王铁锤沙哑着问道,嗓音喊着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颤抖。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他全部计划,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各船之间的联络基本上已经成为了不可能。也就是说,单个船只掉队的几率在这个夜晚被无限放大了。
“应该就在我们附近海面上。”安处尽量乐观地说道,“放心吧,郭哥的‘红鳟鱼’号就在‘瀛洲’号的右侧,应该没问题的。”
“瀛洲”号商船上装载了450吨土豆,以及大量的水手和陆军士兵,她要是出事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黑夜中的行船总是充满了种种意外因素。更何况是在能见度如此之差的雨夜呢。幸好海面上的风浪不是很大。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后方远处跟踪的敌船上的灯火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安处数了数,似乎有六处灯火。尼玛,又多了一艘船!离佛得角差不多还有二十天的航程呢,这时候就已经被这么多充满着恶意的船只盯上了,安处想想就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这些船只耐心地跟在后面,似乎在等待什么机会。难道他们在每个海域都有自己的船只在游弋么?又或者他们算准了我们的航线,准备在某处伏击我们?安处胡思乱想着。
雨越下越大,北半球冬日的赤道附近仍然是暖洋洋的。远处天际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照亮了半边天空,海面上的船只也在刺眼的闪电光芒下显露无疑。
“我看到‘瀛洲’号了!”安处兴奋地拿手指了指斜后方的海面上,朝王铁锤说道。
“我也看到了。”王铁锤轻舒了口气,放下望远镜笑道。
但是显然不只是他们看到了“瀛洲”号。
后面跟踪了好几天的几艘敌船同样发现他们的猎物悄然改变了航向,而且已经远离了他们很长一段距离。幸亏暴雨中的闪电让他们及时发现了猎物的踪迹,使得他们还能够及时作出调整。
王铁锤通过不时落下的闪电光芒,以及敌船上灯火位置的变化,发现这帮人似乎也在调整航向。
“他们目前保持着3节的均速,航向调整完毕后大概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能追上我们。”安处估算了一下双方之间的距离和相对航速,然后提醒着说道。“这场暴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目前各舰联络困难,只能按照事先制定的目标前进。而且。闪电还暴露了我们的意图,我们一切的努力都成了无用功。”
“不!这场暴雨也许是个机会也说不定!”王铁锤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了起来,只听他加快了语速说道:“后面那些敌人的船都是单层甲板战舰,火炮全部都是露天摆放着的,现在在暴雨之中怕是都成了摆设了吧。”
“你是说……”安处也有些明白了过来,“‘共同市场’号是双层甲板战列舰,我们在下层甲板还有一半的火炮能发挥作用!”
“不错!之前我看他们船多,火炮数量和水手数量怕是都不弱于我们,加上还有护航任务,就一直没敢动他们。现在老天这么给面子,下了这么一场大雨,老子要是不过去沾点便宜老子就不姓王了!小安,给我去把各个区域的军官都叫来,就说老子有命令!快去!”
“舰长,现在就要出动了吗?”事到临头了安处又有些踌躇了,只见他犹豫着说道:“敌人有六艘船呢,我们就一艘船,怕是对上了不一定能讨着好啊……”
“执行命令去!”王铁锤提高了声音说道。
“舰长,我只是担心……”
“你还废话个屁啊!”王铁锤猛然一脚踹了过去,破口骂道:“你怕了?你个怂货怕了?!麻痹的,别看你是人大代表,信不信老子照样一刀劈了你!”
又一道闪电落下,被踹翻在甲板上的安处看着王铁锤腰间已经拔出一半的指挥刀,心里不禁颤了一下。雪亮的刀光是那样的刺眼,安处连忙爬了起来,开始在甲板上各处穿梭着召集军官。
军官们很快被召集了起来。这些人听完王铁锤的命令后表情各异,但都表示坚决服从命令。
雨继续下着,黑暗中敌船在持续靠近,冲得最快的一艘离落在最后方的“红鳟鱼”号只有九百多米了,也许这艘船的船长还想趁着黑夜上去捞点便宜呢。
那么,就你了!王铁锤选定了目标。
“不做死就不会死!老子就赌这一把了,算你倒霉!”王铁锤喃喃自语,然后陡然提高了嗓音,大吼道:“右满舵,朝后转向,目标:右后方敌船。靠过去,侧舷火炮对敌!注意,进入四百米后才准发炮!”
听到命令的水手长开始走到各个桅杆前下令,水手们沉默着推动着笨重的帆桁,有些人开始降下一些帆面,以免逆风时影响航速。枪炮长站在右舷上层甲板上,手扶着栏杆,瞪大眼睛寻找着敌船的踪迹。
只不过花了十分钟时间,“共同市场”号便转向成功,开始以1节的航速悄然飘向敌船。而敌船限于恶劣的天气,一直到几分钟前才刚刚发现“共同市场”号的企图。在这之前,两艘船已经以4节的相对航速将双方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五百米左右。
五百米的距离已经无法做出任何规避动作,此时再转向逃跑的话那就太愚蠢了。对方舰长也是个明白人,因此他干脆驾驶着船只直直冲了过来,似乎打算缠住“共同市场”号,以给后面的其他几艘船围攻争取时间。
但是他显然忘记了一点。
“轰!轰!”细密的雨幕也无法阻止“共同市场”号右舷二层甲板舷窗处绽开的橘红色火焰。十四门大口径火炮在一瞬间齐射的壮观景象震撼了整个战场,32磅、24磅、18磅、12磅的实心铁球在四百多米的距离上呼啸着飞进了对面的敌船之中。
“共同市场”号二层甲板内的炮手们打出了接近训练中的水平,以一分钟一到两发的速度将各个种类的炮弹送进了对方的船身之中。夜幕中也看不真切,炮手们在枪炮长的指挥下一口气打出了七八轮齐射,然后才开始了自由射击。
长身管、大口径舰炮的破坏力是惊人的,尤其是在双方只有四百米直线距离的时候。
对方船只还没拉近多少距离呢,就已经结结实实地吃了好几十发炮弹,船上到处是被击穿的大洞、破碎的木板和呻吟着的伤员,整条船只宛如一朵在暴风雨下苟延残喘的小雏菊。
距离拉近到了一百米,“共同市场”号的炮手们给一些18磅、12磅火炮的炮筒内换上了葡萄弹和链弹,32磅、24磅火炮仍然瞄准水线部位用实心铁球猛轰。
对方船上传来了阵阵嘈杂的声浪,似乎是有下令声和咒骂声。
王铁锤重重哼了一声,对方舰上的军官与水手们操着英语在讲话,果然是约翰牛!
两船擦肩而过,“共同市场”号14门能发射的火炮打出了最后一轮齐射,将这条倒霉的英国海盗船完全打了个稀烂。然后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直接兜到了这艘船的后方,用左舷炮朝后方远远看着的几艘敌船打出了一轮示威性的齐射。
这些在大雨中丧失了大半作战能力的单层甲板战舰见状纷纷调头,作鸟兽散,完全抛弃了这艘被打得浑身是眼的己方船只。
“共同市场”号很快又兜了回来,王铁锤透过偶尔落下的闪电光芒看到这艘船只的船艏部位似乎吃水较深,艉部轻微地翘了起来,很明显船艏漏水了。
“哈哈哈……”王铁锤畅快地笑了起来,“就让老子再送你一程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共同市场”号左舷十四门火炮再次打出了一轮壮观的齐射,大量的重型炮弹将这艘三桅风帆盖伦穿的水线部位完全撕开,汹涌的海水冲进了底舱,绝望的水手们义无反顾地纵身跳进了海里。
片刻之后,这艘400吨的三桅帆船快速下沉到了海底。海面上只剩下一堆破木板还在漂浮着,证明片刻之前这里的海面上似乎曾经存在过一艘巨大的帆船。
几只湿漉漉的老鼠唧唧叫着蹲在破木板上,凄凉地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第八章 狼群(三)
雨过天晴,第一舰队第二护航分舰队行驶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
今天已经是12月25日了,距离前次那场雨夜中的海战已经过去了19天。当晚“共同市场”号战列舰宛如一个驰骋在战场上的猛将一般,不但将自己锁定的对手斩于马下,而且还喝退了一帮敌人,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打完那场急促的海战、并取得“共同市场”号战列舰首个击沉记录后,全舰队先向北快速航行了三天,然后再折向东,至此终于摆脱了那帮自从离开巴西累西腓港时就一直阴魂不散的英国海盗船。
王铁锤一路上的紧张、焦虑和不安随着那场海战全部扔进了大西洋。此刻他的心情非常舒畅,这近二十天来整个舰队一直有惊无险,偶尔遇到的几艘疑似海盗船的船只在看到己方这种强大的阵容后就立马转向有多远跑多远了。
前方已经离佛得角不远了,船队将在那里补给休整一天,然后沿着非洲海岸北行,向比斯开湾方向行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整个护航分舰队将在1637年1月底抵达波尔多。
12月26日,整支舰队在低调中驶进了佛得角群岛的普拉亚港。普拉亚意为海滩,是葡萄牙人在佛得角群岛的统治中心。东岸共和国现阶段和葡萄牙人的关系较为良好,双方的船只基本都能在对方的商港内自由停泊、补给。
王铁锤没有允许水手们进城消遣。现在是非常时期,护航重任在身,容不得一点马虎。因此。他只是派了两名军官带着少量水手到码头上和葡萄牙人交涉。以尽快补充完毕新鲜淡水和蔬菜、水果、烈酒等航海必备的补给品。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想今天就离港出发,朝波尔多驶去。
毕竟,此地离英国人新非洲公司设在冈比亚河附近的据点实在太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来点什么状况。
葡萄牙人划着小船送来了补给品。水手们欢呼着将木桶里已经长了一层白花花蛆虫的肉和发出腐臭味的淡水倒掉,换上了新鲜的羊肉以及蔬菜、禽蛋。
一些装满白兰地的酒桶也被滑轮吊杆吊了上来,水手们在军官微笑的默许下拿起军用水壶,每人倒上一点先饮为快。
“长官,你不来点么?”航海学校33届的实习士官强森用油腻腻的衣袖擦了下嘴角的酒渍。咧着嘴朝大副安处笑道。
“不,我现在正在战备执勤之中呢,谢谢你的好意,强森。”安处微笑着摇了摇头,将眼神转向了远处的海面上。
“那太遗憾了。”强森又喝了一口,然后说道:“航行了二十多天,我受够了那些夹着蛆虫的肉饼和味道难闻的淡水。无量天尊在上,虽然船上那些来自加勒比的牲口水手们(前海盗)吃得很开心,但我还是觉得那是一种折磨,真怀念在航海学校时那段美好的时光啊。”
“强森。不要歧视那些水手。你别忘了,那天夜里。这些沉默的水手曾经和我们并肩战斗过。”安处纠正了一下强森的说法,然后道:“他们并不是木头,他们有自己的感情和喜怒哀乐。作为帆缆实习士官,你应该试着去了解他们,试着和他们相处,这样对你有好处。至于你对食物和饮水的抱怨,我也深有同感。但是一个好消息是,分舰队王总指挥已经决定了,回程时我们可以将一半的水仓里加满啤酒,作为我们的饮用水。”
“啊哈……”强森乐得一拍大腿,兴奋道:“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我终于不用再喝那种闻之欲呕的所谓‘淡水’了。咦,那是什么,圣乔治旗!”
“英格兰人!”安处也是一惊,朝强森指向的地方望去。只见港口内东侧栈桥边,三艘装备了大量火炮的战舰缓缓升起了一面圣乔治旗,然后开始升帆、转向,似乎准备离港而去。
“奇怪,英国人在附近的冈比亚河口有商站,为什么还要到葡萄牙人这里来呢?难道是来修理船只的?”安处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因为英国人在冈比亚河口的商站并没有修理船只的设施与材料。
“我去问问。”强森放下军用水壶,然后攀着甲板旁边的绳梯三两下就下到了底下葡萄牙人的补给船。
“嘿,塞纳,那些英国佬来这里干什么的?”强森操着半生不熟的葡萄牙语说道。
“他们?”葡萄牙商人塞纳转头看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的船只,前天来这里的,据说是漏水了需要修理。现在看来他们已经修理完毕,准备返回伦敦了。”
“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强森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然后说道:“谢谢你了,塞纳,回程时如果经过这里的话我请你喝一杯。”
“看在你这杯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酒的份上,我再友情附送你一个消息。”塞纳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6年前才成立,她甚至有英国王室的股份。这家公司获得了为期31年的从布兰科海角到好望角的贸易经营权,当然,目前他们的生意还仅限于在几内亚湾附近开展贸易以及……挖金矿。是的,他们在冈比亚建立了一个据点,一边用廉价的商品和当地愚笨的土人换取黄金,一边自己开矿提炼。就在去年,他们就从这里运回了英国价值几万英镑的黄金。”
“真是个有趣的消息,我想它也许价值两瓶波尔多红酒。”强森笑了笑,“回程时我会带给你的,哈哈。”说完,强森有蹭蹭地爬上了“共同市场”号的甲板,然后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安处。
“黄金?”听到安处汇报过来的消息时,正悠闲地喝着绿茶的王铁锤顿时纠结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你也说了,那是三艘军舰,不是那些薄皮海盗船。几米厚的水线甲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轰开的,而且他们的战斗意志估计也比那些海盗们强很多。算了,我们船队里装运着五万匹棉布、八百吨土豆、几十门火炮、几百套盔甲、几千把军刀,总价值怕是不比他们船上那几万英镑的黄金差多少了。我虽然喜欢赌运气,但这场赌却不值得,算了,放弃了。”
“明白了。”安处点了点头,说道:“不过知道他们在冈比亚的金矿这么值钱,回去以后告诉海军部,以后的私掠舰队就可以考虑来这边转转了嘛。”
就在王铁锤和安处两人谈论着英国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三艘船只的时候,这三艘船只上的英国人也在默默注视着他们。
“是东岸人!”“班珠尔商人”号三桅帆船上,一名年轻的英格兰军官正缓缓收回单筒望远镜,对方船只桅杆顶端猎猎飞舞的旗帜清楚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长官,他们的旗舰拥有66门火炮,上帝,怎么会那么多!”另外一名年轻的军官有些惊讶地轻呼道:“两艘护卫舰、一艘法国武装商船、两艘弗鲁特商船,看起来实力不比我们弱啊。长官,我们的船上装载了四万镑的黄金,这是国王和各位先生们的财产,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冒险了。”
“你说得对,詹姆斯。”年轻军官将单筒望远镜小心地装入一个木盒中,然后最后看了一眼还停泊在码头边补给食品的东岸舰队,意兴阑珊地说道:“东岸人都有这么强大的双层甲板战舰了,而我们却还连一艘800吨以上的船只都没有,这如何能够保障我们的利益。”
“公司理事会的先生们应该正视我们的处境了。”另外一名年轻军官也深有同感:“之前的西非股份公司在卑鄙的荷兰人的竞争与打压下差点破产,这原因还不就是因为我们缺乏强大的战舰么?克里斯先生,是时候向理事会提出建议了。”
“我会考虑的。”克里斯矜持地点了点头,说道。
……
英**舰走后,东岸共和国第二护航分舰队也没有耽搁。补给完食品与淡水后,整支舰队连夜离开了普拉亚港,转向东北朝波尔多直接开去。
路过加那利群岛附近时,他们算是见识了这里多如牛毛的各国海盗。好在这些海盗们都还算识趣,他们只对啃商船这块肥肉感兴趣,对啃有战舰护航的船队这种硬骨头则是半点兴趣也欠奉。而且,在看到“共同市场”号战列舰那威武雄壮的船身后,根本没有人不长眼到还会凑上去触霉头。
1月下旬,船队顺利航行到了伊比利亚半岛西侧外海,离比斯开湾内的波尔多港已经只有几天的航程了。军官和水手们此时终于放下了之前一直提着的心,这里离葡萄牙的海岸线只有几十海里,一路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很多,异常繁忙。总不会有海盗胆大妄为到这里来公然抢劫吧,那样也太骇人听闻了。
不过,有些时候事情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第九章 狼群(四)
“那就是克里斯先生提到过的东岸人舰队吗,詹姆斯?”海面上,一艘悬挂着圣乔治旗的英格兰战舰游弋着,她的军官正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他的猎物。
“是的,沃尔特先生。”詹姆斯放下望远镜,明确地肯定道:“就是我在佛得角看到的那支舰队。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是波尔多,离这里没有几天航程了,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他们很可能就会顺利抵达那里。”
“难为克里斯先生及时通报了东岸人的踪迹。”沃尔特自信地一笑,“下面就交给我们吧。埃文,把圣乔治旗降下来。然后你去通知全舰队做好准备,抢占上风,轮番炮击,所有船只集中攻击‘戴利爵士’号射击的目标。还有,将距离拉近到三百米内再开火。”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联络官们乘坐着交通艇开始到其余四艘战舰上去传令。很快,海面上总共五艘英国战舰调整好了航向,以纵队队形顺着海面上刮来的西风缓缓移动着。
走在最前方的“海上文学家”号护卫舰最先发现了敌情。很快,“共同市场”战列舰上的瞭望哨也发现了情况,示警的铃铛猛然间被拉响了起来。
王铁锤一个箭步蹿到舰桥边,举起望远镜一看:好家伙,海面上五艘三桅大帆船一字排开,以纵队队形气势汹汹地朝这边逼了过来。
“擦,肯定是英国人!这帮英国佬真他妈执着!”王铁锤恨恨地拍了围栏栏杆,骂道:“不就和你们有商业竞争嘛。至于这么往死里追杀么?!你们这些船开出来不要成本啊。妈的。一个个都是疯子!你们的国王都没替你们出头,你们自己倒这么积极,简直莫名其妙!”
安处等人在旁边脸色凝重地看着前方。英国人的战舰有五艘,吨位倒是不大,普遍在400-600吨的样子,但是火炮都安放了不少,看得出来这些船纯粹就是出来找茬的。
“别愣着了,挂战斗旗!”王铁锤冲着围在自己周围的大副、二副、水手长等人吼道:“二副。你带联络官去各舰联络。南海公司的运输船减速靠后,其他两艘战舰通通给我跟上来,同样一字纵队队形,尼玛,英国佬要战那就战吧!还有,让朱利安的‘夜莺’号看着办,他要逃命就逃命去吧,但我不保证英国人会放过他!”
随着海面上双方各自展开了战斗队形,一场海战似乎不可避免。英国人占据着上风,他们的五艘战舰排成一字纵队。从西北方向不紧不慢地杀了过来。
事已至此,王铁锤倒也没了太多的想法。今天这里不分出个胜负看样子是很难善了了。这个时候他反倒兴奋了起来,脸上涌起了一股病态的潮红。
此时第二护航分舰队也已经完成了队形调整。整支舰队分两列纵队,两艘火力贫弱的南海公司运输船(各有8门火炮)居左侧;以“共同市场”号为排头的战斗舰只居右侧;两列纵队自东南朝西北顺着洋流以1到1.5节的航速低速前进着。
朱利安的“夜莺”号终究没敢逃走,因为他不确定英国人会不会顺手干掉他,反正只要手脚利落、死无对证,那么自己的家族就根本拿人家没有办法。因此,他的这艘装备了16门中小口径火炮的武装商船同样跟在了右侧战斗舰只的序列内,准备迎接英国人的挑战。
“轰!轰!”冲在最前方的“共同市场”号两门12磅船艏炮充分发扬了东岸火炮远射程的优势,在进入八百米的距离后就开始了射击。可惜的是,两发炮弹似乎打了水漂。
炮手们毫不气馁,再接再励继续发射。终于,在第四轮炮击时,一发12磅铁弹击中对方的艏楼,取得了今天的第一发命中。
双方的距离继续拉近,船艏炮的命中率开始上升,12磅炮弹接二连三命中对方船体,但遗憾的是一直未能造成多大的战果。而侧舷火炮处,每门炮的炮长们都在一边估算双方相对航速、距离,一边指挥自己的炮组成员用滑轮组调整着炮口方向,以便能尽快加入战斗。
“轰!轰!”两船距离拉近到了三百米左右,双方的侧舷火炮几乎同一时间展开了齐射。
“共同市场”号右舷上下两层甲板处共32门火炮一齐开火,对方的“戴利爵士”号也毫不示弱,同样用右舷的18门火炮齐射还以颜色。浓烈的硝烟顿时弥漫在海面上,能见度一瞬间降到了最低。
“呼!”一枚8磅铁弹近距离击穿了“共同市场”号艉楼三层舰桥的舱壁,然后一头撞在桌子上,这才耗尽动能滚落了下来。王铁锤此时脸色如同血红色一般,看起来颇为吓人,只见他站在舰桥门口,将身边的四五个联络官流水价地派出去,指挥甲板上的火炮进行射击。
“甲1到甲4炮位,打对方艉楼舰桥!”“我草,谁让你们齐射的,挨个发射懂不!”“乙1炮位,我草你祖宗,这个时候不知道换葡萄弹么?!”“甲5到甲8炮位,换链弹,打对方帆面和桅杆!快!”“卧槽,英国佬这顿炮打得好凶,老子的船长室全毁了!”
两艘船很快交错而过,双方甲板上的炮手们纷纷调整炮口,朝迎上来的第二艘敌舰瞄准。在刚才短短几分钟的交火中,双方发射的所有炮弹几乎都落在了对方的船体上,战斗短促而又激烈。
沃尔特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船体,他预料到了东岸人火炮的强大,但没想到近距离交锋时对方的火炮竟然强横如斯!该死的,竟然这么多32磅、24磅长管加农炮!这些重型舰炮在三百米的距离上将自己的艉楼、艏楼、甲板打得面目全非,几乎每一炮都能将自己除水线部位以外的栎木船壳打出一个破口。
而自己船上引以为傲的两门24磅铸铁炮由于重量原因,只匆匆发射了几发炮弹,略微击碎了对方几处舷侧甲板。对方的船体似乎是用坚固、密实的巴西红木制造的,抗击打能力似乎也比己方的栎木船壳强啊。
交错而过后,双方来不及检点损失,立刻不约而同地把炮口对准了敌方纵队里的第二艘船只,然后开火!
海面上的硝烟越发浓烈,在海风吹拂下竟然也弥久不散,遮蔽了双方瞭望手的共同视线。这个时候任何指挥艺术、阴谋诡计什么的通通没了效果,双方如同中世纪的骑士一般,互相挥舞着长剑,我砍你一刀,你刺我一剑,比拼的完全是炮管子和乌龟壳。
谁的大炮多、炮管粗、打得快、抗击打能力强,谁就更能活下来。
王铁锤站在舰桥围栏边,瞪大眼睛死命观察着硝烟对面英国佬的船只,对方那带着三角礼帽的船长似乎也站在舰桥边,朝这边指指点点。
“轰!轰!”甲1到甲4炮位的32磅火炮次第发射,4枚实心铁球再次轰向了对方的水线甲板。但是英国佬的军舰看起来确实是不惜工本,水线部位的船板奇厚无比,竟然生生承受住了32磅长管重炮的近距离轰击。海盗船与之一比,完全就是渣啊!
炮手们将一个个网兜包裹着的葡萄弹塞进了18磅和12磅火炮的炮筒,然后这些如同葡萄粒一般的小铅球便呼啸着飞向了对方的艉楼和舯部甲板各个炮位处。英国佬的船上一阵惊呼,王铁锤透过弥漫着的硝烟,隐隐约约看到对方舰桥处似乎中弹了,看起对方那边有军官死伤了呢。
“谁打的?打的好!老子给他记功!”王铁锤兴奋地一拍大腿,大笑道:“小兵提士官!士官提候补军官!候补军官立即转正!联络员,给我记下来。联络员……联络员人呢,他娘的全跑了!啊呀,不好……”
“呼!呼!”同样是几枚葡萄弹击中了艉楼二层,一块崩飞的碎木片打在了王铁锤的额头上,顿时让他血流满面。
安处几乎连滚带爬地从顶层枪炮甲板上冲了下来,然后和同样冲过来的船医一同将王铁锤架到了一层甲板上。舰桥那个位置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几乎是炮弹磁铁!安处敢肯定要是王铁锤再站在那里,受伤或战死的几率会达到五成以上。
“尼玛,让老子过去。”王铁锤的眼睛被鲜血糊住了,他一边扯着绷带擦拭,一边吼道:“军官必须站在那里指挥,要让所有弟兄们看到你还在!让我过去,我不想被人看不起!”
也许是失血过多,王铁锤吼了两嗓子后就消停了,然后虚弱地靠在甲板上,任由船医为他清理伤口、消毒、止血、包扎。
“小安,过去,去舰桥那里指挥!”王铁锤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安处的衣袖说道。
安处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你怕了?”王铁锤直勾勾地看着安处。
安处看着王铁锤额头上洁白的棉布绷带瞬间被鲜血染红,半天后脑子猛然一热,转身几步爬到了二楼舰桥围栏住,抓住几名联络官开始给船上各处传递命令,正式接过了指挥重任。
第十章 狼群(五)
炮战仍然在继续。
“共同市场”号战列舰右舷处的各个炮位已经打出了节奏。炮手们平时大量实弹训练的优势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在炮长的指挥下,快速地将火炮复位、清理炮膛、装药、装弹、射击,整个过程娴熟无比。即便有个别惊慌失措的新兵,也在老兵的感染下逐渐镇定了下来。
“联络官,通知枪炮长,12磅短管炮换炽热弹。瞄准敌船的帆布,依次射击!”安处倒背着双手站在舰桥围栏处,故作镇定地看着英国人的战舰。他的喉咙不时干咽着唾沫,身躯也有些轻微的颤抖,不过他还是努力站直了定在那里,不时依据战况下发一些命令。
枪炮长接到传来的命令后,立即冲到各个炮位前,挨个命令炮手们换装炽热弹。
所谓的炽热单,其实就是一枚烧红的铅弹。炮位旁边有个用砖头砌成的隔断空间,里面有个不停燃烧着的小炉子,铅弹平时就放在里面加热。此时炮手们听到命令后,立刻用专用夹子将烧红的铅弹从炉子中取出,接着在弹体表面裹上一层用于隔热的锡做的皮(防止提前引爆炮膛里的发射药),然后迅速将其塞进已经装好发射药包的炮筒里面捣实。
“发射!”炮长将烧红的铁钎插进了炮门之中,只听“轰”的一声,炽热的铅弹呼啸着飞出炮膛。出膛后的炮弹由于初速极高,锡皮在与空气的高速摩擦中快速发热融化,然后赤红的炮弹便狠狠地砸上了敌方舰船桅杆上的棉质帆布。
铅弹轻易击穿了棉质帆布。然后动能衰竭后落进了大海之中。但是它所击穿的地方此刻却开始燃起了好几处火苗。易燃的棉布为火苗的肆虐提供了温床。很快。随着总计十几枚炽热弹的发射,敌船中桅中、上两块帆布开始多处起火。火借风势,不一会儿,两块帆布便大面积燃烧了起来。
接替受伤的舰长指挥战斗的英国“达希”号大副目瞪口呆地看着正熊熊燃烧着的中桅上帆和中帆,然后猛然惊醒过来喊道:“水手长,降帆!快,降帆!该死的,下帆也燃烧起来了!二副。不管你在做什么,立刻给我停下,马上组织人员灭火!”
英国船上的水手们顿时乱做一团,他们在军官的驱使下从躲避处冲了出来,在甲板上乱糟糟地走来走去。水手长大吼着组织他们解开绳索,降下已经着火的帆面;而二副则带着一帮士兵提着装满水的木桶急匆匆地冲了过来,随时准备灭火。
“共同市场”号怎么可能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炮手们在安处的命令下往18磅短管炮里塞满了葡萄弹,然后狞笑着发射了出去。
密集射出的葡萄弹在英舰甲板上密集的人群中制造了惨烈的伤亡。如同恶魔般的小铅球瞄准混乱的中桅甲板,将正在降帆和救火的英国水手、士兵横扫了一遍。至少造成了其三十多名水手、士兵以及多名军官的伤亡。
葡萄弹的巨大杀伤力阻止了英国人抢救着火帆布的努力,他们无奈之下只能砍断了固定帆布下沿的帆脚索。然后让已成一团火球的帆布随风飘荡着。不时有燃烧着的帆布从空中落下,甲板上空宛如下了一场火雨。
“共同市场”号使用炽热弹后,后面的两艘护卫舰有样学样,纷纷将那些烧的通红的小铅球打向了英国佬船只的甲板、帆布上。一时间,英国水手们疲于奔命,他们的军舰上也浓烟滚滚。不过总算还好,有“达希”号的惨样在前,这些英国佬迅速将主帆都降了下来,并且往上面浇水,以应付东岸人“卑鄙”的战术。
而且,他们也不甘示弱。许多链弹被从炮口中发射出来,打向了东岸人战舰的帆布、桅杆,以打击他们船只的机动力。
双方就这样惨烈地继续着。
战斗过了半个多小时,浓烟滚滚的“达希”号三桅风帆盖伦战舰最先退出了战斗。她的中桅风帆被完全烧毁,桅杆也遭到了极大损坏;前桅也很不走运,被东岸人发射的一发幸运的链弹扯断了桅杆,整个倒塌了下来;目前只有后桅的三角帆还在正常工作,但也多处破损,效率大大降低。可以说,目前这艘船已经失去战斗力了。
除了“达希”号之外,英国人的旗舰“戴利爵士”号是受损第二严重的船只。她就像是炮弹磁铁一样吸引了几乎大多数东岸人火炮的攻击,半个小时内几乎挨了两三百发炮弹,整条船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事实上她到现在还能漂浮在海面上,不论是东岸人还是英国人,都觉得挺奇怪的。
其余几艘英国战舰----“美人鱼”号和“信天翁”号只遭受了少量的帆布损坏,人员及火炮的损失也很有限,算是基本保留了战斗力;而排在“达希”号身后的“骑士”号则损失了三门火炮和四十多名船员、艏斜桅被打断、后桅三角帆被烧毁,此外其舰长等多名军官伤亡,不过总算还保留了一定的战斗力。
而东岸共和国第二护航分舰队方面,旗舰“共同市场”号也足足挨了近两百发炮弹。其中艏楼舱壁上被英国人的火炮打得到处是洞,艉楼二层船长室及三层舰桥也损毁严重,航海长负重伤。右舷上层甲板有三门火炮被击毁,炮手死伤八人;二层甲板一处8磅炮组则较为倒霉,装运弹药的炮手被一发英国炮弹击中,发射药包不幸被引燃,然后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爆炸不但导致整个炮组三名炮手死亡,同时也导致了邻近两个炮组多名炮手受伤。
虽然经受了这样那样的打击,但是“共同市场”号战列舰无愧于其强大的生存能力,目前仍然保持了强大的战斗力。她的32磅和24磅长管重炮一直是英国人的梦魇。
“红鳟鱼”号的情况则大同小异。这艘前西班牙秘鲁舰队巡航舰中弹不多。伤亡不大,除了帆面破损严重外,目前整条船还维持了七八成的战力。
与之相对的是,“海上文学家”号的情况则有些不妙。这艘由海盗船改装的护卫炮舰虽然中弹也不是很多,但是她的水线部位无比倒霉地被“戴利爵士”号发射的一枚24磅炮弹击穿,破了一个大洞。目前船上的水手们正一边用大量的帆布堵在破口那里,一边努力地修补破口。不过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妙,就连舰长韩德智都对成功封堵破口的信心不是不足。
至于帕斯奎尔家族的武装商船“夜莺”号以及南海运输公司的两艘运输船。则情况相对良好。“夜莺”号只中了寥寥十几发炮弹,造成几名水手受伤,可以说基本完好无损。而弗鲁特运输船“蓬莱”号和“瀛洲”号由于躲在战舰的另外一侧,只中了一些倒霉的流弹,船体基本没损伤,人员更是没有丝毫损失。
惨烈的战斗进行到这里,双方都有些打不下去了。
一方面是英国佬人员、船只损失严重;另一方面东岸人的“海上文学家”号护卫舰的情况很不妙,船舱已经进了不少水,水手们在没过脚踝的积水中艰难地封堵着漏洞。
双方都过低地估计了对方的实力,同时也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实力。尤其是英国人在这方面犯了严重的错误。
又过来十来分钟,双方的几艘战舰再次打出了几轮齐射。终于坚持不下去的英国人趁着处在上风时调头脱离了与东岸共和国护航分舰队的接触。朝北方撤退而去。而在此之前,“达希”号战舰上剩余的英**官与水手们已经乘坐交通艇撤退到了其他英国船只上,陷入熊熊烈火之中的“达希”号被遗弃了。
受损最严重的“戴利爵士”号走在最前面,接着是“美人鱼”号和“信天翁”号,“骑士”号由于所处位置只能殿后。安处指挥“共同市场”号上前追杀了一番,又送给“骑士”号十几发重型炮弹作为临别礼物后这才返回。
至此,这场发生在葡萄牙外海的战斗终于结束了。英国人和东岸的护航舰队大战一番,然后又各自撤退,战斗发生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
英国人撤走后,头上绑着绷带的王铁锤慢慢走到舰桥围栏处,轻轻拍了一下安处的肩膀。没想到安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的整个身体都完全僵硬了,身上的军服更是被汗水浸透。
“去军官休息室换身干爽的衣服,再喝几口烈酒驱驱寒。”王铁锤看着安处说道,“现在是冬天,冷得很,别冻出毛病来。”
安处点了点头,随即朝楼下走去了。
王铁锤看着他的背影,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白纸。白纸上赫然写着“关于调离安处海军少尉‘共同市场’号战列舰大副的申请书”几个大字,其第一行内容中更是出现了“安处海军少尉在战斗中瞻前顾后”等负面评语。王铁锤定定地看了半天,随即嘿嘿笑了笑,然后将整张白纸撕了个粉碎,随手扔进了海里。
“海上文学家”号最终还是没能封堵住底舱的漏洞。无奈之下,王铁锤将其军官和水手们全部转移到旗舰上来,然后下令弃舰。这场战斗,第二护航分舰队六艘船只战沉一艘、受伤三艘,是东岸共和国海军成军以来最惨重的损失。
而他们的对手英国人的损失也不小。“达希”号烧毁后沉没、“戴利爵士”号(后归航途中弃舰沉没)和“骑士”号重伤基本报废,“美人鱼”号和“信天翁”号也需返厂大修。
1月30日,历经千难万险的第二护航分舰队终于驶进了波尔多港。
第十一章 外交抗议
“谢天谢地!”许信看到熟悉的几名穿越众海军军官都从船上下来后,连忙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菩萨保佑。
“行了,老许,别神神叨叨了。”头上裹着绷带的王铁锤一把拉住了他,然后低声说道:“船上的货物迅速组织人手搬运到商站。还有,舰队里不少弟兄们受伤了,有的还不轻。去城里找点医生过来,开高价,一定要让他们过来。这些受伤的弟兄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这两天已经死了好几个了,还有十几个现在也很难说脱离危险了,能挽救一个是一个吧。”
许信点了点头,很快吩咐人去办了。他如今在城里也算是小有地位的名人,请几个医生过来并不费什么事。
“那些受伤的弟兄们就暂且安排在商站里养伤。”王铁锤继续说道,“还有,南海公司的两艘船卸载完毕后,你尽快安排人往船上装物资吧。还有移民,速度要快,争取明天就能搞定。”
“什么?你们明天就走?”许信愕然道。
“和英国人结了这么大的梁子,不尽快跑路怎么办?如今老韩的船也沉了,我们的护航力量更弱。英国人的老巢就在附近,必须尽快撤离!”王铁锤不容置疑地说道,“帕斯奎尔家族的货款结清了的话也让我带回去。老许,我说实话,从这次战斗可以看到英国人的决心不小,下次来波尔多不一定是什么时候。要不,你这次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行!”许信也坚决地说道,“波尔多商站是国家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建立起来的。放弃了太可惜。况且。我留在这里。关键时刻还能为国内传话。”
“传话?城内有英国人?”
“当然了。”许信理所当然地说道,“英国正式外交官呢,负责英国商品的进出口、以及规范本国商人在波尔多的商业行为。要不,我想办法和他们接触下?”
“这个我没法做主,你是全权代表,你自己看着办吧。”王铁锤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说道:“战斗这么打下去我们吃不消的。我们有多少人、船和英国人耗?更别说这么一封锁,贸易完全断绝。国内的经济怕是很困难呢。当然了,你也别坠了咱们的气势,不然英国佬更不会拿咱们当回事了。”
“分寸我会把握好的。”许信点了点头,“那么,我也不耽搁你们时间。我马上组织人员去运货,火药、生铁、亚麻、铜、铅、锡、石墨,全是国内急需的物资。货款我也要求朱利安今天结清,明天你们早点出发吧。”
回到商站后,许信一面安排人手去做各种事,一面起草了一份措辞强硬的抗议信。准备递交给波尔多城内的英国外交官。写完后许信又通读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方才放进了自己的牛皮公文包内。然后坐上了商站内的四轮马车,朝英国外交使节的府邸而去。
英国外交使节的府邸很快便到了。许信的一名随员从马车上下来,径直朝大门走去。
大门口一名英国中年男子快步上前,用略带狐疑的目光看着这名长着拉丁面孔的年轻人,用询问的口气问道:“年轻人,我想也许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是英格兰王国驻波尔多外交领事亚伯拉罕先生的府邸,你确定你是来这里吗?”
年轻人走到他的面前,微微鞠了个躬,然后说道:“日安,先生。我是华夏东岸共和国驻波尔多全权代表外交助理康斯坦丁,我的上官想和亚伯拉罕先生进行一次坦率的会谈,请问是否可以安排?”
中年人听到“华夏东岸共和国”几个字眼后脸色微微一变:“亚伯拉罕先生正在处理公务,我不确信他是否能抽出时间来和你们会面。事实上,我不认为双方还有什么可以商谈的。弗吉尼亚公司和商人冒险家公司的诸位理事们向亚伯拉罕先生抱怨贵国海军的海盗行径,亚伯拉罕先生接受了他们的抱怨,作为一位正直的上流绅士,我想他是不会和来自海盗国家的人有任何接触的,这有损于他的声誉。”
康斯坦丁面无表情地等待中年人说完,然后从公文包中取出了许信撰写的外交抗议信,递交给中年男子后说道:“真的很遗憾,亚伯拉罕先生对我国存在严重的偏见,这影响了他的判断。那么,请将这份信件递交给亚伯拉罕先生,我们会在这里等待十五分钟。如果亚伯拉罕先生仍然不肯见面的话,我们就将离去,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将由亚伯拉罕先生承担。”
中年男子惊异地看了康斯坦丁一眼,然后匆匆走了。
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许信从马车中走了下来,小次郎和新左卫门二人一左一右紧紧护卫着他。天气比较冷,三人嘴里呼出的白汽在空中漂浮着。
十分钟后,中年男子匆匆走了过来,然后说道:“亚伯拉罕先生请华夏东岸共和国全权代表许信先生到书房商谈。”
许信点了点头,然后与中年人走了进去。
亚伯拉罕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他在波尔多担任英国使节已经好几年了,以学问渊博及处事公正著称。
“日安,亚伯拉罕先生。”许信摘下河狸皮礼帽,朝亚伯拉罕礼节性地微微鞠了个躬。
“日安,许先生。”亚伯拉罕手里拿着烟斗,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羊毛丝绸混纺礼服,随意地朝周围的座椅挥了挥手,道:“请坐。”
许信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然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尊敬的亚伯拉罕先生,关于我国递交的抗议信,您做何答复?”
亚伯拉罕没有回答许信的话,而是吩咐仆人端上来一壶茶,然后说道:“这是一种在远东被称做铁观音的名茶,我想许先生您会喜欢的。来吧,我很享受它的清香。”
许信耐着性子喝了一口,然后继续问道:“亚伯拉罕先生,关于我国……”
“不介意吧?”亚伯拉罕晃了晃手上的烟斗,笑眯眯地打断了许信的问话。
“您请便。”许信一脸两次被打断问话,气势为之一挫。只能郁闷地坐在那里,干脆闷头喝起了茶。
亚伯拉罕悠然自得地抽起了烟斗,袅袅的轻烟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那样迷离,房间里一时显得有些安静。
“弗吉尼亚的烟丝,我的最爱,呵呵。”亚伯拉罕突然笑眯眯地说道,“带有原产地的纯正香味,售价4苏一包。当然了,两年前它的售价不过才3苏一包,去年最高峰时售价达到了8苏一包。价格波动如此剧烈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东岸人人为阻碍了商品的正常流通,而且弗吉尼亚公司的商船无端遭到你们的袭击,损失惨重的公司理事会不得不决定提价以弥补损失,这让我们的客户产生了很大的抱怨。”
“亚伯拉罕先生,您的话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指控,我不得不向您表示我强烈的愤慨。”许信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国政府一贯倡导自由贸易原则,并且为保护各国商船正常贸易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决不会做一些有损国家声誉的不合适的行为。反倒是这次,我们国家正常前往波尔多贸易的商船却在一路上多次遭到贵国船只的骚扰、袭击,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财产和人员损失。在此,我正式向贵国政府提出抗议,请贵国政府严格约束以东印度公司、弗吉尼亚公司为首的海盗联合团体,并且赔偿我国政府相应损失。否则,依据对等原则,我国政府将保留一切行动自由的权利。”
“年轻人的火气总是这么大呢。”亚伯拉罕继续抽着烟斗,悠然自得地说道:“很抱歉,伟大的英格兰王国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如果贵国政府再一意孤行,阻断正常贸易,任由事态恶化、扩大下去,也许我国政府会应商人们的请求采取断然措施制止这一切的发生。我相信,如果国王陛下真的做出决定的话,那么对于贵国政府而言,这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没必要继续了。
许信站起身,戴上帽子,然后礼貌地朝亚伯拉罕点了点头,嘴上却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国政府同样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既然贵国政府以诉诸武力讹诈我方,那么还是让大炮来说话吧。再见了,亚伯拉罕先生,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您依然能够这么悠闲自得。”
许信转身离去后,亚伯拉罕依然一动不动地靠坐在椅子上,嘴角依然刁着那枚烟斗。
“保罗,沃尔特在哪里?”良久后,亚伯拉罕突然朝仆人问道。
“沃尔特先生去拉罗谢尔了。”仆人很快回答道,“‘骑士’号战舰损毁得比较严重,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的修理才能够重新出动,目前沃尔特先生正在那里监督法国人修理船只呢。昨天东印度的汉密尔顿先生隐晦地表示了对沃尔特先生的不满,他认为正是由于沃尔特先生的指挥失误才导致东印度公司损失了两艘战舰和一百多名水手,而弗吉尼亚公司的船只却毫发无损……”
“够了,保罗,一会我会写一封信交给你。你今天下午就搭乘商人冒险家公司的商船回去,给我将信交给坎特伯雷大主教。记住,信在交到主教大人手中前不能给任何人看见。”亚伯拉罕看着保罗的眼睛,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说道。
“遵命。”
第十二章 须鲸港的战斗
时间倒回到1637年元旦。就在第二护航分舰队在温暖的佛得角海域艰难航行的时候,在雨雪交加的马岛须鲸港(原苏利文避风湾),两百多名居民正惊慌失措地看着海面上一支来历不明的风帆舰队。
正停泊在港内准备装运建筑物资的“东岸之鹰”号舰长李毅也面色凝重。自从华夏东岸共和国正式宣布马岛为领土,并在苏利文避风湾内原海军秘密补给点的基础上修建了须鲸港后,虽然也常有一些捕鲸船、渔船或者途径麦哲伦海峡的各国商船前来港口内躲避恶劣天气或者补给物资,但一次来四艘战舰这还是头一回。
“来着不善啊。”李毅举着一具河南玻璃厂出品的20倍军用望远镜,朝身旁“加利西亚飞鱼”号代理舰长黄杨海军少尉说道。
黄杨也举着一具望远镜在看:“全是三四百吨的小型战舰或武装商船,普遍装备了16-22门火炮,火炮看样子多为中小口径,最大我估计不会超过18磅,而且数量很少。”
李毅盘算了下,这时候他若是带着“东岸之鹰”号硬闯的话多半闯不出去。须鲸港建在苏利文避风湾内一处河口内,这样的港口条件避风那是绝好了,但是进出港口的时候却很耗时。如今海面上一票明显不是善茬的舰队堵在那里,你再在那边慢吞吞出港的话多半会被别人的大炮轰得很惨。
因此,李毅和黄杨很快达成了一致,坚决当缩头乌龟不出去。先耗着。看看这帮人想干什么再说。也许人家只是来躲避风浪的呢。
这帮人的目的很快就清楚了。只见四艘战舰上放下了许多小艇。这些小艇上的水手们穿着油布雨衣,拿着工具在海面上测量水深。
“长官,这帮人想登陆,马蒂亚斯上士让我来问问要不要开炮?”一名气喘吁吁的查鲁亚人跑过来问道。
黄杨也看向李毅。李毅是海军中尉,是此地军衔最高的人,同时也是海军部任命的临时马岛守备官(负责往南非中转输送物资),这个开炮的命令只有让他来下。
“先警告性射击,若是对方仍不退却或者还击的话就让所有岸防炮一齐开火。”李毅毫不犹豫地命令道。
须鲸港的炮台建在河岸右侧。共有两门18磅加农炮、四门12磅加农炮和四门8磅加农炮。炮手共有三十多人,都是本地的居民,平时倒也经常训练。水平虽然比不上海军的舰炮手,但也差不了太多,操作固定岸防炮台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须鲸港城区是一座周长不多四百多米的小型城堡,城头每个方向各安放了两门火炮。此时城内所有男性居民都被动员了起来,甚至一些强壮的妇人也被分配了任务,必要时她们也是会上阵作战的。没办法,须鲸港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只能尽量发挥出每一个人的力量。
当年俘虏后被流放在这里的西班牙及英国海盗已经穿上海军制服回东方港享福去了。不过接替他们的查鲁亚炮手也不是等闲之辈。被大量实弹射击喂出来的他们发挥出了高超的实力,一枚8磅小铁球从炮口中飞出。落在了敌舰前方百余米处。
这是很明显的警告性射击了。但是这些不知名的敌人显然不为所动,他们乘坐交通艇正在测量水深的水手们毫不理会,继续进行着测量,但看得出来动作明显加快了。
海面上的四艘敌方战舰也有了动作,他们排成了一字横队,将船舷与港口炮台平齐,然后自东向西行驶。
“轰!轰!”第一艘经过炮台正面的敌方军舰侧舷十二门火炮打出了一轮齐射。密密麻麻的炮弹越过充斥着雨夹雪的天空,大部分落在了海面、河面上,只有极少数几枚落在炮台附近的泥地里。泥泞的土地良好地吸收了炮弹剩余的动能,炮弹在地上跳了几下后就静止不动了。
敌人如此动作,炮台方面自然不会再客气,马蒂亚斯这个来自波美拉尼亚的德意志大汉立刻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炮手们迅速将发射药包塞进炮筒,然后将一枚枚锈迹斑斑的铁弹塞了进去,再用通条狠狠捣实。炮长们仔细观察了一些敌舰的位置后,再调整好火炮的角度,然后发射。
敌舰采取的是轮射的方式,即四艘军舰一字排开,挨个上前开火。前面一艘战舰射击完毕后开走,后面一艘战舰接着上来开炮,以保持连续不断的火力压制炮台。
但是他们的努力注定不会有太大的效果。须鲸港城外炮台上的十门火炮全部是半埋在地下的半封闭式炮台,暴露在外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射击窗口,外面全部用厚厚的砖墙围护着。而且每门炮的位置均经过精心涉及,互相形成交叉火力,确保不会留下射击死角。
因此,双方互射了半个多小时后,十个岸防火炮掩体是一根汗毛也没伤着,但是海面上的几艘敌方战舰却着实挨了二十几发炮弹,虽然没造成什么伤亡,但是士气方面却是完全低落了下来。
须鲸港城头的两门12磅榴弹炮也开始向海面上射击,他们的目标是那些正在测量水深的敌方交通艇。不过,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大的范围,能打中那些交通艇才真是见鬼了,他们所做的无非就是给敌人增加一点心理压力而已。
“东岸之鹰”号和“加利西亚飞鱼”号停泊在河内码头边,没有参加战斗。而因为地形关系,海面上的敌方军舰火炮也射击不到码头这里。战斗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明白,单靠海军是解决不了战斗了,决定胜败的还是得看陆军。
战斗在下午时分暂时结束了。雨夹雪也下得越来越大,马岛这个地方,一年365天中得有265天在下雨或下雪,而且常年挂着五六级以上的西风。在这种环境中战斗,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第二天,也许是昨夜突击测量完了水深,一大早海面上四艘敌舰就开始冒着炮台猛烈的炮火抵近射击。同时船上放下了大批的小艇,小艇上满载装备了五花八门武器的水手。即使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之中,这些水手们仍然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亚麻短衫。一无所有的他们一边痛饮着烈酒,一边用粗俗的英格兰俚语咒骂着岸上的敌人。
城头上的火炮此时终于发威了。炮手们估算这时间与距离,将爆炸弹的引信截短,然后塞进炮管,只听“轰”的一声,轻飘飘的爆炸弹在这些登陆船只的上空凌空爆炸。装在弹壳中心的铁钉和破铁片四散飞舞,一些不走运的英国佬顿时就被击伤。
四艘英**舰上共放下了十几艘小艇,载运了约百来名水手上岸。这些水手在军官的指挥下排成相对密集的阵型,朝正和军舰猛烈对射的岸防炮台侧翼攻去。
这个时候停泊在河港码头内的“东岸之鹰”号和“加利西亚飞鱼”号终于开火了,他们两艘船上在射角内的十几门火炮朝岸上这些可怜的英格兰水手展开了猛烈的炮击。密集的葡萄弹和爆炸弹在两三百米的距离上直直射向了毫无掩蔽物的他们,在他们的队形中犁出了一条条血路。与此同时,城头上的两门12磅钢炮仍在一刻不停的射击,而且一些火枪手也用手头的燧发步枪朝百来米外的英格兰水手们开火。
英格兰人不过才登陆了十来分钟,这一百多名水手就迅速垮了下去。城墙、码头和炮台间空旷的三角地带内遗留下了三四十具尸体,以及为数不少的躺在地上哀嚎的伤员。
“战斗结束了。”李毅将望远镜扔给了黄杨,然后说道:“四艘英国小型军舰上能有两百名战斗人员就已经很奢侈了,刚才上岸的一百多能站着回去的怕是还不到一半。再加上目前和炮台对轰造成的损失,昨天和今天他们起码在这里交代了七八十人。他们又不傻,须鲸港这个地方虽然不是什么硬骨头,但显然也不是小胳膊小腿的他们能拿下的。看吧,外面天气这么差,也许明天就会撤走了。发财的地方多的是,何必在这里和咱们干耗呢。”
“呵呵,是啊。”黄杨附和着说道,“不过须鲸港的防务仍要加强,人手实在太少了。要是下次英国佬的船再来多点,保不齐这里就被攻下了。”
“别想那么多了。”李毅说道,“目前看来须鲸港完全不是英国人攻击的重点,他们的目标怕是还在本土啊。第二护航分舰队出去了还没回来,现在家里能上阵的战舰其实就‘八月十日’号和‘小猎犬’号两艘,要防护的海域又那么多,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不出二人所料,英国佬在看到没有便宜可占后,当天下午四艘小型战舰就拖着残破的身躯离开了须鲸港,钻进了浩瀚的南大西洋之中。
第十三章 十二字方针
本土的形势确实比较严峻。
“去年(1636年)12月25日,两艘海盗船袭击了一队往返镇海堡与东方港之间的运煤船,造成两艘60吨级沿海运煤船沉没,不但损失了80吨精煤,还造成了10名水手的伤亡。”
“本月(1637年1月)1日,往返东方港与科洛尼亚之间的“生意人”号武装商船遭到两艘不明国籍的船只袭击,“生意人”号奋勇抵抗后受伤逃脱。”
“本月10日,罗洽港遭到三艘护卫舰炮击。”
“12日,趁着海军战列舰出海护航,五艘不明国籍战舰意欲进入鸭子湖水道,后被镇海堡岸防炮台击退。”
联合参谋本部内,海军部一等参谋、中尉丁一愚正对各位军方大佬、中央执行委员们做着汇报。最近沿海地带出现了大量不明国籍、身份的船只,四处袭击东岸承担运输任务的船只,并且攻击沿海港口设施,意图登陆。
而目前国内留守的海军第一护航分舰队只有“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和“小猎犬”号护卫舰两艘战舰,明显力量不足。一会此处示警,一会那处出现敌船,搞得两艘船疲于奔命。为了扭转这种窘境,海军部不得不制定了定期、定点船队护航制度,此举主要是为了护卫从镇海堡到东方港的运煤船的安全。
不过保护了本国船只,前来贸易的他国船只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之前几年络绎不绝的移民船、贸易船在“海盗”持续不断的骚扰下已经渐渐销声匿迹,它们的消失给东岸带来了巨大的困难。首先是移民人口来源顿时少了一半左右。其次是国内急需的亚麻、金属、火药、木材、优质煤炭等战略物资进口量的急剧减少。除此之外。蜡烛、香料、蔗糖、可可、咖啡、染料等生活物资的短缺更是和民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海军实力有限。如今已经是顾头不顾腚,只能尽量保护本国船只的安全和各航道的畅通,至于他国的贸易船只,只能自求多福了。
“以上就是近一个月内的近海安全局势。”丁一愚中尉合上了手头的文件,然后总结道:“总的来说,形势恶化的很快。那些海盗经判断大部分是英国人,小部分是起哄跟着打劫的荷兰人、西班牙人。元旦当天,‘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在罗洽港外海搭救了几名因船只触礁沉没而漂浮在海上的英国交通艇。据俘获的英国水手供称,他们都是受了东印度公司、弗吉尼亚公司以及商人冒险家公司的怂恿或者雇佣而来袭击我们船只或港口的。”
“也就是说,此事并没有英国官方在主导?”司法委员白斯文靠坐在椅子上,问道。
“可以这么说。”丁一愚肯定地说道,“事实上目前英国官方根本没有额外的精力来插手南大西洋的事务。而且其国王查理一世正因为任命前白金汉公爵的老部下劳德担任坎特伯雷主教而与苏格兰人关系紧张,双方随时可能开战。而英国目前又极度缺乏军费,国王正与议会扯皮,很难想象这个时候他们会出动耗资远大于陆军的海军到上万海里之外的南大西洋远征一个陌生的国度。”
“所以,目前在我们沿海以及航路上出没的敌人都是那些公司的船只?”白斯文听到英国政府没有插手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些公司虽然资本雄厚,但一次出动这么多船只袭扰我们的港口和交通线。时间长了他们也吃不消吧。他们会不会支撑不住而退回去?”
“不把人英国佬打疼了,让他痛彻心扉,你指望他会主动缩回去?”彭志成黑着一张脸在那边讥讽了一通白斯文,然后继续毫不留情地打击道:“英国这些大公司和我们的根本矛盾是什么?难道真是因为我们抢了他们几条船?天真、幼稚!对弗吉尼亚公司和马萨诸塞湾公司这类在北美有殖民地、有自治政府、有基础工业的殖民公司来说,我们东岸共和国往小了说是他们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往大了说就是争夺新大陆主导权的竞争对手,不然你认为他们会这么卖力来对付我们?”
彭志成的一番话说得白斯文这个律师出身的前文艺青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至于东印度公司和商人冒险家公司嘛,那就更明显了。”彭志成讥笑道:“我们抢了他们的市场。我们将利润丰厚的呢绒做成了白菜价,我们将印度棉布逐出了很多市场,我们更是打击了英国国内刚刚兴起、还正处于萌芽状态的棉纺织工业。要是这样还不找我们拼命,那这两家公司干脆关门算了。知道什么叫不可调和的矛盾了吗?这就是!这是不可能和解的,除非一方做出让步,否则就只有通过激烈的暴力手段才能解决最终矛盾。”
彭志成的一番话说得众人心里沉甸甸的。是啊,这种不死不休的竞争关系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呢。成熟的市场就那么多:法兰西、神圣罗马帝国、北欧、俄罗斯、波兰立陶宛联邦、意大利诸邦国、西班牙以及异教徒的奥斯曼帝国,这个超过一亿人口的市场东岸共和国目前才仅仅攻占了百分之二多一点,英国人就已经暴跳如雷了,想想要是以后全面占领了这些市场后,英国人还不得发动举国战争来灭了你啊。
“海军部目前有什么对策呢?”政务院总理马甲看着大嘴巴的彭志成,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痛,然后干脆问起了王启年。
刚才彭志成说话时,一直保持着低调的王启年这时终于被马甲揪上了前台,不得不说话了。
“目前海军实力有限。”王启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一干大佬们皱起了眉头,“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内的‘自由贸易’号战列舰怕是还要一年才能完工,而且目前贸易断绝,巴西红木没法输入,完工日期更是很可能要拖后。倒是镇海造船厂内建造的两艘‘扬武’级快速巡航舰再有两个多月就要完工了,到了那时候我们的窘境也许能够稍稍得到一点缓解。”
“我问你现在海军部有什么对策,你怎么尽跟我东拉西扯些没用的东西。”马甲的火气有些上来了,他朝王启年瞪了一眼,提高声音问道。
政务院总理马大炮在众人面前还是有些威严的。于是王启年不得不苦着脸正面回答:“我们……海军的短期对策归纳起来就是十二字方针:冷静观察、沉着应付、有所作为。”
“怎么理解?”马甲紧追着不放继续问道,“现在国家经济有些困难,正是需要你们海军站出来为国家排忧解难的时候,你可不能给我打马虎眼。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就要和马主席商量召开全体大会撸了你!”
房间里众人仿佛没有听到马大炮要撸一个中央委员这样骇人听闻的话语,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做沉思状。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启年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只见他清了清嗓子,说到:“‘冷静观察’的意思就是要仔细确认敌人的实力、战斗决心、后勤补给基地、国际形势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只有把这些搞清楚了,我们才不会打无准备之仗;‘沉着应付’的意思就是目前留守国内的海军实力不足,暂且宜以保住重要海上交通线以及港口安全为第一要务,确保国土安全,稳定人心;至于‘有所作为’,我们海军部计划等第一护航分舰队返航后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行动,以削弱敌人的战斗意志、动摇他们的战斗决心,简单来讲就是以打促和。”
“大规模行动?目标是什么?打到什么程度才罢休?”
“目标就是这些英国公司有重要商业利益的地区。比如:加勒比海中的岛屿、北美殖民地、西非贸易站、东方贸易航线等等,这些地方都是这些大公司的命根子,一旦被我们摧毁或控制,他们才会知道有多痛。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冷静思考到底要不要调整对我们的敌视政策。也只有这个时候,我们双方之间才有那么一丝和谈的基础。”王启年环视屋内众人,然后缓缓说出了这个侵略性极强的计划。
“有多大把握?”一直没说话的执委会主席马乾祖终于开口了。
“两艘战列舰、两艘快速巡航舰、两艘护卫舰倾巢出动,直奔英国人的据点,以杀伤人员和摧毁设施为首要目标,快进快出,在英国人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撤退,以达到我们的战略目的。”王启年说道。
“可以考虑执行。海军部迅速制定详细计划,然后上交执委会讨论。”马乾祖沉默半晌后,一锤定音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见。
在马乾祖表示同意后,萧百浪等人也纷纷附和,政务院总理马甲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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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抹朝阳透过树荫洒在院子里,院子里青草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是那样的晶莹剔透。几只母鸡咕咕叫着走来走去,不时有只母鸡在草堆中翻捡出一条青虫,然后顿时引来其余几只母鸡的激烈争抢。
安达十五坐在门口的木墩上,出神地看着门外。他的鞑坦妻子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为他准备着早餐。早餐主食是由奢侈昂贵的大米熬成的浓粥,以及鸡蛋、烤肠、奶酪和清爽可口的咸菜。
这样一顿早餐,即使是在富庶的东方港,也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吃得起的。不说别的,就说那大米,别看平安镇是目前全国唯一的大米产地,但本地种植水稻的百姓一般来说可都没有福气吃上自己种出来东西。
没别的原因,在这个目前还是以土豆为主食的国家里,面粉和大米的价格是惊人的昂贵。老百姓舍不得自己吃,纷纷将其售卖到东方港,那里的达官贵人们出手阔绰,换回来的钱够自己去集市上买上许多上好的拉普拉塔牛肉以及孩子们喜欢的可可粉了。
不过这些对于安达十五来说都不是问题。这个跟随海军参加过两次私掠行动、如今更是煤河乡(煤矿所在地,人口破千后升格为乡)派出所副所长、民兵连副连长的前日本落魄武士,如今可是个不缺钱的主。
当年拿到海军下发的私掠奖金后,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选择赎买土地,而是凭着和徐文选的交情投资了他在平安镇的榨油作坊。然后又和几个派出所的老兄弟一起。雇佣了一些瓜拉尼人。在煤河河心岛的沙地上种植葡萄酿酒。收获颇丰。
这两项成功的投资使得他的资产和别人一下子拉开了不小的差距。如今,这两项投资每年带给他的收益都不下两百元,使他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富人。
但是生活上的富足并没有能够让他感到满足。
本地的瓜拉尼部落被镇压了一批、调走了一批后,剩下的人一直都很老实,因此他平时的警察生涯就有些无所事事了。每日早上准点到办公室报到,然后带上几位老兄弟在本地瓜拉尼人敬畏的目光中巡视一番,然后就没什么别的事了。
这样的生活他感到腻味透了。只有每周两次的民兵军事训练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兴奋,在训练中。身为副连长的他将那群泥腿子们操练得哇哇大叫。而在个人技能比武中,无论是徒手搏斗、冷兵器厮杀还是燧发枪射击,能叫他甘拜下风的怕是也只有他的连长寿道士了。
最近几个月来和英国人持续恶化的局势都传到了偏处边疆的煤河镇,每日里宣讲队的那帮人都在镇里集市的小广场上宣讲英国人的腐朽、贪婪与邪恶,以及他们无端阻挠东岸共和国正常贸易的无耻行径。并将最近国内物价上涨、商品短缺的窘境统一归罪到英国佬的头上,这激起了很多人对英国人的反感,甚至包括很多原本就来自英格兰的移民也持这样的态度。
各个村、生产队、厂矿企业负责人也三天两头开会,向底下人灌输无耻英国人所犯下的罪恶行径,尤其是在切萨皮克湾外海克利福德舰队在雾中偷袭我正常行驶的“和平商船队”的海盗行为更是被反复提及。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安达十五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也许……要打仗了?
想到这里。安达十五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我果然是不甘于寂寞的人啊。
“夫君。吃饭了。”他的鞑坦妻子说着一口略显古怪的汉语,将早餐端了上来。然后,这个鞑坦女人又走到里屋,将两个睡眼惺忪的小孩抱了出来,并督促他们用牙粉清洁口腔。
安达十五大口吃着丰盛的早餐。爽口的咸菜就着粘稠的米粥,安达十五西里咕噜一气吃下去两大碗,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条斯理地吃起烤肠和鸡蛋来。
马蹄声渐渐邻近。安达十五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门外远处田野边的小路上,一名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正骑着一匹高大的卢西塔诺马朝这边奔过来。
“是邮差!”安达十五很快认了出来,而且,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起来,脑海中更是隐隐有些兴奋感。
邮差熟练地勒住马匹,然后快速下马朝屋内喊道:“煤河一村,安达十五先生,有您的信件,签发自东方港陆军部。”
“陆军部!”安达十五兴奋地一跃而起,走到门口后一个跨步立正,然后双手郑重接过邮差递过来的一封信件,仿佛这封信件就是他的上级军官一样。
“致陆军预备役上士安达十五先生:鉴于英格兰王国东印度公司、商人冒险家公司、弗吉尼亚公司等不良企业恶劣的海盗行径,导致国家利益严重受损,国民正常生活受到严重干扰。为打击敌人战争潜力,联合参谋本部决定采取断然措施,特征召复员老兵入伍。见信签收后请于1637年3月31日前至镇海堡码头操场陆军临时代办处集合报到。国家利益不容侵犯,望诸君为共和国福祉奋勇作战。另,凭此证可在国内免费乘坐车船。”安达十五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陆军部签发的征召信,信里面详细写明了报到的时间和地点。
“辛苦了。”安达十五朝邮差鞠了个躬,然后将征召信郑而重之地塞进了内衣口袋里。
“这是我的工作。”年强的鞑坦邮差笑了笑,“我的哥哥也应征入伍了。他的骑术很好,比那些吹牛吹得没边的哥萨克们还要好,他现在是一名光荣的骑兵下士了,他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加油,安达十五先生!村长说这些英格兰人比以前在老家欺压我们的波兰老爷还要可恨,干掉他们!”
“干掉他们!”安达十五用力地挥了下紧握成拳的右手,思绪已经迅速飘飞到了那充斥着呼喊声与爆炸声的战场上。
……
镇海堡海军基地。
海军部长王启年穿着海军秋季常服站在码头栈桥上,陪着他的是此地的地方政府官员、船厂官员以及一干海军军官。
狭窄的鸭子湖入海口,两艘修长的军舰一前一后朝港内驶了过来。这是两艘参加第三次海试刚回来的“扬武”级快速巡航舰----“扬武”号、“扬威”号。这级快速巡航舰标准排水量为525吨,整个船体看起来较传统盖伦船较为修长,长宽比达到了五比一以上。
为了减少航行时的阻力,自然科学研究院数学所的一帮人反复计算并模拟了大量船型,最终才定下了这条船的外形。没办法,穿越众实在缺人才,根本没人会设计船舶,更别说这些17世纪的风帆船了。这些年来穿越众中有不少人跟着欧洲来的弗兰芒造船匠踏踏实实地造了几年船,如今算是对这个时代的帆船设计有了一点概念。
自己有了一定实践经验和理论基础后,一帮在船厂里耗了几年的“数学家”们经过反复计算、模拟,并制造了大量模型验证后,历经无数次修改才最终定下了“扬武”级快速巡航舰的型制。这级快速巡航舰不但船体修长,而且设计员们参照了后世船只曲线形的船艏,摒弃了传统的宽幅盖伦帆船设计,采用了类似飞剪式船艏的设计。
只不过这种船艏并不是完全的飞剪式船艏。为了保持船只的稳定性,设计员们并没有敢于对传统的盖伦船进行大范围的变动,船艏建筑仍然存在,只不过被大大降低和减小了。而且那些弗兰芒船匠们坚持认为这样的结构虽然不如空心船艏容易在波浪上翘起,但稳定性是大大加强了。
他们造了一辈子的盖伦船,眼前这种长宽比放大到五比一的修长船体就已经让他们为船只能否稳定航行而担心了,更别说那种空心船艏的变革性设计了,他们无法接受这样激烈的改变。当然,穿越众设计员们也不知道飞剪船该怎么设计,一切只能慢慢摸索。
这艘三桅帆船使用的还是横帆,航速在标准海况下达到了7节,顺风顺水时甚至能够达到9-10节的超高航速。这样的速度在普遍航速为3-4节的风帆盖伦船中真的是鹤立鸡群,因此海军部的一帮官员们对于这种船只还是相当喜爱的。
每艘“扬武”级定员为142人(不包括随船陆军),装备有八门24磅加农炮、八门18磅加农炮、十二门12磅长管/短管炮以及八门8磅短管炮(发射葡萄弹、爆炸弹),火力可谓强大。
“这种航速快、火力强的快速巡航舰在海战中肯定会让那帮英格兰土包子大吃一惊的。”王启年暗暗想道。他抬头看了看远处阴云密布的天空,海鸥在那里低翔,海面上一丝风也无,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十五章 军部的独走
四月中旬的时候,历经千难万险的第二护航分舰队冲破重重阻截,终于在一个雨夜回到了镇海堡海军基地。
也许是在葡萄牙外海的那场海战给予了英国佬一点教训,又或者是因为整支舰队是在深夜秘密离开波尔多港的,他们在归途上倒没遇到什么阻截,唯一一次在加那利群岛遇到三艘英国船也都有惊无险,双方互发了几炮作为问候后就各自离去了,整个航程还算是比较顺利的。
饱受创伤的两条战舰被紧急送进了镇海造船厂的船坞内进行整修,“蓬莱”、“瀛洲”两艘运输船也开进船坞进行一番维护保养。南海运输公司就这两艘船,接下来还指望他们继续出力呢。
胡子拉碴、一脸疲惫之色的王铁锤连夜就被叫回了东方港商讨大事。由于近海目前不是很安全,王铁锤在镇海堡码头换乘了一艘内河小木船,通过两湖运河、米林湖、丘伊河及其南延伸段抵达东方港北方数十公里处后,又在当地一处哨所内换骑战马,疾驰两天后才抵达了东方港海军部。
如今的海军部已经搬到了东方县南城航海学校边上。王启年用海军部的小金库在这里建造了一座三层高的楼房,作为海军部、航海学校以及新设立的海关、卫生检疫等几个单位的办公场所。
王启年赶到这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但是海军部的大楼内仍然灯火通明,看起来又是海军众的一个不眠之夜。
例行公事验过证件后,王铁锤在哨兵敬佩的目光注视下中走进了一楼的大会议室。会议室内王启年、陆铭这两位海军部数一数二的人物赫然在列。除他俩之外。一些大副以上的海军中高层干部差不多也都来了。甚至就连于连、德梅尔、约翰.斯顿等较为老资格及可靠的移民军官也都坐在会议桌后面。
“老王九死一生、胜利归来,为我们海军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志气,兄弟们鼓掌热烈点。擦,咱们海军都是好汉子、好男儿么!”看到王铁锤走进了会议室,王启年率先起身鼓起了掌。
第一舰队司令官陆铭更是一步上前,和王铁锤狠狠来了个熊抱。只有在海上战斗过的兄弟,才能理解此行王铁锤的护航行动有多么地不容易。那种孤寂地行走在海上、四处皆敌、前途茫然的巨大心理压力甚至能将人整个压垮。
“老王。不容易啊!”陆铭感概地说道,“这次打得好,要是换我去的话没准就交代了。我都听说了,亲冒矢石、火线负伤、九死一生啊。弟兄们没一个孬种,咱海上的男儿就是有这股心气、霸气。来,坐下,兄弟们好好议一议,接下来该怎么打破敌人的封锁。”
王铁锤点了点头,陆铭下首的一个位置空着,他毫不迟疑地坐了上去。海军内部谁的地位高。谁的地位低,现在光看他们的座位排次就可以一目了然。王铁锤没来时。陆铭下首的这个座位就一直空着,也没人上来坐。大家心里都有杆秤,王铁锤一战打出来的地位,他坐第三把交椅,那是没人敢废话的。
勤务兵端上来一杯咖啡,王铁锤皱了皱眉头,他喜欢的是清淡的绿茶,平时很少喝咖啡这种饮料。
“老王,将就点吧。”王启年苦笑着说道,“如今贸易断绝,葡萄牙人、荷兰人的商船过不来,咱这大明来的绿茶货早就断了来源了。如今可能也就执委会那边还有些存货吧,你还是将就点吧。要不给你换成可可粉做的巧克力?别不满足啊,如今就连咖啡和可可还是那些巴西的马梅卢科人翻越热拉尔山脉高价卖过来的呢。其实这东西味道还行,你喝习惯了就不讨厌了。”
“说到封锁,如今国内物价上涨的厉害啊。”陆铭也叹口气说起了闲话,“波尔多的红酒、白兰地的价格已经涨了三倍,而且还在继续上涨之中。工商部前阵子不得不放开酿酒企业的审批限制,一口气发放了几十张牌照,鼓励民间老百姓自己酿酒。真是操蛋啊,前几天我找邵树德要一批烈酒,他只给了我三分之二的用度。靠,没烈酒弟兄们还怎么出航?!”
“不光是烈酒的价格在涨,如今木材的价格涨的更厉害啊。尤其是造船的巴西红木,从巴西、新西班牙迂回走私过来的船材涨了足足五倍之多,如今造一艘船能把咱们家底都掏空了。”陈土木智啜了一口热巧克力,也抱怨着说道:“昨天罗德里格斯商会的阿尔瓦雷斯来跟我们说,智利走私过来的硝石和硫磺要在原来的价格上提价一倍。而且不光如此,他还要求我们给予他在呢绒、棉布、五金制品等商品价格上更大的优惠。这个白眼狼,以为我们就要倒了么!可恨啊可恨!”说到最后,陈土木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都是些随风倒的墙头草,看到英国人势大,以为咱们不行了,要倒了呗。你指望他们能对我们多坚贞?”丁伟冷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说这些外人了,咱们自己内部还有投降派呢。哼哼,政务院的那帮工业党和司法系的白斯文他们搅在一起,迟迟不肯同意咱们偷袭冈比亚的计划。这帮人,简直是国贼!”
“冈比亚么?”王铁锤摸了摸下巴,说道:“倒是个不错的目标。我在佛得角听葡萄牙人谈起过,英国人在那边冈比亚河旁边设有贸易站,还一直在挖矿炼金,油水应该很充足。而且,打掉这个这个商站,给英国人的震撼应该会很大。”
“这不是没批准么!”海军少尉桑凯懊恼地捶了一下手掌,“一帮国贼死命不同意我们的远征计划,还说咱们这是军事冒险、是拿海军的全部家当在赌国运,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擦,我承认这里面有赌国运的成分,但这不是没办法么,而且我们的成功率还没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那么那帮……呃,国贼们意见是什么?他们这不同意那不同意的,难道让咱们躲在家里被动挨打?”王铁锤有些纳闷了,“他们到底想要怎么做?”
“他们想要通过那些和英国佬关系不错的葡萄牙人递话和谈。”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起来,“白斯文那汉奸更是说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之气,哪怕让出部分市场、哪怕赔偿一些英国人的损失,咱们只要渡过这个难关就行。看如今的形势,英国内战爆发就在这几年间,那时候咱们的战略机遇期就来了。擦,话是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荒唐!战略机遇期是坐在家里等出来的么?”王铁锤附和着说道,“要是我们这次干不挺这些实力只能说一般般的英国殖民公司,那他娘的就算英国人没空理我们了,那荷兰人、西班牙人也将会看清我们的虚实和软弱,然后扑上来狠狠咬我们一口。那国家还怎么发展,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可就要付诸东流了。”
“嗯哼……”王启年任由地下人发了一通牢骚后,这才清了清嗓子,示意准备开会。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几名勤务兵关上会议室的大门,然后全副武装站在了门外,阻止任何人的靠近。
王启年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而他一开口,说的便是石破天惊的话语:“陆军部的黑炭头(彭志成)前些天一直在和我联络,他也觉得不能再让白斯文那帮人继续闹下去了,马总理也是犯了糊涂,一根筋地力挺白斯文,跟马主席作对。娘的,黑炭头说了,眼看偷袭冈比亚的计划执委会那里一时半会是通不过了,阻力太大。他觉得我们海陆双方应当联合起来,绕过执委会那帮官僚国贼,直接制定出击计划。物资部的老邵没跟我明说,但我觉得他是有些同情我们的,这两天我去要的物资他都痛快地批了,也没问我用处。弟兄们,这次咱们也是为了国家好,以小国伐大国,没有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那还混个蛋啊!”
“他妈的,干了!”会议室里沉默了许久后,终于有个人站了起来,“去球的执委会,老子联合陆军那帮土鳖一起干了!这都是为了国家好,就是闹到人代会上大家也是能理解的。老子早就看不惯白斯文那鸟人了,整天阴阳怪气,像个娘们似的。要是没弟兄们出生入死,这个白白胖胖的狗东西早就被卖到巴西去被人爆菊了。”
“我同意!军人们要有对这个国家的责任感,不对的地方我们就有义务纠正过来!”
“我早就烦那些什么司法系、交通系的家伙了,一个个毛用没有,偏偏还臭屁得很。真等西班牙人和英国人杀过来,这帮人肯定是第一个投降的。我擦,国家还是要靠我们光荣的军人啊!王部长,咱们干了!谁要是敢歪嘴,咱们就……就……哼!”
会议室里一片乱哄哄的,王铁锤瞄了一眼,会议室里几乎所有人都群情激奋,除了第一舰队司令官陆铭如老僧入定般地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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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执委会的体面
1637年4月底,自从和西班牙人爆发战争以来,东岸再一次遭到了事实上的贸易封锁。
肆虐的英国海盗以荷兰人治下的巴西港口为基地,肆无忌惮地逡巡在北至镇海堡、南抵马岛须鲸港的漫长海岸线上,不断抢劫过往商船。不但前往东岸共和国的的商船屡被袭扰,甚至就连西班牙人的运输船也多有“失踪”的传闻传来。
这场堪称维多利亚时代以来最大规模的海盗袭扰事件正渐渐进入**。据史料记载,以往英国每年的海盗行为也就100次,多的年份可能会达到200次。但是今年仅仅前四个月,巴西、东岸、拉普拉塔、麦哲伦海峡、智利、秘鲁沿岸的海盗袭击事件就已经超过了五十起,更别说那些海盗袭击频繁的加勒比地区了,而据信这其中大部分袭击事件是英国海盗所为。
多如牛毛的英国合伙股份制公司涌进了南大西洋,将这里的航运安全形势搅得一团糟。再加上夹杂在其中的一些英国殖民、贸易公司的战舰和武装商船,使得实力弱小一些的商人根本是寸步难行。
如此一来,东岸地区的贸易渐渐凋敝。贸易的萎缩也极大地损害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国民经济的运行,其中影响最大的可能就是生铁和棉花的断绝了。
军火、工具、五金制品以及棉布是东岸目前能够出口欧洲的不多的产品。鉴于国内铁矿石产量的严重不足,导致每个月都必须从巴西进口大量的生铁或铁矿砂用于钢铁生产,贸易断绝以后。平安钢铁厂的高炉顿时陷入了停工状态。
比钢铁业更令人忧心的是国民经济的支柱----纺织业。尤其是其中的棉纺织业。呢绒工业限于国内绵羊种群数量还不够大。羊毛产量有限,目前规模还不是很大;但是对于1636年全年二十二万匹产量的棉布行业来说,棉花原材料的断绝可谓是痛彻心扉。
国内开辟种植的一些海岛棉田现阶段只能供应年需求量的10%,其余全部需要从巴西或加勒比地区进口。如今贸易断绝以后,平安机器织造厂顿时陷入停产,近千名工人失业在家。国家却不能对他们不管不问,还得一日三餐地养着他们,并且还要适当发一部分基本工资。
这对于目前主要财政收入来源已经断绝的执委会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无可奈何之下。纺织工业总局留下一小部分工人坚持生产,大部分工人被组织起来开垦田地,种植亚麻、棉花等国内急需的经济作物。
当然,这些远水救不了近火。目前东岸共和国的第一要务还是尽快结束和英国殖民公司之间的敌对状态,恢复国民经济的正常秩序。为此,以外交部、贸易部、司法部联合组成的工作组通过葡萄牙暂驻在里约热内卢的总督,迂回向以东印度公司为首的英国殖民公司发出了和谈的信号。
时至昨天,英国人的回复终于过来了。
“什么?赔偿损失20万英镑、东岸纺织品退出欧洲市场、呢绒售价每匹不得低于12英镑、和英国共享纺织技术……”白斯文看着高摩抄录回来的英国人的条件,不由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这哪是谈条件啊?这是投降书啊!就连白斯文这个自诩鸽派、温和派的政府官员看了这个条件都觉得英国人毫无和谈的诚意,更别说政府里很多持激进态度的“暴力分子”了。
“真是头疼啊。”白斯文手扶前额。一脸灰败之色,“别说现在国库里根本没几个钱。就算有也不能给啊。真要给了陆军那帮人还不把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来,更别说还要共享纺织技术,这……这怎么可能嘛。”
“真要签了,那这绝对是卖国条约,你我都要被扒掉一层皮。”外交部长高摩同样很是郁闷,“据葡萄牙人说,英国人的态度很强硬,一点都不肯退步,他们似乎有恃无恐。唉,如今我们被动挨打,想让人家退步,确实难了一些。”
“战争必须停止。”白斯文坐到高摩对面说道,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挥舞着手势:“你看看如今国民经济形势搞成啥样了,经济都快崩溃了有没有。幸亏我们前几年建立起了完备的农田水利设施,如今吃饭算是暂时不用发愁了。但是财政收入却低到了极点,目前仅靠科洛尼亚一地的贸易在支撑,能不能支撑政府运作下去还是个问题呢。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在国内加税了!而且,一些福利也是时候削减了。这些年,国家包养了大部分国民的一日三餐,这个包袱太重,必须砍掉。该收的税也必须严格执行,商业税、所得税、关税什么的之前完全是一笔糊涂账,现在也该厘清了。”
“老白,你疯了?”高摩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说道:“目前国内物价一日三涨,你再加征税,你让老百姓怎么看待我们?这会减弱他们对我们的信心,会动摇我们的执政根基。而且,你这么搞,不是更给了那些激进分子口实么?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刚从定远乡回来,那边今天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还能造反不成?”白斯文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别转移话题,我今天就是找你来一起合计一下的……”
“你听我说完行不行!”高摩打断了白斯文的话语,严肃地说道:“这件事背后可没那么简单。定远乡的光明蜡烛厂你知道的吧,今天它被人查封了。”
“什么?什么人敢……”白斯文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青筋直跳,“什么人这么放肆?!定远乡政府的官员呢?乡长林有德呢?我擦,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行,当初我就看不上他,可惜萧百浪那小子走通了马乾祖的路子力挺他。如今一看果然还是不行啊,尽出篓子!”
“老白,你能不能动一下脑子?!”高摩也站了起来,“查封光明蜡烛厂的是一帮定远陆军军官学校的学生。这帮人的背后站着的是谁你我比谁都清楚,事情有这么简单吗?那个光明蜡烛厂的厂长是你的小舅子吧?那个葡萄牙人比谁都精明,但又比谁都愚蠢!他居然擅自把蜡烛的出厂价调高了五倍,惹恼了一帮来采购蜡烛的军校学生,双方甚至还发生了口角及推搡。然后,事情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就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听到高摩讲明了事情原委,白斯文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那边现在什么情况,我派人去问问。”
“不用问了。”高摩摆了摆手,说道:“定远陆军军官学校一帮学生荷枪实弹查封了那里,包括生产车间、库房及账本。老白啊,不是我说你,这批蜡烛的原料是开战前平价进口的,按理说成本并没有上涨,那为什么要跟着那些巴西走私过来的蜡烛一起涨价呢?现在人家陆军占着理了,说是要打击大发国难财的不法奸商,以及……以及他们背后的保护伞!”
白斯文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虽然他在光明蜡烛厂里并没有股份,但是谁都清楚这里面的猫腻,更何况这个厂的厂长还是他的小舅子,他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大意了,大意了啊!白斯文突然有些后悔,这几年顺风顺水,他也有些志得意满起来了。觉得自己是十一名中央执行委员之一,权势滔天,在这个国家便可以横着走了,没想到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刻被人迎头打了一记闷棍,这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我就不信陆军、海军那帮人屁股底下都是干净的!”白斯文此时有些失了方寸。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军部(联合参谋本部)揪着不放一意要搞大的话,他那小舅子甚至会被执行军法。就是白斯文他自己,中央执行委员的位置怕是也要摇摇欲坠吧,至少威信大跌是肯定的了,明年年底能不能选上那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这个时候比烂就没有意思了。”高摩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还是现实点吧,军部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老高,合着你今天是来做说客的?”白斯文狐疑地看着高摩,说道。
“我不是来做说客的。”高摩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跟你明说了吧,军部这帮人这次是铁了心了,执委会批准也好不批准也好,他们都要带上海军主力及部分陆军出海去和英国人干仗。我想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其实我这样,也是为了大家好。”
言下之意,就是军部铁了心要单干,而且得到了执委会中诸如马主席、萧百浪、邵树德等人的支持,他们的行动已成必然。既然这样,那执委会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这一回吧,算是保存一点权威、一点体面,不至于让大家的分裂公开化。
白斯文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高摩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走出了房门。
第十七章 海陆联合作战
1637年4月29日,执委会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会议议题便是讨论关于联合参谋本部递交的关于偷袭冈比亚的计划。
冗长且充满争议味的会议过程就不赘述了,在会议进入表决程序后,马乾祖、彭志成、王启年、萧百浪和邵树德五人举手赞成了军部的这个计划。不过这只有五票,没有过半,按组织原则是没法通过的。
这个时候,戏剧性的场面来临了。前阵子一直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反对立场、并积极充当反对派串联关键人物的白斯文在众人或惊讶、或鄙视、或嘲弄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会议室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提案获得了通过!
就在执委会行政大楼内上演一幕幕大戏的时候,一公里之外的大鱼河海军造船厂码头内,两艘“扬武”级快速巡航舰依照海军部的意见进行了最后的改装。
首先是海军经过讨论后决定撤掉一些火炮,目前36门火炮的配备不是太合适,尤其是对于突出高航速的“扬武”级来说,过多的火炮只会限制了她的机动性。而且,对于载重量本就偏小的类飞剪船来说,36门火炮实在太奢侈了。经过改装后,“扬武”级的火炮数量减少到28门,人员数量也精简到了110人。
当然,最夺人眼球的东西还是“扬武”级快速巡航舰新挂上去的主帆。只见中桅下帆上一幅巨大的双头鹰----阴阳鱼图案赫然在目,那令人炫目的紫色图案看起来是那样的美不胜收。
其实这只是一张用染色布和白棉布混织出来的帆布,当然它的密度肯定比一般的民用布大多了。化学部门目前已经利用煤焦油中的苯胺成分通过强氧化剂的反应。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制备出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第一种人工合成染料----苯胺紫。
这种紫色的染料以及正在试制中的第二种染料----品红比起目前价格昂贵的天然染料来说强了不止一个等级。不但色彩鲜艳。而且染色牢度高,浸泡、暴晒的情况下不易褪色。可以想像这种染料一经推出市场后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反响。当然,目前化工部门也仅仅是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制取了部分成品,大规模工业化生产还遥遥无期,而且执委会也不敢放手生产出售,怕引来觊觎的目光。
实验室制取出的部分苯胺紫被纺织工业总局拿去做染色实验,结果发现棉布不易附着,也就丝绸、毛料、亚麻等织物可以有效染色。被染过色的部分亚麻布便被海军部要求和棉布一齐混纺。织成了两张帆布,就是目前“扬武”级快速巡航舰上挂着的这两张中桅下帆。
如此拉风的帆布一经挂上就引起了海军众的热议,甚至就连在码头上休息的陆军士兵们都在窃窃私语。
“海军会不会太嚣张了啊?这样英国人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啊。不是说要偷袭么?”陆军中尉江志清一边整理着行装,一边对着旁边的常开胜说道。
“偷袭?怎么偷袭?”常开胜白了自己的副手一眼,说道:“英国人有很严格的入港制度,不管你挂的哪国国旗,都要经过他们检查、允许之后才能进入他们的港口内。也就是说,偷进港内几无可能。所谓的‘偷袭’无非就是趁着英国人没反应过来杀上门去而已。”
“也是啊,就是说还是有硬仗要打。”江志清附和着说道,“海军这帮身娇肉贵的家伙们肯定是不会和英国佬的炮台硬磕的。解决问题还是得靠我们陆军啊。”
“那当然了。”常开胜自信地笑了笑,拂了拂身上用靛蓝染色的新款卡其布军服。然后志得意满地看着海面上正在升帆的海军舰船,说道:“一歇就是近一年啊,守着定远堡这个地方,连土人都没得打,早憋死我了。听说这次英国人的据点内都是黄金啊,到时候兄弟伙们别他娘的拉稀,一鼓作气打垮英国佬,抢了黄金我们也能从海军手里多分点。”
两人正闲聊着,码头上三声尖利的铜哨声响起,这是集合登船的信号。
原新军第一营作训官、现几内亚特遣支队支队长、陆军上尉朱亮大声下令部队集合登船,他身边一帮来自定远陆军军官学校的实习参谋们流水价地将一条条命令传递到下面的连、排之中。
这次陆军出动的规模不小。按照重新厘定的军制,陆军共出动正规军一个连、治安军一个连,再加上一些辎重、工程、炮兵等部队,总人数超过了400人。其中,步兵连配火枪兵排9个(144人)、掷弹兵排1个(16人),加上军官、炊事兵、枪匠、军医、军法官、传令兵等人,每个连的标准编制是172人。两个连的陆军便是344人,加上一个炮兵排(4门轻便火炮)22人、工程兵排16人、辎重兵排16人以及支队队部人员,总兵力410人。
陆军士兵们分成两批依次进入了南海运输公司的“瀛洲”号和“蓬莱”号运输船,包括一些辎重、火药、甚至挽马也被塞了进去。两艘船上还携带了大量的补给品,其中更是包括成箱的罐头制品。
这些罐头由玻璃制成,里面的食品全部由高温蒸汽杀过菌,然后用软木塞密封住。罐头食品品种繁多,大致有水果罐头、蔬菜罐头以及咸肉罐头,大受水手及陆军兄弟们的欢迎。尤其是水手,常年在海上漂的他们经常会有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吃不到新鲜蔬菜、水果,肉制品也只能吃一些变质长蛆的腌肉,非常影响士气。如今有了这些能存放很久的罐头食品,他们的海上旅途将不再那么难熬。
由于事先准备的完善,陆军的登船行动非常迅速。陆军登船完毕后,两艘“扬武”级快速巡航舰一左一右护卫着两艘运输船,拔锚离开了大鱼河海军造船厂码头,朝镇海堡海军基地行驶而去。在那里,海军剩余的四艘战舰已经简单修理、保养完毕,正等着他们一齐出发呢。
而就在他们扬帆出发的时候,执委会行政大楼会议室内关于是否批准军部行动的提案甚至还没进入表决程序呢,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5月2日一大早,四艘船准时抵达了镇海堡海军基地码头。而此时,“八月十日”号战列舰舰长室内,海军特遣舰队司令、海陆联合作战总指挥官、海军少校陆铭正在主持机密的军事会议,与会者包括了港内四艘战舰的所有少尉以上军官。
“此次行动为海陆联合作战,海军之作战任务为打击、歼灭敌方码头内可能存在的商船或战舰,掩护陆军登陆袭取敌方之炮台。陆军攻取炮台后,我海军舰队主力便进入冈比亚河,炮击英国人的商站,再次掩护陆军攻取商站。很遗憾,由于情报不足,这次行动的计划只能这么粗略。望诸位发扬我海军之精神,英勇奋战、灵活指挥,争取以最小代价攻下敌人的据点,以最大程度震慑敌方。”陆铭坐在主席位置上,一脸平静地开口说道。
“英国人驻扎在冈比亚河内的船只有多少?”
“这个数目并不一定。”桑凯少尉代替陆铭回答道,“因为经常有过路的英国或别国商船在那里停靠,进行补给或贸易。但是一般来说,那里的船只数目很少有同时超过五艘的时候,而且这五艘船只多半是商船。”
“那么这座堡垒是不是很坚固?有多少守军?武备如何?”
“堡垒的消息也是间接由葡萄牙人传递过来的。”桑凯继续说道,“堡垒为砖木混合结构,面积很小,城墙也不高。内部大约驻扎了‘不超过一百名’英国士兵,以及一些黑人土著仆从士兵。武器么,多数是火绳枪或者冷兵器,也许有那么一两门铁炮,总之数量不是很多就是了。”
“我听到了什么?”刚刚走进舰长室的陆军指挥官朱亮不满地说道,“如此模糊的情报,充斥着‘大约’、‘也许’、‘一些’之类的不确定、不确切的用词,这样让我们陆军还怎么打。一百个英国士兵加上一些黑人仆从军,再据守城堡的话,已经是一个不小的麻烦了。也许就因为你们这一个模糊的情报,就需要我手下的弟兄们用人命去填。”
听到朱亮这一副不阴不阳的口吻,在场的海军众都不由得暗皱眉头。虽然他们也对模糊的情报感到很头疼,但此刻陆军的人当面这么指责,却让他们生起了些同仇敌忾之心。
陆铭很快制止了双方之间隐隐将要爆发的口水仗,及时出声说道:“朱支队长你来了正好,下面我们仔细完善一下海陆协同作战的细节。毕竟,这对于我们来说完全是第一次。怎么协同、怎么联络、怎么战斗这些都要事先弄清楚的,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影响战斗效率。”
第十八章 河中堡
5月2日夜间,齐聚一堂的六艘舰船在夜色中低调驶出了镇海堡海军基地。他们出发后,镇海堡海军基地便封锁了港口,执行严格的闭关政策。
这支被命名为几内亚特遣舰队的海军舰队出港后一路向东,朝南非西海岸而去,以避开热门的巴西沿岸航线,减小被发现的几率。
6月5日,几内亚特遣舰队横穿过整个大西洋,在风雨中找到了海图上贝格河河口的位置,之前执委会派出的南非开拓队应该在这里的贝格河沿岸建立了一个据点。甚至,这个据点的名字都已经被命名好了:河中堡----意为被河流环绕在中间的堡垒。
海军少尉桑凯、陆军中尉江志清带着一个排的陆军士兵穿着厚厚的油布雨衣,在滂沱的大雨之下划着小艇,努力朝贝格河上游行去,他们是去寻找这个据点的。划行了半个多小时后,由于正值冬季降雨季节的贝格河水量丰沛、河水汹涌,于是一行人为避免事故发生,不得不弃舟登岸步行。
南非开普敦附近真的很少有这么大的雨。江志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周围天地之间是一片灰蒙蒙的雨幕,超过三十米外一切便看得不是很真切。
“桑凯,你说莫茗他们会不会出事了?”江志清有些不安地说道,“自他带着一两百人出发以后咱就再也没见到过,一百多人到这么个荒芜的地方开拓真的是不容易啊。上次得到他们消息还是大半年前李毅、黄杨他们回来运物资的时候,唉,说道李毅他们。也不知道须鲸港那边怎么样了。希望他们都没事吧。”
“别瞎说。”桑凯抿着嘴唇。继续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河岸便泥泞的草地上。在他俩身后,是十六名士兵。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们的燧发枪都成了烧火棍,因此每人背了一根3米长矛在身上,作为防身武器。
“南非这地方的土著科伊桑人是红种人,身材矮小、生性平和,和那些东非的班图黑人不一样,攻击性并不是很强。基本还是能够友善相处的。”桑凯一边走路一边说道,“莫茗他们有一百多人,武器也很充裕,建起基本的防御设施后,我不信这些红人能够击败他们。”
“那好吧,我们继续往上游走。”江志清裹了裹身上的雨布,说道:“也许他们的城市为了隐蔽,建在上游很远的地方。而且,我看这里的河水水流比较急,并不适合建立港口。得。咱继续走吧。”
一行人往前继续行走了约三公里,然后终于在一片开阔的河湾地附近看到了一座隐藏在雨幕中的灰色城市。
“是河中堡!”江志清有些激动地说道。寒冷的冬雨中,嘴中的呼出的白汽飘散在空中。
“不错!肯定是河中堡!走,上前去看看。”桑凯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的牛皮军靴中灌满了泥水,身上也到处是泥浆点子,看起来极为狼狈。
被大雨淋得士气有些低落的士兵们也稍稍振奋了起来,他们鼓起余勇,一步一滑地跟在两位军官的身后向前走去。当然,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以外情形,他们也将背上的长矛取了下来。
哗啦啦的贝格河畔似乎响起了喊话声,江志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定睛一看:对面一个身穿黑色制服、头戴大盖帽的矮个子正在河岸边的一棵树下挥舞着手臂。
“是艾瓦尼警长!”有来自东方港的士兵认出了那个正挥舞着手臂的男人,“他是东方县警察局的艾瓦尼警长!谢天谢地,我们的人还在!”
……
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外海游弋的几内亚特遣舰队那里,听到莫茗等人安然无恙之后,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很快,河中堡派出了几名引水员,在他们指引下,整支舰队在强劲的海风吹拂下,避开了贝格河中一些容易搁浅的浅滩,朔流而上,顺利抵达了河中堡河畔的简易码头上。
六艘大帆船将这个小小的码头塞得满满当当。此处是一处宽阔的河湾,水深普遍在五六米以上,河面宽600-800米不等,南非开拓队将码头选在这里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海军水手们将缆绳扔给了木质码头上走过来的几名胡子拉碴、披着破旧雨衣的查鲁亚码头工人,这些工人有气无力地将每条缆绳一一系好,然后便眼巴巴地看着从船上下来的海、陆军士兵们。
“兄弟,从国内带啥东西来了?”、“兄弟,可盼到国内来人了……”、“亲人啊,自从几个月前从须鲸港运来两船建材来,就再没见过文明世界的人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海、陆军士兵下船,码头上一下子涌来了数十名河中堡的居民,这些看起来和野人也差不了多少的居民们穿着树叶编织的简易雨衣,都挤在码头上,眼巴巴地看着特遣舰队。
“闪开,闪开!”码头上响起了斥骂声,国家情报总局的刘昂带着一帮人拿着棍棒连踹带打,这才好容易地挤开一条人缝,冲到了刚下船的陆铭面前。
“亲人啊……”刘昂哭丧着脸紧紧握住陆铭的手,不住地摇晃,“可算盼到你们来了。”
陆铭看着面前这个打着一把破油布雨伞,衣服多处破损、褪色,胡子拉碴,头发如同鸡窝一般的前情报总局高级研究员,不由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咋这么寒碜呢。
“你们怎么搞成这副模样?”陆铭不由得问道,他一边问一边看了看前方,那边正有更多的人正冒雨从城堡里涌来。
“还能有什么原因?”刘昂破口大骂,“还是那啥狗屁李毅、黄杨,这都快半年了。还没给我们来送物资。妈的。也不知道他们死了没有。我们需要火药、我们需要大炮、我们需要人力、我们需要医药、我们需要衣物、我们需要糖、酒、烟叶、可可甚至手纸等一切需要的商品,擦,我也不想做野人啊。”
陆铭有些无语,然后他转头吩咐了一下自己的副官,让他们带人从两艘运输船上卸下部分物资留给河中堡。
“本来还想在你们这补给些物资呢,现在倒好,我们先倒贴出去不少了。”陆铭摇头苦笑着说道。
看到陆铭下令匀给他们部分物资后,刘昂高兴地直跳了起来。然后使劲摇晃着陆铭的双手说道:“陆司令官真是好人哪!想补给物资么,简单!咱们河中堡虽然看起来很寒碜,但好歹也开辟了五百亩麦田和两百亩菜田,解决你们部分新鲜蔬菜供给还是不成问题的。兄弟们还养了些猪、羊,就是数量还少,都是平时用来打牙祭的。倒是牛的数量不少,最近有个科伊桑人的部落前来袭击我们,被我们打退了。然后兄弟们反推回去,一举端了他们老窝,缴获了不少这个部落放养的牛群呢。”
“莫茗呢?我怎么没看到他?”陆铭突然问了起来。作为南非开拓队的队长。莫茗没出来迎接特遣舰队,这令他感到很奇怪。
“莫队长前阵子讨伐那个科伊桑人部落时受伤了。伤倒是不重,就是伤口不小心感染了。然后直到这两天才缓了过来,算是捡回一条命,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刘昂一脸唏嘘地说道。
“什么?”陆铭也是一阵后怕,莫茗这个南非开拓队的队长一旦死了,河中堡这个根据地虽不至于立时瓦解,但遭受沉重打击是肯定的。
两人边说边往城里走,那边海军水手们已经开始用滑轮吊杆往码头上卸货。当成箱的罐头、糖、可可、咖啡、豆油、蜡烛、纸张、火药、建材等各种各样的物资被卸下来后,码头上河中堡的居民们顿时发出了热烈的欢呼。作为孤独地据守在非洲大陆南端的他们来说,来自祖国的援助使得他们有了坚持下去的希望。
河中堡的建设进行得还算比较顺利。即使他们的人手及物资非常短缺,而且附近某个科伊桑人部落也在不间断骚扰地他们,莫茗的南非开拓队在一年多的时间内还是初步建立起了基本的设施:一道周长约四百米的砖石围墙、围墙与河岸之间用铁丝网围护着的数百亩农田和牲畜栏、以及城内居民住所等民用设施,使得这个小小的河中堡初步具备了自给自足的能力。
脸色蜡黄的莫茗裹着棉衣坐在椅子上迎接了陆铭一行人,他这次在鬼门关附近晃了一圈才回来,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他的勤务兵拿来了码头上新卸下来的煤炉,放入蜂窝煤,烧起了一壶咖啡。
“多亏了你们送来的物资啊。”莫茗靠坐在一张狮子皮蒙着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陆铭说道。
“擦,象牙、羚羊皮、狗头金……”跟随陆铭进来的几名穿越众海军军官看到莫茗的房间里的装饰品,顿时啧啧称奇。
“呵呵,都是些小玩意儿。”莫茗满不在意地说道,“喜欢的话弟兄们一人拿几样,反正南非这儿啥都缺,就不缺这些玩意儿。陆司令,你们这次是路过呢还是怎么着?”
“路过。”陆铭点了点头,“我们准备在这里补给点新鲜蔬菜、肉类和淡水,然后就沿着本格拉寒流北上,快速突进到冈比亚,一举摧毁英国人的商站及军事设施,然后再相机行动。”
“很冒险的军事行动,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莫茗理解地叹息了下,“你们要补给些食物饮水这不难,这一年多来咱也种了几百亩地,补给你们一支舰队绰绰有余。要是国内再给我些人手和物资,让我将这里完全建设起来,那么以后我们的活动余地也就大了很多,下一步探索印度洋航线的事情也就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
“那些都太远了。”陆铭苦笑了下,“先捱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吧。好了,你身体刚好,需要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和刘昂去商量物资补给的事情。”
第十九章 进击的舰队(一)
河中堡原本一百名查鲁亚居民、五十名法兰西居民在经历了艰苦的开荒、战斗以及疫病袭击后,如今还剩下一百二十三名。就是这一百二十三人,孤独地撑起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在非洲的第一个据点。
特遣舰队在河中堡待了足足三天,补充了大量的新鲜蔬菜、肉类以及淡水,并将一些生病的船员留在当地休养,准备回程的时候(如果有的话)再来接。此外,河中堡方面由于缺乏足够的人手,因此将抓获的部分科伊桑战俘交给了特遣舰队方面处理。至于特遣舰队是如何处理,他们却也懒得多管。对于只有一百多人的他们来说,这上百名科伊桑俘虏就是一枚定时炸弹,本来就是准备处死的,现在交给陆铭他们,也算是发挥这些红种人(科伊桑人:与一般黑人有明显区别,皮肤偏红,面孔多蒙古人特征)的余热了。
6月8日,休整完毕的几内亚特遣舰队缓缓里开了河中堡,驶进了浩瀚的南大西洋,朝北方的几内亚湾方向而去。
7月下旬,特遣舰队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了冈比亚河口附近洋面。这一路上他们秘密潜行,途中遇到过两艘不同国家的船只(一艘葡萄牙船、一艘英国船),全部被“扬武”号、“扬威”号快速巡航舰追上后击沉,以防消息走漏。所有两艘船上的军官全被处死、水手被捆绑起来后丢进了底舱,所有货物也都被没收。
舰队此时的位置离河口还有一定距离,处于英国人的炮台火炮射程之外。特遣舰队司令官陆铭在仔细观察完冈比亚河口的地形及交通状况后。发现只有河口附近是适合登陆的地带。其他地方全是大片茂密的原始丛林。
没办法。只能在英国人眼皮子底下强攻了。
“蓬莱”号与“瀛洲”号运输船上放下了大量的小艇,身着深蓝色卡其布军服、头戴黑檐大盖帽、脚踏牛皮军靴的陆军士兵们在军官的口令下依次顺着绳梯下到小艇上;而在他们身后的甲板上,水手们正吃力地使用着滑轮吊杆将他们作战所需的辎重吊下去,其中有火炮、火药桶、炮弹、铅弹、手掷炸弹、盔甲、绷带、甚至是马匹。
第一艘搭载士兵的小艇抵达滩涂后,士兵们便在排长等军官的口令声中列队戒备,守住登陆场,等待后续部队的跟上。
英国人的岸防炮台主要是用来封锁冈比亚河口,因此那些笨重、大威力的长管加农炮都是对着北方或东方。对于在西侧登陆的特遣支队来说,他们所需对付的就是一些英国人用来保护炮台安全的陆陆防炮台了。不过此时他们离英国人的炮台还有六七百米,英国人的陆军短管炮可打不了这么远。
两艘“扬武”级快速巡航舰顺着西南风在冈比亚河口巡弋着,它们小心地保持着与英国人岸防炮台的距离,密切注视着冈比亚河上游随时可能驶出来的任何船只。之前河口附近一艘悬挂着荷兰旗帜的商船曾经试图硬闯出来,但是被两艘巡航舰一通炮击后狼狈调头而回。自此之后,冈比亚河口附近就很安静了。
乱哄哄的登陆行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两个连的陆军士兵这才在登陆场上列好阵,然后他们以排为单位,间隔一定距离。驱赶着部分科伊桑人战俘朝前冲去。
这些科伊桑人**着上身,身上没有任何护具。每人手里拿着一根尖木棍,在身后陆军士兵们火枪的威逼下朝前慢腾腾的挪去。
“轰!”一门8磅炮开火了,飞窜而出的实心铁弹在地上弹了两弹,撞倒了两名科伊桑人之后耗尽动能落在了地面上。登陆场附近地面较为柔软,能够很好地吸收实心炮弹的动能,使得其威力大大下降。
“砰!砰!”一个排的陆军士兵开火了,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在英国人火炮前萎缩不进的科伊桑人。一些科伊桑人惨叫地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人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撒腿就往前跑。他们的举动引来了英国人更多的炮击,隐藏在树丛与土堆后的英国陆军火炮掩体陆续开火。
跟在陆军特遣支队支队长朱亮身后的一帮来自定远军校的实习参谋军官们纷纷掏出笔飞快地记录下敌人的火力点,等到一会主力部队发起冲锋时,就可以做到有针对性的布置。
几十名科伊桑人在英国人火炮的打击下伤亡不小,陆陆续续倒下了十来个,剩下的也遭到了据守这些火力点的英国陆军的火枪攒射。再次倒下十来人后,这股科伊桑人终于一哄而散了。他们不敢往前冲,也不敢往后退,便纷纷往两侧跑,很快消失在了登陆场两侧的丛林或者河道里面。
“火枪攒射密度不高,估算应有30-40名火枪兵。火炮5门,分别是两门8磅炮、三门6磅炮,具体位置如图……”实习参谋将最新汇总过来的情报呈递给了陆军最高指挥官朱亮。
“炮兵怎么还没准备好?”朱亮看完后皱了皱眉。
实习参谋转身朝后看去,只见一匹挽马拉着一门12磅钢制火炮,在柔软的沙滩地上吃力地前行着,十来个带着脚镣的科伊桑人在士兵的督促下吃力地推着炮车。炮兵排的另外三门火炮(一门12磅炮、两门8磅炮)同样也在马拉人扛的情况下艰难向前挪动着。
习惯了东岸共和国良好道路交通条件的炮兵军官皱着眉头看着如同龟速般前行的炮兵,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下次一定要让兵工厂研制更加轻便的火炮。
四门火炮在忙活了半天后终于就位了。它们在英国火炮的有效射程外朝最近的一个英国火炮掩体开火了,第一炮打的就是爆炸弹。四枚爆炸弹从炮口飞出后朝英国人的半封闭式掩体上空飞去,但令人尴尬的是,有两枚炮弹在飞行途中就爆炸了;两外两枚中一枚落地后许久才爆炸,一枚则直接飞到了丛林里。
“继续发射!”朱亮举着望远镜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时代的爆炸弹就是如此,只能通过引信的长短来控制爆炸的时间,但问题是这玩意儿太不可靠了。因为引信燃烧的速度、甚至战场上的风力都可能影响爆炸弹爆炸的时间,使用起来的话效率并不高。
不过今天时间充裕的很,炮兵们有的是时间来慢慢找准目标。终于,在试射了七八轮后,还算训练有素的东岸炮兵终于第一次准确地将炮弹送到了敌人的头上,而且还是完美的凌空爆炸。只有前部围墙的英国半封闭式炮兵掩体并不能防御上空飞溅而来的炮弹破片,他们的炮手们顿时伤亡一片。
“前进!”朱亮挥了挥手,五个排的陆军士兵端着火枪快步小跑着朝这个被摧毁的敌炮兵掩体冲去。在靠近掩体不远处时,先是由掷弹兵集体扔了十来枚手掷炸弹过去,然后剩余的步枪手们趁着爆炸产生的黑烟一拥而上,冲进了敌人的掩体。
掩体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具英国炮手的尸体,以及十来具黑人残破的身躯,此时大多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偶尔几个还在呻吟的都被步枪手们抽出军刀刺死在地上。
“轰!”一门英国陆军火炮朝这边开火了,只可惜限于角度关系,它没法射击到这个位置。摧毁敌人一个炮台后,陆军也不嫌麻烦,继续笨拙地移动着火炮,朝下一个英国陆军炮兵掩体攻击。
战斗就这样无趣地进行着,在再次被攻陷两座炮兵掩体后,英国陆军终于放弃了最后两座陆防炮台,朝修筑在上游河岸边的城内撤去。而整个过程中,东岸陆军特遣支队的弟兄们只不过战死三人、战伤八人而已,而他们却让英国佬损失了三门火炮,以及十几名炮手和几倍数量的黑人仆从士兵。
解决了英国人的陆防炮台,他们剩下的海防炮台便如剥了壳的鸡蛋般露在东岸人的面前了。八门岸防重炮无法转过身来对付来自身后的敌人,英国人的炮手们依托炮台的建筑物进行了一番不是很激烈的抵抗,然后便匆匆撤回了城内。
他们果决的撤离让顶在最前方的几十名黑人仆从军士兵阵脚大乱,这些拿着长矛的野蛮人抵挡不住东岸陆军士兵密集的排枪齐射,以及不时发射过来的炮弹轰击,很快就崩溃了。一部分人无奈之下当场投降,一部分人则光棍地跳进了海防炮台后的冈比亚河内,冀望以此逃生。
“完全是‘步兵操典’式的无趣战斗。”朱亮站在被攻克后的英海防炮台上,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还是喜欢这样的战斗,至少我们没有什么伤亡。好了,参谋官,发信号,让海军舰队过来吧。”
刚才整个战斗过程中冈比亚河面上一直没有出现英国人的船只,也许他们这里根本就没有有实力的战舰吧,朱亮想着。
很快,陆军士兵们将海防炮台上英国佬的圣乔治旗降下,升起了东岸共和国的国旗。
第二十章 进击的舰队(二)
海面上的海军舰队很快就收到了信号,他们的船上放下了大量的小艇,水手们划着这些小艇深入到冈比亚河道内,开始测量水深,标示航道。
两艘“扬武”级快速巡航舰仍然在外海巡视着,确保整支舰队不会突然腹背受敌。
而此时,英国人修筑在冈比亚河岸边的商站城堡内,正是一片人心惶惶的时刻。
“克里斯先生,可以确定是东岸人了,他们升起了国旗。”商站的陆军指挥官海伍德指着前方陷落的海防炮台上空升起的旗帜说道。
托尼.克里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收起了单筒望远镜,然后朝身旁一名身材胖大的中年男子语气急促地说道:“艾克赛特先生,您不是说东岸人正惊惶无措地找葡萄牙人向我们求和吗,还说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东岸人必将屈服。可为什么东岸人的舰队却突然出现在冈比亚?”
中年男子艾克赛特先生显然无言以对,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东岸人疯了,他们这是在升级战争!公司理事会的先生们不会置之不理的,先生们,请坚持住!公司理事会在几内亚还有几艘战舰,我们必须坚持到他们赶来。”
克里斯看了这个胖子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转身过去指挥起了城堡的布防。
英国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修建在冈比亚河畔的这座商站与其说是城堡,不如说是村寨更为合适。其核心建筑为几座连在一起的石质建筑,周围圈起了一圈砖墙作为防护。砖墙高度约为2.5米。厚度不到一米。周长约两百多米。面向河面的一侧修建了一个石质突出部,上面安放了两门火炮。
依托着这道围墙,英国人修建起了大量的木质房屋,这里面有些是英国人自己居住的,有些则是他们的黑人仆从居住的,有些更是用来进行交易的场所。这些乱七八糟、缺乏规划的建筑沿着河岸与围墙修建着,使得整个商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土著村寨。
“詹姆斯,我马上就会回到‘班珠尔商人’号上指挥作战。你在这里指挥城堡方面的战斗。我给你留60名火枪兵和一些炮手,你要依靠他们和那些愚蠢的黑人一起坚守住商站,必要时你可以将商站所有人员都集中起来,发给他们武器,每个人都要战斗到底!”克里斯拍了拍他的大副詹姆斯的肩膀,一边朝码头走去一边说道。
“是的,船长!”詹姆斯大声回应道,“上帝保佑‘班珠尔商人’号和‘流浪者’号,为了英格兰的荣耀!”
“为了英格兰的荣耀!”克里斯的声音渐渐远去。
“孩子们,拿起你们的武器。不要害怕,东岸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实上。他们现在正在新大陆被我们打得很惨。”詹姆斯朝商站内来自英格兰的火枪手们做起了动员。这些多是国内流民出身的穷苦人麻木地看着他,这令詹姆斯感到单纯的口头动员效果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
近些年来英国国内出现了不少流民,其主要原因就是越来越多的英国新兴大商人或大贵族投资于蓬勃发展的纺织业以赚取巨额利润。这些人在英国国内想尽办法圈起一大块地,赶走土地上种植大麦的农夫,然后种上苜蓿,饲养羊群,以获取呢绒工业的原料----羊毛。
尤其是在英国的呢绒业遭到新兴东岸人的激烈挑战之后,这个过程更是在呈加速趋势。如今,越来越多的英国资产阶级商人认识到传统的乡村手工纺织业的弊端,他们开始试着兴办大型纺织工场,以降低成本,与外国商品展开竞争。
这个过程使得英国国内产生了大量的失地流民,这些流民在各个城市间流浪,寻找可以糊口的工作。他们中有的人成了新兴工场的产业工人,有的人则被迫前往新大陆碰碰运气,还有的人则当起了水手或者充当起殖民公司的雇工前往非洲、亚洲地区。
眼前的这几十名来自本土的火枪手就曾经是失地的农民,在非洲锻炼了几年后如今已经成了商站的武力中坚,充当起了护卫商站与弹压土著的精英打手。当然,这些纯粹为了金钱而战的雇佣军也很现实,你别指望一些缺乏干货的花言巧语就能激发起他们的士气,这些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艾克赛特先生,您看……”詹姆斯将头转向了一旁的胖子。这个胖子可是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理事会的参议之一,理论上来说此刻拥有整个商站的全权,地位犹在詹姆斯之上。要不是托尼.克里斯的叔叔是公司的大股东,恐怕就连他也要看艾克赛特的脸色行事。
“好吧。”艾克赛特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淌出来的汗珠,炎热的天气和紧张的心情使得他浑身都湿透了,“士兵们,拿起你们的武器英勇战斗吧。公司会给予每个英勇奋战的士兵30先令的奖金,战斗结束后如果打退了敌人的攻击,那么你们还可以额外获得30先令的奖金。如果迫使敌人撤退,公司将重奖每个人60先令。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无论他是否战死,这笔奖金都会如数发放到他本人或者他指定的受益人手里。”
一番动员加许诺后,这六十名火枪手终于拿着武器上了城头。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二十几名炮手,他们中除了操纵城头的两门火炮的人员之外,其他人都拿起了燧发枪或火绳枪,准备随时加入战斗。
此外,城墙内一些公司雇佣的职员、杂役也人手一枝火枪,他们督促着那些黑人仆从士兵们,搬运着巨石,以堵塞住城门,防止被东岸人突进来。
战斗在傍晚时分打响了。
东岸人一支陆军部队在夕阳中尝试着向商站外围开进,但是他们的努力很快被城头火炮发射的炮弹击退了。
“这帮懦夫!”城头上一些粗鲁的英格兰火枪手吹起了口哨。这帮懦弱的东岸人,他们甚至连皮都没有擦破一块就撤回去了,这令这些不安的火枪手们升起了一丝信心,也许今天的对手很菜?
“他们的战舰动了,上帝,那么多火炮!啊,她朝码头驶去了,我们的战舰也出动了!克里斯先生指挥着‘班珠尔商人’号和‘流浪者’号出动了!‘磨坊’号武装商船也跟在后面,啊哈,荷兰人的那艘船也冲上去了!”
“四艘对四艘,但是敌人的战舰好像火力很强,克里斯先生能够应付吗?”
“克里斯先生曾经系统学习过海战理论,而且在加勒比地区和海盗狠狠干过几仗,他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我们应当信赖他。”
“话是这样说,但是我总觉得东岸人的战舰实力要更强一些。你看,那两艘双层甲板战列舰上排布着那么多的火炮,她一艘就能够应付‘班珠尔商人’号和‘流浪者’号两艘战舰了。要知道,‘磨坊’号和荷兰人的那艘船可都不是正经的战舰,无论是航速还是火力都完全比不上东岸人的战舰。”
“上帝,东岸人开炮了!他们抢占了上风,在用侧舷火炮射击,上帝,多么壮观的齐射!”
詹姆斯的耳边一阵阵地传来士兵们的议论声,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东岸人的陆军缩了回去,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宽阔的冈比亚河河面上正在发生的一场舰队间的激战而吸引。
东岸人的战舰顺着西南风驶进了宽阔的河面上,并以标准的一字纵队队形贴近了克里斯指挥的两艘战舰,然后便开始了凶猛的侧舷火炮射击。
八十多门火炮的齐射几乎在一瞬间就打垮了“班珠尔商人”号和“流浪者”号的一侧船舷。詹姆斯从望远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班珠尔商人”号的中桅被两枚链弹近距离击中,粗大的桅杆轰然倒下,在甲板上引起了一片混乱。
相对于东岸人战舰强大的火力,本方的反击多少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只有约不到东岸人一半数量的火炮进行了射击,而且口径还普遍小了那么一大截。那些小口径的炮弹打在对方结实的船板上,只产生了一些看起来很有限的伤害。
双方河面上的战斗仍在继续,东岸人打了四轮炮击,本方这边才刚刚打完了第三轮。詹姆斯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场海战其实胜负已分,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而且,现在他对能否守住商站也持完全悲观的态度。可以想象的是,东岸人的舰队解决了克里斯先生的几艘船只后,肯定就会转向贴近商站进行炮击。
让数量庞大的32磅、24磅以及18磅长管加农重炮近距离轰击商站羸弱的围墙么?上帝,请饶恕我的罪恶吧,他们会将城墙连同我们一起轰成渣的!
不光是詹姆斯,城墙上其他英国士兵此时也渐渐停止了议论,他们紧抿着嘴唇,目光死死盯着河面上正进入**的海战。
第二十一章 进击的舰队(三)
海战在太阳落山之前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两艘英国战舰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被打得千疮百孔,一艘当场沉没、一艘冲到河滩上搁浅。两艘打酱油的商船自然也没能逃出生天,英国商船同样搁浅沉没在河边浅水区内,另外那艘荷兰商船在挨了十几发炮弹后明智地选择了投降。
海战结束后,天色已经渐渐变暗。不过他们仍然借着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朝冈比亚河岸边的英国商站围墙进行了一轮炮击。密密麻麻的炮弹打在砖石砌就的城墙上,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尤其是32磅长管重炮轰击之处,砖头明显向内凹陷,似乎只要再进行几轮炮击就能将其摧毁。
趁着海军炮击商站、将英国佬压制地无法抬头的机会,陆军弟兄们纷纷前出,抢占好有利地形,并修筑简易工事封锁住了城墙外几条道路,以防英国人趁夜逃遁。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黑暗吞没。“八月十日”号战列舰下了尾锚,停留在商站对面的河面上,用右舷火炮一刻不停地进行着齐射,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城头上砖石崩飞,没有任何人敢于冒头。两枚18磅炮弹击中区域相距不远,那里的砖墙已经形成了明显的凹陷,似乎只要再多几发炮弹,就能把那里整个击穿似的。
夜晚的冈比亚河是凉爽的。几内亚特遣舰队司令官陆铭正坐在“八月十日”号的舰长室内阅读着文件,勤务兵拿着小剪子剪了剪蜡烛芯,以使其变得更明亮些。这些进口自俄罗斯的优质蜡烛。燃烧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异味和烟雾。比光明蜡烛厂的产品好了不是一个档次。
白天在河面上的一场短促而激烈的海战已经结束了。特遣舰队四艘战舰依靠其强大的火力完全击溃了两艘英国战舰的绝望反击,并取得了击沉一艘,迫使另一艘搁浅的辉煌战果。而那艘搁浅在河岸边的战舰,目前已经处于东岸水手的控制之下。
至于那两艘英国和荷兰的商船,舰队方面甚至没花费太大的力气。慌忙向上游逃窜的一艘英国商船不幸触礁,目前半沉没、半搁浅在浅水区,“小猎犬”号护卫舰已经派出人员乘坐小艇前往沉船区域,一边救助那些落水的英国船员。一边组织人手打捞沉船上的物资。
而那艘从巴达维亚返回的荷兰商船,在判明形势后果断选择了投降,目前他们的船只同样被东岸共和国海军控制住了。登船接收的军官们检查完整个船舱后,惊喜地发现这艘荷兰笛型船的船舱内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大量加工好的柚木板材。这种原产于东南亚的优质木材,日晒雨淋下不变形、耐火、抗虫咬蚁蛀、也耐腐蚀,如果拿来做船壳的话,那可是比巴西红木还要优良的造船材料啊。
仅此一批优质木材的收获,就已经值回此次行动的票价了。荷兰、英国水手零零散散地被俘获了百余人,加上航行路途中俘获的部分水手,这一两百人目前都被捆得结结实实后扔在底舱。他们下一个目的地将是大鱼河畔的石灰矿和长山堡的铁矿。
“司令,陆军的火炮已经进入阵地。重要路口也已经拉起了铁丝网,他们在请示是否可以趁夜发起攻击。”陆铭的副官桑凯海军少尉走了进来,轻轻在他耳朵边说道。
“陆军的任何主动夜间军事行动都不会被许可。”陆铭毫不迟疑地说道,“夜袭的意外因素太多,我们很难把握。万一攻击失败,我们的损失将会非常严重。现在我们手头的本钱有限,可经不起任何折损啊。维持原状,警戒住主要路口就行了,剩下的一些丛林小道,英国人敢逃就让他们逃走吧。毕竟,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摧毁英国人在这里的商站,以达到震慑他们的目的,为政府正在和他们举行的秘密和谈创造有利的条件,其他目的都是次要的。”
“我明白了。”桑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汇报道:“刚才国家情报总局的两名随船探员仔细审问了俘获的敌人水手和军官,得知英国人在此地上游还有两座小型据点,似乎是用来冶炼黄金的,要不要派人去端了它?”
“你去和陆军商议,这两个据点应该没有太多人据守。让陆军抽调4个排,‘小猎犬’号护卫舰会配合他们的行动。带着那些俘虏指认,到达地头后进行试探攻击,如果顺利的话就拿下,不顺利就不要勉强,等天明后再说。注意,一定要让他们控制住伤亡,每一个士兵都是宝贵的!”陆铭考虑了一下后仔细叮嘱道。
“是……”桑凯回答道,然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刚才各船的统计已经出来了,傍晚的海战,四艘参与作战的战舰共中弹三百余发,战死31人,战伤58人,其中7人是军官;另外,目前还有19人处于患病之中,其中5人病势沉重,已经隔离休养,不过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桑凯说完后,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了。
而在此时的岸上,英国商站周围两条大路已经被东岸的陆军士兵们严密封锁住了,挂着铃铛的铁丝网边,是临时挖掘的步兵掩体。陆军步枪手们牵着警惕的狼犬,躲在掩体内,等待着不知死活的敌人前来上钩。
步兵掩体的旁边,是挖好的炮兵掩体,两门火炮已经安放就位。掩体旁边就放着大量炮弹:有实心铁球、有铅做的葡萄弹、有用薄铸铁外壳做的爆炸弹,当然还有用铁皮包着的里面充塞着铁钉、破铁片、碎石子、玻璃渣等物品的霰弹。
夜间的河风带来了凉爽的湿气,铁丝网上的铃铛随着河风轻轻晃荡起来。几百米外的河面上,“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已经开走,目前换了“共同市场”号战列舰在对英国人的商站进行炮击。夜色中战列舰炮窗口那一丛丛依次盛开的橘红色火焰花朵,看起来是那么的炫目、那么的震撼人心。
“真是壮观啊!”安达十五出神地看着河面上的战列舰,喃喃自语说道:“日本就没有这样强大的战舰。”
正在铁丝网后巡弋着的狼狗突然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排长,有情况!”牵着狼狗的士兵大声喊叫着,同时牵着狼狗快步跑进了旁边的步兵壕内,将自己的步枪从背上摘了下来。
安达十五一个跃歩,跳进了步兵壕,瞪着双眼仔细朝前方望去。只见前方夜幕中似乎有很多影子在快速移动,但是由于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的因素一时看不真切。
“全排都有,左前方三发齐射!”安达十五大声吼道,“下枪……装药……装弹……举枪……预备、放!”
随着安达十五嘴里的铜哨声落下,十五枝火枪朝着左前方进行了一轮齐射。齐射完毕的治安连士兵们不待长官命令,立刻从挂在身上的牛皮弹药包内取出一发纸壳弹药,用牙齿咬破弹体,将其中的发射药倒进枪管,然后将里面的铅弹弹头取出,塞进枪管,再用通条狠狠捣实。进行过无数次训练的他们机械地完成着这个动作,熟练地如同在做吃饭喝水这些寻常事一样。
在第一轮齐射过后,黑暗中左前方传来几声惨叫。很快,士兵们又进行了第二轮和第三轮齐射。他们的射击带动了其他几个排的士兵,他们很快在军官的组织下加入了射击,黑暗中传来了更多的惨叫,然后便寂静无声了。
射击完毕的士兵们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连长下达的出击命令,相反,传令兵们带来了要求他们坚守阵地,不得擅自出击的最新指令。
河面上的炮击仍在继续,此时“共同市场”号已经开走,“红鳟鱼”号继续上前,用右舷火炮贴近着朝敌人的城墙进行着不间断的轰击。虽然黑夜中看不清楚,但是安达十五可以想象到,此时英国佬的城墙应该已经支离破碎了。也许,等到明天清晨时,正对着河面的这堵城墙就会不堪重负、轰然倒塌了吧。
下半夜时另一侧陆军正规军连驻守的阵地上也爆发了一阵枪战。甚至,两门陆军火炮都进行了射击。隆隆的炮声听得安达十五暗暗咋舌,英国佬竟然进行了如此大规模的突击?虽然当地的陆军连被抽调走了2个排,但是剩余的一百多名步枪手配合着两门大炮,仍然不是那些英国人能够轻易匹敌的。因此,激烈的战斗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再次沉寂了。
7月22日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在野地里坚守了一夜的陆军士兵们顿时欢呼了起来,他们清晰地看到英国人沿河的一面城墙整个垮塌了下去,那个城墙上面安放了两门火炮的突出部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士兵们有理由高兴,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冲进这座据说塞满了黄金的城堡,将敌人的一切都据为己有,而不是和昨晚一样趴在闷热潮湿的户外与蚊子、爬虫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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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进击的舰队(四)
战斗似乎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当陆军的四门火炮被拖曳到英国人倒塌的城墙豁口处,并朝里面发射了几枚炮弹后,英国人抵抗的斗志就迅速瓦解了。
先是他们的那些黑人仆从军士兵的崩溃,这些平时也就能欺压些土著的黑人在被东岸陆军的火炮杀伤十余人后,大部分当场溃散,小部分则直接向东岸陆军投降。
黑人仆从军覆灭后,英国火枪手们在詹姆斯的指挥下进行了最后一次顽强的抵抗,导致数名冒进的东岸陆军士兵伤亡。不过,东岸人可不会和他们进行面对面的火枪对射。在朱亮的命令下,步枪手们小心翼翼地掩护着四门火炮朝前面挪动,然后用火炮一一摧毁顽强的英国人据守的房屋。
在詹姆斯被一发12磅火炮发射的爆炸弹当场炸成重伤后,残余的英国人终于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他们在军官海伍德的指挥下向东岸陆军无条件投降。
“这是炮兵的时代,什么样的战斗意志、什么样的战术在大炮的轰击下都是渣啊。”志得意满的朱亮挎着军刀,站在废墟上看着底下稀稀拉拉几十名被捆绑住的英国俘虏。
“东岸人,我是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理事会的参议官,我要求得到我应有的待遇,你们不能这样粗鲁地对待我!”一名大胖子突然在人群中叫嚷了起来。
朱亮寻声望去,嘿嘿一乐。这是一名身着礼服的中年胖子,从他礼服挺括的面料来看,应当是用短羊毛与丝绸混纺而成的新毛呢,这样的衣服一般人可穿不起。你看看它身边那些蓬头垢面的普通英国火枪手就知道了,他们普遍穿着亚麻或棉布衣服,还脏兮兮的,这才是**丝们的正常着装。
“把他带上来。”朱亮把玩着手里的指挥刀,说道。
正好在朱亮身边的安达十五和另外一名士兵自告奋勇地走进人群,将五花大绑的胖子带了上来。
“你是谁?”朱亮用英语问道,“如果你欺骗了我,我不介意这条河边多一具无头尸体。”
“东岸人,停止你危险的举动,你是在和一名尊贵的英格兰爵士说话。”中年胖子倒是还有几分骨气,也许是傲气,这使得他面对朱亮时竟然也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我们被迫向你们投降,但这并不能说明你们就赢得了一切。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是一家拥有十几条强大战舰的著名公司,而且我们的盟友东印度公司、商人冒险家公司、弗吉尼亚公司更是拥有数不清的战舰与商船,我们能够轻易扼住你们的咽喉,我想你们已经能够体会到这种窒息的压力了。”
“给这位先生松绑。”朱亮随口吩咐道,然后又用英语说道:“但是我想请你认清你目前只是个俘虏的事实,不要再用那种傲慢的态度和我说话。我是个军人,脾气不是很好,有时候我都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英格兰爵士,你知道吗,我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很可能就会做出一些不顾后果的可怕事情。把他带下去,交给情报总局的特务们审问。”
俘虏中的军官,以及那些来自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的司库、书记官、联络官、商人等等都被甄别出来单独进行了一番审问,情报总局的特务们获得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河面上的战舰依次驶入了商站旁边的简易码头内。此时“小猎犬”号护卫舰也带着一票俘虏赶回来了,他们昨夜赶赴上游,却受阻于英国人两个小型木质堡垒,只能退回到战舰上。今天早上,在“小猎犬”号护卫舰舰炮的帮助下,他们终于攻克了英国人的这两座堡垒,击毙了十几名英国白人火枪手以及三倍数量的黑人仆从士兵,同时也缴获了大量已经经过粗提纯的黄金和金矿石。
当然,他们缴获的这些狗头金什么的和商站内的存货比起来才真是小巫见大巫。英国俘虏们在陆军士兵们军刀的威压之下,当起了带路党,他们一一打开商站内储存东西的仓库,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象牙、皮毛和金条晃得人眼晕。尤其是那些第一次见到这些物品的陆军土包子们,更是一个个呼吸粗重,挪不开眼睛。
不过他们很快在军官的刀鞘打击下勉强恢复了冷静,军官们宣布这里面将有三成是分配给这次所有出战的海陆军官兵们的,这一恰到好处的许诺引起了士兵们震天的欢呼声。
陆军很快将这些仓库进行了严密的封锁,只允许搬运、统计物资的人出入。
“根据我们粗粗估算,这里面金条、狗头金、象牙、皮毛和粮食的价值在15万-20万元之间。之所以差距那么大,是因为我们无法对那些金条和狗头金的含金量进行测定,因此只能大致估算。不过即使如此,这也是一趟获利丰厚的行动了,英国人的心恐怕都在滴血了,哈哈!”陆军指挥官朱亮看到他名义上的上官----几内亚特遣舰队司令官、海军少校陆铭带着几名参谋人员过来后,连忙上前和他分享这个喜悦的消息。
“不错!”陆铭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从那艘搁浅沉没的英国商船上也起获了数量巨大的黄金,保守估计价值在三万元以上。如果再算上缴获的荷兰商船上的柚木船材,以及路途中没收的一些皮毛、香料、蔗糖,我们这趟的行动恐怕是有史以来获利最丰、也是最为成功的一次了。”
“哈哈,想想出发前那些政府官员们如丧考妣的脸色,如今看来我们这一步还真是走对了!”朱亮的心情看起来非常畅快,“如今我倒要看看英国佬怎么耗下去。接下来我们去袭击几内亚湾附近的英国贸易站吗?哈哈,他们原先封锁我们是有好处,因为一能削弱我们的战争潜力,二能自己多卖些商品出去。如今看来,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什么鸟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在损失了这么多黄金后还怎么能够坐得住,哈哈,痛快!”
“这次行动这么顺利,几内亚湾那边回程的时候肯定是要去转一次的。”陆铭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英国人在那边实力有限,而且还分散在多个据点内,趁着这机会我们将其连根拔起,铩一铩英国佬的嚣张气焰。”
两人正闲聊间,很快有士兵前来报告:英国人的地牢里发现了关押着的一百多名黑人奴隶。听到报告的两人顿时有些踌躇,按说目前东岸极端缺少人力,这一百多黑人奴隶是极好的矿工人选。不过深知穿越众习xing的他们知道,目前国内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军队军官,恐怕都无法接受黑人进入东岸共和国境内。因此,怎么处理这批黑人奴隶就成了一件较为棘手的事情了。
“都带上吧,到时候再想办法低价卖给荷兰人或葡萄牙人。”陆铭一锤定音,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
7月22日一整天,来自东岸的士兵和水手们都在忙碌地搬运物资,以及获取给养。英国人依托商站开辟了一些农田,并大量使用黑人奴隶进行耕作,以供应整个商站和过往船只的补给。如今这些农田里的作物也都成了东岸人的战利品,陆军们将田里的新鲜蔬菜全部挖走,同时将一些猪羊之类的牲畜也都一扫而空,以取代食物桶里已经长出蛆虫的腌肉。
到了当天傍晚时分,物资的搬运工作已近尾声,给养也都已经补充完毕。士兵们开始在军官的指挥下在英国人商站的原址上堆放木柴、干草,并不时浇上一些火油,这是准备一把火彻底毁掉英国人在这里的痕迹。不光这里,上游的两座英国人的木质堡垒同样将被烧毁。
7月23日,在闷热的冈比亚河渡过了与蚊虫相伴的一夜后,整支几内亚特遣舰队终于决定扬帆起航,离开这里了。当然了,在他们离开之前,英国人的所有设施都已经陷入了一片熊熊烈火之中。英国人下次再来这里,恐怕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
这次突袭冈比亚的行动,整个作战耗时一天半,陆海军总计伤、病、亡人数约百人,击毙及俘虏英国士兵一百多人、水手两百多人、黑人仆从士兵不下三百人,击沉敌船三艘、俘虏一艘,缴获大量物资和黄金。
除此之外,他们还俘获了大量英国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的军官和雇员,其中有些更是公司中高层。比如艾克赛特参议和海伍德指挥官(克里斯下落不明),这些人质将是和英国人展开谈判时一个不轻的筹码。
特遣支队离开冈比亚河之后,先是向西南方向逆风行驶了两天,然后迅速转向东南方,直奔几内亚湾而去。在那里,还有英国东印度公司和商人冒险家公司开辟的几个商站,这次不一股脑儿将其全部剿灭,那也太对不起这次规模宏大的军事行动了。(。)
第二十三章 本土:财税
特遣舰队已经出发一个多月了,国内的经济状况在跌入谷底后目前已经稳定了下来。虽然由于物资短缺,某些商品的价格仍旧高高在上。但是在严格的价格管制措施之下,一些贸易商人们却也不敢胡乱涨价,不然等待他们的将是内务部警察的一纸逮捕令。
为了稳定经济形势,增加财政收入,打击由于战争而引起的日益飞涨的物价,工商部出台了一连串的措施,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新近厘清的国家财税制度。
说实话,国家成立好几年了,之前的税收完全就是一笔糊涂账。目前,国家的主要财政收入分为两类,即一般财政收入和特别财政收入。
其中一般财政收入又分两块:国营企业上缴的利润和海军私掠收入(由于海军私掠几乎每年都要进行,姑且把这也归入一般财政收入之中)。至于其他的土地赎买金、罚款收入等等由于并不是固定收入,因此将其归类为特别财政收入。
一般财政收入中,国营企业诸如平安织造厂、北方兵工厂以及物资部下属的国家储备粮库(出口土豆、皮毛)是上缴利润的大头。其他诸如第一机械厂、平安钢铁厂(处于半停工状态)、平安煤矿、蜂窝煤厂、焦化厂(半停工状态)、染料厂(筹建状态)、长山铁矿、河南玻璃厂、镇海造船厂、锚链厂等一系列的企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并没有产生大量的利润,有些厂甚至完全是亏损的。不过从总体来说,这些国营企业是现阶段国民经济的支柱,给政府贡献了大量的财政收入。
至于海军的私掠收入,之前三年每年固定收到分成约10万元左右。当然按照约定,其中相当一部分仍要以海军特别造舰经费的方式再回馈给海军。因此,事实上每年可用于其他支出的这部分收入约为5万元左右,仍然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补充。
而对于特别财政收入,目前主要来源是以下几个方面:一、华夏东岸共和国自由民为自己连续耕作三年以上的土地缴纳每亩五元钱的土地赎买金。二、罚没收入。主要包括对被法院或军事法庭宣判有罪的自由民和军人的罚款、没收财产;风纪警察对违反风纪规章(崇拜原始宗教、拒绝使用汉语、保留原民族风俗等行为)的自由民的罚款收入;其他形式的罚款收入。三、发放企业营业执照收入。目前工商部为丰富国内商品市场,决定加速发放私人企业营业执照,并依据行业不同对每个企业执照申请人征收10-20元不等的执照费。
应当指出的是,目前一般财政收入占到了国家财政总收入的95%以上,特别财政收入在其中所占的比例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自从去年和英国佬的那些殖民贸易公司陷入敌对状态之后,东岸共和国的海上交通线遭到了极大的打击,几乎全线陷入了瘫痪之中。东岸的海军虽然通过护航、打击敌军舰船等措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并且还取得了一些战术上的胜利。无奈双方之间的海上实力实在相距太远,战术上的胜利并不能改变战略上仍然遭到敌人封锁的窘境。
海上交通线被封锁后,东岸经济的三驾马车----纺织品出口、农产品出口、军火出口几乎全线瘫痪。尤其是纺织业的棉花原料来源被英国人掐断,更是导致机器纺织厂、平安织造厂两家大中型纺织企业停产,给政府造成了巨大的财政负担。目前,失业的纺织工人甚至在平安镇种棉花、种亚麻,依靠政府发放的基本工资,勉强维持着生活。
据不完全统计,和英国人交战以来的一年,东岸共和国差不多已经遭受了40-50万元的直接和间接损失。至于其他的一些诸如高物价造成的民众不满、无法履行和法国代理商之间的合约之类的隐形损失,那就更是难以估量了。
由于战争的爆发,瞬间失去了大部分财政收入的执委会和财政部,面对着不知道何时结束的战争以及维持国家最低限度运转所需要的资金压力,不得不绞尽脑汁增加新的财政收入来源。
而鉴于此种形势,中央执行委员汤圆和肖明礼二人高调向执委会提交了关于厘清税制的提案,其核心内容就是面向国内征税。很多以前没有征收的税、很多以前没有明文法规应缴纳的税接下来都要一一厘清,并在国内各个城镇派员进行征收,以补充日益枯竭的中央财政。
在他们的方案中,首先要进行征收的便是财产税,即对每个自由民的财产进行清查,包括土地、房屋、工场、矿山等不动产,以及牲畜、粮食、生产资料等动产。然后给每个自由民的财产数量进行登记造册,并按照2%的比例进行征税。其中,财产估值在50元以下的免于征税。这些税收可以是现金,也可以是实物征收,但实物的比例不得超过一半。当国内发生天灾、战争破坏等不可抗拒的事情后,政府可以酌情减免一定的税收。
其中,不动产的清查统计每三年进行一次;动产则由纳税人每年自己估算申报,征税机关则有权进行核查,并对偷税漏税的行为予以严惩。
排在财产税之后的是所得税,即对每个人的收入进行征税。令人值得注意的是,在汤圆两人的提案中,并没有对各个收入阶层的人进行区分,而是采取了所有人一律征收10%所得税的方法(月收入低于1元者免征所得税)进行征税。
所得税之外,还有消费税、营业税、关税等一系列的税种。其中,营业税征收对象是国内各大国有、私营企业以及个体户,每半年征收一次,税率未定。暂定由企业经营者每年单独与征税机关协商出一个固定的缴税额度,然后统一征收。比如,现阶段东岸公司这种超大型企业每年就要向征税机关上缴两万元固定额度的营业税。
消费税目前是特定税收,即面向红酒、烟草、高级皮毛、高档家具、珠宝、丝绸、茶叶、瓷器等奢侈品征收的关税,税率统一定为15%。由销售商人主动向征税机关申报并缴纳税金,征税机关可以随时派员核查。
而关税,则是对从国外输入国内的商品进行征收的税种。依据某种商品对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重要xing,其税率也有所不同。比如,东岸急缺的火药、烈酒、铜、铅、生铁、石墨、硬木、棉花、羊毛等物资就完全是零关税;而对于蔗糖、可可、牲畜、皮毛、葡萄干等一般消费品则是征收3%-15%不等的税收;对于纺织品、皮革制品等与东岸存在竞争关系的外国商品,以及一些奢侈品,则征收50%-200%的惩罚xing关税。
汤圆在执委会上信心十足地表示,只要厘清税制,那么中央每年财政收入保守估计可增加6-7万元。而且随着经济总量的攀升和经济的日渐繁荣,这部分收入还会水涨船高,最终成为中央财政的重要收入。
事实上汤圆等人的这份提案在现阶段最大的征税对象就是国营企业、穿越众以及部分身家丰厚的移民军官和高级工匠。因此,这份提案在执委会下发到各个单位征询意见时引起了很大的非议。
虽然明白以前那种不征税的好日子是不正常的、非常态的,但很多人总是善财难舍的,尤其是财产税的征收还要对每个人的田产、工场进行登记造册,这令部分人感到难以接受。
不过这个提案在军方和相当一部分技术宅穿越众那里却得到了大力支持。这部分人对一些在政府行政部门上班,还私下里开办工场并还挺高调的人早就看不过眼了,他们联合了一部分较为理智开明的穿越众,在1637年5月5日临时召开的全国代表大会上投了赞成票,这使得汤圆、肖明礼二人的这个提案以69%的支持率险险通过。
提案通过并开始执行后,第一步开展的便是所有财产在50元以上的国民的个人财产统计。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清查田亩、房产好办,因为各地政府部门里面都有记录,但是清查一些别的方面就比较麻烦了。比如你要挨家挨户地去清查他家里有多少斤粮食、多少头猪、多少只羊,如果这家还拥有一片果林或者鱼塘,你还要对其进行估值,这里面需要的人力委实太过惊人。而且,目前执委会手底下也没有培养出那么多能写会算的干部出来进行统计。
因此,这项工作注定要是拖延下去的,至少今年看起来是很难完成了。没奈何之下,执委会也只能临时委托各个村的村长、民兵主任等基层干部将本村每家每户的财产先自己进行一个估算,然后统一上报到上级部门,汇总后由中央派出征税官进行统一征税。(。)
第二十四章 本土:教育
清查统计工作中遭遇到了干部数量严重不足的困境。其实这并不是执委会和政务院到此时才发现这个问题,事实上早在国家成立的那一刻,教育部就提议建立一所旨在培养行政干部的专门学校。
执委会当时批准了这个提案,而这所被命名为“大鱼河青年干部专门学校”的政治类学校也在1634年元月就在大鱼河南岸建立了起来。学校学制为三年,专门培养各个部门急需的管理类干部,同时也为现阶段村级以上干部提供短期进修培训,以提高此类干部的业务素质,使其更能领会中央的政策和意图。
今年上半年,第一批干部已经毕业,这批年轻人被分入了各个行政部门,大大缓解了各单位人手紧缺的现状。不过考虑到目前全国已经突破两万大关的总人口数量,这一批几十名干部的数量撒下去以后也就能够勉强维持各部门正常运转的。要是再进行诸如全国财产清查之类的大型行动,这人手短缺的状况就一下子暴露出来了。
不过好在明年还有第二批约三四十名干部毕业,到时候应该能够稍稍缓解如今的窘境了。
行政干部的培养如此,执委会对技术人员的培养就更不遗余力了。目前全国xing的科研机构就一家,即华夏东岸共和国自然科学研究院。这座研究及教学机构集中了穿越众中不少前中学教师及一些某方面有特长的研究人员,这些人一边按照国家发展的需要尽力复原科技,一边进行教学和交流,培养一些实用科学方面的人才。
比如托里拆利在物理、维维安尼在数学、格罗宁根(兵工厂高级工匠)在数学、弹道学和冶金方面都取得了极大的进展,他们目前就是各个领域的技术专家。而且穿越众在和他们长期的互相交流之中,对他们严谨的科学态度、缜密的逻辑思维和不时闪现的智慧火花也极为钦佩。可以说,这些人要不是受限于时代,其成就和个人能力可以完爆自然科学研究院里面的所有穿越众同僚。
除了自然科学研究院这种学术xing与理论xing的研究机构以外,东岸共和国还建立了一整套旨在培养熟练工人和初级技术人员的职业教育体系,其具体表现形式就在于各个厂矿内所设立的职业学校。
这些职业学校的教师一般由各个厂内的穿越众技术人员或者高级工匠充任,有的时候自然科学研究院的专家们也会前来这些厂进行讲学。学生则全部是该工厂原有的技术工人或者外面新招聘来的工人,这种职业教育在现阶段来说可以算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因为它为东岸共和国培养了大量的合格产业工人。
工人中如果有表现突出或者明显天赋者,还会有机会被推荐到自然科学研究院进行进修与深造,回来后一般就能担任技术管理岗位。这种方式激发了工人们巨大的学习热情,他们开始抓紧一切时间充实自己,结果就是东岸共和国的产业工人的素质迅速提高。有些原本就是高级工匠的技术人员在经历一轮深造后,其成长度往往是很惊人的。
比如前瑞士铁匠、来自第一机械厂的皮埃尔就凭借自己精湛的手艺和对蒸汽机以及热力学一定的了解,和托里拆利及一帮技术人员通力合作,通过纯手工打制、历时半年时间制造出了第一台加工精度在毫米级的镗床。
这台镗床使用了一台特制的野蛮人-1型蒸汽机作为动力,可以用来加工炮筒和蒸汽机气缸。精度和效率比起以往用的手工镗床来说那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不但兵工厂镗制炮管的效率大大提高,这蒸汽机气缸的精度也提高了很多。
以前穿越众制造的一些蒸汽机,全靠手工或一些简易的人力、水力机床进行加工。其成本高昂不说,这零部件的精度往往也达不到使用要求。毕竟,手艺好、加工精度高的高级工匠的数量是极少的,大部分普通工匠则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达到这些高级工匠的水平。而且,每个人加工的零件形制往往不一样,做不到完全标准化,也就是说两台蒸汽机的很多零件没法互换,这进一步限制了蒸汽机的推广。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限于加工工艺的水平问题,东岸共和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研制出来的蒸汽机便迟迟不能实用化,这在如今日趋紧张的国际形势下不能不叫人徒唤奈何。
好在如今问题终于得到了初步解决。高精度蒸汽镗床的制造成功解决了蒸汽机最为关键的气缸加工问题,也许它的加工精度还比不上某些手艺精湛的高级工匠,可问题是这玩意儿能大量生产啊。而且它能达到毫米级的加工精度,这对于野蛮人-1型蒸汽机的气缸来说完全可以忍受,再加上它超高的效率和低廉的成本,这使得蒸汽机的实用化和普及化得到了可能。
第一机械厂解决了高精度镗床的生产问题,如今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车床这种工业母机,争取在组织大规模攻关后,能够尽快生产出这种堪称军国重器的工业母机。
可以说,是东岸的教育与科研体制给了托里拆利、皮埃尔等人绽放光芒的机会。如果没有东岸,也许托里拆利仍在一边为了生活奔波、一边抽空进行自己的大气压实验,而皮埃尔可能更是在日复一日地为某位领主铸造着毫无技术含量的大炮。他们到了东岸后,这里高度工业化的氛围、严谨的技术要求和全面的知识普及使得他们拥有了展现自己才能的可能。其实,这种制度和先进的生产力组织模式,才是东岸共和国最为核心的战斗力,而不是那种攀了什么科技树、又有了什么先进的装备、又利用新战术战胜了多少敌人等等。
这种能够自我发展、自我进化的体制,和先进的工业化组织模式,才是东岸共和国的核心战斗力和立国之本。
职业教育之外便是遍及全国的强制初等教育了。目前全国共有小学六所,分别位于东方县城关镇、定远乡、罗洽港、镇海乡、下伊河堡和平安镇,拥有在校学生四百多人;而唯一一所初级中学----东方初级中学,则位于东方县城关镇内,拥有在校学生一百多人。
教育部规定,所有适龄儿童必须接受强制初等教育(至初中完毕),否则家长将遭受经济处罚。当然,如果他们将孩子送进学校就学,他们可以收到由教育部统一发放的部分津贴。小学、初中的课本内容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基本都是一些常识xing的内容,以及较为粗浅的物理、化学和数学知识。在这样的教育体系下出来的学生,无论是进入工厂还是进入其他机构,他都有了很好的基础,再经过一番职业教育和岗位培训后,他便能够轻松胜任目前大多数的工作。
在初中学习成绩出众的学生,学校会推荐其进入由自然科学研究院主办的高级中学进行学习。高级中学的课程就比较深入了,无论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还是一些诸如政治、经济之类的课程,内容都远超这个时代的研究成果。因此,进入高中学习的学生都要签署严格的保密协议,毕业后他们也会立刻进入东岸共和国的工厂、政府或研究机构工作,他们的家人同时也是国家情报总局的探员们密切关注的对象。
除了这些常规教育机构,目前东岸共和国还有一个游离于整个教育体系之外的特殊教育机构----执委会近卫学兵团。到今天为止,该学校已经编组了三期近千名学生。这些学生有的是从法国弄回来的孤儿或流浪儿童,有的是本土孤儿或抢掠来的查鲁亚、瓜拉尼小孩,剩下小部分则是一些国内自由民家长主动送来的小孩。
小小的兵团堡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学生,为此,执委会在年初的时候还将其进行了一番扩建,使得这座城堡能够同时容纳三四千人同时生活。近千名小孩被编成了十几个连队,每个星期都在不停地洗脑、学习、训练和劳动。他们习惯了服从穿越众教官的命令、习惯了依靠集体的力量、习惯了教官灌输给他们的理念和价值观,也许等到十多年以后,这些成长起来的学兵团成员们将成为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
尤其是在如今军方和执委会关系很微妙的情况下,这支直接掌握在执委会手里的学兵团便成了执委会最后的底牌。
以上几种教育体系便是穿越众花费多年时间,付出了大量精力和物力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而这,也必将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发展提供源源不绝的后劲与动力,是她区别与欧洲那些所谓“文明国度”的最最核心的内涵。(。)
第二十五章 本土:外交(一)
1637年5月下旬开始的长达近两个月的时间内,随着海军出走后海防的空虚,东岸近海附近的那些英国合伙股份制公司船只的活动渐渐频繁起来,随即在7月中旬达到了**。为此,科洛尼亚城的贸易也不得不暂时关闭,这宣告了东岸最后一条财源的消失。
为了解决这种被动的情况,贸易部、陆军部联合组织起了开辟陆上贸易线的行动,这条陆上的贸易走私线旨在打通从东岸城镇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和亚松森的两大交通线,以恢复目前处于海盗威胁之下的贸易。
就在东岸焦头烂额的时候,英国人目前的日子也不好过。从查理一世的父亲詹姆斯一世开始的国王与议会之间的传统斗争逐渐升级,而且双方的矛盾随着国王意欲讨伐苏格兰长老会教徒而日益尖锐。英国新兴的大资产阶级商人、开明贵族与保守贵族、教会之间的气氛日益紧张,有些悲观的人甚至认为双方之间迟早会爆发战争。
作为议会重要力量的殖民贸易公司的注意力渐渐被日趋紧张的国内局势所吸引,至于远在一万多海里之外的东岸,又有谁关心呢?而且以东印度公司为首的公司联盟为了封锁、扼杀东岸人的海上交通线,已经前后投入了不下五万英镑的资金,而且还付出了数艘船只沉没、数百名水手伤亡的不小代价。
投入资金就算了,只要能够把东岸人的纺织品挤出欧洲及新大陆市场,哪怕再投入五万英镑也是值得的。对于双方争夺的价值数十万英镑的大市场来说。这点先期投入并不算贵。可是英国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从低地地区杀出的一匹黑马----荷兰人。
是的。没错!荷兰人趁着东岸纺织品退出欧洲及新大陆后留下的市场真空,凭借其高出英国人一筹的纺织技术以及国内发达的运力,在第一时间内抢占了这些市场,将英国人的商品牢牢挡在门外。
里外不是人的英国佬顿时很郁闷,合着自己出钱出力和东岸人死磕,闹到最后得利的却是荷兰人。再加上此时国内爆发的一件事情加剧了议会和国王之间的紧张态势,因此,东印度公司们有了从东岸抽身而出的意思。
当然。怎么抽身而出也是件技术活。至少目前英国人在海上还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将东岸人赖以生存的生命线完全截断,东印度公司完全可以凭借这种优势从东岸人身上攫取足够的好处,以稍稍弥补自己的损失。
在东岸人的政府再一次通过葡萄牙人表示了和谈的诚意后,英国东印度公司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个“过分”的要求,他们派出了两名代表来到圣维森特----一个与东岸人约好的谈判场所。
阳台上,两位英国使节正轻松地聊着天。
“切尼,白金汉郡的汉普顿先生被财政署法庭宣判有罪,十二名法官中有七人屈服于国王的压力,他们认为国王征收船税是完全合法的。”眼看时间还早。来自东印度公司理事会的参议拉塞尔.史密斯端着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和他的同伴聊了起来。
“真是荒谬!”商人冒险家公司的大商人切尼.考沃德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汉普顿先生的辩护律师奥利弗.约翰先生声称他自己在出庭前遭到了不明身份人士的恐吓,但是没人理会他。十二名法官中有些人是国王掌印大臣考文垂勋爵的亲信,有些人是国王走狗曼彻斯特伯爵的跟屁虫,剩下的几名正直诚实的先生无力做出改变。古老的传统遭到无情践踏,这真是糟透了。”
“国王已经连续三年征收船税了,他正在试图将这种临时税收变为常规税收。而且,去年的征税范围已经不再局限于沿海各郡,就是偏处内陆的臣民也要缴纳船税,这已经严重违背了自由大宪章,违背了古老的传统。国王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大,行为也越来越肆无忌惮,我们必须通过议会限制他。”拉塞尔.史密斯是下议院的议员,是一个坚定的议会派分子,一直向人们鼓吹限制王权。
“从三年前开始,国王迄今为止已经征收了几十万镑的船税,但是王室的债务有增无减,仅在伦敦地区的负债就超过30万镑。奢华无度、横征暴敛、藐视传统,而且国王公然表示羡慕法兰西和西班牙君主的绝对权力,甚至还试图组建大规模的常备军。这也难怪公司的各位先生们要从东岸这个泥潭抽身而出了,每天在这个泥潭里扔下200镑的资金,却收获不到任何东西。换做是我,也是无法容忍这种亏本生意的。”考沃德有些泄气地说道,“更何况卑鄙的荷兰人还在背后看我们的笑话,东岸人的舰队也一直没有被我们消灭,一切都糟透了。”
“本公司理事会的先生们一致认为是时候结束与东岸人之间的无聊游戏了。国王在组建自己的军队,这很危险。为了确保自由不被践踏,我们必须将有限的资金投入到更紧要的地方。否则,我们都会像那些被国王肆意敲诈而背负上巨额债务的骑士、男爵们一样每天悲惨度日。”说到那些负债累累的小贵族们的惨状,两人都心有戚戚。
“两位先生,东岸人的谈判使节已经抵达了。”布兰科.阿尔梅达轻轻走进了阳台,朝两位英国人说道。
“啊,布兰科,你不用这么拘谨。东岸人来了么,那么让他们过来吧,阳台上空气新鲜,正是一个谈判的好场所。”拉塞尔.史密斯举了举手里的咖啡,笑着说道。
布兰科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两名东岸谈判代表走了进来。
高摩、白斯文两人是今天早上才到达圣维森特的。由于海路被封锁,他们两人在两个排的骑兵护卫下,一路骑着战马,翻越热拉尔山脉,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位于巴西南部的圣维森特。
路途遥远且危险,不过为了尽早结束战争,解决国内的经济困境,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两人8月1日时从东方港出发,历时半个月之久的骑马长途旅行,胯部皮肉都给马鞍磨破了一层又一层,刚下马时都有点罗圈腿的感觉了。而且,由于着急上火,高摩的嘴角甚至起了两个水泡。
两位风尘仆仆的东岸代表走进房间时,英格兰人甚至没有起身表示应有的礼节。只有布兰科殷勤地招呼他们同样到阳台上坐下,甚至还给他们二人拿来了一壶来自远东的茶水。
布兰科又为双方作了一番简单的介绍后就离去了,然后谈判双方很快进入了正题。
“史密斯先生,此次和谈我方是抱有极大的诚意前来的,希望贵方谨慎自己的言行,不要再开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条件,那样会令我方怀疑贵方诚意的。”高摩作为主谈判手,率先向英国佬发话。
“胜利者有权提出合理的建议。”史密斯矜持地抬起了头,碧绿的眼珠看着高摩,说道:“那么,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我方在4月份的要求上可以做出适当让步,即赔偿金额可以减少到10万镑,新大陆的部分市场可以酌情让与你们东岸人。但是,贵方必须与我方共享最新式的纺织技术,这个条件不容商议,请贵方认真考虑。”
“抱歉,我没有受到任何商谈纺织技术转让协议的授权。对于这一点,我方认为也是没有任何商谈可能的。”高摩一口回绝道。开玩笑,让你们英国人掌握了最新式的纺织机械和技术,凭借你们数量庞大的工人群体、雄厚的资金实力以及广阔的人脉关系,还让我们东岸人怎么混啊?
“东岸人,不要回绝得这么快。事实上如果我们愿意,你们就将一直被封锁在南大西洋,那样你们一个便士也赚不到。如果你们愿意和我们共享技术的话,我想降低一些你们的赔款金额也不是不可能。怎么样,我的条件已经很宽容了,仔细考虑下吧,东岸人,不要再试图挑衅我们的忍耐力。”拉塞尔.史密斯貌似加重了语气说道,但是从他的话语中还是可以听出他们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不过他们的条件是不可接受的。纺纱机、织布机包括轧棉机是东岸严格保密的技术,任何人都无权把它拿出来做交易。
高摩和白斯文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史密斯先生,很抱歉,最新的纺织技术是我国的核心机密,我们无法接受它扩散出去的后果。而且,10万镑的赔款金额也过高了些。我们愿意为双方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进行一些人道主义方面的赔偿,但金额不会超过一万镑。很抱歉,十万镑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那么,我可以认为这次谈判到此为止了么?我们双方没有达成任何积极的协议,战争仍将继续?”一直没开口的切尼.考沃德说话了。
“很抱歉!我们确实是抱着诚意来的……”高摩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第二十六章本土:外交(二)
1637年8月2日,圣维森特的气温保持在温暖的十五度左右。穿着修身黑色中山装的高摩、白斯文二人一脸颓然地坐在布兰科安排的住所内,翻山越岭、千辛万苦赶过来,谈判才刚开始却又已经结束了,这样的结果对二人来说实在太过苦涩。
英国人死死咬住最新的纺织技术不放,却对其他方面的条件一再放宽,最后甚至暗示他们东岸人仍然可以保留原有的南法兰西市场,前提是他们和英国人共享纺织技术。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高摩两人并没有权力答应英国人这样的条件。而且毫无疑问的是,执委会尤其是军方更不可能答应英国人的条件。双方的分歧实在太大,因此谈判只能不欢而散了。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谈判破裂的双方却仍然在圣维森特城内逗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天气也日复一日地暖和了起来。圣维森特这座不到两千白人人口的城市在南半球的晚冬初春时节中慵懒地绽放出了她迷人的身姿,港口内许多来自各国的船只停泊于此,大多数都是英国的贸易船和荷兰的捕鲸船。
港口的葡萄牙商人带着大群的黑奴在英国人带来的货物中挑挑拣拣,并不时讨价还价;涂脂抹粉的ji女流莺与粗鲁的水手们肆无忌惮地调笑着,谈妥价格后便消失在街道的角落里;贫穷的水手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等待着有人前来雇佣自己。
又一艘船只进港,这些人一下子都打起了精神,无论是商人、ji女还是等待雇佣的水手,此刻都伸长了脖子,这艘来自英国的商船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希望。
“闪开,闪开!”克里斯面带厌恶之色地推开了凑到自己身前的ji女。ji女身上难闻的气味和干瘪的身体使他提不起任何兴趣,况且此时他也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
一看是位有钱的旅客,商人顿时收回了目光,继续挑选起自己所需要的货物。每挑选完一批,便放到恭敬地站立在自己身后的黑奴手里。
“先生,您需要雇人吗?”水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然后凑上前来说道,“我可以充当水手、搬运工、保镖甚至向导,我想您肯定需要像我这样一个全面的人为您服务。”
本来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克里斯闻言站住了,只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然后说道:“这是两个先令,只要带我去布兰科.德.索萨.阿尔梅达先生的府邸,它就是你的了。”
水手惊喜地点了点头,然后和克里斯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抵达了布兰科在城内的府邸。
支付给水手报酬后,克里斯和布兰科的仆人简单交涉了一番,接着便被迎了进去。
“托尼,怎么是你?”拉塞尔.史密斯一脸惊奇地看着一脸风尘之色的托尼.克里斯。克里斯看起来很狼狈,一脸疲倦之色,胡须看起来更是好久没刮了。他的身上还穿着一件明显很不合身的礼服,这是他搭乘的英国武装商船“海峡”号船长借给他的。至于他原本的衣服,早在逃亡途中搞得破破烂烂了。
“我刚搭乘凯利船长的货船从冈比亚过来。”克里斯言简意赅地说道:“多余的话我先不说了,我现在要告诉先生们的是,东岸人的舰队出现了!”
“在哪里?”考沃德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我们应该出动大舰队去围剿他们!必须消灭东岸人的舰队,这样他们才会屈服!”
克里斯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些沮丧:“7月21日的时候他们出现在了冈比亚河口,他们共有8艘舰船,其中两艘是战列舰,同时还携带了数百名陆军。这些陆军攻占了本公司修筑在河口的海防炮台,然后又攻占了我们经营了十年之久的商站。停泊在商站码头上的‘班珠尔商人’号和‘流浪者’号战舰均被东岸人的舰队击沉了,满载黄金的一艘运输船也搁浅沉没在冈比亚河内,船上的黄金被洗劫一空。商站内的货物、奴隶全被东岸人掳走,我们好不容易修建起来的商站、村庄和堡垒也被东岸人一把火烧掉了。总之,我们在冈比亚十年的努力都白费了,都白费了……”
史密斯、考沃德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有些失声。这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破交战似乎是东岸人一贯的伎俩。稍微了解当年东岸人与西班牙人交战过程的史密斯很快便回想起了东岸海军惯用的战术,是的,破交战!他从不和你面对面硬碰硬,他秉承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这种传统,与敌人展开血腥残酷的海上破交战。
“商站人员伤亡情况怎么样?”史密斯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这个惊人的消息给他带来的悸动。
“几乎全军覆没。”克里斯的脸色更加沮丧了,“三艘船只损失了上百名水手,剩下的也被东岸人俘虏了。海防炮台、商站内驻守的本国士兵以及公司雇员一部分战死,一部分投降了东岸人。而且,本公司的参议艾克赛特先生和海伍德骑士惨遭东岸人俘虏,目前应该已经被带离了冈比亚。我忠诚的副官詹姆斯也战死了,整个商站只有我和几名水手落水后趁乱逃离……”
“上帝!”史密斯、考沃德两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那么,托尼,你叔叔知道这件事吗?他会怎么做?”
“我还没来得及回去报信。”克里斯说道,“这次公司不光人员、舰船和设施损失严重,商站和运输船上的黄金损失才是最惨重的,我只能说这笔黄金的价值不下于五万镑,而且还有大量的皮毛、粮食和奴隶的损失。公司只有十四条舰船,现在已经损失了三艘,剩余的舰船很可能也无法匹敌东岸人的主力舰队。我不清楚叔叔他会怎么做,但我很清楚单靠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的实力是无力找东岸人复仇的。”
史密斯和考沃德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明白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遭受了如此惨重的损失,如今看来是没有能力继续执行对东岸人的封锁了。他们在圭亚那地区还有几个伐木营地,经营着贵重的巴西苏木(即巴西红木,俗称南美柚木)生意。东岸人的舰队既然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破袭作战能力,那么他们撤回在南大西洋的战舰保全自己的利益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了。而且,他们损失如此严重,其他人确实也不好开口阻止他们。
无耻的东岸人!两人心里一齐哀叹。
将东岸人逐出北大西洋后,弗吉尼亚公司、马萨诸塞湾公司和百慕大公司的贸易及移民航线终于安全了,他们对投入不菲的资金围堵东岸人渐渐开始有了些不满,不过限于当初的协议他们仍然将自己的战舰派往了南大西洋。如今圭亚那商人贸易公司的下场可是给了这些殖民公司一个绝好的借口,也许他们在一得到消息以后就会将自己的战舰撤回北大西洋。
一脸疲倦的克里斯很快被安排休息去了,然后剩下史密斯与考沃德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说切尼,东岸人的谈判代表还在这里吗?”史密斯突然问道,“我记得他们还没返回本土,看起来他们也急于和我们达成和平协议。”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拉塞尔。”切尼.考沃德回答道,“他们中一个人已经回去了,似乎是和国内沟通消息,但是目前还没有回来。但是我得说,他们对于独享纺织技术的态度比我们想象中要坚决得多,这件事情也许确实是不可谈判的。可惜,本公司的各位先生们以及贵公司的一些高层对于这项也许能够给纺织业带来**xing变化的新技术非常热衷,甚至扬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它,事情真的很棘手啊。”
“谁让那帮低地人(荷兰人、弗兰德尔人)的产品无论是质量还是价格都比王国的产品更有竞争力呢?”史密斯耸了耸肩,说道:“荷兰人从土耳其进口羊毛和棉花,然后将其加工成精美的新毛呢、毯子和棉布,再销售到法兰西、德意志甚至伊比利亚地区。这极大地打击了王国的纺织业,因此诸位先生们便萌生了得到东岸人先进技术的心思。其实要我说,荷兰人的技术并不会比我们先进太多。据我了解,荷兰人是采取和东岸人相类似的集中工场制的生产方式。也就是说,他们的工人不再是业余兼职的农夫,而是全职的纺织工人,这对于提高工人的生产技术以及产品的质量至关重要。现在很多经营手工工场的先生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要和敌人竞争,就得先学习敌人的优点。”
两人又有些沉默了,有些事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被动地等待上面的回信。
第二十七章 本土:外交(三)
肖白图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即使是在寒冷的冬日,这骑马连续疾驰了一个多小时也使得他浑身出了不少汗。
科洛尼亚城的贸易站因为英国、荷兰的海盗骚扰而关闭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最后一个大规模贸易点也停摆了,国内的形势一下子严峻了起来。那么多政府官员和企业职工的工资及福利要支付、那么多军人的军饷和抚恤金要支付、那么多的急需物资要购买,这哪一样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啊。
可是以如今财政部国库里仅剩的不到十万元的现金,这也就能够将将维持四个多月的。要是这四个多月至多五个月内不结束战争或者科洛尼亚的贸易不能够重开的话,国库内的黄金、白银储备就将见底。到时候难道拿土豆、咸鱼或者猪肉来给国民支付工资吗?
当然,东岸公司还能拆借部分资金给财政部,但也顶多继续续命几个月而已,不可能撑太久。因此,这打通大陆贸易交通线的任务是势在必行了。
科洛尼亚关闭后,肖白图作为东岸共和国派驻当地的代表自然也就没必要待下去了。因此,他再次回到了陆军骑兵部队,干起了他的老本行。
今天上午他带着一帮动员兵在丘伊河南方地区拉练时,突然接到陆军部军令,令其立刻赶赴执委会行政大楼待命。莫名其妙的肖白图当即结束了拉练,带着几十名骑兵一路疾驰赶回了东方港。
将马匹交给自己的卫兵后,肖白图带着副官列昂尼德直接来到了陆军部准备打探消息。没想到在路过外交部门口时突然看到陆军部长彭志成正和外交部的几个人吵成一团,肖白图仔细一看,吵架的约四五个人,全部都是穿越众。其中两人是外交部的,两人是司法部的,还有一人便是他的彭大部长了。
只见彭志成穿着一件深蓝色呢子校官服,叉着根手指头指着对面两人说道:“白斯文,我草你祖宗,你要是敢签看我打不死你!”
白斯文?肖白图有些诧异他不是正在巴西和英国人谈判么,怎么跑回来了?
白斯文义愤填膺地对着彭志成嚷道:“彭志成,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和兵痞有什么区别?我是堂堂中央执行委员、最高法院院长,论级别、论职务不比你彭某人低,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再说了,我只是想让大家看清楚目前的现实,不要再这么一根筋下去。退一步海阔天空不知道么?”
“退你个屁!”彭志成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继续骂道:“你他妈这是卖国!还要向英国人赔款?我呸!你说你是不是还要把最新的纺织机械卖给英国人?”
什么?!肖白图一听也急了。他是个爆脾气,听到白斯文居然主张向英国人赔款以换取和平,顿时恼了,二话不说冲了过去。
“今天既然撕破脸来,那我也就直说了。彭黑炭,你看看你们陆军,从上到下哪还有一点军人的模样。一个个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多了不得,是国家的救世主,今天对这个政策品头论足,明天对那个部门指手画脚,有你们这么当兵的么?我跟你说,我早看不惯你们了!军人就要有个军人的样,要当个纯粹的军人,你们这帮家伙……哎哟,谁他妈打我?!”白斯文正待再说,冷不防被一个硕大的拳头砸在眼眶上,顿时眼冒金星栽倒在了地上。
“尼玛!老子揍的就是你!白斯文,我也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这个卖国贼,看爷爷打不死你!”肖白图嘴里骂骂咧咧着,还待抡起拳头再打,旁边两名外交部的穿越众慌忙拉住了他。
这边的混乱吸引了拐角口两名保安的注意,他们之前见两名中央委员在骂架,怕殃及自身,便缩在一边没管这事。如今看到白委员、白院长竟然被一名陆军军官给揍了,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慌忙抽出腰间的警棍便要上来。
“伧啷!”列昂尼德一把抽出腰间的三二年式士官刀,挡在了两名保安的面前。
列昂尼德高大的身形将狭小的走廊堵得严严实实,手中的军刀更是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刺眼。两名保安啥时候见过在执委会行政大楼里舞刀弄枪的人,一时间都有些傻眼。
其他人也有些傻眼,这还是第一回有人敢在执委会行政大楼这个国家心脏机构里拔刀。门口的内务部警察是干什么吃的,收了他的枪怎么没把他刀收走?
“嘘!”保安很快反应了过来,尖利的铜哨声在行政大楼里响起。很快,大群手执警棍、腰别短枪的保安从各个角落冲了过来,将列昂尼德和肖白图两人团团围住。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整个大楼的注意力,很多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推开门出来探头探脑张望着。
“怎么回事?”主持执委会警卫工作的内务部官员刘云赶了过来,看到仍旧横着刀挡在走廊里的列昂尼德时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他这还是第一回看到这么胆大的人呢,在面对起码七八枝火枪指着自己时仍然面不改色,直挺挺地挡在前面。这人是真他妈大胆还是脑子有病啊?
“费奥多罗维奇少尉,你在干什么?还不把刀收回去!”肖白图也感到有些不妥,于是放开了白斯文,扯了扯列昂尼德的衣袖说道。
列昂尼德这才收刀入鞘,侧身站在一旁。几名保安趁机一拥而上,一下子将列昂尼德和肖白图两人反手扣住。
“卧槽,谁敢抓我?!你们这些狗东西,胆子不小啊……”肖白图用力挣扎着骂道。
“肖白图,你还挺起劲啊。”刘云走上前去,看着他叹息着说道:“肖兄弟,你们这回可是摊上大事了。先说你这个副官,在执委会大楼里手持凶器,公然拒捕,你说他眼里还有执委会的存在吗?还有你,你的事更大!殴打中央领导,这是什么xing质?说你藐视国法、军法都是轻的了,得了,你俩也别折腾了,先跟我去警卫室走一趟吧。怎么处理是上级的事,我也管不着。把人都给我带走!”
“行了,小白!先跟他们走一趟,没多大事情。”肖白图还要再反驳,彭志成突然出声了。肖白图愣了愣,没说什么,随即便被保安们带走了。
说完后,彭志成冷冷地看了一眼刘云和白斯文,说道:“白斯文,你最好不要再说出什么同意和英国人共享技术之类的屁话,否则老子饶不了你。”
“你们这种脑子里装满火药的兵痞懂什么?”看到来了救兵,白斯文的胆子壮了上来,他捂着右眼眼眶说道:“国家现在需要的是和平,和平你懂么?整天就知道打仗,恨不得从不对人低头,你看看国家如今成什么样了?政府财政快支持不下去了你知道么?现在退一步,英国人收兵回去,咱们赢得喘息之机。英国佬眼看这两年就要陷入内战,到时候我们就会迎来黄金发展期。等积蓄了实力,国家综合国力增强了,我们就不用再对这些欧洲老牌国家低头了。”
“你把纺织机械技术给了英国人,我们还混个屁啊?”
“怎么就不行了,我们现在开发出染料了,这比棉布还赚钱,怕什么?”白斯文理直气壮地说道,“到时候英国人陷入内战,欧洲市场还是我们的。如果你现在一根筋和英国人死磕到底,那么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政府撑不了半年就会财政破产。而且,你别说你不知道,前几天高摩写信回来怎么说的?现在圣维森特那边都传遍了,英国人在冈比亚河口伏击了我们的舰队,我们的海军主力已经全军覆没了!你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
“放屁!人家说啥你就信啥,你猪脑子啊?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你们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出现这种传言?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对劲。政府破产了也要打下去,到时候大不了实行军管!这场仗就是不能低头,奶奶个熊,就是要让英国佬以及围观的西班牙人、荷兰人甚至法国人看清楚,没英国人那海上本事就不要来惹我们东岸人!否则,小心崩掉你满口大牙!”彭志成冷冷地看着白斯文,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恶心的事物。
“懒得跟你说了。”白斯文难得硬气地摆了摆手,不屑地说道:“我要到执委会上进行表决,执委会必须授予我们谈判组更大的权力。英国人这回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抱着死脑筋不放。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有和平我们才能充分利用战略机遇期来发展。还有,肖白图和那个哥萨克少尉,老子一定要狠狠整治他们。一个手持凶器在执委会大楼里公然行凶,一个目无法纪,公然殴打中央领导,这到底是军人还是暴徒?我看你们陆军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现在乌烟瘴气,整得跟小日本当年的军部似的,一群下克上的暴徒!”
彭志成哼了一声,绷着脸不说话,转身走了。(。)
第二十八章本土:外交(四)
当天晚上执委会便召开了紧急会议。
在会议上白斯文详细叙述了英国人的条件以及在圣维森特听到的流言,这令各位执委会委员们不由得一阵窃窃私语。
海军舰队确实已经消失很久了,而且之前无论是拉普拉塔还是巴西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偌大的海军舰队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不见了。或许他们还在某个海域伺机袭击英国人的船只,或许已经葬身于大西洋狂烈的风暴之中,或许正如圣维森特新近流传的消息一样被英国人的大舰队伏击了。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令一些中央委员们的内心有些慌乱。他们原本都是普通人,即使现在都是执掌一个两万余人口国家的领导者,心里素质比以往提高了好几个档次,但初闻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时也是不由得脸色大变。尤其是英国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东岸特遣舰队的船型、船只数量都说得一点不差,这不能不令人心里感到有些不安。
“别自己吓自己啊,要相信我们的海军。”最后还是马乾祖出来做结论,四十多岁的他比这里面很多人都要沉稳,“陆铭也是海军的老人了,从海军拥有自己的第一艘战舰时他就是舰长。这几年来,他也指挥过好几次海战和护航任务,经验丰富,算是海军里的头一号了。他带着舰队出海我放心,就算真遇到了英国人的大舰队他也知道该怎么取舍,断断不会全军覆没的。而且,我们两艘‘扬武’级快速巡洋舰的机动力极强,英国人的那些海盗船是拍马也赶不上的。所以我看哪,这个消息的可信度不是很高,咱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该怎么还是怎么办。”
“可是……”白斯文有些犹豫地说道,“就算海军特遣舰队没事,可如今仍然打不破英国人的封锁啊。而且国内如今也极为困难,这场战争终究是打不下去了,我们必须尽快和英国人取得和平。”
“但是英国人的要价太高,我们不能答应。”马乾祖坚定地说道,“老白啊,不是我说你,英国人提出要技术这条件你也准备答应?这不是胡扯嘛!事实上我们和英国人的这场仗可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这个时候我们要是向英国人服软了,那近在咫尺的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会怎么看我们?他们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西班牙人离我们太近可能不敢有什么动作,可如今荷兰人的海军实力可是比英国人还要强上几分的,荷兰人要是也要求和我们共享技术,或者要求我们退出某个市场,不然就以战争相威胁,你说我们怎么办?是老实听话呢,还是和荷兰人再干一仗?所以啊,我们就必须和英国人强硬到底,让那些在暗中蠢蠢欲动的敌人都看清楚了,和我们开战要承受多大的损失。”
“可总打仗也不是一个事啊,国库都快打光了……”财政部长汤圆帮着白斯文抱怨了一句。
“当然了,一味强硬到底、不懂得变通也是不可取的。”马乾祖继续慢悠悠地说着,“可以和英国人谈和,但条件一定要讲好。比如这个转让最新纺织技术就是绝对不可以的,这是禁区,不可交易、不可谈判,这点要让英国人明白,要让他们死心。至于其他条件,那都可以慢慢谈。就比如这赔款吧,私下里给个万儿八千也不是不可以,当然名目一定不能叫赔款,就叫人道主义赔偿。当然,如果战场形势有利,那我看这赔款也大可不必理会英国人。英国人自己国内还一堆麻烦事呢,我就不信他们那个不安分的国王会这么老实,历史上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四处筹钱准备武装部队讨伐苏格兰人吧?嘿嘿,穿越者的优势就在这里,我们可以大致知晓人家国内的政局,人家却对我们一无所知。所以啊,老白,都这样了你们要是再把这和平谈判的差事搞砸了,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白斯文被马乾祖说了一通,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确实是有些过于胆小了。不过他还是对历史上英国人纵横四海的强大海军实力还是有些阴影,连带着对非正式军人的殖民公司舰队也有些恐惧感,这大概也算是穿越者的劣势之一了吧。
“好吧,马主席你说的有道理,之前我确实是莽撞了。”白斯文说道,“接下来我会尽快赶回圣维森特,和老高好好合计合计。后面的谈判我们会认真把持住立场,好好和英国人周旋一番。”
“你这样想就对了。”马乾祖笑眯眯地说道,“和英国人的谈判就要注意一点,不能急。你们之前就是太急了,太过急于求和,以至于乱了自己的方寸,给英国人看出了端倪。英国人既然知道你们撑不住了急于求和,那么谈判的主动权就到了人家手里了。所以啊,你们要好好调整下思路,千万不要急。你们怕什么?怕政府撑不下去了么?这个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嘛,我们养那么多军队、那么多警察、那么多特务是干什么吃的?大不了实行军管嘛,所有物资一律执行配给制,资源优先保障军队和警察,这个国家乱不起来!嘿嘿,说难听点,我们这个国家现在以及未来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内都是高压统治、警察国度,我们对地方上的这点掌控力还是有的,没人能翻得起浪花来。所以,放心吧,按你说的,和英国人好好周旋周旋,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嗯。”白斯文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话锋一转,说道:“马主席,各位委员,接下来的一个议题想必大家刚才都看过材料了。时间紧迫,我写得有些匆忙,但是意思我想我已经表述得很清楚了。今天下午时分,陆军现役军官肖白图、列昂尼德.费奥多罗维奇两人手持凶器出入中央要害部门,且目无法纪,殴打中央领导。其气焰极为嚣张、其行为无比跋扈,影响之恶劣不消我多说。在这里我想说的是,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偶然的,陆军部里一大帮脑子里充斥着老子天下第一这种不正常思想的人,我看是应该好好整顿了。这次的事情怎么处理,执委会可以好好议一议。我建议,将肖白图和列昂尼德两人开除军籍,肖白图上荣誉法庭接受审判,剥夺其人大代表资格及东岸公司股份,列昂尼德则流放马岛。”
“放你母亲的屁!”彭志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斥着白斯文说道:“我们陆军在你嘴里都成了什么人了?别忘了,当初和西班牙人开战是我们陆军冒着枪林弹雨硬是将人家打回去的。这些年更不用说了,哪次重大行动没有我们陆军参与?没有我们陆军,你早他娘的不知道死多久了。白斯文,你看看你和你那帮狐朋狗友,都是些什么东西?老子陆军在外面日晒雨淋、出生入死,你们他娘的在家里天天开舞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点烂事,你手下那个王德整了一帮意大利、西班牙娘们搞了个什么俱乐部,你自己就没少光顾,现在还有脸说起我们来了,我呸!”
被彭志成这个大老粗当众揭了老底,白斯文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的私生活确实不是很检点,外面养的私生子都有好几个了,不过国家目前法制还不完善,并没有哪条法律明文规定说不允许包*奶,因此以白斯文唾面自干的“涵养”,这点花边新闻还打击不了他,顶多让他有些难堪而已。
“你别东拉西扯的。”白斯文强辩道,“你们陆军打人还有理了?今天要是不处理肖白图这两个兵痞,老子这中央委员、最高法院院长不当也罢!当了也没意思,反正你们陆军牛,一个个跟军阀似的,我们还干个屁啊!”
民事委员肖明礼、财政委员汤圆、农业委员金科拉等人和白斯文同气连枝,此时找到了能敲打陆军的机会,自然是跟着一顿帮腔。
海军委员王启年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坐在那里看笑话了,毕竟他也是站在军部立场上的,因此联合了萧百浪一起勉为其难地出面替彭志成说话。
一时间,执委会各位大佬们的意见有些不一致,这处理结果就迟迟不能出台。到了最后,还是马乾祖出面来和稀泥,拿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恰好双方吵了半天,明白再吵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此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方案。
第二天一大早,联合参谋本部的两名参谋赶到执委会行政大楼警卫室,无奈地摇醒了毫无自觉、鼾声震天的两个“犯人”,向其宣读了联合参谋本部对两人的处罚令:肖白图、列昂尼德二人被勒令退出现役,其中肖白图转为陆军预备役下士,列昂尼德转为预备役上等兵,两人一齐发配南非河中堡服苦役五年。
第二十九章本土:乡间(一)
肖白图手里拿着一份彭志成手书的信件,颠来倒去看了两遍,然后才收好塞进了箱子里。本来他马上就要去南非报道了,不过眼下不是正被英国人封锁么,没有战舰护航,出海的风险还是很大的。因此,他和列昂尼德两人便滞留在了东方港。
他手里的信件是彭志成写给莫茗的,信件的大意无非就是让莫茗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妥善安置闯了大祸的这两个家伙。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做,莫茗和肖白图在私下里那可都是国家力量同盟会的“同志”,肖白图犯了事到南非去,莫茗怎么可能不帮他一把呢。
目前南非河中堡那边也不是很太平,到时候莫茗直接一个征召令便把他们两人征召入伍,在欺负黑蜀黍的战斗中稍微立点功劳,然后再找彭志成想办法疏通下关系,眨眼间就妥妥地官复原职了。
在执委会会议上确立了对英总体应对方针后,白斯文无奈之下当天就秘密返回圣维森特参与和英国人之间冗长、拖沓的谈判。
也幸亏他走的快,据小道消息,当晚白斯文在城内的官邸外有多名不明身份人士徘徊,传播消息的人说这些人腰间挎着雪亮的军刀,一看就不是善茬,其中有些人一直徘徊到深夜才离开。而且,当晚他家的玻璃也被人无端打破,等警卫出门查看时肇事者早已逃之夭夭。
平时遍布在官邸附近的军警宪特人员当晚更是集体“渎职”,上头来调查时一问三不知,此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确立方针后,整个国家在高效的组织体系下飞速运转了起来。执委会和政务院从最坏的角度考虑,决定清点地方上的物资、账目,然后由中央统筹规划,以做好和英国人长期战争的准备。
为了清点完各地的账目、物资,同时也做好对地方上的一次摸底调查,政务院从中央各个部委抽调了大量人手前往各地,清查地方库藏,同时也顺便给地方上的干部、百姓们做好思想上的动员。
而鸭子湖地区新近升格的平安县(辖平安镇、煤河乡两地)作为全国第二个县级行政单位,同时还是国内第一大工业基地,自然是此次中央清查的重点。
……
“应期兄,年余不见,别来无恙啊。”陈庭美站在码头上,一边朝老友挥手,一边大笑着说道。
“子贞兄,看你神采飞扬,气度俨然,这一年在中枢为官,想必是颇有所得啊。”徐文选穿着一件时下流行的呢子大衣,挺括的面料一看就不是凡品。其实不光是他,就连他身后的两名瓜拉尼随从都穿着一件上好的棉布外衣。他的榨油作坊的产品如今已经行销平安镇、煤河乡两地,日入斗金,些许服饰上的花费还不放在他眼里。
“比不了应期兄你在这里自在啊。愚兄在部委做个芝麻小官,上头管事的婆婆太多,念头不甚通达。早知如此,当初镇海乡有职缺时愚兄便该早下决断的。唉,不提了,都是陈年旧事了。”陈庭美见到徐文选后连连叹气,颇有悔不当初之感。
“少在小弟面前装模作样。”徐文选笑着把住了陈庭美的臂膀,说道:“兄长的恩主萧委员乃是国朝有名的不倒翁,万事紧跟马主席,此次政争又卖了彭、王二帅老大一个人情,以后必定是门路极广。兄长跟对了人,还怕日后没有好处么?哈哈,休得惺惺作态了。”
“应期你还是这般脾xing。”陈庭美苦笑了两声,然后摆了摆手,说道:“愚兄此行可不是来游玩的,实乃重任在身。喏,那边船上下来的几位都是部委里的同僚,此次我等被一齐差遣出来,查访地方民情及县乡府库,并登记造册。重要物资运至县级府库统一储放,以便中央统筹调度。顺便,地方上一些还未解送的款项也要一并收回。”
“原来如此。”徐文选若有所思,“看来和英夷之战短期内是难以结束了。前番中央出台税制,且课税甚急,怕是缘于库藏不敷支用啊。此番清点钱粮物资,也是应有之意。平安县新设未久,县库府库乃是一间,不过各走各账而已。前些年市面上颇为繁荣,这县库中如今尚余不少钱粮,一时倒也不虞不敷县中各项用度。”
“陈办事员,大家都到齐了,准备出发吧。”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制服的裴宁走过来说道。高大健壮的他原本是生物学家蒙虎的学生,从伊河地区考察回来后便进入了农业部当差。由于此人根正苗红,加之三观极正(接近穿越众的价值观),因此很快便被升为一个管事的小头头。此次中央抽调大批部委工作人员前往各地清点物资、账目,这平安镇的一路,便是由他来领头。
他算是穿越众大力扶持的本时空土著干部了,而且他本人对穿越众也较为认同。一口汉语发音不像其他人那样怪里怪气,而是字正腔圆,看得出来是下过一番苦功的。他甚至就连自己的名字佩索宁都改成了裴宁,可见其人心志。
陈庭美匆匆和徐文选告别,然后便和几名同僚一起,顺着码头的疏港公路向外走,准备朝城外乡村地区而去。
码头疏港公路路面极为平整,上面还铺了一层奇怪的黑乎乎的物质。听身旁几位同僚们闲聊,陈庭美这才知道这是一种名为沥青的物质,似乎就是本地的焦化厂分离煤焦油的副产品。
焦化厂陈庭美还是有所了解的,这是一家生产焦炭的工厂。只不过不知道是设计上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方面的问题,这个厂大半年来一直没能正常生产,总是三天两头出故障。可偏偏中央领导对其还极为关心,屡屡过问,因此搞得陈庭美这个交通部的小科员听到焦化厂三个字都觉得如雷贯耳。
穿过区区数百米的疏港公路,一行人进入了平安堡城北的农业集中屯垦区。屯垦区大约有两百多户人家、五千多亩农田,分为五个生产队,散布在方圆几公里的区域内。
五个生产队的队长和民兵主任早就接到通知,此时已经在平安堡北门外等候。裴宁简单地分配了一下,然后便各自分头行动。
陈庭美被分配到的是一处被村民们称为橘树村的村落。这个村落在平安县政府文档上的大名唤作“城北垦殖区第五生产队”,由于最初定居此地的一个小型瓜拉尼村落在西班牙传教士的指导下大面积种植橘树而得名。明朝移民到来后,这个瓜拉尼村落遭到摧毁,其居民大多被强制迁移到了南方国家腹地。新移民们对于这种产自故乡的果树极为喜爱,因此这个村落的名字就保留了下来,而且,如今采摘橘子也成了这个村村民们一项不菲的收入。
村长和民兵主任都是来自明朝的移民,两人一人来自台州、一人来自海门,都是拜刘香所赐,穿越重重波涛后来到了万里之外的南美新大陆。陈庭美细细打量了他俩一下,也许是几年来营养不错的缘故,两人的气色都很不错。尤其是那个民兵主任,更是面色红润、身强体壮,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
其人是个话痨,说起来便没个完,旁边的村长尴尬地咳嗽了几次,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仍然唾沫横飞地跟陈庭美吹牛吹个没边。
“我说陈办事员,听说你是从中央来的,消息比较灵通,你来告诉我,咱们朝廷和那啥英格兰人打仗打得咋回事了?”民兵主任大着嗓门问道,“县里的武装部长都派人来动员过几次了,咱们村里就有两个小伙子进了陆军,这次也跟着出海去了。我们这里消息闭塞,周围也没什么明白人,宣讲队一个月才来一次,也不知道前线打成啥样了,孩子们啥时候能回来。前些时日,北面山那边的那些葡萄牙行商来村里逢人便说咱们的舰队在那个什么河的河口让英夷全打沉了。他娘的,老子气不过当时就把他赶走了。想当年老子也跟着海军出去抢过英夷运烟草的船,也没见他们长三头六臂嘛。只不过就是……就是好多人都这么说,我这心里就总有点担心,陈办事员,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到底咋回事?娘的,老子就是不信咱们的舰队没了!”
我能说我也不知道么?陈庭美心里幽幽地说了句。
看着眼前这个神情逐渐激动起来的中年汉子,陈庭美突然有些感动,这个淳朴的乡村汉子虽然退役了但仍然把当初在部队时的军帽戴在头上,军帽看得出来经常清洁,帽檐上的黄铜五角星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也许,撑起这个国家脊梁的不仅仅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部堂高官们,还有千千万万个如眼前这个民兵主任般心系国事的普通布衣。他们比那些尔虞我诈的官老爷们更加淳朴、更加执着,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感情也许并不比任何人要少。
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根基啊。
第三十章 本土:乡间(二)
想到这里,陈庭美的心里突然一热,他转过头认真地对这个乡野汉子说道:“英格兰人,长于舟楫之术,纵横四海,在泰西亦是称雄一时。然则,我朝百战精锐之师又岂是此等蛮夷之辈所能抵敌的?前些时日,在冈比亚河河口,我军舰队便在陆长官英明指挥下大破英夷,沉其船十余艘,杀敌千余,缴获无数。如今,我舰队已顺利转进,也许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嘿,我就说嘛!”民兵主任兴奋地一拍手掌,说道:“等舰队回来那天我一定坐船去镇海堡看看。杀敌千余,陆长官真的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这可是大功啊!唉,可惜了,还没见过陆长官长啥样。当年,我在‘海上文学家’号上当火铳兵,韩长官倒是经常见到,陆长官是舰队司令,却一直没机会见到。后来,听说‘海上文学家’号在和英夷的大战中被打沉了,可惜了。那一仗好像死了不少人啊,有海军兄弟,也有陆军兄弟,其中有几个还是我们村的呢……”
听着这个汉子颠三倒四地说着些当年的往事,陈庭美却一点没觉得不耐烦,一直笑眯眯地听着。
三人便这样一边聊着天一边赶路,不一会儿,村子便在眼前了。陈庭美站在村口的小山坡上,将前方这个村落尽收眼底。
这是一座五十户人家的标准村落,中国传统风格的红砖青瓦房屋一间间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橘子树丛中。房屋院子里的葡萄藤顺着编好的芦苇支架爬满了大半个围墙,一些鸟雀不时落在围墙顶上,叽叽喳喳地看着院落内。
村口一群顽童似乎正在玩着什么游戏,大大小小十来个小孩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几只猎犬摇头摆尾地跟在他们身后,似乎也在分享着他们简单的快乐。
好一幅宁静的乡村画卷啊!陈庭美看着都有些陶醉了。他现在突然有些明白民兵主任的心态了,是啊,换做是我我也不愿意相信我们的舰队没了,我也不愿意相信我们美好安宁的生活要被打破了。
谁他娘的说我们的舰队没了?!陈庭美的内心无声怒吼道。
村口几个顽童正在玩着打仗的游戏,领头的一个大孩子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黑檐大盖帽。有了这顶孩子们眼中“神圣”的军帽,这个孩子便天然地成了这群孩子里的头儿,对其他几人发号施令了起来。
“有敌人来了!”大孩子将手中的木棍朝陈庭美三人走来的方向一指,用稚嫩的嗓音喊道:“全排都有,五**射,预备……放!”
然后一帮小孩端着手里的木枪,像模像样地排成一排,伴随着嘴里“啪啪啪”的助音词,朝三人“齐射”了起来。
民兵主任哈哈一笑,一个箭步窜过去,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将领头的大孩子拦腰抱了起来,并瞬间瓦解了孩子们的“军阵”。
“孙大叔,你赖皮!你在冲过来之前已经被打成马蜂窝了!啊呀,你赖皮!”孩子在民兵主任怀里扭来扭曲,不满地嘟囔道。
陈庭美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玩作一团的两个人,心中只觉一片安宁。这个孩子看起来十岁的样子,长着栗色的头发和一副中亚人的面孔,看起来也颇为可爱。
“这个娃可怜啊。”旁边的村长突然叹起了气,轻声说道:“当年他们一家三口据说从那个啥黑海边被贩卖到了我们这里。这离乡背井的本来就够凄惨的了,后来他爹被征召入伍,随海军出海,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上头倒是很快就发了两百块的抚恤金,只是这一家子缺了顶梁柱,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呢。好在他婆娘还算精明,将发下来的一半抚恤金买了二十亩地,然后租给了一个讨饭过来的意大利人,讲好收成一人一半,这娘俩才勉强过了下去。”
陈庭美沉默不语。
民兵主任放下了大孩子,将他头上的军帽戴正,然后牵着手走过来,说道:“今天是星期天,一帮熊孩子都放假没人管了,马拉提他们在玩打仗游戏呢,哈哈。”
陈庭美上前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后鼓励道:“小马拉提,你现在是男子汉了,以后要好好读书,争取将来能上高中,然后进自然科学研究院深造,做一个科学家,让你妈妈为你骄傲。”
“我才不想做科学家。”孩子倔强地抬起脸说道:“小马拉提五岁时就会骑马了,将来我要上军校,然后当军人杀光英国人!”
“马拉提,为什么这么仇恨英国人?”
“他们杀死了我爸爸!”马拉提红着眼圈说道:“以后再也没人陪我骑马、陪我打猎、陪我睡觉了,所以我要杀了他们。”
听着这个孩子用朴素的语言和极为认真的态度说出一番惊人的话来,在场的几个大人都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马拉提的家就在村口,陈庭美三人跟着小孩走了过去。门口矗立着一株郁郁葱葱的巴拉那松,眼尖的陈庭美看到,松树底部一块树皮脱落的地方被人用小刀刻着几个简单的图案,看样子似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骑马游玩的样子,前面的小一点的人骑着一匹小马驹,后面一个大一点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两匹马后面还有一个站在树下安静地看着他们的长头发女人。刀刻的笔画比较稚嫩,但看得出来极为用心。
陈庭美内心中只能再一次叹息。
这是个政府发放的标准住房,分左中右三间,外带厨房、杂物间、院子和围墙。杂物间被人改成了羊圈,圈里养着四五只咩咩叫着的山羊。羊圈前还卧着一只大狗,看到人进来后便摇头摆尾地扑到了马拉提怀里,马拉提爱怜地抚摸着大狗柔软的皮毛,那神情温柔地仿佛一点不似刚才口口声声要杀光英国人的少年。
房屋的女主人不在,可能是下地干活去了。院子里一个意大利人正在水井边杀着两条鱼,看到村长、民兵主任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后顿时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他们。
“马拉提,你回来了啊。”意大利人用有些生疏的汉语说道,“我在湖边抓了两条鱼,一会杀了给你吃。”
马拉提哼了一声,自顾自地玩着狗,没有理他。
意大利人顿时有些尴尬,即使他的脸上满是胡须,但陈庭美仍然可以看到他的脸色有些发红。
“咳咳。”村长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赞帕里尼,你的材料我已经交到县里了,再过一阵子县里就会给你发身份证下来,以后你就是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公民了。记住,一定要遵纪守法、忠于国家,按时服兵役、缴纳税收,其他就没什么要叮嘱你的了。你小子运气不错,要好好珍惜啊。”
意大利人有些欣喜地点了点头。
村长说完后又有些尴尬地朝陈庭美说道:“这个叫赞帕里尼的意大利人是从拉普拉塔过来讨生活的,来了已经一年多了。原本是这家的佃户,租种着二十亩水稻田,平时也帮着这家割些草、放放羊什么的。几个月前,马拉提的母亲跑来跟我说要……要和赞帕里尼……那啥……结婚,还要我给赞帕里尼申报户口。我觉着嘛,这家里没个男人也确实不像样子,再加上他们两人都愿意,我也就顺着他们意思报到县里面去了。嗯,前几天听说县里面已经批了,身份证过一阵子就能发下来。”
陈庭美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如今国家草创,缺少人口。寡妇改嫁能提高生育率,自然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情。不过,他此时也终于明白了马拉提对这个意大利人态度冷淡的原因。这个孩子的心里对父亲的感情一定很深,因此他才会对眼前这个便宜后爹极为厌恶,这也是人之常情。
看到陈庭美没说什么,村长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家里有二十亩水田、山羊五只、猪两头,财产估值已经超过了国家规定的五十元财产税起征点。不过我当初考虑到他们家的生活不是很容易,因此就自作主张将他家财产报成了四十五元,因此他家就没有缴税……”
陈庭美是上面派下来清查账目的办事员,一会他就要开始查村里的账目,没有理由不会发现村长的小动作。因此,村长看他人还比较好说话,便壮着胆子抢先说了出来。
陈庭美闻言笑了笑,说道:“村长你做的没错。国家刚刚出台新规定,军烈属家庭免税十年,同时还享受诸般优惠政策。烈士们为国捐躯,我们活着的人又何忍心欺凌他们孤儿寡母。所以,村长你做的完全没错啊。”
村长笑眯眯地听完后,便说道:“那么,陈办事员,我们现在便开始整理账目、清点物资?”
“也好,国家正与英夷交战不休,此事早一点办妥,便能早一点为国家尽力。”陈庭美点了点头,说道。
……
1637年8月底,政务院派出的几路工作组将地方上的物资、账目基本清理了一遍,同时将地方上包括思想动态在内的民情也做了一个初步调查并提交了报告,给执委会做决策时提供了重要依据。同时,也使执委会和政务院意识到民心、士气可用,因此更是坚定了与英国人耗下去的决心。(。)
第三十一章不期而遇(一)
1637年9月上旬,开普敦以西外海。
天气晴朗,狂暴的海风将船上张开的风帆鼓得满满的,碧绿的波涛一望无垠,看起来这又像是一个无聊的下午。
不过这一切的幻象都被海面上连续响起的隆隆炮声所打破。“扬武”号、“扬威”号两艘快速巡洋舰倚仗着自己傲人一等的高航速以及在同等吨位中堪称中上的火力,将一艘悬挂英国旗帜的武装商船打得完全没脾气。
不过半个小时后,这艘拒不投降的英国船只便被特遣舰队的火炮送进了海底。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方丈”号运输船(冈比亚河缴获的荷兰商船)上派下了许多小艇,水手们划到英国人沉船的区域,开始救助一些落水的英国水手。
“已经是一个月来拦截的第三艘英国商船了吧?”后方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上,舰队司令官陆铭放下了一直举着的望远镜,自言自语地说着。
“是的,第三艘!”他的副官、海军少尉桑凯有些兴奋地说道,“而且都是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前两艘是运载香料的、这艘是运载茶叶丝绸的,可惜了,都没来得及俘获。在伦敦翘首以盼的东印度公司股东们恐怕要失望了,满载他们发财希望的船只再也不会回到本土了。哈哈,也许他们以为遭遇风暴了,毕竟这很正常,远东这条航线没有一艘船能够永远安然往返下去的。也不知道这帮东印度公司的船长们怎么想的,难道这条航线就这么太平么,竟然都不执行护航船队制度。”
“那是因为没那个必要。”陆铭说道,“大洋这么广阔,小舰队在海面上碰面的几率并不高。你看我们这么久才拦截了三艘船,也许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三十艘、五十艘船安然经过了。英国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失踪的船只到底是遭遇海盗了还是遭遇风暴了,这个时代本就是这样啊,远东的利润极为惊人,但是风险也异常地高,他们早就做好承受一定损失的准备了。咦,那是什么?!”
随着陆铭拿起望远镜仔细观看,桑凯也急忙看了过去,好家伙,那是大船队!
“全舰队呈一字纵队队形,迅速抢占上风!”陆铭果断下令道,虽然还看不太清楚对面是哪个国家的船队,但是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由于南海运输公司的两艘运输船“蓬莱”号和“瀛洲”号仍停泊在河中堡码头内休整,因此海面上只剩下了七艘特遣舰队的船只。其中两艘战列舰领头,两艘护卫舰紧随其后,而“方丈”号运输船则躲在主力战舰的内侧,她贫弱的火力还无法参与到这种级别的海战中来。至于两艘“扬武”级快速巡洋舰,则照例游弋在其他几艘战舰之外,准备利用其高航速骚扰、袭击敌舰队的薄弱环节。
对面的船队终于显现出了庐山真面目,这是一支来自英国的大船队!仅仅是根据目前观察到的敌船而言,就已经超过了六艘,其中两艘为战舰,其余四艘为武装商船;而瞭望手无法观测到的更远处,还隐隐显露出了几根高耸的桅杆,这清楚无误地告诉了海上的东岸人,他们后面还有数目不详的船只跟着。
战还是走?“八月十日”号战列舰上的军官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整支舰队的主宰者----海军少校陆铭。
“打了!”陆铭咬牙发出了命令。自己的船队里有航速缓慢的运输补给船“方丈”号,逃跑的话势必要将其落下,这是陆铭所不能容忍的。既然如此,那么就干脆地和英国佬来一仗吧!自己这方七艘船只,其中六艘都是专业海军战舰,更是有两艘火力强大的超级战舰压阵,未必就会输给英国人。
指挥官既然下了令,军官们立刻四散到甲板上开始指挥。整支舰队迅速抢占了上风,然后向前方英国人的船队压了过去;而两艘“扬武”级快速巡洋舰则很有默契地落在了另外一侧,以超过9节接近10节的高速朝英国人包抄而去,其尖形船艏漂亮地劈开波浪,宛如一条游走在海浪中的飞鱼。
英国人松散的船队阵型在遇袭的第一刻就开始了调整,但是处于下风向的他们调整起阵型来异常困难。眼看东岸人已经冲到了一千米以内,英格兰人放弃了无谓的努力,开始调整航向,迎面朝东岸人冲了过去,准备展开他们擅长的乱战。只要他们成功拖住敌人一小会儿,跟在后面的十艘船只便会迅速涌上来,然后凭借数量优势击败敌人的舰队。
“轰!轰!”进入七八百米距离后,一马当先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的船艏炮率先展开了射击,平直的弹道在穿越最前方的英国战舰甲板上空后耗尽动能落进了海里。
在“八月十日”号打响了今天的第一炮后,“扬武”号快速巡洋舰右舷十二门火炮打出了今天的第一次齐射。她趁着英国人的战舰被吸引到右侧的机会,利用其高航速一路狂飙疾进,迅速贴近了一艘外围的英国武装商船,在五百多米的距离上打出了一轮齐射。
“扬武”号舰长韩德智今天的手气是异常地好,首轮齐射便有半数炮弹命中目标。六枚锈迹斑斑的实心铁球打在敌船的甲板舯部以及艉楼上,效果不明。取得命中的“扬武”号也不恋战,抓紧时间再次打出几轮齐射后,快速脱离了与敌船的接触,朝下一个目标扑去。
而在她斜后方,“扬威”号快速巡洋舰也施展了同样的招数,在六百五十米的距离上狠狠蹂躏了一番英国人因为装满货物而迟缓笨重的武装商船,然后扬长而去。
六百五十米的距离正处在“扬威”号战舰上火炮的最佳射程之内,而这个距离对于习惯在三百米内开火的英国人来说着实有些尴尬。他们也试着朝“扬威”号发射了十几发炮弹进行还击,结果大部射失,只有一发运气弹打中了目标,却也没造成什么明显的伤害。
而此时主力战舰也开始与英国人的战舰接战。两艘英国英国战舰似乎是750吨-800吨级的,装备有火炮近四十门,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出,大部分是小口径火炮。最大口径的火炮才不过是18磅铸铁炮,而且只有区区四门,打主力的还是12磅和8磅炮。
果然不愧是跑远洋航线的战船,无论是吨位还是火力都要比特遣舰队之前遇上的英国船要强不少。
不过,这样的火力配置对于排水量近千吨、重要部位均加厚船板,并且以18磅以上大口径重炮为主的“八月十日”级战列舰来说根本不够看,她们也许只能欺负欺负跟在两艘战列舰后方的东岸护卫舰而已。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了一面倒。
英国人的战舰在数量庞大的32磅、24磅和18磅长管加农重炮的猛烈轰击下被打得船板飞溅、死伤枕籍。从八百米的距离一直轰击到四百米,挨了无数发炮弹的两艘英国战舰终于得到了还击的机会。
她们发射的实心铁球炮弹击毁了“八月十日”号上一个炮组,并造成相邻炮组的两名炮手受伤。与此同时,“共同市场”号的艏斜桅被一发炮弹打断,艏楼枪炮甲板上一门火炮被击毁,艏楼厨房内也遭到几发炮弹洗礼,造成了几名人员伤亡。
不过这样的伤害对于两艘战列舰来说无异于挠痒痒,她们很快用更凶猛的炮火将敌人的顽抗一一摧毁。18磅、12磅短管炮发射的葡萄弹和爆炸弹不断在敌人甲板上取得战果,英国水手、炮手在猛烈的炮火中大量伤亡,敌人的反击也越来越弱。
“司令长官,前方出现大批英国船,数量有八、九……不,有十艘!长官,请注意,前方出现了十艘英国船只!”瞭望手撕心裂肺地呼喊了起来。
即使是在战斗最激烈时刻也在分心关注前方情况的陆铭闻言反而于放下了心。他趁着一阵海风吹来、烟雾消散的时刻,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前方:果然,视野内出现了几艘英国船只,看样子似乎是武装商船。而在这几艘武装商船后面,又是两艘正快速赶过来的战舰。
前后总共十六艘船,其中四艘是战舰。陆铭快速估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发现真的还很难说。一方面己方只有六艘能够战斗的船,但全部是火炮众多的专业军舰,加起来共有大小火炮246门(“方丈”号装有8门小口径铜炮);而英国人十六艘船估算下来差不多有260门火炮,双方的火炮数量相差不多,但是东岸人的火炮在口径上面占了一些优势,而英国人由于船只数量多,因此在同一时间内能够利用的火炮数量又要比东岸人多一些。
想到这里,陆铭突然有些纠结了。这明显是东印度公司组织的一次大规模船队啊,竟然让自己不期而遇,如今这局面该如何进行下去呢?
第三十二章 不期而遇(二)
不过战斗到了这个份上再多想也是无益,只能先打下去了!
两艘战列舰充分发扬了火力优势,与两艘英国战舰交错而过后,对准冲上来的武装商船,开始了密集的火力洗礼。
炮手们在军官的指挥下从甲板上用砖头砌好的火坑内取出烧得通红的铅弹,然后在铅弹外包上铅皮,快速塞进了炮筒内。随着一声令下,数十发炽热的铅弹朝英国船只的帆面射去。被击中的帆面遇火即燃,火苗在猛烈的海风相助之下以令人恐惧的速度蔓延着。英国武装商船上正跃跃欲试地军官和水手们顿时慌做一团,他们在顷刻间熄灭了任何战斗的心思,开始手忙脚乱地挽救帆布。
“英国佬还是没长记xing。”桑凯看了后笑着说道,“我记得半年前我们在葡萄牙外海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教训了,没想到他们这么愚蠢,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这支返航的舰队明显是去远东进行贸易的东印度公司船队。”陆铭摇了摇头,说道:“也许他们一年多前就去了印度,现在才刚刚踏上返程而已。敌人并不傻,有些招数只能用一次。现在,给我打起精神来,狠狠地和英国人干仗!”
炮手们连续发射了一百多发炽热弹,将火坑内已经加热完毕的炮弹消耗一空。这些通红的炮弹在迎面而来的两艘英国武装商船上制造了无数个小型火灾,其中更有一枚幸运的炮弹打破了甲板上一个火药弹。被瞬间引燃的火药桶发生了恐怖的爆炸,巨大的气浪将放置在火药桶旁边的许多大大小小的炮弹、工具甚至人体直接震飞,就连炮车也都直接翻进了海里。
目睹着这惨烈一幕的东岸海军官兵们愉快地吹起了口哨,他们挽起衣袖,将一颗颗截好引信的爆炸弹塞进炮筒,给英国人再次制造了大量死亡礼物。海军的爆炸弹似乎比陆军发射的要好了很多,几乎有超过一半的炮弹准确地在敌方舰船甲板上方凌空爆炸,四散的铁钉、碎铁片朝甲板上正忙于救火的英国水手的身体内钻了进去,然后滚动,耗尽动能后方才静止。这些恐怖的炮弹破片给英国人造成了严重的杀伤,参与救火的水手以及许多站立在甲板上面的炮手被大面积击倒。
炽热弹加爆炸弹,这是东岸海军摸索出来的一条行之有效的“恶毒”战术,对付西班牙、英国那些人员暴多的商船、战舰特别有效。
爆炸弹之后是葡萄弹、实心铁球的密集攻击,总之,两艘战列舰领衔的打击舰队在短短二十分钟内成功瘫痪了面前的这两艘英国武装商船。据海军少尉桑凯估计,两艘船上的英国水手加起来伤亡超过了一百人,伤亡率达到了60%,已经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而那两艘一开始就进入交战的两艘英国战舰,也遭到了重创,虽然其还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人员与火炮的损失并不小。
这就是战列舰的威力!厚实的船板、数量众多的火炮、以及高高的船舷使得这些小吨位英国战舰的炮击结果很不理想。尤其是在近距离内,由于火炮仰角不够,很多时候都只能轰击在两艘战列舰的舷侧甲板上。但是他们普遍装备的8磅、12磅炮短时间内又根本轰不开“八月十日”级战列舰那厚达四米多、接近五米的水线部位甲板,而且,他们的火炮由于质量原因,也没法像东岸人那样屡屡使用强装药发射,这进一步降低了火炮的威力。
总而言之,即使是在近距离缠斗中,两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也完全无惧于英国人少数战舰的围攻,无非是付出代价的多少罢了。
五艘战舰排成紧密的队形,两艘战列舰在前,护卫舰与运输船靠后,她们如同一条喷火的巨龙游走在海上,与阻挡在面前的一切敌人进行战斗。
不过今天最出彩的注定不是他们,两艘“扬武”级快速巡洋舰在浩瀚的南大西洋上将他们的高航速利用到了极致。她们游走在英国人大舰队的左侧,利用火炮的优势专挑那些满载货物、迟钝缓慢的武装商船下手,不断地将炽热弹、爆炸弹、葡萄弹、链弹和实心铁弹发射到这些商船身上,破坏着她们的船身和帆布、杀伤着他们的人员。
这两艘战舰如同草原上最狡猾的灰狼,跟随在迁徙的野牛群中,不时挑出一只看起来最为弱小的小牛便猛地蹿上去撕咬一口,然后在领头的公牛反应过来之前悄然遁去。
“扬武”号和“扬威”号上操帆的都是些精心挑选的老水手,就连航海长都是经验丰富的资深者,两艘体型优美颀长的战舰在他们的操控下如同浪里白条一般游走在英国人大舰队的周围,使得英国人极为苦恼。
你说去追吧,这船少了还不管用。一艘两艘船上去完全就是送菜,必须得出动包括两艘战舰在内的五六艘船一起上,这才有可能利用数量优势堵住她们,然后从容压缩其活动空间,待靠近后再利用数量优势战而胜之。可问题是你前方的六艘船看起来正被东岸人虐得很惨,急需你的援助呢,你撇下她们不管去打这两艘“快船”那就等于宣判前面几艘船的死刑;可你要是不管这两艘船的话,她又在旁边不停地骚扰你,时间长了肯定会出事。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不过英国人的指挥官看起来确实比较果断,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没有太多时间来考虑。总之所有英国船只收缩阵型直朝前方冲了过去,意欲与前方的六艘船只汇合,然后想办法抢占上风,接下来或是继续战斗,或是脱离接触重整队形,都可以比较轻松地办到。
英国人既然无视了“扬武”号和“扬威”号的存在,那么这两艘快速战舰自然也就不会再客气,他们挑准了一艘刚才已经被蹂躏过一番的英国商船,靠近后用侧舷火炮朝其猛烈轰击。这艘英国商船也看出了不妙,无奈满载瓷器、茶叶和丝绸的船体是在太过笨拙。很快,其前桅便被“扬威”号发射的一发链弹撕扯断裂,而中桅的四个帆面也不同程度受损,受损最严重的上帆几乎完全破裂漏风,无法再为航行提供动力。
航速骤减到两节多的她很快便掉了队,成为了“扬威”号和“扬武”号快速巡洋舰的猎物。绝望的英国船长命令船员将一箱箱贵重的东方货物抛进大海,以尽量减轻船重便于逃离。但是他的举动是徒劳的,两节多的航速在十节的航速面前不堪一击,她很快便淹没在了两艘快速巡洋舰发射的弹雨之中。
陆铭警惕地看着渐渐逼上来的英国主力船队,开始命令五艘战舰转向。他并没有准备率领舰队挡在英国人的去路上,那样会导致自己的舰队陷入数量众多的英国船只之中,使得英国人能够充分发扬船多的优势展开乱战。那样自己的损失将会被无限放大,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孤注一掷的英国人甚至能够跳帮登上自己的战舰,这就有些不妙了。
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英国人的战意并不是很强,他们似乎更急于摆脱自己舰队的骚扰,然后抢先离去。是因为感觉到没有战胜的把握吗,还是因为船上的货物太过贵重,损失一艘都极为惊人?
这样也好,陆铭暗暗舒了口气,自己也不想和他们硬拼,跟在后面袭杀那些商船才是自己最爱做的事情。如果今天和英国人硬拼,那么也许自己能赢,但势必也要付出战沉一两艘战舰的代价。东岸海军的本钱太少,经不起太多的损失,一般非到万不得已,陆铭是舍不得和敌人硬拼的。
英国人的两拨船队汇合后,稍稍调整了一下阵型。在此过程中,双方外围的炮战也一直在进行,两艘“八月十日”炮舰与英国人的四艘战舰展开了凶猛的对射。在双方交错而过的短短十多分钟内,互相朝对方的战舰身上倾泻了数百发炮弹。英国人的四艘战舰与一艘靠近的武装商船的上层建筑被整个横扫了一边,水手伤亡极为惨重。
而东岸人这一边也不是没有损失,其中运气最糟糕的是排在最后面的“小猎犬”号护卫舰。她不幸地被英国战舰上的18磅火炮打断了一根桅杆,而且尾舵控制横杠也受到了严重损伤,这艘海盗船改装的战舰顿时失去了控制,漂浮在海面上。
也许是英国人的战舰想要为商船的撤离争取更多的时间,也许是他们真的不愿意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四艘战舰和一艘武装商船冒着“八月十日”号等战舰的炮火贴近“小猎犬”号到三百多米的范围内,然后集中火力猛轰。
“小猎犬”号毕竟是由海盗船改装的,突出的是操纵xing和航速,防护能力甚至在一般水准以下。因此,当面对英国人的围攻时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水线部位的甲板被连续击穿了几个洞口,水手们拿着帆布疯狂地封堵那些漏洞。同时,船上的几台手工抽水机也开始了动作,一股股水流被从底舱抽了上来然后通过排水孔排进大海。但是,这比起疯狂涌进底舱的海水来说还远远不够,“小猎犬”号底舱的海水在一点点增高。
转向完毕的“八月十日”号等战舰再次靠近了过来,疯狂地朝英国人进行炮击,以减轻“小猎犬”号的压力。英国人在得手之后迅速转向开始撤离,他们的商船已经行出去一段不短的距离了,他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现在是该为自己考虑的时候了。
此时,两艘“扬武”级快速巡洋舰已经击沉了那艘英国商船,开始朝这边赶了过来。于是,开始夺路狂奔的五艘英国船只与五艘东岸战舰在海上展开了追逐战(“方丈”号运输船留在后面帮助“小猎犬”号)。四艘英国战舰和一艘武装商船分头逃窜,东岸海军不为所动,选准目标后便首先由两艘快速巡洋舰利用高航速追上敌舰,通过堵截、炮击等手段使得敌舰不得不转向或者因为风帆、桅杆被破坏而减速,敌舰减速后,主力舰队再一拥而上,对其进行围攻。
这场追逐战一直持续到入夜时分方才结束,逃窜的五艘英国船只被击沉了两艘。剩余的几艘则趁着黑夜掩护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待到主力舰队放弃追击返回时,“小猎犬”号的舰长陈土木和他手下的一众船员已经无奈地站在“方丈”号运输船的甲板上。至于悲催的“小猎犬”号,则成了大西洋底的鱼儿们的新乐园。
3:1的战损比!陆铭突然感觉有些牙痛,自己的船又少了一艘……(。)
第三十三章谈判(一)
高摩和白斯文收拾了一下公文包,准备出门。他们将前往布兰科.阿尔梅达位于圣维森特城外的一处庄园,那里风景优美、条件舒适,是布兰科的家族平时的度假场所。
在那座拥有一百多间房间的庄园内,有着他们家族的几十名仆人和数百名来自几内亚的黑人奴隶。黑人奴隶负责在那里耕作大片的土地,土地上种植着小麦和玉米,近年来随着东岸需求的逐步旺盛,阿尔梅达家族将其中相当一部分土地改种了棉花,以大量向东岸地区出口赚取高额利润。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因此路面显得相当泥泞。高摩、白斯文两人坐在颠簸的四轮马车上,缺乏减震装置的马车摇晃得很厉害,使人感到极不舒服。高摩、白斯文两人原本就因为谈判艰难而紧绷着的脸此刻更是有发白的迹象。
透过马车上的窗口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周围是大片平整好的农田。几个月前种下的冬小麦露出了嫩嫩的绿苗,麦田边的一片荒地上,大群戴着脚镣的黑人奴隶正在地里松土,为即将开始的春播做着准备。
田野周边每隔一段距离就修建着一处可容纳十数人的小型堡垒。堡垒为砖木混合结构,说起来当初布兰科曾经从东岸进口了大量红砖回去,目前看来都用在修建堡垒上了。这些堡垒是为了防范活动频率越来越高、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的黑人帕尔马雷斯(棕榈树的意思)联盟,这个主要由逃奴组成的黑人松散联合体藏身于茂密的棕榈树丛林间,因此被称为棕榈树联盟。
早期的棕榈树联盟曾经得到过同样隐身丛林里的瓜拉尼人的帮助,甚至就连巴西东北部荷兰人治下的移民都和他们做过交易。但是好景不长,后来那些移民而来的荷兰农民在蓄养黑人奴隶后渐渐转变了立场,开始对棕榈树联盟的黑人们采取敌视态度。棕榈树联盟对他们奴役黑人的行为也极为不满,双方甚至为此经常爆发一些小规模的战斗。
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在巴西的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很多个年头了。双方的损失都极为惨重,目前都有了一些筋疲力竭的感觉。甚至于一些葡萄牙贵族以及巴西的土生白人精英都开始准备承认荷兰人在巴西东北部地区的合法统治权,以换取荷兰人主动结束目前双方之间的敌对状态。
在荷兰人与葡萄牙人这么多年的战争中,棕榈树联盟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据当地的巴西白人估计,目前棕榈树联盟的黑人人口数量估计已经超过了两万直逼三万。这些黑人手持简陋的冷兵器,只有部分精锐才装备一些缴获的火绳枪。他们趁着荷兰人与葡萄牙人进行战争时造成的后方空虚,频频走出丛林袭击这些白人老爷们的庄园和农场,杀死他们所看见的任何白人居民,解放所有被奴役的黑人奴隶,破坏白人们的工具,抢走白人们的牲畜,撤退前甚至还会一把火烧掉白人们的农场或庄园。
这些黑人们和瓜拉尼人结盟,隐隐成了左右巴西战场的第三股势力。荷兰人和巴西人对此都极为头痛,甚至有前线交战的双方听说后方被黑人袭击后而同时停战返回去镇压的荒唐事情发生。此刻高摩和白斯文二人看到的这些堡垒就是布兰科的家族修建的,阿尔梅达家族作为在圣维森特本地经营了几代人的土著白人家族,拥有的土地和奴隶数量是庞大的,因此他们自然而然成了棕榈树联盟的黑人们重点袭击的对象。
为此,布兰科代表家族每月都会从东岸进口大量的红砖、石灰和水泥,用来修建这些连绵不绝的小型堡垒。堡垒内驻扎着一些全副武装的白人或马梅卢科人(白人和印第安人混血)士兵,他们是防范黑人袭击的主要作战力量。
马车颠簸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抵达了布兰科家族位于乡下的庄园。这座占地极为广阔的庄园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平原上,附近范围内的成片树木几乎被砍伐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人工挖掘的护城壕和木栅栏。这种基于安全意识而采取的行为使得白斯文刚走下马车看到庄园时感到一愣一愣的,这和他印象中“环境优美”的欧洲乡下庄园着实有些差距。
庄园内走出来一队八名背着火枪的骑兵,这是阿尔梅达家族派出来迎接他们的人。一身猎装的布兰科勒马停下,然后朝高摩、白斯文笑着说道:“高、白,今天的天气不错,真的很适合打猎。你知道的,我很久没进行过这项充满乐趣的行动了。”
“布兰科,可惜我们今天还有重要的谈判任务。”白斯文勉强地笑着说道:“也许等我们和英国人的代表们达成和平协议后,我可以邀请你到东岸地区去进行一次畅快的狩猎行动。你知道的,那里的美洲狮和美洲豹充斥于茂密的森林和草原中,甚至还有令人着迷的鳄鱼,我想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哈哈,白,谢谢你的邀请,我会认真考虑的----在你们和英国人取得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和平协议后。”布兰科畅快地笑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但是却在进行着战争,这实在是太令人感到遗憾了。事实上你们之间是有和平的基础的,也许双方各退一步是一个很不错的结果。”
“我们无路可退了。”不待白斯文说话,高摩便抢先着说道:“英国人的胃口太大,这是我们无法答应的。虽然我们一直希望和平,但绝不会乞求和平,英国人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的。战争这种事情是无法预料结果的,也许下一刻战场上就会出现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
布兰科沉默地看了高摩半晌,然后将嘴凑近高摩的耳边悄声说道:“高,我想也许你们确实有更多的理由要求傲慢的英国人往后退一步。一个星期前,加纳的埃尔米纳堡传来消息,英国东印度公司、商人冒险家公司位于几内亚湾附近的几个据点遭到一支舰队袭击,进而被摧毁。英国人损失了大量的人手、货物以及奴隶,损失据说在数万镑以上。而在这之前,这支舰队同样在冈比亚河河口消灭了英国人的几艘船只,并且摧毁了英国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在那里的商站,抢掠了大量的贵重黄金等货物。据悉,英国人极为震怒,东印度公司、商人冒险家公司正派遣一些战舰前往当地进行调查,而损失严重的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已经宣布退出了东印度公司组织的针对你们东岸人的联盟。而且,据说弗吉尼亚等北美殖民公司也有意撤回一部分力量保护他们的北美本土利益。至于东印度公司,目前他们也是麻烦缠身呢,他们那个不安分的国王正在四处筹集军费、组建军队……”
说完后,布兰科若有深意地看了高摩一眼,然后哈哈大笑道:“高,埃斯美兰达小姐对你很感兴趣呢,她说你是她所见过的最博学的绅士,比那些浅薄的花花公子强了太多。哈哈,抓紧这个机会哦,高,埃斯美兰达小姐可是一位热情奔放的淑女呢。”
高摩故作矜持地笑了笑,心中却在急速地消化布兰科刚刚传递给他的这个惊人的消息。海军舰队自从出海后,就失去了踪影,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前阵子巴西的葡萄牙人纷纷传言海军舰队全军覆没于冈比亚河口,说这话的人言之凿凿,仿佛自己亲眼见过一样。说实话,一开始高摩也没有相信,但架不住周围一直有人在这么说,这些人甚至就连海军舰队的细节都描述地仈jiu不离十,这样一来高摩自己也有些动摇了。
因此,他将自己的顾虑通过信件传递回了国,准备和白斯文以及其他一些委员们讨论一下。没想到白斯文看到这封信后却有些慌了神,后来更是闹出了老大一个风波,差点将他高摩也卷了进去。
此时布兰科传递给他的这个消息应当是极为准确的了,因为这是葡萄牙人从自己位于几内亚湾加纳地区埃尔米纳堡殖民地传回来的第一手消息,可信度是极高的。那么这样一来,前阵子圣维森特关于关于东岸舰队的流言就很是可疑了,或者是英国人故意透露出来混淆视线或给自己施加压力的?
高摩心念急转,此时他已经有了和英国人争取一个有利于己方的谈判结果底气。布兰科透露给了他这么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这份人情是巨大的,不管怎么样东岸人都得承他这个人情。至少在这个关键且微妙的时刻,他适时地展现了自己的某种倾向,向东岸人释放了明显的善意。那么,以后或许可以和布兰科的家族展开更为深入的合作。
第三十四章 谈判(二)
高摩、白斯文二人的谈判对手仍然是老面孔----来自东印度公司的拉塞尔.史密斯和来自商人冒险家公司的切尼.考沃德。
自从上次谈判结束后,双方又进行了几次非正式的会面,却一直由于分歧太大而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协议。今天的谈判,是双方几个月来的第十七次会面、第五次正式谈判,和平的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进入会场前高摩已经找机会将布兰科悄悄传递过来的消息告诉了白斯文。
白斯文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英国佬怎么这么狡诈?怎么这么无耻?你们这些17世纪的土著怎么能够比伟大的穿越者还要狡诈、还要无耻?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白斯文有些凌乱了,英格兰纵横四海的海盗呢?当年德雷克率领的海盗舰队将西班牙人打得像孙子一样,现在为什么这样?海军那帮人的狗屎运也太好了吧!联想到前段时间自己的作为,国内那帮人会怎么看我?白斯文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妙了。
不过马上就要开始谈判了,白斯文努力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当前的谈判上来,毕竟这才是自己此时最为重要的任务。也许,好好协助高摩从英国人手里争取一个对东岸较为有利的和平方案后,自己多多少少应该能挽回一点前阵子积攒下的负面形象吧。
冗长、沉闷的谈判又开始了,双方四名谈判代表坐在宽敞的向阳房间内,施展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地进行着口水战。
“东岸人。我们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拉塞尔.史密斯抽着烟斗。斜睨着高摩说道。“东印度公司是实力雄厚的老牌公司,即便是我们只分出很少一部分船只,都可以将你们东岸的海军撵得跟一只丧家犬一样。不要忘了,在海洋上,英格兰的荣光还从未被玷污过。”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那都是过去的历史了。”高摩摩挲手里的陶瓷茶杯,看着史密斯的眼睛,若有深意地说道:“东岸的海军有自己的骄傲。自从创立以来。我们英勇的海军将士还从未让我们失望过。我们击败了西班牙人实力强大的秘鲁舰队,同样,对于你们英格兰人,我们觉得你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许西班牙人灰头土脸的下场就是你们未来的真实写照。”
“是吗?耍嘴皮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史密斯吐了一口烟,微微一笑说道:“东岸海军的骄傲?冈比亚河河口那种耻辱性的失败就是你们的骄傲?”说到这里,史密斯和考沃德对视了一眼。
考沃德耸了耸肩,抱怨着说道:“东岸人,我早就说过,东印度公司并不喜欢和没有诚意的人谈判。我们的条件已经陈述过无数遍了。在这里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你们可怜的海军----呃,如果那几艘船能够称得上海军的话----已经全军覆没了。这没有任何疑问。如果你们再执迷不悟的话,我想也许这就将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谈判了。”
“海伍德骑士肯定不会认同这是最后一次谈判的。”高摩紧盯着史密斯和考沃德的眼睛,轻声细气地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海伍德骑士和他忠诚的手下目前正被羁押在我们东岸共和国的监狱内,如果你们就此关上了谈判的大门,我想他一定会很失望的。”
海伍德骑士是英国冈比亚商站的陆军指挥官,这是高摩一早就知道的。不过他也不清楚冈比亚商站战斗的详细过程及战果,只大概知道英国人的商站被毁灭了,因此他便胡扯了一番海伍德骑士被关押在国内的谎话。反正英国佬都能随便制造谣言,自己扯两个谎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遗憾的是他并没有从对面两个英国人的脸上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史密斯和考沃德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连眼睛都没有胡乱眨一下,仿佛他们俩听到的只是诸如“今天天气不错”这种问候用语一样。
“海伍德骑士半年前就已经回到索尔兹伯里的乡下度假去了,我想你们一定不了解这点。东岸人,不要试图欺骗我们,也不要试图东拉西扯的。东印度公司的态度很清楚,其他条件都可以商谈,但是我们一定要得到最新式的纺织技术,关于这点我已经讲过无数遍了,那么你们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现在请给我一个正面的回答。”史密斯将清了清烟斗内的灰,好整以暇地问道。
两只英国老狐狸如此镇定自若,高摩自问拍马也赶不上。要不是布兰科私下透露给了他绝对不可能出错的情报,那么此刻他一定会被这两个演技高超的英国人给骗了过去。他想起了布兰科话语中提及的已经退出的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以及即将退出的弗吉尼亚公司等殖民公司,英国人建立的反东岸联盟也许正面临着土崩瓦解的危局,但是你从这两个英格兰老家伙脸上愣是看不出一点端倪。
思来想去,高摩决定不再跟这两个家伙绕圈子。只见他明确地说道:“史密斯先生、考沃德先生,对于贵方提出的共享纺织技术一事,我代表华夏东岸共和国在此郑重答复:我方不予接受这一条件,而且今后也拒绝任何与这一条件相关的谈判或交易。”
听到高摩如此干净利落地拒绝了自己一方的提议,史密斯两人顿时沉默了。史密斯默默抽着烟斗,嘴里呼出的烟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模糊了他的脸庞。
“即便是要继续进行战争也不肯同意么?”考沃德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我们免除你们本应担负的巨额战争赔偿呢,你们是否会重新考虑你们的决定?听着,东岸人,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了。如果你们拒绝,那么便意味着你们选择了继续战争。现在,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请慎重考虑。在我抽完这袋烟丝之前,你们还有那么一点时间改变主意。”
“吱嘎……”高摩面前表情地推开椅子站起了身,一边收拾文件一边说道:“对不起,我拒绝。纺织技术也是我们的底线,很遗憾,你们误判了形势,选择了继续进行战争。那么,也许你们很快就要认识到这有多么的愚蠢。好好考虑下吧,英格兰人,我们提醒过你,但你们并没有当一回事。按照我们祖先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勿谓言之不预也。为你们自己的命运祈祷吧,英格兰人,再见了,你们会为自己的傲慢与欺骗付出代价的。我还会在圣维森特逗留几天时间,但不会太长,如果你们改变了注意,可以通过布兰科.阿尔梅达先生与我们进行联系。”
说完,高摩大踏步走出了会议室。白斯文愣了愣,又看了眼端坐在座位上抽着烟斗的两名英格兰人,随即神色复杂地跟在高摩后面走出了会议室。
“这是一场比拼耐心与筹码的游戏。”高摩朝匆匆跟上来的白斯文说道:“英国东印度公司目前正坐在火山口上,他们都能如此淡定,那么我们为何不能沉住气呢。而且,我相信英国人手上的筹码正越来越少。要沉住气,老白,我们不能再犯以前的错误了。否则……你知道后果的,军部那帮人正举着放大镜在看着我们呢。”
白斯文轻轻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一张脸苦得跟苦瓜似的。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内双方一直没有再接触。两名英国人仍旧住在圣维森特的英国商馆内,也许他们也需要时间与上级进行沟通。而高摩、白斯文两人则和布兰科一起,要么打猎、要么参加城内“淑女”们举办的一些宴会或沙龙,借机和圣维森特的白人中上层人物混个脸熟。
这种无聊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1637年10月10日才结束。
在这一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回了圣维森特: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在好望角西北洋面遭到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的突然袭击,总规模达到十六艘船的东印度公司船队当场战沉了一艘武装商船和两艘战舰,剩余的船只借着夜色掩护侥幸脱离了东岸人的追击;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英国人收拢队形时才发现,昨晚又有一艘受创颇重的武装商船漏水沉没,船上贵重的香料全部沉进了冰冷的大西洋底,船员们乘坐着小艇才得以逃生。
已经得到消息的高摩、白斯文两人也是感慨万千。海军舰队还真是给力,他们的英勇奋战给了外交谈判方面强有力的支持。只有这个时候,高摩才意识到,只有国家的强大、战场上的胜利才是最根本的东西。之前自己妄想靠外交来左右国家政策实在是太过幼稚、肤浅。而且也很危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和那些独走的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吧,接下来就看自己的了。海军给了自己偌大的支持,自己再不好好敲打敲打那两个英格兰老狐狸,那自己就不姓高。”高摩畅快地想道。
在他身后,是白斯文落寞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 谈判(三)
不出高摩两人的预料,英国人很快就通过阿尔梅达家族约见了东岸的谈判代表。
“必须制止贵国海军的疯狂行为!你们这是在升级战争!”这是英国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高摩还是第一次欣赏到拉塞尔.史密斯如此气急败坏地面孔呢。与他相比,切尼.考沃德的脸色虽然也很难看,但还没到如此歇斯底里的地步。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次蒙受巨大损失的是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当然了,也只有东印度公司,才能进行前往东方的贸易。商人冒险家公司的触角还没那么长,他们的传统市场还是在北欧、俄罗斯、法兰西以及德意志地区。
“史密斯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如果你是指发生在……”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史密斯略显狰狞地说道,“是的,没错!你们东岸人的海军----不,他们不配备被称之为海军,他们是一群海盗!彻头彻尾的海盗!----在好望角以北无耻偷袭了本公司的船队,使得本公司蒙受了很大的损失。他们的行为必须得到制止!”
“史密斯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得说,具体的情况我还在核实之中。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目前我们双方之间还处于战争状态----虽然这是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那么我国海军的行为并没有任何值得指摘的地方。当然,如果史密斯先生您因为此事而蒙受了损失的话,我私人向您表示诚挚的慰问。”高摩朝两人点了点头。故作矜持地说道。
事实上他此刻也没法去核实这条市面上流传甚广的消息。因为这也是从加纳的埃尔米纳堡传到圣维森特过来的。并不是第一手消息。而且。最关键的是,高摩目前无法联系上海军。不,不光是高摩无法联系海军了,就连执委会、军部都没法联系上海军,除非海军主动联系本土。
史密斯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怒火,一屁股坐到高摩、白斯文二人对面,想习惯性地点烟斗。却发现自己匆忙之中忘了没带,只能略显烦躁地朝高摩说道:“高摩先生,这是我们第十八次会面和第六次正式谈判,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尽快达成协议。这场漫长的战争对双方的伤害都是巨大的,你们永远不要低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潜力,这不是你们能够抵敌的。如果不是复杂的国内事务牵扯了我们太多的精力,我们甚至能够组织一次远征……”
“那将是个灾难。”高摩毫不客气地评断道,“西班牙人一千多名全副武装的殖民地军团都在东岸地区遭到了可耻的失败,你们英格兰人又有什么不同呢?那样只会给我们无敌的陆军增添胜利的功勋罢了。东印度公司是实力雄厚的老牌公司,对此我深表敬意。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我们东岸人无意与贵公司结仇。却也不介意强力反击侵犯我们利益的敌人。”
双反一通夹枪带棒的话语过后,谈判才终于进入了正题。
“你们需要什么?”英国佬拉塞尔.史密斯这次终于表现出了点难得的诚意,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东岸人的底线。
“很简单,我们需要市场,很大的市场。”高摩也不兜圈子,如今一切全凭实力说话,没必要再搞得太复杂,“法兰西的、西班牙的、意大利的、德意志的、奥斯曼的,等等一切市场我们都需要。事实上我们提倡自由贸易,任何人为地设置关税壁垒和准入制度都是严重破坏自由贸易的行为,这必须得到制止。”
“你们的胃口太大了。”史密斯还没说话,切尼.考沃德已经站了出来。
他是商人冒险家公司的代表,商人冒险家公司主打的呢绒产品与东岸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贸易竞争。东岸的呢绒纺织品凭借其质量与价格优势,这些年来一路攻城拔寨。先是吞下了拉普拉塔市场,然后开始向智利、查尔卡斯、巴西等地蔓延,最后甚至连加勒比地区的佛罗里达殖民地的市面上都开始充斥着东岸人的纺织品,这令商人冒险家公司内很多专做新大陆生意的商人们叫苦连天。
而且,东岸人的呢绒制品开始通过东岸棉布打开的法国市场,逐步渗入了南法兰西地区,并取得了不俗的口碑。要不是他们限于羊毛产量不足的关系,东岸的呢绒多半会横扫整个法兰西,将商人冒险家公司的商品彻底逐出法国市场。
“高摩先生,这些地区都是商人冒险家公司的传统市场,而且,东印度公司在那里也拥有很大的商业利益。”考沃德说话时也不忘将东印度公司扯进来以增加说服力,“你们的商品价格过于低廉,这会对我们的商品形成很大的冲击,我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而且,你们有这么大的产能吗?据我所知,目前你们一年也就能生产大约三千多匹呢绒,连新大陆的市场都填不满,为什么还要到法兰西这些地方来搅局?”
“法兰西是东岸纺织品的‘传统市场’,我们的客户非常喜爱我们精美的呢绒制品。因此,我们必须向当地出售一些呢绒制品以维持市场。”
“好吧,但是你们的市场必须局限于原本的南法兰西地区,即加斯科涅、上加仑、下加仑、朗格多克及普罗旺斯几个省区,超出这个地区的销售行为必须事先得到商人冒险家公司的许可。”
“真是荒唐!我们销售自己的商品为什么要得到你们的许可?法兰西的市场是我们东岸人长期经营得来的,我们不需要谁来替我们做主。而且,将来我们的产能上去后,我们还会进军尼德兰、德意志、意大利以及奥斯曼等地区。我相信,凭借东岸纺织品无与伦比的品质,我们一定能够彻底征服当地市场的。”
“不,德意志和意大利是商人冒险家公司的市场,这是不容置疑的。好吧,也许我们可以考虑给予你们某些别的市场的准入许可。但是,德意志和意大利不在此列,北欧和俄罗斯同样如此,也许你们可以到奥斯曼那个异教徒国家去碰碰运气。”
商人冒险家公司、东印度公司和奥斯曼帝国的商人之间每年的商品交易总额相当巨大。但英国的商人们一直是入超大于出超,他们每年向奥斯曼帝国出口五千到两万匹不等的呢绒制品,然后进口当地有名的葡萄干、皮具、宝石、丝绸、茶叶、瓷器、香料等商品,这其中的贸易逆差是惊人的。为此,英国几代国王都不得不多次批准这两家公司可以向外流出金银储备。
毫无疑问,奥斯曼的市场是巨大的。但是英国人多年经营却一直只能小打小闹每年出口个几千匹呢绒意思意思,如今东岸人愿意去碰这个霉头,那么他们也不介意,只要他们不死盯着德意志等几个英国的传统市场就成。
而高摩则考虑到德意志、西班牙、北欧、俄罗斯、意大利等市场是英国人的命根子,目前还不是东岸人能够染指的。强行进入只会惹得英国人全力反弹,这并不符合执委会如今尽快结束战争的初衷。再加上东岸如今的产能确实也很有限,因此能暂时缓和和英国人的矛盾便暂时缓和一下吧。
接下来双方之间便是一番互相扯皮。很奇怪,双方本来是因为东印度公司的船队被袭击一事而展开谈判的,等真坐下来后谈判的却是商业问题。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双方之间战争的一大起因便是在纺织品市场上你死我活的激烈竞争。
几个小时后,双方就如今的市场大致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划分。即:东岸人可以保留目前法兰西南部几个省区的纺织品市场,中部一些省区是对双方都公开的市场(等于让给了东岸人),至于以法兰西岛、诺曼底等省区为代表的北部市场则让于英国人;意大利中部、西部如托斯卡纳、比萨、锡耶纳等地区也可以由东岸人进入(这里主要的竞争对手是荷兰人和威尼斯人);除此之外,留给东岸人的就只有由异教徒统治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奥斯曼帝国了。这个老大帝国的市场是对双方都公开的,但是东岸人的呢绒制品则被限制进入此地,即第一年销量不得超过两千匹,以后逐年增加三百匹,最高年销量不得超过五千匹。
商业利益方面的争端解决了,其他的问题就好解决了,比如关于俘虏的释放等等。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双方之间争议会比较大的方面,比如关于战争损害赔偿、赃物(或者叫战利品)的追回等等。这还需要双方的谈判代表反复与国内沟通、协商,然后再回来就具体细节进行磋商甚至争论,这才能够最终定下来。
限于交通及通讯方面的条件,这个过程将是漫长无比的,而这场谈判也注定是马拉松式的艰苦谈判。而在谈判完成、双方达成最终协议之前,英格兰人与东岸人之间将仍旧将处于战争状态。
第三十六章 波尔多的王党
法国与西班牙的战争一直没有影响到波尔多的繁荣。作为法兰西首屈一指的大商港,波尔多每日进出港的各类贸易船只仍然有增无减,征税官们收取关税收到手发软,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不过,这种繁荣之中却缺少了东岸人的身影。自从年初海军护航舰队送来了五万匹棉布、一批粮食及军火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来自东岸的船只靠岸了。许信仍然记得,当初靠港的护航分舰队那一副刚刚经历大战的惨烈模样。在卸下货物并匆匆修理完毕后,整支舰队就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悄然离开了波尔多港,行踪隐秘地仿佛做贼一般。
对此,作为波尔多商站的负责人,许信表示很无奈。年初运来的五万匹棉布早就被销售一空,朱利安代表帕斯奎尔家族都来商站和许信会晤过几次了,无奈本土一直没有任何船只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偌大的棉布市场被来自荷兰的纺织品所占据。就连路德维格那个老家伙,都投资扩建了一间纺织工场,雇佣了几十名全职工人,购买了一批来自荷兰的高价纺织机器,像模像样地经营起了棉布生意。在东岸人缺位的这段真空期内,竟也让他从荷兰商品的夹缝中多多少少挣了一些钱。
如今已经九月份了,本土依旧没有任何音讯。许信从靠港的他国船只中零零星星听到了一些关于本土的消息,其中最为各国水手们津津乐道、也最令许信等人感到振奋的便是海军舰队袭击、烧毁了英国人在冈比亚的商站这个消息了。
朱利安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也乐观地表示。战争也许在年内就有可能结束。因为英国国内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理智的英国商人们显然无法容忍长期陷入东岸这个战争泥潭。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结束掉这场越来越没有意义的战争。至于和东岸人的利益冲突,那就只有想办法互相调和了,没办法,谁叫你没有通过战争而使东岸人屈服呢?既然不能使人屈服,那么就只有承认人家的存在,通过利益协调划分好各自的利益范围才是这帮精明的商人们会选择的方式。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夏末秋初的波尔多是迷人的。许信在新左卫门、小次郎二人的护卫下正准备出门和朱利安等人到乡下去打猎,没想到一个不速之客突然上门了。而这个人的地位使得许信没法不重视。他不得不派出贴身仆人前往朱利安府上宣布自己即将缺席这场狩猎之旅,并致以诚挚的歉意。
“亚伯拉罕先生,您的到访使我深感意外……”许信仍然穿着一身红色的猎装,刚刚准备出门就碰到了英国驻波尔多外交使节亚伯拉罕来访,因此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换衣服。
“请原谅我冒昧上门拜访,许先生。”亚伯拉罕摘下了自己的礼帽,朝许信微微致意,“打扰了您的狩猎盛宴我深感不安,也许我该换个时候前来。”
“不要太在意,亚伯拉罕先生。”许信伸出右手。邀请亚伯拉罕坐下,然后微笑着说道:“也许我更该邀请您一同参与我们的狩猎行动。听说您年轻时曾经率队前往几内亚地区探险,并且和当地土著黑人进行过战斗,我想您的身手一定很不错。”
“呵呵,狩猎是你们年轻人的盛事。我已经老了,如今甚至连马都很少骑了,只能像一个垂暮的老人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园里看书,实在没有精力去做一些激烈的运动。”亚伯拉罕笑呵呵地说道。
两人一番客套废话后,许信主动挑起了话题:“亚伯拉罕先生,不知道您今天登门是有什么事情?难道是关于我们两国之间的外交事务吗?”
“可以这么说。”亚伯拉罕沉吟了一下之后,才说道:“不知道许信先生您对我国男爵议院(英国上议院,因其成员全是贵族又被人称为男爵议院)、下议院(成员多为骑士或市民阶层代表)这些机构及其成员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对不起,我对他们的了解极少,恐怕无法回答亚伯拉罕先生您的问题。”许信斟酌着语句回答道,“但是基于国家的立场,我对他们又有着天然的厌恶,因为他们投资的那些殖民或贸易公司正与我的国家处于战争状态。我巴不得他们在明天就破产,哈哈,请原谅我的粗鲁与无礼,实在是我对他们一丝好感也欠奉。他们都是一群眼里只认得钱的吸血鬼,比犹太人还要肮脏和无耻。”
“您的坦率令人称赞。”亚伯拉罕的话令许信微微感到有些惊讶,只见他继续说道:“这些人就是群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但是一旦国家遇到灾难或者危机,他们又会理直气壮地缩在后面,然后指使别人上前去处理烂摊子。他们就是这样的无耻与贪婪,很多罪恶的事情都由他们而引发,愿上帝原谅他们。”
许信有些错愕,他没想到亚伯拉罕这个英国老头上门来竟然和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他脑子坏掉了么?还是因为听闻到我们的海军舰队袭击了他们的商站而感到害怕了,现在巴巴地赶来拉关系?许信暗自笑了笑,自己又不是小白意淫文主角,难道就凭王八之气一放就让眼前这个英国人智商立刻下降到5的程度?这显然不可能。
那么,他的来意就很值得推敲了,且看他如何继续说话吧。
“是的,他们卑鄙地发动了对我们国家的非正义战争,致使大量的无辜百姓伤亡,正常的商业贸易陷于停顿。我们不得不应战,这是个悲剧,我们双方的损失都是难以估量的,但愿这场无意义的战争早日结束。”许信顺着亚伯拉罕的话说道。
“是的,这场错误的战争已经进行了许久了,是时候有人来纠正这个错误了。”
“我们东岸人热爱和平,但是光靠我们单方面是无法结束这场战争的。”
“或许我可以想办法疏通上层关系,令这场双方都不堪重负的战争早日结束。”
听到亚伯拉罕嘴里轻飘飘地冒出这句话后,许信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英国人真的要撑不下去了,比我们自己还要急着结束战争?这未免也太过不可思议了。
“条件?我是说你需要什么条件?”许信呼吸略有些急促地问道,“正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想亚伯拉罕先生您亲身上门也不是为了平白无故地帮助我们。直说吧,您需要什么条件?我想我会慎重考虑的。”
“我需要4000枝最新式的燧发火枪、50门东岸出产的优质陆军野战火炮,以及一万把军刀,或许还需要一些盔甲和手掷炸弹……”亚伯拉罕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半年多前运了一批精良的东岸武器前来波尔多,后来法国政府收购了其中的三分之一用于和西班牙人的战争,而剩下的大部分目前还存放在你们的仓库内。我知道你们是想将这些东西囤积起来以卖一个好价钱,怎么样,可以转让给我们吗?”
“你们想对付苏格兰人?”许信猛然惊醒道,“你们的国王想讨伐苏格兰长老会教徒了?战争就快要开始了?”
“东岸人,不得不承认你们的嗅觉很灵敏。”亚伯拉罕呵呵一笑,然后说道:“是的,没错。那帮顽固的苏格兰人一直拒绝接受劳德大主教的指令,为了维护主教大人以及国王的权威,我们别无选择,只有诉诸武力,起兵讨伐这些顽固的异端。”
“我理解你们维护国王权威的迫切心情。”许信一边说一边心里骂着英格兰国王的狗屁权威,“但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是,你们有钱吗?我是指你们有钱来购买这批武器吗?正如您所言,我是个商人,我将武器囤积起来就是为了卖一个好价钱。您,或者说您所代表的势力能够买得起吗?不瞒您说,亚伯拉罕先生,我的仓库内还存有1500枝燧发步枪、30门各型火炮、3000把军刀以及两百套盔甲,这些货物的总价值按照市价来算超过了六千镑。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不确信您是否能够支付得起。”
“货款的问题你不用操心,年轻人。”亚伯拉罕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我们可以支付一部分现金,剩下的可以用货物或者地产来抵充。当然,我们替你解决了贵国与东印度公司之间的矛盾,你们是否应当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将这批武器出售给我们呢?不然的话,我们大可以在荷兰人那里进行采购。”
“货物可以抵充一部分款项,但不得超过一半。还有,我们不接受地产这种不好估值的东西抵充货款。当然,如果您真的能够说服那帮商人们与我国缔结和约,我想我可以在我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以一个优惠的价格向您出售这批优质的武器,并承担保密义务。”许信考虑了下后断然说道。
“那么,我想我现在就可以回去运作这件事情了。”亚伯拉罕满意地站起身,朝许信说道。
“好的。最后,亚伯拉罕先生,我想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许信也站起身,看着亚伯拉罕苍老的面孔,说道。
“当然,只要我能回答。”亚伯拉罕戴起了礼帽,笑眯眯地看着许信。
“您是王党?”
“我是王党!”
第三十七章 河中堡的困境(一)
和英国人亚伯拉罕谈妥了条件后,许信略有些兴奋。他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不停权衡着得失。以目前的形势及掌握的资讯来看,英国国王与议会的那些开明贵族、新兴大资产阶级的矛盾很尖锐。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英国国王及教会一派勉强可以算是东岸人可以利用的“盟友”,以优惠价格卖武器给他们,对东岸来说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情。
毕竟,这些武器可不是用来和东岸作战的,它们只会用在和苏格兰异端以及议会派分子们的身上。尽早帮助英国国王加强武备,使得他能在和议会派分子可能爆发的战争中能够坚挺更久甚至人品爆发翻盘的话,那东岸可就赚大发了。
当然,卖武器给王党这种事情是无法做到完全保密的。毕竟“鞑坦大炮”的威名不是盖的,议会派分子很容易就会发现国王武器的来源,这必然会遭致他们的敌视。但那又如何呢,东岸和英国资产阶级那可是不死不休的竞争关系。就算今天双方签订了和平协议,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只会是暂时的,双方迟早会再次爆发冲突,这几乎是必然的。
因此,给敌人添堵这种事情许信决定还是要坚决地进行下去。更何况这单生意的利润也不算差了,英国那些王党分子还会派船来波尔多上门取货,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目前唯一的烦心事就是本土的船只什么时候能够过来了。波尔多的东岸商站几经扩建,目前已经占地甚广,但还是容纳不下这大半年来陆续收容来的上千名破产工人及其家属。以及三百多名流浪儿童。不得已之下。许信甚至已经通过朱利安的关系到波尔多的乡下买地建屋来安置这些人了。
这一千多人每日里吃喝拉撒的开销可不小。饶是商站仓库内还存有近两万法郎的货款也有些吃不消,坐吃山空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但愿战争早日结束,本土的运输船及早来到吧。”许信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就在许信念叨着本土运输船的时候,南海运输公司的三艘运输船(“方丈”号也编入了公司船队)此刻正停泊在南非河中堡的码头内无所事事。海军几内亚特遣舰队自从九月上旬在港口内补给完毕,并送了一批伤病员到堡内安置后,剩余的五艘战舰便再次出发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在好望角西北洋面袭击了英国东印度公司贸易船队后,海军剩余的五艘战舰可不敢在此地继续逗留,为了避开英国人可能的围剿。他们开始了“跑路”。跑路的舰队一路向北,在葡属罗安达外海击沉了一艘英国贩奴船后,然后一路折向西南,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今天已经是十月底了,也不知道海军跑哪去了,淡水、食物、蔬菜和弹药怎么补给,伤病员怎么安置,这打游击也不容易啊,必须要在海岸线附近有着众多的补给点,不然长途奔袭自己就先把自己玩死了。
海军的事情河中堡方面也管不着。他们此时有自己的烦心事。
莫茗坐在河中堡自己的卧室兼办公室内,仔细翻看着手里的账册。暗暗有些皱眉。南海运输公司三艘运输船停泊在港口内,船上百余名水手、上百名英国、荷兰俘虏以及特遣舰队安置在这里的超过一百名伤病员,再加上舰队方面为了减轻消耗而留驻在这里的一个治安军连,这五百人左右的吃喝拉撒成了压在河中堡身上一笔沉重的负担。
河中堡毕竟才一百多正式居民,如今只不过开辟了五百亩麦田和两百亩菜田,而且这边开发还不到两年时间,在本土很多人的想法中河中堡能自给自足不向中央伸手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如果他们再能为过往的海军舰队提供一些新鲜淡水、肉食和蔬菜的补给那甚至就可以打满分了,毕竟他们最初只有一百五十名居民,对当地情况也一无所知,土著、疾病都可能击垮他们,能不能站住脚完全在两可之间。
不过事实证明河中堡领导班子莫茗、刘昂两人的能力很强。在他们的殚精竭虑以及初期建筑队和海军的帮助之下,他们不但成功地在此地建立了据点和码头,还开垦了数百亩农田,初步做到了自给自足。
但是这种自给自足也是有限度的。河中堡方面靠着耕种,以及和一些科伊桑红人以及更远的班图黑人部落贸易才勉强得以存活下来,并稍稍积存了一些粮食及物资。这些积存下来的粮食偶尔补给一下过路的舰队自然是毫无问题,但是长期供应多出来的几百人的生活那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这也是莫茗此刻忧心的地方。他粗粗翻了翻账册,发现粮食储备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其中小麦已经不足万斤,此外还有九头牛、十六只猪和四十多只羊,靠这点粮食想撑到夏收那完全是天方夜谭。
莫茗想了很久,感到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去问周围那些红人和黑人部落“借”粮食。当然,这种“借”自然是不会还的,而且其过程中注定也不会是平和的。因为如今这些红人或黑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那些苦哈哈的科伊桑红种人,单靠狩猎和采集野果过活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存粮,倒是那些喜欢烧荒耕种及放牧的班图黑人可能会存有一些粮食。
几百年来,这些具有迁徙习性的班图黑人从北向南,开始进入了广阔的南非地区。他们每到一地便开始烧荒,然后在烧荒过后的土地上种植高粱,并放牧一些牛羊。从中可以看出,这些班图黑人的文明层次要比南部非洲地区的土著科伊桑红种人更高级。他们的体格也比普遍身材矮小的红种人更为高大健壮,而这也正是他们逐步在南非地区占据优势的原因所在。后世历史上南非的科伊桑红种人便在荷兰殖民者与班图黑人的联合绞杀与挤压下几乎灭绝殆尽,余者也大都逃到了邻近的博茨瓦纳地区。
河中堡深处南非西南地区,周围大多是科伊桑红种人的地盘,但是在东面很远的地方也有一些零星的小型班图黑人迁徙部落。科伊桑人完全靠采集蘑菇、野果等食物以及猎取一些野兔、羚羊、野牛等动物生存,生活环境及条件极为艰苦。
东岸人到来后,他们传统的生活习性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准确地说似乎是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他们可以用猎取动物后获得的皮毛与东岸人交换一些食品和诸如小刀之类的工具,并且还可以把捡到的一些狗头金这种金黄色的“石头”拿来和东岸人交换食物。每一块狗头金可以在东岸人那里交换到三至五倍重量的腌肉,十分“划算”。
当然,也不是每个科伊桑部落都规规矩矩和东岸人交易的,有些自恃人丁众多的科伊桑部落就妄图袭击东岸人的据点,只不过如今他们的部落都成了过眼云烟,其成员也大多被杀死或者沦为奴隶。
苦哈哈的科伊桑人是没有什么油水可刮的。要想解决河中堡的困境,还是得朝东面那些班图黑人的部落想想办法。那些黑人部落有种植高粱的习惯,而且据观察,他们放牧的羊群及牛群数量也很庞大。如果将其全部吃下,缴获的牛羊粮食足以支撑河中堡一年以上的开支了,这笔生意还是十分划算的。
虽然和这些班图黑人无冤无仇,甚至还相处得很默契,但是谁叫自己如今缺粮了呢,那就只有拿你们开刀了。毕竟,野蛮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是完全没有人权的。
“我们可不是来教导你们步入文明世界的圣母。”在莫茗看来,这些野蛮人最终也要被荷兰人屠杀和奴役,那么自己此时做点什么也完全不必感到内疚。也许等到哪天东岸人占据了这片广袤的土地后,可以将这些班图黑人和科伊桑红人驱赶到北边的沙漠或丛林里,然后多多少少教会他们一些文明的生活方式。
莫茗如今是南非开拓队的队长,河中堡的一切事务都由他做主,甚至就连临时驻泊在这里的南海运输公司三艘运输船和一个连的陆军士兵都要归他节制。当然,他也事先将河中堡的困境和自己的计划与这个治安军连的连长谢汉三中尉、副连长蓝果中尉进行了一番交流,并取得了他们的支持。
就这样,抢劫邻近班图黑人的计划便这么定了下来。出征的部队以陆军治安军连为主体,辅以一些本地东岸民兵作为向导及辎重兵,再加上河中堡的少数科伊桑人奴隶仆从兵,总兵力约两百多人。装备有一百多枝燧发步枪、数门火炮和众多盔甲的他们,与那些穿着兽皮、拿着梭镖的班图黑人之间存在显著的武器代差,这股在南非地区堪称强大的力量足以横扫此时附近的任何一股势力了。
第三十八章 河中堡的困境(二)
1637年10月28日,星期三。气温十六摄氏度,西风五级,天气晴朗。
一支两百多人的队伍在清晨时分便开出了河中堡沉重的包铁木门,在码头上集合。六十多名戴着脚镣的科伊桑奴隶在本地民兵的驱使下,分乘八条小艇充当桨手,小艇上满载着此次出战所需的物资:火药桶、饮用水桶、烈酒桶、火炮、盔甲、干粮、腌肉、水果罐头、止血绷带等物资。每艘小艇上各有几名持枪民兵作为押运人员,由于缺少足够的挽马和糟糕的道路交通设施,此次出征所需要的绝大部分物资还是通过水运比较实际一些。
而在岸上,则是全副武装的行军纵队。打头的是五六名本地居民充当的斥候骑兵,他们骑着几匹珍贵的安达卢西亚马,远远游走在主力部队周围,侦查着周围的情况,并不时将侦查到的信息反馈回来。
主力部队是一个连的陆军士兵,穿着深蓝色军服和高筒军靴的他们神情轻松地背着步枪,在军官的口令声下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进着。在他们前方,是由三十多名英格兰、荷兰俘虏以及部分科伊桑人奴隶组成的冷兵器部队,这些人每人扛着一根三米长矛。这便是他们的全部装备了,作为廉价消耗品的他们是没资格拥有盔甲的。
空旷的平原上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草地。南非西南角地区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降水较多。不像其他缺乏降水的热带稀树草原地区,这里植被较为丰富。相对应的。动物资源也很丰富。农业条件也很好。因此,这里优良的自然条件吸引了大批科伊桑人和班图人前来打猎、放牧和耕种。
当然,如今这里又吸引了东岸人前来定居。邻近的科伊桑人和班图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新邻居是怎样一种人,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他们中很多人记忆中最黑暗的一天了。
下午五点时分,部队在邻近河岸边的地方宿营。陆军士兵们从靠岸的小艇上取下粗大的木桩和一圈圈的铁丝网,他们用铁锤将木桩牢牢钉入地面,然后沿着木桩拉起了几道铁丝网。再不厌其烦地在铁丝网上挂起了许多铃铛。几只兴奋地活蹦乱跳的军犬也被哨兵牵着安排在各个角落里。
这些东西都是步兵操典上严格要求遵守的内容。行军在外的部队如果没有按照步兵操典的要求构建好完备的夜间宿营设施,或者图省事偷懒省略了一些步骤,都有可能被士兵或军法官举报,其部队主官将被问责。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士兵们将奴隶从船上驱赶下来,然后将这些奴隶戴上脚镣互相绑在一起。这些奴隶事先都得到了许诺,如果战斗结束后他们还没有死亡,那么他们将得到自由。因此,在少数民兵看管下的奴隶们神色还算平静,默默吃着上头发下来的粗面干粮。然后便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士兵们的晚餐是腌肉、麦饼、蔬菜黄豆汤和水果罐头。军官和高级士官们的晚餐稍稍丰富了些,每人除了以上这些食物物外。还可以分到两片奶酪、一勺宝贵的糖和半杯啤酒。
安达十五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晚餐,然后起身在酒桶边倒了半杯啤酒。他是老资格的士官了,又是排长之一,因此也能享受这项特权。管理酒桶的是一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他闻着啤酒的香气,有些不争气地咽起口水来。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出来打仗了?”安达十五皱着眉说道,“你是哪里人?满十八岁了么?”
“报告长官!”管理酒桶的士兵啪地一个立正,大声回答道:“我来自河南堡,征兵前刚刚满十八岁。”
“你们那的村长和民兵主任怎么搞的?就没人了么,这么小的孩子也送出来?”安达十五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习惯性地对河南堡的基层官员们一通指责。其实这也是如今军队中普遍的现象,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们责任心都超强,对看不惯的事务经常指手画脚,而这也令政府官员们极为不满,是双方的矛盾根源之一。
“我……我家穷,家里就我、我姐和我娘三人。”年轻士兵看到安达十五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姐年前刚刚结婚,招……招的姐夫是……是一个上门的意大利人,在家里帮着种田。村长看我家实在困难,陆军征兵的时候就……就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
安达十五微微一愣,没说什么,将手里还剩不少的啤酒杯往年轻士兵手里一塞,然后说道:“打仗不是为了发财!像你这样的新兵蛋子,我一个能打五个,你们这样的冒失鬼出来连命都难保,更别说发财了。明天打仗的时候机灵点,你哪个排的?跟紧你的弟兄们,不要害怕也不要激动,自己小心点。酒你拿去喝吧,喝完把杯子给我送过来。”
“长官……”年轻士兵嗫嚅着喊了一声。
“什么事快说!我还要去给我的士兵们开思想例会呢。”安达十五皱着眉有些不悦地说道。
“我……如果明天我……我死了。能麻烦您回去后去看下我娘吗?”年轻士兵一开始有些害怕,但后来越说越流利:“我的排长是汉斯中士,但是他太凶了,我害怕他。您……”
“好,我答应你!”安达十五说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帮你照顾你娘亲的,放心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大有,河南堡第二生产队的。”
“我记住了,刘大有。别胡思乱想了,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去吧。”安达十五挥了挥手,一边转身一边说道。
晚餐完毕,安排了值哨人员后整个宿营地就陷入了寂静之中。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餐后,整支队伍又在晨曦中踏上了征途。根据事先掌握的情报,离第一个班图黑人聚居点只有不到三小时的路程了。士兵们迈着轻快的脚步,中途休息了十分钟后,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斥候们骑着战马赶了回来,他们从马背上扔下了几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班图黑人,这些人都是聚居点的哨兵。
“准备战斗!”指挥官谢汉三抽出了军刀,朝前方一指,说道:“全体都有,一字横队战斗队形,目标:前方六百米处村落。掌旗手,出旗!鼓号手,奏乐!前进!”
“向前向前向前……”鼓号手奏起了士兵们耳熟能详的《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然后九个排的步枪手分成了三行,踏着鼓点、排着整齐的队形朝前开进。在他们两侧,是十多名身披重甲的掷弹兵,他们腰间挂着手枪、军刀和药包,两只手一手拿着火罐,一手拿着装满小型手掷炸弹的木盒,游走在步枪手队形的两侧。
比步枪手们更先行动的是那些仆从长矛手们。民兵们将他们脚上的镣铐临时去除,然后再次向他们宣扬了战斗结束后就将得到自由的许诺。这些奴隶士兵们神情麻木地扛着长矛,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激动的意思,只是在军官的催促下沉默地向前方走去。
班图人已经发现了这帮不速之客。这个班图村落根据事先调查的情报约有六百多人,其中精壮男子不到两百。不过此时看来这个情报显然不是很准确,班图人的村落占地极广,大批身穿兽皮的班图人从他们用树枝、荒草搭建的草屋中走出,手里还拿着梭镖、长矛、弓箭之类的武器。
令人惊奇的是,这些班图黑人手里拿着的居然都是铁制武器,这说明他们具有冶铁锻铁的能力,或者至少他们能够交易到铁制武器或工具。这令陆军士兵们稍稍收起了对他们的轻视,这些野蛮人的文明水平看起来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差嘛。
科伊桑奴隶在炮兵士兵们的驱使下使劲将几门火炮拽了上来,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道路的交通设施,火炮移动起来很不方便。还好周围的地形较为平坦,使得火炮不至于完全没法拉上前线发挥作用。
就在炮兵和笨重的火炮较劲的时候,前方步兵弟兄们已经快和敌人接战了。这些班图黑人们看到小两百名明显不怀好意的敌人冲上来,他们竟然不闪不避,拿着铁制的武器迎头冲了上来。
这些黑人疯了么?很多士兵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他们中很多人曾经在国内参与过镇压一些查鲁亚人或瓜拉尼人暴动的小型战斗,那些南美土著是完全没有勇气直面排成紧密队形的陆军士兵们的。
但是眼前这些黑人们却有!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南非的黑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吗?还是他们特别具有与生俱来的征战勇气?陆军弟兄们来不及想更多了,因为前方上百名奴隶长矛手很快就和这些黑人们接战了。
第三十九章 河中堡的困境(三)
奴隶长矛手们事到临头,也不再是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他们大吼着,为了活命而端着长矛朝面前的黑人们刺去。
黑人们的弓箭手先放了一轮弓箭,击倒了十来个奴隶长矛手,然后剩下的人拿着铁制长矛和刀,毫无畏惧地冲了上来,与奴隶长矛手的阵型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双方开始了惨烈的肉搏厮杀。
奴隶长矛手们一开始还能和黑人们硬顶几下,但是几分钟过后,他们便渐渐吃不住劲,被打得节节败退。很快,一些排在后面的奴隶长矛手开始了转身逃跑,而他们的行为引起了连锁反应,溃逃的人越来越多。
“这才几分钟,长矛阵就崩溃了。”谢汉三略显凝重地说道,“全体都有,立定!枪下肩、装药、装弹!”
随着尖利的铜哨声响起,三排火枪手开始了紧张的装药与装弹工作,掷弹兵们游走在阵型两侧斜前方,手中拎着炸弹,警惕地看着前方的战局。而在最后面,炮兵们仍在竭尽全力地拖拽着火炮。
上百名长矛手的阵型终于完全崩溃了,这些奴隶长矛手们当场被击杀了五十多个,剩下的人大多四散逃去。黑人们也不追击,他们似乎很有组织,在某些威望很高的指挥官的指挥下气势汹汹地朝陆军连火枪阵这边冲杀了过来。
“举枪……”哗啦啦,第一排48杆步枪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平举向前。
黑人们仍在快步疾跑冲锋,距离已经进入了两百米以内。他们上身完全**,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兽皮。手上拿着长矛、短矛或者铁刀。有些人手里还挽着一面很大的木质盾牌。
“瞄准……”士兵们将枪管大致对准敌人队形密集处。左眼闭上,右眼看着前方,随着敌人的动作不停微调着枪管方向。
黑人们已经快进入百米范围了,强健的体魄为他们的冲锋提供了永不枯竭的能量。战意高昂的他们嘴里呼喊着东岸人听不懂的音节,准备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冲锋为这场战斗进行一个完美的收尾。
谢汉三站在队伍右侧排头处,黑人们战意高昂得令他吃惊。而且,这些明显是部落性质的黑人们不但装备了弓箭和铁制武器,甚至还很有组织性。明显可以看出是有指挥官在进行作战指挥。而且还懂得一定的冲锋阵型,这完全就是原始社会末期、奴隶社会初期的水准啊,估计已经可以大致媲美中国历史上的夏商周时代了。
他想起以前和穿越众里号称第一博学的高摩聊天时听到的一个消息,即南非的黑人是班图尼格罗人种恩戈尼分支,大致有科萨人、贝专纳人、祖鲁人等几个部族。这些部族经常进行征战厮杀,骁勇无比,其社会军事化色彩也很浓,比起南美的那些野蛮人部落来说其组织力也要强上很多,不是很好对付。比如,19世纪的英军就曾在祖鲁人的手里很是吃过一些亏。
面对这样的敌人。谢汉三可不敢掉以轻心。说实话,之前他对这些黑人们是极为轻视的。因此都没有等火炮就位就命令部队发起了攻击,但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奴隶长矛手的阵型不到五分钟就宣告崩溃,没有了火炮的骚扰,眼前这近三百名黑人的集群冲锋已经安然进入到了八十多米的范围内。
今天损失可能会有些大啊,谢汉三默默想着,随即掣在右手的指挥刀猛然朝前方挥下:“后退射击!预备……放!”
“嘘……”尖利的铜哨声响起。
“砰!砰!砰!”第一排48杆步枪打出了一轮齐射。黑人们冲锋的阵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火枪攒射最密集的中间处甚至整个向内凹陷了进去。这一轮齐射,阵型密集的黑人至少倒下了二三十人。
骁勇的披甲掷弹兵将手中的手掷炸弹引信点燃,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黑人密集处扔去,炸弹爆炸后四散纷飞的弹片在人群中引起了一片惊呼与惨嚎。扔完一个后,他们又快速点燃第二个,继续朝敌人扔过去。他们的英勇举动有效迟滞了黑人们的冲锋,并使得他们分出了部分人手朝两侧运动,试图先清除掉这些讨厌的掷弹兵。
第一排火枪手射击完毕后立刻转身跑到第三排的身后,开始了紧张的装药、装弹动作。而此时,第二排火枪手也在军官的命令下开始了一轮齐射,黑乎乎的硝烟弥漫在战场上空。
黑人们的阵型中再度倒下了二十多人,但是他们已经成功迫近到了六十米范围内。此时,第三排火枪手也已经将枪放平。很快,在军官急促的命令下,他们也打出了一轮齐射,然后迅速向后撤退。
三轮齐射后,黑人们足足损失了一百多人。剩下的一百六七十人略微有些胆寒,但仍在指挥官或酋长的指挥下直冲过来。掷弹兵们仍在持续制造着骚扰,他们英勇的举动为火枪手兄弟们争取到了第四轮也是最后一轮射击的机会。
第四轮射击完毕后,足足倒下三十多人的黑人已经冲锋到了二十多米范围内。没有时间再进行火枪射击了!在军官们的指挥下,火枪手们扔掉步枪,拔出腰间雪亮的军刀,然后向前冲去,与这些野蛮的黑人狠狠撞击在一起。而在外围,二十多名本地民兵则仍然拿着燧发步枪,瞅准机会朝黑人人多的地方便是一轮齐射。
“去死吧!”安达十五一刀斩下一名黑人的头颅,然后左脚连踹,将一名斜刺里冲过来的黑人踹倒。这已经是被他斩于刀下的第三个敌人了,他的胸口也挨了两下长矛戳刺,不过都被高强度的弧面钢甲挡了开去。
作为军官和士官,每个人都穿了一套胸甲、臂铠和裙甲,防护能力极强。至于普通士兵们,因为要持枪进行射击,因此沉重的臂铠就被舍弃了,每个人只穿了一套胸甲聊作防护。而他们的对手,也就在腰间有着那么一套兽皮作为遮护,其他地方则是完全**着。因此,在这种近距离的肉搏战中,陆军士兵们大占便宜。
他们平时除了训练射击、体能以及队列外,肉搏战也是一项极其重要的训练科目。由于东岸的零件加工精度不行,一直没法为每杆步枪都配上一把合格的刺刀,所以士兵们平时肉搏战的训练科目就是双手刀劈刺术。这种由寿道士和安达十五两人一同研究出来的刀术简练、凶猛、狠辣,极其实用。
雪亮的三二年式士官刀全长102厘米,锋利、坚韧的刀身能够轻易斩断人体脖颈骨,因此只一个照面,迎面而来的黑人士兵便在军刀的劈砍与刺击下倒了一片。他们的短矛、铁刀完全没法对对手的致命部位造成伤害,甚至有些铁刀在对方双手刀的用力劈砍下一刀两断。只有很少一些技术精湛或者足够幸运的黑人可以将矛尖刺入对手裸露在盔甲外的喉部,将对手瞬间击倒。
惨烈、血腥的肉搏战是极其考验军人的勇气与纪律性的,久经战争考验的东岸人扛住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残酷压力,然后越战越勇,将这些组织纪律性稍差的黑人们打得节节败退。
安达十五再次一刀劈死了一个拿着短矛和盾牌的黑人,这个黑人似乎是个指挥官,战斗技巧也很不错。安达十五硬是凭借着一股悍勇之气与身上精良的装备才将这个人砍倒在地,但是也耗费了巨大的体力。此时正待喘一口气,却听耳边一阵劲风传来,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危机关头身子尽量朝前探去,以避开致命的脖颈部位。
不过还好他运气不错,这个在斜后方偷袭他的黑人在第一时间就被一名东岸士兵的军刀狠狠刺进了后背,然后惨叫着倒在了他的脚边。
安达十五惊魂未定地转身一看,刺死这个偷袭者的人赫然便是昨天和他说过一会话的那个年轻士兵刘大有。刘大有可能也是第一次杀人,拔出军刀后似乎被对方身上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吓住了,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长官,我……”刘大有有些嗫嚅地转头朝安达十五说道。
“闭嘴,战场上别分心!”安达十五怒斥道,随即突然惊呼了一声:“小心!”
不过他喊出口的时候为时已晚,一把锈迹斑斑的长矛从后方狠狠刺进了刘大有裸露在外的下腹部位。
“希内!”安达十五暴怒,疾走两步后举起军刀狠狠朝下斜劈而去,一颗头颅高高飞起,头颅上甚至还定格着惊恐的面容。
安达十五一手拽起刘大有,一手持刀朝后退去:“军医官!军医官呢?我草你军医官的祖宗,快出来!他才十八岁,不能死!”
战场上一片混乱,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此时这些黑人们已经处于溃败的边缘,在纷纷朝后撤退,东岸士兵们士气振奋,正在追杀敌军。安达十五犹如一条逆流的鱼,拖着口吐血沫的刘大有,朝后方退去。
第四十章 河中堡的困境(四)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陆军士兵们一鼓作气冲进了村落里,然后在本地民兵和部分科伊桑奴隶桨手的配合下将这个村牢牢控制住。然后,一些和这些黑人打过交道的科伊桑人主动站了出来,他们带着以排为单位的陆军士兵开始搜剿人员、清点物资。
安达十五颓然地坐在地上。两名军医官都来抢救过了,但刘大有还是没能活过来。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腹部被捅了一个透明窟窿,肠子断成了好几截,当时就不行了。挨到军医官来之时基本已经处于弥留状态,军医官所能做的也只是为他清洗伤口,稍稍包扎一番而已。至于外科手术,对不起,他们在本土的医学院里面并没有学过,而且也没有相应的器械。刘大有的腹部被生锈的铁矛捅穿,就算没伤到器官,这伤口感染多半也能要了他的命。
莫茗那样精壮的人,当初被科伊桑人的铁矛戳了一下,也是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靠运气熬过了伤口感染期,不然他就成了又一个殉职的穿越众。
在安达十五看来,刘大有的阵亡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有一份责任。首先他杀死了一个偷袭自己的敌人,不然自己很可能也会受伤或者死亡,这都很难说。因此,在安达十五的心中,他欠刘大有的。开战之前,他答应过刘大有要去照顾他的亲人,那么自己只能从这方面去弥补了。
刘大有仅仅是今天阵亡的二十一名士兵中的一人,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二人受了轻重不一的伤。伤亡率达到了四分之一。几乎所有伤亡都是发生在与这些班图黑人的正面肉搏战之中。相对“惨烈”的伤亡令人无言以对。
对于这样一种战果。连长谢汉三中尉表示此战打成这样主要还是缘于自己的托大。没等炮兵准备就绪就提前发起了攻击,过于轻视敌人而导致部队伤亡了四十多人,属于指挥失误,他会向上级部门自请处分。
伤员已经被民兵们安置到了临时营地内,两名军医官在一旁满头大汗地照料着他们。至于剩下的士兵,则拿起了他们的步枪,全副武装地冲进了班图黑人的村子里,在百来名科伊桑奴隶(由桨手和拉炮车的夫役组成)的协助下。将剩余的黑人全部驱赶出屋子集中看管了起来。
原本参与进攻的三百多名黑人精壮男子大部分被杀死,剩余一小部分被抓了俘虏,大概有七十多人。这些班图黑人在战败后基本都没有乱跑,他们似乎很有领地河财产观念,大部分都逃回了自己的屋子内,然后被追击而来的陆军士兵们抓了个正着。
村子内还剩余一些黑人老弱妇孺约七百多人,这些人全部被士兵们驱赶到了一块空地上,然后用绳索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
根据几名通晓班图黑人语言的科伊桑奴隶的汇报,这些黑人都是科萨人,是从东边迁徙过来的。据说东边出了一位骁勇的酋长。部落也很强盛,这位雄心勃勃地酋长正在强行吞并周围的一些部族。不愿意被吞并的部族要么被消灭殆尽。要么被迫迁移,眼前这个小小的科萨人部落就是从那里迁移过来的。
科萨人或者说整个南非的班图黑人的部落基本单位叫“克拉尔”。每个克拉尔包含几间到几十间不等的茅屋,居住在茅屋里的人一般来说都来自一个父系家族。克拉尔的中心是一个很大的牲畜栅栏,里面养着这个家族的牛羊。茅屋围绕着牲畜栅栏,便组成了科萨人部族中一个基本的单位。由此也可以看出,畜牧业在科萨人的生活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地位。
士兵们将每间茅屋都仔仔细细清理了个遍,并将搜集到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在空地上。谢汉三随便走到一堆物品上看了看,这里放的都是一些农具和杂物。令人惊讶的是,科萨人竟然已经使用了铁质农具。除了农具之外,还有一些木碗、杯、盘,以及席子、筐、篮、袋等物品,这说明他们的手工业也很发达,至少冶铁、木工、编织业的水平并不低。
谢汉三再走到另外一堆物品看了看,这里放的都是一些兽皮、工具和陶器。兽皮都经过初步加工和鞣制,这说明他们有处理兽皮的能力。陶器制作水平还算可以,至少那一个个水罐、水杯什么的物品在谢汉三看来还都像模像样。工具基本都是铁制的,少部分是铜制的,按用途看来有锄、斧、刀、锥、钻、钳、锤等工具。
总的看来,这个科萨人部族的文明水平并不低,至少比东岸人在南美遇到的那些瓜拉尼人或查鲁亚人要强多了。科萨人的部落中已经有了明显的社会分工生产,这是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过渡的重要标志。
然而,这些都不是东岸人如今关注的重点。他们所关心的是此行能缴获到多少吃的东西,毕竟河中堡那边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指着部队抢些东西回去救急呢。还好,这个科萨人的部族多多少少还有些存粮,没让大伙儿太过失望。
当一袋袋的粮食被从茅屋中取出堆放在地上后,一些河中堡的本地民兵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欢呼。就连那些军纪严格的陆军士兵们,脸上都不由自主地笑开了花。
谢汉三解开一个袋子看了看,里面全是饱满的红高粱粒。高粱可是一种在非洲广泛种植的农作物,品种很多,也算比较高产,是这些班图黑人们的主要种植作物。他们将高粱磨成粉,然后煮粥吃,有些富裕的班图人还会往粥里加一些奶制品。
谢汉三掂了掂,发现每袋高粱差不多能有二十多斤的样子。目前被码放在地上的整整齐齐的高粱袋已经有了不下五百袋,而且士兵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搬运着。除了高粱之外,科萨人还种植了一些诸如芝麻、花生之类的经济作物,只是数量不是很多。缺乏榨油技巧的他们根本不懂得这两种作物的价值,只是当做一般的食物罢了。
在班图人的社会中,女人负责处理农活及手工制作,而男人则承担了放牧及战斗的责任。因此,畜牧业在班图人的生产生活中也是极其重要的,是他们获取奶制品、肉类、兽皮、油脂的主要渠道。因此,班图黑人和那些科伊桑人不同,狩猎已经不是他们生活中的主要活动了。
牛羊的清点则大获丰收。跟随而来的科伊桑奴隶从周围几十个克拉尔的牲畜栅栏中牵出了一百多头牛、五百多只羊,这些牲畜的数量远远超出了东岸人的预计。如果靠他们自己来放牧的话,攒下这么多牛羊起码需要一年乃至好几年的时间。
看到这些物资,谢汉三也不由得感叹起来,任何时候抢劫都是最快的致富手段啊。已经清点出来的一万多斤高粱、六百多头牲畜以及少量花生、芝麻等食物,差不多是这些科萨人一个多月的存粮。不过在人口稀少一些的河中堡,则够目前的所有人口敞开来吃两个多月了。
如果到时候再精打细算一些,即割草喂养牲畜,搭配些牲畜出产的奶制品,三个月也是可以撑下去的。不过现在到明年夏收还有差不多半年时间,这点粮食肯定不够,到时候还得再想想办法。
“人员、物资清点完毕后,派人快马回去通知河中堡方面,让他们做好接收的准备,我们……发财了!”谢汉三说道,饶是他此刻心情不是很好,但说这话时的语气还是很轻快的。
传令兵很快骑上战马,然后点了几名有马的本地民兵作为护卫,一起呼啸着朝原路返回而去。
处理完物资,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理这批抓到的科萨人了。这些科萨人大部分是老弱妇孺,加上少许精壮男子,人数超过了八百。此时这些人都坐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牢牢地捆扎在一起。谢汉三放眼望去,这些人的脸上满是畏惧之色,就连那七十多名参加过之前战斗的精壮男子,此刻也没了之前的气焰,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这么多人啊,可以拉回河中堡先看押起来。等磨平了他们的性子后,还可以拿来做农奴或牧奴种田放牧嘛,那边正缺人呢。”副连长蓝果走了上来,看着那些黑人说道。
“国家对怎么处理黑人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谢汉三说道,“先这么着吧。不过回去得和老莫说清楚,这些黑人可不能卖给私人当奴隶,国家可不允许私人蓄奴,尤其还是黑奴。”
“嗯,是这个理。”蓝果点了点头,“可以将这些黑人当做国家奴隶,用来耕种以后开辟的公地。”
“不过在这之前,还要给这帮科萨人涨涨记性,省的他们以后还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谢汉三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现在就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认识到任何妄图反抗我们的行为都是死路一条。”
“你准备怎么做?”蓝果有些惊讶。谢汉三平时的脾气其实还算可以,今天居然说出这样的狠话,看来是之前战斗惨烈的伤亡刺激到他了。唉,老实人也会发怒的啊,随他去了,不就杀几个黑人嘛。
谢汉三冷冰冰地说道:“不论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小孩,通通十人编一组,每组抽杀一人!”
“十一抽杀律!”蓝果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但最终还是没有表示反对。
第四十一章 河中堡的困境(五)
河中堡的莫茗接到传令兵传回来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此时他正在河中堡码头上接待着一帮不期而至的熟人----来自马岛须鲸港的李毅、黄杨二人以及几位葡萄牙船长。
李毅、黄杨二人总算还记得南非河中堡这边嗷嗷待哺急需他们运送物资过来,因此挑了个好日子冒了点小风险满载货物赶了过来。他俩之前一直是待在须鲸港的炮台内当乌龟来着,不过这也不能全怪罪他们。主要原因一是他们也很久没回本土运物资了,二是须鲸港外一直有英国海盗船徘徊,所以窝在须鲸港的他们始终没有敢冒险出海。
不过孤独地据守在冰冷的须鲸港确实是蛮折磨人的,再加上上次从本土中转的一批运往南非的物资已经在须鲸港存放很久了,差不多已经接近一年,再不送过去南非那边要真是因此垮了他俩也吃不住罪。因此,二人趁着一次风雪交加的天气,驾驶着“东岸之鹰”号战舰和“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船满载一批武器、建材和生活物资开向了东北方的南非。
经过一个月提心吊胆的航行,两艘船在今天早上终于偷偷摸摸驶进了河中堡码头。一路上运气还不错,并没有遇到任何他国船只----除了在贝格河口外遇到的这几艘葡萄牙船只以外,这趟冒险航行他们算是成功了。
“你们怎么搞的?”莫茗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对李毅说道:“怎么把葡萄牙人领这里来了?他娘的嫌我们命长是不是?英国人本来不知道我们在南非有这座秘密补给港口,你们倒好,把葡萄牙人往这一领。以后我这里还能保密么?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老子跟你没完!”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李毅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三艘船上装了上千名远东移民,领头的是卡瓦略船长,也是咱们的老相识了。我们恰好在外海碰到他们,就告诉他们如今大批英国人的军舰和海盗船正徘徊在东岸沿海,他们这三艘船百分百抵达不了东方港。于是,他们几个船长一商议便准备将这些远东移民贩卖到里约热内卢去当奴隶。这我哪能答应呢,里约热内卢的那些黑人奴隶你又不是没见过,要多惨有多惨。再说这些远东移民本来也是我们预定的‘货物’。所以呢……”
莫茗悻悻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怒气稍微消散了一些,但仍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事做的虽然很难说是对是错,但河中堡这边几百丁口真的要被你害死啊。我们如今连海防炮台都没有,如果让英国人的舰队杀过来,我们拿什么防守?就像陆铭他们在冈比亚做的一样,舰队一字排开朝我们的城墙猛轰,那样我们还守个屁啊!”
“放心啦。”李毅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们不是给你们带来了几门岸防重炮了么。都在船上呢。”
“真的?”莫茗眼睛一亮,“多少门?什么口径的?”
“24磅重炮2门、18磅重炮2门、12磅重炮2门。怎么样,感动吧?”李毅笑着说道。
“感动你个蛋!”莫茗爆了句粗口,“我就知道你们靠不住,这几门炮能顶什么用?人家英国佬一艘军舰就是几十门炮,虽然口径不会很大,但架不住数量多啊。这六门炮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英国人杀过来老子就得弃了城池带人去野地里打游击,不然就得被他们的大炮轰成渣!”
“这六门炮不是让你这样用的。”李毅神秘地一笑,然后朝莫茗低声说道:“我看过地形,这条贝格河河道曲折,你们可以选择一个水流湍急的河道弯折处架设炮台。万一有英国人的军舰过来,不熟悉水文状况的话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敢进来。为啥,怕搁浅啊!船搁浅了那就是炮台的活靶子!而且这里的河面也不是很宽阔,各处水深也不一,能够航行大船的也就是河中心那么一片水域吧?别说我没教你啊,真打起来你就让南海运输公司的那帮人开一艘装满压舱石的大型运输船过去,沉在下游航道狭窄处,把航道堵住,看英国人的船还能飞过来不成?到了那时候,英国人还是得老老实实下船来啃你们的堡垒,那样就轻松多了。”
“你这歪人还真有点歪主意,这次算你过关了。”莫茗突然一笑,说道:“对了,葡萄牙人让你忽悠过来了,这运费怎么办?几十万块呢,我怎么付得起?”
“这是你的事了,我只是不忍心看着这帮我们血缘上的同族被人贩去当奴隶而已。”李毅摊了摊手,说道:“钱的事情还是得你来想办法。拜托,莫老大,我这是给你送人口来了,你别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好不好。你觉得要是我们没和英国人处于战争之中的话,这一千明人百姓会有可能落到你手里?嘿嘿,做梦去吧!靠本土一年给你个几十百来人,你到猴年马月才能发展起来啊?我这是给你做好事呢,还不领情,真是的!不用谢我,我姓雷。”
“好吧,我懒得理你了。”莫茗将帽子扣在头上,然后一把将旁边的艾瓦尼揪了过来,说道:“艾瓦尼警长,你现在去带人协助李毅中尉卸载货物、安置人员。对了,人先安置到仓库内,反正仓库里也没啥东西了。记住,每个人都要洗澡,洗完澡后再统一就餐。”
说完后,莫茗又匆匆赶回了城内,不料迎头撞上了正出门看热闹的刘昂。莫茗一把拽住他,然后问道:“干嘛去?跟我去清点物资。”
“不用清点了,账都在我脑袋里呢。”刘昂摆了摆手,果断地说道:“七千多张皮毛、两千五百根象牙、五百袋羊毛,外加一些我们搜集来的含金量不一的狗头金啥的,总价值不会超过十五万元。这点钱够啥用的,还不够支付一半的运费呢,别瞎想了,不够的。”
莫茗有些郁闷地挠了挠头,说道:“原本以为自己手头钱不少呢,没想到才这么点啊,唉,钱到用时方恨少。今天早上传令兵回来跟我说谢汉三他们攻破了一个中小型科萨人部落,缴获不少物资,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带来些惊喜。实在不行的人,咱就卖人!卖那些班图黑人!”
“卖人是一条路子,巴西那边正缺少奴隶呢,我觉得这些葡萄牙人肯定很乐意从我们这贩卖黑奴到巴西,毕竟这很赚钱。”刘昂思索着说道,“但这一时半会哪能筹集到足够的奴隶呢?依我说啊,你不如把主意打到南海运输公司那几条船的头上。据我所知,当初海军舰队在冈比亚抢到的那些英国人的物资、黄金什么的可都存在那些运输船上呢。现在我们这边急用钱,问他们‘借’一点也没多大关系啦,大不了后面向执委会打个报告说清楚情况不就行了,咱们这也是事急从权嘛。”
说到最后,刘昂已经有些奸笑了起来,看来他打那批黄金的主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莫茗只略微犹豫了不到五秒钟,便“欣然”同意了刘昂的意见,那批物资由黄金、蔗糖、皮毛、象牙和香料组成,其价值保守估计也超过了二十万元。有了这么一大笔钱,自己再想办法凑一凑,弄个三四十万元的资金便不成问题了。有了这么一笔钱,也大致能够支付给葡萄牙人这批移民的高额运费了。
一千多名移民大部分都是明国百姓,少部分来自朝鲜、日本、琉球等地。穿越众的“老朋友”、葡萄牙人的金牌代理人刘香刘大首领早在两年前就完蛋了,死在了郑芝龙的反复追剿之下。因此,这两年苦逼的葡萄牙人一面派人和郑芝龙拉关系,一面发动两广地面上的生意伙伴,到大明内地以垦荒的名义招募流民,并给这些人许以厚利。
如今大明是四处漏风,摇摇欲坠。地方上的官员对这些招募流民的势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有些巴不得他们多搞些人走,省的这些没饭吃的流民们啸聚在一起闹事,给自己添麻烦。因此,原本以为刘香死后招募移民会很困难的葡萄牙人惊喜地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难,很多时候只要你爽快地付钱,没饭吃的流民要多少有多少。
葡萄牙人在广东地头上给各个“流民贩子”的价钱是每个成年男女4-5两银子,再加上一些打点的费用,每个成年移民的成本不会超过六两银子。但是他们转手一倒卖,卖给东岸人的价格是每个成年男女移民四百多两银子,利润接近百倍!就算其中移民的死亡率是一半,这生意也有几十倍的赚头。这样的利润和暴利的中国瓷器比起来也差不多了,真真是一门不得了的好生意。
巨额运费的问题解决后,莫茗不由得踌躇满志起来。有了这批千余新到的移民,再加上刚从须鲸港送来的一批火枪、大炮和建材,自己可以不但可以修建一座小小的海防炮台,还可以部分扩建一下河中堡的城墙。
这样一来,河中堡无论是从人口还是面积上来说,就都有些像模像样了。接下来自己大展拳脚,也就有了坚实的后盾。
第四十二章 河中堡的困境(六)
河中堡这边忙着接收新移民,而出征的陆军却在为如何运送缴获的物资和俘虏而挠头。科萨人居住的地点离河边还有大约六七公里的距离,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对于轻装步行的人来说自然是很轻松,但是如果是在缺少运输工具的情况下运输大量货物,那么这点距离就很要命了。
如今出征的陆军士兵们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窘境。他们缴获了超过两万斤的粮食以及六百多头牲畜,却缺乏足够的运输工具将其运走,更别说还有七百多吓得腿脚发抖的俘虏了。东岸人执行的残酷的十一抽杀令他们肝胆俱裂,很多人都在随时准备逃跑,只不过苦于找不到机会罢了。
面对这样一个局面,陆军指挥官谢汉三中尉只能挑出了一部分身体还算强健的黑人男子,让他们一人扛些物资,然后在东岸士兵们监督下将这些物资统一搬运至河边。如此往返几次后,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东岸人成功地将缴获的粮食、皮毛、象牙、油脂等物品运到了河边。
而那些科伊桑奴隶,则在本地民兵的驱使下将这些物资运到小艇上,小艇从这里顺流而下,只需要一天多时间就能抵达河中堡。至于那些牛羊,则只能让剩下的科萨人驱赶着往河中堡的方向走了,当然他们也是处于东岸士兵们的监督之下。
令人意外的是这些科萨人总的来说还算配合。也许是被东岸人的雷霆手段吓着了,也许是多年的部族兼并战争让他们习惯了臣服于征服者,总之他们还算听话地在东岸士兵的押送下驱赶着牛羊往西北方前进。
每当夜幕降临前。士兵们总是提前钉下木桩。接着拿起那些铁丝网将这些俘虏圈在一起。然后在铁丝网上一丝不苟地挂上铃铛。铁丝网四周点了一些明亮的篝火,牵着狼狗的哨兵在四周游动巡逻着,确保这些科萨人不会趁夜逃脱。
就这样,整支队伍行进了整整四天之后,终于在11月1日傍晚时分抵达了河中堡。而此时,新来的1062名远东移民已经在河中堡这座新家园度过了三天时间了。这些刚来时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东方人经过这几天的个人卫生清理和营养补充,算是稍稍恢复了点元气。此刻他们正分散在河中堡东城墙外不远处,努力清理着地面上的杂草和灌木丛。准备再开辟一些农田出来。
现有的几百亩麦田对于新增一千余人口的河中堡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莫茗决定要尽快扩大现有的农田规模。可目前的问题是缺乏粮种,河中堡内只有不到一万斤的小麦,这些都是目前已经暴增到1700人口的河中堡长期、临时居民们接下来几天内的口粮,轻易不敢动用。不过好在谢汉三飞马派回来的传令兵告诉莫茗等人,他们在科萨人的部落里缴获了约两万斤高粱和六百多头牲畜。
有了这些缴获,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高粱早在两天前就被送回了河中堡。担任民政官的刘昂组织了一批在本土学过农业知识的居民对这些高粱粒进行了选种,目前就等新移民们将那些新土地清理、开垦完毕,然后便可以下种了。河中堡周围的土地不算很肥沃,但也说不上贫瘠。居民们从河湾里挖了许多浅层淤泥,同时还收集了许多人畜粪便和草木灰用来肥田。确保今年开垦的土地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收成。
新来的科萨人奴隶和数百头牛羊牲畜引起了新移民的围观。不过很快他们便在民兵们警棍的驱使下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继续清理土地,不过很多人的注意力显然还停留在不远处这些科萨人和牲畜的身上。
“是昆仑奴!”这是有些见识的人在说话,“前宋时有那大食商人便贩运了诸多昆仑奴前往泉州发卖,据说泉州城里购买这些昆仑奴的大户人家可不在少数呢。”
“这么多牛啊,俺一辈子只在村头的张老爷家见过两头牛。这得有十、二十、三十……唉,数不过来了,这么多头牛要是能分一头给俺就好了。俺一定把它当亲爹一样伺候,以后种地可就省力多了。哎,张老爷,你说这些当官的能把牛分给咱们么?我看他们这个城里的人还没这儿的牛多呢,能用得过来么?”
“张大牛,你这粗胚!”张老爷有些不屑地看了张大牛一眼,说道:“你想得美!这些牛大部分都是拿来吃的,估计只会留下个十几二十头最壮的、力气最大的拿来耕地、留种。再说了,我们都是些啥也没有的流民,能让老爷们施舍一点糠麸下来糊口就该烧高香了,你还想分牛?嗤!”
“张德发,你胡咧咧个什么呢?”最先说话的那人不满了,“昨天这边官最大的那人不是说了么,下面要给咱们分地呢,先紧着一人十亩地分。分下来的地头两年收成和官府四六分,后面三年是五五分,连续耕作五年后地就归咱自己,以后只收两成的租。既然分了地,这牛咋就不能分呢?”
“官府的话你也能信?懒得和你们多说!”张德发一脸晦气地说道,“要不是村子遭了流贼没了吃食,俺老张也是有百来亩地、十来头牲畜的人,何苦和你们这些粗胚一起被人拐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真是晦气!”
张老爷发着牢骚,其他两人也有些感触,那个张大牛更是将隐隐有些不善的目光看向了前面正弯着腰干活的几人。这几人在路上时便自成一体,也不与周围人多说话,整日里沉默寡言,低调得很。
张大牛隐隐听人说,这几人以前都是张献忠部的流贼。去年献贼与官军数次交战,互有胜负。眼前这几人据说就是在一次交战不利时被官军打散,继而流落在鄂皖一带,没想到竟然被为葡萄牙人服务的神通广大的大明捕奴队捕获,然后穿洋过海来到了南非,说出去也算是奇闻一桩了。
“砰!”正盯着前面几人背影运气的张大牛背上突然挨了一记警棍。
“快干活!”一个黄皮肤但看着并不像是大明百姓的“官差”拿棍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他一记,然后恶狠狠地看着他。
张大牛赶忙打起精神,用锄头在地上锄起草来。话说这锄头,还是从那帮科萨人手里抢来的呢,如今河中堡百废待兴,各项物资都严重缺乏,很多东西都只能因陋就简。科萨人的铁锄甚至木锄虽然不是很好用,但也只能先将就着了。想要更多更优质的农具,看来只能等待战争结束,东方港到河中堡的航线恢复以后再说了。
“干完活的有肉吃,和昨天一样,上好的牛油、牛肉。没干完的就只能去啃糠麸窝窝头了。”这个小小的查鲁亚民兵倒也深谙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的把戏,知道打了一棍后再用点甜头提高这帮新移民们的劳动积极性。
“俺的天咧,昨天吃的还真是牛肉啊。”等到这个民兵走远了,张大牛不由自主地叹气说道:“真是作孽啊,天杀的连牛都杀,唉。”
“叹啥气啊,昨天那牛油拌面你不也吃得挺欢吗?现在又恁多废话。”张老爷张德发又发话了,“放心吧,张大牛,肉油什么的短不了你。你看今天这又入圈几百头牲畜,我看啊,都是抢的那帮昆仑奴的,就连那些粮食也是。以后要是没吃的了,那很简单,直接开抢就是了。估计周围昆仑奴也不少,够他们抢一阵子的了。”
张老爷不知道他无意中的话却直接说中了如今河中堡方面所面临的困难现状,以及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策略。
“为了抢回这两万斤高粱和几百头牛羊,却伤亡了四十多名士兵,这生意真是亏大了啊。”莫茗哭笑不得地看着坐在自己办公室内的谢汉三,说道:“去掉需要留种的粮食,目前我们手头总的存粮可就只够吃一个多月的啊。这还没算你抓回来的那七百多科萨人的口粮呢,再给他们分点口粮的话,那就更少了,我们可能只够坚持二十多天的。”
“这事情闹的。”谢汉三也有些郁闷,“国内粮库里的土豆多得都堆不下,我们这边却要忍饥挨饿,这他妈该死的战争!该死的英国佬!看来还是得干回老本行啊,只能继续去抢了!”
“东面这次被你们闹了这么一出,那几个剩下的小科萨人部落估计也连夜搬家了,现在再去抢也没有意义。”莫茗分析道,“我看哪,这次就别去东面了,干脆渡河南下,朝南面抢去!南边有一些科伊桑人的分支----霍屯督人,说是霍屯督人,其实就是科伊桑红种人,霍屯督这个名字还是荷兰人1652年给他们起的。这些霍屯督人虽然没那些班图黑人有钱,但多少也有些放牧的习性,还比黑人好对付。去抢他们吧,只要事先多做些准备,我看是不会有什么伤亡的。”
谢汉三听莫茗这么一说后缓缓点了点头。
第四十三章 河中堡的困境(七)
在河中堡内休整了两天时间后,由谢汉三领衔的“征粮队”再次出发。
这次他们的目标是贝格河南岸过着半游牧半采集生活的霍屯督人。说实话,这些霍屯督人的生活也不富裕,其中有些部落甚至可以称得上穷困。但是谁让如今东岸人也很困难呢,粮食都只能撑一个多月的,这种情况下礼义廉耻不要也罢,只能动手抢了。
11月6日,这支装备了四门火炮、一百多枝步枪的征粮队,带着最后百来个科伊桑奴隶突然袭击了一个霍屯督部落。在大炮发射的散弹攻击下,这帮霍屯督人很快便溃退了,征粮队也没有追击,他们接管了这个部落的营地,随后搜缴出了大约一千多张兽皮和三百多头牛羊。
时隔十天之后,在11月16日傍晚,征粮队再次逮住了一个正处于迁徙之中的霍屯督人部落,他们依仗精良的武备和良好的士兵素质击溃了霍屯督人绝望的反抗,将这个部落的财产大部纳为己有,其中大约有五百多头牛羊以及少量粮食。
11月30日,因为连续得手而士气高昂的征粮队进行了史上最大一次出击。此次除了一百名陆军步枪手外,还出动了两个排(32人)的本地民兵和两百名长矛手。值得一提的是,两百名长矛手中科伊桑奴隶只占一半,剩下的一半却是从新来的东方移民中征发的。这些东方移民可是以后东岸人在南非发展的根基,因此莫茗特地打开武器库给每人配发了一件胸甲做为防护。
这种区别对待的方式也惹得那些科伊桑奴隶们极为眼红。也不是没有腆着脸向军官们要求配备同样防具的科伊桑人,不过他们很快便在军官们一顿劈头盖脸的军棍击打之下老实本分了起来。
“再次重申一遍纪律!”安达十五面无表情地徘徊在两百名配成四列横队的长矛手面前。说道:“听鼓号前进。步伐要整齐、不能乱!接战时听军官号令。动作要一致,保持队列整齐,不得突前、不得拖后,违令者一律就地处决!当然,最重要的是,任何人不得临阵脱逃,违令者,斩!”
刚刚训练了不到二十天的张大牛听着安达十五嘴里蹦出一个又一个斩字。腿肚子不由得直犯抽。俺滴娘咧,俺从小到大除了和邻居孩子打架外可再没打过人啊,如今这位官爷居然叫俺去杀人,这……这如何使得啊?他用眼睛余光瞄了瞄,发现右手边的张德发张老爷握着长矛矛杆的左手有些轻微的颤抖,显然他也很害怕。
他们俩算是比较倒霉的。张大牛虽是穷人家的孩子,却也长得五大三粗,而他旁边的张老爷就更不用说了,平时经常干农活,营养也跟得上。一看就是身强体壮。而且年岁也不大,不过三十出头而已。于是。两个倒霉的人一下子就被河中堡的民兵主任看中,被征发成了一名“光荣”的长矛手。
他们两个泥腿子都被征发了,那几个一眼看过去便孔武有力的前流贼哪还有被民兵主任漏过去的道理。甚至于,他们中的一两个人还被提拔成了长矛手里的小头头----排长。很凑巧,其中一个叫孙胜军的就是张大牛他们排的排长,管着他们十九个人。
这个孙胜军年岁很轻,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做事却老成得很。上官吩咐的事情他样样办得井井有条,不像那些愚笨的泥腿子那样总是丢三落四,因此很快得到了暂代长矛营统带的安达十五陆军上士的赏识,被提拔成了排长。而且,据张大牛打听到的某些流传甚广的小道消息,这个孙胜军据说和张贼献忠的养子张(孙)可望是同乡,平日里颇得看重。这次他要不是背时走了霉运,也不会被人贩卖到这生番横行的化外之地,说不定还在大明的某地吃香的喝辣的呢。
“诸位兄弟,我们都是走了背运的苦命人。”安达十五说话后,排长们开始纷纷给自己手下的士兵做动员,孙胜军也操着一口带着浓烈陕西口音的“新官话”(即穿越众讲的普通话)开始了战前动员:“不过既然到了这个地方,那就他娘滴安心待着,别想东想西了。我也看了,这地方要啥没啥,人也不多,但就是一点好。什么呢?对了,人少地多!上官也说了,打完这仗大家就是那啥‘自……自由民’----反正就是自己人的意思。既然都是自己人了,那地肯定就是可劲地分给大家伙儿来种。先一人来个十亩,以后要是再立功受赏,那他娘滴继续奖励!没有地?那就去抢啊!从那些昆仑奴手里抢!咱们要是还干不过那些昆仑奴,那干脆都死了算球!”
孙胜军说完一段后喘了口气,然后看了看大伙儿的表情,继续鼓动道:“这都是上好的水浇地啊,兄弟们!想想在咱们老家,想要弄到一块地种那是有多不容易。再说了,如今在大明有地又能如何?在我们陕西,多久没下过雨了?地里根本长不出东西,大家伙儿都没吃的,只能吃野菜、啃树皮,吃到最后就连树皮也没有了。那就只有……吃人!”说到最后,孙胜军许是想起了以前那段挣扎求存的岁月,神色间也颇有些黯然。
“排长,我跟你干了!妈的,在俺们安徽老家,从东家那里佃几亩地种,一年到头还混不了个肚圆。去年年底,俺婆娘和娃儿也饿死啦,老子他娘的就不信这个世道这么混球!老子要挣地,老子要再娶媳妇生娃儿!老子要……呜呜……”说着说着,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突然放声哭了起来:“老子就是想活命啊。”
这个汉子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这些人基本都是在大明挣扎求生的流民,此刻听了后不由得群情激昂起来。就连张德发张老爷这样相对见过些“世面”的人都不由得有些激动了:“我要重振家业,我本来有一百亩地呢,我要重振家业……”
孙胜军看到士兵们的情绪已经被调动了起来,在农民军里干过的他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必须趁着这帮新兵蛋子热血上头的时候就忽悠着他们凭着一口气向前冲。因此,他立刻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指挥官安达十五。
安达十五赞许地向他点了点头,似乎很欣赏他的战前动员工作。然后他看其他几位排长动员得也差不多了,目前这帮新兵蛋子的情绪明显有所提升,求战**也比之前强了不少。看来这个孙胜军还是个可造之材,至少他懂得如何通过调动人内心的**来提高士兵们的士气。听说他以前当过农民起义军的军官,还有过战争经历,那么也许可以在考察过后恩赐他一个军籍。
“听鼓号手的节奏,预备……前进!”鼓号手吹奏起了《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安达十五手中的军刀猛然挥下,长矛手营在他的命令下开始缓缓前进。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片缓坡,长矛手们在下坡的时候必须很小心地控制着速度与步伐。缓坡下就是一处霍屯督人的营地,这是处大营地,数百名霍屯督人在营地前方大声喊叫着,似乎是在威吓入侵者。而在他们后面,更多的霍屯督人老弱妇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逃跑。
谢汉三带着陆军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形跟在长矛阵后方约百来米处,准备在战况不利的时候随时突击。不过霍屯督人的武备和战斗意志都很薄弱,一般来说还用不着他们动手。前两次征讨霍屯督人部落的时候,往往这些投靠的科伊桑奴隶长矛手们都能和他们杀得难解难分。这些科伊桑奴隶在后方有东岸陆军士兵压阵的时候还是很能够上阵作战的,不复再见当初投靠前那副闻风而逃的样子。
这种事令陆军指挥官谢汉三很是困惑。他想起了那些投靠建奴的大明官兵,这些畏敌如虎的兵痞在脑后拖了一条辫子后,仿佛就焕发了无穷的战斗力,甚至能轻松击溃以前的那些同袍。
前方已经接战,谢汉三不再多想,瞪大眼睛观察着战局。两侧的炮兵在双方接战之前已经朝霍屯督人群密集之处发射了好几轮炮弹,杀伤了不少敌人,并且极大地动摇了对方的战斗意志。此刻双方甫一接战,这些红种野蛮人便吃不住劲节节后退。即便后面就是他们的家人和财产,很多人还是止不住开始后退。
“非常轻松!”站在谢汉三右手边的连副蓝果中尉欣慰地说道,“我看我们可能都不必出手了。”
“嗯。”谢汉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让这帮新兵蛋子见见血也好,只是这仗的含金量太低,根本起不到什么锻炼的作用啊。”
“要是敌人太强悍的话他们的损失也会很大啊。”
“不经历苦战怎么能成材?指望训练就能练出强军来?这不可能的!”谢汉三冷哼了声,“一支军队只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才能成为真正的强军。光靠精良的装备以及训练是没用的,那是花架子军队。好了,敌人崩溃了,下面是收获战果的时候了。”
当天,东岸军队击杀了一百多名霍屯督人,彻底瓦解了他们的反抗力量,而自身的伤亡只不过区区二十多人。初次出战的长矛手营战绩不俗,整场战斗甚至没怎么要后面的步枪手们插手,一路平推直到彻底击溃霍屯督人的抵抗为止。
此战,缴获了五千多斤粮食和六百多头牛羊,基本缓解了河中堡的粮食危机。
第四十四章 战争结束的曙光(一)
整个十一月份,东岸人都在贝格河流域进行大规模的粮食征集行动。截止月底时,他们共摧毁或击破了三个霍屯督人部落,缴获粮食近万斤、牲畜近一千六百头,加上此前的存量和缴获自科萨人的部分粮食,笼罩在河中堡上空的粮食危机终于成功解除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刚刚能够撑到明年夏收时分。不过也许是东岸人的“武勇”实在超出了周围那些大大小小野蛮人部落的想象,几个实力孱弱、人丁稀少的科伊桑人甚至科萨人部落主动派人到河中堡送上了一批礼物,并请求臣服,以求得保护。
面对这些送上门来的野蛮人,莫茗自然不会“伤了他们的心”,在收下几百头牛羊的见面礼后,他“大度”地允许这些野蛮人迁移到河中堡东面和南面的土地上耕种、放牧,以便于他们在遭到袭击后东岸人能够及时出动救援。
当然了,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些实力弱小的野蛮人部落在求得庇护后,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比如,河中堡方面依据这些部落的人口与经济实力,会定期征收若干粮食、若干牛羊作为“保护费”;而且,这些野蛮人还要接受河中堡方面派遣的民政、军事顾问的指导,其成年男子也要随时接受东岸人的征召上阵作战。
面对这样的条件,事到如今,这些前来投靠的野蛮人部落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不答应的话他们很可能就会立刻被翻脸的东岸人剿杀,就算东岸人不剿杀他们的话他们也会在往后残酷的部族兼并战中被别的部族吞并、然后消亡;而如果答应的话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目前他们看起来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这样一来。选择就很容易做出了。
这几个野蛮人部落人数加起来不过两千多人。其中科伊桑人一千五百多。科萨人八百多人。他们在河中堡东方和河南岸临时划定的区域内建立了部落营地,然后开始了耕种与放牧的生活。他们的到来也给了河中堡方面一个不小的战略缓冲区,一旦敌人突然来袭的话,这些野蛮人替死鬼们多少能为河中堡的东岸人争取一些时间,使得他们能够及时作出反应,不至于措手不及。
河中堡方面结束了征粮行动,代表着本年度华夏东岸共和国国土内最后一处燃起战火的地方也陷入了平静。而在此时的伦敦,硝烟味却刚刚进入最为浓烈的时候。
6月份的时候。国王的宠臣----劳德大主教以利用书报、小册子诽谤政府、诽谤主教的罪名将宗教评论家威廉.普林、医生兼作家亨利.伯顿、神学家约翰.巴斯特威克投入著名的位于威斯敏斯特的星室法院,并将其鞭打、割耳、戴枷示众。
同时,威廉.劳德大主教还实行极其严格的书报审查制度,严禁一切不满政府的言论,并且大肆迫害不满他与国王的清教徒。这导致了英国国内持异议的清教徒大量逃往美洲殖民地,去寻求他们心中的信仰自由之地。
除此之外,劳德大主教最大的动静自然就是把代表宗教统一的阿米尼安派思想强加给苏格兰人了。他企图以主教派的圣公会体制取代苏格兰的长老会体制,以达到苏格兰和英格兰宗教上的统一,逐步实现查理一世的父亲詹姆斯一世在位时期的“大不列颠联盟”计划。
这个旨在肃清英国国内纷杂的宗教思想、加强王权、维护国家统一的计划自然得到了国王查理一世的支持。这个出生的苏格兰的英国国王对苏格兰人的感情很弱,对于主教们提出的先统一教权。再统一政权,最终在英格兰和苏格兰两国推行欧洲大陆**君主式统治的提议很感兴趣。因此他对于劳德大主教的行为大加赞赏。
而且,国王的支持也不仅仅局限于政策方面。就在九月底时,一批廉价却又精良的武器从海外秘密运入了布里斯托尔,然后被迅速转运至王党势力深厚的西北部地区。在那里,一支约2000人的小型军队正在秘密组建。
组建这支军队的费用由国王和教会高层秘密筹集,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北方的那些苏格兰异端以及国内心怀不满的议会派分子。其实以国王的财力,这支2000人规模的军队本来是很难建立起来的,但是劳德大主教的密友----来自林肯郡的亚伯拉罕先生却想办法弄来了一批惊人廉价的武器:包括1500枝最新式的燧发步枪、50门火炮、两百套盔甲和一万把军刀----所有这些东西只花了令人吃惊的三千三百镑低价。而且,据国王近臣----军事方面第一顾问汉密尔顿爵士派人检查这批武器后发现,这些武器的质量比起本国的产品来说普遍要高上一个档次,甚至比起荷兰人的武器质量也不遑多让。
大为欣喜的查理一世断然决定立即组建一支彻底掌握在他手中的部队。为此,他努力压缩了自己的宫廷用度,再加上教会的捐献和斯特拉福德伯爵从爱尔兰剥削回来的金钱,这支约2000人规模的军队终于在万般艰难之下组建了起来。由于装备了射速较快的新式燧发步枪,这支军队摒弃了传统的火绳枪与长矛手的组合,采用了新大陆东岸人采用的纯火枪部队形式,日夜加以训练,以期在战争爆发时能够迅速发挥战斗力。
“那么,瑞恩,你说东岸人的要求就是获得与那些议会派分子们的和平?”威廉.劳德大主教觐见完国王,刚刚回到自己伦敦的住所内后,便收到了亚伯拉罕来访的通报。
“毫无疑问,威廉,东岸人迫切需要和平。”瑞安.亚伯拉罕平静地说道,“我和他们驻波尔多的全权代表打过几次交道,那是个很有冲劲的年轻人,从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想法,他很直白地向我表示他们需要和平。当然,我的话可能会让您有所误解,在此我不得不解释一下:东岸人有一定的实力,也许将战争持续进行下去对王国并没有好处。”
“对王国没有好处,但是同样会消耗那些议会派分子的资金,这对我们有好处。”威廉.劳德主教毫不掩饰地将自己以及王党的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然后说道:“瑞安,我为什么要帮助东岸人结束战争?也许将战争持续进行下去会更好……”
“我不建议你从这个角度进行考虑,威廉。”亚伯拉罕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们和议会派分子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鉴于历史上那些议员们数次带领军队进逼伦敦的不良记录,我觉得我们双方之间甚至可能会爆发一场战争,更别说国王目前正在周密筹划着讨伐苏格兰人的战争行动了。战争需要武器、需要钱,而东岸人恰恰拥有大量的廉价武器,如果我们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这一切都无从谈起。这次我通过东岸人弄回来的这批武器,在国内的售价大约在六千镑至六千五百镑之间,但实际上我只花费了三千三百镑,而且其中只有两千镑支付的是现金。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满足东岸人的要求为妙。”
威廉.劳德主教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考虑这之间的得失,然后才缓缓说道:“好吧,瑞安,你说服我了。一会我会写一封信,你带着这封信去找亨利.蒙塔古,他会告诉你怎么做的,我的朋友。”
“曼彻斯特伯爵?他在伦敦?”瑞安.亚伯拉罕有些疑惑,但似乎又有些了然。
“不,是他的儿子爱德华多在这里。这个年轻人和那帮议会派分子们打得火热,我想这件事还是去让爱德华多运作比较方便。”劳德主教稍微解释了一下。
“我明白了。”亚伯拉罕说道。这个爱德华多.蒙塔古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年轻时曾追随如今的国王查理一世前往西班牙鬼混,回来后又受到当时的权臣白金汉公爵的赏识和提拔,被封为金博尔顿男爵。但是此人政治上又和那些议会派分子走得很近,和他的老爹亨利完全是两个极端。
不过,在瑞安.亚伯拉罕看来,这个爱德华多和他老爹一起在国内两大阵营之间两头下注,是一个典型的政治投机分子。不过这也是此时为数不少的贵族家庭通常的做法,旁人也无可指摘。
热心于王党事业的亚伯拉罕此时急着解决东岸人与以东印度公司为首的大商人之间的战争,以便尽快取得东岸人的信任,使得他们能够以更大的力度支持王党,势单力薄的王党此刻实在太需要这样强有力的支持了。因此,在和威廉.劳德大主教告别后,亚伯拉罕又匆匆前往曼彻斯特伯爵在伦敦的住所内,那个爱德华多此时据说就住在那里。
第四十五章 战争结束的曙光(二)
爱德华多.蒙塔古男爵对于亚伯拉罕的来访还是比较惊讶的。
事实上,即使亚伯拉罕不来找他,他这两天也要想办法去找对方,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几位德高望重的议员先生们对于东印度公司和东岸人之间久拖未决的战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更糟糕的是,多家公司设在几内亚湾附近的据点遭到无情打击,损失极为惨重。要知道,国内各大公司的股东们可都是互相参股的,也许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遭受了巨大损失,某个东印度公司的股东却心痛地咬牙切齿。
因此,议员先生们对于耗资巨大却又收效甚微的这场马拉松式的战争已经失去了耐心。与东岸人交战一年半以来,以东印度公司为首的联合体已经消耗了超过七万镑的巨额资金,各类船只损失加起来超过了十艘,这还不算那些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而需要修理的船只。人员的损失就更恐怖了,保守估计超过了一千五百人。
当然,最令各位先生们痛不欲生的损失就是那些货物了。烟草、皮毛、黑奴、香料、宝石、染料、黄金等贵重货物的损失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十二万镑,这么惨重的损失即使分摊到众多的股东们头上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目。
这么一来,伦敦的诸位先生们再也坐不住了。当初为了对付东岸人而奔走串联的格林先生在东印度公司理事会内声望大跌,很多人质疑他这么做只是单纯地为他那个死在东岸人手上的外甥报仇,而结果却是赔上了大家的荷包。
突如其来的指责和质疑令尼古拉斯.格林先生极为被动。虽然他在伦敦商界和贵族圈内有着享誉二十多年的正直、诚实的名声。但在此次对他的指责风潮中依然不堪重负。最后只好黯然辞去了东印度公司理事会参议的职务,潜心去参与利凡特公司的日常经营了。
之前坚定的主战派尼古拉斯.格林去职后,东印度公司立即召开了新一届理事会,众位先生们在会议上纷纷发言,要求公司立即采取措施,果断结束与东岸人的这场遥遥无期的战事。
在各位股东们的强烈要求下,东印度公司以极高的效率迅速运转了起来。十月初,他们会晤了弗吉尼亚公司、商人冒险家公司、马萨诸塞湾公司等殖民或贸易公司。商谈与东岸人的外交措施。除了商人冒险家公司极力反对外,其余几家公司一直同意立即尝试加快与东岸人的和谈进度。
基调定下来后,伦敦方面立刻开始考虑近期就派出两名信使乘坐快船前往新大陆的圣维森特----之前东岸人和他们互相接触的地方,准备向两名谈判代表传达伦敦方面的最新指示,并授予他们二人更大的权力。
与此同时,公司的先生们还准备派人前往波尔多,与东岸人在那里的全权代表进行一番沟通,了解对方的底线,以尽力弥补双方之间的分歧。而在这方面,长期与东岸人的代表进行接触的瑞安.亚伯拉罕爵士毫无疑问是权威的。他对东岸人的想法和思维方式有着很深刻的了解,应当能够为东印度公司方面做出正确、合理的判断提供依据。
考虑到亚伯拉罕先生王党的身份。身份特殊的爱德华多.蒙塔古男爵便成了与他接触的最合适人选。不过他今天的运气显然很不错,亚伯拉罕先生居然主动上门了。
“尊敬的亚伯拉罕先生,您的光临令我深感荣幸。今天的伦敦终于摆脱了这恼人的阴雨天气,也许我们更应该去郊外的庄园里喝上一杯。”爱德华多迎上前去笑着说道。瑞安.亚伯拉罕是铁杆王党分子,和威廉.劳德大主教熟识,同时也和自己的父亲有几分交情。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前辈了,因此他极为热情地迎了上去。
“我很惊讶地看见你还能这么悠闲,爱德华多。”亚伯拉罕叼着烟斗,微笑着进门说道,“也许上议院的那些人并没有和你说过什么?看来你应该及早回到你父亲身边,不要再和那些激进的年轻人鬼混了,他们显然没有把你当做真正的朋友。”
“你听到了什么?”爱德华多自动过滤掉了亚伯拉罕的前半句话,诧异地问道。
“在我前来的路上,我的仆人保罗派人从波尔多传回了最新消息。”说道这里,亚伯拉罕吸了一口烟,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看着爱德华多英俊的面庞,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消息可能不会那么令人感到愉快。尤其是你,爱德华多,我记得你在东印度公司前往东方的‘宝石’号商船上投资了两千镑?”
“‘宝石’号怎么了?遭遇风暴了?”爱德华多.蒙塔古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这两千镑可是他目前绝大多数的财产了。当初东印度公司组织贸易船队前往东方时,爱德华多可是坚定地看好这趟生意的。因此他不顾妻子反对,拿出了自己的绝大部分现金找朋友、托关系投资到了“宝石”号商船上,前往东方购买丝绸回欧洲销售。但是听亚伯拉罕先生话里的意思,也许情况不是很妙,他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
享受地看了一番爱德华多紧张、焦虑、不安的神色,亚伯拉罕吐出了一口烟圈,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东岸人的海军舰队在好望角西北洋面突然袭击了东印度公司返航的贸易船队,经过一番激战以后,东印度公司损失了四艘船只。其中有两艘是商船,而‘宝石’号就是沉没的两艘商船之一。”
“上帝,这不是真的!”爱德华多.蒙塔古惊呼出声,虽然不愿相信眼前这个老头所说的一切,但是理智告诉他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因为他没必要欺骗自己,而且这个谎言很容易就会被戳穿。
“上帝的意旨是无人能够揣测的。”亚伯拉罕“同情”地拍了拍爱德华多的肩膀,然后说道:“爱德华多,你今年也三十多岁了,为何还进行如此激进的投资呢?你的父亲、你的妻子当初都不同意你如此轻率地拿出巨额资金投资到虚无缥缈的东方贸易之中,毕竟这里面的风险实在太大了,我想现在你应该已经能够很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了。”
爱德华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愤怒、悔恨、伤心等情绪一下子全冒了出来。不过他也是见过几次大世面的人了,不至于被这个噩耗当场击垮。考虑到面前还有个老狐狸呢,因此他勉强地朝亚伯拉罕问道:“亚伯拉罕先生,今天您前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吗?”
“或许吧。”亚伯拉罕进屋坐到了椅子上,然后说着:“东岸人想要结束战争,你和你身后的诸位先生们对此有什么样的看法?”
“这不可能!”爱德华多.蒙塔古下意识高声叫了起来,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了,但仍然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是无耻的海盗,抢劫完我们船只后竟然还妄想我们能够原谅他们,这是多么地荒唐!”
“请注意你的言辞,爱德华多!”亚伯拉罕突然冷下脸来提醒道,“不要让愤怒蒙蔽了你的心智,东印度公司的诸位先生们的态度才是你更应该考虑的。王国商船必经的好望角海域离东岸人的舰队实在太近,他们能够很轻易地袭击东印度公司赖以生存的海上贸易线。对于这点,我想你还有你背后的那些先生们甚至比我看得更为清楚。”
爱德华多沉默着不说话了,良久后才长吐了口气,说道:“您说的对,亚伯拉罕先生,我不应该轻易失去冷静。虽然很难,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东印度公司目前不太可能花费巨资去和东岸人进行全面战争,那样是得不偿失的。而且,目前坚决主战的格林先生已经下台,现在先生们一门心思想要和东岸人停战。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的话,近期就会有信使前往圣维森特。”
“很高兴看到诸位先生们理智的态度。”亚伯拉罕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地说道,“看来我们双方的目的是一致的。”
双方目的一致,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亚伯拉罕和爱德华多又聊了一阵后,便告辞了。而爱德华多.蒙塔古则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匆匆前往自己熟识的几位东印度公司参议的宅邸,和对方交流自己刚刚得到的惊人消息。
消息在几天后得到了证实,在波尔多休整了几天的东印度公司贸易船队返回了伦敦。他们遭受东岸人袭击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东印度公司,损失的两艘船上满载着将近十万镑的贵重货物。极度震惊之下的东印度公司的理事会火速召开了理事会,在闭门讨论了整整一天后,他们终于决定立即派出两位信使前往圣维森特,正式要求那里的谈判代表务必尽快与东岸人取得和平协议。
第四十六章 圣维森特协定
1638年2月中旬,新大陆的圣维森特仍然是炎热的盛夏时节。
好在海面上不时吹来的凉爽海风带走了部分热量,使得城内的气温还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高摩和白斯文两人最近有些无所事事,和英国人该谈的都谈了,目前就只有等双方上层之间的最后决定了。
谈判纪要在去年就已经送了一份回去,执委会内部对现阶段的谈判成果之间分歧很大。以马甲为首的文官派对和英国人之间商谈的结果大体上还算满意,急于取得和平以恢复国内经济建设的他们甚至准备同意对战争期间英国人的损失给予两千英镑的“人道主义赔偿”。但是这一点却遭到了以军部为首的激进派势力的激烈反对,他们坚决不答应任何对英国人的赔款行为,为此不惜将战争继续进行下去。
穿越众对于英国人的赔款则是反应不一。穿越这么多年了,他们如今也知道以他们目前的国力,离那些欧洲老牌国家还差得很远。因此,一些人认为两千英镑并不是什么大数目,英国人要的也只是面子而已,那么就给了他们算了,只要能快速取得和平就行,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不过还有一部分穿越众则是强烈反对,他们还带有现代人的强烈优越感,认为坚决不能向这些17世纪的土著地头,否则就是失败、是耻辱,是否认他们这么多年的发展成果,是开历史的倒车!
由于意见的不一致,执委会也一直无法形成统一的意见。就当马甲准备提议强行表决的时候。东方港内发生了一起震动执委会的枪击事件。白斯文的铁杆----东方县人民法院院长王德的秘书。一直鼓吹“和平主义”的来自明朝的移民李富贵在酒馆内遭到激进军人的枪击。李富贵虽然没有被击中。但也吓得够呛,枪击他的军人----一名来自陆军的年轻下士则当场遭到逮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来还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前来逮捕这名下士的警察很快遭到了数倍陆军宪兵的包围,宪兵们将这名下士当场劫走,并扬言只有军事法庭才能审判。势单力薄的警察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军人们扬长而去。
两天后,军事法庭对这名陆军下士做出了“勒令退出现役、流放南非”的儿戏般的判决。这件事情也再度引爆了文官和军部之间固有的冲突,文官们指责军部的跋扈由来已久,军部则指责文官们出卖国家利益。双方一时之间争得不可开交。不过外敌当前,双方之间的这种指责并没有过于深入,在执委会主席马乾祖的强力调停之下,军部表示以后会加强对军人们的教育,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这次枪击案的风波勉强算是过去了。
在见识到了军部的“流氓”手段后,文官集团也有些心惊,因此关于对英国人进行适当赔偿的事情便再也无人提及,高摩、白斯文二人不得不继续和英国人的两名代表进行着扯皮,却也一直没有多大的进展。
事情在进入2月中旬的时候终于有了转机。不知道英国人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的。他们的两名谈判代表在双方之间第八次正式谈判中,居然破天荒地没再要求东岸人对他们的损失进行赔偿。只是要求释放沦为战俘的圭亚那贸易商人公司参议官艾克赛特先生、前冈比亚商站军事指挥官海伍德骑士以及一众英国官兵。
惊喜之下的高摩、白斯文二人明白英国本土一定是给面前这两人传递了诸如立即结束战争的最新指令,甚至他们都能大致猜测出英国佬急于结束战争的原因----是的,没有别的原因,一定是他们的那位国王又有什么新动作了。
敌人的猪队友什么的是东岸人的最喜闻乐见的事情了。既然他们的国王如此“给力”、如此配合,那么自己再不借机狠狠敲诈对方一把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了么。因此,面对英国人急于缔约的迫切心情,高摩开始了消极谈判,对于关键问题避而不谈,反而揪住细枝末节死死不放、斤斤计较。
面对对手无赖的行为,拉塞尔.史密斯、切尼.考沃德两人深感无奈。背负着巨大压力的他们实在没工夫和东岸人继续耗下去了。一天不结束战争,英国人就要花费两百多镑的战争费用,而且他们的船只还随时处于东岸人舰队的威胁之下。
真是令人头痛啊!史密斯此刻终于感受到了去年东岸人面对他们急于求和时的痛苦煎熬。随着罗安达外海一艘英国贩奴船被击沉的消息传回圣维森特,背负巨大压力的史密斯、考沃德二人终于坐不住了,他们在布兰科.阿尔梅达的私人宴会上逮住了高摩二人,随着一番利益的交换与妥协,双方终于初步达成了协议。
高摩成功地在原协议基础上迫使英国人放弃了赔款要求,并使得他们将佛罗里达市场也向东岸人进行开放,同时奥斯曼帝国的呢绒贸易配额也翻了一倍,达到每年一万匹。除此之外,英国人还将为艾克赛特先生、海伍德骑士等人支付总共一千镑的赎金,以换得东岸人能够及时释放他们。
这个协议是他们仔细衡量双方如今面对的错综复杂的形势后,所能争取到的对东岸共和国最有利的一份和平协议了。所以当谈判纪要被快马传回国内后,执委会当场批复同意了这份谈判协议,就连一直对高摩等人的外交谈判颇有微辞的军方也破天荒地没有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因此,在1638年3月5日这一天,当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长高摩、英国东印度公司全权代表拉塞尔.史密斯先生在这份被称为《圣维森特协定》的和约书上签字后,双方之间绵延近两年的战事终于在法律层面上画上了一个句号。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将双方战争已经结束的消息传递给东岸人的海军特遣舰队。
说实话,拉塞尔.史密斯现在都有些怕听到东岸人舰队的消息了,因为每次传回来的都是坏消息。前阵子有葡萄牙水手传言东岸人在南非西海岸贝格河出海口处建设了一座秘密补给港口,他们的舰队应当就是以那里为基地四处袭击英国商船的。
不过这个消息知道得有些晚了,如今双方战争已经结束,英国人的很多船只已经在逐步撤离南大西洋海域了,这个时候再去节外生枝显然是不明智和愚蠢的。
东岸人此时也向英国人表示了一番自己的诚意。他们派出窝在港口内的“生意人”号武装商船,满载了大量建材、武器、粮食和生活物品,扬帆前往南非河中堡。一面通知河中堡方面战争已经结束的消息,一面往那里运输补给物资----他们已经从高摩写回来的信件中得知如今河中堡多了一千多大明移民,各项物资的缺口都很大,急需本土支援。
虽然对于南非开拓队队长莫茗擅自截留远东移民、挪用海军所缴获公款的行为不是很满意,但是考虑到当时的实际情况,执委会也不能不承认莫茗当机立断的行为是正确的。再考虑到下一阶段国家的重要国策----探索前往奥斯曼帝国的非洲航线,南非河中堡作为此项探索行动的大本营和总后方,具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意义。因此,执委会此时相反还得下大力气支援河中堡方面。
“生意人”号武装帆船在4月中下旬抵达了南非河中堡。此时河中堡方面已经初具模样了:拥有六门岸防火炮的海防炮台、三千多亩高粱田及农田灌溉设施、数十间砖瓦房屋在大量征发的黑人、红人夫役的艰苦劳作下已经彻底完成,这些农田与设施必将成为河中堡地区今后持续发展的重要推进剂。
“生意人”号武装商船卸下货物后又在河中堡盘桓了两天,然后便匆匆返航回东方港了,与其一同返航的还有南海运输公司的三艘运输船及一个连的治安军士兵。战争已经结束,这些士兵们也该解除动员返回本土了。
就在“生意人”号返回后不过几天,海军几内亚特遣舰队突然再次停靠在了河中堡码头上,风尘仆仆的海军官兵们此时才听说了本土已经与英国人缔结和约的消息。舰队司令官陆铭对于战争结束还是持欢迎态度的,战争爆发近两年来,海军已经损失了两艘战舰,伤、病、死官兵超过了三百六十人,伤亡可谓惨重。因此,他很爽快地表示遵守执委会和军部的命令,立刻率领舰队返回本土,准备接受下一步的指令。
在安置了部分伤病员在河中堡休养后,海军几内亚特遣支队在4月26日扬帆离开了河中堡码头,一路向西朝东方港前进。至此,东岸与英国之间终于实质性地结束了战争状态,暂时恢复了和平。
第四十七章 恢复性发展(一)
1638年3月30日,天气晴好,西南风六级。
两艘来自巴西圣维森特的商船缓缓停靠在了东方港商用码头1号、2号泊位内,这标志着东方港这个南大西洋首屈一指的大港口终于从长达一年半时间的窒息性封锁中初步恢复了过来。
这两艘巴西商船内满载着东岸所急需的棉花、生铁、羊毛、船材,布兰科.阿尔梅达的弟弟----十七岁的塞巴斯蒂安亲自随船押运货物。考虑到东岸人可能暂时无力支付这些货物的货款,塞巴斯蒂安甚至在出发前得到家族授权可以向东岸人赊销这批货物,这简直就是一种**裸的示好。
不过阿尔梅达家族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要知道,东岸人可是从赫赫有名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手底下取得了和平,这并不是谁都能够轻易做到的。
比如葡萄牙人,他们面对的是实力远逊色于那些英国公司的荷兰西印度公司,但是这几年的仗却是败多胜少,打得跟屎一样,丢了巴西东北部大片辽阔的领土。要不是目前有些满足的荷兰人急于消化胜利果实,他们可能会连巴西中南部地区都保不住。因此,作为巴西本地的白人贵族精英,阿尔梅达家族本能地向东岸人进行示好。布兰科在东岸与英国谈判期间透露了宝贵的消息以及此次第一时间送货上门的举动,就是巴西本地贵族的一种本能的抱大腿行为。
在这些巴西土生白人的心目中,西班牙人是令人厌恶的,甚至就连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葡萄牙人也不是那么令人感到舒服。这些人从来都没有真心为巴西人着想过。他们都是某种程度上的殖民者、掠夺者。巴西的未来还是得靠巴西本土的“文明人”。当然。目前巴西土生白人的实力还很弱小,因此为自己找一个实力强劲的靠山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更妙的是,这个新靠山还是新大陆的国家,离巴西距离不远,一旦有事,可以很方便地支援过来----如果人家愿意的话。
这就是巴西人心目中的那些小算盘。对于他们的心思,执委会心知肚明,鉴于现阶段双方之间良好的合作关系以及互补的产业经济。执委会也决意与巴西土生白人贵族家族保持良好的关系。
巴西人运来的棉花和羊毛第一时间就被恢复行动的沿海运输船输送到了位于平安镇的平安机器织造厂,然后复工的工人们欢呼雀跃地投入到了紧张的生产之中。战争期间,交通贸易断绝,工人们只能一边在镇政府的组织下大量种植棉花和亚麻等生产原料,一边靠本地及兵团堡少量收获的棉花进行断断续续的生产,以维持国内市场及邻近的巴西、拉普拉塔等地的需求。
由于平安机器织造厂采取的是计件工资制,即某个班组产量越高则奖金、福利越高。不过这种每个月小打小闹生产三四千匹布的生产形势显然不足以保证他们领到以前那种令人艳羡的高收入,要知道,以前纺织厂工人们每月5-6元的工资可是向军人们看齐的,不知道羡煞了平安镇上多少挤不进厂的小老百姓。
不过这一年多来。平安机器织造厂工人们的行情是一路看跌,以前找对象还可以挑三拣四的他们如今是泯然众人矣。因此。当战争结束时,第一个进行欢呼的便是国内这些大大小小的工厂工人们了。他们最关注自己的利益,战争结束就意味着工厂可以正常生产,他们便可以分享工厂正常生产后所带来的好处。
纺织工业总局局长陶晨曦火速从他在平安镇的乡下别墅内赶回了平安新城的厂区,第一时间开始监督生产。在乡下鱼塘钓了一年多鱼的他身体差不多都快生锈了,战争开始后他这个主管国内纺织产业的局座大人就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尴尬状态,再加上此时恰巧生病,因此干脆回家养病去了。
此刻听到工厂终于可以全面开足马力生产的大好消息后,这个在养病期间刚刚完成第三次结婚的家伙几乎一瞬间丢下了满脸幽怨的新婚妻子----一位来自巴西的小姐,开始吃住在了厂里,一派充满了干事业激情的模样。
厂里最近多了一些从第一机械厂购进的“野蛮人-1改(纺织通用型)”蒸汽机,用来替代部分水力机械。虽然外界遭到封锁,但是一机厂锅炉车间的李红星这一年多来却一直没有闲着。在高精度的镗床(其实加工精度才1个多毫米)就位后,民用蒸汽机的气缸加工精度终于勉强达标了,因此锅炉车间开发出了一系列的民用蒸汽机型号,比如矿山通用型、纺织通用型、锻锤通用型等等。
在政务院的计划中,将来这些纺织机械的动力都将由水力逐步替换成蒸汽机。毕竟,蒸汽机的效率比起水力来要强了很多,而且还比较稳定。
这些换装了蒸汽动力的纺织机械总体运行起来还算平稳,经过几年多来不断的研究与改进,加工精度要求不是很高的民用蒸汽机已经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了,平均无故障工作时间也大大延长。目前,已经广泛应用到了矿山、工厂、码头以及农田水利设施上,不但取得了不小的经济价值,更关键的是,还培养了大量的蒸汽机设计、应用技术人员与熟练生产、维修工人,对整个产业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
陶晨曦在几台蒸汽织布机之前转悠着,看着一匹匹有着漂亮花纹的布匹被织出来,他由衷地感到了巨大的愉悦感。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分部的那帮人还真是给力,自从河南玻璃厂能大批量出产合格的玻璃器皿后,他们就凭借着简单、有限的有机化学知识,硬是通过无数次的实验总结出了从煤焦油中分离出的苯、苯胺、蒽等物质的分子结构及用途,然后反复实验,终于在实验室的条件上制取出了苯胺紫、品红、苯胺黑、苯胺青、苯胺红、苯胺黄等人工合成染料。
化学组的负责人、前高中化学老师宋强颇有兴致地表示:再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材料,他们能够研究出更多的衍生染料。只要焦化厂的煤焦油产量稳定,他们就能够将染料厂彻底组建起来,假日时日,合成染料这个产业必将成为东岸有机化工行业中的一颗明珠。
考虑到荷兰人已经拥有了效率较高的改进型纺织机械(虽然还远远比不上东岸人的机器),他们为了占领市场和东岸人竞争,必将会持之以恒地投入巨额资金开发新的纺织机械、改组新的工厂生产模式。凭借着荷兰人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和充分流动的人才优势,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他们还真能够鼓捣出效率更高的纺织机械出来呢。
到了那时候,东岸纺织品的优势可就没有多少了。比起荷兰人、英格兰人几乎忽略不计的海运成本以及廉价的工人工资,东岸纺织品的竞争力必将直线下滑。因此,现阶段就有必要未雨绸缪了。而纺织工业总局主打的产品就是染色花布----主攻利润丰厚的高档印花布市场。
目前欧洲的高档花布市场基本被来自印度的印花布所垄断。印度长绒棉织出来的棉布做工精良、品质一流,再辅以印度本地出产的各种鲜艳天然染料染色,其产品的竞争力可见一斑。不过这种印度花布也不是没有弱点,首先就是因为使用的是天然染料,其色彩不够鲜艳;其次其染色牢度也较差,不耐洗、不耐磨、不耐暴晒。
而人工合成染料就没有这一问题,其色彩足够鲜艳、其染色牢度极高,完全可以将目前高高在上的高档印度印花布打落凡尘。可以想见,当东岸人向欧洲推出这些新式染色布的时候,会引起多么大的轰动。犹记得当年,柏琴第一个合成苯胺紫染料以后,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可就是穿着这么一件染过色的紫色衣服参加女儿婚礼呢。这件色彩鲜艳的紫色衣服迷住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柏琴也因此狠狠发了一笔横财。
当然,推出新款染色布的具体时间要由执委会来制定。他们可不希望在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就匆匆推出这些必定会惹人觊觎的高档产品。到了那时候,眼红的欧洲人也许会联合起来抢掠一番东岸人也说不定。在这个通行丛林法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裸的时代里,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整个4月份,开足马力生产的平安机器织造厂生产出了整整一万九千匹白棉布及一千匹染色布;与此同时,东方县的大鱼河机器纺织厂也生产出了三百匹呢绒和两千五百匹白棉布;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纺织工业终于在战后迎来了全面复苏,工人们的收入也迎来了爆发性的增长。
第四十八章 恢复性发展(二)
老实来说,华夏东岸共和国目前的工业发展是有点畸形的,基本上都集中在几个狭小的门类内,比如:纺织、钢铁、军工、造船以及刚刚兴起的化工。
而在这其中,钢铁是基础行业,也是国民经济的重中之重。华夏东岸共和国立国几年来,钢产量最高的年份是战争爆发前的1635年,全年钢产量达到了创纪录的440吨。自此以后,钢产量再也没有达到过那个水准。甚至在去年(1637年),全年钢产量甚至只有可怜的70吨,创历史新低。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贸易被封锁,原本从巴西、拉普拉塔等地进口的铁矿砂、生铁数量骤减,而本土的长山堡铁矿区因为劳动力严重不足,产量也迟迟提不上去。两方面原因一综合,这钢铁产量的急剧下滑就不难理解了。
钢铁产量的不足,现阶段看来对经济的影响还不是很大。因为以华夏东岸共和国目前的经济结构,对钢铁的需求量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就当前而言,用铁的大户主要还是集中在军工上面,至于生产农具、机械等方面的需求并不大,实在不够用了停掉部分用于出口的武器生产就是了,碍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任何事情都不能只考虑眼前,随着国家工业的逐步发展,接下来用铁的部门只会越来越多。因此,加大钢铁产量就显得很有必要了。平安钢铁厂在战争爆发前就已经建成了一座炼铁高炉,设计容积为100立方米,估计运行起来能平均日产生铁三十多吨。
但事实上。这座炼铁高炉自从建成后一次也没有点火生产过。原因很简单。长山堡铁矿器的铁矿砂产量实在太少了。而且伊河上的运力也不是很足够,导致运到平安钢铁厂货物码头上的铁矿砂数量少得可怜,完全不够高炉点火生产多久的。因此,到目前为止,平安钢铁厂的熔炼炉里仍然在用石墨坩埚进行冶炼生产,以维持国内的钢铁需求。
而要解决这个瓶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加大长山堡铁矿区的矿工人数。并大量增加机器设备以提高劳动效率,同时还要想办法解决铁矿石的运力瓶颈,只有如此多管齐下,才有可能将平安钢铁厂这个钢铁怪兽的胃口填满。
但是这在现阶段恰恰是很难满足的,因为东岸共和国的人力资源实在太过于紧张。这是硬伤,没办法快速解决,因此,短期内钢铁工业还是得靠产能低下的石墨坩埚来唱主角。
平安钢铁厂没法正常运转,与之配套的焦化厂也就没有了大规模生产的必要。因为生产出来的焦炭也没地方用,总不能拿去烧火吧。恰好目前焦化厂也存在不小的技术问题。主要集中在煤气、煤焦油、沥青的分离与收集上。煤炭干馏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气体,其成分极为复杂。但大致可分为煤气、煤焦油两大类。
煤气可以用来烧火;煤焦油可以分离出大量的有用物质,如燃料、船用焦油、合成染料的原料等。焦化厂目前铺设了一道砖砌的冷凝管道,用于分离干馏气体中的气体煤焦油和沥青。但可能由于前期设计存在问题,沥青老是将冷凝管道堵住,常常导致生产停顿。目前,技术人员正在加紧论证、修改设计,以期尽快解决这个难题。
工业化的进程真的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不管前期在实验室的环境下模拟生产得多完美,但是一旦投入到实际应用的大规模工业生产,总是难以避免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煤焦油的产量不稳定,焦油、染料、沥青的生产也就不能稳定;焦油、染料、沥青的不稳定,又影响到了交通建设、船舶维护保养(船底要涂焦油)以及高档染色布的生产。
别看东岸目前的工业生产门类少、规模小,却也是一环扣一环的,真的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比如有了玻璃产业以后才有化学实验,有了化学实验以后才有了对煤焦油的开发与利用,然后衍生出了染料、焦油、沥青等副产品;而生产煤焦油又需要煤焦化产业,而煤焦化产业又是为了钢铁冶炼服务;而钢铁作为基础产业,又广泛应用于各个行业。
总的来说,目前东岸的钢铁、化工产业才刚刚起步,而且技术还不够成熟,处于逐步完善的境地,离真正大规模工业化生产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当前真正能够出口赚钱的,还是纺织和军工两块,尤其是其中的纺织业,是华夏东岸共和国赚取外汇的拳头产品。因此,平安机器织造厂4月生产了两万匹棉布的消息可是第一时间就被送上了执委会各位中央领导们的案头,其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除了平安机器织造厂外,第二个恢复生产的就是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和镇海造船厂了。
巴西人贩卖而来了大量的优质巴西苏木,这使得船坞内已经建造了一半的“自由贸易”号战列舰的建造工作再度重启。与此同时,考虑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工业恢复生产后可能会极为繁忙的海上贸易,政务院批复了南海运输公司申请的再度建造一艘600吨级笛型运输船----“昆仑”号的申请,而这艘船将由镇海造船厂承建。
镇海造船厂经过几年的发展,目前已经拥有两座船坞,五百多名技术人员、工匠和学徒的规模。此次承建的“昆仑”号笛型运输船对于已经建造过两艘同类船只的他们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没有任何难度,基本上只需要少量技术人员依照图纸指挥工匠、学徒们开工建造就是了。
目前东岸共和国的两大造船厂采取的是先进的模块化生产模式。即尽量囤积同样规格的船板,生产的时候按照设计图纸拼接就是了。这种生产方式不但生产效率高,还利于维修。在欧洲的那些船厂里,船只一旦损坏需要更换某些船板,往往需要工匠们现场加工,往往费时费力,成本也高,木料的浪费也严重。而实行模块化生产后,船厂平日里便囤积好船上各个部位的船板,船板规格一律有标准尺寸。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无论是生产还是维修,工匠们都省去了临时加工这一步骤,效率将大大提高。
这种效率的提高在平时可能还不会那么显眼,但是一旦到了战时,这种能快速维修战舰的生产方式便拥有了恐怖的效率。以往需要很久才能维修完毕的战船,也许短短几天时间就能开出大修港口,恢复其战斗力。
镇海造船厂现有的两座船坞除了一艘“昆仑”号运输船在建外,另外一座船坞在进入5月份后也开始了忙碌。大批的技术人员、工匠在里面忙忙碌碌,除了他们之外,自然科学研究院船舶设计所与数学所的一帮研究员们也赶了过来,并和工人们一起吃住在里面。
鉴于两艘“扬武”级快速巡洋舰在历次海战中展现出来的优良新能,海军部对这种原本定位为“海盗追击舰”的高速舰艇也异乎寻常地重视了起来。尤其是在海军少校陆铭在自己的述职报告中对这型战舰颇多赞誉,认为其可作为主力战舰以外的有力补充。因此,海军部决定以自己缴获的那批东南亚柚木船材作为启动资金,向执委会申请建造新一艘的快速巡洋舰----“超勇”号。
既然海军部自己解决了相当一部分造船成本,执委会自然就爽快无比地批准了这个造舰计划。很快,海军部的参谋和技术专家们就根据海军官兵们的意见开始部分修改原“扬武”级快速巡洋舰的设计----包括取消艏楼的设计、减少火炮门数、加大船体长宽比、增加纵帆的数量,以最大限度地提高航速、增强船只操控能力。
海军部提出“超勇”号的设计要求后,船舶设计所和数学所的一帮技术人员们便开始了日夜不停地论证、计算和实验,以尽快在原“扬武”级快速巡洋舰的基础上完善设计,将图纸弄出来,然后立即开工建造。
他们有了独立设计“扬武”级的宝贵经验,此刻在原基础上修改设计还难不倒他们。这不,5月份立项,6月底他们就完成了设计修改与论证。然后,镇海造船厂在海军部的关照下第一时间安排了大量技术人员与熟练工匠,开始了“超勇”号高速巡洋舰的建造工作。
有了船,自然还得有水手来开。对于东岸来说,水手目前除了自己培养外,大量吸收流落在加勒比海的那些落魄海盗水手们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事实上,目前东岸海军舰队内为数不少的水手和下级军官就是海盗出身,他们很多人的战斗意志以及对国家的忠诚度并不差,是现阶段壮大海军力量的一个不错途径。
因此,在6月初时,海军便选派了一批海盗出身的军官与水手,乘坐船只前往加勒比海,准备依托一些老关系想办法招收一批穷困潦倒的水手前来东岸,以补充目前缺少水手的窘境。
第四十九章 恢复性发展(三)
战争结束后,动员的军人们都开始复员回家了。这个时候,看到自己亲人回来的家庭自然是欣喜若狂的,但是东岸还有四百多个家庭因为失去亲人而陷入了万分悲痛之中。
安达十五安静地坐在家门口的松树下,一边喝着清茶一边看着远方出神。煤河一村就有一户人家死了男人,安达十五犹记得那是个高大雄壮的步枪手,死于与英国人的火枪对射之中,他的尸体已经被就地掩埋在了冈比亚河岸边那郁郁葱葱的树林里。
乡里城隍庙派了两名道士过来做法事,告诉这户人家死者的姓名已经被录入本地英烈祠的祠堂中,同时也给这户人家发放一些慰问品。此时法事已经到了尾声,主人家在两名道士的指引下将死者牌位连同贴身衣物一起烧掉,这场法事便算是完成了。
看着死者家属们悲痛欲绝的神情,安达十五暗叹了口气。这就是残酷的战争啊,每次上了战场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下来。不过作为一名光荣的东岸军人,死亡并不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事情。战死的士兵有丰厚的抚恤金,同时其本人家庭免税十年、田地三年内由村里统一安排人帮其耕种、子女或亲属还可以安排工作,这几条从各方面基本解决了士兵们的后顾之忧,极大地提升了他们的士气和作战意志,这便是东岸士兵能够保持较强战斗力的原因之一。
“砰!”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安达十五的遐想。他的鞑坦妻子出门将两个玩闹的小孩一手一个拎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安达十五自嘲地笑了笑,草原上来的娘们。脾气还挺大。要是日本女人谁敢朝自己的丈夫发火、耍小脾气?
不过安达十五的妻子和他闹脾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事情还得从5月份说起。自从5月份乘坐南海运输公司的运输船从南非返回东方港后,安达十五便抽空去了一下河南堡,看望刘大有的家人。
他在战斗开始前承诺过刘大有会去看望、照顾他的家人,作为一名光荣、骄傲的东岸陆军上士(因作战勇猛提升一级),安达十五说话算话。更何况刘大有在战场上还救过安达十五,那就更不能食言而肥了,否则自己的良心也不会得到平静。
在村长陪同下来到刘大有的家后,安达十五发现果然如这个小伙子所言。他家里情况比较困难。刘大有的姐姐、姐夫种着三十亩大豆,他母亲在家里鞣制一些兽皮,赚取些微薄的费用。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了。
安达十五过去时正好赶上五月大豆收割季。穿着全套军礼服的他当即便挽起袖子拿着镰刀下了田,和刘大有的姐姐、姐夫二人一起将田里的大豆收割完毕,收割完毕后又和他们一起将这些大豆脱粒、晒干、储放起来。接下来几天内会有河南堡地方储备粮库的收购员上门来征收他们应缴纳的大豆,同时他们也可以选择将多余的大豆出售给国家储备粮库,这也是他们获取现金的不多途径之一了。
除此之外,安达十五还拿出自己的作战奖金,到牧场乡为刘大有家专门买了一头牛和一匹拉车的挽马。以方便他的姐姐和姐夫干农活。听说刘大有的母亲身体有些不好,安达十五更是求上了自己的老上级谢汉三中尉。通过谢汉三的关系请到了一名县人民医院的高级医师专程前往河南堡为刘大有的母亲检查身体,并遵照医生嘱咐买了许多昂贵的补品给她滋补身体。
做完这些后,安达十五发现自己不但花光了作战奖金、老兵复员费,而且还倒欠了战友们五十元的债务。不过他并没有后悔,相反,内心比之前要安宁多了。
当然,他的鞑坦妻子可没这么豁达。在听闻安达十五不但花光了奖金,还倒欠了几十元债务后,就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过。不过安达十五并不以为意,作为年收入三百多元的高收入阶层,这些钱他还不放在眼里,他所追求的是心灵的安宁,即尽到战友的义务、履行自己的诺言。
5月下旬时安达十五搭乘一条返程的运煤船回到了平安镇,然后再度搭乘补给船前往鸭子河上游的煤河乡。如今往返在煤河乡与平安镇之间的补给船已经减少到一天两班了,因为煤河乡已经实现了粮食自给,所需从外界补充的也仅仅是一些生产资料或者建筑材料罢了。
安达十五听说船舶设计所的人正在想办法把如今航行在内河上的这些小型内河浅水运输船全部换成蒸汽动力的。只不过在安达十五看来,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几无可能实现这个计划。民用生产上的蒸汽机还没搞利索呢,谁敢再把它安到船上?还是先把工厂里的那些蒸汽机稳定运行个一年半载以后再说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安达十五一口喝完茶,然后背着双手朝煤河上游走去。随着煤河乡的日渐繁华,再加上这里又处于共和国最西北方的边疆,周围又有着居心叵测的巴西马梅卢科人以及数量众多的瓜拉尼土著居民,因此执委会决定在驻扎一支部队。编制初定为两个排,全为脱产职业军人,人员从煤河乡及平安镇两地抽调征集,指挥官由平安煤矿矿长白水担任,日常训练及巡逻任务由其副官安达十五上士主持。
6月1日是正式报道的日期,因此安达十五现在这几天还处于假期之中。他信步来到了煤河中的河心岛上,这里有他的葡萄园和菜园。当初在派出所厮混时,安达十五和几名同僚一起合资兴办了这片种植园,种植葡萄和蔬菜,出售给附近居民或企业。同时。他们还自己用葡萄酿酒。酿出来的酒味道不好不坏。不过在煤河乡这种乡下地方也是难得的美味了,因此销路倒也马马虎虎。
几名瓜拉尼雇工恭敬地低下了头。他们久在东岸共和国的社会内生活,也知道如今他们这位东家又升官了,而且担任的还正是管理、监视他们这些外来瓜拉尼人的职务,因此一个个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煤河乡附近原本有一个不小的瓜拉尼部落,也是最早和东岸人接触的瓜拉尼部落----阿亚乔部落。这几年来,随着中央土著政策的逐渐转严,这个部落在多次镇压、分拆、强制迁移之中已经渐渐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少部分反对中央政策的人要么遭到镇压、要么遭到流放。大部分人被强制分散迁移到了国内各个城镇,剩下一小部分则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本地生活。
眼前这几个瓜拉尼人都是从北面和西面穿山越林而来东岸生活的“外国人”,和那些越过西岭冲进东岸地区找工作的意大利人是一个性质。由于国家对人力的渴求以及这些人低廉的用工成本,很多家有余财的东岸共和国正式居民都喜欢雇佣这些人种地、做工、看门、干杂务。
而且,为了达到长期压榨他们劳动力的目的,很多雇佣他们的东岸人还会阻挠这些外来人去城镇里申请入籍。为此,中央及各地方政府狠狠打击了几次,才勉强刹住了这股歪风邪气。安达十五对待这些人还都不错,给的工钱及食物在附近都是中上等,而且还给其中一个工作满三年的瓜拉尼小伙子申请了户口。这使得这几个瓜拉尼人对他极为感激。
“秘鲁运来的鸟粪石效果怎么样?”安达十五随口问道。现阶段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的农业人口比例较低,国内所有开垦出来的土地总数才刚刚达到两万五千亩。种植着土豆、小麦、玉米、大豆、水稻等农作物,其中以土豆、大豆为主。要不是靠着高产的土豆撑着,这么点农田养活全国两万多人口都有些够呛,更别说还有余力出口欧洲了。
考虑到接下来几年内可能会有大量新移民涌入国内,以及政务院决心把土豆从国内粮食生产中比例降下来的意志,在无法大规模增加现有耕地规模的情况下,只能提高耕地单产数量了,而迅速提高单产数量的手段无非就是一种----使用化肥。
以现阶段东岸共和国三酸两碱只能在实验室条件下制备少许的窘迫情况,化肥的工业化生产实在无从谈起,那么只能从一些替代品上想办法了。比如人畜粪便(氮肥)、草木灰(钾肥)、鸟粪石(磷肥)等。前面两种本地都可以想办法取得,唯独鸟粪石只能从秘鲁、智利一带进口。
智利、秘鲁一带沿海岛屿众多,其地表积年累月之下积攒了厚厚一层结晶化的鸟兽粪便。当地人此时还不知道这种物质的价值,当东岸人委托拉普拉塔前往当地销售棉布的商人收购鸟粪石时,几乎顷刻间就以白捡的价格收购了好几吨。这些鸟粪石运回本土后被分配到了各个城镇试用,以看看效果如何。
“效果有限。”瓜拉尼人安大海(中文名字)说道,“上头来了位技术员,说这种石头不……不溶于水,施到地里后要很长时间才能见效,只能作为基……基肥。”
“嗯,那就这样吧。”安达十五点了点头说道,“上头让我们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你们照做就是了,反正这鸟粪石卖得也很便宜。”
“嗯。”安大海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有些难为情地朝安达十五说道:“东家,我……过了这个月我可能就不干了,实在抱歉。我的身份证办下来了,上头征募去河中堡的驻屯军,我报了名,已经……已经被选上了。”
“哦?你竟然参军了?”安达十五有些吃惊地笑着问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今年才二十多岁,身体又强壮,这两年还在夜校学习识字,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你有了一个不错的前程,我自然不能再耽误你。拿着吧,这是十块钱,你在我这里干了三年活了,也是一种情分,这钱就当我送你的盘缠。以后不管身在何处,都不要忘了我们。”
安大海默默接过钱,眼圈都有些红了。“我不会忘记大家的,我一定要在南非出人头地,然后衣……衣那啥还乡。”
“是衣锦还乡。”安达十五笑着拍了拍安大海的肩膀,说道:“放心去吧。南非那边气候温和、环境也还不错,又没什么流行疫病,去了那边没啥大问题。不过要想出人头地,还是要自己努力,总结起来就是要忠于国家、听从指挥、勇猛作战。生活要俭朴、信念要坚定,加油吧,我们安达农场的所有人都会为你喝彩的。”
“谢谢,谢谢大家。”安大海的眼泪忠于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第五十章 南非驻屯军
赞帕里尼穿着崭新的陆军春秋常服,站在甲板上朝岸边挥手。深蓝色卡其布军服、白色帆布武装带、黑檐大盖帽、高筒牛皮军靴、鲜红的肩章、耀眼的黄铜五角星领徽将身形**的他衬托得英武不凡。
刮了胡须、理了发的赞帕里尼如今再也没有几个月前那副落魄的模样,相反,本就俊朗的他在穿上合身的军装后便如同男模一般惹人注意。微卷的黑发,浓郁的地中海风情面庞,颀长的身材,使得码头上很多前来送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偷眼看他。
不过他的妻子却很凶狠,这个来自克里米亚半岛的鞑坦女人用凶狠的眼神朝周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扫了一圈,然后拉着小马拉提的手快步走到码头边的栏杆旁,大声朝赞帕里尼喊道:“去了那边给我老实点,钱不要乱花,都给我存起来。马拉提下半年要去兵团堡上学,我们的孩子年底也要出生了,记住了,别死在外面!你要是不经过我允许就死了,你信不信我眼泪都不会落一滴?”
听到自己妻子这么彪悍的话语,本来还在搔首弄姿的赞帕里尼顿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周围传来一阵哄笑,隐约还有口哨声传来,那是和他一同应募去南非的战友。
安大海抱着胳膊嘿嘿傻笑着,这个赞帕里尼和他分在同一个排里,都是第一年的列兵。这次组建南非驻屯军,平安县方面选送了七十多名新兵,安大海、赞帕里尼便在此列。为了争夺这宝贵的入伍名额,数百名适龄青年展开了激烈竞争,最后角逐出了72名胜利者。安大海和赞帕里尼一个因为“军刀劈刺术精湛”、一个因为“队列训练标准”双双入选,成为了令人艳羡的东岸军人。
听说这次新成立的南非驻屯军规模为一个连,属于常备军编制。也就是说,他们目前也是脱产职业军人了,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要知道,目前东岸的脱产职业军人可不多。
和英国人的战争结束后,联合参谋本部曾经组建了一个编制委员会,专门对国内目前混乱的军制做了一番革新。在军部大佬们的强力推行下,现有部队合并的合并、拆分的拆分、裁撤的裁撤,经过一番整顿后,上个月编制委员会发布了经过整顿后陆军军制。
基于东岸目前的现状,在新军制中,规定陆军的基本作战单位为“连”。以步兵来说,每个连下辖10个排160人(步枪手9排、掷弹兵1排),外加枪匠、军医、鼓号手、旗手、传令兵、伙夫、连部军官等共180人。连以上不设常备上级单位,战争期间依照战区、战役目的等临时成立上级单位,各连划拨到这些单位内接受指挥作战。
5月下旬时,编制委员会下发了经过整编后陆军四个步兵连的番号。其中,第一连(满编),连长常开胜、副连长江志清,驻地为东方县北城军营;第二连(缺编四个排),连长朱亮、副连长魏艾文,驻地为镇海堡海军基地炮台要塞;第三连(暂编四个排,整合了煤河乡新建的两个排),连长廖猛、副连长白水(兼平安煤矿矿长),驻地为煤河乡河畔军营;第四连(满编),连长谢汉三、副连长蓝果,驻地暂定为南非河中堡。
除了步兵连外,还有一个不满编的骑兵连(70人)、一个不满编的炮兵连(33人)、一个不满编的实验工程兵连(35人),以上便是陆军目前的全部家当了,总兵力约七百人。这些部队中,第一连、第二连、第三连以及诸如骑、炮、工等技术兵均隶属于本土的东岸军编制;第四连隶属于新组建的南非驻屯军编制。
陆军兵力七百人,海军在复员了部分炮手后,总兵力仍保持在八百余人,两军加起来超过了一千五百人。以东岸共和国目前一万两千多的男xing人口(绝大部分为青壮年男子)来说,八丁抽一的比例绝对不能说低了,甚至可以说很高。不过谁让华夏东岸共和国自成立以来就一直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之中呢,大家的忧患意识都很强,保留一支强大的军队才能让大家有安全感。而且,随着和外国交战的连连胜利,军部的威望与势力也在一天天上涨,这使得任何缩减军队规模的事情都显得困难重重。
这是后话且不提。眼下安大海和赞帕里尼加入的便是南非驻屯军第四连,他们这批新兵将乘坐船只前往东方港,在那里汇合连部及其余上百名新兵,然后一起乘坐运输船前往南非河中堡驻地。
接新兵的军官汉斯中士看了看仍在和亲人告别的士兵们,摇了摇头笑了:“一群幸福的小伙子啊。老子当年被瑞典人强征入伍,那些粗暴的瑞典佬可没给我和亲人告别的时间,唉,德意志的那段难忘的灰色生活真的恍如昨日啊。”
“汉斯中士,请注意你的言行。”法比安.克林格曼靠近他,谑笑地说道:“公然怀念故国,罚款一元。”
汉斯哈哈一笑,右拳轻轻捣在法比安的胸口,笑骂道:“关你屁事,你又不是那些该死的风纪警察!不过说真的,你这次好好的被调到河中堡不郁闷么?要离开汉娜和你可爱的小女儿,你怎么舍得的?你就没去找找关系留在本地?”
“找个屁的关系!”法比安也笑骂道,对着朋友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决定再干一两年就退役了。”
“你疯了?”汉斯有些吃惊,“你现在是中士,虽然爬到正式军官的几率不大,但也不是没可能啊。以后陆军一旦扩编,你很有可能就会被提拔为上士甚至少尉的,为什么这个时候放弃?为什么,我不明白!”
“嗯,是这样的……”法比安咳嗽了一声,然后轻声说道:“我的老长官常开胜中尉前几天私下里找我谈了会话,他问我愿不愿意到地方上担任武装部长。他和我说,现在地方上的民兵主任、武装部长都是接受政府和军部双重领导的,这些人通通不可靠,不是自己人。因此,他建议我担任家乡开拓大队武装部长的职务,以便更好地主持全大队五个生产队的民兵训练,我答应了。”
“你答应得很正确啊!”汉斯有些为朋友高兴地说道,“我们军人就应该积极参与地方事务,那些村民兵主任、大队武装部长什么的很多都不称职,训练水平也参差不一,早就该好好整顿了。可你既然准备上任武装部长,又为什么被调到第四连去河中堡驻屯呢?”
“大队武装部长是正股级干部,对应的是上士军衔。”法比安叹了口气,说道:“我还差了那么一级……”
“哦,我明白了。”汉斯终于反应了过来,说道:“合着你是去南非河中堡立功去的啊!我早就听说了,那里的形势不是很太平,而且土人还比较凶悍,估计免不了和土人进行交战。到时候你只要稍微立些功劳,军部就能提升你一级军衔,这样别人也无可指摘,然后你就能风风光光地回老家担任武装部长了。卧槽,你运气咋这么好呢?咋就没人看中我呢?三清道尊在上,这不公平啊!哈哈!不行,你必须请我喝酒!”
“没问题!”法比安打了个响指,心情很愉快地说道:“南非的河中大曲,哈哈,你一定没听说过。我也是在常长官的府上才有幸喝到了那么一点,唔,味道还不错。怎么说呢,和我们常喝的白兰地口味有些差别,但是别有一番风味,我想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南非居然也开始酿酒了?他们不是粮食还不够吃么,我这才离开多久,那边就一下子解决粮食问题了?”汉斯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河中大曲,听这名字就是河中堡酿的酒啊,应该是用高粱为原料酿的吧。”
“自然是用高粱酿的了。”法比安说道,“他们也只是少量酿了一点自用的。听说莫长官准备在南非大力开辟农田,放养牲畜,并以畜牧、皮革加工以及酿酒为主要经济支柱,争取将河中堡的经济发展起来。”
“好大的气魄。”汉斯说道,“好像河中堡的定位只是非洲航线的补给港口吧,莫长官这么搞明显是要大干一场了啊,不过这似乎违背了中央的初衷啊。”
“管好你的嘴,有些话不能乱说。”法比安拍了拍汉斯的脖子,然后说道:“好了,时间到了。咱们该出发了,不能让那帮新兵蛋子们没完没了地告别下去,走吧,让咱们去把他们都赶进船舱去。”
6月3日,第四连180名官兵齐聚东方港军用码头,然后缓缓登上了准备就绪的“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商船。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两艘满载各类物资的南海运输公司商船“瀛洲”号和“方丈”号,海军“东岸之鹰”号与“红鳟鱼”号护卫舰随行护航。(。)
第五十一章 缴公粮
7月的南非渐渐开始凉了下来,贝格河岸边不多的树木也在初冬的寒风吹拂下落下了大片的黄叶。河中堡南城墙根下一望无际的田野中,上百名科萨人正在铁丝网环绕下的田间劳作着。
这里是一片约五百亩的菜田,种植着大量的青菜、白菜、萝卜、莴笋、大葱、洋葱等越冬蔬菜。科萨人奴隶们挑着装满河水的木桶,然后给一畦畦的蔬菜浇水。这些菜田都是公田,也就是产出全部归河中堡地方政府所有,以供应可能停靠的东岸船只补给。
除了这些菜田外,在河中堡东方,接近四千亩农田早就收割完毕,整整齐齐的高粱秆和麦秆码放整齐堆在地里。这些农田因为大多是第一年开垦,产量不是很高。其中小麦平均亩产只有一百多斤还不到两百斤,高粱亩产也只有两百多斤,四千亩农田共收获了约90万斤高粱和8万斤小麦。这些粮食加上如今越来越庞大的牲畜种群,足够河中堡一千多军民吃一两年的了。
这里的田大都是分配给新来的远东移民的,也有少部分是公地。依照河中堡地方政府最初和他们的口头约定,第一年地里的收成是双方四六分成,即政府拿走六成收获,新移民拿走四成。
今天是7月5日,也是河中堡定下的公粮征收日。一大早,全副武装的民兵们便在城墙东南角的晒场上拉起铁丝网,圈出一片空地来,并将附近游荡着准备打零工的黑人全部驱逐开来。上午八点整。莫茗、刘昂两个河中堡的头面人物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走进了晒场。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太阳一直被乌云遮着。气温大约只有两三度的样子,再加上外面还刮着不小的寒风,因此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冷的。莫茗四下里看了看,只见铁丝网外围了许多准备缴公粮的老百姓。这些人身上穿着各种皮衣、皮袄,脚底下放着满满的粮袋,一些相熟的还在互相聊着天,眉眼间一副欢快的神情。
此情此景令莫茗很是有些感慨。也不过大半年前,这帮人刚来河中堡的时候还是一副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凄惨模样。莫茗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个少年瘦得跟旧时空电影里那些非洲难民小孩一样,浑身上下不着片缕,一副随时会倒毙的模样,可见这些人在大明混得如何凄惨。如今这才过去不到一年,这些刚来时弱不禁风的难民一个个都气色红润了起来。显然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尤其是肉食蛋白质的大量摄入,他们的身体状况如今都相当不错。
这些人要是没有东岸人,估计多半都得在大明饿死或者被人杀死,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们的都得到了重生。看着眼前这一个个喜气洋洋的鲜活面孔。莫茗不由得有点小得意,是老子让这些人活了下来!是老子令人带兵去抢土人的粮食和牛羊。才能让他们一个个都吃得肚子溜儿圆。
至于那些或者直接死于东岸人“征粮队”的刀枪下,或者间接因为东岸人抢走了粮食而死于饥饿的土著们,则被莫茗选择性遗忘了。
“义父,时间差不多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轻轻走到莫茗身边,恭敬地提醒道。这个少年名叫莫大忠,就是上文提到的那位非洲难民模样的少年。当时他差不多就只剩一口气了,要不是东岸正和英国人开战,葡萄牙人的船只只能提前停靠到河中堡而不是继续朝东方港前进的话,他估计就没法活着熬到东岸了,最后的结局多半就是被船上的葡萄牙水手扔进大海,葬身鱼腹。
总算他祖上积德,后来被动了恻隐之心的莫茗收为义子,并改名为莫大忠。平时跟在身边读书习字,兼且干些杂活。小伙子会察言观色,脑袋瓜子也聪明,因为很得莫名的赏识。
“嗯,那个,老刘,可以开始了吧?”莫茗转头征询刘昂的意见。
“早该开始了!”刘昂吐出了嘴里嚼着的一撮烟丝,轻松说道。
“噹!”莫大忠敲响了手里的一面铜锣,用力喊道:“开始缴公粮啦!以村为单位,一个个来,不得乱走乱窜,违令者责打二十军棍。”
铁丝网外的人群一阵耸动,很快便在军官们的呵斥下陷于平静。铁丝网缺口处的两名士兵拉开一扇矮木门,数着人头放进来二十人和一辆牛车,然后再次关上矮门,门外的人只能继续等待。
“你叫什么名字?”一名文书模样的男子拿着鹅毛笔蘸了蘸墨水,然后问道。
“俺……俺叫张大牛。”张大牛看着面前这个一头红发的“书吏老爷”,心里有些小害怕。
“哪些是你的粮食?”文书朝后面的牛车看了一眼,问道。由于此次要收缴的公粮数目较大,平摊到每个人头上都要缴数百斤,因此很多人干脆一起凑了一辆牛车拉过来,倒也省了不少事。
“我这就去搬下来。”张大牛说完,转身快步走到牛车上,将自己的粮袋一袋袋搬下来,然后放到指定的地方。他来来回回一共走了九趟,共搬了九袋粮食下来。
几名工作人员负责将他的粮食抽检后放到一个简易磅秤上,秤了下,然后朝文书点头道:“全是合格高粱粒,每袋50斤,一共450斤。”
文书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刷刷刷在一张纸上写了几笔,然后扯下来交给张大牛,说道:“张大牛,这是你缴公粮的回执,收好,别弄丢了。”
张大牛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郑重其事地将回执塞进了自己的皮衣内层内。皮衣、皮袄这种玩意儿如今在河中堡并不稀奇,只要你拿出一些粮食,那些苦哈哈的黑人立马就会拿牛皮、羊皮来和你换。因此,这些来自大明的移民几乎人人都混了一件皮衣,有些讲究的还在两层皮中间塞了些芦苇絮,然后缝制成了一件皮袄,御寒效果相当不错。
这种已经堪称奢侈的衣着在大明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在大明,即便是有些家底的小地主要想添置这么一件上好牛皮或羊皮制成的衣服,也会感到很吃力的。这么两相一对比后,这些移民对政府的向心力就又更强了一些。
“对了。”文书突然叫住了转身欲离开的张大牛,然后说道:“你缴了450斤粮食,家里应该还有300斤,肯定不够你吃到明年的粮食收获季的。马上就是入冬农闲季节了,你可以去参加政府组织的劳工队,清理河塘、开挖沟渠、植树造林;也可以去羊圈那边帮着剪羊毛、挤牛奶、鞣制兽皮;或者干脆去帮着建城墙、炮台,那里常年招工。去这些地方只要你有把子力气,不但大鱼大肉管吃饱,还能多少混点工钱、粮食什么的带回家,这样粮食就够吃了。”
“谢谢,谢谢先生。俺晓得了!”张大牛真心诚意的感激道。
文书摆了摆手,示意张大牛让开,后面人还要继续缴公粮呢。
张大牛唯唯诺诺地让到一边,张德发张老爷已经气定神闲地走了上去。他地里的收成和张大牛差不多,因此也要缴九袋粮食。
“在这磨磨蹭蹭干嘛?”冷不丁背后传来一阵呵斥,张大牛转身望去,只见是一身蓝色军服的孙胜军。这个家伙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从流贼这种“见不得人”的出身摇身一变成了地方治安部队下士----正儿八经的“官差”。
看起来他今天是被调过来维持现场秩序的,背上还背着一杆步枪,腰间挂着军刀。醒目的白色武装带、锃亮的牛皮军靴、耀眼的黄铜五角星晃得张大牛心烦意乱,呸,不就是变成官军了么,有什么好神气的。等哪天招兵了,老子也去混一身这张皮回来穿穿。不过说真的,这件军服还真是挺精神的啊。而且这些当兵的待遇真心不错,餐餐吃肉不说,还能吃到水果罐头,运气好的话还能尝到一些酒。
张大牛曾经有一次尝到过某个和他相熟的士兵送给他吃的水果罐头。听说这种装在一种叫做“玻璃”的罐头里的水果产自东岸本土的平安镇桔树村,是那位士兵曾经的故乡。张大牛尝过一次后,便再也忘不掉水果罐头那种甘甜的味道。
下次招兵老子要是选不上就不是人!张大牛暗地里咬牙切齿道,心中开始琢磨着这个冬天要不要少去几回工地,多去演武场演练演练队列和军事技能。自己身高体壮的,上次那位总爷不是说自己是掷弹兵的好苗子么?这就对了,俺好好练上一个冬天,开春忙完春播后政府估计会征发民兵开展向土著的“征粮”行动,自己到时候好好表现,还怕混不上一身官军的皮?嘿嘿,到时候俺张大牛也立个功,然后被提拔个小军官,这日子可就抖起来啦。
第五十二章 狼来了
收公粮的行动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几十名文书和上百名工作人员几乎累得脚瘫手软,这才将约300吨高粱收进了新建好没多久的粮库内。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莫茗觉得这句话真是对极了。有了这批粮食打底,在这片蛮荒的土地上,还有什么能够打败他们的呢?
如今河中堡已经有了一千多高度组织化的人口,有大批的粮食,有先进的武器,更有从不缺乏的雄心壮志,只要本土的支援够给力,他们有信心将河中堡建设成一座非洲的明珠城市。
在莫茗和刘昂两人心中,河中堡便是他们的心血所在。因此,怎么让河中堡更进一步地发展,是一直萦绕在二人心头的问题。南非这边大片的蛮荒之地,周围土著部落也很多,不像南美那样也许走上几天都遇不到一个印第安人部落。面对这样的情况,按照莫茗的意思,他们应该尽量多地抓捕土著人口,然后强迫他们为东岸人种地、放牧,这样一来河中堡的农牧业应该很快就能发展起来。
这些发展起来后,河中堡可以因地制宜,大力发展皮革加工、酿酒、榨油(以花生、芝麻为原料)等产业,几年内就会有小成,并开始大量向本土出口皮革半成品、高粱白酒、油料、羊毛、象牙等产品,做到经济上的自给自足。
制定计划时,莫茗和刘昂二人经常加班到深夜,对每一个河中堡发展的细节问题乐此不疲地反复讨论、争辩,然后再形成计划。两个人身上都涌动着一股干事业的无限激情。这股情绪甚至感染了周围人。使得大家的心气都上升了不少。
河中堡发展近两年来。一切都慢慢走上了正轨。如今唯一可虑的,就是本土对河中堡方面的支持力度会有多大了。如果执委会依然只是把河中堡当做探索前往奥斯曼及东方航线的补给站的话,那么可想而知这支持力度就不会很大,甚至于河中堡目前的规模就是执委会能容忍的极限了。再往上,便会有本末倒置的嫌疑,这是现阶段的执委会所不能容忍的。
如果事情朝好的方面想(可能性不大),执委会给予河中堡方面大量的支持,包括钱、物、人均无条件敞开供应。那么河中堡就将迅速发展起来。假以时日,成为平安镇、镇海堡那样的大镇也不过是等闲之间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就只能想想就算了,以执委会那帮人的尿性,也许物资啥的会继续给河中堡支援,人口就算了,打死他们也不会再派人过来。能给你成立一个南非驻屯军司令部,再派一个满编连过来给你镇场面,这就已经很够意思了,多的你就别想了。
在他们的心目中,河中堡就是一个补给站、避风港。从东方港出发的船只将在河中堡补给物资、修理船只、安置伤病员。然后继续向东南越过好望角进入印度洋;到了印度洋后,船只将在马达加斯加岛北端的安齐拉纳纳地区锚泊。并进行补给;补给完毕后船只继续北上,一直进入红海沿岸的吉布提,稍事休整和补给后船只一直北上,直到抵达红海之滨的奥斯曼帝国苏伊士港为止。
这个非洲航线计划可是莫茗自己当初亲自参与起草的,他对每个细节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执委会短期内没有在南非扩张的打算,下一阶段执委会扩张的重点应该是伊河流域及鸭子湖西岸河流纵横之处。因此,南非河中堡仅仅是一个小型中途补给港口,仅此而已。
但是莫茗此刻是南非开拓队队长,全面主持河中堡的工作,手底下也有了那么一千来个人。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如今他的屁股坐在河中堡一侧,自然要为河中堡的利益考虑。当然,这同时也是为自己的利益在考虑,在河中堡做出一番事业,必然会对他以后的仕途有极大的帮助。
1638年7月10日,海军“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南海运输公司“瀛洲”号、“方丈”号运输船在海军军舰的护航下,顺利抵达河中堡码头。大批生产、生活物资的到来,以及南非驻屯军第四连180名官兵的抵达在河中堡内引起了巨大的欢呼。
运来的红砖、水泥、石灰,意味着他们可以告别居住了大半年的木屋、茅草屋;运来的重型长管加农炮,意味着他们的炮台将更加稳固;运来的土豆、玉米、马匹、农具,意味着他们的农牧业将更上一层楼。更别说即将长期驻扎在这里的第四连180名官兵了,他们的到来对于河中堡方面来说绝对是定海神针级别的。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带队前来的谢汉三陆军中尉站在码头上,向前来迎接的刘昂开玩笑说道。
刘昂和谢汉三也很熟了,直接上前狠狠一拳捣在谢汉三胸口,恶声恶气道:“别跟我装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我在你眼里啥时候成了这种人了。”谢汉三苦笑着说道,“好吧,不逗你了,直说吧。好消息是,执委会决定加大对你们的支援力度,别高兴太早,力度有限的,顶多几百人口吧,不会再多了。”
“果然是个好消息!”刘昂兴奋地一拍大腿,大声道:“坏消息呢?说吧,趁着我心情好说吧,我不怪你!”
“你就不问问原因么?”谢汉三无奈地说道:“执委会突然对你们加大支持力度显然是有原因的。好吧,原因就是英国人很快就会在开普敦附近登陆上岸了。”
“英国人?开普敦?登岸?”刘昂有些疑惑,“英国人在开普敦附近又没有港口,事实上开普敦那里目前还是块无主之地,如果霍屯督人不算人的话……”
“事实上英国人早在和我们达成和约之前就已经做出殖民开普敦的决定了。”谢汉三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刘昂,然后缓缓说道:“还没明白吗?我们的海军舰队在好望角西北方袭击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击沉了他们四艘船只。其实不光如此,海军在好望角附近洋面的击沉战果总共是8艘(包括罗安达外海的那艘贩奴船)。英国人就算再愚钝也知道好望角是他们往返东方的船队的必经之地,如果任由敌人控制这一片海域的话,他们的贸易线将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
“所以……”
“所以他们来了。”海军中尉李毅从后面赶了上来,言简意赅地说道:“一个月前我们在圣维森特的商站(兼情报站)传回消息,一支包含十二艘船只的英国船队停靠在圣维森特港口进行了短暂的补给。十二艘英国船上搭载了一千多名英格兰、爱尔兰移民,以及牲畜、粮食、种子、农具、武器、建筑物资等一切安家落户所必须的东西,据打探得来的消息,他们是东印度公司组织的殖民船队,其最终目的地正是开普敦----是的,正是在河中堡东南方一两百公里外的开普敦,多半他们现在已经抵达那里并开始建设了。”
“这个消息真是……”刘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在他和莫茗两人的计划中,在河中堡地区站稳脚跟后,他们就将向开普敦地区逐步推进,最终将南非西南角这一片区域全部霸占。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被东岸人舰队打痛了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意识到了在东岸人崛起新大陆之后,他们的远东贸易航线已经不再安全。因此,他们斥巨资、费大力气组织了一批移民前来开普敦地区安家落户,以期将这里彻底纳入东印度公司的殖民地,为往返的东印度公司乃至英国船只提供一个补给食物、修理船只、躲避风浪的地方。
当然了,这个港口同样也能驻扎相当数量的英国舰队,在战争时期为过往的英国商船提供护航,这样一来,英国的东方贸易线就安全多了。
刘昂有些郁闷,难道这就是他们带来的蝴蝶效应吗?虽然开普敦的位置极端重要,但历史上要直到1652年才会有荷兰人看中这片土地,并派遣一些人在这里种菜以供应过往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船只。从这以后,开普敦才渐渐发展起来。
不过眼下这才1638年,英国人却兴师动众地来到了开普敦进行殖民,而且看样子其决心还不小,那后面还有荷兰人什么事?这历史终于要改变了吗?刘昂有些晕了,同时也有些些微的恐惧,这已经不是穿越众所熟知的历史了啊。大家折腾了这么久,这历史终于开始走出岔道了吗?
河中堡的未来看样子还真是一波三折呢。该死的英国佬,真是到哪里都英魂不散!刘昂狠狠诅咒着,国内形势都紧张成那样了,你们居然还有闲心跑到南非来殖民,真是有够蛋疼的!好吧,你们初来乍到,又是竞争者,那么就请收下我们给你的见面礼吧。
那些黑人和红人依附部落投靠了这么久,是该让他们动弹动弹了。英国佬初来乍到,去试试他们的虚实也好,哼哼,英国佬,你们惨了,我们东岸人会让你们知道在南非谁才是老大!
第五十三章 南方的英国人(一)
英国人到来的消息飞速传遍了整个河中堡地区。新来的远东移民可能对英国人没什么感觉,他们对英国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刚来时因为战争而遭到封锁的那段日子了;不过对于河中堡那一百多老移民来说,英国人绝对是让人咬牙切齿的存在!在政府多年的反英、仇英宣传中,英国人早就被塑造成了恶魔、人渣的形象,连带着国内六百多名来自英格兰的移民都有些灰头土脸、面上无光的。
莫茗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极为震惊。穿越众们知道历史大概走向是一个逆天的金手指,但有时候没准也会给人造成思维定势。比如这次就是,要不是英国人的殖民船队在圣维森特补给时被东岸人发现,那么也许东岸人还要稀里糊涂好久才知道英国人的到来。
其实英国人的到来既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他们都在好望角附近被你打成啥了,你还指望人家啥也不做,无动于衷?这未免太过于天真了。也就是说,英国东印度公司此番大规模殖民开普敦,对东岸人来说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必须要做点什么了!这是莫茗的第一反应。很快,在他的命令下,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冲出了河中堡的南门,越过贝格河,朝南方无尽的原野中驰去,他们是去侦查、确认开普敦附近情况的。
与此同时,莫茗还当夜就召集了依附于东岸人生存的一些科伊桑人、科萨人部落,仔细询问他们这些天是否得到南方传过来的一些消息。不过很遗憾,贝格河以南的很多科伊桑人(霍屯督人也是科伊桑人一支)部族在今年春夏之交时遭到了东岸“征粮队”的毁灭性打击。目前从开普敦向北直达贝格河之间广阔的上万平方公里原野内。竟然没有几个土著部落生存。据说都逃亡到开普山脉的另一边去了。
这令莫茗有些挠头。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就等骑兵将侦查得来的情报送回来了。在此期间,莫茗、刘昂、谢汉三、李毅等目前河中堡地区的头面官员们聚集一堂,开始讨论起了如今面临的复杂形势。
“根据情报总局圣维森特站打听到的市面上公开流传的消息,英国殖民船队一共十二艘船,几乎全是大型运输船,搭载了大量的人口以及物资。他们在五月下旬的22号抵达了圣维森特港,然后采购了相当部分粮食、牲畜、农具和建筑材料。令人捧腹的是。这些英国人采购的红砖、水泥、石灰、农具等物资都是我们卖给巴西人的,如今又转卖到了他们手里,这事情弄的。”李毅海军中尉说着他打听来的消息,“他们的移民数量估计超过了一千人,甚至更多,基本都是从英格兰本土以及爱尔兰组织而来的。据小道消息,东印度公司给予了这些移民相当的优惠措施,以鼓励他们在当地扎根,争取尽快打开局面。”
“一千多人啊……”刘昂咂了咂嘴,然后说道:“人口不比咱少了。不过有个问题。他们这么多人来光靠带来的粮食够吃吗?要知道,第一年地里的收成并不会太好。他们能不能养活自己还完全是个问题呢。东印度公司可不像咱们,他们可不会无偿为每个移民都准备好充足的口粮和明亮的居所。他们通常只愿意支付一小部分口粮,剩下的就全靠移民们就地筹集了。也就是说,这些身无分文的可怜英国移民们很可能没有足够捱到第二天秋收时的粮食。现在已经是寒冷的冬季了,英国佬没法种粮食。他们只能乘着冬天开垦一下荒地,整修一下河渠,等到明年开春时再进行春播。所以,直到明年五月份秋收期间他们将有十个月的时间一直处于粮食供应紧张的状态。如果搞不好可就会死人的,我想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想点办法。”
“不错的想法。”莫茗赞了一句,随即说道:“这样吧,谢连长,这两天部队休整了一下,也该拉出去练练了。明天,我让河中堡动员部分民兵,同时再在几个附庸部落里征发几百名土著壮丁,然后以第四连为主力,向南、向东进发,将贝格河与开普敦之间广大区域内的土著部落清理一遍。不管是科萨人还是科伊桑人,牛羊、粮食通通收缴掉,人员向东驱赶,让他们远离英国人的控制带,以使这帮英国人找不到交易的对象,困死他们、饿死他们!”
“好,我本来就是受你节制的,你下命令吧。”谢汉三也不推辞,一口答应了下来。这次他们带了少量马匹过来,再加上河中堡本地原有的十来匹军马,足够组建一支小规模的骑兵侦查部队了。有了这些机动力超强的骑兵,那些平原上的土著部落根本就没法逃过东岸人的追剿。这些土著本来好好地在那里放牧,东岸人也懒得理他们,可谁让如今英国人来了呢?那就只好拿你们开刀了,免得将来留给英国人资敌。
这本来是东岸人和英国人之间的竞争与恩怨,只是如今双方已经和平,自然不好明着下手,因此只好使些小手段了。这些科伊桑人部落夹在中间受了池鱼之灾,那就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运气不佳。
“对了,老刘,你明天带些民兵一起向东。”莫茗继续吩咐道,“去和那里的科萨人做交易。那边还有几个零星过来的科萨人部落,他们是农耕部族,应该会有些多余的粮食。他们不是很喜欢咱们的河中大曲吗?去和他们交易!我们以前是自己都不够喝,懒得理他们,这次不一样了。酒都带足了,装木桶里,去换他们多余的粮食、牛羊。他们手里的皮毛、兽脂、象牙、狗头金什么的也都换过来,酒不够的话就拿盐和金属农具和他们换,这些玩意儿他们最喜欢了。将他们手里的余粮、财产通过这种不等价的交易通通掠夺过来,让那帮英国佬啥也落不着。不要怕我们物资短缺,怕什么,让运输船从本土继续运就是了。英国佬都摸到眼皮子底下了,执委会会强力支持我们的!”
此次英国佬殖民开普敦的举动,对于华夏东岸共和国来说是一件很令人难受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英国人的触角伸向了南部非洲,东岸人再也无法独享这边的地利优势。如果英国人大力经营开普敦,并修建起港口设施及海防要塞的话,那么对东岸人的威胁就更大了。
尤其是执委会如今正在大力开拓的非洲航线就更是成了一个笑话。可不是嘛,英国佬的舰队只要驻扎在开普敦港口内,那么就始终会威胁着东岸运输线的安全。而且这个开普敦港口离东岸本土只有一个多月的航程,如果换成飞剪船的话甚至都用不了一个月,对东岸本土的威胁不是一般的大。
开普敦就如同一把顶在东岸共和国柔软腹部的尖刀,让人难受无比。因此,莫茗、刘昂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干掉这批英国人!只可惜,东岸和英国人刚刚达成和平协议没几个月,莫茗等人承担不起双方再度开战的责任。不过明里不行,暗地里使些阴招却是没有多大问题的。比如让前来殖民的英国人找不到交易的对象,或者再通过一些附庸的黑人或红人部落频繁去袭击、骚扰英国人。
这些措施不求能歼灭掉这股前来殖民的英国人(事实上也不大可能),只要能加大他们的成本或者延缓他们的殖民进程就谢天谢地了。至于赶走英国人,在没法公然动手的情况下,还是有点难度的。只能通过代理人战争和贸易封锁让英国人觉得无利可图或者坚持不下去,自行退出,当然这看起来可能性也不是很大。总之不管怎样,河中堡方面如今要全力行动起来了,从各个方面对英国人进行全方位的遏制。
五天后,即7月15日,前往南方的骑兵回来了。骑兵下士孙胜军带队的侦查部队带回来准确的情报:英国人已经进驻开普敦了,并开始了大规模建设。海面上停泊着十二艘英国帆船,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岸上运送着物资。也许是这些英国人缺乏足够的人手,他们的建设进度比较缓慢,目前只是修好了一些木质栈桥、房屋、栅栏围墙等设施,其他诸如城墙、炮台等设施还没影呢。而且据他们在那两天时间的秘密观察,正在陆地上干活的英国人明显超过了一千人,这还没算正在船只甲板上协助水手们卸载物资的人呢。
得到准确消息后,7月16日,河中堡悄悄进行了动员。超过150名民兵被动员入伍,其中50人作为炮手携带着四门陆军野战火炮跟随南非驻屯军第四连一起行动,剩下100人跟随刘昂押运物资向东去和那些科萨人做交易。
与此同时,归附东岸人的六个小部落也接到了征发令:每个部落依照成年男丁数量五丁抽一,凑了两百多人向东岸军官们报道,这些人每人分到一杆长矛,作为东岸人的先头炮灰。
一切准备停当后,部队在当天下午越过贝格河朝南进发,目标就是南方原野中残存的一些科伊桑人部落。
第五十四章 南方的英国人(二)
这支被命名为“扫荡队”的联合部队共拥有南非驻屯军第四连全体180名官兵,本地炮手及车夫、杂役、护兵等共50人(携带两门4磅炮、两门8磅炮),15名侦查骑兵以及240名土著长矛手。东岸士兵们均配有胸甲,士官及军官更是配有臂铠、裙甲及钢盔,就连那些土著仆从军长矛手们,每人都分配到了一件制作得还算马马虎虎的皮甲,多少也算有了点防护力。
这支在南非地区堪称阵容豪华、规模庞大的东岸“扫荡队”出发后,以十余名骑兵为先导,一路向南,在7月19日这一天横扫了荒野中两个比邻而居的小型科伊桑人部族。这两个科伊桑人部落在被东岸斥候骑兵发现后,还在手忙脚乱地收拾财产、牛羊,准备逃遁呢,不料很快就被缀上来的东岸军队咬住。
在炮兵发了十几炮,土著长矛手一轮冲锋后,这两个部落的抵抗就被瓦解了。除了少部分人逃走外,这两个部落剩余的约五百多人被当场逮住,部落里的粮食、财物和三百多头牛羊也全部被缴获。在派出两个排的士兵外加几十名土著长矛手押运后,这些新得的奴隶、牛羊全部被运回了河中堡。
7月22日,东岸军“扫荡队”再次在野外逮住了一个科伊桑人部落。这个部落的人丁还不少,抵抗也较为激烈。不过在第四连士兵们的火枪齐射下仍然不可避免地崩溃了,他们在原野上逃得到处都是,东岸人也懒得去追他们。只是收拾了一下他们遗留的少许粮食和八百多头牛羊后就大摇大摆地撤走了。
“扫荡”行动一直持续到了八月初。由于天气寒冷。再加上已经多日没有发现科伊桑人的踪迹了。带队的陆军中尉谢汉三果断决定结束此次军事行动,全军返回河中堡休整。这半个多月的“扫荡”行动成绩斐然,共计摧毁了大小五个科伊桑人部落,缴获粮食两万多斤、牛羊两千三百多头,抓获奴隶近三千人。
这次行动不但令河中堡的东岸官兵们满意而归,就连那些跟随出战的土著仆从军也都喜气洋洋的,因为他们也能从中分润到不少好处。毕竟东岸老爷们吃肉,总不见得不让他们这些“真心”投靠的土著们连点汤都喝不上。少说一些粮食、兽脂和部分奴隶也能分到他们手里,这可是他们壮大自己部落实力的最好途径。如果东岸老爷们够满意、够开心的话,也许还会赏赐下来一些河中大曲,那这可就是了不得的荣誉了。
经过此次大扫荡之后,贝格河以南、开普敦以北、开普山脉以西广袤的平原地带再也看不见任何土著部落的活动身影,他们或者被东岸人抓捕,或者隐藏了起来,或者艰难越过开普山脉逃进了东面的山区;更远的甚至逃进了更东面的小卡鲁、大卡鲁高原,不过他们不得不面临那里的科萨黑人们的残酷挤压,部落前景必将黯淡无光。
与此同时。刘昂带着上百名全副武装的民兵,赶着大车一路向东。向一些零星进入开普山脉以西平原地带的科萨黑人部族进行贸易。这些黑人在发现东岸人并不是来抢劫他们而是和他们正儿八经地做生意之后,顿时欣喜若狂。他们纷纷赶回去牵出了家中多余的牛羊,拿出了一些高粱、花生、芝麻,以及不少象牙、兽皮、兽脂乃至狗头金之类的物品,以换取东岸人手中的白酒、精盐以及心爱的铁制农具。
东岸商品在这些土著黑人们中间的名气还是很大的。他们酿制的河中大曲在黑人部族中培养了一批又一批酒鬼,他们的精盐比黑人们从山里刮的一些矿盐又纯净口感又好,他们打造的铁制农具、剥皮小刀之类的金属制品比他们自己打造或交易得来的要好不知道多少倍。因此,东岸商品在这些科萨人中间大行其道。
而这也是河中堡方面年初在解决粮食危机后没有急着抢劫这些土著们的原因,无他,只要通过这种不等价的贸易就可以将这些科萨人的财富掠夺干净了,那么何必再打打杀杀呢。打来打去把名声都打臭了,以后在黑人们中间可就吃不开了,那样实在有些得不偿失。这次要不是英国人突然之间过来开普敦地区进行殖民,他们也不会对平原上的那些科伊桑人部落进行赶尽杀绝。
刘昂带着这支武装商队在山区转了好几天,最后脚都磨破了才开始返回。返回时,他们车队里的大车上放满了鸵鸟蛋、粮食、皮毛、象牙等物品,车后面还跟着一千三百多头牛羊,可谓是满载而归。
经过这么几手下来,开普山脉以西的大片平原地带内,英国人怕是很难再找到什么粮食了。他们只能一边吃着自己带过来的有限的粮食,一边在河里、近海捕鱼,或者去碰运气追寻草原上游荡着的野牛群的踪迹。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手段能够就地获得补给,甚至连抓捕一些土著过来干苦力修城堡都很难做到,要怪只能怪东岸人施展的绝户计实在是太过狠毒了。
不管英国人想的是什么,莫茗此刻满脑袋想着的都是如何增加自身实力的问题。在河中堡,增加东岸人实力的唯一方法就是迅速增加可靠的人口数量。这里可靠的人口数量自然不包括土著,而是指来自本土的可靠的东岸人。
说到这个问题,我们不得不又扯到另一方面。由于持续的战争影响,东岸近两年人口增长速度极为缓慢,目前在册的全国人口数量甚至还没有突破两万五千人。而这些人中确切可以被认为是“东岸人”的人口比例并不是太高,差不多只有60%的样子,即一万五千人。
这一万五千“东岸人”基本都居住在东方港附近以及平安镇这些核心定居点,其判别标准便是:自觉说汉语、用汉字、取汉语名字、吃中餐、信道教、穿中式衣服、过中式节日、响应中央号召、坚决执行各项政策、拥护现有法律法规,以及最重要的思维方式、价值观与穿越众大力推行的“主旋律”趋于一致。
500多穿越众培养了大批量的干部执行自己的意志,并在国内广设风纪警察,监督违反同化政策的居民,并设置了一整套极为繁琐的居民个人生活准则,高压惩罚、诱惑奖励措施并用,历经八年时间这才初步同化了这一万五千人。由此可见,同化一个“东岸人”有多么地不容易。至于剩下的那近万人口,或多或少都有些同化得不够彻底,需要继续加强。
得亏东岸是一个高压统治的警察国家,军国主义气氛也极为浓厚,国内更是遍布军警宪特,穿越众的同化政策才这么磕磕绊绊地强制推行了下去,而且初见成效。要是换一个组织松散、权力分散的自由主义分子当政的国家,早就一盘散沙、分崩离析了,穿越众可能也会被土著给同化掉。
而且目前已经同化的这些人还只是文化上的同化,在执委会的计划中,血缘上的同化也不可或缺。不过这只能在下一代中想办法了,目前执委会对于跨种族间通婚的奖励力度越来越大,而对于同种族间结婚则出台了一定程度的惩罚措施,以加大不同人种间的通婚力度,尽量消除国民间的种族差异。不如此做的话,一两百年后,也许这个国家原住民、白人、汉人之间的矛盾就会爆发,国家分崩离析也不是没有可能。
莫茗此时需要的便是觉悟高、素质高的“东岸人”,不过可想而知这有多么困难。波尔多商站那边这两年时间几乎收拢了近两千法兰西移民以及七八百名儿童,下一阶段便会大量运回国内。如果国内没有足够基数的“东岸人”的话,这两千多外来人口带来的文化冲击将会很大,会给国内造成不利的影响。因此,要想和执委会磨嘴皮子弄些人口过来,势必需要有让执委会极为动心的条件才行。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海军的李毅给出了个主意。目前长山堡铁矿区矿工人数严重不足,产量始终提不上去,铁矿砂产量不够又导致了平安钢铁厂和焦化厂无法正常开工,这都快成了执委会和政务院的一块心病了。鉴于东岸、拉普拉塔地区土著稀少的现状,之前便有人提议引进非洲黑奴,不过很快便遭到许多反对引进黑人、害怕请神容易送神难的穿越众一顿炮轰,搞得狼狈不堪。
李毅的主意便是河中堡以劳务输出的形式向长山堡铁矿输出南非土著奴隶,并定下一个服务期,比如三年或者五年,到期遣送回南非。同时河中堡方面向这些奴隶许诺,在长山堡铁矿工作期满后可以给予他们自由,并将他们纳入目前河中堡掌控着的六个土著部落体系中,等于给予了他们正式身份。
第五十五章 南方的英国人(三)
按照李毅的说法,奴隶们对这种条件应该不会太过抵触,毕竟他们能够有机会摆脱目前一直工作到死、毫无希望的生活状态,应该也算是一件“好事”了。当然,李毅和莫茗都选择性忽略了这些输出到长山堡铁矿区的土著奴隶究竟有几个能活着干完工期返回南非,这个问题他们也没兴趣来讨论。
莫茗、李毅二人说干边干,反正这些运输船返回本土时大部分船舱也是空着的,运些人回去就当压舱石了。河中堡手头目前掌握着五千多奴隶(加上此次俘获的三千人),基本都在河中堡周围种田、放牧、干基建。他们的劳动强度虽然不小,但说实话生活待遇却也不错,食物虽然粗陋,却是管饱的,比起以前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自由”生活来,真的很难说孰强孰弱。因此,这些奴隶们的逃跑**倒也不是很强,这也成了河中堡的一大奇观。
莫茗带着民兵在这些奴隶中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千人,大部分是科伊桑红人,少部分是班图黑人,这些人便是他送回本土去和执委会讨价还价的筹码。同时,他本人也决定跟着回东方港一趟,争取活动一下关系,给河中堡讨点好处。
挑完后剩下的近四千名奴隶,莫茗将他们打散后划分成了两个部落,与目前归附于东岸人的其余六个部落进行统一管理。每个部落授予一面旗帜,其中六个“自由”部落分别授予红、黄、蓝、绿、紫、灰六种颜色旗帜,两个奴隶部落分别授予黑、白两种颜色旗帜。
每个土著从属于哪个部落并不是固定的。比如触犯东岸法律并经审判有罪的土著便会被降入黑、白两旗。成为奴隶;同样。犯有临阵脱逃、反叛等罪名的土著其本人将被处死,直系亲属也将被贬入黑、白两旗,成为奴隶。而黑、白两旗中的奴隶,如果有工作出色、作战勇猛的人,经东岸军官推荐后,其本人和家人可以得到赦免,升入上六旗。
有了这种流动性极强的制度,便可以充分调动土著们的积极性。以便充分发挥他们的潜力,更好地为东岸人服务。目前掌握在河中堡手头的土著“八旗”共有六七千人,这些经过一番整顿、有了相对先进组织方式的土著必将成为东岸人开拓南非的急先锋,所谓为王前驱,不过如此。
一切准备停当后,8月4日,莫茗将一切事务交给了南非开拓队副队长刘昂代管,然后乘坐海军军舰和几艘满载奴隶、象牙、皮毛和白酒的运输船一起返回东方港。
莫茗走后,刘昂立即宣布河中堡进入动员状态。反正已经入冬,农田里也没什么活计要干。除了保持必要的人手扩建城墙、炮台,开挖沟渠外。其余人都要进行大强度的军事训练。除了这些东岸人外,城外的“八旗”部落除了干活的苦力外,其余成年男丁每三天都要在东岸军官的监督下进行一次操练。一时间,河中堡城内外整日里枪炮大作、杀声震天,训练得好不热闹。
东岸人忙得不亦乐乎,远道而来的英格兰人也没有闲着,他们正在开普敦地区艰苦建设着他们的新领地。
此时百多公里外的开普敦海岸边,东岸人的老朋友----乔治.海伍德骑士和尼克.沃纳姆正在海边一边散步,一边闲聊着。大西洋上吹来的冷风有些大,小冰河时期的南非隆冬还是有些冷的。海伍德、尼克两人干脆找了个海边搭建的木棚,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桌山。
“那一定是上帝的餐桌。”尼克看着那座呈长条形的山峰说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海伍德先生,我想我们可以在那上面修建一座灯塔,这座灯塔可以为夜航的王国船只提供定位,而开普敦(cape town)也一定会成为非洲的明珠的,这是您的荣耀!”
“修建灯塔是一个好主意,尼克,但不是现在。”海伍德骑士狠狠吸了口烟,然后眼神飘忽地说道:“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将好望堡修好。好望堡是开普敦的核心区域,不修好城堡以及炮台,我夜里甚至都睡不好觉。尼克,你不知道,自从听说北方的东岸人开始屠杀那些野蛮人后,我就担心他们有一天会突然冲进开普敦,就像他们冲进冈比亚城堡那样。那是一群野蛮、嗜血、残暴的恶棍,他们甚至连居住在冈比亚商站的和平居民都不肯放过,上帝啊,他们一定都是被恶魔蛊惑的暴徒!”
尼克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眼海伍德骑士,这个软弱的男人自从在冈比亚被东岸人俘虏后便似乎被吓破了胆,也许他在东岸人的监狱里留下了什么令他难以忘怀的糟糕回忆吧。不过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尼克和海伍德骑士这两个东岸人的手下败将,如今又一同被派遣到遥远的南部非洲来建设一座对东印度公司乃至英格兰王国都极为重要的殖民地城市。
如今双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尼克不由得出声安慰海伍德骑士:“东岸人刚刚和我们签订了和平协议,他们是不敢冒着惹怒王国的风险和我们开战的,他们绝对不敢!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提防一些土著的袭击。前些日子我们不是遇到一支小型土著部落吗,他们似乎对我们这些外来者抱有极大的敌意,我想也许他们将我们当做那些东岸人了。不过这些土著部落的武力真是弱得可怜,也许我们并不用太过担心。”
海伍德骑士吐出了一口乳白色的眼圈,然后说道:“好望堡的修建进度必须加快!我们已经修建了快一个月了,我不想等太久,关于这一点,你要和亚伦他们说清楚。马上就要进入最寒冷的时节了,下雪之前,我就要搬进去住!”
尼克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开始盘算人手的划分。这次东印度公司组织的殖民开普敦的行动规模不算小,他们共一次运送了超过一千六百人来到了这里。当然,出发前的人数可远远不止一千六百人,残酷的远洋航行无情地淘汰了相当一部分体弱或者不幸的人们。这一千六百人中,来自英格兰国内中部地区的失地农民占了绝大部分,大约有一千人;剩下的六百余人均来自被英格兰征服的爱尔兰地区。
殖民船队在今年6月30日登陆后,便开始了大规模的建设。不过这些新移民们刚经历了长达数月的海上航行,身体状况普遍不佳,很多人更是刚到这里就生起了病来,这使得英国人建设殖民点的速度奇慢。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们甚至连船上的物资都还没有完全卸完,很多水泥、石灰、砖头还堆放在船舱内。
由于人员身体状况不佳,再加上开普敦地区连日阴雨的天气,英国殖民者岸上的建设进度也不尽如人意。他们在面向桌湾(table bay)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城堡----好望堡,不过尽管投入了手头一半的人手进行建设,以目前的进度来看,估计要等到9月底甚至10月份才能初步完工了。至于其他的部分,比如居住房屋、港口设施、城墙、炮台等建筑更是进度缓慢。尼克悲观地预计,这些要是全部完工的话可能要等到明年上半年了。
此刻听到海伍德骑士明显有些焦虑、不耐烦的语气,担任海伍德副手的尼克不得不决定再增派一些爱尔兰农夫去参与好望堡的建设。甚至于,强令他们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也在所不惜。毕竟,早一天建设完好望堡,他们便早一天得到安全保障。
想到此处,尼克不由得又对东岸人产生了满腔怨气。他们这些恶棍、人渣将北方平原上的那些野蛮人屠戮一空,并将他们的粮食、牛羊通通搬走,使得高贵的英格兰人不得不在开普敦冬日阴冷多雨气候里与烂泥为伴,一手一脚地艰苦建设着城堡,很多人为此生了病,移民们的怨气普遍都很大。
这还不算,这帮无耻之徒甚至还组织人手将北方河流里的鱼都捕光了,野牛群也被他们驱赶或者猎杀,使得英格兰人无法就地获得宝贵的肉类蛋白质补充。移民们只能就着豌豆汤,啃着难以下咽的黑面包充饥,这进一步加重了他们的怨气。
不过好在前阵子有个傻乎乎的土著部落也许为了躲避东岸人的剿杀,一头冲到了开普敦地区,撞上了正在海岸边修建城堡的英格兰人。一次不甚激烈的战斗过后,英格兰人轻松击溃了这个土著部落,并俘虏了他们五百多人,以及少量的粮食和牛羊。这五百多人被俘虏后,一直在英格兰人的严密监视下做着艰苦的平整地基、开挖沟渠的工作。高强度的工作使得他们至今已经死亡了数十人,还有约几十人趁着英国人不注意的时候逃亡而去。
唉!尼克重重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为了加快工期,只有拿这些土著的命往上填了,希望能令海伍德骑士满意吧。
第五十六章 南方的英国人(四)
“哈哈,老谢,来,干了这一杯!”河中堡内,刘昂满面红光地举起一个玻璃酒杯,大笑着说道。杯中是斟满的河中大曲,约有二两左右。纯白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晃荡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玻璃中大量掺杂的气泡与杂质,使得这个杯子看起来远远不如从威尼斯和德国进口的上等酒具好。
“干了!”谢汉三仰头一口干下了杯中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直灌入肚内,使得他浑身都有些热了起来,“还是高粱酒好喝啊,比起那个什么蒸馏红酒白兰地好多了,咱中国人还真就是习惯这个口味。”
看到两位大人杯中的酒都干了,一直默默侍立在一旁的刘财拿起桌上放着的深色酒瓶,给两人斟满。刘财今年十七岁,和莫大忠的性质一样,也是这批远东移民中的孤儿,被刘昂收为义子带在身边。至于为什么取刘财这个恶俗的名字,就要问取名者刘昂本人了。
外面的天气愈发寒冷了,而且还下起了恼人的雨夹雪。在这样的天气下,根本没法做任何事情,只能猫在家里。此时,之前一直集结训练的民兵已经解散;那些“八旗”土人也已经打发他们回到部落驻地自个儿玩去;外面只剩下极少一部分奴隶还在辛苦地割草、喂羊。
“刘财,外面的事都安排好了吧?”刘昂有些大着舌头地问道。60度的河中大曲,他已经喝了七八两,饶是他平时酒量还不错。此刻也有些酒意上头。
“嗯。今年的羊毛都已经剪完了。一共1045袋(每袋10公斤),目前存放在1号仓库内;新剥的六百张牛皮目前还在鞣制,鞣制完后准备等下一次来船再运回本土,那些科伊桑奴隶总是笨手笨脚的,浪费了很多宝贵的纯碱,我已经自作主张先罚了几个人;先前工商部批复的酿酒企业营业执照已经送到,本土定制的酿酒设备也已经运抵,莫长官走前河中酒厂就已经初步筹建起来了。现在有厂房。唯一的问题就是缺熟手。新运来的2500个酒瓶都已经灌装完河中大曲,目前已经密封好存放在2号仓库内,也等下次来船时运回本土进行销售;榨油厂目前还在筹建,莫长官此次回去也会顺便催一下设备,目前我已经招了一些会榨油的老师傅带着一帮学徒先学起来。另外,下两旗(黑、白两旗)中有一些会榨油的奴隶我也已经将其单独抽了出来,他们本人及家人升入上六旗的赦免文书正放在您的书桌上,等待批复……”刘财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各方面的事,很多数据甚至不假思索就报了出来,显然这段时间是下了苦功的。一直在干活办实事。
“老刘,你这助理不错嘛。”谢汉三一边在面前的小火锅里夹着羚羊肉。一边说道。外面气温已经接近零度,而且还刮着大风、下着雨夹雪,这个时候坐在点了壁炉的温暖屋子里,架起小火锅,喝点小酒,那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嘿嘿,小子脑袋瓜子是挺聪明。”刘昂也不吝赞扬自己的义子,说道:“比起老莫的义子莫大忠来说,也不遑多让了。刘财啊,这两年要好好学,多认些字。到时候我送你去大鱼河干部学校进修进修,开阔开阔眼界,顺便再混个出身,不然你这层次始终提不上去的,也就能在河中堡这么个乡下地方厮混,没意思的。”
听了刘昂的话,刘财用力点了点头,一脸坚毅的模样。
孙胜军端着一大盆肉片走了过来,放在刘昂、谢汉三两人中间后,便返身回去再度切肉。
谢汉三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羚羊肉,用有些惊叹的语气说道:“孙胜军,我原来听人说你是在陕西杀羊的,可没想到这切肉的刀功也很不错啊。啧啧,薄如蝉翼,真的是见真功夫了。”
孙胜军谦卑地笑了笑,一点不像他平时那般跋扈样:“卑职是在村里人开的羊肉馆里杀羊,自然也得学两手切肉的功夫,乡下把式,倒是让两人长官见笑了。两位长官既是喜欢,卑职就哪也不去,一直给两位长官切肉。就是这羚羊肉粗了点,味道便不如咱陕西的山羊肉好吃;还有这北边送来的鳄鱼肉、豹子肉、大象肉,味道还不如咱河中堡自己养的猪肉呢,也就吃个新鲜而已。”
“可不就是吃个新鲜嘛。”谢汉三搁下筷子,抿了一口酒。牛油火锅里放了不少从本土运来的宝贵的辣椒,此刻他吃得额头微微见汗。勤务兵见状立刻递上了一块洁白的棉布毛巾,谢汉三拿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拿起碟子里一块用鸵鸟蛋和面摊的薄饼,卷起一颗本地出产的大葱,大口嚼着吃了。
“老谢啊,这两天天气不好就算了。”刘昂放下酒杯突然说道,“过两天等天气放晴了,让那帮‘八旗子弟’动动呗?你们第四连派些人督战,这帮土著兔崽子我瞧着不放心。到时候哪个旗的部队作战不力的,指挥官斩首,士兵通通罚入下两旗。”
“我们陆军出动怕是不合适。”谢汉三皱着眉头说道,“虽说我们现在不惧英国人,但也得避免让人得了口实。这样吧,还是出动本地治安军为好,孙胜军!”
“有!”孙胜军放下菜刀,条件反射般地立正站直。
“过两天八旗军队出动的时候,你带20个骑兵跟着,监督这些兔崽子们作战。记住,你们千万不要亲自上阵,万一战事不利失陷在英国人手里就麻烦了。情况一有不对你们就组织人马撤退,记住,如果情况特别紧急的话允许你们丢下八旗部队自行先撤。”谢汉三反复叮嘱着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土著袭击还可以掩饰过去,这东岸人落到英国人手里可就没法子解释了。到时候,少不得一场外交风波。
“遵命!”孙胜军简捷有力地回答道,同时心中暗暗涌起一股热流,这可是带兵的权力啊!
就在刘昂、谢汉三等人围着火锅吃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一百多公里外的开普敦,英国人的最高长官海伍德骑士正在大发雷霆。因为他的仆人给他送上的晚餐竟然只有一些土豆泥、两小条冰冷的咸鱼以及一些中午剩下来的冷豌豆汤。
“一切都糟透了!”海伍德骑士愤怒地说道,“已经开始下雪了,可我的总督官邸还没造好,好望堡也没有造好!上帝,糟透了!你们这群蠢货,甚至连热一下汤都不会么?现在我宣布,鉴于你这个该死的爱尔兰人的愚蠢程度,你和你的同伴明天就去给我修城堡去!”
“我们没有柴禾用。先生,这几天外面一直下着雨雪,山路也很湿滑,我的几个同伴在砍柴的时候都摔伤了。现在他们都躺在角落里无人理会,先生,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们!”一名爱尔兰中年男子惊慌地说道。去修城堡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为了整修好这座坚固、宏伟的好望堡,一个半月来,前前后后已经死了一百多人了。大部分是土著,也有少部分是英国移民,此外就更别提那些因此大面积生病而无人理会的可怜人了。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只能默默地躺在角落里硬捱,捱不过去的就默默无闻地死去,直到冰冷的尸体被人发现,然后扔进海里。
他们这些干杂活的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还能勉强忍受,但是那些修城堡的却是每天工作十六到十八个小时,而且干的还是重体力活,吃的却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因此,修城堡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极重的惩罚了。
“现在就去!”海伍德骑士更加愤怒地吼道,“卫兵,过来!将我面前这个愚蠢的爱尔兰人和他的同伴一起送到修城堡的工地上去,立刻!马上!”
海伍德骑士现在很愤怒,他对眼前的一切都很失望:糟糕的天气、愚蠢的农夫、有气无力的土著。作为一名贵族,他还缺少与其身份相匹配的食物。他没有可可的红酒,只有冰冷的豌豆汤;他没有甜美多汁的牛肉,只有散发着异味的小咸鱼;他没有香甜的点心,只有粗陋难以下咽的硬面包,总之一切看起来都糟透了。
他甚至连换一身干爽的衣服都难以做到,开裂的皮靴被雨水浸透,他的脚被泡的发白,而且从脚部传来的一阵阵钻心的寒意使得他的脚麻木地几乎要失去知觉。所以他现在迫切地需要发泄,而眼前这个爱尔兰厨子便很不凑巧地撞在了他的枪口上,从现在起,他和他的同伴便只能在城堡工地上冒着雨雪痛苦地哀嚎了。
想到这里,海伍德骑士的内心终于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是几个愚蠢的爱尔兰人而已,还能翻得了天不成?他不屑地想道。
第五十七章 南方的英国人(五)
1638年8月15日,河中堡。天气晴朗,气温三摄氏度,西南风五级。
约两百多名土著士兵站在八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下面,等待着上头的命令。这八个部落投靠东岸人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时间内,他们受到了东岸人全方位的庇护,当然你也可以说是全方位的控制。没有受到东岸人庇护或者控制的部落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他们这些部落非但没有消亡,相反还扩充了一些人丁,这一切都得益于他们屡次跟随东岸人出征作战。
在东岸人给他们拟定的规制中,上六旗每个部落设酋长一人,副酋长两人,可以世袭。上六旗每个部落均实行有限度的自治,身为酋长的他们总揽部落内一切大权,只对上级东岸长官负责。下两旗不设酋长,由东岸军官顾问团直辖,但平时由一名东岸人指定的“工头”负责管理。
当然,这些人权力大了,相应的义务也就越大。一旦完不成本年度应缴纳的税收、少派了夫役到东岸人的项目工地、作战不力等等,他们都可能受到惩罚,一般都是罚奴隶、牛羊、粮食,严重的话就可能被撤职乃至判刑。
有了东岸人制定的严酷纪律,这些“八旗子弟”们简直成了附近土人当中逆天般的存在。那些尚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的科伊桑人完全不是这些纪律相对严明、装备相对精良的八旗部落的对手,作战时屡屡被当面摧破,很多时候甚至不用压阵的东岸士兵们多费力气。单靠他们就能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了。
这次河中堡的刘昂、谢汉三等人一致决定展开对英国人的袭击、骚扰。为此。征发令在昨晚就发到了各个部落里面。今天一大早,八个部落的负责人就匆匆来到河中堡,聆听了东岸老爷们的教诲后,便纷纷返回部落,开始进行动员及人员挑选。
上午八点整,大约250名土著士兵便被挑选了出来,集中在了贝格河南岸的演武场内。第四连连长、陆军中尉谢汉三在东岸士兵的簇拥下匆忙检阅了一下这支马马虎虎的土著部队,然后便宣布出发!
九点整。这支携带了十几辆大车的部队便在猎猎西风中出发了。黑、白两旗近百人肩上扛着长矛,腰间别着可投掷用的短矛走在最前面。他们两旗人数众多,因此出兵人数自然也是很多,再加上他们低下的地位,因此自然而然地成了全军的先头炮灰。紧跟在黑、白两旗部队后面的是上六旗的人,他们或者扛着长矛,或者拿着短刀圆盾,或者背着长弓箭壶。所有人都一律身着皮甲,有些富裕点的或者讲究点的人皮甲上还镶嵌了一些从东岸人手里买来的铁片,以增强防护力。
孙胜军带着20名东岸骑兵游走在整支部队的周围。一边督促着他们行军,一边监视着是否有人意欲逃跑。这并不是杞人忧天。以这帮土人们并不高的士气,以前几次和土著作战时都经常有士兵抛下还在部落内的家人逃离,更别说此次是和英国人作战了。
十几辆大车上装载了一些备用武器、行军帐篷、铁丝网、饮水粮食、药物绷带等物资,驾车的是一些下两旗的奴隶,每辆车上还蹲着两名手持火枪的东岸民兵。他们并不参与战斗,甚至都不会靠近战场,他们只负责管理部队的后勤辎重。形势一旦不对,他们将果断驾车撤离。
就这样行军了四天后,8月20日中午,整支队伍抵达了位于开普敦东方约十公里以外的一处小山背面。辎重部队将在这里扎营等待,作战部队将继续向前。当天傍晚,作战部队趁着濛濛细雨,悄悄摸进了位于桌山内的一处事先现踩好点的露宿营地,士兵们拿出帐篷挑选一些干燥处开始了扎营。
也许英国人的人手匮乏,也许他们的士气不高,总之这些英国人大部都缩在营地内,营地外只有少许几个披着破烂雨布的英格兰人可怜兮兮地缩在木墙的墙角,一边低声聊着天,一边观察着周围情况。只可惜外面的雨雾实在太浓,他们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夜无话。8月21日清晨,在山里休整了一夜的部队开始集合,孙胜军很郁闷地发现此时部队只剩下210人了,昨晚又逃掉了二十多人。不过战斗在即,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些处罚的事情可以回去后再着手处理。他立即叫来了各个旗的负责军官,依照着以往的经验和最近学到的一些知识开始向他们讲解各自的作战任务。
说实话,这些八旗土著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也就比大明的那些流民强了一点,估计和那些没经历过几次阵仗的农民军战斗力差不多,个体战斗力方面或许强了些,但士气、纪律性则稍有不如。总得来说,这是一支很差劲的军队,但此刻也只能让他们去冲一冲了,反正是炮灰,试探下英国人的虚实也好。
土著军官们的汉语很差,孙胜军的口音也不是很正,因此双方之间交流得很费劲。到最后,孙胜军也恼了,干脆直接指派起方向来。黑、白两旗被分配到进攻英国人在桌山山上的几个伐木点,孙胜军给他们的要求就是动静要搞得足够大,以吸引山下围墙内英国人的注意力;红、黄两旗是精锐的黑人旗,战斗力较强,被孙胜军留在手里充当预备队;至于其余四旗,则埋伏在半山腰郁郁葱葱的树林内,以截击可能出城救援的英国人。
命令下达后,孙胜军也不迟疑,直接命令开始行动。外面下着细密的冬雨,又天寒地冻的,在这个环境下多待一天都令人难以忍受,还是速战速决吧!
战斗很快就打响了。英国人在桌山上设置了好多伐木点,一方面劈柴当燃料用,另一方面也可以用在山下的城市建设上。这些伐木点多的有十几人,少的只有几人,此刻面对手持武器、蜂拥而来的科伊桑人,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
“砰!砰!”这是有些警惕性较高的英国人在伐木棚内打响了手中的火绳枪,不过他们很快就被汹涌而来的人流淹没。人数稀少的他们拿着伐木斧无助地进行着抵抗,但是很快就被锋利铁制长矛刺倒在地。一些科伊桑人两眼放光地拿着短刀,开始收割这些倒在地上的英国人的头颅,一个英国人头颅价值一瓶河中大曲----这是东岸人给出的价码。有些人甚至为了争夺一个英国伤兵的头颅归属权而大打出手,让远处用望远镜观察着的孙胜军眉头大皱。
这帮土人的尿性,和大明那帮黑眼珠见不得白花花银子的流民军队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汹涌的人潮淹没了一个又一个伐木点,这些缺乏必要防护设施的伐木营地在人多势众的科伊桑人冲击下很少有能坚持一刻钟以上的。而营地被攻破后,他们的命运一般都很悲惨,毕竟在科伊桑人眼里,他们就是价值连城的猎物。
在连续攻破三个伐木点后,远处的英国人开始飞速往山下撤退。而在山下英国人尚未完工的围墙内,哨子声也此起彼伏,大批英国人被集中起来,军官们打开武器库,将火绳枪或者燧发枪一一分发下去。拿到武器的英国人纷纷走到遮雨棚下,透过迷蒙的雨雾注视着不远处的桌山。近来的天气一直都很潮湿,火枪的发火率估计不会很高,这些土著要是一门心思冲击营寨的话,他们的伤亡将会很大。
“长官,九个伐木点被攻陷了四个,一共有三十五人遇难。这些土著的纪律性很差,他们正在山上哄抢我们遗留的火枪、工具甚至食物,我们要不要集结人手冲上去将他们驱散。见鬼,他们根本就是一群野蛮人而已,让我带人去干掉他们吧!我保证不会伤亡几个人!上帝啊,他们甚至在亵渎主的子民的尸体!”穿着一身厚厚雨布的亚伦.波特急切地说道,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曾经参加过战争的老兵。
尼克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又看了看积满泥水的地面,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海伍德骑士。
海伍德骑士没有犹豫太久,只见他断然说道:“亚伦,带50个好手出城去接引那些从山上撤下来的人。听清楚了,只是让你去接引那些人,你不得擅自改变方向向山上的土著发起主动攻击!”
“是的,先生。”亚伦.波特不情愿地敬了个礼,转身召集人手去了。
尼克.沃纳姆沉默地看了眼已经走到他身前的最高指挥官,海伍德骑士的假发在雨水的冲刷下已经可笑地贴在额头上,脸上的化妆粉甚至被雨水冲刷出一条条沟壑,不过他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尼克,组织好整座城堡的防御工作。这些土著很聪明,知道在雨雪天进攻我们,我们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现在,你的工作就是确保这座未完工的城堡的安全!”
“是的,先生。”尼克也敬了个礼,然后一头冲进了雨雾中。
第五十八章 南方的英国人(六)
孙胜军皱着眉头观察着英国人的举动。他们的指挥官显然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只派出了少部分人手出城迎接从山上跌跌撞撞跑回去的几十名英国伐木工,这些人躲在一片遮雨棚下,手上端着火铳,朝山上的英国人大声吼叫着。
“一帮胆小鬼!”孙胜军嘟囔了句,“也是一帮幸运鬼!”
看来没什么空子可钻了,这帮英国人的应对是职业级的,战斗不应当将希望寄托于敌人的愚蠢之上。当然,这条对大明的文官不适用,孙胜军心中狠狠地吐槽了句。
冬天天黑得早,眼看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天就黑了,而山上此时已经没有一个英国人了,孙胜军干脆派出了几名骑兵前去各旗传令,令他们按照事先制定的预案依次撤退。天黑后天晓得这帮土人要逃走多少,还是趁着现在赶紧收拢人马吧。
孙胜军终究还是高估了这帮土著八旗兵素质的下限。一个简单的、演练过许多次的撤退行动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赛跑,不知道哪个传令兵告诉这帮土人们营地开饭了,然后这帮人就陷入了争先恐后撤退的混乱之中。
在孙胜军一干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两百多名土著八旗兵撒开脚丫子往回跑,混乱之中很多人被挤下湿滑的山坡,惨叫声连绵不绝。战斗过程中没死几个人的八旗兵此刻已经有不下二十人滚下了山坡,生死不知。
这是一帮逗比么?孙胜军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长官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混乱行动整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然后这帮八旗兵才勉强回到了营地。看到营地内并没有如他们听说的那样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后。一些科伊桑人顿时鼓噪了起来。不过他们很快遭到了几十名红、黄两旗黑人“精锐”们的连踢带打。这才消停了下来。
孙胜军木然地看着这帮蹲在地上、噤若寒蝉的科伊桑人,顿时感到一阵绝望,这些人简直比他当年带过的那群流民还要差劲啊。幸好刚才英国人没有出来追击,不然他今天就会闹一个天大的笑话----东岸第一支因为“开饭”的传言而把自己搞崩溃的军队。
“孙二蛋,你去安排一下警戒哨。”孙胜军朝身后一名骑兵说道。孙二蛋和他一样是从陕西造反的老流贼了,转战过好几个省,作战经验极为丰富,将营地警戒任务交给他还是比较令人放心的。
“开饭!”沉默了半天后。孙胜军终于憋出了这两个字。看守营地的一些科伊桑夫役从辎重堆里拿出了许多被密封好的石灰袋,这些是军部专门设计出来用于加热食物的物品。其基本原理就是生石灰遇水反应后大量放热,用来加热饭菜效果显著,特别是在缺乏柴禾的阴雨天气或者需要尽量避免炊烟的场合还是很实用的。
今天的晚餐是高粱米饭、土豆炖牛肉,算是比较丰盛了。说实话,这帮土人自从成为东岸人的附庸后,他们的文明层次和生活水平是上升了不少的。就比如农业方面,河中堡方面曾派出了不少人手指导他们种植高粱、花生等农作物。在遇到东岸人之前,科伊桑人就不说了(他们只懂得放牧),那些科萨黑人们的农业技术也是比较落后的。他们甚至不知道使用人畜粪肥以及深耕技术。
在班图黑人的各个部落里,流传着这样一个常识:在曾经作为牲畜栏的土地上能长出更多的粮食。前文讲过。黑人的居所是以“克拉尔”为单位的,每个克拉尔的中心便是一片牲畜栏。在漫长的岁月中,班图人发现之前曾经作为牲畜栏的地面往往更肥沃,种下的粮食往往收成更好。只可惜,文明层次太低的他们一直没能发现这些土地更肥沃的原因。
直到东岸人强势介入他们的生活,推广深耕技术、推广粪肥及草木灰肥田、推广耕牛的使用、推广先进的农具、推广先进的灌溉技术、推广先进的选种育种技术后,这些土著的粮食产量顿时迎来了爆发性的增长。在今年夏收后,上六旗部落的自由民(奴隶除外)依靠增收的粮食以及替东岸人打零工,第一次摆脱了饥饿。而这,也使得东岸人在他们心目中的威信大增,使得他们真真切切地觉得这投靠是投靠对了。
土著们笨手笨脚地拿着筷子,默默吃着饭菜。有些人用筷子用得不顺手,刚准备拿手抓饭吃,很快便遭到了军官和东岸人的呵斥。这些都是莫茗要求的,归附的土著必须学说汉语,并学习东岸人的生活方式。莫茗这厮对后世非洲大片的法语区国家羡慕无比,因此他立志要在非洲建立几个汉语区土著国家,而这也算是他的恶趣味之一吧。
就在东岸人与八旗仆从兵蹲在山里的营地内吃晚饭的时候,好望堡外的围墙工地内,大批英国移民正愁云惨淡地嚼吃着干硬、无味的黑面包。他们在冰冷、泥泞的开普敦奋战接近两个月的时间了,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辛苦工作,吃的东西和在国内时差不多,而工作辛劳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使得移民们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很浓重的怨气。
至今,已经有六十九人累死、病死在工地上,如果加上今天在土著袭击中遇难的三十五人,他们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一百了。比死亡人数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受伤、生病的人数,据最新统计,受伤人数截止目前已经超过了二十人,而生病人数则是受伤人数的十倍----两百!很多人得了重感冒,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的他们只能缩在四处漏雨的木屋角落内,孤零零地等待着上帝的裁决。他们既缺乏足够的营养补充,也缺乏热水和御寒衣服,很多人的病情每天都在加重。而有限的几个医生和传教士却对此束手无策。
许多人已经连续拉肚子好几天了。他们的脸色蜡黄、嘴唇开裂。兼且发着低烧,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对劲了,却也爱莫能助,甚至连为他们换一套干爽的衣服都做不到。
遮雨棚内。埃尔坎牧师摇了摇头,神情沮丧地站了起来,眼前这个来自爱尔兰的小伙子已经发烧一整天了,他所能做的只是拿来一条湿毛巾,给他擦一擦身子降降温。小伙子的哥哥。一名胡子拉碴的爱尔兰男人沉默地坐在一边。在牧师走后,他小心地将两块黑面包和一个水壶收了起来,然后看了看笼罩的雨雾中的北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那是巡营的亚伦.波特少尉----一名前英格兰军人。
“晚上好,埃尔坎牧师,今晚那些野蛮人可能会来摸营,请务必小心。”波特的声音通过夜风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在这样的天气中进行夜袭的话无疑是一场自杀,我不认为那些野蛮人会这么做。孩子们今天都很累了。明天还要延长工作两个小时用来修建城墙,他们需要更多的休息。”波特牧师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了。
“也许你说的对。但是海伍德先生命令我们务必加强防卫。这该死的天气,真希望能早点结束。很多人抱怨已经好几天穿着湿衣服睡觉了,算了,我得回去喝点烈酒驱驱寒,这该死的天气!”波特咒骂着走远了。
埃尔坎牧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提着灯也走远了。
半夜时分,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夜色中穿过尚未完工的城墙缺口,步履蹒跚地避开亮着灯光的地方,然后在淅淅沥沥的夜雨中消失在了黑暗的北方原野上。埃尔坎牧师矗立在城墙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两名爱尔兰人空空荡荡的床铺以及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夏尔.麦金莱背着发低烧的弟弟,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走在黑暗、空旷的原野上。他不熟悉这片土地,他更不知道在这到处是荒草的原野上该怎么走,他只知道一路向北。是的,他要朝北方前进!东岸人的城堡就在北方,只有到了那里他的弟弟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这些天他已经见过太多生病后悄无声息死去的可怜人,他不想它的弟弟也步这些人的后尘。他才十七岁,他不应该这么早就死去。
雨点顺着西风打在夏尔的背上,他弟弟哈里浑身都被雨布覆盖在内。哈里的额头靠在夏尔的颈脖子处,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还发着烧。
“哈里,你在听我说话么?”夏尔一边喘着气走路一边说道,“小时候家门口那颗柠檬树你还记得么?哈,是的,我还记得那香甜的味道。”
“柠檬树……”哈里费劲地轻声呢喃着。
“是的,柠檬树。”夏尔将哈里往上托了托,然后继续走在泥泞的荒野中,“那时候,你,我,杰克,强森,还有安妮,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柠檬树下,然后安静地晒着太阳。我记得你说过,金色的阳光洒在安妮金色的头发上,她美丽得就如同天使一样。”
“安妮死了……英格兰人……该死!”哈里的眼睛瞬间回复了些神彩,思绪似乎也变得清晰了些。
“是的,所有英格兰人都该死!”夏尔顺着弟弟的话头说道,“他们这次差点害死你,我们不能再留在那个潮湿肮脏的城堡里了。我们去找东岸人,他们就在北方。他们会治好你的病,他们会给我们热水,他们会给我们可可的食物,只要我们宣誓效忠东岸人的国王,这一切都会有的!”
夏尔一路上絮絮叨叨着,不时和趴在他背上的弟弟说会话,以免他就此沉睡过去。路途中间他休息过两次,吃了一小块黑面包,以回复体力。只是哈里仍然吃不进任何东西,甚至连喝下去的水都吐了出来,这使得夏尔心急如焚,不由得加快脚步朝北方跑去。
“哈里,醒一醒,你不是立志要当一名伟大的航海家吗?”夏尔喘着粗气说道,他很累,但更多的是焦急。他的弟弟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要不是哈里偶尔还呻吟几声,他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去,“我来考考你,如何在迷失了方位后重新调整航向?”
“北极星……”哈里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沿着……最右边的……两颗星……寻找。”
黑夜中猛然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犬吠声,接着是人的喝问声。
夏尔一个激灵,跌跌撞撞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然后大声喊道:“不论是谁,只要他救了我的弟弟哈里,他就能得到我的效忠!”
第五十九章 南方的英国人(七)
海伍德骑士站在一座空空荡荡的遮雨棚下,脸色铁青。波特少尉有些难堪,昨晚两个爱尔兰人趁夜逃跑了,而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这是严重的失职。
“和他们同住一个棚的几人呢?有没有审问他们?”海伍德骑士将目光转向波特少尉,问道。
“和他同住一起的是几个同样来自爱尔兰的土包子,他们告诉我说由于太累了他们昨晚很早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波特少尉有些无奈地回答。任何人都知道,和他同屋的这几个人包庇了他们,甚至他们之间还有过串通。
毕竟,爱尔兰人都是不可靠的!波特少尉也将目光转向了海伍德骑士,他和他的手下们已经做好了抓捕的准备。
“把和他同屋的几个爱尔兰人统统派去修好望堡,这是对他们睡得像死猪一样的行为的惩罚!”海伍德骑士稍稍迟疑了下后说道。
听到海伍德骑士的命令,跟在他身后的尼克暗暗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海伍德骑士会将这几个爱尔兰人都吊死,这在如今是万万不可行的。这些来到开普敦的移民们,吃着粗陋的食物,干着繁重的工作,再加上恶劣的天气,他们早就积累了一肚子怨气了。此时如果处死这几个包庇逃亡者的爱尔兰人,势必会激起移民们的反抗。也许真到了那个时候,就连移民中的英格兰人也会对他们抱以同情。海伍德骑士这么处理,既宣示对他们的惩罚,却也没有威逼过甚。算是一个比较聪明的做法了。
“晚上加强防卫。那些尚未完工的城墙段必须派专人看守。”海伍德骑士迅速命令道。波特少尉大声应命。然后开始安排物色人选安排岗位。
“先生,我们缺乏足够的柴禾。”这个时候,尼克上前对海伍德骑士轻声说道:“山上的伐木营地全部陷落了,我们现在缺乏合适的燃料,您知道的,在这样的鬼天气里没法烤火是一件多么令人感到沮丧的事情。”
“没有蜂窝煤了么?”海伍德骑士一怔,随即问道:“东岸人的这项发明还是很不错的,我记得我们应该还有一些。”
“最后的一百多块蜂窝煤已经全部放进您的房间了。先生。”尼克不得不解释道,“很久以前我们就只能靠烧柴草取暖了。但是现在连日下雨,无论是木柴还是荒草都湿漉漉的,完全没法使用。而且,我们砍柴的斧子大多遗失在了桌山上的伐木营地里,现在可能已经被那帮野蛮人拿走了。我们陷入了困境,先生……”
“现在就连砍柴也要出动大部队了吗?”海伍德骑士有些心烦意乱地说道,“我们现在能干活的也就千把人,难道我要派个两百人的队伍全副武装去砍柴?好吧好吧,‘绅士’号的船舱内还有一批伐木斧。数量不是太多,但勉强够我们用了。你派人去取出来吧。以后要出动去砍柴的时候你喊上波特少尉一起,他会做出合理安排的。”
尼克点了点头,然后欲言又止道:“海伍德先生,我们的食物不是很充足,我想我们甚至很难坚持到年底。我们需要做出一些改变……”
“你是指向外界购买?”海伍德骑士想了想,然后说道:“这很难。你知道的,来之前我们已经把大部分的资金都用于购置大炮、火药和用来建城的建筑物资了,现在我们掌握在手头的资产不超过五百镑。附近只有罗安达的葡萄牙人和我们是友好的,但是他们也没有义务低价出售粮食给我们,这么点钱可不够买多少粮食的。”
“不,先生。事实上我指的是我们可以向东想办法,我们可以派人到开普山脉以东的地区去和野蛮人‘交易’。他们手头有丰富的粮食、皮毛和象牙,这都是我们急需的物资。我们可以拿金属小刀、农具、玻璃制品什么的和他们交换,这一定会获利丰厚的。”尼克慢慢解释道,“如您所见,眼前这片广阔的平原上充斥着对我们充满恶意的野蛮人部落,他们很可能已经暗中倒向了东岸人,我们是不可能跟他们进行交易的。如今只有向东,去到东岸人触角还没有延伸到的区域,那是才有发挥我们实力的舞台。不像开普敦,这里就是一个囚笼,一个东岸人精心设计的困住我们的囚笼。请恕我直言,在开普敦地区我们永远不会有任何发展的前途,只能龟缩在海边这片狭小的区域内,除非我们彻底打败东岸人。”
“你说的有道理,尼克。”海伍德骑士认可了尼克.沃纳姆的建议,然后说道:“只可惜,公司派来的船大多已经去了东方,只剩下‘绅士’号搁浅在海岸边需要修理。不然我想我们的人可以乘船绕过好望角,然后到东边的沿海地带去碰碰运气。现在的话,只能徒步行走了,对了,那里远不远?”
“我们可能需要走一百公里以上才能抵达土著活动的区域,我们缺乏向导,我们马匹和车辆,但这些困难都可以克服。”尼克坚毅地说道,“不试试怎么行呢?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东岸人一步步收紧套在我们脖子上的绞索而无动于衷?甚至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有这么远?”海伍德骑士有些动摇了。一百多公里,很可能还有崎岖的山路要走,每个人还没法携带过多的物资,而且他们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这是一次彻头彻尾赌博行动!海伍德骑士心中下了评断,他是个保守稳重的人,开普敦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没必要去执行这种风险极高的行动,尤其是在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始终盯着他们的时候。
“不,现在还不合适,风险实在太大了。”海伍德骑士突然转变态度地道,“你忘了公司给我们的任务是在开普敦建立一座补给港口了吗?这座港口的意义是战略性的,所以你才会看到东岸人处心积虑想要破坏我们的事业。若是给你太多的人手,开普敦这边便不会有足够的力量用来自保。给的人手少了,我不认为这些人能在陌生的山区与荒原上有什么作为。”
“我只要一百个人,全部配上最新式的燧发步枪,以及充足的食物。”尼克争取道,“我一定可以穿越开普山脉,到达山的那边,然后收获足够的物资。”
“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尼克.沃纳姆先生!”海伍德骑士加重了语气说道,“你有这时间,还不如派人去帮‘绅士’号的华盛顿船长想想办法,他们的船只受损不轻,急需木材修理。如果‘绅士’号能够开动起来,那对我们的帮助将是巨大的。”
说起来,“绅士”号这艘三桅盖伦船也够倒霉的。在没多久后遭遇了恶劣天气,与船队失去联系,而且船体受损不轻,后来拼了老命冲到开普敦这边搁浅抢滩,这才免于沉没的噩运。不过他们如今却也很缺乏修理船只的木材,因此只能停在海滩上想办法,至今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海伍德骑士表明了态度,尼克也不好再过多说,只能敬礼后安排城堡的修建工作去了。
接下来几天内,趁着天气短暂地转晴,英格兰人出动了一百多人前往桌山砍柴。那些野蛮人似乎对于大批手持火枪的英格兰人很是畏惧,他们只是躲在树林内远远地朝英格兰人放着弓箭,造成了几名砍柴工的受伤,然后便匆忙遁去了。
看到英格兰人上山砍柴后,一群野蛮人再次出现了山下的围墙外,引起了好望堡工地上英国移民们一阵惊呼。不过就在英国移民在军官的指挥下紧急停工,然后全副武装地冲出围墙后,这帮该死的野蛮人又以比兔子还快的速度遁走了。
不光如此,这帮无耻的野蛮人还屡次在深夜冲到围墙外大喊大叫、敲锣打鼓、投射火箭、袭杀巡逻士兵,无所不用其极,搅得整个好望堡工地上下不得安宁。好望堡的英国移民们白天工作极为辛苦,本来就很累了,再被这帮野蛮人这么每晚三番五次折腾,一个个白天走路都直打晃。
而且,自从几天前逃走了两个爱尔兰人后,这几天几乎每晚都有人逃走。尤其是在野蛮人前来袭击的混乱时刻,不少人趁乱逃出好望堡,直奔北方而去。令海伍德骑士和尼克忧伤的是,不但爱尔兰人在逃,就连英格兰人都在逃,其中甚至还有看守缺口的士兵和逃亡者一起逃走的极端例子发生。
从8月22号开始的五天内,好望堡的英国移民已经逃掉了整整四十多人,多数是遭受虐待的爱尔兰农夫,少数是实在坚持不下去的英格兰人。
除此之外更让人揪心的是天气。8月27日,开普敦普降大雪,气温骤降至零摄氏度左右。身体虚弱的英格兰移民们既没有足够的营养补充身体流失的热量,也缺乏足够的御寒衣物,所以只能围坐在火堆边抖抖索索地烤火,沮丧、压抑的气氛开始弥漫在好望堡上空。
第六十章 南方的英国人(八)
“这个孙胜军,打仗还是脱不了流寇习性。”谢汉三听着回来的几名东岸民兵的汇报,朝刘昂笑着说道。
“本来就是流贼出身嘛。”刘昂裹着厚厚的羊袄,喝了一口酒暖暖身子,懒洋洋地说道:“再说了,就凭他手头那几个歪瓜裂枣,去打英国人?还是去冲击设防完备的英国工事?不可想象!流贼的长处不就是避实就虚,扬长避短嘛,我看他打得还不错。而且你看现在这鬼天气,居然下起大雪来了,而且看样子,这雪估计还得下上好几天。哈哈,这次英国人惨喽。”
目前河中堡方面几乎已经暂停了所有活动,就连那些下两旗的奴隶们此刻也都窝在铺满干草和芦苇的木屋内躲避恶劣天气。在东岸人的教导下,这些土著们的生活如今已经改变了很多,他们垒起了土灶,学会了烹煮食物;一些不良的卫生习惯也得到了纠正;小孩也定期集中到东岸人的城堡内学习语言和简单的常识。总体来看,他们已经逐步脱离了以往那种愚昧、野蛮的生活状态,开始向文明的方向进化。
谢汉三也拿起了桌子上一瓶河中大曲猛灌了两口,然后又抄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嚼吃了起来。他刚刚带领一部分士兵巡逻完毕,外面雪下得很大,仅仅一晚上时间,河中堡附近的农田、河塘、沟渠、房屋上就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
下雪前刘昂已经组织人手修建了很多砖瓦房,这些都是分配给东岸居民们居住的。不过目前数量还是不够,很多人仍然住在木屋内。不过好在多少都有了个栖身之所。再加上入冬前就已经收集好的大量柴草及蜂窝煤。冬季取暖也不用愁。比起开普敦那边只能栖身在四处漏风的遮雨棚下的英格兰人那是天壤之别。
既然下了这么大的雪,那就不能再让那些八旗军留在山里了。刚才刘昂已经签署过了命令,命令孙胜军带领尚存的八旗军开始撤离。本来他是准备让那些带着十几辆大车的辎重部队也一起撤回来的,不过在惊闻他们这几天已经陆续收拢了二十多名逃亡的英国移民后,他果断决定让他们继续留在那里,并多派出一些骑兵,扩大搜索范围,看看是否能找到更多的英国逃亡者。
“对了。听说最初逃亡的那两个爱尔兰人已经恢复了?”谢汉三一边喝酒一边问道。
“嗯。”刘昂点了点头,“算那小子命大,体内有些炎症,引起了低烧。我们也没有药物给他治疗,最后只能给他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再给他提供一些热水、热食之类的照料,最后他还是靠自己的抵抗力扛了过来。”
“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谢汉三嘿嘿一笑,“你就没让他到英国人的城堡下去宣传一番?有对比才能动摇敌人的意志啊,让他去英国人那里多宣传宣传在我们这里吃得多好。生活得多愉快什么的,保管让那些快冻僵了的英国土包子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投奔我们。说穿了。这些人都是在英国国内快混不下去而到海外殖民地碰运气的,跟谁混不是混啊?我们这边多拉过来一个,英国佬那边就少一个,这笔生意多划算。”
“我这么算无遗策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节呢。你放心吧,我已经通知了那边,让那些投靠过来的英国人去好望堡那边集体鼓动英国移民出逃。我们的人不出面,就让那些英国人去,就算以后英国人找上门来我们也有说辞,哈哈。”刘昂笑着说道。开普敦这座港口对东岸人的威胁是不容置疑的,对河中堡更是具有强烈的竞争性与压迫性。如今只要有任何事能够削弱开普敦英国人的实力,刘昂都很乐意去做。
“英国佬还能有以后么?”谢汉三嗤笑了下,“眼前这关就不好捱啊,他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正当刘昂和谢汉三两人喝酒闲聊的时候,外面突然有卫兵进来报告,码头上驶来了几艘来自本土的船只。
刘昂和谢汉三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诧异,运输船队刚离开河中堡二十多天,这怎么就又来船了呢?两人也管不了那么多,干脆一起跑到码头上观看。
只见河中堡经过清淤的深水码头上,一艘巨大的双层甲板战舰以及两艘小型船只默默停靠着,三艘船顶桅上海军的双剑苍鹰旗猎猎飞舞,帆面上张牙舞爪的双头鹰阴阳鱼国徽图案更是夺人眼球。
天空灰蒙蒙的,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面、河面以及船只甲板上,海军中尉郭子离、于连、刘大发三人此刻正在副官们簇拥下朝刘昂二人走了过来。
“老郭,你们这是……”刘昂够着头朝后面望了望,再没看到更高级的海军军官过来。
“别看了。老郭荣升新入役的‘自由贸易’号战列舰舰长,这次我们过来是有任务的。”海军中尉刘大发看着自己的本家说道。
“擦,‘自由贸易’号都入役了!”刘昂惊叹地说道,“我就说嘛,这么雄壮的双层甲板战列舰,看起来又和另外两艘不太一样。”
“好了,别在这站着了。”谢汉三这个在陆海军中人缘都很好的异类一把拽住郭子离等人的手臂,大手一挥道:“回屋里喝酒去,走!”
几个人很快钻进了温暖如春的办公室内,勤务兵端来了热茶和咖啡。
“这次我们来是有任务的。”郭子离作为这一行的领头人,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出发的时候,东方港已经起运了一艘满载布匹和武器的运输船前往奥斯曼帝国的伊兹密尔港。当然,这艘船会先在波尔多停靠,待联系上霍尔尼西安家族后才会继续前往东地中海。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很长了,人家那里有没有变故也很难说。虽然如今大西洋航线暂时能够通行,但是执委会对打通非洲航线的心情仍然很迫切。你知道的,非洲航线的作用相当巨大。除了能做生意外,沿着这条航线向东航行还能够抵达东南亚地区,而到了东南亚,便意味着大明也不远了。因此,执委会目前是把开辟这条航线当做一项重大任务来进行的。”
“那么,你们这些船就是过来探索非洲航线的?”刘昂问道。
郭子离点了点头:“目前三艘船上的军官和水手基本都是从全军挑选的好手,他们有的人技术过硬、有的人知识过硬、有的人经验丰富、有的人熟悉航线,可以说是精兵强将汇聚于一堂啊。三艘船,包括一艘战列舰、一艘高速巡洋舰、一艘护卫舰,吨位最小的也有四五百吨。我们争取闯过好望角外两大洋流汇聚带的风暴区,然后进入印度洋。进入印度洋后争取再寻找到一个落脚点,第一选择就是原计划中马达加斯加岛北侧的后世安齐拉纳纳地区,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在葡属东非暂时驻泊。这就是第一阶段的目标,完成第一阶段目标后船队将返回河中堡休整,等待执委会的下一步行动计划。”
“不错,谨慎一点是好的。”刘昂评价道,“不过安齐拉纳纳地区气候湿热,我们有足够的抗疟疾药物吗?从智利山区带回的金鸡纳树还没有长成吧?没有足够的抗疟疾药物,现阶段去安齐拉纳纳这种热带雨林气候的湿热地区建立据点,死亡率会高得令人难以忍受的。”
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沉默了。恶劣的自然环境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蚊子、果蝇甚至一些当地的寄生虫都可能对大家的健康造成极大的伤害,尤其是在准备还不是很充分的情况下,这完全就是拿人命去填。
“抗疟疾药物肯定是要执委会那边拿出具体解决办法的,不然这开辟航线就是一句空话。东岸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尤其是这次出动的都是海军里面的好手,我们经不起任何折损。算了,不考虑那么远,先能顺利到达莫桑比克海峡再说吧。”郭子离总结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谢汉三在一旁问道。
“尽快吧。”郭子离说道,“我们准备在这里休整两天,补充一下淡水和食物,然后便向南绕过好望角,开始探索航线。对了,听说英国人在开普敦地区建了座港口,现在怎么样了?”
刘昂闻言和谢汉三相视一笑,说道:“半死不活地吊着,快完蛋了。如果恶劣天气持续下去、如果没有外来救助的话,我真的怀疑等到开春的时候他们那里还能剩下几个活人。”
“嘿嘿。”听了刘昂的话众人都笑了起来。让英国佬吃吃苦头也好,竟然明目张胆地在东岸人的眼皮子底下兴建港口,这种挑衅行为如何能忍得。开普敦港口若是初具规模能够为往来的英国船只提供补给了,那对东岸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幸事。
第六十一章 非洲航线(续一)
1638年9月1日,补给休整完毕的探索舰队扬帆离开了河中堡码头,驶入了浩瀚的南大西洋。他们此去承载的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开辟非洲航线的梦想,事关国家未来十年的基本国策,无论将其拔高到何种程度也是不为过的。
9月2日,探索舰队从开普敦北面的桌湾外侧驶过,其距离岸上的好望堡最近的时候甚至还不足一千米。这几天来,窝在开普敦的英国人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首先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恶劣天气,小冰河时期的全球气候是极端寒冷的,以至于开普敦这种纬度并不算高的地方都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寒冷的天气使得衣着单薄的英国人只能缩在四处漏风的茅屋或遮雨棚内,每天靠着一点有限的食物苟延残喘。甚至于,在用完了储备的木柴后,英国人都没法有效组织人手冒雪去砍柴,很多快被冻僵的移民们在愤怒之下鼓噪着拆除了一些木制建筑物用来劈柴烧火取暖。
海伍德骑士、尼克以及波特少尉等一干开普敦的核心人物无力阻止移民们这种恶劣的行为,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万能的主,尽早结束这种恶劣的天气,给他的子民们一条活路。
围墙外肆虐了好几天的野蛮人终于消失了,但是这并不能令海伍德骑士等人有一丝轻松之感。因为城外一群逃亡者穿着厚厚的皮大衣,拿着铁皮喇叭开始了其声嘶力竭的呼喊。内容无非是他们逃到了东岸人那边,如今吃得饱、穿得暖。还不用一天干十几个小时的重体力活之类。其目的就是大力蛊惑剩下的英国移民逃走。
不得不说。他们的鼓动行为是极为有效的。在8月30日这一天,就有五十多名开普敦的英国移民趁夜逃到了城外,然后被东岸人留在那里的骑兵迅速接走。看守城墙的英国士兵们沉默地看着这些逃亡者,却没有一丝一毫阻止的意思,有的人甚至还和他们说了一些祝好运之类的祝福之语。
接下来两天内,好望堡的逃亡风潮愈演愈烈,整整逃掉了一百多人。波特少尉几次请求海伍德骑士断然下令采取严厉措施以制止这种令人感到不安的逃亡风潮,但海伍德骑士始终没有正面回复他。也许他认为逃走的人多了有助于减少好望堡的粮食消耗吧,而这令波特少尉这个坚贞的英格兰军官深感失望。
截止9月2日白天,开普敦的英国移民战死、伤病死、累死、逃亡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四百五十人,而生病、受伤的人数更是超过了三百。在野蛮人和恶劣天气的双重打击下,最初的一千六百余英国移民赫然损失了约近半数,开普敦的前途已经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不费一枪一弹、不花一分一毫、更没有损失任何一个宝贵的人手,莫茗、刘昂等人就让这帮钻到眼皮子底下的英国佬损失如此惨重,以至于到了快要混不下去的地步,这不得不说他们这个班子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啊。”郭子离收回了朝陆地上观看的望远镜,然后笑着朝自己的副官说道。
已经升任见习大副的吉文海军少尉一脸敬佩地说道:“只有懂得充分利用自身优势与敌人弱点的人才是令人称道的。两位长官的智慧比陆军那帮榆木脑袋要强多了。如果这种恶劣天气持续下去,英国人这次突然的殖民行动会就此失败也说不定呢。不过。司令长官,你看天空那厚厚的云层,还有这强劲的西风,我觉得这样的恶劣天气固然对英国人不利,但也对我们的航行很是不利啊。”
郭子离掸了掸自己呢子军服上薄薄的一层积雪,然后将望远镜递给副官收好,说道:“注意控制航向,现在天气不是很好。海面上风很大,而且还下着雪,一切小心为上,若是触礁或搁浅的话就麻烦了。”
“遵命,长官,我会注意的。”吉文恭敬地回答道。航海学校一期毕业的他今年还不满二十岁,但参加过早期对西班牙人的破交战、第一和第二次加勒比海私掠战、1636年度波尔多护航海战、几内亚特遣舰队海上袭击战的他却是海军内部不折不扣的老资历军官了。从帆缆手做起的他一步一个脚印,通过几年勤勤恳恳的努力逐步升到了海军少尉这个耀眼的军衔,其实是付出了很多汗水的。当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的他终于也有资格让人尊称一声“吉文先生”了。
傍晚时分,整支舰队绕过了好望角这个非洲大陆最西南端,进入了好望角以东海域。在强劲西风的吹拂下,舰队以6-7节的高航速朝东南方向行进。此时,“自由贸易”号战列舰、“扬武”号高速巡洋舰和“红鳟鱼”号护卫舰上的军官、水手们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好望角以东、厄加勒斯角以西的海域是著名的死亡海域。在这片海域,印度洋南下的莫桑比克暖流一支折向西去(厄加勒斯暖流),与西风漂流折向非洲大陆西岸的一支寒流(本格拉寒流)相遇,再加上这里强劲的西风,便形成了令航海家们谈之色变的风暴海域。
冷热海流在这里交汇,能量的传递形成了这里多变的气候,也许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呢,下一刻就是巨浪滔天了。而且,冬季的这片海域往往更加狂暴,海浪往往达到20-30米高。在这片海域行走,没有点勇气和技术是万万不行的,当然,很多时候你还需要一点运气。
吉文看了看桅杆上的飘带,该死的,风向又变了!感受着越来越猛烈的西南风,吉文顿时一个激灵,快步走到水手长面前,大声喊道:“降帆!快!把顶帆和上帆降下来!现在风力太大了,船只会失控的!”
“遵命,先生!”水手长行了个礼,很快便组织水手们降帆去了。
吉文看着水手们喊着号子一齐用力,费劲地操着帆时,不由得想到了出发前船舶设计所的某位设计师建议在“自由贸易”号战列舰上增加一些小型蒸汽机以减少操帆人数的情景,只是当时郭子离实在不相信这些“会爆炸的锅炉”而否决了。如果此时有那么几台蒸汽机辅助的话,那么操帆的过程应该将变得非常轻松。
海面上的浪明显大了起来。郭子离站在船长室的窗口,两手使劲抓在窗子旁边的搭手上。船只的颠簸非常剧烈,郭子离的脸色也有些铁青,这不是害怕,而是有些晕眩。饶是他已经在海上航行好几年了,却也没有见识过如此巨大的风浪,船只一会飞起、一会落下,给人的超重与失重感极为强烈,偏生这种变化又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这就令人极为难受了。
三艘船只如同几片小小的落叶在狂风巨浪之中随波逐流,船上的很多军官与水手们都脸色苍白,一些来自航海学校的实习生更是直接吐了出来。稚嫩的他们根本无法想象这种狂暴的海浪,少数人甚至闭上了眼睛,祈求菩萨和三清道尊的保佑。
来自荷兰的大胡子水手长靠过去,挨个踢着他们屁股,大声喝骂着这群如同瑟瑟发抖的鹌鹑般的软弱者,志在征服大海的男儿不允许如此软弱!
就在这些海上新手们万般煎熬的时候,船上的那些老水手们也不是很好受。太上老君作证,这片海域的海浪高度绝对可以和他们曾经远远窥视过的德雷克海峡有的一拼了,虽然看起来没有德雷克海峡那么危险,但也绝对不会令人感到丝毫轻松。
不时有巨浪打在甲板上,水手长大声吼叫着,指挥水手们在颠簸的甲板下方船舱内艰难地进行着排水。船上的排水孔已经全部打开,水手们尽力维持着身体平衡,操作着人力抽水机将打进船舱内的海水排出去。不时有水手被船只突如其来的颠簸撞得头破血流,这个时候医生们便带着护士快速靠近过去,给伤者进行包扎治疗。
船上的风帆几乎全降了下来,海面上此时已经入夜,到处是一片漆黑,耳边只有狂风和波涛的巨响。由于恶劣的天气,航海长甚至无法依靠星辰进行定位,他只能依照着记忆和经验尽力维持着航向。航行在最前方的“红鳟鱼”号和后方的“扬武”号上的灯光在海浪颠簸中有些隐隐约约,但这在航海长看来却极为欣慰:谢天谢地,他们还活着!
也不知道航行了多久,后半夜,海面上的波浪逐渐小了起来。到天明后,波浪已经降到了约七八米的高度,这令整支舰队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此时令人挠头的是,海面上的风向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突然变成了东南风。也就是说,舰队目前处于逆风的状态。没办法,整支舰队又苦逼地开始了之字形逆风航行。
短短一百海里的航程,东岸探索舰队硬是在海上“漂浮”、“航行”了整整三个昼夜,这才艰难越过了危险的厄加勒斯角海域,驶入了相对温暖的印度洋!
第六十二章 非洲航线(续二)
1638年9月7日清晨,刚刚经过风暴洗礼的东岸探索舰队在一处风平浪静的海湾内暂时驻泊。这里如果按照后世地图来说的话,应该是位于南非的伊丽莎白港附近。当然,此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之地。
一些水手划着小艇朝海岸边划去,而在海岸边的荒草地上,一些科萨黑人震惊地看着这些海上飘来的“巨大怪物”。因此当东岸水手们等上海岸的时候,这些科萨人甚至都忘记了逃跑。
一名东岸水手拿出一把锋利的剥皮小刀送给了离他最近的一名科萨人。那人傻乎乎地接过小刀,在手上轻轻一划,血珠立刻涌了上来。这不划还好,一划这人立刻跳了起来,嘴里也在叽里呱啦说着东岸人听不懂的语言,看起来情绪不是很稳定。
这人很快便转身朝后跑去,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岸边的荒草丛中,其他几名科萨人也跟着他一齐跑了。几名东岸水手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们也懒得管那么多,几人从小艇内搬出了一块沉重的石块,石块上刻了一些字,大意是这里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探索舰队“发现”的土地,不过没有任何宣示领土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表示自己来过,算是一种纪念。
石块不小,下半部分被水手们深埋在土里,有字的一部分则露在地面之上。水手们很快干完了这些事,正准备回到岸上时,陆地深处陡然冲出了一群大喊大叫的黑人。领头的赫然就是刚才拿刀划自己手的人,此刻只见他赶了十几只羊。一边挥手一边朝这边过来。而在他身后。是更多的黑人。这些人有的驱赶着牛羊、有的背着粮食、有的拎着皮毛、有些扛着象牙,如同过节赶集一般朝海岸边涌来。
敢情这是来交易的啊!水手们很快将科萨人的意图报告了上级。郭子离正在组织人手修理船只,穿越风暴后的三艘东岸船只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一些损伤,比如一些船板受损、比如一些火炮或小艇掉进了海里、比如一些滑轮吊杆损坏等等,趁着这次休整的机会,船上的船匠们拿出工具与备件开始了紧张的修理。此时听到下面人的回报,郭子离也无可无不可,便算是默许了和科萨人的交易。
于是。一场由下级军官和普通水手们主导的交易在海滩上开始了。东岸人拿出了一些不值钱的金属制品、小块玻璃、取火用具、烈酒甚至一些皮鞋、蔗糖之类的日用品,从科萨人手里交易到了大量的皮毛、象牙、黄金等物品,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发了一笔财。
当然了,每艘船上负责物资补给的军官也从这些科萨人手里收购了一些活的牛羊、新鲜水果蔬菜以及少量高粱、花生,所付出的无非就是一些精盐而已。前些天风暴之中,船队很是遗失了一部分装满食物与淡水的木桶,现在船队在近海停靠,正是补给的好时候。
船上容量为一百加仑的水桶丢失了足足六七个,其中大部分装的是淡水,少部分是啤酒。再加上这些时日用掉的。船上淡水倒是不多了。正好此处海岸附近数百米处便有一条奔流的大河,当下便有一些水手划着小艇过去。将备用空木桶带过去灌上清冽的河水。
“今天的天气着实不错,我真的不敢想象一天前我们还在风暴里挣扎。”“自由贸易”号战列舰的航海长胡安倚在艉楼顶层甲板的栏杆上,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有些感慨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吉文嘴里嚼着一撮烟丝,半眯着眼看着不远处一群飞过的海鸥。明媚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不过他还是很享受这冬日难得的温暖。
“下一步我们去哪里?”吉文随口问着,“还是按原计划么?”
“当然了。”胡安少尉点了点头,说道:“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接到司令长官阁下更改航线的命令。也就是说,我们的航向不变,下一步的目的地仍然是莫桑比克岛。”
“葡萄牙人的地盘。”吉文撇了撇嘴,然后说道:“希望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那座城市仍然掌握在他们手里。”
吉文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要知道葡萄牙人目前仍然和荷兰人处于战争状态,而他们的力量又实在弱的可怜。就在去年年底,即便装备了不少东岸人的大炮,葡萄牙人位于加纳的埃尔米纳堡殖民地仍然不可避免地陷落于荷兰人之手。在攻取这座城堡后,荷兰人又再接再厉,连续拔除了葡萄牙人在几内亚湾地区多个贸易商站和小型堡垒;甚至,就连位于刚果附近的贸易站都受到了荷兰人的袭击。
西非如此,东非也不太平。荷兰人可是一直对盛产黄金的莫桑比克沿海地区垂涎欲滴,塞纳、索法拉、莫桑比克岛、洛伦索马贵斯、克利马内等几个富饶的城市更是引得荷兰人的海盗船频频光顾,孱弱的葡萄牙人往往只能困守在陆地上,艰难地抵抗着荷兰人一次又一次的野蛮侵袭。
“但愿如此吧。”胡安也不怎么看好葡萄牙人。作为一个西班牙裔的东岸人,也许是出于某种偏见,他一直对这个同处伊比利亚半岛上的邻居国家不怎么看得上眼。
不过此刻站在东岸共和国的立场上,他又希望葡萄牙人能争气点,以使得东岸人在那里能有一个安全的补给点。由于当初和葡萄牙人达成的“君子协议”(葡萄牙人负责运送大明百姓到东岸,东岸人出售武器给巴西当局支援他们的战争),华夏东岸共和国与荷兰的关系一直处得很僵,甚至于说隐隐有些敌对也不为过。因此,如果荷兰人占据了葡萄牙人在东非的这些据点,那么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开放港口给东岸人进行补给。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大。荷兰人在远东的舰队实力虽然不弱,但能分到东非这一片的却也不会太多。而且,葡萄牙人的果阿总督(葡属东非地区行政上归印度果阿总督管理)对荷兰人也非常警惕,因此在莫桑比克岛、塞纳等重要地区各安排了数百名至上千名不等的欧洲白人军队,以及是白人士兵数量几倍的土著黑人士兵。荷兰人要想攻取这些地方,难度着实不小,他们所能做的,也就是去那些葡萄牙人实力薄弱的偏僻港口上岸掳掠一番罢了。
除了这些重要地区外,葡萄牙人对其余广大地区的掌控就只能说力不从心了。比如1631年爆发的蒙巴萨起义,蒙巴萨苏丹尤素福.本.哈桑便击杀了葡萄牙在当地的军官和一些商人,接着宣布独立。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此君四处袭击葡萄牙人,甚至在1632年还攻占了葡萄牙人的军事重镇----耶稣堡。除此之外,尤素福还驾驶着落后的阿拉伯帆船,在海上屡次袭击葡萄牙人的船只,葡萄牙人对此毫无办法。甚至于到1637年此君逝世时,葡萄牙人依然没有捉住他,由此可见葡萄牙人在当地的虚弱。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船上的一些人事,随后便各自干活去了。
9月9日一大早,在休整了两天时间后,东岸共和国的探索舰队在郭子离海军中尉的命令下升帆,离开了伊丽莎白港这片海域,转向东北,沿着非洲大陆的海岸线向前航行。
凛冽的东南风将船帆鼓胀得满满的,船队以4节的平均航速一路前行。这段旅程显得相当轻松,仅仅用了十天时间,船队就离开了后世南非东海岸,进入了著名的莫桑比克海峡。在这条宽约数百公里的“世界最长海峡”中,气候显得是那样温暖,风浪显得是那样平静。
整支船队逆流而上,在9月27日这一天越过了赞比西河入海口。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一支同样由三艘葡萄牙商船组成的船队。这三艘装满了奴隶、黄金和象牙的葡萄牙商船在看到“自由贸易”号战列舰那威武雄壮的身姿以及其顶桅上迎风飘扬的双剑苍鹰旗后,不由得纷纷打出旗语致敬问候,这是对实力的尊重!
越过赞比西河入海口后,东岸共和国探索舰队又向北航行了三天,然后终于在9月30日上午抵达了莫桑比克岛外海。此处是葡萄牙人在东非统治区域的核心地带了,港口内有设施完备的炮台,足够震慑一般不开眼的海盗船。
不过他们此刻面对的是拥有重型舰炮的“八月十日”级战列舰,炮台上那些已经有些老掉牙的青铜火炮在郭子离的眼中实在缺乏太大的威慑力。当然了,他也没想过要去进攻葡萄牙人的炮台,那样自己的舰队纵然获胜也要付出相当的损失。更何况,葡萄牙人如今和东岸人还正处于蜜月期内,双边之间的关系还是相当良好的。
果然,在弄清楚东岸人的来意后,葡萄牙人很快便允许东岸人的船队入港停泊。
第六十三章 非洲航线(续三)
莫桑比克岛位于莫桑比克海峡北端的莫苏里尔湾东侧,地理位置优良,自1498年被葡萄牙航海家达伽马发现并宣称为葡萄牙领土后,这座岛屿便被正式纳入了葡萄牙的殖民体系。历经100多年的建设,葡萄牙人在岛屿北端建立起了教堂、庄园、商埠以及雄伟的塞巴斯蒂安城堡。
如今,这座岛屿便是葡萄牙人在东非地区的统治中心,支配着北起蒙巴萨、南抵洛伦索马贵斯(洛伦索侯爵城)的广大区域。与此同时,这座岛屿还是葡萄牙人前往东方的必经之路。很多往返印度甚至中国的船只都要在这里停靠、补给,因此,这座岛屿的商业也是极为发达的。
当东岸共和国海军官兵们下船走到码头栈桥上后,一名葡萄牙税务官带着几名随从走了上来。
“日安,来自东岸的客人。我是塞尔吉奥,本岛的税务官,依照规定,我需要检查你们的货物……”这名葡萄牙税务官用西班牙语喋喋不休地说道,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安少尉打断了。
胡安少尉塞了一块百元硬币到塞尔吉奥的手里,不耐烦地说道:“这是入港费用!货物你就不用检查了,难道你想检查那个?”说完,胡安少尉拿手遥指了下“自由贸易”号战列舰甲板上32磅长管重炮那黑洞洞的炮口。
葡萄牙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身后的几名随从更是隐隐有些不安。莫桑比克岛上的炮台只有寥寥十余门火炮,最大口径也不过18磅。大多都是一些8磅、12磅的货色。与“八月十日”级战列舰这种战争巨兽根本没法比。
“好吧。东岸人。”塞尔吉奥有些不快地说道:“在城里不要乱逛,不要惹事。你们最多停留三天,逾期的话就要缴纳费用,我这次是认真的,‘真正’的缴纳费用。”
塞尔吉奥的这话倒也不算错。要知道,自从葡萄牙人开始大力经营安哥拉、莫桑比克殖民地以后,所谓的“佩纳尔制”(流放殖民制)便大力推行了起来。因此,在这两地。人渣、罪犯的比例远远超过了正常移民的比例。这些人在欧洲时便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到了管理松懈的殖民地,那就更无法无天了。对他们来说,杀个把人那根本就不是个事,至于抢劫什么的,更是三天两头就会发生。
“我们会注意的。”胡安少尉矜持地点了点头,“对了,塞巴斯蒂安城堡的要塞司令呢,我的长官想要拜会他一下。”
“很遗憾,司令阁下带人前往塞纳了。那边最近不是很太平。那些班图黑人三天两头闹事,最近甚至袭杀了几名普拉左1主。司令阁下赶过去处理事务了。我想,也许他能够在10月底之前回来,但也说不准。”说完,塞尔吉奥就带着他的几名随从离开了。
这几名随从看样子是黑白混血,这在如今的东非很普遍。早期的葡萄牙殖民者到来后,由于大多是男人,所以很多人便和当地土著妇女结婚,生下的后代便是黑白混血人。这些人虽然有些受歧视,但地位却比那些土著班图黑人强了不少,很多人在葡萄牙本地殖民军队(以土著士兵为主)中担任军官。当然也有些人混进了殖民政府内,担任一些基层小吏或者白人官员们的跟班。
其实这些人的性质就和巴西的马梅卢科人(白人和印第安人混血)、拉普拉塔的高乔人(白人和印第安人混血)一样,都是由于早期欧洲殖民者男女比例极度不均衡引起的。当然,对于男女比例失衡这个问题,华夏东岸共和国现在也是相当纠结的。在如今两万多国民当中,青壮年男性比女性整整多了近四千人(13000:9000),这样一种失衡的比例导致了如今国内结婚聘礼数额一涨再涨,甚至就连那些查鲁亚、瓜拉尼妇女都有人抢着要。
很多军官、士兵为了结婚甚至都花光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如今娶媳妇难隐隐已经成了华夏东岸共和国普通老百姓的一个关注焦点了,为此,执委会和政务院也是伤透了脑筋。一方面,他们紧急给波尔多商站带信,要求他们在法国着重搜罗当地那些穷困的适龄女子来东岸,并学法国教会的做法,给愿意来东岸定居的法兰西女子以丰厚的嫁妆(土地和现金);另一方面,他们甚至无节操地要求前往奥斯曼帝国伊兹密尔港交易的东岸商船,在当地试着购买大批女奴回东岸。
奥斯曼帝国的奴隶市场可一直是长盛不衰的,尤其是那些专供达官贵人使用的女奴市场生意更是火爆无比。这些奴隶当中除了少许是本地人因为各种原因而出售的家生奴隶外,大多数都来自征服战争或被征服地区的上贡。比如巴尔干半岛、南俄平原、匈牙利、波兰、中亚等地被奥斯曼人袭击后,很多当地居民集体沦为奴隶;再比如,奥斯曼帝国和波斯常年的战争造就了无数的战俘奴隶。
奴隶市场上女奴的价格虽然不菲,但钱这个东西对如今的东岸共和国来说并不是第一看重的,人永远比钱更重要。因此,商船队奉命与霍尔尼西安家族进行联系,干脆来个以货易货,将东岸的纺织品、武器就地换成女奴后再拉回东岸。
除了他们接到搜罗女人的命令外,这支远航东非探索舰队甚至也接到了搜罗女人的命令。不过郭子离对那些黑人女子倒尽了胃口,而且现阶段国内对引进黑人基本上是持否定态度的,因此他也一直没太关心过这个问题。
在码头上和葡萄牙人交接完毕后,吉文、胡安两名少尉带领着一些人开始进行一些物资补给及商业方面的考察。作为非洲航线中段节点的一个备用方案,葡萄牙人的莫桑比克岛是大家的考察重点。主要考察的是葡萄牙人的码头泊位数量、岛上食物饮水是否充足等等。
除了他们前去考察外。大部分军官和水手还是留在船上。毕竟孤悬海外。万事还是小心谨慎一些的好。再说了,这个岛目前还只有几千居民(白人一千左右),经济也主要以种植腰果、玉米、烟草为主,顶多再加上一些海产品,见识过东方港这种繁华“大都会”的他们都对这种小地方有些提不起劲来。
傍晚时分,就在郭子离躺在船长室的摇椅上惬意地看着海图的时候,出去采购兼考察的吉文、胡安等人终于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除了一些运送物资的本地黑人苦力外。还有几名本地商人。
“司令长官,这些商人来自马斯喀特,我想也许对我们有用,因此我就自作主张地将他们引回来了。”吉文走到郭子离身边,轻轻说道。
“马斯喀特?这是哪里?好像是中东的城市?”郭子离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用有些不太熟练的西班牙语问道:“会说西班牙语吗?”
几名马斯喀特商人你看我我看你,显然没听懂郭子离的话。
“他们会一点葡萄牙语。”胡安少尉上前轻声提醒道。这个西班牙裔军官会说汉语、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三种语言,也算是一个人才了,只见他随即用葡萄牙语朝几名商人说道:“我的长官不喜欢听废话,请把你们刚才和我们说的话再完整地复述一遍给我的长官听听。如果他做出对你们有利的决定的话。相信我,你们会获得远超你们想象的财富的。这无需置疑。”
一名身着白色长衫、头戴方格巾的年长马斯喀特商人走上前来,朝郭子离行了个礼,然后用略带激动的语气说道:“尊贵的东岸人,我们是来自马斯喀特的商人,听闻你们有购买奴隶的意思,我想我们很有合作的基础。在莫桑比克、桑给巴尔、蒙巴萨以及摩加迪沙,我们掌握了数以千计的奴隶。当然了,在马斯喀特,我们的奴隶更多,男奴都很强壮、温顺,而女奴则相当妖娆,肯定会让尊贵的客人满意的。”说到女奴时,他略微停顿了下,然后做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等胡安少尉翻译完毕后,郭子离坐直了身子,然后盯着这几个马斯喀特商人说道:“我想你弄错了,马斯喀特人。我并不需要那些愚笨的班图人奴隶,你懂吗?我不需要黑人,一个都不需要!如果你想说服我花钱,恐怕还得准备一些更好的货物。”
几名马斯喀特商人互相窃窃私语了一番,然后还是那名年长的商人站出来说道:“尊贵的客人,除了这些班图人外。我们手头恰好有一批波斯奴隶,但是这价格……”
“波斯人?”郭子离沉吟了会,随即点了点头认可道:“波斯人可以。我们大量需要女人和小孩,价格是多少?请谨慎报价,你们从马斯喀特到莫桑比克,甚至都用不了一个月。也许你们唯一的成本就是去波斯乡间捕获那些奴隶了,所以请不要随意糊弄我一个过高的价格,这会令我怀疑你们的诚意。”
几位马斯喀特商人再度窃窃私语,期间甚至还爆发了一些小争吵,郭子离静静地看着他们,也不催促。
良久后,那位年长的商人再次面朝郭子离说道:“尊贵的客人,我们已经商议好了。女奴每个1克鲁扎多,小孩每两个1克鲁扎多。您知道的,如今波斯的萨菲王朝异常强盛,去他们那里捕捉奴隶本身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我们就会损失很多人手的,这个价格已经是我们的最低价,真的不能再低了。”
1普拉左:最初进入赞比西河流域的葡萄牙军人、商人、冒险家以及流放者通过种种手段(上级赐予、从土著手里夺取、土著国王赠予或者交易得来)得到一些土地,同时他们呢还获得了对土地上非洲人的统治权,这么一块领地便被称做一个“普拉左”。最初一个普拉左被规定不得超过三平方里格,且拥有人必须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并与土地上的欧洲人结婚,还要负责土地的经营以使其尽快殖民地化。
后期时很多普拉左领主开始与非洲人、印度人结婚,葡萄牙政府为了确保当地白人的地位,出台规定领地的继承权仅限于领地拥有者的长女,且她还必须嫁给出生在葡萄牙的葡萄牙公民,否则将没有继承权。她们可以向土地上的土著征税,同时向葡萄牙殖民当局和教会缴纳税收,后被人们称做“赞比西主妇”。
第六十四章 非洲航线(续四)
一个克鲁扎多按照最新汇率约值43.6东岸元,这个价格只有明朝移民价格的九分之一,算的上是一个合情合理的价钱了。当然,这个价格买的肯定也就是普通货色而已,你要是指望这帮阿拉伯人会把什么倾国倾城的波斯女奴卖给你,那我劝你还是及早断了这个奢望吧,不可能的。
即使是这个价格,仍然比从欧洲移民的成本(约15-20元)贵了一倍以上,不过谁让人家卖给你的是奴隶呢?欧洲过来的可是自由民,顶多前三年是契约奴而已。这些人可不一样,他们一辈子都是你的财产。不过东岸人买过去肯定不是当做奴隶来使唤的,估计政务院那帮人到时候和他们签订的仍然是三年契约奴工作合同,到期给予她们自由民身份。
成年男xing奴隶的价格普遍在2-3克鲁扎多左右,请注意,这个价格是指在莫桑比克交易的价格,也就意味着你还得把人运回去,这海运风险和费用全部都由买方承担。问清楚马斯喀特人在本地以及本土有着约上千名奴隶后,郭子离有心全买下来,但大概估计了下后觉得钱还是不够,因此干脆便只要女人和小孩了。
东岸共和国探索舰队三艘船上装载了约一千张皮毛、三百多根象牙以及少量武器、盔甲,现金则只有不到两千元,纯是为了应急而带在身边的。皮毛、象牙是半路上从科萨人那里交易来的,而且这些玩意儿在阿拉伯人那里多半卖不上价,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可能也就只能卖出大约一万元。不过船舱里头还有约50套盔甲、300把军刀和1000枝燧发步枪,这些东西本是为了探索舰队和沿途土著交易用的,不过此时卖给这些阿拉伯商人却正合适,以他们对先进武器的渴求程度,这批军火卖个两万多元不成问题。
有了这些钱,足够东岸人买几百个女奴和小孩回去了,剩下的钱还能好好购置一批补给品。打定主意后,郭子离一口答应了这帮马斯喀特商人,然后郑重邀请双方共进晚餐,马斯喀特商人商量了一下后也同意了。
莫桑比克岛附近是有名的渔场,其出产的龙虾、海参、金枪鱼等海产品闻名远近。“自由贸易”号战列舰上面的厨师是在东岸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大厨,经由他手制作出来的这些海鲜色香味俱全。就连这些见多识广的马斯喀特商人吃得也是赞不绝口,双方一边聊一边吃,气氛渐渐融洽了起来。
自从葡萄牙人在上个世纪初殖民阿曼,占领马斯喀特之后,至今已经一百多年过去了。而这些马斯喀特商人此刻正是葡萄牙殖民体系下的商人,他们利用自己一方面是阿拉伯穆斯林、另一方面又是葡萄牙殖民地居民的便捷身份,在中东、奥斯曼以及东非沿海地带做出了好大的生意。
尤其是在东非沿海,阿曼人的名声可是极响的,这缘于当地复杂的社会形态。自公元前开始,阿拉伯人便掌握了印度洋上的季风规律,他们驾着船一年一度地来到东非沿海与当地土著黑人通商。久而久之,他们便开始在当地设立商馆,然后渐渐定居了下来。
自公元7世纪起,由于本土战乱等因素,大批阿拉伯人从半岛移居东非地带。尤其是一些阿曼人整个部落迁居过来,在东非沿海地区形成了大量的阿拉伯人聚居带。从索马里、肯尼亚、坦桑尼亚到莫桑比克,阿拉伯人沿海建立了数十座城邦。
几百年后,这些阿拉伯人与当地土著逐渐混血通婚,然后就形成了如今的斯瓦希里人。斯瓦希里人与阿拉伯人尤其是阿曼人有着很深的渊源,再加上又是同一宗教,因此来自阿拉伯半岛的这些马斯喀特商人在当地很吃得开。
一顿晚餐吃了两个多小时,宾主尽欢。这些来自马斯喀特的阿拉伯商人准备连夜就坐船返回本土,他们决定再通过奥斯曼帝国甚至波斯的一些生意伙伴,尽量多搜罗一些“货物”,然后趁着明年春季的印度洋季风驾船运来莫桑比克岛,和东岸人进行交易。当然,在他们走之前,目前在岛上留存着的上百个波斯女奴以及少量小孩被打包出售给了东岸人。总共一百多女奴及二十多个小孩只卖了4500元左右,算是给了东岸人一个小小的优惠,当然东岸人支付的不是现金,而是皮毛和象牙。
阿拉伯人走后,东岸共和国探索舰队又在莫桑比克岛港口内滞留了一天,然后在10月2日这一天拔锚离去,航向东偏北,朝马达加斯加岛北端的安齐拉纳纳地区行去。
出发前他们在莫桑比克岛上雇佣了两个葡萄牙向导,这两人对莫桑比克海峡附近的海域相当熟悉,也有很丰富的航海经验,其中一人甚至远航去过印度。雇佣他们能够极大地加快东岸人对航线的探索进度,你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点微不足道的金钱。
海面上的风浪不是很大,五天后,即1638年10月7日,华夏东岸共和国探索舰队穿过不过一千多米宽的入海水道,开进了风平浪静的安齐拉纳纳湾。整个安齐拉纳纳湾内几乎全是天然深水区,船队沿着南侧海岸缓慢航行着。岸上极目所能望见之处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间点缀着不少水塘、微型湖泊,水鸟在其中飞来飞去,景色美不胜收。
不过这样的情景在郭子离看来却很是令人感到忧虑。没别的原因,这个地方可是热带雨林气候啊。气候潮湿不说,岸上还这么多水塘湖泊,这不是天然滋生蚊虫的场所么?要知道,在这个地方被蚊子咬上一口,你就有可能感染疟疾。在缺乏特效药的年代,这种凶恶的疾病死亡率是很高的,而且人在发病过程中也很痛苦。
疟疾这个疾病对于这个年代的欧洲殖民者来说绝对是令他们谈之色变的恐怖疾病。比如葡萄牙人殖民的安哥拉地区,早期的葡萄牙殖民者多有死于瘟疫的记载,其实这瘟疫就是指疟疾。此时的欧洲人只知道疟疾的厉害,但是他们不知道这种病主要的传播媒介就是蚊子,他们甚至以为得这种病是因为呼吸了带病菌的空气而导致,这就和古时候中国人所说的“瘴气”说法有点类似。
可以说这种疾病在相当程度上阻碍了欧洲人殖民全球的进程,他们往往不敢深入一些环境较为原始的内陆地区,因为那里多半是蚊虫肆虐之地。千万不要怀疑这种病的威力,这种病在21世纪每年仍然要夺走数百万人的xing命。由此可见在缺医少药的17世纪,得了这种病的人是多么的痛苦与危险。
关于如何治疗这个病,除了此时的东岸人之外,大概就只有秘鲁的一些西班牙人及印第安土著知晓了。他们将金鸡纳树的树皮磨成粉,然后口服,对治疗疟疾这种病很有效果。当地人相约不准泄露这个秘密,违反者将会被吊死。
当然,对于穿越者来说他们对这种病的来龙去脉以及如何治疗有一个相对清晰的概念。至少他们知道这种病的传播媒介是蚊子,那么就可以有针对xing地做好预防;而且这种多发生在热带和亚热带湿热地区,因此去这些地方时就需要格外小心;最后,他们还知道奎宁对治疗这种病有特效。
郭子离的船长室内此刻就放了几包珍贵的金鸡纳树树皮粉。金鸡纳树的树皮内就含有抗疟特效成分奎宁,不过穿越众目前缺乏分离、提炼奎宁的知识,因此只能和那些印第安人一样全部服用了。可惜一棵金鸡纳树的长成至少需要六年,本土平安镇一带气候相对温暖,当初从安第斯山区带回的那批金鸡纳树树苗与种子就种在那里。一直到目前为止这些珍贵的树仍未长成,没长成就不能定期采摘树皮制作药物,而他们又不会人工合成奎宁的技术,那这就很令人感到惋惜了。
郭子离手中掌握着的这些金鸡纳树树皮粉还是执委会花费巨大代价,辗转从智利的阿劳坎反抗军手里弄到的。几乎每一袋粉末都价值一门8磅炮的价格,只能说这种药物的贵重程度堪比黄金。
看着这片充满原始、蛮荒气息的土地,郭子离久久不语。这样一片地方,即使我们预作准备,再有着部分治疗药物,真要开发起来的话人员死亡率恐怕仍然会高得惊人啊。而现在东岸最缺的就是人口了,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经不起随意消耗,把大量宝贵的人命填到这么一个远离本土的飞地上来,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港口确实是一座天然的优良深水港,而且地理位置极佳,从军事角度来说作为军港最合适不过了。难怪后世的法国人会看中这里,并将其作为自己的海军基地,确实其本身条件太优越了。只是这里是热带雨林气候啊,不比环境凉爽、干燥的本土以及南非,这里的气候相当湿热,而且年降水量很大。以华夏东岸共和国现有的医疗卫生水平来说,怕是还驾驭不了环境如此恶劣的地区。如果你要强行开发的话,那么对不起,就请你做好人员大量死亡的心理准备吧。而这,恰恰是东岸共和国如今所无法承受的。(。)
第六十五章 非洲航线(续五)
“司令长官,水手长询问我们是否派人进行登陆?”看到郭子离久久没有下令,吉文干脆来到了郭子离身边,请示着说道。
郭子离听到吉文的话时仿佛才刚刚从沉思中醒来,只见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良久后才缓缓说道:“不,任何人都不允许登陆!全舰队调头,驶出海湾。”
“阁下,这……”吉文有些吃惊地问道。
“执行命令!一切事情由我负责!”郭子离坚定地说道,“这里森林密布,人迹罕至,环境极为恶劣,必须经过充分开发才能够适宜人居住。之前是我们想岔了,执委会和政务院也太过于乐观。这里纬度低,环境湿热,小水塘、微型湖泊这类死水潭非常多,容易滋生蚊虫。如果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就贸然开发的话,死亡率会很惊人的。我回去后会写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执委会报告此事的,现在,全舰队调头!”
“遵命,阁下!”吉文行了个礼,然后传达命令去了。
“红鳟鱼”号以及“扬武”号两舰的舰长于连、刘大发二人很快也乘坐交通艇赶了过来。
“为什么撤退?有那么可怕么?”刘大发是大体知道原因的,但是他还想确认一下。于连跟在后面,脸上也满是疑问。
“就是这个原因。”郭子离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已经尽到了探索航线的责任,至于下一步的开发,我想这并不归我们管。我们只负责证明这条航线是可行的。以及找出最优化的航线、沿途的气候洋流以及补给港口而已。剩下的后续开发是执委会和政务院的事情。当然。以我的看法来说,我会强烈建议执委会在南非地区捕捉当地土著前来此地进行大开发,开发完毕后再派遣移民过来建设领地、港口什么的。”
于连和刘大发两人对视了眼,然后互相点了点头。郭子离说的也有道理,海军确实没必要搀和这些事情,能够探索此次航线就已经尽到了自己义务了。
“那么,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返回南非河中堡吗?”刘大发问道。
“是的,返航!”郭子离点了点头。然后他又解释了句:“马上冬春季节印度洋的季风洋流就要改变了,我们再往北上的话就是逆流、逆风,太难了。而且离我们从本土出发已经快三个月了,还是抓紧时间返航吧。一些见闻、情报、消息也要形成报告上交海军部,最重要的是,明年还有一笔和那些马斯喀特商人的人**易。所以,咱还是撤退吧。”
郭子离是探索舰队最高长官,既然他做了决定了,那么刘大发和于连二人也不再多话,两人行了个礼后分别赶回自己的座舰。然后开始缓缓调头,驶出了安齐拉纳纳湾。
10月11日。全舰队再次抵达了莫桑比克岛港口。港口的要塞司令依然没有返回,似乎还在赞比西河流域处理土著暴乱的事情。船队靠港后,各船立即开始了紧张的物资补给:新鲜淡水、肉食、水果蔬菜等等。
那个名叫塞尔吉奥的葡萄牙税务官在码头上探头探脑,但始终没有敢于上来征税。不过,东岸人很快找到了他。他的“老朋友”----胡安少尉再次塞给了他一枚五十元硬币,然后拜托他帮助雇佣一艘运输船。东岸人购买了一两百波斯女奴和小孩,目前还寄存在岛上的马斯喀特商人营地内,接下来要运回本土的话还挺麻烦。
因为探索舰队此次出来的都是军舰,内部空间并没有多大,更何况他们还将在莫桑比克岛这个通衢之地采购大量物资,比如犀牛角、河马皮、黄牛、骆驼以及一些当地特有的植物种子等东西。毕竟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也不能空跑嘛,这样一来要想运回这么多人、物以及牲畜就有点麻烦了,不得已之下,只能租一艘葡萄牙货船了。
塞尔吉奥在把硬币揣进自己兜里后,心情显然变得相当愉快了,他向胡安少尉保证今天就能雇到一艘船,而且价格会很适中。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东岸人将自己货物卖给马斯喀特商人后得到的三万元现金花了个精光,采购了大量本地物资及特产。10月12日,探索舰队三艘战舰以及一艘400吨级的葡萄牙运输船在莫桑比克岛港口扬帆,转向南偏西,踏上了返航的旅途。
11月10日,东岸探索舰队再次穿越莫桑比克海峡、厄加勒斯角海域、好望角海域,安全抵达了位于贝格河畔的河中堡码头内。一别两个多月,如今的河中堡已经是春暖花开,田野间到处是在耕地播种的农民。
由于耕牛、种子及农具的充足,今年河中堡城外的农田开垦面积已经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八千亩,其中五千亩是高粱、两千亩是小麦,剩下的则种植着一些蔬菜、花生、芝麻、西瓜等经济作物。而渡过了一个冬天的牛羊群如今是愈发壮大了,河中堡北方的原野上到处是放牧的羊群、牛群,每日里出产的羊、牛奶吃都吃不完,就连那些下两旗的奴隶都因此受惠而改善了一下自己的伙食。
沿着贝格河两岸,河中堡地区开挖了许许多多的小型水塘,种植了一些能食用的水生作物,水塘里还养了许多鱼。水塘上方用木头架设了许多鸭棚,棚内养着大量的鸭子。这些鸭子白日里去贝格河畅游嬉戏,捕捉食物,晚上回来住在鸭棚内。其排泄物直接掉入下方水塘中,用来养鱼是再好不过了。以上这些都是从本土过来的农业部技术人员指导本地居民建立的,被称做生态型农业。
贝格河河面宽阔、全年不断流、水量丰沛,可以说是河中堡的生命河。为了减少水土流失危及下游航道安全,经河中堡方面组织,已经连续两年在贝格河两岸进行植树造林活动了。种植的树苗基本全都是由本土运过来的桃树、梨树、枣树等耐贫瘠树种,当然了,最重要的船材----栎树的种植规模肯定是最大的。
河中堡的城墙经过去年一年断断续续的扩建,如今向北、向西延伸了好长一段,整个城墙的周长已经达到了一千八百米,墙体由水泥、石灰、砂子拌浆后再用红砖、条石砌成,平均厚度在三米以上,坚固异常。估计再在经过今年一年的农闲时间的建设,差不多就能全部竣工了。
城内坐落着南非开拓队队部、镇政府(人口上千,已被批准设镇)、南非驻屯军司令部、河中酒厂、榨油厂、皮革加工作坊、饮水处理厂、物资库、公共澡堂以及小学一间(教授小孩汉语,以及给成人扫盲)。
总而言之,河中堡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那些来自大明的老百姓的脸上如今也是红润无比,就连说话嗓门都大了起来,这精气神和当初刚来的时候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与他们形成巨大反差的是那些开普敦地区的英国人,自从8月底开始了零星的逃亡后,至9月中旬,英国移民的逃亡达到了高峰。半个月的时间内,整整有三百人逃到了河中堡这边。
移民因为饥饿、寒冷而大批量逃亡,再加上一些冻、病、饿而死的,如今开普敦地区的英国人已经只剩下了不足五百人。要不是9月底时有两艘路过的英国船只给了他们不少帮助的话,饥饿、疾病横行的开普敦也许都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也说不定。
这些新近逃亡过来的总计五百多名英格兰人、爱尔兰人被单独安排在河中堡城外木屋内居住,和那些下两旗的土著一起给河中堡种菜、养羊、喂猪,因此被当地大明百姓戏称为“洋八旗”、“黄毛八旗”。
探索舰队归来后,他们从莫桑比克带回来的一百多波斯女奴在河中堡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河中堡的男女比例比东岸本土还要不协调,1200居民中有750人是男性,其中成年男性占了大半,约700人;刨除掉那些结婚了的,目前尚处于单身光棍状态的成年男性超过了三百。
如何给他们找媳妇以繁衍人口已经成了新成立的河中镇镇政府一个紧迫的问题,探索舰队从东非带回来的总计105名波斯女奴刚一下船就被他们派人截了下来。他们也知道,本土如今也缺女人,指望他们善心大发送一些女人到河中堡来那是痴心妄想,所以说南非这边要解决问题还是得靠自己。
已经升任河中镇镇长的刘昂带着一大群民兵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来到码头上。“哐啷”他一脚踹翻了一个箱子,指着里面滚出来的东西说道:“狗头金!”
然后他又接连打开几个箱子,“象牙!”、“羚羊皮!”、“鸵鸟皮!”、“河马皮!”
“能拿多少拿多少!”刘昂昂着头说道,“全是你们的!拿回去起码能卖个七八万了,你们自己留一部分,剩下的再上缴国库。你好我好大家好,对不对?东西你们拿走,人留下!”
第六十六章 新一届政府
一众海军官兵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被当垃圾一下散落了一地的贵重物品,又看了看刘昂身后一大群红着眼睛看着他们身后甲板上那些波斯女奴的河中堡民兵,顿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不合规矩……”只有吉文少尉软弱地嘟囔了句,但是他很快就被人挤到了一边。刘昂拿着一块狮子皮往他身上一披,哈哈笑道:“你个小毛孩子懂啥,拿好属于你的那部分财物,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这一百多名女奴将由镇政府按照目前所有未婚男xing居民过往的功绩、表现然后择优发放。当然,被发放下去的女奴将会得到自由民身份,前提是他们的新丈夫为他们支付一定的费用。费用很低廉,等于是半卖半送,而且你拿粮食等实物抵扣费用也可以。
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很提振河中堡民心士气的事情。很多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人,此刻终于知道那些整日埋头干活的人居然能比他们先娶上媳妇,一个个顿时悔不当初,整个河中堡的风气在这一刻陡然一新。
就在码头上闹哄哄的时候,此刻河中堡镇政府办公室内,刚从本土回来的莫茗、郭子离等人正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新一届中央政府已经选举完毕了。”莫茗喝了一口茶,然后朝坐在他对面的肖白图挤了挤眼睛,笑道:“老肖啊,你的苦主白斯文白委员这次果然被选下来了啊。据说很多人都对他不满呢,新一届政府里也没有人愿意安排他到自己的部门里来。最后还是马总理看不过去,把他安排到新成立的史志办公室当办公室主任去了,给咱们编写历史和地方志,这可是‘重要工作’啊,哈哈。”
“嘿!就知道这老小子的下场!”肖白图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这次咱陆海军将士用命,在敌我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硬是挣得了一个宝贵的和平。而白斯文当时在谈判期间上蹿下跳,为了结束战争啥都不顾了,大家都看在眼里呢,所以这次他不下去谁下去?不过呢,事情过了这么久其实我也想明白了,凭良心讲,真要说白斯文这人卖国那真是冤枉他了。这人就是那个德行,太会算、太会分析!一看我们和英国佬的纸面实力对比当场就跪了,觉得这仗输定了,草!说穿了,还是眼界和斗志的问题。”
肖白图这次是和莫茗一起来南非的,与他同来的还有前骑兵少尉列昂尼德,以及前次枪击王德案的主角步兵下士萨尔瓦多。当然,他们几人现在都被一撸到底,成了预备役里的普通士官或士兵了。不过这都是小事,在莫茗等人的照顾下,随便立些功劳再官复原职不要太轻松。
“说起来这次顶替白斯文当上司法委员和最高法院院长的孙丽宇是什么来头?”刘昂久在南非这边,对本土那边的一些高层人事并不是很清楚,因此出言问道。
“据流传的小道消息,这个女人貌似穿越前就和彭志成有点亲戚关系,之前也一直担任军事法庭第一审判长来着。xing格比较强势,说话毫不留情,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这次能选上也真是奇了怪了。”肖白图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才说道,“咱得小心点。这个女人一直对我们在军队和政府内部搞小山头主义很不感冒,我估摸着咱几个都在她的小本本上记着呢。千万别被她抓着把柄,否则我估计麻烦小不了。”
“这女人这么凶?”莫茗也有些惊讶。
“可不是咋地。”肖白图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陡然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还记得东方县法院院长王德么?哈哈,这家伙作为白斯文的嫡系,再加上生活作风不检点,早就被这个凶女人盯上了。这次她一上任,就把王德调任伊河第一巡回法庭庭长,给他配了两个助手、一匹马,然后整日钻山沟沟去了。而原来的庭长老贾,这次总算熬出头了,调任县人民法院院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有些唏嘘。只是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小**,就有可能被穿小鞋,这女人简直和教育委员杜雯有的一拼啊。
聊完白斯文、王德,众人又聊了聊这次选举中的其中一些事情。上一届政府在本年度12月31日任期就要满了,因此在10月份的时候,本土举行了近期最重要的一次人代会,选举新一届执委会成员以及中央政府各部门负责人,选举结果除了白斯文的落马外,其余基本没有变化。不过会上还通过了一项法令,宣布执委会委员顶多连任一次,即一个人顶多担任两届执委会委员。
这个法令的出台也是为了防止执委会委员的长期化,同时也反应了穿越众内部对权利重新洗牌的一种渴望。面对这样一种情况,执委会主席马乾祖率先表态,做完这第二届执委会主席后,他就退位让贤。马乾祖表态后,其余十名委员也或真心、或虚伪地表态,做完第二届后将不再寻求连任。
第二届中央政府任期为五年,从1639年1月1日起开始,至1643年12月31日止。本次人代会上,新政府还第一次提出了“五年建设计划”这个概念。在这个五年计划中,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发展重点将是目前进展缓慢的钢铁和化工领域。
政务院早就对迟迟不能投产的平安钢铁厂有些腻歪了,他们计划在两年内逐步将长山堡铁矿区的铁矿产量提上来,以此让平安钢铁厂获得足够的原料,开始正式生产。平安钢铁厂正式投产后,预计全年产量很有可能超过一万吨,这个产量比目前欧洲全部加起来的钢铁产量还要高。
钢铁工业起来后,依托其发展的煤化工、机械制造、军工制造等等产业都可以同步跟进。唯一可虑的就是目前华夏东岸共和国没有如此多的产业工人。不过这也不能急,只能一步步来。
与钢铁工业处于同样重要位置的是化工产业。令人尴尬的是,到目前位置,华夏东岸共和国还没有一间像模像样的化工厂(焦化厂处于半停产状态)。皮革加工、纺织上急需的纯碱等重要物资一直只能通过实验室小规模制备,而且这还只能提供一小部分,大部分用的还是从欧洲进口的天然碱。
除此之外,更令人无语的是目前东岸还不能自产火药,对,就是黑火药,这都不能自产!不能自产的主要原因还是缺乏原料,主要是硝石和硫磺这两样国内根本没有产出,只能进口。目前硫磺主要是从智利等地进口,而硝石则主要依赖于欧洲本土,至于智利的硝石,目前还只用很少一部分(产量低)。
至于其他的一些重要物资如硫酸、硝酸、盐酸、烧碱等基础产品更是只存在于实验室内,大规模工业化生产遥遥无期。在新的五年计划中,政务院也没给化工部门太大的压力,毕竟现阶段国力有限,能倾斜给他们的资源也有限。
政务院对他们的基本要求就是两点:一、煤化工及其关联产品要正式工业化生产,即焦炭、焦油、沥青、染料这些产品要能规模化生产。二、火药要能够自产。其原料中硫磺需要进口,而硝石则可以用别的方法来代替。今年新一批明朝移民中有曾经制取过硝土的匠户,他们掌握了一些可以大规模人工制备硝土的技术。化工部门的人在和他们攀谈后,觉得可以进行试验xing生产。如果这项技术真的有用,那么困扰东岸已久的硝石问题等于迎刃而解了。
除了钢铁、化工这两项大头外,其余就是纺织、造船和皮革加工了,而这其中纺织仍然是重中之重。在新的五年计划中,目前国内两家纺织厂将逐步汰换旧式水力机器,换用效率更高的蒸汽动力机器。目前纺织用的蒸汽机在平安机器织造厂已经使用了大半年了,故障率虽然不低,但总算还能让人忍受。而且一机厂的人也在努力改进蒸汽机,现在用的蒸汽机比当初最早使用的那一批的质量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经过实际生产验证,蒸汽机具有输出稳定、不受季节降雨影响等优点,而且比水力纺织机动力更强劲,可以上马更大、效率更高的纺织机器,进一步提高生产效率。在本年度使用蒸汽动力纺织机的班组中,其产能普遍比水力纺织机组大了三分之一以上。可想而知,如果上马更大型的机器后,两者之间的差距还要更大。
今年四月份两家纺织厂开始恢复生产,到人代会召开前一个月(9月底),总共半年的时间内,共生产出了白棉布十四万匹、染色花布八千匹、呢绒六千匹,为中央财政搂回了大约三十万余元的利润。这还只是半年的,如果是全年的话,可以想象其利润有多么丰厚。
纺织以外的造船、皮革加工等产业由于是需要大量人力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东岸共和国一时还没有太大的精力去经营,只能暂时维持一个较小的规模。
五年计划制定完毕后,就剩下执行了。接下来的五年对于东河共和国极为关键,在欧洲打成一锅粥的时候,东岸人可以缩在遥远的新大陆,吸纳人口、发展工业,通过工业的力量一步步弥补自己与欧洲老牌国家的差距。(。)
第六十七章 新定居点
郭子离率领的探索舰队在河中堡逗留了三天。
由于给本地区的光棍们带来了娶媳妇的美好希望,海军官兵们在河中堡城内外大受欢迎,不但镇政府“溢价”收购了他们手头的波斯女奴,很多火速成婚的前光棍们也隔三差五地邀请海军官兵喝酒、吃饭,总之热情得不得了。
当然了,他们从东非购回的黄牛、骆驼也很受本地居民们的欢迎,第一时间就被镇政府买了去开始饲养,以期扩大种群。
休整了几天后,补给完毕的探索舰队悄然离开了河中堡码头,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终于在1638年12月31日这一天傍晚时分抵达了阔别五个多月之久的东方港。
东方港的码头依旧是繁华无比,来自巴西、拉普拉塔、新西班牙甚至智利、秘鲁等地区的船只在这里云集,他们运来一船船东岸需要的生铁、棉花、羊毛、硝石、鸟粪石、可可、咖啡等工业原料及消费品,运走棉布、呢绒、武器、五金制品、精煤、皮具、水泥、红砖等工业制成品,贸易的繁荣使得东方港成为了新大陆首屈一指的大商港。
除了这些来自新大陆的船只外,很多途径麦哲伦海峡的他国船只都喜欢在东方进行补给与休整。这其中既包括很多商船、捕鲸船,也包括一些伪装得很好的海盗船。不过这些海盗船在东岸海军高速巡洋舰编队傲人的航速面前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因此他们在东岸沿海一般都很老实,轻易不敢造次。
军用码头上一大群穿着圆领白衬衫的男人正在进行着基础的队列训练。这些都是最近一段时间内从加勒比海地区陆续招募来的前海盗成员。这些海盗来源很杂。各个国家、民族的都有。很多人已经习惯了无组织无纪律的生活。对于这些海盗习气很重的兵油子,东岸并不需要,他们要的是那些厌倦了东躲西藏的日子的海盗。
这些渴望从良的海盗在旧大陆遭到通缉,很多人是有家也难回,因此只能在加勒比海上漫无目的地厮混着,浪费生命。如今东岸人通过一些老关系找到他们,并许诺给予他们正式身份,这些人哪能不欣喜若狂?再加上一些原本出身海盗的东岸海军官兵们现身说法。七月份东岸海军招募海盗的行动大获成功,只一次就在法兰西角以及托尔图加岛附近招募到了五百多名海盗。
这五百多人除了一些年纪较大以及不愿继续海上生涯的人外,大部分(约三百人)都选择加入如今人员缺口很大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而那些不愿继续海上讨生活的人,除少部分被政务院分配给造船厂以外,大部分和新到的两千多名法国移民、以及一千多明朝移民一起,被分派到了广阔的内陆地区去建立新定居点。
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的第一条公路----1号公路(东方港北城----定远乡),经过近年来的不断拓展和延伸,目前已经直达大鱼湖畔的渔业码头。而大鱼湖原本极为丰富的渔业资源经过近些年来不间断的捕捞之后,目前已经接近枯竭。为了给大鱼湖休养生息,政务院果断决定对定远乡进行经济转型。原本以种植业、捕鱼业、晒盐、渔产品加工为主的经济模式将进行大规模转变。
老实说,目前东方港及其附近地区其实是不适合进行大规模农业生产的。没有别的原因。主要就是缺水。是的,缺少大型地表径流,通俗点说,就是没什么大河。放眼望去都是一些水量不是很丰沛的小溪小河,其中还有很多是季节性河流。没办法,草原地区嘛,就这个德行。要不是这些年政务院花费大力气、大代价修建了大量的蓄水池、雨水收集池、人工水库以及农田水利灌溉设施,那么光养活东方港及其附近地区万余人口就很吃力了,更别说还开辟了总计超过两万亩的各类农田。
既然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执委会和政务院自然不能再犯这个错误。为了缓解东方港附近地区的人口压力,以及为国内纺织工业的进一步发展提供充足的原材料,政务院决定将新来的这总计三千五百多新移民和定远乡、东方港部分老居民互换后,再派往西北内陆地区靠近水源的地方建设新的定居点,然后进行放牧垦殖。
放牧的品种主要是从欧洲引进的一些细毛绵羊,以给国内日益蓬勃发展的纺织业提供充足的原料。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令人惋惜的是,东岸共和国的外交人员费劲了心机与手段,目前仍然没有搞到著名的西班牙美利奴绵羊。目前国家情报总局已经开始在想办法,如果能够将这种大量出产优质细羊毛的绵羊弄到东岸大草原上来养殖,那么必将为华夏东方共和国呢绒工业的发展插上腾飞的翅膀。
在大鱼湖北岸及其附近,新定居点的位置甚至早在年中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好了,并由建筑队进行了部分前期建设。规划中的定居点有两个,分别是位于大鱼湖北岸的棉农堡----顾名思义,这个定居点的居民们在这里将主要以种植棉花为主;以及位于后世卡斯蒂约斯城附近的镇远堡----这个定居点的居民主要以养羊为主。
两个定居点出产的棉花和羊毛分别送至东方港和平安县两地生产加工。为了提高输送效率,东岸建筑公司在大鱼湖北岸棉农堡修建了一下小型码头,这里出产的棉花在装船后将通过大鱼湖----大鱼河水系运送至东方港,交通还算便利。而镇远堡还在棉农堡北方约十公里处,为了提高运输效率,建筑公司目前已经开始规划1号公路延伸段----棉农堡至镇远堡的柏油公路。这条公路建成后,再辅以大型四轮货运马车,镇远堡与棉农堡将能够很便捷地被联系起来。
为了提高新移民们的劳动积极性,政务院此次还出台了一项新政策。其大致内容就是将目前农业部畜牧局手头掌握着的两千多头绵羊,以贷款的形式分发到各个新移民手中。当然了,将来给他们准备的房屋、口粮、土地、农具、种子等同样都将计入贷款之中。本贷款三年内将不征收任何利息,三年后开始逐步征收少许利息,以鼓励新移民们尽快进入角色,获得产出以偿还贷款。
为此,经执委会批准,政务院特别设立了一家政策性银行----西北垦殖银行来专门办理此事。西北垦殖银行这个华夏东岸共和国第一家金融机构的开办准备金为2688只绵羊、200吨土豆以及若干农具、种子、建筑材料等物资,可谓寒酸无比。当然了,棉农堡、镇远堡两地超过五万亩的土地也被划入了它的名下,这些土地在两地开发起来以后都是能够向当地农民出售换钱的。
政策定下后,12月中旬,第一批六百名移民在两个排的民兵护送下乘船抵达了位于大鱼湖北岸的棉农堡。这六百名移民中有三百人是原定远乡的老居民,只有三百人是新移民。新老移民互相杂居,这也是政务院特意而为之。毕竟有老居民带着,新移民也能更快适应新环境,各方面的同化速度也能稍微加快一些。
此时的棉农堡还是一个大工地。东岸建筑公司的两百多名工人正在加班加点,奋力建设着城墙、房屋、厕所、食堂、澡堂、蓄水池、仓库等设施。而在他们身边,多达一千人的科伊桑人正在东岸民兵的监视下进行着艰苦的平整地基、搬运建材等苦活。
这一千名科伊桑人是上个月从河中堡送来的第二批劳务派遣人员,除了下两旗的奴隶外,更多的是上次和英国人交战中临阵脱逃、作战不力的土著八旗士兵们的家人和直系亲属。他们受到家人连累,被发配到了本土来做苦工。当然,来之前他们也被告知,三年期满后,他们将被遣返回南非,并升入上六旗,获得自由。
棉农堡码头上到处人喊马嘶,喧闹不已。一波接一波的物资、人员以及牲畜通过大鱼河----大鱼湖水系船运过来,然后继续往北运送,直到镇远堡为止。东岸共和国经过几年的发展和沉淀,如今已经有了同时组织几千人干大型项目的能力,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小的进步。要知道,这种大型项目可是很考验国家的财力、组织能力和输送能力的。组织能力和输送能力自然没有问题,而财力就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问题了。
眼前这两座巨大的工地上来来往往运送的着的物资,甚至包括其中一些明国移民的巨额移民费用,可都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向周围的两个邻居----巴西以及拉普拉塔的一些土生白人精英家族大量借款而得来的呢。
第六十八章 新产业
说来也好笑。当初华夏东岸共和国和英国人的战争进行到最紧要关头的时候,以罗德里格斯家族为首的拉普拉塔土生白人精英集团集体和东岸人撇清关系,生怕遭到英国船只的连带打击。当时他们不光关闭了科洛尼亚的海上贸易通道,甚至还趁机哄抬东岸急需物资的价格,以及要求东岸人降低出口商品的售价,总之吃相各种难看。
今年3月份东岸和英国人签订和平协议后,看到强大的东印度公司都拿东岸没办法,最后只弄了个不尴不尬的和局,这帮拉普拉塔人彻底跪了。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在看到东岸共和国缺少资金发展时,以罗德里格斯商会为首的十六个家族联合向华夏东岸共和国提供低息贷款二十万元。年息只收了低廉的一分,算是意思意思。
既然这些拉普拉塔人如此识相,再加上今后也还有求于他们,那么东岸人自然也就不再去追究他们之前的那些烂事,双方表面上再度重归于好。
相比较起拉普拉塔人的尴尬,巴西圣维森特的阿尔梅达家族就聪明了很多。在战争期间,他们一面和英国人相处愉快,并给英国船只提供补给;另一方面又暗地里传递重要情报给东岸人,战后又第一时间赊了一大批东岸急需的工业原料到东方港,可谓是两头卖好,占尽了便宜。
当然,战争结束后,同样看到了东岸共和国巨大潜力的他们也没有忘了继续投资以维系双方之间的感情。几个圣维森特的巴西头面家族联合起来向东岸提供十五万元的低息贷款,年息同样为一分。
有了这两笔总计三十五万元的贷款后。执委会顺利支付掉了部分明朝移民的费用。然后在大致估算了明年的财政收入及支出后。执委会大胆要求葡萄牙人将之后几年运送明朝移民的数量增加一倍。同时还一气开工建造了两艘笛型商船和一艘护卫炮舰。
这三艘船只的建造引起了大鱼河海军造船厂与镇海造船厂之间的一番争夺。最后还是执委会搞了平衡,两艘商船订单归大鱼河船厂、护卫炮舰订单归镇海造船厂。订单下发下去后,不但两家船厂立刻开始生产准备,依托船厂生存的一些配套厂商如锚链厂、船具厂、帆布作坊、制桶作坊、缆绳作坊等企业也开始了积极的准备。
为了保证三艘船顺利完工,经执委会批准,政务院特地成立了一家商业银行----联合工业信贷银行,专门给国内一些国营企业、私营小作坊提供商业贷款,以促进国内的工业发展。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开办准备金为三十万元。其中财政部出资24万元,东岸公司出资6万元。相较于西北垦殖银行,联合工业信贷银行是一家股份制商业银行,东岸公司的股份占到了20%之多,算是穿越众对国家经济渗透程度进一步加深的标志。
联合工业信贷银行成立后,立刻发放出去了多笔贷款业务,其中最重要的一笔就是贷款三千元给新成立的北方火药厂提供启动资金。
说到这个火药厂,就不得不提如今执委会决意摆脱依赖外国的火药贸易,而作为火药的重要原料之一----硝石的自产就相当关键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缺少天然硝石矿,不得已之下只能求助于人工方式获取了。
之前的穿越众里面虽然有人模模糊糊知道可以从茅厕、粪坑中提取硝土。但终究没有人深入研究下去。一是因为穿越众中懂化学的人本来就少,大部分要么被调去研究重要的煤化工、玻璃产业。要么就是被调到兵团堡去教书,导致这个项目后继无人;二是因为这个项目本身也比较脏、累、苦,还有可能得病,再加上从欧洲采购火药的渠道还算畅通,便一直没人对这个项目太过上心。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提过要自产火药,但这些提议都被淹没在了多如牛毛的其他各类项目申请中了,一直没能受到上头足够的重视。
这次和英国人的战争打到后期,东岸海军几乎用掉了全国绝大多数的火药库存,情况一度很危急。可以说,英国人如果当时再多坚持个几个月到半年,也许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经历了这次火药危机后,东岸人终于学乖了,一面大力囤积火药、增加库存,一面开始试图自产,以摆脱对西班牙、法兰西等国的火药进口依赖。目前东岸使用的黑火药主要成分为硝酸钾、硫磺和碳。这其中碳的问题好解决,硝酸钾和硫磺就有些费劲了,因为这两样之前东岸都没有产出。
硫磺是从智利进口的上好火山硫磺,而硝土(主要成分硝酸钾)则是从法兰西购买的,成本高昂不说,产量还有限。因此,东岸在试着自制了一段时间火药后便放弃了,转而开始直接从欧洲(主要是西班牙)进口火药。当然了,现在这种拿来主义肯定是要不得的,因此,便有了新近成立的北方火药厂。
这家工厂顾名思义,主要生产的东西便是火药了,更确切地说是黑火药。而生产黑火药两大主要原料之一的硫磺,由于缺少天然硫磺矿只能继续进口,好在智利也不算远,从拉普拉塔流入科洛尼亚的硫磺一直不少。之前曾有人提议回收焦化厂焦炉煤气中的硫(主要是硫化氢气体中的硫),既可以避免大气污染,又可以变废为宝,两全其美。
这个回收硫磺的工艺倒不复杂,但是其生产设备的加工仍然超出了东岸共和国目前的工业能力。也许只有等大型水压机、轧钢机、机床等工业利器完备后,才能一窥这里面的玄奥。不过目前工业部门也在积极研究替代办法,即在无法生产大型反应釜等设备的情况下,如何利用现有技术绕过这些问题,从而实现煤气中废硫的回收。
硫磺的问题可能一时半会无法解决,但是随着新的几名明朝匠户的到来,硝土的生产却取得了极大的进展。这些明朝匠户的方法并不新鲜,他们使用的是传统的堆肥法。即将大量动物粪尿、尸体搅碎后铺放在一处土壤含水量较高、通风较好的空地上,然后再在上面洒上大量的草木灰。如果温度适宜的话,经过一段时间的硝化反应后,这片土地上便可以刮下一层薄薄的白色晶体状物质,这便是硝土。刮下来的硝土经过拣选、提纯后,便可以得到纯度极高的硝酸钾。
这个硝化反应说穿了很简单。由于动物粪尿、尸体中含有大量的氮酸,在一定条件下可与土壤中的硝化细菌反应生产硝酸,然后硝酸再与草木灰中富含的钾反应生产硝酸盐----硝酸钾,而人工堆肥法只不过是人为提供了这么一个适合这个反应发生的条件与场所而已。
这种方法提出后,化工部门的技术人员立刻进行了小规模的实验性生产,结果证明这种方法完全可行。其实这一点都不令人感到意外,因为此时的欧洲及大明都是这么干的。
既然方法可行,那么下一步就是开始规模化生产了。11月15日,就在郭子离的探索舰队还在海上漂泊的时候,在平安镇北方桔树村外的荒地里,一间规模不小的厂房已经建立了起来。这便是北方火药厂的硝土车间,厂房墙壁上开了大量的门窗以保持通风、透气;而在厂房内,一溜十亩硝田已经被开辟了出来。工人们在地上挖了一个十亩大小的浅坑,浅坑底部用混凝土浇筑,上盖一层薄土。
11月16日,硝土车间开始了试生产。只见工人们将附近地区收集来的动物粪便与尸体搅碎后均匀铺放在浅坑薄土上方,然后往土壤内洒水保持住土壤内的水分湿度。厂房的通风条件不错,硝田正上方的顶部装了许多玻璃以便阳光透射而过。有这样的优良条件,土壤内的硝化细菌应该能够将这些富含氮酸的物质逐步反应成亚硝酸、硝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工人们经常往硝田上方洒一些草木灰,这是给土壤中逐渐生成的硝酸将草木灰中富含的钾反应成硝酸钾提供机会。此时东岸地区开始逐步进入暮春、初夏季节,无论是气温还是湿度都对硝化反应较为有利。
12月31日,在化工组众多技术人员和工厂工人们的注视下,硝土车间第一次硝土收集开始了。此时硝田的上方已经生成了薄薄一层的硝土,这便是硝酸钾混合物了。工人们小心地将这层硝土刮了下来收集到容器内,收集完毕后继续往硝田内填土、堆肥、洒草木灰,以让硝田继续反应。
刮下来的硝土很快便被拿去进行简单的去杂、清洗、提纯,然后将得到的纯净硝酸钾称量计算,最后得出的结果令人吃惊----十亩硝田总共刮出了超过三吨的纯净硝酸钾。而这三吨硝酸钾若配上碳和硫磺则能制造出足足四吨的火药,这个数量已经很惊人了。要知道,“八月十日”级战列舰齐射一次大约只需要不到200公斤的黑火药,而八吨黑火药已经足够“八月十日”级这样的战争巨兽打20次以上的齐射了。
这些硝酸钾除了拿去做火药外,同时还能当做化肥,还能去做硝酸,价值可谓巨大!硝土车间的生产大获成功!
ps:此章车间顶部装玻璃、以及硝田上方洒草木灰的创意来自山鸡桑,在此特别感谢。
第六十九章 农业问题
硝酸钾的出产使得无论是军工部门还是农业部门都欢饮鼓舞。
军工部门欣喜的是他们终于有了能够自产火药的希望。说实话,在硝酸钾和硫磺二者之间,硫磺好进口,硝酸钾就难弄了。主要还是因为欧洲的硝土产量本来就有限,而这有限的产出更是几乎全被拿去制作了火药。如今有了硝酸钾,军工部门只要派船去智利或秘鲁地区拉一船硫磺回来----这玩意儿那里多的是,智利的火山口、秘鲁的科隆群岛(火山岛)上面这类天然硫磺很多,一次拉个几百吨回来制成火药就够东岸海陆军用很久了。
除了军工部门欣喜之外,农业部门也是高兴万分。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硝酸钾也是难得的复合肥料呢(同时含有氮、钾),对于植物生长有着难以估量的作用。因此,当北方火药厂第一次出产硝土的时候,农业部长金科拉可是到场的唯一一位中央委员级别的高官----他是来看他未来的化肥的。
1639年1月3日,当硝土车间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们将那些纯白色的晶体放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金科拉是第一个跑上去仔细看起来的。
“金部长,每亩硝田收获纯净硝酸钾300公斤。”前中学化学教师张泽成得意洋洋地说道,“马上天气转热,硝田会进入快速出产期,半个月就可以刮一次硝土,每亩的产量也会有所提升。折算下来,这十亩硝田每年产量预计将达到80-90吨,运气好的话能上百吨。这就是科学的力量啊。”
他身后是两名站地毕恭毕敬的明朝匠户移民。这两个灰不溜秋的前匠户此时一人手里拎着个钱袋。钱袋里放着三百元现金。这是上头奖励他们贡献制硝土方法的奖金。其实说实话,他们原本提出的制作硝土的方法很原始,也很粗陋,真要按照他们那种方法收集硝土,那效率将低得吓人。好在穿越众中的一些化学老师知道这些硝土产生的原理以及土壤中硝酸细菌的作用,因此将他们的方法做出了重大改进,这样一来才大大提高了硝酸钾的产量和速度。
“一年才不到一百吨?”金科拉一听有些急了,“这怎么成?!一百吨硝酸钾也就能造一百二十吨黑火药。这点产量维持海陆两军以及炮台火炮的正常训练都够呛吧?这不成!要提高产量!我还等着拉些硝酸钾回去当化肥用呢。”
听了金科拉的话化学部门的几位负责人顿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泽成出面问道:“金部长,这最初制取硝土的时候可没提到要拿来做化肥啊?我们这个厂可是生产火药的,不生产化肥。”
“我当然知道。”金科拉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国内耕地总面积才刚刚达到三万一千亩,其中东方县有一万亩小麦、三千亩土豆和六千亩大豆;平安县有五千亩水稻;河中堡那边有五千亩高粱和两千亩小麦。这么点地按照去年的粮食产量估算下来,今年如果不出现大的自然灾害的话将收获各类粮食约七千五百吨,其中接近一半是土豆。可你们算算我们每年要消耗多少粮食不?”
“多少?”张泽成有些傻乎乎地问道。
“在新来了数千人口后,目前我国人口总量历经历史性地突破了三万人。”金科拉挥舞着右手,声音激越:“三万人。按每人每天吃两斤粮食来算,一天就要消耗粮食30吨。一年就是一万多吨,你算算粮食缺口有多大?”
“我勒个去!我们不是已经消灭饥饿威胁好几年了吗?前两年我记得还出口粮食创汇来着。”张泽成有些傻了,“这才过去多久,我们的粮食就又不够吃了?”
听到金科拉算出来的粮食缺口,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化工方面负责人之一宋强也以充满了疑问的语气问道:“金部长,粮食缺口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大了?河中堡和本土不是还在用粮食酿酒来着?这如果粮食不够的话怎么可能允许人们拿粮食去酿酒?”
金科拉的脸皮一红,欺骗两位化工“宅男”确实令他感到少许尴尬。其实东岸地区由于出产大量的鱼虾,再加上不时从拉普拉塔进口的便宜牛肉,以及畜牧局及农民自己饲养的大量肉牛、生猪、山羊、家禽,东岸老百姓每日里其实用不着消耗两斤粮食,真实吃下去的可能也就一斤多一点而已。
不过到底当了这么多年部堂高官,金科拉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板着脸说道:“你们啊,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天到晚只知道搞研究。你们也不看看,这两三个月来,国家骤然间多了多少人口?两千多法国移民、五百多海盗、一千多明朝移民、八百多法国儿童以及几百名刚纳入国家治下的土著印第安人,这可是足足多了五千人口啊!占原来两万五千人口20%的五千人口啊!一下子多了五千张嘴,这要吃掉多少粮食?而且现在很多原本种土豆的高产地都改成了种小麦的低产地,这进一步降低了粮食产量。”
“而且,你们也说了,如今国内酿酒成风。”说到这里,金科拉是真的有些咬牙切齿了,他本人滴酒不沾,因此特别痛恨那些拿宝贵的粮食拿来酿酒的人,“那些人也是可恶,好好的粮食都被他们糟蹋了!尤其是河中堡,仗着山高皇帝远,死了命地酿酒,好好的高粱米都变成了酒精!要说这烈酒海军需求旺盛还可以理解,而那些纯粹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酿酒的人就无法原谅了!这股歪风我一定要想办法打压下去!”
两名化工宅男自动过滤了金科拉的部分话语,然后碰头苦逼地一算,觉得按金科拉说的情况,这明年的粮食还真是不够吃的呢,难怪他要打化肥的主意。
“金部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张泽成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每年你们农业部门大概需要多少化肥?先说明了,这里只有硝酸钾,没别的了。”
“我也不要多,每亩小麦田给我60公斤硝酸钾,再辅以一些鸟粪石,我能把现在小麦亩产提到400斤以上。”金科拉约莫估算了下后开口说道。
不过他这个数字显然吓住了面前两个化学组的负责人。
“每亩60公斤?”张泽成喃喃说道:“光东方县就有整整一万亩小麦田,这就需要600吨。再加上其他那些杂七杂八的田,合着我们一年要生产一千多吨硝酸钾才够你们挥霍的啊。一千多吨啊,这得要多少硝田才够满足你们的胃口啊?1000亩?还是2000亩?我勒个去!”
“没办法。”金科拉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我们现在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不多,我即便是想开垦更多的土地也找不到足够的人力。谁叫咱们国家的经济这么畸形呢,一切为了工业发展,看看我们的第一产业都被挤压到何种程度了?所以啊,我今天来找你们,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我是来找你们麻烦的,确实是现在形势很严峻啊。耕地就那么多,还要养活这许多人口,不想办法提高粮食单产是万万不行的。”
“我们倒是能理解你,只是你需要的硝酸钾数量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我们没法制取这么多。”张泽成解释道,“不说别的,就算我们开辟个两千亩硝田出来,可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人畜粪尿以及动物尸体呢?没有这些东西,是很难制硝的。而且,如果我猜的不错,农业上也是需要大量人畜粪便作为基肥施加在田里的吧?这又分掉很大一块。如今国内本土这边也就不到三千只羊、九百多头牛、七百匹军马以及五百多头猪,哦,对了,还加上三万人口,这每日里产生的粪便有多少?消耗又有多少?”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先照着一千亩硝田的规模来弄。我回去后会跟执委会汇报这件事的,争取让上面给你们调更多的人手与资金过来,在这里干脆建个大型养猪场,既能产肉,又能造粪,实在是一举两得啊。这样一来,你们就可以尽快扩大硝田规模,生产出更多的硝酸钾来了。”金科拉想了想后说道,“还有,经过一个冬天,现在国内那些城镇内的公共厕所、农村的家庭厕所都该清理了。回头我就组织人手去这些地方掏粪,将它们都集中起来,一部分用作农田施肥,一部分运给你们这里的硝田使用。擦,都是好东西啊!得赶快组织人手去掏!”
张泽成、宋强二人看到金科拉对那些公共厕所的粪便情有独钟时便感到一阵恶寒,这也太那啥了。别人都说化工部门的人是变态,可如今看堂堂金大委员对粪便的痴迷程度,张、宋二人顿时跪了。
1月10日,金科拉刚刚离开火药厂不过一个星期,上头就派了三百多个科伊桑人来到了平安镇桔树村。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两船臭不可闻的粪便以及一队建筑工人,粪便是运来给硝田用的,而施工队则是来兴建硝田及养猪场的。
金科拉果然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看来是铁了心要整化肥了。张泽成摇了摇头:爱咋整咋整吧,反正硝田规模大了老子脸色也光彩,就这么着吧。
第七十章 明轮船
硝酸钾的大量产出对东岸共和国的影响是深远的。因为这种物质可以加热分解出氮的氧化物,而这些氮的氧化物与二氧化硫(燃烧硫磺得到)、水反应后可制得硫酸,这便是铅室法制取硫酸的前身及主要原理。
同样原理,这些氮的氧化物(主要是二氧化氮)可以溶于水并与水反应形成硝酸。有了硫酸以后,可以与食盐反应制取盐酸与纯碱;有了纯碱又可以制取烧碱;有了硝酸又可以制取硝化棉(这个比较难);诸如此类……
一种能够大规模出产的硝酸钾尽然能够让人搞出这么多重要的基础化工产品,这不得不令人感叹化学就是如此奇妙。当然了,以上制取各种三酸两碱的方法目前也仅仅在实验室的条件下成功过,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尚无成例,还需要执委会投入大量的资金、人力进行生产工艺的设计与研究。
考虑到华夏东岸共和国目前有限的人力、物力,以及正在进行的众多其他项目,能够分到化工头上的资金必然有限,因此这个工业化生产的三酸两碱的过程势必会拉得很漫长。而且,以现阶段东岸共和国有限的工业门类来看,顶多也就对纯碱有不小的需求(造纸、皮革加工、染料需要)而已,对于其他几种产品的需求真心有限,因此并没有那么强的建设三酸两碱生产线的冲动。
……
就在本土工农业都在进行着蓬勃发展的时候,1月15日,刚刚返回本土没多久的郭子离很快得到了执委会和军部的回复。在这之前他曾经递交上去了一份关于马达加斯加岛安齐拉纳纳地区建立殖民地的风险警示报告。得到了执委会和军部的重视。上头经过一段时间的讨论后。认为他的建议与警示都是十分中肯的。因此执委会决定暂停在那边建立殖民地的行动,直到医疗部门能够提供足够的抗疟疾药物为止。
除了执委会的回复外,郭子离还得到了军部的一份回复。军部的回复比较含糊其辞、模棱两口,既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但是郭子离还是一下子看明白了军部的企图。这份回复应当出自海军部长王启年之手,他字里行间都在暗示郭子离可以在南非大量捕捉土著前往安齐拉纳纳地区进行开发,以减少因为开发而可能造成的东岸人过高的死亡率。
郭子离叹了口气,将两份回复都收进了包里。事实上。他内心里是反对现阶段仓促殖民安齐拉纳纳地区的,不过上头领导好大喜功,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唉,到时候再看吧,走一步算一步。不过不管搞不搞这个殖民地,这到达奥斯曼帝国的航线总得探索完毕才行,目前才只完成到莫桑比克岛这一段,接下来还有不小的一段航程等待完成呢,而这事还是得他郭子离来领头。
郭子离的西班牙妻子给他拿来了一套崭新的夏季海军军官常服。并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是啊,从海上晃悠了几个月刚回来。这还没休息满半个月呢,马上又要出发了,这换谁都不乐意啊。
郭子离给了妻子一个深情的拥抱,又亲了亲他的一双小儿女,然后翻身骑上卫兵拉过来的战马,披着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霞,朝定远堡码头而去。
定远堡码头很早以前就开通了到东方港北城的定期航班。每天两趟,上午下午各一趟,此刻郭子离和他的卫兵乘坐的便是上午的这一趟航班。
此刻正是早上八点左右,码头上稀稀拉拉站了十来个准备搭船的居民。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农民,他们有的人是去县城走亲戚,有的人是去购物,有的人则是去出售自己的产品。这些人在看到郭子离二人到来后,都报以了羡慕的目光,尤其是在看到郭子离肩膀上的中尉军衔后,他们的目光中更是夹杂了一丝敬畏。
如今军人在基层的地位是越来越高了,他们的收入不但比种地的农民高,甚至比起那些工厂技术人员也差不了多少。很多军官的收入比起那些小作坊主们也丝毫不差,而社会地位及影响力则远胜于他们,很多村庄的基层话语权往往都掌握在军人手里。
一艘小型轮船吐着黑烟与白汽吭哧吭哧地靠了过来。郭子离一点也不惊讶,这是交通部和一机厂通力合作,刚刚试制出来的10马力小型内河轮船。船只不大,船舷两侧各装了一个明轮,所以被称之为轮船。该轮船使用一台10马力的蒸汽机驱动,在相对静止的大鱼湖中试航时其航速达到了6节以上,可谓迅捷无比。
从定远堡码头到县城,短短的不到20公里的航程只需要不到两小时就能跑完,比起帆船来快了一倍以上。更难能可贵的是,这种轮船不但需要的水手数量少,而且还完全不需要像帆船那样考虑风向的影响,在不同季节和不同风向的环境下基本都能维持一定的速度。就内河航运来说,轮船的优越性几乎完全超越了之前曾广泛使用的那些内河浅水运输船。
要知道,东岸地区的很多河流流速极为缓慢,尤其是那些新开凿的运河。如果风向不对的话,很多时候船只根本没法通行,有时甚至需要纤夫拉纤才能通过。而轮船的出现则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这种靠水流驱动的船只完全不用看风向的脸色,也许它唯一的敌人就是自己了----自己那破绽百出的蒸汽锅炉和质量很是可疑的明轮叶片。
“又是轮船!”郭子离的卫兵法尔考失望地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说道:“这种船很不可靠,那些船员们维护得又很差劲,三天两头出故障,希望今天的两小时航程内不会出问题吧。”
郭子离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去把马寄存了,动作快点,我在船上等你。”说完,郭子离提着他的公文包一步跨上了靠在栈桥边的明轮船。
明轮船与栈桥间有一段很大的空隙,上面铺着木板,晃晃悠悠的,走过去的人必须非常小心以免自己掉进水里。这也算是明轮船的一个缺点了,明轮装在外面,很容易就会磕着碰着什么东西,从而导致明轮损坏。听说交通部和船舶所的一帮人正在研究要不要将明轮换成螺旋桨叶片呢,不过很显然,螺旋桨叶片的加工对东岸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以东岸共和国目前拥有的几台设计原始、精度奇差的各类机床来说,加工出一个合格的船用螺旋桨实在是很成问题的。就算勉强加工出来,到时候后期打磨、切削上面也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完全没有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可行性。这对于穿行于国内各处水域的数十上百艘内河运输船来说,没法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就意味着极高的成本,而这基本已经宣判了这项技术的死刑。
不过知道明轮技术最终被淘汰的穿越众怎么可能任由螺旋桨技术被埋没下去。他们目前正在反复寻找其他的加工螺旋桨的方法,比如先用模具一次成型铸造一个粗胚,然后再打磨;比如干脆就用大型水压机慢慢将螺旋桨叶片敲出来等等。总之,这项技术还得慢慢来,急不得。至于现阶段嘛,这些船只还是先使用笨重的明轮好了。
十几名乘客上船后,码头上的工人又往船舱内搬运了十几桶渔产品,使得整条船上充满了浓重的鱼腥味。大鱼湖的渔业资源经过这些年的过度开发,目前已经呈现了明显的枯竭之势,每月捕获的鱼虾不但产量逐步减少,就连个头也比以前大有不如。发现这种情况的定远乡政府紧急叫停了捕鱼队在大鱼湖的一切捕鱼活动,给予大鱼湖休养生息的时间,同时也开始研究、推广起了箱笼养鱼养虾的技术。
眼前船舱里的这十几桶新鲜的大虾就是捕鱼队用箱笼在大鱼湖里养殖出来的,现在是要通过蒸汽快船运往东方港县城进行销售。
看到再也没人上船后,码头上工作人员将出入口的小门一拉,然后使劲挥舞了几下手中的旗帜。船上的驾驶员见状,开始命令锅炉房缓缓增压,船上的烟囱里冒出的黑烟陡然间浓密了起来。
郭子离站在甲板上,黑乎乎的煤灰落在他浅蓝色的军服上,迎面吹来一股逸出的水蒸气,将他的头发也吹得湿漉漉的。
“煤灰比较大,这煤的质量终究还是不行啊。”郭子离自言自语着,“平安煤矿的煤据说燃烧值极低,而且还含有大量的杂质和粉尘,终究不适合做动力煤啊。不知道以后要不要开发南非的煤炭?”
蒸汽轮船在锅炉加压了一会后终于吭哧吭哧地开动了起来。船舷两侧的明轮叶片也开始缓缓转动,哗啦啦地拨动着水流,而水流传回的反作用力又驱使着轮船向前运动。
第七十一章 换血计划
好在这条明轮船这次尚算给力,短短两个小时的航程内没有出什么问题,顺利将一船客人与货物送到了东方港北城。
抵达东方港后,郭子离迅速前往海军部办理了一些交接手续,手续办完后他谢绝了一些应酬吃喝,然后直奔港口军用码头,此次非洲航线第二批探索舰队船只都在此等候了。
此次编队是四艘船只,分别是郭子离的座舰“自由贸易”号战列舰、黄杨少尉担任舰长的“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方丈”号商船以及刚刚入役没多久的“超勇”号高速巡洋舰----由韩德智海军中尉担任舰长。
下午,在补给完毕后,探索舰队三艘战舰低调离开了东方港军用码头。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在1639年2月25日这一天抵达了南非河中堡码头。
河中堡一如既往地矗立在河岸边,城头上华夏东岸共和国蓝白相间的国旗猎猎飞舞。一段时间不见,河中堡的城墙又再次修建了很长一截,看起来再过一阵子,这座即使放在本土也是有数的大城就要完工了。
“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内走出了三百多个瓜拉尼、查鲁亚移民,他们将是河中堡新一批的居民。关于执委会为何在本土劳力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要输送这几百个宝贵的人口到南非来,这其实关系到执委会一项从未宣之以口的计划----“换血计划”。
所谓换血计划,指的是将本土为数不少的土著居民尽量多地移民到海外的南非领地,他们腾出的空间自然由欧洲及大明移民占据。至于为什么这样做。主要还是为了以后考虑。说白了。这些南美土著是目前东岸地区天然的、原始的主人。其他人包括穿越众其实都是属于抢占了他们家园的外来者。
当然了,他们现在势弱,不得不接受家园被人占据的事实。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永远会这样,十年二十年不闹,五十年一百年也不会闹吗?尤其是在东岸普及教育、民智开启以后,他们很有可能会与外来者的后裔发生激烈的冲突。他们作为一个族群,即使被你同化、认可了你的文化、认可了你的生活方式,他们也会理直气壮地认为他们是眼前这片国土的天然主人。
即使目前国家正在大力推行的跨种族通婚。他们和别的种族的混血后裔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比那些纯欧洲人、纯大明人更有资格继承这片土地。到了那时候,冲突就难以避免了,如果土著或土著混血后裔占人口比例大的话,这个冲突的烈度就会更强,很有可能导致国家元气大伤甚至分裂。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执委会便鼓捣出了这么一个所谓的换血计划。此次三百多南美土著移民是该计划的第一批移民,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你查鲁亚人、瓜拉尼人不是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是东岸地区的天然主人么?你们不是看待那些暴力捕捉你们的欧洲人和大明人为外来者及强盗么?那好,如今把你们通通都送到南非去!
在非洲这片蛮荒的土地上,你们也是外来者,干的更是和强盗一样的事情。这时候。你们还能那么理直气壮么?你们还认为自己是脚下土地的天然主人了么?你看看那些用警惕与敬畏目光看着你们的南非土著红人和黑人,你在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能依靠的是什么?对了!你在这里所能依靠的只有政府!只有政府才能庇护你!以后在这里就老老实实在这边种地、做工、打仗。政府让你干啥就干啥,收起自己的抵触情绪,别再想着那些危险的割裂国家的思想。听政府的话,你们还能吃香的喝辣的;要是仍然敌视政府并从事一些危险活动的话,那么城外所立的绞刑架上面并不缺少你一个人。
已经转任河中镇派出所所长艾瓦尼警长神色复杂地看着从船舱里鱼贯而出的那些南美土著们,作为最早一批投靠东岸人的土著查鲁亚人,艾瓦尼警长凭着自己的努力和一点点运气一步步爬到了派出所所长的高位,放眼望去,这在华夏东岸共和国那么多官员中也算是一个中层干部了。
作为一个纯血的查鲁亚人,艾瓦尼警长对于东岸人占据了他们的家园并没有太多的反感心理。这也许跟他目前是体制内的中层官员有关吧,但是他真心觉得东岸人的到来并不是什么灾难性的事件。也许他们在捕捉查鲁亚部落以及强制迁移瓜拉尼村落的行动中,手段过于粗暴,造成了很多流血事件,但那是文明进步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即使那个代价是带血的。
是的,这就是艾瓦尼警长的想法。他从未忘记在七年前的那个冬日,一群荷枪实弹的东岸士兵突然包围了他们的村子,要求他们立刻投降,并迁移到东岸人指定的地点去定居生活。村里的长老们拒绝了东岸人的要求,并将他们的使者杀死,头颅高高地吊在了树干上。暴怒的东岸人用武力血洗了他们的村子,那一仗村子里几乎一半的男人都死于东岸人的刀枪下。那些训练有素的东岸士兵如同一部精密的杀人机器一样,将一切敢于反抗的人都击倒在地。
不过东岸的军官们却下令士兵放过了所有投降的查鲁亚人,并给一些受伤的族人给予基本的止血包扎。团结、强大、冷酷而又不失仁慈,那一年,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的艾瓦尼被东岸人彻底震撼了。
加入东岸人后,艾瓦尼凭借着天赋以及努力步步高升,从协警一路升到了派出所所长的高位。在他的认知里,东岸人武力强大、社会组织严密、生活水平较高、分配制度相对公平,由他们来领导查鲁亚人及瓜拉尼人的未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自己作为东岸的中层干部,同时又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查鲁亚人,有义务帮助这些尚未完全开化的同族们摆正心态,融入到东岸的生活中去。
此刻的艾瓦尼一定没有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个名字,不然他和很多与他持同样想法的查鲁亚人恐怕会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往人生。
新来这三百多移民在本土时便不是很安分,他们拒绝与其他种族的人通婚,为此接受罚款也在所不惜。很多人到现在汉语都说不太溜,生活方式上面也是顽固地坚守着落后的传统。为此,本土的风纪警察们整顿了他们好几次,但效果很有限。
此刻,他们漂洋过海到了这片和他们老家隔海相望的大陆上。脚踩着陌生的土地,周围全是用异样眼神看着他们的黑人和红人,这心理上的彷徨无依感别提有多强了。好在前方的城堡上还飘扬着一面熟悉的旗帜,码头外也整齐肃立着一批身穿熟悉制服、荷枪实弹的东岸士兵,这给了他们些许熟悉感和依赖感。
艾瓦尼警长带着一帮民政官员们带着这批新移民去自己的住宅,这三百多人被拆分了开来,分到了城内外的各个住宅区域、村落,以便更好地管束、同化他们。初来乍到的新移民们还算顺从,基本没有不听号令的事情发生。即便是将他们拆分开来,也仅仅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鼓噪而已,不过很快在民兵的刀鞘击打下消弭于无形。
“执委会的这一招釜底抽薪做的很不错啊。”郭子离走下船舱,笑着握了握莫茗的手,说道。
“不用这招很难对付这些土著啊。”莫茗也笑着回应道,“其实这当初还是我向执委会建议的呢。我和刘昂研究了下后世西班牙人在南美洲的殖民历程,特别是玻利维亚、秘鲁、巴拉圭等原住民占多数的国家的历史演变,发现一旦让这些原住民的意识觉醒,特别是在他们还有一个相当可观的人口基数的时候,他们的排外倾向就会很严重。即使他们已经丢失了自己的传统,全盘接受了你的文化,但是原住民就是原住民,他们是这片土地天然的主人,所以他们就必然会仇视外来者。一旦国家政局不稳,这种排外倾向甚至有可能酿成暴乱,那样事情就严重了。”
“所以你们决定让这些南美土著到非洲来?”郭子离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招有些损啊。非洲不是查鲁亚人的非洲,东岸才是查鲁亚人的东岸,你让东岸的查鲁亚人来了非洲,他们便丧失了对脚下土地的天然所有权,他们也成了外来者、侵略者,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啊。”
莫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把土地上原有的主人赶跑或杀光,我们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占据着呢?杀光他们执委会舍不得,也不符合我们目前的主流价值观,那么就只有让他们挪个地方了。我们需要生存空间,需要阳光下的土地,他们便只能为我们让出自己的家园。当然,我们也给他们安排了新的家园,他们也不是太亏。这里面唯一受到损失的大概就是南非的土著了吧,不过谁在乎呢?”
第七十二章 大扫荡
将这批南美土着移民以及部分物资移交给河中堡政府后,郭子离便算是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项任务。他的第二项任务便是将一份执委会的信件交给南非开拓队队长莫茗,信里的大致意思出发前上面已经跟自己说过:只有一条,那就是在南非大力捕捉当地土着。
去年下半年河中堡这边给本土分三批发过去约两千五百名南非土着,除了五百人被农业部拿走以外,剩下整整两千人都用在了伊河地区的长山堡铁矿区。长山堡地区原有的四百名矿工(总人口七百)终于从苦海中脱离了出来,他们此刻要么从事清闲的矿区----码头运输工作,要么从事设备的维护工作,剩下约200人则全部转职变成了监工。
目前长山堡地区的南非矿工在大量工具的辅助下,平均下来每日约能开采出200吨的铁矿石。这些铁矿石在经过粉碎、筛选后再通过运输轨道送至码头,由停靠在码头上的内河运输船队运走。这样的开采量已经足够平安钢铁厂的炼铁炉开工了,炼铁炉一开动,炼钢平炉也将随之开动,接下来下游的机械厂、兵工厂以及上游的焦化厂都能开始正常生产,到时候老式的石墨坩埚终于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不过要说完全退出历史舞台也不准确,因为这种石墨坩埚在制造时可以人为控制坩埚中石墨等物料的配比,用来冶炼含碳量不同的特种钢再合适不过了。现在东岸特别缺少高硬度的特种钢及合金钢(比如铬铁合金等),没有高硬度的合金钢。给目前的钢制大炮或熟铁枪管拉膛线就很难。
长山铁矿在尝到使用这些南非土着的甜头之后。其他各个部门也极为眼红。纷纷向执委会打报告申请使用南非劳务派遣工,尤其是几大建筑材料厂下属的砖窑厂、水泥厂、石灰厂,以及平安煤矿、洗煤厂等劳动力密集型企业,更是极力要求引进劳务派遣工。
面对工矿企业们的极力要求,执委会也不得不从善如流,于是便由了此次行文南非河中堡的事情。
“切,执委会和政务院的那帮老爷们这会儿总算想起我的好来了。”莫茗看完后随意地将信件往桌上一丢,然后拍了拍桌子。说道:“老子去年年底去首都的时候,那帮人是怎么看我的?一听我是来要人的纷纷叫苦推脱,尼玛搞得老子像是要饭的似的。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我们河中堡已经前后劳务输出到本土超过两千五百人了,执委会才给我送来了眼前这三四百人,还尽他妈是不安分分子。算下来,我等于是拿7个南非土着跟执委会从本土换1个人过来,这生意做的真是亏啊!”
郭子离淡淡地笑了笑,对莫茗的话不置可否。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莫茗的屁股坐在河中堡一边。自然是要为河中堡打算,而执委会则是要通盘考虑的。所谓全国一盘棋是也。
而且他本人是反对使用奴隶的,不论是国家奴隶还是私人奴隶,他都持否定态度。这些派遣到本土的南非土着,说是劳务派遣,其实是一分钱都不给的,顶多生活待遇比奴隶好一些,其他方面真的和奴隶相差不大。
尤其是那些在长山铁矿区工作的南非人,他们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下不堪重负,很多人生病、受伤甚至死亡。铁矿区的几名医生和护士根本忙不过来,而且他们首先是为那些东岸人服务的,对于南非劳务派遣工则很少给予他们治疗。恶劣的工作环境、繁重的体力劳动使得这些南非劳务派遣工减员率很高,很多人注定活不到三年期满返回本土的那一天。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些南非土着开始了零零星星的逃亡。不过他们的逃亡行为注定是个悲剧,在这片荒无人烟的丘陵之中,他们逃出去没几天就会或者死于饥饿,或者死于野蛮人的袭击,没有幸存下来的任何可能。而且,那些武装监工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牵着猎犬,带着驮运装备的骆马,几乎几天内就能追上这些逃亡者。
被抓回的逃亡者第一次时会被判苦役两年,即在三年劳务期满后继续服苦役两年;第二次时则会被当众吊死,并且和他同宿舍的其他劳务工也将接受食物减少、鞭笞等刑罚。这种野蛮的制度在一手缔造长山堡铁矿区的邵树德参观时也看得目瞪口呆,在他看来,这种残酷、野蛮、不人道的制度几乎和当时那些欧洲人在殖民地干的也相差不多了。而穿越众身为接受过21世纪教育的青年,此刻竟然对这种残酷的制度漠然视之,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同化。即穿越众在同化17世纪土着的时候,17世纪土着的一些生活观念也在悄无声息地影响着穿越众,同化总是相互的。
“你这边的……呃,八旗还有足够的人口能派么?”郭子离看着愁眉苦脸的莫茗,突然问道。
“当然没有了。”莫茗叹息了一下,手扶着额头,说道:“前几次派过去的两千五百人要么是上六旗的奴隶,要么就干脆是下两旗的人。我这八旗总共还不到七千人,如今去了两千五百人,很多酋长、副酋长就跑来跟我叫苦,说地里的庄稼没人弄了啊、羊圈里的羊毛没人剪了啊、牛皮没人剥了啊什么的,总之就是抱怨人力不足,后来全让我轰出去了。不过他们说的虽然夸张了些,但大体上也是实情,八旗是不能再被削弱了,不然这些人就不会再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
“想想也是。”郭子离附和着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投靠我们本来就是图着有庇护,再一个就是能够获得一些好处。如今要是对他们逼迫过甚,确实有可能逼反他们。”
“逼反倒不至于。”莫茗自信地笑了笑,说道:“别看目前这些酋长、副酋长一个个都人五人六的,可你别忘了这些人当初可都是我指定他们上位的。我既然能安排他们上,也就能安排他们下。他们若是安分守己还罢了,若是有些不自量力的想法,我想下面很多克拉尔主(克拉尔:班图黑人的基本生活单位,一般有几户到几十户不等。后推广至全八旗,标准克拉尔额定二十户。)会很兴高采烈地替我们清除叛逆,从而能够让自己上位的。不过你说的不能逼迫过甚也是对的,有些时候也得给他们一些甜头尝尝。”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继续组织人手去捕捉南非土着?”郭子离问道。
“是的!”莫茗点了点头,说道:“去年秋冬季节的时候我们组织了第一次扫荡行动,成功地实现了坚壁清野,为饿死、困死南方的英国佬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今年,我决定实行南非地区第二次大扫荡,这次扫荡的方向主要是北方,更准确地说是东北方一带。那里有着为数众多的科伊桑游牧部落,以及从大卡鲁高原向西越过连绵的山脉流窜过来的科萨人农耕部落,这次就把目标放在他们头上,我估摸着如果行动迅速的话,一次俘获个数千人不成问题。有了这几千人,就能够解决我们很大的问题了。”
郭子离默默点了点头,同时也为那些科伊桑人和科萨人的命运暗暗叹息。他们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就遭受如此厄运,是东岸人的到来使得他们提前了几十上百年遭受外来入侵者的掠夺与奴役。东岸人现在也在挣扎求存,没有义务也没有实力教导你们步入文明世界,也许等到一百多年后东岸共和国有了足够的实力与资本后,可以回馈一点给你们的子孙后代----如果你们的子孙后代还延续着的话。
1639年2月28日,华夏东岸共和国南非地区最高长官----南非开拓队队长莫茗下令:开始第二次大扫荡。此次大扫荡为期两个月,在农忙前结束;扫荡区域为贝格河向北直至羚羊湖(原verlorenvlei沿岸湖)两岸,最远不得越过大盐池(wadrif盐池,有一条季节性河流注入)一带;向东直至东山山脉(cederberg山脉)与象河之间区域。
扫荡目标为在此区域内生活的所有科伊桑人及科萨人部落,主要以抓捕人员为主,抢劫财物为辅。出动的部队包括南非驻屯军第四连全部180人、新建南非骑兵连(预备役部队)55人、民兵一个炮兵连及护兵40人;征调八旗壮丁300人、英格兰和爱尔兰逃亡者壮丁100人,总兵力675人。
这次任务以骑兵部队为先导,轻装步兵随后快速跟进,打得就是让这些野蛮人措手不及的主意,以尽量多地捕捉到当地土着人口及财物。至于本土的防卫工作,则交由临时动员起来的近300名东岸民兵以及剩余的八旗壮丁负责。
第七十三章 目标:苏伊士港(一)
1639年2月28日,就在河中堡方面开展北部地区大扫荡行动的时候,东岸探索舰队四艘船只休整完毕,离开了河中堡码头,朝下一个行进目标----莫桑比克岛前进。
此时正值夏末,好望角及厄加勒斯角之间的海域没有冬天那么狂暴,风浪都小了很多。探索舰队比较顺利地穿过了这片危险海域,然后在3月25日这一天,再次抵达了葡萄牙人的莫桑比克岛。
葡萄牙塞巴斯蒂安城堡的司令官据说又带人去德尔加多角平叛了,这还真是“忙”啊。岛上的税务官塞尔吉奥一看东岸人的船只过来了,立刻跑过来要求东岸人申报货物。去年岛上司令官回来得知塞尔吉奥没能成功向东岸人征到税收后,不由大发雷霆,并且狠狠训斥了塞尔吉奥一番。所以此次看到东岸人的四艘船只再次靠港,塞尔吉奥便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看到塞尔吉奥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跑过来时,他的“老朋友”胡安海军少尉这次却没有为难他。他向塞尔吉奥税务官递交了一份东岸探索舰队船舱内装载的货物:东岸白棉布两万五千匹、染色布五千匹、盔甲两百领、军刀两千把、燧发步枪两千枝、陆军轻型火炮三十门、五金制品农具若干。
郭子离的副官吉文少尉按照莫桑比克岛2.5%的入港关税缴纳了约3000元的税金。这个税金其实是一个优惠价了,塞尔吉奥税务官大人及他的几个随从在收取了东岸人几十元的好处费后,将东岸人货物的估值大大降低了。
岛上比去年东岸人来的时候要繁荣不少。这是因为每年冬春季节时北印度洋盛行东北季风。洋流呈逆时针环流状。因此很多从东亚、印度、阿拉伯半岛出发的船只可以很轻松地沿着东非海岸南下。然后停靠在莫桑比克岛进行补给、贸易。
来自印度的船只运来香料、宝石和印花布,来自东亚的船只运来茶叶、瓷器和丝绸,来自阿拉伯半岛的船只运来沙枣、奴隶和牲畜,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莫桑比克岛特殊的繁荣。这座面积不过一个多平方公里的弹丸小岛上此刻接纳了南来北往的数千名长期或短期居民,以及数十艘各国船只的靠港停泊。
经历了一个月的航行,探索舰队的官兵们都疲累无比。此刻,在军官的批准下,他们开始分批下船进城游玩。每人限时六个小时,逾期不回者将予以重罚。与此同时,少量货物也开始被拿出来出售,以试试当地的消费能力。
东岸人到来的消息很快随着进城游乐的东岸水手传到了城内马斯喀特商人的耳中。已经抵达了半个月之久的他们顿时激动无比,几名被推选出来的贸易代表带着一帮黑人随从匆匆赶往了码头,要求与东岸人的舰队指挥官见面商谈生意。
郭子离很快接见了他们,事实上他也正想尽快与他们进行接洽呢。按照事先的计划,在莫桑比克岛与马斯喀特商人完成人**易后,探索舰队里的“方丈”号商船将在“超勇”号高速巡洋舰的护航下经南非河中堡返回本土。而剩下的“自由贸易”号战列舰及“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将在5月份北印度洋风向改变时沿东非海岸北上,前往红海之滨的奥斯曼帝国苏伊士港----中途可能会在吉布提地区进行登陆考察。
去年年中时分。波尔多的东岸商站在佛罗伦萨再次联系上了约翰.霍尔尼西安这个亚美尼亚商人,双方确认之前的协议仍然有效。此后。一艘东岸商船经地中海开进了奥斯曼帝国的士麦那港(即伊兹密尔港),成为又一个叩开这个伊斯兰帝国大门的异教徒国家。商船带去的东岸商品在奥斯曼大受欢迎。棉布、呢绒等纺织品无论是结实程度还是透气程度都完胜欧洲同类产品,色彩鲜艳的染色布更是将高价从印度进口来的染色布直接打落尘埃,更关键的是,这些优质产品的价格还十分便宜,比以往在国内销售的其他国家产品足足便宜了三分之一到一半不等。
除了纺织品之外,染色皮具也在土耳其引起了轰动。要知道,奥斯曼帝国的安纳托利亚皮具在近东地区也是很有名气的,尤其是其马鞍,更是一绝。只不过他们如今面对的是东岸出品的染色皮具,黑色、蓝色、红色、棕色等等,色彩鲜艳的皮具让前来采购的奥斯曼商人们叹为观止,运过去的少量皮具当天就被抢购一空。
最后一项令土耳其人爱不释手的则是东岸人带去的大炮。“鞑坦大炮”的威名即使是在小亚细亚地区也是如雷贯耳的,奥斯曼帝国的将军们极为渴望拥有一款能够压制西方异教徒国家的火炮,而“鞑坦大炮”无疑是最适合的。
霍尔尼西安家族官面上的保护伞----奥斯曼帝国阿勒颇的帕夏特地选购了十门火炮装备到了他的军队当中,另外一些火炮更是被送往伊斯坦布尔,接受苏丹禁卫军的试用。一旦他们确定这种火炮正是他们所需要的那种,可想而知接下来将会为华夏东岸共和国带来多么庞大的军工订单。对于武装土耳其人,东岸人可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的,要着急也应该是波斯人、俄罗斯人、波兰人和奥地利人着急,关我们何事。
既然奥斯曼帝国的潜在市场如此巨大,甚至隐隐可能超过如今东岸第一大出口对象----法兰西王国,那么探索另外一条安全的航线就很有必要了,毕竟走大西洋----直布罗陀海峡----地中海的这条航线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了。
因此,郭子离其实此刻也急着与眼前这些马斯喀特商人完成人**易,然后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在本地完成补给、寻找向导等等工作,然后在4月底、5月初的时候率领舰队北上,寻找通往奥斯曼帝国的航路。
还是上次那位中年商人赛义德站出来与东岸人进行交涉:“尊贵的远方客人,这次我们带来了你们需要的波斯女奴和小孩,以及一批你们指定收购的骆驼,目前都已经运到岛上了,希望我们能够尽快完成交易。说实话,我们这次捕捉波斯人时遭遇了他们的骑兵,损失了不少人手,但是我们仍然决定维持之前的价格不涨价,就是为了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这些人口和牲畜在这里每待一天都要花费不少钱吃喝,有时候甚至还要面对葡萄牙人的无理勒索,这群‘阿夫里提’(意为魔鬼)!所以请尊贵的客人看在我们双方之间友谊的份上,尽快完成交易吧!”
听胡安少尉翻译完赛义德的话后,郭子离矜持地点了点头,认可了马斯喀特商人的请求:“我同意你的请求,马斯喀特人,现在请告诉我你们带来了多少货物?”
“波斯女奴609人,全是可以生育的青壮年女人;小孩204人,基本都没有超过12岁的。另外,还有20头骆驼,也是你们需要的。按照我们之前的协议,换算成你们的货币一共是元。你们可以支付现金,当然也可以支付货物,但是货物的价格需要我们双方共同决定。”赛义德从手头拿出一个账本,翻了翻后说道。
“我们当然愿意支付货物。”郭子离挥了挥手,他的副官吉文少尉也递过来一个账本----这是探索舰队所携带的所有货物清单。
郭子离看了看清单后,随即拿笔在清单上圈了几下,对赛义德说道:“我知道你们如今最需要的东西是武器。两千枝最新式的燧发步枪、两千把锋利的军刀以及一百领轻便坚固的盔甲,用来抵扣全部的货款,你们有没有异议?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进行交易了。”
赛义德听完后,又和周围几名同伴商量了一下,然后只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郭子离,问道:“请问鞑坦大炮在不在出售名单内?如果在的话我想我们可以购买几门。”
“很遗憾,这批大炮不在出售清单之内。这是我们准备带往奥斯曼帝国进行出售的火炮,如果你们真的有需要的话,你们可以单独提出,下次我们会携带一些大炮过来与你们进行交易,但这次不行。”郭子离说道。
他很清楚这些马斯喀特商人买武器回去是为了装备谁的军队,他也懒得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是这批大炮真的不行。这是东岸人给驻跸于开罗的奥斯曼帝国帕夏(总督)的见面礼。以后打通非洲航线这条商路,少不得要和这位大官接触,不提前做好投资是不行的。
“好吧,那么请你们明年至少要带十门大炮过来,我们很需要这种武器。”赛义德略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进行交易了。”
第七十四 目标:苏伊士港(二)
双方之间在当天就完成了交易。交易达成后,东岸人再次委托塞尔吉奥帮助雇佣了两艘葡萄牙三桅帆船,用于运输东岸人购买的人口及货物。
三艘货船装载了800多名女人小孩、20头骆驼,以及一些东非黄牛、象牙、犀牛角等特产,在高速巡洋舰“超勇”号的护航之下,于1639年3月26日扬帆,离开了莫桑比克岛,南下经河中堡返回东方港。
这部分舰队返航后,剩下的“自由贸易”号战列舰及“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在稍事休整了几天后,也离开了莫桑比克岛,转向北方,朝此时尚处于葡萄牙人控制之下的桑给巴尔岛及蒙巴萨两地靠港做商务访问。
说实话,这两地目前乱哄哄的。很多当地的居民斯瓦希里人(阿拉伯人与黑人混血)与一些来自阿曼的危险分子结合在一起,四处出击,反抗葡萄牙人的殖民统治。力量薄弱的葡萄牙殖民军疲于奔命,根本无法有效控制东非沿海----尤其是的德尔加多角以北地区的局势。以至于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如果葡萄牙人再不采取有力措施的话,也许他们在当地的统治并不会太过长久了。
在桑给巴尔及蒙巴萨盘桓了月余之后,探索舰队两艘船只于5月10日拔锚,离开了蒙巴萨港,向北越过赤道,进入了北印度洋区域。此时北印度洋盛行西南季风,整个大洋环流也为顺时针环流,因此。沿着索马里海岸向东北进入亚丁湾是顺风又顺水。
仅仅用了十天时间。即1639年5月20日上午。东岸共和国探索舰队抵达了塔朱拉湾附近的吉布提地区。此时的吉布提地区正值初夏,气温高达35度以上,探索舰队司令官郭子离海军中尉命令吉文少尉带着一帮水手乘坐两条小艇划向岸边。
此时他们停靠的地点格勃特湖之外的塔朱拉湾内。从船上向岸上望去,入眼是一片荒凉的黄沙景色,没有植物、没有河流,贫瘠、干旱是这里的主色调。只有远处那片隆起的山脉上才有一些绿色点缀,也许也只有山间才能有那么几口清泉给这片干旱的土地提供生命的源泉。
“真是太荒凉了,一点生命活动的迹象都没有。”穿着海军夏季短袖尉官常服的吉文少尉抹了把额头渗出来的汗水。皱着眉头说道:“还有,这里的真的很热,我感觉我快要被烤焦了。话说,这片土地上真的有人类生存着吗?”
跟在他身后胡安少尉四处望了望,然后回答道:“也许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是的,这里有人类生存,我确定!看,你右前方,那是什么?”
吉文转身望去,只见一块巨石后方有两个赤着上身的土著黑人在探头探脑。在他俩身后,还有一群脏兮兮的羊。
看到两名土著手头拿着铁制长矛。吉文身后的水手下意识地把步枪从肩膀上拿了下来。
“不,别那么紧张。”吉文按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水手,说道:“也许他们并没有恶意。我们今后还要在这里建设据点呢,我想届时前来此地进行建设港口的建筑队兄弟们一定不希望有一个心怀恶意的邻居。好了,胡安,我们上去试着和他接触一下。你们两个,把枪收起来,带上一些货物,对,就那种小刀。”
两位海军少尉带着八名水手朝两名土著牧民走了过去。这些土著似乎接触过一些外来者,也许是阿拉伯人或奥斯曼人,总之他们对陌生者并不是很敌视,虽然隐隐有一些防备,但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愿意与外来者进行交流的。
“你好,吉布提人。”吉文小心翼翼地走近两名土著,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道:“好吧,也许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但是我想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水源。”
说完,吉文解下了腰间的皮质水囊,晃了晃里面的水,然后又指了指周围的荒漠和远方的山岭。
也许这两个吉布提土著真的很聪明,或者以前有过别的外来者向他打听过同样的事情,总之他很轻易地理解了吉文的意思,然后拿手遥指了身后巍峨的山岭,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一边说,还一边拿手做出水流的姿势,并伴有一定的拟声词。
“好吧,你真的很聪明。”吉文笑了,然后大着胆子拍了拍土著裸露在外的肩膀,说道:“好吧,现在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喝一种我们自己的饮料,哈里,过来,给这位新朋友来点男人的饮料----河中大曲。”
哈里.麦金莱应声答道,只见他从小艇船舱里拿出一瓶用深色玻璃瓶装着的河中大曲,然后拔开软木塞,快步上前,递给了眼前的一名土著。
哈里.麦金莱就是几个月前从好望堡逃过来的爱尔兰移民。当时他的哥哥背着发着烧的他冒着冰冷的冬雨向北逃亡,寻求东岸人的救助。总算是他命不该绝,他们居然在出发没多久后就碰上了东岸人补给车队。兄弟俩在补给车队里得到了良好的照料,然后哈里硬是凭借良好的身体素质和主的眷顾挺了过来,如今已经死心塌地地投靠了东岸人。
这次探索舰队在河中堡补给时,船上一些水手生病暂时留在当地休养,出于照顾爱尔兰老乡的心理,吉文少尉便说动郭子离中尉将哈里.麦金莱招上了“自由贸易”号战列舰,充当一名见习水手。哈里曾经在爱尔兰和英格兰学过一点航海的基础知识,因此他的见习水手生涯干得有声有色的,并且得到了水手长的认可。可以说,如今他除了汉语说还不太溜以外,其他什么毛病都没,只要他通过了今后的汉语文化考试,那么就能立刻转任正式水手,领取每月六元的工资和三元的出海津贴。
两名土著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终于有一人拿起瓶子喝了一口,然后他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吉文、胡安等人哈哈大笑。看到这群陌生人笑了起来,两名土著也咧着嘴傻笑了起来,就连他们身后那些脏兮兮的山羊都咩咩叫了几声。
“看来初步赢得了这些土著的认可。”停泊在海面的战列舰上,郭子离收回了手中的望远镜,然后朝水手长下令:“水手长,即刻派遣资深水手乘坐小艇去前方测量水深,我们下午或者明天还要继续往前通过那两道海岬之间的水道。格勃特湖的风光,我还想好好领略一下呢。”
水手长行礼遵命,然后很快下去调派人手了。
刺眼的阳光持续炙烤着大地,就连船甲板上都被晒得隐隐有些发烫。水手们从海中打起一桶桶的海水,然后开始了清洗甲板。在度过了两个小时后,和土著交流的吉文少尉等人终于返回了“自由贸易”号战列舰,与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十只山羊,这是他们用十把剥皮小刀从那两名吉布提人手里交换来的,用来改善船员们的生活。
“长官,吉布提人告诉我从这里登岸往北走,就在那片崇山峻岭间,有很多山间小溪,可以为我们补充充足的淡水。也许,这是我们仅有的补充淡水的地方了,其他地方完全是一片荒芜,连颗小草都不长。”满头大汗的吉文少尉向郭子离汇报道。
郭子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在他的内心里,这里太过于靠近外海,其实是不适合选做海军港口的。只有那片被两道尖锐凸起的海岬包围在内的格勃特湖,才是理想的海军舰队驻泊场所。因为只要东岸人在那两道海岬上修建起炮台要塞,就可以轻易地封锁住那道狭窄的入湖水道,保证停泊在湖内的舰队的安全。而且,更为关键的是,根据后世资料,与格勃特湖隔着一小片陆地相望的阿萨勒湖,有储量丰富的钾盐,这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如果港口修建在湖内,也便于东岸人更好地控制那里。
“我会考虑的。”郭子离说道,“目前水手们正在前方水道处测量水深、标识航道,也许明天我们就能进入内湖。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把海军港口建在湖内,因为那样更安全。”
吉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傍晚时分,前去测量航道的水手们终于回来了。他们在水道周围用充气皮囊标识出了一道足够宽阔的水道,这意味着探索舰队完全可以驶进那片内湖。
5月21日一大早,探索舰队两艘船只依次驶入了风平浪静的格勃特湖,并派人上岸在湖东南方的山地间登陆。登岸的水手成功地在山间发现了一些小溪、山泉什么的,并且还发现了一条季节性河流的痕迹。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因为这意味着这里可以提供人类生存的基本所需,海军完全可以在这里设立一个有少量人手驻扎的补给港口。也许唯一的坏消息就是临近山区的湖水水深不够,这需要东岸人在这里修建一条更长的栈桥才能够停泊吃水较深的船只。
当天,东岸水手们在岸上埋下了一块石碑,宣示东岸人的到来。在格勃特湖内停泊了一晚后,探索舰队迎着5月22日的朝阳,再次扬帆,朝本次行动的终点----苏伊士港驶去。
第七十五章 目标:苏伊士港(三)
5月下旬的红海区域已经有点炎热了。离开吉布提沿海后,探索舰队沿着红海北上,一路风平浪静。
6月5日,两艘船只驶抵了距离奥斯曼帝国苏伊士港仅仅数十海里的海域。此时,四艘悬挂星月旗的奥斯曼海军船只围拢了上来。这四艘船只个头都不大,其中两艘是传统的小型阿拉伯纵帆船,还有两艘貌似是仿欧洲盖伦船风格的横帆船。吨位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超过两百吨,船上的火器更是贫弱,只有寥寥几门6磅、8磅青铜炮。
相比起“自由贸易”号战列舰925吨的标准排水量、66门全钢制火炮的庞大战力,这些奥斯曼帝国海军的船只真是弱爆了,即便是用作运输舰的“加利西亚飞鱼”号都比他们的船只大上一圈。不过郭子离等人并不敢怠慢,他们不是来和奥斯曼海军作战的,相反,他们是抱着友好的诚意过来谈生意的。
因此,郭子离很快派出他的副官打着白旗,搭乘小艇朝奥斯曼人的军舰开了过去,并递上了出发前海军部转交给他们的由霍尔尼西安家族代办的进港许可文书,以及华夏东岸共和国执委会主席致奥斯曼帝国苏丹的国书。
奥斯曼人显然是事先得到过叮嘱,吉文少尉带着一名会土耳其语的鞑坦水手与他们进行了一番交涉,并递上一份不菲的见面礼后,奥斯曼人终于认可了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探索舰队的身份,正式接受了他们的入港申请。
当天下午,舰队停泊在了苏伊士港内。此时的苏伊士港还远不如后世运河开通后的繁荣。码头上零零散散的岸防炮台。三三两两的土木混合建筑。以及看上去并不是很多的人口无一不在提醒着外来者这里目前还只不过是一个小镇、小港口。
港口内除了二十几艘奥斯曼帝国的海军船只外,就只剩下一些本地居民的渔船了。这些奥斯曼帝国海军的船只以东岸共和国海军水手们挑剔的眼光看来,其中大多数都没有走上战列线与敌舰进行决战的资格,只能充当近海巡防舰,就是遇上一些强大的海盗船只都有些够呛----当然也许红海海盗的船只还要更差劲。
坦率的讲,此时的苏伊士港虽然是奥斯曼帝国的一个军港,但是其受重视程度远远比不上奥斯曼帝国黑海、爱琴海沿岸的那些港口,甚至连北非的诸如的黎波里、阿尔及尔等港口都比苏伊士港更受重视----因为他们直面异教徒国家的威胁。也许只有在苏丹决定对波斯人发动战争的时候。才会想到他在红海之滨的苏伊士湾内还有个军港吧。
事实上,驻泊在苏伊士港内的奥斯曼帝国海军的主要作战对象除了海盗之外,还真就是那些信奉什叶派的异端波斯人了。当然,他们在和波斯人作战时也只是处于从属地位----在印度洋,奥斯曼帝国有巴士拉港这座更强大的海军基地。只有苏丹陛下有需要派使者前往印度或者阿比西尼亚、索马里等地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出海去宣示一下帝国的荣光。
郭子离在安排好所有事情,并叮嘱各位置军官们不要掉以轻心后,便带着一些随从和翻译,与奥斯曼帝国的海军军官一起登岸,进入了苏伊士小城。在城内。霍尔尼西亚家族的代表、埃及帕夏的特使已经在此等待了近两个月了,他们迫切地想与前来访问的东岸人代表仔细商谈一番。当然。有兴趣与东岸人见上一面的还有本地马穆鲁克封建主的首领。
自从土耳其人在上个世纪击败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马穆鲁克大军,并终结了他们对埃及的统治后,马穆鲁克军事集团并未从此消失于埃及的权力金字塔中。事实上,土耳其人对埃及的统治并不是很严密,除了开罗、亚历山大等城市之外,他们对于其他地方并未直接统治。准确的说,对于广阔的埃及地区,奥斯曼人只关心奴隶与税收。广大乡村地区仍然掌握在马穆鲁克封建主的手中,只不过他们如今换了一个老板----改向奥斯曼土耳其苏丹效忠了而已。
看得出来,奥斯曼人对于东岸共和国海军的到访还是比较重视的,这从他们安排的晚餐中就可以看得出来。虽然苏伊士港只是一个谈不上富裕的小海港,但本地的主人仍然尽力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晚餐:鲷鱼、石斑鱼、金枪鱼、马鲛鱼等海产品;抹了蜂蜜的烤骆驼肉,以及肚子内塞满了各种干果的烤全羊。
香气四溢的晚餐吃得宾主尽欢。晚餐撤下后,奴隶们又端上来一些来自东方的茶饮料,这个时候,一般也是正式开始商谈正事的时候了。
由于有埃及帕夏的特使安东尼在场,本地的马穆鲁克首领和海军军官均没有插话的余地,只有霍尔尼西安家族的代表----同样来自亚美尼亚的年轻人维克多偶尔能够说上两句。
埃及帕夏的特使安东尼是个希腊人,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和法语,因此双方之间的交谈并不存在任何语言上的障碍。
“尊贵的东岸客人,经过一段时间坦率的交谈,我想我们已经可以进入正题了。”安东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率先开口说道:“坦率地说,去年下半年你们东岸人在士麦那的表现很出彩。你们带来的棉布、呢绒、皮具将近些年来大量流入我国的英国货、荷兰货以及威尼斯货通通比了下去,我想很快你们就会收到大笔的订单了。当然了,你我都明白,这不是我们今天要商谈的重点。我们要商谈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军事方面的合作,更准确的说,是我们需要大量的陆军以及海军装备。”
“等等,你刚才提到了海军装备?”郭子离有些疑惑地问道,“请恕我冒昧,我事先并未被告知贵国需要我们的海军装备。”
“现在你知道了。”安东尼加重了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海军装备同样很重要。不光是埃及帕夏大人,甚至就连在伊斯坦布尔,都有很多人在默默关注着我们之间的商谈。奥斯曼帝国需要强大的海军,而强大海军的基础则是先进的战舰。东岸人,听我说,如今西班牙人、威尼斯人、荷兰人以及英格兰人对我们采取了不友好的态度,他们禁止任何先进的造舰技术流入伊斯兰世界。虽然我们英勇的海军在地中海对抗敌人时并不会落于下风,但是任何眼睛还没瞎的人都可以看出来,奥斯曼帝国海军的舰船比起那些西方异教徒们已经渐渐开始有了不小的差距。我们的海军帕夏(卡普坦帕夏)向苏丹陛下报告,从阿尔及尔出发的船只,在北大西洋上遇到英国人的船只时完全处于下风,从抗风浪性、操控性、航速、装甲、火力等方面,我们的船只完全处于下风。因此,我们需要更加先进的战舰!而这,也是海军帕夏大人的意思!东岸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们可以满足我们这个要求吗?”
“对不起,我没有得到授权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郭子离有些措手不及,因此不置可否地回答道,但他很快又问:“请问这是附加协议吗?如果我们没有在海军协议方面取得一致,会影响到我们商业方面达成的协议吗?”
“当然不会。”安东尼理所当然地说道,然后他眨了眨眼,看着郭子离说着:“但是我确信这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尤其是埃及帕夏大人以及海军帕夏大人对贵国的观感将会急剧下降,也许这会引发一些不可预料的事情。”
郭子离一时有些语塞。这位特使大人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即使你东岸人搞定了一些帝国上层人物,能够将商品挤进这个三千多万人口的超级市场,但是如果不能满足海军及埃及总督的要求,事情仍然可能有变,至少埃及苏伊士港这条航线恐怕不会那么顺利了。
真是一件头疼的事啊!郭子离有些郁闷了,于是他只好敷衍着回答道:“好吧,我会如实向我国政府反馈这个消息的。当然,从私人方面来说,我认为奥斯曼帝国作为一个区域大国,是有充分理由拥有一艘与贵国地位相称的战舰的。”
“很好。”安东尼咧嘴笑了,“哈桑,几天后你就跟随东岸客人返回他们的国家。如果他们的政府批准我们之间的海军协议,你就住在那里就地督促新战舰的建造。东岸人,现在我们可以履行商务方面的协议了。我代表帕夏大人向贵国政府承诺,至少一年以内苏伊士港这条贸易线是畅通的。”
“遵命。”海军军官哈桑站了起来,朝安东尼特使点了点头。
郭子离扶着额头暗自哀叹,按照后世的话说就是“浑身都感觉有些不好了”----这奥斯曼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第七十六章 目标:苏伊士港(四)
谈完了海军方面的事情,剩下的商务方面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由于有着巨大的利润空间,双方之间的谈判进行得异常轻松与愉快。郭子离与霍尔尼西安家族的维克多进行了一番简短的商谈,其实也没啥可商谈的,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地确认一番而已。因为更具体的细节,已经由约翰.霍尔尼西安与许信在佛罗伦萨一条一条仔细讨论过了。
双方约定,从明年(即1640年)开始,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商船每年夏季前来苏伊士港与他们家族进行交易一次。每次携带的货物数量也进行了一番规定:东岸白棉布不得低于二十万匹、染色布不得低于一万匹、印花布不得低于五千匹、各类呢绒不得低于五千匹、陆军炮(4磅----12磅炮不等)不得少于三十门,至于染色皮具、军刀、盔甲以及其他一些商品,双方另行单独协商。
与此同时,维克多代表霍尔尼西安家族郑重承诺,他们将在苏伊士港投资兴建一座中转仓库、一个大型货场和一支驼队。仓库用来储放货物;货场则用来堆放华夏东岸共和国急需的铜、铅、锡等金属,以及临时安置一下从奥斯曼帝国腹地贩卖而来的奴隶----这将是东岸人进口的“大宗货物”之一;另外,驼队则用来将货物转运至地中海港口然后运回安纳托利亚地区,或者干脆直接往叙利亚地区转运货物。
这事一项总额接近80万元的巨额交易,一旦达成,奥斯曼帝国将一跃而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第二大商品出口国。假以时日。也许很可能会继续攀升到第一位取代法兰西王国的位置也说不定。而且。通过这条航线,东岸人还可以规避与英国东印度公司曾经达成的出口奥斯曼帝国的纺织品配额协议,以赚取更多的利润。
奥斯曼市场对东岸共和国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毕竟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很不保险的。总有一天雄才伟略的黎塞留主教会扫清法国国内的封建割据,也总有一天法国人会试图发展自己的纺织工业,到了那时候,东岸人包括一切外国纺织品在法兰西市场的前途恐怕会很黯淡。这个时候再不早做打算,那么什么时候再作打算呢?
探索舰队带来的两万五千匹白棉布、五千匹染色布、一百领盔甲和三十门陆军轻型火炮等货物中。除了三十门火炮是进献给埃及帕夏的礼物、一百领盔甲是进献给苏丹禁卫军的礼物外,剩下的总计三万匹纺织品全部被霍尔尼西安家族买下,作价65000元。当然了,霍尔尼西安家族也没有支付现金,他们向东岸人支付了20匹土库曼马、20峰骆驼和大量的铜、铅、锡等金属,以及一批奥斯曼的植物种子和树苗。
双方对这种以货易货的方式都很满意,毕竟谁也不想带着一堆钱跑来跑去。
与安东尼特使、维克多.霍尔尼西安谈妥后,餐桌上唯一剩下的便是一位英俊的中年男子没有说话了----这位祖上来自高加索地区的男人是本地马穆鲁克军事贵族集团的首领。如果说如今土耳其人控制了埃及的上层以外,那么这些马穆鲁克军事贵族集团便控制了埃及的中下层。他们向土耳其人宣誓效忠,承担一定的赋税和军事义务。是土耳其人统治埃及地区的有力臂膀。
在奥斯曼帝国与波斯萨非王朝绵延百余年的战事中,埃及的马穆鲁克军事集团出力不少。因此。他们对波斯人的看法也偏向于负面。在知道东岸人急切地需求大量奴隶后,这位名叫格里高利的前高加索马穆鲁克后裔对郭子离表示,他愿意联络阿勒颇、巴勒斯坦以及巴格达的一些朋友,组织人手去波斯境内捕捉奴隶,然后将这些奴隶转卖给东岸人。
对此,郭子离表示欣然同意,并询问格里高利的部队是否需要新式装备以后,双方尽欢而散。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上该办的都已经办结束了。至于执委会主席递交给奥斯曼帝国苏丹穆拉德四世的国书,由于郭子离等人并不愿意前往伊斯坦布尔,兼且这位苏丹正亲自领军与波斯人作战,行踪尚不得知,所以这份国书只能由埃及帕夏代为转交了。
办完事情的郭子离不愿在苏伊士港多做停留。趁着风向与洋流都利于向东航行,探索舰队在将货物暂时寄存于苏伊士港后,于6月10日扬帆,南下阿拉伯海,然后顺着风向与洋流一路向东,朝记忆中的印度方向航去。
关于此段航程,探索舰队内部也仅有寥寥几名水手曾经有过远航的经历,但是他们当时也多半是底层水手,完全不知道具体的航线与航程,这也许只有葡萄牙人最清楚了。没办法,东岸人只能按照自己的海图自己定位,然后尝试着朝印度方向前进。
7月25日,东岸共和国探索舰队两艘船只在海上遭到了三艘悬挂葡萄牙旗帜战舰的隐隐跟随,瞭望手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给了舰桥。
郭子离拿起望远镜看去,只见三艘葡萄牙船只都是三桅风帆盖伦船,说是战舰有些勉强,其实都是武装商船。
“看来我们已经距离大陆不远了,或许已经处于靠近印度的外海。”吉文少尉开口说道,“这些死脑筋的葡萄牙人,一定以为我们对他们的地盘有企图呢。也难怪他们紧张,如‘自由贸易’号这般强大的战舰在东印度可不多见。”
“这片海域是葡萄牙人的传统势力范围么?”郭子离问道。
“只是葡萄牙人自认的‘势力范围’而已。”吉文少尉有些不屑地说道,“据我所知,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就经常在这片海域活动,甚至经常进入波斯沿海----他们和波斯人的关系很好,也没见这些葡萄牙人敢说什么。”
波斯萨非王朝在和奥斯曼人绵延百余年的战事中一直迭遭失败,直到近些年才有些改观,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波斯人的武器以及战术实在是太过于落后了。最初的时候,奥斯曼人装备的是火枪大炮,而波斯人还在用马刀弓箭进行厮杀,这样的装备如何敌得过凶悍的土耳其人?因此,波斯人毫无悬念地一败再败,连续丢失了高加索地区、伊拉克地区等广大领土。
直到近些年来,波斯人痛定思痛,决定实行军事改革,引进先进的西方军事技术与战术,革新国内陈腐的军事理念。而在这其中,英国人是最主要的西方参与者。经过改革的波斯军队,战力比起以前大有改观,不但在东面连续击败了土库曼人、乌兹别克人,而且也在西部战场上让奥斯曼人刮目相看。在旧时空的历史上,波斯与奥斯曼人就将在近两年达成一个较为正式的停战协议。
“长官,葡萄牙人划着交通艇过来了。”水手长蒂姆大声喊了起来。众人放眼望去,只见碧绿的海面上,一艘打着白旗的小船在波浪中奋力朝“自由贸易”号战列舰划了过来。
很快,两名葡萄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顺着绳梯爬到了甲板上。其中一人操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你们是哪个国家或者公司的船只?这里距离孟买只有不到两天的航程,未免引起误会,请你们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
郭子离一窘,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认识东岸共和国国旗与海军旗的外国海军呢。难道这帮土鳖整天只窝在亚洲地区厮混吗?
“我们是来自新大陆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船只,葡萄牙人,我们将前往孟买进行访问。”吉文走到葡萄牙人面前,用西班牙语回答道。
“可有入港文书?”葡萄牙人问道。
“没有。”
“可有我国哪位大人的介绍文书?”葡萄牙人追问。
“没有。”
“那么,你们的入港请求将不被许可。”葡萄牙人干脆地说道,“你们不能再往前行驶了,否则我国的海军巡防舰将有可能对你们采取行动。”
等到吉文少尉将葡萄牙人的意思翻译完毕后,甲板上听到这番话的人立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很多水手已经开始用危险的眼神打量起了眼前两名葡萄牙人。
郭子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挥了挥手,说道:“很好,葡萄牙人,我尊重你们的意思。水手长,送他们离开。航海长,转向南偏东,沿印度海岸南下。”
两名葡萄牙人行了个礼,然后再次划着小艇返了回去。
“没必要和葡萄牙人起冲突。”郭子离挥手制止了欲语又止的吉文少尉,然后说道:“况且这些葡萄牙人隶属于果阿总督,气焰骄狂是正常的,估计驻扎在孟买和果阿的葡萄牙舰队实力也不弱,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如今没必要再和他们起冲突。现在,给我返回苏伊士港。”
吉文行了个礼,然后开始去甲板上传令。
第七十七章 集体婚礼
1639年9月5日,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探索舰队在阿拉伯海上绕了一个大圈后,再度返回了奥斯曼帝国苏伊士港。和奥斯曼人进行了简短的交接后,东岸探索舰队两艘船只携带大量货物以及十几名奥斯曼帝国埃及舰队军官,取道莫桑比克岛,朝河中堡航行而去。
……
此刻让我们再将时光倒回几个月前。
1639年5月的河中堡处处洋溢着一片欢快祥和的气息----如果你忽略正在田野里干活的那些愁眉苦脸的奴隶的话。得益于冬天农闲时大力修建的水力灌溉设施,再加上这一种植季还算风调雨顺的气候,这两年间陆续开垦的七千亩农田共收获了约800吨高粱、200吨小麦,可谓大获丰收。
与此同时,农副产品的产量也在迅速增加。羊群的数量经过自己饲养以及连续不断的劫掠,目前已经扩大到了五千余头,牛群数量也突破了一千五百头。牛羊数量如此庞大,每日里出产的新鲜牛羊奶便是海量,小小的河中堡完全消化不了如此巨大的产能。为此,河中镇镇政府新成立了一间奶制品厂,将每日里消化不掉的牛羊奶制成奶酪、奶粉等乳制品,出口反哺国内。
除了这些奶制品外,遍布贝格河两岸的鸭棚和鱼塘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那些呱呱叫着的鸭子每日里为河中堡提供了超过500个鸭蛋,以及大量的鸭绒等有用物资;鸭棚下方的鱼塘内到冬天清塘时,怕是还能为仓库再增添超过五万斤肥鱼。
“什么叫根基?这就叫根基!”河中堡城东的五棵松村(因村口并排矗立着五颗松树而得名)村外,骑着高大骏马的莫茗正口沫横飞地向刘昂比划着,“看看,这林立的炮台、巍峨的城墙、整齐的田野、成群的牛羊,以及高涨的人心士气,这就是根基啊!执委会和政务院一直在要求我们扎根南非,将贝格河流域这一片经营起来。如今老子可以说,咱河中堡已经在南非站稳了脚跟,贝格河下游这一片已经是铁桶一般。只要河中堡还在一天,这贝格河就不会变色!”
听着莫茗这一番有些慷慨激昂的宣言,骑马跟在后面的刘昂、肖白图、谢汉三等人顿时一阵喝彩。众人一会笑着回忆起前几年的打拼岁月,一会又奚落起了南方举步维艰的英国人,说说笑笑间,五棵松村已经到了。
村口,五棵松村的民兵主任孙胜军正站在那里,毕恭毕敬地迎接着几位上官的到来。
“哟呵,孙胜军,你这个新郎官怎么站在村口呢?”莫茗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给了自己身后的义子莫大忠,然后笑着问道。
“莫长官、刘大人、谢司令,卑职是受弟兄们所托,在此迎接诸位长官的。兄弟们承蒙长官爱护,这两年来过得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至今还怀疑是不是生活在梦中。兄弟们当初在陕西为了挣口饭吃,上刀山下火海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曾经也自以为了不起,谁知乱世人命贱如狗,任你英雄了得,若是时运不济,也难逃一死。经历了这些事情,卑职才深知这太平盛世的可贵。来到河中堡后,卑职和弟兄们两年来所见所想,真心觉得诸位大人是为大伙儿着想的好官,这东岸国也真心是咱所有人的国。想想两年前落魄如丧家之犬,如今却是衣食丰足,老者有所养,弱者有所依,这正是我等苦求而不得的太平盛世啊。今天,我和诸位弟兄能够娶上媳妇,更是有赖于诸位大人和政府的厚爱。我孙胜军不太会说话,今天在这就表个态,今后诸位大人让我向东我绝不敢向西,一切以诸位大人马首是瞻!”说完,孙胜军双腿并拢,行了个军礼。
莫茗举手回完礼后,走到孙胜军跟前,理了理他身上黄色咔叽布军服的衣领,有些感慨地说道:“孙胜军,你今天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真的让我有些惊讶。原本我以为,你在陕西当过流贼,杀过官军,也抢过百姓,是个只会破坏不会建设的粗鄙武夫。虽然平日里你还算心思缜密,也有些小聪明,但我一直觉得你这人身上戾气过重,当不了一个真正的军人。如今你有这么一番见识,也不枉我平时对你的一番教导,好,很好!以后要多读读书,读书多了才能明白事理,我很看好你!”
“莫长官对卑职的一番栽培,卑职一直铭感于内。卑职前阵子已经在驻屯军司令部新开办的随营学校里报了名,准备过阵子就去好好学一学这行军打仗的本事。我总觉着,我以前在义军(张献忠部)里学的那一套今后怕是不太管用了。今后是火枪大炮的天下,这仗真的不能再照以前那么打了。”孙胜军一脸感激地说道。
“不错嘛,孙胜军,你算是有心的。”谢汉三也走上了前,看着他笑着说道:“当初本土定远陆军军官学校派教官过来开办随营学校时,你是第一个过来我这里报名的,看来你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不错,真的不错!你既有这心,人又不笨,战斗经验也还算丰富,好好学习的话以后这前程不会差的。”
“谢司令夸奖!”孙胜军听到又以为重量级上官夸奖自己,顿时喜不自胜。
“好了,别杵在这儿了,都进去吧,估计里面都等急了。”刘昂也下了马,将马交给身后的刘财牵着,然后催促着几人朝里面走。
上个月月底“方丈”号等三艘运输船在“超勇”号巡洋舰的护航下抵达了河中堡码头,船上装载的六百多名波斯女奴按照惯例被“飘没”了一半。这被“飘没”的三百多名女奴自然是被分配给河中堡如今剩下还没结婚的光棍们的。为了提振河中堡的民心士气,增强政府的凝聚力,刘昂向莫茗建议干脆为这些要结婚的光棍们举办一个集体婚礼。莫茗稍稍思索了一下之后便拍板同意了刘昂的这个建议,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五棵松村村内有一座日常被民兵们用来训练的校场,如今便被征用为了集体婚礼的场地。校场周围被拉了一圈铁丝网,南非驻屯军第四连的弟兄们全副武装站在铁丝网外,为这场婚礼保驾护航。
铁丝网、步枪加军刀,这样奇怪的场景出现在结婚场面上,也算是河中堡的一大奇观了。
校场上此时已经人山人海,数百名新郎新娘按次序排成了三排。新郎们统一穿着崭新的黄色咔叽布军服,头上戴着大盖帽,腰间束着武装带,脚上穿着高筒牛皮军靴,看起来威武不凡;而新娘们则穿着天蓝色棉布上衣和黑色过膝长裙,脚上则穿着白色圆头舞蹈鞋,配合她们妩媚的身姿和异域风情,看起来也相当养眼。
莫茗等人进场后,场内众人都情不自禁地欢呼了起来。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一年多前他们刚来时还都是一副随时可能倒毙的饿殍模样,想都不敢想象会有今天这般好日子,因此很多人都激动地热泪盈眶。
莫茗满意地朝大家挥了挥手,然后按照事先制定的程序给每对新人颁发结婚纪念礼品。每个人的礼品都是一样的,分别是十元钱现金和房契一张。
十元钱现金是民政部奖励他们和异族通婚的钱,除了这些钱外,河中镇政府还专门出台了地方法规,规定每对夫妇生养一个以上小孩者,每多生一个奖励十元钱。
房契所对应的房子是今年新建的砖瓦房,每套房子共三间,分卧室、客房(兼餐厅)、杂物间(兼仓库),是河中镇政府专门为新移民们而修建的房屋。今年冬季时随着最后一批砖瓦房屋修建完毕后,河中堡地区所有正式居民终于全部脱离了居住木屋和茅草屋的时代。
这些房屋虽然早就已经给大家伙儿住下了,但是房契还一直没有发下来。此刻在集体婚礼上将房契当众发下,使得这些新郎官们都极为感激。新娘们虽然都是被从遥远的波斯贩卖而来,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们早已经接受了事实。加上此刻发现这里生活的富足程度远超故乡,抵触情绪便没有那么强烈了,此刻也都高高兴兴地接受长官们的祝福。
婚礼现场一角,带队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第四连副连长蓝果少尉摊开了一张桌子。只见他一边拿起酒杯抿几口,一边在一张画纸上画着眼前的婚礼场景。穿越前曾经很是学过一阵子绘画的他此刻画起来游刃有余,画面中每个人的神情看起来都惟妙惟肖。
随着莫茗等人给最后一对新人发完结婚纪念礼品,蓝果抓起桌上的酒瓶猛灌了一口,然后在画面上添上了最后几笔。几片金黄色的落叶随风飘落在画纸上,美丽的画面就此定格。(。)
第七十八章 割麦子
集体婚礼结束后,河中堡的民心士气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老居民们结婚分房子,新来的查鲁亚、瓜拉尼移民,以及那些从开普敦逃亡过来的英国移民们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鉴于前阵子北方大扫荡行动的完美收官,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紧张清点与核算,现在所有战利品都已经被清点出来了。此次行动历时两个月,以南非驻屯军为核心的东岸军队横扫贝格河以北、大盐池以南,东到东山、西抵大海的广大区域,以极其轻微的伤亡击破了大大小小十余个土著部落,共缴获牛一千一百余头,羊两千余只,象牙、皮毛、粮食若干,俘获科伊桑红人三千余人,科萨黑人九百余人,战果可谓巨大。
为此,莫茗以南非开拓队队长的身份特别签署了大赦令,赦免了大量在此战中服从指挥、作战勇猛的下两旗奴隶士兵及英国逃亡者壮丁。这些下两旗的士兵们不但获得了自由民身份升入上六旗,同时还得到了少量分配下来的奴隶做为奖励。而那些英国逃亡者,更是由于在作战中表现出色,被大面积赦免为自由民。得到自由民身份的他们与那些八旗土著不同,镇政府给他们发放了一些农具、种子和牛羊,算是将他们正式纳入了河中堡的居民体系。
新移民过来的那些南美土著也在这之中沾了些光,政府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头牛,以及一些高粱种子、农具什么的东西,让他们可以安心在此地定居、耕作。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危险思想。
这一切事情厘清之后。时间已经到了5月10日。这一天。骑着战马的传令兵再次冲进了驻扎在河中堡周围的几个八旗部落营地,召集八旗旗主……呃不是,是酋长、副酋长、克拉尔们进城开会。
会议的主要议题便是如何将英国人播种在好望堡城外的那些麦子收割完毕。根据侦查得来的情报,英国人春天时在城外靠近水源的地方开垦了大约八百多英亩的麦田,两艘英国商船专门为他们运来了一批农具、种子,使得他们得以顺利地播种下这批小麦。如今八个多月过去了,小麦差不多已经到了该收割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出手将英国人辛苦种了一年的粮食抢先割去,那么英国人多半会郁闷至死吧。
话说自从去年8月份对英国人最后一次袭击行动结束后。河中堡方面与南面的英国人已经相安无事好几个月了。英国人自然是没有余力主动出击的,而东岸人则是因为有繁重的城墙、房屋建设,以及春播、大扫荡等事情要忙,一时也没有时间搭理那些半死不活的英国人。
如今已经时隔数月,东岸人基本忙完了手头的各项事情,再次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英国人的头上。开普敦地区的好望堡如今已经基本建设完毕,为了修建这座并不雄伟的城堡及其附属码头设施,英国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早期前来的一千六百多移民为了修建城堡,承担了极为繁重的体力劳动,再加上食物匮乏、天气恶劣、疾病流行以及投靠东岸人的土著的不间断骚扰。这些移民中大部分人要么逃亡、要么死于土著袭击、要么劳累而死、要么冻饿病而死。总之,到了现在。这座城堡内的英国移民只有区区不足五百人了,对于河中堡地区已成气候的东岸人来说可以说基本解除了威胁。
不过,东岸人却不准备这么轻易放过他们。须知打虎不打死,遗患无穷。为此,莫茗、刘昂等人仔细商议了一番后,决定大量征调八旗土著士兵,前往好望堡地区作势进攻英国人的城堡,并趁机抢收城外英国人的麦子。英国人在城堡内只有不足五百人,其中有战斗力的成年男人更是只有三百多人,只要八旗士兵的数量足够多,并配以一定的武器装备,英国人未必敢于出城攻击,成功的几率还是不小的。
5月13日,征调而来的八旗土著在贝格河南岸集结完毕,开始出发。此次各旗共征集了八百名披甲长矛手,另有部分经东岸人培训的八旗炮手携带了十门火炮随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数百名奴隶担任车夫、杂役随队而行。被发配到南非的肖白图等人带着已经扩编至七十余骑的骑兵远远跟在后面,担任战场监军的角色。
5月18日上午,这支规模庞大的部队悄然抵达了好望堡外围区域。骑兵部队停留在外围,然后由孙胜军等人指挥着的八旗部队开始大摇大摆地朝好望堡城下开进。
此时开普敦地区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同样也是收获的季节。英国人在城外大概一里多靠近水源的地方开辟了超过八百多英亩的土地,如今这些田地上种植的小麦都已经到了收割的时候,放眼望去,金黄色的麦浪在微风吹拂下此起彼伏,看起来是如此得让人赏心悦目。
“架起大炮来!”孙胜军挥了挥手,他身后一名炮兵克拉尔(原本是班图人基本社会单位名称,如今已演化为八旗官职)躬身应命,然后疾步小跑着回去催促其手下的炮兵们开始架设火炮阵地。这些八旗炮兵平时接受过东岸人一定的培训,此次行动考虑到英国人装备了大量的火枪和少量火炮,比起全是冷兵器的八旗兵来说要强了很多,因此便额外调拨了十门火炮交给这些土著兵使用,当然使用完毕后这些火炮都是要严格检查后收回的,东岸人对于控制火器流入八旗兵一直控制得很严格。
八旗兵们如此大的动作,英国人只要不是瞎子肯定不会看不见。事实上早在八旗兵刚在城外开始架设火炮阵地的时候,好望堡内所有英国指挥官就已经登上城头了。本来还坚持率兵出战击溃这些野蛮人的波特少尉在看到远处那十门火炮后顿时闭上了嘴巴,其他英国官员们也一时有些失声,这帮野蛮人居然装备十门大炮,而且看样子其中两门还是威力不俗的12磅炮,上帝啊,难道你已经抛弃了你的子民了么?
“这些野蛮人的炮位选择非常有讲究,既保证了正面火力,同样也兼顾了侧面交叉杀伤火力,绝对是专业级的炮兵军官设计的火炮阵地。我不认为这些愚笨的野蛮人会有这样的战术素养,该死的东岸人,他们实在是太无耻了!”波特少尉在城头上走来走去,烦躁地如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
周围穿着破烂衣衫的英格兰民兵们漠然地看着他,城外的麦田是很紧要,但也犯不着用自己的命去拼。毕竟那里摆放着那么多火炮,如果都塞满散弹的话,自己这一方需要填进去多少人命才能够靠近那些野蛮人?什么,你指望那些野蛮人不会熟练操作火炮?别逗了,谁爱去谁去吧,反正别让我去送死就行!
况且,城堡内的粮食储备目前来说并不是太过匮乏,有必要这么拼命吗?那样得益的只会是那些贵族和军官先生们,死的却是我们这些倒霉鬼。而且,最近听闻城堡内一个不知道从何处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鉴于英国国内动荡的局势和持续两年数额高达三万多镑的巨额亏损,东印度公司已经有意将开普敦殖民地转让出去。目前已经有一些消息表明,荷兰人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该死的!这些老爷们将我们从国内骗来,如今却想一走了之。更恶劣的是,他们现在似乎还想让我们去和这些野蛮人拼命!哦,上帝,请你惩罚这些无耻的人吧。
在英国民兵们的沉默以对中,独自发了半天脾气的波特少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只见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离开了这里,朝城头上的两处炮位走了过去。既然士兵们不情愿出城反击,那么就只能让城头上的四门火炮向这些野蛮人进行反击了。
城外的八旗士兵们可不知道此时英国人心思,他们仍然在克拉尔军官们的皮鞭督促下争分夺秒地挖掘着掩体,以安放大炮;而那些披甲长矛手们也在严酷军法的约束下排着稀稀落落的散兵队形,随时准备应付出城的英国民兵。而在他们身侧,数百名奴隶已经拿着镰刀,推着小车进入了英国人的麦田,开始收割起了田里已经快要完全成熟的小麦。
这些奴隶们事先被告知,割麦子最多的前一百人及其家人将被赦免成为自由民,升入上六旗,从此成为人上人。此令一出,奴隶们争先恐后地冲进了麦田开始蒙头收割麦子,每割完一捆就一路小跑到小车边,将麦子交给车夫,然后领取一张写着字的布条凭证(以证明他本人已经上交了一捆麦子)。奴隶们将凭证收好后便再度飞奔返回麦田里,继续飞快收割起小麦来,其效率之高,令战场上交战双方的军官士兵们看了都为之瞠目结舌。
第七十九章 好望堡的未来
几枚实心铁球炮弹从城头飞了下来,落在地面上。4磅铁球在干硬的土地上一蹦一蹦的,然后落入了松软的麦田中,最终被柔软的泥土吸收掉了全部动能,停留在地面不动了。
此次炮击虽然没有造成八旗兵们什么损伤,却也使得那些列队站在麦田两侧的披甲长矛手们一阵骚动,直到一些克拉尔们大声呵斥后才停止了下来。不过那些麦田里的奴隶们却不为所动,他们仔细衡量了一下后,觉得英国人的炮弹不一定会落到自己头上,自己只要坚持着不退,最后多半能混个前一百名,那样自己和家人就都超脱了。因此他们中只有极少数人大叫着转身逃走,大部分人仍在埋头收割着小麦,并且手头的动作还有加快的趋势。而那些大喊大叫着逃走的奴隶在八旗士兵们一阵弓箭攒射下,很快便死于非命。
“不管了!继续收割麦子!车夫加紧后运,长矛手做好准备,军官们全部下去弹压,不然这帮混小子能给你炸营了。”孙胜军站在装满箱子的马车后面,将一帮簇拥在自己身边的酋长、副酋长们全部轰了出去。
这些八旗士兵经过东岸人长时间的整顿与训练,如今已经初步有点像模像样了。士兵们的士气也有了不少提高,至少那种走着走着就跑散了很多人的情况是不大可能再出现了。
英国人的火炮仍然在持续发射,一开始他们轰击的主要目标是那些正在麦田里蒙头收割着麦子的奴隶,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实心炮弹的威力在泥土松软的麦田里实在有限得很。打了十来发炮弹过去。他们甚至没能杀伤一个人。
看到效果如此之差后。英国人果断停止了对麦田的炮击,转而开始炮击麦田两侧那些列队站着的八旗长矛手们。四门火炮分作两部分,各负责一侧,在打了十几发炮弹后,终于有一两发炮弹落入了人丛中,连续撞倒了好几名八旗长矛手。
长矛手的阵型有些骚动,充当军官的克拉尔们也有些茫然无措。那几名被炮弹擦着的长矛手的残肢器官洒了一地,令人看之惊心、闻之欲呕。
英国人再次发射了几轮炮弹。又有七八名长矛手惨遭跳弹打中,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地。一时没死的伤者躺在地上凄厉地呼号着,孙胜军远远听着,都感觉有些心烦意乱。
看到那些八旗士兵和克拉尔们频频向自己这边张望,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的孙胜军无奈地挥了挥手,让这些有点胆寒的士兵们暂时分散撤退到火炮掩体后暂避,同时命令已经架设好的大炮开始向城头的英国炮位开炮还击。
于是双方就这样无聊的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开炮射击着,而那些分散在地里的奴隶们仍然在埋头收割着麦子,似乎对双方之间的炮战充耳不闻。八百英亩的小麦,合计近五千公亩。这么大的面积,近千名奴隶起码要连续收割个三天才能勉强收割完毕。而英国人会给你三天时间吗?
“海伍德先生。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好望堡内,波特少尉冲进了海伍德骑士的办公室内,一脸焦急地说道:“士兵们显然是受到了流言的影响,他们对城外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他们只关心那些愚蠢的小道消息。先生,请您尽快出面澄清事实,士兵们目前的士气相当低落,这些野蛮人挑了一个好时候过来。”
海伍德骑士疲惫地搓了搓脸,开普敦的这一年艰辛岁月仿佛抽空了他的生命力一般,使得他比来之前明显老了好几岁。
“亚伦,你先坐下。”海伍德骑士沙哑着声音说道,然后他从桌上的文件堆里挑出了一封信,递给波特少尉,说道:“你先看看这封信。”
波特少尉疑惑地抽出信件看了起来,看完后他又以更疑惑的态度问道:“克里斯先生说国内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可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亚伦,有空时多读读书,你对这些信息的敏感度实在太低了,你这样子和那些愚蠢的乡下农夫又有什么区别?!”海伍德骑士不满地看了亚伦一眼,然后不得不耐心地解释道:“本来国内的局势一切尽在伦敦诸位先生们的掌控之中,苏格兰人击败了王国北部那些忠于国王的地方军队,然后一路杀进了王国境内。就在大家都在看笑……呃,静待局势发展的时候,1月份的时候,国王率领2000人抵达纽卡斯尔。汉密尔顿侯爵也带领部分军队赶来与国王汇合,当地的乡绅和贵族们更是筹集了一笔军费给国王,同时还组建了民兵团加入国王的军队。”
“然后呢?”波特少尉听得有些入神,不由得追问道。这些关于战争的详细细节信件里可没有介绍,在开普敦这么个偏僻角落,也只有消息灵通的海伍德骑士会知道那么一点。
海伍德骑士点起了烟斗,然后继续说道:“双方在1月底的时候展开了会战,国王在此战中投入了9000人,但是其中还包括很多训练不足的民兵;而他们的对手----那些苏格兰人的军队规模则高达13000人。不过会战的结果令人瞠目结舌,国王新组建的2000新军在此战中大放异彩,他们密集的火力齐射打得那些苏格兰蠢货们抱头鼠窜。这支军队没有长矛手,清一色燧发快枪,甚至还装备了二十多门鞑坦大炮,排着密集阵形的苏格兰军队在这样凶猛的火力面前甚至没能坚持超过半个小时。据战场观察家评论,今后战争的形式或许会随之改变也说不定,西班牙大方阵已经有些落伍了。”
波特少尉听完后惊讶得嘴巴大张,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战后国王授予这支军队‘皇家模范军’的称号。”海伍德骑士抽着烟斗,幽幽地说道:“苏格兰人目前已经开始往边境地区撤退了。而国王也由于缺少给养和军费而暂时停止了追击,据说双方已经开始了非正式谈判。而且,最关键的是,国王很有可能挟此次大胜之势召开国会,强迫上下两院同意他的征税要求。”
“国王不能这么做!”说到这里波特少尉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本人也是一个议会派分子,因此对于国王挟大胜苏格兰人的威势召开国会压迫议员们很是担忧。
“所以伦敦的先生们目前都很担忧。”海伍德骑士说道,“一些先生们建议与国王妥协,但是他们遭到了更多人的痛斥,《自由大宪章》的精神不容违背!国王现在已经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他太过于迷恋武力带来的威势,而忽视了古老的自由传统。先生们认为必须遏制国王的勃勃野心,而这首先需要集中我们自己的力量。很不幸,好望堡这一两年已经让公司花费了三万多镑的巨额资金,却没有任何一点收益,公司理事会已经在与荷兰人进行商议,准备转让开普敦殖民地了。”
“什么?”听到这里的波特少尉终于坐不住了,“他们不能这样!我们为这座城堡付出了许多,很多人为此丧命。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将这座浸透了我们心血的城堡转让出去?不,我不能接受!”
“你必须接受,亚伦。”海伍德骑士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国内已经不太可能再会有新的援助过来了,士兵们也毫无斗志。投靠东岸人的那些野蛮人部落还在对我们展现着敌意,如果东岸人愿意的话,我们是很难守住这座城堡的。这座城堡也是我的心血,我也想把这儿的东岸人通通像臭虫一样踩死在脚底下。但是……如今国内形势紧张,随时可能爆发内战,公司已经无暇顾及我们了啊。”
“这一年的奋斗就便宜了那些该死的荷兰人了么?”波特少尉依然有些怒不可遏。
“我也不瞒你,格林先生和克里斯先生曾经写信过来询问过我,问我是否有信心在没有任何外来援助的情况下将这座城堡维持下去?只要我有信心坚持下去,他们就有把握说服公司的其他理事暂时不要将此地卖与荷兰人。不过,我想了一晚上之后还是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我仔细分析了敌我的力量对比,我发现我真的没把握。只要东岸人得知我国国内爆发了战争,也许他们第二天就会带着大炮过来攻击我们这座城堡,相信我,他们会这么做的。而只要他们来了我们是没有办法守住这里的。”海伍德骑士抽着烟斗,目光飘忽地说道。
波特少尉一窒,没有说话。开普敦殖民地的最高长官都如此没有信心了,他作为一个民兵首领还能再说些什么呢?波特少尉重重叹了口气,他突然也失去了出城去与野蛮人进行争斗的心思。
在向海伍德骑士行了个礼后,波特少尉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第八十章 收割及预备役
炮战在太阳落山前就结束了。英国人安放于城头的火炮率先停止了射击,英国人熄火后,东岸人自然也不会傻到再去撩拨他们,双方便很有默契地同时停火了。
战场上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入夜之后孙胜军将八旗士兵们都收拢了回来,并以散落在四周的炮兵掩体为核心构筑了一个简易的阵地,然后在阵地周围仔细地拉上了铁丝网,重要部位还用大车将其堵住。一切完毕后,整个营地内熄灭了灯火,哨兵牵着狼狗在铁丝网内巡逻着,一切布置犹如正规军一般。
5月18日的夜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平静的,因为英国人一直没有出城前来攻击己方阵地;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不平静的,因为远方麦田处影影憧憧的人影一直晃动了大半夜,并不是有一些嘈杂声隐隐传来,铁丝网内的狼狗也跟着叫唤了大半夜。不过考虑到八旗士兵们并不算高的作战素质,孙胜军还是决定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切坚守营地不动为要,以不变应万变。
天明以后,孙胜军在营地内朝前方麦田处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只见昨日那些奴隶们收割完的麦田旁边,大片尚未收割的麦田突然在一夜之间被收割了个干干净净。
合着昨晚英国佬折腾了大半夜就是为了偷偷出城割麦子的啊!孙胜军不由有些哑然失笑,同时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这些英国佬的士气怎么会低落到这个地步呢?居然不敢和自己的部队正面对上。这不至于啊,城内至少有三百多个装备火器的民兵能够出战。遇上自己的部队这胜利的可能性虽然不是很大。但也不至于就这么一直缩在城内当乌龟啊。尤其是敌人还在收割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的时候。
不过敌人士气低落当缩头乌龟不正是自己愿意看见的吗?要是他们横下一条心冒着炮火出城和自己死磕,八旗兵万一在战斗中崩溃了自己找谁说理去?这帮人的战斗素质别人不清楚,他孙胜军可是太清楚了。说句难听点的,那些黑人旗可能还有那么一丁点战斗力,而那些身形矮小的红人旗的战斗力就很可疑了,一旦和敌人进入近战状态时崩溃的几率很高。
不过令人感到“欣慰”的事,他们在和本地土著作战的时候却又勇猛无匹,锐不可当。仿佛他们站在八旗的旗帜下后一个个都神功附体似的。打起自己人来都不用压阵的东岸军队出手,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他们获胜就行了。
今天好望堡外上演的又是如何在隆隆炮声伴奏下快速割麦子的戏码,结果伴奏的双方炮兵都有些懈怠,时间才刚过中午,响了一上午的炮声便停止了。
炮声停止了,奴隶们割麦子的行动却不能停止。一直到傍晚时分,孙胜军才令人吹响了回营的号角,正在麦田里努力的奴隶们顿时如蒙大赦,纷纷如潮水般涌回了营地之中。经过两天来不间断的快速收割,英国人播种在好望堡城外的这八百英亩麦田已经被收割了大半。由于麦子还未完全成熟。到时候统计的时候收获可能不会太多,但是孙胜军大致估算了一下。觉得这两天抢收的麦子到时候差不多能有个150吨的收获。
这个数目对于河中堡现有的粮食储备来说也算不无小补了。昨天白天收割的大批粮食已经连夜用大车往回装运了,不过大部分目前还堆放在营地内。后方监军的肖白图已经连夜派人快马回去报信,让河中堡派遣大量大车和夫役过来拉小麦。
5月19日的夜间一如前夜,英国佬的指挥官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再次说动了那帮士气低落的英格兰民兵出城抢收小麦,同样一直摸黑折腾到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方才撤了回去。对于英国人的举动,炮口正对着那里的东岸炮兵们默契地没有开炮,放任英国人来来回回地收割小麦。
5月20日太阳升起来以后,数百名奴隶对着麦田里最后一小片小麦发起了最后的抢收。两个小时后,随着最后一捆小麦被上缴到营地内,这次抢收英国人麦田的计划基本上可以说是顺利完成了。
玩命抢收了两天多麦子的奴隶们在收到任务结束的命令后,一个个顿时浑身瘫软地坐在营地内。孙胜军也不食言,当场命人统计每个人收割粮食的数量,并排出了前一百名,然后立刻宣布赦免这一百人及其家属的奴隶身份,将其“抬旗”进入上六旗,从此成了自由民。
这边一切事情处理结束后,孙胜军派人请示在后方督阵的肖白图等人。在得到首肯后,他开始组织八旗士兵及奴隶们缓缓撤退。敌前撤退本来是一件极为复杂、精细的活儿,尤其是在你还有大量辎重、粮食需要携带的情况下,这就更是一件高难度的活儿了,组织者能力稍差都有可能酿成一场可怕的混乱。
但是如今这些英国人既然已经士气低落到了不愿意出城作战的地步,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除了炮兵和部分八旗长矛手们没有动,仍然监视着英国人之外,数百名奴隶在部分八旗长矛手的看护下开始一车车地装运小麦往回拉。
整个运输行动持续的时间比当初收割麦子还要长,来来回回的奴隶和夫役们整整搬运了四天,一直到5月24日下午,随着最后一辆大车的离开,整个营地内的小麦和辎重才算终于清空干净了。
5月25日,东岸炮兵在八旗长矛手和远处骑兵部队的掩护下,将十门大炮一一拉起,踏上了返回河中堡的路途。至此,整个抢收麦子的行动终于宣告胜利结束了。
此战,除了八旗长矛手损失了十几人以外,东岸人几乎就再也没有别的损失了(奴隶的减员并未统计在内),收获却是十分巨大的。一是收获了一百多吨英国人辛苦种植出来的小麦,二是试探出了开普敦地区英国人低落的士气。尤其是第二条,它为河中堡方面对南方那些英国邻居的现状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以后制定对策时也有了更多的针对性。
收割完英国人的麦子后,南半球已经开始逐步步入冬季。此时,不但气温开始逐步下降,就连天气也变得坏了起来,南非西南角这一片区域内开始变得阴雨连绵了起来。
得益于河中堡地区相对完善的基础设施,这些冬季的雨雪非但没有给本地造成什么灾难,相反,它还为这片土地注入了宝贵的雨水资源。冬天农闲时分,如果天气晴朗,河中堡全体居民及部分奴隶都要出动,清理河塘码头淤泥、整修农田水利设施、建设房屋炮台设施,总之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了,居民们最重要的一项工作还是冬季民兵训练会操。在这个难得的集中训练期内,东岸民兵们几乎每天都要训练纪律、队列、军刀劈刺、排枪射击、投掷炸弹等军事技能;除此之外,情报侦查、野外训练、设置陷阱、绘制地图、审问技巧等科目则是士官们需要掌握的内容。可以这么说,每年的冬季训练会操是东岸民兵们军事技能和军事素养取得飞跃提升的重要阶段。
前阵子执委会和军部刚刚颁布了新的地方民兵预备役编制及训练纲要。在该纲要中,除开详细规定了地方民兵的训练细节之外,还提到了组建四个连的预备役部队的事情。预备役部队,顾名思义,平时全部都是农民、工人,定期集中训练,并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比起民兵来,他们训练得更为频繁,也更为规范、细致,当然,他们平时也是领着正规军三分之一军饷的。
目前就全国范围来说,共有四个正规军连,分别是驻首都军营的第1连、驻镇海港炮台要塞的第2连、驻煤河乡的第3连以及驻河中堡的第4连。此次,经执委会批准,军部获准在东方县组建预备役第101连、在镇海港组建预备役第102连、在煤河乡组建预备役第103连以及在河中堡组建预备役第104连。
这四个预备役连的军官和士兵平日里都只存在于花名册上,只有定期训练的时候才会集中到一起,算是作为正规军的重要补充力量。一旦情况有变,他们便能够迅速被作为正规军动员起来,并投入作战。
毕竟,如今欧洲局势相当不稳。法国、西班牙、荷兰、葡萄牙、奥地利等主要国家都处于战争之中,就连英国如今都有了隐隐爆发全面内战的危险苗头。虽然东岸共和国远在万里之外的新大陆,按理说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战争波及,但这世上的很多事情真的很难说。尤其是战争这种事情,很多时候不是你想能避开就能避开的,未雨绸缪,预先多做准备,在任何时候都是不会错的。
第八十一章 东方港的奥斯曼人(一)
1639年11月1日,正值南半球春暖花开之际,在外面漂泊了大半年的东岸探索舰队两艘船只匆匆驶进了河中堡码头。
河中堡码头上如今设立了一个修船所,并从本土调派了一些工匠和学徒过来,专门负责为过往船只进行修理。“自由贸易”号战列舰和“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经过数个月的海上奔波,如今船帆、桅杆、索具多处受损,船板漏水之处也甚多,不得不在此进行紧急修理。
船只修理完毕后,11月5日,探索舰队再次,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横穿大西洋,停靠在东方港军用码头1号泊位内。
自从年初1月份出航后,探索舰队的军官和水手们已经离开将近一年时间了,此刻重回本土,众人的兴奋自不待言。水手们站在甲板上向岸上的码头工人挥舞着手臂尽情欢呼,岸上的码头工人们也向他们抱以热烈的掌声,以纪念这次伟大的航行。
“干净、整洁的码头,海水还很干净,空气很清新。码头的效率也很高,码头上使用的是奴隶工人吗?他们看起来很强壮,也很有秩序。”哈桑站在甲板上新奇地看着码头内的一切,然后通过翻译向郭子离询问道。
“不,他们都是自由民,是港务局招聘的正式合同制工人。”郭子离随口应了句,然后严肃地向哈桑及其翻译说道:“哈桑先生,请你和你的同伴务必遵守我们的约定,不要走出码头上的指定区域。我们会派人过来安排你们的住处的。你知道的。你们的身份很敏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我国政府做出正式决定之前还是请你们保持低调。”
哈桑和一干奥斯曼海军军官互相看了看,然后点头表示同意。奥斯曼帝国作为地跨亚非欧三大洲、人口三千余万的大帝国,又是欧洲基督世界的死敌,他们的军官出现在东岸,如果让欧洲人知晓的话,这里面的影响将是巨大的,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真的很难说。
因此。目前他们的身份和存在还是保密为好。毕竟,他们将要谈及的两国间合作可不是买几吨小麦、几匹棉布这种小事,而是很可能会对某地区军事平衡产生一定影响的重大事件,由不得大家不慎重对待。
说到这里,其实就不得不提一下如今华夏东岸共和国有些尴尬的定位问题,即这个国家到底是一个西方国家还是一个东方国家。如果是东方国家的话,那么和奥斯曼帝国加深关系问题并不会太大;但是如果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西方国家,现在你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助奥斯曼人,那么很可能就会引起西方基督世界的反感和敌视,到最后必然会为他们所排斥。尤其是利益受到直接威胁的威尼斯和西班牙。他们和东岸的关系必然会急剧恶化。
当然,这个问题也并不是绝对的。很多时候还是看实力说话。君不见当年法兰西和奥斯曼一起搞基,奥斯曼的军舰就长期停泊在法国土伦军港里,法国不照样毛也没掉一根么。
对于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从文化上来说,这个国家毫无疑问和东方国家更相像一些。但是从贸易、交往等方面来说,这个国家又和西方世界走得更近一些,交往也更密切一些。由此可见,东岸和西方世界的利益纠葛非常深,既然要在人家这个圈子里混,那么就必然要注意影响,因为你还没强大到可以无视他人看法、可以独自制定规则的地步。
现今的西方世界,是一个一超多强并起的世界,其中一超显然是外强中干的西班牙,处于西班牙下面的是奥地利、荷兰、法兰西、英格兰、瑞典等国,至于葡萄牙、丹麦、威尼斯、俄罗斯、波兰等国则又要略逊一筹了。这些国家之间无论怎么争斗,争夺的还是内部之间的领导权,但是他们作为一个体系,和奥斯曼帝国这种另外一个体系之间的碰撞、争夺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是没有调和余地的,总要以另一方的崩溃为结束标志。
华夏东岸共和国说实话目前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以及两次不大不小的战争,已经初步获得了第一个世界体系的认可。可以说,如果东岸人保持眼前这种发展势头,再适当调整些政策的话,依靠先知先觉这个金手指,慢慢融入西方世界并在里面混一个不错的地位并不难实现。但是真如果这样做的话,这个国家的未来前途真心不看好。穿越众里面也不是没有头脑清醒的人,他们深刻认识到,以东岸目前弱小的国力、并不是很强势的文化,如果彻底融入西方世界体系,那么很可能最终也会被这个体系所同化,最后变成一个后世澳大利亚、南非、加拿大式的国家。
而这,并不是穿越众们想看到的结果。穿越众想要的是自建一个体系,并承担起世界领袖的责任。当然,这需要繁荣的经济、强大的武力、强势的文化,困难之巨大、过程之艰辛真的一言难尽,也许很多穿越众穷其一生都看不见这一天,不过再困难也得去做不是?
想做世界领袖,愿望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情况是目前东岸共和国仍然要和西方世界保持一个相对融洽的关系。因为东岸所需要的移民、市场、原料、人才等很多东西在没有开辟东方航线之前只能仰仗西方世界----当然,如今又多了一个奥斯曼帝国的选择。
哈桑等人被恭敬地请到码头宾馆内暂时休息,服务员给每人端上了几杯可可粉制作的饮料。宾馆房间内的装饰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寒酸:刷着石灰水的墙壁、普通松木打制的家具、树墩制作的椅子,烛台上的蜡烛也只有寥寥三四根,不过好在房间收拾得还算干净。
更重要的是,房间很明亮----东岸人给房间窗户上安装了玻璃。玻璃嵌在熟铁窗条制作的窗框之中,看得出来东岸人烧制玻璃的技术还有待提高,窗户玻璃中气泡和杂质不少,但总的来说还算清澈透明。
时值中午,服务员很快给他们又端上了简单的午餐。哈桑随意瞟了瞟,只见午餐的主食是一种面饼,好几张叠放在木制餐盘内。配菜则稍微丰盛了些:大虾、鱿鱼、鸡蛋、蔬菜、贝壳汤,似乎主人考虑到了他们的宗教信仰,肉食只上了一种牛排。
哈桑等人做为奥斯曼帝国埃及舰队的中级军官,这样的菜肴却也不能经常吃到,因此他们都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了起来。哈桑一边吃一边暗自思索,刚才看那些服务员对这些菜肴熟视无睹的样子,他们应该也能经常享用这些饭菜。也就是说,即使是一个低贱的服侍别人的“奴隶”也能享用奥斯曼帝**官们才能享受的丰盛食物,那么这个所谓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该有多么地富足呢?
哈桑此行不但要和东岸人商议委托造舰的事情,同时也兼有考察东岸风土人情、社会状况的重任。因为国内的那些大人们急切地想知道,他们看中的潜在合作伙伴的实力到底如何。奥斯曼是一个大国、强国,太过孱弱的国家可没有做奥斯曼帝国合作伙伴的资格。
吃完午饭后,服务人员过来收掉了他们的餐具。此时,和此地隔了一道矮墙的对面平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呼喝声。哈桑走到门口定睛望去,只见一大群约数百名身体瘦弱、单薄的男人正在进行队列训练,十来名身着制服的军官模样的家伙拎着短棍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不时就照着某人一棒敲过去,这是惩罚那些不遵守口令的人。
“这些是什么人?他们似乎在进行训练,他们是被征召的奴隶兵么?”哈桑很快通过翻译向服务员询问。
谢天谢地,这名服务员听得懂西班牙语,只见他稍微斟酌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回答,然后便说道:“他们不是奴隶,事实上我们国家除了在一些矿山地区外基本不使用任何奴隶。他们都是签订了契约的自由民,上个月刚到的,来自东方,一共1200多人。该死的,那些贪婪的葡萄牙人,财政部为他们总共支付了超过40万元的巨额费用,几乎将财政拖垮。为此,今年好几个水利项目都被取消了,东方港到丘伊河的运河工程也取消了,据说是为了省钱……”
哈桑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东岸共和国对于人口极度渴求,尤其是来自远东的人口。为了他们东岸人甚至能够开出令人匪夷所思的高价,这一点倒是可以详细报告给诸位大人,奥斯曼帝国作为一个数千万大口的大国,也许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奴隶了。从这一点上来看,双方倒是很有合作基础的。
下午的时候,几名东岸共和国外交部的官员来到了宾馆,他们是来邀请奥斯曼客人到执委会行政大楼会议室去,目前很多人都想见见他们呢。
第八十二章 东方港的奥斯曼人(二)
哈桑等人很快登上了几辆大型四轮客运马车,然后在八名骑兵的护卫下离开了码头宾馆,朝执委会行政大楼而去。一路上马车行驶得都很平稳,看得出来路面很平整、光滑,这令哈桑感到一丝惊奇。
也许,所有的奥秘都在路上那些黑乎乎的物质上面?哈桑暗自猜测着。
从码头宾馆到城内的道路很空,马车高速行驶了一会儿之后便靠近了城墙,而车速也随之减慢了下来。哈桑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子,透过马车车厢前端小门上方的空隙仔细朝前方的城市望去。
迎面入眼的是一座巨大的城楼,呃……也许称呼其是一座炮楼更合适一些。只见不大的城楼上方安放了八门以上的火炮,那黑洞洞的炮口和坚固的火炮掩体告诉人们它可不仅仅是用来观赏的。哈桑很快注意到,这一面城墙上似乎并不止这一座城楼,至少在这座城楼的左右方数百米处他还各看见了一座突出城墙的城楼,每座城楼上都安放了6-8门火炮。
更远的地方则限于角度的关系看不清楚了,因为这面城墙并不是笔直的。事实上这一面城墙是以一种尖锐棱形的形状呈现出来的,对于这种建筑方式,哈桑再清楚不过了。这种有大量尖锐凸起的城墙能够有效减少窝弹区,使得火炮对城墙的破坏力大打折扣。奥地利人在边境修建了很多这样的堡垒,很是让奥斯曼帝国的军队吃了些苦头。
城门口站着八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内务部警察,他们身着胸甲。背着步枪。挎着军刀。一丝不苟地检查完外交部人员递过去的证件后方才挥了挥手放行。哈桑注意到,在这些警察放行后,城楼上十来名同样手持步枪的警察这才把注意力从他们身上挪开。
真是森严的戒备呢!哈桑有些感叹,当年的奥斯曼帝国也曾经是这样地纪律严明、一丝不苟,但是曾几何时责任心弱、人浮于事等官僚作风开始侵蚀了奥斯曼人曾经为之骄傲的斗志,这个老大帝国一步步地开始从鼎盛向下方滑落。
回想起曾经的荣光,再看看如今奥斯曼帝**队的**、衰弱,作为一个正宗的土耳其人。哈桑不由得感到一丝伤感。如今的奥斯曼帝国只能依赖那些以异族、异教徒为基础组建的新军,而这些新军在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壮大后如今也呈现出了一定的颓势,再不复当年的铁血豪情和雄心壮志。新军很多军官、士兵都是父子相袭,战斗力下降得很快,部队军阀化也很严重,甚至在皇太后当政的时候还一度爆发过叛乱。如今的奥斯曼帝国,虽然从外表看上去仍然是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强盛,但已经几代人混迹于奥斯曼帝**队中的哈桑自己心里明白,如今国家乱象频发,实则是在走下坡路的。而且。以目前国内混乱的政局来看,似乎看不到这种趋势被逆转的希望。
马车走过长长的门洞。门洞两侧墙壁内设立了不少藏兵洞,这是为了增强城门守卫兵力而设立的举措。门洞后方一百米的区域内一片空旷,只有几道胸墙孤零零地矗立着,和百余米外热闹的街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作为一名专业军官,哈桑明白,靠近城墙的地方设立一个隔离带是为了方便屯兵、调兵,以更好地利用城墙进行防守。
街道很宽阔,足够并行两辆这样的大型马车还有富余。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路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却不从宽阔的街道上行走,反而拥挤地行走在街道两边划着白线外的石子路上。经过询问东岸共和国随行的外交人员后才得知,白线以内的柏油路是专给马车、牛车、马匹行驶的,白线以外才是行人该走的通道。当然,调动中的军队、警察也能使用白线内的柏油路。
道路两边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很多建筑物,哈桑注意到大多是商店。东岸人之前告诉他,东方港南城是商业区,以商业建筑居多。路边的商店有卖农具、刀具、种子、精盐、粮食等物品的国营商店,也有出售咖啡、可可、豆腐、食用油、水果等消费品的私营商店,不论哪种商店,其店面似乎都是用条石和红砖砌成的厚实风格,窗户开得也很小,房屋一般也都只有一层。哈桑心里有些吃惊,听说这座港城可是东岸人的首都,可为什么无论是房屋还是城墙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厚实、笨重、坚固的风格呢?这样的坚固建筑,即使城外围城的敌人用臼炮将炮弹抛射进城内怕能起的作用也很有限吧。可怕的东岸人,难道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完全就是一部军事机器不成?
街道两边沸腾的人声不时飘进马车内。哈桑默默观察着,路两边很多人都穿着有四个兜的蓝色上衣,不急不缓地行走在路两侧。东岸外交人员告诉哈桑,这些都是下了工的工厂工人,他们是到商业区来购买一些诸如烟酒、蔗糖、可可、咖啡、水果之类的日常消费品。这让哈桑很是吃惊,这些普通市民能够消费得起这些“奢侈品”吗?
面对哈桑的疑问,陪同的东岸外交人员耐心地向他解释,能够经常前来商业区进行购物的一般都是工厂内的中级以上技术人员、教师、军队士官以上阶层、政府工作人员、商人以及附近的富裕农民,他们的年收入普遍在60-100元之间。
而如今南非出产的白酒----河中大曲,便宜的只要三角钱一瓶,贵的也不过一元钱而已。本地自产散装白酒那就更便宜了,很少有超过一角钱一斤的。白酒如此,其他的也相差不多。在这些生活消费品上每月花费个一两元钱乃至三四元钱,对于这些年入数十上百元的东岸中产阶级来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对此哈桑默默无语,与东岸相比,奥斯曼帝国老百姓的消费能力就差了老大一截了。即使是土耳其人,如果你没在政府或军队中谋得职位,家里又没有什么土地或商铺的话,想像东岸老百姓这样生活是不可想象的。当然,也许有人会说这些人都是东岸共和国的中产阶级,生活水准高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只有哈桑自己知道奥斯曼帝国的贫富差距有多大,普通农民的生活有多悲惨。刚才东岸人也说了,在他们国家,即使是一个普通农民,只要他努力耕作,一年的收入也绝不会低于30元,高的可能还会有40-50元。按照东岸的物价水平,他们的生活水准将远高于奥斯曼帝国普通农民,这是毋庸置疑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东岸这个国家如此富裕,以至于他们的老百姓生活水准都可以和奥斯曼帝国中上层相媲美呢?哈桑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因为现在的他根本就不会明白,一个工业国和一个农业国在创造财富的效率方面差距有多大。即使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彻底的工业化国家,但其创造财富的效率和速度也远不是奥斯曼帝国这样的传统农业国所能比拟的。
更何况,奥斯曼帝国还是一个国内民族矛盾突出、并保留大量奴隶制度的落后封建国家,其生产效率就更低了。工业国和农业国,在生产效率和组织制度方面完全就不是一个位面的,这是被人类发展历史所证明的。
穿过这条长约两百米的街道,马车跨过了一座石桥,进入了北城地区。作为东方港的工业区、行政区,北城可以说是东方港的核心区域。沿大鱼河岸边,机器纺织厂、铸币厂、兵工厂等厂区烟囱林立,滚滚浓烟从几米到十几米不等高度的烟囱口升腾而起,在蔚蓝的天空下显得是那样地醒目。
由于政务院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新一代动力----蒸汽机,以取代过往大量使用的水力机械,因此很多工厂都修建起了锅炉房,并大量使用北方开采、运输过来的煤炭作为燃料,这就造成了如今东方港北城工业区烟囱林立的景象。其实这里还不算什么,如果你有时间到北方平安县重工业区去看一下的话,你就会更深刻地认识到什么才叫浓烟滚滚,什么才叫煤灰扑面。聚集着平安钢铁厂、焦化厂、第一机械厂、北方兵工厂、染料厂等重工业厂区的平安镇,才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的第一工业重镇。与之相比,东方港的这些烟囱都是小意思,空气质量也比平安镇好了太多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从未见过的奇异场景,哈桑内心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奥斯曼帝国也有很多使用煤炭作为燃料的工坊,但是从来没有修建起如东岸人这般巨大的烟囱。在他朴素的理解中,烟囱越大越高,代表着这座工坊的规模越大、雇佣的人数也越多、产能也就越大。
想到这里,哈桑不由得更是失落,奥斯曼帝国如今的生产能力甚至都不如这些东岸人了么?那和西方世界的差距又有多大?
第八十三章 东方港的奥斯曼人(三)
马车很快停在了执委会行政大楼门前。
在这道顶上悬挂着巨大双头鹰国徽的大铁门前,哈桑等人又接受了更为严密的安全检查,然后才被放行进入。
一名外交部的中级官员过来进行了一番交接,然后便带着哈桑等人前往行政大楼三楼会议室内等待。
会议室内放置着一张巨大的长条形桌子,桌子四周散落着许多靠背椅。周围墙壁上悬挂了少许装饰物,大抵是一些油画、编织着图案的挂毯等等,房间顶上和角落里悬挂着巨大的烛台,此刻蜡烛已经点燃,照得整个房间内都亮堂堂的。
这就是东岸共和国最中枢的“议政大厅”么?这样的装饰甚至无法媲美一些奥斯曼帝国地方官员们的府邸,实在是太寒酸了。哈桑心里暗自琢磨,看来这些东岸人还真是喜欢简单、朴素的风格呢。在知道了东岸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准后,哈桑此刻再傻也知道东岸政府并不是没有钱装修这间会议室,而应该是他们认为没必要把钱花在这些上面。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哈桑转身望去,只见一群东岸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只见他满面笑容地向哈桑走来,同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哈桑知道这是在东岸人中流行的握手礼,于是也伸出右手和对方握了握。
中年男子里面穿着四个兜的蓝色上衣,外面还套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东方港此刻晚上的气温还是很低的。经常会降到四五度左右。因此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外衣上面再套上一件大衣。这种大衣风格简练。没有繁复的花纹和饰品,但也很漂亮,穿在身上能给人一种极为精神的感觉。
中年男子和所有奥斯曼人都一一握手致意后,便招呼他们坐下,然后用法语向大家说道:“我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长高摩,第一次和来自奥斯曼帝国的朋友见面,希望你们能在东岸渡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在翻译将高摩的话转换成土耳其语后,哈桑便立即追问道:“外交部长阁下这么说。是否意味着贵国政府已经正式批准了和我国在海军方面的合作协议?”
高摩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说道:“经过我国政府诸位委员们下午讨论后认为,和奥斯曼帝**事方面的合作原则上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一些细节我们还需要进行磋商和确认。你知道的,贵国和西方世界的关系一向不睦,而我国在西方世界又有着重大利益。因此和贵国的合作其实是存在着巨大风险的,希望贵国也能够拿出一些诚意来。”
其实别看高摩此刻说得轻巧,其实下午在执委会的专项讨论会上,各位委员们的意见并不一致,大家争论得也很激烈。尤其是以民事委员肖明礼为首的几人。几乎一开始就否决了和奥斯曼帝国合作的可能,他们坚持认为这会招致西方世界的强烈反弹。可能会影响东岸的经济发展和人才引进。
不过他们的意见遭到了军方代表的强烈反对。如今已经在11名执委中占据了3席的军部势力影响力很大,他们认为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不保险的。现有的法国市场万一有变,东岸的出口导向型经济很可能会遭到重创。到时候再去临时寻找一个法兰西之外的大市场,可就被动了。还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加紧开拓奥斯曼帝国这个三千多万人口的大市场,分散商品出口的风险。
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还是只能强行表决,结果支持同奥斯曼合作的一方以6:5的票数险险获胜。然后,便有了高摩现在和哈桑的会谈。
“这些都不是问题。”哈桑满意地笑了笑。东岸人谋求的是什么他很清楚,无非就是人口和钱嘛,这些都好解决。只要双方都有合作的意向,那么具体细节完全可以坐下来慢慢商谈。
高摩此刻也笑了笑,只见他拿出一份表单递给了秘书,然后示意秘书递给奥斯曼人查看,说道:“这是我国政府制定的一份关于陆海军全面合作的详细表单,请哈桑特使过目。如有什么问题,请您尽快提出。”
哈桑的翻译拿到表单后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便凑到哈桑的耳边一一转述了起来。
“为什么没有那种双层甲板的战列舰?”哈桑听了后有些着急地问道,“就像去过苏伊士港的‘自由贸易’号那样的战舰,那正是我们奥斯曼帝国所需要的。”
听完哈桑的问话,高摩面不改色地说道:“那种级别的战列舰是我们国家重要的技术装备,相当敏感。很抱歉,暂时我们很难答应将这种级别的战舰出售给别的国家。”
这种双层甲板战列舰说实话,在欧洲,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法兰西自己都能造,和东岸唯一区别的大概就是成本方面了。毕竟一艘战舰,其火炮成本能够占到成本的一半以上,而东岸火炮是出了名的价廉物美。不过很显然,这些国家由于宗教和政治因素,都不会将这种级别的战舰出售给土耳其人。东岸虽然没有宗教和政治方面的考量,但是也需要考虑到那些欧洲国家尤其是奥斯曼邻国的感受,因此对于出售战列舰这种国之重器即使是军部这些激进派都暂时没有形成统一意见。
哈桑很失望:“购买战列舰是我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了,你们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够答应帮我们建造这种强大的战舰?”
“很抱歉,这是原则问题,不容商谈。”高摩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道:“哈桑先生,我不是很明白您为什么总是纠结于战列舰这种昂贵的事物。恕我直言,在地中海那个大澡盆子里,战列舰也许并不是最合适的作战船只。在此,请允许我向您推荐表单第二行和第三行的两种舰只----高速巡洋舰和护卫舰。这两种舰只非常经济实用,对于地中海的作战环境也很适合,请您认真考虑。”
“是的,这两种舰只也是我们所需要的,而我此次来也准备订购这些战舰。但是我仍然想要订购一些战列舰,哪怕只有一艘。”哈桑仍然不肯放弃,坚持想要购买战列舰。
高摩摇了摇头,说道:“哈桑先生,请您不要再多做无意义的尝试了,近期我国政府都不会批准任何向贵国出口战列舰的协议。请您能够谅解,毕竟我国现阶段在西方世界拥有重大利益。”
哈桑点了点头,他听出了高摩的言外之意。东岸人因为在西方世界拥有重大利益所以拒绝向奥斯曼帝国出售战列舰,以免自己的利益受损,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哪天他们在奥斯曼帝国也拥有了重大利益呢,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做?哈桑觉得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而这也正是他将来准备向国内汇报的地方。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商谈一些关于巡洋舰和护卫舰的事情。”哈桑说道。这个问题他显然和他的同僚们已经多次商谈过了,因此他很快就提出了要求:“出发前我国海军帕夏曾经委托埃及帕夏正式提出需要向贵国订购两艘高速巡洋舰和四艘护卫舰,他特别要求制造战舰的材料必须是苏木(巴西红木),列装的火炮也必须是东岸最新式的高倍径比海军重炮,请问贵国是否能够达成以上要求?”
高摩和身侧一名海军军官以及另外一名造船厂主管商谈后,便回复哈桑道:“可以。我们可以为你们同时开工建造三艘战舰,巡洋舰的建造周期为八个月,护卫舰的建造周期为六个月,交货方式可以另行协商。但是,出于双方第一次合作,我国特别要求贵方提前支付一半的造舰费用,剩下的一半费用须在军舰完成建造后一个月内支付完毕。收到全部费用后,我方将开始向贵方移交战舰。”
东岸的造船厂自从使用模块化造船方式之后,造舰周期大大缩短,成本也直线下降。前阵子刚刚建造完毕的“金枪鱼”号护卫舰只建造了六个月就完成交付,而“昆仑”号运输船甚至只用了五个月出头的时间,可谓飞速。
对于东岸人提出的付款方式,哈桑盘算了下,觉得国内大概还是能够接受这样的付款方式的,接下来就要谈谈价格问题了。
“那么,请问这几艘船只的建造价格是多少?”哈桑问道。
高摩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纸,然后又和旁边的两人商量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扬武’级高速巡洋舰每艘售价4.5万杜卡特(威尼斯货币,此时通行于土耳其,4.5万杜卡特约折合8.2万元)、‘马岛’级护卫舰每艘售价2.7万杜卡特(约4.9万元);六艘战舰总售价19.8万杜卡特(约36万元)。”
高摩这个总报价的虚头实在是太大了,保守估计造舰成本很可能只有36万元报价的一半。当然,他也不担心奥斯曼人被这个价格吓跑,毕竟现在是卖方市场。
第八十四章 东方港的奥斯曼人(四)
果然不出高摩所料,奥斯曼人虽然对这个价格略有些异议,但也没有多做纠缠,然后他们提出了用实物抵消部分造舰费用。毕竟,如今的奥斯曼虽然是个大帝国,但是财政上却一直不是很宽裕,特别是在欧洲人开辟了绕过非洲好望角前往东方的航线后,奥斯曼帝国的财政收入更是直线下降。因此,他们提出用实物抵消部分货款的方式也就不令人感到奇怪了。
对于用实物抵消部分货款的提议,东岸人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这个比例以及货物的选择就很有讲究了。打个比方,目前东岸比较缺乏挽马、骆驼(用于南非)等牲畜,而这些土耳其人手头很多。与其今后花钱向别人购买,那还不如和土耳其人以货易货呢。再者,工业上需要的羊毛、皮毛、铜、铅、锡、水银、石墨、硫磺等物资也是东岸能够接受的东西。
当然,除了以上这些,土耳其资源最丰富的“奴隶”,更是东岸所需要的“大宗商品”。截止1639年底,华夏东岸共和国全国人口经过这将近两年时间的大力扩充,目前已经达到了三万四千人的规模。但饶是如此,现有的这些人口仍然远远不够用。工业、农业、军事、商业部门处处要人口,而且各个部门的胃口一次比一次大,让执委会极为头疼。
今年以来,已经分几个批次从南非大量引进土著到本土,到目前已经以劳务派遣的形式累计引进了超过四千名科伊桑人或科萨人。这些南非土著被大量分派到铁矿、煤矿、石灰矿、水泥厂、砖窑厂、建筑队、农田等地,解放出了大量东岸自由民人口。而尝到使用南非土著甜头的各部门。逐渐开始无视一些穿越众反对引进黑人、红人的呼声。如同上瘾一般极力催促执委会加大引进南非土著的力度。
不过一下子引进太多南非土著终究会触动国内很多人敏感的神经。对此执委会也不敢轻易开口子,况且按照协议这些土著三年以后都是要返回南非的,不能像终身奴隶一样长期使用。因此,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大量引进移民,而奥斯曼土耳其,显然是一个很好的“供货方”。
双方就细节足足商谈了三个多小时,最终才敲定了奥斯曼人的造舰费用一半用现金支付,另一半则用物资和人口来抵扣。并对每样抵扣物资的数量和单价都做了详细规定。这样一来,等于东岸将造船成本通过现金收了回来,然后剩下的物资和人口就是白得的了。
至此,双方海军方面的合作协议算是初步商谈完毕,那么接下来该要商谈的就是陆军方面的协议了。说实话,东岸人对于出售陆军装备不是很感冒,这里边没别的原因,主要还是挣不了几个钱。你看两家造船厂合力吃下了奥斯曼帝国六艘战舰的建造合同,36万元的总额,利润起码有一半。这要卖多少陆军装备才能换回来啊。
此时英国自产的一杆苏尔式火绳枪价格大约是18个先令多一些的样子,总之不到一英镑(4元)。燧发枪的价格稍微高一些。但也高不到哪去。现在东岸共和国出售的32-乙式燧发步枪最新优惠价是5元一枝,而成本则由于采用了蒸汽镗床钻枪管,降低到了2元以下,也就是说一枝枪能赚3元。看着利润率不错,可问题是你也卖不出去多少啊,一次卖个一两千枝步枪就是大生意了,也不过才赚了几千元。
步枪如此,大炮也差不多多少。即使“鞑坦大炮”经过了两次提价,目前12磅炮以下的火炮平均每门能赚30元,一年卖几十门炮也挣不了几个钱。这几年东岸出售的陆军火炮数量并不多,其中大多数是出于政治原因而出售的。比如出售给法国政府的火炮,支援他们和西班牙人的战争;比如出售给英国王党的火炮,支援他们和苏格兰人的战争;比如出售给土耳其人的火炮,用做打开当地市场的敲门砖。除此之外,就只有早期零星出售到瑞典、波兰和俄罗斯等地的火炮了,其所占的比例其实是很小的。
不过现在土耳其人要求购买大量的火炮和盔甲用于改善陆军装备,以更好地和奥地利人、波兰人、俄罗斯人作战,东岸人对于他们的要求肯定不能不闻不问。好在他们将武器买过去也威胁不到东岸人,犯不着为此惹他们不愉快,卖就卖呗,反正多少也能挣一点钱。
哈桑提出苏丹禁卫军以及埃及地方新军需要购买总计六十门各型火炮、五百领盔甲以及少量军刀、工兵铲等物品,总价值1.4万杜卡特(约2.5万元)。这么点钱跟海军巨额造舰费用比起来完全就不值一提,因此双方也没有在价格上再多做纠缠,基本上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通过这两份海陆军事合作协议,奥斯曼帝国将从明年开始一跃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第一大出口国和贸易合作伙伴。毕竟,这两份协议的总额实在太过惊人了,加上一些备用帆布、火炮、船材,此次和奥斯曼帝国达成的军事合作协议总额突破40万元是没有悬念的。
40万元的军购订单,再加上双边贸易,东岸共和国明年出口奥斯曼帝国一百余万元不成问题。要知道,今年东岸在法兰西销售了33万匹棉布,再加上一些军火、皮具,总额才不过75万元,即使明年再有些增长,估计也很难突破百万元大关。这样一来,华夏东岸共和国第一大贸易合作伙伴的头衔势必要易主了。
协议达成后,双方一起共进晚餐。第二天,即12月6日,应奥斯曼人的请求,外交部的官员们带领他们参观了位于东岸港南城外海边的大鱼河海军造船厂。
别看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名字里带“海军”二字,实则是不折不扣的合资企业:东岸公司占股60%,工商部占股30%,剩下10%为员工持股,以提高他们的创造性和积极性。你别小看这种方式,很多欧洲造船工匠可就是被这员工持股、分红所吸引而来的呢,这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先进的管理制度了。
海军造船厂内有两座船台,上个月“昆仑”号运输船交付给南海运输公司后船台便空了下来,如今正好可以为奥斯曼人开工建造战舰。这座船厂拥有技术员、工匠以及学徒五百余人,实力还算是雄厚。虽然比不上政务院的心头肉----镇海造船厂,可也是远近闻名的大船厂了,远不是西班牙人或葡萄牙人在新大陆的那些修船厂所能比拟的。
由于目前没有造船任务,船厂的技术员们正在给工匠和学徒进行职业培训。他们请来了自然科学研究院数学所和船舶设计所的双料研究员维维安尼来给大家讲解船舶设计、建造过程中的数学原理。给工匠和学徒们培训完数学知识后,维维安尼还要给船厂的技术员们讲解一些粗浅的流体力学知识,以提高他们的理论知识水平,能够更好地建造船舶。
维琴佐.维维安尼,这位来自佛罗伦萨的小伙子,自从几年前和托里拆利一起来到东岸后,就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数学天赋。在自然科学研究院跟随几名穿越众中学数学老师学习了一阵数学知识后,维维安尼又跟一些物理老师开始学习力学。在这两个学科中都取得了不错成绩的他还学以致用,不但给国内建造的一些桥梁、建筑提供设计方面的指导,还亲自到两家船厂参与新型军舰的论证、设计,获得了大量宝贵的知识和经验。
如今,这个还不满18岁的意大利小伙子已经成了数学所和船舶设计所的双料研究员,前途远大。为此,国家情报总局已经暗地里将他上调成了一级保护与监视对象,确保将他牢牢掌控在东岸共和国的手里。
看到数百人坐在礼堂里一起学习、培训的场面,哈桑很受震动。他想起了奥斯曼帝国造船厂里那些薪酬微薄的造船匠以及奴隶苦工,再看看眼前这些充满了蓬勃朝气的船厂产业工人,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造船厂里大量使用的设计独特的滑轮吊杆、水力锻锤,先进的木工器械,裁剪整齐的船材以及船用焦油,都使得他有耳目一新之感。看得越多,他叹气的次数就越多,也就越发地感受到奥斯曼帝国的落后与深沉的暮气。
当然,一些重要的位置和最新式的机器是没有让哈桑等人参观的。比如隔壁车间内的蒸汽切割机、蒸汽起重机等刚刚研制出来没多久的机械,是东岸共和国绝对保密的对象。无论奥斯曼人出多少钱、订购多少战舰,他们都不会有机会被领到里面去参观。
参观在中午就匆匆结束了,来自奥斯曼的哈桑等人大受震动,同时也对东岸人能给他们造出优秀的战舰抱以了充分的信心。接下来几天,他们将被安排在东方宾馆内休息,然后等待搭乘下半月出发的东岸舰队返回苏伊士港。毕竟,他们也要赶紧将取得的成果向国内做一个详细的汇报。
第八十五章 东方港的西班牙人(一)
“号外!号外!英国东印度公司意欲出售开普敦殖民地,据传荷兰东印度公司有意接手,双方目前已经开始展开洽谈。”
“英国国王六月份时正式要求苏格兰人无条件退出所占之英格兰领土,否则他将派遣精锐的王家模范军对其予以打击。”
“西班牙海军、陆军连遭败绩,在与法兰西的较量中全面落于下风。”
“荷兰海军大舰队出港,准备寻找西班牙海军主力进行决战!”
“斯摩棱斯克战争后沙皇首次公开场合承认将向东岸订购大批武器,重新改善俄罗斯人的武备!”
“波兰立陶宛联邦政府对于俄罗斯不负责任的扩军行为表示不安。”
罗德里格斯商馆门外,一名十岁左右的报童拿着一叠刚印刷出来报纸一边走路一边叫喊着。这是这一周刚刚出版的《真理报》----东岸共和国境内唯一合法出版的报纸,这份报纸由教育部主办,每周出版一次,上面罗列了国内外近期发生的著名新闻。眼前这位报童叫喊着的便是新一期报纸的各版头条新闻,以吸引路人的注意力。
在今年年中的时候,教育委员杜雯在执委会会议上提出了由教育部出面主办一份全国性报纸,以引导国内舆论,纯洁社会风气,统一思想、增强国家凝聚力。执委会诸位委员们稍加讨论后就通过了这个建议,并发文在教育部下面挂靠了一个新机构----出版处。出版处这个机构专司管理国内发行的各类书籍、刊物,其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批准教育部申办《真理报》的请求。同时也将一些原本穿越众自办的“野鸡刊物”(比如蒙虎的《国家地理杂志》)转正。给予其合法刊物的身份。
出版处成立后。以后任何人想要出版任何刊物都需要得到出版处发放的许可证,否则就是非法刊物。创办非法刊物与传播邪教同罪,视情节轻重将被处于罚金、徒刑、流放乃至绞刑不等的刑罚。和出版处一起的还有新设立的新闻检查制度,即出版处将对下辖的所有刊物内容随时进行抽检,违反规定的将被追究责任。
由此可见,东岸共和国对于舆论的控制是很严格的,这里面其实是有着很现实的考虑。东岸的国民来自五湖四海,本来就是一个大杂烩的民族熔炉。如今靠着宣传洗脑和高压控制进行移风易俗。强行同化来自各个国家的移民,增强新移民们对国家的认同感。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别有用心的人再鼓吹什么信仰自由、民族习惯自由什么的,那就不可避免地会对国民的思想造成极大的混乱,给政府的同化大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而书籍报纸等刊物,在传播非法思想的过程中一直是最有效的途径,来自21世纪的穿越众比谁都明白掌握舆论战线的重要性,所以便有了如今的新闻检查制度。
阿尔瓦雷斯喊了一声,报童闻言眼睛一亮蹭蹭几步蹿了过来,问道:“先生。您要买报纸吗?今天新出的《真理报》,只要五分钱。里面内容很翔实。包括如今的欧洲局势,绝对值得您买一份仔细阅览。”
“你个小孩子也懂得欧洲局势?”阿尔瓦雷斯有些好笑,把手伸进衣兜准备掏钱。
“我怎么就不懂了?”小孩突然有些气愤了起来,说道:“我今年已经上四年级了,常用字大部分都认识。老师说了,读懂这些文章不会太费劲的。”
阿尔瓦雷斯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在如今大部分成年人都是文盲的欧洲及新大陆,可能再也不会找到一处如东岸共和国这样如此重视国民教育的国家或地区了。东岸共和国的成年国民晚上都要定期参加夜校补习班,学习文化知识;而适龄孩童们都要接受强制初等教育,师资力量和教材由国家出,送小孩来上学的家庭还会收到由教育部下发的少量补助金。反之,如果家长拒绝送小孩过来上学,那么他将得到一定的惩罚。
多管齐下之下,东岸共和国如今的识字率其实是很高的。识字率上来了,那么报纸、杂质之类的期刊物销路就广了起来。当然,一般老百姓也不太会愿意花钱去买报纸阅读,他们更愿意听那些巡回宣讲队口述的各地趣闻轶事。而且,五分钱一份的报纸也绝对谈不上便宜,甚至可以说有些贵了。不过愿意购买报纸的人群大多集中在政府部门、军队、工厂里面,这些人的购买力普遍比较强。一个月花个几角钱买些报纸期刊过来拜读一下,既能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又显得很时髦,因此《真理报》的销量其实还是可以的。
阿尔瓦雷斯从兜里摸出了两个五分硬币,都塞给了眼前的小报童,然后接过了报纸。随着东岸经济的发展和商品的流通,以及老百姓购买力的逐渐增强,市场上对分币这种辅币的需求量开始逐渐增大。为了不阻碍商业发展,铸币厂在几年前就开始连续铸造了几种款式的分币,面值分别为一分、二分和五分。形制为圆形,材质为铜,但掺杂了大量锡、铅等贱金属,重量也很轻,成色比起一角、二角等成色足的硬币来说差远了。
这种货币出现后,市场上便很难再见到一角、二角硬币了。无他,劣币驱逐良币,大家都把角币放在家里收藏,而把分币拿出来使用。面对这种情况,财政部经申请后决定将一角、贰角和五角硬币全部换成银币,这才稍稍止住了这种劣币驱逐良币的势头。
话题扯远了。由于这五六年来和东岸人的交往越来越密切,作为罗德里格斯家族的长孙,阿尔瓦雷斯很是下苦功学了一番汉语,目前他也算能够无太大障碍地阅读汉语文书了。因此,他拿过报纸后便仔细翻看了起来。
前三版一般都是欧洲新闻,阿尔瓦雷斯随意翻了翻,发现大多是一些你打我我打你之类的战争消息,似乎这些年来就一直没有间断过,他早就看得都麻木了。只有第四版才会登载一些新大陆的新闻,有巴西的、有秘鲁的、有新西班牙的、有拉普拉塔的。相反,关于东岸的消息倒不是很多,就算有也多是一些东岸上层人士撰写的社论之类的评论性文章。
翻看完这些消息后,阿尔瓦雷斯发现报纸里面还夹着一份副刊。副刊只有一版,名字叫做《生意人特刊》,登载的都是一些市场供需消息。比如某人求购二十头牛、某人欲出售葡萄酒十桶、某人招聘果园园丁若干之类的信息,这些小生意阿尔瓦雷斯自然是看不上的,不过他还是觉得很有意思。毕竟这年头报纸还是新鲜事物,而愿意在报纸上登载商业信息的行为则更是新鲜。
也只有东岸人总能给人新鲜感!阿尔瓦雷斯咂了咂嘴,随即将报纸夹在腋下,快步走进了商馆内。
“莱奥上尉起床了吗?”阿尔瓦雷斯将礼帽摘下递给仆人,问道。
“是的,他已经用完早餐了,目前正在里间等您。”仆人将礼帽挂在衣架上,恭敬地说道。
阿尔瓦雷斯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穿过客厅,进入到了里间。莱奥上尉此时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看见阿尔瓦雷斯进来后,轻轻点头示意,然后问道:“阿尔瓦雷斯,打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阿尔瓦雷斯沮丧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亲爱的朋友王,目前已经被发配到西北地区当巡回法官去了,本地法院的院长换了人。而那位据说曾经是大人物的白,如今已经失去了权势,现在正在做着学者一类的工作,基本已经帮不上我们什么忙了。”
莱奥上尉手中的笔一顿,然后皱着眉说道:“那么我们就直接找上东岸人的军部吧,想要让东岸人向我们出售海军装备,必然绕不开他们的军部。可惜,我认识的肖似乎在去年因为殴打上级----呃,似乎他殴打的就是白----而被发配去了南非,不然倒是可以找他帮帮忙。”
“我父亲也是这个意思。”阿尔瓦雷斯同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到现在都有些吃惊,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西印度院的那帮官僚们有一天竟然也会求助于我们,从前可都是只有我们巴结他们的份。”
“情况不一样了。”莱奥上尉叹息着说道,“王国海军在和法国人、荷兰人的连续争斗中损失很大,目前急需补充。本土的船厂缺乏木材,开工不足;而单凭哈瓦那等新大陆的船厂短时间内又来不及补充那么多战舰。没办法,现在只有求助于东岸人了。东岸人的造舰技术师承于弗兰芒人,还算不错,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海军舰炮相当出色,这必定能为王国海军增添强大的战斗力。”
阿尔瓦雷斯同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对于王国施行的政策有种种不满,但是在对待荷兰人、法国人的态度上,拉普拉塔人和本土的半岛人的态度永远是一致的。
第八十六章 东方港的西班牙人(二)
1639年12月10日,就在奥斯曼帝国的哈桑等人待在宾馆内安静地等待返回苏伊士港的时机时,东岸人的老朋友、老邻居----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阿尔瓦雷斯与莱奥上尉一起找上了军部。而他们带来的消息也是惊人的:西班牙人想要向东岸共和国订购一些海军舰炮,或许他们还打算订购一些战舰。
军部很快把消息反馈给了执委会,执委会的委员们获悉消息后也一时有些失声,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要知道,西班牙王国可是欧洲乃至世界上有数的海军强国,造船技术也是一等一的,远不是英国、法国可以媲美,也许在欧洲只有荷兰人能与之相比了。但是如今他们竟然落魄到要紧急向东岸人求购舰只的地步,这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在仔细了解了一番从波尔多站发回来的欧洲局势简报后,执委会众人总算才弄明白了西班牙人如今的窘境。是的,西班牙人最近的形势不太妙。陆上方面,他们从鲁西荣出发的军队在和法国人玩了一段时间的“静坐战争”后终于开始了实质性的接触,但是结果却不是太美好。法兰西南部连绵的堡垒群有效迟滞了西班牙人的攻势,而法国骑兵迅猛的攻击也使得西班牙人顾此失彼,几次交锋都遭遇了失利,到最后干脆完全缩回老巢不动了。法国人在南方的战力也不是很足,也没有能力趁胜追击,因此双方依然维持着原状。似乎都在等待着北方战局的变化----那里才是双方主力对决的战场。
在北方。西班牙精锐的弗兰德军团已经深入法兰西东北部。在渡过了最初的连战连捷的美好岁月后,西班牙人也陷入了困境。最近的几次小规模交锋都遭遇了失利,法国人的战斗力也在逐渐增强。目前,西班牙人正在等待给养和作战时机,准备与法国人进行一次决战,以彻底解决这场久拖未决的战事。
陆上陷入了僵局,西班牙人在海上的形势也不容乐观。也许是当年和英国佬的一战打掉了西班牙海军的精气神,如今的西班牙海军总是显得老态龙钟、反应迟缓。在和法国人的战争爆发前。西班牙海军在与荷兰人漫长的海上争斗中就一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相反还很是吃了一些亏。如今,他们在和没什么名气的法国海军交战过程中也是屡吃败仗,损失了不少战舰。看到西班牙人显露颓势,他们一直以来的宿敌荷兰人便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亮出自己的獠牙,试图彻底摧毁西班牙人的舰队,西班牙人则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几乎已经被逼到墙角的西班牙人终于记起了几年前曾经给过他们一次下马威的东岸人。听说东岸人这几年大力培养造船人才,国内师从于弗兰芒人的造船工匠达到了一两千人。实力可谓雄厚。而且,他们不像西班牙本土那样缺乏合格的造船木材。他们可以很轻易地从巴西进口到大量的苏木用于造船,且还不用担心有敌对国的船只对他们进行封锁。
再者,他们的海军舰炮在这些年当中一直完美地证明了自己的优良性能。西班牙王国秘鲁舰队的海军官兵们一定对东方港炮台上那犀利的长管加农炮记忆犹新,当年就是这些重炮打得他们抱头鼠窜,只能避开东方港登陆。如今西班牙海军在和法兰西人、荷兰人的战斗中处于明显的下风,如果能够装备东岸人的海军舰炮的话,那么也许就能够扭转局势也说不定。
而且,据说东岸人发明的长宽比很高的高速巡洋舰航速很快,无论是近海追缉海盗还是远洋作战,都表现出了很强的实用价值。据说如今英国东印度公司就在本土开始试制东岸人的这种战舰,并对这种战舰优异的性能表现出了极高的评价。那么,在如今西班牙各大船厂船台都已经堆满了战舰的情况下,紧急向东岸人订购几艘高速巡洋舰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了解了西班牙人如今在欧洲本土的处境后,大家终于能够理解西班牙人此刻为什么会火急火燎地找上门来了,合着是四处开战的他们如今已经到了危急时刻啊。在这一刻,诸位执委会的委员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有了痛宰西班牙人一刀的冲动。
不过西班牙终究是西欧数一数二的大国,而且不比奥斯曼那种和东岸人毫无关联的国家,西班牙人与东岸可是近在肘腋。出售舰炮与军舰给西班牙人,会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就需要诸位委员们仔细斟酌和考虑了。
“我觉得可以卖几艘高速巡洋舰给他们。卖给土耳其人是八万二一艘,估计卖西班牙人卖不出这个价,不过六七万总是要的。就算六万吧,一艘挣两万,四艘就是八万了。”财政委员汤圆沉吟着说道,“同志们,政府目前已经负债高达40多万,这么赚钱的军火生意,没道理放弃吧?”
“凭什么才卖六七万一艘?依我说就按给土耳其人的价格卖,八万二一艘,他西班牙人爱买不买!”海军委员王启年坐在一边喊了起来,“如今我们才四个船台,既要给土耳其人造六艘战舰,自己也不能一艘不造,如今西班牙人巴巴地找上门来,要是卖不出土耳其人的价格那还是趁早算了吧。”
“依照许信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今年以来,西班牙海军多次和法国、荷兰交战,损失颇多。如今他们既要维护本土到佛兰德斯地区的航路安全,又要维持新大陆与本土的畅通,还要提防摩尔人海盗、保障本土安全,再多的战舰也不够用。而且,以西班牙人高超的造船技术,我觉得我们卖飞剪船给他们多半是一锤子买卖,他们很快就能自己仿制。所以,这价格低了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啊。”外交委员高摩也难得地支持了下军方的意见。
“能卖八万我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可问题是西班牙人愿意出这个钱吗?”汤圆无奈地说道:“西班牙政府的财政一向吃紧,如今又正是处于战争之中,海量的钱花出去,她还能有钱来向我们买战舰吗?在这里我得提醒你们注意一下啊,以政府目前孱弱的财力来说,可不兴你们答应西班牙人拖欠购舰款啊。要知道,明年葡萄牙人可是要运两千多明朝移民过来,到时要是没钱付账可就坐蜡了啊。”
“只是几艘战舰的话我估计不是什么大问题。”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内务委员焦唐说话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西班牙人的财政状况虽然困难了点,但是至少他们的军费目前还是按时支付的。也就是说,他们目前还是有一定的筹款能力的。几艘巡洋舰,只要我们要价不是太黑,西班牙本土筹集点现金,新大陆殖民地再想办法搜刮点,很快就凑出来了。要知道,他们打仗,每天的花费都是好几万呢,这点钱他们还是付得起的。”
“那么,他们要求求购的海军舰炮呢?”汤圆继续问道,“他们询问我们是否准备出手32磅、24磅舰炮,并愿意为此付出巨额资金。”
“不可能!”王启年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挣钱是很重要,但也得有命去花。陆军炮还无所谓,大口径海军舰炮绝对不能出售。我觉得18磅舰炮就是极限了,甚至我觉得18磅舰炮都不该出售,让他们自己铸去!”
听到军方的人如此决绝地回绝了自己的提议,汤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邵树德看了他一眼,出来打圆场道:“我看是不是可以这样。我们目前自用的舰炮倍径比比较高,射程和威力都不错。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单独铸一些专门用于出口的舰炮,身管就不用像自用的那样铸那么长了。只要保证它们能比欧洲那些铜炮打得稍远一些、装药稍多一些就行了,那样既能糊弄一下那些西班牙人,也能保证我们在海军火力上面的优势地位不受动摇。”
“我看这样行!”王启年终于点了点头,“其他的我都没意见,你们去和西班牙人具体商谈吧。还有啊,我们替人家造那么多战舰,自己的也不能落下啊。现在海军两大舰队总共才三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两艘护卫舰以及两艘武装运输舰,实力弱得可怜啊。替人家造舰赚了这么多钱,我也不要多的,再给我海军造一艘巡洋舰就行,明年年底前完工,怎么样?”
“就这么办吧。”看到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执委会主席马乾祖最后一锤定音:“老高,你下午就去和西班牙人商谈。具体的也不用我多说了,你也谈过好几次了,总之就是一点,要从西班牙人那里多榨些钱出来。”
高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妥善处理。
第八十七章 东方港的西班牙人(三)
阿尔瓦雷斯和莱奥上尉很快又赶到了执委会行政大楼内,东岸人的外交部长高摩邀请他们前来正式展开关于购舰的谈判。
这次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名西班牙海军军官,看样子是充当技术顾问的,谈判的负责人还是由莱奥中尉充当。对于莱奥中尉,东岸人也是很熟悉了。此君出生于西班牙本土,在利马结婚成家,目前居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职务是科洛尼亚镇的治安官。
看来他这些年颇得上司赏识,竟然已经爬到了上尉的军衔。这次与东岸共和国洽谈购舰事宜,是由西班牙本土的西印度院直接下命令于秘鲁总督和拉普拉塔将军,拉普拉塔将军随后又将事情转交给与东岸人颇为熟悉的莱奥上尉负责,罗德里格斯家族负责在其间上下联络、打听消息。
既然双方都是老熟人了,高摩自然也不再兜圈子。如同那次和奥斯曼人一样,他让秘书直接发了一份用西班牙语撰写的东岸各型出口军舰、武器的资料以及价格,让西班牙人自己看。
三名西班牙人人手一份,一边仔细看一边低声讨论。高摩也不去理他们,转而和身旁被拉过来临时充当技术顾问的王铁锤海军上尉轻声聊起了天。
“听说军部有意重新调整两大舰队,并将第二舰队的母港移至南非河中堡?你有啥想法没?”高摩点起了一个烟斗,一边抽烟一边朝王铁锤问道。他和王铁锤的私交还算不错,虽然分属文官和军队两大阵营。但私下里两家却一直多有往来。
“怎么能没想法呢?不过这事情挺复杂的。没那么简单啊。”王铁锤淡淡笑了笑。说道:“最近老郭(郭子离)冒起来很快,特别是成功探索了非洲航线,对他的加分很大。据说他还曾经率领舰队抵达过孟买近海,对印度洋一带的水文、气候条件有一定了解,下一步如果要探索前往南亚地区的航线的话他还是不二人选。这小子,运气真是不错,现在很多人对他的看法都很正面。政府和军队里一些皇汉分子还鼓吹让他统帅第二舰队,尽快航行到大明沿海呢。”
“呵呵。”高摩也笑了笑。说道:“老王,那又有啥?他的根基没法和你比,目前还只是一个中尉,他代理司令官的探索舰队也已经解散了,老郭他拿什么和你比?你曾经指挥过护航分舰队和英国佬打过海战,这就是资历!目前咱们国内正儿八经有过舰队作战指挥经验的除了老陆(陆铭)外就是你了。所以啊,你的优势还是很大的,平时多去王部长那里活动活动,多联络下感情,这第二舰队司令官的位置还是你的。跑不掉的!”
王铁锤嘿嘿笑着没说话,半晌后他又叹了口气。说道:“第二舰队就算成立了估计也就那么两三艘船,实力有限的很,比起第一舰队来那是差远了。我和老郭在这里争来争去,那边老陆早就坐稳第一舰队司令官的位置了,没人和他争,也没法去争。这才是牛人啊,相比起来,我和老郭都落于下乘了。”
“老陆确实是个牛人。”高摩也赞同地说道,“当初不显山不露水的,专心埋头搞航海学校、办造船厂,然后一步步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位。现在回想起来,人家那是真高明,心里明白着呢。你看看,上个月月底他过三十六岁生日,老郭的副官、还有你的航海长不都去捧场了嘛,海军各艘舰船上面多少军官士官去赴宴啊,那场面才叫一个壮观。谁让人家担任航海学校校长那么多年,桃李满天下呢?如今啊,有些事啊恐怕就连王部长都得和他商量着办呢,啧啧,人活到了这份上才叫精彩啊。老王,你、老郭和人家相比那就真的都差了那么一点意思了。”
这边两人又聊了小半天后,那边几个西班牙人也终于聊完了,然后开始向高摩正式提出他们的要求和想法。
“什么?32磅舰炮?”高摩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无论是32磅舰炮还是24磅舰炮,都不在我们的出售名录之内。就算是威力小一些18磅舰炮都得限制数量出售,所以你们就不要再考虑这些东西了,请按照我们提供的清单来选择购买你们所需要的东西吧。”
几个西班牙人闻言明显有些失望,不过他们也清楚32磅、24磅海军炮这种国之重器是很难买到的,刚才也只不过是试着提一下而已。如今果不其然遭到了东岸人的拒绝,他们便提出了自己真实的目标:“我们准备订购两艘护卫舰、两艘高速巡洋舰、备用舰炮二十门、备用帆布24张、索具缆绳若干,以及一些陆军装备。具体数字都写在这里了,请你们过目。”
高摩接过西班牙人递过来的清单,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马岛”级护卫舰两艘;“扬武”级高速巡洋舰两艘;18磅舰炮六门、12磅舰炮八门、8磅舰炮六门;棉质帆布24张(横帆、三角帆各若干);4磅陆军野战炮四门、6磅野战炮六门、8磅野战炮六门、12磅野战炮四门;燧发步枪四千枝、军刀四千把、盔甲五百领。此外,还有索具、缆绳、木桶、弹药包、铁锹、工兵铲、望远镜、布匹、焦油、粮食、油料、炉子、蜂窝煤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真是好大的一笔单子啊!西班牙人的战线太长,开战的地方过多。本土可怜的军工产能又跟不上战争消耗,看来要悲剧了。”王铁锤瞟了一眼西班牙人递过来的单子,立刻不厚道地笑了。
高摩随意看了看,然后将单子交给他左手边的秘书,秘书立刻拿出一本厚厚的价格表仔细算了起来。算完后将各项商品的单价、总价一一罗列清楚,然后才交给了高摩。
“‘马岛’级护卫舰每艘单价5.4万比索,‘扬武’级高速巡洋舰每艘单价10万比索,四艘战舰总计30.8万比索;20门海军舰炮6000比索、20门陆军野战炮1700比索、军刀步枪盔甲合计5.75万比索;再加上其他那些杂货,整个军购的总价约为39万余比索。算你们整数好了,一共39万比索(约32.5万元)。军舰交货期为……嗯,一年可以接受么?好吧,不管你们接不接受都这样了,我们的船台很紧张,总之尽量为你们造快点。另外,作为双方第一次交易,给你们点优惠,每门炮配弹五十发、火药五桶。那么,你们若有异议就请赶快提出来吧。”高摩看了看秘书递过来的单子后,稍稍思索了下便说道。
这又是一笔大单子,利润率也很高,若是成了的话净赚个十六七万元没问题。
“这个价格……”莱奥上尉面有难色地说道。
“这价格已经是最低价了,不容商议!”高摩直接打断了莱奥上尉的话。
“那么付款及交货方式呢?”仿佛早就料到了东岸人在价格上不会让步,莱奥中尉立刻提起了下一个问题。
“先付一半款,然后我们开始建造。”高摩言简意赅地说道,“建造完成后一个月内支付另一笔货款,然后我们开始移交战舰。到时候你们派水手到东方港来,然后将船开走,就这么简单。”
“一年的交货期有点长了。如果我们立刻交付首付款,你们是否可以立刻就为我们开工建造?”
“那当然了。”高摩立刻笑了起来,“我们的业务并不仅仅局限于西班牙王国。当然,谁先交付定金,谁就占先,这是原则。”
莱奥点了点头,随即朝一直静立一旁的阿尔瓦雷斯说道:“阿尔瓦雷斯,关于定金的事情……”
“定金没有问题。”阿尔瓦雷斯确定地说道,“总督大人的特使已经允许我们可以将今后三年上解的款项截留下来用做购舰首付款。至于另一半的尾款,将会由新西班牙总督区支付,一切都没有问题,您不用担心。”
“那么……”莱奥上尉转头看向高摩。
“没问题。我们是老朋友了,首付款可以晚几天送过来,我们今天就会为你们开工建造。”高摩继续一脸笑容地说道,“至于陆军装备,目前我们的武器库里还有一些库存,接下来我们就会加班加点,确保两个月内为你们提供足够的陆军装备。”
高摩这么说也是有一定把握的。目前大鱼河兵工厂枪械制造车间共有十台水力镗床、十五台蒸汽镗床,技术员、熟练工匠、学徒超过百人,月产燧发步枪近千枝,再加上一部分以前的库存,两个月内供货一点压力都没有。与他们相同情况的还有铸炮车间,这个车间的实力更加雄厚,拥有技术人员三四百人,月产火炮二十余门。
唯一麻烦点的可能就是两家造船厂了。总共才四个船台,如今却已经接了十艘战舰的订单,接下来扩充船台和船厂规模势在必行。
第八十八章 表兄(一)
1639年12月17日,距离西班牙人向东岸共和国求购战舰及陆军装备过去了仅仅一个星期,阿尔瓦雷斯便代表西班牙人将第一笔款项约20万元送了过来。而此时,东岸的兵工厂与造船厂早就开足了马力,开始全力生产各项武器装备与战舰。
大鱼河兵工厂的蒸汽化技改项目(将所有机械设备改为蒸汽动力)也不得不暂停了下来,力求先挺过这段生产旺季再说。为了满足兵工厂开动后不小的钢铁需求,已经积攒了一段时间铁矿石的平安钢铁厂正式点火开始了试生产。结果当日就出生铁22吨,试生产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除了兵工厂外,作为军购大头的海军舰只的承造商,东岸共和国境内的两家造船厂也开始了紧急扩充。首先是拥有七百余名正式工人的镇海造船厂,在获得了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六千元的特别贷款之后,该厂一口气新增上马两座船台,并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招募造船学徒,然后开始进行培训。
与此同时,船厂职业学校内的一批学员们也提前结业,开始了他们产业工人的生涯。没办法,人才不是一蹴而就就能培养出来的,而现在又特别缺人,只能让他们先走上工作岗位,然后再在工作中慢慢学习好了。当然,职业学校的学员数量也要继续扩招,只是如今拥有一定文化知识的人在东岸都是宝贝,各个厂的职校都在争抢他们,船厂职业学校面对的竞争对手着实不少。
镇海造船厂的动作如此之大。大鱼河海军造船厂自然也不甘落后。背靠东岸公司的他们也是劲头十足。不但新增建设了一座船台。他们的厂长更是频繁前往各个学校,忽悠那些即将毕业的初中生们前来他们船厂工作,并开出了每月五元外加绩效工资的高额薪水,很是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年底毕业的学生选择与他们签约(东岸学制:每年3-6月为第一学期,9-12月为第二学期)。
已经强力推行了七八年的强制初等教育在今年即将结出第一批硕果。就在12月底,全国第一所中学----东方中学即将有百余名学生毕业。这些共和国的第一批初中毕业生里除了少部分幸运儿由于学习成绩优异而得到去自然科学研究院附属高中深造的机会外,大部分人都将走上社会。
当然,在缺少人才的东岸他们并不缺少去处。政府、军队、企业如今都抢着要他们呢。在这个毕业季,他们是幸福的。
……
天色渐晚。萝拉抱着书包,最后留恋般地看了一眼学校,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家里走去。今天是12月20日,也是萝拉毕业的日子,她今年已经17岁了,来到东岸也已经超过了4年时间。由于在家乡的时候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知识,因此萝拉来到东岸后直接跳级,从小学四年级读起。如今几年时间过去,她也到了初中毕业的时候。
说实话。萝拉在初中时学习成绩很优异,一直稳居年级前十。只不过由于她父亲雨果几年前间接死于东岸人之手(莫茗将其交予图卢兹男爵。后被绞死),自然科学研究院附属高中前来招生时她政审不过关,因此遗憾地失去了继续深造的机会。
不过萝拉也没有泄气,虽然没法继续去传说中的高中继续学习,她却准备进入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学习造船知识。她的数学和物理成绩都相当不错,造船厂的厂长在得到老师推荐后一眼就相中了她,现在待遇基本已经谈妥了:第一年进入船厂职业学校学习船舶设计理论和相关力学知识,月工资为三元;一年学习期满经考核合格后转正为技术员,工资涨至六元并伴有绩效工资。萝拉对这个待遇还算满意,毕竟能够继续学习自己感兴趣的物理知识,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住宅位于东方港南城,离学校不过几分钟的路程,萝拉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大门洞开着,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口,萝拉看到他后不禁停住了脚步,然后带着复杂的神色看着他。而在他身后,萝拉的姨妈安妮正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轻手轻脚地干着自己的活。
“你好,萝拉。”黑制服男人说话了,“恭喜你毕业了。怎么,你不高兴吗?”
“不,我很高兴,新左卫门先生。”萝拉抱着书包,侧身从新左卫门的身旁走过,进到了屋里。萝拉对新左卫门这个人的印象很复杂,当年这个人可是自己暗地里扎草人扎过一百次的莫茗的下属,也曾经亲自参与过伤害自己父亲的行动。
自己来到东岸后没多久,这个名叫新左卫门的情报局探员便也随之调回了国内,然后每隔几个月这个男人就会悄悄出现在自己面前,询问自己的生活、学习状况。虽然问的都是一些生活琐事,但是每次和这个男人交谈萝拉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总觉得这个家伙一直在调查、监视自己,并通过这种交谈侧面观察了解自己的思想动态,这种感觉令萝拉很不好受。
不过这个人也帮自己解决了好多次麻烦。比如之前就有个海盗出身的邻居老是对自己口花花,后来发现自己软弱可欺之后就更进一步试图动手动脚。一次新左卫门发现后,狠狠地收拾了这个老海盗一顿,然后这个海盗就再也没有在自己的面前出现过,据说是被送去马岛了。因为这件事,萝拉对这个特务的印象顿时好了不少,至少没以前那么排斥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新左卫门站在门后的阴影中,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自从萝拉进门时打了句招呼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一直静悄悄地站在那里,似乎在透过门缝向外观看。
萝拉没有理他,跑到厨房里开始帮姨妈洗菜做饭。姨妈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三年多前从法兰西来到东岸,目前在家里接一些鞣制兽皮的活计赚钱以补贴家用。
今天的晚餐是柠檬鱼和贝壳汤,外加一小盘牛排,主食是高粱米饭。在如今的东方港,鱼和牛肉估计是最便宜的两种食物了。托那些满世界捕鱼的荷兰人的福,他们经常会将一些用不着的鱼拉到东方港来出售,价钱还卖得很低;与荷兰人相似,东岸人的邻居----拉普拉塔人手头的牛多得不像话,近些年来出口牛肉到东岸已经成了一项稳定的生意。利润率虽不高,但胜在量大且稳定。这些牛肉出口到东岸后,一方面解决了他们手头牛肉积压的问题,另一方面东岸的老百姓也得到了实惠,可谓双赢。
萝拉的家并不是很富裕,因此平日里也就只能吃一些鱼、牛肉,以及河中堡出口到本土的高粱米饭。至于那些昂贵的蔬菜和面粉,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才会和姨妈一起去城外向那些农夫们购买一些用来打打牙祭。
事实上萝拉的生活本来不至于这么窘迫的,她的父亲当年曾经留了一笔约150法郎的巨额财产给她,目前还存在国家情报总局的金库里,不过按规定要等她明年成年后才能发放给她。150法郎约折合750元,也就是说到了明年她的生日那天,萝拉就是一个在东方港也不可小视的小富婆了。
“最近有什么人来找你了吗?”新左卫门突然又出现在了厨房里,冷不丁地向萝拉问道。
萝拉白了他一眼,她并不怕这个男人,虽然他看起来阴森森的,还很凶狠,但是一直以来都挺照顾她的。
“没有。”萝拉干脆地说道,然后顿了一顿又说道:“除了亨利表兄以外。”
“亨利表兄是谁?”新左卫门追问道。
“是我在拉罗谢尔时的一位亲戚,我也没见过几次面。好像十几岁的时候就去巴黎闯荡,然后就很少回家了,连上这次,我也就见过他四次面。”萝拉小心地说道。
“他为什么来东岸?”新左卫门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萝拉摇了摇头,说道:“据他说是在巴黎经营生意失败,而且欠了别人很多钱,然后就来新大陆碰碰运气了。表兄来的时候真的很落魄,胡子很久没刮了,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就像吃了很多苦的样子。”
“他找你做什么了吗?”新左卫门感觉这里面有点问题,因此很细致地追问道。
“他找我借了一元钱。”说到这里萝拉小心地看了眼姨妈,这一元钱是她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然后问我哪里能找到工作,最好……最好能进兵工厂或纺织厂,因为他听别人说那里的工人工资待遇是最好的。”
“他真这么说?”新左卫门眼睛一亮,开口问道。
“嗯。”萝拉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表兄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工作,希望他足够好运吧……”
第八十九章 表兄(二)
东方港的初夏是凉爽的,外面气温只有十五六度,再加上清新的晚风,使人格外觉得心旷神怡。
大鱼河畔的兵工厂铸炮车间内,熔炼炉内的烈火仍然在熊熊燃烧着,里面一字排开了将近20个石墨坩埚,这是为了铸炮正在熔炼的钢水。作为国内“历史”最悠久的兵工厂----大鱼河兵工厂,虽然如今无论是在工人规模还是在设备先进程度上都远远比不上坐落于平安镇、依托平安钢铁厂发展起来的北方兵工厂,但是其每月二十门火炮的产能仍然不能令人小觑。
尤其是在穿越众花费大量精力,通过更改石墨坩埚内各成分配比而试验出来的冶炼各种特殊钢材的数据后,这里作为唯一一个以石墨坩埚这种灵活的炼钢方式为主要炼钢手段的厂区,在冶炼特种钢材方面就显得越发重要了起来。
此次西班牙人几十万元的大军购,整个国家都被卷入了进来,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造一艘军舰可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不但需要造船厂参与,其他很多配套厂家也都得参与进来。
比如船上使用的舰炮,这就需要铸炮车间开工铸造;而铸炮又需要钢材,这就涉及到了炼钢部门;有了炮还不行,还得给炮配火药和炮弹,这又需要火药厂提供火药和综合车间制造炮弹;而装火药又需要火药桶,这又要制桶工坊参与。
军舰上需要帆布和缆绳,这又涉及到纺织厂和制绳作坊,而为这两家工厂提供原料的又有广大种植棉花和亚麻的农民;军舰上还需要锚链。因此锚链厂也跑不掉。而锚链厂又需要铁水来铸造铁锚。
此外。为以上所有工厂提供动力的第一机械厂锅炉车间(生产蒸汽机)和提供燃料的平安煤矿也得算进来。如果再加上提供军舰上杂七杂八的诸如玻璃、蒙皮、焦油、染料等物品的厂商,整个参与进造舰计划的生产厂商及设计研发部门保守超过了二十家。
由此可见,造军舰对一个国家的工业基础其实是有一定要求的,并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上来就能造一艘军舰出来,它考验的是一个国家的工业全面程度和系统整合能力。当然,如果你能造一艘合格的军舰出来,那么恭喜你,它对整个国家工业体系的促进作用也是相当明显的。
也许有人说。造一艘军舰费了老鼻子劲,才赚了这么几个钱,还不如大力研发怎么烧瓷器呢。先不论穿越众怎么才能知道如何烧制瓷器,就算他们真研究出来了那又如何呢?除了能多赚一些钱以外还有什么用?一不能像造舰这样拉动上下游产业链,囊括进诸多的兄弟厂家,带动大量就业机会并提升整个国家的工业技术水平;二不能培养整个国家的工业氛围,这在某种程度上对穿越众来说比赚钱更为重要。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为了分享接下来十艘军舰订单的大蛋糕,国内各家工厂都开始大力扩充人手和生产规模。此时你哪怕只认识几百个常用字、会简单的算术,并会熟练使用一些工具。那么你就可以轻易地在一些要求不是那么严格的工厂内找到工作。如果你在此基础上还懂一些数学和物理知识,那么恭喜你。你可以应聘进入兵工厂、造船厂、机械厂、纺织厂这些一线大厂,从此成为东岸共和国的中产阶级那是毫无压力的。
亨利就是在最近一阵子的招工大潮中进入大鱼河兵工厂铸炮车间的。他除了汉语比较差劲以外(基本只会简单的会话),其他方面都很不错。既懂一些数学,也懂一些铸炮的知识,据他本人讲在法国时学过一阵子这方面的知识。虽然按理亨利要在东岸居住满三年后才能进入兵工厂工作,不过谁让兵工厂这阵子正经历严重人荒呢,于是在上级部门的默许下,亨利就被招到了铸炮车间,并直接升任为三级工匠。
如今亨利的工作就是和其他工匠、学徒一起铸炮。铸的炮既有陆军炮也有海军炮,他在工作中很认真、学习得也很仔细,铸各种类型的火炮用什么样的钢材他都牢牢记在了心里。而且,他在工作中还很乐于助人,有时炼钢的人手不足时他也会自告奋勇前去帮忙。他只不过用了几天时间,然后就迅速掌握了如何用不同配比的坩埚炼制不同规格的钢材。看到他如此聪明和好学,工厂领导吴俊已经在考虑过阵子再给他提一提级别和工资。
今天亨利上的是夜班,要到明天早八点才能回家。此时就在兵工厂的家属区内,几名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头戴宽边帽的内务部秘密警察已经悄悄打开了亨利住所的房门,然后潜了进去。而在通往这片家属区的小路门口,几名秘密警察假扮的建筑工人则在路口拉起了路障,正假模假样地开挖道路下水设施。他们在这里一是为了阻止有人靠近,二也是为了望风。
房间内,举着蜡烛的五六个秘密警察已经将不大的单身宿舍搜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房间内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物品箱,地面浇着水泥,看起来没有任何能够藏东西的地方。
情报局探员新左卫门面无表情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然后转身对一干等着他命令的秘密警察说道:“也许他没有将重要东西都藏在房间内,现在收队,消除掉所有痕迹。回去后我会申请安排人对这家伙进行秘密跟踪,我就不信揪不出它的尾巴。”
情报总局对于严守国内技术秘密一直很重视,不但调派了大量专业的侦查员负责这方面的事情,而且还建立起了严格的保密制度和监视制度,有效制止了技术的外泄。除此之外,他们还和内务部进行了沟通协调,特殊时刻可以调用内务部的普通巡警、秘密警察、特务、地方民兵,以更好地开展工作。
也许这些制度并不能够完全阻止技术的外泄,但是只要能够晚让技术外泄一天,东岸就可以多赚一天,这是很明白的事情。
新左卫门的报告也引起了上级部门的重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他的顶头上司刘云拨了几个情报局专业侦查员归他指挥,同时还给予了他更大的调动内务部警察的权限。
接下来的几天内,新左卫门将手下安排好分批盯梢亨利,他总觉得这个家伙有问题,决定不查出来不罢休。反正上级也没给他什么压力,那就一直盯下去,直到那个家伙自己露出破绽为止。如果他真是别的国家派来窃取技术秘密的间谍的话,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接触到的有价值的技术信息想办法传递出去,或许他在本地还有些同伙,那么正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盯梢行动一直持续到了1月上旬,期间亨利一直深居简出,甚至连出门都很少。反正作为兵工厂的中级工匠,食宿厂里面全包了,东岸又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因此他就整天待在宿舍里整理资料。这若是在平常人眼中看来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勤奋好学,但是在早就怀疑他的新左卫门看来就很可疑了,这是在将这段时间他接触到的机密信息记录整理下来准备传递出去么?
秘密追踪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虽然依旧毫无收获,但大家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情报工作就是这样,枯燥、无味、千篇一律,至于那些惊险刺激、大杀四方、风头强劲的所谓特工,基本只存在于小说之中。
事情在1月10日的时候终于出现了转机。这一天是亨利一个月来的第一个休息日,他没有再如往常一般待在宿舍里,而是先花费了不菲的金钱买了些巴西运过来的水果到萝拉家串门走亲戚,两小时后他又从萝拉家出了门,拿着单位开的介绍信(没有介绍信人员不能随意流动)登上了一艘前往大鱼湖区域的小火轮(蒸汽明轮船)。
这艘小火轮是县城和棉农堡之间的固定客货两运航班,全程三个半小时。起点为东方港南城码头,中间在定远乡开拓大队、丰收大队、希望大队、大鱼湖渔业码头临时停靠十到十五分钟,终点为大鱼湖北岸的棉农堡码头。
盯梢他的侦查员立刻将情况上报,新左卫门当机立断,派出了两名侦查员化装和亨利登上了同一艘小火轮,同时快马派出信使,请求国家情报总局定远分局的探员派人配合行动。
与此同时,被派去兵工厂查询介绍信存根的侦查员也回来了,他查到亨利介绍信上开具的目的地是定远乡丰收大队。得到确切信息后,新左卫门亲自带着四名侦查员和十名秘密警察快马沿着1号公路北侧朝丰收大队疾驰而去,务必要赶在小火轮抵达前赶到那里,并作好一切准备。
第九十章 表兄(三)
1月份的东岸地区已经进入盛夏了,不过二十度出头的气温却一点都没有使人感到炎热。相反,海面上刮来了湿润的风,使人觉得格外清爽。
亨利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圆领衬衫,下身是一条蓝色棉布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未着色的普通皮鞋,使人一看就知道是下工的工厂工人。
这一一艘10马力的小型内河明轮船,船舱里装满了农具、铁皮炉子、蜂窝煤等物资,船甲板上还零零散散站了二十来个旅客。在如今的东岸,无论是内河航运还是近海海运,在运力有限的情况下,一切还是以货运优先。旅客若想出行,只能选择搭乘这些运货的船只。
而且,票价还相当不菲。比如从东方港到棉农堡这短短三个半小时的航程就要收船费两角钱,而且购票的时候还需要你出示由企业、政府部门、军队等机构出示的介绍信。介绍信上写着某人某日前往某地、做某事,然后盖上单位公章才能生效,若是没有这些手续或是手续不齐全,那么你就将寸步难行。因为无论是乘坐马车、轮船,还是外出住宿,都需要你出示单位开具的介绍信,否则各个机构是不会理你的。这种方式有效地降低了敌人的渗透力度,同时也使得政府对国家的掌控力更上了一个层面。
亨利兜里的介绍信是由大鱼河兵工厂厂办开具的,他当时使用的理由是到定远乡丰收大队访友----他一个朋友被分配在那里开垦荒地。说老实话,亨利本来是不愿意到厂里开具这个介绍信的,因为丰收大队离东方港县城不过七八公里。走过去并不会花费太长时间。而且开具介绍信那太麻烦。还会留下痕迹。后一点尤令人感到不舒服。
不过考虑到上头的嘱咐,他还需要仔细观察下东岸人那种能“冒黑烟的火轮船”,因此干脆开了张介绍信,乘坐这种小火轮前往定远乡地区。这种小火轮载重不过35吨,是用原来的那种内河浅水风帆船改装的。在装上10马力的蒸汽机组后航速能达到5-6节左右,每小时燃煤20多公斤,比起风帆船来说那是强了很多。
一些煤灰被河风吹起落在亨利洁白的衬衫上,亨利仔细观察着。大致判断出了这艘船应该是需要烧煤的。这从这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煤灰,以及船舯部那座小烟囱内飘出的黑烟就可以看得出来。只是这东岸人烧的煤质量也太差了,不但烟灰奇重无比,就连味道也很刺鼻。伴随着烟灰一起扑面而来的还有一些水汽,这令亨利感到一丝疑惑,难道船舱内正在用煤当燃料烧水吗?那做什么用?难道能驱动船只明轮转动?
亨利脑海中正在苦思冥想着这艘小火轮工作原理的时候,在他身后不远处,两名由情报总局侦查员化装而成的旅客正一左一右分散在甲板两边,眼神交替落在他身上,尽职地进行着秘密监视。
一路无事。小火轮在40分钟后停靠在了丰收大队的码头上。十来个早已等待在码头上多时的旅客挑着担子、赶着猪羊一拥而上,这是去棉农堡和镇远堡兜售农产品的本地农民。今天是那边每月一次的集市日。很多附近的农民都会选择这个时候将自家的农副产品带到那边去出售。亨利和几名旅客逆着人流,艰难地走到了码头上,在这过程中他雪白的衬衫被一个高大的金发农夫赶着的大白猪蹭了一下,顿时粘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异味,这令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小火轮很快又冒着黑烟吭哧吭哧地开动了起来。亨利站在码头上,略微扫视了一下四周,辨明方向后立刻朝第6生产队的方向走去。两名侦查员此刻不便再跟,便分散着朝别处行去,反正此时这边几个生产队内都已经遍布侦查员,倒也不虞跟丢了目标。
走了十分钟后,亨利走进了第6生产队的村口,村口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个陌生外来者。这几个小孩眉眼间不似欧洲那些小孩,也不太像本地土著或那些明人,看起来似乎是两者之间的混血儿。
亨利友好地向那些小孩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向村中走了过去。那些小孩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开始成群结队地跟在亨利屁股后面,就像个小尾巴一样。亨利赶了几次都没能赶走这些小孩,只能无奈地听之任之了。不过这些小孩的存在倒是极大地方便了侦查员们的跟踪,他们不紧不慢地吊在后面,双眼紧盯着亨利。
亨利走到了一座红砖房前,砖房的大门顶上挂着个木牌,上书“第6生产队23号”几个字样,这是这家的门派号码。房前院子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农夫正在铡草喂羊,他听到动静后抬头向外一看,然后眼神猛地一缩,显然他是认出了亨利。
小屁孩们此时看到没什么热闹可看便一哄而散了。亨利不紧不慢地走到院子里,一边打量着被收拾得还算干净的农家小院,一边微笑着说道:“阿迪尔,好久不见,想念我了吗?”
“你最好永远也不要来见我。”阿迪尔直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迎面走向了亨利,靠近后低声说道:“见鬼,你怎么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跑来见我了?你疯了?”
“我的时间被限制得很死。”亨利一把揽住阿迪尔的肩膀,然后朝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该死的东岸人,他们的制度真的很严密。尤其是我们这些身份敏感的技术工匠,到哪里都要提前申报并由单位开具介绍信,否则真的是寸步难行。大街上、小区里、甚至乡下,到处是巡警和秘密警察,看到他们认为可疑的人就会上去盘问,并查询身份证等证件。该死的,兵工厂里的警察更多,我在那里待的简直要发疯。”
“那你就更应该谨慎一些!”阿迪尔毫不留情地说道,“尤其是在你刚来这里还不到两个月的情况下,你就等不及这几个月了吗?亨利,我会记下来的,你今天来见我已经违规了。下次你要是还不到见面日期就跑来找我而又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的话,我会……干掉你!亨利,我没有开玩笑!”
亨利的脸色一白,然后低声嗫嚅着说道:“我……我已经完全掌握了东岸人铸炮的奥秘。而且,关于如何炼制不同规格的特殊钢材我也都学会了,数据我都用暗语记了下来。现在我就把它交给你,请您尽快想办法送出去吧。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兵工厂的生产任务会更加繁重,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赶过来见你了。”
阿迪尔冷冷地看了亨利半天,这才伸手接过亨利从鞋垫底下抽出来的一张白纸,稍稍看了两眼,便小心收进了自己的兜内,然后看着亨利说道:“我会想办法送出去的,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下个月集市的时候我想办法去一趟棉农堡,那里有两个我们的自己人,到时候再让他们想办法穿过草原跑到亚松森或布宜诺斯艾利斯去辗转回国。”
“在铸炮车间干一阵后我会尝试着去接触一下其他几个车间,听说东岸人的枪械制造车间内有许多高精度的镗床;综合车间内更是还在给纺织厂制造、维修纺织机器,这些对我们法兰西王国来说都是价值千金的技术机密。”亨利说道这里略微有些激动,脸色也开始变得红润了起来。
阿迪尔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又抬起头严肃地对亨利说道:“想法是不错,亨利。但是你不要将事情做得太过明显,你已经偷出了这么多技术机密,如果成功送回国内恐怕首相大人都会知晓我们的名字,所以近期你没有什么任务方面的压力。放轻松,慢慢来,你所需要做的那就是一步步获取东岸人的信任,然后逐渐接触那些更为核心的机密。听明白了没有,亨利,我还不想被你害死!”
“我明白了!”亨利轻声说道,“接下来我会很小心的。”
“那就好。”阿迪尔点了点头。
两个人接下来也没有再多聊,情报交接完毕后便再度走出了大门。阿迪尔和亨利故意提高声音笑着聊了一会鸡毛蒜皮的事情,然后亨利提出告辞,阿迪尔故作挽留了一次后顺势送亨利出村。
五六分钟后,送走了亨利的阿迪尔慢吞吞地走进了院子。只见他很隐蔽地左右望了望,接着将院门悄悄关上,然后走到堂屋前推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阿迪尔就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只见房间内不知何时突然钻进来了四五个人。这些人统一身着黑色上衣、头戴宽边礼帽、胸口别着国徽、腰间别着枪套,这种装扮阿迪尔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东岸人的秘密警察!
反应过来的阿迪尔只觉大脑一阵轰鸣,他知道自己完蛋了!被亨利那个蠢货害死了!
第九十一章 表兄(四)
新左卫门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手里的一张纸,这是刚从阿迪尔身上搜出来的。纸上用乱七八糟的字符记录了一些东西,了解过兵工厂情况的新左卫门知道,这怕是炼制各种规格钢材坩埚成分配比;此外还有一幅图就很显眼了,很明显是熔炼室(包括蓄热室、鼓风机设计)的设计图。欧洲此时没法获得液态钢水,唯一的困难就是达不到钢水融化的温度,如果他们得到了这副设计图纸的话,相信其钢铁冶炼水准马上就会上一个新台阶。
而对于东岸来说,钢铁冶炼是一切技术的基础,是重中之重。新左卫门无法想象若是东岸共和国失去了在钢铁冶炼上的技术优势,这个国家将会瞬间跌落到什么样的程度。东岸共和国给了自己优渥的生活和重新做人的机会,自己绝对不能容许这些贪婪的白皮猪来窃取国家的机密。
“证据确凿,把这家伙悄悄带回去审问,注意不要走漏消息!林振,你去抓捕亨利的二组,让他们动作小心点,尤其注意消息保密。其余人,收队!”新左卫门冷冷地看了面如死灰的阿迪尔一眼,心情略微有些激动地说道。他知道自己这次立功了,立大功了!破获了这么一个窃取技术机密的大案,情报总局里面近期怕是难有人与自己的这份功劳比肩。要是再抓住机会从亨利与阿迪尔身上打开突破口,破获敌人潜伏在国内的整个间谍网络的话,也许探长、副探长的位置离自己便不再那么遥远了。
入夜时分,出动的几组人马都悄悄返回了位于城外原石灰矿附近的情报总局大楼。此时已经接到消息的内务委员焦唐、情报总局安全处处长何方、狱政处兼特勤处处长刘云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审讯室隔壁房间内等待消息。房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这从侧面反应了几位国安系统头面人物此刻的心情。
“局长。审讯结果出来了。”焦唐的秘书领着新左卫门走了进来。
一看几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头头都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新左卫门略有些紧张,但还是“啪”地一个立正站在几位上官面前,目光平视前方。
“新左卫门,现在直接向我汇报审讯结果,不要废话,直接说重点。”焦唐咳嗽了声,向新左卫门说道。
“是!”新左卫门答道。“卑职幸不辱命,现已取得抓获的两名原法裔移民亨利、阿迪尔二人的口供。他们承认是受雇于法国政府派遣,专门前来我国科研机构和技术厂家窃取机密。他们于本年度10月15日随上一批法国移民一起来到东方港,据阿迪尔和亨利分别招供,他们一同前来的共有四人,其中阿迪尔在四个人当中充当负责人。另外两人下午时分已由情报局定远分局的同志们秘密抓捕,目前正在送往总部的路上。”
“四人当中,亨利由于有一定的技术知识,所以被安排到兵工厂去窃取技术机密。他将窃取出来的技术资料交给居中负责的阿迪尔,阿迪尔再想办法送至棉农堡的另外两人手中。由这两人寻机将资料偷偷带去邻近的西班牙殖民地。再想办法弄回法国本土。”新左卫门继续说道,“整个行动有组织有预谋。且由官方主导,专门针对我国的各项最新技术而来。若不是被我方破获,他们很可能就已经成功地将技术机密转移出去了。”
“就这么多情况吗?”焦唐略微咀嚼了会儿新左卫门的话,然后问道。
“审讯中阿迪尔还招供了一个特殊的情况。”说到这里,新左卫门略微压低了声音:“他招供他曾经听在棉农堡的另外两名间谍说道,他们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在棉农堡还有一个荷兰人的情报网络。这个情报网络似乎和他们在做同一件工作,即将从内地偷窃来的东西转移到邻近的西班牙殖民地,然后再从那里搭乘船只返回本土。荷兰人既然在棉农堡设有这么个交通站,那么他们在内地必然还有一个间谍组织……”
听到这里焦唐霍然站了起来,然后缓缓踱步走到窗前,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说道:“等定远分局抓的人送到后立即组织连夜审讯,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这两个人的嘴巴撬开。然后顺藤摸瓜,争取将荷兰人的这个间谍网络也连根拔起。他妈的,一个个都把我这里当什么了,全都把手伸过来了!草,给我查!一查到底!抓到这些鼹鼠后看老子怎么整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焦唐此刻却是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情报总局上百名分析员、研究员、探长、探员、侦查员,外加可以调动的数百名普通巡警、秘密警察、内务部特务等等,居然还让这么多鼹鼠钻了进来。真是奇耻大辱!要是这些鼹鼠窃取了什么重要机密的话,那么自己恐怕就该考虑怎么下台了。毕竟人代会上千夫所指,到时候自己可过不了关。
对于情报总局的各路密探们来说,1月10日的夜间是不寻常的。也许被连发的间谍案刺激得不轻,各个部门的头头们开了一整夜的会,仔细商讨接下来的应对措施以及如何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与此同时,对两名新到的法国间谍的审讯也在下半夜的时候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没有义务为荷兰人保守秘密的他们轻易就吐露出了三名荷兰间谍的身份,以祈求东岸人可能的宽恕。得到确切消息后,情报总局立刻派出了以一名资深探长、几名精干探员为核心的抓捕队伍,他们带上了全副武装的二十名秘密警察,沿着1号公路连夜疾驰,朝棉农堡而去。
黎明时分他们赶到了棉农堡,将三名尚在睡梦之中的荷兰间谍当场抓获,然后就地实施了隔离审讯。几名荷兰间谍熬不住酷刑,纷纷招供。带队的探长在将几名荷兰间谍的口供互相一对照后,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很快,他就命令收队,带着几名间谍人犯朝总部赶去。
焦唐下半夜的时候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一直没有睡踏实。早上时分刚刚睡着,却又被秘书叫醒,原来昨夜前往棉农堡抓捕间谍的人员回来了。一脸倦容的焦唐刚一拿到审讯记录后就顿时一个激灵,脑海中还残存的一点睡意也不翼而飞。
几名荷兰间谍在审讯过程中陆陆续续招供,他们是在去年东岸共和国和英国东印度公司达成和平协议后通过移民进入东岸的。最初他们共有四人,这四人都是准备前往码头应聘,争取当上码头工人以方便传递情报的。结果由于东岸人的码头工人几乎全是清一色的查鲁亚人,而且在招工的时候实行熟人介绍制,新招聘的码头工人往往也是查鲁亚人,这几个荷兰人根本挤不进去,因此他们便放弃了通过码头传递情报的尝试,转而和法国人一样,通过陆路传递情报。
四名荷兰人最初在定远乡附近的渔产品加工厂上班,和他们一同前来的其他几人则被分配到了工厂或厂矿企业工作。第一年的时候他们就安心潜伏了下来,待机行动。今年年初,政务院在全国范围内招募一千名前往棉农堡和镇远堡拓边垦荒的志愿者,此四人就奉上头指示报了名,然后被统一分配到了棉农堡,相隔也并不遥远。
今年上半年,潜伏在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兵工厂枪械制造车间的其他几名荷兰间谍陆续传递了一些情报到棉农堡这边。一直潜伏在棉农堡的荷兰人有一人携带情报在一天深夜离开了棉农堡,然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对于此次失踪事件,当时棉农堡方面还组织人手进行过一番搜寻,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当地负责官员只是向上面交了一份有人遭到查鲁亚人袭击失踪的报告敷衍了事。
至于这名荷兰间谍携带了哪些情报离开,此时在审讯之下也揭开了谜团。潜伏在造船厂的荷兰间谍写了一些关于东岸人采用模块化造船技术的信息,枪械制造车间的荷兰人则画了一份水力镗床的大致原理图(万幸当时车间还没有实行蒸汽化技改)。除此之外,这名离开的荷兰间谍还随身带走了一些大豆种子。
审讯出来的结果令情报局上下一时为之失声。这些荷兰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了大半年,甚至还成功地进行了一次情报传递,这简直就是**裸地在扇自己这帮人的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懊悔也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是抓捕剩余的几名荷兰间谍。于是,在焦唐咬牙切齿的命令下,一干情报局的干探们蜂拥而出,拿着三名荷兰间谍交代出来的名单上门抓人。
半个小时后,抓捕行动就宣告结束。四名在海军造船厂和兵工厂枪械制造车间供职的荷兰工匠在上班时遭到全副武装的秘密警察逮捕,经审讯后,他们承认了自己从去年以来就一直充当荷兰东印度公司间谍的事实。
第九十二章 表兄(五)
连续两起间谍大案在整个执委会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后一起间谍案竟然让那帮荷兰间谍成功盗窃了一些技术而去,虽然对东岸来说不是什么核心的技术,但是已经足够让人恼火和警惕了。
毕竟,你这次能抓住他们纯属是运气好。这帮倒霉的荷兰人一定没想到由于自己行事不密,竟然被一帮法国同行识破了身份,在法国同行被捕后,他们顿时受了池鱼之殃从而被连根拔起。总之要不是如此戏剧性的事件,要何时才能把这帮荷兰人揪出来那就很难说了。要是等这帮荷兰人逐渐获取了东岸人的信任,接触到了更高级的技术,那到时候执委会诸公恐怕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吧。
兼任国家情报总局局长的内务委员焦唐在执委会内部会议上做了份检讨,负有直接责任的情报总局安全处处长何方引咎辞职。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没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接下来还要进行事故责任调查,估计一大堆人的乌纱帽都要被撸下来,事情严重的人可能还要接受审判。
“关于这件事,内务部和国家情报总局马上会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对一些掌握核心技术的工厂进行摸底排查,对近三年内进入的人员重新进行甄别,确保没有漏网之鱼。”焦唐坐在执委会会议室内,面色严峻地说道:“这件事也提醒了我们,即不要小看这个时代的任何组织和国家。尤其是那些欧洲老牌强国,更不能掉以轻心。虽然人家目前正处于战争之中,可能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到我们身上。但是他们仍然在通过各种手段试图挖我们的墙角、偷窃我们的技术。在这里我借用一句旧时空的老话: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我们以后必须加倍提高警惕。”
“老焦说得不错。”执委会主席马乾祖跟着点评了一句。“不过这次事件性质虽然很严重,好在造成的破坏和损失总算还在可控范围之内。那种低精度的水力镗床,欧洲本来就有了嘛,他荷兰人爱偷去就偷去吧,问题不大。而那个模块化造船,我记得本来就是荷兰人十几年后发明的,我们这也算是另类的‘物归原主’了吧。至于那些大豆种子,本来也没当做是什么违禁物资。他荷兰人愿意拿回去当宝贝咱也无所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谁开脱,我只是想提醒下大家,接下来进行的大调查要适可而止,不要随意搞扩大化,这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对于我们自己人,还是要以挽救为主;对于那些事故直接责任人当然要处理,但是对于非直接责任人,则要区别对待,不要一棍子打死。毕竟,培养一个干部也不容易。尤其是我们现在还非常缺乏干部。”
众人听了后都点了点头。马乾祖这也是老成之言,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全国范围内的甄别调查本来就可能会将人心搅动得有些不安了。你这时候如果再无节制扩大化处理责任人的话,很容易就会造成一定的社会动荡,这对于国家的发展和凝聚力是极其不利的。一个处理不好,穿越众呕心沥血数年推行的民族团结和民族融合就会蒙上一层阴影。
“诸位委员,关于这件事,我只想问一句,事情的发生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就在大家都有些沉寂之时,在执委会上一贯很少主动发表意见的邵树德开腔了,而这话也问得内务委员焦唐的眉头略微一皱。
“这事情既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焦唐慢条斯理地说道。
“今后如何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邵树德立刻插话问道。
“加强政审、甄别;对担任重要工作岗位的技术人员实行长期观察,并推行担保人和介绍人制度;在各部门和工厂中发展暗探……”焦唐不愧是搞情报的,随口一张就想出了很多措施。
“不,老焦,我想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邵树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焦唐的话,然后提高了嗓音说道:“你这些措施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措施,施行当然要施行,但这却只能尽最大程度防范这些事情,却不能从根源上断绝此类事件的复发。毕竟,百密总有一疏,而只要出一次事件,就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那怎么……”焦唐话刚说了一半,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便闭口不言了。
邵树德却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微笑着说道:“要想从根源上断绝此类事件,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加大从明朝移民的规模,逐步摆脱对欧洲移民的依赖。”
邵树德的话一出口,其他几名委员们先是一怔,然后便小声议论了起来。邵树德平时和那帮皇汉派交情不错,这次事件估计也让那帮激进分子们看到了机会,因此邵树德估计也是受他们所托开始在执委会上正式提出了这个事情。
“老邵,我们也知道明朝移民的好处。毕竟他们来了后与大明远隔万里,无根无基的,只能无条件服从我们,不像那些法兰西、荷兰、英格兰移民一样与本土瓜葛甚深、藕断丝连。”这次是财政委员汤圆站了出来说话,“可是你考虑过没有,这从明朝移民的成本有多大?是不是现阶段政府财政所能够承受的?1640年的财政预算为160万元,其中120万元为预备拿来支付给葡萄牙人的移民费用,每个人四百块,实在是太贵了啊,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今年一年从法国引进了约两千名成人和八百多名儿童,加上其他欧洲国家和地区的,一共约四千余人。而这四千人总共才总共花费了我们不到五万元的费用----当然这里面没有算上我们自己商船海运的费用,不过比起明朝移民的天价来说仍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老邵,你自己也会算,你算算这四千人换成明朝移民要多少钱?”
“我没说明年就要立马停了欧洲移民,全换成明朝移民,这样既不经济、也不现实。”邵树德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从明年开始逐步减低欧洲移民的比例,适当增大东亚移民尤其是明朝移民的比例,这个比例可以视明年国内的经济形势和财政状况而定。在这里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是一个朝鲜棒子来到东岸,他也比这些法国人、荷兰人可靠!”
“我支持老邵的意见。”不待其他人开口,海军委员王启年便抢着说道:“不过我觉得从东亚移民最好还是靠我们自己,这样能将财政支出降到最低。我想大家也知道,现在从东亚移民到东岸,已经成了澳门地区的葡萄牙人一项新兴的暴利产业了。参与进来的葡萄牙商人与船只与日俱多,今年他们弄了1200多明朝人过来,明年依照我们和葡萄牙人之间的口头协议,他们就要运2500-3000人过来,我们要为此支付100万-120万元的巨额费用。虽然这两年经济形势不错,出口大增,但是也不能这么乱花钱啊。要知道,现在政府背上还背着40万元的债务呢。100万能造多少军舰?啧啧,我无法想象。所以啊,我建议下一阶段整个国家除了经济建设外,尽量将资源投入到开发东方航线中去。第一步就是开始在马达加斯加岛北端整饬环境、修建堡垒,当然,那边环境恶劣,先期开发可以从本土调派移民过去,再辅以南非地区的大量土著奴隶,争取先将那边清理出一片能稍微适宜人居住的环境出来。”
王启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即最危险的先期开发先让本土的移民和南非土著去顶缸,穿越众就不去了。等环境大为改观之后,再做其他计议。这说白了,就是先拿土著的命去填,等环境宜居了、不那么恶劣了,再视情况派穿越众过去领导基地建设。
邵树德有些佩服地看了一眼王启年,这厮真会钻空子。自己才刚刚提了个话头说要从明朝移民,这家伙就上赶着说要重启在马东北端开发的计划。他图的是啥,还不是为了他的海军!开发东方航线就必须加强海军力量,就必须多造船,船多了就等于变相增加了他王启年的权势,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邵树德和王启年在这个敏感时刻提出增加东亚移民的数量,确实触动了很多人潜藏在内心的隐忧。虽然努力创造一个新的东岸族是既定国策,永远不会改变,但是多增加一些与欧洲老牌国家没什么瓜葛的东亚移民,如今看来却也不能疏忽。因此,执委会经过讨论后,原则上通过了邵树德和王启年的建议。
至于接下来具体怎么实施,还需要各部门通力合作,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计划出来。不过不管怎样,经历这次间谍事件后,东岸共和国的移民政策已经开始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第九十三章 马岛开发计划(一)
1640年1月15日,镇海港海军基地。间谍事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目前总共十一名法国、荷兰间谍已经遭到收押,等待他们的将是特别法庭的秘密审判。与此同时,一封致法兰西王国政府的外交抗议信也随着前往波尔多的东岸商船一起送了过去。东岸人在心中严厉谴责了法国政府破坏双方邦交与互信基础的危险行为,并要求法国正式对此给予正面解释。
至于荷兰东印度公司,东岸共和国政府则通过巴西的荷兰西印度公司代为转交信件。在信中东岸共和国政府单方面宣布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及其盟友实施贸易制裁,禁止国内各大企业向荷兰东印度公司出售东岸商品。同时对于违反禁令向荷兰东印度公司转售东岸商品的任意国家或组织,东岸共和国政府将保留对其追究责任的权力。
关于此次间谍时间锁造成的影响仍在深度发酵之中,从1月10日至今短短五天时间,已经有多名政府官员被免职,其中棉农堡的主要负责人甚至被批捕,等待他的将是玩忽职守的罪名。
而由于已经在执委会内部会议上定了调,这几日政务院就已经拿出了一个初步开发马达加斯加岛北端安齐拉纳纳地区的计划,各部委也开始密切配合,调拨人员、储存物资,忙得不亦乐乎。
而此时的镇海港码头上,已经升任第二舰队司令官的王铁锤海军上尉正志得意满地看着几艘停泊在这里的船只----“共同市场”号战列舰、“超勇”号高速巡洋舰和“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以上这三艘舰只就是新成立的海军第二舰队全部家当了。虽然比不上第一舰队两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三艘护卫舰和一艘武装运输舰的豪华阵容,但是第二舰队毕竟是自己说了算。而且今后母港将会转移到南非河中港。远离本土。这可比像郭子离那样窝在本土第一舰队里当个副司令官强多了。
按照计划,今天第二舰队将移驻南非河中港,与他们一同出发的,除了部分海军官兵们的家人外,还有五百名前往河中堡的移民。在这五百人中,有三百人是思想顽固的印第安土著,剩下两百人是经过甄别后认为对国家认同度不是很高的欧洲移民----主要是法国人。
这些年来,随着东岸共和国商品在法兰西市场上不断地攻城略地。从法兰西移民到东岸的法国人也越来越多。截止1639年底,在东岸共和国34300余总人口中,法裔移民已经以7400余人、占比超过21%的比例超过明人(20.5%),荣登国内第一大民族的宝座(第三大是查鲁亚人的10.5%,其余均未超过5%)。即使此次没有爆发法国间谍事件,执委会在这一两年间也要出台措施暂停法国移民的引进,以免造成尾大不掉之势。至于以后的移民引进,主要是两条:一是加大从东亚地区引进人口(主要是明人,间或有朝鲜人、日本人)的力度,二是从奥斯曼帝国引进波斯、中亚、高加索、巴尔干人。以平衡国内的民族结构,使执委会能够更轻松地统治整个国家。
依照执委会一贯的政策。不听话的就通通送去南非河中堡,让他们在群狼环饲中接受爱国主义再教育。比如当初送去河中堡的那批查鲁亚人,如今就被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在某些程度上他们比那些欧洲人还要听政府的话。当然了,本土的查鲁亚人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往往比欧洲人更顽固、更难以统治,往往需要政府花费更大的力气来同化他们、教育他们。
跟随第二舰队一起出发前往河中港的,还有南海运输公司的两条运输船----1639年新服役的两艘笛型运输船“昆仑”号以及“瑶池”号。这两艘船负责从本土往河中港输送移民、建材、生活物资、军火等当地必需品,返程时再从河中堡带上当地的羊毛、农产品、奶制品、兽脂、白酒、皮革、狗头金、象牙等商品运回国内销售。
只不过如今他们又多了一项运输任务,即从本土运送大批纺织品、染色皮具、军火前往河中堡储存起来,以应付一年一度的和奥斯曼人以及马斯喀特商人之间的贸易所需。为此,河中堡地区目前已经开始在城内修建一个更大型的仓库,以容纳这些新近要存放过来的物资。仓库修建起来后,以后沿着非洲航线到东非或中东地区去交易时,只需要从河中堡载货出发,那样将方便许多、也安全许多。
鉴于与奥斯曼帝国之间海量的交易商品数量,河中堡这个仓储、物流中心也将受益良多。而且,最近莫茗还突发奇想,准备派人坐船前往南非北方的葡属安哥拉殖民地,看看在那里是否有东岸人商品的潜在消费市场。
1640年2月22日,经过一个多月长途航行的东岸船队抵达了南非河中港。河中镇政府对于接收新移民已经轻车熟路了,很快便安排了妥当。加上这批新来的五百人,河中堡定居自由民已经正式突破了两千五百人,如果再算上那些前好望堡英国逃亡者的话,人数更是超过了三千人。这样大的人口数量,即使是在本土也能够排得上前五了。虽然孤悬海外,但是实力也是不可小觑的。河中堡地区轻轻松松就能动员起一千多人的民兵,再加上本地南非驻屯军以及控制在手中的两三千名非洲八旗土著士兵,如果依托既有炮台要塞和坚固城墙进行防守的话,敌人不来个六七千人的话根本不好使。
对于本土将第二舰队母港移驻到河中港,莫茗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为此,他不但在冬春季节动用大批居民、奴隶拓宽河道、清理淤泥,同时还在贝格河北岸河湾内开始修建水泥永固码头,以逐步取代原有的木质码头。与此同时,贝格河出海口的炮台也加紧了修建,目前已经拥有了六个炮位,安装了四门12磅加农炮和两门18磅加农炮,并培训了一定数量的熟练炮手。
因此,当第二舰队的官兵们将船停靠在一条崭新的水泥码头之前时,他们都被眼前耳目一新的景象有些震住了。他们中许多人几个月前才刚来过这里,那时候还根本没有眼前这些东西呢。
“莫队长,感谢河中堡政府为第二舰队所做的一切。”王铁锤一下船就一把握住莫茗的手,高兴地说道:“第二舰队虽属草创,但也会发扬海军勇猛顽强之精神,以河中港为家,争取发扬光大。这次,很多舰队官兵们甚至把家属都带了过来,今后这里就是我们第二舰队的家了。”
“哈哈,河中堡要发展,也离不开海军的帮助。”莫茗也哈哈笑着说道,“今后你们就安心待在这里吧,河中堡虽然比不上本土繁华,但吃用方面也短不了海军的,这点请你们放心。”
莫茗有理由高兴,军部既然选择河中港作为第二舰队的母港,那么就说明在军部乃至执委会的眼里,河中堡的地位是不低的。毕竟其有着多项优势:比如地理位置优良,辐射多地、控扼海上交通线;比如物产丰饶,农牧产品甚至有富余从而反哺国内;比如劳动力充足,截止目前已经有五六千名南非土著通过劳务派遣的形式输送到本土各处矿山、农田。
而且,据说执委会和政务院一直对本土平安煤矿开采出来的劣质煤很是头疼。尤其是在近两年蒸汽机开始逐步推广普及的阶段,对优质煤炭的需求就更为迫切了。因此,南非的煤炭资源近来开始屡屡被本土工业部门的负责人们所提及。不过南非的煤炭资源基本都分布在东、北部地区,离河中港的距离实在有些远。之前本土有人曾传出过开普敦附近桌山内有煤炭资源,不过经过这一年多来不断派人前往该地区明察暗访,莫茗始终没有得到该地区有煤炭资源的消息回报,后来渐渐便也死了心。
不过要优质动力煤,还是得靠南非。执委会在本土扎稳根基后,迟早要对南非要大力气进行开发,不然在国内蒸汽化普及以后,会被缺乏动力煤搞死。当然,国内也不是没有杂音传出,比如有的人说在马达加斯加岛的图利亚、塔马塔夫、萨库阿等地区有煤矿,都是优质煤炭,储量还不小。其中图利亚和塔马塔夫更是沿海地带,开采、运输都极为方便。
对于这种论调,莫茗一直都很警惕。因为这很显然会导致执委会将投资重心转移到东非的马岛上去,毕竟马岛上的资源也很丰富:铁矿、煤矿、金矿、石墨、木材应有尽有,绝对是和南非抢夺执委会有限海外投资的劲敌。
第九十四章 马岛开发计划(二)
1640年2月底的河中堡迎来了一段喧闹的时光。新一批五百名本土移民以及两百多名海军官兵家属们的到来使得本地的人气大大提升,新的村落早已安排妥当,如今就等他们入住了。
与此同时,大量的纺织品、军火和皮具也被储存到了城内的物资仓库中,将来这里的存货还会越来越多,河中港也终将成为南部非洲地区首屈一指的物资集散中心。
最近河中堡南方开普敦地区的英国人几乎完全缩在了好望堡内,就连外出砍柴的行动都减少了很多。据陆陆续续逃过来的少数英国移民讲述,几个月来好望堡内一直人心惶惶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欲将开普敦殖民地转售给荷兰人的论调甚嚣尘上,军官们根本无法制止。本月初的时候,开普敦殖民地的最高长官海伍德骑士搭乘一艘临时停靠于此的英国商船返回了国内,这进一步刺激了当地英国移民们的担忧情绪。
如今,那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就连给过往的英国船只提供正常补给这种事情都很难做到,更别提对邻近的东岸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了。很多河中堡本地的民兵更是鼓噪着趁英国人国内局势紧张的时候干脆出兵攻下好望堡,彻底将英国佬的开普敦殖民地抢过来,免得以后英国人再将它卖给别人来恶心东岸人。
不过考虑到如今复杂的国际形势和东岸并不强盛的国力,莫茗还是理智地压下了这种呼声。因为他知道,挑起战争很容易。但结束战争就由不得自己了。不能因为自己不理智的行为而将国家拖入战争深渊之中。
“这么说。执委会已经正式决定在马岛上建立补给基地了?”莫茗一边走一边问道。今天天气不错,夏末的南非气温也不高,也就二十六七度的样子,凉爽宜人。莫茗、刘昂、王铁锤三人信步走在贝格河岸边,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大的方针已经确定了,但具体位置还待定,目前来看安齐拉纳纳地区暂时领先。”王铁锤说道,“毕竟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间谍事件将很多人都刺激得不轻。如今国内各技术厂家不但严防死守。甚至开始查起新进人员的祖宗三代来了。而且,一些皇汉分子也趁机造势鼓吹要多引进东方移民,执委会和政务院里很多人不能说听从了他们的意见,但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是肯定的。这样一来,重启马岛开发计划便顺利成章了,因为无论绕过非洲北上还是东进,马岛都是必经之地。如今所没有确定的,可能就是具体在马岛哪个地方建立补给基地了。”
“还能建在哪里?不就是安齐拉纳纳地区么?海军探索舰队还考察过那里呢。”刘昂一怔,然后很快有些疑惑地问道。
“嘿嘿。”王铁锤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是海军。我从防卫的角度来说,马达加斯加岛那么绵长的海岸线。我看没有一处能比得上安齐拉纳纳的。湾内风平浪静,水深20多米,入海口又异常狭窄,非常利于防守,是一处天然的海军基地啊。怪不得18世纪法国人会相中这里,实在是地理位置太优良了。不过呢,老郭上次考察完回来就说了,那里森林密布、气候湿热、环境恶劣,不适宜建立港口云云。其实啊,我听人说这小子压根都没上过岸,在海上远远看了一阵就走了,嘿嘿。”
“这事我也听说了,但后来呢?”刘昂赶紧问道。
“后来这事就黄了啊。”王铁锤理所当然地说道,“执委会和政务院的一帮人一听岛上面蚊虫肆虐、气候湿热顿时就跪了,特别是目前我们还没有足够的抗疟疾药物的情况下,我也估计是没人愿意去这个地方送死的。不过这次间谍事件后,国内重启马岛开发计划的论调再度升温,白斯文那个恶心的家伙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更是在《真理报》上连发两篇署名文章,极力鼓吹在马岛上建立港口的什么狗屁意义,与皇汉派那帮人遥相呼应,一时间声势无两。”
“你别打岔啊,老王。”刘昂急着问道,“我是问之前不是怕死亡率高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去马岛建港口的吗?现在怎么又突然下定决心了?本土能够提供充足的药物了?”
“药物肯定是不够的。”王铁锤说道,“以现存的抗疟疾药物来说,只能保证少数人的救治,大部分人得了病则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所以呢,执委会也想了个招,即只派少量我们的人去马岛,大部分建设人员还是靠从南非提供的土著奴隶。说白了,就是让这些奴隶们先拿命去填,等他们用命将这些地方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的专业技术人员才会过来开展后期建设,明白了吗?”
刘昂和莫茗都默默点了点头。他俩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于使用南非土著奴隶的命去填坑的做法根本就没什么心理障碍。要知道,他俩在南非做的那些杀人放火的事用文艺点的说法就是罄南山之竹也写不尽啊。他们唯一所虑的,就是马岛会抢走本应分给河中堡的资源和人口。
毕竟,执委会发展的重点还是在南美本土,所能提供给海外领地的资源与人口是极其有限的。如今马岛上要建新的港口,这很明显会分薄南非所能得到的资源。从某种角度来说,如今南非和马岛两者之间其实是处于一种竞争状态。
“那这事算是定下来了?”刘昂不确定地问道。
“定下来了。”王铁锤用力点了点头,“现在本土那边给出了三个备选方案,即安齐拉纳纳、图利亚拉和塔马塔夫这三处地方,全是沿海港口。其中安齐拉纳纳我们都很熟悉了,此地适宜建军港,而且离后世马国著名的金矿区离得也不远。很多人都倾向于这里,就连计划都做出来了;图利亚拉位于马岛西南海岸,菲赫拉纳纳河南岸,距离后世马岛南部著名的萨库阿(sakoa)煤田不过一百多公里。其本身附近也有个中小规模的煤田,出产的煤质量非常好,几乎全是硬煤,很适合如今我们国内市场的需求。而且这里较为凉爽,这点比较有利;而塔马塔夫这个地方,后世好像叫做图阿马西纳,貌似是马国的第一大港口。该港口位于马岛东北角,离安齐拉纳纳地区倒是不远,离港口不远处也有个小规模的煤田,同样出产优质烟煤。这三个地方各有千秋,到底补给港口会建在哪里目前执委会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但我估计也快了。”
莫茗沉默地看着波光粼粼的贝格河,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只有刘昂叹了口气,说道:“他奶奶个熊,这次是完蛋了,看来执委会的决心是很大的。不过我们也早该想到这一天,毕竟建河中堡就是为了向东拓展嘛,如今执委会终于走出这一步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唉,以后河中堡就是后娘养的。以前本土手里还能隔三差五地漏个仨瓜俩枣的到我们这来,今后估计是全力保障马岛的建设喽。”
“嘿嘿,这事也得你们河中堡出力啊。”王铁锤此时更是不厚道笑了起来:“到时候还得从你们这儿选派大批土著奴隶过去开发呢,当然了,一部分管理人员估计也得从你们这里抽调。我估计你们自己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呵呵,话说当年执委会派你们来南非拓地如今看来倒也是一项英明决策了,至少从今以后这奴隶来源是不缺了。”
“草!”莫茗和刘昂两人几乎同时骂了一声。然后莫茗也叹气着说道:“猪养肥了,自然是要杀的。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咱还是以更积极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比较好,至少我们离东方更近了,离大明的人口更近了。以后人口总量上去了,大家都有好处。”
“确实,只有把蛋糕做大了才是正理。”刘昂也附和着说道,“目前全国才几万人口,我们在这争来争去也就争那么几百人,实在上不得台面。等到远航东方的条件真的成熟了,到时候一年运个几千上万人过来,那样国家才真正会进入快速发展的阶段。而我们河中堡到时候也能沾点光,进入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毕竟,全国一盘棋嘛,这点我们还是能够理解的。老莫,回去咱就清点八旗户口吧,看看咱手里有多少家当,若是人手不够的话就要提前预作打算了。”
“人口肯定是不足的。”莫茗挥了挥手,说道:“这个问题不用担心。等忙过了这阵秋收,我会签发新命令的。去年的大扫荡行动不是很好么,那咱们今年就再来一回!这次向东深入扫荡,越过东山,将山那边的那些科萨人部落一网打尽!”
第九十五章 山间的战斗(一)
1640年2月26日,海军第二舰队主力在休整了好几天后,三艘战舰护卫着南海运输公司两艘商船,携带了大量物资依次离开了河中堡码头,朝莫桑比克岛和苏伊士港而去。
在第二舰队远去的时候,南非开拓队队长莫茗在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提前进行今年的扫荡行动。原本他是准备在5月中旬秋收结束后再调集民兵进行今年的扫荡行动的,不过考虑到执委会说不定何时就会开启马岛的开发计划,因此他也不再拖下去了,决定趁着秋收前这短短两个多月进行一次突击,摧毁至今仍盘踞在东山(赛德伯格山)附近区域的一些科萨黑人部落联盟势力。
在去年的大扫荡中,东山山区的很多科萨人消息较为灵通,提前一步逃到了山里躲了起来,有的更是越过山脉逃到了东面的大卡鲁高原地区。因此,这些科萨人在东岸人的大扫荡之中较好地保存了自己的实力。东岸人走后,他们便从山区地带开始向西迁移,逐步吞食科伊桑人(主要是桑人)的地盘。在东岸人扫荡中实力大损的桑人无力抵御,步步退却,目前大盐池以南已经很难再见到桑人的身影了。
而且据说目前东山山脉以西地区的那些科萨黑人基本上都臣服于山东面的某个大科萨人部落酋长。那个科萨人大部落人丁众多、极为强盛,而且也很好战,目前据信已经通过收买、战争等手段兼并整合了大卡鲁高原西段不少小型科萨人部落。根据东岸人零星得到的消息,这个部落的人丁或许已经达到了五万人以上。其中随时可以征战的壮丁超过了一万人。算得上是附近难得的强大势力了。
尤为引人注意的是。这个部落据说还和开普敦地区的英国人做过几次交易。英国人用一些火枪与弹药向这些科萨人换取了牛羊作为食物,关于这一点,得到了最近逃亡过来的一些英国难民的证实。据他们回忆,这个部落的酋长极其有远见,他用数百头牛羊向英国人换了约两百枝火枪和部分弹药,作为他与别的部落征战的杀手锏。
不过这些传闻对于河中堡的东岸人来说都显得太过遥远。尤其还是一些关于野蛮人的传闻,那就更难以提起东岸人的兴趣了。他们如今吃喝不愁,唯一感兴趣的可能就是那些来自本土的各类商品了。不过那些商品的价格都不是很便宜。要想买得起那些东西还是得想办法多弄点钱才行。而如今,一个弄钱的机会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
“起来起来,都别他妈的坐着了!连长来了!”一名身着黄色咔叽布军服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在他的催促下,原本坐在地上闲聊着的一帮原河中堡农夫们都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张大牛掸了掸崭新的土黄色军服上草屑,然后拄着步枪站了起来。站在他身旁的是他的邻居张德发张老爷,如今他俩都是新动员起来的陆军预备役第104连的士兵。
说起这个第104连,乃是军部在去年新组建的四个陆军预备役部队之一,连队编制和正规军一样是180人。也许和正规军有所区别的地方就是他们土黄色的军服(正规军是深蓝色),以及只有正规均四分之一的训练量了。
“孙二蛋不过就是个排长,神气个什么东西啊!”张大牛嘴里喋喋不休着。动作却一点不慢,军官们早就用马鞭让他们明白了服从命令的重要性。
张德发瞥了一眼张大牛。冷冷一笑,低声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当初你要是把心思多用点在训练上,别整天在你那波斯婆娘身上使劲,你也不至于比不上他孙二蛋。说到底,人家这排长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有本事,你也去争一个回来啊。”
张大牛被说得满脸通红,道:“呸,光说我,你自己不也和我一样是个什么狗屁上等兵,有本事也混个下士、中士什么的啊。”
“我和你不一样。”张德发斜睨了一眼张大牛,说道:“我今年都三十多了,按在村里那会儿的辈分,我还是你叔呢。你一个壮小伙子都没本事,让我这么个老头子去?”
两人在村里是邻居,干活、训练的时候也多半分在一起,交情还不错,就是没事的时候爱互相损两句。
此时第104连代理连长肖白图、副连长孙胜军已经一前一后来到了队伍面前,士兵们在军官口令之下迅速列队立正。骑兵军官出身的肖白图在队列前稍稍巡视了一番,随即便一挥手,副连长孙胜军立刻会意地上前大声吼道:“陆军第104连全体都有,枪上肩、向右转、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而在与他们相隔不过几十米的操场另一处,南非地区最高长官莫茗正在给谢汉三等人送行。此次扫荡作战河中堡方面共调集了南非驻屯军第四连全部、陆军预备役第104连全部、南非骑兵连(地方部队,共90骑)、南非野战炮兵连(地方部队,4门火炮)共485人;外加征调的土著八旗长矛手400人、英国逃亡者壮丁100人;再加上一些充当夫役的八旗奴隶,总兵力约1300人。
可以说,河中堡地区的陆军菁华全在这里了。至于他们走后的地方防务,则照例由民兵和剩余的八旗士兵负责。
在第104连出发后,紧随其后的是大军辎重部队,以及那些长矛手部队,在最后压阵的则是精锐的陆军第四连。至于骑兵部队,则早于主力部队半天出发,目前恐怕早就已经走出去几十里地了。
3月10日,经过将近半个月时间的艰苦行军,整支部队先是向北、然后转向朝东,沿着东山山脉间的一些小河谷进入了象河流域。其实他们本不需要花费这么多时间在路上的,只不过南非驻屯军司令部的一些实习军官们需要绘制沿路地图,考察当地的植被、河流、地质等环境,因此很是耽搁了一些时间。
不过自从一天前先头出发的骑兵部队传回发现敌人的消息后,整支部队就陡然加快了行军速度,目前他们离后世著名的克兰威廉大坝地区只有区区几公里了。而根据骑兵们传回的消息,三个小型科萨人部落就在这附近放牧、耕种。
山路越来越难走,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苍凉的景色。连绵不绝的丘陵矮山上植被覆盖还算不错,不过还是以低矮灌木丛居多,大树很少,看得出来此地降水不是很足。不过只要翻过这座山,进入象河谷地,沿途的绿意应该多少会更盎然一些。
谢汉三站在一片崎岖的山坡上,举起望远镜朝前方望去。走在最前边的第104连已经进入到了一片崎岖难行的峡谷地带,而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炮兵及辎重部队因为道路的崎岖难行已经落到了最后面,不得已之下谢汉三只能命令那些英国逃亡者壮丁们留下来护卫他们前进。
谢汉三从腰间拿起一个牛皮水囊,轻轻灌了几口凉开水,稍稍缓解了嗓子的干渴。连续行了几天路,士兵们都已经很疲累了。平时训练严格的第四连还好,而训练不足的第104连就有些不成样了,出发不过几天,一些士兵就叫嚷着脚磨破了,让军官们好一顿上火;又过了两天,大部分士兵发现他们的水囊都被自己喝空了,无奈之下谢汉三只好暂停前进,并让人去附近的河边打水、烧水。
“这帮刚放下锄头的农民还是不行,得多加操练。”谢汉三望着前方104连有些歪歪扭扭的队形,心里暗叹了一声。作为一个隐藏着的皇汉分子,他对104连这支以汉人为主的部队还是寄予了一定希望的,只是如今看来这支部队还远没有到成型的时候。每年只有农闲时间才有空集中训练的他们无论从纪律、体能还是军事技能方面来说,都比不上近在咫尺的陆军第四连,他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这次大扫荡前,第104连的军官们才刚刚就位,而在这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有进行过哪怕一次长途拉练。士兵没有经过充分训练就把他们送上战场,这在谢汉三看来简直就是一种犯罪。东岸不比其他国家,由于人口稀少,因此每一个士兵都是宝贵的。他们不是战争牲口,而是国家精心培养的职业军人,容不得随意挥霍。
南非地区唯一有点意思的恐怕就是如今正在列昂尼德率领下的那支骑兵部队了。这支部队里有不少军官、士官是出身流贼的陕西人,在他们的带领下,骑兵部队也是平日里训练最勤快、最严格的部队,士兵们的军事素质普遍较高,战斗力自然也就强了不少。
正遐想间,只见前方的第104连阵型突然有些混乱,士兵们大面积倒在了地上。谢汉三一惊,急忙拿望远镜望去,只见正在前进中的104连似乎遭到了突然袭击,很多士兵们就地卧倒在地。而军官们则一边紧张地判明敌人来袭方向,一边走过去踢着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们的屁股,让他们赶紧起来整队、装弹。
第九十六章 山间的战斗(二)
孙胜军站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冷静地观察着前方的情况。刚才一阵突如其来的弓箭袭击,自己这边的士兵们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了十来个。要不是自己习惯走到哪里都穿着胸甲,刚才那一拨袭击中自己怕是也遭殃了。
敌人的攻击从两侧山上袭来,主要是箭矢和投矛攻击,频率不算太密集,看得出来参与进攻的人数不会很多。孙胜军自己估算了下,两侧山坡上参与进攻的敌人应当不会超过两百人。
“第一排,全体都有,半面左转弯,右上齐射,预备……放!”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这是已经有军官开始组织士兵们展开还击。随着燧发枪的齐射,山坡上响起了几声惨叫,随即几具黑人尸体从上面滚落了下来。
射击完的第一排立刻退到了一边,开始紧张的装药、装弹,而反应过来的其他排士兵也在军官的组织下接替他们朝两侧山坡上展开了排枪齐射。一时间爆豆般的枪声在山谷内响起,硝烟也开始在山谷内弥漫。
104连的士兵们每年要打上百发子弹的训练,因此对于装药、装弹、射击的程序还是极为熟悉的,此时都在军官的命令下按部就班地开始了装弹射击。也许在真正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可能还做不到训练时一分钟两发的射速,但是平均一分钟一发还是没问题的。
张大牛用通条将铅弹狠狠捣实后又将通条插回腰间,然后举起步枪,屏气凝神地等待着排长孙二蛋的命令。而在他的旁边。张德发还在哆哆嗦嗦地装药。此刻只见他嘴唇发青、呼吸有些紊乱。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层的细密的汗珠。装药的右手抖抖索索的,老是对不准枪管,一管枪药大半被他泼洒在了地上。
“瞄准……预备……放!”排长孙二蛋率先扣响了手中的扳机,十来杆步枪跟在他后面也陆陆续续射击完毕,然后再次开始了紧张的装药、装弹工作。
张大牛一边给枪装弹药,一边用眼睛余光看着张德发,此时他看到张德发终于给手中的步枪装完了弹药,不由得暗暗吁了口气。这张老爷平时训练中装药、装弹比自己还快呢。没想到上了战场却如此不经事,看起来就像是当初给自己训练的那些教官们说的那样,“心理素质太差”。
又是一轮齐射完毕,山坡上再次栽下来几个黑漆漆的尸体。张大牛又开始了紧张的装药、装弹工作,刚装完弹药,这时却听到他身旁的张德发却弱弱地问了一句:“大……大牛,把你的通条借我使使。我……我的通条被我打出去了。”
听到这话张大牛一阵无语。正要对张德发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杆木箭嗖的一声从上面飞了过来,吓得他下意识地将头一缩。心里正忐忑间,却听旁边张德发杀猪似的惨叫了起来。原来这杆木箭没射中他,却射在了一旁张德发的肩窝子里。
军医官闻声飞快地冲了过来。与两名医护兵一起将瘫软在地上的张德发往后拖去。张德发嘶声吼叫着,引得好多新兵情绪紧张、动作走形。军医官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斥道:“你娘的这才多大个伤,哭嚎个屁啊!给老子闭嘴,不然一会有的你受的!”
军医官这一巴掌反倒把张德发打得有些清醒了,他陡然发现射向自己的那支木箭原来只是插在肩窝上,疼虽然疼,倒也不至于像自己刚才嚎叫地那么夸张。张德发顿时有些脸红,刚才实在是太紧张了,一部小心闹了这么大个洋相,不过肩膀确实也有点疼啊。
就在军医官救治张德发这档口,前边又抬下来几名伤兵,多是被敌人的弓箭射中,伤都不是很严重。仅有的一个看起来严重点的也不过是大腿被投矛射穿了,医护兵们正在想办法给他锯矛杆、取矛头。
双方的战斗仍在继续。不过总得来说104连猝然遭到打击后,如今已经逐渐从最初的混乱中缓了过来。代理连长肖白图此刻已经逐渐收拢了部队,并开始组织人手用排枪轮番齐射压制敌人的火力。虽然104连密集的队形大大有助于提高敌人的命中率,但同样的,他们的火力也大大增强。最后,以排为单位、由基层军官指挥的轮番齐射逐渐压倒了敌人的火力,两侧山坡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些承受不了伤亡的黑人士兵纷纷从隐蔽处钻出来,然后向后方逃逸而去。而这,却给了104连的官兵们绝好的射击目标。
姗姗来迟的八旗士兵在战斗趋于尾声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插入了战场,然后他们“勇猛”地向两侧山坡上将后背亮给他们的敌人发起了冲锋,结果却也只捞到了一些小鱼小虾,大部分敌人似乎均安然撤退掉了。
扫荡支队总指挥官谢汉三此时也带着主力陆军第四连从后边赶了上来,却没想到这场短促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阵亡六人,轻伤十五人,重伤两人。大部分伤亡均集中在敌人的第一波突袭中,胸甲都放在后面辎重部队的大车上,士兵们身上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军服,很难抵挡敌人的弓箭和投矛。”灰头土脸的肖白图第一时间向谢汉三进行着汇报。他知道谢汉三关心的是什么,只不过伤亡二十多人这个结果着实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谢汉三没有说话,而是缓步向前走去。追击敌人而去的八旗士兵已经陆陆续续返回了,他们兴高采烈地提着一些敌人的首级,仿佛打了一场什么了不得胜仗一样。
“支队长,我们对抓到的几个俘虏进行了突击审讯,目前审问的结果已经出来了。”104连副连长孙胜军一脸忧愁地向谢汉三汇报,“情况不是很妙。这些袭击者都是科萨黑人,但是他们却都来自山那边。自从进入山区后,我们的行踪似乎就被这些科萨黑人掌握了。山那边的科萨人大酋长据说正南下和另一个部落交战,无力顾及我们,因此只派了少量士兵翻山到这边来助战。眼前这些人就是了,至于他们派了多少人过来目前还没确切数字。这些俘虏根本形容不出有多少人,只知道用‘很多’这个词来描述,但卑职估计,保守来说有一千人以上。”
“骑兵部队呢?他们是怎么做侦查的?!”谢汉三终于说出了抵达现场后的第一句话,“连这帮黑人埋伏在这里都没侦查出来!列昂尼德在搞什么东西!”
气势汹汹前去扫荡黑人部落的东岸军队居然在半路上遭到了一次伏击,并且还死伤了二十多人,这个结果对谢汉三来说无论如何是无法接受的。不光是人员的损失,其实最令他心惊的还是这些黑人的组织能力和战术意识。以往东岸人遇到的黑人或红人要么是自由散漫的游牧部落,要么就是山那边争斗的失败者,势单力薄地逃到山西面来。对于这种组织涣散的土著,装备精良的东岸军队自然是手到擒来,往往是大炮一轰,再组织几次排枪齐射,然后就可以出动骑兵去收割战果了。
不过这次他们显然遇到了新情况:第一次遇到了有组织的黑人。山那边的黑人显然已经处于原始社会朝奴隶社会进化时期的文明层次,而且还是个农耕、渔猎民族。常年处于征战之中的他们又拥有一定的战术水平和战斗意志,假如他们的领导者再拥有一定的远见的话,也许一个强盛的部落制国家就此横空出世也说不定。话说,这时期的野猪皮不也是这般发迹的么?
对于这样一个敌人,东岸人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如今这已经成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谢汉三有预感,也许等这次扫荡行动结束后,河中堡和山那边这个部落之间的对抗和摩擦将会加剧----如果东岸人不改变自己既有的土著政策的话。
“原地休整。第四连接替104连做好警戒工作,军医官从速救治受伤军士。传令兵,给我到后队去通知炮兵、辎重队保持警惕,不要被敌人突袭了。”谢汉三开始下达一连串的命令,身后几个传令兵一一记录完毕后开始分向各处传令。
离克兰威廉大坝地区还有区区几公里,但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气味的谢汉三还是决定谨慎从事。目前骑兵部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是先联络上他们再说吧。这个陌生的山区,是科萨人的主场。多年和查鲁亚、瓜拉尼以及南非土著交战的谢汉三知道,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土著居民的能力,有时候他们会做出一些令你感到吃惊的事情出来。君不见19世纪的祖鲁人和埃塞俄比亚人就曾经击败过不可一世的殖民军队,河中堡的菁华部队目前全在自己手中,责任可谓重于泰山,前途不明的时候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第九十七章 山间的战斗(三)
中午时分,整支部队就在这片荒凉的山间就地享用午餐。午餐主食是麦饼,配餐是黄豆牛肉罐头、奶酪,士兵们一边沉默地吃着午餐,一边小口喝着牛皮水囊里的凉白开。这片荒凉的山间到处是细碎的石子和沙地,间或夹杂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丛,看起来荒凉而又贫瘠。
“只怕就连最贫穷的牧羊人都不愿意来这里。”陆军第四连的上等兵赞帕里尼叹息着说道。出来这么久了,他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也成了乱糟糟的鸟窝。上午的战斗他也远远瞧见了,那些科萨黑人的战术水平和组织水平令人惊异,竟然能从容组织数百人规模的伏击,同时还能在敌人追击的情况下安然组织撤退,这是什么水平?
反正赞帕里尼知道,这些人要不是上过几次战阵的老兵的话,是绝无可能做到此等地步的。一想到要与这样的敌人在他们选择的战场上进行战斗,赞帕里尼就直皱眉头,也许这次的扫荡行动并不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据说这次行动前上头定过目标,每抓到五百人驻屯军司令部将奖励全体作战人员每人三元钱,战利品的分配另行计算。可如今出来十多天了,俘虏才那么寥寥十来个,战利品更是一点也无;不但如此,第104连还折损了二十来个士兵,怎么算,这笔生意都亏的慌。
“真是出师不利啊!”坐在赞帕里尼身旁的安大海心里暗念了句。秋收后他们第四连就要调回东岸军编制、整体返回本土了,接替他们而加入南非驻屯军序列的将是陆军第二连。也就是说,他安大海在南非的岁月就这么区区几个月了。下次再想找到这么一个容易发财的地方可就难了。
如今本土边境平静地很。无论是高乔马匪还是查鲁亚人都离东岸人离得远远的。生怕招惹麻烦上身。也就是说,他们回到本土后将无仗可打,无仗可打也就意味着没有足够的战利品分配,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能拿那点死工资----虽然这点死工资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很高了。
在南非服役的两年时间内,安大海算是狠狠攒下了一笔钱。几次出击周围的土著部落以及去年那场规模宏大的大扫荡作战,他都参与了,几次行动下来光分配到的战利品就变卖了七八十元,更别说他这两年的军饷几乎还一分钱都没动。不过这钱还是不够用啊。回本土后娶媳妇就得花费老大一笔钱,然后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上学、工作的事情也得着落在他身上,这用钱的地方是真多啊。真心希望在临走前能在这些科萨人身上再捞一笔!
不管士兵们的小心思如何、求战**有多么强烈,生性保守的谢汉三却不会随便拿手下这支关乎河中堡安危的军队去冒任何险,特别是在这支部队已经稀里糊涂折损了二十来个人的情况下。这股科萨人已经不是他们以前遇到的那些软弱可欺的土著了,他们明显有着一定组织性和战斗力。通往河谷地区的这片山地地形崎岖,到处都是适合打伏击的地形,他手底下这几百号主力可经不起这种无节制的损耗。一切还是等和列昂尼德统帅的骑兵部队联系上了再说,希望他们别遇到什么麻烦。
午饭结束后刚刚半个小时,已经失去联系达四个小时之久的骑兵部队终于派人回来联络了。他们几个小时前在前方象河河谷地带遭到大批科萨黑人的围攻。据估计围攻的科萨黑人数量不下七百,装备普遍为大盾、长矛。战斗意志极为顽强,且训练有素,懂得配合作战。列昂尼德带着90名骑兵借着平坦的河谷地带硬冲了一番,手枪、军刀齐上阵,这才堪堪打破了一个缺口冲了出来。饶是如此,等冲出科萨人的包围圈后,他们仍然损失了八名骑手和五匹战马,除此之外,遭受不同程度伤势的骑手还有将近二十人,这可谓是南非骑兵连建军以来次最为惨重的一次损失了。
看着眼前这几名风尘仆仆的骑兵,谢汉三默然无语。到了这个地步,整件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科萨黑人们如今已经有了强大的组织,也有了充足的人手和经验丰富的战士,他们的组织能力和指挥体系估计都是在常年战争中发展起来的,应当也比较有效。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在敌人已经有了明显防范且已经对你开始进行伏击、围攻的情况下,你再强行进军的话,姑且不论胜败,这战役目的就已经先输了吧?
要知道,这第二次大扫荡的战役目的可不是为了打败科萨黑人,而是为了尽可能地多抓捕一些本地的土著人口,给即将开始的马达加斯加岛开发计划提供充足的炮灰劳动力。在马岛那个湿热多雨、疫病横行的地方,你不投入个几千上万人估计连一个小型城堡都建不了,更别说规划中的基地是以能容纳大量移民生产生活为目标而设计的。
谢汉三他此时当然有能力收拢所有部队,接着让士兵们都穿戴好胸甲,然后步步为营冲进前方的象河河谷地区,那些科萨黑人肯定挡不住,他们也不敢阻挡。可问题是你就算把那里占住了又如何?你所需要的人口呢?那边的几个科萨人部落也不是傻子,他们带上细软、赶起牛羊就可以跑路,会傻乎乎地等你来捉么?
弄到最后你和那些科萨黑人士兵们大战一场,损伤一堆,却什么也没得到,这算个什么事?更别提冲突升级后可能接踵而来的无休止的战争与摩擦了。南非地区总共才多少东岸人,满打满算三千人多人,想到要与一个崛起中的土著大部落交战,尤其是这个部落可能还拥有超过一万名久经战阵的战士----他们现在甚至还学会了怎么使用火枪,谢汉三就不由得感到一阵牙疼。虽然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卸任南非驻屯军司令的职务随部队返回本土了,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在临走之前轻率地为河中堡招惹一个强大的敌人。虽然这个敌人目前已经与东岸人处于交战之中了,但现在冲突尚未扩大,也许事情还有转圜之处。
当然,最重要的,现在敌人有了准备,这场战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思绪飘到这里,谢汉三马上就有了决断,他立刻派了几名传令兵快马返回河中堡,向莫茗传递,并请示下一步行动该如何做。毕竟,他这个南非驻屯军司令也是人家南非开拓队队长名义上的下属嘛。
做完这些,他又命令所有士兵穿戴上胸甲,然后列队继续向前前进,当前首先任务还是去把骑兵部队接应出来要紧。虽然不想继续和科萨人进行无谓的战争,不过不战而退似乎也有点损伤士气,因此继续前进到河谷边缘地带汇合还在那边逗留的骑兵部队,然后就地布防,等待后方命令才是正途。
经过三个小时的快速行军,在排除了两拨科萨人的迟滞性骚扰攻击后,谢汉三支队终于与骑兵部队成功汇合。列昂尼德统帅的骑兵在河谷地带冲出重围后便一路向后退却,但是路上再次遭到了一拨科萨人的截击,使得他们又减员了十二人(战死四人,轻伤七人,重伤一人)。
“他妈的,谁说这帮黑人笨的?连游击战都学会了!”看到骑兵部队前后竟然伤亡了接近四十人,就连指挥官列昂尼德都受了一点轻伤,骑兵出身的肖白图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子现在咋就觉得咱像当初那些下乡的小鬼子呢,人生地不熟,四处皆敌。人家也很少和你面对面作战,空有一身力使不出来。当初是谁说当年那些祖鲁人喜欢和英国人、布尔人正面作战的,草!”
“这是科萨人,不是祖鲁人。”谢汉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些黑人我看已经很接近奴隶社会的水平了,或许他们已经处于奴隶社会早期的文明层次。而奴隶社会的战争,是有战术的,更何况他们还常年在和其他部落厮杀、兼并。出一支敢打敢拼的军队,和几个虽没有系统学过军事理论、但所作所为暗合兵法的将领又有什么稀奇的?”
陆军士兵们很快找了块平坦空旷的地面,然后开始打桩、拉铁丝网、挂铃铛,每支部队之间都严格设好隔离带、防火沟。此时天色已晚,抹黑走山路纯粹是找死,因此今晚势必要在此宿营了。野外宿营又不好好修工事的话,那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八旗士兵们挥舞着铁锹、工兵铲热火朝天地开始了土工作业,而第四连、第104连的士兵们则列好了阵势,严阵以待可能会出现的敌袭。而征战了一天的骑兵部队,则在营地内帮助军医官们救治伤员、劈柴烧火。一些受伤的战马也在骑兵们黯然的眼神中被拖走宰杀,这些将作为伤兵们晚上的加餐。
一切准备妥当后,夜色终于缓缓笼罩了大地。
第九十八章 好望堡的新主人
对于谢汉三支队一千余名士兵来说,1640年3月10日的夜间在他们的印象中是令人诡异的安静----如果你忽略那些军犬们此起彼伏的嘶吼声的话。没有预想中的夜袭,甚至连骚扰都没有,只有一夜诡异的平静。
当薄雾在朝阳中散去,士兵们能够看清楚野外的事物时,他们发现铁丝网外面数百米外的地上多了许多凌乱的脚印,看起来像是被许多人踩过一样。
“昨晚有人来过,数量还不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向我们发起攻击。”肖白图仔细观察了一番后说道,“难怪昨晚军犬叫了一夜,这些科萨人一定认为被我们发现了,而且他们的人数也不是很充足,因为没有敢于发起攻击。”
“那是我们的幸运,同时也是他们的幸运。”谢汉三巴说道,从内心里讲他是不愿意与这些科萨人爆发一场稀里糊涂的战争的,更何况这场战争多半还没法获得任何好处。
“准备开饭吧,吃完早饭以后集合部队,然后……撤军!”呼吸了几口早晨新鲜的空气,谢汉三坚定地说道。
肖白图行了个礼,然后下去安排去了。
撤军的旅途一路平静,科萨人似乎也不想在他们主力前往南方征战的关键时刻招惹一个强大的敌人,双方很有默契地互相脱离了接触。
3月16日,谢汉三支队返回了河中堡,才刚回来,他就听到了一个稍微令人感到有些震惊的消息。
“南边的好望堡易手了。更准确地说。是整个开普敦殖民地易手了。英国人把它卖掉了!”坐在莫茗的办公室内。谢汉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什么?”谢汉三一愣,不过却也没有太过惊讶,因为这事之前就已经沸沸扬扬地炒了将近一年了,“谁接的手?荷兰人?估计也只有荷兰人了!他们现在和英国人关系不错,双方也没太多的直接利害关系。开普敦殖民地这个烫手山芋,也只有财大气粗的他们才有把握接得下。”
“不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接下了整个开普敦殖民地。英国东印度公司将城堡、农田、物资以及三百名契约奴全部转让给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但是他们保留了可以在开普敦自由停泊、补给的权力,而荷兰人也对英国人的此项权力予以了确认。”莫茗继续向其介绍起了此次交易的细节。
谢汉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对细节也知道得这么清楚?无论是英国人还是荷兰人都没必要把这次交易的细节告诉你吧?”
“呵呵。”莫茗笑了笑,拿起水壶给自己和谢汉三各倒了一杯茶水,然后说道:“我知道地这么清楚是因为在你回来之前两天,有几个荷兰人来到我们河中堡了。”
“哦?”谢汉三眉毛一扬,问道:“他们来做什么?总不能是来问我们出不出售河中堡吧,哈哈!”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莫茗坐在宽大的松木办公桌后面,轻轻嗅着茶叶的清香,然后说道:“他们是来与我们商谈双方殖民地之间的划界问题,顺便……顺便做点生意。”
“做生意?做什么生意?”谢汉三有些奇了。“他们想向我们买东西?”
“他们想向我们买些粮食。”莫茗看着谢汉三的眼睛,说道。
“哈哈哈!”谢汉三随即和莫茗两人一起大笑了起来。他们都想起了去年那帮英国佬被抢收麦子后的窘境。
自从去年河中堡方面动员八旗士兵抢收了英国人种在城外的小麦后,好望堡内的英国人就学乖了,他们开始在紧邻城墙的地方种了少量耐贫瘠、干旱的玉米和高粱,以满足城内本就不多的粮食消耗。荷兰人接手后势必要从本土运一些农民过来,毕竟开普敦地区目前的这几百号英国居民还算不得“自己人”。运人过来了就肯定还要运一些诸如食物、布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而千里迢迢从本土运过来的话显然不如向附近的东岸人购买来得划算。
“我当然没有卖粮食给他们了。”莫茗笑完了说道,“不光粮食,牛羊、布匹、试验等任何商品,都禁止出售给荷兰人。别忘了,目前我国政府正因为前些日子的间谍事件而在制裁这帮荷兰人呢。”
“嗯,就应该这样。”谢汉三附和着说道,“要说这帮荷兰人也真是不长眼,没看到好望堡的英国人被我们挤兑成什么样了,居然还敢接下这么个烫手山芋。他们是对自己实力过于自信呢,还是脑子真的坏掉了?嘿,对了,你说的划界的事情怎么说的?”
“他们估计从英国人那里搞出了一份粗略的地图,然后要求我们河中堡殖民地最南边的边界应定为贝格河南岸五里格之处,再往南就是开普敦殖民地的范畴了。”莫茗一边说一边摊开了一份精确的手绘大比例贝格河流域直至开普敦地区的地图,“我没理他们的要求。然后我向他们指出开普敦殖民地的范围应当只局限于他们所处的那座半岛上,这帮傲慢的荷兰人当然也拒绝了。呵呵,边界问题以后估计还有得谈了,说不定还要爆发点冲突呢----如果这帮荷兰人继续这么咄咄逼人的话,不过谁在乎呢?得让他们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我们这么和荷兰人搞僵关系会不会不太妥当?”谢汉三此时却有些疑虑,“这次扫荡行动我们是彻底失败了,陆军折损了六十余人。回来的路上运气好,端掉了一个正在向东迁徙的科萨人部落,抓获了几百人,不过以后可能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好事了。东边的科萨人中间崛起了一个强势的酋长,这个国家的组织高度军事化,目前正在四处吞并周围的部落以壮大实力。我预计,他们早晚会成为河中堡的大敌。到时候,如果这个科萨人的部落决意越过东山山脉西进,说不得就要和我们发生冲突;如果这时候荷兰人从中作梗的话,我们腹背受敌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这个是我们失算了。”说到这里,莫茗也有些头疼,“这个科萨人部落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呢?历史上为什么没记载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强大的科萨人王国呢?在荷兰、英国先后殖民南非的时候,科萨人一直名声不彰啊,比起他们的近亲祖鲁人的名气可差远了。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等着你,以后要抓奴隶怕是就困难了。”
“那马达加斯加岛的开发计划会不会受到影响呢?”谢汉三问道,“上次王铁锤的意思是,河中堡这边第一期至少要提供两千人啊,远期需要提供的人数可能会超过一万。这么大的数量,甚至已经超过了现在掌握在我们手里的八旗人数的总和了。”
“八旗提供两千多人已经很勉强了。”莫茗慢慢说道,“不能把他们压榨得太狠,否则这帮人也是会反弹的。这两年通过劳务派遣的形式已经陆续调拨了六千多名八旗奴隶到本土干活,现在再拨出两千来人,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了。毕竟,现在八旗的总人口也才刚刚过万,抽走两千奴隶已经算是伤筋动骨了。至于马岛开发第二期、第三期建设所需要的人口,我看还得另外想办法,我们这边是爱莫能助了。我想执委会应当也能理解的,南非这边的人力资源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啊。”
“也只能先这样了。”谢汉三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反正先凑出两千人来,应付了第一期建设再说。至于后续建设需要的人口,那再慢慢想办法。我的意思是,要么执委会往这边增派力量,最好派两个整编连过来,然后我们可以更远地深入一些以前没探索到过的地方,那边应该还有一些散居的土著部落可以捕捉;要么就是执委会干脆在东非地区就近向葡萄牙人购买一些奴隶用来开发马岛基地,马岛离葡萄牙人统治区域就隔了区区一道莫桑比克海峡,奴隶的价格应当会很便宜。”
“就怕执委会转不过这个弯来啊。”莫茗叹息着说道,“免费奴隶用得这么爽,突然有天有人告诉他没货了,以后只能买了,换谁谁也不乐意啊。唉,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这科萨黑人崛起了,我总觉得无论对于我们还是荷兰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啊,以后这片土地上的形势怕是要复杂很多了。”
“形势呢,肯定会有变化的。”谢汉三说道,“不过短时间内倒也不用太担心,怕什么?我们这周长两千多米的坚固城墙、已经修建完备的炮台要塞,还有一两千号能动员起来的火枪手,再辅以一定数量的土著八旗士兵,不是我自大,这帮科萨人在山间打游击可能会让我们很头疼,不过到河中堡这边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来围攻一座坚城,怎么看都是找死的节奏。当年康麻子带几万人围攻只有八百火枪手防守的雅克萨城堡,结果如何?哈哈,放心吧。”
“嗯,也是。”莫茗点了点头,说道:“山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老谢这次你做的没错,这支陆军是我们这边仅有的一支力量,不能随意冒险,否则就很可能迎来灭顶之灾。这样吧,这两天部队好好休整一下,我再去土著各旗拣选一下奴隶,为下阶段的马岛开发做好准备。”
第九十九章 东方战略的开启
目前依附于河中堡东岸人的非洲土着八旗总人口刚刚一万人出头的样子,他们主要集中居住在河中堡对面、贝格河南岸,以及河中堡东面的广大区域内,其中科伊桑红人占了六成,科萨黑人占四成。
这些原本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的土着在东岸人到来后虽然经常遭到奴役、压榨,但其文明层次和生活水平却着着实实上升了好几个台阶。没有文字、只有简单语言的他们遭到了东岸人的强势文化侵略,而且在官方的大力推广之下,汉语在八旗旗人中间越来越流行。许多八旗的贵人(酋长、副酋长、克拉尔)更是把子弟送到河对面东岸人的学校里学习汉语,平时他们本人也以学习东岸人的生活方式为荣。
很快他们的这种追逐“时尚”的风气又影响到了处于中下层的武士(即长矛手)阶层,这些人对于东岸人的语言、服饰、饮食和技术也倍加推崇。但凡手头有点闲钱(**农产品给河中堡)的武士都喜欢买一件东岸人的衬衫、牛仔裤和皮衣放在家里,每逢东岸人的传统节日(丰收节、春节、国庆、元旦等)便拿出来穿戴在身上,然后到河对面东岸人的市集内游玩一番。
除了这些文化方面的改变以外,东岸人给他们带来的最大变化可能就是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了。原本只知道迁徙烧荒的他们第一次知道了如何深耕、如何轮作、如何培育良种、如何使用肥料、如何使用畜力、如何开挖水利灌溉设施以及如何使用金属农具,如此一来,这些土着八旗的粮食产量大增,除了每年上贡给东岸人的那部分以外,剩下的粮食第一次能够养活所有人并且还有富余。
他们的成功起了很好的示范效应。一些零散的百来人的小部落在看到这种情况后纷纷来投,使得八旗的人口数量与日俱增,实力也开始了如滚雪球般的增长。在年初的一次人口普查中,上六旗的人口已经突破七千人,而东岸人直辖的下两旗人口也突破了三千人,其中还大部分都是青壮。要知道,这几年八旗已经被东岸人抽血抽得很厉害了,如今光在本土各大矿山、农场、建筑队服务的八旗奴隶就有将近六千五百人(纸面数字,实际工作中死亡率不低),在被抽调了如此之多人手的情况下还能维持如此大的族群数量,不得不说这几年八旗的发展也是迅速的。
当然,如今又到了新一轮抽血的时刻了。当3月17日一早,莫茗放出风声后,各旗旗主们就纷纷过河上门来打探消息,兼且诉苦。莫茗对于这些上门来的各旗负责人先是一顿训斥,斥责他们“不讲政治”。
对于八旗旗人尤其是贵人们来说,什么叫“讲政治”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南非地区最大的“政治”是什么?对了,东岸人拥有一切那就是最大的政治!东岸人给旗人带来了文明,相对应的,旗人也必须坚持东岸人的绝对领导;不听命令、不上贡、不服劳役、不服兵役等等就是最大的不讲政治。而不讲政治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某些旗神秘消失的酋长、克拉尔就是明证。
当然了,对这些人斥责一番后,莫名也不忘给点好处。此次抓捕的七百余名科萨人奴隶就被分配给了各旗以补充人力,同时,一些农具、精盐、蔗糖、白酒、烟丝、布匹等消费品也被分发给了各旗上到酋长下到长矛手等掌握武力的统治阶层,作为他们上缴出私人奴隶的补偿。只要笼络住了这些人,那么八旗就翻不了天。
而这些人也恰恰是最知道东岸人的厉害之处、对东岸人也最为敬畏的一群人,一般来说你只要不是压榨到他们活不下去的地步,这群集体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家伙是起不了多少反抗心思的。更何况莫茗还给他们画了一张大大的饼,许诺在接下来会带领他们捕捉到更多的奴隶和牛羊,让他们拥有更多的财富。
接下来几天内,各旗贵族们开始在旗内挑选奴隶,然后送往河中堡。莫茗也派了人专门把关,太瘦弱不能干体力活的不要、不听话桀骜不驯的人不要、病怏怏一碰就倒的不要,虽然这些人将来去了马岛也都是充当炮灰,大多数人在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恶劣的生活环境下甚至很难活过一年,但是也不能太过于滥竽充数了。
就这样拣选了三天,到3月20日傍晚,负责此事的刘昂已经挑选出了约2100名八旗奴隶,并给每个人都编上了号。这2100名奴隶被河中堡接手后,便立刻开始了出发前的准备工作。首先,每个人都被勒令洗了个澡,然后被分发了一套白色粗棉布衣裤,接下来就是纪律训练和劳动技能训练。
这2100人被分成了伐木组、土工组、建筑组和后勤组,每个人按照组别分别进行相对应的专业技能训练,以确保一到达目的地就能立即进入工作状态。而为了提高这些人的积极xing,刘昂更是宣布凡是到达马岛工作满一年的奴隶都将立即无条件获得**民身份,从此升入上六旗,并赐予棉布二十匹、牛两头、羊十只、优良粮食种子两袋、全套金属农具一套的巨额奖赏。
果然,这个政策一出之后,这些奴隶们顿时欢欣鼓舞,训练和劳动时也充满了干劲。在他们朴素的理解中,那些被派遣到海西面的人要工作满三年才能得到**身份,而他们这些人居然只要工作一年就可以了,竟然有这种好事?!虽然不知道马岛这个地方是哪里,但是应该总不会比以前在老家时天天被山那边的那个大酋长的兵撵来撵去的还要难过吧?只要熬过一年,只要一年!到时候自己就也能够抬旗,成为一名光荣、富足、高贵的旗人了。
想到这里,这些人顿时觉得自己原本浑浑噩噩的生活突然出现了一道曙光。甚至就连一些没有见识的贫苦旗人都在打听自己能不能够前往马岛工作,对于这些自投罗网的家伙,刘昂自然是来者不拒。正好到时候前往马岛开发的队伍也需要一些旗人来做一些诸如烧水做饭、监督奴隶之类的工作,因此干脆便也把他们编了进来,然后加以训练。
然后这两千多人就这样一直了训练了大约一个星期,3月27日上午,由海军第一舰队“红鳟鱼”号护卫舰、“生意人”号武装运输舰和南海运输公司“瀛洲”号、“方丈”号商船组成的混合编队抵达了河中港码头。前去迎接的莫茗、刘昂等人知道,执委会开发马岛的计划此刻怕是要揭开最终谜底了。
“结果已经出来了,军部指定的安齐拉纳纳战胜了政务院需要的塔马塔夫(图阿马西纳)。哈哈,安全最终还是战胜了对煤炭的渴求。”带队的海军中尉李毅大咧咧地坐在莫茗的办公室内,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这厮在海上航行了一个多月,头发竟然还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也无任何憔悴之色,不得不让莫茗说一声佩服。
“管他在哪呢,反正我只负责出人。”莫茗用略带些酸溜溜的口吻说道,“第一期两千名奴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准备啥时候出发啊?”
“我擦,我才刚坐到这里你们就急着赶人了啊。”李毅笑嘻嘻地说道,“先休整个两天再说吧,弟兄们也是人,这在海上都航行了一个多月了还不得放他们两天假啊,放心,误不了事。对了,执委会也体谅到你的难处,这次又让我给你捎来了两百名瓜拉尼人和一百名法兰西人,你派人安排一下吧。”
“这还差不多。”莫茗笑了笑,随即喊来了自己的义子莫大忠,让他去知会刘昂安排一下新移民的交接事宜。
“你们这才三艘运输船,还带着大批安家落户的物资,一次才能运几个人过去啊?”莫茗又给李毅沏了杯茶,随口问道。
“一次当然运不了了。”李毅说道,“两艘商船一艘装满了红砖、水泥、石灰等建材,一艘装了大量蚊帐、厚布衣物、工具、武器弹药、药品(金鸡纳树皮粉)、食盐、罐头等杂货,对了,一会还要在你这装一些高粱米、小麦和白酒,那么多人去不能没有吃的。只有我的那艘武装运输舰可以运人了,不过那船吨位也很普通,运个300多人就是极限了。我的座舰上还跟着动员起来的陆军第101连,装不下更多人了。没办法,国内的商船数量还是太少,现在两家船厂船台上满是替西班牙人建造的战舰,都没空替我们自己造商船,真是**蛋。”
“好吧,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替你们将人员和物资准备妥当。”莫茗站起身,说道。
1639年3月29日,休整了两天的运输船队满载人员(陆军101连三个排、30名八旗监工、300名奴隶)和大量物资离开了河中港码头,朝马达加斯加岛北端的安齐拉纳纳地区驶去,这标志着华夏东岸共和国东方战略的又迈出了实质xing的一步!(。)
第一章 安齐拉纳纳(一)
1640年5月5日,晴。安齐拉纳纳湾内,已经处于南回归线内的马岛北端难得的阳光灿烂,一支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旗帜的帆船编队缓缓驶进了港阔水深的海湾。
海面上只有轻微的波浪,李毅中尉举着望远镜朝海岸上观察了足足的半个多小时,然后才用手朝南面一指,说道:“我看还是在那边登陆吧,那里的树林不是很密集,海边有着很大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和草地。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流过,唔,水量不是很丰沛,不知道是不是季节性河流。不过没关系,在这个盛行对流雨,年降水量超大的地方不怕没有水。”
“我也觉得那里不错。”乘坐交通艇到“红鳟鱼”号护卫舰上的约翰.斯顿海军少尉也点了点头,说道:“那条小河以后可以适当拓宽一下,然后在那里建个修船所,这不要太适合啊。当然了,就算那条小河是季节性河流,我们也可以将其改造成一个人工水库,给整座城堡的居民提供生活用水和饮用水。岸边的土质也不知道怎么样,能不能种植庄稼?以后这里总不能每次都千里迢迢从外面运粮过来吧,还是得立足于自给自足啊。”
“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派人上岸探查一下罢。”李毅放下了望远镜,然后说道:“我们先帮老史在这打一打基础,等下拨船过来,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毕竟,他才是执委会任命的马达加斯加开拓队队长嘛。”
很快,在李毅的统筹协调下。四艘船上一共放下了八艘小艇。随即大批的物资和水手也从船上下到了小艇上。那些经历了一个多月航行。早就已经被晕船折磨得手脚酸软的八旗奴隶们一个个摇摇晃晃地从绳梯上往下爬,很多笨手笨脚的人爬着爬着就掉进了海里,惹得甲板上的水手们哈哈大笑。
就这样闹哄哄地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后,总计32名水手、40名奴隶以及少量帐篷、蚊帐、铁锹等物资终于装满了八艘小艇,然后水手们开始奋力朝岸边划去。海面上波涛很轻微,海水也清澈无比,很多是头一次见到大海的奴隶甚至暂时忘记了晕船的恐惧,转而惊奇地看着碧绿海水下一闪而逝的鱼群。
“真是一片美丽的海滩。”凯尔上士站在船头。赞叹着说道:“不得不说,还相当富饶。鱼群的密度甚至不下于几年前的大鱼湖,岸上的树木是如此粗壮,这得生长了多少年?虽然不知道适不适合用做船材,但是至少单纯地用来打制家具和军用木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清新的没有煤灰味的空气、清澈见底的河流、一望无际的森林、密密麻麻的鱼群,啊,我想我爱上这里了。是的,这里一切都很好,唔,或许除了天气有些湿热之外。不过看起来还可以忍受。”
划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几乎已经快靠上海岸后,负责测量水深的水手才示意这里已经是浅滩了。一群正聚精会神望着碧绿海面的八旗奴隶被水手们粗暴地赶下了船。然后他们在水手的示意下开始在齐腰深的海水中奋力推动小船,朝岸边靠去。
“海岸浅滩不多,多是深水区域。更令人兴奋的是,我们探测到了相当部分的石质海岸,这意味着港口不容易淤塞。”凯尔上士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录上了探测到的信息,然后从船帮上跳下水面,在过膝的海水中慢慢走上海滩。
“所有人集合!”凯尔在海滩上大吼一声,看到所有人都聚拢过来后方才继续说道:“现在我再重申一遍,所有人袖口、裤口都给我扎紧了,头、脸部位也必须用毛巾包裹住,然后去拿工具,先把岸边这片小树林给我砍掉,争取尽快清理出一块空地来。奶奶个熊,这地方的雨水到底是有多充足啊,到处都长满了树,几乎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八旗奴隶们大声应是,然后在几名水手的带领下到小艇船舱里去找工具。而剩下的水手们一部分抄起武器在岸上做着警戒工作,剩下的人则开始划着小船朝停泊在海上的船队驶去,他们是回去继续运人和物资上岸的。
很快,四艘大船上放下了更多的小艇,少部分被水手们用来探测海岸线、测量水深,大部分则用来运载人员和物资。
李毅也乘坐着小艇上到了岸上,他身上穿着全套厚厚的海军秋季常服,袖口和裤口都用麻绳扎紧,脸上也裹了毛巾。这副装扮虽然在大太阳下显得很热,不过这也是目前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防蚊虫的手段了。和性命相比,热一点又算得了什么?毕竟,让这里的蚊子叮上一口可不是开玩笑的,说不定哪次你就光荣中招,得了疟疾打摆子了,那样事情可就麻烦了。
水手们已经在海岸上清理出了一小片地势较高的空地,然后搭起了一座简易帐篷。帐篷由厚棉布编制,顶上覆盖了一些油布和割来的蒿草,以用来防雨。帐篷口挂了一道纱帘,房间内摆放了几套木桌椅。由于此地潮湿闷热,水手们往地上打了一些低矮的木桩,然后再将床板固定搁放在木桩上,再铺上席子,这便是睡觉的地方。帐篷四周都撒上了一些硫磺,这是用来驱逐蛇虫的,各个角落里还要洒上石灰消毒。
李毅一屁股坐在刚搭好的床板上,将挂在床铺上方的蚊帐小心梳理好,然后朝站在他面前的海军上士凯尔、八旗监工首领莫大山(科萨人,中文名字)、101连副连长寿道士、执委会特派员佩索宁四人说道:“我不喜欢多说废话。你们现在要做几件事,一、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搭设帐篷,搬运家具和生活用品。记住,蚊帐和纱帘一定要挂好,这是头等大事,睡觉前也一定要将蚊帐内的蚊子或虫消灭干净。帐篷四周撒上硫磺,这些能驱逐相当数量的蛇虫,对你们有好处。石灰也要洒,用来消毒。”
“二、不许喝生水,你们应该都学过,生水里面有很多虫卵,喝了容易生病。一会在远离营地的地方还要修建个公共厕所,不许随地大小便,违者重罚,厕所每天要用石灰消毒。澡堂今天也要搭起来,对了,在这之前你们得先垒个土灶,就拿船舱里的那些砖头垒,可以用来烧水,也可以用来做饭。所有人必须每天洗澡、洗头,一会你们把船舱里的肥皂发下去,在这个地方,不搞好个人卫生就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每天换下来的衣服都要洗,洗完后高温蒸煮,然后烘干。尽量不要把衣服晾在外面太阳底下晒,因为可能会有虫卵留在衣服内,这一点切记切记!”
“三、警戒工作也要做好。来之前你们都接受过一些短期的培训,知道这个岛上还是存在一些土著国家的,他们的文明有些甚至已经达到了封建社会的层次,比南非的土著文明还高。他们已经掌握了炼铁和打制铁器的技术,因此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而且,马岛北部还有一些阿拉伯人定居区,也经常会有一些阿拉伯帆船来往。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根据可靠消息,这座岛上还经常会有荷兰人和法国人的船只经过、停靠、探索,他们都不是什么好鸟,一定要小心。在这里南方的圣玛丽岛上,据说还盘踞着一群欧洲海盗,这都是些残忍的家伙,我们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否则可能会吃大亏。”
“最后一点,管好你们手下的人。尤其是你,莫大山,你和你的手下一定要严密监控住那帮奴隶们的动态,千万不要给我惹出什么事情来。否则,接下来你就给我去当奴隶干活吧。”
“遵命,长官。”莫大山瓮声瓮气地说道,他是个强壮的科萨人,对东岸人也很忠心,不然也不会选他做监工首领了。
“好了,我暂时也想不出更多的东西了,你们先去干活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派传令兵去通知你们的。”说完后,李毅一挥大手,这些人顿时作鸟兽散。
快到中午时分,300名八旗奴隶基本都上了岸。然后监工们便分别带着他们到各处去干活。有的人拿起拉锯、斧子、开山刀到李毅划定的那片树林中去砍树、清理杂草灌木丛;有的人被指挥着从船舱内搬出大量巴拉那松木板开始搭建简易厨房和澡堂,同时他们还拿出红砖和水泥开始垒土灶,准备烧饭、烧水;最后还有一些人则被带到了约数百米外的海滩边,然后开始挖坑,他们准备同样用砖头和水泥砌一个大型公共厕所。
看到所有人包括那些八旗奴隶都在井井有条地工作着,和负责安全的第101连副连长寿道士一起巡视整个工地的李毅满意地笑了。只要大家保持住这种干劲,同时再从南非多运一些人手过来,这马达加斯加的开发也不是那么遥遥无期嘛。
第二章 安齐拉纳纳(二)
李毅并不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毕竟,他如今的主要任务是在河中港和安齐拉纳纳之间运人、运物资,而不是在这里当“项目部经理”。因此,最迟再过两三天,他就要带着所有船只暂时离开这片海湾,返回河中堡运人运物资。
而且,当他返回河中堡的时候,估计马达加斯加开拓队队长史钦杰也将从本土东方港乘船过来了。据说政务院在本土想办法租了好些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商船,用来在东方港与河中港之间转运人口与物资。
没办法,东岸共和国的运力实在是太紧张了。现有的七艘运输船(五艘笛型船外加两艘武装运输舰)完全不敷使用,其中三艘1月份时随第二舰队前往苏伊士港去了,还有三艘正停泊在此地。至于本土剩下的唯一一艘笛型运输船“蓬莱”号,则承担起了与巴西及加勒比海地区的贸易运输任务。甚至于,海军第一舰队的船只都被动员了起来,利用它们并不宽大的船舱,来勉强运输一些物资。
至于与欧洲的贸易,政务院则想尽了办法,一部分依靠帕斯奎尔家族的几艘盖伦帆船,另一部分委托他们在法国高价租了几艘大型商船帮忙跑运输,这才勉强糊弄了过去。至于本土近海以及和科洛尼亚之间的运输,则只能依靠那种几十吨的内河运输船跑跑了,反正是近海,问题倒也不大。
由此可见,华夏东岸共和国如今的运力已经紧张到了什么程度。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再不改变这种状况。国家经济的发展也将受到严重制约。君不见。1月份前往苏伊士港的五艘船总共只携带了十二万匹棉布。离双方当初约定的每年二十一万匹足足差了九万匹,这主要还是受限于运力不足。
因此,李毅率领的这支四船编队不可能无限制地停留在这里,他们还将趁着接下来厄加勒斯角海域风平浪静的大好时机,加大河中港与安齐拉纳纳之间的运输频率,争取将更多的人和物资抢运到这边来,以充分利用接下来几个月的少雨季节,先将这边搭个轮廓出来。
关于李毅的想法。目前寿道士、凯尔、佩索宁、莫大山等人也是知晓的,因此他们干脆也不管海湾内停泊的那些船,在花了几天时间陆续将船舱内的物资都卸下来存放到岸上的简易货仓后,便再次埋头展开了热火朝天的建设工作。
5月8日,就在李毅的船队即将离开安齐拉纳纳湾,朝南航行返回河中港时,最初的登陆点附近已经陆陆续续搭起了几十座帐篷和大量的简易木板房。帐篷是用来给人居住的,而木板房则多是厨房、仓库、澡堂、哨所之类的建筑。
这几天的天气也相当给力,每年11月-3、4月份常见的雷雨天气也没有出现,因此奴隶们这几天来的工作还是取得了相当进展的。首先。他们成功地在登陆点南方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与登陆点附近原本的海岸连成了一片。面积大约有二十亩左右。这片区域地势较高,不惧雨水堆积,将来可以以此处为核心修建主城区。如果修建城区的时候处理好下水设施的话,这里每年约1500-2000毫米的降水量也不是那么难克服的事情。
清理空地时清理出来的大多是一些低矮杂木,没什么实用价值,莫大山将他们收集起来与割来的杂草堆在一起,每天晚上烧着以产生浓烟用来驱蚊,效果还不错。
在这片低矮的树林后面,沿着平地往内陆延伸,是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据穿越众里的首席动植物学家蒙虎的徒弟----佩索宁所言,里面很多树都是珍贵的大叶紫檀,其树木是较为高档的家具及工具用木料。今后可以从这里将这些树砍伐后运回本土,倒也能让这次的马岛开发行动显得不至于那么亏本。当然,在东岸现有的那么点可怜的海上运力下谈这个,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就短期内来说,安齐拉纳纳殖民地仍然是一个需要国内不断增加投入的地方,这里至少目前还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这儿甚至连长期定居者都没有,不像河中堡那样已经拥有了几千居民,能够成规模地向本土出口羊毛、皮革、白酒、农产品等商品。
最后一道夕阳消失在了西面的山坳间,营地内点起了很多火堆,火堆里的燃烧物都是些潮湿的树枝、蒿草和树叶,因此产生了大量的烟雾。很多奴隶被熏得直流眼泪,不过没办法,上级有令,必须用这些东西来驱蚊。
其实这些八旗奴隶们对于上头为什么对蚊子如此紧张还是有些不解的。在他们看来,被蚊子咬一口就咬一口呗,又不会死人,至于像现在这么紧张么?以至于白天三十一二度的高温下还要求他们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热都热死人了。
其实不光奴隶们这么想,就连一些监工和陆军第101连的士兵们也有些不解,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上级要求咋样就咋样呗,照做就是了。整个营地内,只有寿道士、佩索宁、凯尔等几个极少数的高级管理人员才知道,这些飞舞着的蚊子体内很有可能就携带着可怕的疟原虫。而被这些蚊子叮咬后,人们很容易就会染上疟疾这种令人谈之色变的热带疾病。如果没有特效药物治疗的话,那基本上就可以宣判这个人的死刑了。
因此,寿道士等人对于防蚊工作异常重视,几乎将其当成与建设营地一样重要的工作来抓。他们的营地建设在远离那条小溪流的地方,平时宁愿取水的时候多跑两步路,也不愿意将营地建在那里,因为那儿很有可能就是附近最大的蚊虫栖息地。至于营地附近的几个小水潭、死水塘什么的,更是早在第一时间就被填平,并洒上石灰消毒,以确保不留后患。
此时的欧洲人还不知道他们在很多地方得的疟疾都是由于蚊子的叮咬传播所导致,他们还单纯地认为是因为这些蛮荒之地上的空气内残存着大量的“有毒物质”,因此才导致殖民者在当地得病。穿越众当然不会像他们这么愚昧和无知,他们很清楚地知道蚊子体内所携带的疟原虫才是致病的原因。因此,知道了原因很多事就好办了,他们制定了严格的防蚊措施,并要求所有人都要严格遵守。并且还在营地内每个房间、帐篷内斗挂上纱帘或蚊帐,以阻止蚊子对人类的侵袭,几天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几座用从本土运过来的巴拉那松木板制作的简易板房内,成排的八旗奴隶们正站在盛放着热水的大木桶内,一边往身上浇着热水,一边用肥皂努力搓洗着身体。而在这间房屋的隔壁,一间同样大小的木板房屋内,大群已经洗完澡的八旗奴隶们正安安静静地蹲坐在地面上,手里端着木制的餐盘和碗筷,飞快地往嘴里扒拉着晚餐。
奴隶们的晚餐是简单的高粱米饭、咸菜罐头和鱼汤,今天下午时第101连几名来自定远乡的前渔民用渔网在海湾内捕到了不少海鱼,因此便给奴隶们拿来加餐了。
李毅也坐在自己的船长室内用餐,此时他的餐桌对面还坐着寿道士、凯尔和佩索宁三人。李毅啃完了面前一个巨大的龙虾,然后拿餐巾擦了擦嘴,说道:“明天我就要带领船队返回河中港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个月后我将再次返回这里,并给你们带来大量物资和劳动力。我走之后,这里的工作不能松懈。现在是这里的旱季,天气较为有利,我们应该抓紧施工,争取尽快建起一些砖瓦水泥永久建筑出来。不然等到雨季来临,外面没法工作时我们的乐子可就大了,那样的话我们的工作就会被严重拖延,这会导致执委会对我以及诸位产生一些负面的看法。”
“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努力的。”听到要是完不成工作,自己几人就会在执委会眼中严重减分,几人不由得都站出来表态。
“很好,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李毅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对了,仔细看好你们手下的人。尤其是那些八旗奴隶,要合理发挥他们的能力,既不要过度压榨也不要让他们过于轻松,总之这个度要把握好。剩下的就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是的,防蚊工作一定要做好,这是重中之重。看到不按规定做的人不要客气,上去就用皮鞭让他们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这是他们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
李毅又叮嘱一番后,众人方才乘船返回了岸上。第二天,即1640年5月9日,李毅率领四艘船只离开了安齐拉纳纳湾,转向正西,然后南下莫桑比克海峡,朝南非河中港驶去。
第三章 安齐拉纳纳(三)
1640年5月20日,即使是在旱季,马达加斯加东北部沿海这个湿热的地方仍然会下一些雨。今天就是如此,午后一场不期而遇的雷雨将正在工地与林间劳作的八旗奴隶们全都赶回了帐篷内。一些监工和士兵们拿着皮鞭大吼着让他们将门窗上的纱网挂好,不要让蚊子跑进来。
这两天陆续有几名八旗奴隶爆发了周期性发冷、发寒、出汗等疟疾的症状,令众人看得都有些胆寒。他们应该是刚登陆一两天内就被蚊虫叮咬过导致感染了疟疾,疟原虫经过一定的潜伏期后,现在开始发病了。看着发病时这些人痛苦的模样,众人都心有戚戚焉。
作为营地临时最高长官,寿道士将这几个发病的人都安置到了一件空木板房内,同时派了几个人照顾兼监视他们,尽量给他们最好的伙食和生活居所。在不用药物治疗的情况下,这些人基本是没救了,寿道士作为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自己也会两手粗浅的医术,对于“瘴气”这种东西还是有着很深的敬畏感的。
虽然在他房间里的铁皮柜子内存有几包珍贵的金鸡纳树树皮粉,不过这些价格堪比黄金的药物可不是用来给奴隶们治病的。甚至就连普通士兵得了病除非特许也很难得到治疗的机会,这些药物都是给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军官以及资深士官们准备的,其他人得了病就听天由命吧。
这些染病的奴隶中除了个别命大、身体好、免疫力强的可能活下来以外,其他人寿道士均不看好他们能够活下来,也许几次发作以后就此死去也说不定。如今派人照顾他们也是为了安那些奴隶的心而已。让他们的士气不至于太过低落从而影响到工作效率。
这场雷雨看起来还不小。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从天空落下。四周一片白茫茫,视线都看不到几米之外。寿道士有些忧心,离营地几百米外的那道小溪流平日里倒还好,水量也就一般的样子,只不过如今下了这么大的雨,一段时间后水量一定会暴增,希望到时候不要影响到这里的好。这些热带地区的河流就是这样,水流短促而汹涌。平时还好,一旦下大雨就很容易爆发洪水。
不过安齐拉纳纳地区目前正处于旱季,月降水量不过几十毫米,还不至于引发什么大的灾害。不过等到11月份开始进入雨季后就要小心了,那时候每个月都是几百毫米的降水量,堪比开普敦地区一整年的降水量。而且一连下几个月,搞不好就会爆发洪灾,因此想在这个地方生活,水利设施是一定要搞好的。
“佩索宁先生,这场雷雨估计会一直下到晚上了。”寿道士站在营地内唯一一套砖瓦房屋的屋檐下。望着外面茫茫雨雾说道:“我想那条河流真的需要改造一下了。李毅长官离去前说过,那里适合改造为一个人工水库。我认为这是正确的。我们应当这么做,不然雨季到来的时候汹涌的河水很可能就会冲出河道,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请叫我裴索宁,谢谢。我有姓氏的,我姓裴。”裴索宁这个前芬兰青年稍微纠正了一下寿道士的话,然后说道:“总得来说呢,你的建议确实是很中肯的,但我认为这不是现在我们的第一要务。”
“这当然不是我们现在的头等大事,我说的是以后。”寿道士失笑道,“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修建起更多的砖瓦房屋,以及可供船队下次到来时停靠卸货的码头栈桥。哦,对了,我们还需要修建一条能供载重马车通行的平整路面。”
“房屋是最紧要的。”裴索宁抬头看了看房顶,然后满意地说道:“你看这套砖瓦房屋就很好。中国南方水乡地区的建筑设计,结构简单,建造迅速,瓦片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雨水排到屋檐下导出去,使屋内保持着干燥。只需要一万块不到的红砖、一些瓦片和一根木质横梁就能建起这么一间房屋,寿连长,我想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房屋。现在还只有这么一套,三个房间,这还远远不够。你看那些松木板房,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环境实在是太差了。时间长了的话,大家会很容易生病的。”
“砖头总共只有那么不到十万块,带来的水泥、石灰、木材也不是很多。而我们目前需要修建的工程又太多,单靠从本土运建材过来的话运力又不够,这事情还真是难啊。”寿道士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雨水,然后说道:“最好能够立足于本地烧砖。如果这能实现的话那么我们的建设进度就会快许多了,毕竟从本土千里迢迢转运过来实在费时又费力,还很不经济,而且运的那么点东西也不够用多久。只可惜啊,这里我看多半不能……”
“不能什么?”佩索宁微笑着打断了寿道士的话,然后说道:“不用担心,寿连长。这几天我好好踏勘了一下附近几公里内的区域,你没发现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岩溶地形么?”
“喀……喀什么?”寿道士有些尴尬地问道。他的文化水平并不高,目前也只是勉强认得两百多个字,因此对裴索宁这个“文化人”一向比较敬重。
“是喀斯特地形。”裴索宁解释道:“简单点说,这种地形内一般都富集大量的石灰岩、大理石、石膏、粘土、铝土、岩盐等矿物。其中石灰石、大理石都是用来烧制石灰和水泥的重要原料,而粘土又是烧砖制瓦的原料。所以啊,你说的在本地生产这些建筑材料是完全可行的,而且是非常适合,因为本地的原料实在是太丰富了。”
“是吗?”寿道士有些兴奋,这可是一件大好事,“老裴,你懂烧砖烧水泥的技术么?会的话咱近期就开干,别的啥事都比不上这个重要啊。有了大批量的建筑材料,我们这里就能轻松上许多了。”
“我当然懂了。”裴索宁笑了笑,最初的时候他也是在砖瓦厂干过一阵子的,“其实不光我懂。101连的一些士兵本身就是出身于东方港建筑材料公司的工人,他们中干得最少的也有三四年了。只不过近两年政务院用奴隶工取代了他们而已,不过我想他们的老本行一定还没有丢下。你可以组织一下他们,然后等明天雨停了后就开始想办法先把砖窑立起来。正好前次运过来一批耐火砖,本来是要用到别的地方的,现在正好先拿来砌窑。”
大雨在当天夜里就停了。第二天一早,寿道士就带着人赶到小溪边区查看水情。只见雨后的小溪溪水略有些浑浊,水流也很急,但水位并没有漫过河岸。绝大部分雨水都顺着河道冲进了海湾内,这让寿道士多少松了一口气,这真是个好消息。
当然坏消息也不是没有。昨晚又有几个奴隶开始打摆子,如今也被转移到了安置房内就地安置。至此,300名奴隶中染上了疟疾的已经达到了11人,此外,应当还有相当数量的奴隶已经感染了疟疾,但却还处于潜伏期。
真是令人头疼的事啊!寿道士真有些郁闷了,自己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做到极致了,没想到却还是有这么多人染病,这可如何是好啊。唉,只有继续加强防蚊教育了,昨天他询问过那些得了疟疾的人,基本都是第一天的时候被蚊子叮咬致病的。他们当时在树林里干活,由于天气闷热就偷偷解开了衣领和包头巾,使得大量皮肤裸露在外,从而导致被蚊子叮咬。看来以后要执行更严格的措施了,一定要让这帮奴隶们在蚊虫滋生地养成不裸露皮肤的好习惯。
甩掉这些令人头疼的破事,寿道士从奴隶中挑选了100名身强体壮的科萨黑人,然后又带了10名八旗监工和16名101连士兵带着工具、武器朝裴索宁选定的粘土地而去。
那里离营地大概有一公里远,旁边是一片广阔的椰子林,地面都是马岛特有的红色土壤。据裴索宁所言,这里的土质粘性较大,非常适合取土制砖、烧砖。
既然“专家”都这么说了,而且自己几个砖瓦厂出身的部下也点头同意了裴索宁的意见,那么寿道士干脆用人不疑,直接将事情授权给裴索宁去干。他只负责给裴索宁提供物资和劳动力,以及必要的安全警戒。
裴索宁也是个干实事的人,寿道士将事情交给他后,他当场就拿着开山刀带着一帮奴隶们开始清理这边的低矮灌木、平整地基,以尽快清理出一片可以修建土窑的地方来。
他准备在这里修建的是那种本土早期所使用的高能耗、低产出的小土窑。没办法,本土现在生产中的三座轮窑技术虽然够先进,但建设初期需要的人力物力比较大,不适合现阶段小本经营安齐拉纳纳殖民地。因此,他就准备先修建这种比较经济的小土窑对付着用用。等将来殖民地有一定基础后,再想办法将其替换成更先进一些的轮窑。
第四章 安齐拉纳纳(四)
5月25日,清晨。这几天一直都是好天气,营地内到处都干干爽爽的。寿道士刚从病人安置房内走出来,如今待在病房内的人数已经上升到了18人,其中甚至还有一名八旗监工。
有两名本就体弱的科伊桑红人眼看快坚持不住了,他们得的应该是恶性疟疾,由于体质很差,现在发作间歇期越来越短,几乎每天都要发作一到两次,脸上也起了大量的包疹,估计这两天内就会不行了。
马岛这边的蚊子主要是马岛按蚊、冈比亚按蚊和致死按蚊,其中马岛按蚊和冈比亚按蚊的叮人率差不多,均为15-20%的样子,致死按蚊则只有0.5%。冈比亚按蚊的带病率为1.7%,其中绝大多数携带的都是恶性疟原虫,其他两种蚊子带病率约为0.6%,携带的全部是恶性疟原虫。
由此可见,马岛疟疾传播的主要媒介是冈比亚按蚊。这种蚊子栖息在人类住宅内的并不多,而是一种外栖性的蚊子,主要在这些奴隶们外出工作的时候实施叮咬。不过好在这种蚊子叮人的高峰期在凌晨1-4点,白天出没的时候并不多,因此对这些八旗奴隶们的影响还不是特别大,否则染病的人数只怕还要更多。
检查完病人安置房后,寿道士又将凯尔海军上士叫到身前,将他今天的任务先分派了下去。截止到昨天为止,规划中的主城区的土地已经平整干净,地基也都已经打好。剩下的就是开始建设了。不过现在水泥石灰倒是还有不少。砖头却严重不足。仅有的也大多都拿去修小土窑、修厕所、修下水设施去了,留给主城区这边修房子的砖头只有万把块。
寿道士要交代凯尔的就是让他组织人手尽快修建起几座砖瓦房屋作为仓库,以便将一些诸如火枪、火炮、弹药、盔甲、药物、布匹、食盐等重要物资妥善存放起来,免得要用的时候突然发现因为保存不善都没法使用了,那样就太傻了。
寿道士准备今天再调50人到小土窑那边去帮忙,然后留在主城区营地这边的人手就少了,去掉干杂活、生病的人,可用的奴隶大概只有110-120人。寿道士将这些奴隶全部留给凯尔上士。并给他留了10名武装监工,用以督促这些奴隶卖力干活。
营地这边交代完毕后,寿道士带了32名火枪手、15名八旗监工,护卫着150名奴隶工朝小土窑营地而去。那边的土地也已经清理了出来,地基也已经打好,要抓紧点时间干活了。
奴隶们在监工的口令与皮鞭声中,鱼贯进入了工地开始工作。在马岛这种地方,晴朗天气不可能一直持续太长时间,所以寿道士心里一直有一种紧迫感。奴隶们在由几名前砖窑厂工人充当的技术人员指导下开始了准备工作,有的人在用水泥、石灰、砂子拌浆。有的人在用一些手推车运送砖块,有的人则已经开始拿红砖砌起了一些外围的墙壁。
看到裴索宁将这边一切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后。寿道士放心地回到了主营地那边。主营地这边的几十名奴隶此时正坐在地上休息,他们解开了脸上的包头巾,一边擦汗一边小口喝着身边牛皮水囊内的凉白开。几名监工和士兵们坐在旁边的木墩上,惬意地享用着奴隶们摘下来的椰果。在灿烂的阳光和强烈的海风双重作用下,主营地这边的蚊子几乎全都销声匿迹了。寿道士斜倚在一棵高大的椰树下,一边吃着八旗监工毕恭毕敬献上来的肥美椰果,一边眺望着前方美丽的海岸线。
寿道士确信,这里如果开发好了的话,绝对是一块宝地。海湾内渔获丰富,尤其盛产梭鱼、剑鱼、龙虾、海参等海产;岸边别的不说,光是这大片的椰林和南面山上密集的紫檀树林就是一笔庞大的财富;更何况这里的降水这么丰富,修建好水利设施的话,种起水稻来一年三熟怕是不成问题。寿道士寻思着,这里比起他的山东老家来说真是强了太多了。由于靠近海岸,而且多雨水,这里一年四季都温暖无比。即便是多雨的热季,其气温也很难攀升到35度以上,更别说如今的凉季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也不过才刚刚31度,除了有些过于潮湿以外,这里一切都好。
关于执委会为何修建这座远离本土的据点寿道士还是知道原因的,对于此事他也是举双手赞成的。尤其是如今的大明境内正兵荒马乱,流民四起,秩序已经处于完全崩溃边缘的时候。寿道士早年云游四方时,便经常看到路边到处是饿殍,百姓易子而食,其情其景惨不忍睹。希望这座据点修完后,本土的船队也能大力扩充一下,然后便可直航大明,将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全都想办法运回来。
至于那些流民们愿不愿意,寿道士则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有那么傻的人么?在大明连口稀粥都喝不上,让你来东岸本土天天高粱米饭管饱,还有牛肉、海鱼吃,傻子才不来呢?而且,等本土的舰队真航行到了大明近海后,可由不得这些流民们做主了。依东岸这帮骄兵悍将们的脾气,估计到时候他们会直接上岸掳人。
只要有了人口就好办事。这边这么肥沃、富饶的土地,怎么能留给那些落后野蛮的土著呢?当然还是交给我们善于农耕的中国人来居住开发了,至不济以后给你们这些土著留几块保留区,让你们在里面繁衍后代。
遐想完了后的寿道士将吃剩的椰壳扔进了木制垃圾桶内,然后开始催促奴隶们开始干活。
这种悠闲的生活状态一直持续到了6月下旬。在6月20日这一天,已经断断续续折腾了将近一个月之久的小土窑终于成功投产了。在用柴禾烧了三天驱除湿气后,此时已经可以正式使用了。而在此之前,小土窑旁边早就搭起了大片的工棚,工棚下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泥砖,一共两万块。
裴索宁指挥着奴隶们将这些泥砖用小推车小心地码放在窑内指定位置,然后封闭窑门。窑门外的遮雨棚下堆放着大量树枝、树叶和茅草,这是收集起来烧砖用的。没办法,目前他们手头并没有煤炭,只能用柴草来烧了。反正也没多大关系,只不过需要人辛苦收集柴草而已。
至于人手,他们暂时还不是太缺。当然,如果一段时间内再没有新的奴隶输入的话,也许他们就会面临人力短缺的窘境了----这一切还是因为疟疾这个可怕的疾病。
从上个月的5号到现在,登陆已经有一个半月了。至今为止,最初登陆的300名奴隶、30名八旗矿工、48名陆军101连步枪手以及三名高级管理人员总共381人当中,染上疟疾的人数已经逐步攀升到了42人,全部都是恶性疟疾。其中大部分都是奴隶,共36人;此外,还有4名八旗监工和2名101连官兵。
除了两名军人得到寿道士特许动用宝贵的金鸡纳树皮粉救治痊愈了以外,其他所有患病者都没有得到任何救治。目前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了10人,处于死亡边缘的尚有4人,其余人体质还算可以,在充足的营养摄入之下体内多少也产生了一些抗体,目前正在和疟疾做着痛苦的斗争,但情况也是不容乐观。
初来时兴高采烈的奴隶、监工和士兵们如今的士气都有些低落,尤其是那些奴隶们,经常要到蚊虫聚集地区干活的他们士气更是低落得无以复加。要不是家人还在河中堡当着人质,而且这里放眼望去人迹罕至,逃走也是一个死,这些人多半早就开始逃亡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在树林里惨叫毒蛇咬伤,后不治身亡;一人得了其他急性病死亡;两人在开挖条石时被石头砸伤,其中一人伤势严重,已经基本被宣判了死刑。这么一算下来,最初的300名奴隶竟然已经有41人丧失了劳动力,开发热带蛮荒之地的艰辛与危险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要知道,这还是在事先对此地环境的恶劣程度有了一定了解、并做好了相对充分的准备的情况下,再加上此地还是条件较好的沿海地带,要是内陆地区的热带雨林的话,那损失估计会更加惊人了。
面对这样的损失,寿道士却无动于衷。因为死的都是奴隶,死的奴隶再多对他来说也只是数字而已,并不值得如何痛惜。他唯一所关心的就是施工进度如何,毕竟上级考核他时也只会考核施工进度,而不是关心交给他的奴隶还剩多少。
6月23日,第一批经由小土窑烧制的红砖出窑,去掉破碎、变形等不堪使用的,总共得到了接近一万九千块完整的红砖可做使用。至此,安齐拉纳纳殖民地的建设终于可以开始提速了。
第五章 安齐拉纳纳(五)
1640年7月25日,安齐拉纳纳湾。这个季节的安齐拉纳纳是一年中最令人感到舒适的季节之一,晴朗的天气,28度左右的气温,外加和煦海风吹拂之下,使人感到分外惬意与舒适。
经过为期一个多月的紧张施工建设,如今的登陆点附近和最初时相比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首先是一条直插入海的木制栈桥,这条用从山上砍下来的松木粗粗搭建的简陋栈桥深入海中约几十米远,能够同时供两艘大型运输船靠港卸货。当然了,这条栈桥也是临时性质的,等到将来这边的物资和人员宽裕一些后,寿道士还会组织人手建造一条更加现代化的水泥永固码头出来。
栈桥尽头是一片用碎砖、石子铺就的路面。由于这边降水量比较大,泥土路很容易在阴雨天气潮湿软化,从而影响码头内货物朝外输送的效率。因此,在裴索宁的建议下,寿道士组织人手用烧砖时剩下的碎砖、碎瓦片以及一些碎石子、砂子什么的混在一起,铺了这么一条相对简陋的疏港公路。同样的,在将来海上运力紧张的问题缓解后,寿道士会考虑申请从本土输送一批沥青过来,将这边的一些路面、屋顶什么的都重新拾掇一番。在安齐拉纳纳这个多雨的地方,沥青这种防水性能极佳的材料是必不可少的。
疏港公路向南劈开一片原始椰树林,延伸出约百多米后,就是规划中的主城区了。一个多月前的主城区才只有一套三间砖瓦房、十来间松木板房和大量的居住帐篷。如今时间过去了一个月。主城区内原本那随处可见的帐篷都被拆掉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套中国南方水乡地区常见的尖顶风格的砖瓦房屋。红色的砖墙、青色的屋檐,墙角边再配上热带地区快速生产的野花和藤蔓,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自然和美丽。每一套房屋的外墙壁上都用石灰水刷着“仓库”、“卫生所”、“食堂”、“厨房”、“宿舍一”、“宿舍二”等字样,显然经过这段时间的奋斗,首批登陆者的居住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而在主城区的东南角落,则是一片杂乱的简陋木板房。这些房屋是给奴隶们居住的,房顶铺着蒿草和防水油布,房间墙壁上并没有开窗。门口挂着一道巨大的纱帘,用来隔绝蚊蝇的侵入。此时刚刚天亮,这些木板房的门口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奴隶走出,他们全身都穿着厚牛仔布编织的衣服,头上裹着包头巾,几乎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这些先出来的奴隶们在门外空地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便开始排队,几名八旗监工模样的科萨人倒背着双手,在队伍前走来走去,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看样子似乎是在训话。
这批乱七八糟的棚屋后方约一千米处。可以远远看到一根高高的烟囱耸立在那里,烟囱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冒着黑烟。从烟囱的大小及高度来看。下面似乎有一座小窑。至于是什么窑,则不外乎砖窑和干馏窑两种。在这么一片自然原始、充满着蛮荒气息的热带海湾内,居然能看到这么一根充满着文明色彩的大烟囱在吞吐着黑烟,不得不说这真的令人很有一种违和感和不真实感。
以上便是第二舰队司令官王铁锤海军上尉站在“共同市场”号战列舰艉楼三层甲板上观察到的所有情况。
自从本年度2月份时载着奥斯曼帝国埃及舰队的部分军官返回苏伊士港后,王铁锤已经离开本土整整六个多月了。如今所携带的货物已经在埃及销售完毕,奥斯曼帝国也已经正式批准了由埃及帕夏、海军帕夏和叙利亚帕夏联名提出的向新大陆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订购六艘战舰的计划,得到确切消息和首批预付款的王铁锤觉得再待在埃及也没啥意思,向东的航路又被葡萄牙人紧紧把持着,暂时还不准备和葡萄牙人撕破脸的王铁锤无奈之下只好带领舰队南下,踏上了返航的旅途。
当前阵子舰队航行到莫桑比克海峡附近的科摩罗群岛海域时,王铁锤突然忆起出航前曾在河中堡与莫茗、刘昂等人聊起过执委会要在马岛北端的安齐拉纳纳地区修建新港口的事情。于是,王铁锤便命令“超勇”号高速巡洋舰的舰长韩德智海军中尉先行护送南海运输公司的两艘满载人口与物资的商船前往莫桑比克岛停靠补给、休整,同时与那边的马斯喀特商人交割他们运来的一批波斯女奴和小孩。而他自己,则乘坐着座舰“共同市场”号战列舰,与于连中尉的“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一起转向正东,朝安齐拉纳纳湾驶去。反正时间还宽裕得很,如今他倒是很想知道那边发展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驶入湾内前王铁锤也曾经设想过如今这边的情况,结果都是不容乐观。首先他清楚国内那可怜的海上运力,何况是要穿过厄加勒斯角这一段航行艰难的海域,一次能运个几百人和少量物资就顶天了。可这些东西能顶什么用?也就能建几间房屋,搭几座帐篷而已。
所以,在他的设想中,如今这边最好的情况则是有几间砖瓦房、一些茅草屋,以及一座简易码头,几百个奴隶大半已经病死,少数残存的奴隶可怜兮兮地窝在山里伐木造屋。而最坏的情况就是,此地的东岸人已经团灭----死于流行疾病、海盗袭击、土著进攻或奴隶暴动。
只不过如今看到的情况却使他有些吃惊。海湾内不但修建起了一座可以停靠大型船只的栈桥,岸上的建筑物也使人刮目相看,至少他们居住的不是木屋或茅草屋,而是舒适坚固、不惧雨季狂风暴雨侵袭的砖瓦房屋。
“这帮人有点意思。”看着码头边椰树林后涌出来的一群手持火枪的陆军第101连士兵,王铁锤赞叹着说道,“好了,孩子们,上岸休整一下。看来本土派来主持这边工作的人能力很强嘛,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
第二舰队的两艘船只一左一右分别缓缓停靠在栈桥边,甲板上的水手在岸上爆发出的热烈欢呼声中大笑着抛下一段缆绳。栈桥上的陆军士兵们麻利接过,然后将其紧紧绑在木桩上。
王铁锤在海军官兵们的簇拥下顺着绳梯下到了码头上,然后看着迎接上来的一人说道:“你是寿道士,我认识你!以前在加勒比海抢西班牙佬运输船的时候,你在我的船上当火枪手,记得你身手很不错的!”
“多谢王司令长官还记得卑职这样的小人物,荣幸之至。”寿道士也笑着说道。
“跟我说什么客套话!”王铁锤笑着摆了摆手,然后一边顺着栈桥往前走,一边说道:“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趁早讲。我也是临时起意过来这里看看,马上就要返回本土了。没想到你们这里搞得还有声有色的,比我想象中的强多了。”
“王司令,那我就也不客气了。”能遇到第二舰队的两艘船是运气,因此寿道士也不矫情,直接开始提要求:“我们需要人,大量的人!当初运过来的300名奴隶截止到今天早上,已经因病死亡25人、因工死亡5人、失踪4人,此外还有约22人染上了恶性疟疾;30名八旗监工因病死亡3人,2人染上疟疾;陆军第101连48名士兵情况稍好,但先后也有3人染上疟疾,后治愈,另有1人染上其他急性病暴亡。总体算来,5月5日第一批的381名登陆者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大部分是疟疾)折损了62人,占比达到了16%。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里很快就会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所以,我们目前急需人手补充,尤其是在建设渐入佳境的时候。”
“这里的疟疾这么严重?”听了寿道士的介绍,王铁锤的脚步不禁一缓。这个病可不是开玩笑的,既然岸上的疾病如此猖獗,那么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必要上岸了。
仿佛看出了王铁锤的担心,寿道士连忙解释道:“王司令放心,目前我们的住宅区及周围三百多米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任何蚊子栖息地,所有可能滋生蚊子的水坑都已经填平,可以说如今的住宅区内几乎没有什么蚊子。再加上现在是白天,蚊虫基本都潜伏不出,所以大体上是没什么危险的。”
“嗯。”王铁锤略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朝岸上走去。
路边早有几名八旗监工献媚般地送上来一筐筐新采摘的椰子,海军官兵们看到后便笑嘻嘻地上前拿起一个劈开食用。当然,他们也不会白白占这边的便宜。这不,那边船甲板上已经有人在用滑轮吊杆将两头牛、十只羊吊了下来。这是他们在埃及时购买,准备路上食用的,如今作为礼物赠送给安齐拉纳纳殖民地首批勇敢无畏的开拓者,改善改善这帮苦哈哈的家伙们的生活。
第六章 安齐拉纳纳(六)
坐在主城区内正中心的一座三间的砖瓦房屋里,王铁锤四处打量着。只见墙体都是红砖砌成,不过却没有粉刷,仍旧是刚砌成时的那副模样。墙上贴着一张大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工程进度节点表”几个大字,不知道是出自谁手。
房顶骨架是用巴拉那松木搭建,上覆本地烧制出来的青瓦。在房顶东南角处,还开了一个天窗,上覆一层厚厚的半透明油布,这是为了便于采光。至于为什么不用透明玻璃,王铁锤估计还是因为本土的玻璃质量实在太渣,海运的时候稍微一颠簸就很容易破碎的缘故。
总体来看,这种中国九十年代乡村风格的建筑还是非常适合这里的环境的。前门、后门一开,穿堂风一过,顿时令人感到凉爽无比;而且房顶上倾斜叠放着的瓦片利于排水,非常适合此地多雨的气候。不过这种建筑也不是没有缺点,如果雨季时正好撞上飓风或龙卷风路过,将这种并不是很结实的房顶掀翻,那么乐子可就大了。看来以后还得想个办法,瓦片之间最好也要用水泥灰浆砌一下,以使其更牢固、结实。
地面是稍稍平整过的泥地,并没有浇上水泥。虽然这个时候是旱季,但是房间里的地面仍然明显泛潮,看起来比较湿。不过这个是地理与气候因素,是无解的,只能这样了。
“不错的地方。”打量完了的王铁锤赞叹了句,“有点像模像样了,再给你们一些时间的话。没准还真能做出一番成绩呢。给我说说你们下一阶段的计划。看看我能给你们什么帮助。”
“王司令。我刚才都说过了,我们需要人,越多越好!”寿道士看着王铁锤恳切地说道,“雨季在十月下旬到十一月就会开始了,从那时候开始,每月都是几百毫米的降水量,要一直持续到翌年四五月份。这么恐怖的降水量,如果不趁着现在旱季时分将水利及下水设施修好的话。到时候怕是要吃大苦头的。还有,接下来我们还要建设更多的房屋,以及城墙、炮台等设施,这些哪样不需要海量的人手填进来啊。所以,王司令,如果可能的话您看能不能去海峡西面的葡萄牙人那里买一些班图人奴隶过来?”
“这个我爱莫能助。”王铁锤一听这事顿时连连摆手,然后他解释道:“我船上倒是有一批金银,不过这都是货物销售回款以及土耳其人支付的购舰预付款,每一分都有账册的,没法随意动用。而且。就算现在给你买一些奴隶过来,就凭你们这儿如今这些老弱病残。怕是也没法顺利驱使他们吧?这些人可不是南非那边驯化已久的八旗奴隶,而是桀骜不驯的生番,我敢说你第一天买过来100人,第二天就会逃掉一半!所以啊,你还是暂时熄了这念头吧。也许等你这边我们自己人的实力增强后,才可以考虑就近运一些生番奴隶过来;或者到时候干脆就去征讨岛上那些土著封建王国,以掠取奴隶,但是现在不行。”
“好吧。”寿道士想了一想觉得也是,随即退了一步说道:“那就请王司令多留一些物资给我们吧。说实话,我们这儿除了粮食不缺,其他都缺呢。”
王铁锤闻言微微考虑了下,随即说道:“这样吧。我再给你留一些牲畜,嗯,就两匹挽马、十只羊,没有再多了,这是我们原本自己的补给,现在全给你了。除此之外,我再给你留几门备用的海军舰炮,以后修炮台的话也许用得上。”
说完,王铁锤制止了意欲再讨价还价的寿道士,笑了笑:“你也别太贪心了,我确实就只能帮你们帮到这里。那就这样吧,一会给我们船上的水桶里换上干净新鲜的饮用水,再送个十几二十筐椰子上来。对了,听说这里的龙虾和海参都很不错,一会……算了,我自己派人去捕吧。这里我也不多待了,你们好好干,我先回船上去了。”
王铁锤回到船上后,上岸休整的海军官兵看到这边的基础设施建设得还很差劲,一个个新鲜劲过了后便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船上,城区内便再只剩下了寿道士他们一群人。
加上之前赠送的两头牛和十只羊,此番第二舰队共遗留给了安齐拉纳纳殖民地两匹挽马、四头牛和二十只山羊。对于一穷二白的殖民地来说,这些牲畜可也是难得的宝贵财产,说难听点比那些八旗奴隶怕是还要金贵些呢,可得小心伺候着了。于是,在送走海军众后,寿道士立刻吩咐凯尔上士带一些人过去伐木,以便搭个牲畜棚出来。以后更是要指定专门人手每天割草、打扫牲畜棚什么的,以照顾好这些宝贵的牲畜。
第二舰队的两艘船只在下午晚些时候再次拔锚,在安齐拉纳纳殖民地三百余名开拓者的目光注视中离开了海湾,朝莫桑比克岛方向驶去。
第二舰队离开后,安齐拉纳纳殖民地再次进入了日复一日、枯燥无比的建设工作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离主城区约六百多米的那条小河了。在这条被奴隶们称为椰树溪(因河岸边遍布野生椰树林而得名)的小河中,寿道士并没有发现太多的水生动物,大概是因为此时这条河正处于淡季枯水期的缘故吧。经过两个多月持续不断的观察,寿道士发现这条河平日里的水位并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的样子;即使是连续下几天雨,河床内的水位顶多也就攀升到一米八多一点的样子,看起来椰树溪除了水流湍急一些以外,并没有太多令人感到可怕之处。
不过寿道士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因为他很清楚,旱季的安齐拉纳纳月均降水量往往才10-30毫米,但是一旦雨季来临,月降水量会迅速攀升到接近200毫米,最高峰时甚至能达到350-400毫米。这样恐怖的降水量,上游地带的山里必定会形成洪灾,而喀斯特地形的地表往往蓄不住水,这些恐怖的水量只会顺着河道奔腾而下,一个不好就会冲出河道,给河道两岸地区造成灾难。
面对这样的情况,寿道士在盘算了如今手头的物资和人手后,觉得还是能够趁着如今的有利天气好好将这条小河改造一下,最好是能将其挖深、挖宽,改造出一个小型人工水库出来,增加其蓄水能力。
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裴索宁和凯尔两人的一致支持。尤其是裴索宁,他觉得这个人工水库的意义非常大,首先是它的存在使得人们可以将雨季时丰沛的水量更多地存留下来。要知道,雨季往往只有短短的四五个月,而全年绝大部分的降水量都集中在这几个月内。如果任由这些宝贵的淡水资源顺着河道流进海里,那将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而且,在裴索宁的盘算中,将来殖民地这边还要开垦田地、种植水稻,以供应殖民地居民们的生活所需。而水稻的生长期则是需要大量水资源的,如果有了这个水库,那到时候就可以依托水库修建起一系列的灌溉设施。有了充足的灌溉设施后,再凭着这边得天独厚的气候,种植水稻做到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完全不成问题,那样粮食问题就基本解决掉了。
将自己的想法与另外两人一交流后,大家都觉得这座水库无论从防洪泄洪、还是农田灌溉的角度来说还真是不得不修了呢。
计议得定后,几人便开始了分工协作。裴索宁开始督促砖窑那边日夜开工,争取生产出更多的砖头出来,以供应修建水库所需;而凯尔上士则组织人手开挖河道、修建泥坝、引流河水;而寿道士则带着最多的人手开始拓宽、加深原有的河道,以增加其蓄水量,重要的地段更是用红砖水泥修砌,以确保工程质量。
由于已经有接近五分之一的奴隶丧失了劳动能力,因此就连许多监工和陆军士兵都加入了工作。工作异常辛苦,每个人身上都是烂泥,跟个泥猴似的。而且,时不时降下的一场阵雨也经常会给这些勇敢的开拓者们带来困扰,他们往往需要将水库底部积存的雨水排干净,然后才能继续开挖河底淤泥。
这样艰苦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了8月1日。就在这一天,风和日丽的安齐拉纳纳湾内再次驶来了一支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旗帜的船队。船队共四艘船:一艘护卫炮舰、一艘武装运输舰、两艘笛型运输船,经过确认后,寿道士发现他们果然是从南非河中港码头返回这里的李毅船队。
和这支船队同来的,除了大量的物资、两个排的陆军101连士兵、30名八旗监工和400名奴隶外,最重要的人物当属他们的顶头上司、马达加斯加开拓队队长、农业部出身的史钦杰史某人了。
第七章安齐拉纳纳(七)
史钦杰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越前不过是某县农业局一名普通科员,后来一直在金科拉的农业系统内厮混,从事一些农业生产的规划与政策的制定。这次开发马岛加斯加岛,也不知道他走通了谁的路子,再加上很多人对来这种未经开发的热带地区存在一种恐惧心理,竟然让他一举当上了至关重要的马达加斯加开拓队队长,成为国内仅有的两个“封疆大吏”(另一个是南非开拓队队长莫茗)之一。
成功争取到这个位置后,史钦杰并没有坐在国内的办公室内干等、遥控指挥,而是主动申请到第一线来。执委会满足了他的要求,因此,他便搭乘着帮忙转运物资的西班牙商船从东方港来到了河中堡。随后,他又随李毅的返回运人、运物的船队一起来到了此地。
一下船后,史钦杰顾不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以缓解缓解自己长途航行后略显严重的晕船症状,而是立刻召集了目前安齐拉纳纳殖民地的几名负责人员一起开会,以了解下目前殖民地的建设进度。
“首先,我要在此正式宣布下,经执委会批准,马达加斯加岛安齐拉纳纳殖民地正式更名为新华夏殖民地,目前正在修建的城区被正式定名为新华堡。”面色惨白的史钦杰坐在屋内唯一一张桌子后,有些虚弱地说道:“新华夏殖民地百废俱兴,尚需诸位同心协力,共创辉煌。好了,我也不多说了,现在你们谁来给我讲讲这边的情况。我初来乍到,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谁来?”
寿道士、裴索宁、凯尔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寿道士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自从今年5月5日登陆新华夏殖民地以来,我们至今已经完成了多项建设。计有木质栈桥、简易疏港公路等码头设施的修建;新华堡城区宿舍、仓库、卫生所、食堂、澡堂等砖瓦建筑二十二间;城区外建设了伐木营地一座、小砖窑一座,以及近期正在施工中的椰树溪水库工程,大致就这么多了。”
听完寿道士的介绍后,史钦杰闭上眼睛沉默了会,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东西。半晌后他才睁开眼睛,脸上挤出了个笑容,说道:“做的还不错,我会如实向执委会上报你们的功绩的。现在告诉我,你们目前遇到了什么困难没?”
“困难确实也不少。”这次还是寿道士出面回答,只见他翻开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面用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认识的符号记录了一些东西:“主要还是人员和物资方面的问题。就人员方面来说,截止昨天晚上,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死亡了34名奴隶、3名监工和1名士兵;此外还有20名奴隶、2名监工和1名陆军排长染上了疟疾、3名奴隶染上了痢疾、4名奴隶失踪;总计共有68人丧失了劳动能力。至于物资方面,目前我们已经建起了一个小土窑,初步解决了砖头的供应问题。接下来我们还准备找机会将石灰窑和水泥窑也立起来,争取尽快生产出这两种至关重要的建筑材料。只是一来这边懂这行的人不多,二来人手也很吃惊,因此暂时还没有行动。史队长,您看您能不能向上级反应一下,让本土那边支援一些建材厂的技术人员过来,以加大我们这边的技术实力。”
“给那名染病的陆军排长施药救治!得了痢疾的三名奴隶都隔离了吗?”史钦杰问道,在得到寿道士肯定的回答后他才继续说道:“我会向本土写信请求那边调拨一些建材厂的技术人员过来。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你们还是得立足自身,挑一些机灵的奴隶,教会他们,然后你们就能轻松一些了。我这次也带过来了不少物资和人手,嗯,400个经过短期培训的奴隶以及30名八旗监工。物资方面主要是红砖、水泥、石灰和粮食,当然了,以后这些建材可能就不用带了,这能给我们节省出不少宝贵的运输吨位出来。”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说着说着,史钦杰仿佛又突然回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只见他严肃地说道:“还有一件大事,一会你们就派人去海军船上将一批树苗取下来。给我小心点啊,这批树苗很金贵,是我们托了很多人情、花了不少金钱才从巴西人那里弄过来的橡胶树,一共五百多株。新华夏殖民地这边降水丰富、气候湿热、土壤也是略带酸xing的砖红壤,非常适合橡胶树的生长繁殖。给我挑个地势高、排水顺畅的地方,把那里的原本杂七杂八的树木通通给我清理干净了,然后将这些橡胶树苗种下去。以后每日都要派专人维护,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会轻饶任何人。”
“明白了。”寿道士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会重视这件事情。
“好吧,基本情况我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了。”史钦杰干脆地说道,“下面我要亲自到各个现场去转一转,寿道士,你陪我去!其他人散会,各忙各的,赶紧!”
接下来两天内,新官上任的史钦杰便在寿道士的陪同下,仔细考察了主城区、伐木营地、砖窑场、椰树溪水库工地、码头等地点,随后又在士兵们的簇拥下去慰问了一下卫生所内的二十多名疟疾病人,给他们许诺了一些可能永远也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在初步了解了新华夏殖民地如今的状况后,史钦杰自己心中对这块殖民地的建设与规划蓝图渐渐清晰了起来。
首先最重要的还是椰树溪水库工程。寿道士他们几个之前想的不错,水库必须在雨季来临前修建完毕,这不仅对于防洪泄洪具有重要的意义,同样对于农业生产也具有重要的意义。在仔细考察过附近的地形及环境后,农业部门出身的史钦杰觉得沿海这一片平原地带完全可以规划出一大片水稻种植区出来。这个水稻种植区可依托椰树溪水库衍生出来的灌溉网络进行灌溉,一年收两季水稻完全没有问题,两季水稻中间还能抢种一些甘薯、土豆之类的短生长期作物,总之农业潜力十分巨大。唯一需要担心的可能就是这些砖红壤普遍为酸xing土壤,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可以用石灰对土壤进行改良。
与椰树溪水库工程同样重要的自然是石灰窑与水泥窑的建设了。这两座关乎殖民地发展后劲的工程事关重大,不过好在不是很急。因为之前两次运过来的水泥、石灰存量巨大,足够这边使用很长一段时间了。因此,史钦杰觉得他可以将大部分人手调派过去修建水库,至于建设水泥窑和石灰窑,大概只需要留个几十人就可以了,反正也不急。
除去这两个紧要的项目,紧随其后的城区建设反倒可以稍稍放缓一些脚步了。以新华夏殖民地如今的实力(80多名火枪手、50多名武装监工以及600多名稍具忠心的奴隶),附近除了海峡西面的葡萄牙人之外还真没什么势力能够对这边造成威胁。至于西面马任加地区的阿拉伯人、科摩罗人,以及东南方圣玛丽岛上的那些欧洲海盗,还真没多少战力。毕竟,关键时刻新华夏殖民地这600多名奴隶也是可以被武装起来的。这些奴隶事先都被告知一年后自己就可以获得自由,并得到政府大量的财物赐予,然后回老家和家人团聚,因此他们对东岸人还是有一定的忠诚度的。
除此之外,城外伐木营地的建设就更显得可有可无了,根本不是近期规划的重点,只能作为一种远期的规划。在新华夏殖民地解决完以上这些紧要项目后,如何开发本地丰富到爆的木材----尤其是硬木资源才有可能会被提上议事日程。本地以及南方山区众多的红檀、黄檀可是珍贵的硬木资源,这些树木抗白蚁、耐腐蚀,可以用来做高档家具、乐器以及造船。虽然这种树不如巴西苏木和柚木适合造战舰,但是用来造商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至少比荷兰人广泛使用的松木要强多了。鉴于国内如今海上运力紧缺的状况,今后可以大力开发本地的木材资源,以反哺国内的造船工业。
除了以上这些外,在史钦杰的脑海中,将来这片地方还将陆续引种东南亚柚木、荔枝等适合本地生长的具有重大经济价值的树种;南方山区还要想办法引种中国茶树;新华夏湾(安齐拉纳纳湾)内还要大力发展对虾养殖业。如果这些规划都能够逐步实现的话,那么新华夏殖民地这片热土必将成为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最富饶的土地之一。毕竟,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过于得天独厚了,大自然对这里的赐予也实在是太过于丰厚了。
第八章 安齐拉纳纳(八)
理清发展思路后,史钦杰便开始全面掌控起新华夏这块年轻的国土的发展历程。首先,他将手头的奴隶清点了一下,计有639人。这么多人中,约500人被调去了椰树溪水库工地,开挖河道、修砌水库;50人被调到砖窑厂附近开始慢慢修建石灰窑;50人负责给各处工地运送砖瓦水泥等建筑材料;剩下的39人则留在主城区内,部分人负责后勤工作,剩下部分人则在不紧不慢地修建着一些砖瓦房屋。
至于55名八旗监工和部分陆军101连士兵,则被分到各处工地,监视兼保护这些奴隶工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在充足的营养补充,以及合理的劳动强度之下,奴隶们除了疾病之外,并未被其他东西所击倒。到1640年10月中下旬时,总共只有39人死于恶xing疟疾,另有33人患病休养中;除了疟疾外,尚有8人死于痢疾、2人死于重症感冒,幸亏隔离及时,这两种传染病没能在新华堡地区流行起来。而以往死伤大户的采矿和建筑业,竟然奇迹般地没有一名奴隶死亡。
除了奴隶外,尚有2名监工因疟疾死亡、1名士兵被毒蛇咬伤死亡,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伤亡事件。总的来说,死亡率还不到17%,貌似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不过值得人们注意的是,五个多月前第一批登陆的那381人的死亡率却已经达到了惊人的23%,如果单算奴隶的话,死亡率更是接近30%。由此可以想象,到明年五月份第一批服务期满的300名奴隶中可能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能够活着回到南非。
可以说,新华夏殖民地的每一步发展、每一个成就都是建立在八旗奴隶们垒垒的尸骨之上的,他们为开发这片蛮荒的热带国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奴隶们的辛苦努力之下,对新华堡地区至关重要的椰树溪水库工程终于抢在雨季降临前基本完工。该水库长约五百余米,宽两百多米,平均深度五米左右,实际蓄水容量达五十余万立方米,可完成旱季浇灌一万亩水稻田的任务。当然了,实际过程中水库上游也不断会有河水补充进来,再加上旱季平均每月15-30毫米的降水量,基本上浇灌一万五千亩到两万亩水稻田问题不是很大。
椰树溪水库堤坝重要部位均用条石、红砖砌成,较为坚固,下游处甚至还装了个木制水闸,用来控制水库水位。水库岸边还移栽了许多树木,用来减少水土流失,以免淤塞水闸口。
在调用绝大多数人力抢修完椰树溪水库之后,其他项目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影响。比如石灰窑的修建目前才刚刚进入收尾阶段,预计还需要几天才能基本完工,而水泥窑则根本就是连影子还没有呢。
而主城区的建设进度也不怎么样,目前砖瓦房屋已经达到了三十多间。其中更是有两间超大的礼堂兼集体宿舍,这是用来给奴隶们住宿用的,至此,他们终于也摆脱了那简陋潮湿的棚屋,住进了新屋。而在所有这些建筑外围,奴隶们还扎下了一圈周长为数百米的木栅栏,用来作为整个城区的防卫设施。至于正式的砖墙,目前才刚刚起了个头,修了几十米而已,离完工还早着呢。也许雨季来临的时候,还得让这些奴隶们赶一下工,以尽快修好城墙。
天空飘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雨,史钦杰打着一把油布雨伞在城区内漫步着,身后跟着以寿道士为首的几名陆军士兵。史钦杰很享受这种感觉,那就像是在巡视自己领地一样,尤其是这片领地原来还是一片不宜人居的蛮荒之地,而今却已经有了一个城市的雏形,可以初步供上千人生活了。在这种对比之下,作为缔造者的他成就感会格外的强烈。
几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城西的伐木营地内。营地内的巨大遮雨棚下堆积着一叠叠的黑黄檀、红檀(红铁木豆)、乌木等珍贵木材,史钦杰远远望去,怕不是得有数百棵。这些树密度大、材质坚硬、耐腐蚀、耐虫蚁,在后世都是极其珍稀的名贵木材,广泛应用于高档家具、乐器、工具、造船等领域。
但是在此刻的新华夏殖民地内,这些珍贵树木却很常见,只要你有足够的人力,那里漫山遍野都是,随你去砍。有了这些树,本土造船工业的成本将会直线下降,因为你已经不再需要花钱购买昂贵的船材了,你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些海运费用和奴隶的生活花销而已。
“等月底运输船队过来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将这些树运回南非,然后再想办法运回本土阴干或者烘干。造船厂的那些家伙们看到这些树的话估计得乐疯了,虽然不清楚这些木材适合不适合造战舰,不过拿来造商船估计问题不大吧。呵呵,拿红檀来造船,这也真够奢侈的啊。”史钦杰看着这些木材,笑眯眯地说道:“有了这些木材,回头我再向国内要人、要物的时候底气也能够更足一点。嗯,下一步要给伐木营地这边多调些人,凯尔,这事你一定要给办好啊。”
“队长……”凯尔面有难色地说道:“我正想向您汇报一件事呢,我想我们可能遇上麻烦了。”
“嗯?怎么说?”史钦杰一怔,赶忙问道。“麻烦”这个词在东岸的语境当中通常意味着“贸易摩擦”、“边境战争”等严重事件,这个时候听到这个词,可不是什么令人感到高兴的事情。
“是这样的。”凯尔上士解释道,“今天上午伐木队又失踪了三个奴隶。”
“什么原因?”史钦杰面色凝重地问道。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次失踪事件是新华夏殖民地第二次发生奴隶失踪事件了。上一次是7月份,当时有四名奴隶失踪,失踪地点位于如今的小砖窑附近。失踪事件发生后,寿道士认为这几个人很可能是逃跑了,因此也没有多加重视,谁知道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件。
“暂时还不能十分肯定。”凯尔说道:“不过我倾向于认为他们是遭到了野蛮人的袭击,从而被杀死或者绑架了。因为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滩血迹,还有这些东西----几枝铁质箭头。”
史钦杰从凯尔手中接过箭头仔细看了看,似乎是用生铁打制的箭头,制作工艺比较粗糙,但是打磨得却很锋利,看得出来使用者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冶炼、加工铁器的水平。
“这几天暂停伐木,所有人员撤回城内,帮助建筑队的人修城墙去。先以不变应万变,同时仔细观察观察,看看到底是谁在针对我们。”史钦杰想了想后就吩咐道。现在新华夏殖民地力量有限,没法对此地进行一个仔细的梳理。况且这片区域绵延着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还有山岭阻隔,有什么人躲在里面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因此此时只能收缩战线了,以便将有限的兵力集中起来,尽量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还有,将此事告诉奴隶们。让他们野外工作时务必要小心,平时尽量不要单独行动,遇到什么情况立即呼叫示警。”史钦杰继续吩咐道。
“这……让奴隶们知道这事,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恐慌?那样事情会很麻烦的。”凯尔上士有些迟疑。
“告诉他们。”史钦杰不容置疑地说道,“这里情况特殊,真要有什么敌人来攻的话,我们还得靠他们和我们一起战斗呢,他们有权知道真相。当然了,具体说辞你们可以再想想,尽量委婉一些,同时做好心理疏导,以免引起他们过大的恐慌。”
凯尔上士虽然有些腹诽史钦杰的做法,他根本不信任那些老实木讷的奴隶们,不过谁叫人家是“贵族”、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呢,虽然万般不情愿,此刻他也只有服从命令了。
在伐木营地内又转了一圈过后,史钦杰打着雨伞又赶回了城里。在知道有人对新华堡这边抱有恶意后,史钦杰的内心就开始有了一种紧迫感,他隐隐感觉到,也许新华堡持续了几个月之久的安宁岁月将要结束了。
“加快城墙的建设进度。”史钦杰将伞撑开放在地上,走到挂在墙壁上的节点图看了看,然后说道:“椰树溪水库项目完工后,悬在我们头顶的宝剑终于落下来了,如今我们也没别的大项目了。那么正好,明天就调400……不,500人来修城墙,分段修!一定要加快速度!我不管下不下雨,就算下刀子也得给我把城墙修起来。好了,寿道士,你现在就去给我传达命令。”
寿道士敬了个礼,随即出去安排去了。他首先要去找人在城墙工地上做一些遮雨棚,虽然干活的主要是奴隶,但也不能让他们的工作环境太过恶劣不是,毕竟他们也是如今的新华殖民地重要的“财产”。(。)
第九章 贝齐米萨拉卡人的噩梦(一)
1640年10月31日,新华夏殖民地新华堡码头。气温27摄氏度,东南风六级,瓢泼大雨。
披着一身油布雨披的李毅从绳梯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码头的木制栈桥上面,朝前来迎接的史钦杰笑嘻嘻地说道:“我来送快递了。李氏快递,童叟无欺!600名奴隶、50名监工、三个排的陆军官兵,300吨高粱、250吨水泥和石灰、十匹挽马、二十头猪、六十只山羊以及其他一些零碎,请查收。哦,对了,还有一些你需要的建材厂的技术人员,一共十来位,都在船上了。”
“你总算来了。”史钦杰愁眉苦脸地说道,“你再不来我这边说不定哪天就出事情了。”
“怎么了?”李毅一怔,随即问道:“出什么事了?有人袭击你们了?不应该啊,附近没有哪股势力有这么大的实力啊。”
“不需要大的实力,只要能挑出几百个战士我也够呛啊。”史钦杰一把拽住李毅的胳膊,然后说道:“别站在这吹风淋雨了,回城里再说。”
几名海军军官和李毅一起朝城内走去。剩下的海军水手们则在船甲板上用滑轮吊杆将做好防水包装的物资一件件吊上码头,而在码头上,大群奴隶们早就等着将这些货物搬仓库里去了。
史钦杰、李毅等人沿着码头边的石子路穿过一片椰林,再走上两百多米,便进入了新华堡主城区。如今的新华堡还是一个“半成品”,房屋只有寥寥落落不到四十间。城墙更是这边修一截、那边修一截。零零碎碎加起来虽然也有三五百米了。但明显离完工还差得远呢。
倒是五六百米外一个碧波荡漾的水库令人看得比较赏心悦目,刚才在船上时李毅便注意到了。上次来时这个水库还没有呢,显然是这几个月内修建完毕的。水库四周的灌木丛、树林什么的似乎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看样子那边是要被开发成耕地的。
一群统一身着厚布衣、牛仔裤的奴隶们披着油布雨披、排成长队沿着城内街道路过,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口号,只是那口号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有些有气无力。
“刚下工的奴隶。”史钦杰匆匆解释了句,“最近疟疾疫情倒是控制了下来,一周内只有1个新增死亡以及2个新增感染病例。情况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过新的麻烦又来了,10月22号的时候我们位于城西的伐木营地内失踪了3个奴隶,事后证明他们很有可能遭到了本地土著的袭击。这还没完,10月27日,留在城外看守伐木营地的一名八旗监工和两名奴隶遭到袭击,全部死亡。野蛮人留下了他们的尸体,但是武器及衣服则被全部扒走,伐木营地也被捣毁。10月30日,也就是昨天,正在主持修建水泥窑的裴索宁向我报告。工地东南方的森林里发现了一些野蛮人活动的迹象,目前他们已经被迫停工。”
“土著这么牛?”李毅有些讶异地说道。“不过你想我怎么帮忙?难不成让我的船队一直停泊在这里帮你们防守?这不可能,我还要赶紧赶回河中港去替你们运人、运物资啊兄弟。再说了,现在已经差不多开始进入雨季了吧?我看这雨明显比上次来的时候大多了,雨季啊兄弟,雨季对我们很不利,火枪的发火率起码下降一半。这还是在能遮雨的地方呢,如果是在野外,这火枪和烧火棍有区别么?也就是说,就算我们船队留下来,所有水手全部上岸,也顶多给你们增添一百多杆烧火棍,有意义吗?”
“谁让你这么做了?别自己脑补啊。”史钦杰白了李毅一眼,然后率先走进了屋子里,脱下雨衣交给勤务兵后说道:“你明天带你的船沿着东海岸向南航行。最近这些野蛮人很多都是乘坐独木舟过来的,对,就是那种东南亚常见的独木舟,一艘能坐几十个人的那种。我怀疑他们的老巢就在南方沿海某处,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好吧,我试试看。不过我不保证能找到,也不会找太长时间。”李毅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对了,你怎么确定这些野蛮人在南方呢?”
“他们就是从南方出现在我们附近的。”史钦杰说道,“拜托,你平时都没在资料室查过资料吗?马达加斯加东北部的土著叫贝齐米萨拉卡人,活动范围一般就在北起安齐拉纳纳,南至圣玛丽岛这一片沿海地带。当然,他们平时很少来安齐拉纳纳一带,不过不幸的是,如今他们已经来了,并且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卫兵,去找寿连长,把那两个抓获的野蛮人带过来。”
卫兵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寿道士和几名陆军士兵冒雨押着两名身着一种不知名纤维织物衣服的土著走了进来。
坐在椅子上的李毅一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然后惊讶地朝史钦杰问道:“东南亚人?”
“确切地说,应该是马来人后裔。”史钦杰说道。他来此地赴任前曾经在资料室查过一番资料,然后又找了几个多少了解一点马达加斯加历史的人请教了一番,对马岛上的居民也算有了一番粗浅的了解。
李毅围着这两个“马来人”俘虏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他们像东南亚那边的土著,他们的外貌特征也和东非大陆上的班图黑人完全不同。首先是他们的头发,不同于一般黑人卷曲蓬松(可以有效防晒、加强散热)的头发,他们的头发黝黑、长、直,是典型的东亚、东南亚人种头发;其实是他们的皮肤,不同于黑人黝黑的肌肤,这两个人的皮肤颜色仅仅是比一般的中国人更深一些、也更发亮一些,本质上是黄皮肤人种,或者称其为棕色皮肤人种也不是不可以,总之和班图尼格罗人种的黑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再者是他们的语言,李毅虽然不懂,但是史钦杰却有点这方面的小研究。他让这两个俘虏随意说了一些话,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此刻就连李毅都清楚他们与那些班图科萨人说的话完全不是一个语种。
史钦杰告诉他,这两人说的应该是被归类于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系的马来语、印度尼西亚语或者是毛利语,具体哪一种他也分辨不出来。因为他们此刻说的话很可能经过漫长的时间演变已经方言化了,但很多词语明显来自于马来语。有些词语听起来又像是阿拉伯语或波斯语,这也许是因为从1000年以前就陆陆续续有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泛海来到马达加斯加岛通商、居住,久而久之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总而言之,史钦杰认为这些人根本就是马来人的后裔。也许当年居住在马来亚、印尼附近的一群马来人掌握了印度洋季风和洋流的规律,然后由于某个迫不得已的原因乘坐自己制作的独木舟泛海来到了马达加斯加岛,然后便居住下来繁衍生息。一个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这些野蛮人乘坐的独木舟完全就是东南亚那些土人们制作的那种独木舟的风格。而且他们会冶炼生铁、打制铁兵器,文明层次据说也达到了封建社会,完爆非洲大陆上那些落后愚昧的班图黑人。
“他们确实不是班图黑人。”李毅最后也说道,“不过没有关系,对我们来说都是野蛮人,区别不大。对了,你刚才说他们会制作独木舟,也会一点航海技术,那么岂不是说我们可以抓他们去当奴隶水手?你知道的,国内现在缺水手缺的很厉害,每年都要去加勒比海地区招募海盗,不过数量还是太少,完全不够用啊。再加上马上还要大力扩充我们的商船队,这水手更是紧缺,如今眼前这些不管叫贝齐米萨拉卡人还是马来人,正是绝佳的奴隶水手啊!我们完全可以征服他们,然后在他们中征召大量人手到商船上充当水手。每艘船上不用多,放上七八个,剩下的都用我们自己人。这样就能节省出很多水手出来,也就意味着我们能够装备更多的商船。对,就这么办!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哈哈!”
史钦杰默默盘算了一下后,也觉得这个主意着实不错。恰好如今这些野蛮人犯到了东岸人手上,李毅觉得自己完全有“充分的理由”去征讨他们。当然了,就算这些野蛮人此刻没冒犯过东岸人,李毅也会找到无数个理由去征讨他们,毕竟,这从来不是一个温情善良的世界,而是一个充斥着丛林法则、弱肉强食的世界。
两人计议得当,然后便开始盘算起了手头现有的资源和人力,以便制定出一个合乎实际的作战计划出来。而且,现在是雨季,大雨连绵下个不停,怎样去征讨这些野蛮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通盘考虑。
第十章 贝齐米萨拉卡人的噩梦(二)
“现在我们手头的正规作战力量只有陆军101连8个排,计有步枪手128人,连部(包括连级军官、司务长、传令兵、军医等)人员8人,总共才136人。哦,前阵子还死亡了2名士兵,现在只有134人了。”史钦杰拿出了一张纸,然后在上面写写画画道,“再加上54名八旗监工和610名健康的奴隶,对了,你又运来了600名奴隶和50名监工,那么人手就更充足了。”
“奴隶不要考虑进去,他们不是太可靠。即使忠诚心够了,战斗力也很可疑,上了战场只会给我们添乱。”李毅说道,“就是现有的104名八旗监工也不要考虑进去,他们的任务是看好那1200多名奴隶,让他们保质保量地干完活,别的不做要求。凭现有的100多陆军士兵,我的船队里也能凑出一百多水手、炮手,这都是上过战阵的,战斗经验丰富,对付起那些土著来应该不在话下。”
“嗯,军事战争你在行,我全部授权给你。打不打我做决定,怎么打你做决定,毕竟你是专业人士。”史钦杰很痛快地说道,“这样吧,这两天先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休息,然后再等待一个好天气便出发。10月、11月的降雨还没那么多,等几个晴天并不难。这该死的雨天可没法发挥我军火器的威力,难道要小伙子们穿上盔甲、拿上刀剑去和那帮野蛮人作战吗?好了,就这样吧,先休息休息。长途航行了这么久也累了。”
接下来的两天内。新华堡内便进入了这么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一方面奴隶们被集中起来冒雨修建城墙和水泥窑。监工们则拿穿着胸甲,拿着长矛弓箭警惕地观察着工地周围的树丛,防止突然有野蛮人窜出来暴起袭击。另一方面,陆军101连的士兵们也接到了上级久违的动员令。长久待在湿热地区的他们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快生锈了,此番接到可能要去讨伐野蛮人巢穴的动员令后,一个个却没有太多紧张,相反都很平静,甚至在平静中还隐隐带着一丝兴奋。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啊!
11月2日。阳光普照。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在昨天夜里停了,一大早久违的阳光就将其炽热的光辉洒在新华夏湾内的每一个角落。被雨水洗涤过的天地之间一片清新,野草、花朵、大树青翠欲滴,似乎就连空气都比平时好闻了许多。
第101连6个步兵排96人(2个排留守城内)在城墙外的空地上整齐地列开了阵势,一水的土黄色咔叽布军服、高筒牛皮军靴、白色帆布武装带、黑檐大盖帽的他们看得那些上工的奴隶们腿肚子直打颤,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这些大兵们要对他们动手呢。
马达加斯加开拓队队长史钦杰在海军中尉李毅、101连副连长寿道士、海军上士凯尔的簇拥下站到了队伍正前方。看着这支军容整齐的部队,意气风发的史钦杰正想说点什么,却猛然听到一声炮响。
憋足了气正准备训话的他差点吓了一个趔趄,正准备回头质问哪里在开炮时却猛然听到一个令他感到震惊的声音:“敌袭!野蛮人!在海上!”
“呼”的一声,海军中尉李毅率先冲到了码头边。只见新华夏湾内北方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地独木舟正以飞快的速度朝海岸边冲了过来。这些独木舟每艘能坐30-50人。船舷外侧挂着浮材,看风格就像是印度尼西亚那边的独木舟。李毅大致数了数,光在他视野范围内的就不下十艘,后面只怕还有更多。
这些驾驶着独木舟的野蛮人在看到停泊在森林后面港湾内的几艘大船后,也是大吃一惊。不过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因此他们干脆将部队分成两拨,较小的一拨朝几艘大船而去,试图夺船;而绝大部分力量则朝岸上扑来。无论是哪一拨,都死命加快了划船的速度,拼了老命朝各自目标冲去。
寿道士已经将陆军101连的所有士兵都集合了起来,这些经验丰富的士兵们列队前进到码头后方的椰林后约一百米处,正好处于码头与新华堡城区的中间地带。军官开始下令检查武器、装药、装弹,装完弹的士兵则屏气凝神地看着前方。早晨的气温只有25度左右,不过凝重沉闷的气氛还是让很多士兵们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海面上的战斗先于岸上爆发。几艘船上留守的军官们一面组织水手拔锚、升帆,一面组织炮手用葡萄弹、爆炸弹朝前方海面上正密密麻麻涌过来的独木舟船队开火,意图先大量杀伤他们的人员。而在船甲板上,大群水手也都换上了明亮的钢制胸甲,腰间挂着一把军刀,手上举着一杆装好弹的火枪,随时准备在军官的命令下进行排枪齐射。
由于东岸舰队大船的甲板太高,而那些独木舟又太过于矮小,因此葡萄弹的杀伤效果很差,特别是在这些野蛮人已经成功地拉近了距离的情况下。因此,在射击了一阵后,军官们干脆下令全部换装爆炸弹。这种炮弹虽然不是很可靠,不过射击多了后总有几发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独木舟上空爆炸,给那些野蛮人造成终生也难以忘记的噩梦般的伤亡。
李毅在码头上狠狠地看了一眼海上的敌人后,又飞快朝城内跑去。因为他再不跑,海上的那些野蛮人就要登陆了。
“举枪!”寿道士穿着胸甲,站在队伍右侧排头处,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指挥刀。
一些野蛮人已经登陆,他们闹哄哄地在码头上整队,而后面还有更多的野蛮人正快速朝岸边划着船。先头上岸的大约两三百个野蛮人身上都只穿着未着色的麻布衣服,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有的是短刀、有的是长矛、而有的则是短矛,大多数人手里都没盾,只有少数几个看模样是军官的人手里才挽着一面木盾。上岸后还知道先整队,而不是一窝蜂地冲上来,这说明这帮人还是有一定组织性和纪律性的,不是那种海盗似的乌合之众。
“第一排,蹲姿;第二排、第三排站姿,预备……”寿道士看着那些迈着凌乱的步伐,正艰难越过椰树林朝城区方向冲过来的野蛮人,不由得为他们一阵默哀。这些野蛮人看来是没和欧洲人接触过,面对训练有素、阵型完整的燧发枪阵,即使是欧洲精锐的骑兵也会大感头痛,更何况他们这些装备简陋、训练也很不足的不开化的野蛮人了,看来今天注定是他们的噩梦之日。
“射击!”寿道士猛然挥下了手中的军刀。早就看着他动作的各个排长们迅速吹响了口中的铜哨,当尖利的哨音传遍整个方阵之时,第一排32枝火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展开了射击。虽然潮湿的天气影响了发火率,但是仍有近二十枝火枪成功击发。
第一排射击完毕后,立刻开始了紧张的装药、装弹;而紧随他们脚步的第二排、第三排也依次打出了一轮齐射。看来受了潮湿天气的影响,今天的步枪发火率普遍只有六成的样子,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拥挤在码头疏港公路出口的野蛮人在一百多枝火枪攒射下遭遇惨重伤亡。冲在最前面的貌似都是手挽木盾的军官或勇士,他们精壮的身体被高速飞过去的铅弹肆意撕裂,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波排枪齐射接踵而至。训练已久的第101连中很多士兵都是曾经的退伍老兵,如今被重新征召起来的他们面对着和他们武器有代差的这些野蛮人心情相当放松,装药、装弹速度奇快,基本达到了训练中一分钟两发的速度。在他们的带动下,那些初次上战场的新兵也渐渐镇定了下来,装弹的手也开始不再发抖,基本能够发挥出自己正常的水平了。
第二波齐射造成的伤亡同样是惨重的。尚没有反应过来,仍在死命往前冲的野蛮人如同迎面撞在一堵墙上,炽热的铅弹将他们的身体打得血肉横飞。
101连的士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机械般地重复装药、装弹、射击这几个动作,整个队伍如同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高效率地杀戮着面前的敌人。
六七轮齐射过后,已经没有多少敌人还能够站在他们面前了。在他们阵型前40米到100米之间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倒毙着不下两百具尸体。尸体死状可怖,鲜血汩汩流出浸透了地面。仅有的几十名野蛮人傻呆呆地站在地面上,嘴巴大张,兵器下垂,既不往前冲,也不往回逃跑,似乎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一般。
“前进!”寿道士将指挥刀往前一指,101连的士兵们平举着步枪,在军官们“一二一”的口令声中缓缓朝前逼近。此时那些野蛮人才如梦方醒,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去。很多人被尸体绊倒在地,倒地后却也不爬起,只是抱着头在那里喃喃自语,像是在向神灵祈祷一样。
寿道士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些人已经被今天这一场排枪齐射打折了脊梁。
第十一章 贝齐米萨拉卡人的噩梦(三)
排成三行的101连士兵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朝前方逼进着。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让他们的队形稍稍有些凌乱,不过很快就在军官们的怒斥之下恢复了整齐。
对面的野蛮人大部分已经没有了勇气和他们进行对抗,大部分人朝海边冲去,似乎是想乘坐独木舟逃跑,小部分人慌不择路地沿着海岸四散逃跑。往回逃跑的几十个野蛮人与后面正在登陆的野蛮人队伍迎面撞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101连的士兵们不紧不慢,轻松越过了那片椰林,然后在椰林边缘处停下了脚步。海岸边的野蛮人首领组织了一批弓箭手,正朝这边快步走来。热带地区空气湿度大,弓弦保养不易,这支弓箭手部队一定是他们手头的王牌了。不过弓箭的射程远远比不上东岸人的燧发步枪,因此这些野蛮人需要快速拉近双方的距离从而利用弓箭的高射速向敌人进行远程打击。
不过寿道士岂能不知这一点?很快,在他的命令下,第一排士兵再度蹲下,后两排士兵依次错开,一百多枝火枪全都对准了这支正快速接近的弓箭部队。这射程上的劣势,注定是要让这帮野蛮人付出血的代价。
“砰!砰!砰!”大片硝烟在排列整齐的军阵上空飘起,但很快又被海风吹散。士兵们机械而快速地开始装药、装弹,而他们对面的野蛮人弓箭手们却的第一波猛烈的射击中就被撂倒了十余人,剩下的几十人看他们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上就能打击到自己,心中都有些胆寒。不过看得出来他们是野蛮人首领掌握着的精锐部队。还是有一股悍勇之气的。仍然兀自不停地朝前冲着。
第二排的火枪手们也在军官的命令下开火了。这次战果更多了些,超过二十名野蛮人弓箭手被放倒,射击完毕的火枪手们看也不看对手,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装弹工作中去。
敌人仍在冲击,距离已经拉近到了五六十米,此时第三排火枪手射击了,这次的齐射效果非常棒,寿道士清晰地看到。大约有三四十名野蛮人弓箭手被击毙。第一轮射击完毕后,大约已经击毙了超过七十名野蛮人弓箭手,几乎将其阵型完全摧毁。
剩下的二三十名弓箭手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正面对抗的勇气,他们在匆匆射出了手中的搭在弓弦上的弓箭后,立刻转身四散逃跑。此时第一排的火枪手已经陆续完成了装填,他们在军官的命令下再次完成了一次齐射,击倒了十余名将后背亮给他们的敌人。
“齐步走!一二一……”看到敌人已经溃散,寿道士便将指挥刀高高举起,然后带领着三排火枪手以中速向海滩上野蛮人酋长的位置杀过去。此时那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之前近战部队如何溃败的野蛮人首领也许并未看得清楚。但是此刻他手下精锐的弓箭手部队竟然顷刻间就被放倒了八十多人,这如何能不教他大惊失色。继而痛彻心扉呢?
当寿道士率领的火枪手以方阵队形逼近到海滩边时,被打懵了的野蛮人酋长已经在惶急的部下们的簇拥之下翻身登上了独木舟,几个精赤着上身的野蛮人正站在没膝的海水中,奋力将独木舟推离海岸边浅水地带。
“射击!”寿道士将指挥刀朝前方一指,身旁立刻便枪声大作,密集的弹丸飞向这几艘满载野蛮人的独木舟,顿时制造了一片恐怖的伤亡。一些野蛮人不堪恐惧,纷纷从船上跃入水中逃生。一些尸体也从船上倒栽入水中,将这一片的海面染得通红。
火枪齐射持续了两三轮,直到几艘独木舟上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为止。仗打到这个份上,岸上的战斗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部分士兵们在排长们的带领下开始清剿残敌,寿道士则举起望远镜,朝不远处的海面上望去。
只见前方的海面上,几艘大船已经纷纷扬起风帆,驶离了码头一段距离。船甲板上的小口径短管炮还在陆陆续续地发射着爆炸弹,偶尔有一颗炮弹在野蛮人独木舟上方凌空爆炸,往往便能制造一起伤亡惨案。野蛮人的独木舟已经有多艘被击沉,海面上到处都是落水的野蛮人水手。难得有几艘野蛮人的独木舟靠近东岸人的几艘大船,却又在凶猛的排枪火力下难以靠近跳帮,最后几乎全被火枪射杀。
也许是伤亡实在太大,也许是岸上的失败传导到了海上,此时海面上仅剩的两艘独木舟上的野蛮人一边大喊大叫着将自己手中的武器扔进了海里,一边高举着双手,看样子似乎是要投降!
目前正指挥海军舰船作战的“加利西亚飞鱼”号舰长于连中尉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同时放下交通艇,一边救援落水的野蛮人,一边前去接收俘虏。投降的野蛮人没有反抗,他们很是顺从地被押解到了几艘军舰上。
此时史钦杰也已经带着部分八旗监工和一百名临时被武装起来的奴隶赶了过来,不过在看到战事已经结束后他顿时张大了嘴巴。
从来没有过战斗经验的他刚才还一度急得不行,甚至都已经命令凯尔和莫大山将武器库打开,将里面存放着的燧发枪发给奴隶们。不过幸好这两人脑袋都还清醒着,连忙阻止了他这种病急乱投医的鲁莽行为,然后莫大山去将那些八旗监工们都召集了起来,并给他们每人配发了一把硬弓、一壶箭。而凯尔上士则挑选了一百名还算可靠的奴隶,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把3米长矛,然后一行人便匆匆忙忙地赶来助阵。
只是没想到这些野蛮人如此不经打,这才多大一会儿呢,刚才还枪声震天的战场上已然平静下去了,地上倒毙着两三百具野蛮人的尸体,且死状可怖,望之令人心惊。
那些八旗监工们还好,很多人好歹上过几次战阵,但那些奴隶们就很不堪了,很多人看到那些被19毫米铅弹击碎的脑袋、胸膛时顿时一阵干呕,就连史钦杰也是脸色惨白,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但他也不敢在这里久待,未免出丑干脆快步走到码头边,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
看到顶头上司史钦杰过来了,101连副连长寿道士急忙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开始向史钦杰介绍战况:“……经过一番激战,我军目前已全歼来犯敌军,大致共毙、俘敌近四百人,具体数字尚在精确后续统计中。此外,我陆军101连全体共阵亡二人、伤十一人(全为轻箭箭伤),海军的战果暂时还不清楚,需要他们上岸后才能统计出来。”
史钦杰此时已经将刚才冒出来的那种恶心感勉强压了下去,只见他惨白着脸色说道:“寿连长,你做的很好。此番你率部英勇奋战,是立了大功啊!你放心,我会向军部写信表彰你的功绩的。”
“队长,我只是尽到了自己的义务而已。”寿道士诚实地回答道。确实,今天的战斗从一开始就很轻松。这些野蛮人显然没搞清楚状况,几百号人竟然就敢划着独木舟过来劫掠,这该说他们胆子大呢还是脑子有问题呢?或者说他们见识太差,完全没有认识到这些新对手和他们以往部落厮杀时的对手们有何不同之处。总而言之,这场战斗无论是对陆军还是海军而言,都是一场较为轻松的攻防演练,仅此而已。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李毅也一脸轻松地乘坐着海军交通艇从自己的座舰上回来了。这厮在看到海上战斗结束后,立刻便抓了几个陆军士兵替他驾驶一艘缴获的独木舟,然后赶向了正停泊在海上的战舰。
爬到战舰甲板上的李毅迅速了解了一下各舰的伤亡情况,汇总过来的消息比较令人乐观,四艘船上的伤亡人数加起来只有八个人,其中甚至无一人死亡。相反,他们击毙了不下一百五十名野蛮人(海上击毙,已无法考证),同时还俘获了116人,可谓战果辉煌。
听到海陆两军的战况介绍,史钦杰终于放下了心。毙俘敌军近七百,而己方伤亡才不过21人,其中更是只有两个倒霉鬼阵亡,这场战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场了不得的大胜了。
此时奴隶士兵们已经四散开来,配合着部分陆军101连的火枪手开始沿着海岸搜捕刚才战斗中逃散的一些野蛮人溃兵。而剩下的陆军士兵们已经开始在排长的带领下开始打扫战场,清理尸体。要知道,这边可是热带海洋性气候,气温足有二十六七度,若是不妥善处理好这些战死者的尸体,一个弄不好整座城市便会爆发瘟疫。
四个小时后,出去清剿残敌的部队也回来了。他们再次击毙了十多名野蛮人溃兵,同时也俘虏了五十多人,加上海军送上岸的116名俘虏,俘虏总数也达到了172人。此战,击毙敌军超过550人,同时还俘虏172人,自身仅伤亡21人,是一场毫无争议的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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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贝齐米萨拉卡人的噩梦(四)
一场战斗结束后,按照东岸惯例,是要召开战后总结会的,不过此时李毅却提出了异议。
“我们应当趁势出击!”李毅挥舞着手臂说道,“继续出击!你们忘了我们上午本来准备去干嘛的吗?是的,没错,我们上午就是准备主动出击去消灭南方的野蛮人巢穴的,现在我们应当继续。这场战斗只是一个意外,事实上这些野蛮人主动送上门来还省了我们不少事呢。你想想,他们在我们这里损失了七百多精壮男丁,老家部落里面肯定没多少实力了,对于这样的老弱病残部落,我们现在不去征服他们什么时候去征服呢?”
听李毅这么一说,史钦杰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因此他很快便同意了继续进攻野蛮人部落的提议。在盘算了一下如今手头的实力后,史钦杰分出了5个排的陆军士兵(80人)、100名奴隶,这些人将由101连副连长寿道士率领。当然了,此次行动的全权被授予给了海军中尉李毅,由他统一节制出战的海陆两军。
出发前,李毅还令人对抓获的那些野蛮人俘虏进行了一番审讯。遗憾的是,双方之间的语言不通,审讯完全陷入了僵局。只有在提起“贝齐米萨拉卡”的时候这些野蛮人才有些明显的反应,并连连点头,这从侧面证实了史钦杰对这些人身份的猜测----这些马来人后裔真的是居住在东海岸的贝齐米萨拉卡人。
在将一些伤员移交给城内后,以“红鳟鱼”号护卫舰为主力的四船编队载着陆军士兵们再度拔锚升帆,离开了新华夏湾。沿着海岸线朝南方驶去。海上的天气真是瞬息万变。出门时还是晴朗的天气呢。没想到才航行了几个小时,海面上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中雨,就连风向也变成了令人讨厌的西南风。
水手们不得不调整帆桁,利用侧风缓慢地向南航行着,整个船队的航速只有可怜的不到4节。不过速度慢也有速度慢的好处,因为它至少可以让整个东岸舰队上的军官和瞭望手们能够更好、更仔细地观察海岸线上的情况。
船队已经离开新华夏湾向南航行了约二十余海里,沿途到处是大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海边完全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此时风向再变。刮起了对航向完全不利的东南风,无奈之下李毅只好命令水手长将船帆降下来,让船只顺着洋流往前漂。
“船长,海岸边方向有独木舟,就在那条河流通向大海的入海口处!”桅楼上的瞭望手突然激动地大喊了起来。
“哦,我来看看。”李毅心中一喜,连忙站到艉楼三层顶部甲板上举起望远镜朝岸边聚精会神地观察了起来。
那儿确实是一条河流的入海口。河流不是很大,宽度只有约莫几十米的样子。河水也很浑浊,入海口附近有大片河口冲积平原,而那些独木舟就停泊在那些破碎的河口冲击平原的海岸边。岸上有许多看样子是用泥土和木头混搭成的房屋。房屋顶部应该是茅草,看起来很简陋的样子。
那些房屋门口晾晒着许多像是渔网一些的东西。估计是这些土著们自己用一些植物纤维编织的渔网,平日里用来捕鱼。岸边也开垦了不少农地,也不知道种的是什么庄稼,三三两两的土著们还在地里忙活着。
“就这里了!”李毅将望远镜放下,然后朝立在自己身后的寿道士说道:“现在是五点钟,离天黑还有不到两个小时,足够你们上岸打个突击了。现在我命令,摧毁这片河口冲击平原区域内你看到的所有野蛮人村落,赝惩这帮暴徒!所有敢于反抗的人全是暴徒,我授权你可自由处置他们。当然,对于投降的土著,我们也可以饶其一条性命。好了,寿连长,现在,出发吧!”
寿道士双腿并拢立正,大声应是,然后下甲板上去组织部队登陆了。
“红鳟鱼”号炮舰以及“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上放下了许多小艇,然后全副武装的陆军士兵以及手持3米长矛100名八旗奴隶开始登艇。此时动作快的小艇上面已经升起了一面小型软帆,船帆在东南风的灌注下立刻便鼓胀了起来,水手们也飞快地划起了船桨,整艘小艇如离弦之箭般朝岸边冲去。
早在大船出现在海面上的时候,岸上的土著似乎就发现了他们。不过他们一开始看起来并没有显得太过惊慌,直到看到大批小艇气势汹汹地朝岸上涌来,而且小艇上人也全副武装后,这些人才终于惊慌了起来。
他们奔走呼号,四处转告“海盗”来袭的消息。正在地面干活的农人们也带上农具,飞快地朝自己家奔去。在海边修补渔网的一些渔民们在犹豫了片刻后,也丢弃了近在咫尺的独木舟和渔网,朝陆地深处跑去。
“集合、整队!”寿道士穿着一件明亮的胸甲,右手高举着指挥刀。看到他站在那里后,士兵们便在排长的带领下以他为右排头开始整队。而奴隶们则在一些101连士官们的带领下排成一个歪歪扭扭的阵型,举着长矛,先于陆军士兵们开始朝村子里推进。
这个村子具体多大寿道士不清楚,但是居民们却比较分散。由于河口的冲积平原太过破碎,这些农耕的贝齐米萨拉卡人便也分散地居住在大小不一的冲击平原上。此时一块平原遭到袭击,其他几块平原都纷纷得到了消息,也许他们在常年对付海盗劫掠的过程中发展出了一些原始而有效的信息传递手段。
此时在“红鳟鱼”号甲板上李毅的望远镜中看来,寿道士率领的陆军已经基本整完队,正在朝土著村子里开进。而在他们前方数百米外的一些港汊和河道里,大量土著划着独木舟拿着长矛、短刀正大呼小叫着朝这边增援过来,看数量大约有两百来人。
八旗奴隶们在一开始的小心翼翼过后,也开始加快了前进速度,因为他们发现村子里完全不存在什么抵抗行动。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老弱妇孺,以及四处乱窜的驼峰牛。奴隶们将队形展开,一边抓捕牲畜,一边挥舞着长矛喝令那些惊惶无措的土著老弱们蹲下。
而此时101连的士兵们则开始越过他们,朝更深入的地方前进。很快,他们便和乘坐独木舟前来增援的那些土著壮丁们遭遇了,双方在河滩边进行了一番短促而激烈的交战。交战的结果没有什么悬念,前来增援的两百多土著壮丁在排枪齐射中被击毙了将近一半,剩下的要么就地投降、要么跳河逃走。整个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80名火枪手甚至只有两人被弓箭射杀,四人受轻伤而已,损失极其轻微。
击溃了这股最大的抵抗势力后,剩下来的基本就是打扫战场、抓捕人口和牲畜了。八旗奴隶们对此一定不会陌生,因为当初就是这么被东岸人从各处抓来的,只是如今他们又转换了一下角色,由被抓捕者变成抓捕者。只见他们将村子团团围住,然后拿着许多绳索,将这些贝齐米萨拉卡人一个个串着绑在一起,然后朝海岸边驱赶。在那里,许多海军水手们正在等着接收人员和物资呢。
清理完了这一片后,寿道士再接再厉,带着士兵和奴隶们乘坐着贝齐米萨拉卡人遗弃的独木舟,顺着河道朝上游划去。那边还有几个村子,只不过似乎居民们早已大半逃散,只留下了一些牲畜和少数未来得及逃走的女人和小孩。
李毅默默放下了望远镜,已经没什么看头了,战斗事实上已经结束了,收获也非常巨大。这些落后野蛮的土著在强势敌人的袭击之下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这也难怪后世那些欧洲殖民者们往往几十上百个人就能在很多野蛮人国度纵横驰骋,这些野蛮人无论是组织程度还是科技程度都太弱了啊。
当然了,李毅也不否认,这些年来无论是在南非还是在新华夏,东岸人的所作所为就是彻头彻尾的强盗行径,和那些欧洲殖民者别无二致,甚至在征服过程中比那些欧洲人还要更凶残一些。不过这又有谁在乎呢?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穿越十多年来大家也在被时空所同化,道德下限一再被刷新,只要是为了国家发展,那么一切罪恶都可以掩藏在这个大义之下。
登陆人员在天黑前赶了回来,不过运送掳掠来的人口和牲畜的行动却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接下来几天内,李毅船队沿着东海岸一路向南,最远处甚至航行到了圣玛丽岛南方的塔马塔夫附近。一路上共击破了大小十余个土著村落,抓获土著人口近千人,此外还有超过一百头马岛特有的驼峰牛。
11月6日,李毅船队载着大批人口和物资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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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新华夏殖民地的春天(一)
1640年11月8日,仅用了两天时间,李毅船队便安然返回了新华夏湾内的码头。他们的胜利归来使得整个新华堡欢声雷动,就连那些八旗奴隶们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之前一直困扰着他们的野蛮人的覆灭。
看着从船上鱼贯而下的贝齐米萨拉卡人,他们由衷地陷入了高兴之中。他们不清楚这些野蛮人为什么会发了神经主动来招惹他们,也许是东岸人侵犯了他们的土地,又或者是亵渎了他们的传统什么的,不过谁在乎呢?如今他们都被消灭了,这片土地上再也没人能够质疑东岸人的权威了。东岸人已经展现了自己的力量,即使再不开化、再愚蠢的野蛮人此刻也应该知道害怕了。
果然,就在这个月接下来二十多天内,附近再也没有出现任何野蛮人的窥视、骚扰。他们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伐木营地、水泥窑、砖窑以及一切他们曾经出现过的地方都失去了他们的踪影,就仿佛他们从未来过一样。
关于抓获的总计987名贝齐米萨拉卡人的处置问题,史钦杰在和李毅商量后还是决定将他们送往南非,交给莫茗处置,以和他置换一些相对可靠听话的八旗奴隶到新华夏地区来使唤。除了这些奴隶外,李毅还带走了部分驼峰牛、一百根经过初步处理的红檀、黄檀树木----这些都是要运回本土造船厂去烘干后拿来造船的。
李毅船队走后,12月10日,第二舰队的“超勇”号巡洋舰护送着一艘南海运输公司的商船意外地来到了新华堡码头。与他们同来的,还有河中镇镇长、南非开拓队副队长刘昂,他奉执委会命令押运着一批物资、人员来到新华堡。
“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边来了?”迎接出来的史钦杰也是一头雾水,他并不清楚执委会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而且,他和刘昂也不是很熟。刘昂是军情系统出身,很早就去了南非和莫茗一起主持河中堡的事务,说来今天这次碰面居然还是他们之间的第三次碰面。
“是东南贸易季风把我吹来的。”刘昂也开了个玩笑,“好了,到你的城里面去看看。这里可真热,得有28度以上了吧?这雨也真大,南非是不可能见到这么大的雨了。呵呵,想来老天真是偏心,你们这边雨水这么充足,却又让南非那么干旱。”
“你以为我想这里这么多雨啊?”史钦杰将手里的雨伞递给了刘昂一把,然后说道:“一个不小心就要发洪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这里气候湿热,植物生长特别快,今天清除的杂草和灌木丛,也许过几天就又长出来了,令人头疼得很。而且,雨水太大了也不好,土壤里面的矿物成分都被雨水冲刷走或者渗透到了深层土里面,所以耕地略有些贫瘠啊。”
“呵呵,知道你是农业专家。”刘昂笑了笑,说道:“淋溶作用我还是懂的。不过也不是没法解决嘛,只要做好稻田排水,应该能减轻这种状况。而且,你还可以在收获水稻后接着种一茬玉米和甘薯之类的深根农作物,以充分利用深层土壤肥沃的地力。这样能一年三熟,一茬水稻、一茬玉米、一茬甘薯,擦,不要太爽哦,比南非那边一年一熟强多了啊。”
“离种地收粮还早着呢,你知道的,我这边目前还一个居民都没有呢,奴隶们还要修城墙、修下水道、修房子什么的,根本没有垦荒种地啊,就连伐木的人手都不足呢。”史钦杰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和刘昂说道。
“这次你可失算了哦。”刘昂举着雨伞,神秘地一笑,然后朝后面船只甲板上努了努嘴。
史钦杰转头望去,只见那艘笛型运输船上,一个个身披油布雨衣的男男女女正小心地顺着绳梯往码头栈桥上爬。他们有的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有的人更夸张,背上的包裹里赫然装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猪仔或羊羔,看起来就像是来此地拓荒定居的一样。
“这是……”史钦杰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这是定居者?不对啊,原来执委会和我约定的是41年10月份才会有第一批居民过来的,现在这里还没建设完毕呢,怎么就有定居者过来了?他们不怕这里的恶劣环境么,怎么随意更改计划,这不科学!”
“情况有变。”刘昂简短解释了句,然后朝史钦杰说道:“好了,你派人来接收这些新居民就可以了,具体的情况我们到地方了再谈。”
“也好。”史钦杰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屋内,史钦杰命勤务兵给两人各端上来一杯茶。刘昂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将茶末吐了出来,说道:“一股发霉的味道。”
“有吗?”史钦杰有些尴尬,然后自嘲地笑道:“这里天气过于湿热,很多东西不好保存,发霉很正常,反正我已经习惯了,闻不出来了。”
“好了,不扯别的了。”刘昂此时也坐直了身子,朝史钦杰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次我给你们新华夏殖民地送了四百多名移民过来,具体名册一会给你。这四百多人都是以前从好望堡逃亡到河中堡的英国移民,大部分是爱尔兰人,小部分是英格兰人。他们中除了少数已经获取了身份证的留在了河中堡外,剩下的我都给你带来了,现在把他们交给你,作为新华堡的第一批定居居民。你得好好安置他们,说实话,虽然他们以前一直是黑户,但也是我们河中堡的老居民了。要知道,最初莫队长可是根本不愿意放他们来这里的呢,后来还是执委会决定给河中堡补充四百名法国移民和两百名瓜拉尼人后才放行的。”
“呵呵,莫队长真是做得一笔好生意。”史钦杰笑着说道,然后面色一整,向刘昂保证道:“你放心吧,既然来到了新华堡,那么他们就是我们这里的正式居民,肯定不会亏待了他们的。这下好了,有了这些人手,椰树溪水库旁边就可以开垦出一些耕地来了。嗯,这事最近这两天就要着手准备,先冒雨把土地平整出来,灌溉水渠也要修建起来。如果时间抓得够紧的话,没准还能抢种上一茬甘薯呢。至不济,也可以先开辟一些菜田出来,先种些菜,省的以后舰队来了还要去西面的葡萄牙人那里去补给。”
看着史钦杰在那里盘算着农事,刘昂有些哑然,这人还真不愧是农业部出身呢,整天脑子里琢磨的便是怎么种田。
“还有啊,你先别忙着盘算你的那些事情,这次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刘昂看着史钦杰的眼睛说说道:“这次执委会从本土调拨了一些技术人员过来,一共五十来人,他们大都是从国内造船厂、锚链厂、船具厂等造船相关单位抽调的一些技术员和熟练工匠,此外还有一些人是从本土木制品加工厂抽调的人。执委会在看到5月份从你们这里运回去的一些优质木材后,立刻决定加快新华夏殖民地的建设进度,并尽可能给你们最大的资源倾斜。这些技术员和工匠们便是首批派过来到这边支援你们建设的,你放心,他们来之前已经在本土签了协议,以后就都算新华堡的人了,下一步还会把他们的家人以及户籍接迁到这边来。按照执委会的意思,新华堡先依托这些人初步搭起一个木材加工厂、一个木材烘干窑和一个小型造船厂的架子出来。等到下一阶段人员富余后,再想办法扩充这些厂的实力,争取将其全面运转起来。”
说到这里,刘昂的语气都有些酸溜溜了起来。要知道,河中堡到现在才只有一个规模很小的修船所,只能为过往船只进行一些有限的维修服务。莫茗和刘昂两人不知道向本土申请了多少次要求扩大修船所规模乃至在南非设立造船厂的事情,但是每次都被驳回了,理由不外乎是“技术人员不足”、“不适合”等等。没想到新华夏这边还啥也没提呢,执委会就巴巴地把人都送过来了,这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那敢情好啊!”史钦杰也兴奋了起来,只见他搓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着,然后才说道:“建造船厂和木材加工厂是好事啊。人手不足可以想办法,我们这附近的那些土著都是马来人后裔,他们本身就会造一些独木舟,也会修一些木制房屋,木工和造船水平不错的人应该不会少。到时候我可以派人去招募他们,不行就抓捕,总之先迁移一部分人口倒新华堡来做工。他们有点基础,干个打下手的活计应该不成问题,这样就能解决很大一部分的人员缺口了。”
刘昂听了更是愕然。合着这新华夏殖民地的狗屎运还真不错啊,和他们做邻居的还都不像河中堡那边都是些呆头呆脑的黑人、红人,而是已经步入封建文明或者至少某些技术接近封建文明的马来人后裔。
哪一项都比不过人家,这河中堡以后还如何和新华夏殖民地争夺执委会的资源啊。想到这里,刘昂都有些忧伤了。
第十四章 新华夏殖民地的春天(二)
“咦,对了,执委会为何突然决定要加快新华夏殖民地的建设进度?”兴奋了半天的史钦杰此刻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便问道:“还这么突然,搞得好像很急的样子。”
“这个事情有点复杂了,我也是听人说的。”刘昂说道:“是这样的,你知道的,之前我们不是要求葡萄牙人加大运输明人来东岸的力度吗?这不,今年葡萄牙人一下子搞了个大船队,一口气运了2500明人和500名朝鲜、日本人过来,好家伙,最后一算总价110万元!”
“110万……”史钦杰听到这个数字也有些晕,去年东岸共和国的财政收入是多少他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绝对没有110万,而且应该还差了老大一截。
看到史钦杰有些愣怔的样子,刘昂理解地笑了笑,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一份《真理报》内参,翻到了一片文章,然后说道:“这是今年下半年的时候《真理报》向我国驻波尔多全权代表许信的约稿。在这片文章中,许信认为得益于多年的商务拓展和日趋广泛的人脉关系,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纺织品如今在法兰西尤其是其中南部一些省份的销售呈现出了良好的增长态势,预计1640年全年法兰西(以波尔多为销售中心)、托斯卡纳(以佛罗伦萨为销售中心)两大销售地的总销售量将突破四十万匹。其中,白棉布占九成,染色布和印花布历史xing地首次占到了一成。白棉布我们每匹赚一元,染色布每匹赚三元,营业利润达到了50万元,即使去掉一些运费、机器折旧、打点法国海关、巡逻海军官员们的费用,净利润依然维持在45万元以上。”
“再看这篇文章,工商部的简讯。”刘昂将内参翻到另一面,继续说道:“工商部乐观地预计,1640年度军工行业异军突起,已经成为国家经济增长的另一极。全年共销售出去了十艘战舰以及大量陆军装备,净利润超过了35万元。对了,还有部分销往奥斯曼帝国的棉布、呢绒和皮具,总利润大约20万元出头的样子。再加上出口拉普拉塔、秘鲁、查尔卡斯、新西班牙以及葡属安哥拉等地的纺织品、建材、五金制品、蜂窝煤、精煤等商品的利润,全年工业品出口总利润大概将将达到130万元的样子。不过,这个数字只是理论值,实际上很多账都还没回过来,比如奥斯曼人还只支付了一半的造舰费用。而且剩下的造舰费用他们将不会支付现金,取而代之的将是大量矿产、羊毛、牲畜和奴隶。我听财政部的一位同僚讲,为了支付葡萄牙人的这笔巨额移民费用,财政部又紧急向巴西人以年息两分的利息贷了五万元的款子,这才勉强渡过了难关。目前国内经济建设、军队维持费和政府行政官员的薪资全靠国内税收和科洛尼亚城的贸易收入维持着。”
“这……”史钦杰有些吃惊,“这岂不是说我们忙活了一年,最后还是在为葡萄牙人打工?”
“可以这么说。”刘昂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不知道,单就今年葡萄牙人给我们运的这一趟东亚移民,他们所获得的利润收入就将占到其政府年财政收入的10%以上。这已经成了他们每年一项极其重要的收入,经过这么多年下来,运输东方人到东岸的商业行为已经成了一项涉及众多商人和贵族的大生意,无数人因此而暴富。这条产业链的延伸程度之广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从葡萄牙国内的贵族、大商人,到巴西总督、果阿总督,再到一些著名的船长、澳门耶稣会以及处于明国境内的诸多代理人,每个人都躺在这个金饭碗上吃饭,而且还都吃得满嘴流油的。”
“真是不像话!”听到东岸人拼死拼活地发展工业、出口商品却养活了这么一群玩意儿,就连老实人史钦杰也有些生气了,而且他很快联想到了这件事和如今的新华夏殖民地之间的联系:“这么说,执委会决定大力投资新华夏殖民地,甚至不惜在此地发展造船工业,就是为了咱们自己能够尽快直航大明,自己运人?”
“有这么个意思在里面。”刘昂想了想后说道,“你也知道,造船的一大成本就是船材。目前我们造战舰的木材全是从巴西进口的苏木,就算是次一等的商船,船材用的也是从巴拉圭地区进口的优质硬木,这导致成本一直居高不下。如今好了,既然马达加斯加岛的优质木材资源如此之丰富,而且还是个无主之地,那么执委会很自然地就会将主意打到这里。因此,在这里设立木材加工厂、木材烘干窑和造船厂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另外一方面呢,执委会对于和葡萄牙人之间延续了多年的每个明人400元的高额运费也产生了异议,并已经就此正式向葡萄牙人提出了交涉。”刘昂继续说道,“执委会认为每个明人400元的高价是当年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如今已经不再适用,并强烈要求葡萄牙人调低移民费用。葡萄牙人对此不是很情愿,毕竟这个价格的变动会影响到相当多的人的利益。不过执委会后来给了他们一个建议,即让他们将明人用船运到新华夏殖民地,这样就等于缩短了葡萄牙人一半的航程。而且如果他们动作够快的话,每年10月份东北季风刚起时就出发,只需要一两个月就能抵达新华夏湾。然后再顺着洋流返回马六甲,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时东北季风多半还没过去,他们还能再顺风顺水运一趟人到新华夏湾来。等于一年做了两次生意,效率比以往提高了足足一倍。葡萄牙人综合考虑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接受我们的这种新的交易方式。”
“那么,新的交易价格是什么呢?”史钦杰问道。
“300元每个人。”刘昂叹息着说道,“这已经是执委会所能极力争取到的最优惠价格了。毕竟,从西非运一个奴隶到圣奥古斯丁,往往也能卖出一百多元的价格。300元买一个明人,已经不能算是很贵了。而且,葡萄牙人也不怕我们向荷兰人或西班牙人求助,因此,最后这个价格其实是双方最终互相妥协后的价格。”
“我明白了。”史钦杰呼出了一口气,说道:“要想摆脱这种极为沉重的财政负担,要想不被葡萄牙人继续盘剥下去,我们就只有想办法自己直航大明。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将新华夏殖民地迅速发展起来,作为将来直航大明的稳固大后方。”
“不错。”刘昂赞同道,“史队长,你们新华夏殖民地这次可以说是撞了大运、赶上了好时候啊,上头重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将来你们一发力,这河中堡殖民地可就被你们给比下去喽。”
……
刘昂也没在新华堡待太久。第二天下午,他就和返航的“超勇”号、“方丈”号离开了新华夏湾,朝河中港驶去。
而此时得到了确切消息的史钦杰,也浑身爆发出了无穷的干劲。身背一种强烈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他,迅速召集了新华夏殖民地的各个主要负责人开会,重点研究今后一段时间内的建设方向和建设重点。
首先第一重点建设的目标自然还是新华堡的城墙和城外的水泥窑了。城墙一天不完工,殖民地的居民便一天没有安全感;而水泥窑的建设也同样具有重大意义,因为今后接踵而至的大量建设工程无一不会用到大量的水泥。
其次便是椰树溪水库附近耕地的开垦以及灌溉网络的建设。这些一天不弄好,新华夏殖民地便一天无法得到稳定的粮食来源,毕竟千里迢迢从南非往这边运粮其实是一件很不经济的事情,尤其是在国内海上运力还十分紧张的现在。而且这也很不安全,这意味着殖民地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一旦被人掐断海上交通线,那么很可能就会出大乱子。
第三件事自然就是需要加大对伐木营地的投入,争取将木材产量大幅度提高起来,以满足国内日益增长的优质船材和高档家具用木材的需求。当然了,木材烘干窑和木材加工厂的建设也刻不容缓,毕竟砍下来那么多树,这加工处理能力也得同步跟上啊。除了这两家之外,整个殖民地内“技术含量”最高的造船厂的建设就更是重中之重了,在史钦杰的计划中,这造船业以后可是能够成为新华夏地区的支柱产业之一的啊。
除了以上这些事,其他的一些项目和工程的重要xing便一下子都降低了许多。比如椰子的采摘与深加工、水泥永固码头的建设、疏港公路的建设、城内房屋的建设等等,这些都已经不再成为史钦杰首要关注的重点了。也许等到将来人手充足有余力的时候,他会分派一些人手来专门跟进这些项目,但是现在不行。
思路统一后,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这里的几个主要负责人都是实干家,大家也没什么废话,散了会后便各自找人去干自己分管的项目去了。(。)
第十五章 深固根本(一)
就在新华夏殖民地的建设如火如荼地展开的时候,本土的各项建设也没有落下。
作为如今华夏东岸共和国人口最密集、发展程度最高的地区,首都地区一镇、两堡、五乡近来的经济发展迅速。从1638年下半年开始,先是大鱼湖畔定远乡的经济结构转型,从传统的土豆种植、捕鱼、渔产品加工、晒盐开始向小麦土豆混种、箱笼鱼虾养殖、渔产品加工、精制盐和农产品深加工开始逐步转型,以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在这样的政策下,一些原本以那些传统行业为生的居民们便没了活计。周大河便是其中之一,这个今年刚满二十五岁的小伙子是两年前来到东岸的。到了这里后,稀里糊涂地被分到了大鱼湖畔的定远乡捕鱼队,从事大鱼湖的渔产品捕捞工作。不过大鱼湖的渔业资源经过这些年的过度捕捞,早已经呈现出了明显的青黄不接的态势,大鱼是越来越难以见到,每网的收获也是越来越少。最终,在去年的时候,政务院一纸公文最终结束了在大鱼湖持续了多年的捕鱼行为,周大河和他的捕鱼队队友们顿时变成了东岸共和国内很少见的“失业者”。
当然,他们也不是真的没有别的去处。这不,乡政府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是由乡政府写介绍信,介绍他们到县城里的一些职业学校进行再教育,习得一技之能,转而从事别的工作;二是留在本地新设立的水产学校学习新的箱笼养殖技术,然后在大鱼湖流域进行箱笼养殖鱼虾试验。结果大多数人都选择继续留在本地,毕竟他们中很多人都已经拖家带口了,不愿意再去别的地方闯荡,即便这个地方不过是在十多公里之外而已。
而年轻的周大河则令人惊讶地选择进入县城的会计职业学校进行深造,店铺伙计出身的他原本就会一些算术,对商业经营也有一些耳濡目染,因此进入会计学校学习后进步迅速。今年毕业后他运气不错,正赶上了西北垦殖银行大扩张,因此便被招了进去,然后被分配到新近设立的镇远堡分理处担任信贷员。
今天就是报到的日子了,周大河从东方港搭乘的小火轮缓缓停靠在了棉农堡码头边。他轻轻掸了掸自己白衬衫上飘落的煤灰,然后扶了扶礼帽,大踏步地朝设立在码头边的“公交车”站走去。
所谓的公交车,其实就是一辆大型客运马车而已,即欧洲那种四轮马车的放大版。这种马车由双马牵引,可载近二十人,没有橡胶车轮、没有减震弹簧,坐起来的滋味可想而知。不过好在1号公路延伸段(棉农堡----镇远堡)已经修建完毕,路面是平整的沥青路面,行走起来给人感觉还算平稳,并没有想象中的颠簸难受。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大概十来度的样子。马车里坐了十八个人,看样子大多是来棉农堡赶集的镇远堡牧民,他们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那是在集市上采买的货物。
“小兄弟面很生啊,第一次去镇远堡?”坐在周大河身边的一名一脸皱纹的中年汉子笑着问道,“这条路我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坐一趟,常走这条路的我基本上都认识。嘿嘿,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兄弟你呢,怎么,去镇远堡找人?”
“不是。”周大河腼腆地回答道,“我是刚分配到镇远堡的信贷员,今天是报到的日期。”
“信贷员?”中年汉子肃然起敬,“可是西北垦殖银行镇远堡分理处的信贷员?”
“嗯。”周大河点了点头,说道:“我上个月刚进入西北垦殖银行,培训结束后就被分配到镇远堡了,据说是负责信贷业务。当然,具体干什么还得去了才知道。”
“啊呀,那可是大人物啊。”旁边有人惊呼起来,那些牧民们看他的眼神顿时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嘿嘿,小兄弟,那我们是去同一个地方了。”中年汉子用力拍了拍周大河的肩膀,哈哈笑着说道,“我是畜牧局的,咱俩住一个大院里,行了,下车后你就跟我走吧。”
“大哥是畜牧局的,我是西北垦殖银行的,这如何还能住在一起?”周大河有些疑惑地问道。
“嘿,果然是大城市来的。”中年汉子嘿嘿笑道,“镇远堡新设没多久,城墙也才区区七百多米,是个标准的小地方。目前乡政府、派出所以及西北垦殖银行、畜牧局、纺织工业总局等机构的分支都挤在一个大院里头,没办法,小地方就是这样,没那么多讲究的。嘿嘿,不过要说起来呢,这镇远堡、棉农堡两地各个衙门除了乡政府之外就数你们西北垦殖银行最威风了。你问问这些牧民们,定远堡分理处的王监理威风不威风?”
“谁敢得罪王大监啊?”一个红发牧民嚷了起来,他的汉语听起来很别扭,但意思却表达地很清楚:“政府发下来的羊都在他手里掌握着,他说贷给谁就贷给谁!有时候上头发一批好羊下来,和他关系好的就能先弄到,像我们这些和他关系一般的就只有先等着了。”
这个红头发牧民说完后,似乎还有些气愤,转而又朝那个中年汉子说道:“刘技术员,你们农技站今年刚领下来的一百只东岸大角山羊,结果我到现在一只还没争到。王大监把这些羊全分给了他的那些徐州老乡,**的,那些羊每胎都产两三只,半年多就产一次羊羔。这些小羊羔养个半年多就又可以配种,用不了一年,这贷款就可以还上啦,我呸!”
“刘技术员”闻言有些尴尬地说道:“文森特,你光说这些有个屁用啊!东岸大角山羊是我们农技站从配种中心领回来的不假,可我们也只是替西北垦殖银行代领啊,最终发放权还是在分理处的王大监手里。他说发给谁就发给谁,我们是无权发表意见的。”
关于东岸大角山羊周大河还是知道一点的,这是农业部畜牧局牲畜配种中心刚搞出来的新玩意儿。配种中心位于东南方的牧场乡境内,由畜牧局修建,其牲畜栏内饲养着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牲畜,比如安达卢西亚马、卢西塔诺马、芬兰马、土库曼马这四种马匹;荷斯坦牛、西门塔尔牛、南非牛等肉、奶牛;以及一些欧洲、新大陆或者南非选送过来的山羊、绵羊品种。
配种中心现有职工及技术人员八十余人,畜牧局交给他们的任务便是以不同种类的牲畜杂交以培育出某种特定方向的新品种出来。比如牛就可以选产奶多、产肉率高等方向,羊可以选出毛率高、产肉多等方向进行培养,配种中心给每个杂交培育出来的新品种都建立了完整的父母谱系,以进行系统完整的科学研究。去年配种中心就已经用从南非班图黑人那里抢过来的一些山羊与本地山羊杂交后培养出了一种新品种----东岸大角山羊。该山羊具有体型大、产肉率高、繁殖力强等优点,目前技术人员们仍在进一步研究,以改良东岸大角山羊的品种,使其拥有更多的优点。
配种中心前后共培养出了约百余只东岸大角山羊,除了少数留在配种中心饲养研究之外,大部分被送到了镇远堡这个养羊集中地进行放养实验。放养实验的结果是令人欣喜的,东岸大角山羊的母羊只需要六个多月就可产崽,每胎可产羊羔2-3只,优于其他品种的山羊。而且这种山羊体型较大,产肉率较高,平时也只需农户们割一些干草来饲养,甚至有时候一些麦秆之类的农作物茎秆也能拿来当饲料用,极其耐粗饲。
东岸大角山羊的优点如此突出,可想而知农户们对其有多喜爱了。首批领到东岸大角山羊回去饲养的农户们兴高采烈,因为他们只需要一年就能够还清领养大角山羊时所欠下的贷款。当然,这些人也使那些没法领养大角山羊的农户们极为眼红,眼前这位红头发的文森特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话题转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分理处王监理的头上,周大河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背后非议自己的上司,这万一传了出去,以后自己到底还想不想在那里混了?
看到周大河闭嘴不言后,中年汉子“刘技术员”干脆也闭上了嘴巴,车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马车行驶得不快不慢,大概时速十来公里左右的样子,此时还没出棉农乡地界,道路两侧到处是大片大片被规划地极为工整的棉田,以及密密麻麻如蛛网般密布田间的水泥灌溉水渠。农人们在地里不紧不慢地劳作着,偶尔会有几个身穿蓝色上衣的农技站技术人员们走来走去指导棉农们进行劳作,到处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息。
看着这番场景,周大河的脑海中不由地冒出了在学校里学到过的“深固根本”四个大字。发展工农业,让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水平稳步提高,上头如此做,是真明白深固根本的真意啊。(。)
第十六章 深固根本(二)
1638年底才设立的棉农乡、镇远乡(已撤堡设乡)这两年来在农业部、纺织工业总局、西北垦殖银行派出的大量流动业务员、技术员的帮助下,两地近四千居民目前已经初步站稳了脚跟。
其中棉农乡陆续开辟出了棉田三万亩,1640年全年预计收获皮棉1500吨,再加上兵团堡及平安镇附近开辟的一些棉田,目前已经能够供应国内三分之一的棉纺织原料需求了。不过这个比例在周大河看来还是太小,至少要提高到70%以上才靠谱。
棉花对于如今已经成了华夏东岸共和国财政支柱的纺织业(军工出口不稳定)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保证原材料的供应安全,则是整个产业发展壮大的基础。令人欣慰的是,国家领导人目前的思路很清晰,对东岸共和国孱弱的原材料海上供应线也看得极为清楚,这两年来一直在努力提高棉花、羊毛的自给率。
无奈纺织业发展增速太快,这几年来棉布年出口量从最初的十余万匹一直增加到去年的超过五十万匹,与之相对应的是,对原材料棉花的需求量也急速增长。尽管国内已经大力开辟了许多棉田,但缺口仍然巨大,甚至于连法属圣多明各(海地)的棉花产量都有些不足,纺织工业总局开始转向巴西、佛罗里达等地进口一些当地棉花,当然这同样带动了两地殖民庄园主们大力投资棉花种植业。
近来政务院、纺织工业总局、棉农乡政府一直在大力投资基础设施,开辟新的棉田。但苦于人手的不足,棉田规模增长有限。最近他们更是开始向执委会申请了奴隶配额。以尽快提高国内棉花的产量。在周大河看来。也许过不了几年,东岸的棉花自给率就能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马车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开着,而车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不过好在路程并没有太远,不过才一个小时出头,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镇远堡南门外的公交车站。所谓的公交车站,其实也就是三间砖瓦平房外加一个带围墙的院子而已。院子内停放车辆,三间平房中一间存放零件、工具,一间是马棚。还有一间则供值班人员居住。
“刘技术员”一把拽住正站在车站门口东张西望的周大河,嘴里直嚷嚷道:“走,小兄弟,这都晌午了,咱先去吃饭。”
周大河这会儿肚子正也饿了,便没有推辞,和刘技术员一起朝城内走去。
镇远堡南城门口站着几名警察,其中一人更是穿着内务部警察的黑色制服,棉农乡的间谍大案刚过去没多久,作为邻近地区的镇远乡也不敢怠慢。对于外来人口的盘查极为严格。这不,那名内务部警察拿着周大河的身份证、报到证以及由西北垦殖银行总行开具的介绍信仔仔细细看了很久。这才面无表情地交还给了他,放行过去。
紧邻南城门的就是镇远堡的商业区。说是商业区,当然没法和定远堡、东方港以及平安镇那种大地方相比,这里的所谓商业区也不过就集中了一家中等规模的杂货铺、一家专营粮油干果的粮铺以及几家小饭馆罢了。刘技术员告诉周大河,杂货铺和粮铺都是政府开办的,用于向老百姓平价出售生产、生活消费品,而那些小饭馆则是私人开办的。
周大河和刘技术员一前一后地走着,地面是碎石子路,看起来还算平整。路的左侧是几间仓库模样的石质平房,刘技术员告诉他,这是城内的军械库和物资库,存放着一些火枪、大炮之类的武器以及粮食、棉花等物资。果不其然,周大河观察到了这些房屋的门口都有着持枪民兵在值守。
路的右侧是杂货铺和粮铺。杂货铺内商品种类繁多,大到农具砍刀,小到针头线脑,从生产工具到生活消费品,几乎应有尽有。而粮铺内的商品也很丰富,除了少量昂贵的大米以外,小麦由于被军方大量征购供应也不是很充足,不过普通百姓大量食用消费的东岸土豆、南非高粱则是敞开了供应。主食之外,副食的供应也不逊色:咸鱼干、香肠、皮蛋、南非鸵鸟蛋、羚羊肉干等把货架摆得满满当当的。
除了这些,店内最受欢迎的当属各地运来的水果了。几个月前镇远堡本地居民刚刚将剪下来的羊毛统一拿到了纺织工业总局的羊毛收购站进行出售,因此他们手头如今都有了些余钱,很多节俭了多年的老百姓在吃穿不愁的情况下如今也对水果这类以前的非生活必需品产生了一定的消费需求,这从水果货架前略显密集的人群就可以看得出来。
周大河稍稍瞥了一眼,只见货架上摆放了许多本地出产的葡萄干、大枣、板栗,以及巴西运过来的一些热带水果,甚至就连新华夏地区的椰子都堂而皇之地摆放在了货架上。
“嘿嘿,没想到吧?”看到周大河被粮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吸引住,略显自豪地说道:“本地的老百姓家家户户养羊,年底的时候大家都会杀一头没法剪毛的山羊来过年,这不,这才过年没几个月,大家早就吃这玩意儿吃腻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在镇远堡,猪肉的价格是羊肉的三倍。嘿嘿,为啥,猪少啊!都得从南边定远乡那里用小火轮运过来,能不贵嘛!对了,这水果可也不比羊肉便宜多少啊!尤其是这从新华夏地区运来的椰子,个大肉厚,吃起来口感不错!新华夏地区知道么?那可是咱国家又打下来的一块地啊,听说那边富得流油呢,土人天天睡大觉不用干活也从不饿肚子。”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由于东岸处在南半球,季节与北半球相反。因此,政务院便组织人手花费数年时间编制了一份东岸历法。此历仿中国农历,由史志办公室的白斯文白大主任依据本地气候编制出了新的二十四节气,与西历并行,具有指导农业生产的意义。东岸历颁布施行后,春节的日期一般也就从年初挪到了年中,因此才有刘技术员所说的本地老百姓刚过完年没多久的说法。
听到刘技术员这么说,周大河嘿嘿笑了笑,没有吱声。他当然知道新华夏殖民地,因为他的一个一起从大明逃难来的哥们如今正在陆军101连当排长。一月份的时候他还在家里种土豆呢,二月份就被紧急征召起来进行集中训练,然后他们全连就被装船运往了南非,再后来就去了新华堡。
上个月他从新华堡写的一份信件随着南非过来的船只运到了东方港,然后被邮差送到了周大河的手里。他的哥们在信里先是诉了一下苦,都是说那里蚊虫多么多么要命、天气多么多么不好以及奴隶多么多么蠢笨之类的抱怨,然后又详细叙说了那边土地的富饶程度、海湾里鱼虾的丰富程度,说得周大河都有些动心了。要是当时西北垦殖银行去那边开分支机构的话,周大河他肯定会第一个报名。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此时路两边露出了几家私人小饭馆,刘技术员带着周大河走进了第一家。说实话,这家店并不大,只有五六张桌子而已,此时正是饭点,店里坐满了人。刘技术员四处看了看,然后便拉着周大河坐到了里边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
这张桌子边已经坐了一个人。周大河随便一看,便被雷得不轻。此君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衫,浑身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异味,看样子已经有很多天没洗澡了。如今的东岸共和国境内还有混的这么凄惨的人?
“阿尔巴尼亚人,叫博格丹,前些日子从西边越境过来的。”刘技术员和周大河小声说道:“现在在城外替人收集羊粪,平安镇那边专门有人来收购。这人据说以前在阿尔巴尼亚也是名门之后呢,会读书写字,也会算术,而且听说还和土耳其人干过仗,后来逃到了奥地利境内,没想到又被奥地利人给送到了西班牙佬的拉普拉塔。嘿嘿,也真够凄惨的。按说以前呢,他这样的人也不至于这么落魄,找个一般的工作也不难。可谁让前阵子出了个间谍大案呢,如今像他们这种能写会算、来历不明的欧洲人,已经没人敢雇佣了,呵呵,算他倒霉。”
两人说话间,博格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吃他那碗牛肉粉丝汤。
周大河哦了一声,刚才博格丹抬头的一瞬间他看了一眼,这人脸上有道刀疤,看起来极为吓人,但眼神却极为坚毅,大概是常年在逆境中和土耳其人作战锻炼出来的缘故。
“老板,来两碗牛肉粉丝汤,再来一盘酱牛肉,两碟小菜。”刘技术员大喊了一声。这家店老板据说是从安徽淮南地区来的明朝移民,小店主打牛肉汤,后来又参照东岸饮食习惯在牛肉汤内加入了由土豆粉制作的粉丝,便成了牛肉粉丝汤,生意据说还不错。
第十七章 深固根本(三)
两人吃饭的当口店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过来和刘技术员打招呼,看得出来他在本地挺吃得开,人缘也不错。
“咦,这汤里还有香料?”周大河喝了一口汤后就惊讶地喊了出来。
“哦,那是桂皮。”刘技术员熟视无睹地说道,“不用这个的话羊肉腥味太重,很多人不习惯的。嗯,这香料是从香山堡那里运过来的,价格也不贵,一斤才卖一元二角。这一碗里也就用了两三克,不过才值半分钱而已,嘿!”
刘技术员是农技站的资深技术人员,每月工资六元五角,逢年过节还有福利发,半分钱在他眼里确实不算什么。
“香山堡?这是哪里?”周大河有些疑惑地问道。在他的记忆里,国中确实还没有一个叫什么香山堡的地方。
“嘿,小兄弟还真是一心读书,都没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啊。”刘技术员调侃了句,然后说道:“香山堡呢是上个月刚设立的新定居点,也是上个月才有第一批移民过去定居。不过呢,具体的城市建设在半年前就陆续开始了。具体位置就在鸭子湖出海口、镇海港对面那一片地区,唔,之前宣讲队在市集上讲过,《真理报》上也登载了。小兄弟,不是我说你啊,咱们衙门中人……呃……公务员可不能耳不聪目不明啊,这消息一定要灵通,《真理报》一定要订一份,懂不?”
“刘大哥肺腑之言,小弟谨记在心。”周大河感激地说道。确实,前阵子他在会计职业学校里只顾埋头学习。就连一些同学之间的宴饮都推却了。如今想来却是太过自闭了一些。当然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非这样基础只能说一般的他也不会在结业考试里一鸣惊人,取得第三名的好成绩。
其实香山堡的事情并没有刘技术员说得那么简单,或者说这次执委会并不仅仅只设立了香山堡这一个新定居点,除了香山堡之外,还在鸭子湖地区设立了另外两个新定居点,香山堡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十一月初,1640年度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新移民安置点落户在鸭子湖出海口处,这座被命名为香山堡的定居点位于鸭子湖出海口、镇海港对面的后世北圣若泽地区。在这一批新移民(四百名明人、两百名法兰西人、一百名德意志人)抵达这里之前。这片布满肉桂树林的沙坝地区只有一些孤零零的海军炮台耸立在这里。
不过好在这里的城区已经有了一些基础,后来政务院派出了南非建筑队沿着海军炮台要塞附近建设了一座新城堡,将其与海军炮台融为了一体。这个定居点的居民们是以采摘、种植肉桂香料为主,以种植、培养葡萄为辅(本地的沙坝地形特别适合种植葡萄),可能将来还会上一些葡萄酒厂之类的项目。无论是香料、葡萄还是葡萄酒,除了部分满足国内市场的消费需求以外,大部分还是用于出口到邻近地区以换取外汇。
农闲时香山堡的农户们还可以种一些菜、养一些家禽,放养一些山羊。畜牧局配种中心的技术员们看中了这里的环境,还特地在这里设立了一个配种站,今后还会将一些培养出来的东岸大角山羊及其后续试验品种交给农户们饲养。以观察每个品种的抗病害能力、适应能力以及基因遗传稳定性等特征,以更好地改良现有品种。
而在香山堡之前。鸭子湖地区也已经建立了另两个定居点。
十月初,八百名新移民(五百名明人、三百名法兰西人)被分配到了位于两湖运河(米林湖----鸭子湖之间的原圣贡萨洛运河)北岸近鸭子湖处、佩洛塔斯河西岸的一处水源丰富处(后世巴西佩洛塔斯附近),开始在那里建设一个被命名为河口堡的新定居点。
这两年来,随着国内造船工业的腾飞,镇海港的工业发展也开始提速。截止1640年十月,该地常住人口已经正式突破四千人,整座城市内到处充斥着海军官兵、造船厂的产业工人及其家属,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座因海而生的城市。
不过工业发展了,该地的农业却一直都是依赖北方的平安县外运,这占用了宝贵的内河运输吨位。再加上镇海港还要承担北煤南运、西矿北进之类的转运船只的补给任务,物资缺口一直很大。因此,这次执委会干脆决定在其附近新建一个定居点,将为来往船只补给物资的重任接手过去。这个新定居点地理位置绝佳,南来北往的船只几乎都要经过这里,特别是在南方丘伊河南延伸段至东方港的运河开通后,这里就将成为东岸共和国国内运河网络最重要的一个节点。
河口堡建成后,当地将以农牧业为主要经营活动之一,以充分利用附近丰富水系及湖泊资源,大力发展水稻、大豆和玉米种植业,同时放养牛羊。执委会乐观地估计,只需两年时间,镇海港附近区域可能就不再需要从北方远道转运补给品。
河口堡沿河还将修建一个码头,同时建立一个小型修船所,为来往的船只提供维修及保养。这还不止,按照计划,明年由工商部牵头、第一机械厂与镇海造船厂还将各抽调部分技术人员在此建立一个内河小火轮厂,专门为国内内河航运建造小火轮,以及替现有的几十艘内河平底运输船进行蒸汽化改装。待这家船厂有些技术底子后,将来这里还将陆续研发挖沙船、挖泥船、吊装船等特种船舶,成为一家民用特种船舶厂。
十月中下旬,又一批新移民(四百名明人、三百名法兰西人以及一百名查鲁亚人)被分配到了鸭子湖西侧、南圣洛伦佐河与卡马匡河之间的广大平原地带,开始砍伐树木、清理杂草、修建水利设施。在这个被命名为西湖堡(意为鸭子湖以西)的地区,执委会预计将前后迁移约三千名移民过来,在这里开垦出两到三万亩农田,主要种植水稻、小麦、大豆、玉米等农作物,将这里逐步打造成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粮仓。毕竟,略有些干旱的定远乡一带其实不是很适合当做农业种植区的,只有气候温暖、水资源丰富的鸭子湖流域才是天生的粮食产地。
等到这里的各种作物产量稳定后,农业部、联合工业信贷银行还将在此投资建设机器榨油厂(以大豆为原料)、机器面粉厂、酿酒厂(以玉米为原料)等一系列粮食深加工企业,以充分挖掘这个农业产区的潜力。与此同时,附近丰富的木材资源的开发也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据悉,执委会最近已经在制定计划将位于东方县河南乡的木材加工厂整体搬迁到西湖堡这边过来,以就近利用附近丰富的木材资源为国内日益增长的家具、办公桌椅、工农业用品木材需求提供大量丰富的产品。虽然河南乡政府不是很乐意,不过考虑到温带草原地带的森林资源极为宝贵,不宜大量采伐以免破坏当地环境,因此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整体搬迁目前国内唯一的一家专业木材加工厂。
“这三个今年新设的定居点首批共分配了两千三百名新移民,预计在今后两年内还将陆续向以上三处加派移民数千人,以尽快将其发展起来。”刘技术员一边喝着牛肉汤,一边口沫横飞地叙述着从报纸上看来的消息,不过说着说着他又转而一脸神秘地低声对周大河说道:“我听人说,本来这些今年的新移民们到来后,政府内部一些心忧国事的志士们便鼓噪着将其中大部分人都分配到河中堡及新华夏殖民地去,以加速两地的发展进程,为直航大明创造条件。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却又被否决了。”
说到这里,刘技术员一脸遗憾之色。
“呵呵。”周大河敷衍地笑了笑。刘技术员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这种层次的决策内幕岂是他一个小小的乡镇农技站技术员所能知晓的?多半也是从哪个酒桌上听来的胡言乱语罢了。
不过幸好国家没有掌握在这些人手里。老成持重的执委会诸公们也并没有跟着这些人思路走,他们还是知道深固根本的重要性的。什么叫根本?东岸及鸭子湖地区才是国家的根本和基础。只有把基础打牢固、本土建设完善后,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才会适当地将手头的人力、物力资源投入到海外殖民地去,而不是本末倒置地优先发展海外领土。
两人又吃了一会,然后便结账离去了。刘技术员比较热情,直接将两人的账一起付了。两碗牛肉粉丝汤4分钱,一盘酱牛肉和两碟小菜加起来1角2分,总共1角6分钱。而那个之前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阿尔巴尼亚人,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去了。
第十八章 深固根本(四)
吃完饭后两人没有再耽搁,刘技术员直接拉着周大河来到了乡政府大院。这是一座带院子的两层小楼,门口是一架大铁门,铁门旁的警卫室内坐着四名警察。在大铁门外,还挂着几个木牌子,上书“华夏东岸共和国东方县镇远乡政府”、“畜牧局镇远农技站”、“内务部镇远派出所”、“西北垦殖银行镇远分理处”等字样。
看来刘技术员说得没错,镇远堡小地方,这么多机构都是挤在一起办公的,既方便也不显得怎么铺张浪费。
在将自己的证件交给警察们仔细验证后,周大河顺利进入了院内。西北垦殖银行的分理处在大院西侧的一排平房内,周大河踌躇了一下,然后在刘技术员指引下来到了银行监理室的门前。刚准备敲门,却见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前。
周大河一愣,然后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请问您是王监理么?我是新来……”
“新来的信贷员吗?”王监理不客气地打断了周大河的话,然后手一伸:“报到证拿来我看看!”
周大河赶忙将身份证、报到证和介绍信一起递给了王监理。王监理先是大略看了看证件,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介绍信上对周大河身体特征的描述,最后才小心地将证件又还给了周大河,说道:“欢迎你加入我们分理处,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处的另外一位信贷员安德森。安德森。过来和周大河认识一下。”
安德森是一个腼腆的少年,这令周大河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只见他主动上前握住安德森的右手,笑着说道:“安德森,你年纪这么小就能当上信贷员,可比我厉害多了,以后很多事情还要向你请教呢。”
少年只是低声说了句你好,然后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周大河细心地注意到,安德森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似乎是用象牙雕刻的弥勒佛像。
“咳……”王监理咳嗽了下。然后说道:“安德森几年前和父亲一起从哥特兰来到东岸,他的父亲是陆军第四连的下士,去年在南非战死了。为了照顾烈士子女,本分理处受上级所托,便招录了安德森做实习信贷员。”
周大河“哦”了一声,然后便不说话了。
王监理此时又很干脆地说道:“小周,你来得正好,跟我一起去一下乡下,有些事要处理一下。”说完,也不待周大河答应。便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周大河忙不迭地跟上。
几人出门后也没坐车。因为地方并不远。镇远堡城周不过七百多米,孤零零的一座城堡矗立在大草原上,四周全是一片茂密的草地。几排红砖青瓦的典型东岸民居交错地散落在几条细小的河流边,东岸大草原年降水量基本都在1000毫米左右,因此水草还算比较丰茂,和后世蒙古那种干旱、半干旱性质的草原有着本质的区别。
初夏的暖风吹拂在脸上,使人感到分外舒服。几人沉默地走在草地上,安德森拉着一匹挽马,马肚子下方的鞍袋里放着大捆的资料文件以及几个人的干粮、饮水。周大河曾经试图代替安德森去牵马,不过很快被这个腼腆倔强的少年摇头拒绝了。
路边不时闪过一些赶着羊群出来放牧的牧民。这些人穿着东岸常见的牛仔服,戴着防晒的宽沿帽,赶着脏兮兮的羊群。周大河发现,王监理几乎能叫出大多数他遇到的牧民的名字,而这些人对待王监理的态度也无一不是恭谨、小心和讨好。
“我之前在牧场乡的分理处干过一阵子,那边的发展很快。”走在最前面的王监理一边走着,一边和两人聊起了天:“同样是发展畜牧业,同样是西北垦殖银行的三年无息贷款,截止1640年11月,已经拥有军马1200余匹、挽马超2000匹、肉牛1500余头、奶牛900头、生猪2000余只。当地更是建立了一个皮革加工中心,利用从北方运来的纯碱、染料等鞣制、加工染色皮具,向外出口。当然了,这个行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而目前东岸缺的就是人口,因此他们发展得还不是很迅速,但其规模也已经不可小视了。当地牧民百姓们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准是远远超过镇远乡这种穷乡僻壤之地的,而当地分理处的业务也是远超我们这边。”
周大河和安德森沉默地听着,都没有说话。
王监理也没有理他们,依旧走在前方自顾自地说道:“1638年底的时候,西北垦殖银行镇远分理处开张,当时上头将总共2688只绵羊划拨给了我,让当地乡政府配合我将这批羊发到每个农户手里。那时候这边总共还不到一千人,每个人才分到了两三只羊回去饲养,这还不够生活的呢。没办法,后来很多人回家又开辟了一部分农田种土豆、大豆维持生活,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到了今年,据我估计,羊群的数量已经突破了六千,其中可剪毛的绵羊数量不下四千只。结果今年收获的羊毛数量也差不多印证了我的猜想,前阵子纺织工业总局羊毛收购站的统计数据出来了,一共收获了大约1800袋(每袋10公斤)羊毛。这些加上河中堡地区今年解送中央的大约1600袋羊毛,差不多已经能够撑起我们还不算发达的呢绒纺织业30%的原料需求了。”
“每袋羊毛的指导收购价是6元,1800袋羊毛平摊到镇远乡每个牧民头上的话也没多少,大概今年每个人平均赚了11元不到的样子。”王监理自嘲地一笑,“平均每月不到一元的收入,哈哈,如今国内估计已经很难找到月工资低于两元的工作了吧?一年的收入只能买一头猪,是不是很好笑?要不是后来我想办法托人弄了一批山羊来给他们饲养,又托农技站的老刘指导他们种植土豆、大豆和玉米,怕是这里的人早就饿死了。就算没饿死的也都跑去南边做工去了,谁还来养羊!”
周大河干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监理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笑着说道:“我这么说并不是想打击你们的信心,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这里牧民百姓们当前的生活状态。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明年能剪毛的绵羊数量怕是要达到七八千只了,这些牧民们中很多人光是到收购站出售羊毛就能收获十几二十元。后年的话只怕会更多,不过我估计到了那时候纺织工业总局那帮家伙们多半要降羊毛收购价,这帮孙子的尿性我还是了解的,哈哈。”
地方很快便到了,那是一个大约十来户的小村落。镇远乡就是这样,因为需要足够的草场来放羊的缘故,因此牧民们普遍居住得比较分散。此时村子口已经站着几人了,看样子似乎是这个村的村长和民兵主任,以及一名派出所的警察。
“王大监,就等你来了。”来自鞑坦的村长操着一口古怪的汉语说道,“那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我已经让人绑起来了,现在交给你吧。”
王监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被捆成粽子的两名查鲁亚人的身前,一脚踢翻一个,大声喝问道:“我再问你们一遍,发给你们的羊都去哪了?是不是被你们吃了?”
“没……吃,跑了。”一名查鲁亚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
“放你娘的屁!”王监理再次一脚踹了上去,嘴里恶狠狠地骂道:“跑了?跑哪去了?!为什么他们会在你们的床底下搜到带血的羊皮,我叫你嘴硬!妈的,老子踹不死你!”
那名查鲁亚人用仇恨的眼神看着王监理,嘴里也不肯服软:“就是……跑了。你们……外来者……歧视我们……滚出去!”
“妈的,还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信不信我搞死你们两个?老子当初在加勒比海和西班牙佬干仗的时候,你们两个还在西面草原上打鸵鸟玩呢!妈的,老子搞死你们!”王监理又狠狠踹了两人几脚,这才一脸气呼呼地转身朝村长等人说道:“这两个家伙还嘴硬,不管了,就按之前商量好的办!欠我们银行的钱欠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嚣张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现在就把手续办了吧,然后送他们去长山堡,到那里去当矿工还债!妈的,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长山铁矿那个‘黑店’去当奴隶。哼哼,这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我。”
村长等人自然没有意见,王监理很快便和村长、民兵主任、派出所的人办理好了手续。随着在场的几人将自己的印鉴盖在了王监理拿出的一份处理意见表上,这两个查鲁亚人的命运便被定格了----发配长山铁矿服苦役三年,以偿还欠西北垦殖银行镇远分理处的贷款(四只绵羊)。
“小周,一会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就陪派出所的同志一起押解这两个人去长山铁矿,然后和长山铁矿的人办理一下手续。”王监理突然对站在一旁的周大河说道。
“啊?哦,是!”周大河连忙点头应是。
第十九章 深固根本(五)
周大河穿着一身蓝色的银行工作制服,站在镇远堡南门口等待着押解犯人的派出所警察。快到早上8点的时候,警察押解着人犯终于到了。
两名查鲁亚人看起来昨晚被收拾得够呛,这在周大河的意料之中。因为这两个呆头呆脑而又不知死活的家伙犯了大忌,竟然朝王监理他们这一群人喊出了“外来者滚出去”的口号,这不是自己作死是什么?要知道,当时在场的那些人中,有明人、有瑞典人、有鞑坦人还有法兰西人,哪个不是外来者?虽然外来者侵占了你们自古以来生活繁衍的土地是事实,但你这么大声喊出来就纯属自取死路了。周大河可以想象,这两个人到了长山铁矿估计是没好日子过了,很可能熬不过三年就死于某个黑漆漆的矿坑内,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然你以为长山铁矿为什么会有“黑店”这个臭名昭著的名声?
押送犯人的除了一名派出所中年警察外,还有两名民兵,以及一名协警----很巧,这名协警正是昨天周大河和刘技术员一起吃饭时遇到的那个阿尔巴尼亚人博格丹。此君此时换了一件灰色的协警制服,胡子也刮了一下,看起来精神多了。
看到周大河在盯着博格丹看,中年警察罗纳尔德解释着说道:“博格丹昨天在野外单人匹马击败了三名前来劫掠的高乔马匪,格杀其中一人、夺马一匹,有力保障了出外放牧的牧民的安全。欧阳乡长为了鼓励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弘扬民众尚武的风气。因此将博格丹招募为镇远派出所协警。一年考察期满后即可成为正式警察。同时还奖励他现金十元,以资鼓励。”
“原来如此。”周大河点了点头,然后朝博格丹友善地笑了笑,说道:“你好,博格丹先生,欢迎你加入我们的事业,将来你一定会为成为一名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公民而自豪的。”
博格丹友善地笑了笑,脸上的刀疤在面部肌肉牵扯下略微显得有些吓人。
罗纳尔德警官看了看天色。然后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真是倒霉,现在长山堡铁矿缺人缺得厉害,前阵子国家出了个规定,要求各地不要再往南非、马岛或是新华夏地区流放犯人,而统一将犯人送至长山堡去采矿。听说上级给长山堡定的采矿任务一年比一年高,矿上都快吃不消了,因此才有了这个规定出台。县局的领导们都直说了,各地不修监狱了,犯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发到长山铁矿去。判一个发一个,不得拖延。唉,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量就大发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出发吧。”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一起朝公交车站走去。
从首都地区的镇远堡到伊河地区的长山堡,直线距离约150公里,不过在这个时代,却没有直达的陆上公路。想去位于国家西北偏远边境的长山堡铁矿区,唯一的方法就是前往棉农堡乘坐小火轮前往东方港,然后换乘北方来的返程运煤船,沿近海航行至镇海港下船。到了镇海港后,再次搭乘由北方前往伊河地区的补给船通过两湖运河----米林湖----伊河辗转前往伊河地区的长山堡铁矿区。整个航程大约数百公里,去除中间停靠、换乘等待所耗费的时间,整个航程差不多要花费十余天的时间。
11月11日,一行人从棉农堡码头出发,辗转十几天后,终于在11月28日抵达了位于西岭山脉与伊河交界处北侧的长山堡铁矿区。
伊运003号小火轮吞吐着黑烟缓缓停靠在了长山堡铁矿运河的小码头边,码头港务局的官员们开始指挥码头工人有秩序地上去卸货。周大河注意到,码头上已经安装了好几台蒸汽吊车用来卸货。蒸汽吊车基座是用水泥砌成的,整个吊车大部分结构为硬木制成,吊起那些并不太重的补给品和铁矿砂来说非常轻松,而且还节省出了大量的人手,后一点对如今的东岸共和国来说意义尤其重大。
周大河一步跨到码头上,在他身后,罗纳尔德警官指挥着两位民兵驱赶着人犯下了船。走在最后的是博格丹这个阿尔巴尼亚人,他身上背着两个大挎包,手里还提着一杆步枪,一看就知道他全程干着苦力的活计。
码头上有个身穿紫色羊毛衫、大约三十岁出头的人正与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在旁若无人地交谈着,两人身旁还各跟着两名提着挎包的秘书和安保人员,看起来都是大人物。
周大河不敢多看,趁着在码头上短暂停留的机会,耳朵却已经好奇地竖了起来,想听听这两位大人物谈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说齐胖子啊,我今天可是来找你们算账的。”穿紫色羊毛衫的那位苦笑着地朝对面的中年胖子说道,“你们现在选送到我们厂里的铁矿砂,颗粒普遍偏大,大小基本都在30-60厘米之间,这导致我们炼铁车间生产时矿砂还原不够充分。关于这个问题高厂长都骂过几次人了,被骂得最狠的就是负责接收铁矿石的部门了,害的我也被牵连着数落了几次,你说这事咋办吧?”
“这事高厂长之前和我提过一次,提供的颗粒过大是我们不对,不过我们现在也有难处啊。”齐胖子开始了叫屈,“你看看,你们这些日子来一直在要求我们提供铁矿砂产量,有些时候还扯起上级的虎皮来向我们施压,搞得我们很被动。你也不算算,我们这里如今满打满算才多少人?才两千多个南非劳务工,开采的铁矿石又在山里,完全忙不过来啊!你也知道的,我们这里铁矿石的品位只能说一般,大概55%的样子,按照你们的炼铁高炉设计产能,我们每天大概要开采60-70吨铁矿石,然后还要选矿、粉碎、运输。我实话跟你说吧,依照目前的人手来说,完成这个目标很勉强,所以你就多担待点吧。”
“呵呵,就知道你要叫苦。”紫色羊毛衫摇了摇头失笑道,“好吧,这次我来其实主要是想说另一桩事。”
“还有什么事?”齐胖子有些不满了,“你们总给我找事,还尽是头疼事。算了,这长山矿务局局长的位置谁爱坐谁来坐吧,反正我是坐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紫色羊毛衫擂了齐胖子一拳,然后收敛了笑容说道:“这段时间我们铁厂(炼铁车间)炼出来的铁脆性太强,很多兄弟单位的用户都向我们提意见了。哎,你先打住,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是铁的含硫量太高,我也知道炼铁用的焦炭质量也不行,本身含硫量就很高。不过呢,高厂长的意思是焦炭那边他会想办法,但是你们长山铁矿这边是不是也考虑想想办法,先给采出来的铁矿石脱脱硫?而且这事也不是很麻烦。”
“怎么不麻烦了?”齐胖子眉毛一样,大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这边上一个窑,给采出来的铁矿砂事先进行煅烧吗?我当然懂了,这样能去掉里面的结晶水和部分硫,而且也能够提高铁矿砂的品位,这样运输起来效率也高一些。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这里人手不够啊!而且,这个窑还小不了,耐火砖、建材什么的都得从几百公里外转运过来,麻烦着呢。”
“材料你不用担心,高厂长都给上面打好招呼了,直接从平安县转运过来。”紫色羊毛衫说道,“至于你说的人手不足的问题,这事也好解决。南非那边的科萨黑人之间征战不休,因为战争而产生了大量的奴隶,我们只需花费一点极小的代价就能获得大量的健壮奴隶。而且,最近新华夏殖民地那边也逐渐打开了局面,想必将来也有可能通过征服土著部落来获取大量奴隶。所以说,人手的问题完全不用开心。”
“又给我开空头支票。”齐胖子深深叹了口气,“不过谁让你们平安钢铁厂是明星企业呢,我们长山矿务局是配合你们的上游企业。算了,煅烧铁矿砂的事情我会着手去办理的。还有,就是你们最好也派一些人过来,指导那些南非劳务工们如何粉碎、筛选铁矿石。当然了,我们也会对将要运出去的铁矿砂加大抽检力度,争取将不合格的铁矿砂统一剔除出来。同时,我们也会对这些过于粗大的铁矿砂颗粒进行再加工,以使其达到你们的使用要求。”
“行,齐胖子你够意思。”紫色羊毛衫兴奋地说道。接下来两人似乎开始聊起了此地的风土人情,然后便朝矿务局办公楼走去了。
恰好此时罗纳尔德警官已经在催周大河和他一起去办理手续,周大河便快步跟上去,直朝铁矿区内的劳改苦役营而去。
第二十章 深固根本(六)
苦役营的存在在长山铁矿已经有了很长的历史了。最初设立的目的是为了惩罚那些在干活中偷奸耍滑或者试图逃跑的南非劳务工,后来由于查鲁亚人部落以及高乔马匪时不时的袭扰,一些被抓获的以上这两类人便也被送了进来,久而久之,苦役营便成了一个常设机构。
最近半年来,随着执委会新规定的出台,全国各处都开始往长山铁矿发送犯人。这些犯人要是搁以往时候,可能还能够去马岛、南非或新华夏地区“开始一段新生活”。但是现在算他们倒霉,一个个都地去长山铁矿臭名昭著的苦役营干重活。
周大河甚至都不愿意在苦役营里多待。低矮、坚固、阴暗如牢房般的住所,目光呆滞、毫无生气的矿工,牵着狼犬四处游走的凶恶监工,这一切都给了周大河很大的冲击。尤其是在负责接收的挪威监工头子在看了两人的处理意见表后,看向两人的阴冷目光,令周大河感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不适感。
如同逃跑般得离开了那间屋子后,周大河、罗纳尔德、博格丹等人就踏上了返乡的旅途。回去的旅程比较顺利,他们所搭乘的从长山铁矿拉矿砂前往平安县的小火轮只用了三天多时间就抵达了位于鸭子湖出海口的镇海港,中途只是在下伊河堡的码头边做短暂停留,一面补给食水,一面给小火轮加煤加水。
作为南北转运的唯一节点,此时的镇海港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刻。一群群来自旧大陆的新移民们从检疫营出来后,就被用船运到了此地。然后按照各自的目的地进行第二次分派。
1640年度华夏东岸共和国全年共从海外主动或被动移民超过了七千五百人。再加上今年在煤河乡西北地区新近征服了两个瓜拉尼人部落。因此全国人口在1640年12月初时便历史性地突破了四万,达到了四万二千七百余人的规模。
与1639年度全年相比(当年移民数量大约六千人出头),今年欧洲移民尤其是法兰西裔移民的数量下降较快。除了来自加斯科涅、朗格多克和上加仑三个省区的一千余成人移民以外,就只有约六百多名法兰西儿童了,再加上一些主动移民的来自北德意志和立窝尼亚地区的波罗的海人,来自欧洲的白人移民不过才刚刚两千人出头而已。
与之相对应的是明人移民数量的爆发性增长,1639年明人移民不过才1200人,但是到了今年就突然猛增到3000人(包括日本人和朝鲜人)。第一次超过了当年欧洲移民的数量。当然,这些猛增的明人移民也差点让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财政为之破产----虽然目前身背近五十万元债务的东岸共和国已经离破产不远了。
除了欧洲人和明人之外,今年东岸人还从马斯喀特商人以及奥斯曼帝国那里买到了大量的奴隶。其中包括800名波斯女奴、700名波斯小孩,以及近千名哥萨克、鞑坦、柏柏尔、马格里布人奴隶。关于那些总计约1500名小孩(600余法裔、700名波斯裔以及其他一些民族的孤儿),基本上是没有任何耽搁、第一时间内就送到了位于西岭地区的几经扩建的兵团堡。在那里,他们将和他们前五届的学长学姐们一起,接受为期十年的系统、严格的教育。
去掉小孩,还有约六千名成人移民。在新建三个鸭子湖流域的定居点后,剩下的约3700名待分配移民则被拆散分配到了各处。其中,两家造船厂及其配套工厂共分到了约七百人;棉农乡分到了一千人。用于新开垦的一万多亩棉田;镇远乡、牧场乡、定远乡和城关镇分别分到了100、400、200和500人。最后那八百人则被分配到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北方重镇、重工业中心----平安县,用来填补平安钢铁厂、焦化厂、北方兵工厂、第一机械厂、北方火药厂等重工业企业的人员缺口。其中。作为重中之重的平安钢铁厂一家就分到了四百人,可谓是独占鳌头。
说起平安钢铁厂,如今可真是成了执委会和政务院的一块心病了。自从几个月前点火顺利生产后,最近钢铁厂却又开始事故频频,生产出来的钢铁质量也问题多多。尤其是一批准备给机械部门拿过去做零件的铸铁更是不堪使用,直接被退了货,搞得钢铁厂厂长高小刚急得直跳脚。
高小刚穿越前曾经一家钢厂干过几年,不过干的却是轧钢的活计。穿越后曾在马甲的教导下转而学习炼铁、炼钢,马甲当上政务院院长后,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接任了筹建种的平安钢铁厂厂长的职务。
在这个可能是东岸共和国国内最重要的一家工厂担任厂长,其压力是不可小视的。尤其是这家厂几年前就开始筹建,中途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暂时停工过,不过后来也都立刻得到了恢复,这样一家重要无比的工厂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才正式投产,结果投产后没几个月却又频繁发生各种各样的问题,这如何叫高小刚他不郁闷无比。
自从几个月前第一次点火生产成功、并当日出铁三十吨以后,这些日子的生产就一直不正常,而且问题多半集中在炼铁车间。经过多次组织工厂技术人员深入分析、研究后,才总结出来了目前生产中主要呈现出来的几个问题:一是不时发生的炉冷事故,二是蒸汽鼓风机效率太差,三是焦炭含硫量过高,四是送来的铁矿砂块头过大,还原不充分。
因此,在总结出问题后,高小刚立刻将厂里几名技术骨干一股脑儿地集中到了一起,然后开会集体讨论解决方案。
“首先我们来谈谈关于炉冷事故。”平安钢铁厂会议室内,高小刚捧着一个大茶壶,面色严肃地说道:“这种事故我看本质上还是由于操作不当引起的,当然现场管理也不到位。皮埃尔,你是工程师,工人们的职业教育平时都是怎么进行的?”
“这几个工人是上一批新进厂的,目前正在让他们进行轮岗实习。”前瑞士铁匠、现平安钢铁厂工程师皮埃尔小声说道:“这次的事情正好是因为中午车间的老师傅们去食堂吃饭了,于是就让他们几个临时负责投料。结果他们一次投料过多,造成炉子下部冻结。现在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的状况,一方面我们将加大对新工人的培训力度以及加强现场管理,另一方面我们也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分层分级布料的方法,即分批次分层级、少量多次布料,以确保不再发生炉冷事故。”
“这个问题记下,会后具体讨论。”听完后,高小刚转头吩咐他的秘书做好记录,然后又面向众人说道:“那么下一个问题。关于蒸汽鼓风机的效率问题,唔,这个问题我来说吧。以前我们用的是畜力鼓风机,因为用了很长时间,一直也没出什么问题。此次我厂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对全厂设备进行蒸汽化技改,因此撤掉了很多畜力鼓风机,改用小型蒸汽鼓风机。不过现在就存在了一个问题,这些蒸汽鼓风机设计得不合理,完全没有按照我们要求的性能参数来设计!这帮一机厂的王八羔子,完全就是在瞎胡闹!蒸汽机每分钟拉风箱的次数才120次左右,完全不够用。这个事情我会和一机厂的李红星交涉的,让他将这批蒸汽机全给我拉回去,重新换一批过来,嗯,每分钟拉风箱的次数至少要达到200次以上。”
底下众人也早就对这些毛病百出的蒸汽机颇有微辞了。虽然干起活来效率很高,不像人力或畜力那样需要休息、吃饭,不过缺点同样也很大,即受限于产品加工质量问题,时不时地会给你出些小状况,从而影响到钢铁的正常生产。其实钢铁厂的还算好的了,以前别的单位曾经还有过锅炉爆炸死人的惨剧发生,从那以后,很多锅炉只要没有重量方面的要求一般都造得特别厚,就是为了防止此类事情的再度发生。
其实在座众人谁不知道蒸汽机的好处?而且,一机厂对蒸汽机质量方面的改善在这两年来也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平均无故障时间已经是最初的好几倍甚至十几倍了。不过谁叫他们此前一直都用惯了畜力鼓风机呢,现在贸然换了这么一个新家伙换谁都有些不适应。再加上现阶段生产事故也比较多,大家也都需要找个借口来推卸责任,因此蒸汽机就“恰到好处”地被大家黑了一个遍。
“第三个问题,焦炭含硫量过高。”高小刚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然后朝坐在后面的一人说道:“胡老三,你负责和焦化厂对接的,你给我讲讲这是什么原因。不要扯空话套话,直接说重点。”
第二十一章 深固根本(七)
胡老三是个其貌不扬的干瘪中年汉子。他是铁匠出身,南直隶人,当年的第一批明朝移民。好几年前就来到了东岸,最初在从属于大鱼河兵工厂的炼钢车间(石墨坩埚炼钢)内学习如何炼钢,后来参与了炼钢车间第一次技改(扩大了熔炼室、改进了蓄热室)。他的学习能力貌似不错,这段时间内其业务水平获得了较大提升,也引起了领导对他的亲睐与重视。
平安钢铁厂筹建的时候他被马甲看中,就被抽调来到了厂里。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历经两届厂长的他也算是工厂的元老级人物了,如今已经混到了技术员的级别,手底下也带了一帮徒弟。平时钢铁厂职业学校有时候也会请他去讲一些课,至少在平安钢铁厂里面,他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看到高小刚找他问话,胡老三连忙站起身说道:“这个问题我询问过焦化厂那边。他们也没办法,主要是平安煤矿那边一直没法产出合适的焦煤,导致了焦化厂炼焦时本身煤炭含硫量就偏大。这种含硫量大的焦炭送到炼铁车间后,有些工人可能业务素质也不够高,不知道提高炉温脱硫,因此造成有些批次的铁含硫量过高,脆xing大。目前,我们已经对员工加强了职业培训,并实行定期考核,不合格的就降岗位。等哪天他业务能力提升了,通过考试了,我们才再给他把岗位提回来。”
其实说到焦化厂,这也是一个曾经令工商部和政务院极为头疼与操心的老大难企业了。最初的时候,这个厂完全是为了给平安钢铁厂做配套而设立的,即给平安钢铁厂提供足量的炼铁用焦炭。不过后来化工部门的几名穿越众技术人员提出了煤炭焦化过程中煤焦油气体的综合利用问题,即以现有的技术手段,对煤炭干馏过程中产生的煤焦油气体进行提炼、加工,然后利用其中各成分沸点不同的特xing分离、提纯出其中有用的物质,比如沥青、苯、苯胺等。毕竟,按照最初的设计,这些煤焦油气体直接排放进大气实在是太可惜了。可以说既会造成不小的污染,也白白浪费了其中大量有用的物质成分。
后来政务院听取了他们的意见,然后组织了一帮对煤化工几乎毫无了解的二把刀技术员们开始更改设计,利用现有的简陋的技术手段和设备开始试图回收煤焦油。
不过这个过程从一开始就进行得很不顺利。从煤炭干馏窑出来的气体按原本设计是要经过一根平放的铸铁管道通往另一个设备的,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快速冷凝的沥青成分大量堆积在管道内壁下部,造成管道堵塞。发现问题后,恍然大悟的技术人员们不得不再次更改设计,将原有管道拆除,改为竖直放置,这样沥青即使冷凝也会因为重力影响而掉落在管道底部。同时在底部安装了一个可活动的装置,定时将堆积在管道最下方的沥青掉落到更下一层,以便工人们对其进行收集。
最简单沥青的收集问题解决后,这些人又开始对煤焦油气体中其他重要成分(苯、苯胺等物质)依据起沸点不同进行分别回收。只是这个过程极为复杂,技术人员们虽然已经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完美地运用蒸馏结晶法分离出了沥青、苯、苯胺等成分,但是在实际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尝试中却屡遭不顺。
先是河南玻璃厂制造的水银温度计刻度不准,浪费了大家很多时间和精力。后来温度计的问题解决后,因为管线的排布与设计大家又纠结了很长时间,最后才勉强按照各成分沸点不同从高到低开始依次冷凝、收集,并且在实际收集中采取二次加热,以更好地对各个成分进行提取。
收集后得到的物质成分一般都比较杂,接下来的提纯与去杂也是一个令人感到头疼的问题,技术人员们至今仍然没有拿出一个令众人都能感到信服的方案出来。大家提出的方案很多,但是受限于现有的技术条件和物质基础,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
最后一个问题最令人感到棘手。目前无论是煤气管道和冷凝设备,由于体型较大,采用的都是整体铸造的铸铁管道与设备。由于缺乏防腐措施,煤焦油气体对这些管道和设备的腐蚀较为严重。也就是说,如果无法有效解决防腐问题,这些管道和设备的使用寿命都将被大大缩短。等到设备因为腐蚀严重需要更换时,不但费时费力,从经济角度来说也相当不划算。
所以后来有人建议是否能够使用陶瓷管道与设备,不过紧接着问题又来了,穿越众里面也没有会烧制陶瓷的人啊,而且还是体型极为巨大的陶瓷设备,这个问题看来只有等到将来从大明弄一些烧制陶瓷的匠人过来后才有可能解决了。
经过蒸馏提纯后的残余气体(主要成分是粗煤气)则通过中距离的管道输送至邻近的平安钢铁厂、第一机械厂、北方兵工厂等企业的锅炉房,给他们烧锅炉时提供一种优质燃料,毕竟总不能直接将这些煤气白白排放掉吧,那样纯粹是败家子的行为。
总而言之,目前焦化厂对于煤焦油中各种重要成分的提取尚处于起步阶段,提取得到的各种成分虽然已经能勉强使用但不得不说还不是很纯,技术还比较粗糙和原始,仍需进一步研究、改善。而且,对煤焦油中各种成分的研究与利用的进度也很慢,目前只研究出了染料这一种工业用途。
上级对于他们目前取得的进展当然不是很满意。因此,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煤化工处在政务院授意下特别成立了一个煤焦油科,抽调了部分老资格的研究人员,再辅以一些经过长期考察后被认为可以信任的高中毕业生,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展开对煤焦油主要成分苯、苯胺等物质的深加工研究,力争早日取得突破。
当然了,这些研究项目目前还刚刚处于起步阶段,要想出成果,估计没个几年时间是不可能的。不过搞技术不能因为难就不去搞它,作为东岸共和国目前少数能够大规模获得的化工原料之一(另一种是土法制硝得到的硝酸钾),不将其所有价值榨干吃尽那就真的是太可惜了。
话题扯远了,让我们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回平安钢铁厂的会议室内。
听胡老三这么说,高小刚想了想后才说道:“没有合适的焦煤是国情问题,我们不能过于苛求。因此,如何在现有使用的这种焦炭的情况下在炼铁时做好脱硫工作,就是我们将要侧重的地方。最近我想办法让长山堡铁矿那边上了一个项目,即将采出来的铁矿砂先进行煅烧,以去除其中的结晶水和部分硫。我觉得应该会很不错,至少这提高了铁矿石的品位,还降低了含硫量。当然了,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谈。”
“最后一个问题,关于铁矿砂颗粒过于粗大的问题。”高小刚略微沉吟了下,然后说道:“这个问题目前已经开始着手解决了。我派了钟副厂长去找长山矿务局的齐局长,让他们那边加强质量管理,严禁不合格的铁矿砂外运。当然了,我们自身也要加强管理,对运来的铁矿砂进行严格、多次的抽检,确保颗粒都在符合我们要求的范围之内。李明,这事情你负责,别再给我出岔子了。前阵子你们矿石品管部搞得一塌糊涂,这次要是再出问题,你就准备被一撸到底去蒸汽车间烧锅炉吧。”
“我明白了。”李明诚惶诚恐地点头说道。他同样是第一批来自明朝的移民,铁匠出身,如今是炼铁车间的技术员。
几件事都说完后,高小刚转头朝他的秘书说道:“沈秘书,一会你将会议记录仔细整理一份,然后印刷出来,交给全厂所有三级工匠以上级别的技术人员们研读讨论。另外要求大家群策群力,多提出一些关于生产的好建议,如果建议有一定价值的话,我是不会吝啬奖赏的。好了,现在散会,大家都赶紧回到自己工作岗位去吧。”
会议室里一干人闻言立刻开始收拾自己的笔记本,然后纷纷走出了会议室。高小刚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屋顶,思绪却已经慢慢飘了起来:钢铁厂是国民经济的基础部门,一举一动都牵涉到国家工业体系的方方面面,容不得半点马虎。平安钢铁厂厂长这个位置,做得不好自然是万人唾骂;可一旦做得好了,也非常容易出政绩,因为中央的各位领导们可一直都盯着这边呢。
毕竟,钢铁是一个国家工业的根本。搞好钢铁产业,是稳固国家工业基础的重中之重,他高小刚现在要做的,就是深固国家工业根本的事啊!(。)
第二十二章 深固根本(八)
平安钢铁厂在开会的时候,在与其仅一墙之隔的第一机械厂机床车间内,一群技术人员正围在一起研究老式车床的改造问题。
其实,关于车床这玩意儿,早在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就曾经画出过很多原始车床的机构图纸。后来,欧洲的很多木匠、锁匠和钟表匠们在加工产品时,往往会根据需要自己手动制造、组装一些机床来加工零部件。当然,这些当时的车床结构都十分简陋,制作也相当简单,很多都是用木头制作的脚踏车床,用来切削一些木料、铁料什么的东西。
穿越众里面对机械有研究的一个也没有,偶尔几个略微懂一些的也只是知道一些概念和大致原理,比如进给箱、丝杠、刀架什么的东西。之前因为加工精度要求不高的缘故,对于机械产品所需要的各类零部件,第一机械厂一直是先以模具铸造,然后用老式机床略微加工一下为主要生产模式,机械化程度极其低下,不过这在零件精度要求不高的情况下一般来说也够用了。再加上别的项目方面也实在缺人,因此关于车床乃至机床的改进就一直没有太大的紧迫性。
不过这两年来情况有了些变化,先是蒸汽机的研制成功以及逐渐普及,使得第一机械厂第一次对加工机床的精度提出了要求。后来,在一些欧洲工匠的帮助下,经过集体项目攻关,机床车间的技术人员们终于研制成功了一台精度为1-1.5毫米的镗床,可用于加工蒸汽机气缸以及镗制炮筒。
近两年来。随着工业化的深入进行。关于零件的加工精度问题开始逐渐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因为大工业生产便意味着标准化生产。这就要求所有设备、产品的零部件加工要统一尺寸,这样一来就涉及到了零件加工精度问题。而且,随着机械使用得越来越广泛,需要加工的零部件数量也呈几何级数量增长。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再让那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熟练工匠们来手工打制、加工零部件,既不经济、也不现实。
因此,第一机械厂对于研发一种能够自动精确加工零件的机器的需求开始越来越迫切。终于,在政务院专项科研资金的支持下。机床车间逐步对现有的仿制欧洲的老式水力、脚踏机床开始了“现代化”改造。
第一个就是螺纹车床。近年来随着机械化程度的逐渐加深,无论是军工、造船还是民用车辆、工具等方面,螺纹的使用开始逐渐广泛起来,而且对精度的要求也与日俱升。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东岸共和国原有的以模具加工螺纹的方法在精度方面开始慢慢跟不上要求,而如果让工厂的熟练工匠们手工加工螺纹,则费时费力,成本也比较高昂。因此,使用一种能够大规模、快速地加工螺纹的机器来替代昂贵费时的人力加工形式,便成了工业企业们的一致呼声。
在这样一种需求下。螺纹车床的研制小组便应运而生。这个小组共有十余人,除了两人是穿越众外。大部分都是从欧洲和大明移民过来的传统锁匠、钟表匠之类的人才。这些人心灵手巧,动手设计、组装机器的能力极强,因为他们一直便是这么做的。在来到第一机械厂这么多年后,经过不间断的学习和互相交流,他们的技术水平提升相当大。当然了,提升是相互的,穿越众技术人员的提升也不小。
其实,现有的脚踏车床虽然简陋,但是其原理其实并不差,都是靠移动加工件与刀架之间的相对距离来实现车削加工。尤其是研制小组的技术人员们在听取了穿越众关于移动刀架、进给箱等现代机床的概念后,他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年初时率先生产出来了一台木质螺纹车床。
该车床使用齿轮箱调节进给速度,使用活动刀架、硬质高碳钢刀头进行车削加工,效果还不错。说实话,这台车床的技术含量比起原来的脚踏车床强不了多少,只不过多了一些调节进给速度的齿轮箱以及活动刀架而已。因此,在制作了几台样机交给机加工车间试用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又根据使用中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对样机进行了改进。
比如用户提出木质车床床身过轻,在加工过程中抖动比较厉害,极易影响加工精度。因此,他们很快便将车床的床身换成了铸铁的,重量大大增加,从此床身基本没有再抖动。还有用户提出,能否让锅炉车间专门为这些机床设计开发一种专用的蒸汽动力系统,以取代传统的脚踏和水力作为动力来源的方式。
虽然认为锅炉车间生产的蒸汽机的质量极为可疑,不过此刻也没有第二家供应商了,动力系统还是得找他们帮忙。李红星倒是很好说话,他二话不说就组织锅炉车间的技术人员们开始设计一种车床通用型小型蒸汽机,并在六月底时生产出了样机交给机床车间试用。
机床车间的技术人员将车床的动力部分进行了一些改进,接入了蒸汽动力,使其以一个恒定的速率驱动机床工作。在排除了一个又一个技术及机械故障后,蒸汽动力螺纹车床的基本型号算是研制成功了。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是生产出一批这样的机床,接着交给机加工车间继续试用,然后再一一找出使用中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然后加以改进,以使此类车床更加臻于完善。
除了螺纹车床外,目前华夏东岸共和国对于木工车床、锯床之类的设备需求量也很大。尤其是正处于高速发展期的造船业,两家船厂每天都要处理海量的木材,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资源。以前因为国家没什么钱,造船厂的业务量很小,一般每年也就只有一艘船的订单,就这还要两家造船厂来争抢。因此,对于缺乏高效率的加工木材的机器,造船厂也一直没说什么。毕竟,他们当时使用的原始水力锯床还是够用的。
不过近两年由于接了西班牙王国、奥斯曼帝国的海军大订单,再加上国内出口经济蓬勃发展,海上运力骤然紧张起来,南海运输公司在政务院的扶持之下也开始大造商船,这导致了两家造船厂的业务量激增,人手严重不足;而且,到了今年,随着新华夏殖民地的设立以及当地极为丰富的木材资源的发现,国内工业部门自然而然地萌生了开发当地优质硬木资源的冲动。
因此,在这几项因素的联合作用下,人手匮乏的两家造船厂以及木材加工部门便提出了使用先进机器以解放大量人力的要求。对于他们的这种要求与呼声,最终压力还是转嫁到了第一机械厂机床车间的身上。很快,在成立螺纹车床研发小组后,关于木工车床、锯床的研发小组也相继成立。
他们研发的步骤和螺纹车床也颇为相似,就是以现有的水力、脚踏机床为基础设计、试制,然后依据客户要求逐步改进机床实际使用中暴露出来的缺陷加以改进,然后再交给客户试用,然后再改进。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一款成熟、使用的机床被设计、生产出来为止。
上个月交付给北方兵工厂的一批木工车床中在试用中展现出了令人满意的性能,兵工厂的工人们使用这些机床为英格兰人加工一批长矛杆。结果仅仅只用了十几分钟,一根约15英尺的硬木矛杆便被加工了出来,用手摸上去后发现其表面虽然不如手工切削的光滑,但也相当不错了。更关键的是,使用车床加工这根矛杆的成本低啊,而且还只用了十来分钟。这就是工业化生产的魔力,其成本与效率完全不是手工业者能够望其项背的。加工完矛杆后,技术人员将机床稍稍改装了一下,然后便开始加工起了木质枪托,仍然极为效率。
大工业机器生产的魔力在此展现得淋漓尽致。也许在小批量的生产中,机器的优越性还无法体现出来。就像以前东岸人的军工业务还没开拓起来一样,兵工厂的木匠们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加工枪托、矛杆,顶多使用一些简单的水力和脚踏机械而已。不过当海量的生产任务摆在你面前的时候,这种简单的、低效率的生产方式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取而代之的是机器大工业生产的模式。
有了这些新机器后,当然也得有足够的操作机器的人员。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因为在机床开始普及后,必将会使各个厂里相当多的一批木匠、铁匠、铜匠们集体“失业”。这些人原本便在厂里面上班,熟悉厂里的制度,对生产的产品(至少是本人负责的工序)也极为了解,正是现成的机床操作工的来源。
因此,各个厂从本月起都开始对这批工匠们进行培训,并领他们到第一机械厂的机床生产车间去参观学习,以尽快熟悉机器。可以想象,当华夏东岸共和国内的每一家工厂都普及了“现代化”机床后,整个国家的工业生产能力即创造财富的能力将会膨胀到何等惊人的地步。提高国家的工业生产能力,便是提高了国家的综合实力,这是深固根本的大事!
第二十三章 深固根本(九)
十二月份的平安镇天气已经开始逐渐转暖了,平安县城(平安镇)北方的桔树乡(原桔树村)内一座新的工厂已经初见雏形。由于北方火药厂和新规划中的这座极为重要的第一化工厂的相继落户,这个原本以农业为主、工业只有一座小小的水果罐头加工厂的北方乡村地区陡然间涌进了数百常住人口,以及数量更为庞大的南非建筑队劳务工。
人口激增后,平安县县长钱浩干脆向政务院申请将桔树村撤村设乡,日前已经获得批准。桔树乡成功设立后,平安县的辖下已经囊括了平安镇、煤河乡、桔树乡这一镇两乡三块地区,在坐稳了北方第一重镇的同时,平安县无论是人口规模还是工农业产值都开始直追位于南方的东方县,而其在执委会心目中所占据的分量也越来越足。
眼下桔树乡这间新设立的第一化工厂厂长由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的所长宋强兼任,该厂现阶段的生产产品主要是硫酸。是的,你没看错,在迁延多日、并解决了一系列的前置问题后,硫酸这种极端重要的化工基础原料的生产终于可以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了。
从去年开始,随着国内工业化进程的逐步加深,各行各业(如造纸、印染、纺织等)对硫酸产生了不小的需求。为此,自然科学研究院的几名穿越众化学老师带着一帮学生开始了工业化生产硫酸的尝试。
虽然早已在实验室的情况下成功制备了大量浓硫酸,但是工业化生产与实验室制备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这帮人首先开始研究的是耐酸材料,即耐酸砖和耐酸水泥。耐酸水泥的研究目前还没有太大进展。不过耐酸砖却已经成功烧制了。河南玻璃厂、建筑材料厂的技术员们经过大半年的研究与试制。已经在数月前成功烧制出了一批二氧化硅含量高达70%的耐酸砖。经试验对各种无机强酸的耐性都很强,完全可以应用在硫酸的工业化生产之中。
工厂的主要设备、生产线和厂房都是由宋强设计的。而政务院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程度,更是指令交通部技术力量最雄厚、经验最丰富的建设一局(目前一共五个局)承建,就是为了保障整个厂区建设和设备安装的质量。
宋强本人从未从事过硫酸生产行业,对于早期的生产硫酸方法的印象也只存在于以前在某份杂志上看到过的土法生产硫酸的文章。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和几名同事们群策群力,通过讨论、实验逐步还原出了工业制取硫酸的生产步骤。
第一化工厂的主要生产设备是七座生产塔,分别是第一至第四生成塔、氧化塔和第一、第二吸收塔,此外还有一些卫生塔、捕雾器之类的尾气清洁装置。
制取硫酸的原料是硫磺和一些实验室制备出来的含硝硫酸。单质硫磺(也可是金属硫化物。如黄铁矿等)在焚烧炉内燃烧,所产生的炉气(其中二氧化硫约占7%)经过除尘室后进入第一生成塔底部,与从顶部淋洒下来的含硝硫酸(含有亚硝基硫酸hnso5)相遇。亚硝基硫酸在炉气的高温作用下水解脱硝,生成硫酸(h2so4)和许多氮的氧化物(三氧化二氮n2o3)。
这些氮的氧化物具有强氧化性,可将二氧化硫(so2)氧化成三氧化硫(so3),三氧化硫可与水反应生成硫酸,同时放出大量的热。
而氧化过程中再次产生了大量的氮的氧化物(no),而no可以与氧气反应再次生成二氧化氮(no2)。从此可以看出,一氧化氮、二氧化氮这些氮的氧化物其实只是起一种催化剂的作用,在消耗的同时又不断生成新的。可以被循环利用。而在此过程中,硫酸也在不断生成。
从第一生成塔出来的炉气(大约反应掉了40%的二氧化硫)依次通过后面三个同样的硫酸生成塔后。进入氧化塔,此时二氧化硫已大部分被反应掉,剩下的气体主要成分为no。no被部分氧化,然后进入后面的第一、第二吸收塔,被塔顶淋洒下来的硫酸吸收生成亚硝基硫酸,从而实现的了氧化氮类的回收利用。最后的尾气则经由卫生塔、捕雾器后进入烟囱,排放于大气之中。
整个生产流程设计巧妙,可实现循环生产、重复利用。其中,第一生成塔出来的硫酸已经脱硝,冷却后经由管线导出,部分作为成品,部分作为后面两个塔(第一、第二吸收塔)的淋洒酸。而第一、第二吸收塔出来的酸(含硝基硫酸),又可作为前面几个塔(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生成塔)的淋洒酸,氧化塔因无填充物而不进行酸的淋洒,整个过程实现了循环生产。
在这条生产线中,宋强等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有照搬历史上18、19世纪的欧洲铅室法、塔式法制取硫酸的套路,而是依据实际情况进行了大胆的改进,整体技术已经达到了20世纪初的水准。比如除尘室就是欧洲本来没有的设计,再比如加热炉气的管道(以保持炉气温度)也是原来没有的设计。
生产线的核心设备“塔”是用耐酸砖粉料在窑中整体烧制而成的,呈圆筒状,安放在地面上。底部有填充料,为耐酸的玻璃球、石英块、焦炭等,这是为了增大反应面积。塔的顶部是一个装淋洒酸的淋酸盆,同样用耐酸材料制成。淋酸盆底部是一些小孔,以便让淋洒酸下漏到塔内。
在欧洲人早期生产过程中,他们都是让工人提着一个装满淋洒酸的大桶往淋酸盆内倾倒硫酸,在这个过程中酸液很容易溅出,从而造成事故。而在宋强的设计中,他大胆采用了虹吸原理设计了一个自动加酸装置。
即在淋酸盆旁边高处放置了一个底部有管道直通淋酸盆内的、装满酸液的大酸瓶,大酸瓶的顶部还另有一根管道垂下来。当加酸的工人提着酸桶过来后,他只需将酸瓶顶部垂下来的管道接入酸桶内酸液液面下方,然后将酸瓶通往淋酸盆的管道打开。酸瓶内的酸液进入淋洒盆后,酸瓶内酸液液面下降,此时大气压便开始将酸桶内的酸液开始压入酸瓶内,使酸瓶内的酸液液面始终保持一定高度,从而实现自动加酸。
而卫生塔和捕雾器的设计就更是独一无二了。要知道,早期欧洲的硫酸生产作坊那可真是一种极为严重的污染源,经常遭到厂区附近居民抗议从而被迫四处搬迁,其主要原因就是那时候的生产商并不会对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尾气(少量二氧化硫、一氧化氮以及酸雾)进行处理。而在宋强的设计中,尾气在被排放进大气之前要先进入卫生塔,卫生塔内放置有浓硫酸,可将尾气中的二氧化硫、一氧化氮吸收掉;剩下的尾气再进入捕雾器(一个密闭容器,内部放满焦炭)吸收掉酸雾,最后的气体经由烟囱排入大气。此处的烟囱要造得尽量高,以便抽气。
而在卫生塔之前,化学所内有人提出是否可加装一个蒸汽抽风机,以使前面几个塔内部保持负压,从而让气体顺利按照次序通过各个塔,最后进入卫生塔、捕雾器后排入大气。宋强想了想后觉得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因此果断从善如流,又加上了这个设计。
六个圆柱形“塔”的直径为1.2米,高度为1米,建造完成并投入实际生产后,预计每日可出成品硫酸1吨左右,而纯度则大约在70%以上。如果整个生产工艺流程控制得比较出色的情况下,大约可制得纯度为75%左右的硫酸。这些硫酸到时候还要拿到隔壁的蒸浓车间内进行蒸煮,以制得能够为工业生产所使用的浓硫酸。
整个硫酸的生产工艺、流程全部依托现有的技术和工业水平,而且兼顾到了经济效益,即放弃了昂贵的铅室法(而且铅室法会产生很多杂质),全部设备几乎全是由不怎么值钱的红砖耐火砖(焚烧炉)、耐酸粉料(反应塔)、玻璃(酸瓶)等制成,成本低廉到不可思议。
有了浓硫酸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化工工业才能算是真正打开了局面。此后,盐化工(氯化钠与浓硫酸反应制取盐酸和硫酸钠)可以逐步发展起来了,而小规模工业化制取硝酸(硝酸钾与浓硫酸反应)的可行性也逐步进入了化学所一帮技术员的眼帘内。
总而言之,第一化工厂硫酸生产线的顺利投产与否对于华夏东岸共和国工业发展的影响是深远的,对于国家产业升级和工业进步的促进作用也是不言而喻的。毕竟,只有重工业的发展进步才能代表一个国家工业水平的进步,而三酸两碱这样的基础化工又是重工业的根本之一,发展好这些产业,是深固国家工业根本的大事。
第二十四章 卡玛部落
“嗖!”的一声,一枝白羽箭飞越而出,击中了一只羚羊的眼睛。羚羊哀鸣了一声,倒在地上,身体仍在不自觉地抽搐着。
“邦加!邦加!邦加!”几名**上半身,腰间围着粗麻等纤维织物的黑人一边欢呼着,一边飞快地冲上去将那只垂死的羚羊抓起来扛在肩膀上,然后又一溜小跑地走了回来。
名叫邦加的高大黑人男子将手上的长弓将身后随从的手里一扔,然后再从随从手里取过一支火枪,熟练地装完弹药,向远处作势瞄了瞄,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枪放下,对身后几名随从用科萨语说道:“南方那些外来者的这种武器威力虽然很强大,不过精准度实在太差了。而且射速很慢,如果有个人拿枪对着我,在他装完弹药射击之前,我已经能够在他的胸口上插上一串白羽箭了。”
“邦加,这不应该成为你讨厌火枪的理由。”邦加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的科萨人男子说道,他和邦加一样,身上都穿着科萨人中从未有过的服装----衬衫。而且很显然,这种衬衫的款式并不是欧洲那种领口和袖口堆叠着大量繁复蕾丝花纹的风格,而是东岸人简洁明快风格的棉布衬衫,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买来的。
“我当然知道火枪的好处了,沙维。”邦加将胸口衬衫的木质纽扣解开了两粒,露出了布料下匀称结实的胸肌,然后只见他挽起了一面厚重的木制大盾,说道:“即便像这么坚固厚实的一面大盾。也很难承受火枪在中距离上的轰击。但是它却能很轻松地在同样距离上挡住前方射来的箭矢。只是。火枪的价格实在太昂贵了,我们买不起太多。”
“两只羊才能换一枝火绳枪,若是那种燧发快枪,更是要一头牛才能换到。”沙维面无表情地说着,“西南边的那些外来者就是靠着这种武器轻易击败了两个原本将要被卡玛征服的部落,卡玛很生气,但却又被这种武器所折服。他认为我们应当掌握使用这种武器的技巧,并且和那些外来者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短时间内最好不要和他们爆发冲突。”
“卡玛太过于小心翼翼了。”邦加有些不以为然,“西南边的那些外来者总共加起来才不过几百人,整天只敢躲在他们那坚固的房子附近放牧、种地,只有需要和我们进行贸易的时候才会来到山里面,他们太胆小了,就和卡玛一样。”
“邦加!”沙维有些不满地提高了声音,“卡玛是我们的族长,也是你的哥哥,他更是我们部落的王。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卡玛都是部落里最勇猛的武士。同时也是部落里最睿智的人。这十几年来,卡玛带着我们部落连续征战。现在已经是一个拥有几万人口的强大部落了。即使是东面和北面的那些祖鲁人、贝专纳人大部落,也不得不正视我们的崛起。这一切大部分都是卡玛的功劳,他是独一无二的,我们部落因他而兴!”
“你十二岁时就和卡玛一起出去战斗,受他的影响太深了,沙维。”邦加仍然有些不认同他的观点,“卡玛不尊重传统,他甚至下令整个部落内所有人都不得随意宰杀牲畜以祭祀神灵,长老们对此都有些不满。但是卡玛却振振有词,他认为为了扩大牛羊群、繁衍部落人口,大量宰杀牲畜祭祀神灵的行为必须被取缔,这会令神灵愤怒从而降下灾难的。”
听邦加这么说,沙维一时也有些无语了。虽然他内心里隐隐赞同卡玛的做法,但是内心里对于神灵的恐惧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令他不知道从何处辩解。
看到沙维被噎住了,邦加反而来了劲,只见他继续抱怨道:“卡玛甚至让我们和那些狡诈的……嗯,尼德兰人做交易,从他们那里购买火枪、弹药和皮甲。这还不算,他甚至还要我们学习那些尼德兰人的文字、学习他们的技术、穿他们的服饰,这令我尤其难以接受。”
“邦加,学习尼德兰人的文字没有错。”沙维反驳道,“我曾经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卡玛说的没错,我们科萨人没有自己的文字,这样下去我们就无法将我们部落的历史、文化甚至一些技术记载下来传给后人。因此很多东西都只能口口相传,而这却又经常错误百出,所以我们需要掌握一种实用的文字来记载我们部落的一切。”
“但我更愿意学习西面那些东岸人的文字,至少那种文字我看着还比较顺眼,也更容易理解。”邦加倔强地说道,“而且你看看那些依附于东岸人的部落,他们的儿童都能吃上饱饭,个个长得都很粗壮,他们甚至还有余钱来消费东岸人的商品……”
“东岸人是危险的敌人。”沙维突然激动了起来,“卡玛说过,东岸人很残忍,对待不肯归顺的自由部落的手段通常都是伴随着大量死亡的血腥征服。而且他们和那些尼德兰人不同,尼德兰人关心的只是生意,他们对我们的土地不感兴趣。而东岸人就不同了,他们一开始只有一百多人来到这里,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知道他们现在有多少人么?根据我们安插在那些依附于东岸人的部落里的探子回报,他们的城堡附近已经有了好几千定居者,有超过一千五百名随时可以征战的男丁。他们的地盘不断扩大,他们对土地、牛羊和奴隶的渴求永无止境,再加上那些依附于他们的八个部落,东岸人的现实威胁可比那些尼德兰人强多了。卡玛说得对,我们必须和尼德兰人交好,尼德兰人和东岸人并不和睦,他们很乐意对我们实施一些帮助。”
沙维的这番话,即便是邦加也无法反驳。多年来东岸人极富侵略性的扩张政策已经将原本散居于卡玛部落与河中堡之间的众多土著小部落一扫而空,那些小部落部分被消灭、部分融入了依附于东岸人的八个部落、部分则收拾行装逃到山里被卡玛部落兼并,如今几乎已经和东岸人的势力范围直接接壤的卡玛部落比谁都明白这个新邻居咄咄逼人的气势。
虽然在大半年前,邦加亲自指挥两千多名精锐的战士利用山间崎岖的地形击败了东岸人的一次东进尝试,不过在那场并不激烈的战斗中,邦加的精锐手下也付出了死伤一两百人的惨重代价,而他们的对手似乎仅仅只死伤了几十人,其中大部分甚至还都是轻伤。
东岸人的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虽然那场战斗后,东岸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停止了东进的尝试,转而开始向北搜捕那些残存的桑人部落。不过一些依附于他们的附庸部落却开始逐步东进,将放牧的区域一直压到了山脚下,并且与依附于卡玛部落的一些小部落就某些草场和水源的归属产生了不小的摩擦与纠纷,甚至还为此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战斗,造成了一定的人员伤亡。不过好在双方的上层都比较克制,并没有纵容这种战斗继续蔓延下去,因此暂时维持住了双方之间脆弱的和平。
不过谁都清楚双方之间的这种和平持续不了太长的时间,也许在某个不久的将来,东岸人出于某种目的,就会集中一支比上次的规模还要庞大的军队开始东进,进而与卡玛部落之间爆发全面战争。而这,对于如今还在四处征战兼并小部落的卡玛部落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面对如此陌生而又危急的局面,面对科萨人迁入南非前后数百年以来未有之变局,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容而又清醒地面对的。也许,真的要依靠那些尼德兰人的力量了?邦加有些落寞地想着,尼德兰人和东岸人的关系也很紧张,也许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之间的矛盾激化,这样也能为卡玛部落多争取一些宝贵的时间。
不过,在和外界充分的接触后,科萨人维持了数百年的传统和文化在外来强势文化的侵袭下还能剩下多少?部落的独立性和完整性在外来者优势武力的压迫下还能保持多久?邦加知道,“以夷制夷”和“师夷长技以制夷”不是那么好玩的,一个不小心也许部落就会灰飞烟灭,就如同历史上消失的那些无数个部落一样。
“沙维,后天我就要去尼德兰人的城堡了。”沉默了半晌,邦加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我百般不情愿,但是卡玛依旧坚持要我带领族内的一些子弟前往尼德兰人的国度进行学习。我去后,卡玛肯定会让你去西面山里的河谷地带驻守,沙维,小心那些东岸人,他们就像毒蛇一样,阴险而残忍。我不希望你出事,我的朋友!神灵也会保佑你我的----虽然卡玛已经触怒了神灵,部落如今需要改变,也需要时间,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第二十五章 荷兰人的未雨绸缪(一)
1640年12月10日,开普敦地区正是艳阳高照的季节。宽阔美丽的桌湾内,三艘悬挂联省共和国旗帜的三桅风帆盖伦船下了首尾双锚停泊在木制简易栈桥边。几名水手懒洋洋地在码头上晒着太阳,旁边还有一些兜售水果的英格兰小贩----这些都是原本居住在此的英国移民。
从巴达维亚航行到这里,九死一生的水手们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栖息地。虽然开普敦仅仅只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城市,但是这里依然能够为过往的荷兰船只提供足量的新鲜淡水、牲畜、粮食和水果,让这段从东印度到本土的航程不再显得那么艰难。
自从九个月前荷兰东印度公司有条件购入英国人的好望堡以来,鉴于这座港口对于荷兰东方贸易线的重要性,荷兰东印度公司迅速投入了大笔资金进行建设。他们先是在六月底时从本土运来了两百名布尔(荷兰语:农民),以及大约三百名德意志雇佣兵。两个月前,从东印度群岛返回的荷兰船只又陆续在此地放下了大约百余名被巴达维亚高等法院判决流放至此地的马来人、华人。前些日子,眼前这三艘从本土前往东方的船只又为开普敦运来了一百名布尔和一百名法国雨格诺教徒。
至此,荷兰人的开普敦殖民地的正式居民数量已经达到了七百人(三百名布尔、三百名英格兰人和一百名法国新教徒)。此外,还有三百余名德意志雇佣兵、一百多来自东方的流放犯人,以及新近虏获的大约六七百名科萨人奴隶。
自从接手本地以来。荷兰东印度公司派驻本地的最高长官海默.德扬便非常注重对于附近土地的开发。桌山上丰富的木材资源自不必多说。当初因为屡遭八旗袭击而被英国人废弃的一些伐木营地也在荷兰人的手上得到了恢复。没有了东岸人的骚扰与袭击,恢复这些伐木营地也不过就是一个上午的事情。
除此之外,当初英国人在城外开辟的大约八百英亩的麦田也在五月底时就种上了越冬小麦。麦田旁边荷兰人还开辟了大量的菜田,并移栽了大量的果树。而新抓获的数百名科萨人奴隶与那些马来人、华人流放犯一起,在荷兰监工的看守下,开始在城堡东方种植苜蓿,饲养牲畜。
总得看来,开普敦地区经过荷兰人九个月以来的一番大力整顿经营。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再不复当初在英国人手里那副要死不活的惨淡模样。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英国人当初搞得那么惨主要还是因为北方河中堡地区东岸人持续不断、或明或暗的骚扰与袭击。
如今荷兰东印度公司自然是吸取了教训,刚一买下好望堡便直接找上了东岸人,要求他们约束治下八旗部落的行为,以免与好望堡方面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件。而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令人感到遗憾的事件,那么荷兰人不保证往东岸运送明朝移民的葡萄牙船只的安全。面对这样**裸的威胁,对于远东航线鞭长莫及的东岸人也不得不暂时咽下了这口气,坐视荷兰人在眼皮子底下逐渐站稳脚跟、发展了起来。
这九个月内。一批批或来自欧洲、或来自巴达维亚的荷兰移民来了,他们在桌湾内的修建起了一个木制码头。同时还修建了好几个海防炮台炮位;而当初英国人花费不菲代价修建起来的好望堡则被德扬用做了自己的总督官邸,三百名德意志雇佣兵便大部驻守在此地。而沿着好望堡向北直抵海边码头,这一片地区则成了荷兰人开普敦殖民地的商业城区和普通移民的居住区。
在这片大约数十英亩的土地上,荷兰人陆陆续续用粘土、木头和石块修建起了商馆、仓库、居所、交易市场以及一座新教教堂。在这片区域的边缘,荷兰人用大量移栽过来的果树苗修建起了一条篱笆状的隔离墙。在隔离墙内,只允许欧洲人居住;而在隔离墙外,少部分德意志雇佣兵和欧洲监工则看守着科萨人、马来人和华人奴隶或流放犯人种地开荒、伐木劈柴,或者承担码头及建筑工地上繁重的体力劳动。
城区商业设施在修建的同时,荷兰人也没有忘了修建一下他们的城防设施。英国人被东岸人挤兑得有多惨,荷兰人可是亲身所见,因此他们对于东岸人的警惕可是一直没有放松过的。
说实话,这些年来,东岸人和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关系一直都很冷淡。最初东岸人和西班牙佬干仗并取得胜利的时候,荷兰人还挺高兴,觉得东岸人似乎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不过后来他们对东岸人的观感开始急剧下降,首先是东岸人对于无论是天主教还是新教若有若无的压制。
如果外界的传闻没有错误的话,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至今还只有两座基督教堂,分别位于东方港和平安镇。这两座教堂据说归东岸人的一个叫宗教事务处的机构管辖,所有牧师或神父均由这个机构指派,与罗马教廷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令一些虔诚的主的子民感到非常愤怒。而更过分的是,据某些小道消息,这些年来宗教事务处拨给这两座教堂的经费不但数量奇少,而且还时断时续的,搞得教堂想搞点沥青防水材料涂在屋顶还得靠信徒捐款。而那些耗资不菲的布道活动可想而知在缺乏经费的情况下更是无从谈起,年轻牧师和修女也无从招募,这令主耶稣的影响力在东岸日渐衰弱,很多新近归化的野蛮人的灵魂都没有得到救赎。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来自东方的道教、佛教在东岸的发展却一直都很顺利。宗教事务处不但给钱给人,还出台种种助其传教的措施。虽然这些结构松散的东方多神教与基督教相比有着很多的劣势,但也架不住东岸人的政府如此偏心啊。这不,如今东岸人每新建一个城镇便会在当地修建道观、城隍庙等具有宗教色彩的建筑,而且更令人警惕的是,东岸人如今正在试图将这些带有宗教色彩的元素强行糅合进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和文化之中。
比如将一些为国英勇捐躯的军人的牌位存放在城隍庙中,给予其极大的荣耀,同时时不时地带一些当地社区居民或学校学生们前来参观,接受所谓的爱国主义教育,潜移默化地让原本的主的子民接受别的宗教元素的存在,一步步攻陷他们的灵魂。再者,每逢居民家中有婚丧嫁娶之事,当地道观、佛寺等便会派人上门送上一些带有宗教元素的礼物,很多不甚富裕的主的子民也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同时对这些异教也渐渐开始习以为常起来。
这些都让主的荣光在东岸地区被极大地黯淡了,也令正直、虔诚的信徒们为之愤怒不已。
除了宗教因素外,东岸人在巴西局势上持续多年的亲葡萄牙立场也令荷兰人极为愤怒。他们向巴西人出售火枪、大炮、军刀、盔甲甚至马车、火药、布匹等一切能够用于战争的物资,有力地支援了葡萄牙人的战争,并使荷兰西印度公司蒙受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对于东岸人把手伸得这么长,荷兰人西印度公司自然也实施了报复。当年跟随英国东印度公司战舰封锁东岸海岸的船只中,就有不少来自荷兰的船只,只不过他们基本没捞到什么好处。不过好在近两年巴西局势渐渐有些平稳,西印度公司和东岸人之间的关系才渐渐缓和了下来,不过一旦巴西局势有变,双方再度爆发冲突也是迟早的事情。
最后一点则是最为关键的经济因素了。东岸人的纺织品行销巴西、拉普拉塔、新西班牙、法兰西、托斯卡纳、奥斯曼等新旧大陆国家或地区,抢占了大量原本属于荷兰人的市场,甚至一度将荷兰的纺织业挤到了崩溃的边缘。
后来感谢英国人和东岸人持续了近两年的战争,荷兰人趁着这个市场真空期开始抢占了大量原本被东岸人攻占的市场,并且大力改进了原有的纺织机械、采用新的工厂生产方式,这些都极大地降低了荷兰纺织品的成本,增强了其产品的竞争力。只不过这一切在东岸人和英国达成妥协、重返欧洲市场以后便再度回归原样,价廉物美的东岸纺织品以不可阻挡之势将荷兰人彻底逐出了法兰西及托斯卡纳市场,令刚刚焕发第二春没多久的荷兰纺织业再度遭受寒流的洗礼。
有了以上这些或意识形态、或政治因素、或经济利益之间的纠葛,荷兰人和东岸人之间能维持一个良好关系那才真叫见鬼了。在开普敦总督德扬的判断下,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联省共和国可能会在巴西、南非或者远东地区与东岸人爆发冲突----这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因此,这个时候他就得提前做好准备了,比如好望堡外再修建起一道坚固的防御设施;比如扶持和东岸人不对付的野蛮人卡玛部落。
第二十六章 荷兰人的未雨绸缪(二)
全方位支持位于东北方向山那边的野蛮人卡玛部落自然是德扬总督的手笔。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们对于东岸人的观感很差,尤其是这个国家从内而外表现出的一种蓬勃向上、积极进取的精神,以及他们令人匪夷所思的军事和工业技术水平,无一不令荷兰这个新兴的资本主义国家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信息。
这个国家现在才几万人,就已经如此咄咄逼人,若是再让他们发展二十年、三十年,恐怕就会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新兴地区强国。到了那时候,荷兰的利益必将受到极大的威胁----尤其是在东岸人离东印度公司视之为生命线的远东贸易航线如此之近的情况下。
必须采取什么措施来遏制一下东岸人了,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从上到下的一致看法。因此,当英国东印度公司深陷国内利益纠葛,无力维护开普敦这座正遭受东岸人几乎和明目张胆也相差不多的持续骚扰的殖民地时,看中了这里优良地理位置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立刻以十万镑的价格从英国人手里买下了好望堡及其附近的殖民地,成为了这块土地的新主人。
深知英国人站不住脚、黯然离去原因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他们明确向北方的东岸人提出停止敌对的骚扰行为,否则他们将对东岸人采取报复行动。说实话,此时的东岸人虽然开始崭露头角,并连续和西班牙秘鲁殖民地、英国东印度公司爆发了规模不大的战争,但是他们的实力在欧洲老牌国家的眼里还是不够看的。尤其是他们国内资源贫乏、极度依赖对外贸易。纵然军事力量不可小觑。但战争潜力终归有限。这一切都令西班牙、法兰西、荷兰、英格兰、奥地利等欧洲传统强国并没有太过将其放在心上。说白了,东岸人目前还不够格坐上他们分享利益蛋糕的餐桌,只要他们明确向东岸人表示了自己的愤怒,相信东岸人自然会在比较之后做出明智选择的。
果不其然,在德扬总督代表东印度公司向东岸人提出了委婉的告诫之后,一连半年之内,那些依附于东岸人的所谓“八旗”部落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开普敦的地面上。似乎事情在向好的方面偏转,不过德扬总督却不敢掉以轻心。作为一个在东印度、非洲厮混了二十多年的老冒险家,他对于东岸人貌似恭敬的外表下潜藏的恶意看得很清楚。他毫不怀疑一旦联省共和国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那么东岸人就会立刻找准机会扑上来狠狠地撕咬一口,然后将他们辛辛苦苦经营下的农场、果园和港口全部夺去。
为此,德扬总督在加强港口海防力量的同时,对于好望堡的陆上防御也保持了足够的重视。他在好望堡东北方的河流边,依托河岸规划了一系列的防御设施,包括棱堡、炮台等建筑。他相信,在这些设施完工后,东岸人在陆上对于他们的威胁将大大降低。荷兰人可以在开普敦地区放心地休养生息。等到积蓄的力量足够后,再开始向外扩张。
当然。在加强自身防御的同时,拉拢东岸人的敌人给他们找一些麻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卡玛部落就是德扬总督所挑中的拉拢、扶持对象。而更妙的是,这个部落还算是比较富有,与他们合作也能够为开普敦的荷兰人带来足够的利益。
自从东岸人在数年前开始在南非西南角这一片沿海区域实行大规模的土著灭绝行动----“大扫荡”行动以来,在这片不到两万平方公里的范围内便再也难以见到中立的土著部落了,他们要么被消灭,要么就是投靠了东岸人。而且,东岸人对于这些土著实行了一种被他们称之为“集村并屯”的集中控制措施,有效地将这些土著部落都掌控在手中。
这样一来,荷兰人此刻就也遭遇了当初英国人所面对的尴尬,即他们基本是在开普敦地区玩单机,周围一个部落也没有,缺少贸易的对象。而缺少贸易对象,就意味着他们没法盈利,意味着东印度公司需要在此地持续投入大笔的资金。虽然东印度公司目前对开普敦还算比较重视,提供的物资和金钱也不少,但能早一天盈利就能减轻一天公司的负担,也就更能令公司的高层对自己刮目相看。更重要的是,他手下这七百多移民可都盼望着德扬总督能带领他们发财呢,就连那领工资的三百名德意志雇佣兵也不能免俗,谁会嫌自己口袋里的钱多呢?
正好,此刻已经南下征服了数个大小部落、势力直抵开普敦东方山那边的河谷地带的卡玛部落进入了荷兰人的眼帘。而且,这个部落是附近地区荷兰人唯一能够接触、交易的对象了。经过慎重考虑后,德扬总督决定对这个部落暂先采取友善的态度,即用来自旧大陆的商品来和他们进行交易,一方面拉拢他们,一方面也通过交易给开普敦弄些小钱。
卡玛部落的酋长似乎是个有一定见识的野蛮人,他对于与荷兰人进行交易极为重视,尤其钟爱荷兰人带来的大批火枪。他们当年曾经在英国人手里买过一些火枪,这些火枪曾经在他们征讨周围部落的战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过由于缺乏弹药和必要的维护保养,这些火枪目前大部分都已经无法发射了,因此他们要求荷兰人立刻出售大量火枪、弹药给他们,以及教授他们如何保养、维修火枪。
德扬总督欣然同意了野蛮人购买大批火枪的请求,同时却对他们想要学习保养、维修火枪技术的要求予以了拒绝。他可没那么傻,他还想多卖一些火枪给这些野蛮人呢,教会他们维修火枪岂不是断了自己财路么?
荷兰人卖给野蛮人的火枪售价比之英国人相差不多,即一杆旧式火绳枪售价两只山羊、一杆新式燧发快枪售价一头犍牛。这些年来,由于东岸人以及英国王家模范军在战斗中大量列装燧发枪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战力,火绳枪在欧洲一直都在缓慢贬值,目前价格已经降到了每杆8荷兰盾(约3.2元),而燧发枪的价格则有一定程度的上涨。此次开给这些野蛮人的价格,平均起来基本上能有6倍以上的利润。
野蛮人一共购买了五百杆仿苏尔式火绳枪、一百杆燧发快枪,以及大量铅弹、火绳、火药和通条,总共支付了一千二百只山羊和一百头南非牛,让德扬总督极为满意。他知道,这种生意肯定不会是一次性的,只要这个卡玛部落还在使用火枪与敌人进行交战,那么他们就会不断地找到荷兰人要求补充损失的武器和弹药。这笔生意,还长着呢!
而在和野蛮人进行交易的过程中,德扬总督还听到了一个令他感兴趣的消息----这帮野蛮人竟然已经和东岸人在山区进行过交战了,并且还成功地击退了东岸人的进攻。德扬总督并没有怀疑这些野蛮人的话,因为他曾经看到一个野蛮人首领模样的家伙居然骑着一头高大的安达卢西亚马,身上穿着一件东岸军队常见的土黄色咔叽布军服,脚上挎着一双牛皮军靴,而在马屁股上,德扬总督甚至还看到了东岸人烙在上面的标号。
得知这样的消息后,德扬总督显然难掩心中的兴奋之情。在粗略地了解到这个野蛮人部落很可能能够出动数千人规模的进攻力量后,他果断决定加大对这帮野蛮人的扶持力度。因此,在冬季八月份的时候,开普敦地区的荷兰人向深处于东方山谷之间的卡玛部落派出了几名牧师。一方面通过这些掌握了大量知识的牧师来获取野蛮人的好感,加强双方之间的联系,同时也顺便“救赎”一下这些野蛮人的灵魂。
野蛮人部落的酋长卡玛强力压制住了部落内部长老和祭司的反对声音,接受了荷兰牧师的到来。不但如此,九月中旬的时候,充满勇气与革新精神的他甚至还带着一帮随从进入了荷兰人的好望堡进行参观。回去后深受震动的他当即决定摒弃一些落后的传统和文化,开始向邻近的荷兰人进行学习,包括他们的技术、制度和语言。
与此同时,他还决定在王族内选拔年轻优秀的人才,趁着现在与荷兰人处于蜜月期,让他们搭乘荷兰人的船只回到荷兰,学习包括语言、神学、军事、农业等一切可以学习的东西。为此,即便需要支付给荷兰人数百头牛也在所不惜。
而且,就算这些王族子弟们限于资质在荷兰最后没有学到太多的东西,至少他们此番也是大大地开了回眼界,回来后必将能够为自己的部落带来一些变革,减少一些愚昧,为自己对部落即将施行的改革提供一定的助力。
第二十七章 诡异的局势
12月中下旬的河中堡到处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作为华夏东岸共和国非洲航线的重要转运中心,经过将近一年的辛苦建设,紧邻着河中堡城墙西侧,一处大型仓储基地已经基本建设完毕。
这个仓储基地由物资部直辖,拥有大小仓库上百间,存储能力极为强大。目前共存有白棉布七万五千匹、染色布一万匹、呢绒两千匹、燧发步枪三千枝、各型火炮二十门、盔甲两百领、军刀五千把,以及各类粮食、建材、食盐、药品、罐头、木料等杂七杂八的物资若干。
这个仓储基地建成后,以后前往莫桑比克岛以及苏伊士港做生意的东岸船只就可以直接从河中港装货出发,比起从东方港出发来说节省了大约一个月的航程。而将来新华夏地区的新华堡初具规模后,那边也将修建一个大型转运中心,存储大量来自东岸本土及南非地区的货物,便于和东非、中东以及印度地区进行贸易。
为了守护这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仓储基地的安全,新任南非驻屯军司令、陆军第二连连长、中尉朱亮也将部队军营设在了仓库内部,同时他也兼任了基地主任一职。与此同时,数百名刚刚从新华夏地区送来的贝齐米萨拉卡人奴隶也被组织了起来,开始在八旗旗人们的监督下向西扩建河中堡的城墙,争取将这片仓储基地用城墙围护起来。
这批被河中堡当地人称为“岛屿人”的贝齐米萨拉卡人奴隶运到本地时大约还有九百人出头活着,将女人和小孩单独列出来后,还剩下大约四百多名成年男人奴隶。这些成年男人刚刚被征服没多久。此刻又千里迢迢被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要说他们内心对东岸人没有憎恨是不可能的。因此。就算本土再缺人手,此刻这些新来的岛屿人也是没法立即使用的。
所以这些人一被运来后,莫茗就签署了法令,将这些人不论男女老幼统一贬为奴隶,然后分配到了下两旗之中。同时也趁机将一些平日里较为忠心,表现也比较出色的下两旗奴隶抬籍,赦免了他们及其家人的奴隶身份,将他们升入了上六旗。从此成为了自由的旗人。
被编入下两旗的岛屿人将会接受一段不短时间的劳动改造,在此期间,下两旗的一些资深奴隶们将会“以老带新”,告诉这些新来者一些本地的规矩和常识,以免他们稀里糊涂丢了性命。等到劳改期结束后,上头才会派人下来挑选一些平日表现还算忠心的岛屿人去进行水手训练,然后将其编入东岸共和国的商船队伍,充当船上的奴隶水手。如果干得不错或者在战斗中表现勇猛的话,他们就将有机会为自己及家人摆脱奴隶身份,升入自由的上六旗。
当然。此刻他们都还是奴隶,除了一些年轻单身的女人之外。鉴于前阵子本土那边往河中堡塞的六百名新移民(四百名法兰西人、两百名瓜拉尼人)中超过一半都是光棍男。因此莫茗便做主从新来的那些岛屿人中挑选出了三百多个年轻单身的女人,将他们赐予了新来的法国移民,很是收拢了一番人心。同时这些女人也算是脱离了苦海,摆脱了对女人来说尤其恐怖的奴隶身份。
几个月前东岸人东进山区捕捉奴隶的企图遭到挫败后,八旗部落的人员补充就一直很艰难,更别说他们还要不断往本土及新华夏两地“输血”派遣奴隶劳务工了。这批九百多名岛屿人算是近期难得的人员补充了,八旗酋长们个个都喜形于色。
自从1638年7月份设立南非八旗以来,经过两年多的整顿与发展,目前南非八旗总人口(不算外派劳务工)差不多维持在一万一千人左右。其中,武士(长矛手)以上的阶层人数大约超过了三千,这些武士们绝大部分都是脱产人士,常年在一起训练武艺及军阵,同时也参加一些东岸人组织的政治学习和文化学习,目前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忠诚度都比较令人放心,已经算是拱卫河中堡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了。
前次东进失败,还损失了六十多名士兵,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东岸人放弃了东进捕捉奴隶的尝试。这不,今年夏收后的六月份,红、绿两旗的旗人及奴隶们就接到了南非驻屯军司令部的调令,命令他们带上帐篷、牛羊和家什向东进发,直抵东山山脉脚下,然后在那里放牧、定居。虽然这两个旗的酋长、克拉尔们都万分不情愿,不过在看到莫茗冰冷的目光后,他们还是麻利地选择了听话。当然,莫茗也没有亏待他们,不但新近从下两旗升上来的奴隶大部分分配给了他们,同时还支援了他们一批胸甲、军刀等装备,甚至南非骑兵连还派出军官指导这些黑人们骑乘战马,以加强他们的战斗力。
至于这两旗旗众的主要驻地,新任南非驻屯军司令朱亮陆军中尉甚至还带人亲自去那边进行过实地勘察,最后还是将驻地选在了贝格河与南北走向的东山山脉交界地带,后世南非豪达(gouda)地区南方靠近湖泊处。这里水草丰美,动植物众多,经常有一些东面山那边河谷地带的科萨人赶着牛羊来此地放牧。
这块地方对于如今的河中堡来说是一个相当敏感的地带。即一方面东面的科萨人大部落经常会有相当多的牧民来此地放牧,另一方面这里离开普敦地区的荷兰人也更加近了。荷兰人可以暂先不去考虑,这些人虽然实力强大、船只众多,当相对应的是他们的摊子铺得也过大,这极大地分薄了他们的力量,因此在南非西南角这片地区,东岸人还暂时可以不虞荷兰人主动挑什么事。当然暗地里的小动作或许是难免的,但是这都是可以应付的。
河中堡方面的莫茗当然知道将触角延伸到这处敏感地带的后果是什么。尤其是执委会如今正在全力开发新华夏殖民地,南非地区需要镇之以静的情况下,他强行驱使两个旗的土著进抵东山山脉很可能挑起与山那边那个新近崛起的大土著部落的新一轮冲突。
不过这又如何呢?在莫茗眼里,眼下河中堡的人口已经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三千七百人,随随便便就能动员起一千五百人以上的民兵,再加上精锐的陆军第二连以及数千名八旗武士,未必就不能和那个据说有上万战士的黑人部落碰一碰了。
自己麾下的那些八旗旗人已经很久没有新的人丁补充了,不去掠夺这些现成的黑人土著难道指望他们自己生小孩来增加人口?而且执委会如今对南非的劳务派遣工越来越依赖,自己前后已经派过去超过七千人了却仍然难以满足本土的胃口,执委会依然在催自己加大往本土供应劳动力的程度,同时新华夏那边也在一再央求自己多派一些奴隶过去。
“我擦,我这是欠谁的了么?”很多时候,莫茗都会有些恼火地这样想道,“这些人只知道不断向我索取奴隶,却从不肯正眼看自己这边一眼,就连要求建个造船厂都不肯批准,那就更别提以后会在这里上什么重要的工业项目了。哼,当老子是老实人好欺负么?看来,老子不在这边整出点动静来是没人会鸟我的了。也好,那就如你们所愿,正好新来的陆军第二连连长朱亮也是个好大喜功之辈,那老子就给你们整出点动静来,省得你们总以为我这里很太平,不肯给我哪怕一丁点的支援。”
六月份红、绿两旗挺进到山脚下后,一些因为冬季无法获得足够草料而穿过贝格河河谷地带来到山西面的科萨人牧民陡然发现这片原本的无主之地竟然已经被人占住了。而且这帮新来的家伙装备精良、性情凶悍,竟然二话不说就将他们的牛羊夺了过去,就连很多跑得不够快的牧民都被他们抓走关了起来。
双方的冲突从此爆发了起来,并在八月底时达到了**。当月,从山东面偷偷潜过来的十几股科萨人与八旗武士们爆发了数次激烈的小规模混战,结果装备明显更精良的八旗武士们占到了上风,他们穿着铠甲、拿着锋利的长矛和军刀将那些**着上身、挺着木矛的科萨人杀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经过八月份的这几次激烈的战斗后,双方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不过就在此时,双方的指挥官好像想到了同一处一样同时命令自己麾下的人员保持克制,不要越境攻击。莫茗下这个命令主要还是因为河中堡的民兵训练还不够充分,战争物资的囤积也不是很足,也就是说,他们还没做好大规模战争的准备。至于山那边的野蛮人大部落,莫茗估计他们可能还在与别的部落进行残酷的兼并战争,一时也腾不出手来,局势突然就这样诡异地稳定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新华堡(一)
局势暂时稳定了下来,却不代表和平即将到来,相反,双方都在积极地进行着战争准备,笼罩在双方头上的战争阴云是越来越浓厚。除非双方的领导者改变自己的意志,不过目前看来这显然不太可能。抛开由于某些人的野心而战争阴云密布的河中堡地区不谈,新华夏殖民地的建设仍在按部就班。
1640年2月20日,海军第二舰队主力领衔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船队在濛濛细雨之中驶进了新华夏湾。此次舰队仍然由海军上尉王铁锤率领,舰队共包括了“共同市场”号战列舰、“超勇”号巡洋舰、“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两艘军舰,以及新建成的南海运输公司“不周”号、“天姥”号笛型运输船。
此次运输舰队共为新华夏殖民地带来了500名奴隶、50名八旗监工和大量粮食、布匹、农具、建材、燃料等生产生活物资,同时陆军第101连连长徐刚也带着最后三个排的士兵携带大批武器弹药搭乘船只赶了过来。
雨季期间的新华堡码头建设被耽搁了不少,因此码头边目前仍然只有一条栈桥,只够两艘船只同时停泊卸货。没奈何之下,王铁锤只能下令全舰队停泊在海湾内,然后先让运输船靠港停泊。
码头边如今已经修建了几座尖顶砖瓦房,几名百无聊赖的爱尔兰人正坐在走廊下几个木墩上,一边啃着椰子一边吹牛聊天。此刻他们一看到有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国旗的船只靠港后,一个个立刻披上了雨披冲进雨里朝码头走去。其中一个貌似领头模样的家伙更是拿出挂在脖子下的铜哨吹了起来。很快。在他的哨音下。两侧一些茅草棚子下立刻涌出来了几十名同样身穿雨披的八旗奴隶,他们也拿着工具纷纷朝码头走去,这是准备卸货呢。
王铁锤慢慢行走的在码头上,他的副官安处海军少尉举着雨伞在他后面跟着。每次来新华夏殖民地都是雨天,似乎天空在这里塌了一个窟窿似的,一天天的雨下个没完没了。人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不适应的话,就是没病也要变得有病了。
疏港公路已经重新整饬了一番。路面上铺上了防水的沥青材料,看起来比周围那些泥泞的红土路好多了。雨水落到路面上后,由于路面弧度的关系,开始向路两侧众多的排水孔汇集。排水孔由红砖、水泥砌成,上覆带孔的铁盖,雨水便是从这里下渗进地下排水沟。排水沟主体由水泥涵管铺设连接而成,埋在地下一米左右,整个管道体系有一定的倾斜角度,最后所有雨水经管道排入海湾之内。在新华夏这个年降水量2000毫米左右的地方,城市下水道的建设是重中之重。不然一个不好便会发生城市内涝,殃及所有人。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目前新华堡方面也仅仅是在疏港公路这段数百米长的重要公路旁边建设了一段而已。至于整个城区的下水管道网络建设,目前也只能在修建城墙的时候先预做准备而已,至于大规模的铺设,一方面得看物资和人力的富余程度,另一方面也得等到雨季结束才能大规模施工不是?这可不比砌城墙,雨季的时候搭起遮雨棚照样能开工,这是要开挖大量地下管道的,非得等到旱季才能施行。
道路两侧的野生椰子林好像已经大规模采摘了一遍。椰子树年产椰子几十个,这片椰子林怕是得有数百棵,远处海岸边的野生椰子林更是丰富,将来这片都开发出来后,光是向本土出口椰子每年就能收获不少。说到椰子,还是得感谢岛上的那些马来人后裔的。当年他们的祖先乘坐小木筏,携带着这种原本只产于马来地区的神奇树种,不远万里来到了马达加斯加岛,从此椰子树便在全岛开枝散叶。配上这边适宜其生长的气候,经历了上千年的繁衍,就有了如今的规模。
越过椰子林后,新华堡灰色的城墙轮廓便显露在了众人眼前。三个多月过去了,也许因为雨季施工不便,城墙的修建进展不是太大,仍然是那种零零散散的这边修一段、那边修一截的状态,离完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城墙四周是一片旷野平地,依照王铁锤以前从这里听到的信息,似乎史钦杰准备将这里辟为商业地区,同时还要在此修建一个大型广场。广场内可允许办理过执照的各国商人们前来交易,到时候来自东岸的工业品,本地的建材、牛羊、粮食和木材,来自印度的宝石、香料,来自中东的骆驼、马匹,来自东非大陆的水果、烟草、奴隶等商品全都可以在此进行交易。
说白了,如果这个商业区真的按照预想中那样发展起来后,那么东非沿岸的往来贸易基本就没葡萄牙人的莫桑比克岛什么事了。那座面积才一个多平方公里的小岛实在没什么发展潜力,被人取而代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走进城里后,王铁锤便直奔史钦杰的办公场所而去。正在门口站岗的几名爱尔兰民兵看到一群海军军官到来,一愣之后赶忙立正行礼。王铁锤回了个礼,然后径直走进了屋内。
“呼……”王铁锤脱下了身上的油布雨衣,将其挂在廊檐下,然后说道:“这恼人的大雨,一刻不叫人舒爽,咦,竟然没人?”
屋内并没有史钦杰的踪影,倒是新近从本土过来的史钦杰本人的秘书罗德里戈正在屋内整理文件。看到王铁锤发问,罗德里戈连忙走过来解释道:“史队长去卫生所看望伤病员去了,之后还要去木材加工厂视察,可能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
“哦?他倒是不辞辛劳,卫生所的伤病员多吗?”王铁锤一屁股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随口问道。
“不少。”罗德里戈略有些忧心地说道:“去年五月、八月和十一月份分别来了三批奴隶总计1300人,目前因为疾病、工亡、战斗等因素死亡了119人,前后患病400多人次,其中无法治愈的恶性疟疾患者多达87人,其余人也多多少少患有一些慢性病,总减员率令人触目惊心。而且,去年五月份的第一批登陆者的死亡率目前已经攀升到了30%以上……”
“唔。”王铁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目前穿越众虽然在科学技术上有了一定的进步,不过在医学上面仍然是一片空白,原因就是太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和人才了。与之相对应的是,国内卫生学校、医学校培养出来的一干医生和护士的水平也很低,对于患病的人能起的作用实在有限。更别说目前才刚刚部分脱离蛮荒气息新华夏殖民地了,这边有限的几个医护人员所能做的也就是给患病者提供一个相对舒适的生活环境和较为精心的照料了。至于说让他们给你看病还是算了吧,还不如靠自己硬捱呢。
“不过好在死亡和患病的基本上都是八旗奴隶。”罗德里戈又小心翼翼地解释了句,“101连的官兵和宝贵的技术人员们的健康状况都还不错,就连新过来的四百多爱尔兰移民也都大体上保持着健康,这从每次集中军事训练时请病假的人数就可以看得出来。”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开发蛮荒地界嘛,条件又有限,死人是难免的。”王铁锤随口鼓励了几句,“我看你们这里现在整得还不错嘛。至少城区周围几百米内一片清爽,如果不出城的话,得疟疾的几率是大大减小了。对了,现在本土那边的焦化厂的生产逐渐走上正轨了,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也许就能够用苯制作一些杀虫剂出来,然后可以让他们送一些到这边来给你们试试效果。”
“那样就太好了。”罗德里戈有些高兴地说道,“现在本土那边对木料的需求开始逐渐旺盛了起来,我们每日里需要进山伐木的奴隶工是越来越多,山里光伐木营地就建了四个,这些人一不小心就会被蚊虫叮咬从而染上疟疾。我们虽然在那里填平了一些水坑,但仍然难以彻底杜绝蚊子的出没,如果能有一些杀虫剂的话,应该能够极大地改善他们的处境。”
王铁锤呵呵一笑,没再说话,他刚才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当不得真。
话说用煤焦油里提炼出的苯制作五氯苯酚、六六六、ddt之类的杀毒剂岂是那么容易的。别的不说,制作五氯苯酚首先就需要六氯苯酚,而六氯苯酚需要苯和氯气作用得到,而这氯气的制作对于现阶段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来说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传统的电解饱和食盐水制备的方法对于现在就不现实,因为大家现在根本还没玩到电这一步呢,而用浓硫酸、氯化钠和软锰矿反应制作氯气又实在太过于浪费。
因此,王铁锤这话搁现在也就是安慰安慰人家而已,至少几年内化工部门很难通过低廉的工业化生产模式制备出足够的杀虫剂和消毒剂。
第二十九章 新华堡(二)
史钦杰站在城东椰树溪水库边新建的木材加工厂内,仔细观察着这座依靠本土支援过来的部分技术人员们主持运转的工厂。厂子内管理、技术人员绝大部分都是本土过来的外来者,少部分是在本地爱尔兰移民中招募的,至于一般工人则由八旗奴隶或马来奴隶充当。
木材加工厂分加工车间和干燥车间两部分。干燥车间目前只建了一座临时使用性质的小烘干土窑,高约三米,使用的是在东岸本土已被淘汰的烟熏烘干法。即将木材堆叠在一块儿,然后在材堆最底部用小火燃烧,靠燃烧产生的烟气热量来烘干木材。这种方法不但干燥速度慢、干燥不够均匀,而且还容易引起火灾,环境污染也比较大。
目前本土已经淘汰了这种“落后”的技术,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先进的坑道烟熏烘干法。即在烘干窑墙体的内侧四周设立很多矩形的砖砌烟道,烟道上方布满孔洞。生产的时候在烟道内放入燃料燃烧,然后靠燃烧的烟气熏干木材。可以看得出来,这种烘干木材的法子和前一种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它的好处就是让材堆与明火完全脱离了接触,通过加热窑内充当介质的湿空气对木材进行加热烘干,使之发生火灾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不过在新华堡此番上这个项目的时候,本土新来的技术人员向史钦杰提出了使用砖窑废热气来烘干木材的建议。他们认为,新华夏地区缺乏煤炭又天气湿热,收集干燥的柴草类燃料比较麻烦。再加上传统的烘干窑需要大量的投料工、司炉工。因此对于劳动力缺乏的新华夏地区都不是很适合。
正好目前新华堡城外正在使用的小土窑制砖产能相对有限。而且经过雨季几个月的冲刷,原本粘土制作的窑体损毁不轻,各种因素交织之下史钦杰便准备在四月份雨季结束的时候开工修建一座规模宏大的制砖轮窑,一劳永逸地解决上述问题。
该轮窑与本土早期修建的轮窑相差不多,如果正常生产的话,年产一千五百万块标准砖以上不成问题(本土现有轮窑三座,各年产标准砖3600万块,工人包括奴隶工在内总计两千多人)。不过这么大的产能。需要的工人数量也绝对是不小的,主持砖窑厂修建的裴索宁就向他直言,可能需要四五百人左右。因为每天制作砖坯需要的熟练工人就是一个海量,这个时候,史钦杰真的是无比怀念21世纪时的自动制砖机了。据说本土已经在研究此类机械, 不过缓不济急,看来新华堡这边暂时还是需要大量人力来手工制作砖坯了。
新的轮窑按照本土那边的数据参数计算的话,大概每小时能产生6000-8000立方米的废烟气,温度大约在80-100度左右。而木材的燃点为250-300c,正好可以用来烘干木材。根据估算。这样的废热气流量用来烘干两座五六十立方米容量(指木材容量)的窑是绰绰有余了。按照烘干一批木材平均需要六天时间计算,每年烘干5000-6000立方米以上的木材没有任何问题。这么多的木材。用来造几艘战列舰都够了,更别提以后这边主打的商船制造,也许,新华夏殖民地将来还可以向国内出口一定数量的造船木材呢。
当然,海军部门比较挑剔,那帮脑子顽固的家伙目前只接受用特殊手段阴干的木材用来制造战舰船体,而拒绝使用任何烘干窑快速烘干的木材,理由是烘干的木材质量不可靠。因此,将来出口到国内的木材只能给本土那两家造船厂造造商船和渔船了,实在不行还可以给本土木材加工厂用来制造马车、工具、家具、枪托等部件。
对于技术人员们提出的这个建议,史钦杰只是稍微思考了下后便欣然同意了。没办法,新华夏这边不像本土有平安煤矿源源不断供给过来的煤炭,像烧砖都只能让奴隶们自己去收集柴草晾干后拿来烧。仅有的一些本土运过来的煤炭也被石灰窑和水泥窑拿去烧石灰和水泥用了。可以说,要想在新华夏地区发展任何高耗能的产业如非必要一般都不会得到史钦杰的允许,因此此次技术员们提出使用砖窑厂排出的废热气来烘干木材着实是对了他的胃口了,无他,主要是省了很多燃料。
虽然雨季不便施工,但木材加工厂仍然利用雨季几个月内难得的一些晴天天气在原本已经平整好的土地上搭起了许多木制遮雨棚。而遮雨棚下,许多八旗奴隶们正在修砌厂房,最近由于修城墙占用了大量的砖头,木材加工厂分到的使用配额很少,大概一天只有不到两千块的样子,因此进度一直不快。为此,工厂的负责人趁着史钦杰前来视察的时候开始大叹苦水,抱怨建材不足,他很难按时完成任务等等。
工厂负责人的抱怨史钦杰很清楚,他们完不成任务就会遭到自己的考核,此时向自己诉苦也算是提前打预防针了。史钦杰对此事也是哈哈一笑,就此揭过,毕竟这事确实也怪不着人家么。
不过说到这个红砖不够,确实也是一个制约如今新华堡发展的重大问题。按照现有的那座小土窑的产量(年产三百五十万块),这砖头还真是不够用,不说别的,这修城墙就是一个消耗砖头的超级大户啊。史钦杰算了算,要是正在修建的城墙不大量掺杂石块而全部使用现有的大号城墙专用砖(大小是标准砖的4倍)修建的话,每米城墙大概要消耗2.6万块砖头。这个消耗量是惊人的,要知道本土每年产砖数量将近1.1亿块,却仍然不敷使用。这不,这两年陆续新建的几个定居点的城墙要么还没有完工,要么修建的也都是区区数百米的小城堡,就这还是在大量使用了石块和木头混合的情况下呢。
因此,新华堡的建设与其靠从本土运砖头(每艘运输船运二十万块标准砖)来建设,还不如立足于自身大力在本地烧砖呢。当年南非河中堡的建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莫茗和刘昂二人利用本土运来的砖头立了好几个小土窑,然后再驱使大批土著们去采石,就这样一开始修建的也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城堡,后来建材富余后几经扩建才有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真是个头疼的事啊。”史钦杰也有些着急,谁让自动制砖机到现在还没能弄出来呢?要是让这边的奴隶们手工去做砖坯,即使让他们一人一天工作14小时,那一个人一天也就能做个一两百块砖坯出来,更别提一开始那些笨手笨脚的奴隶们很可能还达不到这么高的劳动效率。而且,目前的小土窑的容量也是有极限的,一次也就能烧个三万多块砖头,烧一次就要三天,年产量撑死了一年也才三四百万块,这还不够填牙缝的呢。
“看来上轮窑的事情要抓紧了。”史钦杰暗自寻思着,“嗯,雨季一结束就开工。接下来一阵子烧的砖头都得存着,这次运过来的一批耐火砖也得留着。最初规划的年产1500万块标准砖的轮窑看来还是保守了一些,最好能和本土的看齐,年产三四千万块,那样我干啥就都有底了。接下来修城墙、修房屋、修码头、修水利灌溉设施、修炮台甚至修工厂,哪样不得用到海量的建筑物资啊。愁都愁死我了,也不知道那些欧洲国家的土鳖们每到一个殖民地是怎么建据点的。难道一开始就和那些土著们一样先搭茅草棚子、木屋什么的对付个一两年再说?还是大量驱使当地的奴隶们开山采石造屋?”
看完了干燥车间,史钦杰又走到了隔壁的加工车间。这里就乏善可陈了,一些从本土过来的木匠,带着一帮在本地新招收的学徒,正在处理原木。原木从上游山里的伐木营地采伐下来后,就地去枝去叶去皮,剩下的原木接着由奴隶们顺着河道一路拉到加工车间内,然后整齐叠放在一边的遮雨棚下,等待车间内的木匠们来对其进行保湿、防腐和杀虫处理。
沿着水库河岸边,车间也已经安装起了几座简易的木制水力锯床、水力木工车床之类的玩意儿,这都是木匠们将来加工木材所需要的工具。很遗憾,本土最先进的蒸汽锯床、蒸汽木工车床在现阶段还是绝对禁止流入到任何海外殖民地的,谁来打招呼都不好使。因此,这些从本土过来的木工师傅们只能继续使用着当初他们曾经使用过不少年头的“落后”设备来加工木材。
看完了木材加工厂,史钦杰又稍稍叮嘱了几乎,然后便在卫兵的簇拥下打着雨伞朝城内办公室走去。
第三十章 新华堡(三)
史钦杰很快在城内自己的办公室内遇到了王铁锤等一干海军众。并且,很快他的副手----马达加斯加开拓队副队长、陆军第101连连长徐刚也赶了过来。
徐刚中等身材,戴着一副眼镜,平日里总给人一副斯文的印象。不过这家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兵了,穿越以来的每一场战斗几乎都参与过,在陆军里的资历相当之老。这次为了给新华夏殖民地的开发保驾护航,从去年年初军部便将101连这个预备役部队动员满编,集中整训了几个月后便全体装船运到了南非,然后又分批来到了新华夏殖民地。
执委会和军部将徐刚任命为马达加斯加开拓队副队长、陆军第101连连长的意图很清楚,就是利用徐刚在军队中多年的资历以及在剿杀查鲁亚、瓜拉尼反抗者中建立起来的丰富战斗经验,稳定住新华夏殖民地这个华夏东岸共和国在印度洋上最重要据点的局面,并逐步开拓出更大的生存空间出来。毕竟,执委会的诸位委员们有些担心史钦杰这个性格过于平和、甚至可以说有些软弱的人能不能够有效掌控住这里的局面。因此,就有了将徐刚这个“双手沾满土著血腥”的刽子手派到新华堡来上任的这一幕。
让勤务兵给一干人各上了一杯茶后,史钦杰便急切地询问起了王铁锤这次给他们运了哪些东西过来。
“一批水泥、石灰、耐火砖、钢筋等建材,剩下的都是粮食工具等生活物资和生产工具。对了,还给你们运来了一些粮食种子。土豆、大豆、水稻、小麦等啥种子都有。据说都是农业局种子培育中心试验田内经过几代杂交优选出来的粮种。不过呢。郑斌那小子交给我的时候说也就是比一般的种子强一些。抗病害能力和产量啥的比普通的种子提高有限,至于更优秀的种子他们目前还在继续研究。”王铁锤从兜里摸出一张写着字的白纸,一边看一边说道。
“有种子来了就行。”史钦杰满足地笑了笑,说道:“这些种子我会找一些试验田种下,然后再选优种继续种植。”
“嗯,是这个理。”王铁锤给自己点了个烟斗,附和着说道。突然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而又朝史钦杰说道:“对了。老史,我出来前农业局的郑斌让我劝你这边少种水稻来着,说水稻田容易孳生蚊虫,从而导致你这边的劳动力大量感染疟疾,失去劳动能力甚至死亡。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边蚊虫的厉害?”史钦杰苦笑了下,也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然后继续说道:“在没有化肥、农药,也没有特别优选种子或精耕细作的情况下,水稻是我们目前手头除玉米外唯一种子产量比在1:10以上的主要农作物了。更难得的是这边的环境非常适合种植水稻。不种真是可惜了。不过你说的疟疾确实也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种水稻插秧、拔草、施肥到收割。都很容易被蚊子叮咬,得了疟疾就完蛋了。”
“老史,我一直想问一下,新华夏这边的疟疾真的这么玄乎么?得病率真的有那么高?”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徐刚也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说高也高,说不高也不高。”史钦杰先是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其实全看你防护做得怎么样了。这边的蚊子体内的疟原虫基本全都是恶性疟原虫,不过带病率据我观察并不是太高,本土那边资料室里也有一些这方面的介绍,我记得带病率平均下来大概在1%多一点的样子。也就是说你被蚊子咬了一口,然后你只有1%的几率会感染疟疾。看起来几率不高,可问题是如果你每天被蚊子咬个十七八次,那么这个得病几率叠加起来一看就有点恐怖了。时间长了的话,其实是很难不中招的,除非你很少到有蚊子的地方去活动。要想所有人都不中招,除了加强防护外,最好的措施就是消灭这座岛上所有感染疟疾的人。那样没有了病毒来源,即使你被蚊子叮咬了,那么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会感染疟疾,可问题是这样不现实,至少目前不现实。”
徐刚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刚来到此地,之前对疟疾也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此刻听史钦杰“科普”完了后,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底。
“水稻肯定是要种的,不过我会少种一点,只种几亩实验田,就算是优选一些种子用的吧。”史钦杰又说道,“其他的我想了想,旱季时种大豆、小麦,雨季时由于淋溶作用剧烈,表层土地肥力不足,那么就种玉米、红薯这种深根作物吧。正好此地也需要这种高产作物来解决粮食问题,不然光种大豆、小麦这种玩意肯定不够吃的。考虑到以后还要接待大量明朝移民过来,这粮食储备不丰总不是个事啊。对了,这边还很适合种一些剑麻,这种东西国内应该很需要的吧,不管是民用还是海军采购,这需求量一直都很大的。这边种植上规模后,以后就不用再从英国、俄罗斯进口了。”
“我看这样行。”王铁锤在旁边附和了句,“旱季时干脆只种一种大豆算了,还能改善土壤,而且大豆也是一种极其重要的军用物资,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的需求量都很大。雨季时种玉米正好,而且这边的微酸性土壤也正适合种这玩意儿吧,嘿嘿,这边土地虽然贫瘠了些,但到时候种种玉米却没太大的关系。”
“光种玉米肯定不行的。”史钦杰摆了摆手,说道:“还是得红薯、玉米间种,不然这单产数字也是很寒碜人的。你别不信,在没有足够化肥和有效的杀虫剂的情况下,虽然这边的土壤、气候条件都挺适合玉米生长,我们也优选了一些种子,但亩产多半也就在250斤到300斤之间,不会再高了。玉米成为高产农作物,那是在后世大力培育杂交品种和大量使用农药化肥的情况下。以我们目前的农业水平,亩产能达到250斤都得精耕细作了。你看看南非河中堡那边,种的那些玉米、高粱,虽然每年冬天都清塘肥田,也有农技站的人指导精耕细作,但在不使用化肥的情况下单产就是上不去。即使修建了完善的水利灌溉设施,高粱亩产始终在300斤左右徘徊,小麦亩产更是只有200斤左右,有时候还不到点。所以啊,我们这边还是得实行玉米和红薯间种,这样能大大提高单产。而且,这两种作物都是深根作物,能够吸收土壤较深层次的养分,减少热带地区淋溶作用的影响。”
“那这个红薯与玉米间种的话一亩能收多少粮食?”徐刚又在旁边问道。他问完后王铁锤也看向了史钦杰,显然他对这个问题也比较关心。
“这个说不好,我也只能估算。”史钦杰摇了摇头,说道:“农业部以前也没有做过这方面的种植实验,而且就算有过实验也做不得准,毕竟土壤和气候环境都不一样。我只能按照这么多年来农业部在各地农田中采集出来的数据进行估算,嗯,我预计大概每亩能收玉米150-200斤、红薯500-600斤。当然,实际种植时产量可能会有些上下偏差,因为产量也要看土地施肥状况、气候、病虫害以及精耕细作程度,不过平均下来每亩收个六七百斤上下的粮食应该问题不大。”
王铁锤和徐刚对视了眼,两人对这个产量都自觉很满意。对于新华夏殖民地这种远离本土的飞地,在母国海上运力极其有限的情况下,最好还是能够自给自足的好。当然这个自给自足是指能够解决基本生活所需,至于工业产品方面的自给自足就基本不太可能了,毕竟殖民地就要有殖民地的觉悟,而且现阶段本土那边铁定也是不会让那些先进的工业技术和工艺流程流出到殖民地的,这不是制约殖民地的发展,而是事关国家安全。
而要解决生活所需,最基本的一点便是粮食。如今新华夏殖民地这边包括奴隶在内的小两千人一直吃的都是从南非河中堡运过来的高粱,不过这种情况必须得到改善。不然的话,当高粱占据了宝贵的运输吨位时,那么其他的一些物资例如奴隶、建材、布匹和铁制品等等就会相应地少起来,这对殖民地的发展很不利。
而且更关键的是,依照和葡萄牙人达成的最新协议,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就会有相当一批明朝移民会通过海运来到新华堡,保守估计数量有两三千人。这个数量几乎已经是新华堡现有人口的两倍了,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难道全靠外运?这短时间还好说,时间长了南海运输公司的丁老总绝对会急得跳脚,人家的运输公司合着专为你新华夏殖民地一家服务啊?所以,一切还是得靠自己。
第三十一章 新华堡(四)
“司令官,钱箱都已经搬到堡内仓库里了。经过清点,数额无误,这是接收单。”几人正说着间,于连海军中尉从外面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然后将放在公文包内的一份接收回执交给了王铁锤。
于连这厮这几年在东岸海军里一直顺风顺水,这得益于他娶了马蒂尔德这个帕斯奎尔家族的白富美,而帕斯奎尔家族与东岸人的利益纠缠甚深,几乎已经成了东岸共和国在法国南部地区的利益代言人。现在马蒂尔德几乎已经撒手不管海地岛上的棉花种植园事务,而将其全权委托给了管家,至于她本人则已经在东方港郊外购买了一块牧场,并且常年居住在这里。
于连和马蒂尔德已经结婚数年,育有一子一女。前些日子他在海军部内活动了一番,跑完这趟任务后他就将卸任“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舰长的职务,转而到海军部内混个参谋的闲职,平日里主要在航海学校教书,有时候也会去兵团堡给近卫学兵团的半大孩子们授课,总之再也不会整天在外面跑远洋了。据说,这是他老婆马蒂尔德的主意,他慎重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放弃了在军中的前程。
对于他这个决定,王铁锤只觉略有些惋惜。毕竟于连很早就加入了东岸海军,曾经也和陆铭、王铁锤等人一起出海战斗过,自有一番情谊。此番他在海军即将开始扩军步伐的41年、42年选择担任“养老”的闲职,王铁也只能无奈叹息。路都是自己选的,旁人即便是想说什么也没用。
“五万元的现金。嘿嘿。”王铁锤拍了拍手里的回执。笑着朝史钦杰说道:“钱我已经交给你们了。今年那些马斯喀特商人不会再在莫桑比克岛与我们进行交易了。奶奶个熊,一千多个女人和小孩在那破岛上住两个月要花费上千元,真是抢钱一样!我都和他们说好了,今年的交易地点改在新华堡码头,他们已经同意了,以后大家都不用再受那帮葡萄牙吸血鬼的盘剥了。”
史钦杰点了点头,这正合他的意思。将每年买卖中东女奴和小孩的生意挪到新华堡,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扣一些下来。给本地增加些人口。包括那些下半年将要到来的明朝移民也一样,雁过拔毛是业内潜规则,当年河中堡的莫茗就敢“漂没”人口,那他史钦杰又如何做不得?
“好了,人**易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不过你们接下来还要北上么?去奥斯曼帝国?”史钦杰问道。
“北上是要去的,可能会在奥斯曼帝国的港口短期停泊个一阵子,也可能就不去了,然后寻机前往东方。”王铁锤用力吸了一口烟斗,然后说道:“这次我们还是沿着北印度洋环流航行。航线么尽量沿着海岸,毕竟这条航线我们不熟悉。万事还是小心一点好,就是遇上风暴也好脱身。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们十几艘船在海上来来去去,一直没有因为风暴而沉过船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了,不过这并不能代表我们接下来仍然会这么幸运。所以,我决定还是沿着海岸线走,从新华堡到吉布提补给一下,然后向东进入印度南部沿海、锡兰岛一线,如果有机会的话就继续向东越过锡兰岛,进入孟加拉湾、安达曼海一线……”
“然后呢?”史钦杰听得也有些神往,安达曼海旁边就是缅甸、马来半岛,那样离大明也就不远了。
“然后返航。”王铁锤将烟斗往脚底一磕,理所当然地说道。
“什么?”史钦杰差点一个趔趄,“你们不向东继续越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南海了么?到了南海可就真的离大明近在咫尺了啊!”
“现在还不行。”王铁锤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丝,一边往烟斗里装一边说道:“马六甲海峡附近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严密控制的海域,非常之敏感。要想突破他们的封锁进入南海,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很可能会在海上爆发冲突。尤其是荷兰人,目前和我国政府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妙,他们多半是不乐意看到我们进入中国沿海的,因此,要想和平进入南海海域几无可能。除非我们能像那些法国、英国甚至丹麦的少数船只那样获得他们的允许,但这可能性显然也不是很大。”
“那么?”史钦杰心下有些了然,也有些畏惧。
“当然是要武力冲破他们的阻挠了!就像当年他们突破葡萄牙人在马六甲附近的阻截一样。”王铁锤用力挥了下右手,然后缓了口气,又说道:“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多方筹备,无论是船只、水手、火炮等硬件,还是坚强的战斗决心等软件,都需要开始慢慢筹备调整。等到时机成熟后,我军船队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东进发,突破荷兰人的阻截,一举进入南海。”
“我听你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妥。”一直在旁边默默喝茶的徐刚突然说道,“劳师远征,兵家大忌。就算船队从新华夏出发,历经一两个月的航行到达马六甲海峡后,无论是船只状况还是水手身体状态都没法和最初相比吧?最好还是在马六甲西面有个落脚点,可以让咱们修理下漏水的船板、更换下破损的帆布、刮刮船底,再补充下新鲜的食物淡水、安置下生病的水手,养精蓄锐后再以最佳状态启程前往东方。到时候就算真遇到荷兰人甚至葡萄牙人的武力拦截,也能够和他们周旋一二。唔,这个落脚点我觉得锡兰岛就很不错,离新华夏的距离适中,从这里出发前往南海的话也不远。”
“这个地方一样很敏感啊。”王铁锤将烟斗点着后深吸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说道:“目前算是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不过他们也就在沿海占了几个点,而且还在和岛上的土著王国征战不休、纠缠不清,对整座岛屿的控制还有限。但是不管不怎么说,至少这里名义上是葡萄牙人的地盘,外人贸然插一脚进去只怕会引起他们的敌视。目前,葡萄牙人和我们的关系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我敢打赌,只要我们一露出要登陆锡兰岛的企图,葡萄牙人会立刻与我们翻脸。”
“当然了,其实这其中也不是没有机会。”王铁锤说道这里,又神秘地一笑,“我记得在1638年,锡兰岛上的一个和葡萄牙人征战不休的土著国王就和荷兰人秘密签订了协议,准备引荷兰人进岛,驱逐葡萄牙人的势力。而且,目前荷兰人貌似已经付诸行动了,接下来的十几年内,葡萄牙人会逐渐失去在锡兰岛上的商馆、城堡、码头、生意以及一切,直到1658年他们彻底被荷兰人逐出锡兰岛。这里面如果操作好了的话,未必没有插手的机会。”
“怎么又是荷兰人?”徐刚皱着眉头问道,“河中堡那边隐隐和荷兰人杠上了、马达加斯加西南边海岸有荷兰人出没,怎么这锡兰岛也有荷兰人在作梗呢?怎么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一个一两百万人口的小国,还和人打了几十年的仗,怎么还能满世界出击?真是奇葩中的战斗机啊!”
“我们和荷兰人有什么区别?”史钦杰想了想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更奇葩,整个国家才四万多人口,居然就已经满世界开始占地盘了。河中堡算一块、新华夏算一块,这你们算计中的锡兰岛又是一块,我就问问,我们有这实力吗?荷兰人可以满欧洲地雇佣德意志人、苏格兰人、波西米亚人什么的当雇佣军,我们能吗?换句话说,我们能信任那帮雇佣军吗?显然不能啊,我们一切只能靠自己!如今力量本就不足,还要插手形势复杂的锡兰岛,我个人觉得很不明智。我只希望我们别搞得像当年俾斯麦说意大利人的那样,‘有个好胃口,却一口烂牙’,到最后收拾不了局面。反正今后执委会要是征求起我的意见来,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倒当真了。”王铁锤有些讪讪地一笑,“我们起码也得等万事俱备、力量充足后才会强行向远东航行,至于插不插手锡兰岛的乱局,这个以后再说。”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务去了。
1641年4月1日,就在新华夏地区的雨季进入尾声,全地区即将开始新一轮声势浩大的基础建设的同时,几艘阿拉伯纵帆船顺着西北风轻轻滑进了新华夏湾内,然后在得到新华堡方面的允许后停靠在了如今已经初步修好的第二条木制栈桥两侧。
这些马斯喀特商人带来了上千名波斯、俾路支女奴,以及大约数百名小孩。他们向东岸人坦言,捕捉波斯人的行动越来越难,损失也越来越大,这次他们不得不捕捉了很多俾路支人来充数,希望东岸人能够如数收购。
史钦杰在仔细检查了这些俾路支女奴、小孩的健康状况后,算是认可了这批奴隶。不过他也趁机杀了一下价,每个俾路支女奴价值30元、小孩15元,比起波斯人的价格降了足足30%。马斯喀特商人大概觉得抓捕这些俾路支人没太大难度,因此便也同意了这个价格,双方很快便如数成交。
第三十二章 战争机器(一)
1641年4月20日,晴,东南风六级。在新华夏湾内等待了一个多月的第二舰队终于等来了期盼已久的信风,在和新华堡方面告别后,装满了补给物品的“共同市场”号战列舰、“超勇”号高速巡洋舰离开了新华夏湾向北进发,他们将开始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探索东方航线的又一伟大航行。
而在王铁锤等人离开之前十天,“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和南海运输公司的两艘商船便已经满载人口以及木材、椰子、驼峰牛等物资牲畜离开了新华堡码头,朝南非河中港驶去。
他们离去后,4月20日开始,新上任的新华夏地区保安司令、陆军第101连连长徐刚中尉也开始了向南征服、掠夺那些贝齐米萨拉卡人的行动。他们将乘坐上次缴获的众多独木舟,沿着海岸向南进发,袭击沿途土著村落,以掠夺人口和物资,充实新华夏殖民地。
在新华夏地区各项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南非河中堡方面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战前的准备。自从红、绿两旗推进至豪达地区半年多后,他们和山那边的科萨牧民已经爆发了数次战斗,其中尤以去年年底的那场战斗最为激烈,装备精良的八旗武士们居然也死伤了数十人。当然他们的对手更不堪,战后光是遗弃在现场的尸体就超过了两百具。虽然自从那场战斗后双方之间便偃旗息鼓了,但是紧张的气氛却一直没有消散,相反。随着东岸人的步步紧逼。双方之间的火药味空前浓厚。此时。即便是一个再愚笨的黑人也能够看得出来,双方之间这是要爆发一场大战的节奏。
从今年1月份开始,河中堡那边陆陆续续用马车、小船运来了大批建筑物资,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些建筑设计人员。他们在这个被命名为南湖的湖泊北岸约三英里处选择了一个地势绝佳的所在,然后开始设计、修建堡垒。这座堡垒在贝格河南岸,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将东山山脉前出进入山西大平原的通路完全控扼在手。
可以说。如果科萨人任由这座堡垒修建起来的话,那么不但水草丰美的南湖地区将离他们远去,东岸人还能够将此作为前进基地,肆无忌惮地进入东方的河谷地带袭击科萨人部落,捕捉奴隶,这对于科萨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因此,自从1月份第一批物资运到,红、黑两旗开始动员旗人、奴隶们修建堡垒以来,科萨人的反弹便开始逐渐激烈了起来。先是在附近生存的一些小部落自发性地联合起来主动出击,袭击旗人们的筑城行动。不过力量不足的他们很轻易地就被八旗武士们击退。
到了2月中旬以后,也许是山那边的黑人大部落逐渐开始能够腾出一些手来了。一些明显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黑人战士出现在几乎每隔几日就要上演一次的双方对攻好戏中。八旗武士一开始有些大意,被这些人杀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同样集体整训了数年的他们也不是善茬,很快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良好的配合再度将这些黑人战士们驱逐到了山那边,有力保障了城堡工地的建设。
注意到局势逐渐升温的莫茗喜忧参半,喜的是南非的这把火在他的处心积虑和有意纵容之下终于烧了起来,不过目前看来这把火烧得还是有些大了。科萨黑人们的战斗意志比预想中强了不少,这令他有些警惕。为此,在2月15日的时候,陆军第104连在他的命令下再次被动员起来集中训练;南非骑兵连和南非野战炮兵连也一同恢复建制,其中南非骑兵连更是进行了少许的扩充,达到了百余骑的规模。
与此同时,为了更有把握地与科萨人进行决战,莫茗随后又搭乘往东方港运送高粱、小麦的船只返回了本土,开始四处拜访老关系,游说执委会大力支持他在南非的行动。
虽然执委会的某些委员们对于莫茗“擅起边衅”的独走行为有些恼火,认为他不顾大局,打断了国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黄金十年”计划,并且扬言要将莫茗撤职调回本土,不过得到了军部势力支持的莫大队长对于文官派系的这些调调根本就当做了耳旁风。
这些文官真是麻烦!顽固不化!难道看不出来如今军队在民间舆论中的支持度有多高吗?难道看不出最基层的村民兵主任、乡武装部长等职位已经被大量退伍军人所占据了么?难道看不出来已经被军人势力大量渗透的宣讲系统开始在民间宣扬军国主义和先军政治论调了么?阻挠老子建功立业,这帮文官真是该死!要是在南非,谁敢跟老子唱反调,早他娘的把他种荷花了。
不过不管莫茗对这帮歪嘴的文官心里有多腻歪,现有体制还是得遵守的。因此,在执委会最终做出决定前,他还是得四处活动,争取让更多的委员们支持自己。当然了,就算最后执委会会议上没有通过出兵南非的决议,他也有后手----那就是近些年来已经有些被边缘化的陆军明确向他表示,就算执委会不同意,陆军也将派遣最精锐的第一连到南非进行“野外集训”。如果南非形势吃紧的话,接着动员组建第102连、103连也在所不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南非局势一旦真急到了那份上,少不得东岸共和国要来个全国总动员,陆军四个常备连、四个预备役连齐上阵了。
经过一番紧急活动,外加本土确实对南非劳务工的需求也越来越旺盛,一些原本持中立摇摆态度的执委会委员们也开始倾向于接受南非方面的意见。现阶段活跃于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数座砖窑厂、石灰矿、铁矿、农场、伐木场以及建筑队里的南非劳务工已达七千余人,据估计随着国内工业的逐步发展,各行各业对南非劳务工的需求仍将进一步扩大,保守估计三年内需要在现有基础上再增加数千人的规模。
可问题是今年下半年第一批来东岸务工的南非劳务工一千多人(原两千人,三年内死亡数百)就要返回南非本土了。当年来之前执委会可是向他们许诺过干满三年就赦免其奴隶身份,并将他们送回南非本土妥善安置的,对此执委会并不打算失信于人。那也就是说,从明年(1642年)开始,本土对外来劳务工的需求缺口将进一步扩大,这已经有点影响到国家工农业的发展大局了,毕竟这些年来东岸共和国对“奴隶经济”的上瘾程度是越来越深,已经难以自拔。
1641年3月30日下午,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最后执委会还是以7:4的较大优势通过了向南非增兵的决议。决议通过的当天夜里,驻守在东方港北城军营内的陆军第1连这支华夏东岸共和国唯一的快速反应部队就被紧急动员了起来,与大批战备物资一起在东方港军用码头内开始秘密装船。
几天后,接到消息的平安县也开始大规模征召退伍军人,开始正式组建预备役陆军第103连。103连的组建就缓慢了许多,首先是县政府通知各乡武装部长,然后乡武装部长们再一一核对花名册,签发征召信。这个过程即便是紧赶慢赶,也要花费好几天时间,毕竟光是将征召信一一发放到散居在各村的每个人手上就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了。然后他们还要集合,进行思想动员,再领取服装、武器、弹药和其他装具,这过程没个十来天办不下来。他们可不像第1连那样的快速反应部队,随时处在临战状态,各类物资一应齐全。这些平日里要么在家务农、要么在砖窑厂充当工人、要么在码头充当苦力的复员老兵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和恢复性训练,然后才能再次走上战场。
以上陆军第1连和第103连是预定中将调往南非参战的部队,他们调走后,本土的防御将依赖于第3连、第4连、骑兵连以及内务部队,至不济还可以动员第102连和大量民兵协守,安全方面其实不用太过担心。
在陆军调动的同时,海量的物资也从战备仓库内被一一调出,然后分门别类打包装船。其实这对涉及到的各个部门,如物资部、陆军部后勤局、海军部、交通部港务局、南海运输公司等相关单位也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它考验的是整个体系的规划、统筹、协调能力,这些做得好不好,从一定程度上也决定了国家的战争潜力和战场投送能力。每个人、每个部门都各司其职,按部就班,整个国家就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缓缓运转了起来,开始吞噬阻挡在它面前的一切敌人。
第三十三章 战争机器(二)
金泰映坐在一个由木墩制作的椅子上惬意地晒着太阳。初秋的西湖堡地区气候适宜,正对着小西河(南圣洛伦佐河)的新木材加工厂内更是艳阳高照。一阵阵和煦的暖风从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吹来,带来了阵阵夹杂着水腥味的湿润空气,这使得金泰映更是感到一阵舒适。
他的意大利徒弟泽诺尼恭敬地给他端来了一杯啤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啤酒这种饮料在东岸共和国不算稀罕,但也绝不是什么大众消费品,在第一机械厂这样的国家骨干企业中,也只有三级以上工匠才可以每天中午午饭后免费享用那么一杯,而金泰映恰恰就是这么一位中级熟练工匠。
来东岸已经五六年了,面对着这个时刻都在日新月异变化着的初级工业化国家,金泰映的内心感受是复杂的。他一方面极为感激这个新生的国家从一开始就给了他难以想象的物质生活基础,同时也给了他机会学习从未接触过的新技术,然后才有了他现在优渥的生活。不过另一方面他也有些怨恨东岸人无端将他强掳到远离家乡数万里的新大陆来,以至于和故乡的山水、亲人等一切都隔断了联系,也许今生都再也没有机会返回洛东江畔的故乡了吧。
不过金泰映是个务实的人,既然已经没有可能再回到故乡,那么还是把那份思乡之情深埋于心底吧,毕竟他在东岸还有自己的生活。他的德意志妻子虽然在他看来又丑又笨,不过好歹一起过了好几年,也给他生了三个可爱的儿女。若是说对他们没有一点感情那也是假的;再加上他的亲弟弟金泰强也在海军第二舰队里担任士官。若是因为自己的思乡之情和对政府的怨恨导致他们受牵连。那就太不值得了。
西湖堡新建不到半年时间,目前就连城墙都没完工,更别说那些各类建筑设施了。据说是因为交通部五大建筑局目前全部重任在身,建设任务繁重,再加上建筑物资也有些紧缺,因此这边的建设进度便显得有些缓慢。不过新近从河南乡搬过来的木材加工厂是国家重点保障建设的企业,因此厂房优先于城区建设,在上月初便已经彻底完工。不光如此。就连第一机械厂在上月中旬也将六台新式蒸汽木工车床运过来安装调试完毕。
新来的蒸汽木工车床比起传统的水力车床先进了不少,效率也大大提升,不过大体上的原理并没有太多的革新,因此金泰映很快便熟悉了这种新机器。只可惜一机厂生产的各类蒸汽动力产品的质量还是一如既往地烂,六台蒸汽车床才使用了一个多月,便有一台出现了机械故障、一台蒸汽机也出现了故障,使得目前只有四台能用,叫人哭笑不得。
河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一艘冒着黑烟的小火轮停靠在木材加工厂自己修建的小型码头边。然后蹲坐在河岸边的南非劳务工们便在监工的催促下一拥而上,开始在一台蒸汽吊车的配合下卸载船上装运的货物。货物是从首都河南乡运来的木材。当地原本的木材加工厂并未整体搬迁到西湖堡这边来,而是只将军用生产的部分挪了过来。至于生产家具、马车车厢、乐器甚至碗筷等生活用具的部分仍然留在那里。
这些都是从新华夏殖民地采伐回来的原木,装船前在新华夏地区做了初步的防腐、防虫处理,不过看得出来做得很不好。要不是木材品质好,这些木材腐烂、虫蛀的程度估计都会比较严重,这让金泰映这个从朝鲜国时代起就一直和木头打交道的资深木匠看得有些心疼。多好的木头啊,在朝鲜已经很少看到木质这么密实、材质这么细腻、体积还这么大的树了。这都是长了几百年的老树啊,这帮挨千刀的家伙,竟然这么随随便便处理一下就装船运回来了。
这些运回来的木材将会被送至干燥车间内进行烟熏干燥,然后方能使用。至于干燥好的木料,则统一堆放在专门设计的储放间内待用。
正当金泰映遐想间,一个大嗓门突然在不远处的车间门口大吼了起来:“都特么的别偷懒了!上头来了加工任务,一千根三米硬木长矛杆,标准直径,这是要送到南非战备物资库的,拖延不得!快,都给我回来开工!”
金泰映叹了口气,这是车间主任的声音,看来上头来了战备生产任务。听说前阵子执委会通过了增兵南非的决议,因为那里的黑人不太平,竟然妄想挑衅光荣强大的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利益,因此需要赝惩这帮挑衅文明世界的暴徒,而这也正是宣讲队这些日子以来在全国各处开始大规模宣扬的事件和论调。
而为了满足前线大规模用兵而产生的海量的物资需求,国家还特地成立了一个计划生产管理委员会。此委员会是战时机构,由执委会主席亲自担任委员长,政务院总理和军部总参谋长副之,统筹协调国内军队、企业、矿务局、农场等机构的生产活动,以最大限度地调动国内资源,发挥生产潜力,为国家赢得战争胜利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
将自己的啤酒杯塞给了徒弟泽诺尼后,金泰映便头也不回地朝车间走去。车间内目前只有四台蒸汽木工车床能用,金泰映这种熟练操作工每小时能加工4-5根长矛杆,即便四台一起上,三班倒生产,去掉维护机器和吃饭的时间,估计每天也只能加工出300根长矛杆。也不知道一千根长矛杆的任务指定多长时间内完成,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让那些即将被淘汰的水力、脚踏车床再度出山发挥余热了,不过那是车间主任操心的事,和自己无关,自己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保质保量地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出来。
就在西湖堡小西河畔的木材加工厂内机器轰鸣,开始加工长矛杆的时候,远在两百多公里外的鸭子河(即雅库伊河)畔北方兵工厂内也正在进行紧张的战备生产。经过宣讲队不间断宣扬那些南非黑人们诸如抢夺东岸移民牛羊,杀害受东岸保护、心向文明世界的土著部落民的种种令人发指的暴行,北方兵工厂的工人们都有些气愤。
宣讲队说的对!华夏东岸共和国是新大陆首屈一指的强国,很多方面都大大领先于那些旧大陆的封建国家以及土著部落。她的人民生活水平最高、识字率最高;她的文化是最优秀的文化,她的制度是最先进的制度,她给每个有能力的人提供机会而不是首先看中他们的血统;她的军人们拥有最强烈的荣誉感和爱国主义精神,他们不只是为了金钱在战斗;这个国家是我们所有人的伟大事业,任何妄图玷污东岸共和国荣光的暴徒都必须得到正义的审判!
在宣讲队的舆论宣传攻势过后,车间主任又适时宣布了丰厚的战备加班生产津贴,令工人们顿时欢呼雀跃。很快,大家都干劲十足地投入了生产之中,为了让前线的军人们能够拥有合格、足够的武器使用,大家一定要努力保质保量生产!
北方兵工厂的冷兵器车间内,长矛矛头的生产组长指挥工人们将坩埚内的铁水倒入一排排的模具内。这些模具都是特别制作、可重复利用的钢制模具,一共两百个,全都是按照三米长矛尺寸制作标准化矛头模具。待铁水在模具内冷凝后,工人们将成型的矛头从中取出,拿到机械加工车间内交给机床操作工们用机床再进行打磨、精加工,以使其尺寸精度达到使用要求。曾经也有人提出可以直接让机械加工车间车削出一个矛头出来,不过考虑到那样既废铁料、也废刀头(至今没有高硬度合金刀头),很快便被否决了。机械加工车间精加工出来的矛头很快又被厂区内通行的畜力轨道拖车装送到热处理车间内,在那里,工人们将对其表面进行渗碳处理,以使这些矛头更加坚硬、耐磨。
经过最后一道工序出来的一千二百个(多20%备件)长矛矛头以及固定用的螺栓,都被小心安放在用巴拉那松木制作、打好标识的箱子内,然后再度被用畜力轨道拖车拖运到码头上。此刻一艘内河运输公司的小火轮已经等待多时了,码头工人们在蒸汽塔吊的协助下很轻松地将这些货物装进了船舱内。而在船舱内,从桔树乡罐头食品厂运来的水果、牛肉罐头;从平安织造厂运来的止血绷带;从煤河乡运来的蜂窝煤、铁皮炉子;以及少量本地产的大米、面粉早就将船舱装满了大半。
4月4日一大早,这艘编号为“平安运003”的内河蒸汽小火轮停靠在了小西河畔的木材加工厂码头边,一边进行紧张的加煤、加水,一边让码头奴隶工们有时间将加工好的一千根硬木长矛杆装上船。
事情办妥后,小火轮再度,然后只花了一天时间便赶到了镇海港军用码头。此时码头上早就堆满了各地运来的战备物资,南海运输公司的大型风帆运输船正停靠在这里进行紧张的装货,而在这些货船旁边,护航的海军战舰早就已经准备就绪。
繁忙而有序,工业化国家的战争机器初露峥嵘!
第三十四章 战争机器(三)
四月的东方港天高云淡。离城墙不过区区百来米的城北水库一片碧波荡漾,而在水库西侧,是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豆田。这片直属于农业部的六千亩农田除了雇佣了少量本地农民外,大部分均由南非过来的劳务派遣工负责耕作。
“这些南非来的劳务派遣工任劳任怨,工作态度也非常好,至少比那些查鲁亚人或瓜拉尼人好太多了。”久未在人前露面的中央执委会委员、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陆军部部长彭志成披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头戴陆军大盖帽走在乡间的田埂上,陪在他身边的是新任陆军第103连连长龙旭,而在两人身后,六名荷枪实弹的陆军部警卫队士兵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却也不过于靠近,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彭志成今年已经四十出头,据说再干两三年就要卸任军部总参谋长和中央执委的职务,不过龙旭可不敢小看这位一手缔造陆军、掌全**权达十年之久的军中前辈级人物。他不着痕迹地落后半步跟在彭志成身侧,对于彭志成的感叹立马接口道:“彭总说的是,这些南非人的素质确实不错。原本农田在我们手里的时候,亩产大豆不过五六十斤,现在到了他们手里,亩产不降反升,去年更是创造了68.5斤的单产历史新高。虽说这有施肥和优选良种的因素,不过这些劳务工的勤勉也获得了农业部同仁们的一致称赞。”
“所以啊,这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彭志成神色莫名地说了一句,然后站在风光秀丽的水库边上。看着微微起着波浪的水面。缓缓说道:“国家对奴隶的渴求越来越深、对各类资源的渴求也越来越深、对工业品倾销市场的渴求也越来越深。这就像是一个瘾君子。瘾头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自拔,可偏偏兜里又没有钱去购买解瘾的东西。而恰好这个瘾君子还算孔武有力,那么就只有靠暴力抢夺一途了。如今我们国家就是这么一个样子啊,武力征服不开化的部落掠取奴隶、抢夺原材料,滋润国内的工业发展,然后将生产出的产品千方百计倾销到所有能够倾销的市场,获取的巨额利润要么再度投入国内工业建设、要么购买工业发展所需要的生产资料。这其中也包括人口,如此循环往复。”
龙旭没有说话。这个道理不光是他,所有穿越众都很清楚。如果说前些年大家还在为了生存而奋斗的话,那么自从结束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战争这几年来,国家已经很明显走上了一条工业发展和殖民扩张并行的道路。这两条道路目前来说是相辅相成的,鉴于国内贫瘠的自然资源和相对狭小的消费市场,生产能力明显过剩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势必要为自己相对欧洲来说有些庞大的工业产能寻找原材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市场。
这是整个工业体系的冲动,是整个国家意志的体现,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当寻找原材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市场受阻的时候,整个体系就会强烈反弹。甚至不惜诉诸武力。而且,随着前些年强大的外部压力。国内军国主义思想盛行,军人地位很高,大量攫取了基层权力。尤其是被军人势力大量渗透的宣传系统,更是极力鼓吹东岸文化制度方面的优越性,鼓吹军人为国奉献的“忠诚、勇武、牺牲”之精神,鼓吹野蛮人土地的富饶和发动侵略战争所将获得的丰厚收益,如此种种使得整个国家渐渐向一台战争机器开始蜕变。要不是还有文官系统在稍稍制衡一下的话,也许整个国家已经彻底走上了扩军备战、以战养战的军国主义路线。
“好在现在这个地球还很广阔,空白殖民地很多,我们不用像当年的德国、日本那样和那些欧洲老牌国家争夺‘阳光下的土地’。”彭志成突然又笑了笑,转身拍了拍跟在他身后的龙旭的肩膀,说道:“以后国家要发展,要向上打破瓶颈,要扩大生存空间,少不得要对外发动战争。不过我今天想对你说的是,我们不惧怕发动战争,但也一定不能穷兵黩武。作为高级军官,脑子一定要清楚,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能够收获什么?战争可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些一定要考虑清楚了,千万不能像那些满脑子马粪的旧日本军人那样只知道一根筋地开战开战再开战!”
“我明白了。”龙旭点了点头。虽然目前军部一直在试图将这个国家改造成一个战争机器,但这并不代表军部都是一帮穷兵黩武的疯子。其实这还是涉及到国家发展层面的路线之争,即文官希望国家温和、平稳地发展,此过程中尽量不和欧洲大国争夺利益,能让则让,争取和平崛起。
不过军部的参谋军官们却觉得在国家起步阶段,为了凝聚人心、调动国家有限的资源,需要通过军国主义来谋求发展。即对内监视、镇压敌对分子和反对派,高度整合一盘散沙的各国移民,拔高军人地位,宣扬东岸优越论,然后通过发动侵略战争来获取国家发展所需要的资源、土地和人口。这两种路线不能说谁对谁错,龙旭本人是倾向于后者的。毕竟他穿越前不过是一高中生,今年也才27岁,正是踌躇满志,意欲大展拳脚的年纪。
“这次南非的事情就是典型。”彭志成转过身去,坐在河岸边的草地上,看着远处一只大水獭在河面上浮浮沉沉,然后说道:“国家对奴隶极度渴求,再加上当地主事人个人野心的膨胀,两种因素结合在一起便有了对外发动战争的冲动。而且这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以前的几次大扫荡说穿了都是一样的性质。只不过这次他们遇到的敌人比较强悍,至少看起来比较强悍,深感力量不足的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向本土请求增兵。”
“虽然南非这次的事情有点独走的味道,几个当地最高军政长官一碰头就将国家拖入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之中。不过我在告诫了莫茗几句之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因为这场战争对我们陆军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啊。和平了好几年,文官们如今是越发得势,陆军也需要一点拿得出手的战绩来刷一刷存在感了。”彭志成将身体靠在水库岸边一棵栎树上,笑着朝龙旭说道:“你也不要多想。目前国内八个连,每个出外驻守的连长我都会和他说这一番话。在你之前,我也和101连的徐刚谈过心,我的目的是要你们的脑子保持清醒,我要的是能征善战又有战略眼光的军人,而不是那种只知道打仗的‘马鹿’,你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了。”龙旭一个立正,坚定地说道。
“好了,别搞得那么正式。”彭志成笑了笑,然后拿出一副鱼竿,一边装饵料一边朝龙旭说道:“103连的兵源募集地是煤河乡吧,都是煤矿子弟出身,坚韧耐战、百折不挠,希望你们这次能打出自己的风格来。好了,回去吧,等你打完胜仗后再回来陪我这个老男人钓钓鱼。现在,是回到你工作岗位的时候了。”
龙旭敬了个礼,快步离去。
而在此时的镇海港码头上,部分提前报到集合的陆军第103连士兵已经在排队领取自己的物资:步枪、军刀、弹药、土黄色咔叽布军服、帆布武装带、牛皮弹药包、牛皮军靴、大盖帽、牛皮水囊、木制饭盒、简易止血包、干粮袋、罐头甚至手纸。
这次增兵南非的举动其实也是一次评估国内动员能力、组织能力、投送能力和工业生产能力的好机会。计划生产管理委员会一经成立后就进入了角色,他们对国内部分涉及军用物资生产、运输、仓储的单位进行了局部动员,令其进入战备生产状态。后来发现效果还不错,这些企业仅仅在几天内就保质保量地将前线所需要的大量物资生产了出来,然后在委员会的统筹协调之下内河运输公司也按时将物资运送到了镇海港码头上的战备物资库。战备物资库的管理人员也在第一时间内就将物资分门别类登记在册,然后按照规定一一发放到了士兵们的手中。整个过程忙而不乱,涉及到的十几个单位进行了一次完美的行动,显示出了如今东岸人相对高超的统筹、组织、协调能力,为今后进行更大规模的全国动员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与此同时,国家情报总局也趁机对国内舆情、民情进行了一番测试,测试结果显示民间舆论在宣讲队和《真理报》的轮番轰炸洗脑之下对“赝惩暴徒”的呼声很高,对获得战争胜利也充满了信心,总而言之,民间对发动这场侵略战争持广泛的支持态度。这对于宣传系统来说又是一个宝贵的经验,即如何在战争阶段引导国内舆论,以更好地为对外侵略扩张提供民意支持这一个课题他们算是有了一些积累。
工业化国家的战争机器一旦发动起来,必将雷霆万钧。
第三十五章 战争机器(四)
卡玛静静地站在自己的“王宫”前,看着几名一脸肃然的年长祭祀围着一头被宰杀的牲畜翩翩起舞。说是王宫,也不过是几间像样些的木屋罢了。不过就是这些木屋,在遍地茅草棚子的卡玛部落中也已经是独一份了,毕竟,在南非这个地方找点木材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面前是一头低声哀鸣着的小牛犊,它四肢被捆,脖子上被尖刀捅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血洞里正汩汩往外流着鲜血,让方圆几米内斗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这头牛是要献祭给“神灵”的,按照祭祀们的说法,因为卡玛部落近一年来的所作所为触怒了神灵,因此招致了这场与西面东岸人的冲突。神灵的怒火必须用祭品来浇灭,而凡人的罪孽洗刷也同样需要一定的祭品----王宫外面,十来个战俘已经被捆绑在地,他们身旁是手执利刃的卡玛部落战士,这些战俘将被公然杀死献祭给神灵,以洗刷卡玛部落的罪孽。
近些时日来,西面的东岸人是越来越不安分了,他们也越来越不掩饰对土地的贪婪和对卡玛部落的恶意。先是那些投靠了东岸人的走狗八旗部落突然东进,抢占了山西面一片水草丰茂的宝地,并毫无理由地开始抓捕任何在这片草地上放牧的科萨人或科伊桑人。一些科萨部落试图抵抗,但毫无悬念地都失败了。还有一些自忖不能力敌的部落频频派人跑来自己的“王庭”,请求强大的卡玛部落出兵,驱逐这伙邪恶残忍的八旗部落。
关于八旗部落。卡玛还是知道一点的。这得益于他在这些部落里安排的不少探子。八旗部落顾名思义一共有八个。每个部落都有一面东岸人授予他们的旗帜。这些部落实力有大有小,不一而足。其中实力强大的有两千余人口,其中壮丁大几百;实力弱小的则只有千把人,壮丁也只有可怜兮兮的两三百人。八旗部落的中坚战士被唤作“武士”,这些都是半脱产的军人,就如同卡玛自己统领的精锐的侍卫军一样。
八旗武士的总数量大约在三千人左右,每过五天便会集体操练一天,操练的内容主要是结阵接敌。长矛是他们使用的主要武器。八旗武士们手持长矛结成方阵,如同刺猬一般前进接敌;长矛阵中辅以少量弓箭手,作为远程输出力量。
东岸人对八旗武士们还是较为看重的。据说他们每月都会将八旗武士们集中起来进行一次联合训练,东岸人把这叫做“会操”。会操之中,既考量单个部落的军阵,以及多个部落的联合军阵,同样也会考校武士们的个人技艺。会操之中,夺取第一名的部落将会被赏赐大量财物,与之相对应的是,最后一名将会被罚没大量财物。同样的。个人武艺考校中,每个部落排名前十的将会获得赏赐。其中佼佼者更是有机会成为武士阶层里面的军官;最后十名第一次是被警告、第二次罚款、第三次就是剥夺武士身份成为自由民了,今后将失去种种特权。
这样严厉近乎于严苛的制度保证了八旗武士们奋发进取的心思,同样也是这几年来八旗武装战斗力飞速提升的秘诀所在。说实话,作为一个统治者与管理者来说,卡玛还是挺欣赏东岸人设立的这些制度的,并且他也准备将其中合适的改良后在卡玛部落中推行。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东岸人越是表现得出色,那么卡玛部落的压力就会越大。
“神说,东岸人注定是卡玛部落的敌人!”小牛犊已经瞪着大眼睛,失血过多而死,一名德高望重的祭祀将鲜血涂在脸上,然后闭上眼睛说道:“他们掠夺我们人丁去充当奴隶,抢夺我们的牛羊和粮食,甚至还用烈酒来腐蚀我们战士的意志。消灭他们!这是神的意旨!东岸人必须被消灭!”
卡玛神色不动,木然地站在祭祀面前,仿佛正在聆听神的意旨。而在与王宫相隔不过两百米的地方,两间尖顶小木屋旁,几名欧洲人面孔的男子一边远远眺望着这边,一边神色凝重地聊着天。
“波特少尉,就你和东岸人交手的情况来说,他们的战斗力究竟怎样?”一名金发碧眼,长着满脸大胡子的男人问道。
“哈格尔先生,我很难对您的问题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事实上当初东岸人从未与我们爆发过正面的冲突,从来都是那帮战力羸弱的所谓八旗部落前来对我们进行骚扰。”波特少尉想了想后说道,“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东岸人的正规军队绝对比您哥哥手下的那帮雇佣军战斗力要强。您明白的,我说的不是战斗技术,而是战斗意志。”
波特少尉穿着一件白色羊毛短衫,头上戴着一顶船型帽,胡子拉碴的,看起来就像是某个落魄的军官一样。事实上他目前的处境也很落魄,当年荷兰人接手开普敦殖民地后,海伍德骑士撤走前曾将波特少尉推荐给了新来的德扬总督。德扬总督或许是碍于面子,或许真的是需要一个了解南非情况的干练军官,因此便继续雇佣了波特少尉,让他统帅好望堡中的英格兰民兵协助荷兰人守卫殖民地。
不过在荷兰人从本土运来了大量移民,并且雇佣了享有一定声誉的哈格尔兄弟雇佣军后,波特少尉就尴尬地发现自己逐渐被边缘化了。首先是新来的德意志雇佣军在防务上面占据了主导权,他们将波特少尉手下的那帮“乡巴佬”们挤到了一边。接下来便是荷兰西印度公司重新组建了本地民兵,并将民兵的指挥权收归己有,这样一来波特少尉就更是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最后,德扬总督总算记起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这不,随着与卡玛部落达成了一系列的合作协议,波特少尉便被一脚踢到这边来教野蛮人如何使用火枪。
小哈格尔略有些不悦地转过头去,很快又转移话题,朝身旁另一个身着教士服的中年男子说道:“斯特罗姆牧师,这就是野蛮人的宗教仪式?真是一群愚蠢透顶的人啊,愿他们尽快迷途知返,回归主的怀抱。”
“全能全知的主才是他们灵魂的唯一归宿。”斯特罗姆牧师手握十字架,低声呢喃了句:“最近几个月来已经有一些迷途的羔羊皈依了主的怀抱,他们的虔诚毋庸置疑。”说到这里,斯特罗姆牧师下意识地看了眼堆放在房间内的珍贵皮毛、肉脂以及粮食----这些都是信徒所赠。
“不过魔鬼的诱惑无处不在,更多的主的羔羊仍在魔鬼的蛊惑之下不知回返。”斯特罗姆牧师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那几位祭祀,“当然了,东岸人那帮异教徒更是一群已经完全堕落的魔鬼。太多主的虔诚子民在他们的威逼之下只能在夜间独自默默向主祈祷,他们应当被彻底消灭。”
说到这里,在场的三人一起低声向主祷告。
“那么,波特少尉。”祷告完毕的小哈格尔再次转向波特少尉问道:“您认为这帮野蛮人已经能够熟练使用火枪了吗?”
“不,他们中只有一小部分能够熟练使用火枪。”波特少尉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说道:“时间太短,这些野蛮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征战,他们在一起练习使用火枪的时间并不长。他们中目前也仅仅只有少数人掌握了如何装药、装弹、击发而已,至于使用火枪的队形和战术,他们更是一窍不通。不过说到这里我得诚实地提醒一下诸位,这些野蛮人并不是毫无组织和纪律的乌合之众。相反,他们的军纪很严明----甚至可以说严酷,而且他们也不怕死,非常勇猛,也在长期的战争中掌握了一定的战术,因此不可小看。”
“你对这次野蛮人与东岸人之间即将爆发的战争怎么看?”小哈格尔问了一个他所关心的问题,同样这也是德扬总督关心的问题,因为这关系到开普敦殖民地还值不值得继续在这个部落身上投资。
“我不是很看好。”波特少尉摇了摇头,“首先这些野蛮人在别的方向还有敌对的部落,无法把所有兵力都用在东岸人身上。其次他们的装备很简陋,大部分是长矛、短矛和铁制刀具,弓箭都不是很多。防具更是几乎没有,他们信奉的是用最勇猛的冲击将敌人冲垮,但是这种过时的战术如果撞上东岸人的密集火枪阵,那将是一个极大的悲剧。最后,他们的补给也很差劲,他们之所以连年征战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现有的土地、草场养不活太多的人口,而部落里新出生的人口又史无前例地达到了高峰,因此向外扩张就成了必然。不过同样的,他们的给养差得要死,战士们需要抢掠敌人才能获得足够的口粮,但东岸人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抢劫对象。”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坚持进行这场该死的、时机一点都不成熟的战争?”哈格尔有些难以理解了。
第三十六章 战争机器(五)
“因为东岸人将城堡修到了他们的家门口。”波特少尉有些泄气地说道,“若是他们再不有所动作的话,西面河谷地带的那几个依附于他们的野蛮人部落要么被东岸人征服,要么被迫迁徙,而且他们也将失去一个冬季牲畜过冬的绝好场所,更别提还有声望方面的隐形损失了。多种因素综合之下,他们必须进行这场战争,虽然这场战场发起的时间和地点都不是他们所挑选的,但他们认为自己没有退路。”
几个人正说话间,那边祭祀们已经结束了某阶段的仪式。接下来便是更加残忍血腥的一幕----活人献祭了,即便是波特少尉、小哈格尔这样在战场上厮混了多年的老雇佣兵,对于眼前的这一幕仍然无法接受,实在太残忍、太野蛮了。而斯特罗姆牧师,更是双眼紧闭,手握十字架,嘴中不停地念着什么。
“这是传统。”沙维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几名欧洲人身旁,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自顾自说道:“神灵指引了我们一切,也保佑我们的一切,但是这需要用鲜血来献祭。”
欧洲人都沉默不语了,也许今天来参观他们的这个出征前的宗教仪式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一百桶火药和铅弹送来了吗?”沙维朝斯特罗姆牧师问道,他懂一点科萨人常用的语言,因此很多时候都是他来充当双方之间的翻译。
“送来了,就在那边的大车上,希望这些火药和铅弹能给你们带来好运。”斯特罗姆牧师断断续续转述着小哈格尔的话。
沙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这帮尼德兰人虽然打着支援卡玛部落的名义送来了一百桶火药、铅弹和火绳。不过他们可不是不收钱的。虽然其价格比起平时来稍微便宜了那么一些。不过对于连年征战经济状况不是很好的卡玛部落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不过谁让如今大战在即,部落里对这些战争物资也很是缺乏呢,就是再贵也得咬牙买下了。
想到如今部落里缺衣少食的窘境,沙维就一阵摇头。持续多年的残酷的部落兼并战争虽然让卡玛部落成为了附近地区一个极为强盛的大部落,但是正如文明世界的国家之间穷兵黩武会引起经济危机一样,野蛮人自然也不能免俗。大量青壮年男子被编入军队,导致牛羊没人放牧、土地没人耕种,即便卡玛部落在战争中胜多负少。赢得了大量的战利品、俘虏了大量的奴隶,但急速扩张的部落人口规模仍然让部落的经济状况开始缓慢变差。
沙维平时也帮卡玛打理一些部落内部的事务,对于部落的经济状况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从大前年开始,部落的主食----高粱的产量在达到顶峰后就开始逐渐下降,虽然这有气候日渐干旱的原因,不过高粱播种面积的减少却也是不争的事实。除了高粱之外,部落重要的经济作物----西瓜、芝麻、花生、亚麻也减产严重,这使得卡玛部落在与不多的几个友好部落进行易货交易时往往缺少足够的交换商品。
造成以上这一切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耕地劳动力的严重不足。虽然卡玛发动的许多战争带回来了大量奴隶,不过一来这些奴隶也要吃饭,二来他们的工作效率也就那样。再加上卡玛交代过要善待普通奴隶,争取将这些人逐步同化成卡玛部落的人口。这些都导致了奴隶工作效率低下,农田产量迟迟无法提高,播种面积甚至还略有下降。久而久之,部落的粮食生产开始逐步下降也就不那么令人感到惊讶了。
农业上如此,畜牧业上也相差不离。这些年来,随着气候的异常变化,可放牧的草场开始越来越少,这极大地限制了牛羊群的规模。要不是卡玛带着部落战士们东征西讨,抢来了大片的土地和草场,并且逐渐禁止了部落里大规模宰杀牲畜祭祀神灵的陋习,也许卡玛部落的牛羊数量还要更少。不过饶是如此,牛和山羊的数量加起来也才堪堪超过了一万头,而且随着与那些尼德兰人交易的频繁,缺乏硬通货的卡玛部落只能将成批的牛羊送到那些外来者的手里,换来部落紧缺的火枪、弹药、皮甲等物品,这进一步限制了牛羊数量的增长。正因为如此,卡玛部落才对于失去山西面“神之湖”畔的水源和草场不能接受,因为那里水草丰美,是一个良好的牲畜过冬场所,这对于赖此为生的牧民们极为重要。
不管怎么样,这场战争看来是必须要打了。沙维深深地叹了口气,东岸人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部落如今在各条战线上战事频繁,此番要不是东岸人将城堡直接修到了山口附近,相信卡玛仍然会继续忍耐下去,直到他认为部落已经对于和东岸人开战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为止。
但是很可惜,部落如今还没有做好准备。虽然半年多前东岸人的那些八旗部落东进以后卡玛就开始逐渐调整部落的征战重心,一方面开始逐步结束与东方一些部落之间的战争,为此吃些小亏也在所不惜。另一方面,卡玛还让部落不断地拿出牛羊、芝麻、花生、亚麻等“硬通货”与北方一些友好的部落交换铁制品、箭头、止血草药等战争物资。不过时日还短,延续了十多年的政策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调头的,目前卡玛部落大量的战士仍被牵制在东方,与那些敌对的部落对峙着。这样一来,卡玛设想中的击败东方敌对部落后,携全部落一万五千名精锐战士向西面的东岸人发起雷霆一击的计划便破产了。
如今的卡玛部落陷入了两面作战的窘境----虽然东岸人目前并没有明确向他们开战,面对这样棘手的情况,即使是万能的卡玛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这位坚毅的君王很快便向沙维等他信赖的将军和祭祀们表示,东岸人是邪恶残暴的敌人,他们的贪婪永无止境,必须用鲜血浇灭他们的无耻**,伟大的卡玛部落必须击败这股凶恶的敌人,保住神赐予部落的牲畜过冬营地。
在威望卓著的王者的命令下,卡玛部落的战争机器也开始缓缓发动了起来。大量的牛羊、亚麻被送到了尼德兰人手里,换来了一些火枪和弹药;与此同时,部落还雇佣了相当一批尼德兰军人来指导部落战士们使用火枪的技巧以及衍生出来的战略战术----这些当然也花费了不菲的代价。
在求助于尼德兰人的同时,卡玛部落也开始充分挖掘自身的战争潜力。首先是卡玛下令,将来到部落三年以上的奴隶壮丁们编入军队,并向他们许诺,战后给予他们自由,并赏赐土地和女人给他们。这些政策激起了奴隶们的一些士气,也增加了卡玛部落军队的力量。其次,他将所有火枪手们----大约七百多人编成了一队,因为尼德兰人告诉他们,火枪手只有集结在一起排成密集队形进行齐射才是时下最流行的战术,卡玛对此深以为然。最后,他将部落内一些老人及顽固奴隶们的口粮克扣了大半下来,以保证战争期间前线的战士们有足够的食物吃。
关于这最后一点,新来的斯特罗姆牧师曾经向伟大的卡玛王提出过异议,不过被卡玛一句“如今所有部落都是这么做的”搪塞了过去。斯特罗姆牧师此时转而向开普敦的尼德兰人总督写信,请求殖民地当局支援一些宝贵的粮食给斯特罗姆牧师,而正直、怜悯的斯特罗姆牧师将代表新落成的卡玛部落教堂亲自向这些野蛮人们施舍食物,以光大主的荣耀。虔诚的德扬总督对斯特罗姆牧师高尚的灵魂大加赞扬,他很爽快地向卡玛部落无偿支援了部分小麦,这令包括沙维在内的很多人都对他们起了很大的好感。甚至于,不少人当场就皈依了主耶稣的怀抱,成为了一名基督徒。
在理顺了部落内部事务后,五月初,在将地里的农作物收割完毕的时候,卡玛部落举行了一场祭祀仪式,以祈求神灵保佑部落能够取得对东岸人的伟大胜利。而现在,仪式已经进入到尾声阶段了,卡玛部落战士们将那些奴隶们一一杀死,在祭祀的带领下大声赞美着神灵。
沙维再不理身旁的几位尼德兰人,大步朝卡玛走去,他已经奉卡玛的命令在部落内进行了大规模动员,超过六千名部落战士和四千名奴隶战士被编入了军队。再过一阵子,就是他们出征的日子了,除了这些战士之外,还有数量庞大的运送粮食、箭矢、火药等物资的人员。毕竟,这上万人出征,种种事情千头万绪。虽然卡玛部落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不过沙维仍然有很多事情亟待与卡玛进行商量。
第三十七章 战争机器(六)
这些日子的河中堡一直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红、绿两旗东进后,断断续续有和野蛮人交战的消息传回来,而也是在这时,他们才了解到东边那个据说很强盛的野蛮人部落叫做卡玛部落。不过不管是卡玛部落还是玛卡部落,对于东岸人来说都只是一个野蛮人部落而已,他们仍旧按照着自己的节奏进行着战前的准备。
2月中旬时陆军第104连被动员起来后便一直在河中堡附近进行着艰苦的训练。这支在上次的东进行动中表现不尽如人意的预备役部队在那次战争结束后,就在连长肖白图的带领下定期展开了大量的体能、队列及射击训练,并一直持续到了今年。经过这一番整肃后,104连的精神面貌和技战术水平获得了不小的提升,如今虽然比不上主力常备连队,但和当年比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104连在进行着训练,南非的其他两支本地部队----南非骑兵连和南非野战炮兵连自然也不能落下。南非骑兵连的连长是老资格的骑兵军官列昂尼德,这个曾经桀骜不驯的哥萨克骑手在东岸军队里碰碰擦擦多年后似乎也被磨平了棱角,如今已是一个满脸风霜之色的中年军官。当年他曾经追求过的女穿越众黎小薇在换了n个男朋友后最终在执委会有意无意的劝诫之下还是嫁给了一个穿越众,失望之下的列昂尼德最终在老上级徐宇的介绍下娶了罗德里格斯家族的一位小姐为妻。
结婚之后的列昂尼德一门心思扑在了军队训练上,在本土时他指挥下的骑兵部队每次对抗训练总是第一,让徐宇很是欣赏。几年前闹出了在执委会大楼持刀事件之后。被发配到南非的列昂尼德在国家力量同盟会的同志莫茗的照拂下继续掌管新组建的南非骑兵连。南非骑兵连这支以陕西流贼为骨干的骑兵部队在列昂尼德的训练之下。如今已经成了河中堡地区最重要的武装力量之一。无论是追踪、搜捕野蛮人部落,还是侦查敌军情报,抑或是冲击将要崩溃的敌方军阵,南非骑兵连均展现出了水平之上的素质。目前已经扩展到了110骑的南非骑兵连在2月底的时候便在留守的刘昂命令下开赴东方,袭杀卡玛部落的斥候,以战代练。
南非野战炮兵连也是近来河中堡地区重点建设的一支技术军种。目前共拥有六磅炮两门、八磅炮两门以及一门十二磅炮,拥有正式炮兵45人,全部都是经过多年严格训练的经验丰富的炮手。本来按照东岸军制。每个野战炮兵连只有四门火炮,不过由于南非野战炮兵连是地方军队,本来军制就不健全,因此后来莫茗就给南非炮兵连从本土要过来了一门珍贵的十二磅陆军火炮,作为南非野战炮兵连的镇连之宝。
拥有五门火炮的南非野战炮兵连目前正集中在城东郊靶场内进行各项训练。与他们一起进行训练的,还有由部分民兵和八旗旗人组成的南非工程营和辎重营。值得一提的是,这两支部队都是没有军籍、甚至连服装也没有统一的临时部队。不像南非骑兵连和野战炮兵连,这两支部队虽然是地方部队,但士兵们都是脱产职业军人,由河中堡地方财政实打实地支付工资的。而这两支所谓的工程营和辎重营。说穿了其实就是地方民团武装而已,因为战争临时组建。打完就撤销建制,工资比起正规军来自然也是极少的。南非驻屯军司令部给他们准备好工具(工兵铲、铁锹、十字镐等)、少量武器、口粮和酱菜,他们来报到训练,为前线的战兵们作战提供后勤保障。
训练期间每个士兵每月只有1-2元不等的工资,军官和士官们则要稍微高一些。这两支部队除了少量带队军官和士官由河中堡民兵组成之外,大部分士兵都是出身八旗的南非土著自由民。这些自由民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跻身武士阶层,因此平日里的生活很不如意,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此次大战来临,莫茗大笔一划,在这些人中挑选了身强体壮的三百多人编入了新近成立的南非工程营,然后又挑了六百多人编入了负责此次大战后勤运输的南非辎重营。
以如今东岸陆军大大超出同时代欧洲的火力输出密度,这相应的对后勤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了起来。而且,随着火炮的大规模列装,这对道路交通的要求也越发地高。因此,组建专门的工程部队和辎重部队势在必行,而这也是陆军部在前次大裁军当中坚持保留住工兵部队和辎重部队的原因所在。
在河中堡上下都在进行着紧张训练的情况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5月5日,新任南非战区最高长官、南非开拓队队长、南非保安司令莫茗搭乘运兵船返回了河中港。与他同来的,是新近调入南非驻屯军序列的精锐的陆军第1连和配属给陆军指挥的一个炮兵连(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四门火炮)。至于陆军第103连,则大概在五月中旬抵达河中港。
由常开胜担任连长的陆军第1步兵连号称全军第一连,长期驻守在首都地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还是特殊的大连队编制。所谓大连队编制,是目前陆军部正在研究的一种新编制。因为很多基层军官反应,目前每排16人(排长1人,士兵15人)的编制在排队齐射中显得火力略有些单薄,因此陆军部就拿第1连当试点,将每排人数改成了21人(排长1人,士兵20人)。再加上一些扩充的枪匠、伙夫、军医、传令兵、旗手等人员,陆军第1连的规模史无前例地达到了240人,远超普通连队180人的规模。
除了编制大以外,陆军第1连还是全军第一个装备32-丙型燧发步枪的连队。与目前大规模列装的32-乙型步枪不同的是,32-丙型步枪的枪管下方原本通条的位置装了一个固定刺刀用的装置,可在此固定一把专用钢制刺刀。至于放通条的位置,则被挪到了枪管侧面。32-丙型燧发步枪装上新定型的41年式钢制刺刀后,全长达到了令人恐怖的1.75米,这意味着在近距离拼杀的时候,士兵们终于可以不再扔掉步枪、拔出腰间的军刀和人格斗了。他们可以将刺刀从刀鞘内取出,利用带内螺纹的刺刀空心刀柄与带螺纹及凸起状卡口的固定装置固定住,然后便可以与敌人进行厮杀了。
而平时射击时为了装弹方便,刺刀都是取下放在腰间刀鞘内的,此时可以当一把匕首来使用。而当军官们下令上刺刀进行肉搏战的时候,士兵们再将刺刀取出固定好,这样一来,火枪兵也有了肉搏能力。刺刀的列装还是得益于本土第一机械厂日益提高的机床加工精度,他们加工出来的刺刀空心刀柄与卡口大多能够匹配得上,在技艺精湛的老师傅的加工之下合格率甚至超过了75%。
第1连抵达河中堡后,早就整装待发的第2连立刻护送着一批辎重部队乘坐小船前往贝格河上游的城堡建设工地上。在这个被命名为高达堡(gouda)的地区,目前已经集中了红、绿两旗全部、南非骑兵连全部以及八旗炮兵(四门火炮)。野蛮人目前也只有斥候或小部队在此地出没,一边侦查情报,一边骚扰工地的建设进度。
不过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首先在几个月前,高达堡这边就已经开挖了一道护城河,河水由旁边的贝格河引入。护城河内侧河岸还拉了整整三道铁丝网,大批八旗武士驻扎在其中,这些土著小部队看着这个设防完备的阵地都傻眼了,完全没法下口。反倒是他们一个不小心,遭到了出击的南非骑兵连的袭杀,损失不小。
铁丝网内就是正在热火朝天建设着的城墙了。红、绿两旗近三千人口男女老少齐上阵,目前也只是粗粗完工了一小部分,要全部完工非得再来个一年半载不可。不过对面的野蛮人显然不会再给他们这个时间,依照近期的形势来看,也许秋收后大战就将彻底展开。
高达堡工地所需要的建筑材料以及人们生活所需要的各类物资均由小木船从下游逆流而上输送过来。两百多公里长的补给线,在没有良好道路设施的情况下,即使途经之处全是平坦的大草原,用大型货运马车运送也是吃不消的。因此,水路运输是最好的捷径了,不但运量大,关键是还比较安全,毕竟有河流阻隔,敌人袭击起东岸的运输船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5月15日,第2连护送着辎重营给高达堡工地运来了海量的物资。与此同时,河中堡的秋收行动也已经开展了好几天,待秋收结束后,陆军第1连、第103连、第104连、南非野战炮兵连、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以及八旗武士两千余人将陆续朝此地增援,以确保高达堡的顺利完工。
第三十八章 血河(一)
1641年5月20日,高达堡,晴,气温十二度。
朱亮站在城内唯一一座瞭望塔上,举着望远镜朝前方望着,而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有十多分钟了。原因无他,前方山间的一支数目不小的军队正在缓缓前行。在他身后,是两名来自定远陆军军官学校的实习参谋,他们一人在仔细估算着敌人的人数,一人在记录他们的兵种构成和武器装备。
“大约三千人到四千人之间。”一位年轻的参谋红着脸说道,他的这个数量范围实在也太大了,上限和下限之间足足相差了一千人。
“大概在三千七百人到四千人之间。”朱亮看了他一眼,然后加重了语气纠正道,年轻的实习参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们几乎全都没有护具,大部分人手持木矛、少部分人装备了短矛和大盾,不过看起来士气不甚高昂。”另一名实习参谋紧接着说道。
“中士,你从什么方面判断出他们的士气不高?”朱亮很快发问。
“他们的脚步很沉重,很多人低着头,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这说明他们不认为这场战争能够给他们带来荣誉。”实习参谋很快回答道。
朱亮不置可否,继续举起望远镜观察起来。这些野蛮人的阵型相当松散,也许是他们疏于训练,也许是他们真的士气不高。不过这样也好,对手弱总比对手强要好吧。全军戒备的命令早就已经传达了下去,少数在外面放牧的红、绿两旗的牧民们开始在南非骑兵连骑兵的掩护下驱赶着羊群通过吊桥缓缓通过护城河。进入到了尚未完工的城堡城墙内。
一些骑兵在那些老陕西流贼军官的带领下呼喝着在那些野蛮人的军阵外纵横驰骋。试探着他们的虚实。不过野蛮人的表现看起来没有之前朱亮等人估计的那么不堪。一些步弓手很快被组织了起来,使用手里长射程的步弓开始驱逐骑兵们。骑兵手里的燧发手枪不是步弓的对手,因此他们又徘徊了一阵,给牧民们撤退争取了足够时间后也缓缓退回去了。
吊桥被拉上,护城河外再也没有一个东岸人。萧瑟的秋风吹起,大地一片枯黄,看起来无比肃杀。
高达堡内一片静寂。陆军第2连和骑兵连的士兵们还好,他们已经见惯了生死。眼前这些场面还吓不倒他们。虽然城墙才修了一部分,不过就凭眼前这几米宽的护城河、三道铁丝网也足够防守了。高达堡东北方临河,东南方是山地,不便兵力展开和调动,想必野蛮人的首领面对这样的地形也很头疼吧。不过相比较而言那些八旗旗众的表现就有些不堪了,虽然城外的野蛮人还不足四千人,虽然城内有七八百名常年训练的八旗武士,虽然城内有小两百名东岸火枪手,虽然城内有百来个东岸骑兵,虽然城内还有四门大炮。但是他们就是害怕。他们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他们的亲人也在这里。他们害怕战争失利这个灾难性的后果。
“让八旗旗民们继续修砌城墙,一切照旧。”作为南非驻屯军司令,朱亮开始下达命令:“通知八旗武士首领莫大勇,让他整肃手下,然后在城内开始巡逻,任何乱跑乱叫不听号令者全部就地正法。还有,往河中堡的传令兵派出去了吗?”
正在记录朱亮命令的参谋很快停住了笔,然后说道:“已经派出去了,司令。一共四人、八匹马,分两组,沿河两岸向西北前进,路上向任何遇到的辎重部队传递敌情,预计他们在半途就会遇上河中堡前来增援的部队。”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河中堡地区的秋收行动当在5月18日前结束。待秋收结束后,南非战区最高长官莫茗将会亲自带领已经划归南非驻屯军序列的陆军第1连、第103连、第104连、南非野战炮兵连、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工程兵营等主力部队,外加部分配备了火器的河中堡民兵沿贝格河前进,增援高达堡地区。与他们一起行动的,应当还有征调的八旗武士两千余人。算算时间,他们差不多已经出发了,传令兵很可能在半途就遇到他们,让他们知晓野蛮人大军已经到来的消息。
这次南非驻屯军的规模达到了史无前例的4个步兵连、两个炮兵连、一个骑兵连,总兵力接近一千人。再加上三百多个配备了火枪的河中保安团民兵、配备了部分火器的工程营和辎重营、近三千名八旗武士,这次东岸方面的总兵力也达到了五千三百人,是东岸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之前这帮东岸军官们谁也没有组织过如此大规模的战役,这次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包括莫茗等人出征前心里也都有些忐忑。不过事已至此,再难也得迎头而上了,就不信他们现代化的军队组织模式,那么多参谋军官在出谋划策、查漏补缺,那么多专业人士在奔走忙碌,还比不过那帮尚处于蒙昧状态的野蛮人!
朱亮又观察了会,发现野蛮人的大军在高达堡东南方狭窄的地形内展开后就一直停留在那里。十几名看起来有点身份的野蛮人爬上了旁边的一座高坡,开始往高达堡这边张望,似乎也是在瞭望敌情,以决定接下来的行止。朱亮也不理他们,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任你有百般本事,你总得实打实地进攻过来才有用。如果就凭你们在城外摆个阵势就能让我们怎么样,那只能说你太天真了。
城里的红、绿两旗普通旗人们在武士们的威逼下强打起精神,尽量不去思考城外的事情,继续如往常般开始修筑城墙。而出身红旗的莫大山则将两旗近八百名武士分成十几组,开始在城内巡逻,而那些东岸陆军士兵们,则安静地坐在军营内,等待着上级的命令。在经历了最初的小混乱后,高达堡内的一切看起来都显得那么秩序井然。
高达堡的城墙才只修了一小段,因此完全遮不住对面山坡上窥视的目光。那些野蛮人首领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这令他们一时间都有些踌躇。进攻吧,一是兵力不足,二是敌人数量似乎也不少,且训练有素,攻起来多半要吃亏;但若是不进攻吧,今天这阵势都摆出来了,难道耍猴看么?这真是一件令人万分纠结的事情啊。
“让八旗炮兵将炮前出至护城河边,向这些野蛮人进行射击。”野蛮人的首领还没拿定主意,这边朱亮已经开始下令了。敌人的军阵离护城河不到八百米,这个距离已经在8磅火炮最大射程之内了,虽然那么远的距离准头上肯定会有所欠缺,不过敌人那么长的军阵,怎么可能打不中。唯一可虑的就是实心铁球打那么远后动能不足,威力也大大下降。不过这也没关系,反正城内军资充足,杀杀那些野蛮人的威风和士气也好。
十几名八旗炮兵驭使着挽马将两门8磅炮推到了城东侧护城河边的一处修建好的土炮台上。两名东岸人培养出来的八旗炮手在使用目测法估算了一下距离、风速后,又互相商量了一下,然后便各自回去指挥装药、装弹、调整射击参数。
“轰!”很快,第一门8磅炮怒吼着射出了今天的第一发炮弹,在它打完后不到十秒钟,第二门火炮也开始了射击,两枚8磅实心铁球一前一后朝野蛮人的军阵飞去。
越过长长的数百米的距离后,第一枚实心铁球落在敌阵前方近处,旋即很快弹起,连续撞倒了数名野蛮人后方才停止。而第二枚实心铁球则不是很走运,它可能受了风速影响打得有点偏,落在了离河滩不远的一处泥地上,仅仅是微微跳起了一下后便停止不动了。看得出来那边的土地比较松软,很好地吸收了炮弹的动能。
“首发命中!谁打的?!传我命令,奖励全炮组十块钱!”朱亮举着望远镜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这帮八旗炮手到底是运气好呢,还是真的业务素质比较强,竟然在火炮有效射程的边缘就打出了首发命中,这如何能不叫人惊奇。
“让他们继续射击!”朱亮一边下令一边举起望远镜再次观察,只见野蛮人的军阵起了一番小小的骚乱,尤其是被炮弹击中的那块附近更是逃散了十余人,让朱亮心里更加鄙视:“士气不高,对火炮射击没有思想准备,哼哼,就这水平还想来进攻我。”
山坡上的野蛮人首领也坐不住了,他们飞快地派出了几名亲信下山弹压。而那位野蛮人首领也在踌躇了十多分钟后,猛然下达了命令。片刻后,刚刚被弹压整肃住的野蛮人军阵开始缓缓向后撤退。
这就退了?朱亮满脑子问号,“骑兵连,前出侦查!”他很快下达了命令。
第三十九章 血河(二)
1641年5月25日,西南风五级,晴。一支在南非土地上堪称规模庞大的军队正沿着波光粼粼的贝格河河岸边逦迤前行。
这支部队中打头的是一千多名排成四列纵队的八旗武士,这些人头戴着皮帽,身着颜色统一的东岸牛仔布衣衫,有些讲究的人身上还罩了一件镶铁片的皮甲。他们肩膀上都扛着一枝三米标准长矛。这些长矛都是东岸本土生产的制式长矛,渗碳铁制矛头是由车床加工出来的,用螺栓固定在矛杆顶端,拆卸、组装极为方便。更难得的是,得益于高精密度的标准化生产,无论是矛杆还是矛头,都能够互相替换。八旗武士们对这种新式长矛也相当喜爱,纷纷表示有了这等“神兵利器”定能将那些野蛮人一举击溃。
紧跟在八旗武士身后的是肖白图的陆军第104连,这支士兵均来自本地的军队在本土作战时士气极为高昂,一路上军歌声不断,队列也走得极为整齐。和他们并排行走着的是工程营的士兵们,这些人就比较不堪了,服色杂乱不说,就连队列也走得极为糟糕,甚至还不如前面的那些八旗武士们。不过这也难怪,这些人本来大部分就是普通旗民么,说是工程部队,其实也就是随军夫役罢了,况且集中训练时间也不长。平时宿营的时候修建一下临时营地,遇到小河小溪的时候搭搭桥,需要从补给船上提取物资的时候去当一下搬运工,如此而已。
在这两支部队身后是精锐的陆军第1连、南非野战炮兵连和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的徒手炮兵们。第1连240名官兵身着深蓝色军装。抬头挺胸。步伐一致。秩序井然,身上带着一股首都地区部队的淡淡傲气。不过也有兄弟部队暗暗嘲笑这帮走路鼻子朝天的家伙们,嘲笑这支由首都子弟组成的部队是少爷兵,几乎常年驻守首都,就连镇压土著这种事情都很少做,远远不如他们的小兄弟----同样由首都子弟组成的预备役第101连。至于两个炮兵连,他们的总共九门火炮连同炮车被安放在了随军一起出发的小型运输船上,所以他们目前都成了徒手炮兵。身边牵着15匹挽马跟在陆军第1连身边一起步行前进。
此次行动的最高长官莫茗带着一帮参谋、随从和南非驻屯军司令部成员,跟十天前从镇海港起运到河中港的陆军第103连走在一起,紧随在第1连身后。而在他们后面的,则是负责殿后的另外千余名八旗武士。
整支部队逦迤出去达数百米之长,与这支陆上部队同行的,则是河面上连绵不绝的归属于辎重营的几十艘小型运输船,船上还坐着押船的三百多名河中保安团民兵。大部队所有人的作战物资及补给全部都放在船上,以便轻装,加快行军速度。反正运输船都贴着河岸航行,一旦遇到敌军。在有骑马斥候提前预警的情况下,也有足够的时间靠河结阵。掩护辎重营和工程营从船上卸下物资、构筑阵地。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骑在一匹极为神骏的卢西塔诺马之上的莫茗抬起手腕看了看,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今天已经走了十七八公里,虽然是轻装行军,但士兵们的脸上还是略有些疲惫之色,莫茗沉吟了下,正待下令就地扎营、打水做饭之时,只见前方突然奔来了七八匹快马。
“司令长官,前方发现了野蛮人大队,据我们组多名斥候交叉观察,野蛮人的数量大约在五千五百人左右,他们赶着大批牛羊。”
“司令长官,我们组从十多公里外的河湾处发现了正在行军的野蛮人大队,数量据估计在八千人左右。其中大约两千人的装备比较齐全,普遍装有皮甲。很遗憾,我们不能继续靠近,被他们的步弓手驱逐了。”
“司令长官,我们在前方约七公里处发现了野蛮人大队,数量据估计在六千五百人至八千人之间,队形较为严整。值得注意的是,他们装备了火枪,我们组一名斥候不小心被击中落马。另外,我们没有看到大炮。”
……
几名斥候流水价地将观察到的情况一一报来,莫茗身后的参谋军官们拿起笔刷刷地开始记录,一边记录一边互相小声讨论。半晌后,当斥候们早就退下去的时候,南非驻屯军司令部的参谋们开始向莫茗汇报:“据多方情报印证,野蛮人大队离我们大概只有不到七公里的路程,数量据信应该在七千人以上。其中两千人装备较为不错,普遍着有皮甲等护具,武器为长矛、短矛、长刀以及一面大木盾;少数人----据我们估计约五百至八百人装备了火枪,至少少数人射击水准不错,知道通过排枪齐射来增加命中率。其他野蛮人士兵均为装备了木枪的普通士兵,此外还有数量不详的步弓手,使用的箭头为铁制箭头。步弓射程约为60-80米,斥候们反映其准头不错,看得出来训练有素;他们赶着数量不小的牛羊群,应该是作为出征时的给养。最后,野蛮人应该也是知道我军主力离此不远了。以上便是我们根据情报总结出来的情况分析,给司令长官阁下参考。”
莫茗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开始下令:“传令全军,沿河就地扎营。辎重营船队立刻收拢靠岸,开始卸货,炮兵予以配合;工程营开始构筑环形工事,拉起防御铁丝网,河中堡民兵统一由萨尔瓦多中士临时指挥,坐镇营地,居中策应;莫武、刘忠二人统帅本部八旗武士,与陆军第1连、第103连、第104连一起东向列阵。作战参谋,重复一遍我的命令!”
“是!”作战参谋一个立正,然后开始重复莫茗的命令:“辎重营……”
“立刻下去传令!”听到作战参谋复述无误后,莫茗立刻挥手让他带传令兵去分头传令。
命令被下达后,整个营地便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开始运转了起来。辎重营的船队在岸上人员的指挥下一艘艘挨个靠岸,然后船上辎重营的士兵们首先协助炮兵们开始将船上的九门火炮及炮弹、火药桶等物资一齐卸下来。接下来随时可能爆发战斗,没有火炮这仗可就不好打了,因此他们现在完全是在跟时间赛跑。河中保安团则在萨尔瓦多中士的指挥下在营地内维持秩序,兼且保护司令部和指挥中枢的安全。
而第1连的连长常开胜中尉则被莫茗授予了前敌指挥的重任。他将指挥前线所有陆军三个连及两千余八旗武士,与可能来犯的野蛮人大部队进行战斗。他也不是第一次上战阵的菜鸟了,几乎经历了东岸共和国所有战争的常开胜也是国内的一员“宿将”了,他第一时间就将紧急穿戴好胸甲的约两千两百名八旗武士排成两个50*20的长矛方阵,长矛方阵间隙内尚有约200名着皮甲的八旗步弓手。
方阵面向东方,左侧是第103连和104连两个连360名官兵,右侧是精锐的陆军第1连240名官兵。总共约600名步兵身着胸甲,清一色燧发步枪,掌旗手已经举起了鲜红色的美洲鹫陆军旗。两个长矛方阵中间,是两个炮兵连九门火炮的阵地,不过此时炮兵还在后面推着炮车,尚未进入阵地。
整个列阵过程仅仅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而且竟然有序,未曾发生任何混乱。列完阵后的士兵们鸦雀无声,默默看向前方,显示出了良好的个人素质。
不一会儿,炮兵兄弟们也将火炮推上来了。工程营的士兵们在两个方阵间隙内紧急挖了九个火炮掩体,给炮手们一点遮护,以免他们收到野蛮人流矢的伤害。九门火炮分别是四门4磅炮、四门8磅炮和一门12磅炮,炮兵们将发射药包和火药桶小心地放置在掩体内部,然后将实心铁弹、葡萄弹、爆炸弹、散弹一一摆放在固定的位置,以便随时取用。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的连长李文长负责指挥全部九门火炮,作为东岸陆军火力输出主力的炮兵在此战中的作用极为关键,历经多次战争、甚至还在海军船上当过舰炮炮长的李文长有信心给敢于来犯的野蛮人一个终生难忘的记忆。
河岸营地边的铁丝网在快速构筑,工程营的士兵们甚至还在莫茗的命令下紧急开挖一条浅浅的壕沟。方阵两侧不时有骑兵进进出出,这是侦查敌情的斥候,他们不断将野蛮人大队的最新消息一条条传递给此地的最高长官。营地内不时也会有一些传令兵快速跑到阵地前方,将最新的情报和指令一一告诉常开胜等前线陆军指挥军官。
夕阳渐渐往西边地平线处坠落,数千名战士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老长,如同一幅油画。
第四十章 血河(三)
卡玛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一处小河湾边,清澈的贝格河水哗哗地从脚边留过。原野上到处是枯黄的野草,原本河两岸密集的羚羊、狮子、猎豹、河马甚至鳄鱼完全失去了踪迹,也许他们也感受到了这片土地上有史以来人类之间的最大规模的战争,因此先一刻逃之夭夭了。
自从部队进入山西面以后就一直被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东岸骑兵追踪着,那些骑兵甚至胆子大到停下来仔细观察卡玛部落大军的细节。你去驱赶时他便上马逃走,但总是过不了多一会儿又兜回来了继续侦查,如同那些该死的苍蝇一般令人讨厌。卡玛部落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也就是说,目前的战场对于东岸人来说是单向透明的,没有比这更令人感到糟糕的事了。
当然,卡玛部落也派出了相当数量的斥候去侦查敌情,不过他们总是遭到集结起来的东岸骑兵斥候的骚扰与拦截,效率极低。不过饶是这样,这些经验丰富的斥候战士仍然依靠身上长射程的步弓成功击破了敌人的拦截,并且还趁其不备杀死了两名东岸斥候,夺马两匹。
刚才前出最远的一组斥候战士来报,他们发现了东岸人的大队,他们就在这条河下游不远处扎营列阵,很显然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后,卡玛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不是那些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人,他知道东岸人火枪的厉害,尤其是在他们排成密集阵形的时候。正面冲锋完全就是找死。
不过显然在这场双方之间的遭遇战之中。东岸人的准备也不是很充足。这从他们列阵掩护辎辅兵们修建过夜营地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趁他们立足未稳的时候冲上去进攻,等到他们扎稳了营盘的时候再打,那样付出的代价就比较大了。
思来想去,卡玛最终还是决定搏上一搏!他很快叫来了心腹爱将沙维,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手下的头号大将,希望他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
不过沙维显然有些踌躇:“卡玛,战士们赶了一天路,已经很疲劳了。而且。大家都还没吃饭……”
“这些不是理由。”卡玛伸手止住了沙维的推脱,“沙维,我很失望,你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你曾经独自猎获过雄狮,你不应该如此胆怯,但为什么面对东岸人的时候却表现得如此进退失据呢?难道不怕了他们的火枪阵?不要忘了,我们也有750名装备了火枪的战士!东岸人的战士最多只有三千人,而我们这里却有足足九千名战士,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这里是平原,卡玛。我的王。”沙维沉默地解释道,“正如我不愿意在山口附近攻击东岸人设防严密的城堡一样。我同样不倾向于在这片平原地带和东岸人展开主力会战,这是不理智的行为。平坦的地形很适合东岸士兵排成严密队形施展出火枪的威力,而且更适合他们的骑兵纵横驰骋,这对我们很不利。真正适合我们的地形是山区,那边崎岖的山路将极大限制东岸人步兵大规模地展开,同样也极大地限制了他们令人头疼的骑兵进行大范围迂回。而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对于那片山岭的熟悉是与生俱来的,我们熟悉那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每一个有水源和可以藏食物的地方,那里是我们天生的战场,而不是这片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沙维的话很有道理,卡玛也无法反驳。这次卡玛决定出兵本来是为了挫败东岸人在山口附近修建堡垒的企图,不过在发现无法攻破他们修建的坚固城防设施后,他们的目标便转向了截断东岸人的补给线,从而围困这座堡垒。但是现在他们陡然发现似乎连这一条都很难完成了,这令他们的内心都有些沮丧。
不过卡玛还是坚持:“沙维,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试着对东岸人的营地发起进攻----趁他们现在还没有扎成稳固营地的时候。现在,带领你的部下出发吧,加快行军速度!”
沙维沉默了下,然后提了个要求:“既然你已经决定,那么我遵守。但是我要求使用奴隶士兵进行第一轮攻击,精锐的部落战士暂时不要动用。”
“可以,我也正准备这么做。”卡玛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所有人只带一天口粮和饮水,轻装前行,沙维,你来带领他们。我交给你四千名奴隶士兵、两千五百名部落战士和五百名步弓手,到达东岸人扎营的地方后立即发起攻击----好吧,由你做决定是否展开攻击。我来督促后队,让他们驱赶牛羊,尽快赶上你们,到时候再看情况是否进行后续攻击。”
科萨人虽然已经进入奴隶社会的水平,但是他们依然缺乏车辆这种后勤运输利器。寻常出战的时候都需要在战场附近事先囤积粮食,而这些粮食都是靠人一袋袋背过去的。战争规模大的时候他们也会驱赶着一大群牛羊跟在身边,就如同蒙古人那般,当做自己的给养。此次出征也不例外,上万名战士的粮食消耗不是小数,因此卡玛部落在出兵的时候顺手将河谷地带那些依附于他们的部落里的牛羊强行征走了大半,当做一路上的给养。
几公里的路程对于擅走山路、身体强健的科萨战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几乎只花了一个小时出头就抵达了东岸人扎营的那处河岸,并且还保持了良好的体力。一路上东岸人的斥候骑兵自然是不断地在队伍周围进行窥探、骚扰,不过沙维命令战士们不要理会这些苍蝇,一路心无旁骛、直奔东岸人的营地。
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太阳早就消失在了西边的地平线上,此刻大地已经被一片黑暗笼罩。而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此时天地之间渐渐笼罩上了一层薄雾。东岸人的营地似乎仍未修建完毕,他们在地上竖起了很多木杆,木杆上挂着亮堂堂的灯。他们在营地外列阵的军队似乎已经散去,也许他们觉得在雾中列阵对他们来说太过危险,又或者说他们的营地已经有了一个粗粗的雏形,能够多多少少为他们提供一些掩护了。
西南风仍旧吹拂着,不过却吹不散有越来越浓烈趋势的雾。面对如此大雾,士兵们有些犹豫,卡玛想了想,开始为士兵们鼓劲:“这场大雾是我们的祖先灵魂在庇佑着我们,他们让东岸人的眼睛被迷雾笼罩,让他们的火枪失去了准头,让他们在不可预知的未来中恐惧。战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向眼前的敌人射出你们愤怒的投矛吧!”
一番鼓动后,沙维又向准备担当冲锋主力军的奴隶士兵们许诺,只要他们成功冲入东岸人的营地,不但财物任他们自取,卡玛王还将赦免他们的奴隶身份,并另外赐予他们土地。
被自由身份和土地蛊惑得双眼发红的奴隶战士们大声欢呼,他们没有和东岸人交过手,他们也不知道东岸人的战斗力究竟如何,他们只知道只要勇猛地冲进眼前这个据说只有三千人守卫的营地,杀死他们见到的一切敌人,然后他们就自由了,并且还将得到梦寐以求的土地,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么?
这些奴隶士兵们也是老战士了,在被卡玛部落俘获前很多人也参加过一些部落间的战斗,经验还算丰富。因此,沙维只花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出击队形一一排好,然后在每个出击队形前都派上了少许部落战士充当奴隶士兵们的指挥官。五百名步弓手是沙维手上较为精悍的一支力量了,投不投入他们完全要看接下来战局的发展,可不能在战况不利的时候就将他们派上去随意消耗。至于剩下的约两千五百名部落战士,沙维则将他们运动到了另一个方向,在奴隶士兵们发动大规模冲锋吸引了东岸人注意力的时候,也许他们能够从另一个方向占得一些便宜也说不定。更别说,这两千五百人里还有五百名装备了新近购入的苏尔式火绳枪的火枪兵。
感谢神灵的庇佑,这场及时降下的大雾对于眼前的科萨人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关键时刻,这五百名火枪兵趁着夜色与大雾贴近东岸人的营地,然后展开排枪齐射,应该能给东岸人造成很大的惊喜。
从容安排完整个攻击阵型和出发序列后,沙维又在心中默默地向信奉的神灵进行了一番祈祷,希望神灵以及卡玛部落的祖先们能够庇佑子孙击败东岸人,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祈祷完毕,沙维抽出了一把锋利的短矛,左手挽起皮盾,大步走到阵型最前方。
此时东岸人也发现了不妥,他们的炮兵开始向黑暗中开火进行骚扰性射击。沙维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一声令下,早就等待多时的四千名奴隶战士依照不同波次从东北方向开始向东岸人的营地发起了大规模冲锋。
第四十一章 血河(四)
1641年5月25日夜,莫茗面色凝重地站在几个木箱叠成的掩体后,仔细观察着营地外的一切。早在一个小时前,斥候就陆续将外界的情报开始往回传递,直到野蛮人大队靠近过来,他们被彻底逐回营地为止。
不过短短的一个小时,已经足够莫茗等人做出相对清晰的判断了。虽然夜幕已经已经笼罩大地,而且外面降下了大雾,不过几千人的动向是瞒不住的。东岸军队的营地是一个面向东偏北方向的沿河三角形营地,一共拉起了两道铁丝网。因为时间仓促,第二道铁丝网还没来得急挂上倒刺。两道铁丝网之间间隔约二十来米,此时工程营的士兵们一面在紧急给第二道铁丝网挂倒刺,一面往两道铁丝网之间大量抛洒铁蒺藜。
第103连、104连两个连的士兵被分配在可能会受到敌重点攻击的东南侧。两个连360名官兵全部顶盔掼甲,排成三行,准备进行三段轮射,以维持住持续不断的火力。而在他们身前,则是一行行手持长矛的八旗武士,他们将在敌人靠近铁丝网时使用长矛进行戳刺攻击,以阻滞敌人的行动,给火枪手增加更多的射击时间。
河中保安团三百多名火枪手在萨尔瓦多中士的指挥下在第二道铁丝网西北角列阵,经历过多次实弹射击训练的他们其实底子不差,只要克服掉初次上战场的恐惧、紧张等心理,相信他们能够发挥出相当不错的水准。况且,保安团里还是有不少上过战阵的老兵的。有他们在做榜样。对新兵的安抚作用是巨大的。
至于最精锐的陆军第1连。则被莫茗捏在手中充当预备队,到时候哪里紧急就调往哪里。而在一段段铁丝网之间也会有一些人为留下来的间隙,间隙间被挖了一道道深坑,坑底也洒满了铁蒺藜。而在内层铁丝网的间隙口上,安放着一门门火炮,炮兵兄弟们将炮弹(主要是散弹和葡萄弹)放在粗粗挖好的掩体内,准备给靠近的野蛮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总而言之,训练有素的东岸士兵们已经在短短的两三个小时内将营地整成了一个刺猬。他们准备还算充分。气定神闲,在开战前甚至还有时间分批次吃完了晚餐。
夜幕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呼喊声,紧接着便是略显杂乱的奔跑脚步声。
“注意,野蛮人开始发起攻击了。”一些老资格的士官和排长开始向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发出了警告,第103连、104连士兵们有的满不在乎、有的紧咬着嘴唇、有的沉默地捏着步枪、有的则粗重地喘息着,脸上表情不一而足,不过有一点相同的是,在带队军官将手中的指挥刀高举起来的时候,他们都在同一时间一脸坚毅地将自己手中的步枪平举向前。
“轰!轰!”炮兵兄弟们已经向前方打了十来发实心铁弹,黑暗中也不知道造成了什么战果。
“射击!”全副武装的常开胜听着脚步声。估算了一下距离后猛然挥下了自己手中的指挥刀。
“砰!砰!”一百多杆步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击发,虽然受到了潮湿雾气的影响。但发火率仍然超过了七成。黑暗中隐隐传来了一些惨叫声,但这些声音很快便被更加密集的脚步声所掩盖。射击完毕的第一行火枪手们快速后撤装弹,第二行的火枪手们快步上前,站在木头箱子叠成的简易胸墙后开始射击。黑暗中一道道枪焰从枪管内喷射而出,如同一朵朵绽放着的死亡之花,夺走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呼!”数百根投矛带着破空声越过数十米的距离投射进了东岸人的营地内。虽然他们顶盔掼甲、全副武装,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被射中头部、四肢,惨叫着倒地,其中尤以只装备了皮甲、皮帽的八旗武士为多。他们单薄的防具完全挡不住破空而来的锋利投矛,很多人被从前胸到后背射了个透心凉,一声不吭地就倒了下去。医护兵们在辎重营士兵们的协助下猫着腰将受伤的士兵抬下火线,运到河岸边给他们进行紧急救治。
冲得最快的野蛮人已经冲到了第一道铁丝网跟前,挂在木桩上的火把照亮了他们狰狞的面孔。这些人身上大部**着,只有腰间围着一条短裙,他们面对着铁丝网有些不知所措,有些鲁莽的家伙刚准备翻越时却被上面的倒刺刺得连连惨叫。不过后面的人可不知道前面为什么停顿了下来,他们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冲,因此很多野蛮人刚在铁丝网前站稳脚步就被后面人整个地挤倒在铁丝网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铁丝网前响起。冲在最前面的野蛮人被后面汹涌的人潮整个拍在铁丝网上,充当了后面人的垫脚石。后面的那些野蛮人踏着他们的身躯,冒着密集的火枪子弹和步弓射击,翻越一米多高的铁丝网,手举短矛,嚎叫着跃进了第一道铁丝网内。不过他们的惨叫声在这个时候又陡然增大了起来。第一道铁丝网内地面上密布的锋利铁蒺藜轻易刺穿了他们的脚掌,很多人痛得直接坐在了地上,但这让他们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东岸陆军士兵们从容地进行着火枪齐射,随着第一道铁丝网处的野蛮人越来越密集,他们的战果也越来越大。这个时候,炮兵也在李文长的指挥下统一换装了散弹,在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上,从炮口飞溅而出的玻璃渣、破铁片、碎石子、铁钉等物品在密集的人潮中制造了极为恐怖的伤亡。往往一发散弹射出,就能在前方一个扇形区域内制造出一片空地,在这个扇形范围内的野蛮人无一不惨叫着倒地,很多人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就浑身被打满了血洞栽倒在地上。
不过野蛮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在多重火力打击之下,越过第一道铁丝网冲进网内人数也越来越多,一些凶悍的人更是强忍着剧痛怒吼着冲向二十多米外的第二道铁丝网,不过他们很自然地被八旗武士们的步弓射死,极少数冲到近前的也遭到长矛戳刺,不甘地倒在地上。随着冲进来的野蛮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尸体甚至都覆盖满了两道铁丝网之间的空地,而铁丝网外的野蛮人也在往内投掷着短矛,以干扰东岸士兵们的射击节奏,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莫茗举着望远镜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战斗实在是太惨烈了,野蛮人不顾伤亡的打法极大地震撼了他,第一道铁丝网内外的地面上铺满了厚厚一层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极为浓厚的血腥味,甚至渐渐有掩盖住火药燃烧的硝烟味的趋势。
打了很多年仗了,直到今天他才真真正正地认识到传说中的人海战术是什么样的。这帮野蛮人太疯狂了,这都死伤了好几百人了吧,居然还在前赴后继地往前进行着决死冲锋。这些野蛮人普通士兵就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么?莫茗有些不理解,也许他们在黑暗与大雾中看不清楚左近的情况,因此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也许这些野蛮人是真的不知道恐惧为何物,莫茗隐隐不愿意相信后一种可能。
越来越多的野蛮人冲到了第二道铁丝网之前,他们踩着同伴们的尸体,怒吼着举着长矛、短矛甚至长刀向躲在铁丝网后面的东岸人杀去。不过他们的努力被在铁丝网后严阵以待的八旗武士们的长矛阵给遏制住了,一千多名手持三米标准长矛的八旗武士在军官的统一指挥下不断地将长矛向前刺出,然后收回,再刺出,再收回。每次刺出都会导致大量野蛮人胸口、小腹部位飙血、惨叫倒地。当然,野蛮人的反击也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不过前面的人死伤后后面的人立刻补上,以确保长矛阵线的稳固。
游弋的八旗步弓手们气定神闲地游弋在第二道铁丝网后,不时拿手中大威力的步弓朝外面的野蛮人进行精准射击。他们的打击目标主要是那些看起来似乎是军官的野蛮人,以及一些跳得特别欢的家伙们。他们给野蛮人造成的伤害也是巨大的,很多野蛮人军官或勇士在这些精准的步弓射击下无声无息地倒地。失去了指挥的野蛮人混乱不堪,只能一窝蜂蒙着头朝前冲,像之前那种小范围的集群投矛射击是越来越少见到了,这让东岸士兵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火炮仍在继续射击,它们恐怖的杀伤力在这场战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是那些看起来似乎不怎么畏惧死亡的野蛮人士兵也对这种能够撕裂人身体的怪物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感,它们有意无意地让开了火炮射击的范围,拥挤在其他火炮射击不到的狭小范围内,不过这却给东岸火枪手们进行排枪齐射提供了极好的靶子。
铁丝网前血流成河,死尸遍地,宛如人间地狱。
第四十二章 血河(五)
战斗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在野蛮人悍不畏死的连续冲锋下,第一道铁丝网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此时双方争夺的焦点已经处于第二道也就是最后一道铁丝网了。一千多名八旗武士怒吼着将手中的长矛不停地戳刺戳刺再戳刺,将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野蛮人不断刺倒在铁丝网前。而在他们身后,103连和104连的火枪手们站在用木箱草草垒起的胸墙后,仍在不断地向前发射着弹丸。
野蛮人的尸体越堆越高,而与此同时,与他们处于交战第一线的八旗武士们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这些人不断遭到野蛮人近距离投掷过来的短矛的攻击,很多人因此失去了战斗力。据站在营地正中心的莫茗的估计,已经伤亡了不下百名八旗武士,剩下的很多人身上也有轻伤,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身边的作战参谋几次把目光投向了莫茗,而且陆军第1连的连长常开胜也有些跃跃欲试----他们今晚还没开张呢,不过莫茗仍然没有下令将手中这支唯一的预备队投进战场。毕竟,虽然野蛮人已经逼近到了第二道铁丝网处,但是营地的防线仍然非常稳固,暂时看不出任何有被突破的迹象。而且,他也有些隐隐担心营地西北方也爆发战斗,外面一片漆黑,谁知道野蛮人有没有在那里埋伏着部队呢。经历了和这帮科萨人的几次战斗交锋后,莫茗可没有任何轻视他们的想法。河中保安团毕竟是民兵性质的部队,战斗力什么样也完全没有谱。万一野蛮人在那里也投入了重兵进行攻击以求突破。这场面打成啥样还真不好说呢。因此。还是将第1连暂时捏在手中比较保险一点。
东南方的野蛮人据身边的参谋估计已经死伤了不下一千人,其中约有三分之一以上是死于炮兵部队的散弹攻击,剩下大部分也是死于火枪齐射,至于死在八旗武士的长矛和步弓下的着实并不多。第103连和104连的360名火枪手已经打出了节奏,他们机械地进行着三段轮射,以维持持续不断的火力。甚至于,为了增强他们的火力,莫茗还命令辎重营的一些打过实弹的民兵将备用火枪都拿了出来。一边在后面装弹一边递给前面射击完毕退下来的士兵,让他们更快地投入下一轮射击,这样等于变相增强了火枪阵的火力输出密度。
已经夜里八点多了,雾气越来越浓,莫茗身上的呢子大衣也已经渐渐被雾气打湿。不过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在对传令兵和作战参谋们发出一个个的指令。就在这个时候,之前一直未曾爆发战斗的营地西北角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排枪齐射声。
莫茗一惊,立刻命令一名参谋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几分钟后,弄明白了事情经过的参谋回来报告:“西北角那边也有野蛮人进攻。萨尔瓦多中士接到士兵报告,说远处黑暗中隐隐发现很多疑似照明火把的火光。雾中看不真切的萨尔瓦多中士命令两门火炮朝指定地点进行射击。果然发现了野蛮人的惨叫和骚动。原来这些野蛮人已经在黑暗和雾气的掩护下行进到了很近的范围以内,他们被发现后立刻向我们发起了反击。目前双方已经展开了对射。”
“野蛮人的火枪部队?数量呢?水平怎么样?”莫茗有些吃惊,随即又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们有没有大炮?”
“河中保安团的实习参谋根据野蛮人射击的频率和密度估算,其火枪手的数量大约在350-500人之间。训练水平看起来很差,他们用的是火绳枪,在遭到我方大炮火力侦察之后就开始胡乱开火还击。而他们开火的距离却在火绳枪的有效射程之外,看得出来他们对武器的性能了解有限,或者说他们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法好好使用火枪。”参谋回答地很有条理,几分钟的时间就将所有情况都了解了一个清楚,看得出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中士,你叫什么名字?哪一年毕业的?”莫茗瞥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参谋,问道。
“我叫李慎,定远陆军军官学校39届步科毕业。”年轻的参谋站直身体,有些兴奋地回答道。他知道,这种在大人物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多,如果把握好了的话也许能让自己省下好些年的奋斗。
莫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观察起了战局。此时西北角的野蛮人火枪手已经逼近到了五十米的范围以内,他们排成了一行,但没有军官组织进行齐射,而是各人拿着手中的火绳枪朝东岸营地这边自由射击。而在他们两侧,也有相当数量的野蛮人挽着大盾、手持短矛无声无息地朝铁丝网冲来。
“轰!轰!”分散在西北角各处的四门火炮开始了散弹攻击,从炮口飞射而出的散弹如同犁地一样将眼前的土地犁了一个遍,在炮口扇形打击范围内的野蛮人如同割麦子般成片倒下。剩下的也纷纷调转方向,即便是再无畏的野蛮人勇士,也经受不住这种远超出他们想象之外的残酷的打击方式。
河中保安团的士兵的齐射不是很整齐,总有沉不住气的人抢先开火,也有精神高度紧张的人在看到别人开火半天后才反应过来,然后匆匆忙忙打出枪膛里的铅弹。不光如此,他们交换队列的时候也有些混乱,战场上的紧张使得他们中很多人身体僵硬、动作变形,再加上不时有人被对面的野蛮人发射过来的弹丸击倒,这样一来,火枪齐射的火力密度和频率比起东南角那边的正规军们就大大不如了。
河中保安团的火力输出不够,那么相应的配属他们战斗的千余名八旗武士的压力就陡然增大了起来。首先是一些飞过来的铅弹不时将他们击倒,其次那些手持冷兵器默不作声冲过来的野蛮人似乎也不是善茬。这些人目光坚定、训练有素,投掷短矛的时候动作整齐划一,准头也相当不错。这不,排成长列的八旗武士在他们如雨点般落下的短矛中死伤惨重,很多人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不过在看到背后充当预备队兼督战队的陆军第1连整齐的军阵后,他们又纷纷打消了逃跑的念头,硬着头皮手持长矛站在阵线内,等待着和野蛮人的近距离交手。
“咦,野蛮人似乎将精锐部队投入到了西北面的战线上呢。”莫茗略有些诧异地自言自语,“他们倒是懂得声东击西的打法。这么看来,东南面攻击的那些人多半都是仆从军,西北面的才是主力。”
虽然有些惊奇这些野蛮人的战术,不过莫茗却不准备过早投入预备队,他准备再等等看看。西北面的野蛮人的攻势相当凶猛,尤其是两侧的野蛮人投矛手,他们冒着东岸人的子弹和炮火将密集的投矛射向了铁丝网后的东岸士兵,并在他们的队列中制造了一个个缺口。尤其是最前面的八旗武士,在短短的十来分钟内伤亡数字已经逼近了一百,他们大部分死于野蛮人的投矛和火枪攻击,少部分死于步弓射击。
这一侧的野蛮人的远程火力看起来相当强大,火枪手、步弓手、投矛手轮番上阵,维持着不间断的远程火力。尤其是那些手持步弓的野蛮人箭手,射速奇快的他们甚至将河中保安团的火枪手们压制地有些抬不起头来。虽然是晚上准头欠佳,虽然保安团的战士们都穿上了盔甲,但还是有很多人中箭倒地。尤其是高举着军刀进行指挥的萨尔瓦多中士,他的左手手臂就中了一箭,帽盔上还插了两枝箭矢,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萨尔瓦多中士是曾经的王德枪击案的“凶手”,这个狂热的军国主义者也是个狠人,他浑然不把自己中了一箭当做什么大事,而是继续高举着指挥刀站在一个火盆旁边,以让所有士兵都能够看得到他。在他的指挥下,河中保安团的士兵们渐渐渡过了最初的混乱期,排枪齐射也开始打出了节奏,将第一道铁丝网外约三十米处的野蛮人火枪手打得纷纷倒地。
这些野蛮人可不像东岸士兵们有成堆的装补给品的箱子当胸墙用,他们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和东岸人进行对射。不过火绳枪繁琐的射击过程、以及他们低下的训练程度都严重制约了他们的火力输出,因此,在几轮对射后,这些野蛮人火枪手就开始大量伤亡。再又对射了一段时间后,也许野蛮人的指挥官也不忍心将宝贵的火枪手继续浪费在这里,很快就将这些野蛮人火枪手撤了下去。
这些人撤下去之后,那些野蛮人投矛手和步弓手的攻势顿时也为之一滞。他们在投完了最后一批投矛后,借着夜色和大雾的双重掩护,纷纷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四十三章 血河(六)
西北角的战事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相当突然,整个战斗过程不过才持续了四十多分钟而已。不过这四十多分钟的战斗造成的伤亡却着实不小,不但八旗武士们伤亡了一百多人,就连河中保安团的民兵们,也有三十多人中枪或中箭倒地,就连那些站着的人当中,带伤的也不在少数。
一批工程营的士兵在军医官的指挥下抬着担架快步走了过去,一边检查倒地士兵的伤势,一边给他们进行治疗。至于那些受伤的八旗武士们,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军医官们可没时间来给他们进行治疗。
西北角的战事暂告一段落后,莫茗再次将注意力转回了正在争夺第二道铁丝网的东南角战场。刚才在西北角爆发激烈的枪声后,这边的野蛮人的攻势陡然加快了起来,他们舍生忘死地朝着最后一道铁丝网发起了今夜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波攻势。
在这番攻势中,第二道铁丝网部分地段几乎遭到了野蛮人的突破,当面负责阻截的约百余名八旗武士在敌人凶猛的攻势和血腥的近距离搏杀中吃不住劲,向后溃散,导致大约四十来个野蛮人冲进了营地内。幸好当时看到情况不对的莫茗立刻命担任预备队的陆军第1连连副江志清紧急带了四个排的士兵上前,火速消灭这股突破进阵地的野蛮人。
江志清带着84名火枪手快步赶过去后,先是一阵排枪齐射,然后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过去一阵刺挑劈砸。总算消灭了这股顺着缺口爬进来的野蛮人。接下来他们也没时间再次给步枪装弹。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的他们肩并肩排成紧密的阵型。死死将疯狂涌过来的野蛮人挡在铁丝网外头。直到刘忠带着新抽调的数十名八旗武士赶过来接替了他们的阵地后,江志清方才带着士兵们退到后面,将刺刀卸下,给步枪装弹。
战况越来越激烈,几乎就在江志清率部清剿那帮突破进来的野蛮人的时候,又一波野蛮人将当面约七八十个八旗武士击散,冲进了营地内。没奈何之下,莫茗再次命令第1连的一名资深排长带着两个排的步枪手和一个排的掷弹兵赶过去灭火。在一阵排枪齐射和炸弹轰击后。突破进来的野蛮人再次被消灭干净,缺口也在随后赶来支援的八旗武士的协助下再次封闭。
在这两拨救火队派出去后,莫茗身边就只剩下常开胜率领着的三个排的陆军士兵和一帮参谋、传令兵了,形势似乎陡然紧张了起来。不过好在刚才那阵凶猛的攻击也是野蛮人最后的回光返照了,在不计伤亡的决死攻击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后,野蛮人提着的那口气一泄,攻势顿时萎靡了下去。再加上这会儿西北角的野蛮人也败退了下来,这边的野蛮人指挥官看再攻下去怕是也只能徒添伤亡,于是在又稍稍作势攻了一下后便吹起了撤军的牛角号。
撤军的号角响起后,之前还仿佛波浪般汹涌地攻过来的野蛮人顿时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呻吟着的伤员。野蛮人退去了,东岸人却不敢掉以轻心。除了部分辎重营、工程营的士兵在协助军医官们搜索、救治伤员外,其他所有战斗兵全都严阵以待地站在第二道铁丝网后,死死盯着前方。而炮兵兄弟们也开始给火炮换装了爆炸弹,开始朝前方黑暗处进行侦察性射击,只可惜此刻的能见度实在太低,也看不清远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十一点半左右,在野蛮人消失了近两个小时后,莫茗终于下令陆军第1连的士兵上前接替激战了半个晚上,目前已经极为疲惫的第103连和104连,以让他们能够喘一口气,好好休息一下。而河中保安团的士兵们由于激战时间较短,莫茗没有让他们撤下来,而是让他们原地休整。至于这两处的防务,则交由刘忠、莫武二人统领的八旗武士们负责。
军医官很快跑过来向莫茗汇报了一下今晚这几个小时的战斗伤亡:“截止今晚十一点,河中保安团计有24人阵亡、5人伤死、49人受伤;第103连计有10人阵亡,3人伤死、28人受伤;第104连计有12人阵亡,4人伤死,29人受伤;第1连阵亡2人,伤死1人,受伤6人;总计有61人死亡,112人受伤,受伤的人当中大约有四分之一伤势较为严重,需要紧急做手术或者截肢,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很可能活不过明天,预计最终死亡人数很可能将达到80人左右。至于那些伤亡的八旗武士,目前尚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但是大致伤亡数字在四百以上,其中死亡人数约占一半左右。”
莫茗挥了挥手,示意军医官立刻去救治伤员。东岸人的伤亡居然达到了173人这个令人看起来有些心悸的数字,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野蛮人居然也动用了数量不小的火枪部队。和他们直接交锋的河中保安团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惨重,其78人的伤亡几乎占到了东岸军队总伤亡数字的接近一半。
至于那些八旗武士们的伤亡,则被莫茗选择性忽略了,那些仆从军在东岸将官们的眼里都是属于随时可以牺牲的炮灰,死了也就死了,算个球啊。而且,他还没找莫武和刘忠二人算账呢,在战斗进行到关键时刻的时候,东南角营地内的八旗武士竟然有两批人在野蛮人的拼死攻击之下抛弃阵地,向后溃散,要不是作为预备队的陆军第1连够给力,也许今晚就让那些野蛮人给得手了。这教莫茗如何能忍?
那近两百名溃散的八旗武士已经被莫、刘二人收缴了武器,单独看押了起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本土长山苦役营的终身苦役生涯,而他们的家产也将被没收、家人也将被全部贬为奴隶,降入下两旗。
处理完这些事情,莫茗又开始去慰问伤员,抚慰他们的情绪,表彰他们英勇战斗的行为。一番折腾之后,眼看已经凌晨五点多了,莫茗干脆也不再睡觉,开始撰写战斗报告。写完报告后又草草吃了勤务兵端上来的一碗稀粥,此时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大亮了。
莫茗披上自己的军大衣,在几名参谋的陪同下走出营地,看向了眼前遍布着尸体的战场。这是怎样一个令人震撼的场面啊!两道铁丝网之内的地面上密密麻麻铺满了不止一层的尸体,铁丝网内外的尸体数量尤其密集,大部分野蛮人都是在攀爬铁丝网的时候遭到排枪齐射而死亡,少部分则死于八旗武士的长矛戳刺。至于几门火炮的控制范围内则更是一片地狱般的场景,无数的野蛮人浑身是洞地躺倒在地面上,有些人更是被打成了一堆烂肉。地面上到处是残肢断臂、充满腥臭味的内脏器官和死不瞑目的野蛮人头颅。
饶是莫茗已经见识过了很多次战场的血腥场面,在看到眼前这副场景后还是显得极其不适应,刚刚喝下去的那碗米粥更是隐隐在胃内翻腾。而他身后的那几名年轻的实习参谋此时已经忍不住弯腰在那里干呕了,这样的场面对于他们这帮初次经历如此大规模战斗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血腥了。
大量鲜血顺着地势汇集在一起流进了不远处的贝格河内,将大片河面都染得通红,如同血河一般鲜艳刺眼。莫茗皱着眉头又走了两步,然后挥手叫来了负责打扫战场的辎重营、工程营的负责人,吩咐他们:“尸体尽快处理掉,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浪费,也许高达堡那边如今也正打得激烈着呢。他们那里兵力有限,急需我们的支援,吃过早晚后立刻拔营启程,向高达堡兼程进发。去处理尸体吧,尽快!”
辎重营和工程营的负责人应声而去,他们既要收拾营地、安置伤员,又要准备早饭、往船上装运物资,还要打扫战场,根本没太多的时间处理战场上的尸体。在将本方的尸体匆匆收殓起来后,他们将那些密密麻麻的野蛮人尸体通通就近抛入了河内,顿时将河水染成了一片血红,如同血河一般。
1641年5月26日上午十点,收拾完毕的东岸军队离开了昨晚激战了半夜的营地,继续向贝格河上游的高达堡地区进发。野蛮人的死亡总数最终被统计了出来,辎重营的指挥官向莫茗证实,他们和工程营一起共向河内抛了大约两千七百余具尸体,预计野蛮人最终的死亡人数当在三千以上。
而在大部队启程的同时,一部分辎重营的船只被分了出来,许多行动不便的伤员被安置到了上面。河中保安团也分派了40名士兵,配合莫武带着的大约三百名八旗武士一边押送着昨晚溃散的两百名八旗溃卒,一边护送着这些运载伤员的船只往下游的河中堡而去。
第四十四章 血河(七)
1641年5月28日中午,莫茗带领的这股刚刚经历血战的援军终于抵达了高达堡地区。他们在离城数公里处就被在外四处游弋着的南非骑兵连发现,然后迅速被接引进了才刚刚打好地基、只有一小段城墙的高达堡内。
南非驻屯军司令朱亮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向莫茗汇报这些日子来野蛮人的动向。
“野蛮人一直没有动,甚至连像样的骚扰都没有。”朱亮汇报道,“之前我曾经将南非骑兵连派出去侦查,结果发现山口后方只有一小片野蛮人的营地。他们在那里安置了大约千余名士兵,不过火力不俗,火枪和步弓数量不少,骑兵没法靠近攻击。而且我也担心这是野蛮人引蛇出洞的伎俩,因此也没敢派兵出城去剿了他们。现在听弟兄们说起路上遭到野蛮人大队伏击的事情,我这才明白敢情这帮野蛮人是去袭击我们的补给线了啊,不过却好死不死碰上了我们的大部队。”
“他们伤亡了两三千人,当然不会再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了。”莫茗登上了城内的瞭望塔,观察起了城内外的情况。规划中的高达堡面积并不大,城周大约只有八百米的样子,使用的建筑材料除水泥、石灰从本土运输外,砖头全部是在河中堡附近烧制而成。高达堡建成后,东山山脉以西这一片广阔的大平原地带便有了东岸人的落脚点。而且,水草丰茂的南湖地区也将收入囊中,好好开发一下的话。这里将是下一个粮食和畜牧业基地。
当然了。在本土执委会诸位委员们的眼中。高达堡最大的作用可不是什么农业基地,而是作为向东深入科萨人聚居地的一个前进基地。说白了,这就是一个为捕奴队提供后勤补给和休整的据点。如今东岸本土对奴隶的渴求越来越大,今后高达堡的重要性必将越来越大。
城墙到现在才稀稀拉拉地建了两三百米长,城内的建筑更是少得可怜。仅有的公共澡堂、食堂、住所等还是用新华夏运来的三等木材搭建的临时木板房。所谓的三等木材,其实就是不适合用来造船的木材。目前本土将新华夏地区采伐出来的木材暂时粗略地划分为三等,其中可以用来造战舰的为第一等,可以用来造商船的为第二等。其他造不了船只能用来造临时木屋、廉价家具等物品的自然就是第三等了。
高达堡的建设进度缓慢,莫茗也是了解的。这里深处前线,离河中堡有两百多公里之遥的距离,建设所需的物资都必须用运输船从河中堡一船船地拉过来。这其中的艰辛外人也很难想象,别看贝格河下游水量丰沛,适合航行,但是到了上游地带水量就没那么丰沛了,很多地方甚至河道淤塞,需要组织人力疏通后才能通过。不光如此,由于全程逆流。每艘船上还需要配备大量的水手来划船,有时候还得在岸上配备拉纤的纤夫。这样才能将一船船这里急需的各类物资运送过来。
高达堡附近的河流虽然大家习惯上都称之为贝格河,但是在教育部最新出版的地图册上,这段河流被定名为“高达河”。之所以叫高达河,是因为这条流经高达堡东北方的河流仅仅是贝格河的一条支流罢了,叫做贝格河相当不准确。高达河水面宽阔,通行百吨以下的内河平底船没有太大问题,如果疏浚一些河道将其和下游河中堡彻底贯通,再以本土的小火轮来回运输的话,那么单程一趟下来也就不到两天的时间。不过这也只能想想罢了,本土现今是绝对不可能在殖民地配备小火轮这种划时代的运输利器的。
高达河从东面那连绵的青黛色山脉中蜿蜒流出,滋养了两岸无数草木、动物乃至人类的生活。这里有着大量的犀牛、河马、羚羊、鬣狗乃至鳄鱼,这里水草丰美,成群的野牛和野生大象在这里徜徉,是一个看起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动物宝库。以莫茗在南非主政多年的眼光看来,这个地方背靠青山、河流,南临大湖,农业潜力相当之大。而且沟通东山山脉两侧交通,地理位置也极端重要,若是人口充足好好拾掇一下的话,这里应该能成为不亚于河中堡的通衢枢纽。
“这是个好地方啊。接下来我会关照河中堡甚至本土,全力支援高达堡的建设,并且争取在高达堡也设一支地方部队,如果不成的话至少也要解决一个保安团的编制。”莫茗四处看了几眼,发现没啥更多的看头,便转头朝跟在自己身后的朱亮说道。说完后他又自失地一笑,说道:“都忘了你不是南非的人了,再过一年多你们也要卷铺盖滚蛋回本土去了。算了,到时候我亲自来监督这边的建设。”
“呵呵,我为党国立过功,我为南非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啊。”朱亮也哈哈一笑,说道:“高达堡建起来后,这东进捕捉科萨人奴隶的行动就不再是劳师远征。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发,通过高达河河谷地带进入山东面,然后无论是南下、北上还是继续东进都不再是难事。我们可以从容地扫荡这片区域,征服不服王化的部落,吸收吞并前来归附的部落,一步步壮大我们的实力。相信这次大破卡玛部落主力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这片地区,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高达堡可能会很忙呢,一些夹在几大部落之间艰难求存的小部落应当会很乐意地来投靠我们吧。特别是在有八旗部落做示范的情况下,由不得那些饭都吃不饱的穷苦土著们不动心。”
莫茗笑了笑,没再说话。事情已经明摆着了,25号晚上那一战卡玛部落怕是也伤了元气,三千名青壮年男人的损失对于一个人口不过数万的土著部落来说绝对是极为沉重的打击。即使死伤的多是仆从军或奴隶兵,那也等于是损失了三千个壮劳力,以后部落的生产生活必将受到极大的影响。更别提经此一战,山东面这片河谷地带的那些遭受过他们劫掠的部落多半会不会再惟他们之命是从,除非他们花大力气重新整顿那里的秩序,但是显然东岸人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报告,部队已经换防完毕,请司令长官阁下下令。”一名作战参谋沿着木质楼梯蹬蹬蹬地走了上来,然后大声汇报道。
莫茗看了看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随即问道:“士兵们都吃完饭了吗?”
“都吃完了,目前已经在整队,就等出发了。”作战参谋肯定地回答道。
“嗯,那就出发吧!”莫茗将军大衣的扣子系好,又紧了紧腰间的指挥刀,然后大步向瞭望塔下方走去。
城内小小的校场上,吃过午饭后休整了半个小时的陆军第1连、第2连已经整队完毕。卡玛部落的溃军在今天早上就已经通过了高达河河谷进入了山东面,他们赶着大群牛羊,数量大约还有五六千人,士气看起来低落无比。得到侦查情报的莫茗可没有什么纵虎归山的想法,当年多尔衮如何追着李闯屁股狠打的经典场面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呢,就算揪不住卡玛部落大军的主力,那也不能给他们整合山东面河谷地带那些科萨人部落的时间。这些部落已经是东岸人的菜了,莫茗如何能让卡玛部落再虎口夺食。
因此,在一抵达高达堡后,莫茗立刻命令陆军第2连、南非骑兵连做好出战准备,替换前次作战中颇有些损伤的陆军第103连和104连,与精锐的陆军第1连一起行动。至于笨重的炮兵部队,则被他果断舍弃在了高达堡内,此次追击卡玛部落败军,贵在神速,炮兵实在太慢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不辞辛劳的莫茗将高达堡的防务委托给了104连的连长肖白图后,就亲自带着第1连、第2连400多名步兵,以及刘忠率领的一千五百名八旗武士,再辅以部分工程营的官兵,每人携带三日食水,以南非骑兵连为先导,沿着高达河河谷朝山东面进发。
当天下午,他们就缀上了一支担任阻击任务的野蛮人部队。这支部队大约四五百人,以密集的投矛和弓矢将追得最猛的南非骑兵连死死阻住,在东岸大部队追来后,这支部队还且战且退,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敌住东岸人的火枪齐射。击溃这股敌人后,南非骑兵连趁着天色未晚继续沿着平坦的河谷谷地向前追击,到傍晚时分时,他们又截住了一支大约两百人的野蛮人部队。
这拨野蛮人赶着大约七八百头牛羊,显得异常惊慌,看样子是担任后勤的部队。在看到被东岸人包围后,除了少部分人进行了无畏的抵抗外,大部分人还是默默投降了。而他们赶的那些牛羊,自然也成了东岸人的战利品了。
第四十五章 巴西局势(一)
抓获这股两百余人的野蛮人后勤部队后,天色也已经渐晚。在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莫茗也不敢托大组织连夜追击。因此,他命令士兵们拉起铁丝网沿河就地扎营,同时将那些抓获的近两百个科萨俘虏也用铁丝网圈起来死死看守住。
放弃了连夜追击,基本上也就等于对卡玛部落的作战到此暂时告一段落了。卡玛部落的人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而且从这里越往南路越难走,到时候山脉连绵、地势崎岖,即便自己有着一个连的骑兵怕是也很难追上那帮擅走山路的科萨人了。
也罢,就到此为止吧。莫茗轻轻吁了口气,算那帮科萨人走运,愿你以后老老实实,不要再和我们东岸人较劲,这样也许你的王国还能多存留个几年几十年。不过明早还是得继续向南追击一阵,给这帮野蛮人施加一些压力,让他们没法在这里停留从而整合此地势力。
5月29日,大军再度启程,一直向南追击了二十多公里,再度击溃了一股两三百人的科萨人部队后才终于停了下来。连续两天长途急行军,饶是训练有素的第1连和第2连的士兵们也有些疲惫。因此,在确认卡玛部落的人没有敢于停留而是直接跑进了南方的山区后,莫茗便果断地结束了追击行动。与此同时,对这片河谷地带残留的不少科萨部落的征服与整合也开始同步进行了。
卡玛部落的大军已经败退,而且这帮人当初还抢走了这些部落的相当一部分粮食和牛羊,这些部落的土著们对卡玛部落的意见都很大。再加上东岸人挺着明晃晃的刺刀而来。此刻即便是再傻的科萨人也知道应该向新主人表示臣服了。
5月31日。闻讯赶来的陆军第103连、104连与莫茗原本带领的部队一起。在河谷地带掀起了一股迁移风潮。这些新近投靠的科萨人部落都是墙头草,焉知这帮人不是在东岸人和卡玛部落之间两头卖好?因此,还是将他们强制迁移到河中堡附近为好,然后从那边置换一些可靠的八旗部落民过来,这样才能真正断绝卡玛部落在这里的根基。科萨人们对于离开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当然是很不情愿的,不过在东岸人数百枝火枪的现实威胁下,这些科萨人还是服从命令,带上了他们的粮食、牛羊。离开了这里。
这次迁移行动共涉及到了十余个科萨部落,总计约三千六百余人。这些人全部被编入了八旗,以补充他们损失的人力,再加上抓获的大约三百名卡玛部落的俘虏,此次作战共收获了以科萨黑人为主的人丁近四千人、牛羊一千余头、粮食两万多斤,黄金、象牙、皮毛若干,总的来说收入还算丰厚。更重要的是,此战一战确立了高达堡附近地区的局势。卡玛部落的人短期内应该不敢再窥视这片土地,而东岸人则可以依托高达堡逐渐站稳脚跟,再徐图东进、南下。扩展新的土地。
就在高达堡附近的科萨黑人们忙着迁徙的时候,一份来自执委会的信件被本来过来的特使递交到了莫茗的手上。莫茗看完后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将其交给了身旁的陆军各连连长、连副,嘱咐他们互相传阅。
“什么?巴西局势有变?”第1连的连长常开胜第一个喊出了声,惹得其他人纷纷对其施以白眼。不过常开胜却犹不自觉,仍然大着嗓门叫道:“巴西人对于葡萄牙新国王若昂四世承认荷兰人对巴西东北部的占领表示强烈愤慨,话说葡萄牙新国王是怎么回事?他们和西班牙不是同一个国王么?”
“去年年底葡萄牙爆发起义独立,布拉干萨公爵成为葡萄牙的新国王。老常,你一点不关心国际形势么?连我一直在南非都知道这件事,你竟然一无所知?听说你在本土包养了两个落魄而来的德意志贵族姐妹,还生了小孩,嫂夫人最近正闹腾不休,难怪没时间看报纸呢。”第2连连长朱亮嗤笑道,他早就对牛逼哄哄的第1连很烦了,此刻找到奚落常开胜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听朱亮这么说,本来脾气略有些暴躁的常开胜却难得地没有反唇相讥,而是转过头去,没有再理他:“戚处长,巴西人为了反对葡萄牙国王和荷兰人签订的和约,准备组织一次对荷兰新印度公司的大规模攻势,这里面又没我们什么事,本土为何如此紧张,甚至还要求南非尽快结束对土著的战事,将兵力调回国内?”
前来传信的是执委会下属机构----中央人事处的处长戚王平。此君穿越前是个公务员,穿越后奋斗了这么多年也慢慢爬到了中央人事处处长的高位,再加上正值壮年(36岁),如今也算是文官系统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不过他此刻面对的是一帮丘八,因此也不便摆他大处长的威风,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最近巴西人的动作很大,他们一面大规模组织民兵,一面四处寻找盟友,还向我们下了大笔军火订单。而且,随着巴西人大量抽调人手北上,原本被他们压制着的瓜拉尼人也开始活跃了起来。这些人在西班牙传教士的挑唆下,频频进入巴西人的势力范围内,袭击他们所遇到的一切外来者。甚至于,一些浑水摸鱼的瓜拉尼人也在那些神棍的带领下侵入平安县境,驻守在煤河乡的陆军第3连兵力薄弱,防不胜防。因此,本土急需从南非抽调兵力回国,镇压那些胆大包天的瓜拉尼人。”
“呵呵,就那帮瓜拉尼人?”肖白图站在一旁撇了撇嘴,说道:“唬谁呢?就那些浑身上下都没几片布的土著能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我看这其中另有原因,戚处长,给我们交个底吧,到底咋回事?”
戚王平嘿嘿一笑,谁说这帮丘八傻的?人家心里可明白着呢。“其实呢,主要还是担心巴西与荷兰人的战事再起会令荷兰人对我们产生一些很不好的看法。毕竟,我们亲葡萄牙和巴西的立场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保不准荷兰人哪天发了神经就会向我们开战。而且,这次巴西人邀请我们出兵与他们一起向荷兰人发起进攻,他们甚至还为此筹集了大笔军费给我们花销。当然了,执委会可没打算为了这些钱就去巴西和荷兰人打生打死,不过这不也是一个筹码么?荷兰人若是在巴西吃不住劲,最后需要我们断绝对巴西人的援助,那么他们就需要在其他地方向我们做出让步,比如远东。”
“原来是这么回事。”常开胜嘟囔了一句。话说到这份上,众人再不明白那就说明他的战略眼光也太差了。荷兰人和东岸人因为经济、宗教和政治原因双边关系一直很冷淡----甚至可以说有些恶劣,东岸人也不指望和他们修复关系,毕竟这事根本性的矛盾,不可调和的。既然没法修复关系,那么手头掌握一些能威胁他们利益的筹码就比较重要了,比如介入巴西局势、比如威胁开普敦殖民地、比如阻挠荷兰人在马达加斯加西南海岸捕奴、比如禁止荷兰人的船只在马岛须鲸港靠泊等等。
这其中对荷兰人利益威胁最大的要数前两者了。巴西这些年来得益于东岸大量物美价廉武器的援助,荷兰西印度公司比历史上流了更多血,他们一定对那些装备了东岸板甲和大炮的巴西军队记忆深刻。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会要求东岸人立刻断绝对巴西的一切援助,事实上他们这些年来已经就此好几次向东岸施压了,只不过一直没啥效果,而这也是他们敌视东岸人的一大原因。至于南非开普敦殖民地,别看荷兰人目前在那里建设得有模有样,但是按照莫茗的话说就是,只要下决心拔了它,光河中堡全部动员起来就差不多能击败那里的荷兰守军了,毕竟他们的主力就那三百德意志雇佣军而已。
双方都有自己的命根子攥在对方手里,那么开战的成本就大了很多。双方都要仔细计算自己的利益得失,盘算自己手中的筹码,这个时候东岸人所要做的当然就是加重自己手里的砝码了。荷兰和东岸,17世纪迄今为止最为奇葩的两个国家,从新大陆到非洲到将来可能的远东,已经全面杠上了。随着东岸人孜孜不倦地探索东方航线,双方之间的矛盾激化只怕就在顷刻之间,这个时候也是应该将宝贵的陆军主力调回国内了。
几名还没在南非撒够野的陆军军头们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接受调回国内的事实。毕竟,戚大处长拿出来的那份信件中,除了执委会的印戳外,还盖了红彤彤的军部印戳。这些丘八们可以对执委会的命令讨价还价,甚至一些强项点的军头如常开胜、肖白图等人还可以把执委会的指示当做放屁,不过军部的命令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不敢不遵守。
第四十六章 巴西局势(二)
1641年6月6日,从高达堡地区撤回的陆军第1连、第103连和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在河中港码头上开始装船,等待返回本土。南海运输公司的两艘从马岛拉军马过来的运输船已经在此停靠好几天了,他们一边在装运高粱、白酒、花生、芝麻等河中堡特产,一边等待着陆军的到来。
陆军当天就装运完毕,然后两艘运输船在第一舰队去年(1640年)新入役的两艘护卫舰“金枪鱼”号和“鼠尾鳕”号的护航下离开了河中港,朝本土东方港驶去。在他们离去后,南非的局势就只能靠河中堡自己了。不过好在经过上个月的一战后,卡玛部落已经伤了些元气,而南边的那些荷兰人目前看来实力还是有限,没法对东岸人造成足够的威胁。因此,在将河中保安团调回河中堡镇守局面后,莫茗将陆军第2连、第104连、南非野战炮兵连和南非骑兵连都留在了高达堡这边,趁着无人掣肘的大好局势,在大量八旗武士的配合下频繁进入山东面河谷地带,然后南下、北上、东进,忙得不亦乐乎,四处捕捉那些散居的科萨人部落,以获取奴隶。
抛开南非的事不谈,7月上旬,搭载陆军的船队返程时在巴西南部圣维森特岛停靠。数百名东岸陆军出现在圣维森特的事实在城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在巴西人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孤单的时刻,东岸人的到来被很多有心人看做具有着别样的象征意义。而圣维森特城内的各国商人、外交官、船长或军官们怀着或无所谓、或切齿痛恨、或热烈欢迎、或忧心忡忡等各种复杂的心态。注视着东岸人肆无忌惮地宣示自己的存在感。当然了。还有一些有心人已经通过最快的渠道开始将消息往外进行传递了。
新近调任驻圣维森特全权代表的前东岸驻波尔多代办处特使许信已经在码头上迎接东岸船队的到来了。许信已经在波尔多待了好多年。去年年底的时候外交部考虑到他劳苦功高,再者也要培养新人,因此就把他从波尔多调到了离本土不远的巴西圣维森特担任全权代表。至于波尔多那边,则由外交部从本土另行安排人接替。
担任船队临时指挥官的“金枪鱼”号护卫舰舰长丁一愚海军中尉,以及中央人事处处长戚王平代表船队与许信一番寒暄后,便坐进了一辆大型马车,朝位于城内的东岸商站而去。圣维森特的东岸商站位于岛屿西南部分一处风景优美的半山腰上,四周花丛环绕、绿树成荫。看起来完全就不是一个商站而是一个贵族庄园。事实上这个商站原本便是从一个葡萄牙破落贵族子弟手上收购过来的,收购过来后工商部和国家情报总局联合对其进行了一番改建,然后这里便成了东岸共和国驻巴西的商站兼情报站。
商站内有大约三十来个半大小子在做仆役,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孩都是许信当年在波尔多时搜罗的。当时这些人大多是因为身体欠佳不适宜远航,再加上波尔多的商站也确实需要一些人手干活,因此就将他们留了下来。一边调养身体,一边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有时候许信还会教他们认字和简单的算术,所以这些半大小子在如今这个知识无比珍贵的年代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知识分子了。许信被调来圣维森特商站后,他从波尔多那边抽调了二十个少年过来。同时又在本地收罗了十来个瓜拉尼小孩,这些少年便算是圣维森特商站的第一批员工了。
商站的主建筑是一栋看起来很有些历史的石质城堡。整个城堡的风格相当厚实、坚固。这也是东岸人最喜欢的风格,他们不注重艺术方面的欣赏,只注重实用性与安全性。即使是白天,采光不是很好的客厅内也要点上蜡烛和油灯,几位充当仆人的法兰西少女给客人们端上来几杯热茶,然后便低着头下去了。
客厅内除了主人和两位访客外,还有一位来自本土的官员----纺织工业总局局长陶晨曦。此君来圣维森特既是公干也是为了私事,说公干是因为他是作为东岸纺织业的掌舵人来圣维森特参与和巴西本地商人们关于进一步开放市场的商谈的;而私事则是因为他把他的第三任妻子也带上了----他这个结婚没两年的小妻子是巴西阿尔梅达家族的小姐、布兰科最小的一位堂妹,正好借这次机会回家探探亲。
丁一愚和戚王平两人对陶晨曦点了点头,然后便坐了下来。几位东岸的中生代军政官员们围在在一起,一边点起烟斗,一边开始商谈一些事情。
“我们这次回程戏也给你们演了,接下来怎么商谈就看你们的了。”丁一愚这个海军部前一等参谋说道,“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几天,其间该怎么谈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一句话,停留期间我们会努力配合你们的。”
“其实也没啥谈的。”许信摆了摆手说道,在波尔多待了多年,这个年近40的中年男人如今也日渐富态,“巴西人完全就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指望我国政府直接出兵干涉巴西局势,这有些太过于天真了。如今欧洲的葡萄牙人为了专心对付西班牙人,而与荷兰人签订了和平协议,不过为了获得这个为期十年的和平协议他们付出的代价也不小,竟然承认了荷兰人对巴西东北部巴伊亚、赛阿腊、伯南布哥、皮奥伊、马腊尼翁等七个地区的占领。真是昏了头了,这叫本地那些巴西人如何能够答应,特别是那些有家产或土地被荷兰人没收的巴西土生贵族家庭,他们现在对本土的葡萄牙王室无比失望。要知道,那七个地区可是巴西的蔗糖、烟草重要产地,说是最富庶的地区都不为过,他们怎么会甘心让荷兰人长期占据。这不,刚刚平息没两年的战争马上又要打响了,你们等着看吧。”
“这次巴西人被他们的国王给抛弃了,呵呵。”丁一愚将瓷杯捧在手心,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他们也算有骨气,竟然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和荷兰人抗争一番,勇气可嘉啊。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如何?准备了多少物资金钱?又准备了多少军人?光凭一腔热血可赶不跑荷兰人啊!”
“这些人钱倒是不少,毕竟巴西的富庶可是有名的。”许信好整以暇地靠坐在蒙着一张美洲豹皮的椅子上,凸出的肚腩显示了他如今发福的身材,“就算如今东北部被荷兰人夺去了,但是其他广大的巴西中南部沿海地带仍然有大片的粮食、烟草、棉花和少量甘蔗种植区,另外他们还向欧洲出口木材,向我们出口棉花、羊毛、皮毛、干果和牲畜,还在拉普拉塔和加勒比海地区大量走私,因此手头的钱其实是不少的,这从他们轻易就能够向我们贷款十万二十万元就可以看出一点端倪来。更关键的是,新荷兰(即巴西东北部荷占区,非澳大利亚)的一些巴西糖业大亨也和南边暗通款曲,这些人可是很有钱的,随便拿出一点来就够给南方的这些巴西人以很大帮助了。”
“当然了,有了钱还得有人有枪,不然还是不行。”许信抽着烟斗,继续说道:“前些日子,阿尔梅达家族的布兰科特地去了一趟东方港,拜访了执委会的诸公,还下了一大笔军购单子。其中包括1500枝燧发步枪、300套盔甲、2000把军刀、10000根三米标准长矛以及20门大炮,这明显是要大干一场的节奏啊。据说,他们还另外派了人到欧洲去雇佣军队来南美作战,并且开出了高价,估计能忽悠来不少苦哈哈的苏格兰、德意志和波西米亚雇佣军。而他们本土应该也能凑出不少民兵出来,关于这一点,你们可别忘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圣保罗人旗队啊。”
“旗队?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们不就是捕奴队么?那种经常穿着西班牙教士服装诱捕瓜拉尼人的人渣捕奴队?”丁一愚皱着眉头思索着说道,“我记得咱们北方边境就经常有一些巴西旗队路过,他们好像是深入内陆地区去捕捉瓜拉尼人奴隶的。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甚至可以被称做人渣,被他们捕捉到的奴隶一般来说都很悲惨。当然了,他们也凭借捕捉奴隶狠狠赚了一大笔钱,看到他们发财了,更多的圣保罗人也跟着加入旗队发财去了。这有点像欧洲那些去当海盗的水手,都是看到别人发财后跟风的,所不同的是海盗是不合法的,而这些圣保罗人旗队却是葡萄牙王国和巴西地方自治政府都认可的合法组织。”
“不错,我说的旗队就是这些圣保罗人,就是这些人渣。”许信肯定地说道。
第四十七章 巴西局势(三)
其实,历史上所谓的圣保罗人旗队是由巴西当地人(主要是圣保罗人)自发组成的一种殖民探险队。在当时,随着伯南布哥地区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制糖中心,巴西的富裕之名开始在欧洲流传。因此,很多贫穷的欧洲人便抱着发财的念头不远万里来到了新大陆,不过这其中能发财的只有少数,大部分人生活还是过得很苦。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很多人便萌生了向内陆拓展碰碰运气的想法,特别是当时巴西内陆存在金矿的传说甚嚣尘上的时候。
因此,在1580年代的时候,由官方派遣的“殖民开拓队”(entradas)和由民间组成的“旗队”(bandeiras)便纷纷深入巴西内陆地区,一边寻找金矿,一边猎捕印第安人。甚至于,这些颇富冒险精神的家伙还越过教皇子午线所规定的西葡边界进入西班牙殖民地境内捕捉奴隶,也正是这些人前赴后继地探险、开发广阔的内地,才有了后世851万平方公里面积的世界第五大国巴西。
“这些旗队数量少的只有几十人,多的动辄几百几千人。比如,1629年由安东尼奥.塔巴雷斯率领的旗队就包括了69名白人、900名马梅卢科人和2200名印第安人;1639年,进攻巴拉圭传教区的旗队人数也超过了2000人;甚至历史上还出现过一支由1000多名白人和12000名印第安人组成的超级大旗队。”对这些历史典故耳熟能详的许信侃侃而谈,“也就是说,对巴西人来说。人手永远不成问题。最近25年内。圣保罗人就从内陆地区掠来了超过30万印第安人。他们能够轻易组织一支数千乃至上万人的军队。当然了,这些军队的装备将很成问题,可能就连长矛和弓箭都配不齐,而且战斗素质也很差劲,不过他们数量优势真的是很大的。”
“那为什么巴西人不想办法收复荷兰占领的东北七个将军辖区呢?”丁一愚有些不解了,这些巴西人傻吗?有这实力还不赶紧收复失地?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出一个令你满意的答案,在我看来这很可能还是涉及到一个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问题。”许信想了想后说道:“巴西人的那些主要由印第安人组成的大规模旗队也只能用来敲敲边鼓,担当主力作战肯定是不行的。西班牙人当初对南美的征服就证明了印第安人孱弱的战斗力。我想对于这一点巴西人自己也很清楚,不然他们也不会不远万里地去欧洲寻找雇佣军了。这些印第安人可以依托以白人为主力的军队进行配合作战,那样他们的数量优势就够荷兰人头疼了。但也仅此而已,而且巴西人也不是很信任他们,巴西人只信任白人以及马梅卢科人(白人和印第安人混血)。这次巴西向我们订购的大批武器,我想主要还是用来武装领地内的白人和马梅卢科人的,至于那些依附于他们的印第安人,我想那一万根长矛的订单才是为他们所准备的。”
戚王平听着两人说话,一直没有插嘴,不过这却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思考。许信的这番解释并没有能够彻底说服他。他记得出发前曾经看过资料室内大家群策群力记录的一些关于巴西历史的零散消息。而其中有一条高摩撰写的消息曾经吸引过他的注意力,那就是关于荷兰西印度公司现任新荷兰地区负责人----来自拿骚--锡根的若奥.莫里斯(葡萄牙语。荷兰语里称做约翰.莫里斯.范.拿骚-锡根,德语唤做约翰.毛里茨.冯.拿骚-锡根)伯爵的消息。
莫里斯伯爵身世显赫,其父亲是荷兰执政、奥兰治亲王、沉默者威廉的次子,他在位的时候利用他的军事才华对荷兰军队进行改革,使其成为了一支颇有战斗力的职业军队,曾多次击败西班牙人。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莫里斯伯爵自从1637年1月担任新荷兰总督以来,采取了自由贸易的政策,鼓励农业发展,并将土地发还给服从荷兰统治的巴西家族。对于非新教的巴西人、犹太人,莫里斯也抱有宽容的态度,允许他们继续自己的原本信仰,同时还在新荷兰建立了囊括各个阶层的议会。他还利用自己崇高的名望和深厚的人脉关系,从欧洲吸引了大量艺术家、建筑师来到累西腓,这些人为累西腓的城市化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在民政和艺术方面有成就,莫里斯伯爵在军事方面一样在行。在他的指挥下,荷兰军队南征北战,数次击败葡萄牙、西班牙和巴西军队,使得荷兰占领区面积不断扩大。到了今天,已然囊括了巴西东北部七个最富庶的将军辖区了。
如此一个耀眼的人物待在累西腓,对于巴西人和东岸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过这主要是巴西人的麻烦,和东岸人的关系并不大。东岸人并无意直缨荷兰人之锋,他们能够给巴西人提供的最大限度支援就是武器和物资方面了,或许还有人员训练,即派遣教官训练巴西人的军队。至于派出陆军进入巴西境内与荷兰军队直接作战,这在目前看来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不过巴西人对此却还有奢望,并且为此筹集了巨额军费,甚至他们还透过布兰科向东岸人婉转地表示可以免除东岸人所欠的债务。
虽然巴西人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东岸人并不打算接受。当然,东岸人明面上也不直接拒绝巴西人,相反他们还很高调地跟巴西人打得火热。这次返程的船队在圣维森特停靠,两个连的陆军在码头亮相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东岸人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向荷兰人示威,让他们意识到东岸人也是能够威胁到他们的重大利益的。这个筹码对于东岸共和国来说是重要的,他们将来打通东方航线与荷兰人爆发冲突时,这个筹码便可以拿出来反复向荷兰人施压,以便争取荷兰人在远东航线上面给予东岸人方便。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指出这个主动挑衅荷兰人的计划是“疯子行为”,是“赌国运的冒险”。这种论调在主张埋头攀科技、和平崛起的文官派系中极为流行,他们无法容忍军人们一次又一次的军事冒险或政治冒险,更无法容忍军人们在国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去挑衅一个庞然大物般的殖民帝国。军人们理所当然地无视了文官们的批评与指责,他们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步推动着国家朝他们预想中的轨道前进。
“对了,巴西人除了表示免除大量债务外,还表示可以进一步开放圣保罗的市场,将圣维森特设为贸易通商口岸,允许我们的商品尤其是纺织品在此进行直销。要知道,在此之前可都是一帮巴西本地商人在代理销售我们的商品,这次他们真的是下血本了呢。”之前一直在默默听着其他几人高谈阔论的纺织工业总局局长陶晨曦突然说话了,而他的话也让其余诸人听了后一阵摇头,巴西人如此急切,但最后恐怕还是要令他们失望了。
“喂,老陶啊,注意你的屁股。你可别因为当了巴西女婿就一屁股坐到人家那边去啊,最近你老婆枕头风吹得很厉害吧,哈哈。”许信开玩笑地向陶晨曦说道。
“枕头风那是天天吹啊,也就这两天她住娘家去以后我耳边才清净些。”陶晨曦也笑着说道,“我那便宜大舅子布兰科还来找过我两回呢,让我在国内活动活动,特别是在几位执委会委员们面前吹吹风,让执委会能够下定决心直接干涉巴西战局。这不,为了给我些动力,他们还许诺要送给我圣保罗附近老大一片棉花种植园呢,嘿嘿。可惜啊,如今的政策风向不对,我是赚不了这个便宜喽。”
几人又胡吹海侃了一番,最后都回房间休息去了。
1641年6月9日,在圣维森特港休整了好几天的东岸船队再次拔锚,踏上了返回东岸本土的旅程。而在此之前,华夏东岸共和国驻圣维森特全权代表许信开始频繁出席巴西当地贵族、大地主举行的宴会。他在多个公共场合高调宣扬支持巴西的言论,认为葡萄牙王国与荷兰人签订的和平协议内关于巴西的内容是“不适当的”,并明确表示东岸共和国将以极其优惠的价格向巴西人提供足够武装数千人的武器装备。
除此之外,他甚至还向外界暗示东岸人有可能将向巴西人出售从不外销的攻城重炮,以及轻便的陆军用12磅钢制长管加农炮。他的这番表示令巴西人欣喜若狂,同时也更加坐实了东岸人亲巴西的立场,当然这也让令新荷兰地区的荷兰西印度公司高层们恼火万分。因为他们知道,随着东岸人的有限介入,荷兰人势必要花费更大的代价来对付那些如同臭虫一样讨厌的巴西民兵。他们是生意人,对于任何增加成本的行为都是极其厌恶的,看来是有必要找东岸人好好谈谈了。
第四十八章 战备之轨道(一)
1641年4月,自从陆军第1连和第103连相继装船前往南非地区之后,执委会就开始制定一系列的预案。毕竟,他们也担心荷兰人万一想不开而突然向东岸共和国开战,那样要是没有预先准备的话,可就措手不及了。而且,随着执委会诸位委员们普遍判断将来东进马六甲海峡必定要与荷兰人爆发冲突,那么从现在开始进行战争准备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从4月初开始,在政务院的统筹之下,外交部下属的贸易局开始加大了从欧洲进口优质煤炭、石墨、水银、铅、铜、锡、亚麻、石蜡、马匹等战略物资的力度。当然了,人口的引进也在同时进行,原本已经逐渐停滞的法兰西移民因为形势变化再度开闸,可以预期,大量的法裔移民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通过各种渠道蜂拥而入东岸共和国境内。为了抵消大量法裔移民到来的影响,民政部同时也加大了立窝尼亚移民的引进力度,同时还从土耳其人那里大量购买波斯、柏柏尔、希腊、哥萨克、鞑坦奴隶,以平衡国内的族群势力。
与此同时,科洛尼亚城的东岸代表也正式向前来交易的商人们宣布:华夏东岸共和国将敞开收购除铁之外的各种金属矿物、硬煤、羊毛、棉花、船材、牲畜、硫磺等物资,尤其是智利的硫磺,东岸人更是将收购价直接上浮了30%,并明确表示有多少收多少。当地的商人们也不傻,他们从东岸人的举措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因此很快便驾船离去搜罗物资。争取在科洛尼亚城关闭之前做一笔大生意。大捞一把。
4月10日,之前因为建筑队任务繁重以及材料紧缺而被取消掉的连接东方港和米林湖的运河工程开始再度被人提及。大家有些担心,如果一旦和荷兰人全面开战,东岸沿海也许将再次遭到封锁,那么沟通鸭北方子湖重工业区和南方人烟稠密的首都地区的近海通道将被切断。那样的话,北方的钢铁、机械、煤炭、布匹等工业品无法南运,而南方的粮食、肉类、油脂、食盐、皮毛等生活物资无法北运,这样一来就只能依靠效率极其低下的陆上运输了。更别说此刻从东方港向北还没一条正式公路呢。
因此,连接首都地区和北方米林湖的通道问题就显得相当重要了。因为只需要将东方港与米林湖打通,那么内河小火轮便可通过米林湖、两湖运河、鸭子湖直抵北方的平安县,这样就保持了内陆地区的畅通,维持了国家南北两极的稳定。当然运河工程此时被人们所提及并不是说要开凿这条长度可能近百公里的运河,而是作为修建一条从首都地区直通米林湖的陆上交通线路的陪衬被人提及。在座的人都不是没有实务经验的书呆子,开凿一条总长上百公里的运河对于如今国力有限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来说是一项极为沉重的负担,短期内是不现实的。
更何况,在原本的计划中,这条运河途经的内格拉湖、内格拉湖沼泽区、米林湖等水系都是半咸水水系。因此。这条运河一旦开通到首都地区的话,那么就很有可能对当地土壤、水源等造成污染。这也是大家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这条耗费巨大的运河计划其实早在去年就被枪毙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修建一条从棉农乡抵达北面米林湖的陆上通路。
早在去年年中,交通部下辖的设计所工程师们便规划了一下线路。整条道路从棉农乡向北修筑,途径镇远乡后继续向北修筑50公里后蜿蜒向东北,直抵后世乌拉圭七月十八日镇附近的圣米格尔河畔。圣米格尔河宽度、水量、水深都还可以,除部分航段可能需要稍加疏浚外,整条河通航吃水浅的内河运输船没有任何问题。这条陆上道路全长约在80公里以上,途径的地区都是平坦的大草原,而且平均远离海岸二三十公里以上,安全性方面也毋庸置疑。
从去年开始,交通部建设四局、五局便开始从南北方向同时平整土地、夯实地基,经过大半年时间的奋斗,目前路基已经构筑完毕,只等开始正式建设了。不过令所有人包括很多穿越众在内所吃惊的是,这条修建中的陆上交通线竟然不是如同1号公路般的柏油马路,而是钢制轨道,俗称铁路。
轨道在如今的东岸共和国境内并不鲜见,无论是矿山、码头还是砖窑厂,都使用了许多钢制轨道用来运输物资。不过像如今这般一搞就是几十公里的大规模铺设铁路还是头一回,要知道,按照如今东岸共和国的标准,间距1500毫米(不同于后世1435毫米标准轨距)的钢制轨道每米约重40kg以上,70-80公里长的铁路可能需要三千吨以上的钢铁。
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根据目前平安钢铁厂月产600吨生铁、250吨钢的产量来说,铺设这么一段铁路可能需要大力压缩其他方面的用钢需求,然后攒上一两年方才够用。
面对这样的现实困难,执委会却没有打算退缩。在建设狂人、政务院总理马甲的一力坚持下,这条铁路无论如何也要上马。而且军方从国家战略安全方面考虑也对马甲的意见予以了强烈支持,轨道马车比起传统的公路用四轮马车来说无论是载货量还是行车速度都不是后者能比的。毕竟,光滑的金属之间的滑动摩擦可比粗糙的柏油路面小了很多,孰优孰劣大家一目了然。
因此,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平安钢铁厂就在政务院的命令之下开始转产,即压缩生铁的生产比例,加大钢的生产量。至于轨道用钢的配比,则是自然科学研究院冶金所经过长期试验研究出来的一种碳钢,该碳钢承重力强,且有一定的韧性和弹性,进一步减小了马车轮对与轨道之间摩擦系数,非常适合用来制造钢轨。
从去年年中开始直到今年四月份,除了保障了铸炮用钢之外,政务院压缩了其他一切非必要的用钢需求,到目前维持累计共生产了1600多吨轨道用钢。第一机械厂利用这些钢水共铸造了3000多根工字型钢轨,每根钢轨长12.5米,重约500公斤。与此同时,位于河南乡以及西湖堡的两家木材加工厂也开始按照交通部下发的标准尺寸加工枕木,一机厂也开始用车床大量加工钢轨之间的连接件、固定用螺栓等零部件。
而为了加工出这些产品,木材加工厂和第一机械厂甚至添置了大量新机床,同时培训机床操作工的工作也在同时展开。而为了给这些新添的机床提供动力,一机厂锅炉车间也开始加班加点,给这几家厂建造大型动力锅炉及传动设备。由此可见,搞工业从来都不是孤立的,而是一个完整的体系。这个体系相辅相成,互相作用,缺一不可;每一个工业技术进步都是整个工业基础一点一滴得来的,不能有任何短板,也容不得任何侥幸。
在这个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指出目前的畜力轨道马车载货量有限,其实完全不必要修建如此高标准的钢轨。在实际使用中,修建每米重不到10kg的轻轨就已经够用了,这样能节省很多钢出来。不过政务院对此一概否决,坚持使用高标准的钢轨。马甲甚至扬言,哪怕钢不够用铁路停下来在哪等着,也要全部使用拥有高承重能力的重型钢轨。
从今年年初开始,交通部下辖的交建四局抽调部分人手从棉农乡开始向北、交建五局从米林湖畔的原陆军哨所位置从北向南,开始南北对进铺设铁路。钢轨与枕木之间的连接用大号螺栓固定,而钢轨与钢轨之间则用特定的铁制连接件连接。每两根钢轨之间都留有一点细小的缝隙,这是给夏天高温时钢轨热胀冷缩而留下的间隙。而正是因为这个缝隙的存在,才有了火车通过时“咔咔”的声音。
从1月份到4月份,三个多月过去了,交通部下辖的两个建设局数百名职工外加两千多名南非劳务工加班加点,一边继续夯实地基,一边埋设碎石子道砟和枕木,然后再在枕木上方铺设钢轨。截止目前,从两个方向对进的建设局加起来共已铺设了大约20公里的钢制轨道。以这个修筑速度来测算,交通部非常乐观地预计,这条长约80多公里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第一条铁路将会在年底的时候彻底完工,明年上半年就能投入使用。
这条铁路修建完毕后,交通部还将在旁边继续修建一条复线,以便南下和北上的货车可以相对而行。这样一来,首都地区的物资就可以通过大鱼河----大鱼湖水系用小火轮运输到棉农乡码头,然后换装轨道马车,从棉农乡途径镇远乡一路向北直抵米林湖畔,再也不惧敌人的海上封锁。
第四十九章 战备之轨道(二)
五月的东岸野外处处是一片迷人的深秋景色。梅林河(圣米格尔河,因河岸边大量种植移民带来的梅树而得名)畔,五百多名新来的法兰西移民正与本地原本的居民(三百名明人、一百名查鲁亚人)一起,挥汗如雨地修建着一座码头栈桥。
这座执委会新设立的梅林港码头是将来国内南北运输重要转运站。梅林港在未来的规划中,既是一座内湖港口,同时还设有一个铁路站。无论是梅林港码头还是铁路站都归交通部直辖,在此设有一个大规模的转运货场及仓储基地,用于转运或临时存放南来北往的物资。
带着铁锈的钢制轨道从码头(兼铁路站)货场内延伸而出,朝西南方蜿蜒而出,一直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条正处于修建中的钢制轨道就是目前在东岸共和国国内赫赫有名的棉梅线(棉农乡----梅林港)铁路,该铁路总长在80公里以上,耗费极其巨大。不但交通部下辖的五大建设局有两个派驻在了这里,进行艰苦的铁路修筑工程,就连第一机械厂、平安钢铁厂、河南木材加工厂、西湖木材加工厂、大鱼河兵工厂、北方兵工厂、建筑材料公司、内河运输公司、陆军部、内务部等单位都被动员了起来,全力保障整条铁路的修建。
而在紧邻铁路站的地方,几间巨大的厂房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厂房门口挂着一木牌,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交通部南方车辆厂”几个大字。此时工厂大门紧闭,几名内务部警察持枪在门口警戒着。而在厂房内部。巨大的机器轰鸣声正响个不停。
南方车辆厂的机加工车间内。几台特制的大号车床正在蒸汽机的带动下发出隆隆的声音,高速旋转的刀头正对固定在工作台上的12.5米钢轨进行着车削加工,以使其精度更加符合要求。这种车削工作极其费刀头,不过谁让如今东岸人一直没找到铬铁矿的存在呢?没有铬、钨、锰等金属,高质量的合金刀头就只能是一个空想。
加工好的钢轨就堆放在旁边,十几名工人正在一台小型蒸汽吊车的协助下将这些钢轨运到一辆木质平板轨道马车上。每当装满几根钢轨后,马车的车夫便驾驶着马车缓缓离开车间,顺着轨道驶向厂房外面。然后拐上已经铺设好的部分棉梅线铁路,朝位于南方的工地上运输钢轨。当然了,有些拉钢轨的马车也会将部分钢轨运到码头上,然后在蒸汽塔吊的协助下将钢轨吊上停靠在目前临时使用的木质栈桥边的内河小火轮上。这些蒸汽小火轮将把钢轨运到南方的棉农堡码头,然后和这边一样通过轨道马车运输到建设工地上,给交建四局的职工们铺设铁路用。
这种为了轨道专门设计的马车就是由南方车辆厂车厢车间生产。这种轨道专用马车有着多个型号,有四轮的、六轮的,甚至还有八轮的重型车厢。与轮子数量相对应的,挽马的数量也要成比例增加。该系列马车统一使用钢制凸缘车轮,每两个车轮通过一根车轴固定连接在一起。被称做一个轮对。轮对之间的距离被严格控制在规定范围的偏差内(小于1500毫米轨距),以确保车轮不会下道脱轨。
受限于目前的加工水平(缺少高精度磨床)以及材料限制。车轴与车轮之间并没有使用轴承,而是采用传统的滑动摩擦。对于这种情况,交通部的技术员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们只能选择往车轴内加蜡、油脂等润滑剂进行润滑,以减小车辆的磨损。
而车厢底部也创造性地安装了一些减震弹簧。弹簧用铜制作,经高温加热(850度)一段时间后放入40-60度的植物油内淬火处理,持续几分钟后取出并清除油垢,然后放入炉中回火(400-450度,持续五分钟),最后放入20度的水中。经过这样处理的弹簧弹性均匀持久,能使用很久都不失掉弹性。当然了,还是受限于材料问题----缺乏一些稀有金属,无法制作高弹性合金铜,这种方法制作的弹簧寿命比起现代来说短了许多。不过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先将就着用吧,至少这也是一项远远领先这个时代的科技。
马车的制动装置是一块用铸铁制造的踏面闸瓦。闸瓦通过传动部位与车轮踏面相对,当驾驶员即将到达目的地需要减速或者因为意外情况需要紧急停车时,便进行手动制动,这个时候闸瓦便在传动部位的作用下紧紧抱住车轮,靠摩擦力来使车辆减速或者停下。在这一过程中,车辆巨大的动能通过摩擦转化成了巨大的热能,无论是车轮还是闸瓦的温度都会急剧升高。在这个时候,如果材料不是很过关的话,是很可能会出问题,导致车轮或闸瓦表面出现龟裂的。不过在南方车辆厂的几位穿越众设计师们看来,现有的轨道马车以及早期的蒸汽火车的速度都不是很高,时速大概在几十公里上下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使用铸铁闸瓦问题不大。
车厢为标准木质车厢,不分前后。两侧装有许多挂钩,便于系挂挽马的牵引缰绳。
目前南方车辆厂已经生产出了八辆实验性质的四轮轨道马车,四辆分配到了南边、四辆留在梅林港做试运行。试运行的结果总的来说还可以让人接受,新设计、生产的车辆在刚开始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过车辆厂的技术员和工匠们都及时给排除掉了,并认真记下了每次故障发生的原因和次数,以便将来更好地改进车辆。
自然科学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目前已经正式加入华夏东岸共和国国籍的托里拆利一开始对于他的穿越众同行们将一辆货运轨道马车设计得如此精巧----或者说麻烦----很是不解。在他看来,一辆拉货的马车而已,完全不必搞得这么复杂,很多部件完全是可以简化设计的。他很不理解穿越众们为什么会将其搞得这么复杂,因为这样制造成本会比较高,维护起来也很麻烦,当然故障也会比较多。因为增加了很多零部件,相应的故障点也就增多了,这是很明白的道理。
不过在穿越众设计师、南方车辆厂厂长祁永杰将执委会和政务院的最高指示告诉他后,托里拆利顿时激动了。因为祁永杰告诉他,执委会决定开始尝试研发蒸汽机车,即将蒸汽机作为车头来提供动力,同时将许多车厢连在一起形成列车,由蒸汽机车头拉动列车前进。由于蒸汽机车头理论上能够提供的动力很大,因此这种被穿越众设计师们称做“火车”的车辆无论是载货还是运人效率都将非常高,拉起数百吨的货物轻轻松松。
托里拆利不是没有眼光的庸人。相反,他很聪明,眼光相当犀利,动手能力也极强。他很快就发现了目前南方车辆厂生产的一系列轨道马车中使用了相当多的传说中的“火车”的技术,比如凸缘车轮技术、车厢减震弹簧技术、闸瓦制动装置技术,以及两个车厢之间连接用的车钩缓冲装置技术----这种技术还是前阵子托里拆利亲自参与的呢,他和一帮锁匠们一起埋头研究了几个月,经过多次设计、制造、试用、改进、再试用、再改进这么一个痛苦而又快乐的循环过程,终于研制出了符合上级要求的车钩缓冲装置。
当然在托里拆利看来,现阶段想要研发蒸汽机车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首当其冲的就是作为核心提供动力用的高压蒸汽机,就穿越众现有的最大0.8兆帕气缸压力的蒸汽机来说,先不论其性能和可靠性如何,但就这输出功率恐怕就还稍微嫌小了一些。不是说这个蒸汽机驱动不了列车,而是只能驱动轻载的列车,一旦挂载的车厢过多或者装运的货物过重的话,火车的速度就会慢得令人发指。因此,说到底,还是需要继续开发更大输出功率的蒸汽机----而关于这一点,第一机械厂锅炉车间的技术员们已经在开始努力了。
除了核心的高压蒸汽机以外,南方车辆厂还需要克服一系列的技术障碍。比如蒸汽机车车架、走行机构(涉及到动轮、从轮、导轮、轴箱、转向架、牵引装置等一系列技术)等技术,此外还要设计一个煤水车。而且蒸汽机的设计恐怕还要优化,无论是气缸密封还是阀动装置都要重新考虑、优化设计,以最大可能提高蒸汽机输出功率。
总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克服的技术难点不计其数。如果真的研制成功火车这种现阶段工业皇冠级别的东西的话,那么几乎可以明确地宣布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工业水平已经再次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好在穿越众现在也不急,大家慢慢研究、试制,这是一个长期的技术积累过程,就不信花个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就没法突破这些技术障碍。
第五十章 战备之轨道(三)
1641年6月1日,小雨。
汉斯上士一边拿牙签剔着牙齿,一边出了镇远乡铁路车站大门,朝北方走去。中午吃的萝卜炖牛肉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家伙烧的,肉一点都不烂,让他本就有些粗大的牙齿缝都塞满了肉丝。早知道就不该贪吃这免费提供的工作午餐,而是应该去城里吃碗热乎乎的胡椒羊肉粉丝汤,又香又辣,可比这老得跟棉花似的炖牛肉好吃多了。
“妈的,这南非黄牛就是没拉普拉塔牛好吃,也比不上新华夏运过来的驼峰牛,真他娘的难吃。”汉斯上士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翻身骑上了一匹栓在铁路站旁边栎树上的战马,检查了一下装具后,便朝前方工地上骑去。
去年他和法比安两人双双以上士军衔从陆军第4连中退役,其中法比安如愿以偿地回到了老家定远乡担任武装部长----这本来就是内定好的事情,要知道法比安可是上头重点培养的干部呢。至于他本人,曾经的汉斯上士,则因为和镇远乡的“贵族”欧阳乡长有些旧交情,因此就被分配到了镇远乡担任武装部长。
说实话,镇远乡才一两千人口,基本都是以养羊为生的牧民,这武装部长的工作实际上清闲得很。只要每年一次下乡到各个村里与当地民兵主任一起核实一下各村的民兵人数,然后考察一下民兵们的训练状况即可。其他时间你就是整天躺在办公室内睡大觉也没有关系,当然你如果被风纪警察揪到睡觉的场面就麻烦了,很可能会因此丢掉职位。
镇远乡和牧场乡两地是骑兵连的兵源募集地。两地有很多哥萨克、鞑坦牧民。骑术卓绝。每月一次的骑兵训练是汉斯最喜欢看的热闹了。不过自从今年年初以来,他的这项唯一的乐趣便被取消了。两地大量的牧民被征发了起来,每月固定时间都要到棉梅线铁路工地上与交建四局的职工们一起参加铁路修筑。
如今棉梅线铁路南段早就已经修到了镇远乡,并且还在这里设立了一个车站,然后修路队继续向北,又修出去了七八公里的长度,效率还是相当不错的。汉斯骑着战马慢慢徜徉着,细小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使他感到一阵凉丝丝的。分外惬意。路旁就是修筑在差不多和地面齐平的路基上的笔直铁路,一根根12.5米长的钢轨被用铁制连接件固定连接在一起,也许这些钢轨都已经生产出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表面都有些锈迹斑斑的。不过看起来还是相当结实、耐用,比起当初他在矿山见过的那种包铁木质轨道强得不知道哪儿去了,承重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钢轨底下每隔一段距离就固定着一根枕木,据说是用来将钢轨受到的重压力均匀地分散到整个路基上。这些枕木大部分是采伐自新华夏地区的硬木,少部分进口自拉普拉塔,然后经过熏蒸、烘干处理,拿来当枕木再合适不过了。不过交通部修铁路着实是占用了太多的硬木资源。导致本来准备大造商船的南海运输公司的丁灿林丁老总极为恼火,多次在公开场合指责交通部不顾大局。看不到眼下国家运输吨位有多紧张。
枕木旁边散放着大量的不规则状碎石子,被称做道砟,据说能够有效吸收车辆通过时产生的噪音,同时还有利于排水。
汉斯很快就来到了建设工地上,此时大批灰头土脸的南非劳务工们正在内务部警察们的监督下干着活。他们在交建四局职工们的指挥下,几人一组,有节奏地喊着号子,将手中沉重的石夯夯到地面上。在他们的努力下,原本有些松软的泥地陡然变得致密、结实了许多,地面也平整了许多。在他们夯过的地基旁边,一些黑人劳务工们正在使用大铁锤破碎石子,每破碎完一大块石子,旁边便有人用扫帚将其扫入簸箕内,然后倾倒在固定好枕木的地基上,再均匀铺开。
地基下方是一条条挖开的排水沟,黑人劳务工们正在交建四局的工头带领下清理沟内的积水,然后运来红砖、砂石和水泥,准备砌一个防渗漏的永久排水沟。不过漫天的雨水将他们的劳动成果毁掉了很多,他们必须不停地排干沟渠内的积水,然后快速平整好沟底,再修砌水渠。
由于这里靠近一条小河,平时年降雨量也不少,大概接近1000毫米的样子,因此地下水位很高。再加上从昨晚开始便一直下着雨,因此这一段沟渠内的积水直接没过了脚踝,离膝盖也不远了。南非劳务工们赤着脚趟着冰冷的雨水,然后拿着木勺将沟渠内的积水舀到放在旁边的木桶内。外面雨越下越大,他们很多人都冻得嘴唇发青,长期泡在水里的脚也被泡得发白、大面积脱皮,很多人的脚丫子都被泡烂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不过这些劳务工们却不敢有任何偷懒,也不敢有任何一丝怨言,因为旁边那些穿着油布雨披,腰间挂着军刀的内务部警察们正冷冷地盯着他们。他们也冻得厉害,很多人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不过他们似乎是将满腔怨气都发泄到了眼前这些正在干活的南非劳务工身上,似乎是这些人才害得他们在这种冷雨天气下还在野外折腾。
上午的时候,曾经有几个干活不积极或者口出怨言的南非劳务工被这些充当监工的内务部警察们拖到了旁边一顿暴打,那惨叫的声音几百米外都隐约可闻。如今这几个身上血迹斑斑的倒霉家伙正被这些警察们像扔破布一样扔在一旁,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几只军犬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不时拿鼻子闻一闻他们的身体,令这帮在一旁干活的劳务工们看得心胆俱寒,手底下的动作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汉斯将马缰扔给了旁边一名镇远派出所的警察,然后提着一个食盒,径直朝旁边一个木头搭起的遮雨棚而去。遮雨棚下坐着几个人,领头一个赫然是西北垦殖银行镇远分理处的王大监。由于政务院下了文件,要求邻近铁路的定远乡、棉农乡、镇远乡、梅林港等地机关、企业干部职工都要轮番到筑路工地上参加劳动,因此在这里看到王大监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王大监大咧咧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他的两个手下也在一旁。其中周大河手里拿着一张纸,貌似在给他汇报着什么东西,而另外一名少年安德森则在旁边拿着刀替他切开一个从新华夏运来的椰子。
“现场办公啊,王大监,还真是敬业啊。”汉斯操着一口德意志腔汉语笑嘻嘻地说道,然后随手将手里的一个木制食盒放在了桌子上,说道:“从城里带过来的羊肉粉丝汤,还有蒸饺、烤羊排,我骑马过来的,都热乎着呢,快吃吧。”
正在切椰子的少年安德森欢呼一声,直接一把将食盒抢了过去,打开盖子,然后对着热气腾腾的蒸饺一阵猛嗅,陶醉地说道:“我最爱吃的韭菜鲜肉水饺,唔,里面还放了虾仁和肉渣,真是太香了。”
王大监一巴掌拍在安德森的颈脖子上,笑骂道:“兔崽子,就知道吃,和你爹当年……咳咳……一样臭毛病。”说完,又朝汉斯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奶奶个熊,在这个四处漏风的破地方,浑身冻得跟冰块一样,冷风嗖嗖地往衣领子里钻。还是吃碗热汤暖暖身子舒服,小周,快一起来吃吧,不然全被安德森这个混小子吃完了。你俩吃完后再去挖会排水沟,我们今天的任务才干完了三分之一呢,别再搞得拖到明天。”
周大河应了一声,端了个木墩过来坐下,然后和王大监、安德森两人一起吃起午饭来。汉斯上士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了个烟斗,又从桌上王大监的包里顺了一袋烟丝点上,然后靠在遮雨棚的木梁下,定定地看着远方。
南方地平线处缓缓驶来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轨道马车。马车在轨道上平稳地走着,平板车厢上摆放着沉重的钢轨,时速大概在十来公里的样子,不快也不慢。钢制凸缘车轮与轨道摩擦着发出隆隆的噪音,每越过两根钢轨之间的缝隙时便发出“哐当”的一声响。马车很快抵近了终点,驾驶员拉下了制动手闸,钢制车轮与钢轨之间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滑行了一段距离后,轨道马车精准地在最后一根铺设好的钢轨上停稳,显示出了驾驶员精湛的技术。
前方路基边,罗纳尔德警官和博格丹协警一起指挥着几十名南非劳务工开始卸载马车上那些沉重的钢轨。整个场面看起来热火朝天,棉梅线80多公里的铁路就这样在沿线广大干部群众、交建四局五局的数百名职工以及两千余南非劳务工的辛勤努力之下,一点一点地往前延伸着。
第五十一章 战备之船舶(一)
1641年6月20日,晴。东方港,执委会行政大楼二层,交通部办公室内。
“什么?你跟我要船用木材?你这不是难为我嘛,我找谁要去?现在木材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变戏法,哪能给你拿出多余的木材来啊?”萧百浪揉着额头,一脸苦相地朝坐在他对面的南海运输公司老总丁灿林说道。
“萧部长,部里这次也太偏心了啊。”丁灿林有些郁闷地说道,“本来预定给我们的2000立方米的船用木材硬是一点也没剩下,全被挪用到北边的木材加工厂内加工枕木去了。我就想问一句了,到底啥时候才能给我们造商船啊?合着这新成立的铁道总局是亲儿子,咱南海运输公司就是后娘养的啊。”
丁灿林嘴里说的这个铁道总局是刚刚成立的副部级单位,同样归属于交通委员萧百浪领导。该局统筹管理国内的铁路运输、维护、保养,轨道马车的生产、修理,南方车辆厂(已从交通部内正式划拨给铁道总局管理)的日常运营、新型铁路机车(蒸汽火车)的研发等事宜,是国内除了纺织工业总局外第二个经济部。在很多熟知铁路发展潜力的穿越众眼里是一块了不得的大肥肉,因此很多在部委里厮混、郁郁不得志的酱油穿越众们纷纷开始大显神通、各走门路,为了那几个有限的职位几乎打破了头,场面一时极为惨烈。
“你瞎扯个什么?”萧百浪不满地拍了拍桌子,提高了嗓门说道:“大鱼河海军造船厂不是已经在替你们造着一艘标准排水量650吨的笛型运输船了么,你还想咋样啊?”
“我的大部长哎。你也说了只造了一艘啊。”丁灿林一把将戴在头上的礼帽揪下。着急地说道:“海军部财大气粗。一口气下了一艘快速巡洋舰和一艘护卫炮舰的订单,听说还在执委会那里游说诸位领导们批准拨款再开工建造一艘战列舰,以完成那个什么狗屁的‘四四’舰队计划。卧槽,我也不奢望跟海军那帮军国主义狂人比,可好歹也不能被落下那么多啊。目前我手头才七艘笛型运输船,总运输吨位刚刚过4500吨,再看看如今我们的经济规模,这完全不成比例啊。起码再给我添两艘这种大肚的笛型运输船。让我的船队规模达到十艘。不然像现在这样,运输吨位总是紧巴巴的,不得不大量雇佣了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甚至荷兰的运输船来帮忙跑运输,这每年给的租金就海了去了,一点也不经济啊。”
刚才丁某人提到的海军部‘四四’舰队计划是王启年最近提出来的,即以四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四艘“扬武”级原型及其改进型(即“超勇”级准飞剪船再放大长宽比、改横帆为纵帆)快速巡洋舰为主力战舰,辅以大量“马岛”级护卫炮舰,作为国家的海上力量的主体。
按照这种标准配置的东岸海军舰队,至少在南大西洋这一片海域内是没有任何敌手的。当然了,这种规模的舰队也给国家带来了极为沉重的财政压力。毕竟海军那总计大几百门火炮摆在那里呢,全体打一发训练弹就要耗费三百元左右。再加上舰船日常维护保养、修理、人员薪资等等费用。每年的耗费是极为巨大的。这还是和平时期呢,如果是战时的话那耗费还要打着滚往上翻,就更是一个无底洞了。由此也可以看出海军真的是一个贵族军种、吞金巨兽,如果国家财政不够宽裕或者工业生产能力不够强大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玩大海军了,真心玩不起。
“我也知道老是租人家的船不划算,但这不是救急嘛。”萧百浪稍稍坐直了身子,说道:“我知道租金贵,不划算,而且还不安全,不过这路也要一步步走不是。我就不说别的了,上半年统战部在加勒比海附近招募来的六百多名海盗能分点到你手里?我看你是别痴心妄想了,这些都是海军给自己即将下水的战舰预备着的,没你们南海运输公司啥事。我看你啊,还是多打打那些马来奴隶的主意吧,这还现实点。”
萧百浪的话一出口就说中了丁灿林的痛处。是啊,那几百个海盗都是经年老水手,谁不眼馋啊?今天他丁灿林跑来交通部一是想要点好处,另外一个也是抱着万一的念想看看能不能分到一些招募来的海盗到他的商船上去做水手,不过如今看来显然是没有可能了。萧百浪是中央领导,比他更熟知很多事情的内情,他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没戏了,那些海盗水手都是海军部给自己留着的,别人谁也别想染指。
话说东岸人为了解决水手不足的问题可谓是伤透了脑筋。去年成立的统战部这一年多来唯一的工作就是为东岸共和国的战舰、商船招募到足够的水手,因此,无论是加勒比海盗、流浪的落魄水手或者新华夏地区送来的马来奴隶,都是他们的“统战”对象。
从去年年初到现在,统战部已经“统战”了大约近千名欧洲海盗,此外还开设学习班培训了两百名河中堡地区挑选后送过来的马来(贝齐米萨拉卡人)人奴隶水手----这些都是给内河运输公司和南海运输公司准备的。不过很显然,他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够,至少南海运输公司的水手数量现在看起来还不是很足。
“妈的,真是不爽。”丁灿林嘴里还在失望地骂骂咧咧,“以前是人等船,现在是他娘的船等人,邪门了!算了,我今天就是来发发牢骚,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码头上一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有一批运往布里斯托尔的武器马上就要装船出海,英国人那边随时会爆发内战,那个老王党亚伯拉罕的代表几乎每天都要到码头上催我一遍,烦都烦死了。唉,我先走了啊,萧部长。”
“急个屁啊。”萧百浪骂了一句,随即开口说道:“你的那些破事都交给你的秘书去办。英国佬的那船武器赶快给人发了,支持王党是我们国家一贯的政策,别拖延了。好了,你现在去收拾一下东西、交代一些任务,然后跟我出一趟差。去北边,河口堡!有好东西给你看!”
丁灿林愣了一下,随即便走出门外和他的秘书交代起了接下来几天的工作。交代完后,他便和萧百浪一起一前一后走出了执委会行政大楼。很快,他们两人在几名内务部警察的簇拥下乘坐着一辆小型客运马车离开了东方港,朝西边而去。
四轮客运马车轻盈地行走在1号公路上,柏油铺就的路面异常平整,再加上车厢底部安装的减震弹簧,人坐在马车里面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嗯,如果将车轮换成橡胶车胎就更好了,只可惜化工部门竟然无人知晓如何使橡胶硫化,目前还在反复试验和摸索,短时间内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马车花了一个多小时便赶到了定远乡。萧百浪在谢绝了乡长林有德的午餐宴请之后,又和丁灿林等人在乡政府内借了几匹骑乘杂马,沿着大鱼湖朝北方的棉农乡而去。到了棉农乡后也不停留,匆匆吃了几个肉饼当午饭后便再度北上,在下午时分抵达了镇远乡。
镇远乡是首都地区最偏远的一个乡镇了。当地的欧阳乡长在得知萧百浪等人还要继续北上时,二话不说,命令乡派出所所长罗纳尔德警官带上几名派出所警察一起随行保护。就这样,已经膨胀到十余人的队伍沿着正在修筑的铁路线一路北上,中途在交建四局的野外活动木屋内宿营了一晚后,第二天又花了大半天时间抵达了米林湖南岸的梅林港。
梅林港这座人口不足千人的港口城镇如今已经展现出了作为一个新兴城市的蓬勃朝气。当地居民们在大鱼河青年干部学校派来的干部组织下,正在努力地修建着铁路车站和货运码头。与此同时,一批从北方征发过来的处于农闲期的农民们也在建筑队工头的指挥下给这座城市兴建着居住房屋、下水道、饮用水净化设施、公共厕所、仓库等生活设施。也正是在这些人的辛勤努力之下,东岸人才创造了相比于这个时代欧洲国家一个又一个堪称奇迹的“东岸速度”。
梅林港有一家处于萧百浪分管之下的南方车辆厂,不过他却没有心思去参观。6月23日,萧百浪一行人搭乘了一条从梅林港返航的运输钢轨的72吨级内河小火轮向北方进发。在穿过了风光秀丽的米林湖后,小火轮顺利进入了水流平缓、连通米林湖和鸭子湖的两湖运河,最后在运河北段近鸭子湖出口处附近的河口堡(后世佩洛塔斯附近)码头下了船。在这里,同样处于他分管之下的现代特种船舶厂正静静地坐落在运河岸边。
第五十二章 战备之船舶(二)
现代特种船舶厂是一家年轻的造船厂。始建于去年12月底的船厂在活跃于南鸭子湖地区的交建三局(为河口堡、香山堡、西湖堡修建各类设施)的重点照顾下,只花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将厂房、宿舍、仓库、堆场、船坞等设施基本修建完毕。而后,在从大鱼河海军造船厂、镇海造船厂及其职业学校内抽调了大批技术员、工匠和学徒后,现代特种船舶厂的骨架算是搭了起来了。
在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磨合了一下之后,该厂目前已经初步运转了起来。4月份的时候,一艘由船舶设计所特别设计、交通部订造、海军部监造、镇海造船厂承造的730吨级风帆多功能船在两艘内河蒸汽小火轮的拖运下停靠在了现代特种船舶厂的船坞内,开始进行计划中的多种实验性改造。
该船由新华夏地区采伐回来的硬木制造,历时十个月方才制造完成。整船长58.3米,宽9.3米。设计船重300多吨,标准排水量730吨,满载排水量近850吨,长宽比达到了6.3:1的高数值。该船采用类似“超勇”号的飞剪式空心船艏设计,三桅风帆,前桅挂横帆、中桅后桅挂纵帆,正常情况下航速达到了10-12节左右。
如果单从数据上看的话,这艘船对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来说多少显得有些平平无奇。因为早在从前期的“扬武”号再到后来的“超勇”号的建造上,自然科学研究院船舶所的设计员们通过这些年来的不断努力与试验,已经积累了大量关于飞剪船的参数。对于如何设计飞剪船也有了一定的心得。
因此这艘新近建造的730吨级多功能船虽然航速达到了惊人的10节以上。但也没到令他们感到特别振奋的地步。因为这在如今已经初步掌握了飞剪式风帆船设计的东岸船舶设计师眼中实在算不得多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慢了。这条船真正特殊的地方在于船尾,即原本的弧形船尾在中间被开了个槽,安装了一个明轮桨。
“这条船明轮浆安装在船尾处,是为尾明轮,区别于安装在船腰处的腰明轮。”现代特种船舶厂的穿越众船长、前初中物理老师韦华向萧百浪介绍着说道,“当然了,目前明轮桨是装上去了,但传动部分还有一些小问题。因此明轮目前还没法转。”
“你这个明轮……”丁灿林站在干船坞内,盯着船尾处的那个巨大的明轮说道:“和腰明轮不太一样啊。我看那些内河小火轮的腰明轮的传动轴都安装在明轮桨的正中心,靠自身的转动来带动明轮桨旋转。最初的时候我甚至看过他们使用链条来带动明轮桨旋转,但是你这个和二者都不同……嗯,有点……”
“有点像火车车轮的传动方式对吧?”韦华哈哈一笑,说道:“其实是一个原理啦。我们这里最大的革新就是将蒸汽活塞的连杆直接与明轮桨连接,利用明轮桨与轮船行驶时的惯性使气缸来回做活塞运动,带动明轮桨旋转,这样就省去了飞轮和齿轮这些东西,效率也上升了不少。喏。这事还是铁道总局那边向我们提出来的呢,他们派来的几个技术员就在那边。我们之前是准备在船两侧各安装一个腰明轮做动力的。关于尾明轮这东西说实话平时还真没什么研究。这不,正好铁道总局的人正在研究列车走行机构的一些技术,也出了一些成果,便拿来和我们共享了。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们省了研发的时间和精力,他们也有机会验证自己还不是很成熟的最新技术,方便以后改进。大家一起研究,一起进步嘛。”
“列车的走行机构可比你这个复杂多了。”萧百浪是交通委员,平日里对于火车的各项技术研发极为关心,因此对于目前在研的一些技术也比较熟悉,只见他说道:“至少它不只一个轮子,如果是四轮、六轮甚至八轮轮对的话,这个光如何将气缸活塞的动力有效传导到车轮上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里面涉及到了传动系统的整体设计、金属材料的冶炼、车轴的加工、润滑剂的选用乃至轴承的研制加工----嗯,这个有难度,也不是必须要有的----等一系列技术,复杂程度不是你我坐在这里可以想象的。要不然,有些人怎么会把火车这玩意儿称做现阶段我们的‘工业之花’呢。呵呵,好在这些东西啊,只要肯花时间、肯投入资源、肯投入技术人员,攻克它们都不存在原则性的障碍。我相信,只要我们持之以恒地进行研发投入,终有一天会摘取这朵娇艳的工业之花的。”
萧百浪一不小心就发表了一通即兴演讲,不过他很快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多了,哈哈一笑掩饰了过去,然后话题一转说道:“明轮桨的问题先不说,这个动力是怎么解决的?能够提供多大的输出功率?”
萧百浪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别看现在内河运输公司的35吨级小火轮在内河、内湖、沿海地带跑得挺欢的,不过这蒸汽机的水平可不敢恭维。锅炉体积大、笨重,气缸密封差,热效率利用低下,输出功率小,这些都是交通部上下对这种10马力小型蒸汽机的一致看法。
这种小型蒸汽机气缸压力不到0.3兆帕,全重(锅炉+气缸)超过了六吨,每小时消耗平安矿务局出产的精煤约50-60千克,这样的性能只能说差强人意。好在随着国内机床工业的进步,蒸汽机各个部件的加工精度也提高了不少,如今其可靠性提升了很多,平均无故障时间较最开始甚至一口气提升了几十倍。
这样一种蒸汽机用在小小的35吨级内河平底运输船上其实是不太经济的,毕竟其本身重量加上附属机械部件、燃煤、锅炉用水、部分备件以及烟囱等设施,就已经占掉了船只四分之一的载重,这效率也太过低下了一些。不过当初政务院本着多多培养蒸汽机使用、维护人才,并在实践中逐步改进、完善船用蒸汽机设计的目的,强力主导了本土内河运输公司三十多艘运输船的蒸汽化改造项目。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才有了本土内河中蒸汽小火轮满地跑的壮观场景。
“现在使用的动力是一台一机厂锅炉车间新近开发出来的‘大力水手-1’型船用单缸蒸汽机。”韦华介绍道,“该蒸汽机气缸压力约为0.8兆帕,输出功率30千瓦,嗯,大概40马力的样子。能有这么大的输出功率还是得益于我们基础工业的进步,比如气缸内壁铜质弹簧密封涨圈的使用,比如气缸各部件加工精度的进一步提高(减小了摩擦力)等等。同时我们还优化了设计,比如在气缸外壁加了一个保温壳,减小了活塞做功过程中热量的散失。再有的就是,我们增加了水蒸汽的温度,大概在280度到300度之间的样子,这进一步增加了气体的膨胀力,而且润滑剂的大量使用也减少了蒸汽机内部的摩擦,这些叠加在一起等于变相增加了蒸汽机的输出功率。”
“一机厂锅炉车间又出新品了?”丁灿林在一旁愣愣地问道。他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的,目前一机厂出产的蒸汽机型号繁杂,可能有十来种之多。既有早期生产的野蛮人-1试作型、野蛮人-1型、野蛮人-1改、野蛮人-1机器通用型等工矿企业专用蒸汽机,也有内河小火轮所使用的野蛮人-2及其甲乙丙三个后续改进型号,还有蒸汽塔吊专用的野蛮人-3型大功率蒸汽机及其改进系列,听说最近他们还在研究更为强大的轧钢用的野蛮人-4型蒸汽机。
这些蒸汽机中很多前期制造的加工精度差、零件无法互换,维护成本高昂,一机厂也被各大用户们的质量投诉搞得头大如斗,最近已经在尝试从客户手中召回部分设计本身就有缺陷的蒸汽机了。同时开始化繁为简,简化型号,尽量使用通用零件,以便于维护。此刻丁灿林一听一机厂又出了个什么“大力水手”型号的蒸汽机,顿时为他们感到一阵悲哀。
“大力水手系列是专为舰船而研发的蒸汽机,功率强大。当然了相应的体积和重量也不小,还真只能用在船上了。”韦华也吐槽着说道,“你看这台40马力的蒸汽机,这么庞大、这么笨重,就算真能达到他们所说的输出功率,我估计正常情况下也只能为我们这艘多功能船提供3节左右的航速加成。这和我们本身10-12节的航速比起来虽然加成也不算小了,但真的和我们预想中差了不少。”
“慢慢来嘛。”萧百浪安慰着说道,“这艘多功能船多久能完工入役?”
“嗯,差不多再有一个月就可以了。”韦华盘算了下后说道,“我们厂目前任务不是很重,正好可以好好拾掇一下这船。在明轮桨后部船体内固定一个钢制罩子做保护、船体重要部位也加挂一些钢板、还要安装蒸汽操帆设备、安装捕鱼设备、改造处理渔获的船舱、重新设计食物储藏室、安装火炮等等。等全部搞定差不多要七月底了,到了那时候,这艘集探险、运输、战斗、通讯联络和捕鱼为一体的‘破浪’号多功能船必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哈哈!”
第五十三章 战备之物资(一)
1641年6月30日,星期日。
本来星期天是华夏东岸共和国不多的法定假日,不过物资部下属的国家储备粮库的职工们今天却全部在加班加点,没有一个人能够请假休息,因为就连堂堂中央委员、物资部部长邵树德都蹲在国内最大的一座粮库----定远储备粮库内核查库存账目。
5月份的收获季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各地已经陆陆续续将本年度粮食入库后的最新账本送了过来。经过秘书们归类整理计算后,如今呈现在邵树德面前的便是这么一串数据:全国三个物资部直属储备粮库、七个县属储备粮库(包括南非、新华夏、马岛等海外储备粮库)共储存了大约八千五百吨土豆、三千吨小麦、三千五百吨高粱、八百吨大豆以及两百五十吨水稻,此外还有一些花生、芝麻、干果之类经济作物因为产量过小而没有列入统计。
总的来说,这总计约一万五千多吨粮食按照去年国内的粮食消耗速度,基本够目前全国总计约五万人口(包括七千多名南非劳务工)消费一两年时间了。得益于大量牛羊肉、鱼虾海鲜、奶制品以及家禽禽蛋的摄入,东岸百姓的每日主粮消耗并不高,平均下来每个人每天大概1斤出头的样子。因此,东岸共和国境内直接从事农业生产(不包括畜牧业和捕鱼业)的人口虽然只有不到五千人的样子,但每年生产的粮食却也能够养活全国人民并且还略有盈余,再加上每年还会从南非解送回本土相当数量的高粱和小麦。这几年积累下来拥有了一到两年的粮食储备也就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
“去掉一年的战备库存。也就将近五千吨的粮食可以拿来出售。还大多是便宜的土豆。唉,按照最近的粮食离岸价,也就能凑个二十来万元啊。这缺口还远着呢,他妈的,别的人穿越了捞钱那是一个容易啊。怎么我们穿越了就这么苦逼呢,穿越也十年多了,这国家财政就没一年让人省心的。债务也一天比一天重,现在就已经背了五六十万元的债。我看接下来几年这债还要更重,唉!”邵树德坐在办公桌后低声嘟囔着,愁容满面。
今年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财政窘境是可以预期的。先不说最近执委会决定加大进口各类战略物资所需要支付的费用,那个大概还能应付。因为今年上半年东岸纺织品无论是在法兰西、托斯卡纳、新大陆还是奥斯曼帝国,销售增长势头都极为强劲,为国家赚取了大量的外汇利润;单就说从年底开始直到明年四月份将会被葡萄牙人大量送到新华夏殖民地的明人,其数量保守估计将有六千人以上。而东岸将为这些人支付最多可达180万元的巨额费用,这笔钱怎么弄如今执委会也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呢。
180万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可是40多万英镑!要知道,当初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在国内征了两次船税才筹集到了这么多钱。那可是一个将近五百万人口的老牌国家,你让东岸这个成立不到十年、人口才四五万的新大陆小国如何支付得起这笔钱。
邵树德也是中央十一名执委之一。对国家的财政状况极为了解。按照上半年的经济形势,今年华夏东岸共和国将会在欧洲及新大陆等各大市场上获取大约130万元左右的利润。这其中在西欧地区销售的纺织品、皮具是大头,大概占到了60万元的样子;而销售到奥斯曼帝国的各类商品总额也达到了30万元的样子;另外全年销售武器利润5万元;销售到新大陆的各类纺织品、皮具、建材、五金、刀具、燃料等商品利润总计约35万元,,加起来大概130万元左右。
至于越来越丰厚的科洛尼亚城贸易收入(全年大约20万元以上),则需要留着维持国家运转。就这还没算接下来几个月内将会爆发性增长的各类继续物资的进口以及欧洲移民的引进,这又是一个吞金巨兽,大概需要15-20万元左右以防万一。这么一算下来,如果不出现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的话,可以预见今年东岸共和国会出现大约65-70万元的巨额财政缺口无法弥补。
这是个很要命的事情,因为在东岸还没法直航大明的情况下,一旦失信于葡萄牙人,那么就意味着从大明移民到东岸的事情便会暂时中断。更别说还有其他一系列隐形的损失了,因此为了堵上这个财政缺口,如今看来无非就是两条路途可走了。
其一是借款,即向邻近的拉普拉塔、巴西这些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土生白人贵族借款。不过这个借款如今也有些麻烦,且不说东岸政府有没有能力偿还,单就前次向罗德里格斯商会借款二十万元、向巴西人分两次借款二十万元的钱还没有还呢,人家乐不乐意借还真是个问题。在邵树德看来,罗德里格斯商会大概是不太可能再度向东岸追加借款了,倒是巴西那边有很大的可能。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还是得涉及到如今的巴西局势上来。别看东岸人穷,政府债台高筑,但单就军事实力、科技水平乃至工业生产能力来说,东岸共和国在新大陆东南角这一片可是实打实的地区小强、头一号。先后和西班牙秘鲁总督区、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掰过手腕,并且还滋润地活到了现在,这就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因此,如今正深陷于战争漩涡的巴西土生白人集团就把目光盯上了南方的东岸人。
上个月的时候,布兰科就曾经隐晦地向东岸外交部暗示过,目前正处于荷兰人统治下的以糖业大亨维埃拉为首的巴西土生白人集团与圣保罗地区的巴西人暗通款曲,并赞助了很大一笔军费。布兰科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如果东岸人能够直接介入巴西局势,向荷兰人开战的话,他们圣保罗的巴西土生白人还将另外凑出一笔钱来,和北方糖业大亨赞助的军费一起交给东岸人,作为与荷兰人开战所造成的损失的弥补。据信,这笔军费的数额视东岸人的作战时间和成果而定,最高可达五十万元之巨。而且,布兰科甚至表示,如果东岸人与巴西人在对付荷兰人一事上达成同盟,那么巴西人还将以他们的名义担保,负责说服那些运送移民过来的葡萄牙人接受分期付款的协议。
不得不说,巴西人很有诚意,开出的条件也相当丰厚,令东岸人心动无比。而且,以东岸人的既定国策来看,和荷兰人爆发全面冲突也是迟早的事,那么何不现在就答应了巴西人,加入到巴西这个大赌局中来呢?
不过执委会在经过多次讨论后终究还是没有同意巴西人的提议,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目前东岸人还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无论是陆军人数、海军舰船数量还是战争物资的囤积,都远远没有达到可以打一场可能持续很久的全面战争的地步。
既然还没有做好和荷兰人撕破脸的准备,那么为了应付眼前的财政难关,就只能仔细想想别的办法了。而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第二条路了,卖东西!卖一切能卖的东西!
如今欧洲最紧俏的商品是哪些?第一是武器,第二是粮食!这两样是如今欧洲最紧缺的物资,也是最好卖、最能卖出价钱的物资。三十年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各国的物资消耗都很大,尤其是战争物资的消耗。只可惜几个主要交战国西班牙、奥地利、法兰西等自己也有很大的军工产能,尤其是哈布斯堡帝国,其在米兰的军工厂规模和产量甚至还高于未进入战时生产状态的东岸兵工厂。因此,要想在军火生意上赚他们的钱就比较困难了,东岸人目前卖出去的军火生意都是有一单没一单的,相当之不稳定。
武器不好赚,而粮食这种物资就不一样了。由于持续了多年的战争破坏,目前各交战国尤其是德意志地区粮价飙升,就连东岸出产的土豆都在几年前60元每吨的到岸价基础上又涨了20%左右。
“看来,目前国内唯一能够卖的也就是那些储备粮库的粮食了。大炮虽然欧洲人也很喜欢,但毕竟销量还是有限,远远比不上粮食啊。”邵树德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娘的,要是一狠心卖个一万吨粮食,其中多掺些昂贵的谷物,就算是以低廉的离岸价成交,这凑齐财政缺口所需要巨额资金便也不是奢望了。只是这样一来,今年的粮食可就紧巴巴了,甚至可能还不够吃。不过老百姓家里应该还有些余粮,唉,怎么弄都是个头疼事啊,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就派兵出去抢吧。娘的,反正轻车熟路,也不是第一回了!”
第五十四章 战备之物资(二)
自从七八年前结束了和西班牙人的战争,双方在罗洽港签署了和平协议后,华夏东岸共和国除了在该港原西班牙人留下的简易码头基础上稍微修缮了一番后,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北方,开始重点经营鸭子湖流域重工业区以及首都农牧业区。罗洽港这个优良的深水港就像被人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资源、人口都与她无缘,只能眼睁睁看着北方地区的蓬勃发展。
这种情况在今年上半年的时候得到了改变。工商部在派人考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后,很快便向政务院提交了一份关于在罗洽港分阶段兴建码头、货场,并设立大宗商品交易市场的报告。政务院很快就批准了这份报告,并动员了兵团堡的执委会近卫学兵团近五千名学兵在课余时间来码头参加建设。这些热情而单纯的学生们还是很给力的,在他们的努力下,目前罗洽港已经修建起了两公里长的码头泊位,足够同时停泊数十艘大型船只了。这还不算,他们还在港口周围修建起了一座拥有十来个炮位的海防炮台,让这座天然的深水港口又多了一重保护。
执委会突然起意建设罗洽港,其主要原因还是为了钱。鉴于近些年来东岸共和国稳定地向欧洲出口了多年粮食,这已经吸引了欧洲很多粮食商人的注意,尤其是最近正处于势衰期的一些来自北德意志的汉萨同盟商人。这些商人们曾经在立窝尼亚移民的事情上给予了东岸人很大的帮助,前后输送过上大约万名来自那里的拉脱维亚人、爱沙尼亚人、萨莫吉希亚人、立陶宛人来到东岸定居、生活,虽然他们自己也在这种移民生意中狠赚了一笔。但至少也和东岸人混出了点香火情分不是?因此。得知东岸人将在本土设立粮食这种在欧洲极为紧俏的物资的交易市场时。他们便第一时间赶过来了解情况。
7月2日,对于这些过来打探情况的老相识,暂时主持这个商品交易市场的外交委员高摩及其下辖的贸易局局长韩纲热情地向他们介绍:“这个市场的设立初衷主要还是为了交易方便。华夏东岸共和国将在未来半年内敞开出口超过一万吨的各类粮食,诸位大可以不必为了收购一点点粮食而跑上几天甚至一个月的航程,省了很多事。而且,在这里交易,除了正常的手续费之外,我们将不再收取任何其他的费用。你们可以以最低的成本购买到最优质的粮食,而我们则可以节省一些海运及销售中间环节的费用。因此,这对大家其实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听说罗洽港这边全是大宗交易、且不再收取像科洛尼亚那里多如牛毛的规费后,这些汉萨同盟的商人们都很兴奋。少了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那么就等于他们的成本降低了很大一块。而且,正像东岸人所说的那样,对于在新大陆人脉关系不是很广阔的汉萨同盟商人来说,为了收购一两百吨的粮食而连续跑几个港口实在太不划算,有了这么一个集中交易的市场对大家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唯一不爽的可能就是那些拉普拉塔的西班牙商人了吧,不过谁在乎呢?到最后。所有的购买者都跑到罗洽港来购买粮食,那么那些拉普拉塔人也只有跑到这里来销售粮食了吧?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除了粮食之外。今后我们这里可能还会陆续增加布匹、皮革、烈酒等商品的大宗交易,当然这个可能要延后一段时日。”高摩继续向前来的商人们画着大饼,这些都是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情呢,而且也得考虑邻近的科洛尼亚城西班牙商人们的心情。
不过这并不妨碍眼下这些德意志商人们兴奋的互相转告这些好消息。东岸人给出的各类粮食离岸价格也相当有吸引力,比如:土豆的离岸价是40元/吨、小麦的离岸价是160元/吨、高粱的离岸价是110元/吨、水稻的离岸价是180元/吨。这些粮食的价格都是东岸人根据自己国内的行情再参考国际价格后制定的,水稻的价格先不论,这土豆、小麦和高粱的价格还是很有一些利润空间操作的。如今欧洲市场上的粮食尤其是谷物价格简直如同坐了火箭一般疯涨,他们如果在这里购买个几千吨东岸粮食,然后贩卖到欧洲,那一转手就是十几二十万杜卡特的巨额收益。反正从汉堡、罗斯托克、但泽等地出发的移民船只回程时也需要捎上一些货物以不至于跑空,因此这些粮食简直是最好的回程携带的商品了。
当然了,如果换成东岸人到当地去直销这些粮食,那么是得不到这么高收益的,尤其是在东岸海上运力如此紧张的时刻你还得承担海运的风险和费用,总的来说不是很划算。还不如在罗洽港以离岸价与这些德意志商人成交呢,这样大家都方便。
接下来几天内,这些来自汉萨同盟的德意志商人陆续收购了大约三千五百吨土豆、一千吨小麦和一千五百吨高粱,足足装满了十几艘大帆船。这些贪心的汉萨商人即便高价租一些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商船,也要将身上的每一个铜子都花光变成粮食。最终他们共支付了大约45万元的巨额费用给东岸共和国贸易局,而东岸人为了表示对他们大采购行动的支持,甚至派遣了第一舰队两艘护卫舰为他们一直护航到了巴西的圣维森特港为止。
汉萨商人走后,高摩以及贸易局的韩大局长甚至还没来得及喘息几天,邻近的西班牙拉普拉塔督办便派了穿越众的老朋友----莱奥上尉来到了最近在这片区域内大出风头的罗洽港。莱奥上尉前来倒并不是兴师问罪来的----他也没那个权力,他来主要还是因为最近东岸人在大量收购硫磺、铜、铅、挽马、硬木、棉花等战争物资,这引起了西班牙人的不安。
拉普拉塔的很多商人都收到了这个风声,作为当地最高统治者的托雷斯督办自然也听说这个消息,因此他便立刻派了深得他信任的莱奥上尉前来罗洽港询问兼考察。毕竟,东岸人大量收购、囤积战争物资,最紧张的应该就数和他们有过过节的西班牙人了。鉴于东岸人三番五次表现出来的强势武力,拉普拉塔的那几条破船和数百民兵可挡不了多久。所以,还是把情况先弄清楚为好,万一东岸人有啥不轨企图,说难听点自己也好提前准备转进不是。
不过他很快弄清楚了东岸人大量囤积物资的企图其实并不是针对西班牙人。东岸人的贸易局长向他坦言,最近东岸与荷兰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东岸人大量囤积战争物资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听到这个消息的莱奥上尉极为兴奋,荷兰人是双方共同的敌人,直至今天即使偏远如拉普拉塔的一些港口,也屡屡遭到荷兰海盗船的威胁。因此对于荷兰人,双方的态度其实是高度一致的。
在弄清楚情况后,莱奥上尉又向外交部长高摩转交了一份由秘鲁方面捎过来的信件。信件由西班牙语写就,高摩以为又是关于要求华夏东岸共和国打击边境走私贸易的老生常谈,因此他也不以为意地收了起来,准备过两天回去的时候再转交给上头。
不过莱奥上尉看到高摩不甚重视却有些着急了,他看着左右无人,便低声提醒高摩这是秘鲁总督奉西班牙国王命令专门写给华夏东岸共和国“执政王”马乾祖阁下的信件。这封信件极为重要,总督大人在信里邀请东岸人和西班牙人一起出兵攻打圣保罗地区的巴西人,以惩罚那帮背叛伟大的腓力四世陛下的叛徒。
听到莱奥上尉用神秘的表情说出这么一番石破天惊的话语,高摩顿时也惊呆了。这可是重大外交事件,他可不敢擅自决断,因此在匆忙将此地的一干事务交由贸易局局长韩纲来处理之后,他立刻带着莱奥上尉搭乘船只返回了东方港。这种事情还是交到执委会上面来集体考虑吧,他可不敢做主,也没法做主。这涉及到了国家的重要外交抉策,不是他单独一个人就能扛得下来的。
1641年7月8日,莱奥上尉在高摩的引见之下来到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内,与已经事先得到消息的执委会主席马乾祖坐在一起,展开了秘密会谈。没人知道双方的谈判结果是什么样的,反正莱奥上尉在第二天深夜乘船离开东方港的时候也没人看到他是什么表情。而负责与他商谈的东岸共和国外交委员高摩、执委会主席马乾祖也没有向外透露任何口风,而是与他们的机要秘书一起将材料整理好后,便与执委会的其他诸位委员们坐在一起开始了闭门讨论。
执委会讨论结束后的第二天,即7月11日,乘着阿尔梅达家族的布兰科前来东岸装运武器的当口,外交委员高摩以私人的名义约见了他,并将约见的地点定在了城外水库边的他的庄园别墅内。
第五十五章 讹诈
高摩的别墅位于东方港城北水库岸边,周围绿树成荫,湖光粼粼,站在别墅顶端的阳台上,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带着一股东岸特有的悠远、苍凉与粗犷的格调。
虽然是国家高级领导人的别墅,但也不过是一套以大理石、青砖、红瓦为主要材料制成的三层小洋楼罢了。在21世纪,可能还不如中国农村某些土豪修建的房屋漂亮的,唯一胜过那些土豪的可能就是用料方面了。
出于安全原因,这些别墅的墙壁统一造得很厚,墙体通常都是由打磨光滑的大块条石砌成,厚实而凝重。上下楼层间的地板使用的是如今已经广泛运用于各个场合的水泥预制板,便宜却又结实耐用。地面上铺了一层木质地板,地板没有上色,还保持着从外地采伐回来时的条纹,看起来极为自然。每层楼都开有几个窗户,窗户使用的是那种彩色的碎花玻璃----就如同欧洲的那些古老的教堂一样,拼成了各种图案,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这些别墅均由交通部建设局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慢慢开发建造,本来是专供穿越众居住的,前期共建设了不到五十套。不过建成后有些令人尴尬的是,大部分穿越众对建设局建造的这些制式别墅都不是很感冒,嫌这些房屋看起来太过笨重,采光不好也不够明亮,而且式样也过于老派。他们宁愿多花一点钱,在湖岸边购地自己设计建造自己喜欢的风格房屋,也不愿意来买这种“便宜货”。
到后来没办法。还剩下的二十来套房屋总不能完全空置在那里吧?最后还是萧百浪出了个主意。即将这些房屋向一些移民中的特殊人才开放。以成本价向他们出售,一边回笼资金,一边趁机拉拢这些已经逐渐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中坚的人才,也好为那些后来的移民们做些榜样。
这个政策一出台后,果然在移民官员、军人和技术人才中引起了轰动。他们将这种能够与掌握东岸最高权力的一群人在一起居住的待遇视为莫大的荣耀,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已经逐渐走进了一个较为核心的圈子。今后随着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日渐强大,他们的财富、权势也将水涨船高。
到了最后,这剩下的24套每套售价五百元的别墅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后。终于被人瓜分殆尽。在这其中,很多人原本是凑不出五百元这笔购房巨款的,不过他们的一些穿越众老上级在这个时候纷纷慷慨解囊,借钱给他们去购买别墅。尤其是军队里的一些高级军官们,他们眼都不眨地就能拿出数百元的资金,借给自己手下一些屡立战功的心腹爱将们。因此这24套别墅最后竟然被一帮立有武勋的丘八们夺走18套,剩下的6套分别被莫茗出资赞助的托里拆利、维维安尼二人,在北方开办榨油作坊的徐文选,平安钢铁厂高级技术员皮埃尔,定远乡武装部长法比安。以及最早“从龙”的定远乡副乡长葛罗特获得。
这些人当中不少在购买了湖畔别墅后大多数时间却都无法住在这里,他们只是将这种别墅当做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而已。能够与掌握国家最高权力的五百位“贵族”中的某些人做邻居。在他们看来这就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
高摩一把推开了一扇推拉式的木门,走到了别墅二层的阳台上。不同于一般的穿越众,华夏东岸共和国十一位中央执委中的大部分都选择购买了这些制式别墅,高摩就是其中之一。他左边的邻居便是物资部部长邵树德,而在他的右边,则居住着低调的内务委员焦唐。阳台上放置着几张未上漆的桌椅,桌椅所用的木材极为名贵,看得出来似乎是产自新华夏地区的紫檀和红檀。这也是东岸人如今喜欢的调调,即装饰风格尽量简朴、低调,但用料无一不考究至极点。
“尝尝来自东方明国的茶叶。”在佣人上前给两人沏好茶后,高摩伸手示意布兰科自己取用。
布兰科脸色紧绷,低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心事重重地坐在茶桌前,看着阳台外的风景。
阳台坐南朝北,面向阳光。别墅前方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东方县水库,这座巨大的人工水库东岸人陆陆续续一直修了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历经多次扩建、改造,目前已经成了附近一个巨大的人工淡水湖。湖泊四周栽种了许多果树,将湖岸点缀得异常漂亮,当然这里栽种得最多的还是栎树----那是一种优良的造船用材。据说在这个人工水库的底部,还有几条水管暗道通到东方港城内的饮用水处理厂,为城内居民提供了巨量的的生活用水。
湖泊北岸有几条小溪汇聚了进来,在小溪两岸,几十名看起来是军人模样的男子正在洗刷着战马。他们一边和战马亲昵地交流着感情,一边互相交谈着什么,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笑声。他们穿着统一式样的白色棉布衬衫,下身穿着深蓝色镶边军裤,脚上套着高筒马靴,腰间束着熟牛皮腰带,整个看起来简洁、干净而又大气。
这些军人面容年轻,笑容灿烂,和巴西圣保罗那边的那些整日里愁容满面、油腔滑调的雇佣军看起来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似乎天生就有着一种荣誉感和优越感----好吧,也许不是天生的,但至少后天培养出来了,布兰科知道,这种气质是需要优渥的生活条件、高尚的社会地位以及不断胜利累计出来的自信才能铸就成功。而欧洲那些乞丐般的军队就无法与之相比,他们甚至都不是职业军人,而是临开战前才被匆忙召集起来,战斗力能有几分就不言而喻了。
布兰科叹了一口气。就凭这一点。东岸人提出的那些非分的要求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就因为那些西班牙人的贪婪而葬送掉了?”良久后。布兰科才终于吐出了一句,“高,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和我们并肩作战?我们会付给你们足够满意的军费。你们自己也知道,和荷兰人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将我们这么一个现成的盟友往外推呢?高,我太失望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说服我的家族以及我的朋友们要与东岸人交好,但到头来你们却这么对待我们。”
“从我个人的情感角度来讲,我是十分愿意支持你们的主张的。”高摩安慰着布兰科。嘴里说道:“但我们的政府内部有很多和我意见不一致的人,他们认为西班牙人的邀请很及时,而且西班牙人还给了我们领土方面的许诺,这种巨大的利益是他们所无法拒绝的。而且,贵方最近在巴拉圭地区接二连三的失败也使很多人看到了机会。”
高摩指出的事情说到了布兰科的痛处。自从1639年开始,西班牙政府批准武装传教区内的瓜拉尼人之后,原本屡次深入巴拉圭境内捕捉奴隶如入无人之境的圣保罗旗队便迭遭打击。瓜拉尼人为了本身自由而战,他们英勇抗击了圣保罗人的侵袭;而且他们也不再随便相信陌生的教士,以免上了那些经常身穿教士服、冒充耶稣会教士而诱捕他们的圣保罗人的当。最近一次在巴拉圭的大规模战斗中,一支两千多人的巴西旗队惨败后甚至仅有30人得以生还。让人在为瓜拉尼人的英勇而唏嘘不已的时候,同时也对那些巴西旗队的战斗力更加嗤之以鼻。
布兰科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慢慢说道:“高,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很感激你能够说服你的同事们暂时不要答应西班牙人的无耻要求,但这注定是要让我们付出一定的代价的吧。好吧,你们赢了,高。我们的新国王正在半岛上和西班牙人开战,他无暇顾及我们,甚至要将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着的土地割让给荷兰人,我们的处境无比危险。我回去后会尽量说服其他几个家族,同时也会尽量说服若奥.费尔南德斯.维埃拉的代表,我想他们应该会在这个时候认清形势,做出正确的判断的。好吧,我想他们大约会答应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的时间内陆续向你们提供不超过二十五万元的低息贷款。年息一分,借款期为五年,你们可以选择用实物来偿还,但实物不得超过一半。这就是我所能做的极限了,而你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断绝和该死的西班牙人之间的任何秘密协议!”
高摩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布兰科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布兰科离开后,高摩轻轻走到隔壁房间,房间内坐着马乾祖、刘为民、焦唐、萧百浪等一干大佬。高摩朝他们笑了笑:“戏终于演完了,真是累啊。呵呵,差不多到手25万,可惜啊这钱转眼就要分20%给秘鲁的那位贪婪的古铁雷斯总督,以酬谢他的精彩助攻。话说这位总督的脑子还真好使,仅仅就凭国王让他相机行动、打击葡萄牙人殖民地势力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整出这么一笔大生意,这不服不行啊。”
而就在东岸人在欣喜从巴西人那里讹诈到了一笔救急的款子之后,刚刚回到自己船上的布兰科也立刻找来了自己的贴身仆人。贴身仆人明白的他的意思,向他轻声汇报:“两只东岸大角山羊已经被我想办法带上船了,一公一母,全都活蹦乱跳的。另外东岸人一直在收集粪土制硝,但不清楚为什么他们制得硝土的效率那么高,根据零散刺探到的消息,东岸人似乎认为洒上草木灰有助于提高产量。最后一个消息,东岸人最近硫酸产量突然大增,他们一定找到了什么了不得好办法,可惜东岸人对此看得很严,我们一直无法探听到有效的情报。”
“让他们不要着急,慢慢来,只要肯花钱,总会找到愿意向我们出售情报的人的。好了,这事一定要保密,知道么?万一东岸人知晓了我们所在做的事,这后果谁都承担不起。”布兰科面容严肃地低声说道。
“我明白的。”对方也面容严肃地点了点头。东岸人码头广场的绞刑架上几乎每日都会新增一两具晃荡着的尸体,他可不想自己是其中一员。
第五十六章 “破浪”号的首航(一)
1641年7月29日,星期一,晴,西南风四级。
河口堡码头内,刚刚完成改装没多久的“破浪”号多功能船正静静地停泊在波澜微起的河面上。一些南非劳务工们正在工头的指挥、以及蒸汽塔吊的协助下往船甲板上装运着物资,除了少量武器弹药、建筑材料以及粮食、烈酒、布匹等生活物资外,最主要的物资就是那一箱箱沉重的钱箱了。总计一百万元、重达三十吨的银币装在这些巴拉那松木制作的箱子内,它们将被运往新华夏地区,作为今年年底开始的与葡萄牙人东方移民交易的首笔资金。
财政部为了凑够这笔首款可是伤透了脑筋。先是将上次那笔粮食交易获得的款子直接划拨了过来,然后又划拉了一些从波尔多以及士麦那港交易完成后拿回来的货款,接着又预支了一部分下半年的建设专项资金、各种补贴什么的,最后还将巴西人送来的首笔贷款全都拿了过来,最后才勉强凑足了这一百万元的费用。
至于后续的费用,财政部还需要继续等待从波尔多、托斯卡纳返回的运输船带回来的货款了。不过这可能还不够,就算巴西人很快就将剩下的十五万元贷款送上门来,财政部估计可能还要出售一批粮食或者在国内开征新税,要不就是向西班牙人要求预支下半年科洛尼亚城的贸易收入分成,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这个巨大的财政窟窿暂时糊弄过去,不至于立马宣布破产。
陆军第3连的连长廖猛登上“破浪”号甲板的时候耳边犹自盘旋着财政部长汤圆喋喋不休的嗓音:“廖连长,你这次可一定要慎重啊!你是我们国家的中高层军官。这一百万元的巨款对于我们国家的意义有多么重大我想你一定很清楚。总之千万慎重。人在钱在,人不在钱也得在!这钱要是丢了,我们可就真的付不起那些明朝移民的费用了,到时候说不定很多债主还要上门来催债,我们可就只有破产赖账一途了,这对我们的信誉可是极大的打击啊,所以一定要慎重,确保把这笔钱安全地送到新华堡。”
想到这里。廖猛哂笑了一下,这钱对于国家来说就意味着人口----而且是来自东方、同文同种的明人,他如何能不知轻重。不过这也不能怪汤圆这么担心,他这个财政部长如今做得也不舒心啊,天天有人问他要钱。可尼玛国家财政现在如此艰难,他又能从哪里变得出钱来呢?他也只能不停地拆东墙补西墙,像个裱糊匠一样在四处补窟窿。
这个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了!葡萄牙人吸我们的血也吸得够久了,接下来我们要自己打破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垄断封锁,挺进南海,自己去明国移民。不再受他们的剥削。王铁锤的第二舰队四月中旬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向北进发了,希望他们这次探索航线的行动能够顺利吧。
“老廖。物资和人员差不多已经装载完毕了,下面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海军那边已经打信号过来问过几次了。”已经从平安矿务局局长的位置上卸任、专心担任陆军第3连副连长的白水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军装,走过来说道。
廖猛闻言回头看了看,他的陆军第3连240名官兵都安静地盘腿坐在船舱内,而甲板上的水手们此时也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嗯,我没意见。按照规定,此行由海军临时护航编队总指挥负责,让他们自己安排吧,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
陆军第3连是全军第二个进行大连队制改编的部队,全连共计240人,出发前更是全体换装了最新的32-丙式燧发步枪。按照陆军部的命令,他们将乘船前往新华夏地区,替换已经离开本土达两年之久的陆军第101连到那里去驻守,全力保障如今对本土已经越来越重要的新华夏殖民地的有序运转。
第3连原本的驻地是平安县煤河乡,平日里负责弹压当地的瓜拉尼人,以及搜捕一些由境外势力(主要是耶稣会)支持的**宗教分子及地下传教者。如今按照轮换原则,他们被整体抽调至新华夏地区后,煤河乡地区的防务将由陆军第1连接替,而首都则由陆军第103连换防驻守。
由于“破浪”号是第一次远洋航航(之前已经在鸭子湖内短时间试航过几次),为了应对航行途中可能发生的各种故障,现代特种船舶厂的穿越众高级工程师、“破浪”号多功能船的缔造者之一----张啸特意担任了该船的船长一职。这个精力充沛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在甲板上走来走去,进行着出发前的最后一道检查程序。
船只舯部偏后位置一根巨大的呈扁平状的烟囱拔地而起,此时锅炉内蒸汽已经烧热,烟囱开始缓缓往外冒着滚滚黑烟。
“呸!平安矿务局干脆关门算了,这什么破煤炭,燃烧热值这么低!尼玛我40马力的蒸汽机每小时要耗煤160千克,这续航力怎么能够上得去?!”张啸一边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一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
刚刚卸任平安矿务局局长没多久的白水脸上有些尴尬,天气良心,这平安矿务局出产的每一吨精煤他都严抓质量、精挑细选,保证其燃烧热值尽可能得高。可无奈这地方的煤炭品质天生就是差,这能怪得了谁啊?算了算了,不跟这个技术宅一般见识!这次到了新华夏殖民地,得找个机会考察一下南方的塔马塔夫港。听说后世那边有个优质硬煤矿,埋藏很浅,开采也方便。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储量不够大,不过现阶段对东岸共和国来说也差不多够用了,毕竟自家的工业规模也不大么。
检查完毕后,张啸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瞭望手挂起信号旗示意准备完毕,同时命令水手们在蒸汽机的协助下缓缓升起了几面风帆。安装在底仓内的“大力水手-1”型蒸汽机可不光是为了明轮提供动力的,它还能为升降帆、转动帆桁、起降铁锚、吊装货物等提供一定的动力。虽然因为蒸汽机马力还不够大,为水手们在这些方面提供的帮助还不是太大,不过这已经省了他们不少力气了,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称赞。
今天河面上刮的是西南风,风帆在风力的灌注下已经鼓胀了起来。随着排在前面两个泊位的海军“红鳟鱼”号护卫舰以及南海运输公司“方丈”号笛型运输船的相继,“破浪”号也拔起了首尾双锚,修长的船体在河面上开始缓缓加速,向东北方而去。紧跟在“破浪”号身后的,又是一艘南海运输公司的商船“蓬莱”号,而在“蓬莱”后后面不远处,第一舰队的快速巡洋舰“扬武”号也正在缓缓升帆,准备。
此次前往南非及新华夏的船队共有五艘舰船,其中护航的海军战舰两艘,运输船两艘,当然还有一艘排水量达730吨的多功能船“破浪”号----她也是舰队中最为重要的一艘船,不光因为她是蒸汽、风帆双动力,更因为其船舱内还装载了一百万元的巨额银币。按照海军部及南海运输公司事先制定的计划,船队离开河口堡码头后,将先沿着阿根廷海岸南下,前往马岛须鲸港运送一批武器弹药和建筑材料,同时也在他们那里补给一下给养,修理一下船只。然后船队将离开须鲸港,转向东偏北,然后再折向东北,顺着西风与洋流朝南非河中港驶去。
到了河中港后,船队将卸下一些武器弹药、布匹、盐巴、铁制品等物资。然后南海运输公司的两艘运输船将在“红鳟鱼”号护卫舰的护航之下装载一批高粱、小麦、烈酒、羊毛和木材,以及一批滞留在这里的波斯、俾路支女奴和小孩,然后返回本土。至于“破浪”号多功能运输船,则将与“扬武”号快速巡洋舰一起,与从河中港出发的两艘南海运输公司商船结队出发,前往新华夏地区运送物资补给,兼且拉回一些木材。
这也是如今华夏东岸共和国本土与几个海外据点之间的一种最常见的运输方式了。在这条航线上,不光活跃着东岸自己的船只,还活跃着相当数量的葡萄牙、西班牙和法兰西商船----这些都是东岸人高价租来的,不然根本完不成那么繁重的海上运输任务。
为了与整个船队的航速保持一致,“破浪”号并没有将所有风帆都升起来,但饶是这样,她修长的船身以及空心的船艏仍然轻易地破开了水面,在整个船队才刚刚驶进了鸭子湖水域的时候,她就已经轻易地上升到了第一位。
经过科学论证设计的修长船身,再加上蒸汽动力驱动的明轮桨的辅助,这航速果然够给力的!
第五十七章 “破浪”号的首航(二)
船队驶出了炮台林立的鸭子湖出海口后,开始转向南偏西,顺着洋流与侧风向南航行。从7月29日开始,船队越过了拉普拉塔河口、圣马蒂亚斯湾,顺着绵长的巴塔哥尼亚海岸线一直向南,最终在8月10日这一天抵达了正下着大雪的马岛须鲸港。
冬天的南大西洋是狂暴的,尤其是一年四季天气都极为恶劣的须鲸港,这边的海面上常年刮着五级以上的西风,入港航道内终年涌动着巨大的浪涌,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触礁或搁浅,十分考验船长的驾驶技术。
在旗舰“红鳟鱼”号护卫舰的带领下,各舰纷纷降下了大部分风帆,一边小心地控制着方向,一边顺着水流艰难地朝港口内驶去。而就在大家都在紧张地控制着船只航向的时候,“破浪”号多功能船已经早早就降下了风帆,然后启动了主机,此刻修长的船身在尾部明轮桨“哗哗”的划水声以及烟囱内冒出的滚滚黑烟中,以2.5节出头的低速慢慢通过了这段海水流向多变的海域,进入到了相对平静的须鲸港码头泊位内。
“破浪”号关闭主机、降下首尾双锚后,张啸满意地从轮机舱内走了出来。这一路上行来,“破浪”号大部分时间都关闭了主机,只靠着风帆顺着海流前行着,全程保持着4-6节的“低速”。也就是在离须鲸港没多远的时候,在征得船队总指挥官李毅中尉允许后,张啸开启了蒸汽机,给锅炉缓缓增压。最后依靠纯蒸汽动力安全通过了那段有很多涌浪的水道。
事实证明。在天气或者海况较为恶劣的情况下。蒸汽动力的船只具有更好的操控性和安全性。而在水流多变、涌浪较急的区域,如须鲸港入港水道、如麦哲伦海峡,蒸汽动力船舶的优越性更是无与伦比。只是如果能把驱动船只前进的明轮桨换成螺旋桨就好了,明轮桨的效率在低速情况下是够用了,但是远洋航行的时候还是稍显慢了一些。令人惋惜的是如今船厂始终没有解决螺旋桨主轴水下密封问题,因此只能先用明轮船对付着,等以后解决了技术难点之后,再统一改装为螺旋桨驱动。
“破浪”号的载重约为730吨。此时船舱内除了运过来的物资之外,还装了大约300吨精煤。如果使用蒸汽动力(假设中途不出任何故障),按照每小时耗煤160千克、航速3节来算的话,那么理论上能够航行5600多海里。
5600多海里是什么概念?从东方港出发沿直线横跨南大西洋,然后抵达南非河中港,这其间的距离也不过才三四千海里,这意味着华夏东岸共和国已经可以不看洋流、风向的脸色,而直接从本土走近路抵达南非殖民地了。当然了,这些煤炭也只够单程使用的,要想顺利往返那么你还需要在河中港设立一个大型储煤基地。用来给过往的蒸汽船加煤。
不过实际情况中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从东方港直航河中港。一路上也不是每时每刻的风向都不对,很多时候还是可以利用风帆来为航行提供一些动力的。因此,“破浪”横渡本土和南非之间的大西洋其实花不了太多时间,平均下来全程其实还是能够达到4-5节的航速的,这样从东方港到南非所花的时间其实也就一个月出头的样子,比走南线还短了十天以上。这样一来煤炭基本上也就勉强够用了,如果本土再提高一些蒸汽机效率、船舱里再多装载一些煤炭或者换装燃烧热值更高的动力煤的话就更保险了。
有了这个认识的张啸异常高兴,如果“破浪”号真的成功进行了远距离跨海航行的话,那么真的可以算得上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工业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创举了。嗯,下一步出发前往河中港的路上要不要试试机帆混合动力航行呢?如果成功的话,那接下来向交通部申请建造在两侧安装腰明轮的同级船“斩波”号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当初现代特种船舶厂在往上报计划的时候,可是一气报了两艘同级船。其中之一即是“破浪”号,而另一艘就是“斩波”号了。这两艘船船型、排水量、帆面等数据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破浪”号只在尾部安装了一个明轮桨,而“斩波”号则是在船腰两侧各安装一个明轮桨。现代特种船舶厂的厂长韦华准备将这两种船都造出来,然后试验一下看看哪种船更给力一些。
只不过当时交通委员萧百浪的“亲儿子”铁道总局正在大力上马铁路,消耗了很多新华夏运回来的硬木资源;再加上饥不择食的海军也开始不再坚持全部使用巴西红木建造战舰,而改用新华夏地区的硬木制造护卫炮舰,因此这木材资源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后来不出意外,“斩波”号多功能船的计划被萧百浪枪毙掉了,只给现代特种船舶厂批了建造一条船的许可。只不过如今情况又不一样了,只要张啸能够证明“破浪”号确实性能优异,能够承担起多种任务,最重要的能够有效缩短横渡大洋的时间,那么交通部肯定就不会再拦阻自己建造新的这种蒸汽动力的船只。
而且,这种船只之所以被称为多功能船,还真的就是因为其承担了多种功能。比如船上安装了特制的测量水深的锁链,比如船上安装了由蒸汽绞盘操控的大型捕鱼拖网,比如船上专门装设了用于蒸煮海水的小型海水淡化装置等,船艉二层船长室旁边甚至还开辟了一个小型的外科手术室。除此之外,这艘船的甲板上还一共安放了18门火炮,其中包括两门威力强大的24磅舰炮。
船的重要部位加挂了一些钢板,这使得船只的防护力大大增强,同样也使得船只的自身重量达到了三百多吨。从这里我们可以轻易地发现,这艘“破浪”号多功能船其实就是为了探索陌生航线而量身定制的。她的各项功能无一不是为了海上探险而设立,换句话说,这艘船在海上的生存能力较普通船只强上了很多。
这不,船队在通过拉普拉塔河口的时候,张啸就下令水手们使用大型拖网捕了一网鱼上来。鱼都是新鲜美味的鼠尾鳕类,捕上来的渔获当场就在专门的船舱内开始处理。在留下了足够全船人两天的食用分量后,剩下的鱼都被处理干净后用盐码了起来,当做储备食物。
而那个小型海水淡化装置船员们也试用开动了一下,海水在装置内被蒸煮,产生的水蒸气在管道内冷凝收集起来,然后就可以当做饮用水使用了。这个装置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太消耗煤炭了,无法长期使用,只能用来应急。另外,蒸汽机锅炉减压时排出来的水蒸气也通过特殊管道收集了起来,以供下次再用。毕竟是在海上航行,能节约一点淡水是一点。
这艘船目前算是由南海运输公司和海军部共有,不过估计很快她就要划拨到海军那边了。因为开辟、探索远东航线,不正是“破浪”号最擅长的事情么?
折腾了几个小时后,其他四艘船只终于也都安安稳稳地停泊在了须鲸港码头内。港口内的泊位空空荡荡的,这个时节没多少人愿意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偶尔前来港口内避风的还尽都是些不良商人的船只。
须鲸港的乡长、前陆军中士马蒂亚斯亲自前来码头上迎接本土过来的船队。因为他听说本土这次会给他运来一批移民,要知道,须鲸港的人口经过这么多年的增长,才陆陆续续有了四百多。这么点人口搞什么都不方便,因此本地的居民们也就在港口附近开辟了一些田地,种种蔬菜、土豆和红薯,另外还养殖一些大白猪、肉牛,以便在有本国船队经过的时候可以获得充足的补给。
当年从火地岛以及智利带回来的一些骆马和绵羊如今在岛上繁殖得还不错,出产的少量毛线也大都在本岛就地消费。此外,农业部还在岛上设立了一个小型军马场,养了大约两百多匹马。
岛上唯一堪称产业的大概就是由乡政府组织居民们自发捕杀一些海豹、海狮以获取皮毛,兼且提炼润滑油了。不过每年捕猎的这些动物的数量都被严格限制住了,以确保种群数量不至于快速减少,从而濒临灭绝。
新来的三百名移民(法兰西人和瓜拉尼人各占一半)很快便被乡政府组织人手安排了下去。接下来他们将利用船队运过来的建筑材料为自己建造房屋,然后在此地定居、生活。鉴于须鲸港极端重要的地理位置,华夏东岸共和国这些年来不断加固这里的码头、炮台以及城防设施,以使其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在须鲸港卸完物资、人口后,五艘船只补给了一些新鲜淡水、蔬菜和肉食,同时也安置了一些病号在此地修养,然后在8月12日这一天再度扬帆,离开了须鲸港。
第五十八章 “破浪”号的首航(三)
离开须鲸港后,在终年刮着的西风吹拂下,整个船队转向东偏北,以6节的高速朝南非西南海域驶去。
在这种顺风顺水的环境下,“破浪”号优美的船型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在升起所有帆布后,“破浪”号单凭风帆就已经达到了12-13节的超高速,更别提她还有蒸汽明轮桨提供的3节左右的航速加成了。也就是说,在这片吹拂着强劲西风的海域上,“破浪”号的速度是独一无二的。即便是她单独出海,在动力全开、最高15-16节的航速面前,那些慢吞吞的荷兰海盗船也只能望洋兴叹。
“以后可以在船上进行一番改装,还可以用来捕鲸,嘿嘿。”站在船艉顶层甲板上,张啸意气风发地说道,“加一个用火药发射捕鲸叉的小型火炮,然后便可以进行捕鲸作业了。如今国内工业大发展,尤其是机械工业的迅猛发展,对高级润滑油的需求也越来越大。而鲸鱼则恰恰是一种能够提炼出大量油脂的动物,市场前景相当广阔。毕竟现在用橄榄油和蜡来给机器润滑不是太合适,而单靠须鲸港那边捕杀海狮海豹提炼油脂这产量又不太够。嗯,还是捕鲸更划算啊。只是我们现在的人手还不足,不然倒真的是可以组建一些捕鲸船队来马岛附近海域捕鲸了。”
鲸鱼是一种洄游性生物,主要栖息在南大洋,即南纬60度以南南极洲附近海域。该海域因西风漂流带与其他海域隔离开来,水温较为寒冷,但生物种类丰富。因此成为鲸鱼的主要栖息地。在此海域。鲸鱼的密度远远超过其他地区。而每当南大洋进入冬季。海水开始冰冻之时,鲸鱼便会离开该海域,转而向北去寻找温暖的海水。这个时候,马岛附近海域就会经常有体型硕大的鲸鱼出没,如果有一些捕鲸船在此海域活动的话,一定会大有收获。
当然,正如张啸所说的,东岸共和国目前人口太少、底子太薄。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和船只出海捕鱼,这只能作为一个长期的目标。
从离开须鲸港后开始不久,“破浪”号便降下了大部分风帆,然后开启了蒸汽机,依靠蒸汽驱动的明轮桨提供部分动力,与其他几艘船只一起维持住了6节的航速向前进发。张啸这是想试验一下目前使用的“大力水手-1”型蒸汽机及其传动设备的稳定性与可靠性,毕竟出海这么久了,这蒸汽动力还没正儿八经地试过呢。虽然之前他们在鸭子湖内已经能够做到了连续120小时无故障运转,但那是在风平浪静的内湖,如今是在风波险恶的南大西洋。这情况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呢。
试验的结果只能说喜忧参半。在8月12日从须鲸港出发,至9月7日抵达南非河中堡为止。蒸汽机一共创纪录地连续运行了26天。在这26天中,整个蒸汽动力系统出了许许多多的小故障、小毛病,几乎有将近一半的零件已经被更换过。而且到了最后一个星期的时候,气缸内一个弹簧涨圈失效,导致气缸气密性开始下降,其直接后果就是“破浪”号的航速慢慢下降了1节左右。
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大的故障,这已经让张啸较为满意了。毕竟,当初“破浪”号第一次试航的时候,才刚刚开出去几百米呢,蒸汽机就突然罢工,船只当场就停在了河面上。让兴致勃勃前来参加首航仪式的交通部以及海军部的一帮人落了个灰头土脸,而他们现代特种船舶厂上至厂长、工程师,下至技术员、工匠和学徒,一个个更是脸上无光。
从那以后,厂长韦华就开始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开会,高调提出严把质量关的问题,并把一些负责质检部门的工作人员全部派到为蒸汽机提供零部件的第一机械厂,手把手地指导他们的机床操作工们如何更好地加工现代特种船舶厂所需要的各类零部件。“破浪”号上的蒸汽机现在所使用的零部件就是那时候加工出来的,如今虽然也已经损坏了不少,但其原因更多是材质的问题,而不是加工精度的问题。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目前的冶金业的短板,即缺少锰、铬、钨等有色金属,生产出来的各种钢材质量普遍有些欠缺。对于这个问题,大家目前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谁让东岸本土没有这些矿产呢,先凑合着用吧。零部件容易损坏那就多生产一些备件放在那里,随坏随换,以尽量减少损失。
虽然问题多多,但是“破浪”号多功能船依旧创造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历史上的多项纪录。其一,便是该船创造了26天这个蒸汽动力船连续运行最长时间纪录(中途停机检修了一天);其二,便是该船一共航行了约4500海里这个蒸汽动力船的最长航程纪录;其三,便是该船挑战了多种不同海况,验证了蒸汽明轮船在马岛西风带大风浪海域内的可靠性。总得来说,这次试航收获很大,对于今后蒸汽动力船的改进提供了极为重要的一手资料。
在河中港内对“大力水手-1”型蒸汽机进行了一番彻底的大修后,9月9日,“破浪”号多功能船与“扬武”号快速巡洋舰一起,护送着两艘装载了四百多名八旗奴隶以及大批武器弹药、食品之类物资的笛型运输船,离开了南非河中港,转向南方,朝新华夏殖民地驶去。
10月3日,逆流而上的四艘船在强劲的东南风的推动下,终于艰难地抵达了位于马达加斯加北端新华夏湾内的新华堡码头。谢天谢地,新华夏地区目前还处在旱季的尾声,让习惯了在雨天来到新华堡的一众水手们长舒了一口气。
随着国内对优质硬木资源的需求越来越大,新华夏殖民地现在在执委会诸位大佬们眼中的分量已经越来越重,更别提如今新华堡更是承担了开拓东方航线的桥头堡与始发港的重任。码头上的爱尔兰工头们驾轻就熟地指挥着一批八旗奴隶开始给停泊在栈桥边的几艘船只卸货,他们显然是第一次看到“破浪”号这种居然装了一个扁平状烟囱的船只,不过他们也没敢多问,只是埋头开始卸货。
“破浪”号船舱底部的那一百万元银币是此行护送的最重要的一批货物了。新华夏殖民地的最高长官史钦杰在看到钱款到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再过两三个月可能就会有第一批来自东方的明国移民到来了。而且交易地点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是新华夏殖民地,如果到时候史钦杰手头没有钱来支付这笔移民费用的话,他真想象不出来到时候该怎么办?那些愤怒的葡萄牙船长们会不会顺势把新华堡给拆了?
好在本土的第一笔钱款已经到位,而且竟然还是一百万元之多,足够他支付第一批移民的费用了。听说本土还在四处筹集后续的资金,那么这次移民在钱款方面的问题应该就不大了。
四百多名新来的八旗监工、奴隶被管理人员领到了居住区,他们将在那里进行一番关于如何在热带地区生存下去的紧急培训,以避免重蹈他们一些前辈们的覆辙。培训完毕的他们将会被送到此处海湾湾口处的炮台工地上,开始安装此番从本土运过来的一些海防重炮。
炮台的地基、炮位以及地下存储设施已经修建了不少,现在就等安放火炮了。炮台一共三座,从北至南依次坐落在海峡北岬角顶端、紧邻北岬角的小岛以及南岬角顶端这个位置,分别被称作一、二、三号炮台。三座炮台以石头和砖块混合砌成,到目前为止一共修了不到二十个炮位,按照计划,最终的海防炮位总数是三十六位,也就是说这里最终将会安装三十六门海防重炮。
这三十六们海防炮中有三十门分别安装在一号和三号炮台上,至于小岛上的那个二号炮台,则只分配到了六门火炮。和东方港四大炮台的布局差不多,这三十六门火炮互成犄角,形成交叉火力,基本没有射击死角。如果敌人开始登陆攻击某一个炮台,那么他们很快便会陷入另外两个炮台上一些火炮的射击,腹背受敌,损失会相当大。
毫无疑问,当这三十六门海防重炮全部都安装到位,并培训出大量熟练炮手之后,任何敌人舰队来攻打这里时都得仔细掂量掂量。毕竟,这样的炮台阵容实在是太过于豪华了。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像东岸这样一口气便能铸出如此之多的高质量钢炮,而正是有了这些大口径重炮的存在,才能使得东岸人的每一个港口都固若金汤。
海防炮台修建完毕后,工程量更加巨大的陆防要塞工事的修建也将纳入正式日程。没有陆军保护的海防炮台是脆弱的,这些陆防要塞修建完毕后,本地的陆军驻军就将会把军营移到这里,而新华堡的防御则将交给城内的民兵们负责。
第五十九章 艰辛的建设
廖猛有些头重脚轻地从“破浪”号的甲板上爬了下来,他是个旱鸭子,一上船就晕头晕得厉害。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啥改变。因此此番长途航行,他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破浪”号船长室内的木板床上,以做修养。现在到了新华港的码头上,脚踩着坚实的陆地时,他却又腿软脚软----这是晕陆了。不过好在症状较轻,还可以坚持。
看着手下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口令声中于码头上列阵,他们大部分人的精神看起来都还不错,廖猛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苦笑。在忠心的勤务兵的搀扶下,他被送到了城内的招待所休息,至于军务则只有委托给副连长白水暂时主持了。
新华堡经过几个月的修建,和以前又大不一样了。得益于一座设计年产红砖超过四千万块(目前估计实际年产两千余万块)的轮窑竣工投产,新华堡的建设在旱季来临后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期。
首先是新华堡城区的建设。从2月底开始,史钦杰就命令八旗奴隶们开始到附近的山上开山采石。由于此地多喀斯特岩溶地形,使用火药开山开出来的很多都是大型的条石。这种大块石头无论是用来修建地基还是墙体都十分得适合,只要稍加打磨就能使用。因此,在不惜工本的情况下,八旗奴隶们硬着头皮深入上游山区,将一块块大型条石开采出来,然后用独木舟顺着河道拉到下游木材加工厂码头,然后使用几辆临时打造的粗糙马车将石块拉到建筑工地上。
这些条石的大规模使用极大地缓解了此地砖块不足的窘境,有力地支援了工地的建设。截止本月(1641年10月)月初。新华堡的城墙修建长度已经超过了六百五十米。这已经达到了本土一些小城堡的周长长度了。无奈史钦杰对新华堡的要求甚高,城周在规划中竟然达到了一千二百米以上,因此目前的城墙实际只完工了一半左右。
面对这样的建设狂人,此地驻军长官、101连连长徐刚曾经无奈地向他表示,宝贵的建筑材料应该用在海岬口的三座炮台上,而不应该用来修建无用的城墙。因为在徐刚看来,东岸人只需要将海岬口的炮台修建起来,然后封锁那道狭窄的进出水道。那么敌人就无法攻击到深处海湾内部的新华堡,除非他们放弃从海湾口登陆,转而从别的地方绕行进攻。不过那样一来问题更大,这意味着他们最少也要穿越将近二十公里长的山路----密布热带雨林的山路,这纯粹是作死。
因此,在徐刚看来,修建新华堡的城墙完全无用。新华堡四周连绵的山势和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就是最好的屏障,除了那些土人以外没人能够知晓这些密林中的道路。不过史钦杰还是坚持在新华堡修建完整的城墙,理由是今后早晚要和南方的土人开战,听说这些土人已经建立了封建王朝。那么最好还是将新华堡这个东岸人在此地唯一的立足之地修建起城墙来最安全。
不过史钦杰也不是不明白事理之人。新华夏湾湾口处几座炮台极为重要,控扼海湾、拒敌于大门之外就全靠它们了。因此。他也拨了三四百个八旗奴隶给他,后来徐刚带101连南征返回,又给他塞了四百多个马来奴隶。这总计八百个奴隶在监工的指挥下,一面在三处选定的炮台地址处伐木、清理场地,一面开始修筑炮台。
花了七个多月时间,总算陆陆续续修成了二十来个炮位,如今只要将火炮安装到位,再将炮手培训出来之后,新华夏湾就不再是无遮无挡任人进出之地了。将来人手和物资充裕之后,还将继续把剩余的炮位修建完毕,同时陆防要塞、守军营房和航海灯塔也将陆续修建起来,总之这是一个长期的工程。
城内的房屋建设也没有落下。除了之前就已经修建完毕的仓库、医院、政府、卫生所、武器库等设施外,几排整整齐齐的居民房屋也已经修建完毕,总数大约有一百来套,被一条十字相交的马陆分隔为四个居住片区。当然了,这些房屋目前来说是远远不够城内如此之多的自由民居民居住的。城内现有自由民五百多人,大部分都是爱尔兰男人,再加上分配给他们的马来妻子,这人口就超过一千了。现在的房屋才仅仅满足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居住需求,大部分人现在仍然只能挤在潮湿的木板房内,等待每个月的建筑材料配额下来后去“摇号”。摇到号的就能分到两万块砖头,然后每个居住片区的负责人便会组织全片区的人手利用空余时间为他们修建房屋。
这些爱尔兰人的每日工作也是极为繁重的。他们这些日子以来要么在开挖沟渠、埋设地下排水管道,要么在木材加工厂处理木材,或者在修筑灌溉水渠,总之没一刻得以清闲。甚至在他们出力挖沟的时候,新分配给他们的马来妻子还要在一旁负责挑土,工作之艰辛可见一斑。
目前唯一支撑他们干下去的动力就是新华夏殖民地政府宣布将分配给他们的土地了。这片土地位于椰树溪水库附近,大约四千多亩的样子。按照规定,每户家庭可分得十亩,所有被分配到土地的居民前两年的收益将和政府作四六分成,后三年五五分成,连续耕作五年后土地即归个人所有,以后每年只需缴纳20%的土地收获就行。
这个分配制度是国家农业部统一制定并施行于本土及所有海外殖民地的,虽然前五年等于是大量剥削了这些分到田地的农民,不过这些爱尔兰人却不这么看。他们在国内都是失地农民,对于土地的所有权极为看重,听到能够分到一块永久属于自己的耕地,一个个顿时亢奋地无以复加,就连干活的效率也陡然提高了不少。而且,上头还告诉他们,只要努力工作挣钱,他们还可以以每亩五元钱的低价向政府额外赎买最多不超过二十亩的土地。这样一来等于每户家庭最多可以拥有高达三十亩的耕地了,这在爱尔兰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因此,这个时候他们对政府的拥护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只要有人敢于来挑战东岸人的统治,挑战这些爱尔兰农民对于土地的渴望,那么他们就敢和这些人玩命。
这四千亩土地是在四月份雨季刚结束的那会开辟的。当时史钦杰组织人手在划好的土地上点了一把火,直接将上面的野草、小树、灌木丛什么的统统烧成了灰用来肥田。烧荒结束后便开始平整土地、清除上面的小石子、开挖排水沟等等,等这些都弄完后,这些农夫们便开始了耕地、播种。
陆军101连的弟兄们相当给力,他们几次征讨南方的贝齐米萨拉卡人都大胜而归,不但前后捕捉了两千多名奴隶回来,还为新华堡弄回来了大量的驼峰牛。这些驼峰牛在耕地的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同样的,那些奴隶在修建灌溉设施的时候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地里播的主要是红薯和玉米种子,每亩地播四垅红薯块茎和一垅玉米种子,实行红薯、玉米间种。这两种作物都是深根农作物,能够较好地吸收深层土壤的肥力,非常适合热带淋溶作用较为强烈的地区种植。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两种农作物可都是高产作物啊,就凭新华夏地区这种贫瘠的砖红壤,你不种点高产作物那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四月中旬的时候新华堡方面统一组织这些爱尔兰农民进行了播种,到了八月上旬的时候便已经生长成熟,可以收获了。由于是第一年开荒,再加上土壤较为贫瘠,也没有施用化肥和杀虫剂,因此这第一季的收成较为寒碜。
平均下来每亩地只收获了120斤玉米和430斤红薯,与人们最初预想中的每亩收650-700斤的粮食相去甚远。不过这些粮食对于如今人口还不是特别多的新华夏殖民地来说,已经足够丰富了。四千多亩农田总共收获了大约250吨玉米和900吨红薯,这些粮食差不多已经够所有人包括奴隶在内敞开肚皮吃一年了。更别说这里无论是光热条件还是水资源都很丰富,农作物生长周期极快。这不,上一批作物刚刚收获完毕,8月中旬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播种。这批作物预计将在12月初雨季刚刚开始还不甚大的时候可以收获,收获完毕后的四千多亩农田便进入了雨季休耕期。
这两个种植季大概能够收获超过两千吨的玉米和红薯,从此以后新华堡终于可以不用再从南非千里迢迢地运送粮食过来了。更重要的是,收获的这些粮食还将为妥善安置几个月后到来的那些明国移民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
第六十章 塔城煤矿(一)
早上起来打了一通太极拳,然后又拿井水洗了把脸,张啸神清气爽地走出了招待所1号客房的大门。这说是招待所,其实也不过就是几间农家小院罢了。
七八间前后两进的单层客房,一间柴房、一间厨房外加一个猪圈便是招待所的全部家当了。客房坐南朝北,便于采光,同时也便于晾晒衣物;柴房、厨房和猪圈位于客房西侧,坐西望东。一道低矮的围墙将这些客房都围了起来,同时客房也将围墙围住的面积分割成了前后两个院子。
前院面积大约有两三百个平方,相当宽敞,院子内也收拾得较为干净、整洁。一口水井、几颗从东方运过来的小荔枝树苗、两畦绿油油的青菜以及几个搭起来的丝瓜架子,无一不透露出了一股生活的气息。院子内的草地上一些老母鸡正带着大群小鸡在草丛里觅食,偶尔一条肥嫩的青虫被揪出来后便立刻遭到了几只小鸡的哄抢;猪圈里养着四五只正哼哼唧唧的肥猪,也许已经到了例行的早上喂食的时刻,它们一个个都叫唤得很厉害。
一个年轻爱尔兰农夫提着一大桶猪食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喂食,猛然间看到走出客房的张啸时,立刻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先生,早上好!”
“你好。”张啸也笑着点了点头。
“先生您昨晚睡得还好吧?这边什么都好,就是太湿热了,第一次来的人一般都很难适应,我也是花了好久才适应过来的呢。”年轻的农夫继续说道。也许能够和这样的大人物交谈是一种荣耀似的。他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这里的旱季其实还可以了。白天最高温度只有30-31度的样子,晚上可能还要更低一些,再加上不时有凉爽的海风吹过,总得来说能让人睡一个好觉。不过雨季可就讨厌了,那淅淅沥沥的雨声能让人听到崩溃,墙脚总是长满了苔藓,地上到处是水坑,还有那讨厌的蚊虫……”
也许这个爱尔兰人真的太需要人和他聊天了。总之他一边喂猪一边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张啸耐心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愉快的神色,仿佛这个爱尔兰农民嘴里讲的东西很有趣一样。事实上他也对这个爱尔兰农民很感兴趣,因为就他以前的经历而言,他碰到的大多数移民----无论是东方移民还是西方移民,他们都要么是出于语言障碍,要么是笨嘴笨舌,总之很少有人能够如此流利且逻辑分明地讲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这种情况在农民中比较常见,因为他们天性比较害羞、保守,但在产业工人中却不多。军人中更是绝少有这种人的存在,这得益于后两者生活中的高度组织化以及不时开展的各种学习活动。而这。其实也是工业社会的老百姓和农业社会的老百姓之间的一个显著区别,即民众的民智是否提高,民众是否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等等。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是指你来到新华堡之前,我很感兴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讲讲。”张啸拿起一把木勺,从桶里舀了一勺粘稠的猪食,然后倒进了面前的石质猪食槽内,立刻引起了几头猪的哄抢。它们吃得是如此开心,以至于那肥大的耳朵上也沾满了猪食。
“先生,这是我应该干的活,您怎么……”爱尔兰农夫一脸尴尬地看着正在喂猪的张啸,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呵呵,这没什么。”张啸喂完了最后一勺猪食,然后笑着说道:“在差不多十年前的时候,我也喂过大半年的猪,现在还真是怀念当初的那段时光啊。劳动不分贵贱,我的朋友,记住这句话。好了,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是的,先生。”爱尔兰人涨红着脸说道,“我叫夏尔.麦金莱,来自金塞尔,哦,你可能没听说过那个地方。但这没关系,我如今是东岸人了,户籍就在本地,是的,新华堡甲字12号就是我家。我和我的弟弟哈里----对了,他如今是一名光荣的海军中士----在几年前的时候从英格兰人那该死的好望堡逃到了东岸。在好望堡的一年中,我和哈里差点被英格兰人杀死……”
“不不不,我想你误会了。”张啸面带笑容地说道,“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在到好望堡之前是干什么的?你似乎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东西?”
“是的,睿智的先生。”麦金莱一愣,随即说道:“我和哈里曾经在一艘荷兰商船上当过很长时间的水手,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加勒比、巴西、几内亚、罗安达等等很多地方。后来我们的商船不幸被英格兰海盗俘虏了,我和我弟弟被贩卖给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然后便来到了好望堡。而在当水手前,也就是年少的时候我为了糊口曾经在一家煤矿干了几年。”
“唔,真是曲折的经历呢。”张啸评价道,“这些会在以后成为你宝贵的财富的。你弟弟哈里如今怎样?”
“哈里是我的骄傲。”说到这里,麦金莱的胸脯陡然一挺,“哈里在‘自由贸易’号战列舰上当中士,他非常努力,也非常出色。他的战友们对他都很友善,尤其是他的船长对他关爱有加,据说要提拔他当见习航海长呢,他教了哈里很多东西,哈里很尊敬他。”
“嗯,出色的年轻人。”张啸称赞道,“我相信哈里会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海军军官的。他平时有什么困扰吗?”
“他一切都好,除了不能时时聆听上帝的意旨以外,这令他很痛苦。”麦金莱忧伤地说道,“哈里比我虔诚,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他曾经跟我不止一次地抱怨,军舰上连一个可以告解的神父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东方僧侣。哈里很忧伤,也很愤怒,但就连他敬爱的郭船长都对那些僧侣礼敬有加,他又不得不静下心来重新审视那些东方来的教士们。”
“你真直爽,直爽得可爱。”张啸呵呵笑了起来,然后又问道:“那么你也认为新华堡应该建一座教堂吗?但是我想城里那些柏柏尔、马格里布或鞑坦人应该会有不同意见。好吧,这个问题是敏感问题,我们暂时不去讨论。那么,为了酬谢你的直抒胸臆,我请你吃早餐,怎么样?”说完,张啸从兜里摸出了两张餐券,朝麦金莱笑了笑。
“先生,我很荣幸。”麦金莱紧张地将手在肮脏的围裙上擦来擦去。
早餐也是招待所食堂准备的。由于其招待对象的身份一般来说都不低,因此菜色看起来还算丰盛:红薯粥、水煮玉米棒子、咸菜、煎荷包蛋、酱牛肉、烤梭鱼、凉拌海参。麦金莱来新华堡大半年了,却也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此刻一顿狼吞虎咽,其情其景看得张啸哈哈大笑。
张啸就着可口的咸菜一口气吃下去了三碗红薯粥,然后笑着说道:“我吃饱了,剩下的全你的了。”
麦金莱嘴里塞满了食物,瞪着牛一般大的眼睛朝张啸连连点头。
张啸再次大笑,说道:“慢慢吃,不急!难道你还有工作没完成吗?”
麦金莱此时才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猛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一会还要去后院粉碎那些煤块。”
“嗯?煤块?”听到这里的张啸神色一动,紧接着问道:“你说的是那种烧火用的煤块?”
“是的,先生。”麦金莱一边吃一边点头回答道:“就是那种烧火用的煤块。我们在南边找到的,那些贝齐米萨拉卡人就懂得用这东西来做燃料烧火。前阵子徐长官带兵南征了好几次,最远一次甚至抵达了南边的那个海角之处。他们在那里俘虏了很多土著,当然也缴获了很多这种煤块。据审讯,土著们是在海角附近捡到这种煤块的,我想那里也许有一个天然的露天煤矿。”
“煤炭品质怎么样?”张啸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问道。
“据我在煤矿工作多年的经历来看,这些煤炭的品质相当不错,至少比我们本土挖出来的那些煤炭强多了。”麦金莱毫不迟疑地说道,“用这些煤块去烧火,火力往往比我们从本土带过来的那些煤炭更强劲,烧得也更持久。毫无疑问,这是一种优质的煤炭,丝毫不比我在英格兰的那些煤矿内挖到的煤品质差。”
“真是太棒了!”张啸有些激动地在屋子里踱起了步来。
麦金莱不明所以地望了望他,然后继续低头猛吃桌上的早餐。
“我需要去看看那些煤块!”张啸突然走到了麦金莱身边,有些热切地说道:“麦金莱,带我去看看,快!”
“如您所愿,我的先生。”麦金莱最后往嘴里塞了一把酱牛肉,用肮脏的袖口使劲擦了擦嘴巴,然后站起身来说道:“先生,请我跟来,那些煤炭就堆在后院那里。”
第六十一章 塔城煤矿(二)
“老徐,人呢?老徐!”张啸站在史钦杰的办公室外,一把抓住了刚和史钦杰等人开完碰头会的陆军第101连连长徐刚。
“什么事啊?这么急?”徐刚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纳闷地问道。即使是二三十度的气温,徐刚也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笔挺军装,手上戴着的手套更是洁白得一尘不染。
“问你个事。”张啸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你们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是不是远征过一次南方?”
“我们从四月份开始每个月都要往南边出击个一两次,七月份月初和月末的时候我们都出击过,我不知道你问的究竟是哪一次?”徐刚正色说道,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如他一直不苟言笑的脸庞一样。
“就是那次你们出征到南边那个海角处的那一次,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圣玛丽岛南方的那个海角。”张啸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清楚到底是哪里。
“哦,你说的是那个地方啊。”徐刚很快反应了过来,然后点了点头:“7月4日我带着全连官兵抵达过那里。那边有一些土著村落,应该也是贝齐米萨拉卡人,这些人以捕鱼和种植水稻为生。当天我们就征服了邻近区域内的五个村落,捕获奴隶八百多人,这也是我们单次捕获奴隶最多的一次。现在这些奴隶中的一部分还留在本地修筑城墙,一部分则已经被装船送往河中港补充八旗人手了。回来后我研究了一下参谋们绘制的地图,发现那个海角应该就是后世马达加斯加东部的塔马塔夫港。”
“是个港口?那就更好了!”张啸乐得一拍大腿,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缴获了很多煤炭回来?”
“煤炭么?是有一点。”徐刚点了点头肯定道。然后他转身吩咐身后的副连长寿道士:“去把战斗记录拿来。”
寿道士很快就把战斗记录拿了过来。然后翻到了7月4日那一天的纪录:“击破贝齐米萨拉卡人抵抗力量一支。毙伤敌166人,俘847人;缴获驼峰牛122头,稻谷三万两千斤,刀剑弓矛205件,煤炭八千五百余斤……”
“对了,就是这个!”张啸右手打了个响指,说道:“有没有问这些土人哪来的煤炭?”
寿道士将战斗记录又往后翻了一页,这里是每次战斗后对俘虏的审讯记录:“土人交代。当地离海岸线十公里左右的小山包内,有好几处地方可以捡到这种可以燃烧的黑色‘石头’。他们发现这种石头用来生火特别耐烧,特别是在雨季来临木柴全是湿漉漉的时候他们几乎全是用这种石头来做燃料了。但是他们也发现这种黑色石头不太适合拿来冶炼金属,因为那样会使铁的脆性变大,用这种方法打制的刀具很容易折断,远不如使用木炭冶炼的铁好。”
“这是优质硬煤,拿来烧火做饭简直是太浪费了。”张啸立刻说道,“塔马塔夫港附近肯定有一个煤田,储量多少我不得而知,但肯定足够我们目前用的了。徐连长。我建议我们立刻出兵将那里占下来!这对我们国家太重要了,你也知道的。如今我们本土的平安煤矿出产的煤质量实在太差,就是烧火都嫌它灰大。现在有这么一个现成的煤田摆在我们面前,我们还犹豫什么呢?干吧,执委会肯定会批准的!现在我们几乎平均每个月都要花费上万元宝贵的外汇资金用来向欧洲进口优质煤炭,如今我们终于能够自己开采煤炭,摆脱对外界的能源依赖,那么我们还犹豫什么呢?更妙的是,这个煤田就在海港附近,运输极为方便。塔马塔夫港我也是知道的,海湾内平均水深十米,完全能够停泊大型运输船,比起到南非内陆去采煤不知道要便利多少倍啊!”
徐刚沉默了起来。马达加斯加的煤炭资源怎么样,他不是很清楚,但也隐约知道后世马国南部地区的萨库阿煤田储量巨大,虽然称不上世界级的煤田,但其储量也绝对不可小视。这在当时还吸引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过来勘探、开采,这个煤田的煤炭主要埋藏地在马国南部内陆地区,离海岸大约百多公里的样子,在海岸边其还有多个延伸带。
除了这个大煤田以外,在马国南部和北部一些地区还有一些中小型煤田,由于这些煤田的煤炭储量不够大,很难吸引到外国资金,因此一般都是当地人自己在开采,供应的用户也大都来自周边地区。不过后世中国一些大型煤企看不上的煤田不代表穿越众也看不上啊。东岸共和国现今才多大的工业规模,后世一个大家看不上的中小型煤田在此刻绝对可以撑死东岸人的胃口了。更别说这个煤田还恰好处于一个优良港口周边,采掘出来的煤炭可以直接装船运输,成本极为低廉,比起目前工商部内有些人挖空心思想去南非内陆采煤要靠谱多了。
想到这里,徐刚也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我也建议可以将这个地区拿下,国家工业发展蒸蒸日上,对优质煤炭的需求也与日俱升。再不解决煤炭尤其是优质动力煤的瓶颈,这还谈什么发展,还谈什么蒸汽时代!这样吧,张工,你和我进去找一下史队长,将情况和他说一说。这个事情还是得他拿主意,光靠我们两个是不行的,最好还是以马达加斯加开拓队的名义向执委会反应,不然本土的那帮官僚们是不会重视的!”
“好,我们进去找史队长谈谈。这件事对于扩大新华夏殖民地的势力范围和影响力很有好处,对国民经济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我想史队长会做出正确的判断的。”张啸也毫不犹豫地说道,说完,便和徐刚一起再度返回了史钦杰的办公室。
几个人随即便在办公室内闭门商讨了起来,寿道士自觉地在门外站起了岗,阻止一切闲杂人等靠近。一个多小时后,张啸面带喜色地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徐连长,那边现在没什么别的势力了吧?嗯,就算有咱也要将他们通通剿灭!这个煤田对国家的意义极其重大,谁挡在面前我们就干掉谁!难得史队长这次这么支持我们的工作,我看还是趁早把这事办了吧。正好现在来接班的陆军第3连的官兵们也在,两个连合作一股,先去把那个地方占住了再说。”
“也好,我去和廖连长商量商量,应该问题不大。”徐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
1641年10月7日,在马达加斯加开拓队队长史钦杰的支持下,陆军第101连的连长徐刚带着全连官兵,以及配属给他指挥的半个第3连(6个排、126人),乘坐刚刚在新华修船所内做完简单保养的“破浪”号多功能船朝南方行去。
由于海面上刮着东南风,“破浪”将风帆降了下来,船上的蒸汽机已经启动,船舯部的扁平烟囱内冒出的滚滚黑烟在海风的吹拂下很快便消散于天空之中。整条船在尾明轮“哗哗”的划水声中以5节左右(顺着洋流)的航速向南方航行着,反正船舱内还有将近190吨煤炭,张啸也不在乎,烧就烧了呗,这船又不是没有煤炭就不能航行了。
10月9日,“破浪”通过了圣玛丽岛与西方海岸线之间的狭窄海峡。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两艘三四百吨级的盖伦帆船,这些船的桅杆上悬挂着五花八门的奇怪图案的旗帜。在这里已经厮混了将近一年时间的徐刚告诉张啸,这些都是聚集在圣玛丽岛上的欧洲海盗船。这些欧洲海盗船少的时候有五六艘,多的时候达到十来艘,聚集有数百人。
对于这些欧洲海盗的存在,新华港的东岸人抱着既不结交也不敌对的中立态度。毕竟这些欧洲海盗的主要目标是行经此地的荷兰商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在这件事上其实挺有共同语言的。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些欧洲海盗在岛上开荒种地,很多人还娶了当地土著妇女为妻,他们对于新华夏地区的东岸人的“来自文明世界”的商品十分渴求,经常拿一些农产品或渔获前来交换,有时候也会拿一些不好出手的赃物前来交换。
在史钦杰的指示下,东岸人每次交换时都没有刻意压低这些海盗们手中的赃物。对于他们拿来的农产品和渔获,也都给予了公平的对价,因此很是赢得了这些海盗们的好感。再加上东岸人在此地强大的武力(180名火枪手、400多民兵、200多八旗监工),这些海盗也不敢起什么非分之想,因此双方一时间倒也和平相处了起来。后来在东岸人修起了坚固的炮台和城寨后,这些海盗便彻底地放弃了掠夺东岸人一把的企图,转而将新华堡作为一个补给和交易的场所。毕竟海盗也是人,也需要享受一些文明世界的商品,也需要过一过文明世界的生活,不然就他们这么拼死拼活地抢劫以至于身上背了几个国家的通缉令,这又是图啥呢?
第六十二章 塔城煤矿(三)
两艘海盗船就像没看到东岸人的船只一样,径直朝北方而去。他们的航速很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远方的海平面上。
“他们是去北边抢劫那些马任加地区的阿拉伯人的,或者是去抢劫那些阿拉伯人近亲----科摩罗岛上的阿拉伯人后裔的。”徐刚推了一把滑到鼻梁上的眼镜,慢悠悠地说道:“当然了,有时候如果那些葡萄牙人不太注意的话,他们也不介意上岸去掳掠那些葡萄牙人一把。就我所知,去年他们就曾在蒙巴萨附近登岸过一次,抢劫了好几天,当地的葡萄牙驻军却一直没有什么反应,让他们从容撤退了。”
“葡萄牙人对德尔加多角以北的东非海岸地区的控制力是越来越差了,我记得他们甚至还没能剿灭当地的由阿拉伯人撺掇的叛军势力吧?”张啸笑了笑,说道:“他们的海军力量也不足,阿拉伯人才几条船,却一直没法彻底剿灭。”
“还是他们的地盘太大了啊。”徐刚捋了捋有些被海风吹乱的发型,说道:“其实他们的海军总体实力还是很强的,只不过要占的地盘实在太多,这些船一分散布置便显不出什么优势了。你想想葡萄牙王国才两百万左右的人口,却占了巴西沿海等新大陆殖民地,几内亚部分地区、刚果、安哥拉、莫桑比克、赞比西河流域、蒙巴萨以及索马里等非洲地盘,阿曼、果阿、锡兰、马六甲、帝汶、澳门等亚洲领地,同时和西班牙、荷兰以及奥斯曼帝国在从欧洲到非洲再到亚洲的广阔地盘上进行着敌对活动,这是他娘的一种怎样的作死精神啊。如今玩了这么久还没玩崩。就已经算他们有本事了。”
“老徐你也会开玩笑啊。”张啸哈哈一笑。说道:“他们就快玩崩了。几内亚湾附近的埃尔米纳堡让荷兰西印度公司给拔了。巴西地区也被蚕食得不像样子;刚果也屡屡被袭击,很多哨所被荷兰人拔除;安哥拉也岌岌可危,甚至就连东非的莫桑比克岛都被荷兰人的舰队围了好几次;如今蒙巴萨、桑给巴尔、摩加迪沙等地在起义叛乱,东方的锡兰、马六甲又在荷兰人的压迫下朝不保夕,我看葡萄牙人的殖民帝国崩溃在即啊。”
两人就这样一边吹着凉爽的海风一边闲聊着,而“破浪”号则在以5节的航速继续向南行驶着。10月10日,“破浪”号多功能船在塔马塔夫附近的海岸内停泊了下来,徐刚指挥着陆军官兵们轻车熟路地乘坐小船朝岸边划去。
岸边是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色。相当多数量的木质高脚屋倾倒在地,显然几个月过去了这里仍然没有得到恢复。农田仍然荒芜着,里面长满了杂草,在这里原本的主人被击破掠走后,还没有谁来宣示过对此地的所有权。
“这样最好了。”徐刚也从小船上登上了岸,站在平坦的海岸边,他说道:“我原本还担心西边的麦利那人会将扩张的脚步伸到这里来,但幸好他们没有。否则,我们可能就会遇上一点小麻烦。”
“麦利那人?那是什么?这边的土著?”张啸第一次来马达加斯加,不是很了解这边的情况。因此出言问道。
“那是占据着马岛凉爽的中央高原地带的一个土著王国,同时也是岛上不多的土著封建王国之一。传闻中他们在中央高原上兴修水利、种植水稻。还修建起了一系列由粘土和石头混合筑成的城墙,那里有一些极为繁华的城市。他们崇拜祖先,建有家族祠堂;他们重视农耕,使用铁质农具;他们居住在高脚房屋内,就如同那些马来、印尼人一样。”徐刚一一介绍道,这些情况其实也都是从那些欧洲海盗、阿拉伯人或者抓到的贝齐米萨拉卡人奴隶口中得知的传闻,并没有实地验证过。
“对了,这个岛其实和台湾岛很像。中央地势高,四周沿海地带是平原,其中西海岸的平原面积广阔一些,而东海岸的平原则只有狭长的一块。当然,和台湾不一样的是,这里的中央高原地带才是本岛最为核心的菁华地带,也是岛上传统的农耕区,那里现在是麦利那人控制的地盘。”徐刚继续说道。
张啸一边听一边点头:“我们现在还不能和这样一个人口众多、又有一定组织能力的封建王国交战,我们没这样的实力。所以还是先埋头干自己的事吧,塔马塔夫这个地方我们只负责挖煤就是了,暂时不适宜进行任何程度扩张。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还可以暂时和西边的麦利那人交好,先稳住他们再说。”
两人正交谈间,士兵们已经将这边整个都搜索了一边,最终证实这里已经几个月没有人光顾了。七八个被士兵们押着的贝齐米萨拉卡人开始带着人去查看他们曾经捡到那种黑色“石头”的地方,士兵们每找到一处,便在手绘地图上点出来,然后继续寻找下一处。
忙活了几个小时过后,看着一副大型手绘地图上画着的斑斑点点,张啸基本上也确定了这里确实有一个储量还不算小的煤田。不过最终勘址、挖井、开采的活计还得专业人士来弄,他也只是负责打个前站而已。已经登岸的士兵们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开始带着工具到几处煤炭埋藏较浅的地方去开挖煤炭,准备弄一些样本回去做对比;而另外一拨则开始收集一些贝齐米萨拉卡人遗弃的房屋木料,开始在海角地带搭建一个木制的军事哨所,这是准备下次来的时候方便住人。
这边的土地和新华夏地区很相似,都是贫瘠的砖红壤,四周也都是密密麻麻的热带雨林。森林一直延伸到了西边大约十公里左右的小山丘边,那里已经是中央高原地带的边缘了,属于低矮的丘陵地区。那片丘陵依然被大片原始森林覆盖着,遮天蔽日,密密麻麻。森林中动植物众多,也许还有几条通往中央高原地带的小路,不过一般人很难找到就是了。
“有了这片森林也好,至少它将我们与那个麦利那人的王国隔离了开来,不至于让双方立时就对上。他们在中央高原专心做他们的土皇帝,我们在海边平原专心挖我们的煤炭,双方互不相干,这样最好不过了。”张啸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眺望着西边茂密的原始森林,说道:“这边的木材资源也很丰富啊,一点不比新华夏那边差。唉,这里真是个宝库,要是好好开发的话,一定能为本土创造出巨大的财富来。”
此时士兵们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木质哨所,并在上面升起了一面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旗。与此同时,他们还在这附近埋设了大大小小的七八个石碑以宣示主权。石碑上用汉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和法语各刻了一段文字,文字大意就是此地于1641年10月10日被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舰队发现,并被正式命名为“塔城”,以后此地即为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外领土,任何国家或组织不得侵占,否则华夏东岸共和国将保留自由行动之权利。
士兵们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才返回了船上,他们将挖回的上千斤煤炭样本也带了回来。做完这一切后,当天晚上“破浪”号多功能船便启动了蒸汽机、挂起了风帆,然后在东南风的吹拂下以5-6节的航速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10月13日,“破浪”号安然返回,停靠在了新华堡码头内。张啸、徐刚二人在和史钦杰一起进行了一番细致的交谈后,大家一致认为这个煤田具有很大的开采价值。因此,当天晚上,史钦杰就以马达加斯加开拓队的名义向执委会写了一份报告,要求执委会批准塔城煤矿的开采事宜,并附上了一份详细的开采计划书。张啸、徐刚以及新来的陆军第3连连长廖猛也一起在该报告上署了名,以增加这份报告的说服力。
10月14日,在耽搁了数日后,“破浪”号、“扬武”号等四艘船只即将离开新华港返回南非。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是时候返航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月后还会有第二批运银船过来,将此次明国移民费用的尾款带过来。
几艘船上装载了大量木材、椰子、驼峰牛以及风干的海货,毕竟总不能让回程时的船舱空着吧。在此驻守了将近两年时间的陆军第101连也随船返回本土,他们的任务将由新来的陆军第3连接替。
就在大家在码头上依依告别,准备扬帆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两艘灰头土脸的船只从湾外驶了进来,而他们的桅杆上悬挂着的正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海军旗!
“那不是‘共同市场’号和‘超勇’号么?”突然有眼尖的人喊了出来:“那是第二舰队的人!”
第六十三章 铩羽而归的舰队
航行进新华夏湾内的正是第二舰队的船!不过她们的状况看起来却不怎么样,走在前面的“超勇”号艏斜桅不知道去哪了,前桅桅杆也断了一截,帆面多多少少也有些破损;而后面的“共同市场”号的样子看起来还行----如果你忽视她艉楼二层、三层船长室和舰桥被炮弹多次打烂的门窗的话。看起来,他们似乎是遭遇了一场战斗。
“打了一架,成这副德行了!”对着前来查看情况的众人,王铁锤苦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没啥大事,也没有人伤亡,就是这事有点憋屈,奶奶的!”
第二舰队的这两艘战舰很快被拉进了修船所的船坞内,开始进行一番整修与保养。而在城内,王铁锤已经跟史钦杰等人谈起了此行北上寻找航线的曲折经历。
“六月(1640年)上旬的时候我们在奥斯曼人的许可下,在他们的军港巴士拉内进行了一番休整。”王铁锤点起了烟斗后,才缓缓说道:“休整、补给了一番后,我们开出了波斯湾,在马斯喀特附近被一艘葡萄牙船只发现,不过很快便趁着夜色摆脱了他们的视线。接下来我们一直沿着波斯和印度海岸航行,一边绘制地图,一边收集沿线水文信息。6月25日,我和老韩的船为了躲避风暴而进入了一条河流内避难。那条河流事后据我和老韩分析,很可能就是印度河。风暴过去后,我们两艘船挂起了葡萄牙旗帜,然后顺着印度西海岸的方向南下;我们为了避免遭遇葡萄牙人的船只。一直航行在远离印度海岸线的地区。不过路上还是遭遇了葡萄牙人的巡逻舰队。我们没理他们,调整航向逃离了他们的视线,不过我估计葡萄牙人肯定有所察觉了。在东印度地区,无论是英国人、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如‘共同市场’号这般庞大的战舰都很少见,我估计他们猜测到了我们的来历,但是出于种种原因,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们了。”
“7月15日。我们在锡兰岛西南部的加勒堡附近海域遭遇了一支荷兰舰队。奶奶个熊,我们当时忘了把葡萄牙旗帜收起来,这帮荷兰人大概七八艘船只,看到我们就冲了上来。”王铁锤深深地吸了口烟,辛辣的烟味稍稍舒缓了一些他的情绪,只见他继续说道:“我们这个时候也不好再降下葡萄牙旗然后升起我们的海军旗,不过我估计就算我们这样做了这帮荷兰人也照打不误。他奶奶的,那炮火真猛烈!这帮红毛占着上风直接就围了过来,竟然想一口吃掉我们两艘船。老韩的‘超勇’号跑得快,我让他先走。我的船边打边撤,最后一路向东突围。到了晚上才甩脱了这几艘荷兰船。妈的,要不是我们船少,我真想狠狠揍这帮荷兰人一顿,太嚣张了!”
“荷兰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加勒附近海域?加勒堡不是葡萄牙人的据点吗?”说到这里,史钦杰不由得出声问道:“我知道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之前一直在锡兰岛互相交战,难道加勒堡已经被荷兰人给占了?呃,他们不是已经签署了一份为期十年的和平协议了么?难道是欧洲的消息还没传到这边来?”
“加勒堡多半已经在荷兰人的手里了!”韩德智刚刚从修船所回来,此刻听到史钦杰的问话后立刻出声答道:“荷兰人的那些船就是从加勒堡的方向开过来的,看样子是巡海的舰队。至于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签署的那份和平协议,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只限于欧洲范围内,双方的海外殖民地目前仍然处于战争状态。比如巴西,比如锡兰岛,目前就已经打成了一锅粥。葡萄牙人一面要面对北方的泰米尔人建立的贾夫纳王国,一面要应对跨海而来的荷兰人攻击,处境是相当不妙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荷兰人如今在各个海域都这么嚣张么……”史钦杰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朝王铁锤说道:“老王,你继续说吧,你们摆脱了那些荷兰人的追击后又怎么办的?”
“我当时不死心,还想再往东闯一闯,于是和老韩一起顺着洋流和西南风朝马六甲大概的方向而去。不过想来当初我们在摆脱荷兰人追击的时候走岔了方向,再加上那些日子的天气也一直不是太好,我们一直没法确定自己的方位,只知道按照自己估测的方位顺着洋流往前航行。”王铁锤又端起茶杯喝了口,然后和站在门口的韩德智相视苦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想来当时也是运气,我们要是没有迷航,而是按照正常的航线走的话路上不知道要遇到多少拨荷兰人的船队呢,那样我们多半就完蛋了!老韩估计没事,跑得快,但我的‘共同市场’号就难说了。荷兰人来个三四艘的还能对付,再多就有些吃不消了,如果来个七八艘的我也得落荒而逃啊。”
听到这里,史钦杰等人都紧皱眉头。以前只知道荷兰人厉害、荷兰人船多、荷兰人满世界做生意抢殖民地,却没想到荷兰人在远东的船队规模也如此庞大,即使都是武装商船,就那数量也够让东岸人头疼的,毕竟蚁多咬死象啊。当然了,东印度群岛是荷兰人的命根子,这里船的密度高也是可以想象的。
不过荷兰人的海上实力确实也是毋庸置疑的。史钦杰隐约记得,在这个年代,去掉那些不适宜远航的船只,荷兰人在全球范围内仍然有超过六千条船的庞大规模,海上马车夫的名号可真的不是白叫的啊!任何一个国家这个时候要想和荷兰在海上争雄,那真的一定要三思三思再三思。英国那么一个有航海传统的国家,在对上荷兰人的时候,仍然花了二十年时间,拉了好几个帮手,打了三场战争,这才把荷兰耗得精疲力竭。请注意,英国人并没有彻底打败荷兰人,而是把他们拖垮的,由此可见荷兰人当初的实力。
“7月31日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片海岸,但并不知道这是哪里。”韩德智接着王铁锤的话说道:“老王跟我说这里是安达曼海,我估摸着也是。后来我们在这条海岸线附近来回走了好几遍,绘制了大量地图然后再进行对比后,才最终确定这里应该是后世缅甸的毛淡棉附近。我们在这里休整了两天,更换了一下破损的帆布和漏水的船板,同时还上岸与一个土著村落交易了一些新鲜肉食。8月上旬,我们离开了毛淡棉,然后朝南方航行。没有再去尝试通过马六甲海峡,这没戏,那边的荷兰人或者葡萄牙人都不会允许我们涉足那片海域。于是我们也没去触那个霉头,而是顺着海流返回新华夏。不过在经过亚齐附近时仍然遭遇了一队荷兰船只,对方欺负我们船少,围上来恶战了一番,最后那队武装商船发现啃不动我们于是便又撤了。而我们也归心似箭,懒得和他们再做纠缠,就也闪了。喏,船上的那些损坏处就主要是在这场战斗中产生的。”
“那些荷兰人对自己的地盘看得很紧,除了一些与他们做过利益交换的少数英国、法国或丹麦船只能通过外,外人只要一出现在那附近就会遭到他们的敌视。”王铁锤郁闷地说道,“这次我和老韩是实力不足,没底气和他们叫板。不过我们想要直航大明,荷兰是绕不过去的坎,这事情一定要尽快解决。依我看哪,我们干脆集中几艘主力舰只硬闯一次那里算了!”
众人一起摇头失笑。王铁锤自己也笑了,然后摇了摇头:“算了,就算赌上全部家当硬闯成功了又如何,荷兰人时候堵上门来我们也没辙。这事不好办啊!还是得和荷兰人谈谈,看看有没有可能用其他方式来解决,但我感觉可能性极低。娘的,现在荷兰人是垄断了远东航线啊,怎么就没人跳出来对荷兰人的这种吃独食的行为表示质疑呢?只要有人起头,我们肯定第二个响应啊。”
“实在不行就只能偷渡了,不过不是从马六甲海峡偷渡,那样成功率太低。”坐在里面的“破浪”号船长张啸突然说道,“我们可以顺着洋流往东走,然后再靠近荷兰人地盘的时候折向南方,贴着澳大利亚海岸线走,绕过新几内亚岛后北上,直接从菲律宾以东洋面抵达大明沿海。”
“那样到了澳大利亚近海后,无论是洋流还是风向可能都很不利,怎么走?”王铁锤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后,说道:“没办法的。虽然我没走过新几内亚岛那一片,但我也知道那里的风向、洋流多变,很难走的,除非……”
“除非是蒸汽船才可以在那种复杂环境下航行么?”张啸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现在这不是问题了。”
第六十四章 所谓的偷渡航线
“你们有蒸汽船了?!”王铁锤的眉头陡然舒展了开来,哈哈笑道:“我就说嘛,刚才在港湾内好像看到一艘装着烟囱的船只,我还奇怪呢,不过脑子一时没往这方面想。唉,出海几个月,这人都变傻了。”
“只能说在蒸汽船上有了初步的突破吧。”张啸矜持地笑了笑,他是“破浪”号的主要研发人员之一,自家人知自家事,因此如实向王铁锤说道:“目前造出的这艘‘破浪’号多功能船也仅仅是实验性质的。其动力主要还是以风帆动力为主,以蒸汽明轮动力为辅。因为现在船上使用的‘大力水手-1’型蒸汽机的技术还不是很过关,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而且我们的煤炭燃烧热值也太差,这影响了船只的续航力。总的来说,这艘船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突破,今后的船只也会越来越好。过不了两年,也许我们就会有输出功率更大的蒸汽机,也许我们就能够给船只安装上螺旋桨,总之请大家对我们现代特种船舶厂抱以信心吧,哈哈。”
“张工,反正你也是个临时船长,你回去后就跟上头说说,把‘破浪’号划拨给我们第二舰队呗?”王铁锤突然来说精神,坐直了身子说道:“我们第二舰队说是一个舰队,不过和主力齐聚的第一舰队完全没法比啊。总共才那么三四条破船,却还要独自对抗南非、东非乃至远东地区的欧洲国家海军威胁,这任务明显过重,力量明显不足啊。算了。我自己写报告吧。强烈要求‘破浪’号划归第二舰队序列指挥。不然老子这舰队司令就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去!”
“先别忙着玩以退为进这一招啊。”张啸笑吟吟地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还有很多现实问题没解决呢。第一个就是大力水手型号蒸汽机的后续改进系列,这个得督促第一机械厂的人抓紧完善。你可能不知道,如今第一机械厂锅炉车间的任务有多重,他们一方面在继续改进之前生产的一系列野蛮人型号的蒸汽机,嗯,主要是1-3代;同时他们还在大力研发轧钢专用的野蛮人-4型,以及初步开始研发蒸汽火车使用的野蛮人-5型。总之他们的任务重得很。我们得随时催促他们,不然天知道他们有没有将心思放在研发、改进大力水手型号蒸汽机上面,要是在这上面被卡了脖子,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了。听说一机厂的副厂长、锅炉车间的负责人李红星目前正在筹划将锅炉车间从一机厂独立出来,新成立一个专门做蒸汽机的企业,我看你可以在这方面使使劲、帮帮忙,也许他就会倾斜更多资源到大力水手系列蒸汽机上面了,这样我们蒸汽船的整体研发进度就会快上许多。”
“这个我义不容辞。”王铁锤拍着胸脯保证道,“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一并提出来。老王我好歹还有些老关系。也许能帮上你们什么忙也说不定呢。说吧,我听着呢。该写报告写报告,该署名署名,该打招呼打招呼,说吧!”
“下一个就是关于开发塔城煤矿的事情。”史钦杰看了一眼张啸等人,然后亲自说道:“本土平安矿务局出产的煤质量奇差,这对于船只的续航力来说是个很大的障碍,毕竟船舱的容量、吨位都有限,多装燃烧热值高一些的煤炭就能多航行一些距离。前阵子我们在离这两天多航程的南方塔马塔夫港附近,发现了一座对于现阶段的我们来说绝对算不上小的煤田,煤田出产的都是优质硬煤,质量堪比后世马达加斯加南方的萨库阿煤田。这个煤田出产的煤炭无论是作为炼焦用煤,还是作为动力煤都相当合适。我们这边已经准备联名向执委会申请占下塔城地区,然后设立塔城矿务局,主导塔城煤矿的开发事宜。这事,你怎么看?”
“这事是大好事啊!”王铁锤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坚决同意!没说的,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这事对于我们海军来说绝对是头等重要的事,放心吧,关于这事我会写信给执委会的萧委员、王委员,请他们两位帮帮忙,尽量促成此事。”
“那我就放下一半的心了。”史钦杰和张啸等人相视而笑,“这事事关国家工业发展大局,我想马总理也一定会同意的,物资部的邵部长也**不离十,这事差不多就能成了,嘿嘿!”
“对了,我们是不是偏题了?”这两天刚刚从晕船中缓过来的廖猛坐在一旁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刚才众人还在讨论如何绕开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的势力,另辟蹊径前往大明沿海呢,这一眨眼的功夫大家又转到什么开发煤矿上去了,这楼歪得也够厉害的。
“对,对,继续刚才的议题。”王铁锤兴奋地说道,“现在有了蒸汽快船,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顺着夏季时的西南季风直接从新华堡向东航行,然后在澳大利亚北海岸或西海岸设立一个据点?这个据点将拥有最基础的防御设施、足够一万人吃半年的粮食以及一个大型储煤仓库。对了,必须还要有修理船只的能力。做到这些以后,我们的船就可以在此稍作停留后,接着可以寻机沿着帝汶海向东,绕过新几内亚岛后经所罗门海再向北,直奔大明沿海海域。就是回程的时候还有些麻烦,如果燃煤不足----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那么就需要在大明沿海有一个据点,这个据点我选济州岛,你们觉得怎么样?”
“济州岛不错。”张啸首先赞同,“就凭朝鲜王国那孱弱的战斗力,我们的大船往那一开,再派少许陆军登岛,岛上的朝鲜人就是瓮中之鳖了。以后就以这个岛为基地,以大明北方沿海处处漏风的境地以及当时政府事实上丧失了对地方控制力的情况,我们大摇大摆地上岸收集流民,或者干脆强行掳人,估计都没人能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
“其实我们还有另一种方法。”张啸想了想后又说道,“我们也可以在印度沿岸设一据点,据点建设一概如之前我们所说的,然后我们的船一路依靠风帆动力航行至锡兰岛附近海域,接着开启蒸汽机,全速向东航行。以荷兰人那些老式帆船不到我们一半的航速,恐怕是很难拦截上我们的。这种方法的优点是耗煤量非常小,而且是成熟航线,顺风顺水,荷兰人就算发现了我们的船只也只有干瞪眼,除非他们调集大量船只封锁马六甲海峡,不然休想阻止我们的蒸汽快船的穿行。我想了想,如果是以‘破浪’号为蓝本建造船只的话,一条船一次起码能运个五百人。造的船只数量越多,我们一次能够运输的人口数量越多。不过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荷兰人老看你在他们眼鼻子底下钻来钻去,时间一长肯定会忍不住,到时候还是会调集大量主力舰只封锁海峡。这条航线,看起来终究还是不如走南方帝汶海、所罗门海一线妥当,不过作为备用航线也是不错。”
“走太平洋航线怎么样?有没有论证过?”史钦杰盯着面前的一幅手绘地图看了半天,最后突然问道:“我的意思是从本土经须鲸港穿麦哲伦海峡,然后沿着智利海岸一直向北,接着再走西班牙马尼拉大帆船航线沿北太平洋赤道附近向西进入中国沿海。这条航线怎么样?有没有可行性?”
“没有太大可行性。”王铁锤只稍微瞄了一眼便说道:“事实上关于这条航线海军部的一帮参谋们很早就论证过了,结论是不现实。首先是我们没法在智利或秘鲁的西班牙海港停靠补给,这里对西班牙人的重要性就和东印度群岛对荷兰人的重要性一样,容不得别人半点染指。这里所有城市都是限制交易城市,不允许任何没有特许证的外国或本国船只进港,所以走这一段将会没有补给点,这相当不利。而且横穿太平洋的时候我们可没本事找准那些小岛,你让我们找块大陆简单,但在茫茫大洋中找个小岛就要看运气了,不可能每回都能找上。而只要有一次没找准,那么麻烦就大了。所以,我只能说这条航线不现实,至少现在不现实,只能作为上面备用航线的备用航线,排在最后一个选择。”
几个人又纸上谈兵般地商量了半天,最后将几种方案都形成了文件,各自署名后便准备提交给海军部参考,剩下的事情就不归他们管了。
1641年10月14日,因为第二舰队回归而在此耽搁了一天的“破浪”号等四艘船只拔锚,离开了新华夏湾,朝本土驶去。与他们一同离去的,除了大量货物以外,还有几份由马达加斯加开拓队提交执委会的报告,其中就有最为至关重要的关于设立塔城矿务局的申请书。除此之外,还有几封私信,史钦杰等人相信,这些私信绝对能为他们在此地的事业提供更大的助力。
第六十五章 蜂拥而至的移民(一)
1641年11月20日,新华夏殖民地。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终于拉开了一年一度的令人烦恼的雨季的序幕。而在此前两天,大规模的旱季农田收割工作刚刚结束,新华堡的自由民和奴隶们抢在大雨来临前险之又险地将总计约一千吨(200吨玉米、800吨红薯)的粮食收进了仓库内。加上前一批收获的粮食以及仓库内剩余的不少高粱米,新华堡的仓库内目前已经堆满了超过2400吨各类粮食。至此,本年度新华堡的农业种植活动已经全部结束,接下来就是为期四个月的雨季休耕期。
这2400吨粮食加上一些采集的椰果、海货以及一千多头驼峰牛,差不多够一万人吃上一年了。而新华夏殖民地目前的所有人口算上八旗奴隶(1500余人)、马来奴隶(2500余人)、自由民(500余人)和军政企业系统人员及其他(约450人),加起来差不多共有近5000人左右,即使此刻立刻就来个五六千明国移民,现有的粮食储量差不多也能够应付得过来。
而且,这些明人来了以后也不是白吃白喝白养着,新华堡政府也会组织他们修城墙、修炮台、伐木、采石、烧砖、开垦荒地甚至开挖煤矿。这么庞大数量的劳动力不好好利用一番真是可惜了,毕竟他们也不会立马就被运回本土,在等待船只到来的间歇期内完全可以组织他们将新华夏殖民地好好建设一番。如今这里到处都是建设工地,到处都需要人手,而那些新近被政府掳掠而来的本地土人又懒又笨。干活积极性极低。还老挖空心思想逃跑。让监工们烦不胜烦,一个奴隶只能当成半个来使用。
不得已之下,对于第二年来的八旗奴隶新华堡方面在和河中堡方面沟通后,人为地将他们的服役期延长了一年,即从一年变成了两年。理由是如今的新华夏地区已经不再显得那么危险,各种疾病尤其是疟疾的发病率下降显著,目前奴隶的年死亡率已经降到了15%-20%左右,未来可能还会进一步降低。这些八旗奴隶踏实肯干。吃得少,干得多,能忍受艰苦环境,比那些马来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为此,史钦杰甚至有个想法,即将这边的马来人全部送到南非去,跟河中堡置换一些八旗奴隶过来。但莫茗也不傻,这些马来人不好管理,好吃懒做,他也头疼啊。但新华堡方面的面子也不好一点不给,因此这两年来人种的交换行动一直在小规模地进行着。
雨季来临。大部分工作都不得不停止。如水利设施、伐木、修路等工作都停止了,不过修建炮台和城墙这种大事可没人敢停下,给新移民们准备的木屋也在紧张地冒雨施工当中。另外,修船所的技术人员和新招募的工匠们也在尝试着建造一些不大的渔船,用来近海捕鱼。要知道,马达加斯加附近海域的渔业资源极为丰富,尤其是对虾、剑鱼、梭鱼、龙虾、海参等海产品更是后世此地的著名特产。多造一些渔船出来,为本地多捕一些鱼虾,既能给全体居民多增加一些蛋白质的补充,同时也能极大地减少粮食的消耗速度。
更重要的事,执委会在新华夏殖民地发展造船业的决心早定,因此先从造简单的渔船入手,也能尽快培养出一些造船人才,为将来建造更大吨位的商船积累经验和技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直到一个多月后,在时间跨入1642年的时候,新华夏地区等待已久的明国移民终于来到了。1642年1月1日这一天下午,足足五艘葡萄牙籍的大型风帆盖伦船在新华夏湾的海岬口外下锚停泊,请求入港。在派人仔细检查了这几艘葡萄牙船只后,东岸方面允许他们依次入港,将新来的明国人分批送到岸上来。
城内的居民们几乎全部被动员了起来,在码头上帮忙以安顿新来的明国移民,就连驻扎在一号和三号炮台要塞区的陆军第3连,都派遣了部分士兵回到码头上来维持秩序。占据新华堡居民主流的四百多爱尔兰人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些新来者,默默地将洗澡水和红薯玉米粥为他们准备好。
据和葡萄牙人事先沟通得知,此番新来的明国移民共有近三千人。不过其中也不乏鱼目混珠的朝鲜人和日本人,甚至还有少数越南人混迹于其中。负责甄别的陆军士兵们按照官方发放的比对手册一一将他们揪了出来,然后再统计数量,准备一会儿和葡萄牙人讨价还价。
今天天空还下着小雨,史钦杰在秘书罗德里戈打伞陪同下,缓缓走在码头边,仔细观看着这些新来的明人。也不知道葡萄牙人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些人,来源似乎很杂,这从他们的长相、身材和偶尔露出来的口音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本来还可以从他们的着装上进行一些辨认,不过此刻看起来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没有任何着装可言,换而言之他们全部都穿得破破烂烂的。
有些小孩甚至完全光着屁股,他们也毫不以为意,用好奇而又畏惧的眼神看着码头上一帮衣冠楚楚、披甲执刀的军人,这些人中甚至还有一些他们压根就没见过的大胡子、蓝眼睛或金头发什么的,这令他们很是好奇。不过他们也不敢多看,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同样在影响着他们,使得他们只是偶尔将目光转过来一小会儿,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大人们普遍木讷、老实、麻木,看得出来大多都是一辈子待在村里种地的庄稼汉。他们对外界的认识仅限于居住的村子这么一个狭小的范围,他们的社会关系也及其简单,大部分局限在左邻右舍或地主东家。他们中很多人估计和之前几批移民一样,很多人在刚开始时甚至无法用语言将自己的感情或意思完整地表达出来。
他们需要长期的改造。史钦杰暗自叹了口气,多年的贫穷、饥饿、疾病和战乱严重地摧毁了他们的生理与心理,他们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与改造,才能够慢慢融入东岸现有的体系。也不知道这些葡萄牙人从哪里找到的他们,这些人看起来都像是大明北方常见的穷苦百姓,虚弱而又麻木。也怪不得满清能长驱直入,窃占中华,多年的战乱已经使明国腹地的秩序完全崩溃。地主文人**堕落,普通百姓穷困而又麻木,奋起反抗满清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甚至于那些新来的满清征服者也未必就比原来剥削他们的汉族地主阶级残忍到哪去。这是一个怎样操蛋的社会啊,史钦杰不由得仰天长叹,这样的大明要是还不亡那就真的没有天理了。
这几年运来的明国移民是一年比一年凄惨,看得出来那边的局势恶化得很快。穿越众们甚至都不用从故纸堆里去了解这些事情,他们只需要从来到东岸的那些明国移民们的状态上面就可以看出些许端倪。而这,也正是军队以及政府内部很多人加速推进远东航线开辟的原因之一。
爱尔兰民兵们将下船的移民每五十人编为一组,然后将他们领到旁边一个大型木结构房屋内,分开男女进行洗澡、洗头等个人卫生活动。房间里用砖头水泥砌了几个大型的澡堂,一些八旗奴隶不时将一桶桶烧好的热水倾倒进去。得益于硫酸的大量工业制备,因此澡堂的洗澡水里也加入了一定比例的宝贵的硫酸铜溶液,这主要是起杀菌消毒作用的。每一批人进去洗澡后,站在门口的八旗奴隶便将他们脱下来的破烂衣物取走送到灶膛里统一烧掉,然后给每个洗完澡的人发一套从东岸本土运过来的牛仔布衣裤。
洗完澡的明国移民再被人统一领到澡堂旁边的食堂内吃饭。饭菜没别的,就是简单的红薯玉米粥和咸菜。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些食物最适合他们。毕竟,他们虚弱的身体短时间内可无福享受那些香喷喷的鱼肉,还是先拿这些简单的食物调养一段时间再说吧。
三千名明国移民的安置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初步结束。无论是新华堡的军政官员们,还是下面具体干活的爱尔兰人和八旗奴隶,大家都累得不成样子。不过现在还放不得松,因为给新移民们准备的木屋还没有彻底完工,接下来几天内他们就将组织这些新来的移民们自己动手,用木材加工厂挑剩下不要的木板为自己搭建临时居住的木屋。而且,关于热带地区的生活常识、一些忌讳以及生活中要注意的事项都得向他们交待清楚。当然了,在所有这些之前,最先要进行的恐怕还是语言学习,即让这些明人们学习一下东岸国的官方语言,免得以后交流不畅。总之,事情千头万绪,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恐怕是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第六十六章 蜂拥而至的移民(二)
1642年1月10日,大雨。
葡萄牙人的船只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新来的3022名明人中去掉一些滥竽充数的朝鲜人、日本人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史钦杰仍然为他们向葡萄牙人支付了总计约90万元的费用。其中,86万元是移民费用,而剩下的4万元则是用来支付一些购买的东方树苗、农作物种子和牲畜的费用。这些种子在将来都会发挥极大的作用,比如那些荔枝树苗,新华夏这个地方特别适合这种作物的生长,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本地的一大特产。
除了荔枝之外,还有新大陆的腰果、咖啡、可可、烟草等等,都是可以在本地大量种植的经济作物。至于甘蔗这种东西,虽然气候适合,不过实在太过于耗费地力,暂时被史钦杰忍痛放弃了。
雨季来临后,新华夏地区的大部分户外活动都已经停止,不过这并不代表大家都没有事做。除了“下刀子也不能停”的海防炮台及陆防要塞的修建之外,椰树溪边的木材加工厂内、新华堡城外的砖窑厂、水泥厂和石灰厂内,以及码头附近的修船所内,到处是忙忙碌碌的明人移民。这些移民在修养了一段时间后,现在已经开始被组织起来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了。他们白天在各处干活,晚上还要上夜校被统一教授一些主要是生活常用语的语言课,此外还有卫生常识、热带生活注意事项以及政府律令等课程。
这样的集体生活可能将伴随他们最长几个月的时间,直到前来接他们去本土的船只抵达为止。到了那时候,身体状况好的优先走、语言和其他方面学习好的其次。给他们上课的政府工作人员也不断向他们描绘本土的土地多么广阔、生活条件多么优越、当然规矩也很重等等。以这些内容不停地对这些新移民进行思想方面的教育。
凯尔中士不紧不慢地走在厂房内。此时时间已近中午。但这已经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幸好制作砖坯的厂房建在地势较高处,周围排水设施也一应俱全,因此倒也不虞厂房遭到雨水浸泡。厂房是砖木混合结构,部分承重墙体或柱子由砖石砌成,而其余部分则是由劣质木板和茅草草草而就。房顶铺满了防水油布和茅草,四周的墙体上开了很多小窗,大部分窗户只糊了一层油纸,只有少数几个窗户上才镶嵌了一些玻璃----这可是好不容易从本土运过来的透明玻璃。运气好才没有在长途海上运输中破碎。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让人开始担心厂房后部那些由油纸糊好的窗户能否抵挡住如此猛烈的雨势。厂房内很多地方都洒了石灰,这是为了吸收空气中的潮气。雨季就是这么讨厌,空气湿度极大,这对于此处三百多名制作砖坯的工人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感到高兴的事。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制作的砖坯在烧制时破损率极大,而且很多时候会烧出“面包砖”等不规则形状的砖块出来。而这,毫无疑问会招来工头们的斥责与打骂。
凯尔中士随便看了几眼,便发现这些洒在各个角落的生石灰很多都受潮反应掉了。空气实在太潮湿了,就连厂房内部的墙壁上都长了不少青苔。天上的乌云依然没有一丝要消散的意思,屋内有些昏暗。凯尔中士命工头点起了火盆,这才亮堂了一些。制作砖坯的厂房一个有五个。这只是其中之一,五个厂房加起来共有约1600多名工人在制作砖坯,规模可谓极大。如果他们的技能都很熟练的话,一年制作个近四千万块砖头将不成问题。而砖头这种物资,对于东岸人尤其是海外殖民地的东岸人来说,绝对是战略级别的物资。没有砖头就什么也没有,难道你想学荷兰人那样弄一些粘土和石头来修筑城墙?
这1600多名制砖工人可不全是那些八旗奴隶,他们的总数加起来还没1600人呢。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后来的明国移民,少部分八旗熟练工留在这里以老带新,教他们如何快速、保质保量地制作出合格的各种用途的砖坯。而大部分八旗工人此时已经被调派到了海湾口,正在那里冒雨排水、砍树、修建未完工的部分海防要塞。由此可见,掌握一门技术是多么地重要,就比如眼前的这些八旗奴隶,他们就因为制作砖坯技术好、速度快,就得到了机会留在厂房内带徒弟。而不用像他们的那些同胞一样,去到海湾口原始森林密布的地方砍伐树木、清理空地等等,要知道,这可是要冒得疟疾的风险的。
这边的一千多明国移民大部分是女人和小孩,毕竟制作砖坯不是什么重体力活,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活还是能够胜任的。凯尔中士仔细观察着,这些人普遍营养不良,女人瘦弱干瘪,小孩更是颧骨突出、瘦骨嶙峋的模样。不过看得出来,在吃了一个星期的饱饭后,这些人的气色都明显好转了不少。这一个星期来,所有人红薯玉米粥一天三顿管饱,小孩还能额外得到一杯牛奶和一块咸鱼,这日子和以前在大明那暗无天日的生活相比简直像是不真实的一般。
一边是为了一点能活下去的吃食就能互相抢掠、厮杀、易子而食;一边是干净整洁的房屋、衣物,只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就顿顿都能吃上那种香甜的“芋头”和金灿灿的“大米”,娃儿们还能喝上牛奶、吃上鱼肉。在很多明人百姓的眼里,就算是大明的皇帝顿顿也就只能吃这些东西吧,嗯,可能皇帝还能多吃几个肉饼。难道这就是那位来给大伙儿上课的官爷说的什么“工业社会”、“科学管理”、“生产力”等什么东东给整出来的差距?
人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这话放在如今也一样适用。老百姓是最讲究实际的,他们不懂什么“华夷大防”、什么“忠君爱国”,饭都吃不上了,哪还顾得了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算眼前这些人都是蛮子,那又如何?他们给自己新衣服穿、给自己地方住、给自己饭吃、教自己手艺,而且据说他们中那些领头的大官原本也是来自中土的炎黄后裔,和大伙儿流一样的血,那样也就难怪他们对大伙儿这么好了,果然是自己人啊!
眼前这一千多明人刚来砖窑厂三四天,很多人制作砖坯已经很是像模像样了,学习的进度比当初那些八旗奴隶快多了。这些人每天工作14小时,其中8小时在干活,6小时学习。每天差不多能制作十几万块砖坯,按照三天烧一窑的节奏,每窑他们都能为新华夏殖民地各处的工地提供40多万块的各类红砖,有力保障了殖民地的各项建设。
一些马来奴隶在监工的监督下低着头走进了厂房内,他们将阴干好的砖坯小心地码放在平板牛车上,然后驭使着牛车离开厂房,通过一道长长的封闭式连廊走向大约几十米以外的轮窑,等待那边的奴隶工们将这些砖坯按照工头的指点一一码放进窑内,然后点火烧制。而烧制好的砖块,则统一堆放在一处平地上,等待着施工工地派人来拉。
凯尔中士在整个厂房内都转了一圈后,命令工头们将房间内的石灰更换一下,接着便穿戴上油布雨披,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离开了砖窑厂,向邻近的椰树溪畔的木材加工厂而去。木材加工厂附近、椰树溪上游地段有好几个归他负责的伐木营地,大约两百多八旗奴隶在此地伐木,然后就地去除无用的树枝、扒掉树皮,一切处理妥当后再顺着椰树溪拉到下游的木材加工厂内去进行处理。目前新华夏殖民地采伐的树木,大约50%的原木是只做初步的防腐、防虫处理后就送往本土;剩下的50%则在木材加工厂内进行烘干处理,烘干完毕的木材部分留在本地使用,部分则和那些原木一样被返航的运输船拉到南非或本土,供那边使用。
凯尔中士将自己的雨披紧了紧,袖口和裤口都用绳子牢牢扎紧了,就连脸部都用毛巾遮了一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伐木营地位于东南边的森林边缘,环境极为复杂。虽然那边的很多水坑已经被填平掉了,不过最近连降大雨,森林里积水之处众多,难免孳生大量蚊虫,他可不想像最近他管理下的几个得了疟疾的八旗奴隶一样,整天缩在卫生所的角落内打摆子。虽然以他的级别是有资格得到药物救治的,不过那也得遭一通罪不是,最可怕的是当时不能根治,那么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野外一片白茫茫的,四处都笼罩在浓密的雨雾之中,河岸边的土地有些湿滑,凯尔中士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因为雨水长时间浸泡而软化的泥土公路上,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赶到了伐木营地。
第六十七章 蜂拥而至的移民(三)
负责看守营地的几个鞑坦民兵举手向凯尔中士敬礼,凯尔回了一个军礼,然后大踏步走进了营地内。营地内的遮雨棚下,堆满了大批经过初步处理的原木,这些原木的直径都很大,看得出来生长了不短的年头。
高筒军靴踩在砖砌的硬化路面上,凯尔中士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这泥土路真是要命,等以后材料和人手宽裕了,一定要在椰树溪两岸修一条硬化路,再栽上行道树。伐木营地内到处是拉锯锯木的声音,大片连绵着的遮雨棚下,很多工人都在埋头处理着刚刚采伐回来的树木。对于一些特别粗大的树木,还需要用水力锯床来处理,虽然外面下着大雨,但是伐木营地内的工作看起来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各项工作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现阶段国内工业大发展,各项建设也在飞速展开,对于木材的需求两开始呈几何级增长,而目前新华夏殖民地很显然已经成了国内最主要的一个原材料供应基地。据估计,自新华夏殖民地设立以来,其为国内创造的财富已经不下五十万元,更别提接下来将要提上开发议程的塔城煤矿----目前国内找到的唯一一个优质煤田。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执委会还是将新华夏殖民地当做一个单纯的移民中转港口的话,那么到了现在,国内的工业已经有些离不开这个优质、稳定的原材料供应基地了,本土也已经无法舍弃这个新开发没几年的会下金蛋的母鸡了。
和砖窑厂一样,伐木营地内除了八旗奴隶和马来奴隶之外。还有将近三百名明国移民。这些人大部分在营地内负责处理前面运下来的树木。只有极少一部分跟随伐木队前往山里面去伐木。留下来的人中。有二十来个木匠出身、或者曾经干过木匠活的明国移民,他们是从全部移民中遴选出的“人才”。这些手艺人如今都被委以了重任,即负责在伐木营地内传帮带,争取带出一批知道该怎么处理原木的学徒出来。没办法,新华夏殖民地各方面的人才实在是太匮乏了,光凭木材加工厂的那十几个正经木匠们来带学徒,那效率实在是太慢了。
“做好防蚊工作,不要喝生水。”凯尔中士站在伐木营地内唯一的一排砖房屋檐下。对负责此地的八旗监工头头说道,“有人得了病立刻进行隔离,不得耽搁!记住,这里是热带!算了,这些你也不懂!总之按我说的做!好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敲锣让大家歇工吧,该吃饭了。”
八旗监工很快便敲起了食堂门口的一面铜锣,随着清脆的锣声想起,工人们先是在工作地点附近整队。然后排着队伍依次走进了食堂。食堂就是这几间砖瓦房,里面放着几张巨大的长条桌。长条桌是供自由民工人吃饭用的。而八旗奴隶工们则只有捧着饭碗坐在屋里的树墩上吃饭了,至于那些被征服的马来奴隶们,则只能蹲坐在墙脚,吃一些自由民和八旗奴隶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了。小小的一个伐木营地,等级制度之森严,也令这些有幸被划入自由民行列的新来明国移民们暗自咋舌和庆幸。
凯尔中士坐在靠近窗口的一张八仙桌上,几名爱尔兰厨子给他端来了饭菜:土豆炖牛肉、烤鱼排、几张香喷喷的肉饼和一大碗牛杂汤。此外,还有一杯啤酒和一个新鲜的椰子供他享用。至于那些自由民和奴隶们,可就没这么奢侈了。自由民和八旗奴隶们还好,他们的主食是蒸熟的红薯、少量土豆炖牛肉和一小碗牛杂汤;而那些新近被征服的马来奴隶的待遇就差多了,他们只能就着一大碗只飘着一点油星子的汤,啃一些红薯或玉米棒子充饥,而就这些食物还不一定每个人都够吃,还得先等自由民和八旗奴隶们吃完了才有。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作为被征服者,能有这样的生活条件就偷着乐吧。况且东岸人也没断绝他们“上进”的路子,前阵子执委会通过运输船给史钦杰捎来了一份文件,文件里命他酌情在新华夏殖民地尝试成立一个新的组织----“岛屿八旗”。岛屿八旗一旦成立,那么以后就会减少往南非输送马来奴隶的数量,而将专注于成立控制在新华夏殖民地自己手里的附庸部落和国家。而史钦杰经过考察后,觉得设立岛屿八旗还是很有必要的,只不过目前这些被征服的马来人还不是很可靠,还需要再观察观察。等出现一些愿意和东岸人合作的马来奸以后再提拔他们去统治这些马来奴隶,以更好地为东岸人服务。
“今天怎么多了一道烤鱼排?以前怎么没有?”凯尔中士熟练地拿着木筷,夹起了一块鱼排吃了起来。鱼排上抹了一些香料,烤的火候也恰当好处,闻起来令人馋涎欲滴。
“这个我知道,长官。”凯尔中士的一名随从闻言立刻接口道,“昨天修船所的那帮工匠们终于将那几条渔船造好了,配上从本土运来的渔网后,今天早晨他们就组织人手在海湾内开始捕鱼。他们的运气还不错,一上午就捕了大概三千多斤鱼虾,大部分都是梭鱼。捕上来的鱼被送到各处食用,伐木营地这边也分到了一些,大概两百多斤的样子。这两百多斤鱼大部分都被码成咸鱼了,少部分则被拿来熬汤给那些新来的女人和小孩喝,还有的鲜鱼就是直接拿来吃了。”
新华夏湾的渔业资源有多丰富凯尔中士还是很清楚的,当初登陆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了一番,清澈的海水、四处游动的鱼群给了他很深的印象。湾内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鱼群和虾群,梭鱼、剑鱼、金枪鱼、对虾、螃蟹、龙虾、海参等海产品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实行近岸捕捞了,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这次从本土讨要的大型渔网到位,几艘百来吨级的渔船也建造完工,因此如何开发本地丰富的渔业资源,以更好地承载将来可能会有的更多的移民到来,便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今天早晨开始的捕捞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少数不专业的渔夫操船在新华夏湾内转悠了一圈,在平时观察记录下的一些鱼群密集处下网捕捞,忙活了一上午,总共捕上来了三千多斤各类鱼虾,其中大部分都是本地盛产的梭鱼。
“今天上午史队长也到码头上去看了修船所的那帮人所捕到的鱼。”凯尔中士的随从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说道:“他很高兴,并当众宣布说下午就会召开渔业工作会议,要成立捕鱼队,在附近大力开展捕鱼活动,以充分挖掘新华夏地区的渔业资源潜力。呃,这都是我的老乡告诉我的,他当时就在其中一艘捕鱼船上。他还说,过一阵子这边可能还要成立一个海产品加工厂,用于加工处理捕鱼队捕上来的渔获,目前都已经开始招人了。新来的那批明国移民中有相当一部分曾经生活在海边,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捕鱼的技巧和经验,因此即将成立的捕鱼队成员将以这些人为主。捕鱼队成立后,先期先在新华夏湾内进行捕捞,将来捕鱼队可能还会走出新华夏湾,到西面和东面的海域内捕捉诸如剑鱼、金枪鱼之类的深水鱼类。呃,我知道的暂时就这么多了。”
凯尔中士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不过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随着明国移民的蜂拥而来,新华堡的人手终于没有那么短缺了,那么很多事情、很多项目就都可以着手办理了。虽然这些人一两个月后可能就要开始陆续被本土过来的运输船接走了,不过现在还没走不是?那就得好好利用一下这段时间抓紧把几个因为人手不足而耽搁已久的项目完成,比如城内房屋的修建、比如城墙的修建等等。
凯尔中士对新华夏殖民地的热爱是毋庸置疑的,他甚至已经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接到了这边来居住,也在这边花钱购置了三十亩农田。因此,对于任何有利于新华夏殖民地建设与发展的事情他都会很高兴,毕竟,他的根基已经被挪到了这里。新华夏殖民地被建设得越好,其重要性就越高,而这边的所有军政官员和普通小老百姓也会跟着沾光受益。
吃完午饭后,凯尔中士在这边略作停留,视察了一番这边的排水设施是否良好后,这才再度踏着泥泞的土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新华堡城区而去。还有一个小时就是每天中午一次的碰头会了,碰头会由史钦杰主持,主要内容就是总结一上午的工作进度,并将一些遇到的问题拿到会上来讨论解决。这个会新华堡全体中层以上干部都要参加,他可不想迟到。
第六十八章 蜂拥而至的移民(四)
下午一点,新华堡会议室内,碰头会正常进行,目前正在发言的是新任新华夏派遣军司令、陆军第3连连长廖猛。
“这一批来的东方移民中有很多来自日本、朝鲜甚至占城的人,前阵子我清点了一下,计有日本人265人,朝鲜人62人,以及占城人11人。这些人里面绝大部分为青壮年男子,而且曾经参加过战争。尤其是那些流浪的日本野武士及其后裔,他们在南洋的这么多年里辗转多处,颠沛流离,生活要多清苦有多清苦。此时我们只需要花费极小的代价,便可以将他们收编,做为开发塔城煤矿的先锋队。”廖猛说道,“我们所付出的仅仅是一套服装、少许自由民们吃的食物,以及事成后给予他们一定数量土地的许诺,便可以换来一支还算堪用的保安部队。诸位,要知道陆军第3连肩负守卫海防要塞的重任,须臾不能离开,向南方开发塔城煤矿还是需要组建非正式部队。因此,我提交的组建‘挺身队’的计划还请大家仔细考虑一下。”
凯尔中士、裴索宁、莫大山等人虽然也列席了会议,不过他们只有旁边的权力,如无人提问他们,却是没有发言权的,因此这个时候也只有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廖连长,军务方面的事情你做主。你这个组建以日本野武士为主体的挺身队的计划我同意了,不过这些人真的有战斗力么?”史钦杰在略作考虑后就同意了廖猛的提议,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对于自己不擅长的地方就大胆放手让底下人去做。不过他还是对那些日本流浪武士的战斗力略有些怀疑。毕竟这些人已经流落在外多年。有些人虽然一直在为人充当雇佣军上阵作战,但更多的人则一直在从事着保镖、护院之类的低烈度工作,甚至有些人已经完全丢弃了武士的身份转而干起了农夫、小商人一类的低贱工作,这战斗力还能保存几分真的很成问题。
“我大略考察了一下,有些人状态保持得不错,有些人则马马虎虎,有些人就完成不行了。”廖猛也实话实说,道:“不过他们的底子还在。只要给予充足的营养和良好的待遇,有了精气神后,恢复五六成以前的实力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让我们连的安达上士去和他们交谈过,他们普遍很渴望能够参加我们的挺身队,为东岸共和国尽忠。而且,他们的对手一般也就是那些土著马来人后裔而已,战斗力也很孱弱,我想挺身队的战斗力再不济应该还是能够轻松应付他们的,这点我很有信心。”
“最后一个问题。”史钦杰好像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听说这些人里面很多都是信奉天主教的?而且信仰很顽固。不然他们也不会被逼而流落他乡。这与我们的政策不是很符合啊,如今国家一直在各种正式非正式武装力量中推行去宗教化。我们这边却在大规模招募基督徒,这与政策有些不符吧?”
史钦杰公然这么说倒也不怕什么,他们都是无神论者,而列席的三人中凯尔中士和莫大山都是佛教信徒,而裴索宁更是信仰科学的无神论者,因此倒也不虞他们听到什么。
廖猛先是沉吟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其实没多大关系。说难听点,这些即将被招募的挺身队队员都是些廉价炮灰而已。塔城那块地方,我们还没有正式踏足,那里之前也一直只有少量贝齐米萨拉卡人在进行有限度的垦荒种植而已,可以说环境还是相当原始的。这就意味着我们先期投入开发的人员会有很大的减员,因此派他们去那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我们只要将他们的家小扣住留在新华堡这边,便不怕他们闹出什么花样来。再加上可能遇到的土著袭击事件,我认为他们的存活率并不会太高……”
话说到这里其实就不用再说下去了,大家都懂的。这些日本人其实也就是替东岸人去趟地雷的,先让八旗奴隶和挺身队的人去塔城地区搞开发,等那边开发得差不多了,新华堡这边再想办法抽调人力过去支援建设,这样能减少很多因病减员。
“好,那就这么办吧!”史钦杰拍板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接下来我们谈谈以明朝移民中的前渔民们为主体,组建近海捕鱼队的事情。嗯,还有与之配套的海产品加工厂。”
……
碰头会结束后,廖猛立刻在参谋、副官们的簇拥下来到了城外的一处遮雨棚下。在这里,大约250名左右的男子正在几名东岸军官的督促下进行着简单的军事队列训练。这些人满面风霜之色,但神情还算坚韧,毕竟能在颠沛流离之中活了那么久,然后又乘船跨海来到新华堡的都不容易,差一点的早就被生活残酷地淘汰掉了。
他们统一身着蓝色牛仔衣裤,头上戴着皮帽,乍一看去一副标准的南非八旗武士的打扮。而事实上在东岸人的眼里,挺身队的地位和八旗武士也相差无几,都是炮灰么。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挺身队的人都是自由民,如果混得好了的话还能够有机会转正获得正式军籍。但是八旗武士就没这个机会了,他们永远只能在八旗这个系统内打转,别说军籍了,他们连东岸国籍都很难获得----除非是特别特别优秀的人才才有那么一丝可能获得东岸国籍。
这支挺身队共有250人,其中超过180人是日本野武士及其后裔,此外还有朝鲜人39人,占城人11人,以及为了凑够250之数而挑选过来的20名相对来说身强力壮的明人。这支部队的正式番号也已经被确认了下来,即“华夏东岸共和国新华夏保安司令部直辖挺身队第1中队”,平日里简称其为“挺身队1中队”,或者干脆就称其为“挺身队”。
挺身队的指挥官也已经定了下来,经新华夏派遣军司令廖猛陆军中尉推荐,新华夏保安司令史钦杰正式任命陆军上士安达十五担任挺身队司令兼1中队中队长的职务,至于他的陆军排长职务,则由副排长暂代。安达十五是日本下级武士家庭出身,自幼贫困,辗转多地,最后来到东岸,通过多年打拼后如今也已经有了不低的地位和不菲的财富。他的励志经历,简直就是眼前这帮挺身队队员们最好的效仿对象,是他们“东岸梦”的最好寄托。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安达十五为人方正、忠于职守,对东岸共和国有很强烈的认同感,因此由他来统领挺身队为东岸共和国开疆拓土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安达君,挺身队我就交到你的手上了。”廖猛走到依然穿着一套深蓝色东岸陆军军服的安达十五面前,看着他说道:“你依然是陆军的一员,希望你能秉持自己的立场,忠于国家,带好挺身队,为塔城煤矿的顺利开发保驾护航。”
“请司令长官放心,职部一定会尽到自己的义务!”安达十五一脸坚毅地说道,“挺身队250名官兵保证完成自己的任务,如未做到,甘愿全体自裁谢罪。”
“好!我相信你们!”廖猛拍了拍安达十五的肩膀,赞赏道:“这么有精气神的一支部队,真是堪比正规军了。对了,武器方面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目前挺身队的编制是250人,下辖四个小队(每小队60人)和一个中队部,按照计划,四个小队将由两个长矛小队、一个猪突小队(使用武士刀近战)和一个火枪小队组成。保安司令部之前共给我们派发了120杆标准三米长矛、120套胸甲和120把军刀,还欠60杆步枪没有发下来。”安达十五略有些犹豫地说道,“希望司令长官阁下能酌情予以解决。”
“嗯,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了。”廖猛很快便说道,“原本是准备让你们使用步弓作为主要远程输出力量的,不过考虑到热带地区气候湿热,弓弦保养不易,威力便也会大打折扣。因此我向保安司令部建议给你们配备武器库里库存的32-乙型旧式步枪,史司令已经答应了。放心吧,60杆步枪下午就会给你们送来。装备齐全后,你们可就要抓紧时间训练了,不光个人技能要练,这战术配合也不能落下。你也是老行伍了,这个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自己看着办,我只关心部队能不能战,你明白了吗?”
“职部明白了!”安达十五双腿并拢立正,行了个军礼说道。
“好了,去训练部队吧,下雨也不能停!”廖猛也回了个军礼,严肃地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内,挺身队便开始在新华堡城内外展开了一系列的训练。这些人底子本就不差,此时天天大鱼大肉,营养也跟得上,再加上又给了他们以后分地的许诺,这些人一个个都爆发出了无穷的潜力,队伍的战斗力与士气也节节攀升。
第六十九章 不速之客
1642年2月1日,天空依然阴雨。昨天下半夜,几艘从本土过来的运输船由于天黑视物不清,一直在港湾外徘徊,直到今天早晨时分才被允许进入湾内码头停靠。
三艘运输船给新华夏殖民地带来了财政部好不容易筹集到的80万元资金,同时还有相当数量的武器弹药、棉布、皮具、五金制品等商品。按照计划,新华堡这里将要和河中堡一样,建设一个大型货物储运中心,以后和奥斯曼帝国的交易所需的各类货物,都将从新华堡仓库内直接发货,这样就方便了很多,也快了很多。
三艘运输船以及一艘护航的海军战舰没有准备在此多做停留,目前本土的海上运力依然极为紧张,他们可没太多时间在外面晃荡。因此,史钦杰马上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大量木材、椰子、风干海货等本地特产装上了船。当然了,他也没忘了这几艘运输船往回拉的最重要的货物,那就是人。
在本地民兵们的组织下,1200名相对身强体壮的明人移民被挑了出来,然后他们在水手们的协助下一一登上了船。他们在离开前已经被告知,回到富饶的本土后,他们将被授予房屋、土地、农具、种子和耕牛,然后在一个山清水秀的滨湖地带开荒种地,从此过上他们之前想也不敢想的神仙般的生活。以后,他们自己种的粮食能自己吃,如果农闲时节愿意去建设工地上干活的话,他们还能吃到那香喷喷的牛肉。这样的日子在如今遍地烽火的大明哪里去寻?
这些移民已经在新华堡养了差不多一个月。身体状况大为改观。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有了健康的血色,而不再是之前那副一脸菜色的苦样。移民们登船的速度很快,到了下午时分,差不多就全部登船完毕。而新华堡给他们准备的新鲜淡水、蔬菜和肉食也及时送到了船上,在将少数伤病员安置到新华堡内疗养后,四艘船竟然没做任何停留,直接连夜拔锚,离开了新华夏湾。
1200名明朝移民走后。新华堡一下空荡了很多。随着上个星期搭乘第二舰队两艘战舰前往南方塔城地区的600多名八旗奴隶离开后,新华堡附近的居民(包含奴隶)数量一下子从八千余人骤然下降到了六千余人。随着塔城煤矿的逐步开发,新华堡人口的持续下降已成必然。不过塔城煤矿的意义极其重大,在新华堡地区有余力的情况下,史钦杰肯定会大力支持那边的建设的。
运输船队离开后的第二天,即2月2日,天空难得地放晴了一天。本来这是令人感到舒适的一天,而刚起床的史钦杰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还让的他秘书罗德里戈给他准备了一些渔具,正准备好好放松一下,到海湾内享受下海钓的乐趣呢。而就在这时候。海湾外隐隐响起了一阵隆隆的轰鸣声。
是炮声!史钦杰马上做出了判断,海湾口的那几座炮台上的火炮练习时的发炮声他也听过不少次了。自然能够分辨什么是雷声,什么又是炮声!听到炮声没什么,至少最近三座炮台上已经安装完毕的二十多门海防重炮就经常开炮练习,可问题是今天没有安排炮击训练啊!
“罗德里戈,去看看什么情况。”史钦杰直觉有些不安,因此赶紧出声说道。
“好的,阁下,我这就去看。”罗德里戈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朝屋外走去。不过他还没走到门口,门外突然快步跑进来了一个身着陆军服装的军官。
史钦杰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陆军第3连的副连长白水中尉。只见白水此刻一脸紧张之色,额头上也满是豆大的汗珠,一进门就听他直嚷嚷道:“老史,大事不好,我们的渔船被人袭击了。刚刚我在三号炮台上看的清清楚楚,三艘风帆盖伦船,三桅的,看起来就像是武装商船,正在追击我们的四艘渔船。事情发生的地点就在海湾口,还好我们的捕鱼船离炮台不远,很快就躲进了港湾内,那几艘船应当不至于追进来。卧槽,不过现在看样子他们已经在交火了,这几艘船的胆子也真够大的,竟然还不依不挠,难道真想冲进来啊!”
“哪个国家的船只?这么嚣张!这附近恐怕已经没人还不知道这里是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领土了吧?”史钦杰有些愕然,还真有人冲上门来挑衅,这事情闹的!
“没有悬挂旗帜,看不出来是哪个国家的。”白水有些无奈地说道,“不过猜也猜得出来,附近除了与我们隔莫桑比克海峡相望的葡萄牙人以外,就只有在这边西南海岸附近设有几个捕奴点的荷兰人了。我猜是荷兰人,他们嚣张惯了,经常去莫桑比克岛、索法拉、洛伦索侯爵城等地打秋风,葡萄牙人完全拿他们没办法。这次不排除他们抢得顺手了,然后就一路跑到我们这里来看看情况。”
白水所说的荷兰捕奴点位于马达加斯加岛西南海岸,后世图莱尔附近。自从几年前荷兰人接手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好望堡之后,就一直受困于移民人口的不足。除了从欧洲本土招募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混不下去的移民外,荷兰人还从东印度地区弄了很多马来人、爪哇人以及华人到开普敦殖民地去种地做工。
由于东岸人现实的压力,荷兰人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缓慢地建设着开普敦,他们的巴达维亚高等法院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效率宣判了一批又一批治下的臣民“有罪”,然后将他们通通发配到开普敦殖民地来,为东印度公司种植蔬菜、苜蓿,放牧牛羊。
不过饶是这样,好望堡的德扬总督仍然无法满足。尤其是在东岸人通过一场辉煌的胜利彻底击败了入侵的卡玛部落大军后,被东岸军事实力震动的德扬总督便开始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增加开普敦殖民地的实力。他先是在与东岸人关于两国殖民地划界的问题上稍稍做了些让步,换取了暂时的和平;然后他便开始用火枪甚至火炮等卡玛部落急需的武器,与他们交换战争中俘获的奴隶。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派出驻扎在那里的一些荷兰船只到莫桑比克沿岸骚扰袭击葡萄牙人的殖民地,不时还上岸掠夺一番,很是捕获了不少当地的赞比西人。在袭击海峡西岸的赞比西人的同时,他们自然而然地也将目光转向了海峡东面的马达加斯加岛。这座巨大的岛屿西南部是平坦的草原地带,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带半游牧性质的土著部落。与中央高原或北方的那些土著相比,西南海岸的土著文明层次较低,目前大多还是奴隶社会,因此便成了荷兰人良好的掠夺对象。据东岸人估计,从开普敦殖民地转到荷兰人手上开始,他们已经在图莱尔附近的广阔陆地上掠取了不下一千名土著奴隶。而在他们的努力下,此时整个荷兰开普敦殖民地的人口数量估计也已经攀升到了三千人以上,初步有了一定的实力。
“走,我们到炮台上去看看。”史钦杰也不废话,直接手一挥就朝码头走去。码头上有几艘独木舟,史钦杰等人带着几名卫兵坐上了独木舟,然后几个爱尔兰水手便开始划起了船,朝海湾口炮台而去。
一个多小时后,史钦杰等人便从海湾内炮台的侧后方登上了位于南海岬上的三号炮台。这个炮台内驻扎了5个排的陆军官兵,以及大量由本地居民或新来明朝移民中机灵者组成的海防重炮炮手队伍。
三号炮台目前阶段共安装了两门24磅炮、四门18磅炮和四门12磅炮,火力相当不俗。此刻炮台上一共约有50多名炮手,都正乱哄哄地喧哗着,有的人更是在各个炮位之间走来走去,看起来有些混乱。
这支炮手队伍刚刚组建不到一个月,实弹还没打过几次呢,军事素质也很一般。此刻乍然遇到敌对船只来袭,他们一时间确实有些惊慌。刚才在看到一号炮台开炮后,他们也顾不得火炮都没校准过,射表还没建立完善呢,便也急吼吼地朝海面上的敌船开了几炮。只不过这火炮射击的结果嘛,自然是极差的,几发炮弹无一例外地都落进了海里,只是白白地浪费了宝贵的火药而已。
“慌什么慌?不许乱开炮!”白水一上炮台后便走到了自己部队的营房内,然后带着陆军士兵跑到各个炮台上去弹压,将那些惊慌失措的炮手一一驱赶回了各自火炮的炮位上。这些做完后,他也顾不得安排史钦杰等人,径自走到了那两门24磅火炮炮位旁,开始仔细指导他们向海面上的三艘荷兰船只开炮射击。
而此时那三艘荷兰船只在遭到炮台上的火炮射击后,一时也有些惊慌。他们没想到那些看起来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的海岬上居然隐藏了这么多海防重炮,因此也正急急朝外调头。
第七十章 突然恶化的局势
1642年2月2日这一天在原本的历史长河中也许是平平无奇的,不过如今在穿越众所在的这个时空内却产生了别样的浪花。
说实话,史钦杰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推演过东岸共和国与荷兰人交战的场景,其中有在某天深夜荷兰人纠集大批舰队偷港;其中也有荷兰人攻下葡萄牙人在东非的某些据点后开始大举围困新华夏湾;其中还有葡萄牙人与其宿敌荷兰人联合起来瓜分了他史某人殚精力竭、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新华夏殖民地。不过他从来没有设想过战斗会从一起毫不起眼的袭击渔船事件展开,而且会来得这么突然……
白水仍然在指导炮台上的这些新兵们怎样更好地炮击敌人,这些人的训练还很不足,此时炮弹落点打得惨不忍睹。不过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此刻他们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几十发炮弹下去,倒也有一些炮弹击中了敌船,给那帮荷兰人造成了一定的混乱。
史钦杰看着眼前炮弹横飞的海面,思绪却渐渐飘到了别的地方。荷兰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他们还袭击我们的渔船?他们以前很少出现在这片海域,因为这里并不在任何航线位置上,那么他们现在是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东岸人身上了吗?难道东岸人在新华夏地区的蓬勃发展已经使得他们渐渐难以容忍?还是他们觉得东岸人在这片海域的据点已经威胁到了他们从开普敦到巽他海峡附近的巴达维亚航线的安全?
我该怎么对待荷兰人这次袭击我们渔船的事件?这到底是一次孤立的事件还是一系列摩擦或阴谋的开端?我是应该向荷兰人表示自己的强烈抗议,还是就当此事没有发生忍过去呢?就在史钦杰患得患失思考着的时候,周围猛然传来一阵喝彩声。原来是一发18磅炮弹打中了荷兰人艉楼的船长室!不过这发幸运的炮弹显然没有造成多大的效果。那个穿得跟公鸡一样华丽的荷兰船长仍然站在舰桥外面的围栏上。大呼小叫地指挥着。
荷兰人的三艘船只艰难地在海湾口进行着转向,只不过他们的运气不是很好,既逆流,风向也不是很顺,因此几艘船在海湾口显得是那样地笨拙。这种移动缓慢的靶子给了两侧炮台上一帮还不是很熟练的菜鸟炮手们一个极好的打靶机会,在军官们的指挥下,他们不断调整炮管方向、角度以及装药量,各种炮弹如爆炸弹、实心铁弹、链弹等轮番上阵。如雨般落在几艘荷兰船周围。海中到处是冲天的水柱,不时有几发炮弹落在对方的船体上,使得船上的荷兰水手们大呼小叫,惊慌不已。
“老白,要不……要不要让大伙儿先停下来?这几艘荷兰船来得很蹊跷,再打下去打沉了可就不好收拾了,万一酿成国际事件,这……”史钦杰看了半天,然后找到了正在指挥射击的白水,犹犹豫豫地说道。
“什么?停下来?”白水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看身后一脸忧虑之色的史钦杰。然后问道:“为什么停下来?这帮荷兰佬袭击了我们的渔船,我们再不狠狠揍他们一顿怎么能罢休?老史啊。虽然你是我上司,但我也得说,对敌人就不能仁慈,也不能瞻前顾后!今天这事有什么问题先打完了再说!”
说完,白水将一把烧红的铁钎插进了炮门。只听“轰”的一声,一颗24磅实心铁球飞越了数百米的海面,一头扎进了离三号炮台最近的那艘荷兰船只的侧舷,溅起的木屑击伤了附近多名正在操弄火炮的炮手。不过这艘荷兰船只的噩运仍未结束,从一号炮台飞过来的一发链弹直接命中了中桅最大的一块帆布,将其本就有些破损的帆布撕扯了个七零八落,失去了大半效力。
这艘荷兰船只当时追得最猛,当然此刻也最深入海湾,竟然位处于二号炮台所在小岛(二号炮台尚未安装火炮)西南方约百余米处,正在和流进海湾内的逆流以及东南风做着搏斗,艰难地进行着调头。不过看来它一时半会儿很难完成这个动作,于是看到有便宜可占的东岸人立刻集中了超过一半的火力朝它身上重点招呼了过去。另外两艘荷兰船不想惹祸上身,毕竟拿自己的木头船身去和两岸水泥修建的半封闭式炮台对轰实在是太傻了,不过他们此时明显也显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放弃同伴而逃走。
东岸人很快用炮火为他们做出了决定,几发看着就十分瘆人的18磅、24磅铁球落在这两艘犹豫徘徊着的荷兰船只周围,吓得他们不敢再在此停留,开始向外海驶去。而那艘荷兰船眼看两位同伴弃他不顾而走,顿时一片混乱,甲板上的水手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那响亮的声音甚至在隆隆炮声中都隐约可闻。
没有了分担火力的“小伙伴”,这艘倒霉的荷兰船在二十多门长管重炮的反复蹂躏下迅速增加着伤痕。虽然两侧炮台上的东岸炮兵基本都是菜鸟,火炮也都是新炮,准头不是很高,但架不住密集火力轰击啊。尤其是东岸人的火炮身管较长,炮弹出膛速度快,偶尔一发落在船身上的炮弹就能要了他们的小命。更别提那些讨厌的链弹什么的了,船上的帆布现在被打得七零八落,船身也有了几处破损,整条船只开始有些操纵不灵,荷兰人心里渐渐升起了不妙的感觉,这是要被击沉的节奏啊。
终于,在被又一发链弹打断了前桅桅杆后,这艘荷兰武装商船在准头越来越高的东岸海防重炮连续打击下,终于吃不住劲了。他们的水手在顶桅上升起了一面白色的旗帜,宣示了屈辱的投降。两侧炮台上的菜鸟东岸炮兵们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迅速派人乘坐小艇登上了荷兰人的船只,然后在第一时间内控制了整条船。船上五十多名荷兰水手垂头丧气地被押了下来,陆军派来的参谋已经准备好对他们的审讯了。
史钦杰叹了口气,不理身旁那些军人们欢呼的声音,带着随从们上了船,然后忧心忡忡地回到了新华堡内。在他回去后没多久,负责审讯的陆军参谋便将审讯记录抄了一份过来递交给他。
“荷兰人果然是有预谋的!”史钦杰看完后心里暗叹一声事情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啊。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孤立的事件,这分明是荷兰人对东岸的态度开始逐渐转变的信号啊。按照审讯得来的消息,此番三艘荷兰武装商船从阿姆斯特丹前往摩鹿加群岛,路过开普敦等待季风时接受了当地德扬总督的请求,沿路袭击遇到的敌人船只或据点。事实上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无论是从欧洲到东印度的船只,还是从东印度到欧洲的船只,这些荷兰人一有机会就会袭击敌人的海外堡垒、商馆或船只。以前他们袭击的主要对象是葡萄牙人和英国人,如今东岸人也有幸加入到了这个名单内。
“以后这条航线不太平了啊。”史钦杰再度哀叹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早就说那帮疯子整天在巴西撩拨荷兰人会出事,他们还无动于衷,继续我行我素。卧槽,如今报应应到我身上了,这真操蛋!这帮军国主义狂人惹下的事情,凭什么要我来承担苦果!”
“不行,得想想办法!”史钦杰又琢磨了一番,然后猛地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然后继续低声嘟囔着:“新华夏这边实力薄弱,只有第二舰队驻泊的两条船,完全不够用。而且第二舰队的母港在河中堡,他们也不可能长期驻泊在这里,总要定期去南非那边走走的,那么以后这里难道一直靠炮台来被动防守么?这样不行啊,得想想别的招。荷兰人的航线要么是从开普敦经马达加斯加岛南侧海域顺着西南季风直抵巽他海峡,要么就是沿着非洲海岸线近地航行,最后经锡兰岛走马六甲海峡进入香料群岛。唔,无论哪一条航线都绕不开马达加斯加岛啊,换言之,他们航行的时候完全可以顺路来我这里骚扰一番啊。而且,从南非过来的船只可能经常会半路遇到这些荷兰人,毕竟大家走的是同一条航线,那么以后是不是每次都要加大海军的护航力度呢?如果从南非过来的运输船在半路被荷兰人劫了,新华夏这边岂不是要被卡脖子?”
“妈的,这事情一定要慎重。”史钦杰烦躁地想着,“看样子,我得到西面的莫桑比克岛去走动走动了。我们的葡萄牙邻居一定也深受这些荷兰商人(海盗)的困扰,听说就连莫桑比克岛都被围困了好几次了。在对付荷兰海盗这件事上,我们之间应该很有共同语言,那么,就走一趟吧,看看能不能和这边的葡萄牙人联合起来。”
第七十一章 共同防御
1642年2月7日,天空依旧阴雨连绵。空空荡荡的新华堡码头上,一艘来自莫桑比克岛的葡萄牙船只缓缓停在了栈桥边。路易吉.巴拉尔迪掸了掸白色猎装上的灰尘,然后踏上了甲板上的绳梯,顺着绳梯熟练地下到了码头上。
他的船只旁边停靠着一艘荷兰风格的三桅帆船,看起来吨位有四五百吨的样子。船板上有很明显的修补痕迹,也许这就是东岸人捕获的那艘荷兰船只了吧?上帝保佑,这个可怜蛋竟然一头钻到了人家设防严密的海岸炮台的交叉火力内,也许东岸人不将其当场击沉的唯一理由就是怕沉船会堵塞航道了吧。
“路易吉.巴拉尔迪先生?”史钦杰的秘书罗德里戈打着一把油布雨伞,走到巴拉尔迪面前,用疑问的语气问道。
“是的,我是来自锡耶纳的巴拉尔迪。”巴拉尔迪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葡萄牙语说道,“我奉了费尔南多将军的命令,来与你们共同商谈贵方前些时日提出的事宜。”
“那么,请跟我来吧。”出生于里斯本的罗德里戈点了点头,然后礼貌地递给了巴拉尔迪几把雨伞,示意他跟上。
巴拉尔迪也没有多话,将雨伞分发给了他身后的几名随从后,一行人跟着罗德里戈沿着疏港公路朝城内走去。
疏港公路仍然是由碎砖瓦加石子铺就的路面,在雨季大雨的浸泡下虽然没有发生大规模软化现象,但某些路面仍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翻浆,搞得走路的人鞋子上往往沾满了泥浆。不过这样的路面在巴拉尔迪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即使是波尔多、佛罗伦萨这样的大城市。城区内的大部分路面也都是泥地。下雨的时候往往泥泞无比。再加上居民们泼洒的污水、倾倒的垃圾,这路面给人的印象就是污水横流,难以下脚,行人们往往掩鼻而过。
公路两边有许多遮雨棚,棚内蹲坐着许多面无表情的黑人奴隶,偶尔还夹杂着一些马来奴隶。这些人的脚边都放着一些铁锹之类的工具,看起来正处于干活的间歇期。下雨还要干活,东岸人还真是残忍的主人呢。呵呵。
公路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椰树林,然后一直延伸到了一片巨大的平坦广场上。广场地面上铺着红砖,非常平整,看起来东岸人是真的准备在这里大干一场了。那些马斯喀特、波斯商人之间早就在互相传递着东岸人将在这里设立一个大型贸易中心的传闻,如今看来这多半不仅仅是一个传闻,而是东岸人真的在如此筹备。可以想见,一旦东岸人的这个市场成立,他们依仗着自己手头掌握着的大量物美价廉的商品资源,应该能够慢慢将原本前往莫桑比克岛进行交易的各国商人船只吸引走。
这样一来,其实就已经宣判了莫桑比克岛作为一个贸易港口的死刑。这座局促的小岛无论在硬件设施。还是商品数量种类提供上都无法与海峡东面这座新近崛起的港口城市相竞争。也许,莫桑比克岛唯一的优势就是正好处于航线上。而东岸人的这座被称为“新华堡”的港口城市则稍稍偏离了一些。
在疏港公路和广场之间挖着一条细小的排水沟,排水沟上面铺满了带渗水孔的矩形水泥顶盖。排水沟内的雨水正哗哗地往一个方向流动着,与之相对应的,虽然连降大雨,但无论是公路还是广场上的积水都很少,大部分都顺着排水沟流入了复杂的地下管道网络内,最后顺着一个巨大的通道排进了海湾----正如巴拉尔迪在船甲板上看到的那几个直通大海的圆形水泥管道。
真是精巧的工程,同时也是耗费巨大的工程。巴拉尔迪摇了摇头,圣塞巴斯蒂安城堡的费尔南多将军决计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和物资来修建这种巨大的城市下水设施的。而且看起来也很没有必要,东岸人太奢侈了,他们看起来几乎就是在以建设自己首都的态度在建设这座殖民地城市。在费尔南多身边担任了多年书记员的巴拉尔迪很清楚,无论是葡萄牙人、荷兰人还是英格兰人,他们此时都是在以一种掠夺的心态在经营绝大部分的殖民地,他们追求的是赚快钱,而缺乏耐心去好好经营殖民地,除非那个殖民地很重要,不然是很难得到适当的投资的。
而东岸人则不同,他们每到一地都修建起了宏伟的城墙、威武的炮台、坚固的码头以及开垦出来的平整的农田。这里面的投资是巨大的,光是那些大型条石、砖块、水泥和石灰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投资,更不幸的是,这些物资殖民地往往没有产出,需要千里迢迢地从欧洲本土运输,那样成本就更高了。就比如那著名的西班牙大帆船船队,每年从塞维利亚出发的船只上面就携带了大量的砖块,这实在是太荒唐了,这样成本高昂的砖块也许真的只有那些殖民地贵族或大商人才用得起吧。真是太嫉妒这些东岸人了,他们的政府允许他们在本地烧砖,他们还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烧制水泥的技术,这一切都使得他们能够以较为低廉的成本来建设自己的城市。
穿过一座用厚实硬木制作的城门后,巴拉尔迪一行人终于进入了掩藏在高大城墙后面的城区。城区内的建筑有些是由木材建造而成,有些则是由砖头建造而成,此时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偶尔路过的一两个手上往往还拿着一些干活的工具。雨天都不休息,真是一群勤劳的家伙啊,巴拉尔迪不由得暗自感叹。比起那些喜欢坐在树下发呆的黑人,这些明国来的移民还真是勤快,也许自己以后可以建议将军大人多招募一些明国移民到莫桑比克去垦荒?
“路易吉.巴拉尔迪先生?”史钦杰站在他办公室的屋檐下,矜持地朝来人点了点头。
“我是巴拉尔迪,尊敬的史先生。”巴拉尔迪摘下了礼帽,微微鞠了下躬,说道。
“请坐。”史钦杰朝屋内的座椅指了指,然后说道。
巴拉尔迪也不废话,直接带着随从坐到了史钦杰办公桌的对面。
“那么,路易吉,费尔南多将军对我的提议有何看法?”史钦杰单刀直入地问道。他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忧虑了,虽然王铁锤已经一再宽慰自己不用太过担心,荷兰人每年往返欧洲与东印度之间的船只不过才二十多艘而已,一般来说是很难威胁新华堡的安全的。不过考虑到第二舰队薄弱的战斗力,一旦荷兰人如同当年围困莫桑比克岛一样封港,那么东岸人的处境就将很被动。更别提如今他刚刚批准了南方塔城地区的建设,那边可没有新华堡这边如此完备的防御设施,多半是很难抵挡住荷兰人的侵袭的。那么,这个时候,拉拢下同样饱受荷兰人之苦的葡萄牙人,争取双方一同建立一个针对荷兰人的共同防御体系----或者说是准同盟,便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费尔南多将军对此表示同意。”巴拉尔迪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向史钦杰说道:“该死的荷兰海盗,他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窥视着富饶的莫桑比克岛。他们还在东方的锡兰岛无端对我们发起攻击,去年更是勾结柔佛等地的土著,一举侵占了我们已经统治了一百多年的马六甲城。他们禁止王国的船只在马六甲停靠,并对所有来此交易的各国商船征收重税,肆意破坏当地已经成型多年的贸易法则。没有比这更恶劣的事情了,费尔南多将军也认为我们双方是时候联合起来对抗无耻荷兰人的威胁了。”
“那么组建定期巡逻舰队的事情?”史钦杰开始问到了核心问题。组建华葡联合舰队定期巡逻双方的各大港口,这才是这次双方联合的应有之意。
“正如您之前所提出的那样。”巴拉尔迪说道,“双方各出三艘船,组成一个联合舰队。至于舰队的指挥权,则由双方各委派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来协商指挥。联合舰队的巡航路线为蒙巴萨----桑给巴尔----莫桑比克岛----索法拉----洛伦索侯爵城----塔城----新华堡,如何?这份巡航路线图既综合了您提出的意见,也照顾到了我们在此地的各大港口,您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这份巡航路线图很不错,我没有意见。”史钦杰想了想后说道,“但我有个事情必须弄清楚,你们将要派出的三艘船里面到底有没有专业战舰?”
“没有,都是武装商船。”巴拉尔迪诚实地回答道,“但我们的水手都是最顶尖的,他们的经验很丰富,也很勇敢。”
“既然这样,我想我们只需要派出两艘船就够了,因为我们的船都是专业战舰,其中更是有着一艘装备有66门火炮的强大战舰。我们两艘战舰的火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你们的三艘武装商船,因此我认为我们只需要出两艘船就够了。”史钦杰说道。
“这个我得请示一下费尔南多将军才行。但是我认为问题不大,正如您所说,你们的战舰在性能上超出了太多。”巴拉尔迪耸了耸肩膀,说道。
第七十二章 联合舰队
“共同市场”号战列舰缓缓停靠在了新华堡码头上。王铁锤忧心忡忡地从甲板上爬了下来,他这次回来本是来装运一些建筑物资的,不料刚一靠港就听到了荷兰人袭击我渔船的事件,顿时心下感觉不是很妙,不过心底隐隐也有一丝兴奋的感觉升起。
他在码头上没有多做耽搁,而是直接跑到修船所内找到了正在视察的史钦杰。新华堡的这家修船所经过大半年时间的运转和积累,目前已经初步培养出了几十名初级工匠、学徒级别的工人,再加上从本土拨过来了十余名专业造船技术员,修船所目前基本可以为国内任何一种船只进行修理、维护和保养。当然了,修船所的同仁们也没有满足于现有的成就,尤其是在史钦杰的殷切希望和大力支持下,修船所开始面向全堡招收工人,且待遇极为优厚,为将来扩大规模埋下伏笔。
截至上周,已经招募了近百名年轻工人,基本上都是这次来的明朝移民。史钦杰为此也难得地强项了一把,他决定将这批造船厂工人以及新组建的新华港海防炮兵、捕鱼队、海产品加工厂、挺身队等机构的人员的户籍通通落在本地,为此哪怕得罪本土一干亟盼人口的同僚们也在所不惜。这么一算下来,他此次怕不是将要截留下将近六百人,再加上少数身体弱无法再次远航只能就地安置的移民,这三千名新来的明朝移民估计得有七八百人留在新华夏地区。
这七八百人口加上原先的四百多爱尔兰人,以及百余名从土耳其买来的鞑坦、柏柏尔人等。整个新华堡的正式居民人口妥妥地突破了一千。史钦杰已经筹备在本地经济再发展发展后就写报告请求中央在新华堡撤堡设乡。正式将这片土地纳入全国经济统筹安排之中。以获取更大的投资。
修船所的工人们正在对前阵子缴获的荷兰武装商船“旅人”号进行一番彻底的维护保养。无论是破损的帆布、桅杆,抑或是漏水的船板,还是爬满了浮游生物的船底,这次都将彻底清理一遍。马上就要和葡萄牙人组建联合巡逻舰队了,史钦杰属意将“共同市场”号与眼前这艘缴获的荷兰武装商船一起送过去。至于第二舰队剩余的两艘船----“超勇”号巡洋舰和“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则因为要承担南非河中港与新华港之间的运输和护航任务而只能被剔除在外。当然了,现在又多了条新华港至塔城之间的近海运输线路需要船来跑,总得来说船还是不够用啊。
史钦杰叹了口气。船不够用还是得立足本地来解决,本土那帮官僚是靠不住的。大鱼湖海军造船厂和镇海造船厂目前正开足了马力建造运输船和战舰,而现代特种船舶厂估计也在加紧完善远洋蒸汽船,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为海外殖民地建造船舶。那么,还是得靠自己啊!目前新华港的修船所已经能够建造一百吨级别的渔船了,等新一批的工人培训完毕后,再请求本土支援一些工程师过来,相信在新华港建造数百吨的运输船就不成问题,那样很多麻烦就能迎刃而解了。
“老史,这和葡萄牙人的联合舰队是怎么回事?具体是怎么操作的?”王铁锤将史钦杰拉到了无人的地方。轻声询问道。
“还不是叫前阵子三艘荷兰船来闹的事情给逼出来的。”史钦杰平静地说道,“你也很清楚。如今我们的航运安全其实是很脆弱的。尤其是从河中港到新华港,以及从新华港至塔城这两条线路,荷兰人或者海盗若是要使坏的话,还是很容易找到机会下手的。目前东面圣玛丽岛上的那帮海盗暂时算是和我们相安无事,但那些荷兰人呢?他们会不会暗中对我们的船只下手?你别告诉我不知道他们的海盗传统。因此呢,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联合海峡西面的葡萄牙人一途了。他们在本地的海军实力也不是很足,才那么三五条大船,就连摩加迪沙、蒙巴萨一带的阿拉伯海盗都剿灭不了,更别提让他们对付荷兰人了。荷兰人若真来找他们的晦气,我看他们也只有当缩头乌龟一途。同样的,新华港这边目前除了你的‘共同市场’号没有固定任务以外就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海上力量了,荷兰人若来,我们一样只有缩在新华夏湾内当乌龟。所以呢,我们和葡萄牙人组建联合舰队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抱团取暖、各取所需的好事,对面莫桑比克岛的葡萄牙人也答应了。联合舰队一旦组建起来,真遇到荷兰人杀过来的情况,我们双方的力量凑在一起,多少也有一搏之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好吧,我并不反对组建联合舰队。但是我想知道这个舰队是怎么操作的,我可不想自己的船整天被束缚在这个舰队里。”王铁锤说道。第二舰队的主要任务可是开拓向东直抵大明的航线,虽然上一次行动遭到荷兰人阻截而铩羽而归,但这不代表今年他们就会停止这种尝试。况且他也从与本土的信件来往中得到消息,目前已经差不多快要建造完工的两艘战舰中将会有一艘配备给第二舰队,以补充第二舰队的实力。而且,估计将“破浪”号这艘蒸汽船划归第二舰队指挥的事情多半也**不离十了,这样一来,第二舰队的阵容就稍微能够看得下去一些了,那么旧事重提、直抵东方的任务也就势必不能再拖延下去。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和葡萄牙人的费尔南多将军商议妥当了。”史钦杰清了清嗓子,说道:“联合舰队由五艘大船组成,其中葡萄牙人出三艘武装商船,我们派出你的座舰以及这艘刚缴获的荷兰武装商船‘旅人’号加入其中。联合舰队的母港有两个,即新华港和莫桑比克岛;巡逻范围为北至摩加迪沙、蒙巴萨、桑给巴尔,南至克利马内、索法拉、贝拉、洛伦索侯爵城,东至塔城一线的广大海域。当然了,北方的摩加迪沙、蒙巴萨等地过于遥远,加之要跨越赤道,这方面的巡逻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在莫桑比克岛与新华港之间的海域,以及往南至洛伦索侯爵城这一片,这里是重点巡查对象。联合舰队冬季时驻扎于新华港,夏季时驻扎于莫桑比克岛,每间隔十天进行一次巡逻,以维护这片海域的安全。”
“先这么着吧。等过阵子‘超勇’号以及本土支援过来的船只入役后,我再调整加入联合舰队的舰船序列。”王铁锤考虑了一下后表示同意,然后又突然问道:“荷兰人为什么突然发神经攻击我们的渔船?是东印度公司的船只还是西印度公司的?按理说和我们结下梁子的是西印度公司啊,这边的船都是东印度公司的,为何会对我们暴露出如此强烈的敌意?”
“你忘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是西印度公司的大股东了?”史钦杰有些好笑地看了王铁锤一眼,继续说道:“而且,我估计你们第二舰队硬闯马六甲海峡的时候引起了荷兰人的注意,他们多半通过分析认出了那是我们的船只。他们很可能判断我们有进军东印度群岛、染指香料贸易的企图,要知道这可是他们奋斗了几十年,和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以及英国人连番血战才抢下来的肥肉,他们是断不会允许我们的船只越过马六甲海峡的。这次的袭击行为很可能表明他们已经将我们列为了一个危险的潜在对手,如果我们再执意东进的话难保会爆发更大的冲突。”
“那这个冲突是一定会爆发的。”王铁锤坚决地说道,“我们要东进,要冲破马六甲海峡,要进抵大明沿海,那么这一战就不可避免。赶快写报告给本土吧,让本土加快战争物资的准备,虽然我们不惧怕战争,但也得预防万一吧。”
“这是当然,我会写详细报告给本土的。”史钦杰点头确认道,“其实,荷兰人与我们关系恶化也不光是你第二舰队的事情啊,我估计巴西那边的荷兰西印度公司一定早就对我们恨之入骨了,本土那帮军国主义狂人可是卖了大批武器给葡萄牙人啊,他们造的孽可不少了。”
“呵呵,那是自然。”王铁锤也笑道,“我们和荷兰人的矛盾是全方位的,他们简直就是压在我们头顶上的一座大山啊。只有搬走这座大山,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才有可能打破生存瓶颈,获得进一步的发展。”
1642年2月15日,三艘葡萄牙船只来到了新华堡码头内驻泊,联合舰队正式宣布组建。第二天,由“共同市场”号领衔的联合舰队五艘舰船离开新华夏湾,南下朝塔城方向而去,开始了其组建以来的第一次巡逻。
第七十三章 斩波
联合舰队离开后没几天,即1642年2月20日,第二批葡萄牙移民船来到了新华港。他们足足带来了三千余名明国移民,数量众多的移民几乎将小小的新华堡码头塞爆。在支付完所有移民的费用后,史钦杰猛然发现自己手头还结余了大约七八万元现金,在略微思考了下后,他决定将这笔钱留下来,用做接下来和马斯喀特商人或奥斯曼帝国交易时购买一些奴隶,以增加国内的人口。毕竟,人口在任何时候都是东岸共和国进口的最大宗“商品”,也是他们消化自己外贸盈余的最主要途径。
就在这批移民刚刚抵达这里的时候,第一批抵达此地的明朝移民约千余人已经在码头上排好了队,准备搭乘船只前往本土了。“加利西亚飞鱼”号运输舰、“蓬莱”号笛型运输船以及一艘租用的法国运输船依次停靠在码头边,待一会儿,他们将搭载这千余名移民和一批木材、少许煤炭样本返回国内。“共同市场”号和“旅人”号已经出海巡逻去了,接下来他们只能依靠刚回来没几天的“超勇”高速巡洋舰护航至南非河中港。至于从河中港返回本土的那段航程,则由海军第一舰队的护卫舰来护航。
就在新华夏地区一片忙碌的时候,几个月前的本土河口堡现代特种船舶厂的码头内,厂长韦华正和几名海军军官仔仔细细地在一艘静静停泊着的船上检查着什么。
“这条船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韦华嘴里叼着个烟斗,一边走路一边朝身后的新晋海军上尉李毅说道,“这艘多功能探险船要算是海军两大舰队序列里的第一条蒸汽船了吧?嘿嘿。你小子走运啊。也不知道王大部长到底看中了你哪点。竟然让你干上了这艘‘斩波’号的舰长。”
听到韦华嘴里的调侃,和他私下里颇为熟悉的李毅一点也不生气,只见他也用略有些调侃的语调说道:“你当我这上尉军衔是大风刮来的吗?嘿,还不是因为我在罗洽港外海逮住了一艘袭击我们运粮船的荷兰海盗船啊。这就叫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丁伟、黄杨那几个家伙们惊讶的面孔,哈哈,到底还是让我老李先拔头筹,生生从这帮牲口手中夺下了‘斩波’号这艘船。”
李毅说的事情发生在上上个月。即1641年11月中旬,当时在从镇海港到罗洽港之间的固定航线进行例行巡逻的时候,他发现内河运输公司的一艘运送粮食的72吨级小火轮因故障抛锚停泊在罗洽港以北十余海里处洋面上。而在这艘小火轮不远处,一艘未悬挂任何旗帜的疑似海盗船正一边朝小火轮进行恐吓性射击,一边试图靠近以捕获这艘轮船。就在这个时候,巡逻至此“红鳟鱼”号护卫舰立刻抢占上风,以一通猛烈的炮火迅速击溃了这艘已经降下了大部分风帆、暂时无法自如行动的敌船的抵抗。
二十多分钟后,这艘猝不及防的海盗船悲剧性地被打破了船体,沉入了南大西洋的海底。而弃船逃生的水手们则自然而然地成了东岸人的俘虏,经过一番突击审讯。这伙人交代自己来自荷兰。原来,大约在两三个月前的时候。荷兰西印度公司突然对所有停留在累西腓的荷兰船长们宣布,他们可以自由攻击遇到的任何一艘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船只。至于因为此种攻击行为而导致的外交纠纷,西印度公司将承担全部责任。
此话一出,在场的荷兰船长们虽然没有当场表示什么,但是很多人的心思都瞬间活络了起来。这些无法无天的船长们在海上厮混了很多年,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听说东岸人一个个都富得流油,而且他们的海上交通线一贯很繁忙,运输的还都是粮食、布匹、军火等紧俏物资,那么也许去顺手做上一笔无本生意也不错。特别是在一些曾经去东方港卖过渔获的荷兰船长们绘声绘色地宣传了一番东岸的富饶之后,当天夜里就有几个性急的船长渡海南下了。
在得到这个重要的信息过后,李毅迅速将其回报给了第一舰队司令部和海军部,然后这个消息又很快被反馈给了执委会。执委会当天就召开了紧急会议进行磋商,大家一致判断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这意味着荷兰人在对东岸的政策上有了某种程度的转变。即他们对东岸人肆无忌惮地偏袒葡萄牙人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们开始鼓励旗下的船只对东岸人实施自由的攻击行动,就如同他们在非洲以及远东对所有他们遇到的竞争对手所做的那样。而这样一种极富侵略性的举措,也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东岸人依旧坚持之前的政策没有改变的话,也许他们会考虑一些更为激进的措施,比如贸易封锁,乃至全面宣战。
很不幸,荷兰人这次遇到的对手和以往不太一样,不可以常理揣测。东岸从上到下都被军国主义分子绑架了,他们立刻对此事做出了回应。首先,他们将一份措辞严厉的外交抗议信借由一名前来出售海鱼的荷兰船长转交给了荷兰西印度公司,要求荷兰西印度公司在三个月内就此事作出正面回应;与此同时,外交部贸易局宣布对来自荷兰的船只所载商品一律加征12.5-75%不等的为期三个月的临时惩罚性关税,直至荷兰西印度公司对此事作出合理解释后再考虑是否取消此关税。
这个政策一出,双方之间的火药味便渐渐浓厚了起来,而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则仿佛看到了某种他们所期盼已久的可能,开始频繁地派遣使者来到东方港。不过他们都没能从东岸人的嘴里得到更多的有价值的信息,甚至就连东岸人是否已经下定决心要与荷兰人开战也不得而知。
穿越众肯定是不想与荷兰人全面开战的,不过话虽如此,但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人们所无法预料的。因此,必要的防备手段也必不可少。在1641年8月中旬的时候,现代特种船舶厂的厂长韦华就开始向上级申请建造“斩波”号双明轮船,并为此进行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甚至他都已经命令工人们利用部分节省下来的材料先期建造了一部分船体了。而这次严重的袭击运粮船事件发生后,执委会迅速批准了由他提出的“斩波”号的建造申请,同时开始加紧进口硫磺、巴西红木、铅、铜、亚麻、蜡等战略物资。
此时已经是1642年的1月底了,“斩波”号在经过五个多月的紧张施工之后,目前已经基本具备了出海进行海试的条件。“斩波”号的基本参数与之前建造的“破浪”号一模一样,排水量都是730吨,飞剪式空心船艏、三桅风帆。而与“破浪”的不同之处在于,“斩波”号一共安装了两个明轮桨,分别位于船舷两侧,由一台“大力水手-1改”型船用蒸汽机驱动。
“大力水手-1改”型蒸汽机是由第二机械厂(由第一机械厂锅炉车间独立出来后改组成立)在原来的基础型号上加以改进、优化后制成,其额定输出功率比原来略有些提升,达到了36千瓦左右的样子,约合48.3马力。而且这台蒸汽机的气密性也比原来好了一些,很多部位大量使用了黄铜密封垫圈,这些都进一步提升了这款型号的蒸汽机的性能。
“斩波”号的两台明轮桨叶片由铸铁制成,不太容易损坏。与“破浪”号火车车轮式的驱动方式不一样的是,“斩波”号蒸汽机的传动杆直接连接至明轮桨的中心轴位置,直接带动明轮桨的旋转。同样的,这个轴里面依然没有使用轴承,而是通过传动杆与桨轴之间的滑动摩擦来带动明轮桨的转动,这样设备的磨损速度就大大加快了,需要维修人员密切注意、精心维护。
“蒸汽机的额定输出功率是36千瓦,大概每小时耗煤125千克的样子。怎么样,比起‘大力水手-1’基础型那个四处漏风的蒸汽机强太多了吧?哈哈,输出功率上去了,单位时间煤耗下来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续航力啊!”韦华得意地笑着说道,“这意味着我们可以以更快的速度航行更远的距离,如果船舱里塞满煤炭的话,我们甚至可以从这里直接跨海航行到海对面的南非河中港。怎么样?这是一个了不得的创举吧?哈哈,我们的工业是在一点一滴地进步的啊!我相信,如果我们继续努力下去,研制出更好的蒸汽机,开挖出更优质的煤炭,这艘船的续航力还要进一步加强。”
“真是不错!”李毅也满脸喜色地说道,“我都快等不及地想开出去到海上兜兜风、找找感觉了。”
第七十四章 探险船队的出发
现代特种船舶厂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发展,如今也已经初具规模了。该厂现阶段共有工程师数人、技术员十多人、各类工匠60多人、学徒150余人,总计两百余人。这个规模虽然比不上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和镇海造船厂两大传统造船厂,但比起刚创立时那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寒碜规模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随着国内工业的进一步发展,对于内河运输的运力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尤其是长山铁矿扩产、平安煤矿扩产、新建一座大型砖窑厂等国家大型工程的陆续展开,对于内河运力的需求激增,目前在役的四十余艘内河运输船完全不敷使用,很多货物往往需要在码头上堆放很久才能够运走。鉴于这种情况,交通部一边下令现代特种船舶厂开始使用巴拉那松制造新设计的72吨级内河蒸汽运输船----这种木料国内储量很丰富,相当廉价,更不用占用那些宝贵的硬木资源;一边开始让联合工业信贷银行挤出了一笔钱贷给现代厂,让他们添置机器、招募工人。
扩充人手后的现代特种船舶厂开始将目光逐渐转向了需求广阔的国内内河运输市场,当然在此之前,他们先得想办法把“斩波”号多功能探险船整利索了。因为按照海军部的计划,下个月(2月)“斩波”号与已经做完维护保养的“破浪”号就将离开本土,前往新华夏殖民地,然后以那里为基地探索远东航线的各种可行性。
现代特种船舶厂当然对此不敢怠慢。要知道这可是政治任务。容不得一点马虎。很快。1月28日,“斩波”号在鸭子湖内航行了将近两百公里,平均航速达到了5-5.5节左右。这还是在未使用风帆的情况下,如果他们当时张开所有风帆的话,估计不用一天时间就能从河口堡直接航行到平安镇,这速度远不是那些普通风帆船能够比得上的。
“破浪”号此次也在现代厂内进行了一番保养与改造。技术人员们对这艘船的蒸汽机动力系统进行了大改,使得气缸的气密性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这意味着蒸汽机的输出功率得到了变相的加强。经过测试。改造后的“破浪”号在鸭子湖内的航速达到了3.5-4节左右,比起原来直接提升了20%以上,这意味着船只的续航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现在二机厂就没有输出功率更高的蒸汽机了吗?”李毅站在甲板上,手摩挲着下巴,有些贪心不足地问道。二机厂全名叫第二机械厂,刚刚成立不过两三个月而已,由以前的一机厂锅炉车间为基干成立,厂长是原一机厂副厂长、锅炉车间主任李红星。作为国内唯一一家专业的蒸汽动力系统供应商,二机厂刚一成立就有了大小技术人员近三百人,技术力量可谓无比雄厚。
目前他们的主要研发任务就是船用蒸汽机“大力水手-1”型及其后续改进型号。以及为铁路机车而研发的大马力蒸汽机“野蛮人-5”型和轧钢专用的“野蛮人-4”型。除了这几个之外,他们的工作基本上就只剩下对现有的蒸汽机型号进行整合、小修小补等等了。综合来看。他们的任务也不轻,但考虑到他们目前已经培养起了一大批技术人员,其中更是有几个高中学历的技术尖子,那么完成这些任务也就没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了。
“呵呵,你还真是贪心不足啊。”韦华转头朝李毅笑了笑,说道:“暂时是没有了。30多千瓦输出功率的蒸汽机说实话在机帆混用的时代也能凑合着用一下了,你也不看看我们船才多大。等以后有了更大体型的船只再说吧,到时候即便你们不说,上头交通部的那帮官老爷们也会催着李红星上马更大马力的船用蒸汽机项目的。实在不行,现在的这种48.3马力的蒸汽机也可以改进一下嘛。嗯,平时我们不是老是说气缸内有蒸汽泄露吗?那么我们就采用复涨式蒸汽机,即把两个蒸汽机串在一起,上一级气缸里的蒸汽漏到下一级气缸内继续推动活塞做功,这样就减少了很大一部分蒸汽泄露造成的热能损失,应该能提高不少输出功率的。不过这种复涨式蒸汽机一般用在大型船舶上,你们这些船还是太小了,单缸就够用了。”
“什么是复涨式蒸汽机?我怎么没听说过?给我科普下呗。”李毅豪不知廉耻地问道。
韦华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一眼李毅,没好气地说道:“三涨式蒸汽机听说过没?那就是三个气缸串在一起!两个气缸串在一起的当然就叫复涨式蒸汽机了。小李啊,平时没事的时候别老和那些来这里的欧洲破落贵族小姐们纠缠不清的,和常开胜那厮一个德行。你可是有老婆的人,还在外面养私生子,这像什么话啊!我看你还是把时间多用在学习上比较好!这对你有好处,真的,听我的没错。”
“嘿嘿。”李毅讪讪一笑,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在船艉甲板上看着船上忙忙碌碌的水手们。如今水手数量不足也是制约华夏东岸共和国航海事业发展的一大瓶颈,位于大鱼湖南岸的航海学校虽然几经扩招,但就目前来说每年也就只能够提供大概一百多名毕业生的样子。这些人对海军部来说都是“自己人”,属于可以放心使用的部下,穿越众海军军官们一般都喜欢提拔他们来做船上的士官,以更好地贯彻自己的意志。
除了这些外,就只有靠统战部利用东岸海军内一些海盗出身的官兵去加勒比海忽悠一些海盗来投了,但这数量也有限。而且随着东岸年年去加勒比海招募落魄的海盗,这些年来这招也越来越不管用了,因为想从良的海盗大部分都被东岸人招来了。每年招来的海盗基本都去了海军,而交通部花大力气甄别、培训的那几百个马来奴隶水手则只能分配到内河运输公司以及南海运输公司的运输船上去了。
李毅的“斩波”号额定船员为105人(含炮手),与“破浪”号的人数一样。当初为了凑满这一百来个水手可真是伤透了脑筋,因为今年海军对水手的需求缺口实在是太大了。按照海军部的计划和造船厂的进度,差不多两个月后就会有两艘新的战舰入役----高速巡洋舰“精武”号和护卫炮舰“石首鱼”号。更别提王启年夸口的“四四舰队”计划中尚缺的一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了,虽然这艘战列舰建造与否还在争论之中,但毫无疑问,这两年来海军对水手的需求是越来越大,正常的水手培养途径完全无法满足海军飞速增长的胃口。
因此,可想而知为了凑齐“斩波”号的水手数量李毅是费了多大的一番劲了。他不知道求爷爷告奶奶托了多少人情,这才勉强凑齐了船上的大部分人数。但饶是如此,炮手中间仍然有相当一部分是岸防炮兵出身,很多人根本就没出过海,要想让他们适应海上的节奏,看来仍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磨合。而且“斩波”号是机帆船,船上装有蒸汽机,这对水手们来说也是新事物,他们也需要时间来熟悉设备,学习如何使用、维护以及保养设备,这些都需要时间。
“每条船的船舱内都加满了400吨精煤,都放在底舱,就当压舱石吧。”韦华突然又说道,“这些煤理论上够‘斩波’号不间断航行3200小时了,当然很多设备的寿命可能没这么高,不足以支持你们航行这么久。唔,‘破浪’号经过这次的整改后,煤耗也下来了,大概每小时耗煤135-140千克的样子吧,400吨精煤也够她航行3000小时左右了。再加上还有风帆,总之你们的续航力看起来是无限的。再加上船上还有捕鱼拖网、小型海水淡化装置,你们在海上的生存能力绝对完爆这个地球上现存的所有船只。”
“装了400吨精煤差不多就是极限了,可惜啊。等到了新华夏那边再看吧,前阵子他们写报告回来说发现了一个优质煤矿,希望这会儿他们已经出煤了。煤的燃烧热值越高,我的续航力就越高啊。”李毅叹着气说道。
“破浪”号与“斩波”号的纸面数据差不多,因为加挂了很多钢板以及大量使用高密度的硬木制造的缘故,其空载排水量就有300多吨。而标准排水量为730吨,其实这个数据也不准确。因为设计的目的是用做海上探险船,因此船里面杂七杂八的设备比较多,火炮、弹药、淡水、啤酒、烈酒、粮食、燃料、备品备件等物件都往多了配备,因此造成其标准排水量高达730吨。而满载排水量只有850吨,因此一艘船装个360吨-400吨燃料就是极限了。
1642年2月1日,“破浪”号与“斩波”号探险船满载驶出了河口堡码头,然后穿越鸭子湖进入了南大西洋,低调地朝南非河中港驶去。
第七十五章 经济圈
探险船队出发后,本土依旧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自己的步伐。
从1641年年中时分开始的针对欧洲移民的禁令开闸后,从波尔多、佛罗伦萨以及里加(在汉萨同盟的协助于41年年初设立)这几个商站内一下子涌来了大批欧洲移民。11月下旬,两千名法兰西移民(含七百名儿童)在东方港登陆;12月上旬,一千五百名意大利人分乘几批船抵达了南方的罗洽港;1月初,两千名立窝尼亚人在镇海港上岸。这总计五千多名欧洲移民的到来极大地改变了国内的人口数量,如果再算上新华夏地区前后两批将要运来的六千余明国移民,以及这些年来国内人口自然增长、邻近地区越境偷渡的人数,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人口预计将在下个月达到历史性的五万六千人左右。
人口一下子激增了30%有余,这对于立国才几年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首先是管理这些新增人口的干部数量严重不足,这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大鱼河青年干部培训学校这些年来每年大约只能毕业几十名行政干部,这些人经验不足,完全没法管理这些初来乍到的移民。最后没办法了,只能从东方县、平安县这些核心统治区抽调老干部去安置这些新移民的地区上任,而将那些经过多年统治秩序良好的核心统治区留给那帮刚毕业的愣头青们练手。尽管这样,以东岸工业化社会严密的组织结构,干部数量的缺口仍然很大。后来只能将相当数量的部队老兵、士官退伍。然后让他们到地方上上任。这才勉强将局面撑了过去。
经过此次事件,执委会深刻认识到了培养干部是一件比爬科技树还要重要的事情,必须当做大事来抓。不过现在转变政策,要出成果也是几年后了,眼下只能靠大量抽调老兵、军官去当地方官,这其中的影响和副作用一时半会儿还真难说得清。不过这次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口也是特殊情况,执委会也是怕和荷兰突然爆发战争,到时候移民渠道差不多就要断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先主动招募大批移民过来,然后再好好花一段时间消化消化。
按照执委会的计划,新来的这些移民将全部拆开,分散安置到全国二十个乡镇(不含海外地区,计划新建两个乡镇)之中。安置的原则还是新老搭配,即以对华夏东岸共和国认同度较高的老居民来以老带新,以尽快让他们能够适应东岸这个和他们之前生活的地区完全不一样的工业化社会。目前,全国五万多居民中,能够熟练听说汉语、会书写几百个常用汉字、主动维护国家利益的这部分“真东岸人”才不过三万有余。以三万多人来同化几乎和他们数量差不多的人口。这非得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不可。
当然,优厚的生活条件、良好的成人教育和不断的战争胜利都能够加速这个过程。这就需要政府的统筹规划、一揽子安排了。毕竟,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原有的各种资源----如成人夜校教育资源、粮食以及消费品资源、土地资源、住房资源、交通资源等等在短时间内都会呈现出紧张之势。在这件事上,政府如何加大投入、积极协调,以及合理疏导新移民与老国民之间的矛盾,对于如今底子还有些薄,立国年头也有些短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如果我们用形象点的语言来描述的话,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就像是一条吃涨了肚子的蟒蛇,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被它一口吞下去的食物。尽管我们可以给这条蟒蛇喂一些有助于消化的药物,但归根结底还是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消化食物,然后将其转化成自身的力量。
这五千五百名欧洲人口中,最受东岸人重视或者说警惕的当属那两千名法兰西人了。鉴于国内数量庞大的法兰西裔移民群体,作为掌握着国家资源的穿越众及他们的少量铁杆追随者其实一直是不太愿意大量引进法裔移民的。原因就是他们不愿意让国内某个族群的势力过于庞大,这不利于同化,也不利于他们统治。毕竟,这么大的人口基数,万一里面出个野心家什么的利用民族或宗教矛盾挑起社会动荡,那么穿越众的事业可就有土崩瓦解的危险了。虽然目前国势蒸蒸日上,国民生活水平较高,大家对穿越众及其追随者的统治相当认可,大规模社会动荡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但也得以防万一不是。好在目前军队尤其是陆军的构成主要还是以立窝尼亚人、明人以及哥萨克、鞑坦人种为主,不然如果就连军队中都大量充斥着法兰西人的话,那么乐子可就大了。
如今国家实行高压统治和民族沙文主义政策,强制同化外来移民;同时也将一些宗教神棍牢牢掌握在手里,严厉打击地下讲经会等被定性为“邪教组织”的宗教机构,以确保能够利用宗教更好地维护政府的统治地位。这几年来,由于信徒告密而被抓捕的耶稣会神父已经不下十人,他们以及国内那些追随他们的狂信徒们全部被拉到了山里秘密处决,东岸人对这类地下活跃分子的打击是从不手软的。为此,宗教事务处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守夜人”组织,这个组织的成员有海盗、有刑事犯、有流亡者、有变节的神父,总之都是一群人渣,他们对于打击受境外势力资助的地下“邪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1642年1月中旬的时候,七百多名法裔小孩被送进了兵团堡学习。与此同时,剩下的一千三百名成年法裔移民被分散安置到了东方港、罗洽港、河南乡、牧场乡、棉农乡、镇远乡、梅林港等多个乡镇,一千多人像撒胡椒面一样一下子就撒了下去,每个地方也就分到了区区一百多人,几乎将他们集群居住的可能降到了最低。
除了首都及其周边地区以外,此次重点分配人口的地区当属前次规划中的鸭子湖流域的农业区了。更具体点的话,就是西湖堡、河口堡以及香山堡三处,而在这三处里面,以种植业和木材采伐、加工为经济基础的西湖堡又是重中之重。
早在1640年10月份,随着八百名垦荒的居民(400明人、100查鲁亚人、300法兰西人)的到来,宣告了西湖堡农业基地的设立。经过一年多的辛苦建设,本地居民在交建三局建筑队职工的帮助下,已经开垦出了上万亩农田以及足够灌溉数万亩农田的水利灌溉设施。虽然去年该地因为误了农时而没有大规模种植粮食(只收获了部分土豆),但是农业潜力是十分巨大的。因此,在新一批移民到来后,政务院大笔一挥就将立窝尼亚人、意大利人各一千人分派到了这个地区,开始垦荒种地。当然,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挤在西湖堡周围,其中大约有一千人被带到了西湖堡东北方约三十公里处的卡马匡河入湖口附近,开始在那里修建一个新定居点----大丰堡,寓意为粮食大丰收。
等到新华夏地区的明人都过来后,政务院还将迁移一千名明人以及数百名瓜拉尼人过来,最终西湖堡和大丰堡这两处的人口总数估计将达到四千人以上,成为国内又一个人口稠密之地。这些人将在两地开垦出十万亩以上的农田,以种植水稻和玉米为主,同时放养一些山羊和肉牛,农闲时还可以下湖去捕鱼,以尽可能增加他们的收入。可以想见,在这个农业基地开发完毕后,华夏东岸共和国从此将不再有粮食短缺之虞。相反,他们还可以大量出口一些粮食到国外,以赚取利润来反哺工业。
剩下的一千名立窝尼亚人和五百名意大利人,五百人被打散分配到了煤河乡的平安煤矿,那边最近在计划扩产,正是大量需要人手的时候;五百人被分配到了平安镇及其附近的桔树乡,那边的码头、工厂和农田也正需要大量人手呢;此外,最后五百人则被集体拉到了香山堡海对面的三炮台乡。
三炮台乡在镇海港以南的一处半岛上,后世时有大桥与里奥格兰德相连,因镇海港周围的三号海防炮台修建于此而得名三炮台乡。这五百名移民在少量法兰西移民的指导下在此设立葡萄园,种植葡萄。新来的南法兰西移民带来了先进的葡萄种植技术,如果不好好利用的话就太傻了。其实不光是三炮台乡,附近的香山堡也是一个良好的葡萄种植区,且已经付诸实施,只是规模还不够大而已。这些居民们将以种植葡萄为主,同时放牧山羊,再种植一些蔬菜,以供应镇海港内规模庞大的产业工人及海军官兵们消费。
这些新移民分配下去后,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国内已经逐渐形成了以平安镇为核心的重工业集聚带、以镇海港为核心的造船产业区、以东方港为核心的首都商业经济区三大经济圈。在接下来持续不断的资金、人口投入下,这三大经济圈一定能带动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经济腾飞。
第七十六章 伟大的航行(一)
1642年2月26日,两艘探险船在劈波斩浪之后,终于抵达了南非河中港码头。在这次历时26天的航行之中,由李毅指挥的双船编队没有再走先南下须鲸港,然后再东进、北上河中港的老路;而是自出发后就一直沿着南纬30度左右的航线向东航行,期间无论是风向还是洋流都不是很顺,船只只在有限的几天中能够利用一下侧风作为助力,整个航程主要依靠的还是蒸汽动力,最终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们一共花了26天左右,算下来平均航速6.5节出头的样子。
与南方航线5600多海里的航程不一样的是,北线的航程只有4000余海里,距离上近了不少。但缺点是无法利用南大西洋的洋流和风向,这导致他们的平均航速只能维持在6节多一点的样子,与上次航行时南线平均航速6节左右差不多。但值得一提的是,这个6节的航速是指东岸的普通运输及护航炮舰的速度,并不是飞剪船的航速。事实上上一次“破浪”号机帆全开走南线的时候平均航速就达到了13-14节左右,最高时甚至达到了接近16节的超高航速。
因此,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如果两条船走南线充分利用洋流与风力的话,尽管距离上远了40%,但航速却能提高一倍。最终他们所花费的时间即使算上中途在须鲸港停靠补给也不会超过20天,比起北线来快了6天多,而且中途还能停靠补给个一两天。这一两天可以补给食物、加煤加水、维护机器。其可靠性比起北线来强了不知多少倍。
通过这次实地验证后。李毅等人也终于明白了各条航线的实际情况。在他们心目中。北线至此已经基本被判了死刑,因为其与南线相比,无论哪方面的劣势都比较大。同样的,他们也证明了飞剪船在顺风顺水的环境下其优势将会被无限放大,超高的航速配上几乎无限的续航力,以及相较蒸汽船低了很多的维护及运行成本,使得这类船只在固定航线上仍然有着极强的竞争力。比如李毅就建议以后本土大力建造大型飞剪式货船,在本土与南非之间的固定航线上跑运输。其竞争力比起“破浪”号这类机帆船肯定要强很多,毕竟它们的运行成本极低。
2月28日,在河中港休整补给了一天半以后,两艘船再次扬起风帆,烧起了锅炉,朝新华夏地区驶去。从本土到河中港,两艘船一共消耗掉了160多吨煤炭,虽然河中港已经修建起了一个储有一定量煤炭的仓库,不过李毅等人却并没有打算在此地加煤。船舱里的煤炭才用了20%多一点,剩下的足够他们航行到新华堡一个来回了。而且据说那里可能有燃烧热值很高的优质煤炭。那么谁还会用现在船舱里的那些平安矿务局出产的只会占吨位的劣质煤炭呢?
他们没有加煤,相反却按照计划往两条船上塞了足足五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八旗武士。这五百人几乎将两条船挤爆。不过此刻也只能让他们忍忍了,反正也就十来天的航程,这些八旗武士的身体素质也算强悍,撑到新华港应该问题不大。
这五百名八旗武士由出身正红旗的莫大勇率领,五百人被编为两个中队,与塔城地区的挺身队编制差不多。这五百人可是从全八旗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强者,战力颇为不俗。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自从和卡玛部落的“血河之战”结束后,莫茗领导下的东岸共和国南非开拓队已经顺利将高达堡修建完毕,彻底将南湖地区这片水草丰美之地收入囊中。不光如此,这些日子来莫茗亲自率领陆军第2连、第104连、南非骑兵连等部队轮番出击,几乎将山东面所有能找到的土著部落都杀了个遍。
大半年的战斗下来,他们虏获了大量人口、牲畜和财物,八旗部落的总人口在这时候也节节攀升,截止本月初,其人口总数已经达到了创纪录的两万人左右。要知道,这还是在本土向他们索要了大量新增劳务工的情况下达到的人口数字,如果算上目前活跃在本土的过万名南非劳务工的话,八旗部落的实力恐怕还要再上一个新台阶。
这五百名最为“精锐”的八旗武士将跟着东岸人一起出发抵达新华夏地区,然后视情况看是否要带上他们继续向东探险,开辟直抵大明的新航线。因为要是向东航行的话,很多海域对于穿越众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海域,当地气候、水文、地理等信息众人几乎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概印象,这对于探险是很不利的。有些地区可能还会有一些土著,而这些土著对待外来者的态度也是一个未知数,很多时候恐怕还需要进行战斗,因此带上这几百名八旗武士就很有必要了。
按照计划,这五百人都将被配备精良的武器装备,铠甲、军刀、长矛、弓箭等一应俱全,甚至这五百人中还有一百人曾经被培训过如何使用枪械,有些人被培训过如何使用火炮。真到了关键时刻,比如遇到欧洲海盗或者荷兰人什么的,将武器往他们手里一塞就能发挥作用。
3月1日,在艰难穿越厄加勒斯角的风暴海域后,双船编队又在东南风的吹拂下逆着莫桑比克暖流涉水而上,最终在3月15日这一天清晨抵达了风平浪静的新华夏湾,整个航程历时15天多,平均航速在7.5节左右。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长途航行后,两艘船一共消耗了将近270吨燃煤,占全部燃煤携带量的三分之一左右。同时还消耗了一些备用的蒸汽机及其传动系统的零部件,幸好出海的时候李毅等人携带了相当数量的备件,特别是那些易损件,更是准备了十几二十套左右以备随时更换。
新华港对于“破浪”号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拜访了。早在去年10月份的时候,“破浪”号就已经在张啸的指挥下运了一次银元过来。不过在时隔五个月再次抵达这里的时候,“破浪”号的船长已经换成了海军中尉安处。至于她原来的船长张啸,由于原本就是客串的性质,因此现在他已经回到了河口堡的现代特种船舶厂内专心担任高级工程师一职,正为研发更先进的螺旋桨推进器船舶而努力着。
新华夏地区的雨季已经进入到了尾声阶段,此时的天气开始逐渐转向晴朗。海岬口的炮台与陆防要塞的各类设施和上次到来时相比又完善了不少,看得出来即便是处于雨季大家也仍然在加班加点地搞着建设。尤其是海防炮台这种堪称锁钥级别的防卫设施,更是没人敢马虎。在和二号炮台上的东岸军人们打了一通旗语后,两艘船丝毫没受阻碍地穿过了海岬口的狭窄水道,顺利进入了新华夏湾内。
新华夏湾内碧绿的海水轻轻拍击着海岸,几只海鸥在远处天际翱翔着,微微起伏的海面上七八艘渔船正在捕着鱼。听口音似乎是来自大明南直隶地区的一些渔民们在船头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偶尔拉上来一网沉甸甸的鱼,大伙儿欢快的笑声就能在海面上传出去老远。
按照规定,这些渔民们打上来的鱼在上缴给海产品加工厂后,厂里将会把其中的20%以现金折算后返还给这些渔民,算是他们打渔所得到的“提成”。这种返还制度有效地提高了渔民们的积极性,使得每条渔船的捕鱼量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一直都处于稳步上升期。
如今新华夏地区的明国移民数量已经达到了3800余人,其中大部分人都还在等待着本土或南非过来的船只来运载他们。本地最高长官史钦杰自然不会看着这些人整日里无所事事,他几乎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活计。眼前这些渔民就是例子,这些渔民们驾驶着的本地修船所生产的百吨级小渔船帆缆齐全,几乎就是缩小版的风帆运输船。史钦杰给每条船都超配了一倍的人手,并让他们轮流操纵船只,以熟悉船只性能和各种操帆技术,这在客观上起到了培养后备水手的目的。
而除了渔民外,事实上史钦杰在和王铁锤商量后,还挑选了大量明人到华葡联合舰队本方船只上去当实习水手。而后来为了培养更多的水手,在和葡萄牙人沟通后,史钦杰甚至还派遣了一百多人到葡萄牙人的船只上去接受培训,充当实习水手。这样一来,整个联合舰队几乎成了东岸人培养水手的实习场所,这倒是一开始大家所未预料到的事情。
如今七算八算下来,最后这六千余明朝移民估计要被新华夏地区扣下来超过1200人,这其中除了部分人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就地落户以外,大部分都是被本地扣下来充当各类工人、渔民、地方部队以及水手了。
第七十七章 伟大的航行(二)
五百名在狭窄的船舱内与煤炭待了半个月的八旗武士们此时终于能够下船了,李毅瞅了瞅他们,感觉在煤仓里待久了以后这些人显得更黑了。
好吧,也许这是自己的错觉。李毅摇了摇头,然后大步朝码头城区内走去。新华夏地区的一干官员们看起来都忙得很,目前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迎接他们。走到正在热火朝天修建着的城区后,李毅在街道上逮住了正视察住宅建设工地的史钦杰。
史钦杰头上戴着一顶用树藤编制的安全帽,背着双方站在太阳底下。由于天气炎热(30度),他的棉布衬衫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他显然对李毅等人的到来比较意外,不过在听闻李毅等人的任务以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后,他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可惜王铁锤巡海去了,不然你们还可以和他讨论一下。”史钦杰叹了口气说道,“就连老韩的‘超勇’号都护航在外没回来,目前我们港里除了一条在试造的笛型运输船外,连一艘船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海军军官了。算了,我也帮不了太多忙,只能尽量给你们做好后勤补给工作了。说吧,需要我们做那些工作?”
“煤!”李毅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们需要大量的煤炭。对了,上次你们说的塔城煤矿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出煤了没有?品质如何?”
“那个煤矿已经折腾了好一阵子了,我派了好几百个八旗奴隶在那边。”史钦杰肯定地说道,“不过这边的天气你也知道。雨季不适合大规模建设。尤其是塔城地区那种缺乏基础设施的蛮荒之地。很多奴隶都得了疟疾,甚至就连监工和挺身队的官兵们都有几人得疟疾死去。再加上连降暴雨,煤矿积水严重,这些奴隶一边要建设房屋,一边要采挖煤矿,产量一直很低……”
“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我是问你们现在有没有煤炭了,品质怎么样?”李毅着急地问道,他的额头上也急出了一层细汗。
“喂。小李啊,我可曾经做过你的上级,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史钦杰白了李毅一眼,嘴里却说到:“当然存了一部分煤了。那边的煤炭埋藏很浅,基本就和露天开采差不多,几百个奴隶断断续续也采了个把月了,目前应该有不低于一千五百吨的存煤。品质么,我也看了,就烧火来说比我们原本用的平安煤矿出产的煤强了太多了,燃烧热值绝对高出去了一大截。这质量是没的说的。”
“一千五百吨!这么多!”李毅有些惊喜,“那样事情就好办多了。这样吧。给我们…唔…六百吨好了,嗯,就六百吨。我把我们船上那些烂平安煤都送给你,你给我每条船各装上三百吨塔城煤。奶奶的,船只吨位紧张,还要装一些士兵,实在塞不下更多的煤了。下次回去,一定要让现代特种船舶厂的家伙们搞一些真正的大船出来,至少是1000吨以上的。现在的这种满载850吨的船还是太过局促了一些,放起东西来总是觉得不够。”
“行,你们任务在身,我也不废话了。”史钦杰爽快地说道,“这样吧,罗德里戈,你一会派人给船上送一些熏肉、腌肉什么的;新鲜椰子也采摘一些,地里的蔬菜尽量挑新鲜的送上船去。嗯,还需要什么吗?”
“再弄几头活牲畜给我们。”李毅掰着手指头说道,“新鲜淡水不急,等出发那天再装不迟。武器、火药、粮食我们都不缺,钱我们也带了一部分,现在煤炭也解决了,船上各种零部件我们更是准备了很多套。嗯,也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这样吧,给我一些备用船板;另外,再抓紧时间给我们两艘船进行一下维护保养,船底刮一刮,然后再抹抹焦油。对了,最好再给我几只会抓老鼠的猫,船上的那帮闲着没事干的兔崽子们整天在斗老鼠赌钱,老子的一套礼服都被老鼠咬了个洞。奶奶个熊,给我几只猫,我要把这窝老鼠一窝端了!”
“行,行,都满足你。”史钦杰笑着说道,“我让罗德里戈来负责这事,什么事情你只管找他就是了。对了,现在新华堡这边可没有煤炭,所有煤都堆在塔城那边没运回来呢。你们恐怕还是得自己开船去那边装运,也不知道顺不顺路。”
“顺路,当然顺路了。”李毅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们也是要南下的,到时候直接停塔城那边装煤。对了,那边的港口条件如何,没什么暗礁或淤塞之处吧?我怕船只搁浅了,那样就闹笑话了。”
“放心吧,‘共同市场’号战列舰都能停泊,还停不下你的船?”史钦杰说道,“都测过了,平均水深在十米以上,能停大船。港口位于海角内凹处,正好还能避风,一个天然海港,目前已经修建起了一条木质栈桥,你们的船完全可以停靠过去。只是,你们这次的航线是怎么走的?我原来听王铁锤说过这航线最好还是能贴着澳大利亚海岸线走,然后绕过新几内亚岛再北上。如果这样的话你们应该从这里往东走啊,怎么会往南?难道你们确定的航线不是这样的?”
“我倒是想4月份的时候直接北上,然后走北印度洋,顺风又顺水,开起蒸汽机来航速能飚到十多节。”李毅擦了把汗,然后叹气着说道:“但这次上头给我们的任务是探索南印度洋航线,以尽量避开敏感的东印度群岛地带……”
事实上按照王铁锤原本的想法,船只离开新华港后,将一路向东航行,然后试图捕捉到那股西南风以顺风航行。这个时代的荷兰人传说就是这么走的,他们的船只在进入印度洋后便会利用这股西南风直抵巽他海峡。不过同时问题也来了,别看穿越众的一干海军军官们平日里都牛逼哄哄的,可问遍了众人,包括穿越前担任过船长的萧百浪,他们对于如何利用这股西南风航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股风什么时候刮,在哪里能够捕捉到都需要仔细去探索。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顺着这股风能够抵达的目的地是巽他海峡,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因此,在海军部的一再规划下,最后还是决定将航线选定在南纬35度至40度之间的海域内,即顺着这个纬度一直向东航行,然后再设法寻找到澳洲大陆。毕竟,寻找一个大陆总是显得比较容易。
寻找到澳洲大陆后,李毅等人将先上岸补给、休整一下,然后继续沿着澳洲南海岸向东航行。当越过澳洲大陆与塔斯马尼亚岛之间的海峡后,船队将转向沿着澳洲大陆东海岸朝北,顺着珊瑚海进入所罗门海,然后穿过新几内亚岛附近海域,向北直插中国沿海地区。
这条航线比顺着澳洲大陆北海岸走远不了太多,但安全性和隐蔽性却强太多了。要知道,荷兰人在班达海可是有种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的,护卫着他们的丁香生意。而无论是班达海还是帝汶海,其实都在荷兰人的巡航范围之内,贸然过去的话很容易就会与他们遭遇,然后引发一系列不可控的事件。既然如此,那么大家还不如走澳洲南海岸呢,那里完全是一条荒凉的航线,从这里走完全不必担心遇到敌船,建立补给基地的话也比较安全。
而且这条航线还有一个特别的好处,那就是澳大利亚丰富的煤炭资源。一路上所经的西澳、南澳、维多利亚、塔斯马尼亚、新南威尔士、昆士兰等地区均有储量丰富的煤炭资源。其中,便于开采(埋藏于不超过3-4米的地下)、方便运输(靠近海港)的地区共有四处,即墨尔本附近地区(阿格莱希anglesea、阿尔托纳区、巴克斯玛什等)、塔斯马尼亚岛的罗瑟韦尔(rosevale,有泰马河直通大海)、纽卡斯尔附近的猎人谷以及昆士兰州的鲍文盆地。
这几个地区中间,前两者出产的煤以褐煤为主,黑煤所占比例不高,不过胜在运输极为方便,有的煤田甚至就在海边;而后两者基本上都是可以露天开采的优质黑煤,但离海岸还有一定距离,比如著名的猎人谷煤矿区,煤田普遍在离海岸数十公里的内陆地区。这些煤在开采出来后可以给东岸人的蒸汽机作为燃煤补充,以提高船只的续航力,这对于长途航行的东岸船队极为重要。当然,最后开采哪个主要还是看哪个煤矿先被找到,反正在人力物力有限的情况下李毅是倾向于在墨尔本附近的阿尔托纳区开采煤矿的。虽然其出产的多是燃烧热值较低的褐煤,但胜在开采简易(煤炭埋藏浅)、运输方便(就在海岸边)不是,比起猎人谷地区需要在陆地上运输几十公里到海边方便多了。
第七十八章 伟大的航行(三)
“原来是这么走。”史钦杰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本土还没有勇气做出与荷兰人撕破脸的准备啊。不过这条航线安全么?我是指气候、风浪等条件,毕竟南印度洋的西风带可比须鲸港那里强多了。这里不像那边还有南美大陆阻隔,风浪会小一些,这里可全是光秃秃的大海啊,风浪肯定会非常大的,你们的船吃得消么?”
“咆哮西风带的大名我们早就从很多欧洲水手的嘴里听到过了,他们谈之色变,认为那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亡航线。当然,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说到这里,李毅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我们会试图靠近西风带,以借助一点风力与洋流,但不会太过深入。别忘了,我们可以有蒸汽动力的,因此,我们只需要借助西风带一点点的威力就行了。嗯,我们基本上不会向南越过南纬40度,一般来说我们会在35度到40度之间航行。这里的西风不够大,洋流不够快,但对有蒸汽动力的我们来说足够了。”
“但愿如此吧。”史钦杰还是有些担心,“这条航路对我们来说是陌生的,其实对世界上绝大部分水手来说都是陌生的。我们不知道那里的海况、气候,我担心会有巨浪、会有气旋、会有冰山。总之,你们一切小心吧,你们为国家做的贡献大家都记在心里。兄弟我也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就一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凯旋。”
“呵呵。”李毅擂了史钦杰的肩膀一拳。然后又来了个熊抱。笑着说道:“我会回来的。我会开辟这条航线,我会让所有人都记得我的名字。哈哈,以后我会不会也成为一个著名的航海家呢,想想就令人激动啊。”
“破浪”号与“斩波”号在新华堡休整了两天,在补给完各类物资后,李毅等人与新华堡方面依依惜别,然后开始扬帆南下,并在3月19日中午抵达了塔城港。如今的塔城看起来乱糟糟的。除了少许七八间砖瓦房以外,大部分人(奴隶)都住在一片片草草搭就起来的茅草屋内。港口内只修了一座木质栈桥,两艘蒸汽船一左一右停靠在栈桥两侧。
史钦杰的秘书罗德里戈上岸交涉了一番,很快,挺身队的队长安达十五快步走了过来向李毅问好。李毅和安达十五也算是老相识了,在说了自己的要求后,安达十五二话不说,立刻回去组织人手装运那些乱七八糟堆地堆放在草地上的煤炭。这边的煤炭都经过筛选,去掉了很多粗大的煤矸石,勉强可以算是精煤了。
燃煤的装运工作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下午才结束。至此。两条船的船舱内各装运了三百吨燃煤、大量蒸汽机零部件、备用船板帆布、武器弹药、蔬菜食物以及各种酒类、一些牲畜、少许银元以及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除了这些以外,自然还有五百名八旗武士了。他们是探险船队的御用打手。
在补充满了大量新鲜淡水后,3月20日傍晚,探险船队没有再逗留。在塔城港近千名开拓者沉默的目光注视下,两艘船直接扬帆,南下朝未知的海域行去。
……
“强森,我们现在在哪了?这该死的风,怎么这么小?这不够的!”李毅身上穿着一件长款风衣,头上戴着海军制式筒形军帽,走到了他的大副强森上士身边问道。今天已经3月26号了,这些天两艘船一直在沿着南偏东的航线在行驶。一直航行到了今天,他们才稍微捕捉到了一点微弱的西南风。
强森是航海学校第一届的毕业生,虽然他的年龄并不大,今年才23岁,不过在海军里也算是老资格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跟着李毅,从“红鳟鱼”号护卫舰开始就一直是他的副手,两人的配合相当默契。
“长官,我刚用六分仪测算过,我们目前应该是在南纬32度左右,航向南偏东30度。航速么,应该在6节-7节左右,当然如果您需要更精确的数据,一会我会安排人去测量的。”
“不用测量了!”李毅摆了摆手,严肃地说道:“继续向南!向南方航行,我们需要更大的洋流和风力!不然就以现在这样跟蜗牛一样的速度,我们得需要半个月以上才有可能抵达澳洲大陆的西海岸附近。”
“长官,我得说……”强森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阻道:“再往南的话洋流和风速确实都会加强,但是风浪也会加大。虽然按照资料上来说这个纬度上不太可能会出现漂浮着的冰山或气旋,但波浪会大上很多。尤其是我们的飞剪式船体,船只左右摇晃的幅度可能会继续加大。最关键的一点是,这样我们很可能会错失澳洲大陆----如果那片大陆真的存在的话。因为如果我们航行到南纬35度左右的话,按照海图上标注的数字,那里已经是澳洲大陆以南了。您知道的,我们目前没法测算经度。”
“不用废话了,强森,执行我的命令。”李毅不容置疑地说道,“继续向南,航行到35度海域,然后转向向东,测量航速。如果我们船只的航速仍然没有达到12节以上那么就继续向南,直到船只速度达到12节,或者船身左右倾斜度超过20度为止。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我会照做的。”强森上士敬了个礼,然后下去安排了。很快,“斩波”号的桅杆上挂起了跟随旗,两条探险船继续一前一后朝南方驶去。
3月28日,海上风浪渐渐大了起来,强森上士站在甲板上,有些担心地看着海面。这里已经明显越过南纬35度了,大概在38度的位置,从理论上来说,这里甚至还没有进入“咆哮西风带”以内,充其量顶多算是外围地带而已。不过就是这个外围地带,其威势就已经很不一般了。
今天刮的是西南风,大概有5-6级的样子,海风卷着海水,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涌浪。不时有一个涌浪狠狠拍击在海面上,发出一阵巨大的轰响,同时在海面上形成大片白色的水沫区。满载排水量不过850吨的两艘船就如同两片无助的落叶般在海面上起起伏伏,海面上不时打来的浪花甚至将强森上士的海军服都给打湿了。
船上的排水孔已经全部打开,开始往外排放着打进甲板的海水。海面上的海风继续呼啸着,桅杆上的旗帜也被吹得呼啦啦做响,瞭望舱内的瞭望手已经下到了甲板上,因为再待在上面的话他很可能就会被甩进海里,那样就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李毅也坐在船长室内的椅子上看着远方的海面。船舱玻璃窗上全是一片细碎的水花,那是某个打过来的大浪造成的影响。今天的风浪着实不小啊,看这天空也不是很晴朗,也许一会还要下一会儿雨,嗯,也许能给我们接济一点新鲜淡水。
又一个巨浪打来,只听“哐当”一声,船长室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油画摔在了地上,外面的玻璃镜框摔了个粉碎。勤务兵从门外艰难地挪了过来,李毅挥挥手让他退下去了。
船身的摇晃幅度已经达到十七八度了,而且涌浪往往有4米多高,看起来十分吓人。再往南风浪应该还会更加剧烈,不知道自己单薄的船体能不能够吃得消这种恶劣的海况。其实李毅这个时候都有些庆幸自己是顺着洋流和风向在航行了,真不知道后世那些直向南穿越西风带的南极科考船、捕鲸船什么的是如何与西风带搏斗的,想必一定很惊险。
想了想后,李毅很快站起了身,然后披上自己的雨披走上了甲板,找到正在忙碌指挥着水手们操帆的强森上士,问道:“航速如何?”
“长官,航速已经达到了11节以上,快逼近12节了。”强森的衣衫已经完全被海水打湿,只见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珠,继续说道:“我建议不要再往南了,那样很危险。如果我们越过南纬40度的话,说不定会遇上一些漂浮的冰山,也许还会有一些气旋风暴,那样我们就惨了。”
“我同意你的意见了,强森上士。”李毅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地说道:“现在天气不好,完全看不到阳光。因此你要注意点,保持住这个纬度,别走岔了。再航行…唔,再航行一个星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就转向朝北方航行,澳洲大陆应该就在我们一天航程内的地方。”
“遵命,长官。”强森用力点了点头。外面天气很恶劣,完全看不到一点阳光,那样就无法随时准确地测量船只所在的纬度了,确实得加倍小心。万一迷航了不知不觉走入咆哮西风带的话,那样乐子可就大了,强森上士可不确定自己这条船会不会被那些巨大的海浪给拍散架了。
第七十九章 伟大的航行(四)
1642年4月5日,晴,西南风四级,已经是从塔城港出航以来的第17天了。
“斩波”号甲板上,一名随船道士正站在那里,嘴里不停吟诵着什么东西。而随着他的声音,四名水手将一个扎好口的麻袋缓缓扔进了海中。这是出发以来死去的第九名八旗武士了,这些生长于南非大草原上的孩子也许无法适应长期颠簸的海上航行,自出航以来很多人就一直萎靡不振,少数熬不住的更是直接就死去了。不过幸好船上的水手们和那些八旗武士军官们一直都严密关注着他们身体健康状况,一旦发现有人死去立刻就会将尸体投进海里,因此没让船上爆发什么传染病。
仪式结束后,李毅戴上了自己的军帽,然后走进了三楼舰桥,开始下令:“现在我命令,船只转向正北,全速航行,如果发现陆地轮廓,第一时间汇报。”命令下达后,军官们很快各就各位,并且把消息通过信号旗传递给了后面的“破浪”号。
调整好帆桁的两条探险船以6节的速度全速向正北方向航行,并于4月8日清晨由“斩波”号的瞭望手首先发现了一片连绵的陆地。得知消息的全体船员们顿时欢呼雀跃,在海上漂泊了20天了,虽然这对于经常一个多月上不了岸的东岸水手们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大问题,但谁让这次是探索陌生航线呢,而且还是如此荒凉偏僻的一条航线,大家的精神压力从一开始就相当大。
出航时有很多军官怀疑自己手上的那份手绘地图到底精不精确。那片传说中的名叫“澳洲”的大陆到底存不存在。以及这条航线到底能不能走通。如今这一切的疑问都烟消云散了。毫无疑问大家发现了大片的陆地,而且看起来这片陆地并不是某个岛屿,因为它看起来绵延出去很远,直达远方的海平面尽头。
两艘船已经很久没上岸了,在风浪较大的南印度洋航行了这么久,不光那些八旗武士们有些晕,渴望下船上岸休整休整,就连很多水手们也迫切地希望能够将脚踏上坚实的陆地。而且不光如此。大家还希望能够补充一些新鲜淡水,水舱里那些充满了可疑绿色悬浊物的淡水他们可是不想再喝了。
“斩波”号降下了所有风帆,改用全蒸汽动力航行。她在前面领着头,“破浪”号紧随其后,两艘船此时开始转向正西,逆着风向和洋流缓慢地航行着。岸边到处是一片荒凉的景色,李毅站在船艉甲板顶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发现这里是一片平坦的大草原地带,看得出来比较干旱,航行了大半个小时竟然连树木都很少见到。
两艘船就这样以2-2.5节的低速沿着海岸朝西航行着。一直到了下午天色将黑的傍晚时分,岸边的陆地上才开始出现了大片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李毅翻了翻手头的资料。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很接近澳洲大陆的东南角了。这里是地中海气候,不像澳洲大部分地区,这里的降水还算丰富,因此孕育了岸边的大片原始森林。考虑到天色将黑,两条船可不敢在这种不熟悉的近岸海域摸黑航行,万一触礁或者搁浅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两条船都关闭了主机,下了首尾双锚,就这样停泊在海面上过夜。
4月9日清晨六点钟,刚刚吃完早餐的水手们在军官的大声命令下收起了船锚,发动了蒸汽机继续朝前航行。而两条船上的航海长和实习筹谋们早就站在舰桥内,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岸边的地形,开始绘制地图,并且与手头已有的地图进行比对,以确定如今自己到底身处什么地方。
在穿过一片岛群后,几名实习参谋在对比了手头的地图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他们一致认为如今船队正位于大澳洲湾内的格兰德角附近,李毅在听取了他们的分析后也认可了他们的意见。既然确定了自己的位置,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李毅摊开了手上一份密级很高的大比例精确地图,在仔细寻找了一番后,直接将手指往地图上某处一点,说道:“就这里!继续向前航行150海里,我们在这里下锚上岸。”
“遵命,长官!”强森上士瞄了一眼那份地图。那份地图是用铅笔画的,看起来很精确,精确到海岸线的每个褶皱都描绘了出来。上面很多地方还标注了经纬度,一些较大的河流也被画了出来,据说是国内那帮贵族们的祖先流传下来的海图。
也不知道他们的祖先当初花费了多少努力,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才完整地探索出了这片海岸,强森上士都有些肃然起敬了。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感慨这些东西的时候,强森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大步走出了舰桥,他要去向水手们传达命令了。
两艘探险船在4月12日中午终于抵达了李毅在海图上敲定的地点。这里是一片优良的避风港湾,一道斜插如海的半岛将汹涌而来的海浪阻隔在外,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湾。两艘船上同时放下了许多小艇,强森上士带着水手们划着小艇进入了海湾内,开始测量水深、标注航道。
在忙活了大半天后,一直到天快要擦黑时,强森上士才终于带着水手们回到了大船上。很快,两艘探险船一前一后沿着标注好的航道驶进了这个天然港湾内,然后选择一个近岸处下锚停泊。谢天谢地,这里的海底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有粘滞性的淤泥,这使得铁锚能够牢牢固定在海底。
第二天天一亮,两艘船上便放下了好几艘小艇,水手们划着小艇将大批八旗武士送上了岸。这些八旗武士手持长矛、步弓,将四周仔仔细细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类活动的踪迹。在确认这是一块荒无人烟的土地后,李毅也乘坐着小艇上了岸。
他用脚上的牛皮军靴使劲在地上蹬了蹬,然后咧嘴笑了。这里就是后世西澳地区的奥尔巴尼港啊,一座天然良港。而眼前这块不大的海湾应该就是所谓的皇家公主湾了,皇家公主湾东面的海湾应当就是后世的乔治王峡湾了,这里应当也是后世西澳地区最早有欧洲人活动的地区。当然,如今这里归东岸人了!两名水手在海滩上埋下了一块石碑,正式宣示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对这里的主权要求。
既然宣示了主权,那么李毅接下来就过起了给这片新“发现”的土地命名的瘾。这个地方大概是此刻地球上最孤独的地区了吧,嗯,那座孤零零的山就叫孤山,这片海湾就叫孤山湾吧。一名海军实习参谋站在李毅身后,在听到他的话语后立刻忠实地在一份新绘制的地图上写下了这个名字。
水手们在一些八旗武士的护卫下上岸寻找水源去了,而剩下的四百多名八旗武士此时也已经悉数上岸。在踏上坚实的陆地上,他们中很多被风浪折磨得快要发疯的家伙们几乎都快感动得哭了。八旗武士首领莫大勇奉李毅命令,带着一帮精神头还算好的八旗武士开始去内陆森林边缘砍伐一些树木。
按照李毅的想法,部分身体状况实在太差,已经不适合继续跟随船队航行下去的八旗武士将被临时安置在这里。而现在大家需要做的,就是为他们修建一道简单的防御和居住设施,比如木栅栏、房屋什么的。一些没有活干的水手们也加入了进来,他们从船舱内搬出了很多拉锯、伐木斧,然后去森林边砍树。
大伙儿就这样一直忙活了好几天,直到为即将留守此地的大约七八十名八旗武士建起了一道木栅栏围墙、两座瞭望塔和一排十来间木屋后,才终于准备收工回船。莫大勇在留守此地的八旗武士内任命了一正一副两名管理者,嘱咐他们在此地坚守岗位,如果有余力的话最好再在海岸边修起一座木质栈桥,以方便下次有船只来到后停靠。
探险船队给他们留下了足够吃两年的粮食、一公一母两头驼峰牛、一些粮种农具、工具武器以及盐巴布匹等生活物资,甚至还遗留了两门4磅小炮给他们。虽然这地区没发现有土著活动,而且就算有的话多半也处于石器时代,但有备无患总没错不是。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4月15日,休整了好几天的探险船队离开了那些孤独镇守在此地的数十名八旗武士,离开了孤山海湾,开始顺着洋流与西风,继续朝东前进。这次有了东西方向绵延的澳洲陆地做参照物,沿着大澳洲湾海域向东航行的东岸探险船队的旅途便顺利了许多。沿途风浪也不甚大,洋流、风向都给足了面子,这往澳洲东海岸而去的航行当真是惬意无比。
第八十章 伟大的航行(五)
“斩波”号和“破浪”号这两艘探险船顺着自西向东的洋流与西南风,关闭了蒸汽主机,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向东航行着。之所以关闭蒸汽主机,主要还是为了减少煤耗以及机械磨损。虽然目前两艘船加起来才消耗了不到一百吨燃煤(每小时消耗80千克塔城煤),而且机械备件也带了很多,但海上长途旅行,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他们时而靠近海岸,考察一下沿岸的地形与植被;时而远离海岸,到南面大风浪区加速航行。
1642年4月26日,沿着澳洲南海岸航行的东岸探险船队抵达了澳洲大陆与塔斯马尼亚岛之间巴斯海峡,在花费了少许时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后,两艘船在李毅的命令下转向北方,驶进了澳洲大陆上的一处海湾内。此海湾被两个相距仅两三公里的海岬封闭在内,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湾。两艘船在水手们标注好的航道内小心翼翼地驶了进去,然后在海湾内下锚停泊。
“强森,带上五十个水手上岸警戒,这地方可能有土著出没。”李毅站在舰桥上,一边用望远镜观察着岸上情形,一边说道。这里就是墨尔本了啊,海岸边全是一马平川的草原与森林,远处还有一些不高的山脉。这里深处海湾之内,陆上又有大河、森林和富饶的平原,地理位置还这么地好,真是上天赐予东岸人的绝佳土地。
“遵命,长官。”强森行了个礼,然后到甲板上去挑选水手去了。被挑选到的水手一人被分发了一枝步枪。然后便分乘多艘小艇划上了岸。五十个火枪手。足够对付一些不开眼的土著了。对于那些尚处于石器时代、文明层次甚至比那些班图黑人还低的澳洲土著。无论是李毅还是强森上士都没有太过在意,派五十名火枪手上岸,也仅仅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莫大勇,带上你所有还能动弹的手下,立即带上工具,给我上岸到指定区域内去采挖。记住,挖掘深度不得低于四米,一处不行就立刻换另一处。直到给我挖出煤炭来为止!快去吧!”李毅朝恭敬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八旗武士说道。
莫大勇低声应是,然后迅速走了出去。虽然李长官的命令有些没头没脑的,比如他怎么知道哪些地方会有煤炭的?难道他的祖先曾经来勘探过这里吗?不过上峰的命令他可不敢违背,因此他很快便召集了自己的手下,带上了铁锹、铁镐、麻袋等工具,分批搭乘小艇朝岸上指定地区而去。李毅给他们划定的地区位于后世墨尔本的阿尔托纳区,这里有着埋藏极浅的煤炭----大部分是褐煤,少部分是黑煤。同样的,在海湾外面的阿格莱希地区(anglesea)也有一个这样的煤田。
这两个煤田都不是什么储量丰富的大煤田,不过还是那句话。在17世纪,这样的煤田已经不算小了。尤其对暂时没想过在这里大办工业的东岸人来说,这里的褐煤只是给路过的船只提供一些燃料而已,消耗能有多大?
虽然褐煤的燃烧热值不高,但和本地出产的少部分黑煤搭配着烧的话,也能够给这些船只提供相当的续航力了。在李毅的想法中,最理想的还是开采到东海岸纽卡斯尔内陆的猎人谷煤矿带,这里大都是露天埋藏的优质黑煤。不过这在目前看来也就只能想想而已。本土不提供大量的技术人员和物资,单靠李毅手底下这几百号人,休想开采出那些深处内陆地区的煤炭,就是开采出来也很难外运。因此,想来想去,还是先凑合着用墨尔本附近的这个以产褐煤为主的煤矿吧。褐煤就褐煤,总比没煤用的时候烧木炭强吧。
“打信号给‘破浪’号的安处少尉,让他带一批人上岸搭设帐篷,设立临时营地。”李毅放下了挂在胸前的望远镜,继续开始下令:“营地搭建完毕后去那边的森林处伐木、建造房屋!”
很快,接到命令的“破浪”号上也放下了大批交通艇,然后一群水手们携带着大量物资开始登陆。与此同时,百无聊赖的李毅开始组织水手们利用船上的渔网,在海湾内进行捕鱼。虽然一直在高纬度地区航行,气温不算很高(10多度),但食物储藏室内的那些木桶里的腌肉、熏肉仍然散发出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因此,航行过程中的捕鱼活动一直深受水手们的喜爱,尤其是“斩波”号、“破浪”号这种装备了大型拖网的多功能探险船,在航行过程中便经常下网捕鱼,为大家提供宝贵的蛋白质补充。
到了傍晚时分,上岸搭设临时营地完毕的安处少尉乘坐交通艇来到了静静停泊在港湾内的“斩波”号上。“一整天都没发现有土著过来骚扰我们。”安处少尉轻松地说道,“临时营地已经搭建完毕,拉了两道铁丝网,晚上莫大勇带两百个人驻守在那里,看守那些我们带上岸的工具、粮食和武器。不过看起来他们还没找到煤田所在地,接下来还要继续挖,天知道他们还要花费多少时间。”
“嗯。”李毅上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坚决地说道:“不管找几天也要找出这个煤田来,这里可是我们已知的澳洲煤田中最容易开采的一处了。难不成我们要去猎人谷的内陆地区,或者塔斯马尼亚岛的泰马河深处去挖煤?那样都不现实,还是这里最靠谱!我们还可以在这里等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内再找不到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直接打包上船去纽卡斯尔附近的猎人谷去找矿吧。”
“如果找到矿了呢?”安处少尉追问道,“找到矿以后你准备如何安排?还像在奥尔巴尼…嗯,孤山港那边安排人留守设点吗?”
“当然了,这里是重要的中途加煤补水点,当然要留一部分人手在此地了。”李毅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准备留一百个八旗武士在此地,先建立一个初级的据点,等以后再想办法扩建,你觉得怎么样?”
“这里作为最容易开采的一个露天煤田,自然是要设点的。”安处望着李毅,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但你不觉得这里和孤山港有些重叠了吗?孤山港离此地也就十天左右的航程,如果机帆并用的话甚至还用不了十天,我认为这两个点之间只需要存在一个就可以了,我倾向于墨尔本,因为这里有煤炭。”
“你不能这样想。我在这里设置两个点,自然是有我自己的考虑的。”李毅摆了摆手,说道:“从墨尔本沿澳洲东海岸北上经新几内亚岛,至济州岛附近海域,一路上洋流、风向多变,沿途气候、水文条件也极为复杂,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我估算着怎么着也要航行一个月左右才能到。”
安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李毅的判断。
“这是去程。回程的话虽然能快一些,但少说也得二十天以上。”李毅继续解释着,“当我们的船上拉满人口从明国沿海取道菲律宾以东洋面南下时,就目前的国际形势来说我们唯一能走的只有继续顺着澳洲东海岸南下返回墨尔本。从明国弄来的人口将就地在墨尔本修养一些时日,然后乘船向西抵达孤山港。这一段航程比较艰难,你别看我们来的时候只花了10天,如果机帆并用甚至只要六七天,但反过来走可就是逆风逆水了,我们很可能要走二十来天才能从墨尔本抵达孤山港。”
“移民抵达孤山港后将继续休养一段时间,休养完毕后乘船沿着澳洲西海岸北上,接着顺着南印度洋终年的逆时针环流抵达新华夏地区的新华堡。”李毅一边说一边用铅笔在纸上画起了航线图,“这一段航程也比较艰难。其大部分时间都在赤道附近区域航行,食物、饮水很容易**变质。而且,我们也不能忘了这炎热的天气很容易使移民的健康状况快速恶化,甚至爆发传染病。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走了,这已经是最优选择,毕竟澳洲北海岸这条航线我们暂时不能去碰;还有我们总不能从墨尔本继续向东航行做环球旅行吧,那样距离就太长了,航程搞不好也要将近两个月,纯粹是作死。”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我们可以顺着黑潮走北太平洋航线,然后在北美西海岸登陆休整,最后再沿着整个南美洲大陆西海岸南下,绕过合恩角,抵达须鲸港,再返回本土。当然了,这条航线也实在太长了,只能作为备选航线。”安处笑着说道,“好吧,看来你是对的。奥尔巴尼、墨尔本这两个据点都不能少。最后一个问题,当初为什么不选择珀斯作为西面的据点呢?”
“谁让我的船走过了,然后先找到的是奥尔巴尼呢?”李毅一脸无辜地说道。
第八十一章 伟大的航行(六)
1642年4月28日,小雨,东南风三级。
果然是人多好办事,在四百多名八旗武士和百来个东岸水手的通力协作下,他们只花了两天半的时间就在这片不大的沿海地带上掘到了第一个储煤点。该储煤点煤炭埋藏深度还不到三米,非常适合采掘。
找到这个储煤点后,李毅立刻调集了大量人手开始在此点附近开挖,果然发现这里有一个不小的储煤带。虽然其中几乎都是碳化程度较低的褐煤,但李毅等人已经相当兴奋了,这个煤田的出现几乎就在一瞬间轻易解决了困扰东岸人许久的蒸汽船中途加煤难题。
要知道,如果没有找到这个煤田的话,那么东岸人就只有从塔城地区运输大量煤炭过来到孤山港和此地储存。而这必然会限制到这两个补给点的各项建设活动,因为从本土过来的船只携带了大量的煤炭,肯定会挤占到其他物资的运输空间,这对这两地的长远建设其实是很不利的。不过如今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东岸人从塔城出发的船只除了携带少量煤炭以外,腾出来的船舱就可以装运大量生活物资和生产资料,以供应这两地尽快建设,以便能够容纳大量的明国移民。
“我决定了,在这里留一些人手,先把架子搭起来。等以后明国移民大量涌入后,再逐步展开后续建设。目前这里的任务主要是挖掘出更多的煤炭出来,以供应今后可能路过的本土蒸汽船只。”李毅弯腰抓了一块挖出来的煤炭看了看,然后转头朝安处说道:“就是可惜了大多是褐煤。不管了。嗯。我们带300个人走。剩下的90多人都留在这里。和孤山港那边一样,我们给他们留一些武器、粮食、种子什么的,再帮他们建一个木质寨子,就这样!”
安处点了点头。李毅说的没错,在这里有个木头寨堡,再留下近百名武技娴熟的八旗武士,足以对付那些可能出现的澳洲土著了。那些愚昧野蛮的澳洲土著绝对无法和身披铠甲、手握强弓、火炮的八旗武士对抗,因此这边的安全其实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对了。孤山港已经由我命名了,这墨尔本地区的命名权就交给你啦。怎么样,我够意思吧?哈哈。”李毅拍了拍安处的肩膀,笑着说道。
安处也不推辞,想了想后,随即将远处的绘图参谋喊了过来,命令他在地图上将此地命名为“金山港”。因为墨尔本地区据说历史上曾经发现过金矿,因此将此地命名为金山倒也说得过去。
5月1日,在帮留守本地的92名八旗武士初步整修出了一个粗略的营寨后,李毅命令将船上最后的两头驼峰牛留给了留守人员。同时遗留给他们的还有大量斧子、拉锯、柴刀等工具,以及大量粮食和种子。在做完这些后。两艘船依次离开了金山湾,然后转向东再转向北,朝最终的目的地----大明沿海驶去。
澳洲东海岸对于东岸共和国的探险船队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走的航程。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南赤道暖流在地球偏转力以及澳洲大陆共同作用下,所形成的自北向南走向的东澳大利亚暖流。这条暖流顺着澳洲大陆东海岸南下,而这,很明显对东岸人的航行造成了一定的阻碍。不过所幸的是,如今的澳洲大陆正值夏秋季节,东海岸的中南部地区与马达加斯加一样,盛行东南信风,因此航行的时候多多少少还能借助一些风力,这大大抵消了逆流航行所带来的不利影响。
5月10日,两艘船行驶到了鲍文盆地以东洋面,这里已经位于了澳大利亚北部海域。在这个时候,由于南半球已经进入了深秋时节,太阳直射点北移到了赤道附近。因此原本因北半球的气压带南移而形成的西北风也大大减弱,而此地原本的东南风开始渐渐占据主角。这样一来,东岸探险船队的风帆始终没有降下来,他们依靠着海面上刮来的东南风,在蒸汽动力的辅助下,逆着洋流坚决地向北行进着,并于5月16日进入了俾斯麦海。
进入俾斯麦海之后,两艘船在后世的拉包尔港附近上岸,主要是为了一些新鲜的淡水,同时大家也准备趁机采摘一些新鲜的椰子----这是航行途中难得的补充,因为在这个时代,并不是每个海岸都有椰子树的,这种原产于马来地区的树木还没扩散得像后世那么厉害。水手和船舱里尚存的八旗武士们也被获准轮流上岸进行一番短暂的休整,李毅、安处两人也小心翼翼地等上了陆地。
这座后世被命名为新不列颠岛的热带岛屿在此刻仍然还是一片荒芜,岛上的环境极其恶劣,到处充斥着密密麻麻的热带雨林,让人看了头皮发麻。两人也没兴趣深入该岛内陆探索,当年日本人建设此地时可是死了不少人的。那都是1942年了,以当时的技术条件和工业发展水平尚且不能彻底征服此地,那么可想而知如今的东岸人对此就更束手无策了。
两人登上陆地也仅仅是为了缅怀、抒发一些心中某些特殊的感情而已。比如远远跟在他们身边的参谋们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什么“联合舰队”、“山本五十六”之类的词语,但都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他们只知道此地离最终的目的地----东方明国沿海已经不远了,如果本土发下来的洋流图与气候资料没有错的话,那么他们大胆估计从这里到最终目的地大概只有半个月左右的海上航程了。至于到了明国沿海后大家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那么就需要看两位长官如何安排了。
他们的两位长官没在这里耽搁多久。5月17日,在拉包尔附近略作停留一天后,东岸探险船队再次出发,他们往西北方向斜穿过整个俾斯麦海后,又跨越了赤道。进入北半球后,不但洋流开始对航行变得有利,就连信风也开始帮起了东岸人的大忙。南半球的东南信风随着太阳直射点的逐渐北移,开始越过赤道在北半球形成了西南季风,这大大加速了东岸探险船队的航速。
在此过程中,东岸人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与荷兰人占据着的香料群岛,以及处于西班牙人统治下的菲律宾群岛之间的距离,以确保不被这些殖民者发现自己的到来。5月25日,“斩波”号与“破浪”号穿越重重波涛,在台湾岛东北部的宜兰河畔临时停靠,补充淡水。
“两艘船加起来至今已经消耗了约两百吨出头的煤炭。也就是说,目前我们的燃煤储备才仅仅消耗了三分之一而已。不过蒸汽机及其传动系统的零部件消耗量较大,很多易损件甚至已经消耗掉了接近一半的备件,这值得引起我们的重视了。”安处海军少尉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型笔记本,一边计算一边说道:“不过总算还好,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到达了明国沿海附近。说实话,出发前我甚至都无法相信我们真的能够顺利抵达这里。不过我们真的做到了,这是一项壮举啊!”
“嘿嘿。”李毅笑了笑,说道:“以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历史上会记载我们今天的这项开辟新航线的壮举的。好了,这里不能多作停留,毕竟这附近各种海上势力纠缠不休,情况错综复杂,我们要尽量避开麻烦。补充完淡水,大伙再稍微休息休息,然后就上船撤吧。下一步,我们去济州岛,去骚扰下那里的棒子!那边几乎没有像样的海上势力,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在那里折腾。对了,出发的时候不要开启蒸汽机,从这里北上顺风又顺水,只需要差不多两三天的时间就能抵达济州岛附近。”
“济州岛上此时应该有朝鲜人的军队的吧?可能还有一些他们的海军船只。”安处此时表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只见他继续说道:“我们手头才有不到三百个八旗武士,以及两百人左右的水手,想占领那么大一座岛怕是有难度吧?或者,我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就算被我们攻下了也守不住。”
“先去看看再说。”李毅拍了一把安处的后脑勺,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济州岛只是我们之前确定的第一优先岛屿,实在不行就去占别的岛了呗。大明沿海那么多岛,随便占个有深水港湾的不就行了。当然了,你有些东西说得也没错,我们人手是不足,这次我们主要是去看看,打探打探,为下一步出动大船队摸清情况。济州岛这种大岛,必须要1个连的正规陆军、至少一千名战斗经验在三年以上的八旗武士,以及四艘以上的海军大船才能够勉强说占下来。好了,别磨蹭了,上船!咱们北上!”
第八十二章 伟大的航行(七)
1642年5月27日正午,由李毅上尉率领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探险船队两艘船只缓缓驶近了济州岛北侧的济州港口外洋面。不幸的是,岸上的朝鲜人似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李毅站在船上用望远镜望去,只见很多似乎穿着号衣的朝鲜戍卒在岸上乱成一团。一些人骑着马往城里赶去报信,一些人则提着长矛弓箭等冷兵器走上了码头边窥视着海上。
“这些棒子似乎对我们的敌意很大啊。”李毅放下了望远镜,喃喃自语道:“也许他们把我们当成倭寇了?”
“长官,倭寇是什么?”强森上士有些不解。
“唔,那就是日本海盗。海盗你懂的,他们都很凶残,所以这些朝鲜人很害怕。”李毅轻松地说道,“这些朝鲜人的战斗力不值一提。你别看他们现在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只要我命令莫大勇带人上岸打一个突击,这些人就得崩溃。”
强森上士有些难以置信。东岸军队里也有极少数朝鲜人在服役,而以他的认知来说,这些人的表现其实和大部分东岸人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区别。他们一样训练、一样行军、一样战斗,看起来就是东岸诸多民族中一个很普通的群体而已。不过长官把这些朝鲜人说得如此差劲,一定也是有原因的。嗯,是了,一定是他们的文化和制度实在太差劲了!东岸的制度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制度,东岸的文化也是最优秀的文化,东岸的军人是有荣誉感的职业军人。我们可和那些愚昧的农奴士兵不一样!
“我们需要一些物资方面的补给。尤其是新鲜蔬菜和肉食。强森。你立刻挑选50个水手,带上步枪上岸。同时莫大勇也将率他麾下三百名八旗武士上岸,一同接受你的指挥。我命令你们去岸上劫掠那些朝鲜人散布在城外的村落,征收一些粮食和牲畜回来。现在去执行命令吧!”
强森上士敬了个礼,随即下去筹备去了。很快,两艘船上依次放下了大量小艇,小艇上满载着八旗武士和水手,朝岸上划去。
第一批二十多名八旗武士上岸后。他们立刻在登陆点附近围成了一个弧形防御圈,用步弓斜指着外面,狠狠盯着远处那些蠢蠢欲动的朝鲜人。但是那些朝鲜人只是远远看着,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冲上前来进行战斗,也许他们惧怕这些长得黑漆漆却穿戴着精良铠甲的“海寇”的战斗力,但更多的原因可能还是海面停泊着的两艘巨大的战舰给他们带来了强烈压迫感,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登岸的士兵越来越多,这些朝鲜人就更不敢有些动作了。他们普遍装备着冷兵器,但多数都是长矛,最基本的皮甲和弓箭都很少能够看得到。从这一点看来。也许他们不主动进攻是正确的。于是很自然而然地,当三百名八旗武士和五十名火枪手全部上岸并且整完了队形后。这些朝鲜人依旧一动不动。他们既不逃跑,也不进攻,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已经陷落在“海寇”手里的码头。
强森上士将指挥刀一举,莫大勇立刻带着排成三行的近三百名八旗武士朝前方有朝鲜士兵的方向扑去。他们快步小跑着,却仍然维持着大体的队形,看得出来经过东岸人多年的悉心调教和战争洗礼,这些八旗武士的战斗力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乏善可陈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挡在前方的约两百多朝鲜士兵大部溃散,少部分则在和八旗武士们的交战中被杀死或者俘虏。整个战斗进行得异常轻松,耗时甚至还不到半个小时。三百名八旗武士仅仅开始了几轮步弓射击,这些朝鲜人就开始了溃逃,而在八旗武士的两百多名长矛手开始了小跑冲锋后,这些朝鲜人就彻底崩溃了。他们只造成了八旗武士两人死亡、六人受伤的轻微伤亡,而那些东岸火枪手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进入战场整个战斗就结束了。
“报告长官,我们击溃了超过两百名朝鲜士兵,并且杀死杀伤了其中72人,俘虏49人。据金泰强中士审讯他们后报告,这些死伤者和俘虏中甚至没有任何一名军官,据信他们都成功逃跑了。”强森上士站在已经登岸的李毅上尉面前进行着战斗汇报,而在他们旁边,则是一大群被绳索捆绑着的垂头丧气的朝鲜俘虏。
“我再拨给你五十个水手,立刻去给我收集粮食、牲畜和淡水。”李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现在是下午一点,七点钟之前所有人都必须返回。记住,收集粮食的队伍由你指挥,收集过程中切忌分兵,如果遇到朝鲜人大队立刻全军折返码头,依托我们的舰炮进行防御。”
“遵命,长官。”披挂整齐的强森上士立刻下去指挥部队去了。
“三百个人,怎么着也不够占领这座岛吧?”安处少尉很快也来到了李毅身侧,说道:“这岛上总共有多少棒子?军队又有多少?”
“不知道,但估摸着有几万朝鲜人,军队么,感觉一两千人还是有的。当然了,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资料室里也没关于这方面的资料。”李毅很干脆地说道,“我们这么点人肯定占不了全岛,就算在海边占个据点也很难做到。毕竟莫大勇的手下还不到三百人,够干什么?而且我们还没有坚固的工事,别忘了朝鲜目前可是有几百万人口,还有着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政府,他们的动员和战斗能力再差,也能够轻易击溃我们留守在这里的小部队。事实上要想长期占据这里,我们得有一个坚固的城池,还得有至少一千名训练有素的战士和众多的大炮,而这些短时间内我们都没法解决。”
“那怎么办?”安处有些忧心,“本土可是让我们在此地占下一个可作为将来移民基地的岛屿呢。我看着济州岛就挺不错的,是中国北方外海最适合做基地的岛屿了。要不是我们力量太小,占下来绝对可以,而且岛上还有朝鲜人的马场,牲畜众多。这里如果不行的话,那我们去哪里?南方海域肯定是不行了,那里是郑家的地盘,我们本钱小,暂时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那难道去渤海湾内?”
“渤海湾内更不行。”李毅直接摇头,“那里靠近满清的核心统治区域,别忘了如今拜孔有德等人之赐,他们已经有部分水军和船只了。如果我们将基地选在辽东半岛附近的某个岛上,等我们两艘船走后,万一满清哪天发疯调集船只进攻那座岛,就凭莫大勇的那三百人能顶得住几天?所以说以我们如今孱弱的力量,还是在别的地方想办法吧。任何在大明、满清、朝鲜和日本海上力量辐射范围之内的岛屿都不行。”
“这些地方确实不行。”安处此时也摇了摇头,说道:“你别忘了这个基地最好还要有足够的船材,因为我们的船只需要修理;最好还出产煤炭,能够给返程的蒸汽船提供燃料。嗯,食物饮水也要够丰富。我擦,这个地方到哪里去找啊?”
“只能向北去找了。”李毅将腋下夹着的一卷地图展开,然后用手指沿济州岛、对马岛方向划了一条大弧线,一直延伸到了北海道附近,然后手指又往北海道上方一戳,说道:“就这里了!这个地方人烟稀少,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势力对此地宣示过主权,但一直都不太重视,也没有直接派员管理,正是此地难得的势力真空地带。更绝妙的是,这个地方不但各种木材资源极其丰富,而且还盛产煤炭,渔业资源也很不错,正适合当我们前期的过渡基地。”
“啥?!库页岛?”安处少尉凑过来刚瞄了一眼,就立刻失声喊道:“怎么选了这么个鬼地方?大哥,这里气候太寒冷了,而且港口冬天可是要封冻的啊!我们的船只怎么进出港?”
“那里有暖流经过,港口封冻期不长的,大概三个月左右。只有近岸地区才会封冻,而且冰层很薄。”李毅一边在地图上寻找着什么,一边说道。
“现在可是小冰河时期啊,平均气温比较低。”安处继续无力地说道。
“那也顶多封冻期长一些,冰层厚一些而已。”李毅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那你给我说说,现阶段一个有木材、有煤炭、有大量动物性蛋白来源,且周围没强大海上势力的岛屿,在哪里?台湾岛么?对不起,那周围是郑家的天下,而且是未经开发的热带,死亡率很恐怖,更别提周围还有荷兰人出没了。”
安处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找好地方了。”李毅将地图一卷,说道:“亚历山德罗夫斯克,位于库页岛西侧,鞑靼海峡之内。那里是一个河口,且河道曲折,入海口附近还有天然防风堤,非常适合躲避风浪。而且日本暖流支流经过附近,使得库页岛中南半部西侧的封冻期没北部那么恐怖,我估计我选的这地方封冻期不会超过四个月,大概每年12月到次年3-4月的样子。”
第八十三章 伟大的航行(八)
“封冻期四个月?”安处有些犹豫,“我算算啊,我们最好利用南半球冬季的季风航行,也就是说,我们得在4月份以后抵达澳大利亚,然后花一个月时间跑到大明沿海来,这样最经济,速度也最快。而这个时候库页岛西侧鞑靼海峡内中南部地区的一些港口应该已经解冻了,我们的蒸汽船队可以到这里来补充燃煤、修理船只,然后南下到大明沿海地区搜罗人口。搜罗到的人口再运回库页岛修养,大体流程是这样的吧?”
“不错。”李毅点了点头,说道:“库页岛渔业资源极其丰富,大马哈鱼你总知道吧?动植物资源也很丰富,当然此地粮食的收成可能不会太好,不过没关系,一年有个几个月的时间种两茬土豆也够了。而且此地也不会养太多人,人多了以后就开始往澳洲金山港外运。”
“还是觉得不靠谱啊。”安处嘴里嘟囔着,“这么冷的地方,冬天零下二十多度呢,还得弄一些土炕,很麻烦的。”
“一个前期过渡据点你怎么这么挑剔啊?”李毅不满地将手中的地图卷敲在安处的后脑勺上,说道:“这里我是老大,我说了算。前期就这里,等以后我们在东亚地区的人手充足了以后,再想办法把济州岛这种暖水港口拿下,作为我们在大明外海的移民中转基地。要是现在猴急占着东海上的岛屿的话,我估计等我们明年的今天过来,差不多就可以为莫大勇他们收尸了。就他们那三百人手。丢到库页岛上我还担心被当地的赫哲人、阿伊努人什么的给灭了呢----虽然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
两人又扯了一会闲篇。一直到下午六点多钟。出去收集粮食和牲畜的强森上士回来了。他的手下们似乎在外面进行过一番战斗,为此还抓了上百个朝鲜俘虏。除了这些俘虏外,他们一共征集了大约三万多斤粮食,这些粮食均由朝鲜俘虏们用马车拉了回来。说真的,李毅对这帮人能够收集到这么多粮食还真是感到有些意外呢,说不定他们还是打破了某个官仓才得到的粮食。不过他对这些粮食也不是很在意,船舱里还有相当多的红薯、土豆、玉米什么的,够大家吃很久了。他如今下令收集粮食纯粹是顺手为之罢了。
相对粮食而言,他如今更关心的显然是收集的活禽。出门在外的水手,哪能不吃肉呢?但那种变质的腌肉或熏肉总是让人倒尽胃口,因此活禽才是水手们的大爱。唔,收集到了两头牛、六头猪、十来只羊、五十来只鸡,不错不错,能够让弟兄们好好大吃一顿了。不过话说这朝鲜李朝军队的战斗力还真是渣啊,自己一百个火枪手、三百黑人士兵就能在这济州岛上大摇大摆征集粮食,而那些李朝军队大多只能守在城里不敢轻举妄动----好吧,也许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调集大军。不过他们的战斗力弱确实也是不争的事实。人数差不多的对阵,往往一轮步弓、火枪齐射。然后再由黑人士兵们来个冲锋就打垮他们了。难怪当年数量稀少的倭寇就能将这里搅得鸡犬不宁!
狠狠鄙视了一番李朝军队孱弱的战斗力后,眼看天色将黑,李毅干脆下令将抓到的约150名朝鲜俘虏带上船。然后东岸人又放弃了白天刚刚占领的码头,全部回到了船上,拉起锚链、扬起风帆,走了!
1642年5月30日清晨,一路沿着日本近海航行的东岸共和国探险船队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鞑靼海峡。海面上的风很冷,海水的温度也很低,不过很明显已经解冻了。李毅站在船头,一面看着绘图参谋们绘制的海岸线图,一面和自己带来的地图做对比。
“这里是霍尔姆斯克。”“这里是苏维埃港。”“这里是乌格列戈尔斯克。”李毅的嘴里一直在小声嘟囔着这些地名,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时分的时候,两艘探险船一前一后降下了大部分风帆,停靠在了一处河口外海。在派出小艇测量了河流航道的水深后,两艘大船干脆开了进去停靠在了河流入海口处,并落下了首尾双锚。
岸边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白杨与白桦树林,那高大挺拔的身姿,让人看了心生震撼。森林边是大量的草地以及令人讨厌的沼泽区,不过这些在擅长建设的勤劳的东岸人眼里都不是什么问题。
“第一件事,搭帐篷、伐木、造屋,不用我吩咐了吧?就是把你们在孤山港和金山港所做的事情再做一遍。”李毅裹了一件呢子大衣,穿着长筒马靴,走在库页岛松软的草地上。这座七万多平方公里的岛屿是后世沙俄趁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从满清手里夺走的,后来成了俄罗斯境内的第一大岛。该岛资源丰富,木材、煤炭、石油天然气以及渔业资源都相当丰富,曾经被人称做远东的科威特。而且地理位置也相当重要,处在鄂霍次克海与日本海中间,从这里出发可以利用黑潮直抵北美大陆,真的是一个战略地位相当重要的岛屿。
受气候以及洋流影响,该岛北部一直比南部寒冷,海港的封冻期也更长,因此该岛上的大部分人口都居住于南半部分。此时沙皇的哥萨克刚刚探索到鄂霍次克海周边;而日本的松前藩也刚刚派员到岛上巡视,妄图宣示主权;而这座岛屿名义上主人----满清政府却仍然对此一无所知,岛上的赫哲人、阿依努人更是不知道在今后几十年中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哼哼,先占了这地方,斩断老毛子以后探向这里的熊爪子。”李毅悠然自得地点起了一个烟斗,笑着说道:“我现在突然想到这里的一个新的用途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和日本的松前藩进行贸易。日本人不是闭关锁国吗?那好,我就不信德川幕府连这么偏僻的松前藩北海道领地都能有效管辖到。这帮苦哈哈的松前藩日本人能忍得住和我们的贸易才有鬼了,我们可以向他们出售一些价廉物美的工业品,换取他们手里的金银,甚至人口!嘿嘿,我聪明吧,小安?”
“那你得去南面的科尔萨科夫(大泊)港附近,听说日本人在那里设立了捕鱼点。同时还派员在那里向岛上的土著们收税,这帮随风倒的墙头草土著们目前可是把日本人奉为那里的主人呢。”安处少尉没好气地说道。他没有如同李毅那样将海军冬季常服也穿起来,而是穿了一套厚厚的便装皮衣。刚刚从冰封世界中解冻没多久的库页岛中部地区是寒冷的,气温不过才零上几摄氏度而已,确实得注意保暖措施。
“嘿嘿。”李毅笑了笑,然后转移了话题,说道:“第一要务还是造木屋啊。哦,对了,抹土炕也是要紧之事,不然几个月后的冬天怕是会很难熬的。嗯,船上的蜂窝煤、铁皮炉子全部搬下来。河中大曲也搬二十箱下来,再把从朝鲜人手里缴获的粮食也全留给岛上。嗯,我得去督促他们干活了,奶奶个熊,这鬼天气真冷!”
在济州岛上被捕获的150多名朝鲜俘虏此时正和大约一百名八旗武士一起,在森林边缘砍伐着那些巨大的树木。他们将在河口附近为自己建造一些新的居所,同时修建的还有一条木质栈桥,以方便入港大船停泊。在做完这些后,他们的最大任务就是在附近地区开始探矿,没错,就是找煤矿。按照穿越众掌握的资料,库页岛的煤炭资源极其丰富,而亚历山德罗夫斯克附近恰好就有那么一座。这里的煤炭品质都相当不错,当年的沙俄政府能够在此地纯靠人手工开采,那么东岸人当然也能够这么做。开采出来的煤炭经过洗选后就地堆放在海边,供以后过来停靠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船只补给所用----而这其实也是东岸人将这里选为一个临时补给港口的原因所在。
为了纪念中国历史上对这片区域的统治,李毅特地将这个港口命名为“黑水港”,取唐朝时设立的黑水都督府之意。在将许多牲畜、工具、粮食和生活物资搬到岸上帐篷内临时存放起来后,第二天(6月1日)一早,两艘探险船便升起了铁锚,然后朝南方驶去。船上载着两百名全副武装八旗武士,他们将沿着朝鲜海岸一路劫掠,主要目的是掠夺粮食和人口;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们甚至将进入大明沿海,并挑选秩序崩溃、防御力量薄弱的地区登陆上岸,掳掠人口。所有抢到的人口、粮食、牲畜甚至金银都将暂时运到库页岛上的黑水港储存起来,等待东岸共和国探险船队返回本土时带上。
登陆作战人员由两百名八旗武士(60名步弓手、120名长枪手、20名炮兵)和一百名水手组成的火枪兵编成。李毅相信,在同等数量的敌人面前,东亚地区此时能够胜过他们的敌人还不会太多。
第八十四章 伟大的航行(九)
1642年6月5日,由海军上尉李毅领衔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探险船队悄然出现在朝鲜咸镜道造山湾外海,然后由两百名八旗武士和一百名水手组成的东岸军队便在雄武里与洪仪里之间的海岸突然登陆,而当地的朝鲜官员和百姓对于这支突然出现在他们领地上的入侵者却一无所知。
登陆后的东岸军队没有分兵,而是聚集在一块,四处袭击所有他们遇到的朝鲜村落,掠夺粮食、牲畜与人口。措手不及的朝鲜人根本无法抵抗,少许被动员起来的朝鲜军队也在火枪齐射之下当场崩溃。他们使用的那些鸟铳根本不是东岸人的32-丙型燧发步枪的对手,这些匆忙赶来的朝鲜军队非但没有解救当地的百姓,反倒将自己也折了进去。
6月7日,在当地肆虐了将近两天的东岸军队大摇大摆地驱赶着抢来的少量牲畜、粮食和大约三百多名朝鲜男女朝海岸边走去,而在此过程中当地的朝鲜官府便再也没有派出什么得力的军队过来收拾局面。也许满清牵制了他们大量的军队,也许他们的动员能力很差,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重视这件事情,总之他们让东岸人带着战利品从容撤退了。
6月10日,东岸探险船队抵达了罗津湾以南的三海里、富居里一线,上岸大掠,以死一人、伤三人的轻微代价击破了数座村子,掠取丁口两百余、金银粮食牲畜若干。
6月12日,“斩波”号单独出现在镜城外海(“破浪”号返回黑水港运送战利品),击沉了三艘朝鲜小船。俘获水手数十。当地朝鲜官府大震。
6月14日。一直在这片海域徘徊的“斩波”号探险船突然闯进朝鲜兴南港,炮轰敌城。当地朝鲜军民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三百名东岸士兵趁乱登岸,捕获了近百名朝鲜渔民及码头力工,并将朝鲜商人存放在码头上的大量皮毛、草药、粮食和食盐等货物抢掠一空。
6月15日,连夜南下的“斩波”号突袭了朝鲜元山津,截获朝鲜渔船一艘,并炮轰其城镇。当地朝鲜官员献上了大量金银、牲畜、粮食和数十名童男童女后。东岸人的船只这才离开了港口。
6月18日,返航的“斩波”号与再次前来的“破浪”号在图们江口汇合,随后两船溯江而上,连续击破了多个朝鲜村镇,俘获大量丁口与财物。要不是再往上江面航道水深不够以及一支数千人的朝鲜大军很快就赶了过来,李毅他们怕是还要再带着人在此地继续劫掠个几天。
从6月5日出发到今天,三百名东岸士兵在朝鲜咸镜道沿海地区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在这场历时两个星期的连续作战行动中,东岸人一共击溃了大小四股朝鲜军队,其中最大的一股大约为六七百人,最小的一股仅两百余人。共俘虏朝鲜士兵三百余、男女百姓约八百人。而自身伤亡却不过区区二三十余人,战果可谓辉煌无比。除此之外。他们还缴获了一艘大约一百多吨的朝鲜渔船,以及二十余万斤粮食、八十多头猪羊,大量皮毛、金银、药材等贵重物品。
自从几年前东岸取消了加勒比海的私掠行动后,这次可谓是东岸共和国海上力量近年来第一次有组织的海盗抢劫行为,而收获自然也是极为丰厚的。同时,他们也看清了朝鲜李朝那虚弱已极的军事力量和地方动员组织能力,那些装备奇差、士气不振的朝鲜军队在东岸人的眼里和两脚羊也没有任何区别,就连在东岸军队里属于仆从军序列的八旗武士都能轻松完爆他们。可以说,如果这些朝鲜人再没有任何改善措施的话,他们的沿海以后还会一次次上演如今日这般屈辱的一幕幕。
6月21日,饱掠而回的东岸探险船队在黑水港内下锚停泊。港口内的八旗武士正在莫大勇的带领下驱使着约数百名朝鲜男女奋力修建着整个港口城镇,这些人有的在伐木、加工木材,有的在平整土地、填埋沼泽,有的则在修建着木屋、码头栈桥等设施,整座城镇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看着那些浸泡在寒冷的海水中修建码头栈桥的朝鲜俘虏,安处少尉还有些感慨和不忍,李毅上尉却是熟视无睹。当年压榨科萨人和马来人时什么残忍的事情没做过,眼前驱使民夫干点活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东岸人也没有往死里逼他们,他们准备了相当多的换班人手,每一拨人在海里待上半个小时后就可以获准上岸,然后东岸人将发给他们一套厚实保暖的鸭绒大衣,以及一瓶驱寒用的烈酒。而且,他们的家人也能够在一天中都吃到饱饭。
“咦,这些人是谁?”李毅突然站住了脚,指了指站在八旗监工人群中的一些身材矮小,却敦壮结实,且做土人打扮的男人。
“长官,他们是居住在附近的原住民,应该就是您常说的赫哲人。”早就看到李毅下船的莫大勇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听到李毅提问后立刻大声答话。
“他们来干什么的?”李毅将腰间的军刀解下,随手扔给了跟在他身后的副官强森上士,然后找了个树墩坐了下来。
“他们是前些时日您带队出发后不久过来的。”莫大勇小心地摸出了一袋弗吉尼亚烟丝,然后给李毅的烟斗点上,继续说道:“当时来的只有几个猎人打扮的家伙,他们似乎对我们的存在感到很意外,但却没有太多的敌意。我谨遵您的命令,没有对他们动粗,而是暂时与他们维持了良好的关系。这不,我拿仓库里的一些鸭绒大衣、烈酒、精盐、白糖和金属小刀与他们做交易,他们非常高兴,给了我们很多张皮,就堆放在您身后的桌子上。”
李毅闻言转头望去,随即便惊喜地叫道:“好家伙!熊皮!品相还这么好!这是…驼鹿皮?还有水獭、貂鼠、狐狸皮,哈哈,都是好货色啊!奶奶个熊,带回本土给萨曼莎做一个貂鼠坎肩,给西尔维娅做一套狐皮围脖,那老子所有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哈哈!买了,老子处置些战利品的权力还是有的。强森,记账,我也不占公家便宜,该给钱就给钱!”
“大勇啊,做的不错!”李毅使劲拍了拍莫大勇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暂时我们在这里的力量还比较弱小,因此拉拢团结这些土人是很有必要的。对了,这里我看得有几十个赫哲人了,他们是你雇佣来的?”
“是的,我以每人每天五斤粮食的‘高价’雇佣来的。他们都是不错的猎手,身体素质很好,能吃苦耐劳,意志也很顽强,我前后招募了56人,让他们来协助我们监督这些朝鲜人干活。”莫大勇龇着一口黄牙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也提防着他们呢,只让他们仍旧使用自己的旧武器。不过他们看起来真的很淳朴,对我们的商品也很向往,我觉得可以拉拢他们为我所用。”
“嗯。”李毅不置可否,待抽了几口烟后才说道:“要向他们适当展示一下我们的力量,让他们生不起反抗之心,然后再给他们一些商品以示拉拢,这样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至于数量嘛,不宜多,毕竟我们现在在此地的力量还很薄弱,他们人数一多的话很容易反客为主。好了,你也上过南非驻屯军的随营学校,有些课程也都学过,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把握好这里面的度。”
莫大勇忙不迭地连声应是。
“还有一艘船送给你们。”李毅随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海面上随波摇晃着的一艘渔船,说道:“缴获的朝鲜人的船只,吨位大概在一百来吨的样子,硬帆船,你们可以用来打渔。唔,我们走后,你们最好抽空建一个船坞,等以后冬天港口内结冰后还可以将渔船拖进船坞内安放,省得被损坏了。”
“长官,你们这就要走了?”莫大勇问道。他早就清楚了自己的命运,那就是在此地留守,并建设好港口以及城寨,以等待下一拨东岸共和国船队的到来。如果人力、时间都有富余的话,最好再找到附近的煤矿,并着手准备开采。如果干完了这些,那么他的考绩就可以称得上优秀。而有了这个考评,再有人保举推荐的话,他就有很大的可能会获得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正式国籍与军籍----这对八旗子弟来说可是了不得的荣耀,是很多人一生为之奋斗的原动力。
“估计快了!”李毅吐了一口烟圈,眯着眼看着南方的森林,说道:“我们接下来可能还要去一下南边的大泊地区,看看能不能找到经常逗留在那一带的日本人。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与日本人做交易,顺便再问他们购买一些北海道的阿依努奴隶,以及雇佣一些日本武士当雇佣军,以充实黑水港这边的防御力量。”
第八十五章 伟大的航行(十)
李毅这么说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事实上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全盘的计划。历史上在库页岛南、北部区域持续多年的“山丹贸易”可是大大有名的,所谓的山丹贸易,其实最初主要指的就是居住在黑龙江中下游地区的各少数民族----也就是山丹人,与跨海前来库页岛的虾夷地的阿伊努人,以及本岛北方原住民如鄂伦春人、费雅喀人等之间进行的易货交易,后来这个贸易又加入了松前藩的日本人。
这个贸易的规模在此时虽然不是很大,但在本地区(黑龙江下游、库页岛、鄂霍次克海周边、虾夷地以及日本松前藩)却极为重要,影响也很大。从大陆上过来的山丹人携带了衣服等各种消费品,阿伊努人携带了鱼干等商品,日本人携带了丝绢等商品,而本地的原住民则提供了大量名贵皮毛、鹏羽等稀缺商品,双方在库页岛上共同进行易货贸易。
“为什么称呼那些前来交易的大陆上的满洲人为山丹人?”站在出发前往大泊港的“破浪”号探险船前甲板上,安处少尉有些疑惑地向李毅询问道。
“这是日本人的叫法。”李毅干脆地说道,“日本人最初是从阿伊努人的传闻中知道了山丹人这个称呼。而所谓的山丹,其实很可能是山鞑的音译。因为那时候附近的居民都称呼黑龙江中下游的那些各民族人为鞑靼人,而山鞑其实就是居住在山里的鞑靼人的意思,久而久之就被讹传成了山丹人。反正你知道意思就行了。这些山丹人在我看来其实就是建州女真一直在捕捉的生女真而已。这些人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以渔猎为生。还处在原始社会的层次,不过他们确实也是非常合格的炮灰武力。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最好也招揽、拉拢一些,这样也变相削弱了满清的后劲。”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遇上松前藩的日本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还可以用商品向他们交换一些他们手头的阿依努奴隶。他们在虾夷地与阿伊努人进行着长期的战争,并且还占了一定的上风,我想我们可以向他们购买一些奴隶。这应该非常廉价。而我们目前正在寻找的煤矿,以后一旦开发起来肯定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安处右手摩挲着下巴,思索着说道。
“你还想花钱买奴隶?你脑子坏掉了吧?”李毅不满地拍了一下安处的后脑勺,说道:“缺奴隶上岸去劫掠朝鲜人就行了,何必花钱买?算了,不和你扯这个了,大泊港快到了,注意操纵船只,这个港口的水深很一般,尽量走航道中心。”
大泊港是此时南库页岛地区有数的大港。山丹贸易的很大一部分便是在此地进行的。大泊港这个名称也是后世日本人占据库页岛时的名称,李毅直接就拿了过来用。至于此时这里叫什么名字。大约是叫母子泊的样子,意思是指这里有一大一小、一内一外两个锚泊地。这个港口在后世时是俄罗斯的一处海军基地,大名唤做科尔萨科夫便是,在库页岛也算是一个数得着的大港了。
今天已经是6月24日了,按照计划,李毅等人不会再在这里停留过长时间,因此他迫切地想在走之前与这里的原住民甚至海峡对面的日本人搭上线,以尽快打开这里的局面。大泊港内停泊着数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既有制造简陋的独木舟,也有拥有高大船楼的大船。黑龙江流域各民族的文明水平都很低,造船技术就更不说了,也许造一艘独木舟对他们来说都算是高科技,因此这艘停泊在众多独木舟中间的不小的帆船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破浪”号吞吐着白烟,小心翼翼地停泊在大泊港外港的深水航道内。随着水手长的一声大喊,船舷两侧几乎同时放下了大量的小艇,强森上士在一群东岸水手的护卫下搭乘小艇朝岸上划去。
岸上有数十间简陋的木屋,还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地。草地上,穿着各种服装、操着各种口音的原住民正在进行着贸易,只不过“破浪”号入港的动静实在太大,这一刻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互相之间的交易,朝港口上看去。在他们看来,码头上那艘正缓缓停下的船只比日本人的楼船还要高大许多,也要漂亮许多。只是那不停地吞吐着烟雾的烟囱让人感觉有些奇怪,也令人有些恐惧,尤其是船只驶近后划水明轮桨的巨大身姿更是深深震撼了眼前这帮土包子们,有些不明所以的鄂伦春人甚至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草地上。
这一定是神灵的杰作!更多的原住民如费雅喀人、乌尔奇人、阿依努人也跪了下来,他们虔诚地朝船只所在方向跪拜着,嘴里还喃喃自语,仿佛在祈求着什么。只有那些见过世面的部分山鞑人、松前藩的日本人和少数跨海而来的虾夷地阿依努人依旧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码头上的那艘威武的大船。
强森上士小心翼翼地站在大泊港的海滩上,他身边围着数十名上好弹药的持枪水手,在他身侧,还有来自国家情报总局的探长许小次郎。小次郎原本是第一批移居东岸的日本破落武士后裔,曾长期在东岸驻波尔多情报站服役,后来他的上级许信考虑到他没个姓氏也不像话,便提议他改姓许。原以为他可能会不太愿意,没想到小次郎听后欣喜若狂,当场答应改姓许,并以许信的家臣自居。
此次小次郎跟随探险船队一起出发到远东,原本就是预备万一遇到日本人可以方便地由他出面进行交涉。此刻只见他朝强森上士点了点头,然后便拄着军刀,大踏步地朝前方走去。他身上披着一件国家情报总局下发的黑色呢子大衣,脚上是锃亮的熟牛皮军靴,头上戴着一顶冬季皮帽;腰间束着皮带,皮带钩左侧挂了一把东岸制式的32年式机制士官刀;右侧是一个牛皮枪套,枪套里插了一把1633型燧发手枪。
这样简洁流畅的装束在眼前集市上这群穿得像叫花子一样的原住民们看来,这视觉上的冲击力就很不一般。虽然这些服饰不一定符合他们的审美观,但无论如何都使穿着它的人看起来很精神。
“我是日本国松前藩的今村吉之助,请问阁下是……”小次郎还没说话,站在一边的几个日本人倒是先开了腔。他们大多做商人打扮,尤其是领头的一个人,他身上甚至连武器都没有,不过他身侧倒是跟了四五个腰挎太刀的武士,看起来似乎是他的护卫。
“鄙人乃许小次郎,来自华夏东岸共和国,此番前来大泊是准备与诸位进行交易。”小次郎不慌不忙地说道,几名身材高大的波兰裔水手举着步枪站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那些身材矮小的日本武士。而那些来自松前藩的日本武士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们,这些武士常年与虾夷地的阿伊努人厮杀,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在这种场合自然不会露怯。
“交易?你们来交易什么东西?华夏东岸共和国又是哪里?你们不是山丹人,那么你们来自哪里?”今村吉之助仿佛没有看到身后的武士正在和对方那些红毛夷互相运气,而是疑惑地问道。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年轻的时候他也曾经去过南方那些繁华的商埠,曾经见到过前来长崎进行贸易的葡萄牙人以及荷兰人,因此他很怀疑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也是来自泰西。只不过眼前和他说话的这个家伙却是正宗的日本人,这一点他十分肯定,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成了这些红毛夷人的首领,且先观察一下他们的言行吧。
“我们的商品非常丰富。锋利的武士刀、坚固的铠甲、优质的布匹、上好的皮具、耐用的铁制品、辛辣的烈酒甚至…精良的铁炮。”说到这里,小次郎压低了嗓门,故作神秘地说道:“贵藩在虾夷地与阿伊努人时有冲突,征战不休,想必对精良的武器也是相当渴求的吧?”
“贵方手里的这种铁炮也提供?”今村吉之助有些动心了,他曾经见过荷兰人演示那些来自泰西的铁炮,比之国中制造的要好太多了。如果这些人能够向他们出售这种看起来相当不错的铁炮,那么对松前藩征服虾夷地的大业将有很大的裨益。在这些现实好处面前,他们要求些许商业上的利益便无足轻重了。
事实上今村吉之助之前对这些外来者还是相当警惕的。虽然松前藩目前连虾夷地都还只占了一部分,离摆平岛上的那些阿伊努人还差得老远呢。不过秉持着日本人贪婪的性格传统,松前藩对于远在虾夷地以北的大泊地区也一直虎视眈眈。
第八十六章 伟大的航行(十一)
日本人对库页岛的觊觎由来已久。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早在宽永十二年(1635年),松前藩第二代藩主松前公广便派家臣村上扫部左卫门巡视库页岛,其探查的主要区域便是南部的大泊及其附近区域。后来几年间,松前藩还陆续派了小规模的探险队进入库页岛南部,绘制地图、寻找特产;同时在大泊设立商馆,试图向当地原住民收税,并在大泊港所在的阿尼瓦湾内设立了渔场。到了1644年,也就是两年后,松前藩在为幕府绘制的全国地图----《正保御国绘图》中首次将库页岛、虾夷地纳入了日本领土范围。
从中可以看出,松前藩一直对富饶的库页岛是垂涎三尺的,对于任何强力的外来者均抱有了警惕与排斥的态度。不过眼前这些外来者开着巨大坚固的、武备精良的船只过来,而且看起来他们还能提供犀利的铁炮,那么也不是不能和他们商谈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藩内在虾夷地上开采了一些砂金,再加上在库页岛地区山丹贸易所带来的一些收入,松前藩的财政状况其实还是比较宽裕的,那么购买一些前线急需的战争物资也就理所当然了,相信公广殿也会欣然答应此事的。
“这种铁炮出售的条件很高。”小次郎打了个马虎眼,说道:“这需要我们的更高级别的长官首肯才有可能实现,而他显然会综合考虑多方面的意见才能做出最终决定。现在我只能说确实存在这个可能,但也仅此而已,这需要我们进一步‘增进了解’。你懂的。”
今村吉之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大家初次接触。说话最好点到为止,况且他也需要回藩内向他的主公禀报。
小次郎这边在交涉,而那头强森上士的手下已经携带了相当数量的货物到岸上来。有看起来就很不错的金属刀具、有细密结实的渔网、有厚重耐用的布匹、有保暖的大衣、有驱寒的烈酒、有雪白晶莹的盐巴、甚至还有一般人很难见到的锋利军刀与盔甲,这些每一样都深深吸引了集市上这些鄂伦春人、费雅喀人、阿伊努人的目光。
水手们笑嘻嘻地示意他们自己挑选,这些人顿时一拥而上,拿起自己心仪的物品仔细观看了起来。他们有些人抚摸着厚实耐磨的牛仔布,有些人试穿着鸭绒大衣与棉大衣,有些人试了试那些锋利的剥皮小刀与剔骨尖刀。有些人则专注于那些雪白的盐巴和爽口暖胃的烈酒。东岸人搬过来的商品都很有代表性,基本全是生活消费品,这对于尚处于原始社会的库页岛原住民来说无疑是最有吸引力的。
在场的唯一不爽的恐怕就是那些携带者衣物、盐巴跨海而来的山丹人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手里的大量货物将积压着卖不出去。而卖不出去的后果就是他们也无法交换到自己急需的商品,这使得他们的脸色很难看,但又摄于东岸人大船的威势而敢怒不敢言。
随后登岸的李毅上尉很快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本着不放过每一个贸易对象的原则,李毅决定看一看对方带来的货物。在与对方连比带划后,这些山丹人终于明白了李毅的意图,他们很快便高兴地搬来了自己的货物。李毅随手翻了翻,大致是一些山货。有獐子、山鸡、野兔等猎物,也有一些狐狸、貂鼠乃至熊瞎子的皮毛;除了这些之外。便是大量的充满民族色彩的服装了----这些原本就是库页岛的原住民们将要购买的商品,但是如今这显然受到了东岸人提供的货物的冲击。
李毅略作考虑后,便大包大揽地决定将这些山丹人卖不出去的商品全部吃下。那些野味、木耳、山笋什么的采购回来正好当做回程时的食物储备,而那些名贵皮毛则更不愁销路了,不光说欧洲,就是东岸国内那些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对这些奢侈商品都有很强的消费**。而且这些皮毛在南半球几乎很难见到,运回国内的话多半能卖出天价。其实这些山丹人要是想办法搞一些野山参过来的话,李毅等人绝对会第一时间高价收购掉的。这些野山参一旦运回东岸国内,李毅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些年事日高的穿越众们将会爆发出何等强烈的抢购**。至于山丹人带来的那些服装就有些鸡肋了,不过可以先存放起来,以后赏赐给干活麻利的奴隶,这也是一个办法。
李毅大包大揽的做法让这些山丹人欣喜若狂,他们拿自己的商品与东岸人进行交换,然后再拿交换到的东西去与那些原住民进行易货交易。李毅等人对于和他们的这种交易简直乐得合不拢嘴,一件名贵的皮毛东岸人往往只需要支付一把尖刀以及两瓶河中大曲,一大袋木耳更是只需要一把剥皮小刀,利润丰厚得令人难以想象。更妙的是,在这种“不对等”的交易中,偏偏还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赚了,简直让人无语。
李毅乐呵呵地看着这些山丹人与自己的手下比划着进行交易,一边暗暗想着自己的事情。与这些野蛮人进行贸易当然很重要,但却不是李毅最关注的事情。他所关注的主要还是如何利用贸易拉拢这些野蛮人,进而为东岸人所用。这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野蛮人以渔猎为生,个体力量强悍,意志极为顽强,偏偏还非常单纯淳朴。一旦成功招募了他们,并将之同化,这些人绝对会成为东岸人统治此地的绝佳助力。甚至于,当东岸人在别处用兵的时候,还能够将他们抽调过去进行战斗,就如同沙皇的哥萨克一样,为东岸共和国的开疆拓土发挥自己的巨大作用。
交易在当天傍晚进入了尾声,东岸人搬来的商品被抢购一空,而收获到的则是多达六百件的名贵皮毛,这些货物在东岸、欧洲价值数千乃至上万元。除了皮毛之外,他们还收获了一堆野味、鱼干、木耳、冬笋等食物,这些都被存进船上的食物舱内。最后,李毅还私人收购了两只不知名的猛禽,这是一个本地猎人卖给他的,而代价则是他身上的佩刀以及一件做工极为考究的羊驼毛呢子大衣。
从第二天(6月25日)开始,李毅等人便一边出售剩余的商品,一边开始招募愿意跟随他们出海的土著居民,并给出了丰厚的报酬。也许这些土著们对于东岸人还不太熟悉,心里尚存疑虑,总之一天下来才只有寥寥三五个人过来应募。
李毅也不着急,反正他也是顺手而为之罢了。结果一直等到了6月30日,也就是他预期中待在大泊的最后一天,他才总共招募到了大约七八十人。这些野蛮人很多都尚处于氏族社会,家里一切由族长说了算。有些家族由于人丁过多而负担较重,再加上也贪东岸人提供的财货,因此便鼓动一些家里的年轻人到东岸人那里去应募。这些前来应募的大部分都是孑然一身的年轻人,当然也有拖家带口的中年人,在李毅的关照下对这些人一概照单全收。
东岸人也在海滩上架起了几口大锅烧水,还搭起了几个木头棚子。每个前来应募的人都被领过来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由理发师将他们统一理成了光头。理完发的应募者都被按照身高体型发放了一件土黄色咔叽布军服和一双熟牛皮军靴,当然了,还有一套田野灰色泽的呢子大衣。这些穿上新衣的应募者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还在地上走走跳跳,新奇中夹杂着些许兴奋。
李毅叼着烟斗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这些都是棒小伙儿,而且还都是心甘情愿来应募的,和那些被掳掠来的朝鲜人不同,完全可以把他们当做忠诚度比八旗武士稍差一些的治安军来使用。澳洲的金山港和孤山港开发,正是这些人发挥自己实力的大好舞台。
眼看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招募到更多的人手,而且时间也不早了,李毅终于下令“破浪”拔锚,离开了逗留了一个星期之久的大泊港,朝岛中部地区的黑水港驶去。
如今万事俱备,自己的任务基本上也可以说圆满完成了。接下来他们就将返航本土,将情况形成书面报告呈递给海军部和执委会后,再由上级定夺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许此行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喝那些日本人建立直接的贸易联系。当天小次郎向对方提出开展双方之间贸易的提议后,今村吉之助等人当晚就搭乘船只离开了大泊港,朝福山城(松前藩大名的居城,亦称松前城)而去。不过一直等到6月30日,这些日本人也没有消息传来,无法再拖下去的李毅等人只好离去,在嘱咐了一名在当地行商的日本商人帮忙打探消息后,匆匆返回了黑水港。
第八十七章 伟大的航行(十二)
黑水港码头上此时依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一千余名被掳掠来的朝鲜人正在八旗武士的监督下卖力地修建着整座城市。李毅等人刚去大泊转悠了一周,回来时黑水河口就已经修建起了一条简易的木质栈桥,已经可以同时供两艘船只停泊了。此时“斩波”号探险船正静静地停靠在栈桥一侧,一些修船匠们正在水手的协助下修理漏水的船板,“破浪”号见状只能吞吐着白烟停靠在另一侧。
港口已经初见雏形,不过这在李毅看来仍然不够。首先不说这个港仍然缺少一家修船所和一个大型货物储运中心,单就这泊位和航道就仍然有很多欠缺。
黑水河入海口这一片以后还需疏浚疏浚,目前6米以上的深水泊位着实少了一些,只有寥寥几处,万一以后东岸有大批船队入港的话可能就有些麻烦了。不过说实话,黑水港在库页岛上的众多港口中条件已经算是比较优良的了。一是因为它是一处河口港,便于船只躲避鞑靼海峡内的大浪;二是因为海岸边遍布密密麻麻的高大冷杉、白桦、白杨树林,便于避风;三则因为附近有日本暖流支流流过,每年封冻期短。因此综合来说,黑水港在这一片确实是难得的优良港口。
当然,这个港口再怎么优良它依然是一个冻港。每年仍然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港口会封冻,虽然冰层不是很厚,但却也不是东岸共和国目前拥有的那些木头船可以破开的。因此,还必须在附近海域为东岸的船队寻找一个可以过冬的暖水港口。由于冬季时周边地区盛行的猛烈西风,因此这个港口还要有一定的防风能力。李毅想来想去,附近只有南边虾夷地西侧海内的利尻岛比较不错。
该岛面积不大,但中央有一座火山。因此海拔较高,削弱了海面上刮来的风力,给船只提供了一个良好的避风场所。而且岛上降水丰富,植被也很茂盛,又深处于日本暖流的影响下,因此整个岛终年不冻,是一个理想的船队过冬暖水基地。李毅打算等回程的时候就去那边实地考察一下,利尻岛上目前估计只有零星的阿伊努渔民居住在那里,这在东岸人看来就是无主之地。如果那边真的适合的话,那么东岸船队的过冬场所就有了。
此次大泊之行招募到的七十多名原住民在水手的协助下依次下到了岸上。他们身上一色的羊皮帽、田野灰呢子大衣和熟牛皮翻毛皮靴。让岸上正在监督朝鲜人干活的数十名赫哲人看了极为眼红。在用当地土语打听了一番原委后,当场就有四十多名赫哲猎人表示愿意加入东岸人的部队,随他们出海。这些人平日里卧冰吃雪,生活得并不容易,但却都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和钢铁般的意志。此刻听说能够轻松地赚大钱,他们一个个自然是千肯万肯了。只要东岸人给他们的亲人支付一笔对东岸人来说微不足道的安家费。他们就愿意跟着东岸人出海。去闯荡未知的人生。
李毅自然对此欣赏应允,在将他们整编了一番后,他赫然发现手下的新招募的部队已经超过一百二十人,多少能够发挥一点作用了。在略作思考后,李毅将这支部队命名为挺身队第2中队,并呈文上报军部和执委会批准。澳洲孤山港、金山港孤悬海外。防御薄弱,却又是东岸人东方航线上不可或缺的重要节点,因此少不得将这些挺身队员们调派过去驻守。
而在李毅的计划内,目前黑水港内的这一千二百余朝鲜人中的相当一部分。也将被运去澳洲的这两个地方定居、拓荒,为往来的东岸船队提供足够的补给物资,省得什么东西都得从本土或新华夏地区万里迢迢地转运。
“今天已经7月1号了,才刚刚完工了码头栈桥一座、仓库两座、居住木屋三十间、食堂一间、澡堂一间、柴房两间。接下来起码还要修建两个瞭望塔、居住木屋80-100间。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最好还要修建一圈木栅栏围墙,总之任务很繁重啊。”李毅手插裤兜,在规划中的城区范围内徜徉着。
地面上到处是一些凸出地面的树根、树墩之类的东西,因为就在一个多月前,这里要么是布满参天大树的树林,要么就是泥泞的沼泽,如今在这些被掳掠来的朝鲜人的努力下,却都成了东岸人在远东第一个据点的城区。
“这里的粮食怎么解决?”安处突然问道,“总不能全靠抢吧?不知道这里的土地适不适合种地。”
“种地?”李毅抬头看了看四野,近处是一片片巨大的森林,远处则是连绵的山脉,山上同样覆盖着茂密的森林,“就这条件,怎么种地?唔,好吧,也许稍微开垦点荒地出来也不难。这里虽然气候寒冷,但土壤还算肥沃,一年种个一茬庄稼的话收成应该也不会差就是了,不过暂时我们恐怕没这个人力。与其这样,其实我看还不如出海捕鱼呢。要知道,这附近的北海道渔场可是世界三大著名渔场之一啊,不去那里捞一把鱼真是对不起自己了。正好我们现在有了一艘现成的渔船了,对,就是那艘从朝鲜人那里抢来的。我看船体也挺新的,状况也还不错,拿来捕鱼正好。”
“也只能这样了。”安处点头道,“捕到的鱼可以先用盐码起来,这里气候寒冷,应该能保存很长时间。对了,这里的大马哈鱼很有名呢,早上莫大勇他们在河里捕了不少,眼看该吃午饭了,走,一起尝尝鲜。还有那些收来的山货,一起炖上了,估计也好吃了。”
此时已经中午十一点半,已经有一批轮班的朝鲜人蹲坐在公共食堂外面吃饭了。他们的午餐是从新华夏地区装船一直运到这边的烤红薯,甘甜的红薯在这些常年饱一顿饥一顿的朝鲜人看来完全是美味珍馐。他们一边就着鱼汤一边吃着红薯,虽然干了一上午的活,但脸上却全是满足的神情。
在朝鲜的时候,他们一样每日辛劳耕作,到头来却仍旧无法混个肚饱。如今被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海寇给掳掠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每日的工作量未必比以前增加多少,但却能吃上了饱饭,而且还是一天三顿!老天,一天三顿是啥概念?在朝鲜那是只有贵人才能有的待遇啊!
“这些朝鲜人的身体状况比当初那些明人好很多啊。”李毅突然叹了口气,“果然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这才养了一个月,很多人基本上就都达到出海标准了。”
莫大勇很狗腿地给两位长官端来了午餐,萝卜炖牛肉、炸猪排、清蒸大马哈鱼以及一些山货野味,看起来相当丰富。他一边给李毅、安处两人摆放餐具一边笑着说道:“这些人确实不错,刚来的时候就能干力气活,看得出来平日里的生活条件尚可。长官您尽可以多带一些人走,反正入冬后这里也干不了什么活,多留一些人在这里还得浪费粮食养着,不划算。”
“嗯。”李毅一边嚼吃着端上来的美味,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带五百人走,给你减轻点压力。然后再给你留五十吨粮食,加上上次抢来的小三十万斤粮食还没动,都留给你,加起来差不多有200吨了。你们再抽空捕点鱼,养活你们这不到一千人一年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当然了,如果你们有时间清理出一些地出来,再抢种个一茬土豆红薯啥的,虽然第一年收成肯定惨不忍睹,但总比没有好。唔,那样一来粮食就更宽裕了。”
“是,长官。”莫大勇连忙应是,“下午我就组织人手开垦出一片田地来,种一茬土豆,应该能赶在下雪前收获。”
李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7月3日,“破浪”号与“斩波”号都已经整修完毕,船况已经达到了近日来的最佳。今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五百名被挑选出来的朝鲜男女不安地被押上了船,他们的目的地将是东岸人在澳洲的两个据点。他们走后,剩余的七百余名朝鲜人将继续留在黑水港进行建设,监督他们的是两百六十多名八旗武士,以及李毅特地留在这里的50名船员。黑水港的一切事务接下来将由强森上士主持,莫大勇担任他的副手。
李毅尽量将两艘船船舱内用不着的东西都留在了本地,比如大量武器弹药,比如一些生活消费品,比如五十吨粮食。前次从塔城出发一直到今天,两艘船装载的600吨精煤才消耗了不到310吨,在估算了一下返程所需燃料后,李毅大胆地在这里留下了大约八十吨燃煤,以作为储备。
一切都搞定后,两艘探险船升起了风帆,满载着五百名朝鲜男女和120名征募来的挺身队第2中队官兵,离开了黑水港,朝南方驶去。
第八十八章 伟大的航行(十三)
1642年7月5日,东岸共和国的两艘探险船在东南风的吹拂下逆风抵达了虾夷地附近的利尻岛。李毅带领“斩波”号探险船在岛屿北侧转悠了好半天,最好才选定了后世日本的鸳泊港作为东岸船队的过冬场所。
这个岛深处日本暖流之中,西北侧的礼文岛是其天然防风、防波堤,而鸳泊港所在地的西侧一个延伸至海内数百米的小型半岛又将从西北方向涌过来的海浪挡在外面,确实是一处良好的天然避风港湾。加之其终年不冻,岛上降水丰富,还可以开垦出部分耕作农地,作为黑水港的前哨港和过冬基地再适合不过了。
岛上的少数阿伊努人惊惧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帮突然出现的外来者前来此地做什么。李毅等人没有太过关注他们,只是用船上剩余的少许布匹与他们交换了一些海产品,算是提前联络一下感情。
7月6日,东岸探险船队离开了利尻岛,一路南下,穿越对马海峡、走台湾以东洋面,直奔澳洲大陆东南角的金山港本而去。此番南下,在赤道以北洋面两艘船一直是逆风航行,不过当越过了赤道进入南太平洋后,两艘船又可以顺着东澳大利亚暖流南下,相当便捷。因此,两艘船此次也只花了大约一个月出头的时间就从利尻岛抵达了墨尔本,与几个月前北上时所花费的时间差不多,中途除了在拉包尔港附近补充了一下新鲜淡水和椰子外便未再做任何停留。
金山港如今已经是隆冬季节。海面上刮着凛冽的寒风,两艘探险船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驶进了金山湾。
谢天谢地,他们还活着!这是进入海湾后李毅脑海中所迸发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的。他留在这里的九十多名八旗武士还活着。他们此刻正站在码头上唯一的一座木质栈桥上朝两艘大船用力挥舞着手臂。
随着蒸汽绞盘的快速动作,“斩波”号放下了首尾双锚,稳稳停靠在了栈桥边。身披棉大衣的李毅第一个跃下了栈桥,他与到栈桥边来迎接他们的每一个八旗武士都轻轻握了握手,并用力拍打了下他们的肩膀以示鼓励。孤独戍守在这里的他们是不容易的,值得在
跟在他身后下船的是百来个挺身队2中队的士兵们,以及数百名朝鲜移民。经历了一个月的海上长途航行,这些人的身体状况都不是太妙。很多人甚至是被抬下来的。就连那些勇猛的赫哲人、鄂伦春人也是一样,这些最多只乘坐过独木舟在鞑靼海峡内航行过的勇士们何曾见识过大洋上面的惊涛骇浪。经历了他们永生难忘的噩梦般的一个月后,此刻一个个都成了软脚虾。当然,这些人都是幸运的,因为在航行途中已经有将近二十个伙伴永远离开了他们,他们被埋葬于海洋的深处,与黑暗同眠。
那六百个带过来的朝鲜人的死亡率还要更高,一是因为他们的身体状况本就没那些库页岛人强壮,再加上他们所居的舱室条件也要更差、更拥挤,因此在航行途中一共有将近150人被扔进了大海。一个月的死亡率就高达四分之一,可谓触目惊心。
挺身队和朝鲜人加起来将近550人。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部放在金山港这边,很简单,因为粮食不够吃。当初路过这里的时候,李毅命人给他们留下了十五吨左右的粮食以及少量种子、农具,不过考虑到当时已经是4月底了,留在这里的九十名八旗武士既无时间也无人手开垦出一片农田来进行播种。因此,这十五吨粮食也就将将够他们再吃半年时间的。如果他们趁着冬天将田地平整好,一开春就播种生长期短的土豆和红薯的话,那么也许他们的粮食能够刚好维持到收获。但是如果再加上一些新来的人之后,这脆弱的粮食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了。
这个问题比较麻烦,李毅挠了挠头,船舱里倒是还有三四十吨粮食,不过那是留在船上以防万一的,而且也得给接下来要去的孤山港留些粮食,因为李毅也没法确定孤山港那边今年来没来得及收获一茬粮食。不过在考虑再三后,李毅还是忍痛命令水手们从船舱里卸了十五吨红薯和五吨玉米下来,同时也将食物舱内一些即将变质的咸鱼、腌肉、熏肉什么的一股脑儿扔给了他们,省的浪费。
在计算了一下金山港这边的粮食总量后,李毅觉得他只能在此地留下大约150名朝鲜人了,因为人数再多粮食就不够吃了。他们困在这片荒凉的地方,既无法打猎,也没法捕鱼,只能依靠存粮过活。
150人很快被挑选了出来,这些人全部是当初在济州岛上俘获的朝鲜军士,还算身强力壮,留他们在此地挖煤种地正合适。不过说到挖煤,这过去了三个多月,金山港这边倒也存下了一批煤炭,就堆放在码头边的草地上。李毅粗粗估算了下,感觉大概有八百多吨的样子,只可惜其大部分是褐煤,燃烧热值较低。而且这些煤炭大部分还没有经过洗选,里面夹杂着不少粗大的煤矸石,实际燃烧热值可能还要更低。不过总算聊胜于无吧,至少它也是煤炭,也能烧不是?
新登陆的150名朝鲜军士只来得及休息了一个晚上,便被八旗武士们连踢带打地叫了起来,然后赶到码头边开始和八旗武士、挺身队的士兵们一起洗选煤炭,给即将出航的东岸探险船队两艘船准备燃料。在他们忙活着的时候,李毅也带着“斩波”号和“破浪”号在附近洋面上捕起了鱼,为金山港这边多储备一些食物。只可惜也许这边并没有什么优良的渔场,又或者李毅等人运气不佳,在折腾了好几天后,他们才一共捕捞到了十吨出头的鱼虾。如果去掉不能食用的部分,这些鱼虾可能还不足十吨。不过饶是这样,这么多鱼虾用盐码起来后也够他们食用一个多月了,能节约下来很多粮食。
在洗选了几天煤炭后,这些人总算粗粗整出来了大约三百六十多吨燃煤。这些燃煤配上两艘船煤舱里尚存的三十来吨煤,也差不多够这两艘船航行到新华堡了。
1642年8月16日,东岸共和国探险船队的两艘船再次离开了金山港,在码头上90多名八旗武士以及150名朝鲜人的目光注视下,转向正西,朝澳洲大陆西南角的孤山港驶去。
孤山港位于大陆西南角,此去除了最开始一段还能顺风航行以外,全程便是既不顺风也不顺水的艰难航程。可能在这里有人会说,为什么不走澳洲北海岸,那里既顺风也顺水,非常适宜航行。不过这不是为了躲着荷兰人么?不然你以为谁会走这段既不顺风又不顺水的狗屁航线啊。
就这样在海上晃悠了足足二十来天,一直到9月8日,两艘船才艰难地驶进了孤山港所在海湾内。与金山港一样,当初路过的时候探险船队在这边留下了大约七十多名八旗武士驻守在这里。如果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这些八旗武士仍然稳稳地守在当初为他们修建的城寨内。果然澳洲土著的战斗力就是渣啊,石器时代的原始人还能称之为人类么?恐怕他们和动物唯一的区别就是会使用一些简单的工具了。
孤山港这边的情况要乐观一些,至少他们在城寨周围开垦了一些荒地出来,并且种植了一些生产周期短的土豆,并且在7月下旬的时候收获了一茬。虽说因为是荒地,亩产只有六百多斤,但也收获了将近七十吨粮食了,几乎堆满了城寨里的几个木制粮库。
这种情况让李毅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他不用再因为此地粮食不足而带着一帮子人长途跋涉返回新华堡了。因此,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剩余的大约三百名朝鲜男女以及挺身队2中队的百余名官兵全体留驻此地。他们将在此地一边开荒种地,一边建设港口及城区,因为接下来也许国内很快就会启动大规模的东方移民计划,孤山港作为重要的中转节点,无论如何也得建设好。
在执委会的远景计划中,在今后几年间可是将会调动十艘以上的运输船来开展规模庞大的东方移民行动的。孤山港地理位置极端重要,无论是去程还是返程的船队都会在此停靠补给、修理船只。甚至于,将来和荷兰人交恶后,东岸的舰队还能从这里北上,直抵巴达维亚和香料群岛,一定会给荷兰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在盘桓了几天,替孤山港的居民了捞了几天鱼虾后,1642年9月14日,两艘船依次离开了孤山港码头,转向正西,然后顺着西澳大利亚寒流北上,再顺着南赤道暖流和东南信风,朝新华夏殖民地驶去。
第八十九章 返回(一)
1642年10月7日,历尽风波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探险船队顺着东非海岸南下,在科摩罗附近海域转向东行,最终停泊在了风平浪静的新华夏湾内。
探险船队的归来并没有再新华堡内引起什么大的动静,这全都因为他们这次探索东方航线的行为本就是一次秘密行动。中下层的官员百姓们根本不清楚他们是去干嘛了,很多人甚至以为他们是去奥斯曼帝国做生意去了。当然新华夏殖民地的主要军政官员们可没有忘记他们的伟大事迹,他们当然清楚李毅等人是干什么去了,他们也当然清楚如今这两艘船的安全回来意味着什么。
两艘船上的水手刚一下船就被领到了澡堂内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史钦杰的秘书罗德里戈便带着他们直奔公共食堂内,在那里,一桌丰盛的饭菜正等着他们。而在与公共食堂仅一墙之隔的招待所内,李毅、安处以及新华夏地区的几名主要军政官员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上,几名史钦杰的私人厨师正流水价地将做好的食物端上桌来。
牛排、龙虾、金枪鱼等本地特产自不用提,史钦杰甚至还整了一头烤乳猪过来犒劳犒劳大伙,可谓下足了血本。不过桌上最吸引人的还是一盘盘炒菜,在海上漂泊半年的人最见不得新鲜的绿色蔬菜,他们几乎是跟这些蔬菜有仇一样拼命地往嘴里塞。一盘韭菜炒蛋和一盘香菇青菜几乎才刚上桌没几分钟就被吃了个精光,让史钦杰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水手还真不是人干的活计。”愣了半天的史钦杰唏嘘地说道:“狂风巨浪、海盗袭击,有今天没明天的。唉。怪不得国内各行业就属水手待遇最高、福利最好呢。实在是付出也很多啊。”
“你终于说了句公道话。”李毅一边大口嚼吃着芹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哪像你们,整天待在办公室里优哉游哉的,没事去海边钓钓鱼,晚上再到招待所找个女服务员按摩按摩。哪像我,一出海就半年,也不知道我的两个小老婆有没有跟人跑了。”
“我呸,你说的那是本土吧?咱们新华夏地区可都是俭朴持家的。不兴那些奢靡的玩意儿。”史钦杰笑骂道。他脾气比较怪,为人也相当正直,在数百穿越众中一直过着相对俭朴的生活,简直如同传说中的清教徒一般。要不是他性格上有些软弱,做事喜欢瞻前顾后的,绝对是穿越众中前途无量的角色。但好在他也很懂得放权,即关键时刻有魄力让擅长做事的底下人放手大干,而这也是上级始终让他待在马达加斯加开拓队队长这个关键职位上的原因所在。
“最近我们这里也不太平啊。”史钦杰抿了一口香山堡所产的香山干红葡萄酒,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今年马岛东南边的多凡堡地区来了一支法国人的远征队,他们在当地登陆后立刻修起了堡寨。然后开始了殖民统治。这事我还是听从那边流亡出来的一些阿拉伯人后裔说起来才知道的呢,法国人这次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多凡堡李毅等人还是知道的,后世名叫陶拉纳鲁,是马国东南部的一座港口城市。只不过多凡堡这个名字此时还没有出现,因为法国人还没来得及在当地修建好著名的多凡堡城堡,这要到1643年才会出现,不过穿越众们内部早就用起了这个称呼。
“法国佬在加拿大殖民没捞着太多好处,便开始到非洲来碰碰运气了。”李毅抓起了一只大龙虾啃了起来。龙虾是新华夏地区的特产,硕大的身躯、鲜美的味道几乎成了新华夏地区招待客人的标准菜。
“当然可能也有往东方拓展的意图在内,比如香料群岛啊,印度啊,中国啊什么的。”李毅继续说道,“法国人也想要挣钱啊。你以为他们看着荷兰人、葡萄牙人在东方大把捞钱不羡慕么?肯定早就嫉妒得双眼通红了啊!多凡堡的位置大家都知道,确实是一个前往东方的良好中继点,法国佬将堡垒修在这里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据我所知,荷兰人的航线就经过多凡堡附近。”
“那法国人不怕惹恼荷兰人么?若是他们将海军舰队驻扎在这里,相信很容易就能切断荷兰人的海上贸易线了吧?”安处少尉傻傻地问道,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猪蹄髈,正吃得满嘴流油。
“笨!”李毅将油腻腻的右手拍在安处的头上,骂道:“荷兰人敢惹法国佬么?惹急了法国人,人家直接从陆地上端了荷兰人的老巢!你别忘了,法国可是欧陆强权,而且现如今正是其开始走上升期的时候,惹不得啊。”
法国在三十年战争后期才开始插手欧陆战局,明显打得就是渔翁得利的主意。而事实上法国也是三十年战争中少数收获了战争红利的国家之一,李毅模模糊糊地记得法国似乎侵占了神圣罗马帝国的阿尔萨斯--洛林、斯特拉斯堡等东部地区,同时在东北部以及东南部地区的领土也有所扩展,着实是赚了一票。这个时候法国由著名的红衣主教黎塞留当政,人口也达到了两千万的惊人规模,崛起之势非常明显,因此向外扩张与殖民也就显得自然而然了。
“妈的,荷兰就敢惹我们,谁让我们是小国来着。”安处一听就有些郁闷,穿越这么多年了,白手起家创下了如此大的家业,有时候想想还真挺自豪的。不过和那些欧洲老牌国家一比,这国力就弱到爆了,和人家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现阶段甚至连挑战的资格都没有。
“荷兰人在图莱尔附近也正式设了据点了。”史钦杰的心情有些不佳,只见他猛地将玻璃酒杯中的红酒吞下,然后说道:“这帮荷兰人渣四处砍伐树木、捕捉奴隶,进行掠夺性开发,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史钦杰可是一直将马达加斯加岛看做是自己的自留地的。虽说以东岸共和国如今的国力,就算再给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够开发马岛多少面积,但是看着别的国家总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晃悠来晃悠去,这心里不爽是肯定的。
“马岛这块香饽饽,看来被很多人盯上了啊。”李毅终于吃完了他的那个龙虾,不过他很快又令人崩溃地拿起了第二只,一边吃一边口沫横飞地说道:“法国佬咱先不谈,他们目前和我们没有根本性的利益冲突,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还有合作的可能。但是荷兰人在图莱尔附近修据点可就值得警惕了。我记得历史上他们是没有在这里建立正式据点的,但是现在有了,我个人感觉可能还是我们在南非和新华夏的军事存在令他们感到了些许不安。因此,他们在这两地设立了殖民地,一边巩固自己的航线安全,一边就近监视着我们的发展,如果有可能的话,能挤走我们独霸这两地就更好了。”
“我们跟荷兰人的矛盾虽然是根本性的,不可逆转的,但现阶段应该还不至于恶化到这种程度吧?搞得像到开战的边缘了,嘛,需要降降温啊,我们还没准备好开战。时间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能拖一天就多一分胜算。”陆军连长廖猛拿着餐巾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道:“按照后世的外交术语来说,我们需要和荷兰增进了解、求同存异、提高双边互信,共同维护南大西洋和南印度洋的海上秩序。”
廖猛这话令周围几个人都感到有些意外。这个论调不像是军国主义分子说出来的话啊,唔,看来这厮是军队里难得的温和派呢。也是,要是军队里到处充斥着满脑子马粪的军国主义狂热者,那才是悲剧呢。
“你想维护南大西洋和南印度洋的海上秩序,也得人家荷兰人能正眼瞧你一下啊。”李毅自嘲地说道:“我们现在这局面,充其量只是对荷兰人造成了一些麻烦,但远没有致命,因为这是双方之间巨大的国力差距所决定的。我们孱弱的海军注定了我们无法和荷兰人长期对抗,荷兰人唯一需要考虑的恐怕就是摆平我们究竟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如果为了摆平我们需要付出在巴西失败、丢掉开普敦殖民地、到香料群岛的商船被大量击沉的重大代价,我想荷兰人会慎重考虑针对我们的政策的。我对此很乐观,因为他们是商人,不是政客。商人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为了国家利益服务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李毅的话不无道理。事实上荷兰东印度公司从上到下就是一帮唯利是图的商人,当年荷兰和葡萄牙开战的时候,他们国内的商人还在向葡萄牙人出售武器。很多时候,资本家的利益与国家利益并不是一致的,这就给了东岸人很大的回旋空间。如果此时把荷兰人换成法国人的话,那么恐怕东岸人的处境就很不妙了,那样还是早点做好战争准备为妙。因为法国是一个封建集权国家,万事由国王和大贵族们说了算,他们一旦看你不爽了,多半第二天就会上门对你宣战!
第九十章 返回(二)
“对了,荷兰人最近有没有找我们进行过什么谈判?”李毅突然想到了这茬,立刻很感兴趣地问道。
“怎么没有?四月份的时候,累西腓的那个什么狗屁伯爵派了几个代表去过东方港一次。这些人自称能够同时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西印度公司,甚至还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荷兰政府。好家伙,他们一上来就先兴师问罪,责备我们胡乱破坏自由贸易的原则,并对荷兰商品加征了高额的惩罚性的关税。他们要求我们立即取消这种歧视政策,并赔偿荷兰商人们的损失。”史钦杰又给自己倒了杯香山干红,朝李毅说道。
“后来如何了呢?”李毅追问道。
后来自然是不了了之了,反正东岸人的那个所谓的惩罚性关税是在一月份的时候开始生效的,此时已是四月份,差不多也已经过期了。既然荷兰人派人过来谈这事,那么东岸人也正好就坡下驴。
而且,按照史钦杰的说法,那帮荷兰人自己也很心虚,听说那边的巴西人最近时来运转,连续在几次小规模战斗中都占到了上风,让荷兰人很是苦恼。没办法,谁让人家巴西人的大炮比你多、比你好,而且几乎全员都装备了性能出色的燧发步枪呢?更别提他们还有那质量上乘、轻便坚固的防弹板甲了,荷兰的雇佣军与他们周旋了这么久才败退下来就已经很对得起领的那份工资了。因此,这帮荷兰人在嚷嚷了一番关税的事情后,便话锋一转。开始要求东岸人彻底断绝对巴西人的武器援助。否则就将“严重伤害荷兰西印度公司的感情”。
荷兰西印度公司的感情是什么东西东岸人并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能否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询问东岸人的船队是否能够在锡兰岛、马六甲附近自由航行与停泊时,荷兰人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这个要求。他们对任何妄图染指香料贸易的外来者都抱有天然的敌意,哪怕这个人保证不进行此类贸易时也无法令他们完全放心。他们所想要做的,就是完全独霸香料群岛、亚齐、锡兰以及印度部分地区,将他们的贸易基地重重保护起来,将所有觊觎者的目光都遮挡在外面。
“最终谈判也是不欢而散,双方也没有约定下次谈判的日期,看起来是完全谈崩了。”史钦杰最后总结道。“不过其实情况也没那么严重,荷兰人捏在我们手上的把柄也不小,而我们在开辟东方航线以后,马六甲的作用是大大降低了。因此,其实我们是可以调整在巴西的政策的,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挑个好时机,以及看看能否从荷兰人那里榨出点油水来,迫使他们在某些方面让一让步。”
“这种走钢丝、玩火的外交手段很危险!”李毅直接评价道,“这需要对国际形势有深刻了解,以及对敌我力量判断清晰的人来主导。我真怀疑外交部那帮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万一没撩拨好让荷兰人急了,这头老虎可是要吃人的!到最后还不是我们当兵的去给他们擦屁股?算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了,一步步看吧。老史你们这边可要小心了,力量足不足?万一荷兰人突然爆发,本土和这边的联系多半会被切断,你们能不能够独立坚持住?别想当然啊,战争说不定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你要做好被长期围困的准备。”
“这边新修建的物资储运中心差不多快完工了,物资储量也不小。”史钦杰想了想后才说道:“说白了,维持我们这个殖民地运转的基本生活物资如布匹、食盐、纸张、酒类、建材等物资储备相当充足,供殖民地现有人员使用个几年不成问题。而且本地煤炭、木材、渔业资源丰富,粮食产量也还可以,吃喝不愁的,根本不怕荷兰人封锁。就是火药数量少了些,一旦开战,三座炮台的消耗估计是个无底洞,这个得尽快解决啊。综合来看,新华堡不怕荷兰人封锁,反倒是塔城那边很危险。那边的建设才刚刚展开没多久,防御力量也很单薄,如果荷兰人来的兵力够多,我估计很难防住。”
史钦杰这话也不是纯粹瞎说的。如今新华堡这边确实是万事俱备,不但海湾口36个海防炮位已经建设完毕,就连陆防要塞也已经基本完工。不光如此,奴隶工们还准备在北海岬的高地上面修建一座巨大的灯塔。该灯塔中使用了本土运过来的大型凹面聚光镜,即使在最黯淡无光的夜晚也能够为过往的船只提供清晰指示。当然,它更重要的工作是为海防炮兵们的夜间观察提供充足光线。
至于史钦杰所说的火药问题,目前也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解决方案。本土平安县桔树乡的北方火药厂刚刚随船过来了一批技术人员,他们将在新华夏地区培养人才,并开设一间新的火药厂----新华火药厂。该厂位于新华堡西北方隔海相望的那座半岛上,目前当地沿海地区的树木已经被清理出了很大一片出来,工人们已经在那里修建了两座木质栈桥,大批的建筑物资正通过渔船、独木舟送上海岸。
这座火药厂规模宏大,估计占地将在一千亩以上,设有三个车间:养猪车间、硝土车间和火药车间。养猪车间将饲养猪这种能够产生大量粪便的动物,收集下来的粪便将被送到硝田里接受硝化细菌的硝化,制取硝土。最后,这些硝土将在火药车间内经过最后一道加工工序,加工成火药。整个生产流程一如桔树乡的北方火药厂,无论是生产技术还是加工流程都一模一样。从本土过来的技术员们乐观地估计,以新华夏这边如此适宜的温度与湿度条件,这硝土的产量应该会高上很多,弄到最后,说不定还要靠新华夏这边向本土大量出口硝土呢。
唯一令人感到担忧的可能就是硫磺需要从本土运入了,或者他们也可以就近向荷兰人购买。不过考虑到战争期间贸易线可能会被切断,那么还得预先储存个大批,以免急需火药时却没足够的硫磺用。这个火药厂之所以建在西北方的那座半岛上,主要还是为了减少硝化细菌对附近土壤的污染,加之其气味也比较重,因此还是离主城区远一点比较靠谱。
为了修建这个火药厂,史钦杰甚至都暂停了新华堡内的住宅房屋建设,以及城外的贸易广场的建设,总之一切为火药这种战略物资让路。毕竟和可能爆发的战争比起来,商业又能算的了什么?
“新华堡这边如今是越搞越红火了啊,自由民人口也达到两千多了,各类工厂一应齐全,比河中堡的工业基础强,哈哈。”李毅吃完了今天的第二只龙虾,拿餐巾擦了擦手,笑着说道:“这样也好,以后我们往远东运物资,很多东西都可以就近从你们这直接发货了,比从本土运输方便许多啊。”
李毅等人没打算在新华堡久待,毕竟他们身负重任,还得迅速赶回本土向海军部和执委会述职,以尽快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不过考虑到弟兄们在海上漂泊了大半年,如今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因此他们还是决定在新华堡多留了两天,顺便保养一下船只。
1642年10月10日,保养船只完毕的探险船队两艘船离开了盘桓了三天之久的新华港,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艘新华夏造船厂制造的650吨级笛型运输船----这艘船满载了建筑物资往塔城港那边输送。这种笛型船载货量大,需要的水手数量少,虽然航速较慢,但却非常适合东岸如今的国情,因此仍在国内大量建造。
这艘船是新成立没多久的新华夏造船厂出产的第一艘大船(渔船不算),使用的木料全是本地产的红檀,归属于同样新成立的东非运输公司。该公司隶属于交通部,但同时也接受马达加斯加开拓队的领导,主要负责新华夏殖民地与南非河中堡、新华港----塔城港,以及新华港----苏伊士港之间的运输任务。当然该公司目前还只有光溜溜的一艘船,无论是运输吨位还有水手数量都亟待扩充。
这艘船目前已经在塔城港与新华港之间跑了几个来回,质量看起来还算比较可靠。受到这艘船成功建造的鼓舞,目前新华夏造船厂一边开始招募新学徒,一边开始了第二艘船的建造,以期尽快给东非运输公司的船队形成一定的规模。
三艘船在塔城港分手,“斩波”号和“破浪”号船上拉了一堆的木材,在匆匆加了一些燃煤和新鲜淡水后,他们又乘着莫桑比克暖流南下,朝南非河中港驶去。
10月30日,东岸探险船队顺利停靠在了正值深秋的南非河中港。在和当地的主要军政官员们略微叙了叙旧后,两艘船再次拔锚,最终于11月20日停泊在了东方港军用码头内,圆满完成了此次南印度洋航线的探险任务。
第九十一章 再次出航前的准备(一)
由李毅率领的探险船队于1642年2月1日从河口堡出发,返回本土时已经已经是11月20日了,整个行动历时9个月零20天。他们不但成功论证了这条航线的可行性,而且还在澳洲大陆的西南角、东南角各设了一个中继点,最后还成功地在远东地区设立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据点。
在仔细阅读了他们提交的航海日志、探险日记、工作报告等一系列文件资料后,无论是海军部的参谋还是执委会的官僚们都大为感叹,这帮家伙的经历简直可以写成一部小说了。要不是该项计划需要低调进行,以多少照顾一些本地老国民尤其是那些立窝尼亚人和法兰西人的情绪,执委会都准备给李毅这帮人开个庆功大会了。
不过庆功大会虽然没开成,但是《真理报》内参上却大书特书地整整屠版了两个版面,使得几乎所有穿越众都知晓了李毅等人行动的过程。至此,李毅的名声在穿越众内部陡然上升,直追目前海军内排名前三的陆、王、郭三人。
而在执委会内部正在讨论接下来一整套行动方案的细节时,李毅却已然回到了自己位于南方罗洽湖畔的私人庄园内,与家人悠然地度起了属于自己的假期。
“李哥啊,这次你们可是大大地出了风头了,兄弟我很是羡慕,草,堪称是一次史诗级别的航行啊。”新晋海军中尉桑凯坐在一张紫檀木椅子上,转头朝李毅笑着说道。他也在罗洽湖畔购地建了套自己的庄园式别墅,平时和李毅一家子也多有来往。关系处得不错。因此这次度假两家便凑在了一起。
李毅的妻子出身于佛罗伦萨的一个商人家庭。这还是帕斯奎尔家族的朱利安介绍的,据说和帕斯奎尔家族还多少有那么一点渊源。他们这么些年一共生了四个儿女: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最小的一个儿子才三岁多一些。这两天这个小儿子貌似得了感冒,因此便留在家里休养,李毅甚至还专门请了一个明朝过来的郎中留在家里护理自己的小儿子。这倒不是李毅小题大做,实在是东岸共和国目前的医疗水平实在太低下了,得了病基本只能挨着。因为没有药物,也不知道如何制造药物,那么穿越众里少数的几位医生便有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感。
因此,从明朝过来的一些医生便成了香饽饽,他们不但被给予了极高的待遇,卫生部甚至还组织他们编写教材,在国内大力推广中医教学。当然,西医也不能偏废。自从化学工业起步,浓硫酸能够量产之后,穿越众又试制了大量盐酸。并逐步开始了有机化学的深入研究,尤其制药工业的研究更是重中之重。不过就目前而言。化学制药业依然没有丝毫进展,坐落于平安县桔树乡的北方制药厂目前只拿出了硫酸钠、硫化亚铁这种无机药物出来糊弄人,令卫生部的一干官僚们大为失望。
李毅的长子李泽民今年已经九岁了,去年刚刚被送进了兵团堡41届进行学习。今天还是向教官请假才得以赶回来的,小小年纪的他穿着一身墨绿色军装,头戴大盖帽,脚蹬小皮靴,腰间紧紧束着武装带,看起来竟也有几分不凡。
不过李毅的妻子对此对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坚持认为她的儿子是贵族,不应该和那些农民的儿子一起在一个操场上、一个水坑里摸爬滚打。他应该学习礼仪、社交以及诗歌文学之类的知识,而不应该像个粗鲁的军汉一样,整天弄得脏兮兮的,身上还老是弄出些小伤口,让自己每次见到都是一股揪心般的疼痛。
“我自己就是农民家庭出身。贵族不学习、不努力那就连农民都不如,孩子从小多吃苦,长大了他会明白这对自己是一笔财富。”李毅对此嗤之以鼻,他虽然外表很温和,但骨子里还是个军国主义分子,对那些整日里玩弄嘴炮、自诩优越的人非常看不惯。因此,他将自己一个九岁、一个八岁的两个儿子都送进了兵团堡,让他们从小就学会踏实做人,不要沉迷于财富与权势之中,从而迷失自己的本心。
“亲爱的,泽民是长子,他应该学习如何经营家族产业。”李毅的妻子萨曼莎忧心地说道,“我们在罗洽港的农庄、香山堡的葡萄种植园和酒庄、河南乡的家具厂、新华夏的剑麻种植园以及在佛罗伦萨的一间商店都需要专业知识才能打理,你已经把我们的两个儿子都送进了兵团堡,而拒绝让他们学习上流社会需要的知识与礼仪,这是很不恰当的。我听说,白斯文的儿子都能够在学校刊物上发表诗歌了,待人接物也很得体,那些小姐们都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你个女人家不懂。”李毅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知道的东西太少,还不懂这个社会的本质,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你看王启年、陆铭、王铁锤,还有陆军的朱亮、谢汉三等人,他们哪个不是把自家孩子送进兵团堡的?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可以用心教教泽海,他才三岁半,以后家族产业就交给他打理吧。”
萨曼莎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丈夫,还好丈夫没有将自己最小的儿子也送进人称“兵团监狱”的执委会近卫学兵团,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来把他教育成一个优雅的绅士。
其实李毅的这种行为在如今的穿越众中并不少见,尤其是那些军人家庭当中几乎所有人都把自己一个或两个孩子送进了兵团堡。这样一来,几代人以后,以这部分世代从军的穿越众后裔及其本时空追随者后裔为核心的军事贵族集团就将成型,而这个集团必将深刻影响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政治走向与外交政策。
桑凯的妻子丰塔娜过来挽住了萨曼莎的手臂,两个同样出身意大利的女人带着孩子们到湖边草地上准备食物去了,让两个男人留在那边自由聊天。
“小桑啊,你小子动作够快啊。”李毅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拿手指点了点桑凯,说道:“这现代厂刚出来个螺旋桨推进器的船,就被你盯上了。大前天我在海军部内看到对你的任命书,我还很奇怪呢,你不是在陆铭的船上当副官嘛,怎么调到一艘什么‘蹈海’号上当船长了?仔细一看,我勒个去,怪不得呢,原来这‘蹈海’号也是一艘多功能探险船啊。只不过他们这螺旋桨轴的水下密封怎么解决的?可靠不可靠?船不会漏水么?”
事实上海军早就想要装备螺旋桨推进器的船只了。只不过之前现代特种船舶厂一直无法解决尾轴管的水下密封及漏油问题,所有迟迟没有生产这种船舶,而是连续生产了两艘明轮试验船来验证其性能。不过海军及现代厂一直没放弃对螺旋桨推进器的研究,因为其可靠性比明轮船强太多了。
这次现代厂的一干工程师们在集体讨论、反复试验后,终于试制出了螺旋桨尾轴管水下密封件。该密封件分为密封腔、轴套和桨轴三部分组成,轴套采用的是青铜材质,桨轴则是普通碳钢,而螺旋桨则是铸铁制造。
最初大家想到的轴套材料是产于中美洲的铁梨木,不过考虑到需要千里迢迢向西班牙人购买这种珍贵的树木,大家便决定试试导热性能良好的青铜轴套,实在不行的话再换回铁梨木轴套。该轴套导热性能良好,且非常耐磨,能够完美地承担起轴套的功能。为了减少桨轴与轴套之间的摩擦,大家还在桨轴的表面烧结了一层石墨青铜(铜里加入8%石墨、6%锡、10%铅),以减少两者之间的摩擦系数,同时也能起到良好的密封作用。
轴套与桨轴之间采用油润滑。而为了防止润滑油的泄露问题,现代厂的工程师们群策群力,自桨轴外侧表面加工了一些挡油螺纹。因为当油附着在光滑的桨轴上的时候,很容易因为桨轴转动的而被甩出去,桨轴转动越快,油的泄露速度越快。不过当桨轴外侧表面有了螺纹之后,当桨轴转动时,想要外泄的润滑油便会被螺纹挡住,从而留在密封腔内。当然,大家还设计了双保险,即在密封腔前端还加装了几个弹簧密封涨圈,既阻止了润滑油外泄,也挡住了海水进入,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也有人提出可以不用润滑油,而是在轴套与桨轴之间加入许多石墨环,既能起到润滑作用,也能起到良好的密封作用。因为石墨的特性,其本身便是一种具有自润滑作用的物质,而且其还是一种非常理想的密封材料,高温、高压、高速的情况下仍能适用。在这种设计中,其实石墨环是起了一种滑动轴承兼密封材料的作用,现代一些航空发动机便是采用此种润滑方式。
现代厂的厂长韦华在综合听取了各方意见后,一拍大腿,决定干脆直接开造两艘船,采用不同设计的螺旋桨水下密封件。一种使用铁梨木轴套+烧结了一层石墨青铜的钢制桨轴,使用润滑油润滑;另一种则使用青铜轴套+大量石墨环,无润滑油,这两种都试一试就知道哪个好了。而交通部也很快批复同意了他们的意见,因此,现代厂一气开工建造了“蹈海”号和“伏波”号两艘螺旋桨推进的蒸汽机帆船,并于本月初顺利完工。
第九十二章 再次出航前的准备(二)
“蹈海”号和“伏波”号者两艘船的船型与之前的两艘明轮船大体一样,不过尺寸稍稍放大了一些,达到了满载1150吨的水平。这两艘船采用的仍然是“大力水手-1改”型船用蒸汽机,输出功率为48.3马力,在不使用风帆的情况下其航速达到了5.5-6节左右,性能还算令人满意。
听说第二机械厂在原有“大力水手-1改”型船用蒸汽机的基础上改进气缸密封设计、并使用了更高精度的镗床加工气缸内壁,使得最新的“大力水手-2基础型”船用蒸汽机的输出功率一下子提升了30%左右,达到了62.8马力。不过这种蒸汽机目前还在进行最后的紧张调试,这两艘船建造的时候却没有赶上,因此还是继续使用以前生产的48.3马力的老蒸汽机了。
“目前新一轮的东进行动主要是海军部在推动。”桑凯从旁边的茶几上端起了一个瓷杯,喝了口茶后继续向李毅卖弄他打探来的小道消息:“王委员想要加强海军的影响力,那么向东直航大明沿海自然是最好的捷径。一旦执委会真的下定决心组织大规模船队直航大明沿海,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国内几家造船厂必将开始大造特造包括运输船、战舰、蒸汽船在内等各种船只,那么海军的影响力自然而然地就增强了。”
“这事情好是好,但就没人使坏么?陆军那个黑炭头就那么好说话?”李毅伸手接过了他女儿泽馨递给来的一个桔子,并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口后,才说道:“陆军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的。他们整天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扩大陆军的影响力。第二件事则是如何削弱海军的影响力。这帮家伙鼓吹多引进欧洲人。以减少政府在移民方面的巨额财政支出,哼哼,不过很可惜啊,这么多年来他们自己人内部一直都没有统一意见,真是可笑。”
“彭志成当然不同意了!”桑凯笑眯眯地也接过了李泽馨递过来的一个桔子,然后嘴角一撇说道:“这家伙在国内鼓吹扩充陆军,大量引进欧洲及印第安移民,并积极准备西进内陆地区的战略。一开始还真让他拉到了不少支持者。不过后来交通部的萧委员也加入了我们阵营后,东进的呼声才开始渐渐占据上风。毕竟,大造船只对他们交通部也很有好处,他没理由不支持。到了最后,彭志成自己手下一些皇汉派分子也闹了起来,上书请愿要求东进,执委会这才定下了基调。哈哈,黑炭头这次可是大大丢了一把脸啊,王部长好手段,不但拉到了交通部这些外援。甚至还策反了一些陆军军官。”
“王部长怎么可能有那么强的能量?主要原因还是东进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而已,那些皇汉派陆军军官也是为了自己理想或者说是利益才支持我们。这并不是说他们跟我们海军就是一条心了。”李毅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家和明国人毕竟都有些香火情分,很多人还是属意于多引进一些明人的。至少在我们这一代人还在台上的时候,这个政策就不会有多大的转变。”
“说的也是。”桑凯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这次东进行动的细节虽然还在讨论之中,但可以确定的是规模不会小了。南海运输公司前些日子刚下水了两艘笛型运输船,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总共十艘这样的船舶了。而且,最近两家船厂七个船台上除了一个在建造一艘护卫炮舰外,其余六个都在开工建造笛型运输船。这种船使用新华夏地区的木料就成,只需要极少数的水手就能开动,载货量又大,交通部从上到下都很喜欢。木料都是现成的,不需要进口,我们只需要支付一些工资和设备维护保养费而已,基本没什么成本。唯一需要担心的可能就是水手数量了,这个才是制约我们运输船和军舰数量的最大原因。”
十艘运输船自然不会都调拨到东进计划当中,本土越来越蓬勃发展的经济需要海量的运输吨位,因此能够挤出两艘运输船参与到这个计划当中已经是他们的丁老总良心发现了。两艘运输船加上四艘机帆船,这已经是六艘船的规模了;说不定海军部还会再增派一到两艘的军舰参加护航,那样规模就更加庞大了。
不过这么多风帆船怎么航行到远东地区还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他们最好选择南半球的冬季时分再想办法跨过赤道,因为那时候还有些东南风可以利用。而在赤道无风区那段航程还得仔细斟酌,即如何利用洋流以最快速度跨越那里,这都需要海军部的参谋们仔细考虑。不然的话,这些运输船也就只能航行到孤山港而已,给那边运送一些物资。至于往黑水港那边的运输,估计就只能由机帆船来完成了,因为它们可以无视洋流与风向。
“不管怎么样,至少到孤山港那一段是畅通无阻的。”李毅总结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指望这些运输船能够将这些物资都运到黑水港,这不现实,因为不但去的时候不容易,这回来的时候也很麻烦,得穿过马六甲海峡。所以啊,只要他们能够顺利把各种货物运到孤山港,在孤山港设立一个大型货物存储中心,我就心满意足了。剩下的,就是要靠执委会大造蒸汽船了,只要蒸汽船队形成一定的规模,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
桑凯也点了点头,然后他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竞争黑水开拓队队长的职位?我听说要设立一个澳洲开拓队还是黑水开拓队之类的职位,目前竞争者众多啊,你要是争一下的话,估计胜算不小。”
“这帮人瞎搞!”李毅有些不高兴了,“怎么到处乱设开拓队?难道他们想开发澳洲?搞什么啊?澳洲目前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没有啊!依我看来,不管是孤山港、金山港还是黑水港,都没必要花大力气开发,它们只要做好过路据点的本分就好了,其他的一切还是以本土为重!如果真设了这么个职位,那么那位上任的家伙为了自己考虑肯定也要大干一番,这样必然会牵扯我们的精力、分薄我们的力量。算了,这个鸟职位我没兴趣争夺!”
桑凯失望地叹了口气,但仍有些不死心地说道:“你不争的话估计就会落到陆军的人手里了。最近为了东进行动,陆军部貌似已经开始动员组建陆军第102连了,而且将来很可能还会在当地配备一个炮兵连,这开拓队队长的宝座多半就会落在这两个连的主官头上,没的跑的。一个步兵连、一个炮兵连,再配上几个中队的八旗武士,然后再在当地招募一些人手,估计兵力能上两千。有了这两千人,以大明和朝鲜如今虚弱的国力,我们打个快进快出,掳掠些人口应该不会太费事,这可都是白捡的功劳啊。”
李毅摆了摆手,说道:“说不争就是不争了,我当了这个开拓队队长,以后就得长时间待在那边,家里怎么办?难道把老婆孩子也接过去?就算我愿意执委会愿意吗?动动脑子吧,南非和新华夏还好说,但大明绝对是敏感地带,任何去那附近上任的穿越众都会被严格审查,家人铁定是不能带在身边的。你看着吧,那个开拓队队长的人选肯定也会经常变的,没人会做得长。”
桑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正待再说些什么时,那边两个女人已经在喊他们过去野餐了。李毅和桑凯两人立刻自觉地终止了交谈,起身走了过去。
野餐很丰富,有美味的东岸大角山羊肉、有鲜嫩的拉普拉塔小牛犊肉、有南非黄牛肉、有新华夏驼峰牛肉、有鸭子湖的特产野鸭、有深海鳕鱼、有罗洽湖远近闻名的大虾,还有青翠欲滴的蔬菜和可口的各类水果。平铺在地面的餐布上还摆放着两瓶香山干红和两瓶河中大曲,以及一些高价进口的法国葡萄酒。
这是一场典型的东岸上流社会的春季野餐,平民们平日里只能吃一些便宜的本地土豆和南非高粱,隔三差五地再买些鱼虾海鲜之类的开开荤腥。至于说肉,除了最便宜的拉普拉塔牛肉外,其他的都得左考虑右考虑才能下决心买一点回家尝尝鲜。
几名仆役正在一旁忙碌着,李毅和桑凯两人的勤务兵则给大家端来了椅子。暮春的罗洽湖畔天空云淡,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吹来了徐徐清风,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悠远的歌声,那是罗洽湖内打渔的渔民在唱着小调。天空下正在野餐男女老少们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男主人们制服笔挺,女主人们神态优雅,兴奋的孩子们小脸则红扑扑的,宛如一副美丽的画卷。
第九十三章 再次出航前的准备(三)
周大河和安德森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正在铺路的铁路线一侧,这是他们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因为这段铁路在今天正式开始了运营。而他们这些被轮番抽调来修铁路的机关工作人员们,也到了返回各自单位的时候。
这并不是之前他们曾经修筑过的棉梅线(棉农乡----梅林港),那条路早在去年年底就修筑完毕了。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交通部在取得执委会批准后,决定将棉梅线铁路继续向南延长,经过兵团堡后直抵罗洽港码头。这多延伸出的六七十公里铁路与原本的八十公里连在一起,便成了纵贯华夏东岸共和国南部地区的一条陆上交通动脉,而交通部也正式将这条铁路命名为罗梅线。该铁路全长近一百五十公里,共设有罗洽站、兵团站、棉农站、镇远站和梅林站五个车站(以后可能还要再增加一个站),将南方人烟稠密的首都地区、西岭地区、伊河地区通过内陆发达的河湖水系与北方的鸭子湖地区联系了起来,从此再也不惧敌人的海上封锁。
“周哥,你今天就回去吗?”安德森无聊地踢着铁路边散落的石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是啊,今天就回去。”周大河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一边朝铁路站旁边的一家小店走去。
小店是红砖青瓦尖顶房,孤零零地矗立在铁路站的几间房屋对面。其一共三间:一间铺面、一间库房和一间卧室,典型的东岸风格。店主是个满面风霜之色的法兰西人,坐在柜台后面。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乏善可陈的账本。兵团堡并不是什么繁华所在。周围也只居住着稀稀落落的百来户种植棉花、养殖山羊的农民。这样一家小店开在这里,生意可想而知,因此周大河实在不知道这个店主整天有什么账好算的。
“周先生过来了啊,还有安德森先生。”店主笑眯眯地说道。周大河和安德森在兵团堡附近挖了有一阵子的排水沟了,也来店里买过几次东西,因此和店主还算相识。
这个店主名叫卢卡.鲁伊兹,是一名因伤退伍的老兵,曾经长期在南非地区服役。后来还参加过本土镇压瓜拉尼人的战斗,作战勇猛,得过上级多次表彰。后来在一次与瓜拉尼人的战斗中负伤,左小腿无奈截肢,被迫退伍。如今的这家小店就是军部为其安排的,货源从不用其操心,定期往兵团堡运送各类物资的轨道马车会将货物为其从大城市捎来,价格也是惊人的低廉,算是军部给伤残士兵的一种福利。
店主九岁的儿子鲁安正在库房与铺面间来来回回,用他稚嫩的双手不停搬运着东西。他来自明国的母亲也在一旁帮忙。这个来自海门的年轻女人一看周大河进来,便笑着招呼道:“小周过来了啊。又给媳妇买东西?”
“嫂子在忙啊?”周大河也连忙笑着答应道,“我来买些棉布、糖、盐,马上就要出远门了,我想临走之前给家里置办齐了这些玩意儿。”
鲁伊兹听了后也叹了口气:“你女儿刚出生还不到三个月,就要调你去新华夏那么远的地方,听说那边挺热的,疾病也很多,总之你好自为之吧。去那边熬个几年,争取混个一官半职再调回来,也不枉吃这一番苦。”
“嘿嘿,我会努力的。”周大河傻笑了下。其实他哪里是要调去新华夏地区啊,他其实是被抽调到黑水港那边去,离新华夏简直有十万八千里之遥。之所以告诉鲁伊兹等人自己要去新华夏,主要还是因为上头给自己对外宣传的口径就是调任西北垦殖银行新华分理处监理。其实他的真实职位西北垦殖银行黑水分理处监理,上头意欲在那边通过经济手段逐步渗透、拉拢、控制当地的那些库页岛野蛮人,以更好地为东岸人服务,因此西北垦殖银行作为国内第一大金融机构,自然是要去打先锋了。黑水港这个地方周大河以前也没去过,不过他最近参加了一个由国家情报总局组织的培训,很是学习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因此,他很快便知道这个地方倒是离他当年逃离的大明近在咫尺,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命运一直在拨动着某些人轨迹。
“要买什么布自己挑吧。”鲁伊兹朝货架上努了努嘴,说道。
周大河点了点头,直接到货架上拿了一捆叠好的印花棉布,说道:“我就要这个了,多少钱?”
“还是老价钱,给两块二角钱吧。”鲁伊兹随便瞟了一眼后便说道。这捆棉布正好一匹,刚拿过来的新货,进价两元整。目前市场上很畅销,因为这种印花布上面的颜色很明亮、色泽很深,比以前的那些棉布的花色又上了一个档次。这样好的棉布,在欧洲据说能卖到4元一匹,而且还供不应求。每次运送布匹的船只一到波尔多、里窝那和士麦那港便被一抢而空,那行情火爆得让那些英国、荷兰和威尼斯布匹商人们恨得牙痒痒。
这种布的颜色能这么好,据说还是因为北方化工厂生产的一个叫什么硫酸钠的东西帮了大忙。有了这个东西,很多以前没法染上棉布的染料现在也可以染了,而且色泽明亮、均匀,很受消费者们的欢迎。
“这怎么行?”周大河先是一愣,然后很快从兜里摸出了两个一元银币和一个五角银币放在柜台上,说道:“这怎么行?两块贰角是以前的老印花布的价格了,这是新布,无论是花色还是质量都比以前的好很多。国营商店的进价就得两块贰角,大叔你这是不挣钱了还是怎么着?”
“大叔我的进价就是两元,我还挣了你两角钱呢。别废话了,说两元贰角就两元贰角,咋了?看不起大叔么?大叔如今不缺这钱,还没落魄到去荣军农场混日子的地步。”鲁伊兹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说的荣军农场位于兵团堡东北方二十公里处的一处小河畔,在后世的四月十九日镇附近,离大鱼湖倒是不远,不过其在行政区划上却是属于西岭地区。该地名叫荣军农场,顾名思义,自然就是养着一群伤残退役的军人了。这些伤残军人大约有一百余人,基本都已经成了家,政府给他们在那里免费一人分了三十亩地,还赠送了大量牛羊猪崽什么的。这些伤残军人每月拿个五元钱的伤残补助金,一领就是二十年,闲暇时分再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有些人还雇佣了一些越境过来的东南欧人、瓜拉尼人什么的来种地,收入倒也还算不错。
军部对这些人相当照顾,前些年民政部意欲给那些被荣军农场雇佣的偷渡客们上正式户口,并要求提高他们的工资,不过后来遭到了军部的横加阻挠,此事便黄了,那些偷渡客后来又多干了一年多才获得了正式身份。此次罗梅线铁路的修建便通过荣军农场附近,本来交通部以其居民稀少的原因不愿意在那里设铁路站,不过后来闻知消息的一群丘八立刻砸了在当地施工的交建四局项目部的大门,被逼无奈的交通部最后只能息事宁人,决定在那里修建一个铁路站。
两人正夹缠不清间,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一辆客运轨道马车稳稳停在了兵团站站台边。一名穿着天蓝色海军军服、头戴筒形海军军帽的中年人下了车,紧随他身后下车的是一名小男孩。该小男孩黑发碧眼,头戴大盖帽,身着墨绿色军服,脚蹬牛皮靴,一看便知是附近兵团堡内的学生。
“鲁安,我来了,我们一起回学校吧。”小男孩站在车站间大声喊叫道。
正在店内忙活的鲁安闻声一把丢下了手里的棉布,箭一般地蹿出了店门,大声回应道:“李泽民,我等你好久了,要是再晚一会儿回去后就要被教官罚站了。”
周大河正错愕间,却听鲁伊兹脸上一喜,说道:“是李毅李长官,他来这边送过几次孩子,还和我聊过天呢。他是个很随和的人,也很慷慨,每次都会把战利品的大头留给手下弟兄们。虽然他是海军,但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呢。唉,可惜你是去新华夏,要是你去东方黑水港那边,就能在李长官手底下混了。可惜啊,你没这个福气。”
“大叔你也知道黑水港?”周大河有些愕然。
“当然了,你当大叔是什么人?大叔的消息灵通着呢,当年几个一起拼杀过的老兄弟如今就去了陆军第102连当军官,最近他们就在附近进行野外拉练呢,据说不久后就要登船去黑水港那边了。”鲁伊兹一脸不屑地说道。
说着说着,他的脸上竟也起了一丝缅怀和伤感的神色,嘴里依旧喃喃地说道:“李毅长官是个好人,好人啊。当年我们一起去加勒比……”
第九十四章 再次出航前的准备(四)
又是一天繁忙的工作结束,萝拉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姨妈安妮还没有回家,最近欧洲那边战事正烈,各类军需品订单飞涨,所有厂子都在加班。比如姨妈安妮去的那个据说由几名陆军高级军官开办的皮具加工厂,最近就已经连续加班三个星期了,说是为了完成给西班牙人的大批弹药包、皮靴的订单。
说到姨妈的这个工作,还是那位情报局的探长新左卫门先生安排的呢。这个东方人虽然看起来一副冷漠的模样,但其实却是一个热心人,以前帮自己把那个海盗邻居送去马岛是一次,这次帮姨妈解决工作又是一次。
事实上萝拉已经很久没见过新左卫门了,那个行走在阴影中的情报分子最近似乎很忙,一直在追查大鱼河海军造船厂的几起泄密事件。萝拉隐隐约约听说国家情报总局在厂里隔离审查了十余人,最后逮捕了其中三人,并降低了五名违规透露信息的技术员的级别和薪金。
说起这件泄密案,萝拉作为大鱼河船厂的新一代技术员,也隐约有所耳闻。大概经过就是一名技术员(同时也是荷兰间谍)在向外传递国内“超勇”号快速巡洋舰的各项数据时,遭到早就对其有所怀疑的情报人员的破门而入,两名正在接头的荷兰间谍被当场拿获。经过审讯,这名隐藏在大鱼河船厂的荷兰间谍承认他接受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且之前已经向外成功传递过一次情报了,即东岸人早期设计的“扬武”级快速巡洋舰的设计参数。
厂里爆出了这种丑闻。大家自然都没好日子过。这不。就连平日里一贯低调的萝拉也遭到了一名情报局探员的问询。并且因为之前曾经发生过的某些事情而被暂时调离了敏感的工作岗位,这令她心里感到很憋气。因此,在想了很久之后,萝拉还是决定换个环境。听说新华夏殖民地那边的船厂刚刚开办没多久,急需各类造船技术人员,而且他们为了吸引人才也给出了丰厚的条件。即每个去那边落户的本土技术人员都将免费得到一块不超过二十亩的土地,而且还容许你再额外赎买三十亩的土地,可谓优厚至极。
虽然听说那边的土地大多是一些贫瘠的砖红壤。种地的话产出可能不会太多,但你可以选择再加钱购买一些林地啊。先不说那些林地上生长着的价值连城的树木,就算是没大用的灌木林地,清理一番后也可以种一些果树、茶树什么的。以国内如今高速发展的经济,以及国民们日渐提高的收入水平,这些投资以后一定会获得丰厚的回报的。听说那边引种了东方的荔枝树后,本土很多贵族就开始斥资在那边购地,然后准备雇人种植这种热带水果树。
比如,南非河中堡的某个被萝拉扎了很多次稻草人的开拓队队长就联合托里拆利、维维安尼两人,在新华夏湾内购买了一座方圆数百米的小岛。开始种植一些开花果树,并养殖蜜蜂。听说他们联合建立的钟表厂在国内生意相当火爆。因此购买这么一座没什么开发价值的小岛根本就不差钱。不光如此,那个家伙还吸引到了法国图卢兹男爵的儿子弗兰克一起投资新华夏殖民地的玉米深加工(即酿酒)行业,可谓混得风生水起。
当初决定招募萝拉进厂的副厂长在听说了萝拉的想法后,在挽留无果的情况下干脆大胆劝他到远东黑水港去发展。因为听说那边前期也要建设一个修船所,有了修船所以后那么再升级为造船厂就是大概率事件了。因此,在修船所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时候你就先别人一步挤进去,等到以后那边的规模越来越大,技术人手也越来越多以后,你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到时候再想办法调回本土任职,这可比你和一大群人挤在国内的三家船厂内混日子熬资历强多了。
萝拉略加考虑后便同意了这个提议,在她的想法中,新华夏和黑水港什么的没太大区别,反正都很远就是了。听到她这么回答,副厂长明显松了口气。黑水港要建修船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交通部向下辖的三家船厂(大鱼河厂、镇海厂、现代厂)摊派技术人员和工匠,要求每个单位都要出数人,以把黑水港那边的架子搭起来。在本土生活得很滋润的技术员和高级工匠们如何愿意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工作,一个个都拿出很多理由来推脱。而萝拉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主动要求去海外殖民地任职,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副厂长如何会放过,因此一番忽悠之后便将萝拉忽悠到了远东的黑水港----一座尚处于蛮荒之中的城市。
“吱嘎”一声,大门被推了开来,一下子从遐想中惊醒过来的萝拉转头朝外看去。只见安妮姨妈挎着一个菜篮子走了进来,篮子里放着很多充满腥气的大虾。萝拉知道,这虾味道这么重,姨妈多半又是去那些荷兰人手里买便宜的死虾了。虽然已经和她说过很多次不差钱了,但安妮姨妈仍然一直习惯着买一些便宜的菜,偶尔买一次昂贵的面粉都心疼得要死,萝拉对此也相当无语。
“亲爱的萝拉,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姨妈一进门就开始嚷嚷着,“我遇到了博格丹,对了,就是那个阿尔巴尼亚人!他现在是副警长了,听说是因为在全县巡警系统比武中获得了第二名,因此被提升为副警长。而且,据说他马上也要被派往远东黑水港担任派出所代理所长,和你是同一个地方哦,我已经拜托他多多关照你了。”
听着姨妈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萝拉兴致不高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她想了想后又提醒姨妈道:“安妮姨妈,以后在家的时候尽量不要再说法语了,如果让邻居听到后报上去的话,那些风纪警察又会上门找麻烦的。哦,对了,他们现在不叫风纪警察了,已经被划入军队编制,改叫宪兵了。”
她们口中的博格丹自然就是以前镇远乡派出所的协警博格丹了,此君因为在与高乔马匪的常年战斗中表现出色,至今已经格毙三人、夺马数匹,因此在去年的时候被县警察局批准转正,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巡警。不过人的运气一旦来了,那便是挡也挡不住,在今年全县巡警系统的一次比武中,博格丹表现出色,获得了亚军。因此很快被提拔成了副警长,并且被分派到了远东的黑水港,以副警长的身份主持一个派出所的工作。可以说如果不出什么岔子的话,几年后博格丹把头上那“代理”俩字拿掉,并荣升为正式的警长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至于说博格丹与萝拉等人的结识,这事还要追溯到几年前了。当时这个潦倒落魄的阿尔巴尼亚汉子刚刚越境偷渡到了东岸,身无分文,以在城外为人收集牛羊粪便为生。当时还在学校上学的萝拉有次看他可怜,曾经施舍过他几角钱。后来博格丹离开了东方港,前往镇远乡谋生,萝拉便也渐渐淡忘了此事。
只是没想到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这个阿尔巴尼亚人穿着一身巡警制服,特地从镇远乡赶到了东方港,连本带息还给了萝拉一元钱。至此,大家才知道了博格丹已经时来运转了。所谓英雄莫问出处,这个曾经和土耳其人战斗过多年的阿尔巴尼亚人在东岸这种不看中血统、唯才是举的体制中,便如锥处囊中,很快便脱颖而出,出人头地。
今天在大街上偶然遇到博格丹,而且听说其也要前往东方黑水港任职后,不放心萝拉孤身一人赴任的安妮便拜托博格丹帮忙多照看照看她的侄女,博格丹自然一口答应了。他这个人恩怨分明,人家曾经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自己,那么现在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人家一把又算的了什么呢?小事一桩而已!
两人说完话后,便又聊起了别的。比如什么东方港码头上又有一批明人从新华夏地区坐船过来;比如近几个月来皮具加工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以至于大家的加班工资也大大增加;比如今年北方的西湖堡、大丰堡出产了第一批粮食,国内原本高高在上的大米、面粉价格应声而跌;比如从南方须鲸港运回来了一批骆马毛制作的高档面料,摆在城内的国营商店内出售等等琐碎的事情。
两人一边说一边准备着晚餐:油焖大虾、蛤蜊豆腐汤、土豆炖牛肉、高粱米饭,当香喷喷的饭菜摆放到巴拉那松木制作的餐桌上后,萝拉又在姨妈心痛的目光中点燃了一支俄罗斯进口的高档蜡烛,然后两个人便坐在一起开始享用晚餐。自己很快就要去远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萝拉很珍惜和姨妈在一起的时光。
第九十五章 再次出航前的准备(五)
莫茗最近很郁闷,非常地郁闷。他被人摆了一道,准确地说是被很多人联合起来摆了一道,尤其是那些文官系统的白衬衫们(代指文官,因穿白衬衫出名)。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触动了这帮家伙敏感的神经,这些人竟然联合军部内一些对自己不满的势力,在执委会的诸位委员们面前不断挑唆,最后竟然硬是将自己从南非开拓队队长、南非保安司令、南非驻屯军司令等位置上拿了下来!据说自己接下来的职位就是北边那个刚刚成立没两天的镇海县的县长,真是岂有此理!
得到消息的莫茗当场就拔刀将办公室里的桌椅、名贵皮毛、油画、象牙饰品等物件劈了个七零八落,这才稍稍消解了一些胸中的怒气。闻讯赶来的一干铁杆如刘昂、肖白图、莫大忠、列昂尼德、萨尔瓦多、孙胜军等人也群情激奋,纷纷扬言要天诛国贼,将那些坏事的白衬衫和军部里的非国民们一一诛除,让秉持正义的国家力量同盟会的志士们上台执政。
听到这帮家伙嘴里说出的明显带有气话性质的发泄之言后,莫茗反倒被他们气乐了。他一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然后又看了看畏畏缩缩地躬身站在门外的八旗贵人们,看到这些平日里在各自部落里不可一世的各旗酋长、副酋长、克拉尔、千户们战战兢兢的模样,莫茗的心中反倒是生出了一股豪气。
这是老子建立的地盘!我一发怒,便是这些平日里掌管数千人的大酋也要吓得匍匐在地!甚至连远在南边的那些荷兰人也要紧张得睡不好觉!整个南非两座城池,四五千人口。数家企业、数十村庄、数百军士、上千民兵。哪一个干部不是自己亲自任命的?哪一个军官不是自己亲自提拔的?难道这一切就因为自己离开了就会有什么大的改变吗?当然不会!
男人做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可遗憾的?还有什么放下不的?自己如今地也有了,钱也不缺,和人合股的工厂生意也很红火,再加上有一帮志同道合的伙伴,自己的地位也很稳固,即使一时失势,总还会有再起来的机会。
只是自己心中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不爽的地方,以至于自己看到那些白衬衫们总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火气在上升。算了。莫茗长舒了口气,打开房门,来到了凉台上。此地是三炮台乡,莫茗的一间占地极广的湖边别墅就建在这里。放眼望去,前方是碧波万顷的鸭子湖,湖畔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而在前方目力所及之处,则是一片片连绵的建筑物----那是对岸镇海港的城区和厂房。
这座以造船及其配套产业为核心的城市,如今在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经济政治版图内也越来越重要。就在上个月的时候,执委会刚刚批复了成立镇海县的决议。该县治所为镇海镇,下辖河口堡、香山乡、三炮台乡等地区。全县如果不算即将迁入的大量新移民的话,全部一镇、二乡、一堡的人口也达到了七千余。在国内仅次于首都东方县和北方重镇平安县,算的上是一处繁华所在了。
莫茗的这栋别墅建得比较早,当时三炮台乡这边还是一片荒芜,除了一座海防炮台外便到处都是灌木丛和枯枝败叶,因此他只花费了很低廉的价格便买下了很大一块地,然后开始在此地大兴土木,修建起了一座极为豪华的庄园式别墅。
按照一些流传的小道消息,接下来自己就将是湖对岸的那座港市城中心最高的一栋三层半(三层顶上是小阁楼)建筑(县政府)的主人,而这也是那帮白衬衫们帮自己“预定”好的位置。镇海县是物资委员邵树德的“传统地盘”,当初就是他在鸭子湖流域开拓,修建起了平安镇和镇海港这两座鸭子湖南北两侧的明珠城市。如今在镇海港主政的便是当初他的政务秘书、穿越众薄森,身为镇海镇镇长的他内心之中一定非常渴望如同当初的平安镇镇长钱浩一样,以镇长的身份担任新成立的县长职务吧,而中央执委会的邵树德邵委员对此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不过如今局面在一帮白衬衫们的操纵下似乎有了一些小小的偏差。原本飞扬跋扈的南非开拓队队长莫茗被强行拿下,转而调任和军部势力一贯走得很近的邵树德一系志在必得的镇海县县长职位。对此,最郁闷的应该还不是莫茗,而是那个胖乎乎的薄森薄镇长吧?毕竟之前这里由他担任县长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了,可没想到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这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莫茗不厚道地笑了笑,不过事情还没完。那帮白衬衫们以为自己操纵了一切,殊不知事情还有变化呢。而且,差不多在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自己倒想看看那帮白衬衫们到时候郁闷的嘴脸。
正在这时,莫茗的勤务兵突然敲了敲他的房门,莫茗走过去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有一封自己的信件。原本以前跟在自己身边处理这些信件的都是自己的义子莫大忠,不过在自己得知即将卸任南非开拓队队长的职务后,莫茗突击任命了一批干部。其中就有他的义子莫大忠,这个年轻人被他派到了高达堡地区担任堡主和武装部长,统管那里的军政事务,可谓是少年得志。
在挥手让勤务兵退下后,莫茗拆开了信件,这是他的好友、担任陆军部长彭志成秘书的穿越众梁建所写。梁建在彭志成身边担任秘书多年,结识的人脉很广,因此消息一贯很灵通。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莫茗极力争取的黑水开拓队队长的职务差不多**不离十了,请他放心。此外就是黑水开拓队此次不在于占了多少地、抢了多少资源,其主要任务还是掠夺人口,越多越好。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莫茗继续往下看着。
下面讲的就比较琐碎了,比如关于此次出动的主力为陆军第102连,配属八旗武士一个营和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加强为8门火炮)。莫茗算了算,这兵力已经一千好几百了,执委会和军部果是下了本钱。八旗武士一个营大概七八百人,这还是莫茗今年上半年厘清了八旗军制后新设立的单位。
八旗武士在经过这一年来的急速扩张后,目前光南非的人口数量就达到了二万八千余人,其中青壮年男性更是超过了一万,为史上最多。莫茗深感原本八旗以部落为作战单位的军制太过混乱,比如人丁多的部落一个克拉尔领兵一两千,人丁少的却只有三四百,相差极为悬殊,实在不利于排兵布阵和指挥作战。为此,他给八旗部落厘定了一个新军制。
在这个新军制中,全部六千余名获得武士头衔的八旗兵被编成了一个协,即八旗新建陆军第一协。第一协下辖三个标,为第一标至第三标;每标下辖三营,每营下辖三哨。每哨标准兵力为250人,一个营便是765人(含传令兵、掌旗手、鼓号手、伙夫等)。这些武士平日里依然分驻各旗,但定期进行训练,单操、合操、会操一如既往,如今又加上了以营、标为单位的对抗演练,以最大化地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此次挑选的八旗新军为建制相对完整的第一标一营,由标统刘忠亲自兼任营管带,跟随东岸人出征远东的黑水港。对于刘忠这个人莫茗还是很熟悉的,木讷寡言,但有一股狠劲,操练起手下来也丝毫不讲情面。这个时代的黑人正处于奴隶社会的早期,心性淳朴、勇猛好战,远不是后世那些烂泥糊不上墙的黑人能比。再加上东岸人持续多年的从文化到社会组织等各方面的全方位悉心调教,目前他们在非洲已经是一股相当先进的力量了,其军队的战斗力自然也不可小视。他们的武器主要还是以长矛、军刀为主,辅以少量弓箭手和炮兵,其中每个弓箭手和炮兵都分到一套皮甲和一把军刀,而长矛手则统一分配了藤帽(产自新华夏)、胸甲、裙甲和臂铠,武备可谓精良至极。
有了这一千多兵力,那么大批的后勤补给物资自然也不能落下。为此,本土调集的远航船队规模极为庞大,包括南海运输公司的两艘笛型运输船、四艘多功能探险船、一艘武装运输舰和一艘快速巡洋舰;到了新华港后东非运输公司的一艘笛型运输船也将加入进来,这便是九艘船只的规模了,可谓是东岸人史上最大规模的船队。
信到这里差不多也就结束了,下面都是一些八卦消息,莫茗也无心再看。在将信件仔细收好后,他便谢绝了访客,专心宅在家里等待消息。
11月30日,执委会中央人事处的戚汪平戚大处长便亲自登门拜访。在一番叙旧后,面色复杂的他正式将黑水开拓队队长的任命书交到了莫茗手上。
第九十六章 远航船队
1642年12月10日,镇海港码头,西南风三级,小雨。
身着一套深蓝色上衣的莫茗站在水泥浇筑的永固码头上,一边等待着码头工人们最后的忙碌,一边和前来送行的物资委员邵树德散着步。两人都没有打伞,任凭细碎的雨滴落在单薄的外衣上。
“最近首都那边暗流涌动,各路牛鬼蛇神都钻了出来。没办法,过两天就是换届选举的日子了,到了年底,我们这一届政府就将解散,我们也将让位给新上来的一拨人。所以,最近那边的水有些浑,一些洗牌动作也相当剧烈,很多人被调离了岗位,呵呵,包括你。”邵树德拍了拍莫茗的后背,笑眯眯地说道。
“我不放心那帮人,我怕他们上台后会把国家搞坏。”莫茗皱着眉头说道,“内定将担任执委会主席的刘为民我不担心,他为人比较低调,也比较务实,但我不放心其他人啊。那些人没什么全局经验,一旦骤掌大权,我怕会闹出什么乱子来,破坏国家的稳定。”
“呵呵,你都是被一脚踢去远东的人了,还担心这担心那的干嘛。我们这帮老家伙是退下来了,但还没死呢。如果谁想胡来的话,也得看大家答应不答应是不是?”邵树德笑了笑,隐晦地说道。
莫茗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迷茫地看着微有波澜的湖面。
“关于你这次被调离南非开拓队的事,你也别怪老彭他们没替你压下来。他也不容易,这次这么多执委下台。老彭的面子现在也有些不好使了。一些新要上台的人并不买账。唉。都想安插自己人啊。你小子也是,那么招摇!托里拆利发明了摆钟,你就和他一起开厂,日进斗金不说,还那么高调,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嫉妒你!我们平时不知道帮你挡下了多少暗箭,你小子以后收敛点吧!”邵树德顿了片刻后又说道。
“呵呵。我都想象得出来平时是哪些人在说我坏话,不就是那帮白衬衫嘛!看我的钟表厂挣钱。一个个都想来分一杯羹,想要入股!草,当老子是泥捏的菩萨么,要是在南非,我早就将他们一捆扔鳄鱼嘴里去了,什么玩意儿!”莫茗一面冷笑,一面不屑地说道。
“你这性子该改一改了啊!”邵树德稍微加重了些声音,正色说道:“再这么嬉皮笑脸,意气用事,我和老彭他们以后怎么放心把权力交到你手上?你这性子就该有人来管管。对了,你咋还不结婚呢?上个月你不是刚满三十一岁生日吗。赶紧找个人结婚啊!前阵子弗兰克不是要把他最小的一个妹妹介绍给你吗?你怎么就不答应了?人家好歹也是法国实权男爵的女儿呢,家资巨万,你咋就这么挑剔呢。你看看你那狐朋狗友弗兰克,比你大不了几岁,孩子都一堆了,最大的大女儿都十五岁了。我擦,你不会在等弗兰克的女儿结婚吧?”
“你说什么屁话呢。”莫茗满脸黑线,有些不满地说道:“我这不是没看上的人嘛。急什么,我才31岁,再过几年也不算大。到时候国家实力强盛了,地位提高了,以我这条件,什么样的女人讨不到?怕是那些欧洲大贵族家庭出身的小姐都得哭着喊着来嫁给我了,所以我一点也不急哈。你看看咱们中那些结婚早的,娶的都是些普通人;结婚稍晚一些的,娶的都是附近新大陆土生白人家庭的女儿,要么就是法国、意大利和我们有生意来往的商人、小贵族家庭的女儿;等到过几年我结婚的时候,怕是就连欧洲国家的公主都能娶得了。”
“那些常年不洗澡的公主么?”邵树德难得地揶揄了一句。
“那我也要,那些公主的嫁妆都很丰厚的,说不定还附带一块土地呢,我这么精明的人,当然得投资这种人了。相反,你们这些老男人就没这机会了。”莫茗反唇相讥道。
几名打着雨伞的行人从两人面前慢慢走过。莫茗随便一扫,很快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但他又有些记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清秀少女,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船厂技术员标配的灰色宽松衣裤,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包裹在里面。她走得很急,看起来很慌张的样子,不时用眼角余光瞟一下站在路边栈桥上的莫茗。
“哦,是她!是那个人的女儿!”莫茗恍然大悟般地回忆起了这个如小鹿般惊慌逃走的少女是谁了,“只是,难道她也要去黑水港。呵呵,真是勇气可嘉呢。”
“好了,不和你扯别的了,我得去检查补给物资了。”莫茗和邵树德最后握了握手,然后用右手比了个v的姿势,便笑着转身朝货船边走去了。他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愉快,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南海运输公司的两艘笛型运输船一艘满载武器弹药,另外一艘则满载御寒衣物、布匹、酒类、烟丝、皮具、染料、铁锅、刀具、农具、渔网、铁皮炉子、蜂窝煤等各种杂七杂八的货物;另外被调来的一艘四百吨级的“生意人”号武装运输舰则装了满满一船粮食,大部分是小麦和稻谷,另有少量大豆和土豆。
除了这三艘船之外,四艘多功能探险船也沿着镇海港2号石质栈桥依次排开着。这几艘船上除装载了许多备用帆布、船板、武器、舰炮、蒸汽机零件、燃煤和建筑材料(运输至须鲸港)外,总计超过650名的各色人员(陆军第102连240名官兵及大量技术人员、炮兵,以及200名输送至须鲸港的法兰西移民)也被安置在这些船的船舱内。当然,他们并不是唯一的乘客,等船队到了须鲸港后,还将装载一批军马上船,输送到南非地区。毕竟,现在东岸共和国的海上运力极为紧张,每艘船只的货舱都必须充分利用好。
海军这次只安排了一艘“扬武”号快速巡洋舰来参与护航。这也可以理解,出发的这么多船只中,真正没有战斗力的其实也就南海运输公司的那两艘运输船罢了,此外无论是四艘多功能探险船,还是那艘曾经缴获自英国人的武装运输舰,都是装备了一定数量的火炮的,遇到敌人时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
一切确认无误后,莫茗和码头官员完成了交接,然后便登上了“伏波”号多功能探险船。在与旗舰----由李毅海军上尉指挥的“斩波”号探险船用旗语沟通完毕后,这支由八艘船组成的规模巨大的船队在大量码头工人的注视下依次离开了镇海港码头,转向南方,朝须鲸港而去。
12月20日,顺着拉普拉塔海岸航行的东岸船队抵达了波涛汹涌须鲸港外海。猛烈的西风将桅杆上的旗帜吹得呼啦啦作响,面对着狭窄汹涌的水道口,大家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船只,花了足足半天时间才一艘艘依次进完港,将不大的须鲸港码头停了个满满当当。
在将两百名法兰西移民、一批武器弹药及所有建筑物资都卸下来后,莫茗下令所有人上岸休整。须鲸港作为东岸本土与殖民地之间往返的必经港口,修建了好几排大型旅馆,以供路过的水手与乘客们休息。
12月22日,在休整了两天后,整支船队再次。这次四艘探险船的船舱内迎来了新客人,四十匹战马以及大量养殖在马岛的骆马被运进了船舱,它们的目的地将是南非河中港。由于有了几艘严重拖慢速度的运输船在船队内,因此这次他们足足花了20天的时间才艰难抵达了南非河中港。
闻知已经去职老长官再次归来,南非的一众军政主要官员们纷纷涌来打招呼。尤其是莫茗的义子莫大忠,在得到河中堡的快马急报后,远在高达堡的他骑马疾驰了一夜,赶在莫茗离去前匆忙见了一面。
在将军马和部分骆马交给河中堡方面后,大家又照例在本地休整了两天,水手们也趁机保养了一下船只。1643年1月13日,在八旗新军第一标一营登船完毕后,他们又装运了一些南非黄牛、绵羊之类的牲畜,然后便劈波斩浪,在1月28日清晨抵达了新华夏湾。
新华夏湾当初的木质栈桥如今已经被换成了石头与水泥砌成的永固栈桥,而且有五座之多,足够同时停泊二十艘以上的大船,可谓是东非地区首屈一指的大港。只可惜如今的新华港内空空荡荡的,除了几艘小渔船外便再无任何其他船只。据史钦杰所言,原本应该前来的进行人**易的葡萄牙船只今年至今才只过来了两艘,只带来了大约七百名移民,除此之外便再无新的船只过来。看起来他们似乎遇到了麻烦,也许在失去马六甲城以后,葡萄牙人在面对荷兰人的海上拦截时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这对东岸人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九十七章 重返黑水港(一)
依照执委会的命令,新成立的东非运输公司的一艘运输船也将加入进远航船队。面对来自本土上级的命令,愁眉苦脸的史钦杰也只好答应了。不过也幸好他的新华夏船厂制造的第二艘650吨级笛型运输船已经建造得差不多了,不然怎么着他也不会如此痛快地放行的。
这艘新加入的运输船船舱内装载了大量水泥、石灰、标准砖、耐火砖等建筑物资,以及为数不少的驼峰牛、大白猪等牲畜,然后船队没有休整直接离开了新华港,逆着东南风于2月2日抵达了如今已经建设得稍微有些模样的塔城港。
船上的乘客们被允许上岸休整个两天。而塔城港码头上的众多奴隶工们则抓紧时间为四艘蒸汽动力的多功能探险船加装燃煤。数百名奴隶工足足忙活了两天两夜,这才将多达九百吨的塔城精煤装进了四艘探险船的船舱内,至此,这四艘船差不多就都已经满载了。
在这两天中,莫茗等人还意外遇到了巡逻至此的华葡联合舰队的五艘船只。在与王铁锤短暂地交谈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荷兰人开始加强在图莱尔据点的建设,并从东印度地区迁移了不少华人、爪哇人和印度人过来种植胡椒,以期保障自己航线的安全。不过幸好目前无论是荷兰人还是东岸人都保持了极大的克制,没有使冲突进一步地恶化,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双方之间的关系很冰冷,甚至可以说是恶劣。矛盾也许早晚会爆发。
和王铁锤分手后。2月5日。这支已经扩大到九艘船的船队在补充了大量新鲜淡水后,离开了塔城港泊区,南下朝澳洲西南角的孤山港驶去。至此,整个船队进入了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航程。在进入南纬38度附近海域的时候,第一次航行的“伏波”号探险船船长刘大发的脸都白了,船只实在是摇晃得太厉害了,海浪也实在太高了一点。船上的抽水机和排水孔已经全部打开,水手们必须非常小心地在甲板上行走着。以免掉入海里。在这种大风浪的高纬度海区,你是别指望有任何船只会停下来救你的,这根本不可能。
“伏波”号探险船满载排水量为1150吨,使用的是青铜轴套的尾轴管,48.3马力单缸蒸汽机,单螺旋桨推进器。这种螺旋桨是现代特种船舶厂的工程师们在参照了已经退役的运盛一号和那艘拖船的螺旋桨以后,按比例放大或缩小仿制出来的。螺旋桨材质为铸铁,使用模具铸造,铸造完毕后又在机床上稍微加工了一下,以使其精度更高。
其实铸造及加工螺旋桨对如今已经有了最初级的工业加工能力的东岸共和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这里面技术含量最高的还是螺旋桨的桨轴水下密封技术。目前“伏波”号和“蹈海”号探险船使用的都是钢制桨轴。两者之间有差别的地方在于桨轴上不同材质的轴套,一个是铁梨木轴套,一个则是青铜轴套。使用不同轴套的用意其实还是为了测试,即现代特种船舶厂的工程师们想观察一下这两种轴套那个更好,观察的指标主要是轴套磨损程度、散热是否良好、是否耐海水腐蚀、密封程度是否良好、是否漏油等等几个方面。
海军官兵们将负责记录各种数据,回去后再提交给现代厂,以便他们最终定型国内第一款螺旋桨推进器的设计。这一路行来两艘船还算比较平稳,螺旋桨推进器运行正常。不过之前是在正常海域行驶,那都不算什么,如今进入了大风浪海域,可以说真正的考验其实才刚刚开始。
今天海上的浪已经高达4米以上,船只摇晃得也很厉害。莫茗披着雨衣,紧抓着船只栏杆,小心翼翼地在甲板上行走着。船只不光左右摇晃,其上下颠簸得也很厉害。他有些担心船只螺旋桨尾轴管的青铜轴套会出事,因为在这种上下颠簸的环境中,桨轴和轴套也在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作用力。而且,螺旋桨本身也有自重,这如此频繁的轴向震动有可能会损坏尾轴管的青铜轴套----因为青铜这种材质其硬度本身就相对比较软,比不上“蹈海”号上使用的铁梨木轴套,所以他相当担心。
船上新设的轮机长向他比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这令他稍稍松了口气,看来问题不大。那么就再测试个几天,然后就可以关闭蒸汽机,升起风帆航行了。毕竟,蒸汽机及其传动系统的设备也是会有磨损的,能少开一会就少开一会。
整支船队由“斩波”号领航,“蹈海”号紧随其后;落在最后面的则是“破浪”号和“伏波”号。在这四艘船中间的是三艘笛型运输船、一艘武装运输舰和一艘快速巡洋舰,整支船队整体维持着7-8节的航速,向东高速行驶着。也许是老天偏爱这支船队,也许是领航的“斩波”号探险船上的航海长经验丰富,总之他们有惊无险地越过了这段大风浪海域,于3月2日这一天抵达了澳洲大陆南海岸某处。在派人上岸通过正午日影长度和机械手表测算了一下经纬度后,他们又花时间对比了一下所处地区的海岸线,最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位置。确定位置后整支船队立刻转向正西,只航行了半天时间就找到了已经设为据点的孤山港。
孤山港距离上次有船进港已经过去将近半年时间了。因此,在看到本土过来了一支庞大的船队后,港内的东岸留守人员都有些兴奋。不过目前孤山湾内还仅仅只有三座很短的木质栈桥,一次仅能容纳六艘船只停泊。没办法,九艘船只能分批来。
留守在此地的八旗武士们一看到莫茗下船后,一个个顿时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老长官在南非时虽然也时常驱使他们去与别的部落厮杀,但总得来说对他们还是比较厚道的,战争中缴获的奴隶和物资总是尽可能地公平分配到每个人手里,因此大家都很信服他。
莫茗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也和讪讪地站在一边的百来名挺身队2中队的赫哲、鄂伦春、阿依努士兵们交谈了几句。他们中只有少数几个能说一些简单的汉语,但这并不妨碍双方传递各自的意思,因为莫茗很快命人从船上搬下来了一些精美的花布、各色酒类和烟丝赏赐给他们,这让他们立刻高兴了起来。
港内还有不到三百名朝鲜男女,这些人是这个据点的主要劳动力,城外开辟的一些田地就是他们在种植。与此同时,他们还是据点内七十多名八旗武士和上百名挺身队2中队官兵的奴仆,这一切只因为他们还没有获得正式身份。莫茗随便翻了翻留守此地的管理者----一名八旗百户递过来的记录册,上面都是记载了一些琐事,比如某日开垦荒田多少亩,某日播种几亩,某日组织部队去附近巡逻等等。
其中有一条记载道去年12月时朝鲜人暴动,杀死八旗武士一人、挺身队员一人、杀伤数人,后镇压之,斩暴动乱民十八人。这令莫茗感到有些意思,就那些拖家带口的朝鲜人也会暴动?多半是受了那些八旗武士的欺辱才不得已而反抗吧。莫茗带这些八旗兵多年,深知他们的一些德行,当年在新华夏地区时就屡有八旗兵强暴马来妇女的劣迹传出,这次多半也是此类事件激起了朝鲜人的反抗而已。
不过他并不打算深究,既要马儿跑,岂又能不给它吃草?顶多告诫敲打他们一番,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造次就好了,毕竟惩罚太过的话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人家漂洋过海来替你拓荒,犯些许小过算个屁啊,难道要枪毙他们不成?自己又不是苏联政委!
码头上的运输船还在挨个卸货,由于人手不足,就连很多水手和陆军士兵也参与了进来。他们将大批的建材、粮食、牲畜、农具、武器卸了下来,建材是为了在孤山港兴建一座砖窑厂所用的;粮食则是为了今年即将涌来的移民而预作储备;至于那些驼峰牛、南非黄牛、骆马、大白猪这些牲畜则留在此地配种繁殖。
与此同时,一些从本土调拨过来的砖窑厂、船厂、农业部技术人员来将被安置在这里。今后孤山港将以他们为骨干,开始建设砖窑厂、修船所,以及指导新移民们更为科学先进的种植和放牧技术。
船上的乘客们照例被允许上岸休整,由于此地百废待兴,就连木屋都不是很充足,因此大家只能沿城寨拉起铁丝网、搭起帐篷,临时居住个两天。等到各艘船上的货物卸载完毕,并补充完新鲜淡水和蔬菜后,他们就将再度启程,前往东面的金山港。
第九十八章 重返黑水港(二)
1643年3月5日,在给孤山港的留守士兵和技术人员们布置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后,远航船队扬帆,依次离开了金山湾。在离开之前,莫茗也正式宣布赦免黑水开拓队辖区内(黑水港、孤山港、金山港)1642年度掳掠来的所有朝鲜人的奴隶身份,并给他们登记造册,从此刻起他们开始享有了自由民的权利和义务。这条命令出来后,岸边那些八旗武士和挺身队官兵们的脸色顿时有些惨白,他们意识到自己做的那些孽估计让老长官看出来了。
不理这些人的小心思,在莫茗的命令下,海军上尉李毅指挥着四艘多功能探险船、一艘笛型运输船(隶属东非运输公司)和一艘武装运输舰转向正东,朝金山港方向驶去。而另外两艘笛型运输船则在“扬武”号快速巡洋舰的护航下,转向正西,准备顺着南印度洋的逆时针环流返回新华堡。到了新华堡后,他们将从那里运输大批粮食、牲畜、建材和少量马来奴隶到孤山港来,以全力保障孤山港这个重要节点的建设。
而原本几艘船所携带的货物也进行了一番重组,“生意人”号上的那四百吨稻谷和小麦不变,而隶属于东非运输公司的笛型运输船“猴面包树”号的船舱内都堆满了布匹、酒类、铁制品等商品,以及部分武器弹药。而原来运过来的一船武器弹药,则被临时存放在孤山港仓库内,等将来有空的时候再想办法运到黑水港去。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后。六艘船便离开了海岸线。在深水区顺风顺水地朝东南角的金山港而去。这次他们只花了11天时间。3月16日正午,六艘船在金山港内九十名留守八旗武士的翘首期盼中驶进港湾,稳稳停泊在了码头栈桥边。
与孤山港相比,金山港这边的变化着实不大,依旧是去年刚来时那副荒凉苍茫的模样。这也难怪,他们这边总共才九十名八旗武士和约150名朝鲜俘虏,能做的事很有限。目前看来,他们能够在挖掘了大量煤炭的基础上。还在寨子外边开垦了约两百亩农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莫茗是很满意他们的工作的。
船队依旧在此休整了两天,同时也给金山堡的仓库内补充了大约一百吨粮食,以及部分带过来的牲畜,主要是牛和骆马。同样的,大约二十来名各行各业的技术人员也被留了下来,他们也将在此地兴建砖窑厂、修船所,情形一如之前孤山港所做的那样。在给所有留守此地的人员一些财物赏赐后,3月18日,莫茗再次带领船队离开了金山港。朝本次航行的终点站----黑水港而去。
虽然逆着南下的东澳大利亚暖流,但在强劲的东南信风的灌注下。东岸人的船队依旧依靠着风帆动力向北勇往直前。在以4-5节的航速驶入到澳洲大陆东北海域后,船队克服了逆风(西北风)、洋流多变、气候炎热等多重不利因素,缓慢但坚决地穿越此海域(珊瑚海),并继续向北停靠在了拉包尔附近,上岸补给新鲜淡水和椰子。在这最后一段艰难的航行中,两艘风帆船甚至需要蒸汽船用缆绳拖着才能在拉包尔附近靠岸,真的是无比辛苦。也只有蒸汽动力船,才能够在无风、天气多变、洋流复杂的海域自如航行、靠岸,当然也只有疯狂的东岸人,才会走这么一条荒凉偏僻而又充满危险的航线。
补充完淡水后当天几艘船就离开了潮湿闷热的拉包尔港,向北穿越了赤道,然后一路向北,顺着洋流与乍起的西南季风,穿越台湾与与那国岛之间海域、穿越对马海峡、进入了鞑靼海峡。
4月下旬的鞑靼海峡已经开始解冻一段时间了,顺着日本暖流与东南风的六艘船只在气温极低的海水中航行着。船队越往北,气温就越低;当越过苏维埃港附近海域向北时,莫茗甚至看到了海面上仍然残留着一些薄薄的浮冰。虽然那些浮冰的面积看起来很小,而且冰层也很薄,但都这个季节了还能看到这种景象也真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
由于身处海峡内,因此海面上的波涛起伏不大,一些第一次航行到这里的水手也拥挤到了甲板上,他们带着惊奇的目光看着岸边那座掩映在白雪与大树之间的岛屿。他们披上了天蓝色的海军冬季常服,脚上穿着保暖的翻毛皮靴,头戴海豹皮帽,一边轻声闲谈着一边朝岸上指指点点。
这个时候旗舰上的李毅海军上尉发布了命令,六艘船还是逐渐收拢队形,统一以5-6节的航速小心翼翼地向北航行着。由于担心夜间航行会碰到一些浮冰,虽然以这些浮冰的个头来说就算碰上了也不怎么碍事,不过小心总是无大错的,因此在天色刚黑的时候几艘船统一靠岸下锚停泊,等待天明的时候再度航行。
第二天,水手们在吃完早饭后立刻升起了风帆,然后一直航行到了午后时分,这才在领航船的带领下一一开进了已经阔别大半年之久的黑水港。整个船队在1642年12月10日从镇海港码头出发,绕了半个地球后至1643年4月29日抵达远东黑水港,整个航程历时四个月零二十天。当然,这个航速如果换成全机帆船船队的话应该还能再提升一些,整个航程应该能控制在80-90天之间。但即便是混合了一些航速较慢的运输船,东岸远航船队这个航速仍然不能说多慢,甚至可以说有些快了。
这得益于他们对途经海域的气候、洋流、风向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这大大提升了他们的航速。别看一个简单的各大洋洋流路线图,以及一些信风等地理气候知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无价的。那是欧洲人前后花了数百年时间、沉了无数条船、无数才智杰出的科学家经多年归纳整理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对航海有着不可低估的巨大作用。
经历了几个月的远洋航行,无论是四艘多功能探险船,还是两艘风帆运输船,此刻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急需进船坞保养、修理。东岸船队到来的动静瞒不住岸上的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在码头瞭望塔上的两名哨兵,待看清领头船只的船型及桅杆上高高悬挂着的红底双剑苍鹰旗后,他们立刻欣喜若狂地跑回城内报信去了。
不一会儿,城内便涌出了大批的人手,他们统一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头上戴着皮帽,冲到码头上一边用力挥舞着手臂,一边尽情呼喊着。过了几个月如野人般的生活,此刻看到本土的船队过来,他们一个个都激动地热泪盈眶。
黑水港经过城区内六百名朝鲜人以及两百多八旗武士们半年多(下雪后没法开工)的建设,如今已经初具规模,至少该有的设施都有了。民居、仓库、食堂、澡堂、市政厅、瞭望塔、栅栏围墙等等一个不缺,甚至就连干船坞都挖了一座,那条从朝鲜人手里抢来的一百多吨的渔船就放在那里。
莫茗在李毅等人的陪同下踏着残存的积雪走进了城区内,和在孤山港、金山港时一样,城内的八旗武士在看到老长官出现后立刻情不自禁地欢呼了起来,惹得管理了他们一冬天的强森上士都极为羡慕。城内乱七八糟地散落着大量的民居,很多穿着东岸制式棉大衣的朝鲜人默默地站在门口,用满含敬畏的目光看着码头上过来的大人物。只有一些不懂事的小孩留着鼻涕靠近了观看,他们身上也穿着大人改小的棉衣,小脸在寒风中冻得红扑扑的。
莫茗招了招手,他的勤务兵立刻递上来了一个布袋。莫茗手里拎着这个布袋笑眯眯地朝这些小孩走去,一边走一边从布袋里摸出一些小零食分给这些小孩。大部分的小孩在看到他过来后立刻吓得一哄而散,只有几个胆大的小孩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莫茗走过去摸了摸他们的头,然后挨个派发零食:椰子糖、麦芽糖、可可粉、腰果、桂圆、牛肉干等等。新奇的食物消除了双方之间的隔膜,这些单纯的小屁孩立刻眉开眼笑地吃了起来。
“去年冬天死了38个人。”强森上士在得到李毅暗示后,立刻上前向新官上任的莫茗汇报了起来:“其中有13名八旗武士、1名留守水手,剩下的24人都是朝鲜人。我们这边死的14人均是水土不服,身体健康状况恶化而死;而那些朝鲜人的死亡原因就五花八门了,有吃了不知名的东西中毒而死、有互相斗殴而死、有中炭毒而死,不过大部分死因还是年纪太大或身体太弱,因而没能熬过冬天的寒冷气候。”
莫茗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强森上士偷眼看了看他,然后继续补充道:“去年下雪前我们在山里面找到了那个煤矿。煤矿埋藏很浅,质地也相当优良,碳化程度相当高。我们在山里挖了几个竖井,采掘了一些样本送了回来。后来因为即将大雪封山,因此我们便撤了回来。前几天我派人去山里看了,打的几个井都还在,稍微收拾收拾就能接着用。嘿嘿,莫队长,有个井里还掉进去了一只狐狸,都冻硬了。不过皮没坏,正好拿来给莫队长您做个坎肩。”
“哦?”莫茗终于有些感兴趣地转过了头来,也不知道他是对那个煤矿感兴趣呢,还是对那只狐狸感兴趣。
第九十九章 重返黑水港(三)
远航船队从本土航行至此,迭经风浪,耗费了数月之久,这燃煤的消耗自然也不小。虽然航行过程中没有一直开着蒸汽机,但四个多月的航行下来,四艘船总共还是耗费了将近五百八十吨的燃煤。不过他们当初从塔城出发的时候一共装载了超过九百吨的燃煤,这是莫茗为了生怕这边煤矿没能顺利开采而准备的预防措施。
如今船舱内剩下的这总计约四百二十吨燃煤,加上上次李毅过来时堆放在黑水港码头上的八十吨燃煤,一共是五百吨。莫茗准备将这五百吨煤全部运到南边的利尻岛鸳泊港这个东岸人预定的船队过冬基地中去,然后蒸汽船队便可以以那里为煤水基地,无论是运送移民还是出海劫掠,从这里出击都方便得很。
“煤矿要从速开采。”莫茗言简意赅地说道,末了他又加重了一下语气,说道:“其他的我看都可以暂时放一放,煤矿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立起来。我不想等太久,先从城里的那些朝鲜人中调拨一些青壮年男性过去挖煤、运输,接下来几天我理清了这边的事物后就会带人南下,去朝鲜和明国周边看看能不能劫掠一些人口回来,那时候人手应该就会充足一些了。”
煤炭确实是目前的第一要紧事务。别看东岸人手头还积存着五百吨塔城精煤,但这支持不了多久的。四艘蒸汽船一起出动的话单每小时的耗煤量就达到了500千克以上,这五百吨煤也就够他们用一个多月的。如果本地煤矿没有持续产出的话,一个月后让船上的锅炉烧什么?烧木炭么?
“第二件事。立刻派人把码头上的干船坞给我好好拾掇拾掇。我从本土带来了一批从各大船厂抽调的技术人员。将来这边将以他们为骨干建立一个修船所。给来来往往的船只提供维护保养,以及蒸汽机的小修小补。”
远航船队从本土出发的时候带了相当多的蒸汽机及其传动系统零部件,接下来就将存放在码头仓库内。从现代厂、镇海厂和大鱼河厂出来的二十余位技术员和熟练工匠们将把此地修船所的架子搭起来,今后视情况可能还要在本地再招募一批学徒。他们有技术,再加上本土带过来的工具和零件都相当充足,基本上能够为停靠此地船只进行充足的维护保养,以保证其航行性能。
“第三件事,那就是尽快修建起一座砖窑来。目前我们城区这边的木头房子并不结实。如果有敌人来攻的话,能起的作用有限。我也从本土带来了一批建材厂的老师傅,以及一批耐火砖什么的,你要派人协助他们。先把砖窑修起来,水泥窑和石灰窑可以再等等,船舱里带了不少这些东西,足够我们用一阵子了。而且,我估计这边也未必能找到充足的石灰石来烧制这些玩意儿。砖窑修建起来后,烧砖用的粘土没有的话就用河道里的淤泥代替。先烧一批城墙专用砖出来,把城内的武器库、粮库、物资库以及码头仓库这些重要设施都用砖房代替。现在的木头房总不是太安全,我不放心。”
“生意人”号武装运输舰的船舱内还有将近三百吨的稻谷和小麦。这是大家的命根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那大家的乐子可就大了,难道全员转职渔民去打渔么?现有的木头仓库当初建造的时候就建得马马虎虎,防火防潮性能很差,而且容积也很小,放不下携带过来的如此巨量的粮食。那么,修建坚固的砖房作为粮库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其他的物资库、武器库也是一样的情况,都需要重新建造。莫茗准备将带来的物资暂时先全部堆放在这里,等人手充足以后再想办法到南边的利尻岛上去修一个码头和仓库,再转移部分物资到那边去,省的冬天黑水港封冻以后没有充足的物资使用。
“第四件事,通过贸易手段拉拢本岛土著,并逐步渗透到南方的虾夷地乃至日本松前藩的行动必须要坚决地进行下去!我们的力量还不是很足,必须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尽快扩充自己的实力。不然,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攻打朝鲜、清国和明国沿海的事情还怎么进行下去?事事靠本土是不可能的,本土也不会调集太多兵力到这边来。这些生女真都是极好的兵源补充,个人素质极强,如果再教会他们纪律与荣誉感的话,那么就会成为我们手上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
至于接下来要进行的劫掠明国、清国和朝鲜沿海的事情,莫茗在出发之前是做过充足预案的。即以陆军第102连、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八旗新军第一标一营和部分水手为核心武力,辅以招募来的大量生女真、阿伊努人、日本人甚至朝鲜人为仆从军,分乘在这片海域享有绝对制海权的几艘大船,劫掠这几个国家防备松懈的沿海地带。劫掠的区域以北方海域为主,往南尽量不越过舟山群岛一线,以免发生不该有的冲突。以目前的兵力看来,东岸人手里的核心武力大约能凑出1100人,而仆从军的数量则为零,急需补充。
交代完这些事情后,莫茗立刻挥手制止了欲言又止的强森上士,不容置疑地说道:“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人手不足。放心吧,这事情过几天就会解决了。我上面交代的这几件事情是有先后次序的,先搞煤矿和船坞,其他的都可以稍微缓一缓。好了,抓紧时间,下去干活吧。”
强森上士敬了个礼,然后愁眉苦脸地下去安排人手干活去了。新来的长官看来不是善茬啊,自己得小心做事,免得挨整。
强森上士走后,莫茗也没有休息,而是在凌乱肮脏的城区内转了一圈,然后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奔港口而去。在那边,几艘船正挨个开进船坞内,准备接受技术人员们的维修和维护保养。
“青铜轴套没有铁梨木轴套好用。”穿着灰色船厂技术员制服的萝拉仔细检查了“伏波”号的螺旋桨尾轴管后,皱着眉头说道:“青铜材质比较软,当在大风浪海域行驶时,螺旋桨轴向的大幅度震动使得轴套的磨损情况很严重。相比较而言,铁梨木轴套就好很多了。”
“但是青铜轴套散热性能良好,不像铁梨木轴套那样需要注入油液冷却带走热量。”突然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萝拉身后响起,萝拉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穿着一身黑色羊驼呢子大衣的莫茗----本地的最高全权指挥官。
萝拉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原本自信专注的眼神在这一刻也开始有些慌乱,就连话也结巴了起来:“但…但是,在低速…桨轴低速转动的情…情况下,散热…散热将不是什么问题。”
“是这样么?”莫茗站近了过来,如同看到小白兔的大灰狼一般用玩味的眼光看着萝拉,半晌后才说道:“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呢。那我就写信回本土,让他们全部选用铁梨木轴套吧。虽然我们自己没有铁梨木,但这玩意儿用量小,买一批树回来够我们用很久了。我会在信里附上你的意见的,哈哈,说不定会给你的上级留下深刻的印象呢。哦,对了,这些船需要多久才能保养好?我可近期就要用呢。”
“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萝拉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才轻声说道:“船坞只有一座,刮船底、抹焦油的工作只能一步步来。如果人手充足的话,一艘船三天就能弄完,毕竟我们的船并不大。但是如果人手不够的话,那么工作可能就要被迫延长了。”
“一艘船就要三天,就这还是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实在是太慢了啊。”莫茗微微思考了下,很快便下了决定:“先给‘破浪’号和‘斩波’号做保养,他们接下来就要往澳洲运人了,得尽快保养修理完毕。其他几艘船我要带去利尻岛呢,先坚持用一阵子,等我回来时再做保养。就这样决定了,哦,对了,中午我会知会厨房给你做几条大马哈鱼作为加餐的,要努力工作哦。”
说完,莫茗转身潇洒地走了。在场的其他几位军官、技术员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这个清丽的十九岁女孩,那眼神中所蕴含的复杂内容几乎令萝拉都要哭出来了,自己明明和那个家伙没有什么关系的,为什么大家都用这个眼神看着自己呢?
1643年5月1日,在黑水港休整了两天的官兵们再次踏上了苦逼的出海生涯。为了提振士气,莫茗当众宣布将给每个立功的将士配发朝鲜女人,顿时惹得大伙儿欢声雷动,士气爆棚。很快,刚刚上岸休整没两天的102连、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以及八旗新军第一营千余名官兵,以最快速度登上了船。然后在“伏波”号探险船的带领下,“蹈海”号和“猴面包树”号依次跟上,离开了黑水港,南下朝济州岛驶去。
第一百章 本土的准备(一)
1643年初的东方港,正是盛夏的美好时节。美丽的大鱼河畔,每隔一段距离便放置着一张固定在地面上的长条木椅。木椅周围是一棵棵果树,十多年前大家亲手栽下的树苗,如今很多已经结出了丰硕的果实,一如穿越众亲手缔造的这个国家一样。
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内,新官上任的执委会主席刘为民一屁股坐在长条椅上,目视静静流淌着的大鱼河河水,很长时间没有言语。与他坐在一起的是已经卸任交通委员的萧百浪,如今他正式担任了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厂长的职务,与此同时还兼任了全国河道拓宽疏浚委员会委员长,看起来怪异无比。
刘为民中学教师出身,自穿越那天起就担任了最初的七人委员会委员之一,只不过后来因为性格以及其他方面的一些原因,他逐渐淡出了东岸的政治前台,转而担任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代会主席一职。去年年底老一届政府任期到头,按照规定,大部分人将卸任现有的中央执委一职,华夏东岸共和国多年稳定的政坛开始了新一轮的----至少是表面上的政治势力洗牌。
无可奈何之下,本不想趟这潭浑水的刘为民被众人推上了执委会主席的宝座。深知自己根基不足的刘为民顿时头大无比,自从上任以来就连一天好觉也没有睡过,其第一件面临的大事就是关于如何运输东方移民的事情。
首先,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大事。一件非常复杂却又极端重要的大事。它考验的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生产能力、运输能力、武装能力。以及新一届政府的统筹、协调和组织能力。雄心勃勃的新一届政府诸位委员们提出了“大造船只”的口号。并且已经开始付诸实施。对于这一点,刘为民还是基本赞成的。随着远东地区逐渐打开局面,将来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移民聚集在黑水港乃至澳洲金山港、孤山港两个据点,以国内现有的紧张无比的运力来说,运输可能以千为单位的明国移民,那无异于天方夜谭。那么,立刻开工建造新的船只就成了必然选择。
因此,在终于忙完了手头上积累的一批事务后。今天(2月15日)一大早,刘为民就乘坐马车来到了位于东方港南城外的大鱼河海军造船厂,视察船厂里几艘船只的建造进度。除了船台内的那艘海军订造的“马岛”级护卫炮舰第五舰“石斑鱼”号外,另外两艘650吨级的笛型运输船是重点考察对象。老刘看得很仔细,爬上爬下的,这不,才视察了两个多小时,这老胳膊老腿的就有些吃不住劲了,需要坐下来休息休息。
说到这个如今东岸人已经装备了十一艘之多的笛型运输船,就不得不提及其诸多优点。比如:用料省、同等吨位载货效率高。当然最终的优点则是其所需要的水手数量极少----只需要18-20名水手就可以开动起这么一艘650吨级的中型船只。要知道,如今东岸人缺的就是水手。无论是远洋运输船,还是内河小火轮,还是海军两大舰队,都需要海量的水手来填满他们空缺无数的工作岗位。那么,既然有了这么一种成本低、运量大,偏偏还只需要极少数水手(10名东岸水手+10名马来奴隶水手)就能运行的船只,虽然其速度慢了点,但绝对是此时东岸人的第一选择。
当然,东岸人也没有放弃对大吨位飞剪船的研制与生产。由于移民行动迫在眉睫,大家也没有时间研制更大吨位的船只,因此两家船厂干脆把现代特种船舶厂“伏波”号多功能探险船的图纸拿了过来,稍微修修改改一番后,便设计出了华夏东岸共和国造船史上第一款具有实际使用价值的大飞剪风帆船----满载排水量1200吨的“飞毛腿”级三桅帆船。该帆船的设计一如之前的探险船,由于是走固定航线,风向与洋流都很便利,因此这艘船的前桅和中桅均是横帆,而后桅则是纵帆。为了减少需要的水手数量,船上还是安装了一台小型蒸汽机用来辅助操帆。
“两家造船厂船台上的这七艘船差不多要到4月底才能陆续交付,因此‘飞毛腿’级大飞剪运输船的建造估计要拖到五月初了。”萧百浪替刘为民点了下烟斗,然后也替自己点了个,一边抽一边说道。
“新华夏地区的木料供应还算充足,这便是帮我们解决了最大的问题。毕竟,这几家船厂都是国有企业,我们只需要支付工人工资,其他便不再需要什么大的成本了。也幸好这样,不然政府决计是没有财力一口气造这么多船的。”刘为民感慨地说道,“有了船,那么一切就都好说了。”
“运输移民的船只从孤山港出发后,所行经的大部分海域都是低纬度海域,海况还算平稳,但天气较为炎热。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食物饮水极易**变质,而且还可能引发大规模传染病,因此最好将大飞剪船投入到这段海域中,凭借其高速尽量缩短航行时间。对了,交通部前阵子在‘飞毛腿’级大飞剪船的基础上开发了一款衍生型号。这款衍生型号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移民,因此这艘船的内部结构和传统的货船或军舰都有所区别。它的内部空间比较大,但隔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房间,每个小房间可以居住3-4人,折算下来每艘船可以运500-600人。另外,整个内部客舱空间内还安装了数个由蒸汽机驱动的换气扇,便于将船舱内污浊的空气抽离,换进新鲜的空气。此外,船上还有小型海水淡化装置,烧煤的,以确保饮用水出现问题的时候还能够继续维持一段时间。”萧百浪说道。
他目前兼任着大鱼河海军造船厂的厂长一职,因此对这些情况较为清楚。考虑到从明国过来的那些移民们普遍欠佳的身体状况,因此很有必要研发一款专门的移民船只,以尽量确保这些身体羸弱的明国移民们在海上的存活率。不过相对而言,这样一款船只的建造成本也是极为昂贵的。而且因为众多独立的隔舱,这种船的用途还非常有限,甚至可以说只能用来运兵或运移民,因此这进一步提高了这艘船的建造成本。
昂贵的成本、冗长的工时以及狭窄的用途,这一切都使得这款被定型为“飞毛腿--甲”型的移民运输船成为了一款昂贵的奢侈品。为此,在五月初启动大飞剪船的建造计划后,交通部甚至只打算建造个两艘来试试水,而其余全部建造“飞毛腿”基础型(即货船)。
“船的问题先就这样吧。也不知道莫茗能在那边做到什么程度,能不能收集到足够的人口。”刘为民有些担忧地说道,旋即又笑道:“就算一时打不开局面,有那几艘大船,自保却不成问题。而且他们将基地设在库页岛和利尻岛这种极为偏僻的苦寒之地,一般人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很难发现,而且那边的渔业资源极其丰富,如果有足够渔船和水手的话,那么粮食问题其实也不是不能克服。我们还是先考虑自己的问题,别到时候人他给我们抓来了,却没有足够的船只运输,那样就是我们的失职了。那么,其他几个航段的运输船只怎么安排的?总共需要多少?”
“从本土到河中堡、河中堡到新华堡、新华堡到孤山港,这三个航段由本土交通部负责,依托现有的往返各地的运货船只拉人,但是船只数量可能也不太够,这运人的周期多半会拉得很长。至于从黑水港到金山港,以及金山港到孤山港这两个航段,则由黑水开拓队负责。具体怎么安排是莫茗的事,但是我估计他们的船只不够,因此还是要现代厂继续开工建造新的船只。二机厂62.8马力的蒸汽机也已经实用化了,因此完全可以上马速度更快、效率更高的机帆船,唯一可虑的就是到时候船材够不够用。目前大鱼河厂和镇海厂已经占用了大量的船材资源了,马上还要建造大批量的72吨级内河小火轮,再加上目前已经开工建设的罗梅线铁路复线工程,这木材资源很紧张啊,不知道新华夏木材加工厂的极限产能是多少,恐怕得让他们扩产了。”萧百浪提醒着说道。
“那就让他们扩产。”刘为民听了半天后终于来了这么一句,“他们那边的人口现在也不少,两三千自由民总是有的。现在将原有的木材加工厂产能扩大一倍,估计对他们来说压力不大。不过这船是有了,这水手、蒸汽机修理工、修船匠等配套技术人才的培训也要跟上,只能让人等船,不能让船等人,这是原则!另外,给造船厂做配套的锚链厂、帆布厂、制绳作坊、制桶作坊、焦化厂(船用焦油)等单位的产能也要跟上,产能不足的立马招募人手,想办法扩产。最近不是来了很多移民嘛,别让他们闲着了,都去工厂干活!”
第一百零一章 本土的准备(二)
本土最近确实来了很多移民,这主要还是出于预防战争的需要。
由于和荷兰的关系在近两年跌入了底谷,双方之间甚至还爆发了一些海上冲突。而且荷兰最近在开普敦和图莱尔动作频频,一面通过移民增加实力,一面大肆收买当地土著,与东岸人针锋相对。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有些不对了,为此,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与荷兰人在好望堡内进行了双方之间的第二轮磋商,重点就是如何规范和约束双方之间的行为,以尽量减少由于意外事件而造成的擦枪走火的可能。
不过荷兰人的态度很傲慢,他们根本没有把东岸人当做可以平等商谈的对手,只是一味要求东岸人在各个方面进行让步,且又不愿做出任何平等的利益交换。比如,他们要求东岸人立刻停止对巴西人的武器援助,以及将新华堡去武装化,成为自由港等等;却又不愿正面回应东岸人提出的自由停靠马六甲城的要求。他们只对东岸人提出的有偿运输移民的提议感兴趣,但是可能出于他们在明国恶劣的关系,以至于一时间找不到在大陆的代理人的原因,他们断然向东岸人索价500元一人。这是一个毫无诚意的价格,东岸人也肯定承担不起这个价格,因此双方之间的第二轮磋商再次无果而终----因为荷兰人的傲慢。
谈判既然无果,那么就得做好和对方翻脸的准备。鉴于东岸本土贫乏的自然资源,几乎什么东西都需要进口。因此东岸人一边加紧收购各类紧缺物资。一面继续在欧洲通过商业网络搜罗移民到东岸来。1641年全年共搜罗了11500余名(包括六千明人)移民进入东岸。几乎撑爆了本土有限的容纳能力。到了1642年,执委会说什么也不敢再引进如许多的人口了,因为国内无论是基础设施还是各类资源都不容许这么做。
因此,截止43年2月初,华夏东岸共和国位于里加的商站在汉萨同盟的帮助下,只发送了大约一千名立窝尼亚人、五百名北德意志人以及五百名波西米亚人进入东岸,前后共花了不到一万元来支付各类费用,可谓廉价无比。而东岸人驻佛罗伦萨的商站相比之下就要逊色多了。由于人脉关系有限,加之敌对势力(威尼斯人)的暗中阻挠,以及意大利相对富足的生活,因此今年的意大利移民输入较之去年大幅度减少,只有区区九百余人通过里窝那港口来到东岸。相比较而言,东岸人从奥斯曼帝国输入奴隶(主要是女奴)的数量倒是每年都在增长,去年又有超过一千名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以及塞尔维亚女奴通过士麦那港输入东岸;而在苏伊士港,大批柏柏尔、马格里布奴隶和波斯女奴被送到了新华堡,然后陆续转运回本土。
在这几个点大力输入移民的时候,东岸人在欧洲大陆上最大的据点----波尔多商站却在本土的授意下停止了搜罗移民的努力。他们甚至连小孩都暂时停止搜罗了,因此全年通过波尔多商站出发前往东岸的法兰西人数量为零!也就是说。国内人数第二多的族群法兰西人在去年几乎没有任何新鲜血液加入。不过他们并不是孤单的,据从新华港返回本土的船只报告,去年10月份以来,葡萄牙人输入新华港的明人移民数量也大幅度缩水。他们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这应该和他们在远东的势力逐步消退相关的。因此,不约而同的是,国内人口数量排名前两的这两大族群数量增长几乎同时陷入停滞。所不同的是,法兰西人完全是被执委会人为暂时排斥,而明人则是由于别的原因。
不管如何,虽然有了人为的控制与干预,但去年一年从外界通过各种渠道进入本土的移民数量仍然超过了五千五百人。再加上人口自然增长和少数越境偷渡,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人口总数在43年初达到了接近六万三千人的规模,可谓每年都在创历史新高。
有了这么多人,自然不能让他们都闲着。而且恰逢政府换届,很多原中央大员纷纷转任地方,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国内大建设,因此这些移民的到来也恰逢其时。比如,眼前的萧百浪除了担任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厂长负责督造船只外,他还兼任了全国河道拓宽疏浚委员会委员长一职。这个职务的主要职责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拓宽疏浚国内的几大内河交通动脉,如连接首都地区的大鱼河;连接米林湖与鸭子湖的两湖运河;连接长山铁矿、下伊河堡与米林湖的伊河;连接平安镇重工业区与煤河乡能源基地的雅库伊河等等。另外,需要疏浚的还有平安河、小西河、卡马匡河等中小河流。
这些河道拓宽疏浚后,将能够通行大吨位的船只,这对于缓解国内的运力瓶颈将有极大的意义。因此,萧百浪最近有相当一部分精力放在此事上。几个月下来,陆陆续续有超过一千五百人被分配到国内各条河流工地上,预计接下来的一年多他们都将一直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运河拓宽大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努力。
“马甲去南鸭子湖地区担任地区专员,一面主持发展湖西农业基地,一面便是狠抓整个造船产业链上各个企业的生产。听说他在那边可是铁腕作风啊,哈哈,那些诸如缆绳作坊、制桶作坊、帆布作坊、铁匠作坊、酿酒作坊什么的私营小企业都被纳入了整个生产链条,严格接受监管。该扩产的立刻增资扩产,没实力或拖拖拉拉的立刻就被警告,或者被要求滚蛋,让贤给有实力的投资者。”萧百浪笑着说道,“听说动静闹得挺大,很多原本独家经营的作坊被迫四处整合,合股经营。而且,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的人前阵子还向上面告状,说老马强令他们向那些缺乏资金的小企业放贷,这无限放大了他们的经营风险。不过这事后来被压下了,想想也是,这点小事情和远东移民这种政治性任务比起来算个屁啊,这帮人格局太小,分不清主次。”
“老马那边忙得不亦乐乎,老邵在南边西岭地区也搞得风生水起啊。”刘为民也接过了话题,说道:“他担任西岭地区专员也一个多月来,最近一直在大修水库以及农田灌溉渠道,看他样子是要在兵团堡、荣军农场这两处开辟出一个棉花、大豆种植区域。而且,罗洽港码头的扩建也在一步步进行,还说要在这里弄一个渔业港口,专事捕鱼,甚至捕鲸,不过目前看来似乎还有些困难。毕竟,罗洽港乃至整个西岭地区一直都是人烟稀少的地带,劳动力资源极其稀缺。呵呵,老邵还是有想法的人,他是想先期把地方上的架子搭起来,等到远东移民真过来时,就可以一一安置过去。这样,罗洽可就一下子发展起来了,到时候建县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嘿嘿,他想要罗洽第四个建县,估计老彭不会答应啊。”萧百浪仿佛找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一样,说道:“他这么一个大兵痞去担任伊河地区专员,也不知道会把那地方搞成啥样,他要是会治理地方搞经济那就真见鬼了。就他那军法治国那一套,还不把伊河地区本就薄弱的家底都折腾个干净啊。”
彭志成这个国内最大的“军头”在卸任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和陆军部长职务后,转任了伊河地区专员及全国铁路督办这两个职务。伊河地区目前下辖长山堡、下伊河堡以及梅林港三地,可谓是地广人稀。作为国内承接东方移民的三大基地之一(另两大是西岭地区和南鸭子湖地区),伊河地区土地肥沃、交通便利,极具发展潜力。为此,彭志成发动了不少老关系,最后争取到了国内首批明国移民安置房一千套落户梅林港附近区域的承诺,令马甲、邵树德等人扼腕叹息。
事实上,执委会和政务院为了承接可能到来的大量明国移民,已经做了很多的前期准备工作。比如移民安置房的建设、比如农田水利灌溉设施的建设、比如交通设施的建设、比如荒地的平整和开垦等等。而这些建设主要就集中在上述三个区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三个区域安置个两三万人根本不成问题。
而彭志成的另一个工作----全国铁路督办,就目前来说主要就是狠抓罗梅线铁路复线的轨道铺设,以期尽快将这两地六个站点之间用复线铁路串联起来。因为只有修起了复线铁路,车辆才可以同时南北对进,才真正意味着这条铁路的全线贯通。而这项工作,毫无疑问也将吸收大量新来的明国移民劳动力。
综上所述,本土目前基本上已经把房屋、农田、道路甚至工作都准备好了,就等人过来填了。
第一百零二章 本土的准备(三)
“主说仁爱世人,他必将教育我们向善……”昏暗的乡村小屋内,一身煤矿矿工打扮的加西亚神父正在布道。他身上穿着一套肮脏的矿工服,似乎是刚下班还未来得及清洗。不过他的精神却极为亢奋,鼻头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泛红。
这是一处东岸制式的乡村小屋,二十来个平米面积的卧室内足足涌进了十七八人,他们用虔诚与爱戴的目光看着加西亚神父,神情狂热得似乎是殉道者一般。但他们的脸色此刻却也有些苍白,那是害怕引起的。最近那些守夜人活动得很频繁,内地很多同道被抓捕下狱。其中有些人变节投靠了政府,有些坚贞不屈的人则被秘密处决,白色恐怖的氛围开始在国内弥漫着。
大家都惶惶不可终日,一方面想要继续坚持自己的信仰,不愿去甘当政府走狗的奥列格神父那里去祷告;另一方面他们却也被这种危险而又刺激的地下行为折磨得快要发疯,最近桔树乡那边就有个信徒因为精神崩溃而跑去向政府告密,导致桑切斯神父惨遭守夜人抓捕,后音讯皆无,据隐隐约约传出来的一点消息显示桑切斯神父似乎已经被守夜人活埋。
“神父,我的同乡哈曼最近怎么样了?他在亚松森过得快乐吗?”休息时间,一名年轻的矿工轻声问道。他的身边还跟着他的妻子孩子,看起来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哈曼?”加西亚神父略微回想了一下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半响后他终于记得了。那个小伙子为了追求自由的信仰和生活而在耶稣会的帮助下出逃亚松森,只可惜在偷越边境线的时候被东岸人的宪兵队发觉。他的小腿被狼狗咬伤。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东岸人的宪兵抓捕了回去。后来据宪兵队内同情耶稣会的内线透露。这个小伙子在遭到严刑拷打后供出了数名帮助他的同伙,后来这些人均被秘密抓捕,未经审判后就被枪决。
如此严酷的局势让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得不很小心,但他们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信仰。奥列格神父这个政府走狗每天只会讲一些遵纪守法、关爱世人的废话,而且听说他的任命并不是合法的。事实上包括东岸人任命的主教裴德罗在内,都只是政府的一个名叫宗教事务处的机构任命的,和罗马教廷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怎么能让这帮虔诚的信徒们信服呢?
虽然东岸的生活水平远超旧大陆,但对宗教的禁锢与控制却也根深蒂固。每个村的村长、民兵主任、会计(兼税务官)、巡警等基层管理者几乎都是军人出身。深受东岸上层军官的影响,他们很多人都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或者至少信仰不坚定,因为他们经常去那些东岸自己任命的神职人员那里去进行各种宗教活动。
在这些人的管理下,东岸本土的宗教氛围可想而知,更别提那些受到政府纵容与资助的东方宗教所带来的冲击了。普通底层老百姓的信仰也就那么回事,如果周围没有一个良好的宗教氛围,并且还有很多诱惑(比如改信得钱财)的话,这些人迟早会堕落到异教徒的怀抱中去。而且那些人只关心自己今天吃什么,明天能赚多少钱之类的琐事,丝毫没有精神方面的追求----如果送小孩去东岸人的学校以换取奖励不算的话。因此。他们对于主的召唤甚少有回应,或者干脆充耳不闻。甚至有些已经彻底堕落的人贪图东岸人的赏金。而选择出卖主的子民。
这一切都令眼前这帮虔诚的教徒们极为愤怒与伤心,却也更坚定了他们逃出这个地狱的决心。虽然这里生活富足、治安极好,没有贵族的盘剥和肆意凌辱,没有非正义的战争,不论血统唯才是举,且政府公平地给了每个人在欧洲很难得到的学习机会,但他们仍然感受到了这里浓重的压抑气息。是的,自由在这里被压制住了!小小的一个村落,就有着东岸人的几个官员,更别提那些驻满了警察、特务、宪兵和军队的大大小小的城镇了。
军队里那些粗鄙的立窝尼亚人、哥萨克、鞑靼人以及明人就是东岸政府的忠犬,这些信奉东方宗教的异教徒们残忍地镇压每个他们所认为的邪教徒,丝毫没有任何怜悯。这打破了很多人的最后一丝幻想,因此,他们中的一些人又在耶稣会的资助下辗转逃往了邻近的圣保罗、巴拉那以及设置在内格罗河流域的传教区,以追求信仰和人身自由。当然这个过程也是异常危险与血腥的,东岸政府宣称这些人为“非国民”,一经抓获组织者即获枪毙,胁从者也将被判处苦役,令人谈之色变。
“哈曼在亚松森过得很幸福。”加西亚神父温和地说道,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圣洁。“哈曼被一位高贵的贵族招募为了随从,每天都可以获得4个里亚尔的报酬。他甚至还因为工作出色,而获得了他那仁慈正直而又高贵优雅的主人的认可,因此特别承诺哈曼及其子孙可以世代服务于他的家族,这是无上的荣光啊。”
“可……可东岸人说,那些贵族是吸血鬼。他们不给底层人受教育的机会,也不给有能力却无背景的普通人出头的机会,奴隶的子孙就世世代代只是奴隶。他们不能抱怨,甚至连质疑都不行,他们都是灰色牲口……”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人们转过头去,却发现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住口,吉奥瓦尼!”加西亚神父的脸拉了下来,很不高兴地斥道:“你去东岸人的学校去得太勤了!那个什么机床职业学校你不用再去了,回去后就把你这些日子来学到的东西都写下来交给我。从明天开始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准备等待时机回亚松森,你满脑子都是那些危险的思想,离堕落已经不远了。”
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嗫嚅了半天后才说道:“如果我突然不去上学的话会被村长问询的,我没法解释。而且,我真的很喜欢学习机床知识啊……”说到最后,少年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加西亚神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就在他正想继续大义凛然地斥责少年吉奥瓦尼时,突然,放在门外的狗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是那样的刺耳。而且,在这一阵一阵的狗吠声中,似乎还隐隐约约中夹杂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不好!宪兵队!”加西亚神父又惊又怒,面若死灰。
只听“砰”地一声,并不结实的木门被数名大汉从门外暴力撞开,大群挺着明晃晃刺刀的士兵冲了进来,高声叫喊着让他们抱头蹲在地上。几名身高体壮的壮汉刚想反抗,瞬间其中一人就被一名冲进屋内的军官开枪击杀,剩下两人也被几把刺刀捅进了胸膛与小腹,无力地软倒在了地上。
门外,骑在高大战马上的茅德胜看着士兵们团团围住的小屋,皱着眉头说道:“大半夜的你让我带队来这里就是干这个的?这种小场面抓捕是你们宪兵队的拿手好戏吧,为什么让我们陆军来干这脏活?”
“我这不是也刚接到情报就快马赶过来了嘛,还没来得及去乡里调动宪兵队,而且这里的人也太多了一些。”担任国内新组建的宪兵队头头的鲍晨安撸了撸自己一丝不苟的头发,无奈地说道。事实上宪兵队这个从以前的风纪警察过渡来的部队虽然在很多地方令各类敌对分子闻风丧胆,但究其编制并不算大,全国加起来也就几百号人,具体到某个乡镇可能就十几二十人。因此,他们出动抓捕犯人的时候往往需要当地驻军和巡警的配合。
两人正闲聊间,一群脸若死灰、生气全无的犯人在士兵们刺刀的威逼下慢慢走了出来。除了一名女人和两个小孩外,其余人的双手都被捆了起来,他们虽然信仰坚定,但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显得有些惶恐。有些人低声哭泣了起来,有些人则紧闭嘴唇一言不发,有些人则对周围的士兵怒目而视。
鲍晨安倒背着双手,在这些人面前走来走去,熟牛皮制作的军靴踩在地上沙沙作响,也令这些人的内心不断忍受着煎熬。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鲍晨安突然定住了自己的脚步,转身面对他们说道:“好消息是政策有变,你们可以不用被处死了,代价是被流放至孤山港和金山港。坏消息是,为首之人不在赦免之列。”
鲍晨安一边说话一边给他的1633型燧发手枪装弹,当说完时他猛然把击锤扳到后面,然后将枪管顶在了加西亚神父的太阳穴上,轻声道:“永别了,加西亚神父,你的学生桑切斯向你问好。”
“不要……求不要杀死我。”加西亚神父的身体如同烂泥一般软瘫在地上,他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但仍然抓紧机会向鲍晨安说道:“我还有用。我可以协助你们诱捕那些协助他们潜逃的西班牙人,我还可以提供潜伏在你们宪兵队里的内奸……”
第一百零三章 火爆的贸易
从1642年12月起,根据执委会的最新指示,国内传统的犯人流放地----长山苦役营就将不再接收新的犯人了。取而代之的是,澳洲孤山港与金山港成了最新的犯人流放地。不但那些普通刑事犯将被流放到那里,就连一些原本要被枪毙的“邪教徒”也将被赦免死刑,转而流放到那边去接受劳动改造,以充实那边的人口。
至今两个多月过去了,国内差不多已经判决了六十多名即将流放至澳洲的罪犯,其中就包括前阵子在煤河乡被抓的由加西亚神父组织的地下讲经会那一拨人。而至于那个软骨头的加西亚神父,则暂时捡了一条狗命,加入了宗教事务处的守夜人组织,开始为东岸人卖命抓捕他以前的同伴----那些耶稣会的教士们。
……
1643年5月2日,库页岛大泊港。时隔大半年再次抵达这里的东岸人在当地的土人当中引起了轰动,这次东岸人来了三艘大船,每艘船的吃水都很深,看起来满载各种货物。
莫茗是第一次来到山丹贸易的现场,因此他很是感兴趣。只不过或许由于时间还太早,或许是由于别的原因,今年前来大泊进行交易的山丹人比起往年少了许多。莫茗大概也知道原因,这其实和山丹人如今面临的严峻局势有关。
从1639年底开始,满清的黄台吉派萨穆什喀、索海两人率军一万六千人进军黑龙江流域,对散居在结雅河口至额尔古纳河口的索伦部(鄂温克、鄂伦春、达斡尔、布里亚特人)进行征讨。说到索伦部的各部族,其实都是广义上的东海女真(即野人女真)的一支。这些人与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并称女真三部。
这些尚处于氏族社会的索伦人异常勇猛。但使用骨箭、猎熊矛、鱼叉、棍棒甚至石块的他们又怎么会是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的建州女真的对手?因此。不出意外地,在清军火烧雅克萨城之后,以博穆博果尔为首的六千索伦军队只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旋即就被清军设伏击败。
第二年(1640年)九月,黄台吉再次命令出征索伦部。这次投靠他们的蒙古人立了大功,席特库、济席哈二人率蒙古兵350人出其不意地从北部直趋两个多月后抓获了博穆博果尔的弟弟及亲属,然后又疾行十四日至齐洛台(今俄罗斯赤塔)抓获了博穆博果尔及其亲属956人,牲畜844头。至此。索伦部表面已被平定。
经过这两次战争后,东海女真诸部中的刺头似乎被一扫而空,诸部表面上也归顺了满清政府。不过莫茗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东海女真中的刺头部落可是此起彼伏的,这帮野蛮人可不买什么远在盛京的大汗的帐。况且那个什么狗屁大汗收的税那么重,还要征发男丁从军,前来巡视的官员一个个鼻孔朝天,不断吃拿卡要还要凌辱妇女,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因此,很多部落再次举起了叛旗。就在今年。黄台吉就会派阿尔津、哈宁噶两人统军进攻虎尔哈部。而出兵的时间是崇祯十六年三月庚戌,我擦。不就是五月四日么?两天后?想到这里,莫茗突然一个激灵,尼玛这次黄台吉出兵两个多月就打完仗了,灭了虎尔哈部三个屯,招降四个。眼下在这边做生意的不会就有虎尔哈部的人吧?虽然他们现在买了武器立刻就赶回去的话也不一定来得及参战,但总能激发一下他们的反抗心的,毕竟手有利器,杀心自起嘛。
莫茗有心找人打听,但又语言不通,他的几个手下去和那些土人比划了半天,却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放弃。不过本着给黄台吉添堵的心思,莫茗决定以优惠价格向这些来自大陆的山丹人供应武器。反正这些生女真都是满清政权的潜在反对者,武装他们就是在给黄台吉上眼药。而这些生女真,或者说是东海女真----莫茗有些不确定,对于东岸人提供的精良铁制武器大为喜爱。
铁制三棱箭头(可选带倒钩的)、三二年式机制士官刀、标准三米长矛(渗碳铁制矛头)、单筒望远镜、止血绷带、轻便弓手专用皮甲、四一年式钢制刺刀、甚至还有涂满牛油的步兵胸甲,每一样都让这些山丹人大开眼界,然后爱不释手。
有些手上有着厚厚老茧的土人弓手抚摸着锋利的箭头,那神情温柔得仿佛在看情人一般;有些身材高大的野蛮人直接拎起了那些可拆卸组装的胸甲,看了一遍又一遍;有些人则惊奇地看着那些标准长度的长矛,矛头锋利耐磨而且竟然还能互换,这太神奇了!
买了!山丹人很快做出了决定。而莫茗抱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决定向这些山丹人出售大批武器,并且给予他们一个相当“优惠”的价格。比如,一袋箭头(20只)用两张狐狸皮就能换到;一把三二年式士官刀则需要用一张名贵的貂鼠皮才能交换到;至于那种可以当做传家宝的坚固的步兵胸甲,则需要一些贵重的物品才能交换了,比如他们带来的马匹。
这些人有的是名贵毛皮和牲畜。黄台吉打他们一次就能抢六七千张毛皮,以及上千头牛马,这购买力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什么?你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哦,你这个屯子比较穷?平时打渔为生,穷得叮当响?算了,怕了你了,你那些气味难闻的鱼油和鱼干我收走了,送你几杆长矛,好好和建州女真打仗!
唔…你们只有三张皮,却四个人都想配把刀?这不行,规矩就是规矩啊。不过我们现在是朋友了,这样吧,还是给你们三把刀,再送这位小兄弟一把四一年式刺刀,上阵杀建奴绝对锋利,破甲能力杠杠滴!
这位兄弟好生魁梧,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领盔甲,那就拿走吧。兄弟我正好缺一些拉车的挽马,你身后这两匹马我都拿走了,以后想买些啥继续来啊。
什么?你要把这两位小兄弟送我们这里来?拜托,我们这里粮食也很紧张,不养闲人的…呃,你想让他们到我们这里来参军?好吧,我同意了,喏,送你一件皮甲,再奉送一把军刀。什么?还不满足,我勒个去,再给你一卷止血绷带,甭废话了,拿了东西赶紧滚蛋!
虽然语言不通,但大家之间的交流却没有什么大的障碍。毕竟是易货贸易嘛,连猜带蒙带比划,很快就能做完一笔交易。而且,在码头上列阵的数十名陆军第102连的火枪手,以及虎视在侧的一个哨八旗新军,这威慑力下也没什么不开眼的家伙敢来强抢。说难听点,东岸人倒是可以一把将这边都强抢了,不过考虑到有这么一个互市地点不容易,大家还是规规矩矩地做生意比较好。
和山丹人做完武器生意后,接下来的生活用品交易也进行得异常火爆。无论是烈酒、布匹、棉大衣、皮靴、铁锅、渔网、金属小刀等老商品,还是东岸人在此地力推的烟丝、铁皮炉子、蜂窝煤等新商品,都取得了不错的销量。这都是因为东岸人有计划地携带了大量生活消费品,而这正是这些社会水平低下的山丹人最喜爱的东西。而他们为了换回心仪的商品而支付的大量皮毛、山货、野山参、鹿茸、马匹甚至砂金,令东岸人乐得嘴都笑歪了。
一上午就收购了六百多张名贵皮毛、三十余匹蒙古马、野味数十只、山货更是装满了十几个麻袋,此外还有二十多枝名贵野山参和大量鹿茸。除了这些,他们还招募了五十余名因族长贪图财货而被送来参军的当地年轻土著,或者有些人干脆就是被转卖给东岸人的奴隶。
第一次见到这种火爆生意场面的莫茗甚至都有些愣住了,这生意也太好做了吧!虽然这里面很多商品不好估价,但毫无疑问都是价值连城的。尤其是那些貂鼠皮、熊皮等北半球独有的名贵皮毛,以及鹿茸、野山参等高级中药材,在本土绝对会卖出天价的!甚至就算在大明,也能卖出一个相当不错的价钱!
就算那些蒙古马,此刻也能给东岸人带来极大的使用价值。马上大家就要出去沿朝鲜、清国和大明沿海掳掠了,这如果没有足够的装战利品的运输工具也是个麻烦事。这次从本土过来的运输船上装载了很多四轮马车的配件,得益于较高的加工精度,这些配件基本都能够在本地组装起来。但有了马车却不能没有拉车的挽马,这不,眼前这互市贸易便给大家打开了局面。三十余匹挽马到手,能装配起不少的马车来了。当然,如果这次没能交易到马匹,莫茗也有后手,那就是去济州岛上抢棒子的矮种马!
一上午的生意利润保守估计当在四万五千元以上,这真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不过莫茗却没打算在这里过多停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的。因此,这场短促的互市贸易在下午时分就结束了,东岸人收拾完东西上船,然后便连夜南下。
第一百零四章 打草谷(一)
1643年5月5日,就在黄台吉下令出兵东海女真虎尔哈部的第二天,东岸人的三艘船在西北风的吹拂下一路南下,越过对马海峡,抵达了济州岛外海。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在海面上发现了一艘慢悠悠的中式帆船,似乎是朝鲜人巡海的海船。不过其制式却是传统的中式硬帆船,而非朝鲜著名的龟船,令人有些意外。
这艘船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悬挂着双剑苍鹰旗的东岸船只,面对如此强敌,肩负守卫朝鲜领海安全重任的他们果断无节操地转身开始了逃跑。不过中式硬帆船笨拙的操控性能在此刻暴露无遗,还没等他们顺利转向成功,“蹈海”号和“伏波”号探险船便在飞快旋转着的螺旋桨的驱动下,一左一右围了上去。
朝鲜人此刻似乎也发现逃不掉了,他们用船上不多的几门小口径火炮开始了绝望的还击,一些充满勇气的弓手和鸟铳兵也站在船舷内侧朝东岸人的船只展开了射击。只不过由于距离实在太远,他们的射击大多落在了海里,让两艘东岸机帆船上的水手们大声嘲笑着。
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干看着朝鲜人朝他们射击,两艘探险船上不多的炮手们在枪炮长的命令下,扯开了覆盖在炮身上的炮衣,然后调整炮筒角度、装药、装弹。“伏波”号与“蹈海”号的火力并不强,每船不过才16门火炮而已,而且其中最大口径的也不过是两门18磅舰炮,不过这样的火力在此刻远东的海面上已经是极为强大的了。
在军官的命令下。“伏波”号右舷的七门火炮次第开火。18磅、12磅、8磅铁球在五百多米的距离上呼啸地飞向了朝鲜人的船只。由于海上风浪不小。加之是第一轮炮击,因此准头不是很好,好几发炮弹落在了海里,但仍有三发打在了敌船船身上,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伏波”号射击结束后,“蹈海”号也加入了射击行动。他们的运气比较好,七发炮弹有五发命中,其中一发18磅的实心铁球更是击中了朝鲜船只的侧舷。制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洞,惹得船上的朝鲜人一阵惊呼。
这样的战斗是没有悬念的。莫茗看了一会儿后便嘱咐左右看看能不能生俘这艘朝鲜船只,然后便走回了船长室。只不过他的命令下达得稍嫌晚了一些,此时打得性起的炮手们又已经打出了两轮齐射,其中一发18磅的炮弹再次在这艘老旧的朝鲜船只侧舷上打开了一个破洞。两侧都有破洞后,海水开始疯狂涌入这艘吨位并不大的朝鲜巡海船,水手们在封堵无效后纷纷抱着木板、木桶等漂浮物跳进了海里。
“猴面包树”号笛型运输船上放下了许多小艇,八旗兵们划着小艇开始救助这些落水的朝鲜船员。这些朝鲜人都是经年的老水手,东岸人自然不会放过,抓起来改造一番后。让他们去开开商船是没太大问题的。救助水手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一个小时后。幸存的大约三十多名朝鲜水手便被一一救上了运输船,然后便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和这艘朝鲜巡海船的战斗只是今天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东岸人的最终目标还是西北方济州岛上的朝鲜城镇----那里有着东岸人急需的人口、牲畜和粮食。此刻东岸人的船队正在济州岛东南方的海域,莫茗站在船头上便能看到岛上高耸的汉拿山。而在汉拿山的南麓,便是李朝设置于此的旌义县了。旌义县左近还有几个村镇,如西归镇等,这些城镇内均生活了一定数量的朝鲜百姓,当然,也驻扎了一定数量的军队。
不过经过去年的一番交手后,东岸人对朝鲜军队的战斗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那就是渣啊!因此,莫茗对他们可是极端鄙视的。于是,在他的命令下,三艘船呈品字形朝旌义县方向直扑了过去。在靠近海岸浅水区后,三艘船照例下锚停泊,然后船上大摇大摆地放下了大量的小艇。小艇上满载着士兵,朝岸上划去。
此番充当前锋的自然是八旗军队了,他们在营管带刘忠的率领下只花了半个小时就登上了海岸。登岸后,刘忠只匆匆收拢了一个哨约两百多人,外加五十余名库页岛土著仆从军,便朝旌义县城扑了过去。
旌义县的城墙并不高大,也没有多厚实,通体是由火山岩和粘土混合砌成。城头上站着一些朝鲜军士,间或还夹杂着一些服色杂乱的丁壮,不过看起来他们的士气都不甚高昂、武备也很差劲。这样一种临战状态,让城下的东岸军队官兵们在看得直摇头的同时也有些欣喜,也许战斗会很轻松?也许城池的陷落只在顷刻之间?
在刘忠等人下船时,莫茗就给了他们一个很明确的信息:那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行动,一举击破朝鲜人在城外的抵抗,将城池周围各个要道的路口通通控制住,然后再等待后续部队上岸后拿下这座拥有城墙的县城。毕竟,东岸人要的不是城池,而是城池内的人口、牲畜以及粮食。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显然比战前最乐观的估计还要乐观一些,这些朝鲜人竟然完全没有勇气在城外与东岸人进行战斗!他们有些人逃跑了,有些人则龟缩进了城内,妄想依靠城池进行顽抗。出于对朝鲜军队战斗力的极端鄙视,刘忠将麾下的部队分散到几个路口,然后列成了一些单薄的阵型,死死封住了城内朝鲜人出逃的路线。至于那些逃跑的朝鲜人,则实在没有办法,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任他们自去了。
五十多名库页岛土著手挽长弓,在靠近城墙后,这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猎人们将锋利的重箭一一射向了城头。一些躲避不及的朝鲜人惨叫着从城头上摔了下来,剩下的人也吓得一哄而散。这些猎人弓手的准头实在是太可怕了,看似信手拈来的一箭往往就能直插喉咙、面门等要害部位,让人看了心生胆寒之意。
在看到区区数十名库页岛猎人就已经成功地压制了城头的朝鲜人后,刘忠大喜过望。正好此刻又一个哨的八旗步兵带着简单的攻城器械赶了过来,于是他干脆也不等正辛苦地拖曳着火炮往这边赶的陆军102连的弟兄们了,而是直接命令这个哨的哨官挑选一些精干之士攀云梯尝试一下夺城。
八旗士兵们在南非演练过各式各样的战法,其中就包括夺城与守城。那时候他们训练的场景是在东岸火枪手线列阵掩护的情况下攀云梯登城,此刻虽然没有东岸火枪手的掩护,但在那些射术精湛的库页岛猎人的帮助下,他们一样压制住了城头敌人的反击火力,因此夺城的条件便具备了。
从全哨两百多名官兵中挑选了最为精悍的五十人后,带队的军官开始向手下许诺以鼓舞士气,然后便带着五十名手下快步朝城墙冲了过去。旌义县的城墙并不高,三米多的样子,这样低矮的城墙甚至完全不用梯子也能爬上去。不过考虑到这些人身上穿着厚实的甲衣,因此徒手攀爬还是有些难度的。
“啪嗒!”一架云梯搭在城头,五六个身着皮甲,手执军刀的八旗武士挨个爬了上去,一名手挽强弓的库页岛土著则将重箭搭在弓弦上,警惕地看着城头。
当第一名八旗武士登上城头后,朝鲜人的抵抗终于姗姗来迟,这名倒霉的八旗武士被数杆长矛戳中胸腹,惨叫着跌下了城头。不过那几名露头对他进行攻击的朝鲜人也倒了血霉,在库页岛弓手快如流星的连珠箭伺候下,共有三名朝鲜军士惨叫着滚下了城头。看到敌人的弓手射术如此精准,再加上爬上城来的八旗武士那极为吓人的黑漆漆的面容,剩下的朝鲜人发一声喊后便一哄而散,城头便如此轻易地沦陷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八旗武士登上城头,东岸人算是彻底控制了这道城门左近的这片城墙。很快,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八旗武士下了城墙,在杀散了围在城门口的一股朝鲜军士后,他们便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城门,然后打开了这道单薄的包铁木制大门。
城外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大群八旗武士在军官的带领下涌进了城,在扑灭了少数仍旧坚持抵抗的朝鲜军士组织的巷战后,整座城市便宣告易手了!从“伏波”号上的莫茗发出进攻指令到刘忠的八旗第一营攻下城池,整场战斗耗时还不到两个小时,伤亡甚至只有十余人,端地是轻松无比。
更关键的是,这场战斗的烈度很低,无论是东岸人还是朝鲜人,伤亡都不大,而且城市也没有遭受什么破坏,基本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这对于志在夺取人口、牲畜与粮食的东岸人来说,真的是再理想不过了。
第一百零五章 打草谷(二)
外面天色已经大黑,但旌义县城内却灯火通明。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官莫茗、三艘船只的船长、陆军102连的主官们以及一些随行而来的杂员一齐坐在县监监舍内,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行止。
这个县监监舍看起来不大,房屋很少,建造得也很简陋。在勤务兵们点起俄罗斯高档蜡烛并放上灯罩后,整个空间内才算亮堂了一些。
“因为进城的时候天色已晚,很多物资没来得及统计,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城内到底有多少我们所需的物资。102连和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目前驻扎在监舍旁边的仓库内,充当城内的定海神针。而刘忠的八旗营,目前已经以棚为单位分散下去抓捕流散朝鲜军士、城内官员以及意图作乱的宵小。”陆军第102连连长萧曦向莫茗汇报着。萧曦是陆军资深少尉了,参加过国家的历次对外战争,后调至军部内担任参谋。此次陆军组建第102连,便把他调来当了连长,而他的副手则由一名最早“从龙”的英格兰移民布朗担任。
“嗯,城内的敌对势力一定要肃清。”莫茗点了点头说道,“萧连长,我任命你为旌义县保安司令,现在记录我的命令,旌义县从今日起夜间实行宵禁,直至我们撤离为止,若有不从者即行镇压。那个,陆军102连不要动,城内的防务一切交予刘忠的八旗军。好了,去执行命令吧。今晚是我们占领旌义县的第一晚,难保有一些不甘失败的朝鲜人会跳出来作乱。”
“遵命!”萧曦一个立正。道:“职部这就去坐镇指挥。”
“周大河。一会去参谋处内领一些纸墨。开始书写安民告示。安民告示的内容…算了,不要写安民告示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无能力长期据守这里。听说济州岛是朝鲜流放犯人的地方,这样吧,你一会去监狱以及各处犯人流放地贴一些赦免这些人奴隶身份的告示。如果没人看得懂,就让海军的金泰强中士带几个朝鲜裔士卒去充当翻译,这些人对李朝充满了天然的仇恨,正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唔。城外的流放地暂时就不用去了,等天亮了再说吧。”
“遵命!”周大河也学陆军军官们敬了一个礼,然后便匆匆出去了。
“海军三位船长,你们还是尽快返回本船坐镇,以免遇到敌人偷袭,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今晚一切镇之以静,所有事情都等天亮后再说。”莫茗最后站起身总结道。
5月5日夜晚的旌义县城内并没有出现莫茗所担心的暴乱情形,相反,除了少数几处爆发了激烈的抵抗并很快被扑灭了之外,大部分城区都是死一般的寂静。想想也是。东岸人的军队在白天展示出了摧枯拉朽般的攻击能力,几乎将这些朝鲜人的胆气一扫而空。眼下他们的大部队更是开进了城内,傍晚时分城内的很多朝鲜人都看到了那些士兵高举的鸟铳、明晃晃的刺刀。当然,对他们造成更大震撼的还是那一群群面目漆黑、身穿明亮盔甲的罗刹鬼一样的士兵,有些有见识的朝鲜人更是回想起了唐宋时中土的昆仑奴。
旌义县内总共才几百士兵,白天的战斗中死伤了一批、逃散了一批,眼下根本没剩下几个人。晚上能有几位“义士”出来袭击这些侵略者的军队,就已经很对得起李朝的恩遇了。不过根据天明后102连士兵们的统计,昨晚爆发的所谓反抗更多的还是因为一些八旗士兵闯进了城内的朝鲜大户中勒索财物、调戏妇女所致。也幸好莫茗对这些人的震慑力比较强,要不然这些跟着东岸人漂洋过海的八旗兵们估计早就像在新华夏地区那样烧杀抢掠了。
几名公然淫辱妇女的八旗兵被勒令抓回了船上关禁闭,同时取消他们此次行动分战利品的资格,以略作薄惩。莫茗也不想惩罚他们太过,毕竟也得顾着军心士气不是?反抗的几位大户自然是被连根拔除了,男女老幼一共数百人被单独关押了起来,将来他们会被发配到利尻岛上去干苦役,给东岸人建设船队过冬基地。
经过昨晚一夜的统计,城内李朝的流放犯人数目也被初步统计了出来,大约有四百来人的样子。他们对于东岸人宣布赦免他们奴隶身份的布告有些兴奋,却也有些狐疑,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这些什么“东岸人”的身份,他们会在这里待多久,因此一个个在兴奋之余多多少少显得有些茫然。
不过在东岸人宣布将俘获的部分朝鲜官吏、军士以及大户们交给他们看押后,他们一个个却猛然回过了神,他们拿着东岸人交给他们的木棒,双眼赤红地死死盯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欺压过他们的老爷们。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毒打,而旁边的东岸人则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也不阻止。不在这些人里面人为地制造一些阶级矛盾,东岸人怎么能够有效地分化统治这些朝鲜人呢?
城内的各类仓储也被统计了出来,一共有金银折合五千余元、六十余万斤粮食(包括大户家储)、牲畜数百头、刀剑枪矛一千余件、箭枝八万余枝,甚至还有一万多斤配好的火药,收获可谓丰厚无比。
除了这些物资之外,便是俘获的大量人口了:未及逃跑的朝鲜官吏及其亲属四百多人、朝鲜军士及其亲属一千二百余人、反抗的被贬为奴隶的朝鲜大户三百余人,剩下的则是充当顺民的朝鲜住户约九百余人。如果再加上那些被赦免的四百多朝鲜流放犯的话,此次总俘获人口达到了惊人的三千三百多人!
统计结果出来后众人面面相觑,莫茗则兴奋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高声道:“要不是打仗的时候逃散了一些,估计俘获的人口还要更众!现在,传我命令,刘忠的八旗一营立刻出城,搜寻附近的那些朝鲜村镇。陆军第2连,立刻驱使城内的朝鲜民夫修缮城防设施,以防朝鲜大队杀来!”
命令一经下达,众人便开始忙碌了起来。首先是刘忠率领的八旗第一营七百多名官兵,他们带着紧张组装起来的一批大型四轮货运马车,开始清剿旌义县城周围的朝鲜村镇。而陆军第2连则驻扎在城内,在那四百多名刚刚翻身做主人的前朝鲜流放犯的帮助下,一面开始修缮城防设施,一面往停泊在海面上的三艘大船上运载物资和人员。
整个运输行动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5月8日这一天,船舱内塞满了足足两千人的“蹈海”号与“猴面包树”号离去返回黑水港后,刘忠率领的八旗一营终于扫荡四野结束,返回了旌义县城。也许周围的朝鲜人已经得到了消息从而往内陆逃离,也许那些村镇的人口本就不多,刘因此忠此行只不过掳掠到了六百余人口及少量的粮食、牲畜。
看着八旗军们抢掠回来的那些朝鲜矮种马,莫茗撇了撇嘴。说实话,他是很看不上这些朝鲜马的,矮小、不耐负重,那要之何用?还不如从东海女真那里交易来的蒙古马呢!因此,大为扫兴的他甚至没有兴趣再深入到汉拿山地区朝鲜人设置的一些牧场去搜集马匹。看来以后得想办法从本土运一些安达卢西亚马、土库曼马和芬兰挽马到这边来,改善一下这些朝鲜马的血统。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将这些战利品运回黑水港,毕竟几千名刚被掳掠来的朝鲜人聚集在这么一座小小的县城内,时间长了说不定会出事,就算不出事,万一爆发个什么流行病也是很麻烦的。
此番加上刘忠掳掠回来的这批人后,此时旌义县城内聚集的朝鲜人已经达到了两千人。大批粮食、牲畜、物资堆积在城内,人吃马嚼的,每日里无所事事,一个个还不时哭哭啼啼的,看着就让人心烦。因此,莫茗干脆让“伏波”号的船长陈土木中尉也装载一批粮食、物资,以及大约一千名朝鲜人朝黑水港而去。回去卸完物资后再到船坞里保养一下船只,并通知差不多已经保养维护完毕的“破浪”号等三艘船只过来接班。陈土木自然无可无不可,因此,在装完人口与物资后,停泊在旌义县外海上的最后一艘东岸船只也离开返回了黑水港。
“伏波”号离去后,莫茗便索性让人关闭了城门,除了每日里定时开门出城割取喂养牲畜的草料、打水劈柴之外,便整日里婴城自守,等待下一拨船只的到来。此时城外已经出现了一些鬼鬼祟祟探查情况的朝鲜人,莫茗也不去管他们。城头有超过一千一百名精锐的东岸士兵、八门大炮,粮食物资都很充足,他倒很想看看是哪路神仙活得不耐烦了敢来主动进攻他们!
第一百零六章 烟台(一)
1643年5月15日,修理、保养完毕的“破浪”号等三艘舰只在李毅上尉的率领下抵达了济州岛旌义县近海。得到消息的莫茗立刻命人打开了城门,然后驱使城内的朝鲜民夫开始往三艘船只上装运物资----主要是粮食、火药、牲畜、箭枝等物资。
这几日来朝鲜人的探马一直在旌义县城外窥探来窥探去,一开始莫茗等人还稍稍紧张了一下,以为李朝派了大军过来征讨。他们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因为去年济州岛北面的济州府码头就已经“沦陷”过一次了,那次朝鲜人损失了数百人口及大量牲畜、粮食。后来李毅船队沿朝鲜咸镜道沿海的来回劫掠,更是让朝鲜人损失惨重的同时也大丢了颜面。因此,朝鲜人在得知旌义县陷贼后,如果尽起大军前来征讨,那么在莫茗看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是实际情况显然并不是这样,不知道什么原因,李朝对东岸人占据着旌义县城长达十天之久的反应就是仅仅派了一些探马过来窥视。也许他们是想等东岸人自行退去后再来“收复”旌义?莫茗摇了摇头,既然朝鲜人这么怂,那自己就暂时先如他们的意好了。自己目前手头才千余兵马,如果准备永久占据旌义,势必就抽不出足够的兵力到大明沿海去收集人口。如果这样,那还不如暂时先弃守此地,等以后本土的援兵到了以后再做新的计较。
自己接下来的任务,主要还是要到大明沿海去搜罗人口,而此时最方便的。自然是海岸线漫长、优良港口众多的山东半岛了。
“我准备在山东沿海建个落脚点。然后开始搜罗人口。大致位置我已经决定了。就在登、莱地区吧,但具体哪个落脚点我还没想好,先去看了再说。”莫茗在县城里宴请前来装运物资、人口的海军众,出言说道。
莫茗的两名专职厨师利用本地不多的食材为大家准备了一顿还算丰富的午餐。午餐主要是牛肉、海鱼以及李毅等人从黑水港带来的一些山货和大马哈鱼,大家在外漂泊已久,几个人稀里哗啦一会儿就把一桌子菜吃了个精光。
“山东沿海设点是应该的。”李毅首先赞同莫茗的意见,“其实我们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港口而已,这便于我们的船只落脚。毕竟每次用小船向大船上转运东西很麻烦的。费时费力不说,还很不安全,容易遭人突袭。因此,我们最好还是在某个海港处修建一个码头。当然了,山东局势混乱,盗匪、乱兵横行,我们同时还得修建一个陆上要塞来拱卫这个码头。不过这个要塞的规模最好不要太大,我们的兵力数量不足,城太大了的话怕是不好守。”
“这个是自然了。城周不会超过一千米,设计上采用本土制式的多角形棱堡。砖石水泥结构,多布设大炮。这种城堡内驻个几百能够熟练使用火器的士兵。只要海上通路不绝,在远东这种地方基本没人能攻得下来。”吃完午饭的莫茗惬意地喝了一杯跨海转运过来的珍贵的啤酒,慢悠悠地说道。当年康麻子调全国精锐军数千人攻打只有八百人(其中正规有枪的士兵还不到一半)驻守的雅克萨城堡,围了近一年硬是没打下来。后来听说沙皇特使戈洛文率领1500名火枪手正赶来增援,立刻跪了,决议割地与俄国人议和,由此可见此时远东的各项军事技术已全面逊色于西方。
而且,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内,山东局势混乱无比。各方势力如大明、大顺、清廷你方唱罢我登场,山东各地多如牛毛的地方势力如墙头草一般先降大顺,顺军一片石战败后又纷纷杀掉“伪顺官吏”,挂出“中兴大明”的旗帜,接下来在看到南明朝廷更不靠谱后又纷纷奴颜婢膝地献媚于清廷。投鞑的官员数不胜数,真真是节操掉了一地。
莫茗选的登州府位于胶东地区,本是人烟辐辏的繁华所在,万历年间全府人口已破百万。不过明末以来登莱地区多灾多难,先是连年灾荒和地方起义,然后又遭孔有德、李九成乱军荼毒,两个月前更是再遭清军洗劫,百万人口已是十停去了六七停,如今全府范围内能有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人口已是殊为不易了。曾经作为辽东军资转运要地,以及和朝鲜联络港口而繁华一时的登州蓬莱港也是损毁严重,水城内出海的“小海”也是淤塞难行,完全失去了作为大型港口存在的意义。
因此,将据点设在人烟稀少的登州府是合适的。尤其是此时尚是小渔村的威海,以及宁海州等地,优良锚泊地众多,明廷在此的统治基础却又相当薄弱,甚至可以说基本被瓦解掉了。除了蓬莱县(即登州城)作为府治还算有些人气外,其余地方均宛如鬼城一般。尤其是曾在农历2月12日被清军攻破的宁海州, 更是残破不堪。
面对这样一种情况,也许东岸人上岸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被除本地之外的居民发现。当然就算发现了也没啥,登州原本水陆十余营近万兵马在孔有德之乱中毁于一旦,后来又遭清军打击,本地的武装力量可以说是荡然无存。如今时间才过去不到两个月,本地能有什么武装力量才出鬼了。
“据点在威海和烟台两地之中二选一,具体是哪个等我去考察一下再说。但我倾向于选择烟台,毕竟威海那边还有个卫所,虽然击破他们不会太费力,但总是个麻烦事。”莫茗明确地说道,“旌义县城内还有一千朝鲜人,以及大量的粮食、牲畜和军资,我准备全部带到山东去,然后在那里修建码头。不过修建棱堡耗费极大,这海量的建筑材料从何而来还是个问题。也不知道登州乡间有没有还在运营的土窑,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奶奶个熊,我都想把旌义县城给拆了,得到的材料就地装运到山东去修据点。算了,还是先等黑水港的砖窑立起来再说,看来今年是很难修起这个堡垒了。”
“先慢慢来嘛。”李毅宽慰道,“先一边在山东左近搜罗人口、收集建筑材料,再一边搞搞建设。放心吧,我们这一千多装备精良的士卒,当地那些缙绅武装还不敢来挑衅我们。等熬过了今冬,明年上半年我们肯定能把这个棱堡修成,到时候再增加一些招募来的野人女真、阿伊努人和日本人过来驻守,就没人敢来惹我们了。”
经过此次攻打朝鲜旌义县之战,已经没人再会轻视这些粗鲁野蛮的库页岛土著了。这些猎人出身的家伙们别的先不说,单是这弓箭射术都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平。为此,前番三艘船只返回黑水港的时候,莫茗曾经特别要求他们回去后多下下功夫,争取多招募一些土著士兵过来。这些人意志顽强、吃苦耐劳,如果再教会他们军队纪律后,必将成为一支劲旅。
午餐结束后,众人又赶到码头上开始指挥装运货物与人口。
此番来的三艘船都是空船,因此正好将存放在县城内的物资通通装运上船。在往“生意人”号武装运输舰的船舱内装满了近三百吨谷物,以及大量火药、箭枝后,又将城内剩下的一千名朝鲜人装上了“破浪”号探险船。不过此时城内大约还剩有五百余头牛马等牲畜,这些都是极其宝贵的资源,不能轻弃。因此,不得已之下,莫茗下令刘忠率八旗军队继续留守此地,而他则率陆军第102连和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的兄弟们先期赴山东沿海地带打前站。等确定地点上岸后,再用船将他们和那些牲畜都一一运过来。
1643年5月17日,东岸共和国三艘船只携带了一千名朝鲜人、超过300名东岸士兵以及大批粮食、火药等物资抵达了刘公岛西侧的威海湾内。莫茗在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地势后,发现威海卫地处丘陵环绕之中,三面环海;而且境内山溪纵横,取水相当方便,如果稍加修缮,也可在城墙边开辟出部分屯田。威海湾东侧的刘公岛成了一个天然的防波堤,将风浪遮挡在外;而且如果在岛上修建起炮台的话,还能封锁整个海湾,如此优良的条件,怪不得当年北洋水师会选择这里作为母港呢。不过唯一令人烦忧的便是此地已经有了一个威海卫城,打下他们应该不会太费力,但与现在低调行事的原则不符。算了,还是去烟台那边去看看吧。
当天下午,船队抵达了芝罘湾内。此地和威海湾极为相似,海湾内水深为十米左右,可停泊大船,东侧的崆峒群岛一字排开,为其天然屏障,确实是一个优良港湾。更妙的是,此处荒僻无比,尤其是靠近芝罘岛的这一块,除了少数渔民外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人。海湾南侧的小山丘上建有一狼烟墩台,故当地人称此地为烟台。
东岸人若是在此修建棱堡军港的话,此时断是无人能够阻止的。待到码头修成、棱堡竣工,千余军士屯驻在内,十余门大炮架设完毕,那便是来个数万军队急切间也攻不下来。
“我决定了!不去威海了,就将这里选为我们在大陆的落脚点。”莫茗站在舰桥上宣称,“现在开始测量水深,船只准备进港下锚停泊。停泊下来后第102连立刻上岸设立登陆场,准备承接人员与物资。烟台要塞,就从今日开始修建!”
第一百零七章 烟台(二)
1643年5月21日,芝罘湾西侧海岸。十几个当地渔民战战兢兢地蹲坐在地上,他们刚刚被一群金发碧眼的色目人士兵用刀枪强逼着理了个短发,然后又被集体驱赶进了几间用木头搭起的棚子内洗澡。这个过程绝对不是平和的,很多人哭哭啼啼,但面对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大家还是不得不选择了屈从。
两月多前清军乘船跨海过来,一路连破莱阳县、栖霞县、宁海州、成山卫后折返,围福山县不下,再攻登州,亦不下,方才撤去。在清军肆虐的这一个多月内,本地老百姓算是遭了大殃,一个个也对这些残暴的外来侵略者发自内心地害怕。因此,东岸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基本没有任何反抗。
洗完澡后大家猛然发现自己原本的那套破破烂烂的衣裤已经被人统一收走了!天啊,自己的重要财产居然被收走了,这让很多人无法接受。不过还不待他们伤心,那些貌似是军汉的色目人又捧了很多淡蓝颜色的衣裤来给每个人穿用。这些衣裤式样有些奇特,不过料子摸起来手感相当好,而且看起来很结实耐磨,倒是比他们原本身上的那套衣衫强多了。就是这个式样实在是太丑了,不过没办法,有得穿总比没得穿好,先对付着穿吧。
罗天生摸了摸满头发茬的短发,将一套天蓝色的牛仔布衣裤穿在身上,行走了几步之后,他猛然发现这套衣服竟然出奇地合身。“奇了。这帮夷人倒也有几分巧思。这衣衫竟然比宁海州城里的福记布庄的布还要好上一筹。怕不是得好几两银子一匹才能置办得下来。”
罗天生是昨天在南边的那个狼烟墩台被东岸人捉住的,与他一同被抓的还有墩台里四五个老军及他们的亲属近二十人。说起来也够倒霉的,罗天生本是德州缙绅、崇祯十年进士罗国士的族弟,此次奉兄命前往宁海州探视一位罗国士的旧友。宁海州刚遭荼毒,罗国士倒是很关心友人下落,因此特地派族人前来探视。
只是没想到路过火墩歇脚的时候,好死不死碰上东岸人派兵剿灭这个近在咫尺的墩台,于是他便连同墩台内那些刚刚躲避鞑子回来没多久的士兵、家属一齐被掳掠到了眼前这个地方。
“这里应当离芝罘岛不远。离昨日那火墩台怕是得有十里路开外了。”罗天生暗自寻思着,“这帮色目人劫掠一帮苦哈哈的军汉来此地做甚?这里全是沙子,要么就是大沽夹河两岸的害水区(沼泽区),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好所在。看他们这又是挖沟又是排水的,倒似要在这里修个堡寨和护城河。奇哉怪也,就凭这几百号人就想强据这里?”想到这个可能,罗天生也不由得摇了摇头,时局混乱、大厦将倾啊!这天下不止流贼作乱、鞑子入寇,就连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色目人也要来此割地自守,真是岂有此理!
“你摇个什么头?还不快去干活?”一道口音古怪的怒斥声在耳边响起。罗天生顿时一个激灵,自己如今还在他们手上呢。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手段,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因此,他脸上很快堆起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朝催促他干活的一名色目军汉说道:“军爷勿恼,小人这便去干活。”说完,戴上了东岸人发给他的棉布手套,抓起一把铁锹,朝前方挖土的工地跑去。
而在这时,随着东岸士兵监工们一声尖利的铜哨,整个巨大的工地上前一刻还蹲坐在地上休息的上千名朝鲜男女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在工头的带领下默默走向自己的包干区,开始了艰苦的工作。
此地的地形主要是以沙坝为主,一如东岸本土沿海那大片沙坝土地一样,这里的沙坝也贫瘠得很,基本种不出什么粮食来,往往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改良土壤才有可能变成良田。而在沙坝的西南方,却是大片的大沽夹河冲积平原。在这片冲积平原中,杂草灌木丛生、沼泽星罗棋布,每逢汛期便洪水泛滥,的确不负大沽夹河“害水”的名声。
这片土地怎么看怎么都是一片鸟不拉屎的“恶地”,不过莫茗还是决定将堡垒修筑在这里。他初步规划的堡垒城周为一千米左右,城墙面向南方和西方的一侧为多边形棱堡结构,北面和东面为正常直线型城墙,此外,在东城墙外修建一条码头,码头上再修建起几座直插入海的栈桥,再配上几个炮台,如此,一个港口要塞的雏形便有了。
至于规划中的堡垒西南方的洪泛区,莫茗则决定修建一个小型的人工水库,一方面作为西侧和南侧城墙的屏障,一方面也可以修建一个暗道直通城内,作为要塞内军民们的生活用水来源。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要塞内也必须打一些水井、修建一些雨水收集池之类的集水设施,以防被人长期围困时断水。
这么一算下来,其实工程量还是相当大的,依照手头现有的这一千名朝鲜民工以及百来个抓获的明国渔民,还不知道要忙到猴年马月呢。如今岸上到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帐篷,铁丝网也拉得到处都是,很多物资就露天堆放在草地上,102连的士兵们只给它们草草盖了一层油布就不管了。没办法,粮食、军火、布匹等物资实在太多了,没有足够的帐篷来堆放它们,只能这么将就着处理了。
“破浪”号等三艘船只在昨天已经启程前往旌义县接人接牲畜了。如今停泊在港湾内的是从黑水港保养完毕后赶来的“伏波”号、“蹈海”号以及“猴面包树”号三艘船只,它们在昨天晚上就到了此地。船舱内装载了一些从旌义县顺路运过来的牲畜,大批黑水港处理完毕的冷杉、白桦等木材,以及大约七八十名招募来的库页岛土著。莫茗对于这些新到来的土著非常热情,在赏赐了他们大量财物后,他将这批总共约130名土著士兵编成了挺身队第3中队,作为将来烟台要塞的一支重要守备力量。
“莫队长,黑水煤矿在5月8日的时候已经正式出煤。他们在山里又多挖了几个竖井,我先前派了三百个朝鲜男丁前去挖煤,前阵子从旌义县返回的船只带来了一批新劳动力后,我又往煤矿区增派了四百人,目前他们每日能够出煤200多吨。就是运输起来相当麻烦,那个煤矿离港口足足有好几公里,我们最开始只能凭借人力将这些煤炭背出山;后来从旌义县弄回一些马匹回来后,我们的活才轻松了起来。”特地从黑水港赶来向莫茗汇报工作的强森上士拿着手头的工作报告,一板一眼地说道。
“每日出产200多吨煤有些多了,我们完全用不了这么多。”莫茗坐在一张藤椅上,说道:“在山里就地修建一个洗煤厂,采出来的原煤经过洗选后再运到黑水港码头上储存起来。至于人手你可以从那些挖煤工中挑选,我们目前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人挖煤。对了,安全问题怎么解决的?这些朝鲜人服从命令吗?有没有人逃跑?”
“我从去年就被我们抓来的那帮朝鲜人,以及前阵子从旌义县抓回的一些前李朝流放犯中提拔了一些人担任工头,让他们监督剩下的朝鲜人干活。他们的家人都被留在了山下的城区内,我让他们每日里用采出来的煤炭换吃食。他们也不傻,库页岛这地方单个人逃出去就是一个死字,那里到处是连绵的山脉和原始森林,单个人很难熬过冬天的,不是冻饿而死就是被熊吃了。”强森笑着说道,“目前来看情况还不错,之前还只有三三两两的人逃跑,后来又都跑回来了,我把他们全部贬为了奴隶。”
“唔,干得不错。”莫茗赞许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煤矿的事情我是不担心了。但砖窑厂的事情还得抓紧,你也看到了,如今烟台要塞开始修建,我们急需大量的砖头,这事你也要务必上心。黑水河的淤泥、洗煤厂洗下来的煤粉都是上好的烧砖原料,总之这事情要抓紧了!我不希望因为缺乏建筑材料而导致烟台要塞在明年六月之前还没有修建完毕!”
“我明白了,这事我回去就当做头等大事来抓。”强森上士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座砖窑预计年产量为三百万匹标准砖,我派了一百个人在忙这事,窑体差不多在本月底就能完工,下月就能投入使用。到时候我会增派大批制作砖坯的工人过去,一定不会耽误这边建设的。”
“现在黑水港那边应该已经有将近三千名朝鲜人了,而我们的守卫力量还不足三百人,一定要小心了,不能出乱子。”莫茗想了想后又叮嘱了起来,“安排五百人到利尻岛的鸳泊港去修建码头。不用派看守了,那么点大的一个岛,什么吃的都没有,能跑哪去?用码头内的那艘渔船定期给他们送点食物,如果工期缓慢的话就扣下一批口粮,不怕他们不老实。另外,黑水港的第二座船坞也要正式开建,木材烘干厂也要逐步筹备起来了,还要在黑水河谷地开垦一批农田出来,河港的航道也要疏浚一下,贸易也不能耽搁,妈的,事情还真是多啊!全交给你了,这边我暂时走不开,别让我失望啊!”
强森上士闻言起身立正,大声道:“请莫队长放心,职部一定完成所有任务!”
第一百零八章 烟台(三)
1643年5月24日,装载着五百余头牲畜以及大量草料的李毅船队顺利返航。与他们一同前来烟台要塞的,还有已经弃守旌义县城的八旗第一营七百余名官兵。至此,被东岸人占据了大半个月的旌义县城已经完整地归还给了朝鲜人----如果他们忽视掉那被掳掠的数千人口和大量牲畜、物资的话。
狭窄的芝罘岛已经容纳不下如此巨量的人口。因此,八旗第一营已经前出到了要塞修建地点以南约五百米处扎营。他们用从黑水港运来的大批冷杉、白桦树木扎起了一个木质的营盘,营盘外还挖了一条浅浅的壕沟,壕沟内外两侧还各拉起了两道铁丝网,一切就如步兵操典上所要求的那样,一丝不苟、严格执行。
罗天生挖了一上午的坑,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即便是在族兄罗国士家里当帮闲,整日里忙来忙去的,但天可怜见,啥时候要他做过这么重的体力活了?而且还是一干好几天!这帮色目人实在欺人太甚,朝廷大军怎么还不来解救我等呢?
不过期待朝廷大军来救罗天生也就是脑子里稍稍想了想而已,并没有抱任何希望。登州府内如今哪还有正儿八经的军队哦!不说当年在孔有德之乱中被一扫而空的登州营、文登营、胶州营等朝廷经制之军,就连那威海卫、靖海卫、成山卫之类的地方卫所兵马都在去年建奴入关之战中闻风逃散,如今时间过去还不到一年,各卫实力恢复有限。基本就剩个架子了。
而且。看这帮色目兵身材高大、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火器也相当精良,看起来不是易与之辈,虽只有区区数百人,但也远不是大明那些叫花子般的卫所兵能够打得过的。更别说,他们还有那种极其高大的楼船。天爷!那么大个船!罗天生想起早上那些冒着黑烟开进海湾内的几艘大船就浑身起了一股战栗之感,不但船只威武不凡,船舱里走出来的数百名长得黑漆漆的罗刹鬼一样的兵将更是几乎把他的胆都吓没了。
这…还是人么?
虽然罗天生也听过一些昆仑奴之类的传说,但还是对这些“黑人”感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吃小孩?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吃人心?罗天生偷眼看了看远处正在修建木头城寨的黑人兵将。脑海中兀自转着很多可怕的镜头。
“你叫罗天生是吧?”几位操着古怪辽东口音的军汉突然站在了罗天生面前。罗天生只疑惑了片刻,然后便很快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知道宁海州怎么走吗?”领头的一个穿着深蓝色“号服”的男人问道。
宁海州?这帮色目人要去打宁海州?罗天生凌乱了,他当然知道宁海州怎么走,他也当然知道这帮色目人多半是要去劫掠宁海州,而且他还是知道这帮色目人多半是要自己带路。苍天啊,这…必须不能啊!罗天生都快哭了,要是自己带这帮色目人去劫掠州城,那自己以后还怎么在登州混?怎么在山东混?怎么在大明混?
“小人…不知。小人只知宁海州二月十二日已为鞑子所破,知州死难、阖城百姓更是死伤枕籍。此时再去怕是已无所掠。”罗天生低眉顺眼地说道,他指望蒙混过关。不过这一招今天显然不好使。他的话音刚落,便感到小腹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的他刚想挣扎着爬起来,猛然感到脸颊上突然有一丝寒意,定睛一看,却见一把锋利的军刀刀刃正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方,他的额头上立刻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一问三不知,要他何用?埋了填水坑去吧。”领头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随着他的话音,两名色目人士兵上来将他从腋下架起,然后朝大沽夹河旁边的沼泽泥地而去。
“小人…小人知道宁海州怎么走?小人愿带路!”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这一刻的罗天生抛弃了所有幻想,他挣扎着跪在地上磕头,呜呜说着。
“砰!”硬底皮靴再次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胸口,将他直接踹出去了两米。“刚才怎么不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他收拾收拾,一会让他带路!老子这就去拆了宁海州城墙回来修要塞,当然若是城里还有活人,一并抓回来便是,这也是为了他们好。”莫茗收回了脚,转身朝身后的参谋吩咐着。
此时第102连的士兵们已经荷枪实弹地在空地上集结完毕了,在军官们目光的扫视下,他们一个个都下意识地挺胸收腹,下巴抬高,双眼目视前方。前两天莫茗从被贬为奴隶的前旌义县官吏以及反抗大户的家人中,抽出了百来个还算年轻的女子,赏赐给前次作战中表现勇猛的官兵。这里面既有八旗兵,也有新近投靠的挺身队3中队官兵,当然也有少部分陆军第102连的士兵。
看到长官果然兑现了诺言,他们一个个顿时士气爆棚,纷纷表示愿意追随长官继续杀敌,再立新功。此番准备出击劫掠附近地区,他们一个个顿时打起了精神,准备好好施展一番身手,好让长官们能够给自己赏赐财物和女人。
“小人知道附近宁海州、福山、文登诸县乡里很是有一些家底殷实、佃户众多的缙绅,他们在去年的建奴之乱中走避得远远的,损失不是太大。军爷们若是现在去攻打,必能一股而破。反之,现在若是去打宁海州城,那城里很可能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既如此,那还不如去掳掠那些乡下的土财主,他们有的是钱粮,乡下丁壮也不甚勇健,杀他们就跟杀只鸡一样。”已经抛弃了所有节操的罗天生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轻声建议道。
“你这杀才,倒有几分见识。”莫茗轻轻笑了笑,“你的提议甚好,不过这次就算了。我们先去把那几个刚被鞑子攻破的城池拆了,把残存的百姓迁移到烟台要塞这边来屯田耕种。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了,时间不早了,带路出发吧!”
随着莫茗的一声令下,当先出发的是就地组装起来的三十辆四轮马车,每辆马车由两匹挽马拖曳,车上全是行军打仗的军资,如:粮食、弹药、饮水、盔甲、帐篷等。当然区区数百人行军打仗所需的物资自然用不了三十辆大车,这里面其实很多都是空车,出去拆城墙、抢人嘛,带一些空车自然是为了装人、装物资的。每辆大车由三名朝鲜夫子照料,一些诸如伙夫、枪匠、掌旗手、鼓号手、医官之类的后勤人员坐在大车上压阵。而作为征战主力的陆军第102连十个排的步兵,以及挺身队第3中队130名士兵则列队轻装步行在车队两侧。
莫茗、萧曦等主官骑着从野人女真那里交易来的蒙古马走在队伍中间,身后跟着数名参谋以及勤务人员。新任的挺身队第3中队中队长库尔汉快步跟在莫茗等人身后,这个长得像棕熊一般的虬髯汉子身背一张步弓,腰间挎着一把莫茗送给他的东岸手工打制的高级军刀,背上还斜插着一把鱼叉----那是他以前的武器。
库尔汉来自库页岛北部最苦寒的奥哈地区,是一名基里亚克人,以渔猎为生。此人平日里独来独往,一次在大泊卖熊皮的时候遇到了东岸人,由于极其喜爱东岸人的烈酒和烟丝这两种商品,孑然一身的他干脆到东岸人这里投了军。后因其身材魁梧兼之勇猛无匹被莫名挑中成了挺身队中队长,并赐了一名朝鲜官吏小姐给他。
此番出征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获取修建要塞的物资和人口。毕竟,大家在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主动出击去搜罗一些人口与建筑材料回来。鞑子两个月前刚刚蹂躏过登州府,并攻破了栖霞、莱阳、宁海、文登数州县,后来还攻破了东边的成山卫城。整个登州府被闹得鸡飞狗跳,百姓、牲畜、粮食和金银被掠取甚多,几个被攻破的州县更是十室九空、残破无比。此时东岸人过去,这几座刚遭劫难的州县根本无所抵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岸人肆虐。
出征的大军出发后,烟台要塞工地暂时由率船抵达此地的李毅海军上尉负责。他除了一边督促这边约一千名朝鲜民夫加紧干活外,还在八旗一营的营寨旁设了个粥场。粥场内架起了许多大锅,锅内煮着红薯粥。考虑到清军在登州府肆虐长达一个多月,造成的破坏相当巨大,乡野之间应该有不少的流民。这些流民家园早已被焚毁,粮食多半也在战乱中丢失,因此如果此时东岸人派骑兵出去宣传一番,应当能够吸引不少饥饿的流民到烟台这边来就食。这些百姓都快饿死了,能有口吃食就感恩戴德了,难道还会在乎这吃食是谁施舍的吗?
第一百零九章 烟台(四)
莫茗率领的“大军”沿着明政府修建的驿道一路前行。道路情况还算不错,他们先向南,再折向东,行了小半天后,终于抵达了第一个目的地----奇山守御千户所城。而在抵达奇山所前,东岸人还一路拔除了两三个烟墩,这些烟墩沿着官道布设,用来传递重要军情。只不过到了崇祯十六年的今天,这些烟墩大部分只存在于纸面上了,很多墩堡里的军户已经逃亡一空,只有一个墩堡内还有一些老军汉在耕种戍守。而这些人,毫无意外地成了东岸人的俘虏。
奇山所于洪武三十一年设立,是一座城周二里的小城,城高二丈二尺,厚二丈。墙体内层为夯土,外层包砖----一座定型的明朝卫所城池。奇山所额兵七百余人,只是经过多年的战乱,尤其是两个月前的那场鞑子破关之战,奇山所城内原本就不多的兵丁更是逃散一空。如今鞑子退去已近两月,所城内又陆陆续续有了一些逃散的军士回来屯种。
由于鞑子三月才退走,而他们从外地返回又耽搁了些时日,当他们将藏起来的种粮拿出来准备在贫瘠的土地上开始今年的春播时,其实已经有些误了农时了。不过一年不种地就一年没的吃,这些名义上为军户实则为农奴的卫所军士们依旧在城外几个屯田点内,进行着机械而又辛劳的耕作。因此,当行军速度极快的东岸军队突然出现在奇山千户所西门前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农村田园景象。
而当他们出现时,那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军户们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楚他们的面容后便猛地发一声喊。四散而逃。他们逃去的方向自然是奇山千户所城。而且这些人在逃跑时也没忘了带上农具----他们极为重要的财产之一。
接下来进行的便是无聊的追逐游戏,挺身队的一拨官兵先于他们抢占了大开的千户所城西门。而一些骑着马匹的军官则带着身强力壮、训练有素的步兵们在外围拉开了一个大圈子,将这些四处逃散的军户们一一围拢起来,然后就地实施抓捕。由于莫茗下达了尽量不杀伤人命的命令,因此抓捕他们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而在陆军士兵们和这些军户在野外进行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时,挺身队的主力已在库尔汉的带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所城内,将意欲逃跑的一干卫所官员们当场堵住。在爆发了一场不甚激烈的短促战斗后,挺身队官兵以伤三人的轻微代价全体俘虏了这帮官员及其家属。
整场“战斗”在两个小时后终于划上了句号。东岸人顺利攻占了奇山千户所城。并俘虏了自副千户(千户不知所终)以下298人,外加少量粮食和牲畜。所城内的官仓中还存有数十枝老旧的鸟枪、少量火药和铅子,以及少数锈迹斑斑的刀矛,看起来寒碜无比。
“就这种武备、这种训练、这种士气,活该打不过鞑子!”莫茗看了武库后大失所望,然后他又很快朝身后的一名年轻参谋吩咐道:“这些垃圾武器都装车拉回去吧,返程的时候顺便拉些粮食和工具过来。另外,通知李毅,让他拨三百个朝鲜男丁过来拆城墙。这种老式城墙无法有效发挥我们的火力优势,留下来又难免资敌。还是拆了把材料运到芝罘岛去修我们的要塞和码头比较好。”
奇山千户所墙高城厚,墙体外层、城楼、瞭望哨等全是用大块的青砖修建。而城门和地基则是用大块的条石砌成。那些历经风雨侵蚀的青砖也许以东岸人的标准来说没法再用来修城墙,但拿来修城内的房屋却不成问题;而那些打磨得极为平滑的大块青石则比较重要,这些材料用来修建棱堡的地基、墙体、城门或城楼均非常合适。
莫茗一声令下,很快,这些被俘虏的298名男女老少在东岸人刺刀的威逼下眼含热泪,甚至哭哭啼啼地拆起了奇山千户所城。他们先从城内建筑开始拆起,衙门、武库、官仓、民居等建筑一概不留,拆完这些后再开始拆城墙上的望楼、城楼,最后是墙体与地基。东岸人将铁锤、铁镐、铁钎等工具发放给男丁让他们方便干活,同时也将女人、小孩都控制起来,让这帮人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在留下一半(65名)挺身队3中队官兵留守后,莫茗又马不停蹄地带着主力部队向下一个目标----宁海州进发。部队主力依旧为陆军第102连,辅以六十多名挺身队官兵和数十名朝鲜夫子(25辆马车,已返回5辆),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朝宁海州城而去。这一段道路看起来不是很好走,由于近年来地方秩序的崩坏,道路年久失修,破烂得很,这严重制约了东岸人的行军速度。这主要还是因为这些大型四轮马车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相当难行,要不是车轴部分加装了很多润滑油、车厢下方安装了减震弹簧的话,怕是到现在已经有车辆损坏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莫茗才理解了为什么历史上有的部队喜欢用骡马驮运军资。比如日本人的驮马师团就是如此,实在是骡子驮运起货物来比马车快啊,虽然效率低了点,但在崎岖难行的路段还是非常实用的。嗯,可以把这一条记下来,以后呈文上交给军部,让他们自己改革去。
部队傍晚时分在辛安河畔休整。这个数百人的营地沿河搭设,士兵们熟练地从马车上拿下一捆捆的铁丝网、木桩,然后开始扎营。在拉起两道铁丝网后,他们又把大车首尾相连在一起,作为一道内层防御设施。一切搞定后,他们才开始搭设帐篷、烧水做饭,整个过程全部按照步兵操典来执行,显得井井有条,让旁边那些土包子挺身队员以及朝鲜夫子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吃过晚饭后士兵们就立刻被驱赶进了各自的帐篷,军官们将带他们进行例行的政治学习,主要内容就是黑欧洲各国、宣扬东岸优越论。而哨兵们在给铁丝网挂好铃铛和倒刺后,开始在营地内进行巡逻,狼犬也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在营地内跟着哨兵跑来跑去。
一夜无事。第二天,休整完毕的部队通过一座残破的石桥顺利跨越辛安河后,此时离宁海州城已经只有十余里了。罗天生这厮虽然贪生怕死,但到底久在外面走动,这带路的活还是很胜任的。既然目标在望,那么就不能再耽搁了。莫茗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很快,两个多小时后,宁海州那残破的州城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帘里了。
二月十二日(农历)的时候,宁海州州城被鞑子攻破,知州、同知等官员死难,百姓、财物被鞑子大量掠取,原本一座挺繁华的城市也遭到了致命的破坏。因此,此时的宁海州城内只有零零星星逃散回来的一些居民。这些居民在鞑子到来前星散到了乡下或者别的城池,鞑子退去后他们又陆陆续续跑了回来。不过就目前来说,敢跑回来的大多是一些底层小老百姓,他们为了生存可没法长期在外地流浪,特别是那些还薄有一些家产的自耕农、小地主、手工业者或小商人什么的。
城墙依旧残破不堪,城内连个主持事务的高级官员都没有。远在登州的诸位老爷们也只是在鞑子退去很久之后,才派了个幕僚模样的家伙跑过来看了看,询问了下情况,然后便匆匆离去,接下来便再无下文。不过不管上头委派的新知州啥时候过来,大家都得继续生活。每个人都默默地收拾着残破的家园,检点着自己不多的家产。
不过,他们的噩梦显然还没有结束,因为一支突然出现在城外的部队将这里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对生活的渴望再次打了个粉碎。这支带着大量马车、拥有数百名装备精良的士兵的队伍,轻易冲进了尚没有任何防御力量的宁海州城,将整座城市控制在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如在奇山千户所所发生过的一样。分散开来的东岸人开始四处抓捕城内的居民,不过他们区区三百多兵马显然无法无法控制偌大一座城池,特别是在他们分派数十名士兵控制几座城门后,兵力更显薄弱的他们显然没法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城内的局势。一直忙乎到午后三点,在开枪杀散了两股聚众反抗的城内居民后,东岸人终于如愿控制住了这座不设防的城市,掌控住了城内尚存的一千三百多名居民的命运。
1643年5月26日,就在阿巴泰统率的满清大军,带着连绵30余里、装满财物与掳掠来人口的车队刚刚离开北京近郊没多久的时候,远在山东登州府宁海州,一支小小的部队带着二十多辆大车以及一千多名掳掠来的居民,也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所不同的是,阿巴泰的大军屁股后面跟着三十万“围观”的明军,而东岸人的部队后面则只有一片荒凉。
第一百十章 烟台(五)
1643年5月30日,小雨。
李毅百无聊赖地坐在码头边临时搭建的一处木板房内,看着一帮朝鲜民夫在几个本土农业部过来的技术员们指导下给红薯育秧。经过将近十天的忙碌,东岸人已经清理出了相当一片被当地明朝人放弃的荒地,准备复垦并种植上土豆、红薯、玉米等东方所没有的的高产作物。这些作物不挑地,适应性强,产量高,绝对适合当下的情形。
而在前方的八旗军队的营寨旁,已经聚拢起了大约数百名附近的流民。东岸人在此地支起了大片的粥棚,然后派出骑兵到远近地区宣传,以吸引附近地区的百姓聚拢到这边来。这些出去宣传的骑兵基本上都是从水手中挑选出来的明人、朝鲜人出身,且会骑马的精干之士。他们一共十余人,分成三拨,一拨往东,前往宁海州、威海卫、成山卫等处;一拨往南,前往文登县、靖海卫等处;最后一拨则是往西,前往福山县、蓬莱县、栖霞县等地。
这些东亚人出身的士兵和本地百姓在相貌上差别不大,由他们出去忽悠人比派那些欧洲人、黑人出去强多了。登、莱二府刚刚遭鞑子蹂躏没多久,失去了所有财产的佃农很多,他们成群结队地往那些没被鞑子攻破过的府县聚拢,期望能找到让自己一家老小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活下去的吃食。
因此,当东岸人的骑兵在残破空旷的乡下野地里游荡时,便经常能遇到这些少则三五成群、多侧几十上百人一群的难民队伍。每到这个时候。在确保自身安全后。他们总会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麦饼、咸鱼、牛肉干)中拿出一部分施舍给这些饥饿的难民。然后连说带比划,劝说这些难民跟随自己回到芝罘岛烟台要塞。到了那边后他们可以在东岸人手底下干活,然后换取自己及家人的一日三餐。
很多自忖去了别的州县也很难混下去的人当场就跟了他们离去,也有少部分尝了他们提供的美味咸鱼和牛肉干的流民觉得跟他们混生活水平可能更好,也跟着去了。当然还有相当部分的难民,尤其是那些有村长族长之类的耆老带队的人就对东岸人的劝说理也不理,尤其是听说他们是来自外洋的某个国家时更是心生鄙夷和警惕,几乎将他们和鞑子等同对待了。令人遗憾的是。其实后面这一类人还要占了多数,他们宁愿去附近的文登县、登州城、黄县等地忍饥挨饿地碰运气,也不愿意跟这些可疑的短发外来者走。
这令很多明人出身的士兵们扼腕叹息,他们中大部分人也是流民出身,对这些可怜人的苦楚感同身受,非常希望他们能够到达人间天堂般的东岸去生活。无奈现实是残酷的,他们的满腔热情大多数时候换来的都是疑虑、不解和敌视的目光,甚至有不少人怀疑他们是从辽海那边跨海过来的假鞑子,是来骗他们去辽东当包衣奴隶的。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大家也只能选择走避。因为再不走的话也许人家就把你当做鞑子绑起来送到官府去换钱了。反正种子已经在这些流民们的心里播下了,已经让他们知晓了在芝罘岛一带有东岸人开设的粥棚。那么等他们到了登州城等地发现自己依然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记起今日之事,这时候不指望全部,至少有一部分人选择前来东岸人这边乞食那就全值了。
粥棚已经在外面设立了将近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内总共来了八百多名登州府的难民,大部分都是佃户出身,他们在东岸人的指挥下开挖排水沟、平整地基、复垦荒田、修建码头,忙得不亦乐乎。难民中还夹杂了少量匠户出身的手工业者,如木匠、篾匠、铁匠之类的工匠,甚至还有极少数落魄的读书人和郎中,这些人作为“特殊人才”可以不用参与那些繁重的体力劳动,转而从事与他们老本行相关的一些技术性工作,算是东岸人对他们能力的一种认可。
而令所有这些难民们都感到欣喜的是,这些自称“东岸人”的色目人每日给他们提供的竟然是一日三餐!即早、中、晚三餐,尤其是对一些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孩他们还给予了优待,这些小孩每天都能吃到腥乎乎的牛奶和香喷喷的肉汤,在东岸人宰杀牲畜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能吃到一些肉。这种举措迅速收买了很多人的心,尤其是那些家有小孩的父母,看到这些“东岸夷人”并没有如同传说中的吃人心、吃小孩,反而处事公正、纪律严明----嗯,那些看起来黑漆漆的昆仑奴除外,行事颇有法度,一个个顿时都放下了心来。
管他们是谁呢,只要能给自己饭吃就行。特别是在看到自家小孩每日里跟在那些色目人军汉的屁股后面,不时讨得一些糖果、肉干乃至闻所未闻的罐头时,他们是真的从内心开始有些接受这些人了。也许这些人并没有老爷们说得那么坏?他们跟那些到处烧杀抢掠的鞑子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罗天生前天就从奇山所那边回来了,作为对他甘当带路党的奖励,东岸人将目前芝罘岛这边全部约九百名明人都交给他管理,并将他带路的事迹在明人中广为宣扬,然后当众给予了大量的赏赐----这让罗天生的脸都白了。他当然明白东岸人是堂堂正正地摆了他一道,让他趁早断了某些首鼠两端的小心思,从此死心塌地为东岸人做事。不过东岸人也没亏待他,价值数百两银子的东岸银元在前天就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上,同时还有数量不菲的各式花布。这让从没见识过如此多财物的罗天生差点瞪爆了眼珠子,心里对给东岸人做事隐隐也没那么抗拒了。
如今的罗天生身边也跟了几个帮闲,对于这几个帮闲的身份,东岸人也予以了确认,并和他们正式签订了工作合同,每人每月可领到薪饷二元或者等值的粮食,而罗天生的工资则达到了五元每月,算是对他管理者身份的肯定。
“李大人,昨日运回之第一批青石业已用完,今早金吾圭向我催料,扬言再无新石这地基怕不是要延期。小人不敢擅专,因此特来请示大人此事该如何料理?”罗天生在李毅的办公室外申请获得许可后方才入内,然后向李毅禀报起了发生的事。
金吾圭是东岸人委任的朝鲜人的管理者,他和他手下大约十余人均是济州岛上流放的朝鲜犯官家属,因此对李朝有着刻骨的仇恨。在这种仇恨驱使下,转而为帮他们出头的东岸人服务,并顺便提高下自己的地位和生活条件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目前这里的一千名朝鲜人都归金吾圭管理,人送大号“金科长”,算是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了,与罗天生罗科长隐隐形成了竞争关系。罗天生及其党羽更是污蔑金吾圭为“金乌龟”,以暗中取乐。
“青石没了,就去挖!”李毅不耐烦地说道,“奇山所那边足足有1600人在拆城、运输,昨天又给他们增派了三百人,1900人还不够那就继续增派!直到够了为止!反正这里目前也用不了太多人,复垦、挖河、修水库给我留个一千壮男壮妇就可以了,其余人都可以派过去。唔,那几十个小孩子不要动,我这边还要教他们学习呢。”
罗天生一听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自己可以将那些朝鲜棒子都派到奇山所那边去干拆城墙这种重体力活,最好能把金乌龟那个碍眼的家伙也一起踢过去。至于那些大明百姓么,自然是可以留在本地干些开垦田地之类的相对轻松的活了。
“是,大人,小人知道该怎么办了。”罗天生面有喜色地说道,想了想后他又补充说了一件事:“昨日有人在营内散播朝……嗯,明国朝廷要发大军来清剿我们,很多愚夫愚妇轻信,被煽动得人心惶惶,昨夜更是有人欲趁夜逃跑……”
“嗯,这事我也知道了,是那个读书脑壳读坏了的秀才闹出来的事吧?”李毅漫不经心地说道,“人已经被我拿下了,发配利尻岛种田,明日就会和我们一起出发。”
罗天生闻言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在李毅的示意下低头退出监督干活去了。
下午时分,莫茗和几个随从骑马从奇山所那边回来了。他已经将那边的事情全部委托给了102连的连长萧曦负责,而他本人则将回到芝罘岛这边来坐镇。至于李毅,他将带着目前停泊在港湾内的数艘船离开返回黑水港。到了黑水港后,李毅将率“破浪”号和“斩波”号搭载约1500名朝鲜人朝金山港而去,作为今年往回运的第一拨移民。
第一百十一章 移民首航
1643年6月4日,黑水港码头,晴。
以五十人为一组的朝鲜人在士兵们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踏上跳板,登上了“斩波”号蒸汽船的上层甲板。每有一组人上船,便会立刻有水手过来将他们领到下层舱室内,然后命令他们安静地蹲坐在地板上,等待船只的。
每个人的身侧都放了一个装满凉白开的牛皮水囊以及几个面饼,这是他们今天的食物。船舱内不时有挎刀执枪的水手走过来巡视,他们一边巡视一边嘴里还在念叨着注意事项。无非就是禁止大声喧哗、禁止随意走动、禁止随地大小便,若有身体不适立刻举手报告等等内容,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因为这也是黑水堡的管理人员们整天都在向他们灌输的意识。
甲板上仍在源源不断地往底舱内进人,这些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在黑水港已经休整了将近一个月,且精选挑选出来的身体状况适合远航的人员。他们一个个表情麻木,在士兵的监视下,蒙着头机械地往前走着,直到把整艘船都填满了为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船舱内嗡嗡嗡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且空气也开始变得有些污浊的时候,只觉船身猛地一震,隔壁船舱内传来了越来越大的机器噪音声。随着这阵机器噪音声响起,船身也开始了轻微的摇晃,似乎是外面甲板上的水手把沉在河底的铁锚拉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就在机器轰鸣声达到顶峰的时候,随着船舱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哗哗”划水声。红檀木拼接的船身开始了前进、转向等动作;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然后船上猛地来了一次大的晃动。船舱里很多人猝不及防之下顿时翻滚了起来,秩序一时有些混乱。
“不要慌,船还要有一会儿才能开,现在请大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禁止大声喧哗!”士兵们一边抚慰大家略有些惊慌的情绪,一边上前将刀鞘劈头盖脸地砸在不听话情绪激动的人身上,直到这个人安静地坐下来为止。
“‘破浪’号还要多久才能装完人?”李毅上尉站在船舱口,看着下面有些混乱的人群。略有些头痛地问道。这些人需要长期的改造,至少首先要让他们懂得纪律与服从,而这也是工业化社会的国民所必备的素质,总之看起来还任重道远啊。
“他们等待装煤花的时间太长了一些,码头缺乏蒸汽吊机,装卸货物的效率还是太低了。也不知道本土允不允许黑水港这边装备蒸汽吊机,如果可以的话那我们以后装卸货物的效率就高多了。”一名年轻的参谋解释道,“我们也许还需要再等待十五分钟。”
李毅无奈地点点头。这次出发前往澳洲金山港,每艘船的船舱里都装载了大约一百吨的黑水精煤,这些燃煤足够他们航行到金山港还有不少富余了。而除了燃煤和基本的食水外。两艘船可以说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装,就全部塞人了。此番运走大约1500名朝鲜人后。黑水港这边大约还剩下1600人,再加上前些日子已经运往利尻岛的500名朝鲜人,这样一来整个库页岛区域控制在东岸人手里的人口数量就下降到了2100人左右。以本地目前现有的设施和资源,差不多也能够容纳得下了。不然的话,以目前局促狭小的城区、严重不足的房屋和取暖设施,这么多人挤在里面,等到漫长的冬天降临后将会是一场悲剧。
虽然目前主持黑水港建设的强森上士有扩大整个城市的冲动,但这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达成的,很多东西比如粮食产量等等什么的都需要时间的积淀。而且莫茗下达的砖窑厂建设、新船坞建设、洗煤厂建设、码头栈桥建设等等每一项都是要命的急迫任务,由不得他分心来给这些超出城市承载能力的外来者建设新家园。
因此,将现在有些冗余的人口及时分流到地旷人稀的澳洲金山港、孤山港,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况且这1500名即将起运的朝鲜人在黑水港好吃好喝地将养了一个月,目前的身体状况差不多也已经达到能够出海的标准了。
十五分钟后,“破浪”号终于升起了准备就绪的信号旗,然后两艘船一前一后驶离了码头,穿过黑水河,进入了鞑靼海峡。这里已经是日本海了,但因为身处海峡之内,波浪倒是小了很多。今天海面上刮起了微弱的西风,但不是很大,不过大家还是升起了风帆,毕竟聊胜于无嘛,能提高一些航速是一些。在转向正南后,“破浪”号居前,“斩波”号紧随其后,两艘船相距数百米,向南方航行而去。
两天后,他们抵达了后世的利尻岛鸳泊港。当然,此时的鸳泊港只是一个小小的渔村,村里也只有寥寥几十名阿伊努渔民----目前已经被东岸人迁走了,港口也没有修建起防波堤。这个东岸人预定的冬季船队过冬基地目前才修建起了一条不长的木质栈桥而已,大约五百名被送到此地的朝鲜人正用从库页岛运过来的密实木材,开始努力修建第二条栈桥。
李毅派人上岸给这些人送了些粮食,然后又点了一下名,发现五百人中大约只逃散了三十多人,大部分都还在这边。而且相信随着冬天的到来,那些逃散的朝鲜人估计又会折回来。毕竟,这座面积狭小、由海底火山形成的岛屿上可以说除了树以外啥也没有,基本就是一座天然的监狱。这些逃散的朝鲜人一没有粮食长期坚持、二也没有船只逃往大陆,他们若不想饿死、冻死在山林间,那么就只有老老实实回来给东岸人修码头以换取粮食和御寒物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们只在鸳泊港过了一个夜,在补充完新鲜淡水后,6月7日一大早,两艘船便拔锚,离开了利尻岛,埋头朝澳洲东南角的金山港而去。由于此时已经到了北半球的初夏,除了偶尔能借助一下侧风航行以外,两艘便再也没有任何助力,只能艰难地靠着船只自身的蒸汽动力航行。而且,有些时候就连洋流也不太对,再加上要小心躲避可能出现的荷兰人与西班牙人的船只----虽然几率很低,两艘船花了26天时间才抵达了拉包尔港附近。
由于长途航行,再加上天气闷热、海上营养补充不畅、船舱过于拥挤导致空气污浊等原因,出发时的1500名朝鲜移民已经有大约250人被抛进了大海之中,目前存活着的已经不足1300人了。面对这种局面,李毅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以后只能在冬季往澳洲输送移民了,不但风向帮忙,还能避开夏季时可能会在太平洋上遇到的气旋、台风等常见恶劣天气,整个航程不但安全性大大提高,就连时间也会大大缩短,估计能把航程缩短到一个月时间以内。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还是尽快抵达金山港要紧。因此,在拉包尔港短暂停留了一天后,两艘船再次踏上了征程,顺着南下的东澳大利亚暖流,在7月20日这一天抵达了正处于隆冬的澳洲金山港。
“真是一个漫长的航程。”脸色有些不是很好看的李毅站在金山港松软的草地上,长长地吁了口气。如果从他们最后一次可能获得大规模补给的利尻岛鸳泊港算起,他们前后一共花了45天左右的时间才抵达了金山港,最初登船的1500名朝鲜人最后只有约1100多人活着抵达了澳洲大陆,死亡率高达四分之一。
“先让这些朝鲜人在此休整一段时日,正好我们也在此好好休整休整,患病的水手也就地安置,还有船体也该保养维修一下了。”李毅烦闷地说道。
而站在他身侧的安处少尉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以后真的不能在夏天走这条航路了,真是太艰难了,会死人的,一点不夸张。那么,接下来一切按照计划来么?”
“嗯,以后你的‘破浪’号就留在澳洲,以孤山港为母港。那边的条件比金山港好一些,毕竟他们能经常接收到新华夏开来的船只运载的货物,以后你就以那里为母港吧,‘破浪’号在孤山港和金山港之间来回跑,运货加拉人,一个月就能跑一个来回,且全年通航。在我们移民的初始阶段,这边留你的这一条机帆船就足够了。”李毅说道。
按照最初制定的计划,东岸人将在大明和朝鲜境内搜罗到的人口运到黑水港和利尻岛临时安置下来,然后再用机帆船运到澳洲金山港。到了金山港后,他们将获得一段休整的时间,调养身体,然后再被“破浪”号拉到孤山港去,等待新华夏过来的船只装运回去。而“破浪”在拉了一船人到孤山港后,返回的时候还可以再拉一船货物到金山港,整个移民工作分段运行,井然有序。
第一百十二章 渔汛
如今的金山港在经过了一年半时间的开发后,已经初具模样了。当然,这个初具模样也是原来相比的,自然不能和国内本土的那些城镇相比。城内的小砖窑刚刚立起来,还没来得急烧砖----其实主要原因还是缺乏足够的制作砖坯的人手。因此,城内目前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木制的,甚至还有一些土坯建筑,总之一切看起来都迥异于本土的红砖青瓦房建筑群。
城外的两百多亩土豆已经收获过两遍了,只可惜这边的土壤肥力不佳,再加上又是第一年的荒田,即使大家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将河底的淤泥覆盖在田里,比如又在田里洒了一层草木灰,但产量终究还是不高。因此,目前城内的存粮加起来还不到两百吨,就这数量还是加上了上次路过时留下来的一百吨小麦呢,要不然还要少。
现在冬季没法种田,而开春后即使种上生长期短的土豆最快也要在12月中下旬才能收获一茬,这两百吨粮食维持到那时候真的有点紧巴巴的。看来还是得去孤山港那边协调一批粮食过来,那边开垦的田地面积大一些,本土也运过来一批粮食,情况比这边富余多了,支援一点过来不在话下。
“本土造的那六条笛型船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入役了,据说会有两条加入到新华港与孤山港之间的航行。那样一来的话,这就有四条运输船参与这边的移民运输行动了,一次能运将近两千人。”安处站在码头上和李毅闲聊着。
“想得美,本土的运输任务也相当繁忙啊。我很确定只会有一艘调到这边来参与移民运输。”李毅拍了拍安处的后脑勺。说道:“好了。以后你带着‘破浪’号就在这两个点之间打转吧,来回运人运货,我要返回黑水港了。”
“我明白了。”安处无所谓道,“不就是让我一个人在这玩单机嘛,没事啦。”
……
1643年7月31日,黑水港。就在李毅的“斩波”号维修保养完毕,踏上返程的危险旅途的时候,正处于一年中最好季节的库页岛黑水港也正迎来一件盛事。
宽阔的黑水河中。一排用白杨木做成的木栅栏墙竖在河道中央深水处,栅栏墙中间开了一个口子,口子两侧是漏斗形逐渐向后收紧的另外两道栅栏墙。最后,这两道逐渐收紧的栅栏墙开口处挂上了一层渔网。随着一年一度大马哈鱼洄游渔汛的到来,东岸人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几乎和躺在家里捡鱼吃也没啥区别的增加粮食储备的机会呢?
去年的渔汛因为大家没做好准备,因此错过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肥硕的大马哈鱼溜走。但是今年不同了,从7月初发现第一批洄游鱼群开始,强森上士就一边飞快报告远在烟台的莫茗,一边开始在河道内竖立栅栏。莫茗对于此事也相当重视。由于黑水港及其附近区域实在不适合大规模垦荒种地,因此他便把主意打到了此地丰富的渔业资源头上。
出发前本土曾经给过他一份资料。上面记载了一些关于大马哈鱼渔汛的信息。可惜只有寥寥几笔,很不全面,到黑水港后他又想办法和当地土著进行了交流,最后总算得到了一些关于此地这种最出名鱼类的信息。
大马哈鱼学名叫鲑鱼,也被称做三文鱼,是一种分布于北纬35度至70度、东经110度至140度范围内太平洋海域的名贵冷水洄游性鱼类。其中,鄂霍次克海、库页岛沿岸以及千岛群岛海域是其重点产区。该鱼肉质鲜美,营养价值极高,每年夏秋季节,生长于鄂霍次克海内的大马哈鱼群便开始集体洄游至岸上的淡水河流内产卵,形成渔汛。
这种鱼体型硕大,一般都有七八斤重,大的二三十斤不在话下。它们出生在江河里,长大后进入海中生活,3-5年性成熟后又返回出生地进行产卵。整个过程极为壮观,洄游的大马哈鱼不吃不喝、逆流而上,就为了回到它们的出生地去繁衍后代。整个路途凶险无比,浅滩、瀑布无数。每当遇到这给情况,大马哈鱼总是奋起全身之力,艰难潜行。很多水浅处,它们侧着身子、甚至蹭着水底的沙砾一步步挪过去;而每当遇到瀑布或断流的时候,它们甚至会一跃而起,跳过这段艰险之处。而在一路上,狐狸、棕熊、大雕等捕食者更是守在水浅处,将洄游的大马哈鱼群视做自己一年一度的盛宴。
很多大马哈鱼在半途就因为体力耗竭、人类捕捞、动物捕食等原因死去,最终能够遍体鳞伤地来到产卵地的大马哈鱼只有20%左右。而当他们产完卵后,大鱼便营养耗尽死去(此时它们也失去了食用价值),而他们遗留的尸体也将成为出生后的小鱼的食物来源之一,以供这些成长的小鱼食用从而安然返回大海。
大马哈鱼洄游的整个过程极为艰险、壮观,它们死也要叶落归根繁衍后代的本能更是令人动容。不过人们动容归动容,但该捕的鱼还是照样得捕,自己也得生活不是。
大马哈鱼的洄游路线一般有两条,一条是从鄂霍次克海进入黑龙江、乌苏里江;一条则是顺着库页岛沿岸进入日本海,然后溯游进图们江、珲春河以及朝鲜部分通海河流。当然,也有相当数量的大马哈鱼(主要是驼背大马哈鱼)会进入库页岛及千岛群岛上面的一些内陆淡水河流、湖泊内进行产卵。而每年这个时候,便会形成著名的大马哈鱼渔汛。
据历史上一些记录,曾经有人形容江河里面大群洄游的大马哈鱼密度高得几乎能“让人踏行”,当然这是夸张的文青抒情手法。不过黑龙江内的渔汛时期鱼群密度曾经高得能“别断船桨”,由此可见洄游的大马哈鱼的数量之多。
库页岛上有六千多条河流,其中相当数量的河流都有大马哈鱼洄游产卵。附近区域比较著名的产区有波罗奈河,以及南千岛群岛上的一些淡水河流,这些都是驼背大马哈鱼的主要产区。苏联时期,俄国人每年在库页岛上的河流内捕捉超过一万吨的驼背大马哈鱼;而在择捉岛上的淡水河中,即便是产量低的年份,也能捕捉到八千吨以上,产量之高,令人咋舌!
而黑水河虽然只不过是一条库页岛上的中型河流,但每年渔汛期间仍然会涌来成千上万的驼背大麻哈鱼。这些鱼从六月份就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7月末、八月初的时候数量开始爆发性增长,一直持续到月末才会下降,而九月上旬的时候则可以见到最后一拨洄游鱼群,整个捕捞期长达一个多月。
东岸人的渔网早在一个多星期前就设立好了,他们也没贪心,只是在鱼群最密集的河道正中心挂了一道网。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每两三天收获一次渔网,每网大约有百余条,都是肥硕的成年鱼,平均重量在十斤左右。到了最近两天,他们几乎每天都要收一次渔网,每网的数量也大幅度增加,达到了六七百条。强森上士估计,依照目前这个趋势,这今后每网鱼渔获的数量怕是还要直线上升,这更换渔网的频率也会逐渐增加。
岸边数百名朝鲜女人和小孩一字排开,在农业部几名技术员的指导下现场杀鱼,然后用白花花的精盐腌制咸鱼。甚至于,还有相当一部分鱼将被制成熏鱼。这种腌制或熏制过的大马哈鱼能保存较长时间,再加上此地气候相对而言比较寒冷,保存起来作为储备粮的话可以够城内的居民们吃很久了。
只可惜去年忘了在城内挖一个大型地窖,然后可以在冬天的时候凿取冰块储存在地窖内。只要做好保温隔热措施,这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冷藏库。只要有了这个冷藏库,那么捕获来的大量大马哈鱼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急吼吼地腌制起来,而是可以直接放进库内冷藏储存了。
可惜了!强森上士摇了摇头。今年说啥也要把这个冷库挖起来,然后趁着冬天气候寒冷的时候到黑水河里去凿取冰块,再塞进冷库内。岛上的那些土著们饲养有大量的驯鹿、牛,每年冬天都会有数量巨大的种群因为衰老、缺乏草料等原因而倒毙。这个时候东岸人完全可以以一个很低廉的价格去向他们收购这些牲畜,然后自己宰杀,宰杀完毕的肉可以储存在冷库内,而皮则可以在简单处理后输送回本土进行销售。甚至,大家还可以向这些土著猎人收购驼鹿,岛上野生驼鹿群非常庞大,肉可以吃,皮可以运回本土,非常划算。
而就在大家在岸上兴高采烈地捕捉大马哈鱼的时候,目前停泊在港湾内五艘船只(包括那艘小型朝鲜渔船)也开始了行动。除了有两条运输船要运输物资到利尻岛及烟台要塞外,那条朝鲜渔船将被水手们驾驶着前往大泊附近与山丹人进行贸易、兼且招募兵员,而最后剩下的“伏波”号与“蹈海”号探险船将临时转职成了渔船出海。
第一百十三章 物资准备
在这两艘转职成渔船的探险船中,“蹈海”号将向北航行至黑龙江口,然后使用拖网捕捉正在洄游的大马哈鱼;而“伏波”号则将前往千岛群岛附近海域,一方面探查当地海域信息,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侦查当地著名的秋刀鱼渔汛信息。
再过一阵子,鄂霍茨克海内数量极为庞大的秋刀鱼便将开始向南洄游,此时到择捉岛附近海域去捕鱼的话正合适。如果东岸人的探险船上再配备一些使用大型聚光镜的组合灯具,那么晚上的时候他们便可以实施灯光诱捕,一晚上轻轻松松就能捞上来十几吨几十吨的秋刀鱼。而当地的那些阿伊努渔民却不知道这种捕鱼方法,他们只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驾驶着一点点大的小船,使用自己的那种劣质撒网在内河或近海捕捉一些上层鱼类,他们甚至都不一定知道渔汛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守着千岛渔场(即北海道渔场)这个世界第一大渔场,如果再配上先进的捕鱼技术,和科学的渔业及海洋知识,那么这个渔场就将成为东岸人的天然海上粮仓。而且,这个粮仓看起来似乎还是无穷无尽的:大马哈鱼、秋刀鱼、远东拟沙丁鱼、鲐鱼等高产鱼类全在此地富集;除了这些之外,库页岛周边海域还有大量的蟹类和软体动物,真的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南方大明的局势日益崩坏,到了明年,随着战争的深入进行。流民的数量又将迎来一个爆发性增长期。而这也意味着东岸人搜罗到的明国流民数量将呈几何级增长。那么。如何确保这么多数量(可能有上万乃至数万)的流民的吃饭问题,必将成为悬在东岸人头顶上的一把利剑。粗粗算下来,这个数量级的流民所需要的粮食保守估计将在四千多吨以上,如果人数太多的话也许需要骇人听闻的近万吨粮食。
近万吨粮食是什么概念?如今华夏东岸共和国全国一年各类粮食总产量也不过才两万多吨,这还是在西湖堡、大丰堡等农业基地开始有稳定产出以后的粮食产量,要是之前两年的话可能每年粮食总产量也就一万吨出头的样子。养活几万流民需要的粮食是海量的,若是留有一定冗余量的话,东岸人起码要准备六千吨以上的粮食(以两万人为容纳上限)。
这六千吨粮食从何处筹措?要知道。这事短时间内可没法指望澳洲,那边自顾还不暇呢,暂时很难有富余的粮食来支援北边。从本土运更不现实,先不说数万里海途的阻隔,就是这运力也完全没法承担起这么多粮食的运输任务。那么,就只有本地解决了!
本地解决的方法无非就以下几条。第一,在自己能够控制的地域范围内屯田,而这莫茗前一阵子已经在着手做了。在烟台要塞附近排干沼泽积水、修建人工水库,复垦荒田,这便是第一步。此外。黑水港和利尻岛上目前也播种了一些土豆和春小麦。不过以上这些的共同点就是播种面积小、土地不够肥沃,且很多是生田。最后总的粮食产量可能不会太高,只能作为补充。
第二,就是就近购粮,向邻近的朝鲜、日本甚至库页岛土著购买粮食、牲畜。且不说这会花费极大的资金,就是这些国家自己估计都没多少余粮。那些苦哈哈的库页岛土著就不说了,朝鲜的粮食产量也就那样,马马虎虎,但别忘了人家有几百万人要养活,基本上很难有多余的粮食拿出来出售。你看看当年野猪皮向朝鲜征粮的事情就知道了,不是不愿意给,是真没有!而日本的情况可能还不如朝鲜,因为其人口更多,粮食只会更加紧张。因此,向朝鲜、日本甚至中南半岛上的国家购买粮食也只能作为补充,作为粮食来源的一小部分,不能作为倚靠。
第三,那就是捕鱼了,这是东岸人现在所能够想到的最合理,也是最有可能实现的方式。守着世界上渔产最丰富的渔场说粮食不够,且你又有一定的捕鱼船只和设备,更有先进的捕鱼技术和知识,如果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就真的只能怀疑你这个人智商是否在正常水平了。既然知道了本地资源如此之丰富,那么就该趁早着手准备起来了。
按照莫茗的指示,强森上士准备以以前俘虏到的上百名朝鲜渔民和城内的五十名东岸水手为核心,组建捕鱼队。当然了,捕鱼队人手有了以后,这渔船也得有。黑水港周边多的就是大木,这些木材虽然造军舰不合适,但拿来造商船和渔船倒也凑合。但是要造船目前这里也有现实的困难,比如缺乏专业人才,以及与造船上下游密切相关的配套产业。要知道,华夏东岸共和国发展了这么多年,目前海外殖民地也就新华港有一家规模不大的造船厂,而且其很多配套设备比如帆布、绳索、锚链等都需要从本土运来,由此可见在海外开设一家造船厂的艰难。人员、厂房、设备、船坞、木材处理等等,每一项都有可能成为拦路虎。
不过造不了大船,那些没啥技术含量、不需要什么额外设备的小艇却不难造。等到渔汛季节到来后,只要将这些小艇往大船上一放,然后所有人直接乘坐大船出海,到地方后再分乘小船去捕鱼,效率一点也不低。
这样三个途径搞下来,估计一开始每年还是搞不到那么多粮食。但也没有办法,谁让东岸人如今力量还不足呢。其实现在这几条船、几百个人过来就已经是大跃进了,而且打的是鞑子刚刚肆虐完毕,明朝政府地方控制力进一步下降的空子,若是平时过来的话估计麻烦不会小,至少没法短时间内在陆地上立足。总之先把据点搞起来再说,毕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流民死于战乱、饥饿而无动于衷吧。搜罗的流民到手后立刻后送至黑水港、利尻岛休养,然后等待船只运往澳洲金山港。
一开始因为运力不足的缘故,也许每年只能运个几千人,不过那已经很了不起了。几千人口那放在以往可就是一百多万元的移民费用,需要本土在欧洲卖几十、上百万匹棉布才能赚回来。这么多钱,已经完全值回本土所有的投资了。
“伏波”号与“蹈海”号离去后,停泊在港湾内的“猴面包树”号和“生意人”号也满载着水泥、石灰和大约七万块大号城墙专用砖,顺着西北风往南方芝罘岛驶去。黑水港城外的砖窑厂已经开工了大约一个多月了,目前运转情况良好。制作砖坯的工作女人小孩就能完成,熟练以后效率更高,按照目前三天出一窑的节奏,每窑出两万多块标准砖一点压力都没有。
生产出来的砖头除了大部分供应南方修建烟台要塞以外,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开始供应黑水港本地修建砖瓦房屋。按照本土建筑局派过来的技术员的想法,黑水港因为气候寒冷,且冬季降雪较大,因此东岸本土的那种风格房屋就显得很不适宜了。在他的规划下,黑水港这边的房屋要修建成俄罗斯的那种大尖顶式建筑,以便于积雪滑落下来,且房顶不能再使用以前那种单薄的瓦片了,必须使用比较厚实的。
另外就是每间房屋都要使用壁炉,这是为了冬季取暖考虑。冬天的库页岛是狂暴的,凛冽寒冷的西风,纷纷扬扬的大雪,冰封的世界几乎能让人从骨头缝里感到寒冷。因此,在每间房屋里面修建取暖的壁炉就很有必要了,壁炉以木炭为燃料,通过管道烟囱排烟。烟囱上方还将修建一个棚子,以遮挡雨雪。
这个工程量是极为浩大的。尤其是目前无论烟台要塞还是利尻岛都在分流大量建筑材料的时刻,天知道黑水港需要修建几年才能彻底完工。面对这样一种情况,强森上士决定暂停黑水港的大部分建设,先烧制出一批耐火砖出来,然后开始修建一座规模庞大的轮窑,以大幅度提高砖头的产能。
不过考虑到现在已经是7月底了,可以预见的是,等耐火砖烧制出来、轮窑建设完毕后,库页岛很可能已经快要进入冬季了,至少气温肯定已经离零度不远了,留给大家烧砖的时间也就那么短短一两个星期,基本上今年是别指望轮窑有什么产出了。
莫茗在仔细权衡了一下之后,还是批准了这个提议。为此,他甚至将每月黑水砖窑厂提供烟台要塞的城墙专用砖数额下调到了五万块,以确保黑水港有足够的自用砖头修建轮窑。莫茗相信,有这么多砖头供应,再加上就地取材,在明年六七月份清兵正式进入山东以前,烟台要塞应该能够大部分修建完工了。
第一百十四章 迟来的接触
1643年8月6日清晨,两艘船静静停靠在了已经修建起两条木质栈桥的烟台要塞码头上。一些穿着统一制式短袖工作服的明人在工头的带领下开始卸载货物,他们的动作很麻利,看得出来对这类活已经驾轻就熟了。
两艘船上的水手们嘻嘻哈哈地分批下到了码头上,码头边上修起了几间小木屋。小木屋是供水手们休闲的场所,在里面你可以凭票喝一杯在远东地面上极为金贵的啤酒。而且,如果运气够好的话,你还能花费一点小小的金钱和那些朝鲜女服务员们发生点什么,而长官们对此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在码头外围,沿着陆地连接芝罘岛的沙坝,东岸人建设起了一排排的小木屋,这是给新来的流民们居住的临时安置房。此时这些房屋都空荡荡的,只有十来个小孩在木屋间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他们的小脸红扑扑的,再也不像刚来时瘦骨嶙峋、颧骨突出的可怜样。经过几个月来不间断的牛奶、肉汤的调养,他们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甚至比那些成人还要快,此刻一个个生龙活虎地玩着游戏,完全不似几个月前的“路倒”模样。
大人们都在前方干活。他们在平整地基、修建城墙、开挖沟渠、照料农田,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却又秩序井然,就像那勤劳的工蜂一样。此刻整个营地内“工蜂”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两千五百人之多,而从大沽夹河洪泛区到芝罘岛之间广大的区域内,也在他们的辛勤努力之下大变了样。
首先是面向南方的大约数百米长的棱堡地基已经被打好。他们在反复夯实了地面后。将从奇山所拆回来的大青石砌到了下面。然后再在这些打磨光滑的青石上修建城墙。用的仍然是那些历经数百年风雨侵蚀而没有损坏的厚条石。这些大块的条石极为沉重,很多都是洪武年间就采挖出来的,饱经岁月洗刷,却仍然坚硬如昔。当初莫茗组织人手拆的时候就很是费了一番手脚,只可惜用这些坚固砖石修建的奇山所却没有合格的军人来驻守,鞑子来时他们跑了,而东岸人来时他们没跑成,却干脆利落地投降了。军心士气败坏如此。即便是戚继光复生,怕是也难再收拾这个局面了。
棱堡的设计规划一改再改,最初的时候莫茗计划修建一个城周八百米左右的小堡垒;后来在实地考察了一番地形后,他又更改计划,将棱堡的城周改成了一千米。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思考,他又一次改变了计划,棱堡面向城南的一面凸出角的数量被增加了,这导致南侧城墙的实际长度将再一次被拉长,而且炮楼的面积大小也要相应地增加。
建筑师对长官胡乱更改设计的情况都快精神崩溃了,再这么改下去。怕是修到明年下半年都修不完。不过好在莫茗也适可而止了,他更改完设计后。又拍拍屁股赶去了宁海州城。奇山所的城墙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将堆放得满地都是的建筑物资拉回来,堪用的砖石拿去修城墙,不堪用的建筑垃圾干脆拿去填埋连接芝罘岛的沙坝上的一些微型澙湖,做到废物利用。
“这些碎砖块都拿去填海修栈桥。”罗天生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大盖帽,身上却还穿着一套明朝式样的长袍,这造型看起来相当诡异。他上个月就已经偷偷在几名东岸士兵的“陪同”下,深夜将在德州乡下的家人接了过来。如今时局混乱,地方防备松弛,接几个人再偷偷溜走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将家人接到烟台来后,罗天生罗大科长对东岸人就更死心塌地了,如今他带路的名声在宁海州、福山县这一片传得很响亮,就连烟台要塞的很多明人虽然表面上对其百般巴结,但暗地里朝他吐口水的也不知凡几。可以说,如今他的命运基本上是和东岸人绑在一起了,东岸人发达了,他也就跟着发达;要是东岸人被灭了,那他也就没得蹦跶了。
至于东岸人会不会灭,会被何人所灭,这个问题实在太深奥,罗天生是真不知道,他也不愿意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麻醉自己,东岸人虽然在此地只有千余兵丁,但看起来还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比起朝廷大军来要威武雄壮上许多。而且,听说他们今年年底还要继续往这里增兵,那么至少守住烟台、宁海州、福山这片地方应该不成问题吧?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自己大不了带上家人跟东岸人浪迹海上算了,而东岸人应该会带上自己的吧?
几名朝鲜人点头哈腰地朝罗天生和其帮闲媚笑着,然后用拿起铁锹将这些碎砖一一铲上大车,再拉到芝罘岛上去填海。计划中修建的栈桥不同于目前正在使用的木头栈桥,而是兼具防波堤功能的水泥栈桥。哪怕一时半会儿修不完,先用木头的对付着,也不能马虎偷工减料,这让罗天生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如此大兴土木,靡费人力,看起来似要久居,而不是像李闯那等流寇性子捞一把就跑。
罗天生继续往南走,他现在是要去见一个特殊的来客。这个来客是从西面蓬莱县(即登州城)过来的,大名唤做赵之秀,是新任登莱巡抚曾化龙的一位幕僚。原本的巡抚曾樱去年年底就要去职的,没想到清兵杀过来,一时无法走脱。不过他还算不错,至少坚守住了登州城,没有让这座登莱首府城市被鞑子攻破。不过其治下的登、莱、青三府却多有城池失陷,这“失地”的罪名是跑不掉了,目前其人已经上京,等待廷议决定他的罪名。
赵之秀四十来岁,身材不高,两鬓已有些斑白,显然平日里也极为操心。此时他正站在八旗第一营的营寨旁,看着那些顶盔掼甲、列队巡逻的黑人兵丁,略有些失神。八旗标统刘忠在几个兵丁的簇拥下站在他面前,他的汉语本就很一般,再加上赵之秀说话的口音也比较重,因此两人的交流便有了障碍。不得已之下,暂代营地最高指挥官的刘忠将罗天生叫了过来,罗天生早年行走过辽东,一口辽东话说得很不错,因此他很快就适应了东岸人的语言,此时过来做翻译倒也正合适。
罗天生到来后,几人便开始了正常交流。交流的信息很正常,主要就是询问东岸人的来意。赵之秀是登莱巡抚曾化龙的私人代表,请注意,这个身份很重要,因为他不代表明朝官方,而是代表曾化龙本人。
曾化龙新任登莱巡抚没多久,前阵子一直在努力恢复地方秩序。大乱过后,地方流民四起,若是不好好疏导,怕是要出乱子。近来胶密一带兴起了几股土匪,非常活跃,邻近的乡绅无奈只能练兵自保,治安形势相当之差。而且地方上的那些缙绅们也不让他省心,很多人趁着地方百姓出去逃荒,开始大肆侵占本就不多的自耕农的田地,而且吃相难看,惹出了许多纠纷,一时让曾化龙极为头大。
当清理完这些破事后,时间已经快进入八月了。此时曾化龙才有空把前阵子地方上报上来的宁海州、奇山所等地“陷贼”的文书拿出来,不过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大吃一惊。原本他以为宁海州被鞑子攻破、掳掠一空,几个饥民趁势占了州城,地方官吏们大惊小怪认为此地“陷贼”,因此本不甚在意。
没想到今天第一次看这份公文就愣住了,这帮占据宁海州城的哪是什么“流贼”,竟然是武备精良的一伙海寇!这伙人拆奇山所、宁海州城墙,在海边修造堡寨,屯田、立旗号、每日操练不辍,看这样子是要久占不去啊。而且其中多有弗朗机人经常随侍左右的“黑藩鬼奴”,看样子是其奴兵,这令曾抚台脑海中隐隐起了些不妙的念头,这伙人定是某个海外藩国兵将,来此莫不是要重演当年蠔镜澳的旧事?
这可不行!登莱乃京师海上屏障,怎可容许海外夷人占据,这断断是不能的!曾化龙心中不安,很快便派出了几名心腹前往左近暗中窥视。其时东岸人正在烟台要塞区设立粥棚,招徕流民屯田修堡,这种情形看在曾化龙眼里无疑更是坐实了东岸人意欲割据芝罘岛的险恶用心。到了这时候,曾化龙再也坐不住了,他的前任是怎么去职的他很清楚,这大明朝的官吏谁都背负不起陷城失地的罪名。他曾某人若是任由这帮夷人占着芝罘岛不去,万一有人捅到上面去,那后果是什么他很清楚。
有心发兵剿灭吧,但检点一下发现城内堪战的兵不过数百人,而且这些人还不能动,万一他们走了后有贼寇来攻府城导致城池失陷,那他曾抚台的乐子可就大了。但放眼左近几个州县,都是无可战之兵,这可就难办了!算了,还是先派人接触下再说吧,也好给自己留出些整顿兵马的时间。
第一百十五章 曾抚台的忧心
几个人交流了一小会便结束了。刘忠本就木讷寡言,因此草草说了几句便勒令赵之秀离开,赵之秀还想再说什么,不料刘忠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黑人士兵上前将他架起,待跑出去一阵后,直接将赵某人扔在了地上,让这个堂堂巡抚的幕僚好不狼狈。
罗天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待想阻止时却已来不及了。看到赵之秀满面羞怒地从地上爬起来后,罗天生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今天的事情怕是难以善了了。这赵之秀代表着巡抚的脸面,出去办事的时候各级官吏哪个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今天在东岸人这里被大大地折辱了一番,这回去哪还会有好话说?怕不是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撺掇巡抚尽发大兵,几路会剿来剿灭东岸人的武装力量。
这事麻烦了啊!罗天生偷偷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回去训练士卒的刘忠,暗自叹了一口气,然后决定自己派个人去将今日之事详细通报给尚远在宁海州的莫茗。
莫茗在两天后终于接到了消息,当罗天生派来的信使结结巴巴地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莫茗先是沉默不语,良久后才说道:“这事情责任在我,怪不得刘忠。我之前一直疏于制定一个针对大明的外交准则,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回去知会刘忠,让他加强戒备、紧守营寨,若有明军大队来攻,立刻飞骑来报。还有,这次罗天生做得不错。回去有赏。”说罢。莫茗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元钱。随手递给了使者,当做赏赐。
使者点了点头,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此时的宁海州城,在两千余拆迁大军的努力之下,已经有一面城墙被损毁了大半。胶东一带的城墙和别处不同,因为沿海地区多山,因此采石极为方便,这些造就了胶东沿海各城墙的高质量。比如眼前的宁海州城墙。城墙下半部分甚至全部是由石头砌成,上半部分中心是夯土,外层包砖,端地是结实无比。
这就给拆城墙的东岸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不得已之下,最后莫茗下令一边挖墙脚一边埋设火药桶,生生炸塌了一段城墙,这才稍稍打开了局面。只不过两千多人拆个城墙实在效率太低,再加上这些被掠来的明人很多本就是宁海州城里的人,你让他们亲手拆毁自己的家园。这效率如何高得起来?更何况最近每到夜间,总有三三两两潜逃的人。即便是实行了分组连坐制也无法禁绝。
面对这样一种情况,莫茗早就已经萌生了退意。特别是在今天罗天生派人来报告曾化龙已经注意到了东岸人在此地的举动后,就更是坚定了他撤退的决心。不过,在撤退之前,还是得将这宁海州的城墙毁得彻底一些。将来这些人都是要投鞑的,将离烟台要塞这么近的一个具有完整城防设施的大城留给鞑子,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到时候鞑子以宁海州为基地,组织大军进攻烟台要塞,那样东岸人就傻了。
撤退的命令很快就被下达了下去。两千余正在忙碌的明人被东岸士兵收拢了起来,有些时候莫茗都怀疑眼前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不真实的,这些明人的服从性也太好了一些,反抗意志也太低了一些。他们有两千多人,自己才三百兵,却能驱使他们毁掉自己的家园,这是一种怎样的服从与麻木啊。
前世莫茗曾经看到篇文章,讲建奴在崇祯年间数次“南略”,第一次明人遇到这种情况是满朝震惊,拼死抵抗;第二次抵抗的力度就稍微低了些,给人一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感觉;到了后面两次,明朝几乎就是逐渐麻木了,往往几万大军在几百鞑子面前逡巡不进,仿佛就在等鞑子抢完再送走他们一般。由此可见,鞑子的这几次入关劫掠对明朝影响是深远的,它从精神层面上摧毁了很多人的抵抗信念,有血性的人都在几次鞑子入寇中战死了,剩下的都是甘愿做顺民的普通老百姓,而这估计也是鞑子进关后北方迅速降服的原因之一吧。
不过这种情况对东岸人来说却也正合适。他们本来抓的就是顺民,那些不愿降服的刺头抓回去也麻烦得很,等这些顺民到了东岸后,只要埋头过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东岸人反正对重塑他们的三观、性格什么的也不抱希望,他们工作的重点在下一代,只有出生在东岸的新一代东岸人才是他们的重点教育对象。
8月12日,莫茗带着部队和两千余明人返回了烟台要塞,开始应付可能遇到的明朝进攻部队。虽然这可能性不大,但总得防患于未然吧。
在这两千余明人到来后,加上最近跑过来的一些流民,整个营地内的人口总数顿时超过了六千人(包括1200余名士兵),这已经大大超过了营地的容纳限度。
“房屋只够两千五百人住的,但现在有四千九百人,我们虽然可以临时赶制一批木屋,但留这么多人在这里终究不合适。我建议运1500-2000人去黑水港或利尻岛,他们可以在那里一边建设,一边等待秋冬时分上船去澳洲。”陆军第102连连长萧曦向莫茗提建议。
目前芝罘岛这边营地面积狭小,无论是房屋、饮水还是一些后勤物资都不是很充足,再加上可能爆发的战斗,还是先期运送一批人到后方去是正途。那边也正需要大量的人手建设,比如黑水港这么一座大城才只有区区1600居民,而利尻岛更是只有500多人,两地都急需大量人手投入建设。
“也好。”莫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反正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过来,芝罘岛这边的人手永远不会短缺,运一批人到后方去确实也是正理。这事宜早不宜迟,今天就开始挑选前往后方的人,尽量以家庭为单位,数量就按你说的,1500人吧,全部送黑水港去。那边各种物资尤其是木材资源丰富,大家加把劲,在最冷的时候来临前还是能够安置得下来的。”
“好,我这就去挑选。”萧曦戴上了自己的军帽,然后直接朝门外走。
“你不用去了,这事我来办吧。”莫茗拦住了萧曦,说道:“我正好有一阵子没回黑水港了,那边现在也不知道建设得如何了,我得回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主持这边的大局,注意防范那个登莱巡抚,我怕他想不开会来进攻我们,虽然他手头并没有什么军队。”
……
曾化龙一脸不悦之色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几天办什么事情当真都是相当不顺。七天前自己的幕僚赵之秀从芝罘岛回来,将那帮东岸夷人如何骄横不法状说了个清清楚楚,当时听完曾化龙就一阵恼火。这些外洋夷人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前有弗朗机人侵占蠔镜澳,后有红毛夷人骚扰福建沿海,现在这新来的什么东岸夷人更是过分,竟然直接在芝罘岛上岸修起了城寨。
而且观其行事粗鄙无礼,麾下更是有许多丑恶至极的黑藩鬼奴兵,真真是一股了不得悍寇。此次自己行书登、莱、青三府内一些有名望的乡绅,向他们派捐以恢复日益颓败的登莱军务----至少得在登州左近建立起一支可战之军来。可谁想到这帮乡绅平日里吟诗作画时一个个客客气气,可轮到要拿真金白银时却推三阻四,真真是让人恼火!偏偏自己还拿他们没办法,这些人关系盘根错节,很多人的路子都能走通到京里,自己一个正四品的海防巡抚还真治不了他们。若是硬来,届时两败俱伤、斯文扫地,可就不好看了。
可若是没有银钱,这登州无可战之兵,该如何是好?如今闯贼集大军屯于邓州,与三边总督孙传庭的部队对峙,明军若是失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闯贼大军在河南纵横驰骋,离山东也就近在咫尺,这手头没兵就没有安全感。更别说这肘腋之地还有什么东岸夷人在筑城屯垦,其志绝不会小;胶密一带还有大股盗匪,横行乡间,荼毒生民,自己若不能将其一一剿灭,这登莱巡抚不做也罢。
可这城里如今不过才五六百兵丁,这点兵守城都嫌不足,如何能去征讨盗匪和夷人?登莱防务败坏,登州营、文登营、胶州营残破至斯,真是让人愁肠百结。想到这里,曾化龙不由得长吁短叹,算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还是慢慢来吧。自己刚来没多久,还是镇之以静的好,先整顿一下这登州城里的防务,再图其他。那胶密盗匪和东岸夷人,且先让他们逍遥自在一阵吧,反正如今大明处处烽火,有点盗匪也很正常,只要他们不去试图占据大城,咱就先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后日子长着呢,走着瞧吧!
第一百十六章 新的援军
1643年8月25日,澳洲孤山港,一支由六艘船组成的船队在穿越了南印度洋的重重波涛后缓缓停泊在了码头边。一艘武装运输舰、一艘快速巡洋舰、一艘护卫炮舰以及三艘笛型运输船,他们似乎和风浪剧烈搏斗过,很多船的状况都不是很好,船队中那艘快速巡洋舰的前桅甚至折断了,看起来凄惨无比。岸上修船所的工人们见状立刻腾出了船坞,并拿起工具,准备为这支船队中的船只进行维修。
“先为‘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和‘驼峰牛’号运输船进行维修,他们接下来要去金山港。”带队的黄杨海军中尉一下船就高声吼道,随着他的嗓音,来自东非运输公司的‘驼峰牛’号运输船缓缓驶进了船坞附近,然后在大量码头工人及修船所工人的协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开进了蓄着水的船坞内。
随后,船坞两侧平台上的工人们立刻通过大型滑轮吊组将很多沉重的船板、桅杆等物件吊上了甲板,而船坞内,一些工匠带着学徒早就已经攀爬上了“驼峰牛”号的甲板,开始了紧张的维修工作。
“驼峰牛”号运输船隶属于东非运输公司,也是新华造船厂自行生产的第二艘笛型运输船。此次本土派出第二拨船队前往东方,停靠在新华港补给的时候便宣布执委会征用了他们刚刚建造完毕没多久的“驼峰牛”号,这让史钦杰这个老实人都有些恼火,不过在看到执委会决定另行支援一批造船技术人员到新华夏来。以扩大新华造船厂的规模时。史钦杰的火气这才消散了一些。没办法。胳膊拗不过大腿,悲催的东非运输公司再次成了光杆司令,“驼峰牛”号被执委会划拨到了远东黑水港的派遣舰队里,以后就将常驻那边了。
与“驼峰牛”号具有相同命运的还有两艘老船,即最初缴获自西班牙人的“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以及“红鳟鱼”号护卫炮舰。这两条船也将被派往东方,作为海军部直辖的黑水临时派遣舰队的一部分。届时,这个新成立的黑水临时派遣舰队将拥有四艘蒸汽机帆船、两艘笛型运输船、两艘武装运输舰以及一艘护卫炮舰共九艘船的规模,在中国海域也就荷兰人能够和他们比一比了。这几艘船只前往东方后。剩下的一艘快速巡洋舰、两艘笛型运输船将返回新华夏基地,等待与年底时分从本土过来的一批船队汇合后,再远航前来澳洲孤山港。
孤山港内此时尚停泊着一艘机帆船,那便是新近晋升的安处中尉的“破浪”号。上个月月底的时候他往船上塞了足足一千名朝鲜人,然后顺着澳洲南海岸一路向西,花了超过三个星期的时间才抵达位于西南角的孤山港。至此,当初从黑水港南下运过来的那批朝鲜移民算是全部在这了,当然,金山港内还留下了大约不到200名朝鲜人,这些人纯属身体状况太差。已经不适宜再远航了。因此安处便将他们在本地落了籍,干脆留在那里种地放牧。以后补给过往船队好了。
“1500人从黑水港南下的,到现在就只有1000人跟我回新华夏,呵呵,这比例有点低啊。”黄杨少尉朝安处笑道,“他们还要花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新华港,然后还有新华港到河中港,河中港到本土这几段航程,都是鬼门关啊,到最后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着到本土。”
“所以我们需要速度更快的船只啊。”在外漂泊日久,安处少尉的衣领上都满是灰尘,只听他继续说道:“一个是需要吨位更大、速度更快、空间更宽敞的船只,越大的船只越不容易颠簸,人受的罪就少一些,存活率也就能提高一些;另外一个就是我们航行的季节也要选对,比如这次我们选择在北半球的初夏往南航行就显得很不明智。风向大部分时候都不对,无论是南半球还是北半球都不对!我和李毅总结了一下,觉得我们应该选择北半球十月份刮北风的时候南下,这个时候无论是北半球还是南半球的北半部分都是顺风,航行速度会有一个很大程度的提高。而且,这个季节北太平洋上还没有气旋、风暴之类的恶劣天气,船只的存活率又大大提高。”
“说到恶劣天气,这次我们走南纬40度航线的时候,风那叫一个大,海面上甚至还遇到了之前几次航行时没碰到过的漂浮着的冰山。‘崆峒’号笛型运输船在夜晚航行时不幸撞上了冰山,沉没了……”黄杨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狠狠抽了两口,然后说道。
安处闻言也有些沉默。这可是东岸人的运输船队第一次有船沉没呢,也许大家把以前的好运气都用光了,这次终于有船沉没了。
“以前葡萄牙人怎么说的,没有一条船能够连续三次安然从远东返回欧洲,我们可比葡萄牙人的运气好多了呢。当然,我们的航海条件要比他们好很多,这得益于我们掌握的海洋和气候知识。这次只是个意外,放心吧,海上男儿,没什么能击倒我们。”安处拍了拍黄杨的肩膀,安慰道。
他们两个当初一起在海军部内当参谋,后来又一起下舰队,关系非常不错,他当然不希望老朋友因为这事而有什么阴影。他当然也没问“崆峒”号上船员的下场,因为这根本不用问,夜间航行撞冰山沉没,船员在那种大风浪的冰冷海域里根本活不了多久,只能给他们的家人多加抚恤了。
“海上男儿,都有这个觉悟。”已经三十多岁的黄杨倒挺豁达,只见他龇着一口黄板牙笑着说道,“若是哪天我死了,帮我照顾下我三个孩子就行了。东岸公司的股份由我长子继承,你帮我照顾到他成人。可惜‘崆峒’号了,这是艘新船,满载了一船从南非运来的高粱,这下全喂鱼了,可惜了。”
“那是挺可惜的,几百吨粮食呢,还有十几个水手。”安处也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随船来的还有一些陆军的士兵,陆军第104连、八旗新军第一标第二营以及部分补充兵、炮手,总计约一千二百多人。他们将随船前往远东,加入黑水派遣军序列,接受莫茗的指挥调派。”黄杨指了指另外两艘笛型运输船,笑着说道,“这帮陆军的马粪运气倒是不错,撞冰山的我倒宁愿是他们……”
“陆军104连不是南非的部队么?怎么把这支部队调过来了?那南非的防务怎么办?”安处有些不解了。
“哦,你在这边不知道。陆军部扩军,南非的第104连改称陆军第5连,另外,陆军部在平安县新组建了陆军第104连。这个连的军官和老兵大部分都是从第4连抽调的,然后再补充了部分新兵,集训了两个月后就调到远东来了。莫茗不是写信要求增加黑水地区的兵力吗,这次陆军部可是花了大本钱了,不但调派了一个连的陆军以及八旗新军一个营,还额外派了一百名补充兵及一百名炮手过去,以增强这边的实力。”说着,黄杨还撇了撇嘴,用揶揄的口气说道:“这小子还真是陆军部的干儿子啊,别人比不了的,哈哈。”
“呵呵。”安处随口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如果算上这次增援的兵力,那么东岸人在黑水地区的总兵力便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两千三百人左右,如果再算上当地招募的仆从军的话,数量可能还要更多一些。有了这些人,正在修建中的烟台要塞就不会再显得多么空虚了,如果他们再培训出大量的合格炮手的话,这个要塞便是面对数万清军强攻,只要海上外援通道不绝,就无绝短时间内陷落的可能。
“哦,对了,莫茗的工作报告别忘了带回去交给执委会。”安处从牛皮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交到黄杨手里,说道:“他告诉我在信里要求执委会和陆军部继续增兵,最好从本土调派一些骑兵过来。如果实在有困难的话,可以想办法在埃及招募一些骑兵过来。那些马穆鲁克首领平日里拿了我们那么多好处,让他们出些雇佣兵应该不难。”
“他要求倒还挺多。”黄杨嘟囔着接过信封,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离他们不远处,新任第104连连长茅德胜正在组织部队下船休整,而紧随着他们下船的,还有数十名被流放至此地的欧洲移民,以及大约上百个瓜拉尼、马来人。这些人将在本地军警的监督下服刑,服完刑期后,他们将会自动落户在本地,成为孤山港的居民。而本地的官员也将给他们分配房屋、土地或牧场,以充实这边稀少的人口数量。
9月1日,休整完毕的三艘船满载士兵和部分武器弹药,离开了孤山港,朝下一个目标金山港而去。他们将在那里停泊休整,等待本土第二拨船队的到来。
第一百十七章 粮食问题
1643年9月30日的黑水港,天气已经渐渐寒冷了下来。港口四周那大片笔直的白桦树林,也在凛冽西风的吹扫中洒下了大片金黄色的树叶。而在这大片金黄色的白桦与白杨树中,偶尔还点缀着一些充满绿意的冷杉,使人多多少少能在这个枯黄萧瑟的寒冷季节中找到一点慰藉。
库页岛的冬天,就要到来了啊!
一艘蒸汽机帆船吭哧吭哧地开进了黑水港码头,一群早就穿上了棉大衣的朝鲜裔码头工人立刻冲上前去,殷勤地接过水手们从甲板上扔过来的缆绳,然后熟练地将其系在岸边的木桩上。
“快找人过来搬鱼!大丰收!”“蹈海”号甲板上上,长着浓密大胡子的德意志水手长哈哈大笑着朝岸上吼道,吼完他又猛地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河中大曲,那辛辣的酒味呛得他直翻白眼。
随着他的吼叫声,码头周围低矮的小木屋内顿时涌出来了大群码头工人,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是前阵子刚从南方的芝罘岛后送过来的明人。他们将在黑水港一边干活一边调理身体,等待10月中下旬乘船前往澳洲金山港。这是东岸人对他们说的原话,他们不明白这边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金山港是什么地方,更对别人传说中的东岸本土毫无概念,他们只对东岸人给自己分地的许诺感兴趣。
大明已经活不下去了,那么找个能活下去的地儿也是很正常的事。虽然不是很乐意离开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但为了挣口吃食。为了活命。也只能漂洋过海了。而且这些东岸人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处事还算公正,再加上又许诺会给自己分地,那么就随他们去吧!自己贱命一条,本来也快饿死了,还是吃了他们施的粥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如今就算把命还给他们又如何?
许多穿着棉大衣的渔民从船上下到了码头上,他们两两提着一桶经过初步处理的大马哈鱼,径直朝码头边不远处的晾晒场走去。在晾晒场上。则是更为壮观的一幕,只见无数被盐码过的咸鱼被悬挂在高处,随风轻轻摆动着。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来拿眼粗粗一扫的话,很快就会发现这里怕不是得有数万条鱼!而更显而易见的是,这里的数万条鱼多半并不仅仅是全部,更多的鱼怕是已经被东岸人收走储存起来了。
晾晒场旁边,是一排上百口锅,每口锅旁边都有两名新来的移民,他们这是在煮海水熬盐。他们熬出来的粗盐会被专门的技术人员收走,然后进行下一步的提纯。以便可以食用。其实东岸人过来时带了相当巨量的精盐,完全够所有人吃很久了。但悲剧的是今年渔汛季节的大马哈鱼、秋刀鱼、鲐鱼等尤其是大马哈鱼获得了大丰收。因此这些盐在腌制咸鱼的过程中飞速消耗,最后莫茗不得不下令开始煮海水熬盐,以补充飞速下降的食盐库存。
今年大马哈鱼的捕获季已经基本结束,虽然接下来一个星期内还会有最后几小波的鱼群洄游,但已经影响不了大局了。东岸人在黑水河、鞑靼海峡、黑龙江口以及产量极为丰富的择捉岛一共捕获了超过十万尾的大马哈鱼,制成咸鱼后怕不是得有数百吨。可惜东岸人这边一共才六条船,要是船再多一些的话,估计捕获量会更大。尤其是据去千岛群岛附近侦查秋刀鱼渔汛的“伏波”号反应,择捉岛上的驼背大马哈鱼资源之丰富,令人无法想象。
只可惜东岸人的准备还不是很充足,无论是船只、人手、渔网都很欠缺,导致今年的渔获量还不够理想。要知道,当年苏联人在远东也没几条渔船,他们甚至还要向日本买渔具,但他们一年光在库页岛周边就能捕获大约八千至一万吨大马哈鱼。相比较之下,处于黑龙江上游的中国,每年的大马哈鱼渔获量甚至都不到老毛子的一半,很多时候甚至只有三分之一。而这个时代的鄂霍次克海,还没有经过后世俄国人、日本人的疯狂捕捞,渔业资源之丰富,世所罕见。因此,今年东岸人的大马哈鱼渔获量,真的只能说是一般般。
“蹈海”号是今年最后一条结束大马哈鱼捕获季的船只,在它之前,“伏波”号等几艘船只早就开始转战南千岛群岛海域,一路追踪开始南下日本沿海地带的秋刀鱼群。据最先追踪到秋刀鱼渔汛的“伏波”号描述,被大鱼追逐着的秋刀鱼不时跃出海面,密密麻麻的鱼群真的像纽芬兰那边的鲱鱼、鳕鱼一样让船速降低了一些。
目前东岸人的几艘船除了一艘定期往返烟台码头与黑水港之间外,其余四艘全部在那边捕鱼。莫茗等人乐观地预计,这个捕获季结束后,秋刀鱼及其他一些鱼类如远东拟沙丁鱼、鲐鱼等的渔获量起码在五六百吨以上,甚至更多。
20世纪日本是捕捞秋刀鱼的大国,他们每年在自己近海捕获的秋刀鱼数量极为庞大,五六十年代时达到了50万吨的高峰,后来逐年下降,但一直维持在20万吨左右。当然,这是因为日本人的渔船基本都是采用灯光诱捕的舷提网渔船,所以产量特别高。而在采用传统捕鱼方法的1947年以前,日本每年的秋刀鱼捕获量大约只有数万吨,而参与捕鱼的渔船大概为200-300艘,吨位很少有超过100吨的。
而在没有经过后世滥捕的17世纪,且在渔业资源比日本更丰富(日本沿海的秋刀鱼为春群,多为小鱼)南千岛群岛海域,秋刀鱼的密度远远超过后世。虽然东岸人的几艘船中只有那些多功能探险船上载有专业的大型拖网,其他几艘船都得临时改装;虽然东岸人的水手大多没有太多的捕鱼经验;虽然东岸人的渔网比不上后世的流网,但众人仍然相信,这一个捕获季捕获个六百吨以上的秋刀鱼不成问题。
甚至于,如果他们运气好找准别的鱼群的话,再大量捕获一些后世此地年产100-200万吨的沙丁鱼也不在话下,更别说此地还有大量的鲐鱼、鱿鱼等鱼类了。鄂霍次克海以及西北太平洋,真的是一个天然的粮仓!
“蹈海”号的船舱内最终取下了60多桶鱼,计有一万余尾,按照前些日子的经验,他们这一趟大概捕获了50-60吨的鱼,算是相当不错了。晾晒场上的工人们一边往上面挂新到的鱼,此时西风很大,这些鱼基本上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风干。
而已经风干的咸鱼也被取下来装进了干净的木头箱子内,然后统一存放到了挖好的一处冰窖内。冰窖的容积不大,大概六百多立方米的样子,呈立方体状。四周墙壁为砖砌,墙面用水泥涂抹;顶层为水泥预制板,中间由砖砌成的立柱做支撑。本来莫茗是准备修两层墙壁,中间塞以棉花等物隔热保温,不过考虑到这边简陋的条件,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再说了,以黑水港这边相对寒冷的气候,再加上现在处于小冰河时期,气温本就偏低,因此,只要做好密封措施,这个冰窖里的冰可能整个夏天都不会融化。
工人们将装满鱼干的木箱挨着墙壁依次码放整齐,然后便出门去了。此时这个冰窖内自然是没有一点冰的,这需要等到黑水河结冰后派人去河里凿取。也就是说,这个冰窖其实更多地是为明年准备,即明年大家捕获到的鱼就不用为了防止变质而做成咸鱼了,而可以直接塞进冰窖内保存。包括他们宰杀的各种肉类,都可以保存在里边。
离明年清兵入关中原大乱已经不远了,那个时候将是东岸人收集流民的一个良好时机,这个时候不多加储备食物,那等到明年青黄不接、流民四起的月份,可就啥都歇菜了。今年东岸人在烟台要塞、利尻岛和黑水港周边开垦了一些荒地,也陆陆续续收获了一茬土豆,但是收成很不理想。几千亩的荒地一共只收获了一千五百吨不到的土豆,单产几乎创下了历史新低,这些地收获后,随着天气的变冷,基本上可以宣告今年的种植季已经过去了。
目前外面除了利尻岛上还有几百亩春小麦,以及烟台要塞附近还有试种的少量红薯、玉米间作田外,便再也没有任何收成了。而之前从本土带过来的数百吨谷物经过这段时间的消耗,也基本去了大半,看来要顺利顶住明年春夏季节的难民潮,这粮食还得想办法再筹措一些。实在不行,就只能再去朝鲜人那里“借”了。
朝鲜人经过东岸人的多次掳掠,甚至还失陷过县城,要说他们没有提防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再提防又有何用,等本土的第二批援军过来,东岸人能组织起两千人以上的队伍,那个时候去朝鲜王京借粮都可以了!
第一百十八章 松前藩
1643年10月20日,黑水港的天空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据去年留守此地的那些朝鲜人所言,今年这雪已经是下得比较晚的了,去年早在十月初的时候就下了第一场雪。
随着骤降的气温,原本经常出去打猎的那些黑人士兵们也放弃了自己的爱好,转而一个个躲在屋子里猫起了冬。若不是被安排到执勤任务的话,他们绝不外出,一个个搂着配发给他们的朝鲜女人躲在温暖如春的土炕上做着自己爱做的事,他们实在是怕了这边的寒冷气候了。
位于黑水河畔的轮窑在前些日子已经彻底完工了,工人们往里面堆了大量枯枝败叶,然后点火足足烘焙了好几天窑体,前天从本土支援过来的部分技术人员对其进行了验收,结果为合格,该窑可以生产。不过考虑到现在寒冷的天气,今年这轮窑怕是没多大机会使用了,工人们目前在抓紧最后的几天时间,从黑水河周边取出了相当部分的粘土,争取在结冰前烧制一批砖块。
城内的小土窑这些日子以来倒一直在顽强地运行着,每月六七万块城墙专用砖或二三十万块标准砖的供应从没有任何中断。大部分砖头都被装船运到了南方的烟台港,然后给那边修建要塞使用。由于建筑材料的短缺,加上也缺乏足够的人手与物资开山取石,因此黑水港城区内如今只有寥寥几座砖瓦建筑,分别是政厅、武器库和码头仓库----当然还有一座地下冰窖。其中,鉴于规划中的码头仓库的庞大规模。目前还只是修建了一小部分。用于储存本土运来的商品、粮食、工具等各类物资。
政厅的规模不大。目前只有上下两层七八个房间而已,上面还有一个尖顶小阁楼。墙体外面抹了一层石灰,看起来惨白惨白的,大尖顶的建筑酷似俄罗斯人的那些惯常风格,特别是政厅正中心的弧线墙面设计,更是迥异于东岸人本土那种横平竖直的建筑风格,看起来多少有了些异域风**彩。
每间房都修建了壁炉,因此使得房间内暖洋洋的。在寒冷的冬日里使人非常舒服。从本土支援过来的各类高级技术人员们有幸和莫茗一起分散居住在这栋黑水港目前为止“最奢华”的建筑内,由于房间数量有限,他们通常需要几个人挤一间房屋,除了萝拉以外。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这个杰出的船舶设计师被单独安排了一间较为宽敞、装饰也颇为不俗的房间,就在某人的隔壁。
此时外面虽然已经下起了大雪,但气温还没低到不能干活的地步,因此这些技术员们大多还在各自负责的工地或厂房内忙碌着,因此整个政厅内显得空空荡荡的。尤其是楼下的大厅内,除了一名在给壁炉添木炭的勤务兵外。就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人了,莫茗甚至要亲自给远道而来的客人斟酒。
“今村君。何来之迟啊。”莫茗笑着给坐在他面前的今村吉之助斟了杯香山干红,然后说道:“当年在大泊一别之后,我们都以为贵方没有和我们做生意的兴趣了,李毅还为此遗憾了好一阵子呢。只是没想到我们今天还是见面了,那么,今村君此番前来想必是有了喜讯了?”
坐在一边的小次郎忠实地承担起了翻译的工作。
“本藩前阵子忙于战事,无暇他顾。况且,关于贵我双方贸易一事,本藩内不少家老也持有异议,因此,对他们的劝说工作花费了比较长的时间。”今村吉之助上身微微一躬,有些抱歉地说道:“前日藩主在慎重考虑后,决定同意与贵方进行贸易,但必须仍以山丹贸易的名义进行。另,交易地点也设在大泊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贵方可有疑虑?”
“什么样的贸易形式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我们只关心贸易能否正常进行。”莫茗笑了笑,“交易地点设在大泊也没有关系,我方会在大泊开设商馆,贵方可随时前来交易。只是,贵方准备采用什么样的支付方式?”
“我方将以黄金支付货款,这一点请贵方放心。”今村吉之助看着莫茗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如果贵方需要更改,或者以物以物,我方也可以酌情考虑,这一点没有问题。”
“我觉得还是将全部或者部分货款改成实物好了,比如我方如果需要向贵方收购一些硫磺、粮食之类物资的话,贵方会不会觉得有些困难?还有,如果贵方能替我们在藩内或者国内招募一些生计艰难的武士的话,我方也会给予相当的介绍费用,这个可以在货款里面抵扣。”莫茗继续询问着。
其实这才是他关注的重点,与日本人进行贸易,收回来一堆金银自然是好,但如果能将这些金银里的相当一部分换成硫磺、粮食等黑水地区急需的物资,或者能招募来一些充当炮灰的日本武士的话,那就相当划算了。在这些东西里面,硫磺估计问题不大,而且价格也会相对便宜一些。但是粮食就有些问题了,因为很显然,日本国内的粮食也不太宽裕,尤其是松前藩,地处苦寒之地,自己的粮食可能还要向别的藩购买呢,哪有多余的粮食来卖给外人?
至于说招募一些日本武士的话,这个应该不难,但数量肯定不会太多。日本已经承平好一些年头了,那些失业的武士要么去国外讨生活,比如给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在东印度地区充当雇佣军;要么就是已经从事了别的行业,完全丢弃了老本行。因此,让松前藩帮忙招募一些野武士来充当炮灰,不能抱太大希望,只能作为一些补充而已。
果然,只见今村吉之助在沉吟了下后,便开口了。他显然事先也考虑过这些问题,且多多少少也得到了一些藩主的授权,因此他很快就回答了:“硫磺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大量出售。但粮食很困难,我们自己也很紧张,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们会尽力帮你们想想办法,到别的大名那里去筹措一些,但这价格可能会有些高昂,还请见谅。关于贵方提出的需要招募大量敝国的武士,我只能实话实说,一是数量不会太多,二是很多人其实都已经不是武士了,或者说是武士的后裔,他们或许有些本领,但终究不是尊贵的武士。关于这一点,我不想欺骗阁下,因为这会损害本藩的信誉。但是我可以保证,他们只要稍加训练一番,还是合格的军士,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幼年时还是经受过严格的调教的。”
“今村君真是直爽之人,我就喜欢和直爽的人做朋友。”莫茗笑着说道,“粮食的问题还请多多费心,我们会给今村君和贵藩一个合理的价格的,这点请务必放心。关于你说的这些武士或武士后裔,我们也一并招募,拖家带口来也无妨,待遇优厚。服役满三年后我们将会在本土给他们分房分地,每人一套房屋、一头牛、三十亩地,此外还有一笔丰厚的退伍金。若是战死的话,家人还将得到一笔优厚的抚恤金,子女国家抚养成人,并优先招录进军队、政府或工厂中去,以便使大家无后顾之忧,安心杀敌。”
“哦,如此优厚的条件?”今村吉之助也有些动容了。如果东岸人真的能够兑现这些条件的话,那很多穷苦落魄的正牌武士说不定也要举家来投了。这些人为了家人能更好地生活,并不是很怕死,他们缺的只是一个对得起他们卖命的出价而已。
莫茗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军中也有一些日本野武士出身的官兵,今村君大可以向他们打听打听。我们东岸人从不虚言,言出必践,还请今村君回去后广为告知。”
“我会考虑的。”今村吉之助颌首道,“那么,下面我们来商议一些贵方所能提供的商品种类、价格和数量……”
接下来双方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谈,一直到下午时分,大家才终于达成了一份初步的协议。协议内容大致是:松前藩要求东岸人以优惠价格向他们出售从火炮、板甲、燧发步枪,到牛皮弹药包、机制军刀、皮甲、手掷炸弹乃至棉大衣、军靴、烈酒、铁丝网等一系列的作战装备。价格、数量双方每年在大泊共同商定一次,交易地点也设在东岸人在大泊的商馆内。
与此同时,松前藩将向东岸人出售大量硫磺、部分粮食和海产品、草药、战争中捕获的阿伊努奴隶等物资;此外,他们还将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东岸人在松前藩乃至日本国内招募一些武士,东岸人将为此给予一定的介绍费。以上不足的部分,松前藩将以黄金支付补齐。
商谈完毕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松前藩自然是踌躇满志,准备向虾夷地的阿伊努人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势;而东岸人也得到了一些自己急需的比如硫磺、粮食、草药之类的战略物资,可谓是皆大欢喜。
虽然不知道这个生意能做到多大,能维持多久,幕府对此又持什么态度,会不会要求松前藩禁绝这种贸易,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眼前能做一笔是一笔,到时候大不了多让渡点利益出来,让松前藩自己去幕府活动,问题应该不大。
第一百十九章 打草谷(三)
外面纷纷扬扬的雪下得更大了,在猛烈西北风的吹扫下更是直往人的衣领子里钻。今村吉之助和他的一些随从登上了一艘低矮的日本楼船,在和莫茗等人告别后,便扬帆南下,返回虾夷地去了。
而在日本船只离开的港湾内,三艘风帆运输船也正在进行紧张的物资装运工作,码头工人们冒着鹅毛般的大雪将一桶桶冻得硬邦邦的肉搬上船。这些肉都是东岸人从附近一些土人们手里收购过来后自己宰杀获得的,肉的大部分来源是他们饲养的牛,少部分是狩猎得到的野猪、驼鹿等大型动物。东岸人对这些来之不易的兽肉补充非常珍惜,无论是内脏还是血都妥善保存了起来,坚决不浪费一点营养。
虽然烟台要塞已经分两批往后方送来了超过三千名明国流民了,但随着冬季的到来,那边缺衣少食的流民数量却依旧有增无减,据最近一次通报,芝罘岛地区滞留的难民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五百人。目前暂时主持那边事务的陆军第102连连长萧曦已经向黑水港这边发出告警,他们无论是粮食储备还是御寒物资的数量都严重不足,急需这边支援。虽然他们今年在大沽夹河左近开垦了大片荒地,并实行了红薯、玉米间种,但前阵子收获的时候却发现产量实在太低,不到两千亩的土地竟然只收获了三百五十吨左右的粮食。
这个单产甚至比号称土地贫瘠的新华夏地区还要有所不如,令人大失所望。粮食收割完毕后,萧曦盘点了一下自己手头的存粮。发现包括之前本土运来的数百吨粮食和劫掠来的大量朝鲜粮食在内。到目前为止烟台要塞内的存粮已经不足四百五十吨了。这么点粮食对于烟台要塞如今的五六千人口来说真的不怎么多。也就够他们维持三个月左右而已。
而这个维持三个月的结论还是建立在现有人口不再持续增加的基础上的。可事实是烟台要塞的人口一直在增加,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士兵们看着大批扶老携幼的难民艰难赶来烟台要塞乞食,未得到新命令的他们并没有阻止这些可怜人,而是仍然按照之前的上级指示将他们收容到了要塞后方的芝罘岛地区。
因此,随着渤海湾封冻期的日益迫近,不得已之下,萧曦只能紧急向黑水港求援,请求支援一批粮食过来。可问题是莫茗自己的粮食也不是很够啊。目前黑水港和利尻岛两地一共存有大约一千四百吨土豆、一百吨小麦以及大约七百多吨的各类咸鱼。除此之外,便是目前正在大肆收购宰杀的一些驼鹿、野猪什么的了,但数量比较少,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吨的样子。而目前黑水港有近五千人,利尻岛上也有五百人左右,这些人的粮食消耗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黑水港和利尻岛一年只能种植一季作物,下次粮食收获最快也要到七八月份了,这中间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大家就只能靠以前的存粮度过。
不过黑水港这边唯一的好处就是马上就要送大约两千五百人南下前往澳洲金山港,这能极大地减少本地的粮食消耗。因此。莫茗在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决定趁着没封冻从黑水港调集七百吨土豆、四百吨咸鱼以及部分新近宰杀的肉食前往烟台港。
除了这些粮食之外。几艘船上还装了许多洗煤厂剔除下来的煤矸石、泥炭之类的东西,当做冬季取暖燃料输往烟台港。至于萧曦所说的御寒物资,对不起,真的没有了!当初从本土过来时需要携带的物资实在太多,船舱里的御寒大衣本就有限,且早就分发一空,实在没多余的了。一切搞定后,莫茗带着百余名新招募来的库页岛土著也登上了“生意人”号武装运输舰,与“猴面包树”号及满载砖头的“伏波”号一起,朝南方的烟台港驶去。
1643年10月24日,在强劲的西北风的吹拂下,他们只花了三天多的时间就抵达了位于北黄海的烟台港芝罘岛码头,而此时的烟台也下起了冰冷的雨夹雪,似乎是在用自己特殊的方式欢迎着他们。一群穿着棉大衣的朝鲜棒子在金吾圭的带领下立刻从温暖的窝棚内跑了出来,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卸货。
当一桶桶的鱼肉被卸下来时,即便“凶恶”的东岸人就在身侧,这些朝鲜码头工人们仍然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欢呼。营地内的粮食不足,这在所有人眼中并不是什么秘密,特别是那些明国难民的数量还在一天天增加的时候。这个时候后方给他们送来了大量的食物,这其中甚至还有如许多的鱼肉,这叫大伙儿如何不眼馋。
天可怜见,营地里的那些牛马所产的鲜奶都给当官的和女人小孩们喝了,偶尔宰杀的一些牲畜肉也进了这些人的肚子,他们这些干活的只能喝上一些骨头熬的汤。虽然这比起在朝鲜的日子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过谁又不想吃肉呢?如今运来了数量这么庞大的鱼肉,说不得大家都能分润一些。
打发走了过来献殷勤拍马屁的金吾圭,莫茗穿着高筒马靴走在泥泞的道路上,与过来迎接他的萧曦握了握手,然后说道:“赶紧卸货,然后把这些粮食好好储存起来。船队卸完货就会离开返回利尻岛鸳泊港过冬,另外黑水港那边也要赶在海冰封港前运两千五百个人到澳洲金山港去,时间比较紧,让他们动作快点,别一拖好几天。这鬼天气这么冷,谁知道啥时候港口就冻上了呢。”
萧曦点了点头,接着朝金吾圭仔细叮嘱了几句,然后又朝莫茗说道:“听说今年咱的捕鱼业大丰收啊,哈哈,兄弟我也能沾上你们的光,弄点大马哈鱼尝尝。听说这种鱼脂肪含量很高,营养非常丰富,吃了不容易饿,有力气,我得尝尝呢。”
“有的你吃的,我都快吃吐了。”莫茗苦笑了一下,说道:“大马哈鱼、秋刀鱼、远东拟沙丁鱼、鲐鱼、鱿鱼应有尽有,直吃到你反胃。喏,那边有几个箱子让他们小心点,里面装的是玻璃罐头,而罐头里面可是大马哈鱼鱼子酱哦,我特意留给你的。”
“嘿嘿,那多谢了。”萧曦闻言喜形于色,“你接下来是留在这里,还是去利尻岛或黑水港?”
“就留在这里吧。”莫茗紧了紧身上的羊驼毛大衣,然后说道:“黑水港那边已经走上了正轨,我把一切委托给了强森上士,他已经管理过那里一年了,没出什么岔子,那就继续管着吧。利尻岛目前由李毅代管,不过他接下来要带三艘机帆船装载两千五百个明人南下前往澳洲金山港,那边基本上就靠少量留守的水手管理了。”
前阵子从这里送到黑水港的三千难民中,除了两千五百人将乘船前往澳洲外,剩下的大约五百个人则留在了黑水港。这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这个时候让他们远航去澳洲简直就是送死,因此莫茗干脆让他们落籍留在了黑水港,但很显然这个严寒的冬天他们中仍会有相当一部分会熬不过去而死掉。
“现在天气逐渐转冷,接下来更是会连降大雪,流民的数量应该会少一些。不过开春后就麻烦了,那时候地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登、莱、青三地产生大量流民应该是大概率事件,我们要做好流民暴增的准备。”莫茗走进了要塞内唯一一座砖石砌成的屋内,一屁股坐在壁炉边,一边烤火一边说道:“因此,我们目前的存粮还是不够,还得想办法。”
紧随其后进屋的萧曦自然明白莫茗口中的“想办法”是什么意思,但登州地区冬季恶劣的天气可以阻止人们的任何雄心。在这个时候劳师远征,危险性是相当大的,一个弄不好就会因为恶劣天气而造成大面积减员。
“我不会出远门。”莫茗看了他一眼,说道:“就在附近转转。福山县、宁海州、文登县、平度州这几个地方,放心吧,就是去乡下地区打草谷,防备坚固的城池不会去碰的。当然,本地也没什么防备坚固的城池。总之我就是带一些兵去砸几个乡下缙绅的庄子,抢一些粮食回来而已。这些缙绅都是为富不仁的狗东西,自己满仓满仓的粮食,却囤积居奇,高价售卖,丝毫不考虑普通人的死活。当然,他们就算降低些价钱那些破产的流民也还是买不起,总之这个世道如今已经烂透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就把眼皮子底下的这几个缙绅劫掠一遍吧。”
“为什么不向他们购买呢?”萧曦有些忍不住地问道。虽然知道这些缙绅将来都是投鞑的货色,但他还是不想将关系弄僵了。
“一个是我们现在没钱买,商品倒是一大堆,不过都是他们不要的。再者,我也看他们不顺眼,这才是重点。老子看他们不顺眼,就要拿他们出气。”莫茗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章 打草谷(四)
1643年10月26日,刚刚抵达烟台要塞的第三天,莫茗就趁着天气放晴,带着部队离开了营地向南进发。随他出发的部队包括陆军第2连240名官兵、挺身队第3中队260名库页岛土著兵以及小半个连的炮兵(携2门轻型火炮),总战斗兵力五百余人。
而为他们提供后勤服务的人员甚至还超过了战斗兵员的数量。由于道路条件较差,这次出动的时候大家没有携带大型货运马车,整支部队的辎重全部由众多的从济州岛缴获来的马匹驮运,以加快行军速度。弹药、盔甲、食水、药品、燃料、帐篷、铁丝网等物资全部被打包起来固定在马背上,由随军的民夫照料。为了保证部队冬季野外行军作战所必须的各类物资补给,这个驮马队的规模高达六百多人、近四百匹马,令人不得不感叹如今东岸人行军作战的巨大“排场”。当然,其实这里面相当部分是空马,这是为了装运抢掠来的物资的。
部队出门后便折向西南,朝离得最近的福山县而去。年初鞑子肆虐登州府的时候,福山县由于守备森严而未被攻克,因此遭受的创伤要小一些。鞑子退去后,逃进城内的百姓又纷纷返回了地方上进行耕种,因此福山县也是登莱三府战后经济、秩序最快得到恢复的地区之一。不过虽说福山县遭灾小,但普通小老百姓的生活一样艰难得很。他们的财产要么在逃难的过程中消耗殆尽,要么是留在家里被鞑子或别人抢走,因此身无分文的他们想要复耕田地谈何容易!
说不得还是得找乡里的缙绅大户们借贷。而那些大户们又岂是易于之辈?这些所谓的书香世家放贷收贷的手段简直令人不寒而栗。普通人要是沾上了非得被扒一层皮不可。如若运气不好的话家破人亡也未必不可能。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向他们借农具、借种子、借耕牛外别无他法,很多人为了生存只能向他们进行借贷了。
不管怎么样,福山县的经济生产活动就在这么一种情况下磕磕绊绊地运转了起来,并在冬季来临前得到了一次收获。不过很多人在还完债后却发现,自己一家剩下的粮食只够撑到明年开春的,到了那时候,大伙儿或许还得拖家带口地出去逃荒。不过也有些人一狠心之下。干脆带着自己的土地投到了某位缙绅门下,从此做了人家的佃户,这样还能免了身上越来越沉重的税负枷锁。
就这样,乡间本就不多的自耕农数量再一次减少,土地和财富再一次得到了集中,国家的税收来源再度减少,整个国家的根基再一次得到了破坏。因此,莫茗此次瞄准的目标便是那些相对富裕的缙绅家族----事实上除了抢他们之外也没的人可抢了,为此,他的队伍里还带上了几名福山籍贯的明人流民。这些人要么是田土被人霸占。要么因为还不起债而卖儿卖女给缙绅,他们和那些缙绅家族之间都有着天然的矛盾。莫茗也不管他们之间谁对谁错。他也没那个兴趣去评判他们之间谁更有道理,他只需要这些人带路就是了。
不知道是这些带路党的辨别方向的能力有问题,还是他们根本就不熟悉这片土地,总之他们在泥泞的土地了转悠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找到了第一个目标----某张姓缙绅家。这位张老爷据说是秀才出身,本身并没有什么多了不起。不过他家祖上数代都有人进学做官,在这方圆百里之内也是响当当的书香世家。既然张家数代仕宦,那么在老家自然也积攒下了相当的财富,这不,他们家不但在乡下有阡陌纵横的土地,这在福山县城和登州城里还有几家经营粮食、香油和绸缎的商铺,每年的收入不在少数。虽称不上富甲一方,可在远近也是有名的殷实人家。
明末社会秩序崩溃,乡间盗匪横行。作为盗匪们眼中的肥羊,这些缙绅家庭自然也在乡下修起了堡寨,并训练了相当数量的乡勇,以保护自己的财产。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他们的武装力量,当年李自成进北京后派了很多官员来山东接管地方政权,后来都被这些缙绅所指挥的乡勇斩杀或驱逐了,端的是厉害无比。
因此,当10月27日一大早,冒着严寒的东岸人抵达张家庄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高高的青色围墙,以及围墙上来回走动的乡勇壮丁。这些乡勇们自然也发现了这支规模庞大的部队,他们一个个都高度紧张了起来,因为不说这些人武备精良,单说他们的人数与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马队,就可以知道这伙人绝对不是一般的盗匪。
难道鞑子又来了?正当他们脑袋里转悠着这个可怕的想法的时候,只听在马儿的嘶鸣声中,两门大炮被拖了出来。看到这副场景,墙头上的乡勇队长差点腿一软摔下墙去。竟然还有大炮!不行,得赶快报告老爷去!乡勇队长跌跌撞撞地下了城墙,往后院飞奔而去。
骑在一匹矮马上的莫茗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单筒望远镜,好整以暇地观察了一下墙头,发现这些乡勇普遍装备着木矛,就连皮甲都没有,弓箭也没几幅,看起来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不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自己当然不会有什么小瞧他们的想法。因此随着他的命令,第102连两百多名官兵竖起了美洲鹫旗,奏起了《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然后排成整齐的三行横队向前方开去。
墙头上的乡勇傻乎乎地看着他们,这是唱大戏呢还是打仗呢?他们觉得这伙贼寇真是傻透了,难道他们真的不是什么贼寇而是老爷从京师请来的戏班子?不过他们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因为墙下这伙穿着黄色号衣、扛着鸟铳的贼寇很快行进到了离墙头六十多米的地方,然后在几名高举着军刀的头领的指挥下忙碌了起来。
他们……这是在给鸟铳装弹?!很快有见多识广的乡勇认出来了他们的动作,不过周围大多数人听到他的嘶喊时只是略微骚动了下,这些或许一辈子都没进过城的人并不清楚鸟铳是什么玩意儿,因此他们仍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第一行蹲姿,第二、第三行依次错开,全连齐射!预备…放!”随着萧曦将自己右手的军刀猛然劈下,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响起,随即大股烟雾占领了整个阵地,不过很快又被凛冽的西北风刮去,只留下了一点淡淡的硝烟味。
齐射的效果相当理想,墙头上的乡勇们死伤惨重。据作战参谋目测观察,至少有十五人被击中倒毙,其中有大约七八具尸体栽落在了墙下,剩下的尸体据信遗落在了墙内,而那些侥幸未被击中的乡勇则发一声喊,全部蹿下了墙头。
齐射完毕的士兵们立刻熟练地给步枪装起了弹药,不过此时墙头已经没有人再敢露头了,因此他们只能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长官的命令。
一门四磅炮和一门八磅炮被炮兵推了上来。由于墙头的敌人被火枪手们横扫一空,因此他们将火炮推到了离大门很近的地方。这个时候也不用瞄准了,直接强装药直射就是!
“轰!轰!”两门塞入了强装药包的大炮依次发射,呼啸而去的实心铁球一前一后,将木头制作的大门狠狠轰裂了一大片。
“他娘滴,乡下的土财主的门也这么厚!再来!”炮兵连长李文长一把摘掉了头上的军帽,有些郁闷地说道。
炮兵们立刻开始了火炮复位、清理炮膛、装药装弹的工作,由于培养炮手的需要,炮组里塞了几个新人,因此他们的动作比较慢,不过没关系,大家可以等!很快,就在墙头再次冒出了几个窥探的身影时,两门火炮怒吼着打出了今天的第二轮射击,两枚实心铁球几乎击中了同一处地方,将那本就破破烂烂的木门顿时打掉了半个,剩下的那一半也摇摇欲坠!
“库尔汉!”骑在马上的莫茗高声喊道。
只听“呼”的一声,一个身披重甲如黑熊般魁梧的汉子走到了他的马前,抬头看着他。
“给我夺取这座庄子,注意,如非必要,不要杀伤人命!”莫茗下令道。
已经初识一点汉语的库尔汉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带着两百余名同样身披重甲的库页岛土兵朝大门扑去。他们使用的都是冷兵器,即弓箭、长矛、军刀混编,但常年在苦寒之地渔猎的他们战斗力绝对不可小视。
接下来的战斗果然没有什么悬念,这些库页岛土兵们互相配合着,远的用精准的箭术射击,近的用长矛戳刺,很快就攻下了这座庄子,而自身仅有四人受伤,无一人阵亡,令莫茗大为满意。
很快,嘱咐102连连长萧曦带少量人手在外面维持驮马队后,莫茗和几名参谋带着剩下的人马走进了这座已经被攻克的庄子内。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打草谷(五)
庄子内的男男女女此时已经被完全聚集了起来。莫茗拿眼瞟了瞟,发现大多是一些女人、仆役之流的,这些人低着头,身体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只是,主家似乎跑掉了呢!
莫茗随便看了两眼后,就对这些人失去了兴趣,在吩咐手下人开始对他们进行审讯后,他便在参谋们的簇拥下坐到了正厅内,开始等待属下们来向他汇报。
属下们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当抢劫犯当得已经轻车熟路的他们很快就在庄子内找到了银窖、粮库等关键设施,并搜检出了大量的财物。而当听到属下们回报银窖内藏有万余两白银、粮库内尚有一千多石粮食时,莫茗倒是一惊,合着这位张老员外没被鞑子抢过啊?家里油水这么足!
士兵们在庄园内进进出出,几乎将每个房间都仔细搜了一遍后,这才收兵回到了大厅前的庭院内。而此时,门外的朝鲜夫子们已经蜂拥而入,开始将粮库内的存粮与银窖内的银子一一搬出来,准备用马匹驮运走。只不过这边有一千多石粮食,超过了一百吨,按每匹马负重五十公斤来算,就算全部四百匹马一次才能运20吨。这些粮食需要东岸人运五个来回才能全部运走,更别提这个庄子里还有一些牲畜、银子、绸缎之类的财物了。
“据审讯得知,这家的主人是个学者,他从后门骑马逃走了,应该走得还不远。要不要派人追?”年轻的作战参谋儒尼奥尔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在莫茗耳边问道。
“追他干嘛?我们又不是来抄家灭门的。借一点粮食而已嘛。”莫茗摆了摆手。很无耻地说道:“这家伙跑的倒挺快。他的家人呢?”
“家人据说都住在县城里。”参谋继续说道,“他家在县城有粮铺,家里收获的粮食大部分都存在粮铺里,因此庄园里的存粮反倒不多,大概只有一百多吨的样子。反倒银子不少,据我粗粗估算了一下,保守估计超过一万一千元。”
“对了,我们还捕获了将近五百名俘虏。他们中大部分都是这位学者的私人奴隶,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他的雇佣职员及其家属,如家庭教师、会计、田庄管理者等等。此外,几位民兵军官也都是从县城内雇佣来的在附近享有一定声誉的勇士----虽然我觉得他们的战斗意志很值得怀疑;大部分民兵都不是自由民,而是这位学者兼农场经营者的奴隶,包括他们的家人也是。”儒尼奥尔翻着一个小本本,不停地念着:“在之前的战斗中,一共有十九个民兵被我们击毙,另有三人受伤,其余人除了少部分逃走外大部分都被我们俘虏了。由于他们不明智的反抗。造成了四名挺身队员受伤,要不要对他们进行审判?”
“暂时不要对他们进行任何形式的审判。给予他们战俘应有的待遇。”莫茗回答道。他当然知道儒尼奥尔口中的审判是什么意思,即把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敌方士兵抓出来处决掉;如果找不到确切的施暴人的话,则依照南非战场上实行过的传统,对这些人实行十一抽杀律。莫茗自然不想把这种对付野蛮人的手段用在明人身上,因此他果断制止了这一提议。
“将我们所有的作战物资先卸下来存放进庄园内,往驮马上装运我们急需的粮食,然后返回烟台。现在就开始行动,驮马队所有马匹都装运完毕后,由挺身队3中队负责押运,将粮食送到烟台要塞后即行返回。如此周而复始,争取在一个星期内将这些粮食、财物全部装运完毕。哦,对了,这位秀才…嗯,学者的图书馆里的书籍也都一并装走,不得遗漏!执行命令吧,实习少尉!”莫茗开始下达了命令。
年轻的实习参谋敬了个礼,然后匆匆下去安排了。
驮马队的朝鲜夫子们很快将全部四百匹马的马背上都装上了沉甸甸的粮袋,每匹马驮40-50公斤的样子,然后他们在库尔汉带领的两百多名挺身队官兵的护送下,挨个走出了庄园,在向导的带领下朝烟台要塞的方向而去。
在他们离去后,陆军第102连的步兵和炮兵们也都收拾行装缩到了庄园内。他们将被火炮打烂的大门重新修补了一下,接着又将庄园围墙内外的尸体都埋了起来,然后派遣哨兵走上墙头进行警戒。
庄园内的俘虏们仍旧缩在墙脚,他们麻木地看着这群高鼻深目的贼寇将庄子里的粮食一一运走。他们并没有什么心痛的感觉,因为这些粮食本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是对自己未知的命运感到一些彷徨罢了。
“兽医、马夫、铁匠等等拥有一技之长的人先甄别出来,登记造册,并给予他们及其家属一定的优待;被我们击毙的乡勇的家属及其亲朋好友也要甄别出来,并严加看管,这些人我们返程的时候就不要带上了,省得给自己找麻烦。另外,向所有这些人宣扬我军的政策,并赦免奴隶们为自由民。”莫茗开始下达了自己的第二道命令,很快,一名同样年轻的定远军校实习参谋应命后匆匆出去了。
所谓“宣扬我军的政策”主要内容就是“足量缴纳捐税”、“赦免奴隶为自由民”、“发还被乡绅非法侵占的土地”等等,并允许当地乡民向东岸人进行告发,东岸人将依据自己的判断酌情进行“公正的审判”。这些政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增强东岸人在底层的威信,争取到登、莱、青三府内老百姓一定程度的支持,消除他们对东岸人的恐惧感,从而增大移民的效果。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东岸人的这种政策是将自己置于了缙绅地主阶级的对立面上。也不是没有人指出过他们应该摒弃这种走下层路线的政策,转而获取缙绅阶层的支持。不过这种论调是很经不起推敲的,首先东岸人在接下来的大变中很显然没有足够的力量保障这些缙绅的利益,从而获得他们的拥护;其次这些缙绅对待东岸人的态度是相当消极的,在他们眼里粗鄙的东岸夷人甚至连鞑子都不如;最后,东岸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夺取这大明的天下,而是为了获取人口。而恰恰是获取人口这一点,他们和这些缙绅阶层是存在着根本的矛盾的。
山东虽然历经鞑子两次入关洗劫,明王朝的控制力已经大为削弱,但终究不像陕西、河南那样已经完全成了千里赤地。相反,在中央政府控制力减弱的时候,乡村地方权力大量被缙绅阶层所接管。他们在这乱世中是千方百计地想把佃农、家奴、长工等束缚在他们的土地上,并使用各种手段阻止他们成为流民,毕竟土地也需要人耕种不是。不过东岸人打得就是被缙绅控制在手头的大量人口的主意,这叫双方怎么能有合作的基础呢?
那么,这样一来还不如直接走底层路线呢,自己搞自己的人口,不求任何人,只要那些缙绅别来捣乱就行。当然,若有捣乱者,便坚决镇压。
东岸人的驮马队第二天就返回了这座庄园,然后继续开始装运第二批粮食。在他们返回的时候,大约上百名庄子里的铁匠、兽医、马夫、木匠、教书先生等手艺人及其家属在万般不情愿中被一起押回了烟台要塞。
由于天气恶化,下起了中雪,东岸人搬运粮食、银两和书籍的行动比预期要晚了好几天。一直到11月5日中午,当最后一匹驮马队载着贵重的银两与书籍离去时,整个搬运行动才差不多宣告结束。而在此之前,大约两百多名张员外的家奴已经哭哭啼啼地被东岸人押回了烟台要塞。此时留在庄园内的除了东岸陆军士兵外,就只有一百多号乡勇及其家属了,而对于这些人,莫茗并不打算将他们带走。因为他们中很多人的兄弟、朋友、丈夫或父亲在前些日子的战斗中被东岸人杀死,难保其中某些人对东岸人怀有刻骨的仇恨,因此还是将他们留在此地自生自灭好了。
11月7日清晨,莫茗带着部队撤离了这座已霸占十天之久的庄园。这十天之中,不知道是福山县或者登州府反应迟钝还是怎么着,总之竟然没有人来对他们采取任何措施,仿佛所有人都无视了东岸人公然攻夺缙绅庄园的恶劣行径一样,令人大为感叹。离去之前,他下令将庄子里的最后一点粮食和银两散给了那些乡勇,然后便扬长而去,率军返回了烟台要塞。
返回后他们休整了没几天,从11月9日开始,莫茗再次率军出发,在福山县、宁海州、文登县甚至平度州内冒着严寒四处出击,连续攻破了十来处缙绅或富商庄园,掠夺了大约两千余人口、价值七万余元的金银、超过八百吨的粮食以及三百多头(只)牲畜,可谓大获丰收。这种行动一直持续到了12月中旬,因为登州地区普降大雪、道路难行,且很多士兵因为长期在严寒中高强度作战而生病减员,因此莫茗便果断结束了这种乡间劫掠行动。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东印度公司(一)
1643年12月25日,晴。
这一天是西方的圣诞节,但在明人移民居多的南非河中堡,却一点都没有节日的气氛。河中堡以南约上百公里的一处小山丘旁,几名身穿土黄色咔叽布军服、头戴大盖帽、脚蹬马靴的东岸骑兵,高傲地策马从一群穿着五花八门衣服的德意志雇佣军眼前走过,溅起的灰尘让这些德国乡下土包子们咒骂不已。
这里是东岸人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陆上边境,由于南非地区军马的数量已经扩充了很多,目前南非骑兵连的编制经军部批准也已经从110骑一下子扩充到了230余骑,并且逐渐接管了边境地区的巡逻任务。
而荷兰人的防务依然是靠东印度公司的德意志佣军雇员们接管,而且他们的数量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太大的扩充,依然维持在三百多人的规模。相对于东岸人持续不断的扩军,他们的发展显然滞后了许多,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东印度公司更愿意将钱花在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的战争中,却吝啬于花一点小钱从德意志乡下雇佣更多的士兵过来保护自己的土地和生意。
“从黑森乡下雇佣一个破产的农夫每个月只需要支付9盾的薪水,雇佣一千人也才九千盾,我不知道印度群岛委员会的委员们为何如此吝啬。”小哈格尔看着几名远去的东岸骑兵,不满地说道。
“9盾是以前过时的价格了,现在招募一个士兵的价钱是11盾。没有这个价钱,别人是不会跟你走的。因为他们这可是在冒着大风险。”小哈格尔的哥哥。雇佣军首领大哈格尔说道。
小哈格尔自然明白他的哥哥说的“冒风险”是什么意思。事实上这个时期接受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前往亚洲的雇员的死亡率非常高。即便是在巴达维亚这种经过充分开发的城市,当地居民的死亡率也居高不下。曾经有人这样描述巴达维亚:这里随时准备着棺材,前一天晚上你还在和一个人聊天呢,今天他就去世了,明天你就参加他的葬礼,后天他就被人忘记了。
在这个时代,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雇员年死亡率大约在20%以上,死亡原因大部分是疾病、少部分是战争。而在疾病中。疟疾又占了绝大部分。据记载,巴达维亚的居民们喜欢在城市附近修建鱼塘,而这些鱼塘都是利用域内的河流、澙湖改造的,基本都是死水,因此造成了蚊虫孳生,疟疾流行,但当地的居民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只是单纯地认为这里的空气“有毒”。
很一般的薪水、恶劣的工作条件、极高的死亡率,如此暗淡的工作情景,要不是当地有让人发大财的机会。煞笔才会去呢。而事实上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在荷兰港口所雇用到的水手也只占当地总数的9%,很多人并不愿意到“去三个人只能有一个返回”的东印度群岛去碰运气。也只有那些单身、极端贫困、找不到其他工作的人。才会将签约做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士兵或水手当做“最后孤注一掷”的希望;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一些来自德意志穷乡僻壤的“各种嘴里嚼着草根的乡巴佬”看中了那点可怜的薪水,以及期望能够获得升职加薪而加入荷兰东印度公司前往亚洲服务。
哈格尔兄弟作为东印度公司的中级军官,享受和船长一样的待遇,其中老大每个月能领到80荷兰盾的薪水,而小哈格尔每个月的薪水则是60盾。至于好望堡内的德扬总督,他的薪水则是惊人的350盾----当然人家可没指望光靠薪水过日子。
荷兰东印度公司上万名雇员,每个月的薪水支出达到了15万盾以上,一年就是将近200万盾。这个数字可不小了,要知道在过去十年间,由于和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展开了频繁的战争,荷兰东印度公司平均每年的利润还不到450万盾(约150万元)。这点钱甚至也就和东岸人在出售纺织品上面所获得的利润相当,去掉分红的话,其实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可自由支配的钱比想象中要少得多。
有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在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竞争中获胜,并赶跑了对手,但事实上他们经营的利润率是不如英国人的。因为他们有建造船只、招募人员、巩固据点等大项开支,这是必不可少的,除非他们放弃与葡萄牙人的战争以减少这方面的支出,不过那样一来他们的损失似乎会更大。
所以,当你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如今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美丽的财政状况后,你才会深刻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对每笔可能会导致开支增加的行为都加以驳斥----这都是没钱闹的啊。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对东岸人的各种行为一直忍让,这仍然是因为他们的商人作风----控制一切不必要的支出。再加上东岸人的舰队实力也不错,又处在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线的必经之地,荷兰人投鼠忌器,始终不愿与东岸人正式撕破脸。
当然,虽然有种种顾忌之处,但不是说荷兰东印度公司就没有底线了。他们的底线就是东岸人的船队一旦进入香料群岛与锡兰岛附近海域,那么不论后果如何,东印度公司也要倾尽全力赶跑这个不怀好意、妄图染指他们生意的对手,正如他们当年用武力赶走英国人一样。
“要说服公司上层增加开普敦的驻军数量,添置一些必要的燧发快枪、火炮,并修筑一些合理的防御工事是很困难的。”大哈格尔说道,“除非我们学东岸人那样奴役那些黑人,但很遗憾,我们目前和接触到的唯一黑人王国卡玛人处于友好关系,只能雇佣他们,但先不说这要花费多少钱财,单就是他们自己的人手似乎也不是很充足。”
自从当年的血河之战惨遭东岸人重创后,卡玛部落最近两年低调了许多。他们一边与荷兰人保持良好关系,一面收缩战线,结束了在东面连绵不断的战事,转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西面,全力对抗东岸人的走狗八旗部落的武装渗透。为此,双方在山间爆发了一系列规模不大、却相当血腥残忍的武装冲突,直到最近一年间才慢慢消停了下来。
“但是东岸人的力量一直在增加,根据我们收买到的内线提供的消息,前些日子他们似乎从东方运回来了一千多名移民。而这一千多人里绝大部分都是男人,上帝,他们都是疯子,每个男人都要接受军事训练的可怕疯子,他们一定在想怎么扩军对付我们。”小哈格尔有些忧心地说道,“现在他们已经这么嚣张了,这从那几个巡逻边境的傲慢骑兵身上就能看得出来,如果他们的士兵数量再增加,那么击败我们夺取好望堡将变得轻而易举,他们会这么做的!”
“你太过敏了,我亲爱的弟弟。”大哈格尔宽慰道,“据我所知,这些人只会在河中堡做短暂停留,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将是东岸人在新大陆的本土。不过说真的,这次东岸人似乎想要大干一番了呢,一个星期前他们从本土开过来了一支由九艘船组成的庞大船队。这些船怎么说呢,都是了不得的大船,但据说船型都是近两年才兴起的快船,并不适合作战。因此,我猜东岸人投入的这支船队应当是到东方去拉移民的,但我真的很感兴趣他们怎么突破马六甲海峡的封锁。公司在加勒与马六甲均驻有装备了众多武器的专业战舰,东岸人的这些船并不能够很轻易地就通过那里。”
“管他们怎么走呢,那也不会给我们增加一个银币的收入。”小哈格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最好他们在马六甲海峡打一架,那样公司才会重视开普敦殖民地,才会痛下决心从源头上切断东岸人航线。开普敦再这样不死不活地下去,是没有前途的。该死的,这里连娘们都没几个,再不增加军队、加大移民的话我甚至都想到巴达维亚去碰碰运气了,那里虽然疾病横行,但至少有一些美丽热情的姑娘。”
“我可不这么认为。”听到弟弟这么说,大哈格尔顿时为之失笑,“现在去巴达维亚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你很可能会被派去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甚至东岸人、中国人进行战斗,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你有很大的可能死于疾病或战争。相反,开普敦这里我认为将会迎来一个短暂的和平期----因为东岸人的重心东移。虽然这里的油水可能不如巴达维亚那么丰富,但是总不会让你稀里糊涂地送了命,好好享受这段难得的和平时光吧,我亲爱的弟弟。”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东印度公司(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 航段
1644年1月15日,新华港,倾盆大雨。
雨季的热带是难熬的,连绵不断的雨水、湿热的天气、肆虐的疾病无一不在挑战着初来乍到的人的忍耐极限。据统计,自从新华夏地区43年10月底进入雨季以来,新华港内患病的人数比平常激增了约两成。虽然很多人得的都是一些小毛小病,捱一捱也就自愈了,但还是有相当部分的人染上了疟疾。
即便东岸人在平安县以北的丘陵山区内种植了一些金鸡纳树,但目前数量还过于稀少,完全不成规模。因此金鸡纳树皮粉这种珍贵的药物产量虽然较以前有了一定的增长,但目前依然无法大量获得。就现阶段来说,新华夏殖民地也只有军政系统官员、资深士兵、技术人员染上疟疾后有资格使用药物治疗,普通老百姓得了病后就只能捱着了。
进入雨季三个月来,已经有六十多人感染疟疾,大部分都是需要去田间或水边工作的居民,这些人中死亡者占到了三分之一,但是未死之人的状况也不容乐观。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十多人感染痢疾、伤寒等疾病死亡,总之每到雨季,就是新华夏地区疾病大爆发的时刻。
其实相对而言,新华港这座城市比起欧洲人在加勒比海、非洲、印度以及印尼等地区建立的殖民地城市,从各方面尤其是卫生方面来说要好太多了。首先是城区内干爽整洁,砖石铺就的硬化路面,以及城区建设伊始就花大代价埋设完毕的地下排水管道。这两样无论是在欧洲旧大陆还是在其海外殖民地城市都不多见。甚至就连东岸本土前期规划的很多城镇都没有如此奢侈。
良好的排水设施使得城区内外的积水大大减少。这就减少了很多蚊虫孳生的环境,相对而言就减少了人们患病的几率。其实我们可以对比一下此时的巴达维亚和新华港,巴达维亚的城区范围广阔,环境复杂,城区内有小河、树林,很多居民甚至还在里面人工修建鱼塘养鱼;而新华堡的城周不过才一千几百米,面积远远比不上巴达维亚,城区内全是清一色的砖瓦建筑。除了一些水井和封闭的饮用水处理设施外,便再无任何水面,使得蚊虫几乎无孳生场所。这样一来,也就难怪两座同处热带地区的城市生活环境相差如此之巨大了。
其次便是人们的卫生习惯。马达加斯加开拓队队长史钦杰从一开始就颁布了命令,严禁往街道内泼洒污水、丢弃垃圾,违者将被处以罚款。每天居民们都必须将各种垃圾倾倒到指定场所,然后由专人进行焚烧或填埋。居民们也将定期进行理发与洗澡,城区内的公共澡堂每天都烧着热腾腾的水,并且不收取任何费用,下工的工人们并不介意在工作之余再去享受一番热水澡。以去去身体的疲乏。
这样一来,新华堡的居民们各类疾病的发病率便降到了最低。与巴达维亚年死亡率17%这个令人心悸的恐怖数字完全没法比。虽然每到雨季还是有大量的人发病、死亡,但处理得一般都很及时,因此死亡率也控制在了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相比新华堡而言,塔城的情况就糟糕多了。这座因煤炭而兴起的城市目前城墙建设才刚刚完工,但城内各类设施,城外的炮台、灯塔、永固码头等设施仍然没有完工,因此目前当地居民们的生活条件还相当恶劣。自然而然地,其居民死亡率也就很高了,为此,前阵子执委会甚至从本土给这边补充了两百名法兰西移民过来,以补充因伐木、采煤、垦荒而造成的大量疾病减员。可以说,原始热带地区的每一点建设成就,在这个时代都是由大量尸骨铺就而成的。
九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在新华港的码头上。这九艘船只都是从本土经须鲸港、河中堡而抵达这里的,分别是最新式的四艘1200吨“飞毛腿”级飞剪运输船、两艘带隔舱与蒸汽换气扇等设施的专用移民船“短跑冠军”号与“邮差”号、两艘1150吨级蒸汽机帆船“踏浪”号与“分水”号,以及一艘新造的护卫炮舰“剑鱼”号。
这些船中,专用移民船“短跑冠军”号、“邮差”号在最初的设计中本来是不带蒸汽动力的,不过后来考虑到这两艘船将要投入的运营航段是从澳洲孤山港到新华夏的新华港,航程漫长,尤其是回程的时候航行在热带地区,条件较为恶劣,因此建造的时候又加上了一套62.8马力的蒸汽机组。该船采用铁梨木轴套的螺旋桨推进器,正常航速11-12节,顺风顺水时航速能高达16-17节左右。如此之高的航速,为了避免船只重心不稳,因此甲板上方只加盖了一层移民居住的隔舱,使得整条船的运载人数达到了800人。当然,如果不改装蒸汽动力的话也许能运载更多的人,但这无疑不符合东岸人快速输送移民的初衷。
这两条昂贵的船只几乎没法运载什么货物,从新华港前往澳洲的时候基本是空舱,船舱内除了给烟台要塞输送过去的五十名炮手外便再无他人。因此是标标准准的“移民专用船”,且没有任何武备,执委会一共只建造了两艘试试水,以后什么时候再开工建造这种奢侈昂贵的船只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两条船将与目前已经运行在这条航段上的两艘笛型运输船一起运输移民,每趟能够输送移民2500人以上。当然它们并不会与那些航速缓慢的笛型船一行,那样将完全发挥不出它们高航速的优势。它们将在每年五月初的时候抵达孤山港,装运移民返回新华堡;而由一艘快速巡洋舰护航的笛型运输船船队将在每年五月底时抵达。第一拨船队在抵达新华堡后稍事休整,然后将在六月下旬再次抵达孤山港接运第二批移民返回;而在八月中旬的时候,第二拨船队将再次抵达孤山港运走最后一批移民,至此,全年的运输任务基本结束。
从中可以看出,目前从新华港到孤山港这条航段,东岸人的船队一年可以跑两个来回,运走五千人以上。当然,如果移民数量过多,再多跑一两个来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样受天气、海况等因素的影响,航速将变慢,尤其是对依靠纯风帆动力航行的笛型运输船来说更是如此。因此,如果可能的话,东岸人还是愿意在每年的十月中旬之间结束一年的航行任务,然后给水手放假、保养维护船只。
四艘“飞毛腿”级风帆飞剪运输船负责的航段是从本土经南非到新华港,航行时间段基本上和前面一致,即南半球的冬春季节,一年同样可跑两个来回。这段时间风向利于航行,且南非厄加勒斯角这片夏季时的风暴海域风平浪静,风险也小。四艘“飞毛腿”级飞剪船一次差不多能运3600-4000人,不过它们本质上还是货船,回程时不可能全运移民----事实上在前期也没那么多人给他们运,它们除了运移民以外,还将装运一些木材回本土。当然,如果有从苏伊士港交易来的女奴或牲畜的话,他们回程时可能也会搭载一些。
最后剩下的一艘护卫炮舰及“踏浪”、“分水”号多功能机帆船将满载货物,经澳洲孤山港,前往金山港与前期抵达那里的三艘舰船(一艘护卫炮舰、一艘笛型运输船、一艘武装运输舰)汇合,然后北上前往黑水港,加入黑水临时派遣舰队的序列。届时,黑水舰队将拥有六艘蒸汽机帆船的庞大规模。其中,视情况可能会将两艘吨位较小的明轮机帆船放置在澳洲,往返于其两个港口之间,全年可通航;另外四艘船将在北半球的冬春季节从利尻岛鸳泊港启程前往金山港,一次能运3500-4000人,同样一年可跑两个来回,这便是七八千人。
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船,这需要的水手数量也相当巨大,起码也要250名水手、30-40名蒸汽机维护修理工,以及100名以上的海军炮手,这个压力是相当巨大的。为此,本土一面自己加大水手训练力度,并开设水手进修学校进行大规模培训,同时也从经过多年观察、认为相对可靠的马来水手中挑选了一部分,最后又从新华夏地区的华葡联合舰队及当地渔民中抽调了一部分,这才勉强支应过去。
不过今年的水手缺口糊弄过去了,明年的一时半会儿却没法解决。因此,在执委会的计划中,明年将只有一艘蒸汽机帆船、一艘笛型运输船下水,也许还会有一艘移民专用船但也只是有一定可能性。国内三家船厂一边招募人手、扩充船台,一面给国内的三艘主力战列舰进行蒸汽化技改,同时新建第四艘战列舰“国家意志”号,另外还承接了奥斯曼帝国追加的两艘快速巡洋舰的订单,以改善一下财政,将几年前积欠的本息已达一百余万元的巨额债务分期还掉。
第一百二十五章 澳洲
几艘船在新华港补充了大量食物、蔬菜后,未多做停留,很快便启程南下塔城港,并于1月20日中午抵达了塔城港码头内。塔城如今说实话,作为新华夏地区的第二座城镇,各方面的发展是远远比不上新华港的。这座城市目前还仅仅局限于为往来的船只提供燃煤和食水补给,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亮点,人口也较为稀少,仅有新华堡的四分之一左右。
因此,东岸人的这支由五艘船组成的船队(四艘飞剪船返回本土)在补给完物资后,便在暂时管理当地的安达十五的挥手致意下再次拔锚,离开了正下着瓢泼大雨的塔城码头,南下朝南纬40度线而去,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澳洲孤山港。
2月15日,船队在经历了西风带的狂风巨浪之后,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孤零零地矗立在澳洲西南角的孤山港。而此时的孤山港港口内,两千余名明人百姓正在南半球夏季的烈日下蒙头收获着地里的土豆。他们十月底时刚从飘着漫天大雪的黑水港启程而下,经历了不到一个月的航程就抵达了澳洲金山港,然后一边在那里休养,一边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比如,当时金山港的土豆正好进入种植季,有的人便在当地居民的指导下开始将发芽的土豆块进行播种。
而有的人则在农业部派驻专家的指导下开始种植春小麦。不过这些种老了田的中国农民的水平,可不一定就比那些本土过来指导他们的半桶水“专家”们差多少,他们轻车熟路地将一亩亩田垅好。然后进行耕作、播种。非常熟练。其耕作技术与水平和国内公认的农业技术最强的英格兰移民比起来也不相上下。让本地的民政官员们欣喜异常。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将那些年纪偏大、身体状况较差的明朝老农留在本地,并分发田地给他们。等到几个月后安置房兴建完毕后,还将给他们分配房屋。如此优厚的条件,喜得这些给别人种了一辈子地的明人直抓耳挠腮,要不是被人阻止,他们估计都要下跪拜谢了。
金山港就留了将近两百名明人在那里放牧种田,多半是一些年纪偏大,或身体状况较差不适宜继续航行的明人及其家属。加上这些人后。金山港的人口总数已经达到了六百人(包括九十名黑人士兵),开辟了数千亩薄田,有牛十余头、猪羊五十余头(只)、军马十二匹。另外还有新近抓获的澳洲土著农奴一百多人,这些还生活在石器时代的澳洲土著都是在东岸人对内陆进行探索的时候捕捉到的,他们目前被留在东岸人的城市内做些取土烧砖、伐木种田之类的活计。不过不知道是智商还是天性的原因,他们总是无法做好那些看似非常简单的活计,并且还经常试图逃跑。为此,烦不胜烦的东岸人决定瞅机会将他们通通送到南非去,给八旗补充丁口。
与处在澳洲大陆东南角的金山港相比,位于西澳地区的孤山港的人口更为繁盛。目前已经拥有了八百多正式居民。其居民来源很杂,大部分是以前迁移来的咸镜道朝鲜人。剩下的要么是本土派来的技术人员及家属、要么是流放过来的犯人家庭、要么是从马岛强制迁移过来的马来人,当然此地还是挺身队第2中队的驻地,百余名挺身队官兵也在此安家落户。
说实话,执委会是将孤山港作为东岸人在澳洲的统治中心来建设的。这一切都源于此地极端重要的地理位置,孤山港不但是东岸人环南印度洋移民航线的唯一输出港,同时还是沟通黑水地区与本土的重要中转站,意义相当重大。另外,从军事角度来说,东岸人的舰队从孤山港顺着洋流北上,便可直抵荷兰人在东印度的统治中心巴达维亚,无论是战术进攻意义还是战略威慑意义都相当巨大。为此,执委会已经准备在澳洲设一个向执委会直接负责的副开拓队队长,驻节孤山港,全力保障此地的如城堡修建、农田垦荒、炮台修筑、港口建设等各项工作,以期能尽快形成一定的自保能力和物资供给能力。
而要搞建设,没有人自然是不行的,这理所当然地需要本土支援。而本土每年流放过来的犯人及其家属才不过区区百人,再加上一些就地落籍在本地的明国、朝鲜移民,每年新增人口可能也就三百到五百不等,这种人口规模能干什么事情?更别提执委会还有土著异地迁移控制使用的政策,这进一步堵死了孤山港利用本地澳洲土著快速发展的路子。更别提移民中还有一个相当让人头疼的无解难题,即男女人口比例失调问题。
其实这个男女比例不均的问题在本土的欧洲移民中就一直长期存在着,愿意去新大陆的一般以青壮年男性居多,女人的数量极少,要不然当年法国人也不会给每个愿意去北美的法国女人很丰厚的“嫁妆”了。很多早期前往海外的欧洲殖民者不得已之下娶了当地土著妇女为妻,如西班牙男人娶印第安女人为妻,荷兰男人娶印尼女人为妻,葡萄牙男人娶印度女子为妻等等,这些都造成了殖民地极为庞大的混血人群。依照各个国家的政策不同,这些混血后代所能享受到的政治权利也不尽相同,荷兰的混血后裔与欧洲白人享有同等权益,但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混血后裔却只享有部分权益。
当然,如果有的选择的话,这些殖民者还是愿意娶来自欧洲的白人女子为妻,这无关其他,主要是语言、审美观、生活习惯、宗教信仰等各方面因素造成的。也就是说,不同的人种间进行通婚自发产生的可能性极低,除非他们没的选择。就像当年的西班牙男人杀掉那些土著男人,娶土著女人为妻一样,有白人女子供选择的话他们绝对不会多看那些土著女人一眼,除非你强制硬性要求,不然人种自发融合的进程将被无限拉长。
其实来东岸的欧洲移民中男女比例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这得益于东岸人从好几年前就开始重视这件事,并同样给予了每个愿意去东岸的女人很丰厚的钱财。但饶是这样,来东岸的欧洲男女比例仍旧在3:2左右,即理论上每一个来东岸的欧洲男人中都将有一个娶不上老婆。这个问题在明人移民中还要更加突出,由于大明混乱的局势,葡萄牙人贩卖过来的明人移民中男女比例更为悬殊,基本在2:1到3:1之间,即每三到四个人中间才有一个女人。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理解,乱世中男人比女人的生存能力更强,被饥民当成食物吃掉的可能性更低。而东岸人自己在山东收拢的明人流民中男女比例也差不多如此,这从此番运到孤山港的两千多名明人就可以看出来,具有生育能力的青壮年妇女只有五百多人,而男性则为一千五百多人,比例为3:1。这还是在局势相对稳定的山东地区,若是在流民集中的河南、陕甘、湖北、山西以及南直隶部分地区,这男女比例恐怕还要更为悬殊。
因此,要想发展孤山港的人口,在本土输血能力有限的情况下,最重要的事恐怕就是要给本地现有的大批光棍居民们娶上老婆,让他们自己繁衍,这才是持久之道。不过这事又谈何容易,本土目前还有大批光棍呢,执委会每年都在花大价钱从奥斯曼帝国及一些中东商人处购买女奴。随着近两年葡萄牙人运至新华港的明人数量越来越少,已连续两年低于一千人,因此节省出的大笔资金除了用于加大战略物资的采购、偿还债务以外,绝大部分都被拿来用于从奥斯曼人手里购买巴尔干、高加索女奴,但数量缺口仍然很大。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想要搞一些女奴到澳洲来,谈何容易!而且执委会至今除了发放少量马岛土著妇女给第一批到新华夏垦荒的爱尔兰居民外,便再无任何新的动作,这说明他们对马来人、黑人、印第安妇女在某种程度上都很警惕,甚至都不愿意看到他们的混血后代在国内的数量进一步扩大。因此,在这种堪称自缚手脚的民族政策之下,海外殖民地的人口增加何其艰难,除了靠本土输血外便再无任何其他可能。
不过这些政策是国内上层执政阶层的集体意志,至少到目前为止看不到任何改弦更张的可能性,各殖民地要发展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等着本土安排。
孤山港内五艘船中,两艘移民专用船将在港口内盘桓很久,可能要到五月初信风起来的时候才会装载移民离开返回新华堡;而剩余的三艘船修理完毕后,则在海军中尉刘海洋的率领下离开了码头,一路向东并于2月28日抵达了金山港,稍作休整后,接下来他们的目的地将是山东烟台港。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乱局(一)
1644年2月23日,崇祯十七年正月十六日,李自成率大顺军主力,由潼关、蒲坂一线渡过黄河,进军山西蒲州。而在此之前六天,李自成的使者已经携带着牌碟来到京师,约大明于三月初十进行决战,明廷怒斩其使者。
虽然李自成的使者被斩,但其亲率大军二十万进军山西的消息却已轰传天下,大为紧张的崇祯几次三番催促各镇率兵赶至畿辅,分守各处,“以扼贼军”。不过局势到了这个时候,各地的军阀、文官们就大多开始以各种借口拖延观望了。
本地的登莱巡抚曾化龙倒还算忠心,接到消息的他第一时间就行书地方上的缙绅大族们,再三请他们捐资助饷,以招募兵士进京勤王。无奈地方上的这些大族们对君父的危难视而不见,他们只愿享受国家给他们的好处,却不愿承担哪怕一点义务,因此曾化龙的提议自然是无疾而终。而他在瞅了瞅登州城内不多的数百名士兵后,担心引发兵乱的他也叹息着暂时打消了某些念头。
3月5日,就在清廷致书“西据明地之诸帅”,约“并取中原”的时候,在纷纷扬扬的细小春雪中,几艘船只缓缓驶进了刚刚解冻没多久的山东烟台港。由于冬季普降大雪,因此烟台港仍然只有一些木质码头能使用,至于第一座永固栈桥,目前还正在紧张修造中。
其实,现在烟台要塞内的劳动力并不缺乏。在分两批运走五千人后,去年底今年初。又有无数流民冒着冬季的严寒进入要塞内乞食。流民们的数量在12月中旬前后达到了高峰。那时候几乎每天都有两百多人进入营地内。此后人数虽略有下降。但每日仍维持着七八十左右的规模。这些人加上11月份时攻打缙绅庄子时虏获的家奴和佃农,使得烟台要塞内的人口一下子暴增至万人以上,其中明国流民约有九千人。
这样大的人口数量已经极大地超过了烟台要塞的容纳极限,不得已之下,莫茗紧急下令士兵们组织这些流民取用库页岛运送过来的木材给自己搭建小屋。本来冬季降雪颇多的烟台地区是不适于进行各类建设的,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芝罘岛上那连排的木屋只能容纳约四千人,如此巨大的缺口只能让他们自己临时赶制居所了。
九千人中有超过五千人是青壮年男子。此时港口已经解冻,天气也已经过了最严寒的那阵子,自然不能再让他们整日里闲着了。况且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很多来时瘦骨嶙峋仿佛随时会倒毙的流民的脸上此时也已经有了一丝红润之色,毕竟红薯粥、小米粥、咸鱼以及偶尔会分发下来的肉汤使得他们的身体状况大为改善,此时已经可以干一些体力活了。
于是,早在三月初的时候,这些人便在金吾圭、罗天生等人的组织下,开始修建烟台要塞的城墙、炮楼、码头、灯塔、炮台等设施。这些设施去年上半年就已经开始在修建了,地基早就搞好。城墙也已经修了老高一截了,此时他们的工作就是继续下去。直至所有的这些设施全部完工为止。
冒着严寒修建城墙的工作自然是极为辛苦的,况且他们还相当缺少御寒衣物以及基本的劳动工具,不过这一切都不能成为理由。如今大明的局势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李自成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将进入北京城,然后引发一系列的事件。山东离北京近在咫尺,这个时候还是赶紧蒙头将自己赖以生存的堡垒搞好了,然后再一边收拢流民,一边静观其变。
为了更有效地指挥这些流民们干活,莫茗特地在最初投靠过来的朝鲜人及明人中提拔了一些干部来管理这些新来的流民。这些干部数量约为五十余人,以朝鲜人金吾圭和明人罗天生为首,这两人都是东岸人提拔的“科长”,在本地人的眼中已经属于正儿八经的“官”了。由他们这些本时空土生土长的人来管理这些新近投来的移民,自然要比莫茗手下那帮来自意大利和波西米亚的大兵直接管理更有效了。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东岸人只需将他们丢出来当替罪羊便可,以保持自己超然的仲裁者地位。
因此,当李毅海军中尉率领的六艘船(汇合了43年的第一批来援船队)抵达烟台港码头时,所见到的便是一名名理了东岸人式样短发的流民,在头戴大盖帽的“干部”的指挥下奋力干活的场景。虽然外面还飘着小雪,但这些鼻头和脸颊冻得通红的明人流民却在为了获取自己能够活下去的食物而辛苦地工作着。东岸人出台过规定,每人每日完成多少工作量,若是完不成便会被克扣口粮,若是超量完成便会给予奖励,现金、布匹、粮食任选,因此,这些流民们总的来说干活还算卖力。而在他们的努力下,烟台要塞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被修建起来。
“从烈日暴晒的南半球一下子来到还飘着雪的山东半岛,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适应过来啊。”李毅往自己身上单薄的海军秋季常服上罩了一件呢子大衣,然后信步跃上了码头。码头上的地本就很泥泞,后来又被来来往往的人一通乱踩,更是踩成了泥坑,让李毅崭新的牛皮军靴上顿时溅满了泥点。
陪同莫茗前来迎接李毅的罗天生见状,立马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几名手下拿来了几簸箕的煤渣,将这些泥坑一一填平。
“呵呵,这不老天都下雪来欢迎你们,我刚才听底下人汇报说新来的船队带来了大量军队,来了多少人?”莫茗一边和李毅聊天打屁,一边用眼光扫着那些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正从船舱内鱼贯而出的士兵们。
“一个陆军连,外加一百炮手、一百补充兵,此外还有八旗新军一个营,都是以前刘忠的老部下,总计一千二百多人。”李毅不假思索地便报了出来。
2月份的时候李毅带着三艘机帆船抵达了澳洲金山港,然后汇合了在此地已经停泊了好一阵子的“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驼峰牛”号运输船以及“红鳟鱼”号护卫炮舰,一起返程朝烟台港而来。返程的时候几艘风帆动力船只在某些洋流、风向多变的海域甚至需要蒸汽船进行拖航,因此整个船队一共航行了大约40多天才从金山港抵达烟台,由此也证明了纯风帆动力的船只真的不适合走这条航线。
“加入这批兵力后,烟台要塞便有了两个步兵连近500人、200名炮手、将近1500名八旗新军,此外还有250名挺身队官兵,接下来有机会的话争取再多招募一些野人女真以及日本武士,将挺身队的规模扩充都两个甚至三个中队,那样我们就有将近三千人的兵力了。”莫茗掰着手指头,大为欣喜地说道:“如果我再在手头掌握的明人中再招募一批可靠之人,训练成炮手,那么整座要塞便固若金汤了。到了那时候,就算来个几万敌人,只要制海权在我手上,那么要塞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撼动的。”
“就是还缺一些骑兵。”李毅笑着说道,“如果再有个几百名正儿八经的重甲骑兵,那这个要塞就真的是进可攻退可守了,谁来也不好使。”
“骑兵就要看接下来执委会怎么操作的了。”莫茗也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出发来此地就任前就已经提过了,当时军部的反应是通过里加的商站帮我们雇佣一批波兰骑兵过来。斯摩棱斯克战争结束后,波兰人财政拮据,养不起那么多军队,因此裁撤了很多战争中征召起来的部队。其中就有相当数量的骑兵,这些人和老毛子、哥萨克甚至土耳其人交战过,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战斗经验,雇佣的费用也不甚高,再加上波兰人正在向我们订购大批陆军武器,因此这事应该不难操作,毕竟我们是在帮波兰人消灭他们的‘过剩产能’,就是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波兰骑兵不难。而且你写信要求向埃及马穆鲁克首领招募的骑兵估计也不难,他们手底下有很多穷得要去波斯打劫的骑兵,只要我们出得起价钱,他们多不敢说,几百人还是能雇佣到的。难的还是如何将他们的装备、战马一起运到烟台来,这个很要命,会占用相当多的运输吨位的。”李毅看着那些人喊马嘶,正将几匹芬兰挽马通过滑轮吊杆小心翼翼地吊下来的水手们,慢慢说道。
“骑兵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啊,没有骑兵战场就等于对敌人是单向透明的,那我们的步兵还怎么出动?难道一直倚城而战么?”莫茗说道,“好了,不扯这些了。赶紧把弟兄们都带到城里去吧,罗天生,你去找人杀一些猪,今天全体加餐!”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乱局(二)
甲申三月的大明是混乱的。初一(4月7日),李自成进大同,杀代王;初九至宣府,宣府总兵王承胤放顺军入城,宣府巡抚朱之冯自缢死;初十,顺军南路偏师刘芳亮部数万人进入广平府,明总兵张汝行降,郊迎三十里。至此,明畿辅地区已门户洞开。
刘芳亮的十万大军在河南攻城略地,以断绝明朝君臣南归之路,吓得近在咫尺的山东一日三惊,屯驻在临清的山东总兵刘泽清畏惧刘芳亮军势,在纵兵大掠一番后开始南撤。而在其南撤的沿途,更是一面烧杀抢掠一面拉丁入伍,行迹之恶劣不下建奴。不过这厮沿着山东运河沿线这么一番死命折腾,倒是人为制造了大群难民往胶东沿线涌过来,只不过等这股难民潮传导到登莱地区的时候怕是要到一个多月后了。
而此时的烟台要塞在营地内万余名流民(送了三千人到已经解冻的黑水港)的努力下,如今已经初具模样。他们用从奇山千户所、宁海州拆回来的城砖、条石将南面和西面的一段城墙修了个固若金汤,城头炮台、望楼一应俱全,城墙内侧的上下楼梯、屯兵点、弹药储存室也一个不落,可以说,如果忽略还在紧张修建中的北段及东段城墙的话,烟台要塞基本上已经初步具备了抵御敌人进攻的能力。
如今天气已经逐渐转暖,流民们干活的效率也大大增加,如果能够保障建筑材料供应充足的话,可以预见。要塞整体将在三到四个月内完工。已经完工的南段城墙是面对敌人攻击的第一线。因此安装了大量的轻重火炮。两个间隔不到两百米的凸出炮楼上各安装了六门火炮。分别是面对正前方、进行远程压制的一门18磅、一门12磅长管重炮;以及用于杀伤敌军的两门8磅短管榴弹炮、两门4磅短管榴弹炮,这四门炮分别布置在炮楼两侧。此外,在两个炮楼之间那段略带折线(以减少窝弹区)的城墙上方,还另外布置了正对前方的四个炮位,每个炮位各安放了一门火炮,分别是两门12磅加农炮、两门8磅榴弹炮。
因为烟台要塞特殊的地形,陆地上前来的敌军基本上只能从南方进行攻击。如果从西面进攻的话,就要跨越大段大段的大沽夹河沼泽区以及东岸人修建的人工水库。难度不啻于登天。而要塞的东面离海岸线太近,兵力完全无法展开,而且还很容易受到海面上军舰的舰炮轰击,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指挥官都不会将进攻发起点选择在这里。至于北面,那里除了大海外便是连接芝罘岛的沙坝了,想要从这里进攻,还是等你掌握了制海权并且拥有一定的登陆作战能力再说吧。
烟台要塞城墙高约7米,厚3.5米,部分地段的厚度甚至高达6米以上(此处乃火炮炮位)。这样的城池虽然光从数据上来看在大明并没什么稀奇的,甚至已经被东岸人拆成一片瓦砾的奇山所城都不比烟台要塞差。但考虑到这座要塞的墙体全部是用大型条石、方砖以水泥灰浆为黏合剂砌成,坚固程度比起那些内层夯土外层包砖的明代城墙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再加上先进的棱堡设计。无任何射击死角,使得攻击每一段城墙的敌军都处于腹背受敌的窘境。这样的坚城,配上敢战、战技娴熟的军士,再加上数量众多的优质火炮,恐怕在远东还真没什么人能正面攻下来。
烟台要塞的南侧没有设城门,事实上整座要塞只有两个城门,那就是面对海岸线的东城门以及面对沙坝的北城门。居民进出从北城门走,士兵进出一般从东城门走。这两座城门目前还处于紧张的修造中,不过在今天的东城门外狭窄的操场上,却已经布满了数百名军士。黑水开拓队队长、本地最高指挥官莫茗正从排成整齐队列的陆军第102连、104连近五百名士兵身前走过,他左手拄着军刀,戴着洁白手套的右手五指并拢举在额前,向官兵们行礼致意。
数百名士兵抬头挺胸、鸦雀无声,肩上背着装上了长长刺刀的32-丙型燧发步枪,目光跟随着莫茗的身影移动。今天莫茗在东门操场上检阅手头两支最强的战力,可并不是为了满足什么排场,而是为了出战。是的,没错,就是为了出战!
开春以来,胶密一带的盗匪越发猖獗,其活动范围随着势力的增长也越发扩大,他们已经渐渐不再满足于活动在南边沿海地区,开始转而向北渗透。受其影响,登州的莱阳、栖霞等地乡间盗匪蜂起,这些人每到一地便聚众裹挟流民,然后试图攻打乡间缙绅的寨堡,以掠取财物和子女。
由于他们的人数甚众,乡间缙绅们无力剿灭,只能结寨自守。而兵微将寡的登莱巡抚曾化龙此时面对规模庞大的莱州匪患就已经很头疼了,实在无法顾及栖霞、莱阳一带的小毛贼。因此,这股人数约数千人的土匪愈发地趾高气扬起来,其一翟姓首领号为翟泰山者仗着自己是邻近的平度州剧寇翟五和尚的亲族,在肆虐完栖霞、莱阳后开始向福山、宁海州、文登三地运动,并裹挟当地流民,以壮声势。
不过他此时在无意间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即他实在不应该在这几个州县的乡下裹挟流民,这尼玛是在抢东岸人的生意啊!东岸人在从跑来的难民口中得知这个情况,立刻决定发兵灭了这股“竞争对手”,让他们知道在福山县、宁海州一带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莫茗翻身骑上一匹从本土运过来的卢西塔诺马,然后便带着部队出发了。出征的部队包括陆军两个连480人、挺身队一个中队250人,再加上一些参谋、侦查骑兵的话大约750人;此外,还有配合他们作战的600名军夫,带了三百多匹驮马。他们离去后,要塞将由炮兵指挥官李文长负责。
大军自4月27日出发后,便派出了十余名骑着蒙古马的骑兵开始沿路侦查情报。行军参谋在与情报参谋讨论了从流民那里得来的情报后,开始制定更为详细的行军计划。
从4月28日开始,情报便一条条传了回来。翟泰山这厮的位置很好找,因为他沿路闹出来的动静一直都很大,走到哪里,便开始四处抢劫、裹挟流民,标标准准的李闯起家路子,不过此时正在福山县乡里醉生梦死的他并不知道已经被一股凶狠的敌人盯上了。福山县经历的动乱相对较少,因此乡间较为富庶,翟泰山两日前来到此地后便开始纵匪四处抄略,所获颇丰。而他手下的大小贼头们见此地富裕,自然也不愿轻易离去,再加上他们抢来的绫罗绸缎、金银财宝等等装了满满几十大车,人数又已经突破了万人,这速度就更慢了。因此,一直到4月30日,他们仍然慢吞吞地在福山县内磨蹭着。
福山县离烟台近在咫尺,骑快马也就几个小时的事情,东岸人的部队轻装前进,辎重物资都统一放在驮马背上驮运,因此行军速度极快。他们28日的时候先是往南行军,在得悉这伙贼寇已经转入福山县境后又折回往西,然后到了30日刚入夜的时候终于缀上了翟泰山这厮。
这伙人将营盘扎在一处乡下寨子外面,到处点着火盆火把之类的照明设施。他们白天似乎攻打过这个乡绅的庄子,但应该没能得手,因此纪律散漫的他们打累了便在此地过夜。不过寨子内的那些乡下壮丁看起来也是菜鸟,面对这种情况竟然不敢反击。
整个营盘内人声鼎沸,有人在破口大骂、有人在大声谈笑、还有人在哭哭啼啼,到处都有人进进出出,看之似一个剧院,又或者似一个菜市场,总之不像是一个军营。当然,营地外也安排了一些人在巡哨,但数量不是很多。
“库尔汉,让你的人开始列队披甲,准备战斗!萧连长、茅连长,三行横队,前进!”莫茗远远看了看那座灯火通明的贼匪营地,然后下达了出击命令。
挺身队250名官兵们两两互相披上了甲胄,然后有人拿着步弓、有人拿着长枪、有人拎着军刀,甚至还有人拿着斧子,总之武器五花八门,看他们自己喜好。他们稍稍整了一下队后,便在步兵队列的右侧开始行军。
作战参谋在看到480名步兵列成了三行横队后,立刻大声吼道:“步伐一致、自己默数口令,各排排长注意队形。全体都有,开步走上前放枪法,前进!”
随着莫茗驱策战马向前踱了一下后,数百名官兵便沉默地跟在他后面,队列里只有沙沙的脚步声、武器与盔甲的碰撞声,除此之外便连一丝杂音也无。莫茗身边的几名勤务人员也骑着战马,一边举着照明用的灯,一边紧紧护卫在他周围。
脚下是成片成片的麦田,并不崎岖难行。很快,他们便行军到了这股贼寇营地三百米范围内,而那边的贼寇似乎也隐约发现了不对劲。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乱局(三)
“可是西边回来的刘兄弟?”有人高声喊了起来。
回答他们的是几声急促的口令和愈来愈密集的脚步声。
“妈呀,官军来了。”巡哨一声怪叫,然后拿着个破锣敲了起来。很快,又有隐隐约约的叱喝声传来,似乎是有巡哨的小军官在询问情况。虽然示警的锣声已经响起,但嘈杂的营地内注意到这种情况的人却不多,大多数人在吃喝谈笑、聚众赌博,谁会管那些苦逼的巡哨喽啰们在说些什么呢?
四十多名身披铁甲的掷弹兵喘着粗气冲到了亮着火光的营地附近,然后在两名排长的指挥下从腰间打开火罐,将薄铁皮炸弹的引线点燃,接着这些臂力惊人的小伙子们便奋起全身之力将手中的炸弹扔向了对面乱糟糟的营地内。
炸弹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营地内一片鬼哭狼嚎。其实这些炸弹大多扔在了空旷处,杀伤的人员极其有限,不过其所造成的巨大冲击性影响却是不容小视的。本来正在吃喝玩乐的贼匪们猛然间遭到攻击,一时间都有些愣神。但是很快,“官军来袭”的谣言便开始在人群中如可怕的瘟疫一般散播开来,很多人的腿肚子已经不由自主地抽筋了。
天可怜见,他们中的很多人几个月前还都是老实巴交的佃农呢,被从西边过来的那些惯匪们裹挟起来入了伙才没多久,心底里还有着对官府天然的害怕,当然他们对那些纪律奇差的官军更为恐惧。此时乍一看到很多人嘴里喊着官军来袭,且已经开始四处奔逃的场景。他们的第一念头便是撒丫子跑路。有些人跑的时候还不忘将抢掠来的那些绫罗绸缎绑在身上。看起来十分滑稽。
匆匆赶来的东岸陆军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副大溃逃的场景,脑袋一时都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过从史书上已经知道这些裹挟流民的土匪纪律有多涣散、战斗力有多差劲的莫茗等人可没有愣神,在他们的指挥下,库尔汉领衔的挺身队3中队官兵们搬开了挡在身前的不多的几个障碍物,然后便大吼着朝营地内冲了进去。
身披重甲的他们排成相对紧密的阵型,如同一把尖刀切开豆腐一样轻易切入了贼匪们混乱的人群中。贼匪们有上万人,营地面积极为广阔,但缺乏基本军事常识的他们根本就不会扎营;每两处相邻的营地之间都没有间隔。甚至连防火沟之类的设施都没有,大家将数量不多的、打着补丁的帐篷挨个扎在一起,然后外围稍稍放了一些拒马之类的防御设施,再浅浅挖了一条壕沟,一个营地便这么成了。
这种儿戏般的营寨别说等别人来攻了,恐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夜间失火就能导致全营崩溃。这种情况在明末早期的农民武装中相当常见,经常一个谣言、一场失火就会导致一支农民起义军崩溃,盖因这些人都是一些刚刚放下锄头没多久的泥腿子,纪律涣散,也根本没有任何军事常识与组织能力可言。到了后期。随着大量逃散的明军军士加入农民军,他们的军事常识、组织能力以及战斗能力才开始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但也仅限于如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之类的大股武装,像翟泰山这种乡下土寇可没什么官军来投奔,因此他们还停留在以前那种很低的军事水准上。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营地一处小小角落发生的混乱与恐慌很快便被放大,然后在全营蔓延了开来。随着“官军来了”的谣言飞速传播,更多的人加入了逃跑的行列,继而造成了全营的大崩溃。混乱的人们为了夺路而逃呵斥怒骂,甚至刀兵相向,混乱中互相火拼、践踏而死者不知凡几。纵使有些人想组织人手抵抗以挽回局势,但他们的努力在这种全营上万人的恐慌崩溃中也丝毫无济于事,反倒是把自己也陷进了混乱的人群中。
翟泰山在几名亲信的扶持下翻身上了一匹战马,然后便在一帮或骑着骡子、毛驴,或骑着马匹的铁杆的簇拥下,一边挥舞着马鞭劈开人群,一边死命朝外面钻去。不过现在整个营地内都充斥着无头无脑乱跑的匪兵,他们这大群人本就宿在营地深处,此刻仓促之下又如何逃得出去?反而他们的蛮横行径激起了一些人的怒火,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将一些亲随拉下了马来,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营地外,陆军第102连、104连的士兵们排成三行横队,一边缓步前进,一边开枪射杀没头没脑撞过来的匪兵。营地内火光通明,他们的射速很快,三行横队在军官的口令声中,机械地按照开步走放枪法前进,在队列前方形成了连续不断的弹幕,阻挡任何意欲冲过来的敌人。
英勇的掷弹兵们徘徊在队伍两侧,不时瞅准机会将手中的炸弹扔向有组织的人群,使其陷入混乱。库尔汉的挺身队官兵们已经逐渐收拢了起来,部分重甲步兵手持兵刃站在前方,挎着大弓重箭的射手们游弋在两侧,不时朝人声最嘈杂处集群射击,这更加剧了敌人的混乱。
东岸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战斗,不时驱散大股敌军,顺便抓捕一些流散的匪兵。每当抓到一定数量后,就让后方的朝鲜夫子们拿着绳索过来将这些人一一串着捆在一起。这些朝鲜人本来十分胆小,不过在借着东岸人的威势下,手执一些明朝卫所抄略来的武器的他们顿时也趾高气扬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这些惊魂未定的匪兵,稍有不老实的便上去一顿痛打,倒也让他们控制住了局面。
混乱持续了大半夜。一直到第二天晨曦升起,东岸人在抓捕了最后一拨匪兵之后,战斗才终于画上了句号。莫茗在参谋们的簇拥下看着营地边黑压压一群蹲在地上的匪兵,看了一会儿后就失去了兴趣。这些人的装扮非常古怪,有的衣衫褴褛,有的光着身子披着一些绫罗绸缎,有的甚至穿着女人衣服,总之给人的感觉非常滑稽可笑。从他们的面相看来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脸菜色,看起来处于长期营养不良的状态,估计他们多半都是被裹挟起来的佃农,真正的“职业贼匪”却是没几个。
“初步统计了一下,大概抓了两千五百多人。”104连连长茅德胜走上前来说道,他的帽檐上全是露水珠,激战了一夜,精神却很亢奋,没一丝疲劳的迹象。
“战场上还遗留了七百多具尸体,以及三百多个行动不便的伤兵。大部分死伤者都不是我们造成的,而是由于昨晚他们内部的火拼以及自相践踏。军医官向我请示是否对这些伤兵进行简单的救治,我同意了。”茅德胜继续说道。
莫茗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问道:“我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很微小。”说到这里的时候茅德胜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陆军亡一人、伤五人,都是轻伤;挺身队亡七人,伤十八人,其中三人伤势严重,恐怕无法救活。总计伤亡三十一人,毙俘敌军三千余人,大捷啊!”
“大个屁!”莫茗有些气乐了,笑着说道:“这不叫打仗,这些人大多是裹挟的流民,战斗意志薄弱,战斗技能更是差劲无比,打赢他们没什么好吹嘘的!我们打这一仗的目的就是告诫远近的那些贼匪们,福山、宁海、文登这一片是我们的地盘,谁敢把狗爪子伸过来就剁他娘的!翟泰山这厮就是例子!”
“翟泰山这厮抓到了!”莫茗话音刚落,萧曦和几个部下就拎着一个瘦瘦弱弱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个家伙身上倒是披着一件皮甲,头上戴着一顶皮帽,身上却没有武器,不知道是被搜走了还是混战中丢失了。
“这厮昨夜混战中坐骑中了流矢,倒地后将他压在了下面。”萧曦补充说道,“后来被挺身队的士兵们抓获,十分钟前刚刚被一些匪兵们指认了出来,错不了的。”
莫茗绕着这家伙转了一圈,就在翟泰山心惊胆战的时候,莫茗摇了摇头,道:“贼眉鼠眼的,就这号人也想拉杆子当土皇帝,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你叫什么名字?”
“兄弟我是翟泰山……”这个家伙能听懂莫茗的问话,看起来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过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好好说话不会么?”萧曦收回了硬底皮靴,骂道。
“小人…小人名叫翟…翟小山,栖霞县人氏。”贼眉鼠眼的汉子哭丧着脸回答,“小人愿降,小人在栖霞还薄有些身家,愿意进献给各位大人报效军需,只求饶小的一条贱命。莱州的翟五和尚是我族叔,一向待我甚厚,小人愿为说客招抚……”
“把他带回去修城墙。”莫茗一把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回头朝萧曦说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乱局(四)
自从击溃了翟小山这伙流窜过来的贼匪后,“东岸夷人”在登州甚至邻近的莱州部分地区声名大震。一些自忖在乱世中无法自保的人纷纷来投,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少数在登州地区横行多年的山贼、土匪之流也主动找上门来投效,请求“入伙”,令莫茗大为光火,合着你们把老子当做土匪了?
不过这些人手底下掌握着的大批人丁却正是东岸人所垂涎的。这些年来山东地方秩序日渐崩坏,乡间饥民起事此起彼伏。一些土匪山贼之流夹杂在其中起哄,裹挟流民,四处劫掠,对乡村秩序的破坏相当严重。此番来投的几家武装内,便很是有一些这样的人,不过他们的手下中因为吃不上饭而落草的饥民占了多数,真正的铁杆土匪毕竟不多。因此,莫茗大包大揽地将一些小股、相对容易控制的武装都收拢了过来,并加以约束。
真正的土匪自然是受不了东岸人那么重的规矩的,没多久便有几伙人嚷嚷着要散伙、分家另过。不过他们显然没意识到莫茗这个“土匪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毫无防备的他们以及一些铁杆手下大约一百多人在第二天就被吊死在了烟台要塞的南城墙下,让一干没跟着他们起哄的土匪山贼之流差点吓尿了裤子。
在又和平驱逐了一些去意已决的土匪后,东岸人将剩下的大多数人口牢牢掌握在了手中。至此,截止5月中下旬,烟台要塞区东岸人手头控制着的明朝人口已经达到了一万五千余人----这还没算上已经后运到黑水港的三千人。且随着东岸人的名声大震。相信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这边流民的数量还将快速增长。
虽然今年在烟台要塞附近又新开辟了一大片撂荒的农田。并种植上了玉米和红薯等作物,但也架不住人口如此迅猛地增加啊。再这么搞下去粮食铁定又不够吃了,难道再去抢缙绅大户的?莫茗想了想后便否决了这个念头,目前和缙绅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再撩拨他们说不定这些人真会痛下决心割肉给那位曾抚台,资助他招募军士,清理地方匪患,那样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目前还是维持双方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比较好。反正等李自成接收地方的官员到来后。这帮登莱的土豪劣绅们有的被敲打呢,到时候他们的注意力会转移到意欲均分他们田地的“伪顺官吏”身上,东岸人再干什么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群起围攻。
不过人口再这么增加下去也是个问题,现在营地内各类杂七杂八的粮食加起来已经不足四百吨了,虽然利尻岛、黑水港两地的存粮加起来还有将近八百吨,但对于如今东岸人总计掌握在手里的两万多人口(包括士兵)来说,这些粮食是不够他们支撑到能够收获第一茬粮食的8月底的。更别提马上利尻岛、黑水港那边播种土豆也需要消耗大量的种子,以及烟台港这边还养了六七百头牛马,这整日里的消耗也是一个极大的数字。这么一算来,这粮食存量就更紧巴巴了。
得想办法搞一批粮食!今天已经是5月18日了。李自成已经亲率六万大军前往山海关去征讨吴三桂、高第二人,而吴三桂则一边向清军乞师,一边派出乡绅假意向李自成投降,以延缓大顺军的前进速度。
时间已经不多了,是否应该趁这个机会去邻近的朝鲜“借”一下粮食呢?莫茗有些意动,昨天往黑水港做维修保养的几艘船只刚刚返回,顺路带来了两三百名日本落魄武士及其后裔,以及大约三百吨好不容易从日本购来的粮食。此番和日本松前藩在大泊港一番交易,双方均大为满意,东岸人得到了大量炮灰武士、粮食、药材以及奴隶,而松前藩则获得了大量布匹、皮具、优质金属农具、武器等急需的商品。总的来说,东岸人的贸易盈余较多,因为松前藩为了他们获得的货物还额外支付了东岸人大约价值五六万元的黄金。
一下子多出了一个中队的日本武士仆从军,东岸人手头的兵力是愈发膨胀了起来。莫茗大略盘点了下,计有陆军两个连541人(加上了补充兵)、炮手187人(加补充兵)、八旗武士两个营1472人、挺身队3中队276人(新近增募,超编)、新成立的挺身队4中队273人(日本武士,超编),再加上一些参谋、勤务、杂役人员,总兵力将近2800人。其中,除了新成立的挺身队4中队以外,其余部队均已证明具有相当的战斗力,可以信赖。
此外,还有挑选出来的一批由朝鲜人、明人组成的军夫队,人数大约为800多人,战斗力相当可疑。他们只能作为战场上的辎重部队配合主力部队作战,而本身的战斗力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东岸人的海军力量经这次扩充后也大为增强,目前在黑水至烟台一线已经有了大小十二条船,分别是:蒸汽机帆船五艘、护卫炮舰两艘、武装运输舰两艘、商船两艘、小型渔船一艘。其中,有战斗力的占了绝大部分,有了这些船,在东北亚这片海域,基本上是再无敌手,甚至连远在南方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福尔摩沙地区也没有能与东岸人匹敌的海上实力。
既然手头的实力如此强劲了,那么是不是该集起大军去朝鲜“借粮”呢?虽然朝鲜人的粮食定然也很不宽裕,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朝鲜人的死活莫茗可不会操心,他只为如何养活手底下这两万多人而发愁。嗯,这次就去朝鲜西海岸,带上一千多人,朝鲜人铁定难以抵挡。
不过就在这个当口,几名由西边逃难至此的原明朝卫所军士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下子推翻了莫茗原先的盘算。原来早在将近一个月前,李自成就已经派权将军郭升率三千骑兵(号称万人)赴山东,后又增派制将军董学礼率兵一千五百(号三千)入徐淮一线,以占领这些还处于大顺控制区以外的省份,顺便再招降一下那些明朝地方军阀如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高杰等人。
而郭升作为李自成钦命的统管山东的最高将领,其委派前往胶东登、莱、青三府的官员与兵将过不了多久便也要到了。根据前一阵子得到的消息,参谋们在经过一番紧急推演后,一致认为郭升的骑兵部队行动相当迅速,差不多在这几天就将抵达济南城周边。到了济南,那么离登莱就不远了,算起来也不过才几天的路程而已,到时候躲在登州城的巡抚曾化龙就不得不直面顺军的冲击。
所以说,眼下就是东岸人动手的最好时机。早的话可能将面临以曾化龙为明面代表的登、莱、青三府地主乡绅阶层的集体反噬,虽然东岸人如今堡垒初成,并不惧那些作战效能低下的乡下壮丁,但总归麻烦多多,而且还会断了流民前来的路线,颇为不值。
不过眼下就不一样了,听闻顺军派往各地的官员军将们四处宣传“三年免征”、“均田地”等口号,绝对是这些地主文人们的生死大敌。李自成这人对农民的感情太深,这两年来一直不愿向农民征收赋税钱粮,而是通过拷掠明廷官员、藩王以及地主缙绅来助饷,并且还将这些人手头掌握着的海量田地均分给当地农民。
郭升作为李自成派往山东的最高官员,自然也是坚决贯彻他的思想的。虽然远在北京的李自成目前在周围人的提醒下已经意识到了拷掠官员、太监、富商以及缙绅所带来的巨大负面影响,且已经率先在北京停止了这种不利于他坐天下的举动,但地方上目前却仍未来得及进行纠正。因此,郭升等人的到来必将使得全山东的官员、缙绅门恨得咬牙切齿。既然有这么一个吸引火力的靶子到来,那么东岸人还等什么?先把附近残存的几个缙绅寨堡破了算了,反正东岸人一直就没法得到他们的认同,且这些人早晚都是要投鞑子的,那么就对不住了,先去你家“借粮”救急,免得几个月后全部资敌!
5月19日,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做好出战准备的东岸军队,在莫茗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开出了烟台要塞东城墙,然后转向朝南,往福山县方向而去。此次他们出战的兵力包括陆军步兵两个连、炮兵一个连(携带了四门12磅加农炮)、八旗新军一个营、新组建的挺身队4中队全部,总兵力约1600余人。此外,军夫队800多人也倾巢而出,携带了五百多匹驮马,由金吾圭指挥,屁颠屁颠地跟在东岸人后面,准备往回拉人和物资。
整支部队轻装行军,速度极快,仅花了三四个小时就进入了福山县境,然后在先导骑兵的指引下直扑第一个目标。
第一百三十章 乱局(五)
东岸大军在福山县内的“借粮”行动比想象中进行得还要顺利。事实上,已经吃过一次亏的缙绅们在东岸人刚进入福山县境没多远后就得到了消息,除了几个榆木脑袋的缙绅仍然留在庄子里坚守外,大多数人都是立刻卷起细软逃跑。其实他们也没太多需要带走的东西,贵重物品早就转移到了县城乃至州城,乡下庄子里不过派了一名子侄辈亲族在那管理管理佃户而已。现在东岸人一来,这些子侄辈也第一时间跨上马匹、骡子甚至毛驴,溜之大吉。
因此,当莫茗率领的大军抵达这些庄子时,遇到的往往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几个瑟瑟发抖的仆妇躲在柴房内,惊恐地看着破门而入的东岸兵将;乡下丁勇将刀枪扔得满地都是,跑回家与家人挨在一起听天由命;村里一些无赖青皮倒是提着木棍短刀过来叫嚷着说要投靠莫大王,准备浑水摸鱼,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开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当一连“攻破”了五六个庄子都是如此之后,便是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对。粮食、牲畜根本就没捞到多少,就连人也逃散了许多!他们花了四天时间,破了六个庄子,一共才缴获了不到一百吨的粮食以及三十余头牲畜,和以前比起来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也只抓了五百多,金银甚至才几百两,倒是一些书籍捞了不少,估计得有个上千册,让人看了哭笑不得。
就在莫茗等人踌躇犹豫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骑兵回来报告:郭升率部已于五天前进入济南。明军弃城而逃。进入济南后。郭升收编明军、整理府库。设立催饷司,向地主官僚们追赃助饷;同时宣布三年免征,并将地主藩王田地均分给百姓。山东地主缙绅文人们一片哀嚎,但摄于顺军郭升所将三千骑兵、南下督饷的白邦政部三千人以及正受其节制南下江淮的董学礼部一千五百步骑的威势,这些人大多选择了隐忍,以待时机。
莫茗与萧曦、茅德胜两人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就地宿营在某个攻占的缙绅庄子里,然后继续派出骑兵以及投靠的本地明人去打探消息。同时也正好将缴获的人员物资往烟台运送。
几天内消息陆陆续续传来,5月22日的时候,大顺青州防御使王道成单骑上任,随后府尹冯大京、同知薛柱亦先后上任。与此同时,据说郭升还派出了姚应奉、赵应元二人率五百余兵护送莱州府尹王毓奇东行上任,似要攻取登、莱二州。
时间不多了!得到这个消息的莫茗当即决定,待手头最后一批物资运回去后,率大军直扑福山县城,抢在大顺接管地方政权的官员们到来之前夺占这座近在咫尺的县城。据某些被抓捕的福山县缙绅表示,老父母(县令)前些日子被曾抚台招进了登州城议事。至今尚未回返,目前县内由其他佐官暂领。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5月24日(农历4月17),就在李自成六万大军击破吴三桂五万关宁军的军营,迫使其退入关城内死守的当天,莫茗率领的一千多军队也抵达了福山县城外。福山县是个小县,史载明末时全县人口也不过才四万多,因此城内能有个几千居民就不错了。不过由于山东近年来屡遭兵乱,福山县作为遭受荼毒甚少的地区,有相当多数量的流民、士绅来避居,因此人口激增,目前城内怕不是有万余人。
福山县作为一个小县,但在历史上中取文武进士的比例却相当高,因此也可算得上是个人文荟萃之地了。去年清兵入寇,便围攻福山县城不下,足见此地官员的组织能力、作战意志都在平均水平之上。不过,他们的组织能力再强、士气再高又如何?能比12磅陆军加农炮还要强还要高么?鞑子当时兵少,又已经饱掠了一番,再加上也缺乏攻城器械,因此只稍稍围攻了一下这座县城,发现抵抗相对坚决后便撤去了。不过现在东岸人可是携带着四门用挽马拖拽的12磅野战炮,集中起来轰他个一两天,福山县断没有打不下之理。
福山县比奇山所城大不了多少,东岸人一边派出骑兵在四周巡视,同时在北门外四百多米处开始布设炮兵阵地,四门12磅野战加农炮一字排开对准城门。八旗新军一个营作为炮兵护卫在其附近列阵,他们从驮马上取下盔甲,然后两两互相帮助穿戴起来。身材高大的科萨人士兵顶盔掼甲,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兵器,一时间倒也威武不凡。
两个连的陆军士兵率先排成了三行横队,然后举步朝城墙下方缓缓前进。前进过程中,他们还打了几轮排枪齐射,将立在城头的一些明军士兵打下了城来。这些明军乡兵倒也算悍勇,也许是成功击退鞑子围攻给了他们信心,这些人拿着老式的鸟铳、弓箭进行还击。只可惜射程太近,弓箭从城头飞越七八十米距离后到了东岸士兵的阵前便已绵软无力,根本无法对人造成什么伤害,更别提东岸人身上还都穿着明晃晃的防弹板甲了。
于是,这些勇敢的乡兵们很快就在残酷的对射中死伤殆尽。东岸士兵一分钟两发的射速可不是盖的,四五百杆燧发步枪进行的齐射轻易摧毁了城头的任何抵抗。与此同时,炮兵弟兄们也开始了紧张的装药、装弹、试射、校正的过程。
莫茗拄着军刀站在阵前,身边围了一圈情报参谋、行军参谋、作战参谋、后勤参谋、联络参谋等杂役人员,不时将最新的情况汇总到他这边来。
“西城门悄悄打开了,里面走出了大约两百多人,据巡逻骑兵观察,他们没有武器,不像是军事人员。而且这些人衣着华丽,看起来似乎是居住在城里的学者、商人、绅士以及他们的家人。他们看起来已经打算在这场战斗中保持中立,撤出交战区,职部请示是否阻止他们。”联络参谋大声汇报。
“暂不阻止他们。当然,若有人裹挟城内的和平居民离去,立刻将他们全部截下。”
“军夫队的金吾圭下士报告,东城门外有丝绸商人队伍出逃,并造成交通混乱。护卫军夫队的挺身队4中队的有马大泽下士前去驱逐了那帮商人,职部请示是否征用那些商人遗落的丝绸锦缎。”后勤参谋也匆匆赶来报告。
“我授权你征用那些战利品,每样物品都要做好登记。”
“报告!贝尔尼尼中士的炮兵已经准备就绪,请问是否对敌方城门进行炮击。”作战参谋走了过来,立正请示。
“我命令,对福山县城北城门进行炮击!”莫茗一边朝前方走,一边说道:“挺身队做好战斗准备,城门一旦破开即开展猪突作战。”
“轰!轰!”12磅陆军野战炮怒吼着射出了炽热的炮弹。区区四百米的距离并不能使出膛速度极高的长管加农炮弹损失多少动能,这些恐怖的实心铁球呼啸着砸上了前方的包铁木门,并在其表面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大炮继续轰击,福山县北城门两侧的城墙上方此时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丝人影,战场上竟然出现了奇怪的静寂----除了炮声以外。
在断断续续打了十余轮炮击后,早就已经朽坏不堪的北城门轰然倒下,抱着火药桶准备上前进行爆破的数十名掷弹兵们惊愕地发现,这些明人竟然没在城门后堆放石头、沙袋等障碍物并设立第二条防线。这实在太荒唐了!或许他们缺乏组织,或许他们没有对付大炮轰城的经验,总之他们守门的少数士兵在看到城门被破坏后立刻一哄而散,向城中逃去。
东岸人当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于是,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挺身队4中队两百多名身穿皮甲的日本武士一起齐声大吼,然后便一股脑地冲了过去。在分出部分人手占领城门后,大部分人以小队为单位分赴城内官署、府库、监狱等设施,分头实施占领。
十五分钟后,茅德胜率领第104连两百多名官兵以及八旗新军一个营,也列队进入了城内,清剿残敌、维持秩序、清点府库。
半小时后,莫茗率领剩下的102连、炮兵部队及军夫队也进入了福山县城。此时城内的战斗已经结束,士兵们伤亡甚微,攻城战斗没有一人伤亡,入城后的巷战倒是战死了九名挺身队士兵、三名八旗士兵以及一名陆军104连士兵,此外还有二十余人受伤,不过好在伤势都不严重。
士兵们谨记莫茗“屠杀和平居民并不能使我们获得任何荣誉”的教诲,没有在城内进行大规模杀戮。在控制四门后,他们除了限制居民们外出,并镇压了一批趁乱抢劫的流氓混混外,便再没有任何举动。
到了傍晚时分,战果也差不多清点出来了。除了城内近九千名居民外,东岸人还缴获了大约七千多石(约合五百多吨)粮食----这得益于当地缙绅们怕被东岸人抢劫,将粮食都转移到了城内;此外,还有价值五万余元的金银珠宝若干、字画书籍一千余册、绫罗绸缎两千余匹、草药若干、牲畜四百余头(只)、鸟枪弓箭长矛六百多件,可谓是收获颇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民族(一)
1644年3月2日,星期一。初秋的东岸大草原到处是一片天高云淡的景色,已经年近不惑的邓肯带着二十来个实习学生走在丘伊河西岸。
他们是从梅林港出发的,前往丘伊河一带考察地形、修建远东移民的居住区。目前丘伊河一带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十户萨莫吉希亚人在那放牧,他们零散居住在这片水草丰美的地区,放养着大批如今已经配种到第四代的东岸大角山羊。除了山羊外,每户人家还有政府寄养的两匹马,根据双方之间的协议,每繁衍出一匹小马,他们都可以以此为据到政府那里领取一笔相当丰厚的奖励。
同时,这些人由于分散在一个较为广阔的区间内放牧,因此他们还是政府天然的哨兵,一旦发现有海盗或敌人从海上登陆,他们便可以快马报告离此地不过七八公里的梅林港,请求那边出动民兵前来保卫他们。
随着东方移民的逐步到来,东岸人也在为承接他们的到来而进行着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邓肯作为新近上任才一年的交通部建设总局副局长,这次便是亲自前往梅林港以东的丘伊河地区选址建设移民安置房。按照民政部的计划,丘伊河这边将修建一期移民安置房一千套----与梅林港那边一样,将来持续不断的人口过来后,这边还将继续扩建二期、三期安置房,并修建城堡、农田、水渠、军营等设施,将这个地区彻底发展起来,作为交通咽喉梅林港的东部屏障。
邓肯身后的这二十多个学生都是交建总局下辖职业学校的学生。学的便是建筑设计。这些学生今年才二十出头。各个民族都有。少年时期就进入了东岸人的学校进行学习。他们的出身都很平凡,基本都是平民家庭出身,但共同的一点是都相对比较聪明,不然也不会被挑中进入职业学校内进行学习了。
这些少年在接受东岸人多年的教育之后,对于自己如今的地位和生活都非常满意。在欧洲,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一辈子就是农夫,运气差的甚至还要去当士兵或水手糊口。但是在东岸。他们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学习机会,这使得他们拥有了维持体面生活所必备的技能。而且,整个东岸社会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整体来说却比欧洲要好太多了。整个社会蕴藏着一种勃勃向上的气息,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安居乐业,没有盛气凌人的贵族、没有勒索无度的税务官、没有臭气熏天的街道。大家不会因为你出身低而看不起你,只要你有能力,你就可以脱颖而出,没有人会给你设置什么明面上的障碍。
就像老师们所说的一样,这个国家是大家共同的事业。国家利益受损,大家的个人利益也将受到损失。想想那些穷凶极恶的荷兰人、英国人以及西班牙人。他们腐朽贪婪、奢侈无度,始终在觊觎着富饶的东岸,无时无刻不想消灭、吞并东岸,让大家再做回他们的农奴。这使得大家逐渐认识到了自己和欧洲那些人是不同的,那些人不懂得自尊自爱,不懂得“忠诚、奉献、勇敢、自信”的东岸品质,他们粗鄙无礼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令人望而生厌。
他们的政治制度腐朽不堪,没有贵族血统的平民或者贫穷的老百姓很难有进入统治阶层的机会。而在东岸则不同,大家亲手参与了这个国家的建设,成了受人敬仰的技术员、工程师,没有什么比干事业更令人感到愉悦的了。那些欧洲的所谓的我的同族,他们与我也仅仅只存在着一些血缘上的相似而已,但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他们是他们,而我则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公民”。
这些学生们是典型的政治民族主义教育下的产物。他们有知识有文化,充满理想主义热情,少年时代在旧大陆的生活经历使得他们对于打破旧秩序、创立新世界几乎有一种殉道般的执着,因此,促使他们对东岸共和国取得认同感的最大因素便是东岸全新的政治制度。
其实,历史上的民族主义一直有多种认识。即人类在早期的前农业社会中因为地域、生活环境等因素而逐渐形成了各个不同的聚居群落,这些便是民族的早期形态。不过这种充其量只是一种原始的民族主义,民族主义集大成还是要到工业文明迅猛发展起来以后。在工业文明发展起来之前的农业封建社会,人类对民族的认同感是比较弱的,甚至连国别意识都比较模糊,这一点在西欧非常典型。
不过英国在发生资产阶级革命以后,大部分英国人的民族意识开始觉醒,一个统一的英格兰民族开始逐步成型。而作为英国人邻居的法兰西,百年战争给了他们民族启蒙,而国王扫平割据诸侯、国势蒸蒸日上使得法兰西人民的自豪感日益增强,他们的民族意识也开始逐渐成型,而到了大革命时期,经过血与火的淬炼,自尊自爱且拥有公民意识的法兰西民族开始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从英国人、法国人民族意识的觉醒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在经历了重大社会变迁、政治制度革新、文化启蒙以后才形成了独立的民族,而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也赋予了他们各自独特的民族性格。这种,其实就是典型的政治民族主义。
如今邓肯的这帮学生,他们认同东岸人的各种制度,认同这个这个国家是他们的共同事业,认同这个国家能给他们带来自豪感和光荣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民族意识的觉醒。经过国家多年的高速发展,以及不间断的东岸主义的灌输,他们已经确信,自己国家的制度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制度,这个国家是所有人的共同国家,只要大家“忠诚、奉献、勇敢、自信”,崭新的东岸民族终将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以五百穿越众携带而来的新文化,想要同化数以万计的17世纪土著从而形成一个新的民族,这个难度可想而知,甚至几乎是不可能的。后世人们认为,同化能够成功的几大要素:一是相似的文化背景,二是共同的语言,三是识字,四是同化个体没有特质。这四个条件对于北美那些普遍具有新教背景的欧洲人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对于东岸人来说问题就很大了。
无论是欧洲人还是东方人,和穿越众的文化背景相差都很大,其中东方人可能还好一些,但欧洲人无论是语言、习俗还是宗教背景相差都很大,想要将他们改造成符合穿越众标准的东岸人难度极其之大,甚至成年人基本不可能被改造了。因此,穿越众目前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努力营造出一个具有共同的文化背景的社会,并通过强制手段尽力抹消掉来自不同地区的人的民族特质,使大家尽力趋同。这样,就能为出生在东岸本土的新生代提供一个相当良好的环境,从而逐步完成同化融合。
这个强制工作你不去做也不是不可以,但可能需要几百年的时间才能自然融合。因为人的惯性是强大的,对于有些人来说,即便周围人都在说另一种语言,他还是会顽固地说着自己的语言,并在一个小圈子内进行交流。即使你的文化比他先进,他很敬仰你,但并不代表他会主动去学习你的所谓强势文化,这种事情不强制推行的话效果很差的,往往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才会与周围人接轨。
而这对于强敌环饲的东岸人来说绝对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缺的就是时间。除非你像英属北美殖民地一样托庇于某个强大的王国,那你有的是大把时间来慢慢融合。但假设北美殖民地在17世纪就脱离英国独立,如果你还这么一盘散沙地进行缓慢融合的话,那么你这个国家不出几年就会在外敌挑唆之下分崩离析,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眼下这些建筑职业学校的学生们七八岁时就来到了东岸,自身的文化背景很薄弱,再加上长期与穿越众朝夕相处,他们的文化背景已经高度相似穿越众了。再加上共同的语言,相对丰富的知识,他们才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东岸人啊!
而至于国内统计的那些所谓“能熟练听说汉语”、“会写常用字”、“拥护政府”的高达三万五千人的“东岸”人,其中大部分其实都是虚的,他们对东岸这个国家也许是认同的,因为这个国家能够给他们尊严、能够维护他们的利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发自心底地为这个国家而自豪。相反,由于宗教不平等、高压管制、文化沙文主义的原因,他们对政府也有着相当程度的不满、也自觉不自觉地抗拒着同化,只不过他们的不满还没累积到需要爆发的程度,再加上他们自己内部也矛盾重重,因此才暂时被压制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民族(二)
穿越众以区区几百人来同化改造这些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移民,到目前为止所取得的成绩,其实已经足以自傲了。毕竟,这事情的难度终究还是太大了些,一切还是慢慢来吧。
到达前期选定的地点后,几名护卫他们的内务部警察将马匹收拢在一起,然后便等待这些建筑学校的设计师们开始来回测绘、规划。远处几名少年骑着马匹慢慢靠了过来,他们身上穿着有些肥大的旧军装,很多都已经洗得褪了色了,看起来多半是父辈传给他们的。
这些少年嘴里唿哨着,自如地在马上做着各种动作,甚至于一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小孩都能驾驭着一匹小马驹来回做着种种让人惊叹的动作。他们似乎是在附近放牧的牧民们的孩子,不愧从小就和马匹打交道,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精通骑术了。
“雅各布森,好久没看到你这个混小子了,老雅各布还好吗?”一名中年内务部警察看见领头的少年后,笑着问道。
“我父亲他很好,雅罗斯拉夫叔叔,昨天他还猎到了一只鸵鸟呢。”少年骑着一匹神骏的土库曼马,只见他似乎要卖弄骑术一般,在将将冲到中年警察的面前才猛然勒住了缰绳,马儿高高扬起了前蹄,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
中年警察嘴角含着笑,上前一把将少年揪了下来,在他的屁股上狠狠打了几记马鞭后,这才笑着骂道:“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初中快毕业了吧,想好接下来去哪里没有?”
“我要去定远军校。他们的骑兵科教官已经来考核过我了。只要我在接下来的文化考试中得到60分以上。就可以去上军校。”少年从雅罗斯拉夫的怀里挣脱了出来,然后小心地掸了掸自己旧军装上的灰尘,用充满自豪的语气说道。
中年警察含笑不语,但右手却在少年雅各布森的背上拍了拍,似乎对他的选择充满了赞赏之意。事实上在如今的东岸共和国,军人和科学家是最受人推崇的两大职业。在各种宣传机构的轮番宣传鼓动之下,少年学生们大多倾向去当一名光荣的军人,当然。有些学习成绩出色的或者有特别天赋的学生也会被教师们劝说去进行更深层次的学习,从而走上科学家、工程师之路。至于说艺术家、音乐家什么的,话说东岸有这玩意么?
中年警察作为内务部的一名中层警官,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因此他的赞许其实还隐含着另一层意思。即像雅各布森这种立窝尼亚人与明人的混血后裔,在仕途上会比单纯的明人或欧洲人走得更为平坦。而这,也正是如今东岸人在大力推行的异族混血政策所带来的副产品。要想民族融合,单从文化上统一还是不够的,还必须大力通婚混血。因为如果两个人外貌特征差别很大的话,等于时时刻刻在提醒对方你们是不一样的。这非常不利于同化。
而鉴于不同种族的文化背景和审美观差异,他们结婚时肯定是优先选择自己的同族。因此。为了达到混血通婚的目的,东岸人从一开始就把国内人口分成了三类:即欧洲人、明人、土人,并推出了鼓励异族通婚的奖励政策。后来,穿越众发现这样效果还不是特别明显,在稳定国内局势后,他们又推出了更为“严厉”的异族通婚秘密政策,即给拒绝进行异族通婚的人限制使用,晋升的机会更多地留给了响应穿越众政策的人。
虽然此秘密政策从未见诸于任何法律条文或政府文件之中,但在内务部里厮混了多年的雅罗斯拉夫看来这却不是什么秘密。作为受穿越众信任的中级警官,他的上级们并没有隐瞒他的任何意思,而他本人也是切实响应这个政策的,是穿越众的铁杆追随者之一。
邓肯在旁边笑了笑,没有说话。如今东岸的新一代是逐渐成长起来了,这些人从小就接受着东岸人的国家主义教育,是穿越众最放心的人群,同时也是他们的核心基本盘。他们从小生活在东岸的环境内,国家的繁荣发展与对外战争的胜利给他们带来了自信与勇敢的气质。而作为代表着东岸民族未来的他们,这种品质也必将被深深赋予到东岸人的民族性格之中。
俗话说什么样的环境赋予人什么样的性格,这话一点不假。东岸共和国成立这些年来几乎就没过过几天的安生日子,先是和西班牙人开战,然后是和英国殖民公司干仗,后来又处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巨大威压之下,普通老百姓自然也从种种宣传渠道中得知了国家所面临的一切,而这些毫无疑问也深深影响到了各人的生活,成了塑造东岸人民族性格的一大外部因素。
其实说到这里还得感谢西班牙、英国以及荷兰这些国家,他们从外界给东岸人施加的庞大压力非但没得使东岸人的社会崩溃。相反,对国家有一定认同、对旧大陆相对厌恶的他们反而更加团结在了一起,忠于东岸共和国政府,这从客观上加速了东岸各民族之间的融合。相信等新一代东岸人彻底成长起来以后,经过几次血与火的淬炼,这种忠诚的品质也将被赋予到东岸人的民族性格之中。
少年们打闹了一阵后又纷纷纵马远去,邓肯看了看他们的身影,心中却还有一片疙瘩未解。这些少年从小接触的都是抗争、战斗、征服之类的充满侵略性的教育,长大之后势必会遇到更多的军国主义与殖民主义思想,在这样的环境与教育体制之下,培养出的无疑是一个个好战的军国主义分子。
对于现阶段实力弱小的东岸共和国来说,鼓吹军国主义似乎能给国家与民族注入扩张的基因,使得这个国家在后穿越者时代仍然能够继续高歌猛进、开疆拓土,而不至于庸庸碌碌地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并且,适度的军国民教育还大大有助于民族融合与同化,因为每一次对外战争都能提高大家的民族自豪感,都能提高大家对国家与集体的认同感,使得东岸民族在一次次血与火的淬炼中得以成型。
不过作为21世纪的人,邓肯当然知道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军国主义发展到极致的后果如何他也很清楚,到时候整个国家会被军人所绑架,穷兵黩武、四处扩张,最终结局如何真的很难讲。不过穿越众也不是神仙,他们能管好自己这一辈就不错了,一两百年后的事情即使身为穿越者的他们也无法完全预料与掌控。既然适度的军国主义对于目前以及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东岸共和国来说是有利的----因为大环境如此,那么就这样继续下去吧,执委会将来再根据实际情况作出是否修正政策的决定。
其实,邓肯的心里也隐隐有些郁闷。作为文官派系的大将,他并不是不想让国内目前略显狂热的军国主义气氛降降温,但问题是他办不到啊。不说军人强硬派势力在执委会与政府各部门里的影响力日渐扩大,就是基层权力也开始大量被他们所攫取。也就是说,如今军人势力在国内拥有最广泛的民意基础,再说难听点,如今东岸共和国全民都特么的是一群好战分子,这让秉持着和平崛起论调的邓肯很是忧伤。
算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自己还是埋头多干一些实事更重要,也算为这个国家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吧。邓肯想着,然后便和实习学生们开始了选址、规划、设计,哪里修建城墙、那些修建水库、哪里修建水渠、哪里修建公路、哪里修建住宅群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从远东过来的第一批朝鲜移民约七百多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抵达东方港码头了。按照执委会的规划,这些人将被分配到丘伊河这一片来,成为即将修建的丘伊堡的第一批居民。与他们一起分配到这里的,还有大批从里加到来的立窝尼亚人和波兰人。
连续两年大规模开闸引进欧洲移民后,43年东岸人引进的步伐稍稍缩小了一些,除了两千名立窝尼亚人、一千名意大利人、一千名波兰人和一千名北欧人外,便只有从奥斯曼人手里购买来的约两千名巴尔干地区的女奴了。再加上新出生的人口,因此到了44年年初的时候,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了七万二千余人的规模,继续创历史新高。
而可以预见的是,随着远东移民力量的逐步增加,东岸的人口数量仍将继续快速增长下去。有了人口就有一切,这条对东岸人来说几乎可以当做金科玉律的信条深深根植于每个人内心。
先将沿海这边占住了,开发好了,然后以此为根基,向内陆推进。北方的鸭子湖地区将向内陆的丘陵地区推进,而南方的东岸地区则将向内格罗河方向推进。想到这副未来计划中的宏图,邓肯顿时将原本的一些忧思抛到了九霄云外,浑身又充满了干事业的冲劲。
第一百三十三章 湖西(一)
西湖堡的秋天是宜人的。
高大笔直的巴拉那松树、清澈见底的河水、密密麻麻的灌溉水渠、横平竖直的肥沃稻田以及冒起袅袅炊烟的乡间农家小屋,这些场景无一不令刚从赤地千里的大明来到此地的邵元义感到一阵不真实。
“请原谅,我的感情实在太丰富了。”文图拉船长擦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眶,用略显夸张的手势朝站在甲板上的邵元义说道,“我的家就在西湖堡,每次开船回到这里,我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大声歌颂伟大的执委会。我在伦巴第的时候,生活让那帮西班牙佬搅得一团糟,我被他们拉去当水手,一直干了好几年,但是他们却以我弄脏了船长的一件衣服为由而拒绝支付我的工资。他们只知道收税,却从不关心我们的生活。”
邵元义有些吃力地听着这位看不出年龄的男人用带意大利口音的汉语喋喋不休着,他刚来东岸还不到半年,是乘坐葡萄牙的船只通过南非辗转过来的。旅途之艰难、风波之险恶,他甚至现在都不想过多去回忆。因为自己是郎中,前阵子在经受了短期培训之后就被分配到了据说尚处于蛮荒之地的西湖堡地区,这里将要继续兴建一些新的定居点,以安置新来的移民,极其缺乏医生,因此自己就这样被调派了过去。
他乘坐的这条船是一艘濒临淘汰的35吨级内河明轮船,航速慢得很,载货量也很一般。因此国内目前也越来越难以看到了。文图拉是这艘船的船长。来自意大利。据说早年家庭富裕的时候曾经学习过一些知识,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无奈到西班牙人的船上干了好几年的水手糊口,来到东岸后经过一番培训后便驾驶起了内河平底运输船。船上还有两名来自新华夏的马来水手,以及一名负责维护蒸汽机的修理工。
“东岸什么都好,真的,比起狗屎般的伦巴第好多了。”文图拉船长一边和岸上路过的人挥了挥手,一边继续用他那夸张的语调说道:“但是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在这里娶老婆实在太困难了。”说到这里,文图拉船长还自以为好笑地哈哈笑了两声。
邵元义朝岸上望去,只见似乎是几个扛着锄头收工的农民,时近中午,大家都赶着回去吃午饭呢。农民身后还跟着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孩,他们手里提着用树枝穿着鱼鳃的肥鱼。这几条鱼体型硕大,大约有五六斤的样子,即使被人拎在手里,仍然在奋力挣扎着,不时引起那群小孩们的一声惊呼。
“是的。娶个老婆实在太困难了,非常困难。”像个话唠一样的文图拉船长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我当初花了整整六十元才从那个狡猾的瓜拉尼老头手上娶回了他的女儿。真是狗屎!我本想娶一位热情的伦巴第或那不勒斯姑娘,又或者一位美丽的法兰西姑娘也行,但这太难了。说实话,我在国内并没有见到多少意大利姑娘,即使有他们也大多结婚了。又或者说,这个国家的女人数量实在太少了,跟我一同前来的罗塞蒂,一直到两个月前才结婚,他娶了一位来自东方明国的姑娘,你猜花了多少钱?一百二十元!要知道,他可是一位海军士官,每月工资五元,还有出海补助两元,他攒了整整两年才攒下了这么一笔钱。这太可怕了!”
邵元义听文图拉这么一说倒也有些吃惊,于是便出言问道:“文船长,如今国内娶个妇人竟至如此困难?”
“呃,你说话的方式我很不习惯。”文图拉先是小小的抱怨了一句,然后又幸灾乐祸地说道:“啊哈,那当然很困难了。国内男女比例太悬殊了,虽然国家驻外商站一直在努力购买奥斯曼女奴,但数量仍然不够。嘿嘿,我听说政府现在有些顶不住压力了,决定从新华夏地区输送五百名马来妇女到国内来,以缓解一下压力。但是我得说,这些人其实没你什么事。这些女人的丈夫甚至早就已经决定好了,是的,就是平安县新近扩产的那帮来自法兰西的煤矿工人。不过说真的,邵医生,我不建议你娶那些马来人或者明人为妻----如果你还在仕途上有点进取心的话。”
“哦,邵某愿闻其详。”邵元义感兴趣地问道。
“你得改改你说话的方式,按照有些人的说法,那就是太酸了。”文图拉船长皱了皱眉,说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你早晚也会知道的。因为你是明人,长相和法兰西人、意大利人、德意志人、立窝尼亚人甚至那些柏柏尔人都不一样,我这么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因为这是事实。似乎南方的那些贵族老爷们并不愿意看到他们的臣民外表有如此大的差距,因此出台了很多政策,这里我就不多讲了,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了解了解,这都是我和我的同乡们闲聊的时候总结出来的。大家对此抱怨很深,因为我们美丽的意大利姑娘被你们明人娶走了。但你也别多想,大家仅仅是抱怨一下而已,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
邵元义默默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也很看不上那些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泰西女人,在他看来,这些人实在是太丑了。不过这位文船长也说了,如今国内娶个妇人甚是艰难,尤其是大明女子更是少见。自己迁居此地时日尚浅,口袋中也没几个银元,这如何娶得起故国女子。若是娶个泰西女人的话,那压力就小多了,盖因此地近泰西的缘故,泰西女人数量也较大明为多,依照往年行情自己只需花个四五十元便能成功娶妻。而且因为是异族通婚,自己还能凭结婚证去民政部领二十元奖励,那样花费又省下来一半,还是很划算的。
装满木材的明轮船缓缓停靠在了小西河畔的木材加工厂码头上,文图拉船长轻盈地跳上了河岸,与前来接收木材的泽诺尼----同样是他的老乡----随便聊了几句,然后便把活交到了那两名马来水手头上,自己一把拉起邵元义,穿过木材厂的侧门,朝北面走去。
乡间的土路两侧是大片的树林,有需要五六个人合抱、高达六十米的巴拉那松树,也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松树下还生长着一些二十多米高的巨型芦苇,当地的瓜拉尼人称之为“塔克罗斯”。这些芦苇既可以造房屋也可以造木筏,非常实用。道路右侧湖岸浅水区内也生长着大量的巨型芦苇,芦苇丛中不时飞出一群惊慌失措的野鸭,然后你会看到野鸭屁股后面的芦苇丛中又钻出了几个大呼小叫着的孩子。
“以前这些孩子们可没这么大胆。”文图拉扭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当时湖岸边还生长着很多鳄鱼,只不过后来都被人驱逐或捕杀干净了。现在,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每当放学后就会有一群孩子们到芦苇丛中去掏野鸭蛋、抓鱼,有些胆子不小的大孩子还会去路左侧的树林里抓一种毒蛇,那种蛇很美味,但也很危险。”
“这里也有学校?”邵元义有些诧异地问道。他对西湖堡所知有限,出发前也只隐隐约约听说这里是一片蛮荒之地,人口多少也不是很清楚,此时听说有学校,乍闻之下倒也有些吃惊。这东岸人对教化还真是重视啊,不但成年人要定期参加什么夜校学习,这小孩更是日日上学,而且还不收钱,真是奇了。这些孩童无论是农家子弟,还是工匠子弟,抑或是军户子弟,均能免费上学,堪称是有教无类,简直比号称文化之邦的大明还要更胜一筹啊。
“当然有学校了。”文图拉理所当然地说道,“只要人口上一定规模,正式设堡,就会有学校,然后政府会从南方派个教师过来教书。目前西湖堡的学校一到五年级总共有八十多个学生,可惜教师连校长在内才两个,数量不够,水平也不行。我大儿子马里奥三年级之前是在平安县上的学,那边教师数量多,教学水平也高,到了这边后就完全不行了。更可恶的是他们那个来自芬兰的校外辅导员,这家伙是个退伍老兵,整天在学校里教一些危险的思想。哦,不,我们意大利人是热爱和平的人,我可不想我亲爱马里奥长大以后成了一个粗鲁的兵痞,就像那些令人讨厌的西班牙人一样。”
“呵呵。”邵元义笑了笑,说道:“你是意大利人,但你儿子马里奥可不这么认为。”
“是的。”文图拉耸了耸肩,说道:“马里奥认为自己是东岸人,他的同学、老师以及整个童年都在这里,他爱这片土地,爱这里的一切,同时也痛恨旧大陆的一切。见鬼,他都没在旧大陆住过哪怕半天,不知道哪来的憎恨!不过谁在乎呢,好吧,不说这个了,我不是意大利人,你也不是明人,我们都是东岸人,以后少谈这个敏感的话题。”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走路,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湖西(二)
这是一个小村,严格来说离西湖堡已经有一定距离了。相对应的,这里的环境也相当原始,到处是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而村民们在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才在沿湖地带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从西湖堡延伸而来的灌溉水渠直通道村外的水稻田里。水渠全部由砖石水泥砌成,上面还盖上了木板以防蒸发。这些年来,东岸人在农村小水利建设上面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和代价,据不完全统计,仅在本土二十余个乡镇中,就修建了多达二十一个微型水库、三十七个提水站、长达一百二十多公里的灌溉干渠,以及长度更为恐怖的灌溉支渠。
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投下去,东岸人硬是在一片原本布满森林与芦苇的蛮荒之地上开辟出了万余亩的良田。鸭子湖地区气候温暖,最热月份也很难超过30度,最冷月份也很难低于0度;且雨热同期,年降水量在1200毫米以上,极为丰富,附近又有一些淡水河流湖泊之类的水源,正是绝好的农业基地。当然,先天条件再好也需要后天开发才行。因此,东岸人才在连续几年的时间内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在鸭子湖西岸地区进行大开荒,以期把这里变成东岸人的大粮仓。
文图拉船长居住的这个村子有一百户人家,房子也都是标准的东岸制式红砖青瓦房屋,即左中右三间外加猪圈、柴房、厨房各一间。村口一名小贩一边拉着装满各色货物的小牛车,一边沿途叫卖着,邵元义看了看。小车上全是一些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农具铁皮炉子之类的农村畅销商品。不时有几个家庭主妇喊住小贩。然后上前挑选货物。
主妇们身后往往还跟着一两个小孩,这些小孩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货车上的干果、肉干、可可粉之类的零食直流口水,一个劲地叫嚷着要买。有的家庭主妇实在烦不过,便照着自家小屁孩的光屁股狠狠揍了两下,那小孩眨了眨眼睛,然后死命地哭了起来。在哭了半天发现没人搭理他之后,这小孩慢慢停止了哭泣,然后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
那边是一群稍大些的孩子在玩打仗游戏。他们身上穿着大人改小的旧军装。有的头上戴着大盖帽,有的就只戴着毡帽,两名红头发的小孩不情不愿地被逼着扮演了荷兰人。邵元义仔细看去,这两名小孩应当是明人与泰西人混血,眉目依稀似明人,但头发却是红色,因此便悲催地扮演了荷兰红毛。
小孩们玩的都是老戏码了,东岸人英勇奋战,最终取得了胜利。那两名扮演荷兰人的小孩似乎也底气不足,很快便败下阵来。刚刚停止哭泣的小屁孩看得有趣。想加入他们一起玩游戏,不过那群大孩子显然看不上他。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让这个小屁孩又再度死命哭了起来。这时旁边传来了一名主妇的咒骂声,她似乎认为那群大孩子欺负了她的小孩,那群大孩子闻言顿时一哄而散,跑了个没影了。
真是幸福的童年呢!邵元义有些感伤,大明的孩子在饥饿与死亡之间徘徊,尤其是北方地区的孩子们,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是注定不会活到长大的那一天了。不是死于战场沟壑之间,就是死于饥饿疾病,又或者还有更惨的被人捉去当了食物,总之大明那个世道是烂透了啊。他跟着师傅行医也有六七年了,自然看过不少这些人间惨剧,本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不堪了,此时骤然看到东岸乡间这些自在生长着的小孩们的快乐童年生活,他心中猛地一酸,差点流下眼泪来。
文图拉船长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一边走还一边说道:“这个小贩和你一样是来自东方的明人,七年前和他的父母亲一起移民过来的,似乎来之前就是个小商贩。他的父亲当年每天起早贪黑去镇海港抢购一些从南方运来的新鲜鱼虾、水果什么的,然后再不辞辛劳拉到河口堡、西湖堡去售卖,因此赚了很多钱。如今他父亲已经退休了,在三炮台乡下养一些山羊、种植一些葡萄;他的兄弟娶了路易斯海军上士的妹妹,去年在镇海港内开了家蔬菜商店,专门为海军供应新鲜蔬菜,生意相当不错。这个小伙子现在居住在西湖堡,并且得到了商贩许可证,如今在城内以及乡村间贩卖小商品,收入也相当不错。”
“赚一些辛苦钱罢了。”邵元义感叹着说道。
文图拉船长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们很快来到了村西头的一间大院内,大院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黑色警察制服,看样子似乎是驻村的巡警。
“彼得罗夫,这是新来的医生,南方派来的,好好安排他,咱们这几个村有人生病了可都指望着他呢。”文图拉远远喊道,“好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得回去休息了,再见,邵医生。”
“再…再见。”邵元义尴尬地和文图拉拥抱了一下,然后嗫嚅着说道。
“我叫彼得罗夫,这里是村公所,总算有一个正牌医生过来常驻这边了。我们不知道向上面打了多少回报告,但上级总是忽视我们的呼声。难道不撤堡设乡一天,我们就是老爷们眼里可有可无的弃民么?”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然后才领着邵元义进了公所内。
公所面积不大,大约六七间屋的样子,后院还修建了一个物资库,储存着粮食、工具以及武器弹药。物资库的大门大多数时间锁着,钥匙分别掌握在民兵主任和村长手里,只有两人同时到场的时候才能把门打开。
公所的厨房内此时正传来一阵阵香味,一名身材高挑的姑娘端着托盘将饭菜端了上来。
“你是有编制的人,每天的午饭可以在村公所内解决,我的女儿娜塔西娅负责每天中午来做午饭。当然了,早饭和晚饭你就得自己解决了。”邵元义在彼得罗夫的邀请下坐在餐桌边,脸有些红地接过那位姑娘递过来的筷子。
午饭看起来还不赖,有羊肉、有鱼、有豆腐,还有蔬菜汤,主食是高粱米饭。看得出来,即便是小麦和水稻的主产区,当地的老百姓也未必吃得到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当然了,也许他们自己留下了一部分用来尝尝鲜,但大部分肯定还是拿到城镇里去出售换钱花了,自己平日里主要还是吃从南非运过来的廉价高粱。这一点,无论南方还是北方,看起来都一样啊。
还算丰盛的午饭很快吃完了。年轻的姑娘收拾完碗筷,然后用幽怨的眼神看了眼邵元义,似乎是怪他对自己的出言试探沉默以对。
彼得罗夫拿衣袖擦了擦嘴,然后又把挂在墙上的枪套取了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后,抬头说道:“下午和我去一下西面山脚下的第8生产队,那边有一个民兵在追击瓜拉尼袭击者的战斗中摔断了腿,我们已经给他上了夹板。但既然你来了,就一起过去检查一下吧,也许有些地方我们做得还不够规范。”
邵元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又忍不住问道:“这里不是国家腹地么?怎么还会打仗?”
“腹地?”彼得罗夫笑了,“我们国家没有腹地!鸭子湖西岸只有两个据点和二十多个生产队,分布在狭小的平原内,再往西就到那些丘陵地带了。这么小的面积,说实话我一枪就能从东头打到西头,你说能有什么腹地?那些瓜拉尼人都是居住在西面山里的土著,他们一直认为我们侵占了他们的土地,不停地骚扰甚至袭击我们,冀希望以此赶走我们。也许他们说的有那么点道理,他们是比我们先居住在这里,但很多时候,评判事情对错的方式并不是看谁有道理,而是----这个!”说完,彼得罗夫亮了亮手里的1633型燧发手枪。
“只要把他们杀死,那么就不会再有人来指控我们侵占了他们的土地,死了的瓜拉尼人才是好瓜拉尼人。”彼得罗夫补充说道。
听着这么杀气腾腾的话,邵元义无言以对。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人,尤其是还是以治病救人为本职工作的中国人,彼得罗夫的观念对他的冲击很大。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和彼得罗夫出门去了。
初秋的阳光洒在身上非常舒服,浑身暖洋洋的。村里连一匹马都没有,因此两人只好步行。还好政府在这里修建了一条并不甚宽敞的砂石路,因此在这个多雨的季节内使人总算不用去走那些积满水坑的草地了。一边走彼得罗夫还一边抱怨,说政府只在东方县和平安县这种大城市修建了柏油马路,而对西湖堡恶劣的交通状况漠不关心。
娜塔西娅站在厨房内,透过窗棂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背上,一时间竟是看得痴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湖西(三)
有了现成的公路,那么这段不过区区几公里的路途便也不显得多遥远了,邵元义与彼得罗夫二人很快就抵达了位于山脚下的第8生产队。该处位于西湖堡北方十公里左右,背靠一片小山,周围是大片的森林。东岸人在这里修建了多个微型水库,将当地一些小溪、沼泽里的水都聚集了起来,以灌溉新开辟的农田。
不过正如彼得罗夫说的,东岸人并不是最早来到此地定居的人。由于此地优越的自然条件,可能在东岸人来到此地之前的数千年,就已经有瓜拉尼人来此地定居了。他们在这里进行着原始的刀耕火种,并繁衍生息。
不过这一切在东岸人抵达这里时戛然而止。农业部的技术员们看中了这里丰富的水资源以及肥沃的农田,因此他们也不管此地有没有定居者,大笔一划就将这片区域列为了西湖堡农业区的重点垦殖区域,并安排了第8-10三个生产队在此地进行耕种。
农业部的技术员回去后,大批的明人、法兰西人、意大利人疯狂涌进这片肥沃的土地,他们砍伐大树、猎杀动物、填平沼泽、修建水库,丝毫没有顾忌此地原住民的利益与感受。因此,这些原住民们自然而然地愤怒了,他们在西班牙传教士的帮助下,拿起武器与东岸人进行对抗,并成功杀死了数十名东岸开拓者。
不过,他们的反抗自然被视为严重的挑衅,从镇海县与平安县紧急调来的陆军两个连从南北两个方向分路会剿,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之前就清除了这片土地上所有反抗的瓜拉尼村落。即使没有参与袭击东岸人的瓜拉尼村落。东岸人也强行将之驱逐或流放。驱逐的自然是被赶进了山里。而流放的则是被流放到了澳洲。
明面上的战斗结束后,退回山里的瓜拉尼人不甘心失败,他们与东岸人展开了绵延至今的游击战。他们不时从丘陵山区冲下平原,然后袭击东岸人的村庄,损毁他们的庄稼,掠夺他们的牲畜。东岸人自然也不会畏惧他们的袭击,这些瓜拉尼人虽然有西班牙传教士的帮助,但他们的武器仍然相当简陋。大部分人使用的都是长矛弓箭,火绳枪都没几杆。而东岸每个成年男人都要定期接受军事训练,都要加入地方民兵组织,西湖堡的武装部长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枝燧发步枪,甚至每个生产队还配备了一门4磅小炮,火力可谓强大。
除此之外,东岸人也对那些瓜拉尼部落进行分化拉拢,利用他们不同部落间的矛盾甚至是仇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在有带路党帮忙的情况下,东岸人曾经一次调动了3个陆军连以及同样数量的民兵,对这些敌对瓜拉尼部落在山里的藏身地进行了大规模的血腥清洗。在这种持续不断的打击下。瓜拉尼人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微弱,很多部落忍受不了这么残酷血腥的战争。转而向西迁徙到了丘陵深处。而留下来坚持战斗的,声势自然也是大不如前了,如今只能搞些三三两两的袭击,而且很多时候自身的损失往往比东岸人还大得多。
据亲身参与此事件的西班牙传教士记载,东岸人在长达两年的时间内,一共杀死杀伤了大约一千五百多名瓜拉尼定居者,间接因为他们而死的瓜拉尼人也超过了一千人。此外,他们还流放了超过六百名瓜拉尼和平村民,这些人据信有相当数量死在了路上,成功到达流放地的还不到一半。造成如此惨剧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这些瓜拉尼人都是农耕定居部落,与北美大陆上那些靠狩猎为生、没有明确的领地概念的印第安人不同的是,他们种植玉米、木薯,饲养牲畜,有明确的领地概念,而且保卫自己领地的意志也极为坚决,这就与志在夺取他们土地的东岸外来者爆发了激烈的、不可调和的冲突。
到了1644年3月的今天,双方之间的冲突其实已经不那么厉害了,盖因这些瓜拉尼人在长达两年的战斗中人丁日渐凋零、后援不继,如今只能做一些骚扰性质的袭击罢了。而东岸人也终于解决了在头顶悬挂了两年的长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种田生活了。
邵元义与彼得罗夫二人此时见到的便是一副安定的乡村田园风景,大规模的战争已经成为过去,大家还要继续生活。因此,村口除了照例安排了一些持枪民兵进行守卫外,大部分人都在田里收割农作物。
而令邵元义大开眼界的是,田野里出现了一台由四匹挽马拉着的奇怪机器。彼得罗夫看见后,也用满是赞叹的语气说道:“这是前些日子从大丰堡那边送来到一台机器,真是神奇,能够自动收割田里的玉米,效率比50个棒小伙子还要高。这太不可思议了!”
事实上彼得罗夫说的这台机器,正是由新近在大丰堡成立的丰收农机厂出品的第一代马拉玉米收割机。这台收割机由穿越众里不多的几位老人群策群力出点子,然后由新一代的年轻机械设计人员们设计完成。这些老人出生在20世纪40年代,年轻的时候见过、甚至亲手使用维修过畜力收割机、脱粒机之类的农机设备。在西湖堡、大丰堡附近的大农业区提出需要一种高效率的作物收割机器后,农业部的一干官僚们才从档案柜里面翻出了一份设计图纸,即马拉收割机的图纸。
这份图纸已经在档案柜里静静地躺了好几年了。以前一是缺乏这方面的需求,国内的农业生产比较分散,作物收获的时候往往由农户自行进行收割,客观上缺乏研发新机器的动力;二是这种机器的技术含量也不低,很多部件需要机器进行加工,因为单凭人手工打制的话费时费力,造价高昂,缺乏实用意义。不过在东岸共和国的机加工水平逐渐发展起来的今天,再加工一些农业机械部件,便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而恰好,国内在鸭子湖以西地区规划了大片的农业种植区,这种大农业的生产方式对高效率的收割机器提出了新的要求。因此,丰收农机厂便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而他们生产的第一种设备便是眼前这种玉米收割机,用来收割西湖堡农业区的早玉米。目前该型设备也只生产了一台,先拿来进行试用,以便进行改进,从而最终定型生产。
这台设备主要由切割器、分禾器、传动装置、输送机构组成。其中,最重要的部件切割器是一副做往复运动的割刀,由刀柄、动刀片、刀杆头组成,刀杆头与传动机构连在一起,用于传输动力;分禾器的主要作用则是将待割庄稼与未割庄稼进行分开;而输送机构则是由帆布或兽皮制成的输送带,输送带上装有拨齿,以更好地将切割下来的玉米棒子输送到后方的料兜里;输送机构与切割器的刀杆头连在同一根传动轴上,以便一边切割一边输送玉米。
总的来说,这台机器还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零部件强度或加工精度可能不是很高,但设计思想比起19世纪初英国人和美国人先后设计出来的畜力收割机强多了,毕竟这是中国解放后农村一直到六十年代还在使用的收割机械。这台收割机械进行一定的改装后,还能收割水稻、小麦、牧草等等,其原理大同小异,改动起来并不太复杂。
这台设备如果在西湖堡垦殖区经过试用后发现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么丰收农机厂就将定型生产了,然后农业部将会在全国进行推广,以提高生产效率、解放农村劳动力。而可能有人会说为什么不使用蒸汽动力,而是使用这种效率较低的畜力作为动力呢?这说起来就复杂了,简单来说的话就是三个原因,一是东岸人缺少锰、铬等有色金属,因此钢铁材质也就那样,做不到蒸汽机小型化;二是蒸汽机造价高昂,维护成本高;三就是蒸汽收割机太重,容易对农田造成损坏,而要减轻重量的话又得涉及到金属材料的问题。总而言之,蒸汽动力的收割机在如今的东岸受限于材料、加工的原因,总的来说性价比不高,实用性不强,不具备生产及推广意义。
邵元义与彼得罗夫很快到了这边的生产队队部内。那名左腿受伤的民兵就躺在里面,他此时正和别人聊着天,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邵元义松开夹板看了看,骨折的部位有些发紫,肿胀得厉害,但是正骨处理得还算不错,并不需要重新接骨。因此,他很快又将这位士兵腿上的夹板固定好,然后给他开了一些滋补的食物单子。
而在另外一边,彼得罗夫已经与生产队的队长兼民兵指挥官聊了起来,他们聊的内容主要是指很快就要进行的向丘陵地区的开荒行动,以及那边的瓜拉尼人情况。
第一百三十六章 湖西(四)
“上头的命令很明确,那就是要从你们这往山里推进,设立一个新的定居点,以承接即将到来的大量东方移民。”彼得罗夫点了个烟斗,慢悠悠地说道。
“山里?哪边的山里?山里全是瓜拉尼人!要换俺俺肯定不去。”来自河南的明人生产队队长摇了摇头,说道:“孩儿们和那些瓜拉尼蛮子打了两年,虽说损伤很小,但都累了,如今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地歇着。”
“我们村不是第一批。”彼得罗夫吐出了一个乳白色的烟圈,说道:“听说是大丰堡那边先来。交建一局已经派人过来打前站了,现在那边已经有大约一千名南非劳务工过来沿河而上修建定居点了。”
“果然是沿卡马匡河而上呢,从这儿往山里面,到处都是森林,也就大河两岸能走人。”生产队队长说道:“不过那条河我们不是去探过了么?河道虽然还算宽阔,但只有丰水期能行稍微大一些的船,平常日子也就能走走十几吨的小平底船而已。而且河道中很多地方淤塞比较严重,要是派人清淤的话这工程量可就大了。”
“工程量再大也比在未经开发的森林草原上修建起一个公路或铁路来要轻松。”彼得罗夫说道,“而且,我听说前阵子从南边开过来一条挖泥船,疏浚起河道来效率很高。”
事实上正如彼得罗夫所言,现代特种船舶厂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在新建一条1150吨级的蒸汽机帆船后没多久,就另外开工建造了一艘全新设计的挖泥船。该挖泥船通体由新华夏红檀木制成。体型胖大。长42米、宽11米、吃水1.6米。使用一个2立方米的抓斗挖取水底的淤泥、卵石等。
其原理是在船艏甲板上方安装一个可旋转的蒸汽吊杆----和码头上使用的蒸汽吊杆大同小异,当挖取淤泥时,将通过铰链连接在吊杆顶端滑轮上的铁制抓斗放下。抓斗由于自身重力沉入水底抓取泥土。这个时候,船上的工人将开动蒸汽绞盘,拉动固定在抓斗上的铰链,使抓斗紧闭,然后升出水面。
在抓斗被蒸汽绞盘吊出水面后,操纵蒸汽吊杆的工人将转动蒸汽吊杆到船舯部的泥舱(或随行的泥驳船)内。将淤泥倾倒进去,然后再转回挖掘地点,进行下一次挖泥工作。这种船吃水浅、效率高、适应性强,每小时可挖淤泥40立方米(约120吨)以上,而且可以24小时不间断工作(机器没有出故障的情况下),效率堪比2500-3000名挖河工人。
而为了防止船只在工作中出现意外----主要是船只侧翻,船的两侧特意建造成了斜坡状,并在里面加载了压底铁,以降低船只重心,尽量将船的侧倾幅度限制在5度以内。在这方面。东岸人可是有过教训的。
当初在这艘挖泥船之前,现代厂曾经还制造过一艘挖泥船。只不过那艘船重心过高,也无防侧倾设计,当抓斗在船只一侧挖泥时,恰逢涌浪和大风同时袭来,结果发生了船只侧翻的惨剧。交通部后来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将那艘船打捞上来,但最后也还是将那艘船拆解了事,损失可谓惨重。因此,这次在设计新船的时候,现代厂的技术人员们格外重视船只的安全摇摆性能,除了以上措施外,还在船只四个角上各安装了四个500公斤重的定位锚,以进一步稳固船身。
该船使用一台62.8马力的大力水手系列蒸汽机作为动力,单螺旋桨推进,航速3节,目前已经开进到了卡马匡河入湖口的大丰堡,开始进行挖泥作业。现代厂的厂长韦华、总工程师张啸也陪着交通部的几位官员们一起来观看挖泥船的工作,不过他们当然没坐在这艘被命名为“清塘军1号”的挖泥船上----他们可不想因为船只侧翻而当落汤鸡,而是坐在一艘刚刚完工没多久的1200吨级移民专用船“火箭”号上面。
去年下半年的时候,现代厂在新招募了一批人员后,扩充了一个新船台,然后开工建造了第三艘这种移民专用船。前阵子刚刚完工,然后便和这条挖泥船一起拉出来到湖里进行试航。现在该厂三个船台基本上都已经满了,除了一个船台正在为某条主力战舰进行蒸汽化技改后,另外两个船台目前正在上马新的1150吨级蒸汽机帆船,差不多到5月底的时候就能完工,然后加入黑水临时派遣舰队的序列,前往东方运输移民。
“挖泥的速度还是很慢啊。”韦华看了看“清塘军1号”的抓斗在铰链的作用下死死闭紧并缓缓升出水面后,朝站在身侧的张啸说道:“我记得现代的挖泥船,同样容积的抓斗,每小时可以挖120-150立方的淤泥,速度比这个快多了啊。”
“老大,你也不看看后世那些船只用的柴油发动机功率多强。”张啸有些无奈地小声说道,“我们能以这个体积的气缸做出如此高输出功率的蒸汽机已经很不错啦,往上提高的空间真的不太多了,除非降低安全标准,或者钢厂那边干脆给我们解决气缸壁的材料难题。不然,这大力水手蒸汽机也就这样了。凑合着用吧,我看清塘军还不错,每小时能挖四五十立方米的淤泥呢,如果运行得好的话,五六十也不是没可能,这可顶好几千人的工作量呢。”
“嘭”的一声闷响,一团淤泥落在了船艏后方的泥舱内,淤泥中还有几条小鱼在不甘地跳来跳去。挖泥吊杆在卸完淤泥后,又在蒸汽机的驱动下转动到原来作业位置,然后抓斗在铰链松开的情况下依靠自重慢慢落入河水中,再次抓取淤泥。
“抓斗抓泥容积为2立方米,抓石容积为1.5立方米,工作半径9米,最大挖深20米,载员15人,能抵御高度不超过1米的涌浪。”张啸继续在旁边解释道,这些数据在设计的时候都不知道念过多少遍了,此时他自然是信手拈来:“一条船用三到四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就能疏通从大丰堡到上游拟设立的新定居点这段河流的航道。这段下游航道本就河阔水深,其实工作量并不大。经过疏通以后,卡马匡河下游这段不到八十公里的河道内水深基本能达到3米以上,丰水期行船没有任何问题,即便是枯水期,如果是目前准备大批量应用的72吨级内河平底运输船的话,走中心航道问题应该也不大。总而言之,这条挖泥船是为我们开拓内陆地区帮了大忙了。”
张啸这话也不是瞎说。按照执委会制定的开拓内陆地区计划,新移民到来后,他们将从南北两个方向向内陆地区开拓挺进。北方鸭子湖流域主要是向西面的丘陵地带开拓,而南面主要就是越过西岭,朝内格罗河方向挺进。而向内陆地区扩展,自然还是沿河设立定居点最方便了,一是因为取水灌溉方便,二也是因为有河流的话运输补给物资会更有效率一些。
现在国内需要疏浚拓宽的河流很多,比如眼前的卡马匡河、南边的小西河;北边的平安河、雅库伊河、煤河;连接两个大湖的两湖运河;梅林港入米林湖的梅林河、丘伊堡附近的丘伊河;素有黄金水道之称的大鱼河,以及对东岸人来说具有重要意义的伊河。这些河流从上游下来的河水中均携带有一定量的泥沙,使得河床逐渐抬高,这非常不利已行船。因此,定期清淤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但以华夏东岸共和国如今窘迫的人力资源来说,这又很不现实,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挖泥船便应运而生了。这种船的工作效率堪比数千名河工,且挖取淤泥的时候不需要等到冬季枯水期在上游拦河设坝,任何时候都可以工作;且吃水极浅,便是一些小溪小河只要宽度足够也能开进去,绝对是为东岸人量身制作的河道、港口清淤利器,对国内在航运、防洪方面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
“果然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啊,尤其对我们来说,这话一点都不错。”交通部的一名官僚在看了半天后,欣慰地说道:“原本还想从南非征发劳工来清淤呢,现在有了清塘军,我看是没这个必要了。既然如此,往上游据点输送物资的船只我看就可以换大一点的72吨级的了,比35吨的运输效率高了一倍呢。”
韦华与张啸相视一笑,要这帮交通部的老爷们满意还真是不容易呢。现在卡马匡河上游、后世克里斯塔尔镇西北靠河的位置,已经在修建一个新的定居点了,城堡、住宅、水渠等等已经全线开工。等到新一批东方移民过来后,东岸人将首批迁移一千人过来定居拓荒,将自己的疆域范围一点点向西推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湖西(五)
1644年3月20日,晴。
平静的卡马匡河从山里静静流淌出来,然后蜿蜒穿过大片森林与草地后,注入了浩瀚的鸭子湖。河岸边,一座木质的简易码头已经基本完工,十几名南非劳务工人正浸泡在已经略显寒意的河水中,进一步地加固栈桥木桩。而在栈桥的另一侧,文图拉的船长的“伊运-015”明轮船正静静停泊着。
数十名南非劳务工正挑着粪箕将船舱里充满腥臭味的淤泥一点点挑上岸,而在岸边,更多的南非劳务工正坐在遮雨棚下,用这些河底淤泥制作砖坯。制作完毕的砖坯便堆放在一旁任其阴干,而在离制作砖坯的地点以东两百米处,一座巨大的轮窑已经接近完工了。
这是一座设计年产量四千万匹标准砖的大型轮窑,也是国内第四座大型砖窑厂。这座大型砖窑厂一旦成功投产,国内的年产砖量理论极限值可达1.6亿匹。但事实上产量不可能达到这么高,因为每一窑出产的砖块中都有5%-10%不等的不合格品,再加上停窑检修以及重大节假日放假,每年的产量能达到1.3亿匹就相当不错了。
不过这么大的产能在国内如今日益旺盛的需求面前完全就是渣啊。先不说城墙、道路、炮台、码头、水渠、水库等各类设施的巨大需求,就说这巨大的移民安置房的缺口就不是小数。假设一年来六千移民,按照两人住一套房(两万匹砖)来算,这便是六千万匹砖的需求。如果移民数量再多一点的话。那国内目前的砖头产能能不能跟上还是两说呢。那样就得组织移民们自己去鸭子湖地区砍伐树木、制造临时木屋了。况且砖头需求增加了。这配套的水泥、石灰、沙子也得跟上,虽然需求不像砖头那么恐怖,但至少现阶段的产能是不够的,扩产也是必须的。
总而言之,从现在开始到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国内的建筑产业还将一直处于高速增长之中。无论是普通的砖头、瓦片、砂石,还是略有些门槛的石灰、水泥以及某些制成品如水泥预制板等,都将处于一个需求旺盛的环境之中。而这些行业也必将极大地吸纳相当部分的劳动力。目前,民间一些略有些身家、也有些眼光的人已经开始筹集资金,投资建筑材料行业,主要体现方式便是集资造船,然后去挖取河沙,出售给交通部下辖的几大建设局,这种投资的回报率经实践证明一直很高。
此次工业部与联合工业信贷银行联合出资,在卡马匡河上游这片处女地上兴建一座新的大型砖瓦轮窑,并利用挖泥船挖来的河底淤泥制作砖坯烧砖,既清理了航道。又得到了制作砖坯的材料,可谓一举两得。这些生产出来的建筑材料。主要用于在本地修建各类诸如城墙、房屋、水库、道路之类的设施,剩下的少部分可能会用船运输到下游支援西湖堡、大丰堡两地的建设。
其实严格来说,西湖堡、大丰堡一线的沿湖平原地带还有相当部分没有被开发出来,等新移民过来后,完全可以组织他们伐木、烧荒,然后继续开拓新的农田。不过考虑到这些平原面积极其有限,东岸人今后面临的主要还是鸭子湖以西大片大片的丘陵低山地带,关于如何开发这些丘陵,便成了摆在执委会面前的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为此,农业部曾经派员在这些丘陵地区进行了长期的考察,地形、水源、气候、土壤等各方面因素都做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在经过长达一年实践的综合论证后,他们最后决定挑选了一个典型地带设点进行开发,以验证自己的发展思路。这个被选中的地点既有丰富的水源,降水气候也都很适宜;附近既有丘陵低山,也有小片的河谷平原,土壤肥力也参差不齐,正是农业部梦寐以求的实验对象。
这个点就是后世克里斯塔尔以北地区。两条河流在这里交汇,形成了一小片难得的河谷平原,土壤肥力也相当不错;但此地向北便是大片覆盖着低矮灌木丛的丘陵地带,这些丘陵坡地有的土壤肥力尚可,有的则完全不行,要想开发这些地区,却是得花费一番脑筋。
最初的时候,农业部里曾有人提议在这里开发梯田,然后种植各类农作物。不过在人地矛盾还没那么大----甚至可以说没有人地矛盾----的东岸,以破坏环境的代价来修建梯田,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况且那些梯田灌溉引水很是麻烦,多半只能当一些旱地,这粮食产量便会降低不少。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另辟蹊径,换一种全新的开发模式呢。
根据农业部的粗略考察,这片区域较肥沃的土壤是棕色森林土,一年一落的枯枝落叶经过分解后给土壤增添了许多肥力,再加上降雨丰富(但不过量),土壤透气性也好(春季土温上升快),因此这些土地较适合耕作,且大多集中于平缓的河谷地带。但对于那些丘陵谷地来说,以粘性土壤居多的它们透气性较差,春季土温上升缓慢,大大缩短了作物生长的时间;且土壤经常处于水分饱和的状态,只能用于放牧。除此之外,数量占了绝大部分的丘陵坡地土质大多为砂质土壤,蓄水不足,这些土地除非施用大量肥料,并花大代价修建山区小水库,不然是很难派上什么用场的。
农业部在经过反复论证后,最后选择了在这些坡地上种植牧草,然后饲养牛羊等牲畜的路子来利用此地的资源。在他们的规划中,这些坡地适合种地的便种植大豆,不适合的便种植苜蓿等牧草。为此,他们还准备在丰收农机厂研发出来的马拉玉米收割机的基础上,另外开发出一款马拉牧草收割机。说实话,这两款收割机的区别不是很大,需要修改的地方主要便是分禾器这一块了,根本不存在什么技术上面的难度。
有了效率比人高几十倍的收割机,便可以在这里大片的起伏坡地上种植牧草,然后统一用机器进行收割。以鸭子湖这边的气候,每亩苜蓿每年差不多能割个四五茬,这些收割下来的草料足够喂养二十多只羊或者四五头成年牛,比种地划算多了。毕竟,你种个一年地,就算收获两季庄稼,以这些坡地的情况来看一年顶多收个三四百斤小麦,和二十多只羊产生的效益完全没法比。就算你种的是收成高的土豆,一年收获三次,两三千斤的产量,但这些食物的热值也完全比不上那几头牛屠宰后所得到的牛肉热值。
因此,从经济的角度来说,在不适合种植庄稼的丘陵坡地上种植苜蓿等牧草,然后喂养肉奶牛、绵羊等牲畜,绝对是最合理的行为了。这些丘陵坡地的海拔大部分不超过200米,少部分不会超过400-500米,不过其基本上都是那种起伏的平缓坡地,利于收割机械进行大面积收割。当然,在一些适合种植庄稼的坡地上,农业部也会引导当地居民们种植一些不挑地的红薯、玉米等作物。红薯秧子同样也是一种非常优良的牲畜饲料,且红薯生长到一定阶段后便可以反复割取秧子,居民们可以拿去喂养牲畜。与之同样的是,玉米的茎秆其实也可以拿来当饲料喂养,非常实用。
总的来说,这些丘陵坡地对东岸人来说也一样具有很重要的经济意义。一旦这里的牛羊养殖上了规模,每年必定会出产大量的肉类、油脂、皮革、奶制品以及羊毛,对国内下一阶段的产业规划也具有很重要的战略意义。随着东岸人在棉纺织品上的突飞猛进,目前市场已经开发得差不多的他们除了进一步完善系列产品,如高级染色布、印花布、毛巾、袜子、罩袍、手帕等产品外,也开始着手准备发展另一项拳头产业,那便是目前已经小具规模的皮革加工产业。
近几年来,东岸人每年出口英国、法国、荷兰、波兰、俄罗斯、奥斯曼等国家大量的皮具,主要是鞍具、皮甲、弹药包、水囊、皮手套、皮靴等各类牛羊皮制品,每年创造经济效益二十余万元。有拉普拉塔提供的丰富廉价的原材料,再加上东岸人独享的皮具染色技术,使得东岸的皮制品在欧洲市场具有很强的竞争力,要不是皮革加工业属于劳动力密集产业,而东岸本土缺的就是人力,那么东岸的这项产业绝对不会只有现在这么点规模。
可以预见的是,从今年开始每年都会有大量的东方移民来到本土,那么人力资源的紧张状况势必可以缓解一些。这时候,发展皮革加工这种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便也可以松一松绑了,而且发展这个产业也可以间接将拉普拉塔纳入东岸人的经济体系,其所带来的经济利益与政治利益都不可小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商业与外交(一)
“金枪鱼”号护卫炮舰与“方丈”号笛型运输船缓缓停靠在了波尔多港。
穿着一身羊驼毛呢子大衣的高摩在秘书的搀扶走出了船舱,他晕船的症状原本有些厉害,此时看到了陆地,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浑身的不适也减轻了很多。
真的不能再坐这慢得像蜗牛的笛型船了,真的会死人的。虽然船长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高摩住,但他仍然晕得云里雾里。为此,满载三万匹高级染色布的船只甚至不得不在东佛罗里达的圣奥古斯丁停留了整整一星期,以给高摩这位大人物下船修养的时间。
高摩这位外交元老自从卸任中央委员职务后,又担任了国家外交特使,带着一个规模为20多人的外交使团开始访问欧洲大陆,以便为国家发展打下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国家发展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有一个清晰的外交政策了。不过外交这事情首先讲究的便是实力,若是你没实力,那么外交上处处碰壁便是很难避免的。就目前来说,东岸人立国也超过十年了,但在欧洲人的印象中华夏东岸共和国仍旧是一个很缺乏存在感的国家。
尤其是对于西班牙、葡萄牙、神罗(奥地利)、法兰西、英格兰、瑞典、波兰这些欧洲老牌强国的贵族精英阶层来说,提起东岸他们第一印象便是那层出不穷的纺织品,从销量最大的白棉布到普通染色布、印花布,再到如今新推出没两年的新型高级染色布、印花布;从普通的手套、围巾、手帕、袜子、罩袍到最新推出的裁剪简单的成衣,东岸人在纺织行业的成就是毋庸置疑的。截止1643年底。东岸人全年销售的纺织品利润已经突破一百六十万元。其中在法兰西王国获利超过75万元。占比47%;在奥斯曼帝国获利48万元,占比30%;剩下的市场大多分布在西属陆地(美洲殖民地)、巴西、托斯卡纳、立窝尼亚、葡属非洲殖民地以及国内市场。
因此,对于东岸人的大金主法兰西人来说,东岸人就意味着大量精美的纺织品。虽然贵族们更喜欢丝绸、羊毛混纺的高档服装,对于棉布这种廉价的新生事物多多少少有些排斥。但由于东岸人无与伦比的染色技术,这些棉布依然在法国社会各个阶层中得到了强有力的追捧。尤其是在东岸人通过贿赂一些走在时尚前沿的名媛之后,身着东岸棉布服装的她们立刻被全法兰西的贵妇小姐们所效仿,市场就这样一下子打开了。
贵族们购买那些售价高昂的高级染色棉布。小商人、小官僚等中产阶级购买普通染色布,至于平民,则只能购买一些白棉布了。要不是限于和英国人的协议,东岸人的纺织品早就打到北方的法兰西岛、诺曼底、皮卡尔迪、香槟等省份,从而占领整个法兰西市场了。当然了,东岸外贸部门的官僚们也不都是傻子,这种吃独食不给别人活路的事情也只有荷兰人干得出来,东岸人可不会在实力不足的情况就去妄图挑战别人的利益,那是很不明智的事情。
“亲爱的高,看起来您的旅途不是很顺利。”穿着一身礼服的朱利安.帕斯奎尔上前搀扶住有些脚软的高摩。关心地说道:“也许我们应当先休息两天再说,您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
“啊。也许你说的对,亲爱的朱利安,我的朋友。我想我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也许过几天再去拜访洛里斯男爵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高摩有些虚弱地说道,然后他又苦笑了下,“这一年来多亏你了,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大,觊觎的人也多了起来。如今看来,我们得趁早联络一些北方深得国王信任的古老家族。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回商站吧。”
高摩说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事实上随着东岸纺织品在法兰西尤其是其南部地区的大量销售,眼红这项生意的商人、贵族不知凡几。前些年的时候,由于东岸人的合作伙伴----加斯科涅的帕斯奎尔家族和洛里斯男爵,以及在下加仑、普罗旺斯地区具有深厚影响力的实权男爵图卢兹男爵的能量,这些人一直没翻起什么大浪来,甚至在他们的联手操纵下,东岸人还逃避了大量应缴纳的税款。
不过在生意做到年销售额接近两百万元的今天,东岸纺织品的光芒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了。大量的东岸纺织品通过普罗旺斯地区偷偷流入法兰西中北部市场,不但英国商人抱怨不已,就连法国本土的纺织手工业者也怨声载道,再加上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巴黎的一些大人物已经逐渐将目光转向了东岸纺织品。
在罗克鲁瓦的炮声响起之前,法国的当权者们一直对此采取了忍让的态度,他们假装看不见东岸纺织品在法国市场上的泛滥,他们也假装看不到那些愤怒的破产手工业者拖家带口去魁北克闯生活,他们还假装看不到那些被东岸人贿赂的海关官员们的丑态;而这一切在罗克鲁瓦战役西班牙佛兰德军团覆灭后,终于画上了休止符。
1643年底,加斯科涅、普罗旺斯地区多名官员遭到国王解职,他们有的被投进监狱,有的则被调任北美殖民地,东岸人在此地经营多年的关系网遭到重创。不光如此,新上任的波尔多海关官员以及税务官员们向东岸人的所有商品(包括纺织品和皮具,军火除外)按照售价征收了12.5%的进口关税以及17.5%的销售税。这对奉行薄利多销政策的东岸纺织品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因为如果调整销售价格的话(即将税收转嫁到消费者身上),占据利润大头的白棉布销量必定会出现较大幅度的下滑;而如果不调整价格的话,等于自己这一方无端承受了这多出来的30%税收损失。
高档染色布、印花布什么的还好说,这玩意儿面向的客户群不一样,他们的购买力很强,是不会在乎你提不提价的,但普通的白棉布以及其衍生品就麻烦了。以白棉布为例,东岸人的生产成本(含运费)大约为0.75元/匹,给帕斯奎尔家族这类大代理商的批发价为1.75元/匹,市场上的零售价则为2.元/匹不等(不同地区)。法国人是按照1.75元到岸价来征税的,等于每匹布要缴纳超过0.5元的税收,这一年下来便是二十万元。若是棉布不涨价的话这笔钱就只有独自承担了,而即使和代理商分摊这笔损失,那一年也要额外支出十万元。
这钱都够造一两艘战列舰了!如果再加上被征收的皮具、粮食、高档棉布等商品的税收,这一年被征走价值两三艘战列舰的巨额费用是没跑的。涉及到这么巨额的损失,那就由不得东岸人不紧张了,而这也是高摩坐船前来波尔多的一大原因。除了看看能不能在商业上挽回一些损失以外,高摩此行的另一大任务则是设法搞清楚法国人突然向东岸商品征税的动机所在,即他们到底是单纯的出于商业方面的考虑,还是包含了政治方面的意味。
高摩隐隐约约听说,去年法国人在马达加斯加的殖民远征队曾经向新华堡的史钦杰提出购买一些建筑材料,以便修建他们的多凡堡要塞及码头,但这一要求被史钦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甚至连理由都没有给出,就直接生硬地拒绝了法国佬的请求,因为在他看来整个马达加斯加都是他的,法国佬这是在侵占他的势力范围,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这些法国人的一切要求。
此外,法国人可能还对东岸人向他们的吞并目标----某些位于莱茵河西岸地区的德意志邦国(比如斯特拉斯堡)出售大量廉价的陆军武器(主要是燧发步枪、火绳枪、军刀),以帮助他们快速重建陆军而感到恼火,这无疑会提高法国人吞并这些地区的成本。其实东岸人也有点冤,因为他们从未与斯特拉斯堡直接进行过交易,那些武器多半也是西班牙人转手卖给他们的。但骄傲的法国人可不管这些,他们只会认为自己被冒犯了,或者他们干脆就是在借题发挥,总之东岸人如今似乎有麻烦了。如果他们不想丢掉法兰西这么一个庞大市场的话,他们最好还是想想办法。
高摩的意见是先赶紧接触一下在宗教界有些人脉的洛里斯家族,以及在巴黎也颇有些办法的图卢兹男爵,请他们帮忙斡旋斡旋,先想办法搞清楚事情的起因,然后再找出对策来。法国这个三十年战争后期才参与进来的国家,如今正处于一个蒸蒸日上的态势,大国崛起之势相当明显,现在是时候更谨慎地与他们打交道了。而且,听说他们去年新换了个宰相和枢机主教,也许事情的变数就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商业与外交(二)
1644年3月15日,高摩正躺在商站位于城外的庄园内修养的时候,穿着一身正装的朱利安突然一脸喜气地径直闯了进来。
“高,有好消息。”朱利安略有些激动地朝高摩说道,“埃兰男爵今天下午会到波尔多的郊外去打猎,洛里斯男爵以及图卢兹男爵的继承人弗兰克会一并陪同,经过他们的努力,你下午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和男爵进行交谈。埃兰男爵的家族内有人在财务总监富凯大人身边做书记官,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我们的事情也许就着落在这里了,你好好准备准备。”
“这个人可靠吗?我是指他愿不愿意帮忙?”高摩也坐起了身,面色凝重地说道:“如果这个人也要插手进棉布生意的话,也许我们会得不偿失的,因为他必定会分薄我们的利润,这对我们很不利。与其如此,我觉得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缴纳税收呢,至少我们目前还有得赚。”
“高,你想得太简单了。”朱利安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向高摩,说道:“你以为这次征税是一次孤立的事件吗?不,这不是事实的全部!据我刚刚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次征税事件仅仅是个开始,新任的宰相是个狠角色,他已经决定重振法兰西的经济。为此,他已经从荷兰引进了三百台最新式的水力纺织机械,并招募了很多破产的手工业者,准备效仿你们组建一个大型的纺织工场。这些纺织机械是荷兰人经过多年研究改进后重新设计出来的,效率远比以前的高。虽然可能还是不如你们的。但是这之间的差距已经被缩小了。纺织工厂的产品将以棉布为主。其次还会有少量呢绒,棉布的原料从西印度群岛、巴西进口,羊毛部分由国内解决,部分从奥斯曼帝国进口----谁让英国人已经禁止羊毛出口了呢,高,我们的麻烦大了。”
听朱利安这么一说,高摩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妙。东岸人目前的棉花国内自给率只有五成多一点,剩下的则分由巴西、法属圣多明各、以及佛罗里达进口。如果法兰西人也向这边的种植园主们大量采购棉花的话,势必会引起棉花价格大幅上涨,这无疑会增加东岸人的成本。而且,更可怕的是,由于法国人的海上实力比较有限,为了运输这些原材料,他们必然也会在国际市场上大量雇佣运输船,这无疑也会推高运输船的租金。对于如今商船运输吨位仍然严重不足的东岸人来说,如果运输船租金高涨,也会提高东岸人商品的成本。总之。想钱想疯了的法国人来势汹汹,东岸人的处境看起来很不妙。
“该死!”高摩诅咒了一句。“他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宰相呢。好吧,我准备准备,然后我们去哪儿见这位男爵阁下?而且,你确定他能帮上忙?你也说了,这是宰相大人的意志,改弦更张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吧?”
“去我家的庄园。我们总得试试吧,不行再另外想办法。”朱利安言简意赅地说道,“一切听我安排。那位大人物的脾气可能有些古怪,尽量不要惹他生气。”
高摩点了点头,在换上一身东岸制式的正装后,又戴上了礼帽,然后带着随他而来的一名武官匆匆登上了朱利安的马车,朝波尔多郊外而去。
说实话,春天并不是一个适合打猎的季节。因为动物们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目前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并没有什么油水。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要知道男人们的猎物可并不仅仅是那些满地奔走的山鸡、野兔之类,也包括猎场周围坐着的那一群群莺莺燕燕。这些身着巴洛克风格服饰的波尔多夫人小姐们坐在场边低声交谈着,不时将目光瞟向狩猎场中那些身着猎装的绅士先生们。
而这些同样出身上流社会家族的子弟们也昂首挺胸,身上荷尔蒙激素快速分泌,恨不得马上将这些夫人小姐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埃兰男爵毫无疑问是今天的主角,这位出身北方贵族家庭的年轻人身世显赫,目前正师从一些著名学者学习高雅的神学、历史与诗歌知识,再加上其又长相俊朗,因此在巴黎的贵族小姐圈里面也小有些名气。他今天答应到波尔多郊外狩猎也仅仅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来的,常年厮混于巴黎交际圈的他偶尔也不介意品尝一下波尔多这座南方大城市夫人小姐们的芬芳。
朱利安等人低调地将马车停在庄园内,然后一行几人小心翼翼地站在某处,等待着消息。大约二十分钟过后,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只见他用矜持而又高傲的目光瞟了一眼高摩,以及他身后穿着陆军礼服的武官郑勇少尉,然后说道:“鞑靼人,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与尊敬的男爵阁下进行交谈,这是你们的荣幸,请注意你们的礼仪。那么,现在请跟我来吧。”
高摩二人面容严肃地跟在管家后面,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后,他们终于在马厩边见到了那位男爵阁下。埃兰男爵真的很年轻,身材高大、匀称,脸部线条非常柔和,配上满头的金发和修剪得极为整齐的胡须,看起来还算是比较有魅力的一个人。据说这位年轻的贵族去年曾经跟随孔代亲王与西班牙佛兰德军团作战过,当时他是一名骑兵军官,曾经亲自参与对西班牙骑兵部队的冲击,因此也算是年轻有为了,并不是什么无用的纨绔子弟。
“鞑靼人,或者东岸人,你们的来意我已经知晓。”身着红色猎装的埃兰男爵一边在侍从的帮助下整理着行囊,一边貌似很随意地说道:“不过这件事情真的很难办。宰相大人的意志很坚决,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将要发展本国的纺织业,以便将那些外国商人通通赶走,高贵的法兰西不需要吸血鬼的存在。请原谅我的直接,或许我的话让你们很不舒服,但这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不光是你们,英格兰人、荷兰人、意大利人以及该死的犹太人通通都要被赶走,这就是现实,法兰西独一无二的现实。”
“或许你们有很多自己的理由……”埃兰男爵伸手制止了将要说话的高摩,然后翻身坐上了马背,朝高摩说道:“但法兰西的意志不容违逆,你们将有幸见证一个伟大的国家崛起。你身后的那位年轻人是军官吗?很漂亮的衣服!但愿你们的武勇与衣服一样令人称赞!”
“华夏东岸共和**人的武勇无需置疑,我们在很多场合证明了这一点。”穿越前还是一名初中生的郑勇受不得激,立刻用法语回应对方的挑衅:“如果有人胆敢危害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利益,我们将用手中的军刀做出最坚决的回应。”
高摩心中哀叹一声,这个愣头青!到底年轻气盛,受不得别人一点激,在这种场合说这种硬邦邦的话,这是要把事情弄糟的节奏啊。军部那帮人也真是可恶,非要在自己身边塞一个所谓的武官,可你们倒是挑一个稳重些的人来啊,弄来弄去挑了个这么嫩的家伙过来。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真要被他害死啊!
埃兰男爵先是一愣,然后嗤地一笑,说道:“有意思的东岸人,但愿以后我们还有机会相见。好了,我还忙着呢,你们请回吧。”说完,也不待高摩等人回话,便双腿一夹马腹,在侍从们的簇拥下朝前方驰骋而去。
看着埃兰男爵扬长而去的背影,高摩也有些郁闷。对方甚至都没兴趣再和他多做交谈,显然这事情已经没戏了,不过今天确实也弄得挺憋屈的,上赶着上门却吃了这么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自己四十多岁的人了,被这么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当臭虫一样打发,想想心里就不爽。
回到出发地后,朱利安立马上前悄悄问事情结果,虽然他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心中未尝没有侥幸心理。不过高摩的回话击碎了他的最后一丝幻想,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东岸人的商馆内。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高摩揉了揉脸,说道:“新任的宰相想要搞钱,也许是他自己想要,也许是这个国家缺钱,总之他盯上了我们的生意。我甚至怀疑这事情主要就是富凯财务总监在经手,法兰西因为战争而耗尽了国库,每年征收到的三千万利弗尔(约1.5亿元)税收基本都花在了这个国家庞大的官僚体系以及连绵不断的对外战争之中。我们仅仅在32个省份中的6个销售我们的棉布,就已经取得了几十万利弗尔的年销售额,或许有人在想换他们来做的话也许会做的更好。哼哼,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放心吧,朱利安,我会和国内的同僚们进行紧急磋商,以尽快拿出个应对方案来的。至于目前,先静观其变吧。”
第一百四十章 商业与外交(三)
朱利安走后,高摩走进了书房内,提笔给本土写报告。
在写这份报告前,他踌躇了好久,仔细理了理思路。首先,从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来看,法国人的财政应当是不堪重负了。虽然他们刚刚在罗克鲁瓦战役中击溃了西班牙精锐的佛兰德军团,但数量越来越庞大的法兰西军队和规模越来越大的战争即将耗尽法兰西国库里的最后一枚银币。但悲剧的是,他们还没有彻底击败敌人,他们还不能结束战争,因此他们急需将战争继续进行下去的资金。
因此,在国内加税就成为了必然,而且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为了同时应付西班牙、奥地利两大强敌,以及资助瑞典、英格兰王党等准盟友,新任宰相兼枢机主教马扎然已经开始在国内大幅征税,以维持法国越来越广阔的战线。而这毫无疑问导致了法国国内各阶层的怨声载道,无论是贵族、教士,抑或是中低级官僚、商人,还是普通小老百姓,每个人都对这位据传闻极其贪婪的主教大人没有任何好感,并且随时准备推翻他。
除了在国内征税外,法国人似乎还准备搞一些赚钱的生意,比如目前已经开始越来越流行的棉布。当多年前棉布出现在市场上的时候,最初人们仅仅是把他当做一种印度来的玩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开始逐渐习惯将这种织物用来做衣服,法国国内以及海外殖民地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棉花种植园,人们种植棉花。然后将其纺织成布。在市场上销售。
作为一种介于昂贵精美的呢绒和廉价粗糙的麻布之间的替代品。棉布经过多年的市场培育之后,在越来越富裕的法兰西民众中逐渐流行了起来。而在东岸人通过机器纺纱织布,推出了质量更好、价格更低廉的优质棉布后,这个市场终于迎来了爆发性增长,东岸人的优质白棉布销量逐年增长,将原本瓜分市场的乱七八糟的法兰西本地棉布、威尼斯棉布、荷兰棉布以及舶来品印度棉布一一挤掉。而后,东岸人更是陆陆续续推出了染色布、印花布以及后来更为精美的二代染色布、印花布及其衍生品如手套、罩袍、披风、毛巾等,将市场热情推向了一个更高峰。
迄今为止。即便东岸人的销售范围仅仅局限于法兰西南部的六个省份,但在众多走私品的推波助澜下东岸人的年销售额已经接近了两百万元。这是一个令人眼红的数字,因此被人盯上不足为奇,无比贪婪的法国宰相马扎然,以及依附他们的贵族、教士们早就想将其据为己有了。不过这一切在彻底打败西班牙之前他们还没敢下手,终于罗克鲁瓦的硝烟散尽,打败了欧陆第一霸权的法兰西人踌躇满志,拥有十多万军队的他们自信心与民族自豪感急剧膨胀,他们觉得已经不再需要购买东岸人廉价的火枪、大炮、皮具以及军刀。那么为了养活这么庞大的军队以及国内规模更为庞大的官僚团队,他们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贪婪。将手伸向了东岸人的口袋。
“两千万人口的大市场啊!”高摩写着写着叹了口气,“丢了实在太可惜了。只是如今国家的实力还太过于弱小。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做平等相待的对手来看待。你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先姑且不管,等到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踢开,甚至都懒得跟你废话,他妈的!”
想到这里,高摩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门外的波尔多站站长、原许信的秘书康斯坦丁过来看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事后又退了出去。
稍微疏散了一番怒气后,高摩喝了两口清茶,然后继续写报告。
“既然我们无力阻止法兰西高层的既定政策,也无法通过其他手段来规避税收,那么我建议国内需要调整目前的出口政策,即调低白棉布所占比例,提高利润丰厚的印花布、染色布的比例,以丰厚的利润来对冲掉部分税收损失。当然,利润总额占大头的永远是白棉布,但我们目前对此无能为力,征税后价格上没有太多竞争力的东岸白棉布市场的萎缩是必然的。更需要警惕的是,此波征税也许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各种针对东岸纺织品的税收也许会陆续出台,贸易部应当对此保有高度的警惕。”
“此外,开拓新市场此时应当被高度重视起来。43年全年我们在奥斯曼帝国取得了48万元的巨额利润,这对于一个三千多万人口的大帝国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了。贸易部应当摒弃与英国人签订的不合时宜的旧协议,加大对奥斯曼市场的倾销力度,以尽可能扩大东岸纺织品的影响力。我建议执委会认真评估扩大在奥斯曼帝国棉布销售的可行性,英国目前深处于内战之中,自顾不暇的情况下我认为他们是很难指责我们违反了双方之间的贸易协定的。作为我国的第二大出口国和第一大进口国,奥斯曼帝国值得我们下大本钱经营。”
写到这里,高摩又停笔思索了一会儿。英国的内战已经逐渐进行到了关键时刻,双方几乎人脑打出了狗脑。只可惜英国海军大部分站到了资本家议会派那一边,使得倾向于王党的东岸人甚至没法和他们做生意,以间接提供一些支援。不过这样也好,插手人家内战是很招人忌讳的一件事,特别是东岸共和国的实力还很弱小,目前看起来还是严守中立比较好,免得惹祸上身。
不过几年前和英国那些殖民公司、贸易公司签订的协议如今看起来可以作废了,在那份瓜分纺织市场的协议中,东岸人在奥斯曼帝国能够销售的纺织品数量被做了严格限制。当时东岸人正在全力开拓相对富庶的法兰西市场,对老百姓购买力远低于法国的奥斯曼也不甚重视,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比如避免刺激荷兰人、威尼斯人等等,因此便同意了英国人的提议。不过眼下又不一样了,东岸人如今面临着失去法兰西市场的危险,如果此时再严格遵守和英国人达成的协议,那样岂不是自缚手脚!
因此,扩大在奥斯曼帝国的纺织品销售势在必行!对于此事,相信东岸人在奥斯曼帝国的朋友,比如霍尔尼西安家族、阿勒颇帕夏、埃及帕夏、海军帕夏以及苏伊士马穆鲁克首领格里高利家族都会乐见其成吧。如今东岸人和奥斯曼帝国的合作不断加深,比如海军舰船方面的合作、陆军武器方面的合作、人口贸易方面的合作,这一桩桩大生意将两国的关系越拉越近。再这样发展下去,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奥斯曼人就会向东岸人再度提起建造战列舰的事情了。
“当然,与奥斯曼帝国的深入合作,必然会引起同样在奥斯曼拥有广泛利益的荷兰、英国、威尼斯人的不满。尤其是与奥斯曼帝国存在领土争端的威尼斯人,他们一定会采取更为激进的针对我国的政策。由此可以预见,我国纺织品在托斯卡纳市场上的销售必然会受到影响,从意大利搜罗移民的举动必然也会受到更多阻挠,我们在基督世界(比如西班牙、奥地利等国)的声望必然会继续下降----虽然目前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声望可言了。关于这里面的负面影响,请执委会诸君谨慎评估。”
外交工作牵一发而动全身,真的不容易啊!高摩写上最后一个句号,将头倚靠在椅背上,闭目思索。自己的报告该写的已经写了,就看国内如何进行抉择了。这次事件对新上台的执委会委员们的执政能力是一次考验,对新生的华夏东岸共和国也是一次考验,面对着失去法兰西这个下金蛋母鸡的巨大风险,东岸人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正确的应对,然后寻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这并不是大家坐在办公室里口沫横飞地讨论几句就能够应付的。
这里面需要做巨量的工作,要动用海量的资源,即便做完这一切,那还得看老天如何安排,东岸人至少目前还做不到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在和朱利安进行了一番长谈后,接下来几天内高摩又连续走访了洛里斯主教、图卢兹男爵等东岸人的老朋友,然后便登上了一艘西班牙商船,打算去塞维利亚拜访一下西班牙西印度院的高官们。但西班牙人拒绝了高摩的拜访请求,无奈之下,高摩又匆匆登上了一艘东岸人雇佣的法兰西商船,往位于波罗的海沿岸的古城里加而去。
1644年4月25日,高摩等一行人乘坐的商船停靠在了里加港码头上。在与闻讯赶来的里加商站负责人施耐德简短商谈了一番后,高摩带着一大帮子人入住了位于城内的东岸商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商业与外交(四)
立窝尼亚这个在欧陆版图上原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区----事实上现在也很不起眼,但是在东岸人眼里,这个地区的名字却如雷贯耳。这得益于国内多达两万三千余人的立窝尼亚移民的存在,普通东岸人对这个词已经是耳熟能详了。
里加,这座始建于1201年的城市,位于道加瓦河入海口处,是立窝尼亚地区的明珠城市。城内比较著名的建筑有建于13世纪的圣彼得大教堂、始建于1211年的多姆斯基大教堂以及曾经的统治者的象征----骑士团堡。
各方货物在这个面积只有0.5平方公里的城市内汇聚,如本地的木材、粮食,俄罗斯的皮货、蜂蜜、蜡、绳索,普鲁士的琥珀,荷兰的布匹,英国的呢绒,德意志的葡萄酒,斯堪的纳维亚的鱼等等,有时候甚至还会有来自东方的货物被阿拉伯商人携带着出现在这座城市内。然后,这些货物又通过荷兰或汉萨同盟的船只运到瑞典、波兰、丹麦、德意志、法兰西、英国等地进行出售,而本地的商人和封建领主们则在此过程中享受到了丰厚的收益。
东岸人的商馆,正设在城内风景秀丽的道瓦河畔。自从十多年前立窝尼亚地区被瑞典吞并以来,本地的发展就一直相当缓慢。沉重的赋税、无休止的战争极大地摧毁了本地的经济基础,男人们也被瑞典军队大量征发从军,很多人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不过这一切并不关东岸人什么事。得益于和瑞典还算良好的关系,东岸人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商馆。不过这个商馆所经营的业务范围相当狭窄----为了不触怒在此地有重大商业利益的英格兰、荷兰以及汉萨同盟。东岸人的商馆主要从事进口业务。进口蜡、铜、铅、石墨、牲畜等货物;而出口就少多了。主要是一些染色皮具和少量高档染色布、印花布。可以说,如果单从功效上来说的话,东岸人完全没必要在里加设立这么一个堪称鸡肋的商馆,不过如果你知道这个商馆最重要的功能后你可能就会理解它为什么一直存在到现在了。
自从三年多前设立后,里加商站最主要的任务从来就不是进行贸易,而是搜罗人口!众所周知,无论是邻近的波美拉尼亚、普鲁士、立陶宛,还是立窝尼亚本身。历史都不是很长。早在12世纪,条顿骑士团才在教皇的支持下向德意志以东进行殖民拓展,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征服德意志地区以东的异族部落,如波美拉尼亚人、普鲁士人等等。在征服了这两个地区后,13世纪上半叶,条顿骑士团在里加大主教阿尔伯特创建的圣剑骑士团的邀请下,进驻立窝尼亚地区,然后开始了一系列的征服战争;后来丹麦以及一些瑞典天主教领主也加入了这场殖民行动。
经过三百多年的殖民发展,条顿骑士团已经成功地将波美拉尼亚、普鲁士德意志化,并使他们改信了天主教。但由于立窝尼亚地区在历史上曾经多次易手。不论是德国人、丹麦人、瑞典人、波兰人、立陶宛人还是俄罗斯人,都曾经统治过这里的部分或全部地区。因此德国人对此地的殖民与同化屡屡被打断,一直没能成功。而此地杂居的各部落如早期的利维人,后来的库洛尼亚人、萨莫吉希亚人、斯米伽联人,以及现在的爱沙尼亚人、拉脱维亚人等,文明水平一直很低。比如其中的萨莫吉希亚人、爱沙尼亚人,甚至基本上都没有宗教信仰,而拉脱维亚人虽然很多人信仰天主教、东正教,但改信时间都很短,信仰也很不虔诚,因此正是东岸人绝好的吸收、同化对象。
文明发展水平低、无宗教信仰,在如今的欧洲,你到哪里去找这种人?也就只有处于欧洲东北角蛮荒地带立窝尼亚地区还存在着数十万这样的部落居民了。而且,这些地区邦国林立,历史上又多次被外族入侵统治,因此根本就不存在一个完整的国家。当地居民也没这个国家意识,甚至很多人都说不清楚自己是哪个民族的人,这样的人东岸不大力引进难道去引进那些民族自豪感极强的法兰西人不成?
里加的街道说实话有些局促,但人流量着实不小。高摩站在商站二层的窗口,朝下方望去,只见狭窄的街道上到处是身穿民族服装走来走去的列托人(拉脱维亚人),他们的男人穿着麻布编织的长裤以及胸前绣着花的衬衫,而女人则身着长裙、绣花衬衫和美丽的披肩,有的人头上还带着小白帽。
“迥异于西欧拉丁世界的服装风格和民族文化。”高摩轻轻嘟囔了一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毕恭毕敬站在门口的施耐德,问道:“和本地的瑞典官员们处得如何?”
“还不错。这些瑞典官员们不关心别的,只要我们按时缴纳税收,并且不做出什么针对瑞典王国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懒得理会我们。”施耐德回答道,“事实上这些瑞典人对立窝尼亚也不怎么关心,他们只会在这里做两件事,那就是收税和征兵。这里是瑞典对抗波兰的前线,瑞典人占领了波罗的海沿岸大片土地,波兰几乎因此而成了个内陆国,这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相当之大。而立窝尼亚深处对抗波兰的第一线,自然也遭到波兰人和立陶宛人的敌视。大规模的战争目前看来不会有,但小规模的越境袭击却是难免的,因此这些本地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再加上瑞典人的横征暴敛,因此每年我们很轻易地就能搜罗到大批愿意去东岸的移民。”
“不要搀和进这些北方国家之间的破事,无论是丹麦人、瑞典人、波兰人还是俄罗斯人,都和我们无关。我们在这里的核心利益就是人口,立窝尼亚是华夏东岸共和国获取人口的最重要来源,只要确保这一点,其他的比如商业利益关键时刻都可以舍弃。我们国家在这里的形象如何?”
“非常不错。”施耐德略有些高兴地说道,“自从西北垦殖银行从前年开始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分理处后,国内一些出身立窝尼亚的国民们就一直通过我们的银行网络往这边的亲戚们进行汇款。据统计,43年全年国内居民通过西北银行往立窝尼亚发出的汇款总额已高达三万余元,侨汇已经成了本地的一项重要收入了。很多本地居民在收到来自东岸的汇款或信件后,立刻将这笔汇款作为船资,然后拖家带口登上我们的移民船,前往本土的东方港、镇海港或罗洽港等地。甚至于,很多时候都不用等我们的船到来,他们这些人自己就会联系船只,然后组团前往东岸。”
“我很高兴听到这些,卡尔。”高摩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你的工作看起来做的很不错。下一步你的工作内容将要做一些细微的调整,除了以往正常的组织移民外,你还需要定期接收一些本土运送过来的棉布。当然,这些棉布不用你自己去销售,我们的老朋友----汉萨同盟的商人们会到这里将我们的货物全部收购走,然后他们会视情况选择就近在本地销售,又或者运回附近的吕贝克、不莱梅、汉堡等城市进行销售----总之是不关我们的事了,荷兰人要找麻烦也有这些德国佬先顶在前头。你所需要做的就是与他们交割清楚,然后将所产生的利润投入到另一项工作中去,那就是想办法在附近地区搜罗女人,尤其是那些15-35岁具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只要这些人愿意去东岸,就给他们丰厚的嫁妆,金钱、牲畜、田地等等都不是问题!不要怕花钱,钱若是花不出去那它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没有丝毫价值。当然了,每笔支出也要做好详细的纪录,每年波尔多站都会有人过来审计账目,我可不希望看到你这边出什么篓子。”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卡尔.施耐德点了点头,说道。
“波兰雇佣兵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高摩想了想后又问道,差点忘了这件大事。
“已经招募了两批三百多人了,都是骑兵,两个多月前就已经乘船往东岸本土而去了。”施耐德说道,“波兰多的是这样的人,简直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目前还有一批大约两百余人已经集结在了格但斯克(但泽)港,等待我们的船只返航时捎带上他们。波兰政府对我们相当友好,可能是因为他们正在想办法购买我们的廉价陆军武器的缘故,他们还向我介绍了一些步兵军官,问我是否需要雇佣一些步兵,我无法做主,因此一直没有正面回应。但我认为是值得的,这些人能够熟练使用火器,作战意志也还可以,更关键的是雇佣价格相当低廉,用在远东地区的话正合适。”
“嗯,过两天我会去但泽港实地看一下。”高摩立刻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商业与外交(五)
但泽港,是波罗的海上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同时也是此时波兰最大的港口。自从1454-1466的十三年战争中击败条顿骑士团后,波兰人便获得了这片被称做东波美拉尼亚(西普鲁士)的土地的直接统治权。残存的条顿骑士团成员则在柯尼斯堡成立了普鲁士公国,并向波兰国王臣服,成为其附庸。
不过好景不长,自从1618年与瑞典爆发第二次争夺波罗的海统治权的战争后,至1629年,波兰人就已经失去了整个立窝尼亚(包括库尔兰)、普鲁士、前波美拉尼亚沿海地带,几乎成了内陆国。不过好在瑞典人急于抽身去参加三十年战争,因此,在法国、荷兰、英国的调停下,双方签订了停战条约,波兰人又收回了普茨克、但泽以及柯尼斯堡三个港口,勉强使得国内的谷物牲畜有了出口港。
高摩在施耐德和秘书的搀扶下下到了码头上,但泽港正在下着中雨,地面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泥水坑。为此,在下船前他不得不换下了皮鞋,而穿上了他不喜欢的马靴。码头上的人很多,各种口音的都有,波兰语、瑞典语、荷兰语、英语、俄罗斯语、德语等等,波罗的海沿岸所有地区的商人你都可以在这里看到。在这个时代,但泽和里加是波罗的海地区仅有的两座每年都有超过一百艘船只停靠的商业港口,每年波兰大量的谷物和牲畜就是从这里被荷兰商人运走,流向整个欧洲。不过在里加被瑞典人控制后,这些生意大部分都转移到了但泽港。因此此时就繁荣程度而言。但泽是要超过里加的。
远处。几只浑身是泥的猪在人群里哼唧哼唧的,同样肮脏的水手与码头力工们坐在这些猪的旁边,旁若无人地大声谈笑着。不时有一位衣冠楚楚的贵族或商人的管家掩着鼻子走到他们不远处,雇佣这些人装卸货物。
几名波兰乞丐发现了高摩等人的存在,立刻蜂拥过来乞讨,不过郑勇很快带着几名身穿陆军服装的随从拦在了高摩身前,他们拿起连鞘军刀,劈头盖脸地将这些乞丐打跑。整个过程看得高摩直皱眉头。这些小子在国内骄横惯了,没想到到了波罗的海这么远的地方仍然不让人省心。
一名穿着满是油渍制服的波兰人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七八名随从,看起来似乎是这个码头的管理人员。也许东岸人刚刚打的那些乞丐是受他控制的,因此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样子似乎要过来找碴。不过就在高摩担心的时候,只见那个家伙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堆满笑容地朝高摩身旁的施耐德大声说了一句什么。
施耐德也用波兰语回应了几句,然后转身朝高摩说道:“这是瓦莱格列夫斯基,在但泽港负责治安。他的叔叔在克拉科夫担任官职,很有办法的一个人。招募老兵的事情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斯基?他是个贵族?”高摩疑惑地问道 。据他所知,波兰语中“斯基”是加在地名后的后缀,一般是贵族在用----因为只有贵族才有封地。这家伙的名字叫瓦莱格列夫斯基,难不成也是名贵族?不过在又瞟了眼瓦莱格列夫斯基那油腻腻的衣服和鞋边都有些裂开的皮靴后,高摩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也许这家伙祖上曾是个贵族,但他本人显然不是。
果然,只见施耐德摇了摇头,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这个家伙早就不是贵族了,仗着叔叔的推荐在但泽谋了个差事,平日里吃拿卡要,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要不是他们的国王和贵族们急需我们的武器重新武装军队,从而对我们特加关注,这家伙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谄媚,保不准是另一副嘴脸。”
高摩点了点头,示意施耐德上去和他交涉,而他则四处打量着这座名震波罗的海的大港。只可惜四周全是低矮的房屋,码头也是木质的,海水里面漂浮着大量垃圾,偶尔还能见到一些漂浮着的牲畜尸体,让人看了心生厌恶之感。码头岸边也都是泥地,一下雨就坑坑洼洼,鞋子、裤管很快就会黏上带有腥臭味的泥土,与繁荣、整洁、干净的东方港完全没法比。
施耐德很快就与瓦莱格列夫斯基交谈完毕,在往这个波兰恶棍手里塞了几枚硬币后,他又回到了高摩身边:“那些老兵们都在库房那边,我们现在就去吗?”在得到高摩的首肯后,施耐德很快便把大家领到了目的地。
伴随着让人酸倒牙齿的“吱嘎”声,低矮的木门被推开了。高摩在随从们的护卫下钻进了略有些昏暗的木屋,不过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屋里实在太臭了!汗臭、脚臭、尿骚味、食物馊味等等令人难闻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几乎熏得高摩要转身而走。
屋内的人也发现了这帮不速之客,不过在看到金主施耐德的面容,以及一群身穿深蓝色制服、腰挎军刀的人后,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一帮或躺在草堆里休息,或围坐在木板床上赌钱,或坐在桌边喝酒交谈的波兰人立马停止了喧哗,并将目光锁定在了高摩身上,因为他们的金主施耐德先生似乎还在向这位大人物进行着汇报工作。
“特使阁下,这些波兰老兵目前已经接受了我们的雇佣。按照协议,停留在波兰期间他们的薪水为每月1兹罗提(约等于3元);如果派往海外地区作战,他们的薪水将翻一倍,即2兹罗提每月,如果战斗中缴获了战利品的话,他们要求获得一定的分成奖励,具体的细则我稍后会呈给您观看。”施耐德说道,“他们还要求我们提供马料、鞍具、作战装备等物资,如果他们使用自己的马匹或武器的话,希望我们能给予一定的金钱补助。”
“可以,这些要求都很合理。”高摩点头表示认可,这个价钱虽然在这些波兰人眼里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了,但对东岸人来说却是军队的平均工资水准而已----就这还是没算上海外作战补助的呢。总的来说,这些波兰雇佣兵的价格相当低廉,每月6元就能雇到一批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士兵,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呢。
如果你想便宜点也不是不行,比如你可以学荷兰人,花9盾(3元)或11盾的价格雇佣一些德意志的乡巴佬农夫,只是这些德意志农夫的战斗水平可就不敢恭维了。毕竟,从新兵成长为老兵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虽然这些波兰老兵最近一次参加大规模战争已经是十年前了,但这些年来波兰几乎每天都处于战争威胁之下,同瑞典人的、同俄罗斯人的、同土耳其人的、同哥萨克的等等,他们经常被一些波兰边境贵族雇佣,参加这些小规模的零星战斗,因此战斗技能并未大幅度退化。
“现在,我问你来翻译。”高摩朝施耐德嘱咐了一句,然后说道:“参加过最近两次和克里米亚鞑靼人边境战争的人举起手来。”
施耐德开始用波兰语大声翻译,“哗啦啦”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参加过斯摩棱斯克战争的人手继续举着,其余人可以放下了。”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放下了手,90%的人仍然高举着手。
“参加过最近一次同瑞典人战争的人手继续举着,其余人可以放下了。”
又有一部分人把手放了下来,剩下约六成的人仍然高举着手。
“参加过最近一次同土耳其人战争的人手继续举着,其余人可以放下了。”
这次放下手的人比较多,仍然举着手的已经不足一成了。
看到仍然有人举着手,高摩和身后的郑勇都有些惊讶,最近一次同土耳其人的战争已经是20多年前(1621年)的第一次霍京之战了。在那场战役中,46000名波兰士兵击败了奥斯曼苏丹率领的十万军队。不过这也算不得多奇怪,大部分以军人为职业的欧洲人十来岁就开始当兵了,经历过二十年前的战争也很正常。
将最后这一部分人单独请出来后,高摩让施耐德对他们进行了仔细询问,最后得到的结果令人震惊。这里面相当多的人(大约十来位)甚至还参加过更早的1617-1618年的莫斯科王位战争,从军经历竟然接近三十年,令人惊掉了下巴。
看着这些已经四十多岁的落魄中年雇佣兵,高摩和郑勇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决定提高他们的工资待遇,并许诺在五年雇佣期满后,如果他们愿意,东岸人将允许他们及家人移居东岸,并赐予他们土地。开玩笑,每一个老兵都是最宝贵的财产,他们多年从军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丰富的战斗经验、准确的阅读战场能力、沉着冷静的心态以及娴熟的战斗技能,这些哪一样不是新兵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即便是在专业参谋制度已经大行其道的东岸军队内部,这样的老兵也是弥足珍贵的。
“带他们上船,先送他们返回波尔多,然后船一到就送回本土。”高摩朝施耐德吩咐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商业与外交(六)
毫无疑问,波兰是一个农奴制国家。
当高摩等人骑马驰骋在波兰的乡间农村时,见到的便是很多贵族庄园及其农田。据记载,在本世纪初的时候,平均每个波兰农民每周要到领主的土地上服一天劳役,而现在,已经增加到了4-5天。他们基本没有太多时间照料自己的份地,甚至有些贵族严禁他们离开所居住的村子,农民失去了人身自由,基本被束缚在了土地上,成为了农奴。
而且,波兰的贵族数量占到了国内人口的20%之多,土地、财富被极大分散,这进一步扼杀了波兰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可能性。当西欧国家文艺复兴后迅猛发展时,波兰仍旧在以一个中世纪农奴制国家的姿态运行着。大量的手工业、冶金、采矿被地方中小贵族把持着,他们无力也无心扩大生产,城市化速度也极其缓慢,由一千万人口组成的波兰立陶宛联邦的社会发展仿佛停滞了一般,一步步看着当年的手下败将奥地利、瑞典、俄罗斯超过自己。
高摩等人的目的地很快到达了,这是瓦莱格列夫斯基家族位于但泽乡下的一处庄园。即便是处于但泽这么一个商业氛围极其浓厚的地区,广大的乡村地带仍然遍布贵族们的庄园。贫苦的波兰农奴辛勤耕种着土地、放牧着牲畜,他们的劳动成果通过维斯瓦河装运到但泽港,然后由荷兰人的商船运到西欧去售卖。也有人不甘于一辈子做农奴,那么显而易见的是,这个人除了去当兵吃粮外便再无其他选择。
康拉德.瓦莱格列夫斯基穿着色彩明亮的波兰民族服饰站在庄园门口。当看到骑马赶来的高摩等人后。立刻上前用熟练的西班牙语说道:“尊贵的朋友。欢迎您的到来。”
“很高兴见到你,尊贵的阁下。”由于不清楚波兰人的礼节,因此高摩便按照自己的方式向对方问好。他注意到这位自称康拉德的年轻贵族身上似乎穿着用东岸高档染色布裁剪制作的衣服,因为这种鲜艳明亮的色彩是骗不了人的,无论是荷兰人还是英格兰人都没有这种染色技术。难道对方穿成这样是故意示好吗?应该不是!那样的话他们的姿态也太谦卑了。
双方随即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的随从。高摩介绍了郑勇、施耐德二人,而康拉德则介绍了自己的妹妹维罗妮卡以及他的管家彼得。寒暄一番后,双方便到了庄园里面就坐。
瓦莱格列夫斯基家族的庄园是典型的中世纪城堡庄园,厚重、结实但却阴暗、潮湿。居住起来并不是那么令人舒服的,但这些波兰人显然已经习惯了如此。多年的战争使得他们的危机感很强,可能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如果不把自己赖以存身的庄园修建得很坚固的话,那样是没有任何安全感的。
瓦莱格列夫斯基家族的根基在克拉科夫,即波兰旧都。现在的首都华沙是波兰人在从条顿骑士团手里夺取但泽这座优良港口后,为了方便与外界联系才迁过去的。波兰的经济非常依赖这座波罗的海数一数二的港口,广阔的波兰平原上的木材、粮食、牲畜、亚麻通过境内的维斯瓦河、奥德河等河流运输至这座港口,然后交由荷兰人与英国人运走发售。在西欧深陷战争泥潭,生产秩序遭受严重破坏的今天。波兰的商品尤其是粮食在中西欧地区的需求越来越大,而这也从另一面刺激了波兰国内庄园式农奴经济的畸形发展。
不过东岸人这次来波兰可不是为了与他们商谈粮食贸易的。东岸人可不缺粮食,罗洽港本身每年还在大量输出粮食呢。高摩此次来波兰主要还是为了商谈两国之间的陆军武器贸易,以及可能的海军舰船贸易,当然那得去华沙。不过在去华沙之前,他不介意在但泽短暂逗留一下,与和东岸人在里加有一些贸易联系的瓦莱格列夫斯基家族商谈一下,看看双方有没有在别的领域合作的可能。
“瓦莱格列夫斯基阁下……”高摩清了清嗓子,用西班牙语说道。
“请叫我康拉德。”康拉德微笑地打断了高摩的话,说道。
“好的,康拉德,我听闻你的家族在克拉科夫是一个古老的家族,那么我想我们双方之间也许有一些合作的可能,比如我国急缺的铅、硫磺这类物资。”高摩说道。
“正如您所言,瓦莱格列夫斯基家族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雅盖洛大公卡兹米尔兹四世时期,当时我的先祖还是大公的一名侍卫。”康拉德缓缓说道,脸上还挂着温和矜持的笑容,他的妹妹维罗妮卡也安静地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她的兄长讲述着家族历史。
“至于说铅矿,我家族在奥尔库什的领地上有很多。不过你也知道的,这些年来粮食价格一路上扬,目前家族的主要精力已经转向了农业种植。为此,家族甚至废弃了两处伐木场、一处盐矿以及一处硫磺矿。至于铅矿,确实还有一些在经营,不过每年的产量有限,可能还不到三百公担。”康拉德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参与家族产业经营的,因此他对这些数据都很熟悉,张口就能说来。
高摩闻言心中有些失望。三百公担才三十吨,这么点怎么够用。一万军队每月打20发实弹训练就要消耗超过8吨的铅,每年就要超过一百吨。这还是正常训练,要是战争爆发的话那消耗可就海量了,有时候一场战斗下来就会消耗全年的训练量。据统计,东岸军队(包括民兵、军校、兵团堡)去年(43年)共消耗了大约两百二十多吨铅;就这还没算海陆军火炮用的少量铅弹以及其他一些工业消耗的呢,全算上的话妥妥超过三百吨了。
如今欧洲战事方兴未艾,各国对硫磺、铅、火绳之类的战略物资都加大了采购力度,弄得东岸人想买一些铅都费了老鼻子劲。这三百多吨还是辗转多个地方从多个渠道才弄来的,钱倒不是问题,主要还是进货渠道太少,太麻烦。因此,如果能有一个稳定的供应点的话,那么就算价格贵上一些东岸人也认了。毕竟,今明两年远东地区可能会爆发大战,为此国内几乎把库存大都搬了过去,而且还不知道够不够用。接下来如何采购,还是个头疼事呢。
而波兰无论是硫磺还是铅资源都很丰富,如果能和这些地方贵族合作,让他们扩大产能,最好年产量年扩充到几百乃至一千吨,这样即便对方索要高价,那么东岸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下。而硫磺也是同理,东岸海陆两军如今已经拥有了大小超过800门火炮、炮手近三千人(包括大量土著炮手),每年光消耗硫磺就数十吨,再加上制取硫酸以及其他方面的一些消耗,去年全年国内共消耗了大约两百吨出头的硫磺。如果这些物资能从这里一并进口的话,那倒是省了东岸人大力搜罗了。
不过硫磺和铅虽然重要,但到底不是第一要务,东岸人最迫切的进口“货物”仍然是女人。而当双方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原本安静坐在一旁的维罗妮卡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邀请年轻的郑勇和她一起出去散步。当女士离开后,无节操的男人们立刻就这个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严格意义上来说,波兰大大小小的贵族们虽然掌握着数量庞大的农奴,但说到底他们并不是贵族的私人奴隶,只不过他们是被人为束缚在了土地上而已。如果光从法律层面上来说的话,他们仍然是自由的。因此,想要从波兰进口“女人”,直接买肯定是不行的,还是要靠说动她们自己愿意去东岸,然后东岸人才可以想办法用船把她们运走。当然在这之前你得取得这些贵族们的同意,因为在这些封建领主们的眼里,青壮年妇女的价值也不小,她们能生育,同时也能劳动,可不是能够轻易舍弃的对象。
特别是在以庄园种植业为主的波兰,这就更是如此了,东岸人要想从人口千万的波兰吸引大量女性去东岸,非得大出血不可。不过在东岸人眼里,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因此,高摩此行就是想趁着波兰与东岸关系良好的时候,先把这些事敲定下来。比如康拉德这边,高摩就准备说服他将村里一些适龄少女“让出来”,东岸人将会为此给予他每人60-80元不等的“介绍费”。
一个女人几十元,能抵一到两吨谷物,这个价格可不低了,毕竟这些人又不是他们的私人奴隶。每年介绍五十个少女给东岸就能收获几十上百吨谷物,能抵几十公顷农地的收获了。况且如今欧洲很多地区的战火已经逐渐熄灭,生产秩序有所恢复,他们对波兰的粮食需求肯定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旺盛,到时候粮价下跌就成了必然。
到了那时候,庄园里还需要那么多人种地么?如果再给那些乡巴佬一些钱粮,鼓励他们多生小孩,这生意岂不是能持久做下去?唔,虽然这样有损自己的贵族颜面,不过在可爱的银币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高摩看康拉德陷入了思考,笑了一笑也没有说话。接下来不光瓦莱格列夫斯基家族,其他认识的波兰大大小小的贵族领主们他都准备一一去谈,尽量多拉拢一些这样的愿意和东岸人合作的人过来。为此,他可是准备当一回散财童子了,砸钱开路!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乱局(六)
1644年5月末的大明是混乱不堪的。先是李自成的六万顺军与五万余关宁军战于山海关,当胜利在望之时,清军两万骑军突从右侧杀出、六万步军紧随其后,顺军猝不及防。其时顺军已苦战一昼夜,精疲力竭,加之大风突起,飞沙走石,顶风作战的他们顿时支持不住,大将刘宗敏中箭坠马负伤。李自成立马小冈阜,见已难挽回败局,遂下令撤退,吴三桂与清军追杀二十里。
第二天(5月28日),李自成至永平,杀吴三桂之父于范家庄,收拢败兵数万。其实,从中可以看出,李自成亲率的这几万顺军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去掉唐通、白广恩部明降军万余人,李自成参加一片石之战的部队在清军出现时尚有四万多人,这四万多人打得吴三桂四万余、高第一万余兵马溃不成军,以至清军突袭击败顺军后需要追击扩大战果时,吴三桂仅有一万多人能战。
而当清军八万大军突袭时,顺军在大将中箭受伤、顶着狂风的不利局面下又坚持作战了小半日,最后还成功撤退,到永平时收拢了近三万败军。在两倍清军突袭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没有全军覆没,这换成明军哪一支能做到。而且,在这场战斗中,吴三桂关宁军损失过半,总兵何进忠战死;清军“死伤千余”,镶红旗副都统萨苏喀等人中炮身死、正黄旗佐领阿喇穆等人阵亡。
而在此时的登莱地区,李自成山海关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大顺委任的权将军郭升依然在济宁清点库银、通过催饷司向各地地主缙绅们派捐。同时将这些动辄拥地十几万亩、数十万亩的缙绅文人、宗室们找个理由杀掉。然后将地分给那些贫苦的农民。他的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激起了这些缙绅文人们的强烈反弹。为此郭升最近一直带着他的三千步骑在四处平叛,疲于奔命,一时间倒也放松了对胶东地区的侵夺。
而割据自守在登州的曾化龙见此也松了一口气,他还没想好万一郭升率军前来他该如何应对,是奋起抗击呢还是悄然归顺呢?奋起抗击的话只怕城内的兵将不愿意,而归顺“闯贼”的话又过不了自己内心这一关,这该如何是好呢?好在现在他不需要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了,因为贼将姚应奉、赵应元二人只带了五百多人到青州。这么点人是不够收取登、莱、青三府的,也就只能在青州城附近兜兜圈子,四野之外几乎全是他们的敌人。
当然了,顺军虽然只控制了青州的一小部分,但并不能代表他们对邻近的登、莱二州没有想法。他们大肆收编两地的地方武装,只要是稍微有些名气的土匪、山贼、团练、乡勇头头都收到了大顺山东节度使郭升的委任状。比如,纵横登、莱、青地区的秦尚行、郭把牌、翟五和尚等曾经“借用”过大顺旗号的“义军”等等,而这些人也都接受了顺军的委任。最奇葩的是,这帮顺军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的消息,竟然派人到烟台要塞给莫茗莫大首领也送了张委任状。官职名称唤作“大顺宁海防御使”。
而更奇葩的是,送这张委任状前来的新任大顺登州府福山县县令李振纲也一同来到了烟台要塞。口口声声地向莫茗自称“下官”,让正拿着委任状的莫茗哭笑不得。
莫茗犹豫不决,殊不知,此时李振纲这货也正提心吊胆呢。他看远近颇有些名声的莫大首领正拿着委任状颠来倒去,心中一个咯噔:莫非这莫大首领不识字?又或者他不愿意接受大顺的官职?
想到这里,他觉得该加一把火了,于是便说道:“莫大人,大顺定鼎天下,郭节帅遵奉天倡议大元帅(李自成)之命收取山东,麾下战将数十员、经年征战之士数万人。自进抵山东以来,六府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而今,德州、济南、济宁、临清、青州皆降,兖州也旦夕而下,唯有这登莱二州尚有冥顽不灵之辈如曾化龙者,聚众自守,不遵王化。只可惜那曾化龙枉读了一肚子书,竟不识那气运鼎革、改朝换代之事,如今徒给家门招祸,覆灭怕是只在顷刻之间。将军乃登莱勇将,泛舟而来年余间,平乱匪、破劣绅,大小数十战竟得全胜,勇烈之名遍传登州。若是将军投了郭节帅,出兵攻取那曾化龙据守之登州城,郭节帅又何惜保举一个制将军给大人?还望大人三思!”
莫茗沉吟了半晌,没有说话,而坐在旁边的萧曦、茅德胜、李文长等穿越众军官神情轻松而又戏谑地看着李振纲,不时轻声交头接耳两句;刘忠、库尔汉两人则一脸严肃,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穿越众也还是第一次遇到,竟然有人上门给你官做,这事情闹的!虽说莫茗是国家委任的拥有全权的黑水开拓队队长,但这种接受外国政府委任官职的事情似乎还是超出了他的权限之外。接受大顺委任的官职这种事情相当敏感,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得本土非议,到时候即便有几位国家卸任元老的支持,他莫茗怕是也要闹得相当狼狈。而且,看看坐在下首的萧、茅、李三人,他们可也是独立向本土写工作报告的,谁知道他们会在信里怎么说?虽说自己和他们关系还不错,也是他们名义上的上司,但也仅仅如此了。自己情报系统出身,和这帮军部丘八可没什么交集,也许他们巴不得自己走人好让自己上位呢。
这事要慎重!但明白无误地拒绝却也不合适,莫茗想了想,决定还是拖一拖再说,先自己人商量一下,弄出个统一意见来再说,这样集体做出的决定也能给自己分担一些政治上的风险。于是,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李县令,欣闻你将去福山上任,我也很是高兴。只是那福山县城原是前明大邑,前些日子刚被我率军攻克,如今满城百姓皆已被我迁至烟台,城墙亦被炸毁。李县令此时若是去赴任,怕是有诸多不便之处。”
李振纲来烟台之前就已经见识了福山如今的惨状,此时闻言便立刻道:“前明狗官据守的县城,将军拔之何错?只是下官职责所在,不得不厚颜请教莫大人,能否发还一些百姓与粮种给下官,下官也好组织他们去耕种田地。眼下已是四月中,再不春播怕是就要误了农时了。此事,还万望将军准允。”
已经吃到肚子里的肉莫茗如何肯再吐出来!况且,从福山县搬过来的九千名居民如今已经被分散到了大泊港、利尻岛以及烟台要塞附近,进行屯田播种,怎么可能再把人还回去?前些日子烟台港这边又往黑水港、利尻岛疏散了两批六千名难民,使得这两地的居民总数突破了一万一千人,创历史新高。送了这么多人走后,如今聚集在烟台要塞后方的芝罘岛地区的明人仍然超过了两万人,容纳能力只有一万余的难民安置营地也开始不堪重负。
不得已之下,莫茗又开始在芝罘湾内的崆峒岛上修建临时安置营地,并前后输送了近六千人上岛。他们一边在岛上修建居住木屋、码头、海防炮台、航行灯塔等设施,一边开辟硝田收取硝土,同时,东岸人还在岛上设立了个小型火药作坊,用从日本购来的硫磺配制火药,以便尽快做到自给自足。
如今东岸人手头掌握的人口总数已经达到了三万多人,各类粮食尚有一千二百余吨(春播消耗了近五百吨土豆),这些粮食虽说不够东岸人支撑到8月底第一批粮食收获,但如果在这期间捕一些鱼、库页岛上猎杀一些驼鹿、向松前藩购买一批稻谷、再去朝鲜“借”一把粮食的话,也差不多能糊弄过去了----前提是烟台要塞内的流民数量不能再大规模增长下去了。至不济,目前要塞内还有大量的牛羊马等牲畜,实在不行全部宰杀了也能得到几十上百吨肉食,这可抵得上数百吨粮食的热量了。
既然粮食的缺口有办法堵上,那么为什么把到手的人口往外推?因此,莫茗想了想后便说道:“这些百姓如今已在烟台入籍,屯种田地、安居乐业,想必是不愿再回到福山去受苦了。这样吧,李县令,你不如回去向郭节帅禀报一声,就说福山故县已毁,恢复不易。如今你要来烟台做这县令,如何?”
李振纲皱眉思索了半晌,到底是不愿好不容易才捞到手的县令职位泡汤,于是便叹了口气,故意以悲天悯人的口吻说道:“百姓安土重迁,这也是人之常情。将军组织百姓复垦荒地,善莫大焉,且待我回报济南郭帅,郭帅亦是农人出身,想必会对大人大为褒奖。只是这攻取登州城一事……”
“这个不急。”莫茗挥了挥手,然后朝身后勤务兵说道:“饭菜准备好了吧?大家先去吃饭。”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乱局(七)
李振纲终究是没在莫茗这里得到一个准信。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人家坐拥坚城一座、精兵数千,且在城下屯田四千余亩,这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因为你一纸委任状就替你卖命?也就只有如郭把牌、翟五和尚之流既无粮草、兵也不甚精的地方武装会把大顺的委任当回事。
不过事情办成这样却也不错了,至少这位据说从海外来的莫大首领没有明着拒绝大顺的委任。看他和手下那帮军将们的态度,怕也是打着静观其变的主意,如果大顺在山东逐渐站稳脚跟,那么他们自然会真正归顺过来;若是大顺在山东站不住脚,那自然万事皆休。所以啊,这事情终究还是要看郭帅何时能真正控制山东局面,以及京师何时派大军南下增援,没有这两样,要想让这帮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为你所驱使,那真是痴人说梦。
李振纲走后,莫茗等人立刻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主要就是商讨如何应对大顺的招揽。说实话,本土如今一直缺乏一个明确的对大明各势力的态度,他们只索求人口,其他的一切均委任给前线指挥官。莫茗以前觉得这样的政策很好,对他的掣肘最少,但如今却也有些觉得本土那帮家伙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给自己。要知道,这里面一个处理不慎,被有心人抓住不放,就会担上不小的政治风险。所以说,目前还是多拉一些人垫背比较好。
不过在场的这些军头们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一问到实质问题。就开始打太极。什么“你做主吧”、“我们听你的”之类的屁话开始放出。让莫茗头大如豆。倒是陆军102连的连长萧曦还算厚道,他表态支持接受大顺朝廷委任的职务,这并不代表什么,只是为了方便而已。毕竟,如果大家接受清廷委任的职务的话恐怕会在本土引起更大的非议,再加上目前东岸人和缙绅文人们严重对立,和南明朝廷也就没什么合作的基础了。因此,还不如暂时先接受大顺的招揽呢。反正也只是名义上而已,还方便自己在山东行事,至于以后如何,那再看呗。
莫茗看着一帮不阴不阳的下属,自己也恼了,干脆也不再征求他们的意见,直接决定接受大顺委任的“宁海防御使”一职。不过也仅仅是名义上而已,原则上一不去济南晋见上官,二不接受军事指挥,总之就是保持现有的独立状态。同时对大顺政权表示明面上的善意。大顺拷掠军饷,东岸搜罗人口。双方和平共处,共同对付山东地主缙绅武装可能出现的反扑。
搞定完这件事情后,莫茗又招来了罗天生、金吾圭二人,在他们的陪同下开始检查城堡建设工地以及附近的屯田事宜。5月份已经快过去了,留给东岸人的时间已经不多,目前东城墙已经基本修建完毕,炮兵兄弟们已经开始在炮楼上安装火炮了;北城墙仍然在进行着最后的施工,足足有两千多人投入在里面,据估算墙体最终完工可能还需要一个多月。
城堡墙体大部分完工后,目前绝大多数人力已经转向了城内指挥部、仓库、地下弹药库、卫生所、军营、监狱、住宅、饮用水处理设施、公共澡堂、食堂、厕所之类的设施的修建,所用的材料全部来自宁海州、福山县城墙炸毁后运回来的砖石。在东岸人严苛的标准下,这些砖石也许用来修墙体还不够格,但拿来修城内建筑却一点没有问题。在所有建筑完工后,城内将拥有容纳数千人同时居住的能力,城堡设计师坚信,这样坚固的堡垒在远东是没有可能被攻克的。
城堡外紧挨着墙体是东岸人开辟的大片农田。这些农田沿着烟台堡西侧、南侧与东侧城墙开辟(北城墙外为沙坝地形,土地贫瘠),形成了一个环绕着城墙的农田带。农田带从城墙往外延伸出约一百二十米,面积加起来大约不到两百亩的样子。这些田地里面大部分种植着各类蔬菜,此外还有不少大豆,供来往的海军船只补给。
农田带外围是两道相隔不远的铁丝网,铁丝网大约有一人多高,缠绕在均匀分布的木桩上。铁丝网上悬挂着倒刺,两道铁丝网之间照例插满了铁签,木桩上还固定了一些火盆,用做夜晚照明之用。铁丝网外侧是一条宽阔的护城壕沟,壕沟深两米,内部蓄满了从大沽夹河引入的河水,绕城一周后流入东侧的芝罘湾内。
护城壕外侧是大片大片的复垦农田,面积不下于四千亩,此时都已经播种上了玉米和红薯。农业部的技术人员在考察了此地的土壤质地后,郑重建议在这边实行和新华夏殖民地一样的红薯、玉米间作,即每种四垅红薯便再种一垅玉米。这两种作物都不怎么挑地,适应性强,产量还比较高,正适合烟台堡如今的实际情况。
去年的时候他们就种过一回了,产量较低,每亩还不到400斤,比号称土地贫瘠的新华堡都还不如,创下了国内红薯玉米间作的单产新低。不过这个产量比起山东普遍种植的小麦和粟米产量绝对要高上了许多,让很多在此地耕种的明朝流民大为惊奇。甚至于,在去年秋冬季节收获后,还有一些明朝流民携带了一些红薯和玉米种子不知所踪,应该是逃跑回去自己耕种了。
今年开辟的面积比去年要多上不少,因为东岸人如今手头掌握的人力资源也很丰富。这些红薯、玉米什么的早在上个月土温刚刚上升的时候就被播种下去了,生长期差不多要4个月,也就是8月中下旬的时候就可以收获。这些种子都经过了优选,再加上去年的生地经过一年时间的料理,如施加农家肥、草木灰、淤泥等等,地力如今也肥上了不少,今年的粮食产量应比较可观。
而到了8月份的时候,利尻岛、黑水港、大泊附近的土豆差不多也可以收获了,如果东岸人时间抓得够紧的话,也许还能在烟台附近再抢种一茬土豆,然后赶在11月底下雪的时候收获一下,那样整个要塞区内的粮食储备就会充足上许多了。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那时候东岸人也许还能趁乱再多收容一些难民过来。
由于田间耕作的人大多是被强行掳来的,因此干活的积极性肯定是不会太高的,但在营地内大量牛马等牲畜的协助下,他们在上个月还是很快完成了田地的深耕,然后播种下一年的希望。这些人大多是以前的佃农,他们对于东岸人给他们分地的许诺很兴奋,但也保持了一定的怀疑,毕竟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没见到之前谁也不会相信你。而且听说这些夷人(虽然他们自称宋人后裔)要带着他们坐船漂洋过海到万里之遥的另外一片地方,这如何使得啊!自家的祖坟、祠堂什么的可都在这呢,这一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再回来吗?
有些不愿意漂洋过海的人开始陆陆续续逃跑,但更多的人选择了留守。毕竟就算不为家人考虑也得想想跑出去吃什么,如今外面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自己又没有余粮,跑出去没多久不是被东岸夷人的骑兵追回来就是自己饿死在外面空旷的原野内,实在犯不着。但留在这里的话早晚会被东岸人用船装走,然后去到某个不知名的外洋国度,这该如何是好呢?很多明人流民就这样在现实与感情之间不断纠结徘徊着,直到被东岸人装上船送到后方为止。
检查完田地后,莫茗又跑到东城外的码头边检查了一下码头的建设。由于大量建筑垃圾(拆毁的城墙、房屋)的倾倒,目前东岸人已经在海湾内填出了好长一段栈桥。等到后面把栈桥地面使劲夯实后,再用砖石水泥好好修葺一番,差不多一条永固码头栈桥就形成了。
除了栈桥外,还有相当多的流民在芝罘岛上修建炮台及陆防碉堡。虽然敌人从海上攻来的可能性不大,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因此修个几座炮台、安放十来门大小火炮,差不多也就能将整个海湾覆盖住了。除了芝罘岛外,崆峒岛上还将修建一个安放七八门大炮的炮台及小型岸防要塞。这个岛上有东岸人设立的一个流民临时安置营地,此外还有一个硝土场和火药配置作坊,战略位置也比较重要,因此不能轻忽。这个炮台修建完毕后,就将与芝罘岛上的炮台一起,牢牢封锁住海上敌人来袭的方向,再加上东岸人驻泊在海湾内的舰队,基本上可以做到将来犯敌人重创甚至歼灭。
1644年6月5日,驻节济南的大顺山东节度使郭升正式确认了莫茗为大顺宁海防御使,同时将李振纲调任大顺登州府烟台县县令。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乱局(八)
就在莫茗得到郭升正式委任的大顺宁海防御使官职前,四月廿八(6月2日),德州实力生员谢升、卸任御史卢世榷、卸任户部侍郎赵继鼎等人趁德州城外演戏,军民出外观看之际,突然关闭城门,将留在城内的大顺德州防御使阎杰、府尹吴征文等人全部杀害,然后在城头挂出“中兴大明”的旗帜。
本已“大出血”拿出五千两银子贿赂郭升,从而得到管理德州许诺的罗国士顿时捶胸顿足,大喊“青头孩子,坏我大事”。不过意识到郭升随时可能反扑过来的主要出兵者秀才谢升、李嗣亮等人不得不拉拢罗国士这个地方实力派,以共同防守德州。罗国士随即提出了“总揽兵权”的条件,遭到谢升等人断然拒绝,双方一时间陷入激烈争吵之中。
争吵无果后,双方最后不得不互相妥协,决定奉明宗室朱帅钦(奉国中尉)为盟主,假称济王,传檄远近,立邀各地缙绅群起叛乱。
廿九日,泰安州游击高桂叛乱,杀大顺防御使郭都等数十人,郭升领兵平叛。
三十日,闻知李自成撤出北京,大顺户政府司务、前明官员魏学濂以失望自尽。当日,多尔衮大队进抵蓟州公罗店,得吴三桂报李自成西撤,急令诸王贝勒进兵追击。
随着顺军战败的消息逐渐传至山东北部一带,地方生员缙绅纷纷鼓噪杀大顺委任官吏,一时声势大震,但暂时却还和东岸人没什么交集。而这时候的东岸人却也很忙。暂时没空关注远方的更多信息。在派出一支由萧曦率领的征粮队坐船前往朝鲜西海岸的时候。莫茗本人也已经搭乘载运流民的商船来到了大泊港。
早在4月底的时候。主持黑水港工作的强森上士便派遣了一部分相对可靠的朝鲜人、明人坐船来到此地。他们在大泊港附近沿水源地砍伐大树、平整土地、修造木屋,然后又在一条河岸边土地肥沃的荒原上放火烧荒,清理出了大片田地。
大泊西北方的土地非常肥沃,这些处女地数千年未经开发,周围大片的冷杉、白桦、白杨树落叶经过多年的积累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厚厚的腐殖层,土壤养分非常丰富。这些土地比之黑水河沿岸要好上太多了,可以说,若单论农业、渔业资源的话。库页岛南半部分的价值远胜北半部分;当然,若是你加上煤炭石油天然气什么的话又得另当别论了。总而言之,从大泊向北延伸至南萨哈林斯克这片还算广阔的山间平原地带的农业潜力极其巨大,即便是因为气候等原因一年只能种植一季庄稼,其收成很可能并不会比明国山东一带种植两季的收成差多少。
更别提本地还有异常丰富的水产资源及动物资源了。先期抵达这里的数百名流民便在东岸人的组织下一边伐木烧荒,一边用渔网捕捉附近河流中生活的各种鱼类,主要是一些螃蟹以及软体动物。这些水产品营养丰富,数量巨大,给先期来到大泊开拓的流民们以极大的营养补充。其中,一些居民甚至还捕捉到了几条上百斤重的哲罗鲑。令大家喜笑颜开。
除了这些水产品外,大泊附近的山里面还生活着相当数量的驼鹿群和野牛群。护送流民们前来拓荒的五十名黑人士兵便分批前去打猎。很是捕获了一些驼鹿、野牛、野猪之类的大型动物。尤其是他们猎获的驼鹿,体重普遍在**百斤以上,屠宰起来出肉率甚至达到了40%,再加上一些肠血内脏之类的下水肉,平均每条驼鹿能获取肉400-450斤,其热值抵得上好几亩小麦一年的产量了。
“这么好的地方,除了冷之外,真的是没别的缺点了。”新来接替李毅位置的刘海洋海军中尉站在大泊港码头上,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感慨地说道。码头上,大群流民正喊着号子将一箱箱物资从船舱里卸下来。这些箱子里装着铁锹、铁钎、渔网等工具,布匹、粮食、酒类、烟丝等消费品,以及武器、火炮等一切能够支持他们在此地拓荒的物资。
刘海洋中尉是3月份从澳洲金山港抵达烟台的。他除了带来了大量的军队和物资外,还带来了几份本土的任命书。在这几份任命书中,海军部已经正式将李毅中尉调回本土任职,据说他将出任新近建造的战列舰“国家意志”号的舰长;而安处海军中尉则被任命为黑水临时派遣舰队澳洲分舰队的司令,接下来还可能要出任即将成立的黑水开拓队副队长,专门负责澳洲事宜。据说上级原本是安排李毅接任这个位置的,不过李毅在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转回本土任职,因此这个职位便落在了同样劳苦功高的安处头上。至于新来的刘海洋中尉,则出任黑水临时派遣舰队司令,也算是大大荣升了一把。
“这里作为大后方还是相当不错的,农业、渔业潜力不小,如果将这些从大明弄来的流民全部留在此地拓荒的话,我确信,不出几年这边的各项产出就足以支撑烟台要塞区养活十万人以上。”莫茗倒背着双手走在肥沃松软的草地上,信心十足地说道。
后世老毛子在这个岛上总共才几十万人,靠出口渔产品、木材、煤炭以及石油天然气为生,没有好好开发,真的是可惜了。此时大泊附近常住人口不过数百人,大多是一些生活在这里的赫哲人、鄂伦春人、阿伊努人等原住民,他们以渔猎为生,日子过得相当艰苦,却也练就了一身好体魄。
去掉阿伊努人不算,这些人以打渔为生,身材矮小,战斗力较差;那些以狩猎为生的赫哲人、鄂伦春人可都是天生的射手兼战士,是东岸人的重点招募对象。本来上个月东岸人派了第一批流民前来大泊开拓的时候,还担心本地这些原住民们会起来反抗东岸人的统治----因为东岸人毫无疑问侵占了他们的土地,为此,强森上士还从黑水港抽调了两百名全副武装的黑人战士过来压阵,以防不测。
但令人欣慰的是,这些原住民们并没有对东岸人表示出多大的敌意,相反,由于东岸人用手头的商品向他们大肆收购兽脂、鱼干、兽皮等物品,并且还雇佣他们来拓荒营地内干活,使得他们一个个都相当兴奋。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这些以渔猎为生的原住民中,即便是身手不错的资深猎人,也不能保证自己每餐都吃到饱饭,盖因他们的文明层次很低,无论是捕鱼还是打猎都效率奇低,因此,他们的生活水平其实一直以来都很差。
而东岸人到来后,这些人不但能够以较低廉的价格向东岸人交易到相当有用的工具及生活消费品,同时很多在东岸人那里去参军的原住民都发了大财,还能顿顿吃饱饭,这种诱惑可不是这些还处于氏族社会的原住民们所能抵挡的。因此,当东岸人前来此地拓荒,并雇佣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前来做工的时候,这些人都大为欣喜,踊跃报名。
其实,这也从侧面说明如今东岸人在库页岛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强。比如,原本生活在黑水港附近山里的两百多名赫哲人,目前就已经全体迁居到了黑水港城内,小部分人以伐木做工为生,大部分人则成了东岸人的“军户”,替东岸人在山东烟台地区冲锋陷阵。而他们的小孩,则被东岸人收拢了起来,与那些明国、朝鲜小孩一起,接受黑水港内唯一一名从本土派来的教师讲课,以培养他们的国家意识。
与本地原住民对东岸人还算欢迎的态度所不同的是,满清政府以及日本松前藩大概是唯二的不愿看到东岸人在岛上扩大影响力的地方势力了(后面可能还要加上俄罗斯人)。自从东岸人上岛后,黑水、大泊两地的原住民们就已经很久没去对面的大陆上给满清派驻的三姓副都统交税了,前些日子那位三姓副都统还曾经派了几位官员带着一群包衣前往大泊“兴师问罪”,结果被东岸人当场扣下,解送黑水煤矿劳动改造,下场端地是悲惨无比。
至于那些已经在大泊开设商馆甚至行使征税权力的松前藩,在看到本土土著们一边倒地投向东岸人后,他们的心里自然也是很不爽的。但目前连虾夷地也没搞定的他们自然对此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暗暗生气。
已经被委任为西北垦殖银行黑水分理处监理的周大河站在莫茗、刘海洋两人身侧,他即将在此地正式开设东岸人在远东的第一家金融分支机构,以期通过经济手段逐步渗透拉拢那些尚处于氏族社会的原住民,将这些“野人”牢牢地绑在东岸人的战车上。在黑水地区生活了这一年多后,他已经确信,有这么丰富的资源、肥沃的土地,库页岛没理由发展不起来。假以时日,这里必将成为东岸人在大明进行各种行动的坚强支撑与后盾。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乱局(九)
就在莫茗等人在大泊港地区指点江山的时候,一艘前往利尻岛运送物资返回的东岸渔船捎来了一封由代理烟台守备司令李文长送来的信件。
“什么?郭升派人来和我们接洽了,想要购买武器?”刘海洋看完莫茗转递给他的信件后,有些吃惊地说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郭升这厮眼光也真够毒的!这事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卖他就是了!”莫茗不在意地说道,“郭升此人倒也是位义士,据史载他一直与满清坚持作战到了康熙三年(1664年),最后与李来亨等人一同壮烈战死,比起南明那些纷纷投降满清的汉奸来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我这人最喜欢这些勇士,走吧,这边事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跟我回烟台吧。”
6月15日,莫茗搭乘海军船只回到了烟台港,随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满满两船的螃蟹、海参、鱿鱼等海产品,这些都是最近转职成渔民的海军官兵们在库页岛周边近海捕捞的,多多少少能给烟台的居民们提供一些营养补充。
莫茗下船后甫一回到烟台堡内的指挥部内,身为烟台县令却一直没有到任的李振纲立刻就出现在了莫茗的面前。
“将军终于回来了。”李振纲似乎在烟台等了好几天,此时好不容易碰到了莫茗,立刻急切地说道:“将军可知近日山东风云变幻?”
莫茗不厚道地笑了起来,他如何能不知道山东如今的情况,刚下船那会情报参谋早就将近日打探到一些消息送到了他的手上。虽然还比较粗疏。但大体上还是将近期发生的事件都罗列了出来。莫茗仔细看了看。发现郭升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啊,有点疲于奔命的感觉。
史载:四月廿九,郭升率军三千余平定泰安高桂叛乱;临邑缙绅擒大顺县令,郭升遣军平定;莱芜缙绅杀大顺县令刘扶炎,郭升“以重兵镇压”;五月初十,明兵部主事凌炯在临清叛乱,擒大顺临清防御使王皇极、府尹刘师曾等人,并押送济南。途中被郭升派兵救下;五月十二,原明侍郎潘士良、总兵张文昌率乡兵攻破济宁东城,俘杀大顺济宁防御使张问行、府尹任崇志、掌旅傅龙等人,焚杀守城大顺军……
总之,当德州叛乱的消息传来后,山东顿时遍地烽火,地主缙绅们纷纷起兵,袭杀大顺委任的官吏。而郭升的三千余士兵四处平叛,却总是按下葫芦起了瓢,疲于奔命。
“郭节帅如今驻兵何处?”莫茗喝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
“郭帅如今正率大军屯于临清城外三十里的油方,前明官绅顽固。竟敢抗拒天兵。郭帅目前正在厉兵秣马,临清州旦夕可破。”李振纲毫不脸红地说道。其实郭升原本带来山东的三千兵马在分兵德州、青州、济南、济宁、临清等地后,目前掌握在手头的嫡系部队不过才数百人,他现在所谓的三千多人马还是在收编了济南、济宁两地的明军后才有的规模。只可惜各地由当地生员为主力发起的所谓“秀才暴动”来得太快,大顺分散在各地的官吏、兵马很多未及反应便遭到屠杀。这些部队很多都是打老了仗的兵了,白白损失在这些乡兵的手里,委实太过可惜了一些。目前,郭升一边在收拢这些老部下,一边准备攻打已被缙绅武装占领的临清州城;而山东的另一位顺军将领、前明总兵张汝行则正率兵行至济宁附近,准备攻打同样被缙绅武装占据的这座城市。
“郭帅既然去了,那自然无妨。算了,李县令,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你的来意我很清楚,不就是想要些武器么。我这武器确实也不少,自然愿意支援些给郭帅,不过却也不能白给了,这事情我想你应该也是明白的。”莫茗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是自然。”李振纲也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下官来之前便已得郭帅吩咐,莫将军所需何物,我们一概照准。钱、粮还是人?钱有济宁、临清府库内的存银,粮也有大批从前明宗室内取出的小麦、粟米。至于说人么,那就更多了,济南、东昌、兖州三府百姓何止百万,将军要多少有多少。”
“嗯。”莫茗轻轻颌了颌首,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没什么话说了。劳烦李县令向郭帅说一声,我第一需要大量的粮食,第二么便是壮男壮妇。除此之外,金银一般不收,当然,郭帅若实在有困难,这拿银钱来换也不是不可以……”
“莫将军仁义。”李振纲赞叹了句,说道:“那么就这样说定了,郭帅用粮食与丁口向将军支付购买铳炮所需的款项。嗯,郭帅素闻莫将军麾下铳炮犀利,故想购置一些以壮声色,计需自生鸟铳五百杆、大小火炮十门、铁甲一百副、强弓两百张、皮甲三百具、长刀五百把、长矛一千根。此外,还需购置一些炮子铅药、行囊装具之类的琐碎物件,万望将军准允。”
莫茗乍一听李振纲报上来的数字与种类倒也吃了一惊,合着这郭升胃口不小啊,而且竟然对东岸人的武备了解得这么清楚,看起来真的是个有心人了。东岸人总共也没在外面打过几次仗,除了那次击溃翟泰山部流贼外就是端了一些缙绅武装了,没想到就让人将自己的底给摸了去。嗯,听闻那翟泰山的族叔是青州剧寇翟五和尚----如今已经做了大顺的地方官,消息应当就是从翟五和尚这里传出去的。
郭升来山东这两三个月间,收编了不少明军,其数量大约为两千人左右,此外还新征了数百名壮丁。这些人的装备肯定是不行的,战斗力自然也就那样了,目前郭升是把这些人与他的不到一千旧部混编在一起,然后在山东境内四处平叛。他买这些武器,应当是为自己的老营准备的,武器到位后,估计会将目前老营的装备再转给这些新近收编、征募来的军士,从而使得自己部队的装备水平与战斗力上一个新台阶。
其实莫茗更眼馋的是郭升手下这些征战多年的士卒,这些人少的也上阵过好几次了,多的见仗上百次的都有,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斗力不说和清军比,至少和吴三桂的军队是一个等级,可能还要更敢战一些,剿灭起明军及地方缙绅武装来说毫无问题。若是能收编一些此类武装,那么东岸人在此地的实力将大增。
因此,莫茗很快又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道:“李县令回去但凡转告郭帅及各位同僚,若事有不谐,大可率军民前来登州。我别的不敢说,这福山、文登、宁海州左近还是能够护得了诸位的安全的。届时大家联兵一处,同进共退,也能壮壮声色不是?”
莫茗明白,郭升对李自成较为忠心,他和他的本部应该是不会前来登州了。史载他带着济宁、临清两地的库银和大量粮秣辎重前往陕西了,后来与李自成、李过、李来亨等人转战多地,历时二十年,最后战死在兴山,可见其人之忠心。不过郭升在山东委任的近二十位防御使、府尹、同知、37位县令等地方官吏,可不见得都会随他经河南一路杀回陕西去;而且这些人多半参与了对那些缙绅地主们的追赃拷掠,并且把他们的田地分给了穷苦的百姓,算是在地方上结了死仇。
郭升的主力军队一去,这些人的下场不问可知,历史上大多被杀,少数遁走不知所踪。此时若能把他们收拢过来,便也是一分力量。这些人有的是农民军出身,有的是投奔新朝的落魄文人,更有一些是地方豪强,他们手头也多多少少掌握着一些武装力量,少的数十人,多的数百人,不过这力量还是不能和那些地方实力派生员们相比。目前郭升的主力部队还在,就已经隐隐有些镇不住了,等到郭升率军西撤追随李自成去,等待这些人的便将是灭顶之灾。
李振纲是农民军出身,曾经跟随郭升转战多省,如何能不知道大顺委任的地方官吏们的悲惨下场!可以说,只要农民军主力部队前脚撤离,缙绅武装后脚就会杀回来清算,而且手段血腥残酷,丝毫不见读书人悲天悯人的胸怀。如今顺军在山海关战败的消息刚刚传到山东,而李自成登基后撤出北京的消息却还没多少人知道。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郭升、李振纲等人,目前郭升已经开始在收集库银、粮秣,并积极与李自成大队联系,随时准备西撤进入河南。
因此,在莫茗开口说出了这番话后,他先是沉默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莫将军真是仁义之人。既如此,我也不矫情了,很多人如今拖家带口,若让他们跟随郭帅西撤,却也有诸多不便。回去后我会立即修书至各州县,让他们便宜行事,若事态紧急,便立刻东撤到青州。若青州还不保险的话,便接着再撤到登州莫将军这里,还万望将军照拂。”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乱局(十)
李振纲当天晚上就走了,他急着返回临清附近的郭升大营回报。在他走后,莫茗立刻召来了情报参谋,以及临时代理要塞司令的炮兵指挥官李文长,询问情况。
据二人描述,最近一段时间登莱二地似乎颇有些不平静。莱州太远不说,登州城内的巡抚曾化龙最近可是动作频频,他先是召集了治下三府的缙绅们集会议事,要求他们捐资助饷,以便招募军士,以报“君父之仇”,并“安定乡里”。缙绅们对报君父之仇不怎么关心,他们更在意的是如何安定乡里,尤其是饱受东岸人之苦的登州乡绅更是慷慨捐资,冀希望抚台大人能够为他们做主。
青州各县的缙绅们虽然没有遭受东岸人劫掠之苦,却也被大顺催饷司折腾得厉害。各个家族依照田地、功名不同,纷纷被迫助饷,从五千两到三万两不等,此外还要出一些粮秣,真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有些地主想办法将这些捐税分摊到那些自耕农头上,这本是他们常用的避税手段,不过在被那些不堪重负的自耕农们告发之后,这些缙绅的家产立刻被充公,田地也被均分给了原本的佃农。
在顺军到来之前,有些没有功名无法避税的地主会勾结乡老,将自己本应纳的赋税转嫁到自耕农头上。在自耕农不堪重负破产之后,他们再巧取豪夺将这些田产弄到自己名下,如此周而复始,一步步实现了土地的大规模兼并。明末这种例子数不胜数。比历朝历代都多。可以说明末缙绅的集体道德水平是历代封建王朝末期最低的了。土地兼并规模也是最厉害的。顺军到来后,第一个拿的就是这些缙绅开刀,比如瓜分了几个宗室及大地主的钱粮,同时将土地均分给无地的农民,而这也是他们始终无法有效控制山东局势的根本原因所在----不愿意保护地主缙绅们的利益。
曾化龙在募到一笔钱款后立刻在登州城内外开始招募军士,同时也给城内的兵将们发放了部分拖欠已久的军饷,使得他们的士气稍稍得以恢复。不过,由于东岸人在烟台地区持续了一年之久的吸引流民的举动。登州城左近的流民数量已经大为减少,前来招募军士的登州营军官们看到后大感郁闷。其实这种情况不独出现在登州城,邻近烟台的宁海州、福山、文登乃至栖霞、莱阳一带的流民数量这一年来都大为减少,甚至还有些地主的佃农负债举家潜逃的,让一帮登州缙绅们气歪了鼻子。
不过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找东岸人理论,他们深知手头的乡勇战斗力羸弱,若是勉强集结起来去打东岸人的话只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而东岸人“铳炮犀利”、“进退有据”、“果毅敢战”,这是登州缙绅们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根据很多人的直观感受而总结出来的认识,而这个认识无疑使他们更为沮丧。他们的乡勇连郭升手下的兵马都打不过,更别说去摸东岸夷人这个大老虎的屁股了。
若是惹恼了东岸人。他们集起大队前来攻打自己的庄子,你看曾抚台会不会出兵来保你?所以啊。趁着目前东岸人裹挟了大量流民屯垦修寨堡,从而没空理你的时候,大家还是低调一点好。自家的佃农自家看好,路上的流民不要乱伸手,否则会招来祸患,这都是登州缙绅们通过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
不过曾化龙开的这个会议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在他或明或暗的鼓动下,登莱青三府的缙绅们对如今的形势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理解。在看到各地纷纷起兵袭杀大顺委任的地方官后,他们大受鼓舞,纷纷表示回去后立即组建乡兵,“肃清”地方。其中,登州府以招远、莱阳二县的缙绅们最为坚决。
李振纲走后,莫茗考虑再三,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郭升那边很可能会送来大批“流民”,数量保不齐会有一万多,这么大的数目毫无疑问会撑爆小小的烟台要塞,甚至就连输送到后方的黑水、大泊、鸳泊几个港口都嫌多安置不下。那么,是不是该提前输送一批移民到澳洲金山港去呢?不过他也就是想了想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先不说海军愿不愿意冒着夏季的不利风向(南风)与恶劣天气(台风)往南航行,就说去年年底、今年年初,东岸人已经从黑水港、鸳泊港分两批次、每批2500人往澳洲输送了五千名移民了。这个数量已经达到了新华堡到金山港之间的运输船队的运输极限,再多也只是在澳洲白白晒太阳,运不走的。所以,如何安置这些流民还真是一个问题啊。
不过这个问题还是等郭升前来接洽的队伍来了再说吧。目前山东地方缙绅武装的反叛越来越剧烈,仿佛他们要将这些日子来受过的气都还回来一般,大肆屠杀大顺委任的地方官吏,甚至就连一些接收了他们田地的当地小民也惨遭屠戮。不过烟台附近的福山、宁海州两地的缙绅早就被莫茗出兵横扫过一遍,暂时还蹦跶不出什么角色来,一时间让他清静了不少。
不过这些清静终究是短暂的,从6月16日开始,陆陆续续有登莱青三地的大顺官吏狼狈逃窜至登州。他们在早先的时候已经知道附近有一个郭帅“委任”的宁海防御使,手下兵强马壮。此番山东缙绅大反扑,来势极猛,势单力薄的他们支持不住,纷纷逃往他乡,大顺地方政权被迅速瓦解。
而他们的到来也给莫茗等人带来了外界的最新消息。五月(农历)上旬的时候,青州缙绅反叛,大顺府尹、同知、防御使一同被杀,益都县(即青州城)陷落。驻扎青州的顺军将领姚应奉被杀,部将赵应元仅以身免;目前赵应元开始在青州乡野收容溃散的部下,据说已得“四百数十骑”。府城陷落后,曾经在青州大力推行“土改”的高苑、安丘、诸城、日照等县也纷纷陷落。史载大顺县令刘宪卿等人在地方上“割富济贫”、“产不论远近,许业主认耕”,并向贫民发放土地“册券”;又有日照县令王良翰“拿禁官绅”、拷问“万历以来宦家子”、缙绅“所存田产、牛只、家属,悉为小民瓜占”。
没有实力就强制推行土改注定是要悲剧的,此番缙绅反扑,这些人或逃或杀,竟无一站得住脚。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大顺莱州高密县令孙握玉带了数十人狼狈逃窜至烟台要塞,被莫茗收留。十七日,大顺文登县令邢某人派人前来烟台示警,言莱阳缙绅武装千余人顿兵县境,似要东进。
“尼玛,这群人还真把我当大顺的官儿了!”莫茗气得一拍桌子,他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了,接了这个一个莫名其妙的宁海防御使,如今是一堆麻烦缠身。东岸人的烟台隐隐成了黑暗中的一座明亮的灯塔,牢牢吸引着那些因为缙绅武装反扑而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大顺官吏们。这些人上任时多“单骑上任”,或带“一二随从”,眼下时间才过去两三个月,身边能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才出鬼了,因此在缙绅们的反扑下纷纷失败,转而向离得最近的大顺控制区逃去。而名义上处于大顺控制区的宁海州、福山等地则成了登州、莱州两府大顺官员们天然的避难所,甚至有一些青州的官员也悄悄潜行至此投靠。
不过莫茗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大顺董学礼、白邦政部不过数千人屯于徐淮一线,南明所谓的江北四镇十几二十万兵马就畏缩不前,反而让大顺占了淮扬一带好几个州县。后来大顺军西撤的时候他们才敢进行了一些象征性的追击,不过很快就退了回来。等到清军零星骑兵南下,他们便吓得魂不附体,一日三惊,意欲难逃。这样的垃圾角色,难道和他们合作不成?山东的地主缙绅们其实原本是希望南明北上收复山东的,无奈南明的江北四镇实在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指望不上,最后他们都在清廷派来的山东籍官员招抚下投降了满清。
东岸人那么大一个城堡杵在烟台那边,清廷只要没有眼瞎,那就铁定不会放过这个外来势力的,除非东岸人接受清廷的招抚----而这根本没有可能。因此,不趁着这个各方势力的真空期多收拢一些坚决抗清的势力,等到清军大队杀来后可就没什么机会了。到时候东岸人将独自面对清军的攻击,没有帮手的日子注定是很艰难的。
1644年6月22日,李振纲这厮在消失多日后终于再次回到了烟台要塞,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郭升派遣护送他的三百名骑兵,以及沿途收拢来的数百名大顺地方官及其亲随部下,他们都是在缙绅武装反扑中失败后狼狈遁逃的,如今被李振纲等人沿途收拢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乱局(十一)
赞帕里尼仔细擦拭手里的军刀,眼角余光却在看着前方草地上一帮穿着明国传统服饰的明人。这些明人昨天下午就到了,当时正在值哨的赞帕里尼尤记得那时的情形:一群服饰五花八门的骑兵骑马赶到了八旗新军驻守的堡寨前----好吧,或许说骑马有些不太准确,因为其中很多人骑着骡子、毛驴什么的,然后便是那个前些日子来过几次的大顺县长李振纲出来与那些八旗武士们进行交涉。
交涉没几分钟,很快,城内指挥部出来了一名联络参谋,他命令八旗新军放弃阻拦这些人入城,同时也命令值守在烟台堡东城门处的陆军第104连官兵们打开城门。赞帕里尼作为值守城门的排长,立刻奉命打开了沉重的木门,将将李振纲等十余人放入了城内,而跟随他来的其余六百多人则被临时安置在东城门外的码头仓库处休息。
晚上的时候,赞帕里尼带着一些朝鲜厨子给这些人送去了当日的晚餐,晚餐是上级特意交待下来的病号饭:一碗荷包蛋面条、小半块大马哈咸鱼肉以及四颗蒸土豆。如此丰盛的伙食把这些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那块足足有半斤重的大马哈鱼肉,更是被他们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这种从黑水地区捕捉来的大鱼脂肪含量很高,油汪汪的,不但口感极好,还非常顶饿,即便赞帕里尼已经吃过很多回了,但仍然觉得这种鱼是一种难得的美味。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对面的明人正围坐在一起吃早餐。早餐是水煮玉米棒子。外加一小条秋刀鱼佐餐。军官们还能额外享用半杯啤酒。这种“奢侈”的伙食引得他们议论纷纷。在磨蹭半晌后,一个看起来似乎是顺军小军官的明人挪到了赞帕里尼身边,一边看着他手上锋利雪亮的军刀,一边小声问道:“这位……军爷,敢问你们每天两顿饭都吃得这么好么?敢情跟过年似的。”
“每天两顿?”赞帕里尼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不,这不是事实。我们东岸人每天吃三顿饭,早上五点、中午十一点、晚上六点各一顿;如果晚上还有作战任务的话。夜里还会有一顿夜宵。一天两顿饭是无法保证我们有充足的体能进行训练的,这不……嗯,科学!”
虽然赞帕里尼的口音有些古怪,虽然他的话里有很多东西听不明白,但顺军小军官仍然明白了大致意思:“天爷!真的一天吃三顿,还有鱼肉吃!呃,对了,你们有饷银拿没?拖不拖欠?”
“饷银?你说的是军饷吧?那当然有了!”赞帕里尼奇怪地看了小军官一眼,然后说道:“我们为何而战?我们为了国家、为了亲人、为了前途而战,当然也了军饷而战。毕竟我们也要生活。军部支付了我们军饷,我们就要为军部奋勇作战。这事关职业道德。其实不光军饷,还有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战斗结束后后勤参谋都会在士兵代表的监督下将其一一登记造册,然后折算成现金,按比例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这叫奖金。除了奖金外,海外驻守还会有补贴,开战时还会发放相当于一倍基本工资的补助。总之名目繁多,谁如果搞不清楚的话可以去问连里的司务长或者莫长官身边的后勤参谋,他们会详尽解答的。至于说拖欠军饷,这种情况不多见,一般都是常年在外作战的时候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战斗结束后会立刻发放到你的手中,绝不会再以任何理由拖欠。谁如果真的胆敢拖欠军人军饷,一旦被士兵告发的话,这个人恐怕会受到军事法庭的严厉审判,很可能会被吊死。”
顺军小军官听了后与他身后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顺军虽说一直在拷掠缙绅、宗室、富商以获取军费,但这种方式毕竟不是正道,能获取的军费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多,能足额领取饷银的也就老营那些部队而已。至于郭升手下这种二线部队,能隔三差五地领个几两银子乐呵乐呵就不错了。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谈军饷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大伙最大的愿望还是吃饱饭活下去。
不过此刻在听到这些东岸夷人竟然坚持给士兵足额发放军饷,并且从无拖欠之后,他们是真的感到震惊了。而且更为关键的是,据说眼前这位东岸人的排长在大明期间每月最少也能领到6-7两银子的军饷,如果有仗打的话,收入可能还会翻倍都不止。想想大明边军的收入,步兵每日五分银,一月才一两五钱;马兵每日两钱银,一月六两,不过得自己负责马料花销,剩下的有限。令人崩溃的是,大明的这些军饷这些年基本很少足额发放过,陕西某些边军军饷甚至已经积欠了两三年了,也难怪人家要去投农民军,实在是没法活了。
赞帕里尼刚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见排里的老兵安大海一边挠头一边拿着纸笔过来了:“排长,这个……这个我忘了怎么填了,你帮我填一下吧。”
“汇款单?你要给家里汇钱?”赞帕里尼摘下了头上的大盖帽,诧异地说道:“好吧,知道你家里弟弟妹妹多,用钱的地方多,但你也太节省了。说吧,汇多少?”
“五十八元五角。”安大海掏出了一张装在盒子里的西北垦殖银行黑水分理处的“伍拾圆”存单以及一些硬币。存单上面盖着银行的公章,还有着安大海的手印,存单边缘还写着一行字,大意是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存款几许。这些字被一撕两半,用做取款时的凭证;当然光凭这些还不行,你还得知道你留存在银行那边的密码,密码可以是一串数字,也可以是一段话,总之看你和银行之间如何约定了。
赞帕里尼摇了摇头,用惊奇的语气说道:“老安,难道你这半年来一直没怎么花钱吗?竟然攒了这么多钱寄回去,啧啧,本连最抠门的兵非你莫属啊。”
安大海也摇头失笑。他和赞帕里尼是同一年的兵,都在陆军第4连服役。后来陆军部在平安县新组建陆军第104连,从第4连现役及复员老兵中抽调了一批人担任第104连的骨干,赞帕里尼和安大海又双双入选,其中号称平安县煤河乡“第一美男子”的赞帕里尼甚至还混了个排长当当。因此,他们之间的私人关系其实是非常好的,生性乐观的赞帕里尼经常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比较腼腆的安大海也不以为意。
赞帕里尼刷刷几笔填完了汇款单,然后让安大海过来签了个字、按了下手印,接着递给他说道:“去连部找林司务长签字,签完字后再上报后给勤参谋批准,然后就不用你管了。后勤参谋会将你的汇款单提交给黑水港那边处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这个时候你家里人就会收到西北垦殖银行平安分行煤河分理处的现款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旁边已经围了一圈顺军官兵,他们虽然有些地方不是太明白,但总算也听懂了这是在往家里捎钱,还一捎就是六十多两银子。军官竟然没有克扣!经手的文吏貌似也不会拔毛!这……世上竟有这等好事?
“军……排长,你们还收人不?俺叫利群,河南新乡的,打老了仗了。只要你们管俺吃饱饭,时不时地再关两个饷钱,俺这条命就卖给你们了?”一名顺军小军官突然说道。
赞帕里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又一名顺军军官说道:“莫大人也是咱大顺的官,郭大帅要领兵西撤追随闯王,嘱我们在此地襄助李(振纲)大人,而李大人又是莫大人手下的官,那我们也就是莫大人的兵了。”
“对,对!我们也是莫大人的兵,咱给莫大人卖命!郭帅没让我们跟老营一起西撤,就是让我们听莫大人节制的。”顺军基层军官们的热情渐渐有些高涨了起来。郭升的部队在顺军里面一直就是二线部队,待遇相当一般;而他们这伙人包括目前正在青州艰难支持着的赵应元部更是二线中的二线,原因无他,只因他们都是罗汝才的旧部。罗汝才被李自成杀死后,部众被兼并,其中高级将领的日子可能还好过一点,但普通士兵就有些艰难了,平日里受一些歧视和刁难是难免的。
不过就是他们这些人,历史上一直转战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向满清投降,从气节上来说比南明那些狗屁军队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此次随李振纲来的共有三百骑兵,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了,这对缺少骑兵的东岸人来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名被追杀狼狈逃来的大顺地方官吏,他们手头少的带着几十个人,多的有上百人,加起来一共也三百多人了。他们虽然战斗技艺一般、军事素养也很低,但难得的是意志较为坚决,好好整训一番的话也未必就不能战了。
赞帕里尼正思考间,却听城门口一声尖利的哨响,只见104连的连长茅德胜骑着高头大马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集合!集合!准备登船,去接运物资和人口!”茅德胜的副官扯着大嗓门喊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乱局(十二)
五艘蒸汽机帆船正停泊在烟台港的码头内,蒸汽机已经开始缓缓加压,水手们正在岸上码头工人的协助下将最后一批物资装运上船。赞帕里尼与他的同乡----海军中士罗塞蒂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坐在了船头甲板处,一边吹着清新的海风,一边默默看着那些正在快速登船的士兵与军夫们。
“不知道老家怎么样了,现在应该已经是冬天了吧,家里的葡萄藤应该已经都枯掉了。”安大海挪过来坐在赞帕里尼的身侧,从兜里取出了一包连部发放下来的免费劣质烟丝,然后抓起一撮朝烟斗里塞了起来,旁边一名有着稚嫩面庞的新兵忙不迭地给安大海点上了烟。
“说真的,林小虎,你确定你满十七岁了?”赞帕里尼也给自己点上了烟斗,然后斜觑着正给安大海点烟的新兵问道:“听说连部林司务长是你的叔叔?该不会是走了后门来参军的吧?你让我想起了刘大有那个可怜的家伙。”
“我有一阵子没想起刘大有了。”安大海吸了一口烟,眯起了眼睛看向远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得有好几年了吧,那时节我们还都是第一年的列兵呢。”安大海低声说道,“那次是去攻打科萨人的部落。科萨人很勇猛,我们被迫陷入了肉搏战,刘大有就这样战死了。他是个好小伙儿,对人总是和和气气的,真的可惜了。对了,前年的时候我还去他家看过呢。”
“他家现在怎么样?”赞帕里尼突然也来了兴趣,出言问道。
“还不错。”安大海倚在栏杆上。此时船只已经开始发动。慢慢离开了码头。正在调转方向,准备越过崆峒岛朝外海驶去。“他母亲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了,安达老长官曾经带她去过县医院,可惜医生们也没什么办法,目前就在家里休养着。她那个你的同乡姐夫现在找到了工作,安达长官介绍的,去玻璃厂当了一名杂工,收入还可以。他的姐姐现在还在家里种大豆。他们用刘大有的抚恤金将那些地都赎买了下来。平时再放放羊,收入也还马马虎虎吧。他们现在有了两名儿女,大儿子很可爱,虎头虎脑的,我给他买了把木头军刀玩具,小家伙似乎很喜欢……”
“这就好,这就好。”赞帕里尼吐出了一口气,安心地说道:“大家出来打仗,谁知道哪天就没命了。今天是别人,明天可能就是自己。看到他家里过得很好,我也就安心了。喂。林小虎,听见我说的没有,上战场的时候机灵点,别他妈的再冲在最前面了。好像不这样不能证明自己的武勇似的,我可不想有一天把你的骨灰交给林司务长,那样我接下来恐怕都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林小虎的脸庞一下子涨红了,但摄于长官的威势,一时间也没说什么,不过那倔强的眼神似乎表明着他的不服气。安大海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船很快就开走了,这次海军停留在港口内的五艘机帆船全体出动,前往与郭升约好的莱州湾一带运人,同时也把武器装备交给他们。要不是另外几艘船已经载着102连及部分八旗武士、挺身队士兵们前往朝鲜西海岸“借粮”,那么估计莫茗还会将所有船都带上。因为按照约定,郭升需要为东岸人交给他的大量武器装备、装具行囊等支付五千石粮食(约350吨),以及大约一万名壮男壮妇。
郭升这家伙在山东这两个多月来,几乎将济南、东昌、青州、兖州这四个府的缙绅们拷掠了一个遍,很多人都交过五千两到三万两不等的捐饷。此外,他还进占了临清、济宁、济南、青州、德州等地的府库,尤其是青州衡王的内库,更是被起出了大量的银两和粮秣。东岸人只向郭升索了五千石的粮食,这已经很给面子了,没有狮子大开口。要知道,山东这几个府还是很富庶的,明末时运河沿线的山东大地主年收租动辄十万石以上,令人咋舌。当然,山东的地主们还是没法和江南的同行相比,史载明末时期苏州某地主钱某,“岁收租97万石”(约六七万吨),而不交一两银子的税,山东的地主缙绅和他们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的。
虽然眼下山东局势混乱,各地存粮收获有限。但郭升手头的粮食肯定不会少,不然他也不会在收到李自成的消息后仍然又逗留了大半个月,并搜集骡马、大车以便将这些粮秣及金银都运回陕西了,实在是收获太多了啊!李自成已经决意将主力撤到陕西与山西、河南交界处,然后与清军对抗。他手头收拢起来的十来万军队,再加上正在甘肃、青海一带平定回人叛乱的十余万人,这些人的粮秣消耗单靠地瘠民贫的陕甘、汉中等地可养不起,眼下撤退前多收拢一些物资,以后在陕西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因此,莫茗向郭升开口索要五千石粮食,还真的不算什么,据参谋们分析,郭升手头的粮食总量很可能超过五万石,也许有十万石之多,总之五千石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船队在海上一直航行了两三天,然后终于在6月26日这一天抵达了莱州湾海上某处,乘坐小艇上岸的联络参谋很快便在李振纲的协助下与郭升派来的人接上了头。事实上郭升的人很好找,因为郭升派了足足一千两百人护送着一些大车前来装运他梦寐以求的武器装备。为此,郭升甚至离开了临清附近的油方,带着主力撤往青州一带,以全力保障能够安全拿回这批至关重要的武器,哪怕放弃对临清的攻打也在所不惜----历史上他最终也没能攻下临清。
郭升“裹挟”着万余精壮往青州府而来,吓得刚刚驱逐了青州大顺势力的地主缙绅们魂不附体,纷纷闭门自守,驱使城内民壮上城守备。不料郭升却对这些人置之不理,直接带着大量人车越城而过,往莱州湾方向而去,让这些缙绅们庆幸之余也不由得疑惑自生,郭升此獠不是前阵子一直在筹划着撤回陕西么,现在又赶着往那个方向去干嘛?真是奇哉怪也。
赞帕里尼穿着浸满泥水的皮鞋走上了沙滩,然后迅速招呼着排里的20个弟兄在岸边持枪警戒了起来。不一会儿,更多的104连的士兵们也登上了海滩,他们稍稍整理了一下队形后,便持枪排成了三行横队,面向内陆方向。与他们一同登陆的还有军夫队的数百人,他们带着棉布手套,肩上扛着扁担麻绳,在金吾圭的率领下准备开始运粮。
海岸内陆驰来了几十名骑兵,站在第一排的赞帕里尼等人立刻在茅德胜的命令下将上好了刺刀的32-丙型燧发步枪向前方斜举了起来。对方的骑兵在离东岸人约一两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几名军官越众而出,与东岸人的联络人员交涉了起来。因为距离太远,赞帕里尼始终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这让他略微有些失望。
不过答案很快就揭晓了,这些顺军的军官们需要检查他们的货物。军夫队的金吾圭带着人将一箱箱的物资从船上卸了下来,每卸一箱便和顺军的军官们一起检视。火枪、步弓、皮甲、军刀、盔甲、长矛,顺军军官们看得满心欢喜。当军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门4磅炮、四门6磅炮、四门8磅炮从松软的沙滩泥地拖曳到平地上后,顺军军官们顿时嗡地一声,围着这些从东岸人炮兵部队里除役的旧火炮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他们可从来没接触过这么轻便的火炮,这些火炮只要一匹或两匹挽马就能拖曳着行走,非常方便,绝对是行军打仗的必备利器。郭升的部队中也装备了几门火炮,不过那些火炮以东岸的标准只能算是“大口径”的火枪,离火炮的标准还差得远了,不过就这种小口径且随时会炸膛的货色郭升仍然视若珍宝,轻易不会使用。如今有了东岸人的这种轻型陆军野战炮,郭升部队的战斗力必将直线上升,对付满清骑兵也不再是束手无策了。
东岸人除了火炮以外,还将他们编制出来的每门火炮的射表也一同交给了他们,并详细向他们的炮兵军官解释了射表每个数据的含义。此外,大量的爆炸弹、实心铁球、包锡铅弹(加热后做炽热弹)、桶装火药、炮刷、通条、火药称量器具等物品也一齐转交给了他们。为此,顺军的炮兵不得不派了十几个人留在此地,专门接受东岸炮兵军官的紧急培训。
与此同时,水手和军夫们也开始将顺军带来的约五千石粮食,以及万余名壮男壮妇装船。由于人数和物资太多,东岸人可能需要运2-3次才能将这些全部运完。6月27日,第一批四千余名明人登船完毕,然后五艘机帆船开足马力,直朝大泊港而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乱局(十三)
赞帕里尼有些无聊地踢着脚底下的石子,今天已经是7月4日了,最后一批顺军也于昨天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他们也许是撤退回那个叫陕西的地方了,也许是去攻打其他明国的城池了,总之他们看起来不会再回到这个荒凉的海岸边了。他们撤离的时候,还将大约历次战斗中受伤、生病而无法跟随大部队行动的两百多名士兵留给了自己这方,并宣布他们受宁海防御使莫茗节制。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大约三四百名拖家带口的降顺的明军士兵,他们也不愿意离开山东跟随郭升转战河南陕西去。郭升也不勉强,将他们一股脑儿丢给了东岸人。
可怜这些明军士兵还不知道他们落到了谁的手里。赞帕里尼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们,这些人以为陕西就已经够远了,那么他们是否知道这个地球上还有个比陕西远得多的东岸呢?真想看看他们那时的表情啊。
返回的五艘蒸汽机帆船在昨天再次装载了四千多名明人离开了海岸,他们的目的地据传还是大泊。大泊西北方的那片夹在群山间的河流谷地,土地非常肥沃,野牛、驼鹿、驯鹿数量极多。也许上头看中了这条肥沃的黑土地带,准备将这些搜罗来的流民全部安置在那里,烧荒种地、放牧牛羊、捕捉鱼虾,将这片谷地变成东岸人坚实的大后方。
海岸边还有两三千名明国流民,他们都是郭升用来支付那批军火的“货款”。看得出来这些人不是“自愿”前来这边的,也许那位顺军将领郭升采用了和东岸人一样的方法。即强迫他们离开自己的居住地。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屯垦。这些日子以来每到夜间。都会有数量不少的明人趁着夜色逃跑,他们忍着剧痛,翻越满是倒刺的铁丝网,在狼犬撕心裂肺的吠叫声中仓皇远遁。
事实上赞帕里尼很不理解这些人的行为。在他看来,如今的山东地区是整体性缺粮,他们即便逃走也很难弄到吃的。除非那些富裕的地主们肯与他们分享宝贵的粮食,但这显然不可能。他不明白这些人还有什么可失去的,难道是自由吗?他们都快饿死了难道还在乎所谓的自由?东岸人有高产的玉米、红薯、土豆等粮种。有组织大批人手开挖的灌溉沟渠,大家可以安心地在烟台附近种庄稼。更何况平时大家还有丰富的鱼肉补充营养,因此他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会逃走。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有人逃走,却也有人逃了过来。除了少数消息灵通而又一无所有的难民外,还有一些遭到当地地主们通缉的顺国官吏,这些人有的只身前来,有的带着少量随从,甚至还有带着一百多个兵前来避难的----不过他们的武器似乎大多丢失了。
赞帕里尼不认为他们丢失了军人应有的荣誉,因为当你面对数量占了极大优势的同等级敌人时。一切都将变得很困难。他们遇到了地方叛乱,然后进行了战斗。最后被迫撤退,事情就这么简单。
关于对这些人的安排,赞帕里尼也有所耳闻。这并不是秘密,上级军官们闲聊时已经将很多消息透露给了赞帕里尼这些基层军官们知晓。事实上莫长官准备对这些人进行重新编组,目前逃去烟台的大顺零散兵马已经达到了六百多人,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有马,而且似乎还都有多年的战斗经验。因此,他们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而且意志也颇为坚决。对于烟台要塞接下来一年内可能面临的情况,东岸人从上至下都有了清醒的估计,即他们要做好被数倍乃至十倍于己清军围攻的准备。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些骑兵其实是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的。因此上级似乎准备利用自己一方掌握制海权的优势开辟第二战场,将这些机动性极强的骑兵投入到敌方的软肋地带进行攻击,以减轻正面战场的压力。比如,赞帕里尼隐隐听说那帮高傲的参谋们曾经制定过一个胆大包天的“沈阳阅兵”计划。虽然不知道其具体内容,但光听名字就已经很骇人听闻了!来到山东也很久了,赞帕里尼自然知道沈阳是清国的首都,带着几百骑兵去清国首都附近阅兵?不,这不现实!这太疯狂了!
登陆场上口令声此起彼伏,那是金吾圭下士带领的军夫队。郭升果然带来了五千石粮食,不过怎么说呢,他在交付粮食的时候耍了个花样。即他没有全部交付双方默认的小麦或稻谷,而是杂七杂八的粮食混合着,比如小麦、稻谷、粟米、黑豆什么的。赞帕里尼有幸看过这些粮食,大部分都不是今年收获的新粮,而是陈粮。甚至很多装着粮食的袋子上面还有某个王府的标识,里面的粮食都已经隐隐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了,但就是这种快霉烂掉的粮食,这些本应受人尊敬的亲王却不愿意将其分发给自己的领民。
还不如那些龌蹉**的教会呢,赞帕里尼心中暗暗鄙视了下。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去组织那些流民搬粮食。”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赞帕里尼抬头一看,原来是本连的副连长高善。高善长得五大三粗,和赞帕里尼私下里关系非常好,以前是掷弹兵排的排长,只不过这次扩军的时候他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当上了副连长。据说这厮原本就是山东德州人,职业是和尚,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人弄到了东岸。虽然听说明国的和尚是不能吃肉的,不过这个高善的第一大嗜好就是吃牛肉,拉普拉塔小牛肉、南非黄牛肉、新华夏驼峰牛肉,没什么他不吃的,因此赞帕里尼很是怀疑他对神的虔诚程度。
“高连副啊,船都没有,这粮食往哪运啊?难不成走陆路?我可是听说清国前来招降地方的两名官员已经到了德州一带了,当地的互有嫌隙的两派地主武装正在争相和他们洽谈投降事宜,其他地区的原明国官员们在驱逐了顺国官吏后也在观望风色,随时准备投降。这种情况下,你让我们走陆路运输?这也太难为人了吧。”赞帕里尼嬉皮笑脸地说道。
“别废话了。”高善笑着将蒲扇般的手掌拍在了赞帕里尼肩膀上,说道:“快看看海湾内,那是什么?”
“咦,还真有船来了啊?啊,肯定是去朝鲜‘借粮’的部队,他们回来了?!也是,都去了一个月了,也该回来了。那些朝鲜人的战斗力太弱,根本没法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估计他们这次行动的收获应该不小。”赞帕里尼看着海面上远远驶过来的几艘风帆大船,喃喃说道。这些帆船的桅杆顶上挂着鲜艳的红色海军旗,应该错不了了。
“那还用说,赶紧行动吧,别磨蹭了。”高善叮嘱了一句,然后顺手掏走了赞帕里尼兜里的几块牛肉干。
“猴面包树”号、“驼峰牛”号笛型船等六艘船只在外海一字排开,并落下了首尾双锚。很快,这些船上放下了大量小艇,在水手们的努力下奋力朝岸边划来。看到这一幕赞帕里尼也不再磨蹭,带着麾下士兵们去驱赶那些“流民”们装运物资,然后上船。流民们仿佛也知道这会一上船就要去过万里了,一个个相当抵触,不愿配合。不过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在看到士兵们枪管上明晃晃的刺刀后,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顺从,然后或低声哭泣、或沉默不语地搬起了岸边的粮袋,往冲滩到海岸边的小艇上装载。
茅德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沙滩上,看到这些流民的样子后,略微皱了皱眉。郭升这家伙不知道从哪拉来的人,这些明人虽然也是满脸菜色、营养不良,但终究比登、莱、青三府的难民要好上一些。看起来运河沿线的山东百姓生活条件倒也没想象中差,毕竟是繁华地带的。依照中国人安土重迁的本性,能在老家苟活下去那就绝不会离乡背井,这些大多来自兖州、济南两府的山东百姓此番做派,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以后最好不要再搞这种集体迁移的行动了,老百姓抵触太大,干活效率就不会太高。虽然到了本土分地、分牛、分房子、分媳妇后他们会慢慢转变过来,但终究不是太妥当。如果满清政府能够抓住机会,利用掌握在手里的舆论话语权抨击东岸人的“海寇”作风的话,以后必然会使得东岸人在北方沿海一带形象大跌。事实上现在东岸人也没什么正面形象了,因为话语权总是掌握在文人缙绅手里,而东岸人跟他们是标准的敌对关系----至少在登莱地区是如此。而百姓们对于这些文人缙绅们是盲从的,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从不去质疑,那么以后东岸人在北方沿海一带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啊。
不过单单靠收集流民效率又太低。而且山东全境在接下来一两个月内就会被满清轻松招抚,清廷派了汉奸石廷柱、正蓝旗固山额真巴哈纳等人率军前来,那么到时候东岸人很可能就再也没法招到流民了。草,看来还是得趁这机会多掳些人,形象什么的,以后再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后方(一)
1644年7月11日,晴。
大泊港外海风乍起,烟波浩瀚,让裴钦这个甘肃汉子看得心神为之震颤。造反也十来年了,自己跟着“曹操”(罗汝才)转战大江南北,却何时见过如此浩瀚无涯的大海。也是到了此地,方知天外有天;也是在见了东岸人后,才知人外有人。
“奶奶个熊,这帮禹城人真是难伺候,反了天了。”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烦躁的声音,裴钦转身一看,果是他的老搭档高萃环。
裴钦和高萃环两人都是原大顺委任的东昌府高唐州夏津县文武官员,五月的时候城中士绅举兵叛乱,包围官署,欲擒杀“伪顺官吏”。在此危急时刻,闻讯赶来的高萃环当即披甲,“持械入署”,与史载“精于骑射”的裴钦二人带着少数随从一起“出西门而遁”。城内叛乱的地主武装摄于其威势,竟然不敢拦截,任由他们扬长而去。
莫茗这个骨子里的军国主义分子对这种危急时刻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非常欣赏,在征得二人同意后,立刻将他们任命为新组建的挺身队第1大队军官,其中裴钦任副大队长、高萃环任第5中队中队长。
新组建的挺身队第1大队下辖第3-10八个中队,共约2000人。其兵源组成为:原挺身队3、4中队近六百人;新近投靠的李振纲部骑兵三百人;陆陆续续投来的大顺地方官吏所将兵丁约五百人、明降兵百余人;伤愈、病愈复出的大顺官兵两百人;新近征募的原军夫队明籍、朝鲜籍士兵三百余人。
莫茗下令将这些士兵全部打散,然后重新编组成了8个中队,是为第3-10中队(第1中队驻塔城、第2中队驻孤山)。这8个中队组成了第1大队。大队长暂由作战参谋儒尼奥尔上士代理。为此。莫茗还将其提拔为临时少尉,以便管理部队。儒尼奥尔临时少尉将带领这支部队一直到本土选派的正式军官到来,然后再转回他的作战参谋本职。
目前这支部队正分散在库页岛地区进行整训。由于其士兵来源成分复杂,有库页岛土著、有日本武士、有顺军官兵、有新近征募的明国、朝鲜军夫,他们不但水平战技参差不齐,就连相互间的语言交流也很有障碍,因此集中进行整训就很有必要了。再加上东岸人将他们都打散后进行了重编,因此几乎所有的中队都是将不识兵、兵不识将。这样的部队能有战斗力才出鬼了!
大泊港是东岸人新近开发的重点地区,大量的明国流民(约8500余人)被迁移到了此地烧荒种地,并伐木造屋、修建码头、城池、炮台,总之忙得不亦乐乎。这么多人在此地,东岸人自然不可能不派军队驻守,因此,大泊港便成了挺身队1大队第3、4、5三个中队的驻地。这三个中队750名官兵在几天前被拉到了此地,东岸人要求所有人先理发、洗澡,然后换新军装。
洗澡倒没什么,但理一头东岸人的那种“短毛”有些人却不愿意。东岸人也不勉强。不愿意理发的可以退出军职去当老百姓(老百姓已经暂停强制理发,自愿理发的有奖励)。这些人大都是走投无路来投靠东岸人的。理不理发对他们来说本不是什么大事,因此三个中队只有寥寥数十人被清退。在本地百姓中增募了几十人补充完缺额后,三个中队750名官兵统一换上了土黄色的咔叽布新军装,然后在大泊港附近开始了正常的训练。
训练的教官主要由陆军102、104连的部分士官组成,少部分由八旗武士中抽调。不过,要将一群中古时期的军队转变成近代军队是很困难的,莫茗也没指望他们能达到这种程度,总之能练成啥样就啥样吧,只要能比清廷的那些绿营军队能打就行了,其他的不多做要求。这些士兵们白天轮番训练,晚上则进行语言、政治学习。当然了,他们还要承担起此地的防卫任务,不过地方治安却由新近成立的大泊派出所负责。大泊派出所的所长由博格丹兼任,但他平日里一般都在黑水港坐镇,大泊派出所由他派出的一名心腹担任副所长,并实际主持派出所的工作。
听到高萃环所发的牢骚,裴钦哈哈一笑,表示理解,事实上他最近也被这些人折腾得头大如斗。事情起因还是在于郭升塞给东岸人的那一万一千余名所谓的“流民”,这些人其实哪是什么流民,根本就是济南府禹城、商河两县的百姓。之前这两县官绅均驱杀了大顺委任的官吏,郭升大怒之下打破了两县城池,拣选精壮得一万四五千人,然后驱使他们往滨州海边而来。一路上亡散了大约三四千人,到莱州湾海边时还剩下一万一千多。
前面也说了,这些人在老家时还能勉强苟活下去,自然不愿意背井离乡,再加上一些同样被抓走的士绅文人们挑唆煽动,这些人的抵触情绪相当严重。负责镇守此地的裴钦二人看到情况有些不妙,当机立断,将那些夹杂在其中的士绅文人全部送到了黑水煤矿去挖煤,再将全副武装的部队调动过来后,总算暂时震慑住了这帮蠢蠢欲动的“难民”。然后他又请求上级往这边多拨了一些粮食、鱼肉等物资,增加了每个人的食物供给,事情这才慢慢平息了下去。
此地约8500流民,来自禹城、商河二县的不过才五千人,剩下的三千多人大部是登莱二州的流民。这些来自登莱二州的真正流民对东岸人还是感恩戴德的,毕竟是东岸人将他们和家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而他们也是率先理短发、响应东岸人政策的移民。如今看到新来的这帮家伙如此做派,立刻恼了,平日里经常对这些人言语相讥,后来又演化到了打斗,让负责治安的派出所烦不胜烦。直到后来打斗的规模越来越大,最大一次甚至发展到了数百人互殴,各项工作受到了严重影响,因此本地驻军也加入了镇压行列,他们将率先起衅的数十人通通发配到了黑水煤矿,这才平息了事态。但饶是如此,平日里双方之间的言语辱骂还是不时发生,让大家心烦意乱。
“部队训练得如何了?”裴钦问道。三个中队在这里集体整训,每月都会进行一次比试,排名最后的那个中队将负责清扫营区厕所、值勤放哨、劈柴烧火、洗衣做饭,总之憋屈得很,因此大家训练的热情还算高涨,毕竟都不想当最后一名不是。
“一团浆糊。”高萃环郁闷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以前俺们手下的那些孩儿们都被打散了分到别处去了。如今手头都给俺塞了一群什么人啊,说句话半天都没人听懂,真是气死人了!尤其是那十几个朝鲜人,笨得要死,一个挺矛直刺的动作半天也做不好,真是自己拿根绳吊死算了,要他们活着何用!”
裴钦叹了口气。那位莫大帅明显是信不过自己这些人啊,大部分新来投效的大顺官兵都被打散了原有建制,然后掺了一些沙子进来。不光如此,每次发军饷,都是由他们派来的什么参谋官依照名册,一一唱名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并且他们还反复询问士兵们有无被军官恶意欺压,有无实际困难需要解决等等。再加上每日不断进行的思想政治学习(主要是满清贵族、明廷士绅的黑材料),裴钦也觉得再这么搞下去,这支部队迟早会跟大顺、大明啥的脱离关系,从而变成东岸人牢牢掌控着的部队。
不过说实话,裴钦对东岸人搞的那些政治学习也挺感兴趣的,第一次参加的时候听他们讲大明农民起义的起因和过程,他甚至有一种振聋发聩的感觉。他以前造反的时候,只是隐隐觉得这个世道不对,贪官太多、土豪劣绅更多,他们将粮食屯起来,不给百姓活路,因此必须打倒他们吃大户。不过他却对百姓为什么没饭吃、赋税为何一天天变重、士绅如何转嫁义务到百姓身上、朝廷为什么拿不出钱来赈灾等等不是很清楚,经过这些天来的学习,他的脑海中渐渐有了一个粗略的印象,才知道大明这个世道确实是烂透了,已经到了不得不打破重建的地步。
不过给他们上政治课的教官们也严厉抨击了各路农民起义军们不事生产、四处破坏社会生产秩序的流寇本质,以及这种行为对乡村社会所造成的巨大危害、对大明朝廷造成了如何致命的影响等等,这些课程让眼光原本只局限于眼前一隅的裴钦大受震动。也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渐渐开始学会从全局的眼光来分析每一件事,而不是以前那种依靠本能行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后方(二)
一艘小型风帆船缓缓驶进了黑水港码头。岸上的码头工人一把接过水手扔过来的缆绳,熟练地将其系在木桩上,然后又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铜哨。随着的哨音落下,大群码头工人从休息室内钻了出来,他们将跳板搭上船甲板,然后走上去接过码头工人递过来的一桶桶渔获。渔获主要是螃蟹,库页岛周边近海地区多的是这种体型硕大的螃蟹,如盲珠雪怪蟹、日本绒螯蟹等。
后世俄国人库页岛的一大特产便是各种螃蟹,年产量数千吨,多的时候甚至上万吨,经常有日本渔船偷偷开到库页岛海域捕捉螃蟹。除了螃蟹外,库页岛近海的海参也异常之丰富,尤其是靠近泽捉岛附近海域,一直是后世海参重点产区。那片海域非常适合海参生长,俄罗斯政府还曾经邀请中国公司前往那里进行海参等水产养殖。
除了螃蟹、海参外,还有一些鱿鱼、鳕鱼、鲱鱼、库页岛鲟之类的渔获,不过数量比较少。码头工人们将这些装满新鲜渔获的木桶小心抱住,然后朝冰窖走去。冰窖是去年下雪前建成的,容积很大,冬天的时候冰窖工人们又去黑水河内凿取了大量冰块,然后加工成标准大小的形状,储存在冰窖内。
有了冰窖以后,东岸人捕捞到的大量渔获就不用像去年那样火急火燎地制作成咸鱼、熏鱼了,白白流失大量营养。而且,从本月开始,大马哈鱼渔汛即将到来。今年东岸人做足了准备。无论是渔网、渔船还是渔民数量都比往年要多。收获定然也会远超往年,因此还真是需要这个冰窖来储存食物呢。
正在码头边整训的挺身队第6、7、8三个中队在带队的副大队长车辇指挥下,也赶过来帮助码头工人及水手们搬运渔获。车辇也是前大顺官员,时任济阳县令,五月中城内官绅欲叛乱,准备擒杀车辇,史载其“觉而先遁”。历史上其人不知所终,不过在这个时空他却是带着十来个随从逃到了烟台。投到了东岸人手下。在烟台干了一个多月的屯田官后,出身流贼的他又被调到了黑水港,出任新组建的挺身队1大队另外一个副大队长。挺身队1大队8个中队,3、4、5中队在大泊整训,6、7、8中队在黑水整训,而9、10两个中队则在利尻岛鸳泊港整训。
“车队长,来黑水这么多天了,还习惯吗?”码头边有人远远地向他喊了起来,车辇扭头望去,只见正是主持黑水港建设的强森上士。他身边除了几名随从外,前大顺邹平县令王世传也跟在身侧。王世传担任邹平县令两月。到任后追赃助饷,很是得罪了一些人,这个时候也站不住脚,便偷偷跑到了烟台过来。看着王世传剪的一头精干的短发,车辇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勺,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
他如今也算是明白了,这东岸人跟大顺其实也不是一路人,只不过他们是难得的对大顺政权表示友善的地方势力而已。不过有这点在如今这个世道也足够了,至少能给山东的各级大顺官吏、兵将们提供一处最后的庇护场所,让大家不至于枉送掉性命,或者昧着良心投靠刚到山东北部没多久的那些清廷招抚官员。据说东岸人是前宋后裔,先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单就看他们打破宗室地主的粮仓,将粮食分发给穷苦百姓,并积极组织他们“生产自救”来说,他们对华夏百姓倒也不赖。
至少在他们的组织下,有很多本会饿死的人转而活了下来,尤其是那些来之前饿得皮包骨头、连哭都没力气哭的小孩们,在东岸人的救助以及充足的营养补充(鱼肉、鸡蛋、牛奶)下,这些小孩大都恢复了健康。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是东岸人最忠实的拥护者,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慢慢真心接受了东岸人的统治,开始主动理发、讲究卫生,并开始学习东岸人的“官话”。
也罢,只要东岸人给自己和一帮老兄弟们活路,并且不向满清屈膝投降,我便保他们又如何?从陕北杀到山西、又杀到河南、然后杀到湖广、最后又杀回了陕西,俺老车这辈子什么没见过,山珍海味吃过、官太太小姐玩过、就连京师也进去遛了一圈,这个时候便是死了也了无遗憾了。罢了罢了,既然如今投了东岸人,便收拾心思在这干吧。东岸人不是说了吗,他们来自数万里之外的东岸,即便这里待不下去了,大家也可以回东岸本土,而且还给大家分田、分牛、分房、分女人,这他奶奶的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好事!
“强大人,下官觉得这里很好。那啥,地肥,掐一把都是油!俺老车当年种地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么肥的地。林子里山货多、吃食也多,这河里的鱼虾也多,总之就是比陕西好。奶奶个熊,你说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没人来占着呢。”车辇摸了摸头,说道。
强森呵呵一笑,这个明人只看到了夏天黑水港“温柔”的一面,却还没见识过冬天黑水港狂暴的一面,到了那时候,再想想夏天说的话,心里一定是感慨良多吧。不过他有些东西说的没错,附近的土地确实很肥沃,山里的动物也很多,鱼虾资源就更是非常丰富,反正强森在欧洲没见过这么富饶的渔场。这里好好开发一下,给所有人都住上温暖舒适的房屋后,全岛养活个几十万人不在话下。
“这里还没有彻底建设完工,等到城墙、炮台、灯塔、码头完工,敌人便没法对我们造成威胁;等到给大家建的房屋完工,冬天便不用再惧怕寒冷。放心吧,陕西虽然我没去过,但我有信心将黑水港建设成一座漂亮、坚固的大城市。”强森上士充满自豪地说道。
眼下这座城市是在他一点一滴的努力推动下逐渐完善起来的。截止今天为止,黑水港的码头、灯塔已经基本完工,现在的水泥码头能够同时容纳十余艘大船停靠卸货,在这东北亚地区绝对是有数的大港了。等到下雪前最后两段栈桥完工后,整个码头到时候将能同时容纳二十二艘大船卸货,吞吐能力更为强大。
东岸人还在码头附近的高地上修建了一座灯塔,给夜间航行的船只提供定位,同时也兼做瞭望塔的功能。塔顶端设有一大型燃烧火盆,火光通过一套本土运来的组合灯具(起聚光、反射功能),能够变得更加明亮,然后传到海面上很远之处。值得一提的是,东岸人将运来的另外几套组合灯具临时拿出来安放到了船上,准备等9月份秋刀鱼渔汛到来后实施灯光诱捕,那样这类带有趋光性的鱼虾产量势必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高。
至于城墙和炮台,目前看来完工遥遥无期。因为库页岛一年中能够干活的时间不长,因此大家最近都在抓紧时间修造仓库、住宅房屋什么的,以便在冬季到来前能够让更多的老百姓住进带壁炉的温暖房间内,因此城墙的修建就被耽搁了下来。砖窑厂目前已经将大部分产能投放到了黑水港这边,以加快房屋的建造速度。不过令人沮丧的是,到目前为止城区内只建成了大约三百套带取暖设施的砖石房屋,而城市内人口却已经达到了一万多人,这供需关系还真够畸形的。
“有强大人在,俺相信咱这黑水城肯定能建起来。这边土地这么肥沃,到时候多迁一些百姓过来垦荒挖煤,早晚成远近闻名的富庶地方。”车辇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说道。据他这一段时间来的观察,他发现东岸来的人都是实干派。他们不喜欢废话,大部分时间在埋头默默做事:开垦荒地、修建房屋、开挖沟渠、伐木造船等等,他们似乎有一套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规矩”,使得没融入这个体系的外人分外不习惯。
据某个给他们上思想课的教师所言,他们这种来自农业社会、习性自由散漫的人,一开始很难适应东岸这种工业化社会的各项规章制度,需要长时间的改造才能最终融入东岸社会。虽然车辇不太明白这位教师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总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在挺身队3个中队750名官兵的努力下,大部分渔获都被安全堆放到了冰窖内。负责管理仓库及冰窖的王世传跑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在几名冰窖管理人员的协助下将厚实的冰窖大门紧紧关上,并放下了悬挂在大门上方的棉被,这才赶到了强森面前,向他点了点头。
强森上士又在码头上转了转,然后拍了拍车辇的肩膀,嘱咐他抓紧时间整训部队----因为接下来可能会有大战爆发,然后便带着随从往城外的农田走去,看看5月份时播种的两千亩土豆长势如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后方(三)
总得说来,东岸人如今可是将库页岛极其周边(利尻岛、礼文岛、择捉岛)当做大后方来经营的。黑水、大泊、鸳泊三地的近万亩农田就不说了,如今各处货运码头、渔业码头、过冬码头之类的基础设施也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建设。而作为本地核心城市的黑水港,从去年年底开始直到现在,砖瓦轮窑、木材烘干窑、木材加工厂、修船/造船厂等项目相继投产,如果再算上附近山里的黑水煤矿以及两处采石场,一座功能齐全的初级工业城市开始展露出了其雏形。
话说东岸人在黑水港的修船所经过长达两年时间的草创,如今人手已经较为充裕;再加上今年上半年这里还修建了一个小型的木材烘干窑,目前已经正式投入使用,那么在本地造船便被提上了正式议程。4月份港口刚解冻没多久的时候,船厂的负责人罗森博格便从莫茗处取得了在本地试造小型渔船的许可。
船厂内有从本地调派过来的十名各类技术人员,其中有总工程师一名(罗森博格)、设计师一名(萝拉)、专业技术员两名、高级工匠两人、熟练工匠四人,技术力量还算不错。而在吸收了一些明国、朝鲜造船匠人,并招募了部分半大小子学徒工后,他们总算搭起了一个修船/造船厂应有的架子。于是,在与造船息息相关的木材烘干窑也修建起来、并调试成功后,他们此时终于可以造船了。
此番这条出海满载螃蟹而归的渔船就是本厂的第一件作品----一条约150吨左右的小型单桅纵帆渔船。由于这种一百多吨的小型渔船技术含量较低,因此4月份开建的时候。他们一口气制作了三艘。本月初第一艘已经制作完毕并下水试航。就是眼前这艘刚刚靠岸的渔船。
船上配备了20名水手和渔民。他们使用一张麻绳编织的中型拖网,沿着库页岛周边海域捕捉螃蟹和鳕鱼,收获非常丰富。如果实在要挑出点什么毛病的话,那就是渔网损坏得太频繁了。其实这主要还是材质的问题,麻线也就这样了,难道你还指望有现代尼龙制作的渔网用吗?渔网材质问题没法解决的话那就只能勤修补、勤换了,看来接下来要向日本方面多采购一些这类物资呢。
至于说造船的材料,库页岛上多的是。不说远的地方。就黑水港附近的山上,到处是成片成片的落叶林、针叶林,主要树种有桦树、白杨、冷杉、鱼鳞松、柞树等等。其中白桦、白杨什么的不适合造船,只能用来修造木屋,打制家具、木桶等;但数量极为庞大的冷杉、柞树林却是可以拿来造船的,这两种树木易加工、耐腐蚀,拿来造渔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那些柞树拿来造战舰也不是不可以,这种树和东岸本土大量栽种的栎树、欧洲北美的橡树同属于一科,质地相近,是一种非常理想的船材。
东岸人在山里的煤矿旁边还设了个伐木营地。由原大顺登州府宁海州文登县县令邢大木负责。邢大木便是前番向东岸人示警莱阳乡绅欲举兵东进的那位,历史上此人到任不足一月就被莱阳官绅地主武装所杀。当地人将其“葬于香岩寺东路旁”、“百年后寒食节仍有人为之扫墓”,足见其人也不是什么残暴之徒,上任一月至少没有祸害当地百姓,可能还做了一些善事。
由于担心烟台堡的东岸人会举兵报复,因此这股莱阳官绅武装在县境边踌躇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没敢攻过去。莫茗在知道此事后,立刻下令名义上归他节制的邢大木带上钱粮、随从撤离文登,以收缩战线。邢大木到了烟台后,莫茗将其安排到了黑水港这里。刚到此地的时候,邢大木还有些不适应,不过意识到如今闯王已败、登莱这边谁说了算的他很快就转过了弯来,带着一帮随从理了短发,换上了东岸人的“工作服”,担任起了伐木营地以及山下面黑水河边的木材加工厂的主管。
邢大木木匠出身,原本手艺还算过得去,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打打杀杀的,却是让手艺有些荒废了。此番接手伐木营地和木材加工厂后,他便和两名东岸过来的技术人员一起学习如何安装、使用水力锯床等木材加工机械。他们三人后来又在移民中招了二十多名木匠,同样也招了数量更多的学徒,然后彻底将木材加工厂运转了起来。而也正是有了这个使用简易水力加工机械的木材加工厂,东岸人才能够获取源源不断的各型木材、木桶、木箱、车厢、盾牌等各处急需的器具。
剩下的两艘船在本月中旬的时候差不多就能相继完工。到了那时候,他们将与另外那艘朝鲜渔船一起,开往择捉岛附近海域,去捕捉那里极其丰富的驼背大马哈鱼资源。而其他几艘船则将分批开往黑龙江口、图们江口、波罗奈河等各条大马哈鱼洄游线路上,确保能捕获更多的鱼,以补充手头如今越来越少的粮食资源。
截止昨天,东岸人掌握在手头各类粮食已经不足500吨了,就这还是加上了新近从朝鲜虏获的六千多石粮食,以及从郭升处索要来的五千石粮食呢。消耗量这么大的原因,除了如今治下人口(加上此番从朝鲜虏获的近千名女人)已经达到四万六千余人之外,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黑水、大泊两地播种的七千亩农田一共消耗了大约七八百吨的存量土豆。
为了节省粮食,从5月下旬开始,莫茗就下令将不肯理发的明国移民由三餐减为两餐,并减少甚至停止了他们本就不多的鱼肉供应。同时他还让下辖的各种大小船只只要一有空就出海去打渔,如此左支右绌,才堪堪没有让粮食很快见底。不过现在这500吨粮食储备也已经很可怜了,还不一定够大家坚持20天呢。而第一拨粮食要到8月20日左右才能收获,这中间有长达20天的空窗期,可不是那么轻易能熬过去的。
好在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从本月中下旬开始,一年一度的大马哈鱼渔汛即将到来,随着今年船只、装备、渔网的逐渐齐全,收获量应该会远超去年。有了这些鱼肉,再加上手头掌握着的近二千二百头各类牲畜,差不多也能捱到第一茬粮食收获了。黑水港的两千亩土豆,今年是第二年了,再加上优选了种子,保守估计能收个八百多吨的样子;而到了8月下旬,烟台要塞外大约四五千亩红薯、玉米啥的也能开始收获,这差不多又能收获1200多吨;九月,大泊开垦的五千亩土豆可收获;十月中旬,利尻岛上的两千五百亩春小麦可收获。
这样一来,粮食一下子就盘活了。而如果烟台要塞的粮食收割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的话,也许他们还来得及再补种一茬土豆,差不多11月底就可收获。不过那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烟台已经大雪纷飞了,土豆会不会冻坏还两说;而且下半年清军很可能会大举过来攻城,城外的农田一旦让他们毁坏的话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还是不要冒险抢种的好,以免靡费宝贵的粮食。
而从10月份开始,随着北半球风向的改变,移民们将被陆续装船起运前往澳洲,到时候粮食消耗的速度将大大降低。而为了增加流民们的动物蛋白的摄入量,以增强他们的体质,更好地适应远航生活,东岸人除了把近九百匹驮马分送到各处耕地、五百匹战马留在烟台要塞内备用外,他们还将手头掌握着的八百多头牛羊用船通通送到了利尻岛旁边的礼文岛上。
礼文岛面积大约有80多平方公里,气候还算适宜,森林覆盖率很高,草地也很多,因此食物较为丰富。再加上这座此岛身处日本暖流之中,气温没那么寒冷,冬季港口不封冻,最冷月气温也不会超过零下二十度。因此,这边甚至都不用派人留守照顾这些牲畜越冬,让它们自个繁衍就可以,等种群数量大到一定程度后便可以组织人手前来捕猎,非常划算。而且不光牛羊,东岸人还从库页岛的土著手里收购了相当数量的驯鹿,抓来的活驼鹿、狍子什么的动物,全部一股脑儿地送到了岛上,让它们自己繁衍去。
这座岛面积不大,但食物丰富,正是上天赐给东岸人的天然牧场。从4月份开始,东岸人陆陆续续往岛上放生了352只牛、508只羊、241只驯鹿、305只狍子、72头驼鹿以及8头捕获的大大小小的野猪。以此地丰富的食物来源,又没有食肉动物天敌的骚扰,再加上东岸舰队定期路过巡航,杜绝了外来人员的偷猎,相信这些放生的动物在经过多年的自由繁衍后,种群数量必将会暴增,然后东岸人就有了一个稳定的肉食来源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序曲(一)
1644年7月的山东德州是混乱无比的。
先是在7月11日(六月初八),已经被德州地方乡绅推举为盟主、假称济王的前明宗室朱帅钦在与吴三桂一番书信往来后,开始解散手头大部分军队,并正式向清廷派遣使者以洽谈投降事宜。与此同时,以地方实力派生员为基础的他开始向清廷拟写“有功人士”名单,以备为这些人求取官职。
由于与德州土豪罗国士等人不睦,朱帅钦的单子上自然不会有他罗某人的名字,说不定还满是诋毁之辞,意欲制他于死地也说不定。尤其是在听闻清廷新委派的德州知州张有芳(与朱帅钦有旧)即将到任后,担心会被清算的罗国士顿时动了杀死张有芳的念头,并让他的死党德州仓监督张国治立即派人捕杀张有芳,同时其本人开始在城内散布满洲人来了后要屠城的谣言。
不过显然德州上下此时的主流思潮还是投降满清,因此很快便有人将罗国士派人袭杀张有芳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朱帅钦马上派人通知张有芳,同时派人反杀了张国治,而得到消息的张有芳则躲进了清固山额真巴哈纳、石廷柱两人的军营内。在捕杀张国治后,生员谢升等人开始散布罗国士族弟罗天生在东岸海寇营中的消息,言其与罗国士暗相勾结,意欲阻挡“我大清”。至此,罗国士在德州的形势开始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
“你是说清国已经派了正蓝旗固山额真巴哈纳、石廷柱等人率大军前来了?”坐在烟台堡指挥部内的莫茗一掌拍在库页岛鱼鳞松木打制的八仙桌上,有些惊讶地站起身问道。
“是的,老爷已经确认过此消息千真万确。那满洲人自坐稳了京师龙椅后。便一直遣军攻打闯逆。不过却在一月前突然撤军回了京师。前阵子他们还派了新任户部侍郎的济南淄川县人氏王鳌永招抚山东、河南两地。现下差不多已经到了沧州一带。与其一起来的便有那巴哈纳、石廷柱二人率领的大军,老爷看了他们的先锋送过来的牌碟,上书二人统率大军数十万……”一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坐在靠门的一张树墩椅上,低眉顺眼地向莫茗叙述着最新的情报。
此人便是德州乡绅罗国士的家人,奉他主人的意思来向莫茗通报德州的最新军情。对于罗国士此举,莫茗一直有些摸不透,他如此示好究竟是为了哪般?若说来投靠东岸人,莫茗至少此刻是决计不信的。毕竟东岸人没法保护他的家产。因此,莫茗思来想去,觉得罗国士此举多半还是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可能现阶段德州错综复杂的形势让他也感觉朝不保夕,若万一清廷真听信了朱帅钦等人的一面之辞而要捕杀他,说不得他就得抛家舍业逃来烟台苟全性命了。
至于他口中提到的巴哈纳、石廷柱二人,莫茗却没什么印象。出来前本土那边给的寥寥无几的资料中也就对石廷柱提了一笔,此人原是明将,后降了后金,如此而已。而那个固山额真巴哈纳,他就真的一无所知了。甚至连他手下有多少人都不知道。按照本土提供的资料,一个固山额真应该下辖25个牛录。算下来应该统兵7500人(三百户一牛录);但事实上每旗的牛录多少相差很大,因此这统兵数量也差异颇大。正蓝旗是下五旗,人丁也就那样,再去掉留守老家的,分兵霸州、沧州的,他巴哈纳能带四千人来就不错了。石廷柱与之同理,估计所携汉军旗兵力约为五六千人。
这两部加起来就近万人了,再加上一些充当炮灰及后勤辎重人员的包衣、跟役,最终其总兵力应该超过了两万人,而且装备应该不错,马匹保有量也很多,机动性较强。就是不知道他们身边有没有收编投降的明军,莫茗倾向于是有的,因为他们一路平了昌平“土寇”,占领了霸州、沧州大片州县,沿途应该收编了不少明降军,估计很可能在几千至一两万人之间。这些人战斗力和装备都不咋滴,但充当炮灰是绰绰有余了。
如此算来,那么这支部队的规模就很庞大了。东岸人如今手头所有军队数量加起来,也不过才四千多人,其中能打的、可以信任的不超过三千人。这么点兵,果然只能够采取守势啊!
郭升那厮倒是机灵,上个月月底武器到手后立马就带着三四千名士兵,以及一支庞大的车马队向西进入了河南,现在应当快到陕西河南交界处了吧。而这厮临走时更是给了自己一个“权节制登莱青三府”的制将军头衔,并派人与李自成派来的联络员杨王休一起进入青州,要求赵应元、杨威、秦尚行、郭把牌、翟五和尚等人听莫茗节制。
不过这也就是一句空话而已,那些土匪山贼出身的人物能听莫茗的就奇了。莫茗不是没派人联络过他们,只不过反馈回来的信息很不理想。目前已经扩充至两千多人的赵应元根本是理都不理,自立的倾向相当明显。另外那些由地方土寇转职而来的大顺县令、掌旅、守备、州牧等人倒没有学赵应元那样置之不理,可能他们还顾着莫茗这个传说中的“道上大哥”一点面子,大多选择了敷衍拖延。不过他们还算是好的,莫茗还听消息灵通的翟小山(翟五和尚族侄)汇报,那个名叫杨威的土匪还和登州城里的曾化龙勾勾搭搭,显然打的是脚踩几条船的主意。
尼玛就凭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就想在青州挡住满清?莫茗很不看好,目前青州城里还有明军和乡绅地主武装,他们和这些名义上的大顺军并不是一路。再加上登州左近还控制在“大明”手里的地盘,以及已经被盗匪土寇占领的胶州乡野,这登莱之地也真够乱的。
不过他们是死是活莫茗不关心,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训练士卒,以及如何养活手头的四五万人。那些土寇们聚在一起如蝗虫般劫掠乡间,将本来已经稍有起色的青州、莱州地方生产秩序彻底搞崩溃,并人为制造了无数流民队伍朝传说中有粮食的烟台而来。面对这些跨府过县的流民潮,登莱二地的地主乡绅势力普遍都选择了沉默,任由他们往烟台而去。没办法,东岸人的积威在登莱二地确实有些强,没人敢招惹这支“海寇”,都知道东岸夷人一直在搜罗人口,那就放这些泥腿子过去吧,眼不见为净。等大明或“我大清”王师过来后,再一并跟这帮海寇算总账。
得到清军逼近山东这个重要情报后,莫茗立刻召集麾下的几位主要军官如萧曦、茅德胜、李文长、刘忠、库尔汉(任烟台治安队队长)以及海军的刘海洋等人一起研讨了军情。大家七嘴八舌商量一番后,觉得最近还是不要劳师远征了,就在登州左近活动活动,顺便征收一下粮食。今天已经7月20日(农历六月十七)了,清军留给大家的时间不会太多,茅德胜认为他们可能会在一个多月后就进展至青州一线,然后很快便会威胁到登州。而且,这个时节地里的麦子普遍都已经收了,清军就地征粮也比较方便,有支持大军长期作战的物质基础。
既然统一了认识,莫茗干脆也从善如流。他下令刘忠的两营八旗武士全部前出到烟台堡以南已经修建完毕的两个木质寨子内,并派兵巡逻东岸人的农田周边广大区域。再有一个月多点这四千多亩红薯和玉米就能收获了,这个时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大家可就欲哭无泪了。与此同时,陆军部队开始在部分侦查骑兵的配合下,往南行进至福山县、宁海州、大嵩卫、靖海卫,往东行进至文登县、威海卫、成山卫,往西行进至栖霞县、莱阳县一带,向当地地主乡绅们进行可能是东岸人的最后一次“武装征税”。
征税行动总的来说比以前平和了许多。经过这一年多来的接触,东岸人渐渐和这些登州的地主乡绅达成了一种未宣之于口的默契,即这些地方实力派们不阻挠东岸人搜罗流民,而东岸人也不再用暴力手段劫掠他们的财产。不过不打你庄子不代表就放过你了,作为大顺委任的宁海防御使,向防区内的乡绅们征点税算个屁啊!而地主们面对这种让他们小出血、却又不伤筋动骨的征税行动,却也捏着鼻子认了。因此,大明皇帝没向他们征到税,奇葩的东岸人却在1644年成功做到了!
已经被东岸人犁过几遍的宁海州、福山县等地自然是人丁稀少、田地荒芜,而文登县、栖霞县、莱阳县三地却相对还算富庶一些,多少也能征收到一些粮食。因此,截止1644年8月中旬,东岸人从烟台堡附近一州、四县、四卫这几处地方一共征收到了九千石(约630吨)米粮豆等各类粮食,同时还有草料三万多束、大车一百五十辆。而在这个时候,青州、莱州一带因为盗匪蜂起而产生的难民潮也终于来到了烟台附近。
第一百五十六章 序曲(二)
裴钦拿起脖子上裹着的毛巾,擦了一把汗。今天已经是七月(农历)下旬了,正是一年中天最热的时刻。即便是在气温相对低一些的小冰河时期,正午时分的气温也有二三十度,因此,在田里忙活了半天后,他也不自觉地擦了把汗。
高萃环拿着一把钉耙,不停地在地里翻来翻去。不时翻出来一块红薯,他便捡拾起来扔进旁边的木箱里。随着粮食收获季节的到来,烟台堡全员都投入了紧张的粮食收获工作中去,不单是他们这些刚从库页岛调回来的部队,便是身为主力部队的八旗新军也轮番过来劳动,确保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四千五百亩地的粮食收获完毕。因为,敌人可不会在你收获完粮食后才会来找你麻烦。
根据最新得到的情报,南下的三万余清军(包括投降明军、包衣、跟役、汉军旗)已经占领了德州、济南、临清等地区,就连青州也不战而下。可耻的赵应元等人不愿投靠东岸人,却在清军数万大军面前认怂了,被王鳌永派来的人轻松招抚。青州既平,莱州也就暴露在了清廷的面前。据不是很可靠的消息,莱州地方士绅在听说清廷开出的允许大家留任原职、不剃发易服、免征钱粮等优惠条件后,很快也要向清廷投降了。这样一来,山东唯一没有臣服的地区就只剩下偏处胶东地区的登州了。
而登州的形势在这一个月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六月时,登莱巡抚曾化龙难得硬气了一把,派登州将领腾胤玉率军数百“击败”了横行胶密一时的“十余万”土寇。解围胶州。土寇首领之一张好贤投降内应。擒杀另外两位首领张大雅、张千出。裹挟来的部众遂大多溃散。不过就在登州乡绅对曾抚台抱有一定信心的时候,这位曾大人却不声不响地和胶州知州一起泛海南逃了,丢下登州一帮子官员军将们大眼瞪小眼。
没有了大明,还有大清。因此,在曾化龙南逃、又得到清军逼近的消息后,登州的乡绅先是略微沮丧了一下,然后便转而有些兴奋起来了。虽然大明没了让大家伤感了那么几天,但看这大清行事手段却颇有新朝气象。不似那闯逆的伪顺,竟然要均士绅的田地给泥腿子,真是岂有此理!而且五月时大清的摄政王就已经下令停止强迫汉民剃发,眼下这巡抚山东的王鳌永、方大猷也一再强调汉官各任原职,甚至还允许他们穿着原来大明的官服,只要为大清办事就行。
大明的新任山东督抚一直徘徊在淮上,不敢来山东。既然大明不来,那大家就是大清的人了。如今看来,应该是一切照旧了,这次朝代更迭中他们应该是没有什么损失。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霸占一些田地,增加一下自家的财富。真是妙哉。当然了,他们更冀希望于新来的大清朝廷,能够将东岸海寇这个笼罩在他们头上一年多的阴影给驱逐掉,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不过不管山东形势如何风云变幻,东岸人目前都懒得去管,现阶段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抢收粮食、训练士卒、收容流民,然后再观察山东形势,以便做好下一步的行动规划。
耙了一会地,高萃环把钉耙往地上一扔,叫嚷道:“累死了。打打杀杀这么多年,这农事是一点也做不起来了,干了一会儿就浑身不得劲,还不如去跟那些黑藩兵一起练那大阵呢。嘿,老裴啊,你还别说,那些黑藩兵虽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但这大阵是摆得极好的。我也看过汝侯(刘宗敏)、亳侯(李过)、磁侯(刘芳亮)的精锐老营,对战这黑藩兵或许不落下风,但要想取胜却也要费些功夫,非得靠那红衣大炮猛轰、大队骑兵猛冲不可,不然难得一胜。”
裴钦从腰间取出牛皮水囊,晃了晃,然后狠狠喝了两大口凉白开。擦了擦嘴,看向那些身着三十多斤重全副盔甲的八旗新军官兵们,摇了摇头,说道:“你有大炮,人家便没大炮么?我看东岸大军的炮兵甚是精锐,那什么12磅铁炮几匹马拖着就走,列阵于前后打的炮子也远比红衣大炮要远,老营那些炮手如何敌得过东岸炮兵,不被他们轰开大阵就不错了。至于说骑兵,你看那些黑藩兵,身着铁甲,就连脸都被罩盔遮住大半边,别说软绵绵的骑弓了,便是那步弓,怕是也穿不透。你又不是没穿过那铁甲,八十多步外火枪都打不穿,比穿俺们原先的两层铁甲还好使。要不然你以为郭帅…嗯,郭升为何会对这铁甲爱不释手?”
“这铁甲是真好!”高萃环这时候也赞了句。他是个勇将一流的人物,身高体壮,穿上那副铁甲后简直成了一个人形推土机,用来摧锋破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重也不重,俺穿上后走路都不带喘气的,若是当年咱们有个千儿八百这种铁人军,怕是早就进京城了。”高萃环又说道,“老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看这些黑藩兵也不像是初上战阵的雏儿,一个个又身高体大的。穿上这铁甲,又举着这丈余(3.5米标准步兵矛)长矛,不惧骑兵冲阵;再佐以炮军、火铳手,还真是难啃呢。啧啧,都说鞑子厉害,我倒想看看鞑子有什么能耐能破这阵!”
“鞑子许是破不了这阵。”裴钦很干脆地说道,“对付这等严整之步阵,鞑子只能用轻骑骚扰,不过他们的步弓射程又不如这火铳,这招多半无用。那就只能诱得东岸大军离城远征,再想法断其粮道,待其不战自溃。又或者埋伏于道,于东岸大军行军途中暴起突袭,方能有一丝胜算。”
“暴起偷袭谈何容易!”高萃环有些不以为然,“你看莫大人手头的那支治安队,几乎全是库页岛鱼皮鞑子出身,骑术精湛、坚忍耐战,兜里揣一把黄豆就能出去不吃不喝侦查两天。人人还都有一手飞斧、神箭、下套之类的绝活,这些斥候,鞑子的比不比得上俺不清楚,但咱老营那些斥候大都是不如的。有了这等精锐斥候,鞑子要想埋伏还真不容易,到时候谁先发现谁还不好说呢。”
“就是人数少了些啊。”裴钦貌似有些遗憾地说道,“黑藩兵才不过一千多人,火铳手也才五百来人,再加上两百多炮军,这出城野战怕是不够看啊。也就能守守城了,至多倚城而战。只可惜咱们挺身队整训时日尚短,器械也有些杂乱,现在上阵怕是讨不着好。不过打打那些明军却是不成问题,对上真鞑子的话怕是要吃亏。”
裴钦是骑兵出身,史载其“精于骑射”。目前挺身队1大队中保留了一个骑兵中队,他还经常去进行“业务指导”,平时也看过东岸陆军和八旗新军的训练,算是对如今烟台各部战力有了个粗略的了解。在他看来,东岸人的军队非常精锐,依照他们的话说,那就是“非常职业”。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尤其是基层军官的战术理解能力与执行能力很强,他们也非常善于阅读战场形势,以做出合理的判断与应对。看起来似乎和那个经常开办的随营军校有关,他琢磨着啥时候自己也申请去上上课,提高一下,他总觉得自己原本打仗的那些心得怕是有些落伍了。
“嘘”的一声哨响,伴随着几声口令呼喝,正在闲聊的裴钦和高萃环立马将掰下来的玉米棒子以及耙出来的红薯收好,然后整理了下衣着,向前方而去。在那里,越来越多的挺身队士兵已经在列队了,今天下午,是挺身队1大队全部8个中队分组对抗的时候,身为副大队长和中队长的二人,是必定要到现场的。
随着山东形势越来越明朗,以及黑水、大泊、鸳泊三地局势的越来越稳定,自觉已经没必要再把军队耗在那边的莫茗,便开始将正在黑水地区整训的几支挺身队逐渐抽调了回来,马上就是渔汛季节的用船高峰期了,现在再不调来后面怕是抽不出船来运输。
这8个中队的士兵除了每人领到了一套军服和部分长矛外,便再无其他任何装具了,因为东岸人的运力有限,运的机械设备、机器零件、建材、渔网、农具以及消费品多了自然就运不了太多武器。当然也有东岸人目前还不是很信任他们的缘故,有些东西比如盔甲也不能胡乱发放的。因此,这些人用的武器要么是自带的,要么是从原明军或地主乡绅那里抢来的武器,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在登州地区各卫所州县武库里淘到的一些垃圾货色。总而言之,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质量也不咋地。
不过再垃圾的武器也比拿木棍好。而且随着这些人能吃饱饭,营养摄入也比较均衡,再加上能按时领到军饷,他们的士气也在逐渐恢复,训练水平也日渐高涨。他们中超过一半都是有战斗经验的老兵,剩下的人对战斗也不是很陌生,因此,东岸人有理由相信,通过科学合理的训练、连续不断的思想教育以及正常的后勤保障,这些人是可以练出来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序曲(三)
“我草你祖宗!”高萃环满面怒容地怒斥着面前二十来个缩着头的士兵,却又不敢上前去殴打他们。一口怒气出不了的他直急得团团转,良久后才稍稍平复了心情。他不是没有过教训,在大泊整训期间,他就因为麾下一些朝鲜籍士兵训练不认真而揍过他们几次。谁知道这些朝鲜人训练不行,却学会了打小报告,他们将高萃环殴打士卒的事情直接告到了东岸陆军的作训参谋那里。
作训参谋听了后虽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就连东岸陆军中都不能杜绝军官打骂士兵,但到底军事条例里写了不能殴打士兵这条,因此他便捏着鼻子处罚了一下高萃环,罚了他一个月的军饷及训练补助:六元五角,让这个罗汝才农民军出身的延安汉子郁闷得不行。
当然这些朝鲜籍士兵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以后什么脏活重活基本都是他们干了。这摆明着就是欺负你,对此,东岸军官也视若无睹。因为这帮朝鲜士兵开了个很坏的头,竟然敢以殴打士卒的罪名告发上官,这还了得,以后军官们还怎么管士兵!因此,破坏了东岸军队潜规则的他们很快便得到了悲惨的下场。
这次又是这帮朝鲜人坏事!刚刚在和第6中队的例行对抗比武中,手持长矛(不带矛尖)的他们率先支持不住,仅仅几个照面就被对面的那帮农民军出身的长矛手打得向后溃散。他们的溃散引起了连锁反应,第6中队的日本籍士兵立刻从侧翼发起了果决的猪突冲击,一番最后的抵抗后。作为裁判的东岸军官立刻判定第5中队败北。让高萃环这个要强的汉子再次火大得不行。
这次比武后。第5中队排名垫底,将负责为1大队全部8个中队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让高萃环如何不生气。其实打扫卫生什么的都是小事,接下来据说满清大军很可能要来攻取登州,那么东岸大军势必要与他们爆发大战。挺身队肯定也无法置身事外,这个时候军队战斗力还这个鸟样,你让高萃环如何不心急。今天已经七月廿五了,依照参谋们估算的速度。满清大军差不多在半月内就会抵达烟台堡城下,那时候带着手里这帮乌合之众上阵,你这不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嘛。
不过高萃环的担忧很快被证实可以稍稍延后一些了,远在陕西的李自成帮了他的大忙。自率军退回陕西后,李自成就开始谋划在山西、河南等地向清军发起大规模反击,七月初一,李自成令李过守延安,然后派大将刘宗敏、田见秀等人率军进入山西、河南、近畿一带,一路大张旗鼓,本已降清的各地顿时人心浮动。七月十一。东岸人的老朋友郭升率部由河南至武安,随即分三百火枪手攻占临洺关。为大部队打前站。
面对大顺组织的上十万人规模的大反攻,处于第一线的清真、顺、广、大总兵王景立刻向清廷告急:“贼兵八十万,三路分兵,一路上宣大、居庸关三十万;一路上固关三十万;一路上彰德、顺德二十万”;“恳乞速发大兵,星夜前来,以救危疆”。
远在北京的清摄政王多尔衮极为重视李闯的此次反攻,他明白满清的敌人只有农民军,因为只有他们能打,战斗意志也最为坚决。至于那些南明军队,那也叫军队?跟纸糊的一样,索要军饷、祸害地方是一流的,打仗就是个坑爹货。更妙的是,南明弘光政权的君臣们现在正在向清军乞和,他们也将农民军当成了头号大敌,以“剿贼”为第一要务。清军目前其实真正控制的地盘也就河北一带,山东、河南、山西也只是有部分地区被招抚,远远谈不上有效统治。因此,南明这个时候没来找满清麻烦,反倒是去找李自成麻烦,让多尔衮笑歪了嘴的同时,也彻底看清了南明虚弱的本质。
本来很多满清贵族都倾向于捞一把就退回关外的,这时候看到南明的军队在南下清军的威逼下一溃千里的丑态,且君臣也如此短视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觉得也许真的可以坐一坐这天下了。再加上投降汉臣们的不断蛊惑----不灭掉南明你让他们这些汉奸如何做人,多尔衮遂渐渐坚定了夺取这天下的决心。
而欲夺取天下,在多尔衮看来,唯一的敌人就是李自成手下这将近三十万兵马。李自成的老营兵还是能打的,这一点多尔衮非常清楚,虽然可能比不上满洲精锐,但比吴三桂、高第二人的关宁军还是强上不少的。根据种种情报,李自成从北京撤退时带走了两三万老营兵;而正在甘肃、青海一带平回乱的十余万大军中能战的精锐也不少,大约有三四万人;再加上留守陕西、湖北、山西一带的零散老营军兵,李自成手上能打的部队大概有六七万人。
只要消灭了这六七万最能打的部队,其余的二十万人根本就不在话下,让吴三桂、孔有德等人统率收编的明军就能逐一击破。因此,多尔衮立刻调集了大批八旗劲旅以及收编的杂牌明军,前往山西、河南,进攻李自成的大军。而已经南下至济南的固山额真巴哈纳、石廷柱等部,也在多尔衮的调令下紧急前往山西增援,这样一来,山东的清军顿时只剩掌握在户部侍郎王鳌永、山东巡抚方大猷等人手头的几千人,其中,济南这种重要城市内甚至只有六百兵驻守,空虚到了极点。
当然,空虚不空虚也只有王鳌永、方大猷等人心知肚明,外人很难知道。就连远在烟台的莫茗等人,他们又不是历史专业出身,又怎么可能知道这种细节?本土给他们的一些所谓“参考资料”也仅仅写了个大略,更详细的却也无法得到。因此,虽然满清在全山东仅仅只有几千兵马,但王鳌永这个胆子奇大的汉奸却利用满清的威名开始招摇撞骗,招抚了一个又一个州县。
而且,随着青州明军被招抚,清廷还派了个汉军旗出身的汉奸柯永盛来当胶州镇总兵官。柯永盛到任后即以自己携带的数百名汉军旗官兵为核心,大肆收编投降明军以及地方乡勇甚至土匪武装,以快速扩充实力。王鳌永给柯永盛提供物质方面的支持,而柯永盛则成为王鳌永招抚地方的坚实后盾,两个人狼狈为奸,配合得相当默契,青州全府很快就在他们的努力下招抚完毕。
不过清军加起来不过数千人,现在控制四府就已经很吃力了。况且控制区内尚有很多地方仍未招抚妥当。比如泰安州大顺县令周祚鼎就坚决不投降,王鳌永前后招抚数次,周祚鼎“到底不服”,因此始终无法收复这个近在肘腋之地的县城。再加上山东乡野间遍布马应试、宋二烟等“坚事逆闯”、“旗帜大书闯贼年号”的饥民起事义军数万人,清军各府县的联络甚至都常常被切断,这使得王鳌永等人一时间也无心向东进占莱州,只是一味派出人招抚。
李自成在山西、河北的大举反击使得清廷不得不收缩战线,将主力抽调回去,应付与李闯之间决定双方命运的大战。这样一来,山东的局势便更加混沌了,清军、明军残余、顺军残余、地方土匪、东岸人各据一方,纷纷在做着大战来临前的最后准备。
在将挺身队8个中队全部调到烟台堡后,莫茗又将新近招募到的部分山丹人、日本武士以及陆续投靠过来的顺军残余武装整编出了4个中队,全数调往后方大泊、黑水两地,一边驻守一边整训。
而眼前的8个中队2000人则再一次加大了训练强度,力争在大战来临前将战力再提高一些。甚至于,莫茗都准备让他们出动一下,以战代练,给清军增加一些麻烦。不过目前船只基本都出海捕鱼去了,一时转运不便,便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除了挺身队外,莫茗麾下已经增加到200人编制的治安队也大部被放了出去,全力侦查外部敌情,以使烟台要塞的东岸人能够做到心中大致有数。就这样一直过了几天,直到8月份的最后一天,远在青州的赵应元突然派人来到烟台堡给莫茗递交了一封信,信中言清军胶州镇总兵柯永盛屡次调赵应元部队去“剿贼”,但赵应元都拖着不去,目前清军已经对赵应元逐渐失去了耐心,因此赵决定反正,并遍邀各路原大顺将领如秦尚行、郭把牌、翟五和尚、宋二烟等人齐聚青州,准备共谋大事。而莫茗,也正是他的邀请对象之一。
“赵应元这厮,原本实力不足被清军招抚,如今看到清军要借剿匪消耗他的实力,这厮又不答应了。妈的,什么反正啊,就是想当独立的土皇帝呗。不过他们这么闹一闹也好,正好挺身队1大队训练了这么久也该拉出去遛遛了,我倒要看看这厮打的什么主意。”莫茗轻轻弹了弹手里的信纸,笑嘻嘻地说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伊河(一)
冬春季节的乌拉圭天气通常都不是很好。阴雨、狂风都让人在这个季节出门显得相当麻烦,不过这在志在开拓伊河的东岸人眼里都不是什么问题。1644年8月20日,伊河地区专员彭志成骑着一匹神骏的战马,在大批随从的簇拥下沿着伊河、米林湖一线巡视着。
天空还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戴着大盖帽、披着军大衣的彭志成却一点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站在伊河入湖口处仔细视察着一座新城镇的建设。这座新城镇位于伊河北岸,后世恩里克.马丁内斯将军镇以东数公里处,离烟波浩渺的米林湖只有区区几百米。这座城镇的名字还是彭志成亲自取的,叫做奇山堡,以纪念本地第一批拓荒居民----来自大明山东奇山千户所的两百名移民。
这些人是在月初时分才来到东方港的,正好几艘运载布匹的船只从新华夏返回,因此他们便搭乘这几艘船冒险穿越了风暴海域返回本土。他们最初的三百人最终也只有不足两百人抵达东岸本土,就这还是比例高的呢。上一波一千五百名朝鲜人最后只有七百人抵达米林湖以东的丘伊堡,还不到50%,令人唏嘘不已。
他们在东岸港的检疫隔离营度过了最初的十五天后,便被民政部人口普查办公室的人领到了位于米林湖西岸的伊河地区,开始与交建二局的两千多名南非劳务工们一起修建他们的家园。规划中的奇山堡并不大,城周大概八百多米的样子,比他们以前居住的奇山千户所小多了。不过就坚固性来说却又有过之。
东岸本土的几座在后世都算不得小的砖瓦轮窑日夜产出着大大小小的建筑用砖。然后供应到国内各处建筑工地。却仍然不敷使用。这主要还是缘于东岸政府给国民分发的房屋全是不惜工本的砖房:客厅一间、卧室两间、厨房一间、猪圈一间、储藏室一间,平均下来一套房要消耗两三万块砖。看起来不多,但一旦全国普及下来可就多得吓人了,不说别的,一千五百套房屋就要消耗一座大型轮窑一年的产量,而这才只够住几个人?
更别说东岸人几乎每到一个定居点都要修建的城堡了,这个也是耗砖大户。东岸本土密密麻麻的堡垒群是令任何敌人都为之头痛的,尤其是那些海盗。他们可以劫掠西班牙人那些没有城墙的市镇,却对如乌龟壳一般坚硬的东岸城堡无处下嘴。除了堡垒之外,还有灌溉水渠、水库、码头等等各类设施,不像欧洲基本都是木质的糊弄人的设施,东岸人全是以百年大计来考虑的砖石永久建筑。
面对国内旺盛的需求,政务院有意在伊河地区修建国内第五座砖瓦轮窑,位置就定在眼下的奇山堡一带。与卡马匡河流域的那座轮窑一样,这座轮窑将以伊河流域的河底深层淤泥为原料,烧制砖块,以填补国内缺口有越来越大趋势的建筑材料。
伊河入湖口处。水波荡漾,芦苇密布。面积广阔的沼泽地内。一些憨态可掬的水獭正在自由地觅食,一些没有越冬的水鸟在它们的骚扰下不时呱呱飞起,然后又落在沼泽地内捕捉鱼虾。水獭、狐狸如今在国内可是二级保护动物,如果有人随意捕杀的很可能要被判处巨额罚金乃至流放等刑罚,因此即便人们再眼馋它们的皮毛,但在军法治国的东岸也没多少人敢于触这霉头。
沼泽地附近就是流量不小的伊河了。吞吐着黑烟与水汽的“清塘军1号”挖泥船正静静停泊在伊河入湖口北侧,四个定位锚都已经放下,以稳固船身。它不时从河底抓出一团淤泥,然后又将其直接扔在岸边。河岸边是数百名南非劳务建筑工和一些奇山堡的居民们,他们挑着粪箕将最先挖出来的一批宝贵的浅层淤泥挑走,然后堆放在一片片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那里是规划中的农田。
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孩成群结队地在淤泥里掏挖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小鱼、小虾、螃蟹等等,每掏到一个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引来一阵围观。看着这些浑身粘满泥巴的小屁孩,大人们也只能摇摇头,任他们自己玩去了。这些小孩大部分是奇山堡后面几批居民的小孩----五百多名来自立窝尼亚的爱沙尼亚人的子女,剩下还有十来个则是从大明山东乘船九死一生过来的。小孩子的友谊总是很简单,他们没几天就混熟了,虽然彼此语言交流不是很顺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一起玩耍。
而在挖泥船的南侧,不时有一艘同样吞吐着黑烟的72吨级内河运输船快速走过。这些船看得出来都是新造的,因为它们用的都是螺旋桨推进器,挂了两面纵帆作为辅助动力,航速普遍在8节左右。船上装载的全部都是铁矿砂,它们从这里进入米林湖,然后一路向北抵达鸭子湖北端的平安钢铁厂码头。
“航道疏浚得如何了?”彭志成看了一会儿这片沼泽地,然后朝跟在他身侧的秘书梁建问道。
梁建闻言立刻回答道:“这艘挖泥船已经过来两个多月了,从上伊河堡往下这一段差不多都已经疏浚过一遍,只差这最后一段了。这边是入湖口,原本淤塞比较严重,只有河道中心才可以行船。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清理后,可通航的区域扩大了一倍还多,相信再有半个月时间,这里差不多就可以收工了。”
说完后,梁建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彭总,国家对奇山堡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定位是什么?纯农业乡镇还是工业乡镇?”
“屁个安排!”彭志成扶起了一个疯玩中一不小心撞倒在他腿上的四五岁小孩,小孩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穿得像一团棉球一样,鼻子底下还挂着一溜鼻涕,不小心擦在彭志成崭新的军礼服裤管上。彭志成捏了捏小孩肥嘟嘟的脸,然后把他放走了。他来自大明的父母惶惑不安地站在远处,看到自家小孩跑回来后,立马揪着耳朵拎走了。
“国家没有规划,但是我有!”彭志成又补充说道,“河口附近这一大片沼泽地按照老规矩拾掇一下,挖一个人工水库,把积水都排到里面去。这些芦苇也通通砍掉,南非不是送过来很多鸭子吗,我都准备好了,用这些芦苇沿河扎一些鸭棚,让农户自己养鸭。国内目前对鸡鸭鹅的需求量很大,价格始终居高不下,毕竟大家吃牛肉都吃腻了,想换换口味。这里小鱼小虾多得很,养鸭一点不费劲,能给农户们增加不少收入。湖边再建一些小型渔业码头,渔民们自己就可以在滩涂上造小型渔船,他们可以学罗洽湖那边,用灯光诱捕鱼虾。这湖里渔业资源这么丰富,不能浪费了。”
“还有,国内的麻绳、麻线不能老从国外进口。我找农业部的人论证过,这里的土地只有河口附近算是较为肥沃,其他地方土壤肥力着实一般。因此,我决定在这个地方推广种植亚麻,以逐步摆脱对进口麻绳的依赖。亚麻这种东西,还是相当有用的,无论是军用还是民用,需求量都很大。钱不能老让外国人赚走,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吧。”彭志成说道,“有了稳定产出的亚麻,我们可以在这里制绳、编织渔网。我听说南边西岭地区的老邵准备在罗洽港发展远洋捕鱼甚至捕鲸,以后这渔网和缆绳的需求量肯定直线上升,我们这也算是未雨绸缪,提前做准备嘛。至于那些还算肥沃的土壤,我准备安排他们种种大豆和蔬菜。以后这里还要建个小型船舶修理所、煤水站,给来往船只提供补给及维护。这里地理条件还算优越,发展起来只会比下伊河堡那个不尴不尬的地方更好。”
梁建点了点头,事实上作为彭志成身边多年的秘书,他早就对此地的规划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了,此次也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之前平安县县长助理徐文选走通了邵树德的路子来拐弯抹角地向他打听了一番,问问彭专员对此地的安排如何。这个家伙这几年开办榨油作坊很是赚了一些钱,虽然比起梁建每年从东岸公司收到的分红来说差了老鼻子了,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已经算是国内最先富起来的人之一了。
徐文选做了多年的榨油生意,如今心气越来越高,这次他新拉了好几个股东----其中就有梁建的五百元投资,然后又向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申请了三千五百元贷款,准备上一个机器榨油厂项目。国内目前对这些“不涉及到国计民生”的行业是不禁止私营资本进入的,因此徐文选此次上大榨油厂的项目很快得到了工商部的批准。
目前,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收购原料太麻烦----因为国内的大豆种植始终很分散,此番听闻彭专员准备在奇山堡周围开辟一个大型的大豆种植区,并使用机器进行收割以提高效率,他便动了心思,准备将厂子开在这里。作为股东之一的梁建对他的这个主意也很是赞赏,此番帮他最后确认一番后,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伊河(二)
“到了到了!都下船吧!”随着文图拉船长的一声大吼,一名马来水手立刻将一块搭板铺在了甲板和栈桥之间。然后,大约三四十名东方面孔的男子懵懵懂懂地走下了船。
“又是男人!”“来的又是男人!”“很久没有女人过来了!”“老爷们把我们都忘记了吧!”“我想去大城市!那里有美丽热情的姑娘!”
码头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叹气和抱怨声,卡斯泰利耸了耸肩,自从去年年初从意大利来到东岸后,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太多了。这个国家似乎一直就很缺少女人,关于这点卡斯泰利通过自己的眼睛就能观察得出来,而不需要任何调查与数据----因为这实在太明显了。
“卡斯泰利先生,早上好。”文图拉船长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下伊河堡城外工作着的卡斯泰利,立刻上前打招呼。话说当年他家道没中落之前还曾经试图向著名学者伽利略先生求学呢,只可惜一直没得到机会。而卡斯泰利先生是伽利略的学生兼朋友,文图拉船长一直很敬佩他,因此他很热烈地向他打起了招呼。
“早上好,文图拉船长。”卡斯泰利对这位来自伦巴第的中年船长也很喜欢,热情豪爽、工作认真,虽然有着意大利人一贯的喋喋不休和爱抱怨,但总的来说是个不错的人。
“又有新客人来了?孩子们看起来都有些垂头丧气的,他们似乎很失望。”卡斯泰利看了看正低着头默默走下甲板的东方人,又看了看码头上一群无精打采的年轻码头工人们。这十几名码头工人全部是来自塔兰托的意大利老乡。卡斯泰利跟他们很是聊的来。这些人都是好小伙儿。干活认真、热爱生活。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个更大的共同点----他们都没有老婆。不是娶不起,而是这个国家的女人数量真的是太少了!
“他们有充足的失望理由。”文图拉船长咧嘴一笑,拿起腰间的牛皮水囊,喝了一口辛辣的河中大曲,然后说道:“这次来了一千七百多名明国人,后面可能还有同样数量的将在年底时分抵达本土。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已经到达的这批人中间很可能只有不到五百人是女人。”
“这个消息真是遭透了。”卡斯泰利叹了口气,颇为同情地说道。他一把年纪的人了。孙子孙女都有了,但他现在突然也有些怀疑他的孙子能不能顺利娶到老婆了。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文图拉船长又喝了一口酒,“民政部人口普查办公室贴了个通告,据说今年将放宽马来妇女的引进名额至750人。欢呼吧,小伙子们,从500人提升到了750人,这将解决很大一部分问题了。”
甲板上的码头工人依旧有些无精打采,多了250人又能解决什么问题,要知道今年年底可是要来三千多明人呢。再说了,那些马来女人多半都被分给了大城市的光棍们。造船厂、煤矿、砖窑厂、钢铁厂也有不少光棍呢,那些人的条件那么好。肯定比下伊河堡的这些农民们有竞争力啊。
文图拉船长看到反响不是很热烈,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也明白,下伊河堡是个纯农业乡镇,人口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才刚刚破千。他们的“堡主”秦煜曾经申请撤堡设乡,但被伊河地区专员彭志成驳回,理由是经济总量太小。事实上彭志成说的一点没错,下伊河堡除了一个小型修船所外就没有了任何工业设施,这里既无森林,也无矿产,土地也不是很肥沃。本地的居民们除了种些蔬菜和土豆外,便只有放牧一些山羊了,年平均收入不足50元,确实寒碜得很。这个定居点唯一存在的意义,也许就是给往返长山铁矿和平安钢铁厂之间的运输船提供补给与维护保养了。
除了偏僻与“贫穷”外,这个据点还会不时受到翻越西岭进入东岸境内的查鲁亚人、高乔马匪的袭击。和这些苦哈哈的家伙们一比,整天自嘲自己穷的下伊河堡居民们就都是大款了。尤其是那些生性凶悍的查鲁亚人,他们一无所有,往往三五成群地越过西岭,偷偷潜入下伊河堡城外的一些村庄附近,然后盗窃东岸人放牧的山羊。若是东岸人警觉性不够的话,他们有时候还会客串一把强盗,在夜间闯进东岸居民的家中实施抢劫谋杀。
面对这种凶恶的敌人,下伊河堡的居民们除了组织民兵夜间巡逻外,还请求军部派遣正规军过来清剿敌人。军部自然从善如流,他们将机动性最强的一支部队----骑兵营调了过来。由徐宇少校率领的骑兵营如今已经扩充到了四百余骑的规模,在接到军部命令后,他几乎将指挥部都搬到了伊河地区,以震慑那帮在西班牙传教士撺掇下蠢蠢欲动的查鲁亚人和高乔马匪。
8月中旬的时候,徐宇少校带着四百多名全副武装的骑兵赶到了距下伊河堡约30公里处的后世何塞.佩德罗.瓦雷拉村附近。这个地方水草丰美,河汊纵横,发源于西岭山间的多条小溪流在这里交汇,最终形成了一片水草丰美、宜牧宜耕的肥沃平原。骑兵部队抵达这里后,便在迁移至此的约三百多名山东移民的协助下修建军营,然后以此为基地四处巡逻,不断打击越境的查鲁亚人及高乔马匪,使得下伊河堡周围的治安形势明显好转。
下伊河堡的居民们向往大城市的优越生活,对单调枯燥的内陆乡村生活诟病甚多。不过与之相对应的是,陆陆续续来到下伊河堡垦荒的约五百名山东宁海州移民们却对这片土地相当满意。身无分文来到这里的他们仅仅凭借政府发放下来铁锹、钉耙、锄头,然后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硬是在一个冬天内平整出了大约两千多亩农田,让本地一帮整日里夸夸其谈的来自南意大利的移民们面面相觑。
虽然地上的杂草很多,虽然土地也不是很肥沃,但他们对自己土地的热爱与执着令人动容。在赤地千里的大明为别人种了半辈子地的他们,对于分配给自己的五亩农地异常珍惜,对于每两人分配到的一头牛也伺候得格外尽心。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内心火热的他们一直在盘算着开春后在地里种什么好,是种比较金贵的小麦好呢,还是种比较便宜的土豆、玉米什么的。听说上头还要在这里设个啥垦殖银行分号,贷几只羊给大伙儿自己养,竟然还有这等好事?!第一次,他们觉得也许从山东九死一生来到这个地方是值得的。
如果再能娶个媳妇就好了!很多明国移民这样想着。
“卡斯泰利先生,您这是在设计什么?工厂吗?”文图拉船长好奇地看着卡斯泰利手头正在写写画画的东西,那看起来似乎是一组房屋。
“准确地说,这是一个码头和铁路站的综合体。”卡斯泰利停下来说道,“是的,下伊河堡的好日子要来了。嘘,可不要轻易告诉那帮整日里只知道抱怨的那不勒斯人知晓,也许政府里某些人说得对,以后我们不应当再搜罗一些市民到这边来垦荒,尤其是那些南意大利人,他们浮华而不可靠,我们需要的是勤勉的农民。好了,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谈。总而言之,你只需要知道,交通部准备从下伊河堡向北修建一条铁路,经峡谷堡(库埃沃斯峡谷附近计划新建的城镇)直抵位于北方大河之畔的一座规划中的重要城市。”
“看起来这个计划很庞大。”文图拉船长评价了一下,“政府想做什么?想将这些蜂拥过来的东方农民全塞到那些空旷的大草原上去吗?上帝,那里到处是危险的高乔马匪以及如同臭虫般讨厌的查鲁亚人,离开了军队和城墙的保护,他们会很危险的。”
“政府会做出部署的。”卡斯泰利说道,“谁都知道峡谷堡已经是东岸法理领土范围的边缘了,那里有世代居住于此的查鲁亚村落,还有游荡在草原上高乔马匪,是一个对任何外来者来说都不太友好的地方。因此,政府应该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南边的骑兵营应该会分派一部分人手北上,东方县那边可能也会派出一支军队西进,再加上计划中的一批迁移过来的老居民----这些人中相当部分都是训练有素的民兵,差不多也能应付任何情况了。”
“真的要西进了啊。”文图拉船长感叹了句,“北边的卡马匡河一带最近就在疏浚航道,向丘陵地带进发,南边伊河地区终于也行动起来了。不过这种事真的很难说是好是坏呢,毕竟西面这半个东岸草原名义上还是西班牙人的地盘----虽然除了传教士之外他们就没有往这里派遣过几个移民,但终究会留下隐患,希望不会因此而爆发战争……”
第一百六十章 伊河(三)
1644年9月5日,梅林港。
作为国内重要的内河港口、铁路转运枢纽,此时的梅林港码头上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身穿制服的铁道总局管理人员满头大汗地指挥着数量众多的货运轨道马车停靠在指定的位置,然后两百多名身穿崭新制服的山东移民戴着棉纱手套,将一箱箱沉重的物资从车上卸下来堆放在一边。几名军部的参谋将这些箱子打开,拿着单子一一对照,看有没有错漏。
这些都是要发往西边下伊河堡的物资,有崭新的32-丙型燧发步枪、有41年式钢制刺刀、有铁丝网、有手掷炸弹,甚至还有几门火炮,总之几乎全是作战物资。就在上个星期,军部已经正式下令在煤河乡将陆军第3连的预备役----本已被解散的陆军第103连再度重新组建起来。该连组建完毕后,将开往西边峡谷堡一带边驻守边训练,以全力保障该地的顺利开发以及途经的铁路的施工安全。
随着国内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启动,梅林港的区位优势越发显现了出来。除了从北方工业区运输的机械及燃料外,所有从南方地区发送的武器、粮食、农具、牲畜和人口均要在梅林港转运,这使得这座兴建于三年多前的内湖港口城市的繁荣程度再上一个新的台阶。随着近几年持续不断的移民,这座新兴城市的人口截止昨日已经正式突破了两千五百人,如果再算上附近的丘伊堡、西北方新建的奇山堡等地区,这片伊河下游入湖口处一串新的城市带开始成型。
在这片以梅林港为区域核心的城市带中。工农业并举将是其最主要的经济形式。其中。梅林港将打造以南方车辆厂为核心的货运轨道马车的生产、设计、制造;同时。同样落户于梅林港的工程技术研究院车辆所将重点研发蒸汽机车,目前经过两年多的攻关,已经陆续攻克了传动系统、车钩缓冲装置、制动装置、压力弹簧减震系统等一系列的技术难题,接下来还要继续攻关轮对系统(包括轴箱、转向架、牵引装置等)、管式锅炉、轴承系统、大马力野蛮人-4型蒸汽机、道岔系统等等更多的技术难点。只有攻克了这些技术难题,东岸人才能摘取这朵娇艳的工业之花。
这些东西可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做出来的。说难听点,只要你没接触过早期的蒸汽机车设计,哪怕你从现代带来了再多的东西也是白搭。这玩意儿可比舰船上的蒸汽动力系统复杂多了,光一个简单的制动系统就涉及到材料、铸造、机加工、传动等多个技术环节。工业之花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目前,一些有了一定原始积累的穿越众已经在梅林港设立小型作坊,比如车厢厢体加工、防腐,比如减震弹簧的制作等等。他们财大气粗,直接向一机厂订购一些相对落后水力机床,然后招募工人开工。这样的资本优势是本时空移民们很难比拟的,要知道一套水力机床的价格最便宜的也要三百元,还要接受国家情报总局的严格监管,并缴纳高额的保证金。这可不是还没有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他们能够负担得起的。当然了,这些小厂也只能负担一些小部件的制造。以补充南方车辆厂本身加工能力的不足,不过整车制造以及一些技术含量较高、未来利润较为丰厚的零部件加工目前还是严格禁止私人资本进入的。
而位于梅林港以东不过七八公里处的丘伊港。则更多的是以畜牧业为主。当地的居民以落后的萨莫吉希亚人和新来的七百多名朝鲜人为主,他们放养牛群,饲养政府寄养的马匹,并兼做沿海地区的天然哨兵。另外再少量种些庄稼,每逢集市时将一些农副产品送到梅林港去出售,以赚取一些现金收入,典型的南方农村自然经济。
与丘伊堡不同的是,位于梅林港西北方二十多公里处的奇山堡则要比他们强上不少。至少这里的靠近河口的大片土地相对肥沃,用来种庄稼的话收成会相当不错。目前该堡已经先后有了上千名居民过去居住,从事农业种植、家禽饲养、捕鱼、船舶修理等工作,农业经济也占据着主体。
参谋们将检查完毕的货箱上的封条再度贴好,然后示意码头工人将这些货物通过蒸汽吊杆装上船只。而已经载满货物的船只,则在港务局工作人员的指挥下,鸣着汽笛,挨个驶出了被船只停得满满当当的梅林港码头,朝米林湖而去。货船穿梅林河进入米林湖,然后左拐进入伊河,一直朔水而上直抵下伊河堡码头。而到了下伊河堡后,大部分货物和人员都将下船,然后等待一些货运马车的到来将他们运到北面的峡谷堡。
峡谷堡位于后世库埃沃斯峡谷以东四五公里处,这里的小型地表径流很多,基本都是南面伊河的支流。土壤肥沃程度一般,森林也不多,不过战略位置却相当重要。从这里向北不到一百公里,便是后世乌拉圭的北方重镇----梅洛。梅洛地区西临内格罗河、北抵亚瓜龙河、东至米林湖,地理位置优越,开发条件较好。而更关键的是,打通了梅洛地区,然后顺着内格罗河向北,就进入了鸭子湖以西的丘陵地带的边缘,从而将国内南北方内陆地区通过地上交通联系了起来。
当然了,现在离开发梅洛地区还远着呢,第一步是先把峡谷堡这个向北延伸的第一个据点修建好。峡谷堡首批约三百名来自明国山东的移民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抵达了,而在他们抵达前,五个排(55人)的骑兵已经携带着自己的装具抵达了峡谷堡工地,保护数百名南非劳务工修建铁路站等基础设施。
这三百名明国移民大部来自宁海州,几乎全是精壮年男子,因此干活效率较高。他们从货运马车上卸下了大量物资和工具,然后在几名东岸干部的指挥下开始修建临时居住木屋、厕所、澡堂等设施。如今东岸人对于拓荒垦荒不要太熟悉,因此他们已经总结出了一条行之有效的拓荒手册。每到一个地点只需要按照手册来操作就是了,先造哪个、后造哪个、要注意什么、要补充什么手册上都写得明明白白,已经形成一个流程了。
峡谷堡这个地方,除了一些小溪流和稀稀拉拉的几片树林外,便到处是长满了荒草的平原。附近也没有什么大型的危险动物,不过在西边的山里据说倒是有一些凶恶的查鲁亚村落的存在。他们受到西班牙传教士的庇护,并且还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和物资资助。西班牙人也不傻,他们不可能对东岸人的西进行动没有丝毫警惕之心,虽然目前两国关系还算正常甚至可以说略微有些友好----因为荷兰人的关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放任东岸人在自己名义上的地盘上动作而无动于衷。
就像他们支援北方巴拉那传教区的那些瓜拉尼人对抗巴西的捕奴旗队一样,在东岸地区传教的耶稣会修士们也对武装查鲁亚人极为上心。他们在乌拉圭河以东、西岭以西的大片地区设施了好几个传教区,派遣了十几名修士过来,一面传播信仰,教导查鲁亚人种植庄稼、饲养牲畜;一面则通过从拉普拉塔地区弄来的武器如火绳枪、长矛等装备武装这些野蛮人,并挑唆他们与东岸人对抗。
这些传教士们对于自行任命了东岸大主教、并且极力压制天主教发展的东岸政府极为痛恨,因此面对东岸人咄咄逼人的西进态势,他们开始向查鲁亚人污蔑东岸人侵占了他们的土地----或许这真的算不上是污蔑,然后号召这些生性凶狠的查鲁亚人坚持抵抗,不要被东岸人的军队吓倒,也不要向东岸人屈膝投降----因为东岸人会把他们都送到南非。
查鲁亚人的抵抗意志是极为顽强的,但问题是他们的人数过于稀少。历史上整个乌拉圭的查鲁亚土著可能还不足一万人,或许只有六七千人,而且还分散在面积堪比中国广东全省的广大区域内。虽然内格罗河流域的土著密度相对来说会高一些,但也高不到哪儿去,毕竟基数就那么大。因此,为了给东岸人造成更大的麻烦,以遏制他们西进的勃勃野心,耶稣会的修士们一边通过西班牙王国上层的关系,尝试说服西印度院的官员们出面阻止东岸人的越界屯垦行动;一边也通过一些商人组织在拉普拉塔宣扬东岸的“富庶”,很是吸引了一些苦哈哈的高乔马匪前去“发财”。
而随着下伊河堡北方峡谷堡的设立,双方之间的冲突在8月下旬时达到了高峰。为此,骑兵营不得不再次抽调了数十名骑兵北上,以稳定那里的局势。8月的最后一天,全副武装的陆军第103连240名官兵也抵达了峡谷堡,担任连长的龙旭中尉在听取了一些汇报后,决意对西面山里的查鲁亚人开展侦查,以准备接下来对其进行一番军事打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伊河(四)
对于龙旭的想法,之前负责这里安全防卫工作的骑兵军官奥莱格少尉有不同的见解。他认为那些查鲁亚人像老鼠般藏匿在西面的山里,并不是能够轻易找到的。而且也许他们有一百个能战的战士,或许是两百个甚至更多,如果他们并不正面应战,而是采取游击战术的话,那样东岸人将会很头疼。
“也许我们会出现很多不应有的伤亡,敌人却未必损伤很多。”奥莱格少尉补充说道,“我建议还是就地防守比较好。白天由我们骑兵负责侦查,陆军步兵负责警戒,晚上则在营地周围拉起铁丝网,布置好哨位,这样那些野蛮人是拿我们没什么办法的。”
龙旭看了看这个三十多岁的前扎波罗热哥萨克,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有道理的。自己一来就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这显然很不现实,因此还是像奥莱格少尉说的那样,镇之以静比较好。确保铁路顺利完工以及峡谷堡的城墙的修建完毕才是自己的第一要务,其他的都不是什么紧要之事。
峡谷堡设计中的城墙长度约为九百米----一座典型的内陆小城堡,目前已经有了三百名来自山东宁海州的移民,以及大约五百多名南非建筑劳务工在这里修建铁路站。铁路站的房屋目前基本已经完工,这群来自南非的工人们目前正在修建货场、停车场、修理厂等设施。如今广泛活跃于东岸共和国境内的南非劳务工的数量已经高达一万六千余人,由于他们只需服务满三年后就能在南非获得自由民的身份,因此这些人的干活积极性还算高涨。在他们的努力下。国内一条条铁路、公路被铺好。一间间房屋仓舍被修建完毕。一车车矿石砖瓦被生产出来,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建设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南非人在修铁路,而来自山东的明人移民则在修建着城墙以及给自己临时居住的木屋。木屋是一人一间,这是上级给他们说的,他们不是很明白,其他地方的临时居住木屋都是两人甚至四人一间的,他们想不通自己这里为什么是一人一间,难道上头砍伐回来的木材太多了?不过。他们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而这也令他们感到异常兴奋。
大约一百多名穿着东岸统一发放的牛仔服的塞尔维亚女奴,分坐着十几辆大车从南方铁路线延伸出去的方向过来了。随着车夫的一声大喊,这些女奴们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包里装着民政部发放给他们的一些衣服和少量银元,懵懵懂懂地站在工地旁边。
本来哨声、口令声、号子声此起彼伏的峡谷堡建设工地顿时静寂了下来。数百名明人移民直起腰来,傻呆呆地看着那边一大群“新来的人”。
“是女人!”很快有人将这个令人兴奋的消息传到了建设工地上的每个角落,所有人顿时都没有心思干活了。他们都是精壮年男子,大部分人的年龄在二十来岁,少部分是十几岁或三四十岁,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光棍。
是的!由于种种原因。如战争、饥荒、贫穷等等在山东地区造就了大批量的光棍,他们连混口饱饭吃都不容易。更别说娶媳妇了。那些缙绅们家里阡陌纵横、婢女成群,而他们却穷得无立锥之地,很可能到死都讨不到一个老婆。如今万般不得已之下随这些夷人来到了东岸,没想到却时来运转----或者可以说撞了大运了,不但要给他们分房,听说接下来还要分地、分牛、分羊,如今竟然还可能要给他们分媳妇!天可怜见,谁帮我回山东看看,俺家的祖坟上有没有冒青烟!
而原本一直非常严厉地在旁边监督他们干活的东岸干部们,此刻也没有再催促他们干活,而是聚集到了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商量完毕后,他们又与护送这些女人前来的车队负责人办理了一下交接手续。这一切处理妥当后,峡谷堡政务方面的临时负责人阿涅利宣布,在接下来的建设工作中,他将把所有人分成若干个小组,每个小组分片包干一部分工作。而管理干部们则将为每个人打分,分数最高的前一百五十人将可以按照名次先后挑选一位媳妇。
这些塞尔维亚女奴是东岸人从奥斯曼帝国花大价钱买来的,这些人理论上还算是东岸共和国政府的“财产”呢,因为她们从法理上来说可是奴隶。也就是说,这些从奥斯曼帝国买回来的女奴可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她们只能被动接受“主人”的安排。按照计划,她们被分配给新来的男性移民并居住满三年后,就将可以上户口,获得自由民的一切权利。而这个在她们抵达东岸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明明白白地讲给她们听了,而她们对于这样的命运基本上也都是接受或默认的态度----这可比一辈子当奴隶当到死强多了。
作为从奥斯曼帝国进口的第一大宗“货物”,女奴贸易在如今的两国之间是越发兴盛了。奥斯曼人靠这个与牲畜出口来平衡两国贸易间的巨大逆差,而东岸人从来都是奉行“钱没有用,物资才有用”这个准则的,因此大部分赚得的利润基本上都花在购买女奴和马匹上面。从奥斯曼帝国带回来的这一批女奴大约有五百多人,除了一百五十人分到这里外,还有一百人分到了南面的宁津堡(何塞.佩德罗.瓦雷拉村)----以该地两百多名来自威海卫宁津所的卫所军户们命名。此外,还有大约两百五十多人则被分到了下伊河堡,预计下月中旬前会到达码头,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大约两百五十名马来妇女,算是给下伊河堡的光棍居民们一点小小的惊喜与福利了。
在向这批明人移民讲清楚了政策后,这些人的积极性立刻就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当天就开始出现了某些超额完成任务的个人,在管理干部给这些人打了高分后,大家一片哗然,第二天他们立刻以更加迅捷的速度完成自己的额定任务,然后开始主动加班工作。甚至于到了吃饭的时间点,以前一直人声鼎沸的公共食堂内也冷清了许多,放眼望去只有寥寥数十名年纪约三四十岁的大龄明人移民在吃饭。他们的身体可比不上那些小伙子,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已经累得臭死了,再加班?饶了我吧!反正听说以后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女人到来的,急个什么劲?而那些主动要求加班的移民则到食堂处领了几个牛肉包子,匆匆吃完后便继续开始干活,直到天色微黑管理干部们来催促他们停工的时候才略有些不情愿地收了工。
面对这样一种情况,峡谷堡民政事务负责人阿涅利喜形于色,而这几天来一直在旁边担任警戒任务的陆军第103连连长龙旭也感到有些好笑,荷尔蒙真的是男人最好的兴奋剂。这些明人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春天发情的牲口般,浑身充满了无穷的精力。不过建设进度倒是真的快了许多,仓库、镇政府、军营、住宅等等已经修了十几间,就连地下排水沟都挖了老长一截了。马上东面可能还会再调一批约三四百名法兰西、立窝尼亚老居民过来和这些明人新移民混居,等这些新增劳动力到位后,建设速度会变得更快。而等到城墙修建完毕后,那些查鲁亚野蛮人也就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了。
这些时间内,奥莱格少尉的上百名骑兵一直在峡谷堡周围游弋着,并且还撞上过几拨高乔马匪。据他说,那些高乔人喜欢集体行动,少的只有五六个人一股,多的甚至有七八十人,这些人装备着他们绝对买不起的燧发手枪、步枪、皮甲、西班牙刺剑,一直在游弋在西岭两侧,伺机袭击着落单的东岸农牧民、警察、信使什么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哪里补给的,他们的老巢又是在何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绝对和那些查鲁亚野蛮人有勾结,因为据一些被捕获的高乔马匪承认,他们从未袭击过查鲁亚人的村落,而且有时候还能从他们那里获得补给。
他们不袭击查鲁亚人,也许是因为这些生性好战的野蛮人都很穷,没什么油水,但要说没有一点猫腻是不可能的。也许又是可恶的西班牙传教士们在从中牵线搭桥,让这些本来居无定所的高乔马匪能够在那些居住在内格罗河流域的查鲁亚人村落里休整和补给,从而获得了持续作战的能力。
真是混蛋!龙旭的左手紧紧握着腰间的指挥刀刀柄,心中略微有些恼怒。从8月底到现在的9月中旬,他已经损失了一名往返下伊河堡传递消息的信使、三名外出砍柴的移民以及一名夜间巡逻被杀的巡警。虽然那些高乔人的损失更大,但此类事件仍然层出不穷,令人极为恼火。那些高乔人明明很少能够在东岸人这里抢到什么东西,却始终阴魂不散,他们不用吃饭么?谁给他们发钱?哼哼,耶稣会的修士们,其心、其行可诛!
第一百六十二章 罗洽(一)
罗洽港近几年来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
先是为了解决国内过剩的粮食产能,同时也是为了筹措更多的移民资金,当时执委会决定在罗洽港设立大宗货物交易中心。其时这个交易中心的主要出口货物就是粮食,交易的商人也主要都是来自波罗的海的汉萨同盟商人。当时这个以低税率著称的交易中心在第一年的成交金额就达到了45万元之巨,而第二年和第三年的成交金额虽然略有些下降(分别为20万元和28万元),但到了今年,成交金额再次攀升到了37万元的高度。相信随着湖西农业区的稳步扩张,粮食产量越来越高的东岸势必将出口更多的粮食,将罗洽大宗贸易中心的成交金额再度推上新的高峰。
随着41年推出了粮食大宗交易后,在去年年中,东岸贸易部宣布以后统一将棉花、羊毛的交货港定在罗洽港。这样一来,无论是大商人的船队、还是小商人组团租的商船,都必须在罗洽港进关销售,东岸的其余港口将不再承担棉花的进口任务。所有棉花羊毛等纺织原料在罗洽港交割完毕后,东岸人再或通过铁路、或通过近海运输船输送到东方港、平安港码头卸货,由纺织厂领回去组织生产。
乔治.汉普顿一脸漠然地站在罗洽港的码头上,在他身后,“飞鸟”号三桅盖伦风帆船在引水船的调度下缓缓停靠在了一处泊位上。
“真是不错的天气,英格兰的天总是雾蒙蒙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我在马萨诸塞待久了后甚至都有点不想回英格兰了。那个地方如今只有战争。无尽的战争!令人讨厌的战争!”约翰.希尔在仆人的服侍上登上了码头。朝乔治.汉普顿说道。
英国内战如今已经进入到了关键时刻,去年的多场战斗中,王军大多取得了胜利,如今形势对他们非常有利。在这之中,国王直属的王家模范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支如今已经扩充到三千余人的精锐部队是国王手里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国会军的形势极其不容乐观。为了对抗国王的精锐部队,著名军事将领克伦威尔开始组建新模范军。武器装备全部从荷兰进口,并精心训练,以期能够对抗国王的王家模范军。
惨烈的内战极大地破坏了英格兰的经济,很多原本属于国会派分子的纺织工厂被没收,呢绒出口量锐减,羊毛等生产原料大量堆积。约翰.希尔等人作为铁杆的国会派分子,虽然纺织工厂处于国会军的控制区内,但由于大量工人上前线去参加战斗,工场的正常生产仍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因此,虽然国际市场上的呢绒价格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攀升。但希尔仍然无意在这么一个不明朗的时刻去大力经营风险未知的产业。因此他转而将大笔资金投入到了马萨诸塞湾殖民地自己的土地上,种植一些经济作物。不过他在英格兰本土拥有的大片牧场每年仍在产出海量的羊毛。这些羊毛除了少量供应本地区的纺织工厂生产外,大部分他都准备出售到海外去。
近几年来,欧洲大陆上的纺织工业一直处于缓慢的衰败之中,这其中除了战争因素外,还有便是新大陆廉价的东岸纺织品的猛烈冲击。在东岸纺织品(主要是棉布)的冲击下,原本还算繁荣的荷兰棉纺工业遭到了寒流的洗礼,目前只有靠着贸易保护才能勉强生存下去;而原本就处于下坡路的意大利纺织业则遭到了重创,以威尼斯人为代表的意大利棉纺工业大量破产,技工纷纷移民东岸,连带着意大利地区的经济都萧条了不少。
不过,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欧洲人终于开始觉醒了起来。首先是法兰西人从荷兰进口了大量最新式的水力纺织机器,决意重振法兰西的纺织工业;然后是荷兰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着的海量的销售渠道开始大力发展毛纺和棉纺工业,他们学习东岸人的集中工厂制,由大商人投资,很是兴建了几个大型的纺织工厂。只有威尼斯人比较萎靡,和土耳其人的明争暗斗耗费了他们大量的财力,他们只是象征性地革新了一下工厂的机器设备,但投资都很有限,衰落的迹象相当明显。
不过这些新兴的纺织业多数是以棉花为纺织原料的,对希尔等羊毛商来说没什么作用。除了荷兰人进口了一些之外,他们手头大量堆积的羊毛便处于一种滞销状态。虽然大家都知道如今呢绒的市场需求并没有减少,因此羊毛的需求量也不会减少,再加上传统的羊毛出口国西班牙和奥斯曼帝国都没有大幅度增产,因此他们的这些羊毛应当不会卖不出去。但实际的情况远没有这么简单,先不说有些市场英国人进不去,就单说荷兰等国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将毛纺产能扩充上去,就注定了这段时间内他们的商品将处于明显的滞销状态。
希尔此时已经对旧大陆四处点起的烽火厌倦到不行,因此,在慎重考虑一番后,他决定将自己手头剩余的大约八千多袋羊毛全部出售到新大陆的东岸地区。而他多年的朋友----同样是商人冒险家公司股东的乔治.汉普顿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决定将手头掌握的约五千多袋羊毛全部出售给东岸人,所获得的大约一万余镑资金全部投入到他在弗吉尼亚的产业中去。
他最近决定看好国际市场上的棉花价格,因此决定在弗吉尼亚自己的土地上开辟棉花种植园,以大赚一笔。希尔对他的想法也相当支持,因此两人便相约来到罗洽港出售手头的羊毛以换取足够的资金去北美置地。
“看,羊毛的最新价格!”乔治.汉普顿没有理希尔的碎碎念,而是指着东岸人挂在交易所门前的一块大黑板,高声说道。
希尔放眼望去,只见那块被涂成黑色的木板上用石膏笔写了几行大字,其中便有羊毛的最新收购价。
“8.5元/东岸袋,这个价格比起以前也略微上涨了一些了,我记得去年年底时还是7.4元呢。”希尔嘟囔道。事实上随着英格兰内战的加剧,国际市场上的羊毛价格这两年来便一直处于缓慢的上升状态,每袋羊毛的价格已经从几年前的6元涨到了如今的8.5元,涨幅超过了40%,令一众羊毛生产商们赚得盆满钵满。
“这是一个不错的价格!”约翰.希尔看了后立刻以一种较为高兴的口气说道,“我的羊毛卖出去后能收获一万八千镑,我又可以将其投入马萨诸塞的造船及捕鱼业了。亲爱的乔治,和我一起去捕鱼吧,真的,这可比你在南方搞的那些棉花种植园赚钱多了。”
“不,恰恰相反,我亲爱的朋友。”乔治.汉普顿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事实上从今年年初开始,弗吉尼亚、佛罗里达以及加勒比地区的棉花种植园的价值一直在上升,仅有的几桩种植园转让交易表明,每英亩棉田的价格已经攀升了10%左右。这是合理的,因为可以预见棉花的需求量在今后几年应当会一直处于一个较为旺盛且紧缺的状态下。这个时候投资棉花种植园,你是不会亏损的。相信我,希尔,这是一桩好生意。”
“让我来看看东岸人的棉花最新收购价。”约翰.希尔一边说一边看着那块黑板,“上帝,今年的新棉145元/吨!这个价格比起去年年底的价格攀升了大约20%!这太令人疯狂了,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棉花价格的上涨这才刚刚开始,也许会有一个较为漫长的上涨期!嗯,按照东岸人的说法,棉花会迎来一个较长时间的牛市!荷兰人在搞棉纺、法兰西人在搞棉纺,威尼斯人也在搞,甚至听说瑞典也有这想法,上帝,要知道棉花的主产地新大陆的地主们并不是太热衷于种植棉花。他们更愿意种植烟草、甘蔗、可可、咖啡等作物,因为这显然利润很丰厚。也只有那些不适合种植这些经济作物的农地上才会被种上棉花或小麦,如今看来,棉花的种植面积短时间内无法快速增长……”
“但需求却在快速增长!”乔治.汉普顿补充完了希尔的下半句话,“很显然,需求将会在今年迎来一个爆发性的增长。但种植园主们由于惯性、缺乏合格的棉花种植知识、奴隶数量不足、工具不够等原因,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将种植面积进行快速扩张。因此,棉花价格的长期上涨将成为必然,我们应当早做准备。希尔,听我的没错,投资于棉花种植业吧,这比你在马萨诸塞捕鱼要靠谱得多!那边才有几个人,能消费得了这么多鱼吗?”
“我会慎重考虑这件事的,乔治。”约翰.希尔点了点头,说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罗洽(二)
罗洽港修建有一个大型仓储中心。里面储存着海量的粮食、棉花和羊毛,当然了,这里面还有大量的用巴拉那松木箱装着的银元----这是用来支付所收购货物的货款。
西岭地区专员邵树德此刻正在新任罗洽大宗货物贸易中心主任韩纲的陪同下,巡视着这座新兴的港口城市。罗洽港地理位置优越,海岸边是一片天然的深水锚泊地,后世乌拉圭准备修建的用于向中国出口铁矿石的罗洽深水港便位于此处。这座码头经过建设局以及兵团堡的学生们历时三年陆陆续续的不断修建,如今已经成了国内仅次于东方港的第二大港口,能够同时停泊数十艘大吨位船只,外港(公共商港)拥有滑轮吊杆十座;内港(国内船只锚泊地)拥有蒸汽吊杆十座,年吞吐能力接近五万吨,在新大陆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商港。
随着粮食贸易以及去年下半年开始兴起的棉花、羊毛贸易,前来罗洽港交易的各国商人也越来越多。从最初寥寥无几的购买粮食的汉萨同盟商人,到后来出售棉花的佛罗里达、巴西、法国商人,最近又来了些出售羊毛的西班牙、英国、拉普拉塔商人。而随着各国商人的涌入,东岸人派驻罗洽港的海关官员收到的税收收入也日趋上涨,与此同时,依托于这座商业港口而产生的各类服务设施如酒馆、旅馆等私人小企业也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极大地繁荣了罗洽港的市面。
“目前已经收储了六千余吨籽棉,够我们生产大约十五万匹棉布了。”韩纲朝邵树德说道。“这些棉花的收购价依照品相、时间的不同。大约在110元到145元之间浮动。我组织中心的员工们给收购过来的棉花分了级。即一到三级。一级和二级这类质量较好的棉花用于出口,以维持我们东岸布品牌的美誉度,而较差的三级棉花则留在国内自用或者输送到各殖民地消化。对了,邵专员,前阵子我申请的在罗洽港设立一个大型棉花加工厂的事情怎么样了?上头批没批?”
韩纲除了担任罗洽大宗贸易中心主任外,还兼任着罗洽镇镇长的职务,因此他对于发展本地的工业还是很热心的。毕竟,现在的平安县县长钱浩、镇海县县长薄森可都是从镇长起来的。他韩某人自然也有一番上进的心思,好好把罗洽拾掇好了,以后万一在这里设了县,县长的位置自然还是自己的。
前阵子他向上头打了个报告,要求在罗洽港设立一个棉花加工厂,以就地将收购来的籽棉加工成纺织厂所需要的皮棉。邵树德对他这个计划总的来说还算支持,并且帮他协调了一下如今一机厂的生产任务,让对方尽量腾出一些班次以生产一些轧棉机出来。一机厂一看是卸任元老打的招呼,也很给面子,立刻加班加点将五十台轧棉机生产了出来。而这座皮棉加工厂也在邵树德的活动下最终批了下来。工商部在派员过来与邵树德、韩纲二人商量了一番过后,最终决定了该厂的设计方案。并从新来的一批意大利纺织工人移民中拨了四百名过来筹建工厂。
“已经批了。”邵树德平静地说道,说完又转头看了眼面露喜色的韩纲,问道:“我听说你和一些人去北面的圣保罗、里约地区收购棉花种植园了?”
韩纲先是一怔,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工商部和财政部的几个朋友看好棉花种植园的行情,准备集资去巴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种植园收购,他们喊我一起,我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便答应他们了。前阵子汤圆还派人去圣维森特打探了一下行情呢,发现那边确实有几处棉花种植园要出售,都是开垦已久的熟田,还附带庄园和奴隶。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将自己多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然后将产业做抵押向联合工业信贷银行贷了笔款子,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去北边跟那边的人谈一谈。”
邵树德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其实,这帮人玩的是什么把戏他很清楚。要说他们想经营棉花种植那是扯淡,这帮人严格来说都没有打算长期经营这个行当,他们不过是仗着熟悉国家政策从而趁着棉花种植园价格尚处于低谷的时候,提前下手收购而已。等到东岸人与欧洲人的纺织工厂因为争夺原材料而满世界寻找种植园的时候,他们便可以很从容地待价而沽了。
这种把戏作为一个21世纪的人他们玩得很遛的,先低价收购棉花种植园,然后便坐等东岸政府慢慢抬高棉花收购价,以打击法国人、荷兰人、威尼斯人的棉纺织工厂、增大其生产成本;等到棉花价格在高位运行的时候,作为一个开垦多年且有全套设施和奴隶的棉花种植园,其价格也必将攀升到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这个时候他们便可以待价而沽了,因为总有一些满世界焦急地寻找原材料的工厂主或投资者会找上门来。
由于熟悉东岸政府的每一步政策走向,因此他们大可以选择在东岸政府利用成本优势大幅调低棉布售价之前,将手中的棉花种植园在顶峰转让掉。等到东岸政府以微利的价格大量倾销棉布,使得整个市场处于饱和状态、棉布价格快速下跌时,此时的法国人、荷兰人、威尼斯人的棉纺织工厂由于成本劣势也将处于亏损状态。这个时候国际市场上的棉花价格必然会经历暴跌,相对应的,棉花种植园的价格也将在短时间内跌到谷底。这个时候,他们便可以看看有没有哪个倒霉蛋在这波风暴中不幸破产或者资金周转不灵,如果有的话他们便可以上门去把人家的产业低价盘下来了。
当然了,以上这个过程说得简单,其实操作起来相当麻烦,持续时间也很长,且成功与否端得是要看运气。说白了,这是一种资本游戏,伤人也伤己。而且,当东岸人以超低价格倾销棉布的时候,法国佬的工厂虽然会因为卖不动棉布而亏损,但不代表人家就束手无策了。说难听点,这个时候法国佬完全可以选择掀桌子,使用行政手段将东岸人的纺织品彻底驱逐出法兰西市场,然后关起门来自己卖。大不了国外市场不要了,法兰西两千万人口的大市场,足够养活刚起步没几年的法国纺织工业了。
因此,东岸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也就会让同样国内市场狭小的荷兰人和威尼斯人比较郁闷而已,对于法兰西这种大国是没有多大影响的。虽然其国内肯定会充斥着大量走私而来的廉价东岸布,严重冲击其国内市场上棉布的销售价格,但整体上保存住法国的纺织工业,使其存活下来却不成问题。
而且,发动这种倾销战术政治上也要考虑很多,时机也要把握好,总之如何操作得当真的是一件很考验人功力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如今东岸共和国在巴西的影响力,他们也不用担心购买的庄园会被人给黑了----那些巴西人不会这么想不开的。因此,在最坏的情况下,即他们的种植园没能顺利出手,那也不会亏本。只要他们好好经营,并将种植园内产出的棉花出售给罗洽轧棉厂,那么赚一份稳定长期的收入却不成问题,总得来说投资这些棉花种植园其实还算是一项不错的生意。
“不要把心思整天都放在投机倒把上。”邵树德告诫着说道,“羊毛收购得如何了?纺织工业总局在上个月刚刚定下基调,从现在开始要逐步加大毛纺工业的生产。呢绒的利润率可是远超棉布的,别看西班牙和奥斯曼都是盛产羊毛的大国,咱们要想办法将其变为我们的原料产地和产品倾销地,以赚取这中间的剪刀差收入。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是很难,很不容易,但事在人为,凭我们超低的成本以及别人所没有的高级染色技术,如果排除政治因素干扰的话,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西班牙不好说,但奥斯曼这种老大帝国却未必不能成功。总之接下来你给我盯紧了,不许出任何篓子,羊毛第一批至少要收购十万袋以上,全年要收购三十万袋以上。”
三十万袋羊毛不过才1500吨,按照东岸纺织品批发尺寸(每匹三百平方码,约合250平米)去掉损耗只够生产不到一万五千匹的。不过呢绒这玩意儿胜在利润率高,英国当年鼎盛时期年出口呢绒不过才十多万匹,其中还有相当部分的粗呢是被荷兰人买去再加工出售的,平均每匹售价6英镑以上。这些年来随着英国呢绒出口数量的锐减,欧洲市场上的呢绒价格普遍上涨了三分之一左右,东岸纺织工业总局决定趁着这个市场真空期大力生产呢绒,并出售到土耳其市场,以弥补东岸棉布在法兰西市场上可能出现的损失。
“我明白的。”韩纲立刻保证道,“不会误事,三十万袋羊毛,虽然难了点,但也不是办不到。”
第一百六十四章 捕鲸(一)
罗洽港内港码头上,一艘高大宽广的机帆船缓缓升起了风帆,准备朝外海驶去。这艘船是农业部新近购造的一条捕鲸船,由现代特种船舶厂承造,船型参照原“飞毛腿”级大飞剪运输船进行了一番放大、改装设计:主要是加了防侧倾以及双层甲板设计。
该船上层甲板较为宽阔整洁,便于水手们将捕猎到的鲸拉上来进行处理,如切割鲸脂、剥皮等等。而甲板下方则是一个迷你加工车间,为了能及时处理捕获的鲸,车间内安装了一个蒸汽提炼炉,以便能够第一时间提炼鲸最宝贵的油脂部分。只不过由于船型较小,目前该车间的加工能力还比较有限。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这条船已经具备独立的猎杀、处理、提炼等一条龙能力了。
这艘船上月月底在河口堡码头交付使用,由于装备了大量燃料、食水、捕鲸器具、加工设备、自卫火炮等物品,其标准排水量也达到了1250多吨,满载排水量近1700吨,使用一台62.8马力的大力水手-2蒸汽机组,外加八面大大小小的纵帆(全部安装在船只后半部),标准航速10节。船长是由航海学校36届毕业生、前大明江苏童生张云担任,船员一共60名,其中包括24名炮手。
作为华夏东岸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捕鲸行动,这艘被命名为“猎杀者1号”号的捕鲸船的出航显得异常低调,码头上除了农业部的两名官员前来送行外,便再无其他人了。向码头官员递交了出港文书后。“猎杀者1号”转向南偏西。顺着南美大陆海岸朝马岛须鲸港而去。
须鲸港位处南半球西风带。离南大洋的距离相对较近,因此鲸资源极为丰富。据后世的一些信息表明,全世界大约80%的鲸生活在环绕南极洲的南大洋内。而每当南大洋开始进入冬季,海水结冰的时候,大量鲸便离开栖息地,向北寻找暖水猎食。这个时候,便是捕鲸的大好机会,航行在马岛以及拉普拉塔沿岸的西班牙、东岸船只就经常看到体型硕大的鲸浮现在海面上。
只可惜以前东岸人缺乏船只、装备和水手。一直放任这些游动的“宝库”白白溜掉了,这次经过农业部以及工商部的联合申请,上级终于决定组建国内第一个捕鲸船队,前往马岛附近捕鲸。随着国内的工业大发展,需要使用润滑油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一般的机器用蜡对付着润滑也就算了,但对于某些要求较高的机器如机床、船用蒸汽机等设备则需要高级一些的润滑油了。以前国内都是用马岛须鲸港居民们捕杀的海豹、海狮等动物熬制的油脂来代替润滑油,只可惜这种润滑油的品质虽然不错,但产量一直很有限。而如今随着机器数量的越来越多,海豹油也越来越不敷使用。因此,政务院这才将捕鲸提上了议事日程。
其实说真的。在南半球你不捕鲸真的是白瞎了,这里的鲸资源是北半球的好几倍,如果船只、装备数量足够的话,单靠捕鲸就可以满足国内全部润滑油需求,甚至还能大量出口。鲸几乎浑身是宝,油脂、骨骼、内脏、肉、皮、鳍等均能利用,价值极其巨大。
“猎杀者”1号向南全速航行了十来天后,于9月20日穿越重重波涛驶进了马岛须鲸港内。须鲸港经过这些年来的发展,人口已经达到了八百多人,经济主要是以畜牧业为主。岛上的居民在这里贫瘠阴冷的土地上种植了一些耐寒的土豆、蔬菜,同时还养了大群绵羊、骆马、猪牛之类的牲畜。
岛上还设有一个军马场,放养着大约一百五十余匹军马,每当马匹数量多一些以后便往南非军马场输送,而南非军马场的马匹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后便往澳洲军马场输送。除了这些以外,岛上居民的不多的副业之一大概就是定期定额猎杀附近各个岛上的海豹、海狮,以获取皮毛、提炼润滑油了;有时候他们也会去那些荒芜的无人小岛上,挖取一些经过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信天翁、海豹、海狮等动物的粪便,出售回本土以换取一些微博的现金收入。
总而言之,马岛须鲸港虽然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但她在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版图上仍旧很不起眼,这里依然是穷困与偏远的代名词,当地居民自嘲的时候甚至总说只有水手才记得这里,他们属于被遗忘者。
在须鲸港内休整了几天,并补给了一些土豆、洋葱和橘子后,9月25日,“猎杀者1号”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拔锚离开了港口,朝南方海域行去,因为据说那里经常有体型硕大的鲸出没。不过鲸虽大,但在茫茫大海中却依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不点,因此找寻鲸的工作一直进行得很艰难、很枯燥。
在大海上了飘了五六天后,10月1日,也许是时来运转,“猎杀者1号”上的瞭望哨发出了兴奋的嘶喊声:“鲸水柱!我看到了鲸喷出的水柱!就在左前方!”
瞭望手的喊声立刻传到了甲板上所有人的耳中,原本刚吃过午饭有些昏昏欲睡的张云立刻一个激灵,只见他快步走到艉楼甲板上,举起单筒望远镜朝瞭望手指出的方向仔细观察了一番。
“是抹香鲸!”张云放下了望远镜,回忆了一下出发前培训的鲸图鉴后说道:“体长大约不到20米,大半个身子都露在海面上,是个大家伙!卢西亚诺,调转船头,追过去!里卡多,捕鲸炮准备好了没有?”
航海长卢西亚诺指挥着水手们,在蒸汽机的辅助下拼命转动着帆桁,同时船尾的螺旋桨也高速旋转了起来,朝那头硕大的抹香鲸而去。与此同时,甲板上的水手长里卡多也开始大声招呼操作捕鲸炮的炮手们开始做好发射准备。捕鲸炮与其说是炮,不如说是大口径火枪,一柄金属制造的捕鲸叉尾端塞在炮筒内,捕鲸叉上还固定了一根很粗的鱼线,鱼线从船只侧舷的穿绳孔内穿出,另一端则团团缠绕在船上的一个木头滚筒上。
“猎杀者1号”很快靠近到了距这头成年抹香鲸约十余米外的海面上,操作捕鲸炮的炮手瞄了又瞄,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水手长。水手长里卡多朝已经走到甲板上的船长张云望去,张云悄悄擦了擦满是汗水的手心,然后坚决地说道:“射击!”
“呼”锋利的带倒刺的捕鲸叉在炮筒内火药燃烧产生的高压气体推送下,直直刺入了不远处的抹香鲸体内。
“我打中了!”炮手兴奋地嚷嚷道,不过这时候没人理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条正因为痛苦而剧烈晃动着的鲸身上。抹香鲸的尾鳍剧烈摆动着,周围大片的海水也被搅动得猛烈翻腾起来。
“放鱼线!”张云大声下令。几名水手快速冲到缠绕着鱼线的木头滚筒旁,此时滚筒已经在鲸的动作下快速滚动了起来,水手们一边转动手柄往海里放鱼线,一边提起一桶海水浇在鱼线上,以防鱼线因快速摩擦而生热起火。
“水手长,带人乘坐一艘捕鲸艇下去,再给这个大家伙来一下!”张云看着这条翻腾不已的鲸,继续下令。水手长行了个礼,然后挑了十来名水手,在蒸汽吊杆的协助下将一艘小艇放到了海面上。小艇上有一把带支叉的捕鲸枪,上面还有一把通过绳索固定在船尾的捕鲸矛,这支矛同样可以用这把火枪发射。
抹香鲸的生命力是顽强的,虽然身体内被插进了一根锋利的鱼叉,但它仍然在海面上翻腾个不停,将“猎杀者1号”上的鱼线绷得紧紧的。好在这条船设计的时候便考虑了侧倾问题,船舷两侧都有压底铁,因此这条几十吨重的大家伙并不能够把大船怎么样,顶多只是让它轻轻摇晃一下而已。
来回折腾了一阵后,抹香鲸突然头朝下一沉,巨大的尾鳍在水面上陡然升高。
“它要下潜了!”刚刚下到海面上的水手长里卡多情不自禁地吼了一声,然后命令水手们快速朝鲸下潜的地方划去。而等到他们划到附近后,抹香鲸巨大的尾鳍已经劈开了海水,消失在了海面上。不过此时“猎杀者1号”船舷穿绳孔内绷得笔直的鱼线仍在一刻不停地告诉所有人,这条鲸仍然没能逃脱。
“慢慢收线。”张云朝操作鱼线滚筒的水手下令。被捕鲸叉刺在身体内,抹香鲸无法自如地下潜,因此它很快又浮了上来。也许刚才那次冲刺下潜消耗了它太多的体力,此时它慢慢地在海面上游动着,不时喷出一股水柱。
“呼”!尖锐的破空声再度响起,捕鲸小艇上射出的捕鲸矛也狠狠扎进了这条抹香鲸的眼睛后方,带血槽的矛头深入了肉里,大团的鲸血从伤口处如同坏了的消防水龙一样喷射而出,将附近的海水都染得赤红。
第一百六十五章 捕鲸(二)
遭受二度重创的抹香鲸愤怒地翻动了起来,搅起了滔天的巨浪,但这反而使它身上流出了更多的鲜血,加速了它生命流逝的速度。
“要不要再来一下?”有水手又抽出了一根捕鲸矛,然后用嘴努了努火枪,问道。
“不用了。”里卡多摇了摇头,然后命令道:“向后划,注意鱼线!最好左右拖动一下,扩大这条鲸身上的伤口!快往后,别让它把我们这艘小船搞沉了。”
抹香鲸仍在海面上游动着,不时剧烈扭动一下身躯,看起来甚是吓人。不过在“猎杀者1号”上的船员们看来,这只不过是这条海上巨兽临死前最后的挣扎罢了。现在,大家只需要静静等待着这条成年鲸自行耗尽它那曾经极为顽强的生命力。
张云双手紧紧抓着“猎杀者1号”的船舷栏杆,已经发白的手指关节昭示着他内心的紧张。在等了不知道多久后,抹香鲸的生命也快走到了最后的尽头,终于,在最后剧烈挣扎了一下后,这个大家伙身上的两处伤口猛然喷出了如雨般的鲜血。在发出了一声人耳听不见的绝望惨嚎后,这条成年抹香鲸终于无力地落在了海面上,漂浮在自己的血泊里。
水手们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操作鱼线滚筒的水手立刻开始缓缓往回收线,与此同时,捕鲸小艇上的水手们也开始奋力往大船边划。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这条巨大的成年抹香鲸终于被拉到了“猎杀者1号”船舷的左侧。
怎么处理这条抹香鲸呢?水手们都把眼神转到了船长张云身上,张云略微思索了一下后。便开始下令:“将这头鲸提上来。注意力道和速度。右侧的定位锚放下去,压底铁也多摆两块,别让船侧倾了。”
随着他的命令,水手们立刻各就各位,他们在捕鲸小艇上的里卡多水手长的协助下,用大型拖网通过蒸汽绞盘将这条巨大的抹香鲸一点一点吊上了甲板。随着这条巨大的海兽轰然落在甲板前部中心的处理池内,在场的水手们再次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别磨蹭了,赶紧干活。”张云也换下了自己的船长服。穿着白色棉布衬衣,拿着一把剥皮尖刀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卢西亚诺,现在由你负责驾驶,把船开回须鲸港。”张云这个前大明童生来到东岸这些年来,转变是巨大的。至少他以前是绝不会干“屠夫”这种在他眼里非常“低贱”的活儿的,但现在他却一点没有芥蒂,甚至还甘之如饴,让人不得不感叹环境对人的改变是巨大的。
鲸几乎浑身都是宝,在21世纪几乎其身上每一块东西都能够被有效利用起来。加工出来的产品种类涵盖工业、食品及医药等多个行业。而对于无论是现在的东岸人还是后世的现代人来说,每条鲸身上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它那厚厚的脂肪层了。由于鲸经常生活在冷水区域。且体型巨大,接触海水的部位较多,因此其身上的脂肪层非常厚,以达到充分隔绝体内热量散失的目的。平均来说,一条成年鲸的脂肪大概占体重的30%多,因此其出油率非常高。而更重要的是,这种油的品质非常好,不但是化工行业的重要原料,同时也是一种非常优良的润滑油。
“猎杀者1号”下层甲板内安装了一个小型的炼油装置,即使用高温热蒸汽溶化脂肪层。这种方式比传统的用火煎熬制油的方法效率要高出去不少,传统的方法平均出油率不超过50%,剩余渣滓中残留了不少油分;而采用高温蒸汽溶化方法后,平均出油率能提高到接近65%的样子,油的质地、色泽也能提高一个档次,炼油时间也能缩短大半,用的人还少,可谓优点多多。目前马岛须鲸港的海豹油加工中心就是使用的这种方法,经验证非常可靠,因此,“猎杀者1号”上的炼油装置便也是使用的这种原理。
张云招呼着大约20名水手兼剥皮工过来剥皮,他们从鱼叉击中的鲸腰身部位开始剥皮,一边剥一边将剥开的鲸皮用钩子向外拉。而在剥的过程中,不时有大团大团的血水混着鱼油冒出,整个甲板上到处弥漫着一股腥臭味,让人闻之欲呕。鲸皮是一种相当良好的制革材料,其表面有一层短短的绒毛,甚至还有天然的花纹,外观非常漂亮。如果再拿回本土用高级染料进行染色的话,那在国内甚至欧洲绝对能卖出高价。
20人中有13人在剥皮,2人拿着铁钩在拉皮,4人帮忙扶梯子(鱼太高),1人在旁边使劲磨刀,忙得不亦乐乎。由于船上缺乏鞣制新鲜鲸皮的设备与材料,因此张云等人决定把后面要剥下来的鲸皮表面用精盐涂抹起来,做成盐藏皮。这种盐藏皮能保存很长时间,足够大家回到本土或须鲸港后再进行鞣制。
就这样,众人一共剥了三天多时间,这才将这条成年抹香鲸的皮大致剥了下来。据张云等人估算,这条鲸的鲸皮重量大约有3-4吨重,鞣制成皮革后其重量可能还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厚度也只有五分之一左右(约2-3毫米)。
而他们在剥皮的时候,还动员了更多的水手过来切割鲸体表的脂肪。他们将这些脂肪切割成标准大小的块状,然后将其送进下层甲板的加工车间内,由加工工人将这些脂肪块分别投进一个个钢制蒸锅内。蒸锅内有从蒸汽机锅炉房通过来的热蒸汽管道,热蒸汽温度不是很高(不超过200度),但也足够用了。鲸脂投入蒸锅内后,将锅盖密封,然后通入热蒸汽,待鲸脂全部溶化后通过蒸锅上面的另一个管道流入下方的木桶内储放起来,这便是成品了。
弄完鲸皮、鲸脂后,船差不多也开到了须鲸港内。而须鲸港的居民们听说“猎杀者1号”捕了一头鲸回来,顿时全城轰动。这座小城市虽然名字里带“须鲸”二字,但几乎所有居民都没见过鲸长啥样。此时闻知这条船竟然捕了一条真正的大家伙回来,顿时一个个都涌到了码头上围观。“猎杀者1号”的水手们抬头挺胸,仿佛打了胜仗一般接受全城市民们敬佩与惊叹的目光。
“别发情了,赶紧把剩下的部分弄到岸上来处理了。”张云已经再次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船长服,笑呵呵地向水手们下令。随着他的命令,水手们开始将已经切成块的鲸肉一一吊下船,然后用马车拉到城中心内进行加工。现在的南半球正处于早春时节,再加上须鲸港附近处于高纬度地带,气温极低,因此这些肉虽然过了好几天了,但却一直没有**变质。根据资料,鲸肉重量一般约占鲸体重的55%左右,营养价值很高,味道虽然比不得牛羊肉鲜美,但还算凑合。而且更关键的是量大啊,这条抹香鲸体长近20米,体重虽然没法准确测量,但估计超过了60吨,这肉可就有三十多吨了,扔了实在太浪费了。
成吨的鲸肉被一块块吊装到停靠在码头栈桥上的货运马车车厢内,然后又被快速拉到了城内。须鲸港的镇长马蒂亚斯面对这些肉山也直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后还是“猎杀者1号”的船长张云帮他解决了麻烦,他让水手从船舱内搬出了很多香料,然后又派了两个人给他。这两人是农业部外派的随船技术人员,这两人别的本事没有,在本土时却学了一手顶呱呱的厨师手艺。
他们在马蒂亚斯镇长派出的大量帮手帮助下,一边将这些鲸肉反复洗净放血,然后依照处理牛肉的方法,放入各种香料、调料后做成五香鲸肉干。做成肉干后重量大概又要缩水三分之二以上,不过这也是十吨出头了,仍然很吓人。当然了,由于这次出来匆忙,他们没来得及带一些玻璃罐头出来,不然这时候倒是可以做一些鲸肉罐头了,也好带回本土给大伙儿尝尝鲜,不过这事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下次带也可以。
不过这么多鲸肉自然是不可能全部做成五香肉干的。别的不说,须鲸港内男女老少八百多人正眼巴巴地看着呢。他们虽然吃过各种家禽家畜、海豹海狮什么的肉,但这鲸肉还都没尝过呢。因此,面对着这些堆积成山的鲸肉,他们一个个好奇之余也免不住想尝尝鲜。
看到这种情况,张云便做主一人分了几斤肉,800人也才不过几吨而已,毛毛雨啦。毕竟,现在还指望着人家帮忙干活呢,总得先给点好处吧。不过回去以后倒是要给上头写报告了,让上头干脆就地在须鲸港内设立一个鲸产品加工厂。工人就从本地招募,以就近综合利用鲸身上的各类资源。马岛须鲸港正处于鲸渔场内,资源丰富、区位优势非常突出,正是天然的捕鲸后勤基地及加工中心,应该充分利用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捕鲸(三)
欢天喜地地从“猎杀者1号”捕鲸船的船员们手里领到鲸肉后,须鲸港的居民们回去一烹煮,顿时大为失望。味道也就那样嘛,甚至还不一定比他们常吃的羊肉口感好呢,也就图个新鲜而已,因此他们很快便对这些白花花的鲸肉失去了兴趣。
而在这些居民们烹饪鲸肉的时候,正停泊在码头内的“猎杀者1号”捕鲸船下甲板的加工车间内,一群水手们仍在充斥着古怪异味的狭小空间内蒸煮着东西。这次不是鲸脂,而是鲸骨。根据农业部下发下来的数据,一头鲸的骨骼重量大约占体重的10%以上。张云认为这个数字不太靠谱,据他们粗粗称量,此次捕获的这头抹香鲸的鲸骨重量约在10吨左右,约占体重的16%左右。
鲸骨也是不能随意舍弃的好东西!水手们用拉锯将鲸骨锯成一小段一小段,然后将其投入蒸锅内,同样通入热蒸汽进行高温蒸煮,这也是能榨出不少鲸油的呢!水手们一边通入蒸汽,一边无聊地消磨着时间。
“鲸油拉回去后用处可大了。”水手长里卡多坐在加工车间的角落里,嘴里嚼着一些烟丝,开始和大家吹牛。其实他也不是很懂这些,很多东西只是道听途说而来的,不过这些水手们更没见识,因此和他们吹牛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可以做润滑油、可以点灯、可以食用、可以做肥皂,甚至还可以拿来做奶油。怎么样,用处大不大?”里卡多笑着说道。“这次这条抹香鲸这么大。怎么着都算我们赚大了。你看看。鲸油、鲸肉、鲸骨、鲸皮、鲸尾鳍、鲸肝等内脏,唔…可惜没有鲸须,这么多东西都能利用。想想以前那些在斯瓦尔巴群岛附近海域捕鲸的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挪威人以及德意志佬,他们杀一头鲸一般只在海上割取掉鲸脂,然后剩下的几乎都遗弃在了海里。这可真是浪费啊!”
“头儿,我们这次捕了这么大头鲸,回去上面会给我们发多少奖金?”有水手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不下于三千五百元!”里卡多水手长毫不犹豫地报出了个数字,然后想了想又说道:“甚至可能更多。因为这条抹香鲸的个头实在是太大了。不过这钱得我们船上60个人来一起分,那些炮手们可能会拿得少一些。剩下我们36人来分可能有三千元以上的奖金,欢呼吧,先生们!这是一笔巨额财富!”
在场的十来个水手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声,大家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任谁听到了自己将分到一大堆银闪闪的钱币时都会开心不已的。
“下次要捕一条长须鲸!”里卡多此时有些兴奋了,只见他口沫横飞地说道:“我听农业部一名官员喝醉酒的时候和我说,很多贵族夫人们对鲸须制作的胸罩、裙子或紧身衣很感兴趣,她们愿意为此付出高价----啊,一切为了美丽的女士们。就像黄澄澄的金币那样可爱。”
“哈哈哈。”在场的水手们发出了更热烈的笑声,看起来在谈论女士的时候。男人们总是格外地兴奋。
众人又谈笑休息了好一会儿,然后里卡多上士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然后开始招呼水手们打开蒸锅下方的小管道,令蒸锅内熬出的鲸油流到下方的木桶内。鲸骨内榨出的鲸油不是很多,但积攒下来也绝对不是小数了,由此可见那帮欧洲捕鲸者的败家程度了。
榨取完鲸油的骨头渣也要取出来,冷却后捣成粉末做成鲸骨粉,那便是上好的磷肥。而且,鲸骨在高温蒸煮的过程中还会固定一部分氮,因此真的是一种非常优良的肥料,而且量相当大,大约能占到鲸鱼体重的6-7%的样子。这条抹香鲸体重估计接近60吨,那便能得到大约四吨左右的肥料。如今国内各项农业大发展,对各类肥料的需求非常高,这由鲸骨粉制作的磷、氮复合肥可溶于水,易吸收,非常适合国内农作物尤其是各类果树的生长。
除了鲸骨外,鲸肝以及一些内脏也必须尽快处理。其中鲸肝是要准备制成鱼肝油的,有些内脏也可以制鱼肝油,但其他的一些就只能烹饪成食物了。鲸的内脏中含有非常丰富的维生素a、维生素d,制成的鱼肝油制剂可以当做营养保健品甚至药品来使用,给年幼需要补充这些维生素的小孩们服用,价值非常巨大。而鲸内脏中的一些特殊部分,如胸腺、脑垂体、甲状腺等,按理是可以用来制药的,因为这些里面都可以提取20多种激素。不过如今看来这对此时的东岸人来说着实太高端了一些,只能无奈放弃。
而在蒸锅旁边的厨房内,几名厨师也正在处理鲸尾鳍。鲸尾鳍在后世是一种名贵的菜肴,肉质鲜美,本土的一些穿越众自然是好这一口的,出发前也有过此方面的一些嘱咐。此时这几位厨师正在分工处理这段硕大的鲸尾鳍,他们将尾鳍切成条块,然后用精盐码起来,准备带回本土再说。
这些尾鳍带回本土后,再将其按照肉质纹理切成细丝状,再用烫水浸烫个几遍,待其冷却后加入一些调料佐拌,做成凉菜。味道不但鲜美无比,营养也相当不错,不出意外的话在本土应当会成为一道名菜。
这么一算下来,东岸人对鲸的利用真是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比起欧洲人只提取鲸脂的做法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可以说除了那些鲸皮外,东岸人能处理的差不多都能在船上或须鲸港内自己处理掉了。而鲸皮由于牵涉到需要一些化学产品如纯碱、硫酸等物质,暂时还没法进行加工,这让“猎杀者1号”的船长张云略微有些郁闷,虽然鲸皮已经作成盐藏皮了,但若是拖的时间太长,这对品质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不过须鲸港的镇长马蒂亚斯再次成了张云的救星。在听取了他的抱怨后,马蒂亚斯表示由于岛上经常鞣制一些牛羊皮、海豹皮什么的,因此各种材料都有不少,鞣制兽皮的好手也有很多,因此他们可以尝试着鞣制一下鲸皮。
大喜过望的张云立刻决定让他们试一试,须鲸港内纯碱没多少,但可以用石灰水将就着用一下。此外,岛上仓库内还储存有一定量的硫酸、明矾之类的必备品,因此鞣制鲸皮的条件差不多也都齐备了。
其实鞣制鲸皮说穿了也没什么神秘的。其无非是几个步骤,一是浸水,即将盐藏皮浸水使其恢复到鲜皮的状态。水一般以15度为宜,浸润的时间依盐干的时间来定,一般在12小时左右,总之是使其变软。由于东岸人捕获的这条抹香鲸的鲸皮才只盐干了短短几天,而且大部分皮还没有来得及进行盐藏,还保持着鲜皮状态,因此这道工序就很简单了。
第二步就是将鲸皮投入碱性水中(水中加纯碱)进行皂化脱脂反应,即油脂与碱反应生成肥皂,同时顺便用刀刮掉皮内层表面残留的脂肪、残肉等物质。这是个技术活,东岸人也是摸索了很长时间才规定好了脱脂所需的各种化学品成分的配比。此时纯碱的数量不多,那么用石灰水代替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多脱脂几次就可以了。
脱脂完毕的皮再反复水洗、压油、刮皮,然后再投入硫酸与食盐的溶液中浸泡。浸泡24小时后再取出放入铬液(从染料厂拿出的重铬酸钾)中48小时,然后取出削匀、压油,然后用水清洗。当然,这里面没有重铬酸钾的话也可以拿明矾等物品代替。
总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不是什么技术含量特别高的活计。17世纪的欧洲人或中国人都知道该怎么鞣制兽皮,东岸人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些化学药品而使这个过程中得到的成品质量更高、时间缩得更短而已。鞣制完成的鲸皮厚度大约在两三毫米左右,可以拿去做衣服、鞋子乃至皮甲。鲸皮制作的雨鞋防水性能极佳,且在冬季酷寒下不会变形断裂,是一种高品质的皮革。一条鲸鱼的皮完全可以制作一两千双雨鞋,甚至抹香鲸这种大家伙的皮能做两三千双鞋也不成问题。
真的浑身是宝啊!张云也有些感叹了,这条体重不足60吨的成年抹香鲸预计最终能给东岸人提供两千多双高级雨鞋、约13吨鲸油、4吨复合肥(鲸骨粉)、超过11吨五香鲸肉干、200多公斤鱼肝油、大量防水雨衣水囊(鲸鱼肠制作)等用具、鲜美的尾鳍肉以及鲸鱼牙齿制作的工艺品、龙涎香等贵重香料。这些产品的价值张云甚至都有些算不过来了,但是他觉得几万元乃至十几万元都有可能,这实在太惊人了!他现在真的极端鄙视他的那些欧洲捕鲸同行们,他们没有东岸人如此出色的加工手段及利用知识,他们只提取鲸脂,其他全遗弃在海里。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往海里扔掉的是什么东西,真是暴殄天物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制碱
平安县的秋天一直是很宜人的,这在之前的数千年里一直如此,直到某一天神秘的东岸人来到此地以后……
平安县城内外,不大的空间内,烟囱林立、粉尘扑鼻,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煤气的味道,让初来乍到的人为之印象深刻。面对如此严重的环境污染,为了避免身体遭受其伤害,平安县县长钱浩甚至将办公场所都向北迁到了平安港码头以北约十公里、平安河入湖口的平安堡内。不过考虑到平安堡内坐落着华夏东岸共和国如今的经济命脉----纺织工业总局和平安机器织造厂,周围大片地带都属于管制区域,平安县政府那么一大摊子人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很不好管理,因此他在今年上半年4月份的时候又将治所向东挪到了后世阿尔沃拉达以东约十多公里处。
那里风景优美,河湖纵横、树木成荫,土地也很肥沃,非常适合发展农牧业与果园经济。因此,在征得执委会同意后,平安县政府决定在此地设立一座新的城镇,以作为平安县的新治所。目前这座城周达到了近两千米、仅次于东方港的大型城堡已经处于紧张的修建之中,城镇名字被命名为黎明镇(“阿尔沃拉达”,葡语黎明之意)。县长钱浩在上个月已经带着行政班子进驻到了还处于修建中的黎明堡,同时开始向上头申请移民,在本地发展农牧业和果园种植;而黎明镇升格为平安县的治所后,原本的平安镇被改名为平安乡,目前仍是国内唯一的重工业中心。
而此刻污染最严重的平安港码头工业区内。一家新建立的工厂正屹立于诸如平安钢铁厂、焦化厂、染料厂、第一机械厂、北方兵工厂之类的国有大型企业中间。工厂大门口挂着的木牌上书“北方制碱厂”五个大字。制碱厂。顾名思义,该厂的产品就是各类碱性化学品,更准确地说来就是纯碱----学名碳酸钠。
此次法兰西棉布市场的风波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从波尔多传到了国内,执委会诸君对于此事异常重视。抛开他们的各种应对措施不谈,这次事情也给执委会的各位委员们提了一个醒:单一的棉布产业注定了东岸人抗风险能力先天就差。而恰好之前国家就一直在有意识地发展皮革加工行业,以充分利用本地非常丰富的兽皮来源,只不过受限于人力等各种因素发展步伐一直不够快而已。这次事件一出,东岸人立刻感受到了危机。因此。在执委会的授意下,政务院便以此次风波为契机,开始重点规划、整合皮革加工业的发展。
而要发展皮革加工业,那么在前道工序即鞣制过程中所需要的各类化学品,如纯碱、硫酸、明矾(铬液主要成分重铬酸钾的代替品)等就必不可少了。在这其中,东岸人已经做到了硫酸的大规模工业化生产,位于平安乡的第一化工厂使用塔式法年产纯度为76%以上的硫酸超过三百吨;而纯碱和明矾目前仍处于大量进口的状态,无法做到自制。明矾先不去说它,单说这纯碱,绝对是东岸人此刻最最急需的化学中间品。
纯碱这种物质。在如今东岸国内发展越来越快的工业体系中需求极大,钢铁、造纸、印染、制革、纺织以及即将发展的肥皂产业中都要大量使用。以前东岸人部分使用欧洲进口的自然纯碱。部分使用诸如石灰水、草木灰之类的替代品糊弄糊弄。不过如今显然不行了,就比如印染和纺织,要和欧洲人竞争,除了价格外,还应更加注重产品品质的提升。而要提升品质,目前加工过程中的一些不是很规范的工序就要改正了,比如棉花脱脂过程中就最好全部使用纯碱,鞣制兽皮的时候也是同理。否则产品品质上面不能和欧洲拉开很大差距的话,光靠拼价格,总不是一件很靠谱的事情。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座主打纯碱制造的北方制碱厂便应运而生了。由于缺少制取氨气的方法,该厂生产纯碱的工艺仍旧采用的是古老的吕布兰法,全部生产工艺流程及设备均由现担任第一化工厂厂长、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所长的前中学教师宋强设计。吕布兰法在18世纪由法国人吕布兰发明,生产所需的设备和条件非常低,甚至可以说基本不需要什么专用设备,土法上马即可。
吕布兰法制纯碱第一步就是要让食盐(氯化钠)和浓硫酸反应得到硫酸钠。关于硫酸钠,北方制碱厂可以直接问位于桔树乡的第一化工厂索要,他们目前一直在稳定生产着一些硫酸钠,且反应过程中得到的氯化氢气体还用了一个喷淋吸收塔----就像硫酸生产过程中的吸收塔一样----来吸收制得盐酸。目前宋强身兼第一化工厂和北方制碱厂两个厂的厂长,调剂一些生产成品给制碱厂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有了硫酸钠后,便可以将其与干馏过的木炭、石灰石在一起加热。在这道工序中,需要设计一个加热炉,通过加热炉里的空气或者干脆就通入热空气来使得硫酸钠与木炭反应,以生成大家所需要的中间产品硫化钠。生成硫化钠后,其还会和加热炉内的石灰石反应生成硫化钙和最终我们所需要的成品----碳酸钠(纯碱)。
当然,最后一步加热炉内反应所生成的成品其实是混合物,成分比较复杂,有纯碱、未反应的木炭以及副产品硫化钙,其中纯碱约占40%以上。这个纯度显然是不够的,因此这个时候就需要进一步提纯了。由于木炭和硫化钙都不溶于水,而纯碱溶于水,那么就很好办了。里面的黑色木炭密度比水小,基本都漂浮在水表面,而硫化钙则沉淀在水底,将这两种物质去掉后,再通过结晶法析出碳酸钠,这时候得到的就是可用的成品了。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吕布兰非常适合东岸现有的工业水平,完全可以土法上马。只要你知道原理,那么技术和设备上根本就没什么障碍。事实上也是如此,北方制碱厂在7月份的时候已经试生产过几次,最后一次生产成功时得到的碳酸钠纯度经测算已经达到了96%以上,完全符合工业生产所需的纯度要求了。有了这些高纯度的碳酸钠,那么国内无论是造纸、制革、玻璃、印染、纺织等轻工业,还是如钢铁冶金等基础重工业,所需要的海量纯碱都可以做到完全国产化了。要知道,光一个平安钢铁厂每年就要消耗大约150吨的纯碱(脱硫),如果今后要大上制革行业,那么其鞣制兽皮这道工序所需的纯碱就更是海量。如今北方制碱厂成功投产后,国内可是省了老大一笔从欧洲进口纯碱的钱了,所以说,科学技术真的是第一生产力啊。
化工行业这两年的发展受限于人才的缺乏,发展一直较为缓慢,不过却还算坚决,一步一个脚印。先土法上马硝田制取硝酸钾,然后第一化工厂用土法生产制备浓硫酸,然后有了硫酸钠、硫化亚铁之类的无机药品,再现在更是有了从硫酸钠制备而来的纯碱----碳酸钠。整个生产体系步步为营,循序渐进,既建设了一些工厂,也培养了大批人才。
按照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的安排,在今明两年他们可能还要看情况上马一个制取烧碱----氢氧化钠的生产线。如今既然能工业化制取碳酸钠了,那么通过其与石灰水(氢氧化钙)反应制取一些烧碱来使用,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三酸两碱之一的氢氧化钠也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化工原料,有了它,那么下一步就可以生产肥皂了。其原理大致是油脂与烧碱产生皂化反应,生成肥皂。这可是一个赚钱利器啊,要知道在此时的欧洲,肥皂可是只有贵族才享受得起的奢侈品。
东岸人一旦能够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出肥皂,并将其高高在上的价格打下来,让更多的人能够购买得起的话,那么这绝对是东岸人除纺织品外的又一个现金奶牛。不过何时推出肥皂这种产品需要通盘考虑,主要是政治和经济方面的考虑,即在没有强大的自保能力之前应不应该着急推出这么一个极可能会惹人眼红的赚钱利器,另外就是也要考虑欧洲国家是否能够容忍其国内的白银大量外流。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英国为了向波兰购买大量谷物,商人们就经常需要向国王申请允许贵金属外流,以便能够及时支付给波兰人粮食货款。
当然了,以上这些都是执委会需要考虑的事情,化学所的技术官僚们不需要搞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们只需要单纯地做好技术方面的工作就可以了,就像眼前的纯碱生产一样。执委会认为该上肥皂项目的时候自然会要求他们上马生产线,如果执委会认为目前时机还不是很适宜,那么他们就只能暂时歇着了。当然了,私下制备一些高级肥皂(如鲸油肥皂)给穿越众及其家属们享用享用也不是不可以,而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制革
北方制碱厂制取纯碱的生成过程中,最后的副产品是硫化钙。本着东岸人对任何物品都要吃干榨尽的原则,硫化钙这种物质的最后剩余价值也有必要榨取一下。为此,厂长宋强决定在制碱厂内再新设一个车间,专门用于处理生产纯碱过程中所得到的副产品硫化钙。
他的思路很简单,附近一些工厂生产过程中往往产生很多含有二氧化碳的废气,以往这些废气都是直接排入大气中的,不过现在思路却是可以小小地发散一下了。这些气体排出的时候往往带有很高的温度,如果将其通过一个管道与高温水蒸气一起通入硫化钙中,那么这个时候硫化钙就会与其反应生成不溶于水的碳酸钙和硫化氢气体。而硫化氢气体在某种条件下可与空气中的氧发生反应,生成水和单质硫磺。当然,这个反应是需要一定条件的,反应温度、水蒸气湿度、空气的含量都有一定的限制。不过总的来说反应条件并不苛刻,在实验室已经成功反应的情况下,多花时间做一些试验,做到工业化生产并不难。
这个过程中产生的碳酸钙可以拿到前道工序中去制碱,当然也可以拿去烧石灰。而更重要的是反应过程中生成的硫磺,这对东岸人来说是一种极其宝贵的战略资源,如果能够通过这种方法回收前道工序中的硫磺(生成硫酸时燃烧的单质硫磺)的话,这就意味着东岸人取得了硫磺循环利用的技术,也算是为国家节省了一大笔钱了。
我们还可以再将这个方法更发扬光大一些。比如东岸煤炭燃烧产生的废气中含有大量的二氧化硫。如果将这种气体通过管道输送过来。在高温(600多度)的情况下,与一定比例的硫化钙混合发生反应,生成不溶于水的硫酸钙和单质硫磺。关于这个反应的条件,目前化学所的人还在实验室的条件下进行试验,已经接近成功。如果接下来他们在工业化大规模生产中再取得进展的话,即使回收效率不如后世那么高,但也算是一个极大的突破了。因为这意味着东岸人已经做到了从含硫的煤炭中回收单质硫磺,从此再也不用从外国进口硫磺。外国人卡东岸脖子的武器又少了一个。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目前化学所的那帮技术人员们还需要大量的实验与验证,然后才能进行工厂的设计与生产。而在平安县的化工产业稳步前进的时候,远在西岭地区的罗洽港内,本地继加工籽棉的轧花厂之后的第二家工厂----罗洽皮具厂也正式挂牌成立了。这家厂的成立西岭地区专员邵树德虽然出了不少力,但实际上更多的还是来自于新上台的这一届政府的大力推动。
随着纺织品市场的风云变幻,刚刚上台才一年多的新政府也倍感压力,他们除了满世界开拓新市场之外,还在努力寻求新的利润增长点。执委会的诸位委员们想来想去,除了军工、造船以及皮革外。东岸便再无拿得出手的新产业了,毕竟你总不能靠出口粮食这种低级手段来获取利润吧。军工与造船虽然利润率高。但问题是需求量小,而且还相当不稳定,整体算来远不如纺织品所产生的利润。
而皮革行业相对来说就比较稳定了,目前欧洲市场的需求量也在逐渐增大。我们再拿法国来举例,目前法国的各阶层对皮毛的追求程度令人吃惊----不然他们也不会去魁北克搞皮毛交易了。而皮毛在此时的法国依然是一种比较昂贵的产品,有钱的富裕阶层穿戴的都是北美出产的河狸、水獭、海豹皮,这些皮质地优良,在法国非常受人追捧。而普通人则只有穿戴一些便宜的牛羊皮了,但这也相当有限。当然他们也可以穿戴一些富人廉价甩卖的旧皮衣----法国人对新款式的追求非常热烈,一件新款海豹皮衣往往穿个一两年就会廉价甩卖给那些刚刚富裕起来的中产阶级。不过这和庞大的需求比起来毕竟还是少数,而且法国可不是如同英国那样的畜牧业大国,他们的牛羊皮保有量并不高,但需求却不少----这便是市场了。
而恰好如今的欧洲深处于战争泥潭之中,交战各方对于弹药包、皮靴、枪套、水囊、武装带、皮甲、皮帽等装备的需求量一直就很大,而东岸人在这之前的几年间就一直陆陆续续向法国、西班牙、汉萨同盟、俄罗斯、土耳其等国出口着大量的战争皮具,陆陆续续也获利了数十万元。如今执委会想要做的,其实就是想将这门生意发扬光大而已,东岸邻近的拉普拉塔地区牛羊数量极为庞大,产出的牛羊皮质地非常良好,同时价格还极其低廉。东岸人可以从他们手里大量低价收购,然后在工业化大规模制取的廉价纯碱的帮助下,鞣制兽皮的成本可以降低到一个欧洲人难以想象的低点,然后再加上东岸人独享的出色的染色技术,欧洲人在没有贸易保护的情况下是别想在这上面和东岸人进行竞争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执委会诸位委员们立刻便将其付诸于行动,他们首先派了不少工作人员在国内各处(主要是南方)进行调研,先对国内目前皮革工业的现状做一个全面的了解。从整体上来说,东岸人目前的皮革加工(主要是指鞣制兽皮)比较分散,且大多为私营小作坊式的企业,竞争能力并不太强。而政府在这个产业内存在的象征就只有位于牧场乡的一个小型的皮具加工厂了,他们从国内各个小作坊或者散户手中收购鞣制好的兽皮,然后加工、上色,做成各种皮具并出口到各个市场。
这个行业这么多年来的发展速度其实相当有限,远的不说,40年出口额大约为9万多元,到了41年勉强增长到了11.5万元;然后到42年,又跌回了11万元;而去年的时候,出口额略有增长,达到了13万元出头的样子。这种出口增长幅度,和一年一个大台阶的棉布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其实主要有两方面。一是从欧洲进口的天然纯碱并不便宜----甚至可以说贵,这造成了东岸人在普通皮具上面成本较高,完全竞争不过欧洲人,只能靠染色皮具挽回一些局面;二是皮革加工其实说白了需要大量的人力,从剥皮、清洗、鞣制到加工生产,每个步骤都需要相当多的人手,这对人手紧缺的东岸来说是不现实的,因此这个本应大有前途的产业这么多年来就一直这么不温不火的。
不过如今情况显然已经有了改善。首先北方制碱厂的顺利投产使得东岸人的纯碱一下子富余了起来,他们不再需要从欧洲进口纯度较低、且价格还非常昂贵的天然碱,这使得他们的成本下降了很大一块。再一个就是经过工作人员的认真调研,大家认为皮革鞣制和加工过程中的很多工序其实还是可以做到机械化生产的,前提是他们设计出这么一条生产线来。
而这其实并不难,虽然没有现成的后世设备与生产线参考,但大家完全可以模拟人工生产过程中的各个工序,慢慢设计生产线和设备,然后再徐徐改进,不断提高效率与可靠性,这样总有一天会逐步做到完善的。再加上接下来明朝移民的数量每年都会增加,因此劳动力缺乏的状况可能会稍稍有些缓解,而且在农闲时节厂子里还可以大量雇佣一些季节性工人,突击生产出一批成品存放起来,然后等待船只装运出港。
就这样,经过一番论证后,经执委会授意,政务院工商部便将位于牧场乡的那个皮具加工厂全部搬到了交通便利的罗洽港(牧场乡只保留牲畜配种基地和军马场),同时新招募了很多工人,扩大了生产规模,准备开始逐步上马皮革加工产业。与此同时,他们还强力整合了一下国内比较零乱、分散的兽皮鞣制作坊,并吸收这些作坊主、高级匠人们进入了新成立的制革行会中。然后组织他们开始制定行业的各种标准,如产品质量标准等等,以引导整个行业的健康、良性发展,从而和欧洲国家的皮具产品展开竞争。
至于兽皮的来源,这个少部分靠国内提供,大部分恐怕还是要着落在拉普拉塔那边。拉普拉塔的牛羊种群数量极为庞大,牛皮往往三钱不值两钱地卖给西班牙本土、智利、查尔卡斯、秘鲁等地,但这些市场的消费需求能有多大?因此拉普拉塔的牛皮一直大量积压,让那些畜牧场主们伤透了脑筋。但这对东岸人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有了大量廉价的原料可以收购了,而且这种收购行为还可以将拉普拉塔本地的那些土生白人精英家族与东岸人捆绑地更加牢靠,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既然各个条件都具备了,那么在急于做出一番成绩的东岸新政府的推动下,制革行业开始纳入了国家重点规划产业之中,并逐渐开始了大规模生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奥斯曼之行(一)
高摩又晕船了,这次是在黑海。即便是风平浪静的大洗澡盆子,也让高摩这个彻头彻尾的“陆地人”痛苦不堪。好在一路陪同土耳其军官哈桑极为照顾他的老朋友,船队多次靠岸休整,这让高摩好受一些的同时也令整个旅程变得异常漫长。
今天已经是1644年的7月中旬了,奥斯曼帝国的鲁米利地区正处于她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布尔加斯湖畔的码头上,几艘高大修长的战舰正静静停泊着。高摩匆匆望去,只见这几艘都是东岸人为奥斯曼帝国建造的护卫炮舰、快速巡洋舰之类的舰只,奥斯曼人将其停泊在风平浪静的黑海内,而不是让其加入深处前线的埃及舰队或爱琴海舰队,这其中的缘由很令人费解。
也许他们想在某个时刻给威尼斯人一个突然惊喜?呵呵,随他们去了。高摩心中笑了笑,这两个国家打得越狠越好,最好将他们大部分的精力都牵扯进去。那样威尼斯人就没空在纺织品市场上给东岸人捣乱了,而奥斯曼帝国对东岸战舰的需求也将越来越大。威尼斯人和奥斯曼人在东地中海交战的那种桨帆战舰吨位小、船体结构松散、火力不足,不过胜在机动灵活,在地中海这个大澡盆子里还能混一混。不过当他们遇到东岸人建造的装备24门各型火炮的护卫炮舰时,他们的那种松散的船体结构、过时的跳帮格斗战术,就会在远距离火炮齐射的打击下遭受灭顶之灾。
而这一点,奥斯曼人已经见识过了。去年威尼斯人与奥斯曼人在克里特岛附近展开了一场小型海战。结果威尼斯人两艘桨帆战舰被击沉、一艘被俘。其余皆受伤遁走。损失可谓不轻。尝到甜头的奥斯曼人对这种新时代的战舰的喜爱程度更上一层楼,他们开始转而向东岸人打听那种更为强大的战列舰的信息。他们雄心勃勃的海军帕夏打算重整自勒班陀海战后就与西方越拉越远的奥斯曼帝国海军舰队,以重新夺回整个地中海的霸权----虽然这比较困难,也很不现实,但奥斯曼人从不缺少雄心壮志。
“关于‘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建造的事宜,目前我国政府仍在进行评估。你知道的,这里面蕴含了巨大的政治风险,西方基督世界的西班牙、法兰西已经就我国政府前几次向贵国出售的战舰提出质疑了。他们表示此举破坏了地中海海上势力的平衡,要求我国立即停止向贵国出口战舰。”忍受着晕船带来的不适,高摩向哈桑轻声说道。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奥斯曼帝国鲁米利地区的布尔加斯港,最近黑海对岸的那帮扎波罗热哥萨克们越来越不安分,他们经常乘坐着小型战舰前往克里米亚汗国、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甚至奥斯曼本土进行袭击,四处烧杀抢掠,在奥斯曼国内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因此,奥斯曼帝国海军帕夏便下令将这几艘帝国最为先进的战舰调至布尔加斯港,定期巡逻黑海,同时要求其附庸国克里米亚汗国加强对哥萨克的打击。以稳定这地区的局势。
码头上到处是一些扎着大头巾、穿着宽松长袍的保加利亚人,以及从北方过来讨生活的摩尔达维亚人。他们看起来贫穷而又麻木。在码头上眼巴巴地做着力工的活计,如果他们没能找到活干的话,那么他们便会去乞讨。路过的一些穆斯林谨慎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只有一些粗俗的家伙才会向他们吐口水。在这之中,显然摩尔达维亚人受到了更多的侮辱,因为当地保加利亚穆斯林称呼他们为“没有长角的羊”。
奥斯曼帝国的穆斯林此时是骄傲的,他们的国家屹立于亚非拉三大洲,幅员辽阔,人口三千余万,并且还保持着对欧洲基督世界的军事威压。而文化方面他们做得也相当不错----好吧,至少一百年前做得不错----他们出了大批的哲学家、艺术家、建筑设计师等等,他们的文明程度令整个欧洲都为之敬仰。当然现在已经不行了,固步自封且极为自大的奥斯曼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文化发展逐渐停滞,科技更是没有丝毫进步,制度也在时代的发展面前日趋老朽,这样一个老大国家已经逐步进入了衰退期。
即使后面还偶有回光返照的兴盛期,但总体的衰落趋势已经非常明显。即便奥斯曼国内一些开明之士已经认识到了与西方国家之间各方面逐渐拉大的差距,但作为一个整体,其国家意识仍然是固步自封的。他们保守而不愿意接受新思想,即便是几个世纪前对异教徒所持的宽容政策也开始逐渐走调,对基督徒无必要的侮辱和迫害使得奥斯曼帝国国内持续动荡。而动荡又进一步加剧了国内保守主义、极端主义思想的抬头,曾经世俗的奥斯曼帝国开起了历史的倒车。大城市里的帝国精英们热衷于将孩子送进宗教学校,他们夸夸其谈的就是各种教义,而不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各项工作。
不过眼前的哈桑显然不是那种满脑子浆糊的家伙,他是年轻一代军官中的佼佼者,思维敏锐、头脑清晰,对外界有一定认识。同时也是海军帕夏极为看中的人物,家世也算不错,在奥斯曼帝**中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高,你们还有什么可以评估的?这对我们双方是都有利可图的事情,我们已经把价格提高到了20万杜卡特,折合成你们的货币就是40多万元,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有什么要评估的?我们又没打算在红海舰队上装备这种战舰,我们和你们没有任何竞争,我们两国是可以携起手来的,为了对付那些该死的基督徒。”哈桑通过一名私人翻译诚恳地说道。
高摩只是笑笑,并不说话,然后转移话题道:“哈桑,为什么带我们来布尔加斯?海军帕夏大人在哪里?我想也许可以和他面对面商谈一番?”
“帕夏大人在阿尔及尔,正在谋划一件重大的事情,暂时恐怕没有时间来与你商谈任何东西。当然你别多想,只是正常地针对西班牙和西西里海盗的打击行动而已。”哈桑说道,“至于把你们带来布尔加斯,主要还是因为这里有你们所需要的货物:黑羊毛、白羊毛、红铜、硫磺、水银、石墨、牲畜以及最重要的女奴。”
高摩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可以带我看看我们需要的货物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鲁米利地区此时是奥斯曼帝国的精华地带了,大致包括后世的保加利亚和希腊全部、罗马尼亚和前南斯拉夫部分地区。这些地区的居民们至今还有很多人自称罗马人,信仰以东正教为主,尤其是其中的希腊、保加利亚两地,在奥斯曼帝国长达数百年的征服与经营之中,已经较为富裕。而塞尔维亚、波斯尼亚、马其顿、黑山等地,则较为贫穷,史载其到处都是“参天密林”,人口密度较低,“猪比人多”。后世直到19世纪奥斯曼帝国才对境内进行了一番人口统计,因此此时的鲁米利地区人口有多少不得而知,但估算下来有1500-2000万不成问题。
“当然没问题。”哈桑说道,“你是贵客,高,带你去保加利亚的乡村看看并没有什么。但今天也许不行,你的身体状况看起来不是很理想,也许可以等你准备好了的时候我们再出发。”
高摩点了点头,向哈桑表示谢意。
7月20日,在休息了几天后,高摩带着郑勇等十余人在哈桑的陪同下,骑马领略了一番保加利亚的乡村风情。说实话,现在的保加利亚虽然是“较为富裕”的地区,但在高摩看来这里仍然贫穷、荒凉得可以。
不过这在哈桑看来却没有什么。“前几年有个英国作家来我国旅行,他写道奥斯曼帝国是‘太阳底下最庞大、最固若金汤的帝国。它位于世界的中心,像一位英勇的斗士向他所有的边境居民挑衅,并掌握着欧洲、亚洲和非洲最富饶的国家。’我国的两个大都会伊斯坦布尔和开罗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城市,伦敦、巴黎、阿姆斯特丹和罗马与她们比起来简直如同小巫见大巫。它们的壮丽让邻近的基督国家黯然失色,越来越多的基督徒抛弃落后愚昧的旧世界,加入我们,成为虔信的穆斯林。”哈桑用略显夸张与自豪的语气说道。
高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这个哈桑见识颇多,甚至还会说一些粗浅的法语和西班牙语,显然不是那种没什么见识的乡下狂信徒,他这么说只能让人觉得他在不顾事实地夸夸其谈。不过考虑到这里是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区域,作为主人的哈桑对自己国家说一些溢美之辞显然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高摩轻轻转过头去,决定亲眼看看奥斯曼帝国乡间的风情和社会生活现状,以后回国时也能写一份详实的报告出来。
第一百七十章 奥斯曼之行(二)
奥斯曼帝国境内的道路状况相当糟糕。虽然苏丹自诩是罗马帝国的继承者,并且也继承了罗马人在帝国境内大力铺设道路网的传统,但到了17世纪的今天,很多早年修建的道路早就损毁得很严重了。
高摩一行人骑马走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路边不时路过一辆慢悠悠的牛车或骡车。偶尔他们还能看到一些驼队,奥斯曼人似乎很喜欢使用骆驼,他们在历次与欧洲人的战争都大量使用这种性情不稳的动物。它们负重能力极强,毫不在乎烂泥地,比马匹更不觉得累或渴,只需要极少的照料。15世纪的奥斯曼军队就大量使用骆驼驮运军用物资,而不使用传统的马车,这使得他们的推进速度极快。而到了后来,就连希腊等地的农民都发现了骆驼的好处,他们也饲养了一些骆驼来驭使。
高摩等人骑乘的马匹是产于保加利亚多瑙河南岸拉斯切克地区的马。这种马耐粗饲,且特别适应奥斯曼帝国境内广泛分布的坚硬、崎岖的山地岩石地形,因而在巴尔干山地区被广泛使用,甚至就连奥斯曼帝国的骑兵部队都大量使用这种马。
“在很多年前,苏莱曼曾经规定,国内的道路网建设必须使得政府的信使能在几个小时之内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并且能够找到替换的马匹或住宿的地方。不过这套系统到了现在已经逐渐运转不灵了。”看到高摩等人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艰难前行的样子,哈桑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很多地方贵族尤其是鲁米利地区的贵族并不是很热衷修理那些年久失修的公路,这些野蛮的基督徒领主们认为道路状况不良能够加强他们对领地的防御。而那些无知愚昧的农夫们对此也持同样的看法。他们认为这样就能够阻止征税官员们靠近他们的村庄。所有这一切都导致了道路状况的急剧恶化。这对我国国内的军事调动造成了很大的不便。苏丹陛下目前已经重视到了这个问题,他已经下令开始重新整修国内的交通道路网络了,而这也是我们和贵国合作协议的一部分,不是吗?”
“是的,糟糕的道路设施不光影响了国防安全,甚至也影响到了经济发展。巴尔干山区群山林立,并不适合开凿运河,因此这里只能依靠陆上交通。如果道路都是这种状况的话。贵国淤积在广阔的内陆地区的木材、粮食、牲畜、羊毛、兽皮等物资将无法有效利用。这些本应都是可以大量出口换取钱财的,但现在都烂在了闭塞的乡间,真是太遗憾了。”高摩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
哈桑所说的合作其实目前还只是一个意向而已,远远谈不上协议。奥斯曼人要求向东岸共和国进口大量沥青、水泥等建筑物资,并同时聘请一些道路交通建设方面的技术人员,首先协助奥斯曼人修建起一条从伊斯坦布尔直达西部重镇埃迪尔内(亚得里亚堡)的高品质公路,如果将来道路使用状况良好的话,双方可能会继续将这条路延伸到普罗夫迪夫。
高摩对于奥斯曼人提出的这个请求当然欣喜若狂,不过奥斯曼人将其与“巴耶济德”号战列舰的建造捆绑在一起。这令高摩有些挠头。虽然他是全权外交特使,但这么重大的事件他也不敢擅自答应。必须先请示国内。不过这个谈判嘛,倒是可以先期进行一下,尤其是在奥斯曼人将诸多商业利益与建造战列舰捆绑在一起的时候,总不能因为这个事将其他商业交往都搅黄了吧?
奥斯曼宫廷一位苏丹的近臣透过哈桑向高摩透露,如果东岸人允许为奥斯曼帝国建造“巴耶济德”号战列舰,那么他们将允许东岸人在帝国境内的萨洛尼卡、士麦那、布尔加斯以及苏伊士四个地方修建商馆,销售各类商品,同时可以开展女奴贸易。除此之外,他们甚至还允许东岸人投资修建一条位于卡法(即刻赤)铁矿的货运轨道铁路,如果这条铁路运行起来后被证明效率很高的话,那么苏丹陛下就会将其买下,然后在全国各大矿山内推广东岸人的这种铁路。当然了,以上各种诱人的商业利益都需要一个前提----即巴耶济德号战列舰的开建,如果东岸人迫于压力不愿意向奥斯曼帝国出口这种强大的战列舰的话,那么一切就将作罢。以后东岸人只允许在士麦那和苏伊士的港**卸数量有限的布匹、皮具、武器等商品,其他的深入商业交流都将被禁止。
这是一颗裹着蜜糖的毒药。高摩有些哀叹,奥斯曼人对战列舰的执着令人感到诧异。也许这和他们面临的局势有关,前阵子他们的苏丹刚刚率军去攻打克里特岛,目前战事应当还在继续当中。可能他们害怕教皇再次应威尼斯人的请求号召组建基督联军,在爱琴海地区再来一次勒班陀海战,将奥斯曼帝国海军彻底击溃。因此,他们急需这种几乎可以称做海上堡垒的巨舰。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如今高摩在等待国内的回应,而奥斯曼人则在等待高摩的回应。而在此之前,双方还在就一些其他的商业合作进行着商谈,比如女奴贸易等等。
保加利亚的乡间非常荒凉,在道路两侧,到处是长得老高的青草以及在青草丛中四处出没的动物。很多杂草的高度几乎到人的手肘,令人惊叹这片土地是如此肥沃的同时也对这里的开发程度之低大感震惊。
不远处隐隐出现了一个村落。高摩等人策马过去,只见这个村落的农舍异常简陋。当地的保加利亚农民往往就是在编好的树枝墙壁上面覆盖上树叶,活脱脱的一个茅屋,比东岸人最初在南非见到的那些科萨人的居舍强不了多少。而听说瓦拉几亚地区的农夫还要更加贫穷与落后,他们往往就是在地上挖个洞,然后再在洞上方做个屋顶,一个房屋便成了。他们的农具很多还是木制的,如犁和车轮,一千年来几乎毫无进步。在西欧地区日益发展的今天,他们已经大大落后于时代了,而这其实也是如今整个奥斯曼帝国的缩影。虽然它表面上仍然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辉煌无比,但就骨子里来说已经开始慢慢落后与崩塌了。
这样的老大帝国市场正是适合东岸人发展的市场!高摩很快做出了判断,这个帝国迟缓、保守而庞大,对于工商业的认识也相当肤浅。这从他们的经济最初被犹太人、亚美尼亚人把持,到后来又被英法等外来资本把持就可以看得出来,英法两国躺在奥斯曼帝国庞大的身躯上面吸了上百年的血,极大地滋养了国内的工业,那么东岸人同样也可以做到!而这将从东岸的商品在奥斯曼国内倾销以及逐步渗透进奥斯曼的港口、道路以及矿山等基础设施的建设中开始,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答应奥斯曼人海军方面的合作要求。
该死的!现在一切问题的症结都在这里了。高摩有些头疼,其实他内心是有些倾向于与奥斯曼人合作的,法兰西人并不是一个良好的合作对象。他们是一个崛起中的大国,有自己的雄心壮志,对很多事物的见解也相当超前,因此东岸人在那里的生意注定不会长久。
但奥斯曼帝国就不同了,他们最近开始的地方分权体制使得他们做出任何一项全国性的改变都显得相当困难,而且这个国家宫廷内有皇太后干政,宫廷外有弄权的大维齐(相当于后世总理),此外还有林立的地方军阀,桀骜不驯且屡次叛乱、废立苏丹的加里沙尼近卫军团,使得这个庞大的帝国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这种种的一切使得高摩敏锐地感觉到只要慢慢摆平了奥斯曼国内的种种势力,并让渡部分利益大家一起发财的话,也许真的比在法国做生意容易多了。至少这个问题重重的多民族国家从目前来看衰落已不可避免,内忧外患之下也许他们会更加珍惜与东岸人的合作关系。
把奥斯曼帝国变成东岸人的第一大市场!就如后世的印度之于英国一样,让奥斯曼帝国也成为东岸共和国统治世界的皇冠上的明珠吧,高摩隐隐有一种这样的冲动。
这个村子里的居民大多是保加利亚人,也有少部分是土耳其人。可以看得出来,这两个民族之间相处得还算融洽,这从两族妇女之间经常串门来往就看得出来。而且这个村子里面的很多保加利亚人都是基督徒,而土耳其人却是穆斯林,这都能玩到一起,不得不佩服土耳其人的世俗化做的是相当好的。但如今的情况显然是在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世俗化在消退,宗教思想在抬头,奥斯曼帝国何去何从让人困惑不已。
“你们的‘货物’在村子后面的营地内,那里都是一些常年欠税的异教徒,现在我们从他们的家族中开始征收女人作为税收。”哈桑转头朝高摩说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奥斯曼之行(三)
“他们同意你们这种征税方式了?”高摩立刻兴趣盎然地问道。这种带有侮辱性的征税方式甚至比血税还要恶劣,不知道那些基督徒们会如何反应。
“他们当然必须同意了。”哈桑傲然说道,说完后后便再没什么言语,一行人很快到了村后的“货场”上。
货场在一片小树林边上,很多牲畜(主要是马和骆驼)被栓在树上,一些年轻的女人在照料它们。小树林外面搭了很多简陋的茅屋,茅屋里面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高摩远远望去,发现几乎全是那种扎着大粗辫子、头戴小花帽的保加利亚或摩尔达维亚女孩。她们从面相上看起来还算年轻,也许十多岁,也许二十多岁,甚至更老,高摩分辨不出。
她们中的一些人在清理羊毛,一些人则在捡拾树枝准备做饭。只有很少一些士兵在看守着他们,这些可怜的女人都是有名有姓有出处的,她们一旦逃跑的话,老家那里的亲人就要遭殃了。因此,奥斯曼人只派了少数加里沙尼军团的士兵在看守,而从实际效果来说其实更多的是在保护她们。
“这里有两千多人,全是15岁到30岁之间的具有生育能力的妇女。按照协议,80元一个,如果你们同意‘巴耶济德’号战列舰的建造事宜的话,这个价格也不是不可以再降低一些,而且我们保证每年提供的人数也能够翻上一倍。”哈桑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高摩,慢悠悠地说道。
高摩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帮土耳其鳖孙倒是下足了本钱。只是这事情真的太大。自己也做不了主啊。不过倒是可以好好和本土说道说道了。嗯,回去后再写封信,详细陈述一下这边的情况。
“以后布尔加斯港专门出口女人和羊毛;士麦那出口铜、石墨、水银和硫磺;萨洛尼卡出口橄榄、葡萄、李子和女奴;苏伊士出口丝绸、牲畜和羊毛。你看看,多么完美的商业网络。要知道,至今无论是英国人、荷兰人还是和帝国上层关系良好的法兰西人,他们国家商人的活动范围都很有限,而且很多贸易行为都受到了严格限制。我们允许贵国在以上四个口岸开设商馆,这已经是极大的诚意了。这是对待兄弟之国才有的情谊,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理解这一点。”哈桑仍在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劝说。而且,看起来他的劝说行为也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至少高摩等人似乎已经被他说动了。
高摩笑着不置可否,随后他和随从下了马。远处的奥斯曼新军士兵看到有情况,准备过来询问,不过在看到护卫他们的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后,这些平日里骄横无比的加里沙尼军团士兵又老实地缩了回去。开玩笑,这可是西帕希骑兵,虽然他们的人数不是很多。远远比不上如今已经成了气候的加里沙尼近卫军团,但到底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良部队。这些普通的近卫军团大头兵们自问得罪不起。
这些年来奥斯曼帝国在前任苏丹穆拉德四世及大维齐科曼克斯.卡拉.穆斯塔法帕夏的大力整顿下,已经从之前的政局持续动荡、财政濒临崩溃的窘境中逐渐恢复了一丝元气。不得不说,穆斯塔法是一位颇有手段的能人,首先是他成功镇压了不听使唤的加里沙尼新军,在全国禁止咖啡和烟草(因为咖啡馆是叛乱新军的聚集地),并趁机裁减了大量或不听话、或因军纪废弛而战力大幅下滑的新军士兵,同时也减少了一些苏丹宫廷和政府的奢侈浪费行为,有力减轻了帝国的财政负担。同时,为了减轻通货膨胀,他下令增加铸造的货币中金银的含量;他还派人撤销贪污的官吏,在时隔多年后重新清查纳税的土地,颁发新的土地证,并依据现有土地的产量重新确立征税额度。总之,在他的一番努力下,奥斯曼帝国的财政终于勉强做到了平衡,而士兵和官吏的薪水再次得到了按时发放。
不过这家伙也比较倒霉----似乎任何一个国家的改革者都没有好下场,因为他强力推行的改革政策惹恼了很多奥斯曼宫廷的贵人,在他们的串联下,因为不能控制国务而不满的苏丹、被削弱了权力的皇太后、被侵犯利益的土耳其贵族、被裁减的新军官兵们联合起来反对他,而和东岸人关系密切的前阿勒颇帕夏纳苏赫.扎德.侯赛因帕夏则作为这些人在明面上的代理人开始在阿勒颇发动叛乱,然后举兵直趋伊斯坦布尔。然后……便没有然后了,纳苏赫帕夏的地方军队在加里沙尼近卫军团面前华丽地战败了,反对派遭到全面镇压。
不过穆斯塔法的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加里沙尼新军如同它在历次土耳其宫廷叛乱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他们再次背叛了大维齐穆斯塔法,然后协助苏丹处死了他。统治国家多年的铁血宰相死后,如今奥斯曼的大权落到了苏丹易卜拉欣的老师辛西.豪卡、皇太后科塞姆苏丹等人手里,而东岸人的老朋友纳苏赫帕夏再次咸鱼翻身,一跃成了奥斯曼宫廷的红人。
“穆斯塔法死后,易卜拉欣苏丹的主要精力转向了他的后宫嫔妃身上。现在宫廷内是辛西.豪卡和皇太后做主,纳苏赫帕夏目前是他们双方的红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基础将更加牢固。”哈桑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似乎隐隐还夹杂着一丝愤怒之色。
“哈桑,听说你的家族内有人在西帕希部队中担任职务,你怎么看待在苏丹宫廷中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加里沙尼近卫军团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双方达成协议,那么如何平衡与新军的关系?我听说你们西帕希骑兵军团可是与他们关系不睦的,如果他们出面反对的话,我想我们之间达成的任何协议都很可能进行不下去。你也知道的,这次易卜拉欣苏丹依靠加里沙尼军团的力量才处死了穆斯塔法,但这同时也让加里沙尼军团的势力更加膨胀,听说伊斯坦布尔城内有几十个重要职位被授予给了加里沙尼军团的军官或士兵们。”高摩说出了自己的隐忧。
“纳苏赫帕夏是个神奇的人,他和近卫军的阿加(指挥官)们关系也不差,有他在,就出不了大问题。而且,难道你不知道加里沙尼近卫军团的阿加们一直对你们印象良好么?”哈桑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高摩,然后说道:“你们前后出售了那么多陆军武器给我国,这些武器中起码有一半被装备给了近卫军团,他们使用后反应非常良好。也就是说,他们对你们没有偏见,前提是你们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同时也没有惹到他们。”
高摩无语了。这奥斯曼的事情说复杂复杂,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闹来闹去无非是几股势力在作怪而已,即宫廷势力、军队势力和地方实力派,只要和他们做到和平共处、利益均沾,那么在奥斯曼帝国做生意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不过这里面要注意的地方也很多,比如宫廷势力又分苏丹派和皇太后派;军队势力又分加里沙尼近卫军团、西帕希骑兵军团,同时还有海军势力掺杂其中;而地方势力则主要包括巴尔干地区的一些基督徒领主、北非的阿尔及尔帕夏、突尼斯帕夏、埃及马穆鲁克封建主等地方势力。这里面关系复杂,没有内行人指点的话绝对搞不清,很可能在无意中就得罪了很多人而不知。
“加里沙尼近卫军团是国家的蛀虫,高,这话我今天只在这里说一遍,以后我是不会再说的,也不会承认我说过这些话。”哈桑面容有些严肃地说道,“这些异教徒出身的家伙虽然皈依了真主,但他们仍然是贪婪无度的强盗。他们习惯性叛乱,以攫取自己的好处,而每一次叛乱后他们的势力和影响力都会加深一层,国家迟早会毁在他们手上。”
说了这么一段后,哈桑沉默了一会,然后又说道:“这个国家有太多愚昧而又保守的人,很不幸的是这些人中很多是掌握着国家权力的贵族,他们醉心于帝国以往的辉煌,却看不到如今帝国与西方国家之前越来越大的差距。高,我让你们帮我们建造战舰、修公路、修码头、修轨道马车、卖先进的陆军武器,这都是为了让国内那帮蠢货看看如今西方国家日新月异的发展成果,正视一下我们和外界的差距。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尝试一下。放心吧,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你们的公路我看过,非常棒,从伊斯坦布尔到埃迪尔内的公路修建完毕后肯定会让那帮保守愚昧的老家伙们大吃一惊。然后从埃迪尔内到普罗夫迪夫,从普罗夫迪夫到索菲亚,从索菲亚到贝尔格莱德,这些公路全是你们的!修建由我们的人来,设计、用料、监造由你们来,这是一笔利润丰厚的生意,相信我吧,高,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移民起运
随着大顺军在山西、河南展开的大规模反击,清军开始将能打的不能打的部队都陆续调往那边,同时派人联络青海、甘肃一带与大顺军激战的回民,相约共灭李闯,牵制了大量顺军主力。农历七月,原本在济南一带徘徊的巴哈纳、石廷柱部清军三万余人西调进入怀庆府,与固山额真叶臣部的清军汇合。这部清军避开了大顺重兵集结的山西北部,丝毫不理在河北、山东西北部佯攻的大顺军偏师,从河南攻打泽州、潞安,意图由南向北直逼太原。
而到了农历八月下旬的时候,山西北部形势发生重大变化。驻守在保德、岢岚等地的顺军唐通部突然降清,攻击顺军在府谷的后营,顺军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唐通还与大同、宁武一带的清军互通声息,声势极震。
九月,之前曾经在大同城下铩羽而归的李过率军兵分两路再攻清军驻守的大同、宁武、保德一带,清代州三关总兵高勋连连告急,请求增兵添饷,并乞内庭之兵(八旗兵)尽速来援。这个月月底,南路的清军叶臣部在得到大量八旗军增援后,攻克了泽州、潞安,然后直抵太原城下。为了减轻太原大顺军的压力,山西南部、河南、河北等地的大顺军开始集结重兵袭击清军侧翼。与此同时,山西地方缙绅纷纷举兵叛乱,响应清军,顺军局面大坏。
……
1644年10月15日,烟台港码头内,樯橹林立。十余艘在远东地面上难得一见的大船齐集于此。其中有七艘蒸汽机帆船、两艘商船、两艘武装运输舰、两艘护卫炮舰。在本月月初的时候。本土再度派来了两艘蒸汽机帆船。随船而来的还有陆军第105连、八旗新军第三营、部分补充兵(100名火枪手+50名炮手+200名八旗武士)、50名宪兵、350余名波兰雇佣兵、八匹安达卢西亚马以及大量武器弹药。
关于这个陆军第105连,是刚刚在南非成立没多久的部队。如今本土兵力实在紧张,暂时抽调不出足够的兵力赴远东,因此,军部便将南非的陆军第5连(原104连)一分为二,分别为第5连和第105连,然后补充了大量原河中保安团的士兵进去,以填补缺额。第105连成立后集训了不到两个月。便立刻登上了路过的运输船前往东方。该连连长李仁军中尉,穿越前是一名中学生,之前是陆军部的参谋,后来参加过几次国内的剿匪战,也在南非与科萨人战斗过一阵子,稍微历练出来后便担任了新组建的第105连连长。此外,孙胜军少尉担任了该连副连长,同时也来到了烟台。
他们以及新一批援军的到来,使得烟台堡的东岸军力大大增强,截止今天。计有陆军步兵870人、炮兵231人、八旗新军三个营2422人、挺身队12个中队3000人、353名波兰雇佣兵,总共6876人。此外。烟台堡内还有军夫队2500余人,黑水港内有新来的50名宪兵,大泊有230多名黑人士兵,鸳泊港还有40多名海军水手,再加上设立的三处派出所60多名巡警,总兵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而烟台等地的人口在这个时候也达到了史无前例四万八千余人,如果加上东岸军队的话,那人数就直逼五万五千人了。这么多人是绝对养不活的!目前库页岛、烟台等地的粮食早就收获完毕,经过这些时间的消耗,大约还剩不到1800吨的样子。好在9月份的时候莫茗曾经率军到莱州、青州等地转了一圈,趁着春小麦收获向当地士绅们强行征集了一些粮草回来,使得存粮达到了约2300吨。此外,目前黑水港的冰窖内还有大约1400多吨大马哈鱼、1800多吨秋刀鱼、2400余吨远东拟沙丁鱼以及300多吨鲐鱼、鱿鱼、螃蟹、海参等杂货。不过今年的渔汛即将过去,目前还在海上飘着的4艘渔船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产量会相当有限,也就是说,东岸人将凭借现有的这么些粮食再撑到明年七八月间,而且还得留相当一部分种粮出来。
这粮食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啊!预计缺口将在三千吨以上,这个亏空是无法弥补的。因为随着山东局势日渐混乱,目前整个山东的粮食产量从宏观上来看是在快速下降的,这意味着东岸人即便出去征粮征到的数量也将很有限。
说实话,当年顺军将地主土地分给百姓后山东的土地种植面积快速上升,如果能够坚持到秋收的话也许今年将是一个丰收年。无奈顺军败得太快,才两个月左右便在地主武装的反扑下不得不撤退。而很多分到了地主土地、正高高兴兴种地的百姓遭到地主武装驱逐甚至杀戮,很多人被迫逃亡,或者干脆当起了土匪,刚刚有些起色的生产秩序再次遭到破坏。
而顺军撤退后所造成的权力真空清廷未能迅速有效填补,目前山东各地烽火不断,到处是打着李闯旗号的土匪、山贼以及饥民起事义军,普通百姓根本无法安下心来种地,抛荒从贼者数不胜数。而且之前郭升在山东宣布免征三年钱粮,清廷招抚大员王鳌永、方大猷等人一开始为了争夺民心,也喊出了免征钱粮的口号。不过后来王、方二人发现这样下去不行,没钱征兵、养兵。
方大猷曾经上奏“今则无百姓、无官、无兵,而总因无饷”,可见其窘迫。后来随着清军胶州、沂州两镇总兵的设立,方大猷想征收一些钱粮来养柯永盛等人收编来的绿营部队:“除去荒地,止就成熟者姑征一分”。不料刚刚看到局势略微平定而从“贼巢”中回来的百姓,一听清廷要开始征税,立刻“掉臂而返”,再次回到山里当起了山贼,这令清廷在山东的两位招抚大员们极为尴尬。
我们从中基本可以看出,目前山东的几股势力,最穷的应当是那些顺军残余部队及地方土匪武装,清廷其次,而东岸人经过大力组织的生产自救以及捕鱼行动,反而是相对较为富裕的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虽然青州、东昌、济南、兖州四府的地主缙绅们应该还有不少粮食,但远离东岸人的活动区域,鞭长莫及,因此东岸人其实得靠自己的存粮来熬过这接下来的一年。
而为了顺利度过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减少烟台、黑水地区的人口数量便成了当务之急。而恰好本土新支援过来的两艘蒸汽机帆船已经抵达,在花了七八天时间做完维护保养后,气候也起了一些变化,海面上北风渐渐成了主流,因此输送移民前往澳洲金山港的行动也可以开始了。
眼前这七艘蒸汽机帆船就是如此,他们在黑水港装载了三千人、在鸳泊港装载了一千五百人、在大泊港装载了一千五百人,然后在崆峒岛装载了最后一千人,目前已经在烟台港补给完毕,准备扬帆前往澳洲了。10月下旬的天气非常适合航行,不但台风等恶劣天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路上向南直到跨越赤道抵达澳洲东海岸中部地区都是顺风,这个航速本就不慢的纯机帆船船队可能只需要20多天就能抵达目的地金山港。再加上现在天气也凉爽了一些,死亡率应当能够控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码头上,莫茗紧紧握了握李毅的右手,微笑着说道:“你小子要回本土享福去了啊,是不是怕老婆和小情人跟人跑了啊?哈哈。”
“她们敢?!”李毅也笑着说道,“别扯我了,我倒是听说你前阵子出征莱州、青州前后那段时间,可是和黑水修船所的那个叫什么萝拉的设计师玩暧昧玩得不亦乐乎啊。听说人家的父亲间接死在你手上,你小子胆子倒是不小啊,口味也挺重的,难道就不怕某天被人家拿剪刀咔嚓了么?”
“呵呵。”莫茗毫无廉耻地笑了笑,然后用力拍了拍李毅的肩膀,说道:“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到了澳洲后反正你也要五月份才能走,帮我在那边盯着一些,那里名义上是我在管,其实你也知道都是放任自流。月初来的两艘船给我带来的最新报告显示金山港目前有九百多人,农田三千多亩,有300吨小麦、400多吨土豆;孤山港有不到一千一百人,粮食数量只比金山港多了不到两百吨。现在我们这一次就要运七千人过去,后面还有一批甚至可能是两批人,这粮食到底够不够吃我没有底,这可是要坚持到五月份的啊。”
“应该够了,这后面一到两批人并不是一次过去的,时间错开的话能少消耗一些粮食。而且到了五月份,金山港地里的小麦就又能收获了,以那边开垦的面积,养活个几万人不在话下。因为那里一年可是能种一季小麦外加一季土豆的,每年粮食产量比黑水这边强太多了。实在不行的话,那边也在造渔船,到时候可以近海捕些鱼虾,再从新华夏调个一两船粮食过去,问题不大。”李毅想了想后说道。
“嗯,这样就好。”莫茗也吁了口气,然后说道:“如果航行顺利,且船只状况良好的话,今年可以试试往返个三次,争取运个两万人过去。现在新华夏到澳洲的航段又新增了一艘移民专用船、一艘笛型运输船,新华夏到本土的航段又增加了一艘‘飞毛腿’级大飞剪船,整个投入在移民运输上的各型船只已经达到了19艘,运力都比以往提高了不少,可以尝试多运一些人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浑水(一)
清晨,一支规模不小的部队低调行走在莱州乡野间的小路上。今天外面起了些薄雾,因此军官们不得不将部队紧紧收拢在一起。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支清一色穿着土黄色咔叽布军服的部队,部队共分五列,走在道路的正中间。
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道路两侧本应种起越冬小麦的田地内空空如也,长满了大片大片的荒草,让走在路上的一些士兵们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农田大面积抛荒,乡间盗匪横行,百姓纷纷遁走,当初陕西就是这个逑样啊!
这些士兵上身穿着土黄色带黄铜纽扣的军服,下身是同样土黄色带红色裤缝镶边的军裤,小腿上打着白色的绑腿,脚上是沉重的翻毛大头皮鞋。如果光从这上面看来,这支部队的军容还算整洁,似乎是一支强军;但如果再加上他们手里拿着的乱七八糟的武器(长矛、大刀、武士刀、鱼叉、鸟铳、弓箭等)、头上戴着的乱七八糟的军帽(草帽、大盖帽、皮帽、斗笠、兜盔)的话,你就会发现他们和那些地方团练武装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的精气神比那些团练武装要好上太多,从他们红润的脸色中可以看出他们至少能吃饱饭,可能还不时能吃到点肉。而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在军官的口令声中集体喊起了口号,更是让人觉得他们的士气比那些乡勇甚至明军要强多了。若是那些长期连饭都吃不饱、饷钱更是无从谈起的明军对上他们的话,怕是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败下阵来。这年头打仗,打的不就是士气么!
跟在这支部队后面的是由一辆辆驴车或骡车组成的车队。这些车辆上装载着大量的箭枝、铅子、火药桶、帐篷、铁丝网、绷带、消毒酒精、煤炉煤球、厨具、干粮等后勤辎重,大群军夫队的夫子们在照料着拉车的牲畜。一支约五百余人的骑兵部队分散护卫在辎重部队的两侧,他们骑着耐力十足的蒙古马,慢慢行走在道路两侧空旷平整的麦田内。从面相上看来,这些人一半是色目人面孔,另一半则是明人面孔,身上穿的也都是土黄色的军服,每人头上还戴着一顶黑檐大盖帽,腰间悬着一柄修长的军刀。而那些色目人骑兵战马的鞍袋内。似乎还搁着一把很长的骑矛。这在如今可不多见!
车队后面是二十门由挽马拖拽着的火炮跑车,这里面有长管加农炮,也有短管榴弹炮,口径也大小不一。从4磅到12磅都有。炮车里面放着炮弹、称好重量的发射药包、炮刷、通条、称量器具等等器械。大约百来名炮手坐在最后十辆大车上面。无聊地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原野。
炮兵部队后面是十余名骑着战马、衣着光鲜的中高级军官,他们看起来是这支部队的指挥者。军官们身后是数百名身穿土黄色军服、头戴大盖帽、肩扛上好刺刀步枪的士兵,这些人步伐有力、目光坚定。行走途中一丝杂音也无,看起来甚是精锐。
走在最后的是大群身扛长矛的士兵,这些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队列排得相当整齐,看起来平时操练过很长时间的阵型。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手中长矛的长度很长,矛杆也很粗,一旦往前平举起来几乎可以当拒马用,要不是扛着他们的人身形高大,看起来也颇为健壮,怕是也用不好这种沉重的兵器。
莱州乡下的一些地主们站在自己庄子的围墙上,战战兢兢地看着这支部队快速路过,几乎兴不起任何一丝反抗的念头。这是黄衣贼,是东岸海寇啊!看看他们拉着的那些大炮,天爷,这可是比那红夷大炮还要厉害的黄夷大炮啊!这外面过兵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天知道这些黄衣海寇是出去打哪家,这次估计出动了大几千人,这兵力怕是连莱州城都能打下来了吧?
算了,还是自己顾好自己吧,反正倒霉的不是我家。这东岸海寇黄衣贼是没治了,先前几百人的时候就敢横行乡里,如今看这声势竟然愈发壮大,看来非大清的王师到来不能解决了。可恨那新据登州城的副总兵杨威,竟然和曾经招抚他的曾化龙是一路货色,上个月还敢派兵去宁海州一带转悠,不料被这黄衣贼军警告一番后这个月就只敢缩在城中再不敢冒头了。不知那胶州的柯总镇麾下的大军如何,听说这支部队的老底子可追溯到当年大清的天佑军、天助军,打仗是端地厉害,远不是那叫花子一般的前明军队可比。看来也只有柯总镇能打一打这东岸黄衣海寇了,只可惜杨威这厮据登州这种名城却又屡拒大清登莱巡抚陈锦的招降,而柯大人也正率军赶赴青州一带剿贼,短时间内怕是回不了莱州。可惜了,真真是可惜了。
库尔汉带着几名库页岛土著出身的骑兵从迷雾中疾驰而回,在远远地和护卫的骑兵对过口令后,他们被允许靠近了中军。
“由翟小山出面,已经联系上翟五和尚的人了,他们带了不到两千人去了青州,目前大概在乐安一带。赵应元几天前带了数千人马前往益都(即青州城),说是因为部卒家属们都在青州城中,因此带人去向王鳌永请降。不过据翟五和尚私下里说,这赵应元怕是假降,李自成派在他军中的那个特使杨王休应该在这个过程中起了关键作用。”和库尔汉一起出发的情报参谋如是向本次行动的最高长官莫茗汇报。
“这翟五和尚倒是有意思,如此机密之事都能向我们透露,这赵应元找他们这帮人共事也真是所托非人啊,早晚要因行事不密被害死。”莫茗简单评价了一下赵应元、翟五和尚等人,然后转头朝身侧的陆军第104连连长茅德胜、105连连长李仁军、新立的骑兵大队队长杨明阳说道:“这次我们的目的就是去青州搅混水的。能配合赵应元这厮把青州夺下来那是最好了,夺不下来的话就在附近把动静闹闹大,闹得越大越好。山东离北京才多远,这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满清紧张不已,更何况现在他们的主力部队正陆续开往山西,准备与李自成展开大会战。我们这时候给他们上上眼药,分担一下李自成的压力,让其不至于快速落败也是好的。但也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打硬仗、不打消耗战,软柿子可以捏一捏,若是敌军抵抗坚决那就绕开。总之我们是策应,不是为了赵应元,也不是为了大顺,是为了我们自己,这山东局面越混沌越好。”
这本是出发前就定下的基调,几名带兵主官自然是没有意见。大家之前早就商议过了,这次赵应元打青州城,东岸人便去青州其他州县乡下转悠,一边收集粮草一边打击降清的地方势力。那些地方缙绅武装战力、士气都羸弱得很,在东岸人看来实在不堪一击,甚至连挺身队的士兵们都不如。其实这样也好,可以让挺身队练练兵,通过虐菜积累一些自信心,对以后战力的提升有好处。
同理,新来的那些骑兵也是如此。此次莫茗将新来的350多名波兰雇佣兵整编了一下,这些人基本都是骑兵,莫茗将其中战斗经验较为丰富的250人抽调了出来,与250名李振纲带来的骑兵一同组成了一个骑兵大队。大队长由穿越众军官杨明阳担任,副大队长分别由一名波兰老兵和从挺身队1大队调过来的裴钦担任。
由于东岸人这两年多时间总共才从本土、马岛、南非的军马场成功调过来十余匹马,这些马目前都要留在后方配种,以改善本地蒙古马、朝鲜矮马的品种,因此这些骑兵目前仍然只能骑乘着从山丹人那里交易过来的蒙古马。这让以重甲骑兵著称、冲击力极强的波兰骑兵顿时没有了用武之地,因此他们目前纷纷转职成了轻骑兵,主要使用军刀、手枪与敌进行近距离格斗,偶尔使用骑矛冲击一下处于崩溃边缘的敌军步阵。好在他们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了,近距离格斗的手艺也相当强,士气也还可以,因此这支骑兵部队可远比那些挺身队的步卒战斗力强多了。
李闯的形势现在很不乐观,青海、甘肃一带持续不断的战争牵制了他很大一部分主力,而南边张献忠目前也正在厉兵秣马,剑指汉中,准备捅老李菊花。处于大顺控制之下的豫西豫南情况也不是很妙,南明军队在史可法的严令催促之下开始进攻大顺控制下的州县,当地小股大顺地方兵马抵敌不住,开始且战且退。而在双方主力云集的山西战场,随着八旗劲旅次第而来,加上地方武装后兵力已经高达十五万以上的清军对李过、陈永福等人的大顺军团构成了巨大的数量优势。战力本就不如八旗军,现在就连数量都不到人家一半,再加上人家还调了大量红衣大炮过来,火力上也多有不如,这仗已经很危险了。
因此,不愿意看到李自成速败、清军迅速统一北方的东岸人决定在山东搞搞事,搅出一些名堂来,好分散一下清军的注意力,如果能分散其兵力那就更好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浑水(二)
为了扩大影响,莫茗在和烟台堡内的军官们商讨一番后,决定趁赵应元在青州发难的机会搅一搅浑水,争取将局面闹大一些。最好能将青州整个砸烂,让清军野无所掠,那样就更妙了。到时候捞不着给养,看那些清军怎么办?征税么?那老百姓又跑山里去了;不征税?那吃什么?难道学李闯拷掠缙绅?那样就政治不正确了!
从10月下旬出兵后开始,东岸人这支总计4600多人(不含军夫队2500人)的部队进军神速。他们从烟台出发,经福山、栖霞、莱阳三县直趋入莱州即墨县境,仅仅花了一个星期。而且一路未做任何交战,各县的地主武装望风披靡,没有任何人敢于阻挡。而更令人喷饭的是,这一路上他们竟然几乎未消耗任何粮食,因为每当路过沿途的一些庄子时都有人送上一些粮食、草料、猪羊和银两丝绢之类的财货前来“劳军”----其实说是送瘟神更准确些,因此他们的粮食不减反增,令莫茗等人暗爽不已。
不过这一路上行来的所见也让众人大为惊讶,原本以为登州已经够残破了,如今他们陡然发现经过上半年张大雅、张千出的十余万匪军这么一闹,这莱州府的鳌山卫、即墨县、胶州、灵山卫等地竟然比登州还要荒芜。策马在乡间驰骋个把小时,入眼所见之处均是无人照料的荒芜农田,偶尔遇见的一些种上了越冬小麦的农田也都集中在一些乡下寨堡的旁边。乡间村落内少有人居住。反倒是附近的山林里盗匪众多,也许说他们是盗匪也不准确,因为这些盗匪也自己在山里进行耕作,看起来诡异无比。
当东岸人的大军于11月3日到达胶州城外的时候,一直奔驰在外的治安队斥候再次传回了消息,而这个消息令莫茗等人都有些意外。
“赵应元攻下了益都县。”莫茗有些惊讶地说道,“翟五和尚的信使说赵应元向王鳌永请降,王鳌永这厮竟然答应了,然后赵应元带了数百人入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全城。然后全城大索。揪出了躲在城内缙绅家里的满清户部、工部侍郎。主持招抚山东河南两地的王鳌永,这位王大人及其随从……已经被就地处斩。”
“这么……奇葩!”茅德胜不可置信地说道。他们也不知道历史上赵应元是如何攻陷青州城的,甚至连青州有没有被赵应元攻陷也不清楚,此时乍一听闻赵应元赚开城门抓住了王鳌永。众人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王鳌永是最早投降清廷的一批官员。此人在山东劳心劳力。四处奔走,几乎为满清招抚山东废尽了心血,清廷甚至都觉得此人敢担风险、功劳奇大。都准备给他封爵了,如今竟然倒在了“黎明”前,这不得不说是生活给王鳌永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如今我们怎么办?”茅德胜再问。
“怎么办?按计划办!”莫茗从腰间抽出了指挥刀,肃然说道:“说实话我一直没看得起赵应元那个墙头草,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王鳌永那么蠢,如今青州府城被攻克,还死了一个督抚大臣,这满清要是再没点反应那就说不过去了。好吧,还是按计划行事!王鳌永死了,满清在山东群龙无首,巡抚方大猷在济南自顾不暇,胶州镇总兵柯永盛又深陷剿匪治安战中,那么我们就仗义地帮赵应元这厮一把,先把这胶州城攻下。柯永盛的老巢,我就不信没点好东西。现在,我命令,进攻胶州城!”
进攻胶州城的行动很是乏善可陈。这座莱州府的普通州城在四个月前刚刚被十多万人围攻了很久,后虽解围,但城墙一直残破不堪。而清廷任命的胶州镇总兵柯永盛在招抚了莱州部分地区后,就立刻率军开始剿灭胶州本地的韩继本、高密县单之赏、即墨县黄宗贤、周六等人的土匪武装,而当时在平度州一带逗留的翟五和尚也被打击得够呛,一路跑到登州境内才堪堪躲开了追杀。柯永盛的胶州镇军急着剿灭土匪,自然也没有对胶州城多加修缮。因此,此刻面对外层包砖都已经脱落了许多的城墙,东岸人的炮兵就轻松多了。
当8门长管加农炮被拉出来一一摆放整齐后,城头本就稀稀拉拉的少数胶州镇军就差点跪了。天可怜见,他们在一两个月前还是明军呢,这才吃了几天饱饭、过了几天舒爽日子,咋就有贼人打上门来了呢?而且这贼人也太嚣张了,居然有大炮!还一摆就是八门,这他娘滴还是贼人么?官军也没这么阔啊!
胶州城残破的城墙禁不住12磅长管加农炮的猛轰,更何况东岸人的火炮是拉到城墙下的抵近射击,已经露出内部夯土的城墙在被八门大炮蹂躏了一下午后,露出了一个长达十来米的崩塌区域。其实这还不算夸张,围攻太原的清军集中红衣大炮轰击太原西北城门,愣是轰塌了整整三十余丈的城墙。与之相比,威力比清军红衣大炮还略强一些的12磅加农重炮这才轰塌了几丈的城墙,简直就是小儿科。
几名治安队的斥候疾驰着回来向情报参谋报告了一些情报,情报参谋询问清楚后又立刻向莫茗请示。莫茗听取汇报后开始向作战参谋下达命令,很快,早就整装待发的500余名骑兵在杨明阳的率领下开始缓缓加速,朝胶州西门方向而去。在骑兵出发后,早就列阵在炮兵阵地前方的7个中队1750名挺身队士兵在军官的命令下开始向城墙崩塌处前进;八旗新军两个营1500余人早已披上了重甲,拄着长矛列阵在炮兵阵地两侧,而陆军两个连的士兵则围护在辎重车队两侧,他们与八旗新军是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击的。今天这场战斗,本来也就是有检验这些挺身队战力的意思在内。
不过很显然今天这场对于挺身队的摸底考试太过简单了。胶州城内不多的清军在城墙崩塌的那一刻就打开了西门,然后夺门而出。一开始他们的撤退还算有些秩序,至少还多多少少维持着一个松松垮垮的阵型,不过在看到数百名黄衣骑兵举着明晃晃的军刀逼近过来后,他们立刻慌了。一些心理素质较差的清军率先逃跑,他们的逃跑立刻带动了其他人,更多的人开始扔下武器、剥下盔甲向四野里逃去。汉军旗出身的清军军官们大声吼叫、怒声叱喝,但刚接手部队一个多月的他们威信还不够重,这个时候这些前明军士卒们根本不愿搭理他们,开玩笑,他们总共还不到一千步卒,那边起码有五六百骑兵,这仗还怎么打?
战斗就这样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拥挤在西门外的近千名清军步卒阵型散乱,既无阻挡骑兵的长矛,也无大量远射程的步弓,五百名骑兵在靠近清军人群密集处后陆陆续续打响了手中的手枪,然后一个回旋再次兜了回去。他们都是在马上玩了多年的老手了,这种简单的战术在出征前只稍稍训练了几天就差不多都掌握了。数百杆手枪在密集的清军人群中造成了巨大的杀伤,至少一百多人在这轮打击中倒了下去,而他们软弱无力的弓箭反击只掀翻了寥寥数名骑手。
在看到这些绕回去的骑兵似乎又停在远处给手铳装弹后,他们立刻崩溃了,这个时候就连那些汉军旗的军官们也失去了继续抵抗下去的信心,毕竟不是谁都能忍受干挨打不能还手的痛苦的。他们扔下了武器,脱下了衣甲,大部分人四散朝城外跑去,少部分人则退回了城内。往城外逃跑的清军在骑兵的追击下一个个被砍倒在地,尤其是那些汉军旗的官兵们,他们仿佛又重温了一下当年在关外对阵清军失败溃散后被清军骑兵追杀的噩梦。而退入城内的大约不到三百人则遇到了已经冲进城内的挺身队官兵,惊慌失措的他们只草草抵抗了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然后纷纷投降。于是,一场称不上战斗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从陆军开始出动到结束,历时不过半个多小时。
东岸大部队一直到天微微擦黑才全部进到了城内。作战参谋自动开始分配部队控制全城,情报参谋则开始提审俘虏,后勤参谋开始清点府库、分派人手做饭,联络参谋则开始带着传令兵四处到各个部队传递命令,总之一切井井有条,专业的参谋们大大减轻了主官的劳动强度,使得他们有更多时间来考虑其他方面的事情。
后勤参谋很快就把莫茗最为关心的问题报告了上来。经过他们紧张的清点,府库内大约还有三千多石存粮(两百多吨),数量不是不多,但也不少了。如今你要想在山东地面上找三四千石粮食出来,你非得去济南府、东昌府等富裕的府县找不可,在莱州可不容易。不过这里毕竟算是柯永盛的本部,有一些存粮和后勤辎重也算是正常。
“城内还有一些武器、盔甲,但质量较差,与挺身队现有装备大致相当。我已让他们将手头不合的兵器予以汰换,剩下的如何处理还请长官示下。府库内还有两万五千多两明国库平银、三百多匹各类丝绢、大车七十五辆、有用的马骡三百八十余匹、猪羊两百余口。”后勤参谋继续汇报。
“粮食、财物连夜开始打包,通通装上大车。牢里的罪犯全部释放,另外在城内开始抓人……算了,我们自己的粮食也不宽裕,先这么着吧。”莫茗说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浑水(三)
1644年11月4日,农历十月初六。王鳌永死后第七天,远在青州的赵应元已经成功邀约了大批反清武装聚集,声势一时为之大震,为了提高自己的号召力,他开始琢磨着准备拥立青州城内的衡王,并打算十月初八那天让衡王朱由棷正式登基。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上个月的时候,由于招降登州不应,王鳌永就已经上奏要求北京派遣援兵过来。清廷同意了他的所请,然后命梅勒章京和讬、李率泰两人率军进入山东,而在今天,这股清军已经悄然抵达了济南。
济南到青州轻装行军的话也不过就两天的路程。而青州城内最近发生的一切早就传到了位于济南的山东巡抚方大猷那里,原本手头只有六百兵、惊慌失措的他在看到来了一万多援军后心里顿时大定,更何况这一万多人里面还有两千余“真满洲官兵”,这让他一下子有了重新夺回青州的底气。
而在此时的胶州城内,东岸人也在进行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昨晚东岸人又在城内“征集”了一些大车、骡马,本地缙绅开办的粮铺更是重点照顾对象,他们将这些粮铺主人召集起来,然后宣布按照存粮不同征收十石到一百石不等的粮食。这些人虽然不愿意,但目前形势比人强,善财难舍的人恐怕立时就会被这些东岸黄衣贼吊起来,因此后勤参谋很顺利地征集到了大约四百多石粮食。
征集完粮食后,后勤参谋又奉命将仓库内仅剩的一些陈年粮豆分发给城内无余粮的百姓。然后又给予牢里面大约三百多名囚犯以自由。这些囚犯有江洋大盗、有被构陷的普通百姓、有被抓获的顺军残余武装,这些人中大部分都表示愿意跟东岸人走。最后,东岸人还照例在城内招募垦荒的流民。不过只有寥寥百余人愿意跟这些“贼寇”去未知的地方屯垦。如今限于粮食不足,东岸人已经不再使用强制手段迁移明人百姓了,因此此番在胶州城里他们总共只弄到了这三百多人。不过这也够了,这些人基本都是青壮,是干活的好手,人要是多了还不一定养得起呢。
另外,昨天下午的那场战斗他们一共抓了四百多名俘虏。另外将近五百名清军战死,其中包括大约六七十名汉军旗官兵。而东岸人的伤亡则异乎寻常地轻微,除了6名骑手战死、9人受轻伤外。就只有挺身队战死了15人、伤31人,总计伤亡61人,与清军比几乎不算什么。不过战后看了挺身队参战各中队长们口述的作战经过后,作训参谋和作战参谋一致认为挺身队还需要加强针对性训练。以提高战力。否则将来遇到硬茬比如满洲人的时候可能会吃亏。
而关于这些俘虏的处理,莫茗很快拿定了主意,全部带走发配黑水煤矿劳动改造。如果在改造期间表现良好的话,那么他们还有机会成为“正常人”,否则就是在煤矿里干活干到死的节奏。这些已经剃了发的清军官兵被军夫队的军夫们用绳子一个个串着捆在一起,然后往大车旁边一扔,准备让他们与那些装着粮食的大车一起行动。东岸人在胶州城内缴获了柯永盛的七十多辆大车,加上民间征集的一些。大概有了一百辆;再加上此次出行所带的四百余匹朝鲜驮马,一次也能运个几十吨的货物了。
“海军的船到了大沽河口没有?”莫茗摊开地图。开始询问情报参谋。按照计划,海军的两艘武装运输舰、两艘运输船和两艘炮舰将沿着山东海岸行驶,且与陆上的大军保持密切联系。依照出发前制定的计划,这几艘船将在胶州湾内的大沽河入海口附近驻泊,等待陆军派人与其联系。
“已经到了。”情报参谋很肯定地点头说道,“昨天下午我就派治安队的斥候前往大沽河口侦查,他们发现了海军的舰只,六艘船都在那里,早上的时候我还派了一个小型车队去给他们送过给养。”
“那就好。”莫茗点了点头。这些缴获的粮食、物资和牲畜都得尽快运上船只,招募来的三百多人口以及捕获的四百多清军俘虏也得尽快装船运走。现在已经十一月了,今年这样子看起来又是一个冷冬,烟台港没准在最寒冷的那会儿又会冻起来,那样船只就没法靠港了,所以现在能运的东西还是赶紧运吧。而且黑水港、大泊港的一些拓荒移民也要从速运到利尻岛过冬营地上去,不然港口封冻后就没法子了。
于是,在莫茗的命令下,东岸人的军夫队迅速行动了起来,他们将物资装运上大车和驮马背上,然后在两个中队的挺身队官兵护送下,朝不过十公里出头以外的海边而去。在留下一个挺身队中队在胶州城内看守仓库后,莫茗带着刚刚吃完早饭的大军再次踏上了征程。
此次他们的目标是位于胶州西北的高密。高密县目前掌握在地主武装手里,领头的便是前明青州守备李士元----当然他现在是大清的青州守备。这座县城在五月中旬的时候还掌握在大顺手里呢,只不过后来该县的乡绅发动叛乱,逼走了大顺县令孙握玉及其随从(此人在正史中被杀)。不过此番孙握玉作为挺身队第7中队的中队长又大摇大摆地杀回来了,令人不由地感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茗等人当年戏言的以后要组织大顺还乡团,没想到第一个实现的竟然是他孙某人。
李士元此人手头这时候大概拥兵两千余,战斗素质较差,基本都是刚当兵吃粮没多久的泥腿子乡勇,对付他们基本上不用费太多力气。高密县城离胶州不过二十多公里,东岸人的行军速度极快,骑兵晌午时分就抵达了高密城外,而大队步兵则到了太阳落山时分才抵达此地。
虽然高密县城低矮破旧,但眼看天已擦黑,东岸人却也没有急着进攻。军夫队的军夫们开始安营扎寨,打水做饭,东岸人准备休息一晚明天再攻。双层铁丝网的营地再配上数量众多的哨兵、军犬,李士元此人夜间终究是没敢派人过来袭营。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他手下那帮士兵患有夜盲症,根本没有夜间作战能力。
11月5日,随着清脆的小号声响起,东岸人的大军在高密县城外缓缓列阵。先是挺身队4个中队一千人,再是八旗新军两个营一千五百余人,然后是炮兵、火枪手。至于那五百名骑兵,更是早早地就分散到了部队两翼进行警戒。
敌人不敢出城野战,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战斗依旧是老三样。在用榴弹炮粗粗清扫了一遍城头后,炮兵连的副连长贝尔尼尼中士便将八门长管加农炮通通拉到了城墙不远处。这个地方城头的敌人没法攻击到,而他们的炮弹却可以很轻松地打到城墙上。而在看到东岸人拉出来的大炮后,城头的清军显然也很是骚动了一番,不过他们很快就在军官的呵斥下勉强了安静了下来。
东岸人也不理他们,只是一味集中八门轻重火炮朝某段看起来修补过的城墙开始猛轰。战斗的过程对东岸人来说多少显得有些无聊,但对城内的李士元部清军来说却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在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内悠闲地吃了一顿专用厨师烹制的牛排、鱼子酱午餐后,莫茗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开了一瓶香山干红。这个时候,联络参谋匆匆走了进来,向他报告城墙被轰塌了大约六七米的缺口,目前掷弹兵已经在炮兵的掩护下抱着火药桶准备上前爆破了。
在将红酒交给自己的勤务兵后,莫茗抓起了指挥刀,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上了前线。此时炮兵已经将几门榴弹炮也拉到了前面,这些8磅榴弹炮向缺口处发射了不少爆炸弹、葡萄弹,将拥在那里堵缺口的清军一扫而空。尤其是那一打一串的葡萄弹,将那些在军官逼迫下上前抢修缺口的清军都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尸体。这些本就士气不高的清军哪里经受得住这种场面,顿时一哄而散,任军官打骂也无济于事。
英勇的掷弹兵们在炮兵和几个排的火枪手的掩护下靠近了城墙缺口,然后迅速挖掘坑道、埋火药桶、布设引线,整个过程井井有条。五百余骑兵和大约百来名治安队的斥候徘徊在城头清军的射程外,随时准备突击出城逃跑的清军。
终于,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就被加农炮轰得摇摇欲坠的城墙大面积地坍塌了下来。在炮兵阵地旁边列队的东岸步兵大阵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欢呼声,很快,作战参谋下达了突击的命令,挺身队打头阵,炮兵则在两个连东岸火枪手的保护下也朝前方行进了过去,然后是指挥系统和八旗新军。
最终的战斗同样在太阳落山前落下了帷幕。战力不济的乡勇武装野战打不过东岸人,而他们后来发现,似乎就连巷战也打不过他们。这些黄衣贼军从不和他们硬拼,他们结成严密的阵型,长矛手在外,火枪手夹杂其中,任何妄图靠近的乡勇都被打成了马蜂窝。而遇到乡勇据守的房屋,他们更是直接拉来大炮,将房屋整个轰塌。面对这种大巧若拙的战法,这些乡勇们很快就崩溃了,守备李士元带着百余名心腹率先打开城门逃跑。李士元跑后,城内残余的一千多名乡勇顿时失了主心骨,他们大部分也随之溃散,少部分则干脆弃械投降,高密县城在一天之内就宣告易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浑水(四)
高密县城比胶州穷多了。因为这个县城在几个月前同样被匪军蹂躏过,甚至就在一个月前,韩继本的山贼大军还攻打过这座县城。整个县城城墙破破烂烂,城内建筑也破破烂烂,完全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此番又被东岸人大炮猛轰、火药爆破,城墙更是大面积坍塌,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城防功能。
东岸人的部队忙活了好久才进驻了城内军营,然后参谋们便蜂拥而出,按部就班地执行起步兵操典上要求的各项内容。
“城内没什么余粮,大概还不到五百石,武器弹药也没有多少,银两甚至只有几百两。据提审的清**官承认,他们的守备李士元原本今天是要带他们出发去青州就食的,不过很显然他的计划被我们打断了。”
“据提审情报得知,清国派了主力部队抵达了济南,他们命令李士元率军到青州城外与他们汇合,似乎要准备动手对付占据青州的赵应元部了。”
“白天有七家乡绅、富商派他们的家丁上城头助战,我们已经将他们全部抓捕了起来,请长官示下该如何处理。”
“白天战斗中挺身队战死42人、伤61人,炮兵死1人、伤1人,陆军步兵、八旗新军无伤亡。据初步统计,击毙清国陆军七百余人、俘五百余人,其余皆逃散。缴获马骡66匹,大车17辆,箭矢、刀枪若干。”
“骑兵大队杨长官率追击敌军的骑兵回来了,据随队的实习参谋统计。他们一共击毙了三百余清军,剩下的来不及俘虏大都逃散。清军指挥官带着几十名骑兵抢先逃走了,据信他们前往了青州或济南。杨长官说战马损耗颇大,马料数量也不是很足,他请求拨用官仓里的黑豆喂马。”
专业参谋、实习参谋们流水价地将各种情况汇总过来,莫茗坐在还算周整的县衙大堂内,游刃有余地办理着这些事务。茅德胜、李仁军等人正在军营内和士兵们一起开战后总结,挺身队的带队军官儒尼奥尔少尉也正在抚慰伤员、统计战损,炮兵连副贝尔尼尼正在组织人手抢修白天损坏的两辆炮车,骑兵大队长杨明阳正和手下们在料理战马。而忠心的治安队长库尔汉则在城外安排斥候暗哨。总之大家都很忙,而高度专业化的军队也本就应该如此。
莫茗一直处理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才将这些事务基本料理完毕,然后又带着参谋、副官们去巡视担任城防部队的八旗新军部队。等到这一切都忙完后,他还没法休息。这个时候县衙大堂内还有一场会议在等着他呢。
“我建议不要再往前冒进了。清军主力昨天就已经到了济南。目前看起来他们的兵力可能还不是很足。因此正在聚集兵力,但我认为不会拖太久的。顶多两三天时间,他们就会汇集完大军。筹集完毕粮草,然后东进青州。”茅德胜在会议刚一开始就侃侃而谈,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让一旁的李仁军立刻皱起了眉头。
“我不同意茅连长的意见。”年轻的李仁军说道,“我们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是声援赵应元,是吸引清廷注意力,是吸引更多的清军来山东,为山西正在进行会战的顺军减轻压力。因此我们的动静是越大越好,现在才三天时间就攻克了两座县城,击溃了近三千清军,我看这样就很好嘛。现在我们应当继续西进,不论是西北方的安丘还是西南方的诸城,我们至少要打下一座来,然后再看情况决定下一步行止。”
“不行,那样太冒险了。”莫茗直接否决了李仁军的激进提议,然后说道:“现在清军来了多少人我们完全不清楚,其兵力构成、武器装备等等更是两眼一抹黑。这个时候再冒险西进,我觉得风险过大。而且,我们在胶州、高密两地缴获的物资、粮草、俘虏都还得输送到大沽河口的海军舰船上,这得花费好几天的时间。我决定了,这两天大家就先在高密县休整休整,顶多派人去附近乡里征收一下粮食。高密附近河湖纵横,良田不少,虽然经过盗匪蹂躏过一次,但征收少许粮草回来却问题不大,那些地主我看他们不敢不给。治安队的斥候全部撒出去,严密侦查附近的情况,各条能通行车辆、大军的道路也要派专人监视,万不能让敌人都摸到眼皮子底下了还不知晓。另外,派人和翟五和尚、赵应元等人取得联系,争取多打听一些情报出来。青州离高密骑马也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传递消息很快的。”
莫茗一锤定音后,其他人便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什么。于是,从11月6日开始,东岸人总计3800名官兵便开始在莱州府高密县境内驻扎了起来,他们一边派兵在附近进行武装征税、招募屯垦流民,一边往后方胶州湾一带转运物资。
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几天,从11月10号开始,陆陆续续有消息传了回来。最新传回消息的是治安队的斥候,这些精锐的库页岛猎人回报说在青州城郊外遇到了同样精锐的清军斥候,双方展开了残酷血腥的斥候战,互有损伤。不过东岸的斥候本就装备不俗,人人配有好几把短枪,同时他们这些甚至时常需要与棕熊搏斗的库页岛猎人,比那些生长在白山黑水间的满清猎人更野蛮、更嗜血、更耐战,因此总得来说那些满清猎人往往需要花上两三条人命的代价才能留下一位库页岛猎人。
满清一共才多少精锐斥候,这样的损失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因此,在付出了十余条人命的代价后,他们选择了退却,等待大军前来后再做计较,而青州城外的荒野则暂时成了东岸斥候的狂欢之所。
东岸人确实也与赵应元取得了联系。赵应元这厮早在十月初九(11月7日)就知晓了满清大军前来的消息,然后在青州城外立旗,招募士卒,大会从各地云集而来的抗清武装。同时,他也将拥立的衡王抬了出来,当做其反清的旗帜。只是他拥立的这位衡王似乎很不满意自己如今的处境,这位早就七月份就上表给王鳌永请降的朱明宗室对自己被拥立恐惧不已,据传其“只知啼哭,眼肿如桃”,丝毫没有为人主的气象。
翟五和尚这厮也和东岸人吐露了一些那边的情况。据他所言,如今聚集到青州的各地抗清武装已经有了两三万人。当然其中大部分是被裹挟来的百姓,真正能打的不过几千人而已。不过聚集了这么多人,其声势也当真是相当不小了,更别提他们还弄死了一个满清督抚、拥立了一位明朝藩王。这种情况下,满清派来平叛的和讬、李率泰二人要是再不赶紧把他们剿灭,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的话,这山东的局势恐怕就要有新的变化。
赵应元对于东岸人连下两座县城、击溃三千清军惊异不已,特别是其中一座更是清廷设立的胶州总镇柯永盛的本部,这让他们这些前阵子还被柯永盛追杀得惨兮兮的人如何能够相信。不过他和那些前来会盟的抗清武装首领们倒也相信东岸人确实是打了一些胜仗,特别是清青州守备李士元兵败窜入济南的消息传来后,更是证实了这一切,这反而让他们坚定了与清军大战的信心。
历史上李士元可是带着两三千人前往青州增援和讬、李率泰二人的,不过在这个时空就没他什么事了。带着两百多人落魄进入济南城的他如今已是脱毛的凤凰,再没有半点利用价值。而历史上以赵应元为首的反清大军面对和讬、李率泰二人带来的两万清军时,抵抗信心严重不足,假意投靠赵应元的前明青州知府张文衡趁机劝说赵与清军再次议和,接受其招抚,同时又暗地里与清军联络,最后在议和的会场上与清军里应外合斩杀了赵应元、杨王休等反清武装首领,然后又收编了其部众,山东局势就这样被满清平定了下来。
不过在这个时空内,由于东岸人连下清军两座县城,击溃数千人,并且还攻下了柯永盛的老巢,因此当张文衡劝说赵应元接受清军招抚的时候赵显得很是犹豫。经过东岸人这么一闹腾,他手下那帮前来会盟的大当家、二当家的也纷纷觉得满清不过如此,因此一个个都吵吵嚷嚷地说先打一架再说,这让暗地里一直与清军联络频繁的张文衡焦急不已。
而至于清军的兵力,情报参谋目前根据零零散散的消息已经拼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据与清军斥候交战的治安队官兵们所言,满八旗数量应该不会很多,大致在2000-4000人之间,不然是不会仅仅只有这么点斥候的。而清军的指挥官姓名、官职则被打听了出来,听说领兵的和讬不过是个梅勒章京,那么其所统带的兵马应当不会超过三千,另外估计还有包衣、跟役七八千人;李帅泰的汉军旗士兵可能会多一些,那就多算点算个五千,同样加上一些仆从跟役之流,其总数应当在八千人上下。因此,和讬、李率泰二人统带的满汉八旗兵数量应该有一万八千人左右,其中战兵约七八千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浑水(五)
出发时带了一万八千人,一路上有没有可能大肆收编明军呢?情报参谋认为有可能,但不会太多。
盖因他们进军路线上的明军部队早在六七月间就已经被巴哈纳、石廷柱二人搜刮过一次了,目前基本都去了山西。而且他们进军速度极快,明显没有在地方上多作停留,因此在河北沿途收编的明军应该极少,甚至可以说没有。而济南城里又只有六百兵,守城都嫌不足,根本无法给他们提供有效支援。至于原本内定的李士元部三千士兵,目前已经不存在了,在被东岸人大炮猛轰、骑兵一轮砍杀后,陆陆续续逃回济南的李士元青州军不过才两三百人,也就只够帮方大猷守守城的,别的啥也指望不了。
不过以上这一切仍然只是猜测。虽然参谋们认为可能性很高,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万一清廷从近畿、河南调了部分收编的明军、顺军过来呢?莫茗不敢轻易做决定,他手头这四千人轻易折损不得,一旦失败可就万劫不复,到时候烟台能不能守住都难说。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失败,但打仗战损太高,这对缺兵少将的东岸人来说也是很不划算的事情,他们补充士兵可比满清还要艰难呢。因此,万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柯永盛这厮的胶州镇军去哪里了?”莫茗突然问道,“我们掀了他的老巢,他怎么像个死人一样没反应?”
“据翟五和尚说,前阵子柯永盛带了四千多人到了登州招远、黄县一带。似乎是为了配合清国任命的登莱巡抚陈锦招降登州城。不过据守登州城的明国副总兵杨威拒绝了招降,后来那陈锦与柯永盛便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还在登州、莱州两府北部沿海一带的州县内活动,但也可能目前正处于前往青州的路上。长官。需要扩大侦查范围吗?”情报参谋问道。
“不用那么麻烦,范围维持在目前高密周围州县便可。”莫茗摆了摆手,说道:“重点侦查区域仍然是青州城左近,清军大队一旦开来务必立刻来报。”
11月15日,最后一批俘虏和物资也随着军夫队运抵了大沽河畔的海军舰船上。随后,满载九百多名清军俘虏、七百名志愿跟随东岸人垦荒的流民、上百名东岸伤员、近三百吨粮食、四百头牲畜以及一些银两丝绢之类物资的四艘运输船拔锚升帆,离开了胶州湾。然后顺着刮起的西北风向东而去。而两艘护卫炮舰仍奉命留在原处,他们是东岸陆军万一遇到麻烦时最后的归途。物资运输完毕后,原本驻扎在胶州附近的三个中队的挺身队官兵也带着部分军夫队军夫来到了高密。至此。东岸人集结在附近的部队已经达到了七千人(不算海军),其中战兵接近4500人,拥有两百五十辆大车、450匹驴骡、250余匹挽马、400余匹驮马、900多匹蒙古战马、二十门各型火炮以及充足的粮食,士兵士气也还算高昂。机动能力也很强。如果野战之中碰上几千之前遇到的那种清军的话基本能够以较少的伤亡获得胜利。
而就在莫茗开始考虑是不是将部队向西拉到青州境内的安丘一带时,青州城的情报再次传来,和讬、李率泰二人统率的大军已经抵达青州城外。治安队的斥候面对越来越多的清军骑兵,已经无法再有效地遮断当地的战场,于是纷纷开始回撤。不过他们也带来了清军最新的讯息:骑兵很多!至少有四千人!骑兵的装备很好,训练水平也很高,士气和自信心更是高昂,看起来是一支常胜军。而之前一直对清军招抚持强硬态度的抗清武装在看到“辫子军”如此威势后。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缩在青州城内。再不复往日骄横之状。据翟五和尚最后一次传出的消息来看,最近青州城内向清军就抚的思潮再度开始抬头,而张文衡在这种情况下又一次活跃了起来。
尼玛!这历史的惯性还真是强啊!赵应元这厮难道真的就过不了招抚这一关么?不过也怪不了他,他手下真正能打的部队也就最初带来的那四百多骑兵以及后来逐渐收拢的千余名顺军,其他的都是最近才招募的前明卫所军士、土匪等,实力有限得很。而赶来与他会盟的那些所谓抗清武装,那就更是一帮乌合之众了,很多人根本就没什么战斗经验,眼下人数虽然达到了三四万之众,但一旦打起来那多半会惨不忍睹。因此,也难怪赵应元会屡次动心接受清军招抚,实在是清军来得太快,自己手头实力又太弱,没办法啊。
洞悉了这一点后,莫茗又和手下军官们商议了一阵,104连连长茅德胜坚持认为此时不应将宝贵的军力掺和到双方之间这种数万人规模的会战之中,而是应当缓缓撤回胶州,然后登船撤离。他认为每一个东岸士兵都是宝贵的,一旦损失在这里补充将很困难,因此应当撤回坚固的烟台堡内据守。不过105连年轻激进的连长李仁军中尉认为他们至少应当西进安丘一带,声援一下赵应元等人也好,至少让他们不至于迅速投降,而莫茗则倾向于他的这个意见。至于骑兵军官杨明阳,此人对下一步行止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他表示“服从命令”。
在这样一种情况,莫茗立刻便下定了决心,西进安丘!茅德胜虽然表示了强烈反对意见,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命令,并且带着部队护送着辎重与骑兵一起第一批上了路。安丘县离东岸人暂时驻扎的高密相距不过四十多公里,也就是两天的路程;而到了安丘县后,离青州城便只有五十公里的路程了,可谓近在咫尺。
11月17日,伴随着猛烈的西北方,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这让一路跋涉而来的东岸人感到万分庆幸----庆幸这雪没在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便下起来。安丘县此时控制在清廷手里,县令在七月份的时候被王鳌永招抚,不过这是个小县,清廷并没有派兵驻守。
在看到天气已经逐渐恶劣起来后,东岸人也不再墨迹,随着莫茗的一声令下,炮兵兄弟们再次拉出了视若珍宝的长管加农炮,在将安丘县东城门那座老朽的包铁木城门轰破后,打先锋的挺身队士卒轻而易举地冲破了城内稀稀拉拉的不足百名丁勇和衙役的阻挡,以亡3人、伤9人的轻微代价顺利攻占了这座不大的县城。
占领安丘这座深处内陆的小县城后,大部队便开始休整,但斥候队近两百名斥候们却没法休息,莫茗将他们编好组,然后由库尔汉带着冒着漫天的大雪出外搜集情报。而军夫队两千多名军夫也没的休息,他们被组织起来利用城内简陋的材料草草修缮一下城防,并将被东岸人大炮轰掉的东门用石头、沙袋堵了起来。
东岸人进入安丘县的消息令清军极为忌惮,同时也让得到消息的青州城内的诸家抗清武装再次提起了一丝信心,向清军就抚的议题再次被搁下。正在等待各路兵马汇集的和讬,放心不下这支曾经给他的精锐斥候造成巨大伤亡的“黄衣海寇”,不过他手头只有两千多八旗官兵,和东岸陆军士兵一样轻易折损不得。因此,在和李率泰商量了一下后,决定由李率泰带着他的四千多汉军旗士兵及跟役辅兵,外加投降过来的顺军张汝行部两千余人,东进安丘,清除自己的侧翼威胁----他可不想万一招抚不成强行攻打青州城的时候这帮东岸人突然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试试这帮东岸海寇的成色就更好了。而他率领两千多精锐主力在此监视青州城内的三四万“反贼”,顺便等待胶州镇总兵柯永盛部四千余人的到来,并准备随时支援李率泰部。
李率泰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于是他便带着自己本部八千多人(含跟役、辅兵)、张汝行部两千余人带着大量辎重开始往安丘县一方进发。一路上他行得很谨慎,原因有二:一是风雪交加、天气恶劣;二是他根本弄不清楚这帮东岸海寇有多少人、有多少马、装备情况如何,这样糊涂的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而野地里不时冒出的那些穿着“棉大衣”的东岸海寇斥候更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只隐隐约约听说这帮“黄衣贼”斥候的厉害,连八旗劲旅都在他们手下吃了大亏,但和讬对此事讳莫如深,因此他也一直没个直观的印象。
如今他是“印象”深刻了,因为自从出发走了一天多后,他派出去的斥候就经常回不来,至今已经失踪了十余个,让他心疼不已。这些精锐斥候的补充可是相当艰难的,他们需要掌握极其全面的知识和超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当然战斗技能更要过硬,他为了培养这些斥候可是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如今在这里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这叫他如何不心疼。
在看到斥候损失这么严重后,打老了仗的李率泰再次命令部队放慢行军速度。有时遇到险要可疑的路段他更是让部队展开战斗队形,然后仔仔细细搜索一遍后才继续前行。11月中下旬的山东天寒地冻,再加上风雪交加,士兵们为此怨声载道,士气也极为低落。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浑水(六)
1644年11月23日,山东青州府,西北风六级,晴。
随着天气的日渐寒冷,青州附近云集的数万清军也不得不开始伐木取暖,与此同时,对青州城内赵应元部的招降最近也渐渐停顿了下来。度过了最初的心理恐惧期后,这帮大大咧咧的各路武装当家们稍稍缓解了对清军的恐惧,反正城内有不少他们抢来的粮食,够他们造一阵子的了,那就这么耗着呗。看是野地里的清军难熬,还是在城里的他们难熬!
不过清军显然不会无限期地在野外吹冷风,由于出发的时候走得急,他们可算是轻装行军,很多攻城器械都没带在身边,因此只能在青州城下临时打制。八旗兵们拿着鞭子,将一群群包衣驱赶到城外的树林内去伐木、打造攻城器械,不过这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得完的,因此这帮八旗老爷们注定要在青州城外的野地里吹上一阵子的冷风了。
看着城外“我大清”将士们的窘境,青州城内的张文衡忧心如焚,在又劝说了几次向清军投降未果后,这厮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感与警惕。要不是赵应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愿意动他,这吃里扒外的张文衡早就被那些大老粗们一刀砍死了。
山东局势混沌,而在此时的山西、河南战场上,已经交战了三四个月的清顺两军开始渐渐进入中盘决胜阶段。十月初三丢了重镇太原后,李自成再次增派军队出潼关进入河南。一路连克济源、孟县、武陟、温县等多座县城,然后围攻怀庆府。清军以炮火守城,杀伤大量顺军。为了对付怀庆府的这股火力强大的清军。顺军统兵将领田见秀紧急调尚在河北的郭升率军赶来,准备以黄衣大炮对付清军的红衣大炮。
而为了解围怀庆府,清军组织了数次攻势,但均被击退。其中,实力最为雄厚的清军董学礼部(原顺军,已降清)被击败包围后,进入太原的清军叶臣部后路随之被截断。为此。清河南巡抚罗锦绣开始向清廷连连告急。
为了彻底解决河南、山西的问题,清廷开始组建大批援军。十月十九,清廷以英王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率军三万余,准备在击溃山西北部顺军重兵集团后进入陕北。随阿济格同行的还有吴三桂、尚可喜二人的部众,在征调了宣府、大同的军队后,这股清军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八万人。如果再加上代州附近的数万清军。其对陕北的顺军已经有了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的碾压优势。
在看到顺军、清军双方几十万人绞杀成一团的时候。南明督师史可法欣喜若狂,开始严令江北四镇、忠于南明的河南地主武装进攻当地的顺军,客观上极大策应了清军的攻势,使得大顺兵力分散、局势日趋紧张。而在四川,张献忠的部众也开始进军汉中,准备趁着李自成主力被清军和青海、西宁一带的回民、蒙古人吸引住的时候,夺取汉中,以完成他“征服天下”霸业的第一步。
而在此时青州城与安丘之间已经崎岖泥泞的路面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辫子军”正在“快速”行进着。而这个快速显然是和之前的龟速相对应的,之前李率泰的部队一天才行军五到十里。速度慢得让人笑掉大牙。而在恶劣天气逐渐来临,以及青州的和讬屡次派人催促后,李率泰这厮终于长叹一声下令加速行军。如今要不是和讬在背后严令他前进,他都想率军撤回了。这仗他心里是越来越没底,斥候被大量捕杀,导致战场对敌人单向透明,他现在甚至都弄不清楚敌军到底有多少人。
零零散散侥幸没遇上敌人的斥候向他报告,那群黄衣海寇目前仍旧据守在安丘城内,前两日貌似还派人去乡下向老财们征收了一点粮食,同时顺便裹挟了少许无地的“无赖子”跟他们而去。不过这两日已经很难见到他们在乡下蹦跶的身影了,似乎大多缩回了城里。这也可以理解,外面天寒地冻的,傻子才在野地里晃悠呢。
在李率泰怀着纠结复杂的心情往前进军的时候,安丘县城内的东岸人也正纠结万分地等待着清军的到来。而在得知李率泰统率上万大军以一天五到十里的速度龟速行军的时候,莫茗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斥候战中杀得太狠了,让李率泰那老狐狸吓破了胆,不敢来安丘。不过好在后面传来的消息还算令人感到安慰,李率泰也许是不愿在恶劣天气中多加耽搁,他大大提高了行军速度,然后在今天(11月23日)下午时分终于抵达了安丘县城外三里处,短短百里的路程硬是让他走了六天,也真够奇葩的。
城头上的东岸人用望远镜大致观察了一下城外正在扎营的清军大队,由于距离远,看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似乎是从远处砍了一些木头回来(近处的都被清理干净了)扎营,整个营地虽然闹哄哄的,但还算有秩序,看得出来具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前一阵子东岸人碰上的那些胶州军、李士元部青州军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到底是汉军旗啊,在关外跟八旗打老了仗了,行事还颇有些法度。这李率泰打了这么多年仗,按理应该也是宿将了,明天估计不好打。”茅德胜将胸前的望远镜摘下,摇了摇头问道:“今晚要不要去搞一下?古时候戏文里都有趁敌军刚来立足不稳的时候偷营的情节呢,我看他们这营寨搞到今天半夜也搞不完,似乎可以偷一下呢。”
“偷个屁!”莫茗也放下了望远镜,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棉大衣,说道:“让军夫队的朝鲜军夫晚上骑马出去骚扰骚扰,外面乌漆麻黑、天黑地冻的,刚来的这帮辫子军多半是以不变应万变,不会出击的。不用打仗,就带一些军号到人家营寨不远处吹吹,再偷空扔几个炸弹听听响,再随便开几枪,然后再换地方。让军夫队的人从后半夜开始轮班上,前半夜这帮人估计要修营寨,尽量让他们睡不好觉,等明天决战的时候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莫茗此时对城外那些清军的战斗力也摸不透,根据前几天多位斥候传回来的情报互相印证,这支清军人数大概在一万上下,其中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战兵大约有四千来人,而包衣、跟役之流没啥战斗力的部队大概也占四千人上下,除此之外还有一支甚至还没来得及剃发、还穿着破破烂烂的明军服装的两千人上下的部队。安丘城内的东岸军官们在集体商议后,觉得也许可以前进到城外倚城而战,试试这帮人的成色,就如同清军的和讬想试试东岸人的成色一样。
11月24日一大早,昨晚被东岸人折腾了半宿的清军开始在草草而就的营门外列队。一夜没睡的辅兵们强打起精神为战兵披甲、喂马,准备为接下来可能将要爆发的战斗做准备,他们做这些已经很熟了,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营地内再没了以往那种轻松的气氛,据一些军官们流传的小道消息,这些黄衣海寇似乎比那些顺军老营的精锐还难打。不过好在打头阵的并不是他们,那是那些刚投降过来没多久的张汝行部的前明军。
李率泰手下的汉军旗官兵们用复杂的目光看向那些还没有剃发的张汝行部官兵,胸中涌起了一股异样的快感。让你不剃发!让你不给大清主子们当牛做马!让你们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头上的辫子!哼哼,今天就让你们打头阵,老子们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张汝行皱着眉头看向前方已经打开的安丘县城门,看着那一股股从城门内鱼贯而出的身着黄衣的士兵,这帮人竟然要出城迎战!张汝行突然感觉今天可能有些不妙了,李率泰让自己的部队打头阵是什么意思他很清楚,不就是想通过自己试出那些黄衣贼的斤两么?自己这些人是新附军,被人驱使当炮灰也算正常,但如果对手是东岸海寇那就不妙了。
作为曾经投降大顺的前明将领,在山东当过郭升两三个月部将的张汝行明白东岸人“铳炮犀利”、“果毅敢战”,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如今让自己率部与东岸人打头阵,自己手头这两千人很可能要被消耗一空啊。
作为一个已经初步觉醒了军阀意识的小军头,张汝行深刻明白在这个乱世中军队就是自己的本钱。丢了军队的军阀屁都不是,前阵子被东岸人打得屁滚尿流狼狈而走的李士元就是榜样。不过想到这里张汝行就更是纠结了,李士元带着两三千人守城都守不住,这东岸人到底是强到了什么地步啊!
不过没时间给他进一步思考了。对面的东岸人已经列完了阵,并且已经在往前慢慢移动阵型了,而比东岸人早出来的自己这一方目前还在闹哄哄地列阵,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自己大阵后方是李率泰的中军大阵,他带着约两千名精锐骑军在那里督战,而左右两翼则各有千把战兵带着约两千名辅兵排成了两个大横阵。
从阵型就可以很清晰地判断出,李率泰是想让自己去试探东岸人,如果战况不错的话就接着投入左右两个步阵加入战团;如果情况不妙的话那就再具体分析,或者李某人亲率主力骑军前来救援,或者干脆全军一起压上以图挽回败局;又或者干脆将张汝行部留在战场上,李率泰率军返回营寨内固守,张汝行越想越觉得可能最后一个选项才是李率泰会做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浑水(七)
伴随着“沙沙”的密集脚步声,赞帕里尼随着军乐的鼓点慢慢朝前行进着。作为排长,他站在本排的右排头处,腰间的武装带上挂着两把装好弹药的手枪,手中握着32年式机制士官刀,脖子上挂着一个铜哨,身上穿着胸甲,头上戴着罩盔,将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他左手边是老搭档安大海,他同样全副武装,不过手里却端着一枝32-丙型燧发步枪,腰间挂着一把41年式钢制刺刀,标准的步兵火枪手装备。
赞帕里尼的右侧几米开外,炮兵弟兄们正人喊马嘶地将几门野战火炮拉上前线。这些都是8磅短管榴弹炮,可发射实心弹、爆炸弹、葡萄弹、散弹、链弹,是野战的利器。此时已经有几门火炮被推上前线了,炮兵士兵们一边在用火烤地,一边用铁锹、工兵铲飞快地挖着简单的炮位工事。
此次和清军大战,炮兵可是主角----事实上东岸人的每次大战炮兵都是主角,他们为此一共调集了二十门野战火炮伴随步兵作战。这样的火力在山东是绝无仅有的,要知道清军攻太原的叶臣手下也不过才三十余门红衣大炮,而且这种沉重无比的火炮行动极其不便,是花了好久才运抵前线的。
随着连副高善吹了一声尖利的铜哨,部队原地立正,停了下来。这里是战场的左翼最前方,他们的后面是严整排列着的两个步兵方阵,其中位居前面的是八旗新军步兵营,后面的是挺身队五个步兵中队,两者相加一共1500余人。八旗步兵营官兵们顶盔掼甲,手持3.5米标准步兵长矛,人与人之间间隔一米五。队列严整有序,看起来颇有气势。而挺身队的卖相看起来就逊色多了,他们中一半人手持长短不一的长矛,其他人比如山丹人则拿着鱼叉、猎熊矛、大刀、步弓,日本武士则拿着武士刀,朝鲜人则举着鸟铳,反正就是给人一种杂乱的感觉,所以他们果断被莫茗调到了后面。
104连的右侧是狭窄的炮兵阵地,依次摆放着20门大大小小的火炮。炮兵们一边卸下拉车的挽马,一边紧急安放火炮、装填弹药。同时也在火炮阵地前方草草拉起了一道铁丝网、洒下了一片铁蒺藜,聊做防护。炮兵阵地的右侧是陆军第105连,105连的身后是八旗新军另一个步兵营,八旗新军身后同样是五个挺身队中队。炮兵阵地的后方是大量的辎重车辆,此时军夫队的军夫们正在将挽马卸下来。然后试图将大车首尾相连,结成一个环阵。
这样算下来。此时战场上的东岸军队大概有4600余人(含1000名军夫)。此外。后方的安丘县城内还有大约500名骑兵、180余名治安队斥候、1500名军夫可以随时投入战场,他们目前由骑兵军官杨明阳指挥,正集结在城门口,已经做好了一切出击准备。
军官又下起了口令,赞帕里尼仔细检查了一下手枪药锅内的引药,以确保它们没被风吹走。再将腰间弹药包里的定装弹药、枪管侧面的通条、腰间的刺刀都检查了一遍后。赞帕里尼透过前排士兵间的间隙漠然地看向前方战场。也不是第一次和人打仗了,如今遇到这些场面他都已经能够以一种很淡然的心态来应对。
炮兵阵地后方的鼓号手们吹起了不知道第几遍的《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前方的敌人已经隐隐约约出现在了视线内,站在侧面的军官们频频举起望远镜观察敌人的动向。炮兵也已经开始了校正试射。几名定远军校炮科出身的实习参谋一边举起望远镜观察炮弹落点,一边结合落点以及估算的风速重新让各门火炮调整射击参数。
敌人的阵型似乎有些乱,尤其是在几门12磅加农炮在强装药的情况下试射到了八百多米的极限距离外后,更是发出了一片惊呼之声,他们的阵型明显有些混乱,不过在军官们的强力压制下总算还大体维持了下来。炮兵们试射完毕后就停了下来,接着给火炮调整好仰角,装好发射药包、弹丸、引药,然后便静静等待着军官的命令了。
今天虽然是个晴天,但太阳依旧很小,像一个淡淡的火球挂在空中,外界的气温徘徊在零度左右。此时又一阵冷风吹来,来自温暖的意大利的赞帕里尼有些不适应,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了,特别是人站在这里不能动的时候。不过他的抱怨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隆隆的炮声响起,战斗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
在六七百米的距离上,四门12磅加农炮率先发射!这些沉重的铁蛋中有一枚直接打偏了,但另外三枚全都落在了敌军的阵型中,擦碰者非死即伤,直接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出了三道血淋淋的通路。张汝行部的明军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很多人顿时迟疑不进,不过在军官的叱喝及后方督战的李率泰部两千精骑的威慑下,这些人终于还是勉强继续前行。这时候他们的速度也快了许多,毕竟谁也不愿意慢吞吞地留在原地挨打,不过这也同样使得他们的阵型渐渐混乱、脱节,等到敌军阵前后恐怕还是得停下来整顿一番,不然没法投入战斗。
距离又拉近一些后,那些8磅加农炮、12磅榴弹炮也加入了战斗。尤其是那些发射爆炸弹的短管榴弹炮,凌空爆炸的炮弹给这些前明军士兵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心理压力。虽然东岸人的爆炸弹可靠性不高,发射出去的炮弹哑弹率高达六成以上,但它们依旧使得近百名敌人伤亡倒地。
张汝行的部队面对着远东地面上前所未有的密集火力打击,立刻就陷入了混乱之中。黄衣贼的炮火仍旧一刻不停地笼罩在他们头上,他们的伤亡也在急剧增加。实心铁蛋、爆炸弹甚至用来打骑兵的链弹一股脑儿地被砸到了他们的阵型头上,现在离那些可恨的黄衣贼的步阵还有三四百米,但他们这支两千人的部队已经伤亡了三百三十多人,阵列边缘的一些士卒忍受不了这么高的伤亡,开始不顾军官口令朝野地里跑去。在他们的带领下,更多的士兵开始了逃跑,他们的阵型迅速崩溃开来。
“不到20%的伤亡就溃散了,张汝行这厮是越来越不行了。”骑在战马上的莫茗举着望远镜说道,“不过李率泰居然把他们这些新附军拿来当炮灰,两千人哪,呵呵,也够狠的。”
“20%的伤亡若还坚持着不溃散,那就不是古代军队了。就凭这些训练不足、士气低落的张汝行部卫所军,不是我看不起他们,现在能列一个完整的军阵都已经很让我惊讶了。”茅德胜也放下了望远镜,然后望向前方。炮兵仍在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射击,张汝行部两千人溃散的趋势已经越来越难以遏制,军官们已经放弃了重整队形的打算。在后方督战的李率泰部汉军旗两千骑军也有些骚动,张汝行部虽然不堪战,但也没想到他们败得这样快,败得这样惨。
二十多分钟后,张汝行部两千人已经从两翼溃散到了后方,然后被李率泰派过去的兵将们陆续收容了起来,去掉被杀伤的、溃散途中自相践踏的、逃跑到野地里的,张汝行部两千人被收容起来的还剩一千二百多人,且很多人丢失了兵器,精神上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士气低落地无以复加,至少今天是没法再投入战斗了。
赞帕里尼有些轻松地看着前面已经逃散得一个不剩的敌军,内心鄙视的同时也有些同情。换成他们在那个位置,面对这么多大小口径火炮的猛轰,虽然不会像他们这样没几个照面就溃散了,但究竟会战损到几成才会坚持不住他也没有把握,这是个残酷的话题。
军官的口令声再度响起,第一排的火枪手统一将枪举了起来。赞帕里尼透过间隙朝前方望去,只见敌人的骑兵已经动了。他们依次、分批从原先的驻扎地行动了起来,然后缓缓加速,朝东岸人的军阵扑来。不过看他们的架势似乎并不打算硬撼东岸人防守严密的正面----张汝行已经很好地完成了火力试探的任务,而是准备从侧面迂回。
本来准备一边射击一边后退入长矛阵的陆军火枪手们在失望的同时也有些庆幸。不过随着军官的口令声,他们由各排排长带领着很快又钻入了长矛阵中,准备朝那些可能冲过来的骑兵射击。八旗新军的标统刘忠站在阵前一边大吼消灭这些“满清伪旗”,一边下令最外一层的士兵将长矛柄斜插入地,矛尖斜斜指向前方,后面的士兵依次将长矛搁在前面一人的肩膀上,摆出了一番刺猬阵。
清军的两个方阵的步卒一边收容溃散的张汝行部士卒,一边维持在原地不动。他们知道,今天光靠他们是打不赢这场仗的,那么就没必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浑水(八)
清军两千骑兵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绕过正前方,他们很谨慎,在一开始被一阵排枪射击打落了几人后立刻便将距离保持在了火枪射程外。不过几门临时推过来的四磅小炮发射的实心铁蛋仍旧让他们损失了七八名骑兵,这令他们不得不加快速度,远离了火炮覆盖区域。
八旗新军的士兵久经战阵,长矛稳稳地举向前方,面对那些作势欲冲过来的清军骑兵,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后退的迹象,锋利的3.5米长矛让那些没有冲阵能力的清军不得不调头而去。而他们调头的这一减速的瞬间正是火枪手们绝好的射击靶子,军官们已经下达了自由射击的命令,他们好整以暇地冲出长矛丛林,射击完毕后又跑回去装弹,让这帮清军骑兵无可奈何。
清军骑兵通过八旗新军的阵型后,开始接近排在他们后面的挺身队步兵中队的阵列。挺身队士兵拿着长短不一的长矛,看起来就不是什么精锐,有些紧张的朝鲜火铳手还没等清军骑兵进入射程就开始胡乱射击,让这帮汉军旗士兵们依稀找到了当年面对那些慌乱的明军时的自信感,这令他们很兴奋。不过排在阵列最外围的农民军长矛手们虽然没和清军交过手,但常年和明军交战且胜率颇高的他们士气却还算不错,再加上前面那些黑藩兵在敌人冲阵压力下纹丝不动,这让他们也起了一丝好胜之心,总不能让这些黑藩兵给比下去了!
长矛阵内的山丹猎人和日本武士们也是脸色发白,手指关节因为紧紧捏着武器也有些僵硬。这些山丹猎人们虽然常常与野兽搏斗,但面对清军两千骑兵这么大的威势要说不害怕那是扯淡,不过他们心性比较淳朴,平时在东岸人那里好吃好喝的。每月按时发钱发物,算是受了人家大恩,那么关键时刻就得要豁得出去。而那些日本武士们则紧紧握着太刀,有些人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但武士的尊严使得他们无法抛下脸面逃跑,那样下场绝对比死还惨。再加上很多人还有家小住在大泊、黑水,深知东岸人政策的他们知道临阵脱逃的下场,因此一个个在这时候也都一咬牙,断了撤退的念头。阵中只有那些朝鲜火铳手比较惊慌,但也影响不了大局。
山丹猎人们往外抛射了一轮弓箭。射杀了几名未能及时撤退的清军骑兵。清军终究没有冲阵的勇气,在看到东岸人的小炮又推了过来后,他们果断拨马远离了这段区域。
除了这些如同刺猬般的长矛阵外,就只有东岸人落在后方的车阵了。车阵内堆放着大量辎重,此外还有一千名战力羸弱的军夫。此时这些军夫看到清军骑兵绕过来后有些惊慌,不过终究还隔着一层马车。清军在马上抛射的骑弓箭矢也软绵绵的。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有限。相反,一些心理素质较好的明人军夫发射的鸟铳倒是又让清军骑兵留下了几人。清军自然不可能停留在这里与这些军夫们耗着,不然前面的火枪手与小炮增援过来后他们的损失可就大了,于是他们在看到没法迅速攻破后便再次拨马远去。
就这样绕了几圈后,清军骑兵已经在战场上撂下了几十具尸体了,却一无所获。他们只是轻骑兵。身上穿的都是皮甲,根本没有强行冲阵的条件和决心。当然就算那些穿棉甲的白甲兵来冲阵估计也多半要败,这看那些粗粗的矛杆和发亮的锋利矛尖就知道了,不想被变成肉串的话还是别这样尝试了。会死人的。
面对这样一种乌龟壳,饶是战争经验丰富的李率泰也直挠头。这种长矛阵如果士卒战斗意志顽强的话,基本上是很难正面打破的。就像当初关外那些四川来的白杆兵,对付他们都是靠骑兵包围,然后用红衣大炮轰开军阵,不如此根本无法击败。当年浑河之战,后金可是在白杆兵面前吃了大亏啊,因此满清上下对这种敌人都记忆犹新。不过眼前这些黄衣贼的阵列显然是当初白杆兵的升级版,小炮、火枪打得人生疼,都不敢在近处多做停留,尼玛这仗打得也够憋屈的,李率泰越想越郁闷。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面前这个刺猬阵一旦移动起来那效率也是杠杠滴,只见他们奏起了一股奇怪的音乐后,前面的四个步队小方阵开始一分为二。即前面两支身披闪亮重甲的步队开始收起长矛,缓缓向前移动,大约有不少门轻便的小炮也跟着一起行动。步阵行动后,两队数百名火铳手也跟着移动了起来。整个列队、转向、靠拢、前进、左右转等动作完成得没有丝毫阻滞,忙而不乱,一看就是经年训练的。而且士兵的心理素质也很高,身处战场却能做到各种动作基本不走形,这非得心理素质极佳不可。至于那些器械杂乱的后两个步阵,则缓缓收拢起来然后背靠车阵防御。
“这是要去打我的步队!”李率泰又惊又怒,两千人就敢在骑兵的环伺下攻击六千敌军步兵,这些黄衣海寇到底是什么人?这种打仗的方式虽然他没见过,但也觉得相当高明,原本以为他们就是守得不错了,没想到主动进攻意识还这么强。看他们这临阵转向、换向等各种动作做起来相当熟练,自己那由两千战兵带着的六千步军大阵可不一定对付得了,更别提他们还有很多那些相当轻便却又威力十足的大炮了。
李率泰很快带着他的两千骑兵返回了自己的本阵。这个时候那帮手持长矛、火铳的东岸黄衣贼在前进了一段距离后已经停了下来,这当然不是他们不准备进攻了,而是他们的火炮又再次开火了。一枚爆炸弹正好落在骑兵部队上空,凌空四散的弹片引起了一片马嘶人喊。不过飞过来的大多数还是加农炮发射的实心铁球,冬天硬邦邦的地面使得这些铁球的威力得以最大化,它们往往需要在地面弹跳个几次才会耗尽动能。李率泰的步兵本阵此刻终也于遭受到了之前张汝行部刚刚“享受”的炮弹盛宴,只见短短一刻钟之内,对面那些射速极快的火炮便打出了好几轮炮击,使得李率泰这边的步阵遭受了非常惨重的伤亡。
“撤退!”一直绷着脸的李率泰此刻终于下令,毕竟一直干挨打不能还手是很损伤士气的,还不如早早撤退,以免徒增伤亡。他没有信心让自己的这六千以包衣、跟役居多的步兵冒着黄衣贼猛烈的炮火和火铳射击向前推进,他并不认为自己手下的汉军旗士兵会比原明军张汝行部强多少,因此他果断下令撤退。
他此时也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是以火炮为核心进行战斗的。自己的步阵完全没法和他们放对,自己的骑兵又克制不住他们的长矛阵,甚至连靠近都做不到----因为会被火炮打击,那这样的仗就没必要再打了,还是早早回到青州与和讬一起将情况上奏给朝廷比较好一点。
这次自己等人出兵出得比较急,为了不拖累行军速度干脆就没带火炮。因此这时候面对东岸黄衣贼的新式战法,他们就显得没什么办法了。不过话说北京现在就有足够的红衣大炮吗?不会都让叶臣、阿济格等人带到山西去了吧?不过那种炮那么笨重,野外搬运起来往往累个臭死,完全比不上这些海寇的黄衣大炮轻便啊。这些贼人的很多炮往往两匹马拖着就能走,以后野地里碰上我大清的军队,还不是占尽便宜啊,毕竟能够配备红衣大炮的大清军队毕竟只是极少数。
这以后的仗看来是不好打了啊!李率泰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这股海寇气焰嚣张、凶顽至斯,这是李率泰战前所没有预料到的。想起出战前摄政王嘱咐他们二人迅速平定山东局势,以便为将要南下的多铎部征明大军打开通路,想到这里李率泰就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自己等人终究还是辜负了摄政王的重托啊。
李率泰的两个步阵约六千人趁着东岸炮兵冷却火炮的当口开始向后撤退,他本人则再次亲率骑兵及收容完毕的张汝行部一千多人断后掩护。对面东岸人的部队内传出了一阵带节奏的鼓号声,只见后方原本停留在原地的大车阵开始缓缓解开,那些夫子们开始给大车套上挽马,护卫车阵的两支部队也整理了一下队形,并派出了传令兵到前方本阵那里沟通消息。不光如此,之前战斗过程中一直紧闭着的安丘县西城门此时也被打开了,骑着战马的黄衣骑兵开始从城门洞内鱼贯而出,然后在城外空地上缓缓列阵。这个发现令李率泰的内心陡然一紧,大炮打乱我军步阵,再用骑兵进行追杀,这伙人哪是什么小打小闹的海寇,分明是打仗极有章法的朝廷经制之师啊。
第一百八十章 浑水(九)
太阳渐渐过了头顶。
杨明阳总领着将近七百名骑兵缓缓跟在装满后勤辎重的车队前方,而在车队两侧,则是总计五个中队的挺身队步卒,他们高举着长矛,士气高昂地紧紧护卫着车队的安全。经历了刚才一战,他们的自信心再次上升了不少,此刻相信再让他们面对李率泰的骑兵部队时大伙儿一定会从容许多。
莫茗率领的主力部队正在用火炮轰击断后的清军步兵。他们此时已经追到了昨夜清军草草修筑的营寨前不远处,而抢先撤退的李率泰嫡系步兵根本没准备在营寨中多做停留,他们在李率泰的命令下稍稍收拾了一些干粮后便匆匆穿寨而过,似乎在那里每停留一刻就会多吃几发炮弹一样。
断后的清军张汝行部一千二百多人在东岸人的大炮轰击之下再度濒临崩溃。为了维持他们的阵线,以给自己的步兵撤退争取时间,李率泰派了大约四百余名骑兵前去督战,此刻一样被大炮炸了个灰头土脸,伤亡惨重。
八旗新军两个营的兵士在标统刘忠的指挥下开始缓缓将长矛放平,排着整齐的橫阵向仍旧勉力维持着的张汝行部本阵冲去。当锋利的矛尖刺破这些清军的**,而他们反击的长矛却在对方坚固的胸甲上滑开时,这些清军终于崩溃了。再加上长矛丛林下方半个中队的挺身队士卒手执利刃猫着腰不停刺杀,这股总计约一千六七百人的清军终于无可挽回地陷入了大崩溃。
张汝行此时真的是有些欲哭无泪了,自己的部队今天已经被打散了一次。此时在督战队的压迫下再次干起了断后的苦活。在黄衣贼这一轮迅猛的攻击下。他的这些老本今天第二次崩溃。而且这次崩溃所造成的损失比第一次大多了,毕竟这次可是面对面的**搏杀,一旦崩溃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张汝行在十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兵护卫下奋力分开人群,准备夺路而走。在他身前,是那些正在匆忙翻身上马的督战队汉军旗士兵。张汝行暗骂了这帮剃了发的数典忘祖的家伙,正准备加入他们的行列逃跑时,不料背后一阵风声响起,然后他便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接下来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
“谁干的?干的漂亮!”骑在战马上的莫茗看着被一柄鱼叉打下马来的张汝行,极为高兴地说道,“肯定是某个山丹人干的!只有他们会用鱼叉!参谋官,记下来,战后赏这位战士两百元现金。”
此时张汝行部清军已经兵败如山倒了,他的士兵们扔掉了武器,跑散得到处都是。当然也有很多人干脆就弃械跪地投降,不过东岸人此刻可没空理他们。依旧维持着一定阵型的步兵大阵缓缓越过倒毙在地上的清军尸体,然后坚定地朝前方行去。此时,伴随他们的炮兵部队已经有人将炮弹打到了前方清军的简易营寨处。这更加剧了正在快速撤退的清军步队的慌乱。那些包衣跟役们的素质可不咋地,此时一个个正手忙脚乱地夺路而逃。不过这种欠缺秩序的撤退却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李率泰一看这样不行,再让东岸人这么肆无忌惮地追下去,自己的步队怕是还要损失相当一部分。因此,为了掩护步兵撤退,他带着剩下的一千五百骑远远绕过了东岸人的步阵,开始向后方车队处加速行进。他这是打的围魏救赵的主意,打算以攻击东岸人后勤车队的方式来迟缓东岸人的追击行动。
骑兵军官杨明阳远远一看立刻组织军夫们将大车首尾相连,同时挺身队的步卒在外围举起长矛,阻止敌军骑兵的靠近。与此同时,他本人跨上了一匹高大的安达卢西亚马,然后率领着麾下近七百名骑兵迎了上去,准备迟滞敌人的攻击。他的骑兵部队也比较有章法,那些波兰籍雇佣兵大致排在前面,虽然骑的是矮小的蒙古马,载重不够,不过东岸人提供给他们的简易版骑兵胸甲却也不重。出发前他们在皮甲上罩了这么一层简易骑兵胸甲,再拿出长长的骑矛,倒也能勉强冲锋起来。
双方骑兵快速接近,正当这些清军骑兵准备仗着人数优势彻底打垮眼前这支黄衣贼骑兵时,却见对方挺着一根长长的骑矛,直挺挺地冲过来,这让他们这些本质上还是骑马步兵的汉军旗官兵都有些心里发憷。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只见距离接近到大约数十米距离的时候,对方陆陆续续打响了手里的一枝上好弹药的火铳,清军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落马。打完手铳的波兰骑兵高呼着听不懂的口号,然后将马速提到极致,与迎头冲来的清军骑兵狠狠撞在一起。
双方先锋撞在一起后,紧随波兰骑兵的斥候队精锐斥候绕开他们的战团,游走到双方战团的右侧边缘地带,一边将手中的火铳朝清军射击,一边从鞍袋里摸出投矛、飞斧等拿手的小玩意,朝清军人多处投掷而去。清军也不甘示弱,他们纷纷拿出骑弓进行还击,不过斥候们一来的装备比较好,二来骑术也相当精湛,如果没被清军射中坐骑的话很难当场落马。跟在波兰骑兵身后的农民军骑兵从右侧绕过,然后照例朝清军人群密集处打了一轮手枪射击,接着便挥舞着军刀,与分兵过来的清军骑兵狠狠绞杀在一起。
李率泰被数十名清军团团围护着,他受了些轻伤,刚才被一柄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猎熊矛射中了左臂,当时便流血不止,让一众亲兵们极为惊慌。他们只是骑马步兵,马上厮杀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事情,原本以为对方也跟他们差不多,所以准备仗着两倍的人数优势一举打散这股骑兵,然后再冲击他们的后勤辎重车队,逼前方的黄衣贼大队回援。
不过眼下看起来这股黄衣贼的骑兵也不简单啊,别的不说,就说他们冲在最前面的两百多色目骑兵。这些色目人举着长得吓人的骑矛,照面之下先是一通火铳射击将冲在最前面的己方部众打下来了近百人,然后挺着长矛直直将自己的骑兵阵型冲凹了下去,其中冲得最猛的一个色目骑兵甚至离李率泰只隔了几个马身,令人惊惧不已。这要是给他们一匹高头大马,再配上重甲、长枪,他们怕是连步阵都敢冲啊,真真是不得了。而且左翼和右翼绕过来的那些骑兵也不简单,看得出来常年在马上生活,骑术精湛无比,而且手铳、飞斧、投矛各种玩意层出不穷,马上格杀的技术更是甩自己的部众好几条街。
正当李率泰有些心惊黄衣贼骑兵的勇猛时,眼角瞥见车队那边正有数百名手持长矛、太刀的步卒快速向这边靠近,这是想趁着自己部队马速减慢的时候上来捡便宜么?李率泰不敢再多想,手臂的隐隐作痛在提醒他今天的敌人不是善茬,再犹豫下去也许今天就走不了了。于是,在他的命令下,亲兵们打起了他的将旗,并大声呼喊着,然后拨马调头而去。
李率泰率先撤退后,其他正与东岸骑兵交手的清军骑兵怕自己被扔下,也纷纷拨马而走。肩膀也受了些轻伤的杨明阳见状连忙大吼不已,招呼着身边的弟兄向前追击。而看到清军骑兵不敌退走后,车队这边的步卒们也大受鼓舞,此时就连那些胆小的朝鲜火铳手也敢拿着火铳冲出车阵给路过的清军骑兵来那么一下,战场的胜负至此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
前方的步阵与火枪手们已经停止了追击,一是因为身上穿着沉重的盔甲打了这么久的仗,体力再好的人也到了临界点了,二也是有些担心后方的部队能不能顶住李率泰亲自统领的一千五百骑兵的冲击。好在后方的骑兵大队与挺身队士兵们交出了一份还算完美的答案,他们不但顶住了清军骑兵的凶猛冲击,并且还趁着清军无心恋战的机会反追了上去,让人看了热血澎湃不已。
战斗在一个小时后落下了帷幕。李率泰带着千余名骑兵脱离了战场,然后与步队汇合。追击过去的杨明阳骑兵大队被清军步队的步弓所阻,见到已经没有太大的便宜可占后便缓缓撤了回去。而此时莫茗率领的步兵主力已经占据了被清军遗弃的木质营寨,营寨内到处散落着一些粮食、马料、大车和一些拉车的骡马,目前后勤参谋正带着军夫们在仔细清点缴获,不过看起来数量不是很多,只能聊胜于无罢了。
打了半天仗的八旗新军士兵们在军夫的协助下脱下身上沉重的盔甲。他们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体力也已经消耗了大半,此时一个个正坐在清军搭建的窝棚内一边喝酒驱寒,一边闲聊。挺身队的士卒们此时正以小队为单位一边打扫战场,一边抓捕散落在各处的清军溃兵,此战保守估计抓到了六百多名俘虏,大部分都是张汝行的部众。至于张汝行本人,这个悲催的家伙被鱼叉打下马后又遭到多匹战马踩踏,当场就一命呜呼,可谓悲惨至极。
第一百八十一章 浑水(十)
“营寨内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后勤参谋拿了几张纸匆匆跑进了安丘县衙内,朝莫茗进行汇报:“除了一千余石粮食、三百石黑豆、五万余束草料外,就只有少量箭矢、棉甲、刀枪了,质量比以前缴获的明军的武器要强上一些。此外就是一些大车、骡马等牲畜了,具体数量在最后一页附表上面。”
莫茗随手翻了翻,发现没啥有价值的东西,然后便问道:“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据初步统计,白天战斗中挺身队战死29人、伤57人;八旗新军战死7人、伤15人;陆军炮兵战死1人、伤2人;陆军步兵战死2人、伤1人;斥候队战死9人、伤17人;骑兵大队战死76人、伤111人;此外,军夫队死3人、伤8人;各项统计相加计战死117人、伤201人,伤亡共计338人。”后勤参谋拿着统计表面无表情地念道,“以上数据可能会稍有变化,因为有些人伤势较重,最终可能会加入阵亡行列。”
听到后勤参谋冷冰冰的伤亡统计报告,莫茗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东岸人的核心武装陆军和八旗新军伤亡较少。而伤亡的大头主要还是在骑兵部队,双方最后一次的骑兵对决导致了东岸人两百多人的伤亡,当然李率泰的那些骑马步兵也损失了大约七百来人。而之所以打出了1:3的战损比主要还是归功于骑兵大队高昂的士气、较高的马上格杀技术(专业骑兵对骑马步兵)、精良的骑兵装备(简易骑兵胸甲)和出其不意的战术(手枪、骑矛)。不过以后这种硬碰硬的战斗还是少打为妙,东岸人的士兵补充艰难。即便是那些雇佣来的波兰骑兵,也是极为宝贵的财富,轻易折损不得。
李率泰的骑兵当场战损了七百来人,后来在撤退途中又遭到火炮、枪弹、弓箭拦截,陆陆续续又落马了数十人,再加上他派到张汝行部督战的四百多骑兵里的伤亡,他的两千骑兵到最后也只有约1100人成功撤走,损失巨大。除了骑兵外,他的两千步卒也在东岸人的炮火打击下损失了一百多人,跟役辅兵损失了两百多人。也就是说。李率泰的八千本部在今天的战斗**伤亡接近1300人。其中大部分是战兵。而且由于战场落在了东岸人手里,这伤亡的1300人基本可判定为阵亡了,因为东岸人可不会为他们的伤兵进行医治,能仁慈地给他们一刀让他们不至于在天寒地冻中继续受苦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作为炮灰存在的张汝行部两千人基本上全军覆灭。除了逃散的寥寥三四百人外。剩下的部众中大约六七百人被杀伤。九百多人被俘虏,就连其统帅张汝行都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山丹人一鱼叉结果了性命,可谓惨烈至极。
此次被随军参谋记录为“安丘战役”的战斗。双方共投入了超过一万五千人,是东岸人有史以来参加的规模最大的两场战役之一了(另一次是南非的血河之战)。不过与血河之战防御性质的战斗所不同的是,安丘之战是地地道道的野战,按照大明的说法就是双方均排列出了堂堂之阵,然后互相厮杀。因此,这样一场以少胜多的战斗还是极大地提升了东岸人的自信心。战前即便莫茗、茅德胜、李仁军、杨明阳等人再自信满满,但面对传说中的“八旗劲旅”----虽然只是个冒牌货----内心之中依然还是有一些忐忑的。但是此战一战破除了大家的心理阴影,汉八旗原来这么弱,甚至还比不上南非的那些野蛮人勇武。至少那些科萨人视死如归、冲锋到底的气势比这些人强多了,当年河中保安团的一些新兵们在漫山遍野的野蛮人冲锋时吓得腿肚子直打颤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到了晚间的时候战场已经基本打扫完毕,军夫们则点起了火把,连夜将清军营寨内的物资装车拉到了安丘县城内。同时将这个清军营寨拆毁,壕沟填平、木材全部拿去烧火。至于那些张汝行部的俘虏,则被关进了安丘县大狱内。在派出一批斥候连夜将张汝行的头颅和一些缴获的清军旗帜送往青州城后,莫茗再次召集几位部队主官开始进行战后总结,兼且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他首先表扬了骑兵部队的巨大功绩,并对力战受伤的大队长杨明阳、中队长裴钦、扎格拉斯基及以下十余名军官进行了表扬,并令后勤参谋按照作战条例给他们发放相应数额的奖金。同时也对挺身队副大队长车辇进行了表扬,今天下午骑兵大队与敌激战的时候,是他主动带着三个中队的士兵前去增援,对吓退李率泰部骑兵起到了关键作用。
骑兵大队、挺身队这些新建部队表现合格甚至可以说出色,作为老部队的八旗新军、东岸陆军就更是发挥出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了。尤其是八旗新军的步兵们,这些看起来很木讷、甚至有些傻头傻脑的科萨长矛手们极为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们在敌人骑兵的压力下岿然不动,锋利严整的长矛阵让这些懦弱的清军骑兵徘徊不前。在他们的努力下,作为此战杀伤敌军主力的加强炮兵连得以放心大胆地输出火力,对最终取得胜利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在各部都极为出色地完成任务的情况下,反倒是之前一直作为绝对主力的两个陆军连因为缺乏表现机会而多少显得不够出色。不过这也不怪他们,谁让敌人都没法忍受大炮的轰击而冲击到步兵火枪手的射程内呢?
在做完一番表扬兼战斗总结后,莫茗等人终于进入了第二个环节:商讨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而在这时候,茅德胜又是直接站起身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各位,虽然今天打胜了仗,但我还是要说,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现在天气这么恶劣,估计马上又要大雪连天,即便是白山黑水间来的满清大军,也没法在这种天气下长期坚持的。如今他们在安丘县城下损失了三千多人,前段时间还被我们消灭了青州李士元部两千余人、胶州镇军一千余人,胶州镇的后勤辎重也有很大一部分落到了我们手里。仗打成这样,我们已经很对得起青州城里的赵应元等人了。而我们也为此前后付出了将近四百人的死伤,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过一阵子烟台港就要封冻,海军船只要转港到利尻岛过冬,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将物资、人员都撤回去吧。”
骑兵大队的杨明阳在经过下午的一场大战后,如今也有些倾向于撤退:“我们差不多也做到了自己的极限了。张汝行的人头给赵应元他们送去后,他们要是还投降的话我也无话可说,这样的人也不值得我们去救他。其实对于赵应元这种降叛不定的人,我们根本没必要花费太大精力,阿斗就是阿斗,扶不起来的。如今我们在莱州、青州两府连续攻克了两座县城、一座州城,消灭了六千余清军,缴获了大量物资,这对清廷的震动已经相当之大了吧。如今清军新败,士气肯定会有些低落,而青州城里有三四万各路武装,面对满打满算不过一万六七千人、又缺乏攻城器具的清军,他们没理由守不住。而且经过今天一战,清军也会担心他们的侧翼安全,他们兵力有限,根本无法同时在两个方向开战,再加上天气持续恶劣,我认为他们会选择退回济南再作计较。”
手下两位大将都表明了不想再折腾下去的态度,莫茗也不得不郑重考虑起他们的意见。其实如今清军在山西战场已经渐渐占到了上风,他们无论是兵员数量、质量、装备还是后勤都超出顺军一大截,李自成有十万军队被拖在青海、甘肃一带,河南还有数万人被南明军队拖住,能拿来对付清军的满打满算也就十万人出头罢了,面对两倍以上的优势敌人,他的胜算并不大,目前看似打得热闹,其实也只是在苦苦支撑罢了。
历史上在昨天(十月廿五),清廷就组建了以豫亲王、定国大将军多铎为主帅的南下征明部队,所部除八旗兵外,还有孔有德、耿仲明部两万余骑。在山西战场进入到关键时刻,清廷居然还有暇组建征明大军,可见其游刃有余。只不过后来顺军在河南发起了大反击,连克多座城池,并包围了重镇怀庆府,危及清军叶臣部的后路。因此多铎的征明大军“顺道往征”河南的顺军,并最终与阿济格的大军会师于西安。可笑此时正在河南攻打顺军的明督师史可法指挥下的总兵刘洪起、许定国部,浑然不知是大顺在河南发起的绝地反击吸引了清军的注意力,并最终改变了他们的作战方向,不然多铎这数万骑兵就直接南下江淮了。
清军会不会因为山东局势一直无法彻底平定,而从多铎的大军中分一部过来呢?如果真这样的话河南的顺军应当能减轻一些压力。莫茗脑袋里转了转这些念头,最后终于还是决定不去管他了,顺其自然吧。东岸人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限,没理由再继续冒险下去了。因此,他很快做出了决定:“从明天开始,军夫队除部分人员下乡征集粮草、招募垦荒人员外,其余人开始用大车、驮马运送物资、俘虏,路线为安丘----高密----胶州----大沽河口,挺身队轮番派出两个中队护送。斥候队全部撒出去,严密监视各处动向,骑兵大队随时准备驰援,其余部队一律待在城内待命。”
第一百八十二章 影响(一)
从11月25日开始直到月底,东岸人运送各种物资、人员的行动一直持续了整整七天。而在这期间,青州和讬部清军的动向一直很令人诧异,他们显然是知道了李率泰大败而回的消息,但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们始终没有集结大军来攻打安丘的“黄衣贼”。也许是他们战兵的数量稀少(五千出头),也许是他们的粮草不足,当然更可能是东岸人展现出的战力让他们有所忌惮,总之他们没有再派人来对东岸人采取行动。
11月28日一大早,清军胶州总兵柯永盛、登莱巡抚陈锦率四千余兵马赶到青州,与和讬、李率泰等人会师。至此,清军共集兵两万余,其中战兵超过七千。当日,和讬将自己本部两千余满洲战兵分出来用于防范黄衣贼,然后督促李率泰、柯永盛二人发兵猛攻青州城。
而已经得到东岸人安丘之战大获全胜消息的赵应元等人,也坚定了死守青州的决心。他们采取了老套路,即把城内富商、缙绅的银两、布帛甚至女人通通抢了过来,然后分发给麾下士卒,激励他们奋勇作战。有些当家的看到东岸人送过来的张汝行人头,胸中顿时也生出了些许豪气,纷纷走上城头带领孩儿们与那些投降满清、数典忘祖的汉军绿营作战。
清军猛攻一整天,遗尸千余具,不克。11月29日,在看到无法快速攻克青州城后,天寒地冻外加粮食略尽。和讬不得不下令城外清军分批撤退,返回济南,同时派人火速前往北京请求援兵,并特别要求增拨十余门能攻城的红衣大炮过来。
至此,一度声势浩大的青州战役就这样草草告一段落。历史上和讬等人率领的大军通过埋伏在青州城内的张文衡的协助,假意招降赵应元等人,然后在会盟地点将赵应元等数十名首领通通斩杀,最后还收编了其数万部众。而现在事情弄成了这样,不但没能轻易拿下青州城,甚至还损兵折将七八千人。这一进一出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而且。历史上拿下青州城后,清廷委任的登莱巡抚陈锦还挟此威势招降了据守登州城的明副总兵杨威,然后顺利克复整个登州府。但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青州不说。这登莱二府翘首盼望我大清“王师”到来的士绅地主们恐怕要大失所望了。登州这种名城自然也不会再轻易投降。再加上济南、东昌、兖州诸府此起彼伏的反清义军。山东局势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
11月30日,先期离开的四艘海军运输船再次抵达了胶州湾。而已经输送完手头物资的东岸大军在得知清军撤离后,也离开了已经屯驻了十来天的安丘县。向南快速行军,并于12月2日下午抵达诸城县。清廷委任的县令弃城而逃,东岸人不发一枪一弹进驻了县城。在照例释放囚犯、征集粮草、招募志愿垦荒人员后,东岸人于第三天离开了诸城县,而离开之前还公开处死了十余名五月叛乱时驱逐、擒杀大顺官吏的士绅,并将他们存于城内的家产予以没收。
离开诸城县后,东岸人再次冒着中雪于12月8日抵达了日照县。日照县的士绅当初作孽太多,所以对东岸人的抵抗较为顽强,以至于东岸人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才依靠大炮攻进了城内,为此还死伤了近30名挺身队的士卒。因此,入城后的东岸人将这些抵抗士绅本人及其男性继承人全部处死,家产予以没收,妻妾女儿编入了女子挺身队。
照例在日照县停留了一日后,东岸人于12月10日再度出发,开始扫荡日照附近的安东卫城及各下辖卫所,最远甚至向西活动到了赣榆、沂州一带,让清廷设立的沂州总镇极为紧张,连连向济南和北京告急,言“黄衣贼首莫茗,拥二十八万众犯沂州,臣决死迎战,三进三出、被创数十始击退贼军。然贼兵铳炮犀利,裹挟流民,纵横州县,势甚猖獗,伏乞朝廷速发真满洲官兵一万,以诛此獠。”
扫荡完夏河寨前所、灵山卫这最后两个据点后,东岸人带着近两千名志愿跟随东岸人拓荒的明人百姓、五千多石粮食、四百多名俘虏(含五十余名女子挺身队)、大量牲畜辎重再次回到了胶州湾,而此时已经是12月18日了,烟台港差不多已经封冻。没办法,只能让六艘海军船只将这些人员物资通通转运到利尻岛鸳泊港过冬基地上去,至于这些东岸陆军、挺身队、军夫队,他们只能靠两只脚走回烟台了。好在如今登莱青三府成点气候的清军基本都被击垮了,其余也都退回了济南,东岸人这一路上大摇大摆地走回去相信没有任何人敢于拦截。
因此,在花了两天时间将三百多吨粮食、两千名垦荒移民、四百多名俘虏、800余匹驴骡、500余口猪牛羊、九万多束草料、五十吨黑豆、300多辆大车以及大量金银丝帛通通塞上六艘大船后,大获丰收的东岸大军带着600多匹驮马、上千匹战马以及少量四轮货运马车离开了胶州湾,取道即墨、莱阳、栖霞、福山返回烟台。而陆上的东岸大军离开后,胶州湾海面上的六艘海军舰船也拔锚,顺着西北风向东航行,他们的目的地是利尻岛。
安丘之战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而东岸人打了胜仗的消息在登莱青三府持续发酵,消息灵通的缙绅地主们几乎无人不知。因此,东岸大军所过之处的各地乡绅们纷纷送上劳军物品,算是结个善缘,而东岸人对于这些粮秣补给也来者不拒,有力补充了大家的粮食储备。
当东岸大军抵达烟台堡时,已经是1645年的1月10日了。此次作战历时近三个月,攻克一座州城、四座县城、一座卫城,杀伤清军五千五百余人,俘虏一千四百人,收获粮豆近九百吨,牲畜军资无数,有力打击了清军的嚣张气焰,使得其快速平定山东并为之所用的计划彻底破产。同时,山东各地的抗清武装在看到清军“战无不胜”的神话破灭后,也是士气大振,开始在各地频繁流窜活动,让已经撤退到济南的和讬、李率泰、柯永盛等人烦不胜烦,不得不四处分兵剿贼,从而放松了对登莱青三府的侵夺。整个山东至此以青州城为界,维持住了一个诡异而又脆弱的东西平衡。
留守烟台堡的炮兵连长李文长向莫茗汇报,12月中旬烟台港封冻前夕,海军运送移民的机帆船队从澳洲金山港返回,并且从烟台、崆峒岛上运走了三千人到利尻岛鸳泊港。准备等船只维修保养完毕后,就再度踏上南下澳洲的征程,此刻差不多已经出发一段时日了。而此时的烟台港内也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在港外,海面上也漂浮着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浮冰,今年黄海的冰情又是很严峻啊,这港怕不是要到2月中旬才能解冻。
在开完作战表彰大会,突击提拔了一批官兵的军衔,并发放完战利品奖金后,1月13日,烟台堡内的莫茗又秘密接见了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来客。
“你是说,多铎腊月初一就已经抵达了武陟、孟县一带,准备寻机渡河往潼关推进?而且还分派了一支部队往东进入山东?”莫茗有些惊讶地问道。来人是德州乡绅罗国士的家人,就是半年前提供巴哈纳、石廷柱二人进兵消息给东岸人的家伙。此人因受东岸人之累,未能在新朝肇建的“我大清”谋得一个职位,不过好在他交游广阔,朋友不少,因此倒也没有被清算。甚至于最近还有人帮他活动,向山东巡抚方大猷举荐他出仕任官,可见其人的能量。不过这人品行首鼠两端,这从他两次派心腹家人向东岸人传递情报便可得知。
“是的,老爷从交好的朋友处得知这个消息,老爷认为八成属实。但统兵将领具体是谁并不清楚,所来的兵将有多少、是否真满洲兵也无从得知。只是隐隐约约听说济南的和讬和大人很是不满,因为他想要的红衣炮军并没有跟来,目前应当还在与上面进行着扯皮。”罗国士的家人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嗯,代我向你老爷问好。跟我的副官去我的小厨房内吃顿酒饭,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将罗国士的家人打发下去后,莫茗不由得沉思了起来。如今和讬等人显然不甘心在青州城下所遇到的小挫,等到援兵及红衣大炮运抵后,这些人势必会重新发起攻击。到时候青州城能不能保住就很难说了,反正莫茗不是很看好。清军到时候差不多有万余战兵,又有大炮助阵,青州城内的乌合之众是无法抵挡的,一个弄不好的话没准还会全军覆没。
“算了,我让人写几封信给青州城里的这些混世魔王们,让他们预先做好撤退准备。免得事起突然全部被堵在里面,到时候被清军收降就不好办了。”莫茗自言自语地说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影响(二)
前往青州的信使出发后,莫茗突然发现自己闲了下来。海军的六艘舰船已经携带着大量人员、物资前往利尻岛港口,下次他们来烟台差不多就要等到一个多月后港口解冻了。如今利尻岛鸳泊港已经修出了五个大型干船坞,能同时容纳五艘船只进行维护保养,这可是当初黑水开拓队辖下的重点工程,利尻岛上几乎所有人都投入了码头、防波堤、船坞的建设之中。而且目前该项目还在继续扩建,因为今后在这个黑水地区唯一不冻港过冬的船只势必会越来越多,船坞、泊位不增加的话很可能就会耽误运输移民的效率。
小小的利尻岛根本承受不了太多的外来者,因此东岸人除了在岛上开辟了两千五百亩旱田外,修得最多的就是仓库、临时居住木屋、蓄水池等设施。每年一到冬季,这个夏季时节相对平静的日本海小岛就会陡然热闹起来。大批从黑水、大泊两地转运过来的明人百姓在次聚集,等待船只将他们运往未知的远方。当然了,每逢这个时刻也是军警们最为紧张的时刻,大群人聚集在一处,一个搞不好就是骚乱的下场,因此每年这时都会从库页岛调一些武装部队过来,以震慑任何不法分子。
除了利尻岛外,东岸人如今数安置在烟台的人口最多。其中,烟台堡以北的芝罘岛地区安置了超过两万人,而崆峒岛上尚有四千人,算是最大的移民聚居区了。这么多的人,冬季自然不会让他们无所事事地缩在临时木屋里。除了隔三差五地参加一些语言、纪律学习外。他们干的最多的活。就是用储存在码头上的建筑材料修建烟台堡以北芝罘岛上面的海防炮台、陆防要塞、灯塔、道路、军营、仓库等设施。当然,必要的民居也在修建之列,只不过那要等到以上这些设施都修建完毕后了。
烟台要塞的修建是个长期的工程,目前主体城堡已经竣工,城堡内的一些建筑在进行最后的收尾。而与之配套的芝罘岛炮台区、崆峒岛炮台区、码头区、移民安置区等设施大概还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完工。等这些都修建完毕后,整个烟台港将成为远东地区首屈一指的要塞化港口,让无论是岸上还是海上的敌人都望而生畏。
在检查完这段时间内烟台要塞各项工作后,闲极无聊的莫茗又将挺身队与军夫队拉出来训练。东岸士兵们的伙食还算不错。每餐玉米粥管饱,此外还有油汪汪的咸鱼佐餐,赶上宰杀牲畜的时候大伙儿还能捞着一些肉吃,因此他们的体力相当不错,足以支撑他们在寒冷的冬季进行户外训练。
挺身队在前次的战斗中损失不轻,前后约有近两百人伤亡,这次东岸人在军夫队中挑选了部分表现良好的军夫,将其补充进挺身队内,使目前烟台地区挺身队的规模再次达到了齐装满员的两千人。
这次挺身队跟随陆军主力作战,一路上的表现还算合格。特别是其中几个中队。战斗热情高涨,意志顽强。敢打敢拼,莫茗决定给这三个中队集体换装。从10月份运输船运过来的部分武器中抽出了750根长矛,将其配发给了这三个中队。若是他们以后表现一如既往出色话,那么配发军刀与铠甲也不在话下。
就在东岸人展开冬季大练兵的时候,邻近的登州城又有了新的变化。城里的副总兵杨威在清登莱巡抚陈锦的屡次招降下有些动摇,再加上城内一些富商、缙绅官员们也对投降满清持积极态度,因此原本仗着手底下有七千余兵的杨威最近心思也活泛了些。他原本是土匪出身,后被上任登莱巡抚曾化龙招抚,从此为大明效力。可谁知这位曾抚台不声不响地就和南面的胶州知州一起泛海南逃了,丢下了孤悬敌后的登州城内的众文武官员们面面相觑。
其实先前陈锦已经在柯永盛大军的支持下前来招降过一次了,登州城内大部分官员都很想得开,大明都不要咱们了,那咱们干脆投了大清算了。听说那大清不但承认大明的官职、功名,甚至还一再明确说明不强制明人剃发。那陈锦本人虽然剃发了,但人家是汉八旗,从龙早,和大伙儿本就不一样。而且那济南的方抚台不是也说了么,不剃发!就连官服还穿着大明那套,只要心在大清即可。
条件都这么优厚了那还等什么?晚了的话说不定人陈抚台不高兴了,以后大家通通赋闲回家,那还玩个屁啊!因此,登州城内一干无节操的文官胥吏们纷纷吵闹着要投降,可奇葩的是原本是土匪出身的杨威杨副总兵却比他们多了那么一点节操,他不愿降!或者说他暂时不愿降,似乎还在观望风色。
天杀的!这个时候还观望什么风色?难道青州城里以赵应元这个伪顺余孽为首的泥腿子、江洋大盗们会成事?别说笑了,他们要能成事,那东岸黄衣贼岂不是能打到沈阳去?唔,说到东岸黄衣海寇大家就纷纷牙疼,登州城里的诸位缙绅哪个没受过他们的盘剥勒索,哪个没被他们抢夺过佃户?真真是贼寇性子,与那闯逆是一个路数,难怪会当那啥劳什子宁海防御使,早晚被大清王师一鼓而荡。
不过无论登州城内的文官缙绅们如何恼怒、纠结、蛋疼,掌握着刀把子的杨威杨大人不降,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在旁边多劝两句了,指望杨大人早晚想通,然后带着大家舒舒服服地投降我大清,也能保住大家的前程不是。文官们算计得是不错,可没想到前阵子我大清的王师在安丘城下吃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败仗,如今山东的形势再度微妙了起来。
南明的军队至少表面上在河南打得有声有色,比如总兵刘洪起、许定国等人率领的地主乡勇武装以优势兵力欺凌当地的小股大顺武装,并不时传来捷报,如今日克复某地、明日击杀某伪官、后日击溃“数万伪军”等等。这些消息自然也会传到邻近的山东等地,当地士绅虽然一看就知道这些所谓的捷报中水分颇多,比如按照捷报上说的话南明军队击杀的伪顺军队数量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人,这怎么可能!不过这些河南当地的乡勇武装打了一些胜仗倒也是事实,虽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仗,但也令他们内心之中起了一丝波澜。当年大清军队也曾几次入关,也一样势如破竹,不过最后都退了回去,没准这次也是这样呢?你看他们竟然连那帮东岸海寇都收拾不了,反倒是损兵折将,听说连被封为副将的张汝行都军破身死,这真真是令人大跌眼镜。如果这大清朝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恐怕还真要早做打算了。
不过唯一令人感到些许遗憾的也许就是河南的这些胜仗竟然都不是朝廷经制之师江北四镇打出来的,而是由河南当地的地方乡勇武装所完成,这多少令他们有些担心。朝廷正规军队羸弱至此,竟然还不如乡勇,这可如何是好。
而这场战斗同样在青州城内的各路武装首领们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待清军粮尽退兵后,外患尽去的各路首领、当家的、盟主们便对下一步的行动展开了争论。有人主张趁着清军退兵的大好时机去山东广阔的乡间闹上一闹,有人则主张东进登州府投靠东岸人,当然更多的人还是主张留守青州。赵应元这厮虽然是此次抗清行动的召集人,但威望也就那样,他镇不住这些七嘴八舌的各路豪杰们,因此只能有选择性地拉拢一些与他的主张比较相近的人。
赵应元这人说实话还是有些野心的,这从他强行拥立衡王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过此人意志不够坚决,清军势大就奴颜婢膝想要投降,清军若是势弱就不屑一顾,这种降叛不定的人谁能看得上他?清军抓到了估计也是一斩了事,这种人志大才疏,既没什么能力,也认不清眼前形势,败亡只是早晚的事。听说他最近还在联系驻兵江淮一带的明总兵刘泽清,似乎是打算在南明那里谋个职位。
不过他也不想想,他已经拥立了衡王,再和福王一系的南明勾勾搭搭,这怎么看都属于脑子不正常的人所为。也难怪当初赵应元要拥立衡王的时候人家死活不肯答应,实在是这人真心不靠谱啊!要是南明真的许了你个什么爵位和军职,前提是要你将衡王解送到南京,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若是答应的话那么衡王将如何自处,而若是不答应南明显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这种逻辑混乱、前后不一的事情也就赵应元这种政治能力无限接近于为零的粗鄙武夫才会做得出来,没的叫周围人齿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影响(三)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人看不清赵应元这人的秉性。
1645年1月15日,秦尚行、王家忠、翟五和尚等人就突然率兵离开了青州,然后冒着大雪一路向东行进到了登州府左近,并与如今还控制着登州城的明副总兵杨威取得了联系。这几人以前与杨威都交情颇深,毕竟一起造过反嘛,这交情怎么可能不铁!因此,他们在稍微商量一番后,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决定干脆一起拥立杨威称帝算了。
如今乱世,有刀把子便有一切,你老朱家做得皇帝,我杨大哥便做不得?几人越商量越兴奋,除了翟五和尚另有心思外,其余几人都开始与杨威联系,并纷纷涌进了登州城。他们几家万余兵马一下子进了登州城,城内一时人满为患。而且他们所携带过来的粮秣不多,免不了要率军去登州乡下收集粮草,附近的地主缙绅们苦不堪言,三天两头偷偷派人往济南哭诉,请求方大猷、和讬、李率泰等人速速发兵来解救他们。
不过如今和讬等人还在等红衣大炮的到来,加上他们也较为忌惮“铳炮犀利”的东岸黄衣贼军,因此只是一味温言安抚这些前来求援的登州府缙绅的子侄们,但救兵却是半个也无。
登州缙绅的事情先不提,单就说涌进登州城的这帮抗清武装。前后与东岸人打过多次交道,甚至侄儿翟小山如今都在东岸挺身队中任小校的翟五和尚在与杨威等人厮混了两天后,觉得杨威等人也不能成事的他又请辞了。然后带着自己的本部兵马一路向东蹿到了烟台要塞附近,然后派人联系堡内的东岸人,口口声声说要入伙投靠莫大王。
正在烟台堡内主持修建冰窖的莫茗,对这个莫名其妙跑过来的翟五和尚的行为也感到有些好笑,不过有人投靠总不是什么坏事,他还是在烟台堡内接见了他,同时翟五和尚的侄儿翟小山也被特别命令立刻赶来了会场。
翟五和尚此人长得肥头大耳,原本是寿光寺护寺僧兵首领,一身武艺还算是不错。只不过后来世道越来越乱,前来滋扰的土匪也越来越多。翟五和尚一怒之下干脆也拉起杆子做了土匪。最初的骨干手下都是原本寺里的僧兵。时间长了他们凭借着武艺精湛倒也在青州、莱州等地混出了一些名气。这次他带着三千余部众从青州一路来到登州,显然是不看好赵应元所部的乌合之众在青州的形势,也不看好杨威等人的称帝闹剧。因此,他凭借着本能一路找到了在他认识中最能打的东岸黄衣军投靠。当然。这里面也有他侄儿翟小山的因素。毕竟有个熟人牵线搭桥好说话嘛。而且他以前多次给东岸人通报消息。也算是结了不少善缘,这些交情在这个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
翟小山如今在东岸挺身队中当了个小队长的职务,此次也参加过安丘之战。只不过战斗中无甚建树,未曾斩杀一人。不过这个前土匪杆子当家的在经历了半年多时间的训练以及军事、政治学习后,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就连莫茗都对他的进步速度感到惊讶。原本以为这个年轻的土匪首领会很难适应东岸人的制度和管理,没想到人家的适应性相当强,态度也很勤勉,学习起来也很用功,如今算是东岸人着力培养的军事干部之一了。
翟五和尚看着自己这个已经快有一年没见的侄子,心下也感到有些陌生。笔挺的黄色军服、束得紧紧的武装带、带红色镶边裤缝的军裤、军官特有的高筒马靴,他的侄儿还理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右手腋下夹着一顶东岸人称做大盖帽的军帽。这身号衣,啧啧,翟五和尚虽然看不上,但也觉得确实挺精神的。
而翟小山身上往日里土匪特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如今看来也消散了不少,总之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看到这里翟五和尚也有些丧气,当年他怎么教育这个侄儿都不管用,这东岸人到底有啥魔力,竟然把他这个混球侄儿练成这样,有机会的话自己一定要问问。
而翟小山看着他这个至今仍然理着光头、以和尚自居的叔叔也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自己也和他们一样一天到晚浑浑噩噩地瞎混,骂狗官、骂朝廷、骂鞑子,自己既洗劫过为富不仁的缙绅庄子,也欺压过没有反抗能力的穷苦佃农,或许自己曾经还为此沾沾自喜,但如今看来那是多么地荒谬。只有经历了东岸人的政治课程后他才明白这个世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家为什么会受穷,朝廷又为什么一天天衰弱下去;也正是在这些课程上,他才知道了他所敬仰的李闯王起家以来的一路腥风血雨和累累白骨,以及大明朝廷在关外面对满清小朝廷时一次又一次的惨败。
这些东西几乎令他从灵魂层面感到了震颤,他第一次认识到了外界发生的种种大事,也第一认识到了这个社会吃人的本质,他第一次迫切地认识到这个世道需要改变。在这种情况下,他对教给他这些知识的东岸人有了一种骨子里的如同信仰般的虔信,对他们一切的规章制度、各种思想都无条件地接受。他甚至惋惜,与他一同上课的那么多人中,有些感触的还不到两成,能够自己思考并有自己体悟的甚至还不到一成,“同志”还是太少了啊,他常常暗自感叹。
莫茗等人和翟五和尚的会谈总的来说还算比较亲切,这主要还是缘于翟五和尚一味想投靠,而莫茗也隐隐有些招揽的意思,因此双方商谈的进度很快。对于翟五和尚要求直接入伙的要求,莫茗在想了想后还是予以了婉拒,东岸人有自己的一套管理制度,翟五和尚手下那帮散漫惯了的土匪军队怕是受不了这么重的规矩。与其到时候由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大家都很不愉快,那还不如现在就划好线,保持一定距离,并明确好双方之间的合作关系。
莫茗等人原本就有如何处理可能投靠过来的山东抗清武装的一套预案,此时照章办理就是。而到了这个时候,莫茗突然也有些可惜那个已经被他率军拆毁掉了的奇山守御千户所城了。那个城离烟台堡不过三个小时的行军路程,也能屯驻个几千兵马,正适合安置翟五和尚这类势穷来投的地方武装。只可惜那里如今连地基都被挖掉了,连根毛都不剩,那么如何安置翟五和尚等人就有些挠头了。
威海卫?那倒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有一座设施完备的城池,虽然有些破旧,但整修一下的话还是能用的,而且旁边就是港口,也利于东岸人往这里运输物资和兵员。只是唯一的问题在于那里万一被清军围攻----特别是在有能攻城的红衣大炮辅助下的清军围攻时,他们很可能会守不住。难道还要派炮兵帮助他们敲掉清军的红衣炮队?那样自己宝贵的兵力就被牵制住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将翟五和尚的部队就地安置在烟台堡内呢。
与威海同理,旅顺、青岛等地也是一样,会极大地牵制东岸人的炮兵力量。因此,还是将他们安排到离岛上面比较靠谱。而这个岛还不能离海岸太近,因为冬季结冰的时候会被人趁虚而入;最好面积还要大一些,能养活一定数量的人口。这样的岛屿莫茗在地图上找来找去,最后发现也只有朝鲜棒子的济州岛比较符合要求了。李朝暗弱,翟五和尚的几千兵马上岛后基本上能很轻易地控制住局面,然后掌控住岛上极其丰富的牲畜资源以及多达几万的朝鲜人力,这对东岸人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翟五和尚的人一旦掌控济州岛后,他们还会不会听从东岸人的命令伴随袭击清军,这个问题很值得玩味。不过相信他们短时间内还是会听从东岸人的话的,毕竟一个小破岛子,很多东西甚至包括粮食都需要从外界输入,他们的命门还捏在东岸人手里。如果再对他们部队的骨干人员趁着训练的机会进行一番教育、拉拢、渗透的话,相信东岸人对其掌控力会更上一个新台阶。
因此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莫茗便试探性地提议翟五和尚干脆率部占领济州岛算了。翟五和尚所部在那里有落脚点后,东岸人将派员帮助他们训练军队、加固城池,必要时还会给予他们一些武器和粮食方面的援助。而翟五和尚所部需要付出的,就是在东岸人需要的时候出兵进行策应。
这个条件还是相当优厚的,既能得到一定的庇护,也能继续保持半独立的地位,翟五和尚对此还是相当满意的。自己原本已经打算为了自己和麾下几千名弟兄的前途计,而彻底投靠东岸人了。为此哪怕被边缘化、失去对部队的控制权也在所不惜,只要大家不降满清,能在乱世中活下去,他本人的得失他还真的没太在意。可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准备吞并他的部队----或者说人家就没看上他的那些乌合之众,因此,他很快就答应了莫茗的提议。至于济州岛在哪里,他还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左不过就是辽海中的一个岛呗,听说上面还有几万朝鲜人和很多牲畜,正好适合自己的人马屯驻。
事情谈妥后,莫茗便让翟五和尚所部驻扎在了烟台堡南面的木质营寨内,一边整训部伍,一边等待海港解冻后乘船去攻占济州岛。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丘区(一)
1645年1月20日,牧草岭,晴。
一台由四匹马拉着的收割机正在地里忙活着。这里是平缓的坡地,土质不够肥沃,不适合种植小麦等粮食作物,因此乡农技站的技术员们开始指导移民们在这里种植苜蓿这种优良牧草。同时在本地大力发展畜牧业,在增加农民收入的同时,也能够为国内提供大量鲜皮这种初级原料,以振兴国家制革产业。
牧草岭堡位于后世克里斯塔尔镇西北五六公里处,目前已经修起了一座小型城堡。早在去年三月,本地就迎来了第一批拓荒居民,他们在此地烧荒垦地,并将挖泥船挖出的浅层淤泥堆叠在开辟出的农田表面。五月份的时候,他们在这片农地上播下了越冬小麦,现在差不多也已经是收获的时节了。当然,小麦的播种区域仅限于较肥沃的卡马匡河冲击平原带上,至于那些广阔的起伏丘陵地区,居民们则在政府的安排下种起了苜蓿。
到了去年12月底,新一批的明国山东移民坐船来到东岸。这些人在度过了最初的检疫隔离期后大部分被分配到了伊河地区的梅林港、丘伊堡、奇山堡、下伊河堡、峡谷堡、宁津堡等地,少部分被分配到了湖西农业区的西湖乡、大丰堡和牧草岭堡。其中,牧草岭堡作为新近修建的堡垒----同时也是东岸共和国深入丘陵地区的第一个定居点,分配到的人手比较多。大约有五百名来自登州府文登县的移民被安置在此地。
而在他们到来之前,民政部就已经陆陆续续往此地安置了七八批共三百多名爱沙尼亚人以及为了平衡性别比例而从新华夏迁移来的一百五十名马来妇女。此次五百名文登县移民到来后,民政部照例也往此地分发了近两百名波兰妇女----同样是为了平衡男女比例。
据某位前来本地视察的民政部穿越众官员酒后发牢骚提到,如今东岸政府赚到的钱差不多都花在这些移民身上了:给他们造房子、给他们造农具、给他们修路、给他们买牲畜,到最后还要给他们买媳妇,这他娘滴简直是**社会!
什么是**社会大家不是很明白,但是来到本地的明国移民们却对“老爷”们的厚待打心底里感激。这刚来就分房子分地,没几天呢又分牛又分羊的,听说将来还要分媳妇,这咋就跟做梦一样呢?因此。这些新移民们一个个都热情高涨的。此刻也正都在地里忙活着。
邵元义提着个大包下了码头,码头上人来人往的,但大部分是运送物资的内河汽船。如今这里的人气是越发高涨了啊,他暗自感叹了句。然后提着大包跨过码头。继续朝前方而去。紧挨着码头的是一处小饭馆。生意非常兴隆。说起这个小饭馆的主人,邵元义还真认识,当初和他一起从南直隶来到东岸的。这家伙不知道怎的娶了个移民来东岸的奥斯曼寡妇。恰巧这寡妇还算有些身家,如今两人在码头边开了一处小饭馆,主营土耳其羊肉抓饭等特色食品。来往的水手、修建城堡的技术人员们经常来这里吃饭,他们收入较高,消费能力很强,往往一份抓饭、一碟酱牛肉、一壶奶茶才一角钱,对于这些加上各类奖金、出差补助月收入接近10元的人来说只要不是天天吃根本不是问题,因此他们的收入相当不错。
匆匆路过小饭馆,腹中有些饥饿的邵元义匆匆向城北的自己家走去。如今他已经搬到牧草岭来住了,西湖乡卫生所由卫生部从南方新派的一名医生过来主持,至于大丰堡那边,则由邵元义带的两位徒弟暂时管着。此次他便是往大丰堡出了趟差,丰收农机厂的一位资深技术员身体上有些老毛病,他的两位徒弟搞不定,到最后还是那边派人来请他过去诊断,开完药后这才算结束。
至于他为什么从西湖乡那种“繁华之地”搬到深处丘陵蛮荒地带的牧草岭,这还得从前阵子民政部出台的政策说起。民政部在去年年中的时候出台政策,鼓励国内的老移民前往牧草岭定居、拓荒,以期尽快对新移民们进行传帮带,形成以老带新的局面。国家当然也不会让这些人白去,除了正常分配的几亩农田(最高可赎买至30亩)外,还允许他们额外赎买二十亩坡地,而且价格相当便宜,只要三元一亩,几乎和送的没什么两样。这个政策吸引了部分城市无地居民,他们辞去了在城市内的工作,然后带着积蓄和家人来到了牧草岭进行定居,邵元义就是其中一员。
他的家在城北约三四里处,那里坐落着一座典型的东岸村落:一水的坐南朝北标准东岸式样的民居,村头挖着一个大鱼塘,村后是一条小河兼灌溉蓄水池,门前栽着几颗栎树或巴拉那松树。七八个熊孩子在四处玩耍着,身后几条猎犬摇晃着尾巴讨好地跟着他们。
走进村里就有人和他打招呼,邵元义笑眯眯地一一回应。村前是一条平整的砂石路面,路的北侧面向阳光处是一条宽约一米的灌溉水渠,水渠上盖着木板,木板下方是哗啦啦朝前流着的河水。村头建了一个蒸汽提水站,由村里和农技站共同负责,在抽水机日夜不停的工作下,从卡马匡河内提取的河水源源不断地进入了水渠,然后灌溉着农田。
东岸政府在农田水利上的投入是巨大的。每年冬天都会组织大量人手挖河、挖水渠、修水库、建提水站,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不知凡几。不过成效也是巨大的,眼前这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农村灌溉网络就是明证,有了这些东西,眼前本就肥沃的土地必将能为本地农民带来巨大的粮食增产。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比大明那不知所谓的狗屁朝廷强多了。”邵元义每见一次这些东西都要感慨一番。如今他受东岸人的影响越来越深,对大明的偏见也越来越深。比起大明那些整日坐在官衙里吟诗作画的官老爷,东岸的官老爷要好上太多了,他们都是实干派,邵元义就不止一次见到他们在工厂、工地和田间地头转悠。整个东岸的社会风气非常良好,大家都乐于少说多做,一些南方来的大干部甚至还曾经脱下皮靴、卷起裤管下田示范插秧。这样的国家要还是兴盛不起来,那就没有天理了。
丰收农机厂出产的各式马拉玉米收割机、马拉小麦收割机、马拉牧草收割机等设备在广大农村地区非常受欢迎,不过其高昂的价格却也足以让人望而兴叹。不过这难不倒广大的东岸农民们,他们在所在村的村长组织下进行集资,将设备购买回来,然后自己套上挽马进行收割工作。有些人丁较少的家庭,村里还会组织人义务帮其将地里的粮食进行收割、脱粒、晾晒。乡间的风气非常淳朴,而政府在基层的威信也正是通过这些小事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
去年村里的农地种植的全是越冬小麦,到了1月下旬粮食收获的大忙时节已经基本都过去了。地里的小麦大部分已经收割完毕,只有极少一部分田地还在进行最后的抢收。一些性急的农夫甚至都已经将收完小麦的农地耕完了,他们挎着篮子,一边走一边将篮子里的稻种撒在地里。如今人手不足,但播种面积却又不小,因此牧草岭这边根本就没有培育秧苗后进行插秧或抛秧。这里采取的仍是传统的撒播法,即将稻种均匀撒在耕好的农地里,然后挖开隔离灌溉水渠的田埂,让水渠里的河水进入农田。而当种子在水里浸泡了一天后,差不多就会发芽了。
这种方法当然不如事先培育秧苗来得高产,但在农村劳动力一直都不是很足的东岸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事实上21世纪中国一些地区的乡下农民们种田积极性不是很高,他们便是采用的此种方法,而不是那种劳心劳力的插秧、抛秧。每年种两季,一季小麦、一季水稻,夏粮收获小麦,秋粮收获水稻,虽然没有后世的化肥、农药,但在土地本就很肥沃的湖西农业区,粮食产量还是相当可观的。
田间的田埂和水渠两岸大家也没有浪费,这些来自山东的农民们在田埂上栽种了农技站发下来的蚕豆,在水渠两岸栽种了一些芋头,几乎连一寸空地都不浪费,让人看了叹为观止。比起后世北美那种浪费大的粗放型大农场农业,眼前的湖西农业区才是真正精细型的典范啊。美国那种种植方式对适合种植的浅表土壤的破坏很大,时间长了后适合耕作的土壤厚度会越来越低,东岸人是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的。
一些小孩在水渠边和稻田里玩来玩去,不时大呼小叫地抓起一尾鱼。不远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不时有几个农村妇女站在家门口扯着大嗓门吼上几句,然后便有一个浑身玩得跟泥猴似的小孩飞快地跑回家去吃午饭。有些玩得太嗨的小孩还被父母揪住狠狠揍了几下屁股,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邵元义看着那些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盯着灶台上的红烧羊肉直流口水的小孩,摇头笑了笑,这才叫生活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丘区(二)
邵元义的家在村西头,位于一棵极为粗壮的巴拉那松树的下方。每到夏天这个时节,树荫底下就是大家乘凉的好地方。话说去年刚来的时候这边的大树还是挺多的,这才过了不到一年时间,很多大树就被砍到,成了人们家里的屋梁、家具、门窗和农具等物品。
而由于人们经常到这里乘凉聊天,村公所的人就常常会在这棵树上面贴一些告示,有时候甚至就连会议也在树下面召开。邵元义随眼瞟了瞟,只见在他离家这段时间内树上又新增了几张告示。
第一份告示是村公所发的。内容是各家各户轮流出人巡视水渠,并做好每亩地的灌溉工作。每个轮到的人就要负责和提水站的人配合好,什么时候打水、什么时候停水、田里的水位多高都要控制好,不能出大的差错,告示的最后按门牌号详细写清楚了每家每户的轮值时间。
第二份告示是乡政府发的。大致意思是几天后有南方来的农业部畜牧局技术专家组,他们将为村里的农民们示范如何给牲畜进行人工授精,以提高母畜的受孕率,快速增加牲畜的种群数量。告示里要求大家妥善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届时尽量前去观摩学习。
第三份是乡武装部发的。农忙结束后便又是例行的民兵集训期了,届时各村民兵主任将安排所有成年男子进行集中军事训练,包括队列训练、实弹射击、枪械保养、战场急救等等。而进行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各村的民兵还要集中到乡里进行会操。每年秋收过后,东岸人边境各堡的民兵都会在军部调集过来的正规军的带领下,对邻近的土著部落进行清剿,务必让他们无法对东岸人构成威胁。
最后一份告示是北方平安县警察局签发的通缉令。有一个马梅卢科人(葡萄牙人和印第安人混血)犯罪团伙两个月前流窜到平安县煤河乡拐卖人口,被当地民兵发现后当场击毙两人,其余五人侥幸逃脱。目前可能已经流窜到了大丰堡、牧草岭一带,乡派出所为这几人开出了高额赏金,后面还画了几个人大致的面容。
默默记下告示上面的内容后,邵元义推开院门,走进了自己家里。家里的厨房内有人在走动着。屋顶的烟囱也正在往外冒着袅袅炊烟。他的新婚妻子娜塔西娅正坐在院内的水井旁边杀鱼。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后便抬头望去,然后满脸惊喜的喊道:“亲爱的,你回来了!”
邵元义也满脸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安娜在做饭?”安娜是娜塔西娅的堂妹。几个月前刚从俄罗斯辗转来到东岸。目前寄住在邵元义家。等语言学习结束拿到身份证后。她准备去北方平安县碰碰运气,那里的纺织厂一直在招工,她想去当一名高收入的纺织工人。不过邵元义倒劝过她最好还是去上个学。她的年龄虽然已经偏大,但去上个小学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坏处。小学毕业后回到乡里,以如今牧草岭这边对人才的渴求程度,在乡政府里当个文员还是没问题的。虽然收入没有纺织厂女工高,但胜在清闲。不过年轻姑娘总是向往大城市的生活,耐不得乡村的寂寞,安娜对去上学一事总是有些抵触。
邵元义和娜塔西娅刚刚结婚几个月。他们是在西湖堡结婚的,结婚当天的场景邵元义到现在还记得:当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几名身穿天蓝色海军服的海军士兵匆匆送来了一大堆市面上很难见到的礼物:丝绸衣服、鲸油肥皂、鲸油蜡烛、高级皮具以及累计起来接近六百元的红包,让邵元义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后来他询问他的妻子娜塔西娅和岳父彼得罗夫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彼得罗夫死去的儿子尤里的战友和同学送来的。其中最贵重的当属海军第一舰队司令陆铭少校送的一副手工打造的带龙凤呈祥图案的座钟,当这些礼物被送来后,在场的一些乡里、村里的干部眼神都变了,能攀上海军第一舰队司令这种令他们无法想象的大官的人,值得他们小心翼翼地对待。
家里养的一条狼青狗招财欢天喜地地扑了上来,围着邵元义直摇尾巴。邵元义抱住它挠了挠它脖子下方,招财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安娜从厨房里走出来,用不太熟练的汉语低低喊了声“姐夫”,然后便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贴着墙边走到了院外,在墙边的柴堆里抽了一捆柴,然后又再次贴着墙边溜进了厨房,让邵元义看得直好笑。
厨房门口的煤球炉子上炖着一锅汤,扑鼻的香味让招财留连在旁边不愿离开。邵元义掀开锅盖,发现炖的是黄豆肚肺汤,这是他最爱的食物,也是这个村很多明人喜爱的食物。其实刚开始村里一些来自法国的移民不知道因为宗教还是别的原因是不吃这些东西的,不过环境的力量是巨大的,在看到村里的明人和爱沙尼亚人都吃得很欢而且价格确实便宜之后,这些法国人渐渐也吃了起来,将自己原本的习俗逐渐抛到了脑后。同化,或者说移风易俗,本就是在这些细节之间一点一滴得来的。
午饭还要一会儿才能烧完。邵元义先走到猪圈前给圈里的猪添了些猪食,然后便穿过堂屋来到屋后,屋后直到小河边还有一大片的草地,邵元义在这里用木头搭了个牛舍,养了四五头牛。事实上这个依山傍水的小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大家还在村子前面的丘陵山坡上种了大片大片的苜蓿。苜蓿生长极快,加上有村里从西北垦殖银行信贷员那里贷款购买的马拉牧草收割机,收割苜蓿也很方便。因此村里每户人家或多或少都养了两头牛、十几只羊,邵元义家也是如此,所不同的是他没有养羊,全部养的是牛。
牛舍旁边是草料间,里面储存着收割回来的苜蓿。附近有些农户在屋前屋后还种了许多红薯,每当红薯藤长出来的时候便割取一部分,然后拿来喂猪喂牛羊,也很实用。人工养殖的牛比大牧场放牧的牛长得快、肯出肉,一年便可长300多公斤,两到三年便可出栏。上头发下来的牛种类有很多,有肉牛、也有奶牛。邵元义领养的牛是荷斯坦牛,这种牛是一种肉奶牛,除了长肉外定期还能挤牛奶,牛奶除自己食用外大部分出售给了乡里的奶制品厂,加工成奶酪、奶粉等多种食品,然后外销到全国各处。
去年牛栏里的一头母牛生下了一头小牛,如今才几个月大。邵元义抓了一把青贮发酵过的玉米秸秆和红薯藤,然后用铡刀将其铡碎,再混合了一些苜蓿和豆粕,将其作为小牛的专用饲料。这些饲料易消化,营养价值也高,非常适合正处于生长期的小牛食用。
看着栏里正低头吃草的几头牛,邵元义稍稍有些郁闷。年初刚领回来没多久的那头母牛就算了,但去年养的一头公牛和两头母牛居然只生了一头小牛犊下来,运气如此不佳令邵元义很是不爽。不过他并不孤单,村里很多人家也并不是每头母牛都生育了的。如此看来,上头讲的那个牲畜的人工授精法却也有可取之处,能够加大母畜的受孕率,增加牲畜的数量,确是良法也。
邵元义并不是孤陋寡闻的人,他也隐约听人提起过配种站早就在使用的这种方法。以前主要是在军马场给母马配种用,这次湖西的丘陵地区大力发展畜牧业后,上头终于决定将这种方法也引入这里,以快速繁衍国内的牲畜种群。为此,听说农业部还在罗洽皮具厂组织人手特地赶制了很多套子(作用大家懂的),套子用鲸鱼肠制作,结实耐用,大小也差不多,非常适合配种站的需求。
听说军马场那边使用了这种方法后,母马的受孕率直接提升了30%以上,使得东岸马群的数量增长速度大幅提高,有力保障了国防和工农业用马需求。如今这边一个村子里就养了几百头牛,增长30%一年就是一到两百头牛。如果放到整个乡甚至整个湖西农业区的话,那么一年增加两千多头牛根本不是问题。这个数字是巨大的,以从拉普拉塔进口的肉牛优惠价算,两千多头牛就是三万元,就这还没算那些牛奶产量呢,如果算上这些的话那么经济效益还会更高。
“嗯,过阵子真该去听听课了,看看农业部的专家们是怎么弄的。如果真有用的话,那么一年给我多增加一头牛我就满足了。”邵元义心里琢磨着。而就在这个时候,前院响起了喊他去吃饭的声音。邵元义高声应了一下,然后将牛舍关上,又在河边洗了洗手,接着便朝前院慢慢走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丘区(三)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眼了。邵元义优哉游哉地从一张藤椅上坐了起来,他刚刚午睡结束,还有些迷糊。此时虽然是盛夏,但他睡在后门口,前后门一开,穿堂风一过,不要太凉快哦。家里的座钟“当当当”敲了三下,再过两个小时,他的几位徒弟就会赶来向他学习了。这也是上级安排给他的任务,即尽快把自己掌握的知识扩散出去,使得更多的人能够受益,这是国家一直在提倡着的事情。
趁着现在还有些时间,他决定去山里的自己坡地边看看,和还在猪圈里喂食的妻子打了声招呼后,邵元义倒背着双手,施施然朝北面山里去了。
村子离山里大约不到三百米路,有一条砂石路直通那里。当初修建定居点、分配田地的时候,就已经规定了好了每人三亩平地、五亩坡地,平地集中在村前,而坡地则在山里了。由于牲畜的大规模饲养,每当村民互助小组的收割机开始大规模收割牧草的时候,每家每户便会将牛从牲畜栏里牵出来,然后套上大车,往山里赶去,准备将自家收割完毕的牧草拉回去。
这两天正是牧草收获季,路上不时遇到一些赶着牛车、满载着牧草的村民从山里回来,邵元义和他们轻声打着招呼。这些人都是村东头的住户,村里的那台马拉牧草收割机也是从他们的田地开始依次收割的,大概要到明天才会收割到邵元义家的坡田。
牧草岭的坡田面积极为广大。大约有一千余亩,全部位于北面的山里。这里的丘陵地势起伏不大,且山坡坡面较为平缓,这就使得机械收割成为了可能。邵元义站在山坡上,入眼之处全是郁郁葱葱的苜蓿坡田,长势颇为良好。这里的土地虽然不如山下的肥沃,但用来种苜蓿这种东西却也正合适,而将苜蓿收割完毕回去饲养牲畜后,往往能够获得更大的收益。不过如果是在大明,这样的坡地也一早就被人改种小麦或粟米了。管它适不适合种粮食呢。反正先种了再说。要知道,在大明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牲畜可饲养的,尤其是在明末社会秩序逐渐崩溃的时候,大家更愿意种植小麦、粟米之类的旱地作物。
“因地制宜。也只有在东岸才能做到啊。”邵元义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朝自家地里走去。通往地里的田间小路边栽种着一些果树。果树苗最初由村委会出资购买,然后分发给了村民们,由他们领回去各自栽种。有的人栽在了自家院子里。有的人则栽在了田间地头,反正家家户户都有这玩意儿,就算过路的人顺手摘几个果子吃吃也无人在意,乡间的风气还是相当淳朴的。这两天乡里的农技站给大伙儿送来了一些由鲸骨粉制作的肥料,让大家沤在树根处,据说非常有利于果树生长,很多人都领回去了试用,但要见成效恐怕还得等一段时间。
邵元义走到自家地头,转悠了一圈,然后和正在收割牧草的几位村民闲聊了几句,正准备返回时,突然听见不远处的山里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枪声!邵元义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该死的!难道是那些瓜拉尼袭击者又来了?
正在监督苜蓿收割工作的驻村巡警惊得一下子从腰间抽出了燧发手枪,然后一脚踹开了地头的一个木头箱子,从中拿出了一枝枝步枪散给了闻讯聚拢过来的村民们,然后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将里面仔细码放着的定装纸壳弹药和刺刀分发给了众人。很多村民都接受过极为完备的军事训练,说难听点,很多欧洲国家的正规军训练量、实弹射击次数都不如他们呢,而他们在东岸却只是一个民兵而已----预备役中的预备役。更别提这些人中一些年纪较大的人甚至是正规部队中退役的老兵,他们在战场上厮杀了多年,各方面自然不会差了。
邵元义也飞快地蹿到了人群聚集处,从巡警手中接过了一枝32-丙型燧发步枪,熟练地开始装药、装弹。虽然他是个医生,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操作枪械,事实上在东岸每一个成年男子都要学会如何使用枪械、都要定期接受军事训练,这样就造就了东岸共和国极为庞大的后备兵源。以截止今年年初的大约八万三千人的人口总数计算,其中注册民兵数量高达二万五千余人,这已经超过了欧陆很多国家的常备军数量了。
枪声是从北面森林的边缘处传来的。此时那里逐渐出现了十来个身批兽皮、树叶等玩意儿编制成的衣物的人,他们手里拿着长矛、弓箭,有一些人的肩头还扛着一把火绳枪。
“果然是这帮玩意儿!我向上头报告了几次了,但乡里那帮混球总是推脱兵力紧张,抽调不出人手,让我秋收后再来申请人手,草!”巡警牛大成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然后狠狠地盯着不远处森林边缘处的那帮瓜拉尼人,说道:“人数还在增加,看来他们最近联合了附近一两个小部族。肯定是那帮西班牙传教士牵线搭桥的,不然这帮孙子没那么容易联合起来。”
牛大成说这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事实上自从去年东岸人的城堡在这里建立的第一天起,就在附近的土著部落中造成了巨大的轰动。这些原始部落极为野蛮、落后,也就是近几十年来受到不辞辛劳传播主的福音的耶稣会传教士的影响,他们学会了饲养牲畜、土地深耕技术等,文明水平有了一定的提升,但总的来说他们仍然是愚昧和野蛮的。
特别是在东岸人自行任命天主教东岸大主教裴德罗后,与教廷关系降至了冰点,这导致了很多正统的耶稣会传教士的仇视。他们视东岸人为异端,比异教徒还要可恨的异端,必灭之而后快的异端!为了消灭东岸人,这些野蛮人便是传教士们手头最好的炮灰。
而在一年多前东岸共和国政府开始全面启动西部大开发战略,向西推进并逐步驱逐、消灭、流放沿途的土著部落后,这再次深深触犯了耶稣会、圣方济会等传教团体的根本利益,因此新仇旧恨之下,双方近年来的冲突时有发生,且有越来越频繁的趋势。比如眼前发生在地头的这场冲突,大家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因此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并给大伙儿分发武器以自卫。他们没有后路可退,后面不到三百米处就是大家的家小们居住的村子,他们不能让这些强盗冲到村子里去!
在派了一人返回村里向民兵主任报告后,巡警牛大成拎着手枪,看了看身周二十来个临时转职成火枪手的村民们,笑了笑,然后说道:“把牛车都拉过来聚拢在一起,大伙儿都聚在一起,看这帮野人拿咱们怎么着。快点,别磨蹭了,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事了,怕个鸟啊!快点,他们要下山了。”
在牛大成的催促下,大伙儿齐心合力将几辆牛车以及一辆马拉牧草收割机拉了过来粗粗围成了一个圆形。然后托着上好弹药的火枪,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山坡上的敌人多少显得有些犹豫,他们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人手聚集得差不多了以后才开始缓缓往山坡下而来。而在下来之前,他们首先从山坡上扔下了一具身穿黑色制服的尸体。这具尸体满脸血污,武器已经被取走,看起来似乎是一名巡逻中突然被杀的东岸巡警。不过这帮土人做事终究不利索,突然袭击之下仍然让这名巡警得到了开枪射击的机会,从而让山坡下的村民们有了警醒,这也够失败的。也许是前几次的清剿行动中他们损失了太多的好手,以至于如今只能拿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来袭击东岸人了。
牛大成压着民兵们不要提前射击,他准备在敌人冲近以后再给他们来一个狠的。冲过来的瓜拉尼人大约有七八十人,这已经是一个小部落能凑出来大多数兵力了,他们大部分人拿着长矛,少部分人拿着弓箭,只有最后十来人的手腕上缠绕着缓慢燃烧的火绳,手上拿着一杆沉重的火绳枪。这应该是西班牙传教士帮他们从拉普拉塔地区弄来的,就像他们当初武装那些对付圣保罗旗队的瓜拉尼土著部落一样。
瓜拉尼人也知道东岸人火枪的厉害,因此他们走得非常分散,而且速度也相当快。
“砰!砰!”六枝火枪朝一个方向齐射而出,两名端着长矛怪叫着的瓜拉尼人被击中胸口。高速奔跑中猛然失去了动力的身体依靠着惯性仍旧向前蹿了几步,然后才一头栽倒在地,胸前木质的十字架上立刻就被鲜红的血液所染满。
枪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基本上都是三五枝枪朝一个地方打一轮齐射,打完后迅速装药、装弹。而那些瓜拉尼人自然不会傻到站在原地任你打,他们也大吼着,陡然加快了行军速度,一边跑还一边投掷一些短矛过来,使得正在装弹的东岸人有些手忙脚乱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丘区(四)
终于,在击倒了十余名瓜拉尼人后,跑得最快的敌人已经冲到了近前。此时不用牛大成吩咐,早就训练过无数次的民兵们熟练地从腰间抽出41年式钢制刺刀,将其套上枪管下方的连接处,旋拧了两下后接口便卡死了,然后他们便端着比人都高出很多的枪刃迎上了冲过来的敌人。
皮开肉绽、血花飞溅,近身白刃格斗是非常考验人的勇气的,东岸人的这些乡下民兵还未接受过正规军队的纪律养成,本不应有如此勇气。但考虑到身后就是他们的妻儿老小,以往被瓜拉尼人杀死的妇孺的悲惨场景犹历历在目,没有退路的他们此刻爆发了非常的勇气,红着眼睛与这些野蛮人绞杀在一起。
村口一座土木混合结构的炮楼顶部已经升起了醒目的红旗,哨兵使劲敲击着撞钟。整个村子在这个时候沸腾了起来,数名骑手跨上马匹前往邻近的村子和乡里求援,民兵主任和几个骨干老兵扯着嗓子喊集合。猪圈旁、水井边、牛舍里、果林中,一个个成年男子冲进家里,在妻儿们紧张不安的目光中背起步枪、带好弹药包,然后快步冲到了村西头的大松树下集合。
匆匆集合了二十来人后,民兵主任便让两名老兵带着他们火速前去增援地头正在苦战的兄弟们。这里离双方的交战地点不过两三百米,瞬间便可抵达,而他则在后面集合陆续赶来的民兵。
增援的民兵很快就抵达了双方交战的地点。此时那些疯狂的瓜拉尼人已经将这个小小的车阵团团围住,他们举着木矛、西班牙刺剑与东岸民兵进行着白刃交锋,场面异常惨烈。不过由于车阵的范围过于狭小,他们只有一部分人能够参与战斗,剩下的数十人则火急火燎地在外围干着急却又使不上劲,有些人提着火绳枪想射击却发现入眼处几乎全是自己人。这令他们恨郁闷。很显然,这些瓜拉尼人的战术素养较差,西班牙人教给他们的作战方法他们并未完全学会。
被围在正中的巡警牛大成和另一名老兵一边抽空用装好弹药的手枪朝外射击,一边不时朝人群密集处扔出一个薄铁皮炸弹,炸得那些几乎赤身**的野蛮人们鬼哭狼嚎。他们已经前后倒下去了二十来人,这个伤亡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难承受的了。
增援的民兵远远地打出了一轮齐射,顿时撂倒了四五个在外围游走的瓜拉尼人。东岸人的援兵如此快地抵达,这令他们相当震惊。而这个时候战场上双方的人数已经相差无几了,领头的瓜拉尼首领有些纠结,不知道是立刻结束这次无功而返甚至可以说损兵折将的攻击行动呢。还是继续坚持下去。
他们是从南方流窜过来部落,那里的东岸人相当凶残----事实上哪里的东岸人都一样“凶残”。他们的部落惨遭毁灭,家园被东岸人占领,成年男子大量战死,女人妇孺则被东岸人抓走下落不明。仅剩下的他们这些余孽好不容易迁移到了北面。得到西班牙传教士救济的他们刚过了没几个月的舒心日子,哪想到东岸人又在附近修建了一个新的城堡和定居点。这令他们陷入了深沉的绝望之中。
不过好在主还没有抛弃他们。万能的传教士们带来了不少武器给他们,并教他们如何使用这些武器以及一些粗浅的战术。然后他们就和相邻的几个部落一起,在传教士们的鼓励下频繁出击,四处袭击东岸人防御薄弱的定居点。
不过东岸人的定居点不是那么好打的。先不说他们每个村都修建了一个土木混合结构的炮楼,炮楼里每晚都住着很多轮番值守的民兵。就说村里统一式样的坚固砖房就使得这些缺乏攻坚能力的瓜拉尼人经常抓瞎,而他们又不能在村子里停留太久。那样随时会被人反包围,因此总的来说趁夜攻击东岸人的村庄并不能够使他们占到什么便宜。甚至绝大多数时候这样的行动都是失败的,因为东岸人只损失了寥寥几人或者根本就没有损失,但他们往往会死伤好几倍的人手。
这样的行动多来几次。本来因为圣保罗人大量捕掠而人口就很不充裕的瓜拉尼人顿时支持不住了,他们很快放弃了这种进攻敌人村子的愚蠢行径,转而破坏他们的庄稼、牲畜甚至道路。但西班牙传教士们显然很不满意他们的这些小打小闹的举动,坚持要求他们消灭那些可恶的异端、异教徒。吃人嘴软的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出击,趁着树林掩护偶尔袭杀一些东岸人过路的信使、巡警以及进行地理勘测的探险队。这次他们趁着东岸人在田间收获牧草的“良机”准备狠狠干一票大的的时候,却猛然发现自己踢到了铁板上----这帮人怎么去地里干活还带着火枪、炸弹的?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懊恼的时候,瓜拉尼人首领在看到增援的东岸民兵再次打出了一轮齐射后,他果断吹响了挂在脖子下的螺号,然后带着一帮野蛮人亡命之徒拼了命地往山上破。民兵主任很快也带着援兵赶了过来,他集合了六七十名民兵追着瓜拉尼人的屁股进行了一番追杀,再次成功迫使其留下了几具尸体后这才折返回来。
“瓜拉尼人的人头全部收集起来,拿到乡里去换钱。”民兵主任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也是陆军退役的老兵了,早年甚至参加过加勒比海私掠战,资格非常老,不然也不会被上级选派到牧草岭这个深处内陆边境的新定居点来。
巡警牛大成擦了擦被硝烟熏黑的脸庞,然后跃过一辆马车,用略带悲伤和沮丧的表情朝民兵主任说道:“死了八个、伤了十一个,损失惨重。除了两人伤势较重外,其余伤员伤的都不是什么要害部位,应该不会有大碍,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么多家属解释了。”
民兵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然后将目光转向了车阵里面。只见两名邵元义的徒弟一边将背上的步枪放下,一边飞快地将药箱递给了正站在车阵内的邵元义。邵元义打开药箱,拿出手术工具、消毒酒精、脱脂棉等物品开始给伤兵清理伤口并进行消毒。至于战死的五名民兵的尸体,则由其他人搬了出去,一一安放在地面上。
八个家庭失去了作为顶梁柱的男人!民兵主任有些怒不可遏,手指关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这个村里的一百个成年男人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从简单的队列行走到排枪齐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很熟悉。如今一下子死了八个,这叫他如何不怒!想想死去的那些人家里嗷嗷待哺的幼儿和伤心欲绝的妻子,这叫他如何能忍!
十来名被俘获的瓜拉尼伤员被捆绑着有气无力地跪在地上,头向下低垂,身子微微发抖。即便是野蛮人,也不全然是悍不畏死啊,终究还是对生命有着无比的眷恋的。民兵主任一把抽出腰间的军刀,然后走到这些野蛮人的身后卯足全身力气朝脖颈处劈了下去。每劈完一个便一脚将尸体踹翻在地上,一连劈完七八个后,也许是脚下那个瓜拉尼少年惊恐欲绝的眼神刺痛了他,也许是他已经发泄完了胸中的火气,只见他直接一脚踹翻了这个幸运的异族少年,然后将高举过头顶的雪亮军刀缓缓落下,军刀血槽内仍在不停地往下滴着腥臭的鲜血。
“死了的瓜拉尼人人头全部拿去乡里换钱,然后把那些钱平分给死了男人的五户家庭。剩下的那几个瓜拉尼俘虏也一并送到乡里去,长山苦役营将是他们的最后归宿。”民兵主任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朝巡警牛大成缓缓说道:“收获、播种工作不能因为这些事停下来。接下来几天你帮我看好村子,我抽空去一下南边首都,找找以前的老长官,请他们想办法派一些部队过来。我们牧草岭乡深处内陆第一线,匪患如此频繁,上头居然无动于衷,这实在太不像话了,还是得请上头派驻一支正规部队来坐镇比较安全。这事单靠乡里这帮人是没戏的,他们这帮无能的家伙根本不可能说动西湖堡或者平安县方面派兵过来,我还是去南边碰碰运气吧。这里的瓜拉尼人必须尽快解决了,不然大家没办法安心屯垦的。听说这边的山里还要陆续修建好几个定居点,哼哼,不把那些瓜拉尼人彻底打痛了、驱逐了,以后就等着三天两头被袭击吧。”
“上头哪还抽调得出兵力来啊?”巡警牛大成也不是不知世事的人,只见他说道:“南边伊河地区也在全力向西开拓,听说和高乔马匪以及查鲁亚人天天玩捉迷藏,整支骑兵营和一个满编步兵连被牵制在那里,军部怕是很难再抽调出机动兵力了吧?”
“听说西岭地区兵团堡内的近卫学兵团35届学生已经结束了课程,进入到了毕业前的实习阶段,我想去活动一下,看看能不能调这些学兵过来我们这里‘实习’。”民兵主任说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丘区(五)
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快速掠过正在修建的铁路线沿岸,慢慢消失在了北边的地平线上。
“又是去打那些高乔马匪的!草,那帮蛮子是该好好收拾一下了。跟我同来的王兄弟,莱阳县的,前阵子刚刚因为表现出色,被上头评分评了个第十一名。兄弟伙们都为他高兴,三十好几的人了,眼看就能分到媳妇了,虽说是个夷婆子,可也是女人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明人摇头叹息着说道,“大家伙儿正准备去峡谷堡内的馆子里给他庆祝一番呢,谁知道昨天砍柴的时候就硬是让一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高乔马匪给杀了。尸首往树林子里一扔,脚上刚发的一双牛皮鞋也被抢走了。真他奶奶的晦气!”
其他听到这个消息的众人也齐声叹息,这日子刚刚有了点奔头,就突然遭此横祸,这换了谁来都会惋惜不已啊。上头也说了,这帮高乔马匪都是西边那什么洋和尚蛊惑起来的,本来就是苦哈哈的亡命之徒,就跟大明的江洋大盗似的,眼下看到俺们大明……呃,东岸人日子越来越红火,就把狗爪子伸过来想抢大家,这怎么行?!
看来以后那啥劳什子民兵训练要上点心了,别等到高乔马匪杀过来的时候自己连鸟铳都不会放,那不完犊子了?不过一想到那些来去如风又杀人不眨眼的高乔马匪,这些刚放下锄头没多久的大明泥腿子们又有些心里发颤,不过考虑到完不成民兵训练的严重后果。他们几乎连全身都要发颤起来。天爷,那可是会被没收土地的啊,这往后可就只能替人种地扛活了。这样的日子是他们所无法接受的,因此,两相对比之下还是努力完成那痛苦的民兵训练比较理智。
又一队骑兵慢慢路过,这次马队规模比较大,足足有五六十骑,除了那些身穿深蓝色军装的东岸骑兵外,还有十余骑衣着华丽的拉丁面孔的白人,或许是西班牙人?来东岸已经半年多时间的明人移民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群体。他们偶尔从本地驻军或那些老移民口中也会得到一些相当有用的信息。比如他们就知道西班牙人和东岸的关系就一直很复杂。西班牙殖民地的居民们对东岸共和国的观感尚可,甚至可以说略微友好;但那些从本土过来的传教士或者信仰比较虔诚的西班牙贵族、官员们对东岸人的观感就很不妙了,甚至可以说极差。
比如眼前的布拉沃男爵就是如此。他虽然是在殖民地出生的人,但毕竟是一个纯血的西班牙白人。无论是他的父亲家族还是母亲家族在西班牙本土都拥有一定的影响力。而他本人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西班牙本土。至不济也会留在利马或墨西哥城之类的西班牙氛围浓厚的殖民地城市。当然,有些时候他也不得不到拉普拉塔或智利之类的蛮荒地区巡视,以尽一下自己西印度院特派使节的义务。顺便再打理一下自己在当地的产业。
东岸地区他已经是第二次过来了,上一次过来时是十年前抑或是十一二年前,他记不清了,他对这些不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地方一概缺乏兴趣。当时似乎是过来和这里的东岸人签署和平条约,哦,真是一次不那么令人感到愉快的经历。虽然当地的官员以及商人领袖给他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其中的一部分至今还在为他源源不断地创造着收益----他忠实的仆人吉尔伯托每年能为他从科洛尼亚城收回超过一万比索的现金。不过这依然不能领他感到愉快,因为他隐约听人谈起这里的东岸人全是异教徒或者是比异教徒还要可恶的异端。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还有什么比异端和异教徒更令人感到无法忍受的呢?因此,他一直下意识地不愿意来到拉普拉塔,即便这里给他创造的收益一直在逐年增长。
不过这次他却不得不来,因为西印度院的官僚们从本土给他带来了一封信,要求他前往东岸地区与当地的东岸人进行交涉,要求他们立即停止对主的信徒的迫害,允许宗教自由,并对他们似乎有越界嫌疑的屯垦行为进行警告。因为耶稣会的修士们已经提醒过王国几次了,这些卑鄙的东岸人竟然还不满足于十二年前国王“施舍”给他们的土地,而对广阔的大库奇利亚山脉附近的土地也起了觊觎之心。
虽然西印度院的官僚们办事一贯拖沓,但耶稣会的修士们几年如一日要求他们以王国的名义出面与东岸人进行交涉,要求他们停止对查鲁亚人和瓜拉尼人天主教徒的迫害,并将他们所任命的所谓东岸大主教送往利马接受宗教审判。耶稣会修士们的努力也不是毫无成效,最后似乎就连国王对此事都有所耳闻,因此西印度院的官僚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授意秘鲁总督区派人去拉普拉塔“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帮官僚们哪个不是人精,都知道这种事不好处理,万一激化当地矛盾惹毛了东岸人的话,他们集结起人手浩浩荡荡地杀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城下,西班牙人的乐子可就大了。现在既然国王已经过问了此事,看来是没法将事情压下去了,那么就让利马那边派个人过去“调查”一下。如果派去的人够聪明的话,那么调查个三年五载也没关系,这种事情大家都懂的。庞大却臃肿不堪的西班牙王国在东岸地区没有利益,但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和亚松森却是王国无法割舍的重大利益,任何一个有点头脑的人(好吧,这话对国王很不敬)都不会想在一个遍地是荒草的东岸大草原上与东岸人发生大规模的冲突,这对防御力量薄弱的拉普拉塔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这也正是布拉沃男爵前来此地的原因所在。本来正在利马猎艳寻欢的他被那些嫉妒的丈夫们联合起来一脚踢到了拉普拉塔,理由就是他十二年前来过此地。该死的,十二年前瓦莱丽夫人还是个新婚不久的娇嫩花朵呢,他忠实的仆人吉尔伯托的头顶还长满了茂密的头发,如今瓦莱丽夫人已经成了人尽可夫的荡妇,而吉尔伯托如今的头顶已经比镜子还要光可鉴人。这真是荒谬!
不过布拉沃男爵抱怨归抱怨,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还是决定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况且他对那些野蛮的东岸人迫害主的信徒一事也很愤怒,虽然那些所谓的信徒都是一些非文明世界的贱民,但东岸人的行为依然是令人无法忍受的,这是作为主的虔诚信徒的布拉沃男爵的认识。
骑兵队伍沿着长长的铁路线一路向北,布拉沃男爵惊奇地看向路边大批正在卖力夯实地基的南非黑人劳务工,心中大为惊异。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这种轨道铁路如今在欧洲的矿山内已经被广泛使用了,但一般距离都很短,从来没有人像东岸人修这么长的距离。而且这些路轨看起来就很不一般,不但比欧洲的宽大许多,就连用料也不是那种包铁木质轨道可比,嗯,似乎是纯铁的?想到这里布拉沃男爵的脸上就笼上了一层阴云,东岸人这是想干什么?他们修这些路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更方便地向西边的内陆地区渗透吗?
铁路沿着绵延的丘陵边缘区向北顽强延伸着,直到抵达道路的尽头----一座正在兴建中的城堡。看到这里,布拉沃男爵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该死的,拉普拉塔的官僚们都是一群蠢货,尤其是去年刚刚调任古巴的那个托雷斯更是蠢猪一头。他们在拉普拉塔那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向利马报告过这里东岸人的动向,使得秘鲁总督乃至王国西印度院的官员们只能通过一些由水手流传出来的片言只语,从而在自己的脑袋中脑补东岸人如今的形象。
城堡、铁路、码头、农田、村庄、哨所,这一路上布拉沃男爵见到了太多这类东西,而这些东西无疑更加证实了东岸人的勃勃野心,他们向西拓展的野心在布拉沃男爵看来已经是昭然若揭了,他们早晚会越界进入大库奇利亚山脉以西----这片法律上属于西班牙王国的土地。哼哼,东岸人甚至已经都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野心了,但拉普拉塔的官员们却还在装傻。只有耶稣会的修士们还算为国分忧,他们尽全力武装传教区内的查鲁亚人、瓜拉尼人,并在拉普拉塔招募穷困潦倒的高乔人来袭击东岸人的殖民点,这多少遏制了一些东岸人的野心,但终究还是不够!
布拉沃男爵深深吸了口气,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到了一种无上的使命感降临在自己身上。为了西班牙,为了主的信徒,必须严厉制止东岸人的错误行为!很多事情必须要纠正了,西班牙王国可不是野蛮的东岸鞑靼人能惹得起的,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罪行忏悔!
第一百九十章 丘区(六)
“萨尔瓦多.安赫尔.布拉沃男爵?”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龙旭眯着眼睛看了眼身前这个穿得像一头大公鸡一样的西班牙中年男人,慢吞吞地问道。
没有一丝恭敬的态度!也没有半点对西班牙王国的畏惧!布拉沃男爵感觉自己的怒气在不断上涌,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了解,他不想现在就和这些令人生厌的东岸人没话说。
“鞑靼人,告诉我,你们想做什么?想把这些像蚂蚁一样多的黄皮肤异教徒们洒遍整片东岸大草原吗?”布拉沃男爵用公鸡特有的高傲神情看向龙旭,傲慢地说道。
“西班牙佬,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礼貌问题。在这个遍布异教徒的地方你得学会谨慎,这对你有好处。”年轻的龙旭抖了抖手里“哗啦啦”作响的军刀,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这里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合法领土。”
“但你们一直在迫害天主教徒!”布拉沃男爵丝毫没有回避龙旭危险的眼神,反倒是将下巴抬得更高了一些,然后继续说道:“鞑靼人,这是不人道的,也是不被基督文明世界所容许的,如果你们再不改变自己的肮脏行为的话,西班牙王国会对你们的愚蠢行为作出回应的。而我将保证,你们一定会对此印象深刻。”
“你脑袋坏了吗?西班牙佬,我真的很怀疑秘鲁总督怎么会将你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很愚蠢的家伙派到我面前来和我交谈。你虽然看起来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恕我直言。你的心理年龄还很幼稚。即便是我部队里一些刚刚升任候补军官的年轻小伙子也会比你稳重得多。你差太远了。男爵阁下。”龙旭猛然拉下了脸,寒声说道:“所以你就是来挑衅的是吗?就是来激怒我们的是吗?那么你成功了,布拉沃男爵,因为我们的骑兵部队马上就要去剿灭一个查鲁亚村子了。就在西面的丘陵地区,你最好祈祷一下耶稣会的巴尔博萨神父不在那里,不然他会死的很难看的。”
听到龙旭的话语,布拉沃男爵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样陡然愤怒了起来,只见他高声说道:“巴尔博萨神父是令人尊敬的长者。他知识渊博、风度翩翩,他对上帝的虔诚令人赞叹,他……”
“够了,男爵先生。”龙旭不耐烦地打断了布拉沃男爵的话语,然后说道:“巴尔博萨神父暗中蛊惑查鲁亚野蛮人杀害了我们的一位和平居民,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包括这位不名誉的神父!看,我们的部队已经出发了,他们将用手中锋利的军刀像切牛肉一样轻易切开那些野蛮人的头颅,让他们知道什么样的敌人是不能够招惹的。”
布拉沃男爵这个时候反而镇定了下来,只见他用阴郁而又愤怒的眼神看了一下龙旭。然后说道:“我不该在你面前浪费时间的。我现在是西班牙王国秘鲁总督的特使,我需要前往贵国的首都传递重要的信件和外交讯息。希望你们予以配合。”
龙旭闻言一窒,然后臭着脸朝身后喊道:“刘志刚,你带一个排的骑兵护送这位特使先生及其随从前往东方港,任务完成后立刻回来,我们要接着清剿下一个查鲁亚村落呢。”说完,他又挑衅地看了一眼布拉沃男爵。
布拉沃男爵面无表情,没有再答话。不一会儿,刘志刚上士率领的骑兵整理完装具,然后护送着布拉沃男爵及其随从沿着平坦的大草原往南而去。他们将首先抵达南面的下伊河堡,在那里渡河南下后再一路向东南方直抵梅林港,然后再顺着铁路往南经镇远乡、牧场乡抵达东方港。一路上都在东岸人控制已久的“腹地”内行走,安全方面不用太过担心,刘志刚等人一路上所需要注意的无非就是尽量远离有蒸汽船行走的伊河流域,不要让这帮西班牙佬注意到东岸人的这种新式船只。
虽然目前在邻近拉普拉塔和巴西一带已经隐隐约约流传着一些有关东岸共和国的“奇闻异事”,其中就有着一些关于“冒黑烟”、“不用风帆”的能“自动航行”的船只的消息,普通人可能将其视为魔法巫术或者干脆就视为笑谈,但一些有知识的贵族、商人则不这么看。他们认为东岸人一定是掌握了某种了不得的方法,而且这种方法对于船只航行肯定是有着颠覆性的创新的。
因此,他们开始通过各种手段秘密搜集这种船只的信息,目前他们也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比如他们知道这种船是要烧煤的,同时也知道这种船会产生一些水汽,他们还知道这种船通过一些“明轮”或者“螺旋桨”来驱动。只可惜他们暂时还无法接触到那些蒸汽船的船员尤其是蒸汽机修理工们,不然的话一定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不过这只是迟早的事情,任何一项实用技术只要在人们面前展现出了它无与伦比的魅力,那么它早晚都会扩散开来的。蒸汽机又不像纺织品或染料等商品,可以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闭门造出来,这玩意儿是要到处跑的,这就为监管增加了难度。
要是穿越众们知道了他们大力推广蒸汽机的后果就是技术的扩散,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坚持当初的做法。虽然蒸汽机的推广对国家的工农业发展提供了庞大的助推力,但任何一项技术要保密真的是很难的,特别是在很多人的眼睛都盯着这里的时候。
如今他们唯一需要感到庆幸的恐怕就是东岸的社会并不是一个开放的社会,而是一个控制相对严密、军警宪特横行的高压警察社会,暗探制度和严格的户籍制度使得很多从巴西或拉普拉塔渗透过来的陌生面孔很难在内地公开行走,这为他们窃取情报制造了很大的难度。他们只能通过移民打入东岸社会,通过漫长的时间来窃取情报,然后再想办法传递出去,其效率低得令人发指,成功率也不会很高。而且早在几年前,东岸就已经停止了从英国、法国、奥地利、荷兰、西班牙等强国取得移民,目前欧洲移民的主要来源是奥斯曼帝国的女奴以及少量立窝尼亚人,这为那些西欧大国窃取情报再度制造了不小的障碍。
不过以上这些终究是不保险的,人家在漫长的时间里总是会找到漏洞窃取到情报,尤其是蒸汽机这种很难监管的玩意。因此,东岸人所需要做的就是加强监管与审查,尽量延后蒸汽机技术的泄密,为自己的发展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令人厌烦的西班牙佬被送走后,刚刚被任命为伊河地区剿总司令的龙旭立刻走出了目前正在修建中的城堡工地,在留下半个连(120人)的士兵看守此地后,他带着另外半个连分乘几辆刚刚组装起来的货运轨道马车往南而去。骑兵部队刚刚往西面的低山丘陵地区进发剿灭被东岸人侦查到的两个查鲁亚村落,难保附近活动着的高乔马匪不会起什么别样的心思,比如围魏救赵什么的。自己带着这半个连的部队沿着铁路线巡视,多少能够起到一些震慑敌人的作用,也能给正在筑路的本地移民和南非劳务工们以一些信心。
剿灭查鲁亚人的事情要抓紧了。最近要加大侦查力度,一经查实立刻进行强制迁移,如果遇到反抗则就地剿灭,确保不留后患。剿灭了这些在本地扎根的查鲁亚人村落,那么那些在附近肆虐已久的高乔马匪就成了无根之水,必定会坚持不下去。如今这个骄傲得像大公鸡一样的西班牙人找上门来了,执委会出于种种考虑保不齐就会调整政策,暂停对查鲁亚人、瓜拉尼人的一些激进的清洗动作,那时候再想下死手就麻烦了。
所以,要举起屠刀还是趁现在吧,将西岭地区的这些原住民全部清理干净,为今后山东移民的到来创造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好在乌拉圭大草原上生活着的查鲁亚人原本就不多,大概在八千人左右,这些年来被东岸人杀死、流放、融合了三千多人,剩下的已经不是很多了,只要再加把劲,今后这片广袤富饶的平原就是东岸人自己的了。
近三百名骑兵集体行动果然是快如闪电,仅仅一个下午,他们就用马刀与火枪让那两个惨遭突袭的查鲁亚村落陷入了灭顶之灾中。整整一百八十个血淋淋的人头堆在峡谷堡外的空地上,让一帮子山东移民吓得不轻的同时也有些眼红,一个人头20元,这可是整整3600块钱啊!
除了这些杀死的成年查鲁亚男子外,他们还俘虏了两百多名查鲁亚妇孺,自身的伤亡却只有区区二十余人,且多数为轻伤,可谓大获全胜。此战之后,他们并没有多做休整,而是继续在附近进行大范围的巡逻与侦查,不断驱逐、消灭着本地的查鲁亚原住民。而在他们的努力之下,铁路线也在不断朝前顺利延伸着。
第一百九十一章 微调(一)
新上任没多久的外交部长许信坐在装饰豪华的办公室内。
外面的天有些阴,似乎是要下大雨,感觉到办公室内有些闷的他转身打开了装饰着透明玻璃的木质窗户,一股从北面湖面上吹来的清新空气顿时令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精神为之一振,有些郁郁的心情顿时也开朗了许多。
刚刚把那个莫名其妙却又自我感觉良好的西班牙男爵送回了国宾馆,这才令他的办公室内稍微清净了一些。那个家伙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居然要求东岸人立刻停止迫害天主教徒、立刻停止有越界嫌疑的屯垦行动,以及将东岸大主教裴德罗送往利马接受宗教审判。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前面两条还好说,第三个要求将东岸人自己任命的大主教弄到利马去送死,这怎么可能!如果执委会真这样做了,那么不但会在国内威望大损,军部起来造反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至于说停止迫害天主教徒,这个含义可就大了去了,端地是看你怎么解释以及解释权在谁手里了。如果按照西班牙人的看法,东岸人拒绝耶稣会、圣方济会等传教团体的进入,这本身就是一种“宗教迫害”。至于那些屠杀信教的土著,那在西班牙人看来妥妥地是迫害无疑了。虽然他们在智利、查尔卡斯等地照样屠杀信了教却反抗他们的原住民,但人家双重标准玩得很遛,才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呢。他们只会指责别人的不是。
最后还有停止越界屯垦,那就更让人挠头了。虽说目前东岸人除了在北方鸭子湖以西的丘陵地区确实是越界修建了牧草岭堡以外,在南方的伊河地区新设置的峡谷堡、宁津堡可都是在合法领土范围以内的。当然长山堡这个铁矿区确实是越界了,这点毫无疑问,不过这却是东岸人绝对不可能放弃的地区。
当初东岸人与西班牙人签订的《罗洽和约》中所规定的南方边界是“向西最远不得越过西岭(大库奇利亚山脉)”,但长山堡显然已经在西岭的西半部边缘甚至可以说已经出了西岭范围了,严格来说东岸人确实是有越界嫌疑的。而此时这位布拉沃男爵也正是抓住这点不放,要求东岸人立刻停止“损害西班牙王国利益”的越界屯垦行为,拆除已经修建的设施,并赔偿西班牙王国的损失。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当时听到布拉沃男爵说出这番话后。许信甚至不顾外交礼仪直接站起身拍了桌子。长山铁矿对东岸人何其重要。岂能说拆就拆!说难听点,东岸人可以丢掉实际意义不大的首都东方港,都不愿意丢掉长山铁矿这种堪称国家命脉的设施。西班牙人脑残了么?怎么派了这么个家伙来东岸?难道他们自信满满到东岸人能够屈服于他们的威胁了?他们难道不担心布宜诺斯艾利斯和亚松森了?哼哼,真是丧心病狂!就凭他们在拉普拉塔和巴拉圭地区的那三五百士兵就想挡住东岸人。做梦!
不过确实得想办法弄清楚秘鲁总督乃至西班牙人的真实想法了。这个三十多岁的“愣头青”完全不适宜交流。他敏感而又自尊。自大而又易怒,和他交流很吃力。要东岸人放弃长山铁矿是极其不现实的,甚至要求东岸人放弃越界屯垦的行为也是很不现实的。因为在执委会和政务院的规划中。未来还会要从峡谷堡向北修建一连串的定居点,并延伸至梅洛,然后向西越过黑河(内格罗河)抵达后世的科拉莱斯矿区附近地带。这个地方矿藏极其丰富,有铁矿、锰矿,当然科拉莱斯矿区后世最著名的还是金矿了。这个金矿开采了60年,一度开采殆尽,不过21世纪的时候又在附近地区勘探到了新的金矿区,年产黄金数吨。
不过现阶段东岸人显然并不打算开采这里的金矿,这纯粹是找死的行为,甚至他们都打算永远不让人发现这里的秘密。相较于对工业无甚大用处却极易招来祸患的金矿,政务院更看中的是这里的锰矿和铁矿资源,尤其是锰矿。东岸工业发展到今天,对于锰、铬这两类极其重要的有色金属的需求越来越迫切。特别是在蒸汽机及各种机械大行其道的今天,缺乏优质的高强度锰钢,已经严重制约了东岸工业的进一步发展。
比如有了强度更高的锰钢后,机床的切削速度便可以大幅提高,加工出的零件的耐磨程度和精度都会提高很多,这个意义是巨大的,因为这意味着东岸零件的质量更好、可靠性更高、精度更高,很多限于加工精度而无法研发的机械设备也终于不用再停顿下去了。除此之外,有了这种硬度高、柔韧性又很强的合金金属,东岸人的蒸汽机也可以突破瓶颈获得进一步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无需再为了获得更高的功率而把锅炉和气缸都做得很大,因为他们有了更优良的材料,同等体积下的蒸汽机输出功率要比原来强上不知道多少。
蒸汽机获得突破后,东岸人目前正在研制中的蒸汽机车就可以更完善了。他们可以使用更先进、推力更大的新蒸汽机,同时一些零部件也将比以前更耐磨、精度更高,这样的蒸汽机车绝对是后世史蒂芬孙制造出的那种粗糙无比的火车头所难以比肩的。
由此可见,有色金属的冶炼对如今的东岸共和国工业发展来说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因此执委会便制定了向内陆黑河地区拓展的决策,同时授意政务院将新的定居点往那边安排,以便在将来把那里打造成东岸的又一个工业重镇----特钢及机加工中心。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你让东岸人放弃对那片土地的觊觎,这怎么可能!许信在办公室内转来转去,西班牙如今深陷三十年战争,特别是在罗克鲁瓦战役失败后,法军一路高歌猛进,奥地利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你哈布斯堡王朝都陷入这种窘境了你竟然还有空来管新大陆的事情,真是脑子有病!乌拉圭和鸭子湖地区对你们来说根本就是一片不毛之地,除了传教区之外哪还有半个殖民点,你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许我来?
不过在想了半天后许信觉得西班牙王国多半不会这么不智,即便他们那个白痴国王不了解新大陆的实际情况,难道秘鲁总督区的一帮官僚们也不了解?这帮官僚们一个两个吃错药了还可以理解,但不至于集体吃错药要和东岸人决裂,毕竟他们在拉普拉塔和富饶的巴拉圭地区的防御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和东岸人的战争刚刚平息十余年,领教过厉害的他们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等煞笔的事情,要是逼急了东岸人直接占领了巴拉圭然后进逼查尔卡斯的波托西,看这帮官僚们如何跟国王交待。
因此许信想了想后觉得多半还是眼前这个布拉沃男爵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又或者个人感情太过强烈从而让事情搞得看起来很吓人。也许秘鲁总督区的那帮官僚们本意并不想将事情搞得这么紧张,他们只是派了一个错误的人过来?好吧,不管怎样还是想办法先弄清楚他们的真实想法为妙。嗯,待会就将这事到执委会内上会讨论,然后最好通过拉普拉塔那边往秘鲁传个信,看看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至于这个骄傲得像大公鸡一样的布拉沃男爵,就先派人盯着他,不让他到处乱窜同时也顺便敷衍敷衍,等我们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至于在这之前嘛,政策估计得做出一些微调了。伊河地区清剿土著的行动最好还是先暂停一下吧,反正那里本来土著就少,现在估计被杀得更是不剩几个了,先给西班牙佬一个面子。而北方的鸭子湖流域丘陵地区的瓜拉尼土著,则是重点打击对象,那些广阔的丘陵中起码还生活着上万人,这绝对是东岸共和国所无法承受的,必须将他们驱逐、消灭或者流放掉,尽量不将麻烦留给子孙后代。
下午的时候,执委会便对此次事件进行了细致的讨论,最后一致同意还是先通过拉普拉塔的部分关系渠道与秘鲁那边取得联系,并建立一个通信渠道,交流一下信息,同时得知对方真实的意图和态度。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东岸人目前跟荷兰关系始终没有大的改善的情况下,尽量还是不要惹到另一个强大的敌人。当然了,这并不是说东岸人就怕了西班牙人了,毕竟西班牙的软肋也暴露在东岸人的刀下,只要东岸人愿意且准备复出代价,布宜诺斯艾利斯和亚松森的陷落是大概率事件。但问题是双方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双方有共同的敌人荷兰,这种相互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还是淡化一些比较好,搞到兵戎相见只会让荷兰人暗自窃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微调(二)
1645年2月2日,东方港,晴。
史钦杰穿着一件天然染料染成的蓝色棉布衬衫,坐在自己的老上级、卸任执委委员、现任国家现代农业发展促进委员会委员长金科拉的办公室内。金科拉此时刚刚从奇山堡回来,他此去是为了考察那里的农业种植区的开发工作的。
奇山堡此次又分配到了两百名山东移民以及一百名波兰女人,那个地方处于伊河入湖口处,到处都是肥沃的河口冲击平原,除了直接邻近米林湖的小部分区域土地有些盐碱化只能栽种一些耐盐碱的果树外,其余大部分土地都很肥沃。而河道在经过“清塘军1号”挖泥船的一番清淤工作后,目前也是河阔水深,适合船只航行。清淤清出来的浅层淤泥是非常良好的肥料,这为那些第一年垦荒的农田能有个说得过去的收获打下了基础。
当地居民还在靠近河岸的河面上扎了很多芦苇编成的鸭棚,养了很多鸭子----就如同南非河中堡地区一样。由于本地食物来源丰富,鸭子生长很快,以后一定能为他们创造很大的经济效益。要知道,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内,鸭肉的单价已经远远超过牛羊肉了,因此养鸭的前景还是很不错的。而且鸭子的消化道短,因此粪便中含有大量未经消化的残余营养,这些鸭粪从鸭棚内掉落到下方用渔网圈好的的河段内,用来养鱼也是非常不错的。而这。同样也是在南非地区经过验证可行的方法。
“鲸骨粉不错,但是更适合果园种植。”郑斌接过秘书沏好的一壶茶,给金科拉和史钦杰二人面前的茶杯都倒了七分满,然后笑着说道:“鲸骨粉以磷肥居多,高温蒸煮过程中又固定了很多氮,确实是一种非常良好的肥料。关键是量还大,一条鲸就能提供好几吨,非常不错了。”
“没有化肥就没有高产。”金科拉啜了口茶,舒服地叹了口气。他今年已经42岁了,由于经常到野外工作。他的皮肤比那些常年在办公室内做规划的政府官员们要黑上许多。和那些军头们有的一拼了。
“现在基肥完全是靠通过各种渠道从秘鲁零散买回来的鸟粪石,钾肥就纯靠草木灰了,效率很低,也不知道红海格勃特湖边的钾矿怎么办。要是能开采那就好极了。而且这鲸骨粉的数量也完全不够。全国这么多农田。一亩就要几十斤,这得杀多少鲸鱼才够啊。我们现在才只有一艘捕鲸船,嗯。算上刚入役的那艘也才两艘,完全不现实嘛!平安县黎明镇那边如今在发展果园种植业,以后这些鲸骨粉就专供他们那边吧,别糟践在别的地方了,怪可惜的。”金科拉继续说道,“钱浩上次和我打招呼,他准备在那边大规模种植橘子、苹果、桃、李等果树,并且已经规划了好几个大型果园。国内随着老百姓收入的增长,如今他们尤其是城市居民对水果这类商品的消费需求也在逐渐提升,因此发展这个亏不了钱,前提是大家不一窝蜂地上果园项目。黎明镇那边的气候也不错,发展果园种植业大有可为啊!所以,政策看来还是微调一下,以后这鲸骨粉我看就专门拨给黎明镇那边吧。”
由于造船业产能以及水手双方面存在的瓶颈,目前东岸共和国境内现有的三家造船厂虽然几经扩充,但依然只有14个船台,每年差不多只能造二三十条大船。这个数据虽然在新大陆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与欧洲大国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
其中,作为龙头骨干的镇海造船厂拥有6个船台,如果没有技改任务的话那么每年能够建造10-12艘大船(大飞剪货船、笛型运输船、战舰等);排在第二位的是建造最早的老牌造船企业----大鱼河海军造船厂,拥有4座船台,每年能够生产7-8艘大船;而最后一家船厂自然是最晚成立且位于内河的现代特种船舶厂了,这家船厂虽然历史较短,但在国家重点投资下发展非常迅速,目前刚刚扩充到4座船台,每年能够建造4艘移民专用船、2艘挖泥船、2艘捕鲸船----在不承接大型船只的维护保养和技改的情况下。
目前几家船厂的船台基本上都已经满了,据统计,共有1艘战列舰(“国家意志”号)、1艘护卫炮舰、4艘大飞剪货船、4艘笛型运输船、2艘移民专用船、1艘捕鲸船和1艘挖泥船正在建造中,预计五月份开始将陆续交付给各使用单位。
即便到了那时候,现役的捕鲸船也才三艘,去掉磨合期,一年能捕个十来头鲸鱼已经算是表现不错了。这么少的数量,大概也就能给国内提供六七十吨的肥料,能顶什么用?而且捕鲸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其实也要看运气的,自从去年下半年捕到了一条抹香鲸后,张云的那艘“猎杀者1号”捕鲸船到现在也过去几个月了,才瞎猫碰死老鼠般地在南乔治亚岛附近海域撞上了一条长须鲸,除此之外便再无斩获。
造成他们捕获率如此之低的原因不是这里的鲸鱼资源不够丰富,主要还是季节因素。现在南半球正处于盛夏季节,冬季时冰封的南大洋早已经解冻,很多洄游到北方暖水海域的鲸鱼又大批量地返回了它们的出生地觅食。下次再密集出现在马岛附近海域,就要等到五月份以后了。因此,在这个非鲸鱼捕猎季捕鲸,真的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很多时候往往要靠运气才能收获猎物。
为了改变这种窘境,“猎杀者1号”的船长张云甚至打算驾驶着这艘吨位不大不小的捕鲸船深入到南方的后世威德尔海边缘地带,准备到那个经常会遇到漂浮着的冰山的寒冷海域去试试运气。他在出发前甚至还很骚包地对须鲸港的镇长马蒂亚斯说道他准备去那里进行一番探险,并将可能会遇到的未知海域命名为自己的名字。
“鲸骨粉确实不足,也只能这样了。不过说到这个,我倒觉得果园种植业能吸纳的人口怕是不会太多吧。”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胡子拉碴的郑斌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舒服地坐在红木靠椅上,评价道:“目前我们的工业虽然发展很是迅猛,规模也越来越大,但除了造船、纺织、建筑等几个行业吸纳了大量工人以外,其他行业包括刚刚起步的皮革加工业吸纳的人口都有限。况且像机械、化工、军工、造船等行业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干的,这些厂的领导们更倾向于招聘少年人然后进行一系列的职业教育自己培养,吸纳的人口着实有限。剩下很大一部分既没文化、年纪也不小的人就很尴尬了,安置这些人的途径除了建筑业之外就只有农业了。因此,这农业工作还是很重要的,果园种植也好、粮食或经济作物种植也好,又或者粮食深加工产业也好,都是吸纳低素质、低文化人口的主要渠道。这其中,还是粮食种植比较好,这涉及到兴建新的定居点,还能给国家开疆拓土,多好。”
“反正也就这一个项目。”金科拉笑了笑,说道:“我们国内现在才多少人?一窝蜂地上果园项目唯一的后果就是市场饱和,供过于求,损害果农利益。因此这种大型集中果园种植项目暂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至于其他地方农民们自己种植果树的行为,我们不提倡不反对,完全让市场来引导,他们完全可以作为市场需求的补充嘛。”
“哎哟喂,我的大委员长哎,这都啥时候了,你们俩还在聊这些玩意儿。先把我那事儿解决了啊,这可关系到新华夏殖民地两座城镇的未来发展和两地数千百姓的福祉。”看着金科拉和郑斌二人坐在那里有模有样地聊起了农业工作,特地抽空从新华港赶回本土的史钦杰有些着急了,只见他用急促的语气向金科拉询问道:“上头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你们知道的,我说的是指执委会对给奥斯曼帝国建造那个什么‘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到底持一种什么态度?到底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金老大,我这可是抽空冒险乘船回来的,你帮我打听了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哎哟,急死了,这可事关新华夏的前途啊!”
“情况很复杂。”金科拉先卖了个关子,待看到史钦杰脸色一变后,才叹了口气说道:“本来看到奥斯曼人出价那么高,执委会这边支持的声音还是蛮大的,通过的可能性极高。但这两天刚刚出了件事,西班牙王国秘鲁总督区派了个特使来我们这边对我们横加指责一通,执委会那帮子人胆子一下子变小了,政策看来可能会微调,向奥斯曼出售战列舰这种战略武器的事情估计要暂时搁置下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微调(三)
“这不是胡闹么!”史钦杰一下子站起了身来,高声说道。由于起来得太急,他甚至不小心把自己面前的茶杯都打翻了,温热的茶水洒在了他的裤子上,但他浑然不觉。
“奥斯曼人给出的诚意那么足,怎么能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西班牙神经病来聒噪就给否决了呢?”史钦杰着急地说道,“奥斯曼人答应每年以优惠价格提供4000-5000名适龄妇女给我们,两位,这可解决了我们的大麻烦啊。国内如今多少光棍执委会诸公难道会不清楚?就这么一下子推出去了我们上哪去找那么多女人来平衡性别比例?波兰么?一年才三五百!立窝尼亚地区?来的还是男人比女人多啊!眼下我们除了问那帮马斯喀特商人一年能购买一些数量极不稳定的波斯、俾路支女奴外,也就只有奥斯曼帝国能大量稳定供应了吧?各位,这是我们的核心利益啊!帮明人移民解决实际困难,这绝对是获得民心的最好手段,怎么能就这么否决了呢?这他妈的是有国贼啊!”
“你在我面前吼有个屁用!”金科拉朝史钦杰翻了翻白眼,说道:“出去坐镇几年,怎么如今也学得和那帮丘八们一个德行了?满嘴国贼国贼的,你倒是说说执委会11名委员内哪个是国贼啊?”
史钦杰一窒,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在郑斌的拉拽下勉强坐回了椅子上。
其实史钦杰现在这么着急还是有原因的。东岸共和国一旦与奥斯曼帝国达成全面合作协议,那么受益最大的自然是国内本部了。但是新华夏殖民地也将获得加速发展的天赐良机。比如若是与奥斯曼达成协议后,铁路先不去说它,那条从伊斯坦布尔到埃迪尔内的公路建设就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主要是水泥、砂石和石灰。到了那时候,无论是从什么角度考虑,就地扩产新华夏殖民地内原有的水泥窑、石灰窑等设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而且据说还有一些港口设施的建设,主要包括苏伊士、士麦那、亚历山大、萨洛尼卡、卡法等红海、黑海和地中海港口,这里面也需要用到海量的水泥、石灰、砂石、木材以及砖头。这其中的利润是惊人的,史钦杰自觉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的话新华夏的发展恐怕又得被延后很多年。
而对于出口到奥斯曼帝国的这些物资,新华夏地区也完全可以做到就近供应。毕竟,从新华港向北抵达奥斯曼帝国的红海港口苏伊士港要不了多长时间。如果将供应奥斯曼的各种建筑材料的生产基地放在新华港。那么这样成本将会降低到一个非常低的程度。而这同样对新华夏殖民地的工业发展有相当的好处。人员、设备、船只等等各方面的投入会接踵而来,新华港将在此过程中飞速发展壮大。
作为新华夏殖民地的开拓者和缔造者,史钦杰对新华夏殖民地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当初法国人和荷兰人分别在新华夏岛(马达加斯加岛)的东南侧和西岸侧修建据点就已经惹得他很不悦了,他完全是将这个世界第四大岛看做了自己的孩子与心血。绝不容许他人染指。同样的。他也绝不容许他人压制这个岛的发展空间、剥夺这个岛的发展机遇。
“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是有些长进了。”金科拉笑眯眯地端着茶杯,看向史钦杰说道:“除了皮肤黑了点以外,脾气也见长。当年你在农业部时可是个老实木讷的家伙呢。嘿嘿,都说环境改变人,看来真的是有道理的。你这么急是干屁啊,奥斯曼的事情是早晚的。他们给出的条件那么优厚,执委会没理由不会同意。只不过呢,目前形势有些混沌,执委会想再等等,再看看。你也知道的,如今我们国家的敌人很多啊,荷兰、西班牙、英国、法国、威尼斯和我们的关系都不咋样啊,甚至可以说关系不好,那么很多事情不得不慎重一些了。”
话说华夏东岸共和国这两年多来一直在和荷兰人进行陆陆续续的谈判,虽然进展不大,但总算略略达成了一些共识,使得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有些缓解。至少在新华夏岛这片海域,荷兰人在看到东葡组建联合舰队定期巡航之后,也取消了在这片海域对东岸人的敌对行动。开玩笑,荷兰东印度公司总共才56艘大船,大部分是武备不多的商船,而且大多数还在海上航行忙着挣钱,而东岸人和葡萄牙人的联合舰队已经有了七八艘大船了,其中更是有相当数量的专业战舰,打起来怕是要吃亏,经济上也很不划算。
现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集中精力攻略锡兰岛,并消化马六甲城以及部分占领没多久的东印度群岛岛屿。至于打仗,他们是有这个冲动,因为无论是东岸人的河中港还是新华夏岛的新华港,都对荷兰人的航线构成了严重威胁。不过他们是生意人,生意人总是很理智的,对于不必要的战争支出他们总是控制得很严格,更别提目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财政并不是那么宽裕了。锡兰岛、马打蓝王国以及柔佛苏丹这几处耗费了东印度公司大量的资金,为了不让自己的年度现金分红再度变成香料分红,公司股东们一直对是否与东岸人开战持谨慎态度。
整个东印度公司也许就总督范迪门一人对东岸人抱有着强烈的敌意了。这个男人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东岸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北方国会之地和公司之地(择捉岛和得抚岛),为此他两次派遣了塔斯曼前往南方探险,并最终发现了这里面的奥秘。原来他们是穿越了新荷兰(澳大利亚)与范迪门地(塔斯马尼亚岛)之间的海峡,然后绕路并穿越赤道前往北方的。虽然范迪门总督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而且他也没有在南方的新荷兰沿岸发现什么东岸人的据点或港口,但直觉告诉他事情就是这样的,没有错!
为此,他在去年特地加强了福尔摩沙(台湾岛)地区的荷兰舰队实力,并嘱咐他们若时机合适的话就率舰队北上,再好好查看一下国会之地附近的情况。只可惜现在整个公司的舆论风向不支持他打仗,他手下一些人也对与东岸人全面开战很是迟疑,毕竟万一开战时没捞着对方主力舰队,自己的香料船却在大海上被人击沉了,这个损失可就大了。
总而言之,目前在东岸人放弃了对马六甲海峡以及班达海的觊觎后,荷兰人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也同意继续与东岸人在好望堡与河中堡进行磋商,以避免双方之间不必要的误会。
暂时稳住了荷兰之后,东岸人目前的外交精力主要放在了与奥斯曼帝国进行全面深入合作,以及和法国人的纺织品争端上面。尤其是法国的纺织品市场,目前东岸白棉布销量在一步步下滑,形势堪忧。法国政府甚至都懒得和东岸政府进行这方面的沟通,很显然他们没把东岸人放在眼里。目前外交部还在尝试着做最后一番努力,如果还是没有成效的话,也许东岸人就要采取另外一些措施了,比如贸易战。至于与奥斯曼帝国加深合作,这必然会直接招致威尼斯人的强烈反弹,同时也会得罪以天主世界守护者自居的哈布斯堡王朝(西班牙、奥地利),麻烦也是颇多的。
综上所述,其实目前的东岸人日子并不好过。外贸商品销量下滑,政府财政收入减少,同时还要购买大量的物资、还要还本息尚有七十多万元的债务、还要新建船只和定居点,远东还在打仗,总之这形势不是很乐观。如今恰好西班牙人上门来质询东岸人越界屯垦、宗教迫害等事情,执委会胆子变小就很容易理解了。毕竟,谁都不希望爆发战争,如今国家最需要的就是发展的时间,最宝贵的就是宽松的发展环境。先不谈西班牙人会不会脑抽到没结束另一场战争时就与东岸人开始一场新的战争,也不谈已经事实上财政破产的西班牙政府有没有钱来打仗,就光从东岸共和国目前面临的严峻外部环境看来,能缓和一个矛盾是一个,而与西班牙人的矛盾显然是目前需要缓和的。
向奥斯曼帝国出售战列舰这种战略武器,必然会极大地刺激到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经,和奥地利穿一条裤子的西班牙必然也会有强烈反应。到时候看到东岸人处境狼狈,说不定荷兰人就会撕下目前伪善的面皮,也扑上来撕咬东岸人了,这是东岸人所无法接受的。
“和奥斯曼的合作暂时搁置了,但并不是说以后就不继续了。恰恰相反,执委会对此很感兴趣,原本甚至都已经在商量与奥斯曼人合作的细节了。只是目前这个时间段比较敏感,加上又出了西班牙人这档子事,政策需要微调一下,因此执委会众人觉得这事还是再等一等会更好。”金科拉放下了瓷杯,说出了执委会的真实考虑。
第一百九十四章 梅统
骑着一匹高大神骏的黑色战马的魏博秋在东方港外一栋两层楼房门前停了下来。几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走上前来,殷勤地帮他牵走了马匹。
“科长,这两天侦查到的最新情报。”刚回到办公室内坐下,科长助理孙黑七就拿着几张纸走了过来。
孙黑七原先在波尔多站担任情报官员,几年后调回了本土,在国家情报总局内任资深探长。后来情报部门分家,他由于精明干练被魏博秋看中,便调至新成立的“梅毒病人统计调查科”担任科长助理。
至于魏博秋本人,穿越前本是社会学在读硕士,穿越后一直在国家情报总局内担任高级分析员,对情报系统这一套的业务已经是相当熟悉了。去年下半年的时候,由于对国家情报总局反谍工作的不满,在执委会的推动下,从宪兵队与情报总局内各抽调出了一批人,正式组建了国内第三家专业情报机构、也是唯一一家秘密情报机构----梅毒病人统计调查科。该科以调查国内梅毒病人数量为幌子,专事内部反谍、舆情调查与引导、官员贪污**查处等事情,权责极为重大。
至此,国内已经有了三家情报机构,分别是专门对外搜集各类情报的国家情报总局,归军方直属的宪兵队,以及专门对内的梅毒病人统计调查科(简称“梅统”或者“梅机关”)。梅统成立后,原先属于国家情报总局以及宪兵队的一些安插在国内各大企业、农场、船队、军队以及政府机关中的暗探和线人都被陆续移交了过来。这使得他们对国内各个方面的掌控力上升到了一个新的程度。
该机关成立后,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破获了一起西班牙间谍意欲刺探大鱼河兵工厂的大案。经秘密抓捕审讯后,该西班牙间谍已经变节投靠了东岸人,成为了双面间谍。东岸人准备依靠这个家伙将可能出现的其他西班牙间谍全部一网打尽,只不过目前还没有太大进展。
说到间谍后,其实这些年来东岸技术的流失还是不少的。比如早先流失的快速巡航舰参数、模块造船法以及一些原始水力镗床设计等,以及被“生物间谍”窃取而失窃的东岸大角山羊、黄豆等物种。到了今年年初,新华夏那边爆出,一名法国技术员携带偷画的水力锯床、刨床图纸失踪,据信很可能已经逃往了南方的法国多凡堡殖民地。
这些流失的技术虽然不是什么要命的先进技术。但仍然给东岸人造成了相当大的负面影响。比如那个被荷兰间谍偷走的快速巡航舰(即早期飞剪船)技术。造船业发达的荷兰人在吃透了这里面的精髓后,立刻开发出了好几款新式的飞剪船。他们对这种船只极为喜爱,虽然载货效率不如他们的传统主力商船----笛型船,但在顺风顺水的成熟航线上速度极快。用来运载紧俏物资那是再适合不过了。目前荷兰人在北海和波罗的海贸易中逐渐使用这种快速船只。创造了不小的经济效益。
再比如同样被荷兰人偷走的模块化造船技术。荷兰的那些造船工程师们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便利之处,然后立即开始效仿,使得造船成本和速度下降了不少。而且。一些资深的学者还对这种技术进行了发散性思维,他们提出了“标准化制造”的概念,这得到了少数头脑开明的工厂主的首肯。这些工厂主们转而对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学者进行资助,鼓励他们提出一些更新式的思想,使得他们工厂内的产品产量能够更高、成本能够更低。而这些学者们也很快回报了赞助者,他们首先提出了“标准化模具”的思路,这引起了很多铸炮匠的重视。他们以前铸炮的时候都是临时做模子,从来没考虑过标准化、零件互换这个概念,此时经人提出来后,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好方法、好理念,因此很快认同了学者们的建议。
这个概念几经周折后传入了邻近的法国、西班牙、奥地利、瑞典乃至正处于内战中的英格兰,并开始逐渐得到少数人的认可。虽然推广的速度有点缓慢,但工业化的萌芽确实在欧洲大陆上开始逐渐萌发。
而那些丢失的水力机床技术的影响力则没这么深远,因为这些技术本质上并不比欧洲人的先进太多,顶多是一些结构设计上更精巧一些罢了,还有就是动力由传统的脚踏、手摇变成了水力驱动。这些东西并不能使欧洲人多么叹服,不过他们还是对东岸人使用的那种渐开线齿轮比较赞赏,因为这比他们使用了很多年的摆线齿轮强多了。一些在数学方面有天分的人也得到资助来研究东岸人齿轮中的数学原理,以期尽快吃透这其中的奥妙。
总而言之,这些丢失的技术在使得欧洲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令他们对东岸更加觊觎,只不过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不便或者无力来东岸明着抢夺,因此只好派出大量的间谍试图向东岸渗透,从而窃取他们所感兴趣的技术。
不过这几年来东岸人也意识到了从荷兰、法国、西班牙等大国移民的危险之处。这些国家的移民文化素质确实相对较高、技术也相对较强,但执委会在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在几年前就毅然决然地停止了从这些国家移民,转而向意大利、立窝尼亚地区搜罗移民。到了前年,甚至就连意大利的移民都暂停了,欧洲移民的唯一来源就只剩下了相对原始愚昧的立窝尼亚人。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波兰、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妇女进入东岸,不过她们充当间谍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了。
不过百密终有一疏,任何技术其实都不可能长时间保密的。东岸人所需要做的就是尽量延后技术泄密的时间,从而给自己的发展争取更多的机会。而梅统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才应运而生的,他们从一成立起就被定位为立足国内,严查敌特分子和渗透进来的敌人,同时随时掌握、引导社会舆论,确保执委会对国家的统治不受威胁。
梅统目前共有大约有八十多人,大体分三个部门,即:调查组、分析组和行动组。
调查组的成员由5名探长和25名探员组成,每名探长负责一个方面,手下带着5名探员。这些都是正式成员,至于遍布整个国家的暗探和线人这种外围成员则和负责自己的探员单线联系,探员之间不得互相打听,调查组组长手头留一份所有人名单的存底。
分析组平时主要在办公室内工作,负责将调查组搞回来的各种有用无用的信息分门别类、汇总整理,然后分析归纳,得出各种各样的结论,由组长筛选后上交给科长审阅。当然了,所有情报分析都有一份存底。
行动组人员最多,超过了40人,设有便衣侦缉队以及划拨过来的原属宗教事务处的守夜人组织。行动组的人员来源非常复杂,很多人甚至是人渣,目前暂由他们中最大的“人渣”孙黑七兼任组长,同时他还是科长的唯一助理,在梅统机关内隐隐算是二号人物了。在梅统办公楼的地下室内还有一个隶属于行动组的审讯室兼牢房,很多被抓来的间谍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他们生命中很多刻骨铭心的夜晚的。
梅统机关成立还没有多久,各项制度还很是粗疏、亟待完善,不过他们所展现出来的决心和战斗力还是令新官上任的魏博秋比较满意的。这个长相有点阴鸷的男人平时喜欢做的事情要么是在地下牢房内旁听对犯人的审讯和用刑,要么就是和手下化妆去倾听舆情。
前阵子梅统刚刚秘密抓获了一名西班牙间谍,很是受到了上级的褒扬。不过随着北方形势的变化,目前他们的工作重心已经逐渐转移到了侦查瓜拉尼人和查鲁亚人定居点上面了。他们和宪兵队两大巨大之一的蒲庭派来的人一起合作,深入北方鸭子湖以西的丘陵山区,秘密侦查瓜拉尼人在当地的分布,以便为上级制定的清剿行动提供准确的参考情报。
魏博秋将手头的情报稍微翻了翻,然后便眯起眼睛,手指下意识地在红木桌子上轻敲了起来。孙黑七知道,他的科长大人估计又在想什么阴招了。
“宪兵队的那帮狗腿子干活倒是挺卖力的。”半晌后魏博秋才睁开了眼睛,然后晒然一笑,道:“这事情本来就该他们宪兵队担大头,涉及到军事安全了嘛。好了,你向调查组的秦组长知会下,上次交代的事情也不能放松。那几个人到底是不是巴西阿尔梅达家族安排的间谍,他们到底有没有盗窃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些必须弄清楚了。好了,别杵这儿了,出去办事吧。”
孙黑七点了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棉花
罗洽港外风轻云淡,几只海鸥在海面上鸣叫着,为这个在某个寂静的上午有些冷清的港口增添了一丝生气。
布兰科.索萨.德.阿尔梅达在仆人的服侍下轻轻跃上了码头。他今年已经快40岁了,但身手仍然非常灵敏,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坚持骑马、打猎等运动的结果,这一点他很自傲。今天已经是2月中旬了,一个不算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而他也在这个美好的季节带着满满两船的棉花赶到了罗洽港。
这两船棉花都是他通过自己的关系在西班牙王国的佐治亚传教区收购的。那里有大量来自西班牙和英格兰的旧大陆移民,他们开辟了很多棉花种植园,使用从非洲购买的黑奴进行种植。他们生产的棉花在此之前绝大部分都是为了销售给东岸人,每年都会有商船在固定的时间开往那边进行收购。每年4月(南半球棉花收获季)和10月(北半球棉花收获季),东岸人都会给出一个最新的棉花收购价,以他们使用的公吨为收购单位。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那些棉花销售商们(比如北半球的)每年10月中下旬收购完毕后就会驾船南下,前往东岸港**割。以往无论是东方港还是罗洽港,都是可以交割的地点,不过现在改了,东岸人指定罗洽港为唯一交割港口,东方港不再受理此类业务。而新近成立才一年多的罗洽大宗贸易中心则会在码头货场上公布该收获季的最新收购价格,这些商人们出售完手头的棉花后会根据这个价格以及自己对棉花价格走势的预判。来决定自己回去向那些种植园主们所开出的棉花收购价。经过多年的稳定发展,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贸易方式,而东岸人作为棉花的主要收购者也牢牢把控住了棉花的定价权。
随着新旧大陆上多个国家开始大力发展本国的棉纺织业,作为棉花主产地的佐治亚、佛罗里达、海地、巴西等地的棉花价格开始逐渐上涨。各国对棉花资源的争夺开始升温,特别是在东岸人再一次提高棉花收购价至160元/吨后,这几个地区的棉花资源顿时遭到哄抢,形形色色的商人、船长们带着钱箱或者货物涌入这些棉花产地,或者直接拿现金收购,或者以货易货,总而言之将这些货物一抢而空。然后他们几乎都不约而同地驾驶着船只南下。来到了罗洽港向东岸人交割货物。
这无关其他。只是单纯地因为东岸人给出的收购价最高而已。还有就是大家已经习惯了以东岸人的收购价做参考,作为棉花的主要收购者,东岸人的定价就是“国王的命令”----不容置疑和商榷的。而当那些法国商人们历经千辛万苦抵达诸如圣奥古斯丁之类的棉花主要出口港时,他们会发现如今的棉花价格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而且绝大多数棉花已经有主了。种植园主们也不太愿意跟陌生人打交道。除非你能出一个令他们感到很心动的价格。
这样的情况令他们感到很苦恼。圣奥古斯丁港的棉花价格之高昂已经让他们大吃一惊了,若是以这个价格吃进然后再运回法国销售的话,怕是很难有利可图的。除非那些新建的纺织工厂主们愿意将原先的收购协议作废,并给出一个“更有诚意”的收购价格,不然没人会愿意做出这种自己承担亏损的傻事的。只有寥寥几名家族本身就开办了工厂的商人花高价收购了一些别人挑剩下的次等棉花,然后匆匆扬帆离开了码头,他们还准备去海地碰碰运气。
布兰科的家族本身在巴西就有着规模不小的棉花种植园,虽然已经出售了一些给来自东岸的投资者,但剩下的规模仍然很庞大,每年产出的棉花数量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再等两个月,自己家族种植园内的棉花就将上市了,依照如今这趋势,到时候显然能够卖一个好价格。嗯,看来接下来要加大对棉花种植园的投资了,只可惜最好的棉花种植园都在北方,在荷兰人的控制区内,让人殊为遗憾。不过好消息是最近巴西战场上荷兰人连续吃了几个不大不小的败仗,葡萄牙人的形势大为改观,如果本土再对巴西加大一些援助的话,想必将荷兰人赶出巴西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到了那时候,自己的家族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争取多瓜分一些荷兰人遗留下来的财产----比如优质的棉花种植园。
一名先于布兰科下船的仆人很快从码头交易中心那边飞奔了回来,只见他用略显兴奋的声音朝布兰科说道:“价格又涨了,先生,175元/吨!所有人都很兴奋!棉花牛市真的到来了!”
旁边一名路过的西班牙商人似乎懂得葡萄牙语,只见他含笑朝布兰科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价格相当不错,不枉我将棉花一路从圣奥古斯丁装运到罗洽港来,现在我可以放心地去喝一杯了。”
“正如您所言,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布兰科微笑着回应道,“唯一令人烦恼的恐怕就是下一季(5-6月交易)的棉花收购行动会成为一场战争。每个人都准备好了现金和货物,就等着4月下旬巴西的棉花收获季了。”
“谁说不是呢,对于没有足够的棉花种植园的商人们来说,那会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需要足够的金钱和好运才能收购到足量的棉花,但这是值得的,毕竟现在是棉花牛市么,旧大陆的需求也在逐渐上升。”西班牙商人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
和这位西班牙商人礼貌告别后,布兰科让自己的贴身仆人去联系码头官员卸货,然后到交易中心去与东岸人交割棉花。而他自己则准备和那位西班牙商人一样,前往码头边的酒馆内喝一杯,顺便打听一些最新的消息或传闻。
码头酒馆内提供酒类仍然相当有限,只有新上市的西湖啤酒、香山干红与河中大曲。这些酒的味道么,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布兰科偶尔也会喝一些。不过这里的河中大曲却成了一些另类水手们的最爱,他们觉得船上供应的那些在旧大陆酿造的烈酒还不够“烈”,只有河中大曲才能够满足他们的胃口。说实话,布兰科对这种辛辣的烈酒接受度很低,他觉得喝这种酒完全就是一种折磨,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给自己来一杯香山干红。
酒馆内到处是一些商人、船长和水手。服务员们都是傻大黑粗的南非科萨人,他们的服务态度很差,做的牛排也很不地道,这引起了一些粗鲁的水手们的咒骂。不过他们却不敢太过放肆,门外不时路过的巡警使得他们打消了一切闹事的念头,他们可不想被吊在那些高高的旗杆上,那样太傻了。
几名船长谈论着东岸人在港口内新建的一家皮具加工厂。其中一名船长更是从脚上脱下了一双臭气熏天的皮靴,并将其摆在餐桌上,众人一时为之侧目。
不过这位船长却浑然不觉,只见他指着这双被染成紫色并且还带着淡淡的天然花纹的鞋子,用标准的西班牙语朝对面一名中年男人说道:“这是我刚刚在码头商店内购买的一双雨鞋,紫色的,怎么样,漂亮吧?穿得也很舒服!鲸鱼皮制作的,看得出来皮革鞣制得相当出色,没有常见的异味,也没有常见的斑块,总之很完美。你看,这还带花纹了,染的紫色也非常华贵。售货员跟我保证,这种鞋在极低的气温下都不会变形、断裂,保温效果也相当强。我相信了他,然后准备穿着这双鞋去南方马岛海域捕鲸。东岸人在花大价钱收购鲸鱼,不光收购鲸鱼油脂,而是整条鲸鱼全部收购!这么宽厚的条件还等什么?加西亚,听我的没错!别去那该死的斯瓦尔巴群岛捕鲸了,那里的竞争太过激烈,鲸鱼也卖不上什么价钱。跟我一起去南面捕鲸吧,我们一定会发大财的,这可比贩卖棉花赚钱多了。”
听他们谈论捕鲸的事情,布兰科若有所思。看来东岸人发展皮革加工业的雄心是无法遏止了,他们似乎是以牛皮、羊皮为主打,辅以水獭、海豹、狐狸以及鲸鱼皮等高档品,再加上他们强到变态的染色技术,似乎是想将这个市场也逐步吃下啊。不过鞣制皮革需要大量的苏打,记得东岸境内似乎是没有这种矿产的,如果单从欧洲进口的话路途遥远、运费昂贵,且还未必买得到足够的商品,质量也不能完全得到保证。在这种情况他们竟然还坚持要上皮革加工厂,莫非他们找到了一种大规模廉价制取苏打的新技术?想到这里,布兰科的内心隐隐躁动了起来,也许该向那些人传达一些新的指令了,让他们好好摸一摸东岸人的底。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南方车辆厂
一阵刺耳的声音从隔壁大门敞开着的车间内传出,那是机加工车间又在加工什么新的金属零部件了。
彭志成转头从两个车间之间的连廊望过去,只见那边一群工人正围在一台机床面前观摩。操作机床的是一名满脸大胡子的西班牙男人,此人名叫梅内德斯,锁匠出身,是南方车辆厂资格最老、同时也是技术最高的一名工匠了。国内所有的机床他都操作过,手摇的、脚踏的、水力驱动的以及蒸汽驱动的,他都玩过,技术相当精湛,被上级评定为六级工匠。
当初南方车辆厂成立,一机厂支援过来了一批螺纹车床,不过厂长祁永杰还是软磨硬泡地从一机厂将这位堪称大师级的机床熟练工要了过来,作为新组建的南车厂机加工车间的头牌。梅内德斯来到南车厂后,已经带了一大帮子徒弟,目前一些日常不重要的工作任务一般都由徒弟们完成,而他本人则负责操作一些车间内手工改装的高精度机床,这些机床都没有使用蒸汽动力,而是由操作工手动进给,这主要还是为了提高加工精度。
现在梅内德斯在操作的就是一套磨床----一台装备着天然砂轮的磨床,梅内德斯小心翼翼地一边用手摇动着砂轮,一边仔细盯着零件的表面,并不时停下来仔细观察一番。这些零部件已经在那些蒸汽机床上面经过一番加工了,但精度仍然达不到组装车间“苛刻”的要求。对方那个来自东方的车间主任对这批“粗糙至极”的零件坚决拒收,使得机加工车间不得不再次返工,对这批零件进行一番精加工处理。
对方的车间主任已经很明白地说了。一般的零件精度差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诸如气缸内壁、轴承、金属车轮这些核心零部件他们就没法忍了。因为如果正在组装的火车头因为使用了这些精度不达标的零部件而出各种状况乃至事故的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可是他们,因此这些核心零部件的加工精度必须得到保证,不能打马虎眼。
机加工车间对被拒收的这部分零件进行了检测,发现除了工人操作技能方面略微有些欠缺之外,机床精度低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不过这也没办法。现阶段条件就这样,更高精度的机床一机厂正在研究,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有突破的。因此目前还是需要立足于眼下的这些机床,尽量做到最好。为什么有的人能用这些同样货色的机床加工出精度很高的零件出来,而有的人就不行了呢?说到底还是人家经验丰富,对设备本身也很熟悉。积累了很多使用机床方面的小技巧。做出来的活自然比那些新手漂亮多了。
“说到底还是人才不足啊。”跟在彭志成身边的祁永杰看了一眼隔壁车间,然后摸了摸自己理的光头,叹气着说道:“培养技能熟练的产业工人真的不能一蹴而就的,这需要时间的积累和沉淀,而他们也是我们这种企业最宝贵的财富。目前我们带徒弟、开经验总结会、高级工匠授课的职业教育轮番搞,但人才队伍还是严重不足,这极大地制约了我们的发展啊。”
“这是普遍性的状况,短时间内是无解的。”彭志成转头说道。“一机厂、二机厂还在抱怨呢,说自己的老师傅本来就不多。你还在四处挖墙脚,搞得他们的技术队伍平均素质都下降了。二机厂的李红星昨天还和我说了呢,说你老去工商部活动,今天让他们厂支援两个、明天让另一个厂支援三个,这样搞来搞去分薄了大家的实力,但蛋糕本身并没有做大,实在没意思得很。大家培养人才都不容易,也别太着急了,咱们的机加工产业才发展几年啊,慢慢来,我们等得起。”
“嘿嘿,我这不是着急嘛。”祁永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你也看到了,机加工车间里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手都是刚从我们厂办职业学校内出来没几个月的愣头青,水平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而说来气人,就这些水得一塌糊涂的新工人还是职业学校里表现比较好的呢,差的我都没敢让他们上机床,都支援给木材加工厂玩木工机床去了,那玩意儿要求低。就这么一群水货,我这实在没信心能把这火车头整好啊。”
“我这个全国铁路督办都不着急,你急个屁啊!”彭志成笑骂了他一句,然后揶揄着说道:“现在火车头原型机还有多久才能搞出来?工商部有些人都在说风凉话了,说你们享受国家重点照顾,各种资源倾斜之下竟然花了四年时间也没能整出一个原始的火车头出来。嗯,他们还说你们马拉轨道车倒是造得不错,拉起货来还挺遛的。”
“放他娘的屁!”祁永杰闻言破口大骂,脸色都有些涨红着说道:“我这不是想憋一个好的车头出来么。要是凑合着弄一个垃圾货色出来,我们早就搞定了,还用等到今天?蒸汽机车这东西,说难难,说不难其实也真不怎么难。你要是想弄一个能拉着几节车厢、几十吨货物开动的车头,而不管其可靠性如何的话,这还真不怎么难!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力量,也能凑合着勉强弄一个出来。但那有什么意思?三天两头坏,开在路上随时趴窝,真到了那时候,我还不被人喷死?可靠性不高、实用性不强的蒸汽机车,那就是废物、是笑话!”
“嗯。”彭志成耐着性子听祁永杰发完牢骚,然后继续问道:“现在在研的这个蒸汽机车还有哪些技术障碍?”
“蒸汽机车涉及到的各类技术非常繁杂,总得来说有几十项之多。一开始的时候,几乎每一项对我们来说都像是拦路虎一样。”祁永杰摸着光脑袋,苦笑着说道:“也好让彭大督办您知道咱这四年来也不是吃空饷的,大部分技术难点我们都已经解决了,而且很多技术我们准备了不止一种实现的方法。就目前来说,我们尚未得到彻底解决的技术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轴承方面。以前是准备上滑动轴承的,但现在我想了想,还是上滚动轴承好一些。滑动轴承摩擦力大,我们目前的钢铁材料也不是很过关,零件磨损速度会相当快,因此还是上滚动轴承吧。模具铸造,然后用磨床进行磨削加工,这里面的难点是磨床打磨的精度以及热处理。不过问题不大,大不了质量差一些呗,再差总比那些滑动轴承好。其实我原本还想等执委会开发锰矿、冶炼出锰钢以后再说的,但目前看来无论是锰钢还是铬钢短时间内都不现实,轴承还是用现有的碳钢凑合着吧。”
“第二个就是车轴的材料问题了。还是上面我说的,要是有了锰钢就好了,强度、韧性都能上一个新台阶,用来制造车轴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没有就算了,还是先凑合着吧,用现有的材料,大不了注意点,勤换、勤检修,别让行驶中车轴忽然断了就行。”
“接下来是压力弹簧、润滑剂、车轮等等,这里面问题不大,大部分都已经解决或者说接近解决了。比如弹簧用的是黄铜的,虽然缺少一些稀有金属质量不如后世,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流的;润滑剂有了鲸油,擦,高级货啊,后世都用不起;车轮嘛,这个简单,已经解决了。至于其他的什么制动装置、牵引装置、转向架、车钩缓冲减震装置、车架、蒸汽机传动系统(包括活塞、连杆、阀动装置等等)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毕竟,这几年我们也不是一直在吃白饭的,不是么?”
听祁永杰说着说着还不忘发发牢骚,彭志成哈哈一笑,问道:“就这些了?没别的了么?蒸汽机已经有谱了?”
“这个不归我管,要催你得催李红星去,这是他的任务。”祁永杰一听立刻摆了摆手,接着又用咬牙切齿的表情说道:“我也催过几次这厮了,但他貌似没把火车头专用的野蛮人-5型蒸汽机的研发工作摆在首位啊,只派了寥寥几个工程师带着一帮新手在糊弄我们,顺便锻炼队伍,草!这厮似乎把研究轧钢专用的野蛮人-5型蒸汽机放在了首位,同时还在试图改进现有的船用蒸汽机,就是那个什么破大力水手系列。1月初的时候他们才刚刚定下使用火管锅炉,目前估计才刚刚完成了初步设计。接下来还要造样机、做试验,再修改设计、再试验,不知道要反复折腾多久呢。草,真是被他们坑苦了。别等到我这里什么技术难题都解决了,他们那边居然连蒸汽机样机都拿不出来,那样就搞笑了。”
彭志成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朝祁永杰说道:“这样吧,二机厂李红星那边我去帮你催催,他应该还会卖我这张老脸一点面子。你这里抓紧时间攻关最后的技术难点,人才培养也不能落下。后续事宜的准备更要做充足了,蒸汽机一到最短时间内就要完成走行机构的其余设计以及煤水车的设计,争取在年内制造出原型机来,怎么样?到那时就五年了,也该出样机了。”
“行,没问题。”祁永杰爽快地答应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卡法(一)
夕阳西下,克里米亚半岛的冬日异常寒冷。马德紧了紧身上的熊皮大衣,来自广西的他分外受不了大陆地区的寒冷气候,而站在他旁边的莫三却显得更为适应一些,这个东北人虽然鼻头冻得通红,但却和身旁的一名年轻的鞑靼女人眉来眼去、眉目传情。马德暗自翻了翻白眼,尼玛这女人身上一股这么重的羊骚味你也忍得下去!要不是这女人是克里米亚汗国某个部落酋长的女儿,马德甚至都懒得和她虚与委蛇。
陪同他们一起行进的是一队驻扎在敖德萨的西帕希骑兵,领头的军官叫苏克,据说是哈桑的远亲,他奉命带着手下一百多骑兵保护来自新大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外交兼商务使团。说起这个使团,其实也就马德、莫三这两名穿越众以及少数几位随从罢了,至于使团的大部分人手以及负责人高摩,目前已经转战到了伊斯坦布尔,与他们的老朋友纳苏赫帕夏、商品代理商霍尔尼西安家族的代表进行会晤。
马德、莫三二人12月份时先是坐船、然后一路骑马抵达了克里米亚汗国西部重镇敖德萨,然后在附近区域内用高额赏金招募一些志愿去远东作战的鞑靼牧民----这事先经过了奥斯曼帝国的首肯,同时也赠送给了克里米亚汗国一些贵人们一笔不菲的礼物。
本地的鞑靼牧民是穷苦的,同时性情也很凶悍。他们对外人并不信任,即便这些是由奥斯曼老爷们陪同而来的。东岸人的招募工作在一开始就陷入了困顿。所幸此番跟随二人前来的随从中有四名鞑靼移民出身的骑兵军官,这为东岸人拉近与对方的距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原本都是作战中被波兰人俘虏后转卖到东岸的,如今有机会回到故乡,自然是极为兴奋。不过经过多年的新大陆生活,他们已经完全适应了东岸的生活方式,同时家小也都在东岸本土,因此倒也不虞他们会不辞而别。
这些人在花费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陆续联络到了当初的家人亲族后,东岸人的工作一下子就打开了局面。现身说法的效果自然不是盖的,本地的鞑靼牧民要向贵人们缴纳税收,同时奥斯曼人的军队过境的话他们还要负责支应粮草补给。生活一直过得很艰难。祸不单行的是。本地的大汗、贵人们还经常和北方的俄罗斯人、西边的波兰人以及无处不在的哥萨克们作战,克里米亚汗国的臣民们一直过得很不如意。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当那几名鞑靼裔东岸军官拍着胸脯保证东岸的优渥生活待遇,同时也拿出来了大量礼物和金银的情况下。首先从他们的亲族开始。陆陆续续有一些鞑靼牧民来到了敖德萨。接受东岸人的雇佣去远东作战。东岸人与他们签订了正式的雇佣合同,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懂,反正程序上要让人无可指摘。这些人的工资略低于在但泽招募的那些波兰老兵----那些人平均打了十几年的仗了。不过一些身手较为出色的老兵的待遇则会高一到两个档次,和那些波兰人持平。
即便是以马德、莫三这两个军事门外汉都能够看得出来,这帮鞑靼牧民的技战术水平比不上那些波兰士兵。要知道,那些波兰士兵中资格老的甚至都参加过1621年那场打得土耳其苏丹狼狈而逃的第一次霍京之战的,无论是身手、经验还是勇气都不会欠缺。相比较而言,这些鞑靼人就要差劲不少了,他们的骑术或许比那些波兰人还要好,马上格斗技巧也不差,但组织性和纪律性就差远了,战斗意志也没有那些波兰人顽强。很多时候,甚至就连那些游离于波兰政府控制之外的“自由哥萨克”(逃亡农奴,和“册编哥萨克”相对)们有时候也能欺到他们头上去----不过这种事情并不会经常发生,因为客观来说,哥萨克们的战斗力并不会比他们高出太多,而他们却有着数量上的很大优势。
在敖德萨地区东岸人一共招募到了三百多名鞑靼牧民,其中大约有一半人曾经去俄罗斯或波兰烧杀抢掠过,勉强算是有一些战斗经验。每年克里米亚鞑靼人都要去俄罗斯、波兰、特兰西瓦尼亚等地捕捉奴隶,他们称之为“草原民族的收成”。这种劫掠行为自然会引起当地居民的极大反抗,交手不可避免,因此参与过这些行动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战斗经验。
不过剩下的一半人就都只是一些普通的穷苦牧民而已,年纪也都很轻。他们大多除了一身不错的骑术外便一无所有,少数人带着家里人送别的礼物----弯曲的马刀,然后便来到了东岸人设在敖德萨的临时营地。东岸人将他们稍微整训了半个月后,便由那几名鞑靼裔骑兵军官带着他们,在一些土耳其军官的陪同下骑马赶到了位于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卡法港----同时也是马德、莫三两人的目的地。
美好的旅程很快就结束了,莫三和那名鞑靼女郎打了个手势,然后哈哈大笑地和马德等人拨马驰进了卡法城。开玩笑呢,本土家里可是还有一大一小两只母老虎呢,他也就只敢在外面调戏调戏妹子们过过干瘾而已,真让他真枪实弹上的时候他就怂了。鞑靼女郎看了眼守卫在卡法城门口、头戴高筒帽的土耳其士兵,在高声咒骂了几句后悻悻而去。
卡法城虽然名义上是克里米亚汗国的领土,但实际上由他们的宗主国奥斯曼帝国控制着,奥斯曼人在这里修建港口、开采铁矿,同时也贩卖着奴隶。卡法城在这个年代,也许是这个地球上有数的几个大型奴隶集散地之一了。克里米亚鞑靼人将劫掠来的俄罗斯人、波兰人、立陶宛人、罗马尼亚人以及乌克兰人通通送到此地,然后通过奥斯曼帝国的犹太商人发售到安纳托利亚、鲁米利、中东北非甚至中西欧地区。据记载,在这个时代的黑海和地中海沿岸,人们经常会见到一些哼唱着俄罗斯或波兰摇篮曲,摇晃着主人孩子的女仆。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也许克里米亚鞑靼人才是全世界女仆拥有比例最多的国家----这个国家充斥着大量掳掠来的女奴和小孩。
东岸人自然对于女奴非常感兴趣。按照高摩等人的估算,今年(1645年)年底到明年年初,大约将会有八千到一万名明人来到东岸本土,而这些人中很可能有高达四分之三比例的人是青壮年男人。这个比例是可怕的,因为这意味着东岸人需要大约五千名适龄妇女来平衡性别比例。而目前奥斯曼帝国每年在鲁米利地区征收两千名保加利亚、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女人作为“税收”出售给东岸人,而东岸人自己每年还从波兰引进三五百人,从马斯喀特商人处购得五六百名波斯、俾路支女奴,这一算下来还有两千余人的缺口。
如今这个缺口就着落在著名的卡法奴隶市场了。这个奴隶市场规模极大,奴隶数量极多,且主打女人和小孩,而这两种“商品”恰恰都是东岸人极为感兴趣的商品。尤其是那些具备着生育能力的妇女,更是东岸人最最急需的“商品”----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国内,广大的南非、新华夏和澳洲殖民地据保守估计也有四千至五千名潜在的光棍急需解决难题。而卡法奴隶市场的生意规模做得极大,陪同东岸人前来的土耳其军官私下透露,据不完全统计,在过去的两百年间,克里米亚鞑靼人一共从这个口岸向土耳其发售了超过三百万名奴隶。而这些奴隶全部由掌控着奥斯曼帝国经济的犹太商人和亚美尼亚商人发售到了世界各处,为奥斯曼帝国赚回了海量的金钱。而在这之中冒着巨大风险去邻国境内劫掠人口的克里米亚鞑靼人,他们的生活条件却没有太明显的改善,相反却结下了无数的仇怨,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东岸人入城的时候门口的土耳其士兵没有阻止,因为他们看到了护卫东岸人的西帕希骑兵部队,这令他们这些地方部队出身的普通大头兵们不敢有丝毫不敬的举动,生怕被这些天之骄子一样的骑兵们斥责或打骂。不过对于那些前来本地贩卖奴隶或商品的鞑靼人、诺盖人、希腊人或犹太人,这些士兵们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虽然这些商人们很多都已经在港口码头上被严密检查过一番了,但这些看守城门的土耳其士兵依旧很认真地再检查了一遍他们的马车、货物和行李。卡法城这些年来不止一次被偷偷乘坐独木舟而来的武装哥萨克们偷袭,损失了大量财物和奴隶。而很多哥萨克当时就是混在这些前来交易的各族人群中暴起发难的,因此他们不得不防。
顺利进入城内后,莫三、马德等人决定先去土耳其人安排好的住处内休息个几天,顺便等一下自己的合作伙伴----来自亚美尼亚的约翰.彼得洛维奇.霍尔尼西安的到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卡法(二)
约翰.彼得洛维奇.霍尔尼西安没几天就赶来了卡法港。他是乘船前来的,谢天谢地,卡法港没被该死的寒冷天气所包围,港口外的冰情不重,大小船只基本都能够顺利停靠在码头边。与霍尔尼西安同来的还有一名来自伊斯坦布尔的贵客----纳苏赫帕夏的奴仆、来自俄罗斯的鲍里斯,他奉纳苏赫帕夏的命令,前来与东岸人任命的商务代办莫三先生商议关于代理向东岸出口卡法港女奴资源的一应事宜。
关于找人代理这件事还是远在伊斯坦布尔的高摩所决定的。虽然他还在等待本土关于是否为奥斯曼帝国承建“巴耶济德”号战列舰的最终确切消息,但本着两手准备的原则,他也私下里找了找纳苏赫.扎德.侯赛因帕夏,请求由他出面代理向东岸人出口卡法女奴的生意。高摩考虑到万一本土否决了向奥斯曼帝国出口战列舰的生意,那么双方之间原本很多谈得轰轰烈烈的生意,比如从伊斯坦布尔到埃迪尔内的公路、苏伊士港和卡法港的扩容改建、卡法铁矿15公里货运轨道修建及配套车辆出售、萨洛尼卡等四个通商口岸的开设等等都将无疾而终。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东岸人极为看中的卡法女奴贸易了,今后东岸人将被限制着只能在士麦那和苏伊士两个港口进行交易,这将为东岸人造成不小的麻烦。
因此,考虑再三后,高摩决定将纳苏赫帕夏这位如今苏丹宫廷的红人拉入自己的阵营。通过他的关系迂回将这桩极为重要的生意先敲定下来。即由纳苏赫帕夏的代理人将东岸人所需的女奴买下来,然后再转运至士麦那或苏伊士港,出售给东岸人的船队。这样一来价格虽然比直接从卡法港购买要贵上不少,但胜在安全稳妥,很多复杂的关系也将由纳苏赫帕夏的人负责摆平,东岸人只需交钱拿货就行。
纳苏赫帕夏对于这种几乎是躺在家里白捡钱的生意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再加上和东岸人也打过几年的交道了,互相之间也有一些信任的基础。因此他很痛快地答应了东岸人的请求,并且他还将自己的老朋友----埃及帕夏也拉了进来,以共同分担风险。同时也是一起发财的意思。而霍尔尼西安作为阿勒颇帕夏和埃及帕夏的“白手套”。则负责为他们的女奴生意提供大量的周转资金,因此他将在鲍里斯与莫三谈妥那些原则性的问题后进行更深入的细节方面的磋商。
和鲍里斯的商谈进行得很顺利,因为双方谈论的都是一些大体上的事情,并不涉及到容易引起争论的细节。因此。莫三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于2月10日结束了双方之间的会谈。在馈赠了鲍里斯一把做工精致的象牙手柄手枪、一个纯银打造的水烟壶以及大量丝绸后。鲍里斯满脸笑容地搭乘船只返回了伊斯坦布尔,并暗示他会在纳苏赫帕夏面前帮东岸人说好话。
纳苏赫走后,剩下的就是和亚美尼亚商人霍尔尼西安商议具体的合作细节了。鉴于双方之间均有着高度的合作诚意。因此这种谈判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苦活,莫三和霍尔尼西安二人在卡法城内一间因为新军叛乱一度关闭、现在又重新开业的咖啡馆内坐了几个下午,就差不多将一切都谈好了。女奴按照容貌、年龄、健康程度以及“原产地”等标准分成了不同的几个档次,然后进行综合打分。以一百分为基准分,70分以上的价格为100元、40分至70之间的为75元、40分以下的统一定价为50元。双方约定以东岸官方金属货币“元”来作为支付的唯一手段,交易不接受预付款制,交易双方现场钱货两讫。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的一点就是关于女奴的“原产地”的问题。在卡法港长达两百年的漫长奴隶输出史中我们可以看到,掳掠自俄罗斯的女奴最具有反抗精神,她们中的很多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历史上曾多次有记载客户购买的俄罗斯女奴逃亡的事件发生,因此来自俄罗斯的女奴普遍无法卖出什么好价格,这是由“商品的安全隐患”引起的。
与俄罗斯女奴相对应的是,来自波兰或特兰西瓦尼亚的女奴被认为最温顺、最容易被主人家庭所同化,她们一般都很容易接受现实,接受自己的新生活,并顽强地生存下去。因此,来自这两地的女奴价格普遍比较高昂,市场上长期是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的。除了女奴之外,到时候东岸人还会视手头的经济状况再考虑是否会额外购买一些年纪较小的男女儿童,东岸人都是一帮令人咋舌的花钱狂人,不把手头的每一分钱花光用尽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关于女奴交易的数量,莫三和霍尔尼西安商量后也制定出了一个初步的协议。协议为期五年,在第四年的时候双方将进行一次商谈,以确定这份协议是否需要延期,又或者价格还是供货数量等方面是否需要调整。这这份五年协议中,双方约定,从第一年(耶历1645年)9月起,霍尔尼西安家族的商队就必须将不下于两千名年龄在15-35岁之间的女奴输送到士麦那港东岸人设立的商馆内;同时他们还需将五百名同样的女奴想办法输送至红海之滨的苏伊士港,东岸人在那座偏僻的小城外设立了一个占地规模不小的货场。
其中,士麦那港的女奴将直接用船输送至国内,以平衡性别比例。至于苏伊士港的那五百名女奴,则是为新华夏、澳洲、南非殖民地准备的。这三处地方的男女比例失调问题甚至比本土还要严重,为了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同时为了更好地发展殖民地经济从而为本土服务,也是时候给殖民地的居民们一点甜头尝尝了。国家高速发展了这么多年,殖民地的居民们劳苦功高,为国家发展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和巨大的牺牲,若是让他们连媳妇也娶不上,那也实在是不像话。也是时候让殖民地的居民们也享受一下国家高速发展的成果了,如今这免费的媳妇就是政府发放的福利之一。
可以想象得出,当这批约五百名女奴抵达新华港时,当地的居民们会爆发出多大的热情。由于东岸共和国政府从几年前就开始严厉禁止国内居民们未经允许就和原住民通婚,因此新华夏殖民地的居民们放着邻近地区数量不小的马来妇女不敢动,这令他们牢骚满腹、怨言颇多。因此,从前年开始,新一届执委会就已经在讨论是否给殖民地分配宝贵的女人“资源”。经过长达一年时间的争论后,去年终于有了定论,执委会决定从1645年开始逐步解决海外各殖民地的性别比例失调问题,而其中第一步就是给新华港、塔城港两地分配五百名女奴,缓解一下当地多达一千五百名明人光棍的生活难题。至于两地约六百名同样打光棍法国、爱尔兰男性移民,他们就分不到女奴了,不过上头临时特许他们在两年内可以与当地马来人合法通婚。
按照这份协议,第一年输送2500名女奴,以后每年数量都将提升20%,最后一年的数量就将超过5000人。这个巨大的数量,即便价格按中位数75元来计算,最后一年东岸人也将支付接近40万元的巨额费用。如果再加上奥斯曼官方提供的2000名女奴,每年东岸人将为这些女奴支付总计五六十万元的费用,这对东岸共和国出口奥斯曼的贸易额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因为你不能指望本土额外拨出钱来补贴你这边的女奴贸易,本土用钱的地方也很多,还有巨额债务要还,他们还指望从奥斯曼的贸易盈余中挤出点来补贴本土呢。
除了钱的问题外,卡法港的供货能力也是一个问题。按照过去两百年的平均数据,卡法港每年成交的奴隶数量大约在一万五千人左右,其中约一半是年轻女人。看起来数量是够了,但问题是买家也很多啊,东岸人要是一下子买个几千人,势必会将市场上脆弱的供需平衡瞬间打破。到时候奴隶价格飙升,即便纳苏赫帕夏以及埃及帕夏关系再广、能量再大,面对众怒时他们也会顶不住吧。你以为把持着市场的那些犹太佬们都是善茬么?他们哪个人背后的关系网不深?
所以啊,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增大“货物”供给量。这就需要鞑靼人继续努力了,他们需要加大出击的规模和频率,争取掠夺更多的女人回来,以平抑因需求大增而导致的价格波动。邻近的波兰人和俄罗斯人对鞑靼人的袭击一直很头疼,其中波兰雇佣了大量德意志雇佣军,同时自己也整编了六千名册编哥萨克,作为防御力量;而俄罗斯人更夸张,每年冬春他们都会动员七八万人来防御鞑靼人的大规模袭击,这对他们是一个极为沉重的财政包袱。
想到购买女奴还能间接遏制两个老牌国家,莫三就不厚道地笑了,我可不是故意的哦。
第一百九十九章 山雨欲来(一)
1645年的1月(崇祯十七年腊月)对李自成来说是黯淡无光的。先是阿济格率领的超过八万精锐清军,从塞北鄂尔多斯绕过顺军的重兵集团,然后突袭榆林。顺军大将高一功守御严密,清军急切难下,便留明、顺降军围攻榆林,自己亲率主力南下进攻绥德一线。李过急忙率军回援,先是与清军战于绥德,不胜,后退守延安。
李自成闻知陕北危急、老家被屠,急忙率军欲援陕北,但行至半路听说多铎部清军前锋已出现在陕州、潼关一线,遂又停了下来。而此时西路军败报至,言回民骑军数万人东进,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原本在青海、甘肃一带打得还有声有色的顺军被迫开始收缩战线,放弃甘肃,一路溃退回陕西。未几,南方李定国率军进军汉中;河南明军见清军势大,不敢硬碰,缩回去后转而调头南下攻打襄城一带的顺军,大顺政权几乎面临四面楚歌之绝境。
而在此时的山东,局面却对清廷不是很有利。虽然济南方面得到了一些增援,清山东巡抚方大猷声称大清增兵“三十万”,但傻子都知道没这么多。莫茗等人根据得到的一些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情报,估计清军增兵了一两万甚至两三万还是很有可能的。其中满洲战兵可能有三千到五千人,其余应该都是包衣、跟役以及收降的明军,间或夹杂着少量较为能战的汉八旗士兵。总的来说,清军兵力很可能已经增加到了三四万人,其中战兵很可能在一万人到一万五千人之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红衣大炮。但多半是没有。因为济南的清军至今还没有东进青州。仍在济南、兖州一带剿灭一些小股地方抗清武装。
前些日子罗国士又秘密传了一些消息过来,说怀庆府在十一月(农历)初的时候被大顺攻破,其中郭升所部的黄衣大炮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清军在城内积存的粮草辎重毁于一旦。顺军退走后,多铎部的清军除派少数精锐骑军继续西进外,主力在此停顿了好久,一方面是等待红衣炮军,另一方面也是就地收集粮草。济南和讬的使者在京城与怀庆府之间来回奔波。最后终于要到了一些兵力支援。但是,和讬想要的红衣大炮是指望不上多铎了,他自己还要带着去潼关攻城呢。那么和讬也就只能看看北京城内以及地方上还有没有多余的,争取凑一些大炮出来。没有红衣大炮,小口径的也可以凑合一下嘛,总比啥都没有强。
今天已经是1645年2月中旬了,清军多铎部主力才刚刚离开怀庆府,向潼关进发,比历史上晚了足足半个多月。可惜的是李自成却没有抓住这半个多月的有利时机,集中高速机动兵力先解决一个方向上的困难。他仍旧驻兵洛川,不断派人打听各地军情、观望形势。犹豫不前。期间,他也只派了小部分援兵南下支援已经退往西乡的大顺汉中总权将军韩文。韩文刚被李定国的三万大军击败,目前手头只有四千余兵马,汉中形势危急。
虽然东岸人在山东刚刚闹出了偌大的动静,并歼灭了大量清军,但清廷的主要注意力仍旧集中在山陕一带的李自成大顺集团身上。为了顺利剿灭大顺军队,清廷不但一再强调不剃发易服,甚至不顾新朝体面宣布承认前朝功名,对前朝优待士绅的各项政策也一概承认,同时联络西北的回民、蒙古人,与其相约一起攻顺、攻明。至于那些在河南活动的南明军队,他们则一概视而不见,甚至拉拢、招降,为的就是能够专心剿灭李闯这个此时中国大地上唯一能对满清构成重大威胁的汉人军事集团。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作为在中国有重大利益(搜罗人口)的东岸人,他们自然不能坐视势力越来越强的满清迅速击败李闯。即便不能阻止满清击败李闯,也要想办法延缓他们的这个进程。不过随着满清在山东集聚的兵马越来越多,东岸人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如今想干些什么都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比如那些像墙头草一般的缙绅,在看到清廷大举增兵济南后,他们的气焰又逐渐开始嚣张了起来,乡勇武装也开始在乡间日趋活跃。
面对再次严峻起来的局势,莫茗、茅德胜、李文长等人判断,清廷大举东进青州就在眼前。目前他们已经将济南、兖州、东昌三府内一些反清武装或驱逐、或消灭,同时也囤积了一些粮草,就等红衣炮军而来了----在这个时代,没有炮兵那是打不了什么仗的。清军大举东进后,青州城内势力有所膨胀的赵应元部(收编了很多从济南、兖州等地逃过来的抗清武装)必定支持不住,在清廷可能多达四万余大军的威压下,青州城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青州既下,那么莱州也必不可守,况且当地的士绅们早就盼着清军前来了。到了那时候,整个山东恐怕也就蓬莱、烟台两地没有陷落,其中蓬莱县(登州城)会不会投降甚至也不好说。
为此,东岸人也开始做起了充足的准备。首先,他们从逃难来的流民中挑选了一些居住半年以上、身体相对强壮的总共一千人,编组成了挺身队第15-18中队(第11-14中队位于大泊、黑水两地整训)。这四个中队全部是长矛手中队,配备缴获的明军、清军皮甲,与翟从谔(翟五和尚)的部下一起接受东岸军事教官的训练,目前已经整训了将近一个月,效果只能说马马虎虎。
翟五和尚的部队原本一共三千五百余人,负责整训其部队东岸军事教官裁汰掉了其中部分年龄过大或过幼的、营养状况不良的、习气太重不能忍受艰苦训练的士卒,然后将其部下精炼成了两千人。这两千人全是步卒,配备的服装、武器还是他们自己带来的,总的来说无论是卖相还是实际战斗力都要比老兵很多的挺身队1大队差上一截。据参与过安丘之战的东岸军官评价,翟从谔的这两千人战斗力强于地主乡勇武装,精炼整训后的他们可能也略胜普通明军一筹,但比起挺身队、汉八旗等军队还是差了不少的,更别提满八旗和黑八旗了。
“这样的部队暂时打不了硬仗,干不过精锐一些的绿营军以及八旗兵,但对付那些羸弱不堪的朝鲜军队还是可以的。后勤充足、计划周全的情况下,击破济州岛上的那几千名李朝军队问题不大。不过我们最好还是派少量军队伴随他们作战,一旦战况不利就上前扭转战局。毕竟要是他们攻打济州岛的棒子还大败而回,那就闹笑话了。”萧曦站在已经初步解冻的烟台港码头栈桥上,朝莫茗说道。
莫茗此时是来迎接入港的几艘海军风帆舰船的。虽然海港内尚存有一些浮冰,但个头都比较小,数量也不是很多,已经不碍船只航行了。在利尻岛鸳泊港躲避了将近两个月寒冬的六艘舰船在确认冰情缓解后,立刻便顺着猛烈的东北风驶进了烟台港内。六艘船只都在鸳泊港内做了一番维护保养,船底的浮游生物被一清而空、漏水的船板也被更换、破损的帆布也得到了修补,这么一番整顿后,就连船龄最老的“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也都焕然一新,具备了出海远航的能力。
不过莫茗当然那没准备让大家远航。海军船只只需航行到离此不远的济州岛就行了,然后顺便打击一下附近可能会出现的朝鲜水师船只,至于剩下的陆上攻势,则交由随船而去的陆军发动,他们将负责剿灭李朝驻扎在岛上的数千名士兵。
“登岛作战的部队作战主力定为翟从谔部两千人,烟台堡新近训练的六十名炮手携带六门火炮助战,新编成的挺身队2大队15-18中队一千人也一起派过去参战,让他们感受一下战场气氛。上次留守烟台堡的陆军第102连以及八旗新军第三营七百多人,将作为预备队督战;此外,再将新组建的军夫队两千五百人调拨过去。这样一来,总兵力已经接近六千六百人了,总指挥由你担任,务必一战歼灭整个济州岛上的李朝军队,然后再想办法徐徐控制全岛,我想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困难。”莫茗将手搭在萧曦左肩上,拍了拍说道:“以后济州岛就是这帮抗清武装们最后的避难所,我很不看好大陆形势,觉得还是提前给他们找个安置地比较妥当一些。”
“李朝暗弱,他们的军队更是不堪一击,六千多人要是还打不败他们,我想我们干脆全体抹脖子算了。岛上满打满算还剩三千多兵,就算李朝增兵,那又能有多少?我们六千六百人,哪怕对上一万李朝军队,也能把它给灭了!”萧曦笑着握了握右拳,神态轻松地说道:“这多半是一次武装行军。打败他们不难,难的是我们撤回来后翟从谔如何控制全岛局势,那里四处皆敌,两千人也就只能占着济州府及其附近地区罢了,要真正实际控制全岛,这点人是不够的。”
“会有后续兵力,这点不用担心。”莫茗很确定地说道。
第二百章 山雨欲来(二)
莫茗说的后续部队很快就有了。话说最近清军在山东西三府大肆打击顺军残余武装、满家洞等农民抗清武装,很多人坚持不住,往青州乃至登莱二府逃窜。一些人被赵应元收拢,而还有相当大一部分则继续向东,直趋登莱。
烟台作为大名鼎鼎的黄衣军老巢、大顺委任的宁海防御使汛地,自然吸引了大量失败的抗清武装来投。莫茗对这些人自然是来者不拒,老弱病残裁汰下来屯种田地,精壮堪战者编入部伍、严加整训。到了2月中下旬,甚至连前一阵子在登州城盘桓的王家忠不知道什么原因,也率军来到了烟台附近投靠东岸人。王家忠也是道上成名已久的“剧寇”了,如果此时清山东巡抚方大猷学21世纪美军编个扑克牌通缉令的话,莫茗自然是大王无疑,但王家忠、翟从谔之流绝对也是老k之流的大牌……
王家忠的部下比翟从谔略少,去芜存菁后尚余一千五百余人,莫茗准备也将他们一起送到济州岛去。到时候翟从谔占着济州府,王家忠占着旌义县,两人一南一北,对全岛的控制力就强上很多了。而且,此次来投的抗清武装实在太多,东岸人也不准备照单全收,到时候估计还会自己从去年投过来的大顺官员中任命一个为将领,让他带个一两千人也上岛去,增强一下东岸人的影响力。
海军的六艘舰船已经满载着翟从谔的两千人、军夫队两千五百人、东岸炮兵以及大量辎重东进前往济州岛了。至于王家忠的这一千五百人,以及尚留在烟台港内的东岸陆军第102连、八旗新军第三营等部队。则只能等其中的四艘运输船返回了。而两艘护卫炮舰则将利用他们吨位、航速以及火力上的优势,在济州岛附近海域不断寻找朝鲜水师的船只进行袭击,以阻止他们向济州岛上的朝鲜军队进行增援。
2月20日,就在运送登陆部队前往济州岛的四艘大船返回时,运送人口前往澳洲的东岸移民船队也驶入了烟台港。前来的船队只有五艘船只,都已经做完简单的维护保养,至于另外两艘,据带队的海军上尉刘海洋坦言,船体状况不容乐观,正在利尻岛上大修。这个运输季最后一次往澳洲运送移民的行动它们恐怕是赶不上了。
说到运输移民。从黑水地区到澳洲这个航段,东岸人的移民船队在本运输季(10月-次年4月)已经完成了两次运输了。第一次运输时齐装满员的七艘船足足塞了近七千人,总吨位不到八千吨塞了七千人,这个运输比例虽然比欧洲人运黑奴好上太多了(一吨几人乃至十几人。死亡率30%到一半)。但对于运输移民来说这么高的比例还是第一次。因此死亡率还是很惊人的。虽然去程时顺风顺水一路高速狂飙,只花了短短二十天出头就抵达了金山港,但七千人里仍然只有六千人活着抵达那里。死亡率高达14%。
12月下旬时船队第二次航行,六艘船(“破浪”号停航大修)又满载了六千人,这次死亡率大约在15%左右,仍然非常高。而到了眼下的第三次航行,就只有五艘船可以行动了,他们在利尻岛装了两千人,准备在烟台地区再装载三千人,然后驶往南方澳洲。他们要是顺利抵达的话,1644-45这个运输季差不多就运了三批共一万八千人离开了黑水地区,这些人即便只有一半人活着抵达本土,那也是九千人了。这是一个足以令本土民政部官僚们惊喜交加的同时又担心不已的数字,因为这对只有8.3万人口的东岸的冲击显然是不小的。
给两拨船队补给完各类物资、打发他们各自前往自己的目的地后,莫茗还没来得及轻松一会,青州那边突然就传来了急报。清国肃亲王豪格亲自带着大量红衣大炮并八旗劲旅南下到了济南,济南城内的和讬等人原本就是豪格所领的正蓝旗兵将,因此豪格当场就接过了山东清军的最高指挥权,然后未及多做休整就率领屯驻在济南附近各州县的数万清军向青州进发。此次清军所部规模庞大,烟尘蔽日,声势极为惊人,各地原本极为活跃的抗清武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情报分析,再配以之前掌握的一些山东清军的情况,情报参谋判断清军的总兵力很可能已经突破了四万、接近五万,而战兵当在一万八千人到两万人左右。其中,和讬部清军一万人,战兵两千五百;李率泰部汉军旗七千人,战兵三千余;柯永盛部胶州镇军四千,战兵两千;从河南多铎部来援的清军一万五千余人,其中战兵数量不详,但估算有满洲战兵两千、汉军旗战兵两千、收降明军战兵若干。这是之前掌握的情报,从这里统计得知,清军的兵力就已经达到了三万六千人,战兵一万五千人左右。
而此次豪格带来的军队数量有多少,大炮有多少,由于时间尚短尚未来得及打探出来。但情报参谋判断其所带军队数量不会太多,很可能只有八旗军队三到五千,包衣、跟役以及炮兵加起来约一万人左右,再加上可能有的明、顺降军,豪格带来山东的总兵力当在两万人上下。这么一算,清军的总兵力就有了五六万人之多,战兵更是直追两万五千人,几乎是东岸人的七八倍。
这样大的一个鸿沟,已经不是东岸军队依靠一些先进的战术思想或武器装备能够填平的了。东岸人的战兵全加起来也只不过大几千人,其中堪战的只占一半多点,若是与这么多清军进行野战,必然死无葬身之地。看来还是老老实实地守住烟台堡吧,这个堡极为坚固,火力强大且地形特殊,进攻的敌人很难展开兵力。这么一个小而强的要塞城堡,有个两千名冷热兵器混合的步卒驻扎,基本就能守得固若金汤。以满清的攻城能力,就算来个十万大军,也没有任何可能能够攻下烟台堡。
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事情也是该清理一下了。比如烟台要塞附近残存的一些地主武装,东岸人以前出于种种考虑没有动他们,但眼下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这些地主武装百分之一百会被清军收编,成为其攻占全国的绿营军的一部分,与此如此,就不必客气了,趁着清军来之前先灭了再说。一些缙绅的粮食也不能留着了,全部抢夺!反正以山东如今崩坏的生产秩序来看,清军来了必然也是要抢他们的,不然清军也没得吃,那么此刻留着就是日后资敌了,这断断是不行的!至于抢了后这些缙绅及其家人们吃什么?我管你去死啊!
人口也要加紧收集了!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和时间赛跑的阶段,清军一来流民必然会被阻拦在烟台堡之外,那么以后在这附近收集人口就不方便了。反正几处仓库内还囤积着总计约5500吨的粮食、海鱼,反正各处还有着近四千头驴骡马猪牛等牲畜,反正如今几处据点只剩下了三万九千名流民,反正济州岛马上就能拿下,反正今年还能从朝鲜、日本弄到几百吨粮食,那么还等什么?赶紧多收集一些人口啊!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从2月21日开始,烟台堡内的东岸军队几乎倾巢而出,开始四处抢掠人口、金银和粮食。邻近州县的缙绅们也都是人精,他们早早就把资财都转移到了别处,只让东岸人缴获到了不多的粮食、牲畜和各类物资。其中最大的一次缴获可能就数攻打招远地方乡绅武装的战斗了,在这次战斗中东岸人步骑并用,一战击溃了两千多名招远地方武装,同时还不费一枪一弹进占了招远县城。在这次战斗结束后,东岸人对招远的缙绅进行了一番血腥清洗,并从他们的庄子里搜缴到了大量黄金,其数量之多直让人不得不感叹此地缙绅的豪富。
2月23日,豪格率领的满清主力军队进至青州城下,而在他们来之前,青州城内就已经有不少摄于清军威势的土匪武装逃走,一路向东朝登莱二府而去,赵应元手头控制着的军队数量顿时只剩下了一万多人。面对清军数万大军和十多门红衣大炮的威势,深感无法匹敌的赵应元主动请降。豪格假意允许后率兵入城,然后将赵应元、杨王休及其骨干数百人尽数斩杀,同时宣布胁从不问,在散掉了一些乌合之众后,顺利收编了赵部六千余武装力量。
2月24日,已经投降清军的前顺军将领董学礼率兵三千从河南来援,至此,豪格手下的总兵力据信已经突破了六万。历史上满清在山东兵力最雄厚的时候也不过才两万多人,且其中大部分很快就移师江淮,防备南明去了。胶州柯永盛的四千镇军当时几乎扫平了整个山东明面上的各路“反贼”,轻松得简直不像话。但是如今在东岸人的折腾下,满清竟然汇聚了六万余大军以及十多门红衣大炮至此,他们甚至连南明的威胁都舍弃了,誓要平定整个山东局势。
东岸人面对着的压力空前巨大!
第二百零一章 山雨欲来(三)
想要作死,没想到作了个大死!以上这句话就是莫茗刚刚自嘲东岸人如今处境的话语。
清军主力几乎已经全线进入了青州府。东岸人几乎不用派出多少斥候就能得到这个消息,因为陆陆续续涌来的小股抗清武装、流民甚至不多一些顺军残余武装给烟台堡带来的丰富翔实的外界最新消息。虽然这些消息很多都是猜测或臆想的产物,很多是道听途说得来的二手消息,甚至很多消息自相矛盾、前后不一,但情报参谋手下的专业团队仍然从中发掘出了许多可以确认的事实。
“2月26日,清军前锋额孟格部进至潍县、昌邑一带,莱州乡绅热烈响应。”
这是东岸人确认的第一个事实,清军进军速度很快,基本没有在青州耽搁多久。
“清军部队漫山遍野,骑兵数量很多,辎重部队绵延上百里。他们的奴隶人数似乎不足,因此强征或者雇佣了很多民夫。牲畜数量也很多,济南、兖州、青州三府的牲畜似乎都被集中到此地了。”
这是东岸人确认的第二个事实,清军规模庞大、后勤辎重甚多,准备也比较充分。看来一个半月的休战期内他们似乎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粮草征集了很多,以方大猷上奏的山东济南、东昌、兖州三府抛荒的严重程度来看,不知道清军有没有将当地的口粮全部征光。但更多的百姓将无粮可吃是大概率事件,当地的混乱局面似乎会进一步加深。
“我们的斥候很难靠近他们的精锐部队或者炮兵辎重部队,他们骑兵数量保守估计接近一万人,斥候数量也远超我们,治安队的官兵们这两日损失颇大。他们极为注重对战场的遮断,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兵力、兵种构成、辎重数量以及武器装备。”
斥候们用生命传回来的第三个事实告诉东岸人。清军这次是本着一劳永逸的意图来平定山东局势的,对于窥视清军队列的东岸斥候是一经发现就立刻组织人手上去围捕。虽然这种斥候战往往是清军损失更惨重一些,但架不住他们数量多啊,因此东岸人的斥候渐渐被驱离了清军一些主力部队周围区域。他们只能远远窥伺一些二线部队,然后便匆匆打马而回。
“登州府的乡绅对清军大队前来抱乐观、欢迎的态度,只是前阵子被我军剿灭了大量地主武装,因此他们应该不会对清军有什么兵力或物资上的帮助,清军在登州府甚至莱州府就地补充粮草将变得很困难。他们只能从西面长距离转运而来,这无疑拉长了他们的补给线,同时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情报参谋的这条批语后面附上了作战参谋的名字。似乎是两人联名提出的。他们认为,东岸人可以利用自己的制海权优势,在留下足够防守烟台堡的兵力后,装运一部分主力在山东半岛绵长的海岸线某处登陆,然后伺机袭击清军的补给线。得手后便立刻登船远遁。只不过这种行动对情报的要求极高,一着不慎就会将自己失陷在无依无靠的野地里。时机不成熟的话莫茗也是不敢采用的。毕竟。谁知道清军会不会派大队兵马或者主力护送押运粮草的部队呢?万一在袭击原本认为“软弱可欺”的敌军辎重部队时突然遇上大队满洲骑兵,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蓬莱县城(登州城)内的杨威前阵子甚至打算称帝,只不过底下人褒贬不一,因此暂时按捺住了。这次闻知清军大队前来,登州城内群情汹汹,很多官吏吵嚷着要降清。甚至就连他手下的一些部众也有了这种想法。杨威本人不愿降清,但又没有办法,前阵子一度闹到要抛弃部队、削发入山,后被秦尚行所阻。秦尚行此人前两天还派人和我们暗地里接洽。请求一旦登州不可守的情况下就率军前来烟台就食,目前我军还没有正式回复他。”
随着清军大队前来,各种首鼠两端的人就开始给自己找退路,这个秦尚行就是一例。此人也是纵横青州府多年的大盗了,手下也有个三四千兵马,一惯横行无忌的主,这时候面对数量高达六万余人的清军,他也差点吓尿。但这种人宁愿四处躲藏也不愿意降清,却也算有些气节,关键时刻收留他们一下也是一份力量。反正翟从谔、王家忠二人的总共三千五百兵马占着济州岛有些吃力,若是再加上秦尚行的人马,那么济州岛上的一府二县正好让他们三家分领,那样形势就基本稳定下来了。
看完了这些情报,莫茗静静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内。这是一间用厚厚的砖石砌成的房间,比较阴暗、矮小,但毫无疑问是结实的。其实小小的烟台堡内基本上都是此类建筑,矮小、厚重、结实,这是为了防备围城的敌军用短臼炮往城内抛射炮弹----虽然清军基本上没有这种装备。重要设施如粮库、军火库、物资库、冰窖、水处理池都建在地下,目前甚至仍未彻底完工,大量流民仍在争分夺秒地修建着这些地下设施。
“嘿嘿,打从登陆烟台的第一天起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如今堡内各项设施大部已经齐备,弹药充足,军队数量也不少,士气更是高昂,满清要想攻下这座城堡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他们六万多大军聚在这里,需要的粮食以及作战物资是海量的,就凭如今山东的形势长期来看怕是养不起他们,除非那些缙绅们大出血。不过你们当初不就是为了不大出血才反对李闯的么,到时候却又免不了被清军再抢一遭,哈哈,叫你们跪舔鞑子!现在满意了吧?”莫茗舒服地将身体陷在一张藤椅内,眼睛望着窗外列队巡逻的黑八旗士兵,自言自语地说道。
就在他遐思的时候,情报参谋又敲门走了进来,轻声向莫茗汇报:“前往济州岛海域的船队返回了。王家忠部一千五百人联合新编练的一千名挺身队士卒顺利攻克了旌义县城,城内数百名朝鲜士兵略作抵抗后溃散,目前王部已经正式占据了县城。挺身队按照计划在陆军102连和黑八旗的督阵下开始一路袭击分驻各地的朝鲜兵马,这些兵马少的百来人,多的三百多人,往往不堪一击,一个冲锋就能打垮。我军既锻炼了队伍,也搜罗了一些粮草,随军的作训参谋认为这次行动效果非常好。另外,翟从谔部已经彻底控制了岛屿北部济州府一带的局面,他们在长达半个月的战斗中一共陆续消灭了近两千名朝鲜士兵,目前已经荡平了济州府一带的大部分反对势力。我军炮兵和军夫队已经登船撤往了旌义县,准备等旌义附近局势平定后就返回。王家忠和翟从谔二人商议,准备待局势稳定后联合出兵攻打大静县----岛上最后一处控制在朝鲜人手里的县城。”
“李朝军队,一如既往地烂。”听到情报参谋的汇报,莫茗甚至都懒得从藤椅中坐起身来,而是用目光示意情报参谋继续汇报。
“我军的两艘炮舰在朝鲜全罗南道与济州岛之间的海峡内击沉了三艘朝鲜船只,三艘船都是龟船,应该是朝鲜海军的主力舰。目前两舰仍在济州岛北方海域内徘徊,他们请示是否返回烟台港?”情报参谋先是很狗腿地给莫茗端起的酒杯内斟满酒,然后轻声汇报道。
“不,告诉他们,继续待在那里。”莫茗不容置疑地说道,“暂时用不着他们回来,北黄海目前还封冻着,他们回来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等到4月份运送移民的船只全部返航后,到时候我准备组织所有能战的舰船集体往镇江、旅顺、锦州、大沽口一带巡游一番,寻找满清可能存在的一些舰船交战,以彻底消灭他们的海上力量。他们都是些戎克船,火力贫弱地很,船体结构也很松散,操纵也不甚灵活,我军主力舰队一到基本就能全部击沉。消灭了这支海军后,整个渤海、黄海就任我们自由航行了----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是。”情报参谋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录下了这些命令,这些命令都要通过作战参谋和联络参谋来发布,到时候还要和他们做好沟通。
情报参谋离开后,莫茗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穿上了自己深黑色的军大衣,拎起了指挥刀,到城头上视察部队去了。
城头到处是隆隆的炮声,这是炮手们在为火炮进行最后的试射与校正。如今东岸人在烟台地区的炮兵力量已经被划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以野战炮兵为主的烟台炮兵连,拥有数目骇人的二十门火炮以及一百多名炮手,由刚刚被提拔的意大利裔军官贝尔尼尼临时少尉担任连长。
此外,烟台要塞城头、芝罘岛炮台、崆峒岛炮台上一共五十余门火炮统一编入烟台要塞守备队。这些火炮炮手数目超过了四百人,只有一百人是从东岸本土运过来的,其余三百名炮手由经过长期考察后认为可靠的明人担任。挺身队2大队两千名士兵前一阵子也被划入了守备队序列,同时被划入的还有陆军第102连以及部分补充兵计390名火枪手。烟台要塞守备队队长由经验丰富的炮兵中尉李文长担任,目前守备队基本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清军来攻了。
第二百零二章 血肉磨坊(一)
1645年3月6日,西北风乍起。
烟台堡西南方的原野内出现了一队队骑兵,作为烟台堡最高指挥官的莫茗站在城楼内朝外望去,入眼之处尽是大队身穿泡钉棉甲、头戴避雷针的清军骑兵。一些身穿保暖毛衣内衬、着简易骑兵胸甲的东岸斥候不时与其缠斗在一起,他们五六个人一群,往往能打得十余人的满清八旗骑兵狼狈而逃。不过,他们很快又在啸聚而来的大队满清骑兵的追逐下撤向远方。
双方这些天来就一直在野外玩着这样血腥而又残忍的游戏。据统计,治安队原本剩余的186名斥候在这些天来的战斗中已经损失了超过30人。当然了,他们也让那些生长在白山黑水间的资深满清猎人们损失了超过50人。这些人几乎都是打老了仗的精锐白甲兵,他们的损失让身为清军主帅、正蓝旗旗主的豪格大为心疼,同时也让他对这股所谓的东岸黄衣海寇的愤怒更深一层。
他已经决定,攻下东岸人的那座城池后,他就下令屠城,城中老小一个不留!他很有信心,自己手头如今有六万多、接近七万大军,还有十几门从锦州紧急运来的红衣大炮,击破一座仅有数千人据守的城池不成问题。而且,他也必须击破这座城池,不然朝中某些人就要找借口对他不利了,想到这里他就更是怒火万丈,那个皇位原本是我的!
“秦尚行的部众安置好了吗?”莫茗转头朝跟在身边的烟台要塞守备队队长李文长说道。李文长炮兵军官出身,以前莫茗率军出击的时候此君一直担任着后方留守的重任,此次被莫茗任命为守备队队长也算是名至实归。现在他手头账面上掌握的部队还是不少的,包括400名炮手、390名火枪手(包括150名补充兵)、挺身队第二大队(2000人)全部,总兵力2800人左右,这些人守个正面宽度不过两百多米的城墙还是不成问题的。至少。东岸人部署在正面的十六门火炮就已经是很多清军部队难以想象的了,何况其中还有进行远程压制的四门12磅长管加农炮和两门18磅长管加农炮。
“秦尚行带来了四千人,但其中能战的只有一半,作训参谋已经将裁汰下来的人送到了芝罘岛上,修建灯塔、岸防炮台等设施。剩下的两千人目前正在进行整训,从济州岛回来的四艘运输船已经保养完毕,差不多该运他们上岛以战代练了。他们上去后三家加起来就合兵五千五百人了,岛上朝鲜人不过才三四万人,控制起来丝毫不费什么劲。”李文长立刻回复道。
“最先投靠的翟从谔和我们关系最密切,忠心最高。就让他领济州府。王家忠打下了旌义县,然后还协助翟从谔出兵攻打大静县,也算劳苦功高,虽然兵力不多,但还算富庶的旌义县就让他领好了。秦尚行此人势穷来投。虽然态度还算恭敬,但目前还不可太过信任。况且他也没出什么力。能得个大静县领一领就自个偷着乐吧。”莫茗放下了挂在胸前的望远镜,转身顺着宽阔的楼梯朝下走去。
一名年轻的实习参谋正带着一群手持太刀的挺身队士卒往城楼上而去,见到莫茗等人后,立刻靠在扶梯边缘行礼。莫茗回了个军礼,然后继续下楼,等到他们下到楼梯下后。实习参谋与挺身队的中队长才继续带着士兵上城头驻守。这些人都是刚从芝罘岛上的陆防要塞、军营内抽调到烟台堡内的。至此,烟台堡内的士兵算起来已经不少了,计有挺身队1大队4个中队1000人、陆军两个连500人、八旗一个营700多人,再加上炮兵、机关人员、军夫。差不多已经接近3000人了,将这座面积不足五万平米的军事要塞塞得满满当当的。
“炮手数量目前也仅仅是勉强够分成两班轮换而已,还不是很充足。再在此地的明人流民中招一批聪明好学、品行纯良的,数目暂定为200人吧,将他们先分到芝罘岛和崆峒岛炮台上去训练,业务熟练后再调到烟台堡来轮战。记住了,炮兵是我们的根基,我们和清军不同,我们是以炮兵为基础进行作战的‘现代’军队,炮兵的业务素质高低直接决定了我们的战斗力高低,好好训练他们。”莫茗朝李文长进行叮嘱。
李文长是老炮兵军官了,自然明白轻重,同时也深以为然,准备待会就带人去芝罘岛流民聚居区内慢慢挑选人员。
城外的清军骑兵越来越多,治安队的斥候的作战空间被极大压缩,眼见已经无法再占到什么便宜后,他们便在杨明阳中尉率领的骑兵大队的协助下绕过烟台堡东城,穿过两道铁丝网中间的木门后疾驰到了烟台堡东北方的码头边。这里修了一个砖木混合结构的小型营寨,是骑兵营的驻地。营寨北方是大片的沙坝草地,东岸人用木头在这里围了个低矮的木栅栏,栅栏内全是历次战斗中缴获的牛羊骡马猪等牲畜,草料场也建在旁边。
这个营寨(包括牲畜栏、草料场)就修在靠近芝罘湾的海岸边,面前有一片宽约三百多米的开阔地。这片开阔地上除了一道浅浅的壕沟以及东岸人拉起的两道铁丝网外,便再也他物。不过清军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过来捡便宜,他们不傻,一旦他们的大队人马进了这片无遮无挡的开阔地,就会遭到左边城楼、右边海面上军舰的两面夹击,那些重炮能将他们炸得欲仙欲死。
骑兵大队自从安丘之战损失不轻后,莫茗又将剩余的103名波兰雇佣兵全部编入了进去,再加上部分伤愈归队的官兵,目前兵力又恢复到了500人左右。其中波兰人300余人、顺军出身的骑兵近200人,实力比战前甚至还略有些提升。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穿着银闪闪的骑兵胸甲,鞍袋里装着各类兵器,腰间挂着一把装好弹药的手枪。在和七八百名清军远远对峙一阵后,他们缓缓拨转马头,退回了铁丝网后面,然后全体下马,但仍旧警惕地看着远方的清军骑兵。
赞帕里尼靠在城墙拐角一个避风处,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烟斗,又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撮烟丝,在烟斗内塞满、压实,就着旁边的火盆猛猛吸了一口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表情。他左手边是老伙计安大海,这个瓜拉尼人的脸上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搂着他的步枪,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军帽。上等兵林小虎坐在他的右侧,正在一块浇了水的青砖上磨着自己的刺刀。安丘之战时这个少年在八旗新军的阵列外朝清军骑兵开了两枪,可惜无甚斩获,这令他一直都不是很满意。
副连长高善裹着军大衣走了过来。赞帕里尼远远看见他,立刻抱怨着说道:“高连副,很久没有新的烟丝发下了,就连啤酒的供应次数和供应量也减少了很多,弟兄们都很沮丧。”
高善闻言狠狠踢了赞帕里尼的屁股一脚,然后一把夺过他嘴里的烟斗,狠狠抽了两口后,没好气地说道:“所有人都是这样,你还抱怨个屁啊!我也很久没领到烟丝了,现在闻到这个味道就忍不住。”
赞帕里尼白了他一眼,扭头从旁边的观察孔内朝城墙外看了一眼,然后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喊道:“嘿,快看,他们的部队来了。真神在上,他们怎么那么多骑兵!起码有两……嗯,三千多人。”
“不,起码有四千人。”够着头也朝外看了一眼的高善立刻纠正道,“四千人都是有甲的轻骑兵,骑术看起来马马虎虎,但士气应该不错,组织度也很高。你看他们,几千人的骑兵在城外穿梭,竟然还能够做到不出现大的混乱,这样的服从性和组织力可不是随随便便哪支军队就能做到的。至少拉普拉塔的那些高乔人做不到这个程度,当然他们也从没组织起过这么大规模的骑兵部队。”
“这里应该并不是清军所有的骑兵,他们很可能主力还未出现。”安大海将一直在手头摆弄着的军帽戴上,依旧愁眉苦脸地说道:“所以说我们的骑兵大队瞬间成了摆设。五百多人对上几千甚至上万骑兵,他们会死得很惨的,不管他们的训练、士气和装备占了多大优势,在数量上处于绝对上风清军骑兵都不是他们所能招惹的。”
“我还没看到他们的炮兵部队。也许还在后面?”赞帕里尼依旧眼都不眨地看着外面,嘴里下意识地说道:“哦,那是什么?骑马的志愿平民?他们没有军装,应该是平民吧?哦,他们看起来征用了相当数量的平民,这些平民是来挖工事和炮位的吗?看起来是这样的,你看,他们很多人开始在那里挖土了。”
“不,你不熟悉清国的情形。那些人叫做跟役,一般都是由战俘或被掠取的平民奴隶充任。”听到赞帕里尼的话高善先是一怔,然后嗤笑着解释道。
第二百零三章 血肉磨坊(二)
“跟役相当于我们军队编制中的军夫队。他们没有正式的军装、没有军饷、没有武器、没有荣誉,他们活得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高善吐出一口烟圈,继续向战友们解释:“附近的百姓大都被我们迁移到芝罘岛和崆峒岛上去了,清军在附近是很难征集到人手的。跟役的地位连清军的包衣都不如,修完工事后很可能会被逼着来填壕沟或者消耗我们的弹药。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大明的战场上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就连华伦斯坦和古斯塔夫,他们在德意志不也干过这种事吗?连包衣跟役都有马或骡子骑,这帮清军的机动力很强啊。”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都把头凑到了观察孔这里,朝外面望去。远处,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大部分人都骑着战马,其余少数人中有的拉着马车,有的则牵着骡马,从西和南两个方向渐渐涌进了东岸人的视野内。
很多穿得破破烂烂的包衣、跟役们开始在清军士兵的驱使下,拿着简陋的工具搭建营寨、开挖壕沟、修建炮位。由于附近的宁海州、福山县、文登县乃至一些卫所的城墙均已被东岸人拆毁,能用的建筑材料已经变成了东岸人的房屋,不堪用的也被扔进了港内填海修建码头栈桥,所以清军是很难在附近找到能够驻兵的场所了,他们只能就地宿营在野外。
烟台堡附近上百里内也已经找不到任何树木了,这一年来东岸人早就组织人手将其伐了个一干二净。部分用来干馏木炭做燃料。部分变成了芝罘岛和崆峒岛上大片的移民安置木屋,清军要想修营寨也成了一个难题。因为谁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出发地就携带大量木材,这样也太傻了。那么,清军要想获得足够的木材修建供几万人居住的营寨,就只能去百里之外的地方寻找了,这样将消耗他们大量的人力物力。
……
1645年3月9日,晴,西北风五级。
“轰!轰!”两门位于南城墙中心的12磅长管加农炮次第开火,他们射击的目标是清军某个刚刚架好的红衣大炮炮位。东岸人的炮兵在城头上看这帮清军炮手足足忙活了半天才架好了炮位,这效率让城头上看着的众人都为他们着急。好不容易等到这帮清军炮手们将这门火炮整利索。早就瞄了又瞄、估算了又估算的烟台要塞守备队炮兵们立刻在李文长的命令下打出了今天的前两发炮弹。
即便清军架炮的地点东岸人事先试射过。也实地测量过,射表内都有详细的数据,但这个年代火炮的射击精度依然没法和后世比。两发炮弹均告射失,第一发射得过远。直接落到清军火炮后方的人群中。一路趟出了一条血路。碰着擦着撞着的人全都倒了血霉;另一发炮弹离清军炮位稍微近了一些,但也相隔着十几米,将正在挑土的几名跟役吓得一哄而散。
受风的影响大了。李文长心里给出了结论。但他不动声色,等待炮长们自己调整,调整装药量、调整炮筒仰角。清军已经在第一线摆了六门火炮,其中四门似乎是仿制的红衣大炮,看重量估计得一两千斤了,另外两门似乎是小一些口径的火炮,但身管倒挺长,看起来射程不会太差。
清军的炮队是昨天赶来的,只比前锋部队晚了三天多一点。与红衣炮队一起赶来的还有大量步骑,包衣、跟役之流的辅兵,以及征发而来的明人夫子,看人数不下三万人。这些人加上第一天赶来的数千马队,清军的精锐主力差不多已经都赶来了。毕竟,就算他们有个六七万大军,也不可能尽数调来此地。莱州、登州的重要城市不可能不派兵留守,后勤运输线不可能不派兵护送,这样一来必然会极大地分薄前线清军的实力。
本月初刚刚得知清军进至莱州府境内的时候,莫茗立刻就将秦尚行及其骨干军官装上了两艘武装运输舰,然后载着他们驶往了登州港外海。此时部分清军骑兵已经抵达登州城外,城内人心浮动,由于不愿降清,杨威已经有些无法控制局面。在派人上岸沟通了一番后,登州城内七千明军只有寥寥两千余人愿意跟随秦尚行等人前往烟台,其余人在城内士绅的鼓动下决定降清。眼看大势已去,也不愿投靠东岸人的杨威决定削发入山,他的一些铁杆手下也带着部众出城四散,城内剩余的三千多人(几乎全为不堪战的)打开了城门,跪迎清军入城。
面对登州这种名城,清军自然不可能不派兵留守,他们散掉了投诚的三千明军,然后在城内留驻了后续赶来的两千步卒。后来行至福山县时,虽然此地城墙地基均已被东岸人毁去,但由于地处粮道转运节点,清军依旧留了两千人驻守;后来又派了部分人手出去砍柴,再算上路途中押运粮草的、留守青州莱州的,几番分薄后能用于攻打烟台的人马其实只有五万人左右,其中战兵约两万余人(含七千满洲战兵)。目前已经到的三万多人(含一万夫子)里超过一半是战兵,基本上是主力尽至,后续的四万多人(含一万夫子)预计将在接下来两天内陆续汇集。
清军到来后,当天晚上就组织包衣、夫子在烟台堡南方连夜挖掘炮位,架设大炮,显示出了他们急迫的心情。想想也是,马上就是青黄不接的季节了,五六万清军顿兵烟台城下,这消耗可不是一般的大。更别说还有数量不少的夫子劳役了,这些人可也是要吃粮的。可想而知,济南的方大猷为了支应这前线总计近八万多人(六万余清军+两万夫子)的口粮以及大量战马、驮兽的豆料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向济南、东昌、兖州一带的大地主们化缘是肯定的了,青州、莱州两府也要刮地三尺,登州更是没话说,所有能吃的估计都会被清军抢走。就这样也不知道能支应多久,因此清军利速决、不利久战。
东岸人昨晚就看到了清军举火修筑火炮炮位的举动。当夜值班的陆军第105连连长李仁军仔细估测了一番后,发现清军的炮位大概在离烟台堡南城墙外五百余米处。这个距离应当是清军红衣大炮的最佳射程了,在这个距离上,他们的火炮不用大仰角也能将炮弹送到烟台城墙上,而且还具有一定的动能和破坏力。
这么说来,他们的大炮应该是比孙元化最初铸的那一批强多了。当年孙元化的那批炮,依据西人给他的射表,仰角45度时射程最大,约六百多米。在一百多年后的18世纪,英国人的一门18磅长管攻城炮在1000码(900多米)外的距离上轰击西班牙城墙,炮弹破坏了城墙一英寸多一点,被认为效果不佳。至于明末很多书籍上写红衣大炮射程“糜烂十里”什么的,就纯粹是不通兵事的文官们夸张扯淡了。
要知道,明人只是仿制的12磅舰炮而已,用的材质还不如原版英国火炮的铁质好,射程只会近不会远。东岸人最好的12磅舰炮极限射程1600米,但这种炮很少,大量装备的低倍径比12磅舰炮射程不会超过1200米,有效射程更是只有八百米左右。因此,清军的这批红衣大炮(12磅)的有效射程居然有五百米之多,这还是让李仁军很惊讶的。他们一定为了增加火炮射程从而大大增加了炮筒的厚度和长度,不知道他们的火炮有多重,估计一千斤是很难打住了。
昨夜清军一共有六处在同时举火修筑炮位,全部位于南城墙外。至于西城墙,他们要跨越大片的大沽夹河洪泛区沼泽地带,此时部分地区已经开始解冻,每日白天太阳升起后就满是泥潭,连人都难走,更别提大炮了。至于说东城墙,清军还没傻到那个地步,港湾内还停着海军的两艘武装运输舰呢,虽然不是专业战舰,但两船一侧火炮加起来也十来门了,且全是射程较远的重炮,清军可不敢来这里找不痛快。因此,南城墙就成了双方的决战之地。
李文长今天一大早接替李仁军时得知了消息,然后立刻上城头督促炮手们敲掉清军的那几门火炮,而眼下的这两发炮弹就是东岸炮兵开火的序幕。两炮发射完毕后,几名炮组成员立刻忙活了起来,清膛、复位、装药包、装弹、调整炮筒仰角,动作异常熟练。而就在他们忙活的时候,城墙两侧突出部上的火炮也开始了射击。
最先开火的同样是两门12磅加农炮,它们也同样是两门炮盯着清军一个炮位打,力求先敲掉一个再说。这两发炮弹同样射失,一发打在了清军炮位下面的土丘上,没造成什么影响;另一发则打中了炮位后方的一辆马车,直接将马车打散了架,两匹挽马被飞溅的木屑刺痛,顿时嘶鸣了起来。
第二百零四章 血肉磨坊(三)
战场上硝烟弥漫。
12磅炮开火完毕后,接下来发言的是恐怖的18磅长管重炮。当沉闷的轰鸣声从炮筒内响起后,锈迹斑斑的18磅实心铁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击向了自己的目标。他们的目标不是清军的火炮,而是在火炮后方列阵的清军步骑。这些人离东岸城墙足足有千余米,这个距离在他们的认知中是比较安全的了,因为很少有火炮能打到这里,即便能打到,也是强弩之末了,对他们造不成太大的杀伤。而且他们也不敢离火炮阵地太远列阵,因为万一敌军杀出城来他们可能会来不及保护炮兵。
不过城楼上两门18磅火炮1400米的有效射程(最大射程2000米,在城墙上射击还有距离加成)让他们知道了这里也不安全。呼啸飞来的实心铁球在清军阵型内制造了恐怖的杀伤,虽然他们已经尽量将间隔扩大了,但斜穿过整个阵型的18磅铁球在摧枯拉朽般撞倒了十余人后,又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弹了几次、连续擦碰了好几人后才最终停了下来。
“中着立毙”、“粘着即死”,李文长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明末文人形容红衣大炮的词语。两枚18磅炮弹足足造成了清军三四十人的伤亡,或者说三四十人“死亡”更准确,因为被炮弹擦碰了即便不死也多半被带走了胳膊、腿什么的,在这个时代是很难活下来的。
18磅炮射击完毕后,最先发射的两门12磅火炮差不多又准备完毕了。几名炮兵实习参谋在他们背后负责观察落点、计算弹道,然后将需要修正的参数与炮长协商。炮长采纳后立刻对火炮进行调整。然后再次开火。这次炮弹依旧落空了。但偏得不多,一发又打在了干活的民夫人群里,一发从清军火炮炮位旁擦肩而过。
虽然四发炮弹都没有击中这个幸运的清军炮位,但发发不离他们身周也让清军炮手们吓得够呛,因此,他们的还击也很快就到来了。六蓬黑烟在南方五百米外次第升起,六发炮弹呼啸着飞过了护城河、飞越了铁丝网,然后一头栽在了城墙根下。
装药不够。动能不足!李文长心里暗笑,估计清军火炮质量不咋地,平时应该时不时炸膛,因此他们都不敢装很多发射药,这也难怪他们的炮弹这么软弱无力了。
清军射击结束后,东岸人位于两侧突出部上的两门12磅炮也怒吼着发言了。
这次东岸人终于有了斩获!除了一发继续偏到后方挖土的人群中外,另一发则击中了一门红衣大炮的炮架。该炮直接被击散了架,沉重的炮身往旁边一歪,直接压倒了两名清军炮手,远在城头用望远镜观察的李文长都为这两个被压扁的家伙默哀。死得也太憋屈了。
东岸人打到现在已经打了十发炮弹了,才取得命中一发的战果。这个成绩只能说马马虎虎。要知道,城外的每一块区域之前可都是精确测量过的,每门火炮也都对每个区域进行了大量的试射,试射取得的数据由参谋们用数学方法进行处理,然后得出了射表。这个射表已经将风速、温度等很多影响测量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可以说理论上东岸人的火炮应该是指哪打哪的。但现在打了这么多炮弹才命中一发,而且说不定还是运气弹,这个成绩真的算不得多好。
清军火炮的装填速度太慢了,而且他们看起来很紧张,因为黄衣贼军的火炮出奇地准,虽然大部分都没打中,但所有炮弹无一例外都在他们附近打转。说不定哪一发炮弹啥时候就落在他们头顶上了,这个精神压力可不是一般地大,这自然也会导致他们动作走形,装填工作变慢。
18磅火炮继续射击!这次一发炮弹打在清军两个步阵中间的间隙内,让他们逃过一劫,但另一发炮弹可是结结实实地再次砸进了人群中,带走了七八个人的性命。
双方就这样进行着炮战,轰了大约十来分钟,清军终于绷不住了。随着一声号响,在红衣大炮后列阵的清军缓缓向后撤到了1500米处,不过这里仍然笼罩在18磅长管加农炮的射程内。这种恐怖的火炮在城墙上有效射程可能达到了1500多米,最大射程更是达到了2100多米,虽然打到这里时炮弹动能有些衰竭,但仍然能杀伤大量人员。以清军此时的阵列密度,命中率达到七成以上的18磅重炮等闲一炮就能轰死六七个人,运气好的话打死打伤十多人也不在话下。
不过清军步阵显然不能再往后撤了,再撤就起不到保护炮兵阵地的作用了。黄衣贼军的马队随时可能会杀过来,若是他们来不及驰援炮队,那么上头怪罪下来他们这些新降之人可都吃罪不起。
刚才大约十五分钟的炮击中,清军只打了三轮射击,18枚炮弹中更是只有四枚击中了烟台堡的城墙。不过这种用砖块、条石砌成的厚实城墙显然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几发炮弹只不过打掉了外层抹的水泥层而已,对城墙本体破坏有限。清军若想真正轰破烟台堡城墙的话,他们最好再将火炮朝前移动个两三百米,不过这对于笨重迟缓的红衣大炮来说真的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十五分钟里东岸人的火炮以两分钟一发的恒定速率进行着猛烈射击,不过依然只有一发炮弹取得了命中,这发炮弹击伤了几名清军炮手,但火炮本体未遭到破坏。
趁着清军阵列后撤,东岸炮手们也抓紧时间对火炮进行冷却。他们拿着大团湿冷的毛巾覆盖在炮筒上,毛巾上顿时冒起了大团蒸腾的雾气。这种冷却方法严格来说对炮筒是有损害的,但此时是在交战途中,为了使火炮快速冷却以便尽快投入战斗,那么便无可厚非了。
对面的清军似乎出动了马队。在付出了一两百名不值钱的新附军的死伤后,清军终于舍得将宝贵的满八旗、汉八旗马队调出来了,不过他们依旧驻兵在东岸人火炮射程之外,算是远远地威慑着东岸人的骑兵部队。只要他们一旦做出出城攻击清军炮队的举动,那么他们就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扑上来,将这股敌军马队彻底消灭。
不过事实上他们很可能要失望了。刚刚来到城头观战的莫茗对清军火炮的射程、射速、精准度、破坏力都嗤之以鼻,认为他们在五百米的距离上对烟台堡造成的破坏相当有限。咱这可不是什么内层夯土、外层包砖的城墙,咱这可是全部用大号城墙专用砖和条石砌成的坚固城墙,厚度就没有低于3.5米的,最厚之处甚至达到了6米。你这些落后的火炮在五百多米外也想轰塌我的城墙,做梦呢你!因此,他压根就没打算派骑兵出城去袭击清军,就这么用大炮对轰呗,看谁先撑不住!
仗打到现在,东岸人除了消耗了几十发炮弹外,人员方面是一根毛也没伤着。反观对面清军,那些以投降明军为主的步阵已经被东岸火炮打死打伤了一百多人,火炮损毁一门、炮手也阵亡了五六个,更别提那些被火炮惊散的夫子劳役了。此时那些八旗包衣们正硬着头皮、心里发毛地上前,一边乞求着炮弹不要落在自己头上,一边拿着刀枪恶狠狠地将那些夫子们逼到前方去,继续修筑那些尚未彻底完成的炮位。
炮战继续进行着。冷却完毕的东岸火炮再次以两分钟一发的射速打出了几轮火力急袭,在这几轮炮击中,清军火炮终于又被击毁了一门,那同样是一门红衣大炮,附带着还报销了两名炮手。而清军的反击依旧是软弱无力的,他们的射速极慢,好不容易打过来的炮弹落点也不一,在东岸人略带折线的城墙上破坏力几乎不值一提。照这种打法,清军要猴年马月才能打破烟台堡的城墙啊!
也许是看到自己的炮队所起的作用有限,清军主帅也不再要求将剩余的火炮都调到前线了,因为去了也没用。他们在派人与炮队的指挥官沟通一番后,清军火炮的威力立刻陡然增大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是上头特别要求他们加大了火药装填量。不过这么做显然是要悲剧的,清军的火炮质量虽然比明军强了太多了,但显然也是有着极限的。在两发炮弹狠狠击中了烟台堡城墙,并打落了大片水泥、砖屑后,还未来得及高兴的清军炮队乐极生悲,一门火炮突然炸膛,碎裂的炮身直飞起一米多高,附近的七八名炮手非死即伤,可谓惨烈至极。
至此,清军的六门火炮已经被毁三门,其中一门彻底损毁、一门损坏严重,还有一门炮车散架,炮身也受了轻微损伤,短时间内也是无法再利用了。不过东岸人却没打算放过他们,除了两门18磅炮依旧在一刻不停地寻找着射程范围内的清军士兵外,其余四门远程加农炮继续用猛烈的炮火打击着清军的炮队,而清军的反击间隔也越来越长,精准度也下降得厉害。
第二百零五章 血肉磨坊(四)
炮战继续进行着。
上午10时许,清军又一门炮出现炸膛,附近四名炮手、五六名夫子、两名监督的包衣当场倒地。而在这之前,清军的一门略小口径的火炮也“荣幸”地被两发炮弹命中,光荣地散架。六门火炮损毁了五门,而这才只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已,清军终于认识到了他们的对手和明军不同、和李闯不同,甚至和他们之前所遇到过的任何对手都不尽相同。
东岸黄衣贼军,“铳炮犀利”四个字真不是盖的,黄衣大炮也岂是浪得虚名!两个多小时的炮战,双方火炮六对六,虽然黄衣贼占着地利,火炮精度、射程、威力也较大,但己方损毁五门火炮而对方无一受损这个事实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双方炮队之间的差距是全方位的,如果双方都用红衣大炮的话,多半也是黄衣贼在炮战中获胜。
眼前的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再打下去也是无益。因此,随着一声号响,清军炮队、督战的包衣、忙活着的夫子都如大赦一般潮水般朝后退去。他们有理由高兴,毕竟任谁在一个炮弹乱飞乱蹦乱跳的环境中待上两个多小时都会崩溃的,这精神上的煎熬可不是一般地大。
“调挺身队1大队第3、4两个中队上来,其中第3中队驻甲城楼(南城墙左侧突出部),第4中队驻乙城楼,军夫队调500人过来输送物资弹药、转运伤员,5、6中队在军营内待命,芝罘岛上的7-10中队也随时做好增援准备;烟台守备队补充连的150名火枪手上中段城墙。所有人披重甲;陆军第104连全副武装进至南城墙下屯兵点处待命、烟台炮兵连在军营内待命;八旗新军第1营上街巡逻。禁止任何人随意走动。驻扎在码头边的八旗第2营于军营内随时待命。作战参谋,就这样执行命令吧。”在城楼上观战至今的莫茗突然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参谋下令。
作战参谋一个立正,然后大声重复了一遍莫茗的命令,在得到确认后离开下楼传令去了。随着命令的传出,烟台堡内口令声四起,接着便是有节奏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铜哨声,各部皆按照命令按部就班行动了起来。
“清军炮战无功,接下来怕是要派炮灰来攻城了呢。不管怎样。咱先自己做好准备再说。”莫茗放下了望远镜,眼睛依旧望着前方,轻声说道。
……
董学礼忐忑不安地站在阵前,他的身后是列阵完毕的约三千余部众。这些人都是他的本钱了,是他在这个乱世赖以生存乃至飞黄腾达的本钱。不过不幸的是,在他本钱还没有雄厚起来的时候,他就要走上赌场了----一个看起来胜率不是很大的赌场。
今天上午的炮战大家都看在眼里。说实话,非“我大清”炮队将士们不用命,委实是那可恶的黄衣贼军的大铳太过犀利了一些,前后不过一个半时辰。自己这方六门大炮就愣是被击毁三门,还有两门在上峰催逼之下拼命加大装药量。结果不慎炸膛。弄到这么一个惨烈的局面,董学礼也心有戚戚。他以前只是听人说起过东岸黄衣贼“铳炮犀利”、“果毅敢战”,但没想到人家这炮打得这么准、这么猛,自己视若神器的红衣大炮竟然被对方一来二去就轰散了架,这对他思想上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看人家这城池这么坚固,火炮也这么犀利,搞不好我大清将士要在这里吃大亏啊。董学礼有些忧心,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听说这黄衣贼的首领接受了伪顺任命,当了个劳什子权节制登莱青三府的大顺宁海防御使,那自己和他们就势不两立了,因为自己如今和那伪顺是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董学礼原是贺人龙的部将,陕西人,后调任宁夏花马池副总兵。崇祯十六年(1643年)降于李自成,因为李自成非常喜欢任用陕西老乡,因此他被封为果毅将军,后随李自成进入北京。去年(1644年)农历八月,清军攻克怀庆府,据守郭家滩的董学礼向清军投降,然后他还主动写信替清军招降大顺宁夏防御使陈之龙。不过这封招降的密信被宁夏总权将军牛成虎截获,牛成虎大怒之下将董学礼的弟弟及独子杀掉,然后将其女眷拘禁。至此,彻底断了董学礼重投大顺的归路。
历史上后来董学礼果然死心塌地为清廷效力,一路跟随多铎从河南打到陕西,立功颇多,被清廷擢升为凤翔总兵、一等精奇尼哈番。顺治十八年时任湖广总督,参与满清对李来亨势力的几路会剿,最终于康熙五年时病死,还算寿终正寝。不过历史在这个时空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董学礼没能随多铎一起向陕西进军,而是被一脚踢到了山东战场,来增援这里的清军。董学礼来山东之前虽然有些遗憾,但多少也有些庆幸,因为如果接着去陕西固然立功的机会多,但被人当做炮灰消耗掉的可能性也很大。而来到山东就轻松多了,听说这里只有数千名黄衣海寇,而肃亲王豪格手头拥有数万大军,那还不是一鼓而荡?白捡的功劳啊!
不过在了解了一些东岸人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后他渐渐觉得事情也许不是那么简单了。然后今天上午他看到烟台堡坚固的城墙、凶猛的火力以及黄衣贼旺盛的战斗意志,他觉得也许这次来这里多半不是什么好买卖。
攻城战,在红衣大炮出现前一直就是一项艰苦且伤亡颇大的活计,不过现在大清的炮队显然是被完全压制住了,剩下的九门宝贵的火炮谁也不敢再拉上去。那么,想要攻下烟台堡就只有一招了,那就是古老的蚁附攻城。
比如眼下就是了。
董学礼觉得自己应该庆幸,但他又实在找不出可以庆幸的理由。是,现在第一波冲锋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被征来的夫子,这些人哭哭啼啼地被后阵派过来的八旗包衣们恐吓、驱使着,然后一人抱着一个装好土的沙袋,他们是去负责填平东岸人的壕沟的。而在他们身后,更多的夫子正被组织起来,快速地挖掘着泥土。他们被许诺,只要跑到东岸人的护城河前,并成功往里面投下一个沙袋,然后他们就可以到后阵去休息,并能得到充足的口粮供给。这些夫子们眼睛又没有瞎,当然不愿意上去白挨东岸人的炮弹,不过他们是没有选择权的,因此一个个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在将壕沟填平后,就轮到第二波部队上了。这些部队包括新附的登州、莱州地主武装,收编的青州赵应元旧部,以及董学礼之类的明、顺降军。至于柯永盛的胶州镇军、李率泰的汉八旗以及那些满八旗的包衣、跟役,他们的地位可比明、顺降军要高多了,在新附军死光前还轮不到他们上阵。
总之如今就是这个样子了,夫子们先上去填壕,填出一段能够走人的平路出来,然后他们就可以幸运地撤下去了。接下来上场的将是第二波部队的辅兵们,他们将负责拆除一些东岸人设置在壕沟里侧的障碍物,最后还得扛着昨天临时打制好的一些攻城器械(主要是云梯)冲到城墙下方,协助战兵们登城作战。
唯一可虑的就是东岸人的城池不够大,作战时兵力很难展开,一次上个两千多人就已经拥挤得不行了,这个时候东岸人在城墙上哪怕闭着眼睛射箭都能百发百中,可想而知进攻的部队将会付出如何惨痛的代价。
几声长号响起,打断了董学礼的遐思。他猛然将头转向右前方,只见原本大群拥挤在那里的夫子们猛地发一声喊,在八旗包衣们的催促下慢慢向前跑去。东岸人的炮弹远远地落在他们人群中,这更加剧了他们的惊慌心理,一些瘦弱的夫子被人挤到在地,瞬间便被无数人踩踏而过,场面惨不忍睹。
很多人没有分配好体力,跑到半途就没有力气了,然后他们很快又被后面人撞倒在地,下场自然也是被无数人践踏。跟在夫子们身后的是一些独轮车,这些独轮车上同样堆放着一些沙袋,满头大汗的夫子们紧张地推着车子,一边祈祷炮弹不要落在自己头上,一边使尽全身力气朝前推去。
清军夫子们出发的地点原本就在两门18磅火炮的射程内了,此时越往前遭受的火力越密集。当他们进入一千米以内后,12磅加农炮也向他们喷射出了致命的弹丸。不过他们人数实在太多,而能够打到他们的火炮数量却不是很多(六门),因此这些人虽然不断遭受着伤亡,但就一个整体来说,他们却成功地推进到了护城壕沟附近不远处。
董学礼漠然地看着这些夫子们前赴后继地冲向那段并不宽阔的壕沟,心中暗自叹息。在这个乱世中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浮萍啊,现在是这些夫子们填壕,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要我老董来填了吧。
第二百零六章 血肉磨坊(五)
烟台堡下,炮声震天,矢石横飞,大群被清军强逼上来的夫子们如同蝗虫一般冲了过来。
护城壕沟离城墙不足一百五十米,这个距离已经在城头上一些短管榴弹炮的射程内了。因此,他们很快又接受了正面城墙上方两门8磅榴弹炮的摧残蹂躏。榴弹炮发射的爆炸弹在他们头顶凌空爆炸,这个杀伤力可比那些实心铁球强多了,成批的夫子被这种炮弹撂倒,然后再次被后面人无情地踩踏而过。
夫子们在进入离壕沟五十米的距离后开始猛然加速,他们嘴里喊着无意义的音节,肩扛着沙包朝前猛冲。冲得最快的一拨人刚想将肩头的沙袋朝河面扔下去,不料后面的人拥挤了过来,将他们连人带沙袋一起撞进了护城壕沟。冰冷刺骨的河水很快将他们全身浸透,他们想发声,但嘴里全是充满泥腥味的浑水,他们想爬上岸,但头顶是如雨点般落下的沙袋以及不时摔落下来的人。很快,最先落下去的一批夫子渐渐被河水淹没,与沙袋一起成了壕沟内的填充物。
壕沟渐渐被填平,河床在抬高,河水漫得到处都是,经过无数人踩踏后,地面也变得满是泥泞。烟台堡的护城壕沟只有五六米宽,深度也只有两米,因此正对南面城墙的这段两百多米长度的壕沟很快就被那些冲过来的夫子们填平。当然他们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在长达一个多小时混乱无序的填平壕沟的行动中。他们自相践踏而死者、中炮身死者、推搡跌入河中而死者超过了一千五百人。如果再加上一些四散而逃却又被清军马队追上砍倒在地的,这人数可就超过两千了。
付出了两千条人命才填平了一段很短的壕沟,董学礼心里有些胆寒,这里面接近一半都是被东岸黄衣贼军的火炮打死的啊。等到自己等人的部队开始冲锋并蚁附攻城时,天知道要拿多少人命来填。董学礼很明显地看出,东岸黄衣贼军的炮队并未尽全力,或者说目前还未进入他们所有火炮都能发挥最大威力的区域。
董学礼眯着眼睛看了看烟台堡正面那段略带折线的城墙,以及两侧各一个带城楼的棱形多面体突出部,只觉自己的心在不断地往下沉。他打了二十多年仗了,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村夫。他很清楚黄衣贼如果将火炮安置在那两个突出部城楼上。那么蚁附攻城的清军必将同时遭到三个方向的打击。事实上无论是进攻城墙也好,还是先进攻那些突出部城楼也好,进攻的清军都免不了要腹背受敌,这对进攻方是极为不利的。
这次搞不好要交代在这里了啊。董学礼看着这些与自己一起从河南出生入死跑到这里来的部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厚。
……
“轰!轰!”隆隆的炮声响彻整个烟台堡。
先是两门18磅长管加农炮。接着是四门12磅长管加农炮。这几门炮每隔两分钟发射的实心铁球在清军的人群中只溅起了几朵小小的浪花,然后很快便消失在了涌动的人群中。
“清军真是心急啊,上午还炮战呢。下午就蚁附攻城了。攻城器械都不是很足吧,居然就上赶着冲过来了。”烟台要塞守备队队长李文长看着前方密集的清军人流,无语地说道。
“攻城器械多了也没用。咱们城墙宽度就这么大,多了也没法展开啊。塞一堆人过来,那就是送菜。”披着熊皮大衣的莫茗,在城头上慢慢踱来踱去,他身后的勤务兵与参谋们一直在劝他到旁边的城楼内通过观察孔观察敌阵,城头上还是太过危险了。不过莫茗却认为清军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因此拒绝下城。
“目前这些攻城器械应该都是他们自带的,他们应该是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这么说来清军缺粮的消息倒也不完全是流言了,粮食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大问题,但也无法支撑很长时间就是了,毕竟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么,大家都缺粮。”莫茗远远望着城外一直连绵出去很远的清军营地,继续说着,“你看他们第一天来就急着修营寨、修工事,主力到来后营寨还没完全完工呢,就直接开始进攻了,急成这样也真是够可以的。什么叫立足未稳,这就是啊。只可惜他算准了敌我兵力悬殊,我们没有出击的能力,所以就是这么托大。嗯,现在上来的都是送死的炮灰,真正的满八旗、汉八旗甚至由汉八旗统领的胶州镇军可一直还没见着人影呢。这仗,慢慢打吧。”
冲过来的清军依旧是以新降的明、顺军步卒为主,无甲的辅兵扛着长长的云梯,如同蚂蚁一般冒着炮火往前走着。他们的速度不快,因为他们需要保持足够的体力,以便在进入最后一百多米的火力密集区域后还能够快速冲锋。每一架云梯身后都跟着大群战兵,这些人披甲的比例也不高,就算有也多半穿着破烂的皮甲,棉甲、铁甲几乎见不到。而走在最前面的则是一群举着盾牌的壮汉,他们身上还背着战斧,似乎是为了清扫东岸人设立的铁丝网之类的障碍物。不过他们很可能没有认识到前方的那些铁丝网究竟是何物?也许他们需要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后才会明白这种小玩意儿会对他们的进攻行动造成多大的麻烦。
由于距离过远,莫茗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不过可以想象他们此刻应该处于一种恐惧、彷徨、紧张的精神状态之中。这些人来源复杂,战斗力普遍不高,有登莱二地的乡绅武装、有收编的赵应元等部的土匪武装、有收降的明军顺军。他们的共同点是训练水平较差、装备较差、士气较差,这其中可能也就董学礼部三千余人的战斗力最强了。
董部毕竟是在河南战场上刚刚和大顺狠狠打过一场的,虽然孟县突围战中董部损失了精锐老兵千余人,但仍然有将近两千人成功逃出生天。后来他在收编、吞并了一些河南地方杂牌武装后,兵力又膨胀到了三千多人,算是这支清军里比较能打的部队之一了。
不过再能打又有何用,正所谓亲疏有别,你就算比李率泰的汉八旗能打,人家满清主子也不会把你当人看。为什么?因为你连人家的包衣奴才都不是,人家凭什么高看你一眼?而且你董学礼也不像胶州镇军的柯永盛,人家是地地道道的汉八旗,胶州镇军的军官和骨干也都是汉八旗出身,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嫡系部队。你董学礼和他们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只能够当炮灰,顶多是高级一点的炮灰罢了,可以有资格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被投入战场,而不用一开始就被送上前线白白消耗掉。
12磅实心铁球带着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了行进中的清军队列。不时有一发炮弹击中抬着云梯的辅兵队列,蹦蹦跳跳的炮弹往往能一下子带走好几个人的性命,然后这队扛着云梯的清军辅兵顿时重心失衡,栽倒在地。更有甚者,甲城楼上的那个18磅火炮炮组将一发打骑兵或船只桅杆的链弹塞进了炮筒内,然后专捡扛云梯的清军队列打,几发之中必然会命中一发,将清军队列打得人仰马翻,城头上的东岸炮手们见此则哈哈大笑。
两百米的正面战场宽度却塞进了足足两千人,而他们面对的则是六门不间断发射的长管重炮。不过这还不是他们最悲惨的时刻,等到进入三四百米的区域后,又会陆陆续续有六门榴弹炮加入进来对他们发射爆炸弹,到时候死亡将会剧增,他们的士气能不能支撑住这种打击还很成问题呢。
要知道,12门轻重火炮的打击力量可不是盖的。特别是在这种正面战场宽度很小的情况下,攻击方的兵力密度不得不大幅度提高,这样一来伤亡也会倍增。按照东岸人火炮的发射频率,大概是每打十发炮弹便冷却十分钟,也就是说每门炮半小时内(其实是前二十分钟)能打十发炮弹,12门炮就是120发炮弹。假设命中率为六成(实际上不止,因为清军队形密集、战场宽度小,且距离越近命中率会大幅上升),每半小时大概有72发炮弹能命中敌军,考虑到6门榴弹炮发射的爆炸弹中大概有一半未能炸响,那么每半小时真正能对敌人造成杀伤的炮弹大概有50多发。这50多发既有实心铁球炮弹,也有爆炸弹,甚至还有少量链弹、葡萄弹,保守估计能打死打伤清军五百人以上。事实上从实战效果来看很可能还不止,实际战果应该会比这个大上20%-30%,也就是说六百多人。
这个杀伤是可怕的,足以让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当场溃散。考虑到清军是从两千米的距离上出发的----这又是一个怨念,因为不这样根本躲不开烟台堡城头的两门18磅重炮的持续打击----同时为了保证体力和队形他们还不能走得过快,因此正常情况下他们冲到城墙下大概也需要七八分钟。
但实际情况远没有这么乐观,由于拥挤碰撞以及东岸炮弹所造成的混乱,他们可能需要十来分钟才能真正冲到烟台堡城墙下的铁丝网围栏边----当然他们更大的可能是在中途直接溃散。这样一算的话,他们依旧会在进攻途中损失掉约三百人,这个数字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乡勇部队能承受的。
第二百零七章 血肉磨坊(六)
“他们快坚持不住了。”李文长举起望远镜看了看,然后说道。眼下才六门火炮在对他们进行打击,这些人也才死伤了一两百人,这就已经开始出现零零星星的逃兵了,这令他对这批清军炮灰部队的士气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堪一击!”莫茗言简意赅地评价道:“现在上的不过是一些乡勇泥腿子以及辅兵而已,算不得什么中坚力量。这些乡勇们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村,也没杀过人,现在被大炮这么一轰自然是天旋地转、晕头晕脑的。然后再被周围死伤的同袍们的鲜血一刺激,求生本能一发作,这时候哪还管什么军令不军令的,先跑了再说!呵呵,如果清军都是这种货色,一百年也攻不下烟台堡。”
“我估计也差不离。满清看来是不会舍得将自己宝贵的八旗兵拿来攻城了,如果他们不想就此无功而退的话,一些绿营中坚乃至汉八旗就不得不披挂上阵了,嘿嘿,也好,到时候就让他们尝尝烟台要塞这个血肉磨坊的厉害。”李文长笑了笑,然后放下了胸前的望远镜。
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清军溃散的人越来越多,军官也渐渐喝止不住,甚至一些基层军官和骨干还带头逃跑,这支部队就这样可耻地崩溃了!他们甚至仅仅死伤了两百人而已,只占他们总人数的一成,但他们就是这样无可抑制地溃散了,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乡勇武装就是这么不可靠。
对面一直列阵在后方的满洲正蓝旗马队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动作。他们分出了数百名骑兵,这些身穿棉甲、头戴避雷针的满清骑兵策马朝溃散的清军步卒冲去,然后将跑得最快的一百多人团团围在中间,并将他们的武器收缴;同时他们还命令后方的一部清军步卒上前将这些溃散的乡勇溃兵收容起来。摄于满清大军的积威,这些乡勇泥腿子们丝毫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接下来就是残忍的一幕了。被围起来的最先撤退的一百多清军被驱赶到了阵前,正当他们还不明所以的时候,早就准备好的一队清军步弓手迅速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射杀当场,让人看了目瞪口呆。侥幸没死的清军也被随后上前补刀的正蓝旗甲兵们一一斩杀,战场上敌我双方一时肃然。浓烈的血腥气渐渐开始弥漫起来。
这个年代满清部队的纪律是严明的。而他们也就是靠着这种严明到严酷的纪律一次次以少胜多。将数量是他们几倍乃至几十倍的明军一一击溃。那些跑得稍慢的溃退乡勇们在震骇之余也有些庆幸,幸亏慢了点,不然死的就是他们了。不过他们一定也对今天的这一幕长时间内刻骨铭心,以后再逃跑的时候一定会多想想了。而这。也正是清军将领们的目的。
这波清军溃退后。清军大阵内安静了半个小时。不过很快,早就准备好的第二波一千人再度上前。这次他们没有扛云梯,所有人都排成了更为松散的队形。他们甚至连大盾都没举----事实上在炮弹面前也没啥用,似乎是为了减轻负担以便能够更快速地行动。很多人怀里抱着火油、剪子、大斧,看样子是准备先破坏东岸人设立的障碍物。
这次炮击的效果就差了不少了。特别是那几门长管加农炮,命中率大大下降,每发命中的炮弹所造成的伤亡数也下降到了原来一半。担任现场指挥的李文长看莫茗站在一边没发话,于是主动下令这几门炮降低射击频率。他倒不是担心火炮损坏,东岸的这类火炮寿命普遍在五千发以上,超过清军红衣大炮的十倍以上,他下这命令的原因主要还是为了减少炮弹和火药的损耗。
火药倒没什么,崆峒岛上就有硝田和火药配置作坊。虽说产量也就那样,但供应烟台这边是绰绰有余并且还能剩余不少了。不过这炮弹就没法自产了,至少暂时没法自产,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当然这也不是说东岸人的弹药短缺,往澳洲运送移民的船只返程时携带了大量的物资,其中除了与日本进行交易的商品外,装的最多的就是从本土经新华夏转运而来的机械设备、零件以及武器弹药了。而且其中严格规定了武器弹药的比例,三趟往返20个船次中至少有七艘船装的是各类炮弹、子弹以及武器,足够东岸人打好几场大规模的战役了。不过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精神,对这种效果不大的炮击降低频率还是很有必要的,谁知道明年万一出点啥意外会怎么样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东岸人主动降低了炮击频率,清军的人群也不如第一次那么密集了,再加上清军的前进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这使得他们冲到填平的壕沟近前时只伤亡了数十人。看到伤亡不是很重后,领头的清军军官大喜过望,他大声呼喝着左右将火油大量倾倒在一些拒马以及缠绕着铁丝网的木桩上,然后将携带而来的火种罐覆盖在了这些火油上。只见“哄”的一下,火苗顿时蹿升起来,然后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不过他们的好运也到此为止了。他们此时离东岸人布置在城墙上的火炮距离最近的甚至还不到一百二十米,离两侧的突出部城楼也只有两百多米的样子。这个距离已经在一些火炮发射葡萄弹的射程内了,因此他们的下场注定将会非常凄惨。
只见几蓬浓烈的黑烟升腾而起,正对着他们的两门8磅榴弹炮发射出了令人色变的夺命炮弹。被薄铁皮和网兜包着的细小铅弹刚一出炮膛就已呈扇形朝外激射而出,正在破坏铁丝网的清军人群顿时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去了大片。
一些被击中的人手里的火油泼洒、倾覆在了地上,遇着明火后便快速燃烧了起来,很多清军措手不及之下整个人都被点着了。而他们手里的火油和木柴又成了最好的燃烧物,然后一场惨不忍睹的连环大火灾就这样爆发了,至少有数十名清军在令人心悸的火海中丧身。当然,在此之前,有更多的人已经被四门火炮所发射的密集葡萄弹所击倒,此时他们中死的没死的全都倒在地上,任凭烈火燃烧。西风一吹,空气中隐隐传来了一股烧焦的人肉味道。
面对火海和火炮双重打击的清军坚持不住,再次溃退了下去。他们这次的攻击行动虽然成功破坏了东岸人安置在铁丝网前的一些障碍物以及缠绕铁丝网的木桩,但他们也先后付出了两三百人死伤的代价,伤亡超过了四分之一,这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因此,他们理所当然地溃散了。
清军在冲了这两波以后已经伤亡四五百人了,虽然基本都是乡勇或者投降的明军,但终究对士气有不小的损伤。特别是在看到东岸人的城堡如此坚固以及炮火如此凶猛之后,清军士兵们特别是那些乡勇、收编的明顺军队的士气更是直线下降,他们开始视攻打烟台堡为畏途,根本不愿陷入到那个九死一生的泥潭中去。
清军统帅豪格此时即便再心急,却也不得不考虑这方面的影响了。如果再强要手下那帮泥腿子乡勇们强攻的话,只怕一些纪律涣散的部队当场就要炸营。虽然自己手头有七千精锐的满洲战兵,能够轻易镇压下这些人的任何不满或暴动,但终究不是一件美事。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还是再等一天,等后续的那些绿营兵来了再作计较。
这些绿营兵以多铎在河南收降的明、顺军队为主体,杂以少量汉八旗官兵,人数大约在一万两千余人。目前还在登州栖霞县附近,大概要到明日才能抵达此地,这些部队的战斗力相对而言就比眼下这帮以赵应元余部、登莱乡勇武装、明降军为主的部队强多了。眼下这里的部队中,除了李率泰的汉八旗以及柯永盛的胶州镇军外,也就只有董学礼的三千五百人稍微像样点了。
罢了罢了,就再等一到两天。正好趁此时间多打造一些攻城器械、稳固一下营寨,顺便再想办法将这个城池西面的那片沼泽地给填了。不过这是一个大工程,全部填了不现实,但至少得填出一道通路出来,给我大清将士留出一个从西面进攻的选择。这帮东岸黄衣海寇既然在正面布置了如许多的大炮,那么没准西面那边就很空了呢?这都是没准的事,不试一试谁知道?当然这事倒也不必急在一时,这本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完的事情,慢慢来,总要想办法拔下眼前这颗钉子才行,不然我大清就休想在这登州能够安生下来。
清军步卒潮水般地退下去后,他们曾经还试图将留在战场上的那门完整的火炮再牵回去,但东岸人又岂会让他们如意?城头上的几门火炮顿时朝着这边一顿猛打,将十来个清军炮队官兵以及那门火炮整个报销,使其成了一堆无用的零件。
第二百零八章 血肉磨坊(七)
在击毁这门火炮后,整个战场就这样诡异地静了下来。清军依然留了一部分步卒在防备着城内的东岸人出城袭击,但大部分人已经开始整队撤回营寨去了。八旗包衣们再度出动,他们拿着顺刀与马鞭驱赶着那些可怜的夫子们一边修筑营寨,一边在烟台堡外挖沟取土,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想要堆砌土墙。不过看起来也不全是这个样子,莫非他们还想挖一连串密集的交通壕?
李文长在城头上看着,他觉得现在的局面有意思极了。清军显然是预见到了强攻烟台堡这种火力凶猛的坚固城池将遭受到的重大伤亡,但他们又不得不这么做。因此他们只能采取一切办法来规避各种损失,比如眼前的筑土墙和挖交通壕就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工程量委实太大了些,也只有人多势众的清军能够玩得起。
本来每次清军出击都得从两千米外开始出发,不但路途漫长,一路上还不断会受到大炮的轰击,这个非常损伤士气,上午那支甚至还没走到距离东岸人城墙两百米范围内就溃散的军队就是明证。如今有了交通壕,清军显然能够将出发阵地向前推进到一千米的范围内,这大大减少了他们的伤亡,因为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铁弹对他们的威胁大大减小。
如果再在弯弯曲曲的交通壕最前方摆上一堵土墙的话,那么还多少能掩饰一下他们的各项行动,效果应该会相当不错。他们只需将挖交通壕弄出来的泥土在前方堆砌起来,土墙土质松软、厚实。能很好地吸收炮弹的动能。只要做得很厚。东岸人的火炮在一千米的距离以外打击效果不大。
现在满山东都知道了大清的肃亲王豪格亲率三十万大军(对外号称)东征黄衣海寇,若是他们劳而无功,那么对大清战无不胜的威望将有不可低估的打击。而且,山东很多人都在看着呢,比如那些隐匿起来的抗清武装,难道你以为他们都从良了不成?他们这阵子消停了显然是摄于清军势大,暂时避其锋芒而已,一旦清军这五万多大军在烟台城下受挫。这些人百分百会再度跳出来闹事。
所以啊,打烟台这仗牵涉甚广,这是一场政治仗!必须拿下的政治仗!既然算的是政治账,那么诸如官兵伤亡、物资消耗之类的东西就都是小节了,拿不拿得下烟台、能不能把东岸黄衣海寇消灭干净才是问题的关键。而对于这一点,清军上下原本可都是信心满满的,但现在他们真的有点不确定了。这城虽然不大,但由于临海的缘故却无法彻底围困,因此只能强攻,可天杀的黄衣贼炮火这么猛烈。这到底得填多少人进去才能打下来啊。
接下来的3月10日、11日两天无战事,不过清军又有大批主力部队增援。至此。他们聚集在城下的部队已经正式超过了五万人(不含夫子),而经过两天时间的准备,在今天一大早,清军又在营寨外列好了军阵,似乎准备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今天进攻的主力依旧是以那些新附军为主,他们在营寨口列完阵后就缓缓钻入了那些交通壕,然后顺着这些弯弯曲曲的壕沟向前前进。两天的时间对于修土墙来说实在太紧了一些,再加上东岸火炮时不时的骚扰,因此他们只在阵前草草堆了一道一米多高的土墙,且厚度也不怎么样,多次被东岸实心炮弹击穿。因此,城头上的东岸人可以很方面地看到清军的动向。
不过他们修的这些交通壕却不是毫无用处,因为东岸人的远程火炮发射的实心炮弹再也无法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命中率大大下降。因为一枚炮弹如果不是正中交通壕内的话是很难伤到什么人的,即便炮弹蹿进了交通壕内,在被狭窄的两壁阻挡后,炮弹动能也会很快消耗殆尽,伤害被大大降低。至少,以前那种在平地上依靠跳弹一伤一串人的场面是很难再见到了。
两天的时间,虽然动员了上万名民夫参与交通壕以及土墙的修建,但清军依旧只把交通壕推进到了距烟台堡一千米的范围内。他们没法再近了,一是因为时间不够,二是因为再近的话就会遭到东岸人六门火炮的有效打击,挖沟的民夫伤亡会剧增。他们在东岸人发射的爆炸弹的威胁下根本无法坚持多久就会溃散,那种恐怖的开花炮弹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他们就算付出上万人的伤亡也不一定能够把这个交通壕挖成。
事实上他们在挖一千米以外的那段交通壕时就已经感到切肤之痛了。当时只有两门火炮发射一些能对他们造成有效杀伤的实心炮弹,间或夹杂着少量开花爆炸弹。就这样,两天下来挖沟的民夫也已经死伤了四五百人,甚至就连监督的八旗包衣、跟役也伤亡了三十余人,让人心惊不已。实在无法想象将交通壕推进到一千米以内需要付出什么样代价的清军很快便认清了现实,他们开始在壕沟一侧修建土墙,然后土墙上方留了几个缺口,并以此作为出发阵地。
说起来,今天还是他们第一次演练这种战术呢。一千多清军花费了很长时间才从弯弯曲曲的交通壕内转了出来,然后依旧是刀斧手先行,前天虽然破坏了很多障碍物,但仍然没有彻底清理赶紧,因此这些人都是负责干这个活的。他们此时已经认识到了东岸人的铁丝网的难缠之处,所以他们决定通过刀劈斧砍将那些铁丝斩断,然后将木桩烧毁。可想而知他们在东岸各类火炮的打击下生还的几率有多低,因此他们一个个都脸色发白,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期望自己足够好运不被炮子击中。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抱着火油、举着火把的人群,他们喊着号子,以较快的速度跟在刀斧手的后面。而在他们左右两侧以及后方,则是大批扛着土袋的民夫,他们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跟在这些清军辅兵们身后。他们的任务是将扛在肩头的土袋扔进铁丝网后方。因为可恶的东岸黄衣海寇在城下布置了两道铁丝网,两道铁丝网中间间隔十来米。这十来米的距离可不是什么平地,事实上这里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铁签,铁签的空隙间还洒满了铁蒺藜。这些都必须填平,不然人根本没法通过。
整个过程一如前两次,东岸人的炮兵给这些造成了惨重的伤亡。而清军与前两次唯一的区别就是出发阵地更近了一些,途中挨炮的时间也短了一些。但他们依旧没能冲到烟台堡城墙下,因为前方残留的木桩与铁丝网极大地阻碍了他们的行动,一些扛着土袋的民夫们试图越过散落在地上的铁丝网,但他们很快被炮火打倒。一些人甚至被铁丝网绊倒,场面一片混乱。最终,在又付出了四百多人的死伤后,这股一千多人的清军再次溃退了。他们唯一的成果就是将前方烟台堡城下残余的第一道木桩和铁丝网清理了大半,同时往铁丝网后方扔了几个稀稀落落的土袋。
不过今天清军看来决心非常坚定。这一波人从两侧溃退下去后,第二波千余人立刻上前。他们的装束和装备与前面一模一样,这次他们坚持的时间稍长了一些,但成果甚至还不如之前一波。地面上到处散落的尸体、工具、土袋以及别的什么极大地阻碍了大家的行动,他们同样在付出了四百多人的死伤后,勉强填平了一些两道铁丝网之间距离的他们便转身溃逃,宣告这一次行动彻底失败。
短时间内连续两波人溃退下去后,今天已经伤亡近千人的清军不为所动。在再次处决了一批跑得最快的溃兵后,第三波冲击再度开始,一千五百名在河南收编的绿营辅兵嚎叫着冲了上来。他们是昨天才抵达这里的,都是明军出身。也许清军的指挥官们受够了那些意志涣散的乡勇武装,因此他们将这支在他们眼里还算“正规”一些的绿营兵派上前去,希望能够尽快清理掉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障碍物。
他们的表现看起来真的比前两波清军要好不少,他们冒着不间断的猛烈炮火冲到前面,然后将土袋、门板什么的一股脑儿覆盖在地面上,将那些可能会伤人的铁签、铁蒺藜什么的盖住,以便后续人马能够和顺利通过此地。完成这一步后,他们甚至还拿着斧子疯狂地劈砍起第二道铁丝网来,同时将火油浇在木桩上,然后点上火任其燃烧。
在东岸人所有火炮都加入对他们的打击后,他们付出了近五百人的死伤方才溃散回去,令人刮目相看。不过这也就是攻城战,后方有督战队督战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如此“耐战”。要是野战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做到伤亡三分之一才溃退,那就是一等一的强军了。
他们撤退后,烟台堡城下能够阻挡敌人的东西不多了。对面的清军顶多只需要再组织一次攻势,就能彻底将这些障碍物清除,然后便可以扛着云梯过来蚁附攻城了。
第二百零九章 血肉磨坊(八)
果然,战场上最不能低估的就是敌人的决心。
在溃兵收容完毕后,丧心病狂的清军指挥官又派出了今天的第四波冲锋队伍。在这支人数大约为一千多人的队伍的不懈努力下,东岸人最后的障碍物也被清除或破坏掉了。看着那些在熊熊火光中燃烧的木桩,双方都知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攻城战了。为了获得这个攻城战的资格,清军这几天内一共损失了近两千名士兵以及三千余名夫子,让人不由得不慨叹烟台堡的这个弹丸之地的血腥程度。它就像是一个吞噬生命的怪兽、一个血肉磨坊,不断将投入进来的新鲜人类绞成各种各样的尸体,再是神经粗大的人面对这样的伤亡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这些日子以来清军指挥官们是尴尬的,因为他们很可能还没能杀死哪怕任何一名东岸士兵,但他们却已经付出了两千人的伤亡代价。虽然死的都是炮灰,但大家脸面上依旧很是无光,而且对这场战斗的前景也从之前的较为乐观变得不是那么乐观了。这个小小的城堡到底还要投入多少人命才能够将其征服?这股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的火炮为什么打得这么远、这么准?炮子的种类为什么这么多、杀伤力这么大?没人能够回答。
很多人一想到他们甚至连一直在极为高效地杀戮着他们的敌人面孔都还没见到,他们就不由得沮丧起来。即便是那些担任督战队的满八旗、汉八旗战兵,他们这几天虽然没有死伤一个人。但士气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在连续发起四波攻势被击溃后,清军的士气也为之一挫。再加上时近中午,众人腹中都有些饥饿。双方便极有默契地停止了战斗。清军撤回了营寨,东岸人的大炮也停止了射击。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东岸士兵们分批到公共食堂内就餐,那里有麦饼、咸鱼以及作为战时加餐的土豆烧肉。而军官和老资格的士官们则可以到军官餐厅内就餐,这里有新鲜的蔬菜,有从冰窖内取出来的驼鹿、狍子、野猪、大马哈鱼肉。有红酒和啤酒,甚至还有少量咖啡豆(仅限少尉以上军官取用),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
至于他们的对手清军。因为是战时,因此他们也将得到一日三餐的良好待遇,不过他们的主食是掺了沙子的粟米饭、喂马的黑豆,另外还将有极少量的酱菜以补充盐分。而就这种东岸人看到后会将他们的后勤参谋送上绞刑架的粗陋食物。对那些投降的明军士兵而言。已经是不可想象的高级待遇了,他们以前可是连饭都吃不饱的。
就这样,战场上再次寂静了下来,寂静地似乎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早春晌午罢了。
中午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小雪,北风也渐渐大了起来,不过这却挡不住烟台地区双方数万人之间火热的战斗激情。
吃过午饭后,清军便展开了新的攻势。显示出了他们急迫的心情。他们这次出动的兵力大约为一千五百人,扛着几架云梯。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些刀盾手,他们举着厚厚的盾牌,这是为了防备弓箭射击,不过却防不住火枪发射的铅弹。
赞帕里尼所在的陆军第104连驻守在南城墙甲城楼处。这是一个不规则体的突出部,面积不是很大,去掉安放的六门火炮的面积,最多只能再容纳四百人。此刻陆军第104连也只派了120名火枪手上了甲城楼,此外这里还集中了挺身队第一大队第5中队的250名士兵。而在乙城楼上,则部署着104连的另外120名火枪手,以及挺身队第4大队250人。而在城墙正中段,兵力较为雄厚,除了150名补充连火枪手外,还有由挺身队一大队队长儒尼奥尔率领的3、6两个中队500人。
另外,一大队副队长裴钦则带着从芝罘岛军营抽调过来的7-10四个中队在城下待命,陆军第105连、八旗新军第1营、烟台炮兵连则在军营内待命。现在这个“小场面”还暂时用不着他们,他们只需要养精蓄锐以便随时有体力上城头进行轮战。
120名陆军士兵以排为单位安静地靠坐在城墙边,他们的连长茅德胜去了乙城楼指挥,这里带队的自然就是副连长高善了。高善在城墙上走来走去,不时透过城墙上方的观察孔看向城外的清军动向。这个城楼上的部队除了炮兵外暂时全部归他指挥,包括挺身队5中队队长高萃环带着的250人。
两门对着南方的大炮早就开始射击了。满头大汗的炮手们忙得不亦乐乎,不过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神情,他们的大炮一如既往地在敌人阵列里制造着恐怖的杀伤。而挺身队的士兵们则有些紧张,他们的中队长高萃环正在训斥着那些因为害怕而身体僵硬的朝鲜士卒,而另外一些山丹人或者顺军老兵则用轻蔑的眼神看向那些脸色有些发白的朝鲜人,心里暗自嘀咕朝鲜人只配当军夫,当战士他们还不够格。
“他们上来了!高中队长,按照计划行动!”104连连副高善猛地大吼一声,朝高萃环下令。高萃环一听立刻开始给自己手下的小队长们下令,只见一个弓箭手小队(50人)立刻上前,他们将步弓从肩头取下,然后将弓箭搭上弦,对准右前方。
清军已经冲到了距城墙约一百米处。城头上的长管炮已经放弃对他们的打击转而继续轰击正前方,在那里第二波清军一千多人正潮水般地涌出土墙,似乎要进行连续不断的攻势。对着右前方的两门短管榴弹炮已经换装了葡萄弹,此时他们也无需瞄准或者费神修正弹道了,只需对准直射便是。
四散的葡萄弹打在清军的人群中,立刻便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一些倒霉的刀盾手连人带盾被整个劈开,血腥的场面让人震撼。但清军仍在继续冲击,他们已经进入到了五六十米的区域内,此时正面城墙上的朝鲜火铳手已经打响了自己手中的鸟铳,一些臂力过人的山丹弓箭手也拉开了步弓,将一枝枝重箭射向前方。
在他们射击后,两侧城楼上的挺身队弓箭手也纷纷将箭枝射向了城下。此时他们也无需瞄准了,事实上他们中大部分人的箭术都很差劲,很多人都是临时学习如何拉弓的,准头怎么样可想而知。但是清军的人群较为密集,他们只需将箭枝大略射向清军人群处,基本上都能有所斩获。
就这样,在三个方向六门榴弹炮以及约三四百名鸟铳兵、弓箭手的打击下,这股约一千五百人的清军在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还活着的人几乎精神崩溃地逃往了后方。他们在战场上前后遗尸近六百具,但换来的也只是刚刚有机会把云梯搭到烟台堡的城墙上而已。他们中的少数弓箭手进行了有限的反击,给城头上的东岸人造成了数人的微弱伤亡。伤亡如此轻微的主要原因还是防守的挺身队的士卒们都临时分配到了一件胸甲,清军弓箭手仰射而上的弓箭根本无法有效击破高强度弧面钢甲的防御。因此,只要不是被射中面门和手臂的倒霉蛋,基本不会有人在和清军的对射中伤亡,而这无疑极大地增加了挺身队官兵们的士气。
不过这也就是东岸人才能这么奢侈。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纯靠手工打制的盔甲的成本是惊人的,任何一只部队如果有两三成的人拥有铁甲的话就堪称精锐了。而这多半还是一些锁甲,如果是东岸这种轻便的全身板甲的话,在欧洲也只有贵族和骑士才玩得起,而且质量上还多半不如东岸人的。在这个时代,也只有东岸共和国拥有的强大生产力才能给前线士兵们配备上如此奢侈的装备,这就是科技的力量!清军必须用血肉才能填平的科技的力量!
战斗就是如此轻松!104连的副连长高善原本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也略微放松了一些,任何冲到城下的清军都要面对左右以及前方三个方向的打击,而城下又没有任何能够隐蔽的地方,因此很快就死伤殆尽。东岸陆军甚至都没出手,光靠炮兵、挺身队的那帮刚刚学会射箭没几天的蹩脚弓箭手以及部分鸟铳手就将清军击退,实在是太轻松了。
第二波清军与溃退的清军迎头相撞,他们在狭窄的正面战场上顿时乱成了一团,被东岸炮兵们逮住机会一顿猛轰。在给予他们重大杀伤后,这两波清军干脆并做一波,一起向后溃退了,让城头上的东岸人看了哈哈大笑。
清军在这次攻势中前后共死伤了约六百人,而作为他们对手的东岸人的伤亡呢?除了五人被清军弓箭击中外(两人死亡),就只有一个因为使用了劣质火铳炸膛而重伤的士兵……
第二百十章 血肉磨坊(九)
也许是清军不容许自己“战无不胜”的威名被玷污,也许是他们真的不能在烟台堡下拖延太久,总之他们在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再次出动了大批部队。这次他们的人数和之前差不多,大约为一千五百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些用木头打制的盾车,这种盾车体型不大,但却能为士兵们提供一定的遮护。尤其是其正面防护能力较强,能够扛住枪弹的射击,不过这种盾车在东岸的棱堡体系下多少显得有点鸡肋,因为他们显然无法防护来自侧面的打击。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能要求太多了,能提供一点是一点吧。于是,大群清军缩在盾车的背后,推着盾车往前冲。而在盾车的两侧,还有一些举着大盾的清军士兵,这是为了防护来自侧面的袭击。有了盾车的防护,清军虽然行进速度稍慢,但伤亡确实减少了一些。因为一些长距离的跳弹已经无法对他们造成有效打击了,以前这种已经处在强弩之末的跳弹依然能够夺走大批清军士兵们的生命,但现在他们显然安全了不少。
在被击毁了三辆盾车后,剩下的七八辆盾车陆续冲到了城下。此时烟台堡甲乙两个城楼处炮弹、弓箭、铅弹横飞,尤其是两侧打过来的葡萄弹和凌空爆炸的开花弹,清军根本没法防御。他们手中的大盾只能防一防弓箭,在五六十米范围内连铅弹都防不住,就更别提那些四散飞舞的炮弹破片以及葡萄弹了。不过饶是这样,这群清军仍然顽强地冲到了烟台堡城下。然后扛着云梯的辅兵将其搭上了城墙。
大群清军战兵手执短兵器刚从盾车后钻出来。只听“轰!轰!”的爆炸声连绵不绝。城头扔下了密密麻麻的手掷炸弹。这些爆炸的炸弹首先将无甲的辅兵炸得哭爹喊娘,然后一些离爆炸点较近的清军战兵也被炸死炸伤了不少。一些油罐子也被从城头上扔在清军盾车上,紧接而至的火箭将其迅速点燃,清军顿时躲藏不住,纷纷从盾车后现出身形。城头上的东岸士兵见状抓住机会,鸟铳、弓箭齐发,清军成片地倒下。
不过清军也抓住东岸士兵探出身子的机会进行反击,虽然他们的弓箭对东岸人造成的伤害极为微弱。但是一些鸟铳手在近距离上发射的铅弹仍然击中了一些挺身队士兵。他们身上的板甲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可没法防住铅弹的射击,因此一些较倒霉的东岸挺身队士卒不幸中弹身亡。战斗就这样胶着地进行着,清军人数众多,虽然伤亡不小,但依旧死战不退,这也许是双方开展以来东岸人所遇到的最为顽强的一股清军了。
不过士气再高、意志再顽强,人终究是血肉之躯,是无法在被各个方向打来的炮弹、弹片、箭枝、铅弹的联合打击下长时间坚持的。很快,在两次攀登云梯的清军战兵被左右打来的枪弹打成马蜂窝后,战兵死伤殆尽的清军终于坚持不住。留下了七八百具尸体后剩下的士兵们一哄而散,丢下了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盾车。撒丫子往后跑了回去。
董学礼赤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地看着前方溃退下来的士卒。他的老兄弟们在刚才那一波攻势中死伤惨重,起码有三百多名跟着他从宁夏杀到陕西、再到北京、然后又到河南的老兄弟身死当场。这样的老兵战斗意志、技术都没得说,对他老董也是忠心耿耿,别看他手下有近三千五百人,但这样的老兄弟经过多次战斗折损后也才不过千五之数,是他在乱世赖以存身的本钱。但现在一下折损了这么多,这让他如何不怒!如何不心痛!
由于他们打得还算顽强,督战的八旗包衣们没有太过为难他们。溃退下来的老兄弟们红着眼睛,和董学礼相对无言,他们这仗打得实在是太惨了。上去的一千五百多人死伤七百多人,几近一半,他们何时受过这样严重的损伤?即便是前阵子被大顺军队包围在孟县,前后大半个月的守城战外加最后的突围也只不过让他们损失了千余人而已,但在这个什么狗屁城下这才多会功夫,一下子七百多人就没了,其中甚至还有三百多老兄弟。
要不是过早退下来会被督战队斩首,他们早就不想打这劳什子破仗了!想想当时周围的弹片呼啸声、箭枝破空声、铁弹弹地的咚咚声、惨叫声、呼喝声、怒骂声,声声犹在耳边,那么多兄弟就在这种环境里悄然倒下,其中很多人甚至是从宁夏一路跟过来的老人了。
“这个城打不下来!”避开了督战的八旗包衣,有人悄悄断言,他的观点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他们都是刚刚从前面退下来,战场上是啥情况他们最清楚。在他们看来,这个破烟台堡正面战场狭窄,完全展不开兵力,再多人也只能一**上,其他人只能在后面干瞪眼。而面前的东岸黄衣贼兵铳炮犀利,火力威猛,完全就不是血肉之躯能够对抗的。
董学礼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离他们尚远的正蓝旗包衣奴才,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些老部下们,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仗是什么样他心里有数,今天豪格一口气派出了七队人马轮番上前蚁附攻城,但却都溃退了下来。说实话,大家已经很尽力了,他董学礼就敢拍着胸脯说刚才那战中他没藏什么心思,也没让自己的老兄弟们收着力打,但真的是打不下来啊!
这个什么烟台堡左边是泥沼、右边是那些甲板巨舰的控制区域,也就正面那段狭窄的区域可供进攻方攻击。也不知道当初修这座堡垒的黄衣贼如何想的,竟然将老巢选在这么一个绝胜之地上,这个破地形,就算来个十万二十万大军也白搭啊,完全展不开兵力嘛!你永远只能派那么两千人去攻击它,黄衣贼火炮这么凶猛,再加上一些敢战的士卒,守起城来轻松地很,打到明年也打不下来。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五六万大军顿在这么一座小城下大眼瞪小眼,死伤虽然只有三千多人,看起来还不是很大,但问题是你的对手黄衣贼伤了几个人你造吗?他们只死伤了十几二十个人你造吗?
董学礼转头看向了后方营寨中那顶硕大的华贵帐篷,此次统兵主帅、大清的肃亲王豪格就在里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董学礼心下暗自腹诽,这个满清的天潢贵胄也许一开始根本就没料到打个小小的烟台堡也会这么费劲。那些黄衣贼满打满算不过万把人,他豪格以亲王之尊,亲统大军攻来,哪还有不一鼓而下的道理?但如今事情显然是僵在这里了,炮战打不过人家,好不容易从锦州调来的红衣大炮损失了足足六门;而如今蚁附攻城竟然也颇为不顺,死伤颇众,这事情如今该怎么收场呢?
豪格怎么想的他董学礼不清楚,但很快传令的包衣带来了今日战斗到此为止,各部严守营地的命令,这令董学礼略略松了口气。今天已经打了这么久了,众军士气多有不振,确实不宜再打下去了。
3月13日一大早,大批民夫被包衣们驱赶着出了营地,然后他们捧着大捆的柴禾、木板、土袋之类的玩意,朝烟台堡左边的泥沼区而去。而满八旗骑兵们依旧在营地外列成了一个松散的阵型,既是防备东岸人出城掩杀,也是为了监督这些民夫们努力干活。
这是要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泥沼区内硬是填出一条通路来啊!董学礼暗自叹了口气,这大清的肃亲王看来终究是不甘心啊,他看起来是想试试从西面攻打黄衣贼的城堡。
不过董学礼却很不看好这个思路。且不说黄衣贼不是瞎子,他们在城头上看得到清军的动向,自然会做出相应的针对性部署;就光看烟台堡的构造,董学礼就发现攻打西面的城墙一样会受到三个方向上的火力夹击,基本和正面是一回事。况且西面地势更不好,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湖泊(人工水库),湖泊与城墙之前的距离只有短短的百来步。这个距离更是没法展开兵力,派人去纯粹是送死。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派个两千人从东面试试呢,那里的城墙根离海面足足有三百步,不过黄衣海寇停在海面上的炮船是一个威胁,终究还是不妥。
这么一番分析下来,董学礼只能绝望地发现,他再一次证明了他们真的拿这座小小的堡垒毫无办法,即便他们愿意付出重大伤亡的代价进行强攻也毫无办法。相信这里的人不止他董学礼一个人看清楚了这个事实,其他很多人就算原来不明白,但现场观摩了这几天的战斗过程后他们也早就丢掉了脑中的任何幻想,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这座城攻不下。
但是知道归知道,却也没人愿意第一个说出来。特别是和讬、李率泰、额孟格、图赖、柯永盛之类的大将,他们心里明白着呢,反正死的都是炮灰,犯不着因为他们的生死而惹怒肃亲王不是?
第二百十一章 游击(一)
1645年3月中旬的日子在烟台堡内的东岸人看来是乏善可陈的。
城外的清军拿他们毫无办法,他们先是尝试在烟台堡西侧的泥沼区内填出一条通路来,不过后来他们发现东岸人修在烟台堡西南侧的人工水库极大地阻碍了他们的行动,于是他们又想办法将这个水库也填了。
在沼泽区内生生造出一片陆地后,清军一次直接投入了两千人进攻西面城墙,不过被早就好整以暇的东岸人击退。西侧城墙的火力配置只比正面(南侧)少了两门火炮,再配上两个中队的挺身队士卒,清军连攻了两天都没能攻下来,反而在城下遗尸千余具。
在进攻西侧城墙的时候,清军也尝试了从东面取得突破,不过他们依旧在城头火炮,以及海面上两艘武装运输舰一侧加起来12门重炮的轰击下全面溃败。他们甚至都很难在城下站住脚,前后大炮夹击的滋味可不是谁都能忍受的,在尝试着攻了一次不果后清军果断撤退了,并留下了数百具尸体。
3月18日,清军主帅豪格发了狠,清军不计伤亡地从南、西、东三面发起了猛攻。东岸人将挺身队最后的两个中队也调了上来,不过依旧没怎么动用作为主力部队的陆军以及八旗新军。挺身队两千名士兵加上不到200名东岸炮兵,依托坚固的城墙和科学的火力配置将清军规模浩大的攻势彻底击溃,全天清军伤亡逾两千人。却没有取得任何战果,他们甚至连烟台堡的城头都没能登上。
当夜,清军又精选了一些健卒趁夜偷袭,被击溃,遗尸百余具。至此,清军已经围攻了烟台堡十天,所有手段用尽,却没有任何办法。全军上下士气低落,很多人盼望着撤军。
3月19日晨,两艘从利尻岛大修完毕的蒸汽机帆船带来了之前在利尻岛上整训的四个中队的挺身队士兵(11-14中队)。下午。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前往济州岛的船队也回来了,与他们一起回来的有刚刚结束战斗的挺身队二大队15-18中队一千名士卒、陆军第102连、烟台炮兵连部分官兵、八旗第三营700余人以及2500名军夫。至此,东岸军队已经基本聚齐,战兵计有挺身队两个大队4000人、陆军4个连(含补充连)870人、八旗新军(含补充兵)2400余人、骑兵近700人(含治安队斥候)、野战炮兵200人。总计超过了8200人。其中战斗力较强的部队也超过了5000人。这样的兵力。清军就算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法打败了,何况他们更应该担心自己后方的安危。
清军的斥候骑兵很快就在外面发现了东岸援兵的到来,他们飞快地将情报上奏给了豪格。听说这帮黄衣贼来了“数千”名援军以及六艘巨舰。豪格也知道这仗再也打不下去了,特别是昨夜济南有急报过来,言满家洞贼兵再度猖獗起来,他们从山洞中出击,四处攻击大清的地方政权、设施以及人员。甚至一些往登州运输粮草的小股运输队也遭到他们的伏击,损失惨重。
数万大军顿兵坚城之下,十天来损兵超过七千,却劳而无功。而对面的东岸黄衣海寇满打满算伤亡不会超过百人,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失败,会对他的地位产生极坏的影响。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黄衣贼有大股援军而来,自己是肯定攻不破这座狭小的城池了,那么,现在就应该考虑如何善后了。
虽然一直摸不清楚黄衣贼军到底有多少人手,但大家一致公认他们的战兵数量应当不会少于万人,全军数量多半直逼两万人。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很是棘手,一万战兵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豪格敢肯定,只要自己的主力部队撤走,这些黄衣军野战打败个两万余清军根本不是问题。攻城就更是简单了,他们只需将大炮拉到城下,然后便可逐个击破清军分兵驻守的城池,整个登莱二府都没有能挡得住他们的有力部队。那样,山东局势何时才能真正地稳定?
这么一想下来,豪格更是心烦意乱。难道这数万大军就被拖在这里了不成?山东离京师那么近,留这么大股善战的黄衣海寇在此,怎么也说不过去。而更令人担心的是,这些黄衣海寇除了铳炮犀利外,还有数量至少为六艘的巨型炮船,想想我大清停泊在辽海一些港口内的那些小船如何抵挡?若不能抵挡,岂不是任这些黄衣贼纵横海上,到时候这千里海疆处处示警、无一宁日,大家该如何是好?
没人能够回答豪格的疑问。李率泰、柯永盛、陈锦等汉军旗的人不敢说什么,和讬、额孟格、图赖等八旗将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至于董学礼等绿营将领更是没资格说话,整个清军就这样沉浸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
就在这样一种犹豫纠结兼患得患失的情况下,清军又围攻了烟台堡几日。不过看其进攻势头都有气无力的,基本都是略有小挫便撤了回去,三天下来也不过伤亡了千余人而已。反倒是他们几次夜袭打得还算有声有色,给东岸人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3月22日,清军主帅豪格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停止对烟台堡的攻击,改为长期围困,并在烟台堡以南约四公里的地方开始挖长壕、筑城墙。为了贯彻他的这个意图,他还特别给济南去信,要求山东巡抚方大猷务必及时保证粮草供应,同时也要求他在济南、青州二府大量征发民夫、骡马,往烟台地区输送而来。与此同时,他也派人在登州、莱州地区收集粮草、强征民夫,用来修筑围困东岸人的这座工程浩大的城墙。一时间,烟台、宁海州、威海卫地区的各个采石矿场内人满为患,大批手持顺刀与马鞭的八旗包衣驱赶着大量民夫在这些矿场内采石、打磨,然后运输到烟台城外,修筑城墙。
东岸人一开始也不知道清军在搞什么,不过在看到他们从远处运来了不少石块后立刻便明白了原委。很快,一些至今尚未参战的精锐黑八旗新军被装上了海军舰船,然后沿岸袭击被清军控制的那些个采石场。烟台附近海岸边石头资源丰富,因此这些采石场大多建在了海边,东岸人调集两千名八旗新军,往往小半天功夫就能在某处登陆,然后轻而易举地击溃那些少则百来人、多则数百人的八旗包衣和绿营兵将的防御,同时还抓了不少夫子。
在这么成功地袭击了几次后,清军不得不放弃了这些辽海沿岸的矿场,转而集中精力开采那些深处内陆的矿场。甚至于,他们也学东岸人,将附近一些卫所、州县的城墙全部拆毁,然后将物资运送到烟台来,用于修筑围困东岸人的城墙。当然他们也不全是破坏,建设自然也是有的,比如他们就给附近的州县下令,限期要求他们提供大量的砖块,一切还是为了修城墙。
后边在修城墙,前边的清军上万马队以及近四万名步卒依旧严阵以待,随时防备东岸人出城作战。不过考虑到后方严峻的局势,他们也在几天前派董学礼部两千战兵骑马兼程返回济南府,协助巡抚方大猷剿灭那些闹腾不休的满家洞土贼,以稳定局面,全力保障烟台附近大军的粮道安全。
清军动员了两万名夫子(后续还会更多)来修城墙、挖壕沟,东岸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虽然自己有战斗力的部队只有从本土和南非带来的3500人,顶多再加上500骑兵,以及以山丹人和顺军老兵居多的挺身队3-6中队1000人,这么点部队野战面对清军一万精锐马队以及四万步兵,是很难有什么胜算的。更别提野战列阵时没准还会遭到清军红衣大炮的轰击,那样损失可就大了,要知道东岸人在远东补充兵力是很艰难的,若是让人一炮打死十余人,那不得哭死!
不过这也不代表东岸人就没有办法对付清军了。**曾经说过,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既然山东清军大部分已经被搜刮一空并集中到了此地,那么岂不是说别的地方空虚无比?在与麾下军官们讨论、推演了一番后,莫茗大胆决定乘坐海军船只率军深入莱州湾西侧,袭击防御空虚的济南府州县。此时辽海大部已经解冻,天气再也阻止不了东岸人。
3月27日,在留下烟台守备队队长李文长率4000多人留守烟台后,莫茗率领陆军两个连、八旗新军两个营、半个烟台炮兵连、骑兵大队全部、挺身队15-18中队、斥候队全部3900余战兵,并军夫队2500人,总计6400人趁夜渡海出征,于3月30日突然出现在了济南府滨州沾化县外海。
由于这里近海淤塞严重,难以靠近,因此东岸军队足足花了近三天时间才在人喊马嘶声中登陆完毕。而在这期间,防御空虚的济南府乃至整个山东都没人来阻止他们,附近仅仅有一些远远窥视的斥候而已。登陆完毕后,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东岸大军开始西进,一日内便直扑沾化城下,清廷县令弃城而走,沾化陷落,济南府乃至整个山东均为之震动。
第二百十二章 游击(二)
赞帕里尼一脚踹翻了一个趁乱抢劫的流氓,然后两名身强力壮的科萨人拿着连鞘军刀将其一顿猛揍,倒拖着拎走了。这个流氓打着大顺的旗号,却做着趁乱浑水摸鱼抢劫民财的勾当,自认为还算正直的赞帕里尼顿时无法忍了,将其一脚踹翻,然后交由八旗新军的科萨人监督着去搬运物资。
东岸人没有伤亡一人就顺利占领了沾化县城。该县的县令以及在去年叛乱中欠下过大顺血债的缙绅纷纷遁走,不过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他们留在城内的一些如丝帛、布匹、粮食、牲畜之类的财物却很难全部带走,如今这些都被东岸人当做敌产没收了。
牢里的犯人照例不问情由,一概释放;跟随而来的罗天生罗大科长则带着一帮手下开始卖力地招募志愿垦荒人员;挺身队的士卒们开始清点府库、搜罗牲畜;骑兵大队则在城外警戒,所有人都秩序井然。因为做这一切实在是太熟悉了,都有了固定程序了。
“抓紧时间休息一下,马上我们又要出发了。”副连长高善走过来拍了拍赞帕里尼的肩膀,将一个不知道哪里摸来的玉观音悄悄扔进了他的口袋:“小马特奥没几年就快毕业了吧?我这个当叔叔的还没送过他礼物呢,嗯,听说他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这个他一定会很喜欢的。”说完,吹着口哨慢慢踱远了。
赞帕里尼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看见他俩私藏战利品的举动后这才嘘了一口气,然后他整理了下衣着。朝城门外走去。他们陆军的职责是为了清除城内可能存在的抵抗分子。同时也是为了监督挺身队有没有什么违反军纪的劣迹。如今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也该撤出去了。
由于山东境内的清军基本上都已经聚集到了烟台堡附近,如今别说别的府了,就是济南府也只有济南城内有个千余名清军,其余地方怕是半个兵丁也无,主要靠缙绅地主武装撑场面了。而那些地主武装的战斗力,不是东岸人看不起,实在是他们自己太渣了。水平甚至还比不过眼下沾化城里东岸人这支组建还没多久的挺身队15-18中队呢。至少挺身队的士兵们营养充足、训练正常,也能按时领饷,时间越长他们之间的差距就越大。因此,东岸人大摇大摆地在沾化城里折腾,根本不担心附近有不开眼的清军过来骚扰。
眼下陕西战局正进入到关键时刻,清军只要再加把劲,差不多就能彻底摧毁李闯的抵抗意志,收获决定北方命运的一战的胜利。击败李闯后,剩下的各路人马皆不足为惧,除了张献忠的大西军还稍微有点能拉得出手的部队外。南明的军队根本就不堪战,占领南京指日可待。因此。此时北方清军主力除了小部分留在豫西继续清剿地方残余大顺武装外,主力二十多万人基本已经尽数集结在了陕北以及潼关外,广阔的近畿(河北)、山东、河南大部、山西大部除了天津外压根就没几个兵,因此,摆在东岸人面前的是何等的一片“开阔地”啊,他们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搅和。
天津是清军重镇,驻有满蒙八旗部队,较为精锐,当然炮灰武装也不少,算是离东岸人最近的一个威胁了。不过参谋们一致判断清军不会调动这里的部队去任何地方,这支部队就是为了拱卫北京的。当初大顺在河南发起的攻势何等凌厉,满清也只是从各处调兵,却从来没动过天津的这支部队。锦州的清军同理,自从清军入关后,他们将原本设在沈阳的很多铸炮场、铁匠铺(制作盔甲)都陆续迁移到了锦州,算是清廷控制区内难得的“工业重镇”了,因此也驻有满蒙八旗防守。同样,这里的兵也不会轻易调动。
这么一分析下来,满清在这附近还真是无可用之兵了。这片广大区域内的原本存在着的接近七万人的机动兵力全被豪格带去了烟台,除去部分在中途护送粮草以及分驻青州、莱州以及登州重要据点的部队外,烟台城下足足摆了近六万人。即便如今迭经大战,也还剩下了五万人左右,而牵制他们的东岸军队却只有区区四千余人和一座棱堡。
眼下烟台城外的清军应该已经知道了东岸军队分兵的消息,而且他们多半28号上午就知道了,不过东岸船队一晚上就航行出去了70多海里,这个距离对清军步卒里说要走一个星期,即便是马队也要走两三天,要想追上显然不现实。因此,眼下正在沾化县城内搬运东西与人口的东岸人暂时还不用太过担心,即便豪格当场从烟台撤军,步队走到这差不多要一个多月,马队也要十来天,根本不用担心。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东岸人去了哪里,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东岸人又要故技重施,袭击那些采石场。而且,他们敢不敢撤军还是个问题呢,莫茗倾向于认为清军可能会调一部分八旗或蒙古马队往济南,不过谁在乎呢?反正我们也不准备在这里久留。
东岸人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只缴获到了少得可怜的一千多石粮食、四千多两银子、几十头牲畜以及一些丝帛、书籍之类的玩意儿。除此之外,还有数目多达五百余人志愿垦荒队伍。说实话,这个数字还是让莫茗有些惊讶的,因为去年年底东岸人在胶州只招到了寥寥百余人,和现在一比差距还是很大的。看来如今即便是相对富裕的济南府的老百姓生活也不咋样啊,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相信很多人都已经断了炊了。
济南方大猷催课甚急,烟台城下的数万清军消耗甚巨,接下来一段日子内,山东老百姓的日子还会更加难过。这无疑会逼很多刚刚从“贼巢”里跑回来的百姓再度上山落草。使得山东的社会生产秩序始终得不到有效恢复。严重制约了清廷的下一步行动。
其实这也是好事,烟台地区的豪格应当已经放弃了攻克烟台堡的打算。看他的路数,摆明了是要在烟台堡附近挖长壕、筑长围,削弱东岸这个宝贵的陆上前进基地的作用,乃至使其彻底废弃。这样一来,烟台堡也就和那些海外小岛没啥区别了,价值大减。而且,接下来清军会不会在登、莱二府实行迁界禁海。以和东岸人长期对抗呢?这个谁也不知道!莫茗只知道趁着现在能捞一点人是一点,不过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毕竟粮食也不丰足么。招募的人员首选有一技之长的人才,其次要年轻,最后最好还要自愿,不然弄过去也是个麻烦事。
4月3日,留下500名军夫往停泊在海面上的船队输送物资、人员后,已经在沾化县城内盘桓了一天的东岸大军再次出发。他们转向南方后快速行军了大半天,然后便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了滨州城下。滨州城头原本有一些清军兵将,不过在看到东岸大军拉出了几门火炮后。这帮人立刻一哄而散,直接从南门溜走了。就这样。东岸人再次兵不血刃地占据了这座州城,轻松得就如同一场武装行军----事实上也差不多。
由于今天已经是东岸人登陆的第五天了,很多消息灵通的缙绅早就收拾细软一走而空,因此东岸人在城内的收获同样很可怜。堂堂一座州城,仅仅收获了一千七百多石粮食、五百石黑豆、百来头骡马,以及少量银两绢茶。同时,招募人员的行动也进行得比较顺利,仅仅一儿晚上的功夫,东岸人就招募到了近千人。这些人同样是苦于清廷课税,在本地也活不下去了,因此干脆跟着这帮来历不明的海寇出海垦荒去。再差也不过就是一死么,怕什么!
从4月4日接下来的五天内,东岸大军在济南府东北部的这片区域内纵横驰骋,连续攻克了武定州、蒲台、利津三州县,最后于4月8日晚间抵达了利津县外海,与已经南下移动至此处的船队汇合。接下来往船上转运物资、人员和牲畜的行动又持续了整整两天,一直到11日上午才正式宣告结束。
而此时,距离东岸人登陆沾化外海已经整整过去十二天了,也就在这天上午,行动得最快的一支清军部队也才刚刚抵达附近。这支以从烟台堡地区撤下来的绿营董学礼部位主干、夹杂了一些杂牌武装的清军部队倒是捡了个便宜,他们在东岸人撤退后顺利“收复”了利津县城。可以预见,他们接下来还将继续“收复”蒲台、武定州、滨州、沾化等四州县,运气着实是不错的。
事实上莫茗本人对清军赶来的速度还是比较惊讶的,对他们能凑出这将近三千人也比较意外。因为他们得到消息就要两三天时间,然后商议对策、动员部队、筹集物资,再出征到滨州一带,12天的时间真心是非常高效了。不过莫茗也对这部清军的实力嗤之以鼻,三千人都不足,军械、服装也乱七八糟,看起来其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估计他们是绝对不敢与东岸人硬碰的。
在派出两艘蒸汽机帆船、一艘笛型运输船运送物资返回后,东岸军队乘坐剩下的五艘舰船离开了莱州湾,向北进入了渤海湾内,并于4月13日航行至海河入海口的大沽附近。此时,东岸海军舰队的两艘炮舰、两艘武装运输舰大发神威,一举击沉了十余艘清军小型舰船,将清廷为数不多的海军宝贝疙瘩损毁了不少。由于大沽重要的地理位置,天津驻军的蒙古马队很快赶来,不过此时东岸舰队已经悄然远去。
4月15日,东岸舰队出现在永平府滦州乐亭县外海。在派出小股部队花费一天半时间登陆成功后,由本地抓着的向导带路,东岸军队举着火把连夜赶路,并于17日午时推进至乐亭县城下。略显疲倦的东岸士兵们士气还算高昂,他们拉开了大炮,花了半天时间直接轰开了城墙。接下来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东岸士兵大掠县城并处死了一批捕获的清廷官员后,休息了一晚。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战利品与部分志愿人员离开了县城,朝海边走去。而此时,离乐亭县最近的一支清军主力才刚刚整队完毕,准备从迁安往乐亭进发,相信等他们赶到此地的时候东岸人早已远遁多时。
第二百十三章 福尔摩沙来客(一)
“卡斯特利库”号缓慢行驶在碧蓝的海面上,今天天气不错,4月中下旬的海风吹拂起来相当舒爽。现在东亚这片海面上的风向已经由呼啸的北风逐渐转成了温和的南风,这非常有利于船只向北方进行各类探险活动。
这不,从巴达维亚赶到福尔摩沙的两艘武装商船“卡斯特利库”号与“布雷根斯”号眼下就在进行这种探险活动。他们两个星期前抵达了热兰遮城,交卸一批物资弹药后略略休息了几天,然后两艘船便拔锚离开了福尔摩沙,继续向北进行探险。
探险船队由几年前曾经抵达国会之地和公司之地(择捉岛和得抚岛)的弗里斯船长率领,他们的主要任务自然不是再去寻找什么金银岛之类的无厘头任务----这已经降为次要任务了,他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东岸人在“耶索之地”上占据着的城市。如果这个城市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它将是一个对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来说威胁不小的城市,因为船队从这里出发将可以很轻易地威胁到荷兰人在福尔摩沙和日本两地的贸易。东印度公司的范迪门总督相当担心,在公司财政状况日渐不佳、本土董事会对其日益不满的今天,福尔摩沙、日本的贸易已经成了公司内部极其稳定的现金奶牛。范迪门不容许这两头奶牛受到任何威胁,因此便有了此刻弗里斯船长的北上探索行动。
船队沿着熟悉的航线,从日本东部沿海地带北上,穿越弗里斯海峡(择捉岛与得抚岛之间的水道)后向西进入了鄂霍次克海。这段海域弗里斯船长比较熟悉。上次探险的时候他几乎就把这里都走了个便。因此他轻车熟路地越过了阿尼瓦角。进入了阿尼瓦湾。
前方远远出现了陆地的轮廓,弗里斯船长举着望远镜望去,到处是密密麻麻的高大森林,粗壮的树木到处都是。森林边缘不时有鹿群跑出,让弗里斯船长心中一动。这里倒是个夏季捕猎的好地方,如果公司能够在这里设立一个据点,征服或者雇佣当地的土人猎取鹿群,然后收购他们的皮毛的话。这多半是一笔好生意。而且中国人似乎对鹿身上的一些其他的奇奇怪怪的部件也很热衷,拿去和他们交易的话那也能大赚一笔。
“船长,我们发现了两艘船只!不,是三艘!”瞭望台上的瞭望手用他那带着浓重萨克森口音的荷兰语大声呼喊了起来。
什么?!弗里斯船长一惊,然后冲出了舰桥,一口气爬上了艉楼三层枪炮甲板上。此时不用望远镜他也可以清晰地观察到,西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三艘船只。三艘船呈一个倒三角形队列,航速不是很快,大约在4节左右。前面两艘是三桅风帆船,前桅、中桅悬挂着横帆。后桅纵帆,但奇怪的是船只舯部还有一个不断冒着黑烟的大烟囱。让弗里斯船长看了莫名其妙。最后一艘船只则是荷兰人相当熟悉的笛型船,看样子比自己手下的这两艘船要大一些,但也大不到哪去。
对方的船只显然也已经发现了弗里斯船长等人,他们调整了航向,两艘吞吐着黑烟的奇怪船只直往这边冲了过来。而那艘笛型船则没有过来,它继续慢悠悠地向东北方向行驶着,船身吃水也很深,看样子是满载货物。难道他们在那边也有港口?弗里斯船长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疑问。
不过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思考了。两艘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旗帜的奇怪船只以7-8节的高速航行了过来,他们顺着海面上吹拂着的西南风,不过速度却不可思议地快,上帝,什么时候这些船能够在这种级别的风速下以7节以上的高航速行驶的了?弗里斯船长心里有些震惊,但他却也没把正事忘了。
在他的指挥下,“卡斯特利库”号、“布雷根斯”号武装商船上的水手们纷纷扯掉了火炮的炮衣,然后搬运弹药、调整火炮,做好了一切开火的准备。而航海长们也在努力地调整着船只的航向,准备随时抢占上风。
双方距离在快速接近着,当相距还有不到三海里的时候,对方的两艘船降下了部分风帆,减慢了前进的速度,这让弗里斯船长有些疑惑,难道他们不准备和我们交战了?
在继续前进了一会儿后,对方最前面的那艘船上放下了一个小艇,然后奋力朝“卡斯特利库”号划了过来。弗里斯船长让手下们不要进行攻击,他决定和对方过来的人先谈一谈再说。
两名东岸使者很快被水手长拉上了“卡斯特利库”号的甲板。登上甲板的是两名年轻人,而前面一位穿着天蓝色制服的人似乎才是话事人。只见他打量了一下“卡斯特利库”号的甲板,然后又看了眼拉他上来的穿得破破烂烂的水手长后,才用略带西班牙口音的法语说道:“我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海军少尉胡安,我需要一位绅士来和我进行对话。”
水手长涨红着脸让到了一边,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弗里斯船长闻言从舰桥上走了下来,在一帮军官或水手的簇拥下来到了这位年轻人身前,同样用法语说道:“我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东印度公司的冒险家,马丁.盖利茨松.弗里斯船长,以后你会对这个名字保持敬意的。现在,傲慢的东岸人,请说出你的来意。”
“很好,我也不喜欢浪费时间。”胡安少尉收回四处观察的眼神,然后集中到弗里斯船长身上,说道:“很遗憾,弗里斯船长,这里已经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领海。贵公司的船只未经许可就进入到了我国的领海,这是一种极大的冒犯,请你们立刻离开。也请你们不要再进入这片海域,因为这并不安全,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这真荒谬,上次我来这里时这里还只有一些野蛮人,从没有任何来自文明世界的国家或组织对这里宣称主权。”弗里斯船长不满地说道,“这里是公海!任何船只都可以自由航行的公海!你们无法对这里宣称主权,这里根本就没有你们东岸人的城市、港口或任何设施!”
“但是现在有了。”胡安少尉不容置疑地说道,“这里有我们的城市,有我们的港口,有我们的人民,同时也有我们的舰队!请你们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不要做出破坏贵公司和我方关系的不智之举,这并没有任何好处。去年上半年贵公司和我国政府刚刚签署备忘录,按照此精神,双方的船只或人员应保持极大克制,不能随意做出破坏、挑衅、侮辱或针对性的不友好举动。弗里斯船长,希望你不要公然破坏贵公司的信誉。”
弗里斯船长有些沉默了。事实上他在几个月前的一艘通信船带来的大量公司文件中,确实看到过这么一条。那个从本土赶过来的、代表公司理事会众股东们的信使还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当时在场的还有范迪门总督以及东印度群岛事务委员会的诸位先生们。别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怎么样弗里斯船长不清楚,但他很清楚范迪门总督对本土公司高层与东岸人签署的这个备忘录极其不满,他甚至认为这是“背叛”。就如同当年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将英国人打得节节败退,而本土却突然与英国人签署停战协议,然后还特地派人到远东来知会一样,都引起了东印度群岛殖民地总督和高级官员们的不满。
不过这次和上一次有些区别。上一次荷兰人在东印度大占上风,英国人根本站不住脚,结果本土却派人来宣布与英国佬停战,同时还要和英国人共同出人出船组建一个联合舰队,共同维护东印度群岛的秩序。这份协议让巴达维亚的诸位先生们非常不解,大家的抵触情绪相当严重,执行协议时阳奉阴违,使用各种小手段、阴招极力排挤英国人。
其实弗里斯船长很能理解这其中各方的想法。本土当时正面临西班牙人的严重威胁,政府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恶化与英国人的关系,因此急于与英国人签订一个和平甚至联盟协议。不过远东的诸位先生们就不这么想了,他们在这里和英国人厮杀了很多年,目前已经占了极大的上风,并且也已经将大部分香料产地控制在了自己手里。但是本土突然告诉他们与英国佬立刻停战,并且还要划分三分之一的香料份额给英国人带回欧洲售卖,不光如此,他们甚至还要和那些讨厌的敌人结成联盟组建联合舰队,这怎么可以!
因此,东印度群岛事务委员会的诸位先生们当时就群情汹汹,开口极力反对,让本土过来的特使狼狈不堪。后来特使也花费了极大的时间与精力,好不容易才说服这些先生们勉强同意与英国人合作。
第二百十四章 福尔摩沙来客(二)
不过和上次事件相比,这次事情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一次东印度群岛事务委员会的诸位先生们的意见就很不一致了,特别是在那些了解东岸共和国海军第二舰队实力,以及他们和莫桑比克的葡萄牙人勾结在一起的事实的委员们看来,与东岸人进入敌对状态是不明智的,这会造成很多财务上的沉重负担。
更糟糕的是,如果东岸人的舰队离开港口,进入茫茫大海的话,他们可以很从容地在马达加斯加岛南端海域、好望角附近海域等荷兰船只经常行走的地方进行伏击,满载香料的笛型船速度并不够快,一旦被他们捕捉到就基本可以宣判死刑。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的大船还不到60艘,其他的都是一些近海戎克船,那么难道还要为这些商船配备护航战舰?这得需要多大的成本?而且究竟要几艘战舰才能够有效抵挡东岸人的那种装备了66门火炮的强大战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有这种战舰吗?远东地区的专业战舰又有几艘?答案显然是令人失望的。
一旦有荷兰香料船被大量击沉,这个损失就是巨大的,没人可以为此承担责任。虽然荷兰人也可以报复袭击东岸人的商船,但一则是他们的商船数量少、伏击不容易,二是东岸人实行了集中护航制度,袭击的成本也相当高昂。
那么,既然东岸人已经许诺不试图进入班达海或马六甲海峡等荷兰人着紧的地方,那么双方之间就没什么不可以谈的。双方可以回到以前那种相对和平的状态上来,这样也会确保一些荷兰船只不会在大海上莫名其妙地消失。不是吗?
“旅人”号武装商船在莫桑比克岛附近海域失踪的事件已经过去很久了。至今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虽然有人声称在东岸人的港口内看到过这艘已经被改装过的船只。但终究没有被证实。因此,为了避免更多的船只无故失踪事件,和东岸人缓和关系难道不好吗?要知道,现在东印度公司的大部分精力被拖在了应付马打蓝王国、柔佛苏丹国以及锡兰岛这里,在东岸人没触及到东印度公司核心利益的情况下,没必要再招惹他们,这从财务角度来讲这很不划算。
目前委员会里也就只有总督范迪门先生一人极力主张消灭或遏制东岸人在印度洋以及远东的海上和陆上势力,无奈其他绅士们并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配合总督大人。那帮钻到钱眼里的家伙只会拿着账本提醒总督大人,他们已经在马打蓝王国、柔佛苏丹国、锡兰岛以及班达群岛一些新征服的岛屿上花费了太多的资金,这个时候他们不建议发起任何针对东岸人的敌对行动,因为这可能会严重损坏公司的商业利益。
上帝从没想过让他的信徒们一直如意下去。弗里斯船长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同意退出贵国的领海范围,只是贵国的管辖海域范围到底是多少……”
“一炮之地!”胡安少尉第一时间回答道,想了想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但同时我国在此也享有特殊利益,不欢迎任何国家、组织或个人前来进行贸易或定居。”
“但我主张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这片海域----唔,你们称做鄂霍茨克海----享有自由通航权。同时你们也不能阻止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附近进行探险活动。探险所得收益归荷兰东印度公司支配。你知道的,我们正在寻找金银岛。”弗里斯船长作为第一个登上择捉岛的欧洲人。他对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弗里斯海峡以及这片海域有着很浓厚的兴趣,因此出言争取利益。
“很遗憾,你的要求不被许可。”胡安少尉拦住了准备抗议的弗里斯船长的话头,说道:“但你可以保留申诉的全力。具体操作是你通过贵国在巴达维亚的东印度事务管理委员会向贵公司提出申诉请求,然后贵公司可以在每年一度的好望堡商谈中提出,我方会对此进行评估。但现在,很遗憾,你的要求不被许可。”
弗里斯船长沉默了。东岸人在这里至少有三艘船,除了那艘基本没什么火力的笛型船(装备4门火炮)外,这两艘船据他观察得到的信息来看每艘船至少装备了10门火炮,其中有些炮的口径还相当不小,这个万一发生冲突的话自己这方恐怕占不了什么便宜。要知道,自己这边两艘武装商船,“卡斯特利库”号拥有12门火炮,但其中大半是小口径的8磅炮;而“布雷根斯”号则有10门火炮,除了两门12磅火炮外,其余基本都是6磅、8磅的货色。火炮数量差不多,但平均口径不如人家,再加上人家的船速相当快,打起来真占不到优势啊,多半还可能会吃些亏。
想到这里,弗里斯船长决定先退让一步,尽力克制住冲突再说。反正对方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在这里巡逻,自己总能找到机会窥视这里的。因此,他很快便说道:“正如您所说的,我会要求公司向贵方申诉的,因为这不合理。”
胡安少尉点了点头,然后向弗里斯船长叮嘱道:“那么,现在就请贵方退出这片海域吧,希望我不会再在这里看到你。再见了,弗里斯船长,你可以继续去寻找你的金银岛,祝你好运。”说完,他与随从顺着“卡斯特利库”号的舷梯下到了交通艇上,然后顺着起伏的波涛,朝自己的船只而去。
“船长?”因为愤怒脸色仍旧有些潮红的水手长上前一步,轻声说道:“我们应该送这些异端进大海喂鲸鱼,他们就是一群懦夫,愚蠢的懦夫!我们可以取得胜利!”
弗里斯船长又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走上了舰桥,开始发布命令:“转向东偏南,我们离开这片海域。这里整年刮着北风,海面上还有着碎冰,除了一些野蛮的土著以外便只有鹿群可能还有些价值了。好了,至少我们已经证实了他们确实在阿尼瓦湾内修建了稳定的据点,那么我想我们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范迪门总督大人或者东印度事务委员会的诸位先生们想要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请他们另派船队过来,至少凭借我们这两艘船的实力是无法在正面的交锋中取胜的。”
“船长,您是说我们下次前来的时候就会有大舰队了吗?足以消灭这些异端船只的大舰队?上帝,我打赌他们肯定已经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不然他们怎么会有那种奇怪的喷着黑烟的怪船,而且还跑得那么快!可怕的异端!”水手长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弗里斯船长没再打理废话连篇的水手长,而是走回了舰桥,举起望远镜观察东岸人的那两艘船。20多分钟后,乘坐交通艇的胡安少尉返回了他的船只,然后两艘船划了一个极小的半径,轻盈地朝北方而去。他们甚至连帆都没张几面,但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地轻易转向成功了,让弗里斯船长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那是异教徒的魔法么?”弗里斯船长一边的胸口划着十字,一边喃喃说道。
“卡斯特利库”号与“布雷根斯”号武装商船在笨拙地转向后(相对于东岸机帆船),朝东南方航行而去。当再次穿越弗里斯海峡时,船长决定登上国会之地(择捉岛)进行一番简单的考察。不料当他们一无所获地从岛上撤退时,海面上突然起了大雾。这在择捉岛海域本是非常寻常的天气现象,因为这里冷暖海流交汇,气候极其多变,大雾更是司空见惯。
水手们建议在这里休整一两天,以等待好天气的到来。不过弗里斯船长考虑到他还有一个探索金银岛的次要任务在身,因此坚持现在就驾船南下进行探索。水手们虽然很不满意,但胳膊扭不过大腿,依然执行了他的命令。
就这样,这两艘幸运或者不幸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一路磕磕绊绊地向南,绕过了他们臆想中的亚洲大陆东北角(北海道岛),然后又在一场狂风中穿越了津轻海峡,进入到了日本海。进入日本海后,他们沿着海岸前行,很快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这里似乎是朝鲜东海岸。
不过这片海域虽然陌生,但弗里斯船长等人并不感到如何害怕,因为这可比探索一片陌生的海域安全多了。再加上这片海域的海盗数量稀少,而且也完全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弗里斯船长实在想不起自己有需要担心的理由。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解决一点小麻烦,那就是在之前的那场大风中自己船队的两艘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尤其是“卡斯特利库”号的船板一直在漏水,目前只能用帆布勉强堵着,水手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排水,疲于奔命,因此他们急需靠岸修理。
1645年4月20日,两艘荷兰武装商船突然驶入了朝鲜东部港口元山津,然后弗里斯船长带着几名随从打着白旗上岸。这个港口几年前曾经惨遭东岸人勒索与抢劫,当地居民们记忆犹新,在这之后本地特地增加了驻军。此时朝鲜军官们在看到几名红毛大摇大摆地上岸后,立刻组织士兵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地将弗里斯船长等人抓了起来。
这个时候弗里斯船长依稀记起了前年同样上岸后被日本人抓走的“布雷根斯”号前任船长,他一边咒骂这些野蛮人一边大声争辩,但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他和他的随从很快被人绑得严严实实,他们的下一个旅途目的地将是朝鲜王京甚至是大清的北京。
第二百十五章 热带沃土(一)
1645年3月中旬,新华港,暴雨如注。
最后一批运输东方移民的船只刚刚离港,五艘“飞毛腿”级大飞剪运输船补给完毕刚刚离开,顺着莫桑比克暖流与西北风,顺风顺水地往本土而去,当然,他们中途会在南非河中港短暂休息一下。五艘船除了带走了上个运输季(1643-44运输季)最后一批约两千名待运明国移民外,还有大批新华夏地区的热带特产:剑麻、椰子、硬木、煤炭(将在塔城港装运)、蜂蜜、驼峰牛等农牧产品或矿产品。
而当初他们从本土驶来时,满载的却是布匹、皮具、机械设备、金属工具、武器弹药等工业制成品。甚至于一些原产于新华夏的紫檀、红檀、乌木之类的珍贵木材被运回本土后,又以高级家具、乐器、马车车体、长矛杆等制成品的形式返销了回来。为此,本地的居民们支付了不菲的费用,而这也是目前正在本土活动的新华夏开拓队队长史钦杰极为不满的地方:新华夏实在太缺乏各类技术人才了,发展得实在太过于滞后了。
不过先不谈本土如今各类人才也相当紧缺,毕竟人才的培养有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单就说新华夏这个东岸共和国最大的优质硬木产地居然连像样的木匠都没几个,这就让人无法理解和忍受了。为此,史钦杰在去中央跑项目前,曾经暗地里授意新近代理新华港镇长的前海军中士凯尔想办法从明朝移民中截留一部分技术人才。这批人中有相当部分是当初郭升整体迁移过来的禹城、商河两县的县民,既然是整个县城的人口都被弄过来了。那么其中各行各业的人才自然不少。
为此。对史钦杰的交待深以为然的凯尔也在本地暗自找了一帮人。让他们趁从澳洲运过来的移民在港内等船兼修养的时候,通过各种手段如感情拉拢、欺骗、恐吓、利诱等将移民中一些有一技之长的人才截留下来。而截留的理由无非就是身体状况太差,不适宜远航,而那些负责运送移民的船长们自然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特别针对他们,因此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反正回到本土后自有民政部和新华夏开拓队打官司,关他们屁事啊!
不过终究是对本土依赖太大,凯尔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他只是集中拉拢截留了一批新华夏地区急需的木匠、医生以及一些年纪偏大的老农。木匠自然是要被分配到本地的木材加工厂内工作了。史钦杰早就想扩大木材加工厂的规模,并使其逐步能够生产一些本地的日常消费品,如木碗、筷子、乐器、马车等等。这些东西现在本地不是不能生产,而是产量严重不足,成本也很高昂。本地目前只有寥寥几个技师能够生产这些“高级”制品,木材加工厂内占多数的学徒工们目前还真就只能干干一些处理原木之类的粗活。
有了这些具备一定技术基础的明朝木工后,再加上他们带的徒弟,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将新华夏的木材加工业发展起来。在史钦杰的眼中,优质木材资源丰富到爆的新华夏地区居然还要从本土大量进口木制品。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耻辱”,也是他所无法接受的事情。等到本地的人才培养机制逐渐走上正轨后。他是很有信心扭转新华夏目前“不正常”的进口局面的。到了那时候,新华夏将会向本土出口大量红木家具、高级乐器之类的木制品,以赚取其中的高额利润。
除了木匠外,新华夏地区对经验丰富的农民的需求也非常大。这些人一般年纪已经不小,从黑水地区经澳洲抵达新华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将他们留在此地倒也说得过去。如今新华夏地区的农业发展一直以来并不怎样,每年产出的粮食也就刚刚够本地(新华港和塔城港)消费,并略有一些盈余出口到澳洲地区。
粮食种类以易生长、产量高的深根作物玉米和红薯为主,盖因此地是热带海洋性气候,淋溶作用比较旺盛,因此多较为贫瘠的砖红壤。其实砖红壤也不是一点营养都没有,它主要是表层土壤的养分被雨水大量带走,因此显得较为贫瘠。不过其中层和下层土壤的养分却较为丰富,甚至一些表层土壤的养分也被雨水冲刷到了下面,因此,新华夏殖民地因地制宜地推广了深根作物玉米和红薯,以尽量削减淋溶作用带来的负面影响。
不过老是这样显然也不行,毕竟玉米和红薯这种农作物营养不够丰富,对人体生长尤其是身高方面有一定的负作用。君不见清末中国人的身高普遍偏矮,其中未必就没有红薯的一番“功劳”。因此,本地的主政官员们一直在想办法种植一些其他的作物,以改善本地的粮食结构,免得经常占用宝贵的运力资源从南非甚至奥斯曼帝国进口小麦。而考虑到本地湿热的气候以及丰富的降水,史钦杰等人初步将水稻种植作为下一阶段的重点农业项目加以推广。
说实话,新华港附近的条件并不是太适合水稻种植。马达加斯加最好的水稻种植区还是位于岛中部的中央高原地区,那里气候相对凉爽,土地较为肥沃,降水也不差,如果好好开发的话绝对是一个大粮仓。不过那里目前还是麦利那人的地盘,他们在那里建立了数个封建王国,彼此征战不休,其中最为强大的一个王国已经快要吞并整个地区了。这样的局面,显然不是东岸人能够觊觎的。而且,因为东岸人占据了他们原本窥视的塔城港地区,因此双方之间的关系一直也不是很和睦,想要与他们贸易购买一些水稻也不是很现实。更何况史钦杰相当怀疑以中央高原地区不时发生战争的局面以及当地落后的农业生产条件,他们到底有没有余粮还不好说呢。
因此,万事还是要靠自己。这次史钦杰将地点选在了与新华港只隔着一条水道的西半岛,即后世安齐拉纳纳市机场所在的半岛。目前这个半岛上的原始森林被大量砍伐,然后清理出了大片的空地,其面向新华港的一侧还修建了一个小型的码头,能够停靠一些吨位不大的渔船或小火轮。岛上前几年的时候建了一个火药厂,有工人不到百人,分为养猪车间与配药车间两部分。其中养猪车间目前拥有数百头肥猪,每天产量大量的粪便,这些粪便与从新华港内用渔船运送过去的许多牛羊粪便一起,作为配药车间硝田的生产原料,产量倒也相当不错,最早远东地区使用的火药就是从这里运送过去的。
现在史钦杰想在这里开辟一些水稻种植区。为什么选这里呢,主要还是这里的土地相较于新华港那边略微肥沃一些,再一个这里农家肥较多(附近就是养猪场),能够给贫瘠的砖红壤增添一些肥力,在降水较少的旱季还是能给土壤质地以极大改善的。
不过目前这些水稻种植区的面积史钦杰并没有打算弄多大,因为水稻的特性,很容易孳生大量的蚊虫,给种植水稻的农民带来了极大的危害。要知道,现阶段新华港的卫生条件已经改善了那么多,每年的人口死亡率依然在10%左右徘徊。要不是本土时不时地迁移一些居民过来的话,新华港与塔城两地的人口这些年来一定是呈负增长状态的。
当年郑家开拓台湾,移民年死亡率达到令人震惊的30%,从大陆福建地区好不容易弄过去的移民基本三年就死掉大半,就连郑成功本人都死于疟疾,而这也是郑家势力始终发展缓慢的重要原因所在。而到了后世日据时期,在日本人投入了大量力量改造环境、提倡卫生的生活习惯后,台湾的年死亡率很多年份仍然保持在10%左右,疟疾在这其中“功不可没”。我们从中可以看出,热带地区,在这个年代实在是人间地狱啊!而这么高死亡率的最大致命因素就是疾病,其中主要是指靠蚊子传播的疟疾。
受限于药物的稀缺,目前新华夏地区除官员、技术人员、军人之外的广大群体依旧无法覆盖进宝贵的金鸡纳树皮粉的治疗范围内。大部分人得了令人谈之色变的疟疾后依旧只能自生自灭,运气好的也许病情能够缓解,但大部分人是不够这么幸运的,他们只能在痛苦中哀嚎着死去。也许只有等到国内平安县以北附近山区种植的那些金鸡纳树种群扩大后,他们才能够有机会得到治疗,至少目前宝贵的药物只能优先治疗官员、技术员和军人,其他不够格的人即便把全部身家都捐献出来也得不到这种救命的药物。
因此,在西乡(即新华港以西半岛)地区,种植水稻的居民们必须严格注意防护措施。同时,稻田附近一定范围内的死水潭之类也必须被填平,以尽量减少携带疟原虫的蚊子的繁殖。同时,稻田内也将放养一些淡水鱼类。这些鱼将以蚊子的幼虫孑孓为食物,能够有效地减缓稻田区域内蚊虫的繁殖速度,同时也能够给农民们增加一些经济收入,可谓一举两得。
而从山东弄过来的老农,虽然基本没有种植水稻的经验,但很多东西是相通的,他们总比那些啥都没做过的愣头青强吧,因此被截留下来了很多。
第二百十六章 热带沃土(二)
除了木匠和老农这两类人之外,新华夏人最在意的自然是那些来自大明的中医了。
热带地区的环境是恶劣的,新华夏地区的居民们除了头号杀手疟疾外,还面临着伤寒、鼠疫、痢疾、感冒等疾病的折磨,年死亡率高达10%,是海外殖民地(南非、新华夏、黑水三大地区)中居民死亡率最高的地方。要不是这里的土地实在富饶无比,地理位置又非常重要,说实话恐怕执委会都不太愿意开发这种热带殖民地。
后世荷兰人开发印尼、英国人开发马来地区、法国人开发赤道非洲、日本人开发台湾和新几内亚,无一不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病减员数量甚至大到难以令人承受。这还是在医疗卫生条件良好的19世、20世纪初了,可想而知在医疗一片空白的17世纪,这种开发热地地区的行动会造成多大的减员。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目前新华港和塔城两地三千余正式居民年死亡率控制在10%,东岸人已经做得非常出色了。按照正常情况,外来人口的死亡率应当在20%-30%之间,因为他们没有当地居民长期居住下来身体内自然形成的对一些热带疾病的抵抗力。
因此,可想而知新华夏殖民地对医生的渴求程度。以前东岸人招募的移民多为流民出身,其中有技能的本就不多,是医生的更是少之又少,仅有的几个还被本土拉走了。这次史钦杰等人是怎么也得留下几个了,为此哪怕跟民政部打官司打到执委会去也在所不惜。
这批禹城县的移民中只有两名医生。一位四十多岁的经验丰富的中医以及他年轻的徒弟。唔。他药铺里的两个伙计不知道应不应该算上,姑且也算上吧。那么,也就是他们总共截到了四名医务人员。天可怜见,这可是新华夏殖民地第一批正式医生。
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全城。已经在新华港内坐堂出诊了一段时间的老中医被兴奋的居民们抬到了广场上,来自爱尔兰的农夫、来自普罗旺斯的果农、来自南俄平原的哥萨克,以及人数占绝大多数的来自大明山东的移民,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快乐情绪。大家分享着产自后山的荔枝(三年前通过葡萄牙人引栽)、分享着海湾内小岛上出产的优质蜂蜜、分享港口内采摘的新鲜椰子、分享着海湾内刚刚捕捞上来的大个龙虾,即便是情绪内敛的明朝移民也一个个都笑容满面的。
身材高大的裴索宁关上了窗子。将广场上喧嚣的声音挡在外面。窗子被关上后,清爽的海风没法再吹进来,屋内的空气顿时显得有些湿热起来。现在的新华夏正是热季与凉季交替的时节,即便是在凉爽适宜的新华港,这会的夜间温度依然达到了二十三四度之多。听起来温度不高,但你若考虑上此地超高的空气湿度后,便不会再这么乐观了,这里终究是热带啊----不适宜人类居住的热带。
“先生,我想这种药物是真的有效的。”已经正式更名为麦金莱的前爱尔兰农夫夏尔.麦金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用略显激动的声音朝裴索宁说道。
裴索宁是动植物学家蒙虎的学生。原名佩索宁,来自芬兰。是参与新华堡筹建的第一批元老了。目前担任史钦杰的助理,不过他日常只有一部分精力放在政务上,其他时间他都奉史钦杰之命在干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寻找另一种能对疟疾有良好治疗效果的药物。
裴索宁对此是深以为然,这件事的紧迫性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比一些发展工业的项目还要重要,因为这直接关系着本地居民们的生命安全,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被蚊子咬着。咬着了你就有差不多1%的几率得疟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这些外来者对这种病基本都没什么抵抗力,得病的几率很高的。如果得病后24小时内(此时体内产生的抗体最多),这个人还没能抵抗住疟疾的爆发的话,那么就可以宣告这个人的死刑了。在盛行恶性疟疾的新华夏地区,这个人可活不了几天。就算他运气爆棚或者体质逆天,当时扛过去了,以后还会面临着复发的威胁,简直就是缠绕一生的噩梦。
去年的时候,裴索宁就从投靠东岸共和国的一些本地土著的口中得知,在南方的丛林中,生长很多种植物,或多或少都有些抵抗或抑制疟疾的效果,当地人千百年来一直在使用这些药物进行治疗。裴索宁对这个情况非常重视,他很快在新华港内招募了三个助手,和他一起深入南方的丛林内采样进行研究。
新华港南方的很大一片山区丛林由成立没多久的岛屿八旗控制着,这些人依靠着东岸人的帮助,不断抵抗着敌对部落乃至中央高原上的封建王国的侵袭。因此,当裴索宁等人要求他们协助采样进行研究的时候,这些人并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裴索宁经常带着助手们深入岛屿八旗在南方丛林内的驻地,采样然后回到城市里给病人进行医治,以观看效果如何,如此周而复始。他一共前后试验过数百种据说有效的植物、当地人常喝的治疟疾药茶甚至一些巫术仪式上出现的所谓“药物”。最后他遴选出了229种据他和助手们长期观察并认为“至少有那么一点效果”的抗疟疾植物,而其中一种植物的疗效似乎都要比其他的高出那么一大截。
按照本土曾经来讲过课的一位医生说,这种植物只能作用于疟疾肝细胞前期,对处于血液期的疟疾并不起作用,因此可以判断,这种植物只能对刚刚得病的疟疾病人起作用。虽然有些局限,但这已经是巨大的突破了,因为这意味着相当的人有可能被挽回一命了。
这种植物在南方的丛林里很多,裴索宁曾经按照蒙虎编纂的一份不完整的动植物名录,觉得这种植物应该被划分为防己科的马钱藤属(strychnopsis thouarsii)。当地人将这种植物的树皮磨碎后制成煎剂服用,有时候还会配合着他们自制的抗疟茶,有一定的效果。裴索宁等人曾经拿这种药物给病人进行过试验,结果三个病人在服用煎剂后确实有一个活了下来,并且似乎痊愈了,至今未曾复发。
由于担心这次是偶然事件,裴索宁等人后来又深入丛林采集了相当部分的材料,同时也从当地人那里将那些抗疟茶学了过来,经过多批次试验后(本地从来不缺疟疾病人),裴索宁等人发现这种药物真的是有一定效果的。特别是对那些处于发病早期的疟疾病人,效果还比较突出。总得说来,这种药物对疟疾有一定的抑制效果,如果再配以其他的治疗手段,病人的身体素质再强一些的话,说不定就能够治愈了,比例大概为五分之一多一点。
而且这种药物虽然疗效没金鸡纳树皮粉那么逆天,但一旦经其治愈,则一般很难复发。因为人一次被携带疟原虫的蚊虫叮咬后,体内很可能存有几十只疟原虫,金鸡纳树皮粉一次并不能将其全部杀死,所以导致病人治愈后还经常复发。不过这种药物抑制的是疟原虫的早期发育,一旦配合其他药茶、植物根茎之类的“药物”将疟疾治愈,则将很难复发。因此,这种药物其作用还是不容低估的。
“感谢新华夏岛独特的地理、气候和动植物环境,这里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封闭大陆,很多大陆上才有的病虫害这里都没有。同时这里却还生长着能够对抗疟疾这种邪恶疾病的药物,不得不说,真神对片土地真是太过于厚爱了。”裴索宁不像麦金莱那么激动,但他的声音也有些激昂。
也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裴索宁略微平缓了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说道:“这种药物应当配合抗疟药茶一起煎服,效果会大大增加,但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治愈。对本地土著的效果会强一些,对外来者则会差很多,不过这仍然是一种极为优秀的药物,至少它能够挽救20%-30%的疟疾病人的生命,这对新华夏殖民地的开拓是一个巨大的功劳。”
“这种药物该如何命名?”麦金莱手里拿着一包煎剂,下意识地问道。
“我们前后共进行过108次试验,还永远地失去了两位朋友,就叫108号药物吧。”裴索宁简单地答道,“药物专利的50%权益归赞助我们的新华夏开拓队所有,30%权益归提供试验器材、场地的新华港卫生院所有,另外20%归你我以及参与此事的另外两位朋友所有。虽然他们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但他们的直系继承人有权享有这个权益。关于这点,我会向史队长做出说明,他会认可的。”
第二百十七章 热带沃土(三)
已经是热季(雨季)末期了,因此暴雨在第二天清晨就已经停止了,外面空气一片清新。
麦金莱的明人妻子已经将早餐做好,主食是玉米粥,配菜是油炸花生米,另外还有一个荷包蛋。麦金莱三下五去二地将早餐吃完,扭头看了看门口,他两岁的大儿子正坐在那里玩泥巴。这是他的大儿子,同时也是唯一的儿子。在两个月前,他出生没多久的小儿子不幸因病去世,这令他很是伤心,同时也对大儿子更加疼爱。
“花生米又涨价了,鸡蛋也涨了。”他的妻子开始抱怨了起来,“那些贪婪的小贩每来一次涨一次价,真是坏透了。不但这些涨了,芒果、香蕉也涨了,还涨得很厉害。你们官府就不管一管?”
麦金莱现在已经不在招待所上班了,他经裴索宁介绍,在农技站里混了个科员。至于说为什么不去卫生所里干事,毕竟他还参与了抗疟药物的研发么。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麦金莱农民出身,干过水手、当过海盗、也为了糊口下过煤矿挖过煤,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是搞医学的料子,因此婉拒了卫生所的差事,转而央求裴索宁讨了个农技站的差事,目前负责新华镇、西乡两个地区的热带经济作物引种工作----当然他还是打下手的。
“我是农技站的人,管不了经济工作。”麦金莱不耐烦地回了句,然后让妻子将自己的白衬衫拿过来,他今天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参加。因此准备穿上正装。妻子很快给他拿来了所谓的正装。那就是一件白色棉布衬衫。以及一条黑色亚麻布裤子。麦金莱穿上后很快就离开了家,然后就朝城里的镇政府而去。
当他赶到镇政府会议室的时候,政府各部门的人基本都到齐了。当然,这所谓的到齐是单纯指民政系统的人,诸如司法、警察、军队等系统以及东非运输公司、新华造船厂之类的大型国企的干部们并没有到场,因此这只是一次单纯的民政工作会议而已。
主持会议的是代理镇长的原镇长助理凯尔。凯尔海军出身,不过人比较勤快,平时喜欢学习。因此颇得史钦杰的看重。此次史钦杰回本土活动,走之前就明确交代由凯尔代理镇长职务,主持民政工作,让一帮子原本和他处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羡慕不已。
“今天召开会议主要是想讨论一下近期的物价上涨问题。”麦金莱坐下来没多久,正和邻座打招呼呢,上头就传来了凯尔的声音。于是他们便停止了交谈,开始开会。
“据统计,各种商品的物价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涨。其中,普通居民最关心的生活必需品如高粱、小麦、棉布、牛肉、棕榈油等商品的价格比较稳定,涨幅较小。这主要是由于国家储备物资库新华分库的统筹调节作用。关于这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凯尔朗声说道。经过多年的历练。已经年近三十的他也算是一个比较老练的官僚了,因此主持起这种会议来驾轻就熟。
台下的麦金莱听到凯尔的一番话则略有些惊讶。据他所知,这个凯尔可是一个坚定的经济自由主义分子,这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老上司史钦杰本人就深信自由主义经济。因此,他一直是十分反感政府干预经济的,主张通过市场机制来调节。眼下他竟然也肯定起了物资库调节、控制物价方面的作用,这还是令麦金莱感到有些惊讶的。
由于新华夏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超高的死亡率,养成了本地居民们较高的消费**,甚至于那些习惯了节俭的明人由于环境和风气的双重作用,消费次数虽然不如那些爱尔兰人、法兰西人或者鞑靼人,但也相当可观了。毕竟在这个地方,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得病死去,因此各类消费品的需求一直比较旺盛。
这些生活必需品之所以没怎么涨价,其实也不能一刀切。其中,高粱、棉布等商品是由南非河中港输送到这边来的,由归属于物资库的国营商店统一平价出售,因此价格低廉,且常年没什么变动,这主要还是当地的国营大农场奴役黑人奴隶得来的成果。
另外,小麦部分由南非提供,部分则通过奥斯曼帝国的苏伊士港进口,国营商店将小麦批发给一些小贩,小贩们再走村串巷地贩卖到各个村庄、林场、工厂家属区等处,赚一些差价。当然了,一旦物价上涨到某个限度,国营商店也会主动抛售一些小麦出来平抑物价。
与小麦同理,牛肉也一样。由于本地驼峰牛种群数量还不够大,而民众的需求却在与日俱增,肉联厂每日屠宰的那点可怜兮兮的牛肉都供不应求。为此,史钦杰当初和对岸莫桑比克的葡萄牙人商议了一番,决定从他们那里引进一些牲畜,不过屠宰必须在东岸指定的地点(新华港肉联厂)内屠宰。自从引进了莫桑比克牛肉后,供需矛盾才得到了缓解。
不过东岸人也在努力寻求自给,毕竟马达加斯加岛后世可是号称驼峰牛之国,全国一千多万头驼峰牛,说明这里的环境还是非常适合养这种牛的。只不过目前种群数量还小,每天屠宰的数量远远不够本地两千五百多名居民和近两千名南非劳务工的消费需求。
至于有人提议的去土著手里抢,很快就被史钦杰否决了。那些土著自己还战争不断,即便是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的那些投靠了东岸人的岛屿八旗部落,民生也是凋敝得很。因此,靠抢掠这一条是没有前途了,那么只能自己建设,但这需要一个过程,因此暂时便从莫桑比克进口一部分解决需求。同时这也密切了和葡属东非殖民地的经济联系,对双方的关系有正面的促进作用。
此外,莫桑比克的葡萄牙庄园主----赞比西主妇们还向东岸大量出口棕榈油,这又是一种大宗消费品,同时也是生活必需品。国家物资储备库同样大规模囤积,操作方式一如小麦和牛肉。
综上所述,被列入生活必需品的高粱、小麦、棉布、牛肉、食盐、棕榈油、煤炭等商品的价格基本上被很好地管控住了,这就确保了老百姓的基本生活水平不会下降太多。
“奢侈消费品如茶叶、胡椒、高级皮鞋、高档家具、酒类、瓷器等的价格上涨较快,其中某些商品的价格甚至翻了一倍都不止。以从镇海港出口的红酒为例,根据海关统计,平均到港价格为每瓶6元左右,不过最终市场销售价往往在10-12元之间徘徊,几近翻了一倍。原因是什么?”凯尔翻着手头的材料,抬头问道。
不待别人回答,他很快又埋下头自问自答道:“根据海关、工商所、税务所、财政所和西北垦殖银行新华分行的数据来看,近一年来新华港市面上的通货(即银币,东岸元)数量增长较快,这得益于我们新华夏地区经济的快速增长。从前年开始,煤炭、硬木、剑麻、椰子的出口量几乎一年翻一番,产生了大量的利润。另外,随着与附近的葡属东非、奥斯曼帝国以及波斯的商贸往来日益密切,一些外国商人涌入本镇,他们同样带来了大量的金银通货,同时也增加了消费需求。在这两者的共同作用下,本地很多商品供不应求,物价快速上涨,使经济秩序有些紊乱。也就是说,问题的根源在于市面上短时间内涌入了太多的通货,而我们的商品数量却没能快速增加,这些都导致了物价的快速上涨。”
虽说新华夏大部分出口的商品都是由国营的物资库与本土之间进行交易的,不过随着产量与利润的大幅度增加,工人们的奖金福利也有所增长。有了钱自然就会想要消费,特别是在新华夏这种环境特殊的地方,人们的消费**普遍较高,但商品的供给却没有及时跟上,那么物价上涨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也就是说,虽然工人们的收入增加了,但他们兜里的那些硬币的实际购买力却是下降了。本地区经济大发展,但他们却没有分享到足够的经济发展的好处,问题的根源就在这里。
其实,这些奢侈品涨价,普通老百姓们并不会太过关心。他们顶多表示一下惊叹,哇,红酒12元每瓶了!但你基本不用指望月收入普遍在4-6元的他们会经常消费红酒,这不现实。因此,试图调整奢侈品的物价其实是吃力不讨好的,因为它的受众面并不广,抱怨的大多是一些工厂的高级技术人员、政府中高级官员、军官、种植经济作物的富裕农民等。至于普通的老百姓,谁关心你红酒或者茶叶是什么价格啊?反正我又不买!
生活必需品价格管控,奢侈品大多数人接触不到,其实老百姓怨声最大的还是那些普通消费品,如:芒果、香蕉、牛奶、鸡蛋、糖、奶油、干酪、烟丝、海产品、普通家具、普通皮具等。这里面绝大部分需要进口,国际价格上涨、通货膨胀以及囤积居奇任何一种可能都会引起国内的最终零售价格的变动。如何管控住这些商品的价格,才是考验政府执政能力的地方。
第二百十八章 热带沃土(四)
虽然新华夏殖民地的居民们收入水平不是很高,但他们在消费完生活必须品之外,还是会不时消费一些这类普通消费品的。以一名月收入5元的普通造船工人为例,年收入为60元,假设他一家四口(夫妻俩加两个小孩),每年花费在高粱、小麦这些食品上面的花费就要30余元。如果再加上棉布、食盐、棕榈油、蜂窝煤等生活必须品的消费,隔三差五地再买点牛肉,这工资基本就剩不下来了,甚至可能还不够。
当然,实际情况可能没这么窘迫。因为他的妻子多半也会工作,虽然工资没他这么高,但每月有个3-4元的收入却也不是什么难事。那样他们每年就会额外多出40元的现金,由于现在政府已经不再向本地居民们新增出售土地,因此他们这40元也就只能拿来消费了。他们可能会选择购买牲畜、家具,也可能选择翻新房屋,当然更多的还是用来消费那些诸如热带水果、奶制品、烟丝、糖、酒之类的商品。
如果这些商品价格大幅度攀升,从而导致他们的实际购买力缩水的话,那么他们的满意度显然会下降。其实,严格来说,莫桑比克的赞比西主妇们出售到东岸的如芒果、香蕉、糖、奶油、烟丝、腰果、鸡蛋之类的商品价格虽然略有上涨,但整体趋势仍然是很平稳的。不过在国营商店以一个很少变动的固定价格批发给小贩们后,最终零售价却经历了暴涨,很多商品如糖、烟丝、鸡蛋的价格更是直接暴涨50%以上。令人咋舌。
造成这种事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供小于求。商品供应不足。即市面上流通的通货多了,但消费品的供应量没有增加,再加上外来商人携带的资金涌入,慢慢地就在本地造成了通货膨胀。而且,从长远来看,本地经济发展速度越快,通货膨胀的趋势可能就会越深。
解决问题的办法主要还是靠增加商品供给,但说实话这很难。而且也需要时间。海对面的那帮葡萄牙人的反应速度、生活节奏都是超慢的,哪怕东岸人这边要求他们增大商品供应量、哪怕有大把的商机在等着他们,他们仍旧是那么慢悠悠地按部就班扩产,能把习惯了快节奏生活的东岸人急死。
“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增加货物的有效供给量。那么就得想办法减少市面上的通货数量,即把这些钱引导着投资到别的方面去。就像史队长说的那样,我们买牛肉吃叫生活消费,但还有一种消费叫生产消费,我们可以把资金引导到这个方面嘛。”凯尔看了看会场上稀稀拉拉坐着的二三十人,继续说道:“史队长走之前曾经有过一揽子计划,主要计划有三。”
“其一。就是在现有规模上继续扩大剑麻种植园的规模。政府将在西乡新辟大片土地,用于种植剑麻。土地由当地乡政府组织人手平整好,然后出租给广大种植户,这应当能够吸纳大量的资金。”
新华夏地区目前的剑麻产量不算很大,毕竟这玩意儿的生长周期很长,要两三年后才能进行第一次叶片采摘,而等到能够大量采摘的时候已经过去六七年了。再加上这种原产于中美洲的热带植物本地原本就不多,种植面积扩大得又不够,因此产量一直不算很大。
不过其需求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内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由于这种植物的纤维拉力强、柔韧性高、耐腐蚀,因此无论是军用还是民用其应用范围都很广。目前国内需求最大的客户就是海军(军用缆绳),另外还有陆军用绳、工业用绳什么的。而随着远东黑水地区捕鱼业的大发展,对这种优质渔网原料的需求也渐渐大了起来,因此新华夏地区的剑麻种植行情确实被很多人所看好。
将大量资金吸纳进剑麻种植这种投资周期长,但回报率还算不错的产业中,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这一方面能增加投资人的收益,另一方面也吸纳了大量的资金,给政府留出时间发展各项产业、平抑物价。而且由于马达加斯加岛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很多大陆上常见的生物病虫害这里都没有,因此这就为大规模发展经济作物的种植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后世人们将这个世界第四大岛称做一片封闭的大陆,不是没有道理的。独特的气候、独特的动植物种类以及病虫害的稀少,对农业方面来说价值是巨大的。
“其二,奥斯曼帝国的大维齐穆斯塔法帕夏倒台后,原本被关闭的咖啡馆由于新军势力大盛再度复活,目前有蔓延全国之势。霍尔尼西安家族也向我们询问能否大量出口咖啡豆到苏伊士港,这又是一笔好生意。我们研究后认为可以组织人手进行大规模种植,奥斯曼帝国乃至伊斯兰世界对咖啡豆的需求量是巨大的,而本地气候又非常适宜种植这种作物。今年年初的时候,圣玛丽岛上的部分欧洲海盗及其后裔们已经开始在尝试种植这种经济作物了,相信我们一旦把产量提起来,并打出名气,肯定能够俘获那些穆斯林的心,这也是一项大有前途的产业。”
凯尔的这话倒是真的说进了麦金莱的内心之中。圣玛丽岛他也去过一次,那次是作为农技站的工作人员乘坐海军船只过去的,停靠在被海盗们成为“老窝”的港口内。话说圣玛丽岛上的海盗们与东岸人的联系日益紧密,他们需要东岸提供的各类商品,从生活用品到武器弹药,应有尽有。甚至一些受伤的海盗还可以到东岸人的城镇内接受简单的治疗、修养,这是他们在别的地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待遇。而他们所需要做到的仅仅是不准袭击东岸人的船只(也包括与东岸进行贸易的他国船只),海盗们对此欣然接受。
随着交往的日益密切,这些年来一些年老的海盗甚至带着多年积攒下来的积蓄,跑到了新华港、塔城这两座东岸城镇内请求定居。被超高的人口死亡率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史钦杰自然是来者不拒,大笔一挥批准了他们的定居请求。而圣玛丽岛上此时还有大量的海盗后裔定居者,这些人多半是欧洲海盗与当地人的混血后裔,有的人已经过了好几代,他们甚至连欧洲语言都不太会说了。
这些人对东岸在感情上也是亲近的,因为只有东岸共和国这一个文明世界愿意接纳他们。考虑到圣玛丽岛上的欧洲海盗多的时候有十来条船,常年定居者也有六七百人,且很多人都有当水手的经验,统战他们并没有坏处。因此,这一年来东岸人依托双方之间的良好关系屡次登上圣玛丽岛,指导他们种植庄稼,修造桥梁和房屋,俨然将其当做了一个附庸领地来进行经营。
麦金莱就在年初的时候上过岛,当时他是和农技站的站长一起的,主要工作就是指导岛上的那些年老的海盗及其子女们种植咖啡树。种子为著名的罗布斯塔咖啡树,由东岸人提供,同时在圣玛丽岛、塔城以及新华港三地开始种植。一旦种植成功,那么以后本地就将多了一项出口的拳头产品。而那些海盗及其后裔们在尝到种植咖啡的好处后,与东岸人联系日趋紧密的他们早晚会被东岸人正式收编过来,这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麦金莱本人对种植咖啡树也是挺感兴趣的,他的明人妻子一直嚷嚷着要学别人种一些荔枝树,不过麦金莱总觉得那玩意儿保质期实在太短,而本地又缺乏深加工这种果品的工厂,因此他很不看好这种树的种植前景。相反,他倒真心觉得种咖啡树是一桩好生意,这种东西市场需求量大(主要是伊斯兰世界),易保存,价格还不是很低,绝对值得投资。和他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大家甚至在商量着组织个什么咖啡种植协会,就像那帮种植剑麻的农民成立了个剑麻种植协会一样,协会成员互帮互助,共利共荣,一起发财。
“其三,在咖啡树、荔枝树种植区大力发展养蜂以割取蜂蜜。同样的,困扰旧大陆居民上千年的蜜蜂病虫害这里一概没有,是个得天独厚的宝地。本地的马达加斯加蜜蜂较温驯,海边、山区、内陆到处是桉树林,每年年底到次年年初是流蜜期,非常适合蜜蜂采蜜,发展起来也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事。”
“此外,还有东南亚柚木、东印度胡椒、南美可可树的引进种植尚在进一步论证之中……”随着凯尔的话,底下的听众们逐渐开始了小声的讨论。说实话,在座的都是手里有点闲钱的主,很多人参加过征讨贝齐米萨拉卡人的战斗,战后分到的战利品着实不少,而他们多半也没将钱投入那些回报期较长的剑麻种植中。很多人转而购买了一些牲畜,从本地的农民手中收购一些廉价的玉米、红薯来养殖驼峰牛、猪,赚一些快钱。
不过现在听到凯尔讲的这些“路子”,他们倒也觉得很不错的样子,因此一个个都有些跃跃欲试,决定呼朋唤友进行合股集资,狠狠搞上一票。岛上没有太多的病虫害,气候也很适宜这些植物的生长,也许唯一欠缺的就是劳动力的不足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可以先从小规模搞起嘛。
第二百十九章 热带沃土(五)
安达十五倒背着双手走在矿区内,他的身后跟着十来名身背步枪的挺身队士兵,这些人衣衫破旧、胡子拉碴,但精悍之色不减,看起来也是战场上打过滚的老油条了。
眼前的这个矿区呈圆环形,如同一个深坑一般,因为刚下过雨,此时坑底到处是浑浊的泥水。十几台老式的畜力抽水机正在艰难地往外抽着积水,不过这在多雨的热带地区来说多少显得有些无济于事,因为只要一场暴雨,这里很快又会被积水填满。
这个矿坑里有百十个马来人正在工作着,他们用简陋的工具(主要是铁钎、铁锹)将一块块硬煤挖掘出来,然后放入藤条编织的筐内,再由专门的人用马车通过安装在斜坡上的轨道运输出去。这样的工作是艰苦的,也是危险的,但是这些马来人却别无选择。他们要么是在历次战斗中被东岸人俘虏的战俘,要么是被岛屿八旗部落转卖过来的奴隶,总之他们是没有自由的。
不过东岸人是仁慈的,他们向这些人宣布,只要他们在塔城煤矿服务满五年且无任何违法记录,那么他们将得到自由以及一些象征性的遣散费。不过照安达十五看来,这里的人中恐怕有起码一半是很难活到那一天了。恶劣的环境、繁重的工作、粗陋的食物以及肆虐的慢性疾病(坏血症、水肿、肺病等)无一不在侵蚀着他们的健康,他们即便侥幸从东岸人的这个煤矿中走出,回去后多半也活不了几年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残酷。
矿区内也不是没有拥有自由身份的雇佣劳动者。而且比例还不少。大多数来自邻近的岛屿八旗部落以及一些尚未归化的小部落。这些野蛮人看中了东岸人“高额”的雇佣费:每天五分钱、工资月结,他们在东岸人这里领到薪水后,再去城外的集市上购买一些快过保质期的廉价红薯或玉米,然后带回家去补贴家里口粮。有些家庭负担较重的人甚至常年在东岸人这里打工,定期让同乡帮忙把粮食带回去,以便能够留在这里多打一些工,多赚一些粮食。
整个塔城矿务局一共雇佣了五百多名这样的马来工人,这些比他们在东印度群岛的近亲们要勤劳得多的工人们干着甚至就连南非劳务工们也不愿意干的低贱活儿。卑微地泡在满是泥水的矿坑里,用自己的健康与汗水换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收入。这些人加上两千名马来奴隶、一千名南非劳务工,每天能够生产上千吨粗煤,去掉一年中因为恶劣天气而没法开工、或者因为各种原因而停产的日子,塔城煤矿年产粗煤15-20万吨一点压力都没有,有力地保障了本土的各项工业、航运、民间用煤需求。
“2019号,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你被开除了!现在你可以滚了!”一声断喝从矿坑边的一处敞开的木板房内传出,安达十五皱了皱眉,朝前方望去。
只见一个肤色较黑、身材较矮小的马来雇工佝偻着身子倚在门边。他似乎很累,而且不时剧烈咳嗽着。很显然他是得了肺病----一种矿区内常见的职业病。他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上面有一个鲜红的印戳,安达十五不用看也知道那印戳的内容:“因病解雇”。塔城煤矿从不会养病人,一旦这个人失去了完全劳动力,那么他就会被毫不犹豫地开除。除非他是东岸共和国的合法居民,他们受到了一些法律法规的保护,多少享有一些权益。但这些马来雇工的命运就很悲惨了,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内被扫地出门,然后被赶出煤矿,任其自生自灭。
“今天…29号…工资…给我!”马来雇工用不太熟练的汉语祈求着,话还没说完突然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很痛苦,看起来肺病不轻,整张脸都完全扭曲了起来。
“八嘎!你这个马鹿,还想要钱?!快滚!”之前那个男声又响了起来,声音中透着一丝不耐烦。门口两名原本闲坐着聊天的矿警也将阴冷的目光转向了这里,这个马来雇工真是不识好歹,被开除了居然还想要工资,难道不知道你那一两块钱的工资已经被哥几个预定分掉了么?
“工资…家里小孩…吃饭。”马来人仍旧执着地站在那里,并在咳嗽的间隙内继续哀求着。看起来他的家庭负担不轻,他还指望着拿到这一元五角钱的工资去集市上买一些玉米或红薯带回家去,以接济家里的口粮。这些贝齐米萨拉卡人部落的文明水平很低,还停留在刀耕火种阶段的他们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寻找食物而费尽心机,毕竟贫瘠的土地养不活太多人。即便是在食物相对较为丰富的热带地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填饱肚子的。因此,到东岸人这里打工以换取粮食似乎是一条比较好的出路----只要你能一直保持健康。
“啪!”的一声,一袋红薯干被扔在了马来人的脚下,这是被解雇的工人仅有的福利之一,是他们返回家乡时路上啃吃的食物。矿警脚下的猎犬抬眼看了看那袋红薯干,然后又不感兴趣地闭上了眼睛假寐,这种粗陋的食物还不放在它的眼里。
马来人将这袋小小的红薯干紧紧攥在了手里,虽然里面隐隐传出了一股发霉的味道,但他仍然不愿松手,因为这种食物对他来说可是能救命的美味。不过他似乎仍然不愿放弃索要他的工资,他在这里干了29天了,结果却惨遭开除,连工资也不给,这让他有些无法接受。要知道,一元五角钱的工资能买一百多斤的廉价玉米,这些粮食足够他一家老小一个月都吃饱饭了。如果省着点,配点树叶野菜什么的,再去林子里寻点菌类、果子,差不多能对付两个月了。因此,他实在没勇气放弃这份本应属于他的工资,因为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一切。
一名矿警摸了摸腰间的刀鞘,刚准备站起身来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马来雇工时,猛然听到了一声“混蛋!”的怒喝。这个声音是如此地耳熟,以至于他第一时间就心惊胆颤地起身立正,目视前方,再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安达十五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走进了木板房,房间内弥漫着一股脚臭、汗臭以及燃烧过的烟丝混合后的奇怪味道,安达十五抬眼看了看那个有些被吓着的马来雇工,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摸了摸腰间,却只摸到了五角钱,于是他又转向了那名刚才说话的工头以及两名矿警,把手一伸,说道:“你们三人一人拿五角钱出来,立刻!”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很不情愿地从腰间各掏出了五角银币,放到了安达十五的手中。安达十五掂了掂这四枚足额的五角银币,将其塞进了马来雇工那破烂的口袋里,然后又转身朝那名工头骂道:“混蛋!我们东岸人是讲信誉的!你这是在败坏我们大东岸的名声!现在国内工业农业大发展,对优质煤炭的需求是如此的旺盛,接下来我们塔城煤矿很可能还会继续扩产,会需要更多的雇佣工人。你这样苛刻对待离职的雇工,会在他们的部落中产生很不利于我们的评价,这可能会使我们招募工人遇到阻碍。兵太郎,你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罚你今天不许吃晚餐,回去后立即反省。”
“是,我明白了!”工头兵太郎低头接受训斥,两名法兰西裔的矿警也讪讪地站在一边,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安达十五却也没打算放过他们两个,他们被罚今晚义务加一个中班到12点,并至少巡视整个矿区两次。
训斥过几名克扣薪水的管理人员后,安达十五又在士兵们的簇拥下巡视了另外几个矿坑,嘱咐他们做好防雨、排水工作,同时也要保证产量。这边结束后,他又带着人去了旁边几家新建的工厂:蜂窝煤厂、洗煤厂、砖窑厂(洗煤煤灰、煤粉制砖)。这些工厂都是最近两年陆续修建起来的,以充分利用本地丰富的煤炭资源。
不过厂子虽然开起来了,但工人数量却严重不足,三家厂总计仍缺少数百名工人,这严重制约了它们的发展。不过这也没办法,塔城港如今还是马达加斯加开拓队直辖的军管区,人口不过才一千二百多人,以法兰西人、瓜拉尼人以及他们的马来妻子为主,间或夹杂着一些挺身队第1中队的东亚人。这么点人口要支撑起码头、炮台、城镇、农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就没多余的人口投入到煤矿以及工厂中,因此大规模使用奴隶或者低价雇佣附近部落的马来人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而这,也是安达十五对这几人发火的原因。上头批下来的项目越来越多,要求的产量也越来越大,但承诺的新增移民却屡次没能兑现,这让安达十五非常失望的同时也压力骤增。要把这些工厂和煤矿撑起来,少不得暂时还得依靠这些愚昧落后的马来人啊。
第二百二十章 热带沃土(六)
雨后的清晨,空气显得格外新鲜。塔城港略显局促的码头上,此时正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几艘大型船只正在进行最后的补给,看起来似乎要离港远航。
这支船队由一艘蒸汽机帆船、一艘快速巡洋舰、一艘笛型运输船组成。船上载着十来匹军马、一些武器弹药、一些机械部件、一些商品以及大约两三百名流放犯人。这些犯人都是在本土被判有罪的可怜人,其中大约一半是瓜拉尼人,剩下的主要是宗教热情较高的拉丁裔移民以及一些英格兰新教徒。这些人按照西班牙人的说法,都是遭受了东岸人宗教迫害的主的信徒,他们因为违反国内的宗教法规而被梅机关逮捕,然后被集中宣判流放澳洲。
特别是那些英格兰新教徒,他们拒绝到东岸宗教事务处委派的神父那里去进行宗教仪式,反而自己搞地下教会,结果组织者未经审判即被枪决,他们也落得了个流放的下场。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中还有一名牧师身份的神职人员,他因为在公开场合讽刺东岸共和国是一座超大的“民族与宗教监狱”而被梅机关逮捕。
东岸人对神棍们的管制是严密的,对各种信徒的管理也是极为重视的,他们首要在国内推行道教,其次是佛教和天主教,而这些教会无一不是掌握在东岸宗教事务处手里并备案登记在册的。而对于那些新教徒以及极少数的穆斯林们,就不得不“委屈”他们了,他们没有进行自己宗教仪式的地方。你要么改信。要么宣布自己是无神论者。要么接受现实。不肯接受现实的都已经消失在了某个秘密监狱,又或者被流放到了海外殖民地上。比如此次被流放的犯人中,还有几名马格里布人穆斯林,他们就是自己因为煽动与他们一起移民过来的同乡组织地下教会,而被举报继而遭到逮捕的。
兼任归化委员会委员长的梅机关科长魏博秋坚持认为,必须从根子上斩断他们同旧大陆的联系,再辅以其他措施,才有可能同化成功。而这第一步就是宗教和语言。随着国内明朝移民的越来越多,政府在这方面也越来越强硬,以前很多不敢用出的“残暴”手段随着学兵团等基本盘的逐步结业从而开始大力推行。任何反抗的人都被毫不留情地逮捕或秘密处决,好在国内的新教徒或穆斯林移民并不是很多,因此才没有造成大规模的动荡。不过饶是如此,去掉一些被执委会特赦的高级技术人员,还是有相当多的移民与那些瓜拉尼人一起被流放澳洲。
此时这些犯人们都被允许在甲板上放风,他们茫然地看着陆地上忙忙碌碌的人群和运送补给物资的马车,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安达十五站在码头边的炮台上,看着这些流放犯人。嘴里恨恨地说道:“塔城港只有七百个男人,而且这数量每个月还在持续减少。但本土流放犯人们的唯一目的地竟然仍旧是澳洲那两个港口,真是令人感到沮丧。现在这个到处充满了蚊子、毒蛇以及昆虫的大矿坑(塔城港)内极其缺少男性劳动力,本土已经放了我们两次鸽子了,足足欠了我们五百个丁口,这真是糟糕!再这样下去,等这里的人病得差不多的时候,万一法国人或荷兰人打过来,我们估计连码头炮台上的炮手都凑不齐。”
在如今的新华夏岛上,去掉原住民势力的话,一共有四拨半外来者。分别是东北部新华港和塔城港两地的东岸人、西部图莱尔地区的荷兰人、东南部多凡堡的法国人、盘踞在圣玛丽岛的欧洲海盗及其混血后裔,此外还有北部马任加地区的阿拉伯人及其科摩罗盟友,因其人少且来的时间已有数百上千年,很多人都已本地化,姑且算半拨。
在这之中,荷兰人在图莱尔仅仅只有一个商站,与当地土人进行一些牛羊、木材之类的贸易。当然,他们有时候也会在附近搜罗一些奴隶,以充实好望堡的人丁。面对着东岸河中殖民地的强大威胁,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些年来一直在想办法扩充开普敦殖民地的人口。他们一边从国内运来大批布尔,一边从北德意志、爱尔兰和挪威招募大批移民,从而以这些白人为核心组成了开普敦的基干力量。此外,他们位于巴达维亚的高等法院判决了大量东南亚华人流放开普敦,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认为华人善于农耕,因此便找个由头把他们送到开普敦来给白人种地放牧。除了白人和华人外,还有为数不少的东印度群岛马来人,以及他们的近亲----马达加斯加岛的马尔加什人,当然也少不了科伊桑红人和科萨黑人。这些人是除白人和华人外的第三等人,平日里干的都是最危险、最低贱的活儿。
总的来说,荷兰人在此地的势力不大。他们的图莱尔商站只是一座土木混合结构的小型寨堡,驻有五六十个德意志雇佣兵,此外还有少数荷兰商人以及他们的马来仆从,总数不过超过一百人,令人放心地很。
不过多凡堡地区的法国人就不一样了。自从1642年他们的一支数百人规模的探险队在多凡堡地区成功登陆并站住脚后,也许是受到东岸人殖民马达加斯加的刺激,这两年来他们源源不断地从国内运来人口,至今已经往此地运了两批共计近三千名男女。虽然饱受疾病困扰,但目前他们的多凡堡殖民地仍旧拥有了两千多名白人定居人口,发展速度相当之快,令一直为人口所困的史钦杰嫉妒得眼珠子直发红。
法国本土现在有两千万人口,密度相当之大,很多新成长起来的一代年轻人根本没有土地可分,成为了悲惨的无产者。他们要么去参军打仗,要么去当水手,要么去魁北克或西印度群岛碰运气,当然他们现在又有了新的选择----前往多凡堡殖民地拓荒。以法兰西如此稠密的人口,在某个地区随便招募一下就是数千名愿意出海的无地农夫,这根本不费什么事,因此多凡堡殖民地的发展速度相当快,比历史上还要快很多倍。
法国人在这里修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砖木混合结构的堡垒,同时在堡垒外靠海的地方修筑了炮台、居民区、灯塔、码头,同时还开辟了农田、伐木场,一看就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这让邻近的东岸人极为担心,连带着附近莫桑比克的葡萄牙人也疑神疑鬼的,担心这些法国人会贪心不足进而觊觎东非。
新华夏地区的东岸人与多凡堡的法国人之间毫无疑问是不友好的,双方之间的冲突甚至可以追溯至42年下半年法国人前往新华港商议开放双边贸易的事件,那次新华夏开拓队队长史钦杰生硬地拒绝了法国人,这使得双方表面上的友好也顿时维持不住。从此之后,法国人便专心埋头发展,同时与附近的荷兰人、葡萄牙人展开贸易,与东岸人之间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不料到了今年年初(1月份),新华港内突然有一名法兰西裔技术员携带偷画的水力锯床、刨床等机床的结构图纸失踪。据信他登上了某艘停靠在新华港内前来交易的外国船只,然后传闻他又出现在了法国多凡堡殖民地内。这个事件令双方之间的关系迅速跌至冰点,虽然东岸人缺乏直接的证据证明此人偷逃去了多凡堡以及是法国人策划了此次卑劣的叛逃事件,但新华港上下依旧将这笔账算在了法国人的头上,并且极力劝诫前来交易的各国商船不要将东岸商品运去多凡堡进行交易,否则他们有可能会受到东岸人的制裁。
后来(3月份)在东岸人的暗示下,与他们关系极佳的圣玛丽岛海盗们派了三艘船只南下,到多凡堡附近转悠了一圈,不料遭到法国舰队以及岸防火炮的袭击,差点就没能回来。得知法国人在多凡堡驻有一支小型舰队并且拥有完备的武装力量后,作为离多凡堡最近的东岸城镇,塔城港就立刻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态势之中。
从3月中下旬直至本月初,安达十五将原本已经因为疾病、战斗等原因而有所缺编的挺身队第1中队250人的编制补满,同时他还加大了码头上十余门岸防火炮炮手们的训练频率。做完这些还不够,他还派人到新华港求援,请求他们拨一些人手与物资过来,尽快将塔城港尚未完成的最后一段城墙趁着即将到来的旱季修完,以便能够应付各类突发事件。
临时代理新华港政务的凯尔也没法一人做主,他在与其他几名政务助理商议后,这才最终决定往这里拨五百个南非劳务工过来修城墙。同时他们还往这里派了三百个岛屿八旗士兵前来助守,这些所谓的岛屿八旗都是收服的邻近土人部落,战斗力基本等于五,士气也很可以,以木矛和弓箭为主要作战兵器。这些人此刻已经搭乘这三艘过路的船只抵达了塔城港内,安达十五虽然觉得他们多半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没有拒绝这些人的到来。
补给完物资和淡水后,三艘船只依次离开了码头,顺着莫桑比克暖流与西北风南下,朝澳洲孤山港而去。他们抵达那里后,将等到8月初的第二批船队抵达那里,然后一起组团前往黑水港运输移民。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经济工作(一)
强全胜穿着一套黑色的短风衣,面带笑容地聆听着手下的汇报。
“经过我们多批次化验,西班牙面值8里亚尔的十字银币(俗称比索)最新含银量已经下降到了不足22克,其他面值的银币含银量也有不同程度的下降;而处于内战时期的英国硬币成色下降得也很厉害,每先令含银量已经下降到了4克,也就是每英镑含银量只有80克了;法国利佛尔的成色下降还要夸张,自从这个新首相上台后,为了筹集巨额战争经费,法国铸造了大量成色低劣的硬币。各面值硬币的含银量也不尽相同,区别很大,我们完全无法对其币值做出有效的评判;唯一值得称道的也许就是荷兰铸造的杜卡特以及杜卡通(盾)了,硬币中的金银等贵含量下降缓慢,币值还算稳定。”年轻的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调研员海大富说道。
海大富原名哈曼,是德意志化的立窝尼亚人,年轻时候读过书,不过后来立窝尼亚地区连年不断的战争让他对自己的故乡彻底绝望,从而来到了新大陆碰碰运气。在东岸的西北垦殖银行打拼多年后,如今被抽调到了新成立的贵金属管理总局内担任正科级调研员,算是春风得意的新贵了。
贵金属管理总局是执委会直辖机构,下辖有大鱼河造币厂、国家金库两家机构,平日里负责铸币、调整汇率、制定金融措施、监管两家银行等事宜,权力不可谓不大。强全胜是贵金属管理总局第一任局长,同时他还是政务院经济对策委员会的委员。是财政委员聂小倩的高级智囊与主要助手。这个穿越前不过是一个小会计的男人在年近不惑之后终于获得了飞黄腾达的机会。一跃而成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这个特殊实权部门的一把手。
“这么说。外汇牌价又需要调整了?半年前才刚刚调整了一次呢,这帮欧洲佬,越来越不像话,铸个银币都这么不老实,真穷到了这份上了?唔,这帮人自己败坏自己的信誉我们管不着,但我们的主要货币‘元’的币值一定要保持稳定,成色为27克银+3克铜。不能有任何短少。否则梅机关的那帮阴森森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明白了吗?”听完了汇报,强全胜随口叮嘱了一下海大富。其实造币厂也不归海大富管,他只管调整汇率这一块,不过在听到强全胜的话后他还是很恭敬地点了点头。
“主要的几种货币汇率调整方案已经出来了。”海大富舔了舔嘴唇,然后继续汇报道:“经过局里诸位同僚们通过复杂的计算并讨论后,决定将元与西班牙比索(8里亚尔面值)的汇率从1:1.2调整为1:1.4;将元与杜卡特的汇率从1:0.5调整为1:0.55;将元与荷兰盾的汇率从1:3调整为1:3.2;将元与英镑的汇率从1:0.28调整为1:0.35。这是几种主要货币,至于其他的一些结算额度很小的偏门货币我们仍在继续评估当中,过几天后会向强局长您汇报。另外,局里的同僚们一直认为应当拒收法国的任何硬币。因为其成色下降很快,且同一批次的含量量也大不相同。完全无法就其真实币值得出一个较为靠谱的结论。利佛尔,或者说法郎,已经没有任何信誉了,我们总不能每一次交易的来自法国的硬币都要单独化验吧?”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法国在这场已经持续二十多年的战争中跳得很欢啊,一开始和英国、荷兰一起每年拿出大把军费资助别的国家,到了后来更是自己直接赤膊上阵,将领土和人口都扩大了不少。哼哼,煞笔了吧,将自己财政拖垮了吧!如今就靠铸造劣币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掠夺人民。还好法郎不是什么国际货币呢,不然他们就可以向全世界征收铸币税了。”强全胜幸灾乐祸地说道,“就法国政府这种行为,法郎一百年也成不了国际货币。对了,新的汇率调整方案你们有没有提前放过风啊?市面上的商人是否能够接受?”
商人们是否能够接受东岸人调整的新价格,这是强全胜所担心的,因为这必然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比方说,你身上带了一堆先令兴冲冲地跑过来交易,但猛然发现以前能买到一万匹棉布的钱突然只能买7500匹了,缩水了四分之一,这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不过这汇率不调整也确实不行,如今三十年战争已经进行到尾声阶段的欧洲各国基本上都精疲力竭,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财政上都精疲力竭。这样一来,大量以次充好、掠夺民财的劣质硬币就开始被大量铸造出来,以补充各国接近枯竭的财政。依照格雷欣于1558年提出的规律,即‘劣币,如果其数量不加限制的话,将会驱逐良币’,因此市面上充斥着的多半是成色不怎么好的货币,而这些货币当然也会有一部分被流通到新大陆来进行交易。
这些硬币的持有者当然知道自己手头的货币成色有问题,但人都有侥幸心理,万一自己手头的这些劣质硬币被东岸人按照以前的相对较高的汇率接收了呢,那样自己岂不是赚了?将这些自己以相对低廉价格弄来的劣质硬币,换成东岸人优质的印花棉布或者上等的染色皮具,那么自己这一趟等于是赚了两回钱。
不过事情往往没有人们预想中的好。事实上东岸人这几年已经调整过好多回东岸元与欧洲主要货币之间的兑换比例了,总体趋势是欧洲货币在相对贬值,东岸货币相对升值。他们手头的那些旧大陆货币在交易时不可避免地要被打一些折扣,否则东岸人将拒绝交易,而这些劣质货币的拥有者们最终往往也会妥协。一是因为东岸人给出的兑价确实也还算公道,另外就是不在这里买你上哪买这些优质商品去?
所以,现在除非是第一次来东岸交易的商人,否则他们都会在船舱内储存大量东岸硬币。东岸元制作精美、成色足,这么多年来币值一直很坚挺,被这些商人们大量储备。将别人的成色不足的硬币通过一个合理的、甚至还略有赚头的折扣收进来,然后熔炼制成新的东岸硬币,再以一个略高于实际价值(以含银量计算)的兑价被别人收走,东岸人等于一直在从别人那里变相征收铸币税,每年给财政创造的收入还是相当可观的。
“以前已经施行过几次了,我们最新的外汇牌价每天都会公布在罗洽大宗贸易中心的大黑板上,那些旧大陆商人们自然有些怨言,但都表示理解和接受。毕竟,他们也知道自己手头的很多硬币成色差得不像话,而且他们也乐意储备我局发行的各种面值的硬币。目前,在法兰西南部的某几个省区,如加斯科涅、普罗旺斯、朗格多克等;意大利地区的锡耶纳、里窝那、帕尔玛;立窝尼亚的里加、柯尼斯堡;以及奥斯曼帝国的士麦那、苏伊士以及布尔加斯地区,我局铸造的硬币已经开始在市场上不同程度地流通了。而且考虑到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以这些货币在市场上的流通情况来看,肯定还有相当数量的货币被当地人储存在家里了,因此我国的货币在外国还是很受欢迎的。”海大富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是自豪,自家铸造的硬币被外国商人大量储备,这总是一件很提气的事情。
“大鱼河造币厂24小时日夜开工,不间断地生产出各种面值的硬币,这些年来生产的总额怕不是已经达七八百万元之巨了吧,但国内的货币存量却寥寥无几,由此可见流散在外国的‘元’的数量有多多。不过这是好事,能满世界征收铸币税,谁不喜欢呢?七八百万元的铸币总量,征收的铸币税也直逼百万元了,就算均摊到每年也给财政挣来了约十万元的收入。哈哈,好,很好,坐在家里一年也能收十万元,这个钱赚得好。”听到这里,强全胜也有些喜不自胜,只听他继续说道:“这是我们十余年如一日,坚持铸造优质货币的成果,当然也和我们的优势贸易产品极大相关,总之这是我们全国金融和工业部门共同努力得来的成果。今后还得继续保持啊,看看欧洲那些国家,因为短视的财政政策,就把自己国家货币的信誉给毁了,长远来看损失是巨大的,很不值当。”
“对,局长您说得对。”海大富拍了下马屁,然后又说道:“最近造币厂申请更新设备,使用新的铸币工艺,以增加别人仿造我们货币的难度。现在‘元’这么吃香,保不齐会有很多不良分子偷偷铸造一些成色不足的假币。这些人往往在国外,我们很难对他们进行有效的打击,因此造币厂决定革新工艺,以增加这些人造假的难度和成本。”
“这个事情是好事。”强全胜立刻点头,说道:“你让他们报个详细的计划上来,我觉得可行的话马上就批准。”
“好的,我会让他们尽快将继续上交过来。”海大富立刻答应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经济工作(二)
1645年5月15日,星期一,东方港。政务院经济对策委员会办公室内,兼任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的强全胜正在埋头写着文件。作为国内货币与经济方面的几大干将之一,强全胜对如今国内的经济建设还是充满热情的。
如今已经1645年了,离最初穿越时小猫两三只的状况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五年。在这十五年间,穿越众一手建立的这个国家从无到有,一步步发展到了今天这个繁荣的局面。每每想到这里,强全胜都是感慨不已,继而又浑身充满了干事业的激情。
而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人口的增多,各项经济活动也日趋活跃。仅在去年一年,工商部就一口气批出去了五十多家个体或企业经营执照,这充分说明了如今国内商品经济越来越发达的现状。不过国家经济发展过程中,也产生了一些不和谐的现状。
去年年初国家逐步放开了一些非重点行业的价格管制和垄断经营,一些私营资本涌入,这导致物价方面出现了不小的涨幅。以牛肉为例,国内目前最大的鲜牛肉来源是通过科洛尼亚自由贸易市场进口拉普拉塔牛肉。自从和拉普拉塔人的上一份肉牛供货协议于1643年12月31日到期后,因为拉普拉塔人提出涨价50%的要求,双方谈判破裂后未能继续续约。再加上因为外贸收入下降而引起的国家财政紧张,政务院干脆取消了对牛肉的垄断经营,转而响应国内一些自由主义分子提出的市场化改革呼声。允许私营资本进入这个行业。同时一口气批出去了好几份营业执照。其中既有屠宰厂的经营执照。也有进出口贸易企业的经营执照。
这些企业成立后,立刻组团与拉普拉塔人进行谈判,并接受了他们涨价的条件,即每头肉牛的到岸价暂定为15元。这样的价格不出意外引起了国内牛肉市场的暴涨,再加上私人资本逐利的本性,他们要求比国营企业更高的利润率,因此首都地区一镇、五乡的牛肉价格直接翻了一倍。除了国营肉联厂屠宰的国营牧场出产的少量廉价牛肉外,其余进口的拉普拉塔牛肉、南非黄牛肉、新华夏驼峰牛肉价格全线暴涨。令整个市场一时为之失声。
虽然明白以前那种低价牛肉的行情是不正常的,是不可持续的,是国家长期进行变相财政补贴才产生的结果,但老百姓可不会去想这些问题,他们只会去咒骂那些将价格提得高高在上的零售商乃至批发商们。而这些人也很郁闷,进口的价格直接就涨了一半,而经手的私营进出口企业、屠宰厂、批发/零售商们又不能像国营商店那样不赚钱或者只赚一点点钱,如果利润率不能满足他们的话大家又何苦把钱投到这个行业里来呢?好不容易破除了垄断经营,大家总得捞点好处吧,这一来二去价格翻一倍也就不那么令人奇怪了。
无独有偶。其他一些没有什么门槛的行业如进口鱼虾、蔗糖、水果等商品的价格也经历了暴涨。这些价格的暴涨无疑在国内形成了不轻的通货膨胀,再加上国家经济连续高速发展多年。国民的财富拥有量持续增加,整个国家民间的通货总量也在不断增加,就如同发生在新华夏殖民地的事情一样,整个社会都淹没在通货膨胀之中。虽然这些通货膨胀的程度比起欧洲那些国家的程度来说要轻了许多了,但依旧令老百姓产生了很大不满,社会矛盾总体上升,同化效果总体下降,一些因为经济高速发展而被掩盖起来的社会问题也逐渐显现。
面对这个情况,政务院也连续召开了几次会议商讨对策。会议上有人要求政府恢复财政补贴,使得价格得以下降。但这明显是既得利益者代言人的论调很快得到了一些有军人背景的干部们的驳斥,当初政府放开了这些行业,实行彻底的市场化经营的初衷就是政府财力不足,需要砍掉一些所谓的包袱。当初也正是这些人极力鼓动政府放开市场的,而军人代表们极力反对,如今国内通货膨胀上来了,这些人又开始鼓动政府恢复补贴,那到底还要不要收回已经发放到你们手里的营业执照,一切重归旧路呢?双方为此展开了激烈的交锋,不过在政务院这个文官派系的大本营内,军人或者说同情军人的势力并不能够占到上风,因此他们要求将这些行业重新收归政府的提议并未得到通过。
不过重新发放补贴财政上也不允许。我们再以牛肉为例,如今这个有着“悠久”吃牛肉传统国家的国民和奴隶们(南非劳务工)每日大约需要消耗掉40-50头成年肉牛,一年就是大约一万六七千头。如果想要恢复到以前的价格,那么每头牛要补贴8元左右。这可是十几万元的巨额财政补贴了,以如今政府外债累累、外贸形势逐步恶化以及还需要大量进口女奴的情况来看,政府是决计拿不出这笔钱来实行补贴的。因此,这场争论到最后就演变成了一场无意义的口水战,因为双方都拿不出能够解决问题的实际方法。
“货币实际购买力的问题非常重要,因为这牵涉到政府的威信以及其他很多方面,这在我们这个移民国家尤其需要重视。为此,我代表经济对策委员会向政务院郑重提议,编制一个价格指数表,以充分显示国内各类商品的价格平均变动情况,这对政务院制定经济政策将有不可低估的作用,因为这将反应包括货币购买力、商品价格上涨幅度甚至国内通货数量变动等一系列的情况。”强全胜伏案疾书道,已经涨价的几个行业在政府拒绝实行财政补贴的情况下短时间其物价是很难平抑下去了。如果单靠市场的调节的话,在如今绝大部分肉牛需要进口的情况下,这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做到,至少也要等北方牧草岭地区的家庭饲养业大发展以后才有可能。
不过在这之前,政务院也确实需要编制一个囊括国内诸多便于统计的商品在内的价格指数变动表了,这将使得政务院能够更加从容、直观地掌握国家的经济走向。
“我们可以以今年(1645年)的价格为基年,将需要考察的一揽子商品的价格定为100,然后将接下来各年的价格换算成基年价格的百分数,这便是算术指数表。当然,我们还可以做得更细一些,比如以月为单位来编制价格指数表,这样一揽子商品价格的季节性变动也将一览无余。”
“当然,各类商品对国民的重要性也不尽相同。比如,一双鲸鱼皮靴的价格即便翻两番,其对老百姓的伤害也远不如一袋南非高粱的价格上涨20%来得厉害。因此,我们必须承认指数表内的各类商品并不具有同等的重要性,在编制价格指数表时我们还需要将每种商品的价格乘以权重,即制成‘加权算术指数表’,这个价格指数的变动往往才具有实际参考意义。”
“统计价格时既可以摘录海关进口的数据,也可以到批发市场上去统计价格,或者我们还可以从一些具有代表性的零售商店那里汲取数据,即我们必须尽量取得最原始的第一手的、真实的数据。以一般情况来说,生活必需品的价格所占权重应该最大,其次是普通国民偶尔购买的一般消费品,最后才是奢侈品。”
“生活必需品应该囊括食品(高粱、土豆、牛羊猪肉、蔬菜、食用油、鱼虾、面粉、大米、红薯、玉米、糖、奶油、奶酪、鸡蛋等)、布匹(棉布、呢绒、麻布、鞋帽、皮带)、房租(此项略)、交通费用(火车、马车、轮船费用)、燃料(蜂窝煤、木炭、泥炭)、照明(灯火、蜡烛)等;一般消费品包括肥皂、刷子、工具、饲料、报刊书籍、马黛茶、金属器具等等;奢侈品包括瓷器、茶叶、酒类、高级皮具等商品,具体所有一百多种价格及其所占价格指数的权重在后附表内。”
“我们必须公允地说,如今国民们的主要支出还是在食品方面,这个比例大概在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左右。当然,这仅仅是指工人,农民的境况会好一些,因为他们往往可以消费自己生产的粮食,这会省下很大一笔开支。不过相对应的是,他们获取现金的数量与渠道比起工人来说也差得很远。其实价格指数表的食品部分我还是写得比较粗陋的,真实情况应该是食品也是分等级的,即对普通国民们厉害关系最大的主要食品(面粉、油料等),以及一些不常消费的次要食品(肉类、糖、鸡蛋、奶油等),它们各自所占的权重不应一样。总而言之,在这个食品开销占据一个人开支主流的环境里,政府应当对这些商品的价格变动更加敏感一些,而这也是价格指数变动表的意义所在。”
第二百二十三章 经济工作(三)
强全胜的报告递交到政务院后,不出意外在政务院内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说实话,如今管理着东岸这个不大不小国家的穿越众在穿越之前也都是一些小人物而已。他们的格局、知识、经验等各方面的素质也许往往都很一般,因此这十来年他们磕磕绊绊地将国家发展成这样,真的是很不容易的。很多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多政策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制定,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一边学习总结一边管理着国家。好在大家虽然不是什么天才,但也都不是什么蠢材,因此群策群力之下倒也让这个国家逐步运转了起来,而且看起来似乎运转得还不错。
不过他们终究不是专家或者职业政客,在一开始国家还小、经济总量还不成规模的时候,他们依照后世的经验照猫画虎也许还能糊弄糊弄。但是当国家已经发展到拥有八万多人口、数家驻外机构、数千军队、数十艘大型舰船、数十家工厂、数万亩农田以及数百万的年进出口总额的时候,他们这群“老革命”遇到了新形势,以往的那套方法也许应该进行改革了,国家各项规章制度也很粗疏,他们也必须加强摸索与学习,不然很可能无法与时俱进。
如今他们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当经济总量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商品经济开始日趋发达的时候,管理国家的活儿变成了一种愈发精细的活儿。它需要丰富的知识、科学的工具以及敏锐的头脑,这在经济工作当中尤为重要。政务院的一帮半路出家的和尚们此时真的是开始摸着石头过河。小心翼翼地掌控着东岸这艘巨轮的前进方向。
强全胜的报告使得他们更清晰地认识到了经济工作的复杂性。尤其是在很多资源需要进口的东岸。任何一点外界因素的变化都可能会在国内市场上掀起波澜,从而影响到经济和社会的稳定运行。可以想见,一旦爆发战争,东岸普通国民的生活也许会直接下降到穿越最初那几年的水平。到了那时候,价格指数变动表也不用编制了,因为军管时期的价格指数没有任何意义,国民们将在物资短缺中度过战争岁月,直到对外贸易的逐渐恢复。
政务院内的官僚们经过连续几次会议讨论后。终于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立刻编制一个更为详细、囊括更多商品的价格加权算术指数表,同时每月拿出一笔专项资金(不超过三万元),到国际市场上专门采购一些较为重要的物资,以丰富国内各大物资库的储量。必要时候,物资库可以直接抛售库存商品以暂时平抑物价,然后等待危机的解除。
而就在政务院的这帮官老爷们在讨论的时候,强全胜已经与经济对策委员会的几名委员一起,分头行动,到国内各地进行调研。而强全胜的去处,自然就是东方县了。东方县一镇五乡。经济发展水平不尽相同,强全胜乘坐着内河运输公司的一艘汽船。沿着大鱼河这条黄金水道溯河而上,对沿途的河南乡、定远乡、棉农乡、镇远乡以及牧场乡进行一番深入调研,最后再返回首都办公室,起草报告。
汽船为国内最常见的72吨级内河小火轮,船上载着不少南非运过来的高粱、少量食用油。船舱周围的甲板上露天坐着十来个乘客,他们都是在渡口买了五分钱的站票的,前往内陆地区公干或探亲。而在船舯部还有个小型客舱,里面大概有七八个座位,票价为一角,一般很少有人花这个钱购买座位。而此时这个船舱内已经被强全胜及其秘书、警卫们占了个满满当当,船长虽然不认识强全胜,但一看这架势也知道是来了大人物,因此还让人特地送来了一壶马黛茶。
“大鱼河的运量终究还是不够大啊,虽然这些年来河道不停裁弯取直、拓宽、加深,但这河道毕竟先天不足,淤塞严重,运力终究有限,随着内陆地区乡镇的快速发展,大鱼河这条昔日的黄金水道已经有些不堪重负,渐渐名不副实了。现在要说的话,伊河的货物运量已经赶上来了,那才是真正的黄金水道啊。”强全胜坐在巴拉那松木打制的木椅上,看着窗外,感慨地说道。
和强全胜一道赴内地进行调研的司法部高级调研员姜南齐听了后一笑,接口道:“其实主要还是船少了,河道虽窄,但如果24小时不间断行船的话,内陆地区几个乡甚至包括邻近的西岭地区兵团堡、荣军农场两地的物资、人员转运其实也不是忙不过来。不过现在国家重点发展的是伊河地区,新造出来的内河汽船优先配备到那里,这就造成了大鱼河这条航段的物资运输不畅。航运不畅,不过大鱼河旁边的1号公路的陆上运输却发展地很不错。尤其是在河南乡的木材加工厂全部转产民品后,重点发展的重型马车开始有了销路。王德前阵子和人合股建了一家运输公司,专司陆路短途运输,生意还可以。”
姜南齐口中说的王德就是前任东方县人民法院院长,后来遭到枪击,再加上一堆烂事被扯出,这厮就灰溜溜地去职,到下伊河堡、长山堡一带担任巡回法庭庭长。整天带着一头小毛驴和两三个随从,翻山越岭地去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苦逼的很。不过在新一届政府上台后,这厮又时来运转,升任了刚刚确立的伊河地区巡回法院院长,成了地区一级的副局级高官。
而姜南齐本人也是共和国早期政坛上著名的法律系的一员。此君今年43岁,法学本科毕业,穿越前曾经在某县级司法机关工作过3年,后被遴选进入了某省直机关,也算是年少得志了。不过穿越后此人受法律系整体颓势的影响,在政坛上一蹶不振,先是在司法部里厮混,后又去民政部里打杂,然后还在教育部里待过一阵子,郁闷得很。这次同样是乘着新政府上台的东风,此君一跃而为东方县人民法院院长,担任了这个也许是国内最重要的一家法院(副局级)的院长。
法律系的官员们似乎一瞬间迎来了春天,他们以前的扛把子白斯文最近也颇为活跃。刚刚从被穿越众们调侃为“历史发明办公室”主任的职位上卸任的白斯文,最近经常被人看到频繁出入几名中央执委的家中,坊间传闻白斯文将被调任即将成立的鸭子湖地区巡回法院院长兼平安县人民法院院长,算是要东山再起了。
“东方县人口稠密,几乎占了全国四分之一的人口,如今各项经济都发展起来了,机会确实很多。河南乡的木制品,定远乡的建筑用品、粮食和水产品,棉农乡的棉花,镇远乡的羊毛、羊皮、腌肉和兽脂,牧场乡的牛皮、牛肉(肉联厂所在地);再加上邻近的荣军农场的粮食,兵团堡的棉花,大力发展公路短途运输大有可为。”强全胜也有些赞同地说道,“可惜上头没有在这里修铁路的打算,不然修一条铁路也是好的。”
“修了铁路不是和我们公路运输抢生意么。”姜南齐开玩笑道。
强全胜也哈哈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河南乡很快就到了,强全胜与姜南齐告别后便带着随从们下乡调研,他重点考察的对象就是本地的两家中型国营企业:河南玻璃厂以及河南木制品厂。
河南木制品厂的军用业务已经剥离了开来,目前转移到了位于鸭子湖西岸小西河畔的西湖木材加工厂,以利用那边原始森林里丰富的木材资源。因此,后来河南木制品厂主要就是生产一些木制碗筷、乐器、家具、马车之类的民用品,主要以从新华夏殖民地运回的木材为主。而到了现在,他们甚至连那些利润率较低的木制碗筷之类的商品都不愿意生产了,转而丢给了那些私人小作坊,自己则集中精力生产一些利润率较高的商品,比如重型马车的箱体。
除了这些之外,河南木制品厂的另一项重大任务就是在旁边稀稀拉拉的树林旁边的大片草原上进行植树造林,即种植人工林。这边虽然是草原地形,但年雨量达到了1000毫米左右,比起中国内蒙古年降雨量不足250毫米的半干旱草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因此这里还是很适合种植人工林的,而后世的乌拉圭政府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乌拉圭人在沿海的大片区域内大量种植橡树、松树、桉树之类的经济树种,以供采伐并出口国外,获得了可观的经济效益。
此时的东岸共和国境内虽然森林覆盖率极高,但大多集中在北方的鸭子湖一带,南方东岸大草原上原生树林较少。因此执委会决定仿效后世的乌拉圭政府,在这片草原上大力种植速生人工林,以减少对原始森林的采伐,同时也给自己逐步发展的木材加工业提供丰富的原材料资源。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经济工作(四)
考察完木制品厂以及旁边的人工林后,强全胜又考察了一下河南玻璃厂。
说实话,河南玻璃厂这些年来在国内的存在感一直不是很强,他们的产品也比较单一,技术与质量也就那样,很一般。这些年来他们通过课题攻关,陆续解决了玻璃制品中存在大量气泡、色泽不纯较混浊之类的弊病,产品质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他们的工艺水平始终和旧大陆威尼斯、法兰西、荷兰这几个老牌制造玻璃的强国有一定的差距。比如,他们在人才储备、生产技术上略逊于对方,工厂的主要生产形式也是以手工业为主。
一直到去年,他们也就能够为国内提供一些质量很一般的各色玻璃、玻璃或水晶质地的实验室仪器、工艺品以及望远镜之类的产品。受制于熟练工人的数量,工厂的规模也始终没有太大的扩展,这导致产量也一直上不去,也就能勉强供应国内而已。
去年年底,东岸人重金从如今欧洲玻璃科技最先进的荷兰挖来了一些资深技师(二流技师,一流的挖不到)。从这之后,河南玻璃厂的技术能力有了一个不小的提升,比如他们的温度计质量比以前更好了,精确度也更高了。而更关键的是,他们的产品线更加丰富了。在这些荷兰技师的带领下,河南玻璃厂开始组织技术精湛的技师们手工打制高分辨度的望远镜和显微镜镜片。尤其是显微镜镜片,这更是上头点名要的,目前这种据说是卫生部主要投资研发的仪器设计原理已经有了。就等河南玻璃厂打磨一些高等级的透镜出来。
至于说打磨透镜所需要的材料。河南玻璃厂生产的少数高质量的玻璃可以。水晶也可以(乌拉圭盛产水晶),甚至就连新华夏地区所产的宝石也可以,卫生部都能提供,他们现在只需要你能打磨出他们所需要的透镜,以便他们能够组装出一台高放大倍数的光学显微镜出来。
卫生部下辖的首都医科专门学校的那帮教师、学生们,早就腻烦了整天拿着一些放大倍数较低的放大镜观察昆虫、制作标本、编纂动植物图录了。他们迫切地想要一些更“高级”、更清晰、放大倍数更高的显微镜来观察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人体的血液等等。
不过鉴于如今国内较渣的玻璃制造技术,以及现有条件下复式显微镜很难消除的色差等难题。这些荷兰技师们仍被要求制作一些高放大倍数的单式显微镜(即放大镜)出来。卫生部为此给出了高额悬赏,以放大倍数50倍为起步,每提高一定倍数奖金便上升一个台阶,最高奖金甚至达到了史无前例的2000元。而且他们的这个悬赏是向全世界公开的,这些技师工匠们可以写信回荷兰或德意志地区,邀请自己的那些技术高超的朋友们也加入进来,共同磨制高质量的镜片。
有了高放大倍数的显微镜----无论是单式的还是复式的,无疑会为东岸人在微生物以及细菌的观测上提供非凡的助力。也只有微生物学发展起来后,现代医学才能够逐渐走上正轨,而这也正是卫生部拿出大笔专项资金投资这个项目的原因所在。
在河南玻璃厂内转了一圈后。强全胜对那些重金招募来的荷兰技师以及他们的工作并不怎么感兴趣。作为一个经济口的高级官员,他更感兴趣的是如今厂里工人们的生活状态。如今国内存在一个不好的现象。那就是每一次政府往内陆地区新建定居点,总有很多城市里的产业工人趁着这个机会拖家带口申请移居内陆新城镇。这个时候政府总是会招募一些老国民,和那些新来的山东人混居,以强化政府各类同化措施的效果。
因此,在这个时候,这些原本城市里的工人们总会比较容易得到政府许可从而将户籍迁移到那些新城镇上。而新城镇一般都是农业城镇,绝大多数居民都为农民,因此这些人多半会放弃自己的工人身份,转而在当地干起了农民,开始种田放羊。
这种现象最早在前年开始零星出现,到了去年开始逐渐增多,而到了今年年初随着宁津堡、峡谷堡的先后设立则达到了顶峰,一共有大约四百多名建筑材料公司的底层工人、国营农场的农业工人、木材加工厂的学徒工申请移民这两地,让民政部的官老爷们大吃一惊。
执委会在得到民政部的报告后,立刻责成成立没多久的梅机关进行调查,并最终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其实这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农民们的平均生活水平比工人高。以河南玻璃厂的普通工人为例,其六元的月收入中绝大多数将花费在主食以及一些副食品之类的食物消费上,只剩下的一些为数不多的金钱可用于满足自己的某些嗜好,比如购买酒类、高级皮靴、呢绒大衣、热带干果、报纸书籍之类的商品或服务。
而农民则不同。他们在食品方面的花费极低,因为粮食由他们自产,甚至连一些肉类和副食品自己也能提供相当一部分,他们也许仅仅只需要花费极少量的现金购买一些诸如燃料、豆油、食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到市场上出售自己的农产品以换取现金,然后购买很多工薪阶层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些商品。虽然农民前几年的土地租税很高,但是一旦他们的土地从最初分配下来的五亩变成了十亩、二十亩,租税也度过了最初的几年高峰期后,他们的收入将快速超越入职没几年的学徒工人,甚至直追那些收入并不算很低的普通工人,这让很多工厂的产业工人们羡慕嫉妒恨,并且表示难以接受。
说到底,还是分配制度出了问题啊。国家以一个合理的价格从农民手中收走粮食,然后出售给欧洲国家赚钱,以换取紧缺的外汇。在这个过程中农民获得了一定的现金收入,足以抵消他们在种子(购自农技站)、化肥、水利设施维护费用等上面的支出,同时还有不少盈余。而大量粮食出口国外,物资库又要保持一定数量的存粮以备不时之需,这市面上的粮价就便宜不起来。
再加上南非河中地区大量精壮年男子被抽调到远东打仗,执委会承诺给南非八旗补充的莫桑比克黑人奴隶丁口又因为财政紧张迟迟无法兑现,因此这几年来南非高粱的产量也逐渐下降,播种面积也逐渐萎缩,这供应给本土的廉价高粱的数量自然是逐年下降了。在这些多重因素的作用下,本土的粮食价格最终平衡在了目前的价位上,虽然因为湖西农业区的粮食产量逐年增加而价格每年都会下跌一些,但下跌的幅度却被极大地减缓了。
粮食被人为地大量出口至国外换取外汇,以补充因为纺织品销量下滑而带来的巨大财政窟窿,而原本由殖民地提供的廉价高粱又因为发生在远东的战争而供应不足,这也必然会迫使很多人转而购买相对高价的小麦甚至大米,这无疑增加了国民们在食品方面的开支。
看来要解决这个问题了,不然产业工人这个国家的未来中坚群体的发展壮大便会受到一定的阻碍。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工人的发展前景远超农民,因为只要你技术上去了,工资很快就会像火箭一样蹭蹭往上涨,但这对于一些短视的学徒工或普通工人来说,他们只会关心眼前的利益,而不会考虑太过长远的事情。特别是对那些诸如砖窑厂之类的没甚发展前景的工人来说,真心还不如当个农民生活自在呢。
不过要解决这个问题也是个麻烦事,因为想要粮食价格下降无非就两个途径。一是增大粮食供给,价格自然会应声而跌;第二个则是进行财政补贴,这涉及到了钱的问题就简单不起来。如今政府还背负着大量债务、远东还在持续进行战争、欧洲还有大量物资(包括女奴)需要采购,执委会肯定会对任何一项商品的价格补贴持审慎的态度----特别是粮食这种消耗量巨大的基础商品。这个补贴每年没个十几二十万下不来,执委会现今愿不愿意拿出这笔钱来还真是不好说呢,反正强全胜很不看好。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给工人们加工资一条路了。而这,其实也和对粮食实行价格补贴别无二致,因为都是要花钱的。想到这里,强全胜就有仰天长叹的冲动,经济不景气,一文钱难道英雄汉啊,如今哪里还有活钱能动用呢?
看来得从远东想想办法了。莫茗这厮在远东折腾那么久,除了最开始还给本土捎了一些名贵皮毛、药材之外,后面尽往本土发一些不能当饭吃的书籍、字画、玉石、翡翠、工艺品文物之类的玩意。能直接当货币用的金银压根就没见几个,奶奶个熊,看来得让军部给远东写信了,好好敲打一下那帮军头们,给他们定个指标,往本土发一些银子过来。让主持那边情报工作的宪兵队副司令鲍晨安看紧点,争取一年发个十万元(约十一二万两库平银)回本土来,那样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西北走廊(一)
5月的东岸进入了收获的季节,田野里满是热火朝天工作着的农民。姜南齐一路望去,铁路线两侧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农田里种着金灿灿的黄豆。北方丰收农机厂新研发的马拉大豆收割机正在四匹马的拖拽下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前推进着,被刀片切割完毕的豆秆整齐地倒伏在农田边。
几名戴着红色包头巾或小花帽的塞尔维亚女人一边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用茅草将农田里的豆秆扎成一捆,然后几捆互相靠着竖在那里,等待别人来将其运走。有时候她们劳动的动作剧烈了,会不小心吵醒背在背上的婴儿,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顿时就会响彻整个原野。
一些大孩子们将母亲捆扎好的豆秆装上车,然后自如地驾驭着这辆满载大豆的牛车,朝脱粒场而去。在那里,村里的男人们已经将畜力脱粒机整个搬了过来,他们互相帮忙,一边给大豆进行脱粒,一边将粗粗脱完粒的大豆装到大筐里。
这些粗粗脱完粒的大豆还需要在畜力鼓风机面前扬吹一番,以清除其中的大量杂物。扬吹完毕的大豆立刻被装进布袋,然后运到不远处的晒谷场上,他们得趁着天气不错的当口将这些大豆摊放到平铺在地面上油布上面进行晾晒,不然这些大豆是没法长期保存的。而且,这种含有大量水分的大豆无论是国营的物资储备库还是私营的榨油小作坊,都会拒收。因此,他们必须对其进行必要的干燥处理。
这就是下伊河堡的五月。丰收的五月。看到这样的场景。司法部高级调研员姜南齐也不禁心情大好。金黄色的田野景色他永远也看不腻,仿佛那里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在吸引着他一样,以至于让他觉得空气中都充满了清新的气息。
这里是下伊河堡通往峡谷堡的铁路沿线,无数名工人正在这里挥汗如雨,为这条横贯南北的铁路线的完工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政务院最近在执委会的授意下提出了一个直通后世科拉莱斯矿区的“西北走廊铁路计划”,在这份规模庞大的计划中,东岸人将首先完成下伊河堡与峡谷堡之间的铁路,然后向西北越过西岭。经后世的梅洛直抵科拉莱斯地区的锰、铁、金矿区,为国家的机械、材料工业发展奠定基础。
当然,这条铁路线绵延数百公里,中途也需要修建不止一个定居点,耗费的时间以及人力物力更是不知凡几,同时他们还要面对外交以及安全方面的威胁,难度不可谓不大。不过这个西北走廊铁路计划得到了陆军元老、前中央执委、现任伊河地区专员、全国铁路督办的彭志成的大力支持,他发动了许多老关系,使得执委会最终排除种种顾虑,同意了这项计划。并对此进行政策以及资源上的倾斜。
至于说这里越过了东岸共和国的法定国界线的问题,东岸人决定暂时对其进行搁置。装作不知道,反正先霸下来再说。他们已经咨询过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些老朋友们关于前阵子布拉沃男爵前来东方港“兴师问罪”的事情,这些人在通过快马与秘鲁联系一番后,猛然发现利马的官员们对此也很疑惑,他们并不存在对东岸人如此强烈的敌意,因为任谁也不会相信东岸人会拆毁有越界嫌疑的那座城市(长山堡)以及关闭附近的铁矿,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现在事情有点意思了。一切听起来似乎就像是那位宗教使命感比较强烈的布拉沃男爵的自说自话,基于这种判断,执委会的诸位官员们决定暂时撇开这位狐假虎威的男爵,继续原定方针,即通过西北走廊铁路计划将资源丰富的科拉莱斯矿区与本土核心地带联系起来,以便尽快开采国内工业上急需的锰矿资源。
很多农闲时节会来铁路线上打零工的农民已经回家大忙去了,此时在铁路线上奋战的除了南非劳务工外,就只有一些从拉普拉塔地区越境而来的中南欧移民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意大利人,少部分是南德意志人、匈牙利人以及波西米亚人,都是被哈布斯堡王朝招募来的在旧大陆混不下去的可怜人。他们被从奥地利送到巴塞罗那,然后集中登船运输到拉普拉塔地区,充实这里稀少的人口,以使他们有充足的力量能够抵御东岸人的威胁。
这个政策已经施行了将近十年了,这十年里西班牙人一共运送了超过两万五千名旧大陆中南欧移民来到拉普拉塔。只可惜他们高估了拉普拉塔的承受能力,这个开发程度尚低的地区并没有能够很好地承接这些移民,当地的农场主和牧场主们对于雇佣这些人也不是很热心,因此很多人生活困顿。这些年来,已经陆陆续续有接近五千人(主要是意大利人)通过各种途径非法进入了东岸共和国的境内,然后四处打零工,以等待年限够了以后可以取得合法的身份证明。
现在下伊河堡至峡谷堡的铁路线上就活跃着这么一批来自拉普拉塔的非法工人。由于国内劳动力的缺少,东岸边境的军警以及民兵们对这些越境的可怜人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会对他们进行逮捕或驱逐。他们到东岸境内打零工,雇主们需要支付的工资极低,很多时候甚至只需要管饱就可以。人也很老实,很多私营老板乃至农场主们都会雇佣上那么两三个人,比那些号称廉价劳动力的查鲁亚、瓜拉尼人便宜多了。
姜南齐骑在马上,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缩在树下休息的越境流民,这些人目光呆滞,面部也甚少有什么表情。话更是少得可怜----或者这和他们的汉语能力很差有关系,他们也许只有在领到午餐----咸鱼和蒸土豆的时候才会说上那么两句感激的话语。他们有理由这么做,旧大陆上那些蝗虫般的诸侯军队打来打去,将他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他们很多人甚至都快饿死了,迫不得已才来了新大陆讨生活。
谁想到满怀憧憬的“拉普拉塔新生活”又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当地的农场主或牧场主们并不需要雇佣太多人,而负责安置他们的西班牙官员也很不负责,他只招募了少数人去开拓新的土地,至少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人整日里无所事事,四处流浪。他们有的人去了巴拉圭碰碰运气,因为他们听说那里比较富裕,需要的人手也多,而另外一些人则去了东岸大草原,准备到东岸人那里去寻找工作机会以养活自己。
就这样,西班牙国王就像一个运输大队长,他的亲戚帮他从中南欧地区搞了大批人过来,他却只能留住其中的一部分,这十年来至少有五千人通过各种途径进入了东岸共和国境内工作,然后定居,有力地充实了东岸的人口。
当然了,每年这么多人来到东岸,自然也给东岸西部内陆地区的居民们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因为这些饥肠辘辘的流浪汉们时不时会偷窃他们种在地里的土豆、红薯或一些蔬菜充饥,有时候他们也会偷一些家禽甚至牲畜。甚至到了最近一段时间,有两处地方还传来了越境流浪汉们犯下了抢劫杀人的耸人听闻的传闻。以上种种都让本地的居民们对这些西边来的流浪汉们“另眼相看”,对他们的同情也渐渐削减乃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偏见和厌恶。
姜南齐此次视察的这个法庭近期就审理了多项此类的案子。
这个法庭位于下伊河堡城内,隶属于伊河地区巡回法院管辖,专门负责处理下伊河堡城内外以及附近农村地区的各类诉讼案件。法庭很小,只有两个房间,一名审判官、一名书记官、两名法警,仅此而已。审判官是来自山东胶州的一位刑名师爷,年约三十余;书记官也是山东人,原是落魄读书人,在福山县城内以给人代写家信兼替人抄书为生,自称被“莫大帅”的兵强掳而来东岸;两名法警均来自宁海州,一是卫所军士出身、一是衙门捕快出身,这个全华班的法庭审理案件速度极快,基本上以一天几十人的速度在进行着审理。
犯案的基本都是越境而来的意大利人,罪行清一色的都是盗窃。这些人言语不通,一问三不知,那位被另外几人私下里称做刘师爷的中年审判官也不以为忤,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听那些人回答或辩解什么,那没有必要。为什么?因为这些人多半都是被乡民扭送过来的,盗窃的时候当场被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连庭审都免了,直接宣判就是!
姜南齐刚一下马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两名法警不停地提着犯人过来,刘师爷象征性地问几句,然后直接断罪,旁边的书记官简单记录后在宣判通知书上盖上印戳,一件案子就这么结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西北走廊(二)
姜南齐等一行人的到来让这个小小的法庭上顿时有些混乱。审判官和书记官可都是在他姜某人曾经带过的东方县法律高等专科学校的学习班内上过课,姜先生的尊容如何不认得?因此此刻纷纷停止了审案,将姜南齐及其随从迎了过来。
不过姜南齐并不打算到那个狭窄局促的房间内去参观,相反,他对那些被关在外面的外国犯人们很感兴趣。这些犯人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身上仅有一些破布片遮身,看起来凄惨无比。他们大部分都是被村民们扭送过来的,少部分是被警察逮捕,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看起来都很饥饿。
这些人被各村的巡警们押送到城内的派出所,派出所签收后未经审讯就通知法警过来领人。法警用装着铁笼子的囚车将他们拉到法庭门外的空地上,此时他们都很萎靡,看得出来一些乡村巡警们在羁押期间并未给他们良好的照料。他们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身上寄生虫多得要死,精神状态也很差。更重要的是,他们很饿。
囚车外有一些居民在围观,一名胖嘟嘟的小孩手里拿着个肉饼,在他们面前大口地嚼吃着。他吃得是如此之爽,以至于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一名饿得实在受不了的囚犯将手伸出铁笼子,祈求这名小孩给他一点吃的。小孩犹豫了下,只见他将手中肉饼里最大的那块肉吃掉,然后将剩下的半块肉饼依依不舍地递给了这名囚犯。囚犯立刻将肉饼拿在手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当然。他还比较讲义气。没忘了给身边的同伴也分一点。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被殴打过。很多人鼻青脸肿的,再加上至少两昼夜已经没吃东西了,他们的状态都很不好。一些人躺在囚车里一动不动,一些人在小声地哭泣着,一些人在有气无力地向围观民众祈求一些食物。姜南齐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朝刘师爷问道:“依据监狱管理条例,这些人从被羁押在村级拘留室的那一天起,就应该受到良好的待遇了。至少应该给予他们充足的食物。但是我在这里看到了什么,他们很饥饿,还受到了殴打,就快要死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法律的吗?”
刘师爷脸一红,然后嗫嚅着说道:“姜师有所不知,上头是拨下来了一些粮食,但最近犯人数量很多,完全不敷使用。伊河巡院这个月也刚刚离开长山堡,往宁津堡而去,下官曾经派人追上去请示过。但王院长表示每个月的囚犯口粮都有定数,不好擅自增加。让我们自己想办法。下官也曾找本地粮库的拉尔森拉大人商借部分粮食,但拉大人表示手续繁复且无先例,不宜借粮给我们,因此……”
姜南齐看了他一眼,明白这些底层小官僚的难处,因此没再说什么。他们也许是真的粮食不够用,也许他们自己也在其中贪墨了一些,但无关紧要,现实情况就是囚犯们不是每个人都能吃饱饭,尤其是在犯人的数量呈爆发性增长的时候。
“这里连个意大利语翻译都没有吗?”想了想后姜南齐又开口询问,“他们甚至无法为自己辩解,这不是我们需要的法律程序,这不合理。刘庭长,你现在派人去找秦堡主,就说我需要找两个意大利语翻译过来。快去吧,他会同意的。”
话说如今国内的意大利裔移民还真是不少,几乎占到人口的10%了,而其中一些早期移民来的意大利人汉语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拿他们当翻译一点问题都没有。果然,很快刘庭长带了两名意大利裔移民走了过来。他们两人都是老资格的意大利移民了,一人来自托斯卡纳,是一名巡警;一人来自巴勒莫,是一名小粮油商人,他们很快弄清楚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然后开始配合着法庭向那些被抓来的囚犯进行讯问。
“他说他从拉普拉塔越过乌拉圭河而来,他们在那里给一些摆渡的船夫两个里亚尔,然后就能偷偷坐船过来了。他们顺着空旷的大草原来到东岸,走了几百里格的路程,有时候一连几昼夜都找不到吃的东西;路上的三趾鸵鸟、狐狸、胡狼什么的看到他们就躲开,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力气与工具去进行捕猎以便填饱自己的肚子;有时候天上会一连下几天的雨,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冻得够呛,很多人就此得病,倒毙于路途。”
“路上到处是沼泽,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路。有时候下了暴雨,他们就得趟着齐腰深的水坑或泥塘往前行进。他们的衣服或鞋子经常烂在身上,他们没有地方烤火、很难找到歇脚的地方,那片土地上不多的西班牙移民对他们并不友好,很多人拒绝他们在农庄里歇息。即便有时候得到允许在一些同样冰冷潮湿的阴暗小屋内休息,他们也会被那些西班牙佬榨干身上最后的几个里亚尔。”
“有些地方上几乎没有人烟,但这比你遇到查鲁亚人要好得多。那些野蛮人会将你杀死,然后抢走你身上最后一点东西,他们对外来者没有太多的怜悯,有的只是仇恨。他们一边躲避查鲁亚人,一边艰难前行,很多时候都歇宿在潮湿的草地上。他们找不到人抱怨,找不到人诉苦,没有人关心他们,他们只有互相鼓励。有的时候在野外会遇到成群的高乔马匪,这个时候你必须对他们脱帽弯腰致敬。这些卑劣的高乔人对比他们还穷的人没有丝毫兴趣,但如果他恰好心情不佳,你很可能就会遭到羞辱。”
这些人喋喋不休的主要是自己路途上的遭遇。两名意大利裔移民一边翻译,一边心有戚戚,好在他们当年是花大价钱坐船偷偷过来的,没受这么大罪。不过看到他们的老乡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困苦磨难,他们一时间也心潮澎湃,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姜南齐却从这些人的叙述中听到了别的东西。
“西班牙人在乌拉圭河以东也开始拓殖移民了?”他问道,因为他注意到这些人的叙述中提到了半路上会到西班牙移民的农舍内歇脚。
“他们说一路上确实有一些西班牙移民,不过似乎是耶稣会的传教士们想办法弄过来的,和西班牙王国没有太大关系。而且人数也不是很多,他们往往要走上好几天才可能遇上几户孤零零地矗立在草原上的西班牙农舍。”那名巡警又仔细询问了他们一番后,朝姜南齐回答道。
这倒是个值得重视的情报。姜南齐暗暗留了心,决定一会再多找几个人核实一下,然后就派人飞报执委会,西班牙人的爪子已经正式伸到乌拉圭河以西地区了,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接下来的审讯毫无新意。两名意大利裔移民翻译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清楚了第一个人所犯的罪行:他偷挖了几根红薯充饥。不幸的是他被村民发现了,而他因为两天没吃饭而身体虚弱,很快就被村民们追上暴打了一顿,然后被扭送到了村子里的拘留室。
其他人所犯的罪行大同小异,不外乎偷窃食物、衣服乃至牲畜。至于在民众间传播已久的谋杀抢劫之类的恶性案件则一概没有,既没有苦主来指控他们,他们自己也没有承认犯下过这种恶行。事实上想想就知道了,几个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且身体状况很不好、走路腿都直发飘的“旅行者”,他们能犯下什么暴力罪行?这真的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全部32人已经审理完毕了,基本都是一些轻微的盗窃罪行。依照司法部和执委会的精神,他们将被编入劳改营,进行强制劳动改造,主要工作就是修建附近的铁路以及定居点。他们将得到两套工作服、一天三顿标准以内的伙食、干燥舒适的居住木屋以及每天五分钱的薪水,另外他们还将得到最基本医疗救治。”下伊河堡法庭审判官刘师爷上前朝姜南齐汇报道,“所有人的刑期都为一年。在这一年里,他们还有机会学习汉语拼音及文字书写,这其实已经是一种优待了。比起他们在拉普拉塔以及半路上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这里简直就是他们的天堂。”
“别用这种轻佻的口气评论这些可怜人,刘审判官。”姜南齐突然转身看着这位三十来岁的明人移民,然后加重了语气说道:“事实上他们只犯了一些很轻微的罪行,但现在他们却需要付出一年自由的代价,说起来其实是我们在奴役他们了。国家的有些政策我不想做过多评论,但就目前来说,我们应当对他们保持怜悯与敬意。我记得你家里也雇佣了几个意大利流浪汉,他们为你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你如今所能维持的体面生活,主要还是靠了他们,你应该为此感激他们,而不是这么冷嘲热讽。他们这么贫穷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仅仅是时运不济而已,难道他们没有劳动吗?热爱劳动的人不该如此贫穷!”
第二百二十七章 西北走廊(三)
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重型轨道货车带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缓缓停在了铁轨上。几名士兵从车厢外跳了下去,然后陆军第103连连长龙旭整理了下仪容,踏着士兵们摆放好的踏板下了车。
这里是峡谷堡,位于西岭东侧边缘地带的一座年轻的城镇。铁路站与不远处的城堡正在进行着紧张的施工,首都地区的建筑材料公司日夜不停地将大批建材生产出来,然后通过水路运输至下伊河堡码头,然后又通过马车或重型轨道货车运到峡谷堡来。
工地上活跃着大约上千名南非劳务工、九百多名雇佣工人以及五百余名劳改营的中南欧籍强制劳动犯人,总人数将近两千五百人。在他们的努力下,各项工作都进行得比较快,尤其是峡谷堡的城墙,这座周长不超过一千米的小型城堡目前已经完工了一半以上,预计今年年底之前将会彻底完工。
这两千五百人中,来自南非的一千人是不用付任何报酬的。他们来东岸相当于给宗主国服劳役,只不过这个劳役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而已。当然他们自己也不是很吃亏,只要他们按时服完这三年劳役,那么他们就将从此脱去奴隶身份,成为南非八旗中上六旗的自由民,同时还将得到一笔遣散费。这个待遇对他们来说算不得多么坏,因此虽然工作很苦、很危险,但他们依旧愿意干下去,直到被送回南非获得自由。
九百多名雇佣工人则来源复杂,部分是本地的居民。大约为四五百人;另外还有一些被高额工资和相对良好的生活条件吸引而来的查鲁亚人、瓜拉尼人。大约有一百多人;最后还有三百多名非法入境的流浪汉。主要是中南欧人。除了打零工的本地居民能获得日薪一角五分的待遇外,其他人都只能获得五分钱的日薪----因为他们无法提供合法的身份证明。
身份证明这种东西比较复杂,上面除了列明人的姓名(最多四个汉字)、年龄、性别、居住地、外貌描述等几个基本要素外,还需要有居住地村长、民兵主任、乡长签字盖章。这些身份证明都有一定的期限,到期就要更换,否则过期后就会遇到很多的麻烦。比如,你找工作就绝不能拿着过期身份证明,那样明白无误地会被拒绝的。
这些外来者中好一点的。比如那些查鲁亚人还有人帮他们弄了个短期临时身份证明,这可以让他们多拿到一点福利,比如工程竣工奖什么的。但那些中南欧流浪汉们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连临时身份证明都没有,是彻彻底底的黑户,只能按日拿钱,做一天算一天。
龙旭在一个排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的簇拥下向正在修造中的城墙走去,沿路上一些正在挖地下排水沟的劳改营流浪汉们立刻恭敬地让在一边,他们将头上的帽子脱了下来,然后把腰弯得极低。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表示他们的恭敬之意。
龙旭仔细看去,这些人都光着上身。有的人甚至连下身都没有衣物,而是在腰间围着一段破布片。现在已经是仲秋了,即使是白天气温往往也不超过十五度,而他们又正在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浑身都是汗,这样无疑会加大他们得病的几率。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那种健康的红润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营养不良的症状。看得出来他们来到东岸还没几天,身体状况仍然较差,需要一段时间的营养补充。
“他们为什么不穿衣服,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得病吗?”龙旭一边看着远处仍在充满积水的排水沟里排水的劳改犯人,说道:“重症感冒、伤寒、风湿症、水肿哪个都会要了他们的命。他们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健康?”
没人能够回答他的话。良久之后,才有一名负责看管这些劳改犯的内务部警察站出来说道:“长官,事实上没人虐待他们,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穿。他们舍不得扔掉原来的那些破麻布衣服,更舍不得穿上我们发下来的结实、舒适的牛仔布工作服,所以他们宁愿光着身子干活,因为这个天气对他们来说还没那么难以忍受。”
龙旭听了后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在这些劳改犯人们工作的地点巡视了一圈,所到之处这些流浪汉们无不恭敬地弯腰致敬,温驯得就像一群小绵羊。他们很多人光着脚、赤着膊,也许这种情况在欧洲尤其是中东欧地区很常见,因为当地的生产力水平低下,和农奴别无二致的农民们日常本来就是这么生活的。人民麻木、温驯、愚昧,中世纪的残余因子在他们身上显得到处都是,但他们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内却是如此的刺眼,让龙旭看了感慨不已。
在这里挖水沟的劳改犯起码有一百人,但负责监督他们干活的内务部警察却只有区区五人,这不得不令人感叹这些中南欧人真是太好管理了。也许是他们已经流浪够了、累了,不想再继续逃跑流浪了,也许只是他们单纯地满足于现在的生活,谁知道呢。
仿佛是看出了龙旭的疑惑,那名内务部警察又出言解释道:“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用安排太多的人手来监视他们,因为至今还没有一例逃跑的劳改犯。他们都很温驯,这里有干燥暖和的木屋、有土豆咸鱼之类的饭菜、有充满着阳光味道的柔软被褥、每天不用举灯连夜干活,他们甚至还能领到少量工资,这让他们觉得非常安心。短时间内,我觉得半年、一年以内,是不会有人想到逃跑的,因为这没有意义。从劳改营里逃跑,意味着你重新变成了流浪汉,你还会被通缉,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受够了,他们不想再重复一次这种噩梦。”
“他们在这里吃的土豆和麦饼虽然都是一些粗陋的食物,但却是按重量发放的,没有任何短少。他们还能吃到整条的咸鱼以补充盐分,同时还能喝到一些漂浮着油沫或少数几块肥肉片的热汤。虽然活计很重,虽然一旦下雨原本干燥的木屋内会再次变得潮湿,但这可比在野外流浪时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舒服多了,在这里他们至少有张床,每天还能洗个热水澡。而在野外,遇到了这种倒霉天气,你就很可能会不幸染上肺病,然后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带着无数的牵挂和留恋安安静静地死去。”这名来自那不勒斯的内务部警察继续补充说道,“这都是我和他们长期交谈后得出的结果,事实上他们很珍惜目前的生活,并期待一年后获得正式的身份证明。他们很好相处,并不需要将他们当做那些凶恶的野蛮人来进行处理。”
“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给他们良好的待遇。”龙旭听完后叮嘱道,“这将有助于吸引更多的人口进入东岸。峡谷堡西北方山那边已经在规划一座新的城镇了,铁路也要从这里延伸过去,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来帮我们建设这条道路,而这些流浪汉恰恰是很合适的劳动力。他们任劳任怨,只需要最基本的待遇和低廉的工资就能帮你干很多活,我希望他们的数量越多越好。”
龙旭提到的西北方的那座新城镇位于后世乌拉圭的弗雷利村附近,是西北走廊铁路计划一个重要的中间节点。按照计划,东岸人将在那里修建一个铁路站以及一座城周约在一千米左右的小型砖石堡垒,同时也将移民至少一千人到那里进行定居。首批两百名明人移民以及两百名波兰女人已经准备出发了,他们将首先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在那里修建一个供一千人居住的临时定居点,然后后续部队会源源不断地开过去。
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已经扩充至六百多人的骑兵营也将派遣百余名骑兵沿途护送,最后还将驻扎在这个在地图上被命名为百尺崖堡的地方。这个地名同样是为了纪念这里的首批拓荒移民----一群来自大明山东威海卫百尺崖后所的卫所军士们,他们将是踏足这里的第一批来自旧大陆的征服者。
百尺崖堡与峡谷堡之间距离漫长,且还要穿越低矮的丘陵地区,路不是很好走。虽然规划好的铁路线经过的大多是一些平缓的山丘坡地,海拔至多不会超过五十米,但对于以前修造的那些位于平坦大草原上的铁路来说依旧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因为这意味着工程量大了很多,需要消耗的物资和人手也更是成倍地增长。
但相应的,如果这条铁路成功通车了,那么也就真的意味着东岸人正式进入了西岭以西地区,离科拉莱斯矿区这个规划中的特钢生产基地又近了一步。这条从下伊河堡出发的西北走向的铁路就像是一条通往矿区的走廊,经峡谷堡、百尺崖堡、梅洛,然后越过黑河(内格罗河)直抵科拉莱斯,将这个资源丰富的矿区牢牢掌握在东岸人的手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疯狂的棉花
1645年5月30日,晴。这个季节的罗洽港已经渐渐进入了深秋,码头上的工人们穿上了厚实的外套。这里风大得很,他们可不想因为干活时出了一身汗后又因为吹了冷风而感冒,总得注重自己的健康不是,我们又不是那些可怜的中南欧流浪汉。
最近罗洽港的业务相当繁忙,来自拉普拉塔、巴西、佛罗里达、佐治亚、新印度群岛等新大陆地区,以及法兰西、波兰、葡萄牙等旧大陆国家的船只络绎不绝。他们有的是来购买棉布、皮具或粮食,有的则是来出售货物:牲畜、矿物、棉花、羊毛乃至奴隶。在这个季节,罗洽港几乎每天都要给十艘以上的大船装卸货物,按照计件制领工资的码头工人们忙得不可开交,但心下却也很是满足。因为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再领着那可怜巴巴的四元钱一个月的基本工资了,他们现在每月至少有两元以上的额外奖金收入,这让他们乐开了花。
乔治.汉普顿再次登上了东岸人的土地,他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到东岸了。第一次是来卖棉布,第二次是来卖棉花,这次么,还是来卖棉花。他忠实的管家已经第一时间跑去罗洽大宗贸易中心门前的大黑板去查看各种行情了,因此他虽然也急于知道很多第一手的消息,但他还是决定先去酒馆里喝一杯。
远处那个有着大尖顶装饰的黑色建筑物前,已经挤满了不下上百人,这些都是赶来交易的各国商人及其随从。其中新大陆商人只占了一半左右。剩下的都是旧大陆商人。主要来自法兰西、葡萄牙以及英格兰这几个国家。英格兰虽然饱受战乱。但正是这种无休止的战争破坏,才让正常的呢绒纺织行业遭遇寒流洗礼,很多商人选择将羊毛出售给荷兰人,然后自己去马萨诸塞或者弗吉尼亚去发展。不过汉普顿本人对荷兰人观感很差,他决定将羊毛出售给东岸人,虽然他也和东岸人打过仗,但对荷兰人的厌恶压倒了这一切,他以及他的老朋友约翰.希尔的羊毛总共两万多袋将全部出售给东岸人。
说到约翰.希尔。这个家伙在汉普顿的劝说下,决定仿效他的做法,将出售羊毛得来的大笔资金投入到弗吉尼亚的种植园中去。乔治.汉普顿在那里有大片新开辟的棉花种植园,他相当看好棉花在未来几年乃至十几年的行情,因此他在弗吉尼亚投入了巨额资金,通过借贷所得、自有资金、拉人合股、出售旧大陆产业等手段他一共筹集到了大约六万多镑,全部投入了那些种植园内。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他一直在当地物色土地、置办种子和农具、购买奴隶,忙得不可开交,总算在上个月将第一茬育好的棉花秧子栽进了地里。
他对此相当自信。并期待这些棉花种植园能给他带来一个良好的收入,以使他这个曾经惹人非议的大胆投资的回报看起来相当不错。约翰.希尔看他这么有信心。决定将部分原本将投入马萨诸塞造船及捕鱼业的资金也投入这里,开辟种植园。不过他多少留了个心眼,因为他的种植园内一半种植的是烟草。烟草在十年前是一桩好生意,但现在价格急剧下跌,已经没那么赚钱了,不过胜在需求量大,利润额还算稳定,弗吉尼亚的大部分种植园主们种植的仍然是这种东西。
东岸人设立在码头上的酒馆似乎进行了翻修,营业面积也扩大了至少一倍,看起来生意相当不错。酒馆的主人是名一瘸一拐的中年退役军人,他能在这个繁华的码头附近开酒馆,看起来还是相当有背景的。新装修的酒馆墙壁上多了很多装饰,汉普顿放眼望去,只见一副气势磅礴的油画进入了他的眼帘。
油画上是无数持枪列队的士兵,以及一名骑着高大战马的英俊军官,上面似乎还有个标题。汉普顿以他粗学过几年的汉语仔细辨别了一下,名字也许叫“莫大帅烟台阅兵”?真是奇怪的名字。
酒馆内提供的饭食以及服务依旧很令人失望。整日里板着面孔的黑人服务员,将汉普顿点好的香山干红重重放在巴拉那松木制作的厚实餐桌上,仿佛汉普顿是他的仇人一样。汉普顿无法理解地耸了耸肩,觉得野蛮人真的是缺少教化,有的时候他们真的很需要有人来教一教如何尊重来自文明世界的客人。
酒馆里的客人很多,大部分是一些粗鲁的水手。他们大声谈笑着,喝着便宜的辛辣烈酒,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的种种往事,或许是与海盗之间的战斗,或许是风流韵事,或许是赌博发了大财,总之都是些很无聊的事情。
汉普顿的仆人吉尔在他刚喝完第二杯的时候匆匆赶了回来。他带着两名年轻的帮手,然后用一脸兴奋的神情说道:“先生,您的判断没错。棉花价格又上涨了,现在是180元/包,每包一公吨,这次我们在新格兰纳达收购的棉花可以大赚一笔了!”
“真是个好消息。”乔治.汉普顿高兴地说道,然后他亲自给自己的老仆人吉尔倒了杯酒:“那么,为了疯狂的棉花价格,干一杯!”
“干一杯!”吉尔喝了一口香山干红,然后又继续说道:“不过还是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东岸人又调整汇率了,这次对我们很不利。”
“怎么调整的?”汉普顿有些紧张了,他手头有至少五千英镑的硬币,都是成色不怎么样的新铸货。看来东岸人已经知晓了旧大陆的各类硬币成色普遍下降的事实,因此他们及时调整了汇率。这并不令人感到惊讶,但汉普顿现在真的想知道东岸人对先令是怎么看待的,因为这关系到他手头这笔钱的价值。
“一元换7先令。”吉尔嘴里吐出的这个数字让汉普顿有些眼晕,这不怪他失态态,实在是这个价格变动得有些厉害。半年前1东岸元还只能换5先令7便士呢,现在突然就能换7先令了,这意味着他带来的价值五千英镑的硬币缩水了四分之一,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这不合理!”他立刻高声叫了起来,引得周围正在高谈阔论的商人和水手都朝这边望过来,就连柜台上那个原本在假寐的瘸腿老板都朝这边多看了几眼。
“他们不能无端制定这种价格,这不合理,他让我的钱贬值了!”乔治.汉普顿压低了声音,但仍然很生气:“他们不能这样。”
“但如果我们不想船只返程跑空趟的话,最好接受他们给出的外汇牌价,毕竟只有这样交易才能够继续进行下去。”吉尔冷静地指出了现在他们面临的局面。
吉尔的话让汉普顿有些沉默。是啊,船只跑空就是最大的罪恶啊!和船只空载可能带来的可怕结果比起来,眼前这点汇率上的损失算什么啊!而且,他和希尔的庄园如今也需要大量的东岸产优质金属农具、棉布或染色皮具以及供种植园内奴隶们消耗的粮食。这些东西在旧大陆可不便宜,而且数量也不多,还是到东岸人这里购买划算。特别是那些精美的印花布以及一看就十分高档的染色皮具,这些无论在弗吉尼亚、佐治亚还是马萨诸塞,可都是非常畅销的商品,回程的时候不买点真的是可惜了。
思来想去,在现实的利益面前,汉普顿最终还是妥协了。在和仆人们吃完了一顿很难吃的午餐后,下午他们到码头仓库那与东岸人将从英格兰带来的羊毛、新格拉纳达收购来的棉花进行了交割。所获得的总计一万多镑的收入加上他带来的现金,全部换成了种植园急需的农具和粮食,以及精美的布匹和皮具。
棉花价格真的是疯了!记得两年多前的时候才120元/吨呢,现在直接到了180元/吨,足足涨了一半啊!这样的价格,别的地方不知道,反正英格兰本土本就不多的那几家棉纺织工场肯定是没法经营下去了。没别的原因,成本实在太高了!
不光英格兰,汉普顿估计着,兴起搞棉纺织工业这个念头并且付诸行动的旧大陆国家中,瑞典这种经济实力薄弱的国家估计也很难坚持下去,威尼斯这种未采用新式纺织机器的国家也将面临亏损,现在就看法兰西与荷兰能不能挺住了。法兰西有着此时欧陆上最大的消费人群,如果她再加大棉纺织品的进口关税搞贸易保护的话,靠着国内市场也许还能继续支撑下去;不过荷兰就有点悬了,毕竟其国内才一百七八十万人口,市场非常狭小,极度依赖海外市场的荷兰人恐怕很难与东岸人进行真枪实弹的竞争了。
而荷兰人显然也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危机。他们知道东岸人的成本即便加上昂贵的海运费用依旧只有自己的几分之一乃至十分之一,棉花原材料价格的上涨,更像是东岸人的一个阴谋。因此,他们开始向整个欧洲进行悬赏,征集任何一点能够改进现有纺织机械的点子,以求能够依靠技术革新来与东岸人进行竞争。
第二百二十九章 新市场(一)
1645年6月的奥斯曼帝国气候依旧凉爽。在这个国家最大的对外港口之一士麦那港(伊兹密尔)的码头上,坐在一家咖啡馆二层的莫三正被港口内的场景吸引着。两艘来自荷兰的货船正一前一后缓缓驶进码头旁边的泊位,这两艘船体型优美,长宽比达到了五比一左右。这个比例不算大,但对于荷兰建造的传统船型来说已经是一次革命了,这样的船型既兼顾了破浪性能与航速,也有一定的船体结构强度,在地中海这个大澡盆子里航行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尼玛,抄袭的国内船型。梅机关都是一群猪么,荷兰人打开了飞剪船的思路,以他们如此强大的造船技术和工业实力,以后运香料还不运飞起来啊。草,连纵帆设计都抄袭过来了,三桅纵帆,你妹,以后荷兰人要翻天了。”莫三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小声咒骂着,他阴沉的脸色让坐在对面的霍尔尼西安很是诧异。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面色也是一变,然后用法语恨恨骂道:“荷兰人怎么也有这种船了?真是该死!看其体型虽然没有埃及舰队的那些快速巡航舰漂亮,但也相当不错了。不过这种船当战舰安放不了太多火炮,当运输船又装不了太多货,我猜想他们运过来的都是一些紧俏商品。”
“荷兰人如今在你们国家的生意规模怎么样?”莫三将头转向霍尔尼西安,问道。
“以前生意很好,几乎能将整个士麦那港的码头包下一半。当然现在也不错。”霍尔尼西安挥舞了一下手臂。夸张地说道:“以前和威尼斯人开始战争的时候。奥地利、西班牙、葡萄牙以及亚平宁地区的一众意大利邦国都会对我们进行封锁,这时候只有荷兰人、英格兰人以及法兰西人愿意与我们进行贸易。其中,占据贸易最大份额的就是荷兰人,其次是英格兰人,法兰西人没什么太像样的份额。”
“在那些年份中,荷兰人将棉布、玻璃、枪炮、铠甲、粮食以及一切能够出售的东西都运到士麦那港来进行销售,而英格兰人则专注于印度印花布以及呢绒的销售。荷兰人的供货能力以及运输能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当时的苏丹陛下都特地下令优待荷兰商人。他们在士麦那港的商馆占地面积是英格兰人的好几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几年前你们的到来。”霍尔尼西安用勺子轻轻搅拌着香浓的咖啡,然后继续说道:“你们将他们的棉布生意搞垮了。那几年我见多了兴冲冲装着满船棉布而来却又失望而归的荷兰船主们,他们的布匹从质量到色彩到价格完全比不上你们的,这里面差距也许就像从卡法到亚历山大那么远一样,所以他们失败了。”
莫三轻轻笑着,没有说话。这些年来,东岸人输往奥斯曼帝国的棉布越来越多。虽然这个国家的老百姓的消费水平比不上法兰西,但毕竟这个国家有着三千多万的人口,潜在的市场是巨大的。据统计,1643年东岸销往法兰西的各类棉布(白棉布、印花布、染色布)为56万匹。同期销往奥斯曼的棉布受限于运力等因素才刚刚达到十几万匹。
到了1644年,销往法兰西的棉布由于各种原因出现了大幅度下滑。全年才堪堪达到40万匹。正当东岸上下都有些沮丧的时候,奥斯曼人适时顶了上来,他们全年共购买了各类东岸棉布超过25万匹。虽然仍不能抹平之间的空档,但已经大大减轻了东岸棉布的销售压力。
而到了今年,依照前三个月罗洽港的海关出口数据,奥斯曼帝国全年消费棉布超过30万匹乃至达到35万匹难度不大。至于法兰西市场,则是一如既往地颓势尽显,预计全年销售量将跌破30万匹,很可能首次被奥斯曼市场超越,失去东岸棉布第一大市场的头衔。
新市场的崛起给了东岸人极大的安慰,让他们不至于因为主要市场的颓势而导致国内经济出现问题,这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与奥斯曼市场一起增长的还有葡属东非、安哥拉、巴西、拉普拉塔、佛罗里达、查尔卡斯、智利等市场,不过这些市场有消费能力的人群不多,加起来对东岸人新增销量的贡献还不到五万匹。而正是这些新市场的大力开发与崛起,才让东岸人的财政收入不至于快速下降,使他们有一定的资本与荷兰人、法兰西人展开棉花贸易大战。
“易卜拉欣陛下对你们拒绝出售‘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很是失望,海军帕夏也是如此。不然的话,你们可以在士麦那、苏伊士、萨洛尼卡以及布尔加斯开设商馆,你们甚至还可以在伊斯坦布尔、卡法以及敖德萨设立办事处。将来如果两国关系进一步改善的话,这三个办事处理所当然地也可以进行贸易活动,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惜的是你们放弃了,我猜想就是上帝也不忍心看到这种不和谐的结局。”霍尔尼西安此时又突然痛心疾首地说道,“现在好了,你们的商站被限制在苏伊士以及士麦那,卡法的办事处也严格限制了业务范围。你现在就算往伊斯坦布尔面见纳苏赫帕夏都得提前预约,这真是糟透了。”
霍尔尼西安有理由伤心,因为他是此时奥斯曼帝国内东岸商品的最大代理商,优质廉价的白棉布、色彩鲜艳的印花布、漂亮的染色皮衣、醒目的染色皮包、不带一丝异味的皮手套靴子、专供上流人使用的鲸鱼皮具和香皂。可以说,霍尔尼西安除了不能代理舰船与枪炮的销售外,他几乎垄断了民用市场。
当然,那只是最初的状况,他的后台埃及帕夏、海军帕夏和纳苏赫帕夏还没有能够一手遮天的本事,他们是没法长期独霸这个利润丰厚的生意的,而显然东岸人也不愿意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因此,近两年来,东岸人也逐渐接触了以苏丹老师辛西.豪卡为后台的商人、以皇太后科塞姆苏丹为首的买办集团、以近卫军阿加(指挥官)们为首的军队势力,并分别与他们签订了供货协议。这样一来,东岸人在这个国家就显得比较超然了,至少能和各方势力都混个脸熟以及表面上的友好。
“很遗憾,我国政府经过综合考虑之后,暂时搁置了这项提议。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笔交易将不再进行了,也许等到国家形势出现重大变化的时候,我国政府会再度重启这个军售协议。”莫三张口就说了一段废话,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协议被否决的过程,以后又会不会再度重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真是可惜了。伊斯坦布尔到埃迪尔内的公路、卡法铁矿的矿区铁路、苏伊士港等四个港口的扩建改造,当然不能忘了四个通商口岸的开放带来的巨大商业利益,要知道,这些通商港口的关税低得可以忽略不计。”霍尔尼西安到现在还有些耿耿于怀,也许他以及他幕后的主人们都很失望吧。不过东岸人有自己的考虑,他们要从自己面临的国际局势来谨慎地决断每一个政策,这并不是拍个脑袋就能定下的事情。
不过莫三其实也相当看好这笔交易最后成行的前景。毕竟,实实在在的商业利益摆在那呢,国内各大企业、新华夏殖民地对此都翘首以盼。目前执委会不同意出售战列舰的唯一顾虑大概就是西班牙、奥地利以及威尼斯的反应了,如果东岸人真的向奥斯曼出售了这种大杀器,那么他们一定会得到西班牙的极度敌视,国际环境将会迅速恶化。如果真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却也有些不值当,因此,还是暂缓一下比较好,先观望观望形势再说。
莫三当然不能直接对霍尔尼西安说出这些顾虑,他此时也只能打着哈哈进行一些安慰。两人就这样一边喝着香浓的咖啡,一边聊着天。这个时候,码头上的荷兰商船也已经开始卸货了,那是一包包装在特殊袋子里的东西,看起来还比较高档。
“从西印度群岛运过来的咖啡豆,荷兰人少量种植的,在伊斯坦布尔等大城市售价很高,难怪他们会用这种船只来运输。”霍尔尼西安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对了,你们也已经开始种植这种东西了吗?”
“是的,大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种了。”莫三点了点头。他也是从来往的东岸商船递过来的国内各项事务综述中看到的,这弄好了确实是一笔好生意。伊斯兰世界因为禁酒,因此他们对咖啡的需求量极大,几乎成了很多人的生活必须品,因此这里面的商机确实是极大的。
“那就好。”霍尔尼西安点了点头,“等几年后,我们就可以进行这种生意了。相信我,你们会赚得盆满钵满的。”
第二百三十章 新市场(二)
“砰!砰!砰!”大片的黑烟腾空而起,远处的靶标上留下了落点很不规则的弹孔。
“很漂亮的排枪射击。”莫三拍了拍手,看着前方说道。这里是伊斯坦布尔郊外的一座军营----一座归属于加尼沙里近卫军团的军营,今天该军团的一位重要将领卡拉.穆拉德阿加突然通过中间人递话,邀请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外交使节莫三先生到伊斯坦布尔做客。虽然对对方的邀请一头雾水,穆拉德阿加这个名字也很陌生,但莫三还是很愉快地赶过去了。
卡拉.穆拉德是奥斯曼帝国加尼沙里军团的二号人物,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贝克塔什阿加,后者是军团司令。当然,他和贝克塔什并不和睦,双方在军中也各有自己的班底,平日里虽然一致对外,但内部却也争斗不休。这些东西还是前天刚到伊斯坦布尔时纳苏赫帕夏的仆人鲍里斯悄悄告诉莫三的,这个有价值的消息让莫三直感叹当初送给鲍里斯的财物真是没白费。
旁边留着两撇漂亮小胡子的穆拉德说了句什么,然后他旁边一位年轻的军官立刻用法语朝莫三说道:“你们的步枪质量非常好,而且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小完全一致,零件能够互换,这太不可思议了。军团的修枪匠们非常喜爱你们的武器,因为这很明显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当然了,你们的大炮更是不错,轻便、射程远、精准度高,更重要的。寿命很长。我们自己的那些愚笨匠人们生产的火炮能打一千发炮弹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你们的很显然能打两到三千发。”
“感谢尊贵的阿加能够喜爱我们的武器。作为奥斯曼帝国忠实的朋友。我们愿意为贵国提供更多的优质武器。”莫三一听立刻微笑着回答道。他摸不清穆拉德召他来的意图,因此他小心翼翼的,说的话也尽都是些场面话。
不料穆拉德却对他的这番话很感兴趣,只见他立刻追问道:“你们真的愿意做奥斯曼帝国的朋友?”
听到年轻军官翻译过来的话语,莫三有些迟疑,因为他从这话里嗅出了什么不好的意味。
不过还没等他斟酌好词语,穆拉德又开口了,只见他哈哈大笑着说道:“朋友。不用这么小心。我可不是海军帕夏,没有让你们出售‘巴耶济德’号战列舰。事实上我只是想让你们出售一些陆军武器给我们而已,加尼沙里军团需要换装,很多士兵们的武器太过于老旧了。老式的火绳枪与笨重的铜炮不符合我们的要求,所以,你们的机会来了。加尼沙里军团要跟随易卜拉欣陛下征讨克里特岛的威尼斯人,我知道你们在马达加斯加岛建有大型仓库,里面储备的武器弹药非常之多,现在,是时候将他们换成金银了。”
穆拉德这么一说。莫三立刻就豁然开朗了。事实上他最近也有所耳闻,鉴于威尼斯人经常通过克里特岛袭击奥斯曼帝国的沿海地区。奥斯曼上下早就想拔掉这颗家门口的钉子了。不过威尼斯的海军实力一直较强,在东岸人出售战舰给奥斯曼人之前,就连达达尼尔海峡也曾经被威尼斯人封锁过好几回。
战争的导火索起源于去年9月,也就是高摩刚刚来到奥斯曼的那会儿,一艘载有很多重要人物的船只在朝觐的路上被威尼斯海盗劫持,然后船只被带到了克里特岛东北的科尔珀岛(kerpe)上。这次事件引燃了奥斯曼人对威尼斯的仇恨,恰好刚刚处死了铁血宰相穆斯塔法帕夏的易卜拉欣苏丹也要立威,因此经过一番酝酿以及利益交换之后,易卜拉欣苏丹决定率领400艘舰船以及超过10万名士兵进攻克里特岛。
今年上半年奥斯曼帝国就已经开始了动员,苏丹也下令在国内开始加税,一些地方领主们也被勒令在期限到达前带领规定数量的士兵到指定地点报到。当时莫三在奥斯曼国内几个城市都感觉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战争来临前的气味,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敌人是谁。据民间传说,苏丹将率领大军去攻打马耳他岛。但是现在听穆拉德阿加的说法,易卜拉欣苏丹的真正目标显然是克里特岛,所谓的征讨马耳他岛只不过是麻痹威尼斯人的烟幕弹而已。
“你们需要什么?”莫三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这感觉说不清是好是坏。向奥斯曼出口大量武器以及战争物资当然能够赚得盆满钵满,但这里面是不是存在政治风险呢?要知道威尼斯每次打不过奥斯曼,他就会回去向教廷哭诉,然后再组织基督联军来找回场子,这可是会引起西班牙人敌视的事情啊。不过想到这里莫三也有些恼火,尼玛干嘛老是顾虑这顾虑那的,西班牙人也太嚣张了,难不成我们卖武器给自己的好基友你还来干涉不成!
正当莫三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穆拉德阿加又开口了:“易卜拉欣苏丹动员了400艘舰船以及10万名士兵,我们的物资缺口很多,但是那些可恶的荷兰人又要价太高,所以我们决定将生意交给我们的朋友来做。”
十万人!听到这个数字时莫三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这是一个能让东岸人吓尿的军队数字。事实上不光东岸人会吓尿,奥地利人、俄罗斯人、波兰人、威尼斯人乃至波斯人听到这个数字都会惊惧不已。
十万人都需要更换装备吗?莫三觉得自己的眼前直冒金星,但他很快明白这不太可能,因此他又从自己的臆想中冷静了下来。奥斯曼人没这么多钱!
虽然前任权相穆斯塔法帕夏与苏丹穆拉德四世君臣相得,并苦心治理帝国,使得帝国的财政得以大大改观,但说实话穆拉德四世时期积攒下的那点财富差不多已经让登基没几年的易卜拉欣苏丹都花完了。
易卜拉欣苏丹毫无疑问是奢侈无度的。众所周知,他对名贵皮毛的喜爱是疯狂的,他在伊斯坦布尔耗费巨资兴建了一座宫殿----托普卡帕宫殿,专门用来存放他得来的毛皮和丝织品。据伊斯坦布尔的官员们之间流传的小道消息,托普卡帕宫殿的亭台楼阁间覆盖满了从俄罗斯交易回来的名贵皮毛,这使得他父亲穆拉德四世时期励精图治弄来的国库盈余被快速消耗。
而由于他是依靠处死了控制国家多年的宰相才得以亲政的,因此他非常注重对重要下属的笼络。毕竟,在宫廷里,皇太后科塞姆苏丹以及上任苏丹的七个妻子结成了联盟,他们与近卫军团的阿加们关系密切,这让易卜拉欣苏丹时刻担心自己的位置不稳。因此,当每位重要官员赴任时,他都会亲自召见,然后赐予他们名贵皮毛以及大量的田产、金银,有时候他还会将自己那些未成年的女儿们嫁给一些重臣,以对他们进行笼络。理所当然的,这些也耗费了国库巨大的资金。
莫三已经在奥斯曼帝国待了一年了,他也认识很多伊斯坦布尔的上层人物,再加上他还在自学土耳其语,小道消息的来源也很丰富。因此,他对奥斯曼帝国的财政状况不敢说了解得多么清楚,但知道一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事实上奥斯曼现在很穷,市面上通行的金银币数量增多,但成色下降较快,老百姓饱受通货膨胀之苦。
但不幸的是,税负却也在一天天加重,这种种的一切都使得民间的怨气很重,很多人开始怀念前任大维齐穆斯塔法帕夏在任时的好时光,对目前的大维齐艾哈迈德帕夏----辛西.豪卡的傀儡----愤恨异常。而由于和东岸人的贸易日趋活跃,很多东岸铸造的银币也进入了奥斯曼帝国境内,这种制作精美、成色十足的硬币立刻就引起了饱受劣质硬币之苦的奥斯曼人的喜爱,很多人宁愿溢价收购一些东岸元到家里存着,也不愿意再持有着那些日渐贬值的土耳其造杜卡特。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易卜拉欣苏丹居然还要动员400艘舰船以及十万多军队去打仗?这这这,莫三只觉得这位苏丹的脑袋被驴踢了,看来民间称呼他为“易卜拉欣疯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家伙确实疯狂得可以。不过他要去作死打仗关我什么事?莫三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他现在只关心奥斯曼人到底拿不拿得出钱来购买东岸人的装备?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至于说他们和威尼斯人打到天边去,那又如何?我们只管做生意!
“我们的价格自然是优惠的,尤其是对于老朋友来说更是如此。但你们可能需要注意一点,那就是我们只接受现款交易,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赊账。”莫三立刻坚决地说道。开什么玩笑,如果奥斯曼人想赊账的话那是坚决不能答应的。天知道这场战争会打多久,万一奥斯曼人打穷了,付不起钱赖账了该怎么办?武装讨债么?
“全额付现款显然不行,不过我们愿意拿出一些年轻的女奴来抵账,我想你们会喜欢的。”卡拉.穆拉德皱了皱眉,说道。
“这当然可以!”莫三立刻堆满了笑容说道。用女奴付账当然没问题,东岸人现在每年都要在奥斯曼购买大量女奴来平衡国内的性别比例呢,现在如果奥斯曼人将一些女奴加入交易的话,这笔钱显然可以省下来不少。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新市场(三)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细节商谈了,为此,莫三特地将自己的几个助手叫过来一起和对方进行讨价还价。奥斯曼人对自己需要的军火种类与数量不是很确定,或者说他们对自己的支付能力不是很确定。不过没关系,莫三有的是时间来进行这场冗长无聊的谈判,在将助手们安排过去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另外一项行动,那就是外交公关----俗称送礼拉关系。
他一边在伊斯坦布尔内拜会着纳苏赫帕夏等老关系,一边削尖了脑袋想要认识另外一些权势人物。比如,易卜拉欣苏丹的老师辛西.豪卡、现任大维齐艾哈迈德帕夏、皇太后科塞姆苏丹、宫廷大太监拉拉.苏莱曼阿加等等。不过这些大人物要么还看不上莫三,要么就是很忙,只有宫廷大太监拉拉.苏莱曼抽空面见了一下莫三,让他大为欣喜。
拉拉.苏莱曼阿加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太监,掌管着苏丹宫廷内的众多中小太监、护卫以及奴隶男侍们,同时与皇太后科塞姆苏丹以及易卜拉欣苏丹的继承人穆罕默德的生母----一位来自俄罗斯的前女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总之是一位很不简单的人物。出身后世中国的莫三当然很清楚宫廷大太监的能量,因此他给苏莱曼阿加送上了大笔的礼物,而苏莱曼阿加也满脸笑容地收下了,双方表面上看起来还真是一团和气。
可能有人会说苏莱曼好歹是一位有身份的太监,怎么会第一回见面就收礼。事实上如果你了解到奥斯曼帝国此时的**程度就不会有这个疑问了,此时奥斯曼大多数官吏上任都必须向上司以及主管部门进献大笔的金钱。其性质就如同晚清捐银得官一样。可想而知这种花钱买来官位的官员们到任之后会怎么办。他们在跑官买官时的花费最终必然也会转嫁到普通老百姓身上。而这毫无疑问将加重奥斯曼国内的民怨。
因此,可以说此时奥斯曼国内收礼是蔚然成风,上到大维齐(宰相)、近卫军阿加(指挥官),下到地方上的帕夏(总督)、谢赫(领主、酋长、族长)、巴依(老爷,底层小官僚),几乎没有人不收礼不送礼,这几乎成了此时奥斯曼帝国的一种官场文化与潜规则。相比较之下,拉拉.苏莱曼这个太监阿加才收了莫三价值千多元的金银币、二十张名贵皮毛以及一些从野人女真那里弄回来的东珠之类的玩意儿。说出去还真算不得什么。
悠闲的日子就这样持续到了6月24日,这一天易卜拉欣苏丹的军队开始登陆克里特岛,第一战就是围攻威尼斯人的港口哈尼亚(hanya)。易卜拉欣苏丹终究没有像他的父亲穆拉德四世那样亲率大军与波斯人征战,他没有这样的勇气,所以他决定将军队指挥权交给前线的阿加们,他还是将注意力转回到后宫的嫔妃们身上比较好。只要阿加们将缴获的战利品上缴给他,他才懒得管别的呢。听说那些可恶的基督徒海盗们将多年掠夺来的财宝都藏在岛上,威尼斯人也在岛上建了大型补给基地,那么战利品应该不会少。
10万大军都开始登岛作战了,后面的人还在慢悠悠地与东岸人就采购武器的种类、数量与价格进行着扯皮。这临阵买枪的事情干得可真够操蛋的,简直和后世中东伊拉克马利基政府面对isis时有的一拼。也许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荒唐了。加尼沙里军团的卡拉.穆拉德阿加也看不下去了,他在请示了贝克塔什阿加、易卜拉欣苏丹、皇太后科塞姆苏丹以及辛西.豪卡后,终于决定开始加快谈判进程,舍弃一些没必要太过纠缠的细枝末节,直接就武器的种类、数量以及付款方式这几个核心问题与东岸人展开面对面的交谈。
这个时候,莫三也无法再优哉游哉地在外面溜达了,他也回到了会场,与奥斯曼人展开了一番唇枪舌剑的交锋。8月初,当双方之间的冗长谈判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时候,一支奥斯曼帝国的补给舰队在纳克索斯岛附近被击溃,据逃回来的人说道,在教皇的帮助下,威尼斯人获得了基督世界的极大同情与帮助,他们组建了新的基督教联合舰队,准备开始与奥斯曼人争夺东地中海的制海权。
这个坏消息终于耗尽了奥斯曼人的最后一点耐心,他们一面将停靠在黑海的几艘购自东岸的军舰悉数调到爱琴海去,一面以最快的速度与东岸人达成了军购初期协议。协议主要内容为:东岸人将位于马达加斯加岛新华港仓库内的五千枝32-丙型燧发步枪(额外标准配件为41年式钢制刺刀、铁制通条、步枪背带各一)、五千双牛皮军靴、一万个牛皮弹药包、一万条武装带、一万个牛皮水囊、六千根长矛、一千领盔甲、一批望远镜及炮兵测量器具、四十门各型火炮及弹药全部以优惠价格出售给奥斯曼帝国,以上所有货物作价十二万五千东岸元。奥斯曼帝国将以现金全款一次性付清,条件是东岸人立刻组织人员发货。若是今后还有追加的军备订购,价格及支付方式双方再另行商议。
奥斯曼帝国很多士兵都经受过燧发枪的使用训练,但他们使用的仍然是老旧的火绳枪。在西欧已经逐步淘汰火绳枪的年代,奥斯曼人的军备无疑是落后了。而且奥斯曼人的军队中此时仍然保持了极大数量的冷兵器部队,这与欧洲步兵方阵中长矛手的数量一减再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表明奥斯曼帝**队的构成形式与作战思想也渐渐落伍了。这样一个逐渐老迈的奥斯曼帝国,在海军没有占到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跨海攻击威尼斯人守御严密的城塞,这里面的困难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这仗,说不定要打很久啊!莫三心里突然跳出了这么一个感悟,不过他很快又摇头一笑,打得久对东岸人才有好处哇。时间拖得越长,奥斯曼的军购需求就越大,东岸人赚得钱就越多。国内的那些军工厂这些年来产能其实一直都没有达到最大啊,看看奥斯曼帝国的十万多军队能不能让国内那帮平日里牛逼哄哄的军工厂大牛们忙得叫苦不迭。
而且这仗打得越久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作为东岸人在棉布上的竞争对手之一,威尼斯人一直在意大利市场上给东岸人制造着不小的麻烦,如果此仗能够将他们拖住、打穷,这个刚刚从经济萧条中恢复过来没多久的地中海小国,说不定就会因为没钱更新设备和影响力下降而彻底退出与东岸人在棉布市场上的竞争,这个对东岸棉布在意大利市场上的销售绝对是一个重大利好。更别提这里面可能还会牵扯进奥地利与西班牙这两个活宝的部分精力了,这必然也会减少东岸共和国在新大陆所面对的各种压力。
协议达成后,莫三也不含糊,他立刻让两名助手携带他的亲笔信与协议副本快马前往苏伊士港,然后坐船直抵新华港,找新华港国家物资库的库主任发货。他作为东岸共和国家驻奥斯曼帝国的全权使节,本就权力极大,与外国政府签订“合乎规矩”的商业协议恰好也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因此让新华港那边发货问题不大。
在莫三的助手出发后,仿佛是为了给双方达成协议进行庆祝一样,8月19日,奥斯曼帝国大军攻克哈尼亚港,缴获了威尼斯人留下的大量物资与部分火炮。这个消息被迅速传回了伊斯坦布尔,易卜拉欣苏丹非常高兴,他终于有时间从后宫嫔妃群中抽身而出,接见了回来报告喜讯的一些阿加们。苏丹陛下勉励他们继续奋勇作战,同时也婉转表达了对战利品过少的不满,他要求前线的指挥官们不要只注重攻城略地,而应该更加注重对战利品的搜罗。
可怜克里特岛上的希腊人在奥斯曼帝国大军踏上岛的第一天起就夹道欢迎,欢迎他们来解救希腊人脱离严苛的威尼斯人的统治,可他们又怎么知道奥斯曼大军又会比那些威尼斯人好多少呢?虽然奥斯曼的十万军队中希腊人占了相当比例,但他们对克里特岛上的所谓同胞们可没有丝毫怜悯之情,该杀的、该抢的一样都不会少。
攻下哈尼亚港后,奥斯曼军队由于补给困难的原因放慢了进攻的节奏。威尼斯人的海军频繁地在东地中海发起攻击,奥斯曼人损失颇为不轻,甚至连购自东岸的一艘快速巡航舰都在交战中被威尼斯人的纵火船烧毁,因此前线的作战物资补给受到了一定的制约。趁此良机,岛上的威尼斯主力集结到了首府干地亚城,在获得了一次至关重要的物资与人员补给后,他们开始修缮工事、布置火炮,准备与奥斯曼人进行长期对抗。
第二百三十二章 稳固的后方
博格丹骑着一匹蒙古马,刚刚从黑水港北部的山区回来,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个鄂伦春、费雅喀部族。他们看中了黑水港这边相对优越的生活环境,在衡量了一下是渔猎能填饱肚子还是农耕更能填饱肚子后,他们果断抛弃了古老传统的渔猎生活,举族迁移到黑水港周边来依附东岸人讨生活。
当然了,愿意来投靠东岸人的目前还只是少数,更多的库页岛土著们仍旧坚持着自己传统的生活方式。不过随着他们与东岸人的交往越来越密切,他们迟早也会抛弃落后传统的生活,转而聚居到黑水港周边,成为东岸体系中的一员。东岸有先进的农耕作物和技术,有精美的商品,更有强悍的武力,这使得他们不费一枪一弹就吸引到了大批山丹人前来投靠。山丹小孩被集中起来上学,妇女到黑水港城内外做一些手工业赚取家用,而男人则充当东岸人的军户前往大陆上打仗,这样一种良性循环使得黑水地区日渐成为东岸人稳固的大后方。
这批两百多名鄂伦春人、费雅喀人到来后,被编入东岸户籍册的山丹人总数已经达到了八百多人。这个数字是吓人的,可以说,附近几百里内基本上上点规模的部落或村子都迁过来了。他们的人数再加上就地落籍在本地的明人、朝鲜人,少量欧洲来的技术人员、士兵和水手,200多名黑人士兵及其朝鲜妻子,黑水港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两千七百余人,在这北亚地区也算是一等一的大城了。
新来的山丹人很快在早期移居过来的一批山丹人中找到了熟人。双方呼朋唤友好不热闹。博格丹对这些有组织无纪律的野人们很是头疼。在把他们交给负责民政事务的官员们后。他带着一帮派出所的同僚们回到了城内。
其实说城内也仅仅是说说而已,黑水港如今可是连个正儿八经的永固城墙都还没有呢,只是在重要设施周围扎了一些白杨树做的栅栏而已。本地陆续新建起来的砖瓦轮窑厂、小型水泥窑、石灰窑产量有限,之前既要负责为烟台堡输送物资,又要为利尻岛过冬基地和黑水港码头建设提供保障,这建筑材料一直都很紧张。因此,黑水港的城墙虽然历经三年之久了,却仍然没有修建起来哪怕一寸。这让负责本地治安工作的博格丹心都碎了。
不过好消息也不是没有。目前黑水港的城区建设在经过之前长达三年的陆续建设、去年冬天又突击施工了一下后,终于可以宣告完工了。该城城区范围极大,占地达到了0.5平方公里,如果算上未划在城区范围内的码头区域、海防炮台区域以及部分附郭的山丹军户居住区的话,城区面积妥妥达到了一平方公里还要多。这样的面积,如果城墙都按照正常标准修建完毕的话,那很可能会成为直追本土首都东方县那种规模的大城。
要修筑一座媲美东方县的那种雄伟城市的城墙,对于黑水港来说困难是巨大的,无论是建筑材料还是人力资源都很难。不过莫茗也没打算短期内就要完工不是,计划可以放长远点嘛。三年五年都等得起。
以后冬天也要利用起来,那么多抓来的俘虏呢。不让他们好好劳动以自赎那怎么行?这个年代的欧洲人冬天可都是要干活的,即便是较为寒冷的波兰东部地区、俄罗斯地区,那些一无所有的农奴们在冬天零下三十度的气温下也必须干活。他们穿着单薄的冬衣,在寒冷的气候下到户外获取干草(秋天时帮领主干活误了时候),在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挖掘水沟(夏秋季节暴雨成灾,无法开工),以及到森林里砍伐树木----这可是他们获得现金的不多手段之一,不然很可能无法应付春天要缴的税。
他们这种“勤劳”的生活状态要一直持续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呢,人家波兰人、俄罗斯人在零下三十度的冬天都能到户外干活,你们这些抓来的清军俘虏还有什么理由逃避呢?因此,从去年(1644年)冬天开始,前后历次战斗中被抓获后送过来的六百多名清军俘虏被从他们猫冬的煤矿区内驱赶了出来,开始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修建房屋,结果一个冬天死掉了一百多人。
不过没关系,俘虏多的是。在本月(1645年5月)中旬的时候,莫大帅的船队又回来了一次,给黑水港送来了八百多名清军俘虏。这次的清军俘虏构成有点意思,八百多人中,在山东地区被抓获的清军包衣大概有将近两百人;在河北、辽东沿海攻破的乐亭县、金州卫、旅顺口(金州中左所)、镇江堡、皮岛、铁山(朝鲜铁山)等清军据点俘虏有六百多人。其中,满八旗丁口两百多、蒙古人一百多、汉人包衣近五百人。这些俘虏男女老幼都有,基本都是攻破的这些据点内未及逃走的人员。比起以前抓到的那些绿营汉军降兵,这些人无疑才是清军的基本盘啊。
话说整个4月份乃至五月初这一个多月内,东岸舰队载着六千多人在渤海、北黄海一线连续来回登陆作战,专挑清军力量薄弱的沿海地区下手,战果颇丰。尤其是辽东地区沿海,清军普遍只留了少量丁口驻守,大部分似已都调往了辽西或者关内,整个辽东至少沿海地区空虚无比。东岸人很多时候登陆要花个两三天时间,但进攻往往一天就结束了。那些薄弱的土墙完全挡不住野战加农炮的近距离猛轰,以及近四千装备精良的战兵的攻击,基本上一天之内就会易手。
也许这些城镇中唯一耽搁了些东岸人时日的就是金州卫城了。由于莫茗想试探一下满清在附近的兵力部署,因此他在城下磨蹭了好几天,直到一支人数约千余人的满八旗、蒙古混编的马队到来。对付一支人数不过千余的马队东岸人自然是得心应手的,长矛大阵外加远程火炮就死死挡住了这支也许是附近清军能够拼凑出来的唯一一支机动部队,然后东岸炮兵很利索地轰塌了金州城墙,上千名挺身队士卒配合着炮兵逐一清除城内不多的抵抗点后,东岸人的步兵大阵就开进了金州城,清军马队对此毫无办法。
洗劫完整座城市后,东岸人又排着严整的大阵返回了海边,清军马队曾经试着冲击过一次行进中的东岸军队。但面对着东岸人守御严整的车阵以及犀利的远近火力,清军马队除了付出百余人的死伤外一无所获。攻打了那么多城市,就算是头猪也练出来了,即便是这些战斗力相比黑八旗来说弱了不少的挺身队官兵们,在跟着东岸人屡战屡胜后这士气和自信心也大增。面对清军马队冲阵的时候也相当地稳,因为他们知道对方无论是车阵还是步阵都根本冲不破。
除了攻击陆上据点外,东岸人还在旅顺口、镇江堡以及皮岛三处击沉了清军大小二十余艘舰船,基本都是弱小的戎克船。这些船加上在大沽口被击沉的清军船只,满清仅有的水师力量损失惨重,甚至可以说是损失大半。在最后上岸掳掠了一把朝鲜铁山郡后,东岸大军大摇大摆地撤回了海上,然后坐船经烟台港直接返回了已经解冻半个多月的黑水港。
大批新旧清军俘虏的到来让黑水煤矿以及建筑队的编制再度扩大。这些总计一千三百名清军俘虏大部分是青壮年,为了分化打击以防他们抱团闹事,负责黑水港建设事务的强森将这些人按照工作内容不同分成了好几部分,即伐木队、采石队、挖煤队、洗煤队、建筑队、清塘队等等。他还特意从中提拔了一些以前地位低下的汉人包衣或绿营降兵为工头,通过待遇上的区别对待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与仇恨,以达到分化管理的目的。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些人将在这里一直进行“劳动改造”。如果表现够出色的话,他们也许有机会被赦免过往罪责,成为本地的自由民,并被分配田地与居所。毕竟,如果不给这些人一点奔头的话,那么难保他们干活的时候不会消极怠工或者逃跑。绝望的人总是很难管理的,如果真的能够将他们改造完毕的话,那么以后什么满八旗兵丁战场上兵戎相见一定是一件很喜闻乐见的事情。
这些人目前都归黑水派出所所长博格丹管理。这个面相凶狠的阿尔巴尼亚人已经正式落籍此地,他手底下有数十名巡警以及大约百来个朝鲜狗腿子,素以“作风强硬”和“铁腕管理”著称,很多老资格的清军俘虏们见了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双腿打颤。不过相对应的,在他的“高效管理”之下,这些人冒着严寒一冬天就修建起了一百多间房屋,成果斐然。当然他们也付出了代价,一百多人被繁重的工作、严寒的气候或疾病折磨而死,其余人身上多多少少也带了程度不一的冻伤,可谓凄惨无比。
第二百三十三章 僵持与突破(一)
1645年的前几个月对刚刚入关才一年的满清是喜忧参半的。
在西北战场,清军在红衣大炮的帮助下攻克潼关,多铎下令尽屠投降的顺军马世耀部七千人,并派兵往西安进发。与此同时,北路的阿济格虽然屡次击败李过、高一功等人的陕北军团,但前进脚步被严重阻滞。只是在高、李二人率军退往宁夏后,阿济格的十余万大军才得以顺利南下。而此时,李自成已经准备撤退了。
陕西(包括甘肃宁夏)这个死地如今对李自成来说更像是一个囚笼,无论是西面、北面还是东面,形势都很不乐观。因此,虽然贺珍在汉中三次击败李定国,稳住了南面的局势,但李自成还是决意撤退。至于撤退的目的地,李自成原本定的是汝南,但被顾君恩劝阻后遂定于襄阳。
二月中,李自成率十三万主力军并数量更多的妇孺老弱经商州入邓州。史载其“精壮驱而南下,留三千兵守城,塞井灶”,已经先期前往襄阳的牛金星等人率兵接应,李自成主力遂进入湖北。至此,他从陕甘带来的十三万精兵加上襄阳左近留守的原陕西、河南老兵七万余人,其手头的总兵力仍然超过了二十万。再加上其撤退途中分别于陈州、邓州两次击败清军的超出明军的优异表现,李自成依旧是清军的头号大敌。
李自成主力撤出陕甘后,多铎、阿济格在西安会师。然后开始大肆招降附近留守的顺军杂牌武装、二三线部队。事情进行得还比较顺利,多铎上奏:“秦地攻克四城,收降三十八州县”。而河南原本攻打顺军很起劲的总兵许定国等部南明军队。此时已经不鸟史可法的命令,转而投降了清军。南明委任的河南总督张缙彦上奏朝廷后,南明君臣依然不为所动,极力督促湖广一带的明军倾力进攻顺军控制下的荆州,几乎让人为之气结。李自成闻讯后,亲率主力前往荆州,荆州围解。
西北的战局进行得很顺利。多铎与阿济格两路大军虽然费了一番力气,但终究扫平了秦地,收降李自成部的二三线武装近十万人。战果甚至可以说辉煌。不过相比较而言,山东如今的局面简直就是一坨屎。北京上下的八旗贵人们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小小的只有一万人驻守(满清夸大事实)的烟台堡在五万多大军的围攻下为何仍旧岿然不动,甚至他们还有余力四处出击。极大动摇了“我大清”在北方的威信。
最近一个多月山东济南府失陷武定州等五州县、北直隶永平府失陷乐亭县、天津卫大沽口遭炮轰;辽东更是夸张。金州、旅顺口、皮岛、镇江等地次第失陷,金州城外留守的八旗马队更是遭到败绩,死伤百余人。最后还目送黄衣贼军浮海而去,毫无办法,活脱脱当年几十万明军“欢送”几千饱掠而回的清军的德行。
面对辽海千里处处烽火的窘境,清军不得不调整作战重心。远在北京的摄政王多尔衮下令,从阿济格与多铎两部清军中各抽调两万人,再辅以新近收编的陕西顺降军、河南明降军三万多人。合兵七万,东调山东、北直隶一线。同时。多尔衮还准备从北京、锦州以及天津驻防满蒙八旗中抽调出数千精锐马队,择一宿将统领南下,统一指挥这总计将近八万名清军,以稳固岌岌可危的北直隶、山东形势,并趁机窥伺江淮一线。
至于辽东,清军则没有好的办法了。年纪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精壮男子大部分都去了关内或辽西,关外只有一些老幼妇孺,青壮丁口不多,整个辽东加起来也就几千马队、不到一万步卒罢了。这么点兵力要防御这么大的面积,真可谓是力不从心。没办法之下,清廷只能下令沿海的那些实力薄弱的村堡往内陆地区迁移,同时实行“集村并屯”政策,即将这些迁往内陆的村堡居民都集中到一些便于防御的要点内。同时在各要点屯驻机动兵力,一处有事,立刻集结起大股马队前往救援,希望以此能够遏制黄衣贼在沿海地区无休止的骚扰。
清军在调动兵力、调整部署,而东岸人则处在一个难得的休战间歇期内。5月25日,东岸船队尽数集结在利尻岛鸳泊港过冬季地内,计有炮舰2艘、武装运输舰2艘、运输船2艘、蒸汽机帆船6艘(“破浪”号明轮船已调往澳洲)、中型渔船4艘,总吨位超过一万吨,可谓规模庞大。
连续作战一个半月,东岸军队战斗减员不过寥寥八十余人(主要是挺身队和军夫队),非战斗减员也不过才三四十人,却取得了毙伤俘清军一千五百多人的优异战绩。此外,还攻破了关内六州县、辽东金州等四处要地、朝鲜铁山郡等地,缴获粮豆七千多石、牲畜四百余头(只)、战马七十余匹。不光如此,他们在大沽口、皮岛、镇江三地还击沉了清水师五十余艘小船,几乎将其残存的不多水上力量(孔、尚等人已正式转为陆军)全部剿灭。
总得来说,作为烟台会战的一部分,这一个多月的敌后破袭战有力打击了清军的嚣张气焰,极大动摇了其在山东、近畿一带的威信。到了后期,辽东的破袭战更是给了清廷心理上沉重一击。多少年了,这些大后方多少年没被攻打过了?上次被人这么进行大规模敌后破袭怕是要追溯到毛文龙时期了吧?可毛文龙也只有能力攻一些小寨堡,威胁其实有限。但黄衣贼不同,他们铳炮犀利,可是连金州以及镇江这种清廷官员们印象中的坚城都能拿下,这个攻坚能力确实不是毛文龙之流可比的。
这种认识使得清廷上下对黄衣海寇极为头疼,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种对等的作战方式,黄衣贼在海上来去自如,往往能以强击弱。清廷防御力量却又很薄弱,且完全摸不清敌人下一步的攻击目标,这就使得他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之中。而东岸人则牢牢掌握着战场主动权,使得清军疲于奔命,却还是处处失守。可以预见,清廷要是再拿不出良好对策的话,这辽海一大圈千里海疆可就都得放弃了。
将近四千战兵登上小小的鸳泊港,顿时使得这里人满为患。说实话,鸳泊港的城区非常小,东岸人只铲除了沿海一小片地方的森林,然后开辟了一个船只过冬基地。整个城市差不多就是一个码头加仓库的集合体,大片搭建地乱七八糟的木屋依附着这些仓库绵延出去老远----这些都是移民的临时安置木屋。
两千多名军夫们将大批缴获的牲畜从船上弄了下来,然后直接放归野外。利尻岛以及邻近的礼文岛,处于日本暖流之中,气候温和,海水终年不冻。岛上植被也很茂盛,又没有任何大型肉食动物,非常适合放养这些牲畜。这两个岛的面积都很狭小,几乎就是放养的动物们的天然监狱,等到它们哪天种群数量繁殖起来后,就可以组织人手过来围猎。既能锻炼队伍,平时又能节省很多照料这些牲畜们的人手,可谓一举两得。
之前他们已经去过一次礼文岛了,往岛上放养了五六百头牛羊。至此,东岸人已经前后两年分多批次往岛上放养了超过两千头各类牲畜。其中羊的数量占到了一半,牛的数量约为四分之一,其余都是狍子、驯鹿、驼鹿什么的。根据礼文岛护林员两个月前的登岛观察,去年放养的一千五百头牲畜的种群在冬天基本没有减少。这主要还是得益于这里不是很寒冷的气候以及较为丰富的食物来源,而且开春后很多小动物出生,种群数量还有很明显的扩大之势。看来再等个两三年,这里差不多就可以每年稳定出产一定数量的肉食了。
与礼文岛同样,东岸人将从大陆上抓获的牛羊等牲畜也在利尻岛上做同样处理。连同济州岛翟从谔等人进献过来的一批牲畜,一共两千头,全部放归野外散养。等其种群数量繁衍起来后,再组织人手过来围猎,顺便锻炼队伍。
说到济州岛,如今翟从谔、王家忠、秦尚行三家合兵五千五百余人,分领了济州府、旌义县、大静县三座城池,算是彻底占领了这座岛屿。最近,东岸人又选派了一位大顺县令出身的将领周祚鼎(就是之前不愿降清的泰安县令,失败后潜至烟台),带了新组建的挺身队一千人(第19-22中队)上岛,直接占了岛中央汉拿山区域的马场,算是作为东岸人直辖的领地。
为此,莫茗特地下令将饲养在烟台以及大泊地区一些种马调过去,其中包括安达卢西亚马十二匹、土库曼马八匹、芬兰挽马八匹,其他大部分都是些精选出来的蒙古马(或者体型相对高大、或者耐力极强),准备改善一下岛上那数量极多的朝鲜矮马的血统。假以时日,争取培养出一种兼具耐力与体型的混血马种出来,以便能够为骑兵们提供合适的骑乘工具。
在鸳泊港休整了几天后,士兵们再次集结上船,朝烟台港而去。目前清军豪格所部仍在烟台外筑垒围困,双方看样子要长期僵持下去了。这样一来,东岸人在附近显然也收不了什么移民了。不过不要紧,烟台留个两千名冷热兵器混合的士兵就足够守御,但牵制的清军数量却是以万计的,这还不算他们消耗的海量物资呢。
烟台僵持着,那么东岸人的主力部队大可去别的地方寻求突破嘛。而且,随着上一个运输季运走了一万七八千流民,今年也是时候搜罗一些人口来补充补充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僵持与突破(二)
1645年6月2日,烟台港。16艘东岸船只漂浮在港口外海海面上,由于码头狭小,目前只容8艘船只同时靠泊,因此16艘船想要卸完货却还得依次来。
首先登上码头的自然是莫茗率领的陆军弟兄们了。他们这六千多人(包括2500名军夫)回到阔别两个多月的烟台港时,一个个都很兴奋。烟台堡守备司令李文长亲自前来码头迎接莫茗,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部分中高级军官。
“莫队长,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烟台堡上下望各位回师可是如望穿秋水啊。”一上来李文长就有些肉麻地说道,让莫茗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茗将军刀和手套随手扔在李文长的怀里,然后摘下军帽,斜睨了一眼他,说道:“咋的了?让豪格吓破胆了?”
“他还没这能耐。”李文长讪笑了声,然后解释道:“你们走后豪格倒是派军又试探着攻过两次,后来见我军守御严密,没有便宜可占之后就退回去了。目前他们的主要工作还是在这边筑城,准备长期围困我们,使得烟台堡失去在陆地上的影响力,同时也截断我们获取人口与物资的能力。”
“他倒是挺能扛啊。”莫茗有些惊讶地说道,“四万步骑加上几万夫子,还有大量的驮兽,这消耗的物资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居然坚持到现在还没有断粮,这方大猷真是好本事啊。呵呵,现在登莱等地怕是已经天高三尺了吧。”
“几万人在这肯定支应不了。事实上我们这些日子来一直在灯塔上用望远镜观察过清军大营。他们应当是撤了部分兵力回去了。按照瞭望哨那边观察得出的结论。清军很可能是撤了五千马队和一万步卒。目前这里的清军数量当在二万五千人上下,其中马队五千。至于豪格本人还在不在这里不清楚,因为很早我们就没见到这位亲王的旗帜了。”李文长向莫茗汇报着这些时日来老对手的变动情况。
“二万五千人……”莫茗右手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下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们能够放心带上阵进行野战的战兵也不过才五千人,而清军还有着一支五千人的马队、以及一面已经具有一定防御能力的半成品砖墙,还有一定数量的火炮,打起来我们未必能够占优。而即便能够占优的话,兵力损失应该也不会小。如果死伤人数在五百人以上的话。那么就是我们的极大失败,本土兵力也不富余,你以为他们还会派部队过来么?很难了!”
“那是要谨慎点了。”李文长附和着说道,然后他又开始抱怨:“不过被困在这里也很郁闷啊。移民线路被截断、情报来源被截断,也没法出去征粮,这个要塞,是废了,清军的目的也达到了!”
“别光看到我们的难处,清军也很难受啊。”莫茗一边朝城内走一边说道,“动员几万夫子来修城墙。来回运输的驮兽也有几千上万头,再加上两三万士兵。以登莱二府如今的情形是不可能养得活的,即便加上青州府也够呛。除非方大猷不顾老百姓死活,将他们最后一点口粮也抢走,不然就必然要去那些大地主手里化缘。地主们嘛,总是善财难舍的,这个时候满清就会撕下自己一直以来伪装的对地主缙绅阶层温情的面纱,转而手握刀把子强征钱粮了。哈哈,总之对我们是好事。”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烟台堡北城门口,北城门外四个中队的挺身队士卒正在出操。莫茗跟所有小队长以上的指挥官都握了握手,然后勉励他们勤加苦练,接下来就轮到他们跟随自己出海作战了。
北城外的沙坝上也有很多居民在劳作着,他们从西边沼泽泥地里挑来了大量淤泥,将这边的沙坝土质大大改善了一番,然后在这上面种植蔬菜,以供应整座堡垒日常消耗所需。如今烟台堡的居民经过上一个运输季的抢运后剩下的已经不多了,截止6月初,烟台堡北城外芝罘岛上的移民安置区内尚有一万八千人、崆峒岛上尚有三千余人。之所以人这么少,只要还是由于四月份移民运输船队返航后,从烟台地区拉了大批人去黑水地区屯垦,因为五月份就要开始种植土豆以及春小麦了。
其中,大泊地区的流民数量目前已经增加到了一万三千余人,他们将在那片黑土地上进行春播。他们居住着老一辈移民留下的木屋,使用着老一辈居民遗留下的工具和粮种,耕种着老一辈居民们留下的农田,并等待着初冬时节的来临。到了那时候,就轮到他们登船前往新大陆了。此外,利尻岛上的春小麦种植要比大泊早大半个月左右,因为这里的春天气温回升较快,目前岛上也住着三千名流民。这么一统计下来,目前远东地区掌握在东岸手里的流民数量竟然只剩下三万七千人了,就这还是算上了新近拉来的近五千名在一路攻克的县城内招募来的志愿垦荒人员了,不然只会更少。
相较于人口,目前烟台、利尻以及黑水三地的仓库内还存有总计约3200吨各类粮食。这里面小麦、粟米、土豆、红薯、玉米、黑豆、鱼虾、冻肉几乎什么都有,如果算热量的话肯定不止3200吨小麦能够产生的热量,毕竟那些海鱼以及肉类能够产生的热量远超粮食。这些存粮基本能够保障现在烟台、黑水等地所有人吃三个月了,但是这得刨去春播要消耗的大量种粮,因此三个月是肯定不够的了。不过到了下个月中下旬,大马哈鱼的渔汛又将到来,今年东岸人的渔船比去年还多,将达到7-8艘,渔获量将会大大增加。因此,在这个季节里,东岸人是不应该缺少食物的。
所以,还是赶紧多拉些人要紧。现在是跟时间赛跑的时刻呢,谁知道下一刻局势会变成什么样,接下来换一批人继续出击,如果招募的志愿垦荒人员不足的话,少不得要使用些强制手段拉人。对于那些木匠、铁匠、医生之类的有一技之长的人,更是一句废话也不会和他们多说,直接强行掳走。
秉承着这样一种宗旨,莫茗等所有人都上岸后,立刻宣布放他们三天假。三天后挺身队15-18中队将上城头换防,将那些驻守烟台堡已经多时的3-6中队换下来。接下来这些之前留守烟台堡的部队将出海轮战,以持续锻炼所有部队的作战能力。
至于这次出战的部队,初定为陆军第102连、补充连约400人,八旗新军第一、三营1550余人,挺身队第3-10中队2000人,烟台炮兵连全部200人,骑兵大队全部500人,治安队斥候150人,军夫队军夫3000人,总兵力7800人,其中战兵4800人。届时除了两艘炮舰留守烟台港外,其余十艘大船外加四艘150吨级的中型渔船将悉数出动,进攻的重点依旧是山东和北直隶两省。辽东因为人烟稀少、补给不易,被莫茗果断放弃了,也许只有当他们在其他地方取得了重大战果后,他才会出于某种恶趣味而率军登陆辽东进行一番夸兵耀武。
出击的地点依旧是处于烟台清军以及天津清军之间的济南府北部,以及河间府东部沿海州县。不知道清军在上次吃过亏以后有没有往这边增兵布防,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免不了要再受一次屈辱。莫茗的计划是在河间府与济南府沿海地区活动个一阵子,待吸引大批清军主力过来后再拍拍屁股上船走人,凭借船队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再跨海突袭别的地方,让清军顾此失彼、防不胜防,彻底搅乱北方形势,动摇清廷的统治基础。
莫茗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他不想无聊地窝在烟台堡与对面的清军大眼瞪小眼。清军为了彻底孤立烟台堡,目前已经在南方大兴土木,开始修建大量炮楼,炮楼与炮楼之间用两道土墙或砖墙连着,看样子是不把烟台这个黄衣贼军的据点彻底封死不罢休了。他们打算依靠这些坚固的工事与火炮,与烟台堡的东岸人形成针锋相对的僵持局面。
莫茗对清军的举动有些无奈。烟台自从被围困以来,斥候队的斥候们出去收集情报都不方便了。以前时不时有一些山东地方抗清武装偷偷派人过来联络、交换情报什么,现在也都歇菜了,就连德州的那位罗国士罗大人也没法再与东岸人取得联系,这还是让东岸人比较郁闷的。这真有点像当年黎塞留指挥的法国大军围困拉罗谢尔的胡格诺新教徒一样,一口气修了18座堡垒在拉罗谢尔港外围,将该港封死,彻底变成了一个封闭区域。豪格虽然不是法国人,但并不代表他没智慧,因此他修建这一连串炮楼和城墙以围困烟台堡就很容易理解了。
1645年6月5日夜,已经登船完毕的东岸大军静静坐在船舱内,然后14艘大小船只在芝罘岛和崆峒岛上两座灯塔的指引下悄悄拔锚,离开了烟台港,朝渤海湾而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僵持与突破(三)
济南府海丰城下,人喊马嘶,炮火连天。
一支从武定州赶来增援的清军步队在大炮轰击下支持不住,剩下的近两千人向远处溃散,大约六七百名身着黄衣、着银色盔甲的骑兵高举着军刀或骑矛,不紧不慢地跟在这些溃散的步卒后面。每当看到一些体力不支的清军落到最后,他们便加快马速上前一刀砍下,砍完后继续维持着一个松散的弧形包围圈,依旧紧紧跟在这些正死命奔逃的清军步卒们身后。
董学礼闭上了眼睛,这支部队完了,搞不好还会全军覆灭。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为他们的命运担心的时候了,董学礼更应该为自己的小命以及麾下这三千弟兄们的前途担心。黄衣贼的马队已经追击残敌去了,但他们步队依旧严整地立在城外,而炮队则开始将火炮拉到了海丰城下,准备抵近射击了。可偏偏他老董现在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困守在这座小县城里不知如何是好。
“叔,黄衣贼的马队追张游击的人马去了,咱们是不是速速从西门撤退?”董学礼的侄子董大郎见附近除了董学礼的亲兵外再无他人,立刻小心地建议道。
董学礼的眼皮跳了跳,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的他的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大清的援军已经从河南、山西次第开往北直隶和山东,多罗贝勒勒克德浑已经亲率五千满蒙八旗马队南下至济南坐镇,并迅速开始调兵遣将、部署沿海海防事宜。
上个月,勒克德浑在滨州设海防总兵。由从烟台前线撤下来的李率泰担任此职位。而李率泰的数千部众自然也归入海防总兵管辖范围内了。多尔衮显然对豪格已经相当不满了。这从他将李率泰、董学礼等人的部众从豪格大军中剥离就是明证。
董学礼的三千人也被划了进去。他本人以前便是副将,前次因为被方大猷狠狠参了一本,说他“逡巡不进,坐视城陷”,把他吓得够呛。后来总算老董命大,恰好清廷此时缺人,因此他仅仅是被降了一级,“着留职听用。以观后效”。总的来说问题不大,至少他还控制着军队不是。此次滨州海防总兵设立,董学礼被任命为海丰营参将,李率泰给他的命令就是把守好海丰县,一有情况立刻飞报滨州和济南。
除了在滨州设立海防总兵外,勒克德浑还加强了南边沂州镇的实力,毕竟东岸大军也是有可能航行到山东半岛的南侧去登陆袭击的,不得不防。沂州镇原本只有区区几千杂兵,用来防御南明。这次勒克德浑直接换掉了原来那位尸位素餐的总兵,将在河南降清的原南明缙绅许定国任命为沂州镇总兵。许定国的本部加上沂州镇原来的杂兵。其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万人,至少看起来能给人一些安全感了。
如果再算上正从山西往这边赶来的新降顺军白广恩、牛成虎、陈之龙等部两万多人。河南地方杂牌武装数千人,勒克德浑麾下的总兵力已然膨胀到了七八万人。这些兵力再加上豪格手头剩余的三四万人,清廷在山东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一万、接近十二万,且其中包括满蒙八旗在内的马队数量更是接近一万,无论是兵力质量还是数量均创历史新高。山东,已经妥妥地成了一个吸引清军的吸铁石,将清军的大量有生力量牢牢吸到了此处,有力地减轻了南明和大顺的压力。
在东岸人的死命折腾之下,历史在这里终究是起了一些对清廷不利的变化。比如,因为怀庆府这座坚城意外被郭升所部顺军攻克,清军辎重丢失,多铎部大军比历史上晚了半个月才西进潼关。而李自成相应地也比历史上晚了20天撤出陕西,这使得他没有再在蓝关遇到那场冻死了数万人的大风雪。进入湖北后,由于山东、北直隶乃至辽东沿海处处烽火,多尔衮急令多铎、阿济格二人整顿部伍,抽调数万人东进,这不但使得他们耽误了好几天宝贵的追击时间,追击的力量也有所减弱。
这样一来,本来早在十多天前就该命丧湖北通山的李自成至今还在东跑西窜着。虽然他屡次被清军追兵打败,三个妃子被逼投江、且早就已经与主力部队暂时失去了联系,貌似狼狈得很,但终究还活着不是么?李自成不死,他的部众凝聚力就还在,尚存的十多万大军大面积投降清军的可能性就会大减,而清军最能打的十几万主力部队以及大量杂牌武装就依旧不能掉以轻心,被牢牢钉在了湖北一带。
不过总得来说清军依旧是占据了绝对优势。南明、大顺、大西都不是对手,东岸人更只是疥藓之疾,这从多铎依旧带着七八万大军经河南直趋淮泗攻打南明去了就可以看得出来。人家多线作战依旧游刃有余,可见其优势有多么巨大。历史的细节改了,但大势有时候真的很难改啊。
而且,李自成没死可能真谈不上是什么好事情,因为此时南明的头号大敌依旧是他。记得历史上荆州之战,大顺军死扛清军,不料南明军队偷偷放清军通过自己的防区,然后从背后突袭顺军。顺军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数万人土崩瓦解,而南明众人竟然弹冠相庆,喜气洋洋。
自己的部队一支支被清军招降,南明装作看不见;自己派去北京的使者一次次被打脸,南明装作看不见;清军打完顺军后顺道扫了南明州县军队,南明继续装作看不见,如此奇葩的君臣也是历史罕见,这样的朝廷留着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了。最能打的汉人军队在他们和满清的联合绞杀下丧失了最后的精锐,最后连带他们自己也被满清灭了,让人笑掉大牙。
由此可见,出于智商方面的硬伤,南明那帮缙绅们的眼里只有头号大敌李自成。若是李自成不死,那就很难谈得上联合抗清,这样势必会让清军占了大便宜。所以说呢,任何事都有利弊两面,这真的是至理名言。
清军在大势上占了极大上风,而这就是董学礼不敢造次的原因。清廷此时的法令是严苛的,大将不战而逃更是死罪中的死罪,董学礼不敢想象自己逃出海丰城后会有什么下场。如今他恶了大顺,若是再叛了大清,这天下虽大恐怕也没他老董的藏身之处了吧。
不过眼前这一关又确实很难过。来援的同样隶属于滨州海防总兵麾下的河间府沧州庆云游击张好千部两千五百人被击溃,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眼下自己这海丰城就成了黄衣贼的下个目标。海丰县是边鄙小县,城不高也不厚,连个护城河都没有,可谓寒酸至极。隆庆年间包砖的外墙迭经风雨战火也已经朽坏不堪,多处露出了内层的夯土,董学礼刚到任没多久,也未来得及修补,因此这海丰城基本上可以说是无险可守。
这种破落城墙,在黄衣大炮的轰击下怕是连两个时辰都吃不消。城墙一塌,那还打什么打?打巷战么?对不起,黄衣贼从不和你打面对面的巷战,他们只会排成严整的队形,用那种轻便小炮抵近射击,一间房屋一间房屋地清理。在绝对的火力优势面前,保管你什么花样也玩不出来。
“这仗还打个屁啊!”看到董学礼沉默不语,董大郎郁闷地一掌拍在城墙上。不料随着他这一掌拍下,这片城墙猛地一震,大片砖石混合着土屑落下。董大郎一惊,随即很快明白过来了是怎么回事,这是黄衣贼的炮队在打炮了!
“黄衣贼在海边整整忙活了三天才登陆完毕,然后行军到城下又花了一天,这四天时间里才有一个庆云游击傻头傻脑地带兵过来。李率泰那老乌龟即便在滨州远了一些,兼程行军的话这会也应该到了,但这里却一个海防总兵的镇军都没有,真当我们是傻子啊!叔,这仗不能打了啊!趁着现在黄衣贼的马队还未回转,咱留下那些新收的杂牌守城,带着两千老兄弟先撤吧。”董大郎犹在苦劝着董学礼,话音未落,又一炮打来,城墙上一大块夯土掉落,现出了一个面目狰狞的缺口。
周围的亲兵也来劝两位董将军下楼。董学礼仍在犹豫,这黄衣贼看来对海丰县城是志在必得,自己若是撤了,这失陷汛地的死罪是跑不了了。那个山东巡抚方大猷因为向自己索贿不成,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上次更是偷偷参了自己一本。这次若是再让他抓住把柄,自己岂不是要死翘翘?
罢了罢了,保存实力要紧,先撤到乡间去,等黄衣贼撤了自己再去收复城池。当然了,若是事情遮掩不住,上头要拿自己治罪,那我老董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肥羊。大不了拉起部队降了那黄衣贼,你方大猷和李率泰又能奈我何?
想通了这节,董学礼便和亲兵们匆匆下了楼,然后安排逃跑事宜。他特别交代,将城内的粮食、金银、丝帛等财货全部封存起来,并贴上显眼的标志,以便黄衣贼进城后能够更方便地收缴战利品。这样说不定他们一高兴之下,就会手下留情放俺老董安全离去呢。
1645年6月12日,莫茗率领的东岸大军在海丰城外击败清滨州海防总兵辖下庆云游击张好千部两千五百人,清委任的海丰营参将董学礼不战而逃,东岸人顺利进入城内,所获颇丰。
第二百三十六章 僵持与突破(四)
“董学礼真是个妙人,我现在真的有点欣赏他了。”莫茗一屁股坐在海丰县衙公堂内,两侧站满了卫兵以及参谋,此时后勤参谋正在给他汇报缴获的战利品。
102连连长萧曦刚刚从外面审讯俘虏回来,闻言立刻笑道:“董学礼倒是会做人,足足三万两白银、四千石粟米、五百石豆料、两万束草料,绢茶丝帛若干、金银玉器书籍孤本也应有尽有,不知道这厮都从哪弄来的。还派兵看护着这些东西,我们一进城这些人就将保存得这么好的府库直接交给我们了。草,这唱得是到底是哪一出啊!”
“其实也很好理解啦。”莫茗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在大堂内踱来踱去,“董学礼不就是个军阀么!对他来说什么最重要?军队啊!有了军队,那么银子女人都不是问题。相反,如果没有军队,在这个乱世,家产女人什么的能不能保住就很难说了。董学礼也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老江湖了,他对这些问题看得很清楚。”
“董学礼在城内留下六七百个河南兵,我没难为他们,收缴了武器后便任他们自去。一人发了十斤粮食、二两白银做遣散费,不过除了少数人拿了钱粮走人外,大部分人都表示愿意投了我们。我问了问,这些人在河南基本也没什么亲眷了,他们除了当兵吃粮外也实在没啥生活技能,我觉得可以将他们留下做军夫,至少比那些刚抓来的泥腿子要强。”萧曦又为那些被董学礼当做弃子留下的河南兵们说起了话。
莫茗略一思索后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不过回去后必须打散编制。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并长期观察后才可斟酌使用。现在嘛。先给他们发还部分武器,让他们帮我们在城里收集人口和物资。”
由于定下了强制迁走山东沿海百姓的政策,东岸军队第二天(6月13日)便开始将城内百姓强制驱赶出来,清点人数,然后往海边赶去。他们还算讲点人情味的,因为他们没有光抢走精壮及妇孺,一些年长体衰、价值不大的老者,如果其有家人同样在强制迁移之列的话。也都是一并带走的。小小的海丰县户口本就不丰,再加上6月8日东岸人就出现在海边了,很多听信了清军抹黑黄衣海寇言论的百姓早就扶老携幼逃散一空,因此东岸人只在城内捞到了三千多人。
才三千多人,这怎么可以!于是莫大帅一声令下,五百多名骑兵呼啸着冲进了海丰县周围的乡间,将强制迁移行动扩展到了乡下地区。乡间结寨自保的缙绅们看到大股呼啸而来的黄衣贼骑兵,往往大气都不敢出,甚至还会主动送上一些钱粮巴结一下。
至于治安队150名精锐斥候,也被撒了出去。他们往往五人一组。每人三匹战马,配合着一名随队的东岸骑兵。一边绘制地图,一边侦查敌情,以防正在海丰城的东岸军队主力遭到偷袭。
6月14日,东岸人的两艘笛型船以及四艘中型渔船,满载着在海丰城内缴获的物资及三千多名明人百姓返回烟台港。此去烟台虽说风向对这6艘风帆船不利,但可以顺着一些沿岸洋流航行,差不多也只需要五六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抵达烟台港。而返程时就顺利得多了,他们只需花费三天时间就可重返此地。
不过东岸人可没准备在此再待个十天。这不是作死么?不用十天了,就三天后怕是济南府的清军马队就要过来了吧。依照昨天审讯得来的情报,勒克德浑在济南有五千满蒙八旗马队,此时还有汉军绿营的四千余骑兵,这要是一路扑过来,东岸人还想走么?唔,也许杀开一条血路走掉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损失必然会极其惨重,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在14号当天东岸骑兵在乡间肆虐了一番,掳掠到了两三千人口并少量牲畜粮食后,15号他们便开始在海边进行登船作业,准备撤走了。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将是莱州府掖县,而已经离去的那支船队的船长们也已经被告知,在烟台港卸完物资和人员后,将继续向西航行至掖县外海汇合。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从海丰到掖县之间并不远,只隔着一个莱州湾。如果东岸军队主力乘坐速度较快的蒸汽机帆船,只需两天多时间便可直趋掖县外海,而清军马队若是从海丰附近出发,没个七八天根本到不了。若是从得到消息后再开始出发的话,等他们抵达那里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而且这样被东岸人来回大范围调动,即便是机动力超强的蒙古马队也受不了啊,即便人受得了,马也是绝对受不了的。
因此,面对战略上的极端被动,满清该如何面对山东、近畿(北直隶)、辽西乃至辽东有海无防的窘境,确实是很考验满清统治阶级智慧的事情。继续增兵虽然是一条可行之策,但成本着实太大,山东一百零四州县,难不成你准备调个二十多万大军过来,养得起么?而且二十万人就为了对付总数不过万把人的东岸黄衣海寇,这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我大清可丢不起这个脸面,此时的山东也断断养不起二十万不事生产的军队。
那么,也就只有学辽东那样进行迁界、集村并屯了。不过这一招在辽东可以做,因为那里往往百里不见人烟,迁移起来很方便。而禁海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原本没有任何航海技术与装备,禁不禁都一个鸟样。不过山东就比较麻烦了,以东岸军队行军的高速,你迁界三五十里他们往往一天就开过去了。而且以他们变态的攻城能力,以如今北方这些州县城墙年久失修的程度,怕是都扛不住一天。两天登陆、一天行军、一天打仗、两天运输战利品与人员,也就是说,六天之内他们就会再度回到海边。而到了那时候,追击而来的清军就得冒着被大口径舰炮轰成渣的危险接近他们,不想自己大军崩溃的话就只能乖乖任他们自去。
六天时间!我大清能够在东岸人出现在某处外海的那一刻起六天内,就动员起一支足够有力的部队赶到现场吗?恐怕很难,除非附近就刚好驻有大批军队,但这样一来整个山东、河北的驻军数量就将激增,成本会高昂得令人难以忍受。真是令人委实难以抉择啊!
况且迁界禁海本来就是个很敏感的话题,沿海五十里乃至一百里都放弃,可想而知这其中的阻力会有多大!无数的沿海州县将会成为废墟,田地将任其荒芜,很多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的普通百姓乃至缙绅们将流离失所,试问他们会甘心同意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但若是强制执行,可就是大失人心的举动了,会极大地动摇我大清统治基础的啊。
6月16日,当三千名军夫在五百多名董学礼部河南降军的帮助下,用小艇往停泊在深水区的大船上来回运输物资与人员的时候,一群头戴避雷针的我大清“骑射无双”的骑兵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较为精锐的挺身队第3-6中队一千名长矛手与八旗新军一千五百多人组成了一个厚实的方阵,400名火枪手穿插其间,炮兵则列在阵前及两侧,而骑兵大队则已经先期登船了。
他们早就得知了清军马队前来的消息。治安队的斥候们先期已经与清军斥候交过手,这些彪悍的山丹人甚至还抓了两名俘虏回来,让清军马队上下顿时脸面无光。被抓的两名清军斥候竟然是索伦人,要知道他们可也是被东岸人划在山丹(山鞑)这个种族内的,此时东岸治安队以及挺身队1大队内就有不少来自大陆的索伦人在服役。情报参谋将这些人叫来后,立刻就策反了这两名清军斥候,并从他们嘴里得知了很多关键的情报。
比如勒克德浑已经在济南府正式开始组建防备东岸人的网络。其中,山东东半部目前由豪格的部队负责,而西半部以及北直隶的河间府则由勒克德浑统一指挥。他在南边的沂州镇布置了三万余军队,同时还在北边滨州设立海防总兵,按制也拥兵三四万人,只不过目前大多还在路途尚未归镇,滨州海防总兵辖地内现在只有区区不足万人。
眼下张好千部土匪出身的两千多人已经大部灰飞烟灭,董学礼部也落荒而逃,只有李率泰的五千人还在附近徘徊。此番正在济南城内就食的勒克德浑部清军得到消息后,立刻抽调了满蒙八旗马队二千、汉军绿营马队二千,由阿尔津率领兼程进发,昨日抵达滨州城内。在休整了一晚后,人困马乏的清军马队继续往海丰县而来,东岸人在海边看到的便是他们的先头部队了。只不过他们急速行军了半日,目前也无法立即投入战斗,而且东岸人的长矛大阵守御严密,黑洞洞的火炮也让人看了胆寒,他们一时倒也不敢造次。
区区四千兼程而来、人困马乏的轻骑兵部队,还不放在久经战阵的东岸大军眼里。在等到傍晚差不多所有人、货都登船完毕后,东岸大军在海军舰炮的掩护下交替撤退,并最终成功撤回了船上。在此过程中,清军马队只作势冲过两回,不过都被二十余门舰炮打出的远程炮弹击退。
成功上船后,东岸舰船依次升帆离开了近海,朝东南方而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东岸人在黑龙江上(一)
1645年6月的整个下旬,对清廷在山东的几位大员来说都是极为尴尬的。
海丰、掖县两座沿海州县的丢失,使得清廷在山东的威信大跌,特别是其中的掖县还是莱州府的府治,但传闻中依旧两天而陷,让人震惊莫名。闻知掖县陷落后,济南的方大猷、勒克德浑,登州的豪格都一时为之失声。清廷在山东空有九万多军队,却拿一支不足万人的黄衣海寇毫无办法,且屡次被牵着鼻子走,被动已极。
此番掖县被攻破,两千绿营一战而溃,囤积在城内的大量粮草、牲畜、大车、银子、刀枪箭矢全都落入了东岸人之手,他们甚至为此在海边整整搬运了三天时间。莱州府府治失陷,虽然大家都精神不振,但援救的姿态还是要做出来的,尽尽人事也是好的嘛。于是,豪格从登州派出了一支数千人的马队,济南的勒克德浑看到豪格的兵力被大量牵制在烟台,遂也从济南调了两千绿营马队,又从沂州镇拨了六千步卒,大家就这么有气无力地朝掖县而去,尽尽人事。
看到清军行动迟缓,东岸人干脆又在掖县乡间折腾了两天,最后才饱掠而回,让赶在后面吃土的清军丢尽了颜面。各地抗清武装受此鼓舞,一度平静的山东局势也开始闹腾了起来,特别是方大猷食言加征赋税竭力供应两路九万清军,各地民怨顿时为之沸腾,这些都使得山东局势始终无法彻底平息。清廷不得不加紧寻思对策,以求尽快解决在山东的被动局面。
6月30日。由14艘大小舰船组成的船队直接驶进了宽阔的阿尼瓦湾内。然后在引导船的带领下依次驶进了大泊港内进行人员、物资的卸运。在海丰、掖县两地前后捞到的超过一万三千名明人。此刻终于可以从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船舱内出来了。好在航行时间尚短,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只走了五六天时间,因此这一万三千多明人只死了区区数百名年老体衰者。大部分人包括一些妇孺虽然身体、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终究还活着,在大泊休养劳动个一阵子后就能恢复。
开春后大泊地区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流民,并在原来一万多亩农田的基础上沿河又新开了几千亩,使得这里的播种面积达到了两万亩。两万亩土地大部分种植的是生长期较短的土豆(三个多月生长期),少部分种植了春小麦、燕麦、黑麦之类的作物。相信到了9月份。这些土地收获后必将会把现在已经有些空落落的粮仓再度填满。
原来的移民再加上此番新来者,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的明人数量已经突破了二万六千人。这么多的人口分布在广阔的河流两岸区域内,现有的数十名巡警以及百来名鄂伦春军户管理起来已经很吃力了。莫茗见到这种状况,大笔一挥将此番收降的六七百名原董学礼部河南兵以及此地一百多名鄂伦春人打散混编,再从新移居过来的日本人中抽调了两百人,凑足一千,编成了挺身队第23-26中队。这4个中队将在这里进行整训以形成战斗力,也许在冬季到来封港前会将他们调往大陆。
前番驻守汉拿山牧场的挺身队第19-22中队成军未有多久,大泊地区竟然又扩编了4个中队,这使得挺身队的编制已经达到了24个中队整整六千人的骇人规模。要不是前后劫掠来了大量银两。这每月发放的人员薪资就能让黑水开拓队破产。而面对莫茗肆无忌惮的扩军举动,刚刚调到本地半年多的宪兵队副司令鲍晨安对其提出了婉转的警告。告诉莫茗他的某些行为已经有触碰到高压线的嫌疑了。
对此心知肚明的莫茗打了个哈哈,不过也保证挺身队的规模几年内应该不会再有任何扩充了。顶多再招募一些勤杂警卫参谋人员,将挺身队第1联队的架子搭建起来。第1联队下辖3个大队,每个大队各下辖8个中队,每个中队250人,正好整整六千官兵。如果再加上筹建中的联队部直属的骑兵中队、工程兵中队、辎重兵中队、警卫中队、侦查小队以及一些诸如医官、武器修理匠、兽医、工匠、文书、鼓号手之类的勤杂人员,总兵力约为7500人。
当然这些后勤、技术兵种的组建比较缓慢,估计一年内都完成不了,再加上鲍晨安已经提出了警告,莫茗也决定给他个面子,联队部就慢慢组建,先把这六千人练好再说。眼下大陆上处处烽火,不愁没有练兵的机会。只要给这些人正常的待遇,使得他们安心训练,并不时地派上战场进行实战以积累作战经验和信心,时间长了以后他们的战斗力自然会大幅度上升,并成为黑水地区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4艘中型渔船在大泊没有停留,水手们很快驾船离开了码头,朝黑水港而去。它们将在那里接受船只维护与保养,然后与今年新造的三艘中型渔船一起,在7月下旬时出海追寻渔汛。随着一些坚韧耐用的剑麻纤维制作的渔网以及更多的大型组合灯具的到来,今年使用灯光诱捕秋刀鱼和远东拟沙丁鱼必将更加得心应手,产量预计会有一个较大的提升。
7月4日,莫茗在大泊休整了才刚刚五天左右,从前方返回黑水港补充弹药的“金枪鱼”号护卫炮舰在中途突然驶进了大泊港,并给莫茗带来了两名极为特殊的“客人”。
“俄罗斯人?”穿着一双高级鲸鱼长筒皮靴的莫茗用脚尖捅了捅两名被捆成粽子一样扔在地上的男人,开口问道。这两人都是欧洲面孔,但和传统的拉丁人或者日耳曼人不一样的是,他们很像是混了不少鞑靼血统的俄罗斯人。考虑到库页岛所处在地方以及沙俄已经进占至远东黑龙江流域的事实,这两个人必定是俄罗斯人无疑了。
他的提问没有得到回应。很快,几名身披呢子大衣的卫兵用牛皮军靴开始死命地踢打起了两名俄罗斯俘虏。俄罗斯人痛苦地嚎叫了起来,嘴里说着大家听不懂的俄语。看来是语言不通了,莫茗制止了警卫们虐待两人的举动,然后命令将这两人交给宪兵队,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进行审讯。
据“金枪鱼”号的大副介绍,他们是在鞑靼海峡内遇到他们的。他们当时被一群乘着兽皮船的山丹人捕获,正艰难地航行在海上。当“金枪鱼”号三桅风帆炮舰出现后,这些山丹人立刻兴高采烈地挥舞起了手臂,然后连人带船上了“金枪鱼”号。他们中有会说辽东汉语的人表示,他们在自己位于松花江河口附近的城寨内抓获了这两名俄罗斯人,同时还杀死了他们的六名同伙,原因是他们在当地勒索无度。
这几名倒霉的哥萨克怎么也想不通,去年冬天跟随波雅尔科夫首领在这里过冬时还温顺得很基里亚克人(费雅喀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就翻脸不认人了,居然敢对他们下毒手。至于说玩几个土著女人、勒索一些皮毛马匹算什么东西?他们在雅库茨克杀死的野蛮人都不下五百人了,惹恼了我们,将你们这个寨堡烧了,男女老幼全部卖给哈巴罗夫这个贪婪的商人做奴隶。哈巴罗夫在雅库茨克的伐木场内最需要这些野蛮人奴隶了,他会付一个好价钱然后好好“招待”这帮野蛮人的。
不过当这些费雅喀人从房间里拿出了十几杆上好弹药的燧发火枪时,这帮只有几杆老式火绳枪的哥萨克们顿时震惊了。在经过一番短促激烈的抵抗后,八名哥萨克大部被杀,另有两人被活捉。城寨的费雅喀长老此时也有些后悔,杀了几名哥萨克,这事情该怎么了结是好呢?要知道那个远近闻名的哥萨克首领波雅尔科夫手头还有一百三十人,他如今到北边探险去了,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返回,到时候整个寨子如何抵挡得住那些杀人魔王般的哥萨克?
想到这里,费雅喀人就觉得还是赶紧找个靠山比较好。而现成的靠山就是位于库页岛上的东岸人了,他们的火枪就是从东岸人那里购买的,也只有东岸人有足够的实力可以保护他们。因此,他们便带着两名哥萨克俘虏,以及原本要上缴给俄国人的赋税----四百八十张貂皮、十六件貂皮袄,前往大泊港向东岸人祈求帮助。
莫茗对这些费雅喀人还算比较感兴趣,因为这和他脑海中策划的一个大计划有莫大的关系,因此他很快召集了这些费雅喀人进行询问。询问完毕后又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安抚,赐予了一些商品,同时也正式接受了这个费雅喀部族的归附,并许诺对他们进行保护。不光如此,他还决定派遣“金枪鱼”号护卫炮舰携新组建的挺身队第25、26两个中队共500人前往当地登陆,宣示主权、夸耀兵威,以震慑潜在的敌人。同时他还决定从黑水港调几个工程师过去,短期指导一下这些费雅喀人用木头和夯土修建一些科学的防御工事出来,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哥萨克的报复行动。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东岸人在黑龙江上(二)
1645年7月10日,新近晋升的刘海洋海军上尉踏上了一片松软的河口冲击平原上。这里就是那几个费雅喀人嘴里所说的松花江的河口,不过刘海洋在仔细对照地图后,却发现这里应该是被更上游的原住民们叫做阿穆尔河(即黑龙江)的河流入海口。
仔细交流了一番后,他才发现这是一个误会。因为此地的费雅喀人将上游黑龙江与松花江合流后入海的这一段河流依旧看做是松花江的延续,而东岸人的地图上显然是将其标注为黑龙江的。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费雅喀人在离入海口不远处有一个哨所,十来间房屋远远地围成了一个圆圈,再杂以一些木栅栏,这就是一个简易城寨了。只不过这样的城寨实在是不具备什么防御能力,也怪不得那些费雅喀人要向东岸人求援了,只要波雅尔科夫率领的那一百三十多个哥萨克返回这里,凭借着他们相对精良的武器装备和娴熟的战斗技巧,征服这个简陋的城寨似乎不存在什么难处。
两个中队的挺身队士兵正在沙滩上整队。这500人中间有300人是来自河南的地方杂兵,另外还各有一百名来自日本以及鄂伦春的士兵,他们刚刚换上统一的土黄色咔叽布军服以及黑檐大盖帽,腰间束起了武装带,脚上穿着崭新的翻毛皮鞋,看起来也像是那么回事了。
部分士兵扛着从山东、北直隶缴获来的质量堪忧的鸟铳,但更多的士兵使用的仍然是冷兵器。此时他们在军官的口令声中排起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五行横阵。掌旗手举起了鲜红色的美洲鹫陆军旗。队形整理完毕后。他们便在军官的带领下朝沿着河流朝内陆地区而去。
费雅喀人的主要聚居地离此还有几天的路程。据带路的向导说。他们的老家在此段阿穆尔河的上游与阿姆贡河(即恒衮河)交界处。旁边就是一个湖泊(达里津湖),水草丰美,他们以种植燕麦和黑麦为生,是渔猎加农耕文明的混合体。
随从们给刘海洋牵来了一匹蒙古马,刘海洋翻身骑上,然后在大约七八名水兵的护卫下与挺身队一起,朝前方而去。至于他的副官们,部分留在了军舰上。以防不测;部分则乘坐着小艇,开始在阿穆尔河口测量航道水深、绘制地图。
按照刘海洋的记忆,黑龙江下游是可以通行大船的,后世俄罗斯在19世纪就有过大船从河口湾内进入阿穆尔河。不过这里的通航条件却也够糟糕,入海口是大片的浅滩,难怪后世的拉伯鲁兹、俄美公司的加夫里洛夫等几位探险家在没有实地测量过的情况下就断言阿穆尔河河口不能通航。当时沙皇听信了他们,几乎就下令放弃阿穆尔河流域给中国,只是后来年轻的涅维尔斯科伊违抗上级命令坚持进行了一次探险考察,并在河口处靠海岸边找到了一处足够通航大型巡洋舰、水深达八米多的航道,这令整个莫斯科都为之震动。
刘海洋虽然笃信他的这艘吃水三米多的炮舰能够绕开河口处的这片浅滩。从而开进宽阔的阿穆尔河内,但在没找出确切的航道前他也不敢造次。万一搁浅了可就麻烦了,那还得让大泊那边派船来拖航。因此,这趟进入上游费雅喀人的聚居地,大船还是停在外海比较好,而他则带着两个中队的士兵沿河岸向内陆地区步行进发。一路所需的补给由从大船上卸下来的几艘小艇装载,此时外面刮着东南风,撑起风帆来倒也走得不慢。
阿穆尔河这个名称还是来自当地人。当地人最初称黑龙江为“马穆”,久而久之就讹传成了“阿穆尔”。阿穆尔河两岸的土地非常肥沃,都是黑色腐殖土壤。而且这里的降水极为充足,土壤透水性也很好,难怪后世这里成了著名的农业区呢。大批的中国东北农民蜂拥进俄罗斯一侧,租地种粮食,收成极高,而且这还是在俄罗斯人不许中国农民使用化肥的情况下得到的收成呢,可想而知这里的土地有多肥沃。
东岸人沿着河岸行走了足足五天,这才看到了费雅喀人的聚居点,那似乎是一个大一点的村子。但这个大也只是相对入海口边的哨所而言,整个村子依然只有寥寥几十户,不足三百人。考虑到这边极低的人口密度,很可能在附近阿穆尔河两岸数百里的范围内,很难再有一个丁口能够媲美他们的“大部落”了。而也正是拥有如此多的丁口,才让他们得以占据着阿穆尔河下游至入海口这么一个风水宝地。这里食物来源丰富,土地肥沃,附近森林里的山货也不少,没点实力的部落是不可能长久占据这里的。
看到比他们全族人口还多的黄衣大军的到来,胡子花白的费雅喀族长立刻走到刘海洋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用字正腔圆的辽东口音汉语说道:“奴才巴尔金,叩拜大泊莫大帅麾下天兵。天兵雄壮已极,那吃人魔王波雅尔科夫必定不敢再来。”
刘海洋一听,顿时觉得这个老费雅喀人不简单,至少不像那些传统的野蛮人一样愚笨,这从他会一口流利的汉语就看得出来,年轻时必然去过汉地。
刘海洋扶他起来后,双方一交谈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个巴尔金年轻时去过沈阳,那时候沈阳还在大明手里呢,商贸繁荣、民阜物丰,汉人、蒙古人、朝鲜人、女真人以及通古斯人随处可见,巴尔金当时就很喜欢去沈阳卖貂皮,因为没有一处别的地方能卖得出沈阳那么高的价格。只可惜随着后金与大明的战事渐起,这生意就渐渐做不下去了。
到了后来,大明甚至连沈阳都丢了,巴尔金甚至都无法想通沈阳那种在他看来没有可能被击破的坚城怎么就会丢了。再后来就是满洲人控制了这些皮毛交易,他们强令索伦人、鄂伦春人、达斡尔人、费雅喀人、布里亚特人按时上缴皮毛贡税,同时还要出丁参与他们与明朝的战事,很多野人女真部落生计就此艰难,丁口也日渐凋零。而这些,无疑给侵入远东阿穆尔河流域的俄罗斯人制造了天赐良机。
巴尔金的部落既受不了满清的盘剥,也吃不起俄罗斯人的勒索,因此就往黑龙江下游迁移而去,并最终定居在了现在的地点,以充分避开俄罗斯人修建在勒拿河畔的基联斯克堡、雅库茨克堡,以及位于乌第河畔的乌第堡的辐射范围。那些来自俄罗斯的罗刹鬼们异常残忍与贪婪,他们对原住民们的财富觊觎已久,对土地与森林的渴望也根本掩饰不住,很多部落都逃离了他们的控制区。
不过似乎逃到这里仍然还不保险,因为大家都低估了俄罗斯人的贪婪和对土地的野心。哥萨克首领波雅尔科夫仅仅带着包括俄罗斯破产农民在内的一百三十人就敢深入远东地区探险,并且沿途多次与原住民交战,真真是胆大包天,令人震惊。去年冬天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过冬,曾经扬言会有更多的哥萨克来到这里,要求他们不要再向满洲的博格德汗上供,而改向沙俄雅库茨克督军戈洛文交税。
“巴尔金,你既然愿意归顺我华夏东岸共和国,那么我们就有理由庇护你。我们可以向你们出售武器和防具,你们可以支付貂皮或砂金给我们。但我们东岸人也不是开善堂的,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我们庇护你们的安全,甚至还可以教你们更有效率地打渔、伐木、种地、采挖砂金,但你们也必须履行自己的义务。比如说交税、服兵役,你们能做到么?”刘海洋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一张士兵们搬来的椅子上,身边卫兵们盔甲鲜亮,气派不凡。身后整整五行装具齐全的士兵,则更是增添了他的威势。
“我们可以将每年应缴给博格德汗以及雅库茨克督军的税转交给你们,但服兵役这一件事……”巴尔金说到这里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刘海洋。
“那还说个屁啊!不愿服兵役打仗,那这事情就没得谈!”刘海洋站起了身,不满地说道:“你们等着波雅尔科夫来找你们麻烦吧,我是懒得管你们了。”
刘海洋激烈而坚决的态度让费雅喀部落这边一阵大哗。东岸挺身队的士兵们在看到情况后立刻拄着长矛柄敲地,让对面刚刚起来的噪音顿时又小了下去。
巴尔金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刘海洋,转身又和身后的几人商议了起来。他们用当地的土语进行着交谈,但看得出来交谈的过程并不是很平和。刘海洋也不着急,就站在那里慢慢等着。开什么玩笑,如果他连一个处于山穷水尽地步的费雅喀部落都整治不了,那么接下来还怎么完成整合附近山丹人各部族,并使其形成合力,南下对满清形成强大军事压力的局面?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东岸人在黑龙江上(三)
终究是形势比人强,巴尔金等人并没有太好的选择。杀了哥萨克,那你就别指望俄国人会对你善罢甘休,他们在雅库茨克有几百名哥萨克,他们会呼啸而来将这个小小的村庄夷为平地,然后迅速抢走被征服者的所有财物。
刘海洋只等了半个小时,然后他就得到了令他满意的回答:这个费雅喀部落愿意举族归附东岸人的统治,并且上缴了十五斤砂金给东岸人作为今年的税金。阿穆尔河流域砂金非常之多,附近很多部族都会在一些浅水处淘金,而这也是那些贪婪的俄罗斯人想要征服这里的原因之一。
鉴于这帮费雅喀人已经在大泊缴纳了四百八十张貂皮以及十六件貂皮袄,刘海洋表示他们今年的税金已经缴纳完毕。这些砂金呢,东岸人也准备收下,不过却也不是白收,他们给这些费雅喀人留下了不少取自济州岛的铁制刀具、弓箭以及铁制箭头,以取代他们以前使用的那些简陋的骨箭。
至于火枪与盔甲,刘海洋只象征性地给了各五件,算是见面礼。为了提升他们的积极性,刘海洋也明确地向他们表示,他们可以去联络生活在阿穆尔河上游及其一些支流流域的各个部族,劝说他们移居到下游来,东岸人将会给予他们庇护。每拉来一户人家,东岸人就出售一枝火枪或一领盔甲给他们,算是一种奖励措施。这些部落同时向博格德汗(满清皇帝)以及沙俄交税,早就不堪重负了。每次俄国收税官到来时,他们总是逃散一空。如同见了什么恐怖事物一样。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日投奔我大东岸极道乐土。大家互相提携,共利共荣。从阿姆贡河(恒衮河)与阿穆尔河交界处往下游直抵河口湾一带,除出海口一段浅滩遍布、水流多变外,大部分航段河阔水深,能通航大型舰船,东岸人的炮舰甚至可以定期来这里巡航,给他们以庇护。况且这一片土地是如此肥沃,附近又有达里津湖、奥列里湖、奇利亚湖这三个淡水湖泊。绝对是发展农业的天选之地。
在这个年代,沙俄在乌第堡、基廉斯克堡、雅库茨克堡等殖民据点内的哥萨克们都是不种地的,他们的粮食供应除了少部分是由当地迁移过来的俄罗斯破产农民就地种植外,大部分都是到附近的一些土著民族手里征收。这些原住民们从本质上来说其实都是农耕民族,种植水平虽然都不咋滴,但胜在土地肥沃,地里每年出产的燕麦、黑麦之类的农产品为数可不少。再加上不时进行的渔猎以及放牧活动,在俄罗斯人以及满洲人对他们进行殖民统治之前,这些人的生活水平还是相当可以的。
不过随着满洲人年复一年地派兵征讨他们,整村整屯地或杀或抓(去当兵)后。他们的人口数量下降极快,很多部族在后世49年建国后还没恢复他们明末时期的人口数量。而他们生活的城寨、村子被满洲人损毁。人丁大幅凋零后,从叶尼塞斯克等地蹿过来的零散哥萨克们就笑歪了嘴。所到之处基本没有谈得上成规模的抵抗,往往70个哥萨克骑兵就能纵横上千俄里;波雅尔科夫的探险队一百三十人(其中哥萨克只有不到一半)纵横多条河流,跋涉七千多俄里,历时三年,中途与无数大小部落交战,到最后竟然还能安然返回雅库茨克,由此可见本地的人丁凋零到了什么地步。
几年前索伦人还能组织起六千人的军队对抗满洲人,但现在你让他们凑出一千军队来都很难。其原因不外乎两个,一个是人丁被满清大量抓捕后快速减少,一个就是原本聚居在一起的部落民们分散到了各地,很难再召集起来了。而这些分散的部落民们由于力量薄弱,却成了哥萨克们最好的剥削对象,比如巴尔金部落就是如此。因此,让巴尔金部落的人想办法劝服附近一些零散的小部落迁移到阿姆贡河、阿穆尔河以及三湖地区定居,还是有不小的可能性的,前提是你要能庇护他们的安全。
一旦他们安定下来,毫无疑问,每年将给东岸人创造无与伦比的巨大财富。砂金、名贵皮毛、马匹、鹿茸、人参、鱼干、肉奶、燕麦、黑麦以及最为重要的优质兵源,而东岸人所需要付出的只是教会他们修建一些“现代化”的防御设施,并定期派遣炮舰巡航阿穆尔河庇护他们的安全,不让那些贪婪的哥萨克以及满洲博格德汗的人能够随意剥削他们。
这样的要求对东岸人来说并不是很困难。他们只需在每年十月份港口封冻前每十天半个月地派一艘炮舰到黑龙江上走上一遭,顺便和这些部落民们进行一些贸易,基本上就尽到这方面的义务了。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还可以派一些军队定期到这里进行一番拉练,震慑一下附近已经有些肆无忌惮的俄国人。
去年的时候,莫茗就已经写信给本土请求建造一些吃水浅、航速快的内河炮舰。这种内河浅水炮舰技术含量并不怎么大,马力也只需要15-20匹就足够在内河进行探险、护航以及各种战斗了。当这种内河炮舰运来远东后,阿穆尔河流域、图们江流域、辽河、鸭绿江、汉江等被大船视为畏途的河流就将被东岸人征服。东岸军队也就可以不必再限于只在沿海地带活动,转而可以沿着河流深入袭击一些内陆城镇了。而且有了这种浅水炮舰后,东岸人也许可以在阿穆尔河内修建一些小型码头,以后便可以常驻这边,威慑力也更大。
巴尔金等人对于刘海洋给出的奖励措施还算满意。而且看他们自信满满的样子,估计此番能拉到不少人家过来。这些原住民村落之间应该互相都有一定的联系,此时他们正苦于俄国人征伐,愿意来阿穆尔河下游定居的人还是很多的。
与刘海洋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位来自黑水港的工程师,他们都是东岸本土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黑水港城墙、城区建筑以及下水设施基本都是他们一手设计的。这次刘海洋奉莫茗之命将他们都带了过来,指导一下这些费雅喀人修建城寨。他们原本的寨子实在是不像话,根本没有任何防御能力,此番希望在这些工程师们的指导下,这些费雅喀人能够用木头和夯土修一座像点样子的堡垒。
即便是木头和泥土的堡垒,如果使用科学的方法,修建出来的城墙也绝对不会是不堪一击的。历史上雅克萨的城墙就是木制的,只不过在外面覆盖了一层泥土防火而已,但满清就是拿这种简陋的堡垒毫无办法。
安排完这一切后,刘海洋看时间还早,决定再在这个地方待一阵子。这里山清水秀、气候凉爽,就当给自己放假了。他的家人目前都已接过来住在黑水港,离这里也近得很,以后夏天可以带着家人乘船来这里度假,一定很不错。
部分随从在一些士兵的护送下在附近勘察地形,绘制地图,另外还有一些人每人带了一个小队(50人)的士兵跟在巴尔金部落的向导后面,跋山涉水前往附近区域,联络一些避居在附近的小部落来阿穆尔河下游聚居。这些士兵全副武装,武备精良,虽然战斗素质可能不咋滴,但唬人却是足够了。
从7月15日一直到9月20日,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内,附近一共有达斡尔、鄂伦春、费雅喀、索伦、布里亚特等各民族十余个小部落迁移过来。这些部落少则二三十人(一个氏族),多则一百多人,加起来也不过才**百人,而且看起来就是一群苦哈哈的家伙们,农具、牲畜、种子皆无。刘海洋甚至怀疑,若是东岸人不主动去联络他们的话,他们怎么活过这个冬天?去给哥萨克们种地?又或者响应阿穆尔河右岸满洲博格德汗的官员们的命令迁往内地定居?
刘海洋摇了摇头,管他们怎么活呢,现在的情况是这里的原住民数量已经达到了一千二百人左右(加上巴尔金部落),且还有继续增加的可能。这么多的归顺人口数量,确实值得东岸人投入那么一点本钱来经营一下了。
9月20日,在分了两百人给巴尔金部落继续修建他们的恒衮寨(已正式命名)后,刘海洋带着剩余的将近七百人和他的部队一起,往下游而去,他准备在阿穆尔河下游入海口附近再修一个过冬营地。目前仍旧停泊在河口湾外的“金枪鱼”号炮舰上有不少带过来的木材,拿来修一个供几百人居住的过冬营地并不难。
9月24日,顺流而下的他们很快抵达了河口湾附近。这个过冬营地的位置位于河北岸,河阔水深,便于大船停泊,是一个天然的河港。刘海洋命令船上的水手们将几乎所有的粮食都留给了这些原住民们,同时还给了他们七十张弓、十五枝火枪、十五副盔甲、一百根长矛以及以及一些诸如棉衣、蜂窝煤、木炭、烈酒之类的御寒物资。
在埋设石碑宣布主权并举行过升旗仪式后,刘海洋从他们中征发了五十名猎人,作为正在组建中的挺身队第1联队联队部直属侦查小队的兵源。在向这些人许诺明年开春后会带着物资与人员再度过来后,“金枪鱼”号护卫炮舰在剩余的六百多名原住民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阿穆尔河河口湾,载着所有人员返回了黑水港。
第二百四十章 东岸人在长江上(一)
1645年7月14日,一支冒着黑烟的船队出现在了浩浩荡荡东流的长江水面上。显然,这是东岸人的船队。
船队共有六艘大船组成,清一色的蒸汽快船,装载了大约数千名东岸士兵,此时正航行到后世扬州的瓜州渡口附近江面上。在利尻岛上休整了五天的东岸大军整整花了十天时间才航行到了长江流域,而为了赶时间,从一开始那五艘航速缓慢的风帆船就与蒸汽快船分开航行了,因此这个时候开到这里的也只有这六艘快船而已。
船队上放下了许多小艇,挺身队第3中队分乘数艘小艇后奋力朝岸边的瓜洲渡划去。在他们身后,一些水手们也划着小艇开始在江面上测量水深,标注航道。
第3中队很快接近了瓜洲渡,此时渡口上一艘船也无,也不知道是不是多铎大军的先锋已经兵临扬州城下的缘故,这个原本应该是极为繁华的渡口此时竟然没几个人影。也许船都被人搜刮走了吧,站在一艘小艇艉部的李振纲暗暗寻思道。
第3中队很快占领了空无一人的瓜洲渡口,他们搜遍了整个渡口,除了岸边几间房屋内散落着一地的杂物外,这里未见任何一个人影。李振纲从齐腰深的江水里爬了上来,浑身都有些湿漉漉的,这使得他有些懊恼没将莫大帅赏给他的鲸鱼皮水靠穿上。
“报告副联队长,我部已搜索登陆点附近三百米内,未发现任何明军或清军士兵。只抓了两个下篓子在抓黄鳝的泥腿子。但听不懂他们说啥。我部都是北人。也没有精通吴语的士卒,审问都没法审。”第1大队大队长裴钦在李振纲身前立正,然后敬礼说道。
李振纲是陕西人,自然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看着那几个神情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们的年轻农夫(或者渔夫),叹了口气,说道:“放了他们吧,都是些无辜百姓,一年到头就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给他们一人一块钱。从我的特别开支费里支出,放他们走吧。另外,派人上船向莫大帅汇报,让治安队立刻派精锐斥候下船侦查敌情,这多铎的大军应当是还没赶到扬州城下。”
李振纲如今是挺身队第1联队的副联队长(代理正联队长为儒尼奥尔临时中尉),算是挺身队系统的高级干部了,月薪20元,每月还有特别开支费8元(可以认为是零花钱,高级军官的福利)。
“谁知道多铎的大军到哪里了呢?没准眼下已经到了扬州了呢。”裴钦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安排人手回船队上禀报情况去了。
话说多铎本人四月十日(农历)得到多尔衮南征的谕令后。开始率领主力部队南下,这已经比历史上晚了一个多月了。其本人统率一路兵马出虎牢关。与固山额真拜尹图的一路,以及贝勒尼堪等人率领的外藩蒙古兵直趋归德。由于满清在山东打的一屁股烂仗,多铎在河南招降各路兵马及州县的行动进行得没有想象中顺利,因此他直到六月初十才抵达位于南明控制下的泗州城外,并于当晚渡过淮河,而此时附近的明军早就逃散一空,并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止他们。
渡过淮河后,由于惊闻黄衣贼军纵横齐鲁,“势甚猖獗”,多尔衮遂命固山额真准塔率两千五百人东进收取徐州、宿迁、兴化、通州等州县,然后就地收编当地明军。一面给多铎大军供应粮草,一面与尚处于清廷控制下的山东连成一片,并伺机北上支援山东。
就这样,一路磨蹭下来,当多尔衮抵达扬州城以北二十里扎营时,已经是六月十五(公历7月8日)了,比历史上晚了将近两个月。历史上多铎四月十七在扬州城北扎营,然后因为等待红衣大炮硬是一直等到了四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才开始进攻扬州,而在这之前并没有过任何针对扬州的军事行动,这从史可法写的遗书中就可以看出。
在这个时空,多铎的红衣大炮依旧姗姗来迟,一直拖到今天早上才抵达扬州城下,而南明布置在江北的各路兵马自然也早就陆续降清。史可法这个既无战略眼光又无军事能力的庸才举止失措,发布的命令前后矛盾,就连他的僚佐们都看不下去了。这样的人也能身居高位,南明不亡真的是没天理了。这是怎样一群猪才能把史可法这个除了清廉和气节外一无是处的蠢材给架到江北督师如此高位,然后让他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将能犯的错误几乎全都犯上一边,白白将靡费大量人力物力的所谓江北四镇二十三四万人推到了满清一边。
当然,此时的东岸人并不知道多铎的大军到了哪里,甚至他们都不知道扬州目前控制在谁的手中。他们来此只是友情支持而已,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便宜,至于说指望他们打一些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硬仗,那是绝无可能的。
斥候们很快就上了岸。这些山丹猎人们坐了十天的船,一个个都有些精神不振,其实不光他们,很多随船携带而来的马匹也都状况不佳。治安队队长库尔汉挑了十来匹看起来还能骑的战马,然后精选了几名技艺娴熟的手下,开始向北方侦查情报去了。
斥候们出发后,东岸人又将挺身队第5中队也送上了岸,然后江面上除了正在测量水深、标注航道的海军小艇外,便再无任何其他动静。六艘蒸汽快船已经降下了风帆,同时将锅炉温度降至最低,就这样漂在江面上等待着消息的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传了回来。治安队队长库尔汉带着几乎浑身是伤的几名手下狼狈奔逃了回来,而在他们身后,是数十名猛追不舍的清军骑兵。这些身着泡钉棉甲的骑兵看样子是某个旗的白甲兵,无论是技艺还是装备都极好,不过当他们追到瓜洲渡的时候立刻吃了一惊。
因为在他们眼前是数百名身着黄衣、头戴大盖帽、手持长枪的步兵,大名鼎鼎的黄衣贼的装束清军上下哪还有不知道的?即便这些多铎的手下们从来就没和东岸人在山东交过手,但他们也从往来文书以及上司同僚们的只言片语中早就知道了这个“海寇群体”的存在。不过这些黄衣海寇不是只在辽海闹么,现在怎么一直闹到长江来了?带队的佐领有些迟疑,在恨恨地看了一眼给他们造成了数人伤亡的东岸斥候后,佐领拨转马头,带领麾下骑兵又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现场,看样子是急着回去禀报军情了。
“扬州城已经被攻破了,只抵抗了一天。”库尔汉用他不是很熟练的汉语言简意赅地说道,“多铎用大炮轰塌了城墙,我们撤的时候清军已经争先入城。不过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多铎很可能会调整部署,向码头这里进攻而来。”
站在“分水”号蒸汽机帆船前甲板上的莫茗望着江岸边郁郁葱葱的芦苇丛,半晌后才向站在他身后的陆军第102连连长萧曦说道:“清军既已攻破扬州,那么江北大局已定。已经收编了刘良佐、刘泽清、李本深(即高杰残部)等部二十余万部队的清军势大,且有了相对富庶的江北地盘供应粮草,支撑长期作战不成问题。那么我们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了,也就是恶心一下他们而已。”
“能恶心一下也是好的。南明这帮逗比君臣,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在谋划着如何逃跑或投降了吧。多尔衮接下来必然会分兵袭击南直隶的其他州县,以期与从长江上游杀过来的阿济格部清军汇合。也不知道上游一带李闯死了没有,那边的战事又进行到哪一步了,唉,真想把船开上去看一看啊。”萧曦给自己点了个烟斗,说道。
“看个毛!”莫茗笑骂了一句,然后说道:“现在对多尔衮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想办法尽快渡江袭取南京。南京现在空虚无比,兵无战意、将无守心,凭南明这帮纸糊般的军队的战斗力,基本上是一触即溃,清军在武装行军中就能占领。反正眼下我们闲着也没什么事,干脆就在这边晃荡一下,看到清军船只渡江就上去骚扰。我们的都是蒸汽快船,不用考虑洋流或风向,几乎原地就能调头转弯,因此用不着怕那些清军戎克船。所以我决定在这里继续逗留两天,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可占再说。”
“那也好。”萧曦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在这里确实也只能起个骚扰的作用了,万一清军搞来大批船只渡江的话,就凭东岸人这六艘火力不旺(每船八门中小口径火炮)的船只,基本上是不可能阻止清军过江的。他们在这里,也就真的只能象征性地骚扰一下了。
“最好再派人到对面的镇江,看看能不能和郑鸿逵取得一些联系。”莫茗突然又朝萧曦说道,“算了,这事我自己找人来办。你先让人将上岸的挺身队官兵撤上船吧,再待在瓜洲渡也没意思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东岸人在长江上(二)
7月16日、17日两天,驻扎在扬州城内的多铎大军几乎没有任何动静。他除了派遣了部分马队前往瓜洲渡附近窥伺外,就一直在调整部署,没有再分兵攻取他处。也许是这段时日从陕西一直转战到江北,耗尽了麾下士卒们的精力,因此他们急需休整。不过既然大明鼎鼎的东岸黄衣海寇就在外面,再加上也不知道他们的兵力,清军却也不敢托大,大批部队开始被驱使着往长江边而去,扼守各处,以防被东岸人登陆突袭。
八旗各部、绿营汉军、外藩蒙古兵们怨声载道,原本大家都知道扬州富庶,想要好好掳掠一把发财的,没想到现在又要出城防备黄衣贼,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不过多铎的态度很坚决,已经进入扬州的各部被勒令退出,他自己也将大营往前挪了几十里,过扬州而不入,让那帮一直在说风凉话的八旗子弟们也无可奈何。
几艘东岸的蒸汽快船无聊地在长江下游这段江面上巡弋着。不时有一些划着小船的当地渔民遇到这些迎面而来的巨大船只,那高大的烟囱、林立的桅杆以及不时响起的一声汽笛都让他们像见了鬼一些惊慌失措,转头而逃。
当莫茗乘坐的“分水”号抵近镇江京口附近水面时,对岸一些看起来似乎时南明水师的将兵们一哄而散,这让莫茗略微有些郁闷。事实上他原本还想找这些人问问话呢,没想到一个个畏敌如虎、胆小至此,若是满清搜罗船只过江的话。那是别指望这些人能够抵挡的了。若是兵无战心。那么所谓的长江天险也就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不得已之下。“分水”号上放下了两艘小艇,四十名陆军士兵护卫着一名军官划向江岸边。他们举着白旗,携带者一封由莫茗口述、别人用毛笔写就的书信,准备上岸和这里的镇江总兵郑鸿逵取得联系。
上岸的陆军士兵再三努力之下,终于找到了几名藏匿在芦苇间的南明军士。带队的军官将这些跪地求饶的家伙拎了出来,然后一人给了一块钱压压惊。说来也怪,本来正死命求饶的南明军士们在看到这些金发碧眼、长得还凶神恶煞的藩人给了他们圆圆的银饼子之后,情绪立刻就稳了下来。他们用惊惧以及疑惑的目光看着这些身着黄衣的外来者。嘴里说着些什么,但没人能听懂。
带队军官讲的东岸官话他们似乎能听懂一点点,这也许是因为镇江本地有北方来的客兵的缘故,但能听懂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带队军官将信封转交给一位穿着看起来似乎是军官的人----事实上他们的穿着差不多,因为都是破破烂烂的,接着重复了三遍“约郑将军于江中沙洲面谈”,然后便返身划船回大船上去了。
也不知道是东岸人走运还是怎么着,那几名南明军士竟然真的将信带给了郑鸿逵。7月18日一大早,一艘小型中式硬帆船就从南面的芦苇荡中行了出来,然后停靠在了江中心的沙洲附近。
“分水”号上的瞭望手发现后。立刻汇报给了莫茗,于是伴随着一声汽笛。一直游弋在附近的“分水”号以两节的低速也靠近了沙洲。到达目的地后,船只并没有熄火,锚链也没有放下,仍旧做好了一切出航的准备。
在一个中队的挺身队官兵登陆上岸并警戒完毕后,莫茗便在十余名精锐的治安队斥候的护卫下也登上了沙洲。沙洲上远远站了二十几个人,服色各式各样,仅有一名黑瘦的男子穿着大明武官袍服,想必这便是郑鸿逵了。
莫茗刚想说两句什么,却听对面远远传来一阵问话:“可是名震辽海的东岸莫大帅?鄙人安平郑鸿逵,素闻莫大帅威名,不胜景仰。今日一见,果是龙虎之姿、威武不凡,也只有莫大帅这等神人才能让那建州鞑奴闻风丧胆,佩服,佩服!”
唔,虽然口音有点怪,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听懂大半的。莫茗对郑鸿逵会辽东官话一点也不意外,这种走南闯北的人不多会几门方言岂不是太过于无用了?而且他没有用镇江总兵官的身份来压人,只以安平郑氏的名义讲话,今天这事有意思了,看来这郑鸿逵也对这偏安一隅的南明小朝廷不看好,因此干脆就没提这茬。
“郑兄风姿亦是不凡哪。”莫茗在斥候们的团团护卫下走了过去,与郑鸿逵遥遥说道:“言归正传,我这人不喜客套,郑兄勿怪。昨日我信中所言,欲与令兄共击鞑虏,郑将军以为如何?”
“此事自是极好。”郑鸿逵一口答应道,“莫大帅信中所言,可出售黄衣大炮于我郑家,此言当真?观大帅座舰高大雄伟,威力不凡。此等甲板巨舰定是来自泰西,所备之炮当不是凡品。昔日我曾于虎门观英人炮舰发炮,其声势威力皆不是我大明所铸之红衣炮可比。若是用之攻城拔寨,当易如反掌。若莫大帅愿售此等大炮于我郑家,那么一切好说。”
“令兄亦愿痛击鞑虏?”莫茗嘴边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多铎收降江北四镇军二十余万,今拥兵三十万,剑指江南,可谓投鞭断流、声势已极也。大明君臣惶惶,兵无战心、士无守意,满朝勋贵不思报效社稷,却整日里琢磨那卑躬屈膝、降虏为奴之事。这等朝廷,你、我以及令兄都看得出来,覆灭只是早晚之事。今鞑虏得天下之势已成,令兄家大业大,难不成愿毁家纡难、抗击鞑虏?我读书少,郑兄莫要欺我!”
听了莫茗的话,深知自己兄长秉性的郑鸿逵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郑兄勿恼,我说话有些直,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莫茗打了个哈哈,然后转移话题道:“今日之势,南京已必不可守,不知郑兄有何打算?”
“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郑鸿逵叹了一口气,落寞地说道:“本官身为镇江总兵官,当忠于王事,痛击鞑虏。奈何麾下兵马不齐,近日来又多有逃散;客兵骄横,不听号令,残民以逞,本官亦是心力交瘁。若事有不谐,当退往福建自保。”
郑鸿逵的身周都是从老家带来的亲兵,因此他也不虞这些人听到他所说的这些所谓“大逆不道”的话。
“此乃真言,郑兄没有欺我,哈哈。”莫茗大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不愿多言了,后会有期吧。我等于登州以东烟台墩地界筑城设港,日后郑兄若有为难之事,可乘船来此,我等必不吝于帮助。唔,也不能让郑兄白跑一趟,一会我让人留一些礼物给郑兄。两门4磅钢炮、五十枝火枪、五十把军刀,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对了,我对令侄大木公子神交已久,愿赠十领盔甲、十枝燧发手铳,劳烦郑兄带回转交。”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郑鸿逵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其实他今天愿意出来见见这个传说中的黄衣军首领,一是好奇,二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他们手里买一些黄衣大炮。这种大炮在北方被传得神乎其神,郑鸿逵认为应该比红衣大炮强不少,因此他急切地想买一些这种军国重器,即便价格贵一些也认了。
可谁知对方竟然觉得自己兄长郑芝龙不会坚决抗清,因此不愿出售。关于这点,郑鸿逵也无话可说。因为作为亲兄弟,他对自己兄长的心思多少是有一些了解的,出于性格方面的原因,他也不愿昧着良心、厚着脸皮拍胸脯说自己的兄长一定不会降清,因此这事情就只能作罢了。
可没想到这些黄衣军还给他留了个后门,告诉他可以去烟台港做交易,这令郑鸿逵豁然开朗,看来这些东岸黄衣海寇是想看看郑家到底会不会坚决抗清然后再做打算。而且对方出手很大方,见面礼也给得很丰厚,这让空手而来的郑鸿逵有些尴尬。不过他也不是拘于俗礼之人,以后再想办法回报就是了。于是,在一番简短的告别之后,双方各自离去。
郑鸿逵离去后,东岸人继续乘着船只在长江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直到海军军官提醒莫茗,再不回去就无法赶得上马上到来的渔汛时,莫茗才觉得差不多该撤退了。如今东岸人粮食吃紧,这些运输船、战舰也要兼做渔船捕鱼,马上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渔汛季节,若再不赶回去,难道冬天的时候大家都喝西北风么?
19日天刚亮,正在收拾东西的东岸人突然发现江面上出现了大批船队。莫茗紧急登上舰桥观看,发现是清军渡江的船队。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搜罗来的船只,只见江面上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全是运兵小船,怕不是有几万人在渡江。而且上游还有大量小船顺水而下,直朝东岸人船队的方向逼来,瞭望手发出警告,说这些小船上堆满了柴草,清军可能会施展火攻战术。
得知这个重要情况的莫茗立刻命令整个船队撤退,向下游而去。等他们开足马力与那些纵火小船拉开了一段距离后,远处已经有一些像叶子一样大小的船只登上了南岸镇江地域,一些像小黑点一样的清军跳下船只,往内陆进发。莫茗知道,镇江陷落就在顷刻间,而镇江丢了,南京基本也保不住了。
眼见已没有便宜可占,东岸人干脆一路向东,然后在目前已处于清军控制下的靖江县沿岸登陆。清军在此地没有驻兵,东岸人掳掠一番后又强逼着全城百姓五千余人登上了塞得满满的船队,然后顺江而下,准备与差不多已经抵达长江入海口外的后续船队汇合,然后返回大泊港。
第二百四十二章 船舶与航运(一)
“呜……”短促的汽笛声响起,清塘军2号挖泥船缓缓驶进了现代特种船舶厂的码头内,准备接受例行的维护保养。
该船厂如今有五个船台,其中1-4号船台上各有一艘半成品船只正在建造,而5号船台则是专用的维修保养船台,定期为工作小时数到了的船只进行维护保养,又或者为损坏的船只进行紧急修理。
清塘军2号是该厂生产的第二艘挖泥船,目前正在疏浚两湖运河。两湖运河是沟通南方伊河----米林湖水系和北方鸭子湖流域水系的唯一水道,作用极为关键。不过这条水道包括沟通的两个湖泊的水流均较为平缓,泥沙容易淤积,因此必须定期进行清淤。
目前该河道的清淤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中心航道的水深已经达到了四米以上,足可通行目前国内的任何一艘船只。这条沟通两个澙湖的关键河道疏通后,下一步就是要在北方鸭子湖内清理出一道能够通航大型运输船的航道出来。鸭子湖由于特殊的构造关系,其西半部是浅水区,多芦苇鳄鱼等动植物,只能通航内河汽船或小炮艇;而东半部的水深在这几年来的努力之下基本也测量清楚了,大部分地方的水深在5米以上,不过其中还是有大量断断续续的浅水区,很多甚至只有两米深,这使得大船航行时很容易搁浅,因此需要继续加深。
好在这片湖底都是淤泥卵石,用现代厂生产的挖泥船就可以完成这一任务。不过考虑到现今国内仅有两艘挖泥船,其中一艘(清塘军1号)还在疏浚极其重要的伊河水道。只有清塘军2号可以动员。这得疏浚到猴年马月才能使得鸭子湖能够通航大船啊。
也不是没有令人安慰的消息。今天已经是9月份了,再过两个多月,第三艘挖泥船清塘军3号就将完工。届时将有两艘挖泥船可以一南一北同时工作,疏浚航道的工作必将大大提速。而说到挖泥船,就不得不说如今的现代厂繁重的造船任务。
该厂现有的五个船台,除了5号是维修专用的船台外,另外4个船台一年到头都在生产着各类船只。每一批船只完工,接下来各单位(主要是各用船单位)对这些船台的争夺就会趋于白热化。鉴于如今远东移民的极端重要性。其中2个船台已经固定用来建造1200吨排水量的“短跑冠军”级移民专用船。而另外两个船台,既要接受一些船只的蒸汽化技改任务,又要建造捕鲸船、挖泥船之类的特种船舶,现在上头又提出要建造大型拖船和驳船,简直让现代厂的全体职工们要忙到天边去。
“船只需求量大,熟练水手的需求量更大。”现代特种船舶厂的厂长韦华,站在自己在厂区内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前,望着外面正在忙碌的船台,说道:“统战部每年都在加勒比招募海盗,但数量一年不如一年。今年甚至只有几十个,太少了!我想那边的西班牙人应该会极为感激我们。是我们使得托尔图加岛顶峰时期聚集的五千名海盗的数量,在十年内成功下降到了只有区区两千多人,各类袭击运输船的恶性海盗事件也降低了三成。呵呵,都让我们拐来了,海盗也不想一辈子窝在小岛上醉生梦死啊!”
目前国内唯一一家培训水手的机构----罗洽港的海员进修专门学校已经开办了两期了,每年大概能为各单位提供约200名实习水手。这数量看起来不少,但比起每年18-20艘船下水所需要的将近400名水手的需求量来说,差不多只能填补一半缺口。即便再加上统战来的几十名海盗、经长期考察后合格的少量马来水手,这缺口仍然有100名之多。不得已之下,交通部只能尽量将熟练水手安排到重要船只上,同时下放权力,让那些不重要的商船船长们自己招募实习水手。
因此可以说,目前华夏东岸共和国航行在大西洋上的17艘笛型运输船(隶属于南海运输公司),以及航行在印度洋上的4艘笛型运输船(隶属于东非运输公司)上,充斥着大量的不合格年轻水手。今年6月份,一艘南海运输公司的笛型船不慎于东方港外海沉没,其原因就是水手操作不当导致船只意外触礁。
在这个悲剧发生后,交通部立刻挤出了一些资金,同时到联合工业信贷银行那里闹腾了一番,让他们拨了一些贷款,然后用这些钱专门到大鱼河海军造船厂订造了一艘小型训练舰。他们准备接下来将罗洽海员进修专门学校的招生规模扩大一倍,争取每年能够提供400名正规实习水手。而招生规模上去了,这训练舰自然也得相应增加,目前该校仅有一艘海军转给他们的250吨级“东岸之鹰”号做训练舰,招生规模扩大后自然是不够用了,急需新造一艘。
“水手问题哪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坐在他办公室内抽着烟斗的萧百浪说道,“现在有经验的水手都被安排了跑澳洲和远东航线,他们甚至把家都安到新华夏和黑水去了,国内剩下的自然都是些歪瓜裂枣。你也别着急,问题总得慢慢来,水手数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增加的,总要有个过程。”
“我急个毛啊。”韦华笑了,嘴里吐出了一个浑圆的烟圈,转身朝萧百浪说道:“我只负责造船,至于开船的水手从哪里来,那关我毛事啊?该急的是交通部和执委会,我操那门子心干嘛!每月才拿了一百多块钱工资,还管那么多事我累不累啊!”
“嘿嘿。”萧百浪一笑,“听说现在国家放宽了对内河小汽船的生产限制,已经允许私人资本逐步进入这个行业了。我看也是由于这个市场需求量太大的缘故吧?我看你们的那种72吨级内河小汽船都是直接在滩涂上建造,造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拉到船台上进行动力系统的安装以及最后的舾装程序。技术含量也就那样嘛。普通人就能造。我看你们5号船台的工人们平日里也比较闲。上次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有兴趣吗?”
萧百浪说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想办法开办一家自己的船厂。为此,他甚至已经考察过了河口乡附近的地形以及水文信息,并初步选定了未来的厂址。目前缺少的就是人员和资金了,资金的问题好解决,他自己以及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多年的积蓄,再加上从联合工业信贷银行搞一些贷款,差不多也就够了。但技术人员就比较令人挠头了。国内文盲率太高,各种技术人员少,而且都集中在各大国营企业之中。而他们想搞的造船厂又是有一定技术含量要求的企业,不是随便拉几个文盲农夫来就能搞定的事情,这想来想去只能去各大船厂挖墙脚了。
萧百浪和现代厂的厂长韦华私人关系不错,因此他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他。韦华本人对此也比较动心,但穿越众自己开办工厂本来就是比较敏感的事情,如果再从自己担任厂长的厂子们挖墙脚损公肥私,韦华还真怕自己被军部那帮疯子们拿枪顶在脑袋上。不过开办自己的船厂的念头又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给国家干了好几年了。虽然工资待遇很高,每年东岸公司的分红也不少。自己按理说不应该缺钱花,不过这没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总不是个事。恰好萧百浪来找到自己合伙开厂,说厂址、资金都能搞定,代理人也已找好(国家干部不得直接经商),就差有经验的技术人员了,这使得韦华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现在国内35吨级的老汽船和72吨级的新汽船算在一起,也不过才五十多艘,而需求量起码是一百艘。而且随着35吨级小船的逐步退役,接下来几年的需求量还会更加庞大。按照我们目前的出厂价,一艘1200元,利润率起码在20%以上。看市场这么火爆,即便卖贵一点肯定也会供不应求,市场前景真的是极好的。”韦华狠狠吸了口烟,然后说道:“不过再等等吧,过了今年再说。5号船台今年也很忙的,几个月前刚刚完工了两艘‘阿穆尔河’级内河浅水支援炮舰,刚随上一批前往远东船队过去。马上下半年还要继续建造几艘,那边催得很急,还要给别的船做保养,没那么闲的。我看你还是加紧在欧洲招募技师,政府不是一直在招么,你可以搭伙一起嘛,交通部挑剩下的你就拉回来,造一些民用船怕个什么?”
韦华说的“阿穆尔河”级内河浅水炮舰是由现代厂设计定型生产的,该船长约55米,宽8.2米,吃水0.8米,标准排水量250吨。动力系统使用2座大力水手-2改进型(70马力)蒸汽机,2座燃煤锅炉,航速9-10节,是国内设计的纯蒸汽动力航速最快的船只了,这得益于她强劲的动力(140马力)以及双轴双桨的推进系统设计。
该船武备为船艏两门8磅短管榴弹炮,以及两侧八门4磅榴弹炮,火力只能说马马虎虎。本来海军准备要求设计一款类似coles炮塔结构的旋转铁甲炮塔,后来考虑到该船吃水浅、吨位小,便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新颖设计,改为传统火力布置。这种船在内河近距离支援作战中威力极大,且是全蒸汽动力,航速快、吃水浅、机动灵活,适航性强,是一种理想的内河伴随支援炮舰。现代厂首批共生产了2艘,即“阿穆尔河”号和“辽河”号,目前已经前往东方。
“也是,不急在这一时。”萧百浪看到韦华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心里开始寻思怎么托人在欧洲招募造船技师。
第二百四十三章 船舶与航运(二)
“呜……”又一声汽笛响起,一艘72吨级内河小火轮缓缓驶进了镇海港码头内。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这效率也太低了。”文图拉船长喋喋不休地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如今他的那艘35吨级小火轮已经正式退役了,被内河运输公司转卖给了某穿越众。如今这艘新船下水不过一年多,编号为“河运-007”。文图拉船长非常爱惜,每次出航前都会和水手们一起将甲板擦得干干净净,就连锅炉房都会好好打扫一下。
“码头泊位不够,船又太多,只能排队了。”一名码头官员熟练地在文图拉船长递过来的发货清单上写了几下,然后开始招呼手下的码头工人们开始卸货并清点。
“镇海港早就该扩建了,这都快十年了吧,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甚至就连最后的那一段木质栈桥都没拆除,每年修修补补的还在用,不知道上头在搞什么。林副科长,要我说你们镇海港务局就应该集体向上面写报告,要求扩建新的码头泊位。”文图拉船长仿佛是继承了意大利人爱抱怨和大嘴巴的天性,挥舞着手臂夸张地说道。
“呵呵,你这个文大嘴。”码头官员林副科长瞄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向上面提这个要求?你看看那边,对,就是西面,那里不就在建设新的码头泊位么?”
林副科长所指的区域正是位于镇海港老码头的西侧,那里此时正有一艘大型运输船停在那里,船上的水手们正在使用滑轮吊杆将一包包碎石子扔进海底。而在岸边。更是有十余辆重型货运马车在来回开动着。将一包包从远方拉来的碎砖、碎瓦片、碎石子等建筑垃圾倾倒入海。看样子是在准备填出一条码头栈桥兼防波堤(同时防淤塞)出来。
毫无疑问,这样的海事工程是极为浩大的,特别是在缺乏必要的人手及工具的情况下。文图拉粗粗看了看,岸边的工地上除了一千多名南非劳务工在搬运沙袋之外,就只有大约四五百个持临时身份证明的瓜拉尼人、意大利人在辛苦地挖泥取土了,人手看起来完全不足。
也许是看出了文图拉的疑问,林副科长随即又解释道:“这只是先期人员。薄县长召开过会议了,接下来三个月内将会陆续从别处调来大约一千名南非劳务工。而到了年底以及明年年初,将会有大批东方移民到来,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将会补充到这边的工地。薄县长预计,到了明年年初,总计将会有超过五千人同时在这里工作。到了那时候,镇海港的二期扩建工程建设就能步入正轨了。”
镇海港二期扩建工程是一项规模庞大、耗用大量人力物力的海事工程,该工程包括在镇海港城区以西新辟一个码头区出来,然后还有随之而来的港务部门行政大楼、码头仓库、疏港公路(铁路)、蒸汽吊车、永固栈桥(兼防波堤、防沙堤)、照明灯塔等设施的建设。此外,由镇海造船厂提请、执委会批准,一起加入此项目的还有镇海造船厂新增船坞(面积1.5平方公里。方形)工程,用于替代原本已越来越不敷使用且淤塞严重的旧船坞。
镇海造船厂是如此的雄心勃勃。以至于他们想将目前的造船产能继续扩大一倍以上。新船坞的完工年限不得而知,但预计两年内其中的一部分就可以投入使用。而整个大船坞(包括大型水闸、排水水道、堤坝、船台、建筑设施等)的完工期限,以目前国内劳动力的紧缺状况来看,预计十年内将很难看到这一天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着眼于未来的计划。
“灯塔的修建是怎么安排的?要知道,我可是很讨厌在漆黑的夜晚行船的,但有的时候遇到中长途运输任务时你又不得不如此。每一次我都小心翼翼,生怕偏离航道然后触礁或搁浅了,这种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新增的灯塔很多。”林副科长一边记录着手下们从船舱里卸下来的棉质帆布数量,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巴瑟岛及其水道对面的镇海港陆地边将新增2座灯塔,目前巴瑟岛上的那一座已经完工并已点燃灯火了。镇海港西面湖里的岛上以及对岸香山乡的西北角上也将各修建一座灯塔。这么说吧,从鸭子湖入海口一直到鸭子湖西南角、两湖运河入湖口的河口乡,这一路上新增的灯塔将达15座之多。这么多的灯塔,能够将这条水道以及沿岸的4个乡镇的夜晚彻底点亮,归航的海军船只再也不用在夜晚过于紧张了。他们甚至能够在很远的海面上就能够看到我们的灯塔,这既照亮了航路,也温暖了水手们疲惫的心灵。”
“这块帆布是麻线和棉线混纺的?又是可怜的渔民们购买的廉价帆布。”林副科长摸了摸一面卸下来的帆布一角,然后在自己的货物入港记录上注明。写完后他又抬头向文图拉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不光新建灯塔,我听说现代厂又倒霉了,上头给他们下达了研发灯塔船的指令。要求他们尽快搞定设计,然后弄出一艘样船来。我们国内很多地方需要这种灯塔船,比如鸭子湖入海口外海的一些浅滩区域、东方港外海的一些礁石较多的区域、鸭子湖内的一些易搁浅的浅水区域等等。在这些地方修造灯塔的难度太大、成本太高,因此急需一些耐风浪的大型灯塔船来指引航向、标明航道,以提高航行安全。”
“这真是个了不得的好消息。”文图拉船长喜笑颜开地说道:“如果这些都能够实现的话,镇海港一定会成为国内----不,是整个世界----最漂亮、最安全、最现代化的港口。”
“别的地方的港口怎么样我不敢说,但镇海港已经是国内三个大型海港中最好的一个了。”林副科长用略带夸耀的语气说道。作为镇海港较早的一批定居居民,他们都是和镇海港一起成长起来的,他们的孩子也都是每日里看着港湾内海军战列舰那高大的船身长大的,因此他们对这座繁荣的新兴港口非常有感情,语气里无时无刻不带着一股淡淡的自豪感。
“根据截止到今年六月份的数据,我国各类大型商船船只(不包括渔船、军舰、移民专用船以及一些特种船舶)总吨位已经达到了3.69万吨。其中,注册于镇海港的商船总吨位为2.51万吨,占到了68%,远超第二名东方港的25%。这个数字可不是我胡诌来的,而是交通部下发的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林副科长得意地说道。
说到如今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航运,那么我们不妨来统计一下如今国内各大小船只的数量。截止到今年六月份(1645年),全国(包括海外殖民地)共拥有各类大小舰船152艘,其中中小型渔船24艘、内河小汽船(包括35吨和72吨两种规格)55艘、特种船舶(挖泥船、捕鲸船、移民专用船)9艘、商船(笛型船)34艘、蒸汽机帆船10艘,剩下的20艘则都是军舰。
注册的正式海员数量也超过了1800人(不包括海军),在新大陆地区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了,甚至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只不过比起荷兰1.6万艘船只的规模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好在东岸人目前有4艘经过蒸汽化技改的强大战列舰,同时还有一堆快速巡航舰、护卫炮舰什么的,再加上所处的关键地理位置,一般敌人还真不敢轻易招惹过来,否则他们的海上航线很可能会被东岸人在中途打爆。
随着政府对航运也越来越重视,投资力度越来越高,国内的造船、港航、运河、码头、海员培训等行业必将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这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遇。
文图拉船长在转运的帆布交接完毕后,嘱咐了手下几名船员不要离开码头太远,然后他本人便施施然地穿过码头工业区,朝市区而去。码头附近基本都是一些配套工厂的厂区,其中有耸立着高大烟囱的锚链厂、有充斥着锯木声的制桶作坊、有劳动力密集型的制绳作坊、有用特制纺织机器编制高密度棉布的帆布厂,甚至还有一些为海军提供各类远航食品的玻璃罐头作坊,总之是一派繁荣景象。
这些依托镇海造船厂生存的配套厂家经过现任鸭子湖地区专员、前政务院总理马甲的铁腕整治,目前已经规范许多了。一些资金不足、技术力量不足或者有偷漏税行为的小作坊主被清退甚至判刑,极大地避免了无序竞争。剩下的管理比较规范、产品质量较好、也没什么违法记录的私人作坊主们则得到了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的优质低息贷款,供他们更新机器、培训工人以及招募一些技术人才。
配套厂家不成气候,镇海造船厂终究也做不大。这是一整条产业链,缺一不可。上下游十来个厂子,数千名产业工人,必须都要确保能够合格完成自己的那一份工作,这个造船产业集聚带才能迎来真正的高速发展。而目前镇海造船厂及其一连串配套厂家,无疑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第二百四十四章 经济调查(一)
镇海港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繁荣日盛,目前的商业区早就突破了城墙圈住在那一小片范围,开始向外围扩展。如今,围绕成城墙,一大片的商业建筑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为这座人口已经超过七千的城市提供着各种各样的服务。
文图拉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水果摊前,拿起一个保存得还不错的椰子,掂了掂,然后扔下一枚2分钱的铜币,转身就走。
“老文,钱不够,现在市场化了,涨价了!3分钱一个!”一个坐在水果摊前的年轻人喊住了他。
文图拉吐了口唾沫,不情愿地又拿了一分钱出来,然后又开始了他的例行抱怨:“狗屎的市场化,每一样市场化的东西都大幅度涨价了,还不如以前呢。什么都涨,就是工资没涨,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
“你一个月赚十几块钱都活不下去了,我一个月才挣个四五元的辛苦钱怎么办呢?”年轻人也抱怨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和文图拉船长比较熟稔,因此说话都比较随意:“我也活不下去了,现在分媳妇优先内陆地区的,我们所谓的沿海大城市的人跟他们一比就是狗屎。你还别抱怨,我这摊子也只干到这个月结束为止了。县里在招远东军团的补充兵,我准备去报名,然后拉到澳洲金山港集训。一个月收入8元,战时各种津贴翻倍,比卖水果强多了。”
文图拉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虽说镇海港是一座蓬勃发展中的新兴工业城市,但说到底也不是每个人生活都很如意的。很多人的收入也刚刚只够温饱而已。尤其是对于这座城市里占了极大数量的普通造船工人群体来说。他们的收入也不过是在4-6元之间徘徊。每月70%的收入用在了生活必需品的开支上。再去掉缴纳的一些税收,偶尔消费的奢侈品以及意外开支,一年到头是剩不下什么钱的。
虽说这样的生活比起在大明或旧大陆好了太多了,大明先不说,那里饭都吃不上;咱单说旧大陆,文图拉船长以前每日里也就只能吃一些黑面包度日,有时候失业没工作的时候就只能去教堂或济贫院里看能不能蹭一些吃喝,落魄得很。如今到了东岸。那和旧大陆的生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里至少顿顿能吃饱饭,以前牛肉纳入价格管制的时候还能经常吃一些肉,按理说他们应该很满足了。
不过凡事就怕对比,在看到乡间农民们比他们高出一筹的生活质量后,他们的心态也不平衡起来了。想当初就是那些最笨的家伙才被分配去种地,我们这些脑袋瓜子灵活或者有一技之长的人被留在了工厂里当工人,但几年下来却发现那帮家伙的生活竟然比我们富裕多了。当年在老家笨得要死,什么都不会的蠢蛋如今竟然能够买得起鲸鱼皮鞋,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样的生活境况对比。也难怪他们想去海外打仗,毕竟那个收入可是高多了。文图拉知道。这个年轻的水果摊主的邻居,可是已经往家里汇了整整几十元钱了,让街坊邻居们羡慕不已。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图拉船长转身离开了,他还得去吃饭呢。
“文图拉船长!”不料远处又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喊声,文图拉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个哆嗦。那是他以前认识的一个老乡,西西里人,后来当兵去了,退伍后据说进了梅毒病人统计调查科工作----一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晦气的机构。
“嗨,西尔维奥。”文图拉勉强打了声招呼,他可不想和这些穿黑皮的家伙搭上什么关系。要是日后被人知道自己曾经被梅机关的人调查过,那么自己在社会上还怎么混下去?别人一定会对自己指指点点,哪怕自己真的没有得过梅毒。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最近还好吗?”西尔维奥仿佛没注意到文图拉难看的脸色,走过来和他拥抱了一下,然后搭着他的肩膀说:“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总是很繁忙。哈,今天真是幸运,正好有点事要找你帮忙,走,跟我去一趟城里的办公室吧。没多远呢,就在前面。”
“我……”文图拉船长刚想说什么,却见西尔维奥一把拉住了他,朝城里走去。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他心里知道,梅机关这个机构恐怕没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们除了调查梅毒病人以外,应当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文图拉依稀记得,以前西湖堡有个葡萄牙神父,好像就是被梅机关“请”去协助调查以后就无端消失了的,村子里都传言他去澳洲进行“劳动治疗”了。
梅机关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虽然是在冬天,但文图拉船长仍旧觉得自己的后背上渗出了少许汗水,那是因为他觉得大街上一些过路的居民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小李,来两杯马黛茶。”西尔维奥将自己的呢子大衣挂在衣架上,然后吩咐文图拉坐在他的办公室对面。文图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坐在了西尔维奥的对面。
“股长,马黛茶。”小李很快端来了两杯温热的茶水,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西尔维奥从自己的抽屉内拿出了一叠纸,在粗粗扫了两眼后,便在上面填写起了一些东西。填完后又审视了两眼,这才抬头朝文图拉说道:“很抱歉打扰你的午饭时间。但我真的有事请你帮忙,因为这份调查的数据样本还没有搜集够,上头催得又紧,没办法就只好找你来帮忙了。”
文图拉船长笑了笑,示意他继续。
西尔维奥咳嗽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那么就开始了,这是一份问卷调查,我将询问你几个问题,请务必如实回答。第一个,您的日常开支中生活必须品的消费是否占到了三分之二以上?嗯,生活必需品的定义我想你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纳入价格管制的那部分商品。”
“不,我用不了那么多,我是船长,收入还算不错。”文图拉船长如实地回答道。
“谢谢。第二个问题,您过去三个月的饮食中,是否经常消费一些肉类----不管是鲜肉还是腌肉都算?您是否认为政府在市场上大量投入鲸肉会使得市场上的肉类价格下降?”
“是的,我经常食用牛肉,虽然那并不便宜,但我的孩子马里奥喜欢吃。在这里我不得不抱怨一句,牛肉价格在这一年内整整上涨了一倍还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拉普拉塔人不肯降价吗?那么我们就应该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屈服!至于说投放大量鲸肉,我觉得很有必要!虽然国民们并没有吃鲸肉的习惯,唔,甚至我们都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如果以一个低廉的价格出售的话,那么必然会减少市场上对牛肉的需求。这样一来,牛肉的价格必然会有所下降,虽然我很怀疑牛肉究竟还能不能够回到一年前的价格了!”
西尔维奥有些愕然地看着滔滔不绝的文图拉船长,心想刚才还拘谨无比的家伙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健谈了,这家伙还真是个典型的意大利佬啊!
“您对普通粮农们相对于普通工人较高的生活质量,以及较快的财富积累速度如何看待?您是否认为应该他们得到了与他们地位不相称的待遇?”
“不,我不这么认为,西尔维奥。事实上我很赞同真理报上写的,劳动者是光荣的,他们应当享有自己的劳动成果。现在不是农民得到了不合理的高额收入,而是产业工人们的工资还不够高。特别是当他们创造了巨大的财富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分享到这一切。政府将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从奥斯曼帝国换回大量的女奴,但这些女奴最终还优先分配给了那些乡下农民的时候,这使得他们一切的抱怨都有了依据。很明显,他们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你……真是个聪明而又特别的家伙。”西尔维奥记录完毕,然后叹了口气,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文图拉船长,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来梅机关工作,你当船长实在太可惜了。”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西尔维奥。”文图拉耸了耸肩,说道。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认为应该对月收入低于4元的工人提供生活必需品方面的价格补贴?”
“这很有必要,西尔维奥。”文图拉船长略微思索了一下后说道,“事实上我知道那些私营的小工厂、小作坊里面的工人很多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工作的。如果他没赶上好时候,我是说内陆新建定居点分地的时候,那么他每个月中经常会有一些时日处于失业状态。要知道,他们的工资都是日结的,很多私营老板甚至喜欢雇佣一些持临时身份证明的瓜拉尼人和意大利人,因为这些人工资低。这些都使得他们的工资水平长期处于一个很低的状态,且会经常间歇性地失业。对于这些人,我觉得政府应该出台一些保护他们的法律,现在的法律实在太不健全了,老板们可以随时解雇他们而不用担负任何责任,这让他们的生活很没有保障。”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经济调查(二)
“真是难以置信,我们这样的国家竟然还有失业者。”梅机关办公室内,刚刚从湖西地区调研回来的农业部专员蒙虎惊奇地说道:“我们不是计划经济么?怎么还有失业?这不科学啊!”
“计划经济也有计划外的人啊。”梅机关科长魏博秋拿着一把小刀在专心致志地雕刻着一段名贵的紫檀木,此时已经接近完工,看样子似乎是一个受难的神父。神父脖子上套着一圈绞索,表情惊恐绝望,栩栩如生,这让蒙虎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比如以前来到本土后被安排进建筑队的人,项目完工后他们本来应该被安排到西部的新定居点去的。但新定居点暂时条件有限,一时安排不了太多人,因此他们只能排队等候。而在这期间,除了偶尔参加建设一些地方上的市政工程赚取零花钱外,他们就只有打打零工了。”
“另外就是一些非法入境的人,比如那些中南欧人,他们在持有临时身份证明的时候就被私人老板雇佣,而当取得正式身份后出于种种原因他们依旧留在原来的工厂或农庄内工作。有的时候生意不好,或者老板觉得不需要再雇以前那么多人时,他们就被解雇了。”
魏博秋放下了手中的雕刻刀,拿起秘书递给他的湿巾擦了擦手,然后继续说道:“最后一种情况就是本土的正式居民汇款给远在旧大陆的亲戚,使得他们得以乘船到东岸来。而他们的这些亲戚来到东岸后,由于本身技能不足。还有就是语言不通、文化不习惯等种种原因。导致他们无法在一些大型工厂内找到一份长期的工作。他们只能以做小贩、打零工或者接受私营老板的雇佣过活。这种人一般都是立窝尼亚人。”
“所有以上三种人都在等待着下一个新定居点的建设,期待可以被安排到那里,分到五亩农田和一套房子,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女奴分配下来。”魏博秋一边拿起染料给木雕上色,一边说道:“但他们的运气不好。随着从大明来的移民越来越多,如今执委会更属意于直接将新来的山东移民分配到新定居点去。至于老国民,虽然也招募少许到西部去种地,以便更好地帮助新来的移民习惯东岸的制度与文化。但数量已经大为减少了。
“况且老城区也需要他们从事一些技术含量不那么高的工作,比如镇海县的造船产业区内,大量的私人配套厂家就需要大量的这类工人。他们不需要太多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因此工资注定不会高。而且船具出口这种生意周期性和波动性都很大,以前西班牙人和奥斯曼人需求旺盛的时候,每个月需要出口的帆布、缆绳、蒙皮、锚链、木桶是现在的三到四倍。在那些个景气的年份,私人老板们往往会大规模招募新工人,扩大生产;但一旦需求下降,他们又会毫不犹豫地进行裁员,以减小产能。这些都导致了这个普通的工人群体的生活状态很不稳定。如果放大到以年为单位来进行统计的话,他们的平均月收入其实是低于4元的。”
“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办?除了出台一个所谓的《社会保障救济法》以外。还有什么举措?”蒙虎像是在听故事一样听魏博秋介绍着国内的一些情况。他本人对政务没有太大的兴趣,他的兴趣在于旅游和探险,这跟他的性格有关。他经常将自己的一些探险活动写成日记,然后发表在他自己创办的一份刚刚由野鸡杂志转正的《国家地理》上面。
当然了,既然身为穿越众的一员,他就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他平时经常接受军部的雇佣,带领一些探险队深入探索东岸共和国境内外的各个区域,并绘制地图。有时候他也会接受政务院或情报部门的指派,进行一些社会或经济调查,以给掌权者们对国内的经济或社会状况有一个较为清晰的了解,以便更好地制定政策。
他这次就接受了政务院的雇佣,带队前往鸭子湖流域对国内的森林资源状况进行统计。执委会最近正在酝酿出台一个《森林法》,对国内目前混乱的森林采伐业以及森林资源模糊的产权界限进行一个规范。
“新的《社会保障救济法》肯定是要出台的了,该法律核心思想其实就两条:对工人(包括城市工人和农业工人)中的低收入群体在生活必需品的消费方面实行价格补贴;对高收入群体(包括熟练技工、高级技术人员、富裕农民、军官等)征收高额所得税,并将起征点由2元调整为5元。”魏博秋头也不抬地给木雕上着色,但嘴里仍旧说着。
“但农村问题也要解决了,现在工农业不平衡的状况不应该再持续下去了。以前我们缺少治国经验,犯了一些想当然的错误,现在既然认识到了,就必须纠正。目前乡村工作搞得很不像话,很多基层村干部对本村村民的真实财产进行袒护隐瞒,相当数量的符合财产税征收条件的农民都偷逃了税款。我们在调查中就在很多地方发现了这个问题,现在必须要解决了。还有就是,分给农民们的女奴,以后不应当再免费了。”
“农民们的生活确实相当不错。”蒙虎赞同道:“就我在鸭子湖地区南北十一个乡镇的调研中,我发现他们真的很富有。特别是在开发较早的平安县地区,家家户户的房屋都进行了翻修,每家至少有三头牲畜以及一群鸡鸭;很多人新修了谷仓,用于存放收获的多余粮食;每个成年男子平均每周至少消费三次腌肉、两次啤酒和一次白酒。很多人置办了新家具、皮具;还有人在私自酿酒,或者将粮食违规出售给一些深加工作坊或企业,而这个价格往往比政府的统一收购价要高。总而言之,他们既不需要像城市工人阶级那样将三分之二以上的收入花在生活必需品上面,同时获得现金的渠道也不少,生活质量确实不是工人可比的。”
“所以这就是执委会在酝酿《谷物法》出台的原因所在。”魏博秋终于完成了他手上的作品,只见他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将这个作品放在旁边的书架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朝蒙虎笑了笑,说道:“你的调查报告内容丰富、资料详实,正好和我们梅机关的经济调查形成互补。这下执委会做决策就简单多了。《谷物法》必须要坚决推行下去,一些私人作坊或企业将不再具备从民间收购粮食的权力,所有粮食必须由政府进行统购统销,价格由农业部根据情况每年制定两次,分别在夏粮和秋粮收获以前制定完毕并广而告之。以前农业税的征收也一直拖拖拉拉,没个正行,现在也要严格执行起来了。”
“呵呵,刀刀都是砍在农民身上啊。”蒙虎微微一笑,说道:“以前都说工农业剪刀差,农业补贴工业。他奶奶的,我们现在还在草创阶段呢,就是工业补贴农业了。也难怪那些工人们不满,说到底,他们创造了国家大部分的财富,但分配机制却对他们不公平,现在这几部法律密集出台,针对的对象已经很明显了。”
“国家草创,制度方面漏洞百出,现在出了一些问题,自然需要调整。这没什么可丢人的,错了就是错了,及时改正即可。”魏博秋说道,“你调查的关于湖西地区原始森林资源被大量盗伐的情况,也非常有价值。很多村民到森林里砍伐那些粗壮的树木,然后回去做各种用途。甚至一些人不舍得花钱买蜂窝煤,转而砍伐树木做燃料。糟糕的是,他们往往只知道砍伐树木,却又没有补种新的树苗,这就使得森林面积不断减小。虽然我们国家的人口还很少,森林面积还相当广阔,但这种趋势不对,必须得到遏制。”
魏博秋所说的情况其实是普遍存在的。除了南方林木稀少的地区外,在北部十几个乡镇中,大片离村庄较近的公地(即未分配出去的土地)上的树木被砍伐一空。甚至还有一些夸张的做法,即某些村民将某一小片树林整体烧荒烧掉,然后在上面种植一些农作物,收成往往相当可观,但这却是以破坏了宝贵的森林资源为代价的。
以前国家对这些行为没有一个法律上的明确说法,因此处理起来颇多麻烦。现在执委会酝酿出台《森林法》,就是要对公地上的森林资源进行统一管理,任何私人采伐或烧荒的行为都将被定义为违法。同理,以后更多的诸如《矿产资源法》、《湖泊河流管理法》等类似的法律肯定也会陆续出台,进一步完善国内的各项规章制度。
“对了,你做的这些木雕艺术品为什么都是一个风格的?全是神父,而且还是受难的神父,表情还这么栩栩如生,有些甚至看起来……”聊完了公事,蒙虎看着魏博秋书架上那一排木雕,突然皱着眉头斟酌着语句说道。
“看起来很眼熟是吗?”魏博秋淡淡一笑,说道:“这都是经过我亲自审讯然后处刑的地下讲经会的神父们啊,都是照着他们的真实面容雕刻的,当然栩栩如生了。”
“我……我回去处理报告了。”蒙虎突然感觉这个房间里有些冷,因此立刻收拾起东西,离开了梅机关的办公室。
第二百四十六章 经济调查(三)
1645年11月,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播季节。奇山堡外,这座去年新设的城镇已经初现了她的活力,一望无际的平整土地沿着伊河两岸规则排列着。而在这些土地边,已经有一些性急的农人在播种了,他们种的是大豆----一种需求量极大、收购价格很高的经济作物。
如果你沿着田间的田埂走过,并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在田间劳作着的农人中,充斥着大量穿着破旧麻布衣衫、胡子拉碴的男人,他们和穿着整洁干净的棉布衣服的山东农民一起,在田间辛苦劳作着。
“这些都是来自意大利的季节性农业工人,他们乘坐沿海小船渡过拉普拉塔河后进入东岸大草原东部地区,然后依靠极少的食物在荒野间跋涉好几天,最后进入共和国最南端的罗洽港。”已经正式辞去公职,来奇山堡给某些人当白手套筹办榨油厂的徐文选如是对采访他的记者说道。
记者是从首都过来的,名叫黎达彦,兵团堡第一届毕业生,隶属于教育部办的第二份报纸《生意人报》(原为《真理报》副刊)实习记者。他前些天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个任务,说是到伊河地区的奇山堡、丘伊乡、梅林港进行一番经济社会调查,并重点报道一下当地的工业。报纸主编特地扭扭捏捏地向他暗示,工业报道除了梅林港的南方车辆厂外,尤其需要重点报道一下奇山堡的徐氏榨油厂。因为这是国内第一家大规模使用蒸汽机榨油的企业,值得大书特书一下。黎达彦虽然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当基于服从命令的天性。他还是遵照主编命令来到了奇山堡。
徐氏榨油厂的东主徐文选特地抽出时间陪同黎达彦到田间地头走了走。向他展示了一番伊河两岸众多和徐氏榨油厂签订了购销协议的农户们的农田。
“事实上这些意大利人如今无处不在。”徐文选继续向小记者介绍道。“不瞒您说,我的厂子里就雇佣了一些手续齐全、持有临时身份证明的中南欧人----主要是匈牙利人。众所周知,他们勤劳刻苦、老实能干,需要支付的报酬也很低----因为他们并不享受《劳动法》以及《社会保障救济法》的保护与补贴。如今不光是我,国内很多私人企业甚至国营农场、建筑队都大规模雇佣他们,这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潮。”
“如果黎记者你愿意去别的地方----特别是那些大城市----转一转的话,你就发现,如今诸如挑粪工、清洁工、码头挑夫、力工、脚夫等没有技术要求的所谓‘低贱’行业都已经被他们大量占领了。原本在这些行业拥有深厚势力甚至还组建了行会的查鲁亚人被他们一步步驱逐。现在都转而到南非乃至新华夏讨生活去了。”
“等等,徐厂长,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是季节性工人么?我的理解是他们在农忙时节浮海来到东岸,以赚取一些工资。那么农忙结束后他们不应该再返回拉普拉塔么?”
“那样他们甚至连来回的船费都支付不起。”徐文选哈哈大笑道,“黎记者,他们将全部身家拿出来付了船费就是为了来东岸打个零工么?要知道,拉普拉塔当局可是禁止他们的人民出外工作的,要不是多年前的那场战争的结果,他们甚至都不能与除利马之外的商人进行贸易。载运他们来东岸的那些船都是走私船,费用可并不低。这些人来到东岸后压根就没想过回去。拉普拉塔已开发的土地基本都有主了,那边的官员们对于开发新的土地一直不太热衷。虽然这些年也向南边和西边扩展了一些,但终究有限。但是他们那个愚蠢的国王却又在通过奥地利亲戚不断地将处于战乱地区的波西米亚、匈牙利、西里西亚乃至意大利地区的落魄居民们弄到拉普拉塔来,所以,这就是东岸外来劳务工数量持续增加的原因所在。”
“看来这已经成为一项产业了。”黎达彦用略带自豪的语气说道,“这些还生活在邋遢、贫穷的中世纪的居民们向往我国的美好生活。看看奇山堡这座城市就知道了,我们通过辛苦却又伟大的劳动对环境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改造,在风景优美的河岸边建立起了一座美丽坚固的城堡。城堡有完善的下水道,有足够数量的公共厕所和澡堂,有医科专门学校派驻的医生,这一切比起拉普拉塔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们这里才真的称得上是文明世界啊。哈哈,谢谢你给了我启发,看来我又可以多写一篇稿子了。”
“是啊,我们国家如今已经通过种牛痘部分克服了天花,有专门的医科学校,每个定居点至少有一名医生和一座药房,这些措施都是对生命的尊重,也帮助我们的人口增长率在稳步提高。”徐文选附和道,“对了,你刚才说这已经成为一项产业,我同意你的看法。事实上他们已经有了掮客或经纪人一类的角色,马上你就会看到了。瓦伦蒂诺,你过来一下。”
随着徐文选的嗓音落下,一名穿着圆领衬衫、头戴毡帽、脚踏牛皮靴的地中海面孔男子走了过来,他首先脱帽向徐文选鞠了个躬,然后转眼看向年轻的黎达彦,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法兰西人?”
“不,我是东岸人!”黎达彦觉得自己有些被冒犯了,这使他对眼前这个意大利男子的好感急剧下降。
瓦伦蒂诺一怔,他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因此讪讪地站在一旁。
徐文选看到瓦伦蒂诺有些尴尬,立刻出来打圆场转移话题道:“瓦伦蒂诺是拉普拉塔著名的劳工经纪人,他的人脉很丰富,手头掌握着的劳动力资源不可想象,而且质量很高。你可以去平安县、东方县以及镇海县这些大城市去打听打听,数量起码上百的修鞋匠、补锅匠、泥水匠、木匠、铁匠、锁匠、箍桶匠、酿酒师、磨坊工人都是由他介绍来的。无数人因为他而从此过上了高品质的生活,而我们也解决了人才匮乏的大麻烦,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劳工经纪人是近年来在东岸和拉普拉塔兴起的一种职业。这些经纪人大部分是拉普拉塔人,只有极少一部分是东岸人----他们往往是东岸商品的代理商,这些经纪人一拨拨地将拉普拉塔的中南欧移民介绍到东岸打工,并收取费用。如果被介绍来的劳工不准备再回到拉普拉塔了,那么他们将一次性缴纳足够的费用给经纪人;相反,如果这个人已经在拉普拉塔安了家,而他仅仅是想趁着农闲时节的几个月来东岸短期打一些零工的话,那么经纪人将从他的工资收入中抽取一定的比例作为报酬。
东岸乡间对这些持临时身份证明的外来劳工的需求是不小的。特别是在一些小乡镇,普遍存在的乡村榨油作坊、水力磨坊(磨面粉等)、酿酒作坊、果园对于这些外来者非常欢迎,因为他们(雇主)往往是以一种“无可再低的工资”在雇佣这些人。
这些中南欧人在这些作坊里打一阵子工后,如果得到雇主的认可,那么他们便会被长期雇佣,一直持续到这个人获得正式的身份证明为止。假如他没有得到雇主的认可或者雇主认为自己不再需要雇佣工人时,那么他们就必须去寻找新的工作,要么去找经纪人介绍工作,要么自己去东岸到处都是的建筑队或国营农场(主要种植棉花)寻找机会。
如果这些措施都没有奏效的话,那么他就得做好饿肚子的准备了,有些人会自己制作一些小船,然后到近海捕鱼或打捞海草。当然,他们其实还有最后一条路,东岸的海外殖民地----新华夏岛常年招募开拓者,且待遇从优,去了就给正式身份证明。虽然传说那里的死亡率相当之高,但还是吸引了很多一无所有的可怜人到那里去碰碰运气。反正在拉普拉塔的生活也没什么盼头,去了新华夏岛没准就发达了,不是么?
“在看到拉普拉塔的经纪人们发了财以后,北方的葡萄牙人也有些心思活泛了起来。前些年这些巴西人通过帮我们从东方移民发了大财,这使得他们有充足的资金与荷兰人进行战争,以及开发新的种植园和牧场。他们花钱从战乱的北德意志、人口快速增长却又充满饥荒的爱尔兰、正在进行惨烈内战的英格兰迁移了大批移民来到圣维森特、圣保罗、里约热内卢等地。”徐文选向黎达彦说道,“不过他们对这些新来的白人移民盘剥得太过头了,这使得很多人通过各种途径逃到了我们这里。而且现在真是有一些葡萄牙蛇头在帮助他们偷越边境,而我们的边防军只要确认他们没带武器,那么便不会过多阻拦他们。你知道的,今年上半年刚出台的《移民法》对这些人构成了一定的保护,我们的政府拒绝向巴西人遣返这些逃亡者,并且最终还会给予他们正式的身份证明----当然这并不容易,这同样使得从北边巴西流入国内的劳务工也在快速增加。”
黎达彦一边听徐文选聊天一边不时记录着。他觉得一会儿有必要放下自己的私人厌恶,去找那位讨厌的瓦伦蒂诺了解一下经纪人这个行当的一些详细内容,以便更好地统计这些年来外来劳工的流入数量以及对东岸经济、社会的影响。随着《移民法》的正式颁布施行,上头也许对这方面的调查会很感兴趣。如果他完成这份调查的话,那么一定会为他在报社乃至教育部内赢得一定的声誉。
第二百四十七章 清乡行动
“轰!”的一声,一颗圆滚滚的炮弹落在了山坡上,然后顺着坡度往下蹦蹦跳跳了好几十米,在擦碰了数人之后,才最终被一颗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挡住。
火炮发射完毕后,一群20岁左右的年轻人立刻调整起了炮位,计算起了参数。他们是如此地娴熟,以至于在短短两分钟内就完成了这一切,完全比得上正规军里那些资深的炮兵军官们了。
做到这一切没有别的诀窍,靠的只能是勤学苦练。作为执委会近卫学兵团35届的毕业生,他们在一起整整训练了十年了,无论是个人技能还是团队默契都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如今所缺的其实只是实战经验而已。而这,也正是执委会将这支心尖尖部队拉出来的原因----通过打瓜拉尼人这种小怪,刷一刷经验。
伴随这帮学兵团的愣头青们一起出动的还有陆军第1连常开胜部。这帮骄傲的全国第一连官兵们用挑剔加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些脸上还带着一丝稚嫩的年轻人,并没有参与这些学兵们进攻瓜拉尼村落的作战行动。
他们只是全副武装地镇守在瓜拉尼人撤退的必经之路上,然后看着三百多名年轻的学兵一板一眼地依照步兵操典上的内容进行着各种战斗动作。看得出来,他们平时练得很勤,也很刻苦,但动作过于死板,战术过于僵化,还需要战争的磨练来教会他们一些诀窍。
学兵团35团(意为35届)的带队团长廖逍遥也满头大汗地看着手下学兵们的“表演”。他本人是35届学兵的指导员之一,不过年纪却只有27岁,虽然比起这帮学兵们来说要大了很多。但在穿越者中可是绝对的小字辈。在兵团堡里厮混了整整十年的他如今终于也算熬出头了。开始带领这帮刚刚毕业的学兵们出来接受实战的洗礼。
年轻的学兵们不停地使用火炮对瓜拉尼人的这个村庄进行着炮轰。火炮射击结束后便轮到穿戴着全副盔甲的士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快速接近敌人的据点,在遇到敌军射出的箭矢或弹丸阻击后他们又立刻就地隐蔽,然后继续等待野战火炮的支援。
极其依赖火炮、中规中矩的打法!廖逍遥既有些失望,同时也有些欣慰。
他失望的是他的学兵们并没有打出一场精彩的突袭战出来。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犯了几个小错误,这使得这场本应轻松解决的突袭战斗打成了艰苦漫长的阵地攻坚战。宪兵队的情报员们事先绘制的地图有一些谬误,但负责指挥战斗的几个学兵连长们应该早就发现错误并立刻作出正确的调整,只可惜初出茅庐的他们没有做到这一切。意外被敌人发现的他们只好将一场本应完美的突袭战搞成了进攻演练,令人懊恼不已。
不过总算他们的进攻战打得还算不错。步炮协同做得相当好。炮兵射击准确,步兵推进及时,很快就将这些由弓箭和火绳枪武装起来的瓜拉尼教民们压进了庄子内。庄子外面空旷的玉米地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几具尸体,除了一具是东岸人的以外其余都是这帮被耶稣会传教士蛊惑起来的瓜拉尼教民们的。现在他们已经将敌人压进了村庄内,村子后面逃跑的必经之路上也被陆军第1连的前辈们扼守住了,更外围还有几十名骑兵在丘陵坡地上游弋着。这场仗,基本没有失败的可能。
炮兵连8门野战火炮中已经有4门被拉到了正面,瓜拉尼人用泥土和木板修筑的简陋工事在密集的弹雨下被打了个底朝天。整整半个连的士兵端着刺刀冲了上去,将刚刚从工事废墟内爬出来、还晕头晕脑的瓜拉尼人当场刺死在地。
拔掉这个钉子后,这场战斗差不多就该结束了。村子里精壮的男人大部分已经战死。瓜拉尼人再也没有了抵抗的力量。学兵团的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冲进了村子,然后开始挨家挨户地清剿残敌。
此时村后也想起了密集的枪声以及火炮发射散弹的呼啸声。那是从村子里出逃的瓜拉尼人遭受了埋伏在半路的陆军第1连官兵们的火力突袭。他们的死伤应当会很惨重。不过学兵团的士兵们却并没有对他们抱有任何一丝同情,他们从小就被教育,这些野蛮人袭击我们的村庄、伤害我们的人民、抢走我们的牲畜,是绝对不可饶恕的对象。
事实上如今的这三百多名学兵中也有约十分之一是瓜拉尼或查鲁亚土著出身,但经过东岸人长达十年时间的封闭式教育和训练后,如今这些至少已经十七八岁的大龄青年们对这些土著可没有任何一丝同情心,剿杀起来依旧是毫不留情。
廖逍遥隐约听说,35团另一位穿越众指导员带的两百多人在南方草原上曾经屠杀过一个查鲁亚村子,而杀得最狠的就是那二十多个查鲁亚孤儿出身的学兵了,他们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沾满了查鲁亚人的鲜血,令人感慨不已。
学兵们很快清理完了整个村子。残存的不多的瓜拉尼人被集中看管了起来,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是流放海外殖民地,至少在这美洲大陆上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再出现的了。学兵们轻车熟路地清点着村里的牲畜、粮食和农具,然后一一做好标记,等待后勤部门的人来处理。
此地是皮拉蒂尼,后世巴西一座凉爽的丘陵城镇,曾经做过南里奥格兰德共和国短暂的首都,是传奇战士加里波第浴血战斗过的地方。这里土地肥沃、资源丰富,而且地理位置优越,是东岸人向内陆扩张的优良中间节点。
控制了这里,东岸人便可以辐射周围广大的区域,然后顺着山间的低地向南方扩张,并最终与从东岸大草原北部梅洛地区延伸过来的铁路汇合,将国内南北两个部分在陆上也通过公路和铁路网联结起来。因此,这个地方,可以说是东岸必须牢牢控制在手里的要点。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就必须清理掉沿途丘陵地带散居的一些瓜拉尼村落。
东岸人沿着山间的小路一路前行,将宪兵队的情报人员们侦测到的瓜拉尼村落一一征服、清剿,以确保往内陆拓殖的东岸移民们的安全。而在皮拉蒂尼东面约三十来公里的坎古苏,目前已经在修建东岸共和国位于湖西丘陵地带继牧草岭以后第二座城镇了。该地居民以来自立窝尼亚的拉脱维亚人为主,再辅以部分山东移民,他们在正规军的帮助下屡次击败瓜拉尼人的反扑,表现得非常英勇。为了表彰他们的功绩,执委会特地破例,一改往日极力抹消欧洲移民来源色彩的做法,将这座正在兴建中的城堡正式命名为新柯尼斯堡。
新柯尼斯堡设立后,目前那里几乎成了东岸陆军以及学兵团休整的大本营。他们不断地从这里出发,然后在宪兵队情报人员的指引后四处袭击附近的瓜拉尼村落,迄今为止已经消灭或驱逐了十余个村落,将防线向前稳固推进着。
为了配合他们的举动,以及更好地往丘陵地带运输物资,执委会已经下令开始修建从镇海县河口乡到新柯尼斯堡的一条高等级公路----2号公路。该公路原本设计中是沥青路面的,但由于平安县焦化厂的沥青产量严重不足,因此只好退而求其次改为了砂石路面。如果以后建筑材料宽裕的话,那么2号公路改为水泥路面也不是不可能。
执委会和军部都表示,针对瓜拉尼人的清乡行动是一项长期的行动。以后学兵团的士兵们将在这里长期与瓜拉尼人进行战斗,以锻炼他们的战斗水平。他们每征服一块区域,东岸人的伐木队和建筑队就跟到那里,开始伐木造田、修筑定居点和公路,一点点向内陆丘陵地区推进,挤压瓜拉尼人的生存空间。
最后的枪声在太阳落山前也终于沉寂下去了。陆军第1连的官兵们押着几十名垂头丧气的瓜拉尼人从后方回到了村子,之前一直在外围远处游弋着的骑兵兄弟们也开始收拢人马,然后朝已被东岸人占领的瓜拉尼村子靠拢了过来。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新柯尼斯堡了,他们势必要在这里宿营,那么还是宿营在步兵的铁丝网内比较有安全感。
学兵35团的三百多学兵们在廖逍遥的分派下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一些专业学过刑侦以及瓜拉尼语的学兵开始审讯这些土人,一些人开始取水做饭,一些人开始拉铁丝网、布置暗哨,一些人则开始将缴获的物资牲畜分门别类,以便统计,总之每个人都很忙碌,看起来也都很专业,这让廖逍遥还是比较满意的。
值得一提的是,学兵团的人都是执委会重点培养的人才。他们花十年时间培养出来的学兵可不是用来当炮灰随意消耗的,目前让他们参加清乡行动仅仅只是为了锤炼他们的意志品质而已。今后他们还会去各个工厂、矿区、工地参加一些劳动,然后才会最终毕业,被分配到军队、学校、企业、政府的各个部门中去,并最终成为穿越众掌控国家、贯彻自己意志的有力工具。
第二百四十八章 拉普拉塔暗流
来自南大西洋上的暖湿气流给拉普拉塔带来了一场瓢泼的春雨。
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内,糟糕的市政设施在这场春雨下暴露无遗。肆溢的污水将狭窄街道上的几乎每一寸空间都给填满了,这些混合着垃圾、人畜粪便以及死老鼠的浑浊液体流淌在家家户户的门前。行人在路上艰难地寻找着可以下脚的地方,偶尔一辆贵族马车经过,溅起的污水将这些看起来是中产阶级的体面人的浑身都给弄得脏兮兮的,同时弥漫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刺鼻气味。
蜷缩在路边墙脚的几个流浪汉见状哈哈大笑,仿佛这个体面人的倒霉能够给他们带来无比的乐趣一样。他们笑得是那样开心,以至于有的人剧烈咳嗽了起来,脸上也泛起了一股病态的潮红。
“卑贱的流浪者,上帝从来没有想过让你们吃上一顿白面包,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你们住上明亮干燥的漂亮房屋,你们只配蜷缩在肮脏潮湿的墙脚,与烂泥和死老鼠为伴。忏悔吧,无产者,你们是这座城市的耻辱。”被马车弄脏了身上衣服的中年人懊恼地诅咒道。他的上半身是一件丝绸和短羊毛混纺的精美上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棉质中裤,膝盖以下是两条紫色长袜以及一双淡蓝色带天然花纹的鲸鱼皮鞋。
毫无疑问,他是个有钱人。那条裤子的颜色是由著名的东岸黑(阿尼林黑)染料染色而成,价格非比寻常。袜子同理,那紫得炫目的色彩似乎是著名的东岸紫(苯胺紫)。旧大陆上的天然染料是做不出这种效果的。差得远了。至于那双皮鞋。肯定是东岸人出售的高档鲸鱼皮鞋了,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及亚松森曾经风靡一时,是无数贵族和大商人们的最爱。
当这样一位高贵的绅士板起脸来教训几个无聊的流浪汉的时候,可想而知他们应该是多么地惶恐。而他们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的,对绅士保持敬畏是他们的本能,不过也许是今天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惹起了他们的怒火,很快,一位流浪汉发起了反击:“得了吧。穿皮鞋的老爷,你很快就无法再对我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了。因为我马上就要去东岸,我少年时的同乡赞帕里尼在那里发了大财,他家里有两匹马、五头牛,还有从东方寄回来的精美丝绸和瓷器,他的家人在鸭子湖畔过着拉普拉塔的绅士们才享有的生活。我马上也要和他一样了,我也要发财了,咳咳……”
“马特里,这位优越感十足的家伙似乎是城北的阿尔瓦罗.罗德里格斯老爷。我想起他就恨得牙痒痒,这个家伙曾经雇佣我帮他挖水渠。活累得要死,还吃不饱。我的脚甚至都在水里泡烂了。但他最后只给了我四个银比索,而不是最初谈好的八个比索。他甚至克扣应给我们的口粮,晚上也让我们就住在野地里,上帝,这是怎样一种天生的恶棍才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他应该被下地狱!”又一个流浪汉站出来声援刚刚出声的那位。
阿尔瓦罗闻言脸色一僵,只见他先是捏了捏腰间的刺剑,然后重又放了下来,在重重地哼了一声后,转身消失在了无边的雨幕中。远处,一些商铺的门前已经挂起了少量蜡烛灯,明亮的烛光被笼罩在玻璃罩子内,在雨幕中多少显得有些昏黄。
阿尔瓦罗匆匆走进了一间主营金属农具、染色皮具和普通小五金产品的商店内,店主蒂亚戈看到自己的东主一身狼狈地进来后,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呼。
“父亲,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阿尔瓦罗的儿子阿尔瓦雷斯也从店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账本,似乎正在核算着什么。
“车在城外损坏了,多明戈斯带着人在那里看守着货物,毕竟那可是从东岸买来的价值连城的鲸油肥皂,容不得半点马虎。我一会还有事,就先回来了,路上遇到了几个胡言乱语的流浪汉,真是晦气。”阿尔瓦罗似乎仍旧没从刚才的愤怒中解脱了出来,他将腰间的佩剑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好在从东岸进口的黄檀木桌子足够结实,被沉重的佩剑砸了一下后,桌子上甚至连个印子都没有显现出来。
“城里怎么还有那么多流浪汉?”阿尔瓦雷斯有些奇怪地说道,“拉米雷斯神父以及塔瓦雷斯上尉最近正在召集流浪汉和乞丐们从军,准备北上到巴拉那传教区去汇合那里的瓜拉尼人。他们应该都走了啊,怎么还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谁给他们吃的?他们疯了么?”
“塔瓦雷斯上尉的募兵行动并不是很顺利,一开始人们以为前往巴拉那传教区是为了与巴西捕奴旗队的马梅卢科人和圣保罗人作战----就像几十年来他们之间不断发生着的战争一样。但是后来有些人传言这次是为了前往巴拉那传教区东南方的南里奥格兰德传教区,与那些凶恶的东岸人作战,这让很多人打了退堂鼓。”阿尔瓦罗在佣人的服侍下换了套干净的衣服,然后朝它的儿子解释道。
“该死的战争!”阿尔瓦雷斯抱怨了一句,然后又忍不住朝它的父亲说道:“拉米雷斯神父要求我们联合商会赞助至少八万银比索,同时各传教区内也会加征税收,以支付那些从旧大陆过来的雇佣兵们高昂的维持费用。听说巴拉圭的那些瓜拉尼人异常踊跃,他们不但捐出不少钱物,甚至还主动参加教会军队,以拯救他们在里奥格兰德传教区内的亲人们。”
“这真是荒谬,巴拉圭的野蛮人和南里奥格兰德的野蛮人哪来的亲戚关系?”阿尔瓦罗嗤了一声,不屑地说道:“这都是在给自己的行动找合法性呢。不过教会这些年来在巴拉那河流域发展得很迅速,武装了大量的瓜拉尼人,圣保罗捕奴旗队惨败的传闻时有传来。现在这些瓜拉尼人想把自己的爪子伸进南里奥格兰德传教区,哼哼,他们嫌自己命长了么?东岸人也是那些懦弱的圣保罗人可比的?野蛮人终究是野蛮人,即便他们已经披上了一件文明的外衣,但依然是野蛮人。”
“相比野蛮人,其实我还是更讨厌异教徒多一些。”阿尔瓦雷斯看着他父亲的脸,坚定地说道:“虽然我和东岸人在生意方面的来往上面做得还不错,但他们终究是异教徒----一群大力迫害基督徒的异教徒,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虽然他们创造了极为文明富裕且令人叹为观止的生活,但异教徒天生就有罪,以天主的名义,他们都应接受严酷公正的宗教审判。”
阿尔瓦罗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似乎还是有一丝依稀传来的异味,这让他很是苦恼。马上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各界欢迎新近抵达拉普拉塔的总视察官阁下的宴会了,作为本地商界的代表人物,近年来依托与东岸人的繁荣贸易而使得自己的财产成功增加了数倍的阿尔瓦罗.罗德里格斯自然是要出席的了,而且市长毫无疑问将把他作为本地的重要绅士向那位尊贵的“半岛人”(即总视察官)进行介绍。
阿尔瓦罗看了看墙边桌子上摆放着的价值一千比索的东岸进口豪华摆钟,似乎还有点时间,因此他很快决定先沐浴一下更好。蒂亚戈很快吩咐两名西西里女仆准备好了名贵的东岸鲸油香皂、洁白的厚毛巾----唔,也是东岸货、优质硬木浴桶----还是东岸货,最后还有一些从奥斯曼进口的克什米尔香水,所有一切准备就绪后,阿尔瓦罗走到了后院,开始沐浴。
“蒂亚戈,把我的披风和刺剑拿来,我要接应一下多明戈斯。”阿尔瓦雷斯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叹了口气说道。
“外面天已经黑了,还下着雨,这并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时机。多明戈斯曾经在弗兰德军团服役过多年,他清楚地知道草原上那些高乔马匪以及意大利流浪汉们所有伎俩,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蒂亚戈有些迟疑地说道。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阿尔瓦雷斯不容置疑地说道,“我想把车队里的那帮匈牙利契约奴都送到乡下农庄去。新来的加西亚督办是个狠角色,对,就是那个卑贱的牧猪人的后代,他已经下令在整个拉普拉塔禁止过分奴役契约奴,并且大量征召他们入伍,以防备东岸人。虽然我也很讨厌东岸人,但加西亚督办干的这种蠢事很可能会让整个拉普拉塔都陷入大麻烦之中。算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还是抓紧时间把那帮脏兮兮的匈牙利人转移到乡下去要紧,免得被那位牧猪人抓到什么把柄。”
说完,阿尔瓦雷斯套上了一件用东岸鲸鱼肠制作的优质雨衣,然后带上了四名佩剑仆从,驾车离开了商店。蒂亚戈看着门外黑漆漆的雨幕,叹了口气,拉普拉塔暗流涌动,好日子看来不长久了啊。闭上眼睛,蒂亚戈犹记得十余年前那场发生在罗洽的惨烈战斗,穿着蓝色镶红边军裤的东岸军人将锃亮的军靴从受伤倒地的自己身边踏过,这种无助的感觉他可不想再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经历一遍。
第二百四十九章 山间的躁动
常开胜站在新柯尼斯堡的郊外,望着远处笼罩在一片雾气中的群山。山间苍翠欲滴,到处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粗壮的树木到处都是。林间有大量的山货、野生动物,落下的树叶在这片千万年未有开发的处女地上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腐殖层,昭示着这里的富庶。
这都是在后世中国很难看到的景象了啊,常开胜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些树木不太合军方的胃口,海军部的人来仔细考察过这些树林后,他们只能垂头丧气地宣布:这里面适合做军舰的木材极少,大部分都是木质稀疏、韧性也不怎么强的普通树种。在河口乡(佩洛塔斯)到新柯尼斯堡之间的广大区域内,适合用作大型船只龙骨的树木只有区区三千多根----还都是海军看不上的货色。
不过海军看不上,可不代表别的用木材的单位看不上。比如国内的两家木材加工厂、铁道总局、民用船舶制造业、家具作坊、制桶作坊、南方车辆厂等单位,他们对木材品质的要求没那么高,一般的木材也可以使用----如今充斥着国内各个角落的巴拉那松木制品就是明证。因此,在《森林法》甫一出台的今天,这些单位便纷纷设法取得采伐许可证,然后来到北方丘陵地区设置伐木营地砍伐大木。
而当伐木营地的工人、家属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后,一个新的城镇便自然形成了。接下来便是上级派人来修建城堡、公路、水渠以及各种市政设施,然后从东部沿海地区迁移新定居者过来。北方鸭子湖流域植被茂盛。森林覆盖率极高,为了取得城市用地和农畜业用地,只能向那些森林开刀了。
而在林木稀少的南方草原地区,则又是另一番景象了。由海军部主导的植树造林运动这些年来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大量种植的栎树几乎将城市周围一切利用不上的空地都填满了,人工造林运动看起来颇具成效。
几声清脆的马蹄打破了常开胜的沉思,他身后的护兵们将背在身后的步枪取了下来,静静看着前方的雾气弥漫处。
蹄声在百十米外的哨卡边停了下来,然后便是几名身着迥异于陆军制服的田野灰春秋常服的军人快步走了过来。他们的脚步声很急促,厚实的牛皮军靴践踏在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发出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报告。宪兵队上士海因里希报告湖西地区剿总司令兼治安肃正委员会常长官:我部经多方证实,新柯尼斯堡附近活动的瓜拉尼反抗军近日得到大量新鲜兵源加入,据信其中有相当数量是从西北方的西班牙巴拉那传教区渗透而来,甚至我方情侦人员还在某些地区发现了部分操西班牙语的战斗人员。为避免无谓的损失。弗雷少尉建议我军收缩人手。屯驻新柯尼斯堡一线。以集中兵力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宪兵队的上士在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用抑扬顿挫的德意志腔汉语朝常开胜汇报道。
“辛苦了,上士。”常开胜回了个军礼。然后微笑着朝面前这位宪兵队的士官说道:“请转告弗雷少尉,他手下只有五十余人,都是党国----呃,不是----都是国家精锐情侦人员,这一年来已经有太多人牺牲在鸭子湖流域的茫茫林海之间,令人殊为遗憾。眼下西班牙人秘密进入湖西丘陵地区已成定局,关于这个我们已经通过在拉普拉塔的特殊渠道得到了证实。耶稣会、圣方济会等传教团体在巴拉那教区组建了大量志愿战斗人员,准备进入湖西丘陵干涉我们与本地瓜拉尼人的战争,就如同当年他们武装了数千巴拉那的瓜拉尼人对抗巴西圣保罗捕奴旗队一样。因此,我建议弗雷少尉立刻带上宪兵兄弟们以及一些归附我们的瓜拉尼人撤退到新柯尼斯堡来,不要再在外面做无谓的牺牲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那边的局势应该会很快恶化。”
“谢谢常委员长的关心。”年轻的宪兵队上士板着腰一本正经地回答着,“镇海县宪兵司令分部昨日已经接到首都蒲廷蒲司令的命令,命令要求他们在三日内从新柯尼斯堡到河口乡之间的广大区域内撤出所有情侦人员,归附于我国的瓜拉尼四个部落计九百五十余人同时撤到新柯尼斯堡城外临时安置,等待镇海县派人将其接走。”
“很好。”常开胜用戴着洁白手套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宪兵队上士的肩膀,然后扭头向传令兵下令:“动员本地民兵,加强实弹射击训练和体能训练;同时给施工的建筑队工人们发放长矛,南非劳务工也一并发放;动员城内的女人和小孩到城外收集柴禾干草,以备不时之需。”
下达完毕命令后,常开胜又带着人赶回了不远处正处于热火朝天建设状态下的新柯尼斯堡,与学兵团35团的带团指导员廖逍遥进行了一番磋商,并初步划分了一下任务。
新柯尼斯堡的东岸军队目前计有陆军第1连240人、学兵团35团学兵320人、骑兵55人,除了这些正规军之外,还有从东部沿海地区迁居过来的老国民百余人,他们中注册民兵的数量也有四五十;剩下的立窝尼亚、山东移民七百多人中精壮男子也不少,虽然接受军事训练的时日尚短,但关键时刻也能参与守城战。况且他们之前已经参与过几次对抗附近瓜拉尼人骚扰攻击的行动,也不能说是全无战斗经验。
至于那些正在从新柯尼斯堡郊外往镇海县河口乡方向修建2号公路的南非建筑劳务工、持临时身份证明的中南欧籍雇工,他们也将被发放长矛、军刀等冷兵器,作为本地防御的补充力量,以防不测。
唯一可虑的其实就是如今新柯尼斯堡与河口乡之间那条长约四十多公里的2号公路了,这条担负着重大使命的砂石公路连接着人口、物资众多的镇海县与深处前线的新辟之地新柯尼斯堡。可谓是尚没有自身造血能力的新柯尼斯堡本地拓殖居民们的生命线,大量物资、人员被用船只运到河口乡两湖运河码头后,再被用重型货运马车往内陆丘陵地区输送。
这条公路分别从新柯尼斯堡与河口乡两头同时修建,目前才修了区区十来公里,剩下的将近三十公里长度的路面仍旧是充斥着烂泥、树桩的泥土路。而且由于来往的重型货运马车的不断碾压,这些泥土路的路面损毁严重,尤其是在下雨的时候,路面更是软化得不像样,极大阻碍了车辆的行走,使得物资运输的效率大大下降。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镇海县县长薄森一边仿效当初首都棉农乡修建铁路时的故事,即动员县内机关人员、企业干部轮番前往道路施工工地上劳动;同时他也从县财政内挤出了一部分资金,招募刚刚过完农忙的本县农民们前往工地上打零工,以加快2号公路的修建进度。总之,如今一切的行动都在全力保障国家往内陆丘陵地区进行开拓。
鸭子湖以西的丘陵地区,从界限意义上来说是模糊的,东岸人和西班牙人都有理由对这里声索主权,而这也是那些天主教传教士们不断在新旧大陆之间宣传、抹黑东岸人的依据之一。他们将东岸人看作与那些万恶的巴西圣保罗捕奴旗队一样的货色,而事实上他们两者之间干的事情也差不多,圣保罗人是捕捉瓜拉尼人去做奴隶,而东岸人则是征服流放他们。
伴随着这些过程的必然是大量的血腥屠杀行为,而这些瓜拉尼人又基本都已经入了天主教,因此他们多次被传教士们组织、武装起来对抗外来侵略者。历史上巴拉那教区的瓜拉尼人就拿着火绳枪和长矛赶走过无数支蜂拥而来的圣保罗旗队,甚至有上万人的旗队(欧洲人只有两百来人,多为归附的瓜拉尼土兵)屡次被击败的实例存在。
这次从各方面传来的消息都很不妙,拉普拉塔地区加强了军队实力,巴拉那河流域的多个传教区征召了大量瓜拉尼志愿人员以及从欧洲来的雇佣兵,据传闻他们都将陆续投入到干涉东岸人与湖西丘陵地区的瓜拉尼部落的战斗中去。
听闻这个消息后,执委会和军部甚至都有在镇海、平安两县大量动员民兵预备役的冲动了。总算后来陆军元老彭志成出面阻止了执委会和军部少壮派军官们的盲动,让先小规模动员一批民兵。同时在南方伊河流域新组建陆军第6连和第106连,然后将陆军第103连龙旭部调往镇海县一带驻扎。南方的情势远没有北边这么严重,只需要骑兵营基本就能稳住局势了,因此主力部队还是调往北方以增强这里的实力。
从1645年12月份上旬开始,随着东岸人的收缩策略,新柯尼斯堡周围开始少量出现一些装备不错的瓜拉尼人。而到了中下旬,他们的人数达到了顶峰,广阔的丘陵山间充满了一股不安的躁动气息。
第二百五十章 危险的发端
1645年12月25日,耶历圣诞节。
2号公路距河口乡十余公里处,几缕残烟透过林间空隙袅袅升起。几匹死马倒伏在地,还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哀鸣着;两辆马车侧翻在旁边,金灿灿的麦粒洒落了一地。几十名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越过侧翻的车辆,走到一些喘着粗气因伤倒在地上的瓜拉尼人身边,面无表情地将刺刀刺下。刺完后,他们用脚踢了两下,直到尸体没有反应后才开始翻捡下一个“尸体”,并不时补上一刺刀,以防有漏网之鱼。
跟随陆军一起出发的交通部下辖湖西丘陵地区第18次探险队队长蒙虎叹着气将头转开,朝正在一旁检视着路况的陆军第103连连长龙旭说道:“其实有个问题我早想问了,我们为什么要杀这些瓜拉尼人?至于吗,这么大的死仇?现在他们都来破坏我们修的公路、袭击我们的运输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你们就不害怕吗?”
“你要搞清楚,现在不是我们要杀他们,而是他们要杀我们。”龙旭看了一眼蒙虎,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跟我扯这些屁话。”蒙虎不满地说道,“要不是你们一开始就对这些原住民实行了惨无人道的灭绝政策,他们怎么可能会对我们抱有这么大的敌意?你们军部果然都是一群皇汉分子外加军国主义狂人,国家就是让你们搞得一团糟的。”
“呵呵,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你只问一句。巴西南部最多时30万瓜拉尼人是怎么变成只有5万出头的?现在甚至只有不到4万人了。你看看巴西的那些种植园里的瓜拉尼奴隶以及跟随圣保罗人出战的瓜拉尼土兵就知道了,这一切难道都是我们造成的吗?是,我们是杀了几千瓜拉尼人,顺带又流放了以一两千人,但比起巴西人做的孽以及原住民之间的互相仇杀来说,我们杀的这点人又算得了什么?”龙旭冷笑地说着,“还有,你也40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年轻一样整天普世人权什么的?你记住了,我们所有外来者都是强盗,强盗不把主人杀光了怎么能够安心霸占主人的财产呢?”
“而且,这些人还都入了教!”龙旭继续毫不留情地打击着蒙虎,“你应该也知道,宗教是文化里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它是渗透到了人们的思维方式、行为准则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的细节当中。这些人要是被我们归化进来,那我们全国还不是变成了一个天主教国家了?我们这个国家以后到底是一个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别跟我说可以让他们改信,你看看多少年了,那些来自中欧西欧的移民中有几个人改信的?有十分之一吗。还不到吧?我们为什么在国内提倡科学、破除迷信?我们为什么只在欧洲引进没有宗教信仰的立窝尼亚人?还不是为了给自己减少麻烦!”
蒙虎虽然明白对方说的没错,但他对这些不合自己理念的东西就是不愿意接受。别人怎么说都没用,他只愿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他也没搭龙旭的话,转而带领探险队的人开始扶起车辆,并收拾散落在地的小麦。
半个小时前,他们刚刚遭到了一场袭击----一场由大约数百名瓜拉尼人主导的武装袭击。这些人拿着弓箭、木矛以及少量火绳枪,朝这支东岸人的物资运输车队发起了突然袭击。押运物资的少量民兵还算训练有素,他们立刻依托马车、货箱朝敌人进行了猛烈的排枪射击,并与跟在车队后面的陆军一起将入侵之敌击退。
整场战斗东岸人一共只有2名民兵阵亡,另外还有6人受了轻伤;陆军也只有1人阵亡、4人受伤。作为他们的对手,这些瓜拉尼人却付出了至少八十人的伤亡----或者说八十人死亡更准确,因为这些不能行走的伤员现在也都被打扫战场的东岸军人用刺刀刺死了。
哼哼,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龙旭内心一阵冷笑。新柯尼斯堡与河口乡之间的丘陵地带,森林众多,草原也不少,但就是瓜拉尼村落很少,整个地区据宪兵队估测,生活着的瓜拉尼人不会超过二千人。而在这半年里,这二千人中将近有一半已经投靠了东岸人,剩下的人也在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中死伤了数百,他们怎么可能还能凑出几百名精壮来袭击东岸人的运输队?看看这些袭击者身上穿着的麻布衣服,这哪是本地那些苦哈哈的瓜拉尼人能穿得上的?耶稣会、圣方济会,其心可诛!
看来可以联络一下北方那些圣保罗人了,他们的捕奴旗队自从被武装起来的巴拉那瓜拉尼人屡次击败后,貌似已经很久没开张了吧?回去后可以提请军部与对方商议一下,双方南北对进,将西班牙人设置在巴拉那河流域的几个传教区一网打尽、连根拔起!捕获的奴隶让圣保罗人带走,反正我们只要消灭或驱逐掉本地区的瓜拉尼人就行,其他一概不管,这些圣保罗人应当会很乐意的吧。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是赶紧先把这段被破坏的路面修好,不然车队都没法通过了。他们装载了新柯尼斯堡的开拓者们急需的粮食、弹药、牲畜、工具等物资,必须尽快送达那里。
只可惜目前执委会没有多余的钢铁产能来丘陵地区修铁路。平安钢铁厂这几年来绝大部分的钢铁产能一直在供应第一机械厂生产铸铁轨道,用来铺设罗梅线铁路复线以及西北走廊铁路一期(下伊河堡----峡谷堡)总计180公里的铁路线。其中,罗梅线复线150公里已经正式完工,而西北铁路一期30公里才刚刚完成路基建设,尚未开始正式铺设铁轨。不过在修铁路这行,平整路基、开挖隧道、架设桥梁是工程量最大的部分,路基建设完毕,剩下的铺设铁轨就简单多了,不需要多少时间。
钢铁产能大都用到南方去了,执委会和交通部短期内自然不会再考虑在鸭子湖以西的丘陵低山地带修建铁路。毕竟这里的山坡虽然一点也不陡峭,地形也还算凑合,但终究没有在南方平坦的大草原上修建铁路方便,因此目前交通部力保的还是西北铁路的完工。至于新柯尼斯堡到河口乡之间的交通,则只能靠2号公路这种简易砂石路面先对付下了。等科拉莱斯矿区正处于规划中的新钢铁厂投产、西北铁路顺利完工,交通部自然会出于平衡方面的考虑在北方修建铁路。
从镇海县征召的一些军夫们很快将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路面填平,然后在几个泥泞处铺上了一些大块木板,以便马车顺利通过。龙旭在得到斥候们敌人已经远去的确定情报后,立刻下令车队与探险队跟上,他们必须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位于2号公路20公里处的一处兵站内休息。否则在野外宿营危险太大,很容易被敌人趁夜袭扰。
这个兵站是砖木混合结构,不大,但很结实。里面驻有30多名轮值的民兵,此外还有两门4磅钢炮。这种小而坚的炮楼瓜拉尼人还真没什么办法啃下,因此这里作为过路的车队、人员的临时休息场所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作为带队军官,龙旭在团团护卫之下骑着战马走在队伍中间,他一边观察着前方的道路,一边寻思着抵达新柯尼斯堡后要不要和常开胜等人联名上书军部,请求在鸭子湖南北十余个乡镇内进行局部动员,动员个1000-1500名民兵到煤河乡集结,然后最好再增调1-2个陆军正规连队以及部分炮兵过来,以总计约2500名士兵顺着雅库伊河向西,争取端掉那些定居在乌拉圭河、巴拉那河流域的瓜拉尼部落。
这些部落人口众多、文明程度较高,且托庇于耶稣会、圣方济会等传教团体之下。以前东岸人一直没想过招惹他们,这次对方既然已经撕破脸,公然干涉东岸人在湖西丘陵地区开展的清乡行动了,那么东岸人也就没必要再顾及西班牙佬的脸面了。
集结大军直接毁灭掉那几个部落,釜底抽薪解决掉敌人的战争潜力,这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啊!至于说由此可能产生的外交方面的麻烦,那就是那帮白衬衫(文官)们的事情了,和我们军部无关。
这些年来,由于陆军元老彭志成的劝说,军部一直还算安稳,没干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以便给国家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以充分保障移民行动的顺利进行。不过值此欧洲30年战争已近尾声、拉普拉塔风云变幻之际,陆军部也该出来宣示一下自己的存在了。既然这些西班牙传教士和瓜拉尼人把脸送上来了,那么就别怪东岸人给你狠狠地抽回去!
1645年12月25日晚,车队顺利抵达兵站休息;27日,车队抵达新柯尼斯堡外,此次物资运输任务胜利完成。
第二百五十一章 铁路时代(一)
1646年元旦,梅林港铁路站外人山人海,数以百计的内务部警察在车站内隔开了大片空旷的空间,以供从首都坐轨道马车一路赶过来的大群中央大员们能够近距离观礼东岸史上第一辆蒸汽火车的发车仪式。
匆匆定型生产、问题颇多的野蛮人-5型蒸汽机的锅炉随着炉膛里的火越烧越旺,终于开始吭哧吭哧地加压起来了。两侧的气缸活塞在蒸汽的推动下开始缓缓做功,连杆连着的车轮在活塞的作用下缓缓转动。当连杆转到最大长度时,火车车体依靠惯性往前继续前行,使得连杆再度回到出发位置。就这样,伴随着气缸活塞的推拉以及火车车体的惯性,火车头以及后面挂靠的车厢就能连续不断地往前行进了。
这个火车头采用的蒸汽机马力约为75匹,每小时消耗塔城标准煤110千克,效率比起以前又有所提升。蒸汽机车(即火车头)后悬挂的第一节车厢是煤水车,上面装了几吨煤炭以及少量淡水,可供车头连续不断运行两天时间左右。其实在内陆腹地行驶,完全不必携带如此之多的煤炭以及淡水的,因为沿线都有铁路站(以后改称火车站)补给煤水,方便得很。
煤水车后面还挂着7节车厢,除第一节是敞篷客运车厢外,后面6节全部装满了北方运来的煤炭,一共60吨。客运车厢内此时坐着许多新来的移民,他们将很荣幸地作为东岸历史上第一批乘坐火车旅行的旅客。前往罗洽港进行定居。整列火车自重加上所装载的货物,全重大概有80多吨,此时火车头剧烈吞吐着黑烟。开始缓缓加速,将这些沉重的货物顺着1500毫米宽的标准重型铁轨运往南方。
列车在南方车辆厂的厂区内经过一段距离的加速,然后当它驶过观礼人群时,时速已经攀升到了大约12公里左右,且还在继续上升之中。这令站在野外观礼的来自执委会、政务院、交通部、工商部的一众官员们纷纷起立鼓掌,不容易啊,穿越这么多年了。好歹是把火车这个大杀器给整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可靠性如何,但这总是一个不错的起点,随着国内各项产业的发展。火车的质量与可靠性也会越来越高,并最终成为东岸人开拓内陆地区的利器。
“以后铁路修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国土。”代表执委会前来观礼的人事处处长戚汪平难得激动了一把,40多岁的人了。此时几乎把手掌都拍红了。
“不光开拓内陆。就算在现有的国土上,火车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作为全国铁路督办的彭志成自然是要出席这种场合的,只见他看着渐渐远去的火车背影,用略显激动的声音说道:“由于运河运输船数量的严重不足,在下伊河堡、峡谷堡、宁津堡这三个深处内陆的城镇中,各种物资尤其是生活物资的供应严重不足。即便有一些商人从东部地区将物资贩运过来,那价格也高得惊人。我在那里调研的时候,就发现下伊河堡的一些居民舍不得买那些价格高昂的平安煤做燃料。转而用牛粪烧火,让人看着都心酸哪!”
正在旁边咧着嘴笑得合不拢嘴的祁永杰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心里嘀咕这老彭是不是想修一条往内陆地区延伸的东西向的铁路吧?这条铁路难道是作为伊河水运力量不足的补充?不过祁永杰也只是稍稍一思索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开什么玩笑,现在正是全力保障西北铁路完工的时候,别的什么铁路计划,暂时都得通通放到一边去,等到啥时候西北铁路直通到科拉莱斯矿区才可能再谈别的。
“火车确实要大力发展。”站在一旁的前交通部部长、现任全国河道疏浚委员会委员长萧百浪也附和起了彭志成的话,只见他说道:“很多人张口就是水运成本只有铁路的四分之一到一半,说得好像我们得在全国各地四处开挖运河一样。先不说这开挖运河所需的大量劳动力哪里来,就说这水运成本真的比火车低吗?这也分河段的好不好,比如伊河上游段、米林湖南端,要么航道淤塞严重,需要定期清淤挖泥;要么水量不够丰沛需要大量调水的水闸、提水站什么的,这维护起来成本可也不低啊。比起铁路平均每公里5-6个维护人员比起来,我看维护成本是不相上下的,铁路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嘛。”
其实从后世英国的经验看来,自从火车开通以后,原本广泛存在于英国的两种运输组织:全国关道(即驿道,陆路运输)公司和承包运河的各大公司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关道公司首先竞争不下去,当利物浦和曼彻斯特之间的铁路通车后,艾克勒斯关卡在1830年曾以1700镑的价格将一年的通行税包出,但第二年直接降到800镑都无人问津;在这条路上,原本以1300镑包出的另一个税卡竟然连500镑都卖不出去,可见其惨状。
而运河公司也被冲击得很不像样。为了和铁路公司竞争,承包各条运河的股东们不得不大幅削减运费,一些维护成本高昂的运河公司首先破产,然后被发展迅速的铁路公司所收购,成为铁路的附属品。就算是生意较好的运河公司,每年派发的股息也从1815年的30%以上普遍降到了1838年的10%以下。而且随着铁路技术发展的日新月异,他们的利润率一直在缓慢下降,并最终还是靠着经济繁荣带来的货运量大增才勉强支撑了下去。
连英国那样一个运河、海运四通八达的岛国,火车都能把大部分运河公司竞争得生存不下去,可见其优势有多大。而在东岸这样有着大片内陆腹地的地区,火车更是必不可少的工具。没有火车,往西部内陆地区的探索和拓殖就遥遥无期;而有了火车后,无论是物资、军队还是人员都可以很方便地从东部沿海调往内陆,内陆地区的矿产、农产品等也能迅速运输到人烟稠密的东部沿海市场。
在19世纪30年代英国大力修建铁路的时候,电报曾经作为铁路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附属品也得到了快速发展,几乎铁路线修到哪里,电报线也就架设到哪里,这使得英国社会的交通和通讯发展得到了极大的提升(1839年大西公司敷设第一条早期电报线)。不过这东西对于现在的东岸来说太过于高大上,一些物理老师出身的技术人员还在研究电报这个玩意儿如何大规模实用化,不过短时间内看起来是没什么眉目了。
随着火车渐渐消失在远东的地平线上,观礼的众人又稍稍步行了一小段距离,走进了旁边的火车站候车室内休息用餐。梅林港火车站的候车室修建完毕还没多久,占地相当广阔,且采光良好、舒适通风。候车室内附设的餐厅能同时容纳数百人就餐,提供的食物也多种多样,看起来极为美味。
“新修建的铁路主要还是以货运为主。”彭志成轻啜着一被咖啡,然后说道:“载运的货物主要是粮食、煤炭、木材、兽皮、机械设备等一切可以装运的东西,当然也可以在陆地上快速调运军队和武器弹药,这可比坐船快多了,也更加安全。至于说客运,目前我们国家人口还少,南来北往穿梭的旅客也不多,若是每趟列车都单独设一节客运车厢的话,那未免太浪费了一些。还是让他们坐船吧,火车车厢还是用来运宝贵的物资比较好。”
“物资有什么好运的?”萧百浪这时候不同意彭志成的意见了,只听他说道:“南北之间的物资运输靠72吨级小汽船沿海运输就成了,反倒是一些较为重要的信息传递、公文往来,还是需要考虑效率问题的,这个时候坐火车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火车的客运票价也不用定得太高,当然也不能太低,我觉得每公里2厘钱就差不多了。按这个收费标准来定的话,罗梅线全程150公里,票价就是3角钱。当然,这个价格普通老百姓估计坐不起,不过铁路刚开始发展,票价贵一些很正常,等经济发展了、大家的收入都提高了,这个票价看起来也就不那么高了。”
众人又随便扯淡了一番,然后便纷纷散去。大家手头都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呢,没空长时间耗在这里。而在他们走后约5个小时,这个东岸史上第一列火车大鸣着汽笛,缓缓驶进了张灯结彩欢迎着的罗洽火车站。全程平均速度达到了30公里/小时,最高时速据列车司机估测甚至曾经达到过70多公里,此次列车试运行获得了圆满成功。
在卸完物资和人后,列车又缓缓开进了火车站后面的修车厂内,工人们准备对火车头进行一番细致的检查,以评估目前这辆蒸汽火车头各个部分的可靠性与实用性。
第二百五十二章 铁路时代(二)
“车轴有轻微的裂纹,估计再走一趟就要断裂了,建议及时更换。”随车抵达罗洽港的南方车辆厂高级工程师梅内德斯仔细检视着车体,然后说道:“右侧的气缸运作情况不是很好,也许里面密封用的石墨环出了问题,最好还是拆开仔细检查一下。滚动轴承真是不错,用起来比以前那种老式的滑动轴承强多了,不过也许我们真的需要提高一下磨床的加工精度,你看这枚轴承,球体打磨得还是有问题。算了,这是老问题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总的来说,我们的这个蒸汽机车的试运行还是相当完美的,不是么?”
“那是当然的了。”周围一帮子南车厂的技术人员以及司乘人员的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是啊,这是他们奋斗了好多年,攻克了无数技术难题才成功研发出来的划时代交通利器,虽然问题多多,但它总有一天会臻于完善的。想想由南方车辆厂生产的蒸汽机车奔驰在横贯东岸国土的铁路大动脉上,这是一副多么激动人心的画面啊。
西岭地区专员邵树德也带着自己的一家老小坐在修缮一新的罗洽火车站候车室内,他的秘书殷勤地端来了手工制作的鲸油奶油、烤得恰到好处的小牛排、新鲜的拉普拉塔深海鳕鱼以及从须鲸港运回来的五香鲸肉干。
在制止了秘书给他开一瓶法国进口白兰地的建议后,邵树德拿了一瓶河中大曲,笑着说道:“支持国货。从我做起。”
已经把家安在罗洽港的海军上尉李毅闻言轻轻一笑。然后也给自己开了瓶香山干红。又捡起一片五香鲸肉干扔进嘴里,嚼了嚼后说道:“味道貌似还不错,应该是调料用得好的缘故。鲸肉投放市场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市场反响还是很热烈的嘛。至少在罗洽市场,少量投放的那些鲸肉基本都是销售一空,让那些花大价钱进口拉普拉塔牛肉的贸易公司和分销小贩们是欲哭无泪啊。”
话说自从一年多前出现牛肉危机并价格全线暴涨后,政务院一方面加大了对北方牧草岭地区养殖肉牛的农户们的支持力度,西北垦殖银行的信贷员走村串巷。与农技站的农技员们一起为农户解决实际困难。其中驻村信贷员解决养殖户的资金困难,农技员们则为农户解决牲畜的各种疾病,以及推广人工授精技术(用鲸鱼肠制作的套子,按摩公牛的前列腺,你懂的),这些都有效保障了幼畜的繁殖率和成活率。
另外一方面,政务院决定往市场上投放大量鲸肉,同时勒令南非河中殖民地将每年解送中央的肉牛数量增加20%,至于如何解决自己想办法。当初政务院决议往国内市场大量投放鲸肉的时候,曾经遭到了以白斯文为首的自由主义分子的强烈抵制。不过好在执委会、政务院的主要领导人在这件事上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他们排除既得利益集团的干扰坚决推行了这项惠民措施。
虽然民众们没有吃鲸肉的习惯。但架不住这种肉廉价啊,因此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人买了回去食用。而且随着南半球去年年中时分南大洋封冻,大量鲸鱼向北游动寻求暖水海域,这令以张云为首的捕鲸船队(2艘捕鲸船、1艘运输船改装的补给船)大发利市。在长达五个月的黄金捕鲸季节里捕获、处理了超过10条鲸鱼,且都体型硕大、脂厚肉多。
国家从捕鲸这种活动中获取了大量的鲸油、鲸皮、鲸鱼肠、鱼肝油、鲸肉等宝贵的物资,东岸人的鲸油除了工业用途外,还将用不掉的多余鲸油制成奶油、高级肥皂等奢侈品在国内以及邻近的拉普拉塔、巴西销售,获取了可观的利润。除了鲸油外,由鲸须制成的蓬蓬裙、胸衣在国内市场上风靡一时,无数女穿越众、军官夫人等不差钱的主几乎将其抢购一空。
已经正式将总部和加工车间全部迁到罗洽港的南海渔业公司仅仅依靠捕鲸就赚了个盆满钵满,给国家财政上缴了大量红利。目前原猎杀者1号捕鲸船的船长张云已经不再承担出海捕鲸的任务,转而任职南海渔业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总经理由一名年老穿越众担任)。这个臭屁的家伙曾经在去年率领猎杀者1号进入了漂浮着冰山的威德尔海猎杀鲸鱼,并将这片此时尚未有人发现的海域命名为张云海。此君现在已经脱下了船长服,穿上了白衬衫,正式坐进了明亮的办公室内,专门负责公司产品的加工、销售,同时向现代特种船舶厂订购新的捕鲸船,以尽快扩大捕鲸船队的规模。
“大前天从马岛须鲸港开回来了一艘运输船,并带回来了一百多吨五香鲸肉干、腌鲸肉。这些鲸肉今天晚上就会连夜装车,然后通过火车将这些廉价肉运往火车沿线的七八个人烟稠密的乡镇,然后分发销售出去。”邵树德也夹了一块鲸肉,一边吃一边说道:“以前的鲸肉或者说其他进口商品都是直接运到港口,然后通过陆路或水路分销到内陆地区。由于运力的不足,很多商品在码头仓库内要等待很长时间,仓储费用就已经很不菲了。然后再加上运费更不便宜的陆路或水路运输,这些商品的价格往往能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50%以上。现在有了火车就方便多了,咱们以大量到港的鲸肉为例,现有的这种火车能以30多公里的平均时速一次拉个六七十吨肉,然后分发给铁路沿线的各个定居点。所消耗的无非就是一些煤炭罢了,唔,或许还应该再加上一些机械部件的损耗和人员薪资,但肯定比你用马车费劲地运输方便多了。”
邵树德所说的火车优势其实在交通方便的沿海地区或许还不是特别明显。但如果是往内陆地区的定居点运输商品的话,那么火车的优势就能极大地显现出来。因为任何一个火车站都是直接修在人烟稠密的城镇边上的,可以很方便地将大量商品直接输送到最终的消费者手里,且成本低廉,运输便捷,优势极大。
“交通部在伊河、两湖运河、煤河、大鱼河等人工挖掘疏浚的运河河段上设置了一些收税关卡,向往来的船只征收通行税,为拓宽疏浚河道、修建提水站和水闸筹集资金。”李毅听邵树德说完后,也说起了一个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我听说交通部运河处的一帮家伙对国家铁道总局可是怨念颇深啊,因为处于他们管辖下的运河终于出现竞争者了,以至于他们都在开会论证有无必要下调运河通行税了。毕竟,谁也没听说过铁道上能设关卡收税,哈哈,铁路真是个大杀器,运河处的那帮官僚们可要直面竞争了,以前那种坐地数钱的好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啊。”
目前交通部运河处在煤河上设了一处税卡、在雅库伊河上设了一处税卡、在两湖运河上设了两处税卡(单向收费)、在大鱼河上设了两处税卡、在伊河上设了两处税卡、在梅林河上设了一处税卡,每日里能收到的通行税可不是小数目。虽然收的大多是国营内河运输公司内河汽船的税,但这些税可是会转嫁到其所运输的商品上的,并最终由消费者买单。
所收上来的税除了用于拓宽、疏浚现有运河河道外,还用于修建新的提水站、水闸以及支付维护这些提水站的工人薪资。虽然每年剩余下来的钱不多,但多少是一笔收入,现在被铁路这么一搞,从长期来看下调运河通行税就成了必然,这对交通部运河处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流入自己部门的钱要少了许多不是么?
当然了,他们短期内也大可不必过于担心。因为按照现有的国家规划,铁路线、公路线以及运河线都是错开的,即有运河的地方暂时不修铁路,有公路的地方也暂时不开挖新的运河或者修铁路。铁路只会优先修建在最迫切需要的地方,比如现阶段执委会和政务院全力支持的西北铁路计划。只有在这些地方的铁路饱和之后,执委会才会考虑在运河----比如伊河----沿线修建铁路,以便扩大这条交通动脉的运输能力。因此,短期内运河还能有一段美好时光,但从长期来看必然要面临铁路加入竞争后所面对利润率下降的威胁。
1646年1月1日,东岸史上第一列列车检修完毕,罗洽火车站机修班的工人们为火车更换了许多不堪用的零部件,然后又给其加足了煤水。当夜,码头工人们(火车站建在码头旁边)连夜往火车上装载了60多吨鲸肉,并于第二天清晨装运完毕。
1月2日早晨七点,随着一声清脆的汽笛声,满载客货的7节车厢(客运车厢内坐了一批前往镇海港实习的海员进修专门学校的学员)在蒸汽机车的拉动下缓缓加速,驶出了罗洽火车站。列车中途将在兵团站、荣军农场站、定远站、棉农站、镇远站依次停靠,并卸载大量鲸肉。终点站是梅林站,由于全长150公里的罗梅线铁路中途每个站都要停靠、卸货,预计火车将于第二天上午抵达梅林港火车站进行检修。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变幻的风云
1646年1月15日,晴,镇海港。
镇海造船厂旧船坞内,两艘巨大的船只正在铺设龙骨。从外观上来看,这两艘船只的差别不大,其中一艘的尺寸、船型比另一艘略大一些而已,但看得出来这两艘船应当属于同一型号无疑。
是的,这两艘船确实属于同一型号----“八月十日”级战列舰,一艘是纯风帆动力,而另一艘是机帆混合动力。经过奥斯曼帝国派驻东方港特使与东岸人之间进行的冗长谈判、磋商,以及国际形势的变化,执委会终于原则上同意向奥斯曼帝国出售拥有66门火炮的强大战列舰。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向西班牙人表示强烈不满的信号,就看西班牙人怎么接招了。
常驻东方港的奥斯曼帝国代表闻讯后欣喜若狂,立刻通过东岸前往士麦那的货船往国内寄了一封紧急外交信件,而东岸共和国外交部也同时往伊斯坦布尔寄了一封信件,要求莫三尽快与奥斯曼帝国谈判落实由出售战列舰而带来的一系列商业协议。东岸人出售这种强大的战舰给奥斯曼帝国,可是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的,若是再不能在商业上面找补一点利益回来,那实在是亏大发了。
如果从最初奥斯曼人试探提议购买战列舰的时候算起,双方在这件事情上的谈判和磋商已经进行了两年多了。而且双方各自往对方首都派遣了全权代表,分别进行谈判,以尽快达成协议。在艰苦的谈判持续了两年之后。随着东岸本土安全形势的变化。东岸共和国第三届执委会终于同意了向奥斯曼帝国出售这种强大的战舰。即“巴耶济德”号战列舰。
“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售价为惊人的37万元,若是加上备用火炮、弹药、帆布、木桶、绳索等物件,全价接近40万元。这个价格是极为坑人的,因为东岸自己的建造成本即便算上备品备件也不到10万元,这里面的利润竟然达到了300%。更夸张的是,奥斯曼人竟然毫不迟疑地点头表示确认,同时表示会尽快支付首款,令人不得不感叹战争的魔力。
而为了博得奥斯曼人的好感。执委会、海军部也表示可以在没有收到首付款的情况下先期开工建造,这令奥斯曼人更是满意。
这单生意既然如此赚钱,那么海军部怎么可能不盯着这块肥肉呢。这不,贸易部从巴西以及新格拉纳达地区进口了大量的巴西苏木,同时开工两艘战列舰----即出售给奥斯曼帝国的风帆战列舰“巴耶济德”号以及自用的机帆混合动力战列舰“控制东方”号。
“巴耶济德”号不但没有蒸汽动力,就连船上配备的火炮从倍径比、寿命上来说都没法和“控制东方”号相比,就是一个简略版战列舰。说起来,“控制东方”号已经是东岸海军的第五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了。这艘船入役后,五艘机帆混合动力战列舰(330门大小火炮),再配上一些机帆混合动力的大型补给船、修理船、医疗船。组成一个特混舰队巡弋在敌国外海或重要航线上,肯定能让敌人寝食难安。
可以想象一下。5艘拥有大量大口径重炮的舰队出现在从新华夏岛到巴达维亚的航线上,那么荷兰人的贸易船还想有活路吗?这支特混舰队的海上生存能力以及持续作战能力都是相当强悍的,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那种每艘船只有几门小炮的商船可比。而且就连速度也都要快上很多,甚至可以部分无视洋流和风向,转弯奇快,荷兰人、西班牙人的商船乃至专业战舰遇上了都断无幸存之理。
时间进入1月份以来,湖西丘陵地区的小规模战斗越来越频繁,新柯尼斯堡、牧草岭堡甚至大丰堡、西湖堡、河口堡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骚扰,虽然东岸人的伤亡极其有限,但往内陆地区的拓展行动却是被无限拖延了。为了对抗这种频繁的袭扰性攻击行动,陆军部已经将第1连、第103连以及部分骑兵调往了北方鸭子湖流域,同时开始在镇海、平安两县进行局部动员,大量民兵被编入预备役加强训练,这些都极大地影响了国内各方面的生产建设。
执委会曾经就此事质询过目前已经返回拉普拉塔的布拉沃男爵,以及拉普拉塔新上任的督办(将军)加西亚,请他们就耶稣会等传教团体控制下的武装力量频繁越境袭击东岸人的村镇一事做出解释,而对方竟然傲慢地表示无可奉告。至于东岸人提出的严厉约束拉普拉塔的教民进入东岸境内一事,对方自然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且声称东岸人正在进行的是非法越界屯垦,希望东岸人立刻拆毁非法定居点,撤回丘陵地区以东地界,以免爆发任何影响双边关系的不愉快事件。
执委会和政务院的一干大员们始终都无法想通,西班牙人对东岸的态度为何会冷淡到如此地步。因为前几年双方的关系还一度回暖了呢,当时东岸人还给几乎遭受灭顶之灾的西班牙海军建造了一些护卫炮舰和缉私用的快速巡洋舰,使得他们的港口不至于空空荡荡。
但是在这两年,双方的关系可谓是步步走低,西班牙人不断就越界屯垦以及宗教问题指责东岸政府,并且其措辞越来越严厉。虽然拉普拉塔乃至利马的一干西班牙殖民地官员们都不是很情愿与东岸人交恶,因为他们很清楚如今东岸共和国在新大陆的实力和影响力。但也许是来自本土的压力越来越大,使得他们已经无法再对东岸人的一些行为听之任之,因此便造成了现如今双方之间微妙而又紧张的关系。
细究下来,这其实是一个长期的量变导致质变的过程。首先,东岸人肆无忌惮地在双方约定的边界以外或者协议规定的模糊地界进行屯垦,且还有继续深入之势,这些让西班牙人感受到了危机,并开始往东岸大草原的西半部分移民,以充实这些荒凉的地区,使其不被东岸人轻易蚕食。
其次便是东岸人在开拓行动中对原住民们所执行的灭绝政策。他们对原住民的警惕和仇恨甚至就连西班牙人看了都感觉诧异,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甚至就连归附了他们的土著部落也要被流放到一个叫什么“澳洲”的地方,可谓凶残至极。
而更麻烦的是,这些原住民们一般来说都已经集体入了天主教,在巴拉那河以及乌拉圭河流域辛苦传教的耶稣会、圣方济会等传教团体对这些归化了的野蛮人比较上心,不但授予他们农具、种子、牲畜,同时也教给他们一些来自文明世界的制度、规矩等等。因此,东岸人对这些原住民进行的屠杀和流放在传教士们看来,不啻于是向教廷公然宣战。
向教廷公然宣战其实没什么,君不见葡萄牙人就一直在捕捉瓜拉尼人当奴隶么,所到之处也是腥风血雨,这难道不是在打教廷的脸?不过有些事葡萄牙人做得,东岸人却做不得!毕竟,谁让你们都是令人憎恨、必欲灭之而后快的异教徒呢?异教徒可是没人人权的!
西班牙人的态度转变,东岸人是很清晰地感受到了。最初那个布拉沃男爵来兴师问罪的时候,执委会诸君在沟通了利马当局之后还能把他当做一个小丑来看待。但事情发展到了今天,在原本和东岸人关系暧昧的前任拉普拉塔督办被调离、巴拉那河流域的瓜拉尼教民大量进入湖西丘陵地区的情况下,任何巧言令色的掩饰举动都显得是那样的苍白。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西班牙人出于种种原因,对东岸人展现出了恶意。
西班牙王国在旧大陆本土还在与法国进行着似乎没有尽头的战争,在这个时候对东岸人发难,看起来不是一个明智的统治者会做出的事情。但问题是,谁告诉你西班牙的最高统治者腓力四世陛下是一个睿智的国王了?谁告诉你这个自大的家伙不会为了宗教问题而向东岸人采取一些必要措施了?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所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啊。
平心而论,东岸人这些年来埋头发展、抢运人口,基本就是在夹着尾巴做人。不但与葡萄牙人交好,还部分缓和了与荷兰人的关系。在基督世界众大国中,除去内战的英国不论,也就在商业上与法国人交恶了一番,做人低调到这份上,居然还被人惦记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低调了?所以导致法国人向东岸纺织品随意征收高额关税?所以导致西班牙人因为宗教政策以及越界屯垦问题指责东岸人?所以导致荷兰人始终拒绝东岸船只通过马六甲海峡?那么,是不是应该适时地亮一下肌肉了,省得总有人认不清形势,觉得东岸人软弱可欺!
1646年1月25日,东岸共和国海军第一舰队主力离开镇海港海军基地,然后向南直接开进了拉普拉塔河,布宜诺斯艾利斯顿时为之震动。
第二百五十四章 “访问”(一)
微风轻拂,海天一线。站在第一舰队旗舰“八月十日”号战列舰的艉楼二层围栏内,海军中校陆铭放下了挂在胸前的望远镜。
拉普拉塔河,被人称做淡水海,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这条也许是世界上最宽广的河道内,东岸海军第一舰队的主力齐聚,计有战列舰三艘、快速巡航舰三艘、护卫炮舰六艘,高高耸立的桅杆与密密麻麻的炮窗让每个见到的人都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
先前他们在“访问”科洛尼亚港的时候,就已经让聚集于那里的各路商人们惊诧莫名了,当地的拉普拉塔商人甚至惊恐地以为发生了战争。而当此时他们这支在新大陆极为庞大的舰队驶抵拉普拉塔河时,布宜诺斯艾利斯城的西班牙人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从秘鲁舰队调往新组建没几年的拉普拉塔舰队担任旗舰的“加的斯岩石”号战舰,此刻也只能窝囊地躲在港口炮台的庇护下,充当存在舰队。在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只有区区四五艘大小不一的战舰的拉普拉塔舰队还不宜贸然冲出港口与敌交战,那样也许会发生一些令人唏嘘的惨剧。
“转舵、调整帆桁,按计划行驶!”陆铭给舰队下达了最新的指令,然后水手们便四散忙碌了开来。示威完毕,他们接下来将顺着拉普拉塔海岸南下,并一路“访问”海岸线上的各个西班牙殖民点。话说这些年来西班牙人从旧大陆弄了相当多的中南欧移民到拉普拉塔,虽然其中不少人又流失到了东岸,但剩下的人还是在拉普拉塔殖民地当局的组织下开拓了一些新的定居点。又或者极大地充实了老定居点的人口。
鉴于拉普拉塔的交通现状。这些殖民城镇一般都是修建在海边。居民们也多半以种地、放牧或打渔为生,其中一些渔民甚至还经常去东岸港口兜售渔获。这些小型定居点的人口从几十到几百不等,以拉普拉塔河沿岸最为密集;然后顺着大西洋海岸线南下,在越过马德普拉塔(意为银海)后则越来越稀疏,并最终在布兰卡湾附近消失。
布兰卡港(白色海湾)是拉普拉塔当局最南边的一个定居点了,后世这些地方的开发极其缓慢,定居点要到19世纪末才会逐渐成型。在这个时空,由于东岸人煽动的蝴蝶翅膀。拉普拉塔的殖民开发进程倒是大大提速了。西班牙人对他们的这个新邻居很不放心,因此这些年来一直在大力投资拉普拉塔开发,就连他们的国王也从奢侈无度的宫廷花费中节省了部分出来,以发展拉普拉塔这个处在对抗东岸人第一线的殖民地。
说实话,拉普拉塔的命运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陛下并不是特别关心,他关心的是位于查尔卡斯检审法院区(大致为后世的玻利维亚)的波托西银矿,这可是他的钱袋子。但是拉普拉塔又是查尔卡斯的屏障,拉普拉塔若丢了,那么查尔卡斯显然就直接暴露在了东岸人的枪口之下,丢失也是早晚的事情。因此。为了自己的钱袋子、为了自己能继续过那种奢侈无度的生活、为了主的子民,西班牙的国王认为自己必须保住拉普拉塔。而这。就是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花大力气开发的原因所在了。
从1646年1月底到2月上旬,这支规模不小的东岸舰队依次“访问”了这些西班牙殖民点。当地的居民们自然是震惊加不解,他们安放在海边的炮台也很明智地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一切都显得是那样地自然,东岸舰队甚至还上岸向他们采购了一些副食品和蔬菜,他们也乖乖地配合了,但气氛就是显得异常诡异。
在这里宣示了一番军威后,东岸舰队顺着巴西暖流快速南下,他们将先往马岛须鲸港做短暂休整,然后几艘机帆船将组队前往麦哲伦海峡,与当地的原住民奥纳人、巴塔哥尼人取得联系。这些年来,东岸人与火地岛上的土著之间的贸易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路过须鲸港的东岸船队有时候会分出一艘船只载着货物前往火地岛,用烈酒、烟丝、金属工具、盐巴、印花布等商品交换他们手头的兽皮、兽脂以及木材----主要是后者。木材是须鲸港的居民们急需的物资,从本土运来实在过于麻烦,因此能够向火地岛上的原住民们购买那是再好不过了。
在与火地岛上的奥纳人、阿拉卡卢夫人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分布在麦哲伦海峡北岸以及列斯科岛、布伦瑞克半岛区域的另一支阿拉卡卢夫人因为经常乘坐独木舟跨越麦哲伦海峡前往火地岛渐渐也得知了东岸人的存在。很快,在怀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小心思的东岸人的刻意巴结下,这支阿拉卡卢夫人也与东岸人建立了贸易联系,并且以五箱(50瓶)河中大曲的代价将一块隐秘的土地卖给了东岸人。
来自国家情报总局的探员们在这块土地上修建了一个有十余间房屋的联络站,并开辟了一个可供数百人训练的操场。这里大概有包含秘密警察在内二十多个东岸人常驻,用于帮助定期前来此地的阿劳坎游击队员们解决各种麻烦,又或者帮他们与东岸本土进行联系,解决他们的各种需求。
说到阿劳坎游击队,就不得不提起当年东岸人刚立国之时由运盛一号领衔的破交船队袭击智利沿海奇洛埃岛的事情。当年东岸人在击败了岛上不多的西班牙殖民者后,将缴获的武器分给了以维森特为首的数百名阿劳坎抵抗分子,并劝说他们不要局限于岛上,尽量将活动范围扩大的海对面的山区。那里西班牙人的力量较为薄弱,便于他们争取广大被压榨的阿劳坎人的支持。
这些年来,维森特的反抗军几经起落,甚至就连维森特本人都牺牲在后世蒙特港附近,但是这支部队却始终没有被彻底消灭,让圣地亚哥检审法院区的一干西班牙官员们寝食难安。而在认识到智利中部、北部地区的西班牙势力太过强大后,这支反抗军后来转而向智利南部连绵的山区进行活动。西班牙人在这些贫穷的山区力量极为薄弱,白人移民很少;而由于此地的地形限制,西班牙人的军备优势也被无限缩小,再加上西班牙殖民者本身也不重视荒凉的南部地区,因此使得这支反抗军得以苟延残喘下来,并在接下来的数年内还略有些壮大,目前已经达到了七八百人的规模。
当然了,这支阿劳坎游击队能够存活下来,东岸人也出力不少。近十年来,国家情报总局的探员们一直在秘密通过南巴塔哥尼亚的陆地地区与这些游击队员们取得联系,并秘密资助了他们大量的旧式火绳枪、西班牙刺剑、欧式胸甲、弓箭、长矛等武器。有的时候,在他们粮食不足的情况下,东岸人甚至还会从须鲸港的仓库内调集一些土豆给这些苦哈哈的游击队员们,使得他们能够坚持战斗下去。
总的来说,东岸人在智利布下的这颗棋子还是比较成功的。十余年来,东岸人的投资只不过是一些仓库内缴获的旧武器、些许粮食以及派遣少量情报人员帮助阿劳坎人训练士兵而已,但收获却是巨大的。由于这些阿劳坎人的存在,西班牙人对智利南方山区的殖民根本是无从谈起,在中部偏南地区的殖民也受到了严重阻碍,至今只派遣了寥寥百余名白人农民在奥索尔诺以南的海边修建了一个小型木头城堡,被命名为巴里奥斯港(即后世蒙特港)----以开拓此地的西班牙上尉巴里奥斯的名字命名,作为出击消灭阿劳坎游击队的大本营----这又是一个因为东岸人而产生的蝴蝶效应。与此同时,他们对奇洛埃岛上的力量也进行了一番充实,以便将这里与巴里奥斯港一起作为剿灭阿劳坎游击队的重要基地。
此番东岸舰队前往麦哲伦海峡,当然不是为了和那些原住民们做什么贸易----或者说他们只是顺路做一些贸易,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与麦哲伦海峡两岸(重点是北岸)的原住民们加强联系,同时前往东岸人占据着的那个隐秘的情报站,给站内的驻守人员送去来自本土的最新指示和大量的物资补给,顺便再看看能不能在那里碰到目前已经转战智利南部山区的阿劳坎游击队队员们。
1646年2月22日,以三艘机帆混合动力战列舰组成的东岸船队在麦哲伦海峡外徘徊了好几天之后,才终于找准了一个海上能见度相对较高的时候,然后三艘船统一降下风帆,纯靠蒸汽动力低速驶进了麦哲伦海峡内。而这,也是此次带队的海军中校陆铭本人时隔十余年之后第二次进入麦哲伦海峡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访问”(二)
这么多年来,东岸人的船只几乎每隔六个月到一年就会秘密前往这个隐秘的情报站一次。自从上次一艘笛型船在海峡内触礁沉没后,后来此任务基本都由路过的蒸汽船甚至捕鲸船来完成了,因为它们可以降下风帆低速航行,这减少了至少一半的风险。
三艘体型硕大的战列舰以3节的低速在麦哲伦海峡内缓慢航行着,航海长仔细注意着海水的流向,以免船只偏离航线。至于风帆时代令人谈之色变的大风,这对东岸人来说已经不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大山。如今在麦哲伦海峡内能困扰他们的,无非就是多变的海水流向和恶劣的天气(大雪、雾、冰山)了。
好在现在天气不错,冬天时海峡内常见的浮冰不见了踪影,起雾的天数也大大减少。除了一直刮着的大风外,涌浪因为这里曲折的地形阻隔也已经大为削减,总得来说,在这个季节航行在麦哲伦海峡内----特别是你还开着蒸汽船的时候,对有经验的航海长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只要足够小心,他们便可以安全通过这条数百公里的水道,进入太平洋。
但东岸人显然没打算进入太平洋,他们在航行到海峡中段偏西位置后,一头扎进了列斯科岛与布伦瑞克半岛之间的狭窄水道内,在崇山峻岭之间小心翼翼地航行了大半个星期,才终于进入了水域开阔却又风平浪静的奥特韦湾。
由于地形的阻隔以及山脉阻挡,奥特韦湾内的海面相对风平浪静,比起西风怒号、浊浪排空的麦哲伦海峡西段简直是两个世界。同时这里也是一个孤独的世界、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岸边没有任何文明的踪迹。野鹅、胡狼、狐狸、骆马、水獭、海豹就是这里占据绝大多数数量的“居民”了。如果你运气够好的话。你还可以偶尔在岸边看到一些身高普遍达两米以上的阿拉卡卢夫人、巴塔哥尼人出没。除此之外,这里有的就只是一片荒凉了。
进入奥特韦湾后,三艘船只又依次穿越了列斯科岛与布伦瑞克半岛之间的第二条狭道,进入另一片更平静的海域,然后停靠在了位于该水域右侧后世里奥贝尔德地区的东岸情报站附近,此时已经是3月5日了。
海岸边浅滩很少,基本都是深水区,因此船只能够停靠在离岸很近的地方。便于运输物资和人员。海岸边用粗大的原木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栈桥,能够同时停泊两艘船只。岸边一些着内务部秘密警察黑色制服的人跑了过来,他们腰间别着手枪,身后还跟着几个身高在两米多的巴塔哥尼人随从。
他们一边向站在甲板上的水手们挥手致意,一边熟练地将从船上扔过来的缆绳系在岸边的木桩上,然后等待开始卸货。本土已经8个月没有船只过来了,这个情报站正急需物资补充:粮食、武器、弹药、烈酒、烟丝、蔗糖等等一切来自本土的商品。阿劳坎游击队最近一年间来过这里两次,提走了大量的武器弹药、止血绷带、野战食品、御寒衣物等物资,情报站仓库的库存直接见了底,正急需补充。当然这些阿劳坎人也不是白拿东西不给钱。他们也给东岸人送来了大量优质皮毛、缴获的西班牙金银币、不好出手的各种首饰艺术品、一些马匹等东西,用以冲抵货款。
穿着海军春秋常服的陆铭登上了长满了杂草的岸边。负责情报站的一名国家情报总局资深探员立刻上前一个敬礼。开玩笑,海军中校军衔的官在如今的东岸只有一人,那就是海军二号人物、第一舰队司令陆铭。这样的大人物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秘密情报站来,这让本地的负责人毕拉斯直感到一阵不真实。
“毕拉斯少尉,感谢你们为国家做出的贡献。”陆铭握了握情报站站长的手,一脸肃然地说道:“你们已经在这个孤独荒凉的地方驻守了三年多,与危险、寒冷、孤独为伴,你们为国家做出的贡献虽然出于种种原因暂时无法公开,但终有一天,人民会了解你们的坚忍与牺牲,会理解你们的奉献精神,感谢你们了。”
毕拉斯是第一批来到东岸的瑞士法裔加尔文派移民,最初在军队里混,后来被招募进了国家情报总局,曾经在波尔多站服役多年。42年调回本土,短期进修后被授予少尉军衔,然后来到了麦哲伦情报站担任主管,接替已经在此服务多年的另一位资深探员卢奇----此君与毕拉斯同样是第一批瑞士移民,深得上级信任。
“谢谢陆长官的关心,兄弟们在这里还算习惯,薪水补贴也按时发到了家人的手上,大家都没什么后顾之忧。周围的原住民阿拉卡卢夫人、巴塔哥尼人都还算友善,我们还和他们建立了一定程度的贸易联系以巩固关系。目前,情报站里还雇佣了十名巴塔哥尼人做杂役,他们主要负责搬运货物、饲养牲畜。这些人加上我们的人,整个情报站一共有成员28人,全部都在这里了。”毕拉斯仔细地朝陆铭进行着汇报。
“嗯。”陆铭点了点头,然后信步朝离码头不过二十多米的情报站走去。情报站的房屋都是用就地取材的木头制成,陆铭看了看,房子很简陋,基本就是用原木搭成的,一些木头上的树皮甚至都没去除。房屋顶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茅草,茅草上面还有两层雨布,用于防潮。果然,这里的条件看起来很艰苦。
十名巴塔哥尼人站在码头上愣愣地看着停泊在栈桥边的高大船只,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炮窗。他们已经和东岸人在一起生活很久了,自然知道那些炮窗里的火炮的威力,因此在看到一次来了三艘这种战争巨兽后,都看傻了眼。这些年来他们卖给阿劳坎游击队的火炮满打满算才五六门,还尽是些小口径的火炮,和港口内三艘船上近两百门重型火炮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很高大、强壮的人。”陆铭称许地说道,“巴塔哥尼人确实很高嘛,以后可以让他们当重步兵,也可以当掷弹兵,上了战场就凭他们齐刷刷的两米以上的身高还不把人吓死啊。”
生活在麦哲伦海峡两岸的巴塔哥尼人、阿拉卡卢夫人以及部分奥纳人的身高是惊人的。特别是那些巴塔哥尼人,普遍在两米以上。1615年,有欧洲人测量了一个死亡的巴塔哥尼人骨架,竟得出其身高达3米的结论。1790年,福尔克纳见到了一个部落酋长,该酋长的身高竟也达2.15米。
最初见到巴塔哥尼人的欧洲航海者描述:“他们胸膛和小臂都很发达,跑得比马还快,一次能吃一篮子的黑面包、一口气能喝半桶水。”
作为巴塔哥尼人近亲的奥纳人,据记载男人身高普遍在1.75米以上,女人则在1.7米以上,远超此时的欧洲人和亚洲人。
在此之前陆铭也有些不信,但此刻见到后他真的相信了,这些居住在麦哲伦海峡两岸以及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原住民们就是如此高大,而且肌肉还相当发达,真是不可思议。只可惜后世这些人的家园在被欧洲人侵入后,因为屠杀、劫掠(欧洲人抢他们放牧的羊)以及疾病,他们的人口快速下降,整个民族也最终消融掉。
“这些人里面最少的一个也雇佣了两年了,算是我们比较可靠的帮手了。”毕拉斯在一旁解释着。随着他的话语,这十名巴塔哥尼人在码头上熟练地卸起了一箱箱的物资,看他们高大的身材以及虬结的肌肉,似乎这些重物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多大的负担。
陆铭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然后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朝毕拉斯问道:“这里有阿劳坎人吗?”
“没有,他们一般在每年12月下旬固定来我们这里一次,其他时间都不固定,很难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也许那得问西班牙佬,因为和他们交战的是西班牙人,不是我们。”
“他们的战斗水平怎么样?能在和西班牙人的战斗中取胜吗?”
“他们的水平参差不齐,有些从老维森特时代过来的老游击队员们水平就很不错,但那些近两年招募的年轻人可就差远了,他们的实力不足以支持他们同西班牙人进行正面战斗。他们的大本营定在离这里不远的阿劳坎城(纳塔莱斯港),我们的人去过那里几次,帮助他们修理火炮、训练新兵。但他们的游击队主力一般不在阿劳坎城,而是在奇洛埃岛南面的那一连串破碎的小岛以及旁边的陆地上,那里有不少不堪忍受西班牙人奴役的逃奴在那里耕种、放牧,是他们天然的兵源。而且在那里也更便于袭击西班牙人的据点,所以阿劳坎城仅仅是他们安置家属的据点而已。”毕拉斯深度参与过阿劳坎游击队的很多事情,因此他很熟悉这里面的各种内情。
“很好。毕拉斯少尉,现在国家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派人前往阿劳坎城,设法与游击队取得联系,然后要求他们加大出击的频率和力度,争取消灭更多的西班牙人。为此,我们将给予他们更多更新式的武器,比如燧发步枪、大口径野战火炮、盔甲等等,我们这次都带来了。这事事关国家的战略布局,你有把握做到吗?”陆铭看着毕拉斯饱经风霜的面容,缓缓说道。
毕拉斯先是沉默了好久,然后才肯定地说道:“他们对我们的依赖颇深,对这件事应该不会太过抵触。而且,我也有办法让他们同意,放心吧,陆长官。”
第二百五十六章 科洛尼亚的关闭
盛夏的科洛尼亚依旧没有一丝炎热的迹象,二十七八度的“高温”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正是刚刚好,再加上拉普拉塔河上吹来的清新空气,使得前来这座贸易城市进行交易的各国商人们感到分外地舒适。
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以及由西班牙国王批准、秘鲁总督发放的唯一可以合法与拉普拉塔进行贸易的特许状,这座由东岸和西班牙共管的贸易城市在十几年的时间内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到了1646年2月初,这座因贸易而兴的城市常住人口已经有了六百多,流动人口更是多到无法统计,但在交易最火爆的夏秋季节其总人口超过两千是得到了所有人一致公认的。
每年从这里有海量的商品流向拉普拉塔(包括巴拉圭)、查尔卡斯、智利乃至秘鲁、新西班牙。西班牙人制定的每年来自东岸的贸易船只数量不得超过2艘的规则早就成了一个著名的笑话,东岸人每年开往这里的船次何止20次,更别提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来自欧洲各国的商船了,他们也带来了海量的货物。
据贸易部和财政部联合统计,华夏东岸共和国每年在科洛尼亚自由贸易市场上的获利超过了30万元,且还在继续增加,这已经成了国家一项无法割舍的重大利益。更别提海量贸易金额所带来的对东岸优质硬币的巨大需求,这里面等于是东岸人对所有参与交易的商人变相收取了铸币税,所获也是颇多。
科洛尼亚成了商人们狂欢的天堂,西班牙人在新大陆那控制严密的贸易系统被东岸人通过科洛尼亚自由贸易市场撬开了一条门缝。然后迅速加以扩大。并在这十年的发展中迅速占领了大量新大陆的市场。取得了可观的经济效益。在这场经济较量中落败下来的西班牙垄断商人们自然是对东岸人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年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彻底关闭这个所谓的自由贸易市场,使得广袤富饶的新大陆再度成为他们的摇钱树。
只可惜拉普拉塔的官员们大多已经成为了金钱的奴隶,他们被商人们拉下水,对于超出限额的贸易视而不见,极大地纵容着这里的走私贸易,让这些西班牙大商人们手头劣质价高的商品大量积压。郁闷得不行。后来,一些大商人干脆也加入了这里的走私贸易中,很是赚了不少钱。而另外一些西班牙国内大贵族的代理人们则拉不下脸面,或者说小打小闹的走私贸易并不能够弥补他们失去垄断市场所带来的损失,因此这些人仍旧在鼓动着本土的西印度院乃至新大陆的秘鲁总督痛下决心取缔这种“邪恶的”、“不合乎规矩的”、“破坏传统的”贸易,以保障“半岛人”的利益。
他们的聒噪似乎在去年产生了效果。耶稣会教士们的努力与他们形成了合力,再加上国王态度的变化,西印度院的那帮职业官僚们立刻一改往日拖拖拉拉的办事风格,开始向秘鲁总督发出了一系列的指令,宗旨就是遏制东岸人如今已经有些肆无忌惮的发展势头。
秘鲁总督对来自王国的指令自然是心领神会。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早就对东岸人所执行的令人愤怒的宗教政策很不满了。也早就想收拾一下那些越来越放肆的东岸异教徒了。不过能做到总督这个职位,他自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蛋,他当然很清楚如今拉普拉塔与东岸之间的现实----那就是东岸人若是愿意,一个星期内就能占领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月内能占领亚松森,威胁波托西的银矿,这个代价是他所不愿、也不能承受的。
面对这样一种棘手的现状,总督大人决定给东岸人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他们拆毁越境修建的屯垦建筑、停止迫害天主教徒、禁绝走私贸易,那么大家还是好朋友,还能愉快地做生意,而这也正是布拉沃男爵前往东岸的一大原因。
面对西班牙人的“无理要求”,东岸人自然是一口回绝了,这令总督大人感到了一丝羞辱。再加上从本土来了一位国王的特使----总视察官,总督大人终于使出了真正的强硬手段。他首先撤换了立场可疑的前任拉普拉塔督办,换上了平民出身的鹰派海军将领加西亚担任新督办,然后帮助耶稣会等传教团体在旧大陆招募了不少雇佣军前往巴拉那教区。而到了今天,总督大人的最后一招终于也渐渐显露出来了。
“科洛尼亚贸易市场可能要关闭了。”这个从2月初就逐渐开始在商人门中间传播的流言似乎在今天终于要变成现实了。2月5日,名气很大的拉普拉塔罗德里格斯商会突然关闭了位于科洛尼亚城内的商馆,且并未给出任何令人信服的理由以及复馆时间。
而随着罗德里格斯商会的带头举动,很多来自拉普拉塔的西班牙商人们也开始甩卖自己手头积压的商品,然后陆续宣布暂时关闭商馆,至于下次开张的时间则待定。总之,这些以往在市场上颇受瞩目的拉普拉塔商人们似乎集体受到了一种压力,这种压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放弃了手头上日进斗金的生意,然后打包回家,观望局势。
科洛尼亚城外,来自东岸的一些山东籍商人看着门可罗雀的市场,颇有些无奈。最大的主顾拉普拉塔人都走了,他们还做个屁生意啊。拼死拼活从大鱼河机器纺织厂、第一机械厂综合车间、罗洽皮具厂买来的大量棉布、呢绒、五金制品、皮具却面临着卖不动的窘境,难道这次要亏本了?一些商人悲观地想到。
身着棉布衬衫的朱衡百无聊赖地站在青州会馆内,一上午只有几名巴西商人过来买走了一些棉布和农具,此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人光顾了,生意惨淡到了极致。青州会馆是几名山东青州籍移民凑在一起开的商馆,在科洛尼亚城里的东岸私营商馆中算是规模中上了。而其中,这位朱衡朱老板就是话事权最大的一位股东,因为他的投资数量最大。
随着科洛尼亚贸易的日渐繁荣,国家也逐步放开了私人前往科洛尼亚进行贸易的限制。任何人或组织只要向贸易部交上五百元的保证金,就可以到科洛尼亚购买土地、开设商馆。说实话,五百元保证金的门槛其实是不低的,不过这位朱老板也当真是神通广大,他出售了一些据说是家传的首饰、珠宝给了某几位女穿越众,然后很轻松地就筹得了两千元以上的资金,一时在小圈子内引起了轰动。
据某些消息人士讲,朱老板出售的那些首饰论价值就完全不是两千元能拿下的,在东岸这个有价无市的地方,这种做工精致到令人叹为观止的金银首饰、翡翠玉器就算卖个万儿八千也不是问题----前提是你遇到真正喜爱这种东西的人。朱老板这种作态,明显有巴结的意味在里面。
梅机关的魏科长在得悉情况后,立刻派人将朱老板“请”进了梅机关内。一番简单的问话审讯后,朱老板立刻就交代了。原来他家里本是青州富商,因恶了当地一些士绅领袖,同时也不愿意投降鞑子----在崇祯十五年鞑子入山东时他家族有多人遇难,走投无路之下便带上家人细软来到了烟台。留在山东、留在青州,早晚不是被那些士绅玩死就是被鞑子杀死。因此,他们最终还是踏上了前往烟台的路途。休养了几个月后,又被塞进了一艘船只,然后晃晃悠悠大半年,最终来到了东岸。
朱老板和几名出逃时的随从一起,在科洛尼亚城内开办了这个青州会馆,专门做东岸商品的出口生意,有时候也会经向一些拉普拉塔小商人收购点羊毛然后出售给政府,以赚取少量差价。总之生意不好不坏,每年也能糊弄个一千几百元,大伙分一分,凑合着过下去。
今天最后一家拉普拉塔商会清完了库存,然后关闭商馆,返回了亚松森。这让整个科洛尼亚市场的人气大减,朱老板的青州商馆生意大受影响,因此众人都有些愁容满面的。而更令他们郁闷的是,有几家已经预付了收购羊毛定金的拉普拉塔小商人也消失很久了,看样子短期内是不会再出现了,这让他们损失不小。
“算了,我们也回去吧。生意做不下去了,这个叫……叫啥来着……对,叫系统性风险,不可抗力,不怪我们。眼看咱大东岸和这日斯巴弥亚国关系越来越紧张,很难说究竟什么时候会不会就开战了。撤吧,把商馆里仆役的工资结了,剩下的货物清仓甩卖,全部甩给那些巴西人、荷兰人、英格兰人,便宜他们了。”朱老板看着几位哭丧着脸的合伙人,斩钉截铁地说道:“科洛尼亚商场就这么黄了,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早晚我们还会回到这里。哥几个都打起精神,回去后花钱到《生意人报》副刊上登篇文章,狠狠骂一番这些做生意不讲信誉的夷人。”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路向西
1646年2月10日,煤河乡。天空万里无云,气温也只有二十八度的样子,凉爽宜人。沿着煤河(卡伊河)两岸,是一片又一片碧绿的稻田,河中心一些沙洲上,还有广布着的葡萄园。乡间庭院门口,一般都栓着几只山羊,正在无聊地啃着青草。院子里的两棵梨树间,一张吊床正被拉起,玩累了的熊孩子正躺在上面酣睡,手里还犹自拿着一张啃了一半的肉饼。吊床下一只小小的猎犬徘徊着,眼睛盯着那张肉饼,久久不愿离去。
外面一阵轻轻的喧哗声打破了乡间晌午的宁静。几个小孩大呼小叫地从门前经过,嘴里还在喊着“去城隍庙看过兵了”。正在午睡的熊孩子被吵醒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熟练地从吊床上滑了下来。将猎犬抓在怀里揉捏一番后,又将肉饼塞进了它嘴里,接着便一溜烟地跑出了家门,顺着一条石子道朝村边的大路走去。
在那里,能够隔着宽阔的煤河看到河对岸的码头上,大群身着土黄色、深蓝色军服的士兵们正在忙碌地往内河小汽船上搬运作战物资。为了支持这次西进打击瓜拉尼“极端势力”的军事行动,内河运输公司被勒令调拨了十几艘72吨级的内河小汽船随军运输物资。此行往西,除了蜿蜒不绝的河流之外,便再无任何坦途。因此,这条一直从西面很远处流淌过来的雅库伊河便成了东岸人运输辎重的唯一通路。
河对岸是煤河乡乡政府所在地,也是此间最繁华的地带。一座相当气派的城隍庙立在乡政府斜对面,庙前的围墙外便是一个广场。广场上经常有一些前来售卖各类商品的小贩或农民。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集市。
今天集市上依旧人山人海。将不大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的,仿佛四周几十个生产队的人都赶了过来似的。一些被征发的本地民兵正在和妻儿们依依话别;宣讲队正在广场上卖力地宣传着西面瓜拉尼人的“罪恶行径”----虽然很多都是杜撰的;军部的参谋们搬来了一箱箱的银币,将市面上出现的蔬菜、腌肉、牲畜等农副食品一扫而空,全部运上了船;城隍庙的庙祝与几名道士正在庙门前举行一场盛大庄严的宗教仪式,很多明人甚至鞑靼人都虔诚地拜倒在太上老君像前,恭敬地祈求着自己的亲人能够安然回家。
陆军元老之一、少校朱亮带着洁白的纱布手套,拄着军刀骚包地站在河岸边的一块礁石上,望着正以排为单位。扛着物资鱼贯进入船舱内的士兵们。此番陆军调集了步兵第1连、第101连、第103连以及原本驻守煤河乡的第4连,骑兵也出动了2个连两百余人,炮兵出动了两个连近约150人,正规军的数量总计1400多人。此外,他们还在平安、镇海两县动员了大量刚刚忙完农活集训了不到一个月的民兵充当辎重人员,其数量约在1500人上下,因此,此番总兵力当在3000人左右,也算是东岸本土史上单次调集的最多兵力了。
这么多的人手以及物资,自然不是小小的二十几艘内河小汽船能够载运得下的。因此。这些船只能用来载运一些补给物资、笨重的火炮、无甚战斗力的后勤辎重人员,至于广大的步兵和骑兵兄弟们。依旧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了。他们将顺着宪兵队的情报人员们侦测出来的路线,大体上沿着雅库伊河向西,将首先抵达位于塔夸里河与雅库伊河交界处的后世特里福德地区,这里有一个军部设立了半年多的兵站。兵站内储存了大量军用物资和一些粮食,平素驻有七八十名轮值的民兵以及两门火炮,大部队抵达这里后可以稍许休整一番,然后继续向西。
从特里福德向西,便会零零星星出现一些小型瓜拉尼部落了。他们中有的和东岸人交好的,但大多数关系不怎么样,甚至在传教士的蛊惑下对东岸人抱有极大的敌意。这次大量生活在巴拉那河流域的瓜拉尼人在宗教狂热下进入湖西丘陵地区,南方的新柯尼斯堡甚至河口乡附近都已经发现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北方多不多了。不过不管怎样,此次东岸调集了训练有素的精锐步骑炮兵1400多人,为的就是将这些瓜拉尼部落全部清除,以绝后患。
“请问朱长官,我大东岸军队此次出征,规模为本土史上最大,身负十万民众重托,请问出征将士们军心士气如何?”《真理报》特派记者向朱亮采访道。
“士气如何?请听外面的欢呼声!”陆铭用手指了指河岸边一队队排着整齐队列行军的士兵,那是陆军第4连的。这些士兵以本地人居多,他们在百姓的夹道欢呼之下抬头挺胸地经过城隍庙。本地道观主持与一众信徒们站在路边,为出征大军祈福。
不远处的军乐队也奏起了《胜利属于陆军》的曲子,这让现场气氛达到了**。很多穿着父辈留下来的旧军装的少年奋力挤出人群,冲到道旁,朝出征的军队用力挥舞着手臂。他们的脸上充满着激动的神情,要不是现实不允许,也许他们就跟着大军一起出征了。等到军乐队奏完第一遍后,现场数千人一起发出了“万岁”的呼喊声。
“瓜拉尼跳梁小丑,大军所到之处定然灰飞烟灭。此次出战,靡费甚多,平安县民众更是有慷慨解囊、踊跃捐资报销军需者,拳拳之心,铭感于内。请诸君放心,我东岸大军定当除恶务尽,无论是瓜拉尼人还是西班牙人,杀我百姓、夺我牲畜者,皆需接受审判!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者,片甲不留!”朱亮杀气腾腾地朝采访他的记者说道。
“西班牙人屡次支持野蛮人袭扰我边境,杀我边民,甚是可恶。这次赝惩暴西的行动定会让他们长长记性,那我在此预祝我东岸王师凯旋归来。东岸万岁!”兵团堡毕业的年轻实习记者将记录完毕的笔记本塞进兜内,然后右手握拳高举着欢呼道。
朱亮哈哈大笑,提起军刀翻身上马,志得意满地朝前方而去。一次指挥3000人的作战行动,他虽然贵为陆军几大元老之一,但也是头一回呢。这次行动一期目标以清除雅库伊河两岸的土著部落为主,这里的瓜拉尼人其实已经不多了,且有相当一部分和东岸人有勾连,比较顺服。对东岸人抱有敌意的反抗部落人丁不多,据宪兵队的情报,总数大概在五百到八百之间,消灭或驱逐他们易如反掌。
当然了,清楚这些近处的瓜拉尼部落,并不能够让西班牙人感到哪怕一丝疼痛感。只有继续往西,打到后世的南卡舒埃以西地区,然后将当地定居的瓜拉尼部落全部铲除,这才能让那帮耶稣会的教士们感到心痛。如果能在此基础上继续西进的话,打到后世圣玛利亚以西接近乌拉圭河及其支流流域的话,那么就能够让西班牙传教士们痛彻心扉。
这个任务对于沿着河流前进的东岸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唯一制约东岸大军行动的因素既不是瓜拉尼人的抵抗,也不是西班牙王国可能的干涉,而是五月中下旬的秋粮收割工作。随队的1500多名辎重部队官兵们都是在平安、镇海两县农村征发的预备役民兵,若是在外征战时间过久,必然会影响到他们家庭的粮食收获工作。因此,此次作战一期目标以三个月为限,五月初暂时结束战斗,所有人员返回平安县煤河乡休整,同时解散民兵,放起归家。若是还有二期战斗的话,就会从首都东方县另行征发民兵来配合行动。
反正这些地方东岸人暂时也无法实际控制,只能打了就撤,以杀伤敌有生力量和战争潜力为主。这些地方的瓜拉尼部落民可也有不少去了南边呢,留在后方的还是以老幼居多吧,打起来毫不费力。到时候人或杀或驱、牲畜粮食抢走、农田毁掉、房子烧掉,看这些瓜拉尼人还怎么抵抗!西班牙传教士们面对一**涌到乌拉圭河流域的难民又会如何头大!
所有物资都运上船之后,东岸大军在煤河乡百姓的万众瞩目之下离开了市镇,分批乘船渡过了塔夸里河,稍稍整了下队形后,便排成四列纵队一路向西而去。而伴随着他们行动的,是十几艘72吨级的内河小汽船,所有火炮、弹药、食水等辎重全部放置在上面,以利士兵们轻装行军。毕竟,瓜拉尼人这种文明层次还很低的野蛮人,可没有什么能够对付航行在河道中的船只的武器。有了这些船只,不但来回运输物资、伤员方便,有时候也能挑选一些船只出来载着士兵们快速出击,功用巨大。
2月13日,东岸大军抵达了特里福德兵站。休整了一晚后,他们继续向西,一边派人到那些已经归附的瓜拉尼部落中征发壮丁,一边准备清剿西面十余公里处的第一个不肯顺服的瓜拉尼村落,一期清乡战斗终于全面展开。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与生意人的外交(一)
就在本土针对耶稣会传教区的原住民们展开血腥清洗行动的同时,在与东岸本土隔着大西洋相望的南非河中殖民地,由荷兰东印度公司开普敦殖民地总督德扬、城防军官哈格尔为首的高级外交代表团正骑马慢行在空旷悠远的大草原上,准备前往东岸人的好望堡举行定期的外交磋商。在他们周围,是由南非骑兵连副连长列昂尼德率领的百余名骑兵护卫。
这些年来,荷兰人与东岸人在充分考虑了彼此的需求后,都觉得双方应该举行一个定期的外交谈判机制,以解决东印度公司与华夏东岸共和国各海外殖民地在各方面的利益争端乃至领土争议。通过这些年的不断磋商,双方已经就南非西开普省这一片的领地划分达成了一致;同时,在远东的领土划分也基本有了眉目,在东岸放弃对东印度群岛、锡兰岛、马来半岛以及台湾岛的领土诉求后----事实上东岸对这些每年会死大批人的热带地区也充满了心理阴影,荷兰人也拟承认东岸人对济州岛、烟台地区、国会之地、公司之地、萨哈林半岛及其毗邻地区(荷兰人认为其是半岛)的统治权。
而且,在去年下半年的谈判中,荷兰人统治远东的最高机构----东印度事务委员会的诸多委员们绕过了固执的范迪门总督,与公司派往远东的全权特使进行沟通,然后在与东岸人的谈判中加入了双方远东殖民地之间开放商贸往来的可行性磋商条款。当时负责东岸方谈判的南非开拓队队长刘昂对此表示了谨慎的同意,并与对方就双方两大殖民地之间的贸易商品种类进行了探讨。结果发现,两地之间的贸易互补程度还是很高的。
荷兰人需要黑水地区提供的兽皮(主要是海豹皮、鹿皮。少量牛羊皮)、马匹、砖块、丝帛瓷器茶叶(抢掠而来)甚至奴隶人口。而东岸人对荷兰殖民地的优质造船木材、粮食、蔗糖、胡椒(最廉价的一种香料)也是日益渴求。双方完全可以开放贸易嘛。
当然,这只是双方的远期美好愿望。但就近期来说,全面开放贸易似乎还不太可能,因为双方要从原本冷淡偏敌对的关系转向全面的友好商业合作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心理转变。更何况,双方之间的矛盾也还不少呢,双方阵营内也不是所有人都乐见东岸与荷兰达成友好关系的,这些都需要时间来改变。
旭日初升,一行人骑马靠近了贝格河南岸地区。东岸人的居住区原本是在北岸的。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土地肥沃的南岸也渐渐有了人烟,一些农民庐舍和牧场次第出现,使得这片荒凉的大草原上出现了许多的生气。
一些穿着棉麻混纺衣裤的东岸小孩赤脚走在河边的小沙滩上,一边在牧羊犬的协助下看守着正在河岸边低头吃草的绵羊,一边好奇地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大队骑手。而在远处的庐舍边,一些肩上背着步枪、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头戴皮帽的东岸农民正挥手与相熟的骑兵致意。打完招呼后,他们又在摊晒机的帮助下开始摊晒草料。而他们的波斯妻子则一边背着年幼的婴儿,一边在菜圃边上辛苦地劳作着。
在地广人稀的河中地区,居民们的房屋面积普遍较大。屋后是响应政府号召种植的各种树木----此地水量丰沛,大量种植树木并不用担心会导致土地沙漠化。屋前的自留地里则种植着芹菜、洋葱、萝卜等多种蔬菜,部分自用,部分出售给途经此地的远洋船只。如果加上每年出售给国家物资储备库南非分库的羊毛、鸭绒、高粱、小麦、腌肉、兽脂等农牧产品,他们的日子还是相当不错的。据去年前来调研的政务院官员们感慨,基本没什么工业基础的河中殖民地老百姓的生活水准,已经全面超越了本土的工人阶级了。
骑兵依次通过两片居民区之间的狭窄道路,然后来到了渡口边。穿过居民区时,细心的德扬总督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居民社区看起来相当干净、整洁,不同于英格兰、荷兰乡间农闲时纺线、织布的传统劳动,这里的东岸农民在农闲时除了照料牲畜外,大部分时间要么在政府组织下不断兴建水利设施,要么就是在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女人在田间劳动,男人在工地上劳动,而大一点的小孩也要分担家庭的重任。德扬总督注意到,在一些弄堂里,成群结队的小孩在用漂白粉或纯碱处理羊毛。他们将原料和工具放在一起,一边劳动一边嘻嘻哈哈地玩闹着。处理羊毛应该是他们家庭的一项重要的副业收入了,经过漂白、去脂的羊毛被政府收购站统一收购,然后用船运回本土进行纺纱织布,而织成的呢绒、毛毯什么的甚至还会再返销到这里来,典型的殖民地经济体系。
在此时的荷兰、英格兰与西班牙的乡间,处理羊毛确实也是一件相当繁琐而又重要的工作。只可惜当地的欧洲农民们没有东岸人工业化生产制得的廉价纯碱与漂白粉,他们只能依靠阳光、雨以及酸牛奶通过很长的时间来进行漂白、脱脂处理,比东岸人效率低多了。
相对应的,旧大陆的农民们的生活水准也远逊于此地的东岸农民,至少他们是穿不起这里的妇女们人手一件的印花布衣裳的。在荷兰,即便是稍微讲究一点的农民妻子,也只会用一些黑羊毛和白羊毛通过巧妙的手段织成自己想要的效果(省的染色),要想购买真真正正的染色布,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德扬总督隐隐约约听说,东岸人在他们国家的北方整合了好几家生产化工制品的工厂,然后成立了一家叫什么北方联合化工厂的企业,专门大规模生产硫酸、纯碱,小规模生产漂白粉、肥皂等商品,这让德扬总督很是嫉妒,这都是来钱的玩意儿啊,东岸人是怎么做到的?是该想想办法了!
当然,德扬总督所说的想想办法并不是准备通过暴力手段从东岸人手里取得各种技术,这不现实!东印度公司是生意人,他们会对每个行为做出准确的评估,对于可能会招致远东香料贸易全线崩溃的愚蠢举动,不但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不会同意,就是那些航行在大海上的水手们也不会同意的----他们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葬身鱼腹。
德扬总督所想的还是通过和平的手段,比如外交谈判、支付技术转让费等方式从东岸人手里取得一些实用的小技术,比如那些水力锯床、刨床,有渐开线齿轮的各种型号的水力锻锤,修路技术,大批量生产砖瓦的技术,捕鱼技术等实用的小技术。至于铸炮、炼钢、纺织、纯碱和硫酸的制造,荷兰人还算有自知之明,这些是绝无可能买到的。
荷兰的纺织技术经过这几年的高额悬赏,目前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展,但生产成本仍然是降不下来,这说明他们的设备缺少革命性的改变,始终无法与远渡重洋而来的东岸纺织品进行竞争。不服输的荷兰资本家们继续砸下重金,在全欧洲范围内进行悬赏,以改进机器。因此,即便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德扬总督依然没有动过向东岸人购买纺织技术的念头,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不过大的技术、核心的技术买不到,不代表普通的小技术也买不到。荷兰人不是消息闭塞的傻瓜,他们也看到了如今拉普拉塔地区的西班牙人与东岸人之间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关系,东岸这个由大量黄皮肤的异教徒以及丑陋的混血儿组成的国家对联省共和国也不是没有一点想法,他们似乎急需要联省共和国在外交方面的支持呢。既然这样,那么双方就有的谈了,各取所需嘛。
德扬总督一行分乘很多艘渡船往河对岸而去。东岸人并没有在这里修建桥梁,据说是为了不阻碍大船的自由通航。在花费一定时间渡河完毕后,首先映入抵达北岸的众人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石质太上老君神像,这让德扬总督、哈格尔上尉等人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黄皮肤的异教徒崇拜的邪恶神祗!”哈格尔上尉脸色铁青地说道。
德扬总督看了他一眼,这个德意志乡下佬不是个合格的生意人,所以他只能是个武夫。德扬总督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他认为为了钱可以和魔鬼做交易,就像那些犹太人一样。和异教徒做生意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注意你的言辞,上尉,东岸人的总督来迎接我们了,不要给我弄出什么状况。”德扬总督用警告的意味朝哈格尔上尉说道。说完,他便含着矜持的笑容朝迎面走来的刘昂看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与生意人的外交(二)
穿着深蓝色陆军制服的张大牛抬头挺胸地站在会议室门外,目视前方,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不过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厮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似乎在努力听着会议室里的动静。
会议室里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外交谈判。作为陆军第5连的资深士官,张大牛及两个排的战友们被调集到了镇政府大院内外,与警察们一起将整个院子都警戒了起来。张大牛有幸被分配到了在会议室门外站岗的待遇,对官老爷们颇为好奇的他便聚精会神地听起了他们说话的内容。
只可惜会议室的隔音效果着实不错,这让他一直听得模模糊糊的,这让他更是心痒痒。只有偶尔双方似乎因为争执而提高了一些嗓门时,才能让张大牛听的稍微清楚一些。
“我方坚决主张整个新华夏岛的权益,对于贵公司在图莱尔港附近大肆捕捉土著、砍伐珍贵树木的行为表示极大愤慨,请贵方立刻予以停止。”嗯,这个声音似乎是刘昂刘大人的嗓音。他说话抑扬顿挫的,很有特点,听过的人都很能容易就分辨出来。刘昂说完后,他的秘书似乎又用法语给荷兰人翻译了过去。
荷兰人很快用高亢的声音开始了反驳。嗯,肯定是那个浑身穿戴着跟个唱戏的一样的荷兰总督,这个家伙一直板着脸,应该不会很好说话吧。刘昂的秘书很快又将荷兰人的意见一字不漏地翻译了回去,然后刘昂又张口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轻张大牛没听清楚。
接下来又是一阵嗡嗡嗡的低沉话语。让张大牛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再一声高亢的嗓门将他惊醒。“不。这不可能,这些技术都是我们国家的核心技术,绝不容许他们染指。尊贵的总督阁下,您的要求不被我们准许,很遗憾。”
什么?那帮红毛竟然想买我们的技术?这如何使得!张大牛突然感觉有些生气了,他如今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泥腿子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学习,他已经很清楚工业技术对国家的重要性。说是命脉也不为过。这种东西,怎么能够卖给别人呢?
但是荷兰人似乎并没有打算轻易放弃在这个问题上的纠缠,他们反复在这上面做文章,声音也很激昂,语速也非常快,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而东岸人也针锋相对,在这个问题上看起来寸步不让,双方陷入了费神的口水拉锯战之中。
接下来两个多小时内一直都是这种“低声”的交谈,让张大牛什么也听不到。正在他懊恼间,大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南非开拓队队长刘昂率先步出了会场,只见他一边走一边朝落在他身后的德扬总督生气地说道:“我方对西班牙人采取必要措施对于减轻贵国以及贵公司面临的压力也是大有好处的事情。而且我们也已经答应断绝对巴西人的武器供应,贵方为何如此贪得无厌,难道你们执意要搅进这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中吗?”
德扬总督闻言轻轻一笑,然后说道:“坦率地说,你们给出的交换利益并不足够。停止向巴西人供应武器只是一方面,尊重我公司对东印度群岛的统治也是一方面,你们还必须拿出一些诚意来,比如我们所需要的水力锯床、刨床、镗床的设计。”
其实这几样技术在东岸是已经被淘汰的“落后”技术,而且在去年也被某几位叛逃的工程师带到了拉普拉塔以及法属殖民地多凡堡,扩散到荷兰是早晚的事情,因此这个时候如果能够作为一个筹码打包卖给荷兰人,似乎也是一笔相当不错的生意。刘昂之所以到现在还在和对方就这个问题喋喋不休,纯粹是故意的罢了。
谈判的一行人坐在镇政府大院内的一颗栽种多年的梨树下,然后继续进行无休止的谈判。这个时候谈判的主题依旧是围绕技术转让来进行的,而且双方不断往里面添加筹码或杀手锏。比如关于东面与荷兰人交好的卡玛部落与东岸人持续已久的战争问题,比如东岸人对圣玛丽岛海盗的公开庇护问题,比如东岸商人与奥斯曼帝国的商人一起排挤荷兰人的问题,等等。
这种无休止的拉锯式谈判在吃过午饭后继续进行,一直到晚间时分才暂时宣告结束,双方达成的协议屈指可数,似乎只有一条关于东岸停止进攻卡玛部落、荷兰也停止对他们的援助暂时得到了双方的共同首肯。
第二天开始谈判继续,不过会场却转移到了刘昂位于城外的私人庄园内,并在那里一直持续到了十天直到2月20日。这次双方获得的成果比较大,首先是荷兰人表示将在华夏东岸共和国与西班牙王国可能爆发的战争中表示中立(荷兰与西班牙的战争在此时基本已濒临结束),并愿意以优惠价格向东岸人出售一些重要的战争物资;同时他们也愿意缩减、控制在图莱尔的商站规模,并减少对当地环境的破坏;最后他们还同意开放荷属巴西、西印度群岛、非洲殖民地港口给东岸人,算是基本同意了东岸人所提出的大多数条件。
而相对应的,为了使荷兰人同意上述条款,东岸人自身也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放弃了对巴西的葡萄牙人的支持、决定约束南非八旗对卡玛部落的不间断袭击、约束圣玛丽岛海盗对荷兰商船的袭击;同时开放南非、新华夏岛的港口让荷兰船只得以停靠补给;水力锯床、刨床、镗床、锻锤的技术以五千吨大米的代价转让给荷兰东印度公司,荷兰人将在47年10月底前用船将这些粮食运到大泊港交付。
最后一点,双方互相承认各自占有的现殖民地范围,原则上同意开放各自殖民地的贸易往来----当然这些还需要更上一级的批准。一旦得到批准通过,那么双方下一次的谈判将重点商谈各自殖民地贸易的商品种类问题。如果有可能,双方还可以订立一个互不侵犯条约,以保证双方之间难得的和平谈判成果。
其实真要说起来,双方此次达成的这些协议基本上在之前都已经磋商过好几轮了,双方对各自的底线都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这次谈判的时候也不会提一些不切实际的、非常离谱的条件,因此谈判进程总的来说还是较为顺利的。据此次来谈判的荷兰方全权特使德扬总督透露,坚持对东岸人持强硬态度的范迪门总督也许不久后就要去职了,这样一来,双方之间的分歧应该会更加地少,今后应当能愉快地做生意。
在这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小插曲,荷兰人询问是否能够开启几年前失踪在新华港附近海域的“旅人”号武装商船的调查,以查证这艘船只是否已经失事。刘昂闻言后脸色不变,但内心却极为尴尬,这艘船被东岸人改头换面后目前已经成了东葡联合舰队的一艘战舰了,如何能够再还给荷兰人,因此只能装傻把话题岔了过去。
最后,荷兰人还要求东岸放开钢铁出口限制。近几年来,随着荷兰人和东岸人关系的逐步缓和,河中殖民地与开普敦殖民地之间也渐渐有了些许贸易联系,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种自然是从东岸流入的钢铁了。好望堡的荷兰匠人们将这些以钢条形式出现的优质钢铁回炉加热,然后锻打成各种器具,质量比他们从欧洲买来的要好上太多了。
至于说为什么不直接购买东岸人生产的各类器具,主要还是一个成本问题。荷兰人在好望堡有大量的奴隶匠人,成本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而且东岸人也未必能够提供他们所需的种类繁多的各种金属制品。东岸人的货架上永远只有那么几种单调的铁制品:铁锹、铁镐、钉耙、锄头等,而且还限制对开普敦殖民地的出口。那么荷兰人就只有自力更生了,而从河中殖民地流入的钢铁在东岸不属于管制商品,因此便成了荷兰匠人们的最爱,也为他们开拓殖民地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总而言之,在确定不会觊觎各自的势力范围后,东岸与荷兰之间的矛盾在近几年逐渐缓和了下来。而在东岸人主动释放了一些善意后,以生意人自居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与东岸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相信在未来几年双方逐步开放殖民地贸易后(如果可能的话),双边关系也许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而在稳住了与荷兰人的关系后,东岸人便可以腾出更大的精力来料理与西班牙人之间的那一大摊子破事。毕竟,多线作战一直是兵家大忌,家大业大的西班牙人能不在乎这个(在战争中以一敌几),但身子骨还不够强劲的东岸人可吃不消。现在嘛,甩掉了荷兰人这个大包袱后,是战是和,东岸人都有了极大的回旋余地。
第二百六十章 误判?
很多时候,不得不说,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的体制是畸形的。首先,从经济和政治上来说,拉普拉塔的中心在亚松森。富裕的巴拉圭地区远不是开发较晚的巴拉那河下游地带可以比拟的,那里人烟稠密、土地肥沃、牛羊成群,盛产葡萄美酒和甘甜的玉米,是名符其实的繁华地区。而就在几十年前,巴拉那河下游的这些城市包括布宜诺斯艾利斯在内至少在名义上仍然接受亚松森市的直接管辖。
不过随着东岸人的崛起,很明显拉普拉塔的军事中心渐渐转移到了巴拉那河下游地带,然后渐渐地政治中心也有往那里转移的趋势了。越来越多的机构,包括军事结构、经济机构、宗教机构以及政治机构迁移到了这里,这使得这座城市的人口数量为之大增。当然了,市政设施的滞后建设也使得新近搬来这座城里的居民们苦不堪言----尤其是在下雨的时候,你需要与肆溢的屎尿为伴。
窗外再次飘起了淅淅沥沥的中雨,阿尔瓦罗站在窗前,透过带有少许气泡的浑浊透明玻璃窗,望向被细密的雨丝遮蔽得灰蒙蒙的街道。街道上行人已经不多了,但依然有一些为生活奔波的人奔行在雨幕之中。
“吱嘎”一声,多明戈斯推门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边脱下了湿透的雨衣交给身后的仆役,一边脱下**的帽子向阿尔瓦罗致敬:“日安,先生。罗德里戈上尉的夫人、塞巴斯蒂安男爵夫人的管家来提走了一些鲸油肥皂,目前存货已经不多了。仓库那边已经没有必要再安排过多的人守卫。因此我撤掉了一半人。让他们回到乡下牧场去。最近那里不是很太平。需要更多的人留守,否则牧场里的马匹又会被那些该死的、卑劣的高乔人盗走了。”
“该死的高乔人,他们混有一半的野蛮人血统,从来不知道文明这个词的含义。”阿尔瓦罗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嘴里却在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着别人:“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即便他们再怎么掩饰,最终我们还是可以从他们粗鲁的举止中看出端倪来。”
多明戈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没有接话。
“佩德罗。你在弗兰德军团服役过多年,你对东岸军队的战斗力怎么看?”阿尔瓦罗此时终于转过了身来,坐在椅子上,看向满脸沧桑的中年雇佣兵多明戈斯说道。
“先生,已经没有弗兰德军团了……”多明戈斯苦涩地说道,“我没有看到过东岸人的军队进行战斗或训练的场景,所以无法对其战斗力作出有效的评判。但我听说,在东岸,即便是一个最最普通的民兵,他每年的实弹射击训练次数也是旧大陆国家常备军的好几倍。更别提他们还有大量的队列训练和战术配合训练了。民兵都如此,常备军的训练强度只会更大。战斗力也只会更强。”
“相反,看看我们的国家。”多明戈斯继续评判道,“即便是当初精锐的弗兰德军团,很多招募来的新兵也多半是什么都不懂的农夫,又或者干脆就是乞丐、流浪汉,基本不具备任何军事素养。弗兰德军团后来所拥有的战斗力,完全是在无穷无尽的战斗中磨练出来的,这是不可复制的。看看如今国内新招收的士兵,疏于训练的他们完全不具备和法国人正面战斗的能力。再看看拉普拉塔的士兵,十多年前那场惨败的阴影虽然已经散去,但士兵的素质依旧无法令人乐观。我看过加西亚将军的训练,士兵们的水平很差,新招来的中南欧人与上次大败后残存的老兵们混编在一起,战斗经验匮乏,士气还很低落----坦白地讲,他们都是在为晚餐而战,这样的军队我不认为可以抵挡东岸大军的攻击。”
“每一个清楚拉普拉塔现状的人都不会想要和东岸人交恶。”阿尔瓦罗加重了声音,烦躁地说道:“现在贸易停止了,拉普拉塔乃至邻近的查尔卡斯、圣地亚哥的绅士们的好时光也结束了。他们无法再享用价美物廉的东岸纺织品、鲸油肥皂和蜡烛、硬木家具、高级皮具以及钟表,矿山也无法使用结实耐用的东岸金属器具,种植园也缺少合用的农具,修理工匠们也缺少优质钢材以及五金工具,我们的羊毛、皮毛和肉类也无法销售出去,总之经济似乎是停顿了,生活水平也许还下降了一些,所有人都很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拉普拉塔一步步滑入深渊。”
“加西亚将军其实也意识到了这方面的危险。”多明戈斯摇着头说道,“但他所能做的太少了。至今为止也只是在拉普拉塔组建起了半个团(600人),而且作战思想非常落伍,其中相当之多的士兵使用的依然是长矛,火枪兵的比例只有一半。这是什么年代了,自从东岸军队引领了全火器部队的潮流后,燧发枪及其战术的发展日新月异,长矛手也被大量淘汰。但我们如今还在使用西班牙大方阵这种古老的作战方式,请恕我直言,这样只会让我们再遭受一次失败的屈辱。”
自从海军出身的加西亚担任拉普拉塔将军后,他便开始着力恢复本地废弛已久的地方防务。他一面整顿原有的旧军队,将通不过考核的军人全部清理出军队,然后用他们仿照东岸共和国建立了“现代”警察制度,大力打击各种犯罪活动,使得拉普拉塔的治安状况有了不小的好转,获得了上流社会的一致赞誉。
其次,他还招募了大量流浪汉与本地贫民,组建一支新的军队----拉普拉塔团。这支部队的驻地就在亚松森与布宜诺斯艾利斯之间的圣菲,在当地空旷的草原间,拉普拉塔团经常进行一些军事训练,有时候也会参加征服野蛮人的战争,以积累战斗经验。只可惜限于财政因素,拉普拉塔团的人数才刚刚过了六百人,实弹射击训练也颇为不足,大炮更是只有四门----还尽是小口径的。这样的部队能保卫拉普拉塔吗?恐怕就连拉普拉塔团的团长安东尼少校都没有信心吧。
除去拉普拉塔团,西班牙人在本地的武装力量就只剩下了巴拉那河流域的一些城镇的民兵自卫武装了,人数加起来大概有七八百人,但除了镇压土著以外基本上不了正面战场,而且还分布得极为分散,无法形成合力。
“先放宽心吧,佩德罗。”阿尔瓦罗挤出了一丝笑容,朝多明戈斯说道:“总视察官阁下带来的最新信息表明,国王并没有和东岸人全面开战的意思,他只是很愤怒东岸人所作出的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而已,比如迫害主的信徒。秘鲁总督区也没有和东岸人开战的意思,他们之所以任命强硬的加西亚----那个低贱的牧猪人后裔----担任拉普拉塔将军,主要就是为了重整拉普拉塔的防务,同时向东岸人施加压力----包括政治和经济两方面的压力,迫使他们放弃一些不合时宜的政策。事实上加西亚并没有得到和东岸人开战的授权,而且城里的绅士们一致认为拉普拉塔不会爆发战争,东岸人不会傻到挑衅伟大的腓力四世陛下的。所以,放心吧,战争不会发生!而且,贸易在将来也还是会恢复的。”
“我担心的不是我们,最贵的先生。我担心的是东岸人会对形势进行误判,这很可怕。”多明戈斯担忧地说道,“他们很可能已经认定我们会对他们采取武力,所以他们的舰队来到了拉普拉塔河,我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表明东岸人对于我们的一些政策已经感到愤怒了,所以他们发出了警告。但遗憾的是市议会的很多先生们对此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他们第二天就忘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处在敌方舰队炮口下的屈辱事实,然后总视察官阁下和加西亚将军还勒令各大商会撤出科洛尼亚自由贸易城,这无疑是一种火上浇油的举动。我很怀疑,东岸人的耐心是否已经被耗光了,他们很可能在我们的连番举动下因为紧张、恐惧、担忧等各种因素的影响而对形势做出误判,从而悍然对拉普拉塔发动战争,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没有比这更令我担心的了,真的。”
“我需要东岸人的报纸,对,就叫《真理报》!给我想办法搜集最近印刷的《真理报》,我想我们真的需要了解一下这些异教徒的想法了。谢谢你,佩德罗,你的经验令我很是惊讶,这次也许你是对的,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东岸人最近的举措。这会让我们这边制定政策的老爷们更谨慎,他们太需要对敌人有一番更清醒的认识了。”阿尔瓦罗在思索了好一阵之后,才猛然说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舆情汹汹
“西班牙人整军经武,似有所图。”《真理报》1646年2月4日报导。在这篇文章中,东岸人详细回顾了新督办来到拉普拉塔后的所做所为,并重点报道了其重新整修布宜诺斯艾利斯海防炮台以及屯兵堡垒的事情,还有就是叙述了西班牙人的部分战舰从卡亚俄经麦哲伦海峡进入了拉普拉塔,并且准备长期驻扎。
一位署名黎达彦的实习记者评论道:“隔壁新来的督办肆意破坏了两国间的互信,此举有挑起区域间军备竞赛的嫌疑。无论是新炮台、新堡垒还是新舰队,都使得我国的国际形势大幅度恶化。西班牙王国如此做法,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所应拥有的态度。”
阿尔瓦罗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自己的儿子阿尔瓦雷斯翻译的《真理报》重点摘要。他的儿子学汉语多年,看懂东岸人的报纸不在话下。而这些报纸也都是他通过特殊渠道从东岸弄过来的,说实话,这很不容易。因为在此时的东岸,能够每周买一份《真理报》参阅的都不是普通人,至少是中产阶级以上了。能从这些人手里弄到报纸,不得不说罗德里格斯家族的人脉很广。
《真理报》上的内容、用词习惯等等虽然让阿尔瓦罗很不适应,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懂报纸上文章的大致意思。这个叫----嗯,黎达彦还是黎大眼的记者用词非常具有煽动性,他首先回顾了以往东岸和拉普拉塔之间“良好关系”,比如共建科洛尼亚自由贸易城、共同打击沿海的英国和法国海盗、惠及于两国数万民众的肉牛贸易等等。在文章最后笔锋一转对新来的拉普拉塔督办的政策提出了尖锐的批评。指责其破坏了两国互信。妄图挑起军备竞赛。伤害了东岸人民的感情。相信任何看过黎记者文章的人都会对东岸人抱以同情,对拉普拉塔“穷兵黩武”的举动不由自主地产生厌恶。
“真是荒谬!东岸人有好几艘强大的战列线炮舰,有数千名常备军,还有数量是其好几倍的民兵预备役武装,兵民比例高得吓人,现在竟然率先指责拉普拉塔人穷兵黩武,真是可笑!果然是无耻的异教徒呢,一切都是别人的错!”阿尔瓦罗一边嘴里不满地嘟囔着。一边耐下性子继续看报纸摘要。
“掀开拉普拉塔步兵团的神秘面纱----西班牙人的新利剑!”2月11日出版的《真理报》再次将来自拉普拉塔的新闻搬上了头条。在文章中,又是这位名叫黎达彦的御用笔杆子通过采访一些偷渡到东岸罗洽港的中南欧人,了解到了西班牙人在圣菲成立了一支新的军团----拉普拉塔团,团长为安东尼少校。
“该团编制为1200余人,全部采用新式燧发步枪,并且还拥有多门轻重火炮,战斗力较强。”该文继续写道:“自从去年下半年成立以来,该团已经参加过多次围剿印第安人的战斗,屠杀了上千名爱好和平的印第安人,同时还镇压了大量热爱自由的高乔牧民。现在。他们又将矛头对准了东岸人,并且日夜苦练不辍。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以残忍和严酷著称的加西亚督办上任后,拉普拉塔团的指挥官们有可能为了获得督办大人的嘉许,而对东岸人采取强硬措施,破坏我们美好宁静的生活。”
“荒唐!真是荒唐!”阿尔瓦罗几乎被气乐了。这个黎记者真是好生无耻,拉普拉塔团的编制、装备没搞清楚就算了,毕竟他们不了解实际情况,但是这个屠杀印第安人是从何谈起?他们是与印第安人进行过几次交手,但问题是所有交战基本都是正面战斗,且屠杀行为基本不存在----好吧,那是因为他们要抓奴隶。而且镇压的高乔人也都是马匪,这种人东岸自己不也是在捕杀么?黎达彦竟然通过影射西班牙人屠杀印第安人,从而向读者暗示拉普拉塔团早晚也会对东岸民众做同样的事。
“现在问题已经很清楚了,东岸人确实对形势相当敏感,他们确实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这从他们的报纸上就能够看得出来。只可惜拉普拉塔的官老爷们还在侥幸度日,以为东岸人短期内根本不会也无力发动大规模的战争。”阿尔瓦罗作为闯荡多年的老江湖,确实是从这两期报纸中看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也许他并不懂得占领道德制高点以及舆论准备之类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感受不出空气中燃烧着的硝烟味。
战争边缘,怎么就突然走到这一步了呢?阿尔瓦罗有些失落地想道。
“科洛尼亚自由贸易市场正式关闭,标志着两国关系走到了尽头。”1646年2月份的第三期(2月18日出版)《真理报》上再度以耸人听闻的标题党的形式报道了科洛尼亚市场关闭的详情。文中除了叙述性的报道外,还登载了对一些东岸人的采访。这些人中有国家物资储备库、国家纺织总局、贸易部和外交部的官员,同时也有一些商人群体。
其中有一名叫朱衡的异教徒商人向已经由实习记者正式转正的黎达彦投诉道:“事实上拉普拉塔的很多商人都是骗子,他们毫无理由地看不起别人,同时又吝啬得要死,为了一袋羊毛的品质能讲价讲上半天。更恶劣的是,这次很多商人骗取了我们订购羊毛的定金,然后借口科洛尼亚市场的关闭而失踪了,这让我们很是愤怒!有个姓氏里面有罗德里格斯的羊毛商人从我这里整整骗走了三百五十元的定金,我诅咒他去见地藏王菩萨!”
又是这个黎达彦!阿尔瓦罗涵养再好,此时也有些生气了。这个记者写的文章耸人听闻,采访对象说的话也是夹枪带棒。比如那句“姓氏里面有罗德里格斯”的话,更是让阿尔瓦罗脸上火辣辣的,虽然他确定他家族的人没有干过这种骗取定金的不诚实行为,但罗德里格斯这个词依旧是让他心里火冒三丈,因为难保有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会认为自己家族曾经干过这种不名誉的事情。
“新柯尼斯堡附近发生激战,近卫学兵团35团的学生们英勇奋战,挫败了敌人的攻击,打死打伤敌人60多名,并俘获了多名操西班牙语的战斗人员。经审讯,这些人来自拉科鲁尼亚,拥有多年战斗经验。据常委员长透露,这是东岸人第二次遇到操西班牙语的所谓外国志愿战斗人员。他本人并不相信这些人与西班牙王国政府毫无瓜葛,西班牙人有义务对此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释。但当我们的记者黎达彦采访常驻东方港的西班牙男爵布拉沃时,对方却傲慢地拒绝了这次采访,也许这表明了西班牙人的某种态度。”2月份出版的最后一期《真理报》报道的内容让阿尔瓦罗由之前的愤怒渐渐平静了下来,继而又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寒意。
他太清楚这篇报道的杀伤力了,这已经足够让那些跟随东岸这个国家一起发达起来的中产阶级(技术人员、军官、富裕农民、船长、商人、小企业主等)对西班牙王国产生极大的厌恶了。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这些所谓的中产阶级(西班牙人称之为绅士)群体中,根本就没几个西班牙人,他们要么是来自死敌的荷兰人和法兰西人,要么是异教徒的立窝尼亚人和明人,对西班牙王国一点感情都没有----当然现在有了厌恶和憎恨的感情。
这些人是社会的中坚阶层,他们对西班牙没有好感,那就代表东岸共和国这个国家整体对西班牙没有好感了,这在阿尔瓦罗看来,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看完了2月份的四期《真理报》,阿尔瓦罗只感受到了一种深沉的绝望和无力。拉普拉塔和东岸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走错一步也许就意味着战争!这是阿尔瓦罗所无法承受的。但在如今的拉普拉塔甚至整个秘鲁总督区,却没有任何一位王国官员能够准确预见到战争爆发的威胁,他们沉醉于西班牙王国的无上荣光之中,对本地孱弱的军力视而不见,对拮据的财政缺乏了解,对混乱的形势不闻不问。所有人都是像一只鸵鸟,将头埋在沙子里,把肥硕的屁股正对东岸人。只要东岸人愿意,随时都可以踢爆西班牙人的屁股。
阿尔瓦罗在房间里一边看报纸摘要一边呆坐着,期间抽空了两袋从弗吉尼亚进口的高档烟丝,显示了他心情的烦躁。良久以后,他才终于起身,到后院沐浴一番后,他又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接着在多明戈斯等佩剑随从的护卫下登上了一辆东岸进口的豪华马车,朝拉普拉塔将军府而去。他觉得他有义务将如今拉普拉塔所面临的严峻局势告知督办大人加西亚,以便他迅速采取措施、调整政策,最好能够避免双方之间这场堪称悲剧性的战争的爆发。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发展
时间进入3月底、4月初,随着东岸军队在雅库伊河流域的稳步推进,河流两岸的部分土著部落也被清剿一空。自从2月14日从特里福德兵站出发以来,东岸人迭经大小十数战,毙伤俘瓜拉尼人二千余,战果辉煌。
这些以村落为主体,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战的瓜拉尼人根本无法抵挡东岸军队的进攻。即便有着少数西班牙传教士的串联,受限于人口密度以及交通条件等关系,这些瓜拉尼人基本也没能联合起来,全部被东岸人各个击破。
因此,当东岸军队抵达后世的南卡舒埃拉以西地区时,时间才刚刚走到4月5日这一天。从这里再往西,就即将进入西班牙传教士传教多年的“熟地”了,可想而知,东岸人所遇到的抵抗将会成倍上升,敌人的组织度和战斗力也会有一个大幅度上升。
带队的陆军少校朱亮在与几位陆军连长商议一番后,决定还是在此地休整一番,同时等待后方的物资补给尽快上来。以如今东岸人的作战方式,对物资的消耗可是远超新旧大陆上各**队的,没有物资,那么就打不成仗。况且这支部队在之前五十天的时间内一个劲地西进,共打了十几场战斗,虽然烈度都不算高,但趁着此时等待补给物资的当口,让部队休息一下,也有利于接下来的战斗不是。
主力作战部队休息了,但辎重部队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这些从平安、镇海两县征发来的民兵还要奉命在此地修建一个临时休整的营寨,并注意警戒。平日里也要加强训练。因为说不定哪次战斗就会派他们上了。在之前的五十天中。他们只参与了一次战斗。还是在敌人行将崩溃之时,得到的锻炼有限。而鉴于有可能与西班牙人爆发全面战争,到了那时候,民兵也将会被大量动员起来,承担许许多多的战斗任务。那么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带队的少校军官极有可能将他们派上前线,通过轮番与瓜拉尼人进行战斗以提高素质、演练战术。
一直伴随部队作战的16艘隶属于内河运输公司的72吨级汽船目前也大部返航装运物资了。它们返程的时候基本都拉满了人,除了一艘船只运了一些伤病员以及战死者的骨灰外。其余船只运的基本都是在之前一连串的战斗中捕获的瓜拉尼人,以及看守他们的总计约100名东岸民兵。在这些瓜拉尼人中,小孩被特别挑选了出来,它们中的一部分将被送往兵团堡学习,人数大约在80人左右;另外一部分和那些土著女人则将被送到新华夏岛圣玛丽岛拓荒,人数大约有200人;最后还有超过200名成年男子,则将被送往塔城港挖煤、伐木,以为自己对抗天兵的行为“赎罪”。
瓜拉尼人的主力果然已经被抽调到了南方新柯尼斯堡、河口乡、西湖乡、大丰堡一带,留在北边的尽是些老弱病残。这使得东岸军队的推进势如破竹,没有任何人能对他们造成干扰。要不是担忧过于深入西部地区会造成后勤补给困难。也许朱亮早点起陆军主力杀过去了。
“听前次返程的船只带来的消息,今年陆续运回本土的明人很多啊。竟然达到了创纪录的九千人。再加上本土自然增长的人口、从克里米亚和奥斯曼帝国买回来的3000多女奴、从马斯喀特商人那里买回来的五百多女奴和小孩、部分从波兰和立窝尼亚移民过来的人口、从拉普拉塔偷渡过来的中南欧人,今年人口暴增1.6万人啊,这使得我国现有的总人口达到了创历史记录的9.9万人,离十万大关只有一步之遥了。”刚刚安排完部队警戒事宜的陆军第1连连长常开胜一屁股坐到了朱亮的身侧,点了个烟斗后闲聊道。
“明人的人口比例经过这些年的大力引进也已经攀升到了39%,算是国内第一大民族了;法兰西人现在仍然是第二大民族,大约有7.6%的样子,就这还是在我们这些年基本停了法国移民来源的情况下的数据呢,真是可怕;剩下的没有一个超过5%的,而且很多人数众多的民族如俄罗斯人、罗马尼亚人、保加利亚人基本都是女奴,做不得数,真要算的话第三多的应该是意大利人,占比当在4%左右,然后就是拉脱维亚人、爱沙尼亚人、萨莫吉希亚人这些立窝尼亚民族,分别在3.5-4%之间徘徊;土著的比例已经降低了很多了,查鲁亚人与瓜拉尼人两者加起来还不到5%,对我们来说基本可以接受,消化掉这么一点原住民不成问题。嗯,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就是,目前国内的混血儿数量已经接近了9%,相信将来会逐渐成为人口的主流。”朱亮手里拿着一份内部报告,一边看一边说道。
“这么多民族,真可怕,群魔乱舞的。”常开胜撇了撇嘴,说道:“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今后人数最多的两个民族当是明人以及东岸人(混血族裔),嗯,兵团堡的那11个年级约上万名小孩现在虽然划分成了各个民族,到最后基本也都可以认为是东岸人,这样一来,国本也就越来越稳固了。我们应当坚持既定政策,一百年不动摇,苦练内功,狠抓教育,发展工农业,早晚会成为世界性强国啊。只可惜你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这点让我感觉有点遗憾。”
“子孙的事情就交给子孙去办,我们现在就是打基础的。这个国家真正的崛起,怕是还要到第二代、第三代人了。”朱亮转头看了眼常开胜,然后说道:“还有就是要让孩子们明白,这个国家是我们光荣的军人打下来的,不能让那帮白衬衫们坏了事,今后得仔细盯着那帮人了。听说上个月他们还特别派人到南非送信,要求主持谈判的刘昂尽快与荷兰人达成协议。尼玛,我了解了一下达成的协议内容,全是他娘滴跪舔荷兰人的节奏。”
“嘿嘿,那帮软骨病的文官也就这副德行了。”常开胜随口说道,“对了,你说这次来了9000明人,上头都怎么分配的?”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朱亮也给自己点了一个烟斗,说道:“执委会手笔很大,这次同时兴建了好几个新定居点啊。9000人里除了大约5000人充实到近三年内新开拓的定居点,如牧草岭、新柯尼斯堡、黎明镇、奇山堡、百尺崖堡、宁津堡、峡谷堡外,剩下的4000名明人精壮男子加上2000名来自旧大陆的女人,以及得到准许的拓荒老国民1000多人,将全部充实到各个新定居点去。”
这总计7000多人的分配在执委会的规划图上其实早就有了预案,相关的物资、管理干部也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些参军多年的老兵集体退役,他们与从兵团堡毕业的部分大男孩一起,组成了老少搭配,作为管理这些新移民的干部。
这7000人中,大约有2000人将在骑兵的护卫下,通过驮马、大车将各种物资拉到平坦的北部草原上,并在后世乌拉圭的北方重镇梅洛的原址上修建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而在交通部的规划中,梅洛今后也将成为东岸共和国的陆地交通枢纽之一,重要性不言而喻。
剩下的5000人中,将被分配到五个新修建的城堡中。其中,罗洽港争取到了一个,即在兵团堡西南方约20公里处的后世小镇加尔松,该堡名叫武定堡,居民1000人。梅林港争取到了两个,即位于后世巴西圣维多利亚(santa vitoriapalmar)附近的养马堡----顾名思义,该堡以养马为主业,员额1000人;后世乌拉圭内格拉澙湖畔的圣特蕾莎堡原址上,东岸人也将修建一座全新的堡垒,名曰沾化堡,员额同样是1000人。此外,特里福德兵站也将被全面扩建成一座砖石永固堡垒,被命名为定西堡,1000名居民将被迁移到这边来定居。最后一座堡垒则花落牧草岭东北方约30公里处的后世卡玛匡镇附近,该地林木不多、水源丰富、土地肥沃,正是发展大农业的天选之地。1000名来自山东的移民前来此地拓荒,因此堡位于著名的卡玛匡高地下方,因此被命名为低地堡。
一口气新建了六个定居点,同时还将原本的六七个定居点的人口也狠狠地充实了一番,几乎大跃进式的发展也让执委会诸君们享受了一番人口爆炸式增长所带来的美妙滋味。同时这也让执委会更加坚定了全力发展航运事业、坚持运输移民的既定国策,因为这意味着国家人口的快速增加。
常开胜与朱亮又扯了一会闲篇,然后便分头到各自的部队中检查去了。
1646年4月15日,第一批六艘内河小汽船满载着大量物资溯河而上抵达了东岸大军的宿营地。得到了补给后,朱亮立刻下令全军继续西进,再又剿灭了多个瓜拉尼村落、消灭了一千五百多瓜拉尼人后,才在4月25日左右开始率军回返。至此,清乡剿匪一期行动顺利结束,前后共毙伤俘瓜拉尼人三千五百多人、欧洲雇佣兵及传教士五十多人,抢得牲畜四百余头(只),战果可谓巨大。
第二百六十三章 网(一)
1646年4月25日,晴,庙街。两艘“阿穆尔河”级内河浅水炮艇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些浮冰,然后快速靠近了位于阿穆尔河北岸的过冬营地。
事实上一个星期前它们已经来过一次了,当时阿穆尔河的冰情还相当严重,拥有两座燃煤锅炉、140马力、双轴双桨推进的两艘内河炮艇也不得不降低了航速,避开那大片的流冰区域,艰难靠近了庙街过冬营地,给在这里猫了五个半月冬的费雅喀人送来了一些食物以及牲畜幼崽。
熬过了这个冬天,他们就要开始大力种植黑麦、燕麦等耐寒作物了,同时也会种植一些苜蓿之类的短生长期牧草,以饲养各类牲畜。黑麦、燕麦这种农作物有很多优点,比如适应能力特别强,又耐寒,还不用怎么管理,基本上可以大面积散播。去年10月份从本土过来的船队中,带来了大量机器零部件,可以组装出几十部收割机,套上马就能使用。有了这种利器,东北肥沃的黑土地便可以扩大播种面积了,粮食单产也许会下降,但总产量会有一个大幅度的上升。
此地的费雅喀人族长用汉语向乘船前来东岸海军军官表示,今年的税收一定会在秋收后及时上缴上去。一些去年被刘海洋征发进挺身队第一联队直属侦查小队的猎人们也趁机回了趟家,他们穿着厚呢子大衣,戴着海豹皮帽,满面红光地将大包行李(每人五十公斤)从船上搬了下来。烈酒、蔗糖、盐巴、金属刀具、茶叶、瓷器、丝帛应有尽有,当然也有一些金银。但这些东西在老乡们眼里并不如那些烈酒、茶叶、刀具等重要。
东岸水手们倚在船边。笑嘻嘻地看着这帮挺身队员们衣锦还乡。第一联队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到十月中的三个月时间内。趁着清军主力南渡以及自己的机动优势,连续在鲁南、苏北的沿海地区发动多次战役,先后攻陷了日照、莒州、赣榆、海州、盐城、如皋、海门、通州等州县,沿海几乎无处不示警,使得清廷以偏师全占江北的梦想破灭。多铎不得不从收降的部队中调集了相当数量的人马来剿灭黄衣海寇,但收效甚微。
8月15日,东岸陆军加上挺身队第一联队主力共计战兵五千余人,与清沂州总兵许定国部万余河南地主武装战于莒州城外。清军大溃。死伤枕籍,混战中许定国被波兰长枪骑兵破阵后打落坐骑,几乎命丧当场,后趁混战逃走,仅以身免。清廷委任的莒州知州不战而降,整个沂州镇为之震动。远在济南的勒克德浑以及驻兵登州的豪格几乎气歪了鼻子,却也无可奈何,这种不对称的打法他们也无力地很。
9月5日,东岸军队在通州地区大举登陆,连破州县。奉多铎令带着两千五百满蒙八旗收服江北地区的固山额真准塔。在与东岸陆军交战不利后逡巡不进,畏敌如虎。遭到多铎训斥后。他才勉强与赶来的左梦庚部先锋数千人一起向东岸大军进攻,结果左梦庚部先锋六千人在二十余门大小火炮的轰击下当场崩溃,准塔带着两千精骑断后,方使左部数千人不至全军覆灭。正在收取南直隶州县的多铎闻听此败,“震怖”,迭令明降军各部往扬州汇集,准备用数量堆死黄衣海寇。
考虑到这些明降军素质低劣,上了战阵也许不会比左梦庚部好多少,因此多铎也抽调了大量满蒙八旗、乌真超哈等部队返回江北,共同会剿。恰好此时江南暑热,八旗兵丁极不适应,因此数量高达万人的八旗兵丁再次渡江进入了扬州,准备周密部署后一起东进,压缩东岸人的腾挪空间。
不过东岸人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蹲太久,因此他们很快离开了通州一线,登船北上,并于10月5日于海州地区登陆。清廷委任的知州**而死,屯驻此地的清沂州镇兵三千人闻风而散。两支先后赶来的援军----沂州镇援军数千人也被击溃,至此,清廷苦心经营的两大海防支柱之一的南支柱沂州镇已经损失了过半镇军,剩下的也都“避黄衣军而走”,士气低落得很,基本失去了有效的作战能力。
发动了这三次战役,极大地调动了清军后,东岸人打完收功。部队回到烟台,开嘉奖大会,发送奖励、提拔军官;而船只则回到大泊、黑水、鸳泊等地分别做保养,保养完毕后立刻开始转运人口,毕竟这才是东岸人一年一度最重要的事情。
因此,此时回到老家的这些挺身队员们一个个都算“腰缠万贯”了,让一帮窝在庙街附近种地的老乡们眼红得无以复加。一些新近搬来此地的费雅喀人、达斡尔人、鄂伦春人也是羡慕无比,纷纷寻思着下次征兵得想个办法挤进去。自己的箭术不比他们差,下套抓野兽的本事也比他们好,凭什么他们能发财而自己不行?
庙街过冬营地此时的人口已经比去年繁盛多了,在吸收了一些逃难来的野人女真各部族后,人口已经达到了一千二百人。而有了东岸人的庇护,他们今年也安下心来开始定居,并大面积播种了由俄罗斯人传入的黑麦、燕麦等农作物。
掌管整个黑水地区的莫大帅今年雄心勃勃,开始在库页岛、阿穆尔河流域肥沃的黑土地上大力扩大播种面积,同时大造渔船,增加渔获量。而济州岛的彻底占领,更使得岛上肥沃的牧场已经大量的存量牲畜落入了东岸人之手,粮食在今年,应该不是太过于缺乏了!
因此,在发现能够养活更多人之后,东岸人在江北的时候便不再顾忌,每攻破一个州县都裹挟大批男女上船,然后拉到东北或烟台。据统计,截止1646年5月1日,45-46移民运输季结束后的黑水地区的移民人口已经维持在六万多人的高位,差不多是史上最高了。
其中,烟台地区的滞留移民人口(不含军队人数,下同)约为2.5万人----这些人迟早都要转移到别处,因为烟台的作用已大大下降;库页岛(含黑水港、大泊港以及利尻岛)上的人口最多,约有3.6万人(包括五千常住居民);处于东岸人间接控制下的济州岛上新增了约六千打散后分配到岛上的明人百姓,这是为了给岛上翟从谔等三家武装稳固根基用的。他们三家合兵才5500人,控制岛上数万朝鲜人总感觉有些不稳当。
最后,东岸人还将俘虏的总计约两千名清军许定国部河南兵打散后分配到了庙街以及恒衮寨两处,交由当地的山丹人看守,进行劳动改造。如果表现正常的话,一定时间后他们可以被赦免为自由民,并分配土地,在阿穆尔河流域扎下根来。其实这些人原本都是河南的泥腿子,跟随长官稀里糊涂投降了清朝,然后又稀里糊涂去了山东,再被一战击溃抓了俘虏,到现在都闹不清楚状况呢。
他们跟谁混不是混啊,只要东岸人让他们吃饱穿暖,就是跟着他们打“我大清”也是没二话的。这些人到来后,庙街与恒衮寨两处的人口分别达到了两千之众,算是初具规模了。而且他们和山丹人不是一个系统的,挤在一起也能互相制衡,便于东岸人羁縻这两处。两千人的城寨,在此时的阿穆尔河流域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结果啊,山东、河北、江北多的就是流民,一股脑儿地塞到东北来,即便冬天因为不适应死掉一批,也还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这些都会极大地改变此地的人种构成,对以后东岸开展的各项战略影响深远。
此时两艘内河炮艇就载了第二批约五百人来到庙街。这些还穿着清军号衣的降兵们抖抖索索地跨出船舱,垂头丧气地被押到了岸上,交由本地的山丹人看管,然后进行劳动改造----主要是种地、伐木、筑城、割草、照料牲畜。这些人中基本没有军官(军官都去黑水煤矿劳动了),因此比较好管束,东岸人也留了几名顾问在此,名义上是联络官,实际是本地的太上皇,监视两地的一切事务。
阿穆尔河流域,承载了莫茗莫大帅一个绝大的计划,即在此地屯田数年,积蓄粮草、搜罗野人女真各部,同时移居明人至此,壮大丁口。待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开始逐步向黑龙江南岸以堡垒战术蚕食,有时候甚至会出动大队骑兵南下打草谷,使得清廷扰不胜扰。以此时东北地区令人蛋疼的交通条件,清廷顶多派个一万人来此地作战,多了后勤就支持不住。
在17世纪50年代,清廷曾两次派兵和俄罗斯交战,第一次两千八旗兵,被哈巴罗夫的170名哥萨克大败后(死伤七八百,被夺炮两门),第二次派了一万八旗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击败数百名由俄罗斯破产农民和哥萨克组成的混编部队。最后自己也因为粮尽无奈退兵,夺回的失地后来又被俄罗斯人占去,由此可见清军转运补给之困难。
但东岸人可不存在这个问题,一是可以在当地屯田,二是可以用船只运输粮食过来,后勤支持比清军强了百倍,打起仗来自然大占上风。
第二百六十四章 网(二)
“如何遏制乃至扼杀满清,需要一个统筹规划!需要长期布局以及投入!”披着一件羊驼毛呢子大衣的莫茗意气风发地在烟台堡地下作战指挥室里指点江山,只见他挥舞着手里的指挥棒,在地图上指来指去,说道:“多铎的八旗主力虽然顿兵南京、扬州一带,但一些蒙古偏师裹挟着大量江北四镇降军已经轻易击破南明监国常王的部队,而这都是去年冬天时候的事情了。不过随着我军在敌后的崛起,无论是北京的多尔衮,还是南京的多铎,目前都已经意识到我军的威胁,开始从前线调集主力部队回援,意欲吃掉我们。远在湖北、江西的英王阿济格,除了继续穷追已经蹿入湘鄂交界处的李自成外,也抽调了部分八旗主力东进太平府,一面收取南明州县,同时策应多铎部围剿我军的举动。”
“总的说来,目前我军在敌后的连续行动已经极大地牵制了清军的攻势。浙东地区反清义军的兴起、湖广地区大顺势力的顽抗、南明的屡败屡战,以及始终无法彻底平复的山东局势,满清的头很大啊。”莫茗的小牛皮军靴踩在地面上“哆哆”作响,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各部军官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莫大帅的指点江山。
东岸人在去年下半年发起的一连串攻势着实让多尔衮大为惊讶。首先是受命收服江北各州县的固山额真准塔部两千余人,在与东岸黄衣贼五六千战兵的正面对战中竟然不能取胜。其次是沂州总镇许定国部万余人在莒州城下的大溃败,以及后来在海州地区的一连串小溃败。这些使得沂州镇事实上失去了战斗力的战败让多尔衮再也无法对黄衣贼视而不见。再搞下去。以后北方沿海还想安宁么?
因此。清廷连连下诏,调集山西、陕西、河南军队陆续前往北直隶与山东,充实当地防务。同时,清廷也下令,已经被东岸人攻破的沿海州县就此废弃不用,居民全部内迁,以让东岸人野无所掠。
“但这些远不能说明各部势力已经与满清形成了对峙,相反。满清仍然占据着极大的优势。这一点我想你们都很清楚,江北四镇、左梦庚部、江西明军加起来已经近四十万人了,这些人的战斗力虽然渣,但也不是南明匆忙武装起来的那些孱弱兵丁所能够抵抗的。而且他们各部之间的嫌隙也非常大,比如李自成部与南明何滕蛟可能爆发的冲突、南明各王之间可能爆发的冲突、甚至各军头之间可能爆发的冲突等等,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但对这些抗清势力来说眼下都是极为致命的。因此,如何不让满清速胜,还是非常费思量的,需要我们周密部署。”莫茗此时倒背着双手。将手里的指挥棒在空气中敲来敲去,继续说道。
“儒尼奥尔少尉。你起来,向各位长官们介绍下我们的部署。”说着说着,莫茗突然拿指挥棒指了指坐在墙边的年轻军官说道。
儒尼奥尔少尉原本是挺身队第一联队的代理联队长,临时少尉军衔。不过在本土调来的年“仅”35岁的少壮派军官张旭东上尉奉军部命令接管第一联队后,儒尼奥尔临时少尉就又回到了他参谋的职责上。不过莫茗对这位心腹部下总算也有些补偿,至少他原本军衔上的临时二字被去掉了,成了货真价实的正式陆军少尉,省了好多年的奋斗。
此时只见他“啪”地一个立正起身,然后上身微微前倾,向各部长官们致了一下意,接着便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到讲台中间,打开夹在自己腋下的文件夹,扫视了一眼台下的各部军头们后,用高亢有力的声音说道:“诸位长官,莫长官制定的计划很简单,就是编织一张束缚满清的大网,然后逐渐收紧,使得满清感到窒息,以给我们争取时间。网的节点有很多,在北方,主要是烟台、济州、以及阿穆尔河流域的据点,这些据点要屯驻合适数量的兵力,并在不远的将来具备全线出击的能力,持续不断地攻击、骚扰满清,掠夺物资、人口,削弱敌人的战争潜力,壮大我们自己。”
从现在所面临的局面看来,在北方基本只能靠东岸人自己努力了,因为各路抗清武装基本已被满清扫平,剩下的小股武装大多也不成气候,很难对敌人造成威胁。在莫茗的计划中,阿穆尔河流域的据点是远期计划,而济州、烟台等地的武装才是眼下招之即能战的力量,挺身队、翟从谔等附庸武装兵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毕竟一万多人了,而且装备、训练现在也比以前强了很多,打起绿营来至少不会落了下风,甚至菜一点的绿营还会被他们虐。因此,如何发挥他们的最大作用,以尽力牵制满清,才是此刻重点需要研究的课题。
“同时在南方,我们要与郑家保持密切联系。郑鸿逵很可能已经回到了福建,他未必愿意降清,因此我们可以对其进行资助,向他们出售一些新式步枪与火炮,并派军官帮他们训练一支火器部队,以增强他们的实力。”儒尼奥尔少尉继续中规中矩地介绍道,“郑家的戎克船数量极多,水手也很多,具备相当的近海作战能力。我们此举相当于给他们增添了部分陆地作战能力,当能牵制相当数量的清军,延缓明军衰败的时间。值得注意的是,经过我们分析,郑家目前的领导人郑芝龙是个政治投机分子,他很可能会投降清廷,但家族中应当会有很多反对者,在交往的时候应当区别对待。”
值此鼎革大变之际,关于郑家的站队问题,参谋部的专职参谋们已经推演了好几次,但由于缺少大量关于郑家的信息,他们始终无法对此做出一个准确的评断。他们只是认为郑芝龙本人投机心理很重,很可能会降清,而郑鸿逵就难说了。到了最后,还是莫大帅大手一挥,让参谋们按照郑家部分势力降清、部分反清的格局来做预案,最终得出了郑家需要援助,否则很可能无法长期坚持的结论。
目前,莫茗正在考虑是主动派人上门与郑家进行联系,还是单纯地等郑氏到烟台来商谈援助。思来想去之后,他觉得还是再等等为好,现在上门人家未必会有多热情。况且目前清军刚刚击破常王政权----托了东岸人的福,常王比历史上多苟延残喘了几个月,到10月底才被消灭。这个时候南方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莫茗依稀记得在常王政权覆灭后南明同时崛起了两个藩王政权,即鲁王和唐王。这个时空事情是如何演变的,由于缺乏在南方的消息来源,他也不甚清楚,还需要继续打探。况且郑芝龙这厮目前还未正式降清,有他在,莫茗总感觉和郑家的合作就很不踏实。
而另一件值得注意的是,就是多尔衮在收到灭亡南明政权并收降四十万明军(阿济格部在江西收降十余万)的消息后,大为惊喜,志得意满之下于九月初下令在天下推行剃发、穿满族服装。清廷有识之士向多尔衮谏言:“今闯逆未定、海寇未平,江南更是有僭越监国之故明宗藩,天下汉民衣饰服冠当如旧……”
不过多尔衮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已经远蹿湖南的手下败将“一只眼”(即李自成)、藏头露尾不敢正面交手的黄衣海寇、苟延残喘无可战之兵的南明小朝廷,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大麻烦。目前清廷手里的资源越来越多,优势越来越大,统筹规划后陆续消灭这些敌人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即便是山东、江北各地绿营惨败的消息迭次传来后,也无法动摇多尔衮的决心,誓要将剃发易服推行下去。不光如此,随着满清逐渐坐稳天下,原本滞留东北的大批老弱妇孺纷纷涌进关内,为了安置这些人,清廷又在北直隶大肆圈地,并掠人为奴,由此导致当地形势动荡不安,大量百姓拖家带口四处逃亡。
在这些措施的推行下,清廷原本可以轻易一统天下的局面,陡然又平添了许多波折,硬是自己将自己占领全国的时间生生延后了去。而这些都是对东岸人极为有力的,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时间又宽裕了不少,可以更从容地积蓄力量、联络各地的反清势力,尽力延缓清廷统一天下的时间,甚至有可能的话生生阻断这个过程----虽然很难。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东岸人能在中国大地四处战乱的时候攫取到足够的利益----那就是人口。随着东岸人在远东的力量越来越强,莫茗有信心,依托黑水基地,联络郑家以及内陆的反清势力,定能给清廷一个极为深刻的教训。
“最后,我将重点讲一下目前已经撤退到湖广南部的大顺军队的事情。”儒尼奥尔少尉瞟了眼台下,然后飞快地说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网(三)
“我军最后一次得到李自成部顺军的消息已经是去年十月了,而这个消息本身就有一定的滞后性,因此严格说来我们的情报很可能是非常不准确的。”儒尼奥尔少尉先来了这么一段开场白,然后接着说道:“当时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李自成在湖北对阵阿济格部清军,连战连败,兵马损失众多。负伤未愈的大将刘宗敏等人被俘杀,其本人更是受伤,后率军往湖南方向逃遁,与南明何滕蛟部多有冲突,目前据有半个湖北、小半个湖南,我们得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取得联系后再对他们的近况做一个全面了解。”儒尼奥尔先说了一遍有些模糊的顺军现状,然后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湖南暑热,八旗兵颇为不耐。因此,目前清军阿济格部最善战的满八旗兵丁至少有一半已经调往东面攻打江西、南直隶,策应多铎部清军,先后收编了明军左梦庚、袁继咸等部十几万人。现在留在湖北的,也就部分收编的明军、顺军为主的部队,佐以部分三顺王、蒙古藩部兵马而已,顺军的压力大减。我想,我们应该趁机与他们联系上,然后设法资助他们一些装备,尽量恢复他们的元气。”
“怎么与他们取得联系?万一他们已经被灭了或者投靠了南明呢?”新任第一联队联队长的少壮派陆军军官张旭东突然发问道。
张旭东今年35岁,穿越前还是一名留学意大利的大学生,英语很好、意大利语凑合。也勉强会说一些西班牙语。原本懵懂的一名学生。去国外留学两年后生生成了一名自干五、强烈的民族主义者。穿越后一直在陆军部里厮混,也是陆军肇建时期的元老了。后多番活动之下调来了远东,担任挺身队第一联队联队长的职务,军衔上尉,也算是远东地面上有头有脸的陆军高级军官了。
“回张长官,李自成若是没死,那么他们必定不会投靠南明,甚至就连相安无事都很难做到;若是李自成不幸身死。那么其部众多半会分裂,到时候我们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总之还是要先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系。”儒尼奥尔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至于如何与他们取得的联系,经过我们反复磋商,考虑到清军已经掌握了相当数量的内河小船,具有一定的内河江面拦截能力,我们决定还是派遣两艘‘阿穆尔河’级内河蒸汽炮艇沿着长江往上走,然后设法到岳阳、荆州、常德一带寻找顺军部队,以便与其取得联系。”
“阿穆尔河”级内河蒸汽炮艇是全蒸汽动力。马力强劲(140马力)、吃水浅(0.8米)、航速奇快(设计时速10节,极限达12.5节)。即便是在长江、湘江等内河航道上。也具备极强的突防能力。可以想象一下,当两艘蒸汽炮艇以10节的标准航速航行在长江上的时候,即便被清军遇到,他们那种航速奇慢、操纵迟缓的小船也拿东岸这种快艇毫无办法,也来不及组织船队围捕东岸人的这两艘船。甚至他们就连六百里加急传递消息的速度都赶不上东岸的这两艘船的航速,因此,当他们在江面上发现“阿穆尔河”级蒸汽炮艇踪影的时候,基本也就只能目送了。
一艘“阿穆尔河”级内河炮艇标准排水量为250吨,由于不是专业的运输船,因此其满载排水量只有区区330吨。也就是在去掉标配的备用火炮、机器零部件、燃煤、食水、弹药以及其他杂物后,该船只能搭载重约80吨的货物,两艘船加起来也只能搭载160吨。不过这个重要合理利用的话倒也差不多够了,至少能为李闯的部队运送相当数量的盔甲、火枪、大炮以及弹药了,能够极大地改善他们的处境。李闯的部队可不是南明那种渣一样的部队,还是具备相当战斗力的,至少他们不会轻易成为运输大队长,将东岸人赞助的火器装备白白送给满清。
听闻儒尼奥尔这么说,张旭东没说什么,只是仍旧皱着眉头。也许他是觉得派这两艘快艇孤军逆流而上比较危险,不是很靠谱,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再加上这个计划的制定莫茗本人估计也有参与,此时倒也不方便再说什么,因此干脆闭了嘴。
“与李自成部搭上关系对我们来说并不困难,毕竟我们现在还挂着个大顺宁海防御使的头衔呢。我们的挺身队系统内也有相当数量的顺军出身的军官或士兵,他们在李自成部的顺军内肯定有很多熟人,搭上关系毫不费力。”儒尼奥尔少尉解释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尝试一下。大顺军队是南方不多的能对满清势力造成威胁的军队了,资助他们就等于是在帮助我们自己,对于我们维持大陆均势的战略极有帮助。毕竟,他们的军队数量都是以万计的,我们自己的力量还相当有限。”
话说去年十月中旬,本土再次往远东增调了数艘船只,除了雷打不动的两艘蒸汽机帆船外,还有一艘快速巡航舰和两艘内河蒸汽炮艇----就是“阿穆尔河”号和“辽河”号。与船队同来的,还有大约300多名波兰老兵、300多名鞑靼骑手;100名来自本土的补充兵;以及一个营的南非八旗步兵----这也是最后一支来自南非的援军了。
这些官兵到来后,东岸共和国在远东的兵力更加雄厚了,计有陆军4个连(含补充连)940余人、炮兵约160人、司令部参谋警卫及杂役人员60余人、治安队斥候200人(已补充)、南非八旗新军4个营(含补充兵)3400人、黑水港驻防黑人士兵230人、利尻岛驻防水兵50人、宪兵50人、各地巡警80多人,以上共计将近5200人,算是东岸人自己可以充分信赖的武装力量了。
挺身队系统目前共有官兵6100余人、骑兵大队(加上新来的)1200余骑、烟台要塞区各炮台炮兵400余人(加上新近增募的),以上总计7700人,是接受东岸人直接领导与控制的,忠诚度较高,但不如本土以及南非来的部队受信任。
最后还有依附于东岸人的附庸武装,即占据着济州岛的翟从谔、王家忠、秦尚行三部5500人,恒衮寨、庙街两处羁縻地丁壮约500人,总计约6000人。这些人中除了翟从谔部两千人较忠诚外,其余皆不足信,只能利用。
各部数量加起来也一两万了,看起来不少,但真正能拉出去野战的并不多,大概也就2400名黑人士兵、900名东岸陆军、骑兵大队加斥候队1400人,大约4700人。这四五千人如果再好好练一练,并且配合默契的话,莫茗还是有信心带着他们与同样数量的八旗兵进行野战并取胜的。
至于挺身队各大队,战力参差不齐,成立早的能和战力较强的清军绿营进行正面战斗,成立晚的大队虽说已经跟着东岸陆军出去轮战过几次了,不算菜鸟,但战斗力仍然堪忧,只能和战斗力不咋滴的绿营打打,难堪大用。那些附庸武装更是没法说,除了阿穆尔河流域的野人较为能战外,那些前青州抗清义军也就只能欺负下朝鲜人吧,甚至打济州岛上朝鲜人当初都是占了个出其不意,如果正面战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可知其战力如何。
总的来说,以如今东岸军队的规模,若是全军出动,正面对上个两三万山东、北直隶以及江北的绿营,基本上还是能够取胜的,但再多就有些麻烦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嘛。而满清的军队如今算下来可就吓人了,不算满、蒙、汉八旗拼凑出来的十余万人,单就收编的明、顺降军就有六七十万了,这个数字堆也堆死你了。所以说,还是要找帮手啊,李闯手下虽然屡遭打击,但凑个能战之众十余万以上不成问题。这十多万人再加上拉的民夫,凑个二三十万人完全没问题,也能正面扛一扛绿营武装,绝对是东岸人不容忽视的潜在帮手。
“综上所述,北方的节点由我们自己直辖的武装力量组成,西南方的节点由李自成部大顺军组成----也许还得加上将来可能出现的大西军,东南方的节点由南明政权以及郑家组成,三面发力、节节抵抗,尽最大努力迟滞满清统一全国的步伐。”儒尼奥尔少尉将手头的文件合上,然后抬头看着讲台下的众人做结束语道:“南方暑热,八旗兵丁极其不适应,因此将来南边的很多战役还是要靠绿营来打。如果好好资助一下这些帮手,我们也许是真的有机会编织成这套针对满清朝廷的大网的。满清一旦无法迅速统一全国,以如今他们激进、压迫的各种政策,我想这片古老的东方大陆上的战局也许会起一些新的变化----有利于我们的新变化。”
第二百六十六章 网(四)
1645年5月5日,济州岛济州府。城外空旷的野地里,两千名服饰各异的士兵举着刀枪,尽力挺直着胸膛,目视前方。经过东岸调派来的军官顾问团这大半年来的督促训练,这些来自翟从谔、王家忠、秦尚行三部的兵丁们比起当初刚上岛时像样多了。至少在能吃饱穿暖,并且偶尔还能领个饷钱的情况下,这些人的精神面貌有了极大的变化,至少像是一个兵了,而不是那种混日子的农奴。
名震北方的黄衣军莫大帅骑在一匹高大的安达卢西亚马上,在军官们的簇拥下,行着军礼缓慢通过两千人的队列,转回到了正恭敬地站在远处的各路军头们的队列处。翟从谔恭敬地上前牵过马缰,王家忠、秦尚行二人也微微躬着上身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还算像样,至少后面去打那些朝鲜人的时候,应该不至于给我丢人现眼。”莫茗扫了眼几位附庸武装的首领,随意地说道。
“回大帅,孩儿们虽然比不上我大东岸天兵,但自问打起那些朝鲜人的时候绝不会含糊。到时候大帅您且看我们的,一路直趋王京不在话下。”翟从谔作为三人里与东岸人最亲近的,立刻上前拍胸脯打包票,王、秦二人也在后面点头称是。
“尽跟我扯淡!”莫茗拿马鞭隔空点了点翟从谔的头,笑骂着说道:“就凭你们三家拼凑的这两千歪瓜裂枣,也想打到王京去?吹牛也他娘滴有个限度!再说你们要去王京(即汉阳城)只管自去,我东岸本部兵马可只去洛东江附近转转。不想走太远。”
“嘿嘿。大帅说笑了。我等自然是唯大帅马首是瞻。大帅往东,我们自然不会往西,大帅您要打釜山,孩儿们绝对不会去打蔚山。”王家忠在一旁总算找着了说话的机会,立刻上前凑趣着说道。他在济州三部中兵力最弱,只有一千五百兵,当地的朝鲜人也不是很顺服,平日里多多仰仗驻守在汉拿山南麓马场内的挺身队周祚鼎部的照应。因此一直紧跟东岸人的脚步。
“此行去打朝鲜,只为两条。”莫茗将马鞭塞到了王家忠的怀里,王家忠立刻受宠若惊地接过。
“其一,即为惩戒朝鲜人。”莫茗继续说道,“李氏朝鲜,屡次派兵入关助清作战,助纣为孽、为虎作伥,说的便是他们,实在可恶。若是不惩戒一番,焉知以后不会变本加厉!”
朝鲜人自从被后金征服后。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事实是其从明末时就一直派兵帮助清军作战。最多时甚至派了一万多火铳手。此番清军入关夺取天下,由于东岸人在辽东、北方沿海骚扰不休,多尔衮再次勒令朝鲜派兵助战,朝鲜人不敢怠慢,立刻派了一万五千人左右来到沈阳。其中,五千名火铳手便调往关内镇压明朝地方抗清势力,一万步骑主力则分驻辽东、辽西两地,归当地八旗将领节制,以防不测。
朝鲜人如此做派,虽然其有很多理由,但莫茗自然不会去倾听,他只知道朝鲜人派兵加入清军作战了,那么就是敌人,就是东岸大军征讨的对象!现在大明北方沿海被东岸人打得不像样子,估计清军此刻已经是重兵云集、严阵以待了,东岸人自然不会再去触碰这个霉头。不过不去打中国北方,去打打朝鲜这个满清的狗腿子,那么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朝鲜人武备松弛,战力孱弱,不正是极好的欺负对象吗?
“其二,是为掠取一些女子财货,这个我看你们都很喜欢。”莫茗大大咧咧地公然说出了他们要做的事情,“记住了,财货你们自取,只需按规矩上交我东岸一份便可。至于女人和小孩,可是要达到规定的数量的。若是在釜山抓不足,你们自己想办法,总之我只要数量足够,其余一概不管。”
库页岛、黑龙江流域现在开始大规模屯垦开发,女人数量不足一直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比如安置在库页岛南萨哈林斯克地区的三千名河南降兵,以及安置在庙街、恒衮寨的清军许定国部河南降兵两千人,基本全是精壮,没有女人是没法在当地扎下根来的。而现在东岸人从明朝搜罗到的人口中男女比例本来就很悬殊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可安置到库页岛或黑龙江一带,那么就只能就地想想办法了。
莫茗在地图上找来找去,也就只有朝鲜能想想办法了。日本有一个统一的中央政权,武装力量也还未大幅度退化,不是一个好的抢掠对象;与日本一海之隔的朝鲜就不一样了,军备废弛、文恬武嬉,完全抵抗不了东岸大军的倾力一击。
东岸大军也在烟台地区休整了一段时日了,而且船只什么的也基本都已保养完毕,可再次出航。因此,他在听取了参谋以及下属军官们的意见后,最终做出了登陆朝鲜釜山地区的决定。至于为什么不登陆朝鲜王京汉阳城附近,主要还是因为此次作战不是为了攻灭朝鲜----事实上也不大可能,而且也很不划算----而是为了掠取财货女子,兼且锻炼挺身队士卒,至于说得冠冕堂皇的什么惩戒朝鲜,则完全是借题发挥了。
此次作战行动,东岸方调集了陆军两个连、八旗新军两个营、一个加强炮兵连、骑兵大队全部、斥候队全部、挺身队第二和第三大队全部,总计约7700战兵,同时还征发了济州三部翟、王、秦三家战兵两千,合计战兵近万人,为史上最高;此外,莫茗还下令烟台要塞区的军夫队五千人全部出动,然后又在济州岛上征发了几千名朝鲜夫子以及大量牲畜,充当后勤辎重部队,进行物资转运工作,以全力保障前线部队的战斗。
为了支持此次行动,东岸人还调集了目前手头掌握着的大部分船只,即蒸汽机帆船8艘、笛型运输船2艘、武装运输舰2艘、护卫炮舰2艘、快速巡航舰1艘、中型渔船8艘,总吨位超过1.3万吨,用来转运物资和人员。至于那两艘内河蒸汽炮艇,则已经带着部分火枪大炮铠甲,和十余名顺军出身的挺身队官兵前往长江中上游去了,他们将在那一带尽力搜寻李自成的部队。
而也就在刚才,一支规模庞大的东岸船队已经带着陆军两个连、加强炮兵连全部、八旗新军两个营以及部分军夫和海量物资前往洛东江入海口附近了,他们将寻机在那里登陆,然后并不展开兵力,而是尽力稳固滩头阵地,等待后续部队及物资的到来。组织如此庞大规模的登陆作战行动,对东岸人来说也是头一回,因此一切都在摸索之中,忙中出错也在所难免。不过好在他们的对手相当孱弱,很难对先期登陆的两千余名东岸士兵造成什么威胁。而等到全部上万战兵都登陆完毕后,以朝鲜人的实力,就更难撼动东岸军队了。
跟随莫茗来到济州岛的还有海军的四艘蒸汽机帆船,它们将在济州府载运征发的这两千名三部士兵(由翟从谔带队指挥),以及从汉拿山牧场行军赶来的挺身队周祚鼎部----它们也将参加此次行动,以得到一些锻炼。现在在济州府的简易码头上,水手们已经在朝鲜夫子的协助下开始往船舱内吊运大量的驮兽等牲畜了。这些朝鲜夫子和牲畜,将被运到对岸的半岛大陆上,充当东岸人的军夫,而这对这些流放者的后代来说,也是件难得的事情了。因为就凭他们以前的身份和状况,恐怕一辈子都很难有机会再回到朝鲜半岛上。
莫茗在岛上没有待多久。第三天,他就搭乘船只登上了东岸大军位于洛东江出海口的登陆场。先期抵达此地的陆军第104连指挥官茅德胜向莫茗汇报,朝鲜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到来,但截至目前为止尚未作出任何反应。
听完汇报后,莫茗挥了挥手,让茅德胜继续去前线组织防守,并催促新上岸的翟从谔部两千人去开辟新的登陆场。然后他又招来了后勤参谋,让后勤参谋找人从船舱内卸下了大量沉重的钱箱。箱子里面装的是新铸的银元,这是提前预支的五月份的军饷,以提升军队士气。
话说由于东岸大军在大明沿海攻城掠地,这些年来抢掠到的金银财货数不胜数。其中,有相当数量的珠宝首饰、玉器字画什么的不好估价,目前已经陆续运回了本土处理。而好估价的东西当然也有,比如丝帛茶叶瓷器皮毛什么的,这些基本都已经通过山丹贸易从日本人那里变了现,换成了大量硫磺、粮食以及招募的武士的安家费。
以上这些东西先不说,单就说直接抢到的金银,其数量就已经极为骇人了。这几年抢下来,黑水港的地下小金库里堆满了一地,保守估计当在三十万两以上。而随着黑水地区越来越庞大的军队规模,支付他们的薪饷也越来越多,目前每月已经达到了三万余元(黑人士兵没有军饷,只有少许奖金;海军工资由国内支付),从本土转运多有不便。因此,执委会和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特别授权莫茗在远东大泊港设立了一个造币厂,暂由西北垦殖银行的远东分支机构代管,并运来了几套机器设备,在本地铸造银元,以支付薪饷。
五月份的军饷预先发下去后,大伙儿果然士气大振,很快便在洛东江西岸也开辟了一个登陆场,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网(五)
鲜艳的美洲鹫陆军旗一直在洛东江畔飘扬了五六天,两万人的登陆行动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完成的,况且东岸人又是第一次组织如此大规模的登陆作战,各种物资也是往多了配备,因此洛东江畔的登陆场上一片混乱。各种汉语方言、朝鲜语、山丹土语、波兰语等等混杂在一起,再加上战马嘶鸣、机器吼叫,整个登陆场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朝鲜人若是有个十来艘“阿穆尔河”级内河浅水炮艇,只需顺着江水往下,然后往岸边发射榴弹、散弹,管叫这帮天杀的黄衣贼军当场炸营。只可惜他们没有,登陆场远处炮声隆隆,不过那却不是敌人的火炮----朝鲜人可没这样的装备,而是烟台炮兵连的兄弟们在前方设立了火炮阵地,打击前来进攻的朝鲜军队。
是的,在装了几天鸵鸟后,朝鲜人终于坐不住了。因为他们发现登陆的东岸军队并不是如往常一样小规模掳掠一番就退去,相反,他们已经在洛东江畔登陆了整整六天之久,且还不断有吞吐着黑烟的船只靠近海岸,然后用小艇将一堆堆物资送上岸来。这是要大打一番的节奏啊!
当斥候们将冒死得来的这个消息传递给庆尚道的朝鲜官员们知晓后,这帮原本寄希望于黄衣贼如同以往一样捞一把就走的官僚们顿时如坐针毡。他们一面紧急将敌情飞报给王京汉阳城,一面就地组织兵马对尚处于登陆混乱期的海寇进行打击。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好(趁乱攻击),拣选的又都是号称精锐的“勇士”。结果首战约四千名“勇士”在行军途中惨遭敌方1400名骑兵冲阵。下场可想而知。此战庆尚道最精锐的这支军队全军覆灭于洛东江东岸的肥沃河谷地内。成了滋养土地的肥料。事后被驱赶来打扫战场、搬移死尸的朝鲜夫子们看到如此惨状几乎吓哭了,心底原本由于被强行征发来当夫子而滋生的一缕怨念也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被吓怕了。
这支部队被消灭后,朝鲜人终于消停了下来。他们只敢派一些小股部队过来骚扰,大部队是决计不敢再派了。朝鲜人也不是傻子,四千人的部队两个时辰就没了,而且连个活口都没逃回来,实在是让他们为之胆寒。黄衣贼“果毅敢战”、“铳炮犀利”。多次纵兵掳掠朝鲜,李朝上下谁不知其厉害。眼下还是先等王京有消息传来再说,釜山港也是个小地方,丁口也不丰,丢了没甚心疼的。相反,若是庆州、尚州之类的大城丢了,他们可就吃罪不起了,因此目前还是谨守门户的好。不过在此之前,也许可以先和这帮黄衣海寇谈谈,看看能不能施以重贿赂将其“劝”走。如此,也是大功一件。
就这样。当时间走到5月13日,东岸近两万大军(含五千专业军夫、五千临时征发的朝鲜夫子)及大量物资、驮兽全数登陆完毕,并初步整顿完毕后,一个规模约七八个人的朝鲜使团也在获得准许之后进入了东岸人临时搭建的营帐内。
朝鲜人的来意莫茗很清楚,但他甚至都没兴趣和他们会面,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开什么玩笑?两万大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登陆完毕,你嘴一张给点贿赂就能让我退兵了?你太天真了!你能给的那些金银财货子女我不会自取么?因此,莫名很干脆地带着参谋们去观察地形,视察部队了,而将和朝鲜人磨牙的任务交给了陆军将领茅德胜。
茅德胜也是无奈,大家已经组织了东岸共和国史上最大一次规模的登陆作战行动,那还有什么可谈的?不捞取足够的利益怎么可能退兵?战前进行的动员、发放的奖金、登陆过程中消耗的物资,还等着靠战利品来弥补呢。和你几个朝鲜棒子有什么好谈的!
不过莫茗既然吩咐了,茅德胜也不好一口回绝,不过他却能让朝鲜人知难而退。因此他很快提出了东岸人的退兵条件,即:一、朝鲜王国将釜山港极其周边一百里范围内的土地无偿租借给华夏东岸共和国,租借期为一百年;二、庆尚道非军事化,朝鲜王国不得驻军,只能留有少数非军事人员管理日常治安;三、全面开放市场,允许华夏东岸共和国在朝鲜王国八道首府城市内开设商馆,朝鲜王国不得随意干涉;四、朝鲜王国断绝与清国的一切关系,包括宗主国关系以及商贸联系;五、赔偿华夏东岸共和**费白银一百万两。
茅德胜本想再提一些条件,但他暂时就只想到这么多,因此只好作罢。说完后,他一脸不耐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朝鲜使节的回复。
朝鲜人在听到茅德胜提出来的各项条件后,立刻面如土色,无言以对。黄衣贼提出的条件,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很明显,这些条件他们一条也不可能答应,也无法答应。比如最后两条,断绝和清国的一切关系,这怎么可能嘛!别的不说,要是“我大清”再次率军过来征讨,那么朝鲜还能再像上一次称臣求和脱身吗?恐怕不乐观。
而最后一条更是令人无语,赔款一百万两,这怎么可能!先不说朝鲜能不能拿得出这笔钱来,就算能拿得出,也决计不会赔给什么黄衣海寇!这事关朝廷脸面,不可轻忽,而且一百万两银子也着实是太多了一些!
朝鲜使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而茅德胜则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群人,似乎在等待他们拂袖而去。不过朝鲜人还想再做一些努力,他们苦着脸与茅德胜逐条进行磋商。但茅德胜完全没有谈判的意思,他坚持一条都不能改,每条都是东岸人的核心利益,不容商榷,因此双方最后毫无意外地还是谈崩了。很快,朝鲜人忿忿不平兼且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东岸人的军营,而茅德胜也离开了营帐,到前面去督促朝鲜夫子们修建简易渡口与浮桥,以便沟通洛东江两岸。
从登陆的第一天起,东岸的斥候开始穿梭于各地,一面侦查敌情、绘制地图,一面捕杀敌方斥候。这些精锐的山丹猎人连满清的白甲兵都敢正面硬扛,更别说这些朝鲜人了,他们很快就把附近的情况摸了个大致清楚,并粗略地绘制了一份地图。
莫茗将这份地图与后世的地图悄悄比对了一下,然后便开始发布命令。洛东江西岸是此时釜山港所在地,不过也没什么人口,港口条件也不咋滴,在派翟从谔领两千人占领那里后,莫茗便把注意力转到了别的方面,比如洛东江的东侧与北部地区。
从5月13日开始,东岸大军开始东进、北上。在训练有素的野战炮兵和犀利的骑兵部队帮助下,他们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朝鲜吏民纷纷逃散。但两条腿的他们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很快,那些体弱的女人和小孩便被如同羊群一般驱赶到了海岸边的登陆场,留守这里的翟从谔部两千人和挺身队第三大队两千人将他们纷纷收拢起来,然后严加看管,直到有船只来将他们接走,送到济州岛上面去为止。
朝鲜人也不是没有抵抗,但这些分驻各处的小股兵马又如何敌得过阵列严整的东岸大军,况且他们也疏于训练很久了,装备也很差,正面交战完全不是对手,基本都是一战而溃的节奏。对于这些人,东岸大军甚至都懒得来抓他们俘虏,毕竟东岸人要的是女人和小孩,而不是这些成年男子。
对于朝鲜人设防完整的大城,有炮兵协助的东岸人也不是不能攻下,但是他们此刻甚至都懒得去管他们了,只要城内的朝鲜人不出来妨碍东岸人在乡下抓人抢东西,谁理你啊?况且留着这些城池不攻,离此不远的朝鲜忠清道与全罗道还会屡次派军来救援,但总是在正面交战中被拥有多达六千战兵、步骑炮兵齐全的东岸军队击破,几千援军就这样被白白放血放掉了。
看到朝鲜人如此弱鸡,东岸军队开始扩大抢掠范围,庆尚道的广大乡间地区顿时遭了灾,粮食、牲畜、金银以及女子被成批掠走,朝鲜军队一如既往地无所作为。相反,倒是那些家人被掠的朝鲜平民还算有些胆气,屡次袭击落单的东岸士兵(主要是挺身队士兵,抢掠的主力)。他们给东岸人造成的伤亡甚至还超过了正面交战中遇到的朝鲜军队,真是够讽刺的。
整个五月就在这种抢掠的狂欢中过去了。东岸军队中无论是那些苦哈哈的黑人士兵,还是抢掠成性的鞑靼牧民,又或者是来源复杂的挺身队士卒,大家基本都是饱掠而回,发了大财。而到了五月的最后一天,效率低下的朝鲜人也终于拼凑起了一支数量大约为四万多人的部队,开进了庆尚道,与忠清道、全罗道、庆尚道三地的军队一起,合兵五六万人,朝东岸人压了过来。
面对数量是东岸大军好几倍的敌军,虽然对方的战力是出了名的渣,但莫茗也不敢大意。他开始收拢部队,然后退到了洛东江入海口的登陆场附近。留守这里的万余人这一个月来已经在这里粗粗修建了一座土木混合结构的营寨,东岸大军分批退进了营寨内,然后与缓缓推进过来的朝鲜人遥相对峙着。
就在东岸军队上下开始做好大战准备的时候,对面的朝鲜人突然又派来了和谈的使者。
第二百六十八章 网(六)
“轰!轰!”两声炮响,低速行驶中的“阿穆尔河”号左舷相继腾起了两股烟雾,两发实心铁蛋在近距离上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一艘清军巡哨船。
这艘船从上游而来,吨位不大,式样也是老式的中式硬帆船,但在江面上却极为嚣张,似乎是欺大顺军都是陕甘、河南人士,不习水性,与另外十余艘船只一直在江面上耀武扬威着。他们一边朝南岸岳州地界上的大顺军将士远远放着无用的鸟铳,一边得意洋洋地高声辱骂,状似不可一世。
不过他们今天出门时显然忘了看黄历。只见两艘吞吐着黑烟的“巨大”船只正从下游快速逆流而上,船头溅起的水花让他们看得直愣神,这船开得可真快啊!不过他们的惊讶很快就变成了恐惧,因为当那两艘快船逼近到几十米距离的时候,侧舷的两门八磅火炮开始次第开火了。
弹道几乎平直的炮弹在一瞬间就穿透了巡哨船单薄的船体,并在其左舷水线附近制造了两个巨大的破洞。江水疯狂涌入,船上的十余名清军水师面面相觑,然后发一声喊,纷纷抱着木板等漂浮物跃进了江里,然后尽量远离船只下沉处。
两艘显然比清军巡哨船更为嚣张的蒸汽炮艇没有耽搁,它们开足马力,船艏轻易地劈开了水波,朝江面上剩余的清军巡哨船追去。
“快如闪电,好船!真是好船!”站在江岸边的郭升手搭凉棚看着江面上的“激战”,喜得直拍大腿,乐道:“郑四维这厮。别的本事没有。一身龟甲倒是练得炉火纯青。整日里缩在那荆州城内,不敢出城和我等作战,却尽是派些巡哨船来恶心人。现在好了,总算把这些鸟船给揍沉下去喂鱼了!”
郭升有理由高兴,上个月(4月份)他们曾经反复攻打荆州城,但缺乏攻城重武器的大顺军队始终未能攻克,只能无奈放弃。其实他们原本不至于此的,不过谁让他们(李过、高一功等部)从宁夏、陕北经四川一路突围到湖北时损失了大量辎重与重武器呢。那批曾经在怀庆战役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火炮也损失殆尽,如今手头就只剩两三门小口径的4磅短管榴弹炮还能勉强用一用,但悲剧的是炮弹早已用尽,成了一堆破铜烂铁。当初东岸人交给他们的燧发枪也多有损坏,有的是保养维护不当导致,但更多的则是由于使用过度,由此可见郭升所部一路转战的艰险。
李过、高一功所部的陕北军团先是与阿济格部清军交战数月,然后又连续与地方民团、回民马队、降清顺军、八旗蒙古藩兵迭次交战,最终才杀出一条血路,转战千里进入湖广。与李自成部汇合。从陕北突围时人数高到达十多万的军队抵达荆州府时能战之士只有区区四万多人了,损失是极其惨重的。不过这抵达湖北的四万余人却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战力非同小可,以他们为根基可再度轻易拉起一支十几二十万人的部队。
而他们确实也这样做了。虽然没能顺利攻克荆州城,但荆州府内的其余州县却多半被大顺拿下,他们在其间征集了数万丁壮,稍稍恢复了一些声势。当然他们十余万人(包括大量随军家属)的规模也再度吸引了屯驻于武昌等地的清军的注意力。清军开始频繁地调兵遣将,三顺王、八旗兵、蒙古藩兵、新降顺军和明军开始向荆州、岳州一带进发,试图剿灭李过、高一功所部。与此同时,原本正在围攻长沙的李自成闻讯后也暂缓了攻势,派遣刘芳亮督一支数万人的偏师北上平江、巴陵一线,以增援李过。至于正在激战的长沙、常德一线,则由袁宗第、田见秀等人分领指挥,李自成本人由于伤势难愈暂避后方修养。
以上便是李振纲昨日上岸后通过熟人所了解到的湖广现在的局势。总的来说,形势对大顺很不利。虽然大批八旗兵东调江西、南直隶,但滞留在湖北的清军实力仍然雄厚无比,不是顺军可以比拟的。而且随着连战连败损失了大量精锐老兵,顺军战斗力下降很快,再加上物资的短缺以及四面皆敌的险恶处境,顺军的士气也不甚高昂,很多非核心部队投敌,这些都使得他们在面对优势清军时无法发挥出自己应有的实力,以至于屡吃败仗。
李过、高一功所部的到来,虽然给顺军增加了四万多名宝贵的精锐老兵,但带着大量家属的他们也给没有稳固根据地的大顺增添了一笔沉重的负担,更何况两路兵马连兵二十多万的“盛况”也必将使得清廷再度将目光转向此处,进而调来重兵围剿。
李振纲也是顺军将领出身,又是郭升旧部,如今虽然在东岸挺身队系统内供职,但心底里一直对大顺的命运前途也是极为担忧的。因此,在昨日乘船至巴陵县(即岳州城)与顺军取得联系后,便立即表示自己带来了大量军援,让陪同李振纲前来的陆军少尉赞帕里尼大为不满,你李振纲名义上也是挺身队的高级干部了,这屁股到底是坐在哪一边的?
正在巴陵县郊外休整的郭升闻讯后立刻快马赶来与老部下会面,并彻夜长谈,这让赞帕里尼的不满再度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尼玛还把自己当做是东岸军官么?回去得好好向上面汇报汇报。
“这些鞑子巡哨船虽然不堪,但亦安有铳炮,操舟军士也较为娴熟,确实比我大顺将士强多了。我军多是北人,在这舟楫之上确实不如他们。”李振纲看着胡安少尉指挥的炮艇渐渐远去后,然后转头朝郭升低声说道:“郭帅,是否可让我等面见闯王?有要事相商!”
“二郎(即李振纲),你我相交多年,有些事情我也不愿瞒你。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怕是不能见你。我也是这两天刚知道的,陛下原本在荆州附近征战时便不幸负伤,由于军情紧急一直未能好好料理伤势。后来权将军(刘宗敏)、军师(宋献策)等老人相继故去,陛下整日里便闷闷不乐,这伤势也是日渐沉重了,目前在长沙城外营中静养,除了几位亲信大将后,别人是很难见到了。”郭升看了看左右,然后低声向李振纲说道。
李振纲听了默然不语。他和郭升都是罗汝才旧部,闯王的生死说实话他们并不是太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万一闯王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收拾局面。如今这支部队,说实话还真是靠闯王拧在一起的,若是闯王不测,天知道有几人降清,又有几人降明,眼前这二十万人怕不是要散掉一半,那样可就万事皆休了。
“见不着闯王真是可惜了。东……我家莫大帅意欲与闯王联手,共抗鞑虏,昨日卸下来的货就是见面礼。郭帅,你也别弄出这么一副古怪的表情出来,你当初给的那个大顺宁海防御使的头衔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为了收揽人心所用。说难听点,莫大帅愿意戴这个头衔就戴,不愿意戴的时候直接扔了也没半分损失。这些年来他收拢的很多原本咱们的老兄弟说实话和大顺已经没多大关系了,就是郭帅你跑过去拉人也不一定能拉走了。”李振纲很快又打破了沉默,说道:“如今莫大帅麾下编练的营头,号为挺身队者,有众六千余,每日苦练不辍,战力提升很快。此外,还有色目骑兵千五之数,亦是难得的精锐,更别提那些黑藩鬼奴兵和东岸火铳手了,实力不容小视。”
“我哪能有什么想法。”郭升苦笑着说道,“当初送走的老兄弟们如今能有个好去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胡乱拉人坏了人家前程?我和莫大帅虽然缘悭一面,但也知道他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山东连挫鞑子,就连我营中都有好多人赞他一声英雄呢。他如今愿戴着大顺的帽子,那是一种情分,咱得领这份情。而现在又派人送来了八百枝火铳、大小火炮十六门、铠甲两百领、军刀五百把、长矛两千杆,不瞒你说,昨天我连夜就派人去给亳侯(李过)送信了。这么多好东西,眼红的人多得很哪,尤其是那些黄衣大炮,有了这炮,还怕攻不下荆州城?这回定叫那郑四维好看!可惜我们从甘肃撤退的时候很多火炮都不及带走,大部就地破坏,少部分落入了那些回回之手,不然哪会在那荆州城下磨蹭这么久!”
“这样吧,你送了这么多东西来,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郭升突然又说道,“我这就带你去见见亳侯、磁侯(刘芳亮),和大伙儿商议商议,然后再争取面见下闯王。这是好事,我们如今局促湖广一隅,粮械两缺,能和莫大帅联兵,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眼下岳州这一代是李(过)、高(一功)、刘(芳亮)三位将军做主,大家谈拢了后便去长沙面见闯王,闯王听到后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对了,我们营中还有一些烈士遗孤、老弱妇孺或者伤病员什么的,让他们跟着我们转战也是苦了他们,你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带走托庇于莫大帅麾下……”
郭升与李振纲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向了身后的几匹马,翻身上马后便朝南方而去,这是要回营商议了。而在远处江面上,两艘蒸汽炮艇也已经打转返回,看样子那几艘清军巡哨船已经被尽数击沉。
第二百六十九章 网(七)
“万胜!”站在营寨城头的挺身队第二大队的士兵们兴奋地举起了手中的刀枪。远处一支朝鲜军队正快速溃退下去,城头安置的几门火炮仍旧一刻不停地朝他们的阵列内投送着炮弹,继续收割着这些朝鲜人的生命。
寨门也已经打开,一千五百名骑兵踏着洛东江畔松软的河谷地,高举着军刀,从背后快速朝溃退中的朝鲜军阵杀去,争取留下更多的朝鲜士兵。他们追杀出去了很远,直到遇到依托工事阻截的朝鲜火铳手时,才不甘心地退了回来。但饶是如此,败退的朝鲜大军也在他们的这次衔尾追杀中再次倒下了一千几百人,损失不轻。
面对这些战力孱弱的朝鲜人,东岸大军一开始还摄于对方人数众多而退守临时营寨。结果在打了几天后,发现这些朝鲜士兵的素质非常一般,也就和普通的清军绿营差不多。而且骑兵奇缺(不足两千),骑乘的又大多是朝鲜矮种马,蒙古马的数量极少,所以一出战就被杨明阳上尉率领的骑兵大队痛击,然后便从战场上消失了。
当初在烟台堡面对五万多清军围攻,东岸军队只是闷头守城,充分发挥自己的火力优势,并未有任何出战的举动。不过在面对这不足六万朝鲜军队围攻的时候,东岸大军在击退对方攻势后,每每还打开寨门追击敌人的败军,力争将战果最大化。
几次攻城失败后,朝鲜人目前已经损失了五六千人了,士气低落无比。相反。东岸人仅仅只有大约两百余人的死伤。还尽是挺身队之流。东岸陆军和黑人士兵的损失微乎其微。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
话说挺身队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伤亡,主要还是因为粗粗完工的城寨功能不够完善,而第二大队、第三大队士兵们的战斗素质、战斗经验也远不如第一大队,装备的又都是冷兵器,因此被朝鲜弓箭手与火铳手打死打伤两百来人也很正常。
不过这个死伤对于拥有近万战兵的东岸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他们伤亡轻微,物资也在源源不绝的海运之下充裕地很。作为他们的对手,朝鲜人的处境就很不乐观了。先不说他们伤亡了五千多人。就单说为了维持这不事生产的五六万大军在前线的物资供应,邻近的庆尚道、忠清道以及全罗道就已经苦不堪言了。特别是在庆尚道的物资被东岸人大肆搜刮了一遍的情况下,这个重担几乎全部压在了忠清道与全罗道的身上,即便这两个道向称富庶,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多年的积蓄多被消耗一空。
而今天已经是6月15日了,双方已经在洛东江入海口这片狭窄的冲积平原上僵持了整整十天,东岸人除了一开始的几天因为敌军势大而全力防守外,这几天就开始有了一些反击了,使得朝鲜人的伤亡直线飙升。而伤亡的加剧又使得这些武备松弛的朝鲜士兵厌战情绪加剧。带兵的将领们信心也受到了动摇。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朝鲜人在磨蹭了一天后。于6月16日再次派出了一个和谈使团,商议双方的停火事宜。
不料东岸人抛出的条件和第一次基本没什么变化,依然是那种让朝鲜人难以接受的割地、赔款、通商、断绝与清国联系等条件。这还不算,他们的谈判代表茅德胜还大言不惭地表示,由于迁延日久,东岸军队靡费甚大,需要更多的军费赔款,即在原来的一百万两白银的赔款基础上又涨了二十万两,让朝鲜人恼火不已。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再像月初那次谈判一样拂袖而去,而是耐心地与东岸人磨嘴皮子,冀希望于他们降低条件。至于为什么这样,主要还是前线的统兵大将接到了王京的紧急敕令,要求尽速结束战斗,并将军队撤回拱卫王京。因为东岸人的几艘战舰(两艘护卫炮舰、一艘快速巡航舰)突然出现在了江华岛附近海域,并击沉了几艘朝鲜水师战船,王京汉阳城上下一片惊慌。
他们不敢赌接下来黄衣海寇会不会乘船在附近登陆,然后直扑王京。他们赌不起,万一人家真的抽调数千精锐乘船泛海而来,你拿什么阻挡?拱卫王京的部队很多都已经调往了庆尚道,王京可空虚得很哪!在武力手段无法将东岸人赶下海,自己的首都又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朝鲜人只能苦着脸要求和谈了,为此哪怕让一些步也行。
仿佛是清楚朝鲜人如今面临的处境一样,东岸人有恃无恐地漫天开价,使得谈判的朝鲜人又惊又怒,几次拂袖而去,但在王京的催促下又不得不厚着脸皮重返会场继续商谈。
而在这期间,为了促使朝鲜人让更多步,在充分考虑了敌我双方的优势和劣势后,莫茗在6月21日这一天断然下令,令陆军主力、八旗新军、骑兵大队、以及挺身队第二大队全部总计七千多人全部出动,然后在营寨外列阵。列完阵后他们开始缓缓向朝鲜人立的营寨方向移动,在进入火炮射程后立刻停了下来,然后集中炮火对其进行猛轰,将这座同样粗粗筑就的木头营寨打得木屑横飞。
朝鲜人被迫迎战!只不过他们在出寨列阵的过程中被二十多门火炮打得抬不起头来,一些忠清道、全罗道的地方兵甚至还没列完阵就被凶猛的炮火打得一哄而散。他们这个时候才知道,传闻中的黄衣海寇以火炮为核心的作战方式有多么可怕。他们匆忙中列完阵的数千人马甚至还没冲到对方阵前就被打得阵脚大乱,士兵们骚动不已。而在对方那些披着全身重甲、手持长矛的黑藩鬼奴兵气势汹汹压上来后,他们的士气立刻就崩溃了,开始转身往回逃。而在远方。黄衣海寇的骑兵们举起了雪亮的马刀。开始缓缓加速。朝战场中心地带杀来。
朝鲜人毫无悬念地败了。他们再次损失了两三千兵马,加上逃散的全罗道、忠清道地方兵,朝鲜人的兵力损失怕是已经上万了,而士气更是跌到了谷底。这次可是堂堂正正的野战!事实证明,他们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战斗打不过黄衣海寇,甚至就连守城战估计也打不过----因为扛不住对方的火炮!这样的认识让朝鲜人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丝信心,这也使得双方的谈判进程陡然加速了起来。
关于东岸人提出的第一条,即租借釜山港一百年的条款。朝鲜人予以了断然拒绝。但就在茅德胜勃然作色的时候,朝鲜人隐晦地表示,他们将允许东岸人自由来往釜山港,通商、定居、种地、打渔悉听尊便,朝鲜人不做任何阻挠、也不收取任何税收,朝鲜官员甚至还将允许东岸侨民们在釜山港进行“自治”,这等于事实上承认了东岸人在釜山港的特殊利益。
而东岸人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就要租借釜山港,因为这显然会分散他们的兵力,提出这一条仅仅是为了在谈判的时候多些筹码而已。因此当朝鲜人提出了这么一个含糊其辞、地位模糊的折衷建议后,茅德胜在故作不满后轻轻揭过了这一条。
关于第二条庆尚道非军事化的要求。朝鲜人一开始表示断断不可答应。不过在东岸炮兵朝朝鲜营寨方向进行了一番试射后,朝鲜人无奈表示庆尚道可以裁军。但不能一点军队不保留。最后争论一番后,茅德胜“勉强”同意朝鲜人在庆尚道保留一支规模不超过六千人的军队,其中骑兵不得超过一千。
至于东岸人提出的在朝鲜八道各自开设商馆的提议,朝鲜人更是慌忙地全盘予以拒绝。东岸自然是不允了,双方一番唇枪舌剑后,最后同意在釜山港、元山津两地开埠贸易。东岸人可以在两地销售任意数量的货物,当地朝鲜官员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
接下来便是谈判的焦点了,即东岸人要求的断绝与清国一切联系的条款。对于此款,茅德胜也知道朝鲜人是断断没有胆子答应的,因为他们害怕清国怒而兴兵征讨他们。但茅德胜故作不豫,在这个问题上反复纠缠,其间更是再度出动骑兵剽掠四野,打击出外樵采的朝鲜军士,以施加压力。再加上东岸三艘战舰上的水兵突然登陆占领了没几个兵防守的江华岛,几方压力齐下,最后朝鲜人勉强同意以国内不靖为由从清国撤回全部助战的军队,减少与满清的贸易量,同时还暗示他们将通过一些秘密渠道将掌握的关于满清的情报通报给东岸人。
最后关于赔款,东岸人要价120万两白银,朝鲜人只同意10万两,双方的差距乍一看实在太大。不过此时双方也已经被冗长的谈判搞得精疲力竭,草草商议后决定由朝鲜赔偿东岸人军费白银十五万两、江华岛赎岛费十万两,合计二十五万两,看似对朝鲜人相当有利。不过朝鲜人为了获得这个“有利”的条款,还付出了一些额外条件,即:东岸船只可在朝鲜港口内停泊,以躲避风浪、修理船只;东岸海军船只可在朝鲜沿海进行测量,朝鲜人不得无端刁难;双方通商所用之货币应为华夏东岸共和国法定货币;朝鲜每年以优惠价格向东岸人出售粮食,数量不得少于十万石等等,以上这些全部收录在条约附录内。
在报呈双方上级批准后,7月30日,莫茗乘坐海军船只抵达江华岛,与朝鲜代表签署了和约,即《华夏东岸共和国与朝鲜王国修好条约》,条约包括正文及附录,基本上囊括了双方的所有谈判成果。从双方开战到签署和约,时间甚至还不足三个月,在这期间,不知道是朝鲜没通知还是怎么着,满清竟然毫无反应----事实上他们也无法在三个月内派遣大量军队进入朝鲜,使得东岸人顺利削弱兼动摇了朝鲜这个满清的羽翼之一,对满清的大网显然将编织得愈发密集。
条约正式签订后,东岸人开始释放历次战斗中俘获的大约一千多名朝鲜俘虏,然后分批乘船撤离釜山港。至此,这场被朝鲜人称做“丙戌洋扰”的战事在7月底正式落下了帷幕。而关于这场战事对朝鲜方面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则在持续发酵之中,并必然会在未来产生极大的变数。
第二百七十章 澳洲的牛鬼蛇神
“不,你们不能对待我,我是西班牙人,我是西班牙贵族!”一名拉丁面孔的年轻人愤怒地嘶吼了起来。只见他一把扔掉了手头的粪叉,看着两名瓜拉尼监工吼道。
“啪!”一只皮鞋从后面狠狠踢在了他的腿弯处,西班牙人猝不及防之下猛然跪倒在了地面。身后之人仍然没有打算放过他,只见一只戴着洁白纱布手套的巨手一把揪起了西班牙人的长发,然后倒拖着将他拖到了十余米外的一个深坑边,西班牙人如同杀猪般地惨叫了起来。但对方的拖行速度很快,他的挣扎不但无用,反而让自己更加痛苦。
“下去!”拖行着他的汉子一脚将疼得龇牙咧嘴的西班牙人踹进了深坑内,然后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朝身后两名监工说道:“埋了。”
这里是一个深度约三四米的大坑,坑壁为泥土质地,上面盖着几块木板,很显然,这里原本是一个厕所----一个拥有二十来个蹲位的公共厕所。只是这个厕所似乎已经废弃一段时间了,不但上面的木板已经大半拆除,就连厕所里积存的粪便也已被清理了大半。
而这名所谓的西班牙贵族之前一直在干的就是清理厕所的勾当。他们用先用粪勺将厕所里粪水舀光,装进木制的粪桶后运到田间,然后浇灌田里栽种的各种蔬菜。目前这个第一步工作已经完成了,为数不少的流放犯人们正在进行第二步工作,他们用粪叉将厕所底部已经被太阳晒得有些干裂的粪便取上来,然后用粪箕挑到田里作基肥。
但他一个西班牙人----或者说一个西班牙贵族家庭的继承人之一。怎么可能干得下去这种在他看来“低贱”至极的工作呢。因此他很快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但表达不满的下场是可怕的。这个刚来没几天的西班牙人显然没闹清楚这里的状况。在孤山港这个流放犯人的大本营,流放犯人们必须要有流放犯人的觉悟,不论你之前是高高在上的老爷还是低贱的乞丐,在这里都必须遵循一条:无条件服从监工的命令。
这些监工有瓜拉尼人、有立窝尼亚人、有本地最早的居民朝鲜人、当然也有部分明人,尤其是他们的首领----一个从青州衡王府逃出来的太监,更是人渣中的人渣。这个在孤山港有三个干儿子的中年太监同时也是黑水开拓队副队长、全权负责澳洲事务的安处海军上尉的干儿子,一个媚上欺下、毫无节操的家伙。
安处上尉很清楚,在孤山港这个人渣遍地的殖民地。他正需要这些“狠人”来管理此地越来越多的流放犯人们。截止今年(1646年)7月,作为开发程度远超东澳地区的西澳孤山港,其人口也才刚刚摸到两千大关,而且其年龄结构是老的老、小的小,很多人的身体素质也很差。说白了,他们都是被淘汰下来的不适宜远航的人,留在本地种地度日,以给往来的船队提供粮食蔬菜瓜果等给养。
此外,在本地还有数量大约为一千五百人左右的流放犯人,他们在孤山港的户籍册上并没有被算作“人”。他们只有等到服刑期满被授予正式的身份证明及户籍时。才会被地方政府机构正式纳入管理体系。而在此之前,他们是毫无保障的犯人。管理他们的监工们对其有生杀予夺大权。
本地监工大约有九十多人,归一个小小的宪兵队办公室管理。事实上本地大部分事务都归宪兵管理,因为澳洲的两座城市目前还是军管地区,宪兵主管一切。
当然了,无论是宪兵还是驻守此地的西澳守备队(由挺身队第2中队部分士兵改编而成,员额250人),以及其他一些机构,全部向驻节此地的黑水开拓队副队长负责----这是澳洲地区拥有全权的最高长官、黑水开拓队队长莫大帅的亲密副手。
刚才将这名西班牙贵族扔进的粪坑的便是一名宪兵,只见他看着面朝下栽在粪坑里的西班牙人,朝身后挥了挥手。很快,两名监工带着大约二十名赤身**的澳洲土著赶了过来。这些脚上带着镣铐的澳洲土著听话地用铁锹往粪坑里铲土,干得相当卖力。
这个粪坑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就连坑底用来防渗漏的牛粪都已经被清理得七七八八,目前即将被废弃填上。随着孤山港城市住宅区的向外扩展,原本挖在住宅区外围的公共厕所都将被废弃使用。因为这些厕所里的粪水可能会对居民们开挖的饮用水井造成污染,进而滋生疾病,所以它们将被陆续废弃掉。
而作为它们的替代品,工程师们已经在远处寻新址设计了一些更大更先进的厕所。新厕所将不再像以往的那么简陋,它们将动用从新华夏地区运来的宝贵的水泥以及本地自产的红砖进行修建,以确保一定的使用年限。
西班牙人原本正在坑底使劲呕吐着----坑底积存了好几年的牛粪味道可不是那么好闻的,但在感觉到身上有土往下落后,他立刻惊慌地站了起来。顾不得擦拭糊在脸上的牛粪,这个年轻人惊慌地喊叫着,但无人理他,澳洲土著仍在往粪坑里填着土。而两名瓜拉尼人监工则站在一旁监督着,如果这个年轻人试图爬出粪坑的话,他们不介意给他来一刀。
“这个月的死亡名额又要破了啊!都多大年纪了,还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一名年约三四十岁的中年宪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看着被一把铁锹拍晕回粪坑底部的西班牙年轻贵族,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月死在你手上的犯人已经超过五人了,又两块钱的饷银没了,爱丽丝又要不给你好脸色看了。”
中年宪兵来自法兰西,看军衔似乎还是个上士。来到澳洲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在本地娶了个朝鲜妻子,目前有三个小孩,户籍自然也是落在了本地。
“嘿嘿,没事。等得空我和兄弟们骑马去外面转一圈,借几个澳洲土著的人头回来,混个几块钱的奖金还不在话下。”相对年轻的汉子不在意地说道。他拥有一副明人的面孔,身材矮壮敦实,肌肉虬结有力,一看就是个爆发力极强的好手,据说以前在山东的时候是个镖手,骑术、武术都还不赖。
他目前在中年宪兵的手底下混,而且还娶了对方的妹妹爱丽丝,是中年人比较信任的手下,因此两人说话也比较随意。
“周围的土著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前前后后也差不多剿灭了两三千人了,哪还有什么土著部落?若是深入内陆去打草谷,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允许!还有,你老是借军马场的军马出去捞外快,管事的王老头已经向我抱怨过好几次了,你给我注意点。”中年宪兵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瞥了一眼年轻宪兵,淡淡说道。
年轻宪兵陶醉地闻了闻烟草的香味,然后嘻嘻笑着说道:“王老头收了我好几张袋鼠皮,怎么能这么绝情呢。不过不能出去就不能出去呗,大不了待在城里打熬身体。”
“不过也不是没机会出去。”中年人抽了两口烟后,话锋一转悠悠说道:“从新华夏过来的船队已经来过两次了,看样子今年滞留在孤山港的移民中会有不下于六百人被留下,其中还有相当部分青壮年。而且,从今年开始,已经陆续有流放犯人服刑期满转为正式居民了,这些都使得本地的人口数量开始逐渐增长。人口增长了,城市、农田、矿山(采石)、港口的规模就会扩大,就会需要更多的奴隶来参与建设。那么,深入内陆征讨土著、抓取奴隶的事情就自然而然了。”
“怎么会需要那么多土著奴隶?不是说一年多前本土就已经在和那些瓜拉尼人、西班牙人开战了么,前阵子还运过来了数百名战俘流放犯,怎么还要土著?这些土著太笨了,也不好管理,实在没有流放犯人好使啊。”年轻宪兵疑惑地说道。
事实上刚刚被他踹下粪坑的西班牙人就是半个多月前刚刚到港的一批本土流放犯,据说是在去年(45年)频繁的边境摩擦中被东岸人捕获的。既然有了第一批,那么肯定还会有第二批,这样一来,澳洲还需要那么多土著么?
“没有第二批了。”中年宪兵仿佛是看穿了年轻宪兵的想法,只听他说道:“往我们这里送了三百人,往金山港送了一百五十人,剩下的基本都运到了新华夏。那里更需要人口,你懂的,因为那里每年死于疾病的人实在太多了。”
“好吧,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年轻宪兵笑了笑,说道:“看看,给我们送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战争中抓获的俘虏、被强制迁移的土著、被流放的地下宗教分子、刑事犯罪分子以及不满政府的异见分子,按照安长官的说法,这些人都是牛鬼蛇神啊,得好好看好了。”
“不听话就杀,只要有正当理由,就不会算在死亡名额里。有我们在,澳洲的天还是我们大东岸共和国的,这些牛鬼蛇神们翻不了什么浪!”
第二百七十一章 澳洲的惨淡经营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汽笛,“短跑冠军”号移民专用船停靠在了孤山港的码头上。一些戴着镣铐的澳洲土著奴工在蒸汽吊杆的帮助下将一包包货物卸到了栈桥上,虽然移民专用船理论上是不能用来载货的,但由于这种船的特殊性(重心略高),为了航行安全考虑,这种船的船舱底部一般都会放很多压舱物,其中有些是燃煤,而有些则是货物。
这次船舱里装载的一大货品就是大量从新华夏岛的各大种植园内生产的剑麻。这些剑麻已经在当地进行了初加工,制成了剑麻纤维。这些剑麻纤维将在孤山港进行二次加工,制成绳索、渔网等各种对纤维强度需求较高的产品。这些手工制成品小部分留下自用,但大部分都将出售到黑水港,以供那里造船及捕鱼使用。
“果然没有新的流放犯人到来了。”安处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的码头,端着一杯清茶慢悠悠地说道,说完后他又转身朝侍立在一侧的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笑道:“小玄子啊,你泡的茶越来越有味道了呢。以前在衡王府时,怎么就没人发现你的这个特长呢?”
“衡王府一帮庸碌小人,怎么能和干爹您比呢?”名叫小玄子的中年人谄媚地说道。此君就是当初从衡王府内逃出的一位太监,在澳洲等船期间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因为一手出神入化的泡茶手艺被安处看中,留在他的府邸内充当仆役。也不知道是太监有伺候人的天赋加成还是怎么着,这个阉人很快就搏得了安处的欢心。再加上人聪明、知进退。又能读书写字。还有很强的管理能力,很快就飞黄腾达了起来,最后直接被安处任命为孤山港的监工头子。后来甚至还认了安处当干爹,简直炙手可热、不可一世。
“嘿嘿。”安处听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大的干儿子丝毫不加掩饰的马屁,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这里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土壤肥力不行,也没煤铁等矿产。除了一处采石矿场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资源。种地一年到头广种薄收,外海渔业资源也不甚多,真是穷到家了啊。到现在还在吃财政饭,建设所需的各类物资完全靠中央拨款,这个日子过得可真不容易啊。都破落成这样了,上头还不多拨点人过来,没有人,怎么发展嘛,岂不是越来越穷!”
“干爹。没人咱们就自己多留一些下来。朝廷发过来的那些刑徒们一个个都脑生反骨的,前几日还有人鼓噪聚集说要建个什么教堂。孩儿让人抓了几个领头的,这些人始才散去。”小玄子阴测测地说道,“还有那些印第安野人,也是桀骜不驯,又不耐重活,还如不那些澳洲土人好使。对了,那些色目人战俘也不省心,整日里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孩儿我吊死了其中几个闹得凶的,这才镇住。这帮子牛……牛鬼蛇神,实在是不能再多了,多了管束不住。”
“嗯。”安处点了点头,有些沉默不语。半天后他又突然开口,说道:“小玄子,今年差不多能留下几个人?政务院今年要求澳洲要新增粮食播种面积三万亩,还要扩建砖瓦轮窑,修建海湾边的两座炮台群、灯塔以及新的栈桥,人手不足不行啊。尤其是2号炮台,可不能马虎,你也知道如今的局势,炮台必须优先建设起来,这需要大量的人手和物资。物资好说,人手确实不足啊。”
话说如今孤山湾口那座相距不过数百米的海岬处才修了寥寥七八处炮位,若是有敌人攻来,那是很难防守的。可别说这里没人发现,就在半年前,一艘荷兰探险船就曾经在探测澳洲南部海岸线的时候发现了隐藏在海湾内这座秘密港口。他们也清楚地看到了城市内高高升起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国旗,只可惜当时海湾内没有任何一艘东岸船只,没能将这艘荷兰探险船留下,让其匆忙开出了海湾。
得知消息后的安处极为郁闷,虽然东岸人在澳洲南海岸的这两个港口早晚会被别人发现,但这才建立不过三年时间就被荷兰人找到,也实在太过于倒霉了一些。
不过真要仔细想想的话,荷兰人发现孤山港既是偶然,在某种意义上也属必然。因为荷兰人早就怀疑东岸人一直在通过南线从而绕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大明东部海域,而塔斯曼船长在一年多前也已经绕过了塔斯马尼亚海峡,成功发现了澳洲东部海岸。在这样一种频繁探索澳洲南部及东部海岸线的情况下,孤山港与金山港的被发现,其实也是早晚的事情。
而既然孤山港被发现,那么不管荷兰人会怎么想、怎么做,东岸人必须先建立起自己的防护体系。如今孤山港的城墙才稀稀拉拉修了两三百米,1号炮台才七八处炮位,2号炮台更是刚刚平整完土地,正式的建设甚至尚未来得及展开。这在以往或许没什么,但在如今一切都已经暴露在荷兰人的情况下,安处觉得还是有必要立刻着手开始完善炮台的建设,将海防重炮数量增加到16-20门,以初步具有一定的封锁海岬口的能力。
“回干爹的话,要是按照以往的标准,今年怕是只能留下六七百人。”小玄子小心地回答道,“干爹,要不要多扣一些人下来?”
“扣!给我多扣五百----不,八百人下来!”安处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清茶,然后加重了语气狠狠说道:“多扣八百人下来!尽量要精壮男子!别怕人口比例失调,上次来的那艘移民专用船不是刚把今年的五百名希腊女奴配额送来么,我做主了,不要分给金山港了,全留在孤山港这边。另外,查查还有刑期快结束的有多少人,如果是在两年内的一概赦免,赐予他们自由民身份。如果平日里表现比较好的话,可以择优挑选进行民兵训练,以备不测。嗯,有些有特殊能力的技术人才也在赦免之列,现在人才都是宝贵的。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叫吉奥瓦尼的西班牙小孩我看就很不错嘛,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就把那台损坏已久的水力机床修好了,比我们这里很多滥竽充数的技师们强多了。我记得他是因为参加地下讲经会被判刑六年的吧,现在刑期肯定还没服完,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加入道教,立刻赦免成为自由民,要不然就滚蛋去采石场自生自灭,我想他会做出正确选择的。其他人也照此例办理,应该能增加一些户口。当然,这里面的度你也要把握好了,对于那些死硬分子可不能有任何宽容之心,绝不能让居心叵测之徒混进我们的队伍。”
“干爹放心。小玄子我心里对这些刑徒们多少都有点数,哪些是误入歧途的老实巴交之人,哪些人是大奸大恶的凶顽之辈,我心里都记着呢。”小玄子一听干爹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一张因为得过天花而有些坑坑洼洼的麻脸立刻兴奋地泛起了红光。这种对别人生杀予夺的感觉,真是太爽了,他一直很享受这种令人迷醉的感觉。
就在安处两人在阳台上进行交谈的时候,远处码头上也已经完成了卸货工作。除了这艘“短跑冠军”级移民专用船装载的少量货物外,另外还有一艘笛型运输船,这艘船上装载了很多远东急需的机器零部件以及润滑油,此外还有十余匹卢西塔诺马以及五六只从奥斯曼帝国花大代价搞来的山羊。
澳洲的气候还是非常适合畜牧业的,因此农业部在孤山港和金山港分别设立了一个军马场,专门用于繁衍从本土以及奥斯曼帝国运来的马匹,如安达卢西亚马、卢西塔诺马和土库曼马。几年下来,目前两个军马场的军马数量加起来已经达到了一百五六十匹,初步具备了一定的规模,而且种群数量还在稳步扩大之中。
除了军马之外,澳洲也非常适合饲养绵羊。前两年国内已经陆续往这里送来了很多绵羊、山羊,数量大概有数百只的样子。这次上头又从奥斯曼帝国花费巨大代价、托了无数人情关系----这个地球上此时也只有东岸人能够通过官方渠道搞来这种珍贵的山羊----搞来了二十只安哥拉山羊,这些珍贵的山羊被一分为三,本土一份、南非一份、澳洲一份,分别进行散养,以扩大种群数量。
就这样,澳洲地区被分到了六只,安处琢磨着让小玄子带人在附近好好找个地方放牧。如果环境实在不适宜的话,那么就送到金山港去,到那边找个山区养养,应该能够繁衍起来。这种山羊所产的羊毛可是高档纺织原料,对于东岸这种纺织品大国来说没有错过的道理,能够极大地稳固高档纺织品市场以及丰富产品种类。
畜牧业和纺织初级原料加工,已经是安处能够想到的仅有的能够发展澳洲经济的方法了。筚路蓝缕、惨淡经营,澳洲的起步发展不容易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矿区(一)
隆冬季节的西北丘陵地区是寒冷的。即便是在有暖流经过、气温相对较高的东岸大草原,在隆冬季节最低气温仍然会低到零下五六度左右,这让带队前来此地的地质资源部高级调研员王大力感到了一丝担忧。
地质资源部是一个新成立的单位,主管国内各类矿产资源的勘探、开采。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与工业门类的逐渐齐全,对有色金属的渴求也愈来愈深。王大力作为地质部里唯一拿得出手的探矿师,便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对西北铁路的最终点----后世的科拉莱斯矿区进行一番综合勘探考察的领队任务。
此番已经是他们第十二次对矿区进行勘探了。王大力与驴友出身的蒙虎二人带着一支人数约五十多人的考察队几乎将矿区核心地带周边数百平方公里的土地跑了个遍,并且采集了相当数量的矿石样本。
按照后世资料,科拉莱斯矿区资源丰富,有铁矿、煤矿、锰矿、金矿等矿产资源。其中,铁矿规模不大,煤矿规模还行,但品质较差,无法当做蒸汽机燃煤使用,只能用来制作蜂窝煤或者给砖窑厂、水泥厂烧火。不过此地的锰矿和金矿却很有名,金矿一直开采了60年才被采尽,但是到了21世纪,在原有矿区的附近又发现了新的矿脉,年产黄金十余吨,由此可见其储量还是很丰富的。
至于锰矿,其储量就更是海量了。后世的乌拉圭共和国在科拉莱斯矿区拥有很多锰矿,开采后大量出口。中国的钢铁企业就购买了很多。是其继铁矿石出口外的又一大宗矿物出口。每年获利颇多。
地质资源部频繁派人深入科拉莱斯矿区进行勘探考察,看中的无非就是那里的锰矿资源罢了。至于当地的铁矿和煤矿,只不过是附带开发而已,真正重点开发的还是锰矿。为此,经政务院批准,工商部将在那里择地新建一家钢铁厂,主要生产各类特钢,以满足国内工业各部门对材料方面越来越高的要求。
在前十一次勘探行动中。由王大力领衔的考察队已经初步确定了几个大中型的锰矿聚集带、两处小型金矿区、一处储煤带以及一处铁矿带。采集回去的标本经过化验分析后得知,至少从品味上来看完全具备开采价值。当然了,这说的开采也仅仅只是针对锰矿和铁矿,煤矿一个是储量低、另外则是品质差,开采不开采还在两说之中。至于那里的金矿,目前执委会已经一致决定暂不开采,并且还要严格封锁消息,以免被外人知道。
西北铁路一期从下伊河乡(已正式撤堡设乡)到峡谷堡的铁路已经铺设完毕并成功通车。为了支持国家开拓西北的战略,位于梅林港的南方车辆厂特地将该厂生产的第三和第四座蒸汽机车送到了这里来。现在,在下伊河乡与峡谷堡两地大约三十余公里的铁路里程内。已经正式废止了马拉轨道货车的使用,开始使用蒸汽机车运输人员与物资。效率得以大大提升。
与罗梅线铁路每两日对开一列火车的频次相比,没有敷设复线的西北铁路一期则没有明确的发车计划。他们总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将所有物资和人员从下伊河乡一次性发到三十多公里外的峡谷堡,然后再返回。
王大力等人的考察队此次就是乘坐火车抵达峡谷堡车站的。在那里,各类探矿工具、武器、物资、驮兽(骆马)、骑乘马匹等已经等候多日了。他们在一支小小的骑兵部队的护送下,穿越低矮的丘陵地区,沿着正在修建的西北铁路二期(峡谷堡----百尺崖堡)的路基一路向西北而行,直抵百尺崖堡。
这条长约七八十公里的铁路线路基目前来看已经平整完了一半还多,但限于人手的紧缺程度,整段铁路的路基修筑完毕差不多要到明年上半年了。在这之后才是铁轨的敷设以及检验,二期铁路正式通车的话估计要到明年年底或后年(48年)年初了。至于从百尺崖堡通向梅洛的西北铁路三期以及更远的通向矿区的四期计划,如果再不增加施工人手的话,可能就要排到50年去了,这个恐怕不是执委会诸君们能够有耐心等待的。
王大力的考察队在百尺崖堡这座只有六七百居民、连城墙都才刚开始修建的简陋城市内休息了两天,然后沿着老路抵达梅洛地区。梅洛地区目前驻有五十多名骑兵,此外还有为他们服务的三百多名新来的河北农民。他们没在这座比百尺崖堡还要简陋的“城市”多作逗留,很快就带着自己的驮队离开了此地,开始向处于黑河(内格罗河)支流流域的科拉莱斯矿区进发,并最终于7月20日抵达了这里。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土木混合结构的兵站,设立才几个月时间。里面驻有从下伊河乡征发过来的二十几个民兵,他们负责在这里看守一些不便搬运的物资和工具,此外便没别的事可做了。有时候这里也会有一些巡逻至此的骑兵短暂逗留过夜,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孤独的,与他们相伴的只有一些三趾鸵鸟和狐狸,当然也有不少凶恶的查鲁亚人。
兵站所处地区已经是后世科拉莱斯矿区的核心地带了。蒙虎看着本地此时尚存的茂密森林,以及潺潺流淌着的清澈溪水,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又一个好地方要被糟蹋了啊。这里到处是湿地、森林,水獭、狐狸、水鸟等动物也很众多,实在是一处风景胜地啊。我一想到以后这里就要被冒着各种颜色烟雾的烟囱以及轰鸣的机器占领,我心里就老大不舒服。唉,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行了,别在那酸了,没人理你的感叹。”穿着保暖皮衣的王大力一把抓住一只骆马试图解开绑在它背上面的货物,一边扭头朝蒙虎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骆马这种动物显然有些认生,脾气也不是很温顺,因此被王大力拽住的这头骆马立刻在原地转着圈,始终抗拒着他的接近,同时也大声叫唤了起来,让王大力弄得灰头土脸,好没面子。
“好畜生!”看到一名低头哈腰的立窝尼亚夫役满脸谄笑着将这头骆马安抚住后,王大力不由地悻悻骂了一句。此时兵站里的民兵们也开始过来帮忙,这里面有很多物资也是他们的补给,比如烟丝、烈酒、腌肉等玩意儿。长期孤独地驻守在某处,这些解闷的物资可是必不可少的。
话说自从十多年前海军从火地岛的原住民们手里弄到了一批骆马后,东岸人就开始在须鲸港以及本土放牧养殖,这种动物的种群数量扩充较快。目前,南非以及澳洲等殖民地内也已经有了少量骆马以及进口的羊驼在繁衍。
骆马比它的近亲羊驼略小一号,同时也野性十足,是火地岛的原住民们平日里猎取的主要动物之一(另一种是海豹),当然他们也驯养了大批骆马作为驮兽。
这种动物可以忍饥耐寒,在缺水、缺氧的环境下仍然能够生活自如,耐粗饲、生命力强,翻山越岭奇快无比,是一种很好的山地驮兽。以前东岸每年都要通过科洛尼亚自由贸易市场从西班牙进口大量的羊驼,同时他们也通过与火地岛原住民以及智利南部阿劳坎游击队的贸易获取大量的骆马,并在国内多处进行繁殖,以便作为山地驮兽使用。
如今王大力带队的考察队里就有十余匹骆马,它们在背上绑着大量物资的情况下,依旧能够轻盈地穿越峡谷堡附近的丘陵山地,比队伍里另外几匹从奥斯曼帝国进口的保加利亚拉斯切克马(擅长山地、岩石环境行走)也不遑多让,甚至还犹有过之,让人赞叹不已。
货物很快就卸完了,民兵们在夫役的帮助下将这些物资小心地存放进地窖里,同时将队伍里的驮马、骆马以及骑乘马匹统一收拢起来,赶进了兵站院子内。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有个鸡窝,鸡窝上面还搭着一个葡萄架子,让人在这里稍微感受到了一点生活气息。
民兵们将这些东西弄完后,有三四个人便牵着马匹出了院门,朝外面走去,他们是去进行例行巡逻的。至于剩下的人,则拿出了步枪,各自到自己的哨位上开始值守,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这座兵站自设立半年以来,虽然没有遭到过任何敌对势力的进攻,但这并不是大家能够放松警惕的理由。附近地区时常会有一些查鲁亚野蛮人出现,旷野里也经常会有一些高乔马匪或者耶稣会的雇佣骑兵出现,这让东岸人的脑袋里始终崩着一根弦,不敢有任何放松。这里是国家重点规划的地区,未来的特钢及机械制造业基地,可不能让西班牙人搞起什么小破坏。
第二百七十三章 矿区(二)
“最近有什么情况吗?”安顿下来后,王大力便召来了兵站的指挥官----一名来自立窝尼亚的退伍老兵,开始了例行问话。
“总的来说一切正常,兵站没有遭到任何敌人攻击。”这名立窝尼亚中士斟酌着语句说道:“但是最近一个月以来附近山林里会经常出现一些瓜拉尼人,这令我很困惑,同时也很警惕。”
“瓜拉尼人?你不会搞错吧?这里哪来的瓜拉尼人?”王大力一下子站起了身,有些吃惊地问道。
“确实是瓜拉尼人,我确定!”立窝尼亚中士肯定地说道:“我曾经在北方和瓜拉尼人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很清楚他们的情况。这些人无论是从语言、服饰(瓜拉尼人文明程度比查鲁亚人高,多穿西班牙风格的服装)还是其他方面来看,都是货真价实的瓜拉尼人,这方面我是绝对不会弄错的,他们肯定是从北方流窜过来的瓜拉尼人!而且不光他们,附近也出现了相当数量的操西班牙语与德意志语的战斗人员,情况似乎显得很不妙。”
“确实相当不妙!”王大力也低声说道,“难道西班牙传教士们已经疯狂到驱赶大批瓜拉尼人来到此地定居了吗?这是个令人不安的信号!中士,这些外来者的规模有多大?”
“不是很大。”立窝尼亚中士很快回答道,“他们往往只有几人到十几人不等的规模,拿着火绳枪或燧发枪,但也有很多人拿着轻剑、刺剑之类的武器。我很费解他们是从哪里获得补给的?要知道附近的查鲁亚人也都是苦哈哈的穷鬼。他们养不起太多的外来者。我大概统计了下。无论是瓜拉尼外来者还是旧大陆的外来者。其人数都超过了一百人,就凭附近的那两座人口加起来也没两百人查鲁亚村落是绝对没有可能养得起的。”
“也许他们是从北方乘坐独木舟沿着黑河顺流而下的。”王大力猜测着说道,“该死!西班牙人真是到哪里都阴魂不散,就连这么偏僻的矿区都能出现他们的身影,他们想干什么?想与我们全面开战么?”
“早就该与他们全面开战了,先生。”兵站的副站长,一名兵团堡出身的年轻人突然插嘴说道:“西班牙人还生活在没落的中世纪,他们的精神层面是腐朽糜烂的。只要我们与他们开战,三个月内肯定能够占领整个拉普拉塔!”
“然后呢?三个月以后怎么办?”王大力此时已经从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中平复了下来,只见他无奈地瞥了一眼慷慨激昂的年轻学兵,问道:“三个月后要是西班牙人从本土或者秘鲁调来大量军队和舰队呢?我们该如何应付?国内工农业生产急需进口的资源该怎么解决?我们要怎么应对因为战争引起的物资短缺和物价飞涨?我们要怎么应对因为战争爆发而引起的民众不满和社会动荡?我们该怎么应对因为我们陷入战争而诱发的其他国家对我国海外殖民地甚至是本土的觊觎?年轻人,你能回答我吗?”
“我……”年轻的学兵有些语塞,“我们可以从别的国家进口替代,比如友好的奥斯曼帝国,他们是我们可以信赖的国家,这会解决很多问题。”
“奥斯曼帝国不是万能的!”王大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年轻人的话语,事实上他早就看这些军国主义分子不顺眼了。因此逮着机会就是一通毫不留情的训斥:“我们与奥斯曼帝国走这么近,同时我们还是个异教徒国家。这毫无疑问会使我们与基督世界的隔膜变得更加之深。他们可能会联合起来,即使不与我们开战,可能也会限制对我们的物资出口,比如棉花、羊毛、铜铅锡等金属矿物之类的一切商品。他们甚至还能怂恿纵容国内的海盗船只来袭击我国的商船,难道我们要为此与整个基督世界开战吗?这会使我们陷入极大的麻烦的,会令我们的海外殖民地接二连三的丢失,本土也面临着随时可能亡国的噩运,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吗,年轻人?”
年轻的学兵没有再说话,但眼神里依然是不服气的倔强。在他看来,这都是可以克服的麻烦,前提是他们获得战争的胜利。他们只需要赌一次国运,而且看起来成功的可能性还相当高----因为西班牙王国正在旧大陆上焦头烂额地应付着崛起的法国人,那么整个国家也许就能为此获得难以想象的丰厚利益。是的,我们只需要赌上那么一次!
王大力又烦躁地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然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桌子前,拿出纸笔开始写报告。他觉得这个重要的信息必须立刻通报执委会知晓,西班牙人的势力竟然渗透到了科拉莱斯矿区附近,这可以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原本东岸人还想在附近偷偷开发呢,如今看来显然是不行了,西班牙已经盯上了这个位置。
想到这里王大力又有些郁闷,5月底秋收结束的时候,军部从东方县征集了大约一千五百名民兵,接着到定西堡(原特里福德兵站)汇合了一千多正规军,然后继续向西开展清乡行动二期战斗,继续深入打击瓜拉尼人。他们一不为占地、二不为抢掠,只是为了杀人,即杀伤瓜拉尼人的有生力量,减少他们的人口。
截止目前为止,这场战斗应当还在继续进行之中。带队的朱亮少校已经传回了几次捷报,每次都是灭了若干村庄、抓了若干俘虏、消灭若干抵抗分子等等。国内的老百姓在国家控制的舆论反复宣传下,自然是对此欢欣鼓舞。但王大力却很是不屑,他觉得这帮军国主义分子真是没事找事,把所有瓜拉尼人都推到了西班牙人一边,实在是亏大了。很多瓜拉尼人明明是可以通过感化教育来同化的嘛,为何非要把那里杀成一片白地呢?
但军国主义分子坚称,即使瓜拉尼人穿汉服、说汉语,积极接受教育,但原住民就是原住民,是天然的分裂分子,必须消灭干净,这让王大力这个普世派很是无语。
除了雅库伊河流域的战斗外,东岸在湖西丘陵地区的定居点也不是很太平。新柯尼斯堡早就陷入了上千名土著的围攻,虽然他们始终无法攻破由民兵以及近卫学兵团部分学兵们守御的城寨,但当地正常的农业生产、伐木、修路等工作都无法展开,好端端的一个定居点完全变成了前线。
至于与其相邻的镇海县河口乡,也是加强了戒备,常开胜的陆军第1连更是将总部也挪到了这里。这里有大片的农田、果园,又深处两湖运河结点位置,同时还坐落着事关重大的现代船舶特种厂,由不得常开胜不重视。要是现代厂被一帮土人给占了,他常委员长可就要被一撸到底了。
而作为国家主要农业生产区的西湖乡、大丰堡一带,虽然也遭受了零星的袭击,但规模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当地的民兵轻轻松松就能应付下来,这也让上头的一帮人们松了一口气。毕竟那里刚刚兴建了拥有一千名定居者的低地堡农业基地,他们可不想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北方鸭子湖流域战火连天,没想到一直以来相对平静的南方也渐渐不太平了起来,这可令人头疼啊。今年执委会可是加大了开拓西北地区的决心,沿途的峡谷堡、百尺崖堡、梅洛堡等定居点的人口都将得到充实。目前峡谷堡的定居人口已经达到了1800人,其中老国民占了三成;百尺崖堡目前只有六百多人,但这个月月底之前应当会有一批早就规划好的1000名新国民前来定居;至于梅洛地区,则更是重中之重,虽然目前该地仅仅只有三百多名来自河北的农民在种地,但很快就将有一支拥有两千名男女(一半是明人精壮,一半是波兰、俄罗斯女奴)的筑路队抵达这里开始修铁路,修完铁路后他们将在此地就地落籍定居。至于梅洛的城墙,则另有一支约2000人的南非劳务工过来修筑。
如此之多的人分布在如此广大的铁路沿线区域,且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新来的移民,基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民兵军事训练,战斗力基本为五,这可是够令人头疼的。目前这里仅仅只有半个骑兵营(330余人)在巡视,但他们的巡视范围可是从南至宁津堡(有800名定居者)、北抵梅洛堡的数百公里区域。范围实在太大,没有敌人来攻还好,若是有敌人来袭,他们很可能将疲于奔命。
而就在王大力的报告写到一半的时候,几名出去巡逻的民兵突然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而他们带来的消息也非常惊人:他们在矿区内抓获了一名西班牙人以及他的两名瓜拉尼仆役,他们在这个西班牙人的行囊里搜到了几块狗头金。不过光这个消息还不足以令王大力为之动容,让他感到震惊的消息是这个西班牙人竟然还有同伙,并且他的这个同伙和几名仆役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带着一些金矿石样本溜走了,看样子是赶紧回去汇报了。
这个可严重了!王大力有些呆呆地看着抓获的西班牙“同行”----探矿者,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在这一刻,感受到战争离东岸如此之近,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战争恶魔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唯一的防守方式
1646年8月1日,小雪。
一支骑兵部队风驰电掣般地行驶在宁津堡附近的草地上,这是在进行训练的士兵们。骑兵营这些年来屡屡扩编,目前其编制已经达到了6个连,加上营部直属部队其总人数已经达到了近700人。这个数目已经超过了西班牙人新设立的拉普拉塔步兵团的总兵力了,正面击败对方毫无压力。
目前骑兵营大概有两个连被派遣到了北方朱亮部作战,征讨瓜拉尼人;另外还有一个连在西湖乡、大丰堡等湖西农业区驻守;至于剩下的三四百人,则被像撒胡椒面一样撒在了从下伊河乡到梅洛堡的广大区域内,留在宁津堡这里的不过才一个连外加一个营部150人的兵力而已。
与骑兵部队在一起训练的还有新组建没多久的陆军第6连,该连连长由从南非转调回来的陆军第5连连长肖白图担任。至于肖白图去职后第5连的连长位置,则由他原来的副手孙胜军担任,而孙胜军也是国内目前为止第二个非穿越众出身的一线主力部队带兵军官(第二个是由南非骑兵连副连长转正的列昂尼德),算是彻底熬出了头。
陆军第6连以及目前正被调往新柯尼斯堡附近整训的第106连,都是新组建才几个月的部队。士兵们从东方县以及下伊河乡、峡谷堡等地的民兵中征集,军官部分由别的部队抽调,部分由定远陆军军官学校的新一届毕业生充任,目前两部都已经完成了人员募集。开始了大强度的军事训练。毕竟。他们以往接触的民兵训练比起正规军来。还是颇有不如的,他们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形成战斗力。
看着外面已经渐渐大了起来的风雪,骑兵营营长、陆军少校徐宇将窗户关上,这让翘着二郎腿坐在茶几旁的肖白图有些不满。只听他说道:“老徐你干什么,屋里全是你抽的烟味,你还不赶紧打开窗户透透气?闷也闷死了!”
徐宇没有理他,而是往壁炉里添了一些泥炭,然后施施然地坐在肖白图对面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往烟斗里塞满了弗吉尼亚进口烟丝,点上后美美地抽了一口,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天气越来越恶劣了,军部到底是怎么想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赶紧做出决断?这磨磨蹭蹭的要等到什么时候?”
徐宇口中的所谓“出了大事”指的就是上个月(7月)中下旬时分在科拉莱斯矿区发生的西班牙人携带金矿石逃走事件。当时在场的地质资源部考察队队长王大力第一时间就命令手下所有人外出搜索,但没有任何结果,而他也很快就将这起事件的详细内容报告给了执委会。执委会得到消息后极为震惊,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让西班牙人知道科拉莱斯附近有个金矿是多么危险的事,因为这毫无疑问触及到了西班牙人敏感的神经。
如果说之前东岸人迫害基督徒、杀戮原住民、越界屯垦、走私贸易等种种行为,西班牙人在分身乏术的情况下还勉强能忍的话,那么科拉莱斯矿区有个大金矿的消息肯定能够让西班牙人坐立不安、淡定不能。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唾手可得的大财源的。
现在的西班牙王国政府是贫穷的,他们为了继续进行战争以及援助自己的亲戚----奥地利而花费了大笔的钱财。这令他们的财政系统几乎为之崩溃。可想而知,在得知如今名义上尚属于他们的东岸地区有一个未被发现的金矿时,他们会是何等的激动与疯狂。
要知道,即便是在采矿技术与设备有了革命性改变的今天,西班牙人平均下来每年也只能在拉丁美洲生产出来约五吨黄金以及两百余吨白银,其中大概四分之三的黄金和白银将会被运回西班牙本土。而科拉莱斯这个金矿,平心而论,在还没有经历后世60年疯狂开采的17世纪,如果西班牙人投入大量人手与设备的话,每年出产个1-2吨黄金还是很有可能的,这几乎就是现在西班牙人每年从其拉丁美洲殖民地搞回去的贵金属接近10%的产量了,是一笔极为令人眼红的财富。
这个消息走漏了,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会意识这意味着什么。军部的军官们当然不是没脑子的马鹿,因此他们比执委会还要先反应过来,少壮派军官们频频串联,商讨对策。已经“退役”的陆军元老彭志成的家门更是门庭若市,很多穿着军装的军人在夜晚时分便会偷偷潜入其府邸,然后又在黑暗中悄悄离去。
肖白图作为激进的军中结社组织----国家力量同盟会的会员,早就对国家之前一直采取的绥靖主义政策不满了,他始终认为国家应该趁着欧洲30年战争打生打死的机会在南美多占土地、越多越好,为此极大得罪西班牙与葡萄牙也在所不惜。等到30年战争结束了,他们将安心防守,同时消化已得的果实。
但政府采取的政策令他很是失望,他在南非蹲了好几年,但期待中的与拉普拉塔的大规模战争始终没有爆发。甚至要不是军部一力坚持,政府这帮家伙还准备把瓜拉尼人、查鲁亚人也纳入国家正式公民范畴内,给予其正式权力并加以同化。
政府这帮家伙脑子里都是浆糊么?连原住民都敢接纳、都敢同化!军部很快就私自行动了起来,他们频频以演习为名进入瓜拉尼人聚居区进行征服行动,让政府极为头疼的同时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毕竟,在执委会11位委员内,军部势力已经直接或间接占有了三席,再加上传统上的军部盟友交通部、物资部以及情报部门,军部影响起执委会来还是很轻松的。当然你执委会若是不同意也没关系,我自己行动就是了,你们只管发展好国家,有些脏活你们白衬衫们做不了,还是由我们光荣的军人来完成吧。
可以说,近些年来与西班牙王国关系的恶化,除了西班牙人自身的因素外,军部中的陆军少壮派、激进派势力的推动作用也不容忽视。正是他们起劲地鼓动越界屯垦、在瓜拉尼聚居区进行大肆屠杀和流放,从而惹怒了西班牙人,双边关系也一步步走向毁灭。
其实对于陆军这种做法,海军也是颇有微辞的。因为向内陆地区扩展,无疑是在增加陆军的实力。陆军实力增加了,海军实力自然相对地就下降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而且西进策略与海军一直坚持的东进策略也是南辕北辙,海军坚持东进南非、新华夏、澳洲,并在这些地方大力扩充军港、造船厂、修船厂、海防炮台要塞等设施,同时大力培训新水手、建造新船只,以保障这些节点的海上安全。只不过海军势力在军部内显然还不够大,因此这些年来一直被陆军牢牢压制着,只能被动地跟着对方的节奏在动。
只不过在出了眼前这档子事以后,海军再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捏着鼻子跟陆军一起同进退了。原本西班牙人与东岸的关系就已经处在剑拔弩张的境地----或者西班牙人自己不这么认为,他们也许还认为双方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走到尽头----现在西班牙人要是知道科拉莱斯地区有个金矿以后,他们肯定会派出更多的人前来勘探,同时严厉警告东岸人将自己的爪子收回去,这几乎是确定的事情。
让东岸人放弃越界屯垦的城寨、放弃已经修建了相当距离的西北铁路、放弃规划中的特钢基地、放弃金矿铁矿锰矿煤矿,即便是在军人们看来软骨病大流行的政务院内,也没人敢提出这么荒唐的建议。那么,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了?!
“军部的想法不是已经很明了了么?那就是与西班牙人开战!”肖白图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是一场倾国之战!国运之战!目前之所以还没做出最后决定,只不过是海军那帮人还在聒噪,利益分配还没最后谈妥而已。我们必须趁着西班牙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战击溃其在拉普拉塔的海陆军主力,然后再挟此威势设法与其进行和谈。”
“这个计划的前提是西班牙人一切照着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行动!”徐宇深深地吸了口烟,忧虑地说道:“但这可能么?西班牙人会升级战争,会拉拢盟友,别的国家也可能在虎视眈眈,比如荷兰人,我们该怎么应付这个复杂的局面?发起战争很容易,但如何结束战争就难了!而且我们目前陆军12个步兵连中有5个部署在海外,开战的时候我们的兵力足够么?”
“不够再另外想办法,反正在开战之前还有个外交谈判、战争准备的过程,这没个一年半载时间走不下来。五月份出发前往远东的船只上不是带了军部的一封信了么,我想莫老大应该会给这个面子调一些挺身队士兵回本土的,那样我们的兵力就会充裕一些了。”肖白图皱了皱眉地说道,“还有,你以为等西班牙王国花费两三年时间调集足够兵力来到拉普拉塔并反攻东岸后,我们该如何防守如此分散的定居点?”
“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战击溃拉普拉塔步兵团,并占领布宜诺斯艾利斯,封锁乌拉圭河、拉普拉塔河、麦哲伦海峡,这才是我们唯一的防守方式啊!”肖白图站起身,看着窗外已经漫天飞舞的雪花,有些狂热地说道:“多抽一会烟吧,开战了就没的抽了,哈哈!”
第二百七十五章 市面(一)
“亲爱的,今天市面上好多商品的价格都上涨了。”南海渔业公司副总经理张云的意大利妻子一边从厨娘手里接过晚餐饭菜,一边抱怨着说道。
“涨价了?涨了多少?哪些商品涨了?”张云将自己的呢子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问道:“不会是肉制品涨了吧?不应该啊,我们公司最近新上的加工车间的鲸肉产量每月都在递增,按理说供应量应该是超过需求量了,怎么还会涨价呢?”
张云的妻子将一盆罗洽湖出产的新鲜大虾端到张云面前,忧心地说道:“鲸肉价格没涨,但也没跌,因为市面上买的人开始多起来了。但是大家喜欢吃的牛肉价格已经涨到天上去了,今天早上我去买的时候已经要9分钱一斤了,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牛肉问题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内已经成了一个老大难问题了,不管政府使出什么手段,其价格始终是降不下来。特别是在上半年西班牙人关闭了科洛尼亚自由贸易市场后,大规模的官方牛肉贸易被终止,目前东岸市面上流通的牛肉除了少量是本地饲养屠宰的菜牛外,其余部分的来源相当杂。既有从拉普拉塔小规模走私过来的菜牛,也有北边陆军从瓜拉尼人那里抢过来的部分菜牛,同时还有从殖民地运回的南非黄牛和新华夏驼峰牛,这些菜牛除了陆军抢回来的之外,其余的基本上都不便宜,至少成本核算下来是远超当初从拉普拉塔15元一头的进口价格了。
在对控制牛肉价格彻底失去信心后。政务院和农业部当初联合推出了替代品----鲸肉。并大力发动国内的宣传机构。鼓吹吃鲸肉的“好处”。不管宣传的时候怎么吹得天花乱坠,但老百姓们并不是很买账,他们所看到的吃鲸肉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便宜了。是的,非常便宜!普通腌肉的统一零售价格定在2分钱/斤,还不到牛肉价格的四分之一。
这个价格在沿海港口或铁路沿线的城镇内基本上能够稳定住,而在运输距离较远的内陆地区或者运河沿线,因为是国家直销,每斤肉的价格也控制在2分5厘到3分钱之内。算是惠民政策了。南海渔业公司目前已经有了四艘专业捕鲸船以及一艘综合补给船,加上目前又正是传统的捕鲸旺季,大量鲸肉被从须鲸港返回的船只运到罗洽港靠岸。然后经由隶属于南海渔业公司的罗洽海产品加工厂的鲸肉加工车间处理后,用火车通过罗梅线铁路运往沿途的六七个乡镇。此外,还有部分肉制品是通过蒸汽船在近海运输的,以确保更多的城镇居民能够受益。
总而言之,在多管齐下的措施下,东岸国内食用肉类市场的价格基本得到了控制。普通老百姓吃不起牛肉那就去买鲸肉,一条鲸能出三五十吨净肉,能抵得上上百头牛了。在如今这个捕鲸旺季。东岸人每个月自己都能捕到七八头鲸鱼,如果再加上当地一些外来捕鲸船只出售给东岸人的鲸鱼肉的话。每个月差不多能获取七八百吨的净肉,这使得罗洽港与梅林港之间每两日就得对开一列火车,不然根本来不及运走包括鲸肉、鲸油、鲸骨粉以及鲸皮在内的各类物资。
因此,现在其实也就只有像张云这类日益富裕起来的中产阶级家庭会对飞涨的牛肉价格发出抱怨了,因为他们的家庭会经常购买这些昂贵的肉类以显示自己与那些普通家庭之间的“区别”。
“牛肉价格涨了就涨了呗,如今我们也不缺那几个钱。”张云满不在乎地给自己开了瓶香山干红,说道:“牛肉价格涨估计是因为供应量减少了的缘故。这几天军部有人到我们厂里来大批量采购鲸肉,包括腌肉和五香肉干,采购完毕后就地囤积在罗洽港的码头仓库内,看样子是要有大用。而且军部也同样在牧场乡大量采购鲜牛肉运到我们厂里来腌制,腌制完的一样存放在码头仓库内。这一下子囤积了这么多物资,这看起来似乎是要打仗啊!”
“打仗?”张云的妻子立刻有些惊慌了起来,她看了看正顽皮地坐在椅子上把玩餐具的一双儿女,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上次去参加李毅海军上尉的夫人举办的餐会时,隐隐约约听那帮海军军官的夫人们抱怨道最近他们的丈夫都加强了训练,已经很久没下船了,难道我们真的要开战了吗?是和西班牙人开战么?”
“你一个妇道人家别到处乱嚼舌头根。”张云给儿子夹了一只剥去外壳的大虾,然后扭头朝妻子说道:“打仗是明摆着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很久以前我就有这种感觉了,如今市面上的情况只不过是证实了我的猜想而已。但你也不要四处逢人就说,梅机关的那帮暗探们的狗鼻子可灵敏地很,小心被他们找上门来。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别咋咋呼呼的。”
“好的,亲爱的,我听您的。”张云的妻子从盆里舀了一些鸡汤出来,端给自己的小女儿。这个年代的女人就是有这个特点,他们是男人的附属品,对丈夫唯命是从。记得这个意大利女人刚和张云结婚时,还经常在家里做一些面包、蛋糕之类的西式糕点,不过在被张云斥责了一句“什么玩意儿”之后,这个女人就立刻偃旗息鼓了,然后她专门向周围的明人妇女学习如何制作中餐,以取悦丈夫。自此之后,这个家里就再也看不到任何西式食物了,甚至就连服装也很少了。
其实这还算是好的。在广阔的内陆地区,那些被配对给明人男性的奥斯曼女奴就更是没有任何地位了。她们完全依照丈夫的喜好来打扮自己,也完全依照丈夫的胃口来制作食物,行为方式也尽量向丈夫靠拢,几乎完全没了自我意识。当初梅机关在调查发现这些情况后,也不由得摇头失笑,男人同化女人,果然是效率惊人啊。
“明天去商店里多买一些东西储存起来,像是腌肉、鸡蛋、干果、蔗糖、豆油之类的食品。嗯,棉布、呢绒、蜡烛、红酒、皮鞋也多买一些吧。家里留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都用掉吧,再过了半年,说不定想花钱都花不出去了。”张云朝妻子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政府已经开始有计划地囤积各类战争物资,而其中很多其实和民用物资是重合的,市场上这些商品的价格在一段时间内一定会是呈缓慢上涨趋势的。多买点屯起来用吧,以后想买就要花更多的钱了。”
事实上持有像张云这样想法的家庭可不在少数,这些人多半是军官、工程师、政府官员、高级技师、商人、富裕农民出身,简而言之就是所谓的中产阶级。他们拥有一定的财富,消息来源也比较多,因此市面上第一波抢购风潮就源自于他们。不过也好在他们在人口中的比例并不高,再加上国家有意识的调控,所以对物价造成的影响还算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事到如今,东岸即将与西班牙陷入战争危机已不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点见识或者消息比较灵通的人都能够或多或少地感受到这一点。大家唯一所迷糊的大概就是这场战争到底会不会打起来,其规模、烈度有多大,持续时间有多久罢了。短时间的话大家还可以忍受,时间长了恐怕就会有怨言了,因为过惯了物资充裕的生活,谁也不想在物资短缺中苦熬。
“对了,如果在大街上遇到有学生募捐军费的话,就捐个几块钱。如今我们家也算是体面人了,要注意影响,别让人暗地里戳脊梁骨说我们不热心报效军需,要是被哪个热血上头的学生晚上扔石头砸了门窗可就难看了。”张云想了想又叮嘱道。
如今国内军国主义思想泛滥,东岸主义思想也是日益盛行,充满热血的新一代少年人们非常自信,同时也非常具有攻击性。他们认为东岸的制度、思想都是最优秀的,他们具有天然的正义性,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印第安原住民,都是他们征服、改造、同化的对象。每逢战事,这些人总是会在一些学生社团的组织下聚众进行活动,比如宣传军国主义思想、募捐军费等等。
对于这些狂热分子,政府内部不是没有忧虑之心。只不过这些少年学生们可不是没有后台的,每当文官政府想给他们降降温、刹刹车的时候,便总有军部的人过来进行交涉,这使得这些学生们的气势愈发高涨。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管他们了。
“好的,我会注意的。”张云的妻子点头答应道,“菜市场的门口就有募捐点。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整天抱着个箱子在那里募捐军费,我明天捐个两元钱,也算是报效军需了。希望我们国家能够彻底击败那些讨厌的西班牙人,让他们再也不敢与我国开战!”
第二百七十六章 市面(二)
“小韩,恭喜啊,当了县长了,不容易!”刚刚考察完武定堡移民安置工作的邵树德一见前来迎接他的罗洽大宗贸易中心主任韩纲,便出言祝贺道。
罗洽地区四个乡级行政单位在本月初(8月)的时候,经政务院提请、执委会批准,正式联合成立了一个县级行政单位----罗恰县。罗恰县下辖罗恰镇(县政府所在地)、兵团乡、武定堡以及荣军农场,总人口如果算上兵团堡十个年级的学生以及教职员工及其家属的话,当是已经突破一万八千人了。该县算是全国第四个县级行政单位,将米林湖流域同样正跃跃欲试准备成立梅林县的那几个乡镇远远抛在了身后,这让新官上任的县长韩纲极为得意。
“还不是托了老长官的福么!没有老长官您四处奔走,小韩我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快速上前几步,甩开身后一帮随从的韩纲立刻低声朝邵树德致谢。
“呵呵,小韩你自己也很努力,这一点我也看在眼里。罗洽大宗贸易中心的事务千头万绪,你一个人撑起来不容易的,而且平时县里的政务也没有落下。罗洽轧花厂、罗洽皮具厂、南海渔业公司海产品加工厂的成立;兵团乡棉花种植基地的扩大、荣军农场蔬菜瓜果基地的蒸蒸日上、罗洽湖渔业码头以及罗洽港货运码头的扩建,这哪一样不是实打实的功绩。你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执委会刘主席对你也很是欣赏,说你是个实干派。可以将重担交付于你。所以你当县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邵树德拍了拍韩纲的肩膀。郑重说道。
听邵树德这么说,韩纲一时也有些感慨,感慨自己之前几年那么多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么多熬夜工作的不眠之夜没有付之东流、那么多烈日下东奔西走地挥洒汗水也终究有人赏识。如今一切都得到了回报,自己现在是全国四大县长之一,在文官系统内隐隐也是后起之秀了。如果自己在县长任上再做些说得过去的政绩出来,那么等邵树德卸任之后,自己也未必不能爬上西岭地区专员的宝座,继而向中央的政务院甚至执委会的宝座发起冲击。
“物资收购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你现在还兼任着罗洽大宗贸易中心主任的职务。可别把这个搞砸了。”邵树德挥手让身边的随从散开,然后干脆与韩纲二人在风景如画的罗洽湖边散起了步来。
“军部的人这几天已经开始在囤积腌肉、肉干之类的食品了,他们在码头上派了几名军代表,差不多已经收购了七八吨各类肉制品。同时,一些从国外到港的热带干果、烟丝、蔗糖、兽脂、牛皮、棕榈油、石蜡等物资,他们也要求配给一部分给他们,且不让海关收取任何费用。”隆冬的罗洽湖面上刮来一阵阵冷风,韩纲紧了紧身上的皮衣,朝邵树德说道。
“军部这么早就开始囤积物品?”邵树德闻言一惊,“腌肉能保存多久?即便是存放在高温杀菌过的玻璃罐头内。能保存一年吗?我看很悬!也就是说军部计划中的战争开始时间甚至都不到一年了?说不定只有几个月?!”
“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啊。”韩纲苦笑着说道,“不过也不一定就是为了战争准备的物资。最近陆军不是扩军了两个连嘛。听说在东方港上岸的几百名波兰雇佣兵也将被挪用在本土,而不是派往东方了。海军内部也在商议着说要暂时扣下为奥斯曼帝国建造的‘巴耶济德’号战列舰,而且还突击开工建造了两艘蒸汽/风帆两用动力的综合补给船,并且从加勒比地区新募了不少水手,也许这些囤积的物资是为了给新增军人而准备的呢。而且最近不光正规军,很多乡镇的民兵训练也很勤,训练量上去了,这消耗也大增啊,囤积些腌肉也属正常。”
邵树德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棉花、硫磺、铜、铅、锡、石墨、水银等物资也要抓紧进口,能屯多少屯多少。这两年往奥斯曼帝国出口各类商品的数额增加很快,国家财政收入也暂时止住了下滑的趋势,因此财政上还是有充足的资金来采购物资的。财政部也已经暂停了本来今明两年要归还给拉普拉塔商会的本息共计三十万元的贷款,这些钱也得尽快变现成物资。不要怕多花钱,开战后说不定想花钱都花不出去了。”
前几年与拉普拉塔的商人还处于关系蜜月期时,东岸人曾经向他们借过好几笔款子应急,用以支付葡萄牙人转运远东移民的货款。这些贷款的年息都在5%-10%之间,其中数额最大的两笔款子是今明两年就要归还的,本息共计三十万元。但以如今的情形看来,按时还款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因此财政部在征得执委会同意后便暂时冻结了这两笔还款,转而将资金挪用去采购各类战争物资。
在各种物资中,事关战争的硫磺自然是排在首位。现在国内虽然在平安县新上了几个从钢铁厂、焦化厂、硫酸厂废气、废料中回收硫磺的设备,但该法目前尚存有很多问题,回收的效率也有待提高,基本上只能解决国内日常硫磺消耗的三分之一左右。而这还只是和平时期呢,若是战争爆发的话硫磺的消耗将呈直线上升,因此必须预先采购大量囤积,不然很可能在战争进行到中途的时候陷入没有火药可用的尴尬境地。
而另外一些必须马上进口的物资则是制作蒸汽船螺旋桨轴套的重要材料----铁梨木,以及制造主力战舰的船壳材料----巴西苏木。在这两种物资中,前者目前只能从西属新西班牙地区进口,后者也只能从新西班牙或者荷兰人控制着的巴西北部亚马逊河流域进口。东岸人必须趁着目前与西班牙的关系尚未彻底破裂,加紧进口一批囤积起来。尤其是铁梨木,买几棵树可以用好多年了,现在不狠狠买一批囤积起来那就是傻子了,否则你就做好用质量较差的青铜螺旋桨轴套的思想准备吧。
“最近我们已经给来罗洽港的各国船只提高了这些物资的收购额度和价格,同时我们也通过自己的商船给欧洲波尔多、佛罗伦萨、里加、但泽、士麦那、卡法等商站下达了最新指示,要求他们全力收购名单上的这些物资,然后从速运回国内。”这些事情很多都是韩纲本人亲自经手的,因此他非常清楚、张口就能回答:“不过我也希望执委会和军部将与西班牙人开战的时间尽量延后,我们好加紧多搜罗一些物资甚至人口运回国内,现在的时间还是稍微有点赶了。”
其实,从去年开始,执委会就已经授意财政部每个月都要拿出一笔专项资金----数额不低于三万元,用于采购各类物资,因此目前物资部下辖的各大仓库内的许多物资储量还是不少的。但战争需要进行多久谁也不敢妄言,万一西班牙人发了疯就是不肯和谈,战争打成了旷日持久呢?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情。因此,物资还是在战前囤积得越多越好。
除了物资之外,人口也要大力引进一番。这个就需要里加、但泽以及佛罗伦萨的商站多多努力了,立窝尼亚人至少在今年是有多少要多少,意大利人和波兰人也可以适当多收一些。而且,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东岸人也许需要在国内进行举国动员,大量民兵需要走上前线作战,那么国内谁来种地、谁来修路、谁来伐木就会成为一个令人绕不过去的难题。
这样看来,也需要给南非那边打打招呼了,看看是不是让他们那边多送一些黑人到本土来,以免到时候劳动力短缺。不过这涉及到船队运力瓶颈的难题,恐怕运不了几个人回本土。看来还是得把那批抓获的瓜拉尼人暂缓流放了,先让他们在国内做工,等战争结束后再说。
“物资收购要抓紧,但国内市场上的物资投放量也要把握好尺度。我看目前已经有很多家庭开始抢购生活物资了,一揽子商品价格加权价格指数表的平均价格也比一个月前上涨了5%左右。其中副食品价格上涨较快,尤其是禽蛋、鸡鸭鱼、海产品等,上涨幅度超过10%了。当然这里面有季节因素,上个月的东岸历春节期间正是消费高峰期,物价微幅上涨可以理解。但平时价格也要尽量给我控制住了,尤其是食品和一般消费品的价格,不能因为政府大宗采购就使得其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快速上涨。”邵树德又叮嘱道。
其实这也是邵树德多虑了。随着国内交通条件的改善,商品的物流成本快速下降,而国营商店又坚持平价微利出售各类生活必需品、一般消费品,因此这些老百姓日常购买的商品的价格注定不会有太多的上涨空间----除非有人囤积居奇。但是一旦有某个商人真的做出这种行为的话,那么可以肯定的是第二天这个人就会出现在国内某个苦役营内参加辛苦的劳动以“治疗梅毒”。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将军的报告
“尊贵的总视察官阁下:在此我怀着无比复杂与沉重的心情向您报告。”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内,上任已经一年多的拉普拉塔将军加西亚正伏案奋笔疾书。他的眉头微皱,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稿子也是一改再改,更显出他下笔时的犹豫与烦躁。
“正如您所知道的,东岸人8月初的时候在大库奇利亚山脉以西地区设立了一个垦殖局,用于统筹整个山脉以西地带的非法屯垦活动,这令我们相形见绌。去年圣诞节前夕,我曾经对王国在乌拉圭河以东地区的新建定居点的各项生产与管理工作进行了一番考察,但不得不承认,我们管理得很糟糕。任意相邻的两个定居村落之间都缺乏合适的道路,一到雨季道路就会被洪水冲毁,征税的官员们甚至不得不在泥水中打滚前行。”
“截止去年圣诞节,我们在那里仅仅只有1149户定居者----大部分来自西班牙,其中超过三分之二是定居不满三年的新来者。要知道,向乌拉圭河以东地区进行殖民是王国西印度院制定的长期规划,但国内负责往此地殖民的两家公司却并不是对此充满了热情。他们对于数额巨大的前期投资抱有疑虑,对于愿意到东岸定居的农民索取了过高的、不合时宜的费用,他们的总部设在塞维利亚,但在东岸地区却连一家分支管理机构都没有,这是不正常的。”
“尽管我们西班牙人非常勇敢并且富有开拓精神,尽管我们拉普拉塔将军辖区也往东岸地区派遣了管理机构,但我们在当地的拓殖工作始终进行得非常缓慢。人烟稀少、交通断绝(无论是道路还是港口都非常缺乏)、缺少资金(农民甚至还要借贷购买粮种、牲畜与农具)以及防御力量的不足(以应付野蛮人以及高乔人的骚扰)。这些都使得人们对这片土地充满了失望。殖民公司对于未能获得足够的经济利益感到失望。拓荒的农民对于一开始就背负上沉重的债务而很是失望。这为我们招来了严厉的批评。”
“我们要求拓荒的农民尽量向内陆地区以及大库奇利亚山脉方向挺进,但他们总是喜欢停留在乌拉圭河或者拉普拉塔河沿岸。即使我们对他们进行驱赶和强制迁移,他们也总是走走停停,最后带着妻儿与家当在半路上定居了下来。由于各个定居点之间糟糕的交通状况,以及我们缺乏船只的现状,很多定居点----特别是内陆定居点----之间往往需要人工传递信息。而为了保障信息传递的及时和畅通,很多人被迫担负起了邮差的职责,这使得他们在农地里劳动的时间大为减少。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原因。拓殖东岸地区几年来,我们英勇无畏的定居者们才刚刚做到粮食自给。很显然他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供我们的军队在那里长期作战,农业上的失败已经极大地影响了我们的国家战略了。为此,我们被迫放弃了在内陆地区建立军事哨所的计划,这显然将延迟我们得到东岸地区任何风吹草动的消息的速度。”
“我们被迫放弃的一些军事哨所在南方地区还未造成太多恶劣的影响,但是在北方被东岸人称做‘湖西丘陵’的地区,却已经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那里的很多立场倾向于我们的部落被东岸军队连根拔起,一些摇摆不定的中间部落也接受了东岸人的管制。在这里有个极端的例子,在雅库伊河流域有三个定居部落,总人口超过了四百人。自从我们因为补给问题放弃在那里建立军事哨所的企图后。东岸人只派了五个管理者就成功使得那三个部落数百人集体相信那里完全归东岸人统治,这难道不应该令我们感到警醒吗?”
“自从上一次战争(1633年)失败后。我们在拉普拉塔以及东岸地区开展的针对东岸人的拓殖活动已经进入到第十三个年头了,但拿得出手的成果寥寥无几。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主要还是我们自己的不重视,新大陆和西班牙的环境是完全不同的,虽然这里有温暖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地,但我们的拓荒者们依然对此感到很陌生。况且,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是有经验的农民,在缺乏必要的经济援助与安全保障的前提下,他们在拓殖上的失败和心理上对王国政府的失望就不难理解了。在此我建议,殖民公司、王国西印度院以及秘鲁总督区每年拨出专门款项五百万比索,用于资助前往乌拉圭河以东地区进行定居的拓殖者们,以及改善道路、港口等交通设施;并且秘鲁总督区务必同意在新定居点免税二十年,以鼓励更多的人前来此地拓荒。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望在东岸地区扎下根来,然后与那些异教徒们展开竞争。”
写完这几段,加西亚督办轻舒了口气。然后只见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后,又回转到了自己的桌子前,拿起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继续写道:
“除了农业上的失败之外,我们在商业上的失败也是显而易见的。正如大家所了解的,科洛尼亚市场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公然走私提供庇护场所。东岸人、荷兰人、英格兰人、葡萄牙人、汉萨同盟的德意志人,甚至还有该死的法兰西人,所有人都驾驶着满载货物的船只前来这个港**易,即便他们没有得到任何贸易许可。毋庸讳言,这个港口的存在使得拉普拉塔、查尔卡斯甚至智利的市面上商品丰富了很多,但对于一些长期做利马----圣地亚哥、利马----波托西、圣地亚哥----亚松森、亚松森----布宜诺斯艾利斯之间贸易的绅士们来说,这个市场的存在是具有毁灭性的。西班牙王国在里面获益甚少,但其他国家的商人却大赚特赚,它就像是一个被切开的血管,一群吸血鬼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吸取着西班牙王国的血液。我无意在此赘述有多少原本忠诚的王国官员被卷进了金钱陷阱之中,但情况真的很严重,因此我决意关闭这个贸易市场,斩断一切伸向我们的黑手。”
“至于我所说王国没有在这个市场获得合理的利益,这是有充分证据的。我国的商人没有充足的手工制品(其实是东岸人机器生产的工业品)可以出手给外国商人,他们所能出口的仅仅是廉价的羊毛、粮食、水果、牲畜、皮毛、兽脂、硬木等商品----这些商品的最大买家就是东岸人。而我们进口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五金制品、金属农具和厨具、建筑材料、鞣制好的皮革或皮革成品、染料、各类纺织品、钢铁、加工好的船板、防腐的焦油、纯碱等商品。毫无疑问,我们在这场交易中的地位是不公平的,来自外部的商品像潮水般淹没了新大陆的市场,这削弱了我们的同时却又壮大了敌人。”
“去年一整年,根据我忠实的下属、来自拉普拉塔河北岸新建的蒙得维的亚哨所的西门尼斯先生统计得知,东岸人通过科洛尼亚贸易市场整整出售了超过八十万比索的各类商品,这些商品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亚松森、波托西、圣地亚哥、康普赛西翁、瓦尔帕莱索甚至利马、瓜亚基尔等地都随处可见,它几乎占领了我们秘鲁总督区的所有市场。而与此同时,我们却仅仅只向他们出口了大约不足四十万比索的各类物资,这中间的差距是极为悬殊的。毋庸置疑,我们的利益受到了严重损害。”
“西门尼斯先生还通过他艰苦的调查告诉我们,去年(1645年)活跃在科洛尼亚市场上的各国商人非常多,其中东岸商人有78人(包括他们国营商店的经理级雇员)、葡萄牙商人36人、荷兰商人29人、英格兰商人18人、法兰西商人14人,而西班牙商人却只有可怜的11人----他们都是各大商会的代表。我们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场狂欢的走私盛宴!肮脏无耻的走私商人在肆意掠夺原本属于西班牙商人的利益,在掠夺国王的收益!西印度院的先生们一直在和我抱怨他们参股的生意日益萎缩,收入日渐减少,他们不明白秘鲁市场上的生意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难做。也许现在我们完全清楚了,他们的利益到底是被谁夺走了?”
“最后,我得向您汇报一件突发事件。很难说这是一个好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因为这件事如果处理好了的话那么将给王国带来一个难以想象的新财源,如果处理不好的话,那么大规模的战争就迫在眉睫。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我么派出的军人在探测地形时……”
加西亚督办足足花费了半个小时才把发现金矿的过程写清楚,写完这些后,他将几页信纸通通装进了信封,密封好后喊来了心腹仆人,嘱咐其立刻将信快马送至圣地亚哥,交由总视察官阁下亲启。
第二百七十八章 男爵的回信
“亲爱的克里斯蒂安叔叔,此时此刻,我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这个肮脏沉闷、空气污浊的鞑靼港,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里充满了好战的恶魔以及愚昧的异教徒,主的光辉在这里被极大地遮蔽了,这令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个束缚我灵魂自由的地方,但我担负的职责不允许我这么做。”东方港国宾馆内,来自利马的劳尔.布拉沃男爵同样正坐在书桌前,愁眉苦脸地写着一封信。
“关于您上次向我询问的有关王国与东岸人在乌拉圭河以东地区展开的殖民竞争,在整理并搜集了一段时间的资料后,我想我现在可以对您的疑问进行一个正面回答。也许事实总是会让人伤自尊,但我内心的诚实品格以及上帝的光辉使我拒绝撒谎,在此我得郑重向您回答:我们在这种殖民竞争中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
“从泛泛而谈的角度来讲,是我们自己的不重视或者说懈怠导致我们彻底失去了对乌拉圭河以东地区局势的控制。自从1634年我们在乌拉圭河以东地区建立第一个军事哨所以来,这十二年间,从来没有任何来自亚松森的官员访问过湖西丘陵地区,而且也只有仅仅一位来自亚松森的官员曾经短暂访问过东岸草原地区----如果将打猎也看做是一种另类的‘访问’活动的话。我们王国的地理学家与探险家也从来没有试图对这片广袤富饶的土地进行实地勘察,如今拉普拉塔当局很多关于这些地区的资料完全就是转抄的东岸人发表在一份名为《国家地理》杂志上的一些短暂的、残缺不全的游记,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利马的总督府直到1639年才有一位学者对乌拉圭以东地区的情况有过一番粗浅的描述。但是这位从未去过东岸地区旅行的学者却轻描淡写地将那里描述成一片无甚价值的蛮荒之地。他曾经描述道:‘殖民整个东岸地区不仅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相反还会带来大量不利的后果。这是一个泥潭。’;‘东岸地区是一片贫瘠的土地,那里除了荒草和稀疏的森林外一无所有,没有皮毛、没有矿产、也没有奴隶,这里不可能成为某些人臆想中的粮仓,特别是在我们的拉普拉塔殖民地还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资助其渡过前期开发阶段的时候。’;‘殖民东岸地区,不仅会妨害我们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关系,同时也会妨害我们与葡萄牙人的关系,因为葡萄牙人也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充满了兴趣。这在我们深陷欧洲战争的时候是很不利的。是我们急需避免的事情。”
“这样的观点是武断、草率和盲目的,因为最新的证据表明东岸地区的富饶程度可能会让许多低估其价值的人大吃一惊。就在昨天的时候,有一艘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前来鞑靼港的快船,船长给我递交了一封来自拉普拉塔将军府的信件,他们告诉我在内格罗河的支流----塔夸伦博河以东地区可能存在一座规模不小的金矿。信中他们用夸张的言辞与大胆的臆测认为那里的金矿可以媲美新西班牙地区的很多金银矿,虽然我对此持保留意见,但毫无疑问这里的潜力很大,每年很可能能够为王国带来价值一百六十万比索的黄金收益,也许还能有一些额外的白银收入,那样收益也许将突破两百万比索。这足以让王国重新武装一支四万多人的军队并维持其作战一年了。收益是如此巨大,那些看走眼的所谓学者们还有什么话说?”
“我们只要设想一下。在南尼德兰、波西米亚、米兰、两西西里、加泰罗尼亚或者鲁西永地区多出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规模达到四五万人的西班牙军队,这将极大地改变我们在各个战场上所面临的局势。我们的敌人将措手不及,我们的盟友将欢欣鼓舞,我们很可能就将赢得战争的胜利。”劳尔.布拉沃男爵用狂热的激情写道,“我们还能用这笔钱重新武装我们的舰队,建造新战舰、添置新运输船、疏浚淤塞的港口、修缮破损的炮台,我们因为在唐斯海战中极大受损的主力舰队也将获得一定恢复。目前西班牙王国急需与自身地位相符的海军舰队,我们的本土舰队甚至只有寥寥十几艘专业战舰,甚至还比不上新大陆的东岸人。这是荒谬的、耻辱的,这不应该发生!”
西班牙海军舰队主力自从几年前惨遭荷兰人毁灭性的打击之后(地中海舰队全灭、大西洋舰队被重创),由于深陷战争泥潭以及持续了很久的政府财政危机,实力一直恢复得很慢。目前所拥有的战舰实力就连护航每年两次前往新大陆交易的船队都很勉强,更别提出海与荷兰或英国人开战了。他们现在的海军实力也就跟葡萄牙人是一个等级的,或许还不如,欧洲大陆上也就法国、瑞典这种大陆国家的海军实力不如西班牙人了。作为一个殖民大国,这种寒酸的海军实力确实是拿不出手,急需重建。
“除了自身的懈怠与认识上的不足外,我们在外交上的软弱也助长了东岸人的野心,使得他们在乌拉圭河以东地区的殖民活动中变本加厉,不断蚕食原本属于西班牙王国的领土,驱逐或杀戮依附于我们的原住民。近五年来,东岸人不断侵入湖西丘陵地区,虽然我们也派员进行过交涉,但交涉的最终结果总是以东岸人的胜利而告终。他们对我们的让步感到惊讶,他们认为这是由于军事威慑而获得的成果,这进一步助涨了他们所认为的‘外交以武力为后盾’这种野蛮认知。”
“但有时候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东岸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的军事力量对比我们占有绝对优势。很多夸夸其谈的利马官员们不能够正确地认识到这一点,他们总认为一旦开战,西班牙军队与东岸军队将是势均力敌的。但我不得不说,这是完全错误的认识。东岸人以武立国,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充满着一股令人厌恶的狂热气息,当十多年前他们与我们发生冲突时,他们毫不犹豫地与我们开战了;当他们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发生商业上的重大纠纷时,他们又一次开战了;当他们与荷兰人的关系一度降至低谷时,整个国家又差点对荷兰人宣战;现在他们与拉普拉塔的关系一步步走向毁灭,那么战争还会遥远吗?”
“前几天,一些狂热而自大的东岸士兵曾经试图在集市上袭击我和我的随从,但幸好护卫我的一名东岸陆军少尉在与他们交谈后,成功地将他们劝走。其实不光如此,在最近几年有案可稽的很多边境冲突事件中,无一不反映了东岸人的好战精神。据公开的资料表明,他们有12个步兵连队、6个骑兵连队以及3个炮兵连队,整整四千名训练有素的常备陆军,而且全部配备着现代化的武器装备,这样的实力可不是拉普拉塔步兵团或者民兵、义勇军之类的武装力量能够抗衡的。您曾经询问过我东岸人是否已经下定决心与我们正面开战,以前我无法对您的这个问题作出肯定的回答。但是当我在东岸人的首都居住了一年,并对他们的行为方式、社会细节以及舆论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后,我现在无比确信东岸人最终将与我们在拉普拉塔开战!”
“我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一方面是根据东岸人的社会舆论----他们是一群没尝过战争失败苦果的人,几乎是所有人一致同意与我们开战,为此甚至还有年轻人在街头组织募捐军费的活动,很多生活一般的平民甚至都为之捐款,他们似乎渴望战争能够为他们带来更加富足的生活;而在另一方面,根据东岸人在十多年里的过往表现,他们似乎更习惯于将纠纷诉诸于武力----**裸的蛮族作风。他们从不会将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一个多月前,他们刚刚设立了一个叫做西北垦殖局的机构,开始在各个城镇公开招募前往塔夸伦博金矿区进行拓殖的居民。而在这个垦殖局设立之前,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是,东岸人已经往他们的国土范围以西地带迁移了上万名居民进行垦殖、定居,还经常与耶稣会、圣方济会等传教团体发生冲突,甚至也与我们的少数军事哨所发生冲突。在这方面他们从未退让,而今这个垦殖局的设立似乎加剧了这方面的危机,他们越发不会退让了。”
“所以现在我无比确定,除非西班牙王国在这里做出重大让步,否则战争将不可避免。但塔夸伦博金矿我们真的能够毫不在乎吗?东岸人肆意屠杀天主教徒我们真的能够视而不见吗?王国的领土在不断被蚕食我们真的能够步步退让吗?诸位先生们包括王室在新大陆的商业收益一落千丈真的能够无动于衷吗?如果我们还想振作起来,那么就得尽快充实拉普拉塔的军事力量,因为战争真的不会太过遥远了!”
写完这最后一段,布拉沃男爵犹自激动地情难自已。在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他将信贴身收好,然后穿上了外衣。做完这一切后,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自负、暴躁的纨绔贵族,他很快就会带着仆人前往码头,那里有一艘来自西班牙的商船,船长是他的旧识。他想让船长帮他把这封信带回西班牙本土,交给他的叔叔----西印度院的书记官克里斯蒂安,希望这有助于改善拉普拉塔的处境,同时也希望王国要对这场看起来越来越难以避免的战争做好一切准备。
第二百七十九章 火烧营房事件(一)
“长官,那里就是西班牙人的营地了。”夜幕笼罩中,科拉莱斯矿区的一处小山坡上,几名鬼鬼祟祟的黑影正蹲在那里看着山下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的营地。
那里似乎是一处由木材搭建的临时营地,营地内到处点着油灯、火把等照明物,营地外也挖了一道浅浅的壕沟,似乎是为了防止一些野兽----因为这很显然防不住敌人。营地内据侦查得知似乎有一位天主教神父、四名西班牙军官和二十五名瓜拉尼士兵,他们在一个星期前抵达这里后立刻在此设了个临时营地,然后还升起了西班牙王国的旗帜。
西班牙人这是来设立军事哨所了!驻守附近兵站的民兵第一时间就将消息层层汇报了上去,8月中下旬,宪兵队、陆军、梅机关的人员闻风而至。他们一边派人与西班牙进行交涉,要求对方立刻拆除哨所,并返回他们的出发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一边对附近进行了一番详细的侦查,以便对西班牙人如何出现在这里、补给线从哪里走做到心知肚明。
西班牙人对此当然予以了拒绝,同时他们反而要求东岸拆除设置在所谓的塔夸伦博金矿区的兵站,因为这里是西班牙王国理所当然的领土。东岸人当然不会随意撤退,反而开始监视起了这股西班牙人----在得到上级的授权前,他们还不敢对西班牙人动粗。
8月20日,陆军第6连乘坐火车抵达峡谷堡后急行军抵达矿区,然后在兵站附近就地扎营。同时开始在矿区巡逻。期间与西班牙人发生了若干肢体上的轻微冲突。
8月23日。对于西班牙人这次反应如此迅速颇感惊讶的东岸情报部门接踵而至。宪兵队司令蒲廷亲临前线,梅机关行动组骨干孙黑七、韩振等人也带着多名精干的便衣侦缉队队员抵达位于后方的梅洛堡与百尺崖堡等地,检查工作、严查间谍,西北地区形势顿时紧张了起来。
而在此时的首都东方县,外交部部长许信也紧急约见了常驻首都的西班牙特使劳尔.布拉沃男爵,就塔夸伦博河流域东岸与西班牙之间出现的军事对峙进行了一番“坦率”的商谈,商谈的结果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布拉沃男爵似乎还不清楚他的同胞们这次反应奇快,得到消息仅仅一个月就在这里设立了军事哨所。不过不管下令在这里设立哨所的行为是出于上层的授意。还是单纯地基于附近的西班牙军官们的义愤,现在的事实是西班牙已经将自己的军事存在延伸到了这里。布拉沃男爵自然是要维护西班牙王国的利益的,因此他在和许信的谈判中寸步不让,并且语气极其强硬,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手段从而让东岸人有所顾忌,行事上不要太过于咄咄逼人。
从事多年外交工作的许信自然不是傻蛋,他很清楚西班牙人将军事哨所修到这里来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双方爆发军事冲突的可能性被无限放大了。作为文官稳健派干将的许信,说实话他本人也是认为东岸与西班牙之间战争不可避免的一员,同时也是赞同东岸向西班牙开战的。
但与急于趁西班牙王国准备不足而一举击溃其在拉普拉塔的军事存在的激进军人们不同的是。许信认为最好再准备个一到两年再开战,这样把握会大一些。即便是在西班牙人已经发现了金矿的今天。许信也认为深陷三十年战争中的西班牙无法快速完成军事准备,再加上其海军主力遭到重创、大型船只损失殆尽,西班牙人也许在两三年内都无法做好与东岸人的全面战争准备。那么,东岸人也许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可以等物资、人口多囤积一些,陆海军多扩充一些后再全面开战,那样把握会大上不少。
而他的这种观点在文官派系中比较具有代表性,大部分文官还是赞成暂缓开战的,哪怕是将战争延迟个一年也好。他们还需要进行一系列的外交穿梭,分别与荷兰人、葡萄牙人进行商谈,以尽最大可能稳住这两个国家,使其在战争中尽量站在东岸人这一边,至不济也要保持中立。当然,如果能与奥斯曼人和法兰西人维持一个友好态势乃至结成同盟就更理想了----虽然这可能性不大。
事到如今,即便是再糊涂的人也不会乐观到认为西班牙人在发现金矿后还会对东岸人的越界屯垦无动于衷。观点、思想较为保守的社会的中坚精英们也开始在公开场合谈论西班牙人的财政困境,以及他们在拉普拉塔的整军经武。这些比较担心战争的中年人们一边摇头叹息战争的不可避免,一边也开始憧憬着战争能够给他们带来的巨额红利,总之是处于一种纠结不安的状态之中。
而在那些深受军国主义和东岸主义思想熏陶的青少年、以及激进思想流行的军队中,通过战争为国家打开生存空间的论调甚嚣尘上,大量军人磨刀霍霍,整天到处串联,并询问何时开战。军官们不得不善加安抚,并许诺战争一定会到来,他们一定会取得胜利,大家的生活水平一定会上一个新的台阶。
在这些人中,以兵团堡出身的孤儿学生以及渐次成长起来的混血少年人最为激进。这些人从小接受的是军国民教育、接受的是集体主义、东岸主义甚至军国主义思想的影响,对东岸这个国家认同度较高,对国家较为忠诚,与他们的父辈那种为了钱或者生活而工作、战斗不同的是,他们对开拓国家的生存空间、扩大东岸主义思想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这使得他们在学习、工作或战斗中始终充满了激情,让父辈们大为诧异。
执委会自然是很欣慰看到这一幕的,培养了十年的利剑即将出鞘,东岸的民族认同感、凝聚力以及民族性格也在国家一次次陷入危机中得到强化,如果再佐以不断的军事胜利,那么就将极大地促进东岸这个民族的成型。
新的民族、新的思想、新的理念、新的信仰、新的使命感,从来只会诞生于血与火之中。没有血与火的淬炼,这个民族就始终只是一盘散沙,缺乏凝聚力。任何妄想通过表面上温情脉脉的共同生活、共同富裕从而达到民族自然融合、形成的想法,都是不切实际与天真幼稚的,是注定会失败的,他们组成的国家最终也必然会分崩离析。
无论是文官还是军部,其实在这个时候都是主张与西班牙开战的,分歧在于一个是缓战派、一个是急战派,并无本质区分。对于文官的缓战要求,军官们自然是破口大骂,因为等你做好了战争准备的时候,西班牙人岂不是也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他们又不是傻子!
等到拉普拉塔地区修建起了很多堡寨、炮台,兵力也多了不少以后,打起来就会花费更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可是要军人们去付的!本来可以轻易就结束的征服拉普拉塔的战斗,到时候就会横生波折,军人们的牺牲也会大增,这怎么能让他们不怒!
一个星期前刚刚闭幕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临时会议刚刚投票通过了一项决议,该决议主要内容就是,授权执委会对解决当前东岸与西班牙王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可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换言之就是已经授权执委会可与西班牙人开战。当然了,开不开战、何时开战、战争打到何种程度由执委会和军部共同决定,至少目前看来执委会还没打算立刻就与西班牙王国进入到战争状态之中,看起来文官的势力还是成功影响了执委会的决策。
不过,这种拖延备战的状态却令军人们极为恼火。从种种迹象表明,西班牙人虽然目前还未开始做实质性的战争准备,但如果拖延下去的话事情肯定就会起变化,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军人们。于是,军部的激进派军官、宪兵队的阴谋家以及梅机关内某些背着上级私自展开活动的野心家们便凑到了一起,开始策划一个绝大的阴谋,以倒逼执委会迅速下定决心开战。
眼下这个阴谋已经进入了实质性操作阶段,由陆军默认、宪兵队主导、梅机关行动组副组长韩振带人配合,他们已经在西班牙人的军事哨所周围转悠了好几天,目前已经万事俱备,就只等行动了!
“那些‘证据’都放到指定位置了吧?”一名瓮声瓮气的中年男声问道,“可不能出岔子了,这次事情要是搞砸了,你们就都准备收拾东西滚去殖民地吧,这辈子你们是别想再回到本土了。”
其余几人默不作声,显然对他们所做事情的严重性早就了然于胸。
“撤退吧。”被称为“长官”的中年男子低声说了句,然后带着手下们依次离开了黑暗的山坡,朝来路走去。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今晚是注定要被历史所铭记的一天啊!想到这里,这帮特务们早就冰冷的内心甚至还有了一丝丝激动。
第二百八十章 火烧营房事件(二)
科拉莱斯矿区隆冬的夜晚是那样的寒冷,以至于值哨的士兵帽檐上、肩膀上甚至眉毛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已经站了两个小时哨的列兵甚至感觉自己浑身都快冻僵了,但他却不敢动上一动,因为附近正有一队巡逻的游动哨经过,带队的排长正用他冷峻的目光在这名列兵的身上逡巡着,这令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身后响起了有节奏的脚步声。列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接他哨的人来了,那个家伙此时肯定正肩扛步枪、一丝不苟地迈着正步缓缓走来,只要和他交接完毕,自己就能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了。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而且还有呼呼吹着的冷风,这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好在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列兵心情愉快地想道。
果然,一名身穿深蓝色军服、头戴大盖帽的士兵迈着铿将有力的步伐走了过来。列兵正想按照规程与他走完流程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那声音里带着惊慌、讶异以及恐惧,很快那里又多出了一些杂乱的脚步声。
有情况!列兵一下子将步枪从肩膀上摘了下来。这个时候,随着呼呼的西风吹来,一些火苗在风势助涨之下蹿升了起来,这让大家顿时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不许乱走乱喊,各自坚守岗位,严防敌人来袭!若有不听号令者,就地枪决!”带队巡逻的排长在这个时候展现了一名老兵的素质,他先是派人去向连部汇报。然后又命令各哨位坚守岗位。并将自己麾下一些人分拨到他所认为的容易被敌人攻击的地点。最后他才在吹响示警的铜哨后带着少数几名士兵朝事发起火地点而去。
起火的地点是一处小型仓库,原本里面囤积着陆军第6连的一些军事物资,包括棉衣、食品以及部分火药。万幸的是今天白天时,上级已经将棉衣下发到了每个官兵的手中,火药也被拉到了兵站内存放,现在这个小型木质仓库内仅仅只剩下了一些腌肉、面粉、蔬菜之类的食品罢了。
“真是万幸!”赶过去的排长一边暗自抹汗,一边暗自感谢太上老君的保佑。不过他还是不敢怠慢,仓库被烧。这肯定是敌对分子做下的事情,多半就是附近不远处的西班牙人了。真是太嚣张了!真当我们东岸军人是泥捏的吗?等事情查清楚了,一定要打上门去找西班牙人要个说法,不如此不足以出这口气!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赶来了起火现场。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陆军第6连所设的这个营地并没有多大,所谓的仓库也仅仅只是几间木屋罢了,所以示警的铜哨声一响起后,大家就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屋顶,整座仓库都陷入到了熊熊烈火之中。火光在黑夜中显得是那么地刺眼。仓库里的物资是完蛋了,幸好重要的御寒棉衣已经发放了下去。火药也在今天白天临时搬进了兵站之内,此时里面所剩的不过是一些食品罢了。
而且本来这里应该有两名士兵看守的----两人都是新兵,不过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都被连部叫去与很多人一起参加士兵操典的书面考试,目前考试应该还没有结束。不过也幸好他们去考试了,如果还在这里值勤的话,说不定会被摸进来的敌人袭击,从而造成伤亡。
连长肖白图等军官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然后组织人迅速加入救火行动。在众人的努力之下,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不过此时仓库也已经被烧了个底朝天,物资损失看起来非常严重。
在最后的明火也熄灭后,脸色阴沉的肖白图不顾众人劝阻,走进了已经成了一堆灰烬的仓库遗址内。入目所见到处都是因为高温灼烧而碳化的腌肉,此外还有一些融化了一半的金属器具,看起来凄惨无比。
肖白图在里面转悠了两圈,然后用火钳从灰烬中夹出了一件金属物件。虽然这个物件已经被融化了一小部分,但从其残存的外形上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这是一把西班牙刺剑----西班牙士兵的标准装备。跟在肖白图身后进入仓库内的军官们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惊呼,然后不顾肖白图在场,立刻互相交头接耳了起来。
“去兵站请宪兵队的弗雷少尉过来,然后将这把刺剑交给他。此次营房失火事件,交由宪兵队负责调查。”肖白图转过身,淡淡地说道。
宪兵队的弗雷少尉很快就赶了过来,在用眼神和肖白图无声地对视了一下后,他接过了这把西班牙刺剑,“仔细”看了看后,确定地说道:“是西班牙人的装备!没错的!肖长官,凶犯可能还没走远,我建议立刻进行搜查。”
“搜查的范围呢?要知道这些西班牙人很可能已经逃回了他们的营地,这就很麻烦了。”跟随宪兵队抵达现场的梅机关行动组副组长韩振恰当好处地插言问道。本来这个地方按理说应该没梅机关什么事的,不过他们还是打着严查内部间谍的旗子跑到了这里来。
果然,这个问题很棘手。只见肖白图在皱眉思考了一会后,毅然说道:“西班牙人既然敢来烧我们营房,就已经玷污了我们伟大的东岸军人的荣誉。这个时候我们也无须再有什么顾忌,他们必须交出凶手,否则我们绝不罢休。李副连长,你去联络驻守兵站的那个骑兵连,让他们立刻出动,前往西班牙人的军事哨所旁边,拦截遇到的西班牙人,不能放跑任何一个。夜晚不便骑马的话就牵马前行,总之速度要快。”
第6连副连长名叫李慎,定远陆军军官学校39届步科毕业,曾经在南非服役多年,跟随莫茗莫大帅参加过与科萨人的多次战斗,经验非常丰富。此时他闻言后并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早就料到会这样一样立刻应命前去联络骑兵了。
在打发走自己的副官后,肖白图立刻下令全连集合,然后全副武装的240名士兵带着4门轻型火炮,气势汹汹地开出了营门,一路朝西班牙人的哨所“搜寻”而去。
西班牙人的哨所离东岸陆军第6连的营地很近,大概四五公里的样子。虽然对这片土地已经非常熟悉了,但第6连的晚上行军旅程依然很不顺利,他们足足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抵达西班牙人的哨所外。
数百人的动静自然瞒不住西班牙人,特别是还有几匹拉炮车的挽马正在嘶喊不休的情况下。西班牙人很快便派人前来交涉,只不过他们在听到东岸人要求他们打开营门,任他们搜索什么“纵火凶手”的时候,先是极其惊讶,然后便是怒不可遏。他们认为东岸人找了一个如此拙劣、可笑的借口就是为了迫使他们撤离这个哨所,并顺带羞辱一下西班牙人,因此他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东岸人的要求。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交涉未果的东岸士兵们团团围住了这个只有30人驻守的西班牙哨所,在与外围的骑兵取得联系并确认无恙后,肖白图毅然决然地下令强攻西班牙人的哨所。
西班牙人自然是拼死抵抗,4名西班牙军官带着25名瓜拉尼土兵手持火枪,朝营地外影影绰绰的东岸阵地打起了齐射。此时他们深信东岸人是绝不会放过他们了,因此就连营地内的那名神父也操起了步枪,加入战斗。
西班牙人的抵抗在火炮加入战斗后戛然而止。东岸士兵们用火炮一一清除西班牙人隐藏的角落,然后顺利攻进了哨所内,战斗就这样突然划上了句号。
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营地内的西班牙人竟然未能留下一个活口。所有30具尸体都被一一找了出来,指挥战斗的陆军第6连连长肖白图在看到西班牙人全部被消灭后,甚至还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毕竟对他来说,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们无法为自己辩解,这就是最好的替死鬼。
“西班牙人因为火烧我军营房的事情败露,因而负隅顽抗,最终被我军全部消灭。”肖白图站在西班牙人满脸血污的尸体边,表情狰狞地说道:“李副官,你立刻带人回一趟首都,向军部和执委会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知道西班牙人所做出的恶劣事件。就说现在我全军将士群情激奋,请求执委会立刻召见西班牙王国常驻东方港特使布拉沃男爵,要求对方就此事立刻做出正面回应。若西班牙人故意拖拉延误或不做出任何合理解释,我军有采取一切行动自由之权力。”
闻言后李慎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回了个军礼后,便带着几名传令兵朝后面匆匆而去。他有一种预感,与西班牙人全面战争的爆发,也许就在这几天了,这是不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的。有的人可能会欣喜若狂,有的人可能会暴怒不已,有的人可能会目瞪口呆,有的人可能会伤心绝望,但战争终究是不可避免地来到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火烧营房事件(三)
“卧槽尼玛!这是阴谋!这是犯罪!我草!陆军欺人太甚!”刚刚被秘书从午睡中喊起来的前政务院总理、现任南鸭子湖地区专员、文官派系的灵魂人物马甲怒不可遏地骂道。他本来就是一个爆脾气,平日里将手底下那帮官僚们训得跟孙子似的。他担任了十三年政务院总理职务,同时也是国内唯一的冶金行业专家,主导创立了国内最重要的几家企业,如平安钢铁厂、大鱼河兵工厂、北方兵工厂、焦化厂、第一机械厂,并强力整合了镇海县的造船产业链,无论是在文官派系还是在军部内,都有相当的知名度和威望。
此时他乍一听闻秘书连夜赶来汇报的发生在科拉莱斯矿区的最新冲突,脾气突然就无法控制住了。穿着睡衣的他在客厅内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停地骂,从小小的陆军部参谋到位高权重的陆军部长,全部被他骂了一个遍。在撒了十几分钟的气后,马甲终于冷静了下来,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换起了衣服,准备出门找一些人谈谈。
8月最后一天的东方县是躁动的。在这一天,城关镇水库旁的豪宅区内车水马龙,坐着马车的高级官员们往来穿梭,不时行色匆匆地走进某高官的家门,一两个小时后又一脸阴郁地匆匆离开。每个人的脸上都非常严肃,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守卫这里的内务部警察在这一天更是叫苦不迭,因为来往的都是大官,而且似乎很急。他们要是检查证件稍微晚一点的话都可能遭到斥责。让人好生懊恼。
整个豪宅区整整躁动了一天直到深夜时分才稍稍平静了下来。不过事实证明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在第二天,威望素著的文官派系灵魂人物马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脸严肃地走进了陆军部的大门。
正在办公的陆军部部长廖猛有些错愕地看着一脸愤怒之色的马甲,心里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还是装着糊涂问道:“马专员你怎么有空来我们陆军部视察了,真是稀客啊!呵呵!孙秘书,来一壶龙井。”
“不用,我马上还要去见刘主席,现在我只要求你办一件事。若是你答应了那么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不答应……哼哼,后果你自己看着办。”马甲面无表情地说道。
廖猛是45年底从海外殖民地回来后,才在彭志成的支持下担任陆军部长职务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马甲等人的资历矮了一辈。毕竟人家是跟彭志成这种陆军元老人物一起出道的,资历非凡,而且政绩也相当拿得出手。此君是冶金专业出身,主持过多个国家命脉级工厂的建设,长期担任政务院总理职务。若说看见这种人物廖猛心头不发憷那是不可能的。此时人家明显是兴师问罪来了,自己可得小心应付着了。不然麻烦会很大。
“马专员,你们政府那边难道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吗?好吧,你说来听听,能办的我绝对不会推脱。”廖猛尽量让自己不把话说满,笑眯眯地说道。
马甲深深地看了一眼廖猛,然后一抖手里的某张纸,说道:“陆军第6连连长肖白图、宪兵队司令蒲廷,此二人目无发迹、擅启边衅,情节极其恶劣,给我一撸到底,撤职查办。另外还有个梅毒病人统计调查科科长魏博秋,这人也跑不掉,一会我会去找刘主席当面谈此事。你现在就给我个准信,肖白图、蒲廷二人,到底办不办?”
廖猛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第6连连长肖白图此人廖猛还是有所了解的,是个十足的投机分子,妄想通过领导激进派军人从而搏上位。对于这种人,廖猛内心深处也是极为警惕的,因为这会威胁到自己的权威。不过肖白图的背景十分硬,不但与南非开拓队队长刘昂称兄道弟,同时也和陆军元老之一的朱亮关系密切,最后这家伙据说还是军中结社组织国家力量同盟会的副会长,在他们的正会长莫茗在远东的时候就是肖白图在主持局面,关系网四通八达,想办他不容易啊。
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讲,廖猛还是很愿意办了肖白图的,谁让这家伙跳得太欢呢。只不过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干,因为这样会引来无穷的后患,也许会瞬间终止自己的政治生命。能够办肖白图而不会引起大麻烦的,目前看来也就退役陆军元老彭志成一个人而已,只不过他会办了他吗?说不定这次事件背后就有这个退了后还在试图遥控局面的家伙的身影,这事情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至于宪兵队司令蒲廷,这人更不好办啊!这家伙原来是风纪警察的头头,在国内严查说外语、穿外国服饰、传播邪教等不利于同化的罪行,后来风纪警察和一部分内务部特务改编成宪兵队后,蒲廷便顺理成章地登上了宪兵队司令的宝座。此君作风简单粗暴,他的手下也都是一群暴力分子,死在他们手上的瓜拉尼人、查鲁亚人乃至西班牙人不计其数。
内务委员、国家情报总局局长刘云曾经视察过一次宪兵队的监狱,那里人间地狱般的惨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而也对蒲廷这个人有了一番更真切的认识。这人,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啊!得罪了他,麻烦似乎不比得罪肖白图小呢,因此,廖猛顿时有些迟疑了。
看到廖猛不说话,马甲冷笑两声,骂道:“现在的陆军部全都是一群煞笔,没一个正常人!算了,不为难你,我待会还会去找彭志成。和你这个橡皮图章说话也没什么意思,不为难你了!”说完,转身就走,当真是毫不迟疑。
而廖猛则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脸上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马甲嘴中吐出来的“橡皮图章”四个字真心是让他感到了难堪,脸上好似被人狠狠搧了一巴掌一样难受。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陆军部长。虽然尚未被增补为新任中央执行委员。但这些“老干部”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当人看呢!
说实在的。自从今年年初接替因病去职的上任陆军部长后,他这一年多以来的日子过得就很不顺心。虽然他本人也在陆军中小有名气,33年最后一场和西班牙人的大战就是他指挥的,但是由于性格和其他方面的原因,这十年来他一直在陆军部里面当个不上不下的参谋。直到几年前,也是赶上了陆军扩编,这才捞着一个机会外放担任了陆军连长,算是初步熬出了头。
到了今年1月份。他本人在彭志成的支持下上位担任陆军部长。一开始他还很高兴,只不过很快这种兴奋感就被很多事情一点点地磨掉了,比如桀骜不驯的军头、阳奉阴违的下属以及海军派系的蔑视,这些都经常让他叹气连连,因为很多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此刻他被马甲当面喊做“橡皮图章”,脸上立刻便挂不住了,心里恨极了闹事的肖白图等人,暗自琢磨着这次自己一定要给这几个家伙一点颜色看看,谁让他们平时就老是不给自己面子呢!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不管廖猛此时怎么想,总之马甲带着几乎是全体文官的联名请愿书赶去执委会面见了主席刘为民。在密室商谈了两个多小时后。他又匆匆驱车赶去了梅林港,与正在那里的陆军元老彭志成进行了一番彻夜长谈。
9月2日下午,返回了首都的马甲又与交通部、物资部等一贯中立的文官势力(或许是倾向于军部)进行了密谈。或许是商谈的结果还算令他满意,到了这时马甲一直紧绷的脸上才算稍微露出了点笑容。
此次事情实在是闹得太大了!由于文官集团以不合作为威胁的强力反弹,原本一直中立甚至有些同情军部势力前任中央大佬邵树德、萧百浪等人顿时纷纷发言,指责肖白图等人的肆意妄为,让这几人一时真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日子难过地很,原本满腔的雄心壮志顿时化为乌有。
9月4日,看着事情越闹越大,陆军元老彭志成也公开斥责肖白图、蒲廷二人不讲政治,为全军做出了一个坏的榜样,必须惩戒。彭志成的这一番表态,算是彻底将这二人打入了深渊,撤职查办已成必然。
9月4日当晚,执委会召开了扩大会议,商讨如何处理此次火烧营房事件。与会的除了执委会委员外,还有很多政府、军部的高官,以及一些已经退下去但影响力还在的“老干部”。会议整整开了一夜,其间辩论、争吵无数,但最终还是在黎明到来前做出了一番正式决议。
此次火烧营房事件的直接当事人肖白图被撤销陆军第6连连长职务,发配前往新华夏岛服劳役。值得注意的是,这是肖白图此人第二次被撤职,也是第二次被发配到殖民地了。宪兵队司令蒲廷由于有人力保,而且他在组织问话的时候及时交代了很多情况,再加上懂得丢卒保车,因此仅仅是被调离了宪兵队司令的岗位,只得了个不疼不痒的警告处分。
最后是梅机关的魏博秋。此人是真的很冤枉,因为他是真的不知情,他手下的孙黑七在此次事件中被证明很可疑,很有可能是国家情报总局安插的钉子,这次他多半是被人坑了。按照他一贯中立的态度和作风,搀和进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让人费解。因此,在有人说情的情况下,他被降职调任宪兵队副司令,与其手下韩振等人一起发配远东监督莫大帅去了。同时,现在正在远东的宪兵队副司令鲍晨安将被召回,担任宪兵队司令一职。至于梅机关,则由执委会暂时托管。
坑了魏博秋一把的梅机关行动组组长孙黑七在事发后就躲进了海军俱乐部内,再没露面。9月6日,他被发现死于海军俱乐部洗衣间内,身中七枪,头部、胸部、腹部、腿部多处中弹,死状极惨。由国家情报总局、梅机关、宪兵队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一致认定,孙黑七死于自杀,此次事件就此落幕。
处理完了这一档子事情,就该面对和西班牙人开战的抉择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如何抉择已经很明了了。因此,9月7日,执委会主席刘为民拿起私章,在一份宣战书上颤巍巍地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与这份宣战书一同签署的,还有国家动员令、军部拟定的跨海攻击拉普拉塔的计划书,以及成立计划生产管理委员会、国家进入战时体制的命令。
当天中午,外交部长许信召见了劳尔.布拉沃男爵,正式向其宣布华夏东岸共和国与西班牙王国已进入战争状态、西班牙王国有二十四小时的准备时间,并递交了宣战书。
第二百八十二章 炮台,三日而下!(一)
1646年9月12日,一支庞大的舰队进入了拉普拉塔河。高高的桅杆、直入云霄的烟柱,以及飘扬的红色军旗,无一不在向人们诉说着这是一支来自东岸共和国的舰队。
整支舰队由二十余艘舰船组成,走在前面的是四艘强大的“八月十日”级战列舰,分别是“八月十日”号、“自由贸易”号、“国家意志”号以及新近完工的“控制东方”号。紧跟在这四艘战列舰身后的是来自南海运输公司的多达十艘的笛型运输船,这些运输船上满载陆军士兵以及各类作战物资;而在运输船身后,还有八艘护卫炮舰。可以说,东岸共和国海军第一舰队的主力已经尽集于此。
这支舰队的指挥官当然是大名鼎鼎的海军中校、第一舰队司令陆铭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在军部当中是难得的反战派,坚决反对与西班牙人开战。要不是他门生故旧遍布两大舰队,他早就坐不住主力舰队司令的位置了。只不过现在国家既然已经作出了抉择,那么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即便内心再有意见,此时他也只能披挂上阵,用自己的经验与知识尽量消灭西班牙人的舰队,同时最大限度减少自身的伤亡,为国家多保留一些元气。
西班牙人此时应当已经收到了开战的消息。只不过依照东岸舰队的航速,他们可能也才刚刚收到消息不超过一天而已。其实收不收到这个消息都无所谓了,因为这几个月来他们的海军舰队一直都停留在港口内,炮台上的士兵也一直都很警惕地盯着河面。以防被人突袭。
眼看敌人海军的几艘军舰都打定主意停在港口内当存在舰队。东岸人也不再等下去了。几艘笛型运输船依次开向拉普拉塔河南岸的一个小型码头。这处码头估计是个渔业码头,小到只能供两艘船只同时停泊。但好在这里不像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边遍布炮台,这里别说炮台了,连西班牙陆军都寥寥无几,正适合东岸大军靠岸登陆。
在两艘护卫炮舰过来用火炮洗地后,东岸大军开始了大举登陆。首先登陆成功的是陆军第1连常开胜部,他们在没有遭到任何阻滞的情况下便顺利登上了码头,轻松地就如同一场郊游。
登陆成功后。常开胜率领麾下官兵们快速占领了整个码头,整个过程也没有发生任何交火事件。码头内的西班牙渔民早就逃散一空,这里寂静得仿佛是个不真实的世界。要不是远处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海防炮台上不时传来一声警告性的射击声的话,恐怕正在登陆的所有人都会怀疑这里是个废弃已久的城市。
布宜诺斯艾利斯只有两百余名士兵在防守,他们根本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来支援这里。历史上此时整个拉普拉塔也不过才几千名白人,在这个时空虽然因为东岸人的存在使得这里有了远超旧时空的大发展,整个拉普拉塔此时有了将近两万名来自旧大陆的白人。但大量人力分散在广阔的区域内,布宜诺斯艾利斯此时的人口还不足五千,精壮白人男子更是只有一千余人。也许在乡下的农庄和牧场里还有大量的白人男子存在,但他们一时半会是召集不起来的。更何况他们也只是一些乌合之众而已。当不起我常年刻苦训练的东岸大军正面一击。
“司令长官,快看!陆军登陆成功了!码头上升起了国旗!”年轻的副官兴奋地看着岸上。说道。
陆铭转眼望去,只见陆军第101连也已经登陆完毕,此时他们正举着军旗,排成整齐的队列往码头区域而去。仿佛是猜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此次行动的总指挥、海军元老之一的陆铭的注视下,全连240名官兵们都昂首挺胸、步伐整齐地前进着,队伍里不时爆发出一阵“万胜”的欢呼声,似乎是有军官在做思想动员。
陆铭出神地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看着他们激动与紧张混合而成的脸部表情,仿佛是在寻找失散已久的亲人。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转眼看向了别处。
登陆行动预计将要持续好几天,大量的人员、物资、马匹将被一一送上岸。上岸后的陆军将统一由前敌总指挥、陆军第1连连长常开胜统帅,首先将扫除布宜诺斯艾利斯周围的一些村落,然后便开始进攻位于港口外的敌海防炮台。常开胜的麾下到时候预计将云集四个步兵连、两个骑兵连以及两个炮兵连,此外还有数百名担任辎重兵的民兵,总兵力超过两千人。
除了这些部队之外,此时的东岸舰队上还载运着一个骑兵连、一个炮兵连、一个步兵连、近卫学兵团35团300多名军事专业的学生,以及充当辎重部队的三百余名民兵,总兵力超过了一千一百人。这些人将由陆军第4连连长谢汉三指挥,他们将视情况决定是否投入战斗,算是此次战役的总预备队。
登陆的常开胜支队差不多有两千兵力,步、骑、炮兵齐全,攻打一座不过百余名士兵防守的炮台还是不在话下的。只要夺下了敌人的海防炮台,那么他们甚至可以用这些夺来的大炮轰击港口内的西班牙舰队,到时候看他们还怎么躲下去。只要歼灭了西班牙人的拉普拉塔舰队,那么东岸人的海军才能够被解放出来了,毕竟他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任务要做,比如为前往欧洲的贸易船队护航。
登陆行动一直持续了两天半,当最后一桶火药也被送上岸之后,9月15日,常开胜带着支队主力沿着海岸线朝几公里外的敌海防炮台而去。至于那六百多名民兵,则留下来守卫码头,同时负责往前线运输物资的责任。这两三天的时间内,舰队往码头卸下了大量货运马车和挽马,同时他们也在这个小小的渔港内搜集到了西班牙人遗弃的一些马匹和牛,同样可以用来运货。
西班牙人这三天时间内一直没有对东岸人登陆的这个港口进行过任何攻击行动,似乎他们已经放弃了这里,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兵力不足,无法夺回这个失去的渔业港口。通过海军侦查得到的消息,他们似乎加强了对海防炮台的防守,临时搭建了大量土木混合结构的工事,同时似乎从城内往炮台上送去了两百多名武装农民和几门小口径陆军炮,以加强那里的防御力量。
该炮台位于后世的里亚丘埃洛河左岸,这里也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所在地,离城区只有几公里之遥。说实话,此时的布城,港口区域虽然人口不如主城区,但其繁华程度可是远超那里的。原本西班牙人的将军府等设施都在港口内的,但是出于东岸人的威胁,在好多年前他们就将市政府、将军府等机构迁往了主城区,并在那里修建了很多坚固的石质建筑。
常开胜支队在9月15日抵达炮台外围区域后,先是将两个骑兵连220多人撒了出去,遮断战场的同时也防止东岸人遭到敌骑兵突袭----虽然这可能性不大。在构筑完临时营地后,9月16日东岸大军便朝西班牙人据守的炮台发起了试探性攻击。
西班牙人据守炮台的三百人中间只有三分之一是正规士兵。说是正规军其实也很勉强,殖民地军队的训练强度一直很差,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也就那样。不过如果让他们进行野战也许不成,但守守炮台工事还是勉强可以的。
整个16号白天就在双方火炮互射中结束了。西班牙人4门青铜小炮无法与东岸两个炮兵连的十六门野战火炮抗衡,当天就全部损毁殆尽。炮战得胜的东岸大军曾经试图攻击过敌军据守的炮台,但每当靠近的时候就被停泊在河面上的西班牙军舰上发射的炮弹打了回去。
好在战前他们也有过预案,随军带了两门由海军24磅长管舰炮改装的攻城炮。这种炮的炮车由八匹挽马拖曳,预计明天就将抵达这里。有了这种射程超过西班牙战舰上射程最远的舰炮的攻城大炮,拿下西班牙人的炮台不在话下。
不过常开胜可不愿意等到明天再说。当天晚上,他在陆军第1连、第101连、第103连、第106连中挑选了150名士兵加入奋勇队,趁夜发起攻击。
夜袭的结果只能说差强人意。摸上去的东岸士兵们一边四处投掷炸弹,一边试图夺取炮台,结果一夜下来他们只损毁了西班牙人三门火炮、杀伤了数十名士兵,自身却也伤亡了二十余人。海军舰队司令陆铭在闻讯后,立刻派人严厉斥责了常开胜一番,要求他不得擅自夜袭,以免徒增伤亡。遭到一顿臭骂的常开胜只能耐下性子,等待攻城炮的到来。
9月17日,两门攻城炮抵达前线。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火炮架设在西班牙军舰舰炮的射程外,通过视距直瞄的方式对西班牙炮台上的火炮一一点名,结果两个小时内就命中两个炮位,在损毁了两门海防要塞炮的同时也杀伤了七八名西班牙炮兵,西班牙人顿时为之大震。
第二百八十三章 炮台,三日而下!(二)
西班牙人这时候也坐不住了,他们总共才16门海防炮,昨晚就已经在东岸人的夜袭中损失了3门,这个时候又被人从背后敲掉了2门,剩下的11门火炮能挡住东岸人的舰队吗?恐怕很难!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据守炮台陆防要塞的西班牙人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躲在那里了。沉重的海防要塞炮限于种种原因无法全部转过头来向东岸人射击----其实就算转过来也没用,射程差得太远了----他们也不愿意束手待毙,在派出少数人手向城区那边求援后,剩下的两百多名西班牙士兵走出工事朝东岸人的炮兵阵地发起了一次冲击。
这次冲击的结果自然是功败垂成。严阵以待的东岸陆军没给他们任何机会,西班牙人在丢下了二十几具尸体后再度仓皇退回了出发地点。而在此期间,又一门海防重炮炮位被击毁,这令他们的士气更加低落。
当天上午结束前,东岸人的两门攻城炮再度敲掉了两个炮位,而且陆军也趁乱发起冲击,同样毁掉了两门西班牙人的海防火炮。至此,西班牙的海防炮台上只剩下6门火炮还能发射了。在得到陆军传回的消息后,停泊在拉普拉塔河内的东岸海军舰只4艘战列舰开始给锅炉升温加压,而停靠在后方的8艘护卫炮舰也开始做起了战前准备。毕竟,此番行动,无论海军还是陆军,都是以消灭西班牙海军的拉普拉塔舰队为第一要务;至于占领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城镇,则是次要目标了。
眼看自己的护身符不保,停泊在港口的拉普拉塔舰队慌忙升帆起锚。意欲逃离港口。不过狭窄的进出港通道限制了他们的行动。看到东岸人的战列舰横在那里。他们一个个都有些犹豫不前。毕竟,现在停靠在港口内的除了旗舰“加的斯岩石”号有三四十门火炮以外,其余几艘主力战舰如“野牛”号、“检审法官”号、“荣耀”号都只有四五百吨的排水量,火炮一般也只有二十多门,口径普遍也不是很大。这四艘战舰加上另外四艘只有七八门火炮的小吨位近海巡防舰,如何能与东岸海军第一舰队的主力进行决战?那还不是分分钟被灭啊!
西班牙人此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海防炮台眼看已不可守,而舰队出港的通路更是被敌军火力强大的舰队死死封锁着。这是要把他们瓮中捉鳖啊。就在西班牙人犹豫间,东岸陆军的第101连、106连再度在火炮的掩护下发起了大规模冲击,夺占了一处炮位。在击退了西班牙人发起的一次反冲击行动后,他们牢牢占据了这个炮位,然后通知后方立刻派修炮技师过来修复被西班牙人匆匆破坏的火炮。修复完毕后,这门12磅长管重炮就能拿来轰击停泊在港湾内的西班牙舰队了。
而经过两天的交战后,守卫炮台的西班牙陆军士兵也已经死伤了超过百人,昨晚更是有大约七八十名被强征而来的西班牙农夫持械逃跑,炮台内剩余的百余人也士气低落,他们目前已经在请求海军允许他们撤退到军舰上。但拉普拉塔舰队现在自身也已经难保了。如何能搭救这帮困守炮台的陆军?大难临头,大家还是各顾各的吧。我们海军现在可是要突围了!
守卫炮台的西班牙陆军官兵们在向军舰撤退的请求被拒绝后,他们决定先坚持到傍晚,如果到时候再没有援军到来,那么就尝试着向东岸人投降。大家都是文明世界的人,应该不至于做出屠戮俘虏之类的野蛮事件。
不过西班牙人终究没有抵抗到太阳落山那一刻,在停泊于港湾内的拉普拉塔舰队开始准备突围而无暇支援他们后,他们很快就在东岸陆军两个炮兵连十六门野战火炮的轰击下被打得抬不起头,草草坚持到下午四五点钟,在指挥官莫雷诺上尉负伤、士兵们也相继阵亡了二十余人后,他们便升起白旗果断地投降了。
不过他们的拼死抵抗,终究为港湾内的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争取到了珍贵的突围良机。冬季的南半球天黑得比较早,只要再坚持一个小时,他们就能趁着天黑强行突围。虽然成功率依旧不高,但终究比大白天硬闯出去要靠谱多了。
东岸海军当然知道西班牙人的如意算盘,他们又怎么会让他们如意呢?于是,在舰队司令陆铭中校的一声令下,东岸第一舰队主力4艘战列舰外带4艘护卫炮舰开始向港湾内进发,压迫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的活动空间。与此同时,另外4艘护卫炮舰则在外游弋,以防止西班牙人从他处逃逸。
总之此次一定要将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彻底消灭,不然若是被他们逃走的话,以后的麻烦会很大,那样东岸人就必须留有相当数量的军舰在本土港口内,以防国内近海交通线被截断,这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毕竟海军的任务还是相当繁重的,但军舰数量却还不够多,因此必须消灭近在咫尺的西班牙舰队,以将自己的海军主力解放出来。
双方一共12艘主力战舰就这样在狭窄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内展开了炮战。东岸第一舰队的4艘火力强大的战列舰仗着有蒸汽螺旋桨动力,以令西班牙人惊讶的速度瞬间抢占了t字头,然后以侧舷火炮迎敌。西班牙人此时自然无心与东岸人交战,他们以旗舰“加的斯岩石”号为首,抱团往外直冲,意欲强行突围。
激烈的海上炮战就此展开,东岸第一舰队4艘战列舰一共264门火炮不间断地进行着开火,将无心恋战只一心突围的西班牙人打得落花流水。冲在最前面的“加的斯岩石”号艏斜桅被打断;两门船艏炮被毁,其中一门甚至侧翻进了海里;前桅帆布大面积破损,帆缆舱被打爆;艉楼三层枪炮甲板也被重点扫了一边,所有8门火炮全部被毁;艉楼二层舰桥也中了两发炮弹,造成五人伤亡,其中两名是军官。
“加的斯岩石”号如此惨状,其余几艘舰船虽然好一点,但也都被命中多发炮弹,损失不轻,其中有一艘小吨位的近海巡防舰更是当场被击沉。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突围行动事实上失败了,拉普拉塔舰队又被堵回了港内。
夜幕降临后,东岸海军第一舰队没有再逼迫,而是继续在港外等待,严密监视着西班牙人的动向。而与此同时,已经占领炮台的东岸陆军炮兵技师也已经修理好了被西班牙人轻微破坏的火炮。他们开始调转炮口,朝港内还点着灯光的拉普拉塔舰队军舰开火。
腹背受敌的窘境令西班牙人极为郁闷,在挨了几发炮台上射过来的炮弹后,他们又鼓足勇气,开始了第二次强行突围。只不过还轮不到西班牙人有什么动作,已经占领港区的东岸陆军又有了新动作。他们将在里亚丘埃洛河道内搜集到的一些小型渔船装满了柴草等易燃物,在点燃后顺着河水往港湾内飘去。
正在港湾内准备突围的拉普拉塔舰队阵脚大乱,不得不散开阵型。慌乱之中,一些船只为了躲避火船而早左右两侧的浅水区内意外搁浅,另外几艘船只则像没头苍蝇般向外冲击,而迎接他们的自然是东岸海军第一舰队主力舰那震耳欲聋的炮声。
不甚激烈的炮战在持续了半夜后终于落下了帷幕,西班牙人又损失了两艘近海巡防舰和一艘主力舰“野牛”号,它们均是在近距离上被东岸第一舰队8艘主力舰共计三百六十门火炮群殴至死。此外,另一艘主力舰“荣耀”号被东岸人俘虏,只不过因为受创太重又很快沉没,让人空欢喜一场。
9月18日的第一缕太阳光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后,东岸第一舰队主力开始向港湾内进发。在开炮示威了一番后,西班牙人终于挺不住了,他们派出了一艘小艇,打着白旗前来交涉投降事宜。此时港湾内的西班牙主力舰只剩下一艘受损严重的旗舰“加的斯岩石”号了,至于“检审法官”号与另一艘近海巡防舰,则在昨晚慌乱的突围行动中误入浅水区,搁浅在了浅滩上,动弹不得。
在强弱分明的情况下,双方很快就谈好了投降事宜,并签署了《投降规约书》。该书规定:东岸人保障西班牙海军拉普拉塔舰队投降官兵们的生命安全和个人财产,并对受伤的西班牙海军官兵给予人道的治疗;双方即刻交接降舰与港口。
《投降规约书》签订后,伤痕累累的“加的斯岩石”号战舰上,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司令、该舰舰长等三名军官将自己锁在船长室内,饮弹自杀。至此,这场港口争夺战终于告一段落。
在派人接收俘获的西班牙舰只后,陆铭粗粗统计了一下此战海陆两军的伤亡与战果。其中,陆军阵亡17人、伤32人,其中8人重伤;海军阵亡40人、伤66人,其中15人重伤;总计伤亡155人。而他们的战果则是毙伤俘西班牙陆军209人、海军492人,俘获敌人主力战舰两艘、辅助舰一艘,并在其港口完整缴获了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的大量补给物资。
首战告捷!在确认汇总过来的信息后,海军中校陆铭在船长室内写了一份简短的捷报,然后交由手下乘坐缴获的西班牙船只返回东方港,该捷报的标题便是:“敌舰队已灭!炮台、港口,三日而下!”
第二百八十四章 布城,不堪一击!(一)
在占领港口后,海军舰队在此稍事休整、修缮炮台,并开始向运输船上搬运物资。而陆军则在常开胜的率领下一路向西北方向而去,开始着手攻击布宜诺斯艾利斯主城区,重点是西班牙人在此地的多个统治机构。
两个骑兵连220余名骑兵走在前面先行,沿途经过的西班牙农场、牧场内到处是惊惶不安的西班牙居民。尤其是那些女人和小孩,看到穿着深蓝色军服、手持雪亮军刀的骑兵兄弟们,一个个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这些农场一般都是这十年来迁居此地的半岛人(即西班牙白人)所开拓,他们的农场内往往还雇佣着数名来自中南欧的意大利人、匈牙利人,当然还有数量更多的印第安奴隶。令人稀奇的是,这些奴隶中男性很少,大部分都是女性,也许本地的那些印第安男人都被杀了?
农场的男主人站在路边,将帽子摘下,同时谦卑地将腰弯得很低,以对新来的征服者们表示敬意。他们的妻子戴着包头巾,牵着儿女的手,躲在男主人身后,惶恐不安地祈祷着。唔,也许在祈祷上帝他们遇到的是一支军纪较好的部队。
事实上他们是幸运的。因为此次出战前,担任总司令的海军中校陆铭就一再强调军纪的重要性。他特别对那些军纪较差的民兵们进行了告诫,要求他们不要随意抢劫杀人,以免激起当地人的反抗,徒增自己的伤亡。现在东岸的兵力很宝贵。他可不想将有限的兵力陷入到无限的治安战之中。
陆铭的担心是有理由的。因为在本土征讨瓜拉尼人的战斗中。这些随军出战的民兵们的军纪往往相当差。这些人中大部分是大明山东土匪出身。少部分是在旧大陆混不下去的底层人士,他们胡子拉碴,在社会上饱经风霜,贪财、好色、畏惧权力。和那些张口闭口理想的兵团堡学兵们不同的是,他们只看重眼前的利益,所以军纪往往很差。一路所过之处,很难有活着的青壮年瓜拉尼男子或者贞洁女性存在。
一些文官普世派们曾经向执委会告过状,要求军部惩罚那些犯了军纪的民兵。但军部经过调查后。尴尬地发现,随军出战的民兵中,没有犯军纪的才是属于凤毛麟角的存在,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地违反过军纪。当时参与调查的宪兵队人士坦言:“如何真要较真的话,这些人大概都是抢劫犯、杀人犯或强奸犯。这些人没有任何军饷所得,战利品也只能分到很少一部分,如果再要因为犯了一些军纪就惩罚他们的话,那么他们的士气会大受损伤。”
而某些军官也为他们开脱,他们根据自己在战斗中的记录发现,往往一个最下流的人渣、恶棍。到了战场上后会是一个完成军官意图最好的士兵。他们相当勇猛,这让军官们对他们非常喜爱。因此。到了最后这些事情往往只能是不了了之。
不过这次显然不同,瓜拉尼人以部落为单位,没什么实力,欺负也就欺负了。但是西班牙人有统一的国家观念,也有统一的政府机构,若是因为军纪恶劣而将这些顺从的农民们逼反,对于兵力不足的东岸人来说是得不偿失的。而这,也是出战前陆铭告诫这些民兵们的原因所在,并且还特别安排了宪兵,监督他们的一举一动。
布宜诺斯艾利斯城郊外村庄里的西班牙人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抗行为,当东岸人“依照惯例”向他们征收“安全税”(每个成人一比索,小孩半个比索)时,他们也很顺从地交了税,这令带队的常开胜上尉相当满意。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常开胜部一两千人在9月18日下午就抵达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南郊,然后开始搭建临时营地、布设火炮炮位,准备第二天再发起进攻。
而一路上他们也进展地相当顺利,预想中会出现的西班牙高乔义勇军也不见了踪影。这些人毕竟不是傻子,在己方占优的情况下也许他们不介意上去捞一把。但现在那些半岛人或土生白人已经明显处于劣势了,这时候指望他们这些穷困潦倒的、受歧视的高乔人加入西班牙一方作战,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他们不倒打一耙事实上已经很不错了。只有那些傻乎乎的、死脑筋的、从北方顺巴拉那河而来的少数瓜拉尼人,才会不知死活地在这个时候加入西班牙人一方,与装备精良东岸军队作战。
和东岸共和国境内遍布的砖石堡垒不同的是,西班牙殖民地很少有那种被厚实的围墙包围起来的城市。特别是那种繁华的大城市,基本都没有城墙,只有那种处于交通要道或者海边的小型据点才有可能是用石头、粘土、砖头修建的坚固堡垒。
布宜诺斯艾利斯也不例外,这座城市大部分的街区都没有城墙围护,它们就那样敞在那里,一直延伸到郊外的农庄、树林边。城中心倒是有一些围墙,这些围墙将一些城堡型的建筑连接了起来,形成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内的迷你型城中城。这些建筑要么是市政议会、要么是教堂、要么是将军府、要么是监狱、要么是仓库、要么就是当地的商会总部,总之都是些布城的核心精华所在。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两百名西班牙守军就坚守在这些坚固的砖石建筑内,对于外面大部分的街区,他们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当然了,在放弃前,很多重要的物资肯定已经被收进了城堡内,而一些青壮年白人男子应当也被征发了起来进去协助防守。
因此,当东岸大军于9月19日清晨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布城外城区的街道内推进的时候,他们所遇到的麻烦相当有限。仅仅只有少数几个地点发生较为激烈的交火事件,不过这些来自巴拉圭地区的瓜拉尼散兵游勇并没有给东岸人造成太大的麻烦。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些街道房屋内,用火绳枪或弓箭朝外进行射击。
东岸人对付他们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拉来火炮,用炮弹就这些房屋轰塌,将这些狂热的瓜拉尼天主教徒们连带庇护他们的西班牙居民全部埋在残垣断壁下。竟然敢向我们大东岸官兵们射击,那么就别怪我们用大炮来教你们如何做人!
清理完街区后,动作最快的陆军第101连徐刚部率先进展至西班牙人的核心内城外侧。在用野战炮试着轰击了一下这些城墙后,徐刚发现这些城墙并不是很厚,12磅野战加农炮就能对其造成一定的伤害,更别提那些恐怖的24磅攻城重炮了。只要那两门重炮运抵现场,不出半天肯定就打破眼前这个乌龟壳。
而已经消灭了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的海军此时也没有闲着,在两艘战列舰的护航下,四艘笛型运输船载着陆军第4连、独立野战炮兵第3连、骑兵第3连以及近卫学兵团35团三百多名学兵,当然还有为他们提供后勤保障的三百多名民兵及大量物资,开始向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区东北方的外海进发,而此时陆军常开胜支队才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外围。
花费两天时间登陆完毕,并前进至布宜诺斯艾利斯东北方外围后,9月20日中午,当布城内城正南方向刚刚发出一声巨响的时候,这个由陆军上尉谢汉三指挥的拥有1100名士兵的支队也从布城北方发起了攻击。独立野战炮兵第三连八门火炮发射的爆炸弹将围墙顶上的西班牙人打得抬不起头来,而他们仅有的几门小炮此时却正在另一个方向与东岸人进行交火,因此抵抗地极为艰难。
单薄的铁栅栏大门抵挡不住12磅野战加农炮发射的炽热炮弹,大门后草草筑就的土木混合结构的工事也抵挡不住火炮的轮番蹂躏,大量西班牙士兵被活生生埋在倒塌的工事之中。而他们也从来没遇到过炮火如此猛烈的军队,比如常开胜支队,才区区一千三四百人,竟然就装备了16门野战火炮,口径、倍径普遍还都不小,真是让人无法接受。
更别提那两门刚刚运抵过来的24磅攻城重炮了,那威力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任何阻挡在其面前的西班牙军队工事都变成了断壁残垣,让人看了极为心寒。刚才那声巨响就是因为一发炽热的24磅炮弹直接击穿了西班牙人位置摆放不当的火药桶,高温的炮弹在穿透火药桶的同时迅速引燃了里面的火药,然后引发了连环爆炸,使得附近的两门西班牙青铜火炮和三十余名士兵非死即伤,凄惨无比。
在遭遇此次意外事件后,西班牙人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一百人,士气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们对能否坚守内城更是完全丧失了信心。要不是官员们一力坚持的话,他们也许早就投降了,以免继续待在这里白白送死。
第二百八十五章 布城,不堪一击!(二)
1646年9月21日一大早,东岸大军两个支队在进行沟通后,同时对困守布宜诺斯艾利斯内城的西班牙残余守军发起了最后的攻势。
在24门野战火炮以及2门24磅攻城重炮的不间断轰击下,当天午后围墙东南角出现崩裂、坍塌现象。大喜之下的常开胜立刻将炮兵主力均调至此处,一顿猛轰后扩大了豁口,正在围堵豁口的西班牙陆军士兵损失惨重。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正常进攻了,东岸军队再次以火炮开路,牢牢占据了这个豁口,然后向内部进行扩展。
午后两点钟,正在城北进行攻击的谢汉三支队也轰破了北侧的大门。仓促迎战的西班牙人未及将这个大门彻底堵死,因此很快就被东岸陆军取得正面突破,并藉此攻进了城内。腹背受敌的西班牙人顿时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大约有数十名士兵试图突围未果后被击毙,另有数十人缴械投降。拉普拉塔将军迭戈.加西亚挟持着本地多名官员、商会领袖躲进了自己的将军府内,然后依靠着最后残存的五十多名西班牙士兵以及大约三四十名瓜拉尼仆从兵进行着顽抗。
东岸人没给他们正面交手的机会。围攻过来的炮兵们将总计26门火炮对准了这座白色的两层建筑,花费几个小时时间将其彻底砸成了一片废墟。西班牙王国任命的拉普拉塔将军迭戈.加西亚当场毙命,多名本地的市政议员及商业领袖一同殉难,事后东岸军队仅仅从废墟内救出了两名侥幸生还的商人。
常开胜对于西班牙人竟然有如此顽强的战斗意志颇感惊讶。不过也就是惊讶一下而已了。东岸人最终依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同时充分发扬自己的炮兵火力,从而彻底占领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座巴拉那----拉普拉塔河流域第二重要的城市----最重要的城市自然非亚松森莫属了。
战斗的伤亡统计也很快出来了,参战的东岸陆军五个步兵连、三个炮兵连以及半个团的学兵,一共战死了35人、伤62人,其中11人重伤,共取得了毙伤俘西班牙陆军士兵409人的战果----很显然这个数字里包含了很多被临时武装起来的西班牙白人农民。
两次战斗下来,东岸海陆两军已经死伤了252人了,这令得到消息的第一舰队司令陆铭皱了皱眉。虽然其中大概有百余人的伤势都不是很重。八成以上都能够重返战场,但如此之重的伤亡依然让人有些心惊肉跳。而且,西班牙人也未像军部那些激进派军人们所想的那样一触即溃,他们往往只会在实在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才会逃跑或者投降。
可以说,这些西班牙殖民地士兵们顽强的战斗意志令所有参加了战斗的东岸士兵们肃然起敬。尤其是跟随加西亚将军坚守将军府的那最后五十多人,更是全部战死在了那座两层的建筑物内。尸山血海、战斗到底,可不唯独是我大东岸士兵所独有啊!
占领布宜诺斯艾利斯后,东岸陆军在派出骑兵部队四处搜索附近区域,以防敌拉普拉塔步兵团突然出现后,陆军主力稍事休整了一天。与此同时。跟随谢汉三支队一起登陆的三百多名民兵则开始了另一项重要的任务,即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没收敌产的任务。
没收敌产针对的对象主要是那些与东岸人有过敌对行为的大商人、大农场主、大牧场主之类的上流社会家族。比如在攻打布宜诺斯艾利斯内城时最后死在将军府的那些市政议员、商会成员们。东岸人可不管他们是不是故意的,一律当做敌人来对待。反正大家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重点是要瓜分这些人的财产,国家要发财、个人也要发财啊!尤其是那些民兵,你以为没有薪水的他们为何会任劳任怨地在给前线官兵们运输补给物资,费了这么大劲还不是为了分战利品啊!
9月22日,另有三百名民兵从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赶来。在将物资交给陆军后,他们便在一些自告奋勇带路的中南欧白人契约奴、高乔人的带领下分头闯进这些商人地主们位于郊外的庄园内。如狼似虎的民兵们用火枪与大炮将反对者全部击毙,然后将庄园内所见到的粮食、牲畜、金银、毛皮、农具等一切值钱的东西全部搬走。另外,所遇见的奴隶也全部赦免,愿意去东岸的用船统一接走,不愿去的发半袋粮食任其自生自灭。
直到9月23日陆军主力开始往巴拉那河上游地带的西班牙据点圣菲前进时,被委任为布宜诺斯艾利斯守备司令的学兵团35团团长廖逍遥依旧在深入进行没收敌产的行动。他手头此时只剩下了大约350名学兵,控制偌大一座城市以及一个数公里之外的港口已经很力不从心了,再抽调兵力去乡下“抢劫”实在过于勉强。
没奈何之下,他只能请求停泊在港口内的海军派遣部分水手上岸帮忙,兵力这才稍稍充足了起来。同时他也将释放的白人契约奴、印第安奴隶们集中起来,大约得了一千多人,然后命令他们使用驮马将各类物资运到港口码头上,并协助停靠在那里的十艘笛型运输船上的水手们将这些战利品在登记造册后一一装进船舱。每艘船只一经装满货物便立刻返航,回国在罗洽港卸完货物后立刻再返回布宜诺斯艾利斯港,继续装运货物。
整个运输物资的行动要持续多久无人得知,总之前五天东岸人就没收了超过五千头牛、两万五千多只羊、九百多匹马、八百多吨粮食、一万多张经过初步处理的牛羊皮、七千多袋羊毛、两千余根原木以及价值三十多万比索的各类的金银币。这些东西,如果单靠东岸人现有的那十艘笛型运输船,恐怕要运好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运完。缴获的物资太多,有的时候还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啊!
不得已之下,廖逍遥让人带信回本土,一方面请求本土再派遣个数百名民兵过来协助他防守,另一方面也要求本土尽快派兵登陆科洛尼亚自由贸易城以及西班牙人设立的蒙得维的亚哨所。在占领这两个地方后,本土应当搜集足够数量的内河蒸汽运输船来到拉普拉塔河,利用它们的高航速将牛羊马等牲畜从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快速运到东岸地区,然后派专人从陆路将这些牲畜赶回去。至于剩下的粮食皮毛钱币木材等物资,实在不值一提,直接用船拉一趟就能全部拉回去了。
暂时先不管廖逍遥如何在布城处理缴获的物资,让我们把目光再度转回到由陆军上尉常开胜带领的东岸陆军主力。目前原本攻击布城时的常开胜支队和谢汉三支队已经再度合并,变成了一个新的支队,由常开胜为支队长,谢汉三副之。该支队拥有五个步兵连、三个骑兵连、三个炮兵连约1400人,此外还有担任后勤支援的大约1000余名民兵----当然他们也有武器,必要时也能投入作战。
这样的兵力若是遇上编制只有600多人的拉普拉塔步兵团,若是正面作战的话,常开胜相信步骑炮兵种齐全的东岸陆军当能一战击溃敌军。唯一可虑的就是,既然拉普拉塔步兵团没能赶上救援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行动,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不会再与东岸人进行正面野战。他们也许会缩在圣菲城内加固工事,准备与东岸人打一场胶着的防御战。
说不定,就连巴拉圭地区的那些传教士们也会组织大批瓜拉尼炮灰顺河而下支援圣菲城的战斗,甚至冀希望于能一战击溃入侵的东岸军队,那样西班牙人面临的所有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想到这里,常开胜也不由得暗自思索兵力是不是有点少了,要不要请求本土多支援一些民兵过来呢?哪怕只有五百人、八百人也是好的啊!这些民兵训练有素,实弹射击的次数甚至超过了旧大陆上很多国家的常备军,战斗素质绝对不差,上了战阵也不是敌人能够轻易击败的。
还有就是,海军舰队不敢航行进巴拉那河上游,那么为了维持漫长的补给线,东岸就需要大量的内河小汽船来运输物资和人员。目前这些东西一样都没到位,单靠本支队随身携带的这些物资可坚持不了多久,也许顶多只够支持半个月的。半个月后若是补给还没到,这四处渺无人烟的鬼地方到哪去补给?说难听点,就是抢劫都找不到抢劫的对象。
而执委会和军部当然不会忘记他们了,这支目前正在外面为国家利益而奋勇作战的军队的一举一动都是引人注目的。因此,当他们往巴拉那河上游地区前进了将近半个月后,10月5日,由四艘“阿穆尔河”级浅水炮艇领衔的运输船队终于赶来了。这支船队还包含了二十艘吃水较浅72吨级内河/近海通用型蒸汽船,装载了大量物资以及补充来的将近六百名来自罗恰县的民兵。
物资、人员就位后,常开胜支队的兵力达到了3000人以上,士气也振奋了不少。因此他们开始加快速度,争取近期内抵达圣菲。
第二百八十六章 圣菲,指日而克!(一)
1646年10月10日,就在常开胜支队三千余人已经被巴拉那河两岸单调枯燥的景色弄得心烦意乱时,走在最前方的骑兵部队打出了示警的枪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常开胜先是一惊,然后便派传令兵上前打探消息。
消息很快便传来回来,原来担任前锋的骑兵部队发现了一些高乔人。这些高乔人看起来已被西班牙人雇佣,他们拿着弯刀在旷野里晃来当去,每当东岸骑兵前去驱逐他们时,他们又一溜烟地散去了。但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悄悄返回。这次东岸骑兵设了个套,用几杆步枪齐射打死了两名高乔人,这帮家伙才消停了下来。
闻讯后的常开胜明白这里一定是靠近圣菲城了。虽然东岸人标注的巴拉那河沿岸地图上有圣菲、科连特斯两座城镇,但由于巴拉那河流域事实上的封闭状态,从来没有任何一位来自东岸的旅行家前往过这片封闭的土地。他们也只是通过来往的西班牙水手们的只言片语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座城市的存在,大概位置知道,但具体在哪里就得沿河寻找了。而现在,他们应当已经接近了这座城市。
在传令骑兵扩大侦查范围后,常开胜下令全支队三千余人加快行军速度,并派人通知正在巴拉那河面上行走的船队,让他们自己注意周围的情况。下完命令后,常开胜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往每艘船上各派了20名持枪民兵,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毕竟全军的辎重、补给都在船上。马虎不得。
眼下这段巴拉那河流域河汊纵横。树林、芦苇到处都是。而且因为浅水沼泽区的存在,使得船队跟主力部队也隔开了一定的距离,因此常开胜非常担心他们的安全。好在这一路上还算太平,西班牙人不知道是反应不及呢,还是根本没什么像样的水面舰艇,总之运输物资的内河船队没有遭到任何敌人的攻击。但这并不是常开胜放松警惕的理由,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部队行军走到这里时,大家一个个都成了泥猴。这里到处是沼泽泥地。一片未开发的景象。很多人的衣服、鞋子都已经完全湿透,甚至就连那些骑兵们也不例外,他们经常需要牵着马穿过一些沼泽区,人、马都疲累得很。要不是打前站的骑兵第1连的兄弟们发回了准确的信息,常开胜甚至都怀疑这片充满蛮荒气息的土地上到底存不存在西班牙人的城镇。
果然巴拉圭地区和后世的阿根廷地区在此时就是两个世界啊!巴拉圭人烟稠密、物产丰富,经济较为发达,而阿根廷就完全是一片苦哈哈的穷地方了。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到圣菲的这数百公里行程中,东岸人竟然只碰到了寥寥几个耶稣会的传教区。这些传教区内的白人农民非常少,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人,他们雇佣了一些高乔人。同时还奴役着大量印第安人,在当地种地、放牧。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这么稀少的人口以及蛮荒的土地让来自东岸的士兵们大开眼界。他们总以为自己的国土已经是地广人稀了,没想到邻近的拉普拉塔更是地广人稀到了极点。要知道,最近十来年西班牙人因为直面东岸的威胁已经往拉普拉塔地区大力移民开发了,就这样才让该地区稍微有了些人气。要是没有十多年如一日的连续移民,可想而知此番东岸人也许在路上根本就连这几个传教区都不会碰到。
对于这些可能会威胁东岸人后路的西班牙村庄,常开胜对他们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该征的粮食、牲畜一样不少,同时所有武器也都收缴了起来。至于那些克兰迪印第安奴隶嘛,自然是一概释放。看到那些被释放的印第安人先是错愕万分、继而感激莫名的神情,大为满足的常开胜决定送他们一些武器“防身”。嗯,都是些收缴自西班牙人的刺剑、长矛、火绳枪什么的,但愿东岸大军离开后这些西班牙农民和高乔人能过得愉快。
10月12日,当在泥水、沼泽、草地中跋涉了两天后,东岸军队终于远远看到了一座矗立在巴拉那河右岸的港口城市。毫无疑问,那就是圣菲了----亚松森城贸易的外埠港口。一切从西部殖民地运过来的商品都会在圣菲港聚集,然后或者北上与巴拉圭地区进行贸易,又或者与从巴拉圭地区出口的货物一起通过水路运输至布宜诺斯艾利斯港,然后用海船运回旧大陆的西班牙本土。
因此,圣菲城作为重要的中间贸易节点,其人口数量应当还是不少的。据军部综合分析估算,圣菲城的人口当在两三千人左右,其中三分之一是白人,其余都是混血的高乔人。至于印第安奴隶嘛,这个数量就不好估计了,估计是白人的几倍到十几倍不等。
当然了,以上这些数字还没有包括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的最大的一支军事力量----拉普拉塔步兵团。这个步兵团东岸人已经搞清楚了,其兵力大概在六百余人,大部分都是火枪手,少部分是胸甲长矛手。至于火枪手的装备嘛,由于富庶的巴拉圭地区的大力赞助,他们中的一半人已经装备上了燧发枪,另外一半人则仍然使用着老式的火绳枪。他们的团长名叫安东尼.卡洛斯,是一名西班牙陆军上尉或者少校,曾经在西班牙本土系统学习过现代军事理论。
而值得注意的是,圣菲城内西班牙抵抗力量可能远远不止拉普拉塔步兵团一支,除了大约百余名地方守军外,他们很可能还拥有大量来自巴拉那河上游各传教区的瓜拉尼人助战。但值得欣慰的是,这些瓜拉尼人的装备很差,不但火枪数量极少,就连盔甲、弓箭等装备也不多,大部分人应该都是长矛手,且训练时间有限、战斗素质往往不咋滴。但他们终究是一个麻烦,值得东岸陆军谨慎对待。
10月12日、13日这两天便在东岸人疯狂地开挖工事,修筑临时码头、临时营地中渡过。尽管大家疲累欲死,但承担后勤保障任务的民兵兄弟们却不能向正规军那样可以轮番休息。他们必须尽快卸载物资、修建营地和临时码头,此外还要挖掘壕沟、架设铁丝网、协助炮兵开挖工事等等,总之忙得不可开交。
而西班牙人在这两天自然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东岸人完成这一切。他们派出了大量瓜拉尼人向东岸人未完工的营地进行试探性攻击,但他们被早有准备的陆军兄弟们用猛烈的排枪齐射与火炮打击击退。他们什么也没有阻止到,反而白白遗弃了数十具尸体在草地上。
白天的进攻失败后,西班牙人并没有放弃,他们在夜晚派出了更多的瓜拉尼人向东岸营地发起冲击。不过他们在三道铁丝网面前铩羽而归,装备很差、战斗技能也很差的他们仅仅凭借着一腔热血与宗教狂热,是无法打破东岸人设防严密的阵地的,反而损失了更多的人手,连带着自身的士气也受到了严重打击。
据随军的《真理报》记者黎达彦记载,10月13日东岸陆军往巴拉那河内一共抛入了不下三百具尸体,全部是瓜拉尼人的。这些尸体将顺着河水漂流而下,不知道下游的西班牙人看到后会吓成什么样。
10月14日上午,东岸人的营地粗粗完工。他们用随船带来的木材在巴拉那河与萨拉多河交汇处设立了个小型临时码头,将船队统一停泊到了这里。与此同时,四艘吃水仅有0.8米的“阿穆尔河”内河浅水炮艇也开始在附近巡逻了起来,并不时朝岸上任何遇到的西班牙设施进行炮轰,猝不及防的西班牙人死伤惨重,圣菲港码头上的印第安奴隶更是逃散一空。而当西班牙人终于调来火炮防守码头时,东岸人的炮艇早已飘然远去。
在河汊纵横、多浅滩湖泊的巴拉那河、萨拉多河交汇处,吃水极浅的内河蒸汽炮艇能去的地方太多了,数以十记的西班牙农庄、灯塔、码头、仓库甚至伐木场、鱼塘都被炮艇上的8磅火炮蹂躏了一个遍。西班牙人多年的殖民努力被打成了一片废墟,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以后若要重新恢复这里的众多设施,怕是需要大量金钱以及好几年的时间了。
10月15日,在又磨蹭了一天后,当天一大早,东岸陆军几乎倾巢出动,在圣菲城南列阵。圣菲城与布宜诺斯艾利斯一样,除了少许重要建筑是石质的以外,大部分都是砖木混合的结构,而且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围墙----如果木栅栏也算的话。对于这样的城市,有着众多火炮支援的东岸大军没有攻不破的道理。
看到东岸两三千名士兵在城外列阵,且步骑炮兵齐全,河面上还有四艘速度奇快而又灵活无比的炮艇助阵,西班牙拉普拉塔步兵团终究没敢当面迎战。他们决定依托城区的房屋进行防守,静等东岸大军来进攻。
第二百八十七章 圣菲,指日而克!(二)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让常开胜暗自呸了一声。马上要进攻了老天爷你突然给我来这么一出,也真够晦气的!
炮兵兄弟们手忙脚乱地给火炮阵地布设防雨棚,西班牙人的火炮已经三三两两地开火了,随军的军校实习参谋们仔细记下了敌人火炮的方位----基本都是一些民房,然后交给炮兵连长。
火炮口径与射程的优势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在东岸人布设的炮兵阵地上,西班牙人的小口径青铜火炮很难进行有效打击。即便偶尔有一些长管加农炮能够攻击到这里,但打过来的铁弹也是强弩之末了,再加上这里是松软的河岸泥土地,且还下着小雨,这些炮弹只是在地上稍稍滚了几下就丧失了动能。要不是直接命中的话,是很难对东岸人造成什么伤害的。到现在为止,西班牙人已经打了好几轮火炮,东岸方只有两名倒霉的民兵被火炮擦中,造成了一死一伤,伤亡微乎其微。
东岸炮兵们很快也做好了发射的准备,在常开胜的命令下,三个炮兵连24门火炮次第开火,如同雨点般密集的炮弹射向了圣菲城内。参谋们给出的敌炮兵所在方位是重点打击对象,因此仅仅两轮过后,西班牙人就有一门火炮被命中,当场损毁。
“这就是大炮的威力!”指挥整个炮战的独立野战炮兵第1连连长孙闻咧嘴笑着说道。他是个坚定的大炮兵主义分子,主张战场上的步兵、骑兵、工兵等兵种都必须无条件为炮兵服务,一切以大炮为核心。因为炮兵是战争之神。
呼啸的炮战还在继续。虽然被打得东躲西藏。但西班牙炮兵们并未认输。相反,他们两发如有神助的运气弹直接击毁了一门东岸8磅炮的炮车,并造成三名独立野炮第二连士兵的伤亡。这让孙闻气得七窍生烟,但又无可奈何。
炮战持续到上午十点钟,西班牙人又损毁了两门火炮,至此,他们仅有一门8磅炮还能够开火了。火炮数量比1:23,这样悬殊的对比使得西班牙人心惊肉跳。大家也许都会被从天而降的炮弹一一砸成肉酱吧?
西班牙人显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情况出现。很快,大约一千名瓜拉尼人从圣菲城的街道内冲了出来,他们在粗粗整完队列后,便呐喊着冲向了东岸大军的阵地。这些人手里拿着的大部分都是冷兵器,在这个雨天,他们原本装备着的少量火绳枪在野战中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那还不如使用木矛、刺剑呢。
常开胜看到这些瓜拉尼人发起冲击后,立刻就猜到了西班牙人的用意。他们是想趁着雨天潮湿的气候,用充满宗教热情的瓜拉尼炮灰来消耗东岸人的实力。这是他们唯一的方法了,因为再被东岸人的炮兵这么肆无忌惮地轰下去。整座城市早晚会变成一片废墟,那样他们还打什么打?直接就被埋废墟底下了。
看到西班牙人出招后。常开胜立刻也做出了应对措施。陆军第1连240名火枪手带着枪弹冲进了炮兵的遮雨棚内,他们将在这里对远远冲过来的瓜拉尼人进行射击。而陆军第101连、第103连以及大约一千名民兵全部给枪上了刺刀,穿着步兵胸甲的他们排成紧密的队形,静静等待着瓜拉尼人的到来。至于陆军第106连以及六百名来自罗恰县的民兵,他们则在码头区域待命,作为战役的总预备队。
“砰!砰!砰!”即便雨天潮湿,但躲在遮雨棚下的陆军第1连依然有接近六成的发火绿,冲锋的瓜拉尼人阵中四五十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但更多的人依旧在毫不犹豫地向前冲锋。一些小口径的4磅炮也仗着灵活的优势迅速调转炮口,朝那些涌动的瓜拉尼人潮开火,飞射而出的实心铁球、爆炸弹甚至链弹在人群中制造了恐怖的杀伤,更多的瓜拉尼人惨叫一声后跌倒在地,身后的人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继续前冲。
陆军第101连、103连以及民兵共1500人此时面容肃然地齐吼一声“万胜”,毅然决然地迎上了瓜拉尼人冲过来的方向。他们首先将步枪平举,轮番后退发射完枪膛里的子弹后,便在激昂的《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中挺着刺刀冲了上去。而在他们两侧,骑兵第1连、第2连的兄弟们已经翻身骑上了马匹,虽然圣菲城外空间不大,且土地湿滑、松软,不适合骑兵冲击,但这时候他们也不会坐视步兵与敌人进行厮杀,他们决定发挥自己的一份力量,在关键时刻投入作战,瞬间击破这帮胆大妄为的瓜拉尼人。
“咔咔”声连响,锋利的东岸41年式钢制刺刀与瓜拉尼人的军刀、木矛展开了激烈的碰撞,双方的阵列线也狠狠地撞在一起。瓜拉尼人出发时一共有上千人,路途中经过火枪、大炮的洗礼后,冲到东岸阵前的大概就只有六百多人了。六百多无任何防具、且组织度相当一般的瓜拉尼人,如何能够顶得住数量多达一千五百人、身着步兵胸甲、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肩并肩冲过来的东岸军队?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被狠狠地撞了回去。东岸陆军的步枪加上刺刀后长度达到了恐怖的1.75米,瓜拉尼人的木矛、军刀若是没击中敌人要害,那么他们毫无遮护的胸膛很快就会被两把以上的刺刀同时刺入。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大多是瓜拉尼人的。他们的木矛根本击不穿高强度的弧面钢甲,而对方的刺刀却能轻易穿透自己的身体,所以他们在一个照面的瞬间就被击溃了。两翼的东岸民兵们渐渐围拢了过来,试图包围这支小看了东岸陆军冷兵器搏斗能力的部队,他们似乎不打算放任何一个敌人活着回去。
骑兵这时候也动了起来。其中第1连、第2连从两翼缓缓包抄了过来,轻易截住了少量成功脱离战斗中心,意欲逃回圣菲城的瓜拉尼土兵。他们缓缓控制着马速,以确保自己不会在湿滑松软的河边泥地上摔倒,每当遇到一个逃窜的瓜拉尼人,他们上去便是一刀。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划过敌人的身体,轻松地就如同切开滑嫩的豆腐一般。骑兵第3连110名官兵则紧紧注视着圣菲方向,防止敌人再度派出援兵。若是出现那样的情况,那么正在待命的陆军第106连以及六百名来自罗洽县的民兵就要被派上阵了。
西班牙人终究没再派援军,也许瓜拉尼人的溃败使得他们也很是震惊,他们似乎没预料到一千名在他们看来非常“勇猛”的野蛮人居然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干净彻底,这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厮杀声、呐喊声渐渐小了下去,最后的百余名瓜拉尼人被东岸人围拢在了中心。他们的脸上挂着恐惧绝望的神情,细密的雨丝模糊了他们的双眼,遍布伤痕的躯体在微微颤抖,他们已陷入了绝境。
即便是狂热而又充满勇气的教徒,在陷入绝境的时候依然是会恐惧的啊!
雨点继续打在战场上,被无数人践踏过的泥地上到处积满了水坑,有的里面是浑浊的雨水,而有的里面则是血红色的鲜血。被踩成了一片烂泥的土地黑色中夹杂着鲜红,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人体器官的碎片,让人看了直欲作呕。
“子弹是笨蛋,刺刀是好汉!杀!”带队的101连副连长寿道士一晃刺刀上的水珠,大吼一声冲了上去。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无数把明晃晃的刺刀,大家呼喊着口号,用最恶毒的咒语咒骂着敌人,然后将锋利的刺刀递进敌人的身体。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最后的瓜拉尼人也倒在了泥地上,变成了失去生命力的尸体。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内汩汩流出,在地上形成了大片刺眼的血泊。
快速消灭了这股瓜拉尼人后,战场上一时有些寂静。西班牙人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而东岸人则需要稍稍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
不过炮兵兄弟们依旧没有闲着,他们一刻不停地将炮弹输送到圣菲城内,在最后击毁了西班牙人仅剩的那门小炮后,常开胜一声令下,命令陆军士兵们配合着炮兵,开始对那帮龟缩在圣菲城内拉普拉塔步兵团的懦夫们发起最后的攻势。
接下来的战斗是乏善可陈的,无非就是东岸人用火炮不厌其烦地一间间摧毁西班牙人据守的房屋。他们甚至都懒得和西班牙人进行近距离的火枪对射,而是集中使用大量的火炮进行洗地,逐屋清除街道上的房屋。
西班牙人实在无法应付这种攻势,在坚持到天黑后,他们趁着夜色撤出了圣菲城,慌忙向北方进行逃窜。在将三个骑兵连全部派出进行有限度的追击后,常开胜带领主力部队进驻了半个城区已成为废墟的圣菲城。
第二百八十八章 集中护航(一)
“奏乐!”随着载誉而归的海军第一舰队官兵们踏上东方港军用码头,军乐队立刻奏起了欢快的音乐。即便对这种大排场颇为不喜,但陆铭中校却不能扫了大家的一番心意,因此他将满腹心事埋进了心底,摆出一副笑容,乐呵呵地接受军部和执委会一干官员们的祝贺。
“此番陆海联合攻击布宜诺斯艾利斯港,消灭敌拉普拉塔舰队,击沉敌舰五艘、俘虏敌旗舰以下三艘、海军官兵近两百人,战果辉煌,堪称建国以来海战战果最大的一次胜利。陆司令,此战缜密策划、指挥自若,当居首功。”代理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的陆军部长廖猛紧紧握住陆铭的双手,一脸热情地说道。
“廖参谋长谬赞了,此战全赖将士用命。尤其是攻夺炮台的陆军士兵,他们不计伤亡地夺取了西班牙人炮台,并调转炮口轰击军港,使得西班牙人阵脚大乱、两舰搁浅,抱团前冲之势也被从上游飘下来的纵火船打散。故我实在不敢觍居首功,廖参谋长当能理解。”陆铭轻轻抽出手,摇头笑着说道。
“陆司令真是谦虚。”廖猛略有些尴尬地一笑,然后说道:“反正如今西班牙人的舰队已经覆灭,我军船只可纵横拉普拉塔河一带,无人能挡。下一步我们就可以调集重兵,彻底占领包括亚松森在内的整个拉普拉塔地区,进而威胁西班牙人在波托西的银矿。”
“开启战争容易,结束战争难啊。”陆铭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敷衍的笑容,只见他叹着气说道:“西班牙人的战争潜力远胜我国。他们在旧大陆有四百余万人口;他们在塞维利亚、巴塞罗那、巴伦西亚、加的斯、哈瓦那、维拉克鲁斯、卡塔赫纳、利马等地有多个造船厂。技师工人无数;他们在新西班牙、秘鲁和查尔卡斯有多个金银矿;他们还有一票天主教盟国;这样的实力不是国力弱小的东岸可比的。即便我们一时取得胜利。那又如何。西班牙人可以升级战争!西班牙人愿不愿意结束战争,得看他们的心情,如今我们东岸共和国真的能够在这场战争中把握自己的命运吗?我看难!”
看着陆铭登上马车,头也不回地朝城内而去。廖猛的脸色先是阴沉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继续满面笑容地接见一个个走过来的海军军官们。这些军官的年龄参差不齐,来源也相当复杂,他们有的是在加勒比招募的海盗、有的是山东渔民出身的穷棒子、有的是航海学校出身的军官、有的是兵团堡培养的海军学兵。无论他们来自何方、背景差异有多大,此刻一个个虽然紧绷着脸接受上官褒奖,但眼中兴奋的神情却是展露无遗的。
拉普拉塔舰队一灭,接下来这片海域的制海权可就牢牢掌握在东岸人手里了。这不,进入十月份以来的半个月内,国内已经抽调了大量内河小汽船前往拉普拉塔河、巴拉那河流域,运输战利品、物资以及人员。据统计,目前内河运输公司已经抽调了大约40艘72吨级的内河小汽船前往上述两地承担运输任务,而这自然导致了国内运输能力的极度紧缺,各类物资如煤炭、建材、木板、粮食、棉花的流动速度开始变缓。战争才刚刚开始。对经济的负作用已经开始慢慢显现了。
自从和西班牙人的关系趋紧以来,国内已经再度扩充了三家造船厂的产能。目前规模最大的镇海造船厂有9个船台。大鱼河海军造船厂也有6个船台,现代特种船舶厂则有5个船台,同时也招募了大批初中毕业生,兵团堡的一些工程技术类的毕业生也加入了进去,外加少量没甚技术文化的普通工匠,这才勉强将三家厂运营了起来。
三家厂的船台上目前几乎全是各型蒸汽机帆船,因为只有这种船才能够摆脱敌对海上实力的追踪和袭击----依靠它们傲人的航速。其中,有移民用的三艘蒸汽机帆船、三艘移民专用船、三艘大飞剪运输船(加装蒸汽机的“飞毛腿”改型);配备给第一舰队的两艘弹药补给船、两艘食水补给船、一艘运兵船、一艘运煤船、一艘修理船;此外,执委会拿出剩余不多的巴西红木再度开工建造了一艘战列舰,还用新华夏运回的木材开工建造了两艘护卫炮舰;当然,还有为国内发展所需建造的一艘挖泥船和一艘捕鲸船----即便是在战争年代,也不能说不搞建设了。
而为了凑足这些船所需要的水手,执委会一边要求本应年底才毕业的兵团堡36期学员提前毕业,这里面有大约两百人左右是专门培养的航海类毕业生;同时还再度打开了马来人进入东岸本土的大门,大约两百名经过长期考察后认为合格的马来水手被授予了正式身份证明,他们将加入新下水的运输船,充当底层水手;这些人再加上移民中少量的渔民、水手,大鱼河航海学校新一届毕业生,罗洽海员学校新一届的毕业生,这些总计约300人;然后再随便招收一些上过船的年轻人当实习水手培养,差不多也能勉强糊弄过去了。
至此,执委会几乎将手头的资金花了个底朝天。明年要是贸易断绝的话,国内可就要揭不开锅了,总不能以战养战吧?
而当所有船厂、技术人员都在一门心思造这些大船的时候,他们自然没有余力来造国内需求也是相当之大的内河小汽船了。目前航行在国内各条运河、湖泊、近海上的内河小汽船全部是72吨级的,一共有66艘,承担了国内任务极其繁重的内河运输任务。只不过现在已经有差不多40艘船被调到了拉普拉塔河、巴拉那河运输物资和人员,那么国内的运力便严重不足了起来。运力不足影响到的是经济的方方面面,总之是贻害无穷。
载着陆铭的马车很快进入了城内的执委会行政大楼外。在向马车夫致谢后,陆铭在秘书和警卫的簇拥下上到二楼进入了会议室。此时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正在进行一场事关今后决策的会议。会议已经进入到了中盘,此时看到陆铭进入会场后,以执委会主席刘为民为首的11名中央委员和在场的一些部长、处长们纷纷起立鼓起掌来,为这位歼灭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的总指挥官喝彩。
陆铭不自然地笑了笑,行完军礼后便找了个后排位置坐下。他是刚下船没多久就接到通知去执委会开会的,说是接下来执委会刘主席有一些“很重要”的问题需要向他咨询。
而只见他刚坐下,就听刘为民清了清嗓子,说道:“关于计划生产管理委员会提出的重新启用封存的35吨级旧式小汽船,以及平安钢铁厂新建2号高炉的计划,大家都没有异议了吧?那么我们就讨论下一个议题,关于向奥斯曼帝国移交‘巴耶济德’号战列舰的相关事宜。”
最近几个月,关于“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发生了很多的风风雨雨。海军部内要求将这艘战舰暂扣同时进行蒸汽化大改加入东岸海军的呼声一度很高,只不过执委会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否决了海军部的这个要求。一方面是奥斯曼帝国派来接舰的水手已经进驻了东方港,你直接没收了人家吃饭的家伙,不闹出事才怪呢;另一方面,与西班牙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作为目前已经上升到东岸共和国第一贸易伙伴的奥斯曼帝国,得罪他们显然是极其不明智的。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执委会遂决定将这艘战舰移交给奥斯曼人。
只不过移交战舰就移交战舰了,让他们自己开回去不就完了?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
与西班牙人正式开战已逾一月,西班牙人往本土传递消息的船只应该早就出发了,至多12月中下旬,西班牙国王就会得知新大陆正在发生的战事。而这个时候,东岸前往旧大陆的商船便有遭到西班牙海军袭击的危险,因此,集中护航制度便再度被人提及了起来,并迅速得到了执委会的批准。
所谓集中护航,就是指所有商船在指定地点集合,然后在海军战舰的护航下统一前往目的地。这样安全系数大大提高,避免了单艘船只在海上遭到敌对势力袭击的危险,因为海军显然不可能为每一艘运输船都配备战舰护航。当然了,集中护航制度下的船队规模也将变得非常庞大,很容易吸引敌国海军的注意力,从而爆发大规模的海战,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眼下东方港内就停泊着许多等待出发的商船,他们早就已经装完了货,但一直没有得到离港的许可,原因就是海军第一舰队主力尚未从拉普拉塔归来。现在海军大胜而归,那么自然就可以出发前往旧大陆了。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则是奥斯曼帝国的士麦那港,与“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同路,可以一起搭伴出发。
第二百八十九章 集中护航(二)
关于向奥斯曼帝国移交“巴耶济德”号战列舰的事情,执委会委员们已经在私下沟通过好几次了,基本已经在各位委员们之间取得了一致,接下来就是交给海军部具体操作了。此次刘为民将第一舰队司令陆铭叫来,主要就是想询问一下这个他心目中的海军第一人,集中主力舰队护航前往奥斯曼帝国的商船,到底有几成胜算?
要知道这次护航,可不光是前往奥斯曼帝国的士麦那港,东岸船队的路线相当复杂,中途需要停靠的港口也非常多。其中在欧洲的路线大致为:比萨----士麦那----卡法----波尔多----里加----但泽,在但泽商站卸完最后一船货后,东岸船队将载着从旧大陆收购的物资、女奴、雇佣兵返回东岸本土。
这样复杂的路线,地中海、比斯开湾、北海、波罗的海都将一一航行到,可谓是在围绕着西班牙打转,若说西班牙人没什么反应,那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所以说,此次护航极有可能与西班牙海军爆发一定规模的海战,危险程度还是相当高的。因此,刘为民将陆铭召来,就是想知道海军到底有没有把握将东岸的商船安全护送到这些商站,卸下货物后装上积存在商站内的物资、金银和人员,并安全返回本土。
之所以在已经与西班牙人爆发全面战争的情况下依旧要组织商船队前往旧大陆,是因为财政部的人明确告诉刘为民,单靠一个奥斯曼市场是不足以支持东岸工业正常运转的。以托斯卡纳为代表的北意大利市场、法兰西中南部市场、部分波兰地区的市场(波兰北部+普鲁士公国)以及瑞典(主要是瑞典南部、芬兰、瑞占立窝尼亚)市场。这些市场的份额加起来是远超奥斯曼帝国的。绝对不能轻易放弃。否则国家的经济运转就会出问题。产能过剩、财政收入下降、物资进口不足,进而影响到国家的战争潜力。
陆铭在沉默思索了半响后,这才缓缓开口。只听他说道:“我们手头缺乏西班牙王国海军的详细资料,只知道几年前他们在唐斯海战中遭到荷兰海军的重创,两大舰队之一的地中海舰队全灭、大西洋舰队主力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所余船只不多。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但依照西班牙拮据的财政来看,他们海军实力恢复的速度应当很慢。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做不得准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有天知道。不过您也说了,国家需要那些市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海军还能退缩么?”
“这次船队组织得比较急,航行方面有没有什么难题?”刘为民又问道。
“还好,虽然出航的季节不是很对,但也不是没有办法。”陆铭略一思索便回答道,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早就烂熟于胸了:“10月份已经是春季了,这个时候太阳直射点开始南移。南半球的副热带高压带也随之南撤,大致南缘位置在平安港----圣维森特之间。只不过强度、范围都比夏天时弱了很多。对于航行较为有利。而东方港所处的纬度在这个季节的风向数据我们海军一直都有记录,但说实话比较乱,若是向北航行的话还要逆着巴西暖流。我们的蒸汽船自然没什么问题,但那些靠风帆动力航行的笛型船就很困难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我们可以等到一个有利的天气来帮助我们的船队穿过这三个纬距宽度的风向多变区域。然后顺着如今已经南移到南纬30度左右的东南信风带向北航行至巴西东北部巴伊亚地区,接着要么顺着北大西洋环流进入北海----好吧,这不符合我们路线,去掉----要么利用赤道附近的微弱侧风(从北半球跨越赤道后受地球自转影响形成的西北风)进入几内亚湾附近,然后再顺着非洲西北部的近地季风向北进入直布罗陀海峡。”
“其二,我们当然也可以先向南航行,然后经由南纬40度以南刮着的西风先前往南非,在河中港补给后顺着强劲的本格拉寒流与南风进入几内亚湾,然后再进入欧洲。我个人建议走这条航线,因为我们中途可以在河中港、以及如今正处于荷兰人控制下的埃尔米纳堡补给。在埃尔米纳堡获得给养、维修船只后,我们再以良好的状态前往直布罗陀海峡,迎接可能遇到的任何麻烦。”
对于海军的航线如何选择在场的众人自然是没有发言权的,毕竟他们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他们只需要知道即便现在不是较为适合出航的冬季,海军也能有办法顺利抵达欧洲就行了。因此,在稍稍商议了一番后,刘为民便代表众人说道:“那么就选择第二条航线吧,我们也觉得这条航线比较稳妥。毕竟中途不需要到巴西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停靠补给,隐蔽性也好很多。你们这次出航,与西班牙海军爆发战斗的可能性相当大,各种备用火炮、帆布、弹药、食水、零件甚至人员都要带齐了,我们在本土等着你们安全回来。”
“请执委会放心,我海军一定会保护好国家的商船队,并将欧洲商站内的物资、资金和人员安全带回来。”陆铭立正起身,坚决地说道:“人在船在,人亡船亡!”
在执委会开完会后,陆铭又匆匆回了一趟家,与妻子儿女渡过了一个温馨的夜晚后,第二天一大早便乘坐马车抵达了东方港军用码头泊位,海军第一舰队的主力就停泊在这里。
上次与西班牙人的拉普拉塔舰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港鏖战一番后,东岸人俘获了三艘完整的军舰。其中那艘吨位不过一百多吨的近海巡防舰目前正在码头上进行大改,工程师们正打算给船只安装蒸汽机,当然船只的船型、重心也要重新设计,工程量还是相当不小的,目前还在紧张改造之中。改造完毕后,这艘船将成为海军第一舰队的一艘快速通讯/联络船。
除了这艘小船外,东岸人还俘获了一艘500吨级的“检审法官”号护卫炮舰和一艘850吨级的“加的斯岩石”号炮舰。“检审法官”的吨位比东岸设计的“马岛”级护卫舰略大,在拆除原本船上的旧式火炮后,大鱼河海军造船厂的工人们给船只安上了28门火炮,其中包括4门威力无穷的24磅长管重炮和8门18磅长管/短管舰炮,威力比原来在西班牙人手里时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而那艘在当时的港口突围战中受创不轻的“加的斯岩石”号战舰,被紧急拖回东方港后,大鱼河船厂的技师们对其进行了一番抢修,目前已经全部完工。焕然一新的“加的斯岩石”号战舰标准排水量达到了850吨,直追目前东岸海军的镇国利器----“八月十日”级战列舰。修理、改装完毕的“加的斯岩石”号,目前装备了44门北方兵工厂生产的各式舰炮,其中最具威慑力的当属6门32磅长管重炮了。
这样的战舰,在很多海军人士的人中,也已经当得起战列舰的称谓了。要不是时间太紧的话,海军部绝对会要求给这艘战舰也安装上最新式的“大力水手”系列蒸汽机,然后将其编入战列舰编队。
“加的斯岩石”号的舰长是约翰.斯顿海军中尉(享受上尉待遇),原“八月十日”号战列舰的大副、舰长陆铭的副官。他已经在东岸海军服务十多年了,业务素质精熟,忠诚心也相当高,是东岸人可以信任的海军中高级官员。
10月17日,就在拉普拉塔地区的东岸陆军常开胜支队刚刚在圣菲城内休整了两天,并纠结于是否抽调宝贵的兵力去拿下上游的科连特斯城时,停泊于东方港内的海军第一舰队主力倾巢出动,为前往欧洲的商船队进行护航。
海军出动的战舰计有“八月十日”级战列舰4艘、“马岛”级护卫炮舰8艘,外加一艘“加的斯岩石”号战舰,一共13艘专业战舰。而它们的护航对象则包括南海运输公司的12艘笛型运输船,以及东岸共和国租用的两艘荷兰籍运输船、两艘葡萄牙籍运输船、一艘英格兰籍运输船、一艘丹麦籍运输船、一艘装满了煤炭的大飞剪货运风帆船。如果再加上随队一起出发的即将移交给奥斯曼帝国的“巴耶济德”号风帆战列舰的话,那么整个船队的规模将达到33艘,总排水量超过了两万两千吨。
这些船只出动后,本土的军舰就还只剩下了1艘护卫炮舰和1艘海军训练舰,基本上是不成气候了。
商船队装载的货物包括各色纺织品(棉布以及部分成品)、皮具、钢条、五金制品、金属农具刀具、水泥石灰等建材、铁轨、酒类(白酒、葡萄酒和啤酒)、军火、干酪、兽脂、纯碱、高档家具和乐器、重型四轮货运马车、轨道货车、机械零部件等一切东岸能够出口的东西,可谓事关重大。
17日午时,舰队在东方港外海汇合了全部需要护航的运输船,结队后往布宜诺斯艾利斯港而去。它们将在那里补给一些肉牛和淡水,然后再往南纬40度方向前进。
第二百九十章 东地中海的盛夏(一)
地中海岛屿、豪华海景别墅、温暖的阳光、柔软的沙滩、金发美女,这一切你联想到了什么?什么?一段悠闲舒适的假期?一场美丽浪漫的邂逅?不,你那是21世纪的桥段,在17世纪前半叶的第46年的盛夏,这里有的多半只是杀戮与破坏!
作为克里特岛上最早被奥斯曼人攻破的城市,哈尼亚港曾在去年遭到了威尼斯人的反攻。留守港口的一万两千名奥斯曼士兵虽然手忙脚乱,但他们依靠从埃及方面运输过来的东岸火枪与大炮,还是很轻松地击溃了威尼斯人注定不能成功的反击,牢牢守住了他们在克里特岛上的这个据点。
不过在十万大军中的大部分都撤回安纳托利亚过冬的时候,留在岛上的奥斯曼军队的日子却是相当不好过。在冬季之前还高歌猛进处于攻势之中的他们,在冬季来临之后却只能处于被动挨打之中,很多先前攻占的小型威尼斯城镇也被反攻的威尼斯人收复,一些往岛上运输补给物资的船只更是被威尼斯人的舰队反复蹂躏,甚至于他们又损失了一艘从东岸进口的快速巡航舰,看起来境况相当不妙。
到了今年(46年)年初的时候,威尼斯人的军队已经攻到了哈尼亚港的外围地带,不过此时他们也是强弩之末了。在和惊慌失措的奥斯曼人交手了几天后,他们又逐步撤了回去,然后双方便开始了漫长的对峙与围困。
开春以后,未等奥斯曼人重整旗鼓,他们前线的军中就发生了重大变故:参加了之前作战的很多一线指挥官突然遭到解职。然后被就地处决。他们公开的罪名是作战不力。但私下里流传的小道消息则是易卜拉欣苏丹对前线将领们没能为他攫取足够的战利品而深感震怒。因此他寻隙处决了一些将领以表达不满。当然了,也有人神神秘秘地说这些人是因为派系倾轧而被杀----这涉及到皇太后科塞姆苏丹和易卜拉欣苏丹的老师辛西.豪卡之间的政治斗争,或许里面还掺杂着加尼沙里近卫军团之间不同派系的争端,总之是一团乱麻、迷雾重重,也许没有谁能够弄清楚这些军事将领们被害的真相了。
莫三同样不清楚这些将领为什么被处死,他也没兴趣----也不敢有兴趣----弄清楚这些人死亡的原因。他们基本都是中高级将领,其中很是有些人和莫三一起喝过咖啡,也收过莫三送的礼。也算是泛泛之交了。但现在莫三只想和他们彻底撇清关系,尼玛政治斗争太可怕了,威风凛凛的禁军大将说杀就杀,这奥斯曼人的风格还真够豪放的。据说奥斯曼人每一次皇权更迭都伴随着腥风血雨,目前在位的易卜拉欣苏丹更是作为他的父亲----穆拉德四世苏丹唯一存活下来的男性直系血亲而继承大位的,可见奥斯曼帝国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此时莫三正窝在哈尼亚港靠近码头的一处庄园别墅内。他是被新近担任奥斯曼军队最高指挥官的前大维齐赛敏.穆罕默德帕夏紧急邀请来的,这位在伊斯坦布尔以拍马屁著称的无能统帅一来就给莫三送了个大礼。他明确告诉莫三,他打算将克里特岛上在去年冬天曾经暗地里向威尼斯人提供帮助的希腊人全部贬为奴隶。听闻东岸人在新大陆的国土开发行动中急需各种劳动力或者具有生育年龄的妇女,那么他可以做主将这些人全部卖给东岸----而且是以一个相当优惠的价格出售,前提是东岸人需要在六个月内支付清所有款项。
在知晓赛敏.穆罕默德帕夏的意思后。莫三顿时又惊又喜。而为了促成这笔生意,对方还将一处没收的岛上威尼斯贵族庄园让给莫三及其随从暂时居住。并且还赠送给了他一些美貌的希腊侍女,看起来若是莫三答应他的条件的话下面还会有更多的好处给他。
赛敏.穆罕默德这个人莫三还是听闻过几次的,此君以前曾经干过帝国大维齐的职务,是“帝师”辛西.豪卡的傀儡。此番被弄到克里特岛上来当奥斯曼大军的统帅,其背后不知道经过多少激烈的交锋和政治交换呢。因为在奥斯曼帝国重启对克里特岛上的威尼斯人的攻势后,大部分人都能够预计到,只要奥斯曼人不犯傻,威尼斯人的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前线的各级奥斯曼军官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上半年以来奥斯曼人就一直显得相当散漫和无组织。在确信岛上的威尼斯人在面对数万奥斯曼大军的时候又再一次缩回了其首府干地亚城后,奥斯曼人便一边缓慢地“收复”被威尼斯人放弃的岛上其余城镇,一面大肆搜刮战利品,岛上的希腊居民们顿时陷入了极其悲惨的境地。
奥斯曼人对于战利品的执着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几个月前那一批被处决的军官如果向易卜拉欣苏丹进献了足够的战利品的话,他们未必就会被处死。而后来者当然是以他们为戒了,于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无数的克里特岛希腊居民被以“通敌”的罪名收押起来,然后他们的家产也被通通没收,成了各级奥斯曼军官们的战利品。
就这样,无数的金银财物落入了奥斯曼官兵们的口袋,无数原本欢迎奥斯曼人将他们从那些威尼斯殖民者手里“解放”出来的希腊居民们顿时沦为了奴隶,而原本要进攻威尼斯人固守的首府干地亚城的行动却被无限期拖延了下来。只有寥寥几只倒霉的军队被派过去监视貌似正在奋力修筑堡垒和炮位的威尼斯人,其他人都在岛屿的其他地方欢快地劫掠呢。
现在已经是8月中下旬了,奥斯曼的军队主力仍然没有能够推进到威尼斯人据守的干地亚城下。很多大捞了一笔的军官在孝敬上级和苏丹后被调离,然后又换了一拨人来继续发财,至于他们的统帅----赛敏.穆罕默德帕夏则还稳稳地待在哈尼亚港口不挪窝,其间不但没有收拢军队、制定进攻干地亚城的计划,反而和东岸驻奥斯曼帝国的全权特使莫三商讨起了生意经,这也真够奇葩的。
有时候莫三都想问问这帮奥斯曼军官们,他们准备将这场战争继续到什么时候?要知道你们在亚得里亚海的海岸线正被威尼斯人的舰队无情地攻击着呢,很多村落化为废墟、很多百姓沦为奴隶。威尼斯的经济已经从前些年的大萧条之中极大地恢复了,他们也得到了教皇国以及其他基督国家在物资乃至人员上的资助,因此其海军实力恢复很快。在去年于纳克索斯岛附近击溃了一支奥斯曼帝国的补给舰队后,今年又在亚得里亚海消灭了一支奥斯曼帝国海军分舰队,这样迅猛上升的势头你们怎么就能够心安理得地无视呢?
不过莫三也懒得管那么多,在奥斯曼帝国也待了两年了,这两年间他见多了各种奇葩的事情。这个国家虽然外表看起来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正处在鼎盛期,但实则暮气沉沉、混乱无比,已经在下坡路上走了很长一段了。
他对奥斯曼帝国接下来如何毫不关心,他只关心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他如今在奥斯曼帝国表面上担任外交全权特使,但实际上平日里多在扮演做着军火掮客、奴隶贩子、进出口商人的角色,与奥斯曼帝国政坛上的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有宫廷太监、有禁军军官、有各路大臣、有皇太后、有教长神棍、有犹太商人、也有地方军阀。对这些人,他一般只有一个无往不利的大招----那就是送礼。这一招确实是很难“防御”的,因此他在奥斯曼很是吃得开。
今年上半年6月份的时候,有一艘从本土过来的商船,给他带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即本土执委会已经批准了向奥斯曼帝国出口“巴耶济德”号战列舰的事宜,嘱咐他尽快和奥斯曼人落实原本允诺的开放通商港口、基础设施方面的建设等项目,并尽快形成一个条约性质的文件。此外,他还要注意多搜集一些物资和人口,国内运往奥斯曼销售的商品货款在完善手续后他暂时可以提用,用于购买奥斯曼富余的铜、铅、锡、水银等矿物;土库曼马、拉斯切克马等牲畜;雇佣前往远东作战的鞑靼牧民、埃及马穆鲁克等。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想办法多搜罗人口。执委会已经向他明说了,现在和西班牙的关系很紧张,也许会爆发战争,让他趁着海运尚通的时候多搜罗一些人口回本土。这些人口最好以女人和小孩为主,成年男子不宜太多。
既然上头已经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那么莫三也就不再犹豫了。赛敏.穆罕默德帕夏手里的两千五百多女人小孩他打算全部吃下,而且总价竟然只有十一万元多,实在是赚大了。至于剩下的一千六百多名成年男子,莫三则打算再等等,看看自己手头的资金在采购完国内急需的铜、铅、锡等矿物后还剩下多少再做决定,也许到了那时候奥斯曼人又降价了也说不定。
在留了几个随从蹲在哈尼亚港处理事务后,莫三又搭乘奥斯曼帝国的船只匆匆抵达了伊斯坦布尔,准备开始他的商务谈判之旅。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东地中海的盛夏(二)
1646年8月25日,伊斯坦布尔。
对于纳苏赫.扎德.侯赛因帕夏来说,东岸人注定是要和他纠缠不清的。早年还在阿勒颇担任叙利亚帕夏的时候,他就应好友海军帕夏、埃及帕夏的邀请,与东岸人做起了生意。最初的时候,他们的生意主要限于军火范畴,后来逐渐扩展到了各类纺织品、染色皮具、五金产品、金属器具等方面,生意规模也是越来越大,大家也趁机狠狠地发了一笔财。
到了去年,双方的生意规模再度攀上一个新的台阶。那些识趣的东岸人将从克里米亚汗国购买女奴的生意,交由了一个背后站着奥斯曼帝国诸多实力派官员的商团代理,而纳苏赫帕夏就是其中的一份子。这笔生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每年也能从中分得2万多东岸元,这为他的家族在帝国高加索新占地区的投资提供了大量的资金。
纳苏赫帕夏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全权外交特使莫三先生约在他的私人咖啡馆内见面。刚才男仆已经向他通报莫三先生抵达了楼下,正要上楼会见尊贵的帕夏。正遐想间,木制楼梯一阵蹬蹬作响,风风火火的莫三已经走进了咖啡馆的静室。
“又是咖啡?”莫三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帽子摘下递给了男仆,然后很随意地坐在纳苏赫帕夏的对面,翻了翻自己的牛皮公文包,从中找出了一份纸质文件。
纳苏赫帕夏静静地坐在莫三对面,瞪着他褐色的眼珠看着这个男人在自顾捣腾着什么。他和莫三已经很熟了,他的一个儿子甚至还在跟着莫三学习汉语。莫三也经常给他送一些来自东方的珍贵礼物。双方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
“亲爱的朋友。您已经知晓我的来意了吧?”莫三看了看文件后说道,“‘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于耶历1646年10月底前正式完工,嗯,现在离完工还有两个月。贵国派驻我国的使节也已经发回了确认的信息,而贵方的水手也已经在路上了,现在我们该谈谈别的问题了。”
两位婀娜多姿的女仆送上了香气扑鼻的咖啡,纳苏赫帕夏先是闭上眼睛喝了一口。然后才开口说道:“当然,这是贵我两国关系进一步加深的标志。原本我国承诺的各项商业条款必然会一一履行,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贵国选择你来当谈判代表真是再好不过了。”莫三嘿嘿一笑,然后将手头的文件递给了纳苏赫帕夏,解释道:“这是我写的关于贵我两国合作的条款备忘录,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就这些条款进行一个非正式的、原则性的磋商。至于具体细节嘛,还是留到我们双方正式会谈的时候再说吧。”
纳苏赫帕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然后自顾自地看起了这份用西班牙语写就的文件。他看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将这两页纸都看完了。
“通商口岸为什么变成了五个?”纳苏赫帕夏皱着眉头说道,“士麦那、萨洛尼卡、布尔加斯、苏伊士是我们拟定给贵国商人进行通商的口岸。在该口岸内交易时可享受优惠税率。但现在贵国为何提出将卡法港也纳入通商口岸之列?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就是我国也想和克里米亚汗国做生意,那里大有前途。”莫三直白地说道,似乎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外国的谈判特使,而是他的邻居朋友一般。
“但那是犹太佬的势力范围,他们不会允许别人剥夺他们的利益的。”纳苏赫帕夏也毫不隐晦地说道:“那些犹太人都很不简单,他们的背后站着皇太后科塞姆苏丹。这这样**裸地抢别人的生意,会引起别人反弹的。”
“我们只是向那些克里米亚出售军火而已,燧发步枪、燧发手枪、炸弹、军刀、盔甲、长矛、火炮等等,让他们能够更好地为大家掠取奴隶。据我所知,军火和那些犹太商人的经营范围并不重合,或者说重合程度不高,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的。”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我也无所谓,那么你们想好交给谁去打理这笔生意了吗?”
“生意当然还是照顾老朋友了,亚速海商会(即纳苏赫帕夏入股的商会)在经营女奴生意时已经积累了很丰富的经验和人脉,那么一事不烦二主,就也交给他们办理好了。”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看着莫三的纳苏赫帕夏突然笑了,“我就怕你们突然想不开,想自己单独去做这笔生意。我是无所谓,但参股亚速海商会的那些近卫军阿加以及宫廷太监们可不会那么大度,如今拉上他们,倒也不怕那些犹太商人再捣乱了。而且,不就是增加一个卡法港也作为通商口岸么,虽然那里名义上是克里米亚汗国的领土,但问题不大,我们可以做主。”
“第二个问题,易卜拉欣陛下已经初步决定,从伊斯坦布尔到亚得里亚堡(埃迪尔内)的公路明年上半年6月份之前必须开工,有问题么?”
“没有问题。我们在新华港已经囤积了大批建筑物资,那边的砖窑厂和水泥厂也在日夜开工,不会耽误这些事情的。”莫三立刻熟练地答道。
向奥斯曼帝国出口的建筑物资主要是水泥,用于修建高等级的公路及道路排水设施。这主要还是要靠本土的各大水泥窑生产,至于新华港的水泥厂,目前产量还很有限。而且那里的空气湿度太大,生产出的水泥容易受潮,因此此番向奥斯曼帝国出口水泥等建筑材料,还是以本土为主,新华夏为辅。
“关于扩建士麦那港、苏伊士港的事情你们也要准备好。此外,还有卡法铁矿的马拉轨道,以上这些都要在年内开始开工,我不希望到时候因为建筑材料的缺乏而导致工期拖延,那样陛下会很不悦的。指导修建以上设施的工程技术人员、配套的施工工具、码头机器以及五十辆重型货运马车,也要在明年年底之前抵达现场。”
除了修建一条高等级的战备公路以外,东岸人还获得了为即将扩建的士麦那港与苏伊士港、即将动工的卡法铁矿铁路(从矿区到码头)提供建筑材料、施工工具和技术服务的合同。这些工程需要大量的水泥、砖头、硬木、铁制构件、沥青、焦油等物资,对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工业发展具有巨大的拉动作用,能够促使多个行业扩大产能、进入快速发展期。此外,东岸人还将派遣大量富有经验的工程技术人员抵达奥斯曼帝国各处工地,指导当地的建筑队修建各类设施,当然这是收费的。
以上这些合同总价值接近一百三十万元(包括技术服务费用),将在五年内陆续完工,保守估计每年将为国家带来十多万元的利润,并且将极大地促进国内相关行业的大发展。奥斯曼人也将按照双方商量好的工期节点来支付费用,所有费用将在完工后两年内陆续付清,以后若有维修、扩建、添置机器等事宜,也将优先向华夏东岸共和国另行采购。
这一揽子项目无论从利润总额还是利润率来说,都是极为惊人的。利润率保守估计超过了50%,之所以这么高,主要还是因为东岸人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成本低,此外就是作为原料的铁矿、石灰石、原木等都没有计算在成本内。东岸人的所谓成本,其实也就只包含工薪、生产维护成本、运输成本这几项而已,因此凸显出其利润率较高。
纳苏赫帕夏说完这些后,看到莫三并无疑议,便点了点头,然后轻松地说道:“那就没问题了,关于每个项目具体的施工细节、款项支付方式及时间等就交给手下人去详细商谈吧,这就不用我们再太过操心了。嗯,战列舰也要尽快交付。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应当知道我们的海军最近在和威尼斯舰队的小规模冲突中屡屡吃亏,已经被威尼斯人击沉了多艘战舰。从你们那购买的战舰也被击沉两艘、焚毁一艘,仅剩下的一艘目前也停靠在布尔加斯港内防备哥萨克乘船偷袭,我们急需‘巴耶济德’号那种强大的战舰来对抗威尼斯人。否则,我怀疑威尼斯人很快就会再次封锁达达尼尔海峡,这对我们是很不利的。”
莫三闻言默默点了点头。不过他随即想到当“巴耶济德”号战列舰驶回爱琴海时,基督世界对此会怎么看?他们会不会出手阻止?如果是的话,当“巴耶济德”号战列舰通过直布罗陀海峡时也许会遇到大麻烦,自命为天主世界守护者西班牙王国会不会禁止其通过?护送“巴耶济德”号战列舰的东岸舰队会不会也遭到不公正的对待?
如果事情真闹大了,那么奥斯曼帝国会不会也被卷入到东岸与西班牙之间可能爆发的战争中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东地中海的盛夏(三)
1646年9月15日,莫三脸色苍白地跨上了伊斯坦布尔坚实的土地。他搭乘的一艘被称之为“萨伊克”的奥斯曼帝国运输船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差点没沉没在黑海之中。当然他是幸运的,与他乘坐的船只一同航行的另外两艘商船都沉没了,这让这三艘船的主人----一位来自士麦那的犹太商人顿时欲哭无泪。
这名犹太商人名叫莫雷诺.马丁内斯,来自葡萄牙,嗯,准确地说应该是祖籍葡萄牙。在他年幼的时候,他的家族被当地人驱逐,无奈之下便来到整个欧洲唯一欢迎犹太人的国度----奥斯曼帝国生活。他的父亲在这里结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多数都是犹太人,因此生意很快就做得兴旺发达了起来。目前他们家族是叙利亚某地区著名的包税商人,作为该家族的一员,年轻时就独自跑到克里米亚汗国打拼的莫雷诺在家族和朋友们的帮助下,如今也已经是卡法奴隶市场上一位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了。
莫三是这些奴隶贩子们的大客户,加上认识很多帝国上层人物,背景非常硬,因此得到了很多奴隶商人们的巴结。这不,此次刚刚前往卡法、敖德萨两地考察市场,兼与在那里招募鞑靼牧民的马德会晤了一下,回程时碰到的莫雷诺便热情地邀请莫三及其随从一同乘船返回伊斯坦布尔。只不过不知道是他运气背还是怎么着,回程时竟然遇上了大风暴,差点没淹死在海里。这让他到现在仍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
经历了此次事件。莫三对奥斯曼人这种挂着两片斜帆(欧洲人讥笑为“兔子耳朵”)的小型商船的观感直线下降。心里将这种船从他的以后的乘坐名单上彻底划了去。不过想到这里,出于商人兼外交官的本能,莫三又向莫雷诺提起了订购一些东岸生产的先进的“现代化”运输船的事情。
莫雷诺闻言立刻哭穷了起来:“亲爱的朋友,你根本不知道我这次亏了多少钱,我破产了!莫,我破产了你知道吗?我再也买不起任何东西,哪怕连一片面包也买不起。”
莫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枚东岸铸造的贰角银币。随手摊在手心上,说道:“这枚银币够你在叙利亚购买够你一个人吃一个星期的面包,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兴趣购买我们的船只。我们的船只比荷兰人的便宜,我们也有经常的贸易往来,而且你也看到这种挂着兔子耳朵的船有多么不靠谱,说不定哪天一场暴风雨就把船弄沉了,还会捎带上货物或者乘客。你们的政府都向我们国家的船厂开始订购这种运输船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黑海贸易一直都是很挣钱的。你的这三艘船里只要有一艘能平安抵达目的地就能回本。现在,你已经回本了还略有赚头。不是吗?”
奥斯曼帝国黑海沿岸的领土(包括附庸国克里米亚汗国)在此时被称做伊斯坦布尔的“乳母”,奥斯曼土耳其人核心聚居区的生活必需品几乎全部来自这些地方----基本是靠海运。这些地区向帝国输送小麦、大麦、小米、盐、牛羊鸡鱼、禽蛋、水果、土耳其黄油、蜂蜜、腌肉等食品,同时还输送亚麻、铁、铜、木材、煤等生产原料,几乎凭一己之力供养起了半个奥斯曼帝国。
黑海地区的地位既然如此重要,因此理所当然的,奥斯曼帝国政府是完全禁止西方国家的商人或船只在这里活动的,尤其是那些拉丁国家。这起源于1609年,当时英国试图攻占特拉布松,后来奥斯曼帝国就完全杜绝了外来者对这片辽阔海域的觊觎。而出于某些特殊的关系,东岸共和国的船只不在此列,他们的商人与船只可自由航行于黑海、亚速海,也可在沿岸指定的港口如卡法、布尔加斯停靠进行补给或贸易。而这,自然也让那些在奥斯曼帝国拥有“传统利益”的法兰西商人们眼红得要命。
奥斯曼帝国政府是在本月(9月)初向莫三提出关于订购十艘大型三桅风帆运输船的,当时听到消息的莫三都快乐疯了,这奥斯曼帝国真是狗大户啊,不是说他们经济也不景气么,怎么还能如此大手笔地购买船只?思来想去,莫三只能归结于他们那个苏丹自己出了私房钱,又或者他们在新征服的克里特岛、高加索部分地区抢了很多东西回来,不然哪来的钱支付船款。当然这十艘船也不是一次性到位,而是分两年购买,但这也足以为东岸共和国每年带来超过十万元的利润了。
在收到这个订单的鼓舞后,莫三又再接再厉,开始四处活动,鼓动奥斯曼人再从东岸进口一些客船,开通黑海、白海(奥斯曼称呼,即爱琴海)上一些城市之间的定期航班。而且,希腊地区出产的棉花、葡萄酒、橄榄、柠檬、柑橘、大米等;富庶的黎凡特地区的马匹、皮革、小麦、丝绸、香料、宝石、香水等;亚历山大和开罗地区的棉花、小麦以及经由红海苏伊士港、摩卡港转运来的印度商品、咖啡等,所有这些物资都急需运输啊。
而奥斯曼人依靠老式的小型“萨伊克”运输船和划桨船运输物资,不但效率低下,而且抗风浪能力不足、失事率偏高,更易遭到四处都是的基督徒海盗的抢劫。首都伊斯坦布尔和经济中心士麦那所需的物资经常因为运输延误而短缺,从而引起物价波动和不应有的震荡。这些运输船所承担的职责有点像此时明朝的漕运,目的就是把物产丰富地区的物资运输到人烟稠密、达官贵人云集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漕运”不及时,当然会引起社会动荡了。因此,莫三极力向奥斯曼政府以及民间商人们推销东岸的所谓“现代化”运输船。
他的努力也不是没有成效,一些希腊、亚美尼亚、犹太商人零零散散地向他下了总计五艘船只的订单。这厮也不管国内有没有能力造,只是一股脑地先把订单吃下来,至于其他的问题以后再说。这些商人都是有志于开发奥斯曼帝国航运市场的人,他们对于法兰西人把持了相当部分白海的航运业务相当不满,因此准备先提升自己的运输能力,一点点抢回失去的航运市场,将法国佬逐出奥斯曼的市场。
而莫雷诺也是莫三看中的潜在客户,这厮的奴隶生意做的很大,而且现在也开始涉足运输业务,即把卡法铁矿出产的矿石运到伊斯坦布尔、布尔萨等地的冶铁作坊,以赚取利润。特别是现在他又刚刚沉了两艘小运输船,正是急需订购新船以开展业务的时候,就更是莫三着意看重的客户了。
只不过莫雷诺这厮看起来真的是比较抠门,他和莫三虚以委蛇一番后,便告别莫三然后哭丧着脸朝自己在码头上的货栈而去了。
莫三重重地吐了口气,用流利的法语说道:“吝啬的犹太佬!”
“每个国家的犹太人都是吝啬鬼,奥斯曼的是,法兰西的也是。”一直跟在莫三身后的长着一副拉丁面孔的男子摘下了帽子,突然接口道。这人之前一直跟在莫三身边,莫三向外介绍时也说是他的仆人,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人的身份显然不那么简单。
“但这群犹太佬却掌控着这么大的生意,影响着诸多富庶的地区,就是我看了也为之眼红。迪迪埃,你的生意虽然大,但和他们比起来还是略有不如啊!”莫三看着莫雷诺远去的背影,用不无艳羡的口吻说道。
“谁说不是呢。”名叫迪迪埃的男子一摊双手,说道:“谁叫他们是这个拥有三千万人口的国度内最具活力的一帮商人呢。奥斯曼帝国政府财政拮据,可不代表贵族和商人也没钱。你不是之前还在和那些商人们商量发行小额债券的事情么,我认为是可行的。你们的国家一旦陷入和西班牙人的战争,那么从长期来看也许真的需要发行一些债券以筹集资金,这些人正是极好的买主,他们的钱多得没处花。”
“不说这个了。”莫三摆了摆手,很明智地结束了这个敏感的话题,然后只见他转身说道:“弗洛雷斯先生,我带你领略了富庶的黑海、亚速海和白海地区,卡法、敖德萨、布尔加斯、伊斯坦布尔、士麦那、萨洛尼卡等大城市你也都逛遍了,我不管这是否对开展你的贸易有益,总之我已经尽到自己的义务了。那么,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现在你是否准备履行你自己的义务?”
“当然!”迪迪埃.弗洛雷斯肯定地说道,“作为有身份的绅士,我当然会履行自己的义务把你介绍给巴黎的大人物们。但我只负责介绍,至于你和他们是做生意还是开展外交我完全不管。”
“成交,弗洛雷斯先生,你是个爽快人,现在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巴黎了。”莫三突然展开了笑容,高兴地说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去国离乡(一)
1646年10月20日,晴,西北风六级。
烟台堡城外某处,数百名从釜山港“雇佣”来的朝鲜民夫正在紧张修建着一座多面体建筑。这座建筑得有好几个面,每个面都是一个带凸起结构的砖石墙体,每面墙体上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开孔,看起来是做射击孔用的。而在这个建筑的顶部,则修了一个小小的顶楼,顶楼四周带有护墙,底部还修了一个面向南方的斜披,看起来是为了抵消火炮发射时的后坐力,以便快速复位用的。总而言之,若是从穿越众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炮楼。没错,大名鼎鼎的鬼子炮楼。
这种炮楼费工费料,目前快半年过去了,东岸人才彻底修好了两个,另外还有三个在建。这些炮楼距烟台堡南侧城墙约七八百米,处于城头上大多数火炮的射程范围内,若是有敌军大队来攻的话,那么正在修炮楼的民夫大可撤退回去,但冲过来的敌军却少说也得撂下几十具尸体。若是他们要执意拆毁东岸人正在修建中的炮楼的话,那么恐怕得做好死上千儿八百人的准备。
因此,在一开始被东岸人城头的大炮轰成渣后,清军便死了拆掉东岸人炮楼的心思,因为老是这么拿人命往里填也不是一个办法,时间长了非得炸营不可。再加上豪格已经带着部分八旗人马回京了,毕竟他堂堂亲王之尊,现在搞得像是给烟台看大门似的,这叫人情何以堪!再不回家自己福晋都给多尔衮抢去了。傻子才继续待在这里呢!豪格一走。剩下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留在这里看大门的都是苦命人,没机会去花花世界的江南发财,若要再提着脑袋跟黄衣贼搏命,何必呢?
豪格走后,留守这里的和讬手头只掌握着心肝宝贝般的两千五百名八旗骑兵,此外便只有掌握在李率泰、柯永盛等人手头的三万余步卒了。同时,驻守登州城的清登莱巡抚陈锦亦拥兵万余,随时可做援应。总共四万多兵马想压制目前已经拥有上万战兵的东岸军队。即便有着如今已经修建了老长一截的城墙辅助,怕也是有些不够看。
因此,在东岸人最初开始修建的炮楼的今年5月,清军在出动了两次被东岸人猛烈的炮火打得落花流水后,便彻底消停了,只是麻木地看着东岸人一个又一个炮楼起劲地修建着。也不知道这帮天杀的黄衣贼哪来那么多砖石、又哪来那么多火炮,一个炮楼足足放了6-8门火炮,这五个炮楼便是三四十门,真是败家子啊。
而更令人郁闷的是,这五个炮楼明显形成了交叉火力。攻打的难度对于基本上只有冷兵器的清军来说,实在太高。唉。真是愁死人了,黄衣贼修炮楼要干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就是没办法克制啊!尤其是那两个已经修建完毕的炮楼,每个炮楼都驻有五六十名敢战之士,缺乏重武器的清军只能望楼兴叹。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苦命人,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天天吹冷风、看大门,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响雷(炮声),日子过得这么苦,何必拼命呢。君不见那位满洲国族的和讬和大人,整日里借酒浇愁,以不能去江南富庶之地驻守而自怨自艾,且言辞间多有悖逆之言,心里怨气大得很哪!和大人对于攻击黄衣贼都不甚积极,难道你指望我们吃饱了撑着冒着炮子去夺炮楼吗?呸,一天到晚才两顿小米粥、二两酱菜,犯得着这么拼命嘛!哪凉快哪歇着去吧!
就这样,烟台地区的东岸人与清军保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而这,也正是莫茗所乐于见到的。东岸人修建炮楼,然后一步步扩大烟台堡的区域,以便最终突破清军布设的封锁堡垒,让这座企图使得烟台港孤岛化的锁链彻底失效。
裴钦、王家忠二人站在烟台堡的城楼上,恭恭敬敬地等着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炮楼修建工作的莫茗给他们训话。他们是上午被叫过来的,具体是什么事情基本上心里也有数,这是要被派到东岸本部了啊!对于这个决定,他们两人都没有反对的余地,事实上也没有反对的勇气。莫大帅在远东纵横多年、威势日盛,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忤逆他了。
对于被派到据说在万里海疆之外的东岸国,裴钦这个甘肃汉子其实心里没太多抵触。他在大明也没什么牵挂了,多年一起走过来的老兄弟如今基本都在挺身队里,除了少数人外,大部分人也都没什么家小,都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粗汉,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当然粗汉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对于离开这个生养他们的母国终究还是有些伤感,因为他们都明白此番去国也许一辈子都没机会再回来了,这令很多人伤神不已。
不过既然上头已经决定将他们第二大队整体调回东岸,作为小小大头兵的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服从命令了事。如今大明是个啥情况大家都明白,清军目前已经兵进浙东、赣南,眼看这两省也要彻底不保,一统全国之势越来越明显。虽然闯王的部众目前在湖广一带正和清军进行交战,但二十万兵马局促在一省之内,饷械两难。要不是东岸人派快艇又一次给闯王送了些济州岛上朝鲜人积存的长弓、箭矢,此外还半卖半送了一千根长矛、两百领盔甲和四百枝火枪,怕是他们的处境还要更艰难。
这大明是待不下去了啊!如此看来,彻底抛下这里前往东岸国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那里的生活应该是不差的,你看看烟台堡那些来自东岸的色目大兵们艳羡的目光就知道了。这些人跨海万里来到大明,来的最早的在此地怕是已经驻守了快三年了,如今竟然是我们比他们还先回去,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去就去吧!听说去了那里一人先分个五亩肥地和一套院子,甚至还有媳妇分,这天下还有这等为我等小民着想的官府?但看那些色目大兵们的神情也不似假的,难不成真有这好事?那我可得烧柱香了!虽然分的是丑得要死的色目媳妇,但终究是女人啊,而且好生养、能干活,娶回家给我生几个娃传宗接代;我再勤快点,种地闲暇时再割点草养两头猪,如果官府抽税不狠的话,那小日子绝对错不了,至不济总比在这里打生打死要好啊!
顺军出身的官兵们流浪惯了,他们对离开大明前往东岸国的整体态度是依依不舍中带着一丝对新生活的憧憬。而那些日本武士后裔、山丹人的态度也大同小异,甚至他们还稍稍带着一丝雀跃,对于离开这里结束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军旅生涯非常高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飞向据说人人都能吃上肉的仙境般的国度。
至于王家忠麾下的那帮青州土匪山贼出身的人马,这番离开刚刚安顿没多久的济州岛,踏上一个未知的旅程,那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小命了。在旌义县欺男霸女的日子多爽啊,那些朝鲜人遇到他们无不恭恭敬敬的,让他们过足了大爷的瘾。而更关键的是,占着济州岛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许多官兵竟然都已经成亲了,这让他们离开济州岛的难度大大增加。
不过再难也要执行命令,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个莫大帅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违抗他命令的后果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说不定哪天就被那帮黑藩鬼奴兵打上门来,然后大家伙一个个被当做奴隶押解到东岸去,这可就什么都完了。现在自己麻利点收拾东西速度登船,去了还能分地分房子,没媳妇的还能分媳妇,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去了可就跟黑水煤矿里的那些前八旗、绿营兵将们一个德行了,完全犯不着啊!
总之这是一件令人很纠结的事情,思来想去王家忠最后也认了,将前来找他拿主意的部将们一一说服,然后又带着这些人做起了底下人的思想工作,最后又扯了把东岸人的虎皮,这才将事情勉强办妥。
挺身队第二大队八个中队,外加从第三大队抽调的两个补充中队,一共两千五百人;王家忠的部队原本有一千五百兵,在济州岛这段时日又强拉了一些明人、朝鲜人入伍,目前勉强扩充到了两千人。这两部加起来已经有四千五百人,运回本土的话也说得过去了。
话说当初彭志成写信给莫茗的时候,就要求他往本土输送个四五千人,以应付可能和西班牙人爆发的武装冲突。对于彭志成这个陆军元老的吩咐,莫茗自问目前还不能不当一回事,毕竟人家可是他最大的后台呢,这个面子还是要给足的。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就做出了调遣挺身队十个中队和济州三部中的王家忠部的决定。
“都没什么问题吧?”莫茗放下了胸前的望远镜,突然转过身来问道。
“没问题了。”裴钦、王家忠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就组织人登船吧,别磨蹭了。”莫茗撂下了一句话,然后在警卫
第二百九十四章 去国离乡(二)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一名三十出头、身穿稠衫的中年人摇头晃脑地吟道。此时他正站在几年前重修的岳阳楼前,看着楼外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一时感慨万千。只可惜,他身周的一圈人都不是不懂风雅的粗人,他们有的是东岸陆军士兵,有的是挺身队军官,有的是大顺军中将佐,仅有的一位落魄读书人模样的师爷也正在远处卖力地计数着物资,没空跑到这来拍这位东岸海寇黄大掌柜的马屁。
黄大掌柜名叫黄仪,是一名地地道道的穿越众,穿越前是一名初中生,才16岁。在本土各个衙门都厮混过,高不成低不就的,混得很不如意。再加上他的小爷脾气,因此很不受众人待见。这次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兵团堡教音乐、歌唱教得好好的,非要寻死觅活地来远东闯荡,早就看他不顺眼的教务处长自然大喜过望,迅速为他办妥手续,一脚将其踢来了远东。
到了远东,这厮总算老实消停了,在莫大帅这等人物面前也一直是低眉顺眼的,没闹过什么意气之争。在他主动请缨担任与大顺政权的联络人角色后,莫茗也很给面子地给他拨了一些人,成立了一个商社,专门做与大顺之间的商业贸易。而这所谓的商业贸易,其实很简单,即东岸人将武器装备“卖”给大顺(可以说是半卖半送),而大顺则在自己的控制区以及清军控制区内搜罗一些东岸需要的东西,如药材、粮食、金银、茶叶、丝帛、瓷器乃至古玩字画等物。至于人口,由于与东岸控制区相隔甚远。转运不易。因此只能无奈放弃掉了。
当然。不大规模交易人口,不代表没有任何人**易。比如此时的巴陵县码头上,就有一批一脸菜色的人。这些人大多是妇孺,只有少部分是半大的少年,至于成年男子,则更是少数中的少数了。他们基本都是李闯军中随军多年的烈士遗孤,来源也比较杂,但大多数都是陕甘、山西、河南人士。随着清军从北方调集重兵进驻武昌。对大顺下一步的重点军事打击即将展开,再把这些老弱妇孺留在身边根本就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进入湖南这一年来,很多人因营养不良、缺医少药、水土不服等原因纷纷死去。而平时转战过程中由于物资要优先保障作战部队,这些人又会大批死去,比如历史上陕西撤退时,一场大风雪就冻死了几万妇孺。因此,将这些人交给东岸人,说不定是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这样顺军能够将全部精力集中到与清军作战上,这些战时经常会因为顺军战败匆忙撤退而被清军俘杀的老弱妇孺也能免于死难,对大家都有好处。当然了。送这些人去东岸控制区,一定要秉持着自愿的原则。不能像卖猪仔一样一股脑地打包送给东岸人,不然很可能会影响到部队士气。
于是,在这样一种的背景下,经李自成默许,高一功、李过、袁宗第、刘芳亮等人开始在军中统计愿意去东岸控制区的随军妇孺。他们将东岸控制区夸得跟仙境似的,让一干平时吃不饱、穿不暖,还不时有生命威胁的老幼妇孺们非常动心。很快,经过几个月时间的动员,首批一千余名老弱妇孺被计点了出来,他们将在今日登上去东岸的船只,就此告别大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离别之际,很多人自然也是依依不舍的,毕竟大顺再差,也是他们这帮人最后的依靠了。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有在河南与明军大战时的惶恐不安,有打进了西安城的欢呼雀跃,更有进了北京后的欣喜若狂,当然现在大家心头弥漫的是被清军屡次击败、亡命奔逃的绝望失落。尤其是那些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可以说他们的童年、少年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渡过的,如今让他们与朝夕相处了多年的小伙伴、大叔大婶们离别,自然是极为不舍的。
不过世道就是这么残酷,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走。以如今大顺的景况,是很难照顾周全这数万妇孺了,离开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其实他们还算是幸运的了,比起当年因为大顺席卷北方而造成的大量无辜死亡的妇孺,被大顺逼着当签军枉死在明军阵前的妇孺,他们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了,因为他们至少活了下来。
黄仪摇头晃脑地把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吟完,然后又故作风雅地喝了一壶茶,这才施施然地走到码头边,看着码头上随船来的少数东岸陆军士兵正指挥着顺军兵将们卸载武器,然后又看看那些安静地蹲在在草地上、蓬头垢面的顺军老弱妇孺,想了想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可可粉做成的糖果,分发给了离他最近的一些小孩。
小孩光着屁股,鼻子下面还流着两行清水鼻涕,脸和手都脏兮兮的,可能是饿极了,抓着糖果就往嘴里塞。兴许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这个小孩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吃完后又眼巴巴地看向黄仪。
黄仪突然感到鼻子有些发酸,想想自己以前整日里这个不忿、那个不服,对这也有意见、对那也看不惯,整日里跟个**似的。自以为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其实到头来都是狗屎,还不如像眼下多救一些可怜的孩子有意义呢。要那么多钱干嘛?还不够自己享受挥霍么!整日里蝇营狗苟有意思么?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从今以后还是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要紧,多救一些小孩、教他们读书识字,他们有权利接受教育,等待他们的应该是美好富足的生活,而不是辗转于沟壑的死亡之旅。现在欧陆大国已经开始渐渐注重知识和教育,一些地区如法兰西、意大利、西班牙、荷兰国民的生活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明,他们的小孩也能学习知识或者手艺。以便为将来的生活打下坚实的基础。反观大明。全国各地几乎处处烽火。人口锐减、生活水平急剧下降,小孩要么被饿极了的成人吃掉果腹,要么被那些杀人魔王一般的军队杀掉取乐,要么在饥饿寒冷中艰难求存,总之就是无法安安静静地生活。想到这里,黄仪又突然有些悲哀,这天下何止眼前这一群小孩需要他去救,那是有千千万万的小孩需要他救啊。可他能救得了么?
算了,这事情哪是我能改变的?我只要做好眼前、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可以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莫大帅那么强势的人物,也救不了这天下啊,唔,他貌似收了好几十个小孩当义子义女啊,自己也可以跟他学学呢。黄仪打定了主意,然后摇摇头将这些负面情绪通通甩出脑海,又恢复了刚才那个“**”的黄大掌柜的模样。
只见他在大冬天里摇着折扇,走到正在码头边接收军械的郭升身边。笑着说道:“郭帅可还满意?此乃第三批军械,可是让我军库存为之一清啊。瞧瞧这弓、这箭。非得有上等牛角、牛筋不可,朝鲜李氏于济州岛上多年的积蓄已尽在此处。再看看这火铳、这军刀,亦非凡品可比。还有这盔甲,六十步外可挡鞑子鸟铳铅子、三十步外可挡其重箭,威力非比寻常。”
“黄掌柜所言不虚,俺对东岸军械的喜爱是众人皆知的。”郭升呵呵一笑,一把沉重的燧发枪在他蒲扇般的大手操弄下显得异常灵活,只见他从腰间抽出41年式钢制刺刀,熟练地在枪管下方的套筒中一悬一卡,然后虚空劈刺了两下,满意地说道:“前些日子磁侯(刘芳亮)率六万军围攻荆州,就多仰仗贵军送来的军械了。黄衣大炮破城,身着胸甲、臂铠、兜盔的铁人军破阵,一战斩了郑四维那老乌龟,真是痛快!”
几个月前,刚刚从陕甘绕路抵达湖北的李过、高一功所部数万众围攻荆州城,只可惜因为缺乏重武器而功败垂成,徒让那清廷副总兵郑四维得意了好久。如今仰仗着黄衣大炮破了那乌龟壳一般的荆州城墙,郑四维这厮也被枭首,总算是出了口恶气了!而且自从有了黄衣军送来的这种极为轻便却又防护力超强的盔甲后,富有经验的老军官的伤亡率也直线下降,有力保障了顺军各部的战斗力。
“呵呵,将军喜欢就行。”黄仪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听闻闯王已破长沙城,那南明的何腾蛟、堵胤锡已远蹿衡阳,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将军有暇亦不妨多劝劝闯王,而今清廷势大,大顺、大明势弱,何不联手共抗鞑虏?切勿做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黄掌柜有所不知。”郭升摆了摆手,然后悄声说道:“陛下自克复长沙后,伤势复发,目前正在城内安养。如今军中做主的是李、高、刘诸位将军,大伙儿已经与那明廷休战,而今重兵云集荆州、岳州、澧州一带,欲与那孔有德大战一番,此时断不会再与那明廷起事端。”
“那我就放心了。”黄仪摸了摸一片青茬的下巴,然后笑着说道:“此番我带来工程技师十二人,皆是经验丰富之士。磁侯、亳侯欲整修巴陵、临湘、平江、澧州、益阳、浏阳等县城墙,若有不决之事,大可问询于此十余技师。”
事实上刘芳亮、李过、高一功等人对东岸人大力推广的棱堡技术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因此,准备在一些重要地点修建一些砖石土木混合结构的中型棱堡,然后配备上东岸人资助的火炮,应当能够大大迟滞清军的攻势。而这也正是东岸人派这十二名工程师来此地的原因,说白了就是来指导顺军修建棱堡、安放炮位的。
大顺控制区内的人力资源还是要远远超过东岸人的,砖石木材不难取得,如果抓紧时间的话,在岳州、澧州这两个重要城市的外围地带修一个能够屯驻数千兵马的中型棱堡还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候若是清军大队人马来围攻岳州、澧州城,那么城外的棱堡必将令他们感到如芒刺在背,无法全力攻城。
交接完武器后,黄仪接下来也没有再和郭升多谈,双方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然后便各自告别。黄仪带着一千多名顺军老小,乘着四艘炮艇缓缓离开了巴陵县码头,顺着江水往下游而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去国离乡(三)
十月下旬的阿穆尔河已经日渐寒冷了,尤其是在这个年代,更是寒冷地无以复加。
“分水”号蒸汽机帆船刚从上游回来,他们在河北岸接了两百多名山丹人,顺便给他们送去了相当数量的干草、粮食、棉衣、蜂窝煤、烈酒等物资。去年分配到恒衮寨的那数百名河南降兵最终只活下来一半,繁重的劳役、酷烈的气候以及水土不服让将近四百名身体瘦弱的河南人死在了阿穆尔河畔。外来者,终究很难适应这里的气候啊!
其实只要对比下气候相较阿穆尔河畔更为温和一些的大泊地区,第一年定居这里的居民如果过完冬天的话,大概死亡率在15%-20%左右。当然如果你熬过了第一年,那么基本上就算初步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再加上随着大泊开发程度的日渐深入,带壁炉、火坑的砖石小屋的大力修建,居民死亡率直线下降,甚至就连一些新出生的小孩都能很好地适应这里。
与大泊相比,气候更寒冷的黑水港第一年定居居民的死亡率却是相当之低。这主要得益于这里城市设施的完善以及居民住房系统的先进,这些都有力保障了居民们的冬季生活。城外的煤矿源源不断地将产出的燃料送至城内,夏天的时候靠驮马运输,冬天的时候靠雪橇从河道上运输,总之是24小时全天候不间断生产,以备开春后煤炭使用高峰期的到来。
说实话,黑水煤矿所产的煤炭是极为优质的硬煤,是一种非常理想的动力煤。如果没有这个煤矿。可以说东岸黑水临时特遣舰队的大部分船只----主要是那些机帆船----就将成为摆设。根本无法有效承担起运输移民的重责。而这。也是东岸人选择黑水港作为远东地区核心城市的原因所在,这是一座因煤而生的城市。
城外的采石场、伐木场、煤矿冬天依然是在继续运转着的。在这个年代,西伯利亚的俄罗斯人由于其他季节要为自己的农田忙活、要为自己的牲畜准备过冬的干草,因此他们只有冬天才能有时间出来赚一些现金收入,渠道主要就是采矿----很多是金矿、伐木和鞣制皮革,以便开春后有足够的现金缴纳给如狼似虎的税务官们。这其中很多是户外工作,即便是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依然要干活。后世的别尔维、契诃夫(此君就是被流放库页岛)等人就曾经以自己的亲身经历,通过文学作品讲述了俄国农民在西伯利亚和远东的艰难开拓史。
库页岛的居民冬天要干活。阿穆尔河畔的庙街、恒衮寨两地也是一样。比如此时的庙街码头上,大批山丹妇女正一字排开,使用东岸人运来的纯碱开始鞣制皮革。皮革主要是野羊皮,间或夹杂着少量貂皮、狐狸皮、狼皮、熊皮等名贵皮毛。今年初秋的时候,出外围猎的队伍在庙街以北的荒草甸子上逮住了一群野羊,数量大概有三千多只。经过一番艰苦的追猎后,山丹猎人们成功地将这群野羊大部抓获,在使用同样由东岸人送来的宝贵盐巴将其中约一半野羊制成腌肉后,剩下的野羊被集中关了起来,作为储备食物。
如今向东岸老爷们出售各种皮毛、腌肉、兽脂。已经成了恒衮寨与庙街两地居民们的一项重要收入了。东岸老爷们将剥皮刀、盐巴和纯碱赊销给苦哈哈的达斡尔人、鄂伦春人、布里亚特人,然后让他们用鞣制好的皮革、腌好的咸肉以及动物脂肪来抵账。若是出售的货物还有盈余。那么东岸人还会建议他们购买一些皮鞋、棉衣、烈酒、烟丝、蔗糖之类的玩意儿,以回收他们手头可能剩余的现金。
当然了,你若想要“快速致富”,那么去为东岸人当兵打仗绝对是不二选择。君不见那些出外征战归来的勇士们,哪个不是腰间鼓鼓、财大气粗?甜丝丝的蔗糖、辛辣的烟丝、够劲的烈酒、暖和的棉衣,哪个不是说买就买,不但自己吃穿享用了,就连家人都跟着沾光不少。因此,在这样一种示范效应下,越来越多的山丹人倾向于参军打仗,到最后渐渐成了一种流行风气。
此番“分水”号蒸汽机帆船前往上游地带的恒衮寨接的这两百多名精壮小伙子,就是新一批入伍的山丹人。他们将汇合在庙街募集的三百多人,然后一同前往利尻岛码头,等待船只将他们运走。是的,你没看错,他们不是前往济州、也不是前往烟台,而是前往东岸本土。他们将和那些普通移民们一起先坐船前往澳洲,然后等待船只将他们运回东岸本土。
鉴于与西班牙人的关系日渐恶化,彭志成写给莫茗的信中也要求莫茗募集一些能够适应寒冷地区作战环境的士兵,以便万一与西班牙人开战后,东岸人能够在气候寒冷的智利南部地区站住脚来,然后与那些阿劳坎游击队一起,向智利的西班牙殖民者发起攻击。作为天生耐寒的山丹人,自然是为这个行动量身定制的绝佳人选了。他们忍饥耐寒,淳朴忠实,再加上野性未化,以及一身出色野外生存、伏击本领,绝对能给智利中南部地区的西班牙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深刻印象。
与明人离开故国时的依依不舍相比,这些文明程度较低的山丹人却没什么留恋之感,他们对在遥远的新大陆开始一段新的冒险生活表示乐观。对于他们来说,只要那个地方能有银子拿、能有肉吃、能有酒喝、能有暖和衣服穿、能有女人睡,那么那里就是毫无疑问的天堂。他们才不管是在什么新大陆还是旧大陆哩,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活。
恒衮寨与庙街两地,此番被抽走将近六百精壮,要是在以往,绝对能让任何一个大型部落元气为之大伤。不过在两地人口数量越来越多的今天,这却不是什么大问题。从去年到今年仅仅一年时间,两个城寨就又有超过两千外来人来投奔,其中投奔至庙街的有一千二百多人,至恒衮寨的有八百多人,使得两地人口分别达到了三千人左右。
再加上今年东岸人又往阿穆尔河流域投放了一千多名在江北俘虏的清军绿营士兵,同时又从济州岛上发配了七八百名年轻女人来到此地,因此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人口暴增是肯定的了。几个月前,经由黑水开拓队队长莫茗批准,东岸人在阿穆尔河畔的第三个羁縻地----位于后世俄罗斯马林斯科耶附近的江东寨正式成立。该地除了千多名清军绿营降军以及七百多朝鲜女人外,还有百余名挺身队伤退士卒,以及从附近投奔来的四百多名山丹人。
这总计两千五百余名定居者目前已经修好了过冬营地以及一处简易的木质码头,加上东岸人输送过来的粮食、干草和牲畜,也能勉强糊弄过这个冬天了。再说了,冬天河道结冰后,他们可以通过雪橇轻易地与下游的恒衮寨、庙街取得联系,即便补给品或御寒物资有些许短缺,也能从这两地临时商借一些。这两个“老定居点”今年粮食虽然依然未能完全自给,但缺口并不大,如果算上秋天捕获的大量大马哈鱼以及野羊等动物的话,那么粮食还是有一定的富余的,支援江东寨这个新定居点些许粮食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断地往阿穆尔河流域移入明人,同时征发当地山丹青壮到大陆甚至东岸本土打仗,莫茗莫大帅对这片土地安的什么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这是要极大地改变此地人口构成的节奏啊!以阿穆尔河流域土地的肥沃程度,即便限于现阶段寒冷的气候,一年只能种植一季黑麦或燕麦,粮食收成也绝不会差的。况且此地还有非常丰富的渔业资源和动物资源了,如果人口密度不是特别大的话,没道理会生存不下去的。俄罗斯人在比这更冷的地方都能屯田生存下来,那么东岸人即便在适应性方面不如对方,但假以时日,最终必然也能够在此地扎下根来。待积蓄了一定的人口、物资后,就能够给南下的东岸军队提供后方补给基地,让宁古塔地区的清军从此不得安宁。
东岸人任命的庙街乡长很快将三百多名精壮男丁送上了东岸人的蒸汽船,然后又将一批数百张各式皮毛也搬上了船,说是到利尻岛进行交易登记。在与家人们进行了一番简短的告别后,这些无畏无惧的山丹新丁便安静地坐在了“分水”号的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镇背影,憧憬着自己接下来的美好生活。
在小心地避过了两块浮冰后,“分水”号升起了风帆,然后在强劲的西北风的作用下开得越来越快。很快,远处庙街码头木质灯塔上用石灰水刷着的“当兵光荣”四个大字也越来越小,渐渐成了一串小点然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第二百九十六章 贸易与消息
莫茗紧了紧身上的皮衣,在治安队斥候的团团护卫下登上了釜山港的码头。
此时的釜山港,秋风萧瑟、草木凋零,一派萧索的深秋景象。不过与气候相比,在洛东江东岸的釜山港区,大群朝鲜夫子正被一些所谓的东岸“侨民”支使着在修建码头栈桥、仓库以及公路。由于《华朝修好条约》的签订,釜山港作为两大开埠的贸易港口之一,东岸商人有权在当地购地、定居、经商。甚至与元山津不同的是,作为曾经被东岸军队占领的地盘,釜山港的东岸侨民拥有更大的“自治权利”,当地的朝鲜官员不得过问与阻挠,否则就将引起极为严重的外交事件。
正因为有这样的规定,今年冬天,原本在库页岛、庙街、恒衮寨等地整训的东岸军队便次第开拔到釜山港过冬,东岸人对外宣称这些人都是武装侨民,来此进行短暂定居。当地乃至邻近的庆尚道、全罗道的朝鲜官员们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一面如临大敌地整军经武,一面通过釜山当地官员向东岸人送来了不少猪羊慰劳,同时探听风色。
不过东岸派驻此地的商站负责人罗天生罗科长却口风甚紧,一丝一毫的风声也没向朝鲜人透露,这让朝鲜釜山县令金洪范大为惊异,继而也有些不安。他怀疑东岸人可能对朝鲜拖拖拉拉地没有将江华岛赎岛费的尾款五万两银子及时支付而感到愤怒,在看到码头上挺身队第一大队两千名老兵英武挺拔的军容后,越想越害怕的金洪范立刻派心腹仆人快马给庆尚道及汉阳城送信。并在信封上标上了事态紧急的暗号。
与此同时。在花费几根百年老山参的代价后。金洪范金县令终于从罗科长这里打探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威震东海的莫大帅即将巡视此地,以了解釜山港的建设状况以及本地贸易的开展进度。眼下这两千多军队,可不就是来打前站的!
得到准确消息的金洪范金大县令终于稍稍放下了心,原来不是再次兴兵来攻的!不过转而他又有些愁眉苦脸了起来,这东岸人要求开放贸易,朝鲜人摄于其军威明面上不敢不答应,但暗地里的拖延掣肘却从未消停过,甚至一些准备动身前往釜山地区碰运气的朝鲜商人都被下狱问罪。这样一来。东岸人设在釜山港与元山津两地商馆便自然是门可罗雀、生意凋敝了。
东岸人不是傻子,他们在看到一个月的成交额才区区百来元后,自然知道这里面有人捣鬼!罗科长为此还质询过几次金洪范金县令,但此人不是支支吾吾就是托病不见,让罗天生好不郁闷。不过他手头只有从烟台带来的两百多名武装侨民护卫队----这些人是真正的明人侨民,只接受过三个月的短期军事训练,战斗力不足,再加上也不好公然兴兵包围朝鲜官署,因此便只能向上面打报告指责朝鲜人不履行条约。
此番莫茗带兵前来釜山港,一是为了部队有个条件良好的过冬训练基地。二也确实是为了让朝鲜人老实履行《江华岛条约》中的一些条款而努力。这些朝鲜人都是记吃不记打的,你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这帮人就绝不会乖乖办事。
莫茗一下船后。派驻此地的最高负责人罗天生便第一时间跑过来告状,其言辞激愤,将这些朝鲜人毁诺背信的行为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一点也不似刚收了人家好处的样子。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罗天生在此次开设商馆几个月了,才做了四百多元的生意,卖的多是一些金属农具、染色棉布等朝鲜很难见到的稀罕品。而对东岸人事关重要的粮食,却是一粒也未买得,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因此,罗天生一见面立刻就倒起了苦水,将朝鲜人从中作梗的伎俩和盘托出,以充分减轻自己的责任,免得自己丢掉这个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职位。
莫茗对罗天生的聒噪有些不耐烦,只见他翻身骑上了一匹随从们牵过来的安达卢西亚战马,然后用马鞭朝罗天生一指,说道:“带路,朝鲜官署!”
罗天生闻言后先是一愣,然后便屁滚尿流地从自己的手下那里也找了匹朝鲜矮马,走在前头带起了路。而在他身后,是莫茗带着的三百名治安队斥候骑兵,在这些斥候骑兵后面,则紧跟着三个营两千三百名黑人步兵。
自从釜山开埠后,朝鲜人便在这个小渔村设了个级别不低的县令,以总管这里的一切“洋务”。这个县令名义上归庆尚道管辖,但实际上他拥有向王京汉阳城越级上奏的权力,可见绝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两千多人浩浩荡荡地冲向朝鲜官署,顿时将街道上不多的朝鲜商人和东岸侨民吓得闪到了一边。待冲到这座新修不久的官署门前后,几名身强力壮的山丹士兵上前赶走了惊骇欲死的朝鲜守卫,然后持械侍立在门前,充当起了卫兵。而莫茗则在十余名精锐亲信的护卫下进抵到了衙内,而此时金洪范才刚刚穿好官服从后衙过来,一见院内院外挤满了气势汹汹的大兵,心里顿时一阵惊慌,暗叹事情坏了。
他心里着急,于是便上前想要分说。不料刚走几步,就被几名如狼似虎的山丹士兵架起,一名军官模样的山丹人在金洪范身上仔细摸了一通确认没有身藏利器后,这才挥手放开了他。金洪范得了自由,却也吃了教训,不敢靠莫茗太近,只是站在一旁用流利的辽东口音汉语谦卑地说道:“朝鲜国釜山观察使、总理庆尚道洋务、判釜山县令金洪范见过莫将军。数月之前江华岛之约,下官曾有幸位列会场,得睹莫将军风采,真是幸甚。莫将军威震东海,百战百胜,彼时下官尚在成均馆求学……”
“废话就不要多说了!”莫茗挥手打断了金洪范的喋喋不休,一屁股坐在心腹亲信端来的金洪范的县令座椅上,然后说道:“只两件事!第一、江华岛赎岛费尾款五万两银子究竟何时支付?第二、条约规定的每年十万石粮食贸易究竟何时履行?”
金洪范听了莫茗的问话后怔怔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支吾着说道:“关于赎岛费,敝国正四处筹措,万望宽限些许时日。将军你也知道,那清国需索无度,动辄要我国助饷助战,靡费甚多,因此这五万两银子尚须等本年忠清、全罗二道秋赋征完后方能履约交付。至于那十万石粮食,更是筹措不易。敝国地狭民贫,物产不丰,即便是向称富饶的庆尚、忠清、全罗几道,百姓生计也是不易。万望莫将军挂念苍生百姓生活多艰,蠲免部分米粮,使百姓得以存活,如此,则感激不尽。”
“那就是不允了?”莫茗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管贵国有何难处,也懒得管!我只告诉贵国一句,以三月为期,若是赎岛费再不交至釜山港我东岸商馆内,那我等便要去庆尚、全罗二道自取了。还有那粮食,我等又不是强抢,条约里写的每石二两八钱银子的买价亦是我国官价,已经很公道了。贵国左一个难处,右一个为难,说到底就是不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还是那句话,以三月为期,若是贵国未能履行条约协议,我国便会出兵,以占领的庆尚道为担保,催促贵国尽快履行条约。”
一听莫茗如此强项的话语,金洪范的额头顿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对方口风如此严厉,显然不是说说而已,若是真让这些丑恶已极的黑藩鬼奴兵杀过来,那么庆尚道全道糜烂便不可避免,这可如何是好,看来要速报王京才是!
“还有,已经不短时日了,我听闻贵国使清的使团已经回国,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说完了钱粮问题,莫茗又很关心地问起了情报方面的事。
金洪范左看看右瞅瞅,见莫茗无意在私下场合说,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国使清的使团确已在两月前归国。别的事倒也没什么,无非是清国借着占了神州的东风,对敝国勒索无度,还要敝国王世子留质于京师。其实这些事本也无关贵国,但敝国使节在清国京师曾听闻,清国摄政王曾在殿中接见了几位贵国口中的荷兰红毛,对,就是敝国解送过去的那几位。摄政王对荷兰红毛的船、炮都兴致盎然,要求其为清国铸炮。后又放归了其中两人,嘱其尽快返回大员,似乎是向荷兰红毛许了通商厚利,换取红毛为清国铸炮造舰……”
“竟有此事!”听到金洪范这话莫茗顿时也有些惊讶。满清竟然这么快就和荷兰人勾搭上了,这让莫茗有些意外,也感到了一些压力,也许东岸人在北方沿海地带蹦跶的好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这里,莫茗顿时无心继续折腾朝鲜人,再又警告了其按时履约后,便率兵匆匆回到了码头上。
第二百九十七章 起义(一)
“长官,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克兰迪人了。”圣菲城外,一名年轻的实习参谋向支队总指挥常开胜汇报道。
常开胜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看那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克兰迪印第安人。这些人大约有五百多人,高矮不一,但多数看起来都很瘦弱,这是劳累过度和长期营养不良的标志。很多人的身上还有伤痕,似乎是被他们的监护人(监护征赋制度中的监护人,其实是奴隶主)虐待过,手脚上也还戴着镣铐,走起路来稀里哗啦响。
不过别看他们此刻一个个身体上凄惨无比的样子,但精神上却很是振奋。因为这支从南方来的军队居然把常年欺压在他们头上的西班牙人赶走了,并且还打算释放他们这些可怜人,让大家获得自由。这真是太美好了!
“克兰迪人、查鲁亚人、阿劳坎人等南美洲较寒冷地区的土著,都不是什么适合做奴隶的种族。他们崇尚自由,生性好斗,远不如黑人温驯,更不如黑人耐干重活,如非必要,捕捉他们做奴隶是很不划算的。”常开胜的脑子里响起了国家情报总局关于东岸附近地区印第安种族的一份调查报告,该报告中就包含了这么一段,他记得非常清楚。
事实上南美南半部的西班牙殖民者一直对阿劳坎人、克兰迪人很不满意,因为他们绝对不是西班牙人心目中合格的奴隶。尤其是那些阿劳坎人,他们不但四处逃亡,甚至还反过来袭击西班牙的殖民点。并且在可疑的外国势力的秘密资助下搞起了长期的游击战争。让西班牙人疲于应付。
智利的阿劳坎人如此。拉普拉塔的克兰迪人也不是善茬。这些人对西班牙人统治的反抗行动贯穿整个17世纪,期间甚至爆发了好几次大起义,而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次起义似乎就发生在17世纪50年代----也就是几年后。起义爆发后,西班牙人一方面从秘鲁调兵,一方面收买很多印第安人为他们作战,花费了无数的金钱和相当长的时间,这才把这次起义镇压了下去。在这次起义过后,西班牙人非但没有减轻对克兰迪人的压迫。相反他们变本加厉,制定了更严格的管制措施,大批克兰迪人在西班牙殖民者的残酷暴政之下死去,到了18世纪后人丁已经锐减到了再也无法发动任何起义的地步。
而在这个时空,在克兰迪人大起义爆发的前夕,由于突然开始的战争,大批东岸军队涌入拉普拉塔。他们击溃了相当数量的西班牙军队,各地的西班牙白人农民也纷纷逃往,这使得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东部地区的统治基础受到极大的动摇----至少在巴拉那河下游地带,西班牙人的统治基础已经荡然无存。东岸人每到一地。都释放当地的印第安奴隶和白人契约奴,并给他们分发武器。暗中鼓励他们向西班牙人复仇。
值得一提的是,拉普拉塔地区为数众多的中南欧籍契约奴的生活状况和克兰迪人无异,他们一样遭受了主人的疯狂压榨和虐待。这些人在从本土前来新大陆时,就已经和船长或殖民公司签订过协议,即保证抵达新大陆后,他们将为买下他们所有权的白人农场主、牧场主工作满一定的年限(一般是3-7年)。由于知道期满后这些人就将获得自由,因此主人对他们更加不怜惜,工作强度甚至比那些克兰迪人还要高----因为克兰迪人是主人的私有财产,更值得好好“养护”,以便为主人创造更大的价值,而这些契约奴们只相当于租借品而已,自然是要往死里用了。
因此,无论是克兰迪人还是白人契约奴,他们同样恨透了西班牙人。而当东岸军队宣布给予他们自由并给他们分发武器后,这些人立刻欢呼雀跃了起来。在拿到武器的一个星期之内,这些人便纷纷涌入乡下的农场、牧场和庄园,袭击曾经残酷奴役他们的西班牙农场主,瓜分他们的金钱和牛羊,然后那些花费了很多年头才辛苦修建起来的庄园、仓库、房舍,也被充斥着不理智狂热情绪的复仇奴隶们焚毁一空。
这些情况在拉普拉塔河口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地区尤其明显,留守当地的学兵团35团团长廖逍遥对部分西班牙农民来向他控诉奴隶们“骇人听闻”的暴行后,他只是稍稍有些“惊讶”,然后才敷衍了事般地派了少数士兵去驱散那些暴徒。刚刚获得自由的克兰迪人并不是蠢蛋,他们当然知道自由不是自己争取来的,而是东岸人施舍的,因此非常识趣地换了一处地方继续打劫。而在离开之前,他们还将许多劫掠来的钱粮牲畜“孝敬”给了东岸人,这令廖逍遥暗暗点头,这帮印第安人总算还不是太蠢。
局势就这样在东岸大军马蹄所至之处失控了起来。得到自由的印第安人和少数白人契约奴们拿着东岸人发放的武器(大部分是冷兵器,少部分是火绳枪)开始在乡下流动作乱,势单力薄的西班牙农民根本抵挡不住,乡下每天都在发生抢劫、谋杀和强奸案件,到最后这些西班牙人只能携带部分粮食细软,跨上马背,逃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周边避难。至少在这里,那些失去理智的印第安暴徒们还不敢杀过来。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周边,也只有一些大地主、大商人才拥有勉强自保的力量。比如本地著名的商业领袖罗德里格斯家族,他们在乡下的农场庄园内拥有为数不少的雇佣工人,而且还有十几名著名的弗兰德斯军团的退役老兵。在他们的带领下,庄园内的男丁们凭借着犀利的火力轻松抵挡住了几小拨克兰迪人的试探性进攻,使得庄园幸免于难。
不过他们终究只是少数罢了。在这股愈演愈烈的克兰迪解放浪潮中,大量土生白人或半岛人是缺乏足够的自保能力的,他们大多被杀,庄园被毁,财产被掠夺,西班牙人花费半个多世纪经营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地区一夜回到了解放前。而更令西班牙人感到恐慌的是,这股原本只在东南部地区盛行的起义浪潮如今有了蔓延到中西部地区的趋势,各个西班牙定居点、村落或农场中不断有奴隶逃亡或被赶来的起义者所解救,而他们原本的监护人----西班牙殖民者们则要么不知所终、要么横死当场。这些克兰迪起义者是如此之愤怒,以至于他们连白人小孩都不放过,甚至连一些站在西班牙人一边的克兰迪人也惨遭屠戮,事态就这样在东岸人的有意纵容下一步步恶化下去了。
如今常开胜要做的事情其实和廖逍遥一样,就是在圣菲地区也搞起克兰迪人的起义或者暴乱,然后彻底搅乱附近的形势,将西班牙人的统治基础彻底摧毁。东岸人的兵力严重不足,如今虽然占领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圣菲这两座城市,但是在乡间,仍然有大量的西班牙农村或庄园存在着。事实上这个年代的西班牙、葡萄牙殖民者们并不喜欢住在城市里,比如在18世纪的里约热内卢,全部白人居民一共才两千五百人,但是在周围的广大内陆乡村地区,却还生活着数量是其五到十倍的白人农民或农场主。
因此,这些分散在外的西班牙人始终是一个威胁。一旦西班牙人从秘鲁、智利调集兵力过来,这些星罗棋布的西班牙村落或农庄就是他们天然的补给点。如今东岸人通过这些暴乱的克兰迪人将这些村庄或农场全部摧毁,那么即便有西班牙军队从北边、西边过来,他们也将陷入缺乏补给的困难境地。而如果从智利输送给养,那么不但路途上的消耗将大增,这补给线也将被无限拉长,这会使他们陷入危险之中。
总而言之,如今这些克兰迪人可是大有用处,所谓为王前驱,讲的就是他们。东岸人如今的兵力极度紧缺,而拉普拉塔的地域是如此之广阔,他们需要完成的目标又是如此之多,这一切都促使着他们打开克兰迪人的镣铐,摧毁西班牙人的经济基础,牵制西班牙人可能出现的援兵,以便给东岸人争取从容应对的时间。
“给他们打开镣铐,然后好好吃上一顿。”常开胜转头朝实习参谋说道,“吃饱了后教他们一些粗浅的军事常识,然后就发放武器让他们走人吧。早一天去祸害西班牙人就早一天给我们分担点压力,谁让我们兵力不足呢。如今问本土要点兵过来实在是太难了,就凭如今我们手头的兵力,防守这么长的区域都嫌不足,居然还要我们继续进攻,摧毁更多的西班牙人城市,这简直是扯淡!”
实习参谋很自然地过滤掉了常开胜后半句牢骚话,然后便去招呼那些刚刚获得自由的克兰迪人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起义(二)
1646年10月25日,在圣菲城休整了将近十天时间、顺便等待补给的陆军常开胜支队又开始行动了。他们这次的目标是位于圣菲上游地带的科连特斯城,科连特斯城是个小城市,以农业为主,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军事设施,人口也就一千多人的样子。不过就是这座小城市,此时已经是富裕的巴拉圭地区的最后一道屏障了,只要攻破了这里,那么东岸大军便可窥视亚松森,这对西班牙人的心理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因为从来没人可以威胁拉普拉塔的明珠----亚松森。
西班牙人最初在拉普拉塔选定的的殖民据点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只不过因为附近的印第安人的极力反抗,最初的两千五百个西班牙殖民者在此建城的数次努力都被打断,不得已之下他们开着船往巴拉那河上游地带去寻找适合建城的地方,并最终选择了亚松森。布宜诺斯艾利斯从此被废弃,而西班牙人遗留在当地的牛群最终因为当地环境特别优越而繁衍成了数量庞大的野牛群。
可以说,从那个草创的年代开始,亚松森就一直扮演着拉普拉塔地区的西班牙人心目中的母城的形象。在以亚松森为核心的巴拉圭地区站住脚后,无数的半岛人带着他们的印第安奴仆顺着巴拉那河而下,并在几十年内陆续修建了科连特斯、圣菲、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几座城市,点缀了荒凉寂静的巴拉那河流域。
但很快巴拉那河下游这一段又要重归于荒凉了。因为失去理智的克兰迪人正在四处串联,攻打西班牙人的村落或农庄。起义的浪潮已经不再局限于少数一些区域。而开始向各处蔓延。西班牙人在此地薄弱的军事力量已经惨遭东岸人的打击。再也无法有效镇压任何来自野蛮人的军事暴动,于是一种属于西班牙人的灾难就这样降临了。
常开胜支队将新兵较多的陆军第106连并三百名民兵留在圣菲城,由他的副手江志清带人留守。然后他带着其余的四个步兵连、三个骑兵连以及剩下的民兵,共计约2100余人,分乘大量内河蒸汽船浩浩荡荡地朝上游而去。至于那三个连的骑兵,则只能苦逼地沿着河岸往前行进了。毕竟蒸汽船吨位有限,可容纳不了那几百匹高大的战马。
其实关于下一步如何行动,陆军部甚至联合参谋本部内也不是没有不同意见。首先。大家都是一致认为此战绝不能以占领圣菲城为满足,陆军必须继续攻打有战略意义的西班牙城镇。只不过在辽阔的阿根廷平原上,西班牙人的据点间相隔太远,攻打极为不易。比如陆军部内有人主张进攻西部的科尔多瓦,然后威胁人烟稠密的阿根廷西北部地区,进而窥伺查尔卡斯与智利北部地区。
如果单从战略意义上来讲,科尔多瓦确实是一个很有价值的目标。因为这里是沟通智利、查尔卡斯与拉普拉塔东部地区的交通要道,是西班牙秘鲁总督区陆上交通工具----骡帮的主要转运站。在前些年,波托西的银矿就曾经将生产的部分银条通过骡帮经科尔多瓦转运到圣菲,然后经拉普拉塔河出海运回本土。其实不光银条。两地间很多商品的转运都要经过这里,因此科尔多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通衢之地。攻占了这里,必然会对西班牙人产生极大的震动。
不过科尔多瓦与圣菲间数百公里的距离是天然的障碍,这里虽然都是平坦的大草原,但对于东岸人来说后勤压力仍然是非常重的。他们需要筹措大量的重型货运马车,还有就是要准备数量众多的车夫和力夫,当然还要准备相当数量的保护补给线的部队,这对如今兵力严重不足的东岸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在经过一番短暂的争辩后,陆军部很快就否决了这个进攻路线,转而将目标指向了科连特斯城。
科连特斯作为与圣菲、布宜诺斯艾利斯同一时期的城市,如今的发展智能说差强人意。农牧业为主的经济以及所谓的监护征赋制度掩盖下的事实奴隶制,使得整个社会如同一潭死水般了无生气。也就是在近些年与东岸的走私贸易大行其道后,依托羊毛、兽皮、干酪、兽脂的出口,科连特斯的社会才稍微展现出了那么一丝活力。当地出现了一些规模不大的批发商人、零售商人,来回倒卖东岸与本地的货物,平心而论,这些从客观上推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并给死气沉沉的社会注入了一丝新鲜活力。
但这丝活力很快就随着战争的爆发而烟消云散了。随着拉普拉塔舰队的覆灭、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圣菲的相继失守,科连特斯原本四平八稳的社会开始剧烈动荡了起来。很多有钱的地主、牧场主、大商人开始将自己值钱的财物向亚松森转移,而到了后来,随着拉普拉塔步兵团溃败残兵的疯狂涌入,这些所谓的绅士们也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坐上马车开始向亚松森进发,毕竟那里总会比已成前线的科连特斯安全一些。
在做出继续北上进攻科连特斯的决策后,常开胜便没有了犹豫,开始率领支队主力2400多人踏上了北征的路途。他们坐着安逸舒适的内河蒸汽船,在水量丰沛的巴拉那河面上轻松自在地往前行驶着。这条河对此时的东岸人来说,无论如何拔高其意义都不为过,因为这条河承担了东岸所有的物资与人员运输。没有这条河的话,东岸人要想从布宜诺斯艾利斯打到圣菲城下,那恐怕困难不是一般地大。
常开胜支队一路上走得并不快,因为他们需要与岸边的骑兵部队的行程保持一致。况且一路上他们在骑兵的提醒下也遇到了好几个西班牙村落,对于这些村落,东岸人自然是没什么客气的。征完安全税后,又按照流程赦免了村落里的印第安奴隶,然后给他们发放武器,鼓励其“争取自由”。东岸人几乎每到一个村庄或农场都会这么搞,看起来似乎誓要把西班牙人在巴拉那河流域的殖民势力一扫而空。
由于有解放克兰迪人的任务在身,因此常开胜等人走得并不快,一路上不是在释放印第安奴隶,就是在勘测地形、绘制地图,总之当日历翻到11月20日这一天时,他们才刚刚抵达位于巴拉那河左岸的科连特斯城。
科连特斯城只有一千多白人居民,这个数字同样是在近十来年内激增的,在后世的此时这里只有区区三百多半岛人或土生白人。除了一千多白人居民外,还有充当其打手与帮凶的数百名高乔人,再有就是城里数量达到了五千多的印第安人了----有瓜拉尼人也有克兰迪人。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许多印第安人也是站在西班牙这一边的,他们大多是被耶稣会、圣方济会等传教团体同化的教徒,人数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城内的军事力量包括从圣菲城内败逃过去的两百多拉普拉塔步兵团的士兵,此外还有从北方巴拉圭地区增援来的约七八百名民兵----90%以上是瓜拉尼人。这样的力量是不足以抵抗数量高达2400多人的东岸军队的,与圣菲或布宜诺斯艾利斯一样,面对火炮洗地打法的东岸军队来说,他们几乎毫无胜算。
在陆上战斗开打前,随军的四艘内河浅水炮艇已经先一步出击,将河面上的几艘西班牙单桅小型运输船打了个底朝天,大量粮食、火药等物资沉入河底,让城内的西班牙人看了脸上直抽搐。
“准备进攻!”常开胜看到自己的部下已经很熟练地做好了攻击前的一切准备,立刻满意地笑了。他此时坐在城外的麦田里,本应在这个季节进行春播的田地因为战争而大面积抛荒,看得出来,即便东岸人就此退兵,科连特斯城明年也会闹个大饥荒了,除非巴拉圭地区调集大批粮食物资过来。
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常开胜摇了摇头,然后果断地下令开始正面强攻,战斗就此拉开。
由于准备充分,这次西班牙人在城内修建了相当坚固的防御设施,并且物资充足,火炮也达到了6门之多,这使得常开胜支队在进攻时的进展较为缓慢。甚至于,在夜间西班牙人还组织了数次小规模的夜袭,虽然在东岸军队的严密防御下没取得什么战果,但终究给东岸人造成了一些麻烦,损失了一些人手。
不过西班牙人也就是只能制造一些小麻烦了。在东岸人极有耐心地步步为营的作战方式下,无论是火力、兵力都处于弱势的西班牙人最终也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东岸人后方有源源不断的蒸汽船把前线消耗巨大的军事物资送过来,但西班牙人的补给线却已经被东岸炮艇截断,这注定了西班牙人在科连特斯无法长期坚持。
11月30日,在经历了十天时间单调、枯燥的攻城战后,东岸军队以死伤58人的代价攻克了科连特斯城。西班牙拉普拉塔步兵团残部再遭重创,团长安东尼.卡洛斯少校以下165人阵亡,仅有区区数十人成功突围。从巴拉圭地区增援来的数百名土兵也伤亡了四分之一,余部全部连夜遁走。
科连特斯进攻战,就此结束!而此时的东岸军队也仿佛达到了自己的某种极限,无论是身体、心理还有物资供应上都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需要一段不短时间的休整。
第二百九十九章 起义(三)
一阵嘹亮的军歌声从远处响起,西班牙蒙得维的亚哨所的西门尼斯先生黯然地倚在门前,看着那群身着深蓝色军服、脚踏翻毛皮鞋的东岸大兵的身影,心里满不是滋味。在西班牙王国设立这座哨所四年零三个月后,这里史上第一次沦陷于外**人之手。
美丽港湾内的码头、仓库、哨所、镇厅、四艘渔船以及本地221户西班牙居民在新来的征服者那闪亮的刺刀下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无论是哨所内的24名军人还是本地762名来自桑坦德、毕尔巴鄂的移民,都在东岸人的淫威下战战兢兢,生怕这些异教徒一个不高兴就会找他们的麻烦。
西门尼斯暗自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房间,将房门关上后,对着屋内稀稀拉拉二十几名西班牙小孩说道:“孩子们,不要分心,下面我们开始上课。今天我们继续讲解西班牙语的语法问题……”
作为一名教士兼学者,来自阿尔梅里亚的西门尼斯已经坚持在蒙得维的亚镇义务教授当地儿童知识整整两年了。作为一个狂热的天主教徒以及坚定的半岛人,他对于集拉普拉塔将军、督办、检审法官职务于一身迭戈.加西亚非常失望,对于拉普拉塔乃至秘鲁方面对于战争爆发的预见性不足十分愤怒,对于他们在战争爆发后迟缓的反应速度深感恶心,总之他对于这帮殖民地官僚们的评价简直糟透了,认为他们完全不称职。
关于利马官员们是否称职的问题,这似乎可以从战争爆发后东岸军队势如破竹地占领了西班牙人多座城市可以看出端倪。不但蒙得维的亚陷落了。西班牙人在乌拉圭河以东地区设立的大一些的军事哨所都陷落了。比如位于乌拉圭河畔的艾丝美拉达哨所(弗赖本托斯)、位于内陆伊河畔的加西亚将军镇(杜拉斯诺)、由东岸与西班牙共管的科洛尼亚城等等。而除了这些地方外。西班牙人近几年在拉普拉塔南部设立的马德普拉塔和布兰卡港也多半陷落了,这两处地方分别只有百十个居民,东岸人的一条战舰大前天才刚刚从蒙得维的亚码头离开前往南方,应该是前去征服那里了。
而比被东岸人军事占领更恶劣的是,原本在拉普拉塔各处颇受歧视的高乔人如今居然也投靠了东岸人,然后开始在各个西班牙哨所、市镇里耀武扬威。虽然这些高乔人把自己的行为称之为“起义”----从半岛人与克里奥尔人(土生白人)的压迫中“起义”,但西门尼斯先生对此嗤之以鼻,他坚持认为这帮家伙是一群粗俗的下流胚子、人渣、罪犯以及亵渎者。他们依靠可耻的背叛获得了暂时的地位,但这是令人所不齿的,他们迟早会感到羞愧。不过想到这里时,西门尼斯又自失地摇了摇头,高乔人是不会有羞耻感的,他们有一半野蛮人的血统,这使得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充满了愚昧、暴戾以及自相矛盾。
门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西门尼斯先生从未关紧的门缝往外瞥了一眼,发现是几名提着大包小包的高乔人骑着马路过。他们肆意张狂地笑着,似乎是刚从某处打劫回来。身上甚至还挂着一串熏肠。
几名巡逻的东岸陆军士兵见状立刻将他们拦了下来,只见一名头戴大盖帽、领口缀着鲜红领章的士官一把将离他最近的一名高乔人拽下马来。然后用连鞘军刀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高乔人痛苦地嚎叫着,却不敢有半点反抗。事实上他们都是一群懦夫,一群只敢对西班牙平民耀武扬威而对东岸人卑躬屈膝的懦夫,对于东岸人的任何惩罚,他们都不敢表示异议,因为镇外绞刑架上随风晃荡着的尸体无时无刻不在警告着他们。
带队的东岸士官似乎是打累了,这才停了下来,然后只见他用脚踢了一下躺在地上满脸鲜血的高乔人,嘴里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不准他们在城区内纵马,然后才带队继续巡逻而去。几名高乔人搀扶起自己的同伴,再不敢在此地逗留,灰溜溜地牵着马离开了,只留下了地面上一小滩刺眼的鲜血。
而就在西门尼斯先生给学生上课的时候,随着一声清脆的汽笛声,一艘满载货物的船只缓缓停靠在了码头上,这是给驻扎此地的陆军第6连送来的一部分补给。而跟着这些补给物资一起登上码头的,还有他们的新连长----刚刚从塔城守备队(原挺身队第1中队改编)队长任上转过来的安达十五。至于他们原本的连长肖白图上尉,目前已经被开除军籍,发配到了塔城港监督煤矿安全生产去了,可谓霉运当头。
在一名一等参谋当着全连所有排长宣读了陆军部的任命书后,安达十五和所有人行了军礼、握了握手,便算是认识了。对于被任命为陆军主力连的连长职务,安达十五也深感意外,自从几年前辈调任新华夏殖民地后,安达十五一度认为自己可能再也没有转回本土的可能了。不过没想到,在自己年近不惑、准备一辈子在塔城煤矿混日子的时候,命运又和他开了个玩笑:他居然接到了陆军部的任职通知书,将他任命为陆军第6连连长。
接到消息后他当天就把衣柜里珍藏已久的陆军制服翻了出来,然后在镜子前照了很久,长吁短叹一番后便穿在了身上。已经上小学的两个儿子不解地看着他,他们不清楚父亲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刮了胡子、理了发,还把衣柜里一直叠得整整齐齐的陆军制服又穿了起来。不过他们很快就从母亲阴沉的脸色中看出了端倪,原来父亲又要离开他们到本土去打仗了。
虽然有亲情的羁绊,但安达十五还是义无返顾地响应军部的号召,放弃乘坐舒适的移民船,转而搭乘一艘最早的运煤船返回了本土。他的心思早就不在此处了,而是重新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战场上。原本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渐渐淡忘了很多军旅往事,忘记了自己的军人身份,就像新华港很多经营种植园的退役老兵一样整日里蝇营狗苟,但一封从远东寄来的一封信却彻底唤醒了他的某些回忆。
他的老朋友安大海在远东战死了,死在清军的一枝冷箭下,这令他整整难受了好几天,以往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往事如潮水般不可抑制地涌上了心头。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安定淡然地窝在这个小小的煤矿里混日子了,他需要回到战场上,因为只有在那里他的心灵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而军部的邮件恰好在这个时候随船抵达了塔城港,这令他立刻下定决心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本土。就让自己死在战场上吧,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内心竟然没有任何一丝哀伤难受的情绪。
一边听着副连长轻声向他介绍着连队里的琐碎情况,安达十五仔细看着那些长着年轻面庞的士兵们,他们是那样的年轻、那样地充满朝气,这令他整个人仿佛也年轻了十岁似的。
“目前补给物资尚不是很足。”同样年轻的副连长拿着笔记本汇报道:“武器弹药还好,暂时没有出现短缺现象。但副食品就差一些了,黄油、奶酪、精制白面的供应量降到了战前的四分之三,葡萄酒、白酒、啤酒的供应量减少到了三分之二,烟丝、蔗糖也减少了供应量。也许唯一增加供应的就是鲜牛肉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那边经常会有蒸汽船跨过拉普拉塔河运送菜牛到这里来,弟兄们吃都吃不完。”
“现在各地都进行了动员,大批人手被抽调,工农业生产能力下降是不争的事实。可以理解,这战争才刚开始,苦日子还在后头呢。”安达十五随意地说道,说完后他又想了想,然后补充道:“但大家也不要悲观沮丧。如今西班牙海军实力大损,根本无法组织大规模军队前往新大陆。而且他们在旧大陆战场上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陆军也根本脱不开身,我们可以乐观地推测,与我们作战的只有秘鲁总督区的部队。或许还有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援军,但那又如何?我们东岸军人训练这么久,难道还比不上那些临战时才匆匆被征召入伍的西班牙农民吗?”
“大家要打起信心,胜利最终会属于我们!”安达十五一脸笑容地说道,“看看这些西班牙人的战斗意志,我听说当初你们不放一枪就占领了这里,那么还有什么可害怕的?还有那些高乔起义者,让他们去内陆那些西班牙小型村落宣布此处已被我军占领的事实,并向他们征收赋税。对了,严格禁止他们随意杀戮当地居民,违者处以绞刑,我们是文明之师,不能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约束高乔起义者的军纪?年轻的副连长顿感头皮有些发麻,这根本不可能嘛。不过他还是准备试一试,不能不给新来的顶头上司面子啊。
第三百章 战争岁月(一)
鸡窝里的雄鸡一大早就高亢地叫了起来,邵元义无奈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睡眼惺忪地下了地。昨晚他在乡卫生室里为多名患病的民兵诊治,很晚才结束,然后又连夜走了几里土路回到村里,眼下这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却又被鸡鸣声给吵醒,这让他好不懊恼。
堂屋的后门大开着,邵元义看了看,他的俄罗斯妻子正在后面的小河边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和左邻右舍几位村妇一起用奇怪口音的汉语聊着天。嗯,他们都是什么斯……斯拉夫人,也算老乡嘛,难怪这么能聊,也不知道赶紧干完活去地里割草,邵元义悻悻地想道。
他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女儿安静地躺在堂屋里的一张小床上,此刻正呼呼大睡着。邵元义轻轻摸了摸她嫩滑的小脸,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院子里的桃树盛开了灿烂的花朵,一群蜜蜂正嗡嗡叫着盘旋期间。树下一只硕大的猎犬正无聊地趴伏在地上,耳朵一颤一颤的,瞪着眼睛看着院子外面一群嘻哈打闹着的小孩。这些孩子都七八岁大的样子,手里挎着个篮子,篮子里是刚割下来的红薯藤,这是准备拿回去喂猪的呢。
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地里就有很多农人在劳作了。不过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此刻在地里劳作着的大部分都是妇女,男人很少,这主要还是因为战争爆发,太多的男人被抽调走的缘故。
随着拉普拉塔地区战事的深入展开,目前国内已经有多个地区进行了动员。最初是首都地区,第一批动员的一千名民兵参与了布宜诺斯艾利斯攻防战;后来没多久。新成立没几个月的罗恰县也进行了一次动员。六百名民兵被装船运往了巴拉那河。参与对圣菲的攻势。在这两个地方动员后,现在轮到鸭子湖流域的城镇了,牧草岭乡也接到了动员令,两百五十名民兵被抽调到了西湖堡整训,随时准备投入拉普拉塔战场。
邵元义所住的村子被征调了三十人,再加上参与修建道路、灌溉水渠、伐木的男丁,整个村子里大部分男性劳动力都被分配了工作,无法抽出时间下地。不过好在动员令是在过了上个月春播的大忙时节后才到来的。此时田里的农活并不算多,靠女人也能勉强支应过去。当然了,那些七八岁大的农家孩子们也不能闲着。他们得趁着早晨凉快的时候去田里割些红薯藤,然后再到院子后面河边的荒草地里割些草,再拌一些陈年玉米粒之类的玩意到灶上面煮一锅猪食。煮完后还要喂猪,喂完猪还要喂鸡鸭,还要将家里水桶里的水打满,然后这才有时间自己吃早饭,总之也是极为辛苦的。
吃完早饭后,小伙伴们会相约一起去上学。上学的地点离村子很有一些距离。大概也有两三里地的样子,那里有以附近几个村为生源的一所完全小学。该完小只有一名教师。采取复式班教育,教授语文、数学、自然、地理等五个年级的全部课程。
这就是战争期间华夏东岸共和国乡村地区的真实生活。虽然东岸军队在前线势如破竹,但战争的持续进行依然对大家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而且预计随着战争烈度的逐步升级,这种影响会越来越大。
有这种预计的并不是少数人,至少邵元义最近就老听乡里的那名相熟的英格兰裁缝抱怨布不好买了,乡里的另外一名来自爱尔兰的皮匠也抱怨说以前很好买的熟牛皮现在也限量供应了,据说是因为大鱼河兵工厂一次性收购了太多的缘故。战争终究是爆发得有些匆忙啊,很多物资都没来得及进行大规模的储备,真应该追究那些随意开战的人的责任。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句,东岸共和国南方地区有大量意大利人、匈牙利人涌入,而在北方,也有为数众多的英格兰人、爱尔兰人、苏格兰人从葡萄牙巴西殖民地偷逃过来。这些人很多都是不堪当地种植园主奴役的契约奴,因为他们不确定自己能够在长达六七年的非人奴役之中健康地活下来,但每日里比黑人还沉重的活计、粗陋的食物和阴暗潮湿的居住环境使得他们对此很不乐观,因此他们决意进行逃亡。
这些人基本都是单身汉,因为不列颠群岛持续多年的战争而来到新大陆碰运气。当然大部分离开英伦本土的人还是去了英属北美殖民地,但还有相当一部分信了葡萄牙人花言巧语的家伙来到了传说中富饶的巴西。但残酷的现实让他们失望了,当他们因为付不起船资而签下劳务契约来到巴西后,船长在码头就把他们当场卖掉了。极端渴求劳动力的葡萄牙种植园主们像相马一样在他们身上摸来摸去,然后与船长讨价还价后买下了他们的五年或七年劳务契约,成为了他们的契约主人。
接下来就是沉重无比的劳役了,因为不是主人的完全私有财产,他们的日子过得比那些黑人还不如。无论是在那些伐木营地、棉花种植园、甘蔗种植园、烟草种植园还是咖啡种植园内,他们的生活都一样地艰难。再加上刚来时不是很适应巴西炎热的气候,因此这些人开始了一**的逃亡。
而逃亡的最好目的地当然是南方的东岸共和国了,值守东岸边境的内务部警察们也许是得到了上级的授意,他们给予了这些逃亡者一定程度的庇护,即只要他们成功进入东岸共和国的领土范围内,那么他们便不会再被转交到追捕他们的葡萄牙人手中。
进入东岸后,他们可以在东岸北方的城镇或乡村内找到工作,因为这里一样极度缺少劳动力。有一技之长的比如裁缝、铁匠、石匠、锁匠、皮匠、酿酒师等等可以在城镇里体面地工作着,并且赚取着不菲的收入。而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劳动力,就只能去一些技术要求较低的地方工作了,比如煤矿、砖窑厂、建筑队、伐木场、码头以及农田。
此时邵元义村子里就活跃着一群来自苏格兰的农夫,他们在山里的坡地上辛勤地劳作着,将一束束被马拉牧草收割机割倒的牧草整理好,然后捆扎起来放到平板马车上,再将这些牧草统一拉回到村里。他们有的人还要负责晒草、铡草、喂牛、放羊、挤牛奶等工作,总之忙得不亦乐乎。
而雇佣他们的东岸农人家庭所需要付出的只是提供他们一日三餐和住宿,另外每个月支付一元五角钱的工资。当然了,东岸的农民们一般也就只在农忙时节会短期雇佣一些帮工,平时他们都是极为俭省的,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而过了农忙时节,这些外来者就只能去别的地方寻找工作了,他们一般会去伐木或者修路,以等待获得正式身份证明后可以被分配到一些新的定居点并获得珍贵的房屋和土地。
邵元义洗漱完毕后,到厨房灶台上拿了几个火烧,然后将橱柜里的一个大号玻璃罐头拿了出来,从中小心翼翼地切了几小片腌制的鲸肉,夹到火烧里面大口嚼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叹气,这鲸肉就是不如牛肉好吃,肉粗不说,油也不多,要不是自家腌制的时候酱料放得多,这还真没法下口。
不过他吃着吃着又突然笑了起来,自己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开始挑三拣四了。想想以前在大明,别说吃肉了,就是那种掺了沙子的小米对他来说也是难得的珍馐美味啊。如今自己在东岸可真是过上了神仙一般的生活了,不但讨上了媳妇,这牛肉、羊肉、猪肉、鲸肉、鸡鸭鱼肉虽然不能天天吃,但隔三差五地吃上一顿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饭后有时他还会奢侈一把,喝上一些葡萄酒或者啤酒,抽上一袋烟,这日子在大明时便是普通小地主也享受不起啊,没法比的。
不过说到烟酒,这两样物资的供应如今貌似也开始收紧起来了。比如产自弗吉尼亚的烟丝,如今的价格足足比战争爆发前上涨了30%,而就这价钱你还得找熟人才能买到,那些小批发商们如今根本不想卖,都囤积在手头等着涨价哪!葡萄酒的情况要好一些,因为东岸本土种植葡萄的地方很多,尤其是镇海县的香山乡和三炮台乡,这两处的葡萄种植园如今已经颇有规模,酿制出来的葡萄酒产量每年都在增加。不过啤酒就不行了,随着政府将西湖堡、大丰堡两地很多私自酿酒的小作坊全部取缔、酿酒师被流放澳洲后,如今随着战争的爆发,价钱是一天一个样,看样子自己得去抢购一些囤起来再说了。
战争真是害人不浅哪!邵元义有些无奈地想着,生活得好好地干嘛要打仗呢?不过他这心思也只能在自己脑海里转悠转悠罢了,要是说出去的话少不得要被安上个罪名,最差也是罚款拘役,说不定还会被流放海外,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第三百零一章 战争岁月(二)
邵元义吃完早饭后,告别了妻子,然后骑上马赶到了码头边。此时一艘往牧草岭运送货物的内河小汽船刚刚准备返回,邵元义拿出了一封自然科学院化学所发来的邀请函,凭此函他可免费乘坐国内的任何交通工具前往目的地。果然,船长在看了他的邀请函后,便一脸恭敬地将他让进了客舱内。
客舱里还坐着三人,其中一人是军官、一人是商人,还有一人穿着一身黑皮,貌似梅机关的调查员。一名马来水手小心翼翼地给大家端来了一壶马黛茶和几个木杯,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离去。邵元义瞥了一眼,发现以往随着马黛茶一起端上来的一般还有一些产自南非的花生,但现在显然已经被取消了。该死的战争!邵元义诅咒了句,花生没了,但票价却没有降,幸好我不用花钱。
关于和他同行的几位旅客,邵元义很知趣地没和他们多话。在摇摇晃晃的船舱内渡过了半天时间后,一觉醒来的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平安港码头了。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后,邵元义提起自己的手提包,大步跨上了码头。
码头上到处是吞吐着黑烟的蒸汽汽吊,这些马力强劲的吊车将沉重的原料如铁矿砂等吊入停靠在码头边的蒸汽列车车厢内,每当几节车厢都装满后,这些小马力的低速机车便缓缓启动,将几车皮的铁矿砂通过厂区铁路运到平安钢铁厂的炼铁车间内。
除了这些运原料的列车外,有时也会有一些平板列车拉着各种工业制成品来到码头边。这些工业制成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大部分是比较笨重的物件。如铁轨、火炮、钢甲、蒸汽机、锅炉、机械等产品。
有的时候平安港内也会有一些船只载运着货物前往平安河上游的平安机器织造厂----国内赚钱能力排行第一的工厂。这些船只大部分装运的都是食品或燃料,但也有少数几艘船装运的是纯碱、染料等化学品,这些都是纺织过程中要用到的重要原料。
这些年来,随着国内化学工业的发展,尤其是在相当一批优秀的初中毕业生进入国内唯一一所高中----自然科学研究院附属高级中学进行了几年系统学习后,无论是无机还是有机化学领域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拜穿越众中仅有的两名化学老师所赐(一人于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工作,另一人于兵团堡进行教学工作),国内学习化学知识的学生数量在近两年终于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数目。附属中学与兵团堡内学习这方面知识的学生加起来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多人。
这些学生中的大部分被分配到了几家企业,如:北方化工厂、北方制药厂、北方兵工厂、焦化厂、染料厂、平安钢铁厂之类的企业内担任高级技术员的角色。经过几年时间的磨练,目前他们的表现还算马马虎虎,这让穿越众们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事业后继有人。
在东岸化学工业的各个门类中,如今看来,还是在煤化工领域取得的成就更大些。通过无数次的实验,东岸人对煤焦油中各种成分的研究已经进入到了很细致的程度,尤其是在染料行业,通过不断的试验与排列组合。东岸人如今搞出了几十种颜色的染料,使得东岸纺织品在高端领域(染色布、印花布)的优势越来越巩固。要不是一些重要的中间化学品如重铬酸钾之类的强氧化剂至今无法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话。东岸的染料工业真的能够获得巨大的发展,产量至少能几十倍地倍增,彻底垄断整个纺织品市场----好吧,这对东岸人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染料外,焦化厂通出来的煤焦油气体还有大量的煤气、沥青可以利用,此外,两名原穿越众中学生还带着几名“学生”成功通过氢氧化钙、硫酸制得了乙酸(醋酸),算是进一步拓展了煤焦油的利用率。
不过此番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邀请邵元义来到平安县(化学所所在地),可并不是为了煤焦油、染料之类的破事,而是他们的有机化学处在经过多年的研究实践后,终于成功还原了一样小玩意----一种被称为阿司匹林的药品。包括邵元义在内的众多在国内有一定地位和声誉的医生都被召集到了平安县化学所,他们每人将被发放一些阿司匹林,然后带回去给病人服用并详细记录各种情况,最后再反馈给化学所的人。在最终确认没有问题后,阿司匹林便可交由北方制药厂实验生产了。
话说从十年前穿越众里唯一一位正牌医生王辽突然提出是否可以试着还原阿司匹林这种经典药物时,卫生部就开始与化学所进行了合作研究。只不过一开始这种研究在缺人、缺物、缺资料的情况下进展就很慢,而更令人绝倒的是,王辽这个提议人竟然只模糊了解现代药物生产中阿司匹林生产的大致流程。而关于这种药物的最初来历,这厮也不知道是没认真听讲还是怎么着,只大概知道是从柳树皮中提取的某种重要成分水杨苷,然后与乙酸什么的合成药物。
无语的化学众们只能自己研究,幸好高中化学老师出身的宋强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回忆了一下自己所学的关于阿司匹林的知识。只不过他当时教学生做实验时都是现成的水杨酸、乙酸酐等原材料,至于这些原材料怎么来的可就颇费周折了。因为现代药物生产包括原料基本都是人工合成的,但穿越众目前显然不具备这些条件,那么从自然界中寻找替代物就成了必然的选择,而此时王辽这个半吊子医生提过的柳树皮就进入了大家的眼帘。
合成水杨酸的过程是在无数次的失败试验后才最终成功的。首先在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缺少合格的玻璃试验器皿,后来河南玻璃厂的试验器皿质量合格后,大家才开始了正儿八经的研究,这就已经浪费了一两年的时间了。接下来从柳树皮中分离、辨识、提纯水杨苷也花费了很多时间,在这之后还有如何使水杨苷水解、氧化成水杨酸的问题,这里面往往一个小细节就能卡住大家好几个月乃至一年的时间。
成功从柳树皮中提纯水杨苷继而制得水杨酸后,大家又开始了制备另一种重要原料乙酸酐的漫漫征程,而这又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大家先从煤焦油中制得乙酸(即醋酸),然后使其高温分解脱水形成乙烯酮,至于这里面温度的掌控、必要的反应条件更是让大家欲仙欲死地耗费了无数时间,最后才得到了大家想要的东西。
制得乙烯酮后,然后便是其与乙酸在浓硫酸的催化下反应形成乙酰水杨酸,即阿司匹林。这个过程说得轻松,但其中蕴含了相当多的难点和注意点,只要任何一个地方出差错都可能导致试验失败。大家的试验记录足足堆满了一整个箱子,可见其过程的困难。
阿司匹林最终于前年制成了第一批样品,历时六年多。第一批药品出来后,当时就曾经找了一些瓜拉尼人做人体试验,最终发现这种药物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之后大家又花费两年多时间不断改进药物制备过程,在其间也不断地找瓜拉尼人做人体试验,到了今年8月份,才最终使得这种药物达到了很高的疗效。
此时化学所和卫生部的人将邵元义等医生召集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将这种实验室制备出来的药物带回去进行长期的临床试验,以最终确认其效果。如果反响很好的话,那么北方制药厂就可以开始关于工业化生产所需要的技术攻关了----事实上他们早就开始这样做了。
邵元义最终在中午时分来到了化学所内,在与卫生部内的几名相熟的官员寒暄一番后,邵元义被领到了实验室内。一名年轻的高材生(高中生)交给了他一批装在木盒内的药物,并为他详细讲解了这种药物的特性和用途,然后让他带回去进行临床试验并详细记录过程。
而邵元义对此自然点头称是。事实上他本人对这种药物也是极为感兴趣的,竟然疗效这么显著,还能治疗这么多的病痛,他还真想立刻赶回去找一些病人来试试呢。要是真有效的话,这可是了不得的功德啊,也是个吸金利器,敞开来卖的话,说不定比纺织品还挣钱。
当然了,敞开来卖说不定又是一桩祸事,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树大招风啊,东岸人已经这么显眼了,已经有这么多赚钱的路子了,若是还能靠卖药疯狂搂钱,那不是逼欧洲人集体来抢你嘛。
在和卫生部的官员们告别后,邵元义又匆匆返回了码头,准备乘船返回牧草岭乡。如今正值战争岁月,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呢,可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
ps:感谢书友蛋疼的茸茸提供的灵感。
第三百零二章 战争岁月(三)
1646年12月10日,晴。
文图拉船长无聊地坐在罗洽港码头边的石质栏杆上,修建得宽阔大气的罗洽港深水栈桥边,停泊了几艘悬挂着联合省(即荷兰)旗帜的商船。不过你不要误会,这些商船并不是从荷兰本土驶来的,而是从荷属巴西的港口开过来的。这些船上满载着蔗糖、巴西苏木、热带干果以及至关重要的棉花,可谓都是东岸急需的物资。
“荷兰佬还真是钻到钱眼里了,哪都有他们的身影,真是见鬼了!”文图拉船长眯着眼睛看着那几艘船上忙忙碌碌的德意志水手,嘟囔着说道:“都是一帮穷鬼!”
“所以,我们国家的生意被荷兰人接管了是么?他们从此成为了我们的管家了?”一名穿着灰色制服的男子突然在文图拉船长背后说道。
“见鬼,西尔维奥,怎么哪都能看见你!”文图拉船长吓了一条,差点一头栽进漂浮着菜叶、烂木头和腐烂鱼虾的港内,只见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乡,悻悻说道:“你不是在梅机关当调查员么,怎么跑这边来了?休假?不像啊……”
“别猜了。”西尔维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的头犯了事,被发配远东了。新来的头头是原来被免职的宪兵队司令蒲廷,但似乎我并不招他喜欢,所以我被清洗了,现在我在罗洽港海关工作。嗯,还是老本行,统计进出口物资。”
“倒霉的家伙。”文图拉船长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不过说真的。西尔维奥。你也觉得我们国家的经济要被荷兰人接管了吗?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是我开玩笑的。”不理文图拉船长的白眼。西尔维奥继续说道:“不过事实上我们国家在战争爆发后立刻就派人前往好望堡与累西腓,分别与荷兰东印度、西印度公司展开磋商,希望他们两家能够加大对东岸物资的出口力度。荷兰东印度公司不置可否,但西印度公司却一口答应了,并且与我们签订了一份贸易协定。我们在价格方面让了一些步,并给了他们东岸五金制品、皮具、棉布、葡萄酒、武器等商品在荷属巴西、圭亚那、西印度群岛、西部非洲、英属北美殖民地等地区为期十年垄断专营权,同时彻底断绝对巴西人的武器供应;而作为交换,他们则同意将东岸需要的各种物资运输到罗洽港来出售。这是我们前阵子开会的时候领导提到的。报纸上也报道了,战争期间使用中立国的船只来运输物资,这对我们有好处。”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荷兰此时与西班牙在名义上还未结束战争状态,但事实上两国之间已经基本停战了。西班牙人也开始逐步归还欠下荷兰放贷人的大笔现款,很多西属美洲的银条就交由荷兰船只运回阿姆斯特丹铸造银元,扣除每年度应还的钱款后荷兰人再将剩下的银元就地采购物资,然后输送到西班牙北部的桑坦德港,以支持西班牙人还在继续的战争。
而荷兰西印度公司目前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很乐观。这家以泽兰省为基地的荷兰公司(东印度公司的基地为荷兰省)就经济层面来讲,他们在美洲和非洲的经营是完全失败的。他们为与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旷日持久的战争花费了上千万杜卡特。但所得却非常有限,如今他们又要维持越来越庞大的控制区。花钱更是如流水一般,这令公司的财政状况始终无法好转。
其实说到底,荷兰人在美洲陷入困境还是自己的问题。与英国人、西班牙人不同的是,荷兰人的殖民地一般都只是商业型殖民地,而不是所谓的开发型殖民地。即荷兰人只注重如何快速攫取当地的商业利益,而不是像英国人那样先进行巨大的先期投入,然后再谈收益,荷兰人无法忍受投下大笔资金却不能很快回本,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在美洲失败了。
如今碰上东岸与西班牙之间爆发战争,这伙在经济上陷入了困境的商人立刻便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与东岸人一拍即合,达成了合作协议。要知道,东岸商品在新大陆可是很畅销的,而且也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如果在一些地区拥有专营权的话,那么还是很有赚头的,至少他们不用去阿姆斯特丹市场买那些价格高昂的次品货了。
而东岸人对于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合作也是求之不得。虽然比自己花钱去欧洲淘货要贵上不少,但坐拥阿姆斯特丹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商品集散市场的荷兰人在搜集货源方面的速度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一些紧俏物资,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他们就会在最快时间内给你找到。
欧洲大部分国家的国际贸易甚至沿海航运业务都被荷兰人所包揽,甚至在波罗的海,瑞典、波兰、北德意志等地区负责收集当地特产如谷物、木材、桅杆、亚麻、焦油的商人都是荷兰人。他们控制着一切贸易,甚至于当英国向法国出口一批物资时都要先运到阿姆斯特丹,被荷兰人买下后再通过莱茵河运往法国。这让法国人暴跳如雷的同时又无可奈何,因为荷兰人能威胁他们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商品禁运、停止贷款等等。在这个年代,也只有尚未彻底融入欧洲市场的东岸人敢对荷兰横眉冷对了,因为他们不需要从荷兰获得贷款。
此外,让在海牙(荷兰首都)拥有巨大势力的大商人们来为东岸操办进口贸易,等于变相向荷兰人施加了一份商业贿赂,对于他们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住中立应该会起到一定的作用----虽然他们不一定看得上这笔“小钱”。
“看,这些荷兰船只运来了我们急需的船材和棉花。这些商品,全都是免税的!”西尔维奥看着他的手下在荷兰船上进行检查、登记,慢悠悠地说道:“他们回程时会往船上装满粮食。土豆、红薯、玉米等杂粮45元/吨,小麦价格一年一协商,今年只有75元/吨,我们甚至连定价权都没有。荷兰人控制了欧洲70%以上的粮食贸易,他们从但泽与阿尔汉格尔斯克收购谷物,然后运至阿姆斯特丹进行交易。他们掌控了价格,同时也控制了粮食的流向,饥荒蔓延的各国为了得到他们的货物或者贷款而卑躬屈膝,荷兰人非常好地利用了粮食武器来敲打一些国家,这真令人嫉妒。”
“出口了那么多粮食,我们国内的粮食价格会不会大幅度上涨?”文图拉船长突然坐直了身子,担忧地问道。
“不会!”西尔维奥毫不犹豫地说道,“现在可是战时体制,很多商品都是实行价格管制的,而粮食恰好是其中之一。另外,去年全年我国(包括南非、新华夏)可是收获了3.2万余吨各类粮食。虽然大部分都是些高产但不怎么好吃的红薯、玉米和土豆,但终究也是粮食,卖到欧洲也能赚不少钱呢。况且,国家今年的粮食出口配额只有三千两百吨,只占粮食收获量的十分之一,再加上我们从拉普拉塔抢回来的牛羊数目已经达到令人惊喜的五万余头了,这么点粮食出口在国内还造不成什么影响,至少国家储备粮库里现在还存满了六千多吨今年刚收获的新粮呢。”
“我不喜欢荷兰人。”文图拉船长看了半天那些在码头上谈笑风生的德意志水手,酸溜溜地说道:“难道我们就要靠荷兰人来渡过艰难的战争岁月么?他们都是奸商,就和那些该下地狱的犹太人一样!”
“别傻了,我的朋友。”西尔维奥嗤笑了一声,说道:“你看看进入港口的各国船只,荷兰船只所占的比重在这些年来是越来越大。你等着看吧,随着我国与西班牙王国之间战争的持续发酵,以后来自欧洲其他国家如葡萄牙、法兰西、英格兰、德意志的船只会越来越少,因为他们不确定他们的船只会不会在我国近海遭到拦截。这个时候,也只有无畏的荷兰人拥有冲破一切阻挠的勇气了,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他们,他们的成功是有道理的。”
“你睁开眼睛看看,上个月一共有二十七艘荷兰渔船进入了罗洽港出售货物,其中七艘是捕鲸船。以往向我们出售海产品的西班牙、葡萄牙渔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荷兰人很好地填补了这个空白。还是上个月的数据,鳕鱼的供应量只降低了10%,鱿鱼的供应量降低了15%,即便是降幅最大的红虾的供应量也只减少了20%,市场上并未出现大面积的货物短缺。虽然价格确确实实是上涨了一些,但终究还算处于可控制的范围内。没有荷兰人,我们甚至连根海带都吃不着。而且,你看看,那些荷兰船只上的德意志水手们就住在罗洽港内,他们花天酒地,从我们手里赚走的银币很快又通过购买酒类、腌肉、皮鞋、皮衣等玩意儿重新回到了我们的手里。他们的存在对我们没什么损害,相反还大有益处,其中一些水手甚至请求入籍我国,这对我们绝对是好事。”
“或许吧。”文图拉船长跳到了石质永固栈桥上,看了一眼停泊在港口内的“河运007”号蒸汽船,说道:“他们已经往我的船上装满了木材,我得回去了,但愿今晚能赶到西湖堡。再见了,我的朋友。”
第三百零三章 战争岁月(四)
随着气温的日益升高,东岸地区逐步也迈入了初夏时节。忙完农活的乡村农民们都有些无所事事,大家除了越来越密集的民兵训练外,就只能无所事事地蹲在乡下,一边忙着农活一边等待每周一次的宣讲队巡回演出。
宣讲队的演出是值得期待的,因为这里面除了一些话剧表演外,还会有人专门播报最近发生的热门事件以及国家新出台的各项政策。而在这其中,最受人关注的自然是拉普拉塔目前的战况了。东岸的国民们----无论是来自旧大陆欧洲的还是来自东方大明的,他们从来没想到一场由老爷们发动的战争居然会和国家的每个居民都息息相关。
在与欧洲的经济联系愈来愈紧密的今天,在一场海上风暴都会影响到国内物价波动的今天,每个人----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被迫卷入了这场战争。与此时欧洲大陆王公贵族们打来打去而普通百姓的生活境遇却没有质的变化不同的是,东岸与西班牙之间爆发的这场战争深刻影响着这个国家的命运,同样也深刻影响着每个人的命运。别的不说,至少他们的吃穿用度此时已经因为这场战争而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按照宣讲队的说法,若是东岸战败的话,那么西班牙人必然会占领整个东岸地区,已经立国十多年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将会轰然倒塌。工厂、船只、牛羊、土地、森林将会被贪婪的西班牙贵族占据,然后大家将重回中世纪般的农奴生活,每日里能有一点红薯果腹就已经是贵族们施舍的极大恩惠了。你不信?去看看拉普拉塔人的生活吧。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呢!
在听了宣讲队讲述的此时欧洲农民们悲惨的生活后。东岸国民们终于害怕了。他们害怕自己再也吃不到腌肉、再也吃不到面粉、再也吃不到水果、再也喝不到啤酒,他们害怕自己每年的大部分收入被贵族取走,他们害怕会因为冒犯贵族而被投入监狱,总之他们害怕西班牙人的统治。
既然不愿意被野蛮的西班牙贵族统治,那么他们只能期望国家能够打赢这场战争了,他们也只有这个期待了。在这个时候,他们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属于这个国家的,这个国家意味着自己的一切。他们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民。与那些愚昧的旧大陆王公贵族们统治下的农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不想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糟糕生活,于是他们迫切希望国家打赢这场战争。宣讲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爱国主义教育机会,这个时候再不趁机加强移民们的认同感和凝聚力,那他们干脆也别混了。
当然了,为了提高大家对国家、集体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必要的好处也是不能不给的,这就是战争红利了。为此,政务院下令将从拉普拉塔缴获的大批牛羊中分出一半,在全国各地进行公开出售。售价较低,大概比战争爆发前的市价低了三分之一以上。目前消息已经在国内酝酿宣传了一个月。差不多每个人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
12月20日,东方县的战利品(主要是牛)认购统计基本完成,全县两千多户农民几乎家家户户都认购了一头牛。平日里生活还算节俭的农民们从装衣服的箱子底下拿出珍藏多年的银币,到村公所那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成年菜牛10元一头,非常便宜,这对于收入水平还算不错的东岸农民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很爽快地交了钱,然后将牛牵回家养起来。
开什么玩笑,10块钱买一只成年牛,如今哪还有这种好事?你没看开战前从拉普拉塔进口的肉牛就要15元一头了么?最近听那些牛贩子说,从巴西贩来的菜牛价钱更是要18-20元一头!该死的葡萄牙佬,就知道趁火打劫,早晚要让你们好看!
其实此次东岸进攻拉普拉塔,并连续攻破布宜诺斯艾利斯、圣菲、科连特斯等城市,东岸军队没收的“敌产”数量令执委会一干大员们都极为动容。原来只知道拉普拉塔富裕,牛比人多十几倍甚至几十倍,可没想到这富裕程度比东岸人想象的还要高。他们不过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等三座城市周围找借口没收了区区十余位大商人兼牧场主的家产,再加上起义的克兰迪人送来的一些“孝敬”,就搜集到了超过一万六千头牛、四万多只绵羊、两千五百匹马、两千多吨粮食、两万余袋羊毛、两万余张牛羊皮以及其他一些财物,总价值保守超过了一百三十万元。如果再算上缴获的价值六十余万比索的各类金银币的话,此战总收获已经接近了两百万元。
与收获相比,东岸现在因为战争而投入的军费又是多少呢?首先陆军就不说了,这里面的花费很少,这几个月也就比平时多支出了十万元出头的样子。真正花费的大头在海军,比如三大造船厂为战争而突击建造了补给船、运兵船、修理船之类的后勤辅助舰只七艘,总计成本约三十多万元;再加上一艘战列舰和两艘护卫炮舰的话,全部十艘舰船的总成本也不过才五十万元出头而已。如果再算上因此而多募的水手安家费、培训费之类的费用以及多准备的配件、弹药的话,总支出也不过在五十五万元左右。而且这些船只又不是一次性的,花完就不在了。只要没被敌人击沉,这些船就始终存在东岸海军的战斗序列内,始终能够为东岸海军服务下去。
当然了,缴获的“敌产”中除了那些金银币外,大部分的物资很难在短时间内变现为现金。而没有现金,自然就采购不到各类物资,战争就很难进行下去。因此,政务院便在国内安排了这么一出认购菜牛的活动,以回笼一部分民间的资金以支持战争,同时也是为了给老百姓一点战争带来的红利,提高民心士气和凝聚力。
截止1646年12月中旬,政务院一共在国内出售了八千余头肉牛,回笼资金八万余元。其余的牛马羊等牲畜全部交由牧场乡的国营牧场经营,这里有大批黑人劳务工在做着放牧、剪羊毛、挤牛奶之类的工作。相信这数万头牛羊马交过去后,东岸国营牧场的牲畜规模会迎来一个快速增长期。与此同时,两千多吨拉普拉塔小麦被囤积在罗洽港大宗贸易中心的仓库内,等待荷兰船只前来收购,此项估计又能回笼资金十六七万元。至于剩余的那些原木、牛羊皮和羊毛,则被无偿划拨给了各相关国营企业,由其加工成成品后再出口国外市场以换取资金。
总而言之,从战争爆发至今的这三个半月的情形来看,东岸人至少在财政上没有什么亏损,甚至还大有盈利,这不由得让军部乃至政府内的一干官员们都大为振奋。阿根廷地区都这样富裕了,那么速来被称为拉普拉塔明珠的亚松森会有多么富裕?人烟稠密、物产丰富的巴拉圭地区又有多富裕?要是去抢上一把的话,那会有多么大的收获?
菜牛认购结束后,政务院又分别在东方县、镇海县、平安县这三个较为富裕的县城内集中拍卖了一批拉普拉塔有钱人使用的高级家具、皮衣、钟表、债券(阿姆斯特丹银行发行,不记名)、艺术品等物件,再次回笼资金三万余元。据参与拍卖会的徐记榨油厂厂长徐文选事后回忆说,与会的都是有一定身家的作坊主、中级以上军官、高级技术员、商人等。拍卖会现场气氛热烈,开拍前大家集体唱国歌,竞拍过程中更是踊跃竞价,每件拍卖品的成交价格都不低,拳拳报国之心溢于言表。
在这个过程中也不是没有杂音传出。一位旅居东岸境内的荷兰制镜技师看不惯东岸国内狂热的战争气氛,他在公开场合讽刺华夏东岸共和国是“一个伪装成国家的抢劫团伙”。此言一出后,河南玻璃厂立刻与其结清工资,提前结束聘用合同,并要求其限期离境。这位荷兰技师无奈之下,只能收拾行李,放弃这份收入颇丰的工作,搭乘一艘返航的荷兰船只回到阿姆斯特丹。
在受到战争红利的鼓舞后,12月20日,陆军部部长廖猛下令:将目前逗留在东方港的约一千名波兰、鞑靼雇佣兵(为远东作战招募的)集中至码头待命。25日,在派遣部分军官对其进行了一番整训后,这支混合了一千名来自镇海县民兵的部队被分批调往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又辗转调派到了目前处于东岸人控制下的科连特斯城。他们将在科连特斯城与常开胜支队汇合,然后边整训边等待军部的下一步命令。
第三百零四章 第勒尼安海(一)
1647年1月15日,天阴沉沉的。
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已经被甩在了身后,由海军中校陆铭率领的东岸舰队缓缓离开了奥斯曼帝国的阿尔及尔港,朝下一个目标----托斯卡纳的比萨港而去。而在这三十多艘舰船中,担任旗舰的“八月十日”号的侧舷刚刚进行了一番紧急修理,一些被炮弹损坏的船板也得到了更换。
这艘强大的战舰是在突破直布罗陀海峡时遭到西班牙大西洋舰队的拦截而受的伤。当时庞大的东岸船队正准备趁着黑夜偷偷穿越海峡前往意大利,但在此巡逻的三艘西班牙船只很快就发现了动静。无奈之下陆铭带着两艘战列舰、两艘护卫舰前去驱逐敌人,以便掩护笨重的运输船队脱险。毕竟这里是直布罗陀海峡----西班牙人的老巢,并不清楚目前西班牙海军实力的陆铭只能决定尽快歼灭或驱逐这三艘西班牙船只,然后跟上船队立刻逃之夭夭,他可不敢在这里与西班牙海军主力进行决战,因为他心里根本没底。
战斗的结果显而易见,三艘西班牙船只中两艘是小吨位的桨帆战舰,另外一艘是400余吨的护卫舰。面对火力强大的东岸阻击舰队自然是被打得灰头土脸。两个小时后,一艘桨帆战舰“圣安东尼奥”号被击沉,另外一艘被击伤逃入浅水区,至于最后一艘护卫舰“圣尼古拉斯”号(战后审讯俘虏得知)则早早见势不妙逃向了加的斯的方向,似乎是回去请援兵了。
心里担心商船队安危的陆铭没敢追击那艘西班牙船只,在扔给了俘虏的十余名西班牙水手一艘小艇后。陆铭率领四艘战舰匆匆离开了交战现场。追上了护航船队。然后进入了离此最近的友好港口阿尔及尔。一边修理船只一边进行补给。
1月15日,补给修理完毕的东岸船队与“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告别,然后顺着大西洋上吹来的温暖西风朝意大利西海岸的比萨港而去,并于1月22日成功抵达了这里,一路上并未受到任何拦截或攻击,这令一直小心翼翼的护航船队略感一丝欣慰。
在花费一个星期时间搬运商品、结算货款后,东岸船队再次于1月29日离开了比萨港,然后向南进入了船只繁忙的第勒尼安海。这片繁忙的海域此时到处是南来北往的船只。其中既有地中海常见的老式桨帆船,也有现在越来越流行的纵帆船。在这其中,大部分的船只都属于热那亚,少部分属于法兰西、那不勒斯、托斯卡纳,至于西班牙的船只,则真的很少看见。偶尔见到一艘的话,对方一看到这支悬挂着红底双剑苍鹰旗、且规模庞大、多大型船只的船队后,立刻便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敢靠近。而东岸船只此时也是一心赶路前往奥斯曼,对于这些小鱼小虾也懒得去管。因此双方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好运终究是会结束的,2月2日。先导船“自由贸易”号上的瞭望手发出的略带颤抖的嗓音立刻打破了整个东岸船队宁静的晌午时光,刚刚结束午餐没多久的陆铭立刻走到舰桥围栏边开始观察敌情。
“一艘四桅大战舰、四艘三桅战舰、五艘两桅战舰、十一艘桨帆船、十五艘小型运输船,大部分悬挂着西班牙王国旗帜,但小部分似乎是那不勒斯船只----虽然这个地方如今也属于西班牙领土。长官,情况看起来很不妙!”兵团堡35届航海类毕业生、新近调来的实习大副姜耀辉端着望远镜,有些忧虑地说道:“他们一定是最近刚刚紧急召集起来的舰队,也许是刚赶到那不勒斯没多久,很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
“来得及躲进附近的港口吗?”陆铭同样举着望远镜,一边仔细观察着西班牙人的阵型。西班牙人打头的是一艘排水量在千吨以上的四桅大型战舰,火炮数量很可能在60门以上,这即便是在当年的无敌舰队之中,也是一等一的主力战舰了。如今竟然也被派到了那不勒斯,西班牙人还真是看得起我们啊!至于其余的那些战舰,虽然也很麻烦,但显然还不至于让陆铭如此动容。因为海上交战,没有任何花巧之处可取,比的就是双方谁的船多、炮多,谁的战斗意志更顽强,谁的船只性能更出色!
“长官,鉴于目前的风向和海流,我们已经无法原地调头了。至于第勒尼安海的左右两侧,无论是那不勒斯还是撒丁岛,如今都是西班牙王国的地盘呢。”姜耀辉无奈地说道:“如今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击败面前的西班牙人。或者至少也要杀开一条血路,然后掩护没什么战斗力的运输船队迅速通过墨西拿海峡,进入伊奥尼亚海域,一路朝奥斯曼帝国控制区狂奔。除此之外别无他途,长官,我建议正面应战,这是最合理的应对方式。”
“我同意你的见解,实习大副,现在去挂红色战斗信号旗。同时派出交通艇联络‘加的斯岩石’号的约翰.斯顿舰长,让他带着‘石斑鱼’号、‘鼠尾鳕’号、‘食人鲳’号、‘石首鱼’号四艘船只,组成突防舰队,全力护卫着17艘运输船向西南方向突围。对了,这四艘护卫舰的舰长也要立刻派人通知到。立刻去传达命令,我的副官。”既然已无退路,已经参加过五六次海战、经验丰富的舰队司令陆铭立刻进入了角色,开始发号施令。
姜耀辉行了个军礼,立刻下了舰桥开始传令去了。他走之后,另外一名实习军官拿着纸笔站到了陆铭的身侧,随时准备记录命令。
“在第二根桅杆顶部挂上三面大号绿三角信号旗,让另外三艘战列舰跟随旗舰作战。由我们这四艘战力最强、机动性最好的战列舰组成游击舰队,寻求敌方主力战舰进行决战,以给运输船队突围争取时间。”陆铭始终没有放下胸前的望远镜,他仍在边观察边下达命令:“派交通艇去‘剑鱼’号、‘哲罗鲑’号、‘大马哈鱼’号以及‘秋刀鱼’号传令,由‘剑鱼’号舰长丁一愚中尉统一指挥,组成后卫舰队,严密护卫运输船队的侧翼及后方,阻止那些装载着西班牙陆军士兵的桨帆船或小型运输船靠近偷袭。”
实习军官记录完命令,大声重复一遍没有异议后,便匆匆下楼传令去了,而在他走之后,第三名实习军官又递补到了陆铭身侧。布置完方略的陆铭这时候才终于放下了胸前的望远镜,朝身后年轻的实习军官笑了笑,说道:“别紧张,年轻人。西班牙佬的那艘最大的战舰也只不过刚刚媲美我们的四艘战列舰之一而已,机动性还远远不如我们。至于另外四艘三桅战舰,也就和我们的八艘护卫舰是一个等级的,可能火炮口径与威力还略有不如。最后那些两桅船、桨帆船、单桅小型运输船,呵呵,这样的船也派出来作战,真是荒唐!西班牙人终究还是不理解战列线海战的理论精髓,这些小船是没有资格走上战列线与我们对轰的,她们甚至经受不住前两三轮的炮击。也许这些船唯一的作用就是装载一些西班牙或那不勒斯陆军士兵来捕捉我们的运输船了,但我只能说他们的机会不大。”
“长官,我……我没有紧张。”年轻人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但初上战场的他仍旧极力镇定地说道:“西班牙地中海舰队已经在唐斯海战中全军覆没了,大西洋舰队的主力也已经被歼灭,甚至就连葡萄牙、那不勒斯都在那场海战中损失了不少舰只,伤亡惨重。因此我认为在地中海,西班牙人是很难在短时间内筹集起一支堪用的舰队来的。目前他们能在第勒尼安海组织十艘专业战舰来拦截我们,这已经让我感觉很惊讶了。事实上,我很怀疑他们也许错估了我们的舰队实力,他们还抱着老一套的那些思维,这让他们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我很喜欢你这么说,年轻人。”陆铭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跟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肩膀,然后说道:“我们四艘经过蒸汽化改装的战列舰,即便对上全部十艘西班牙战舰,我也有把握不落下风,甚至还能让敌人付出相当的代价。好好看着吧,年轻人,我不管西班牙人是怎么想的,但他们现在显然是低估了我们的实力与战斗决心。那么,就让他们用血的代价来洗刷这个注定无法挽回的错误吧。”
1647年2月2日下午一点半,第勒尼安海,西风五级。随着一马当先的“自由贸易”号战列舰船艏12磅长管加农重炮发出的一发校正弹,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军护航船队与西班牙王国海军地中海舰队的一部分之间,终于拉开了海战爆发的序幕。
第三百零五章 第勒尼安海(二)
“轰!轰!轰!”威力无穷的32磅长管舰炮发出了令人颤抖的轰鸣声,东岸舰队四艘战列舰的锅炉已经升温了半个多小时,风帆也在蒸汽动力的辅助下快速调整着,以远超西班牙舰队灵活的速度抢占了t字头,然后用侧舷火炮轮流对着冲在最前面的西班牙四桅大战舰进行着轰击。
32磅、24磅、18磅炮弹如雨点般落下,期间更夹杂着一些链弹、炽热弹,西班牙人最大的战舰“圣地亚哥”号在四艘东岸战列舰的轮番蹂躏下很快伤亡惨重,上层建筑多处被击中,艏楼、艉楼更是分别被直接命中了二十多发炮弹。
笨重的“圣地亚哥”号只有4门船艏炮能对敌,而敌人却有一百多门火炮在攻击她,这如何能够打得下去。于是,在舰长的命令下,“圣地亚哥”号开始顺风向东北方转向,试图用侧舷火力攻击敌船。但该舰舰长马丁.莱德隆.德.格瓦拉很快就惊恐地发现,对方那些冒着黑烟的奇怪船只很快也随着“圣地亚哥”号的动作开始了转向,并如同一把尖刀般插进了“圣地亚哥”号与双桅风帆战舰“圣母玛利亚”号、拥有50门火炮的强大战舰“圣萨尔瓦多”号之间的空隙内,然后开始了恐怖的全船齐射。
“司令官阁下,他们的航速太快了。不可思议,在第勒尼安海且不顺风的情况下居然还还能达到4节以上的航速,这一定是异教徒的魔法。”“圣地亚哥”号上,一名西班牙军官突然不受控制地嚷嚷了起来。而他的话语很快在周围人群中引起了连锁反应。很多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可不是嘛。自从上个月加的斯港和卡塔赫纳两处同时得报发现东岸人的船队后。西班牙人就立刻开始向此时正驻跸于巴拉多利德的国王报告。国王的回应很简单,那就是消灭这股胆大包天的东岸舰队,让他们知道冒犯西班牙王国的下场。得到国王回应的地中海舰队立刻行动了起来,他们调集了几艘主力战舰(从大西洋舰队和尼德兰舰队支援而来)和大量小型运输船,装载了近两千名陆军,然后直趋那不勒斯港。
到那不勒斯后,又在当地汇合了一千多名那不勒斯陆军和大量地中海桨帆船,然后便浩浩荡荡地杀向比萨、里窝那一线。准备围堵东岸舰队。他们并不知道东岸舰队有多大庞大,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逃回加的斯的护卫舰“圣尼古拉斯”号舰长的汇报,他汇报道东岸人“据他所见,至少有6-8艘大船”。这令参加过唐斯海战、并刚刚调任地中海舰队的格瓦拉男爵下定了决心,利用风平浪静的地中海将这股闯入的东岸人全部消灭。甚至在大量桨帆船的帮助下,俘获一两艘敌军舰船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地中海舰队已经在几年前的唐斯海战中全军覆没,这几年随着热那亚的银行家们持续撤离西班牙经济领域,国王也遇到了财政困难,根本没钱重建地中海舰队。但凭借着从南尼德兰、大西洋舰队补充来的部分舰只,地中海舰队终究是稍稍恢复了一丝实力。尤其是唐斯海战时西班牙海军的旗舰、排水量1200吨、拥有六十门轻重火炮的“圣地亚哥”号也被调入了地中海。这艘堪称是西班牙甚至整个欧洲最强大的战舰之一的海上巨兽的到来,让格瓦拉男爵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不过在真正进入战斗后。担任舰队司令官兼总司令官的格瓦拉男爵只想把“谎报军情”的“圣尼古拉斯”号舰长给绞死。上帝,他们有四艘和“圣地亚哥”号一样强大的战舰,不,火炮数量与口径还要更强一些,射程也比西班牙海军的强。而且看得出来,他们的海军训练频繁程度远超西班牙海军,这从他们的火炮射击频率和精准度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两项指标是做不得假的,要想提升的话也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能依靠大量的训练,而这往往意味着大量的金钱----可西班牙海军没钱。
敌人四艘战舰以一字纵队队形斜插入西班牙舰队阵型,将总共36艘西班牙船只分成了两半。这四艘战舰每一艘都拥有8门恐怖的32磅重炮以及12门24磅重炮,而西班牙海军的主流火炮口径才是8磅和12磅,18磅火炮的数量极少,一般大型战舰上才会拥有2-4门,至于24磅舰炮,则只有“圣地亚哥”号上才有4门了。火力相差如此悬殊,东岸人的舰队便如一把滚热的尖刀划入黄油,轻易地切开了对方的阵型。
“八月十日”号领衔的游击舰队4艘主力战列舰以左舷火炮朝左侧的“圣母玛利亚”号、“圣萨尔瓦多”号射击,同时右舷火炮又在不间断地朝正在笨拙转向的“圣地亚哥”号船艏轰击,将其艏楼打了个稀巴烂,造成多名西班牙海军官兵伤亡。
“八月十日”号射击完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开足马力继续向前,朝正前方的“圣米格尔”号、“圣弗朗西斯科”号直冲而去,而在这两艘战舰的左右两侧,三四艘两桅战舰正急急忙忙地试图靠拢过来,意欲围堵东岸人的战列舰编队,使其不至于打穿整个西班牙舰队,突进后方的桨帆船和小型运输船的阵列内。
“八月十日”号向前突击后,紧随其后的“自由贸易”号在郭子离海军上尉的指挥下也打出了几轮齐射,而其中一发链弹更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圣地亚哥”号的帆布上,将其打出了一个大豁口。而一枚包着锡纸的炽热弹也击中了左侧“圣萨尔瓦多”号后桅的三角帆,使其熊熊燃烧了起来,不过西班牙人还算准备充足,他们很快将帆降了下来,然后迅速灭火。
而等到东岸四艘船只都高速掠过后,“圣地亚哥”号才终于完成了转身。不过令格瓦拉男爵郁闷的是,他的船才刚刚将航向调整为东偏北,很快东岸人的第二波突击舰队再次袭来。以拥有44门大炮的双层甲板战舰“加的斯岩石”号为首的突击舰队再次斜插进了这个缺口,紧跟在其后面的是四艘护卫炮舰,总计140门火炮以强大的火力再次对“圣地亚哥”号、“圣母玛利亚”号、“圣萨尔瓦多”号展开了猛烈的炮击。
此时笨拙悲剧的“圣地亚哥”号朝向约为东偏北30度,而“圣母玛利亚”号、“圣萨尔瓦多”号因为风向、流向都不对,只能缓慢地在海面上飘荡着,她们的舰长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水手们转向,以追上去围堵那四艘在他们阵型中左冲右突的东岸战列舰。不过在看到第二波突击舰队杀来后,这两艘船明智了停止了转向,开始用左舷火炮与东岸突击舰队互射。只不过东岸舰队的火力实在太密集,炮手的训练也比西班牙人要好,因此很快就将“圣母玛利亚”号的后桅打断,中桅帆布也大面积破损,迫使其退出了战斗。
趁着西班牙最强大的几艘战舰被东岸两波突袭打得有点头晕目眩的时候,以17艘运输船组成的庞大船队终于在弥漫于海上的硝烟中向前快速前进,试图脱离整个战场。
即便海面上硝烟弥漫、视物不清,但西班牙人依然猜到了东岸人打的主意,“圣地亚哥”号干脆大张风帆,在西风的推动下横楔进了东岸的运输船队中,并迫使6艘东岸笛型船开始改变航向,准备从东南方绕过双方交战区域,然后逃窜。
“圣地亚哥”号的这一番搅局顿时让东岸船队突围的计划生出了很多变数。担任后卫的四艘护卫炮舰开始迎了上来,主动挡住了“圣地亚哥”号的攻击行动,他们四艘舰一共96门火炮朝“圣地亚哥”号以及从后方来援的“圣尼古拉斯”号、“圣.胡安.巴普蒂斯塔”号展开了殊死搏斗,以给商船队的快速撤离争取时间。
双方二十多艘战舰在第勒尼安海上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斗,一时间交战海面被火炮发射所产生的浓烟所覆盖,即便有着海风吹拂,但能见度依旧很低。而这种局面显然对志在突围的东岸护航船队很不利,因为那样各艘船之间可能会失去联络,陷入混战。特别是那些笛型运输船,每艘船上仅有4-6门中小口径火炮意思意思,根本打不了什么仗,若是遇到对方满载陆军士兵的桨帆船或小型运输船,说不定就要被俘虏。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刚刚打穿西班牙舰队阵型冲到外围的战列舰编队,不得不忍痛放弃蹂躏对方桨帆船队的诱惑,转而在以一个令西班牙人万分震惊的右侧小半径逆风转向后,再度兜了回去,朝西班牙人的“圣尼古拉斯”号和“圣.胡安.巴普蒂斯塔”号杀去,意欲先解决掉这两只小臭虫,然后再为商船队解围。不过这样一来,东岸护航船队快速突围离开的计划却是搁浅了,一场突围战眼睁睁地打成了阵地消耗战。
第三百零六章 第勒尼安海(三)
又一发炮弹打中了“圣地亚哥”号的艉楼,玻璃哗啦啦地碎了一地,船长室里满是狼藉。
“司令官阁下,‘圣尼古拉斯’号已经退出了战斗,船只正在进水,情况看起来很艰难。”一迭声焦急的报告在格瓦拉男爵耳边响起,经历过七年多前那场噩梦般的唐斯海战的男爵大人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了,东岸人的大口径火炮出乎意料地多,威力也出乎意料地大,而他们海军的业务素质也出乎意料地专业,总之在这场战斗中,船只数量占据了上风的地中海舰队特遣舰队居然渐渐堕入了下风,这令人感到耻辱。格瓦拉男爵甚至又不自主地回忆起,唐斯海战时,拥有70艘战舰的西班牙人最初面对的敌人(荷兰人)只有十几艘战舰,且吨位还不如他们。
但荷兰人混战的本领出乎意料地强,近距离混战中西班牙海军由于战场上硝烟弥漫以及能见度本来就低,再加上他们混乱的指挥调度,在与荷兰人的初战中表现较差,很多西班牙船只遭到本方军舰的炮击而受伤。这个时候,他们指挥官发生了不可饶恕的动摇,命令整个舰队70艘战舰在荷兰十几艘战舰面前逃进了唐斯锚地,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天内还不敢下令突围,坐视荷兰人的船只增长到一百多艘,并最终遭到荷兰舰队毁灭性的打击。西班牙海军自此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能力,残存的海军只能勉强守御加勒比海、南尼德兰以及本土,实力士气均跌到了谷底。
而这几年对西班牙人来说。本应是整肃军纪、恢复实力的大好时光。但由于西班牙人深陷多条战线。国力被虚耗一空。再加上热那亚人自1627年以后持续多年的从西班牙本土抽资撤离,西班牙的经济状况恶化很快,政府根本没有太多的财力来重建海军。这几年每年也就两三艘船只下手,多半还是吨位、火炮不怎么样的货色,像“圣地亚哥”号这样的能够作为海军旗舰的船只更是一艘都没有。荣耀的西班牙海军,军心、士气、实力堕落至斯,总是令自己人扼腕痛惜,而令敌人拍手称快。
“轰!轰!”24磅、32磅炮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狠狠扎进了紧靠在“圣地亚哥”号西南方的“圣.胡安.巴普蒂斯塔”号的两侧。这四艘强大的东岸战列舰不但航速奇快、转向灵活,同时火力也是威猛地很,刚才一通猛击就迫使300多吨的双桅战舰“圣尼古拉斯”号退出了战斗。目前这艘可怜的西班牙战舰上的水手们正和船舱内越积越多的海水做斗争呢,但看起来情况很不妙,他们似乎很难在沉没前堵住破洞。
四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就像非洲大草原上凶猛的鬣狗,他们依仗着灵活的转向开始一艘艘围攻外围的西班牙战舰,将敌人打得抱头鼠窜。敌船遁走后他们也不再追击,而是继续向内攻击,毕竟他们的首要目标是保证商船队的安全。若是商船队全军覆没,就算他们全歼了这支西班牙舰队。那么也是极大的失败。
在花了半个多小时将“圣.胡安.巴普蒂斯塔”号打得退出战斗并向东南方逃窜后,四艘战列舰丝毫不理这条小虾米。转而再度依靠占据上风的优势抢占了t字头,然后继续朝今天战场上吨位最大的战舰----“圣地亚哥”号开火。他们同时也利用灵活的机动性反复调整航向,使得“圣地亚哥”号始终无法以全部火力对敌,只能憋屈地以部分火炮迎战,这让这艘今天已经承受了五六十发炮弹的西班牙旗舰显得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被击沉在碧蓝色的第勒尼安海里。
“长官,‘加的斯岩石’号被缠住了!‘方丈’号遭到一艘西班牙双桅战舰攻击,目测已中弹十余发;阿松桑船长的‘寒流’号被几艘桨帆船围住了,看起来很不妙,那些西班牙人肯定是想夺船!他们带了很多陆军,他们妄想完整俘获我们的运输船!”姜耀辉咽了一口唾沫,抓着望远镜的双手因为紧张指关节都发白了。
“多使用炽热弹和链弹,加快速度解决‘圣地亚哥’号,不必追求击沉,只要迫使其退出战斗就可以了。”陆铭放下了望远镜,脸色不是很好看。自己战前制定的强行突围战术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厢情愿,西班牙人有能在浅水区自由航行的桨帆战舰,他们能够轻易地从大船不敢走的水域绕过来,然后袭击火力贫弱的商船队,而现在果然已经有两艘运输船开始陷入了麻烦,更糟的是这只是刚刚开始。
姜耀辉刚要说什么,猛地一发炮弹袭来,结结实实地打在舰桥围栏附近。溅起的木屑打在陆铭的额头上,顿时流出了大股鲜血。姜耀辉自己的身上也溅了一些木屑,渗出的鲜血将他天蓝色的军服染成了深色,不过他却不敢迟疑,立刻连滚带爬地下到了甲板上,开始给枪炮军官传令。
“圣地亚哥”号早早看出了不妙,因此很快调整航向,拼了老命地朝正东方向逃窜而去。她的前两根桅杆都挂着横帆,且还没遭到大的破坏,因此跑得相当之快,没一会就钻进了东岸战舰不敢靠近的疑似浅水区。
不过东岸人也没准备搭理“圣地亚哥”号,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已经逐渐陷入麻烦的商船队。担任后卫任务的舰队还在与强大的“圣萨尔瓦多”号,以及重新换装了备用帆布的“圣母玛利亚”号激战,一时半会竟难得脱身。而担任突击舰队的“加的斯岩石”号等五艘战舰则被“圣米格尔”号、“圣弗朗西斯科”号、“帕尔马”号、“那不勒斯人”号、“圣佩德罗”号紧紧缠住,目前正在冒着敌船猛烈的炮火开始艰难地转向,准备向商船队方向靠拢。但看起来一时半会难以成行。
“转向!冲过去。让那些桨帆船知道我们的厉害。”陆铭朝身后说道。不过说了半天却发现没回应,转头一看两名航海学校的实习军官已经双双倒在血泊中。看样子是一发实心铁球击中了一名站在陆铭身后不远处的军官,随后炮弹又触碰到了“八月十日”号的艉楼墙壁,被柔韧性极强的巴西红木反弹后又击中了一名担任递补的军官。自知刚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的陆铭叹了口气,然后自己跑到了二层里面亲自给航海长下令。
吞吐着黑烟的“八月十日”号领衔,其余三艘战列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紧随其后,高速朝前方正在夺路而逃的商船队靠近。此时一路上已经没有任何西班牙战舰能组织他们了,四艘战争巨兽带着264门大威力火炮朝那些低矮的西班牙桨帆战舰冲去。
战斗在十几分钟后打响。顶在最外围的两艘西班牙桨帆战舰仅仅承受了几轮炮击。就不得不调转船头朝东侧浅水区逃逸,已经登上东岸商船的西班牙陆军士兵见状破口大骂,在杀死船员并引燃了船上的易燃物后,他们分乘数艘小艇,朝远离交战区的方向疯狂划去。
战列舰对桨帆船的攻击没有丝毫悬念,见到他们攻来,西班牙小型运输船和桨帆船队纷纷停止战斗,同时转向朝东侧浅水区域逃逸。击溃这些小臭虫后,陆铭匆匆一瞥,发现“方丈”号运输船受创颇重。船身、帆布、桅杆多次受损,但貌似还能勉强航行。水手们目前正在军官的指挥下抓紧时间更换帆布、修理容易更换的船板。至于东岸人租用的葡萄牙籍运输船“寒流”号,则已经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阿松桑船长和十四名葡萄牙船员大概已经凶多吉少。
清理完这些威胁着运输船队的桨帆船和小型运输船后,战列舰编队也没有进行任何追击,而是调转船头朝正与五艘西班牙战舰激战着的“加的斯岩石”号等几艘战舰靠拢过去。而在他们身后,后卫舰队的四艘护卫炮舰仍在与两艘西班牙战舰进行着交战,看样子目前已经渐渐占到了上风,西班牙人的“圣萨尔瓦多”号、“圣母玛利亚”号已经露出了败象。
这个时候,不论战列舰编队去支援哪个方向,基本上都能很快帮助一个方向取得胜利,然后再击败另一个方向的敌军,可以说此时东岸人胜局已定!
战斗最终在天黑后戛然而止。西班牙剩下的几艘战舰趁着夜色夺命狂奔,东岸护航舰队司令陆铭顾忌到护航船队的安全问题,断然放弃了追击的命令,转而开始清点损失、紧急修理船只、救助落水船员,忙乎了大半夜后才匆匆编完队,然后朝墨西拿海峡而去。
此战,东岸护航船队损失笛型运输船两艘及所载货物,此外几乎每一艘海军战舰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尤其是护卫炮舰“大马哈鱼”号,船只侧舷被击穿,进水严重,已经处在弃舰的边缘。而此战的人员损失更是高达340余人,其中有20余名军官,伤亡不可谓不重。至于他们的对手西班牙人,据参战的东岸海军汇总统计,发现敌“圣尼古拉斯”号沉没、“圣母玛利亚”号沉没、“圣佩德罗”号沉没,这三艘都是300多吨的双桅战舰。另外,排水量超过800吨的“圣萨尔瓦多”号逃逸进东侧浅水区后不甚触礁沉没,这算是东岸人在此战中最大的战果了。
中弹超过150发的“圣地亚哥”号居然拖着残躯不知所终,这令在场的东岸海军无不大呼遗憾;此外“圣.胡安.巴普蒂斯塔”号、“圣米格尔”号等五艘船只以及大群桨帆船、小型运输船均当场成功逃遁,但后来两艘小型桨帆船在黑夜中不辩方向,触礁沉没,约七十多名那不勒斯官兵溺亡;三艘小型运输船不慎搁浅,几天后才获救。总而言之,此战东岸人沉了一艘运输船、重伤一艘;一艘护卫炮舰重伤待沉,伤亡官兵340余人;而西班牙人则沉没了四艘战舰以及两艘桨帆船,伤亡官兵1200余人。
沉没舰船的数量以及双方伤亡的数字,都恰如其分地反应了下午的这场海战结果。而关于这场海战的影响,从战术上看,东岸人取得了胜利,他们击退了西班牙人的拦截,保全了大部分运输船的安全。但从战略上看,他们仍然面临着西班牙海军的疯狂拦截,未来仍然艰险重重。
第三百零七章 热那亚人的目光(一)
墨西拿港码头,阿莱桑德罗.莫塔.德.多利亚正沉默地看着一支依次通过海峡的船队。这支船队规模庞大,其中更是有难得一见的拥有66门大口径舰炮的强大战舰,毫无疑问,这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船队。他们是前往奥斯曼帝国士麦那港进行交易的,而在此之前,他们刚刚和西班牙王国海军地中海舰队的一部分在第勒尼安海进行过一次惨烈的交锋。交锋的结果以东岸人大获全胜而告终,这令许多人跌破了眼镜,而多利亚就是其中的一员。
阿莱桑德罗实在无法想象,在他记忆中强横至极的西班牙舰队居然会败在一个新大陆无名小国的手里,这甚至令多利亚感到了一丝不真实。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家族在那不勒斯的眼线以最快的速度将“圣地亚哥”号负伤归来的消息传了出来。同时,他们家族一艘运输物资的船只在交战当日路过了战场,也给阿莱桑德罗带来了差不多的消息。这令他大惑不解的同时也有些兴奋,也许自己为家族找到了一条新的投资渠道?
在这个年代,随着北方阿姆斯特丹的愈发强势,曾经在1557年-1627年接替安特卫普做过短暂的欧洲经济中心的热那亚开始逐渐衰落。当时热那亚银行家们大力投资的西班牙王国经历了可怕的财政破产,虽然在破产之前热那亚人已经及时抽出了大笔资金,但毫无疑问这场金融风暴依旧让热那亚人损失不轻。
虽然破产后西班牙国王依旧从加的斯往热那亚运输银条偿还了部分债务,但这个国家的财政与金融已经逐渐被来自其邻国葡萄牙的犹太商人们所把持。而根据某些隐秘且难以述说的小道消息。这些犹太商人似乎还和阿姆斯特丹的银行家、大批发商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总而言之。热那亚人失去了过往一百年内苦心经营的最大市场。至此。利润最丰厚的银行业已经基本没他们什么事了,从1627年以后这二十年的趋势来看,热那亚银行家们已经主动或被动地撤出了天主教国王的财政顾问圈子,仅仅保留着在加的斯港的批发西属美洲货物的商业网络。这些商品转口贸易,他们倒是一直维持到19世纪。
总而言之,这个没甚战略纵深,加上属地在内也才50万人口的小国家目前已经失去了以往最大的投资市场,国内积聚的商业资本极其冲动地想要寻找下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而事实上热那亚的资本家们也是非常具有“闯劲”的。早年他们在黑海、白海冒过险,占据了费奥多西亚、希俄斯岛等地,并开展贸易;后来他们又大力投资新兴的欧洲经济中心安特卫普,并与来自德意志的韦尔瑟、富格尔家族多有商业来往;1557年以后,他们开始大举向西班牙国王放贷,年利率往往在20%以上,同时出资资助西班牙本土与美洲之间的商业来往并深度参与其中。与此同时,他们甚至还投资于穆斯林国家,同时少量投资于法兰西(法兰西的经济早期由另一家意大利资本佛罗伦萨控制着)、荷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热那亚共和国这样一个充斥着巨量商业资本的国家和完全是工业资本主导的东岸共和国是天然的合作对象。更别提热那亚此时还有着堪称无价之宝的遍布欧洲各主要商业城市的银行网络和分销体系----虽然这个体系目前正在1585年后快速崛起的阿姆斯特丹商人的不断冲击下呈缓慢萎缩、瓦解的状态。
而危机感极强的热那亚商人们当然不会放过每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历史上欧洲人对他们的评价就是“他们总是会投资正处于上升期的国家”,而东岸共和国这些年来在欧洲纺织品市场上掀起的些许波澜已经开始被纳入了热那亚人的法眼。他们也已经对这个远处新大陆的荒僻国家略略充满了一些兴趣。如果这个国家再能适当展现一些自己实力的话,那么慷慨的热那亚银行家们不介意拿出一部分资金投资这个国家,以帮助他们获得较为快速的发展----就如同当年威尼斯资本大举进入安特卫普和阿姆斯特丹、佛罗伦萨资本大举进入法兰西一样。
当年,因为奥斯曼帝国崛起而陷入长期经济大萧条的威尼西亚共和国(首府威尼斯,此时约200万人口),开始将资本投入日趋活跃的北方市场:安特卫普、布鲁日,并与来自德意志奥格斯堡的银行家们一起努力使得安特卫普一跃而为欧洲的经济中心。1557年西班牙财政破产,向西班牙王国放贷的奥格斯堡银行家们(以富格尔家族为首)也跟着大量破产,从此退出了欧洲的经济舞台,再加上此时安特卫普迭经战乱,威尼斯资本开始大举进入阿姆斯特丹,并与犹太资本、热那亚资本、佛罗伦萨资本以及荷兰本地资本共同缔造了阿姆斯特丹的快速崛起。据统计,当时阿姆斯特丹三分之一的居民有外国血统或者干脆就是外国人后裔,这些人多半是来自意大利的资本家以及跟随他们大量进入北方市场的商人、职员和帮工们。
“圣乔治商行的终身年金债券的利率已经降低到了2%的地步,国内资本严重过剩,看起来东岸人是一个较好的投资对象。”阿莱桑德罗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浑厚的中年嗓音,只听他继续说道:“目前国内存在于西班牙、法兰西、威尼斯、荷兰、奥斯曼、摩洛哥等国商铺和银行网点的资金已经多达1.8亿银行里拉(热那亚记账单位,价值固定为0.328克黄金,1.8亿银行里拉相当于59吨黄金),大家都不知道拿这些钱怎么办。投资阿姆斯特丹?那里被威尼斯人和荷兰人把持着!再投资西班牙?那里被葡萄牙人和犹太人控制着!投资法兰西么?不不不,这同样行不通,那里是佛罗伦萨银行家们的地盘!也许你想去英国和瑞典碰碰运气?那里同样有威尼斯人和犹太人的身影。哦,我亲爱的堂弟,我们难道要把这海量的资金投资于西西里岛的小麦种植吗?哈哈,好吧,这是个玩笑!也许你这次的感觉是对的,投资新大陆大有前途,而东岸人也适时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并且证明了他们有能力承受我们的‘特别关爱’。这场海战说明了很多东西,不是吗?”
“马里奥,你不是一直想重新进入西班牙市场吗?”阿莱桑德罗转过身来,朝他的堂兄弟说道:“你的父亲还在加的斯放贷并且经营美洲商品批发,他是不多的在1627年以后继续在西班牙取得成功的热那亚人了,是多利亚家族的骄傲,你应该效仿他。”
“经营商品批发并不挣钱,我亲爱的堂弟。”马里奥摘下帽子,捋了捋自己的一头卷发,然后说道:“加的斯的明矾、卡斯蒂利亚高原的羊毛、托莱多的呢绒、从荷兰进口的少量矿山机器,这就是我父亲所有能够涉足的业务了,而且还并不是独享的。这样的生意我也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也许某天就被那些可恶的犹太人抢走了。所以我想趁着现在行情还好的时候将资金分散一下,我已经拟定了好几个项目,而东岸人就是我的目标之一。堂弟,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东岸人与西班牙人已经爆发了战争,但很难说这场战争的结局究竟是什么。就我所看到的情况而言,似乎西班牙人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与法兰西的陆上战场,对于发生在遥远的新大陆的战争他们一开始只是感到错愕和愤怒。但我预计他们不会轻易放手,因为传闻那里发现了金矿,这令财政陷入崩溃边缘的西班牙人难以割舍。因此,在这场战争分出胜负之前,我并不愿意轻易做出决定。”阿莱桑德罗先是说了一大通,然后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我也准备从阿姆斯特丹市场调集10万银行里拉,小小试探着投资一下东岸市场。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钱,但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我们目前似乎缺少与东岸人的交情,亲爱的堂哥,也许你认识的那位东岸外交特使莫三先生是一个良好的跳板,我们应该找他谈谈,他目前正在马赛逗留。”
“莫三先生是一个风趣的人,同时也是一位精干的商人和负责任的外交家。”马里奥听了立刻回答道:“他在奥斯曼帝国很有办法,认识很多人,而且他真的很慷慨,很多人都喜欢他。明天我就要回热那亚了,然后还要去里昂,也许我会抽空去马赛和他谈一谈。他貌似正想北上巴黎面见一些法兰西的大人物呢,在这一点上我也许可以给予他一些帮助,毕竟我们家族在法国还是有一些老关系的。我想我可以以这个为话题切入点和他好好交流一番,他应该会很喜欢的。”
“当然了,多利亚家族不应该放弃每一个潜在的投资机会。”阿莱桑德罗立刻感兴趣地说道。
第三百零八章 热那亚人的目光(二)
1647年2月15日,阳光明媚的马赛。
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位于法兰西南部较为贫穷的普罗旺斯地区,这个地区虽然盛产葡萄酒和小麦,但在全法国三十来个省区中却是较为贫穷的一个省份。而且这个城市比较古怪,附近虽然是小麦产区,但因为需要向阿基坦地区(即加斯科涅)甚至热那亚出口谷物,这里的粮食价格始终居高不下,本地居民们深受其扰。
再一个就是,城市里充斥着操各种语言的外国商人或水手,建筑也多有异国情调。曾经有人挖苦说道:“与其说马赛是一个典型的法兰西港口,不如说她是一个柏柏尔或黎凡特港口。”这句话说的就是城市里如今大量存在的来自于穆斯林国家的商人和水手。法兰西曾在上个世纪与奥斯曼帝国结盟以共同对付西班牙,这在当时震惊了整个欧洲。但我行我素的法兰西人却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马赛依旧是西地中海对奥斯曼人最友好的城市,每年都有很多穆斯林商船前来进行贸易,给贫穷的普罗旺斯创造了难得的一点财富。
莫三已经来到这里快半个月了,当时他带着数名随从从伊斯坦布尔搭乘一艘奥斯曼帝国的商船来到了马赛港,然后便联系上了东岸共和国位于此地的一位商品代理商----此人是图卢兹男爵的亲戚,就此安顿了下来。不料就在他休息了一阵子,刚刚准备再度启程从陆路前往阿尔勒的时候,一个神通广大的不速之客找上了门来。
是的。这个人就是热那亚鼎鼎大名的多利亚家族的马里奥。此君莫三只和他见过一面。那是前阵子他乘坐的奥斯曼船只在里窝那这座深受热那亚经济影响的港口停靠补给时。此人在港口内发送了一批东岸产的染色布,据说是卖往墨西哥的。当时在场的莫三便和他随便闲聊了一会,然后便各奔东西。没想到在马赛又遇到了他,居然还是被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这让莫三很惊奇的同时也有些暗自嘀咕:自己只和他说过会去马赛,可没想到人家能在马赛这座偌大的城市内准确找到自己的落脚点,这种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商人能够施展得出来的啊,这个意大利佬来头不小。
双方在马赛这座充满异国情调的城市了闲逛了两天。期间很是聊了一些商业问题。对方话里话外不时流露出一番想要去新大陆的东岸共和国投资的意向,这令莫三有些犹豫不定。其实如果对方直接提出当东岸商品的代理商,利用热那亚人构筑了数百年的经销网络来分销货物的话,那么莫三早就一口答应了。不过对方提出的却是去新大陆投资设厂,这却令莫三有些举棋不定了,国家目前貌似还没有出台对待外来投资的政策啊!
“我们可以带去我们的工人,这些都是热那亚织物工坊里拥有多年技术经验的工人。”马里奥此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他的法语非常好,莫三听着甚至感受到了一股独特的韵律:“我们多利亚家族在西班牙经营了一百多年的生意,无论是在西班牙本土还是在其位于新大陆的领地。我们都拥有极强的人脉关系。我们在当地设有银行网点和货物分销机构,那里接受我们家族通过圣乔治商行开出的商业汇票。这更有利于资金周转。”
“我们还可以向东岸派遣大量的设计师。”马里奥继续说道:“他们通晓西班牙人审美观和消费习惯,对于西班牙人的爱好了解得一清二楚。比如,西班牙人喜欢的一些大开幅丝绸,以小花点缀,一端绣着密密层层的、微微隆起的大花。要知道,这些用于制作节日盛装的稠料可并不便宜,它们相当华丽,非常受西班牙富裕阶层的喜爱。我们家族在沃尔特里设有造纸厂,生产的卷烟纸已经销售到了印度,那里的人用它们来卷烟抽,我想这在新大陆同样也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可我们没有发展丝织工业所需要的原料……”莫三提出了问题。
“这不用担心。尊贵的莫,你看,我正要去里昂,我们家族在那里有一座很大的商行,同时还有一座丝织工坊,专门生产漂亮的塔夫绸。这些无论在新大陆还是旧大陆销量都不错,尤其是阿卡普尔科的那些暴发户和新贵们,他们对丝绸制品趋之若鹜。以我们家族多年的经验来看,这里一定大有赚头,特别是在配上你们令人惊叹的染色技术之后。”马里奥一口气说完,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莫三。
事实上,马里奥说的里昂这座此时法国经济实力最强的城市确实是有很强大的丝织产业,其范围包括整个里昂市以及邻近的圣埃蒂安、纳福维尔、圣夏蒙等地区,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链。他们从中国进口丝织原材料,然后加工成精美的各种款式的丝绸,再出口到各处。这项极为赚钱的生意此时由佛罗伦萨人、热那亚人以及他们在当地的代理人掌控着,而事实上里昂的繁荣也是这些意大利人一手缔造的。
莫三眼珠转了转,考虑了下利弊得失,然后说道:“对不起,这件事情我需要请示国内。但请恕我直言,贵方究竟考虑的是怎么样一个合作法?是单独设厂还是合作设厂?若是前者,我很不看好。”
“具体的合作方式当然可以具体商讨。”马里奥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鉴于贵国在纺织技术上的领先,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办厂。别担心,我们不会觊觎你们的技术,我们只对开发新大陆的市场感兴趣,因为那里有着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巨额利润。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荷兰人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据说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更加先进的纺织机器,可以让现有的纺织成本降低四分之一以上,这或许会对你们造成一些不利的影响。法国、瑞典、英国的一些商人目前正在和他们洽谈,似乎是想引进这种先进的机器。”
听马里奥这么一说,莫三也有些心动,不过他此时终究不敢擅专,于是便将话题支吾了过去,转而谈起了马上就要起行的前往巴黎的外交之旅。当然,这是一场东岸独自进行的外交努力,骄傲的法兰西人是什么态度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马里奥对东岸人去巴黎进行外交活动的动因很清楚,但他对此不是很感兴趣,而且作为一个经常居住在里昂的人,他对巴黎那座城市也欠奉好感。他觉得那座浮夸奢侈的城市里居住的都是一群愚蠢自大的贵族,他们将巴黎以外的法兰西地区都当做殖民地,肆意吸血以供养巴黎,并造就了巴黎城市的繁华以及外国人的惊叹,但这却是以损害法兰西多数外省地区居民的利益为代价的。
不过他却邀请莫三和他一起上路,因为从马赛前往巴黎的旅人,一般都需要先抵达里昂,然后在那座经济繁华、充满各种商品交易会的商业城市雇上一辆舒适的马车,通过历任法国国王修建的宽阔的陆上邮路前往罗阿讷。到了罗阿讷这座商埠城市后,旅行者或商人们可以选择乘坐遍布布瓦尔河的运输物资的商船,这些商船往往只有一面风帆,来往于河畔的多个城市,最远甚至抵达布列塔尼的南特港,与外国进行贸易。
卢瓦尔河水流平缓,少浅滩,非常适合长距离运输物资。河上的税卡收费也不是很高昂,比起陆路运输来说无论是运输量还是税务成本都非常具有竞争力,因此一般是商人们的首选。由于从罗阿讷前往巴黎地区是顺流而下,因此速度一般来说比较快,再加上风帆动力(风力不足的时候还有辅以拉纤的纤夫),你只需要花费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能抵达奥尔良。
奥尔良是一座大商埠、货物集散地。到达这里后,你可以很容易地雇佣到一些通过运河前往巴黎的船只。奥尔良运河是沟通卢瓦尔河与塞纳河的重要河道,承担着将堆积在奥尔良的小麦运输至巴黎的重任。当然你也可以提前的布里亚尔下船,然后乘坐新修建没多久的布里亚尔运河上的船只前往塞纳河----这条运河是奥尔良运河的补充,同样承担着将外省物资运进巴黎的重任。
到了巴黎后,如何运作就需要看莫三的本事了。在奥斯曼帝国结实的商人迪迪埃.弗洛雷斯给莫三介绍了一位长期居住在巴黎的伯爵,据说很有些能量,但能不能成功见到并说服伯爵大人按照东岸的意愿行事,这个莫三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再说了,所谓的伯爵如果没有担任什么重要职务的话那在贵族多如狗的巴黎又算得了什么,或许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话虽如此,莫三却不准备放弃,联络上法国人对正处于战争状态之中的东岸很有帮助,这将有助于减轻东岸的战争压力。因此无论能不能成,无论法国人给自己多少脸色,无论自己受多少屈辱,他都准备去碰碰运气,也许事情就办成了呢?
第三百一十章 贸易往返
士麦那港内,樯橹如林、风帆蔽日,大量的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在这个穆斯林世界的第一大港口内汇集。其中大部分船只都是吨位偏小、技术落后、式样偏旧的桨帆船或单桅帆船,难得出现的大船一般都是来自荷兰或法兰西的双桅或三桅盖伦运输船,偶尔也有一些来自英格兰的出售呢绒的货船,但数量一般不多。
不过在今天(2月20日)的士麦那港内,最吸引人眼球的既不是满载货物而来的荷兰商船,也不是那些包揽了奥斯曼帝国近海航运业务的法兰西商船,而是一支似乎刚刚从海战中归来的船队。这支船队的规模极大,看数量也许有30艘之多,全是大船,吨位最少的也在400吨以上----这在地中海已经算是不小的船了。
除了这些“小型”船只外,最令人震撼的当属那四艘高大的双层甲板战列舰了。这些战舰的炮窗数量是如此之密密麻麻,让人看了顿时为之胆寒。这样强大的战舰,欧洲能有几艘?即便是此时的航海第一大国荷兰,当初唐斯海战时的海军舰船吨位也鲜有超过300吨的,更别提其他一些国家了。法兰西是一艘都没有,英格兰或许有或许没有,也许只有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及西班牙能有极少数这种强大的船只了。毕竟,如今欧洲流行的海战理论还不是战列线炮战理论,很多国家的海军将领仍然笃信西班牙的那一套跳帮作战理论,这导致那些强大的战列舰并不能够受到人们足够的重视。
这个船队的船只几乎每艘都带了一些伤痕,最严重的一艘运输船似乎能航行到这里都已经很勉强。急需更换破损的桅杆和船壳。在几艘奥斯曼帝国引水船的指挥下。船队船只缓缓停靠在了一个专用泊区内。那里有一座大型的修船厂。船只停靠结束后,她们便先开始卸货,卸完货后就开进修船厂内进行一番紧急修理。
特别是那几艘战列舰,更是进行了重点修理,很多奥斯曼帝国的修船技师们拿着工具爬到船甲板上,然后用船上的滑轮吊车将很多沉重的船板吊上来,以便修理的时候进行更换。东岸海军士兵们则在一旁监督着这些奥斯曼技师,以确保他们不会随便乱逛。将船上一些不能见人的重点部位也逛个遍。
四艘战列舰得到了优先照顾,她们将被安排在第一批进行修理。因为东岸海军军官们提出,这四艘强大的战舰马上要再次出航,前往法国波尔多以及波罗的海执行任务,因此需要尽快完成出航前的准备,比如船舶修理、保养、补充食水煤炭弹药等等。至于那些运输船和护卫舰,那倒不是很急了。因为按照计划,她们将在奥斯曼帝国内各个通商口岸内将东岸货物一一送到,然后再将需要采购的物资一一带回,在这之后才会启程返回国内。
总而言之。她们需要等待西班牙王国的弗洛塔舰队和加亚阿内斯舰队分别从塞维利亚、加的斯出航后,才会趁隙返回国内。因为这个时候西班牙海军主力已经前往美洲,没什么人能够再来拦截她们。至于西班牙海军出航的时间,这个可就是西班牙王国的头号机密了,但一般都是在每年的春夏季节。春季时从塞维利亚出发一批,夏季时再从加的斯出发一批,两批舰队在美洲交易完毕并收完税收(白银)后,再航行至哈瓦那汇合,做完维护保养后于第二年初返回西班牙国内。
因此,在这个西班牙王国海军遭受毁灭性打击且实力尚未恢复的年代,等到西班牙大帆船队出航后,其本土必然缺少足够的海军舰船。这个时候东岸运输船队即便是明目张胆地通过直布罗陀海峡,相信西班牙人也无力拦截。
不过商船队可以等,四艘高航速、强火力的战列舰却不能等。护航舰队司令陆铭将利用这四艘船只有限的船舱装载一批货物(多数是染色布、印花布和金属农具)前往波尔多,卸完货并结清上一年度的货款后再行前往波罗的海的里加、但泽。在这两个港口,他们将卸下剩余不多的一批棉布或金属制品,然后装上大批在东岸商站内等待多时的移民(立窝尼亚人)和雇佣兵(波兰人),再行返回西地中海,并在奥斯曼帝国的突尼斯港内停泊。
而在此之前,由剩余的七艘护卫炮舰(“大马哈鱼”号已于马耳他岛附近海域弃舰沉没)护航的东岸运输船队已经满载采购的物资和移民(主要是斯拉夫女奴)抵达这里一段时间了。两支船队汇合完毕后,进行最后一番维护保养和物资补给,然后便会扬帆,利用乍起的南风与近岸洋流穿过直布罗陀海峡,然后利用北大西洋环流经北大西洋、加勒比海东部、巴西东北部返回本土东方港。
此番还有随船而来的还有大量工程技术人员。他们一共百余人,都是东岸本土选派的拥有一定技术经验、同时政治上也合格的人才,甚至其中相当比例的是兵团堡35届的工程技术类毕业生。他们将被分散安置到士麦那港和苏伊士港(参与港口扩建)、伊斯坦布尔和埃迪尔内(指导修建公路)、卡法(修建矿区铁路)。这些都是与奥斯曼帝国签订的商业合同中的一部分,即东岸出部分奥斯曼无法生产的建筑材料以及技术服务人员,奥斯曼出普通劳动力和可以自行生产的原材料,双方一起在奥斯曼帝国内开展大规模的基建建设。
除了落实这些基建合同外,奥斯曼帝国原本已和莫三谈妥的交通设备采购计划也再次由双方确认了一下,接着将由船队将合同和定金带回东岸本土,然后组织国内各大厂商进行生产。这个合同包括奥斯曼帝国追加订购的五十辆重型公路货运马车(前后两批计一百辆)、二十辆马拉轨道货车、十六艘笛型运输船(载货量450吨,其中政府订货十艘、民间订货六艘)以及大量的备品备件。
这些合同的利润总额是惊人的,而且能带动国内整条产业链一大批企业的高速发展,更别提今后还有大量的备件采购和维护服务了。可以预见,随着东岸与奥斯曼帝国经济合作程度的加深,东岸国内钢铁、机械加工与制造、建材生产、木材加工、造船等行业将迎来一个高速扩张期。毕竟,莫三从奥斯曼帝国整来的这些生意和东岸国内的产业契合程度实在是太高了,简直就是为东岸量身定做的。如今唯一能够限制东岸工业蓬勃发展的,也许就是人口了。因此,战列舰编队前往波罗的海的行动势在必行,因为那里有数量不少的立窝尼亚移民在等待着。
四艘战列舰匆匆抢修完毕后,3月5日,知会了陪同的奥斯曼帝国海军后,舰队司令陆铭下令扬帆,前往法国波尔多港。这次他们没从墨西拿海域前行,而是顺着微弱的侧风由西西里岛南方的马耳他海域向西进发,一路上航速极快,于10日晚间就抵达了西地中海的阿尔及尔港。
在这座被地方军阀实际控制着、仅仅名义上隶属于奥斯曼帝国的港口进行了一番食水补给后,东岸海军战列舰编队于11日夜晚悄悄,离开了阿尔及尔港,朝直布罗陀海峡挺进。凭借着蒸汽船的优良机动性和高航速,西班牙人游弋在海峡两侧的船只并没有及时发现或者拦截住东岸这四艘强大的战舰。反而他们倒有两艘往加的斯运输小麦的桨帆船被东岸俘获后焚毁,这应当会令目前正处于饥荒状态的西班牙王国更雪上加霜一些。
3月18日,克服了风向、洋流以及躲避可能出现的西班牙战舰等不利因素后,东岸战列舰编队抵达了波尔多港外。港口内的法国人如临大敌,拒绝让这四艘强大的战舰入港,不得已之下,城内的东岸商站只能雇佣了一些近岸驳船往来运输棉布和货款,整整忙活了两天才弄结束。
3月25日,四艘战列舰通过尼德兰附近海域,再次击沉了一艘悬挂西班牙旗帜的战舰。战后通过审讯俘虏得知,这是一艘驻扎在敦刻尔克的西班牙南尼德兰舰队的双桅战舰“圣安娜”号。东岸舰队击沉这艘西班牙战舰后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全速前进,并于4月2日抵达了位于道加瓦河畔的里加港,中途他们只在瑞典的斯德丁附近进行了一番补给。
四艘强大的战舰在港口内引起了一番轰动。瑞典派驻此地的官员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在陆铭很快派人与瑞典人进行了沟通,并缴纳了一笔不菲的入港费,瑞典人这才惊魂未定地为东岸人补开了入港许可证。
港口内有荷兰人开设的一家造船厂及修船厂,以利用此地丰富的橡木资源。东岸四艘战列舰在这家荷兰船厂内进行了一番维护保养,然后开始装载移民和货款。移民比预计的要多一些,看来瑞典人治下的立窝尼亚的生活并不怎么样。这批移民一共三千余人,男女都有,在装载完毕后,东岸战舰于4月10日再次,往突尼斯而去。
第三百十一章 新的拓殖(一)
1647年2月25日,原西班牙蒙得维的亚哨所。
一群穿着统一牛仔布工作服、留着短发的明人面孔百姓正挥舞着铁锤,在海边一处石场边破碎石子。大块的石头被黑火药炸开后,还需要人力破碎,然后才能用来铺路。至于说蒸汽破碎锤,对不起,蒙得维的亚一切从简,这里还没能安装这么高级的设备。
这些明人多半在黑水、大泊两地就已经剃了发,不剃没办法啊,剃了发的一天三顿饭:两干一稀,偶尔还能混点肉沫鱼干吃吃。不剃发的就只有一干一稀两顿熬着,干的活还要更艰苦一些,很多人坚持不住就都陆陆续续剃了短发。如今在那个地方还没剃发的可不多见了,咱乡下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天大地大抵不过肚皮最大嘛。
哦,对了,蒙得维的亚是西班牙佬起的名字,现在这里改名了,叫青岛。青岛这个名字即便对眼前这帮来自山东胶州的明人百姓来说依旧是有些陌生的,嗯,似乎是个小渔村的名字?也不知道老爷们怎么想的,居然用个小渔村的名字来命名这个港湾。虽说他们中也有一些是来自青岛左近的渔民,但就这么命名终究有些怪怪的。不过其实这也没什么,现在的东岸青岛港也才只有几百个渔民出身的穷棒子而已,可不就是个小渔村么。
他们是12月初从新华港乘船抵达东方港的。在度过最初的检疫隔离期后,他们便在一些据说是兵团堡出身的娃娃官们的带领下一路走路走到了这里----一个漂亮的海湾。这个海湾空气清新、地势开阔、水波不兴,经过海军测量船仔细测量。海湾内大部分地段均为泥沙质地深水锚地。水深在8-10米。非常适合用作大型商港。
不过也正因为这里港阔水深,并不适宜作为军港,因此海军的主要基地还是放在了镇海港。而事实上拉普拉塔河两岸确实也没有什么适宜做军港的地方,盖因军港第一注重的安全性这些地方都达不到。海军真要挑一个军港的话,那还不如去乌拉圭河畔挑呢,但那里又靠近西班牙人的势力范围,目前也不合适,因此海军还是只能将老窝放在北方。反正那里如今无论是港口、航道、灯塔还是船舶修造产业都已经成了规模。作为海军第一舰队的母港倒也是实至名归。
如今的青岛除了这六百多名来自大明胶州、高密等地的移民外,还有七百多名来自毕尔巴鄂、桑坦德的半岛人----这些人都是原本西班牙王国在此地的殖民点的定居者。这些人在度过最初的恐慌期后,如今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原本祸害他们的那几十个高乔人据说已经被东岸人调遣到了南方的马德普拉塔、布兰卡港等地,去祸害那里的居民了。
最近一直驻扎在此地的东岸陆军第6连的军纪确是甚好,他们除了整日里训练有人吵人之外,其余时间倒也没做什么欺压他们这些半岛人的事情。如果真要仔细说来的话,其实这些东岸人还给本地的西班牙居民带来了那么一些好处呢。比如本月初的时候,本地七百多名西班牙居民开垦出来的麦田到了收获季节,这些东岸人用一个很公道的价格向他们收购了大部分小麦,然后又运来了很多棉布、盐巴、咸鱼、腌肉、皮具、农具、啤酒、葡萄酒等商品。以一个在西班牙人看来极为低廉(事实上是东岸国内售价)的价格出售这些生活消费品,反而使得本地的西班牙居民们摆脱了长期的物资短缺状况。生活条件反而还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如今的青岛港就是这么一副模样。本地的七百多半岛人居民种地放羊,干一些农活,有时候也会被征发着来修房屋和城墙。原本蒙得维的亚哨所算是西班牙人设在东岸地区的一个比较重要的据点了,因此本地还修建了一座漂亮的两层石质建筑----典型的巴洛克风格。这座坚固的两层建筑原本是西班牙军官的住宅兼做仓库,但如今已经成了陆军第6连的连部,据说今后会成为青岛乡政府所在地。
除了这些半岛人外,六百多名明人移民基本上是来做建筑队的。他们在这里扩建城区、修建城墙、平整码头货场、修筑疏港公路,总之工作量是很大的。据说北边马上还会给这里再调拨一千名明人移民和三百个英格兰契约奴逃亡者过来,修建位于港湾北方的火车站。很显然,老爷们还计划将位于罗洽港的铁路线继续延伸到这里,以便更好地沟通南北。
今天的天色不是很好,昨晚就淅淅沥沥地下了半夜的雨,到了早上后,雨势虽然停了下来,但空气依然很潮湿。西门尼斯先生很讨厌下雨的天气,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的腿关节总会有些疼痛。但蒙得维的亚却是一个多雨的地方,东岸人的那位安达连长说这里的年降雨量超过了1100毫米,具体这是什么意思西门尼斯先生不是很了解,也没兴趣了解,他只知道他的腿又要疼痛起来了。
以前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他总是显得束手无策,只能无助地忍耐直到疼痛逐步减轻,但如今却不必这样了。只见他叹了口气,从桌子上的小瓶内拿起一粒药片,然后和水吞了下去。这是东岸人搞出来的名堂,叫什么“阿司匹林”,对治疗风湿等病症有一定的疗效。之前那位和他相熟的安达连长曾经送给过他几粒,作为与他探讨古巴地理风物的报酬。他服用之后觉得效果还不错,因此这次他就花费了二比索一粒的天价从东岸人设在这里的商铺内一次性购买了十粒。
虽然这种药物的价格很坑人,但疗效确实不错。而且听那位商铺职员说道,目前的价格只是试销售期间的暂定价格,等到正式开始大规模销售后,视市场行情这药物价格还会有一定的调整,很可能届时还会有很大幅度的上涨。真是信奉魔鬼的异教徒!一粒药居然卖两比索,你为何不去抢劫呢,毕竟这来钱更快!西门尼斯先生嘟囔了几句,然后将剩下的药小心地收好,然后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教案,准备到外间去给学生们上课。
窗外响起了一阵阵的军号口令声,那是东岸陆军第6连在操场上进行军事训练。与西班牙陆军士兵们空闲的时候赌钱睡觉打架不同,东岸陆军看起来更像是一支真正的军队。此时欧洲大陆各国几乎全是人渣恶棍骗子乞丐来当兵混饭吃,但东岸共和国的海陆军士兵却全是有正式身份、有不动产的国民,他们的荣誉感也远超西班牙军队,训练的频繁程度和刻苦程度就更不用提了。长期对西班牙的作战胜利又培养了他们极高的心气,面对面战斗时有心理优势的他们也更容易发挥出自己平时的训练水准,这也难怪他们会屡战屡胜了,这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军队啊。
本来即便是身为敌人,但西门尼斯先生对东岸军队依旧是抱以欣赏的态度,但昨天一个噩耗的通知使得他对于这些人的观感降到了最低:昨天一名年轻的军官来告诉他,这里已经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领土了,中央执委会决定,在青岛港办一座完全小学,所有适龄学生必须强制接受东岸教育。昨天该小学的校长、教师等三人就已经坐船抵达了此地,并且征用了西门尼斯先生的教堂作为校舍,明天就将正式开学。
那名军官很明确地告诉西门尼斯先生,今天将是他教授西班牙语的最后一天,明天这里就将统一进行汉语教学,任何试图违抗此命令的人都将被处以罚金、拘役、徒刑到绞刑不等的惩罚。西门尼斯先生作为博学的学者,他可以选择到东岸首都去进修汉语,学成后可以继续回来进行教学工作,进修期间他仍将可以领到工资。当然如果他不愿意去学汉语的话,那么他将失去继续教授这些学生的资格。
考虑一番后,西门尼斯先生决定接受这个邀请,前往东岸人的首都去进行进修学习。当然这不是为了回来继续做教师,事实上他已经失去了这份兴趣。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多掌握一门他认为将来可能会有大用的语言,此外就是他想多看一看东岸这个国家的一切。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推动着这个人口不过十万的年轻小国飞速发展,以至于他们甚至敢于向伟大光荣的西班牙王国宣战,这是何等的恣意妄为和桀骜不驯!而这里面一定有深层次的原因,西门尼斯决定搞清楚这个原因。
当然,在这一切之前,他还得先完成一项重要的事情。
“孩子们。”西门尼斯先生用略显悲伤的语气说道:“今天也许是我教授你们动听的西班牙语的最后一课了。”
第三百十二章 新的拓殖(二)
1647年2月28日,湖西丘陵地区。
自从去年对本地的瓜拉尼土著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清理过后,目前的新柯尼斯堡、河口乡一带安定了许多,曾经一度很常见的瓜拉尼游击队如今也不见了踪影。这些人本就是外来者,如今在得不到有效补给的情况下自然没办法再在这里长期坚持。再加上东岸与西班牙之间爆发的激烈的战争,很多瓜拉尼教民被抽调到了巴拉那河流域抵抗东岸军队的攻势,这使得曾经困扰新柯尼斯堡良久治安问题几乎在一夜之间迎刃而解。
随着五百名大明北直隶农民的到来,新柯尼斯堡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其中超过一千人是精壮男子。三名因伤退伍的老兵外加七八个兵团堡行政类专业毕业生将本地的政府机构撑了起来,每日里组织大伙建房屋、打水井、砍大树、挖沟渠、种粮食,忙得不亦乐乎。而在大家的努力下,原本一片荒芜的新柯尼斯堡经过一年时间的努力,如今已经大变了模样。
红砖修建的整齐房屋、厚达三米的城墙、碧波荡漾的人工水库(小水潭改建),还有城外每隔几百米一座的炮楼、森林边缘的伐木场和2号公路尽头的货运车站,总之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定居点应有的模样。
唯一有些欠缺的可能就是农业种植了,至今这里的粮食依然无法自给,需要从河口乡用重型货运马车沿2号公路运过来。本地的居民们目前只是在沿着城墙外沿的地方草草开辟了一些菜田和豆田。收获极其有限。在这里的治安形势好转后,下一步就要向外扩展开辟耕地了。这里的土壤质地还算不错,无论是种小麦还是苜蓿其收成都不会差,不好好开拓一番着实可惜了。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缺少现代化肥、农药、育种技术以及系统农业知识的新大陆地区,粮食收成的高低真的完全就是看老天给不给面子了。当然东岸人不是那种安于现状的旧大陆农民,国家农业部在这十多年里一直在花大力气总结、归纳农业知识,改进农业技术。甚至他们还从海军那里借阅了这十多年来东岸各处的天气数据(主要就是气温、日照和降雨,湿度全凭感觉测量),以便农业部的专家们能够更准确地总结出一些技术和经验。
比如。他们总结出。在每年5月小麦秋播前湿度最好比正常年份大一些;秋冬季节(6-8月)时温度最好不要太高(不超过10c)、湿度保持干燥、最好下一些小雪,无大风;9、10月小麦开始生长后不要有霜冻、日照充足、雨水适量;11月、12月雨水适量、温暖但温度不得太高;次年1月进入花期后没有降水;2月份成熟期阳光充足、干燥温暖。以上这些因素中任意一个产生偏差都会使得当年小麦的产量出现一定程度的下降,为此,他们还通过大量的数据粗粗做了一个各种天气因素与小麦产量之间的相关系数表。以此推断当年粮食产量。以便提前制定出各类政策措施。维持粮食市场的稳定。
小麦如此,镇海县地区的葡萄种植业也不例外。夏秋季节时的温度、降水,冬春两季的霜冻。光照时间的长短对葡萄的产量与质量有着明显的影响。而酿造季节时的天气更是对葡萄酒的口感产生着极其重要的影响,关于这一点,从普罗旺斯、朗格多克移民而来的法兰西人早就了解了这一点,而农业部又将他们的经验记录成册,并通过大量实践数据印证了这一点,然后开始在全国推广。
“新柯尼斯堡的第一批农民都是来自盛产谷物的普鲁士公国的拉脱维亚人,他们的农业技术本就还算可以,再加上少量来自欧洲农业技术最先进的英格兰的农民,经过去年一年的准备,也难怪今年乡政府会决心在城外开垦四万亩荒地,以力争尽快做到粮食自给----虽然这可能性就像在一百米外拿燧发枪打中兔子一样小。”刚刚调任西北垦殖银行南鸭子湖地区分行的王有财站在地势起伏的田间,朝正在地里忙活的年轻人开玩笑道。
王有财原来是西北垦殖银行东方县镇远乡分理处的监理,去年因为业绩出色(分理处全年利润为557元又485只羊,总折合约2000余元),因此今年升任了南鸭子湖地区分行行长职位。而原本一直跟着他的已故战友之子安德森也分润了些功劳,升任了新成立的新柯尼斯乡分理处监理的职位。
几个月前刚刚结婚的安德森连带着把家也搬到了这里。他的妻子是一名来自大明滦州的庄户人家女儿,今年刚刚17岁。当初和家人一起被莫大帅抢走,几番周转之下被送来了东岸本土。
他的老丈人在大明的时候是个有几十亩地的小地主,但说是地主,其实日子过得也相当差。先不说那兵荒马乱、赋税重如山的世道,单说那七八十亩地凭他们一家人就根本忙不过来,就连租给别人种都找不到人,最后无奈只能大面积抛荒,全家四口人挑了较肥的一半土地种起了小麦。就这样,等到收获的时候亩产往往还只有四五十斤,就这还是没扣除种子的,真是令人沮丧到了极点。
这样的粮食产量刨去种子、赋税后也就真的只够全家人糊口的。嗯,平时可能还要打点野菜什么的混着糠麸吃,不然也许还不够。来到东岸以后,他们一家四口成年人一直在南方罗恰皮具厂内做工,今年年初新柯尼斯堡招募部分老国民来屯种土地,这家人一狠心便报名到了此地。管他有什么野蛮人袭击呢,只要分土地给俺,俺才不管呢!
今年新柯尼斯堡乡政府计划开垦四万亩农田,而本地才一千五百多人,去掉一些政府、商业、军队各部门的人员及家属后,平均每个拓荒农民将分到30亩荒地,已经触及到了政府制定的关于个人拥有耕地的上限(林地、坡地不算在内)。
一个成年人耕三十亩地,这自然不可能。不过考虑到如今东岸拥有了大量畜力农用机械,收割速度是以往的几十倍,那么这一切似乎又有了那么一丝可能。不过这样一来,精耕细作自然是不可能了,平日里对农田的照料自然也没有在大明老家时那么细致。
听到王有财这么说,正在田里捆束苜蓿的安德森笑了笑,然后说道:“开垦四万亩荒地是一项艰苦的工程,但随后的耕作活动甚至比开垦本身还要艰辛数倍。不过令人安慰的是,开垦面积虽然是这么多,但事实上今年每个人的耕作面积却没有变得太大,因为上头引入了一种新的耕作制度----三茬轮作制度。也就是说,我们每年只需要耕种二十亩土地,另外十亩休耕,当然这仍然是很繁重的体力劳动。”
所谓的三茬轮作制度是指将耕地分成三份、三年之内每份休耕一年的制度,以保存耕地的肥力使其不至于太过透支。正常耕作的土地(两份)上种植谷物(一般是小麦),休耕的土地(一份)上种植什么则不作任何规定,村民们可以自由选择。但为了便于机械化统一收割,一般一个村的休耕土地应尽量种植同一种作物。农业部建议大家种植苜蓿或者豆科作物,因为这两种作物能够增加土壤中氮元素的含量,以快速补充耕地上一年失去的养分,同时也能够获得大量的饲料饲养牲畜。
这种耕作制度在后世有个响亮的名称,叫做“诺福克轮作制度”。这种制度对于保证耕地肥力、提高粮食产量具有重要的意义。其大致流程如下:正常耕作的土地上种植冬小麦,收获后立即续种一茬土豆或者红薯之类短生长期作物;此时休耕的土地上统一种植苜蓿,一个村的休耕土地一般可以规划在同一处地方,此时可在休耕田地周围扎起圈舍,将这片休耕土地作为牧场供养牲畜(一般是菜牛或奶牛),牧场可以一直持续到次年5月底或6月初,历时九到十个月。如果这段时期内天公作美、日照温度降水都合适的话,牧草内的淀粉含量应该会很高,对于促进牲畜养膘也具有巨大的意义。
“等到秋播开始的时候,这30亩地中的20亩将种上小麦,另外十亩继续种植苜蓿。前阵子我买了六头菜牛和两头奶牛,嗯,就是从拉普拉塔弄过来的便宜牛。这十亩苜蓿第一年产量肯定不会太高,但配上那些土豆、红薯差不多也够喂养了。”安德森熟练地将牧草捆扎好,仿佛一个絮絮叨叨的农民般说道。
其实他是本地银行分理处的监理,是非农业户口,是没有资格分地的。目前他在忙活的这三十亩地其实都是他妻子的,也就是那位来自滦州的明人小姑娘的。只不过新柯尼斯堡新建才一年,哪来那么多贷款业务要做?因此他平时经常在家里地头帮忙,而让他妻子在家里铡草喂养牲畜,毕竟这些活比较轻松一些。反正要是有人想贷款的话基本也都知道到哪里找他,基本误不了事。
捆扎完最后一束牧草,安德森在王有财的帮忙下驾起了一辆平板马车,往位于村头的家里而去。
第三百十三章 新的拓殖(三)
不得不说,三茬轮作制度的优点还是很明显的。
这种方式的优点是村民们可以饲养为数不少的牲畜,以尽量获取更多的经济收入,毕竟牛羊可比谷物更卖得上价。东岸政府征税的时候也是以收取现金为主,现在已经基本不再收取实物税收了。同时他们休耕的田地里还将积攒下大量的牲畜粪便作为肥料,使得明年种植谷物时土壤变得更加肥沃。对于较为贫瘠的土地,此种轮作制度的优越性比肥沃的土地还要高,农作物的产量提高比率也会更高一些。而且,平日里收获的谷物秸秆也可作为牲畜的饲料,以便在冬季牧草短缺的时候不至于使用宝贵的谷物来喂养牲畜。
这种东西说实话,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黑科技。早在几百年前,欧洲和中国的农民就已经总结出了这种制度,只不过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比如人口增长土地短缺、政治动荡战争频繁等等,这些制度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推广。比如欧洲在中世纪中期(12-13世纪)的时候就有部分地区(莱茵河地区)采取这种休耕轮作的方式来保持地力了,但这种方式始终只在局部地区一度流行并且很快就被打断,一直到18世纪所谓的“农业革命”到来后才会被人们大规模推广普及,着实是令人费解。
“我向定远乡那边的人打听过了,即便是新开垦的荒地,种植苜蓿这种作物的话一年收个4000斤不成问题。毕竟我们这里的气候还是非常适合这种作物生长的。这些牧草再加上一些土豆或红薯的话,养个十头牛不在话下。”到了门口后,安德森跳下了车,然后将她的妻子喊出来一起卸牧草。
她的妻子正在圈舍边照料菜牛,闻言立刻急急走了过来,看到王有财也跟在后边后,立刻脸红了起来,小声打了句招呼:“王先生。”
王有财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帮他俩一起干活。安德森买的牛看起来都很瘦弱,也许是从南方一路赶过来的路上损失了太多的体重。因此现在急需补充膘肥。这八头牛总共才花了80元。这要不是从拉普拉塔抢来的牛,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说来说去,这场战争的结果先不说,至少东岸的底层农民们已经着实捞了一笔好处。不然即便上层想在全国推广三茬轮作制度。那么又哪来那么多牲畜分配给农民们?如今倒好。通过一场战争就巧取豪夺了大量牛羊。这三茬轮作推广的“启动资金”立刻便到位了很大一部分。
其实原本政务院是准备把抢来的大量牛羊全部在牧场乡国营牧场集中放牧的,但军部执意要给农民们分牛,因为这些广大的农民正是民兵的最主要来源。他们还拉了农业部做盟友。指出农业部即将推广的三茬轮作制度需要大量的牛,而国营牧场采取的非圈养的放牧模式效率太低,牛整日里吃的都是质量低劣的野生杂草,生长缓慢、产生粪便少,不利于农业发展。最后实在拗不过军部,政务院才同意将一半的牛羊拿出来低价出售,顺便回笼一些资金。
至于安德森所说的“问过定远乡那边的人”,是因为首都东方县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做关于三茬轮作制度的试验了。当时农业部一帮农民出身的穿越众官员们面对没有化肥、良种、农药、农机的“古代农业”一筹莫展,普遍在七八十斤的小麦亩产几乎将他们逼疯,这对于雄心勃勃想逐步抛弃土豆种植的农业部来说不啻于一次沉重的打击。
没办法之下,他们只能一边维持巨量的土豆种植面积,一边派人去欧洲(英格兰、尼德兰)学习先进的农业技术,后来还是从西属南尼德兰地区过来的瓦隆移民给他们带来了灵感。在不断地总结经验后,他们最终鼓捣出了和后世的诺福克制度差不多的轮作方法,并正式命名为东岸三茬轮作制度。
12年前,他们在东方县定远乡划拨了一万五千亩农田作为试验田,开始执行三茬轮作制度。这12年中,每一亩地平均休耕四年(期间种植牧草),其余八年全部种植小麦。小麦亩产也从一开始(1635年)的70多斤(种子收获比1:4.6),逐步上升到1641年的90余斤(种子收获比1:5.9),增长28%;然后到了1644年的时候亩产小麦120斤左右(种子收获比1:7.5),与三年前相比再次增长27%;而今年的数据也才刚刚出笼,比较喜人,亩产小麦140余斤(种子收获比1:8.8),环比上一个周期再次增长13%。
这个数据基本上可以确认三茬轮作制度的大获成功。因为休耕的土地(种植着牧草)基本不需要农民们多做照料,相反还收获了大量粪肥以及牲畜(皮、肉、脂、奶均可卖钱)。而经过休耕的土地肥力也得到了保持,小麦单产也比未实行轮作前足足提高了将近一倍。
这个产量提高是巨大的!因为这意味着同样的30亩耕地,实行三茬轮作制度的在三年内将收获8400斤小麦(不算杂粮)以及不下于十头牛(三年出栏),而不实行这种制度的只能收获6500斤左右的小麦,顶多再养几只羊了不得了。如果算上小麦夏收后种的一季杂粮后,这个收成差距还要更大,这已经足以证明三茬轮作制度的巨大优越性了。
这还只是在农业条件并不怎么样的定远乡呢,如果是在条件优越的湖西地区,相信小麦产量绝对不止140斤。因为历史上英格兰以及西欧部分地区在17、18世纪实行这种轮作制度的时候,小麦种子收获比甚至能够达到1:14的惊人高度(亩产200多斤),大麦的种子收获比也在1:8左右,实在是令人咋舌。而东岸目前小麦亩产才140斤,这个产量绝对还有提高的余地,相信只要土地有足够的农家粪肥,亩产再提高30%-50%绝对不只是一个梦。
以如今圈养的成年牛年产粪便6吨来看,可够3亩麦田进行施肥。像安德森家养了8头牛,年产粪便48吨,而同时耕种的20亩麦田每年只需要40吨粪便肥田,剩下的8吨粪便还能出售给北方火药厂制硝,以换取一些经济收入。
当然了,大部分农民们都不舍得将这些粪便出售。他们一般会将这些粪便全部施在田里,以使得这些耕地更加肥沃,每年的粮食收获量能够更加多。只有极少数的部分农民会选择出售粪便给镇远乡、兵团堡那些棉花种植区,要知道种植棉花可是非常消耗地力的,就如同种植甘蔗和烟草一样,这些地需要更多的肥料。
定远乡历时12年的三茬轮作制度也不是没暴露出一些缺点。比如,农业部的专家们在统计时发现,连续几次用大量粪便肥田后,接下来种植小麦时种子退化得会比较快,这个时候如果轮作一茬油料作物(大豆、油菜)或者啤酒花之类的经济作物的话,就会有效减轻这种不良后果。
定远乡的试验获得成功后,经政务院批准,农业部立刻在全国范围内适合的地方开始推广三茬轮作制度。如今各新建的定居点只要条件合适,那么在规划时就会按照三茬轮作制度来分配土地并由农技站的农技员们进行指导耕作,以尽快提高国内的谷物产量,并增加农民们的收入。
“平均下来每年能向国家储备粮库出售1吨以上的小麦,即便按照去年的收购价来说也已经30多元了。另外还有很多杂粮要么喂猪,要么出售,每年平均下来也有15元左右的收益。最后就是圈养的牛的收益了,15元一头卖给肉联厂不成问题,平均每年创造效益40元。这样一算下来,每年单个农民的税前收入也将近90元了,快赶上当兵的了!”王有财王大行长粗粗一算,就得出了一个令他有些赞叹的数据:“如果饲养的是肉奶兼用的牛的话,那么平时还会有一些额外的鲜奶、奶酪、奶油的收入。怪不得国家要砍农民收入呢,这么搞下去,谁还愿意去工厂当工人啊?还不一窝蜂地全去争当农民了!”
“我现在当了西北垦殖银行的监理,一个月的工资才八元二角五分,加上年终奖后全年的税前工资才将将一百十元左右,随便乡下一个农民的收入就抵过我了。”安德森呵呵笑着说道,“工厂做工的普通工人年收入才多少?65元左右!我记得好多工人一直在抱怨,现在物价一直在上涨,工资虽然也涨,但涨幅却有些滞后,他们的生活反而比以前艰难了。”
“你没上过经济课么?作为一个高速发展中的经济体,通货膨胀是正常的,特别是现在我们还处于战争中的时候。通货膨胀、物价上升的时候,工资涨幅在有时候确实比不上物价涨幅;但在通货紧缩、物价下跌的时候,工资降幅往往也比物价下跌幅度慢。”王有财说道:“不过鉴于农民的不动产较多,国家现在也开始认真执行财产税的征收,以后农民和工人的收入水平会渐渐拉平的,甚至工人的收入会高出一线。”
两人又闲聊了会,等到把所有苜蓿都卸下来并铡碎后,王有财这才离开。
第三百十四章 新的拓殖(四)
其实,新柯尼斯堡这座去年年初才设立的定居点之所以获得了如此快速的发展,与这一年加班加点修建完毕的2号公路是脱不开关系的。为了及时抢通这条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公路,四百多名南非劳务工因为劳累、疾病或事故而长眠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新柯尼斯堡与河口乡之间的2号公路连通后,目前已经增加到1500多人的南非劳务工又开始了2号公路的二期建设。这次是从新柯尼斯堡出发,前往位于后世皮拉蒂尼方位的中山堡(意为山中的堡垒)。目前这个地方已经有上百名民兵带着五百多名新来的大明河北农民在平整土地、修建房舍了。修建完自己的居舍后,他们将和第二批分来的五百名女奴一起开始从中山堡方向往新柯尼斯堡平整土地、修建道路,以期尽快将公路修通。不然以目前令人蛋疼的交通条件,从新柯尼斯堡往这里输送给养的效率实在太低。
除了丘陵地区外,一直是政务院各位官员们眼中焦点的伊河地区及其衍生出去的西北铁路沿线自然是重点移民区域了。首先是峡谷堡、百尺崖堡、梅洛堡等地的人口得到了进一步的充实,尤其是开发较早的峡谷堡,目前经过一些人口补充后已经有了将近两千居民,只比南方三十公里外的下伊河堡少了七八百人,算得上一个“人烟稠密”的地区了。
从下伊河堡方向不定期开过来的火车每次都会拉来许多物资和移民,到峡谷堡下车后,这些移民将驱赶着马车、牛车等一切交通工具浩浩荡荡地往西北方的百尺崖堡和梅洛堡而去。并在那里屯住下来。一边种地一边修建房屋。当然了。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还将承担极为繁重的铁路修建劳役,以便尽快让火车能够直通到百尺崖车站,这样运输物资的效率可就大大提高了。
今天的太阳比较大,但正午的气温依然只有30度,再加上不时有清风拂过,总得来说还是比较舒服的。陆军元老、伊河地区专员彭志成在一帮随从们的簇拥下来到了峡谷堡车站,他们可不是坐火车过来的,而是一路骑马骑过来的。
彭志成虽然已经快49岁了。但身手依然矫健,骑上两小时的马非常轻松。此刻抵达目的地后,他脸不红气不喘地翻身下马,然后将马鞭交给紧随着他而来的前任秘书梁建,瞥了他一眼,说道:“小梁,你比我小十岁,这身体怎么这般差劲?听说你暗地里还包了一对俄罗斯姐妹花,别是把身体给搞垮了吧?幸好我没把西北垦殖局局长的位置交给你,不然就你这身体。怕是到梅洛堡来回走一趟就得累趴下,那还干个屁的活!”
“什么破西北垦殖局。就是一种田的地方,我才不要呢。”梁建一把接过马鞭,随意地说道:“我还是好好地当我梅林县县长的职位吧,这可是全国第五个县,又是开发成熟的地带,可比去西北山里当山大王舒服多了。这次真的要谢谢彭哥了,没有你小梁我绝对抢不到这个位子,那帮白衬衫岂是好相与的。”
梁建所说的梅林县是上个月刚刚报经执委会批准成立的东岸第五个县级行政单位,下辖梅林港、奇山乡、丘伊乡、养马堡、沾化堡五个乡镇,总人口九千五百余人。境内主要以水产养殖和捕捞、大豆种植、家禽饲养为主,此外在养马堡还设有一个军马场及良马培育中心。整个县域环绕着米林湖南半部分并南抵至内格拉澙湖畔,不算很富饶,至今粮食仍无法自给,需向邻近的东方县进口。
梅林县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坐落于梅林港的南方车辆厂了。该厂目前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唯一一家蒸汽机车制造厂家,最初的时候,从下到铁轨、螺丝钉,上到火车车体,几乎全是该厂自己生产。没办法,缺乏配套厂家、技术力量严重不足,可不是就只能靠自己来了么?
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几名穿越众合伙在梅林港开了家机加工作坊。他们从北方逃过来的英格兰工匠中网罗了几个人,接着又招了一帮学徒,然后从联合工业信贷银行贷款买了几台第一机械厂淘汰的老旧机床,便开始加工起了铁路或火车上专用的螺栓、螺帽、连接件之类的小玩意。他们运气不错,正赶上了东岸修建铁路的高峰期,因此半年下来生意相当之好。这不,他们这会儿又继续招人并把厂房做抵押贷款买了两台崭新的磨床,开始加工起了滑动轴承、活塞连杆之类的部件,产品线是越发丰富了起来。
现在梅林港以南方车辆厂为核心的一整条火车产业链在经过几年时间的积淀后,算是渐渐有了雏形了。这其中既有作为核心企业的南方车辆厂、铁路机械厂(第二机械厂一部搬迁至梅林港成立,专事生产铁路用蒸汽机传动系统、轮对等核心部件),同时也有为这两家企业做配套的基础零部件加工作坊。和镇海港的造船产业链一样,这里的火车产业也是以两家或三家大型国有骨干企业为核心,辅以大量私人小企业、小作坊进行配套生产。相信假以时日,梅林港的经济必定会因为火车的大量普及而愈发兴旺发达。
“你可别瞧不起西北垦殖局。”彭志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梁建,然后无奈地说道:“现在你就算求我我也没办法了。上个星期政务院刚刚下发文件,西北垦殖局从伊河地区辖下剥离出来,归政务院直管,以后看起来是大有前途。真是可惜了,要是当时你坐上了那个位置,这些将要兑现的好处岂不都是你的,可惜了啊。按照我的判断,目前西北垦殖局下辖的百尺崖堡、梅洛堡以及正在规划的河津堡(位于内格罗河东岸,后世乌拉圭44号公路与内格罗河交界处)、成山堡(后世乌拉圭比查德洛镇)、铁岭堡(科拉莱斯矿区)都会承接大量人员和物资进行大规模开发,机会可是相当之多啊,以后升格为地区也是迟早的事情。你小子啊,真的是错过了一次坐火箭的机会,白白便宜别人了。”
听到彭志成这么说,梁建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不好看,不过他很快又调整了过来,苦笑着说道:“没这个运气就是没这个运气,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我既然当上了梅林县的县长,那么就好好干,将这个县好好整治一下,不说追上东方县、平安县这些老牌强县,至少也不能比罗洽县差吧。老百姓的收入水平也要提高,至少这粮食就先要自给起来。伊河畔那么多肥沃冲击平原,即便不实行三茬轮作制度也能有不错的收成。如今按照农业部的规划,这里起码能平整出数以十万亩计的良田,只要上头给我拨下足够的农业人口,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有信心将这里整成继湖西农业区后全国第二个农业基地。”
“农业个屁!”彭志成当场骂了句梁建,然后说道:“梅林县的核心是什么?是他娘滴南方车辆厂啊!不是他娘滴什么农业种植基地!你到底搞没搞清楚?要说伊河地区的适合种田的地方,新设立的大沼乡(宁津堡以东二十余公里、塞沃亚蒂河西岸沼泽区)、河阳堡(伊河、塞沃亚蒂河交界处附近,伊河北岸)哪个先天条件不比你梅林县那几个地方强?这些地方都是肥沃的河畔冲击地,土壤肥力强、灌溉取水方便,同时还适宜发展养鱼、养鸭,这才是真正适合发展农业的地方啊。听我一句劝,上任县长后好好和南方车辆厂的厂长祁永杰联络联络感情,人家有什么困难尽量解决。然后在县里大办教育,发展机械技校,给火车产业区提供大量合格的机加工人才,这才是你要做的事情,而不是考虑什么粮食自给之类的狗屁倒灶的事情。对了,联合工业信贷银行那里你也要多跑跑,那些给南方厂配套的厂家也不容易,你拣选拣选,上道的就帮扶一把,说服银行给他们多贷一些款子,以便让整条产业链上的各道环节都快速发展起来。”
“至于人手和师资力量的事情你不用太过操心,这事情我会帮你想想办法。”彭志成继续说道:“兵团堡那边我还有些交情,让他们支援一些专业对口的毕业生过来不难。另外一机厂、二机厂的职业技校也有不少学生,我也会向他们打招呼,多少也能弄一些人过来。人过来后就看你的了,梅林铁路职业专门学校的牌子年底前一定要给我挂起来,学校也要正式开课,一期招收的学生不得低于五十人,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记住了,铁路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梅林县的未来就是一切围绕着铁路做文章,懂了么?”
第三百十五章 海上“托儿所”
1647年2月25日,拉普拉塔,马德普拉塔港。
被东岸俘获的“检审法官”号三桅战舰挂着鲜艳的红底苍鹰旗,正扬帆在外海巡弋着。而在港内,几艘一两百吨的小船正在做着出航前的最后准备,岸上黑压压的一群身着中山装、头戴包头布巾的男人正在接受训话。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新募集过来的各国水手,其中有加勒比的海盗、有邻国(巴西和拉普拉塔)被高工资吸引过来的水手、有因为捕鱼业遭受沉重打击而失业的法国渔民,此外人数最多的当是在东岸本地招募的普通人了----这些人之前很多都从事着与航海无关的工作。
随着与西班牙人战争的持续进行,培养后备水手的工作必须要提上议事日程了。毕竟任谁都知道,一场海战下来伤亡数百人都是轻的,而水手紧缺的东岸显然是玩不起长期消耗战的。即便你船比人家厉害、训练比人家精熟,但那又如何?作为一个底蕴深厚、拥有四五百万人口的航海大国,西班牙耗也把你耗死了。前次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内围歼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优势那么巨大的情况下东岸人依然伤亡了250多人(其中只有七十多人能伤愈重返海军),这个伤亡数字对东岸人来说真的是很肉痛的,因为在东岸地区,水手的补充实在是太困难了,这个国家从一开始就对水手充满了渴求。
截止目前,全国在籍注册船员数量也不过才2413人(不包括海军),这个数字比起欧洲航海强国来说只能说小到微乎其微。比如17世纪时法王路易十四决定重振海军。他下令在海外效力的法兰西籍船员回国。结果光荷兰一地一次就有3万多名船员响应。这个数字简直能让东岸人羞愧致死。这2413名水手基本都担负着重要的任务,很难抽调补充海军损失的人手,而以目前海军航海学校每年才只能毕业300名学生的事实,那么只能说东岸海军的前景真的很不妙,若是再经历几场大战,也许人手就会跟不上了。
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海军部在执委会和政务院的协助下,开始在全国挑选后备水手。所谓后备水手。就是为了补充海军战损的。这些新招的人基本都是旱鸭子,他们将被分配到一些渔船、运输船和战舰上实习,半年实习期结束后就送到海军去接受挑选。与此同时,统战部在加勒比海以及邻近地区的统战工作也依旧在进行着,很多想从良的海盗以及邻国水手都被招募了过来。
此外,从两年前开始,东岸设立在波尔多的商站就已经开始在法国招募水手了。因为他们发现由于西班牙人的打击和英格兰、葡萄牙人有意无意的排挤,在纽芬兰地区进行鳕鱼捕捞作业的大量法国船只被驱逐或遭到劫掠,顶峰时期有超过400艘法国渔船在纽芬兰海域捕捞鳕鱼,但现在仍在那里活动的则只剩下三分之一了----这些船只主要来自波尔多、南特和圣马洛。不光如此。加莱、诺曼底、皮卡尔迪等地区在英国沿海附近捕捞鲱鱼的法国渔船也遭到了西班牙尼德兰海军的屡次袭击,大量船只不得不返航。渔民陷入失业的窘境,处境艰难。东岸人看准机会,在波尔多、拉罗谢尔等地连续出击,两年时间内招募了超过400名法国移民前往东岸工作,有力补充了国内的水手数量。
眼前站在马德普拉塔港口码头上的这700名“水手”(超过三分之二是旱鸭子)就是这个计划的产物。港口内停泊着1艘海军训练舰(“东岸之鹰”号)、2艘鱿钓船、4艘鳕鱼捕捞船和1艘补给船(兼加工渔获),所有人将轮番在这8艘船上进行实习训练,同时也顺便进行捕鱼以为国家创造一些效益。
在这些船中,海军训练舰“东岸之鹰”号排水量250吨,鱿钓船和鳕鱼捕捞船的排水量都是100吨,那艘补给加工船的吨位略大,为300吨。这8艘船几乎都超配了两倍的人手,她们将在海军战舰“检审法官”号的护航兼监督下从马德普拉塔港出发,沿着巴塔哥尼亚海岸线进行捕捞、海钓作业,一边捕捞本地还算丰富的鳕鱼、滑柔鱼,一边顺便训练各种海上技能。
其实以渔船训练水手,在此时的欧洲各国非常普遍。比如在此时的英格兰,由于其沿海地带有丰富的鲱鱼资源,因此每年捕鱼季节到来时,大批小渔船从各个港口出发,开始追寻鱼群的路线并进行捕捞,并与闻讯而来的荷兰人、法国人、爱尔兰人以及挪威人展开竞争。这些渔船普遍都不大,甚至其中最小的英格兰渔船基本都只有可笑的6-12吨的排水量,法国人的渔船也只有四五十吨,即便最大荷兰渔船也只有80吨左右。
此外,在纽芬兰和冰岛海域,大批英格兰渔船(60-100吨)蜂拥而至,四处捕捞当地丰富的鳕鱼资源,在创造了大量经济价值的同时也在国内形成了巨量的水手储备。当时英国海军将领们形象称这些渔船为“海上托儿所”,意为为海军培养基层水手的摇篮。
英国人那么做,东岸人当然也可以这样做。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海军不愿过多干扰国内正常的生产秩序,因此只在自己的部分战舰上超配了一定比例的人员,以作为后备力量培养,且这些人的培养周期一般都很长,培养的各种知识、技能什么的也比较全面。不过在战争爆发前一些新战舰相继下水,海军在几年内培养的后备力量一下子被吸了个一干二净。没办法之下,他们只能开始委托国内的各种远洋船只也开始帮忙培训一定数量的水手。
好在政府这边也比较知道轻重,如今正是战争期间。一切当然以战争为重。因此他们很爽快地下令南海渔业公司、南海运输公司开始超配人员、培养水手。如今马德普拉塔港内的这8艘船原本只需要不到230名水手的。但现在却足足有700人等待上船,可见确实是超配了两倍的人手。
此时码头上南海渔业公司的几位主要领导也全部到场。因为年纪偏大(50多岁)而从海军上尉任上退役担任南海渔业公司老总的韩德智,分管财务和后勤的穿越众副总胡志刚,分管人事和纪律的副总胡志勇(胡志刚弟弟),捕鲸船船长出身、分管日常生产的本时空土著张云分别进行了讲话,对这些“水手”们进行了一番鼓舞,勉励他们努力学习技能、不负祖国重托云云。不过在看到这些人疑惑、麻木、不解和不耐的眼神后,韩德智顿时失去了再进行一番思想动员的兴趣。只见他大手一挥,“水手”们在老军官的带领下鱼贯进入了各条船的船舱,然后在“检审法官”号三桅战舰的护航下顺着巴塔哥尼亚海岸线南下而去。
出海两天后,他们在南纬43度左右的海域停了下来,此时“东岸之鹰”号海军训练舰开到一边进行炮击训练,而其余几艘渔船则开始了正常的捕捞作业。毕竟,他们可不是专门出来玩的,捕鱼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啊,至于训练则只不过是顺便而已。
巴塔哥尼亚附近海域还是有一些渔业资源的,虽然比不上纽芬兰、秘鲁、北海道等一线大渔场。甚至也比不上舟山群岛、北海(英国附近)等二线渔场,但是总的来说这个渔场的渔业资源还可以用“丰富”这两个字来形容的。在后世20世纪后期。阿根廷每年在这里捕捞约五六十万吨的渔获,到了21世纪,这个数字增长到了200多万吨。
这里最主要的渔产品是无须鳕鱼(拉普拉塔深海鳕鱼),约占到整个渔获量的40-60%;其次是滑柔鱼(阿根廷鱿鱼),产量波动较大,多的年份能占到20%,少的年份不足10%;至于其他的鲷鱼、金枪鱼之类则比较少,往往加起来也就4-5%的样子,不值一提。
捕捞鳕鱼的方法,在此时的欧洲有两种。一种是吨位较大的渔船(100吨以上)采用的,即使用围网进行捕捞,但此法颇为不易,因为鳕鱼是深海鱼类,往往生活在海底,很难发现哪里形成了大规模的鱼群;而如果船只吨位较小,那么就只有用延绳钓法来钓了。技术落后的法兰西渔船(吨位40吨左右)一般是用单钩鱼线来钓,效率较低,而技术先进的荷兰人、英格兰人,则采用多钩钓法来钓,即一根鱼线上有多个鱼钩。至于说滑柔鱼,因为生活在海水中上层,可以利用其趋光性进行捕捞,同时也可以用鱼钩来钓,总之比鳕鱼方便多了。
从2月27日抵达此地开始直到3月15日,一共17天的时间内,水手们共捕获了5500余条鳕鱼(约22吨)以及10吨滑柔鱼,这些渔获都被运到了补给加工船上,水手们将鱼按大小分类,分别进行加工、腌制,腌制完毕后再装进木桶内存放起来。按照目前的东岸行情,鳕鱼每斤5分钱,一条中等大小的鳕鱼就是0.4元,22吨鳕鱼就是2200元;至于那些以低收入阶层消费居多的滑柔鱼,则廉价了许多,每斤才2分钱,10吨鱼也不过才400元,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在此时欧洲经济富裕的意大利地区,普通人每个月大约消费840克左右的鱼,基本都是鲱鱼或鳕鱼(荷兰出口),瑞典由于饮食结构问题则为恐怖的接近8千克(中产以上阶层)。东岸虽然没有欧洲发达的渔业,从而造成鳕鱼、鱿鱼这两种主要食用鱼类的价格偏高,但老百姓们凭借着较高的收入依旧能够每月享用1条鳕鱼或十多斤鱿鱼。特别是那些信仰天主教的新移民,他们在很多节日会大量享用鳕鱼----这是从旧大陆带来的传统,保守估计目前东岸每月的鳕鱼需求量是15万条以上,约合6万元,前景还是比较广阔的。
当然,除了捕鱼之外,这700名水手还在几条船上进行轮岗训练,以充分保证各种技能都训练到位。3月15日的时候海军还派人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抽查,总的结果还是很不错的。
3月16日,船队离开训练了多日的海域,换了一处继续进行捕鱼和训练。
第三百十六章 军队与财政(一)
西尔维奥隐蔽地接过荷兰水手放在他手心的几块银币,慢吞吞地登上了刚刚下锚停泊的荷兰商船“泰瑟尔浅滩”号,开始检查船舱内装载的货物。
“上好的瑞典铜、波兰铅、英格兰锡,全是免税的战略物资。好吧,库艾特船长,请去那边码头等待卸货并办理手续吧,我得恭喜你做了一笔好生意,现在这些物资的行情非常好,你赚大了。”西尔维奥抽检了一些货箱后,立刻朝一名年约50的荷兰船长笑着说道。
“上帝应该给我一些好运气了。”库艾特船长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许多疲惫,也许这场航行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我的四艘满载香料、蔗糖的船只在泰瑟尔岛附近的浅滩搁浅,然后遭遇暴风沉没,我瞬间从一个大富翁变成了一个欠债无数的倒霉鬼。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把债务还清,现在趁着我的身体还能够远航,我必须把钱再赚回来。”
库艾特船长是东岸人的老朋友了,当初第一船来自瑞士的加尔文派移民就是他带来的,如今东岸国内至今还有很多人记得他。只不过他比较倒霉,自从从东岸人这里倒卖瓷器发了大财后,库艾特船长先是挥金如土地挥霍了好一阵子,然后又买了四条旧船(阿姆斯特丹是世界上最大的旧船市场),招募完水手后就在荷兰、荷属巴西、西非之间玩起了三角贸易。只不过这厮运气实在太差,又舍不得缴纳昂贵的海上保险费用。因此在一次误操作和暴风雨之后,他从富翁变成了负翁。
在花费十年时间替别人当船长还清欠债后,库艾特船长重整旗鼓。再次租用了一艘旧船准备开展自己的事业。同时他也受到了命运的垂青,一名常住哥德堡的荷兰商人不但决定将货物交给他运输,同时还许了他一成利,前提是他成功将这些金属运到东岸并从那里拉回一船小麦到南特港交割。
库艾特船长勇敢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在经历了三个半月的艰难航行后终于抵达了如今已成东岸最大贸易口岸的罗洽港。罗洽港码头内,此时稀稀拉拉地停泊着14艘船只,其中竟然有10艘挂着联合省的旗帜。这似乎说明了很多问题。
铜、铅、锡是东岸急需的战略物资,常年高居零关税贸易品目录的前十位。港口的贸易官员将这些物资计重称量完毕后,很爽快地开了票让库艾特船长到罗洽大宗贸易中心内提货。这是一种以物易物的票据。只能在罗洽港使用,上面写着持票人可凭票领取一定数量的货物,比如库艾特船长需要领取的就是二百吨小麦----正是“泰瑟尔浅滩”号最大载货量的一半。
当然库艾特船长带来的金属和小麦并不等价,因此他还可以领到相应数量的东岸银元。不过只有最蠢的人才会带着一船贵金属返回欧洲。库艾特船长当然不是蠢货。因此他决定就地采购一些东岸的制式金属农具、工具,然后返回欧洲售卖,这些在法兰西和英格兰都是畅销品,当地的农夫或农场主们很乐意为一把优质的金属农具而掏钱。
不过库艾特船长最想要的还是小麦,毕竟在这个年代,无论是巴黎还是马德里,此时都是极为缺粮的。更别提英格兰连年内战,原本断断续续的谷物出口也早就停止。相反需要从波兰大量输入谷物,这进一步使得欧洲的粮食危机雪上加霜。阿姆斯特丹这个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粮食交易市场上。谷物自从差不多七八年前达到顶峰后,目前一直在高位运行。
与此同时,乌迪内粮食交易所的小麦价格得益于西西里和阿卡利亚地区小麦的丰收大幅下降,但仍维持在15威尼斯里拉/百公升的价格,按照此时汇率来算大概是30余元/吨,大体上和东岸国内政府收购价格持平。但要知道,就在两年前,因为西西里小麦歉收、意大利北部洪水大爆发,乌迪内市场的粮食价格曾经经历了大幅波动。而更为关键的是,所谓的乌迪内粮食市场,完全是威尼斯人的禁脔,这个价格也只有威尼斯的丰裕公署(粮食储备机构)买得到,一粒粮食也不会流入缺粮的北海以及西欧国家。
而在此时的马德里和巴黎,这两个正在死磕的拉丁大国内部粮食危机日益蔓延,即便荷兰低价从但泽、阿尔汉格尔斯克输入了大批东欧谷物,但仍然很难填补这个缺口。虽然今年的粮食缺口不如往年大,小麦价格不再是60、70甚至80元(折算成东岸货币)的天价(就这个价格还得有交情才能买到,黑市价格更高),但仍然在60-65元这个区间内波动,看不出有丝毫下降的趋势。而且现在有传闻素有欧洲粮仓之称的波兰国内形势不稳,可能会发生一些暴动,因此现在阿姆斯特丹市场的粮食价格更有了一个充足的上涨理由,之所以现在还没上涨,也许只是那十几家主导粮食市场的大批发商们还在观望形势而已。
因此,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也就难怪所有来东岸的荷兰商船无一例外不是优先求购小麦甚至杂粮(红薯、土豆、高粱、玉米)了,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他们才会买一些纺织品(进入欧洲市场关税高)和金属器具(包括生铁和钢条)。库艾特船长有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证明文件----这是他能够坐享一成利的关键因素,因此他顺利取得了领取两百吨小麦的资格,价格为每吨40元。
“我们连小麦定价权都没有,真是耻辱!”罗洽大宗贸易中心内,主任韩纲陪同着来到此地调研的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强全胜,郁闷地说道:“去年的收购价还有五六十元呢,今年一下子就降到了40元,这落差真够大的。荷兰西印度公司作为我们小麦出口的垄断合作方,对此的解释是去年的粮食是出口到种植经济作物的西印度地区的,所以价格较高。而今年出口的对象是欧洲,所以价格偏低,但这也只是他们自己说,我们根本无法对小麦流向做有效监督。”
“最近国内白银流出速度过快,物资进口猛增,财政部的金库快见底了。聂部长都和我打招呼,看能不能动用存放在陆军第一监狱内的储备黄金,今年9月底之前要通过新华港往奥斯曼帝国发四十万元现金,三个月后运银船就要出发。而今年由于战争而执行了集中护航制度,正常的资金回笼链条被打乱,她怕到时候财政部账目上见底,因此提前知会了我一声。唉,说实话,目前那批黄金也就不足二十万元,还是原来准备还款给拉普拉塔那帮商人的。现在这形势,国家财政困难啊。”
“前阵子不是缴获了很多现金么?”韩纲先是问了一句,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苦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海军一口气造了很多辅助舰只,再加上因为战争而多开支的抚恤、奖金什么的,这点钱加上拍卖所得的款项,差不多又都砸进去了。现在也就那些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拉普拉塔小麦还能换点钱吧?”
“谁说不是呢?”强全胜从身后的秘书手里接过一份文件,随手翻了翻后说道:“去年全年政府财政收入约为228万元,其中国营企业上缴利润(贸易收入)约200万元,值得提一句的是奥斯曼市场的贸易收入(包括基建服务)已达100万元,占50%;粮食出口10万元;各项所得税、营业税14万元,财产税没好好征收,才3万元;关税更少,只有可笑的1万元。”
“听起来不少。”韩纲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支出更大啊,去年全年财政盈余才4.9万元。”强全胜的脸上皱纹全都立了起来,只见他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去年大半年都是和平时期,全年军费开支居然也达到了132.8万元,占政府财政收入的58.2%。陆海两军竟然养兵8300人,陆军先不说,海军这个吞金巨兽已经拥有大小舰船41艘,总吨位接近1.88万吨,训练还那么勤,占到了军费支出63.4%!这样的体制、这样的军费支出要是不发动战争的话,我都无法想象该怎么维持下去。”
“今年外贸形势肯定不如去年。”韩纲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虽然海军组织了集中护航,但终究还是会受很大影响,财政收入下降是肯定的了。但军费支出么,今年铁定要比去年多,而且估计还会多不少。毕竟海军又要有几艘辅助舰只、护卫舰什么的要入役了,这财政支出还不得飞天上去啊。”
“就是这个问题啊!”强全胜有些烦躁地说道:“现在正是举国一致进行对外战争的时候,这时候谁跳出来指责军费过高那就是国贼,愁啊!为了进口战争和生产物资,国内白银流出速度呈加快趋势,再不想想办法恐怕就支持不下去了。”
“所以要放开小麦出口了?”韩纲猜测地问道,“但这样一来国内粮食可能就要吃紧了。”
“最一劳永逸的办法显然是尽快结束战争,但这根本不可能。”强全胜说道,“而且从经济的角度来讲也不划算。我们花了这么大本钱养了这么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难道就是为了看的么?投资还要讲效益呢,每年军费支出这么高,总得为我们捞回点本钱吧。不过小麦出口放开是肯定的了,以缓和一下白银外流的速度,总之这事情慢慢来吧。”
第三百十七章 军队与财政(二)
库艾特船长心满意足地站在码头仓库边,看着查鲁亚工人们将一包包小麦用马拉轨道火车拉到码头边,然后再通过滑轮吊杆(罗洽港没有蒸汽吊车)将这些宝贵的粮食运上船甲板。这些粮食收购价才40元/吨,真是赚大了!只可惜西印度公司要求自己将这些粮食运到阿姆斯特丹交割,他的雇主也要求自己先将粮食运至阿姆斯特丹,然后经受雇主的雇主----也许是阿姆斯特丹十二大粮食批发商之一----统一调配、集中运输至法国南特港交货。
对于这样的方式,库艾特船长其实很不解。为什么我们不将这些宝贵的小麦运至价格是欧洲两倍的西印度群岛出售呢?要知道那里的很多小岛上要么种植甘蔗、要么种植烟草、还有种植咖啡可可的,总之全是经济作物,日常消费的谷物全靠从外输入,因此价格奇高。去那里销售所得利润起码是法国的两倍,距离还近,但雇主以及西印度公司一致要求将小麦运输至法国出售,真是难以理解。
也许上头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并没有从经济角度出发吧,或许还有政治因素?阿姆斯特丹控制了欧洲70%以上的谷物交易,很多时候不得不做一些外人看起来很难以理解的事情以维持地位,库艾特船长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其实他想的也没错。从16世纪后半叶到17世纪前半叶这一百年的时间内,欧洲的谷物价格经受了剧烈的波动,更简单地说就是暴涨暴跌。有时短短一两年之内价格能够相差好几倍。按照经济学的观点来说。10%的物资紧缺能够引起30%的物价上涨(反过来也成立)。如果某一年因为歉收(经常的事)、战争(瑞典封锁波兰出口谷物的维斯瓦河)、恐慌(热那亚人满世界求购谷物推高价格),那么在下一年甚至本年度的剩余时间内谷物价格都会坐上火箭开始蹿升。而当一个或者所有推高价格的因素不存在后,这个价格又会快速回落甚至跌到不合理的低位。
荷兰人控制了欧洲70%的粮食贸易、75%的盐贸易、60%的渔产品贸易、90%的近海航运业务,阿姆斯特丹也是金融中心、商品集散地,全世界最大的旧船市场、肉牛交易市场、奶制品交易市场,这种地位给荷兰人带来了极大的好处。但在很多时候,为了维持这个地位,荷兰人也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
比如为了控制住粮食贸易这个相当好用的武器。荷兰人每年必须从波罗的海进口大量谷物。很多时候因为突发因素(比如波兰、丹麦、瑞典、莫斯科等几个国家间的战争)而导致这种粮食贸易并不挣钱,但为了维持住集散中心的地位,荷兰仍旧不得不大量进口高价粮食,这个时候也就只能靠去程的时候挣钱补贴了(装载的是波罗的海国家的大宗消费品腌鲱鱼和盐),因为返程时船舱内装载的谷物注定是没有什么收益的。
反过来也一样,当某年鲱鱼贸易无利可图导致去程收益很少时,也就只能依靠返程时收购的粮食挣钱了。当然这些情况都不太常见,大部分时候这两种贸易都很挣钱,荷兰超过50%的利润都是来自波罗的海贸易,这样你就知道这条航线的富庶了。而且。荷兰人有时候也会果断出击,控制事态。比如几年前他们就出动舰队及时干涉了丹麦与瑞典之间爆发的武装冲突,强行终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以免自己的贸易受到影响。
只有了解了荷兰人对于小麦等大宗商品的控制欲,你才能够理解他们对东岸小麦的渴求。当然现在东岸每年出口的小麦数量有限,不过区区数千吨,比起一年就出口十几万吨的波兰来说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但胜在多了一个谷物来源地,这对此时粮食短缺的欧洲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罗洽港码头仓库后方就是大片的晒场,晒场地面极为平整,由砖块铺地、水泥浇砌。一些黑人劳务工正拿着大方锹在翻弄着地面上的小麦,这些小麦必须定期晾晒,以免受潮发芽或者自燃。今年的夏粮刚刚收获,将近六千吨准备出口的小麦(包括两千多吨拉普拉塔小麦)已经存放进了码头仓库内,这个时候可得妥善保存好了。
“六千吨小麦,如果价格不再下跌的话,今年大概能够回笼二十多万现金。”韩纲沿着晒场边缘走着,然后又指着前方突然说道:“咦,你看那个荷兰船长居然用黄金支付购买货物的费用,这就是我们近期白银大量外流、黄金储量反倒增加的原因吧?”
他说的人正是库艾特船长,这个家伙正使用一些弗洛林、杜卡特之类的金币付账,这在远洋贸易中并不常见。因为无论是以上哪种货币,此时基本上都只在地中海地区流行,比如杜卡特在东地中海流行(事实上它的铸造者也已经不太常用这种货币了,银杜卡特才更常见);而弗洛林此时更多意义上是一种记账货币,和英镑、银行里拉、帝国里拉、威尼斯里拉、荷兰盾(同时也是流通货币)等类似,流通环节不是很多。
“有这方面的一点因素。”强全胜肯定地说道,“我们目前的金银比率是1:15,而阿姆斯特丹则是1:14到1:14.5之间,这中间的差别还是不小的。对于欧洲商人来说,在东岸使用黄金当然会更划算一些了。不过白银每时每刻都在贬值,欧洲那糟糕的金银复本位制度漏洞百出,而且反应往往很滞后,我们现在虽然也是金银复本位制度,但早晚要改革成金本位,所以现在多收了一些黄金也没什么。”
在这个年代,随着美洲银矿产量的逐年上升,作为世界性货币的白银则经历了长期的、巨幅的贬值。远的不说,单说本世纪初,西班牙国王刚下令将金银比率从1:10.01调整到1:10.60,然后这才过了四十年,在阿姆斯特丹挂牌的金银比率就已经攀升到了1:14左右,这白银的贬值速度不可谓不惊人。其实这个时代的白银就相当于后世的美元,西班牙每年在美洲出产超过全球经济增长所需的巨量白银货币,这可是和美国随意印钞票搞量化宽松一样恶劣的事情,其后果就是在欧洲引起了恶性通胀并随着远洋贸易的盛行逐渐传导到了全世界。相比白银,黄金的产量一直很有限,基本和经济的增长同步,是一种较为理想的本币。因此,东岸进行货币改革实行金本位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当然也不是现在。
“按照计划,海军护航前往欧洲的船队在6月底之前就会返回,到时候让他们派出部分舰只护航运银船前往苏伊士港,与那帮奥斯曼人交割明年的女奴购买费用四十万元。”强全胜从地面上抓起了一把小麦,仔细看了看不甚饱满的麦粒后,说道:“辛辛苦苦弄来的钱就这样大把洒出去了,我们国家到现在十多年了连预算都做不起来,财政就是一坨屎。明年军费会继续大幅度攀升,而贸易额却会下降,若是没有强力措施出台,那么财政破产是肯定的了。”
韩纲无语。所谓的强力措施,无非下面几条:一、认真执行对财产税、所得税、营业税之类税种的征收;二、分配给农民的女奴、房屋、土地不再免费,可以搞分期贷款,比如女奴按揭、房屋按揭等;三、向外掠夺,即东岸花大代价养起来的陆军应克服困难,进攻富庶的巴拉圭地区,然后撕下文明的面具,掠夺一切能够掠夺的东西。而花费更大代价养起来的海军也不能落下,除了派出部分主力舰只护航船队前往欧洲进行贸易外,其余战舰可分批前往智利、秘鲁沿海,袭击防御薄弱的西班牙村镇,截断西班牙人的海上交通线,然后掠夺资源、以战养战。
而关于这些措施,目前已经在执委会内部讨论很久了,大家基本上也已经倾向于尽快执行。相信陆军马上就会收到军部的作战命令,他们已经在圣菲与科连特斯设置了两个大型兵站,囤积了大量作战物资和人员,下一步无论是北上还是西进条件都已经比较成熟了。即便西班牙人从利马调派了部分军队前来这边助战,但正规殖民地军团士兵不会超过一千人,面对着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常开胜支队四千多人(包括波兰雇佣军),基本上是没什么胜算的。
而海军第一舰队主力在6月底返回本土后,很可能将会与新入役的“东岸主义”号战列舰等舰船一起,分批执行护航、破交、袭击港口等任务。西班牙人的舰船总数虽然远超东岸,但分散在全球各地,单论一处地方的海上力量其无论是数量和质量都远远比不上东岸,因此必须充分发挥东岸的优势,大力打击西班牙人的海上交通线和沿海港口,以迫使其谈和。
甚至于远在新华港的第二舰队,目前都已经接到了通知,伺机拦截途经东非海岸的西班牙船只(西班牙也有少数船只走印度洋航线)。只可惜新华夏岛对本土太过重要,第二舰队不敢擅离,不然倒是可以前往远东的菲律宾海域,袭击当地的西班牙舰船并掠夺财物。
第三百十八章 军队与财政(三)
“朝阳初升、鸡鸣犬吠、教堂村野、恬淡乡情。”
安达十五轻吁了一口气,将毛笔搁在了笔架上,然后在勤务兵端来的木盆中洗了洗手。洗完后又仔细端详了自己刚刚完成的这幅书法,颇觉满意。自己在外征战日久,看来这书法爱好却也没有退步。
“好一个恬淡乡情!安达君,不想在圣菲小城休憩了这么一番时日,竟然乐不思蜀起来了。”身后响起了一声略带疲惫的沙哑嗓音。
安达十五霍然转身,一看竟然是去本土军部接受聆讯的陆军上尉江志清。江志清是老资格的陆军上尉了,晋衔比安达十五早,是军中前辈,因此安达十五立刻双腿并拢立正行礼。
江志清举手回礼,然后施施然坐在安达十五的座位上,解开了胸口的一粒风纪扣,随意地说道:“眼看都夏末了,天气还这么热,这得有二十六七度吧。嘿,骑马骑了一身臭汗。”
安达十五的勤务兵颇有眼色地端上来一壶马黛茶,并为两人分别斟了一杯。江志清轻轻喝了两小口,然后放下茶杯,有些陶醉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是喜欢上这马黛茶了。提神、醒脑,还降血脂,里面富含的营养物质还能预防坏血病和糖尿病。尤其是前一项,怪不得海军将这种物质列入必备军需品之一呢,常年在海上漂的人,喝不起昂贵的正宗茶叶,也就只能喝喝马黛茶补充维生素了。”
“江副支队长若是喜欢,何不去兵站领几箱?我这里有最新送来的大批马黛茶。嘿。还是从海军手里截来的呢。”安达十五拿出纸笔。准备签开单据。他是陆军第6连的连长,同时也是圣菲兵站的负责人,囤积在城内的物资堆积如山,他做个顺水人情随便开点物资票还不在话下。不就是一些茶叶么,共和国勇士在前线打生打死,喝点茶叶算个什么事!
“算了。”江志清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你忘了我从哪来的了?我和常支队长在科连特斯屯兵两月有余,那里有大片野生茶园。我每日里随便饮用,那清香可比兵站仓库里这些陈年货要强多了。呵呵,你也不要沮丧,马上会有科连特斯送下来的大批物资,我让人给你捎几箱,都是上等货。”
“谢谢江副支队长的美意,职部就却之不恭了。”安达十五颇为欣喜地应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屋内的一座摆钟,好似才发现似的惊呼道:“原来已经快十二点了,快到午膳时间了。副支队长。今日就在我部用午饭如何?听说当日攻克布城南门,江副支队长亲自指挥炮兵一举击毁敌火炮两门。立下奇功,马上就要晋升少校军衔,真是令我等神往不已。如今将士们都想见见您呢,请务必赏光。”
“也好,我也正想见见陆军6连的兄弟们。”江志清先是故作矜持得沉吟了下,然后又一脸欣然地说道。
午饭摆在安达十五的连部内,这里同时也是城内保存最完整的一栋建筑----圣菲天主教堂。教堂据说是用从科连特斯一带采伐而来的大木精工细琢而成,屋舍高大庄严、圣象栩栩如生,只是这里再也不见一个神父、也不见任何一个信徒,这里有的只是挎刀执枪的异**人,有的只是胜利者的骄傲轻狂,有的只是征服者的志得意满----这座教堂,被征用了!
勤务兵们端上来了还算丰盛的饭菜,大抵是一些牛肉之类的烧菜,偶尔一些鸡鸭之类的“珍馐”则被勤务兵们不动声色地放在了靠近江志清的一侧。此外便是豆芽、腌鳕鱼、滑柔鱼、腌萝卜、五香鲸肉之类的军中寻常菜色,看得出来此地辟居荒野,物质不是很丰富。
安达十五开了几瓶河中大曲,一边给江志清倒酒一边挨个介绍在座的各位军官。这里面有陆军第6连排长以上军官、有留守此地的罗洽县民兵大队两位主官、有投靠东岸人的高乔首领一人、有克兰迪起义军首领一人、有鞑靼雇佣骑兵军官二人……总之都是有一定级别的军官,安达十五将他们一一介绍给江志清认识。
江志清一一向他们颌首微笑。这些人都是些粗人,很多人甚至还不习惯东岸的礼仪,当一些明人出身的军官或者在东岸军中浸淫已久的立窝尼亚军官站起身向江志清敬酒时,这些人里面的一些家伙竟然还大大咧咧地坐在原地。江志清也不以为意,一一与他们酒到杯干,豪爽至极。
安达十五野武士出身,而日本的酒菜也一向以精致闻名----说白了就是量不太够,眼下喝了几口河中大曲,立刻便起了些微醺的感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于是便吃了几口菜压住酒气,然后借着酒意向副支队长江志清问道:“副支队长阁下,我即便是在圣菲也听闻国中财政状况不佳,军部有意在拉普拉塔发动秋季战役,力图迅速结束此间迁延日久的战事,逼迫西班牙人求和。职部日思夜想,却不知此番战事主攻方向是在何处?战役目标又是什么?”
“安达君,你喝多了,慎言!”江志清先是轻轻提醒了一下安达十五,然后夹了一块他喜欢的鳕鱼,吃完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和你们说说也无妨,反正作战计划今明两日就会送达这里。此次秋季战役的主攻方向是在北方,战役目标以攻克亚松森、截断查尔卡斯通往亚松森的通道为限。”
看着在座军官们都有些失望的神情,江志清淡淡一笑。此次在北方发动秋季战役,战役目标是攻克亚松森没错,但说什么截断查尔卡斯通往亚松森的通道就是扯淡了。从查尔卡斯往巴拉圭地区,只有一些遍布森林的小路可以通行,很多地方仅容一人一马通过,大军作战所需的物资和火炮是根本别想从这里走,太难!因此,东岸人根本不担心西班牙人会从这里发起大规模攻势。东岸攻克亚松森的唯一目标和动力,当然还是为了劫掠这座拉普拉塔地区闻名遐迩的富裕都会,以补充国内日益枯竭的财政,同时也让参战的陆军弟兄们发点小财。
在座的军官们很失望,这自然在江志清的预料之中,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没有了劫掠发财的机会。圣菲城内的部队,除了陆军第6连外,军纪都大为不堪。尤其是那些鞑靼雇佣兵和罗恰县民兵大队的人,多有奸宿西班牙民女之事发生,宪兵队接到的投诉如雪片般飞舞。分管军纪的江志清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在意,除处罚了几位闹得太过分的青州土匪出身的民兵、并赔偿了被强奸的西班牙镇长女儿一家东岸银元20元外,大部分犯下罪行的人都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弟兄们出生入死、不避锋矢,如今若是因为些许小事就处罚了他们,恁地寒了将士们的满腔热情,大是不妥!
“支队主力北上攻击亚松森后……”说到这里江志清顿了一下,目光扫了一下四周,见所有人都静下来看着他时,这才说道:“圣菲城内成立守备司令部,由陆军第6连连长安达上尉担任司令。该司令部职责为清剿附近残余西班牙势力,肃清治安,并全力保障主力支队后勤运输通道(巴拉那河)的畅通。最近,一些从科尔多瓦来的西班牙士兵潜越进了亚松森,这令支队长阁下很是愤怒。此次,圣菲城当以骑兵为主,扩大巡逻面积,在圣菲以西的草原上搜索攻击可能遇到的任何西班牙军人或辎重部队,以截断亚松森一带敌军的物资补给。”
圣菲城内目前有东岸陆军骑兵第4连、高乔义勇军400多人、鞑靼骑兵500多人,以上这些都是有马的骑兵,总计约1300人不到。由这一千多人出动搜索巡逻,想必能让那些从科尔多瓦长途跋涉往亚松森支援兵力和物资的西班牙车队大为减少。
此外,圣菲城内还有陆军第6连、罗洽民兵大队、克兰迪义勇军等1400多名步兵,这些人的主要职责就是防守兵站内的各种作战物资,全力保障前线的战斗。其中,克兰迪人的战斗力相当可疑,只能当做摇旗呐喊的帮闲角色,但作为不领工资的廉价炮灰,做个看守仓库、打扫战场的活计还是胜任的。
“在此过程中,若有懈怠职责、作战不力、玩忽职守者,一律枪毙,严惩不贷!”说到最后,江志清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亚松森作战行动关系重大,我不想前线将士们的作战行动受到任何战争之外因素的干扰。而这,也是军部和常支队长的意思,明白了吗,诸位?”
“明白了、明白了……”众人七嘴八舌地应了起来,好像一旦自己回答得慢了,就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看到众人都表了态,江志清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招呼众人吃菜。
第三百十九章 传教实践
1647年4月1日,麦哲伦海峡风高浪急。一支由七艘舰船组成的船队在起伏的波涛中劈波斩浪、艰难前行,如果单从船只外形上来看的话,这支船队毫无疑问是来自东岸共和国的船队。因为那独特的桅杆分布以及冒着黑烟的烟囱无一不在提醒着人们她们的来历,是的,她们是来自东岸的船队!
船队里没有一艘战斗舰只,取而代之的是两艘弹药补给船、两艘食水补给船、一艘运兵船、一艘修理船和一艘运煤船,全部七艘船只都是蒸汽风帆船,总吨位在八千吨以上。这些船都是上个月刚刚入役的新船,还好不是什么战舰,七艘船才只需要120名水手,因此海军总算还能够支应过去。不过饶是如此,这120人里起码有一半是匆忙培训的、没出过几次海的菜鸟水手。
菜鸟水手带来的恶果是显而易见的。这不,在副官的指引下,船队总指挥黄杨海军上尉已经看到了正在风浪中缓缓下沉的“杂货商店”号食水补给船。这条船似乎在风浪中操作不当,不甚触礁。即便是从新华夏运来的坚硬红檀打造的船壳也承受不了如此猛烈的撞击,船底瞬间破了个大洞,然后迅速进水,水手们堵之不及,目前该船整体已经在向左侧倾斜。船长开始下令弃船,水手们垂头丧气地乘坐着交通艇,在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涌浪中奋力朝最近的大船划去。有时一个浪打来便能将小艇上的水手们打进海里,然后水面上除了一团泡沫外便再无其他痕迹。
忙活了三个多小时后,“杂货商店”号上的船员们大约有一半(9人)被救了起来。其余8人则永远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海水之中。处理完这档子事后。心有余悸的众人继续前行。并最终于4月9日缓缓驶进了位于里奥贝尔德地区的东岸情报站。
情报站和去年陆铭率队来此地时已有了不小的变化。首先就是东岸派驻此地的人手多了起来,国家情报总局的特务们加上内务部警察有了三十多人,再算上情报站内招募的约四十名高大的巴塔哥尼人仆役,目前这个秘密据点内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七十多人。更别提还有一些前来此地疗养、训练的阿劳坎人了,整个情报站内的人口突破一百是肯定的。
码头栈桥依旧是原来的那种由原木搭建的简易栈桥,已经降低到六艘船只的东岸船队依次靠了过来,卸下了大量武器弹药和食品补给,此外还有一些医疗用具和药品。情报站内积存的金银币、贵重首饰等阿劳坎人拿来交换的物品也要被运走。至于那些牛羊马等牲畜则不便带走,因此便留在此地,由那些巴塔哥尼仆役们放牧养殖,以给可能过往的东岸船只补充一些鲜肉。
随船而来的还有少许从本土搜罗来的各类人才,其中包括一名医生、一名裁缝、两名兽医、两名枪炮修理匠、两名铁匠、四名道士以及一百名建筑工人。他们将用运过来的海量建筑材料在此地动工修建大量砖石建筑,以将这个秘密情报站修建成坚固的永久据点。
赵琰也跟在建筑工人的队伍中下了船,情报站的负责人毕拉斯本来正笑容满面地接待着从本土过来的人,待看到赵琰这厮后,先是一番错愕,然后便是满脸苦笑。是谁把这位爷给请来了啊?
作为东岸最早的一批移民、来自瑞士的180多名加尔文派教徒如今早已活跃在东岸的各个角落,毕拉斯就是其中之一。本来在旧大陆颇受排挤的他们以为到了新大陆就是自由的世界。可没想到这里更是一个宗教的监狱。在这里,天主教都受到若有若无的压制,更别提异端加尔文宗了。本来将自己的信仰藏在心底的毕拉斯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怀揣着见不得人的信仰、担任着阴暗的秘密警察,做着肮脏下作的事情……
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名叫赵琰的“贵族”会突然找上门来,然后聊了一通在自己看来简直“丧心病狂”的言论,毕拉斯犹记得这位宗教事务处的赵副处长是怎么和自己说的。
“世间唯一的真神,就是天尊,天尊在世间的形象幻化万千,威能无匹。天尊在中国召唤了黄帝轩辕氏做虔诚且富有的君王,他凭借着对神的坚定信念最后成就了召唤,成为富饶、广袤的神眷土地上的共主,并繁衍了多个世代。”
“完成这个教化后的天尊骑着青牛西出潼关,然后又召唤了虔诚的亚伯拉罕。当然由于天尊离开中国较早,黄帝后来的继承者像所罗门王一样更重视世俗的享乐,从而导致中国失去了天尊的正统传承。而无知的民众在浑浑噩噩之中竟然误以为天尊是异教的神,真是可怜可叹。”
“后来亚述正统教会为什么会不远万里派人去中国活动?这就是去为了正本清源的啊!不过他们自己的教义本来就有偏差,内心也不够坚定虔诚,所以到了中国后反而被光怪陆离的外界世俗所迷惑,没能完成使命。现在,将由我们东岸道教来完成这个历史使命。”
如此种种。这些言论曾经一度让毕拉斯暴跳如雷、无法接受,但经过赵琰这个前传销组织核心成员,在少林寺外卖过香烛、在武当山下看过风水、有三寸不烂之舌的资深骗子的长期洗脑下,这个瑞士人或许是真的信了这个,或许又是怀揣着别的目的,总而言之是不情不愿地加入了道教。
虽然稀里糊涂地加入了道教,但并不意味着毕拉斯本人能够接受这个在他看来很是别扭的宗教。因此,虽然来到麦哲伦情报站好几年了,肩负在巴塔哥尼人中间传教使命的他却不甚积极,每次向道教东方县长老会汇报的时候都支支吾吾,说这些高大的野蛮人不识教化云云。情知中间有异的赵琰这次干脆向宗教事务处申请到这边来看看,正好宗教事务处的一帮资深神棍们也对由他撰写的新教义争论不休,对这种几乎是照抄加尔文宗的教义会产生什么后果也不敢妄下定论,因此便遂了赵琰的心思,让他先去麦哲伦情报站那里的巴塔哥尼人、阿劳坎人中间去传教,评估下效果如何再说。
于是赵琰便从首都长老会里挑了四个助手,然后带着他们匆匆登上了海军船只,跟着来到了麦哲伦情报站。眼前所见果然让他有些失望,这个情报站内小一百号人信奉道教的只有区区十余人。除了从本土过来时便是道教信徒的几人外,这几年发展的信徒竟然只有区区五个人,其中更是只有一人是巴塔哥尼人!
这怎么可以!赵琰狠狠瞪了一眼毕拉斯,同时心里也叹了口气,暗道:基础薄弱、传教不易,说不得要在这里从零开始了。
由于有着政府开具的介绍信,因此此番从本土运来的建筑材料中将有一部分被用来修建一座不大的道观,作为在本地的核心传教机构。赵琰盘算着,有自己带来的四名神棍级别的道士,以及本土支援的为数不少的圣药(阿司匹林、硫化亚铁、鲸鱼肝油等),当能在那些愚昧的巴塔哥尼人、阿劳坎人中打开市场,获得大量的信徒。
有了这些信徒后,他便可以以这些信徒为依托,在本地大力实践教义,即“世界就是我们的修行地,尘世中的工作是我们修道的主要方式,是天尊安排的任务,是神圣的天职。每个人都要入世修行,将自己在世间的工作和生活经营好就是在修行和敬拜,就是在尽一个信徒的本分。”
赵琰深信,这样的教义是非常适合目前东岸的体制的,对于国家、社会有不可低估的正面促进作用,而且对于归化新来的欧洲移民也大有裨益,以后必然会得到国家的大力推广和财政补助,然后蓬勃发展起来。不过宗教事务处的顾虑也是对的,先在一个偏僻小地方实践一下,有什么好处或者不良后果都可以通过时间得到验证,并加以评估。而且,其实目前赵琰所撰写的教义也是漏洞百出,要完善也得有一个过程,那么在这些人丁稀少的野蛮人中间传教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如果一切顺利那自然是好,而就算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么也不至于影响太坏,不就几个野蛮人么,能有什么恶劣影响?
因此,下船后还没来得及休息,赵琰在和施工队负责人商讨了道观的建造方案后,便匆匆走到了营地内那些巴塔哥尼人的居住场所,利用自己后世丰富的坑蒙拐骗经验与这些人攀谈了起来。这个过程自然得带上毕拉斯了,因为这个家伙会一些巴塔哥尼人的语言,没有他在场翻译还怎么交流?
无奈之下,毕拉斯只能安排自己的下属先去和那些阿劳坎人商量,要求他们近期发动攻势策应东岸军队在拉普拉塔的行动。而自己则跟着赵琰来到了那些仆役的居住木屋,开始了坑蒙拐骗之旅。
第三百二十章 策应(一)
1647年4月25日,长江口,晴。
从去年十月开始的移民运输季终于结束了,在匆匆做完船只的维护保养后,莫茗立刻在控制区内下达了总动员令,然后大批早就准备好的物资开始一一装船,物资装完后是人、畜。在四月中旬完成出征准备后,东岸人除了留少许兵力镇守烟台后,其余主力(包括陆军、黑八旗、挺身队)倾巢出动,准备在长江流域发动一次大规模的登陆作战,以策应如今形势越来越不妙的福建、江西和湖广战场。
今天的镇江附近江面上,战船云集。已经扩充到8艘的“阿穆尔河”级内河炮艇刚刚从前方返回,她们在镇江、仪征一带江面上突袭了清军的两处水寨,猝不及防的清军水师一哄而散,大批小船被焚毁。虽然清军可能在内河港汊里还藏有大批小船,但短时间内是威胁不着东岸船队了。
说起“阿穆尔河”级内河/近海通用型炮艇,绝对是莫大帅手头的一大利器,装备了十门中小型口径大炮的这种船只火力强、吃水浅,很多大船去不了的地方都能去;而且航速快(10节),标准排水量也才250吨(满载排水量330吨)。其中,船自重还不到90吨,加上火炮、食水、锅炉、蒸汽机、人员、燃煤以及备品备件也才将将160吨左右(其中燃煤30吨,紧急情况可伐木烧炭),可谓轻盈无比。两座燃煤锅炉每小时一共耗煤300千克(如果换成塔城精煤煤耗更低),标准情况下能连续航行100小时以上。续航力接近1000海里。
如果80吨的货物储放空间内再额外加装一些燃煤的情况下。那续航力再度大幅度提高甚至翻一倍也是很轻松的事情。也就是说。这种炮艇是具备在长江上的独立作战能力的。当然了,大部分情况下“阿穆尔河”级炮艇都会伴随着蒸汽机帆船一起行动,因为燃煤装多了弹药就少,弹药装多了燃煤就少,很难做到两全。
今天早些时候8艘炮艇在长江出海口附近脱离船队,然后一路溯江而上,连续在江阴、镇江、仪真等地击毁清军多个水寨,击沉、焚毁清军那种吨位不超过10吨的小船上百艘。清军水师兵丁也在突然打击之下伤亡惨重、一哄而散。而由于这种炮艇航速超快,清军下游水寨遭到打击后,往往信使还没来得及赶到上游,东岸人的炮艇就已经抢先赶到那并发起攻击了。不知道在遭此一番痛击后,清军痛定思痛之下会不会在长江两岸广设烟墩示警,真要那样做的话就太有喜感了。
击毁这几处水寨后,8艘炮艇开始往南京方向扑去,不过总算这回清军行动迅速,抢先将小船撤进了地形复杂的河汊内,东岸炮艇不敢追击。只得怏怏而返。
而就在清军水师东躲西藏以保存实力的时候,分乘九艘机帆船、两艘武装运输舰、两艘笛型商船以及18艘中型渔船(150吨级)的大批东岸部队开始了登陆行动。而登陆地点就选在扬州以东的泰兴、靖江两县交界处。在登陆船团外围,两艘快速巡航舰和两艘护卫炮舰则在缓缓游弋着,江对岸的江阴县驻扎着一支清军马队,必须严密注视别让对方潜越偷渡了过来。
此番出征的部队包括久经战阵的挺身队第一大队全部及联队部、新兵居多的第三大队4个中队、精锐的治安队和骑兵大队全部,共6100战兵;东岸陆军第102连、104连、105连、烟台炮兵连(超配16门火炮)亦全部出动,计有920名战兵;此外,“忠心耿耿”的南非八旗新军也出动了大半,计三个步营2300人。最后,济州岛上的翟从谔也带着他的两千部属一起来到此地。总而言之,东岸人控制下的武装力量八成以上几乎都用在了这里,一万一千多战兵外加一万五千多夫子(7500军夫队+8000济州岛朝鲜夫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差不多是东岸人发动的史上最大规模的登陆作战行动了。
之所以发动如此之大的攻势,主要还是为了策应如今已经越来越不妙的大顺和南明两股势力。先说南明,自从潞王政权被蒙古马队击灭于杭州后,浙江、福建一带的明军形势急转直下。先是鲁王、唐王政权互相攻击,给了清军宝贵的调整部署、收拾人心的时间。而在理顺收降明军内部头绪、粮草物资准备完毕后,已经南下坐镇南京的洪承畴(接替多铎)从容调拨兵力,以投降的南明江北四镇、袁继咸江西兵(其本人未降)、左梦庚部为主体,迅速击溃鲁王势力,占领了浙江大部分地区。
在这个过程中,福建的唐王本不想坐以待毙,奈何手下兵力最雄厚、靡费军饷最大的郑芝龙部首鼠两端,并不愿意与清军硬拼。无奈之下唐王欲西行前往赣州,但广西、湖南等地的明军对其态度极为冷淡,似欲拥兵自重,唐王的一番恢复大志就在这些地方督臣、军阀的推诿和避战之中功亏一篑,直到清军攻入福建兵败为止。
而在湖广战场,原本与孔有德、尚可喜、沈志祥等人在荆州、岳州一带打得有声有色的顺军内部出现了大变故。李自成因为伤势难愈,在今年年初死于长沙郊外。李自成死后,顺军各大军头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了。虽然李本人指定了李过为接班人,但他毕竟不是李自成,兵力雄厚的外系将领郝摇旗、王进才等人(分别拥兵七万和六万)态度**,似乎不愿承认李过的领导权,同时他们与已经远蹿衡阳的何滕蛟勾勾搭搭,形势更是微妙无比。
而支持李过的除了一同从宁夏、甘肃杀回来高一功等人外,李自成的老人袁宗第、刘芳亮、刘体纯等人分别都只有兵数千至万余不等(名头大,被清军追杀甚烈,兵员损失多),在这个讲究实力的年代,他们的影响力大为减小。
外系将领郝摇旗等人的意见不一致必然会导致大顺集团的分裂,而目前已经有这种苗头出现了,除了郝摇旗等人在和南明勾勾搭搭以外,袁宗第等人也在和屯驻于武昌的清固山额真佟养和商议投降事宜(李自成死后阿济格已率军返回北京)。再加上大顺集团的文官日益逃散,地方治理不力、财政困窘,现在的大顺真有了些山穷水尽的意味。
没想到李自成死之前还勉强罩得住的局面在他死后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第一时间得到急报的莫茗待移民运输行动一结束,便立刻组织起了大军,开往长江流域,准备在清军兵力相对薄弱的江北地区发起一次大规模的攻势,以牵制策应一下这两处战场。只要在江北打几个胜仗,攻破几座州县,那么清军的威望必然会大损,各地抗清武装的士气也会得到提振,那样一来也许一些投机分子就不会那么快降清了。
不过这也只是莫茗等人的一厢情愿,真实效果如何真的很难说,以目前满清在全国势如破竹的形势,那些人比如郑芝龙不降清还就真的怪了。不过正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现在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谁让本土从远东抽走了4500名战兵、同时每年还动不动有半年时间没法用船呢?形势败坏至此也和东岸人这一年多来攻势减弱很有关系啊。于是,现在船队刚一闲下来,莫茗就立刻出动大军出来打满清的草谷了,顺便牵制一下清军,给大顺和南明喘口气。他估摸着自己要是再不动一动的话,南明和大顺的有生力量还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清军布置在江北的兵力并不多,因此东岸人的登陆行动并没有受到大的阻碍。事实上此时清廷布置在江南的兵力也不太多,除非南京有约1-2万八旗兵驻守外,南直隶其余州县的清军都不多。目前江南地区大部分清军都已经被调往了赣南、浙东、福建一带,以清剿那里的南明武装势力。而至于湖广战场,负责指挥当地战局的孔有德、佟养和两人更是连连求援,请求南京调拨真满洲官兵和大量绿营往攻岳州。
李自成死之前孔有德等人刚刚在荆州与顺军大战一场,虽然击败了顺军并夺回了荆州城,但损失也不在少数,急需补充大量军械和兵员。特别是被大顺击毁的几门红衣火炮,更是让孔有德心痛到了极点,此刻面对已经在岳州及以南区域修筑城塞的大顺集团,孔有德急需得到新的支援。而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武昌方面目前对大顺各将是以政治诱降为主了,实在是力有不逮啊。其实这个时候李过等人也不是没动过投降的念头,清军使者频繁进入顺军营地就是明证,只是因为要剃发易服所以大部分顺军将领暂时都没有接受。佟养和对此也颇为遗憾,但也不敢对这个政策多说什么,只能继续派人劝降。
因此,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东岸大军开始在富庶的扬州一带大举登陆,同时截断了附近江面,可想而知应该会对清军的全盘战略造成不小的影响。
第三百二十一章 策应(二)
“砰!砰!”一阵排枪声响过,不远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临死惨叫声。这里是扬州府泰兴县城外校场,东岸士兵们正在执行死刑。被执行死刑的犯人有清廷委任的县令李某、本县吏员钱某、团练把总孙某等十余人,总之都是在东岸大军进攻泰兴县城时有过抵抗行为的官绅,对于他们,东岸人自然是毫不留情了。
“一人通鞑,全家遭殃!”、“数典忘祖、沐猴而冠!”一名金发碧眼的爱沙尼亚籍东岸士兵用字正腔圆的辽东口音汉语向围观的泰兴县百姓朗诵着宣传口号,这些剃发易服的泰兴人用呆滞的眼神看着这个家伙,不明白他一个色目人激动个什么劲。
不过他们的兴趣点显然不在这里,在看到一名穿着雨衣的东岸军官提着手枪朝那些被绑在木杆上的死刑犯人走过去时,他们立刻兴奋了起来:“洋鞑子上去补刀了!”
正在检查犯人死活的东岸军官听到“洋鞑子”的称呼微微一顿,他看起来长着一张明人面孔,此时被人唤做洋鞑子可想而知他的心情。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绪,仔细检查起了已经经历了一轮排枪洗礼的犯人们的情况。刚才射击的都是挺身队第三大队初次使用火枪的新兵,再加上滑膛枪可怜的精准度,因此这些人中有漏网之鱼再正常不过了。
穿着雨衣的东岸军官似乎将被人喊做洋鞑子的怒气都发泄在了他们身上,只见他每找到一个还在喘气的就朝着其脑袋开一枪,飞舞的脑浆和血水溅满了身上的鲸鱼肠雨衣。但他却不以为意。继续仔细检查着下一个犯人。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清廷的固山额真准塔率两千五百八旗兵丁驻淮安府,高邮州有两千余汉军旗,领兵将领不知,疑为驻扬州的石廷柱部下属。属下惭愧,这些清廷小吏都是一问三不知,要想得到更确切的情报怕是要抓获一些清军大员才行了。”治安队队长库尔汉如今的汉语算是略略有些功底了,说出的话也比以前流利了许多。
“没什么,反正我们马上也要去找他们了。”拄着军刀正在观摩行刑的莫茗无所谓地说道。“泰兴小县,没甚油水,接下来咱们就挥军西进,会一会江都县(即扬州城)的石章京(石廷柱)。听说石大人‘性多谋略,遇事明敏’,麾下兵将亦是汉军旗中翘楚,这等‘英雄人物’,我们不该去会会吗?而且素来听闻扬州富庶,石大人已坐镇扬州年余,想来宦囊颇丰。如今东岸财政困窘,怕是还得去问石大人借些银子花花呢。”
库尔汉愣愣地看着莫茗。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是在夸石廷柱么?
莫茗看他这副傻愣愣的表情,立刻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只见他在库尔汉粗壮的脖颈后拍了一记,没好气地说道:“去整顿部伍,从即日起仔细探查泰州、靖江、江都方向的清军动向,遇有清军探马斥候一律捕杀,争取让他们成为聋子瞎子。”
话说库尔汉的治安队如今已经扩充到了三百人,其中既有库页岛土著出身的士兵,也有阿穆尔河畔的野人女真各部猎人,此外还有少许顺军马队出身的探子。莫茗是将他们当做亲卫队来看待的,待遇自然是极好,银子、女人要啥有啥,笼络极盛。不过他对这些心性淳朴的野人也看得很紧,每日里的训练是常抓不懈,钻山越野训练那是经常进行,还经常用船只把他们送到辽东一带与清军玩摸哨的把戏。历史上八旗兵快速堕落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莫茗可不想自己手头这支最为精锐的力量也在良好的生活环境中快速堕落。
库尔汉应了一声,然后快速下去分配人手。靖江那个方向(东面)基本无需太多看顾,那座县城曾经在前年被东岸人搬空过,如今人丁不旺,就连地主武装也是小猫两三只不成气候,完全不必理会他们。
至于北面的泰州嘛,库尔汉的人倒是侦查出了一点眉目,那里有一支千余人的绿营兵驻守,似乎是左梦庚的部属。左梦庚部战力极差,当初左良玉没死之前曾经意图进入湖广,但一听闻顺军到来立刻吓得拔腿就跑,连“闯贼、献逆”的部队都不敢碰,这样的绿营要来何用?嗯,也就征税的时候有点用处了。
需要重点照顾的是西面。只可惜泰兴这边的都是乡野村夫,对扬州城那边的情况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有的人说那里有“真满洲官兵一万”,有的人说那里只有“几千汉军”,有的人还说那里有“三万绿营”,总之就是没个准信。审问到后来东岸人也放弃了,干脆自己推断、侦查,大不了前进的时候小心点,各部保持好距离,徐徐开进。如今满清的主力应当是在江南,江北地区有个几万绿营了不起了,而且还分散在各处,就凭他们怎么和东岸人抗衡?
此番在泰兴、靖江交界处花费了好几天时间才登陆完毕,然后攻下泰兴城又花了一两天,此刻怕是整个扬州府乃至更靠北的淮安府都已经收到黄衣贼来袭的警讯了。再不快点行动的话,那些有钱的商人、地主和清廷官员怕是又要将财产转移了,那样东岸人还捞个屁啊!就像泰兴县这里,一座县城才缴获了区区一万多两银子和两千多石米粮,这样的收获让人大失所望。
要知道前次本土写信过来说财政困难,要求莫茗往本土发一些银子回去救急,莫茗已经遵照指示发了二十万两白银回去,比本土要求的十万元还要多不少。但问题是本土财政困难,我黑水地区财政也很困难啊,如今这里杂七杂八的军队一大堆,每年要支付的军饷竟然达47万余元,约合白银五十多万两。这个财政负担是极为沉重的,好在海军的军饷是由本土运银到金山港发放,不然恐怕这里的财政会立时破产。
这次往本土咬牙送了二十万两银子后,黑水港银库内的存银已经下降到了不足七十万两,也就够支付一年军费的。而且那些黑人士兵虽说不拿军饷,但现在要让人家上阵拼杀,怎么也得发个十块八块的意思意思,这又是几万两没了,总之如今这边的财政也是很不宽裕啊。马上还要重新组建挺身队第二大队(原二大队已被抽调回本土),这多了两千名士兵一年又得填进去小十万两银子,这还没算安家费呢,算上的话还要更多。哦,对了,还有每年问朝鲜和日本买粮食的银子呢,这两笔加起来一共34万两白银,也是个大窟窿。总而言之,如今黑水开拓队也很穷,再不出来打草谷怕是明年就维持不下去了。
1647年5月1日,休整了一天的东岸军队留军夫队2500名军夫驻守泰兴县城,顺便往停泊于岸边的运输船运输抢来的物资、人员、牲畜,然后主力部队依次开出了县城,顺着大道往西方的江都县而去。他们一路上行得小心翼翼,探马斥候来回报个不停,传令兵穿梭于各部之间来回传递命令,总之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毕竟,这里面的人除了挺身队第三大队4个中队一千人以外,至少都是上过好几次战阵的,并且还打了胜仗,士气和经验都很高,因此这军容自然也不会差。
军夫队五千名军夫并八千名朝鲜夫子行在部队正中,他们驱赶着一百多辆产自东岸的、带减震弹簧和轴承的重型货运马车、六百多辆大明制式的普通骡马大车、一千五百多匹朝鲜矮马和八百多头驴骡,带着海量的食水、草料、弹药、扎营器械(甚至包括少量水泥和原木)进行着野外行军。挺身队、八旗新军、东岸陆军依次步行在道路两旁的麦田里,将正在生长的麦苗踩得一塌糊涂,今年似乎很难再有收成了。
陆军上尉杨明阳率领的骑兵如今已经扩充到了两千五百余人,并正式改称骑兵第一联队,下辖第1、2两个大队(各一千人,另五百人归联队长直属)。此时的骑兵第一联队除了来自波兰的五百名老兵仍旧全副武装警戒着外,其余两千人都将身上的装具脱了下来打包放在马背上,现在还没到作战的时候,他们可舍不得骑乘自己的战马。
话说东岸人经过连续几年不间断的运输,目前养在济州岛汉拿山牧场上的欧洲马已经有了四五十匹。其中有约二十匹安达卢西亚马、十五匹卢西塔诺马,另外还有七八匹土库曼马,这些马已经在汉拿山牧场被用来配种改良当地数量庞大的朝鲜矮马,有时候东岸人也会运一些蒙古马过来配种,以改良出适合东岸骑兵骑乘的重型战马。这些混血马目前已经培育出来了很多,但兽医们仍在进一步观察,然后继续培育,以期搞出兼具耐力、负重和冲刺的战马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目前东岸骑兵还是只能骑着蒙古马来行军作战。那些波兰骑兵们只能默默地将自己拉风的盔甲和骑枪收起来,然后像一个鞑靼人一样运用轻骑兵战术进行作战。
5月6日,行军速度缓慢的东岸军队在花费一番手脚渡过运河后,终于来到了扬州青灰色的城墙下,而在此时,最新的情报也传了回来:高邮州、泰州、兴化、宝应一带的清军正在串联,但目前还没有增援扬州城的行为。
第三百二十二章 策应(三)
“石廷柱也是胆小,我这不过才一万一千多战兵,总兵力也不过两万四千多人,他就不敢出战了!什么时候咱大东岸军队有如此威势了?”扬州城外,莫茗意气风发地骑在战马上,戴着洁白纱布手套的右手斜指着扬州城,哈哈大笑地说道。
只可惜他手下的军官此刻都被扬州城高大巍峨的城墙吸引住了目光,没几个人附和,让他好生无趣,因此便敛了笑容,下令军夫队开始扎营,同时命令所有骑兵穿戴整齐备战,治安队则前出侦查敌情。
命令一经下达,就无需莫大帅再多过问了,专业的参谋团队自然会将这些事情一一安排妥当。作战参谋开始布置营区,后勤参谋开始清点物资、指点扎营,情报参谋开始侦查敌情,行军参谋开始图上作业、绘制地图……总之一切都井井有条,显示了东岸陆军较高的专业素养。
扎营的地点选在扬州城北约三里外,因为扬州北城曾经被清军火炮轰塌过,后虽经修补但终究不如原来的坚固,因此东岸陆军的炮兵军官们一眼就相中了这里。在报经莫茗核准后,这两万多人的营地干脆就扎在了城外的一条小河边----便于取水和防御。
两万余人的扎营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其中涉及到各种军事学问、经验和原则,东岸人以前也没组织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因此这个时候大家都是群策群力,按照自己的理解构建野战营地。炮兵营地设在哪里、精锐的东岸陆军设在哪里、挺身队第一联队设在哪里、仆从军翟从谔部又设在哪里,这都是有讲究的。
此外还有骑兵的安置。军夫和后勤辎重的安置。哪里要拉铁丝网、哪里要设瞭望塔、哪里要挖防火沟、哪里要挖浅壕。这都是学问啊。还有各种突发事件如何处置、各部夜间如何呼应、营地一旦被攻破该如何行动等等,平时的预案虽然做了很多,但这个时候依然不免手忙脚乱。好在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初哥,在各抒己见充分发挥各人的主观能动性后,这些小问题小细节都被很好地处理了。但饶是这样,整个营地的粗粗完工依然花费了东岸大军整整三天之久。
这三天时间里,城内的清军曾经出击过一次,其人数约四千余人。正在扎营的东岸大军如临大敌。立刻派出了黑八旗新军三个步营2300战兵在营地外披甲列阵,同时陆军第102、104连以及挺身队第一大队1个火枪手中队(新近换装)并炮兵一部(8门火炮)亦上前增援,同时骑兵大队也出动了一个大队(1000人)的骑兵。
这支清军似乎以绿营为主,战斗力稀松平常,但也绝不是东岸人在山东遇到的那些地主武装般一触即溃。相反,他们在东岸炮兵的打击下还坚持了一小会,直到被千余名波兰骑兵冲阵后才出现了些许慌乱。不过这一刹那的慌乱已经足够决定他们的命运了,莫茗在关键时刻将剩余的1500名骑兵也投入了战场,同时身披重甲、手持长矛的高大黑人士兵也列阵前行,再加上不断移动过来的轻型陆军野战火炮的打击。这支清军终于无可挽回地崩溃了。
在骑兵面前崩溃的步兵下场是可悲的,特别是在这些深谙骑兵战术的波兰、鞑靼骑兵面前更是如此。这些骁勇的骑兵戴着皮帽。拿着骑枪或弯刀,肆意分割着崩溃的清军阵列,然后将他们留给正从后面赶上来的步兵料理,自己则继续前冲,继续分割敌人阵列……
四千清军最终只有一半成功溜到了扬州北门外,并在城头红衣大炮的支援以及护城河的阻隔下才逃出升天。但经此一战,他们对黄衣贼的战斗力终于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领兵的汉军正白旗牛录章京蔡士英侥幸逃得一命,回去后心有余悸地对顶头上司、汉军正白旗固山额真石廷柱惊呼“此剧寇也!”
损失了两千绿营炮灰对石廷柱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黄衣贼如今悍勇却让他很是心惊。在北京时他也时常听人说黄衣贼在山东、北直隶甚至江北闹腾得很厉害,迭破州县,让豪格、勒克德浑、李率泰等满汉名将被牵着鼻子走,好不狼狈。摄政王对此极为忧心,严饬各省督抚、总兵加强防务,必不能再往黄衣贼突入内地如入无人之境。
石廷柱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被多尔衮选派到了扬州,任江北提督兼淮扬镇总兵,整理江北各处及沿江水寨防务。这一年来他是干得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什么事而被朝廷责罚,说实话作为汉八旗的他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也挺尴尬的,上面已经是玻璃天花板、升无可升。这个时候朝廷往往会找一些小错误借故处罚、贬斥他们,所以他现在过得尤其小心翼翼,很多时候晚上都睡不好觉,尤其害怕被朝廷猜忌。
而幸运的是,这一年多来黄衣贼似乎消停了很多,这让石廷柱略微松了一口气,他猜测黄衣贼的内部许是有什么变故。不过到了今天,美梦终于醒了,他的好运也到头了,黄衣贼竟然大举在扬州府泰兴县、常州府靖江县之间登陆,然后迅速向扬州挺进。其兵力也是骇人地多,石廷柱曾在城楼看过,约莫在两三万人之间。
这个数字是吓人的!以往在山东,一万多黄衣贼就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了,沂州镇总兵许定国的万人大溃败(已被问罪下狱)、滨州海防总兵李率泰的连连失地(已被削去世职)等等无一不提醒着石廷柱这是一股悍匪。
以前或许石廷柱对此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昨天的那场四千人的大溃败他可是清楚地看在眼里了。黄衣贼的步卒身形颇健,浑身铁甲依然行走自如,而且行进间队形丝毫不乱,显是训练有素。那些火铳手也相当不简单,和明军那些远在射程外就胡乱放枪的乌合之众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些人似乎打老了仗都是老兵油子了,小队齐射、大队齐射玩得纯熟无比,很多花样他石廷柱也是从未见过。而且他们的兵头弁目(士官)似乎非常有主见,能够审时度势指挥麾下士卒(阅读战场能力强)做出各种合理的战术行为,完全不是我大清绿营那些呆头呆脑的基层军官可比。
但最让他忧心的还是黄衣贼的那两三千骑兵。这是一股怎样的骑兵部队啊,里面的骑手马术娴熟得叫人惊讶。说难听点,大清的满洲官兵很多人骑术真不如他们。马上格杀技术也相当高明,看起来不像是生手,倒像是经常在战场上厮杀的老兵。
这就麻烦了啊!石廷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扬州城内兵力不缺,从各地选派过来的绿营兵甚众,计有原袁继咸部江西兵一万余人(袁继咸部共十万人降清)、黄得功部部分人马五千人、左梦庚部四千人以及扬州左近新编练的团练武装三千多人,共约两万多人。此外,城内尚有他直属的汉军正白旗兵丁四千人----这是他的老本钱。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战兵(约不到二万人),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部队(盐丁、税丁、炮兵)合起来也近两万八千人了。但问题是这些人里面没一个骑兵,都他娘的是步兵!虽然他直属的四千汉军旗都有马,但那都是骑马步兵,当不得真的,真要和黄衣贼这两三千骑兵交起手来可就要露怯了,到时候难免会发生一些不忍言之事。
想到这里石廷柱就有些气闷,如今黄衣贼已经兵临城下,看样子似要用黄衣大炮攻城,自己是迎战呢还是据守待援呢?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出战?刚刚那四千江西佬就已经败了一阵了,报销两千,逃回来的两千也惊魂未定士气全无。不出战?那黄衣贼可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比如用他们犀利的大炮将扬州城墙轰塌----这事清军一年多前刚刚干过,然后利用他们猛烈的铳炮火力和娴熟的战技攻克扬州城。虽然扬州城内有四门珍贵的火炮,但石廷柱可完全没信心这些火炮能和黄衣贼的相比。
这事情难办了啊,难道坐困愁城么?手下有人提议重金厚赂黄衣贼,让其“败退自走”,石廷柱虽然颇为心动,但内心残存的自尊和一些现实因素让他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而且将提出此议的原黄得功部将马得功也严厉训斥了一番。要不是此人曾立下奇功,说不定石提督此番就要斩此人以正军法了。
石提督在扬州城内纠结着,但城外的东岸大军可不会给他时间。莫茗莫大帅信心满满地打算立刻对扬州城发起攻击,虽然城内的敌人据说比东岸大军还要多,但在他看来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只要自己一方稳住阵脚不犯错误,这些清军绿营是拿他们没办法的。
1647年5月9日晨,布置完阵地的东岸炮兵隔着护城河对扬州城墙展开了炮击。清军布置在北城的两门大炮开始反击,东岸炮兵则针锋相对地调集了四门12磅长管重炮抵近压制,与清军火炮展开了对射。双方之间的大战就以这么一场火炮对射拉开了帷幕……
第三百二十三章 策应(四)
对于炮战,东岸炮兵最拿手了!这一点担任炮兵连副连长的贝尔尼尼临时少尉信心十足。
关于满清同行们的实力,他在烟台堡已经领教过一次了:和欧洲各国炮兵相比,水平远在平均线以下。这样的水准也想和东岸人进行炮战?虽然他们在城头上占有一定的射程优势,但一来他们的大炮射程本来就小、而来口径也不大,因此在对上四门东岸火炮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战至中午,双方在浪射了无数发炮弹后终于决出了胜负。清军一门火炮被击毁、一门因发射过频而炸膛;至于东岸炮兵,同样有两门被击毁,但都是炮车轻微受损,问题不大,修复一下就能继续使用。
四门火炮两门被击毁,清军的炮火一时间消停了下来。不过他们消停,东岸炮兵可没有给他们时间,剩余的6门火炮立刻转移目标,朝城墙进行轰击,而重点轰击的部位自然是一年多前曾经被清军红衣大炮大面积轰塌的那一段了。与此同时,东岸步兵、骑兵也都在城外做好了出击准备,随时准备拦截出城的清军,以保护炮兵的安全。此外,战力羸弱的挺身队第三大队4个中队(1000人)被派出去在附近的乡下收集粮草,治安队的斥候们在附近往来奔驰,确保不被敌人暗中接近发起突袭。
于是战场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局面中僵持住了。扬州城内的清军和城外的东岸军队人数相仿,但就是不敢出城作战,这令石廷柱想起了当年辽东的那些明军。曾几何时他们面对“骑射无双”的八旗辫子兵也是不敢出城作战啊。
当年的八旗兵缺少攻城利器因此只能长期围困明军的城池。但如今黄衣贼可不一样啊!他们的黄衣大炮天下闻名。不但重量极轻,就连射程、威力和精准度都远超红衣大炮,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这城还怎么守?!如今之计,看来只能等高邮州、泰州、兴化、宝应等州县的清军来增援,以期两面夹击这股黄衣贼。击溃他们石廷柱不敢想,但迫走这股胆大妄为的贼寇却还是有可能的。但问题是高邮州等地的清军加起来不过四千余人,尽都是些从河南过来的战力不咋滴的绿营客兵,他们敢过来吗?想到这里。石廷柱又不敢确认了。
残酷的事实打碎了石廷柱最后一丝幻想。因为一直到5月12日夜间扬州北城墙出现大面积坍塌时,援军一直没有出现,甚至于他们的信使都没能成功进入扬州城,而是被截杀在城门外。虽然夜间石廷柱等人组织了大批民夫拼死封堵缺口,同时派出选锋出城袭击东岸人的炮队,但在一开始的进攻打得颇为顺利并毁掉了东岸人两门火炮后,回过神来的东岸陆军立刻组织了反击,密集的排枪齐射以及披着全身铁甲的黑人士兵将这些来犯的清军精锐反推了回去。后半夜,清军又发起了两次攻势,但均未取得战果。
5月13日天明后。莫茗先是下令将昨夜率先溃逃的百多名翟从谔部士卒斩首。昨晚守在铁丝网与一道壕沟后的他们在面对清军精锐的突然袭击时,竟然未能抵挡住而一哄而散。导致一段铁丝网被突破、两门火炮被毁。这个事实令莫茗极为震怒,虽然翟从谔百般求情,但他依然下令将这百余名溃兵当众斩首,以正军法。
严肃完军纪后,已经披上钢甲的步兵分散成一个个小方阵,然后在炮兵连另外8门短管榴弹炮的支援下,踏着昨夜连夜填平的一段护城河,朝扬州北城墙一段约十余丈的豁口处前进。那边隐约有一些清军在修补缺口,不过没关系,马上12门东岸火炮(已前后损失4门)组成的金属风暴会让这片豁口处再无一人能够站立。
黑八旗两个步营(1500余人)穿着钢甲、举着崭新的4.2米长矛在两侧布阵,中间最前方是充当先锋的翟从谔部不足两千人,他们以五百人为单位排成了四个小方阵,方阵间隙内是不断随着方阵前进的野战榴弹炮兵,炮兵身后则是陆军104连、105连以及一个挺身队火枪手中队,共730名火枪手,以上这4000多战兵组成了对扬州城的首批攻击部队。
他们出发后,挺身队第三大队4个中队(已征粮返回)和剩下一个黑八旗步营,总计约1800战兵留下守营寨。莫茗带着相对精锐的挺身队第一大队全部、陆军第102连以及骑兵大队前出,组成第二梯队,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事件。与这约5000战兵一起前出的,还有2500名举着长矛、战战兢兢的军夫队军夫。
对于攻城战,东岸人早就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准则了。那就是与野战一样,充分发挥炮兵火力,让炮兵唱主角,以火力摧毁敌人的据点或任何攻击行动,尽量避免陷入与敌人短兵相接的境况中。当然,真正打成什么样还是要靠士兵与基层军官们的素质,如果都是本土训练有素的陆军,那么清军在密集炮火与排枪打击下自然没机会靠近。但如果是翟从谔部这帮土匪出身的士兵,虽然整训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打成啥样真的很难说……
扬州城的面积很大,城内有河流、戏院、园林、寺庙、军营等各种建筑,人烟辐辏、繁华无比。一年半前,因为东岸大军虎视在侧,彼时统兵攻破扬州城的多铎未敢实行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导致麾下满蒙八旗士兵们大为不满。虽然事后扬州绅民也很是被大大勒索了一番,但终究是保住了性命,比历史上强多了,而在此刻,已经置于清廷统治下一年多的扬州城很快又因为其地理位置恢复了大半繁华。
此刻东岸大军入城后所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堵在豁口处的清军虽然抵抗得还算激烈,但血肉之躯如何敌得过炮口飞出来的金属弹丸,因此在死伤了近三百人后。堵缺口的两营江西兵便不再理会军官的命令。开始沿着城北厢的大街后撤。恰巧此时北厢大街上又有三千余扬州团练赶来增援。这些人与后撤的两营江西兵撞做一团,咒骂声、呼喝声、警告声此次彼伏,大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谁也听不懂谁说的话,总之是混乱到了极点。
而此时刚刚涌进城内的东岸军队也有些晕。无论是那打头阵的翟从谔部两千青州兵,还是紧随其后进来的七八百名东岸火枪手,他们都被扬州城的繁华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些来自“大都会”平安县的陆军第104连的火枪手们,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繁华的通都大邑?以往所津津乐道的东方港、布宜诺斯艾利斯、亚松森甚至利马在这座宏伟的东方城市面前都是渣啊。那些充满单调、厚重风格石质建筑的城市怎么能够和这座神奇的城市相比呢!
“不要分心!弓箭手迅速抢占街道两侧制高点!”“八旗新军步营、火枪手护卫炮兵清理两侧建筑!”“不要冒进!与你周围的弟兄们靠拢,清理一处占领一处,不能在后方留下钉子!”“注意,前方还有清军步队,小心他们的反冲击!”“迅速通知军夫队上来,带好灭火工具与畜力抽水机,小心敌人火攻!”
还没等担任前敌总指挥的茅德胜说什么,下面的中低级军官们的口令声就已经此起彼伏,他们专业的战斗素养和丰富的战斗经验,保证了他们在任何时刻都能做出合理的决策。他们是这支部队最大的财富之一。
清军果然发起了反冲击,溃退下去的江西兵与扬州团练一起连续向北城豁口处发起冲击。但身披重甲、手举4.2米长矛的黑人士兵排成密集队形,将这些敌人远远挡住。而在他们的间隙内,七百多名火枪手从容地击发手中的火枪,更别提还有8门装满了葡萄弹和散弹的大炮了,总之冲来的清军像割麦子一样倒下,短短时间内便死伤了数百人,这令他们的士气再度崩溃。
扬州城分旧城和新城两部分,东岸人进入的自然是旧城了。翟从谔接到了茅德胜的指示,开始率领儿郎们清理两侧建筑。已经统一换装了东岸土黄色军服与大盖帽的青州兵们凶狠地撞开街道两侧建筑紧闭的大门,一些躲藏在里面的清军士兵根本无法反抗便被乱矛戳刺而死。贡院、淮扬会馆(盐商会馆)、戏园相继落入东岸大军之手。到了中午时分,经过一番不算很激烈的争夺,在付出七八十人的伤亡后,常平仓也被攻克。因为麾下士卒在进攻常平仓中死伤不轻,翟从谔愤怒之下斩杀了上百名投降的前江北四镇黄得功部清军士卒。
午后,莫茗亲率两千余战兵以及大量军夫入城,骑兵大队两千五百人仍留在城外策应。新入城的两三千名军夫前后也上过好多次阵了,平时也会操练一些战阵配合之术,此时他们在挺身队第一联队联队长张旭东上尉的指挥下,开始向新城方向扩展。莫茗给他们调配了两门火炮,猛烈的炮火首先将据守石桥(新城与旧城间隔着河)的清军杀散,然后突入新城,经过一番中规中矩的战斗后,攻占了两条街巷并一座寺庙,并在第一联队联队部直属部队(300多人)、陆军第102连及部分炮兵的协助下挡住了清军的两次反冲击。
战至5月13日傍晚,东岸大军已经占领了四分之一个扬州城区,甚至连府衙都已经被翟从谔部苦战后攻克,清汉军正白旗牛录章京蔡士英负伤逃遁,四百汉军并千余江西清军被全歼在扬州府衙门内外,这令清军上下尤其是石廷柱心疼得不得了。要知道,这可都是汉军旗兵将啊,是从黄台吉时代就陆续整训的汉军旗啊。当时还只有一个旗,由石廷柱一人统带,后来慢慢分成两个旗,最后演变成了如今的汉八旗。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极其宝贵的,如今竟然一战损失了好几百在这扬州城里,你让石廷柱怎么活,里面很多人都是他长年累月带出来的,这可都是他的本钱啊!如今竟然轻易地死在了扬州城里,这换谁都有些接受不了。
入夜后,东岸大军在莫茗的命令下放弃了一些不易守御的地段,然后收缩兵力,静待天明后继续发起新的攻势。当然在他们已经占领的部分城区内,大批朝鲜夫子在军夫的带领下开始收集战利品,同时开始往城外大营运输,这种行动持续了整整一夜,而天明后仍在继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策应(五)
赞帕里尼眯着眼睛轻轻扣下了扳机,只听一阵爆响,炽热的铅弹从1633型燧发手枪的枪管内射出,将一名身穿棉甲、头戴避雷针的清军将领模样的人射倒在地。
“马大人死了!马大人死了!”一些离得近的清军用吴语喊出了主将阵亡的消息。很快,只听呼啦啦一阵乱响,数百名脑后挂着辫子的绿营兵将士气崩溃地朝后逃去,并撤离了战场。赞帕里尼轻轻吁了口气,这里是扬州军储仓,他们刚刚占领这里不到两小时,清军就已经发起了三次攻击。眼前这波正是第三次,和前两次一样,都被东岸人顺利击退了,而且这次似乎还顺带击毙了敌军一名中高级军官,这让赞帕里尼稍稍有些满意。
“排长!”刚刚打退了清军,士兵们便簇拥了过来,刚才赞帕里尼作为军官吸引了清军的火力,多枝羽箭射中了他,所幸清军的箭矢还无法穿透东岸制式高强度弧面钢甲,赞帕里尼未受什么伤。
赞帕里尼一眼扫去,发现自己麾下还有18个弟兄,这让他心下一凉:又死了一个人?不过好在弟兄们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说道:“排长,林小虎被鞑靼人一箭射中了肩膀,目前正在医务所包扎,没什么大碍。林司务长正在骂他呢,他这次冲得太靠前了。”
赞帕里尼点了点头,然后一屁股坐在军储仓门前的一个石狮子旁,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烟斗,往里面塞了点烟丝点燃后抽了起来。这里的名字叫军储仓。顾名思义就是扬州城军队的物资仓库。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当今晨被东岸大军攻克后,大家就在里面搜出了大量的刀枪箭矢、号衣、皮甲、东方火枪(鸟铳)以及一些火药。当时守卫这里的清军战斗了很久,担任主攻任务的翟从谔部青州兵死伤了一百多人,协助攻击的挺身队第2中队也死伤了三十余名好手,这才将这股约七八百人的清军击败----大部战死或逃散,百多人投降。
占领这里后,清军立刻组织了数次声势浩大的反击,但都被增援过来的东岸军队击溃。这次清军主将被杀后。他们的攻势应该会消停很久了。
后方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赞帕里尼不用看也知道是他们连的副连长高善。果然,来者正是高高胖胖的高善,只见他左手提着军刀,右手拿着一个铜哨,待走到军储仓门前后立刻吹了起来。正在休息的104连部分士兵们立刻起立整队,赞帕里尼也在其中,他将抽了一半的烟斗倒干净,然后快速到自己排的右排头列阵。
高善看到五个排的士兵都在这里后,立刻扬起了他的大嗓门:“大帅有令。立刻增援城隍庙,那里的清军动用了两门大炮。八旗新军第2营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目前他们正在城隍庙内据守待援,大批清军堵在外面。快行动吧,莫大帅已经下令城外的几门长管炮也进城协助作战。这里的任务交给挺身队第5、6中队,他们已经从义学学舍那边赶过来了。”
高善下完命令后,104连的这上百名火枪手立刻与赶来的五百名挺身队士卒交接了防务,然后沿着小河边的大道走了两三百米到一处路口后便停了下来,从这里左拐不到百米便是城隍庙了。城隍庙紧挨江都县衙,是清军重点布防的区域。据说昨天白天清军统帅石廷柱还坐镇县衙亲自指挥作战呢,但当东岸军队先后攻克与县衙仅一街之隔的扬州府衙、军储仓等地后,这个家伙便撤到了城南区域的扬州书院内,还真是怕死得很呢。
赞帕里尼冲在前面,他见这里的街道相当宽阔,怕不是得有十几米宽。路口处的建筑是扬州府学,里面有250名挺身队长矛手以及200多名同样配备着长矛的军夫,只可惜他们没有火炮,单凭手中的长矛怕是无法击败占数量优势的清军的,因此便固守住了这里,等待援军到来。
看到黄衣贼援军到来后,清军那边一阵骚动,只见他们开始笨拙地挪动一门火炮,试图将炮口对准路口。这令赞帕里尼的瞳孔一阵急缩,自己的大炮去哪了?从来只有我们用大炮欺负野蛮人,什么时候野蛮人也能用大炮来欺负我们了?
副连长高善一看情况不对,立刻下令部队撤到府学内,依托砖墙防守。外面的清军在看到黄衣贼退进府学内后,大受鼓舞,军官迅速组织了数百人杀了过来,意欲冲进府学。这些人嘴里喊着各种听不懂的方言,神情亢奋,不过他们的努力注定不能成功。狭窄的府学门口被密密麻麻的4.2米长矛堵住,清军举着盾牌往里冲,但一时间又冲不进来。这种僵持的局面给了火枪手们极好的打靶机会,只见都不需要军官吩咐,士兵们便自发地举枪来起了自由射击。
拥挤在最前面的清军成片地倒下,后面的人却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仍在死命地往前挤。悲剧就这样诞生了,只见十几名身披重甲的掷弹兵冲到前面,勇敢地将手里点燃的手掷炸弹朝清军后阵扔去,只听几声闷响,被薄铁皮炸弹包着的铁钉、破铁片、钢珠在人群中四散而飞,密集到极点的清军死伤简直惨不忍睹。在又击毙了百余名意图爬墙攻进来的清军后,这波清军的反攻浪潮终于被击退了,赞帕里尼也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很焦躁,因为他们的大炮还没有前来,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上级禁止他们强攻清军有大炮设防的坚固阵地。刚才八旗新军第2营本来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将街道上的清军一步步压缩进江都县衙内,没想到突然遭到清军两门大炮的轰击,排成密集队形的他们当场死伤了七八十人,后匆匆躲进了旁边的城隍庙固守待援。没有大炮,就只能靠人命去填,而东岸人显然不舍得拿人命去填。
外面很快就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赞帕里尼一听就知道,这是皮靴踩在石板街道上的声音,援军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只听“轰!轰!”两声炮响,两颗实心铁蛋带着空气的呼啸声在近距离上直瞄开火了,清军那边顿时一阵嘈杂。而打完后仅仅两分钟,两门火炮再次开火,清军那边的呼喊嘈杂声更大了。
又过了两分钟,清军那边的火炮竟然还没有反击,而东岸人这边的火炮一直在毫不留情地开火,这令赞帕里尼有些振奋,难道清军的火炮被击毁了?
街道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赞帕里尼隐约还听到一些他很熟悉的河南口音的汉语,那似乎是清军指挥官在怂恿士兵冲锋,难道是想制止东岸陆军的火炮继续攻击他们吗?
没等赞帕里尼继续胡思乱想,那边副连长高善已经命令挺身队的中队长打开府学大门,大批身披胸甲的挺身队长矛手挺着长矛冲了出去,从侧翼攻击清军,清军的阵型顿时有些混乱。
“上墙头去!”副连长高善举着一把手枪,面容严肃地说道。
军夫们拿来了一些梯子,往墙头一搭,赞帕里尼点了点头,然后下令麾下弟兄们跟在他身后爬上墙头。墙头大概有一米来宽,不好站人,赞帕里尼脚踩着梯子,上身趴伏在墙上,拿过下面递上来的一把步枪,朝墙外街道上射击。射击完毕后他把步枪递给下面人,然后接过一把装好弹药的新枪,继续射击。如此周围往复,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一时间二十几人趴在墙头不间断地射击,倒也打得城外的清军抱头鼠窜。
接下来的战斗就没什么悬念了。失去了火炮支援的清军被全身披挂的东岸长矛手从两侧挤压,在死伤了数百人后被再度压缩进了江都县衙内。匆匆赶来的茅德胜一看县衙除了院墙外都是砖木混合结构,立刻下令火烧县衙。士兵们不敢迟疑,他们找来了大量陶罐,里面灌满了灯油之类的易燃物,然后往县衙内抛掷。抛完后又往里面扔了许多火把和浸透了灯油的柴草,江都县衙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县衙着火后,清军顿时惊慌失措,他们连续组织了好几次冲锋试图突围,但都在狭窄的大门处被两门不间断发射散弹的火炮大量杀伤,然后又被炸弹炸、火枪射,侥幸冲过这片弹幕的也被严阵以待的东岸长矛手一一刺倒在地。
战斗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了,江都县衙淹没在熊熊火光中,最后退进了县衙内的七八百清军士卒大部被杀,另有三百人被俘,算是为这场惨烈的战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赞帕里尼漠然地看着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清军尸体,县衙内隐隐飘来一股尸体的焦糊味,这令他有些厌恶。街道口正有一支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军队在前进,那应该是挺身队唯一一支火枪手中队了,他们看样子是在朝更南方挺进,那里是一片私家园林,不知道有没有清军大队驻守。
不过即便有人驻守那也已经意义不大了。攻下县衙后,扬州城内已经有超过一半区域控制在了东岸人之手,听说负责指挥新城那边战斗的张旭东上尉打得很顺手。清军的主力应该没布置在那里,关帝庙、旌忠寺、安定书院、盐转运使司衙门等据点一一落入东岸人之手,目前他们正在向西方寺一带挺进,试图迂回攻击猬集在扬州城东南角的清军。
第三百二十五章 策应(六)
石廷柱脸色阴沉地站在扬州书院(即甘泉书院)门口,倾听着不远处隆隆的炮声,那是东岸大军在趁夜发起攻击。那片区域内到处是雅致清爽的园林,石廷柱也在那里霸占了一座宅子,还养了几个扬州城里的名妓做外室,一月内总有半月宿在那里,可见其对那里的喜爱。但如今这一切都注定要成泡影了,黄衣贼以不可阻挡之势连连击破我大清绿营各部,几日下来竟然已经损失了五千余人,另外还有相当数量的士兵不知所踪,石廷柱怀疑他们脱了号衣藏在城内的民家。
唉,兵败如山倒啊!石廷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原本看到黄衣贼步队、炮队、马队俱全,且军容鼎盛,人数也和自己相若,清楚自己麾下部队斤两的他因此便不敢出城决战。北城墙被轰塌后,他曾寄希望于依托扬州城内鳞次栉比的建筑和复杂的地形抵抗、消耗黄衣贼,然后迫使其知难而退。
但双方甫一交手他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了,黄衣贼不但野战骁勇(号称“满万不可敌”),就连这巷战乱战也打得颇有章法。火炮手、鸟铳手、铁甲长矛手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他手下这帮平日里训练就稀稀拉拉的前南明军队损失惨重,连连丢失阵地。战至今日(5月14日),他的手下已经在城内死伤了五千余人,部将蔡士英负伤、马得功毙命,另有三千余人不知所终,大约是溃散了。如果再加上堵豁口以及首日出城邀战损失的那两千人,他手下的人马已经损失了一万余人。剩下的也都人心惶惶。基本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唉。南明兵将暗弱,稍有挫折便士气低落不堪战。要是自己率领的是纵横辽西时的那帮老部下,又或者是孔有德、沈志祥、吴三桂等人的人马,怎么会让黄衣贼轻易占了扬州这种天下有数的名都!想到这里,石廷柱就有些气闷。
“主子,该撤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包衣奴才牵来了一匹神骏的战马,轻声提醒道。
石廷柱看了看远处尚在激战的几处战场。又看了看正用殷切眼神看着他的奴才,有些犹豫。此时满清刚刚开国,军法是严苛无比的。像石廷柱这种提督级别的大将,若是丧师失地,很有可能就会被朝廷严惩,即便他石廷柱资格老、从龙早、关系硬,死罪不至于,但也难免被一撸到底、下狱问罪。当然了,凭着他石廷柱的关系,若是四处打点一下也不是不能脱罪。只是这要花的银子可就是海量了。
“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包衣奴才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劝道:“黄衣贼才多少人,必然不能久占这扬州城,掳掠够了自然就会退兵。到时候主子再率军杀回来,将一些知情人的嘴堵紧,再四处打点一下,未必就不能化险为夷了。主子万金之躯,何必轻掷于此呢?”
石廷柱先是默然,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翻身上马,转头看了一眼正处于乱战中的园林区。那里有自己的宅子,还有自己新纳不久的几房小妾,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感到心痛,他最心痛的是藏在他宅子里的那二十万两银子啊!那都是他近半年时间搜刮来的,还没来得及运走,如今只好便宜那帮黄衣贼了。
心痛一番后,石廷柱终究别过了头去,在一帮亲兵的簇拥下悄悄离开了书院大门,朝城外撤去。而在他之前,已经有千余汉军旗士卒打前站先撤了。他撤走后,殿后的两千多汉军旗士卒并四千名绿营士兵也相继撤离,整个撤离行动持续了大半夜。
黎明前,几名江西籍绿营将领来请示石廷柱下一步方略,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明白石某人已经溜了的他们顿时破口大骂,大骂一番后也带着自己的三千多部下溜之大吉。当然他们还算有良心,撤退之前还通知了下友军。
石廷柱临阵脱逃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城内蔓延。原本就抵抗得不是很得力的绿营士兵闻听此言顿时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他们要么无头无脑地朝后溃散逃跑,要么就是钻进左右民居内大肆抢劫杀戮,当然还有少部分干脆就是联络黄衣贼直接投降了。
总之,到了5月15日天明时,原本扬州城内的两万八千名清军已经烟消云散,除了大约一万四五千人先后逃走了外,其余要么死伤在与东岸大军的战斗中,要么被东岸人俘虏,要么就是还藏匿在扬州城内的民居内,但他们毫无疑问已经失去了建制,对东岸人已经不复威胁。
在派出骑兵联队对逃跑的清军进行搜索追击后,莫茗莫大帅在众军的簇拥下住进了已经打扫干净的扬州府衙,然后下令城外的军夫们拆除营寨,然后开进城内。与此同时,封闭扬州各城门,并派人在城内大索,搜捕躲藏起来的清军士卒;后勤参谋开始清点战利品、情报参谋开始审讯俘虏,而随军的罗天生罗科长则开始在城内张贴安民告示,嘱咐百姓各居其所,不得随意走动;最后,他还派人通知正在江面上游弋着的海军,嘱咐他们严密监视江南尤其是南京那边的动向,清军一旦有北渡的意向便立即进行骚扰拦截,同时迅速通知江北的陆军。
而自从4月下旬东岸船队出现在江面上的那天起,从镇江往北经运河前往北京的漕运系统就已经事实上中断了,而在东岸大军攻打扬州前,也派了少许军夫队军夫持矛封锁了大运河,这样这条输血动脉就彻底被截断了。只不过在这个年代,满清还没有形成仰赖江南米粮的习惯,大运河被截断固然会对他们产生不利的影响,但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从5月15日开始的五天内,莫茗便一直安稳地坐在扬州城内。等待麾下儿郎们在城内搜刮、清点、运输战利品。毋庸置疑。打下扬州这种有名的繁华都会收获自然不会小。据目前粗粗统计。城内共缴获库银(包括府库、县库和盐转运司库未及上缴的税银)三十多万两、敌产(带路党指认的清军将官家产现银)七十余万两、米粮二十九万石、骡马一千余头、布帛丝绢茶叶瓷器什么的就更多了,此外还有大量不好估价的书画古董之类的物件,总之这一仗是大大地赚了。
只不过当后勤参谋用颤抖激动的嗓音向莫茗报告斩获时,莫茗却犹不满足。然后在他的暗示下,扬州城内的富商们顿时倒了血霉,被东岸人勒索后联合“捐助”了八十万两银子的茶水费给东岸大军,莫茗这才作罢。这些人这两年着实是流年不利,先是被多铎大军抢劫勒索。然后又被石廷柱等人敲诈,现在再度遭到黄衣贼三度洗劫,十停家财已经去了七八停。不过这些人豪富无比,钱多的是,平时买个燕窝就动辄几千两、包个红牌妓女日费百两简直眼都不眨,现在虽然看起来倾家荡产,但其实在外地多半还藏有大量余财。
这还不算,扬州城内有产业的殷实人家也被东岸大军挨家挨户敲门收钱,这又收了一二十万两银子。除此之外,一些商铺、钱庄、妓院、茶肆什么的也被联合派捐了二十余万两银子。这几项累计下来。此战收获的银子已经突破了二百三十万两,一举收获了接近三年的军费。这令莫茗大为开心。
几天前率军追击清军的骑兵上尉杨明阳也率军返回了。他们于5月15日晚些时候追击逃跑的石廷柱部正白旗汉军至仪真县,对于黄衣贼如此之快追来始料未及的清军不敢停留,再次弃城而逃,似乎是往北方的高邮州方向而去。骑着骡子跟随石廷柱部逃至此地的四千绿营兵见状也大部一哄而散,少许留在仪真城内的士兵干脆出城跪地请降。
杨明阳懒得理他们,在分出五百人监督这一千多降兵押运着大批仪真县内缴获的钱粮牲畜往扬州方向而去后,他又率领麾下两千骑兵从仪真沿路返回江都,并在途中截获、击溃大量清军绿营部队。这些清军都是从扬州城内逃出来的,此时急着逃命,部伍不整、兵无斗志,往往被东岸骑兵一击而溃,四五天时间内,大约有四千余绿营清军被杨明阳部骑兵砍倒在地,其余也不知所终,跑散得到处都是。
可怜石廷柱部直领的二万八千余兵马经此一战后,只余不足万人成功遁逃,其余人马均损失殆尽。而且就这逃走的将近一万人中,超过一半器械、装具全部丢失,所有人更是士气全无,惊惶不定,不经过长期的整训看来是无法再度走上战场了。若是南京的洪承畴脑子够清楚的话,还是让石廷柱部到南方去对付南明以重新找回信心为妙,放在江北,那也就是一万头猪而已,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再度对阵黄衣贼了。
杨明阳部返回后,5月20日,海军急报,清军在南京、镇江一带集结大量船只,似欲北渡;而泰州、高邮州一带的清军似乎也得到了增援----很有可能来自淮安府----目前其前锋开始试探性地南进,已经与治安队发生了小规模的斥候战。
面对这样的形势,本来意欲率军北上进攻泰州以扩大战果的莫茗顿时改变了主意,他下令全军放弃扬州城东撤。目前船队正在靖江一带装运缴获的战利品,莫茗决定先率军撤到那里去再说。经过这一阶段的扬州会战,东岸大军损失也不轻,前后死伤1200余人:其中,翟从谔部死伤500余人(该部在扬州附近又拉了千余名壮丁补兵力损失)、黑八旗损失100余人、挺身队损失260余人、东岸陆军损失30余人、军夫损失300人。东岸军人也不是铁人,他们目前也需要休整一番。反正以现今的态势来看,他们似乎已经成功地调动了清军,江南的清军主力意欲北渡就是明证。既然已经初步达到了目的,那么不如先东撤与海军靠拢,然后再观望风色。
5月28日下午,浩浩荡荡的东岸大军毫无阻碍地东进到了常州府靖江县,守城的清军弃城而逃,莫茗率军进驻了该城。而在东岸大军携带大量战利品撤离扬州后,石廷柱立刻以最快速度进占了扬州城,同时对外宣称其部经“苦战收复”扬州,大破黄衣贼斩首若干云云。
第三百二十六章 策应(七)
1647年5月30日,在得悉海军炮艇送来的清军最新动向后,莫茗不再迟疑,准备见好就收,开始率军进攻靖江东面的如皋县,准备顺着长江一路杀到黄海边上去。
此时扬州府的清军已经在石廷柱的调度下渐渐集结在了扬州、泰州一线,兵力已达二万之众;此外,淮安府亦有少数兵马南下,这个消息是从被东岸斥候截获的一名清军信使那里拷问来的,但具体数量不知,似乎是马队;而坐镇南京的洪承畴闻知漕运不通、水师损失惨重后,不敢白天组织人马渡江,而是在夜晚从南京上游往北岸的江浦县分批渡了三万人马,其中满洲八旗兵近五千人,不可谓不重视江北严峻的局势。
这三万人马渡江后,东岸人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不过可以想象得出他们会先前往高邮州、泰州一带就食。如今江都、扬州一带已让东岸人抢成了一片白地,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供养得起数万大军的消耗,因此他们势必会前往这两地获得补给,然后才能尾追东岸大军。
至于另一路从淮安府南下的清军,目前根据东岸人掌握的情报,其主力似乎还在海州、沭阳一线,只有区区四千余绿营筹集完粮草而先期渡过黄河南下,但离长江的距离还很远。总之,清军似乎是准备从西、北两个方向进行重兵围剿,一如一年多前一样。战线漫长、兵力吃紧的他们始终无法拿流动作战的东岸大军有什么办法。
陆军撤离后,装满了银子、粮食、牲畜和部分人员的18艘中型渔船在四艘风帆战舰的护送下。拔锚,顺着水流离开了靖江江岸。进入黄海后,她们便升起了风帆。然后在东南风的吹拂下一路向北而去,她们的目的地是黑水港。至于剩下的9艘蒸汽机帆船、4艘运输船,则仍然在靖江以东江面至出海口附近游弋,且不时派遣炮艇送人上岸与陆军取得联系,以不断确定各自的方位。
6月2日,舍去大批辎重轻装前行东岸大军迅速进展至泰州如皋县城下。在发了数发炮弹后,如皋城内发生变故。团练首领带着数百名乡兵擒杀了要坚持抵抗的县令。然后打开城门迎接东岸大军入驻。莫茗带千余人入城,先是勉励了一番率军“反正”的乡兵首领吴守忠,然后又将坚持抵抗东岸大军的县令、主簿等官员的妻女。与石廷柱的小妾一起编入女子挺身队,以飨士卒。
6月3日,治安队斥候来报,6月1日清晨数千清军八旗马队从仪真县城出发。兼程而行。目前应当已至泰州左近。如皋县就是泰州辖下,离州城不过百余里,这个距离纵马一日便到。但清军马队从江浦连日兼程赶至泰州,此时应当也是人困马乏、急需休整,不然根本无法进行有效作战。黄衣贼又不是那些弱鸡的明军,若不调理好状态,这数千马队搞不好还真是上去送菜的呢。
得知清军消息的莫茗依旧没有任何惊慌,不过是几千骑兵而已。自己这里战兵近万,各兵种齐全。怕个毛?因此,在收集完如皋县城内的钱粮牲畜后,他便让孙守忠带着三千余名百姓先行(都是反正的团练兵及其家属),然后亲自督率大队人马大摇大摆地往通州方向而去。一路上甚至根本没有遮掩行踪,任凭潜伏在乡野里的清军探子将自己部队的信息传递出去,状似不可一世。
6月7日,就当东岸大军行至通州西北不到五十里的白蒲镇时,这支清军马队终于远远出现在了东岸人的视线内。这个时候这支清军的真容终于也完整暴露在了东岸人的面前,他们大概是满蒙八旗混编,共三千人出头,身上穿着泡钉棉甲,一人双马,看起来士气也颇为高昂。此刻远远地缀在东岸大部队之后,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进行骚扰性攻击。
不过还没等他们做出决定,莫茗莫大帅已经决定派遣骑兵联队并治安队尚存的约2700名骑兵向他们发起试探性攻击。在看到人数还不如他们的黄衣贼骑兵竟然主动发起攻击,这帮八旗兵显然大吃一惊,不过他们也正好想试试黄衣贼的斤两,因此双方将近六千骑兵便在白蒲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展开了大规模厮杀。
骑兵之间的交手是短促而激烈的,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双方便脱离了战斗。东岸方面,大约有三百余名骑兵堕马而死,其中包括十余名精锐的治安队斥候,此外还有百余人受伤,伤亡率在六分之一左右。而作为他们对手的“骑射无双”的八旗兵将,因为武器、装具都不如对方,死伤反而更重一些,一共约死伤了五六百人,不知道其中又有多少是正宗的满八旗兵丁。
不过这个伤亡已经足以令他们印象深刻了。几乎20%的人马伤亡,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个难以忍受的数字。因此,双方在又狠狠地对视了一个小时后,这帮八旗兵调转马头,消失在了远方的树林边。而同样疼得龇牙咧嘴的东岸骑兵也没有进行追击,此战他们损失了大量经验丰富的波兰老兵以及骑术精熟的鞑靼骑手,并不比那帮鞑子好受多少。
咬得最紧的这支清军马队被击走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清军大队追上来袭扰了。这次他们死伤了几百个满蒙八旗兵,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几乎可以上达天听,带队的清军指挥官多半没有勇气再拿宝贵的满蒙八旗拿来和黄衣贼拼消耗,即便是汉军旗也得省着点用。看来不等到绿营大部队赶来,清军是不会再发起大规模的攻势了。只不过就凭那帮行动迟缓、士气低落的绿营兵将,他们能够赶上黄衣贼大队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6月9、10日两日。当东岸大军花费两天时间终于攻克了通州城后,以绿营为主的西路四万余清军主力才堪堪从泰州城出发。这还是他们少带了很多辎重物资、兼程前行的缘故呢,若是按照正常磨洋工赶路的节奏。此刻怕是才刚刚从江都出发。
而至于北路的清军,则情况模糊。东岸人派出的斥候并没有打探到多有用的消息,不过依照推测,淮安府的清军主力应当已经陆续渡过了黄河,总兵力应当在三四万人之间,其前锋说不定已经抵达了盐城一带。不过盐城到底离通州还有一定的距离,胆大妄为的莫茗决定在通州城内休整一天。兼且收集物资钱粮和牲畜。
6月12日夜,东岸大军前锋进抵通州海门县城下。素闻黄衣贼有逼良为娼传统的清海门县令李某在杀死妻女后服药酒自杀,城内士绅经过公推后派出两名代表给城外的东岸大军送上了两百口猪羊、五千石米粮、两千匹丝绢以及五万两白银。以重金贿赂黄衣贼离去。
海门县虽然还算富庶,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东西给东岸人,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因此足见其“诚意”。莫茗本来也已经对无休止的赶路有了些厌烦。想尽快赶往江边登船返回北方。至于这个什么海门县。自然是能捞就捞不能捞就算,结果没想到人家竟然主动送上来这么多财物,那还真是不收白不收了。
收了人家的东西,莫茗自然也不准备再去海门县晃悠了,毕竟身后还吊着好几万清军主力呢。根据今天(13日)早上刚刚得到的消息,至少五千清军前锋此时应当已经抵达了如皋县城附近。至于北方的清军,因为最近没有派人仔细查探,因此暂时不明其行踪。但其主力应当已经进至盐城,前锋多半也已经进入了扬州府辖境内。考虑到登船尚需个三四天时间。这个时候确实不宜再耽搁时间了。
因此,13日正午,东岸大军便过城而不入,直朝江边而去。闻听此讯的海门士绅无不额手称幸,至于那位倒霉或者说“有气节”的李县令及其家人,自然是白死了……
从13日夜间开始,东岸大军便在海门县城南的江边开始进行撤退登船行动。整个行动一直持续到了17日傍晚才宣告结束,总计约二十多万两银子、大量珠宝玉器字画书籍、两万五千石粮食、一万多束草料、八百多头牲畜、五千余百姓被塞进了总共13艘运输船内。与这些一同登船的自然还有小两万东岸大军(部分民夫已撤),这么多物资人畜将13艘船挤得密不透风。不过好在他们的目的地是济州岛,在顺风的情况下没几天航程,因此稍稍忍耐一些时日就到了,倒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6月18日,东岸船队扬帆,待出了长江后便转向东北,朝济州岛而去。至于两路“欢送”他们的总共近八万清军,跑得最快的一部在17日晚间时分据报才刚刚进入海门县城,而此时东岸人的登船行动也差不多已经收尾了,大家注定是缘悭一面啊。
此次江北会战(莫茗戏称江北武装游行)从4月25日登陆这一天算起,共历时将近两个月。前后攻破我大清府城一座、州城一座、县城四座,毙伤俘清军约一万九千余人,己方死伤(包括因病减员)约2000人,其中大约10%是东岸陆军。
至于缴获的物资就是海量了,光白银就有约255万两,其余的物资更是不计其数。当然此仗最大的作用还是成功调动了大量清军武装力量,包括五千余精锐的八旗兵,使其在江南江北间首尾难顾、疲于奔命。至少,湖广战场孔有德的增援请求洪承畴一时间是难以理会了。当然此仗也在全天下人面前再次狠狠打了我大清一连串响亮的巴掌,特别是在清廷势如破竹、如日中天的时候,相信这会极大地鼓舞南方各路抗清武装的士气。
第三百二十七章 黑水城的新客人
魏博秋嘴里叼着个烟斗,慢悠悠地在黑水城城区内晃荡着。作为华夏东岸共和国黑水开拓队辖下最繁华的一座城市,黑水港的常住居民如今已经接近了四千人,其中:明人占30%,是为第一大族群;土人(包括赫哲、阿伊努、鄂伦春、基里亚克等)占25%;朝鲜人占20%;色目人(包括因伤、病退役定居的波兰人、鞑靼人和少许东岸陆军)占16%;黑人占6%,其余均是日本人。
这些人均是已经在城内定居了至少一年以上的居民,并且准备继续长期居住下去。他们有的是手工业者,从事着制桶匠、木匠、藤编匠、泥瓦匠、铁匠、皮革匠等各种职业,可以说是城市得以运转的基石。此外,他们中还有大量的猎户、渔夫和农民,这些是为城市提供食物来源的,其中猎户还要参军打仗,多由库页岛土人担任,当地人又称之为山丹军户。
此外,城外还有两座采石场、一座煤矿、三处伐木场,里面有大约四千多名历次战斗中俘获的清军兵将在进行劳动改造。尤其是那座煤矿,夏秋季节日产精煤40多吨,而海军的那十多艘使用蒸汽动力的船只平均下来每天使用的燃煤数量甚至还不到20吨,因此煤矿还有大量的剩余煤炭产出供工业方面使用----主要是石灰窑、水泥窑、砖瓦轮窑、木材干馏窑。此外,那些被洗选下来的煤灰、煤矸石也被制成了民用燃料蜂窝煤,与铁皮炉子一起成了本地最畅销的货物之一。甚至于。远在海峡对岸的日本松前藩也屡次派人前来采购这种物资。
“去年一年往本土出口各色毛皮一万二千张,价值10万余元;出口药材、咸鱼干(大马哈鱼、秋刀鱼)、丝绸茶叶瓷器若干,结算后获得了不足15万元的货款;此外。转口销售本土运来的部分武器装备、棉布、烟丝蔗糖烈酒、染色皮具、五金制品、生铁钢条等商品,获利约25万元,这就是黑水地区一年的全部‘正当收入’了。”跟在魏博秋身后的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看着路两旁不时走过的城内居民,轻声汇报着:“这个收入其实真不能算低了,一年50万呢,主要问题还是在于这里的开支太大。尤其是军费开支,据我翻阅这几年的数据来看。平均每年军费开支是正常年收入的120%-150%不等。这么浩大的军费开支居然整整持续了四年之久,并且还有一定的财政盈余并反哺国内,这……只能说莫大帅生财有道。”
“都是不稳定收入。这个经济体系还是太过脆弱。”魏博秋一听就听出了问题,“毛皮除了海豹皮(库页岛北部)、熊皮(库页岛、择捉岛)掌握在我们手里外,其余貂皮、狐狸皮以及数量最大的野羊皮、驼鹿皮、驯鹿皮都掌握在那些野人女真手里,而且产量应该很不稳定。这部分的收入也许哪天说没就没了。药材除了熊胆、鹿茸等本地能够自产外。其余都得去朝鲜收购,价高不说,质量和数量也不稳定;丝绸瓷器茶叶都是抢来的,来源更是不稳定,大马哈鱼、秋刀鱼咸鱼干只是用来满足国内一小部分有猎奇倾向的消费者需求,市场也有限得很,仔细算算,黑水地区的经济简直是一团糟。莫大帅这些年来光顾着打仗了。嗯,套用一句话。若是出个意外,那么本地的国民经济就会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了嘛。”年轻人颇有信心地说道,“这次我们梅机关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正是可以大展一番拳脚啊。黑水港有煤炭、有木头、有鱼,黑水河两岸的土地也算肥沃,好好收拾一番的话肯定能成为本地最繁华的城市的。”
目前库页岛上东岸人一共设有两个据点,其一便是黑水港,城墙(才刚刚开始修建)圈住的核心城区面积为0.5平方公里,城外还有码头、炮台和部分居民区。城区内外的建筑全是带有壁炉的大尖顶式砖瓦房----按照魏博秋的说法就是一股浓重的毛子味,居民们在屋里还自己抹了火炕,然后购买一些煤矸石之类的低热值燃料取暖,当然有些人也会去买稍贵一些的木炭做燃料。这座城市经过四年来的建设,比起岛上其余地方、海峡对面的虾夷地、左边的北满地区,可以说已经相对比较“宜居”了,居民的生活条件也远胜那些地方。而这,也是黑水港能持续吸引人前来定居的原因所在----谁不想过好日子啊!
岛上的另外一个据点便是大泊港。说实话,这个据点东岸人从来就没下力气好好经营过,目前只有极少数砖石建筑,分别是乡政府、派出所、粮库、物资库、卫生所等单位。除此之外便全是木头房屋了,包括与日本人、山丹人进行贸易的大泊交易所都是砖木混合结构的房舍,简陋得很。此外,沿着森林、河流边缘是大片修建得整整齐齐的单层小木屋,这些木屋的所有权在乡政府手里,平时供在此停留等船的移民居住。
这些移民最多时能达到两万多人,每年4月份过后便在此地种地放牧,同时也打猎捕鱼,以维持生计。到了10中下旬东北风乍起的时候,他们便又会被赶鸭子一般赶上海军的运输船,然后漂洋过海前往澳洲。流动人口远超过定居人口,这便是大泊港的奇葩之处。
本地仅有的两千余名定居居民基本都是明人和山丹人,此外还有少许日本人。他们在港口内从事着手工业劳动,主要是编织渔网、处理渔获、鞣制皮革,以换取自己生存所需的口粮。偶有几个从大明逃来的脑子灵活的家伙在港口区域开了一些小旅馆、小饭馆,算是本地为数不多的商业行为了。他们自己平日里翻山越岭。从山丹人手里廉价收购一些商品,然后运送到集市上卖给日本人,同时自己的旅馆也出租给日本商人居住。因此很快就攒了一笔小钱。
这座充满着原始蛮荒风情的港口城市内,最繁华的自然是承担山丹贸易(日本幕府准许进行的贸易行为)重责的大泊交易所了,日本人将硫磺与粮食运至此处,然后买回大量丝帛茶叶瓷器、东岸纺织品、盔甲军刀甚至生铁钢铁等金属制品。虽说数额不是很大,但这些年来一直呈快速增长的趋势。新来的魏博秋负有盘活本地经济的重任,因此肯定会在这个交易所上面多做文章。
除了大泊交易所外,大泊港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女子挺身队了。如今这种官办妓院机构只存在于烟台和大泊两地。里面的女人除了早期的少许来自朝鲜外,后来的大部分都是来自俘虏的清军官吏、将领妻女,另有少数是抵抗东岸大军的士绅妻女。总之都是官太太娇小姐。这类机构的大多数主顾来自挺身队、南非八旗新军的士兵,这是作为回收他们手头现金的不多方式之一。此外,一些来大泊做生意的山丹人、日本人、阿伊努人也会经常光顾。
“现在黑水地区的财政极其畸形。”魏博秋看了看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群,然后朝自己的学生陈硕轻声说道:“但本土是绝对不会允许黑水地区出现诸如钢铁厂、纺织厂、机器制造厂、机械加工厂之类的企业的。目前仅有的水泥窑、石灰窑、砖瓦轮窑以及一家小型造船厂就是极限了。再多的话。执委会就会担心这里失控从而进行强力干预。而且,莫大帅明年就要返回本土任职,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冒着犯政治错误的风险给别人做嫁衣。所以,要发展本地经济,还是不容易的----因为本土压根就没想过要发展这里,甚至他们还不太情愿看到这里发展壮大。”
“但是朝鲜开放的两个通商港口却没有好好利用。”陈硕提醒着说道,“老师,朝鲜据我们推测现在应当有六百万左右的人口。这个市场还是很广阔的。”
“那就是六百万个农奴而已,哪来的市场?农奴是没有消费力的。”魏博秋不屑地说道。“现在朝鲜人能出卖什么给我们?每年卖点粮食还拖拖拉拉、推三阻四,也就卖野山参和少许中草药的时候比较爽快而已。不过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荷兰人去年在例行谈判的时候曾经请求我们出售一些人口给他们,他们要开发东印度群岛,但人口死亡率太高,因此急需大量人口。这贩卖朝鲜人到东印度去倒是一笔好生意,以后得找个机会试试。”
陈硕闻言立刻拿出纸笔将魏博秋的话记了下来。作为前梅机关第二研究室(经济研究室)的负责人,今后他将是魏博秋经营黑水地区经济事务的主要助手。顺带说一句,魏博秋自从因为火烧营房事件受牵连后,降职担任了宪兵队副司令,然后被一脚踢到了远东,负责监督远东的一切事务,军衔为上尉(享受少校待遇)。不过考虑到此君的经济才能,因此他同时也被执委会授予了盘活本地经济的重任,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莫茗莫大帅搞的一屁股烂账给理顺了。
而要盘活经济,无非就是发展生产力和贸易两项了。发展黑水地区的生产力为执委会所不喜,那么就只有多多做贸易赚钱了,而目前唯一能和东岸人做些生意的差不多也就朝鲜人和日本人了。不过这两项生意规模都不大,朝鲜人是自己不情愿同时也没有什么购买力;而日本人则是限于幕府的锁国禁令,东岸人目前和松前藩的少许交易还是顶着被幕府所许可的山丹贸易的名头在进行,但这样一来商品数量便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能逐年少量增加供应,而无法一下子将商品迅速打进日本市场。
除了这两个国家外,另一个贸易对象显然就是荷兰人了,而这也是魏博秋相当看重的一个对象,毕竟双方之间的互补性实在是太强了。而本土之前也已经给这边铺好了路,政府将一些濒临淘汰的落后技术(欧洲也已经出现了此类技术的萌芽),如:水力刨床、锯床、锻锤、镗床等技术打包卖给了荷兰人。而按照协议,荷兰人也将在今年十月份支付技术购买费用----五千吨大米。
而荷兰人的动作自然也是不慢的。1647年6月20日,当莫大帅的船队还航行在茫茫黄海之上时,一支庞大的荷兰船队突然开到了黑水港外,这些都是荷兰的运粮船,装载了五千吨大米----这可谓是本土对远东最大的一次输血行动了。
虽然不知道荷兰人为什么将交货地点从大泊港改到了黑水港,但魏博秋对于他们的到来依然极为欣喜,他还有很多商业合作项目要和荷兰人商谈呢。
第三百二十八章 混乱的巴黎
1647年4月1日,巴黎。
莫三避过几名驱赶着肥猪路过的肮脏农夫,站到了街道边上。昨晚巴黎刚刚下过一场雨,因此地面上到处是积满了浑水的水坑,偶尔一辆马车试过,就会将地面上的泥水溅向路边的行人,这引起了大家的争相咒骂。
巴黎的市民是粗鲁的,他们不会因为你是贵族就对你另眼相待,相反,他们对一切特权者充满了怀疑与嫉妒。这从街头巷尾到处是一些政治人物的花边新闻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市民们恨不得化身为绯闻中的主角,从而去尝一尝贵族女人的滋味。
“知道吗?莫特维尔夫人前阵子竟然在公开场合称赞马扎然是一个‘英俊、有礼貌’的绅士,这个下贱的婊子,她一定是看上马扎然搜刮来的钱财。”一名喝着低劣麦酒的市民红着眼睛说道。
“马扎然?就那个西西里人?上帝,他的口音是那样奇怪,人品是那样卑贱,居然还能得到陛下和皇太后的垂青,这太不可思议了。”一名在街边卖肉的屠户忿忿不平地说道。他有理由抱怨,因为随着马扎然权势的日渐高涨以及法国在战争中泥足深陷,巴黎普通市民尤其是手工业者的税率又被调高了。不光如此,从外地运进巴黎的商品也被课以重税,以补充法国日益枯竭的中央财政,使得这场在大人物们眼中能够为法兰西攫取足够利益的战争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可是马扎然肯定不会看上莫特维尔夫人,这个放荡的女人在上个月刚刚令两名小伙子为她进行决斗,结果一死一伤。而莫特维尔夫人甚至都懒得愿意看一眼那个重伤在家休养的可怜小伙子。马扎然对这种放荡的女人可看不上眼。况且他很可能也没这个胆子。宫里的那位可盯着他呢。他敢乱来嘛……”另一名在旁边烤着面包的市民凑趣地转过头来说道,说到这最后一段时他很明智地闭口不语,以给别人留下想象的空间。
“哈哈。”几位无聊的闲汉立刻笑了起来,他们何尝不明白面包师话里的意思。在1647年的今天,关于红衣主教马扎然和摄政的安妮王太后之间的绯闻已经传遍了整个巴黎,成了市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奇怪的是,市政官员们竟然对这种当众议论国家元首的行为听之任之,甚至还推波助澜。其倾向性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要说这事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现年不过45岁的马扎然英俊潇洒,出身于西西里穷苦家庭的他自幼就热爱学习,后得贵人相助进入耶稣会得到受教育的机会。1630年,他在教廷担任外交工作,因成功调停了法国、西班牙之间的曼图亚危机而名噪一时。然后他又出任教廷驻巴黎使节,在此期间结识了著名的红衣主教黎塞留,并以出色的工作能力得到了黎塞留的赏识,这成了他飞黄腾达的契机。黎塞留死前,极力向路易十三推荐马扎然接替其位置,称“没有人比马扎然更有能力接替我的位置了”。路易十三接受了这个推荐。
马扎然上任的第二天,罗克鲁瓦战役胜利的消息传回巴黎。这似乎给他的工作开了一个好头。他工作勤奋,精力充沛,对女士非常有礼貌,艺术功底也颇深,因此很得贵妇人们的喜爱。而他也在法兰西国内坚定推行黎塞留时代的改革政策,牢牢压制住已被扫平的各路诸侯,增加中央权威、充实国库收入,使得法国在战场上赢得了一连串的胜利。他的这番努力最终使得他得到了特殊的礼物,他收获了来自奥地利的安妮王太后的爱情,尊贵的法兰西王太后成了他的秘密情妇。
这么励志的**丝上位传奇让巴黎这帮无聊的市民们嫉妒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他们受到了议会分子(基本都是贵族)的宣传影响,因此讨厌这个意大利人加税的政策、讨厌他推行的无休止的战争、讨厌他奇怪的意大利口音法语、讨厌他家人飞扬跋扈的作风,总之他们讨厌这个意大利人的一切。
但这终究不能改变什么,就像此时的法国总检察长奥麦尔.塔隆所说的,“他们除了自己的灵魂之外一无所有,但更可悲的是他们找不到出卖自己灵魂的门路”。嗯,我们的外交特使莫三先生马上就要去面见塔隆阁下了。呃,好吧,面见的不是奥麦尔.塔隆阁下,而是更年轻的让.塔隆阁下----一位正在克莱蒙特的耶稣会学院内学习的年轻人,当然他现在恰好在巴黎。
严格来说,迪迪埃.弗洛雷斯先生给莫三引荐的确实是尊贵的奥麦尔.塔隆阁下,但目前这位总检察长大人正在巴黎议会内四处联络,准备与渴望权力的教士、大商人以及在黎塞留时期被削弱权势的贵族们联合起来,向安妮王太后与马扎然首相逼宫,要求仿效英国,将议会权力置于王权之上。总检察长阁下这么忙,自然是没时间理会一个来自新大陆偏远国家的外交使节了。但碍于弗洛雷斯的面子,他也不便直接拒绝,因此便让他的一位远房亲戚、来自香槟地区的让.塔隆来接待。
他特别交代,如果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的话,那么就直接打发掉这个鞑靼人算了。如今巴黎的局势正到紧要关头,“伟大的孔代”目前态度**,虽然有人宣称这位王室近亲倾向于支持安妮和马扎然,但议会派分子们还想做最后一番努力,将这位在罗克鲁瓦、朗斯等地屡屡获胜的军神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面来。
这才是到目前为止最为紧要的事情,至于什么来自新大陆的鞑靼人的拜访,别来烦我!什么?他们正在和西班牙人交战,并且还击沉了西班牙佬的多艘军舰?呵呵。真是幸运的鞑靼人。但那关我什么事?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多联系联系南方的西班牙人,与他们商量一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万一孔代亲王坚决站在马扎然那一边,那么他们这些议会派分子都会倒大霉,那个时候可能就得求取西班牙人的帮助了。至于什么鞑靼人,暂时排一边去吧,没空理你们!
莫三此时要是知道他没有拜对庙门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但他目前对法国局势两眼一抹黑,在巴黎也没有半个认识的人。真是失败啊。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迈步走进了一家剧院内。
这里是小波旁剧场,一个巴黎闻名遐迩的剧院。自从前任枢机主教黎塞留与路易十三对戏剧表现出了宽容的态度后,戏剧在法兰西迅速发展了起来。等到马扎然就任王国首相后,酷爱艺术的他痛感法国缺少戏剧人才,因此从意大利重金请来了蒂伯里.菲奥雷利。此人因擅长饰演炫耀吹牛的丑角斯卡拉姆恰而广受欢迎,成了刚刚从中世纪的文化沙漠中走出来没多久的法国上流社会的最爱。
让.塔隆也不例外,他在香槟地区时就听他的父亲----老菲利普.塔隆说起斯卡拉姆恰的种种事情,到了巴黎后,他愈发地喜爱起了这种艺术。每次只要菲奥雷利上场出演。他基本都会雷打不动地到场。因此,为了和这位塔隆先生会面。莫三便带着几名随从艰难地找到了这座王家剧院。
剧院门口等着一位年轻人,他身高大约不到一米七,但非常健壮。双目炯炯有神,举止神态颇有教养,他正在和对面一位淑女在聊着什么。也许是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对面的年轻女孩吃吃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看着年轻人,而年轻人则回以含情脉脉的眼神。
一对狗男女!莫三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整理了下仪容,便走上前去,摘下帽子,上身略微前躬,朝那位年轻人说道:“很抱歉打扰您的谈话,请问您是让.塔隆先生吗?”
“我是来自香槟的让.塔隆。”年轻人明显有些不悦,似乎很不满这位打扰他泡妞的粗俗家伙,不过当他转过头来看到身穿黑色中山装的莫三后,略微收敛了不满,然后用疑问的语气问道:“你是来自新大陆东岸的莫三先生?”
“我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全权外交特使莫三,我请求塔隆先生将我引荐给枢机主教马扎然阁下,我有重要外交事宜与首相阁下商谈。”莫三深吸了一口气,用略正式的口吻说道。
让.塔隆听到莫三的话,顿时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良久后才用略带讥讽的口气说道:“马扎然主教正在王宫内教导年幼的陛下,他也许没时间接见你,东岸人。或许你可以去卢浮宫前面碰碰运气,但我不保证你不会被那里的守卫扔出来。”
听到让.塔隆这个黄毛小子居然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莫三一时有些生气,但他总算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因此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怒气,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塔隆先生,请您务必了解,我有重大事宜要与马扎然阁下商讨。你看,贵国正和西班牙处于战争之中,而我国也与西班牙人在进行着战争,我想伟大的法兰西王国与华夏东岸共和国可以结成一个牢固的联盟,从而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西班牙王国,我们……”
“够了,东岸人,这里没人关心与西班牙人的战争。”让.塔隆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莫三的话,因为他的仆人赶来告诉他菲奥雷利先生快要登场了,于是他立刻用急促的语气说道:“回去吧,东岸人,不要再来烦我。”说完,便和女伴一起进入了剧场。
莫三沉默地在原地站立着,良久后猛地将自己的河狸皮礼帽砸在了地上。砸完后,他头也不回地气冲冲地走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收获的里昂
“法兰西王国错过了一次伟大的机会!”
这句话在4月中下旬的时候迅速在巴黎街头巷尾传播了起来,每个传播这条讯息的巴黎市民总是尽可能用辛辣讽刺的语气来述说,他们对说出这句话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特使莫三先生给予了无情的嘲弄。
可不是么?一个由鞑靼人建立的荒凉偏僻的新大陆国家居然想和法兰西王国结成联盟,这太可笑了!他们有多少人口?三万还是五万?有几座城市?一座还是两座?有多少船只?五艘还是十艘?有多少军队?一千还是两千?他们竟然还夸口说屡次重创西班牙王国海陆军队,并占领了几座城市,这真是最无耻的谎言。
虽然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商人指出,东岸人的舰队似乎在第勒尼安海重创了西班牙地中海舰队的一部分,并且东岸的棉布在南方多个省区销售非常火爆----这还是在法兰西王国连续两次提高东岸纺织品进口关税后的成果,可想而知在这之前东岸纺织品在南方是多么地泛滥。因此,这样的一个国家是不应该被如此轻视的。但他们的言论很快被淹没在了更多的闲言碎语之中,大部分人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些超脱他们想象之外的东西,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促使着他们将东岸特使在卢浮宫外狼狈而走的模样当做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话说当日莫三与那个名叫塔隆的贵族子弟分别后,便开始在巴黎四处寻找门路。他先是拜访了图卢兹男爵的亲家----一位巴黎的小贵族,但无奈人家地位不高、交际圈子有限。再加上态度也不甚热情。因此莫三很快便断了从他这里取得突破的心思。
在巴黎城内如无头苍蝇般撞了好几天后。因为四处乱逛差点被当做奸细抓起来的莫三心一横,决定干脆去卢浮宫碰碰运气,也许这样就能见到马扎然阁下了也说不定。只不过现实很快给了他残酷的回应,他通过守卫递交进去的外交信件不知道是经手人懈怠还是什么的原因,竟然如泥牛入海般无丝毫消息。不甘心失败的他又在卢浮宫外徘徊了几天,向进出宫殿的每一位贵族或官员搭讪,但他拙劣的法语发音使它遭受了无穷的嘲笑,到了最后。一些贵族的护卫不耐烦之下甚至要向他动手。
心灰意冷之下的莫三明白他在巴黎不会取得任何进展了。也许继续在卢浮宫外徘徊下去有一天能够见着王太后安妮或者马扎然枢机主教,但那又如何,掌握这个国家权力的还有孔代亲王、加斯东亲王,他们的庙门朝哪边开还不知道呢。再说了,继续在卢浮宫外待下去只会有损国家的形象,虽然莫三已经不太计较个人的荣辱,但国家形象他还是很注意维护的。法国佬这么傲慢,那么我们也没必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咱东岸人,丢不起那人!
打定注意的莫三于是离开了巴黎这个让他感到很不舒服的城市。并于5月15日抵达了里昂。到达里昂后,他找到了还在此处逗留的马里奥.多利亚。然后直截了当地朝他说道:“马里奥,想去东岸么?我可以给你开介绍信。我可以给你介绍我们国家的贸易部长,可以给你介绍一些财政部的官员,绝对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
正在和女仆**的马里奥闻言立刻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莫三,良久后才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被那帮巴黎人吓到的,他们平时连外省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你们?还有就是在此刻的巴黎,无论是以马扎然为首的王权派,还是以大贵族、大商人为首的议会派,恐怕都没空招呼你们。他们这个时候自己还掐得不亦乐乎呢,连战场上的事情都有些顾及不到,更别提你们了。”
“所以你在我出发前就预见到了结果?”莫三有些颓丧地坐了下来,然后抓起桌上的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马里奥看到莫三如此牛饮他的美酒顿时脸上一阵抽搐:“我猜你在巴黎不会有多大的收获,所以我处理完家族事务就在这里等着你了,看看你会不会来找我。现在果然,上帝把你又送到了这里。那么,需要我提供一个好消息安慰下你吗?”
“说吧。”莫三给自己的杯子又倒了些红酒,然后继续一饮而尽。
马里奥的脸又抽搐了下,然后只见他说道:“我的家族经过协调,目前热那亚政府已经原则上允许贵国在金融市场公开发行不超过一千万银行里拉(约164万元)的战争债券。债券期限为五年或十年期,到期一次性兑付,年利率7.5%。当然了,发行不发行债券,发行多少债券取决于贵国政府的需求,我们不做任何干涉。”
“7.5%的利息,还好,比你们放贷给西班牙的利息要低。但我怎么听说贵国最鼎盛的圣乔治商行的终身年金债券利率已经下降到了2%了?贵国资本严重过剩啊,如今正在满世界寻找合作机会,我们东岸共和国必定能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你们丝毫不用担心手头的债券会变成废纸,那么为什么还要订下一个如此高的利率呢?”莫三摇了摇头,有些不满地说道:“十年期债券的利息总额就达到了750万银行里拉,这太黑了,我无法接受。”
“上帝,要知道我们家族可是为你们发行债券提供了担保,7.5%的利率已经是我们所能争取到的最优惠条件了,你们竟然还不满意。”马里奥在身旁女仆丰腴的臀部拍了一记,示意她离开,然后又用夸张的语调朝莫三说道:“要知道我们甚至还没去东岸进行任何一次考察,就为你们提供了如此巨额的担保,这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我们甚至还为你们争取了极为低廉的债券销售费用,并且承诺认购30%贵国发行的战争债券,这么算下来,7.5%的利率相当合适。”
“别告诉我你们家族没有提出任何附加条件,那样我会很惊讶的,因为这不符合我所认知中的热那亚人的性格。”莫三无视马里奥的眼神,继续往玻璃杯里倒酒。
“当然,我们准备了一揽子的合作方案。”马里奥收敛了夸张的笑容,然后用略显正式的口吻说道:“债券得以公开发行的前提是贵国接受我们家族的一些合作方案,比如合作办厂、部分商品的垄断经营权以及最为重要的金融改革。”
“前面两个都好理解,那个什么金融改革是怎么回事?”莫三端起了酒杯,正准备一饮而尽,闻言顿时警惕地朝马里奥问道。
“所谓的金融改革嘛,就是贵国政府授权我们热那亚人到贵国去开设银行,嗯,或者与贵国商人合股开办银行。正如大家所知道的,贵国缺少金融行业的专业人才,我们热那亚共和国可以为你们提供专业顾问、为你们培训银行职员、甚至为你们提供开设商业清算银行的准备金和许可。你知道的,在欧洲,国际大宗贸易一般都是用商业票据来结算。我看到目前你们的商站还在采用原始的现金结算,这太落后了。在意大利、荷兰以及北德意志,没有哪个批发商会携带大量银币在身边的。他们一般都是使用信誉卓著的银行开具的各种票据进行交易,但贵国的银行若想加入这个体系,首先需要的是得到别人的认可以及引荐……”
“所以你们打算趁这个机会控制我国的金融主权?不,这我是不会答应的!”莫三再次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允许外国资本开办工厂这在我们国内都会引起争议,更别提开设银行了。恕我直言,可能性不高,除非这能给我们国家带来绝大的利益。”
“别那么着急否定,亲爱的莫。”马里奥一脸抽搐地将葡萄酒瓶抢了过来,给自己斟了一小杯后,这才安心地说道:“热那亚银行界的能量之强是你所想象不到的,我们在地中海、北海、波罗的海有大量的分支机构,我们甚至在新西班牙和秘鲁也设立了许多商站或银行网点。我们更是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内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关系,如果我们愿意,我们当然可以将这些人脉关系转化成商业利益。也就是说,只要获得我们的帮助,贵国的商品出口必将获得一个极大的增长。相信我吧,莫,按照你们的话来说,这就是双赢的。”
在看到莫三仍然沉默不语后,马里奥又轻笑了下,说道:“好吧,我知道这事情你也做不了主。接下来我会带一个使团去考察访问贵国的,希望届时能和贵国政府达成合作协议。你也别愁眉苦脸了,你至少从我们这里得到了可以公开融资的承诺,也不是没有收获,不是吗?我们贷款给法国国王可是收10%的利息的,知足吧,莫先生。当然了,去之前,您先得给我开个介绍信,最好再派遣一两位得力的助手和我们一起出发,这会对我们很有帮助的。”
第三百三十章 加勒比海的新客人(一)
1647年5月25日,法属圣多明各,法兰西角港。
这个身处加勒比海的港口城市在历史上原本要在17世纪后半叶才会正式建立,而在40年代,这里只不过是个偏僻的小渔村而已,一年也就两三艘从波尔多过来的法国船只靠港停泊,荒凉得很。但在这个时空,因为与东岸人持续开展的大规模棉花贸易,这个港口发展较快,从一个小渔村迅速发展成了一个----嗯,大渔村,不过至少这个“大渔村”内有酒馆、旅馆、商店以及一些其他商业设施。附近也有大量兜售农产品的土人,也有专向过往船只提供优质泉水的水商,总之已经具备了一个商业小镇的雏形。
从突尼斯出发的东岸护航船队此刻就依次开进了港口,然后一一下碇停泊。他们在北大西洋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海上航行,没有遇上暴风或巨浪,还算比较幸运。此时的船队规模比去时有所缩水,计有战列舰、护卫舰等专业战舰12艘;运输船15艘----原本雇佣的几艘外籍商船已经合约结束,船长们一致决定不再续约,不得已之下,东岸人只能在阿姆斯特丹高价雇佣了3艘荷兰商船;运煤船1艘,总计28艘----仍然是一支相当庞大的船队。
法兰西角(即海地角)港从未接触过如此庞大的一支船队,因此码头上的少许法国官员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他们在看到这支船队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明了这不是他们这个小港口能够抵抗的,无论如何。希望来的不是敌人。
来的当然不是敌人!当东岸海军官兵划着小艇上岸与码头官员交涉要求采购大量补给品时。这些人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而当他们知道来的这些东岸人需要法兰西角准备多达一万人两个星期的粮食(饼干、奶酪、腌肉、咸鱼)时。这帮法国人也是醉了----这是多大的一笔生意啊。一万人,上帝,整个法属圣多明各总共还不到一千白人……
除了和码头官员联系外,东岸人的使者还轻车熟路地上岸乘坐马车往内陆地区一行,他们这是准备前往帕斯奎尔家族位于内地的庄园。除了从他们那里采购一些棉花外,顺便也结算一下上个年度的货款----他们家族是东岸人在本地及邻近的西属圣多明各、波多黎各、牙买加等地的商品代理商。
先不管行政后勤人员们怎么行动,护航舰队司令陆铭海军中校首先召集了手下军官开了个会。按照计划,整个船队将在法兰西角进行短期休整。船上载运的约7000名移民(2000立窝尼亚人、2000克里特岛希腊人、3000女奴)将在法兰西角上岸放风,同时食用一些新鲜的食品、饮水和水果,以维持体力。同时,船队的运输船也趁机做一番简单的维护保养,以便接下来更好地航行。
船队休整完毕后,由于从加勒比海往南已经不再是西班牙海军惯常活动的区域,因此15艘运输船将满载货物与人员,在8艘战舰的护航下经累西腓返回本土东方港。至于剩下的4艘战列舰,他们将会稍晚些返回本土----来一趟加勒比海,怎么可以就如此随随便便走了呢?当然要给西班牙人留下点深刻印象了!
加勒比海是西班牙人殖民美洲的第一站。早在15世纪末(1492年)。西班牙人就在海地岛建立了第一个欧洲人据点----伊莎贝拉;然后到了1496年,第二个据点圣多明各建立;1508年。圣胡安(波多黎各岛)建立;1514年,圣地亚哥建立(古巴)……
西班牙人在加勒比海的扩张是非常迅速的,他们对这些岛的殖民也是坚决的。就拿海地岛来举例,当1509年迭戈.哥伦布上任总督时,这个岛上已经有了十七个西班牙城镇、多达一万二千名西班牙人,至于印第安人,那数量就更多了。这个岛极为富裕,一开始岛上的居民以种植烟草、棉花,饲养牲畜(从西班牙带来的猪牛鸡)为主要经济来源。到了后来,这里又多了很多甘蔗种植园,西班牙人在此地榨糖、制糖,然后运回欧洲贩卖,获利颇丰。
到了今天的17世纪40年代,由于印第安人大量死亡导致的劳动力不足,这个岛的经济有些萧条,但仍不失为一处富裕所在。目前西班牙人因为劳动力的缺乏而事实上放弃了岛的西部(今海地),但岛的东部(今多米尼加)仍然有大量西班牙种植园存在。而且与圣胡安、哈瓦那、圣地亚哥等重要城市相比,西属圣多明各的防御力量有些薄弱,正是极好的抢劫对象。
“西班牙人放弃岛屿西半部后,法国势力渗透进了这里。”港口码头一处树荫下,陆铭正带着四艘战列舰少尉以上军官在开会,只听他的副官姜耀辉指着一幅手绘加勒比海地图说道:“但法国人的势力也很有限,他们只占了少数区域,大部分地区仍处于无政府状态。嗯,这些地方目前来说由海盗进行自治,当然也有一些从欧洲过来的移民,他们在丛林或者山上打猎(野猪、野牛)、在山下种植农产品出售给那些海盗们。哦,对了,几年前海盗岛----托尔图加岛被法国人占领了,那里顶峰时期常年维持着至少五万海盗,现在都星散四处。部分被我们招安,部分分散到了其他岛屿,目前还留在海地岛附近的也就一万多人了。”
“不要扯那些没用的,直接说重点。”开会到现在一直沉默着的陆铭突然开口打断了姜耀辉的喋喋不休,说道:“说有价值的东西!”
姜耀辉遭到上官训斥,脸色不由得一红,然后只见他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我建议本战列舰分队前往西属圣多明各,袭击那里的西班牙城镇,当然重点目标是那些防御薄弱的西班牙市镇,毕竟我们缺少大量陆军。至于说圣多明各、圣胡安等大港,最好还是不要去了,因为我们即便冒着西班牙炮台的炮火强行攻占了那些港口,他们在陆地上也还有大量战斗人员,我们很可能在付出重大人员伤亡后依然攻克不了那些城镇。此外,除了这些小市镇外,我们还可以伺机袭击西班牙的海上交通线,击沉一些西班牙商船,这同样能够极大打击西班牙人的战争意志。”
姜耀辉说完后就是众人的讨论时间。大家讨论得很热烈,有些人建议深入墨西哥、古巴海岸碰碰运气,有些人建议联络些海盗船“一起发财”,有些人则建议直接进入西属陆地(今委内瑞拉、哥伦比亚等地)的港口进行抢劫,总之大家都提出了很多意见。
陆铭静静地坐在一边听众人讨论,也不插嘴。等到大家都没话说转而看向他的时候,他才施施然说道:“都说完了?那好,我来说两句。首先,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看,我们很可能要在7月上中旬才能返回本土,这中间没多少时间给我们来骚扰西班牙人。其次,我们没有陆军,墨西哥、古巴就算了,那里的西班牙人力量较强,我们损失不起任何一个人手。这样说来,我们也就只能就近袭击西属圣多明各了。”
说到这里,陆铭略微停顿了下,看了眼众人的神情,然后才说道:“现在我下令,两日后战列舰分队拔锚,前往西属圣多明各沿岸清理西班牙城镇。我们的目标不是啃硬骨头,而是挑软柿子捏,以免给我们造成重大伤亡。好了,这是最终命令,各位立刻下去做准备吧!”
最终命令下达后,众人都再无二话,然后纷纷前往各自船只做好出发准备。他们需要给船上准备大量的新鲜蔬菜和肉食,此外饮用水也得换新鲜的,毕竟那种总是漂浮着大量可疑绿色悬浊物的淡水实在是让人喝了心里发毛。此外,若是再能采购一些酒类的话----无论是烈酒还是啤酒都可以----那就太好不过了,当然在这买到酒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就这样,法兰西角市面上的各种农产品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就卖断了货。东岸人搬来一箱箱的钱币,四处求购各类补给品。同时七千名欧洲移民也怀着好奇、害怕、疑惑的心情分批下船到岸上放风休息,在这里他们可以脚踩着坚实的陆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吃着可口的饭菜,喝着甘甜的泉水,这显然对他们接下来的下半程航行会大有益处。
第二天,大量在内陆地区生活的土人驱赶着马骡,连夜将大量补给品运到了码头,然后向东岸人兜售;而附近其他地区的土人闻讯后,甚至从海上划着小船赶来法兰西角,出售自己的农产品,整个港口码头区域内几乎成了一个盛大的集市。而在就这种节日集市般欢乐的气氛内,四艘战列舰也已经悄然完成了出航前的一切准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加勒比海的新客人(二)
1647年5月27日,法兰西角。在这个寂静的凌晨,由“八月十日”号战列舰领衔的四艘强大战舰悄然拔锚,直接转向东偏北,然后开始了自己的破交袭击之旅。而在她们离开后,运输船队将于三日后在8艘专业战舰的护航下离开法兰西角,然后顺着海流取道累西腓返回本土。
从5月28日开始的一个星期内,东岸战列舰分队突然出现在西属圣多明各沿海各处,连续攻破了包括伊莎贝拉在内的七座西班牙市镇,几乎是一天一座的节奏。这些西班牙市镇人口基本上都只有三四百人,往往东岸船队一到外海这些西班牙人就争相开始逃跑----因为实在没有抵抗的必要,按照欧洲人的算法,这么强大的四艘战舰起码带了一千名以上骁勇善战的陆军,这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还是早早保住自己的小命为好。
于是,当东岸海军官兵们乘坐交通艇,小心翼翼地测量完水深,然后将大船开进来后,遇到的往往就是空无一人的西班牙城镇。他们往往只能无奈地在城镇(与其说是城镇,不如说是村镇)里搜刮一些农产品,比如烟丝、蔗糖、棉花、粮食等等,至于说银币则相当少,七个市镇搞下来,还不到三万比索,穷得要死。还好那些烟丝、蔗糖之类的东西都是本土急需的消费品,带回去也能丰富下市面上的商品库存。
6月3日,东岸船只在击沉了两艘西班牙近海巡防舰后,逼近了圣多明各外海。而此时。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了:数量多达二十几条的海盗船只远远地缀在东岸战舰身后不远处。似乎是准备跟着捡便宜。这些海盗们应当来自附近。很可能以前就是经常活跃在托尔图加岛附近的海盗,他们多数来自苏格兰、爱尔兰、德意志以及意大利,平时也经常袭击西班牙人的市镇,这次闻知附近有强大的双层甲板战列舰在找西班牙人的麻烦,顿时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围了过来。
东岸人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他们本来可没打算袭击圣多明各这种大城,因为缺少必要的登陆作战人员,强行攻取太不划算。但现在貌似他们有了免费的打手了。那么何不试一把自己的手气呢?
面对下属军官提出的建议,带队的陆铭中校只是略作思索便答应了下来。于是,副官们立刻派人与这些海盗们取得了联络,约定由海盗们登陆进攻这座西班牙人的城镇,而东岸战舰负责剿灭躲在港口内的几艘西班牙专业战舰----这些战舰可不是以跳帮作战为主的海盗们能够应付的,事后双方平分全部战利品。
海盗们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事实上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在托尔图加岛没被法国佬占据的年代,聚集在那里的海盗数以万计,每次只要有一位具有较高威望的海盗首领振臂一呼,很轻易地便能聚集几十条船以及几千名嗜血的海盗。这股庞大的力量能够保证他们在与西班牙人的战斗中获取胜利,从而获得令人眼红的战利品。
但现在不行了。托尔图加岛的海盗星散后。目前一次能够聚集十条海盗船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不过这点实力在经常巡防各处的西班牙加勒比舰队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往往几条战舰一起出航,分分钟能够教会海盗如何做人。再加上这几年西班牙国王已经意识到他在新大陆的领地武装实力极为薄弱,故各个西班牙定居点都被下令改善防务,比如增设炮台、更新武器(换装热兵器)、加强士兵训练等等。因此,西班牙人各个据点的防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即便是那些只有几百人定居的小城镇,也不再是几条海盗船就能够轻侮的了。当然了,这种程度的防务改善也是有一定限度的,比如他们在面对拥有264门火炮的东岸战列舰分队时依然跪了,因为双方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与海盗取得一致后,在6月3日中午,四艘东岸战列舰便不再犹豫,她们强行闯进了奥萨马河河口处,然后下了尾锚与河两岸的西班牙炮台对轰了起来。西班牙人在河两岸一共设置了18门青铜火炮,均为有部分掩体的半封闭式炮台。东岸四艘战列舰一共有264门火炮,其中大约有60%是长管加农炮,因此,拔除西班牙炮台的任务就交给了东岸人,不然就凭那些海盗船的小身板,还真不够看的。
惨烈而又壮观的火炮互射就这样在奥萨马河面上拉开了帷幕。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天空一时都被弥漫的硝烟所遮蔽。战至傍晚,“自由贸易”号、“控制东方”号战列舰先后负伤退出战场,在蒸汽机的驱动下航行到外海,并由随船匠师进行一番紧急修理。
而另外两艘战列舰依旧在顽强地与躲藏在掩体后的西班牙炮兵进行着较量,他们在此期间也击毁了9门西班牙海防火炮、西班牙人另有2门火炮炸膛。此外,船上发射的爆炸弹虽然只有不足五成的炸响率,但也杀伤了大量的西班牙炮手,使得目前两岸西班牙炮台上只有4门火炮还能继续战斗了。
天黑后,在外海观摩了一下午激动人心的炮战的海盗们再也按捺不住,他们按照约定,纷纷驾驶着船只冲进了奥萨马河河道内,然后派出大量战斗人员登陆上岸,目标直指残存的几处西班牙海岸炮台炮位。这些衣衫褴褛的海盗们战斗热情特别高涨,他们嘴里喊着最粗语的俚语,手里挥舞着短枪和刺剑,不等小船划到岸边便性急地跳入了齐腰深的海水内,然后趟着水哈哈大笑地冲上了岸,稍稍集结后便冲向了西班牙人的炮台。
守卫炮台的西班牙士兵在下午的炮战中就已经死伤了一半以上。此刻面对至少一千五百名以上的海盗的进攻。他们立刻很明智地放弃了抵抗。然后转身逃回了城镇内固守。
海盗们在占领炮台后也没有停留,他们在一些首领的带领下很快就朝圣多明各城冲去。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再不赶紧冲进城里去抢东西,那么就只能看着别人吃肉而自己只能喝点残汤了。因此,他们一个个都干劲十足,争先恐后地朝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的圣多明各城而去。
而在此时的外海上,四艘东岸战列舰已经缓缓靠在了一起,陆铭也亲自乘坐交通艇登上了受损的两艘战列舰查看情况。两舰下午的时候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托了船身建造时不惜工本的福(均是用坚韧的巴西苏木制造),船体本身受到的损伤都可以现场修复,这令陆铭顿时放下了不少心。
也许唯一令他感到烦心的便是下午海军又战死了32人、受伤61人,加上在第勒尼安海海战中死伤的人员,护航分舰队此番死伤总数已经达到了440人左右。如果加上因病减员,则人数当在470人左右。海军本来人手就紧张,现在又死伤了这么多人,这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呢。
不过,当他把目光转向那些正在奥萨马河河口附近隐隐闪现的海盗船时,他的心里又打定了主意:马上就派人去和那些海盗们拉关系。自己舰队里本来就有很多官兵是加勒比海盗出身,这些人和眼前的这些海盗说不定都能攀上交情。让他们充当说客。去劝说、拉拢一些海盗到东岸来,肯定不成问题。有东岸四艘战列舰雄踞海上做后盾,想必那些海盗船长们也不敢多留难东岸人派过去的说客。
进攻圣多明各城的战斗进行得不是很顺利,西班牙人的抵抗非常顽强,但这一切在多达一千五百的海盗面前都是徒劳的,海盗们最终在天明前攻占了这座西属圣多明各的首府,然后便在城内展开了疯狂的抢劫和屠杀。
海上的东岸人对海盗们施展的暴行无动于衷,他们只是派遣了一些联络员上岸与海盗船长们进行交涉,并监督他们清点战利品。同时,数量更多的东岸海军官兵被派上岸进入了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的圣多明各城,四处联络遇到的海盗,然后试图说服他们加入东岸海军。而事实上还真有不少海盗心动了,特别是那些饱掠而回的海盗,他们急切地想携带着抢掠来的财富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生。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瓜,有了钱谁还当海盗?脑子有坑呢!但无奈的是海盗在此时的欧洲各个国家都是不容于世的,他们遭到通缉,无处可回,只能流落在海盗岛醉生梦死,将得来的大笔不义之财花费在烈酒与妓女的肚皮上,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因贫病交加默默地死在一个角落里。没有体面的葬礼、没有亲人的哭泣、甚至不能入土为安,海盗也是人,这样的生活也绝对不是他们需要的,因此如果有个国家能够不计前嫌地接纳他们,那么他们大概会很高兴地携带全部身家前去定居,哪怕这个国家是异教徒国家----话说定居在摩洛哥和阿尔及尔的欧洲海盗难道还少么?
海盗船长们对于东岸人挖墙脚的行动非常愤怒,但也无可奈何。一是因为东岸人四艘强大的战列舰令他们感到窒息,二是因为登陆作战的那些海盗其实都是临时入伙的,海盗船长们一般除了骨干是自己人以外,其他的人手大多是开战前临时募集,因此按照海盗的规矩,这些人是可以来去自由的,船长们无权限制他们的自由。就这样,当6月4日结束时,在大量前海盗、现东岸海军官兵的现身说法下,他们竟然募集到了三百多名志愿前往东岸的海盗,而且人数还在继续增加,这令大家极为惊喜。
而战利品在经过一天的清点后也统计了出来,东岸人放弃了抢掠到的所有现金,作为补偿,他们拿走了所有蔗糖、烟叶、可可、棉花等物资,同时还有四百名西班牙女人----她们同样被作为战利品计算了进去,并在东岸人的强烈要求下作价出售给了他们。
干完这票后,海盗们意犹未尽,但东岸人可没时间跟他们耗了,他们只是将船远远地开到新格拉纳达海岸部分地区开了一通炮,警告了一番西班牙人后,便带着招募到的海盗、掠夺来的物资离开了加勒比海,朝累西腓而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西北垦殖局(一)
马甲从颠簸的马车中钻了出来,狠狠舒展了下酸痛不已的身体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从峡谷堡一路乘坐马车过来,两百公里的路程,整整跑了四天,这让如今已经年过五十的马甲还真有些吃不消。
不过他还是凭着满腔的热情来到了这里,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好友们的劝说,这才让正在南鸭子湖地区专员位置上舒舒服服干着的马甲辞去了专员宝座,转而担任了新近从伊河地区辖下独立出来的西北垦殖局(地区级)局长的位置。该局下辖百尺崖堡、梅洛堡、河津堡、成山堡、铁岭堡五处,总人口七千五百多人,和寻常一个县的人口差不多。
不过这里的经济无疑比沿海地区五县差远了。首先这里刚刚开发没多久,即便是开发最早的百尺崖堡和梅洛堡也不过才一两年时间,其中人口最多的梅洛堡只有2500多居民,基本上以农业种植为主,农闲时统一在政府的安排下修路、修房屋。而更可悲的是,以农业为主的这两个定居点已经建立一两年了,但粮食缺口依然不小。除了百尺崖堡在去年勉强做到粮食自给外,梅洛堡依然需要政府就近从峡谷堡、下伊河堡调集大量谷物过来,不然本地的两千五百居民的生存就成了问题。
马甲上任后,立刻将第二批从拉普拉塔送回的牛中要过来了一万头,然后本地的西北垦殖银行也给农户提供了十年期低息贷款(年息3%),以供他们买牛、买农技站优选的良种(数量有限)、买更多的农具。同时马甲也在农村大力推广三茬轮作制度,鼓励每个农民尽量耕种满三十亩土地。以迅速提高本地的粮食产量。同时也提高农民们的收入。毕竟到时候农民们还不起银行贷款也是个麻烦事。总不能让银行继续展期吧。
同时,他还组织农民们在农闲时节利用本地的一些沼泽、湿地修建大量的人工水库,一方面作为饮用水来源,另一方面也作为农田灌溉系统用水来源。乌拉圭草原的年降雨量虽然在1000毫米以上,堪称丰富,但本地的大型地表径流较少,因此农田灌溉很不方便。要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就只有花大力气改善当地环境了。修水库、挖水渠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工作。不过这是一项以年为单位的长期行动,在劳动力严重缺乏的东岸,这个过程可能会被无限期延长。
但没关系,大家不是嘴炮党,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来改造环境,哪怕这个过程需要五年、十年、二十年,大家都会年复一年地干下去。不要怀疑这些从明朝来的农民的积极性,在使用农业贷款购买了自己的份地后,他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和热情,很多人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劳作着。他们从两里路外的水库工地上挑回上好的淤泥。然后沤在田里,弄完后又继续挑着粪箕前往工地。重复这一行动。
负责管理这些新来农民的兵团堡毕业生坦言,他从没见过对土地如此执着的人,要不是他们严厉阻止的话,说不定这些农民会把上面发下来的女奴专项贷款也去买地、买牛,令人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国家给你贷款买媳妇是要你赶紧生崽的,居然想去买田,你眼里还有王法么?
为了惩治这种不良风气,民政部下辖的计划生育管理委员会出台新规定,如果在女奴贷款归还期(十年)内生育了两个孩子的,贷款年利率为5%,在此基础上每多生育一个孩子,贷款利率下降1%。而若是生育的孩子数量少于两个,则年利率翻倍,为10%。相信有了这个政策后,这帮泥腿子们应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西北垦殖局的办公机构设在了堪称共和国最偏远的铁岭堡(科拉莱斯矿区)。这个定居点在原陆军兵站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目前尚没有修建城墙。事实上他们也没空修建城墙,甚至连修建砖瓦房屋的时间也没有----铁岭堡目前80%的建筑为木质建筑,这里一千五百名居民最主要的任务是修路,即先修建一条沟通内外的简易公路,使得外部的物资能够及时运进来。不然在这个粮食都没法自给的遥远之地,这么多人的生计可就没法解决了。
当然了,这里是平坦的大草原,修路的工作很轻松,往往只需要排干一些沼泽、填平一些洼地就可以了。这些简易公路平时也不需要花力气维护,毕竟它们在完成历史使命后,本地的交通将完全由延伸至此的西北铁路承担。以后铁岭堡生产出来的特钢、机械等产品将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运输出去,同时从外界输入大量工业生产所需的原材料甚至劳动力。
马甲的办公室在城中一座小楼的二层----这是本地唯一一座砖石“高层”建筑,来自希腊的女仆将办公室内打扫得一尘不染。他的秘书、兵团堡毕业的年轻法裔学生康坦(康斯坦丁)已经给他泡上了一壶铁观音,托了莫大帅的福,如今本土一些有钱人消费的茶叶、瓷器什么的是不用再问荷兰人花大价钱买了。莫大帅的事业越做越大,如今每年往本土发回上万件瓷器与数百箱的茶叶,让对这些奢侈品有特殊偏好的欧洲移民们喜不自胜。
木质楼梯“噔噔噔”地响了起来,康坦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走到门口,躬身说道:“局长。”
马甲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在看到桌上有份文件后,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后又放了下来,说道:“这个月怎么又损坏了11辆重型货车?车夫是怎么培训的?还是道路情况太差?”
康坦闻言立刻站直了身子,说道:“这些车夫都是从拉普拉塔招募来的高乔人,他们的骑术相当不错,驾车技术也还算可以,可能是因为他们尚不熟悉我们这种载重2.5吨的重型货车,还需要继续培训。另外就是道路情况很糟糕,这里的夜晚经常会出现一些瓜拉尼人来破坏公路,他们往往将道路挖得到处都是坑。我们在一些小溪流上搭的木桥也被拆毁或者干脆烧掉,这给我们的交通运输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马甲闻言微微颌首,但他没有抬头,依旧在翻看着后面的文件:“本月(5月)从峡谷堡运来了25吨小麦、6桶腌鳕鱼(每桶1000条)、4桶腌滑柔鱼、3吨五香鲸肉,另外还有大量的干酪、兽脂、盐巴什么的,每个月铁岭堡光食品支出就要花费中央财政近五千元。我们每晚一天完工,就要耗费两百元,作为本地的主官,我不能对此无动于衷啊。西北垦殖局下辖的五个定居点,目前只有百尺崖堡勉强做到了粮食自给,终于可以不要再靠中央大量输血了,但其余四个定居点每个月依然要花费中央两万五千元的维持费用,这还是剔除了大量诸如运输损耗、费用之类的隐性开支的呢。开发新定居点,何其艰难也!”
“而且我们的建设每晚一天完工,农田每晚一天开垦、工厂每晚一天开工,农民和工人们的收入就始终提不起来。到时候他们还不起贷款,我们作为他们的父母官难道不应该自责么?”不等康坦说什么,马甲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从明天起,各部门工作人员轮番去修筑公路,晚上再处理公务。你替我给每个人打分,想要升官的就给我卖力点,这个时候再不好好表现什么时候表现?大家平时也要想想办法,院外墙内都可以栽种一些作物,尽量减少从外界输入的食品,减轻交通运输的压力。我看咱前院内栽的那些葡萄藤就很不错嘛,是新来的希腊女仆栽的吧?希腊人本来就有栽种葡萄的悠久历史,要充分发挥他们的特长。”
“至于安全问题嘛,还真是头疼啊。”看到文件的末尾,马甲终于皱起了眉头,说道:“原本驻扎此地的陆军骑兵连被调走了,现在这些瓜拉尼人就猖狂了起来。不过他们确实是拿捏住了我们的软肋啊,我们的兵力严重不足,而且这里也支持不了大规模军队的长期作战,还真是个麻烦事呢。没办法,现在只能先让本地的民兵多加防范了。进攻亚松森的常开胜支队打得还算顺利,目前他们已经连胜三仗,逼近亚松森的外围地区了,最后的总攻也就在这两天了。等到亚松森被我们攻下,那么这些以巴拉圭为后方的瓜拉尼人就失去了自己的根基,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现在是他们最后的疯狂,且让他们先猖狂一阵子,总之我们要严密守护好铁岭堡营地,不能让那些瓜拉尼野蛮人偷袭到这里。”
康坦一边听一边将马甲话里的要点都迅速记录了下来,一会他还将去和各个部门的领导人沟通一番,以迅速将马甲的指令贯彻下去。东岸肇建未久,大家都比较务实,政令上传下达也相当通达,这对一个以开发建设为主的新大陆国家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西北垦殖局(二)
1647年5月10日,晴,铁岭堡。
今天的铁岭堡内张灯结彩,显得异常热闹,前平安钢铁厂高级技师、来自瑞士的法裔移民皮埃尔先生正为自己的儿子举办婚礼。作为第一批来自欧洲的移民,铁匠出身的皮埃尔先生在平安钢铁厂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超过十年时间,业务能力非常出色。此次铁岭堡新建西北特钢厂,皮埃尔先生就与许多平安钢铁厂的同事一同被抽调到了本地,成为西北特钢厂的第一批奠基者。
作为享受高级待遇的特钢厂部门技术主管,皮埃尔先生在铁岭堡内分得了一套带前后院子的宅院。在本地90%以上的居民仍居住在小木屋、茅草棚的时代,这套砖石砌成的宅院无疑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意味着他们如今已经跻身了东岸共和国的上流社会。
皮埃尔的儿子皮志高----由原平安钢铁厂厂长高小刚赐名,取志存高远之意,多年前随皮埃尔从瑞士来到东岸,今年刚刚21岁。去年刚从兵团堡毕业的他学的是农学专业,今年年初被分配到了铁岭堡推广三茬轮作制度,大小也算是个官了。
今天大婚的自然就是皮志高本人了,他的新婚妻子是来自同为西北特钢厂管理人员的胡老三的女儿。胡老三的女儿今年刚满17岁,如今在即将开办的铁岭乡完全小学担任教师,在东岸国内也算是体面人物了。
皮志高作为兵团堡出身的学兵干部,见识、审美观自然和那些来自立窝尼亚的泥腿子不一样,那些人只喜欢欧洲面孔的女人。打死他们也不会去娶一个东方女人。但皮志高深受穿越众十年时间的教育。在最重要的三观、人格塑造阶段被打上了浓重的东方烙印。再加上他本人对穿越众教官们的崇拜之情,因此反而对明人女子比较看得上眼,视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波兰、希腊女奴如无物了。
而且,与胡老三的女儿结婚一个是门当户对,另外一个也能保障他在仕途上发展得更顺利一些。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谁没有上进之心?谁不想今后当上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从而受尽他人崇敬?而要想上进,那么响应政府号召与异族通婚就成了必然。作为体制内人士,皮埃尔、皮志高父子对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自然是心知肚明。要想在仕途上没有玻璃天花板,那么就别让自己及家族后代和别人不太一样,要千方百计融入东岸这个社会,这才是皮志高这种人应该做的。
随着如今国内混血族群的越来越多,为了自己家族下一代的前途考虑,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截止今年5月初,随着最后一拨东方移民从南非来到本土,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人口数量已经正式突破了11万人;如果再算上乌拉圭河以东地区的西班牙人、正在海上漂着尚未返回本土的七千余欧洲移民、国内人口自然增长以及从巴西偷渡过来的人口,今年国内的人口总数突破12.5万几无悬念。
在这其中,明人的比例已从去年的39%攀升到了接近40%。混血人也从9%攀升到了10%,其余族裔除法兰西人依旧占有6%(去年7.4%)的比例外。无任何单一族裔的人口比例超过4%。这还是在与西班牙爆发战争白人人口大量涌入东岸的时期呢,以后纯粹白人人口的比例必将进一步下跌。因此,如果你不想你的后代处于危险之中的话,那么还是尽量让他们的外表趋向于东方特征,这当然首先需要你和东方人结婚。
况且,胡老三的女儿接受了东岸共和国从小学到初中长达六年的完整教育,与那些愚昧的东欧妇女相比,他俩也更有共同语言一些。综合了这些所有因素,皮、胡两家的联姻就成了必然。不过皮埃尔为了他儿子娶妻也几乎耗尽了家财,因为他的儿子面临着一名波兰裔陆军军官、一名意大利裔海军军官的激烈竞争,最后还是他老子凭借着多年的同事关系以及高昂的彩礼钱才得以让其抱美而归。
今天皮埃尔家请了不少客人到场,除了特钢厂的同事外,还有很多本地的军政官员(乡长、武装部长等)。当然了,他们家的面子似乎还不小,西北垦殖局局长马甲在中午的时候也带着礼物赶了过来。皮埃尔对马甲的到来略有些意外,虽然他给马甲送了请帖,但天知道高高在上的局长大人会不会屈尊驾临他家。而现在答案揭晓了,马甲亲自到场祝福了一对新人,同时还送了许多贵重的礼物。
不过马甲的时间比较紧,他下午还要坐车前往东面的成山堡视察当地的农业开发进度。因此,在略略吃了几口酒菜后,他便告辞离开,在离开前,他也把西北特钢厂厂长、原平安钢铁厂副厂长、穿越众沈刚与皮埃尔一起叫到了一边,叮嘱他们在他离开后,立刻着手进行特钢厂厂房的建设。
西北特钢厂是铁岭堡最重要的项目,或者说铁岭堡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西北特钢厂提供服务。西北特钢厂将以铁岭堡附近丰富的锰矿资源为依托,大力生产各种配比的锰钢,为国内机加工产业(机床刀头、重要零部件)、蒸汽机工业(气缸、锅炉)、军工产业(炮管)等重要行业提供优质原料。
马甲作为五百穿越众中仅有的两三个懂钢铁、唯一的一个懂有色金属冶炼的技术人才,对锰钢的冶炼自然是极为重视的。甚至于在国家的特钢和有色金属冶炼产业面前,以往的种种一切都再也难以提起他的兴趣,而这其实也是他同意就任西北垦殖局局长的重要原因----他终究还是记挂着他挚爱的冶金产业啊。
铁岭堡地区的矿产资源经王大力等人多次踏勘,目前基本已经确定了5处大中型锰矿、2处煤炭埋藏点(质量较差)、1处小型铁矿,基本具备了建造一个集采矿、冶炼、加工等一整套产业的基础。本地的锰矿资源丰富、品味较高,铁矿的储量虽然极其一般但品味也达到了55%以上,只有煤炭的质量较差,基本无法炼焦还原锰铁,还是需要从外界输入大量来自新华夏岛塔城的煤炭。
说实话,冶炼锰铁虽然和生铁有一定的差别,但还是有相当的共通之处的。比如西北特钢厂就准备在此修建一座高炉(100立方米左右),专门用来冶炼锰铁,并且还是用焦炭做还原剂。这座高炉建成后,西北特钢厂将以从平安钢铁厂抽调来的大批技术人员和工人为基础,辅于大量新招募的学徒工人、技术学校毕业生,开始锰铁的冶炼攻关。
锰铁攻关有了些眉目并正式连续生产后,西北特钢厂就将开始新建一座平炉,开始着手锰钢的冶炼----这才是重头戏。只要切实掌握了锰钢的冶炼技术,东岸工业就将进入一个新的境界,比如火炮、火枪可以大规模工业化拉制膛线,比如零部件的加工精度获得大幅度的提高,比如蒸汽机锅炉和气缸的强度进一步提高,比如器械的耐磨程度大幅度提高等等。总之好处简直是说不尽的,对东岸冶金业和机加工行业来说几乎是革命性的促进。
“厂房必须立刻开始兴建。”马甲仔细叮嘱着二人,“这个月月底还会有一批新老混杂的移民充实到这里来,我会将这些人全拨给你们,建筑材料也尽量优先满足你们,特钢厂物资器材的运输优先级我也给你们调到最高,总之先把厂房和高炉建起来。时不我待啊诸位,锰铁、锰钢的呼声在国内喊了这么多年了,但居然到现在还没有进入实质性生产阶段,这是不可原谅的。所以,大家必须统一思想、狠抓实干,争取今年年底之前将厂房和高炉建设完毕,明年正式开始调试生产。”
“如果明年调试生产顺利的话,最迟明年年底就要开始上锰钢项目,然后一系列的机械加工、铸造、锻造等下游产业也将陆续在这里兴建起来。等到这些产业都正式投产并上了规模后,相信铁岭会成为咱们东岸共和国又一个重工业中心城市。”马甲继续朝二人谈着事情的重要性以及未来的前景,“而你们作为西北特钢厂的开创者与奠基者,必然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放心吧,只要你们好好干、努力干,国家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光大门楣、恩泽后世,在此一举!”
听了马甲的话,身家命运已经和东岸共和国牢牢捆绑在一起的皮埃尔立刻拍胸脯表起了决心,表示他一定会排除万难、尽快配合沈厂长将西北特钢厂的架子搭起来,同时不断提高员工素质,争取在明年上半年之前成功调试生产锰铁,为年底开始的锰钢调试打下良好的基础。
而沈刚作为穿越众虽然不在乎什么“光大门楣、恩泽后世”,但也适时地表示回去后就会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节点,然后迅速开始新工厂的筹备事宜。
听完后马甲微笑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然后转身悄然离开了婚礼现场。
第三百三十四章 钱荒与票据(一)
在仲秋的晨雾中,随着有节奏的号子声喊起,青岛港码头上大群精赤着上身的男人正在卖力地夯实着地面。他们都是来自江北盐城一带的移民,一共五百多人,目前正在交通建设一局的技术员的指挥下平整地面。
政务院在得到海军对青岛(蒙得维的亚)湾内水文地质条件的调查报告后,立刻决定在此地修建一个大型港口,用来安置新来的移民。今年总共从大明来了1.1万移民,其中成年男性6000人,育龄妇女2000人,男女儿童2000人(全为孤儿,普遍在10岁以下,相当一部分为顺军遗孤)。
两千名男女儿童自然是被送进了兵团堡,不过这个兵团却非罗恰县那个兵团堡,而是在后世蒙得维的亚东北方卡拉斯科河北岸靠近出海口处。这里土地肥沃,取水方便,环境也相当不错,因此执委会决定在这里新建一个兵团堡,并从今年开始正式招收学兵。
在这个被私下里称做兵团二堡的特殊机构内,教官除了部分是从罗恰县兵团堡抽调过来的穿越众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兵团堡35、36两届的毕业生。今年首期招收这两千名学员,他们将首先在河畔修建起自己的校舍、操场、宿舍以及围墙,然后一边学习一边种地,直到十年后毕业走上工作岗位。
剩下的八千人中,大约三千名无家庭的单身男性流民被分配到了今年新建的成山堡、铁岭堡、河津堡等五个定居点,稍后执委会会安排三千名奥斯曼女奴分配到这些地方----嗯,繁衍人口。然后剩下的五千人将被以一千人为一组分配到原西班牙在乌拉圭河以东的各殖民地。如艾丝美拉达哨所(弗赖本托斯)、加西亚将军镇(杜拉斯诺)、蒙得维的亚哨所以及双方共管的科洛尼亚城。
这些据点目前各有500-1500名不等的西班牙农民在定居。东岸人占领这里后允许这些人照常生活。但也禁止他们离开或从事反对东岸的活动。而对于这些定居点,东岸政府看来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归还给西班牙人的了,甚至政务院还给这些地方分别取了很多带征服意味的名字,如弗赖本托斯被改名为永安,杜拉斯诺被改名为永靖,科洛尼亚因为以前是作为商埠存在被改名为商城,当然还有颇有恶趣味命名嫌疑的蒙得维的亚----青岛。
这四个据点每个据点分到了一千名明人,在这里从事农业工作。主要是在原西班牙人开垦的荒地附近继续扩大开垦面积。同时开挖水渠、修建水库。当地的西班牙居民,原拥有超过30亩土地的一律强行赎买,以免违反国家制定的农民人均拥有耕地不得超过30亩的禁令。
这种强行赎买的行为当然会引起西班牙人的强烈不满,不过在政府的强力压制之下他们也翻腾不出什么浪花。青岛港这里就是如此,西班牙人原本在米格莱特河畔开垦了很多荒地,然后种植着小麦、玉米等农作物。东岸人占领这里后,立刻将米格莱特河两岸的土地没收,只允许西班牙人保留在潘塔诺索河两岸的麦田。至于被没收的土地,则分配给了新来的盐城移民,这些明人欣喜若狂地得到了土地。当然同时也承受了西班牙农民的怒火。
东岸政府制定的耕地强行回购价只有两元一亩(东岸亩),这让那些西班牙人很不满。当然更不满的还在后面呢。因为东岸政府竟然还没付给他们银元,而是一种写满了不认识文字的叫做“银行承兑汇票”的东西,这让他们有些傻眼。
向他们发放汇票的西北垦殖银行职员耐心地向他们解释:“这种一年期银行承兑汇票由西北垦殖银行青岛分行签发,一年到期后全额兑付,持票人届时可以在西北垦殖银行的柜台上领到现金,但没有利息。此汇票在到期前可以无限制转让给任意个人或企业,受让者不得以任何非正当理由拒收,否则将受到派出所的拘役、罚款等处罚。另,此汇票不得要求提前贴现。”
汇票等商业票据虽然在此时欧洲的商业贸易中使用非常频繁,可以说几乎全部的大宗贸易全部是以商业票据的互相支付来进行的,但对这些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几个钱的西班牙农夫来说,他们只认真金白银,什么汇票、本票、支票之类的玩意他们一概不认。因此,虽然西北垦殖银行的职员的解释他们不是很明白,但依然不妨碍他们意识到自己一年内是别想拿到现钱了。这令他们很是沮丧,同时也很不满,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东岸人是占领军,胜利者有权力夺走一切。他们如今没有白白没收他们的土地就已经很令人意外了,而为了这些土地支付一些什么汇票就更令他们感到意外之喜。
也许我可以拿这些汇票去购买一些东西?西班牙人看着手头一叠五元、十元面值(方便流通使用)的银行承兑汇票,心里开始琢磨着也许可以去市场上买头牛?又或者买一些农具?嗯,似乎还可以买一些防水的沥青来把自己漏水的屋顶修补一下。总之还是先把手头这些不可靠的“纸”给花掉再说,手头顶多留个几张用来缴税,刚才那位银行职员不是说了嘛,这种“纸”也可以用来抵税的。
话说自从政府财政收入下降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而开支却越来越大以后,国内白银经过之前一年的快速外流,目前市场上已经出现了一点钱荒的苗头。考虑到国内的白银存量是用来进口战略物资、以维持工农业发展以及战争物资的充足的,因此在经由执委会批准后,政务院开始授意西北垦殖银行、联合工业信贷银行这两家金融机构立刻发行各种商业票据:即银行承兑汇票、本票、支票等等。
并且,他们还下文要求各大国营企业之间的结算全部采用各种商业票据结算、互相抵消,以减少对贵金属货币的需求。至于国内一些私人小作坊、小企业与国营企业之间的商业结算,也被要求使用两家银行开具的商业票据,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政务院允许他们可以使用汇票、支票等抵充税款。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些企业被迫到邻近银行开设经常账户,将日常交易都通过银行系统来结算。
目前国内沿海五县的各大小企业中都已经开始逐步使用这些商业票据了,比如梅林县的徐记榨油厂当初就第一个响应政府号召,高调宣布接受西北垦殖银行签发的一千五百元半年期承兑汇票----这是陆军部为前线采购的豆油货款。该厂厂长徐文选表示,银行承兑汇票风险低,不会因为硬币成色不一而承担风险,同时也不会因为像硬币在流通中日益磨损而贬值,在日常交易中更是方便携带,是一种极为理想的商业票据,以后该厂会加大使用商业票据的力度,以配合国家政策。徐文选说完这番话后,第二天,民政部追加订购了三百桶豆油。
而为了防止别人伪造票据,发行商业票据的银行都会在内部留个存底。即银行在填写汇票时会在下方垫上复写纸,这样写的时候便是一式两份,上面一份签发出去流通,下面一份则留在银行做存底和对照,以防止别人伪造票据。
所谓的复写纸,其技术在如今的东岸已经较为成熟了。最初大家使用的是在墨水中浸泡的白纸,待其风干后垫在书写纸下面用,效果马马虎虎。在前年的时候,教育部与焦化厂联合推出了使用煤焦油中提炼出的染料做为涂料的复写纸,经试验效果超过原来的那种简单的浸墨复写纸,因此很快在全国各系统内得到了推广。
如今银行发行的承兑商业汇票、银行支票、本票等商业票据就全部使用复写纸留底,一旦持票人持有的汇票信息、笔迹什么的与银行存底不一样时,就很有可能被拒付,这个时候银行与内务部就会介入调查汇票的真伪。一旦发现有人伪造票据,那么这个人就将前往长山铁矿服苦役进行劳动改造,以儆效尤。
青岛港的西班牙人少的也开垦了一百多亩土地,多的则两百多亩(全部换算成东岸亩),七百多人加起来超过了十万亩。虽然很多土地上满是荒草,但西班牙人依然振振有词地说那确实就是他们的耕地,并拿出了当初西班牙王国的殖民机构开具的土地所有权证明文件。
对于西班牙政府开出的土地出售文件,东岸人在讨论后决定捏着鼻子认下来,因此这么算下来此番东岸政府一共需要支付给这些西班牙定居者将近二十万元的强制赎地费----当然现在全部用一年期银行承兑汇票支付了。
本着对这些汇票的极端不信任,这些西班牙农民们第一时间就跑到集市以及东岸政府开设的国营商店内,购买了一大堆蔗糖、红酒、烟丝等奢侈品,以及昂贵的阿司匹林药品。而正是他们的这番举动,无意中促成了银行承兑汇票在国内商业零售系统的第一次流通。
第三百三十五章 钱荒与票据(二)
1647年5月15日,胜捷堡(后世皮拉蒂尼河畔的佩德罗.奥索利乌镇,因学兵团在此重创瓜拉尼人而得名)。
朱衡骑在一匹拉斯切克马的马背上,正晃晃悠悠地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看得出来,要不是他屁股下的坐骑是一匹擅走山路的保加利亚拉斯切克马,恐怕是很难在这种地形下健走如飞的。
胜捷堡就建在这片起伏的丘陵之中,一片砖红色的建筑群在苍翠的绿叶掩映之下显得分外鲜明。砖红色的建筑群前后各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岸边则是规划地整整齐齐的田野。
“难得的一片山间洼地,竟然也给规整地如此麻利,此地官府政令通达、官民上下一心,却是比大明强多了。”已经年逾五十的朱衡朱老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已经移民东岸数年了,但朱衡仍然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当做明人。经常早上一觉醒来时,迷迷糊糊间会认为自己仍然是在青州城里。故国情怀,岂是说舍就能舍去的?
正在前头给朱老爷牵马的一名三十出头精悍汉子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俺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看得出那大明的世道已经烂到底了。老朱家不给俺们活路,俺们就只有自己起来乞活。东岸却比那老朱家的天下强多了,给咱小民分田分房分媳妇的,比当年大当家的对俺们还仗义。俺利群虽然不是啥好人,但这大东岸的天下,俺便是保定了!可惜军中嫌我习气太重。不肯募我入军。却是可惜了!”
“你这杀才。吃喝嫖赌、奸淫掳掠样样精通,打仗除了一股子蛮劲以外还有什么本事?这东岸国的将官也不是瞎子,募你入军岂不是败坏了军中风气?”朱老爷斥骂了一声,说道:“再说了,你有几斤几两,当日青州城外,老夫可是一清二楚。”
“哼哼,当日俺们只有先锋数百人兼程赶至青州左近。人马俱疲。朱大善人你率着数倍乡兵乍起突袭,却也胜之不武,有什么好吹嘘的!”听到朱衡说起当年旧事,利群立刻扭头反驳。
话说利群当年还是顺军中一底层军官,跟随上官前往青州招降各府县,不料在青州城外十多里处遭到朱衡等人率领的一千多地主乡兵武装突袭,两百多顺军死伤惨重,仅有不到一半成功遁走,利群就在其中。不过朱老爷等人的地主武装也没有坚挺多久,等到赵应元率五百顺军骑兵赶来青州后。他们被一战击溃,为首诸人或擒或杀。只有朱衡脱身逃到了外县乡下的宅院中躲藏。
而巧合的是,当时在战场上甚至还照过面的利群、朱衡二人在阴差阳错之下又先后来到了东岸共和国,成了这里的新移民。与心事重重、心怀故国的朱衡朱老爷相比,河南泥腿子出身的利群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了。他当初是跟着李振纲等人一起投到莫大帅麾下的,对东岸的印象极佳,来到本土后又见多了这里欣欣向荣的一面,虽然他本人对于辛苦种地已经没啥兴趣,但不代表他看不出这个朝廷真的是在为他们升斗小民的生活着想,因此他对这个国家的认同度还是很不低的。
看到利群这个“贼头”向他怒目而视,心态颇好的朱老爷只是看着他,捻须微笑不语。毕竟,他当年可是亲自率军击败过利群等人的,而后来赵应元率军找回场子时利群等人又不在,因此朱老爷对利群还是有那么一点心理优势的。
不过兴许是想到如今两人都已经离开了大明来到东岸,朱老爷便没了继续和利群斗嘴斗下去的兴致,只见他先是自失地笑了笑,然后用落寞的口气说道:“都是往事了,还提它作甚。不说了,不说了,在这他乡异国,再争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思。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我自也不会袖手旁观。”
“谁要你帮了?”利群嘟囔着说了句,不过他后面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牵着马闷头赶路。前面大概百十米处便是一座小木桥,过了桥就进入胜捷堡的地界了,他们最好加把劲,早点过去办完事可以早点歇息。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小桥边,桥头有几名背着步枪的民兵在站岗。仔细检查了一番二人的证件后,民兵们挥挥手将二人放行,于是他们顺利地来到了这个拥有上千名居民的定居点。
胜捷堡是今年年初设立的,第一批移民均来自山东济南府,共约一千人,其中大约有六百名成年男性,另外四百人则为育龄妇女。等到前往欧洲的商船回来后,这里还将迁移数百名希腊人过来,或许还有少许(一两百)来自南方三县的老国民。
这个定居点位于皮拉蒂尼河畔,农业条件相当好。但受限于开发时间较晚和人手的不足,今年这里只粗粗开发出了区区一万多亩土地,并且只来得及抢种了一茬玉米,收成自然是惨不忍睹的,平均亩产只有两百多斤,非常令人失望。
农业部的特派员上个星期刚刚来过此地,督促本地乡政府的官员们尽快推广三茬轮作制度,并在本月底秋播结束前开垦出更多的荒地,以尽快实现粮食自给。不过推广三茬轮作制度有很多必备条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足够数量的牲畜----每家8-10头牛,不然土地可能将无法保持足够的肥力(缺少粪肥),而且休耕地上种植的大量苜蓿也无处消化。
而想要得到牲畜,以如今国内的情况看来,向政府购买是唯一的出路。不过如今全国各地、各县都在大力推广三茬轮作制度,对牲畜的需求量直线上升,以一个农民需要8头牲畜来计算,一万个农民就需要8万头,更何况国内的农民数量远远不止一万,起码在五万以上(去年的数据),这个需求量就海了去了。
前阵子陆军在拉普拉塔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并且通过或明或暗的手段折腾了大半年,才将将从那里搞到了五万多头牛,这些牛里有一半直接进了首都东方县牧场乡的国营牧场,另外大约不到三万头在全国公开认购,很快便被哄抢一空,如今哪还有多余的牛出来?胜捷堡的主官为此到地区行署去跑了好几次,也不过才要回来区区两千来头瘦弱的、别人挑剩下的肉牛,根本不够分的!更何况,西北垦殖银行至今尚未在这里设立分理处,本地的农民即便想贷款买牛也无门----因为他们现在手头根本有任何现钱。
其实说他们手头没钱也不准确,因此他们前阵子刚刚收获了一茬玉米,完全可以通过出售玉米来换取现金,从而购买一些肉牛回去饲养。而这,正式朱衡朱老爷过来的原因,这厮就是来看看有没有收购粮食的机会的。
现今国家把持了主食(小麦、大麦、水稻、高粱,主要是小麦和高粱)的专营权,并且大力打击民间私下里的谷物交易,不过对于非主食的土豆、红薯、玉米的交易却没有做什么特殊限制,而是允许民间自由交易。事实上随着如今东岸国内土豆、红薯播种面积的急剧下降(因为收割麻烦,无法机械化收割、费劳动力),这些按照东岸标准被称之为“杂粮”的粮食产量也下降很快。玉米还好,因为便于收割,但土豆和红薯的播种面积每年以10%的速度在递减。
这次朱衡朱老爷在国内各商业合伙人(都是原本的随从)那里筹集了将近三千元的巨资----全是白花花的银元。原本他们做了快两年的拉普拉塔羊毛贸易,手头的流通资金自然是不少的,在国内开始试发行银行承兑汇票的时候,这厮便力排众议,带着手头的大量银元去问那些非常不信任这些“破纸片”的人收购。
尤其是那些因为被强制回购土地而手头积存了大量银行承兑汇票的西班牙农民,朱衡朱老爷在他们手里以八折甚至七折的价格收进汇票,同时支付银元给他们。为此,当他把手头三千银元花光的时候,他已经持有了面值四千余元的、由西北垦殖银行发行的一年期银行承兑汇票。而被他雇佣一同前来此地的利群,手头同样也持有了上百元的银行承兑汇票,这投机心理极重的一老一小似乎是准备用这些银行承兑汇票来收购粮食。
看到有人来收购粮食,胜捷堡的居民们自然是很高兴的,因为大家都知道乡政府搞来了两千多头瘦牛,每头只卖七元,非常便宜。但问题是大家手头都缺乏足够的资金去购买这些牛,这可让不少人愁得吃不下饭。因此,出售部分收获的粮食以换取现金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而相比政府固定的杂粮收购价格(每吨20元),外地小商人的收购价普遍在此基础上上浮了5%左右,而且还负责上门收货,因此这些农民们都乐意将粮食出售给他们。
第三百三十六章 钱荒与票据(三)
姜南齐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与随从们一道跳上了胜捷堡的简易木质码头。今天的风有些大,气温也骤降到了约十三四度左右,这预示着深秋的来临。
坐落于皮拉蒂尼河畔的胜捷堡,交通还算方便。这条发源于丘陵深处的河流到中下游地带时河面宽阔、水量丰沛,在派“清塘军4号”挖泥船对这条河道内不多的几个浅滩处进行疏浚后,整条河目前已经具备了通航内河小汽船的能力,这对于该定居点的建设至关重要。
姜南齐乘坐的这条船就是往这里运输小麦的72吨级内河汽船。胜捷堡新立还不满一年,按照国家的政策,这里的居民每个成年人每月补贴30斤小麦以及两条腌滑柔鱼----第二年的时候这个数字会减半----所有的粮食与物资全部通过内河汽船运输。
作为新上任的南鸭子湖地区巡回法院常务副院长,姜南齐这个月开始将办公场所转移到了胜捷堡,并会在此停留两个月,集中处理公务。其他定居点的一些上诉至地区法院的案件,按照事先计划也要派专人送至胜捷堡交由姜南齐审理。
作为副地区级的官员,姜南齐的到来自然引起了本地官员们的注意。不过这些退伍老兵以及兵团堡学生出身的干部们本身就很忙,因此只是略略和姜南齐打了声招呼,并派人接收了一下物资后,便离开了码头,继续去组织人手干活去了。对于他们这些新干部来说,和上级套近乎并没有多大的实质性的好处。毕竟上级考核他们的唯一标准仍然是交代下来的工作的完成程度和效率。华夏东岸共和国肇建未久。风气尚很淳朴。大家对考核仍然是真枪实弹地来进行的,没有半点马虎。
和姜南齐一齐下船的还有大约一百多名来自苏格兰的移民,这些人都是从巴西非法偷渡到东岸来的,全部都已在东岸共和国境内打零工打了一到两年,会说一点汉语,其中一些人还会一点小手艺。目前他们都已取得了正式的身份证明,已经算是东岸共和国的正式居民了。与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二十多名手艺人,如石匠、酿酒师、裁缝、皮匠、制桶匠、编织匠人等。
他们有的是主动移民来东岸的。但绝大部分还是东岸人在旧大陆通过各种手段招募来的,在连鱼钩都要从外界进口的东岸,通过搜罗一些手工艺人到东岸来制造各种日用品甚至工农业用品,是非常划算的一件事情。毕竟,从旧大陆搜罗一些零碎日用品不仅昂贵,而且费时费力,非常麻烦。这些东西限于用量或缺乏专门人才,东岸往往没法自己出产,因此从欧洲大量输入手工业者是一个非常好的方式。
码头上除了姜南齐乘坐的这艘船外,还有两艘内河运输公司淘汰的35吨级明轮船。这两艘船似乎是被私人买去了。只见船舷上用石灰水刷着“顺风运输公司”六个大字。关于这家公司的来历,姜南齐还是很清楚的。其主要股东还是镇海造船厂的那几个穿越众领导。当初他们筹资开办这家运输公司可是在国内引起了很大一番风波,最后在同意东岸公司入股30%后才勉强得到了大家的默许。
这家公司开办后,通过收购一些内河运输公司淘汰的明轮旧船,并高价挖国营企业墙脚(水手和船长),开始在国内做起了航运业务。而得益于国内越来越庞大的运输需求,这家公司的利润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两艘小吨位明轮船都是该公司旗下汽船,此刻正停泊在码头上,码头工人们扛着一袋袋的玉米整整齐齐地放入船舱。
而在码头边的空地上,朱衡、利群二人正带着两名英格兰非法移民在一袋袋检查着收购来的玉米。他们检查得非常仔细,也非常认真,毕竟是自己的生意嘛,能不上心么?每检查完一批,朱衡便从手里抽出几张银行承兑汇票,然后交到售粮的农民手里。农民拿到这些“破纸片”后,根本不会持有多久,他们和那些欧洲人一样,也极端不信任这些承兑汇票,因此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这些汇票跑到乡政府那里,要求购买肉牛。
胜捷堡的官员们从未想到,这么快便有人一下子搞了这么多银行承兑汇票(四千多元),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新辟之地来购买东西,这简直匪夷所思。那个叫朱衡的商人真是做的一笔好买卖,他用手头的银行承兑汇票来换取玉米,然后通过出售粮食获得汇票的农民很快又拿着这些汇票要求将其换成肉牛。
乡政府的官员们在看到这种情况后也有些傻眼,国家绞尽脑汁发行出去以缓解钱荒、增加流通环节货币存量的一年期银行承兑汇票,竟然在发行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就又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回到了政府的手里。而在这个过程中,政府发行的“纸币”以超出预计的速度闪电般回到了自己手里,两名投机商人却似乎发了笔大财(利润总额在六百元以上,利润率超15%)。
不过本着维护国家权威的考虑,胜捷堡的官员们对于农民们拿来的银行承兑汇票却不能不承认其有效性,因此很快就卖出去了六百头牛,收获了四千二百余元的汇票。但他们心里显而易见地也对那一大一小两名投机商人很是不满,因此,刚才有一名官员在码头上时已经在直截了当地询问姜南齐是否可以以“投机倒把罪”将这两名商人审判下狱?
姜南齐理所当然地否决了这名官员的提议,并且以严厉的口吻警告这些脑子一根筋的官员:国家目前正经历着严重的钱荒,市场上的流通货币不足已经极大地影响到了国民经济的方方面面。而在财政部也极端缺少金银等贵金属的情况下,维持经济正常运转所需要的货币看来只能靠发行纸币来补充了。而国家当下出面推行的一年期银行承兑汇票,很显然就是为发行纸币所进行的的前奏和预热,也许等过个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当大众都开始对纸币有一定的接受程度后,东岸政府便可以全面推行纸币作为国内唯一合法流通的货币。至于金银么,可以当做商品来进行买卖,总之是不能再作为货币存在了。
姜南齐也委婉地告诉胜捷堡的官员们,他们不但不能以种种理由拿下朱衡、利群二人,相反还得大大宣传这两人的事迹,从侧面宣传银行承兑汇票的合法性和权威性。毕竟,他们二人目前正在做的,其实对于银行承兑汇票的推行及流通是存在积极意义的。世界上能够长时间稳定流通的任何一种纸币,从来没有只发不收的,若是这种纸币发行机构无法回收而只能在民间流通,那么其一定会反复贬值并最终被所有人厌恶而彻底退出流通领域。东岸政府发行的一年期银行承兑汇票当然不是什么只发不收的军票性质的掠夺工具,因此,这种“纸币”乡政府必须认、也必须收!
朱衡、利群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投机商人最终一共在胜捷堡收到了将近两百吨的玉米,足够那两艘35吨级内河运输船运三个来回了。这两百吨玉米的收购价在21元/吨左右,不过在运到罗洽港后,卖给荷兰人可得26-27元/吨的价格。如果再去掉一些人工、运输、税收之类的费用,每吨玉米赚个3-4元不成问题,纯利润当在15%左右,相当不错了。而如果大家了解到这两人手里持有的大量银行承兑汇票,其实都是他们在各个定居点以低于票面价值七折、八折的价格收购来的话,恐怕还要吐血吐得更厉害。
不过这其实基本也算是一锤子买卖了,机会就此一次。等到银行承兑汇票在国内市场上的流通情况越来越明朗,其价值和权威性也必将得到人们的认可,那么那时候谁还会将自己手头的所谓“纸片”廉价卖给他人?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在做完这票后,朱衡二人也不准备再继续搞这种小把戏了。他们决定将出售粮食给荷兰人而换回的大量资金再投入到拉普拉塔而去,从那里的克兰迪人以及高乔人手里收购他们抢掠而来的西班牙人的牲畜,然后再想办法运回国进行出售。如今国内对牲畜的需求量如此火爆,即便买不到足够的肉牛,光从那些克兰迪人手里收购一些山羊、绵羊回国内出售那也一样会发大财的!毕竟,推广三茬轮作制度所产生的巨量牲畜缺口已经很清楚地向大家表明了,做牲畜贸易是决对不会亏本的。
而在打发完胜捷堡的部分官员们后,姜南齐也带着随从们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将带过来的卷宗一一打开,开始分析、处理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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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进攻战与防御战(一)
身材矮壮敦实的安达十五正面色凝重地站在圣菲城外的一处小山包上,四周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刚才一发西班牙火炮发射的炮弹如有神助般地击中了这处东岸陆军的瞭望哨,一名正在瞭望敌情的陆军士兵以及两名正在挖工事的克兰迪佣工当场身死。
西班牙人到来的消息三天前安达十五就知道了,当时正在圣菲以西巡逻的东岸骑兵发现了西班牙人的踪迹,并与他们的骑兵爆发了前哨战。正在圣菲城内的安达十五得到汇报后,立刻断定这是一支从科尔多瓦方向开过来的军队。事实上西班牙人在东岸攻克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半年的时间后,才派遣这么一支军队从科尔多瓦方向开过来,这效率已经很让人蛋疼了。如今他们似乎终于筹集好了人员与物资,同时镇压了科尔多瓦、图库曼地区此起彼伏的克兰迪人起义----他们显然是受到了拉普拉塔河流域起义的同胞们的影响----这才姗姗来迟般地开到了圣菲城附近。
得到西班牙人来袭的警报后,安达十五一边派人往上游的科连特斯、亚松森,同时也往下游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报讯。与此同时,他也下令所有正在城内留守的部队立刻进驻已经修好的工事内,做好与敌战斗的准备,正在城外征粮(其实是搜罗牲畜)的几支小部队也被立刻召回,值此大战之际,安达十五唯一需要负责的便是巴拉那河运输大动脉的通畅以及圣菲城内积存的各种物资的安全。
截止今日(5月20日),圣菲城内匆忙修建起来的十几个大型砖木混合结构的仓库内,共积存有小麦四百吨、高粱一百吨、稻谷三十吨、红薯土豆玉米共一百五十吨。这些粮食足够亚松森、科连特斯、圣菲三地的东岸官兵们食用约三个月。
除了主食外。城内还有20桶腌鳕鱼(每桶1000条)、10桶滑柔鱼、150吨腌鲸肉。以及大量的蔬菜、豆油、盐巴、蔗糖、烟丝、烈酒等消费品。这几样物资尤其是那些海产品几乎将南海渔业公司的生产潜力全部榨干,该厂几乎三分之二的产能被用在维持拉普拉塔地区的陆军消耗上,以至于国内民间的腌鳕鱼黑市价格足足上涨了数倍,达到了1.6元/条的骇人听闻的价格。曾经价格还算“亲民”的腌鳕鱼在此时俨然成了奢侈品的象征,毕竟没人愿意花费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工资来购买一条鱼尝鲜。
即便南海渔业公司现今的船队规模又扩大了不少,并且再度招募了很多水手出海到巴塔哥尼亚一带捕鱼,每日里往返于罗洽港和马德普拉塔港之间的运输船只也是络绎不绝,但微薄的产出依旧不足以弥补巨大的消耗。为了支援前线战争。老百姓们必须忍耐战争带来的副作用----物资短缺。
除了食品外,城内储存最多的当然是大量的火药(4000余桶)、铅弹、各型炮弹、盔甲及冷兵器了,这些都是前线急需的战争物资。城内甚至还设立了一个后勤管理部,下辖物资调度处、枪械修理所、卫生所、兽医所等多处机构,前线运回来各种损坏枪炮在此得到修理或更换,然后再运回前线继续使用;伤病员也在此地得到简单救治,然后视情况是出院还是转院回本土继续治疗。
而就在昨天,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廖逍遥上尉还派遣五十名学兵团35团的学兵们押送了一批药品过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万粒阿司匹林消炎药了。这种药品经过大量人体实验(瓜拉尼人)后,目前已被证明相当有效。前线的士兵们也非常喜爱。位于平安县的北方制药厂在得到前线战士们的反馈后大受鼓舞,目前一面在国内广种柳树。一面大量进口柳树皮,以期逐步扩大产能,造福更多国民。
综上所述,可以说此时的圣菲城是东岸人在拉普拉塔地区最大的战争后勤基地,只要打掉了这里,西班牙人就能让前线的的东岸军队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并且不战自溃。因此,从科尔多瓦地区杀过来的西班牙殖民军队将进攻的矛头对准这里,也是相当合乎情理的。而东岸人自然也能够猜到西班牙人的动向,他们早就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驱使附近的西班牙人、高乔人和克兰迪人在圣菲城内外修建起了一系列的防御工事,以应对西班牙人可能存在的攻势。
此时安达十五站着的地方就是城外一处小高地上的观察哨,同时这个观察哨也是一个炮楼,上面安装了4门火炮,分别面向西面和北面。炮楼内驻守了两个排42名官兵,大门平时都用石头堵死,进出大门完全依靠梯子,可谓易守难攻。
这样的炮楼在圣菲城外一共存在四处,配合着炮楼的还有一些半永固的陆军防御设施,罗恰县民兵大队一千名民兵日夜驻守在里面。本来配合着他们的还有相当部分的高乔骑兵以及所谓的克兰迪义勇军(其实是乌合之众),只不过在本月初的时候,圣菲城遭受了一场不是很严重的时疫,城内外的居民、士兵们先后死去了五百多人,其中约有七八十名东岸陆军(包括民兵),雇佣来的鞑靼骑兵也前后有百多人得病,死了五十多人。
当时得到急报的本土立刻派了多名老中医及其助手前来此地会诊,他们使用从朝鲜进口来的珍贵药材熬制药汤,分发给每个士兵或居民服用,同时卫生部派来的官员们也在城内外开始了大规模的卫生扫除,死亡的人畜被要求立刻深埋或火化,垃圾也要严格填埋,同时对一些阴沟、厕所、街道、墙脚撒了大量石灰粉消毒。如此多管齐下之下,圣菲城的传染病才在刚刚露出爆发苗头的时候便立刻被遏制住了,使得死亡人数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而当圣菲城爆发罕见的秋季传染病的时候,那些也被传染的高乔人、克兰迪人立刻便星散各处,最多时超过一千人的他们此刻只剩下大约两三百人还留在此处,而且多是身体瘦弱、战力羸弱之辈。这些人被安达十五统一编入了辎重队,负责从城内仓库往城外据点运输物资与弹药,至于打仗,是暂时不用指望他们了。
西班牙人来袭的兵力暂时仍未有一个有信服力的准确数据,情报参谋根据骑兵发回来的侦查情报判断西班牙人大概有一千多人----这个数字对于拉普拉塔乃至秘鲁的西班牙人可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要知道在历史上几十年后西葡之间爆发的科洛尼亚之战,西班牙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才在整个拉普拉塔范围内调集了约三千名士兵,其中超过两千人是印第安人,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根据今天早上最后一次得到的消息,西班牙人的五百名骑兵已经陆续渡过西面萨拉多河的之流,而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的炮兵也过了河,然后开始攻击起了东岸人设在城外的炮楼。这种砖木混合结构的炮楼自然没法扛住西班牙人的火炮猛轰----它们主要是为了对付步兵攻击,但同样的,西班牙人简单的野战炮兵工事也没法扛住炮楼上火炮的射击。
不清楚东岸人设在城外的炮楼,西班牙人是没法进攻圣菲城的,因此,在刚抵达这里之后,他们便立刻气势汹汹地布置好了野战炮位,开始围绕着城西的两座东岸炮楼发起了攻击。东岸炮兵立刻进行还击,双方之间的第一战便是以炮战这种刺激的方式拉开了帷幕。
安达十五在观察完西班牙人炮位、营地以及已经渡河的士兵的军容后,便从炮楼上顺着绳梯爬了下来,他及护兵下来后,炮楼上便收回了绳梯。安达十五又略略看了眼远处正在立寨的西班牙人,然后翻身上马,带着随从们返回了圣菲城内。
大战在即,他还是要再检查一遍各部的状态,以打好这场关键的防御战。西班牙人从科尔多瓦长途远征过来,兵力、弹药和物资短期内也许不会缺,但长期来看肯定会支持不下去。因此,西班牙人利速战,但东岸人却是可以好整以暇地打防御消耗战。
而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西北的图库曼、胡胡伊、科尔多瓦等地设有殖民点,这些殖民点无论是人口、经济还是其他方面都远超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地,可以说这些地方才是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除巴拉圭之外殖民的精华所在。而智利北部、玻利维亚甚至秘鲁一带的物资,很多时候是通过科尔多瓦这座城市用骡马运输到圣菲港后再扬帆出海的,而此时从这些地方到拉普拉塔河口一带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至于其他地方,要么是密密麻麻的森林,要么是泥泞不堪的沼泽,总之是完全无法通行大规模的车队。
也就是说,这股从西边过来的西班牙军队若是不能拔出圣菲城这颗钉子,那么他们根本无法有效地支援正被东岸军队猛烈攻击的亚松森的;而若是强行绕过的话,那么补给线就有被东岸骑兵切断的危险。总之,圣菲的这场战斗----对东岸人来说是安逸的防御战----怎么算起来都是无法避免的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进攻战与防御战(二)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续下了三天,遮雨棚下的东岸官兵们士气略有些低落。
常开胜穿着一双鲸鱼皮制的高档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营地内。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不时传来一声闷响----别误会,那不是雷声,而是炮兵在有气无力地进行着例行炮击。下了三天的雨,此时实心铁球炮弹已经不管用了,炮兵们已经换装了爆炸弹,并将炮管上仰,通过一定的曲射弹道将爆炸弹打进城内。只不过这种爆炸弹的哑火率实在太高,在这种阴雨潮湿天气甚至达到了六成以上。剩下的四成中还有在飞行途中爆炸的,又或者是落地许久后才爆炸的,再加上西班牙人普遍躲在土木工事内,因此这种炮弹的实战效果很差。
常开胜在营地内仔细观察了一阵后,便果断下令炮兵们停止炮击,同时要求他们转移炮兵阵地,将一些长身管的重炮尽量前移,使用空心铁弹(球形炮弹,中间有空腔)抵近射击一些西班牙人据守的小工事。每门炮都要求有足够的士兵保护,绝对不能让敌人抢走或破坏。这里已经是亚松森的外围了,常开胜站在瞭望塔上的时候,都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亚松森繁华的街道。
常开胜支队下辖4个步兵连、3个骑兵连、3个炮兵连,计1350余人;此外还有东方县民兵大队、镇海县民兵大队共计2000人;波兰、鞑靼雇佣军1000人,以及志愿参加东岸军队的被解放克兰迪人奴隶1000余人。这些人加起来人数达到了5400余人,不过其中真正能战的不过4000余人。那些克兰迪人和部分鞑靼牧民只能担任一些战场救护、修筑工事、运输物资的任务。
不过即便是这个数字。也已经大大超过了西班牙守军的数量了。西班牙军队的主力拉普拉塔步兵团迭遭打击后虽然强征了一些民兵。目前兵力总算恢复了原先,但战斗力却是大大下降了,武器装备也做不到人手一枝燧发枪,可谓落魄已极。
除了拉普拉塔步兵团以外,亚松森城内原有400多名利马军团(秘鲁总督区殖民军团,印第安人占多数)的士兵----大部分是白人或混血白人,战争爆发后他们又强征了许多土生白人或新来没多久的中南欧白人移民入伍,再加上一些从图库曼等地潜越过来的士兵。西班牙硬是将兵力凑到了约800人。
这些人加上拉普拉塔步兵团,总人数接近1400人,拥有火炮6门(利马军团火炮总数近些年有所扩充,达到了30门)。虽然战斗力方面远不如东岸陆军甚至是东岸民兵,但已经能够有效地迟滞东岸人的行动了。
如果我们单算人数的话,此时亚松森城内的白人守军数量只是少数,真正占守军大头的还是瓜拉尼人。耶稣会的修士们起码动员了超过三千名瓜拉尼教民,他们中的大部分在两个月前就进入了亚松森助守,剩下的在野外伺机袭击东岸军队砍柴、征粮的部队,令东岸大军烦不胜烦。
前些日子。在常开胜的默许下,江志清带着一千五百多人对攻克的亚松森外围瓜拉尼村庄、部落进行了“有限度的治安战”。据随军的《真理报》记者黎达彦传出的语焉不详的信息表明。东岸军队在亚松森郊外展开了血腥残忍的大屠杀,尤其是那些不拿军饷的民兵以及波兰、鞑靼雇佣军,他们下手最狠,经常将整个瓜拉尼人村落夷为平地。抢掠到的现金部分上交、部分自留,牲畜财物除了上交的部分外其余均出售给后勤部门。据不完全统计,后勤部门光这个月(5月)就支付给了官兵们西北垦殖银行发行的一年期银行承兑汇票计十八万余元。
做下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自然不能见诸任何报端。因此,黎达彦应《真理报》报社的要求,对随军采访使用了春秋笔法,重点突出了瓜拉尼教民们对我大东岸官兵采取的卑劣的偷袭,从而引起大众的怒火继而忽略一些其他“细节”。
“支队长,这里已经是我方最靠前的一处阵地了。”因为作战有功与常开胜一起荣升少校的炮兵部队指挥官杨旭拿着连鞘军刀向前指了指,说道:“这里是一门18磅重炮,这里也是一门18磅炮,这里是一门12磅炮,这里是两门8磅榴弹炮……”
“炮兵是我军战斗的核心,无炮不战是我军传统,一定要保护好炮兵。”常开胜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身边的杨旭:“目前有什么困难吗?”
“归属我炮兵的一些步兵弟兄长期泡在潮湿、泥泞的工事里,很多人得了风湿,现在又是深秋了,大伙的衣服也很久没换了,士气低落得很。”杨旭想了想后,还是如实地为伴随炮兵作战的步兵说话:“大家都很不容易,尤其是雨天那些瓜拉尼人可能会不时冲锋,弟兄们还要隔着铁丝网与他们拼刺刀,这些天已经伤亡了五六十人。别的先不说,至少给大伙多准备些热汤热水,药品也要备齐,不然这仗太难打了。”
“你说的这些问题都在解决。”常开胜也不是对士兵们的难处一无所知,毕竟他本人也经常往一线跑,于是只见他说道:“药品数量应当不缺,后方送一次过来能用好久了,现在民用的阿司匹林药物已经实行了配给销售,一切保障前线,这方面应该是不缺的。目前就是燃料有些缺,往前线拉煤炭的两艘内河小汽船前些日子在科连特斯港夜泊的时候被人凿沉,船员也被杀,这事情估计是西班牙人干的。现在圣菲那边应当已经在组织后续运输了,而在这之前,我看各部还是组织轮战的士兵去郊外伐木,不要怕被人袭击,多组织点人。如果嫌淋过雨的树木潮湿的话,那就去把郊外西班牙人的农舍拆了当柴火烧。就派那些克兰迪人和鞑靼人去,他们杀人劫掠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拆房算个屁啊。”
“至于那些瓜拉尼人的冲锋,那些雇佣军是干嘛的?”说到这里常开胜提高了声音,说道:“我知道很多部队的官兵们喜欢夸耀武勇,常常挺着刺刀与瓜拉尼人进行面对面的搏斗。这种精神是可嘉的,应当予以表彰,但带兵的军官要有脑子!克兰迪人、高乔人、波兰人、鞑靼人难道是来吃干饭的?他们身上有甲、手里也有长矛,难道不能去和瓜拉尼野蛮人搏斗?”
“以后这些事全部由这些人干,开什么玩笑,穿着胸甲、臂铠、兜盔,拿着锋利的军刀和长矛,难道还不能和那些浑身上下没几片布的瓜拉尼人搏斗?我看那些波兰人都很有战斗经验嘛,也不是战场初哥,很多人都和奥斯曼人、瑞典人、俄国人打过仗,那都是几万人、十几万人的大场面,到新大陆来打打野蛮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常开胜视察完部队,又踩着灌满了积水的雨鞋来到了后勤部门。后勤部的辎重兵们正在杀牛,主刀的一名辎重兵少尉来自镇海县三炮台乡、大明北直隶永平府移民,原本便是个屠夫,此时操刀杀牛也算是本行了。这些牛有些是收集来的“无主之物”,有些则是问附近顺服的西班牙或瓜拉尼村落买来的。
东岸军队一开始向这些人支付为期两年的远期银行承兑汇票,然后大量购买一些物资。而到了后来,随着购买的物资越来越多----主要是小麦、啤酒、红酒以及猪牛羊,手头的银行承兑汇票用磬,常开胜下令以拉普拉塔远征军的名义在当地使用临时印刷的军票来购买物资。而在那些西班牙人的眼里,银行承兑汇票和军票对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说没有任何区别,都需要在东岸人的刺刀压迫下才能接受这种“纸片”来出售物资。
而常开胜在尝到使用军票的好处后,立刻下令在占领区内大量使用军票来购买各类物资,以减轻后方运输的压力。西班牙人虽然非常不情愿,但东岸大军的凶名在外,大屠杀的事情都做了,如今问你“买”点东西算个屁啊,因此他们也不得不接受。
又不是不付钱,等到战争结束你们可以拿汇票或军票去兑换嘛。当然西班牙人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汇票也许真能从东岸银行取回钱,但军票就很难说了。因为这些印刷得很粗糙的东西是以东岸陆军拉普拉塔远征军的名义发行的,战争结束后万一拉普拉塔远征军解散----必然的事情,而东岸人又蓄意赖账的话,他们问谁要钱去?不过纵使有千般不愿,东岸人只是把步枪刺刀往你面前一横,那些西班牙人也只有乖乖屈服。
常开胜在后勤部门也视察了一圈后,便又匆匆返回了他的指挥部,他还要与自己的参谋、副官们一起再合计一下。看样子明天天气就会放晴,到时候东岸大军就会重启已经停顿了三天之久的大规模攻势,争取趁着好天气多敲掉一些亚松森外围的西班牙据点,然后一鼓作气攻进城内,以尽早结束这场已经拖了好久的战役。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进攻战与防御战(三)
“轰!轰!”圣菲城北的大片原野之中,几发炮弹落在了地上并猛烈弹跳了起来。几名穿着杂乱服色的西班牙士兵惨叫着跌倒在地上,但更多的人却不为所动,仍旧护卫着四门火炮朝前运动着。而在更远处,数百名西班牙骑兵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只要东岸骑兵部队一出动,他们也将随之出动,以确保他们的心肝宝贝炮兵部队的安全。
炮楼上的火炮一刻不停地发射着炮弹,当西班牙人的四门火炮抵达预设阵地时,其中一门已经遭到东岸炮兵击毁,这令西班牙人恨之欲狂。他们立刻进行了还击,只听“轰轰”几声炮响,呼啸的铁球将砖木混合结构的东岸炮楼打得地动山摇、砖屑横飞,炮楼内的士兵们也是灰头土脸的。不过大家的情绪还算稳定、战意也颇为高昂,在军官的指挥下,他们立刻将炮管对着西班牙人的炮兵阵地,迅速进行了还击。
在正对西班牙人进攻方向的两门火炮还击后,另外对着西侧的两门火炮也正被士兵们奋力拉了过来,准备一同投入对西班牙人的攻击。与此同时,部署在炮楼周围的陆军指挥官也立刻针对西班牙人的行动调整了部署,他们从后方快速调来了两门轻便榴弹炮,然后往炮管内加装爆炸弹,朝西班牙人群密集之处打去,用意在于杀伤西班牙军队的人员。
双方就这样在前线展开了血腥的厮杀。拜东岸人所赐,西班牙利马殖民军团的编制这些年有所扩充,总兵力也已经恢复到了鼎盛时期的八成。约七千多人。不光如此。其火器装备率也超过了六成:约有四千多人装备着火绳枪或燧发枪。出于历史和现实原因。西班牙殖民地军团的火器普及率一直比欧洲本土的高,但六成的火器普及率即便是在各大殖民地中也是非常罕见的。
此时西班牙人派到圣菲城下的军队显得更为精锐,因为这是一支纯火器部队----即便是骑兵也都装备了短管火枪,可谓下足了本钱。不过装备是上去了,但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却不如欧洲本土的军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殖民地面对的永远是治安战。
当然作为他们的对手东岸陆军,除了主力连队的战斗经验较丰富以外。广大民兵的战斗经验也仅限于治安战的层次,和这些西班牙人可谓是半斤八两。他们的所谓优势也仅仅在于训练次数频繁、强度大,战斗技能比西班牙人更高、更熟练而已。因此,双方的这场攻防战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持之中。
西班牙人的步兵一共才一千多人,但此刻一边要进攻炮楼,一边又要分兵防备侧翼的东岸陆军----来自罗洽县民兵大队的攻击,因此打得颇为辛苦。今天(5月21日)整个一上午,他们才刚刚将左边的一座炮楼打垮塌了一个角,并迫使东岸人损失了18名士兵以及一门火炮;但相应的,他们自己也已经损失了两门火炮和八十多名士兵----大部分士兵都是死伤在从侧面射击而来的东岸榴弹炮炮口下。
不过即便如此。西班牙人拔除炮楼钉子的决心是坚强的。他们在下午再次组织了新的攻势,这次除了例行的火炮轰击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士兵朝墙体损坏严重的东岸炮楼发起了渗透攻击,不过都被准备妥当的东岸士兵们击退。到了太阳快落山时,双方很有默契地同时停止了战斗,然后各自派出人手打着白旗到战场中间收容伤员,同时交换尸体。
“司令官,白天民兵阵亡了11人、伤15人;据守炮楼的第6连步兵阵亡4人、伤9人,炮兵亡2人、伤3人。”安达十五的副官低声向他汇报,“那些克兰迪人、高乔人今年看了一天的戏,明天让他们冲一冲?”
来袭的西班牙人的兵力基本已经搞清楚了。经过宪兵队情侦人员多次查探汇总、并捕俘审讯,目前情报参谋已经确认进攻圣菲城的西班牙军队来自利马殖民军团,人数共计1800余人,其中骑兵约500人、炮兵100人,步兵1200人,此外还有从科尔多瓦、土库曼、胡胡伊等地征发来的印第安奴隶约2000人----这些人负责后勤运输任务。
虽然不知道西班牙秘鲁总督区打的是什么主意,执行的又是一个什么战略,但人家如今已经明明白白地派遣援军过来支援拉普拉塔了,这说明他们不愿意放弃拉普拉塔地区。又或者说他们在马德里方面的严饬下不敢放弃拉普拉塔,因此只能硬着头皮组织军队远道而来。但无论如何,如今他们首先需要攻克圣菲城这座锁钥之地,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西班牙人的攻势也不过如此。”安达十五站在城外的小土包上,拿着洁白的手帕一边擦拭着祖传的武士刀,一边眯着眼观察着仍然散发着袅袅烟尘的战场,说道:“这两天又陆陆续续跑回来两百多个高乔人、克兰迪人,明天你就率军督促他们上前接替炮楼外围的一些陆军工事。这帮家伙竟然敢当逃兵,简直死不足惜,让他们上阵直面一下西班牙人的攻势以赎罪责。”
“是。”副官一个立正应道,然后掏出笔记本,将命令记下。记完后又继续陪同着安达十五视察阵地,正靠坐在工事内外轮休的民兵们本来正在呼噜呼噜地吃着晚饭,在看到一群军官簇拥下的安达十五走过来后,他们立刻全体起立立正。
安达十五走到他们面前,看了看今天的晚餐:一盆清汤面条、两张肉饼、一勺黄豆牛肉、一碟五香鲸肉,随即又问道:“腌鳕鱼呢?怎么没见到?”
“司令官,腌鳕鱼一个月才2条,这还没到月底。”副官轻声提醒,“前天刚运来了一批滑柔鱼,已经给大家分发下去了。”
安达十五看着这些浑身跟泥猴一样的士兵,他们面容严肃、全身紧绷像是雕塑一般立在原地,这令他很是感慨地说道:“本来我还想说些勉励大家不要松懈、奋勇作战的话语,但看到大家这般辛苦,这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李副官,从今晚开始,取消所有军官的超额配给。节省下来的鳕鱼、牛肉、烟丝、蔗糖、美酒,全部分发给弟兄们,大家这么辛苦,我们再肆意享受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说完这些后,他又一一走到每个士兵的面前,给他们扶了扶帽檐,整了整衣领,并不时慰勉他们几句。虽然这些人都是来自罗洽县的民兵,安达十五并不熟悉,但这并不妨碍他和这些农家子弟们聊几句家常,然后再说几句鼓励的话。
和工事内二十几名官兵都一一握过手后,安达十五直接要求副官将自己的碗筷拿来,与士兵们一起在木桶内捞了半碗面条,然后将黄豆牛肉倒进碗里拌了拌,一边吃一边招呼士兵们坐下一同吃饭。副官同时也将安达十五的酒拿了过来,现场分发给每位士兵,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
“西班牙佬才一两千人就敢干犯兵家大忌、长途跋涉来攻我坚固阵地,这次不叫他们吃个大亏怎么也说不过去。”安达十五吃了两口面条,然后举着筷子给士兵们打气。
“灭了这股子西班牙人,杀到科尔多瓦去!”一名看起来有些年长的士官率先响应,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潮红之色,似乎是因为喝了一口烈酒的缘故。
“杀到科尔多瓦去,抢光西班牙人!”一位年轻的士兵喊出了心里话,这引起了大家的一通哄笑。不过这是实话,大家和正规军不一样,连军饷都没有,出征到现在每个人只是出发登船的时候领了两块钱,其余时候真的是一分钱不拿在打生打死。要不是这次作战所获颇丰,每个人都往家里寄了上百元的银行承兑汇票,恐怕大家的士气不会这么高昂。
“要是上头真有进攻科尔多瓦这种繁华城市的意图,到时候不用大家提,我也会向支队长阁下请示由我部担任主攻。诸君到时候要不畏生死、奋勇作战,一旦破城,我会拼着老脸请求支队长阁下允许我部率先进城。”安达十五知道士兵们爱听什么话,因此尽挑着能勾起大家兴趣的话头来说。
士兵们果然听了后大为振奋,率先进城的荣耀与好处简直是说不尽的。
“但我们首先需要在这里扛住西班牙人的攻势。”安达十五看到大家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顿时话锋一转说道:“西班牙人远道而来,不可能持久。我们只需要安心守御,待其刀锋渐钝、士气低落之时,我们再大举出击,击溃这股西班牙人,成就不世之功。而这,首先需要大家精诚团结,扛住西班牙人接下来几天的攻势。”
“司令官放心,我们接下来绝对不会让西班牙人讨着便宜。”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说道。
1647年5月22日、23日,西班牙人连续两天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圣菲城北的一座炮楼被毁、另一座也损坏严重,但在东岸官兵们众志成城的守御之下,西班牙人未取得任何进展,而且伤亡惨重、火炮损失大半(4门),士气下降得也很严重。
第三百四十章 进攻战与防御战(四)
“冲!”亲临一线的常开胜猛地挥下了手里的军刀,寒着脸说道。
随着他的命令,一群克兰迪人、高乔人便纠结无比的冲出了阵地,然后扛着沙袋朝前方不远处的一道壕沟冲了过去。在他们身后,两千多名火枪手早就列好了阵势,就等这些克兰迪人填平了西班牙人挖的这道壕沟后杀过去。
经过连续一个多星期的奋战,常开胜支队数千人马克服了天气、疾病等不利因素,到昨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扫清了西班牙人布设在亚松森城外的工事,打死打伤西班牙军队一千多人(包括瓜拉尼人),目前剩余的约三千西班牙军队(包括两千名瓜拉尼人)已经退守亚松森城内,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与此同时,他们还下令亚松森城内每个成年男子都要参加战斗,并大肆宣传东岸军队的魔鬼行径(屠杀、抢劫、强奸什么的)----显然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亚松森城内西班牙人的抵抗力度陡然加强,昨天常开胜派了部分克兰迪人炮灰对亚松森展开了试探性攻击时,便很干脆地被西班牙人打了出来,“克兰迪义勇军”死伤百余人,可谓悲惨至极。
常开胜本人对于克兰迪人无能的进攻非常愤怒,因此今天(5月28日)早上他决定将昨天溃退下来的克兰迪人再度派上阵,若是他们仍旧不堪一击的话,那么他不介意命令督战的波兰、鞑靼雇佣军执行战场纪律。
已经减少到20门火炮的炮兵难得地打了一次齐射,地动山摇的火力让西班牙人龟缩在工事内不敢露头。这令冲锋的克兰迪人感到了一丝安慰。这次扛着沙袋冲锋的克兰迪人足足有三百多人。他们很快就冲到了壕沟前。然后奋力将手里的沙袋投进了壕沟内。壕沟不深,是西班牙人战前临时挖的,因此要填平并不是很难,前提是没有敌人的骚扰。
敌人当然会进行骚扰!这不,克兰迪人刚刚冲到壕沟边没多久,最初投完沙袋的一拨人才刚刚往回跑出了没多远,数百名瓜拉尼人就从工事内钻了出来,然后使用杂七杂八的武器。如:火绳枪、弓箭、投矛,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克兰迪人发起了攻击。南美大陆上的两个印第安部族,就以这样一种场面各为其主地展开了厮杀。
瓜拉尼人一露头,炮兵指挥官杨旭少校立刻便将军刀指向了那边,随着几发校正弹发射完毕,早就做好准备的4门榴弹炮立刻将爆炸弹送到了这帮瓜拉尼人的头上。虽然爆炸弹的发火率与可靠性都不高,但连续发射几轮后,仍然有大量炮弹在瓜拉尼人附近爆炸,然后将炽热的破片送进了瓜拉尼人温热的躯体内。更有甚者,两枚打得不准的炮弹在壕沟上方凌空爆炸。将附近的十余名瓜拉尼人以及几名克兰迪人一齐炸倒在地。
4门榴弹炮的持续轰炸是可怕的,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超过五十发炮弹被送到了瓜拉尼人丛中,四下纷飞的弹片足足杀伤了一百多人,剩下的瓜拉尼人顿时士气崩溃,此时教士们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些崩溃的瓜拉尼人撞开阻止他们撤退的西班牙人,然后夺路逃到了后方。
觑到有便宜可占的常开胜立刻下令将第二波炮灰放了出去。三百名克兰迪人扛着沙袋,怒吼着冲向了壕沟,出发前带队的东岸军官所进行的动员成功地激发起了他们对西班牙人的仇恨,因此这次他们很快便冲到了壕沟前,将沙袋扔进去后也不停止,而是捡起瓜拉尼人遗落在地上的武器,大吼着追击了过去。直到他们遇到西班牙人的火枪齐射,这才再度狼狈地逃窜了回来。
在连续两波克兰迪人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后,进攻部队终于上场了。上千名波兰、鞑靼雇佣兵拿着燧发枪、弓箭伴随着炮兵开始缓缓向前进发,依托炮兵为核心进行攻城战,这又进入了东岸人熟悉的战斗节奏。除了几门重炮外,足足12门轻型野战炮被两个连的炮兵弟兄们推着向前。每遇到敌人据点时便集火进行炮轰,几乎无坚不摧,而那些雇佣兵们则手持火枪警惕地盯着西班牙人,不时将他们组织的一些反冲击打回去。而每当这个时候,炮兵弟兄们也会将炮弹换成葡萄弹甚至散弹,对冲击过来的敌人进行近距离炮击,与步兵配合得天衣无缝。
在正面取得突破并将敌人兵力吸引过来后,常开胜果断加大了筹码,镇海县民兵大队四个中队中的两个被他投入了战场。这两个中队约500人携带着从前线撤下来的两门野战炮、两门重炮,以及配合他们的三百名克兰迪人,分批乘坐几艘小汽船和炮艇在亚松森侧翼登陆,并一举击溃了守御在那里的一百多名瓜拉尼人,然后迅速稳固了阵地。
得知侧翼被攻占的西班牙人顿时有些惊慌。30日下午,负责指挥整个战局的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忍痛从前线抽调了两百名火枪手,同时又将城内强征起来的三百多个白人男子配备上了火绳枪,然后便驱赶着他们朝城西的东岸阵地发起攻击,不过以失败告终。而等到30日入夜后,东岸人已经彻底稳固了城西登陆场的局面,巡弋在巴拉圭河面上的几艘炮艇甚至还击沉了两艘潜越过来的印第安独木舟,四十多名瓜拉尼人葬身鱼腹。
战局发展到这个时候,西班牙人的颓势已经很明显了。东岸人对亚松森城区正式发起总攻不过才三天时间,就已经杀伤了六百多名瓜拉尼人以及大约两百名利马军团的火枪手,宝贵的火炮也被摧毁了两门,这仗简直没法继续打下去了。市政议员、贵族、检察官、大商人们惶惶不安,他们的脑海中充斥着逃跑的念头。
这些人在巴拉圭的乡下还有大片的种植园或庄园,他们不想留在城内送死,他们甚至想单独与东岸人进行媾和。但卡洛斯少校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因为如果这些人一逃的话,正在前线苦苦支撑的军人们的士气必定也会受到影响,到时候说不定整个防线就此崩溃也说不定。因此,在他的好说歹说之下,这些人勉强决定继续留在城内。
常开胜当然也看到了西班牙人阵线的动摇,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继续投入重兵,镇海县民兵大队剩余的两个中队、东方县民兵大队全部总计1500人,在三百名克兰迪人的配合下,携带着四门火炮顺着波兰雇佣军打出的缺口,在击溃了三百多名西班牙火枪手的阻截后,顺利向城东方向进行扩展,不但占领了一些街区,还顺带俘获了一门完整的西班牙青铜火炮,整个战局的天平再次向东岸人这边狠狠倾斜了一下。
在投入这波兵力后,常开胜将自己的指挥部挪到了靠近城区的外围地带,此时他手头仍然握着精锐的三个步兵连、一个骑兵连,这些人是他的总预备队,用于防备意外情况的出现。亚松森城内如今一片混乱,很难说会不会出什么突发事件。
6月1日夜,在又坚持了两天后,看到战况愈发不利的城内西班牙上层人物立刻决定转进。七名市镇议员、一名检察官、一名督办、两名教士以及十多名知名商人与农场主,带着大批的随从和马车从尚未交战的城东快速撤离。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极力劝阻,但仍未能阻止这些人的出逃。
老爷们出逃后,城内的居民的抵抗意志顿时大为沮丧,抵抗意志也为之一松,来自西班牙本土的白人居民纷纷跑回家中,然后带着家人出逃,逃不掉的干脆也回到了家中听天由命。当然更多的士兵则扔到了武器,然后跑进了教堂中,在德高望重的胡安神父的安慰下惶惶不安地等待着新征服者的到来。
6月2日上午,在又击溃了两百多名顽抗的利马军团火枪手的抵抗、并正式攻占督办府邸后,西班牙军队总指挥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率领残存的拉普拉塔步兵团士兵向东撤离了亚松森,正式宣告了亚松森城内有组织抵抗的结束。闻知这个情况后,常开胜立刻派了三个骑兵连的骑兵出动进行了追击,同时派出海军炮艇封锁附近河面,严防任何非东岸船只进出,然后才率领预备队进入了亚松森城内。
6月2日夜晚的西班牙人是在极度不安中渡过的,各种传言在人群中飞快传播。尤其是城内尚存的三千多名白人居民,他们更害怕凶名昭著的东岸军队会做出什么不人道的事情。在此时的欧洲,各**队打来打去,他们往往就地获得给养,每攻破一地便大肆烧杀抢掠,比如瑞典军队、奥地利军队、法**队和奥斯曼军队,都是著名的蝗虫军队。他们担心东岸人在城内干同样的事情,因为他们有过前科。
不过在6月3日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因为东岸军队除了禁止亚松森的居民们随意走动外,并没有在城内进行任何屠杀行为。不过屠杀免了,有组织的抢劫却似乎很难避免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冬日(一)
1647年6月7日,晴,罗洽县武定乡。
随着一声鸡鸣,利群迷迷糊糊地从床头坐起。在愣怔了半晌后,他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只见他一把掀起枕头,将藏在枕头底下的一叠“钞票”仔细数了数后,这才放心地咧着嘴笑了。大两百元的西北垦殖银行承兑汇票,天爷,咱老利啥时候也这么有钱了?
傻笑了一阵后,利群给自己披上了件棉布衣服,然后套上一双棉鞋后下了床。屋门大开着,不时从门外吹进来一阵清冷的晨风,这让利群打了个激灵。自己的洋婆娘一大早就把门打开着,真是令人扫兴,利群打了个哈欠,然后施施然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
屋檐下的木椽子下挂着一个吊篮,利群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里面是他熟睡的小儿子。利群看着熟睡的儿子傻呵呵地乐了一阵,然后又走到了院子里。此时院子里的阳光有些刺眼,利群眯缝了眼睛适应了一会,然后从还冒着热气的铁皮炉子上拿起一根玉米啃了起来,权当早饭。
吃完后利群随手将啃干净的玉米棒子朝墙脚一扔,本来正在屋子里悠闲地踱着步的几只高卢鸡立刻死命争抢了起来,飞快地啄食着玉米棒子上的食物残渣。利群哈哈大笑,然后出门闲逛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那个希腊婆姨应该还在地里割红薯藤。武定乡这边新立不久,属于“农业落后乡镇”,家家户户都只种着政府分的五亩薄田。至今只有少数几户花钱多赎买了一些土地。种植的作物也以玉米、土豆和红薯居多。收入普遍不高,比起北方鸭子湖地区的“传统农业乡镇”来说真是差得太远了。因此,这里家家户户在农闲时分都会帮罗洽皮具厂鞣制一些生皮,以赚取些零花钱补贴家用。
利群的邻居、新上任的村长黄仁世前几日在村头提水站外召开会议时,雄心勃勃地提出要去乡里要农业专项贷款,鼓励村民们多开垦田地。以后如果条件允许,就在本村开展三茬轮作制度。
利群对此很不看好。黄仁世原是陆军第103连的老兵,在科连特斯因伤退伍后不愿去荣军农场厮混。于是便被上级落户到了此地担任村长。这人的军旅生涯划上了句号,但还想在仕途上有所进步,于是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利群可以理解,不过不代表他会认同他的看法。军人嘛,都是属于激情有余而老成不足的,利群所欣赏的,还是像朱衡朱老爷那样做事老成而该出手时又非常果断的人物----虽然他嘴上一直都是在损人家。
利群在左邻右舍家里随意晃了几圈后,便打转往村东头的一条小土路上走去。那条路直通乡里的集市,今天是周末赶集日。同时又正逢东岸历立冬时节,集市上一定较往常更为火爆。因此闲极无聊的利群决定去集市上逛逛,顺便买点肉、面之类的玩意。立冬了嘛,怎么着也该吃顿饺子了,利群咂了咂嘴,然后倒背着双手走上了小土路。
小土路边有一群穿着天蓝色牛仔服的英格兰人、苏格兰人(都是从巴西越境而来的)在种植栎树。利群对这些被判了一年劳役刑罚的偷渡者不感兴趣,于是他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了集市上。
今天的集市果然火爆,不过利群仔细观察了下,却发现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比如那个从克里米亚来的鞑靼屠户卖的羊肉,一群人围在那里和他讨价还价,但却鲜有人买,没别的原因,价格太贵了啊。
那个屠户的大儿子穿着一条皮裤,正在旁边给一只被钩子钩在木架子上的山羊剥着皮,他的手法看起来很熟练,这让利群想起了在河南老家时给村里的秀才公家杀羊时的情景。只是当初自己是杀羊的,但世道坏了,后来杀着杀着就杀起了人……
利群背着双手走了过去,在羊肉摊子上挑挑拣拣,然后挑了四斤羊肉以及两斤羊骨头。屠户算了算后用令人费解的汉语口音说道:“一共五角钱。”
利群略略龇了龇牙,涨了两倍啊!不过最近搞粮食投机倒把生意狠狠赚了一票,自己根本不差钱,于是从兜里摸出了一张五元面值的银行承兑汇票递了过去。
屠户将自己的双手在油腻腻的衣服上擦了擦,皱着眉接过了这张汇票,然后说道:“用汇票支付的话需要六角钱,现在就这行情。我去乡下收羊的时候都用的银元,乡下人不认汇票。我这小本生意不好周转,只能多收你一角钱了。”
利群有些无语。不过他今天心情甚好,不打算和这蛮子争执,于是便接过了屠户找过来的4个一元银币以及4个一角银币。买完羊肉后,他又去买了一角五分钱的饺子皮,以及几分钱的葱姜之类的调料。买完后他觉得意犹未尽,又去花两角钱买了十个昂贵的鸡蛋,今天这顿饺子的各种材料便算是齐了。
以上这些东西总共花了一元钱,是东岸普通工人月工资的六分之一,真的不能算便宜。而在一年前,置办齐以上这些东西大概只需要花不到四角钱,可见这一年来因为战争而导致的物资短缺对普通人生活的影响程度。
当然这些只是相对于老国民而言的,对新移民来的明人或立窝尼亚人而言,能吃到白花花的精面,偶尔还能吃一些政府提供的廉价肉(腌鲸肉)或者奢侈一把喝点啤酒,这日子和以前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相比简直是天堂一般。至于说因为战争而导致的物资短缺和物价上涨,他们可没什么切身的感受,因为这些人平时也不怎么到市场上花钱买东西。他们几乎把每一分钱都存了下来,每攒到五元钱就向政府购买开垦一亩荒地的许可证。
毕竟对他们来说,土地和粮食才是一切。至于说消费一些非生活必需品,对不起,他们没这习惯。再加上东岸国内缺少大量手工业者制造各种小商品(连缝衣针和鱼钩都要进口),因此只能大量进口,这导致了很多非生活必需品价格的高企,使得这些生活节俭的农民们对其望而生畏。
利群来东岸也两年了,勉强算是个老国民。虽然因为战争而导致很多商品如烟丝、蔗糖、烈酒、可可等从政府商店的货架上消失,但他对这场战争的态度却不像他的生意伙伴们一样满是怨言。那些大大小小的商人们原本都是在科洛尼亚做着外贸生意的,如今战争爆发他们自然都失业了,因此一个个对政府充满了怨言。
利群虽然也是个商人,但他却对这些人充满了鄙夷:什么玩意儿?当初一个个食不果腹来到东岸,如今做生意发了点小财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居然质疑起政府发动战争的必要性,端起碗来吃肉却又放下筷子骂娘,真是欠收拾。
集市上最火爆的地方就是戏台了,此时围了上百名赶集的农民在观看。利群远远看了眼,今天演的还是老剧目----《圣菲五勇士》,讲的是陆军第101连副连长寿道士及四名东岸官兵英勇奋战,以勇不可挡的白刃格斗在倾盆大雨之中击溃了野蛮人的突袭,并最终和战友们一起夺占了敌人的阵地。此时这出剧已经到了剧末,“寿道士”一刀挑死了“西班牙上尉”,然后说了一段伟光正的台词,台下的观众们热烈欢呼了起来。尤其是五六个学生模样的半大小子,他们激动地冲上了戏台,然后大呼一些激进的口号,看样子仿佛恨不得自己化身当时和野蛮人进行白刃格斗的我大东岸官兵们。
利群也很喜欢看这出戏,当初刚出来的时候他连看了六遍,几乎百看不厌。犹记得第一次看的时候他也和这些学生们一样心情激荡、不能自已,只可惜部队不收自己,令人徒唤奈何。想到这里,利群又从腰间抽出了一张钞票,一看乃是五元面值的银行承兑汇票,想了想他又放回去重新抽了张十元面值的出来,然后大步走到戏台边的军费捐款箱,将十元汇票放了进去。
做完这些后,利群离开了熙熙攘攘的集市,一路走回了自己家。他的希腊媳妇已经回到了家里,这时候正在喂猪,在嘱咐媳妇将这些菜肉处理一下晚上吃饺子后,利群又将牲畜栏里的一匹军马场淘汰的老马牵了出来,翻身骑上后便往罗洽港而去。
今天朱衡朱老爷约了县里的一些资产在两百元以上的商人在他家聚会,准备商讨一下接下来的生意怎么做,毕竟坐吃山空总不是个办法。粮食生意是做不持久的,因为很快就会有很多人集资效仿朱衡等人贩卖粮食,其利润必然会越来越薄,因此真的必须从长计议了,最好开拓出一条新的财源出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冬日(二)
朱老爷的家在罗洽港郊区,前后两进的四合院,占地面积不小,房间也颇多。据说建造时买地、建造人工、材料费用总共花费了七百多元,堪称天价。不过朱老爷从山东逃来时身上带了不少珍贵珠宝,本身就有钱,也就不在乎这些花费了。
而且据说在建造房屋时朱老爷原本打算将其建造成首都东方县郊水库边那一水的别墅样式的,只是后来担心这样搞会“逾制”,于是便作罢了。但眼下这种建筑,在罗恰港这种经济落后的县城,依然是非常扎眼和拉风的。
朱老爷的家里没有仆人----事实上在如今的东岸很少有人用得起仆人。朱老爷的两个儿子在端茶递水,负责迎宾。他们都是在青州出生并长大的,如今都已娶妻成家,大儿子娶了一名同样来自大明的女人为妻,目前在家陪老父经商----当初为了惩罚朱衡他家违反国家婚配潜规则,工商局甚至找茬罚了朱衡一百元现金;到了二儿子成亲时,朱老爷则老实了很多,他的小儿子娶了一名来东岸讨生活的意大利手艺人(石匠)的女儿为妻,目前在家务农,经营三十亩农地,农闲时和岳丈学习石匠手艺。
利群已经来过好几次朱老爷家了,他的大儿子和他也已经熟识,因此便笑着上前将他骑来的老马牵住,然后嘱咐他到前院堂屋里就坐。利群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堂屋内一看,发现这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以前朱老爷在青州时的乡党。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夷人面孔的商人。这两人利群却是认得。其中之一正是他们武定乡的。最初是一名来自英格兰的金匠,后来昧了客户存在他那里的黄金举家潜逃来了东岸----标标准准的人渣一个;另外一人则来自威尼斯,据说原本是一名贸易商人,以经营咖啡为主,只可惜此时的欧洲市场对这种饮料接受度不高,后不幸破产。这两位来到东岸后经过一番努力,如今也都成了不大不小的商人----嗯,仅限于罗洽县范围内的中等商人。
利群找了个离朱老爷较近的座位坐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茶,嗯,来自拉普拉塔的新鲜马黛茶,味道还成。桌上还随意摆放着一些干果,这令利群有些惊异,在战争已经进行了快一年的今天,居然还能从市场上买到这些紧俏物资,朱老爷道行不浅啊。
“诸位。”看到人到得差不多了,朱老爷突然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然后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大家都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啊。自从朝廷……嗯,政府和西班牙人开战以来。诸位怕是已经在家里坐吃山空许久了吧?钱老大,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家种地养猪,怎么,难道准备一辈子当庄稼汉了?”
“朱老爷,如今这情形,不在家种地那还不是坐吃山空?咱攒点钱不容易,一年不干活也许明年做生意的本钱就不够了。”钱老大摸了摸剃成板寸的头顶,然后嘿嘿笑着说道:“朱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钱老大是什么人,以前家里也就不到一百亩地,一天到晚忙着种地。如今来东岸快两年了,许久不种地确实有些想念得慌。”
“没出息的东西!种些玉米杂粮,一年到头能落几个钱?”朱老爷笑骂了一句,然后说道:“不过你若是想种地,如今却是有一份大有前途的种地事业在等着你。去新华夏开种植园,敢不敢去?”
“新华夏?”钱老大的脸色一变,作为从大明来到东岸的移民,他们中的哪个没在新华港或塔城港住过几个月呢?那里炎热的天气和潮湿的气候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地方瘴疫横行,每年死于各种疾病的不下四百人,去那里种地有什么搞头?”钱老大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再说了,种植园我也了解过,巴西那边很多,这需要很多劳力,我们招募不到这许多人的。而且,恐怕政府也不会批准我等移居当地吧?”
“这个无需你担心。”朱老爷摆了摆手,说道:“前些时日我得知,新华夏去年发生了一场疫病,死者甚多,甚至还有全家尽丧的惨剧,一些剑麻种植园就此荒芜了下来。新华夏开拓队的史队长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公开拍卖十八处种植园,面积从三百亩到八百亩不等,都是多年开垦、侍弄的熟地,大部分种的是剑麻,小部分种的是一种叫马钱藤的药材。拍卖价格极低,每亩地一年只需要两角钱的租金,不过需要一次性承租至少二十年,前五年的租金须立时缴纳。我了解了下,这些地里的作物都已经下种了一年到三年不等,现在接手,大占便宜。诸位是什么想法?”
朱老爷说完后,屋内众人顿时热烈议论了起来。去新华夏经营种植园,机遇与风险并存,风险主要有两个,一是那里环境恶劣、疫病横行,这个从那里每年高达10%的死亡率就可以看出来;二是政府制定的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使得每个人不得随意在国内移居。当然现在这方面的障碍应当不存在了,因为新华夏开拓队已经在公开拍卖种植园,这是政府行为,户籍方面的政策障碍显然已经不存在了。
说完了风险,那么接下来说机遇。正如朱老爷所说的,别人已经经营了一到三年不等的种植园,大量的前期投入已经砸下去了,如今你去接手,自然很占便宜。而且剑麻这种物资如今在国内紧俏得不得了,随着远洋、近海渔业的大发展,国内对渔网的需求大大增加,而剑麻则是一种相当优良的编织渔网的纤维。而且不光是渔业方面,海军也需要大量的网具、绳索什么的,工农业方面同样需要大量的优质绳索,因此剑麻在国内的需求节节攀升。
在这之前新华夏地区已经陆续开始向本土出口一些剑麻了,不过这都是些野生剑麻纤维,产量有限。国内大部分的需求还是通过从荷兰人手里进口产自俄罗斯的大麻纤维来解决,这不但费时费钱,还很不安全,因此,政务院可是将在新华夏地区大力发展剑麻种植园提升到战略高度来看待的。目前,农业部已经在新华港附近规划了大量的荒地、坡地、林地,用来开辟种植园,同时也鼓励私人资本进入这里,大力开拓、发展新华夏地区。
朱老爷此次明显是得到了某几位穿越众的示意,就如同北方的那位上过报纸的著名企业家徐文选一样,充当这些人的白手套,前往新华夏地区发展种植园经济。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同时也是多一些帮手,朱老爷便在今天召集了县里一些薄有些身家的商人到他家里来聚会,准备说服他们一起投资新华夏的“冒险”事业。
今天能坐在这里的要么是能够随时筹集到数百元现金的中等以上商人,要么是朱老爷以前的乡党,他们对朱老爷的提议是既心动又害怕。心动的当然是这种生意非凡的“钱景”了,但害怕的自然是那边恶劣的自然环境,万一过去了却得个什么病稀里糊涂死了,这岂不是冤枉?因此,众人一时都有些难以抉择。
利群看众人吵吵嚷嚷说了个半天仍然没理出个头绪,于是便出头道:“朱老爷,俺老利不是个种地的料,对生死也不是看得很重。既然你说这个什么种植园这么好做,那么便算我一份好了,多的没有,我出两百元钱凑个份子,如何?”
“你愿来,我自然求之不得。”朱老爷呵呵一笑,然后自己拿笔在纸上记了起来。记完后,他又说道:“刚才我有些话没说清楚,这经营种植园的劳力嘛,部分可雇佣那里的岛屿八旗旗民,部分可由政府解决。听说政府打算出面从葡萄牙人那里购买一些来自几内亚湾附近的黑人奴隶,这些人天生对热病(疟疾)有抵抗力,虽然一般都很难活过四十岁,但用来做种植园劳力倒也相当不错。这些奴隶的价格应当不会很贵,怎么样,诸位,有兴趣没?”
朱老爷这么一说,又有两三个商人同意入股,其中一位就是那名前英格兰金匠。
“当然,资金问题大家也不用愁。”朱老爷看众人仍然犹豫不决,又加了块砝码,只听他说道:“京里(东方县)一些大人物和我说,我朱某人若是愿意去那里打拼,会交给我一笔两万多元的现金,同时还会说动西北垦殖银行,再给我们安排一笔低息贷款,数额不会少于五千元。如果我们这里再筹个几千元,此事大有可为啊!诸位,政府一直鼓励开发富饶的热带,以丰富国内商品市场,如今有此良机,为何还安坐不动呢?”
朱老爷抛出的这个重磅炸弹顿时引爆了众人的热情。既然背后有大人物背书,那么其风险自然又降低了一层,因此很快又有五六个人同意入股,包括那名威尼斯商人。而剩下的几人或出于对疾病的畏惧,或由于家庭原因,目前仍然犹豫不决。而朱老爷也不再催逼他们,去新华夏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投资,是人都有畏惧之情,他们这么犹豫也是情理之中。因此朱老爷只是捻须微笑,静待他们做出决定。
第三百四十三章 冬日(三)
六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渐渐寒冷起来了。
农业部副部长郑斌匆匆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内,一屁股坐在装饰了一件熊皮褥子的靠背大椅上,秘书给他端来一杯刚刚泡好的清茶。茶叶是海军从远东运回来的,几乎没什么成本,而如果你问荷兰人或葡萄牙人购买的话,那价格就海了去了。盖因此时的欧洲人基本没有饮用茶水的习惯,比如在伦敦,茶叶是被归入药物来出售的,每磅的价格从6英镑到10英镑不等,这个价格在勤俭之风盛行的东岸,显然是太过奢侈了。
郑斌先是给自己点起了烟斗,产自弗吉尼亚的上好烟丝燃烧产生的气体很好地浸润了他的肺叶,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为之一清。
“新华港北部种植茶叶失败、平安县引种茶叶失败、金鸡纳树试种效果不理想,都在请求继续追加农业项目专项资金补助。全他妈是要钱的,就不能争点气让我们省点心么……”郑斌翘起了二郎腿,一页页地翻看秘书呈上来的文件。他如今有四个专职秘书,除了一个负责农业技术方面的秘书是农民出身、后在县农业干部培训学校进修学习外,其余三人都来自农业部开办的首都农业高等专科学校,并且是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分别负责一个方面文件、资料的整理。
“大沼乡、河阳堡请求增拨三万头牛,以及十台马拉牧草收割机、二十台马拉小麦收割机?当我们农业部是提款机呢……”郑斌嘴里嘟囔了句,然后拿笔在文件上批了句:“宜拨从拉普拉塔缴获之安达卢西亚黑牛一万五千头。各型收割机械的数量亦当减半,收割时各村可协调时间、错开使用。如今大丰农机厂产量有限,望各地农委尽力克服困难。”
“新华夏开拓队请求在圣玛丽岛设立植物园。并与葡属东非、西非殖民地交流引进各热带经济作物。这看起来还比较像样,不就是物种培育基地么,啥,要三万块特别经费?”郑斌将烟斗里的烟灰在木制烟灰缸里使劲敲了敲,然后拿起笔骂骂咧咧地写道:“所请之三万经费不许。部里经费紧张,暂拨兴建植物园之特别经费银元二千元、银行承兑汇票八千元,其余不足之处请新华夏开拓队酌情拨付。”
和葡萄牙人交易自然是不能使用银行承兑汇票的。因此农业部实际上只拨付给了新华夏地区两千元的购买植物的费用,至于另外八千元的汇票如何能够利用起来,这就要看新华夏殖民地的统筹消化能力了。
而所谓的兴建植物园。主要是指在风景秀丽、气候适宜的圣玛丽岛上开辟一片土地,然后引种美洲、非洲以及亚洲的很多植物----一般都是具有重要经济价值的作物,如:烟草(奥诺里科、佛罗里达种)----弗吉尼亚引种的就是这类品种;辣椒、香子兰和甜辣椒(秘鲁种)----这三种都是调味料;胡椒(印度种)、丁香和肉豆蔻(摩鹿加种)----此时后两种香料都控制在荷兰人手里,想要取得种子比较困难。
此外还有甘蔗----这个需要派出探险队前往太平洋了。因为此时无论是葡萄牙人在马德拉、圣多美、巴西。还是西班牙人在西印度群岛、加那利群岛种植的甘蔗----克里奥尔种,都是低糖、低产品种。欧洲人拥有高糖、高产品种还需要等到1768年布甘维尔进行环球航行时,将塔希提甘蔗带到毛里求斯才行,后来这种甘蔗被迅速引种至波旁岛、马提尼克、牙买加,并最终风靡整个热带地区。
至于咖啡和可可,咖啡(罗布斯塔咖啡豆)目前已经在新华夏殖民地三个据点分别进行试种了快两年,效果如何还需要时间来进行观察。至于可可,则还没有进行引种。和伊斯兰世界对咖啡的巨大需求量不同的是,目前东岸国内和欧洲对可可这种东西的需求量比较有限。因此暂时只准备略略引种一些留种,并不准备进行大规模工业化种植。
这么一一算下来,光是购置种子、树苗,开垦完毕土地恐怕都需要很多的金钱了,更别提后期所进行的种植、养护、培育新种等等,总之是一项极为耗钱、耗时、耗力的工作。农业部所拨的两千银元,恐怕还真的就只够前期购买一些植物种子了,至于后期所需要的海量费用,那就只能等下一年再说了,毕竟现在国家财政困难嘛。
不过植物园这种事情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以后年年投入巨额经费是必然的事情。比如本土目前唯一一个植物园----兴建于定西堡河对岸的北方植物园(后世巴西圣热罗尼莫),现在里面就引种了木薯、高粱、玉米、豇豆、西红柿、班巴拉花生(西非种)、红稻等多个品种植物,技术人员们一边在里面研究植物习性、一边进行良种培育。这个植物园现在有两百多名技术人员和工人,占地三千余亩,农业部平均每月要往里面投入超过五千元的资金以维持各种生产、科研活动。
而在这两个植物园外,远东的黑水地区据说也想修建一个植物园,主要用于培育耐寒作物,如:燕麦、黑麦、马铃薯等食物。特别是马铃薯,由于在高寒地区种植的马铃薯有着低毒无毒的特性,同时品种也不易退化、不易染病,因此特别适合专门用来培育马铃薯良种,培育好的良种可以出售给农民们进行大规模种植,所产生的经济效益无疑是巨大的。
批完这些文件,郑斌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抓起另一叠文件看了起来。这叠文件主要讲的是今年种植的各种农作物播种面积、单产以及总产,郑斌大概扫了扫,南方区域(伊河地区、首都地区、西岭地区)的粮食播种面积在去年进一步扩大,上个月秋播的时候小麦播种面积达到了二十万亩,其中首都东方县独占鳌头,全县共秋播小麦十万亩,占到了一半,此外还有五万亩杂粮田。
而北方区域的粮食播种面积就有些吓人了,光湖西四乡镇(西湖镇、大丰乡、牧草岭乡、低地堡)就播种了三十多万亩麦田,相较于平安县、镇海县才各区区五万亩的粮食播种面积,已经确定将在明年正式整合为西湖县的湖西四乡镇不愧为东岸共和国的大粮仓,几乎以一县之力养活了整个北方十七个乡级定居点(平安县、镇海县粮食均不能自给),堪称逆天。
目前该县约有九万头牛、四千只山羊、两千头猪以及三百多匹马,人均拥有耕地面积达26亩。政务院和农业部每年冬天都会组织大量人手在西湖县辖境内修建大量水库、提水站和灌溉水渠,大丰农机厂生产的农业机械也是优先供应这里,甚至就连从拉普拉塔抢回来的牛都是优先廉价出售给这里的百姓----这次农业部就准备将新近搜罗到的两万头安达卢西亚黑牛分配到这里----差不多能够弥补该县三分之一的牲畜缺口,这将使得西湖县成为全国范围内第一个完成三茬轮作制度改革的县份。
“还是湖西农业区的数据看得人舒心啊。”郑斌在关于湖西地区的报告上久久停留,然后才满足地低声道:“秋收就收了一万吨大豆,真真是一块宝地,也不枉国家连年投入巨资建设了。而且下任县长多半是我们农业部的人,嗯,值得多拨一些款项下去。得,眼看现在已经是冬日了,估计那边又在开挖河道、兴修水利,我得去看看。只可惜现在全国各地抽调了不少人去拉普拉塔打仗,本就紧缺的劳动力是进一步紧张了,今年这立冬开河行动估计不会太顺利啊。”
现在拉普拉塔方面的战事正进入到中盘决胜阶段,西班牙人的颓势虽然一如既往,但东岸人也远没有到可以得胜收兵回朝的地步。这样一来,大量兵力和人力便被拖在了这个泥潭之中,不但每日里耗费大量的物资和金钱----这些都会导致民怨上升,而且国内创造新财富的能力也在下降----因为大量农民和工人被抽调上了前线。
可用的人力资源减少了,为了维持原来的生产力,那么提高生产效率就成了必然。而就农业方面来说,兴修水利、推广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多多培育动植物良种、改善土壤肥力就成了提高农业生产效率的必由之路。
如今正是冬季枯水期,按照惯例,全国各县都要组织大量人力兴修水利----这个做法在东岸已经持续了十几年。这些农民们上河挖沟是没有收入可言的,算是一种徭役,但兴修好的水利系统也是给他们自己使用,因此大家也没太多怨言。不过农业部每年冬天依然要拨出大量资金用于采购如挖河工具、御寒棉衣、雨衣雨鞋、牲畜豆料、河工口粮之类的物资,而郑斌作为分管这方面的农业部副部长,当然有责任到现场看看农业部的资金使用情况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冬日(四)
1647年6月20日,大丰乡,晴,气温10摄氏度。
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显得格外舒服。来北方鸭子湖流域视察的农业部副部长郑斌等一行人在大丰乡副乡长的陪同下,进入了新建成没多久的粮食深加工基地。这个基地拥有数条生产线,全部都是由农业部独家投资,用于对本地收获的谷物(主要是小麦)进行深加工。
来之前郑斌就已经知道这里的所谓加工企业都是什么货色了,因此他对呈现在他眼前的一些“惨不忍睹”的奇怪机器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他参观的第一条生产线便是小麦制粉生产线,和后世现代化的自动化面粉生产线所不同的是,眼前的这条磨粉线郑斌看了半天,实在发现不了其与传统的水力、风力磨坊相比有多大的技术革新。
所谓的小麦制粉,其实就是利用浸水润麦后小麦胚乳与皮层之间的各种特性差异,通过研磨、筛分、风选之类的工序,将小麦麸皮、胚芽和面粉区分开来,然后再分别对其进行加工。这条生产线采用的生产原理仍然是古老的、代代相传千年的制粉工艺,只不过在细节上进行了一些革新。
担任这家小麦深加工基地主任、兼大丰食品公司总经理的穿越众蔡德老脸一红,在咳嗽了两声后便上前解释道:“其实我们这条小麦制粉线还是做出了许多工艺革新的。比如,我们对收来的小麦会进行预先处理。你看这里,这是一个平面回转筛。小麦落入筛子后会先进行筛选。将一些大颗粒如石子等异物筛选掉。如今有些卖粮的农民很不老实。会故意在小麦中掺杂一些石子、土块什么的,这些如果不事先清楚都会影响面粉质量。”
蔡德之前一直是个酱油穿越众,学历也只有初中文凭。在各个部门间厮混了十来年后,便主动请缨到农业部里帮忙。这次小麦制粉生产线的研发成功他也算是出了大力,至少这个项目最先是他提起来的,研发人员也是他四处挖来的,因此这次政务院便将他任命为国营大丰食品公司总经理,以示奖励。
“在经过初道筛选后。我们还设计了由一个鼓风机和一个抽风机组成的风选系统,这个风选系统可循环运作,将小麦中的一些密度较大的物质剔除出去。经过风选的小麦再加水浸润----这个由人工操作,然后再进入麦仓准备开始研磨。”
郑斌上前看了看,果然有蔡德所说的一些前道处理工序。在这些工具之后,就是核心的磨粉设备了。而这个所谓的核心设备,在郑斌看来,不过就是几对铸铁辊子而已。这些铁辊以一定的速度相向旋转,将通过的小麦碾成粉末状。有时候可根据加工要求的不同,分别使用一对磨辊、三只磨辊、四只及更多磨辊(不同磨辊线速度可以不同)。
磨出来的粉末状物质再经过一道方筛进行筛分。留在筛上的物质便是麸渣,而从筛网上落下的便是面粉。麸渣里一般还存有大量没研磨干净的小麦。因此可收集起来再次倒入磨辊之间进行研磨,一般需要反复三五次才可,以尽量提高出粉率,减少浪费。
“这条小麦制粉生产线出粉率为50%-60%之间,嗯,是有点低了,不过我们也在继续改进设备。整条生产线的动力由一套功率为25马力的蒸汽锅炉系统提供,每小时煤耗为60千克(标准塔城精煤)。每日可处理小麦三十吨,如果每年生产时间按三百天来算的话,那么一年大概可以处理约九千吨小麦,出精制面粉五千吨以上。”蔡德看了看郑斌的脸色,见对方在认真地听着,略有些放心地继续说道:“整条生产线包括设备、厂房、工人培训在内共总计花费了现金八千五百余元。花费较高的主要原因还是大部分设备都是特别定制的,不过这样也好,定制的设备不存在公差问题,对零部件加工精度要求低,就是以后维护起来麻烦了些、成本也略高昂了些,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了。”
“整条生产线只需要四十多名工人及少数管理人员,一年薪资支出不过三四千元。塔城精煤按照新华夏岛出售给我们的协议价,每吨八角钱,一年才不过花费一两百元。再算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如维护、装运费用等等,每吨精制面粉的生产成本不会超过一元钱。”蔡德掰着手指头算着说道,“如果真要进行市场竞争的话,目前遍布在国内的一些风力、水力磨坊怕是要全部歇业了。他们单位时间内的生产成本比我们高,而生产效率却远逊于我们,质量也没有我们经过革新后的工艺生产出来的产品强,被淘汰是自然的选择。”
“嗯,这么低的生产成本,即便是用汽船、火车运到内陆地区去销售都很有竞争力,乡村水力、畜力磨坊大量倒闭是必然的了。”郑斌这时候也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好事。我们可以解放出来不少人手从事别的工作。在人力紧缺的东岸,更高的生产力水平是我们永恒的追求啊。”
“虽然这种设备看起来‘落后’了点,丑了点,但在这个时代也是了不得的技术革命了。”看到自己的秘书们离得还远,郑斌也和蔡德开起了玩笑,“不过你们不会只整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吧。得,我知道了,先给我看的肯定是比较有把握的东西,下面要看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真让你猜着了。”蔡德的老脸又有些红了起来,只听他说道:“我们这个粮食深加工基地目前还整了几条生产线,主要是对制粉线产出来的精制面粉进行深加工。比如在隔壁目前上了一条挂面生产线,设计的时候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但真正进行设备制造、调试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堆问题,目前还在进行紧张的整改呢,钱已经砸下去好几千块了,但啥时候出成果我还真不敢打包票。
“另外,我们还在搞方便面、饼干生产线的研究,不过目前尚处于理论研究阶段,成果寥寥。而湖西农业区种植的作物还有许多,比如大豆----嗯,这个产量很大,但我们目前还没上机器榨油厂的项目,后期可能会上;有的时候本地农民们也会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杂粮----当然现在很少了,因为无法机器收割,太费劳力----土豆、红薯可以用来制造粉丝;还有就是本地的玉米种植面积很多时候并不低,当然产量也不小,这可以用来酿酒。”
“玉米这种玩意营养差,要是当主食吃的话可能会让人得糙皮病,不过它却也是一种非常优良的饲料。无论是玉米秆还是玉米棒子,都可以拿来当饲料,也许我们以后会上一个玉米饲料加工厂吧。就利用玉米、豆粕以及麸皮等残渣来生产饲料,供应给广大农户养殖鸡鸭,应该会有不小的销路。”
郑斌听蔡德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项目,只是笑了笑:“别画那么多大饼来忽悠我,骗项目资金也不是像你这么骗的。你先给我把制粉生产线整利索了,年底前大丰机器面粉厂要正式挂牌成立,生产出来的廉价面粉可供应全国。另外那些麸皮之类的物质可出口到巴西,巴西的那些农场主们很乐意买一些廉价的麸皮来制造黑面包,供应给契约奴或黑奴们食用。”
“至于你说的什么挂面生产线、饼干生产线、方面便生产线……”说到这里郑斌有些无奈,“拜托你们先做下市场调研,看看有没有需求再说。饼干、方便面海军可能会采购一些,但数量有多少真的很难说。你们总不能上了个生产线,结果却发现一年十二个月里只需要生产一个月就完成全年任务了,其余十一个月就无所事事吧?这成何体统!”
“哪有那么夸张……”骗项目经费的小把戏被人家一眼看穿,蔡德也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正色说道:“其实我们下一个想上的项目是大豆深加工项目,无论是做豆制品(豆腐、豆皮等)还是榨油,抑或是做饲料(榨油副产品),都可以搞一搞。现在湖西地区夏收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种植大豆,这种作物既能肥田又便于收割、脱粒,营养也很丰富、用途还很广。今年秋收湖西四乡镇不是就收了一万吨大豆么?看来上大豆深加工项目是势所必然了啊。”
“这还差不多啊。”郑斌这才赞同着说道,“豆油项目其实大有可为。我们的生产成本低,即便是海运到巴西、拉普拉塔、新西班牙、秘鲁、南非甚至旧大陆都有赚头,何乐而不为呢?荷兰人每年从奥斯曼帝国进口大量橄榄油,然后分销到整个欧洲。我们豆油的质量这么好,生产成本也低,完全可以和荷兰人谈谈嘛,打进外国市场应当不成问题。”
第三百四十五章 冬日(五)
已经是1647年的6月底了,即便是在较为温暖的鸭子湖流域,东岸共和国的居民们也往自己身上裹起了厚厚的御寒衣物。他们中大部分人穿的都是棉衣,但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人穿的是皮衣----一种看起来很老土的东方式样的羊皮袄。
得益于东岸快速兴起的制革工业,目前皮袄的普及率相当之高,特别是在产业工人居多的平安县,有钱的技术工人根本不在乎购买皮袄的费用,甚至于一些追求时尚的人还会购买一些昂贵的染色皮衣。
平安县作为全国第二个建县的老牌工业区,如今下辖四乡镇共有人口一万八千余,工厂林立、机器轰鸣,是目前全国唯一的钢铁、化工、煤炭、医药产地,重要的机械制造、纺织、军工产地,贡献了国家财政超过60%的收入。可以说华夏东岸共和国首都东方县丢了的话无伤大雅,但平安县若是没了的话,那么全国立刻将退化成农业社会并任人宰割。
这个县的县治如今虽已到了黎明镇(阿尔沃拉达),但全县的精华仍在位于鸭子河(雅库伊河)畔的平安乡----整整一个陆军精锐连就驻扎在这里。随着与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战争的深入进行,编练许久、训练精熟的平安县民兵大队被抽调走以后,陆军部不敢怠慢,立刻将新组建没多久的梅林县民兵大队(一千人)调至附近戍守,同时进行严格的训练。
上个月月中的时候,梅林县民兵大队在陆军部的命令下。向北前出至了后世新汉堡一带。并在这里修建军事哨所。以保障平安县工业基地的安全。之所以这样,主要还是国家情报总局上交的一份报告指出,随着东岸经济的快速崛起,十多万人在各个方面的需求也不是什么小数字了。因此,原本被葡萄牙人漠视的热拉尔山脉地区顿时成了一片热土,大量的葡萄牙人、马梅卢科人以及从旧大陆移民来的英格兰人、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在热拉尔山脉内外开垦、放牧,同时还有许多手工业者定居于此。一边为这些拓荒者服务,同时也大量向东岸境内出口手工业制品,生意非常红火。
比如东岸境内需要的缝衣针、鱼钩、锁具、小件皮具、金属制品等各类小玩意,这些小玩意与每个人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必不可少,但若要让东岸人自己生产却又不太可能。为什么?一是没有相应的技术人才(手工业者),二是需求量不大,不值得工业化大规模生产,再加上东岸的劳动力比较缺乏,也没有太多的人手去从事各行各业的工作,因此一些不太紧要的行业商品一直以来都是靠进口----部分从巴西进口、部分从荷兰进口。
贸易红火以后必然会带来许多负面影响。比如人员流动混杂。一些别有居心的人混迹在正常交易的人群中,趁机到东岸境内刺探情报。上个月的时候。一名葡萄牙人不知道怎地走到了位于桔树乡的北方火药厂附近,并在东岸人的硝田附近徘徊了许久,后被发现的该厂保安抓获。据审讯,在此人之前,已经有多名葡萄牙籍“商人”在这里观察了,并将东岸人的硝田设计看了个遍。
得悉此事的执委会大为震怒,立刻责成北鸭子湖地区巡回法院院长白斯文亲自审理此案,并派人通知山对面的葡萄牙官员,向他们递交了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府的抗议信。新近从冷板凳上起来担任北鸭子湖地区巡回法院院长、兼平安县人民法院院长的白斯文不敢怠慢,他本人亲自调阅内务部、国家情报总局的审讯卷宗,然后又组织了一个审判团对抓获的犯人进行审判,审判结果昨天刚刚下达:以间谍罪判处葡萄牙籍商人平托绞刑。
今天就是行刑日了,行刑地点定在保安军事哨所(即新汉堡)。当农业部副部长郑斌带着随从们抵达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在本地四五百名大明北直隶移民们麻木的注视下,年约四十的葡萄牙商人平托被高高吊起,在剧烈地挣扎了一番后便归于平静。在将尸体卸下来并仔细检验了一番后,督邢的法警队长朝白斯文点了点头。白斯文见没有问题,便吩咐随从们整理卷宗,然后大步走下了行刑台。
“白院长,一来就看到如此场面,真是‘受宠若惊’啊。”郑斌今天是来视察保安军事哨所一带的锡诺斯河河道疏浚工程的,锡诺斯河直通鸭子湖,是一条理想的运输通道。这次农业部与交通部联合行动,准备趁着冬季枯水期将锡诺斯河入湖口至保安军事哨所一线的河道中的某些浅滩处稍微疏浚一下,当然一些河道过窄之处也会进行拓宽,以防淤塞导致不能行船。
疏浚、拓宽河道的人力来自于移居至此的数百名大明北直隶移民,此外等海军护航船队返回后还会安排数百名立窝尼亚人及少许奥斯曼女奴来此地,继续加入疏浚拓宽河道的工程,争取在9月底开春后将这段河道彻底搞定。如果时间有暇的话,他们还会开挖一些灌溉水渠出来,以便开辟农田。当然,为了加快他们的干活速度,上级也会安排新近下水的“清塘军5号”挖泥船开至此处,协助他们开挖河道。
“呵呵,郑部长,你怎么到这里了?哦,是了,肯定是来视察河道的。”坐了多年冷板凳终于再次出山的白斯文,面对当年不过是个中学生、而今已经贵为农业部副部长的郑斌,却一点没有尴尬的意思,依然非常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上级准备在平安县以北设立军事哨所,同时还要移民到这里来兴建保安乡这么一个新定居点,我觉得这里的工作可能会安排得有些不周到,因此便想过来看看。”郑斌大大方方地上前与白斯文握了握手,然后说道:“但如今看来,兵团堡的小家伙们安排、组织得不错。我看他们已经提前开挖了相当部分的引流水渠,然后在旁边筑坝排干积水、拓宽河道,干得井井有条、相当不错,我想我是白操心了。明天我就去黎明镇,看看那边的果园搞得怎么样,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回去了,部里一堆事,没空在外面多耽搁啊。”
“保安乡是平安县北部的唯一屏障,执委会在此安排驻军也是为了保护重工业基地的安全。”白斯文裹了裹身上的熊皮大衣,已经五十余岁的他分外受不了寒冷的天气,“而且政务院也将与葡萄牙人进行贸易的场所强制限定在了保安乡,规定所有葡萄牙人必须在此地进行交易,并按规定纳税,不许乱跑乱走乱看,否则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早就该这样了,不然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秘密被葡萄牙人看走呢。”郑斌附和了句,“只是没想到这帮葡萄牙人这么灵活、这么善于捕捉商机,这才十来年吧,他们竟然就在热拉尔山脉间搞出了这么大的局面。真不愧是商人民族、经济动物,一切以经济利益为先啊。”
话说自从翻越热拉尔山脉捕捉奴隶的巴西圣保罗旗队,在多年前第一次开展与东岸的陆上贸易后,坐落于热拉尔山脉之间的巴西小镇就一个接一个地建立了起来。比如1641年设立的奴隶镇(南卡希亚斯)、1644年设立的里卡多上尉镇(圣弗朗西斯科.迪保拉)这两个官方据点;此外,这里还有五六个小型民间聚居点,其中最大的两个分别是新邓迪(伊格雷日尼亚)和铁匠镇(费利兹)----所有这些民间定居点都是自发形成的。
这些定居点都在法理上的东岸共和国领土之外,理论上属于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依据是西葡双方签订的《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即教皇子午线)及后来补充的《萨拉戈萨条约》。但现在葡萄牙人竟然毫不犹豫地在此地插了一杠子将其据为己有,并且堂而皇之地设起了定居点,甚至还迁移来了大量的葡萄牙以及不列颠群岛的移民。
这些定居点如今的人数已经相当不少了。比如最先建立的奴隶镇----顾名思义,为捕捉奴隶提供后勤保障----如今已经拥有了四百多名白人以及数量超过一千的混血马梅卢科人;里卡多上尉镇也有约四百名葡萄牙人和两百多名英格兰人。至于那些林林总总的民间定居点,加起来的白人居民人数已经突破两千了,更别提还有大量的混血马梅卢科人。
白斯文和郑斌又聊了几句后,便在随从的簇拥下登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调头离开了刑场,朝南方驶去。白斯文走后,郑斌也没有多逗留,他带着一帮子随从向东朝挖河工地而去,而在此之前,集体观刑完毕的数百名明人移民已经在兵团堡毕业的干部们的组织下离开了这里,率先回到了河道工地上----“思想教育”完毕,他们还得干活呢。
第三百四十六章 冬日(六)
河道工地上热火朝天。
虽然气温已经接近了五度左右,但这些明人移民们依旧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穿着雨鞋站在充满泥泞的河道边,用铁锹一寸寸地挖掘着河道两岸的泥土,然后将其运走。
交通部派来的技术人员们不断地翻看着图纸,然后适时指导河工们哪来该挖、哪里不该挖、哪里要挖深一点、哪里要挖浅一点,同样忙得不亦乐乎。总而言之,这里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
郑斌远远地在河边看着,不时与正亲自参与挖河工程的兵团部干部们握手,并鼓励他们继续努力,政府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而且他也注意到,挖河的河工数量远远不止他想想中的四五百人,而是有一千多人,也许接近两千。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他有些疑惑,不过在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后,他便得出了结论,这些人都是来自山里的马梅卢科人、甚至还有少许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他的秘书也给他带来了同样的结论,刚才他刚刚询问了本地的负责人,负责人告诉他这些都是趁着有时间来东岸这边打零工的巴西人。
东岸人给他们开出了每天两角钱的高价,并管吃(面包、咸鱼、奶酪)、管住(芦苇窝棚),每五天还给喝一次酒,这让那些每年冬天都无所事事的马梅卢科人如何不心动?如今抓奴隶是越来越不好抓了,瓜拉尼人的武备也越来越强,搞不好就会那啥不成反被日。既然如此。还不如来东岸人这里打零工呢。而且工资也不低。当个农闲时的兼职干干相当不错。
只是这些东岸人支付工资的方式有些坑,竟然不是他们熟悉的里亚尔、东岸元或者别的什么硬币,而是一张张薄薄的“纸片”。东岸人管这叫一年期银行承兑汇票,据说是即便在热拉尔山脉也小有名气的西北垦殖银行发行的,可以拿来直接购买东岸人的商品,当然一年到期后也能拿来换银元。
虽然马梅卢科人极力抗议,但东岸人的态度很坚决:爱干不干!老子只支付银行承兑汇票,不满意的可以走!
一些马梅卢科人忿忿不平地走了。但一些人选择留了下来。在干满一个月后,他们试着用这种“纸片”到东岸人开设在保安乡的国营商店里购买了一些棉布,他们发现这果然可以当做银元一样使用!而且准确地说可能比银元还好用,因为很多时候你拿去买东西的硬币都奇形怪状的,成色也往往很可疑,重量更是和面值有相当差距,这个时候店员往往会拒收或者要求你折价计算。但使用银行承兑汇票就完全没这个问题,因为这种“纸片”不会像银币那样因为磨损而贬值,而且也没有成色方面的困扰,使用相当便捷。
既然银行承兑汇票成功建立了信誉。那么前往东岸人这里打零工的马梅卢科人便越来越多,并在本月达到了高峰:锡诺斯河河道工地上。竟然整整雇佣了1525名马梅卢科人和281名不列颠人,这些人为河道拓宽疏浚项目的按时竣工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而且更积极的一面是,东岸的纸币也成功撬开了邻国的一道门缝,使得其受众变得更加广泛了起来。
“真希望葡萄牙人在热拉尔山脉间多建一些定居点、多移一些人口过来。哼哼,居然在《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规定的教皇子午线以西进行殖民拓展,这里可是西班牙人的土地哟,啥时候轮到你葡萄牙人来了?没人在意这片土地的时候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被人盯上了你就等着吃亏吧。”郑斌右手摩挲着下巴,眼睛看着正在拓宽的干枯河道,脑海里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其他地方:“等我们和西班牙人结束战争重新划定疆界的时候,要是将这片名义上属于西班牙人的土地也划进了东岸新疆土内呢?呵呵,到时候一定很有趣。”
这些葡萄牙定居点都是在近十年时间内陆续兴建并依托贸易而迅速发展起来的,发展速度远超内陆的其他葡萄牙城镇。不过葡萄牙的巴西殖民当局对这些定居点----尤其是民间定居点----的态度却是消极的,因为这些定居点的居民们为出逃至东岸境内的契约奴提供了方便,并且还总是在官员们注意不到的地方偷逃税款,因此官员们几次想取缔这些定居点并将其居民全部迁移到奴隶镇、里卡多上尉镇。不过当地的巴西地方官员们对他们提供了保护,这使得远在圣保罗将军区的大人物们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然本地的这些居民们虽然为出逃至东岸的白人契约奴提供方便,但不代表他们本人也愿意出逃至东岸。他们都是虔诚的主的信徒,对前往异教徒的陌生国度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如果不是对余生已经完全绝望的契约奴,那么谁又会抛家舍业投奔魔鬼而使得灵魂得不到救赎呢?
虽说东岸境内也有一些天主教堂,但更多的却是所谓的道教道观。听说他们的政府在几个月前指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真人”前往平安县一带传教,这位名叫王宝的真人一到平安县,就在最繁华的一处街道上破土动工兴建一座雄伟的宗教建筑----一座三层楼的道观。此外,王真人还派出了一些道长、道士到乡下去传教,同时觅地修建道观。在这样一个被魔鬼阴影完全笼罩的国度内生存,这些一辈子沐浴在主的光辉下的天主子民们光想想腿就已经软了,更别说潜逃至那个国家生活,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过不愿意去东岸生活,不代表他们不愿意和东岸做生意。他们在这里种植小麦、玉米,放牧牛羊,养殖鸡鸭,同时制造大量的手工业品出售给东岸人,然后从他们那里购买上好的铁制农具、耐用的火枪、物美价廉的棉布、制式五金工具、咸鱼(现已断绝)以及一些机械零部件----巴西人现在也开始学习使用机械了。
这种生意的规模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热拉尔山脉附近聚集了如此之多的人口。要知道,在此时的葡属巴西,不过才区区五万名葡萄牙白人,他们要么是种植园主或牧场主,要么就是殖民地官员、军人及其家属,又或者是农场管理者、工厂技术人员什么的。这些人主要散布在乡间,城市人口较少,18世纪的里约热内卢甚至才只有2500个白人居民。
整个巴西其余地区才五万名文明人,这里就聚集着堪比其二十分之一的人口,怎么看都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数字。不过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里与巴西腹地完全不同的社会结构,巴西腹地是一片充斥着奴隶庄园制的落后社会形态,西欧的封建文明、资本主义文明在这里完全倒退,文明人对野蛮人的奴役成了主流----就如同他们的邻居西班牙人所做的那样别无二致。
但热拉尔山脉地区的小镇不同,这里充满了勃勃生气,到处是一片旧大陆西北欧(荷兰、英格兰、法国德国北部)常见的手工业兴旺发达的城镇该有的气象。简而言之,热拉尔山脉与巴西腹地完全是两个世界,这里是商人和工厂主们的最爱,但却不是庄园主和奴隶主们喜欢的地方。
再加上葡萄牙政府对殖民地工业发展的限制不如西班牙政府那么严格,因此一些葡萄牙商人纷纷在此设立作坊,并不断地利用自己的关系在旧大陆搜罗各种手艺人,然后再连蒙带骗弄来新大陆,为他们生产出售给东岸的各种小商品。同时他们自己也转售购自东岸的一些工业品到巴西其余地区,获利颇丰。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也就难怪这里的人口密度远超巴西其他地方了,毕竟工业化的有组织的社会结构总是和农奴社会有些不一样的。
“这些城镇到底也给我们东岸共和国创造了很多价值呢,至少平安县的粮食缺口能够得到弥补就完全是他们的功劳,这使我们不用花费宝贵的运力从外地运粮食到平安县来。另外一些生产生活必须而我们不能或不便制造的手工制品也全靠他们提供了,那一两千名手艺人及其学徒真是一笔令人眼馋的财富啊,要是能想办法夺过来就太好不过了。”郑斌虽然是农业口的人,但终究是高级官员,因此对国家的一些情况也比较了解。
不说别的,就这几座葡萄牙城镇内的手艺人就足够东岸人眼馋了。若是将他们都吞掉,那么势必会解决国内很大一部分商品的缺口。不过这样做也是有相当的负作用的,那就是会与葡萄牙人搞坏关系,同时也会将好不容易形成的这些手工业城镇完全毁掉。毕竟这些城镇在东岸人手里那也就是一座普通城镇而已,但是在葡萄牙人手里,那就是一个能源源不断吸引新移民(手艺人)的工商业城镇。因此到时候怎么操作,还真的需要从长计议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冬日(七)
1647年7月10日,马岛须鲸港,大雪纷飞、巨浪涌动,“东岸主义”号战列舰的航海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船只安全开进了相对平静的港湾内。
即便是在寒冷的隆冬季节,操作这么一艘巨舰在如此恶劣的海况下安全停靠在高纬度海港内,依然是一件很考验人技术和勇气的事情。“东岸主义”号的航海长虽然经受住了考验,但依然汗湿衣背,后怕不已,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些纯粹风帆动力的船只在进出须鲸港的时候需要多么高超的技术以及多么好的运气。而对于那些在这些天内安然驶进须鲸港内避风的荷兰捕鲸船只,他只能由衷地说一句佩服。
此时小小的须鲸港内竟然停泊了二十多艘船只,这在终年杳无人迹的马岛来说绝对是极为罕见的一件事。在这个只有不到一千正式居民、并且只有少量耐寒作物种植(土豆、黑麦),以畜牧业(骆马、绵羊)为主的高寒港口内,一次出现这么多船绝对是很令人惊讶。要知道在几年前,须鲸港一般都只有固定的东岸前往南非的船只路过这里进行补给,顺便补给这里,港口内你很难同时见到超过三艘以上的船只,很多时候都只有一艘船只孤独地停泊在港内等待出航的好天气。
不过在今天,刚刚入役的“东岸主义”战列舰带着南海渔业公司的4艘鱿钓船、2艘鳕鱼捕捞船、1艘捕鲸船,以及第一舰队的2艘弹药补给船、1艘运兵船(载了三百名瓜拉尼人、三百名克兰迪人及部分煤炭)、1艘食水补给船、1艘运煤船,运载了大量人员、弹药、燃煤、食品、医疗用品等物资来到了港口内。
这些船只中除了南海运输公司的渔船外。其余船只都来自第一舰队。她们一边熟悉航线。一边开始在须鲸港囤积人员和物资,意欲何为稍有点脑筋的人都猜得出来。虽然海军主力仍未从欧洲归来,但目前海军第一舰队仍拥有1艘战列舰、3艘护卫炮舰以及6艘内河浅水炮艇留守国内,这样的实力是西班牙秘鲁舰队所无法轻视的。
驻泊在卡亚俄的西班牙王国海军秘鲁舰队只有5艘主力战舰,担负的任务却相当繁重,根本不敢轻离智利到巴拿马一线的海岸。这里的海岸线在16世纪后半期就经常活跃着一些来自英格兰、法国和荷兰的海盗船只,伺机袭击西班牙人运输补给品或银条(从瓦尔迪维亚到卡亚俄)的船只。
而自从东岸人快速崛起后,这种袭击就更为频繁了。他们显然在东岸人的港口内得到了充分的补给,以至于他们能够在西班牙王国的太平洋沿海内停留更长的时间。比如荷兰西印度公司,这家财务状况一直不佳的公司在近十年内就一直坚持派遣海盗船前往智利、秘鲁沿海进行劫掠活动,让西班牙人愤怒不已。
但他们也只能愤怒一下了,毕竟东岸人从未撸起袖子亲自前往太平洋干起海盗行径,顶多收购了一些从海盗们手里流出来的赃物而已,从这点上来说他们无可指摘。再说了,秘鲁舰队近些年来的实力一直在下降,已经好多年没有新船补充了,仅有的几艘战舰还要护卫广大海岸线地区的安全。实在走不开。因此即便在两国正式开战后,西班牙秘鲁舰队都从未考虑过离开太平洋进入大西洋以袭击东岸人的海上运输线。非不愿、实不能也!
不过西班牙人不过来,可不代表东岸人不会过去!虽然文官们已经在集体谋求如何尽快结束战争,以消化胜利果实----新占领的土地、虏获的钱财牲畜等,但军部势力至少从目前来看仍然没有任何结束战争的意思,他们的胃口显然比文官们更大。他们就像那贪婪的蟒蛇,妄图将肥沃的拉普拉塔一举吞入腹中,甚至在劫掠了大量金银牲畜后还不满足,他们还想跨越麦哲伦海峡,前往富饶的智利、秘鲁沿岸,肆意袭击西班牙人的市镇、劫掠他们的钱财,并打击敌人的战争意志。
文官们虽然非常想要尽快结束战争,但要知道这事情单靠自己一方是行不通的,他们还需要西班牙人点头同意才行。而为了说服西班牙人,必要的军事行动确实是难以避免的、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因此,他们不得不继续咬牙筹集战争物资以继续配合军部的行动,为此财政部的银库里甚至连根老鼠毛都快看不见了。
此番“东岸主义”号战列舰带着一溜船过来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行动打前站的。考虑到这些船都刚入役没多久,船只需要磨合、船员们也缺乏经验,因此就组织了这次远航,一边让水手们熟悉这条航线,另外也顺便在须鲸港内储存一定数量的战争物资,以便于接下来穿越麦哲伦海峡西进的行动。
当然了,跟随海军第一舰队船只而来的也不都是军舰,南海渔业公司的7艘渔船(超配了两倍人手)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其中,4艘鱿钓船之前还在南纬43度左右的海域钓滑柔鱼呢,现在跟着海军来到了马岛附近海域----这主要是他们听在这里捕鲸的荷兰水手说须鲸港外海有鱿鱼(枪乌贼)的渔汛。
至于你说这里的风大浪高,小船不安全什么的。大哥,拜托看看荷兰人的捕鲸船,不过也才100吨、200吨的级别啊,东岸人的鱿钓船也绝对不能算小了,君不见当年麦哲伦一百多吨的小船穿过麦哲伦海峡做环球航行么?
除了鱿钓船外,其余两艘鳕鱼捕捞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们原本在巴塔哥尼亚大陆架附近海域捕捞无须鳕捕得不亦乐乎,每条船每月能捕一万多条,但时间一长这渔获量肯定也会有小幅度的下降,因此这次便也分了两艘船到马岛附近海域来,捕钓这里资源很丰富的非洲鳕鱼,而另外两艘鳕鱼捕捞船则仍然留在巴塔哥尼亚附近海域巡回钓鳕鱼,顺便训练水手。
无论是枪乌贼、非洲鳕鱼这种马岛极为丰富的鱼类资源,还是滑柔鱼、蓝鳕鱼之类的数量不多的少数鱼类,都是能够极大丰富东岸老百姓餐桌的好东西,因此就值得南海渔业公司派出船只到此地来进行捕钓。
除了这6艘船外,一艘功能齐全的捕鲸船----“猎杀者7号”也跟在船队后面,低调地驶进了须鲸港内,这使得在马岛附近海域作业的东岸捕鲸船的数量达到了8艘(包括一艘补给船)。
如今这个季节正是捕鲸的大好季节。因为南半球此时天气开始转冷,原本在张云海(威德尔海)内嬉戏生活的大量鲸因为海水结冰开始北上,寻找相对暖水海域以及丰富的食物来源地过冬,而马岛附近海域就是这些海上巨兽们的理想栖息地。
在须鲸港以东海域,满世界乱窜的捕鲸船水手们就经常会看见漂浮在海面上缓慢游动着的鲸鱼。而每到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发财的机会了。那些勇敢的荷兰捕鲸船水手们驾驶着十几吨重的小艇,在风浪中靠近鲸鱼,然后凭借着过人的勇气与智慧收获自己的猎物。
以往荷兰人在斯匹茨卑尔根岛捕鲸,很多时候都只是在海上现场割取鲸脂,其余部分全部扔掉,这种方式实在是太浪费了,而且也会使得捕鲸船船员们的收益下降。而在听说东岸人收购他们以往大量遗弃的鲸肉、鲸皮、鲸骨、鲸内脏等所有鲸鱼身上物件后,再加上这里的鲸鱼资源确实很丰富,因此大量荷兰捕鲸船蜂拥至此,开始为东岸人捕鲸。
猎获的鲸鱼被送往须鲸岛进行加工,目前活跃在附近海域的外国捕鲸船共有21艘,其中16艘来自荷兰、3艘来自英格兰、1艘来自丹麦、1艘来自西班牙巴斯克,再加上东岸人的捕鲸船,一年平均下来每个月能猎获15-18头鲸。
全部鲸都被须鲸港收购,加工处理后平均每个月出产约170吨鲸油、38吨鲸皮(鲜皮,非盐藏皮)、410余吨鲸肉(或130余吨鲸肉干)、50吨鲸骨粉(优质氮磷复合肥)、2.75吨鱼肝油(富含维生素a、d,幼儿保健品),以及大量鱼鳍(名菜)、鲸须(制衣)、鱼肠(雨衣、套子)等有用物质,产值巨大,每月超十二万元。这些无疑有力支援了国内的工农业建设,并且丰富了商品市场。
以“东岸主义”号战列舰为首的海军第一舰队船只卸完物资后,稍稍在港口内停留了两天,顺便给船队补给了一些新鲜淡水、蔬菜、腌鲸肉、面粉等食水,然后便依次开出了港口,踏上了返程的旅途。而下一次他们到来的日期,相信不会太过遥远。也许在8月,也许在9月,也许还带着大量陆军,总之会是西班牙人的噩梦。
第三百四十八章 判断(一)
东方港码头上奏起了激昂的音乐,执委会主席刘为民带着一批军政大员们站在码头边上,静静等待着离开大半年的海军护航舰队官兵们再度踏上国土。
护航舰队司令官陆铭刚刚下到码头上,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廖猛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并在陆铭耳边轻语一番。陆铭听到后也非常高兴,立刻派遣自己的副官去通报各舰军官。很快,停泊在港口内的十余艘舰只上依次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原来码头上马上就要现场进行授勋及晋升仪式,大批在护航战斗中立下功勋的军官或士兵们将被授予勋章,然后提升军衔,而其余的官兵们也将受到上级慰勉和奖金发放的待遇。
隆重的授勋仪式就在猎猎海风的吹拂下隆重进行着,陆铭及27名军官被提升一级、135名士官或士兵被保送航海学校特别班进修。其中,陆铭被授予了史无前例的上校军衔,以表彰他带队前往欧洲的勇气以及在与西班牙海军作战中镇定的指挥,此外他还获得了新鲜出炉的一枚双剑苍鹰银质勋章。
银质勋章是授予军官们的,而铜质勋章和钢质勋章则是授予士兵们的。除了勋章外,大家还各领到了一枚黄铜质地的第勒尼安海海战纪念章,令在场的少数陆军军官们羡慕得眼珠子都快瞪爆了。
军部的御用画师、来自佛罗伦萨的意大利裔移民佩罗塔全程观摩了整场仪式,他表示回去后将会花费一年时间创作两幅新作:《燃烧的第勒尼安海》以及《海军授勋仪式》。而在此之前,一幅他创作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受降记》已经被收入了国家军事博物馆内收藏。
与佩罗塔画师一起有幸观摩正常仪式的非官方人士还有随船抵达的不到六千名来自立窝尼亚及希腊的移民(死亡率将近四分之一)。他们此时正在水手及港务局官员们的组织下鱼贯进入移民隔离营地内。接受为期半月的隔离居住。现在旧大陆很多地方仍在闹瘟疫。本就极其缺少人口的东岸可不敢怠慢,因此必须执行隔离观察的政策,生怕在东岸酿成什么流行病灾难。
这些新移民中的单身女人将被充实到各个前几年兴建的定居点,以平衡当地人口的性别比例。至于剩下的部分立窝尼亚人、克里特岛希腊人将被充实到今年新建的几个定居点,如青岛港、胜捷堡、保安乡等地。他们将与先期抵达那里的明人一起,参与艰苦的拓荒活动。
执委会如今对这些新来的移民的政策是越来越“苛刻”,因为无论是土地、房屋还是女人,都不再是免费的了。而且执委会对新定居点的要求也越来越严。一般来说新定居点(自然条件如果不是太差的话)第一年肯定是巨亏、第二年亏损幅度收窄、第三年差不多就该做到自给了。依照此理论,执委会定下了规则,新定居点顶多输血三年,如果三年内仍做不到自给,那么当地的主官考评将是最差一等,主要官员立即下课待岗。
授勋仪式结束后,海军官兵们被允许轮流休假。而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将船只开进大鱼河海军造船厂、镇海造船厂、现代特种船舶厂等几家造船厂内,将船只做一番彻底的维护保养。漏水的船板需要更换、破损的帆布需要缝补、有故障的火炮需要修理、船底的浮游生物需要清除、焦油硫磺玻璃渣混合而成的涂层需要重新涂抹等等,总之一堆事情。
随船运回来的物资、钱币也需要清理接收。工业生产急需的铜、铅、锡等金属被吊装上小汽船。然后分送到各家工厂;牲畜(卢西塔诺马、土库曼马及少量拉斯切克马)将被专门人士驱赶到牧场乡军马场内饲养;而最吸引执委会注意力的,自然是从波尔多、佛罗伦萨、里加、但泽、士麦那、布尔加斯等商站收回来的上个年度商品货款了。威尼斯杜卡特、法国图尔里佛(即利佛尔,因在图尔修道院铸造而得名)、帝国里拉(米兰公国货币,通行于托斯卡纳公国)、荷兰杜卡特、格罗兹(即兹罗提)、西班牙里亚尔等各种货币装满了大量钱箱,计有140余万元(已扣除物资采购费用)。
这些钱币将被以最快速度运进大鱼河造币厂,然后熔铸成东岸银元存进银行内,以补充国内快速流失的白银。如今市面上白银的数量是越来越少,据新近从梅机关拆分出来的统计局统计,如今国内各行业工人工资中用白银支付的比例已经下降到了七分之一左右,大量的银行承兑汇票充斥其间。
而在零售商业交易中,银行承兑汇票的交易额也日渐攀升,目前渐渐达到了四成以上,并还在快速增长之中----没办法,谁让硬币非常匮乏呢?在东岸这种商业交易尚不是很发达、银币流通速度尚不是很快的国家,市场上对通货的大量需求必然会使得人们将目光投到“纸币”上。
而这种事情当然是东岸财政系统的官员们所乐于看到的,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解决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即几个月前开具的部分六个月期限的银行承兑汇票即将到期,届时必然会迎来一个兑现高峰期。大量的持票人会蜂拥进入各银行网点,将手头的到期汇票换成银元,这可是相当考验东岸银行系统资本充足率的事情,这个时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以后政府发行纸币的信誉必然将受到极大的影响。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稍微松了一口气了。原本大家还在指望攻入亚松森的陆军能够“搞”一笔钱回来救救急,先把眼前这个槛撑过去再说呢,而现在显然不用这么麻烦了。可以说,这笔上年度的贸易货款的及时回笼可谓是救了财政部及两家银行一命。不然等到两个月后,你看他们拿什么来兑付?如果陆军没能从亚松森运回大量白银的话,那么他们就只能发新票还旧票,不过那样的话名声可就也臭到家了。
刚刚晋升海军上校的陆铭如今是海军系统内仅有的两名上校之一,在授勋仪式结束后立刻随执委会的一干大员们来到了执委会行政大楼三层会议室开起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议,重点是汇报下此行所发生的各种事情以及打探来的欧洲情报,包括他们在加勒比海袭击西属圣多明各的事情也将列入汇报之列。
早在回来的路上,陆铭就已经开始将自己这一路上的事情写成了专题报告,此时面对各位中央大佬垂询,他只是稍稍调整了下思绪便张口汇报了起来:“与西班牙王国海军地中海舰队在第勒尼安海的海战,破除了海军官兵们心头的阴影。有利于我们的战损比也使得大家的心气变得更高,原本对西班牙这种老牌海军强国还存有一些畏惧心理的我海军官兵们,经此一战后自卑情绪将荡然无存,这对我们的海军建设具有重大的意义。”
“这场战斗应当极大地震撼了西班牙人,使得他们意识到即便是在自己的后院地中海,其控制力也下降得厉害----这得感谢荷兰人。战舰数量不足、船只老化、战术落伍、海军人才因为迭次惨败而断档严重,这些都极大地影响了西班牙海军的战斗力,并成为影响这次海战结果的重要因素之一。”陆铭继续汇报起了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总结出来的东西,“另外,地中海西部的国家,如热那亚、萨伏伊、托斯卡纳、米兰都知晓了我们的威名,甚至就连地中海东部的威尼斯、奥斯曼以及北非的摩洛哥都认识到了我们的战斗力,这对提高我们国家的国际地位将有很大的好处,而这种国家地位的提高也必将给我们国家带来大量有形的或无形的利益。”
“另外,西班牙王国在加勒比海地区的防御有些松懈。他们只在贝略、卡塔赫纳、哈瓦那、维拉克鲁斯等港口修建了大量要塞并部署了很多重炮,但其余地区的防务完全一塌糊涂。此次我舰队在西属圣多明各攻破了大量西班牙市镇,所受到的抵抗微乎其微,但所收到的战利品却非常巨大,我建议继续坚持这种行为,定期打击西班牙人在加勒比海的各殖民点,直到战争结束为止。但在这个过程中也要挑好时候,即尽量避开西班牙大帆船船队进出的时间段,以免吃亏。”陆铭最后介绍起了6月初时在圣胡安等地的战绩,并且力促各位中央委员们批准这种劫掠行为常态化。
不过委员们显然有自己的考虑。只听财政委员聂小倩开口问道:“以你的判断,西班牙王国到底有没有求和的心思?我们若是将战火扩大到加勒比海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判断(二)
“我认为……”说到这里,陆铭先是沉思了会,然后便用略带肯定的口吻说道:“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依然看不出西班牙王国政府有任何求和的心思。”
“我们只需要简单换位思考一下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了。”陆铭为自己的判断做着解释,“我们先看看西班牙人在这场至今已历时十个月之久的战争中失去了什么?拉普拉塔的几个城镇以及这些城镇积存近百年的财富,而这些本来就不是西班牙国王的财富,也不是大贵族们的禁脔,他们有必要心痛么?第勒尼安海海战是怎么回事我自己心里清楚,西班牙人是损失了一些战舰,但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我听说他们4月份前往新大陆的弗洛塔船队的船只数量依旧达到了40多艘,平均吨位500余吨,这证明他们的实力依然不容小觑。第勒尼安海海战的消息我甚至怀疑能不能吸引腓力四世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毕竟和与法兰西正在进行的事关欧陆统治权的争霸战比起来,与我们的战争实在不值一提。”
“西属圣多明各的沦陷也许会对西班牙人造成一些震动,但然后呢?他们依然该干嘛干嘛,该部署对我们的攻势的继续部署,该和法国人死磕的继续和法国人死磕。他们的损失有限,新大陆依然能为国王提供源源不断的战争经费,荷兰人、犹太人、热那亚人组成的放贷商人团依旧在为他们提供财政服务,数量庞大的陆军依旧奋战在多条战线上,他们不需要特别针对我们。就是这么简单地拖下去。试问我们能够耗得起吗?”
“我们完全拖不下去!因为战争造成的各种因素影响。现在保守估算每年我们会有30万元以上的财政缺口,这个缺口不是光靠发行汇票就能解决的。而且这还是目前的状况呢,万一西班牙人跟我们死磕,倾尽全力来阻止我们进入欧洲贸易,那么我们的财政系统只需要一年时间就会彻底崩溃。”财政委员聂小倩也支持陆铭的判断,只听她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实行物资配给制吗?所有人停发工资,只保障基本生活供应,凭票领取生活物资。但就是这样也不能维持太久的。这也只是延缓,阻止不了我们经济、社会结构的崩溃。”
“我们的船去不了欧洲,可以把所有商业贸易委托给荷兰人。虽然这里面一定会吃很多亏,荷兰也会坐地抬价,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陆军部长廖猛坐在角落里,一边抽烟一边说道:“荷兰人筹集物资的能力毋庸置疑,即便价格贵上一两倍,也不是我们不能承受的。我们可以出口粮食、钢铁、皮具、纺织品等商品给荷兰人,就算给他们专营垄断权又如何,只要能够换回我们维持战争所需的物资。那就是值得的。毕竟通过战争攫取的土地资源才是无价的,才是真正可以传给子孙的。”
一听陆军部长廖猛这么说。一干文官派系的官员们顿时直感觉血压上升,额头青筋直跳。这种不顾国家现实情况而穷兵黩武,什么事情都靠简单粗暴的战争来解决的调调,在文官们看来简直就是开玩笑!
你难道不知道穷兵黩武的后果是什么?咱们国家从夹缝中崛起,艰难求存到现在已经快十七年了,这么多年来容易么?难道你们军部的马鹿们一定要看到国家经济崩溃、社会动荡才满意么?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国内社会、宗教、民族问题极其复杂,战场上或经济上稍有一点差池就很有可能在国内掀起巨大的波澜。经济恶化、社会动荡、民族矛盾上升,这是文官们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至于军部势力一直鼓吹的超常规发展在文官们看来更是“大跃进”一般的危险举动,他们鼓吹穿越众生命有限,若是按部就班地种田发展,那么等到他们谢幕之时国家可能仍然窝在乌拉圭的这个小角落里,一边和越来越恶化的国内外形势做斗争,同时还要面对整合完内部开始将目光转向海外的欧洲列强。到了那个时候,东岸的外部形势恐怕还要更加恶劣,更加无法通过战争来扩张自己的土地,相反还要面对欧洲列强充满敌意的目光----毕竟东岸可是个异教徒国家。因此,现在必须超常规发展,用军刀在满是荆棘的周围生生劈开一条道路、劈开一片生存空间,为国家、为子孙后代争夺阳光下的土地。
这种论调无论在陆军还是海军中都极为流行,而且民间也不乏拥护者。东岸以武立国,军人社会地位极高,国内年轻人的理想除了当科学家外就是参军。而且他们的收入也绝对很高,思想、穿着、用度等更是普通人效仿的对象。这种种的一切都令文官们极为恼火,他们要的是温文尔雅的绅士,而不是倨傲粗鲁的军汉,他们要的是繁荣发展的经济,而不是捉襟现肘的苦逼财政。因此,尽快结束战争已在文官系统中取得了共识,但问题是:如何说服军部的好战分子?
“就凭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迅速结束战争无异于痴人说梦。”中央执委中的另一名女性、司法委员兼军事法庭庭长孙丽宇与陆军元老彭志成是亲戚,因此她毫无疑问站在军部的立场上:“我们想要停战,但西班牙人肯么?我们打痛了西班牙人吗?我看远远没有!拉普拉塔丢了对西班牙人来说确实是一大损失,但问题是拉普拉塔是西班牙人的核心利益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西班牙人在新大陆的核心利益位于哪里?在波托西的银矿!在智利北部维拉利卡的银矿!在墨西哥的银矿!在古巴的制糖!在哈瓦那的造船!在中美洲的木材!在佛罗里达的烟草和棉花!我们现在打下来的这些地方,对不起,不足以让西班牙人如临大敌从而做出让步求和。”
陆铭虽然是海军高官,但从来都是温和派,和文官们的关系也相当不错。此时看到会议室内的气氛有些不对,便立刻出来打圆场道:“结束战争的想法是对的,国家的现实情况不允许我们长期拖下去,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本钱。别的不说,因为战争而导致的人员薪资支出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虽然这些钱在战士们手中理论上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回收过来,但这毕竟需要一个过程。而且我们能够回收战士们手中银元的方式如今也不是很多了,因为市面上的商品数量无疑每天都在减少,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的,财政最终也会难以为继下去。”
“但正如孙委员所说的,结束战争不是单方面的事情,这需要西班牙人同意。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显然也是不现实的,因为我们并未给西班牙人施加足够的压力,他们还撑得住!他们依靠利马殖民军团的数千名士兵,至少到目前为止成功地将战事局限在了拉普拉塔境内,这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要让西班牙人明白,战局并未就此稳定,他们还可能有更大的、更严重的失败在后面。如果不及时进行止损的话,也许今后的损失会难以承受。而要做到这一点,我想只有一个办法了。”
说到这里,陆铭苦笑了一下,但仍然铿锵有力地说道:“这个办法就是继续深入发展战局,让西班牙人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痛楚。虽然这极有可能引起西班牙人的愤怒并导致他们投入更多的力量与我们作战,但我们别无选择,要么这样不死不活地拖下去,每天消耗大量的物资与金钱,然后等个十年八年,看看西班牙的腓力四世陛下哪天不耐烦了开恩与我们结束战争。说到底,我们还是过低地估计了西班牙人的综合实力和战争意志,过高地估计了我们自己,蛇吞象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但事已至此,我们也只有硬着头皮打下去了,不打出个名堂来怎么能够与西班牙人平等地坐在谈判桌前?”
陆铭的话一说完,会议室内顿时陷入了沉寂。其实在场的诸位哪个不知道如今的情况,只是战争打到这个地步,面对愈来愈困窘的局面,大家都有些一筹莫展,继而有些火气上升、意见对立,这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正如陆铭所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此时大家再争吵、埋怨确实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面对现实,好好思索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如何能够做到更好地以战养战,尽量延缓东岸经济的恶化,同时保持国内的稳定,这才是大家应该做的。文官们应竭尽全力维持国内局面、发展经济,武官们要更好地打击敌人、尽快结束战争,文武双方精诚合作,才能保证东岸人在这场战争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然注定只会是一场空,而这显然是东岸所无法承受的。
第三百五十章 撤退(一)
1647年7月18日,亚松森。已经占据这座城市一月之久的东岸拉普拉塔远征军正在有序地组织撤退事宜,城内的西班牙居民们略带兴奋地看着这一切,但他们也不太敢过于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因为城外绞刑架上晃荡着的一排尸体在不断提醒着他们,这些人是占领军,是曾经在城外大批屠杀过瓜拉尼人的侵略者,对他们还是曲意奉承地为妙,认为试图激怒他们的行为都是极其愚蠢的。
平心而论,亚松森在这一个月内并未经受大规模的动荡。东岸军队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行为,除了一开始少许克兰迪人、高乔人之类的仆从部队在城内杀戮了少许西班牙白人外,其余的杀戮行为均被严厉禁止了。不过小命保住了,城内居民们却免不了破财,成年人每人两个比索、小孩每人一个比索的赎金必须缴纳,东岸人上门收缴,缴不出的通通抓起来负责为东岸人运送劫掠的物资。
而相比起从普通居民们手里收来的小钱,被东岸人当做敌产没收的潜逃西班牙军官、市镇议员们的财产才是大头:金银钱币装满了钱箱,名贵毛皮挂满了墙壁,艺术品、珠宝放满了收藏室,这些东西都被东岸人毫不客气地全部没收了。
城内搜刮完毕后,东岸大军将目光转向了城外的庄园、农场和牧场。在一些自告奋勇的中南欧白人带路党的帮助下,东岸军队迅速找到了这些城外庄园,然后击溃了几乎不能称之为战斗的微弱抵抗。在给予了庄园内所有奴隶以自由后。他们又将一切能够运走的物资通通用大车拉到码头边。装船后运到圣菲。等待海军用大船转运回本土。
西班牙人在巴拉圭经营百年,积存的财货是极为惊人的,只可惜大部分西班牙庄园主们并没有参与对东岸人的攻击行动,相反还十分顺服,并且对东岸人以军票的名义向他们“采购”部分物资也都毫无异义。因此,东岸人实在无法拉下脸来直接对他们实施抢劫,只要他们不脑残做出什么敌对行动,那么他们就是安全的。
但饶是如此。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内,东岸军队在亚松森附近依然筹集到了大量的物资、牲畜和钱财,在码头上堆积如山。很多不甚重要的物资如木材甚至就露天堆放着,至于皮革、粮食等物资则用雨布盖着,等待装船运输。
其实东岸人对这些物资的运输是有优先级别的,依据则是国内的紧缺程度,比如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金银珠宝什么的了,其次便是粮食、药材等战略物资,接下来轮到艺术品、皮革、牲畜之类的物资,最后则是木材这种大路货。
以战养战是执委会定下的基调。因此东岸军队基本不会在占领区搞什么建设,一切以掠夺为最终目的。目前在巴拉圭收集到的物资已经往回运输了将近半个月。亚松森周围的许多村落也被东岸军队光顾了个遍,尤其是那些瓜拉尼村落,更是受到了重点“照顾”。东岸人对土著原住民一向是以冷酷无情著称,因此大量瓜拉尼村庄田地被毁,居民被杀戮火驱逐,牲畜财产被抢夺,处境比白人要悲惨得多,整个亚松森周围的经济少说要倒退十年以上。
常开胜一大早就被副官叫醒,因为今天是部队开始撤离的日子了,他有必要前往码头看一看。在副官和勤务兵帮助下穿戴完毕军服后,看着床榻上赤身**的一名西班牙美妇,常开胜在她丰腴的大屁股上最后摸了一把,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位女男爵的房间,在卫兵们的簇拥下朝码头而去。
哦,说到这里顺便说一句,破城之夜西班牙拉普拉塔步兵团的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因为逃跑得过于匆忙,竟然将妻女不甚遗留在了城内独自面对新来的异教徒征服者。嗯,如今代价显现了,他的妻子----来自卡斯蒂利亚的女男爵在这一个月内就被迫夜夜给常开胜暖被窝,以换取自己及家人的人身安全。
“支队长,今天最后一批约三万张牛皮已经装船起运了。五千头安达卢西亚黑牛12日也在骑兵部队的护送下沿着陆路先期出发了,目前码头上还存有一万二千多根原木,都是上好的木材,其中很多能拿来造商船。这些船我们商量了一下,原则上准备将其扎成木排,然后顺水而下,直抵圣菲。到达那里后再想办法装上海军的大船运回本土,而且这些木排上也能装运相当部分的牲畜和人员,能够给我们节省不少宝贵的运力空间呢。”常开胜的副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开始向他汇报各种情况。
话说自从占领了圣菲后,海军就组织了人手开始对巴拉那河下游航段进行了一番相对细致的考察、测量,然后发现从入海口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到上游地带的圣菲,这段河域河面宽阔、水流丰沛,中心航道水深也普遍达到了4米以上。这样优良的条件甚至不需要本土派出挖泥船疏浚河道就能够使得这里通航海军的大型蒸汽船,因此目前东岸人已经开始将大船直接开到了已重新粗粗修复的圣菲港码头转运物资,效率大大提高。
“这个方法可行。”听到副官的汇报后,常开胜立刻简短地评论了句,然后又说道:“安全方面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巴拉圭河----巴拉那河水系周围的西班牙人肯定还没被彻底清除干净,这从上次夜泊科连特斯城的运煤船沉没事件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巴拉圭一带还有少量残余的西班牙陆军,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未能找到他们,这个时候说不定也会跳出来,我们必须做好防范措施。大规模撤退,是一项系统工程,不能出一点纰漏。”
东岸人在6月初攻克亚松森后,立刻派出精锐骑兵部队对逃跑的西班牙军队进行了追击。士气崩溃、慌不择路的西班牙陆军死伤惨重,超过三百人在撤退途中死于东岸骑兵的军刀之下,另有两百余人被俘虏,如果再算上开小差逃散的、饿病而死的西班牙军人,原本戍守亚松森的拉普拉塔步兵团及部分利马军团士兵(战前合计1400人)现在差不多只剩下了三百人左右,几乎不能成之为威胁。
另外,当初在耶稣会、圣方济会等传教团体的鼓动与组织下前来亚松森助战的三千瓜拉尼教民的损失还要惊人。在亚松森外围他们就已经损失了两三百人,在守城战中更是损失惨重,差不多有千余人死在东岸人的枪炮下。城破后他们又是被傻乎乎地落在了城内,没人通知他们撤退,白白替西班牙人断了一次后。
至此他们的兵力已损失大半,剩下的也泰半被俘,只有区区五六百人成功逃脱了东岸骑兵的追杀----事实上东岸骑兵的主要追击目标是西班牙白人军队。这五六百人也没有试图去与西班牙军队汇合,而是带着满身的伤痕和低落的士气返回了自己的部落,他们已经丧失了继续与东岸人进行作战的勇气。
东岸人对如今巴拉圭地区的西班牙人实力了解得**不离十。因此常开胜虽然口头上这么叮嘱,但也只是下意识地这么说而已,没人会将已经躲进老林子里任蚊虫叮咬的西班牙军人放在心上,这帮败军之将已经没有再制造任何威胁的能力了。
不过他们的运气倒也是不错,因为东岸人马上就要撤退了,再也无法顾及他们。联合参谋本部的最新命令已经下达,收集完物资后全军放弃占领的亚松森一线,然后退守圣菲城。驻守在科连特斯城的一个民兵大队将与撤退至此的常开胜支队汇合,然后一起退往圣菲。
这些部队撤退到圣菲后,陆军常开胜支队将就地解散。同时陆军部将派人从这里抽调大批主力部队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与开到这里的部分海军舰只一起前往南方须鲸港,准备执行前往西班牙秘鲁总督区太平洋沿岸城镇进行破袭作战的任务。
这次破袭作战任务极为关键,某种程度上甚至事关整个战局的走向,因此执委会已经责成联合参谋本部制定了详细可靠的作战计划,部分维持先期作战的物资也已经先一步运输到了须鲸港储放。下一步他们将在处于阿劳坎游击队控制下的阿劳坎城(纳塔莱斯港)建立起另一处大型物资转运基地,作为维持太平洋沿线作战的后方补给基地。
当然了,考虑到部分部队已在拉普拉塔地区作战数月,劳苦功高兼且伤亡也不是很轻,因此他们将与一直驻守本土的部分部队进行轮换,顺便也让这些驻守本土大半年的部队有出去进行真枪实弹战斗的机会----嗯,顺便也让他们发一把小财。
1647年7月20日,随着殿后的部队----陆军第103连最后也撤离了亚松森城,东岸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的战略性收缩终于进入了实质性操作阶段,而新一阶段的作战调整也同时随之展开。
ps:昨天24点后上传的,下意识选择了第二天9点更新,结果弄到16号去了,抱歉。。。
第三百五十一章 撤退(二)
随着几门大炮的怒吼,西班牙人的这一波攻势再度功败垂成,百余具克兰迪仆从兵的尸体散落得到处都是,不停向人们诉说着他们的悲惨命运。
这里是圣菲,是西班牙与东岸两军鏖战的一线战场。超过两千五百名东岸士兵与三千八百多名西班牙利马军团官兵在此殊死搏斗,为的就是争夺圣菲这座重要港口的控制权。
西班牙人说是有三千多人,但其中超过两千人是克兰迪仆从兵,装备的全是长矛等冷兵器,战力有限得很。当然东岸人这边也有相当数量的仆从兵,比如三百多名克兰迪人以及两百名高乔人,这些人都是与西班牙人有些过节的起义者----当然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战斗,他们之间的过节似乎是越来越大了。
除了一开始双方的主力部队上前拼过一阵后,最近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东岸人都有些沉寂。西班牙人是因为伤亡太大,毕竟攻击东岸人设防严密的坚固阵地,且面对众多火枪大炮的密集火力,任谁也无法长期坚持下去。因此,西班牙利马军团在付出了约四百多人的死伤后(其中约四分之一是西班牙白人,余皆秘鲁印第安人),他们便果断地偃旗息鼓了,然后派出在科尔多瓦等地征集来的两千克兰迪人轮番上前进攻。
不过克兰迪人也不是傻子,他们的进攻一直搞得有气无力的,对东岸人来说无异是挠痒痒,反倒是将附近残存的西班牙定居者祸害得不轻,这让带队的西班牙军官气歪了鼻子。今天(7月20日)西班牙人一大早就展开的这一波攻势在近十天来算是规模最浩大的了。但也仅仅死伤了百余名克兰迪人而已。躲在乌龟壳内的东岸陆军甚至只有7人战死、14人受伤(轻伤居多)。这让西班牙人的绝望变得更加深沉了。
是的,西班牙人如今对于攻克圣菲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火炮损失殆尽、弹药物资补给艰难、长期野外宿营疫病满营,这些无疑都在一点一点侵蚀着西班牙人的战斗意志,如今他们只需要一个契机,也许便可以拔营回撤至科尔多瓦休整。
安达十五刚刚从前线炮楼、战壕边巡视回来,今早刚刚换上身的干净军裤上再度溅起了大量泥点。昨天下了场雨,将整个战场泡成了一片松软的泥地,这给西班牙人发起进攻增添了更多的困难。而东岸人此时也已经满是疲惫。无力发起大规模的反击,两千多人的部队至今前后已经伤亡了四百多人----多数是民兵。
罗洽县本月10日的时候曾经往这里补充了一百人,然后面对前线要求继续增拨补充兵的要求便一直硬顶着。他们甚至还派了一个副县长到执委会哭诉,说今年粮食播种面积一点也没有扩大,县政府制定的粮食增产计划面临流产,至今罗洽县一万九千多百姓(包括兵团堡十个年级学生一万人)仍需要从邻县输入小麦----该县人均耕地少,主要种植高产杂粮----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请求执委会将罗洽县民兵大队调换回本土休整,顺便筹备春播事宜。执委会当然否决了罗洽县方面提出的请求,不过考虑到实际情况。也同样否决了军部要求罗洽县增拨补充兵的请求。
因此,圣菲方面的罗洽县民兵大队作战数月以来。已经伤亡(包括疾病导致的减员)了三百余人----五月份的一场疫病甚至就伤亡了七八十人,目前就只有七百余人尚有战斗力。东岸陆军第6连、骑兵、炮兵部队也多有伤病减员,截止今日尚有三百五十人能够战斗。如果再加上一些克兰迪起义军、高乔义勇军、鞑靼牧民之类的杂牌部队,目前圣菲城内外能够继续战斗的东岸士兵只有大约一千八百人左右了。
一千八百名疲惫的军人是不足以发起大规模反击攻势的,因为对面的西班牙利马军团尚有五百名编制完整的骑兵、八百多名火枪手,以及超过一千二百名装备着长矛与弓箭的克兰迪仆从兵。而火炮等重武器全部损失的西班牙军队也无力啃下东岸人设防坚固的堡垒,因为东岸人不但有大炮,而且火力很显然也比他们密集了许多,盖因他们背靠大河、补给方便的缘故。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一天中偶尔派人打上几仗。西班牙人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几千人往前线这么一杵还要打仗这每日里的消耗绝对不是小数字,科尔多瓦的骡帮不知道要累死多少牲畜才能把粮食、军火等各类物资送到圣菲城下。也许他们在中途还修建了转运兵站,但安达十五并不敢将手头仅有的三百余名鞑靼牧民派出去搜索,因为这也许会招致重大损失。
管你西班牙人在搞什么名堂,哪怕继续增兵也不关我事,只要你们维持得了运输线!反正我只要守住圣菲就行了,保住这个转运港口便是大功一件,其余才懒得管呢。
“司令官,今天上游送来了十九个钱箱,共计各类金银币六十一万二千余元,财政部的特派员已经清点完毕并封存在一号仓库内。我已安排了二十名内务部警察在那里戍守,等待海军的大蒸汽船装货运走。”兵团堡出身的学兵干部向安达十五敬了个礼,然后向他汇报道。安达十五是圣菲守备司令官、本地的最高全权长官,因此他有权知道所有一切。
安达十五回了个礼,勉励了年轻的学兵干部几句。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给他递来了一份从布宜诺斯艾利斯转来的命令,安达十五看完后不由得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良久后他才睁开双眼,展颜一笑,说道:“军部的撤退令已经下达数日,廖总参谋长也下达了组建圣菲战区的命令,由科连特斯城的江志清上尉担任战区总指挥官。新的战区军事实力将得到大力扩充,同时所有海军炮艇也将开赴此地支援我军作战……”
“司令官,那么我们第6连怎么安排呢?仍然驻守此地?”有军官问了起来。
“是的。”安达十五点了点头,“陆军第101连也将同时开赴此地,此外梅林县民兵大队也将进驻此地防守,罗洽县民兵大队则返回本土保安乡休整。至于本土最后一个民兵大队----新组建的西湖县民兵大队,则将由海军送抵布宜诺斯艾利斯,接替那里的学兵团35团的防务。嗯,廖团长的学兵团(三百五十人)怕是要跨海前往别的地方作战了。另外,所有骑兵部队、相当部分的克兰迪和高乔起义军也将留在此地。据我粗粗估算,此番我圣菲战区的总兵力将达到4000人以上,整合完毕后便再也不惧城外那区区两千多西班牙人了。若是他们识相退走倒也罢了,若是仍执迷不悟,到时候少不得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第6连的士兵们听到这个消息后谈不上多高兴,相反普遍还都有些失落。智利、秘鲁有多富裕大家都知道,如今这么多西班牙人被吸引到了圣菲城,甚至他们还有继续增兵的可能,那么后方一定会很空虚的吧?这个时候如果抓住机会,一定能够在敌后大发其财的!真是可惜啊,亚松森不让我们去,如今就连秘鲁、智利也不给我们去的机会,难道我们陆军第6连就是后娘养的么?难道非要我们一路打穿大陆交通线从圣菲平推到科尔多瓦城下?
事到如今,就连普通基层官兵都在议论执委会和军部何时组织大家远征太平洋了。因为若是西班牙人一意装死当没看见的话,拉普拉塔的沦陷并不能够给他们带来多大的触动。而要想要西班牙人正视东岸大军攻城略地的现实,恐怕还是需要给他们留下一些极为深刻的印象才行----比如攻破太平洋沿岸重要城镇,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陆军第6连已经在圣菲驻守了几个月了,所得油水有限。尤其是当6月初常开胜支队攻克亚松森后,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每天都有船只从上游过来,有时候装的是装满金银币的钱箱、有时候是满仓的粮食、有时候是名贵的皮毛、有时候则是大量的俘虏,总之战利品是一船又一船,任谁都知道东岸大军在巴拉圭地区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据财政部的特派员在此粗粗统计,从巴拉圭运回来的财物中光金银币就超过了八十万元,更别提还有大量的珠宝和艺术品了。此外,粮食(小麦、玉米)亦有四千五百多吨、皮毛总计八万多张、安达卢西亚黑牛约一万六千余头、山羊绵羊一万余只、猪六百头、马八百余匹、鸡鸭鹅若干。总之,这次东岸人前后从巴拉圭地区捞回来的财物总值不下于一百七十万元,不枉费数千大军小半年来的摸爬滚打、艰苦征战。不但军费、抚恤金挣了回来,貌似还大有盈余,总之比拉普拉塔的油水多多了。
这些牲畜都是能够从东岸农民手里换回大量汇票和现金的,对于缓解政府如今的财政困局大有裨益,如果再加上直接搞到的八十万元现金以及前阵子海军从欧洲带回来的140余万元上一年度货款,下个年度的财政预算看起来似乎勉强可以做起来了。如果再多发行一些银行承兑汇票购买老百姓手里的粮食的话,那么维持明年的财政支出将不再那么困难。
果然还是以战养战来钱快啊,只不过这似乎会上瘾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 西地中海的盛夏(一)
1647年7月25日,加的斯港,风平浪静。
“真是愚蠢的西班牙佬,他们总是将事情做的一团糟,让自己陷入一个又一个麻烦之中。”库艾特船长站在码头上,看着码头上越来越多的乞丐,不由得鄙夷起了西班牙人的智商:“他们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打仗,税负一天比一天高。美洲搞回来的金银甚至还没来得及听声响就流入了别人的口袋,这真是个绝妙的讽刺。”
“他们这样是持续不下去的,这个国家打了上百年的仗,死了无数人。国内的大片耕地退化为牧场,至今本土也才四五百万人口,还不如英格兰,我想这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来自新英格兰的乔治.汉普顿也站在荷兰人身边,用流利的西班牙语说道。
无论是库艾特船长还是汉普顿先生,他们此刻都是来加的斯做生意的。加的斯出产很多商品,但最富盛名的还是两种:明矾和盐。库艾特船长二人此时就是来加的斯购买食盐的,荷兰以及新英格兰蓬勃发展的捕鱼业需要消耗大量的食盐,因此到西班牙来购买食盐绝对是一笔好生意。
此时的荷兰控制着欧洲绝大部分的食盐贸易,他们原本从葡萄牙的锡土巴尔购买食盐,然后分销到北欧、东欧乃至新大陆。葡萄牙的盐细腻纯净,质量较好,远超加的斯出产的粗糙卤盐,不过葡萄牙人目前已经禁止荷兰商船去买盐,因此占到了欧洲70%以上盐业交易份额的荷兰人便蜂拥进加的斯港购买食盐,将葡萄牙人晾在一边。
不过西班牙人也不是善茬。理论上这两个国家现在还处于战争状态呢。西班牙人缺钱的时候就经常会没收停泊在港口内的敌国船只----尤其是荷兰人。这个时候他们往往需要给码头官员施加重贿才能脱身。
为了做好两手准备,荷兰人一方面在情势不紧张的时候前往加的斯购盐,另一方面西印度公司也在多年前占领了加勒比海的库腊索岛。这个岛当时是无主之地,岛上有一个储量巨大的盐池,附近的海盗经常开着船只过来取盐。荷兰人占领这里后,便独霸了这座盐池,然后便垄断了新大陆的盐业贸易。
而且一旦旧大陆的葡萄牙、西班牙同时关闭对荷兰的盐出口,那么荷兰人还能够从库腊索岛运盐回阿姆斯特丹救急。然后分销各处----主要是波罗的海国家(这里降水丰富,海水盐度才1%)。当然了,他们也可以从制盐业新近发展起来的法国南特购盐,但荷兰人似乎对于让近在咫尺的法国人发财并不热衷,因此他们宁愿千里迢迢从加勒比海运盐回来。
但目前来看西班牙与荷兰之间的争端显然已经淡化到了极点,去年荷兰船只甚至帮西班牙运输白银(从加的斯到阿姆斯特丹),因此来加的斯购买食盐并不会遭遇多大的风险。
库艾特船长等人在码头官员那里交了税,然后一些早已联络好的批发商(多为荷兰人、热那亚人和葡籍犹太人)便上前将他们的货物买了过去。库艾特船长运来了一船船材,主要是桅杆,来自芬兰。如今也只有在芬兰、瑞典、俄罗斯之类的地方才能找到足够的适合用作船只桅杆的大木了。而这也正是荷兰人的好生意----他们控制着从绳索到桅杆、从船板到木焦油之类的所有船具的贸易,欧洲90%以上的船具市场被他们操控着。
西班牙国内的造船木材早在上个世纪就砍伐一空了。如今不得不依靠荷兰商人从波罗的海进口,也许威尼斯人可以从拉古萨等地也出口一批山毛榉给西班牙人,但数量极其有限,弥补不了西班牙塞维利亚、毕尔巴鄂、巴伦西亚等多个造船厂的需求。
西班牙人的船只在这几年内损失严重,先是地中海舰队主力遭到荷兰人毁灭性的打击,大西洋舰队也惨遭重创。不过这还不是最悲惨的,后来他们的海军甚至被名不见经传的法国海军击败,损失了一些本就不多的战舰。而到了今年年初,他们更是在自己家门口(那不勒斯也是西班牙领土)被更名不见经传的来自新大陆东岸地区的贸易船队击败,损失多艘战舰和桨帆船,在欧洲各国间颜面大失。
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在第勒尼安海战爆发后一个月才从宠臣口中得知了消息,暴怒的他立刻撤换了多名海军将领,然后下令在国内大造船只,力图恢复海军昔日的荣光。不过当宠臣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王国财政困窘、国内局势也很不稳定(加泰罗尼亚、那不勒斯等地在法国人的运作下纷纷闹独立),外加陆上战场的颓势,西班牙王国维持目前的局面都已经很艰难了,恐无力再大规模建造海军战舰之类的吞金巨兽。
但伟大的腓力四世陛下依然很不甘心,什么时候小小的新大陆鞑靼异教徒国家也能向西班牙张牙舞爪了?而且这次战争是这个好战的小国第二次挑战他的权威,他必须对其施以惩戒,不然恐怕会造成很多不好的影响。毕竟在意大利、德意志地区还有很多国家在看着他呢,如果连小小的新大陆国家都收拾不了,那么也许他头顶上的王冠会不可避免地沾上一丝灰尘,荣光也将黯淡不少。
国王都这样了,臣僚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因此他们一边削减其他方面的各种支出,一边在全国范围内(包括西班牙、那不勒斯、西属尼德兰等地)加税,同时与来自葡萄牙的犹太商人、荷兰银行家商讨借款,准备重振海军,一举消灭令人讨厌的东岸异教徒。听说那里还有座规模不小的金矿,那就更有必要消灭这个国家了,金矿是伟大的国王陛下的财产,就让那些罪恶的异教徒们匍匐在高贵的卡斯蒂利亚人的脚下乞求饶恕吧。
库艾特船长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来到了加的斯,他所带来的桅杆正是西班牙人急需的,因此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卖完桅杆后,他又熟门熟路地在码头附近找到了一名中年热那亚商人----来自多利亚家族的布奇。布奇经营多年的明矾、食盐出口生意,同时还转售一些来自美洲的牛皮、牛角、兽脂、可可、染料之类的商品,虽然这些年来其生意受到了葡萄牙籍犹太商人群体的冲击,但依然算是本地比较有名望的商人之一了。
乔治.汉普顿从新英格兰带来了一船腌鳕鱼,这些商品正是天主教氛围浓厚的国家最紧俏的商品之一(民众节日食品、教士日常食品),同样也卖了个不错的价钱。而得益于新英格兰地区蓬勃发展的捕鱼业,对食盐的需求也是越来越大,因此汉普顿先生决定回程的时候在船舱里装满食盐,这些东西部分自用,部分能够出售给别的捕鱼船长,利润会相当不低。
两人同时在多利亚家族的布奇那里谈完生意后,看看天色还早,便相约到码头酒馆里去喝上一杯。在前往相熟的酒馆去的路上,一名穿戴整齐的西班牙官员在七八名随从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跑到了闲汉们(或者说乞丐?)聚集的地方,大声宣布了几句什么,然后那些闲汉们便兴高采烈地欢呼了起来,然后纷纷起身跟在官员身后,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是索尔达多上尉,来招募士兵的。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一次,招募大批闲逛无业的西班牙人,然后粗粗训练后就将他们运往尼德兰、意大利或者鲁西永的前线,当然有时候也会运一些人去新大陆,刚刚招募的这一百多人似乎就是。”路边一名出售小商品的法国人用西班牙语轻声说道,说完后他转头朝库艾特船长二人笑了笑:“西班牙人性格浮夸、不爱劳动,他们只喜欢征服和抢劫。他们对一点点耕种土地、扎扎实实生产商品缺乏足够的耐心,他们更喜欢谈论谁谁谁一夜之间得到了一大笔财富或者大片的土地。他们好斗、易怒,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他们对信仰异教或异端的人不够宽容,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柱从未熄灭。”
“你看,如今在码头上工作着的手艺人大多是我们法兰西人、德意志人和意大利人。西班牙人不爱劳动,什么东西都靠买,因此我的很多同乡来西班牙没几年就发了大财。”来自法兰西的小商人继续笑着说道,“自从西班牙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驱逐国内的异端、摩尔人和犹太人后,他们的生产水平就急剧下滑,物价也急剧上升,现在这个国家是外国手艺人的天堂。只要你有本事,在这里你可以过上很不错的生活,娶上一个漂亮的妻子,生上一堆的小孩,哈哈。法兰西手艺人太多了,我在那里根本挣不到什么钱,还是西班牙好,这里的男人一个个去战场或新大陆送死,女人则拿着可爱的银币来问我们买东西,这真是妙极了。”
听到这个法国手艺人这么说,库艾特船长和汉普顿先生相视一笑,这是西班牙人的老毛病了----一个对所有欧洲人来说都是好消息的老毛病。
第三百五十三章 西地中海的盛夏(二)
事实上人家说的没错,此时的西班牙王国从上到下都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贵族们奢侈浮夸,整日里只知道享乐,对于承担国家义务(比如从政或从军)缺乏足够的兴趣,虽然碍于制度不得不从事各类工作,但总的来说他们的兴趣并不在本职工作上。
西班牙人在这一百多年里扩张过快,钱财来得太过容易,而国内的生产能力又跟不上海外殖民地巨大的需求,因此造成了西班牙国内劳动力价格的快速上涨。再加上很多一夜暴富的传奇故事在不断刺激着人们脆弱的神经,于是传统观念被颠覆,再也没有人愿意老老实实地通过勤劳工作来致富,大量成年男子漂洋过海前往海外殖民地“发财”,这造成了西班牙国内劳动力的短缺,劳动力价格进一步上涨。
而劳动力价格的上涨势必会带动商品价格的上涨,这在手工业时代尤其明显。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垄断了与殖民地之间贸易的西班牙王室、贵族及大商人群体们很快就将目光转向了国外,荷兰、英国、法国、德意志兴旺发达的手工业工场很快就填补了需求缺口,而且他们的商品价格低廉,一下子就将成本高昂的西班牙手工业者挤破产。虽然西班牙政府做出了种种限制措施,比如“只有西班牙商品才能运往美洲”,但外国工场主与西班牙商人很快勾结在了一起,通过将外国商品走私进西班牙领土内装船而规避这一条款。
就这样,西班牙人白白浪费了一个巨大的原材料市场和商品倾销市场。不但肥了外国的工业。而且还顺带在自己国内造成了恶性通货膨胀。败坏了社会风气,挤垮了自己的工业基础,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此时西班牙国内唯一尚存的工业可能就是奢侈品工业了,因为在殖民地发了大财的人需要大量奢侈品,他们的钱多的没处花。但这样一来,这也等于明确宣告了西班牙王国发展资本主义可能性的破灭,因为光靠奢侈品市场永远诞生不了工业文明。
西班牙上层社会依靠殖民贸易发了大财,但底层老百姓的生活却由于通货膨胀、外国商品竞争而日益艰难。很多心性尚淳朴的农人或手工业者即便想认认真真工作致富也几无可能。此时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职业反而成了士兵,为天主献身、为国王征战、同时也为自己捞点战利品,就成了这些贫穷的西班牙底层人民无奈之下的最好选择,而这自然而然地导致了西班牙王国长期的人口损失。
现在的西班牙社会是一个畸形的社会,这个国家不事生产或者说只生产很少的一部分满足自己需求的消费品,其余全靠进口维持。整个国家又深陷入多条战争泥潭,每日里耗费巨大,但信仰虔诚的国王却无视这一点,他对建立一个由他主导的、纯洁的天主教帝国非常狂热,因此这进一步耗尽了西班牙王国本就不多的元气。
西班牙王国在进入这么一种状态后已经过了一百多年。此时整个社会已经病入膏肓。库艾特船长多年前常来西班牙,他对此认识地非常深刻:“西班牙人常说。伦敦为我们生产呢绒、里昂为我们生产丝绸、荷兰为我们生产棉布、米兰为我们生产军火、波兰为我们生产小麦、莫斯科为我们提供船具、德意志为我们提供雇佣军、西印度群岛为我们提供蔗糖……看,全世界都在围绕着马德里转,我们根本不用劳动,自然会有外国商人将它们送上门来令我们享用。”
“但这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马德里还有支付这所有一切报酬的银币。”乔治.汉普顿先生喝了一口产自普罗旺斯的白兰地,然后揶揄着说道:“但我很怀疑马德里还能不能够提供足够的金钱。我听说他们的财政非常紧张,热那亚、犹太、荷兰的银行家们最近频繁进出马德里,看来他们又要大笔借钱了,但问题是他们还得起么?一旦没有了可爱的银币,那么马德里就会像被褪下盛装的骄傲贵妇人,成为无人问津的丑恶老妪。”
“西班牙最近的举动很反常,他们在大规模征募军队,同时还在继续造舰。为此,他们征集了大笔税收,这进一步引爆了纳瓦拉、阿拉贡、那不勒斯等地的紧张局势,这几处地方的居民们对卡斯蒂利亚人的无度勒索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们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大规模起义反抗卡斯蒂利亚人的统治。”库艾特船长是荷兰人,内心之中自然对西班牙人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因此说起西班牙人如今的窘境自有一番快意。
话说在西班牙这么一个奇葩的国度中,从16世纪起,西班牙王国政府就已经将很多地方的征税权出租给了一些包税人----主要是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与此同时,热那亚人还掌握了羊毛、铁、木材、食盐、丝绸、皮革等大宗商品的垄断交易权,同时西班牙的金融业也被热那亚人与富格尔家族(后破产)一起控制着。
西班牙人只喜欢不断地征服与打仗,对于经营国家一点兴趣都没有。最初卡斯蒂利亚王国成立的时候,西班牙境内的农业、手工业、商业全控制在摩尔人、犹太人手中,但西班牙分几次驱逐了几十万(约占人口20%)摩尔人和犹太人出境;后来,狂热的宗教氛围也对国家的发展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很多西班牙人仅仅因为一些小错误就被审判,比如在念大卫诗篇的时候忘了念“荣耀归主颂”、比如在星期六穿白衬衫等等。据不完全统计,光16世纪5次大的宗教审判就一共有3.5万人被烧死、1.9万人受酷刑、20万人被剥夺一切权利,这些无疑极大地伤害了西班牙王国的经济与社会,也在国内埋下了反抗的种子。
大量艺术家、手艺人或有才能的人要么被烧死、驱逐、流放,要么逃往他国,这使得西班牙的工农业发展陷入了停顿之中。为了脱离这种困境,西班牙人大量引进法国手工业者,比如在阿拉贡、纳瓦拉等地,大部分的葡萄园主、木匠、泥瓦匠、车夫、制绳匠、石匠等都是法国人。甚至在此时的马德里,就有超过四万名外国人在从事着各行各业的工作。
总而言之,在如今的西班牙王国,外国人控制着这个国家的经济,本国的普通人贫穷无比,于是纷纷走上战场,喊着为了主和国王献身的口号,参与到了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一场又一场战争之中。
“西班牙人并不傻。”汉普顿继续用法语与库艾特交流着,“你看索尔达多上尉将一**的闲汉招募进军营,这极大地减少了叛乱发生的几率。这些闲汉被粗粗训练后便被派往与法国佬的战场上消耗,当然如果国内爆发起义或叛乱的话,这些人又会很快被派去进行镇压,国王的统治看起来相当稳固。”
“而且,我最近听说法国国内的形势也相当不稳。”乔治.汉普顿继续说道,“大家纷纷说道,巴黎酝酿着极大的危机,这甚至影响到了前线法**队的作战。西班牙人似乎从中看到了机会,因此他们决定加把劲,看看能不能夺回与法国之间战争的主动权。”
“但他们又要大力建造船只与东岸人作战,据说还要同时增兵前往新大陆讨伐东岸人,这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你我很清楚,东岸人的海军实力不弱,西班牙起码需要再建造20-30艘专业战舰才有把握彻底击败东岸人。这些战舰的建造费用加上配备的人员、武器、装备,起码需要五百万比索,这笔钱西班牙人短时间内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那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也许他们以为随便派遣一些船只就能击败东岸人?”库艾特船长有些看不懂西班牙人了,他们到底是有别的意图还是根本就自大到认为东岸人无足轻重?
库艾特船长仔细想了想,他觉得西班牙人可能还真的是没有太过看重东岸人的实力。或许他们只认为东岸海军小有些规模,所以西班牙王国需要大造船只补充实力?或许他们还认为只要往新大陆增派部分士兵就能遏制东岸人的海盗式袭击?西属圣多明各多个城镇的沦陷已经传到了西班牙,大部分人对此感到震惊和不解,但依旧没有太过把东岸人放在眼里。他们的眼里只有法兰西,特别是在法国眼看着要陷入一场严重的内部危机的时候,他们更是眼都不眨地盯着巴黎,等待着出现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一举击败夙敌。
“西班牙人造舰是为了确保本土的安全,特别是在年初与年底两拨宝船队出发前往新大陆后,他们的本土防御异常空虚,上次一艘运粮船在直布罗陀海峡附近被东岸人焚毁就曾经引起了加的斯的震动。在饥荒蔓延至整个卡斯蒂利亚的今天,他们肯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度重演。另外,派遣部分新招募的士兵前往加勒比海或秘鲁,这有助于增强他们在那里的防御力量,不至于使得城市再次被人轻易攻陷,毕竟这会令他们的国王损失大笔税收。”乔治.汉普顿喝完杯中酒,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第三百五十四章 西地中海的盛夏(三)
1647年7月28日,墨西拿,晴。
莫三舒坦地半躺在一棵棕榈树下,远处便是美丽安详的第勒尼安海。海面上不时有轻柔的海风吹上岸来,这使得莫三分外惬意。他如今太需要休息了,在法兰西劳心劳力地前后折腾了一个多月却一无所获,甚至还被一些毛还没长齐的年轻贵族所鄙视,这令他很是郁闷,法兰西人实在是太傲慢了!你们会为此而付出代价的!
多利亚家族的马里奥早在5月份时就乘船前往东岸去了,与他一同前往那里的还有多位银行业、纺织业(丝绸纺织)、粮食贸易行业的顾问,他是准备好好考察一下东岸市场了。热那亚人如今资本严重过剩,他们甚至在摩洛哥这种异教徒还投资了数千万银行里拉,那么花钱投资新大陆的华夏东岸共和国似乎也不令人感到意外。
热那亚人就是这样,他们总会试图抓住每一个赚钱的机会,尤其是在被葡籍犹太人、荷兰人激烈竞争的这个年代,热那亚人必须寻找新的出路。否则他们在之前一两百年内凭借击败威尼斯人而获得的商业优势、遍布全欧各地的银行及分销网络,都将在时间的消磨下逐渐失效。热那亚共和国逼仄贫瘠的国土以及区区五十万的人口,是养不活像圣乔治商行之类的大型辛迪加企业的,他们只有向外进行商业扩张,不断寻找新的投资机会,这样才有可能维持住热那亚人的优势。
而如同彗星般崛起的东岸人在一个恰当的时刻让热那亚人看到了一种可能,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虽说离欧洲远了一些。也偏僻了一些。但也不能说没有任何投资价值了。远怕什么?热那亚人能去新西班牙投资、能资助西班牙探险队探索科罗拉多河流域、能为新大陆的西班牙庄园主提供信贷支持。那么还有什么生意是他们不敢做的?
而且东岸这个国家给人一种非常有潜力的感觉,他们的赚钱能力看起来也相当不错,比如他们的棉布、皮革、武器就横扫奥斯曼市场;农具、五金制品充斥着法兰西和北意大利;最近他们更是开始少量向欧洲出口肥皂和纯碱,这更是非常赚钱的商品,而且价格低廉得不可思议,这吸引了很多人关注的目光。
总而言之,东岸人极具投资潜力。热那亚人正处于不断萎缩之中的商业网络能否得到拯救一直困扰着整个热那亚,但现在也许可以与从东岸人的合作中找到方法。凭借着热那亚人遍布欧洲----好吧。现在不比以前,主要势力范围集中在西地中海以及南德意志----的分销网络,如果能够包销棉布、皮革、军火、钢铁甚至肥皂、纯碱等物美价廉的东岸商品的话,那么这些分销网络肯定能够起死回生并得到大发展。
“十年期一千万银行里拉(约164万元)的贷款问题差不多已经谈妥了,我们多利亚家族认购三百万、圣乔治商行认购二百万、巴勒莫银行认购二百万、圣保罗银行认购二百万,其余一百万被我们的一些重要私人客户们----西西里的地主、粮食批发商----认购干净。”阿莱桑德罗.多利亚端着一杯葡萄酒坐到了莫三的身侧,轻声说道。这里是他的私人庄园,仆人们都识趣地远远避开这里,给莫三和阿莱桑德罗留出私人谈话空间。
“多年前你们通过经济手段赞助西西里岛的一些势力争夺统治权,然后这个岛就完全成了你们热那亚人的附庸。”莫三没有正面回答阿莱桑德罗的话。而是扯到了别的方面:“你看看,这里的甘蔗种植园当时是欧洲仅有的几处蔗糖产地。但这种生意在几十年内便被你们完全控制住了。西西里是意大利最重要的小麦产地,但现在这里的地主、农民完全失去了对小麦的定价权,因为这里大部分的粮食批发商都是热那亚人,他们成了为你们工作的农业工人,大部分的利润都被你们攫取了。还要我再说么,西西里的木材被以令人吃惊的低廉价格出口至热那亚,然后又被造成船返销回来……”
“你们不是西西里人……”听到莫三这么尖锐的话,阿莱桑德罗不由得也有些尴尬,于是他解释道:“西西里离热那亚只隔着第勒尼安海,但是东岸离热那亚却隔着整个大西洋。而且我们对于控制你们的工厂或经济毫无兴趣,我们只是想找到一个良好的投资机会而已,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到时候在正式谈判的时候可以用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制度来进行约束,我想这并不困难。”
“但你们控制着我国商品的分销网络,我们缺乏合理的定价权。”莫三继续说着。
听到这里,阿莱桑德罗终于明白了莫三话语里的意思,因此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你们还是不肯放弃给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商品专营垄断权么?”
“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分销范围和你们不一样,到时候大家可以重新划分销售范围的。”莫三好整以暇地说道,“或者划分行业也是一样的。比如你们代理我们的棉布销售,那么纯碱、肥皂、粮食就交由荷兰人代理好了,反正他们在这方面的经验也相当丰富,渠道和市场也很成熟。”
“但鬼才相信荷兰人会守规矩!”阿莱桑德罗猛地提高了声音,惹得远处的仆人频频向这边张望,只见他继续说道:“你们允许荷兰人往法国销售小麦了吗?但他们不照样运过来销售了,他们的商业系统一样很发达,而我们又缺少足够的监督体系,我们根本没法约束他们,到时候荷兰人只会把市场搅得一团糟。”
说到底,热那亚人还是舍不得可以预期的巨额利润,妄图垄断东岸所有商品的销售权而已。他们在西班牙垄断了多个行业,比如生铁、丝、羊毛、金融等,也控制了相当大一部分美洲商品的销售渠道,因此尝够了垄断贸易的甜头。这时候和东岸人商谈起合作了,便当仁不让地提出了垄断销售权的要求。
但莫三又不是脑子有坑,怎么可能会同意热那亚人这种略显过分的要求?因此他在墨西拿度假的这些天内始终不愿正面回应对方的要求,此时在阿莱桑德罗的逼问之下,算是默认了不会给予热那亚人商品垄断销售权的事实。
话说到这里,双方一时间都有些沉默。良久后,阿莱桑德罗率先打破了沉默,只听他转移话题道:“算了,先不谈这些令人扫兴的话题,我们谈谈别的,比如西班牙人。”
“西班牙人的所有事情都会令我非常感兴趣。”莫三这时也来了兴趣。热那亚的银行家们虽然在1627年以后主动或被动地撤出了西班牙的金融市场,但多年的合作关系岂是说断就断的,他们仍然和西班牙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目前他们就承担着为部分西班牙海外驻军(比如那不勒斯)发放军饷的业务。而且有时候西班牙人缺钱借款的时候也会想到他们,因此从他们嘴里套出来的西班牙情报可信度极高,当然也非常有价值。
“西班牙人想造舰,但钱不够。”阿莱桑德罗言简意赅地说道,“葡萄牙犹太人的要价很高,国王很不满意。同样的,荷兰人的要价更狠,居然要15%的年息,同时还索要了金鸡纳霜的垄断销售权。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玩意儿能治疗东印度群岛常见的热病,而秘鲁恰好就产这种东西,因此他们非常渴望垄断这种药物的销售权。更确切地说他们是想全部买下秘鲁所产的这种药物,然后带到东印度群岛去治疗自己的殖民地官员、工程师和军官们。”
说到这里,阿莱桑德罗湛蓝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莫三,说道:“这个消息据说最先是从马达加斯加岛多凡堡的法国人那里传出来的,然后荷兰人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秘鲁西班牙人的证实。西班牙人说,东岸人每年都会从他们那里走私相当数量的金鸡纳树皮粉,然后法国人也证实你们在马达加斯加小范围使用了这种药物治疗热病。”
听到这里莫三心里不由得大骂马达加斯加那如同筛子般的反谍网络,不过他立刻很专业地转移话题道:“别扯这些未经证实的‘故事’,阿莱桑德罗,说说西班牙人,他们除了四处借款外还有什么举动?”
“西班牙宫廷内总的来说并没有特别针对你们的势力,大家的目光还是紧紧盯着巴黎。据说一些法国贵族屡次派人过来联络,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可以猜得出来。因此,西班牙人并没有把你们当做什么大麻烦。不过鉴于你们在南尼德兰、直布罗陀海峡、第勒尼安海等地多次挑衅西班牙王国的权威,伟大的腓力四世陛下依旧决定开工建造10艘三桅以上的大帆船,用来补充损失过巨的地中海舰队,以保证自己国家近海的安全。”
“在这些事情以外,西班牙人还准备组建三个正规的步兵团,调往加勒比海的波多黎各、古巴和佛罗里达等地,防备越来越猖獗的‘海盗袭击’。”阿莱桑德罗说到这里耸了耸肩,“你看,你们咄咄逼人地对西班牙亮起了爪子,但人家根本没把你们当回事,依我看,这样无聊的战争还是尽快结束好了。”
“结束战争,说得容易。”莫三苦笑了下,说道:“但谁来调停,你们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黑龙江的新秩序
海风吹拂、阳光暖照,七月初的黑水地区迎来一年中最惬意的季节。
荷兰人已经离去整整三天了,他们在大泊港简陋的码头外用小船整整驳运了好几天才将五千吨大米运至岸上。大泊港从来没有一次性储存如此之多的食物,因此主持整个黑水地区经济的新任宪兵队副司令、前梅机关负责人魏博秋立刻下令紧急扩建部分木质仓舍,以储存这些宝贵的粮食。
与此同时,趁着尚未进入一年中最重要的渔汛季节,魏博秋下令黑水造船厂刚出品的4艘停泊在大泊港内的中型渔船立刻满载粮食往黑水港转运一批。那里的仓库容积大,又都是石头仓库,防潮措施做的也很好,因此能够储存很多粮食。这些船只去的时候可以利用向北的洋流,回程时可以利用北风,虽然速度慢了点,但在月底渔汛到来前来回个三次运走个一两千吨粮食却不成问题。
粮食对于如今黑水地区的东岸人来说,无论如何拔高其意义都不算错。要知道,现今黑水地区下辖的各据点人口总数已经突破了七万人(不包括军队数量及济州岛朝鲜人),其中:济州岛上有明人2.5万人,算是人数最多的一处了;大泊港有众2万,都是准备10月底运往澳洲的流民;其余的黑水港、利尻岛、崆峒岛、烟台港、釜山均只有两千至五千不等的人口;除了以上这些外,黑水开拓队下辖的阿穆尔河地区尚有三个羁縻寨,分别是庙街、恒衮、江东三寨。这三寨的人口经过这几年来的大力搜罗、移民。目前已经达到了7500人。
黑水地区的莫大帅对这里极为重视。一直坚持拿本就不是很宽裕的粮食来向这里输血,以支撑这里的拓荒居民开垦河边肥沃的黑土地以种植燕麦、黑麦等耐寒谷物。虽然每年冬天都会死掉一批适应不了此地气候的外来移民(明人、朝鲜人),但如今黑水开拓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第二天开春后保管会有更多的移民顺着阿穆尔河移居过来。
目前,三处羁縻地中最早建立的庙街差不多已经实现了粮食自给。该地三千名居民(明人约占三分之一)在左近肥沃的河谷地间开辟了三四万亩农田,并广泛种植了数十年前从俄罗斯那里流传出来的燕麦种子。
燕麦这种作物虽然产量低,但营养价值极高,再加上庙街附近的地理环境气候什么的。能种的作物也就燕麦、黑麦两种了。小麦或许也能试种一下,但产量可疑,还不如种土豆呢。而且燕麦性喜凉、忌高温(气温1-2度即可发芽,高于25度产量明显下降),这点庙街绝对符合;另外喜欢湿润环境、忌干旱,这在降水丰富的黑龙江两岸也完全符合。因此从这些方面看来,燕麦这种作物绝对是黑水地区的首选谷物种植品种----毕竟人不能光靠吃土豆过活啊。
不过说到土豆,较为寒冷的黑水地区也绝对是种植土豆的理想场所。这里气温低,土豆不容易发生病变、种子也不易退化,因为即便东岸人从本土带过来的土豆种子在这里已经种植了好几年。但总体产量依旧能维持在一个较高的位置。
去年(1646年),在高效严厉的东岸军官们的监督下。庙街的三千居民在经过几个月的辛勤劳作后,种植的三万六千亩燕麦获得了“丰收”----平均亩产40斤----好吧,这其实谈不上丰收,但谁让是第一年种植呢。今年已经种下去的四万五千亩燕麦的收成应该会超过去年,毕竟这里的黑土地异常肥沃,而且本地的居民们还有大量黑水开拓队寄养在他们家里的牲畜(从大明掠夺而来),他们自己也有很多自有牲畜----包括已经繁衍到五千多只的野羊群和数百只驯鹿,这些牲畜提供了大量的农家肥;另外东岸派来的农业技术人员也统一要求大家使用草木灰肥田(减少燕麦倒伏),因此产量是断断是不会差的,也许今年9月初收割时平均亩产上45斤一点压力都没有。
庙街附近有了这么大一片农业种植区,城寨也修建成了一个漂亮的土木混合堡垒,这示范效应是巨大的,对附近的山丹人的吸引力也是巨大的。这些人苦于满清和俄罗斯的暴政(分别向俄罗斯、清廷同时交税),早就快活不下去了。如今庙街富饶强大的名声在阿穆尔河两岸持续发酵,因此越来越多的山丹人拖家带口前来投奔。东岸人对这些人自然是来者不拒,来投奔的人中超过一半被安置到了库页岛,剩下的一半则被分配到了庙街、恒衮、江东三寨,以充实当地人口。
庙街去年收获了720吨燕麦,去掉当地居民自己食用的,差不多还能多出一百多吨的余粮。按照黑水开拓队定下的规矩,这些余粮要被统一征购,用于向恒衮寨、江东寨两地输血,以维持这两个定居点的存在。当然了,东岸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出就强行收走人家的粮食,他们会拿出部分保存在地下冰窖内的鱼虾----这在库页岛根本不是什么稀罕货,以及一些生活用品进行交换。
这种交换从经济学意义上来看当然是不平等的,等于是变相将这些地区当成了东岸人的经济殖民地,但当地的山丹人并无意见----事实上他们很乐意有人与他们进行贸易,因此便严格推行了下去。如今恒衮寨这个与庙街差不多同时建立的地方粮食也接近自给了,而江东寨则仍需要从外地周济相当部分的粮食----差不多是400吨,压力并不大。而且在荷兰人运来了五千吨大米(技术专利费用)后,魏博秋甚至雄心勃勃地准备在阿穆尔河流域继续前推一步:派出探险队对后世的阿穆尔河畔共青城一带进行考察,看看有没有可能在那里设立城寨,以将东岸人的触角进一步往上游延伸。
东岸人如此深入阿穆尔河,那么与附近的满清(宁古塔章京辖部)、俄罗斯(主要是流窜的哥萨克征粮队)势力的碰撞几率便无限加大了。但东岸人并不在乎,莫大帅就对魏博秋的设想很支持,他认为东岸人一旦在当地建立起完备坚固的城寨,再部署上几门大炮,训练一批弓箭手、火枪手,且城寨一般设立在河畔,有定期巡弋在河面上的东岸海军炮艇支援,一般势力还真打不破。
俄罗斯人是人少,说破天几百哥萨克,很难攻下同样有火枪大炮守御的东岸城寨。而满清则是因为黑龙江等地令人蛋疼的交通条件,黑龙江两岸稀少的人口及匮乏的资源完全支撑不起大规模的军队长期作战。君不见16世纪50年代清廷两次与俄罗斯大战,第一次才区区两千人(两千八旗兵被哈巴罗夫带的170名哥萨克征粮队重创,惨败而回,被夺炮两门、死伤六七百);第二次算是凑足了一万人击退了数百名哥萨克,收复了尼布楚,但很快就因为粮尽退兵,夺回的土地又被俄罗斯人占去。
因此,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东岸人背靠大河,物资运输、调配方便快捷,再加上自己也有许多多年征战的老兵指挥守城,来多少清兵或哥萨克都讨不了好去。只要他们给东岸人几年喘息的时间在当地扎下根来,那么他们的机会将越来越小,今后面临的可能就是被东岸人逆推的窘境了。
黑龙江流域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唯一欠缺的就是人口。当地的山丹土著因为酷烈的气候和落后的农业生产技术,人口始终提不起来。东岸人来到此地后,给当地人带来的除了农业技术上的提高外,其实更多的是组织力度方面的提高。东岸人在库页岛中南部建立了一个较为初级的微型工业社会,并通过军事化管理(黑水开拓队辖区至今依然是军管区)将行政效率提高到了极致。因此,本地的一切发展都走上了快车道,至少比邻居们----日本、朝鲜、满清和俄罗斯----要快上许多,政府对各处的控制力度也远强于这几位,因此东岸人往往能够充分调动、调配手头有限的资源,以获得最大程度的发展。
相信随着莫大帅制定的持之以恒地往黑龙江流域、库页岛、济州岛、釜山等地的大移民策略的深入实施,东岸人在远东的实力将会越来越强。尤其是在黑龙江流域,拥有地利优势及后勤补给优势的东岸人其实对满清已经具备了某种战略上的主动权了,也许等某天莫大帅筹集重兵乘船进入清廷宁古塔辖区的时候,必将能够极大地震撼北京的满清朝廷上下。
虽然如今的北满对满清来说是一片荒僻边野,但这里毕竟是他们的龙兴之地,而且也是八旗兵最重要的兵力来源地,不然满清也不会在今后十年内数次调遣兵力与入侵至此地的俄罗斯人大战了,他们其实对这个地方还是蛮看重的。不过随着东岸人强势入主黑龙江流域,相信这里的宁静将会提前数年被打破,到时候满清在南方有南明、大西、大顺、郑家等敌对势力,在北方有俄罗斯、东岸等虎视在侧,相信日子应当不会太好过。
第三百五十六章 魏氏经济学(一)
就在魏博秋准备找船前往朝鲜的第二天,几艘蒸汽机帆船满载人口和物资开进了大泊港,令码头上正在劳作的人们震动不已----因为这次抢回来的东西着实有些多。
光是开进码头的这五艘蒸汽机帆船就携带了三千余明人百姓及大量物资,同船的还有4个中队的挺身队士卒。这近九百名挺身队士卒在外出征了两个多月才回来,大家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之色,不过如果单就精神状态而言的话,他们却又是极为亢奋的。这也难怪,大伙儿在外面屡挫强敌、数次击败如日中天的清军,并且还解救了大批愿意逃离满清“魔掌”的百姓、虏获了大量粮食金银牲畜,这怎么都算是一件极为有面子的事情。
其实,军队的自信心就是这样一点点培养起来的。这些人中有新招募的泥腿子、有来自日本的野武士及后裔、有来自大顺的残兵、有来自北方的野人、更有部分来自清军的降兵,经过多年的集体生活、训练和作战,大家的自信心是越来越强,战斗力也是越来越强。至少那些清军绿营他们是不放在眼里了,即便是汉八旗也敢于面对面厮杀。至于说满清八旗兵,虽然面对时仍有些不自信,但至少不像最初时一点都不敢直视了,现在如果战前动员做得好的话,大家也是敢于上阵和八旗兵比划比划的。
高萃环不等小船停稳,并一个纵跃,从交通艇甲板跳上了大泊港松软的海滩。海滩上那两千多名来自扬州府的百姓正费力地将一包包的物资拉到岸上来。而在大泊港码头上。大批身着天蓝色牛仔服的明人流民正在干部们的组织下列队前往海滩。准备接收转运物资进仓库----嗯,仓库又要扩建了,谁让此次出征所获颇多呢。
“魏先生。”高萃环看到披着灰色呢绒外套的魏博秋在随从们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立刻上前立正行了个礼。魏博秋是宪兵队副司令,对他们这些挺身队官兵们不论大小一律都有监视之权,因此他还是很敬畏对方的。再加上魏博秋同时还主持黑水地区的经济工作,在高萃环眼里俨然是军师一类的智囊角色,而他老高又一直对读书人异常尊敬。因此行礼时全身崩得笔直,不敢有一丝怠慢。
“哦,高副大队长,你来得正好。赶紧收拾一下东西,随我去一趟济州府。”魏博秋一看第二大队副大队长高萃环正站在前面,立刻欣喜地说道。
“是!”高萃环大声答应,答应完后他又摸着头说道:“魏先生,我也没啥可收拾的,东西都在船上呢。嗯,去济州府的话。要不要我带上一队儿郎在身边?秦尚行、翟从谔那帮人不可信,为防魏先生孤身前去吃亏。我看还是把这四个中队都带上比较稳妥。”
“难得你有心了。”魏博秋有些嘉许地看着高萃环,笑着说道:“弟兄们征战日久,也都有些乏了,此时再跟着我舟车劳顿地去济州,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你挑两个完整的中队五百人随我出发,至于剩下的两个中队就留在大泊休整。这里刚刚来了这么多流民,还卸下了这许多物资,我不是很放心,就留两个中队在这里维持秩序。”
“那就把第18、19中队留在这里吧,第17、20中队带去济州。”高萃环很快做出了决定,在得到魏博秋首肯后,便立刻去安排属下了。
在等待高萃环安顿手下的时候,魏博秋也站在旁边百无聊赖地观察起了这些新来之人。特别是其中有约七八十名八旗俘虏----都是在扬州之战及后来的白蒲镇之战俘获的少量旗人伤兵,此刻他们都被垂头丧气地押解到了大泊港,等待他们的是伐木场里无尽的劳动改造。
“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一名大泊港劳改营的管教提着把军刀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按照规定,这些清军俘虏首先需要将自己头顶那碍事的辫子给割掉----这是没有商量的硬杠子,按照莫大帅的手令,那就是“留头不留辫”,谁都无法违反!
在现实的威胁下,这些尚带着脚镣的八旗兵们可比明人现实多了,他们很爽快地剃了个光头,然后被管教们一一押解到了伐木场内安顿了下来。按照东岸人的说法,接下来就是他们为自己对抗东岸大军赎罪的日子了,如果表现好的话还有被大赦的一天,如果再不老实干活那么可就要被绞死了。
高萃环很快安排好了自己的事物,并带着两个中队五百名长矛手在码头边整齐列队,等待魏博秋进一步的命令。魏博秋看看天色不早了,便嘱咐自己的学生陈硕在大泊港支持日常工作,然后他挑了一艘看起来状况尚好的船只,在五百名士兵的护卫下调头朝济州岛驶去。
7月11日,载着魏博秋的蒸汽机帆船缓缓驶进了济州岛上最大的一座港口----济州府。这个码头也刚刚从一片忙碌之中解脱出来,此战缴获的大量牲畜物资被送到了济州岛存放----就是先期回来的那四艘战舰和18艘中型渔船所载物资。济州府虽然是翟从谔的防地,但其码头却归东岸人管理,东岸人在这里修建了一些木质仓库,用于临时存放各类物资。毕竟冬天的时候很多移民就是从这里登船出发前往澳洲的,因此预先储存大量物资是很有必要的。
这次总计22艘先期返回的船只共运回来了大约六千石粮食、五百头牲畜,以及三千多名志愿离开大陆的明人百姓(多为反正的如皋县乡兵及其家属)。这些人此时正被安置在码头上,“陪同”他们的还有孙守忠带着的那千余名乡兵。
孙守忠在东岸大军兵临如皋县城下时,率部擒杀了几名力主抵抗东岸大军的清廷官员,算是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看如今这意思,莫大帅多半会让孙守忠带着自己的部属去旌义县驻防,以后那里就是他的老巢了,算是作为对他的奖赏,顺便也填补一下王家忠率部离开后的空缺。听说东岸人离开旌义县后,那里的朝鲜人颇有些不老实,那么就让孙守忠率部去弹压一下,教教那些朝鲜棒子如何做人。
至于岛上最富庶的济州府,则仍然由翟从谔统领。这家伙此番随军征战两个多月,麾下两千人马损失不轻。特别是在扬州城外和城内与清军绿营交战时出现的两次溃散,更是让他损失了数百名士卒----其中包括被莫大帅下令斩首以正军法的百余名溃兵。如果再算上因病减员的,此番出征时齐装满员的两千人此刻就只有约一千三四百人跟他回到了济州府,让翟从谔不由得黯然神伤。
不过莫大帅赏罚公平,对于愿意奋力作战的部属从不吝于赏赐。翟从谔部打仗时固然表现不佳,但这和他们部队的素质有关,不能说他们不努力。至少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此番出征及上一次进攻朝鲜庆尚道时翟从谔本人并没有消极避战、保存实力的举动,因此莫大帅不但赏赐了大量财物和牲畜给翟从谔部,同时还将约五百多名清军降兵拨给了他以补充损失,最后还许他再募数百士兵,将部队人数凑到两千五百,依然是济州三部里最强的一支。
魏博秋对码头上的这些闲杂人等没什么兴趣,他在找来翟从谔部的一名军官询问后得知,莫大帅本人似乎带着剩余的船只前往烟台港做维护保养去了。因此他也不迟疑,立刻在高萃环等人的簇拥下直接进了济州府城,然后命翟从谔来见他。
翟从谔一个势穷来投的附庸将领,对魏博秋这种黑水地区的实权人物的召见自然不敢怠慢,因此很快便赶来相见。魏博秋也不废话,直接让翟从谔立刻统计济州府辖境内朝鲜人的数量,然后上报给他。他明确地当着翟从谔的面指出,这些朝鲜人都要被当猪仔一样贩卖去南洋,让他立刻组织兵丁按户籍册搜罗。
如今济州岛上的数万名朝鲜人,倒有一半以上(约两万人)集中在济州府,每年要给翟从谔及其部下上贡缴税,算是他们的财源,翟从谔如何肯放他们走。不过在看到魏博秋不豫的脸色及随他而来的高萃环危险的眼神时,这货立刻审时度势地答应了下来,然后苦着脸下令部下去操办此事。
考虑到翟从谔也算是“从龙”较早的外系将领,魏博秋也不愿逼迫过甚,他很快又告诉翟从谔,与他的部下联姻的朝鲜女子及其家人可继续留在济州府居住。此外,他损失的人口东岸人也会予以补足,每卖掉一个朝鲜人魏博秋便给他补一个明人,保证他的利益不受大的损失。
在魏博秋制定的“振兴经济”的计划中,贩卖朝鲜人口给荷兰人可是与扩大内需一起并列他魏氏经济学的三大政策呢。至于三大政策的最后一项,则是经略朝鲜和阿穆尔河地区,并将这些地区纳入东岸人的经济殖民地----当然这是一项以十年为单位的大工程。
第三百五十七章 魏氏经济学(二)
第三百五十八章 魏氏经济学(三)
在济州府逗留了两天后,7月14日,魏博秋又乘船抵达了大静县;17日,抵达了旌义县。在这两地确认完贩卖朝鲜人的数量后,20日,他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此行的重点----釜山。
釜山、元山两地作为朝鲜向东岸开放的港口,之前一直没好好利用起来。魏博秋抵达远东后,决定发挥好朝鲜的潜力,使之成为东岸人的经济殖民地。这两个地方目前名义上算是通商口岸,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当初东岸与朝鲜签订条约时,朝鲜人死活不同意割让已被东岸军队占领的釜山港,只同意给予东岸侨民在釜山“极大的自治权”。不过这也没多大关系,东岸人目前已经往这里迁居了两千多名明人百姓,并且从挺身队中挑出了部分朝鲜籍士兵担任巡警,堂而皇之地负责其了釜山的日常治安工作。
朝鲜人设在此地的县令金洪范屡次抗议无果后便也作罢,干脆装起了死任东岸人折腾。目前济州岛的地位还没有决定呢,王京那边屡次索要都被东岸人无理拒绝,双方之间的关系最近着实是有些恶化的,因此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度干涉东岸人为妙,免得再起什么事端。
釜山港东岸人也任命了一位最高行政官员----东岸侨民垦殖会会长。这个垦殖会的机构非常简单,下辖只有民政处和巡警处两个分支。此外,为了保障东岸人在此地的殖民统治,黑水开拓队在这里还设立了一个五百人编制的釜山守备队。守备队士兵的来源很复杂。既有清军绿营俘虏、也有招募来的日本籍士兵。不要求他们有多强的战斗力,只需要能够日常弹压当地朝鲜居民中可能存在的反东岸运动就好了。
经过近一年时间来的人口统计,在于朝鲜王国明确的釜山县范围内(洛东江以东、金井山向东一条直线至海岸线以南区域)尚有朝鲜籍居民一万八千六百余人。这些人大部分以种地为生,少部分以打猎、捕鱼或煮盐为业。
东岸人的民政处设立后,先是从挺身队、军夫队中招募了相当部分懂汉语的朝鲜人,让他们充任民政官。这些人的水平如何先不管,总之先把架子搭起来再说。民政处的主要任务就是组织当地朝鲜人和后来的明人移民努力发展生产,为黑水地区提供充足的粮食。与此同时。一些明人中的手工业者也将被迁居此处,在这里办起较为初级的手工工业,以便将釜山的影响力逐步辐射到周边区域。
而民政处之外的巡警处就比较关键了。众所周知,东岸人只外来者、殖民者,因此只能通过警察统治来支配当地的朝鲜人。在魏博秋制定的经略朝鲜计划中,第一步就是在釜山设立起保甲制度。
所谓的保甲制度,其实参照的多是后世中国历史上的某些行之有效的制度。比如在釜山实行的保甲制度,其核心内容为:十户为甲,设甲长一人;十甲为一保,设保正一人。甲长、保正不领工资。但皆有一定特权,比如包税、专卖东岸商品等。作为对他们给东岸人办事的酬劳。这个政策如果实行得好的话,对魏博秋以朝制朝的打算极为有利。
按照目前釜山的两万余人口(包括两千余明人移民)算来,共有427保、3995甲、10246壮丁(具体保甲户数有多有少,依据自然村落划分)。保正、甲长的主要职责是传达东岸人的命令,取缔朝鲜人的随意流动,警备风、水、火灾,搜捕盗匪、维持地方治安,维护道路、桥梁、仓舍,征税征丁,协助东岸巡警办案、举办反东岸运动等违法事件,战时还要承担更多的杂务。
目前这些人主要由东岸人较为信任的军夫队朝鲜籍军夫,以及济州岛上的被流放的朝鲜犯官子弟充任。他们对朝鲜政权没太多的感情甚至还充满仇恨,担任东岸人的爪牙再适合不过了。他们将充当东岸人的触角和眼睛,让那个一直和东岸人搞小动作的朝鲜县令金洪范无计可施。
保甲下面的各户也有相当的义务,比如他们在遇到生人借宿、家人出外远行或远行归家时,皆须向甲长汇报,甲长得知后汇报保正,保正再汇报至当地巡警派出所。如果有拖延不报或隐瞒不报的,立刻予以严惩、且周围邻居也要承担连坐责任。
按照魏博秋的计划,在釜山、元山推行保甲制度几年后,还将组织朝鲜壮丁成立保安团。保安团员额初定为五百人,团员皆由16岁以上、40岁以下身体强健、品行端正之人充任。保安团各级军官由东岸人选派,农闲时训练、农忙时解散,以制式棍棒为武器。如果局势不稳则立刻集中戒防,当然如果团员有不稳或抗命的,军官立刻将其开除并予以严惩。
这些制度建立后,相信釜山地区的朝鲜人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假以时日,在这个民族思想还没有萌发的年代,东岸人对这些朝鲜人的殖民统治必将逐渐稳固下来。而统治稳固下来后,第一要务依然是发展经济,毕竟魏博秋花大力气在釜山等地建立起殖民统治秩序并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更有效率地压榨、剥削当地的朝鲜人,使之成为东岸人在远东地区的输血管。
不过釜山地区要发展经济,又谈何容易。首先这个地方在朝鲜时代,便是一个偏僻荒凉的小渔港,即便是在划界时将富饶肥沃的洛东江畔的一些土地也划给了东岸人,但从整体来看这里依然是极为贫穷的。要先开发这里,首先就得重新整修洛东江畔原本朝鲜王国兴修的一些水利设施,然后才能在当地大力开垦田地,种植各种农作物。
不过搞建设东岸人一直很在行。20日乘船抵达釜山港后,便立即通过东岸侨民垦殖会会长金吾圭(罗天生已调至元山)下令,新来的两千余明人全部移居至洛东江畔,与当地的一些朝鲜人混居,并重新划分了当地的保甲关系和土地产权,以确保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份面积不下于五亩的农地。当然在此过程中一些既得利益被侵犯的朝鲜人奋起反抗,但很快被闻讯赶来的守备队士兵们镇压,这些反抗者及其家属将被全部关起来然后出售给荷兰人。
而东岸人从济州岛上的牧场内也调拨了大约一千头牛、三千只羊、四百匹马以及三百口猪,以实物贷款的形式发放到了洛东江畔种植区的农户们手中。发放原则基本上定为明人农户优先、保正甲长家庭优先、保正甲长推荐之农户优先,以此类推,到最后才轮到普通朝鲜农户家庭。
洛东江畔的农业区垦殖计划是魏博秋发展远东经济的重要一环,这里气候适宜、水源充沛、土地肥沃。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如果在此地推行已经东岸本土证明效率更高的三茬轮作制度,相信一定能够获得粮食的大丰收。然后这些收获的粮食又能够支援东岸人在黑龙江流域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作用无疑是巨大的。
除了农业种植外,釜山港也是一个条件优良的港口。雄心勃勃的魏博秋计划花费三到五年时间,在釜山港修建起修船厂、永固码头、灯塔、海防炮台、中型棱堡以及大量的物资仓库。然后依托这个港口辐射朝鲜内地,发展商业贸易。如今可虑的就是朝鲜虽然有六百余万人口,但国中并不富裕,这从他们支付赎岛费尾款五万两银子都拖拖拉拉就能够看得出来。要想经济渗透朝鲜,何其难也!
不过朝鲜人再穷,对于日常衣食住行等各类必需品的需求总是存在的。那么如何通过已经被东岸人撬开的一丝朝鲜国门门缝渗透进去,并最终将东岸人的商品销售到朝鲜的各个角落,这才是魏博秋需要通盘考虑并紧密策划的事情。
魏博秋认为,要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就是需要让朝鲜王国自觉或不自觉地融入到东岸人打造的远东经济圈中去。比如组织朝鲜内地壮丁去荷兰人的殖民地打工,然后赚到的钱再通过侨汇的形式汇回朝鲜,这样朝鲜人才有钱来消费东岸人的各种商品。当然除了这种方法以外,鼓励朝鲜人多种粮食或药材也是一条路子,因为这些都是东岸人需要的大宗商品。
总而言之,经略朝鲜要从经济、政治两方面共同下手,尤其不能着急,慢慢地、一点点地渗透朝鲜,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将朝鲜一步步纳入魏博秋设想的大远东经济圈。这个经济圈包括库页岛及其周边岛屿、日本松前藩、山丹地区、荷兰人(抑或郑家)的台湾以及部分大陆地区,如果这个经济圈能够自生循环起来,必将能够产生极大的经济利益,而作为其主导者的东岸人必然将占据其中最多的那份份额。
7月27日,魏博秋乘船抵达了朝鲜另一处开埠港口元山津,然后开始指导起了这里的各项规划。等一切忙完并回到大泊港后,时间已经到了八月初了,一年一度的大马哈鱼渔汛季节渐渐开始进入**阶段。
第三百五十九章 虎兕出于柙
杨明阳翻身下马,在勤务兵的帮助下解下了已经湿透的衣甲,他刚刚率部冲杀了一阵,将一群妄图来拆东岸人炮楼的清军撵了回去。此战斩首八十余,算是近期难得一见的大收获了。虽然清军与东岸人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内几乎每天都在玩这种互相袭扰的小把戏,但一般伤亡只有几人或十几人,这次清军被消失已久的东岸骑兵打了个突袭,猝不及防之下几乎被全歼,他们差不多在接下来几天也该消停一下了。
不过清军消停,可不代表东岸人也会跟着消停。烟台堡南方旷野中,已经增添到八座的炮楼牢牢矗立在盛夏的骄阳下,而在炮楼中间,还矗立起了一个用库页岛鱼鳞松打制的木头城寨,里面驻扎了五百名挺身队士兵。这些士兵冷热兵器混杂,且处在炮楼交叉火力之中,根本不惧敌人来攻。相反,在敌人攻击某个炮楼之时,他们还能前出支援击溃来犯之敌,端地是让清军头疼不已。
这八座炮楼修完后,火力基本上能覆盖超过五平方公里的面积,让清军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少。以前他们还在努力试图填平烟台堡西侧的泥沼区呢,但等炮楼发挥作用后,他们便从那里销声匿迹了。而此时如果东岸人从布置在最前方的两座炮楼上发射18磅长管重炮的话,其炮弹差不多已经能挨着依然处于修建之中的清军围墙了----当然东岸人现在尚未在炮楼上安装这种神器。
这八座炮楼内总共屯驻了400名士兵,而中间的城寨内也驻守了500人,有这些人在。清军再也无法舒舒服服地前进至烟台堡城下。他们的阵型会被这些炮楼火力集群割裂。这对于双方大规模的野战无疑是致命的。不过其实清军也早就已经放弃了通过战争手段拿下烟台堡的打算。他们甚至有一年多时间没组织过两千人以上的队伍进攻过烟台堡了,手头掌握了四万多军队的和讬、陈锦等人只能每日里在七八里外筑城,妄图通过这座长长的围墙困住里面的东岸人。
他们之前确实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但经过东岸人一年多时间不厌其烦地修建起了八座炮楼后,清军的这套体系如今似乎有了轰然坍塌的危险。比如东岸人的骑兵可以在双方堡垒、城墙之间的广阔原野内纵横驰骋,但那些八旗骑兵就不敢这样。没别的原因,怕被大炮轰啊!
其实以往明军在辽东不是没用这种办法对付过他们。但一来明军修堡垒炮楼成本高昂,二来他们的火炮也没东岸人的这么威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明军没有野战的能力。当时在辽东、辽西的情况往往是几十数百名八旗骑兵往外一站。数量是他们几倍甚至十几倍的明军就吓得如同鹌鹑一般躲在堡垒内,任凭清军在外面呼啸往来。
但天杀的黄衣贼不一样啊!他们的色目骑兵根本不惧有“骑射无双”威名的八旗劲旅,他们敢打敢拼、而且装备也很好,在双方人数相若的时候往往能占到上风,这让烟台堡外的满蒙八旗兵丁们大为头疼。他们打惯了弱鸡的明军,在突然对上不逊色于他们的一支骑兵劲旅后,顿时大不习惯;而反观那些波兰骑兵们,他们却习以为常,他们以前经常和天下闻名的奥斯曼加尼沙里近卫军团以及马穆鲁克骑兵交手,至不济也和哥萨克、鞑靼牧民打游击。哪个都不是善茬,早就习惯了苦战取胜。
此时他们碰上这些满洲正蓝旗的兵丁。根本就是把他们当做了寻常的对手来打,因此心理落差不似八旗兵们那么大。而人一旦没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时,便当然能够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战斗力了。即便是东岸骑兵阵中的那些鞑靼牧民,他们虽然战争技艺和战斗意志不如波兰人,但胜在骑术高明,对付那些蒙八旗士兵也不在话下。蒙古后裔(鞑靼人)打正宗蒙古人,这战斗场面也够喜感的。
言归正传。炮楼修好后一个月,恰逢莫大帅率军从江北凯旋归来,烟台堡狂欢三日,并举行了一个小型的阅兵暨授勋仪式,让对面的清军将官们看了后不是滋味。授勋仪式结束后,7月15日,随着威望越来越重的莫大帅一声令下,刚刚休整了不到十天的东岸军队开始了集结:载誉归来的挺身队第一大队、第二大队16个中队4000战兵、联队部500战兵;东岸陆军第102连、104连、105连、烟台炮兵连900战兵(已补充缺额);三个八旗新军步兵营2300战兵;骑兵联队2000战兵、新整训完毕的治安队300斥候,计战兵一万。另外尚有一万名军夫队军夫,全军合计二万人在东岸炮楼集群前方数百米处列阵,向大约七八百米外城墙后的清军叫板。
清军安置在某些城楼上的红衣大炮发射了几下,但软弱无力的炮弹尚未抵达东岸军阵前便消耗完了动能,无力地栽倒在了地上。城头的炮打不到对方,自己的野战炮(清军有野战炮吗?)又极为笨重不便移动,但敌人的野战炮却能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在城外野地里无遮护的阵型打得到处是洞,这仗可怎么打哟!
此时驻守此地的清军兵力并不是很多,不过只有柯永盛等人所率四十营绿营汉军二万余人,此外还有满蒙八旗骑兵二千五百人。而在不远的登州城内,尚有清廷委任的登莱巡抚陈锦所部万余人。至于原本同样戍守此地的李率泰部一万五千余人,则早就调到滨州一带去了,李率泰本人也上任滨州海防总兵多时了。
全军不到二万五千人,即便因为是戍守战兵比例高一些,但清军依然不敢出城野战。他们手下的绿营除了三分之一来自宁夏、陕西等地有些战斗力外。其余三分之二基本都是在山东收编的地方杂牌明军、土匪和团练地主武装。战斗力很是一般。拿来守城的话还马马虎虎。若是出城野战的话,以如今黄衣贼屡屡大胜的高昂士气来看,他们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清军不敢出城作战,那么东岸人便也不再客气了,大群军夫们在野战部队的保护下开始修筑工事,誓要以此为前进基地打破清军的乌龟壳。他们在扬州时对上的石廷柱部还比眼前这些清军数量多呢,同时也有城高池深的扬州城墙,但还不是照样一推到底。打汉军绿营。他们可是丝毫也不会含糊的!
就这样,直到7月20日东岸人在前线粗粗修建起了一座能够容纳两万人的木质组合式营寨,清军除了在夜间发起了几次中等规模的袭击外一直没敢出城野战,眼睁睁看着东岸军夫们将这个营寨修成。
营寨修成后,东岸军队便有了落脚之地。特别是他们的炮兵,能够在野战部队的护卫下前出寻找清军城墙薄弱处集火猛轰,而清军的红衣大炮则数量极少,覆盖范围有限,且一旦安放完毕就很不方便移动(特别是在城墙上的时候),因此只能坐视黄衣贼的大炮轰击城墙。几日下来。一些本就修筑得不是很结实(砖木混合机构,全砖石的玩不起)的城墙便被轰开了好几个口子。
虽然清军连夜派人疯狂地封堵缺口。但这怎么可能封堵地住?在大炮的轰击下,砖石都得成齑粉,何况封堵缺口的那些沙袋和石子?就这样,东岸人在损失了三门火炮并十余名炮手后,率先在一处薄弱点打开了一到三十多米的大口子。
打开口子后,一切便按照历次战斗的经验总结来进行了。东岸人的火炮多的是,炮弹先是不要钱般地往缺口处洗地,然后是数百名火枪手在大批重甲长矛手的掩护下往城墙另一侧搜索攻击。骑兵部队则在外围游弋,仿佛在等待着满蒙骑兵出城与他们决战一样,但他们始终没有接到这些八旗兵的邀战。
接下来的战斗一如以往,东岸人的军队灵活地结成一个个小阵,火炮远射、火枪近打,如果再接近的话便是重甲长矛手的长矛戳刺,让清军郁闷无比。他们没有野战火炮,火铳在东岸火枪面前也就是个笑话,弓箭也不是很好使,总之在这种战斗中憋屈极了,完全是一种被碾压的惨状。东岸人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攻占了两座小型城楼,并夺炮两门,清军几乎以一种不可抑制的方式在逐渐溃败。
7月27日,经过开战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战斗,挺身队最为精锐的第一大队在付出了三百多人的死伤后,终于攻克了一座城门,同时击退了清军的两次反击。攻克城门后,尚留在城外的部分东岸步兵、骑兵全部以及大量军夫也开始通过城门杀了进来,有力支援了这一侧的战斗。
7月29日,清军绿营中最能打的胶州柯永盛部十六营受到重创,柯永盛本人亦中炮负伤,麾下八千人马死伤三千多,余皆溃散。危急时刻,和讬亲率八旗骑兵冲阵以试图延缓东岸大军攻势,但很快便被等待多日的东岸骑兵截住,双方一番鏖战后互有死伤,清军不敌退走。当时是也,东岸骑兵以有准备之势强冲正处于战斗中的满蒙八旗,结果一战摧破敌人阵型,满蒙八旗顿时溃不成军。混战中,清军梅勒额真额孟格被东岸骑兵的手枪击毙、另有数名甲喇额真、牛录章京之类的佐官死于波兰骑兵的刀下,整场战斗清满蒙八旗骑兵战场遗尸七百余具,可谓惨烈至极。
战至7月30日,除数千名清军丢弃友军趁夜遁逃外,防守城墙的清军二万多人损失过半,几乎被尽歼于烟台城外。留守登州的陈锦闻知战败后如丧考批,虽然陆陆续续有六七千名清军逃回了登州,但陈锦依旧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深知东岸人携大胜之威必然会直扑肘腋之测的登州城,到时候他陈锦手头只有一万多残兵败将,这该如何抵挡?
而刚刚大胜的莫大帅在毙伤俘超过一万五千名清军绿营后,立刻提出了“打到登州城,活捉陈锦”的口号。麾下士气高昂的万余士卒轰然应命,然后便尾随着溃逃的清军直扑登州城,且竟然只比溃逃的清军晚了不到三天,顿时让因为新败而人心惶惶的登州清军陷入了混乱之中。
第三百六十章 震动全鲁
今年(1647年)是莫大帅即将离任的前一年,注定是东岸人光彩夺目的一年,同时也是黄衣贼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年。
在今年上半年的时候,两万多黄衣贼突然在扬州府地界登陆,连破州县、掳掠甚众,在吸引江南清军北渡及江北、山东部分清军南下后,他们又突然返回了山东,然后在烟台一举打破了那道已经渐渐困不住他们的囚笼,让人惊愕不已。
打破囚笼后的猛虎再也无法阻挡,胶东地区的残余清军哀嚎一片,胶东第一重镇登州城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迅速包围,登莱巡抚陈锦带着万五兵马困守城内惶惶不可终日。
说来也是可笑,东岸人包围登州城的人马还没他多呢,但他就是怕的要死,这充分说明了经过多年的纵横驰骋,黄衣贼的威名已经充分深入到了广大北方清军的内心。在兵力没有黄衣贼两倍以上的时候,一般的清军绿营是不敢轻易大规模野战的,因为胜算极低。
8月5日,东岸大军对登州城展开了强攻。登州城的城墙本来是很坚固的、护城河也极为宽阔,但明末以来这座登莱名城屡遭劫难,如今城池残破得很。陈锦到任后虽然发动民夫对其进行过一番修缮,但其坚固程度仍然有限,当不得东岸黄衣大炮的集中轰击。
8月8日,登州城西南角在东岸大军的连日攻击下出现大面积坍塌,守在这里的两营清军溃散,东岸大军遂轻易地攻了进去。至此。登州城在坚持了4日后终于还是陷落了。城内的一万多清军或降或逃(逃跑的多半被东岸骑兵追砍至死),登莱巡抚陈锦趁乱不知所踪。但城内的一众清廷官员却大部就擒、无一幸免。这些官吏多半来自汉八旗,对满清死心塌地得很。莫茗对他们也不甚感兴趣,略略审问一番后便下令将他们押回烟台关押,以后等待他们的将是黑水煤矿无尽的劳动改造生涯。
8月9日,4艘海战战舰才在东南风的吹拂下缓缓停靠在了登州城外海。如今大部分的渔船、机帆船都在捕鱼----这是东岸人一年中第二重要的工作,另外两艘笛型船和两艘武装商船在做维护保养,因此只有4艘战舰来利用他们可怜的货仓运输物资和人员。
清军在登州经营数年,又要供应附近数万军队的粮饷,积储甚多,此番尽落入了东岸人之手。现在这些物资都在被征发的城内百姓的人挑肩扛下往海边船只上运输。而在运输物资时,莫茗发现其中有相当数量的红薯、玉米,这令他很是无语。
当初山东尚在明军、顺军手里时,就曾有一些在烟台屯田的明人百姓携带了玉米、红薯种子逃跑。此时这些成袋成袋的红薯玉米应当就是那些种子的“后裔”,想到这里莫茗也有些感慨,清廷的行政效率确实不是明朝能比的,这才几年时间,他们就已经将山东局势粗粗安定了下来,并且在相当部分地区恢复了生产。这从满仓库的小米、玉米、红薯之类的粮食就能看得出来。明朝,实在是运转不灵、烂到家了啊!
“主力部队收拾一下东西吧,尽快往黄县出发。登州这里留一千五百名军夫驻守,让他们监督这里的百姓运输物资。至于说这里的人员嘛。那些清军俘虏一共有四千多人。我记得很多人都是降清的陕西、宁夏顺军吧?挺身队里有很多顺军出身的官兵,让这些人说熟人名字,有人担保的编入部伍。交由陈之龙统领,攻打黄县便由他们打先锋。若是无人保举的。便全部关押起来,等待船只有空的时候运回去慢慢甄别。”莫茗从牛皮水囊里拿出温热的大麦茶喝了几口。然后开始下令:“登州城里的百姓只有七百多人愿意跟我们走是吧?嗯,这些人也都运走,另外,城里的郎中、手艺人、底层读书人什么的也通通带走,管他们愿意不愿意呢,先拉走再说!其他人,既然他们愿意留在满清治下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现在的粮食也养活不了许多人。暂先这样好了,联络参谋,下去传令吧!”
东岸人的军夫队虽然干的是辅兵、杂役的活计,但也会隔三岔五地训练个几回。平日里的伙食也不错,再加上上战场的次数也不少了,因此一个个还是有那么点战斗力的。扬州之战时张旭东所部便安排了两千名军夫出身的长矛手与清军绿营作战,表现倒也马马虎虎。因此,有这些人在,登州城附近的少许残余清军还真不能拿登州城怎么样。
至于说莫茗嘴里提到的陈之龙,此人原是明朝举人出身,后投降了李自成,担任宁夏防御使,与董学礼关系不错。1644年董学礼写信给陈之龙,约他投降清军,不料密信被宁夏总权将军牛成虎截获,董学礼弟弟及独子被杀,陈之龙遂没有投降成功。不料在清军攻入陕西后,牛成虎、陈之龙两人迫于形势又一起投降了清军,然后因为黄衣贼大闹山东而被陆续调来此地驻防。目前,董学礼是滨州海防总兵李率泰麾下参将,牛成虎因部属较多新任了沂州镇总兵,陈之龙调任登莱镇副将(总兵暂缺)。三人的防区相隔并不是很远,世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陈之龙此人虽然是文人出身,但也无甚节操,先仕明、后降顺、再降清,如今又降于东岸,堪称节操碎了一地。他如今大概还有不到三千兵马,东岸人破城之夜此人便第一个响应,率部擒杀了监军的数十名满人,然后引东岸挺身队士卒直取巡抚官署,吓得陈锦未及换衣服就骑马开溜,端地是立了大功。
战后,他战场反正的行为得到了莫茗认可,麾下的兵马也都得到了赦免,仍旧归其统带。不光如此,此次剩下的清军俘虏中又有千余名陕西籍的有人担保的士卒被编入了他的部伍,以做奖赏。因此,他此刻的实力顿时扩充到了四千人以上。
8月10日,攻克了登州城的东岸大军在留下一千五百名军夫搬运物资、人员后,其余一万六千多人马(含军夫、不含陈之龙部)开始沿着海岸线向黄县挺进,而打先锋的自然是新降的陈之龙部四千人马了。
他们出发前被迫集体剃了个头,割掉了竖在头顶心的那撮老鼠尾巴,然后登州之战中被抓获的一些八旗俘虏、清廷委任的登莱官吏也交由他们当众行刑处决,算是递交了一份投名状。此外,举人出身的陈之龙不料黄衣贼异常“阴毒”,要求他写了一份丑化满清上层的文章并四处散发,其中颇有些多尔衮和当今皇太后之间的龌蹉段子,算是彻底堵死了他再降满清的道路,让他欲哭无泪。
这四千来人依旧穿着清军的号服、拿着原先的器械,在东岸骑兵的严密监视下朝前进发。不时有呼啸而过的东岸传令兵跑过来给他们传达各种命令,这些人都战战兢兢地遵从了。看来如今在他们的眼里,黄衣贼和八旗劲旅差不多是同一级别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残之辈,须得小心对待。
8月13日,在经过三天多的行军时间后,东岸大军终于抵达了黄县城下。黄县与登州城一样,在明末以来迭经战火,残破不堪。但其又不似登州城那般重要,因此根本无人也无力修缮,此刻东岸大军把阵势往城下一摆,城内的清军气势便先矮了三分。
陈之龙一看这阵势,心里大喜,此战当不用消耗太多自己的实力,黄县这种残破不堪的小城,打起来不难。于是,在莫大帅的命令下,陈之龙精挑细选了一千名相对较为善战的士卒,在东岸炮兵轰开了一大段夯土泥墙后,便呐喊着杀了进去。然后不消半日,他们只付出了区区一百多人的伤亡,便击溃了六七百名溃逃至城内的清军、并当场斩杀了一名游击,算是首战告捷。
击破黄县后,城内的手艺人和少许志愿离开的百姓照例被送走。为了护卫他们的安全,莫茗特地下令陈之龙选派了约四百名士卒,与一千名东岸军夫一起,押运着物资与人员离开前往登州。
黄县既下,8月18日,东岸大军又攻克了招远县,同时控制了附近的一些金矿,起获了相当数量的黄金。攻克此地后,莫大帅又指挥着大军调头向西进入莱州府,直趋莱州府治掖县。而治安队斥候的情报也在此时传来,莱州府境内出现零星八旗斥候,参谋们经过讨论后一致推断,驻守济南的勒克德浑很可能已经率领部分骑兵东行,同时山东各地的清军应当也在快速调动着,准备东进登莱。
闻听此讯后,莫茗一边下令部队加快行军速度赶往掖县,同时心里也在暗暗嘀咕:“从长江沿岸突然又杀回登莱,苏北和鲁南南下的那数万清军的脸都快被打肿了吧?这次山东能有几个兵调来堵我?我倒要看看,你勒克德浑手头那四五千骑兵能耐我何!”
第三百六十一章 空虚的山东
1647年8月26日,掖县城头,晨曦微露。莫茗莫大帅在一帮肩头五角星闪耀的将官们的簇拥下,瞭望远方阵势。
话说清军确实来得够快的,但却以骑兵居多,大约两三千骑,看装束多是驻防济南的满洲正红旗兵丁,间或夹杂着一些蒙古人或汉军,成色看起来比烟台城外和讬手下的兵马要足一些。
此次烟台之战,两千五百满蒙八旗骑兵在交战中遭到约两千四百余名东岸骑兵突袭,猝不及防之下当场遗尸七百多具,并且还死了一个梅勒额真。后来逃奔莱州的和讬部又陆陆续续死了两百多伤兵,整个下来竟然损失了近千人,堪称入关以来难得的重大损失。
虽说当初顺军在河南、山西发起的大反击中八旗兵也有过几次一千人以上的损失,但要知道那可是十万人规模的会战,且那时候的顺军战斗力与战斗意志都比现在顽强,因此这样的损失也不是那么令人感到惊讶了。不过清军与黄衣贼交战数次,国族(满人)大量损失的战斗就有两次,一次是通州白蒲镇、一次是烟台,两次均是大规模骑兵交战,清军均落于下风。这两次骑兵交锋满蒙八旗加起来光阵亡就已经一千五六百人了,伤亡大得甚至惊动了远在北京的多尔衮。
豪格回京后,主持山东局势的是率领五千骑兵驻防济南的勒克德浑。此人在历史上满清南下的过程中曾经参与多次重大战役,平灭了诸多抗清势力,几乎打穿了整个南中国。为清廷统一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在这个时空他很显然比较倒霉,严峻的辽海周边形势让他这个宿将寸步难行。被牢牢钉在了济南。
没办法,黄衣贼神出鬼没。今天打这里、明天打那里,让清军疲于奔命。你若是大集重兵去追剿的话,那黄衣贼又拍拍屁股乘船离开打别的地方去了,经常令清军按下葫芦浮起瓢,苦恼不已。
这次听闻黄衣贼主力尽出围攻登莱二府的州县,勒克德浑有心救援却又极为踌躇。首先是黄衣贼如今经过多年征战,人马众多、战力也算强悍,再不是当初一两万清军就能对付的了。听闻此番黄衣贼出征的人马不下两万,那么清军起码要集结个五万左右的兵马压过去。差不多才能有胜算,而且其中还必须有相当比例的骑兵和炮兵。
但如今难就在难在这里,南方局势正进入到关键时刻,清廷大量有生力量被抽调至江西、福建、两广,当然还有更加重要的湖北战场。几十万军队被抽调走以后,北方顿时为之一空。
此战前今清军在山东驻有大约七万多人(5月间两万人南下扬州助剿黄衣贼),烟台、登州两战惨败后,如今清廷在山东的兵力顿时骤减,只剩下了不足五万人。且几乎全部属在青州、济南一线。胶东地区此时只剩下了数千残兵败将扼守着一些城池,他们无力骚扰东岸人,东岸人也懒得理他们。
这么点兵力看起来似乎也能够击退黄衣贼了,但你别忘了。当初为了防止东岸人四处登陆作战,清廷在滨州、沂州、胶州、登州四地设了三个总兵和一个副将,兵力也分散在各处。短时间内很难集结起来。此时登州镇刚刚惨遭重创、胶州镇也损失不轻(总兵柯永盛负伤)、沂州镇前阵子又南下驰援扬州,山东建制完整的清军也就剩了个滨州海防总兵李率泰麾下的二万五千绿营了。
他的这点兵力加上胶州镇、登州镇的残余兵马。以及驻守各地的小股清军,加起来也才不过接近五万人。且离莱州相隔千里、出征需要置办的粮草器械也多有不足。又哪是一时间能够动员得起来的。
莫茗此次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在山东纵横多年,对清军的兵力多寡的详情虽然不知,但大概还是有数的。这次在江北肆虐一番并吸引了大量清军后,他又返回去依托烟台堡外修好的炮楼逐步打破了围困烟台堡的城墙,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作战,一举击溃了柯永盛、陈锦等人的两镇清军,杀伤甚众。
重创这两部清军后,东岸大军开始沿着海岸线大摇大摆地西进莱州,沿途的小股清军根本无力抵御。而拥有海军运送补给物资的东岸军队也根本不需要什么后勤运输线,这让登莱两地残余的清军连骚扰东岸后勤的能力都失去了。
可以说,如今摆在东岸小两万大军面前的是异常空旷的一片开阔地。唯一能在短期内威胁到东岸人的也就济南的那五千八旗马队而已,至于那些孱弱的莱州地方绿营、盐丁、税丁之类的加起来不过几千人的杂牌武装,那在莫茗眼里就是盘菜,派军夫出阵都能和他们打个旗鼓相当。因此,此时统带着两万兵马驻马掖县的莫大帅踌躇满志、兴奋异常,再过几个月就要被调回国从而离开这片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基业了,那么就以一个完美的收官来结束这五年的征战生涯吧。
“司令官,秦尚行两千人已经在城西渡口边列阵完毕,他们搜罗了大量船只,目前军夫队也在他们的协助下修建起了一座浮桥,清军骑兵没有敢于进行攻击。另外,翟从谔部两千五百人也已经赶往城西,不过他们没敢渡河。负责前敌指挥的茅德胜上尉决定先派遣经验丰富的挺身队第一大队两个中队渡河,以防遭到敌军突袭。”再次做回了莫茗副官的儒尼奥尔少尉小跑了过来,汇报道。
海军的四艘做完维护保养的运输船这两天刚刚将济州岛上的翟从谔、秦尚行两部4500战兵送上了掖县海滩,只有两三千轻骑的清军在上万东岸战兵的严密监视下不敢有什么异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东岸人的援军顺利登陆完毕。
“八旗新军第一营、第二营出城,护卫后勤辎重车队渡河。挺身队第二大队拨一个火枪手中队,与陆军第102连一起由萧曦上尉统一指挥,同样护送后勤车队。张旭东上尉带着第一联队主力做好出发准备,其余部队继续待命。”莫茗很快下达完毕了命令。
虽然城外有两三千清军马队窥视,但莫茗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如今掖县的工作差不多已经完成了,第二次遭到东岸人洗劫的该县其实无甚油水。不过没关系,该县最大的油水就是人口。于是在莫大帅一声令下,掖县城内数千百姓不管愿不愿意都被强行逼上了东岸人的四艘船只,而他们的目的地既不是烟台也不是济州,而是登州。
是的,没错,就是登州!莫大帅前两天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到此番攻破的一系列城市时,诸将一致认为应当永久占据登州城。尤其是刚刚投诚的陈之龙,此人更是跪地请求莫大帅占据登州,不要让其“复归鞑子之手”。
莫茗虽然对于占据登州不是很热心----因为这很显然会分薄东岸人的兵力,不过考虑到这座登莱名城墙高池深、背靠大海(有水城直通大海),确实是一座相当不错的港口城市。而更关键的是,占据这座登莱地区的首府城市政治意义极大,如果满清久久不能收复登州,那么其影响将是极为恶劣的,已经投降满清的很多前明将官心中必然也将生出不少疑虑。
再说了,这次出战收降了部分军队,如何安置他们现在也成了一个难题。这些清军绿营让他们野战自然是不成的,但若是仅仅守御城市却还是游刃有余的。这样一想,莫茗很快便拍板定下了永久占据登州城的念头。同时,他也开始传令留在登州城的东岸军夫立刻组织城内百姓修缮刚刚被东岸大炮轰塌的城墙。
而黑水城那边也将在得到通知后挤出一些船只吨位运来大量水泥、红砖,在随船而来的建筑工程师的指导下改建登州城墙,使其具有侧面杀伤火力,以加大敌人攻城时的难度。修缮好的登州城将由陈之龙戍守,这厮及其核心部下不但当众斩了很多八旗降兵以及清廷高官,还写了不少关于多尔衮和顺治老妈的艳文,眼下已是很难回头了。
嗯,到时候让这厮多收点降兵,登州城便交给他好了,这样也不用分薄东岸大军的兵力。顶多支援他一些在烟台本地培训的炮兵,这些炮兵统一由东岸军官指挥,负责在清军攻城时杀伤清军有生力量,同时也是为了击毁清军可能存在的火炮----没了火炮,清军要想啃下登州城,那难度将不是一般地大。
至于登州城里的水寨,本来其内有一个“小海”可停泊大量船只,不过明末已经多年没人打理,淤塞比较严重。目前水深只有一米多,只能勉强进出小船,大型蒸汽机帆船根本无法开进,因此此港对东岸人的吸引力大大降低,还是丢给陈之龙折腾吧,反正清军攻来时死的也不是自己的嫡系部队。
1647年8月28日,在清军数千马队的围观下,东岸大军全军渡过了掖水,继续向西进发,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昌邑县。
第三百六十二章 嬗变的局势
“万胜!”挺身队第一大队的士兵们猛然热烈欢呼了起来,而在他们欢呼声的背后,是数百骑狼狈退走的清军骑兵。
今天是9月2日,围在东岸大军四周的清军部队已经集结到了四千人左右,看样子似乎是得到了从胶东地区溃逃回来的和讬部的增援。兵力增加后,清军似乎对于进攻东岸人的行军队列也有了一丝把握,当然他们不是进攻东岸陆军主力部队了,而是那些载着大量作战物资的后勤车队及骡马队。
虽然有海军运输物资,但军夫队仍然随身携带了数量惊人的作战物资,如:食水、武器、弹药、药品等。这些物资由约两百辆东岸制式的重型货运马车、八百辆缴获的大车以及约2000匹朝鲜矮马负责载运,7500名(2500人已调往登州)军夫在大量陆军长矛手的护卫下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大车在外、驮马在内,每当敌人骑兵靠近时,在外围游弋的治安队斥候会提前预警,然后军夫们会熟练地将驮马笼住,车队前后围拢形成一个封闭式的车阵。
车阵边沿有长矛手护卫,火枪手射击,清军骑兵只能干挨打不能还手。一路上清军几次试图袭击车队,每次都被火枪手击退,并且还要遗留下数十具尸体。在反复拉锯多次后,眼看东岸军队即将靠近昌邑县城,清军似乎是不甘心老是“围观”而没有任何战绩,这次一发狠集中了千余骑挑两个车阵的结合处进行攻击,不过依然被击退。而且因为这次清军撤退得稍慢了些。被两门赶过来的轻型陆军炮逮住机会一顿猛轰。顿时前后撂下了七八十具尸体。
清军被击退后。他们似乎是觉得再跟下去也没有任何机会。而且在野外餐风露宿这么久,补给不易,胯下坐骑也疲累不堪,再跟下去怕是要吃亏,于是在商量一番后便呼啸而去,不知道去哪休整去了。
跟在身边恼人的苍蝇离去后,9月3日,东岸大军抵达昌邑县郊。也许是得到了勒克德浑的严令。城周不过两千余步、兵不过千人的小小昌邑县竟然拒绝投降。不过这又有什么用,打先锋的陈之龙部再度上场,在配合作战的东岸炮兵轰开缺口后一拥而上,轻易攻占了这座残破的小县城。县内捕获的清廷官员此刻自然是求仁得仁,男丁全部交由陈之龙部处斩,女眷则分发给陈部中率先破城的十名官兵,以提振士气。
9月4日,最近一直在外游弋的斥候队终于传来了最新消息,勒克德浑已亲率两千八旗骑兵进至青州城,看样子是在等待滨州海防总兵李率泰部的汇合。另外。从南边也传来了消息,清胶州镇军残部万人已于近日北上。目前已过高密县,该部下一步动向不明,也许是前往青州汇合勒克德浑。
得到这个情报后,莫茗果断下令全军调头南下,直扑安丘、高密一线。这条路东岸人老熟了,当初胶州、高密、安丘等县被东岸人一锅端,人员、物资掳掠无数,参谋们绘制的地图也比较全面。既然这样,那就趁着清军主力未集,全军南下以优势兵力、优势战力先吃掉这股清军。清军在山东的机动兵力不多了,这股万人部队被打掉,那短期内对勒克德浑来说真的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沂州镇南下扬州、登州镇损失大半,胶州镇若是再有个差池,那么手头就只剩下滨州镇了。滨州镇的李率泰顶多带个一万五千人来支援青州,因为他必须在地方上留下充足的兵力把守,大家实在是被东岸人神出鬼没、快速机动的打法打怕了,你要是带上主力部队南下,那老窝没准就被突然出现在那里的黄衣贼攻破,那还玩个屁啊!
9月8日,经过不断侦查、调整行军路线,东岸大军终于在潍水畔堵住了行动迟缓的清胶州镇上万大军。兴奋的莫茗果断下令发起了攻击,此战由茅德胜负责前敌指挥,他将陈之龙部(已扩充至五千余人)放在中间最前面,秦尚行部居左、翟从谔部居右,骑兵部队在旁边游动,等待战机出现。
在这些杂牌部队的身后,是两个阵列完整的五千人大阵,炮兵、火枪兵夹杂其中,这是战斗经验丰富的东岸嫡系部队。如今已经是104连资深军官的赞帕里尼少尉也站在阵列中观看着双方的“表演”:一方是以山东地方部队为主的胶州镇军,其中战兵六千、辅兵四千,武器五花八门,装备也很是一般;另一方是以陈之龙部降兵、秦尚行翟从谔两部仆从兵为主的万人部队,其中陈部约五千余人,战兵近四千,装备和胶州镇军差相仿佛,但来自陕西宁夏的他们战力似乎要高过一截。另外翟从谔等人的部队约4500人,全是战兵,着黄衣、戴大盖帽、着皮甲(老兵和军官有铁甲),武器也是制式装备,较为统一,卖相看起来也相当不错。
“我赌这场仗用不了两个小时就会结束。”站在赞帕里尼右手边的副连长高善轻声说道,“那些秦人中老兵不少,战斗力也还凑合,翟、秦二部经过这两年来的整训战斗力也提升得很快,和一般的清军绿营对战起来不会太吃亏。而胶州镇军我们老熟悉了,当初柯永盛以几百个汉八旗的老底子拉起了三四千人的部队,那时候都被我们击破了。现在他这支部队注水注到了两万多人,我感觉还要比以前好对付呢。怎么样,赌不赌,老子知道你上次在扬州抢了一盒珠宝藏起来了,我就赌里面那串珠子,别的都不要,怎么样?输了我给你四百块,如何?”
近两年清军在山东的各支部队都在飞速膨胀,没办法,兵力紧张。就只能就地收编土匪、强拉壮丁入伍了。不过这也造成了战斗力的飞速下滑。毕竟要将这些新丁变成有一定战斗力的合格士兵是需要时间的。其实不光清军如此,此时的明军、顺军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比如从陕西甘肃一路杀回来的李过、高一功所部四万余人,本来都是能征惯战的精锐之士,但在湖北、湖南拉了许多壮丁后,飞速注水到二十万人的这支部队战斗力比起以往是大大不堪了,在与孔有德、沈志祥等人的交锋中经常占不到什么便宜。甚至在多次拉锯之后,补充兵员素质不如人家的顺军渐渐开始处于下风。
“不赌。”赞帕里尼站的位置很好,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前方的一些情况。他发现清军似乎缺乏骑兵。当然也没有炮兵,此刻在一些远距离支援作战的东岸炮兵轰击下,阵型已经微微有些动摇,这让他很明智地选择了不参与这场必输的赌局。
“这些清军的战斗力不是很高,其实我觉得我们都不需要动,只要让炮兵不断将炮弹砸到他们头上去就行了。他们忍受不了落在头顶的炮弹,那么要么逃跑,要么冒着炮火冲上来厮杀,总之他们被动极了,这场仗必输。”赞帕里尼看到没人注意这边。立刻轻声说了句。
高善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是骗不到那串珠子了。这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仔细透过人缝观察着前方的局势。那里两万人已经开始接战,战场上烟尘蔽日,看不甚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被部署在右翼的翟从谔部两千五百人一直在向前推进,这证明战场上的进展不错。
二十分钟后,炮兵已经停止了射击,这是为了防止误伤。赞帕里尼仔细感受着前方的进展,他发现翟从谔部的士兵们已经自发地发出了两阵欢呼声,而中间的陈之龙部五千余人则杀得兴起,整个阵型似乎比翟从谔部走得还靠前,看来他们已经将对面的清军压了回去。
又二十多分钟后,战场左翼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赞帕里尼闭上眼睛:骑兵出动了!看来清军的阵型已经出现了不可饶恕的动摇,也许后阵已经有人逃跑,这时候骑兵冲上去绝对是去扩大战果的。
当最后一丝太阳余晖照在战场上的时候,这场屠杀般的战斗终于画上了句号。8500战兵对6000战兵,战意士气战斗力均完爆对方,又有骑兵和大炮助阵,赞帕里尼实在想不到清军能够避免失败的理由。
在这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战斗中,胶州镇残余的上万清军尽没于此。其中,当场战死两千余、溃逃途中死于骑兵刀下两千余、溺毙于潍水之中千余人,另有四千多人被俘,顶替负伤的柯永盛领兵的胶州镇副总兵林之贤兵败自戕,大批粮食、车辆、骡马被缴获。而更重要的是,这支此时山东地面上清军较为重要的机动部队覆灭后,勒克德浑的排兵布阵想必会更加困难。
9月10日,在潍水边休整了一日的东岸军队再次拔营。莫茗面对正在紧急调动的数路清军浑不在意,相反还鼓舞手下士气道:“凭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单路数千上万清军,我等完全不用放在眼里。”
而清廷在山东一败涂地,在别的地方却也不怎么乐观。上半年,原本降清的前顺军将领贺珍部突然反叛,率军从汉中攻入陕西,清军一时手忙脚乱。陕西一带此时是清军的大后方,是他们眼中的安全地带,大量收降的部队被调出陕西开往湖北、江南作战,因此后方较为空虚。此番贺珍作乱,当真是要了清廷老命,原本预定征服四川的部队被紧急调集了起来,先扑灭从汉中杀来的贺珍所部数万人再说。
至于湖北战场,因为东岸人在江北胡搞一气导致大量精锐清军被吸引了过去,原本预定调往武昌的八旗、汉军以及绿营,这时候可都没了影,这导致孔有德等人在那里进展极慢。荆州城更是数易其手,孔有德、尚可喜等人虽然屡次获胜,但始终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总而言之,清军如今在南明战场是一片凯歌,隆武既灭、郑氏归降,当真是春风得意、惬意无比;而在山东、陕西和湖广战场,清军都遇到了相当的困难,战事一时陷入了僵局之中。在这样一种微妙局势下,从1644年以来清军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态势得到了明显遏制,一些早先迫于大势无奈投降清廷的将官的心思又突然活络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不能放弃的土地
1647年8月5日,布兰卡港内陆。
蒙虎从骑了大半天的骡子身上跳了下来,怔怔地看向前方不远处一片片令人震惊的景色。那里是一片白花花的“沙漠”,“沙漠”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粉红色湖泊。蒙虎所站的地方较高,因此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这个湖泊的全貌。
那个湖泊的面积不小,看起来有数百平方公里----也许更大。湖泊里的水位不高,水面也很平静,而且呈一种诡异的粉红色。湖水颜色深度也不一,有的地方深一些、有的地方则要浅一些,似乎是湖里面一些藻类植物所产生的效果。这些藻类分泌大量β-胡萝卜素,使得湖水呈现了难得一见的粉红色。
“这里就是克兰迪人报告的盐漠区了,大大小小的盐湖不计其数。本地的西班牙人也早就发现了这个盐湖,他们称这个最大的叫做萨利纳-格兰德斯,意为大盐湖。”王大力拄着一把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脚下到处是松软的盐粒,也许这里曾经是大盐湖的范围,但如今湖水干枯了,大量盐分被蒸发暴露在外。蒙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味道很重----特有的盐漠区的味道。他抓起一把地表的松散结晶盐看了看,盐粒较粗糙,而且应当夹杂着很多硫酸钠之类的玩意。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可以利用两者不同温度下溶解度不同的原理逐一分离出来,而且这个地方的盐中氯化钠含量应当远超过硫酸钠,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钾盐之类的金贵玩意儿。估计可能性不大。
与滨海地区的盐沼地不同的是。这里几乎全是盐漠。土壤的含盐量也相当高,四周除了一些低矮的疑似碱蓬草以外的植物便再无其他物种,动物更是一只也看不见,仿佛成了生命的禁区。
“那边有一些芦苇丛,可能盐碱化程度不是很高。”王大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回了湖岸边,只见他指着与大盐湖相反方向的方向说道。那里似乎有一片沼泽区,沼泽通过一些弯弯曲曲的小沟渠与大盐湖这边连接在一起。看得出来,在降水丰沛的季节。这些小沟渠里应当会填满卤水,将大盐湖与那片沼泽区连在一起。但现在是枯水期,盐湖的水位降低,便与沼泽断了联系。
听到王大力的话后蒙虎便转眼望去,只见那里果然是一片沼泽区。沼泽区的盐度应当没大盐湖这边那么高,因为那里的水颜色比较正常,沼泽区内也间或生长着一些植物,依据地势高低分别是芦苇、碱蓬、盐生车前、盐角草、互花米草等植物。只是那里依然看不到任何食草动物的影踪,沼泽内的水面也是死水一潭,不起任何波澜。岸上偶尔有一些反光强烈的东西。蒙虎知道,那是盐块。
在盐沼、盐湖以外的广大区域内。则是盐漠。这些地区的地面上堆积着不知道多少年地质变迁所形成的结晶盐,很多都已经结成了硬块。这时候人们只需要拿铁镐将其敲击下来,然后想办法切割成标准形状的盐块,就能很方便地运输出去了。
“这是一个宝库啊。”蒙虎看着这一片夹杂着绿色、红色与白色的奇异世界,不由得咧着嘴笑了:“那些克兰迪人说得没错,这里是神灵恩赐的礼物,是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宝藏。听说阿根廷内陆地区的盐湖、盐沼相当之多,既有普通的氯化钠、硫酸钠,也有大量的钾盐、硼酸盐、锂盐,开展盐化工的条件非常优越。”
“更绝的是这里的温差较大,降水也不多不少(600毫米),非常适合晒盐。当然了,最初可能根本用不着我们晒盐,那些盐漠上大量的盐块先切割开采了再说,总而言之,这里要是拿下了,基本上就彻底解决了我们国内所有的工业用盐及食用盐,甚至还能大量出口。我们再也不用在国内辛辛苦苦地晒盐和煮盐了,那样效率和成本都太高了。”王大力也兴奋地拍着手掌心说道,“这次考察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了,不虚此行。这里是一个无尽的宝库,同时风景又是这样的震撼人心,嗯,考察圆满成功,回去就向政务院写报告,建议由政务院牵头组织部分人手来这里设立定居点,以便开采盐矿。”
两人交谈间,随队考察的助手们早就将一些典型的盐矿标本采好存放了起来,这些都是要回去化验分析成分的。此外,他们还采集了少量植物标本及湖水标本,这些同样要带回去分析研究。
取回来的样本他们放置好后便绑在了骡子身上。从布兰卡港到大盐湖这边的道路还是略微糟糕了些,坑坑洼洼的,可能跟这里的地址环境。如果想要开发这里的盐矿,那么修建一条高等级的公路便要提上议事日程了,铁路奢侈了些,但一条沥青甚至砂石路是起码的。
公路修好后,所有的盐将通过这条路运输到布兰卡港进行后续处理,即制成精盐返销国内。当然了,东岸共和国现今才十几万人,当然消费不了如此巨量的盐,因此使用这些盐腌制咸鱼也是一条可行之策。恰好布兰卡港以南海域正是阿根廷传统的渔业区,巴西暖流与福克兰寒流在此交汇,给海水带来了丰富的营养物质。拉普拉塔深海鳕鱼、滑柔鱼是这里渔获量最大的两种水生产品,此外,金枪鱼、枪乌贼、鲐鱼、鲷鱼等鱼类也能经常捕获到,算是一处资源丰富的渔场了。
现在南海渔业公司的鳕鱼捕捞船和鱿钓船的数量一直在稳步扩大,每月渔获量也在迅速上升。截止上月(7月)底,南海渔业公司已经拥有8艘鳕鱼捕捞船、4艘鱿钓船和1艘综合补给加工船,月产鳕鱼2.5万条(约100吨)、滑柔鱼(阿根廷鱿鱼)40吨,另外还有约10吨左右的其他杂鱼。
这个渔获量已经不低了,换算成年产量就是1800吨(似乎完全没法和背靠千岛群岛渔场的黑水地区比),因此,此时完全可以将布兰卡港作为一个重要的渔业港口来建设,在附近海域捕获到的鲜鱼夏天可以先期在船上粗粗处理再运到港口内进行深加工;而如果在气温较低的冬天的话,渔船甚至可以将捕获到的鲜鱼直接拉到布兰卡港进行加工。加工好的咸鱼再按大小、重量分级,分别装进不同的木桶内,然后用大船统一运回国内销售,国内消费不完的甚至可以运至巴西等地销售,利润空间还是比较可观的。
总而言之,无论是布兰卡港这个港口天生的优越地理条件,还是附近丰富到爆的盐矿资源,都是东岸人所必欲夺下而后快的。如今布兰卡港已经被东岸人占领,那么下一步就是在这里修建起坚固的城堡和炮台,使其要塞化,然后再建设起定居点和一系列相关的工业设施以利用这里的资源。总之,这是一处绝对不能放弃的土地!即便将来与西班牙人和谈,从而将巴拉那河沿岸大片土地重新归还给西班牙人,布兰卡港这种意义重大的港口也绝对不能归还,因为这对东岸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8月9日,经过一段旅游般的路途后,蒙虎、王大力二人领衔的大盐湖考察队再次回到了布兰卡港小镇上。这个小镇在两三年前由西班牙人开辟,但与其说是小镇还不如说是小村庄呢,因为这里除了一座石质二层小楼(如今已被东岸陆军征用)外,其余全是规划得乱七八糟的小木屋、茅草棚,居民们以种植小麦和打鱼为生,看起来也贫穷得很。
小镇内原本有稀稀拉拉一百多位西班牙定居者,如今他们全成了东岸人统治下的臣民,五十名高乔人和克兰迪人混编的仆从军在这里为东岸人看守着这个日渐繁忙的港口。上个月月中的时候,本土交通部派人来考察了一下这里,看样子似乎有意将这里的木质码头改造、扩建一下,不过后来由于本土青岛港的兴建占用了大量的建筑物资及劳动力,此事便黄了。
不过这里优越的港口条件及重要的地理位置是明摆着的,这不,在海军就在这里设了一个小型的仓库,专门储放食用盐和腌鱼、腌肉。另外他们还在这里设了一个小型的疗养所,用于安置接下来的战斗中可能会出现的伤病员。毕竟西进在即,布兰卡港处于本土和须鲸港之间的中间节点,还是能发挥不少作用的。
蒙虎和王大力等人没在布兰卡港过多逗留。8月11日,一艘往这里运送补给物资的船只返回本土,他们便搭乘着回到了东方港。而当船只抵达在东方港内下锚的时候,他们猛然间发现两艘悬挂着热那亚共和国旗帜的船只也正静静停泊在商用码头区内。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合作(一)
8月中旬的东方港已经进入了隆冬季节,窗外的雨夹雪借着风势呼啸地打在玻璃窗上,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不过在东方宾馆的这间豪华套房内,由于有着设计合理的取暖设施的烘托,因此显得异常地温暖。
来自温暖的地中海的马里奥.多利亚正在屋子里与自己的一众随从们商量着事,他们使用的是意大利某个地区拗口难懂的方言,一边品尝着主人家送来的新华夏椰子(此时椰子还没扩散到欧洲和美洲),一边热烈地讨论着。
“他们的农业官员带我参观了他们在北方湖泊地区的农田集聚带,说实话,我得说我被他们的工作震惊了。”来自热那亚市丰裕公署(相当于后世中储粮)的维亚诺惬意地喝了一口经过调配的可可椰奶,然后继续说道:“他们在那里修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农田水利工程,我在参观的时候就见到很多工程还在继续。那里有很多希腊人,同时也有很多鞑靼人----好吧,他们不是克里米亚的鞑靼人----还有很多东方人在那里开挖灌溉水渠、拓宽河道、清理灌木、平整土地。他们就像辛勤的蚂蚁,是那么地努力、那么地顺从,真的,他们比我在波西米亚见过的最温顺的农奴还要勤劳。”
“穿着黑色制服的‘干部’们整天拿着纸笔在计算,似乎在规定期限前完成既定工作量是关系到他们晋升的重要条件一样。而更关键的是,这种开挖河道和灌溉系统的大工程似乎完全不用支付给工人们任何工资,他们只需要支付挖河工人服装、工具和每日所需口粮就行了。而报酬就是开垦出来的部分土地以及购买廉价牛的权力。”
“说到这里我又得提一句。马里奥。我不得不说也许上帝特别偏爱这里----该死,他们还是异教徒----这里的牛的数量多得简直令人发狂,就像日德兰地区一样多,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或许是从拉普拉塔,那里的环境非常适合牛羊的生长,真是幸运的东岸人。呃,扯远了,是的。他们的牛非常多!在一些开发成熟的农业区,据我观察,平均每户农民家庭都有6头以上的牛----80%都是安达卢西亚黑牛。他们广泛使用在尼德兰、英格兰以及北德意志出现过的三茬轮作制度,每年确保有三分之一的土地休耕种植苜蓿,同时使用大量的牲畜产生的粪便肥田,因此粮食收成非常高。”
“他们的前任农业部长金科拉先生向我说道,如果尊贵的热那亚共和国和多利亚家族愿意的话,他们每年可以出售五千东岸吨以上的小麦给我们,而这并不违反他们与荷兰西印度公司签署的合作协议。他们认为我们在意大利中部及西西里岛受我们影响的地区推广玉米种植是很不划算的,首先这里面有很多政治风险;其次这种作物尚未良好地适应意大利的环境;最后这种作物虽然产量高。但长期食用下来会产量很多对健康不利的影响,比如糙皮病等等。所以他建议我们放弃推广种植这种作物的打算。转而从我们这里进口小麦。而且他们愿意给我们在一定范围内的东岸小麦垄断销售权,以确保我们的商业利益。”
维亚诺是丰裕公署的官员,代表的是热那亚的官方利益。不过所谓的热那亚官方利益也就那么回事,热那亚共和国不就那几个大家族的玩具么,而多利亚家族就是其中举足轻重的一个,因此所谓的官方利益和多利亚家族利益在某种程度上也是高度统一的。维亚诺此番就被马里奥借调过来与东岸人商讨关于粮食方面的合作,最好是能给热那亚人在饱受缺粮困扰的西地中海地区的独家代理权。
在中国大部分地区饱受小冰河时期异常气候困扰的时候,广大的欧洲地区其实也大面积爆发了饥荒。原本传统的粮食产区如意大利中南部、西西里岛、法兰西南部等地区粮食经常出现歉收,不过好在欧洲的商业极为发达,运输也较为便捷(地中海和北海方便海运),因此未造成严重的影响。
比如某年那不勒斯爆发了严重的饥荒,眼看最后一粒粮食都快被食尽的时候,一些从亚历山大满载埃及小麦的商船准时停靠在了港口,挽救了顶峰时拥有30多万人口的这座大城市的安危。而当传统的小麦产区西西里岛、埃及和黎凡特也出现饥荒的时候,满世界做生意的荷兰人又会将产自波兰、莫斯科的小麦和黑麦运抵这些国家的港口,有力保障了这些地区人民的生存。
热那亚共和国的粮仓在西西里岛,这个岛上的大部分贵族都深受热那亚人的影响,几乎可以算是热那亚人的经济殖民地。不过在最近十年内,一贯产量稳定的西西里岛小麦也经常出现歉收,再加上很多地主放弃种植小麦转而种植利润更高的甘蔗,因此该岛小麦产量一降再降,引起了热那亚人的警惕。几年前,同样饱受缺粮困扰的威尼斯人也将目光投向了西西里岛与意大利中部的传统农业区,并坚决地与热那亚人展开了竞争,这进一步加快了热那亚人寻找新的粮食来源的步伐。
“粮食来源的多样化,是我们的既定政策,这没什么好讨论的。”马里奥评论道,“热那亚共和国每年需要5万拉斯特(约10万吨,拉斯特一般指船运重量单位,荷兰及北欧通用,通常为2吨;有时候为1吨,如1拉斯特鱼就是1吨;有时候亦指船运容积单位)的粮食。目前西西里岛供应了我们一半(小麦),荷兰供应了我们三分之一(小麦、黑麦混杂),剩下的则来自其他地区。东岸人愿意出售粮食给我们那是好事,因为他们的售价较低,他们承诺出售五千吨小麦、三千吨杂粮(红薯、土豆、玉米和大豆),这已经是我们年需求量的8%了。而且看他们的架势,以后粮食产量不出意外的话逐年增加是必然的事情,那么我想我们就有必要和他们谈谈正式的合作了,因为这是一个潜力极大的商品供应者----恰好他们现在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不过呢,我们自己的政策也要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玉米的种植必须在西西里岛和中部地区的某些友好城邦推行开来,因为这能够极大地提高我们的粮食总产量。那些贫穷的水手、士兵、农民是不需要食用小麦这种高级食物的,黑麦甚至海麦(产自黎凡特地区的一种作物,价格低廉、营养价值低,法国南部产粮区的农民就经常出售小麦然后购买海麦自己食用)就足够打发他们了。而这种玉米也是为他们量身准备的,饮食习惯问题不是什么大麻烦,因为人在饥饿的时候会改变自己的。”马里奥喝了一杯东岸自产的香山干红葡萄酒,然后继续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对了,东岸人不是还生产那种雪白的面粉吗?我看过了,就品质而言超过了旧大陆大部分磨坊出产的所谓优质面粉,而且价格依然极为低廉。我想即便是经过几个月时间的漫长海上旅途运到里窝那港,这种面粉依然是有利润的。教会、贵族、商人、官员家庭如今对优质白面包的需求与日俱升,东岸的这种优质面粉我想一定会大有市场。别的不说,光热那亚每年就能消耗2000-3000拉斯特,即便每个拉斯特赚50银行里拉,那么这也是一笔10多万里拉的生意。况且真正销售的时候利润可能远远不止这么一点,而且市场需求量可能也根本不止这么一点,这是一笔好生意,维亚诺,记下来,到时候和他们商谈。”
“最后一点,维亚诺,他们可能也找过你了,那就是他们所谓的豆油生意。”马里奥轻轻抿了一口红酒,随意地说道:“他们的传统农业区似乎流行种大豆,每年夏收收完小麦后要么种大豆、要么种玉米,因此大豆榨油是他们的一项新兴产业。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起来,他们国内的豆油产量明显是过剩的,他们消费不完这么多的油料,因此希望我们能够利用强大的分销网络将他们的大豆推销出去。不过考虑到旧大陆没有食用豆油的习惯,维亚诺,你能否从专业的角度来判断一下,豆油在旧大陆是不是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
“这很难说。”马里奥皱眉想了半天后,才不确定地说出了这么一句:“就地中海地区的现状来看,橄榄油大行其道,这主要产自奥斯曼帝国;而在北海、波罗的海地区,黄油才是最主要的食用油料----这主要产自日德兰地区,但主要荷兰人在经营。豆油究竟有没有市场我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结论,因为这需要市场反馈信息,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少量进口一部分,先试着在我们的各分销网点推广销售,视情况再定是否加大力度经营这项生意。”
“这是稳妥的建议,我同意了,维亚诺。”马里奥点头赞同道,“那么从明天开始你就带着你的助手开始与东岸人深入商谈粮食方面的合作,具体的谈判内容每天晚上由你亲自向我汇报。”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合作(二)
西里古听着隔壁工厂车间内轰鸣的声音,心里像是有一百只猫在抓挠一样奇痒无比,他急切地想去隔壁看一眼里面的奥妙,但紧跟着他的东岸警察冰冷的目光阻止了他的冲动,因此他只能懊恼地站在外面,自己脑补隔壁车间内正在发生的一切。
那里是大鱼河机器纺织厂的呢绒生产车间,国家重点保密企业,整个厂子被一堵高高的围墙严密包围了起来,陌生人在没有内务部高级干部的陪同下根本无法自由进出厂区。目前东岸国内的纺织品主要分两大块,即棉布和呢绒,其中棉布为平安机器织造厂的独享收益,而呢绒则是大鱼河机器纺织厂的禁脔。
该厂在之前的几年间平均每年生产上万匹呢绒,销售地主要是拉普拉塔、智利、查尔卡斯、巴西、新西班牙、佛罗里达乃至大西洋东岸的葡属刚果、安哥拉等地,年获利十多万元,是东岸公司重要的利润来源之一。
这次热那亚人与东岸人的合作中包含了涉及多个行业的一揽子协议,其中关于纺织工业方面的技术合作是重要一环。多利亚家族从里昂、马德里和加的斯调来了十多名在纺织行业从事多年的雇员来参与和东岸人的合作谈判,这些人有的是圣乔治商行的精英商务人员,熟知西班牙人的消费喜好和习惯;有的则是里昂纺织工场(热那亚人经营)的资深管理人员,对于各种纺织品(尤其是丝绸制品)的生产工艺了如指掌。
西里古是热那亚共和国最大的辛迪加企业----圣乔治商行(同时也兼营银行业务)的高层管理人员之一,他是里昂丝织工场管理人员出身。后进入西班牙市场经营热那亚纺织品生意。至今已在马德里生活了超过20个年头。算是这个行业的顶尖从业人员了。
事实上他本人对于由多利亚家族发起的与东岸人在纺织方面的合作是持保留态度的,因为热那亚人在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今天,传统的呢绒纺织(从西班牙购入羊毛)、棉布纺织(从塞浦路斯、法兰西购入棉花)已经日渐式微,目前他们所恃的也无非就是在丝绸制品(包括丝、麻、毛、棉混纺制品)行业稍具优势的地位而已。既然自己手头的本钱已经不多,那么何必将这最后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交出去与别人合作呢?
不过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在多利亚家族的马里奥看来,如今即便是在丝织品行业,热那亚人的形势也变得逐渐不乐观了起来。一方面是意大利本土诸邦国蚕桑养殖业的逐渐起步,一些地区(比如卢卡、托斯卡纳)的资本家逐渐开始投资丝织品工业;另外就是如今崛起之势越来越明显的法兰西。秉持重商主义的马扎然政府对于任何一个利佛尔的资金外流都抱以警惕的态度(东岸人的纺织品被他们两次课以重税就是表现之一),而在陷入战争泥潭多年后,财政拮据的法国政府对于任何一项赚钱的生意都不会放过,棉纺织业如此,丝织品行业当然也一样。
因此可以这么说,嗅觉灵敏的热那亚商人已经感受到了危机,他们一边将原本在里昂的丝织品工业逐渐向瑞士的日内瓦、洛桑一带转移,一边开始寻找新的出路。而神奇的东岸人的纺织品成本低廉在整个欧洲都是小有名气的,因此与他们合作降低成本就成了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如果说之前热那亚国内还有许多人对与东岸这个异教徒国家合作抱有疑虑之外,那么在过了这么多年且发现东岸人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之后。以马里奥为首的热那亚年轻一代商业继承人们便提出了投资东岸的设想,而这个设想很快便得到了老一辈人的部分支持。
与粮食行业一样。纺织行业热那亚人也急需与东岸人合作以降低成本,应对越来越激烈的市场竞争。毕竟热那亚国力有限,且在技术上也没有太多的优势,因此在与他国的工业竞争中困难很多。而如果与东岸人合作的话,那么显而易见他们能够将成本降到最低,同时也能够大大提高产量从而占据更多的市场份额,攫取更丰厚的利润----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这看起来是一种完美的合作,双方各取所需,热那亚人可能会失去自己的丝织产业----这本来也已经快失去了,但会获得极大的市场份额及商业利润----热那亚人必然会要求东岸人给予他们丝织品的垄断销售权,否则双方之间合作的基础便不再成立。
“陶先生,我带来的助手们精通西班牙人的消费喜好,比如在圣塞巴缪节喜欢穿什么,在圣母升天日又喜欢穿什么,他们会为你们提供合理的建议,以便使你们生产出适销对路的产品。你们不用怀疑我们热那亚人的商业分销网络,在加的斯、马德里、巴拉多利德、巴塞罗那、毕尔巴鄂、那不勒斯、巴勒莫、里窝那、都灵等城市,我们都设有完备的商品分销网络及银行网点,我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合适的价格将一切商品销售到需要的人手中。”西里古见看不到东岸人的生产车间,便转而向陪同他的东岸共和国纺织工业总局局长陶晨曦用西班牙语说道:“你们也丝毫不用怀疑这里面的利润,我在西班牙经营多年,这里面的利润是非常丰厚的。”
“你看,我们的诚意都这么足了,你为何不允许我们合作办厂?”西里古“气呼呼”地质问道:“我带来了很多熟练技术工人以及专业管理人员,他们的业务素质不用怀疑,我建议由我们双方共同出资设立一个全新的纺织工厂,然后将我带来的人安置进去,这会对生产很有帮助的。”
“共同出资设厂是可以的,但你们要求的分享50%权益绝无可能。”陶晨曦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道,他同样用的是西班牙语:“我们顶多给你们四分之一的份额,你们就安心分红吧,但不得要求参与工厂的生产运营。还有就是,你带过来的那些人可以当新厂的顾问,我们会给予他们较高的工资,但同样不得参与到日常生产之中。关于这一点,是我国政府不容商谈的硬性条件,希望你能够谅解。”
想用市场换技术?没门!陶晨曦心里嗤笑一声,我们所看重的无非就是你们掌握的一些客户信息、商业网络及便捷的银行服务(收货款)而已,也许你们在丝织工业方面有一些独到之处值得我们学习,但这绝不是我们将技术拱手相让给你们的理由。共同设厂、一同经营?简直笑话!这个厂能给你们四分之一的股权已经是看在你们能提供大量帮助的份上了,不然的话你们就连1%也别想得到。
听到陶晨曦如此不容商榷的话语,西里古的脸色也有些发黑:“你们难道就不考虑原料进口的问题么?意大利有一些地区有成规模的蚕桑养殖业,这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如果我们以这个入股要求增加股份呢?这你们难道也能够无视?”
“对不起,我从来没听说过意大利有成规模的蚕桑养殖业。也许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有,但无论是质量还是产量都很低,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们在里昂的丝织工厂使用的是从波斯进口的生丝。至于意大利的蚕桑养殖业,那还上不得台面!”陶晨曦继续毫不留情地打击道,话语间浓重的火药味使人根本无法联想到这是在接待“外国友人”。
事实上陶晨曦说的也没错,此时无论是意大利还是法国的蚕桑业虽然开始有了一定的发展,但依然不成气候,也许是气候或养殖技术的问题,也许是当年蚕种从东罗马帝国传来时发生了变异,总之这两个国家的蚕桑养殖业一直很成问题,不得不从奥斯曼帝国购买转口销售的波斯蚕丝。
波斯这个国家此时发展蚕桑养殖业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了,他们应当是在公元五世纪的时候从中国西域的于阗国获得了蚕种及饲养、剿丝技术。而于阗国获得技术的时间则很难判断,也许是在东汉年间,也许是在西晋年间,总之是从中原偷来的。蚕种及养殖技术传入于阗后,西域的沙漠绿洲城镇中很快便遍布了大大小小的蚕丝养殖场,不过于阗国是其中唯一掌握剿丝技术的国家。
波斯的蚕桑养殖业在此时规模不小,而邻近的克什米尔地区也盛产大量蚕丝,不过是野生蚕丝。即克什米尔的蚕并不是人工饲养的,而是当地的原生物种,当地土人从野外收获蚕茧,然后进行再加工。野生蚕丝比家养蚕丝的纤维较粗,但坚韧耐用,也是一种极好的原料,东岸人早已经从葡萄牙人那里打听到了这些消息,因此此时根本不惧热那亚人的威胁。
“原料的问题不劳你费心。”陶晨曦板着脸说道,“我们会从奥斯曼帝国想办法进口的,这应当不困难。”
陶晨曦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可以让新华夏开拓队的人乘船去试着联系一下波斯人或者克什米尔人。毕竟从人家那里进口原料总比从奥斯曼人手里进口二手的东西要便宜一些,这对控制成本极有好处。
第三百六十六章 合作(三)
青岛港内,海阔天空,一艘新近下水的挖泥船“清塘军6号”正吞吐着黑烟在海湾内工作着。虽然青岛港的平均水深达到了8米以上,但这并不是说所有地区都是深水区,在海军部的测量之中,海湾内依然存在着一些浅滩需要清除。
目前他们已经在这些浅滩处设置了浮标,以提醒过往船只注意。此时挖泥船就在这些浮标处,通过挖斗将海底的淤泥挖出装进身后的驳船内,这些淤泥在塞满驳船船舱后便会被运输码头处,用来填埋栈桥建设地带的海底。
而在岸上,数量超过两千的本地居民(包括后来移民)正在奋力修筑着各种建筑。他们都是在这两天内被动员起来的,组织他们的兵团堡毕业的年轻干部们解释道,上头看中了青岛港得天独厚的港湾条件,决定加快这座城市的建设,而第一步就是先建设一座像点样子的码头及附属设施。
东岸人修建码头已经轻车熟路了,因此在交通部下辖建设局的组织下,以当地农民为主体的劳动力开始飞速修建起了灯塔、栈桥、公路、仓库、货场、旅馆、海关、交易所、炮台等设施,并计划在明年上半年优先修建完毕其中一部分,以尽快启用这个港口。
东岸共和国政府下决心发展青岛港是有原因的。因为就在昨天,来自热那亚的多利亚家族在与东岸人进行了关于粮食、丝织、造纸等行业的合作谈判后,终于在傍晚时分提出了此行他们最大的目的,即与东岸展开金融方面的合作。
而这个所谓的金融合作。其实也是依附于双方之间可能开展的大规模贸易而存在的。即为了这些贸易进行服务。盖因此时欧洲的大多数大宗贸易全部使用一些信誉卓著的银行或个人开具的商业票据(支票、本票、汇票等)来进行支付。直接的现金交易并不多。因此东岸人要想深度参与欧洲贸易,那么获得在欧洲有一定地位的银行的背书或担保便至关重要,否则市场拓展便会始终进行得很缓慢。
同样地,当初曾经有一些欧洲国家的船长持有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一些银行或老牌批发商开具的汇票,跑到东岸来要求收购物资。由于缺少对这些汇票真伪的辨识,同时也是担心自己无法将这些汇票顺利变现,因此东岸人只能忍痛婉拒了相当多的生意。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一家或几家东岸能够信任、且有大量资金来往的银行参与进来,让来新大陆交易的外国客商持有这些银行开具的商业票据。那么东岸便可以承认这些票据的真实性和有效性,从而促进贸易的深入发展。
与此同时,东岸与欧洲之间的进口贸易也可以通过与这些银行之间的票据划转互相抵消,从而省去了携带大量贵金属长途海运所产生的巨大风险。东岸人在欧洲出口工业制成品,进口各种原料、牲畜乃至人口,这些交易都可以通过银行系统的互相划账抵消,非常方便快捷,同时也更安全,此时欧洲的国际贸易其实多半就是这么结算的。
而要想这么方便安全地参与国际贸易,那么与一家或多家有地位的欧洲老牌银行合作就成了必然。因为东岸人的汇票欧洲人根本不认。相反,如果是热那亚的圣乔治银行/商行、西西里岛的巴勒莫银行、萨伏伊的圣保罗银行(位于都灵)。那么由他们开具的汇票就具有相当的认同程度了,至少在地中海、南德意志、法国、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是基本上畅通无阻的,这得益于热那亚人在之前一百多年间事实上的金融霸权。
今天是8月16日,在青岛港内的唯一一座石质楼房内,由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强全胜领衔的东岸谈判组已经与热那亚人进行了两天的会谈。双方的态度都比较坦诚,对于在东岸与热那亚之间开展银行合作也取得了共识,双方目前的分歧主要集中在合作的方式以及合作的深入程度。
在东岸人看来,热那亚人只需要为东岸共和国的国际贸易提供背书就行了,即热那亚的银行为东岸商人开具的东岸银行票据提供担保。比如东岸国内第一大银行西北垦殖银行目前在里加设了一个网点,如果这个网点某天开具了一张面值一万元的商业票据,那么欧洲人肯定不会认。但如果此时圣乔治银行宣布为这个网点开具的商业票据提供担保,那么欧洲商人们就很有可能会承认这张票据的有效性,从而使得其能够进入流通市场。这是东岸人的如意算盘,他们需要借助热那亚人的影响力从而将自己的银行挤进欧洲的金融圈子。
但热那亚人又怎么会答应这样的条件?如果真这样,那么热那亚的银行家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一点都没有!别提东岸人说的商品代理权,这是另外一回事,一码归一码!东岸人什么都不付出就想挤进欧洲的金融圈子,开什么玩笑!
对此,热那亚人先是拒绝了东岸人异想天开的提案,然后表示东岸商人可以在欧洲热那亚人的银行里开设经常账户,所有交易都从热那亚人的银行网络里走,那么所有问题便都解决了。东岸商人可以持有圣乔治银行、圣保罗银行或巴勒莫银行开具的商业票据,到阿姆斯特丹、里昂、巴塞罗那、加的斯、米兰、佛罗伦萨、波尔多等市场上大肆采购各种物资,完全不会有任何的障碍。
强全胜当然也无法接受热那亚人提出的这种方案,因为这样一来东岸大量的贸易结余便存入了热那亚人的银行,平白让人家得了大量的便宜,这是强全胜所无法接受的,他觉得他得为东岸在国际贸易上争取一些利益。甲方案既然行不通,那么是时候抛出乙方案了。
“既然如此,那么本着互信坦诚的原则,我认为贵国和我国可以联合出资设立一家新的银行,专门为我国政府和商人在欧洲的进出口业务提供金融支持,马里奥,你觉得如何?”强全胜把玩着手里的一枝鹅毛笔,试探着提议道。
马里奥.多利亚此时也已被双方在银行业务上针锋相对的态度搞得有些疲惫不堪,因此在认真思考了一下强全胜的提议后,便松了一些口风,道:“联合设立银行可行,我们也可以为这家银行提供担保,但你们何不直接让我们入股贵国的银行呢?我认为这样更方便一些,而且我们的资本非常充足,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对价的,你们也可以通过出售银行股份获得急需的资金。”
“对不起,无论是西北垦殖银行还是联合工业信贷银行,这都是关系我国金融安全的重要机构,我国政府至今暂时尚未批准允许外国人持有这些银行的股份,请见谅。”强全胜一听马里奥的话便立刻回绝道。开什么玩笑,如果允许热那亚人入股这国内仅有的两家金融机构,那么他强全胜恐怕出了这个门就会被政务院和执委会强行解职,说不定还会有军人把他当做卖国贼来打黑枪,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好吧,你们总是这么古板与保守。”马里奥耸了耸肩,貌似无所谓地说道:“那么我提议这家双方共同出资的银行就叫做拉普拉塔银行,如何?以外面拉普拉塔河的名字命名。拉普拉塔银行的股份我们可以和你们对半分,但日常经营必须由我们来负责,这是不容商榷的!你们缺乏对欧洲大宗贸易的直观与感性认识,也缺乏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哦,我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但你们真的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不过谁让我们是朋友呢,你看,这次我带来了相当多的人才,比如我身边的洛佩斯先生。”
洛佩斯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此时听到马里奥提起了他,便朝强全胜矜持地点了点头。
“洛佩斯先生是西班牙人,但在著名的威尼斯里亚托广场银行工作了多年,精通所有的银行业务且经验丰富。他正是你们所需要的专业人才,我觉得洛佩斯先生肯定能够胜任新成立的拉普拉塔银行行长的职位,他一定会以他专业的素养、高尚的人格与丰富的经验将这家银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绝对不会影响到你们贸易的进行。”马里奥这个时候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很显然,他不仅想要得到这家银行的管理权,同时还想在这家银行安插自己一方的人员。
里亚托广场银行是威尼斯著名的老牌商业清算银行,她于1587年4月据威尼西亚共和国国务委员会第二号令建立,由威尼斯国会为其提供支持。她是一个商业清算银行,即为所有超过100杜卡特以上的贸易提供划账服务,同时也支持账户提现,但不允许透支。1593年,威尼斯国会更是规定所有交易必须通过这家银行的分支机构进行结清,因此这家银行很快便蓬勃发展了起来,其经常账户上出现了大量的借方余额便是明证。
这家银行一直兴旺到了1638年,随着竞争对手威尼斯流通银行(处理威尼斯公共债务、代表国家发行有息债券)的日益壮大,最终在这一年黯然关门停业。此时很显然,多利亚家族的马里奥将这家银行的部分人才招揽到了自己麾下,目前他准备将这些人推上拉普拉塔银行的管理层,继续为他们家族以及热那亚共和国服务。
第三百六十七章 合作(四)
热那亚人的大胃口在第一时间便被传回了执委会。
执委会的诸位委员们对于热那亚人试图控制可能成立的拉普拉塔银行虽然很不满,但考虑到这是热那亚人着重提出的不容商榷的条款,因此倒也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热那亚人取得这家为东岸外贸提供金融服务的银行的控制权。不过作为回应,东岸人也提出了一些其他条件。
比如东岸有权派出代表监督、审查银行的运营、账目;比如该银行可以在欧洲设立大量分支机构,但总部必须设立的青岛港;比如该银行每年1月份对东岸贸易部开设的经常账户上一年度产生的各种票据进行集中划账抵消计算,如果产生贸易结余了应允许东岸人提现,提现可在欧洲进行,亦可在青岛港进行,因此热那亚人需在拉普拉塔银行青岛港总部内备有一定量的现金。如果东岸贸易部开设的经常账户出现余额不足,应允许一定额度的临时透支,该透支不得收取利息。
这些条件的提出着实让热那亚人费了一番脑细胞。他们对总计八条条款逐条批驳,并一一给出理由,说这也不合理那也没先例,总之就是“劝说”东岸人放弃自己应得的权益。面对热那亚人铁公鸡一般的性格,强全胜干脆宣布暂时终止会谈,并放出风“建议”双方之间的贸易依然采取原始的现金交易,东岸人不怕麻烦、也不怕危险,宁愿派出军舰护航也不愿意放弃对这家银行的一些权益。
热那亚人在被晾了三天后,最后马里奥借着8月21日双方参加粮食合作协议的签字仪式的机会。向东岸人婉转表达了希望金融合作谈判的继续。并暗示他们将作出一些让步。
热那亚人既然释放了善意的信号。那么东岸人也没必要继续崩下去,毕竟谈判不就是这回事嘛。因此,8月22日,双方在青岛港的谈判继续。
这次热那亚人务实了很多,他们先是估算了一下东岸几种主要商品(纺织品、皮具、五金制品、金属农具、纯碱、粮油等)在欧洲的总体需求量,然后又估算了一下第一年大概能够销售出去的量,以及东岸各种进口商品的需求量,最后得出了需要的准备金的金额。以供东岸人随时提现。这笔资金便放在总行的金库内,而总行也最终确定设立在华夏东岸共和国青岛港。
对于东岸人提出的监督权,他们也表示了认可。他们初步准备在热那亚、佛罗伦萨、巴勒莫、因斯布鲁克、巴塞罗那、波尔多、阿姆斯特丹以及里斯本设立一共八家分支机构,每家分支机构东岸方面都可以派1-2人进驻银行并行使合理的监督权。
“关于贵国商品在欧洲的销售,我认为应授权给实力强劲的圣乔治商行作为总代理商,关于这一点对方有什么疑义没有?”谈判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进入到了关键时期,多利亚家族作为热那亚的顶级家族之一,此时代表的是整个热那亚商业圈的利益,因此他非常希望能够得到东岸商品的专营垄断权,不过他当然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鉴于我国政府在今年7月份与荷兰西印度公司签订的最新合作协议。荷兰人获得了包括粮食、皮革、金属制品、钢铁、纺织品、船具、纯碱等13项东岸商品在荷属巴西、西印度群岛、新西班牙、北亚美利加洲、西非以及荷兰本土的为期十年的垄断专营权。我国不想破坏这份协议的有效性,因此经过慎重考虑。我们只能给予贵国的圣乔治商行在秘鲁(拉普拉塔除外)、全意大利地区(佛罗伦萨除外)、奥地利(包括邻近的南德意志邦国)、西班牙(包括西属尼德兰)、葡萄牙、法兰西(波尔多除外)、摩洛哥这几个地区的专营垄断权。当然贵方的垄断期限可以比荷兰人更为优惠,就定为二十年吧。”因为今天的议题而特地赶来参与谈判的外交委员许信这时候接下来说道。
按照国内的意思,东岸商品的代理权要按地区划分,并且不能交给同一势力去经营。比如加勒比海、北美、西非和荷兰便交给了在这些地区人脉丰厚且有一定数量据点的荷兰西印度公司去经营;而西地中海和西班牙的秘鲁总督区,由于是热那亚人的传统势力范围,因此便交给热那亚人去经营;至于不列颠群岛、北德意志、波罗的海沿岸国家以及莫斯科,目前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贸易部倾向于交给汉萨同盟商人经营,但考虑到他们目前在这些地区的影响力衰退很快,因此是否考虑引进荷兰批发商便也成了大家讨论的焦点之一。
而在波尔多、里加和佛罗伦萨,以及庞大的奥斯曼帝国,由于东岸人自己已经在当地设立了商站,且也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关系,因此便留给自己来独家经营。毕竟,总不能将所有市场都交给别人去做吧,那样会被被动的。
关于东岸共和国贸易部与热那亚圣乔治商行之间的结算货币,这一点没有疑问,使用的是在西地中海以及南德意志地区公认的国际贸易记账单位----马克(马克下面还有金埃居----非法国埃居,起源于萨瓦埃居,一马克视情况被分作64或66金埃居)。在当地商人们的约定中,一马克的价值被固定为28盎司黄金,因此马克也被称为金马克。在这些地区此时的交易会上,各国商人在交易开始前会集中起来清理票据,然后确定各自货币对金马克的比价,最后才开始正式的交易。
无论是清理票据还是确定比价,这些业务全由来自意大利的银行家们代理,比如圣乔治商行、圣保罗银行、威尼斯流通银行、美第奇家族银行等等,这些银行在交易会较多的日内瓦、皮亚琴察、里昂、加泰罗尼亚、勃艮第世袭领地(包括西属尼德兰)、莱茵河沿岸及南德意志设立了大量的银行网点,而其中日内瓦是这些地区国际贸易的清算中心,金马克是其唯一结算货币单位。
马里奥对东岸人将他们排除在新西班牙和西印度群岛的贸易之外有些不满,不过考虑到他们的竞争对手是荷兰西印度公司,因此他也不便再说什么。热那亚人在这些地区当然也有人脉,你荷兰目前从法理上来说还是西班牙王国的敌国呢,我就不信我们在那里竞争不过你们,咱们走着瞧。我就把东岸货偷偷卖到新西班牙去,看你能奈我何!
谈妥了这些原则性问题后(细节问题会在之后几天由双方的助手坐在一起进行详细磋商),热那亚人又对东岸共和国商品的产能提出了要求。比如他们要求确切知道东岸目前棉纺织品的最大产能、各种纺织制成品(毛巾、袜子、披风等)所占的比例,以及高中低端各种棉布(包括染色布、印花布)的生产配置。
他们对市场需求肯定有自己的理解----而且这种理解往往比东岸人所掌握的信息更精确,所以需要东岸人配合他们的销售进行生产。同样特地前来参加谈判的东岸纺织工业总局局长陶晨曦对此表示理解,他告诉马里奥,目前东岸平安机器织造厂生产棉布的极限产能是一百万匹/年----当然目前可能开工不足----如果热那亚人愿意的话,他们当然可以添置机器、招募新工人以扩大产能,而且也愿意接受热那亚人的意见调整生产任务并丰富产品线,这都没有问题。
纺织品如此,其他商品也大差不离。比如粮食,东岸人承诺在前五年每年出口至热那亚的粮食在前一年的基础上递增10%,粮食价格一年一协商。所有商品包括粮食在内部分由华夏东岸共和国南海运输公司承担运输任务,部分由热那亚人在欧洲雇佣商船进行运输,具体比例双方后面会进行具体协商,而运费的核算也会进一步磋商。另外,如果有必要的话,热那亚人可以要求东岸共和国派出得力的海军舰船为运输船队提供护航,其中产生的费用由双方共同承担。
总的来说,谈判虽然有一些小波折,但进展还是非常快的,这得益于双方均采取的积极坦诚的态度。原则性的问题谈完后,下面就是一些细节方面的磋商了,这将由双方谈判代表的助手和随员来进行。细节磋商完毕后,双方会草签一份协议,然后马里奥将会带着这份协议的副本返回热那亚,等待话事人的最终审核。如果审核批准后,双方将签订正式的合作协议,而伴随着这份协议到来的,除了数量更多的热那亚各行业专业人才外,还有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府在热那亚金融市场上发行的总额为一千万银行里拉的十年期战争债券。
第三百六十八章 清算银行体系
约翰.希尔将自己带来的棉花全部出售给了位于罗洽港的大宗商品交易中心,收获了约两万五千余元的现金。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棉花的价格已经从最高时175元/东岸吨的天价上跌了下来,今天他出售时东岸人给的收购价只有140元出头,虽然利润依旧不错,但他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这个价格对于目前正试图发展自己棉纺织业的荷兰、法国、瑞典、英国等老牌国家来说,依然是偏高而无法承受的,他们只能容忍棉花价格在100元/吨的价格以内,任何高于此价格的棉花收购价都会导致他们成本过于高昂而亏损。而这也恰恰解释了约翰.希尔这个弗吉尼亚的英格兰种植园主,为何会将自己庄园内收获的棉花卖到东岸而不是就近卖给本国生产商,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东岸人给的收购价够高啊!
当初为了规避风险,约翰.希尔没有像他的老朋友乔治.汉普顿先生那样将全部家当都投入到棉花种植业之中,希尔先生的产业比较分散,他除了保留了部分位于马萨诸塞殖民地的造船及捕鱼产业之外,还在弗吉尼亚的种植园内种了许多烟草。烟草的主流出口地是英格兰,但也有相当部分出口到东岸,因为这里的很多消费者就认弗吉尼亚生产的烟叶,据说是因为当地特殊的土质和气候而使得这里的烟叶口感非常特别,别的地方生长出来的烟叶都无法改变东岸人的这种偏好。
不过他在试图出售烟叶的时候却遇到了些小麻烦,因为罗洽港的东岸官员们告诉他。现在所有小批量商品暂时都移到了青岛港进行交易。那里有一些木质栈桥可以泊船卸货。希尔在听到后也没有犹豫。嘱咐他手下的一位船长在罗洽港装砖头、石灰等建筑材料,然后他亲自驾驶着另一艘船顺着海流前往青岛港交易。
8月25日,就在热那亚人还在与东岸人进行最后的细节磋商时,来自弗吉尼亚的约翰.希尔先生带着四万磅烟叶来到了青岛港自由交易泊位内,然后与东岸人的贸易官员进行了交易。四万磅弗吉尼亚烟叶售出了约三万余元,在海关办公室内交了约五千元的关税后,约翰.希尔发现自己手头骤然有了大约五万东岸银元的现金。这笔钱该怎么用,却有些令他挠头了。
带现金回去肯定不行。但买商品的话也不是很合适。因为目前这个钱的数量着实有些大,无论买什么商品都将是海量的,若是运回弗吉尼亚当地肯定没法消化,即便将其运回人口众多、消费能力较强的马萨诸塞地区,恐怕依然是很难消化的,难不成要大采购一番然后运回正处于战乱之中的英格兰本土销售?约翰.希尔有些踌躇了,如今本土形势不明,他担心运回去大量货物万一卖不出去的话会亏掉老本。
不过不管怎样,先采购一些日常生活物资再说吧,如今弗吉尼亚、马萨诸塞等地各种物资都相当缺乏。虽然有一些本国及荷兰的走私商人会时不时地带来一些日用品,但质次价高。且数量也难以填补缺口,让移居当地的英格兰人相当无奈。这不,此番希尔先生就决定在东岸采购一船石灰、红砖等建筑材料回弗吉尼亚,以营建自己的新庄园和仓库。没办法,现在本土打成一锅粥,除了有不少厌恶战争的移民溜过来之外,官员们都没空管殖民地的事情。
皮具、豆油(北美极端缺少黄油)、农具、五金制品、优质钢铁、纺织品、葡萄酒、肥皂等商品零零散散地采购了一大堆,搞得自己像个杂货商人似的。约翰.希尔在交易市场上一核算后,交易员告诉他总价为29670元。希尔先生对商品价格表示认可,不过当他令水手们搬出钱箱准备交钱时却得到了拒绝。交易员指了指隔壁的一栋砖瓦建筑,说道:“我们只接受商业清算银行开出的支票、汇票或本票,不接受现金交易。你首先需要去银行内开设一个经常账户,然后与我们的企业通过银行划账进行交易。”
银行划账交易希尔先生自然是懂的,因为即便在英格兰,这种无需现金的交易方式也相当流行。只不过他在新大陆习惯了现金交易而渐渐忘了这茬而已,不过眼下东岸人竟然也建立起了一家专门为港口贸易而设立的清算银行,这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在约翰.希尔船长看来,将所有非大宗进出口贸易集中到一个港口来进行,然后强制要求所有参与交易的商人使用东岸人开设的商业清算银行系统进行划账交易,这一是让东岸人占据了相当多的贸易结余利益----因为不是所有商人都会要求对贸易结余进行提现的;二是也极大方便了大家的交易过程。
比如大家来自各个国家或地区,手头持有的货币也不一,这个时候你首先需要去商业清算银行内进行货币兑换,然后大家统一使用一种标准货币进行交易(票据交易),交易完毕后可以视情况是否提现。这种商业清算银行,其实承担的就是货币兑换、划账交易等几种功能。当然东岸人开设的青岛商业清算银行还承担外币存款、外币收购业务(有一定种类、额度,用于外贸进口),不过不给客户们提供信贷支持,即他们开设的经常账户不允许透支。
搞清楚了情况后,约翰.希尔耸了耸肩,然后下令水手们搬了三万东岸银元的现金到青岛商业清算银行内,当场开设了一个账户,并将这三万元存了进去。不过他账户内的存款却有两种数字,其中一个即“30000元”(东岸银元),而另外一个则是标注着“圆”。
对于一个账户两种数字,希尔船长并不陌生,因为但凡一个对国际贸易稍有涉猎的人都知道,银行在吸收存款业务时一般都会记录两个数据,一个是流通货币账户数字,一个是记账货币账户数字,两个账户之间因为外部市场的变动可能会存在一定的升水或贴水。而这个所谓的“圆”应当就是青岛商业清算银行推出的记账货币,其价值应当也是固定的。
为此,希尔船长在柜台上询问了一下银行的雇员,得到的回答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银行雇员向他解释,“圆”是一种全新推出的记账货币单位,其价值固定为2克黄金。因为以黄金计价,因此“圆”又被称做“金圆”或“金元”。
关于希尔船长购买的东岸商品,因为全部由东岸的工厂自产,因此他可以使用“元”来进行交易,当然也可以使用金圆进行交易。希尔船长需要支付的货款总额是29670元,银行工作人员为其开出了大大小小十余张支票,每张的价值都正好对应着一种商品的货款。至于剩下的330元,希尔船长让银行给他开了一张面值为300.55金圆的一年期承兑汇票(因为以黄金计价,按照东岸相关政策,金圆无法开即期汇票或支票,只能开具远期票据)。
为他办理业务的银行工作人员还向希尔船长提醒,明年五月份东岸共和国贸易部等单位会在青岛港举行第一届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届时东岸国内每家工厂都会派出代表在博览会馆(正在兴建)内设立展点,与前来参加博览会的客商们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同时签订商业合同。
当然前来交易的各国客商们自己之间也能进行交易,他们可以首先将自己带来的货币换算成金圆,然后通过青岛商业清算银行签发的各种商业票据进行结算。该银行还承担外币存款及外汇交易市场的功能,能够为前来参加博览会的每位商人提供最便捷的汇兑服务,前提是你在青岛商业银行内开设了专门账户。这意思就是说,没有在青岛商业清算银行内开设账户的商人,是没有资格参加明年五月份举行的大型秋季商品博览会的。关于这里面的利弊得失,相信每位商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
目前,青岛商业清算银行据说已经与圣乔治银行/商行、巴勒莫银行、圣保罗银行以及即将成立的拉普拉塔银行达成了一揽子的合作协议,大家将互相承认商人们手里持有的各自银行签发的承兑汇票。也就是说,假如某人拿着热那亚圣乔治银行签发的价值一万银行里拉的承兑汇票来到青岛港,并且其在商业清算银行内开设有账户,那么青岛商业清算银行就得承认这张圣乔治银行签发的汇票具有合法的流通效力。
搞清楚了这些情况后,约翰.希尔船长将第一届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的消息记在了心里。他决定待他返回弗吉尼亚和马萨诸塞后,便将这个消息告知给自己的好友乔治.汉普顿先生,然后大家明年五月份一起来参加这个所谓的商品交易博览会。希尔船长隐隐感觉,如果他到时候真的来了的话,也许会得到一些说不尽的好处。
第三百六十九章 意识形态
1647年9月1日,麦哲伦情报站。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笼罩在麦哲伦情报站上空多日的阴云终于散去了不少,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盖满了积雪的原野上。范例穿着好友黄仪从库页岛寄回来的熊皮大衣,手里提着个装着重要文件的公文包,在几名随从的搀扶下踩着一条被特意清扫出来的石子路朝前走去。
自从穿越以来从未出过一次海的他这次乘坐海军战舰过来时可谓了是受足了罪,冬季南大西洋上狂暴的海风几乎将他的苦胆都吹了出来,在航程的最后几天,他几乎整日都躺在“八月十日”号战列舰船长室内的吊床上。
而在抵达风平浪静的奥特韦湾后,深知重任在肩的范例便在随从们的搀扶下立刻前往麦哲伦情报站内歇息。他此番被国家情报总局任命为新一任智利情报区主任兼麦哲伦情报站站长,至于原本的毕拉斯站长,则因为工作“认真且卓有成效”而被调到巴西圣维森特这个花花世界,担任东岸商站(同时也是秘密情报站)的负责人,负责搜罗巴西的各类情报、同时谨慎地发展线人,为以后布局。
跟随范例一同来到麦哲伦情报站的还有三十多名国家情报总局的分析员、情报员、探员之类的业务骨干,他们中的少部分将继续留在本土,一边渗透、影响周围的巴塔哥尼人部落,一边培训阿劳坎抵抗分子,以支持他们正在进行中的“正义的解放事业”。
但大部分情报人员将以东岸顾问团的名义前往阿劳坎城(纳塔莱斯港)。前往那座据说是整个智利“最自由的城市”内工作----工作的主要内容是为阿劳坎人的经济、军事、社会、政治等各方面的发展与改革提供建议。同时帮他们培养出大批的政务官和事务官。
阿劳坎人现在已经认识到与西班牙人的民族解放战争是长期的事业。因此他们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壮大自己,而阿劳坎城地处智利南部的偏远山区,西班牙人的势力范围离此还远,正是发展为自己大后方的天选之地。目前这座城市和附近的郊区一共居住着超过六千名阿劳坎人,他们有的是本地的居民,但更多的是从北方拖家带口逃过来的难民,他们无法忍受西班牙人越来越沉重的剥削以及矿山上越来越繁重的劳动,因此决定离开白人统治的核心地区。到南部的寒冷山区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没有西班牙人的地方就是天堂。
情报站内多了不少砖石砌成的建筑,计有办公楼房一座、粮库一座、物资库一座、道观一座、炮楼两座,而在粮库和物资库外还圈了两圈围墙:一圈木质的、一圈砖砌的,可见用心之良苦。两道围墙之间间隔不远,上面搭了一层用附近砍来的木头连接起来的过道,过道上不时有一些穿着皮甲、手举火枪的两米巨汉走过。
这些都是被情报站的东岸人收买、拉拢过来的本地土著----巴塔哥尼人。其实附近居住的巴塔哥尼人、阿拉卡卢夫人的部落很多,东岸人也懒得具体分辨,统一将其称为巴塔哥尼人。目前整个情报站内已经雇佣了超过一百五十名巴塔哥尼人,其中五十人担任着杂役的工作(养猪、放牧、打杂)。另外一百人则加入了本地的守备队,并被配发了长矛、军刀和火枪。
而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现在都已经入了教,成了赵琰赵真人在此地发展的道教信徒。他们平时白天要么在教会的组织下种地、干活,要么前往情报站接受军事训练,而晚上则经常前往本地的道观参与宗教活动。在赵琰看来,入了教的巴塔哥尼人才是好巴塔哥尼人,其他的都是野蛮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对象,都是需要改造的对象。
目前本地信了道教的巴塔哥尼人已经增加到了数百人,这得益于赵真人手下的道长、道士们不辞辛劳的工作以及阿司匹林等药品的巨大功效,这使得大量的原始巴塔哥尼人从心底里相信了天尊的无上威能。甚至于,某个被药品缓解了多年风湿痛楚的巴塔哥尼部落酋长举族来投,并且全部落一百余人集体入教,成了东岸人忠实的帮手。
在文明的碾压加成下,对野蛮人的传教效率果然是极为惊人的!现在这些信了道教的巴塔哥尼人已经全部搬到了东岸麦哲伦情报站周围聚居,开始接受道观的管制。在东岸这种全新道教的思想洗礼下,淳朴的巴塔哥尼人的精神面貌得到了很大改观,他们接受了道士们提出的节制纵欲、享乐、浪费的行为,开始精细地打理自己的生活。牲畜不再被随意宰杀,而是在东岸人的引导下开始成规模地饲养;他们同时还从东岸人手里领到了黑麦、燕麦种子,并开始在情报站周围开辟荒地、种植谷物;他们同样还学会了制造小木船,然后到海湾内进行捕鱼,这样全方位地搞了一圈下来后,这些巴塔哥尼人顿时从蒙昧野蛮的原始社会进入到了定居农耕社会,生活水平也发生了质的飞跃。
“人是天尊财富的托管人,作为托管人,我们有责任将财富增值。”“天尊号召大家从事工商业,并且在工商业中诚实守信、珍视信誉,决不坑蒙拐骗。”“一名真正的道教教徒应对一切都充满了信心,并且无论从事工商业还是生产耕种,都要具有排除万难、获得非凡成功的勇气和信心,要善于创造和创新,不断地开拓和征服。”
以上这些话都是道教的传教人员们不断挂在嘴边的话语,而这些巴塔哥尼人也确实是把这些当做金玉良言在践行的,其虔诚程度比那一百名作为建筑工而被移居此地东岸人强多了。而他们平日里也很自豪地认为,自己过着比那些东岸人更正统的生活,经受住了更多的考验、战胜了更多的诱惑,那么自己就是天尊所选定的少数被拯救者,离天尊也就更加地近----而这显然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虽然我很不愿意,但我不得不说,很多巴塔哥尼人信教甚至才几个月,但他们的精神面貌确实比这些从本土新来的移民们要强上不少。特别是在这个荒凉清贫而又孤寂寒冷的地方,他们比任何人都更耐得住清贫、枯燥的生活,内心的幸福感和使命感也更强。显而易见的是,天尊超强的精神感召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推动着这些淳朴的巴塔哥尼人努力投入到农业生产和军事训练之中,成绩斐然。”作为新任的智利南部情报中心主任,范例第一时间便翻看起了麦哲伦情报站原站长----一个天尊的伪信徒、宗教投机分子毕拉斯的报告,而这份报告的阐述重点显然是在意识形态方面,更确切地说,是在宗教信仰方面。
麦哲伦情报站内现阶段一共有约一百名东岸农民(移居至此的建筑工、已定居分地),同时还有归附的约五百多名巴塔哥尼人。巴塔哥尼人基本上全部入了教,东岸农民则只有约四分之一入了教,而没有入教和入了教的人在生活态度、生活细节方面差别是不小的。特别是在这个精神世界无比空虚的天涯海角之地,内心有寄托的教徒们的幸福感和工作效率要超过非教徒们不少。而这才只是刚开始呢,相信随着传教活动的深入以及信徒们虔信程度的加深,这种差别还会越来越大。
“来此地休养和接受训练的阿劳坎人中目前已有48人被登记为道教信徒,他们全部都是阿劳坎游击队的普通队员或底层军官。我们已经为这里面的每个人都立了一份档案,赵真人认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应当去阿劳坎城建设道观、设立传教组织,以光大天尊的荣耀,相信这势必会对我们的事业产生更多积极方面的影响。”毕拉斯的报告还在继续被研读着,“在此我建议,国家情报总局应给予麦哲伦情报站更多的援助和更大的自主权,我们应当为这48名阿劳坎游击队员设立长期更新的个人档案,追踪他们在阿劳坎人城市和社会中的地位变迁,并与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对他们给予有限度的帮助,以使他们的前途变得更加光明。我们只需要付出一点点本钱,然后借助我们的影响力和天尊的感召力,便可以在阿劳坎人中间轻而易举地培养起一批亲东岸派……”
“智利南部山区的阿劳坎人人数不多,但几乎全部都处在游击队的影响之下,他们要么无信仰、要么信仰的是原始自然宗教,而且他们的社会组织与结构极为松散、生产力水平也极为低下,这样的群体是无法抵抗道教的传播的。无论是宗教事务处还是国家情报总局,都应该加大对这里的投入,因为从信仰角度来说,这里真的是一块肥沃的处女地,我们应该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看完毕拉斯写的报告后,范例久久沉默不语。
毕拉斯的报告内提出了一个加大东岸影响力的全新思路,那就是利用宗教武器,在意识形态方面逐步渗透、演变、控制周边的土著并为我所用。而关于这一点,范例其实是有些倾向于认同的,不过兹事体大,还是先汇报给本土再说吧。如果本土批准了,那么就请求他们多派一些神棍过来大力传教,以逐步扩大东岸人的影响力。
第三百七十章 智利南部的老朋友
将最后一批物资也送上岸后,东岸海军舰队的船只便在麦哲伦情报站码头上巴塔哥尼雇工的注视下,缓缓加大蒸汽锅炉气压,依次拔锚离开了港口,朝外海驶去。
打头的是此次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的旗舰“八月十日”号,紧跟在后面的是新入役没多久的战列舰“东岸主义”号、经过蒸汽化技改的原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降舰“加的斯岩石”号。这三艘是主力战舰,也是此次西太平洋作战行动仅有的三艘战舰,虽然数量少,不过吨位大、火力强、航速快,西班牙秘鲁舰队的那些小型舰船在她们面前还真不够看。
而除了这三艘作战舰只后,整个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还有六艘大船,分别是弹药补给船2艘、食水补给船1艘、运兵船1艘、运煤船1艘、修理船1艘。这些船只满载各类物资和人员----都是为登陆作战准备的,值得一提的是,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的全部九艘舰船都是机帆混合动力的,但就机动性来说是远超西班牙船只的。
特别是在风向、洋流多变的麦哲伦海峡,传统风帆船出事的几率不低,尤其是从东向西逆风走的时候就更是艰难,一不留神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搁浅或沉没。而有蒸汽动力辅助的船只就不一样了,在危险航段她们可以降下风帆纯靠蒸汽动力低速航行,转向规避的时候也很方便,出现海难的几率便大大降低。
因此,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在挑选船只的时候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但大部分是新船。而且全部是机帆混合动力。比几天后将要从本土出航去欧洲进行贸易的船队(3艘战列舰+10艘护卫舰+22艘笛型船,由郭子离海军上尉指挥)可要豪华多了。火力猛、航速快、机动强,估计能让西班牙秘鲁舰队的那些小型老旧船只欲哭无泪。
此番跟随九艘海军船只作战的陆军部队也是不少,计有步兵连5个、炮兵连2个、县民兵大队2个、学兵团35团全部(500人)、克兰迪义勇军一千多人(含部分高乔人),总计约五千人。其中所有部队在出发前都进行了人员、器械的补充,因此这些部队此刻都是齐装满员,战斗力不可小视。
这些部队出征后,留在本土及邻近的拉普拉塔地区的还有2个步兵连、2个炮兵连、4个骑兵连、学兵团36团及快毕业的37团、4个县民兵大队、一千多名东欧雇佣军以及数量将近两千人的克兰迪义勇军。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相当可观,对付西班牙人之余还能将大量部队撤回本土轮休,基本上可以算是游刃有余的。
9月15日,东岸共和国海军第一舰队太平洋特遣分舰队在穿越麦哲伦海峡西段后,顺利进入了相对平静的太平洋,然后在孔特雷拉斯岛以北海域的岛群中找了一处足够宽敞的避风地下锚停泊。同时,他们派遣了“杂货商店2号”食水补给船沿着麦哲伦情报站历时一年时间测量出的一条隐蔽航线前往阿劳坎城(纳塔莱斯港),而其余舰只则在避风湾内待命,等待“杂货商店2号”的返回。
话说阿劳坎城也建立起好几年了,如今已经成了智利阿劳坎反抗份子的大本营。这里及近郊的广大区域内常年生活着数千名阿劳坎人,他们在东岸人的指导下种植黑麦、燕麦、土豆。同时放牧山羊,为游击队北上与西班牙人进行战斗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而至于游击队常年战斗所需的器械、弹药、药品和服装,则大部分由东岸麦哲伦情报站无偿提供,少部分由阿劳坎人拿粮食、羊毛、皮革来交换----他们也就只有这么点可怜的钱物了。
阿劳坎游击队的编制大概有五六百人,正式名称还是东岸人帮取的,叫“阿劳坎解放军”。这个组织说实话还是有一点先进性的,其领导人小维森特是第一支阿劳坎游击队缔造者老维森特的儿子,这个人在东岸麦哲伦情报站内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会西班牙语、汉语和阿劳坎土语三种语言,他为游击队提出了一个行动纲领,那就是打败西班牙人、建立阿劳坎人自己的国度,和后世清末革命党人提出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民族主义思想尚未萌发,大家对统治者是不是异族说实话不是很关心。你只要看看奥地利、奥斯曼、莫斯科、瑞典、波兰、波斯等国家,她们有的国内多民族聚居,有的统治民族不占多数(奥斯曼、瑞典、波斯等),但只要上层贵族压榨得不是特别酷烈,基本上大家都能相安无事,都能接受给异族当顺民的现实。
当然了,这个年代智利的西班牙人显然不是什么好的统治者,监护征赋制度的存在使得这里成了事实上的农奴制。西班牙白人名义上是阿劳坎人的监护者,是带领他们走向文明的领路人,但实际上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奴隶主。他们贩卖人口、残酷剥削压榨土著,尤其在那些矿山,环境恶劣、食物粗陋、工作繁重,大量阿劳坎矿工被折磨致死,剩下的也纷纷反抗,但迎接他们的往往是西班牙人的残酷镇压。
西班牙人在智利中北部的各个定居点、交通要道上都驻扎了大量来自秘鲁的印第安士兵,这些人是西班牙人在南美统治的帮凶,他们唯白人之命是从,残酷镇压与自己同肤色的智利阿劳坎人、拉普拉塔克兰迪人,所作所为与西班牙白人军队别无二致,残酷程度一样令人发指。
他们与巴拉圭的瓜拉尼人一样,都是耶稣会、圣方济会等传教团体的羔羊,是西班牙人开拓美洲大陆的急先锋、好狗腿,因此靠着这些秘鲁人的东征西讨,整个智利中北部地区的原住民起义虽然此起彼伏,但都很快得到了镇压,一直没能成气候。到了后来,随着阿劳坎人人口数量的日渐稀少,反抗力度也越来越弱,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能够推翻西班牙人统治的力量了。
而在17世纪中期的现在,无论是智利地区的阿劳坎人,还是拉普拉塔地区的克兰迪人(尚未经历五十年代大起义失败后的残酷镇压),其人口数量都还不少。尤其是智利,几十万阿劳坎人还是有的,因此,小维森特的“阿劳坎解放军”所朝思暮想的就是联合大多数被残酷奴役的阿劳坎人,一同起来推翻西班牙人的统治,然后仿效东岸上国的体制,建立起阿劳坎人自己的国度,让阿劳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东岸人设立的麦哲伦情报站长期以来一直坚持对小维森特的队伍提供援助,而这也是他们能够在不利形势下坚持到现在的最大原因。不过东岸人也不是什么散财童子,给了你援助你就得听话,不然以后想再要什么援助可就没门了。
对于东岸人的要求,阿劳坎人是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的。比如4月份时他们得到麦哲伦情报站站长毕拉斯的命令,在智利中部地区策应东岸军队在拉普拉塔的攻势,短时间内连续袭击了西班牙人11个军事哨所,使得西班牙人设立的智利将军胡安.德.索萨暴跳如雷,原定调往科尔多瓦的一千名仆从军也被临时取消行程调头南下,以镇压阿劳坎人的暴动。
这次东岸人再次提出了要求,那就是派出大量熟悉智利内情的精干游击队员,为东岸陆军充当带路党,以便更有效率地袭击西班牙人的各个定居点、物资存储地和重要矿山港口。除了带路人员外,阿劳坎解放军当然也要派出一定数量的得力作战人员随同北上,参与对西班牙定居点的进攻,顺便解救被奴役的阿劳坎人。
眼下“杂货商店2号”食水补给船就是去接人的,同时给当地的阿劳坎人赠送一批物资。小维森特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如今单凭阿劳坎人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推翻西班牙人统治的,必须紧抱东岸人的大腿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因此他很爽快地派出了总计约四百名战士,由他亲自率领,登上了东岸人的船只,并于9月23日返回了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的锚泊地。
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东岸特遣舰队司令官陆铭海军中校抽空接见了一下小维森特,并与他聊起了与他父亲当年在奇洛埃岛相遇的往事,对老维森特牺牲在巴里奥斯港(蒙特港)表示遗憾,同时勉励他好好干,与东岸人一起推翻西班牙人的统治。
与阿劳坎带路党汇合后,东岸共和国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便不再耽搁,九艘船只再度拔锚,然后转向正北,朝第一个目标、耶稣会在智利中南部地区的核心传教区----奇洛埃岛而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战争催化(一)
张云从一匹骡子上翻身下来,然后将缰绳一把丢给从传达室内走来的一名意大利门卫,脚下不停直接进了厂区。作为南海渔业公司负责日常生产的副总,张云总是很忙,这不,刚刚和从马岛须鲸港追逐枪乌贼渔汛归来的船队沟通了下作业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渔业公司下辖的罗洽海产品加工厂内。
罗洽海产品加工厂是国营南海渔业公司下辖的全资子公司,最初主要是负责加工一些海产品,如鲸肉、鳕鱼、滑柔鱼、红虾等等,拥有工人五百余名----典型的劳动力密集产业。该厂之前的主要产品就是各类罐头制品,主要的客户就是军队和远洋运输公司。
自从张云率队开始了东岸捕鲸业零的突破后,鲸肉这种量大易得的大宗海产品便成了海产品加工厂初期时的主打产品。海产品加工厂内有二十多名厨师在整日里蒸煮鲸肉,只不过他们的手艺或者说工作态度很成问题,做出来的各种风味的鲸肉被装进罐头运到前线后,引起了士兵们的极大抗议。
没别的原因,口感实在是太差了!这些人简直是在做猪食,做出来的食物营养虽然是够的但就口味而言简直就是在挑战大家的忍耐极限!为此,军部特地派了一名穿越众高等参谋前来与海产品加工厂交涉。
交涉的时间就是这个月(9月)月初,张云记得当初还是自己接待的这帮来自军部的大爷。当时陪同高等参谋前来的还有陆军部后勤司的技术人员,这些伙夫出身的所谓“技术员”们带来了由前线士兵们投票选定的食品口味。并责成罗洽海产品加工厂立刻更正。
“真是一帮横冲直撞的蛮牛!”张云暗自腹诽了那一帮傲气凌人的丘八。然后推开大门径直走进了鲸肉加工车间的厨房内。正在忙活的厨师们看见张云进来后。都停下手里的活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自己先前的工作。
张云也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坐到靠里的一张小八仙桌旁,拿起桌上盛在木碗里的食物挨个品尝了起来。这些都是厨师们依据联合参谋本部刚刚下达的《军粮条例》而新开发出的产品,这些产品总的来说吸取了士兵们提出的咸、鲜、香等要求而改进,口味应当要比原来的强上很多。
不过张云还是不放心,他决定亲自把关,即每种新产品都要自己先试吃一遍。然后要求军部的代表、技术员们也来试吃一顿,最后再定型生产。老实说,这不是一项很令人愉悦的工作,张云的待遇不错,生活水平也很高,因此吃惯了家里精致食物的他此时来车间内品尝被士兵们诅咒为“猪食”的各类罐头食品,这本身就是一种对自己肠胃的摧残。
“1号煮鲸肉吃起来口感一般,而且缺少一股葱香味,这可是大家着重提出来的要求,而且味道也不够鲜。记下来,继续改!”
“2号煮鲸肉加了酱油后味道鲜多了。但这酱油品质感觉不行,换!大丰食品公司出产的酱油一股机油味,换平安县老字号手工酱油,产量不足让他们招人扩产。”
“3号红烧鲸肉味道不错,大酱调料也很好,香料也放得足。嗯,还有一股蒜瓣的香味,好!这种好!”
品尝完面前这三份食物----使用已经不知道修改过多少遍的鲸肉烹制条例做出来的,张云拿湿毛巾擦了擦嘴,然后说道:“先修改烹制条例,然后把煮鲸肉、烧鲸肉各再做一份,品尝没问题后便请军部的代表过来试吃,他们要是也觉得没问题的话,那就定型生产。记住了,鲸肉比不得牛羊肉,肉质粗糙、味道重,各种葱蒜大酱香料一定要放足了,不然味道很难吃。你们自己家里一定也经常买这种肉,买回去的腌肉做起来有多困难你们自己很清楚,别再给我找麻烦了,我现在头都被那帮大嗓门的丘八们吵大了。”
说到这里张云也有些郁闷,陆海军的那帮丘八们还好说,但那些随军出战的民兵们口味也这么挑剔却是让人有些无语。要知道这里面很多人来东岸还没几年呢,几年前在大明时连饭都吃不上,带着糠麸窝窝头、野菜什么的都能吃得很香。如今这才在东岸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啊,竟然开始大肆抨击鲸肉罐头的口感了,这让加工这些罐头的罗洽海产品厂上下都有些郁闷。
随着东岸在须鲸港附近海域捕获的鲸鱼头数越来越多,鲸肉这种最大的副产品也越积越多。这些鲸肉大部分在须鲸港内先进行腌制,然后再运回本土进行深加工或者直接出售;当然也有少部分鲸肉直接在须鲸港脱水制成五香鲸肉干,但味道嘛也就那样,反正消费这些鲸肉干的主要是海军,他们在海上时往往将这些硬得跟砖头一样的肉干与其他东西一起煮,因此反倒忽略了这种食物本身的味道。
而随着与西班牙人争夺拉普拉塔战争的爆发,陆军部终于也盯上了鲸肉这种廉价的肉类。毕竟,这再差也是肉啊,能够为士兵提供足够的蛋白质和脂肪。按照陆军部的规定,士兵每日需至少消费蛋白质200克、脂肪60克、糖700克,为了凑足这些营养配比,军部后勤司的官僚们拿出自然科学院下发的各种食物中的蛋白质、脂肪等物质的含量表,在研究了半天后终于得出了结论:海军先不论,他们的待遇一向极好,但就陆军来说,目前部队的饮食结构中糖(碳水化合物)的摄入量是足够了,但蛋白质和脂肪却有所欠缺,那么就大量订购鲸肉好了。
毕竟军费紧张,牛肉这种奢侈品国内市场上的供应都严重不足----毕竟虽然从拉普拉塔抢回来的牛主要投入再生产和繁殖之中了,没人会短视到立刻宰杀了来吃----鲸肉又这么廉价,那么选择什么就显而易见的了。
不过陆军部的官僚们终究没有考虑到,鲸肉罐头糟糕的口味会严重影响到士兵们的士气,进而影响到大家的健康,这是他们所始料未及的。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那么就及时改正好了,因此他们立刻收集了士兵们对鲸肉罐头口味方面的要求,然后返回国内责成制造厂家改进配方。
其实大家所反应的问题远不止鲸肉罐头这一条,比如指挥官们发现由于巴拉那河流域多沼泽,气候也多阴雨,因此极为潮湿,士兵们多日在泥水中打滚,很多人得了脚气病。这个问题汇报上来后,卫生部立刻派了一个专家组乘坐汽船快速赶往前线调查,结论很快便出来了:因为士兵们的日常饮食中缺少大量蔬菜、水果,毕竟行军在外哪来那么好的后勤补给,因此维生素的摄入量便大大不足,再加上环境、心理等因素,很多人得了脚气病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找出问题原因所在后,陆军部迅速做出了对策。一方面他们派出自己的后勤采购经理前往桔树乡的罐头食品厂,希望大量采购该厂生产的水果罐头。不过此时桔树乡、黎明镇两地的水果种植还没上规模,产量极其有限,仅有的一点水果罐头产出根本弥补不了陆军部的巨大需求。因此,已经快要抓狂的陆军采购经理立刻联系了巴西人,准备从那里进口一大批热带水果,然后用蒸汽机帆船快速运回平安县进行加工。
另外一方面,罗洽海产品加工厂的另一个车间----鳕鱼加工车间的一种副产品鳕鱼油也进入了陆军的眼帘,当然鲸油内脏熬制的鱼肝油也一样被纳入了他们的选择范围。这两种副产品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再配合罗洽海产品加工厂专为海军加工的菠菜鳕鱼罐头,以及陆军部特意要求加大供应的粗面粉(含糠麸面粉),大部分陆军士兵的脚气病都渐渐复原了。据上个月陆军部最新一次的调查表明,圣菲战场上四千名军人中得脚气病的比例已经只有0.25%了,东岸陆军在与脚气病的战斗中先下一城。
由此可见,战争实在是一个系统工程,任何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在战争爆发前,自信满满的军部的参谋们认为自己已经考虑到了所有应该考虑的事情,不料战争才刚刚进行了一年,前线就已经反馈了一箩筐的问题回来,让那帮自大的参谋们蛋碎了一地。
不过好在问题发现得比较及时,改正的速度也比较快。比如此次出征前往太平洋的海陆军就按照全新制定的《1647年军粮条例》配备了大量副食品罐头,如:第二版改进的鲸肉罐头、牛肉罐头、鳕鱼菠菜罐头、煮滑柔鱼罐头、鲷鱼蘑菇酱罐头、水果罐头、胡萝卜生姜大葱等蔬菜罐头,此外还携带了一些奶牛,以便为官兵们提供鲜奶补给,总之后勤工作几乎是做到了极致。
不过这些在战争中匆忙催化改进的东西都不是无用功,因为他使得东岸军队的后勤系统进一步完善、经验也更加丰富。而且很多东西如紧急研制的各类鱼肉蔬菜罐头,在战后和平时期一样可以出售给普通国民,丰富大家的饮食,当然也可以出口至国外,相信能够赚回不少钱回来。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战争催化(二)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此番与西班牙人的这场战争,如果单就拉普拉塔的陆上战场来说,对东岸人造成最大困扰的,无疑是战场卫生问题。据统计,截止今日(9月15日),东岸陆军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圣菲、科连特斯、亚松森等多地的战斗中已经先后阵亡了392人(不含雇佣军、仆从军),数字看起来不是很大,但如果结合上因病减员的人数的话,这个数字便要妥妥地再翻上一番,即906人----疾病给东岸人造成的伤亡竟然超过了敌人的枪弹(因病死亡占总死亡人数的56.7%),这不得不令人感到深思。
士兵们患病死亡的原因是多样的,但主要涵盖在几个方面:一、环境恶劣(多次在蛮荒地带野外宿营,且多沼泽地,湿气重);二、居住条件简陋(帐篷、茅草棚);三、缺少清洁的饮用水源----野外行军时只能饮用随身携带的水囊里的水,而在夏季作战时,水囊里的卫生状况显然很是堪忧。特别是圣菲攻防战前后,无论是城内的东岸人还是城外的西班牙人,都遭受了罕见的秋季疫病袭击,圣菲城内的军民约有五百多人死于这场不明原因的疫病。此外,痢疾、霍乱、伤寒、脚气、疟疾等疾病更是从头至尾困扰着东岸人,药物不足和治疗手段匮乏让大批士兵非战斗减员,联合参谋本部军医处及国家卫生部为此遭到了严厉的批评和指责。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陆军部、卫生部迅速成立了联合工作组,派人前往疫病最为流行的圣菲进行调研。力图查找出问题来。目前东岸陆军的医疗救护体制虽然还很不完善。但基本上每个连的驻地都设了两名卫生员及一个战地救护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平时驻扎在家里的时候什么都有,条件也好,士兵患病人数少,因此一个连两名卫生员差不多也够了。不过现在是在战争期间哎,一个连两百多号人才两名专职的卫生员负责为受伤的士兵清理、消毒、包扎伤口,同时他们还要花费大量时间照顾生病的士兵,这哪里忙得过来。
一般来说,战斗进行中的各连连长也给自己的卫生员们配备了一定数量的克兰迪仆从军。不过这些人只能负责从前线抢运伤员,别的什么都不会,连给人上绷带都不懂,这还搞什么搞!
另一方面,这些从前线被抢运回来的伤员们即便被各连的卫生员们后送到了位于城内的野战医院,他们的境遇依然没有太大改善。无他,缺医少药,同时还缺少专业的外科手术器械与人才,很多士兵的伤口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持续感染,然后产生了多种并发症。
面对这样一种棘手的状况。卫生部立刻将尚在摸索试验中的大鱼河高等医科专门学校的外科手术班20名学员一股脑地派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目前只有这里才是绝对安全的大后方。穿越众里面没有一名外科医生,穿越这么多年了才摸索培养出了这二十名外科手术方面的“人才”。其实说他们是人才真的抬举他们了。因为他们的所有医学知识都来自穿越众里唯一的一名医生,即船医王辽----一个医术很可疑的男人。因此,他们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水平再差也是培养了好几年的医生,也是拿大量瓜拉尼人做人体解剖实验练出一定手感来的二把刀,做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问题不大。他们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后,立刻设立了一座高级别的野战医院,专门接收各类需要手术的伤员。
他们进行手术的器械相当原始,坩埚练出来的一些特种钢加工而成的手术刀、钳子、镊子等等----质量当然和后世没得比;简单的绷带,没有手术专用缝合线,消毒手段只有沸水和酒精,无法防止术后感染;止痛药也只有国家特批的鸦片----话说这种“药物”在此之前一直是严厉禁止的,不过这个时候为了满足前线战争需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发到野战医院去给需要进行手术的士兵们止疼再说,数量不足的话立刻问荷兰人加大订购力度。
这座高等级的野战医院设立后,至今已为八百多名伤员进行了手术,基本上都是些简单的外科手术,手术总得来说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达到了70%以上,但术后感染的几率同样也爆高,很多士兵相继感染后去世。
不过卫生部的医生们现在也缺少抗感染药物,对此束手无策,他们限于河南玻璃厂一直无法出产高倍率的显微镜镜片,因此也始终无法开始对青霉素等杀菌物质的寻找与研究。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消毒手术器械、止血绷带与纱布,同时用酒精擦拭伤口处,以尽量减小感染的风险。
而由于很多需要进行手术的士兵远在圣菲、科连特斯甚至亚松森,路途遥远转运不便,而且数量比较多(前线作战部队密集,加上仆从军总兵力最多时达一万五千余人,因此伤病员较多),因此在陆军部的强烈要求下,国内三家船厂先后开工建造了三艘医疗船。这三艘医疗船分甲乙丙三等,其中甲等运输船级别最高,专门运输重伤员及重病患者,也被称为医院船,船内配有外科医生和医疗设备,可以实施手术;乙等医疗船,配备专业护士和简单的医疗设备,可对伤病员进行一定程度的护理;丙等医疗船则只配备一些临时培训的卫生员,专门用于轻伤员及轻症患者的运输。
在战争刚爆发的时候,陆军部才刚刚试探着提交了建造一艘普通医疗运输船(丙等船)的报告,且还未得到多大的重视。不过在战争进入大规模攻坚阶段和拉普拉塔的气候转坏以后,大量伤病员的出现使得陆军部和执委会都感到了棘手,毕竟用普通拉煤、拉弹药、拉食品的船只来运送伤员多少有些不太合适,也很不专业,因此立刻责成各大船舶制造企业开始研究设计专门的医疗运输船。而在战争爆发一年后的今天,这样的医疗船已经迅速增加到了三艘,其中一艘还是能够进行手术的甲等重症患者医疗运输船,极大地推动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医疗事业的进步。
与此同时,吊瓶输液技术也第一次在东岸国内----可能也是这个星球上的第一次----大规模使用。大量得了霍乱、痢疾以及感冒的士兵们蜷缩在专门开辟出的隔离病房内,由从本土征募来的大量女护士----这同样是东岸第一次大规模使用女护士----对他们进行专业护理,同时也给他们进行输液。
说实话,吊瓶输液技术并不是什么高科技,原理也很简单,相对而言对技术和材料的要求也不是很高:玻璃瓶是现成模具制作的、输液管是经过消毒后的鲸鱼肠缝制的、针头是特别手工打制的(机械加工无法达到需要的精度),而生理盐水什么的就更好调配了。
在这个治疗方法中,也许唯一的技术环节就是如何能够准确地找出血管所在了,而这显然是可以通过大量练手给练出来的。吊瓶输液技术在小规模的使用并成功使得一些患了痢疾、霍乱的病人痊愈后,立刻便在全军各卫生员那里推广了起来。同时,国内仅有的两家医院、数十家卫生所也都接到了通知,立刻派人到东方、平安两家医院进行学习,以便在全国推广。
要知道,以往这种技术仅仅是在东方县医院这个小范围内进行过实验。当时由于针头加工不易、输液管选材问题等等耽搁了好几年时间,到了去年年初差不多才开始在长山苦役营内给瓜拉尼苦役犯进行实验性输液治疗----因为当时这里霍乱病爆发,死亡多人。实验结果总的来说喜忧参半,用鲸鱼肠缝制的输液管基本上达到了使用要求,手工打制的针头却颇有些关碍----粗大的针头使得病人感染病菌的危险大增。而且由于针头打制不易需要重复使用,因此即便多次消毒但依然不能彻底杜绝交叉感染的威胁。
不过虽然存在多种问题,但已经没有时间给卫生部继续改进了,战争前线大批量的患病官兵们等不起。因此,在军部的背书下,卫生部终于同意在前线大范围推广尚未完善的吊瓶输液技术。至于由此产生的感染、副作用什么的,那都是小节了,毕竟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患病士兵们一天天虚弱下去而无动于衷吧。
战争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它显然加快了东岸国内一些医疗技术、制度和装备的普及速度。比如卫生部正在研究的血型鉴别和输血技术,这对于战争的重要性是相当高的,目前卫生部下辖的大鱼河高等医学专科学校正在进行深入研究,希望在不远的将来能够取得突破。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战争催化(三)
1647年9月20日,刚刚过完东岸历元宵节的西北垦殖局局长马甲又马不停蹄地巡视起了下辖的铁岭、成山、河津、梅洛、百尺崖五个定居点。这五个定居点散布在上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区域内,马甲与秘书、随从、护卫等人一开始乘坐马车,后来干脆直接骑马,并于10月10日这一天抵达了本次视察的最后一个目的地----百尺崖堡。
百尺崖堡这个定居点已经设立差不多两年了,最初本地只有数百名来自大明山东百尺崖千户所的军户,现在人口几经补充后也达到了两千人左右,其中明人约占40%,几乎全是男性。剩下的一半人口全部来自希腊、保加利亚、摩尔达维亚这三个地区,大部分(约80%)是女人。
百尺崖堡的农业条件很一般,因为这里原本都是荒草甸子,即便经过清理后开垦出来的农田中依然残留了大量草种,导致地里的小麦麦苗竞争过度,产量比起北方略有不如。再一个就是,与整个东岸南方相似,这里虽然降水丰富(年降雨量1000毫米),但依然缺少大型地表径流,落下来的雨水无法利用。等到降雨少的季节,不光地里浇灌有些困难,就是人畜饮水都有些不便。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组织大批人手修建农村小水库,同时开挖灌溉水渠,最好向西一直挖到黑河(内河罗河)流域,通过一级级的蒸汽提水站将黑河丰沛的水资源引到百尺崖这边来,以灌溉附近的农田。
组织农民修建水利设施是一项大工程。光靠百尺崖堡的这点劳动力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最近乡政府刚刚组织了五百名成年男子前往拉普拉塔服劳役。这劳动力就更缺乏了。虽然现在是晚冬早春的农闲时节。但对于东岸共和国治下的新定居点的农民们来说,他们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比如开辟荒地、比如挖河修渠、比如修桥铺路、比如军事训练等等,总之你一刻也别想闲下来。
“相当一部分本地的劳动力已经被抽调到拉普拉塔战场上充当军夫了,剩余的劳动力也被束缚在了西北铁路的修筑工地上。上头规定的工期比较紧,现在甚至连女人和小孩都被动员到工地上了。我昨天去村里调研时,整个村子除了几个巡逻的民兵外,就只有一些四处乱窜的猎狗了,仿佛这里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荒凉一样 。”马甲的秘书康坦腋下夹着个笔记本。手里还提着个皮包,一边走一边向马甲介绍着。
他嘴里说的西北铁路在前几天刚刚才将峡谷堡到百尺崖堡这一段几十公里修通,而呼啸而至的火车此时终于可以将大量沉重的物资、器械直接拉过来了----而事实上也是这样,就在昨天,一列拖着8节车厢(含一节煤水车)的火车以30公里的时速给百尺崖堡火车站拉来了许多施工器材、40吨小麦、大量日用品。从今以后,往梅洛堡方向输送物资的马车队就可以轻松许多了,他们可以在百尺崖堡舒舒服服地休整、等待,然后将火车运送过来的物资再运回梅洛,路程和一年前相比起码省了三分之二。
“火车确实是开发内陆地区的大利器。”马甲赞许地说道,“没有火车。单凭那些重型货运马车,要拉这些钢材、工具、粮食甚至人员到数百公里外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运输成本能飞到天上去。而更关键的是,由于前线战场吸收了太多的青壮年劳动力,原本劳动力资源较为充裕的广大乡村地区现在也吃紧了起来,大量物资堆积这无人运输就是明证啊。不过好在我们还有火车帮忙,现在从下伊河堡发出的列车(8节车厢),6节载货、1节载人,每三天发一列,轻轻松松就将几十吨的物资运到指定目的地。嗯,要梅林县的南方车辆厂加大生产力度了,现在下伊河堡这边才这一台火车头,完全不够用。以我们现在生产的零部件强度,三天发一列车的频率还是太高了些,火车头一旦损坏就没有备用的更换,还是向上级再多申请一台的好。”
马甲说这话时,远处正好一列火车吞吐着黑烟缓缓进站。这是一列有8节车厢的标准列车,一共拉了30吨面粉、20吨煤炭、10吨水泥以及大批的人员。
“这是内务部押过来的一批西班牙俘虏。”康坦见马甲看着火车不语,立刻低声解释道:“我们在拉普拉塔战争中抓获了大量西班牙人、瓜拉尼人、高乔人以及克兰迪人俘虏,总数甚至达到了三千余。这些俘虏目前都已经被分配到了各个矿区、建筑工地上进行强制劳动,我们这边也分了两百名。目前正在下车的这些瓜拉尼人就是了,他们将在警察的看守下参与到百尺崖----梅洛这段铁路线的修筑。”
让俘虏坐火车来参加劳改,这在东岸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不过这也注定了这些瓜拉尼人再也无法活着回去了,毕竟东岸人不太愿意让欧洲人知道火车这种神器的存在----虽然现在那些旧大陆的欧洲人已经隐隐约约听说了一些关于火车的闲言碎语,正如他们听到的关于蒸汽机的传说一样。
“铁路要好好修,不过作为铁路最重要的一项副产品----有线电报短期内看起来是没戏了。”马甲双手插在皮大衣的外兜里,看着远处一片片空旷的原野,略有些忧愁地说道:“你也知道自然科学研究院的人好几年前就在研究有线电报,但这几年来他们所获有限,再加上人手也经常被抽调去干别的事,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拿出任何具备实用性的设计出来。”
其实马甲这话说得算客气的了,自然科学研究院目前下辖化学所、物理所、机械动力所、数学所、冶金所等单位,其中化学所每年得到的投资均独占鳌头,而物理所不出意外地排名最末。而物理所下辖的电学处虽然在物理所里排序甚高,但无奈整个物理所得到的投资有限,因此无论是技术力量还是资金实力都无法和化学所煤化工处这类当红科研机构相比。这无关乎能力问题,只和国家战略抉择有关,毕竟以东岸人的体格,想全面发展是绝无可能的。
因此,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物理所电学处的那三五个技术人员到现在也只是制造了一些简单的电学仪表,同时搞了一些原始的电池出来。他们在搞这些东西的时候基本都从最简单的开始,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五六个学生,因此必须从简单的电学原理起一一教起、一一验证。
这些学生都是签了保密合约的高中生----这在东岸是了不起的高材生了,在经历了六年时间的基础教育后,他们现在开始进入全国唯一一所高中----自然科学研究院附属中学----内被分配给各位导师以学习更深入的知识。
经历了几年时间的边学习边做实验的生涯后,这拨学生已经在导师的带领下做了大量的实验,对电学概念及诸如库伦定律之类的简单理论知识也算是较为丰富了。在此之后,他们更进一步,用简陋的材料制作出了一些简单的电学测量仪表,并且还搞出了几个简单的伏特电池。
不过伏特电池这种简单的早期电池(电压会随着使用时间而下降)是注定满足不了大家的胃口的。从1646年起,大家又利用有限的条件开始研究起了蓄电池(即可充电、可反复利用的电池)。蓄电池的原理自然是大名鼎鼎的铅酸蓄电池了,因为导师们当然知道使用铅做电极、硫酸做电解液的电池设计要比其他的都靠谱,因此大家就按照这种设计为模板开始了攻关行动。只不过目前限于材料等方面的原因,尚未制作出合格的铅酸蓄电池出来,而一旦在此方面取得突破后,相信对于东岸的电学及未来可能的电报业发展来说肯定是个巨大的突破。
“这场战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现在国内沿海六县大量壮丁被抽调,农业生产、交通运输、采矿伐木、建筑工地到处都缺人,再这么搞下去是不行的。”马甲习惯性地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然后说道:“就拿国家这两年最主要的重点工程----铁岭特钢基地来说,以前给我们运材料的重型货运马车减少了20%。我们还是重点项目呢,都成这副模样了,别的什么样子可想而知。能缓解这种局面的唯一办法就是加快铁路、公路的建设,这需要大量的人手,但这一点看起来对我们并不是什么难题。拉普拉塔那么多克兰迪人、瓜拉尼人,为什么不掳来修铁路呢?天天说人手不足,为何不趁着这场战争正在进行中想办法多搞一些瓜拉尼人过来大修铁路?百尺崖到梅洛、梅洛到河津、河津到成山、成山到铁岭,这铁路里程长着呢!奶奶个熊,我这就给上面打报告,铁路修建一定要加速,这是打破束缚在我们身上枷锁的最好办法!”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二打奇洛埃岛
1647年9月的最后一天,海峡上空的大雨刚刚停歇。查考港外的海滩上,大群身穿土黄色咔叽布军服、头戴大盖帽、脚踏牛皮军靴的士兵正高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从小艇上跃下,然后踏着没膝的海水结成小队直朝岸上快速前进。
岸上有几门青铜小炮在有一发没一发地朝海面上进行着射击,但这在数千名快速登陆的东岸士兵面前几乎毫无疑义。三百多名手持东岸制式长矛和军刀的克兰迪人在东岸军官的指挥下迅速向敌人的炮台冲去,他们在出发前被告知,一旦顺利夺取炮台,那么在破城后从西班牙人手里征收到的赎金中的三分之一将由他们独享,这顺利激起了他们的战斗热情。
西班牙人的炮台之前已经遭到东岸三艘大型战舰的一顿地毯式炮轰,三门火炮被炸毁,当然他们也成功击伤了东岸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的旗舰,并迫使其放弃了直接炸平这个炮台的意图,转而派遣陆军登陆试图占领这里。
守卫炮台的西班牙士兵居高临下一阵火枪齐射,正卯足着劲往上冲的克兰迪人被打倒了七八个,剩下的脚步顿时一缓,不过此时他们也身不由己,因为后面更多的同伴正高举着长矛往前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冲。
西班牙人拎出了一门6磅小炮,装药、装弹完毕后,密集的葡萄弹从炮口射出,在汹涌的东岸军队人群中制造了超过二十人的伤亡。正在前冲的克兰迪人有些害怕。便纷纷朝路两侧的树丛中窜去。而树丛下面就是陡峭的山坡。雨后湿滑无比,很多克兰迪仆从军士兵惨叫着摔跌了下去。
“乌合之众!”担任陆军作战前敌总指挥的谢汉三放下了挂在胸前的望远镜,然后一把抽出腰间雪亮的指挥刀,往西班牙人的炮台位置一指,说道:“你去通知比安奇(克兰迪义勇军首领),告诉他如果一个小时内再拿不下炮台的话,那么就他娘滴收拾东西滚回圣菲的泥水里与西班牙佬打滚!想来智利、查尔卡斯和秘鲁发财,没点本事那可不行!”
待传令兵复述命令无误并去传令后。谢汉三又看看了滩头阵地,那里已经有两个连的东岸士兵登陆完毕并且列好了阵,海边大批小艇正满载着后续部队和物资奋力地划向海滩。
“告诉马莱茨基(波兰雇佣军首领),部队收拢完毕后就前出进攻查考城,炮兵第二连会配合他们的行动。另外,维森特的阿劳坎解放军配合着鞑靼骑兵开始占据城外交通要点,严防敌援军来袭或者城内敌人撤退。”谢汉三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在他的布置中,所用到的部队几乎全是仆从军、雇佣军,来自东岸本土的部队则依旧在海滩附近严阵以待。作为总预备队。从这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作战思路就是消耗无甚可惜的仆从军及雇佣军。尽量减少东岸嫡系部队的伤亡,同时达到自己的战略目的。
查考虽然是西班牙人在奇洛埃岛殖民地的首府,但在十多年前岛上爆发了反抗西班牙人统治的阿劳坎暴动后(1633-1634年,由东岸军队撤离该岛后阿劳坎人报复屠杀西班牙定居者而引起),这里的人口就急剧下降,经济基础也一落千丈。原本繁盛无比的皮毛、木材贸易大幅萎缩,西班牙人后来虽然继续往这边迁居了一部分来自格拉纳达以及南德意志的移民,以充实这里的白人力量,但岛上严重的族群对立和不时爆发的种族仇杀使得这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难以平静下来。
尤其是在被东岸人完整移交给阿劳坎人的卡斯特罗港,当地的西班牙白人定居者几乎全数死于翻身的阿劳坎人的仇杀,多年的殖民事业毁于一旦。后来西班牙人从秘鲁调集了大量殖民军团士兵登岛作战了好几个月,才将占据卡斯特罗港及其附近的阿劳坎反抗军一扫而空,至于清剿整个岛上的阿劳坎人,则花费了西班牙人一年多的时间。而当1634年底整座岛在西班牙殖民军的疯狂镇压之下终于平静下来之时,据统计,整个岛上的活人只剩下了不足一千人,其中约一半是阿劳坎人,剩下的主要是混血人,纯白人只有区区一百来人。
这样惨淡的局面让西班牙王国的秘鲁总督和智利将军相对无言,他们曾经一度想放弃这座大岛。不过随着智利南部山区阿劳坎游击队的兴起,这些拉着骆马或者乘着小船的土著战士们四处袭击西班牙人在智利中部的殖民据点,西班牙人出于遏制阿劳坎人活动范围的种种考虑,最终还是将遭受了严重破坏的查考城进行了重建,同时往这里迁居了大批欧洲来的新移民。
与此同时,西班牙人同样在卡斯特罗港被烧毁的城区原址上重新修建了一座木质堡垒,并在里面屯驻了一批士兵。这里和隔着一道海峡的大陆上柴滕河畔的小镇一起,构成了西班牙王国在智利中南部地区重镇巴里奥斯港(后世蒙特港)以南的两个重要门户,西班牙海军的军舰经常到这里巡弋,以打击可能出现在海面上的阿劳坎人的小渔船。
东岸人的舰队过来时走的便是科尔科瓦海湾,当时并没有遇到西班牙人的军舰,他们对卡斯特罗港以及柴滕港这两个小据点没有丝毫兴趣,因此便集中兵力直扑较为富庶的查考港。等攻克查考港并取得关键的物资补给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巴里奥斯港,也可能是瓦尔迪维亚,一切视情况再说。
时间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此时由高乔人比安奇率领的克兰迪义勇军在东岸人的严令下,终于不顾伤亡攻克了西班牙人据守的炮台。只装备了冷兵器的他们在西班牙人的炮火与火枪杀伤之下,先后倒下去了七八十人,不过最终还是依靠人数优势击破了西班牙人的抵抗,顺利在谢汉三规定的一小时内冲上了炮台。而在攻克炮台后,因为伤亡过大而愤怒无比的克兰迪人对投降的十余名西班牙炮台士兵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杀,而随军督战的东岸军官对此并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行为。
而在另一方面,以马莱茨基为首的的波兰雇佣军士兵们则打得要艰苦许多。西班牙人在查考城内只有一门火炮,还在开战初期就被东岸炮兵击毁,但在东欧打惯了平原会战的波兰雇佣兵们对于攻打温带针叶林山区的堡垒却缺少一些有效的方法。不过他们终究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在摸索了一个多小时后,与炮兵沟通逐渐顺畅起来的他们便迅速拿下了西班牙人设在城外的两个小型据点,击毙秘鲁印第安士兵五十余人,自身伤亡仅十余人。
等到配合他们作战的炮兵第二连其余几门火炮也全部就位后,这上千名波兰籍官兵对查考城发起了总攻,他们与西班牙人在城门处进行了激烈争夺,推进一度相当缓慢。不过马莱茨基打过将近二十年的仗,作战经验相当丰富,他判断西班牙人兵力有限,目前其主力已被吸引到了北侧的正面战场,因此他立刻分出了两百多名精锐的火枪手携带两门火炮迂回到了东侧,经过一番短促且激烈的战斗后,波兰人顺利控制住了东侧的城门。
战斗进行到了这个时刻基本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查考城内兵力不足的西班牙人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他们在正面抵抗东岸人的攻势就已经很艰难了,此时东侧也传来了警讯,他们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放弃正面战场上的抵抗,往城内且战且退。
而此时谢汉三也果断投入了炮兵第一连及平安县民兵大队全部1100余人,从被攻克的城东一侧逐步往城内推进。而正面的波兰人此时也没有冒进,他们顺着西班牙人撤退的方向步步为营,不断清剿街道两侧的残敌。
在看到两支军队都顺利攻入城内后,谢汉三便放下了望远镜,没兴趣再看了,胜负已分!作为陆军部队的指挥官,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起了下一步该往哪里行动。不过这是海军舰队司令官陆铭中校的事情了,他可无权做决定,顶多是给一些建议罢了。
1647年9月30日下午两点,东岸军队顺利占领了整个查考城。城内外的西班牙守军一共四百五十余人(包括征发起来的男丁)大部就歼,少部分逃出城去后被守候在城外的鞑靼骑兵捕获,当然也有十几个倒霉鬼落入了那些阿劳坎游击队员们的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攻占西班牙人在奇洛埃岛上的这座首府城市后,下一步便是审讯俘虏、收缴赎金、征集物资了。而在征集物资的时候,印刷粗糙的东岸共和国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的“临时军票”又出场了,让西班牙人着实有些欲哭无泪。
第三百七十五章 燃烧的瓦尔迪维亚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东方县民兵大队的一名小队长一脚踹翻了一名西班牙男人,然后将上了刺刀的步枪横在他面前,围几名同样背着步枪的东岸民兵则冷笑地看着这个西班牙中年男人。
不就是把你的牛牵走杀肉吃了么,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妈的,老子已经算客气的了,想当年跟着闯王干的时候,谁敢拦在我面前?也就是现在到了东岸国这上头抓得严,不然早一刀刺死你了!小队长朝西班牙人脸上吐了口唾沫,然后背起步枪走了。
军纪堪忧啊!不远处,刚刚从船上进城的陆铭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摇了摇头。陪同在他身边的宪兵队长尴尬地欲上前记下那几名民兵的姓名、所在部队番号,却被陆铭摇手拒绝了。民兵是不拿军饷的,大家都不容易,还是算了吧!
查考城在1633年东岸军队进入太平洋破交作战的时候因为天降暴雨而幸免于难,而这座城市也是在1633-1634年阿劳坎人大暴动中唯一一座没被攻陷的城市,因为改城的武装力量基本得到了保全。
当时暴动的阿劳坎人组织了一支超过一千五百人的队伍疯狂围攻了这座城市长达两个月,结果被城内约50名白人士兵和150多名秘鲁印第安士兵牢牢挡住,最后甚至还在登陆支援过来的数百名西班牙殖民军团士兵的侧翼袭击下全军崩溃,成就了西班牙人在这座岛上镇压阿劳坎人的军事行动中最大的一次胜利。
不过逃过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劫,这一次查考城却终于没能再逃过去。总数高达六千人的东岸登陆部队是此地西班牙守军数量的十余倍。更别提双方之间相差悬殊的火力配置了(陆军野战火炮数量2:16)。因此西班牙人只支持了不到一天就溃败完全是正常状况。
此时的查考城内一片愁云惨淡。这既是因为之前的交战使得城内损失了太多的男人,另外就是东岸军队征收的赎金(成人2个比索、小孩1个比索)以及使用军票强行购买的大量牲畜、粮食、名贵皮毛、船材等等----这些使得他们同时损失了大笔的金钱和财物。
不过他们不敢反抗。反抗的结果就是死亡,这已经被证实了,有七名来自阿拉贡和南德意志的移民拒绝接受东岸人的军票,他们很快便被如狼似虎的东岸士兵拖到了一边,只听“砰砰”几声枪响,从此再也没有人敢于违逆东岸人的意志了。
西班牙镇长的房屋被东岸军队征用了,这个勇敢的镇长死于之前与东岸人的战斗中。如今他的妻儿只能抖抖索索地被驱赶到隔壁的邻居家去,至于自己的家么,现在则成了陆铭和谢汉三的临时居所及会议室。
“下一步的行动你是怎么打算的?是继续扫荡奇洛埃岛上的其余西班牙据点,还是北上攻打巴里奥斯港这座大埠?又或者我们干脆不在这些新开发没多久的地区打转了,直接北上攻打瓦尔迪维亚?”谢汉三和陆铭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因此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比较随意,并没有什么上下级之分。他此刻问起了陆铭下一步的行止,显然是担心他们在奇洛埃岛这种非西班牙核心地区打转不能吸引西班牙人足够的注意力,而这与东岸人进行的这次太平洋袭击作战计划的初衷相违背。
“我的原意是想在这里多折腾一阵子,然后吸引西班牙海军秘鲁舰队的船只南下与我们决战。只要消灭了西班牙秘鲁舰队的战舰。那么太平洋这一侧的海域就暂时任由我们驰骋了。西班牙秘鲁舰队的实力本就一般,几年前甚至还分了几艘主力战舰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组建拉普拉塔舰队。因此现在秘鲁舰队能凑出五六艘专业战舰就算我高看他们了。”陆铭靠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此地主人珍藏的红酒,说道:“秘鲁舰队唯一需要我们注意的可能就是‘圣洛伦佐’号战舰了,这艘船有三四十门火炮,不是很好对付,是秘鲁舰队的旗舰,但其他的船只还不放在我眼里,完全不是我们三艘主力战舰的对手。”
“不过呢,现在看来情况有些变化。”陆铭评价完了他的对手,又话锋一转,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以及审讯俘虏得知,这个时节整个智利几乎都笼罩在南风的势力范围内,尤其是中南部地区,不是东南风就是西南风。秘鲁舰队根本无法南下,因为南下既逆风又逆水(秘鲁寒流),航行的难度很大。也许他们能利用一些侧风或多变的风向航行到智利北部,但绝无可能来到中部或南部,这对我们来说就有些尴尬了。”
听到陆铭这么说谢汉三也有些语塞,是啊,西班牙人的舰队一天不清除大家就一天不能安心。现在得知西班牙人的战舰根本无法航行到这里了,这让谢汉三顿时有些目瞪口呆:“那么我们怎么做?是继续在本地搜刮财物还是迅速北上?”
“还是尽速北上吧。”陆铭说道,“现在应该还没有西班牙人把我们到来的消息传到秘鲁去,因此我们还有些时间。不过我不准备继续将时间浪费在奇洛埃岛及其附近地区了,这里的油水不大。我们去瓦尔迪维亚,那里是智利中南部维拉利卡等地区的银矿的中转港口,现在这个时节西班牙人的船只怕是要很久才能从利马往返一次到瓦尔迪维亚,因此这个港口内应当积存了相当一部分的银条。我们就去那里捞一把,打下瓦尔迪维亚后,不管收获如何立刻整军北上,寻找西班牙人的舰队进行决战,争取一战消灭他们的海军。”
“你做主吧,我听你的。”谢汉三微微颌首,算是同意了陆铭的打算。
10月4日,征集完物资的东岸军队登船完毕,然后拔锚离开已经被蹂躏得不像样的查考城,然后于10月5日晚间抵达了瓦尔迪维亚的外港----位于瓦尔迪维亚河口的科拉尔。十四年前科拉尔就被东岸人攻克过一回,当时储存在城内的价值数万比索的银条被搜刮一空。此番故地重游,虽然西班牙人加固了科拉尔的城防,并且在城外炮台上也加固了几门海防火炮,不过守军人数过少始终是其最主要的缺陷。
科拉尔总共才只有不到一百名正规军,即便加上临时征发起来的男丁,那数量也少得可怜----可能也就只能防一防海盗,此刻面对着数千名有大量海军舰炮掩护、有16门陆军野战火炮支援的东岸军队,他们根本毫无胜算。
10月6日傍晚,还是一如之前的老套路,克兰迪人在死伤了上百人后,顺利攻占了炮台,然后破坏火炮并搜集火药,至于被他们抓到的西班牙俘虏(包括印第安人),自然是无一幸免。而此时马莱茨基率领的波兰雇佣军也在多达16门火炮的支援下攻破了科拉尔城,战斗就此结束。
东岸军队当晚就在城内开始了紧张的物资清点----他们没有时间可浪费,因为昨天晚上东岸人刚刚抵达外港时,肯定有人将这个消息快马传递给了上游的瓦尔迪维亚,然后瓦尔迪维亚必然也会继续派人传递给周边的西班牙定居点,继而一步步传到北方的秘鲁。
在城内征集完物资后(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储存在仓库内价值八万余元的银条),东岸军队在附近搜集了很多小船运输辎重物资,然后又从城内征发了大量西班牙人充当苦力划船。与此同时,科拉尔城内所有的车辆、驮兽也被征集一空,这些车辆与东岸人带来的少数车辆一起,满载着弹药食水药品,在数千名东岸士兵的护卫下沿着西班牙人开辟出来的道路往上游而去。
至于太平洋特遣舰队的九艘舰船则留在科拉尔港等待,因为大家还不清楚瓦尔迪维亚河的水文状况,故不敢冒险往上游行驶,以免意外搁浅,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10月10日,先期出发的两千名东岸士兵抵达瓦尔迪维亚城,并立刻就展开了进攻,清除了城外的一些西班牙小型据点。11日,主力部队增援过来后,立刻从三个方向对瓦尔迪维亚城展开了总攻,并于12日早间破城。由于西班牙人抵抗的激烈,此战无论是克兰迪人还是波兰雇佣军,伤亡都不小,因此他们入城后对部分街区的西班牙居民进行了屠杀。屠杀行为虽然很快就得到了东岸宪兵的制止,但他们在一些西班牙居民区点燃的大火却很快蔓延起来,最后燃烧了整整半座城市后才勉强被扑灭。
灭完火后自然就是物资清点了。根据以前的情报,西班牙人在内陆地区的维拉利卡等多个小镇均设有银矿,开采出来的银矿就在瓦尔迪维亚提炼,然后通过河流运至科拉尔,等待秘鲁过来的船只运走。此时不知道是银矿产量小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东岸人只在城内翻找到了大约价值十万元的银条,其余一概不见踪影,令人大失所望。
不过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东岸人仔细寻找了,他们得尽快返回科拉尔然后登船北上,寻找秘鲁舰队决战。因此,13日一大早,东岸军队在城内征集了一些小船装运战利品,然后便开始向下游撤退。而他们在离去前,将码头上多余的船只与整个木质码头一起焚之一炬,这场火好死不死地又蔓延到了紧邻的瓦尔迪维亚城,让西班牙人大呼小叫地迅速投入了救火的工作。
16日晚间,全部登船完毕的东岸船队拔锚离开了科拉尔港,顺着东南风和秘鲁寒流,一路向北而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围困
1647年10月22日,晴,东南风五级。
规模庞大的东岸舰队缓缓离开了海岸线,在海面上徘徊了一小会后,便降下了大部分风帆,然后调头向南,利用蒸汽动力以两节的低速缓慢行驶着。而在行驶过程中,“海上工程师”号修理船派出了十余名技术人员乘坐小艇爬上了“东岸主义”号战列舰,开始在水手们的协助下着手修理船上的一些破损处。
刚刚在与卡亚俄港内的西班牙海军炮台对轰时,“东岸主义”号战列舰受了一定的轻伤,不过也正是该舰舰长黄杨上尉的勇敢举动,东岸人终于搞清楚了港口内西班牙舰队的虚实:停泊在卡亚俄港内的西班牙秘鲁舰队此刻一共有五艘战专业舰,其中最大的一艘四桅大战舰很显然是其旗舰“圣洛伦佐”号,至于其余的几艘战舰,则只能靠猜测了。依照东岸人掌握的情报来看,这四艘舰只中的两艘应当分别是“阿方索伯爵夫人号”和“阿劳坎征服者”号,至于其余两艘船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两桅盖伦船,火炮数量目测当在30门左右----当然口径、倍径比都无法和东岸战舰上的舰炮相比。
“看来西班牙人这十年里也是造了两艘新船下水啊,这可真让人意外。”“八月十日”号战列舰的船长室内,三艘主力战舰的舰长、陆军正副指挥官悉数到场,聆听着此次特遣舰队的总司令陆铭海军中校的训示。
此时陆铭给自己倒了杯酒,沉吟了一会后说道:“不过西班牙秘鲁舰队的实力也就这样了,顶峰时期有超过十艘战舰。如今只剩下了一半实力。诸位。西班牙秘鲁舰队的舰只虽然数量比我们多。但除了旗舰尚有一搏之力外,其余四艘船只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如今我们的首要任务,便是诱使西班牙海军出港来与我军决战,以此一战功成,彻底消灭这片南太平洋海域上的最大威胁。”
“司令官,你说的我们都理解,但问题是西班牙人不出战啊。”“东岸主义”号战列舰舰长黄杨郁闷地说道,他的额头上包着块纱布。刚才强行冲港的时候一发西班牙海防炮的炮弹击中了舰桥,破碎的木屑正好打在了他的额角上,当时鲜血就糊住了他的眼睛。不过好在这只不是什么打伤,因此包扎起来并不影响黄杨继续履行他舰长的职责。
“西班牙人也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他们如今就龟缩在卡亚俄港内,依托大量的海防炮台与我们周旋。我们又不能强行冲港,那样太吃亏,但在外堵着也不是个事啊。而且我看他们的陆防要塞修得也很好,利马、卡亚俄这种地方的陆军数量也一定很多,听说利马殖民军团的总部就在这里。我们手头这几千人虽然数量、装备肯定都超过了利马城内的西班牙守军,但要说拿下这座城市。我看可能性也不大。”黄杨继续说道,“如今要想让这帮西班牙老乌龟出来,我看只有等一个机会了。”
黄杨说的这个机会在座的众人都懂,那就是等一年一度的加亚阿内斯舰队经圣多明各停泊到西属陆地(即南美大陆)的卡塔赫纳港(现在委内瑞拉的卡塔赫纳)后,接到船队到来消息的秘鲁总督就会下令由秘鲁舰队的战舰护送一大批满载了南美特产(棉花、烟叶、可可、糖、皮革、染料等,但更主要的是金银贵金属)的运输船沿近海前往巴拿马港。
这支战舰和运输船混杂的船队抵达巴拿马后,此时加亚阿内斯舰队差不多也结束了在卡塔赫纳的任务(贸易、搜罗特产),已经停泊到了贝略港(即现在的波托韦罗)。这时候就是双方通过骡马运输交换物资了,来自旧大陆的工业品和日常消费品通过骡帮运抵巴拿马,而新大陆的商品则同样通过驮兽运抵地峡另一侧的贝略港。
在每年的这个时节,贝略港会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随着船队的靠港以及来自秘鲁、墨西哥、德克萨斯、佛罗里达等地的客商的云集,持续达40天之久的集市便会开始,大量商人、平民在此进行交易,商业异常繁荣。
现在加亚阿内斯舰队差不多也该到了,因为他们一般都是在盛夏季节从加的斯出发,然后花费两个多月的时间抵达卡塔赫纳港,这时候他们会在这个港口停留一个月之久,接着一般在年底时分移泊贝略港。也就是说,在10月下旬的今天,差不多是加亚阿内斯舰队抵达的时间了,这个时候秘鲁总督若是得到消息的话就该下令秘鲁舰队护航运输船队动身前往巴拿马了。
“西班牙人的运输船都停泊在卡亚俄港内,其中部分船只显然已经装满了货物,船身吃水很深。西班牙人一般都会提前将这一年的货物、税收什么的运抵利马,然后到年底时分通过海路押运至巴拿马。”黄杨上尉继续分析着说道,“我们的唯一的机会就在这里了,那就是等西班牙秘鲁舰队出港,然后抓住机会一举摧毁他们的舰队,甚至俘虏几艘满载货物的船只,那样我们就赚大了。”
“但西班牙人不会通过陆路运输吗?”坐在一旁的陆军指挥官谢汉三发话了,只听他说道:“西班牙人没那么笨吧?明知道如今我们守在外面,他们还会强行出港么?感觉不大可能啊!我不是很了解他们的交通状况,但我想他们也许能够通过陆路运输的吧?我的意思是将这些贵重货物通过陆路运抵巴拿马港。”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西班牙人若是想将海量的物资----可能有两三千吨----通过长达四五千公里的崎岖山路,跨越利马、基多、圣达菲波哥大、巴拿马四个检审法院区运到巴拿马港,这要多疯狂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况且这些地方是西班牙人的成熟航线,他们并未常年投入巨资修缮陆地交通,因此从陆地运输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运量也绝不会大。”黄杨一听谢汉三的话,立刻便开始了反驳:“现在西班牙人在秘鲁总督区的内具备完善陆上交通设施的,基本只有利马检审法院区,另外查尔卡斯、智利两大检审法院区的部分地区陆上交通设施尚好,但其余地区则一塌糊涂。”
听到黄杨在那滔滔不绝,谢汉三冷笑两声没再说话。
黄杨斜睨了他这个陆军土包子一眼,继续得意地说道:“利马检审法院区是整个秘鲁总督区人烟最密集、商业最繁华、工业基础(简单的初级工业、采矿业)最好的地区,皮乌拉的驮兽、万卡韦利卡的水银、基多和库斯科的工业品、科恰班巴的粮食都是维系波托西银矿生产的不可或缺的物资。而其中万卡韦利卡(水银)、库斯科(生活消费品和工具)、科恰班巴(小麦)三地的物资更是波托西矿区所必不可少的,一旦这三个地区通往波托西的道路断绝了,那么波托西银矿就可以停产了。所以西班牙人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在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完善这几个省份之间的道路,以确保白银的运输不受到任何影响。但是除了这些地区之外,从利马向北直达秘鲁总督区最北端的巴拿马检审法院区,这一路上可都是用海上运输的,陆上交通年久失修,完全无法供大型车队通过。”
“所以,我们只需要在利马外面牢牢堵住西班牙人的船队就可以了。”陆铭这个时候站起身,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利马城,然后沉声说道:“那我们就等好了,反正也不着急,着急的是西班牙人!各位,请记住我们此番进入太平洋的作战目的,既不是为了攻城略地,也不是为了掳掠物资,而是为了打击西班牙人的战争潜力与战争意志。”
“秘鲁总督辖区的银矿(主要是波托西,另外在智利和利马两个地区还有普诺、维拉利卡等七八个小型银矿)对西班牙王国至关重要,而所有的白银又都是从利马的卡亚俄港起运前往巴拿马的,所以我们只要封锁住卡亚俄,那么这批白银以及大量的其他贵重商品就无法运抵巴拿马,而西班牙人从旧大陆运来的工业品、武器弹药和消费品也无法顺利通过利马分销到广阔的内陆城镇(秘鲁300多个城镇大部分在内陆)。这样时间一长的话,西班牙人必然会沉不住气,到时候事情就会有变化了。”
“所以……”说到这里,陆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右手用力往桌子上一拍,提高声音道:“六艘辅助舰船即刻搭载陆军主力前往南方的皮斯科,攻占那座小镇,设法取得关键的补给。这个小镇设立时间不是很长,西班牙人在那里也没什么驻军,那个地方的特产只有小麦,穷得很,所以陆军占领那里后立刻将所有粮食、牲畜都搜刮走,作为我们接下来围困卡亚俄港的补给,此行动由谢汉三上尉统一指挥。另外,三艘主力战舰由我亲自率领,在卡亚俄近海游弋,严密监视西班牙人的动向。我意已决,就这么办!大家现在就各自去做出发准备,别耽误时间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困境
皮斯科港只抵抗了半天就陷落了。
事实上这座1640年才设立、以农业为主的小港口只有区区七八十名士兵驻守,他们只顶住了万年先锋----克兰迪义勇军和波兰雇佣军的一轮进攻,然后便垮了下来。城内搜到的金银数量极其有限----事实上东岸指挥官们也不是很在意这玩意,他们更在意的是在这座小港口内搜到了多少粮食。
而事实上这座居民不过数百的秘鲁城镇内存有不少粮食,超过50吨小麦、100吨玉米以及少量木薯之类的杂粮被收进了船舱。这些粮食加上前阵子在奇洛埃岛、科拉尔和瓦尔迪维亚抢到的粮食,差不多足够全部太平洋特遣舰队官兵们食用三四个月了。
粮食问题暂时解决了,那么东岸人便有的是时间和西班牙人在卡亚俄对耗了,带队的陆铭中校根本不相信西班牙人能跟他耗几个月耗到1648年去,那时候无论是弗洛塔还是加亚阿内斯舰队都要返回西班牙了。返航的西班牙宝船队居然没能运回波托西的银条,那还能叫宝船么?
打完库斯科后,登陆的两三千名东岸陆军甚至都懒得在这里多做停留,搜集完物资的他们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这座秘鲁城镇,然后乘船前往卡亚俄外海与主力战舰编队汇合。而“杂货商店2号”食水补给船则没有跟上大部队,她带着前阵子缴获的物资(金银、皮革、船材、艺术品以及七百多名重获自由的阿劳坎奴隶)前往南方的阿劳坎城,准备将这些物资先存放到那里,顺便从该地再运一些军用罐头、酒之类的补给品返回秘鲁沿海(东岸人之前在这里设立了一个临时的小型补给站)。
10月27日。已经在卡亚俄外海徘徊了好几天。并且击沉了一艘傻头傻脑从北方开过来的西班牙捕鱼船后。东岸太平洋特遣舰队的头号目标----西班牙秘鲁舰队终于出动了。也许是知道没有火力的其他船只在海战中作用有限,此番秘鲁舰队只出动了五艘专业战舰,其他一些运输船并没有如同他们惯常所做的那样搭载陆军士兵也出海助战。
西班牙人动了,早就等候多时的东岸海军自然也不含糊。首先是五艘辅助舰只(一艘前往阿劳坎城尚未返回)利用自己的高机动性闪到一边去,然后三艘主力战舰便调整帆桁、加大蒸汽机输出功率,同样以无与伦比的机动性朝西班牙秘鲁舰队最外侧的一艘战舰扑去。
东岸人的三艘战舰成一字长蛇阵,旗舰“八月十日”号战列舰一马当先,“加的斯岩石”号战舰紧随其后。而走在最后面的则是“东岸主义”号战列舰。这三艘战舰从一开始就抢占了t字头,待进入射程后便首先进行了校正试射。
海面上的硝烟渐渐大了起来,很快双方就进入了六七百米的射程之内,只不过这个射程对火炮口径较大、倍径比也较大的东岸船只来说差不多是最佳射程,但对西班牙人来说却不是很妙,他们的一些短管炮甚至无法有效打击到敌人。因此他们不断地调整着航向,试图拉近与东岸船只的距离。
只不过东岸人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意!在旗舰“八月十日”号的带领下,三艘火力强大的东岸战舰不断以令西班牙人目瞪口呆的机动性调整着航向,然后准确地捕捉到西班牙人五艘战舰中最外侧的一艘,在其余几艘西班牙战舰短时间内无能为力调头赶来支援的时候集中火力进行了一轮猛攻。
就这样连续搞了两个多小时后。西班牙秘鲁舰队先后有两艘船只遭到重创退出战斗,拼死逃回了近在咫尺的卡亚俄港。然后在强大的海防炮台的掩护下默默舔舐着伤口。在这两艘战舰退出战斗后,剩下的三艘西班牙战舰也终于认清了形势,纷纷放弃了战胜东岸舰队的念头,开始朝港口内夺命狂奔。
只不过这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西班牙人出来容易,如今想要回去可就难了!本来就是诱使你们出海作战的,如今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你们回去!刚才那两艘负伤逃走的战舰也就罢了,如今这海上尚在战斗的双方战舰数量是3v3,怎么着也得让你们留下一两艘来才行。
西班牙人三艘战舰此刻以品字形亡命奔逃,其中“圣洛伦佐”号冲在最前面,其余的“阿劳坎征服者”号与“阿方索伯爵夫人”号紧随其后。东岸三艘战舰拼命拦截,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得距离了,纷纷靠上去然后将链弹、炽热弹不要钱般地砸向三艘西班牙战舰。
半个多小时后,眼看“圣洛伦佐”号已经撤到了西班牙海防炮台的最大射程范围内,东岸人的三艘主力战舰终于取得了重大成果:经过链弹不间断的洗礼,原本就已经被打断了一根桅杆的“阿劳坎征服者”号再遭重创,前桅被多次命中后轰然断裂,而中桅的两面帆布也大面积破损,因此其船速骤然慢了下来。
在这种亡命奔逃的过程中船只失速是什么后果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不过此时“圣洛伦佐”号和“阿方索伯爵夫人”号都已经没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他们趁着“阿劳坎征服者”号被东岸人截住的机会,仓皇逃进了卡亚俄港口内,躲在了海防炮台的庇护下。至于可怜的同伴,也许只能通过向上帝祈祷的方式来帮助他们了。
而在前桅被打断、中桅帆布大面积破损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了“阿劳坎征服者”号的命运。此刻另外几艘西班牙战舰纷纷狼狈逃窜了回去后,再无后顾之忧的东岸海军三艘主力战舰便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了这艘排水量不过五百吨的护卫舰。
战斗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西班牙战舰在抵抗了一个多小时后最终被击沉----因为他们拒绝投降。战斗结束后,东岸海军发扬了人道主义精神。将落水的西班牙海军官兵救起并收押了起来。至此。这场西班牙海军秘鲁舰队的突围战便落下了帷幕。五艘西班牙战舰一沉两重伤,剩下的两艘也士气大跌,短时间内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卡亚俄港依然处于事实上的围困之中。
27日的突围战结束后,西班牙人的卡亚俄港又陷入了一片死气沉沉之中。眼看还不知道要和这帮西班牙龟孙耗到什么时候,陆铭在第三天(29日)便下令全部五艘辅助舰船向北寻找落脚地先靠港驻泊,毕竟这些船上装载着数千名陆军士兵,老在外面晃悠对健康不利。因此还是先上岸修养为好。等到需要作战的时候再召集他们,而且很多陆地作战根本不需要所有人一起出动,他们甚至还可以轮番出战以节省体力。
西班牙利马殖民军团在与东岸的战争爆发前兵力已经快速恢复到了七千人以上,前番往巴拉圭先后支援了一千余人,在圣菲城下还有两千人,这就已经去掉了将近一半。如果再算上分驻各重要殖民点的士兵,此时其实西班牙人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机动兵力来与东岸陆军作战。东岸人掌握着制海权,还有大量伴随作战的陆军,那么他们便可轻而易举地挑选秘鲁总督区沿海的各个城镇,以优势兵力、优势火力进行袭击。兵力分散的西班牙人根本无从抵御。
当然这只是东岸陆军参谋们的判断,具体遇到的时候还是得谨慎从事。因此。考虑来考虑去,陆铭干脆下令几艘辅助舰船不要去攻击大陆上的城镇了(害怕遭到西班牙陆军围攻),而是去占领一座离岛作为暂时的休整地。至于这座离岛是哪个,陆铭只是稍稍在一份密级很高的地图上找了下,便确定了加拉帕戈斯群岛中的圣克里斯托瓦尔岛为陆军的暂时休整地。
这个岛西北角的巴克里索港是一处优良避风港湾,可以供船只停泊。而且整个群岛只是在早期才有一些西班牙探险者、传教士之类的人抵达过,此后除了一些海盗偶尔光临外,便再也没有任何西班牙殖民者涉足了,这里根本就是一片无主之地,非常适合东岸辅助船队和陆军休整。
后勤辅助船队于29日向北寻找圣克里斯托瓦尔岛后,三艘东岸主力战舰(搭载少量陆军士兵)依旧游弋在卡亚俄港外海,日夜不停地监视着西班牙人的动静。只要西班牙人的船队一旦试图出港,他们便会恶狠狠地扑上去,将西班牙人牢牢逼回港内。
虽然不知道卡亚俄及利马内部的情况,但陆铭用自己的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西班牙人的秘鲁总督估计愁得头发都白了。为什么?没别的原因,本土战事正紧,缺钱啊!波托西银矿每年为本土提供价值三百多万比索的银条,如果再加上散布在查尔卡斯、智利和秘鲁的其他十来个小银矿,那么整个秘鲁总督辖区每年为西班牙本土提供的银条将达到接近五百万比索。如果再算上一些银矿伴生的黄金的话,那么这个数字还要再多上二百多万比索。
可以想象,这价值七百余万比索的金银若是不能及时运回西班牙国内,那么将在欧洲大陆造成多么深远的影响。毕竟,光靠墨西哥所产的金银(可能不足四百万比索),是不足以支撑西班牙如此广阔的多条战线的。除非西班牙国王下令墨西哥停止与马尼拉之间的贸易,减少白银的外流并在墨西哥、德克萨斯、佛罗里达、加勒比海诸岛大肆征税,然后再将这些“多出来”的白银通通运回国内,那么才有可能让西班牙的财政不至于立时崩溃,但从长远来说依旧无法持续下去。
很简单,因为禁止马尼拉大帆船的贸易、在美洲殖民地加税,这些无疑都会损害当地的土生白人阶层的利益,会引起他们的强烈不满。另外,即便你不加税,而是试图从美洲殖民地多运一些商品回去销售----我们先不提在秘鲁或新西班牙地区提高产能有多么困难----这也多半没戏,因为美洲商品的定价权掌握在热那亚人、葡籍犹太人和荷兰人手里。商品供应多了价格自然会下跌,这是千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所以嘛,我倒要看看你西班牙有多么沉得住气!卡亚俄港,我是堵定了!”陆铭冷哼两声,看着若隐若现的利马城区,心里说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秘鲁舰队的绝唱(一)
11月初的海风已经略带一丝暖意了,特别是在气候本就比较炎热的秘鲁一带,从须鲸港出发时尚穿着厚实大衣的东岸海军众如今都已经换上了夏季的短袖海军常服。
陆铭坐在船长室内自己的办公桌旁,勤务兵往桌上铺了一大块雪白的毛巾,然后将今晚的夜宵端了上来。此时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陆铭感到肚子有点饿,于是决定吃点东西再睡。出征在外,饮食方面自然没法和在国内时相比,但厨房依旧拿出了现有条件下最丰盛的一份夜宵:新鲜的烤竹荚鱼----这种鱼从智利到秘鲁沿海都很多,这两天划着小艇在海岸线外监视着西班牙人动静的海军官兵们闲极无聊之下捕获了不少;另外是鲷鱼蘑菇酱拌冷面,外加一小瓶从智利抢来的当地产红酒----味道还不错。
陆铭先是慢条斯理地将新鲜的烤鱼吃掉,吃完后端起瓷质大海碗,往里面奢侈地倒了点胡椒粉、麻油和酸醋,拌了拌后便优哉游哉地吃了起来。勤务兵给鲸油蜡烛上加了个灯罩,这使得室内的光线更明亮了些。
吃完夜宵后,陆铭拿清水漱了漱口,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智利红酒,准备就着夜晚凉爽的海风,小酌两杯后便睡去。不料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海面上突然亮起了一团火光,然后便是轰隆隆的闷响。
“哪来的炮声?”陆铭一个箭步蹿出了船长室,然后站在围栏边朝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去。那里一片漆黑,看不真切。再加上此时海面上又起了一些雾。就更是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了。
“长官。那可能是我们派在那里的交通艇在发讯号。”副官姜耀辉将望远镜收了起来,然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们一共派了九条交通艇在那片海域巡弋,以便第一时间发现西班牙人的动向。每条小艇上都装了一门4磅小口径火炮,一旦发现西班牙人有出港的迹象,他们就会开炮示警。炮口的声音与火光在夜晚能传出很远,这使得我们能够立刻做出反应。”
陆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在十分钟后,另外一个区域也发出了讯号。虽然炮口的火光被越来越浓的海雾遮掩住了,但大家依然看到了那一丝若隐若现的橘黄色的火焰,当然还有随之而来的发炮声。
已经没有疑问了,在卡亚俄外海巡弋的交通艇发现了西班牙海军出海,而且看样子还不止一条船,因为炮声是从两个相隔甚远的方位发出的。
“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派人乘小艇通知另外两艘战舰,按照夜间作战航行条例,收拢队形,跟随旗舰作战。”陆铭果断下达了命令。副官姜耀辉没有迟疑,只见他立刻跑到示警铃铛处。猛烈敲响了警讯,然后船上各区域的军官也立刻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铜哨。正在休息的水手们纷纷从船舱内冲了出来,然后飞奔至各自的岗位。
半个小时后,第一艘交通艇划了回来。带队的一名老海军士官向陆铭报告:他在卡亚俄外海发现了“至少三艘”西班牙船只,由于雾气阻隔他看不清楚那是运输船还是战舰,而且西班牙船只既没有点灯火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但直觉告诉他西班牙人在大举出港,因此便立刻发炮示警。而在他示警十分钟后,南方数百米外的一艘交通艇也同样发出了示警炮声,这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
依照这位士官叙述的方向,陆铭立刻下令船只调整航向,直扑卡亚俄正北方。而在“八月十日”号出动后,“加的斯岩石”号与“东岸主义”号也点亮了船上所有灯火,加大蒸汽机输出功率,紧随其后冲了过去。
黑暗中很难辨别方向,再加上害怕在不熟悉的海域触礁搁浅,东岸三艘战舰又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小心翼翼地开到了那里,并当场捕获了一艘西班牙船只的身影。西班牙人显然也发现了东岸船只的高大轮廓,此时双方已经靠得很近了,大家甚至都能听清楚对方甲板上船员的呼喊声。
“开炮!”看到海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心急如焚的陆铭果断下达了命令。黑暗中不知道多少西班牙运输船正在飞快地逃遁。他妈的,这帮龟孙子真够狡猾的,竟然挑这么一个机会趁夜突围。这时候海上也看不清,不管了,逮着一条是一条,先往死里打再说。
“八月十日”号双层甲板战列舰船舷一侧共30门火炮,此时在枪炮长的命令下次第开火,那场景壮美地如同一幅绚烂的油画。一朵朵橘红色的花朵在炮口相继绽放着,呼啸的弹丸打在毫无还手之力的运输船上,制造着一个个恐怖的伤口。运输船上的西班牙水手们一边绝望地咒骂着东岸人,一边用火枪或几门小口径铜炮进行着软弱的反击,只可惜他们的英勇行为注定是徒劳无力的,因为他们发射的弹丸大部分都落在了海里。
“八月十日”号从这艘运输船一侧掠过后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斜插到了右前方,因为她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目标----那似乎是一艘四桅战舰。这个发现令陆铭有些兴奋,西班牙人在秘鲁的众多船只中四桅船只有一艘,那就是秘鲁舰队的旗舰“圣洛伦佐”号!追上去,干掉她!
“圣洛伦佐”号也发现“八月十日”号的身影,只见原本一直在消极避战的这艘大型战舰此刻没有再躲闪,而是在顺着东南风转向后试图以侧舷火力应战“八月十日”号战列舰。陆铭岂能让她如愿,只见“八月十日”号一个左转舵,轻巧地转向北偏西,航行了一段时间后便冲到了离“圣洛伦佐”号约四五百米的地方,只见右舷的火炮在军官的命令下陆续开火,将“圣洛伦佐”号的船艏打得一片狼藉。
“圣洛伦佐”号此时只能以船艏两门火炮迎敌,完全发挥不出自身的火力,郁闷得不行。不过纯风帆动力的她在刮着东南风的情况下想要快速转向那是千难万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乎已经下了大部分风帆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慢条斯理地用全部侧舷火炮一遍遍清理自己的船艏。
二十分钟后,“加的斯岩石”号赶了上来,准备与“八月十日”号一起料理“圣洛伦佐”号,不过陆铭立刻派人乘坐交通艇过去传令:四处搜寻西班牙人的运输船,一经发现立刻进行攻击,敌人若愿投降可派搭载的陆军上船接管,若是不愿投降的全部予以击沉。
“加的斯岩石”号领命离去后十五分钟,“东岸主义”号也缓缓靠了过来,她刚刚击沉了那艘西班牙运输船,然后便匆匆往这边赶,准备与旗舰汇合。不料在距旗舰仅有数百米的时候,两侧的浓雾中好死不死突然杀出了两艘西班牙船只,其中一艘是三桅战舰,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满载排水量800多吨、拥有40门火炮(多为中小口径)的“阿方索伯爵夫人”号;而另外一艘就很费人思量了,这是一艘双桅战舰,看样子可能是前阵子被东岸人击伤后退回卡亚俄的两艘船中的一艘。
两艘船此时难得地展现出了自己的勇气,她们没有再退却半步,而是一左一右包夹了过来,然后用侧舷火炮进行射击。“东岸主义”号战列舰的舰长黄杨上尉一看这情况,当即下令右满舵行驶,以优先脱离敌人可能形成的包夹圈,同时用左舷火炮朝那艘看起来较弱的双桅战舰进行攻击,以尽快搞定一个敌人,避免陷入两线作战。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尽快与旗舰汇合然后大肆攻击西班牙运输船的目的却是落空了,这必然会让西班牙运输船的逃跑成功率大幅上升。
就这样,卡亚俄西北方七八海里的这片海域就在黑夜与海雾的笼罩下陷入了一团混战。东岸人的三艘战舰除装备了44门火炮的“加的斯岩石”战舰未被缠住,尚在四处搜寻西班牙运输船并进行攻击外,其余两艘战列舰均陷入了颤抖之中。虽然他们在交战中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但却一时半会还无法彻底消灭敌人,这无疑为西班牙运输船的逃离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战至凌晨五点,“东岸主义”号战列舰终于顺利击沉了那艘纠缠甚久的西班牙双桅战舰,同时摆脱了紧随其后的“阿方索伯爵夫人”号战舰,在距旗舰以东约一海里处又咬上了一艘满载货物、吃水极深的西班牙运输船。这艘载货吨位不超过两百吨的中小货船此时正以3节不到的航速缓慢行驶着,在被东岸主力战舰咬上并中了十余发炮弹后,他们果断打出了白旗,然后迎接东岸陆军登船接管船只。
在考虑了一小会,并了解到船上所载的货物全是贵重的铜块后,“东岸主义”号战列舰舰长黄杨上尉决定先护送这艘运输船向旗舰“八月十日”号靠拢,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第三百七十九章 秘鲁舰队的绝唱(二)
已经是11月6日的清晨了。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太阳被厚实的云层牢牢挡在身后,因此海面上弥漫了大半夜的雾气在此时依旧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甚至此时就连海风也与东岸人做起了对来,微弱的海风根本不足以吹散弥漫在战场上空的海雾和硝烟,这使得能见度愈发地降低了。
早上六点多,在不知道哪里兜了一圈的“加的斯岩石”号战舰回来了,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艘吨位为一两百吨的中型西班牙运输船----当然此时这艘船已经悬挂上了东岸海军的双剑苍鹰旗----这艘船装载的货物也已经粗粗清点出来了:可可、金鸡纳树皮、几乎装满了大半船的骆马毛绒以及一些似乎是当地西班牙殖民者往本土夹带的宝石,天尊保佑,全是东岸所需要的商品。
“加的斯岩石”号战舰返回后,看到附近也没什么别的西班牙船只在晃悠,再加上海上雾气始终不散,此刻追出去怕是也和大海捞针一般,因此干脆便与“八月十日”号战列舰一起,对西班牙海军秘鲁舰队的旗舰“圣洛伦佐”号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圣洛伦佐”号之前为了挡住杀过来的东岸主力战舰,因此主动迎上了拥有66门火炮的“八月十日”战列舰,此时已经经历了半夜时间的鏖战,巴西红木制造的船体上伤痕累累,不堪入目。
尤其是其船艏处几乎被全部打烂:艏斜桅整个被击飞到了海里;甲板上方的厨房、储藏室、水手舱室也被打成了马蜂窝,顶层的枪炮甲板更是被整个掀翻,惨烈至极;另外。该船的前桅也整个断裂。第二根桅杆的中帆大面积破损。上帆和顶帆此时正熊熊燃烧着,显然是中了炽热弹而被引燃。
除了这些地方外,这艘船的艉楼也被重点照顾了一番,顶层舰桥在整场战斗中中了不下五十发炮弹,里面参与指挥的军官多半死伤惨重;中层和下层的船长室、军官休息室墙壁上也满是弹洞和断裂的船板,看得出来受创颇重,不过神奇的是舵轮舱竟然没被打坏,这使得这艘船此刻仍然能够自如地改变着航向。
“加的斯岩石”号加入战斗后。“圣洛伦佐”号承受的压力陡然间扩大了一倍。此时东岸人也不再追求俘获这条强大的战舰了----经历了大半夜的战斗,陆铭已经明白这是妄想,他们现在的想法很明确,那就是靠上去用最猛烈的炮火朝其水线部位进行攻击,力求快速解决掉这条堪称西班牙秘鲁舰队象征的战舰,然后继续寻找西班牙运输船进行攻击,以尽可能地扩大西班牙人的损失。
战斗进行到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圣洛伦佐”号的左舷终于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海水疯狂地涌入使得整条船开始微微倾斜。正在操弄火炮、调整帆桁、打水救火的西班牙水手们顿时乱成一团,很多人在军官们歇斯底里的吼叫下开始拿着大块的帆布去试图封堵那个不规则的破洞。与此同时。一些人力驱动的抽水机械也被运到了甲板上方,水手们在甲板上忙活着。不断将倒灌进来的海水抽掉。
不过如此混乱密集的人群确是东岸海军指挥官们的最爱,他们命令士兵们往火炮炮管内塞入爆炸弹,然后趁机往“圣洛伦佐”号的甲板进行射击。爆炸率达到了接近六成的炮弹在甲板地面或上空爆炸,四散纷飞的弹片杀伤了大量西班牙船员,甲板上顿时血流成河。特别是那些正在救火或抽水的船员们,他们的大面积死伤使得帆布仍在继续燃烧,其火势甚至开始逐渐蔓延到了甲板上空密密麻麻的缆绳上;而抽水行动的不力,也理所当然地让船只的倾斜度更大了一些,此时似乎已经超过10度了。
而就在“八月十日”号的舰长陆铭觉得“圣洛伦佐”号基本已经完蛋,准备将痛打死狗的机会让给“加的斯岩石”号、自己准备去寻找西班牙运输船队发财时,斜后方突然又冒出了一艘大型三桅战舰,赫然正是昨晚与“东岸主义”号战列舰短暂交手后又被摆脱掉的西班牙海军“阿方索伯爵夫人”号战舰。
这艘战舰甫一出现在战场上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已经失速停留在战场中心的“圣洛伦佐”号上更是挂起了一连串的信号旗,看样子似乎是想让其赶紧撤退。不过既然已经出现到了这里,拥有高出西班牙船只一筹的机动性的东岸舰船又怎么会让其顺利离去呢?随着陆铭的一声令下,“八月十日”号放弃了正在蹂躏的对手,然后直接一个令人震惊的小半径逆风转弯,朝“阿方索伯爵夫人”号直扑了过去。至于约翰.斯顿海军中尉指挥的“加的斯岩石”号,则仍旧咬着倾斜度渐渐变大的“圣洛伦佐”号不放,似乎誓要将这艘西班牙海军秘鲁舰队的旗舰揍沉到海底去。
“八月十日”号在二十分钟后便与“阿方索伯爵夫人”交上了手。这两艘船无论是吨位、航速、还是火力都不在一个级别上,即便“八月十日”号之前已经战斗了好几个小时,自身船体也伤痕累累,但也不是“阿方索伯爵夫人”号这种船只能够轻易对付的,因此从一开始她就陷入了下风。
上午九点半,就在“圣洛伦佐”号的舰长已经下令弃船时,东岸海军另一艘主力战舰“东岸主义”号终于也带着一艘捕获的运输船抵达了双方交战海域。这艘双层甲板战列舰的赶到令“阿方索伯爵夫人”号战舰的最后一丝生机也失去了,此时她将要面对三艘强大的东岸舰只的围攻,命运可想而知。
两个小时后,随着“东岸主义”号战列舰二层甲板上发射的一枚炽热弹击中了敌船的弹药舱,猛烈的火药殉爆顿时从“阿方索伯爵夫人”号的船艏内部散发了开来。大团烟雾伴随着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绵不绝。猛烈的冲击波甚至击碎了近在咫尺的“加的斯岩石”号船长室的玻璃,然后一些随着爆炸而起的杂物还飞越了两百米的距离落到了几艘东岸战舰的甲板上。
此时三艘东岸战舰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射击,大家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正被熊熊火焰逐渐吞没的“阿方索伯爵夫人”号战舰,这艘船的前半部已经被整个炸断,海水正从断裂的缺口处快速涌入,船体也在迅速下沉,可怜的西班牙海军官兵们此时甚至连弃船的时间都没了。脑子还清楚的人干脆抓起身边的木板、圆桶什么的就往海里纵身一跃,而那些被弹药殉爆炸伤炸晕过去的人。则只能悲惨地与船同沉了。
而在“阿方索伯爵夫人”号沉没之前,西班牙人的旗舰“圣洛伦佐”号也因为船只左侧进水过多而如同一条死鱼般侧翻在海面上,没多久便缓缓沉进了南太平洋的海底,成了本地数量极多的鱼类的共同家园。
消灭了这两艘西班牙战舰后,陆铭派人向另两艘下令:留下“加的斯岩石”号战舰在卡亚俄港外继续巡弋,其余两艘战列舰分头行动,一路向北搜索追击,并最晚于11月12日晚间到圣克里斯托瓦尔岛汇合,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至于那两艘被捕获的西班牙运输船,则继续待在原地。等待主力船队的返回。
11月11日晨,“八月十日”号战列舰拖着沉重的身体缓缓开进了巴克里索港。此时这里果然停泊着六艘东岸船只。陆军士兵们也在岸上搭起了临时营地,过起了悠闲的生活。这个时节岛上的气候还是比较凉爽的,再加上这里人迹罕至,大陆上热带地区常见的疟疾这里也一概没有,端地是一处良好的休整场所。
“八月十日”号开进港内后,“海上工程师”号的随船工匠们立刻对这艘船伤痕累累的船体进行起了抢修。该船在前几天的战斗中几乎鏖战了13个小时,不但海军官兵们死伤了五十多人,就连船体也多出破损,急需进行修理以恢复战斗力,而且船上也有一些伤病员急需下船进行治疗、护理,随军出战的少数军医护士们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
除了这些之外,“八月十日”号运气着实不错,在秘鲁北部的特路西略港附近海域捕获了一艘中型西班牙运输船,该船船舱内装着大约一万五千张皮革、五十吨蔗糖、一百吨小麦以及铸造好的价值为三十余万元的银币----这似乎是秘鲁地区的西班牙商人往旧大陆本土的汇款。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东岸主义”号战列舰也返回了港口内,她的运气就比较差了,在海上搜寻了数天一无所获,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到巴克里索港来汇合。
总的来说,这次由西班牙人突然突围而引起的海战战果还不错:西班牙海军秘鲁舰队目前只剩下了一艘受伤的双桅小战舰,其余包括旗舰在内的四艘船已经全数沉没,基本上可以认为这支舰队已经全军覆没了。此外,东岸海军战舰还在混战中击沉了两艘中小型西班牙运输船、俘获三艘,这三艘船上装载了约150吨铜、100吨小麦、50吨可可、50吨蔗糖、50吨骆马绒毛、1.5万张皮革、价值五十余万元的金银币以及诸如宝石、艺术品、金鸡纳树皮等大量有价值的货物,可谓是满载而归。
尤其是那些骆马绒毛,这可是高级纺织品,用来做成呢绒的话售价很高,如今在北欧波罗的海地区很是流行。还有那些金鸡纳树皮,这可是宝贝啊,之前东岸人在平安县引种一直没能成功,后来又引种到新华夏岛,能不能成功暂时还不知道。东岸人手头现存的金鸡纳树皮粉一是靠走私,二是靠高价收购不知道转了几道手的东西,代价极大。如今一下子搂到了这么多,足够东岸共和国用很久了,这里面的价值减值不能单用金钱来衡量。
只不过在听到自己的副官姜耀辉用略带一丝兴奋的声音汇报战利品汇总时,东岸海军太平洋特遣舰队司令、海军中校陆铭却是当着众多海陆军将官们的面,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恼火地说道:“审讯结果已经出来了,他妈的,老子被西班牙人耍了!那天晚上他们在卡亚俄港正北方出动了5艘战舰和15艘运输船,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然后有4艘装满了贵金属的运输船却悄悄绕过圣洛伦索岛,从外海跑了!他妈的,价值七百万比索的金银全在这些船上面,就这么从我们面前眼睁睁地跑了!”
“我们打了一整天的仗、死伤了120多名海军官兵才抢了这么点东西,本以为收获颇丰了,到头来却发现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真是太他妈操蛋了!”一向是好脾气的陆铭在这个时候也不由得骂了娘,“这大海茫茫的,到哪里去找这几艘运银船?”
“他们应该是朝巴拿马去的,我们是否可以去那里堵?”有人问道。
“没戏了,我们在海上耽搁了这几天,他们应当已经越过了瓜亚基尔,现在离巴拿马检审法院区也不远了。再说他们现在也不一定就会去巴拿马靠港了,那里说不定还有一些西班牙战舰接应,现在去基本没戏了。不过,还是去碰碰运气吧,黄杨上尉,我命令你舰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前往巴拿马一带外海巡弋,看看能不能有所斩获。不过,那里情况复杂,你们首先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八月十日’号目前急需修理保养,就不能再度出击了。至于这次的事情,我们就当是个教训吧,这可是结结实实地被人家耍了一顿了,我靠!”陆铭发泄了一会火气,这会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于是无力地挥手说道。
听到陆铭这么说,众人也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觑:是啊,这次被西班牙人耍了,那是不是要找回场子呢?黄杨看了众人一眼,没再说什么,整了整衣帽后,便步履匆匆地朝外去了,他要赶紧上船继续出去搜索敌人运输船的踪迹。
第三百八十章 战争与和平(一)
1647年11月1日,牧草岭乡。
作为在明年1月1日即将正式成立的西湖县经济最落后的一个乡镇----是的,你没看过,即便是成立比牧草岭乡还晚的低地堡都依靠其得天独厚的农业条件后来居上,稳稳超越了处于丘陵地带的牧草岭乡----牧草岭在这个春天是清冷的。
这个乡镇如今人口不过四千,其中青壮年男子大概在一千五百人左右。随着和西班牙人战争的持续进行,对兵力需求越来越大的东岸共和国已经在国内进行了深入动员,大量参加过军事训练的民兵被抽调上了前线。牧草岭乡也不例外,这个以农业为主的乡镇一口气为新成立的西湖县民兵大队贡献了四百名优质兵员,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邵元义所在的村子由于处在边缘地带,当地农民们经常与流窜过来的瓜拉尼人交战,因此战斗力较强,常年在西湖县四个乡镇数十个村庄的民兵比武中夺魁,因此此次组建民兵大队时该村被抽调走了三十人之多,几乎接近该村成年男子劳动力的三分之一。
男人们上前线后,家里的重担便一下子压到了女人身上。地里干农活,家里带小孩,上河挖泥、下地修路,没有这些“健妇”们干不了的活。没办法,如今村子里的劳动力实在是太紧张了,就连邵元义这种十里八乡闻名的医生在每周五这一天都要背上步枪,到村公所里值哨。
村公所里一般有巡警两人、民兵主任一人、值哨民兵小队长一人、武器库看守两人、杂役一人,其中民兵主任带着两名武器库看守住在隔壁。杂役在外面看门。而巡警与值哨的民兵小队长住在堂屋里。每个村的村公所在建造时都位于进村的公路南侧。而在旁边紧贴着的地方往往还有一座小型炮楼,随时驻扎着七八个民兵,由民兵小队长指挥。
邵元义就是民兵小队长之一,今天就刚好轮到他值哨,于是他一大早到炮楼里交待一番后,便又溜到了村公所里。本村的巡警警长彼得罗夫是他的丈人,无聊之下正好一起坐下聊聊天。
不过今天他出门时显然忘了看日历,因为老彼得罗夫这个时候正在堂屋里气得走来走去。正枯坐在屋内翻着《真理报》看最新战局消息的另一名巡警看到邵元义进来后。立刻向他挤了挤眼睛,然后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出门闲逛去了----嗯,巡逻去了。
“安娜被一个水手拐走了,那个水手是个穷光蛋,今年年初才从东方明国过来。我当时见过他,我应该对此抱有警惕的,那个家伙能说会道,骗人很有一手。他看上了安娜的钱,想要撺掇她花钱买一条船,因此对安娜极尽甜言蜜语。最终被他得手了!”彼得罗夫说到这里,狠狠骂了几句俄罗斯俚语。“那个家伙在南海渔业公司的鳕鱼捕捞船上工作,最近上头在拍卖一批从拉普拉塔弄来的西班牙小渔船,价格很便宜。这家伙钱不够,就把安娜骗走了,想和她一起买船,唉,我不该给安娜那么多钱的。”
一来就听到自己的老丈人这么说,邵元义也有些无语。他的老丈人一直想要他的小女儿嫁给一名军官,要么就是工程师、技术员之类的体面人,总之不能是一个水手!不过邵元义对这事倒有不同意见,他见过那个小伙子,还和他聊了聊,这人在来东岸之前已经在黑水地区当过两年多的军夫了,而据说在加入东岸体系之前曾是一名镖师,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难怪能将安娜那个小姑娘骗倒。
此人给邵元义的感觉倒还不错,上进心也比较强,安娜嫁给他倒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不过这时候可不能当着老丈人的面这么说,因此他只是稍微劝解了一番后便将话题引向了别处:“乡里的砖瓦轮窑要复工了,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了。”彼得罗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一杯温热的马黛茶喝了一口,然后才说道:“这个砖瓦轮窑在投产之初便面临着人手不足的窘境,产能一直比不上国内其余四座轮窑。全职工人只有寥寥几十个,因此平时大量招收季节性临时工,很多临时工都是本地的居民,农闲时来打打零工、赚赚零花钱,因此在这个时候往往是轮窑产量最高的时候。不过一旦等到农忙时节或者其他什么需要占用大量劳动力的项目启动时,大量临时工离去后轮窑的产量会骤降,严重点的甚至会停产一段时日。”
“不过也好在这座轮窑主要是为了供应咱们附近几个乡镇所用,需求倒也不是特别大,窑上隔三差五地点火烧上一批也差不多就够用了。”彼得罗夫继续说道,“不过这次显然有些麻烦了,北面鸭子湖畔的定西堡、保安乡、北方植物园三处都在扩建定居点,兴修水利设施,以容纳两三个月后即将到来的那批东方移民,因此对各项建筑材料的需求很大。我们是离北鸭子湖最近的一座砖瓦轮窑了,所需的砖瓦大部分要我们提供,再加上低地堡第二期灌溉水渠的兴建,这对红砖的需求就更大了。这次乡政府火急火燎地要求砖瓦轮窑厂复工,也就是这个原因了。”
“如今全国各处都急缺劳动力,怎么还有这么多项目要开工?哪来的人手?”邵元义有些郁闷地坐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
他这么郁闷是有理由的,因为乡里要求各个村都要出人去砖窑轮番帮手,虽然说给工资,但大家谁稀罕那点破纸片啊!如今山里的苜蓿田就快收割了,收割回来的牧草还要晾晒、切割、青贮,都是费时费力的活;家里的牲畜也要喂养,而且再过一些时日就是牛的发情期了,这时候还要请农技站的人来指导人工授精技术,以尽量增加受孕母牛的数量;另外,乡里也下了通知,乡里面各村之间的砂石公路的修建也要提上议事日程,目前路线选址已经选好了,乡里要求土地平整工作近期就要展开,这又是一个要占用大量劳动力的项目。
这么算来算去,接下来几个月村里人几乎一刻都不得闲,在大量男丁被抽调到前线打仗的时候,剩下的人需要团结协作、起早摸黑才有可能干完目前的话----毕竟田里的麦苗也需要护理呢。在这样一种劳动力的使用强度紧绷到了极致的情况下,上头居然还要各村出人去砖瓦轮窑厂上工生产,这怎么可能嘛!
“没有人手也要凑出人手上项目。”彼得罗夫的觉悟倒是不低,他对政府的各项举措也都表示理解,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们现在难在何处?人手不足,特别是在打仗的时候,人手更是不足!那么明年上半年前几个月会有大批新的移民涌入我国,这是一个缓解目前人力不足现状、提升我国国力的正确举措。但要安置这些新移民就得新修定居点啊,你别只盯着北边的那三个扩建的老定居点,在南方草原的深处,此时交通部建设局的技术人员们正在努力为新定居点规划选址呢,那些地方的建设才是大头,真真正正的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徒手建起,当然这些大部分都是那些新移民们的活。”
“有了人才有国力的提升啊。”彼得罗夫的干部进修课程倒是没白上,此时他评论起国家大事来倒也有板有眼:“有了人小麦产量会增加、有了人道路交通会修得更便捷、有了人渔获量会大幅度增加等等,总之有人就有一切。眼看和西班牙佬的战争也没个结束的迹象,说不定还要继续打好多年呢,前线不断有人战死、病死,这可都是精壮男劳力啊,若是没有新人补充进来的话,那么他们死了后的缺额怎么补充?没有补充的话这仗还怎么打下去?难道现在就认输让西班牙人过来一股脑儿地过来把我们的一切都抢走?这当然是不行的!”
听到岳父这么滔滔不绝地给他上起了政治课,邵元义顿时有些头大,他现在都后悔将话题往这方面引了。他只不过是随意抱怨了几句旷日持久的战争对国内民生的摧残和对老百姓劳动力的压榨,就引导岳父来给自己上课了,实在有些郁闷。
于是他立刻解释道:“我当然不是反对政府的决策,我只是对如何调配劳动力表示担忧啊,不过这也不是我的事,是村长的事,我操心这个干嘛!大不了将各村完小、乡中心小学的娃娃们组织起来,集中到砖窑厂做砖坯。这不是什么重体力活,也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含量,组织他们停课个十天半个月的,集中突击生产一批红砖先将最急需的一些项目糊弄过去再说。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让孩子们白天干活晚上上课,这样应该能缓解相当大一部分劳动力短缺的状况。”
不过在说到这里时,邵元义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回:“连娃娃们也要为战争贡献自己的力量,真是操蛋!这仗怎么就没个头呢,但愿这次停战后可别再轻易开战了,平时不知道,这打起来时间长了才知道还是和平好啊。”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战争与和平(二)
高进忠将手里的一张土地开垦许可证塞进了内衣口袋里,然后双眼紧闭,轻轻跪倒在这片长满了荒草的土地上。他是如此激动,以至于最后他干脆全身趴在了尚有些潮湿的土地上,右手紧紧抓了一把带着两颗野草的泥土放到鼻尖,轻轻嗅了下那令人迷醉的泥土腥味。
这是老子的土地了!高进忠趴在地上,咧着嘴角笑了,老子拼死拼活去打仗,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么?现在我也有三十亩地了,马上就要娶个媳妇、生一堆娃娃,此生差不多也该无憾了。
“高下士,士兵委员会委托我向你询问:河口乡地方政府在分配土地这件事上是否有过刁难你的行为?如果有,请配合我登记,士兵委员会会上报联合参谋本部退伍军人事务处,事务处会派出军代表来为你主持公道。”一名穿着深蓝色军服的年轻参谋拿着一个小本本站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说道。
“当然没有。”高进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们收取了我125元现金,然后给我开具了这一张土地开垦许可证,说这里的土地就是我的了。然后他们还提醒我赎买了土地以后就必须纳税,即便土地没有产出每亩地也要交五分钱的基础税收,这些我都了解了。”
“嗯,你了解就好。”参谋点了点头,然后又提醒道:“赎买回来的土地在两年期满内必须种上粮食,否则所在县农业局便会无偿回收,这一点也要注意了。总之退伍回到了地方。以后就是地方的人了。但也不要忘记你曾经是一名光荣的东岸军人。有什么难处只管到县里找士兵委员会求助,或者你可以到你的老部队陆军第101连求助,这都可以的。地方上的官老爷们问题很多,很多事情也不像在军队里那么简单,总之自己多加注意,有麻烦了求助老部队是没有问题的,军队会保障你不被那些官老爷们盘剥刁难。只要参加过军队,士兵委员会和联合参谋本部就会照顾你们一辈子。放心吧。最后,如果附近小学要求你们去做报告,请尽量不要拒绝,扩大军队在民间的影响力是每一个退伍士兵的应尽义务。”
“我明白的。”高进忠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军部参谋拍了拍他肩膀,然后便骑上马离去了。
参谋离去后,高进忠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这里是河口乡新规划出来的一片荒地,原来这里到处是低矮的灌木丛和芦苇,被花大力气清理干净后,如今成了镇海县河口乡的又一片基础农田。这片农田地理位置极好。位于2号公路(河口乡----中山堡)南侧,附近有一些小溪流流经此地。灌溉饮水都很方便,因此很是吸引了一部分手头有余钱的无地居民们前来定居开垦。
这些无地的居民一部分是非法入境的不列颠人(包括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人,从巴西入境),另一部分则是这两年内被陆续清理出来的意大利黑工,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那些参加建筑队的明国移民们,在建筑队工作期满后便被安排到了这些新开辟的土地上定居。
比如高进忠此时居住的这个村子就是新建的,大名唤作“公南新村第1生产队”,俗称“兔子洞村”----盖因此地原有一些瓜拉尼人居住,他们的居所一般就是在地面上简单挖个洞,上面覆盖一些芦苇制作的屋顶。
这个生产队从居所到农田差不多都已经规划好了,房屋是标准制式东岸民居(左中右三间砖瓦房,跨度12米,前院有柴房、厨房、猪圈、水井各一,后院带一个牲畜栏和茅厕),共一百套,也就是说这个村子的容量为一百户人。
如今的新移民已经没有了最初免费分地、分房甚至分老婆的好事了,他们现在只有五亩保底的农地是免费发放的----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免费,因为这五亩地前三年的税收非常重----此外房子、媳妇都需要按揭贷款购买。而对于农民们来说,种地最重要的帮手无疑是牲畜,而这显然也需要花钱购买。总的来说,如今的新移民条件比较最初几年来说是越来越差了,因为他们一开始就陷入了负债状态之中。
比如兔子洞村的这一百户人就是了,这些人按照自己的经济状况不同负债有多有少,但除了高进忠一人之外再没其他人身上是没债务的。高进忠一口气支付了购地款125元(25亩地)、购房款成本价50元,此外,他手头还有三头安达卢西亚黑牛的指标,只要交上24元钱就能购买,这是作为他参军打仗并为国负伤的奖赏。一口气能拿出将近两百元的现金出来,此时也就只有高进忠这种刚从拉普拉塔前线返回的伤退士兵才有了。
这些士兵在前线打仗时工资、津贴收入极高,此外攻入西班牙城镇时顺手牵羊拿走一些财物私藏的也不少,宪兵即便看到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是你做的不要太过分,另外他们在分战利品时也能分得不菲的现金收入,这些全部加起来就很多了。
高进忠作为陆军第101连的士兵,打过布宜诺斯艾利斯、进过圣菲、杀过科连特斯、最后还去亚松森逛了一圈,前阵子在圣菲二度受伤退伍回家时,手头差不多已经已经攒到了二百五十余元的现金。这次退伍回乡,他从后勤参谋处领了二十五张崭新的十元面值的西北垦殖银行一年期承兑汇票,此外兜里还有七八个叮当作响的银元,然后便背着一个破旧的挎包,一瘸一拐地返乡了。
高进忠本人在国内还没有亲人,准确地说他在东岸还没有家室。去年年初才来到东岸的他一贫如洗,之前一直在大鱼河砖窑厂帮工,收入也就那样,干了整整一年才攒下了八块钱。今年年初陆军第101连由于在拉普拉塔遭受疫病袭击减员严重,因此在国内征募补充兵,在民兵训练中表现出色的高进忠便主动应征,干起了他的老本行----杀人。在登船前往拉普拉塔前一夜,军部派来的参谋对着整整一船上百名补充兵宣布,每个人都能获得48年年初到来的女奴指。也就是说他们获得了女奴的优先购买权,如果没钱购买的话军部甚至还帮忙解决贷款问题,可谓服务到家,这些无疑让大伙们士气大振。
高进忠是河南人,他是闯王在河南复起那会从的军,跟着闯王走南闯北,打过开封,进过西安,后面还在河南与清军战过一场,被清军打溃散后又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东岸,成了一名“光荣”的建筑工人。只不过当惯了军汉的人显然无法适应枯燥的工人生活,于是他抓住机会又来到了炮火连天的拉普拉塔战场,和西班牙人拼了几场,击毙过一名西班牙士兵、砍下过三个瓜拉尼教民的头颅,后来因为一次战斗受伤,军旅生涯便戛然而止。
军旅生涯结束了也好,今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娶上个媳妇,侍弄个几十亩地,然后生上一堆小孩。嗯,他还要让自己的男娃从小打熬身体,长大后再去从军,自己手里的土地房子甚至女人都是军队给的,就如同闯王当年给了自己饭吃让自己不至于饿死一样,做人不能昧了良心,这份恩情自己眼看是没法还了,那就让儿子来还吧。
在地里发了会呆后,高进忠仔细地将身上旧军装上的污泥掸掉,然后正了正头顶的军帽,一瘸一拐地向村子走去。这个村子里如今全是男人,来自各个地方的都有,唯独不见什么女人的踪影,让人不免有些腻歪。
好在安置大家来此处的那位兵团堡的小干部说了,再等几个月就有一批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女奴到来,数量为五十人,到时候会让开荒评分最高的前五十人依次挑选。当然了,鉴于村子里也有不少来自意大利和不列颠的欧洲人,到时候也会安排一些家里有女儿的明人移民落户2号公路北侧的“公北新村第1生产队”,以解决大家的成家问题。
“一群夷人叫花子!”高进忠看了一眼那些胡子拉碴、穿着破破烂烂的意大利裔移民,内心的鄙夷表露无遗,“老子在拉普拉塔追着夷人的屁股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没想到一转眼回到国内,居然看到这么多投机取巧进来混成国民的洋鬼子,真是晦气!”
发了一阵牢骚后,高进忠便没再说什么。如今国家也困难啊,那么多男人上前线打仗,国中的劳动力缺口是越来越大,没人的话农田光靠女人一个人肯定侍弄过不来,来年粮食产量下降是必然的。再说了,听说接下来镇海县四个乡镇要轮番派出一批人前往中山堡修建2号公路,这就更是让人愁死了。
这么看来,也难怪上头放了那么多巴西洋鬼子入境,这便宜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啊。只是不知道仗什么时候到头,真希望弟兄们都能全须全脚地回来,大家以后去士兵委员会里聊天喝酒,那该多惬意!不过若是没有这场仗,我老高也发不了这笔财啊,这买房子土地媳妇要的钱更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挣到,这么一想,那这场仗还真是该打,要狠狠地打!打到将西班牙佬的最后一条裤子也抢过来为止!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战争与和平(三)
1647年11月11日,西湖镇。
鸭子湖以西平原上一望无际的碧绿麦苗令以郑斌为首的一干农业部官员们看得心旷神怡,乘坐着四轮马车行驶在乡村砂石公路上的郑斌甚至让车停了下来,然后不顾随从们的劝阻执意要从田间走路到下一个村子。
已经被内定为第一任西湖县县长的农业部官员王新远也从车子上走了下来,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在明年1月1日即将成为他治下的县份乡村,一边紧紧跟着郑斌郑大部长。他们走的这条砂石公路并不宽,顶多三四米的样子,路面的砂石也因为下雨天长期被载重货车挤压而变得坑坑洼洼----其实这也是郑斌从车上下来的原因所在,无他,实在是在车里住得不舒服啊。
东西向的砂石公路北侧修着一条宽约一米的水渠,水渠上面盖着盖板以防蒸发。上一次来时水渠两岸的斜坡上长满的杂草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农民们种下的芋头,此时芋头刚刚出牙没多久,细小的萌芽刚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看起来十分可人。
水渠的再北面就是大片的农田了。此时正是仲春季节,越了冬的麦苗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感到舒心。地里已经有很多农人在忙活了,郑斌定睛望去,这些人是在施肥。肥料是上头发下来的鲸骨粉,这种肥料富含氮、磷,易吸收、见效快,是一种优良的肥料,只可惜产量太小了。每个村才有这么一点点配额销售。真的不够用。
西湖镇的农田是严格执行三茬轮作制度的地区。在这个乡镇约五千成年农业人口中,人均拥有耕地面积已经触及到了国家规定的上限三十亩。也就是说,平均每户家庭(男女两个劳动力)拥有耕地达60亩,就是牛的数量少了些,人均才5头,每年产生的粪便只够给一半多点耕地上肥的,完全不敷农业需要。
不过这事也是急不来的,君不见东岸拉普拉塔远征军已经从西班牙人那里弄来了七万多头牛了----按市价算已经超过一百万元----这些牛对于东岸完成农业“现代化”至关重要。至少在传统农业区。东岸农民们因为这场战争而将人均牛拥有量从0.8头一下子暴增到了2.4头,接下来东岸农牧业大发展几乎全赖于此。
真是人无横财不富啊!想到这里,郑斌摇了摇头有些感慨。战斗进行了一年多,东岸人别的不说,已经从拉普拉塔搞回了七万余头牛(还有更多的牛尚在运输途中)、二万多只羊、两千匹马以及其他一些牲畜,此外还有七八千吨小麦、一万多根原木、三万张皮革以及数量超过了一百二十万元的各类金银币,这些东西如果全部折合成现金的话,差不多也有三百二十多万元了,几乎是46年政府全年财政收入的1.6倍。
从这里可以看出,东岸人打了一年多的仗。至少从经济层面来说并没有亏,相反还赚了很多。不过这些所谓的“收入”都是建立在掠夺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百年殖民财富积累上面的。说白了这些都是一次性的收入,并不是每年都有的。要想致富、要想维持国家继续进行消耗巨大的战争,还是得靠扎扎实实的发展生产啊,而农业显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此次郑斌代表农业部来到耕地面积占到了全国57%的西湖县视察,显然是对48年夏收的粮食产量极为关心。因为现在下面有很多乡镇反应,战争对农业生产的破坏实在是太大了,因为90%以上的民兵都来自农村,这就已经是五六千名壮劳力了。这还不算,还有相当数量的壮丁被抽调到各个码头、车站甚至前线兵站给军队运输物资,农村地区的劳动力就这样大量流失,导致很多农田水利、公路房屋建设项目都极其缺人手。
农业部在开了多次闭门会议后担心,明年的粮食夏收产量会不会出现一个不小的下滑。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从明年年初开始一直到年中,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大量移民来到东岸各个港口,其数量很可能在2万到2.5万之间,这些人的吃饭问题绝对是个大麻烦。不说别的,第一年几乎是白养他们,这就至少也需要五六千吨小麦了,几乎相当于如今存储在各个国家、县直属库内的粮食数量总和;而且这还没完,一般来说第二年他们仍然做不到粮食自给,那些新定居点仍然需要国家输血,一直到第三年差不多才能刚刚达到平衡,这粮食压力不是一般地大啊。
而更悲催的是,依照和荷兰西印度公司及热那亚人达成的协议,明年还要向这两家出售超过六千吨的粮食。若是正常年景还好,只要本土小麦正常丰收,差不多也能支应过去并且还有部分盈余,但如果粮食产量出现下跌的话,那么事情就很麻烦了,难不成要从南非大量输入那些难吃的高粱么?
唉,不想这些烦人的事情了,先把西湖县这个最重要的农业区调研清楚再说。郑斌从兜里掏出烟斗后给自己点上,然后挥手招来了正在自己身后走着的王新远,朝他说道:“一路看来,西湖镇的麦苗长势还可以,明年产量应该不至于出现大幅度的下降。不像我们在低地堡、牧草岭和大丰乡所见,那些地区的农田麦苗长势看起来不行啊,远不如这边。”
“那边开发比这里晚,而且人均牲畜保有量也不如这里,这农田施粪少,自然就肥不起来。田不肥,还种个屁的地啊,依我看啊,那些地区的种子收获比能达到1:6(亩产约100斤)到1:7之间就不错了。西湖镇这里,我看能达到1:8.5到1:9以上,若没有什么意外,粮食丰收不成问题。”王新远靠了过来,也给自己点了个烟斗,抽了口烟后,像个老农民似的絮絮叨叨了起来:“就是再过个俩月,得把前线的民兵及运输辎重的壮丁叫一批回来了,那会正是农田除杂的关键时刻,可短不得人手。光靠如今留在家里的这些人手,怕是还不太够,毕竟若是除杂搞不好的话,粮食收成可是会下降的啊。”
“这个怕是有点难。”郑斌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会圣菲那边还僵持着呢,每日里耗费的物资粮饷都是天文数字,布宜诺斯艾利斯那边暂时也不能撤,都得留兵防着,毕竟不能让西班牙人抄了圣菲守军的后路啊。至于说去智利、秘鲁的那一波,我们就更不用指望了,那些人不知道在哪里打游击呢。不过现在青岛港、商城港那片却驻扎着一批轮休的战斗部队及辎重部队,也许我们可以让政务院出面与军部进行交涉,先让那部分民兵或辎重部队解散,回家忙完农活再说。呵呵,当然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可能性不是很大。”
“这操蛋的战争,到底要打到何时才是个头啊,和平看起来遥遥无期,真是愁煞人也!”王新远将烟斗在鞋底磕了磕,清完烟灰后又往里面塞了一撮,点燃后抽了一口,说道:“和西班牙人打仗就像玩牌,前几局我们虽然小赢了几把,但人家西班牙佬家大业大不在乎,说不定啥时候就一把梭哈了,我们是跟还是不跟呢?”
“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跟我到前面看看。”郑斌有些烦躁地打断了王新远的絮叨,然后率先拔脚往前走去。
砂石公路的南侧同样有一个小水渠,看样子是村民们自己挖的,里面的水主要是雨水积水。水渠旁边就是农民们的自留地了,一般只有两三分大小,种的东西也不尽相同,但多半都是蔬菜之类的东西。自留地里往往还埋着一个大水缸,这其实是粪缸,农民们浇菜的时候就会用粪勺从里面舀粪水浇灌,较为方便。
随着北方植物园培育出的蔬菜种类越来越多,鸭子湖地区的农户们也购买了一些良种回去种植,如豇豆、芋头等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各个乡镇的菜市场上。农户们种植的蔬菜小部分自用,大部分还是要拿到市场上换取自己想要的商品的,即便在这个商品短缺的年代,他们依然习惯将这些东西拿去出售,而这也确实极大地丰富了东岸人的餐桌。
郑斌和王新远等人领衔的农业部调研组在将整个村转完后,又不辞辛劳地踏着两侧栽满蚕豆的田埂,朝下一个村子而去。
11月13日,郑斌等人在结束了对西湖县的农业生产调研之后,立刻就地开了个闭门会议。会议商讨至最后,大家一致判断:明年(48年)2月底、3月初的小麦夏收产量应该不至于出现下滑----这并不是说粮食亩产没有下跌,而是今年粮食播种面积比去年有所扩大----不过要指望小麦夏收产量增加这也不太可能。总的来说,明年的粮食形势不容乐观,应当是稳中偏紧的样子。若要彻底解决隐患,怕是还要行文南非那边将解送中央的高粱、花生等农产品的数量上涨20%以上才行。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东线无战事(一)
1647年11月15日,圣玛丽岛。
这个月份的圣玛丽岛正是雨水渐渐变多的季节,同时也是疾病多发的季节。潮湿闷热的天气、不时掠过海岸的飓风以及经常可见的倾盆大雨,使得这个美丽的热带岛屿几乎成了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最不宜居的地区。
事实上也差不多。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新华夏地区的四个城镇(新华港、西乡半岛、塔城港、圣玛丽岛)的居民年死亡率常年保持在10%左右,成了东岸共和国身上一个缓慢持续失血的伤口。肆虐的疟疾是本地居民健康的头号杀手,几乎占到了死亡原因的六成,此外痢疾、霍乱、黄热病等也是人们致死的主因。
即便是在开发最早、生活卫生条件最好、堪称熟地中的熟地的新华港,去年一年政府将居民死亡率控制在了9%,都已经被视为了不起的成就和天大的好运气了。在东岸共和国的本土,新华夏岛给人们的印象一直就是死亡和富饶的双重属性。《真理报》有一期曾登载过,新华港某村几十户人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家生了四个小孩却只活下来了一个,其他的人家稍微强点,基本上是两三个小孩里活一个。
有这样的健康记录,也就难怪乎新华港发展了这么多年,人口却始终上不去。要知道,国家平均每年都会流放五百名印第安开拓者到这边来定居,此外本地政府也经常从远东过境的移民里截留----不但是身体虚弱无法继续远航的截留,就连身体强健、一看就很能干活的也要截留不少。再加上新华夏开拓队坚持多年的问马斯喀特商人购买波斯、俾路之人女奴。新华港加西乡半岛的总人口到今年年初才将将突破了4500人。整个殖民地四个城镇的总数也不过是八千人出头而已。
这样少的人口数量,干什么都很令人蛋疼。比如眼前的归化港(安布迪富图特拉港)----因本地数百名海盗及家属接受东岸人的统治而得名----人口数量加上这两年陆续移来的数百名明人、希腊人才刚刚破千,经济上也主要以种植玉米、伐木为生。甚至连捕鱼都很少,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渔具。
这里虽然不是新华夏岛传统的渔业区----新华夏地区渔业资源最丰富的地区显然是在岛的西侧、莫桑比克海峡以内,那里盛产大龙虾及各种经济鱼类,甚至偶尔还能看到抹香鲸的身影,比起这里是富饶多了----但岛的西侧大陆上好歹也有多条大河入海,渔业资源相对还是比较丰富的。但由于种种原因。这里的居民一直没能利用起来。
乘坐新华港----归化港----塔城港定期航班上岸的利群此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破破烂烂的低矮木屋、规划凌乱的城区建筑、被水泡软的砂石路面街道、光着屁股倚在门边的小孩,以及不时在街道上哼哼乱窜的家猪,无一不在向人们诉说着这是一个何等偏僻落后的地区。
利群刚看到这副场景时曾有些恍惚,依稀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曾经纵横驰骋过的大明。当时在南直隶凤阳一带流窜时所见到的,可不就是眼前这副景象。利群摇了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幻觉,然后定神看着面前一个穿着棉布衣衫的男人。这个人是码头办事员,正在给他们办手续,利群仔细观察了下,只见他皮肤微黑。脸上的五官清楚地表明他是欧洲海盗与本地土著的混血后裔。他身上还穿着一件染过色的中山装,利群认得这种服装。这是政府给基层官员、办事员们发放的统一制服。
与利群等人一起过来的新华港官员一上岸便冒着大雨走到了一处两层木屋前,扯开嗓子吼了两声后,一个中年男人几乎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然后与该官员进行了一番交谈。交谈完毕后,两人便一起朝利群等人所站的码头遮雨棚下而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魏,叫魏克多,我的父亲来自南特,他曾是一名伟大的航海家。”这个面向看起来不是很老的男人介绍着说道,“现在我是本地的镇长,上个月新华港的史队长刚刚任命。”
听到翻译将当地土语翻译过来后,利群点了点头,然后朝陪同他们前来的官员道:“那么于科长,我们现在就去参观一下种植园?时间有点宝贵,我们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
被称作于科长的大胡子男人抬头看了看头顶仿佛破了个窟窿般下雨的天空,叹了口气后说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来之前我从资源局调来了一份归化港附近的种植园分布图,目前空缺的分别是第1、4、5、12、16、20这6个种植园,我们就先从第1个看起吧。你们是第一批愿意来新华夏开拓的商人,史队长说了,要给你们点优惠,有什么困难我们会尽量帮你们解决的。那么就不多说了,我们出发吧。”
于科长说完,又扭头朝那名魏镇长说了几句什么。说完后,魏镇长便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跑到那栋两层小木楼下,将一批闲坐在那本地土人踹了起来,一人手里塞了个铜币后,这些土人便很狗腿地冲了过来,给众人打起了伞。
利群嫌他们矮小,直接一把夺过雨伞自己打了起来,那土人被朵了雨伞也不恼怒,依旧笑嘻嘻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指着他腰间的挎篮,那里装着一些卖相不是很好看的热带水果,看样子是想向利群这种土豪兜售。
利群没理他,迈开大步向前走。雨后的砂石公路软化得很厉害,路面上到处是积满了污水的水坑,利群定睛看去,这些水坑基本都是被载重货车压出来的车辙印。进入雨季后便积满了水。偶尔还会有一只蛤蟆从水坑里跳出。然后发出一声难听的鸣叫。
路两旁杂草丛生,绿油油的生命力看起来很旺盛,公路边缘的一小片地带已经渐渐被这些杂草侵蚀掉了,看样子如果不定期清除的话,这些杂草多半能长到路中间来。砂石公路两侧还各修建了一条排水沟,此时排水沟里也积满了水,正哗哗地往下游。排水沟外侧则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青翠欲滴的玉米秧子在雨水的浇灌下显得更加娇嫩。
魏镇长告诉众人。这些玉米都是新来的明国、希腊移民种植的,一年能熟三季,能打不少粮食。现在他们这里一些年纪较大的欧洲海盗或者海盗后裔们,也已经在农技站的帮助下开始种植玉米、红薯这些高产作物,以提高粮食产量。不过岛上的少数土人却并不怎么愿意种植这些东西,他们还是坚持种植传统的水稻,也不管种植水稻可能会增加蚊子的繁殖从而导致疟疾的大规模传播。
穿透密不透风的雨幕,大家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上。从山坡上往下望去,那里是远远延伸到天边的大片平原。平原被整整齐齐地分割成了许多正方形小块,正方形有大有小。被一圈细小的灌木丛隔离了开来。
“这里就是种植园了。”公路到这里已经延伸到了尽头,魏镇长一边嘱咐大家小心不要滑跌到山坡下。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总共32家种植园,现在空出了6家,我们已经置换过了,这6家都位于种植园区的边缘地带。将来大家若是想扩大种植园规模的话,那么只管往边缘烧荒扩展就是,当然了,前提是要得到政府的许可。”说到这里,魏镇长不由得挺了挺胸,因为他就是这里的“政府”----虽然批准扩大种植园面积的权力并不在镇一级的手里。
“这里种的全都是剑麻?”利群踩着吸饱了水的松软草地,定神地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种植园。剑麻的长势很喜人,差不多再有个不到三年就能收割了,按照如今国内外市场的行情,这里面的利润极为客观,而且非常稳定。
无论是渔网、缆绳、纺织(特殊高强度布料),还是造纸(高级纸张)对剑麻都有极大的需求,按照先前的资料来看,若有一片中等规模的剑麻种植园,一年五百元以上的收入是妥妥的。而且这还只是针对没有运销渠道的单纯剑麻种植户而言,若是像朱衡朱老爷这些背景深厚的商人,那么这个利润也许还要打上几个滚----毕竟中间环节的大量利润也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利群在上面看了会后,便按捺不住地从一旁修砌好的石质台阶上走了下去。下面就是种植园区了,利群仔细地到6个空缺的种植园内观察了起来,瓢泼的大雨借着风势几乎把他浑身都打湿了,不过他却一点都不介意,仍旧在那仔细观察着。种植园区内也有一些种植户----都是来自大明的移民,一些小孩牵着狗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利群这个外来人;种植园内,许多马来雇工正在冒雨排水。
两个小时后,利群又回到了台阶上,看得出来他比较满意。只听他很直白地朝于科长、魏镇长说道:“两位,我已经看完了,总的来说我个人比较满意。至于最终拍板,还得回到新华港与朱先生商议之后才行。对了,这里平常会有海盗袭击吗?或者会有西班牙人的船只出现在这里吗?”
海盗?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岛不就是归顺的海盗的聚集地么,他们自己就是海盗或者海盗后裔啊。因此,魏镇长尴尬地说道:“当然没有海盗袭击了,华葡联合舰队会定期巡逻的。至于你说的西班牙人,那绝对没有,西班牙人已经有上百年时间没出现过这里了,这里安全得很,也不会出现任何与西班牙人的战事,放心吧。”
“是啊,没有西班牙人的地方就是好地方,我们可以安静地生活。”利群笑了笑,转头朝众人说道。嗯,既然此地没有什么战争风险,那么等于就给大伙儿来这里投资种植园的“冒险”行为更上了一把安全锁。
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恐怕就是这里的环境以及劳动力来源的问题了。环境没办法解决,热带就这样,而且圣玛丽岛又是所谓的落后地区,想要改善卫生状况需要时间。而劳动力问题确实也很令人头疼,到哪里去弄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东线无战事(二)
正处雨季的新华港难得地有了个晴天。
朱老爷坐在码头边的一处小酒馆里,吹拂着清爽的海风,喝着本地著名的“发财酒”(即108药物,其内所含的成分对肝细胞前期的疟疾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药物泡酒后更被萃取了一番,效果更强,能有效减低得疟疾的几率,具体见本卷第217章),眼睛却盯着新华夏湾内一队归航的单桅渔船。
这些渔船都是本地的新华夏造船厂所造,使用后山上极为丰富的紫檀、黄檀、红檀等优质木材建造,吨位不大不小,大概都在一百来吨的样子。目前新华夏湾内共有这样的渔船超过30条,每条船配七八个渔民,捕鱼期内便到政府制定的渔场内去捕鱼,捕获的鱼虾由政府统一收购后进行再加工。
眼前的这个船队便有5艘渔船和1艘加工船,看领航的船老大满面红光的样子就知道这次肯定收获不小。果然,只见这几艘船只熟练地利用湾内海流及海湾上空吹拂的东南风靠上码头后,那个船老大便率先跳上码头,然后扯着大嗓门吼道:“老孙头,快给我死出来,这次运气好,钓到一条那啥子鱼,对了,叫大眼金枪鱼!乖乖,俺老刘还是第一次钓到呢,晚上钓到的,这玩意儿据说白天潜得很深,不容易捕呢。还是这延绳钓鱼法好,捕虾的时候还能顺便钓钓鱼,一举两得,嘿!”
“在哪在哪?”裹着一条围裙的酒馆孙老板正在后厨给朱衡做鱼,此时听到码头上的嚷嚷声。手里还拎着菜刀的他便直冲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他们穿着用大人衣服改小的外衣,一边把手里的虾干往嘴里塞,一边飞奔过去看热闹。
朱衡虽然自重身份,不好意思挤过去看,但其实也颇为好奇。他在本土大小也算是个有钱人,可寻常也吃不到这劳什子金枪鱼,不是买不起,是买不到!市场上根本就不卖!以前也常听闻新华夏地区盛产金枪鱼。但因为当地渔民们捕捞的重点是斑节对虾、粉虾、龙虾、鹰爪虾等虾类,因此偶尔捕获的金枪鱼都被腌制或风干后当成“贡品”出口到了本土,专供达官贵人们(穿越众)享用。
朱老爷当时就对这种鱼留起了心,因为他隐约听说首都的贵人们对这种鱼趋之若鹜,为此甚至不惜一掷千金。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些年来新华港的渔民们其实已经对这种大鱼比较上心了,这从他们白天捕虾,晚上还用延绳钓法钓金枪鱼就可以看得出来。
“你小子赚大发了,这要是卖给厂里,起码能挣个上百元。”孙老板看了这条足足有上百公斤的大眼金枪鱼。有些唏嘘地说道:“你小子真是命好,往年一年也就能钓个几条。就让你给赶上了。”
船老大哈哈一笑,一边指挥手下将这条已经腌制好的金枪鱼快速送到不远处的海产品加工厂里,一边说道:“这次出海运气不错,除了那些虾子外,还捕了不少金贵的东西。嗯,按照上头发的图录应该分别叫海参、锯缘青蟹,嘿嘿,都是本土需求的紧俏货。这日子总算可以松快点了,以前运气实在太背!”
“嘿嘿,马上就进入飓风季节(每年11月至次年3月)的休渔期了,你小子也可以安安心心窝在家里当员外了。我就不行了,守着这么个破酒馆,拉扯着两个小孙子,一天不干就没得吃,唉,劳碌命啊。”老孙头摇了摇头,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他的儿子儿媳都是大明人,从山东来到新华夏后在一场时疫中双双殒命,留下了两个孙子。
听老孙头这么说,与他同来自登州的船老大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又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一会给我拿6瓶发财酒过来,大伙出海这么久了,先喝两口解解馋。等忙完了事情,晚上你给我整一桌菜,别他妈尽弄些鱼啊,大伙快吃吐了。就牛羊肉什么的,晚上我在你这宴请整个船队,这次出海收获这么大,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没问题。”老孙头拍着胸脯说道,说完后,他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几步走到朱衡朱老爷面前,手足无措地说道:“罪过罪过,看到外面钓了稀罕的鱼便忘了客官要做的鲫鱼还在厨房呢。客官勿怪,小老儿这便去做。”
朱衡要点的鲫鱼自然是非洲鲫鱼了。这些非洲鲫鱼全部是人工养殖,西乡那边一大片的水稻田里养着的便是。这种鱼适应性强,还能吃水稻田里的蚊子幼虫,因而被大量养殖。不过以后这种稻田养殖的鱼可能就会不多见了,因为新华夏开拓队已经正式决定在下一年度不再种植水稻----因为那片水稻种植区大量孳生蚊虫,已导致多人得病----而改种玉米。
“不妨事。”朱衡笑眯眯地说道。在看到老孙头转到后面厨房去后,朱衡又把目光转向了码头边仍在高谈阔论的一帮渔民,心里却已经渐渐活泛了起来。
一条上百公斤重的大眼金枪鱼卖给海产品厂卖上百元?真真是乡下人没见识,这条鱼若是卖到东方港去起码能卖三百元,若是碰上喜爱之人花个五百元买下都有可能。这样算下来,这门生意还真是大有赚头啊!
想到这里朱衡朱老爷又仔细盘算了下,早就听闻农业部的好友透露,新华夏岛西北部从马任加到贝岛、东北部圣玛丽岛周边、新华港正北方沿海、中部塔城港东南一百海里处都是比较理想的渔场。其中西部的马任加以北地区虾类资源极其丰富,素称“虾库”,即便是盛产红虾的拉普拉塔都没法和这里比。听说当地土人捕虾技术落后,都是脱光了潜水到海底用手抓海参和龙虾,就这样每天还收获颇丰,可见此地资源之丰富。那些普通的斑节对虾倒也罢了,但那海参、锯缘青蟹、大龙虾什么的在本土确是供不应求,值得搞一搞。
另外,圣玛丽岛周边的虾也不少,也值得捕。不过该地最著名的却不是虾,而是石斑鱼、带鱼、鳗鱼等鱼类,这些也都是本土所没有的暖水鱼类(本土多是冷水鱼类),据观察市场销路一直非常好。
当然了,新华夏岛最著名的当然还是金枪鱼了。这种终年在海里游动不停、体型硕大的鱼类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受达官贵人们的青睐。捕上来的金枪鱼无论是制成鱼干、咸鱼还是鱼肉罐头,都能很快被他们派代理人抢购一空,让人咋舌不已。
整个新华夏岛周边(包括毛里求斯、塞舌尔以及坦桑尼亚沿海)都是著名的大眼金枪鱼和黄鳍金枪鱼渔场,若是有个两条船,一年钓个十条以上,那就是数千元了,怎么着都是赚的。想到这里,朱老爷便开始紧张地盘算起了做这行当需要的投资。
首先,一条加装蒸汽动力的金枪鱼钓船是必须的。嗯,最好要改装一下,钓钩要多样一些,平时也能钓钓这里的鱿鱼。毕竟能不能钓到金枪鱼是要看运气的,很多时候出海可能十天半月都钓不到,这都是常有的事,那么多准备一些钓鱿鱼的钓钩,平时没事时钓钓鱿鱼,也可以多少补贴一下,以降低成本。只是这样一条船没有个三五千元拿不下啊,而且还要准备钓具和补给品,平时还要维护保养船只,哎呀,这还真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其次,自己还得获得政府颁发的捕鱼牌照。自己不是本地人,要想搞到这牌照怕是有点困难,不过如果发动关系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需要多费周折而已。
最后,招募水手才是一个头疼事。政府现在虽说已经放开了部分行业对私有资本的禁入许可,但却也设置了一些潜规则来限制私有资本。就拿捕鱼业来说,你私人可以去申请牌照捕鱼,船只也可以在国内订购----甚至政府还有优惠(因为可以培养后备水手),但却禁止渔船所有者在国内招募水手,因为这很显然是在同国营南海渔业公司乃至海军抢生意嘛。因此,朱衡朱老爷若真的想搞起自己的远洋捕鱼生意,这从国外招募水手就是必须的了,而这显然是一个难题,非常考验他们的关系网和背景。
这捕鱼生意必须搞起!想了半天后朱老爷算是下了决心,自己手头余钱还有不少,若是再回去厚着脸皮托人搞一笔贷款、再发动几个乡党募集一些款项,置办个两条蒸汽金枪鱼钓船不成问题。剩下的钱还可以在新华港搞个渔产品加工作坊,利用从本土订购来的生产原料制作各类渔产品罐头,发卖回本土定能大赚一笔。
不过这办作坊也得招募人手啊,唉,真是愁死了。从国外招募工人要花很多钱的,得,这次办完这边种植园的事情赶紧回一趟县里,甚至去一趟首都,多拉一些手头有余钱的主到这里来发财。新华夏岛可是个宝岛啊,处处是商机,若是好好经营,真的是个聚宝盆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东线无战事(三)
雨季的新华夏岛的天气一直就是这样,这才刚晴了一天,接下来很快又是绵延数日的阴雨天气。瓢泼大雨一直下到了11月20日,这才稍微小了一点下来。
夏尔.麦金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被雨水泡得松软无比的泥土路,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这些人都是从本土过来的投资者,据说要承租已经荒废了好几个月的一些种植园。麦金莱出发前已经收到过新华镇的凯尔助理的叮嘱,那就是好好带这帮人去看一下新华港周边的各大种植园。
位于西乡半岛上的剑麻种植园大家已经看过了,总的来说还比较满意。那些都是已经开发成熟的地带,最早种下的剑麻差不多还有一年就可以开始小规模割了,再有三四年就进入大规模收割期,利润空间是很大的。因此,从本土过来的两大商团----罗洽县和东方县的商会----的商人们对于承揽下这些空缺的种植园跃跃欲试,并且已经开始了激烈的竞争。
陈庭美作为东方县实业界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眼看新华港剑麻种植业的竞争实在太激烈,他不想把自己的这个小身板搀和到里面,于是便和几位本县的中小商人一起,来到了位于后山的一小片咖啡种植园内。
这片咖啡园准备种植的品种是原产西非、中非的中粒种,这种咖啡是著名的罗布斯塔咖啡豆的前身,全为二倍体,咖啡因含量较高。与穆斯林世界主流的小粒种(阿拉比卡种)有一定的区别。但没办法。新华夏岛上的东岸控制区内缺乏种植阿拉比卡种的条件(高山地区)。只能种能在低海拔和平地上生长的西非种了。
这片地区说是咖啡种植园,其实压根就是一片荒山,伐木队将这片山头的树木全砍光了,留下了光秃秃的树桩和大片杂乱的灌木。政府考虑到不能让山头就这么裸露着,因此就将这里规划为咖啡种植园。至于成熟的、已开辟好的咖啡种植园,怎么可能轮到他们这些外来者?本地的咖啡种植协会的农民们你出一份、他凑一堆的就能把空缺出的种植园盘下,根本不可能便宜外来人?即便本地的农民们盘不下,这些成熟的种植园多半也会被那些实力相对雄厚的大商人盘下。
别的不说。陈庭美就知道此番本县过来的商人中,就颇有些背景深厚的大商人,这些人多半受到了一些达官贵人的注资,携带来的资金普遍在万元以上,有的甚至有数万元之多,令人咋舌。而他陈庭美手头不过才两千元,济得什么事?这两千元里只有五百元是他多年积蓄,另外有一千元是好友徐文选借给他创业的,剩下的几百元也是借来的,要是拍卖的时候价格抬得太高。自己的这点钱可不够看的。不过还好,至少这些荒地不参与拍卖。只要你到镇政府那里登记一下,然后把前五年的租金一交,这片荒地就是你的了(二十年使用权)。租约到期后还有优先续约权,看起来还是比较划算的。
众人沿着一条伐木工人清理出来的道路冒雨走上山头后,又仔细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发现周围的山体上被大片大片的高大树木覆盖住。山上多半都是在大明比较金贵的红檀、黄檀、紫檀、乌木(非洲乌木),长了不知道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但在这里却只是普通的木材而已。山上被伐光树木的地区为免水土流失,因此都被统一规划为种植园,主要种植作物就是咖啡----一种在伊斯兰世界需求巨大的商品。
“诸位,我也知道这些荒地清理起来比较麻烦。比如这些木桩,就得派专人来挖;这些灌木,也得等旱季的时候放火烧掉。不过大家也都清楚,那些成熟的种植园是轮不到诸位的。比如前面山坡上的那片种植园,一共两千多亩,咖啡树也都陆续栽了一两年了,长势还蛮好。不过据我所知,目前已经有好几家商会给出了竞价,每亩地的租金我估计已经在两角钱的基础上翻了倍都不止。而且接下来,还会有一家来自平安县的名叫‘在乡军人投资会’的组织前来考察投资,目前他们已经到了南非,估计下个月月初就能抵达。这个组织的投资者人数众多,且全是从前线伤退、病退下来的军人,资金实力不可小视,他们一来,很可能会继续带动那些成熟咖啡种植园地价租金的上涨。”夏尔.麦金莱穿着一件油布雨衣,站在山坡上,看着面前五六个来自平安县的中小商人说道。
“所以啊,我劝大家还是现实一些比较好。这些荒地不参与竞拍,地价租金固定为每亩两角钱,我看诸位也都是一起来的,若是组团吃下一片一两千亩的荒地种植咖啡倒也不错。不瞒诸位,我自己就在这附近认购了三百亩,准备开荒种咖啡。诸位若是有意的话,我倒还能帮你们解决点实际困难,比如劳动力问题。”夏尔.麦金莱继续说道。他以前和裴索宁一起搞出了著名的108药物,按照协议他享有5%的权益。而随着由108药物而衍生出来的发财酒逐渐成为了新华夏地区的一种大众消费品,这两年来麦金莱的身家着实是增加了不少,因此他现在也能毫不眨眼地买下数百亩荒地开荒种植咖啡了。
“哦?你当真能帮我们解决劳动力的问题?”听到这里陈庭美的心里一动,然后紧接着问道:“不会是从几内亚弄来的黑人吧?听说这种黑人天生不会得疟疾,但身有隐疾的他们多半只能活四十来岁,生下的小孩夭折率也很高,你说的劳动力莫不是这个?不过我听闻政府是禁止民间私自雇佣、蓄养黑奴的,只有国营农场、林场、矿场才能使用。塔城煤矿有几百个几内亚黑人我是清楚的,确实好用,不会得疟疾,但问题是我们雇佣这些人是犯法的吧?不妥不妥!”
“陈先生怎么如此心急。”被陈庭美如此一番抢白,夏尔.麦金莱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地说道:“我说的劳动力当然不是指黑人,犯法的事情咱老麦也不会去做的。我说的劳动力是指波斯人或俾路支人,我们有一些相熟的马斯喀特商人,对,就是那批常年为我们提供女奴和小孩的商人。他们如今在马斯喀特是愈发得势了,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往往一次能出动上千人进行捕奴。前年年初的时候他们还向我们这的新华造船厂订购了两艘笛型船,专门用于在近海一带进行武装捕奴活动。以前我们只要女奴和小孩,他们抓到的男人都不知道卖哪去了,但上次我们试探着提出男性奴隶也可以卖过来,他们显得非常高兴。据我估计,他们现在每年能提供一两千名成年男性劳动力,加把劲的话可能还会更多,能够满足我们很大一部分需求了。”
事实上也正如麦金莱所有。那批马斯喀特商人在与东岸持续多年的贸易(奴隶、商品)中获利颇丰,如今是兵强马壮、名动一方。前年的时候,他们可不光光是向东岸人订购了两艘笛型船那么简单,他们还买了两百副盔甲、三百枝火枪、一千把军刀和六门小炮,同时还请求新华夏这边派了几名军官去给他们培训了一下,如今这实力在海湾地区当真是不容小觑。跨海袭击波斯、印度是手到擒来,前提是不和对方的主力部队硬碰。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马斯喀特商人的“器”利了后,如今这办起事来效率绝对是杠杠滴,去年和今年输往新华夏的波斯、俾路支女奴数量暴增一倍,给新华夏、南非、澳洲的大批光棍们带来了福音,同时他们也代理了很多东岸商品在海湾地区的销售权,也让新华夏地区的商品转口贸易繁荣了一大截。
“这样就没问题了。”听到麦金莱这么说,陈庭美也有些高兴:“雇佣波斯人、俾路支人并不犯禁,用在这些种植园内正当合适。对了,他们的价格是多少?我是指成年男性奴隶的价格?”
“嗯,看强壮程度的。”夏尔.麦金莱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不过总的来说应该在六十元左右,这个价格我认为还算是比较合理的,真的不能算高。当然你们要是嫌高的话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如今从这再往南几十公里,就有八个依附我们的小部落,嗯,都是贝齐米萨拉卡人。这些部落被我们称作岛屿八旗,他们欺软怕硬,较为好斗。如今我们正在挑唆他们向南进军,侵占别的部落的地盘,他们有我们提供部分优质武器,打起来应当不会太落下风。只要这战争一开始,那么就必然会产生相当数量的奴隶。女人小孩估计会被他们自己吞下,毕竟他们也想要壮大自己部落的实力。但成年男子的话就不一定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估计他们会多多少少地卖给我们一批,以换取必要的武器或商品。而且价格极为低廉,是资本实力薄弱的投资者的良好选择,你看,这样也能解决相当一部分劳动力的缺口了。”
“确实不错。”陈庭美赞同道。没想到前来新华夏之前一直担心的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解决的渠道还是很多的嘛。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住处与几位合伙人一起商议了,这里面虽然风险不小,但预期的收益也是极高的啊。
第三百八十六章 铜钱(一)
魏博秋乘坐着一艘蒸汽机帆船,缓缓停靠在后世被称作钏路川的河口处。这里是钏路川的入海口,奔腾不息的河水从北方的山脉中发源,流经上百公里、滋养了两岸无数土地后汇入了日本海之中。
河口处有一座简易木质码头,码头上还有人,那些人拄着长矛、身穿土黄色咔叽布军服、头戴黑檐大盖帽、脚踏翻毛皮鞋,活脱脱东岸挺身队士兵的形象。
“魏副司令(宪兵队副司令),今村已经到了,他带了几十个人,刚刚还冲我们发了一通脾气。不过我也没有示弱,将他们都顶了回去。”魏博秋一上岸,挺身队第三大队副大队长周祚鼎便靠了过来,低声向他汇报。
周祚鼎此人是前大顺泰安县令,清军占领整个济南府后,此人坚决不降,并且还举兵“顽抗”。清廷委任的山东、河南招抚大使王鳌永再三招抚,“晓以大义”,奈何其“到底不降”。后清军在扫平其他地方后调集大军围攻,周祚鼎一看事不可为便带着一帮老兄弟流窜到了烟台。烟台的莫大帅可是权节制登莱青三府的大顺制将军,后来又被封了个山东节度大使,不管背地里如何,至少这明面上莫大帅可是实打实的大顺高官,因此山东很多“闯逆余孽”都纷纷跑到烟台投效,周祚鼎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来到烟台的。
只可惜后来烟台被清军造墙围住,断了很多人投奔的道路。不过没关系,大家有的是办法。陆上围住了嘛。我还可以弄条小渔船投奔过去嘛。总之烟台可是如今山东、北直隶地面上灯塔一般的存在,吸引着无数“闯军余孽”前来投奔。
“哦,他发什么脾气?”天气有些冷,魏博秋一边在坚实的地面上狠狠蹬了两脚取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责怪我们擅自占领了这座港口,要求我们立刻退去。”周祚鼎立刻回答道,“不过我顶回去了,我说这里只有少数季节性日本渔民短期居住。根本就是无主之地。再则我们不过是上岸晾晒一些货物而已,这虾夷地又不是他松前家的,我们当然能占着了。”
听到周祚鼎这么说,魏博秋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后便上前走到了一处搭建着一些木屋的地方,老远便喊道:“可是松前藩的今村吉之助,在下魏博秋,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担任翻译的国家情报总局探长许小次郎站在一边。如实地将双方的对话翻译过去。
“魏君,贵方为何擅自占我钏路川?贵方将此次贸易地点定在这里。难道是想羞辱我们松前家吗?”一看到东岸方过来了个话事人,今村吉之助便开始发难。
魏博秋看着故作愤怒之态的今村吉之助,心里直一阵冷笑。他才不信这些日本人才刚刚知道东岸人占了钏路川出海口呢,交易地点大半年前就通知了松前藩驻大泊的联络员,而东岸人占领这座港口----当时还是荒地----也好几个月了,日本人在这段时间内不可能不事先派人到钏路川这边来看一下。而且,七月份一些前来附近海域捕鱼的日本渔民欲往钏路川靠岸休整,遭到了东岸士兵驱逐,这些人返回福山城的时候不可能不向藩主报告。
也就是说,这些日本人其实早在两三个月前,就已经知道有一伙东岸人占领了当时空无一人的钏路川出海口。这段时间他们都没什么反应,那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此时见到这个今村吉之助仅仅带了几十个人过来,放了一通嘴炮,而且观其神色似乎也并未多气急败坏,魏博秋顿时就更放下了心。
面子嘛,谁都要的,正常!松前藩有志于开拓整个虾夷地,甚至还觊觎库页岛的大泊地区,贪婪得简直无以复加,如今陡然发现原本被自己视为盘中餐准备慢慢享用的虾夷地某处突然被自己多年的贸易伙伴----同时也是一伙兵强马壮的强盗----给控制了,这心里的酸爽岂能用文字来形容。因此,这个时候他们再不表示出点强烈抗议的态度,那难保以后这伙强盗不会觊觎松前藩已经派人设点的根室、箱馆等地了。
不过,他们也就只能发发嘴炮了,不然难道要向我们发铁炮不成?开什么玩笑!松前藩才几个人啊?即便这几年和东岸人打山丹贸易的擦边球,从大泊搞了很多商品偷偷走私到邻近的陆奥等地出售,经济实力有所增强,这人口依然才只有一万多啊。住在苦寒之地的一万多人能出多少军队?这些军队能和东岸大军对抗?别逗了,借他松前藩一个胆子也不敢啊!
但是呢,作为多年的商业合作伙伴,必须的体面还是要给的。因此,魏博秋先是和今村吉之助扯了会淡,说东岸人只是上岸晾晒货物、同时在冬天的时候过来过冬(钏路港是不冻港),有时候捕鱼途经此地的时候也会过来歇歇脚,对松前藩的领地绝对没有野心,这才令今村吉之助有了个台阶缓和了下面色。
看到松前藩的一帮日本人已经没一开始那么气势汹汹了,魏博秋又开始趁热打铁,说道:“今村君,这次我可是按照贵藩主的意思,将那批东西带来了哦,请仔细查验。”说完,他挥了挥手,还站在船甲板上的黄仪立刻屁颠屁颠地指挥着水手们将一大批沉重的木箱子通过滑轮吊杆吊到了码头栈桥上。
一直在站在一旁的周祚鼎在魏博秋的示意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41年式钢制刺刀,然后上前用力撬开了一个箱子。随着箱子盖板被揭开,里面黄澄澄的“货物”顿时吸引了大家的眼神。松前藩的那批日本人更是不堪,只见他们用贪婪的眼神看着这些东西,嘴唇因为激动而微微嗫嚅着。
“宽永十三年制式的铜钱,这一箱便是五十贯文1,我们一共装运了五百箱,总计二万五千贯文。当然这只是第一批,先让你们拿回去试着用用,如果能消化掉的话请尽快通知我们。我们好立刻组织人手开工,争取在冬天生产个几十万贯文出来。”魏博秋从箱子里抓起一把铜钱,好整以暇地说道。
在这个年代的日本,其实是非常缺乏铜钱的。尤其是战国时代结束,经济迅速发展的幕府时期,民间贸易的繁荣导致对通货的需求量连年暴增。而好死不死的幕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1636年下令禁止国外铜钱(主要是明国铜钱,亦有少量朝鲜铜钱)在日本境内流通,从而制造了数量庞大的废币。而这些废币后来又被荷兰人用船运到了越南----这又是一个缺铜的地方,获利极丰,以至于铜钱及日本铜贸易成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最赚钱的一项贸易。
幕府既然禁止了明国铜钱在日本境内的流通,那么自然是准备自铸铜钱使用了。无奈其铸钱技术实在是差劲,甚至还不如大明福建铸私钱的那些商家,宽永通宝的声誉每况日下,而且数量还极少,这样就在日本国内人为造成了大规模的钱荒。
松前藩在日常贸易中接触到东岸大泊造币所冲压锻造的银元后,没多久就想到了请东岸人铸“假钱”以获利的主意。而魏博秋在听闻日本人的这个要求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傻子才不答应呢,这里面的利润有多惊人根本不是外人能够想象的。
比如眼前这二万五千贯文的宽永通宝,一共才耗铜九十吨左右,如果再算上购买材料费用(主要是铜,夹杂少量铅、锡)、开模冲压制钱费用、蒸汽机及设备折旧费、燃煤消耗、人员薪资等一切成本,总共花费不过才一万七千五百两银子而已。而为了得到这二万五千贯文的铜钱,日本人要付出多少呢?
首先,我们先来看江户幕府设定的汇率,即金一两=银五十文=铜钱四贯文,这里面金银比价是1:5,银铜比价是1:80。咱先不说金银比价,就单说银铜比价,此时日本国内民间及对外贸易中的银铜比价实际上已经达到了1:100多了,比如1623年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的一次交易中银铜比价就达到了1:150(当然这些铜块里面的质地并不纯,夹杂了很多杂质,但铜在此时的日本境内大量贬值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也就是说,此时幕府设定的官方汇率在实际交易中根本不被各方所认可,比如荷兰人就大量在日本套购铜块运回欧洲,获利达一两倍之多。
那么,如果松前藩用银子来支付这批铜钱的费用的话,即便按照1:100的比价来算,他们也要支付标准大明库平银二万五千四百两,纯利润率达到了45%,当初在算出这个利润率的时候魏博秋也是醉了,等于是每造一贯文铜钱便净挣三钱多的银子,这铸币税真是收到手软啊。
1:这里说一下日本江户时代的货币政策,即金、银、铜同时流通。单说流通货币金币主要是小判(一两)和一分判;银币以文、分为单位,主要有丁银、豆板银,重量不一、形制杂乱;铜币就是铜钱了,以贯、文为单位,一千文被称做一贯文。按照幕府给出的汇率,金小判=银五十文=铜钱四贯文,文的标准重量为3.759克。
第三百八十七章 铜钱(二)
如果说铸钱45%的利润已经很高了,那么如果我们换一种支付方式的话可能会让你更瞠目结舌,不信你继续看。
由于松前藩在虾夷地开设了一定数量的金矿,每日里出产大量砂金,因此他们手里的黄金数量可是不少。若东岸人要求他们用黄金支付铜钱费用的话,那这个就更是近乎于抢劫了。没别的原因,因为此时日本国内的1:5到1:6之间的金银比价实在是太坑爹,二万五千贯文的铜钱需要支付日本金小判(一两,60克)2848个,计170.87千克。这么多的黄金若是按欧洲金银比价1:14.5来算的话,便相当于东岸银元八万二千六百元左右,如果不算运费(从大明到东岸本土)的话,这里面的利润率达到了280%!
真是惊人的利润!
当然了你得给松前藩自己留有一定的利润,人家自己从你这里搞了一堆假钱回去用真的很有压力的。特别是这些假钱无论是从质量、成色还是外观精美程度而言,全都爆了幕府铸造的真钱十七八条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的问题。还好此时日本国内的铜钱需求量是以千万贯文为单位的,东岸人冲压制造的这两万多贯文的铜钱流通到市场上去还真不算个什么事。
而且基于劣币驱逐良币的定律,普通人在收到成色十足的东岸假钱后,必然会将其收藏在家里,而将手头上幕府铸造的质量低劣的真钱继续向外使用。因此这无形中又进一步降低了东岸假钱的影响力。
当整整五百个箱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钏路港码头的地面上后。今村吉之助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和他的手下随意抽检了二十来个箱子后就没兴趣再看了。东岸人不可能骗他们,他们铸钱的技术一贯很好,也犯不着骗他们,这些箱子里的肯定都是真钱。既然如此,下面就该谈谈价格了。
“贵方要求用黄金支付,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目前手头的黄金数量也不是很足,所以我希望支付的形式是黄金、白银各半。如何?”今村吉之助问道。
“可以。”在略微沉吟了一番后,魏博秋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许可了日本人的这个提议。
“那么,贵方提出的总价是二万五千四百两明国库平银,这倒是公道。若是金银各半支付的话……”说到这里,今村吉之助转头看了看身后,随即一个随从走了上来,告诉了他计算出来的结果。
“金银各半支付,敝藩共需支付贵方金142斤(日本斤,约85千克多)、银783斤。可对?”今村吉之助继续说道。
“今村君算得没错。”魏博秋等人在纸上反复演算了下后,便点头表示认可。金银各半支付。东岸人铸造这批钱的收益当也在二万七千多两银子以上(按照欧洲金银汇率计算),这趟下来差不多也有150%的利润。
怪不得荷兰人要死命地用货物与银子在日本套购黄金、铜块呢,原来这里面的利润是如此之大,大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认为日本铜的贸易利润超过了从中国贩卖丝绸瓷器到日本的利润,大到了他们千方百计也要弥补和日本人恶化的关系、使得他们能够继续在日本做贸易的程度。
“不过……”说到这里,今村吉之助的话锋陡然转折了一下,然后只听他用生硬的语气继续说道:“鉴于我方使用这批货币所面临的高度风险,以及一些其他方面的问题,依照我们双方的协议,敝藩有权要求贵方给予我们一定的折扣率。”
又来了!魏博秋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便是与松前藩的今村吉之助等人一番口水交涉,直谈了一个多小时,双方最后才确定下来了折扣率:七五折!这让掉的四分之一的利润再加上从日本松前藩购买铜块时已经让对方宰了一刀,此次松前藩的利润着实也是不小的,大概在三成到四成之间。而东岸人此番的利润经过这样一折腾,差不多只剩了95%左右(一万六千七百余两银子),不到一倍利。不过考虑到这才是刚开始,与松前藩的铜钱生意的**还在后头呢,这么一想,魏博秋顿时觉得远东黑水开拓队辖区的财政开始变得光明了许多。
双方铜钱交易完毕后,松前藩又花钱购买了约四千余张庙街送到大泊加工过的皮革,此外,他们还从东岸人这里购买了大量优质金属农具、少量优质布匹以及一些肥皂、鲸油蜡烛、摆钟之类的奢侈品,同时他们也把随船拉来的粮食、硫磺、铅等物品出售给了东岸人。
除了这些商品外,松前藩带来的“货物”还有数量大约为三百人的日本野武士及其后裔,这些人此时刚刚从松前藩那些老式的安宅船上下来,此刻齐刷刷地站在码头上,准备拜见魏博秋这个新家主。
魏博秋当然不敢把这些花费公帑买来的武士当做自己的家臣,因此便让周祚鼎带着这些人先去后面安顿了。挺身队在外连续征战,损耗非小,急需补充兵员,这些日本武士训练个几个月后便可以补充进去了。反正是炮灰嘛,也不要求他们掌握多复杂的战术或技能,只要关键时刻敢于白刃猪突进行了。
况且如今这些所谓的野武士多半也是松前藩的人挑剩下的,松前藩经过这几年的贸易,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大幅度增加,如今也有些本钱多招募一些流浪野武士为本藩效力了。因此,对于这些被挑剩下的武士还真不需要怎么太过在意,就和那些明国、朝鲜军夫一样对待就是了,都是炮灰。
交易完毕后,松前藩的今村吉之助便来告辞了。魏博秋看到他欲言又止,心里猜到他又要说钏路港的事情,于是干脆也不再给他机会,直接推说自己还有事要处理,然后便往后面那些小木屋处走去了,将今村吉之助等人留在码头上与周祚鼎、黄仪二人大眼瞪小眼。
今村吉之助一见这样子,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便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告辞登船离去了。藩主与这帮东岸人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竟然还涉足到了铜钱贸易,这其实已经渐渐逾越了幕府所默许的山丹贸易的范畴了,等于是在打幕府锁国令的擦边球。依照如今的事态再发展下去,东岸人侵占钏路港之类的事情其实都是小事了,真正的麻烦在于松前藩实力弱小,可能根本驾驭不住如今越来越大的局面。
“看来回去后要向藩主痛陈厉害,将周边的出羽藩也拉拢过来,不然根本保不住手里的果实。要是这样还不行的话,就把东北地区势力最大的伊达家也拉下水。伊达家也是穷得要死的苦哈哈,黑眼珠最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如果能够把伊达家也成功地拉进来的话,那么这项生意才有可能长久稳定住。”今村吉之助坐在顺着北风往西南航行着的船上,脑海里还在思考着如今松前藩所面临的局面。
今村吉之助等人走后,魏博秋也考虑起了如今黑水地区所面临的局面。总的来说,黑水地区的局势还算可以----除了财政问题以外。而一想到这个财政问题,魏博秋就直感到一阵头痛,莫大帅在黑水地区搞了一支拥有七千五百战兵的挺身队,其他还有治安队、骑兵大队等一系列的部队,此外还给李闯余部送枪送炮送盔甲(这些本来都是能够卖到朝鲜和日本换钱的),这每月花销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别的不说,一个月光军饷就要六万三千元,如果再算上其他林林总总的费用,每年黑水地区的总支出大概在115万元左右(包括购粮的三四十万元),几乎是46年全年本土财政总支出的51%。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小小的一个黑水开拓队,每年花费的经费竟然达到了本土的一半,真真是让人无语,这莫大帅捅下的窟窿也真够大的。
至于说收入,以前远东地区是军管区,实行的是物资配给制,收入极少。也就是在最近一年时间,黑水地区下辖各地内部之间才出现了那么一丝商业活动,使得本地政府的一般财政收入实现了一定的增长。去年全年,黑水开拓队的一般财政收入约为三万余元,比前年增长了80%;此外,特别财政收入(战利品收入)就不好算了,大概在几十万两上下的样子。而且抢来的战利品中还有大量的牲畜、书籍、艺术品之类的东西不好估值,只能存在仓库里等以后慢慢消化了。
总的来说,要想让远东黑水地区能够安全健康地运转下去,那么发展经济就成了必然选择,毕竟单靠劫掠根本不是长远之计。对于这一点,魏博秋是有着深刻的认识的,而且这也正是他在做的事情。
上个月(9月)月底从本土新开来的三艘蒸汽机帆船除带来了大量机械零部件和武器弹药以外,还有许多厚玻璃罐头。这些玻璃罐头都是魏博秋特别要求从本土运来的,准备利用黑水地区丰富的渔业资源、肉类资源制作一些罐头,然后开始在周边地区进行销售,多多少少回笼一些资金再说。罐头厂就顶在大泊港,明年(48年)春天港口解冻后就将开工。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帅的临别献礼(一)
1647年9、10两个月份的山东局势对清廷来说是噩梦般的。
先是盛名遍布整个北中国黄衣剧寇莫茗率马步炮军二万,并巨舰舟师无数,在登莱二府攻城略地,连破登州、胶州二镇镇军三万有奇。而后,缴获大量辎重的黄衣贼在花费一天时间渡过潍水后,二度攻占安丘,然后全军北上攻克了临朐县,离青州仅一步之遥。
率陆续收拢起来的四千八旗兵驻守青州城的勒克德浑玩起了静坐战争,他这四千骑马步兵打明军是一打一个准,但打黄衣贼损伤就比较大了,要是因为阻止黄衣贼攻城略地而损失了千儿八百的国族,那他勒克德浑的日子可不好过。山东已经损失了一千多国族男儿了,要是剩下的这几千人再有个差池,那他干脆别混了。因此,勒克德浑此时干脆装起了死,只是远远派军紧盯住黄衣贼的动向,然后继续催促各府县加紧置办粮草器械、各地援军加快速度汇集青州,然后再徐徐而进,逼黄衣贼决战。
不过想到这里勒克德浑就又有些郁闷,因为按照他的经验,黄衣贼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退走,然后趁大清主力尽集于某处的时候乘船远走他方,然后上岸掳掠,着实让人头疼无比。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黄衣贼来了难不成就当看不见任其驰骋?那样更是不妥。
不管勒克德浑如何苦恼,此时山东境内的局势可谓是风起云涌。黄衣贼这么一番闹腾后,原本因为清军重兵驻扎山东(计九万人。历史上山东并无这么多清军)而被压抑住的反清情绪在此时来了个大爆发。
原本历史上此时刚刚被清军剿灭的“高苑贼”谢迁此刻还活得活蹦乱跳的。此人原是明清高官韩源的家奴。韩源降清当奴才了。但他的家奴谢迁却不愿给异族当奴才,于是趁着清军被黄衣贼屡屡重创的良机,与一干老兄弟一起拉起了杆子,很快就攻克高苑县城,斩清廷委任的知县武振华;后又连克空虚的新城、长山二县,并卷走了长山县内的大量库银。
上个月的时候,他又率军攻克了地处济南与青州之间的淄川县,抓住了正在为清军筹措、转运粮草的大汉奸孙之獬。孙之獬死得比较凄惨。这位向多尔衮进言剃发易服的无耻之徒被谢迁用锥子插遍头皮,谓之“为汝种发!”。后其本人被缝上嘴巴后凌迟而死,全家男丁包括曾孙在内被一一斩杀,女眷被凌辱至死,令人感叹不已。
闻知谢迁所部数千人已克淄川县,已经在临朐与清军对峙多日的莫茗大喜,立刻派人走山路携信与之联络,同时送去了三十领盔甲、一百把军刀作为礼物,并建议其不要与清军正面硬抗,一有不对就立刻撤走。保存有生力量要紧----历史上谢迁就是因为据守淄川县两个月后被清军挖地道埋火药炸塌城墙而失败的。
同时,他率领全军向前渡过石沟河逼近青州城后立寨。向清军邀战,以尽量让清军抽调不出兵力去剿灭谢迁所部。勒克德浑此时刚刚汇集了李率泰带来的一万五千余人,兵力不过两万出头,数量甚至还不如得到仆从军增援后的黄衣贼,因此他对莫茗的邀战书并未做正面回应。
清军当缩头乌龟,莫茗当然也不会在外和他干瞪眼。只见他将手头的一些军官、斥候都派了出去,四处联络各地的抗清武装。特别是他打出了大顺制将军、山东节度使的称号,准备吸引正纵横直、鲁、豫交界处的“榆园贼”中一些顺军余部联合作战。
榆园贼是此时一支以东昌府濮州范县榆园老寨为基地的松散农民武装联盟。范县的土地因年久失耕,大量榆钱落入土地生根发芽,变成了榆树林,张七、任七(任复性)、梁敏等人统率的十几支武装便以此为基地,先是抗明,后抗清,总之就是反对官府。他们利用这里复杂的地形,开展地道战、游击战,与清军已周旋数年。而因为清军在山东的首要敌人一直是黄衣贼,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比历史上还要滋润,经常出动大群马队劫掠清廷府县,同时也在濮州一带榆园、山间的险要地形处耕种“贼田”以长期坚持,让东昌府单薄的清军绿营无能为力。
随着东岸军队在登莱等地的连连大胜,山东西部、北部的清军开始向青州一带集结,这无疑给榆园军的行动创造了极大的便利。这些总数达到十多万二十万的农民武装虽然从战斗力上来看不堪一击,但在清军此时无暇他顾的情况下攻夺地方、扰乱清军后勤还是做得到的。
比如顺治四年,山东巡抚张儒秀就上奏:“窃照二东土寇,素称狡黠,出没山林,瓢忽无定……查职抚标兵马,原额三千,今止一半,守城护鞘外,所余无多。相去各镇又远,一闻州县告变,罄出扑剿,则省会空虚。各路调兵急难呼应,贼故破城掠邑,每肆狂逞。”
只可惜这帮榆园军成分复杂、组织结构松散,且很多人还是土寇作风,因此仅有曾被大顺收编过的丁明吾在思虑再三后率众万人经高唐州向东进入济南府,准备趁着清军大兵开往青州的时候在空虚的济南府大掠,以充实自己的实力。至于其他人,虽说他们多半都在郭升进入山东时被大顺收编过,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这年头大顺也就半死不活地那样吊着了,莫大帅挂着的山东节度使的名头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屁,也就丁明吾那个傻子会去策应黄衣贼。
此外,榆园军里的老资格任复性对东岸人的提议倒也颇为心动,因为东岸人已经直言不讳地向他说明白了,一直窝在东昌府一带小打小闹是没意思的,还不如出来赚一票大的。而且随着如今山东形势越来越危急,清廷必然会调动邻近的北直隶、河南的部队前来会剿----虽然这些省份的兵也不多了。到时候十万清军云集,消灭榆园军也不过是费点手脚罢了。
只不过任复性的意见并未得到其他人的重视,因此无奈之下他只能派出了依附自己的榆园军小头目杜冲率马队千人、步队四千余东进曹州一线,准备寻机与东岸人取得联络,顺便劫掠一番较为富庶的兖州府州县。
除了榆园军外,山东地面上还有被清山东监察御史朱朗镕称做“东省有名剧寇,动号万数贼众者”之类的地方农民武装“五十余营”,此外还有“招聚数百,各雄峙一方者,不知凡几矣”。可以说,明末清初的山东,绝对是全中国十三省中地方土匪、农民武装最多,反抗官府最激烈的省份。这些地方抗清武装,对东岸人来说可都是潜在的合作者啊,即便不能让其前来投靠,那么也要尽量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以便以后可以联合作战。
10月1日,在和清军对峙了十来天后,就在莫茗派出的军夫队在四周乡野扫荡粮食归来没多久时,青州城内的清军终于动了。不过他们并不是出动去和东岸人决战,而是派出了一支约数千人的部队向西前往淄川,准备攻克这座卡在清军粮道上的钉子。
他们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些天占据了淄川县的谢迁部四千多人开始频频袭击从济南府前往青州的清军运粮队,而清军因为兵力紧缺(济南都只有三千多人)无法派出大军护送,故大量辎重粮食被夺,损失不小。此外,莫茗在一个星期前就秘密派了翟从谔部两千五百人并一千五百降兵轻装西进,走山路前往淄川,相信这个时候也早就到了,说不定袭击清军运粮队的事情也有他们的份呢。
这支清军部队的出动仿佛就是一个信号,原本玩静坐战争的双方数万人马立刻高速运转了起来。10月1日当天,莫大帅下令全军出动,进攻青州府城益都县。益都县内此时有八旗兵四千、滨州镇一万二千(董学礼部三千人已西进淄川)、济南和青州两府地方杂牌部队(乡勇、盐丁、税丁、捕快)四五千人,总计不过两万出头。
而作为他们的对手黄衣贼,此时则拥有陆军正规军、八旗新军、挺身队、雇佣军等主力部队一万七千人(含军夫);此外还有仆从军秦尚行部三千余人(含最近收编的降军)、陈之龙部五千多人,总兵力超过两万六千人,且步、骑、炮、辎兵种齐全。粮食虽略有不足,但再坚持个半个多月不成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宰杀牲畜,说不定粮道被骚扰的清军还先耗不过东岸人呢。
10月3日,在列阵击退了清军马队的一次试探性攻击后,东岸大军花费两天时间后终于扎营完毕,然后炮兵部队的12磅火炮立刻朝在这几年间已被多次易手的益都县城展开了猛烈炮击。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帅的临别献礼(二)
“轰!轰!”沉重的熟铁炮弹重重打在益都县城的包砖外墙上,将已经露出内层夯土的墙体往内打凹了一大片。城头的清军一片惊慌,不过谁让他们没有火炮进行反击呢,这个时候也只能干挨打了。
“注意!”104连连长茅德胜猛地吹响了嘴里的哨子,然后全连200多名身着胸甲的火枪手举起了手里的步枪,他们分成前后两排,前排蹲姿、后排站姿,将装好弹药的火枪对准着正从城门口处拥出来的大队清军。
驻守在第一线阻拦这些清军的陈之龙部千余人(以降兵为主)此时已经溃散,清军撵着他们屁股朝后方的炮兵阵地卷来。不过好在这些人总算长些记性,前两次溃散直挺挺逃回来被火枪齐射、火炮散弹打击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因此他们很快朝战场两侧跑了开去,只有极少数人慌不择路之下往后跑。
“噗!噗!”挡在临时修建的炮兵阵地土墙后的军夫们将手里的长矛刺了出去,数十名逃回来的溃兵顿时被刺了个透心凉。他们惨叫地倒在了地上,剃了光头的脸上满是血污。
“砰!砰!”等到清军进入射程后,104连的火枪手们来了一次全连齐射,猛烈的火力打得清军人仰马翻,数十人就这样倒了下去。接下来是4磅小炮的天下,炮筒内塞满的葡萄弹、散弹次第发射,将面前如同海浪般一浪浪涌过来的清军打成了马蜂窝。
火枪、火炮发射完毕后,军夫们把手里的长矛伸出,将最后少数幸运躲过枪弹的清军刺倒在地。一场旨在争夺炮兵阵地的小型攻防战就这么结束了。
“勒克德浑统率下的清军倒是和打扬州那会儿的石廷柱不一样。也许是吸引了扬州之战的教训吧。他们没有躲在城内被动挨打,而是频频主动出击,试图袭击我军的炮兵阵地。这几天来几乎已经达到了二十次之多,虽然我们都没让他们得逞,但兵力损失较大。陈之龙部五千多人溃散多次,如今只余三千出头了,接下来我看还是让他们撤下去整训,把秦尚行部三千五百人顶上来吧?”东岸大军营寨内的瞭望塔上。举着望远镜观察的第一联队联队长张旭东上尉朝莫茗说道。
莫茗披着件深蓝色呢子大衣,腰间挎着军刀,这时候也放下了望远镜,不答反问道:“第一大队如今情况怎么样?”
“恢复战力怕是要一段时间了。”说到第一大队,张旭东也有些心痛。这支部队(2000人)可是整个挺身队第一联队7500人中的王牌部队,成立最早、老兵最多、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只可惜前阵子连续作战,每次都是当尖刀使用,战损颇大,缺额一度达到了六百人之多。如今虽然通过补充军夫和降兵的方法填满了缺额。但战斗力有所下降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那就不要动了,让第二大队多上前去锻炼锻炼。”莫茗言简意赅地说道。“第二大队虽然新兵较多,但从第一、三大队抽调的有经验的军官士官却也不少,战斗力不会差得太远,现在正是锻炼的好时候。现在不锻炼,等到以后清军河南、直隶、山东三省大军会剿的时候,几万人规模的会战,可就没有锻炼的机会了。”
张旭东点了点头,对莫茗的话深以为然。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早上淄川那边来信了,斥候说董学礼到了淄川后没有妄动,先等了两天,然后一举击败了出城袭击清军运粮队的谢迁部。要不是翟从谔带了四千人拼死救援,谢迁所部四千余人怕是就交代在那里了。如今他们两部退守淄川县城,只敢夜间派出小股骑兵偷偷出城去袭击清军运粮队,骚扰力度大不如前。”
“董学礼的老底子是甘肃边军,战斗力强是肯定的。谢迁部四千多人里土匪、饥民居多,战斗力不值一提,翟从谔的四千余人虽然战斗力还算可以,但夹杂了太多新收编的降兵,肯定不如以前耐战,两部打不过董学礼的三千人,倒也正常。”莫茗将洁白的纱布手套摘了下来,一边下楼一边说道:“不过他们两部合在一起,倒也不用太过惧怕董学礼,事实上我看董学礼这个人也滑头得很,不会轻易消耗自己的实力的。淄川那边接下来可能会僵持,但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局。”
“我先下楼了,昨晚一夜没睡,先补个觉。这城墙今天怕是破不不开,估计要等到明天早上了。也好,今天就好好休息一番,明日我亲自指挥大军进攻青州城。我倒想看看勒克德浑有什么三头六臂呢,他手头那点人能不能扛住我的大炮。”莫茗走到木梯拐角处,又大声提醒着说道:“你先接过营寨指挥权,帮我看紧点。”
张旭东行了个军礼表示明白,然后继续举起望远镜,观察起了战场形势。
下午的时候,清军又出动了数百人进攻东岸炮兵阵地,依旧铩羽而归。而此时治安队的斥候们也传来了更多的战场消息。
9月下旬,先前拒绝了东岸人东进济南府提议的榆园军,从范县榆园老寨大举南下。张七、任复性、梁敏、蔡乃憨、吴康华等有名有姓的渠首各率众万余,总计七八万人,衮衮南下,直趋郓城、巨野、曹州一线。榆园军穿州过县,依照他们的一贯方略,以劫掠马骡、财物、粮食为主,并不注重杀伤清军。州县能轻易打下的便一拥而上,打不下的便放过直奔下一处,反正兵力单薄的清军也不敢出城野战。到9月底时,他们的前锋甚至已经出现在了曹县、单县一带,邻近的河南归德府的土寇也趁机响应,当地州县的清廷官员们一日三惊,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往开封及北京。
榆园军的另外几位没有南下的渠首也在东昌府内大闹了一番。如籍贯朝城县的黄镇山便率部回老家。一举破了县城。然后捕杀清廷官吏、释放监狱囚犯。并竖起大旗大肆招兵买马;来自东平湖的周魁轩率大批马队纵横驰骋,连破寿张、阳谷、峄县、蒙阴等城,并将清军沂州镇存放于峄县的大批军资据为己有,意气风发几乎不可一世。想必等清军沂州镇的那两万人吭哧吭哧从江北急行军返回后,他们会突然发现自己的辎重、军粮、刀枪箭矢甚至军饷都已被人掳掠一空,要想筹集完继续作战所需的物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夏津县的榆园军小头目宋鸭蛋、陈国造也纷纷出动,攻破县城后饱掠而去;王奎光则率部围攻冠县,不克。转掠四野;诸如此类的小股武装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山东大地上,让满清的各位大员们进退失据,惊慌不已。
此外,梁山贼李青山也在兖州府内大闹,四野的士绅庄子多有被其打破的,所获颇多;原明朝寿张县练总丁维岳也在前阵子率马兵千余、步兵数万(多为裹挟流民),“四面举火、喊声动地”,攻打漕运节点张秋镇,不克,后转而与杨云山部农民军合兵攻克堂邑县。已经威胁到了运河交通。
东昌、兖州二府可是山东的财赋重地,这两府要是糜烂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事实上现在这两府已经烂掉一半了。再加上东进济南府北部的丁明吾部连破平原、临邑二县。释放囚犯、捕杀官吏、裹挟民众,闹出的动静也不小,因此可以说,此时山东清军的后方完全乱套了。如果东岸大军再晚进攻几天的话,勒克德浑铁定不会再钉在这里陪东岸人玩了。
而且估计他现在已经不想继续玩下去了,原先想汇集数万大军逼退黄衣贼的雄心大志随着后方的乱套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了耗下去的勇气。特别是在东岸炮兵日夜轰城而他手头的红衣大炮却又落在了济南----况且这炮也没法野战----根本无法对黄衣贼形成威胁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这几日里他们虽然很是杀伤、击溃了一些黄衣贼的兵马,但勒克德浑不傻,那些被杀伤的所谓黄衣贼穿的都还是清军的号服呢,明显是收编的降兵好不好!黄衣贼的本部大军损伤不大,但清军的损失却已超过了一千五百人,士气也颇有些低落,再耗下去恐怕还会生出更多变故。因此,还是想办法先撤了再说。
10月6日夜,勒克德浑亲率所部四千八旗兵马以及数千有马的绿营兵将向西撤离,随后,李率泰也亲率本部数千精锐兵马连夜后撤。东岸大军虽然侦测到了青州城内外的动静,但不清楚清军在干什么的张旭东上尉决定持重一些,先稳守营寨,然后派人打探消息。
消息在后半夜的时候很快就传了回来:清军大举撤退了!早就已经有所怀疑的张旭东立刻叫醒了莫茗,莫茗思考了一下后,觉得清军有可能是真退,但也很难说是不是陷阱。在纠结了一番后,莫茗才下令骑兵大队不得擅自出营追击敌人,然后亲自指挥步兵、炮兵攻打青州城。青州城内存有清军大量辎重粮饷,清军若是诈退的话必然会回来救援,因此攻打青州城在此时被认为是稳妥持重之举。
10月7日凌晨,在运盛一号穿越第17个年头的纪念日里,归降的陈之龙部顺着东岸炮兵打开的缺口率先攻进了城内。城内的清军进行了一番还算激烈的抵抗,在死伤了一千余人后,剩下的由盐丁、税丁、乡勇组成的数千杂牌武装一哄而散,夺门而出,等待他们的将是东岸骑兵的追杀。
上午十点钟,莫茗在张旭东、茅德胜、李仁军、刘忠等将星闪耀的军官们的簇拥下,进入了益都县城。青州府的这座头号名城,第一次落入了东岸人之手!
第三百九十章 大帅的临别献礼(三)
10月8日,在草草休整了一天后,已经彻底摸清楚清军动向的东岸人没有耽搁,深知兵贵神速道理的他们在将城内物资打包装上大车后,迅速举兵西进,追着勒克德浑的屁股杀了过去。
而在主力部队出发后,由五百名军夫组成的部队押送着一批数量在三千多人的清军俘虏(多为乡勇、捕快、税丁等乌合之众)往北面的海边行去。东岸陆军一直与停泊在莱州湾内的海军保持着时断时续的联系,在昨晚确定各自方位后,今天一大早莫茗便派人前往海岸边提取物资,同时将一些招募到的少许志愿出海的移民及战利品送到船上。
东岸军队的这种打法极重后勤。粮食什么的还好说,如今是秋天,可以就地筹集,但弹药、箭矢及损坏兵器的补充可就没办法了,只能靠后面输送。东岸人如今在烟台养马岛上设有硝田配置火药,还开设有炮弹、铅弹制作作坊;此外济州岛上还有箭矢、弓箭、皮甲的制作作坊----这是在朝鲜人遗留下来的基础上开设的,东岸人接管这些朝鲜人的遗产后,又将其发扬光大,搜罗了一批从大明弄来的匠人,开始在此打制一些器械,同时负责修理前线后送的部分冷兵器。
平心而论,这两处后勤基地发挥的作用还是不小的,有力补充了前线消耗。不过战斗中损坏的枪械、火炮以及服装、药品的补充,可就全赖本土运输了,这些物资加上这两处后勤基地的产出。基本就构成了如今东岸军队的后勤体系。
停泊在莱州湾内的船只如今已经增添到了十艘。大量的物资被通过小艇运到海岸上。然后军夫队的持矛军夫们便驱赶着清军俘虏上前将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装上大车或驮兽,往前线运输。他们不用担心安全,前去追杀清军溃兵的骑兵大队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按照计划,他们将全程护送这支运输队回到前线。
今天早些时候,前阵子前往登州的一千名军夫也回来了。他们很快又得到了莫大帅的最新命令,准备趁着清军遁走、本地处于势力真空状态的时候。在本地强征一批民夫,开始陆陆续续收割附近农田里的粮食。收集完的粮食就地晾晒,然后统一通过运输船运回烟台储存。另外,登州那边也往招远金矿派了五百名军夫,那个地区的士绅势力已经遭到了两度血洗,基本没有能威胁东岸人的存在了,这个时候嘛,也是该发动群众,对金矿进行“保护性”、“抢救性”开采的时候了。开采出来的黄金同样运回烟台,然后寻机再运回国内。作为将来进行本土金融改革(金本位制)的准备金。
10月11日,担任前锋的陈之龙部四千余人率先(补充了一千降兵)进抵淄川县境内。被勒克德浑及李率泰下令留下断后的董学礼在击败陈之龙部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很快便被陆续赶来的秦尚行部、八旗新军第1营咬住。与此同时,这些时日内一直在和他们断断续续交战的翟从谔、谢迁等部也死死咬着其不放。一番围殴后,损失了过千兵力的董学礼带着他侄子董大郎携剩下的两千余兵将很干脆地投降了。
莫茗对能打能拼的董学礼还是很看重的,这厮带着三千多人马干掉了谢迁部一千五百多人、翟从谔部五百余人,然后还击溃了陈之龙部的先锋千余人(这厮也拿降兵做先锋),简直是小强一般的存在。在这其中,他那从甘肃带过来的两千老弟兄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莫大帅再欣赏他,万事也得按照规矩来,董学礼部全军剪掉辫子并杀戮了一批捕获的清廷官吏后,便算是被初步接纳了。嗯,还有关于努尔哈赤、黄台吉的黑材料,多尔衮、阿济格、阿巴泰等人和老奴的遗孀,以及顺治母亲的黄色小说以后还要再补上,不然始终不算自己人。当然在此之前,董学礼唯一的侄子董大郎(董学礼弟弟独子,1644年董学礼写信招降陈之龙时密信被牛成虎截获,董学礼弟弟及独子遂被杀,因此董大郎实为董学礼兄弟二人唯一的后代)就要先去烟台歇歇脚了,顺便进行一番政治学习。
谢迁这个给孙之獬“种发”的所谓义军首领此时也来拜见名震山东、直隶、河南三省的莫大帅,莫茗对这种自发抗清的义士最喜欢不过了,对其部众也多有优容。在他的命令下,一批济州岛产的弓弩箭矢以及皮甲被送到了其军中,同时他还赏赐了谢迁本人一领高级盔甲、一把漂亮的指挥刀、十斤烟丝和一箱宝贵的腌鲸肉罐头。
谢迁经历了和董学礼部的拉锯战之后(其实多半时间在被虐),满腔傲气也被打掉了大半,这个时候见到了威名远扬的莫大帅,便直接表达了投靠的意愿。莫茗这个时候也不拿乔,欣然同意后便派了一批军官士官进入了谢迁军中,帮他裁汰老弱、整训部队。
进占淄川县后,关于东岸军队下一步的行止便摆在了众人的面前。这种事情在以往一般来说都是莫茗乾坤独断的,这个时候也不例外,只见他让参谋挂出了一份手绘地图,然后直接拿手指在上面一划,说道:“勒克德浑所部据这两天侦查是向西了,估计是回了济南。这小子也是昏了头,手头两万多乌合之众就敢来和我面对面,这是吃了豹子胆啊。现在回去后应当会定下心来剿灭榆园军及各地蜂起的土贼,我们不能让他这么如意,所以我们需要继续牵制、打击清军,让其首尾难顾、疲于奔命。按照这种思路,我们本应向西直趋济南,这也就是六七天的路程而已,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莫茗自问自答道。“很简单。我们现在所携带的弹药补给不允许我们在济南城下打几次大规模的战斗。诸位。济南乃山东腹心之地,天知道一头扎到那里后我们会遇到多少清军,要打多少次战斗。粮食的问题倒好解决,现在是秋天,不难获取,难的是其他补给啊。所以,我决定先清除侧翼威胁并联络到一部分榆园军后,再视情况是否继续西进。这样一来。我们下一步的目标便是滨州!打掉清军滨州海防总兵李率泰所部残余的兵马,清除掉这个侧翼威胁,然后再谈其他的!”
滨州镇总兵李率泰在前些日子曾率一万五千人前来青州与勒克德浑汇合,勒克德浑因为后方钱粮重地被榆园军闹了个天翻地覆而仓皇西撤后,李率泰便也率军跟着西撤济南府。这厮还算是治军严整,离开青州时带了一万士气低落的绿营,连夜出发跑到济南时尚有八千余人,器械也还算大致完整,堪称“名将”了。
李率泰带主力前往济南助守后(济南只有抚标一千多人外加两千八旗兵),滨州一带尚有差不多近万名海防总兵辖下镇军。这些人的战斗力自然是不如李率泰带去青州的那一万多人的,不然也不会被留在家里守城了。不过这怎么说也是一万军队啊。留在侧翼依然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因此莫茗决定先拔掉这个钉子再说。
10月20日,携带大量辎重的东岸军队在花费了十天时间后,终于抵达了滨州城下。一路上所经的长山、新城、高苑都是之前已被谢迁攻破的城池,唯一未被谢迁攻击过的蒲台县城的士绅甚至还凑了五万两银子买东岸人绕城而过,基本上算是一路行军过来的,所以进军极速。
滨州城是海防总兵的驻地,刨除被李率泰带走的能战之士,此时城内尚有近五千人。面对这些敌人,莫茗二话不说,立刻下令炮兵设置阵地,然后让仆从军陈之龙、董学礼、翟从谔、秦尚行、谢迁等部轮番攻打。
在轰了三天后,23日,滨州城南侧一大段城墙被轰塌,各部仆从军蜂拥而入,莫茗甚至还派了挺身队第二大队入城作战以增加战斗经验。在城墙轰塌后,依次杀入城内的各部兵马总计已经有了一万七千人左右,这自然不是区区数千名滨州海防镇军能够抵抗的。更何况东岸人还有大炮助阵,因此在抵抗了半日后,城内清军死伤枕籍,竟达两千人之众,剩下的两三千人终被董学礼出面说降,滨州就此而克。
此战中,各部仆从军犹以陈之龙、谢迁所部杀伤最重,董学礼部表现也还算凑合。其中谢迁所部,虽然战力不咋滴,但在打顺风仗的时候却也还算勇猛,前后杀伤了七百多名清军,自身伤亡亦有四百余人,精神可嘉。
28日,东岸大军进抵沾化县,董学礼出面说降守城的清军游击,两千清军尽降;31日,大军进抵海丰县,身为海丰营参将的董学礼将留在家里的一千老弟兄直接拉了出来列队剃发,海丰县再次兵不血刃拿下。至此,除利津县两千清军逃走外,整个滨州镇八千留守兵马就此烟消云散。
在滨州镇收降的清军此刻已增加至五千余人,其中两千人(含其一千旧部)被分给了董学礼,以奖励他的功劳,剩下的三千人则被分给了谢迁、翟从谔、秦尚行等部。这样一来,东岸仆从军的数量此时再创历史新高,分别有陈之龙部五千人、董学礼部四千人、谢迁部三千人、翟从谔部四千人、秦尚行部四千人,共计二万人。这些人若加上此时东岸系统的兵马,总兵力已膨胀至惊人的三万六千余人(含军夫)。
11月9日,数量庞大的东岸大军从海丰南下行抵青城县,与从西面临邑赶来的丁明吾部一万多义军取得了联系。丁明吾眼看东岸大军兵强马壮、战力强横,便主动合兵过来,准备一起南下攻打济南府。莫茗对此自然没有异议,相反还让丁明吾多联络一些榆园军之类的地方抗清武装,相约一起攻打济南城。
黑水地区新任的长官此刻说不定已经到了烟台港,离任在即的莫茗决定趁着清军兵力空虚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打下济南,作为给新上任的黑水开拓队队长的新年礼物。只不过世间事岂能那么如人意,11日,行至半途的莫茗得到斥候消息,清沂州镇总兵牛成虎已率两万大军兼程北上,直趋济南。此外,正在东昌、兖州二府剿匪的勒克德浑、李率泰也率军回返济南,誓不让黄衣贼拿下这座身负全鲁重望的名城。
而在更远的河南、北直隶两省,得到急报的清廷也在连连调兵。兵力窘迫的清廷命河南、河北各地七八个总兵一边通过收编地方土匪武装、强拉壮丁的方式扩充部队,一边兼程赶往东昌、兖州二府平叛,并伺机支援济南。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莫茗所谓的礼物便随着清军兵力的迅速膨胀而似乎将渐渐成为一枚泡影。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大场面
1647年11月10日,利津县城外。
刚刚从海边登陆上岸的挺身队第三大队副大队长周祚鼎看了看整装待发的车队,然后转过身来朝恭敬地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青年说道:“蔡掌旅,大帅答应你们的粮食都在这里了。眼看天气转冷,你们尽快行动吧,人手不足就征发本地百姓,我留了五百个军夫协助你们,总之别把这些粮食都便宜了鞑子。”
蔡华泽看了看利津县城外一望无际的麦田,哈哈一笑说道:“放心吧,周副大队长,我一定会把这片麦田都收拾干净的,不留一粒粮食给鞑子。”
蔡华泽在大顺军中居掌旅职位,这并不是什么高级军官,不过他是郭升的部将,因此在李过等人心中那是绝对根正苗红的自己人。因此,这次乘坐返航的东岸炮艇前往烟台与东岸人进行联络时,郭升便力荐蔡华泽出任联络官。
他们在9月份时从岳州出发,中途在后世岱山岛的海边与一艘蒸汽机帆船汇合,并补给了一番食水、燃煤,然后一同沿海岸线北上,于10月中旬时抵达烟台港。
到了烟台后,蔡华泽先是与镇守烟台的炮兵上尉李文长寒暄了一番,然后将一批数量约为一千人的顺军将士遗孤安置在了芝罘岛居民区上。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顺军从湖北清军控制区内虏获的五百名年轻女子,这些人被顺军悄悄“送”给了东岸人。以酬谢他们数年如一日地给予顺军大量支持。
这不,这次蔡华泽便代表大顺政权又来化缘了。虽然莫茗刚通过内河炮艇给远在岳州的顺军李过、高一功、刘芳亮、袁宗第等部送去了五门火炮、五十副盔甲、四百枝火枪和一千五百根长矛,但刚刚在争夺湖北的大战中败于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沈志祥等人的顺军局促在大半个湖南境内,粮械两缺。
特别是他们最近在筹划反击湖北,需要大量的军资和粮饷,此外修筑几座棱堡的耗费也绝对不在少数,因此他们这个时候来向东岸人化缘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的部队在近一年与清军的反复拉锯战中损失颇大,不但富有战斗经验的陕甘老兵损失不轻,这军械、骡马、药品也是极度短缺。到了今年年中青黄不接的时分,已经扩充到二十余万人的闯军甚至连粮食都开始有些供应不足了。
在这种极度窘迫的情况下。郝摇旗、王进才、马进忠等数支人马不告而别。他们带走了闯军总计23万人马中的13万,然后跑到衡阳去投何滕蛟、堵胤锡二人了。这几个非李自成嫡系出身的外系将领早就和南明朝廷勾勾搭搭很久了,再加上南明此时在东南战场上一败涂地、连丢数省地盘,手头几乎连一个可战之兵都没有。这时候看到有人来投。自然是喜出望外的。虽然他们是流贼出身。但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先保命要紧。
郝摇旗等人能投南明,李过、高一功等人却暂时还拉不下脸。不过他们也向南明表示了一番善意。主动撤出了与南明何滕蛟部接壤的两个县,以示不想与他们争夺衡阳,他们的目标还是北伐湖北,收复荆襄。
不过收复湖北对现在的大顺政权来说真的是一项高不可攀的任务。首先孔有德等人的部队骁勇善战,很是不好惹。也许一开始李过带的那四万多人不惧与其厮杀,但在兵力大肆扩充且已进行了长达一年拉锯战的今天,后备兵源、军械补充都不如孔有德的顺军已经渐渐力不从心了。历史上此时顺军被从南京、武昌方向调来的八旗兵马以逸待劳,一举击溃,然后孔有德等人随后掩杀,打得顺军根本站不住脚,一路从湖南往广西方向溃退。
而在这个时空,因为莫大帅在江北地区纵横驰骋,兵围扬州城、炮打石廷柱,威风八面简直不可一世,将江南的八旗主力尽数吸引到了江北。这还不算,大批本欲开往湖北的绿营部队也被抽调到了江北围剿黄衣贼。这样一来,没有得到关键补充的孔有德等人打得也比较吃力,勉强收复湖北大部后,伤亡颇大的他们只能止步于荆州、岳州一线,一边舔舐伤口、一边等待援军和补给物资的到来。
而伤亡比孔有德等人更大的大顺集团更是抓紧这个难得的喘息之机进行休整,特别是在郝摇旗等人拉走十余万人马后,仅剩十万人的李过、高一功等人此时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他们现在什么都缺,甚至连粮食都缺。因此,此番蔡华泽来到山东,一大任务就是想办法搞一些粮食回去救急。当然,如果除粮食外还能搞到一些别的东西,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问本就比较缺粮的东岸人要粮食,大顺这帮人显然没搞清楚状况。不过这事要是搁以往自然是没戏,东岸人自己的粮食还不够吃呢。但是在山东局势大变的今天,在行军途中接到蔡华泽等人请求的莫茗莫大帅,只淡淡地说了句“你们倒是赶得巧”,然后便指点着他们自己去野外割麦子。
10月底正是收麦子的时候,而由于战乱等因素,野外大片的麦田被扔在那里无人管理。这些粮食浪费了着实可惜,因此,早在十月中旬,正亲率主力大军前往滨州作战的莫茗就下令烟台要塞派出部分士兵及后备军夫,前往登莱青三府清军势力已被扫平的地区收割粮食。当然了,这些粮食不用他们自己收割,他们只需跑到地头上,然后用刀枪胁迫当地的百姓自己收割。
不过东岸人也知道分寸,不会把事情做绝。尤其是在他们有一定基础的登莱二府,收割的粮食他们一般只会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散发给穷苦百姓,让当地已经不多的士绅们哀叹愤怒不已,直骂东岸人是“海寇作风、闯贼余孽”,那什么莫大帅更“不似人主”,因为他居然不善待士绅们,这如何还能争天下?
而在清军势力较为顽固的青州府及济南府,东岸的烟台堡则派了一个营的黑人士兵及两千名朝鲜军夫,在自己控制的几个县如益都、临朐、淄川、长山、新城、高苑等地大规模征发百姓收割小麦。收割完毕的小麦就地晾晒后统一装车到海边运走,这其中东岸人将拿走七成,剩下的才分发给穷苦百姓。至于士绅们。那是一粒粮食也没有。
进入11月后,得知莫大帅在山东“进展神速”,坐镇大后方正在组织转运移民的魏博秋也将周祚鼎率领的4个挺身队中队全派了出去,顺便为正在滨州附近的莫大帅送去最后几船物资和补给。同时也将战利品拉一批回来。毕竟再过大半个月。渤海可能就要封冻了。这个时候还是抓紧时间多运输一些东西的好。
蔡华泽及随他而来的四百名顺军士兵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来到了滨州。滨州的利津、沾化、海丰三县的粮食被莫大帅全“送”给了蔡华泽,毕竟现在东岸的人力几乎已经绷到了极限,烟台堡已经把所有能派出的人都派出去征发人手收割粮食了。就这样还是有大片州县难以顾及到----滨州就是如此。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丢给蔡华泽等人了,他手头有四百人,控制两三个县不成问题,那就让他折腾去吧。能割多少麦子回去是他们自己的本事,反正机会已经给了,随你们自己玩去吧。
至于滨州城,则由周祚鼎带来的五百名东岸军夫控制着,他们就如同在登州、莱州等地做的事情一样,就地征发百姓收割粮食,然后晾干储存起来,等待周祚鼎的运输车队从莫大帅营中返回。
周祚鼎率领的一千名士兵在滨州城征发了数千名夫子,专门为前线转运物资。而他们返回时一般也会带回大量金银、丝帛、书籍、牲畜和俘虏,这些东西将与滨州附近几县收获的粮食一起,被运至正停泊在利津县外海的东岸运输船上,然后运回烟台或济州岛统一储放。
而就在清军收缩战线至济南附近,将济南、青州、莱州、登州四府大量州县遗弃给东岸人的时候,正在青城县驻扎的莫茗此刻也正纠结无比,到底是继续向前逼近济南城呢,还是就此见好就收?在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后,由于大家的分歧比较大,没有得到任何结果的莫茗决定还是继续前进,先看看情况再说。反正清军在山东的兵力损失惨重,一时半会还威胁不到规模已经越来越庞大的东岸军队。
在这样一种思路指导下,东岸数万大军于11月14日克齐东县;17日抵达济阳,经过一夜激战后击败清两千守军,顺利攻克此城。这时候,义军丁明吾部也向西苦战后克复了禹城县,大批榆园军闻讯后赶来与丁明吾汇合,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前往济南走一遭。
而11月18日,鉴于山东越来越严峻的局势,清廷正式下诏:调宜永贵任临清总兵、佟养量任登州总兵,二人各率本部兵马即刻前往济南府,与正兼程北上的沂州总兵牛成虎、已退守济南的滨州海防总兵李率泰一起,接受勒克德浑的统一指挥,协防济南;此外,保定总兵鲁国男、河南总兵高第、河北总兵(指镇守河南省黄河以北三府地区)孔希贵,亦各率本部兵马从速进发,前往东昌府,接受被勒克德浑派遣至此的梅勒章京赖恼指挥,尽速剿灭榆园贼。
为了尽快平定山东局势,清廷此番一下子调遣了七大总兵前往山东,几乎将其北方的机动兵力调集一空。这还不算,据说在京城,济尔哈朗已随时准备统率数万满蒙八旗兵马南下,由黄衣贼的莫大帅突然引爆的山东问题再一次成为了满清朝野的焦点。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来自荷兰的坏消息
“对不起,西里古先生,您不能进入车间。”坐在罗洽港码头酒馆内的餐桌边,来自热那亚的纺织业达人西里古盯着酒杯里的法国白兰地,心中犹自忿忿不平。
他今天早上又一次在试图进入正在兴建的纺织工厂(位于罗洽港兵团堡郊外)时失败了,守卫工厂大门的东岸内务部警察很直白地告诉他,如果他再在附近转悠并企图进入厂区的话,他们就要对尊贵的热那亚客人采取强制措施了。这句话一出,顿时吓得西里古断了窥视这座新纺织工厂的念头。
而这座被命名为罗洽联合纺织厂的东岸国内第三家纺织企业,却恰恰就是有来自热那亚的多利亚家族四分之一投资的工厂。这座工厂主要面向热那亚人的传统客户,如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南德意志、西属美洲等等,重点生产针对不同客户群体的各种花式的纺织品,同时也将在热那亚人的技术援助下(热那亚人提供工艺、东岸人设计机器)生产一些丝织品、丝棉丝麻混纺品,利润率总得来说将大大超过国内另外两家纺织工厂:平安织造厂、大鱼河机器纺织厂。
目前该厂厂址已经选定,就位于罗洽县兵团堡郊外。兵团堡附近有很大一片棉田,面积大概有两万多亩,而邻近的东方县棉农乡的棉花种植面积更是广阔,达到了四万多亩。这两处早在十年前就建立的棉花种植基地如今的棉花产量已经比较稳定了,只可惜质量差了一些,不如西印度群岛、巴西、佛罗里达、佐治亚等地的棉花。只能用来凑合织一些低档的白棉布。若要生产染色布、印花布等高档品。则仍需从加勒比进口。最次也得从巴西进口,不然质量无法保证。
厂址选定、土地平整完毕后,本月(11月)初,一些大型机器便已经先于厂房建设开始安装了----因为厂房盖好后很多机器不便进出或安装----这里便包括很多锅炉、蒸汽机及复杂的传动系统。这些机器全部都由第一机械厂(负责生产设备)和第二机械厂(负责动力及传动设备)共同设计、生产,工人也都是从纺织工业总局全资的平安制造厂及国家参股的大鱼河机器纺织厂抽调,同时一些兵团堡毕业的相关专业的学生也进入了工厂担任中低层管理人员,以确保工厂的稳定。
如今东岸的纺织工业确实是越来越发达了,相关的技术人才也是越来越多。自然科学研究院机械所辖下就有一个技术科专门研究、改进各种纺织机械。该科有一名半路出家的穿越众担任研发主管,拥有包括五名高中生、八名兵团堡相关专业毕业生的雄厚技术力量,常年跟踪两家纺织企业,对生产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随时进行研究、分析,以不断改进生产设备和生产工艺。
该技术科近些年来最重要的改进当属在1645年发明的“集棉器”了。这种发明使得人们在从梳毛机上取下松弛的毛线时更加简便快捷,节省了大量的手工接头工,降低了成本、提高了生产效率,是纺织机械化快速生产中一个极其重要的改进。
此外,第一机械厂在这些年中也没有停步不前。他们通过不断的设计、实践与改进,设计出了拥有更多纱锭的纺纱机;而纺纱机进步了。与其配套的织布机也进行了大量的技术改良,通过更好的传动效率、更高的机器润滑技术等。第一机械厂成功地使得织布机的生产效率也获得了大幅度的提高。
而新近成立的罗洽联合纺织厂,使用的都是最新设备,几乎是东岸纺织行业如今最尖端的技术集合,也是此时世界上最有效率、成本最低的纺织生产线。这样一座先进到极致的工厂,怎么可能允许热那亚人入内观看呢,即便他们拥有该厂四分之一的股权也不可能。因此,只是名义上担任该厂技术顾问的西里古被拒之门外也就不是不可以理解了。
“该死的东岸人,他们早晚会因为对我展现出的粗鲁态度而后悔的。”西里古狠狠地喝了一口白兰地,正准备继续诅咒几句时,只听“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木盆被重重顿在了西里古的面前。
“你要的鲸肉!”一名嘴里嚼着什么的黑人服务员懒懒地说道,说完,拿油乎乎的手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了一把,便施施然地转身离开了。
被吓了一跳的西里古暴怒不已,正想站起来说什么时,只见大门再度被人推开,一名满头红发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一件满是污渍的船长服,肩膀上也有些破损,但被很好地缝补了起来。嗯,看得出来,这位船长的经济状况似乎不是很好。
“库艾特船长,很久没看到你了。”之前正坐在吧台后打盹的酒馆老板此时也醒了过来,只见他挥了挥手,刚才还懒懒散散的黑人服务员立刻恭恭敬敬地给库艾特船长拉开了椅子,并端来了一杯马黛茶。
“是啊,我刚从圣奥古斯丁过来,拉来了一船棉花。”库艾特船长将同样褪色地很严重的帽子扔在了桌上,然后一打响指,朝黑人服务员说道:“老谢,把我存的那半瓶河中大曲拿过来,另外再给我来一份烤羊排、一条腌滑柔鱼,最后再给我上一份蛋炒饭----蛋炒饭可以晚点上。”
“没有鸡蛋了,先生。”姓谢的黑人服务员忠实地回答道,“半个月前我们这里就停供鸡蛋了。如今要想找到鸡蛋,除了农民们的鸡窝以外,就只有陆军部的后勤仓库里才有了。他们最近研究出了一种新军用罐头品种,其中一种重要配料就是鸡蛋,如今市面上的鸡蛋几乎都被他们搜刮光了。”
“那就来个羊肉抓饭吧。”库艾特船长无力地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和酒馆老板聊着天:“圣奥古斯丁的棉花价格暴跌,我在那里只要花九十五比索就购买到一吨上好的长绒棉,真是令人惊讶。听说是西班牙人的那个疯子国王最新下的命令,他禁止所有西属美洲殖民地的商人们向东岸出口任何物资,其中棉花就是一种被三令五申下令禁止的商品。托了西班牙佬的福,这船棉花总算能让我大赚一票了。”
“西班牙人禁止出口棉花到东岸,而无论是英格兰人、荷兰人、瑞典人还是法兰西人,都没有足够的胃口来消化佛罗里达、佐治亚等地的巨量棉花产能,这必然会导致当地棉花大量积压,从而引起价格暴跌。”酒馆老板叹了口气,说道:“损失的是西班牙商人们自己的利益,不过这可能也会让已被逼到绝境中的各国棉纺织业喘一口气。毕竟之前的棉花价格实在是太过疯狂了,技术落后的他们根本无法承担这么高的原料成本。不过既然圣奥古斯丁口岸出口的棉花价格已跌至九十五比索,那么他们现在大量进口然后回去纺纱织布的应该会有一定的赚头的,尤其是那个法兰西的马扎然,连我在东岸都知道这个家伙志在振兴法国纺织业,呵呵,这下让他逮着机会了。”
话说前几年因为东岸人为拔高、操纵棉花价格,使得旧大陆上效仿东岸大力发展纺织业的四个国家(英格兰、瑞典、法国、荷兰)建立的多家纺织工厂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想要进口棉花进行生产吧,那成本又太高,铁定亏损,即便依靠贸易保护能卖出去一些棉布,但也实在没啥赚头,甚至还可能在与廉价的走私棉布进行竞争后被搞垮。不进口棉花进行生产吧,那你建立这些工厂是干嘛的?看着玩的么?大笔投资已经砸下去了,纺织厂里却门可罗雀,这实在不是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
不过现在他们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前些年因为各国多多少少都在扩展自己的纺织产业,因为产生了对原材料的极大需求。然后再加上一些人为因素的影响,棉花价格像坐火箭一样直蹿上填,最高时甚至达到了175元/吨这种对东岸纺织业来说都无甚利润的天价,一些穿越众将早些时候在巴西低价购买的种植园脱手,很是赚了一笔。
旧大陆的第一波发展纺织工业的浪潮被高企的原料价格浇灭后,这才没过两年,棉花价格就陷入了暴跌之中,想必对一些志在振兴国内产业的国家来说,这是天大的福音吧。
“不过我在阿姆斯特丹听到过一个消息,好吧,对你们东岸人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好消息。”库艾特船长坐在了一张桌子边,喝了口马黛茶,然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听说有个来自泽兰省的木匠赢得了三万盾的悬赏,因为他发明了一种新的织布机械,能够使得织布的效率成倍提升,他们好像管这种织布机械叫做‘飞梭织布机’。”
“果然是个坏消息。”还没等酒馆老板说话,坐在一旁的西里古听到这个消息后,脑海里就立刻紧张盘算起了其中的利害得失。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来自荷兰的好消息
西里古匆匆吃完自己的午餐后,立刻离开了酒馆,然后直奔城内的一栋两层砖房,这是纺织工业总局设在罗洽县内的一个办事处。他得去和东岸人的纺织官僚们好好谈一谈,事实上这些年荷兰人的纺织技术一直在进步,他们在这方面投入的资金也越来越大,也许哪一天,他们技术进步的程度便能够逐渐抵消掉东岸人引以为傲“机械化低成本”生产,从而依托他们强大的分销网络将东岸纺织品逐步排挤出西欧或波罗的海等他们的传统市场。
尊贵的多利亚家族刚刚在东岸人身上下了重注,而恰好他们与荷兰人也是几十年的竞争对手,因此西里古非常不希望看到东岸人在这场竞争中落败。所以,他觉得他有必要与东岸人好好聊聊。
不管西里古在想些什么,刚刚经历数月海上跋涉的库艾特船长在吃完午餐后,便立刻跑到罗洽大宗商品市场将棉花进行了交割。库艾特船长带来的都是优质棉花,因此卖出了120元的价格,考虑到如今西班牙比索无可挽回的贬值趋势的话,他的这批棉花每吨净赚40元,毛利率达到了50%。
生意交割完毕后,库艾特船长没有耽搁,直接驾驶着船只离开了罗洽港,然后顺着和缓的海流与乍起的西北风,朝可能是东岸本土最南方领土的青岛港驶去。
11月25日,库艾特船长的“泰瑟尔浅滩”号在蒸汽引水船的指引下缓缓停靠在了指定泊位内。这些泊位都是清理过的港区,水深普遍在8米左右。能够停泊深吃水的大型船只。在从自己的座船上下来时。库艾特船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艘冒着黑烟的引水船。
现在在荷兰和法国。关于新大陆的东岸人有一种能够吞吐黑烟的神奇船只的传闻越来越甚嚣尘上。在这些传闻中,虽然总是穿插着大量荒诞不经或者异想天开的情节,但也有一些关于这些船只的公认事实。那就是这种船只的航速很快,另外这种船只在洋流、风向都不利的时候也能缓慢地做一些机动动作,进出港也极为方便;最后就是这种船只上的操帆水手很少,也许他们使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曾经有一名从东岸经巴西溜回欧洲的意大利人说,这种船能够这么神奇也许和东岸人提水站里使用的一种巨大的“魔鬼机器”有关。那种机器能够产生极大的力量,驱动非常复杂的系统运转从而为东岸人服务。这一定和他们信奉的异教邪神有关。
虽然他的话被大部分人付之一笑,不过一些头脑敏锐的学者却对此非常感兴趣,他们并不认为这和神或者魔鬼相关,这多半是由于东岸人掌握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技术。因此,他们开始自己尝试着破解这种技术,因为他们下意识地认为,一旦这种技术被他们所掌握,那么也许一个伟大的时代将呈现在他们面前。
库艾特船长当然没这些学者们的灵敏嗅觉,他只是对那种不需要风帆便能自如行驶的小引水船感到好奇而已。登上码头后,库艾特船长在纠结了一番后。先去青岛商业清算银行开设了一个经常账户,然后往里面存入了零散的两千多比索的银币----目前这家银行不但推出外汇交易服务。同时也吸纳外币存款。
将手头的零散银币存进账户后,库艾特船长松了口气,这是他的退路。万一以后再遭遇船只沉没之类的惨剧,他还不至于一无所有----前提是他还活着。除了这些零散银币外,库艾特船长手里还有出售棉花所得的一万多银元的现金,如今的青岛港已经不接受现金交易了,在这个地方,只有以马克或圆计价的商业票据才能够进行流通,除此之外的各国货币都必须先进行兑换,不然根本无法进行交易。
马克和圆的地盘泾渭分明,其中马克用于与热那亚人的大宗贸易结算,圆则针对前来青岛港进行交易的小散户船长。库艾特船长没有犹豫,直接将手头的银元直接换成了青岛商业银行发行的以金圆计价的承兑汇票,然后将这些崭新的票据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让他照单去购买货物。至于他本人嘛,自然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个小时后。已经换了一套新衣服的库艾特船长出现在了位于大青岛河(潘塔诺索河)畔的一栋别墅内,而出门迎接他的则是东岸外交方面的退休元老高摩。高摩对于再次见到库艾特船长这个老朋友也非常高兴,毕竟当初是库艾特船长第一个前来东岸交易,这是两人认识的契机。没想到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物是人非,两人的境遇和地位也有了天壤之别。
看得出来高摩对见到老朋友非常高兴,他特地让自己的大儿子高文刚给两人端来了温热的阿比西尼亚咖啡。刚刚从兵团堡毕业的高文刚今年才16岁,给两人端完饮料后便悄然离开了会客室,然后静静坐在门口,拿起本法语书籍翻看了起来。
“尊贵的高,我给你带来了来自巴伊亚的问候。”库艾特船长只轻轻啜了一口苦涩的咖啡后,便从包里取出了一封信件,然后递给高摩。
“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外交信件?”高摩将信拿到手里后有些意外,“这种信件真的适合给我看吗?难道不是应该由贵公司的代表正式呈递给我国外交部门吗?我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卸任公职了,如今并不参与国家的外交决策,我想这封信并不适合交给我看。”
高摩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却并没有将这封信再度交回到库艾特船长的手里,因为他知道对方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果然,只见库艾特船长看着高摩,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用坚决的语气说道:“这是西印度公司的哈梅尔先生写给您的私人信件,他在将信交给我之前,曾经告诉我他在信里将会和您交流一些关于巴西局势的看法,同时还有一些关于贸易合作方面的探讨。他说这些仅仅是私人性质的,并不会影响到我们双方目前已经达成的协议。”
听到库艾特船长这么说,高摩有些会意,只见他将信封拆开后取出信纸便阅读了起来。信的内容用法语写就,字体很漂亮,高摩看得也不甚吃力,因此他很快便看完了。
看完后他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沉吟着陷入了沉思,库艾特船长也不催促,只是端坐在那里喝着咖啡,反正他的任务就是送信,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高摩之所以陷入沉思,主要还是在于西班牙人所写信件里面的内容。西印度公司的总督亨德里克.哈梅尔先生在信里询问,东岸人在巴西战局上维持了将近十年之久的中立政策(事实上是偏向葡萄牙人)是否有所改变?
这句话粗听起来只是在试探东岸的外交政策,但实际上如果你结合当前荷兰西印度公司所面临的严峻局势来看,这更多的是在委婉地请求东岸人向荷兰人出售武器。至于荷兰人为何低声下气地向东岸人请求出售武器,这实在是因为他们从欧洲万里迢迢购买武器太贵了,而且数量、质量也不能保证,另外就是他们的运输船在途经葡萄牙沿海时还很容易受到攻击,很多物资白白倾覆在了海里。
如果东岸人能够就近向他们出售武器及其他战争物资的话,那么西印度公司至少能够省下一半的钱----这个数目大约在20-30万盾(不到十万元)。你可别小看这个数目,这个数字对如今已经陷入巨大财政危机中的西印度公司来说真不是个小数目。
该公司的前任总督莫里斯在任的时候,在巴西先是因为大力移民(从荷兰本土及德意志)花了不少钱;然后又从旧大陆请来了大量的艺术家、建筑家为累西腓、奥林达等城市设计各种建筑,这又花了大量的钱;最后是这厮也是个战争狂,不断在加勒比海、几内亚湾、西非刚果等地袭击葡萄牙人甚至英国人,这里面花的钱更是海了去了。
这么七搞八搞下来,等到他卸任的时候,西印度公司已经陷入了巨大的财政危机之中。在今年年中的时候,部分东印度公司合伙人出身的股东们提出,由财务状况良好的东印度公司注资150万盾,以解决西印度公司由于摊子铺得过大而面临的财政困难,前提是公司其他股东们放弃部分自己的权益。
这个明显意在争夺公司主导权的提议立刻引爆了整个董事会。由于近一两年代理了大量东岸商品在美洲及旧大陆的销售权,西印度公司的财政状况不像历史上那么窘迫,因此其他股东们联合起来否决了由东印度公司进行注资的提议。
但拒绝东印度公司的注资提议很简单,不过如何解决财政困难就不简单了。现在的西印度公司在北美、加勒比、南美、西非拥有广阔的殖民地,此外他们还拥有一支舰队经常跨越麦哲伦海峡前往太平洋袭击西班牙人的船只,要维持这么大的摊子每日里的花费可不是个小数。因此,在还看不到经营方面出现任何起色的情况下,节省开支自然是最重要的了,而这也是他们找上东岸人的原因之一。
第三百九十四章 巴西局势再平衡
“哈梅尔先生的特使在哪里?”看完了信里的内容,高摩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地问道。
“哈梅尔先生的特使在我的船上。出发前哈梅尔阁下便叮嘱过我,如果您看过信件后并没有询问威廉联络官的任何事情,那么威廉联络官将原路返回累西腓;反之如果您决定与威廉联络官进行一番妥善的商谈,那么我将会把他引荐给您。”库艾特船长直视着高摩的眼睛,很直白地说道。
“你错了,我的朋友。”高摩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后,才说道:“事实上并不是我要见哈梅尔先生的特使,我并不准备见他,因为我此刻并不是我们国家正式的外交工作人员。哈梅尔先生可以私下里与我交流对一些国际局势的看法,但如果要将这种交流进一步升华到具体合作的层次,这还是需要专业的政府人士来处理。这样吧,我会将威廉联络官引荐给我的学生----目前他正担任我国外交部美洲处副处长,有什么事情还是由他们具体商谈比较好,我就不搀和了。”
库艾特船长点了点头,高摩在东岸外交界绝对是一个前辈级人物,精通英语、法语,后来又自学了葡萄牙语、西班牙语的他学生遍布整个外交界、贸易界甚至情报界。如今他虽然碍于规章制度已经退出了政治前台,但刚刚年满五十岁的他又岂能安心地坐在家里看书钓鱼打牌虚耗时间?
别的不说,当初很多穿越众前往巴西购买棉花种植园的时候就靠了高摩从中穿针引线,不然巴西人还不见得会出售种植园给东岸人;后来东岸人在但泽、立窝尼亚两地开设商馆和银行网点。更是托了高摩在汉萨同盟内的老关系帮忙。不然此时根本没那么容易。所以说。高摩这个外交前辈虽然退休在家,但由于其交游广阔、关系众多,因此能量和影响力还是非常之大的。
所以说,荷兰西印度公司总督哈梅尔先通过库艾特船长的渠道私下里接触高摩,然后试探出东岸人的想法,未尝不是一件明智之举。因为他们如果贸贸然直接找上东岸的外交部门商谈,那么一旦出现什么波折的话可就没有转圜余地了,这必将极大的损坏双方之间的关系。特别是西印度公司内的那些意欲争夺主导权的股东们。他们此刻正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寻找着代表现有董事会利益的哈梅尔总督等人的错误,以便随时发难。
但现在通过私下里的渠道交流就没那么麻烦了。因为如果东岸人拒绝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请求或者他们干脆对稳定巴西局势没什么兴趣的话,那么威廉联络官大可以再次回到累西腓,双方之间并没有正式接触,自然也谈不上损坏什么双边关系。而如果东岸人愿意与威廉联络官进行一番商谈,那么事情显然有门,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对目前巴西一边倒的局势也不是很满意,这样一来双方便具备了谈判的基础。
“巴西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我是指你们西印度公司的情况?很糟糕吗?”高摩这时候又随意地问道,显然他也对如今巴西战场上发生的一些重大变化有所耳闻,但他显然更想听听来自库艾特船长的第一手情报。
“很糟糕。”库艾特船长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说道:“葡萄牙人刚刚取得了对西班牙人两次伟大的胜利,西班牙人损失惨重。大量精锐陆军被歼灭在西部地区。现在在伊比利亚半岛,葡萄牙军队甚至已经攻入了西班牙境内,西班牙人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葡萄牙人的国王觉得他已经可以将部分精力转向新大陆的巴西了。之前他的殖民地军队在西印度公司的频频打击下连战连败,丢失了大片领土,但是现在他想改变这种局面,因此他在今年从本土调集了相当数量的援军来到巴西,此外他还在德意志与苏格兰招募了为数不少的雇佣军为他效力。这样一来,西印度公司的压力顿时就空前大了起来,并且已经在最近几次战斗中受到了一些损失。”
其实库艾特船长这么说真的是极大照顾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脸面了。因为事实上荷兰人被新近得到增援的葡萄牙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几次上规模的战役均受到了惨败,并且损失了大量的人员与兵器。目前,荷兰军队基本上已经退缩到了累西腓等一些大中城市内,野外的地盘大量丢失,尤其是那些富有经济价值的棉花、烟草或甘蔗种植园,现在已经有相当数量丢到了葡萄牙人手里。此外,巴西东北部的糖业巨头维埃拉也公开指责荷兰人的某些殖民政策不妥当,这令一些嗅觉敏锐的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政治气味。
听到库艾特船长这么说,高摩只觉得一阵恍惚。曾几何时,当东岸共和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交恶时,执委会的一干大员们曾经还将支援巴西的葡萄牙殖民者对抗荷兰侵略者作为一大筹码来使用。当时陆军部甚至已经认真考虑了派遣部分陆军前往巴西境内作战的可行性,而且当时巴西人确实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只不过出于种种顾虑,东岸人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介入巴西局势的做法,转而通过出售比欧洲廉价得多的战争物资给葡萄牙人的方式,间接参与了这场旨在争夺富饶巴西的殖民战争。
但是现在局势明显反转了过来。十年前也许葡萄牙人是弱势的一方,东岸人通过多种方式向他们输血,而葡萄牙人也通过出口各种物资、提供低息甚至无息贷款的方式回馈东岸人,双方一时间合作得非常顺畅。但是到了1647年底的今天,军队实力大大加强的葡萄牙人已经逐渐夺回了战场上的主动权,这个时候该如何抉择可就非常考验东岸执政者的魄力了。
按照东岸执政者们信奉的地缘政治理论来说,东岸人肯定是不希望在自己国家的北方出现一个强大的统一国家的,哪怕这个国家目前还不存在,仅仅只是另外一个国家的殖民地,但东岸人依然不愿意看到巴西这片辽阔的土地被控制在一个国家手里。虽然这个国家现在看起来与东岸关系不错,似乎是难得的对东岸展现出善意的天主国家,但从国家与民族的长远利益来看,纵容葡萄牙独吞巴西依然是一件不可容忍的事情。
因此,高摩在细细思考了一番后,便决定将荷兰西印度公司派来的使者引荐给政府的外交部门。北方邻国的军队实力大大增强,这值得政府提高警惕,荷兰西印度公司目前已显露出了明显的颓势,巴西原本平衡的战局已被打破,这个时候急需进行再平衡。
“我立刻安排威廉联络官前往首都。”高摩没有让库艾特船长等太久,很快他便在船长期盼的眼神中做出了决定。
12月1日,荷兰西印度公司特使威廉抵达东方港,正式以外交使者身份与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美洲处的官员们进行了一番秘密磋商。荷兰人为了挽回巴西局势,决定向东岸人开放之前一直由他们把持着的西非、北美和加勒比市场,允许东岸人将非荷兰西印度公司代理的商品出售到这些地区;其次,他们允许东岸人将通过荷兰西印度公司出口至美洲、非洲和欧洲的部分商品如钢条等的配额大幅度提高----这实际上也是在挽救西印度公司自己的财政;最后,他们将仿效荷兰东印度公司,全面开放他们位于西非、加勒比、巴西、北美等殖民地的港口和城市,允许东岸船只自由停泊、自由补给----当然东岸也将开放自己的海外殖民地港口给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船只。
荷兰人拿出的东西虽然不是很令人满意,但本着平衡巴西局势的目的,东岸外交部门的官员们在上级的授意下依然释放了极大的善意。首先,他们同意加大对荷兰西印度公司垄断代理的十多种商品的供给配额----事实上他们巴不得这样做呢,之前因为一些西印度公司股东们的反对,这事一直没成,每年棉布、钢条、皮革等商品的数量都有严格的限制。
其次,东岸共和国政府决定将因为战争而大量生产存放起来的军械以优惠价格出售给西印度公司,荷兰人甚至可以延迟付款。这些东西计有32-丙型燧发步枪二千五百枝、8磅以下各型野战步兵炮16门、军刀三千把、铠甲两百副,此外还有大量备用弹药、零部件和止血绷带等零碎小玩意儿,几乎可以武装两三个西班牙步兵团了。
而谈到最后,东岸人还拒绝了荷兰人提出的雇佣东岸军队前往累西腓等地作战的请求。开什么玩笑,躲在幕后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平衡局势是一回事,但自己操刀子亲自上阵搏杀则是另一回事。那样就和葡萄牙人彻底撕破脸了,在与西班牙人的漫长战争尚未结束的时候,这样做显然是极其不明智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挖掘根基(一)
逐渐进入盛夏的拉普拉塔地区是美丽的。
尤其是在富饶的巴拉那河两岸,清澈甘甜的潺潺流水、散发着淡淡芬芳气息的野花、安详享受着午后阳光的野牛,以及隐约飘散在风中的高乔人古老的歌谣,无一不在向人们讲述着这是一片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富饶之地。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特别是在那些西班牙白人居民们的眼里,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令人憎厌!他们再也无法在某个下午悠闲地躺在自己的葡萄园内,轻啜着甘甜的美酒,美美地睡上一个午觉;他们也无法再在某个晴朗的好天气,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出外游猎,然后与女士和孩子们一起举行一个烧烤大会;他们更是无法在趾高气昂地站在那些卑贱的克兰迪人、梅斯蒂索人、高乔人的面前,看着他们恭敬讨好的面容,享受着作为上等人的无上荣光。
这一切如今都结束了,因为战争,该死的第二次拉普拉塔战争!
廖逍遥骑着马经过一片还残留着些许余烬的失火房屋旁,久久注视无语。门前躺着一具满脸血污的尸体,看样子似乎是一名西班牙白人,他的胸口中了一矛,脖子和大腿上也有被金属刀具砍斫的伤口。他死了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地面上的血液已经凝固。
在被烧毁的房子内部,一名西班牙白人女子浑身**地死在床上,而在床下,还躺着两名被砍去首级的小孩,看样子是这家人的儿女。家里值钱的财物几乎被一扫而空。就连衣柜、椅子等便于搬走的家具也不见了。真真说得上是家徒四壁。
“是七名克兰迪人干的。他们以前是这家人的奴隶,饱受虐待。后来被我军宣布自由后他们参加了我军的运输队,为前线承担运输任务。上个月的时候他们携带军械(长矛、军刀)偷偷离队,然后潜回布宜诺斯艾利斯谋杀了这一家西班牙居民,现已被我部捕获,收押在集中营内。”宪兵队少尉郭普夏朝到郊区整肃治安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警备司令廖逍遥汇报道。
他有些汗颜,最近郊外出现了大量恶性治安案件,罪犯几乎清一色的都是翻身克兰迪奴隶。这些克兰迪奴隶对西班牙殖民者怀有刻骨的仇恨。因此在被东岸人释放成为自由人后,他们往往依靠着自己的数量优势频频袭击西班牙白人殖民者,制造出了大量耸人听闻的治安案件。盗窃、谋杀、抢劫、强奸、纵火、灭门等等,没有这帮克兰迪人做不出的事情,西班牙白人居民们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新的征服者似乎对他们很有意见,将藏在民间的枪支都收缴了上去,但又不对他们提供充足的保护,这使得这些西班牙居民在面对复仇的克兰迪人时显得是那样的脆弱,大量白人居民死伤在一**的刑事案件之中。
平心而论。东岸人一开始确实是对克兰迪人的复仇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这些克兰迪人就完全失控了,他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连东岸人的运输队都敢进行袭击。意识到问题严重的廖逍遥立刻下令学兵团36团及驻扎在附近的西湖县民兵大队出击,镇压那些为非作歹的土著。
不过,这个时候暴乱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拉普拉塔地区,东岸士兵们只能维持住营地附近的治安,兵力不足的他们对深入草原的远方地带则无能为力。面对这样的局面,廖逍遥也无可奈何,能保城镇地区的秩序已经不错了,至于那些乡下的庄园和农场,哪顾得了许多。那里可能经常会发生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比如眼下这个被灭门的西班牙定居者全家就是了。
“集中营里现在简直是人满为患!”廖逍遥在案发现场转了两圈后,便失去了兴趣,然后询问起了郭普夏:“我记得那里已经塞了不下两千人了吧?”
“截止昨天,集中营内共有囚犯2088人,其中西班牙人291人,克兰迪人1797人。”郭普夏立刻回答道。
“给他们收拾收拾,过两天就有船只过来,全他妈拉殖民地去。尤其是那些克兰迪人,重点发往新华夏岛,那里的建设需要大量的人手。尤其是塔城煤矿和几家新建立的大型国营种植园、伐木场、农场,需要的人手不是一般得多,正好全发过去进行劳动改造。至于那些被克兰迪乱民驱赶到各城镇内躲避的西班牙白人居民,也不能白养着他们,全部发去南非和澳洲。他们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不信他们不愿意去。”廖逍遥冷漠地说道。
这些人去了海外殖民地是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那些西班牙人还好说,因为算是变相移民过去的,有自由身份,生活虽然艰难,但还不至于太差。但是对于那些克兰迪原住民来说,日子可就要艰难坎坷许多了。
东岸人对待土著原住民的态度无疑是极为凶残和不人道的。历史上西方人对殖民地的原住民可能还会留他们一条性命,因为他们追求的多半是商业利益,不过对于东岸人来说,他们对殖民地的唯一追求就是土地和资源,对于原住民的态度极为残酷,基本上不是杀就是流放,可以说东岸人是最凶残、最不受野蛮人欢迎的殖民者。所以,对于克兰迪人,廖逍遥等人的态度与对瓜拉尼人、查鲁亚人是一致的,那就是杀!杀不干净的便流放到海外!
考虑到现在东岸人是以解放者的姿态出现在拉普拉塔的,对于随便屠杀克兰迪人有诸多不便,因此他们只能找由头拘捕一些犯事的克兰迪人,然后将其统一押送上前往海外的运输船,把这些囚犯流放到海外殖民地去自生自灭。
设立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外的第一集中营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的。该集中营被关押了大批犯过事的罪犯----显而易见其中也有很多无辜的人,不过谁关心呢,这些罪犯中有的可能只是犯了如盗窃一只鸡之类的轻微罪行,有的可能就是连环杀人犯,但在执行军管的拉普拉塔地区,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流放。
当然了,流放也分三六九等。比如罪行较轻、对东岸共和国没有太多敌意的就被流放到条件相对较好的南非河中地区种地;罪行稍微严重一些且对东岸共和国敌意不大的人则被流放到澳洲两个定居点,这两地虽然土地贫瘠,商业也不繁荣,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渔业、矿产资源,但在那里放放牧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过下去;最后剩下的那些人自然都是罪大恶极、或者对东岸共和国怀有巨大敌意的顽固分子了,对于这些人,宪兵队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发配到了令人谈之色变的新华夏岛。塔城港、新华港、圣玛丽岛上的种植园、矿场和伐木场将是他们余生的归宿所在。他们将在瘴疫横行的热带蛮荒地区,用自己的生命为华夏东岸共和国开拓热带国土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
“已经有很多西班牙人表示愿意前往海外殖民地了。”宪兵少尉郭普夏闻言回答道,“自从本月(12月)开始登记志愿前往海外的西班牙居民以来,已经有129户计577名西班牙居民前来登记。这批人本土表示不方便接受,因此已经全部被安排至南非高达乡(原高达堡)一带屯田耕种。此外,少数厌倦了混乱局势的克兰迪人----大概不到一百人----也将被分配到南非河中镇,他们将在那里从事自己的老本行----放牧。准确地说放牧国营牧场里的绵羊,等三年期满后才会给他们正式分配五亩土地。”
其实这五百多名西班牙居民大部分都不是狭义上的西班牙白人,他们多半都是些来自那不勒斯、奥地利、西西里、匈牙利、波西米亚的居民,此外还有极少数来自加泰罗尼亚的白人。这些人对西班牙王国的认同度不高,且基本上也都是近十年内被西班牙国王弄来拉普拉塔的新移民,此刻他们面对当地混乱的局势和白人危险的处境,一个个顿时接受了东岸人要他们到南非定居的条件。毕竟那里的生活听说很安定,野蛮人被文明人打得节节败退,自身及家人的人身安全看起来还是有保障的。
“继续加强宣传。”廖逍遥听后笑了笑,说道:“比如关于此类案件就可以好好宣传宣传嘛,这可以让那些西班牙白人居民以及部分不愿折腾的克兰迪人认识到自己是不安全的,他们需要前往更安全的地方。记住了,我们现在所在的一切都是在挖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的根基,同时顺便壮大我们自身的实力。即便将来出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要将拉普拉塔还给西班牙人,我们也要确保西班牙人得到的是一片白地。他们要想恢复这里以遏制我们,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时间和多少金钱了,我真的很怀疑到时候西班牙人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第三百九十六章 挖掘根基(二)
1647年12月12日,圣菲港。
两名马来水手沉默地将一箱箱罐头运上了岸,正在码头上休整的一些第6连的士兵们顿时围了上来。
“草,又是老腌肉罐头,老子要吃菠菜鳕鱼罐头。”一名陆军上等兵在码头上直接开骂了起来,他的嘴角有几个水泡,看起来内火比较旺。看得出来,在前线打仗也不容易,精神压力大、环境条件恶劣、伙食极其一般甚至可以说不好,这着急上火也确实属正常。
“上次那种带着大葱和酱料的鲸肉罐头还不错,这次怎么没有了?”一名下士抱着双臂,站在人群中直往前瞅,“是不是让那帮白衬衫给贪污了?他妈的,他们就知道躲在后方扯我们后腿。”
“咦,多了黄桃罐头啊,还不错。”一名明显是刚入伍的补充兵欣喜地说道:“还有黄豆牛肉,不错,又有口福了。”
文图拉船长翘着二郎腿坐在甲板上,一边惬意地喝着马黛茶,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岸上这批轮休的东岸士兵。他们都是好小伙子,为国家争夺阳光下的土地已无怨无悔地在外征战了一年多。在这一年多中,家里的麦子种了又收收了又种,孩子也整整大了一岁,家乡的风貌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如今他只希望这些小伙子们都能够安全地带着自己得战利品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
远处的战场上仍在响起沉闷的炮声。那多半是东岸人的火炮,因为他们的对手西班牙人的火炮损失惨重,根本补给不上。目前仅剩下刚运来的两三门在装装门面了。双方在圣菲这座交通要地的攻防战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西班牙人在此地的兵力也陆续增加到了三千五百余人(两千克兰迪人+一千五百利马军团士兵)。而东岸的防守兵力则包括两个步兵连、两个炮兵连、四个骑兵连、一个民兵大队及部分高乔义勇军,总兵力约两千五百多。
目前除了骑兵部队已全部撒出去镇压克兰迪乱军、维持城市及近郊安全外,其余步兵、炮兵全部部署在城内外,与西班牙人进行着越来越无聊的攻防战。西班牙人在城外攻不进来,东岸人暂时也缺乏足够的优势兵力将西班牙人推回去。
不过负责圣菲战区的江志清上尉并不着急,时间站在东岸人这一边,他们背靠巴拉那河码头,运输补给较为方便----好吧。因为近期大量船只被抽调回国,物资运输不如以前那么方便了----比起西班牙人纯靠骡马从科尔多瓦运输大量补给实在是省力多了。要不是西班牙人在科尔多瓦、土库曼、胡胡伊等地有上十万名克兰迪奴隶役使,以及北方的巴拉圭地区不时抢运一些救急物资给他们的话,这三四千名西班牙士兵根本无法坚持到现在,早被漫长的补给线给拖死了。
江志清最近看到进攻圣菲的西班牙人疫病横行、补给不便后,就已经动了彻底击溃圣菲城外这股西班牙人的心思,只不过这还要等解散回本土休整兼干农活的两个民兵大队二度集结完毕后才有可能。到了那时候,东岸人将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而西班牙人又被长期劳而无功的攻防战和各种流行病搞得精疲力竭,当能一鼓击溃。直接挺向科尔多瓦。
不过现在没法反攻西班牙人,可不代表他们没事情可做。这不。就在文图拉船长自在地喝着马黛茶的时候,一群从国内征发来的军夫们将一群哞哞直叫的黑牛赶了过来。这些牛都是在附近村落里搜罗到的,他们原本的主人不堪暴乱的克兰迪人骚扰,要么举家逃往拉普拉塔西部地区,要么跑到东岸人这里登记要求前往海外发展。他们已经受够了这里混乱的局势和无尽的杀戮,他们只想到一处有着肥沃土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哪怕为此从零开始也在所不惜。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相当多的牲畜是来自于被枪决的西班牙“间谍”的敌产。西班牙人与东岸人为了争夺圣菲这座沟通内外的枢纽中心,已经投入了数千兵力进行了为期半年的一系列战役。而圣菲城内原本是有相当数量的西班牙白人居民的,这些人里面自然有很多或因为宗教因素、或因为东岸人的横征暴敛而与西班牙军队暗通款曲的人,这些被发现后的下场可想而知。江志清上尉下令将其中罪大恶极的十余人即刻枪决,其他人则全部送回本土,有的人将会在长山铁矿苦役营内度过悲惨的一生,有的人则会在平安县医学研究所内充当人体试验的材料。
黑牛运到码头上后,将由一些内河小汽船将这些牲畜一一摆渡到萨拉多河南岸,然后由已经先行出发前往那里的军夫们将牛群一路向南驱赶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他们的安全由临时抽调的部分骑兵部队负责。
这些黑牛被赶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后,一般还要将养个两三月,因为这些经过长途跋涉的牛此刻多半都已经瘦骨嶙峋了,不经过充分的营养补充根本没法再度前行。养肥的牛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再度装船运到对岸的商城港(科洛尼亚),然后继续由牧牛人驱赶回本土各乡镇进行销售----廉价牛可一直都是政府承诺给农民们的战争红利之一。
据保守估计,华夏东岸共和国去年播种的七十万亩麦田按照三茬轮作制度计算的话,共需要约28-30万头成年牛提供粪肥,不然小麦亩产根本别想达到120斤以上的水准,如果经营不善的话甚至可能连一百斤都达不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而现在国内一共才多少头牛呢?11万余头!这个数字还是经过前一阵子从拉普拉塔疯抢了6万多头牛回来后才达到的数据,搁以前甚至连这一半都达不到,这也就难怪东岸小麦平均亩产只有七八十斤了,实在是肥料太少、地力不够啊。别看东岸气候不错、降水丰富,土地也非常肥沃,但能量是守恒的,地里就那么多养分,你种一茬粮食便少一点。如果不给土地时时补充养分,那么产量逐年下降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所以说,拉普拉塔地区那数量庞大的牛群才是东岸人最看中的财物之一,因为这是实现东岸农业“现代化”必不可少的一环。随着东岸土地开垦面积的逐年扩大,其对牲畜的需求量也在快速增加,这几十万头牛的缺口在平时可不好解决,因为即便你能拿出巨资(可能需要500-1000万元)来购牛,西班牙人也不见得会卖给你。就算卖给你的多半也是骟过的阉牛,因为他们很难坐视同样拥有大片草原的东岸人也将畜牧业快速发展起来。
不过现在是战争期间,这个问题就好解决多了。比如目前东岸人有意无意在做的事情就是了,即通过纵容恢复自由的克兰迪奴隶对西班牙奴隶主的报复行为,而将大量原本属于西班牙殖民者的财产低价收购过来,或者有时候还能白捡过来----因为有些奴隶主很不幸全家灭门了。
原来与东岸人保持了密切商业联系的多个拉普拉塔家族就是如此。除了以罗德里格斯家族为首的**个大商人、农场主、牧场主们实力雄厚,养有一定数量的私兵能够自保外,其他那些势单力薄的西班牙小商人、小牧场主们就倒了血霉了。别的地方不知道,圣菲城(包括郊区)在本月前半个月内,就有49名西班牙白人农场、牧场经营者遭到谋杀。东岸圣菲战区总司令江志清上尉虽然很快就派人将一批在牲畜市场上公开出售赃物(牛)的愚蠢的克兰迪罪犯擒获,但死掉的西班牙人又不能复活,这些“无主之物”很自然地就成了东岸人自己的财产。
除了牛之外,东岸人也在想尽办法挖掘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的统治根基。比如他们在西班牙人的小麦田里种上了大量牧草,以供应随军的马匹或过路的牛群;比如他们将适合造船的大型硬木全部砍伐走运回国内,以免将来为西班牙人所用;比如他们明里暗里用尽一切手段让拉普拉塔的白人殖民者持续流失----无论是前往东岸的海外殖民地还是滚回拉普拉塔西半部,总之不要出现在巴拉那河流域就行了。
相信等到战争结束后,西班牙人在整个拉普拉塔的殖民努力将倒退十年乃至几十年。白人殖民者数量锐减、土地荒芜、治安环境恶化以及殖民设施遭到损坏,这些无疑将长期困扰着志在重建拉普拉塔殖民地的西班牙官员们。到时候若是需要将拉普拉塔恢复到以往繁盛的局面----至少能够支持西班牙王国在此地部署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部队,恐怕需要西班牙人的国王从本土移民个两三万人,同时花费数百万比索的前期投资来进行长达五到十年的艰辛建设,但这可能吗?
西班牙人拉普拉塔的根基一旦被东岸人掘掉,多半便永无再复原的机会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挖掘根基(三)
在东方港盘桓了一阵子,并会见了多名东岸共和国的中高级官员后,20日,来自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威廉联络官乘坐库艾特船长的“泰瑟尔浅滩”号三桅盖伦船,满载东岸小麦、皮具和棉布,离开了青岛港港口,转向东南朝南非驶去。
他们将在东岸的河中港停留补给,然后向北经荷兰西非殖民地返回累西腓。之所以绕了一圈这么走,主要还是在于这个季节从南美大陆南端向北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从巴西圣维森特到东岸平安港之间以东洋面捕捉西风向东至西非,但这显然不是很安全,毕竟那里是葡萄牙船只惯常活动的区域;另外则是从布宜诺斯艾利斯东南洋面捕捉因夏季太阳直射点南移后形成的西风区域,然后跨海前往南非,再顺洋流至几内亚湾,然后返回累西腓。这条路线上还有多个港口与城市存在,顺便做一番贸易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威廉联络官走后没多久,25日,已经快一年没出现在东岸的布兰科.索萨.德.阿尔梅达乘坐一艘快船抵达了东方港,然后迅速请求接见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部长许信,并于第二天就获得了许信的召见。
“你们不能这样做!”布兰科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荷兰人都是背信弃义、只认得钱的婊子,他们到现在还在向秘鲁的西班牙人走私各种商品。每年从加的斯或塞维利亚出航的西班牙船队中,其实有五分之一是荷兰船只,他们满载机器、军火、布匹和各种奢侈品。前往巴拿马出售。不然你以为西班牙人单凭殖民地自身的努力。怎么就能够和你们打这么长时间的战争?这一切都是荷兰人在后面捣鬼!”
“所以呢?”许信伸手请情绪略有些激动的布兰科坐下。然后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了个烟斗,而他得秘书此时也正襟危坐在他身后,摊开笔记本开始记录双方谈话。
事实上许信对布兰科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有些惊讶。要知道,荷兰西印度公司联络官来到东岸的时间不过才区区一个月,这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巴西圣维森特,这阿尔梅达家族的消息可够灵通的,肯定有东岸内部人员给他们透露了消息。
“荷兰人也是你们的敌人!你们出售给他们的每一枝火枪都可能会流到西班牙人手里!所以你们应该禁止出售武器给荷兰人,这很明显是资敌!”布兰科的情绪仍然有些激动。只见他双手不断比划着各种姿势,意图加强自己的说服力。
“你们去年从本土调集了两千名陆军,其中四百人被部署到了热拉尔山脉以北地区,到了下半年,有两百名来自苏格兰高地的雇佣军也被部署到了那里。他们装备有燧发火枪与大炮,战斗力也还不错,并且似乎有不少战争经验。”许信没有理会激动的布兰科,在吐出了一口乳白色的烟圈后,他又舒服地靠坐在新华夏紫檀木制作的太师椅上,继续说道:“为什么在那里部署这么多兵力?你们前线不是正在进行战争么。为何还将数百名富有经验的宝贵士兵部署在如此靠近我们的地方?你们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们么?”
许信说的话让布兰科一窒。这话可不好回答,因为葡萄牙人将几百名陆军部署到热拉尔山脉以北地区。显然是受了东岸人近两年来不断将北方边境线向北延伸的刺激,这些人很明显是准备占据高原的南沿,以居高临下之势阻止东岸人继续北进的。但这话不能照实说啊,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这些年来东岸人一直坚称按照1633年与西班牙签订的《罗洽合约》,他们对整个热拉尔山脉享有主权。但葡萄牙人拒不承认西班牙签订的条约,他们认为按照西班牙、葡萄牙合并时的协议,双方的海外殖民地维持现状,即西班牙王国无权处置原葡萄牙的殖民地,因此《罗洽合约》中关于华夏东岸共和国北方边境“最远不得越过热拉尔山脉”的条款是无效的。葡萄牙人在1640年以前就一直向东岸抗议热拉尔山脉是葡萄牙的,东岸人频繁进行的勘探活动已经严重侵犯了他们的权益;而等到1640年葡萄牙事实上独立后,他们更是开始筹划在热拉尔山脉地区设立城镇定居点,以把这个深入巴西高原的前哨地区牢牢把持在自己手里,将东岸人觊觎巴西高原的黑手推回去。
不过布兰科也不傻,你这时候如果说实话岂不是火上浇油么?东岸与葡萄牙双方已经就热拉尔山脉的归属问题举行过六次正式谈判了,但每次都无果而终,目前这块双方的争议地区依然由葡萄牙实际控制着,也一直是葡萄牙的一块心病----特别是在他们与荷兰的战争持续进行的时候。
“巴拉圭地区的瓜拉尼人经常非法进入我国境内,他们盗走我们的牲畜,损坏我们的庄稼,袭击我们的人民。我们必须对此做出防范,因为我们不想让自己的子民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布兰科开始睁着眼说瞎话,“还有就是,与巴拉圭交界处的走私贸易近些年开始盛行了起来,我们必须在这里部署足够的人手以打击那些全副武装的走私商队,保护我国正规商人的经济利益。”
许信赞许地看了一眼布兰科,似乎为他“专业的外交素质”而感到惊讶。
“说到走私贸易,据我国陆军从前线反馈回来的信息表明,贵国的一些走私商人在充当巴拉圭的西班牙守军武器供应商的角色,同时他们还提供其他各种军用物资,这已经对贵我两国的关系造成了一定的损坏。难道贵国就不想办法禁绝一下这种走私贸易吗,难道贵我两国的关系还比不上这些商业上的蝇头小利么?”许信依然靠坐在太师椅上,依旧用不高不低的音调说道。
布兰科有些沉默。东岸人肆无忌惮地出售武器给荷兰人,现在居然不允许葡萄牙人出售武器给西班牙人,这实在是有些双重标准的味道,所以布兰科似乎在以沉默表示抗议。
“你在不满么?你在抗议么?”许信不理布兰科有些难看的脸色,站起身在房间内踱着步子说道:“你当然有权力不满,我们明目张胆地许诺向荷兰出售各种廉价军资,却不允许你们出售哪怕一桶火药到巴拉圭去,这看起来似乎很不合理,但----那又如何?”
说到这里,许信猛地抽了口烟斗,王八之气开始乱放:“布兰科,我们也是合作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了,这些年你们在东岸搞的很多小动作我们不是不清楚。比如你们派遣间谍进入东岸,窃取了一些动植物幼崽、种子,偷画了一些机械的图纸和设计,同时还在偷偷收集我们社会的各种信息,这些我们看在贵国提供多笔低息、无息贷款的份上都没有太过计较。不过对方在热拉尔山脉部署兵力,给巴拉圭地区的西班牙残兵提供军资的举动实在超出了我们的忍耐极限。往严重里说,你们这是在挑起战争!你们以为从旧大陆调来的两千陆军和一千五百名雇佣军能顶什么用?信不信我国立刻就能动员数千名经受过良好训练的士兵北进热拉尔山脉,彻底端了你们的据点?”
说完后,他也不待布兰科反驳,立刻提高了声音说道:“是的,我们确实已经与西印度公司达成了一些协议,我们将向他们提供一批库存军械。但说实话,今后是否继续向荷兰人提供军资我们还在综合考虑之中,而你们的表现将是我们做决策时的重要评判依据之一。”
“你是指……?”听到许信还不在意地直接挑明了与荷兰人的一些合作细节,布兰科立刻竖起了耳朵,此时听到许信似乎话里有话,立刻忍不住提问道。
“你们需要做到两点。”许信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第一、立刻禁绝与巴拉圭的贸易,听清楚了,我说的是一切贸易,无论是军资贸易还是普通的商品贸易,通通都要禁止,我们不希望看到巴拉圭乃至拉普拉塔地区的西班牙人再得到哪怕任何一件来自巴西的商品;第二、前阵子你们减少了向我们出口的棉花配额,这是为什么?因为旧大陆上的商人们开出了更高的价格么?还是因为贵国的种植园主们出于某些宗教因素同情西班牙人而拒绝向我国出口棉花?我不管是什么原因,也没兴趣了解,我只需要贵国即刻恢复对我国的棉花出口,同时供应量还要在之前的基础上至少上涨三分之一,价格就按照我们之前签订的长协议价。如果你们做到了这两点,那么我就会呈请政府暂时不考虑向荷兰人出口第二批战争物资。”
“你们这是在挖掘西班牙人在巴拉圭的统治基础啊,他们现在向外联系的通道已经不多了,除了通往查尔卡斯的丛林小道外就只有通向我们的一条商路了。如果我们也断绝了与他们的贸易,他们很快就会坚持不下去的。”布兰科无力地说道,“你们提的要求很多,我得回去商讨一下以后才能正式答复你,抱歉。”
第三百九十八章 西班牙的凛冬(一)
莫三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内,走在前往巴拉多利德的道路上,来自多利亚家族的阿莱桑德罗则坐在他的对面闭目养神。
他们从巴塞罗那上岸,然后乘坐马车横穿过整个古老的阿拉贡王国领地,途中在相对繁荣的萨拉戈萨停留了几天,阿莱桑德罗在他们家族参股的萨拉戈萨银行内处理了一些事务,然后一行人再度驱车向西,驶往巴拉多利德----一座之前还是西班牙王国的首都、如今依然是诸多西班牙政府机构所在地、权贵和国王经常巡狩的城市。
莫三被缺乏减震系统的马车晃得心烦意乱,再加上在车内枯坐无聊,于是便掀开了挂在车床上的布帘,看向了窗外广阔的原野。
这里应当是卡斯蒂利亚高原的北缘,温带海洋性气候,是西班牙国内重要的农业区。但莫三从车内向外望去,只见到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首先是村庄的数量较少,规模也不大,远不如他之前在法兰西、意大利甚至奥斯曼帝国的鲁米利地区所看到的那般景象。而村庄的稀少和规模不大则意味着此地的人口不是很丰裕,而人口不丰裕,则意味着此地的经济不是很发达。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作为领土比法兰西还要大的半岛王国(除去葡萄牙的伊比利亚半岛,此时法国的东部国境线也尚未大幅度扩张),对比法兰西多达2100余万的人口,西班牙的人口却只有四百多万、尚不足五百万。虽然也许西班牙王国的国土不如法兰西那么宜耕,但也绝不至于令两国人口差距如此之悬殊。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其实是西班牙自己的不断作死才使得自己国家的人口始终增长乏力。他们先是大批驱逐掌握着技术、资本和知识的犹太人、摩尔人。这些人的人口数量甚至占到了当时西班牙王国人口的四分之一。而更奇葩的是,西班牙人当时甚至还允许这些被驱逐的异教徒带着财物、牲畜和工具离开;而驱逐完异教徒后,则是没完没了的对异端的审判,大批西班牙人在经受残酷的宗教审判后而殒命;最后,则是短视的目光和昏招迭出的政策使得经济全面崩溃,国民生活陷入了极端困难的境地,人民生育意愿大幅度降低,这才是导致这个国家人口增长缓慢的最重要因素。
“有什么好看的?”也许是窗外吹进了一股寒冷的新鲜空气。正在假寐的阿莱桑德罗睁开了眼睛,在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后,他便很快失去了兴趣:“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每次所见的都是这种破败的景象,没有一丝亮色。这里的居民们对种地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更习惯于养羊。当然了,养羊也只是他们不得已之下的选择,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的第一选择仍然是去充当神职人员,其次是贵族的侍从。然后是士兵、水手,几乎没有人愿意去充当手艺人、商人之类的角色。”
“如果西班牙人也愿意充当手艺人或商人的话。那还有你们热那亚人或犹太人什么事么?”莫三懒洋洋地回了一句。窗外一群脏兮兮的羊在一个同样脏兮兮的牧民的驱赶下沿着道路向前走着,这些羊随意啃吃着路边的枯黄的茅草,看样子它们即将前往储存了足够草料的过冬营地里去。
在这个年代的西班牙,古老的行会制度依然在顽强地发挥着作用。比如承担了大部分国内税收的羊毛商人行会,他们的势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羊群随意啃吃地里的麦苗时也无人敢管,久而久之这种行为毫无疑问地导致了种植业的退化和畜牧业的兴盛,而畜牧业显然不如种植业能够养活更多的人口,因此,西班牙王国每年都需要从国外输入大量的谷物以确保国内不会出现大面积的饥荒----换而言之,小规模的饥荒几乎每隔几年就在西班牙上演一次。
“呵呵,西班牙人的社会总是显得很怪异,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阿莱桑德罗闻言笑了两声,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后天到达巴拉多利德后我们休整一天,然后便去会见巴尔博亚书记官阁下,他恰好也刚刚从马德里抵达巴拉多利德随侍国王身侧,作为西印度事务院的两大书记官之一,他的判断将最终影响国王的决定。所以,贵国若想迅速结束战争,那么取得巴尔博亚阁下的谅解就是至关重要的了。当然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我们得试一试,毕竟这次巴尔博亚先生试图与我们展开对话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了,不是吗?”
“或许吧。”莫三不确定地说道,“说实话,我不认为西班牙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结束与我们的战争,特别是在刚刚发生了休达惨剧的时候,西班牙人这会正是怒火攻心的时候,我们去除了面对西班牙人的冷脸还能得到什么?”
莫三所指的休达惨剧发生在一个月前,当时由郭子离海军上尉率领的庞大的东岸贸易船队在行经直布罗陀海峡时,遇到了一支小型西班牙船队。在看到西班牙人仅有三艘桨帆船后,郭子离立刻下令护航的几艘战列舰对其进行攻击,并于入夜时分彻底击沉了这三艘西班牙桨帆船。随后担心西班牙地中海舰队战舰赶来的郭子离没有下令救援落水的西班牙人,而是径直率领船队开往了里窝那,不过这却导致了一千二百多名落水的那不勒斯平民(准备通过加的斯前往秘鲁)溺亡,由于事发地点位于休达附近,便被称做休达惨剧。
休达惨剧发生后,习惯了慢节奏生活的西班牙人展现了难得的高效率,他们在获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通过多利亚家族要求召见东岸派驻欧洲的全权外交使节莫三先生,在表达了一番对东岸战舰攻击西班牙民用船只(一艘移民船、两艘运粮船)的强烈愤慨后,他们要求莫三立刻动身赶往巴拉多利德,西班牙王国西印度事务院的官员们将与他们展开正式交涉。
而当时尚在墨西拿逗留的莫三在闻听多利亚家族转述的西班牙人的要求后,他甚至被气乐了。西班牙人这是脑残了还是怎么着,我军舰打了你民船就打了怎么滴,难不成还要我们对你们进行赔偿不成?还有这事有什么好交涉的,战争期间什么行为都属正常,有本事你们找回场子来啊。自己的海军主力尽出前往加勒比导致家里空虚了,民船得不到保护,这又怪得了谁呢?
不过,在西班牙经营了上百年生意、深悉西班牙社会内情的多利亚家族这个时候却有不同的看法。阿莱桑德罗他非常乐观,且一直表示原本西班牙人对东岸不屑一顾,他们甚至都不愿意给予东岸的外交人员以正式平等的对话。这个时候西班牙人竟然愿意召见东岸的外交使节,虽然从口吻上看起来依旧非常之不客气、有种质询的味道,但这终究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因为西班牙人终于愿意与东岸人展开对话了,这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听到阿莱桑德罗这么说,本欲返回伊斯坦布尔的莫三在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去西班牙走一遭,看看他们有什么屁好放!大不了不欢而散嘛!而且诚如阿莱桑德罗所言,万一西班牙人愿意就此与东岸展开有限度的对话,这对于急于结束战争的东岸共和国而言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值得莫三好好把握一下。
“这可未必,莫。”阿莱桑德罗神秘地一笑,说道:“你应当知道,西班牙人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北方边境被法国佬攻了进来,西部国土又被葡萄牙人占了一些,而南尼德兰的城市也大片沦陷,意大利战场的形势更是不容乐观,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可骄傲的?如今全世界都在仇视他们、嫉妒他们、打击他们,他们的海军连遭荷兰、法国还有你们东岸重创,所余的舰只甚至连护航前往美洲贸易的两支船队都很勉强,陆军也被大量歼灭,简直糟糕到了极点。他们现在甚至连急缺的粮食都不能保证及时运回国内,这个国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急需结束掉一些多余的、不堪重负的战争来获得喘息之机。”
“至于什么是多余的战争,嗯,这个是显而易见的。”阿莱桑德罗说道,“比如早就与新教联盟事实上停止的战争,与荷兰东、西印度公司永无休止的海上袭击战,与葡萄牙人毫无意义的独立战争,以及与你们东岸人为了一件传闻中的纵火事件而爆发的战争。西班牙人的核心利益在哪里,当然是在本土了!广阔的美洲殖民地虽然为西班牙贡献了大量的财富,但没有了本土一切都是虚的,所以西班牙人需要在与法国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取得胜利。或者,他们至少需要一个体面的平局,而这,显然需要西班牙人首先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第三百九十九章 西班牙的凛冬(二)
1647年12月的最后一天,在巴拉多利德的郊外,莫三、阿莱桑德罗二人迎来了西班牙王国西印度事务院书记官巴尔博亚先生。
巴尔博亚先生是一位学者,目前担任西班牙王国西印度事务院两大书记官之一,直接向该院主席负责(西印度事务院主要编制构成为:主席1人、**官1人、首席检察官1人、参议官8人、书记官2人、宇宙学家1人、数学家1人、历史学家1人,以及大量的秘书、行政人员等低级官吏),因此,他的意见至关重要,尤其是在国王腓力四世陛下也对其青睐有加的时候,他的影响力已经渐渐超越了一般的西印度事务院官员。
巴尔博亚先生虽然是学者,但出身贵族家庭的他依然身强力壮、孔武有力----这是他经常参加狩猎活动的缘故。比如他今天就穿了一件红色的猎装,刚刚狩猎归来的他额头上依然微微见汗。
穿着猎装这种非正式的服饰会见来自别国的外交使节,这其实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不过莫三在看到阿莱桑德罗见怪不怪的表情后,心里顿时有了些了然,敢情西班牙的贵族都是一群粗坯啊。
他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西欧这些国家中,西班牙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无疑是最落后,也是最原始的。这个国家仍然秉承着传统的封建制度,国王的权力至高无上,**程度远超其他西欧国家。几乎每个贵族都有自己的封地,他们最原始、最顽固、最敌视新兴的资产阶级。同时也非常勇武好斗。
大大小小的贵族们整天在一起打猎、游玩、切磋剑技。而在赶走了犹太资本家及摩尔手艺人之后。他们的经济来源也非常原始----依靠土地租税及殖民地种植园收入。这样的经济基础决定了这个国家的上层建筑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家伙:宗教狂、农奴主、好战分子、对经济一无所知的老派贵族,等等。而这其实也是这个国家陷入连续不断的战争以及长期衰退之中的主要原因,无他,因为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的水平就是如此拙劣----除了在战争上还稍有些才华外。
“真是一群渣人啊。”莫三用一口东北话轻声嘟囔了两句,然后便矜持地站在一边,等待阿莱桑德罗的介绍。
阿莱桑德罗没让莫三等太久,只见他在上前与巴尔博亚谈笑几句后,便和他一起走近了过来。
“你们这次做的好事。两艘运粮船四百拉斯特(约800吨)的粮食沉入海底,现在你知道巴拉多利德城内外有多少人想杀了你吗?”一见面巴尔博亚就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朝莫三说道,他用的是西班牙语,语速不是很快,看起来是在照顾莫三的听力。
“对于贵国受到的损失以及那不勒斯平民的意外伤亡,我个人也深为遗憾。”莫三略微思索了下后,出言道:“但这就是战争,贵国也曾经有过攻击我国商船的举动,因此这并不能说明我国海军做错了什么,他们也是在履行自己的战争职责。仅此而已。”
“好了,今天我来这里不是和你争论这个的。”巴尔博亚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损失粮食的是一些该死的葡萄牙犹太商人,至于那一千多个卑贱的意大利移民的死活,我想还没有人会真正关心。我今天来这里主要是想问你一句,贵国难道就想这么一直拖下去吗?难道你们就不想结束这次战争吗?”
“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人民都是热爱和平的,他们反对一切非正义和无必要的战争。关于贵国和我国这场已经持续了15个月之久的战争起因我不想多提,但现在确实是时候结束它了,如果贵国不反对,我想我们双方可以开始设定一个时间着手开始进行谈判。”听到巴尔博亚的话后,莫三一阵欣喜若狂,他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多年锻炼出来的气质使得他没有当场失态,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然后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
“谈判当然不是没有可能。”巴尔博亚右手抚在一柄刺剑上,左手还提着马鞭,只见他在原地走了两圈后,突然转身朝莫三说道:“国王陛下对你们屡次三番挑战他的权威很是愤怒,他要求你们首先赔偿我国一定程度的损失,同时归还抢占我们的财物、释放被俘的俘虏,然后谈判的大门才有可能开启。否则,等待你们的将是数万名西班牙陆军将士的跨海远征。”
听到巴尔博亚说道战争赔款后,莫三就觉得今天基本是不会出什么成果了。开什么玩笑?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岂有吐出来的习惯!东岸人从来没有战争赔款的习惯,而且多半也赔不起,若是西班牙人一意要求赔款,那么和谈的事情多半会就此黄掉。
“巴尔博亚先生,我想贵国是否搞清楚了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在仔细斟酌了一番语句后,莫三缓缓开口说道:“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残酷战争之后,西班牙王国是否有雄心、有毅力、有财力再组织一次包括上百艘船只、数万名海陆军士兵在内的举国远征?据我所知,贵国已经在里斯本、阿姆斯特丹市场上欠下了数千万比索的债务,这些沉重的债务负担压得贵国喘不开气,每年从美洲运回的金银恐怕大部分都用来支付这里边的利息了。那么问题就来了,贵国现在还能够在一定时间内筹集到两千万比索以上的军费,来支付一支数万人规模跨海远征部队的前期费用吗?”
巴尔博亚没有回答莫三的话,他的右手在剑柄上下意识地抓了又松、松了又抓,令人怀疑这个中年贵族是否会在下一刻就拔剑相向----这并不奇怪,以此时欧洲的标准来看,西班牙的贵族是‘粗鲁’的,他们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拔剑决斗。
良久后他才吁了口气,然后有些颓然地说道:“异教徒,虽然你的一些话让我很是愤怒,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所说的很多东西都是事实。1588年的无敌舰队花费了王国超过850万比索的巨额资金来武装,现在的王国国库的确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而且即便能够筹集到这笔资金,国王也不会允许将其全部花费到一场战争中的。你们的确……有恃无恐!”
“没有人喜欢战争。”莫三听到巴尔博亚这么说,立刻顺着他的话头说道:“进入现代以来,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耗费也越来越高。贵国自己也应当明白,这些年来即便是贵国取胜的一些战争,从经济上讲也是亏得一塌糊涂的。新占领的土地上到处是仇恨你们的原住民,此外还要随时应对敌国的反攻,还要支付庞大的占领军的薪饷,这些无疑都在一点一滴地拖垮贵国的财政。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进行这种耗资巨大却又毫无意义的战争呢?要知道,提前结束这些战争贵国可以节省大笔的军费,这等于是你们从荷兰人和犹太人那里收到了一笔战争赔款,对吧?贵国和我国进行战争的获益者只有两种人,一是你们的夙敌法兰西人,二是那些吸血鬼一般的银行家们。”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我也很讨厌那些犹太人,但这并不是你们在攻击了伟大的西班牙王国后还能够安然获得和平的理由。伟大的国王陛下已经给了你们一次机会,东岸人,你们需要为自己的罪行付出足够的代价,否则我根本无法说服不悦的陛下和西印度事务院的诸位先生们。”巴尔博亚说到这里时更是将整个下巴都抬高了,只听他继续说道:“西班牙王国的荣光不容玷污,陛下王冠上的尘埃必须用鲜血来擦拭。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若是还不同意赔款,那么你们将失去一个宝贵的和平机会。”
“真的很遗憾,即便睿智如您,巴尔博亚先生,难道还看不出贵国真正的敌人是谁么?是谁在不断占领南尼德兰的城市?是谁在侵占意大利?是谁在蹂躏鲁西永?是谁在攻夺弗朗什-孔泰?贵国如今的一切困境都来源于贵国北方的强邻法兰西啊,若是贵国仍不采取有效措施,我敢断言,法国人一定会将他们的王旗插到马德里的上空,这一天不会等太久的。到时候贵国的国王和绅士们将如此自处?”莫三摇了摇头,用遗憾的口吻说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那么将是天主教世界的末日,也将是西班牙真正陷入深沉绝望、陷入无尽凛冬的开始。”
巴尔博亚将右手从剑柄上挪开,在低头思索了一阵后,最终还是抬起头,神色复杂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很遗憾,莫先生,你们坚持不偿付赔款的行为很可能将导致战争无限期拖延下去!”
第四百章 新青岛,新生活(一)
“哗啦啦”的铁锚落水声响起,又一艘1200吨级的大飞剪货船停靠在了青岛港码头。码头上数十名身穿天蓝色牛仔布工作服的码头工人如同听到发令枪响一般,立刻从休息的棚子下面涌了出来,然后接缆绳的接缆绳、拉吊杆的拉吊杆、开货车的开货车(马拉轨道货车),总之显得秩序井然。
这数十名码头工人明显分作两个派系,其中人少的一派是卷发、黑眼,有着一副拉丁面孔的西班牙人。他们是原西班牙蒙得维的亚哨所的老居民了,东岸占了这里后便强制回购了他们手中的土地,每个人只被允许保留了三十亩基础农田,且还被置换到了远离港区的远郊。不光如此,这些西班牙定居者也被东岸民政部移民处强行“入籍”,莫名其妙地成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一员----他们当然不是很情愿了。
不过形势比人强,谁让如今西班牙在拉普拉塔等地连战连败呢,这些以加泰罗尼亚人、巴斯克人为主的居民对西班牙王国的认同度也就那么回事,如今既然东岸势大,那就先老老实实当顺民呗。
和这些农闲时分来到码头上打工的西班牙人不同的是,码头上另一派人数多达四五十人的码头工人虽然统一理着短发,但眉目间依稀看着是明人。而如果你自己听他们相互间的对话的话,那就绝对可以确定他们是明人了。这些人基本都来自江北地区的盐城、泰州、如皋等地,语言相近、风俗相同,彼此间也颇为抱团。平时与那些西班牙人隐隐不对付。
“手脚麻利点!”一名身穿南海运输公司红色水手服的大胡子男人站在船只左舷甲板上。在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烈酒后。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嘴角,中气十足地喊道:“这个月分配给你们的渔获都在这里了,赶快搬走,奶奶的,放在船舱里腥也腥死了。”
听到有鱼从上面分发了下来,本来已经在忙活的众码头工人们的手底下也不禁加快了动作。而随着他们的努力,一个个装满了咸鱼的木桶被小心翼翼地吊装到了码头地面上,然后被迅速装上了马车。
马车车夫此时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只见他紧紧盯着那些装满了咸鱼的木桶,看着那些木桶上写着的“鳕鱼”、“滑柔鱼”、“枪乌贼”等字样,不由得干咽了几口唾沫。天可怜见,大伙来到这个港口定居也快一年了,地里种下的第一茬粮食还没收获,整日吃政府发的救济粮(民政部为尚未自给自足的新定居点配发的粮食,多为玉米、高粱等杂粮)都快吃吐了。如今上头居然开恩,给大伙送来了这么多桶咸鱼来打打牙祭,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喜事了。
要知道,现在就连向称富庶的首都地区。市面上的几种主要海产品如:鳕鱼、滑柔鱼和红虾等的供应量也急剧减少,价格还贵得要死。若你要问为何如此。呵呵,麻烦去拉普拉塔战场上打听打听,那些当兵的一天要吃多少菠菜鳕鱼罐头,每天又要消耗多少香辣虾罐头。好东西都让大头兵吃了,自然就没普通人的份了。
什么?你说还有从新华夏进口来的鳗鱼、石斑鱼、带鱼罐头?对不起,那高高在上的价格绝对是达官贵人才能够享受得起的东西,自己可无福消受。如今能从贵人和丘八们的手指缝里漏点咸鱼下来吃吃,已经很不错了,就知足吧。要知道,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优先供应达官贵人和丘八们的,你一个小小泥腿子若想也过上那种早上有牛奶喝、中午有美味吃、晚上还能喝上一些啤酒的神仙般的生活,那就只有当兵或技术员去了,没别的路可走!
“今年要不是马岛爆发了两次枪乌贼渔汛,几艘鱼钓船产量大增,不然怎么也不会轮到你们这帮刚来还不到一年的杀才吃这种上等货。”甲板上的那名水手长显然是喝多了,只见他将腰间的牛皮水囊里最后几滴酒液也倒进了嘴里,然后砸吧着嘴说道:“还有就是,这两天又有一批从沂州、日照、赣榆等地的移民要来你们这里,同时也有上面的大官要过来视察,上头决定临时给大伙加加餐,添添喜气。奶奶的,真是便宜你们了!”
码头上正在忙活的众人听水手长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敢情是有京里的大官要来巡视啊,难怪地区和镇里的官员这两天纷纷跑来此地检查工程进度呢,以前可没见这些人跑得这么勤过。如果上头来视察一次就加一次餐的话,那大伙宁愿上头天天来视察。
两批土库曼马拉着的轨道货车很快就离开了码头,飞快地朝港区后方而去。而在港区后方,则是大片大片的建筑工地,整个青岛港2300多名居民中的三分之二均集结在此,或清理平整土地、或挖沟埋管、或砌墙修屋,总之都是忙忙碌碌的。
其实不光他们,工地上还有约五百多名来自交建四局的职工以及南非劳务工作队的一千多名黑人劳工,这些人也在和青岛港的本地居民们一起,努力修建着这大片的建筑群。这些建筑群规模极大,一直延伸到海边,有单层砖房、也有二三层的小楼,而其中建筑面积最大的一座建筑当属被称做青岛博览会馆的超大型建筑了。
这座建筑形状如同一个大型足球场。“足球场”中间是大片平整过的草地,这是博览会馆的核心展览区----很显然这是座露天展览馆;而在展览区的四周,则是一大圈将展览区牢牢包围起来的砖瓦房建筑。这些建筑大部分是单层砖石房屋,但也有不少二三层的小楼,总计约约有大大小小的房屋两百多间。
此时里面一些已经完工的房屋前都已经挂上了一个个木牌,分别写着:“青岛商业清算银行”、“拉普拉塔银行”、“外汇交易所”、“海关”、“税务局”、“交易登记中心”等,从字面上就能理解这些房屋的用处。
再过几个月就是由贸易部、财政部等联合举办的第一届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的开幕日期了,截止本月(1648年1月)中旬,已经有32名商人明确登记要来参加这届堪称新大陆规模最大的国际商品交易会了,并且他们中的全部都已经在青岛商业银行或拉普拉塔银行内开立了专门账户,且存入了一定量的现金(东岸银元或外币),看起来就是一番要在这届大会上大展拳脚的模样。
据东岸贸易部预计,如果加上一些临时得到消息赶来的各国商人,这届商品博览会应当会吸引超过50名各国商人前来洽谈、交易,整个交易会期间的商品成交额很可能会突破一百万元。而随着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的名声被这些商人们口口相传地宣扬出去,相信等明年五月份第二届博览会开幕时,会有更多的商人赶来进行贸易。
而由于事关国家重大战略部署,因此关于本届交易会的场馆建设从一开始就在本地乃至地区官员们的三令五申下快速进行着,目前大部分场馆建设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而已经完工的部分也进入了内部装修阶段。相信再等两三个月,到了四月份时,场馆建设和装修工作应当能够彻底完工,到时候只要派人将这些房屋打扫一下,差不多就可以让各办事机构驻扎进来,同时供来访商人们歇宿的宾馆、饭店、酒馆也可以开始提前试营业了。
两道并行的铁轨直通到博览会馆的货仓门口,到时候完成交易的商人们在缴纳货款后,可以凭借自己手头的提货单到仓库来提取货物。这些货物将在货仓门口的晒场上被装上轨道马车,接着在挽马的拉拽下运至码头,再通过滑轮吊杆运到停泊在各个泊位上的货船内,然后运至世界各地(主要是欧洲)进行销售。
由于前来交易的商人事先在拉普拉塔银行或青岛商业银行内开设了经常账户,因此相比在欧洲的贸易,东岸人回款速度极快,对于各厂进行下一步的生产极有好处。
此时几辆从码头上拉咸鱼的货运轨道马车在司机踩着制动闸瓦的情况下已经开始减速,最终缓缓停在了货仓晒场的边缘。一帮正在临时修建的土灶边烧火做饭的女人在听到男人们的吆喝后立刻面露喜色,他们在各工作队的队长们的组织下依次到晒场上取咸鱼,然后放到锅里开始烧制。
一些在工地上帮工的半大小孩流着口水在土灶边徘徊不去,他们虽然每天都能吃到由教育部统一补贴的鸡蛋、牛奶,但娃娃们对于肉食显然也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他们不时冲到铁锅前,掀开锅盖朝里面看,似乎多看看里面的鱼就能更快地熟透一样。而每当他们这样做之后,迎来了肯定会是大人们的一顿叱骂。
“有新客人来了!再多做一些饭!开饭时间也推迟两小时!”就在工地上乱哄哄的时候,一名兵团堡出身的干部突然骑着马出现在了工地上,并开始挨个通知各个工作队。
第四百零一章 新青岛,新生活(二)
其实所谓新客人,在这些移民们的语境中就是新移民的意思。一年前青岛港的这上千名盐城人就是作为“新客人”来到此地的,当时“迎接”他们的是本地数百名西班牙定居者,这些人怀着战败者的沮丧和不安迎来据说与征服者同宗同族的新移民。
好在东岸人对局势控制得很不错,政府的掌控能力超强使得青岛港总计超过2300名居民已大体上和平相处了将近一年时间。如今时隔一年,新人再次来到,这使得大伙儿有些期待。没别的原因,主要还是这里太荒凉了,人是群居社会性动物,地广人稀、一眼望去到处是荒草甸子的青岛港让人住得心里瘆得慌。
如今好了,总算有新人来了,嗯,数量应该不下于千人吧。
新客人没让这些“老移民”们等太久,很快,一批穿着各种杂七杂八服饰的明人出现在了前方的疏港公路上。让大伙诧异的是,这伙新客人居然以老人、小孩和妇人居多,青壮年几乎一个也看不到,黑压压的也不知有多少人。
“都给我老实点,尤其是你,陈二狗!”一名退伍军人出身的派出所警察走在队伍最前面,只听他用中气十足的嗓门嚷嚷道:“上次你调戏加泰罗尼亚妇女老子只罚了你两块钱,这次你要是还贼性不改,老子可保不了你了。这些新来的要么是顺军遗孤,要么是挺身队官兵的家属,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小**,那可就要被执行军法了。连带着老子也要吃挂落。赶紧给我滚回去烧饭。”
名叫陈二狗的汉子听到那巡警指名道姓警告自己。立刻讪笑了两声,灰溜溜地往后面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忿忿不平:你当我是想要调戏妇女么,还不是让没媳妇给闹的。上次好不容易拨来了六百个波斯、希腊娘们,自己的工作评分竟然没挤进前六百,自然就只能继续打光棍了。不过也是该注意点了,听说今年上头还要往青岛港继续输进四百个波兰女人,去年轮不到自己。今年怎么着也该自己讨上媳妇了,前提是自己别再犯事。
新来的移民被直接安排进了商品博览会馆的展览区内,他们在露天的草地上席地而坐,有些人还拿出水囊开始喝水。负责接引他们前来这里的派出所警察看着这些井然有序地坐在原地,默默等待着开饭的新移民们非常惊奇,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有秩序了,和以往那种乱糟糟的移民大相径庭。
不愧是顺军遗孤出身啊,常年随营东奔西走的生活给了他们一个良好的体魄以及很强的纪律性。巡警们看得出来,即便是队伍里那些看起来年纪颇大(其实也就四五十岁)的“老人”,其体力也是非常不错的。不然也不可能经受住长途海上奔波来到本土。他们若是开起荒来,绝对比那些纪律散漫的泥腿子要强。
下午两点。迟来的午餐终于被一些民夫们用重型货运马车拉了过来。经过本地官员们的一番磋商,大家临时从仓库内取出了一些如牛羊肉、兽脂、咸鱼、蔬菜之类的库存紧俏商品,来给新来的移民们加餐,就当做是接风礼了。
高粱米饭、蒸咸鱼、大锅炖肉,美味的午餐吃得大家直流口水。不光新来的移民吃得很欢,即便是已在此地住了一年多的这些老移民们,也都甩开腮帮子大口嚼吃了起来,这种美味平时可不多见,逮着一次就跟过年差不多。
裴钦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军服,坐在博览会馆外临时搭建的活动木板房内吃饭。他的军帽挂在身后的衣架上,指挥刀等都放在手边。他刚把面前属于自己的一份午餐吃掉,吃完后又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美美地抽了起来。他现在烟瘾颇大,刚才一下船觑到岸边有个卖东西的小店,便跑过去买了一袋烟丝:非常便宜,才四角钱一包,在远东根本买不到。买完烟丝后,他想了想,又从柜台上买了瓶红酒。
当时商店的售货员拿着裴钦递过来的几枚银币看了半天,愣在那里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三枚银币非常怪异,正面和东岸本土流通的银元样式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下部写着“大泊造币所”这几个字样以外。但是银币的反面图案则大不一样,比如:那枚一元面值的银币,反面的图案居然是一条鱼(大马哈鱼),二元面值的则是一头熊(棕熊),而五元面值的似乎是一头体型硕大的鹿(驼鹿),这种银币店员还真没见过,因此愣在那里迟疑着不敢收,看样子似乎还想和裴钦一起讨论一下这是哪一国的货币,汇率如何,实在不行的话还得过秤称一下重量、验一下成色。
好在店长比较见多识广,他曾经在首都进修过,当时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给他们培训的海大富海处长曾经说过,财政部已经授权海外的新华港和大泊港各设立了一个造币所,将当地进行贸易所得的金银条及外币就地熔铸、冲压成东岸银币。银币的成色、大小、重量甚至形状都与本土银元基本一致,就是图案不一样而已。
其中大泊造币所的银币如上所述,新华造币所的银币反面图案分别为驼峰牛、金枪鱼和猴面包树。本土版式的银元及纸币流通东岸本土及南非河中地区,新华造币所版式的银元流通新华夏岛,大泊造币所版式的银元流通黑水地区及澳洲。
裴钦是原挺身队第二大队副大队长,在远东服役多年,此番来东岸本土身上带的自然都是大泊版式的银元了,也难怪店员不认识。店长经仔细辨别后,又闻悉他们是从远东支援回本土的军人,因此立刻肃然起敬,然后在自己的权限内给裴钦所买的商品打了个九五折----这是到一定级别的军官才可能有的优惠。
中午吃了小半条鳕鱼、两张肉饼、一碗杂鱼汤,饭间还喝了点啤酒。酒足饭饱后,裴钦又跑到博览会馆外视察他的部队。此番来到青岛港的新移民除了那一千多名顺军遗孤及挺身队官兵家属外,当然还有那批应陆军元老彭志成要求、由莫大帅亲自签字调拨的远东援军了。他们1646年10月中旬出发,历经15个月的航程(包括中途休息、等船时间)才从烟台港抵达了本土,渡过隔离期后又坐船来到了青岛港。
按照上头的意思,他们的家属应当是就地落户青岛港及其附近区域了。至于他们嘛,呵呵,从远东出发的时候大伙儿就有觉悟了,丘八么,还不就是上战场拼命的料?听说本土如今也正和那西班牙人打得如火如荼呢,他们来到这里怕等不了几天就也要被送上战阵去和人见仗。好在如今大伙儿不是白白拼命了,大家无需为了一口吃食就被人像猪狗一样驱赶着打生打死。大家现在是为了自己及自己将来可能会有的家人的前途在拼命。这听起来还不算太坏,不是么?
与裴钦一起去的视察部队的还有王家忠。此人是与翟从谔、秦尚行等人一起第一批投诚东岸的山东地方武装首领,曾长期驻扎济州岛旌义县,对东岸算得上是比较忠心的了。
此番从远东调回本土的4500名士兵中有足足2500人是他的部下。当然也仅仅是名义上的部下了,事实上这些年来他的这两千多起家部队不断被莫大帅以裁军、整训、改编、调防、补充的形式折腾得不像样,如今他对部队的影响力已非常有限。部队里的很多中层军官经常背着他向以莫大帅为首的东岸军官表忠心,他对此也多有耳闻,不过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当初势穷来投时不就预见到今日的局面了么,既然军权旁落,那何不潇洒点干脆放手当个富家翁算了。当初和弟兄们拉杆子造反,不也就是因为这世道太混账,大家都活不下去了么?自己本来也没太大的野心,局面搞到今日那么大,有了两三千部属,还上了满清山东巡抚的“贼首”通缉名单,委实已经到了自己能力的极限了。若不放手再这么勉强瞎混下去,那大伙多半最终会在某天死于清军的围剿战之中,如今把军权交出去,王家忠只觉一身轻松,自己再也不用心惊胆战地为手底下几千人的安危殚精竭虑了。
因此,即便王家忠在两天后就要卸去军职,到统战部内就任高级顾问,他对此也不甚在意。相反,他更看中的是上头奖给他的一套位于米林湖畔的占地极广的宅子、数额多达两千元的西北垦殖银行存款单及月薪达四十元的清贵顾问工作。至于其他的,爱咋咋地,反正咱老王以后是不过问江湖事了,专心享受生活,顺带做些小生意吧。
就这样,满腹心事的裴钦和一身轻松的王家忠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位于博览会馆外的临时营地内,他们的部下此刻也正席地而坐在满是建筑垃圾的地面上,端着木碗稀里哗啦地吃着午饭。
第四百零二章 新青岛,新生活(三)
正在吃饭的士兵们在看到长官来了后,立刻起身立正。裴钦二人微笑示意大伙接着吃饭,然后沿着一条小路边走边聊起了天。
“从烟台出发时我数过,一共2503个弟兄,连带家小一共3718人。”王家忠率先打破了沉默,“前些日子隔离期结束后我看统计,只有1888个弟兄还在,连带家小也不过2720人,好多人死在了路上,当然也有些人留在了澳洲、新华夏岛和南非。过两天我就要去京里上任那劳什子顾问了,剩下的这不到两千个弟兄……你要帮我看好了,大家一起在山东打生打死的,现在漂洋过海来到这里,真的不容易。都是熟悉的面孔,折损了哪一个我都受不了。”
裴钦闻言也有些沉默。这个顺军出身的甘肃汉子拍了拍王家忠这个前山东马匪的肩膀,然后说道:“不就是去那个拉什么塔的地方干一仗么,听说那里的西班牙人的兵力不超过四千之数,而我军守兵却有两千五百余,且补给充足、士气高昂。本来军部准备等小麦夏收后再动员两千战兵支援过去后发起总攻的,如今我军抵达后,差不多就能即时发起反击了。这仗好打得很,当不会有什么伤亡,放心吧。”
四千五百名从远东出发的士兵,漂洋过海来到本土后如今也只剩下了三千五百余人。这些人虽然不习火器,不懂现代战争之道,但在山东也与清军屡次交锋,战斗经验还算不错。此番来到本土后。本来按照陆军部的意思。是要先整训个两三个月。并将其中部分较精锐的中队火器化,然后才拉到圣菲去参与对西班牙人的反攻的。
不过联合参谋本部经过研究后否决了陆军部的意见,他们决定立刻将这三千五百人投入到圣菲战场,归属江志清指挥,并尽快向当面的西班牙人发起大规模反击,彻底击溃这股西班牙人,结束当面的战事----大家已经对无休止的战斗感到厌倦了。
而依据上级的命令,裴钦被任命为这支新编成的部队的指挥官。他将亲自率领部队于1月20日之前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全军在这里换装后即刻乘船抵达圣菲城,然后服从江志清上尉的指挥。今天已经是1月14日了,也就是说裴钦这两天差不多就要安顿好官兵们的家属,然后率部登船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港。
小路尽头是一大片荒凉的草地,草地上间或有一小丛树林点缀着,偶尔也能看见一些水洼和小溪流,一些水獭、狐狸之类的动物就栖息在溪流和树林间。
路边栓着两匹高大神骏的安达卢西亚马,在征得看守马匹的人同意后,二人翻身骑上马匹。慢慢地在草原上骑行了起来。青岛港以北完全是人迹罕至的内陆荒原,而在以西数公里处却有一处规划中的小城镇。二人很快就骑马赶到了此处。
“此处便是上峰划给我们的土地了。”王家忠遥指前方地平线处竖起的一根高高的旗杆说道,“之前陆军部的廖部长在接见我时提起过,说那里是一处好地方,我们过去看看。”
裴钦点了点头,然后与王家忠一起策马驰到了近前。旗杆插在一处小土包上,四周的草地似乎已被粗粗清理过一番,到处都是用石灰粉划好的几何图案。二人略微思索了下,顿时明白这些用石灰粉标注好的地面应当就是以后本地城堡、官署、仓库、商铺等所在的位置。
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波涛的声音,那么这里应当离海不远。城堡北方还有几条纵横交错的河流,其中一条的河面甚至还很宽阔(圣卢西亚河),翻着白浪的河水哗啦啦地流进了海湾内。河两岸的树林倒是挺茂密,不时有一些动物穿梭期间,看起来生机勃勃。
“就是这里了。”王家忠没有下马,而是控制着胯下战马在原地缓缓地踱着步,说道:“这里要修一座城堡,据说名字叫归义堡,纪念我们这几千人万里归来驰援本土。”
“哈哈,好一座归义堡。”裴钦大笑两声,然后策马冲到河岸边,细细观察了一番后又折了回来。接着他又翻身下马,爬上插着旗杆的一座小土包,看了看远处的海湾以及静静流淌着的圣卢西亚河,期间他甚至还俯身到地面上抓起了一把泥土摊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
“地不错!”良久后,裴钦才简明扼要地说道:“这里水洼、小溪不少,大伙一起加把劲修个坡塘水库什么的蓄水池,再挖个十七八道沟渠,差不多就能灌溉几万乃至十余万亩良田了。这地,真比俺老裴在甘肃老家时看到的庄稼地要好,若是好好拾掇然后种上小麦的话,打下的粮食怕是还能多出不少剩余来。这确实是好地啊!”
其实裴钦说的不错,这块地在后世是乌拉圭的首都蒙得维的亚市的圣地亚哥-巴斯克斯小镇。政务院将归义堡设在这里,看中的就是这里得天独厚的农业资源。这片被圣卢西亚河冲击形成的平原土质较肥沃,年降水也达800毫米以上,附近河流纵横,稍加改造便是上好的灌溉水渠,进行农业开发的潜力较大。
在执委会的规划中,青岛港是以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贸易中心、金融中心和航运中心。这么大一个区域核心城市,其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口乃至外来客商等流动人口的数量必将是巨大的,因此其必然需要一些纯农业乡镇为其提供粮食、蔬菜、肉类、禽蛋等各种食品,而归义堡就是其中之一了。
另外一个与归义堡承担同样职能的是位于青岛港北方数公里处的托莱多镇,当然,这个小镇此刻被命名为新乡堡----意为新的家乡。新乡堡的农业条件也相当好,附近到处都是平坦的大荒原,新乡河(托莱多河)环绕其间,而且这条河的下游出海口北岸便是新修建还不到一年的兵团二堡----目前已经有了上千名学兵在内学习、训练。等将来人手充裕后,还可以组织人手将这条河流疏浚、拓宽一下,以便通过水路沟通兵团二堡和新乡堡两座城镇。
那些顺军遗孤及王家忠部官兵们的家属总计1500余人就将被安置到新乡堡,他们将在此地开荒种地,同时修建城堡、住宅。而等到拉普拉塔方面的战事结束后,王部的那一千多名士兵也将结束自己的军旅生涯,暂时退役回到新乡堡定居。
至于裴钦嫡系的那一千六百名原挺身队第二大队的官兵们,基本都是光棍的他们则被指定定居在归义堡。这里面向外海,又是圣卢西亚河出海口,地理位置较为重要。海军部在考察这里后,决定在河口附近的老虎岛(isla del tigre)上修建一座大型灯塔和一座小型炮台,部署大约十余门火炮,以防备可能出现的敌情。
灯塔和炮台修建完毕后,驻守的步兵和炮兵们当然是要从归义堡的这些前挺身队官兵们里面选拔了。而且这里地处要冲,是青岛港的侧翼,由这些前军人们集体退役后定居垦荒,如同后世的生产建设兵团一般,从安全性上面来说也是非常不错的。
他们长期在一起生活、作战,退役后也聚居在一起,建制、组织都未被打破,再加上东岸在全国推行的严格的民兵训练制度,这些人的战斗力在退役后也未必会退化多少。因此有他们在,青岛港的左翼就将是安全的,敌人若是想从这里想办法,那么注定将碰得头破血流。
按照政务院的计划,今年年中时分,就会优先往这里发大约一千名塞尔维亚、罗马尼亚女奴,以让这些计划中的“生产建设兵团”的官兵们落地生根,繁衍后代。第一年来就能很快分到媳妇,这种优厚的待遇就足见执委会和政务院对他们的重视程度。当然反过来说,我们也可以从中看出执委会对青岛港的重视程度。
裴钦与王家忠二人又随意闲逛了一会,然后便双双驰马返回了青岛港内。交还完马匹回到博览会馆建设工地上时,官兵们此时都已吃完午饭,远远望去这些家伙正三五成群靠坐在一起闲极无聊地笑闹呢。王家忠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此时他几乎已经完全放任不管了。裴钦见状叹了口气,然后迅速将几名中下级军官召了过来,命令他们即刻下去整队。光天化日之下坐在地上笑闹,成何体统,这特么的还算军队么!
离登船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大概还有两三天时间,这两三天也不能让大家闲着了,得给自己麾下的这帮丘八们找点事情做做,不然军纪岂不是要涣散。想来想去,裴钦决定让这三千多精壮小伙子们立刻分组去将满地的建筑垃圾(碎砖、碎石块、石子、土方什么的)用马车装起来,然后统一拉到海边去填海造码头栈桥,也算是为青岛港的建设添砖加瓦了。
第四百零三章 新青岛,新生活(四)
1648年1月15日,就在裴钦率领三千五百余名远东援军登船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换装时,接替邵树德担任西岭地区专员的前中央执委、民政部部长肖明礼也乘船来到了正在热火朝天建设中的青岛港。
如今青岛港的建设人员是一天比一天多,定居人口也是一天比一天多。其中,青岛港原有居民2300多人,新建的归义堡、新乡堡加起来也有居民约5100人(包括挺身队士兵)。从数据上我们就能够看出,民政部是如何“丧心病狂”地往青岛港填人口的,区区一个新开拓的港口城市竟然已经有了七八千人,这在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马上交建四局还将派遣大约一千名黑人劳务工来到这里,争取在五月份秋季商品博览会召开之前,多整修些码头出来。哪怕是木质的临时码头也不要紧,以后我们再逐步更换成砖石水泥结构的永固码头。”肖明礼坐上了一辆专门用来运人的马拉轨道客车,他的秘书、随从、警卫以及同样新上任的青岛镇镇长明辉也一起跟着上了车。
明辉本月月初的时候刚刚击败了众多的竞争者,一跃成为了新成立的青岛镇镇长,同时兼管附近的归义堡、新乡堡和四方堡(拉巴斯市,尚在规划中)这三个定居点。此君穿越初和邵树德一起烧砖制瓦,后担任了建筑材料公司的总经理。
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十余年后,尚有些雄心壮志的明辉便四处找人活动,然后击败了众多的竞争者。夺取了青岛镇镇长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要知道。这个所谓的镇长可不光只管青岛港这一片。还兼管着邻近的三个新定居点(兵团二堡执委会直辖),按照国家的惯例,青岛镇的镇长早晚会成为未来的青岛县县长。
青岛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执委会倾力打造的全国贸易中心、航运中心和金融中心啊,这个县的县长位置可比那什么建筑材料公司老总强多了,说什么也要拿下!
“嗯,我明白的。”明辉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我会组织归义堡、新乡堡两地的居民,优先将砖瓦轮窑、石灰窑、水泥窑建立起来。建设地点就定在四方堡吧。这搞建设,哪能缺了建筑材料呢?如今国内运力这么紧张,所有建筑材料都从外地调运也不现实、更不科学,因为这必将会耽误宝贵的建设时间。只是这些窑立起来容易,而且也没啥技术含量,但需要的工人数量可也不在少数,三个加起来起码需要七八百人,这些人恐怕还需要肖专员你帮忙向上头协调协调。”
“我又不是孙悟空,哪能给你变出许多东西来。别看新华夏、南非那边返回的船只说今年移民比去年多,但本土如今各处都需要人。那么点人还真不够分的。”肖明礼笑呵呵地说道,只见他止住了正欲说话的明辉。然后继续说道:“当然青岛港的建设干系重大,是重中之重,我也会请求上级拨一些人手下来,但可能不会太多,你也别抱太大期望。”
据上个月(12月份)以及11月份分别从南非、新华夏返回的运煤船上的水手们说,今年聚集在新华夏岛上的来自远东明国的移民数量大大超过去年。按照往常的数据对比的话,今年很可能将有约1.3万名明人移民抵达东岸本土。这些移民大概在去年8月份之前就已经陆续在新华港上岸,他们在休整数月后从11月初开始被起运至南非,最后再乘船来到本土,现在青岛港内的这些挺身队家属及顺军遗孤们便是最早抵达本土的那一批了。
“对了,北方鸭子湖地区的第一机械厂新近研究出了一条自动制砖(砖坯)机生产线,目前已经在平安县煤河乡的砖窑厂试运行差不多半年了,用起来得效果听说还不错。目前一机厂正在根据使用中反应出来的问题做最后一番改进,然后就要定型生产了。到时候,嗯,算上四方堡正在筹建中的砖瓦轮窑,国内全部六座轮窑都要使用这种自动制砖机,这能给大家节省大量制作砖坯的人手和时间,非常划算的。”肖明礼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后说道。
“自动制砖机?听起来不错。”明辉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想要的东西,如果效果确如肖明礼所说那样良好的话,那么这将给他节省起码两百个劳动力,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马拉轨道车在铸铁轨道上轻盈地行驶着。这种轨道车辆摩擦力小,两匹马就能拉着走,比公路运输的效率起码高5-6倍,无论是货运还是客运都是此时东岸的不二选择。
马车很快抵达了正在规划中的四方堡。四方堡这个地方位于后世蒙得维的亚北方的拉巴斯市,是著名的农业产区。这个地方目前除了荒草外就只有一座孤零零矗立在草地中的四四方方的木头堡垒,堡垒内竖着一个旗杆,旗杆上挂着一面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旗,堡垒内隐隐约约有十来个人在走动,看样子似乎正处于工作之中。
“四方堡将来要通过铸铁轻轨将自身与两侧的归义堡、新乡堡连接起来,这样无论是调运人员还是物资都更为方便一些。”肖明礼下了马车,指点着远方的堡垒说道:“城寨外面就要修个铁路站,这个铁路站既能当马拉轨道客/货车的轻轨站,也能当通向内陆地区的蒸汽火车的重轨站。在将来,青岛港、兵团二堡、新乡堡、四方堡和归义堡五个定居点之间的轻轨网络要形成一个环网。嗯,这个环网就叫做一环吧,以后青岛港若是大发展了现有面积不够用,那就继续向一环外拓展,新的定居点之间也用这种轻轨连接起来,就叫二环、三环、四环……”
听到肖明礼这种充满恶趣味的规划方案,明辉的额头上不由得直冒冷汗,自己是不是要提前在一环内搞块地建个房子呢?
“四方堡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是青岛港附近唯一的工业城镇了,不光砖瓦轮窑、石灰窑、水泥窑、车辆修理厂什么的要建起来,上头还准备在这里额外新设两个企业。其中之一是面粉加工厂,对,就是北方西湖县大丰食品加工厂里的那种机器。以后附近农业乡镇种植的各种粮食作物(主要是小麦)都将在这里被加工成精制白面,甚至,北方西湖县一些来不及加工的小麦也将被装船运至此地,加工至成品后再出口到外国。”肖明礼说道,“这里的土壤肥力也不错,气候降水也很好,更是有许多现成的河流,以后发展起农业来应当会很有前途。再说了,南方现在确实也缺少一个粮食深加工企业,总不能种出来的粮食全部运到北方鸭子湖地区去加工吧。”
“此外,最近自然科学研究院机械所的人已经初步设计出了一种缫丝机械。嗯,就是用来从蚕茧内将蚕丝抽出来的机器。按照我们和热那亚人达成的协议,这丝绸产业是必须要上的,热那亚人已经将他们自己掌握的一些缫丝、纺织的技术和工艺共享给我们了----说实话,技术整体来看不咋滴,但也不乏可圈可点之处。现在他们要求我们尽快设计出全新的缫丝、纺织机器,然后成立一家全新的纺织企业,专门生产各种丝绸、丝麻混纺、丝棉混纺制品,他们的销售渠道很广,说只要质量没有问题,那么他们肯定能够销售出去。就如同他们在里昂的丝织业中心所做的事情那样,我们只需要打败里昂,或许还有威尼斯,除此之外整个欧洲便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丝织产业上与我们展开竞争了。”肖明礼说道。
“缫丝机械的设计不难,以自然科学研究院机械所那帮人的水平,再花几个月的时间应该就能拿出初步的设计方案然后交由一机厂生产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组织试生产了,问题应该不大。”明辉评价道,但说完这些他又话锋一转,说道:“但问题是我们搞丝织业,这原料从哪里解决呢?蚕丝这玩意儿可不像棉花、羊毛到处都有,这东西目前至少在中西欧可不多见,如何解决原料来源问题其实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件事。”
“原料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反正到时候你只要负责配合好前来这里安装、调试机器的技术人员就行了。”肖明礼摆了摆手,一副“我也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说道:“原材料的供应确实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解决。也许多利亚家族能从法国或意大利给我们弄到一批,或许我们自己可以从奥斯曼进口到为数不少的蚕茧----这也是欧洲人大规模获取生丝的主要渠道。当然了,波斯的蚕桑产业很庞大,历史也很悠久,很值得我们重视。也许执委会最终会下令新华夏地区和驻扎当地的第二舰队组织一次前往波斯的航行,如果能就此打开与波斯人进行贸易的大门的话,也许困扰我们的关于丝织业的原材料问题就将迎刃而解了。”
第四百零四章 既要战争,也要发展(一)
彭志成坐在峡谷乡火车站二层的一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内,手里拿着份文件看来看去。这是一份政务院政策研究室刚刚下发的一份关于国家下一阶段发展的纲领性文件,文件中列举了东岸共和国目前工农业发展的现状,无论是取得的成就还是存在的问题都详细地写在上了上面,同时报告中也对未来得发展进行了展望,并前瞻性地提出了发展一些产业的想法。
这份文件下发到乡镇一级的干部手中,以尽量多地搜集一些基层实务干部们的意见,这样也对国家制定政策有很大的好处,下面的干部们执行起来时也更能领会中央的意图。彭志成是退役陆军元老、政务院特别顾问、全国铁路督办、伊河地区专员,自然有资格阅读这份文件。
“战争到今天已经进入了第三个年头,在这16个月的战争中,我军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仅仅以不到两千五百人的伤亡就攻克了多座西班牙城市,基本歼灭了敌在南美洲的两大舰队,同时获得了极为丰厚的战利品。不过军事上取得的巨大胜利,并不能够掩盖过去这段时间内国民经济发展的停滞、甚至倒退……”
“据统计,在上一个完整财年(1647年),国家财政实现总收入215.2万元,比1646年下降了5.6%。其中国内各项税收的征收力度有所提高,因此税收收入在国家财政中的占比首次突破了10%,达到了10.8%;国家财政总收入下降的最主要因素在于国营企业上缴的贸易利润大幅度下降,比去年同期下降了8.6%。在这其中。我国纺织品在法兰西市场销售额的持续走低是最主要原因----法兰西王国对进口的我国纺织品第三次提高了关税。目前已经创下了20%的新高。”
“与收入相比。去年全年财政支出323万元,比1646年大增45%。其中军费支出占财政总支出的67.5%,同样比去年大增64.2%,相信随着库存军资的持续消耗,明年军费支出总额还将有一个明显的提高。”
“综上所述,1647年全年财政赤字为107.8万元,而随着战争的深入进行和一系列经济建设的同时展开,预计明年政府财政赤字将突破160万元。战争若是久拖不决的话。国家财政必将陷入崩溃边缘……”
看完这耸人听闻的开头部分,彭志成将文件拍在桌子上,然后无声地笑了。政策研究室的一帮人真是小题大做,别的不说,今年首批从远东返回的移民船船舱内可是携带了整整一百二十万铸造好的银元。这些由大泊造币所花了整整两个多月时间才铸好的银元可是莫大帅的主要“政绩”之一,毕竟他在远东搞的什么事执委会、政务院都只能从报告上的只言片语中去理解,印象自然没法太过深刻。
但这些从远东一箱箱拉回来的银子可就不一样了,在国家财政赤字额度创下历史新高的当下,这120万银元所带来的效果可就不一般了。至少原本对他很看不顺眼的财政部、民政部等文官系统的大本营中的官员们,此刻对他的观感就有了很大的改观:国家每年在远东的投入均摊下来绝对不会超过25万元(不算造船)。莫大帅竟然给本土送来了120万元的现金,几乎将国家历年在远东的投入一次性全收了回来。这样的干部才是有能力的干部,才是国家的好干部!
除了这些钱,陆军部也给中央财政解送来了从拉普拉塔收获的各类金银币近90万元。此外,从拉普拉塔历次运回来的超过六万头牛(数量还在继续增加)以及近两万头其他牲畜(羊、马、猪、骆马、驴、骡等),这些也都是可以变现的,如果再算上一些其他物资如皮革、硬木、粮食、珠宝等易变现物资的话,这里面大概也有个七八十万元了。
如果这还不够,别急,热那亚人承诺的一千万银行里拉(164万余元)的贷款很快也要到了,这些钱全部加起来已经足够东岸共和国继续维持两年时间的战争了。至于两年后怎么办,凉拌!先管好眼前再说吧,也许两年后出口贸易又再度繁荣了呢?
“……为今之计,还是要大力发展国家经济,恢复出口贸易。借着与热那亚人及荷兰西印度公司签署的合作协议,大力推动在新兴市场----巴西、加勒比、北美、西非乃至意大利、西班牙的商品出口。东方不亮西方亮,法国市场销量下降了就靠新兴市场来弥补,纺织品贸易额下降了同样靠其他商品来弥补。为此,政务院制定了接下来几年时间的发展纲要。”
“首先是提高非纺织品占出口额的比例,依照费效比测算后,政务院批准了工商部提出的关于钢铁、造船、交通三个行业的五年规划。在钢铁行业,平安钢铁厂的产能去年大幅度下降,全年已经跌破了五千五百吨,比1646年下降18%。但去年全年全国用铁需求却接近六千五百吨,缺口达一千吨之多,造成的经济损失非常巨大。究其原因,还是在于战争抽调了大量内河蒸汽运输船前往拉普拉塔运输军资,导致长山铁矿(工人、苦役营囚犯、劳改营犯人、黑人劳务工加起来工人数量逾两万人)出产的大量铁矿砂无法及时运到平安港码头。此外,码头工人被大量抽调到前线担任军夫,码头吞吐效率下降,这也是造成铁矿砂运输瓶颈的主要原因之一。”
“今年按照计划,西北铁路百尺崖堡到河津堡一段总长近110公里的路段要全面通车,共需铁轨及其他各类器材超五千吨。其他机械、车辆、锅炉、蒸汽机、五金器具、金属农具、军火、锚链等各种用铁需求加起来,全年用量可能超过了七千吨。如果算上正常生产中的损耗,平安钢铁厂全年需生产钢铁八千吨以上。该厂1号高炉设计日产生铁35吨,年产生铁一万吨,如果正常生产所需的原料如铁矿砂、焦炭、纯碱及各类添加剂都能正常供应的话,完成生产任务应当问题不大。”
“但现在的瓶颈在交通运输上。”彭志成看着文件,不由得轻声默念了出来:“上次和老萧聊天的时候,内河运输公司辖下的72吨级的内河小汽船到现在一共才增长到了79艘,总运输吨位不到六千吨。即便加上本已退役、现在又重新拿出来使用的35吨级小火轮,这内河运输总吨位也不会超过八千吨。而且这其中相当一部分被抽调到了前线运输军用物资和人员,这国内的运力就更是紧张了。煤炭、矿石、建筑材料、粮食、木材、机器什么的,哪个不要占用大量运输吨位啊。如今煤矿、铁矿、农场生产的燃料、矿石和粮食数量倒是没有下降,甚至可能还有所增长,可这积压着运不出去也只能徒唤奈何啊。”
“水路运输运力紧张,这效率更低的公路运输更是不堪啊。”彭志成将文件又拿到了手里,一边看一边思索:“公路运输在如今的国内依旧相当落后,高等级的公路(国道、县道)里程短,连300公里都不到。载重货车也不超过100辆,总运输吨位不过区区一千五百吨左右,这能济得什么事?到现在甚至还不能做到各县之间互通公路,交通部简直是在扯淡!”
事实上随着战争的持续进行,对东岸国内经济的负面影响确实也越来越深。别的不说,单就对交通运输资源的挤压就使得国内大量工厂开工不足,生产效率下降,产能比起战前来大幅度下挫。这在对能源和原材料极度依赖的钢铁、建筑、木材加工等行业尤其明显,而这些行业的不景气又很快传导到了下游企业,使得整个东岸的工业机器转速下降、生产力水平下降、工人们创造财富的效率下降。
再加上西班牙人施展了自己的影响力,使得相当一部分国家或地区拒绝向东岸出口工业生产所需的各类物资,这进一步使得东岸国内的各项工业生产雪上加霜。如今政务院也就只能优先保障一些重点企业的生产了,比如纺织企业、军工企业、机加工企业等等。与此同时,去年一年国内都在压缩各种非必要的商品生产,以尽量节约资源保障国内重点扶持的行业。
比如前些年一直很红火的金属农具、五金制品及钢条出口,在连续四年两位数的增长率之后,1647年全年此类商品的出口额增长率首次下降到了5%以下,出口数量甚至下降了10%,这全拜国内钢铁产能萎缩所致。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去年平安矿务局出产的原煤大量积压也就不足为奇了。年中的时候,该矿务局领导在请示政务院后,不得不破天荒地首次下令进行减产。产量已经连续十年增加的平安煤矿在1647年产量同比下降8%,这似乎预示着东岸经济的全面减速。
“还是人少了。”彭志成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破局还是要着落在铁路上。既要战争,也要发展,这经济不能垮。”
第四百零五章 既要战争,也要发展(二)
处于盛夏中的峡谷堡的清晨还是比较凉爽的。早上五点,彭志成在一干护卫、随从们的簇拥下,登上了一辆从下伊河镇方向开过来的列车。
这趟列车已经在峡谷堡停留了大半夜了,峡谷火车站的工人们在昨天晚上八点火车停靠在此地后,就开始了紧张的卸货工作。两节木质货车车厢内装满了专门为峡谷堡本地三千六百余居民们维持生产生活运转所需的各种物资,如:燃料(煤炭)、建筑材料、日用品、机械设备等。
在装卸工们从火车车皮上卸东西的时候,峡谷火车站机修班的修理工们也对火车进行了一番紧急检修。如今囿于东岸较低的冶金和机械加工水平,火车这种非常考验国家工业总体实力的集成系统还相当之不可靠。
机修工们给火车更换了一些磨损较厉害的轴承,同时也检查到了几个齿轮严重变形,最后,蒸汽机车的活塞连杆不知道是长久没换了还是出厂的时候本身质量就不咋滴,表面竟然出现了明显的裂纹,这让机修班的修理工们着实有些无语。这个要是断了,行驶中的火车车速将骤降一半,甚至可能还会出现其他连带问题。
在将火车修理完毕,同时加足煤水后,工人们又往货运车厢内装载了约二十吨小麦----这是给铁路沿线的百尺崖堡供应的粮食。其实整列火车运载的物资大部分都是粮食,加上峡谷堡的二十吨小麦一共是五十吨,剩下的三十吨是从下伊河镇调集的。
在伊河中下游地区的七个乡镇中。只有下伊河镇、宁津堡、峡谷堡三地是有粮食盈余可供输出的。奇山乡的粮食自给自足但基本无多余。剩下新立未久的河阳堡、大沼乡以及长山铁矿目前都需要从外界输入粮食,其中长山铁矿更是粮食输入大户。
说实话,伊河地区农业条件确实不如鸭子湖流域,盖因这里的土壤不甚肥沃,再加上这里的人口也不是很充裕,以及彭志成这个大军头确实也不是搞经济建设的好手,因此这些年来伊河地区也就勉强做到了粮食自给而已,但却没能多上缴中央一粒粮食用于出口。
其中。梅林县的粮食在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后略有些剩余,但也用来填周围的两个新定居点的窟窿了。峡谷堡(3500人)、宁津堡(1500人)、下伊河镇(4000人)三地在去年共有约十万亩登记在册的耕地,这片尚未执行三茬轮作制度的农业区总计收获了4000吨小麦和2300吨大豆,分别比去年递增10%和12%,收成只能说一般般,既不好也不太差;平均亩产则分别为80斤和46斤,大致与去年持平。
因此我们可以从中看出,该地区增产的粮食主要还是靠新开垦的土地增收,粮食单产并未获得提高。另外就是正进行地如火如荼的拉普拉塔战争也并未影响到下伊河镇等三地,这片地区的农民们并未被大量抽调到前线。因此粮食产量得以维持住了并且还稳中有升。
这些粮食去除掉本地居民们日常消耗的,三地差不多还能匀出约1800吨小麦和同样数量的大豆供于输出。对于这些粮食。除本应上缴给国家储备粮库的部分外,其余部分统一由伊河地区行政公署通过银行承兑汇票予以强制收购,以支应正在修建西北铁路的近九千名工人(包括南非劳务工以及百尺崖堡、梅洛堡两地居民)所需的粮食消耗。
此外,西北垦殖局下辖的其他几个定居点如河津堡、成山堡、铁岭堡也需要伊河地区供应粮食,不然他们根本无法支撑下去,毕竟这些定居点都是近一两年内陆续设立的,远不具备自给自足的能力。
当然除了粮食消耗外,西北垦殖局还需要消耗大量的肉食和蔬菜。蔬菜还好说,本地可以解决大部分,但肉食伊河地区可就承担不了了----他们自己还短缺呢。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靠沿海六县来支援,比如畜牧业发展地相当不错的首都东方县和北鸭子湖地区的共和国粮仓西湖县。
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下伊河镇的码头便会出现大量运输猪牛的船只。这些猪牛在码头上被卸下后,为了防止它们掉膘,西北垦殖局甚至都不舍得让它们走路,该局局长马甲为此还特地向国家铁道总局协调了火车皮,用火车将它们运到大约九十公里外的百尺崖堡。
部分猪牛在百尺崖堡就地屠宰食用,部分则腌制后用重型货运马车向梅洛堡的方向运输,当然还有一小部分继续由高乔人组成的牛仔队人工驱赶到铁岭堡,以让技术工人居多的这座工业城镇的居民们也能食用鲜肉。
据不完全统计,西北垦殖局下辖的各定居点日常粮食及副食品消耗、工厂和城镇建设所需建筑材料及机器设备、修建铁路所需的铁轨供给及建材,以及人员、武器、日用品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每年从下伊河镇到百尺崖堡大概需要运输超过一万五千吨的物资。以载货60吨的蒸汽列车往返一次两天(需要沿途装货、卸货及检修)来算,一个月大概能运输九百吨的物资,一年差不多也就一万吨上下的样子。
当然以上这都是理想状况,事实上现实中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么大的运输量----这一是因为目前通车的西北铁路一期(下伊河镇到百尺崖堡段)还是单线,无法同时对开火车以节省时间;二是因为目前火车的可靠性还不是很高,经常半路抛锚,这显然又浪费了大量的时间。
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以全力保障西北垦殖局建设所需各类物资的运输,国家铁道总局特地在下伊河镇的火车站内准备了两辆列车,同时加强调度,以尽量提高现有铁路线的利用率;另外,下伊河镇、峡谷堡、百尺崖堡三个火车站内还各有一个蒸汽火车头备用着待命,以随时更替损坏的火车头。
不过即便如此,按照正常情况来算,只要西北铁路一期复线一天没有开通,那么西北垦殖局所需的各类物资根本就无法足额保证,因为即便修建了铁路,运力仍然不足(可见开拓内陆地区的困难)。但具有黑色幽默的是,从沿海地区往下伊河镇输送各类物资的内河运输船队的运力也相当不足,一年所需的一万五千吨物资能有一半运输过来就谢天谢地了,因此国家铁道总局这时候倒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我们铁路没有耽误西北垦殖局的各项建设……
停靠在峡谷堡火车站内的火车车头上,司炉工不断地将粉碎好的标准塔城精煤铲进炉膛内,炉内的火越烧越旺,锅炉气压差不多已经达到了正常水平。蒸汽机不断吞吐着水蒸气,烟囱内冒出了滚滚浓烟,偶尔一些从烟囱内逸出的火星甚至还引燃了铁轨旁一棵枯树上的树叶,这引起了火车站内工人们的一阵混乱,而火车司机及司炉工对此则哈哈大笑。
上午五点半,只听一声汽笛长鸣,蒸汽机车两侧的气缸开始缓缓做功,列车也渐渐提速,直朝五六十公里外的百尺崖堡而去。彭志成等人坐在最后一节客运车厢内(车厢一共8节,第1节是煤水车,第2-7节是货厢,第8节是客厢),此时里面除了他们这一拨人外,便只有寥寥十几个前往百尺崖堡、梅洛堡一带出差的各行技术人员了。
火车开动后,彭志成趴在敞篷车厢的栏杆边,看着铁路沿线大片平整的原野以及一闪而逝的牛羊,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分。这就是工业的力量,如果没有火车这种工业皇冠级别的大杀器,东岸人想开拓内陆地区的矿产那是千难万难。
不过如今即便有了一次载货60余吨的蒸汽火车,开发并不遥远的西北地区依然还有些力不从心,令人不由得有些遗憾。彭志成知道这是自己心急了,如今东岸人开发西北垦殖局辖地的步伐已经相当之快了,只不过限于人力短缺以及战争影响等因素,他们开发这个地区的步伐又被生生拖慢了许多。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也许铁路目前都已经通车到了梅洛堡,往河津堡的铁路差不多也修建了大半了吧。唉,一方面战争为国家拓宽了未来的生存空间----毕竟现在机会难得,以后再想从西班牙手里抢夺地盘可能就要面对整个天主教世界的共同反噬了;另一方面,战争也给国内带来了巨量的财富----比如大量的肉奶牛。
当然了,战争所带来的副作用也是相当明显,比如交通建设的滞后就是一例。运力的不足不但限制了国内经济的发展,而且也限制了交通设施的建设。战争,还是发展,真是令人蛋疼的选择啊。不管怎么说,战争既然已经打响了一年半的时间,那么不打出个满意结果来大家肯定也无法接受,但同时交通建设却也不能落下了。既然下一阶段的五年规划中都已经提到了重点发展交通行业,那么一些新的铁路项目----比如西北铁路一期复线----的开工建设就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
第四百零六章 既要战争,也要发展(三)
1648年1月20日,晴,铁岭堡。
郊外的一片荒地上,稀稀拉拉地拉着几道铁丝网,铁丝网内堆着乱七八糟的各类器材、工具。上面盖着油布防雨,下面也垫高了以防雨水浸泡。三四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人模样的男人闲坐在一起,用半生不熟的标准汉语进行着缓慢的交流。
这里是西北特钢厂厂区的一部分,按照原定计划在1647年年底就要建设完毕的厂房至今还是个半拉子工程----因为无论是建筑材料还是人手都相当不足----更别提计划中要修建起来的炼铁高炉至今才也打了个地基而已。
该厂厂长沈刚在被西北垦殖局局长马甲叫过去臭骂了一通后,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带着几名随从乘车前往东方县了,如今他是中央政府各个部门的常客,尤其是工商部和民政部,他几乎每天都要去讨要物资和人员。讨要到东西后,他又跑去交通部和国家铁道总局内软磨硬泡,与一帮同样前来要车皮的其他各部门负责人吵架。没办法,运力实在是太紧张了。即便是西北特钢厂这种国家重点项目,你不去争也不去抢就根本别指望能顺顺利利地把你急需的各类物资和人员运回去。
现在马甲和沈刚二人基本已经放弃在上半年前完成高炉建设并着手调试生产的指望了,他们现在已经调低了期望,只想在今年结束前将厂房建设完毕,同时进行几个批次的试生产然后进行研究分析。随着战争的深入进行,执委会和政务院原本承诺给铁岭堡的物资和人员减少得相当厉害。而且即便有物资发给他们。在内河运输船只被抽调得越来越厉害的今天。也根本没有足够的运力将这些东西运回去。
西北特钢厂,就这么被耽误了!
沈刚等人离开后,目前工厂被另一位穿越众副厂长陈凯暂时接管。不过他本人在之前只负责人事、财务等工作,并不懂得技术或生产建设,因此该厂的两位部门负责人皮埃尔、胡老三也奉命协助他展开工作。现在厂里的一些重要物资如部分机器设备等已经存放到了修建起来的厂房仓库内,但仍有相当多的机械零部件、建筑材料、润滑油等物资只能露天存放----顶多在上面铺上一层雨布进行简单的防护而已。
由此可见,西北特钢厂一边大声抱怨物资不足,一边又将好不容易运来的物资草草放在野外。甚至就连仓库都没建好几间,这组织工作实在有够混乱的,也难怪马甲把沈刚叫过去臭骂乃至质疑他的工作能力。
物资不足,工厂建设工作滞后,无奈之下马甲只能下令该厂现有的两百多名工人除留少数人看守厂区外,大部分人被调去平整土地、修筑地基。反正大家闲着也没事,还不如把西北铁路终点站铁岭堡至倒数第二站成山堡之间的路基给修好,至不济也要先把土地给平整好:该填的水坑填下、该削平的土包削平、该夯实的地面夯实、该挖的排水沟挖好,等等。
其实,修建铁路最大的工作量就是修筑路基了。只要路基搞好了,下面就是铺设枕木和铁轨。速度还是很快的。因此,大伙儿趁着现在没事干,还不如抢先把铁路修筑的前期工作准备好,以期铁路能够提前通车。铁路提前通车了,西北特钢厂也就能够提前正常开工,那样大家也能提前领到正常工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怜巴巴地领着打了七折的基本工资。
要知道,如今因为战争国内的物价指数早就已经惨不忍睹。根据1645年由现任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强全胜提出而设定的一揽子商品(囊括食品、布匹、交通、燃料、住房、照明、日用品及奢侈品,已按照每样商品对老百姓的重要程度而进行了加权计算)价格指数表,商品价格指数已经从1645年(基年)的100,涨到了去年(1647年)的155(1646年商品价格指数为112)。两年时间物价指数上涨了整整一半,这通货膨胀速度可不是一般地快。不过万幸的是,与老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衣食住行的开支费用上涨幅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物价上涨主要体现在牛肉、鱼虾、禽蛋、以及烟酒糖等奢侈品上,因此这才使得国内人心没有出现大幅度的动荡。
不过西北特钢厂的工人们如果长期领只相当于正常工资(7.5元)七折的薪水,那么依然是一件很令人蛋疼的事情。去年因为国内爆发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经由政务院申请、执委会批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工农业最低月工资上涨了25%,达到了五元;而平均工资差不多也上涨了同样的幅度----因为几乎全是国营企业,因此工资条例执行程度较高。
7.5元的七折,也就比那些拿着最低工资的建筑工人、砖窑厂工人(以新移民居多)们高出了一线,这让这些以技术工人自居、且习惯了领高人一等工资的西北特钢厂工人们如何做想。因此,此刻他们是真心盼望着特钢厂早日开工,因此当上头让他们集体去修筑铁路的时候他们也并未有太多的抵触情绪----毕竟去修铁路也有每天五分钱的工资嘛,而且还包吃喝,对如今工资收入大幅度下降的他们也不无小补。
而铁岭堡除了在工业系统内闻名遐迩的西北特钢厂外,还有一个对外比较低调----或者说刻意封锁消息----但对内(主要是政务院和财政部)却也寄托了相当多人的期望的金矿----铁岭金矿。该金矿位于后世科拉莱斯矿区南郊,自从王大力在46年年中发现了第一处金脉后,这一年多来东岸派驻这里的勘探人员陆续发现了其他几处矿脉,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是一项很喜人的成就了。
后世19世纪时乌拉圭人在这里开采了六十年才将这片金矿开采干净,而且到了21世纪初,他们经过勘探后又在附近发现了新的矿脉,年产黄金数吨,因此这里的黄金资源还是相当丰富的,足够东岸人开采很久了。
从去年年初开始,由国家贵金属总局、财政部、地质部和内务部联合组成的工作组就已经秘密进驻了此地。二月份的时候,内务部更是派来了大批警察,将这片区域用铁丝网牢牢封闭了起来,此后,一些本应被流放到海外殖民地的囚犯们也被送来了此地,开始在几处矿脉上试开采金矿。
当地黄金的开采一共分两部分。其中之一是从附近的河流、溪流中淘洗砂金,即派人用一边顺着水流的方向搅动河底淤泥,然后通过网筛将混杂在河底泥沙中的砂金粒筛选出来。当然了,这里也不是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比如你首先需要建造一个个斜坡以方便河底泥沙顺着水流流动等等。采集到的砂金一般来说纯度不高,还需要通过汞齐法进行提纯,提纯后的黄金成色一般在九成以上,少数纯度高的可能会超过九五成。这个时候,这些九成多成色的黄金还会被送到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内进行最后的精炼,以进一步提高成色。
除了河流中的砂金外,铁岭金矿内最主要的采金方式当然还是从矿石内开采了。这些囚犯矿工们在勘探员选定的范围内开挖坑道、开采矿石,开采出的矿石在用蒸汽或水力破碎锤破碎后,人工去掉其中的诸如石英石、黄铁矿之类的杂质,然后将剩下的含金矿砂收集起来继续粉碎、研磨,使其变成粉末状。
破碎、研磨好的金粉再用网筛在水下冲洗十余遍,杂质又被去掉大半。这个时候剩下的含金矿粉就可以拿去通过汞齐法进行反应、提炼了,提炼出的黄金当然也和那些河砂砂金一样需要拿到自然科学研究院内进行最后一步的精炼。
截止去年年底,铁岭金矿在克服了人手、器械、火药不足等诸多困难后,全年依旧产金约200千克,价值十万余东岸元。相信随着政务院继续往这里投入更多的人手、器械,铁岭金矿的产量会在接下来的几年内有一个较大的飞跃。
这些黄金在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内精炼完毕后,然后就被全副武装的内务部警察装车运送到了位于定远陆军军官学校旁边的陆军第一监狱内。陆军第一监狱关押的全是各类死硬分子,戒备极其森严,东岸的黄金储备放在这里还是非常合适的。
这些开采提炼出来的黄金将与贸易所得的黄金、远东送回的黄金,以及从南非解送回中央的狗头金等,共同构成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黄金储备。等这些黄金储备多到一定数量后,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就可以正式废除银“元”,而改用金“圆”,即实行金本位制度。
现在白银贬值的速度实在太过夸张,西班牙的“量化宽松”(开采银矿)还要持续两百年呢,这给全世界都带来了巨大的通货膨胀压力。早点实行金本位制度,国家经济自然早受益一天。
第四百零七章 风吹麦浪(一)
1月底的鸭子湖流域已经进入粮食收获季节了。在新柯尼斯乡,安德森一家正准备收割地里的粮食。由于他家只有一个农业户口,因此只有30亩耕地,其中20亩地种了小麦,另外10亩地休耕地则种着苜蓿----今年以来已经割了好几茬,将他家那8头买来的瘦牛养得膘肥体壮的。
由于村里只有一台由村民们集资购买的马拉小麦收割机,而且得优先收割军烈属家的地,安德森看这两天天气不是很好,于是便和妻子一商量,干脆请了著名劳工经纪人索伦迪诺介绍来的三个意大利麦客,以每天薪水两角钱且包吃住的价格雇佣了他们三天。在这三天里,安德森夫妻二人将与这三个麦客一起,自个先用镰刀收割起小麦来,收完后再进行脱粒、扬谷和暴晒。
鬼才知道什么时候收割机才能来到自己家地里收割呢,这天气阴沉沉的眼看着不是太好,为了从可能到来的恶劣天气下挽救自己的农作物,安德森决定先雇佣几个黑工自己干起来吧。反正雇佣三个人三天也才支出一元八角钱,吃饭上面顶多再去村头买点牛肉、鲸肉花费点小钱而已,总共花费不会超过三元钱。但如果一旦恶劣天气到来,地里的小麦未及收割的话,那损失有多大可就不好说了。现在正是需要争分夺秒的时候,可不能因小失大。
安德森家的情况并不是个例,事实上在如今的东岸,农业机械的数量还是相当缺乏的。我们就从西湖县大丰农机厂目前推出的各类产品。如:马拉小麦收割机、马拉玉米收割机、马拉大豆收割机、脱粒机、扬谷机等说起。其中脱粒机、扬谷机还不止有一个版本。因为动力系统不一样。有手摇版本的、有畜力版本的(马或驴),当然还有蒸汽版本的。
这些农业机械对于村子里无论是来自立窝尼亚还是来自大明的泥腿子们,都是如同神迹一般的存在。他们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这种机械的好处,但这些农业机械也毫无疑问是相当昂贵的。以马拉小麦收割机为例,一台就要一百多元----因为此类收割机里相当部分的两件需要手工打制----这个价格对于如今还身背了大量债务的农民们来说简直如同天文数字一般。
安德森他们的村子里的这台收割机是大伙集资购买的,其中两名上过战场的退伍军人出钱最多,他们一共筹集了三十多元。其余村民也你五角、我一块的凑了四五十元,然后村财政补贴了十元,农业部“农机下乡专项行动”补贴资金二十元,他们村这才得到了这台大丰农机厂出品的专业马拉小麦收割机及部分备件、润滑油(海豹油)。
说实话,有农业机械和没农业机械干活绝对是两个概念,马拉小麦收割机一台就抵得上几十个壮劳力干活。而且只要机器不出问题、挽马及时替换的话,就能一直不眠不休地干下去,比起还要休息的人来说效率又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但价格昂贵是阻止这种深受农民们喜爱的机械向农村扩散的最主要因素,毕竟人家大丰农机厂虽然是国营企业,但如今也得做到收支平衡。马拉小麦收割机的生产费用平摊上前期的研发费用后。差不多成本也得上八十元了,再加上送的一批零部件、润滑油以及运输费用。一台成本上百元也不稀奇,大丰农机厂的实际利润率其实也就只有10%左右,并不高。
新柯尼斯乡今年是第一次大规模种植小麦,里面许多土地也是第一年的生地,再加上本地农民们身上还背了数额不小的房屋按揭贷款、女奴按揭贷款,以及他们为将来赎买更多田地而存钱的小算盘,因此对今年收成不是很看好的村民们实在不愿意也无力花费巨额资金去购买那些昂贵的农业机械。
其实别说他们了,即便是在南方成熟的农业区,村民们对于集资购买农业机械也是顾虑颇多,其主要在于使用权、产权等多方面的矛盾。再加上一户人家最多拥有六十亩耕地(一人三十亩),其中三分之一还处于休耕状态,他们实在无法为自己才区区四十亩的麦田就去单独专门购买一台耗资一百多元的马拉小麦收割机。也就是说,国家对个人拥有土地做出的上限制约了他们购买农业机械的冲动。
目前在南方首都及北方西湖县等农业成熟地带,这些相对富裕的农民们也就是三五个好友或信得过的人,一起联合购买一台马拉小麦收割机、马拉大豆收割机、马拉苜蓿收割机等专业收割机械。此外,如果经济状况还有些富余的话,他们也许还会购买一些脱粒机、扬谷机等机械----当然是手摇或畜力版本的了。
至于说蒸汽这种高大上的版本,那高昂的价格绝对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承担的,如今也就只有在首都东方县的一些国营大农场内才能见着这种威武霸气的设备了。这种设备一般都是固定不动的,农场工人们将收割完毕的小麦(已捆扎好)运到蒸汽脱粒机前脱粒,然后将收集完的麦粒去扬谷机前吹掉麦芒、瘪谷、草籽、尘土等杂物,然后剩下的较为纯净的麦粒则拿到晒场上去摊晒----这个过程即便有机器辅助,也是极端耗费人力的。那些脱完粒的麦秆,则被堆叠起来作为烧饭、烧水的燃料,当然烧完的草木灰还得再洒到田里去,以维持地力。
而购买农业机械的障碍,除了机械本身价格昂贵外,东岸国内马匹数量的稀少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和一头牛10元的价格(低价战争红利牛)比起来,一匹马动辄上百元的价格也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生畏。而且这个价格还是那些驽马了,若是好马这价格恐怕还要更贵。更何况这马饲养起来可也一点不省心啊,成本也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农忙时节,豆料必须是每天都要喂,不然干活掉膘掉得厉害。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如今农村农业机械数量增长缓慢的状况也就一点不令人奇怪了,无他,成本过于高昂。如今,在很多乡村地区,也就一些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囊中颇丰的伤退军人们合资购买了一些农业机械,然后租赁给同村甚至邻村的急需机械的村民们使用。租赁价格相当合理,农户们使用起来也赞不绝口,这些伤退军人们一方面提高了在村里的地位,另一方面也给自己找了个赚钱的路子。
毕竟他们很多人在战场上受了伤,身体没以前那么好,再加上他们也都是朴实的农民出身,多半不知道该怎么经营自己拿到的大笔退伍金,因此便在士兵委员会的建议下回乡做一些与农业相关的工作。比如眼前的购买农业机械然后租赁出去就是一例,这在如今东岸粮食播种面积每年都在扩大的当下,绝对是一项长久稳定的收入。
三天后,正在自己门前晒场上翻晒麦粒的安德森家终于迎来了喜讯:明天收割机就将开进他家的地里进行收割。得到这个消息后,安德森立刻打发他老婆去村头买点腌肉和啤酒回来,今晚他得请收割机的驾驶员(一名退伍军人)吃饭,以便让他干活的时候的仔细点,别让大量小麦遗失在地里----那可都是损失啊。另外,由于收割机是免费为大家收割粮食,因此工作期间不但驾驶员的口粮得准备好,连两匹挽马(进行轮换)的口粮----苜蓿、豆料----也得准备好,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前面几天粮食收获的结果也差不多统计出来了。最先收割的几户人家的粮食晾晒入库后,经称量亩产大概在70-90斤之间的样子。新柯尼斯乡的麦田46年年初开辟,当时开垦完毕后大伙往地里种了些豆子、蔬菜或玉米、红薯等杂粮,收获后的秋天又在乡政府的统一号召下全部种上了小麦----麦种由邻近的镇海县河口乡通过2号公路运送进来。因此,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新柯尼斯乡的这些麦田都差不多是第一年的半生地,产量如此惨淡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要知道,这个乡的农民要么来自大明北直隶、要么来自立窝尼亚的普鲁士公国,甚至还有少数来自农业技术较先进的英格兰的移民,而且农业部还特地给这里分了一定配额的安达卢西亚黑牛来出售(农地有机肥较多),因此如果是熟地的话搞成这样那就很不应该了。熟地的收成应当在一百五六十斤/亩的样子,西湖县那里就大多如此。那里不但土地比这里肥沃,牛的数量也比这里多,灌溉系统更是远超以旱地居多的新柯尼斯乡,因此粮食单产足足是这里的两倍。
安德森比照了一下那些农户家的情况,嗯,大家照顾田地确实都照顾得比较勤,不过自己家有八头肉奶牛,那些人都是些新来没多久的穷光蛋,能有个一两头牛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粪肥数量怎么能和自己家比?他估摸着,自己家这20亩麦田的单产当在100斤以上,运气好些的话甚至可能会达到110斤左右。
一亩地15斤种子(地力不够肥,不能撒太多种子,否则瘪谷数量会大增,生长过程中也更容易被杂草竞争倒,这其实说明广种薄收是一件非常不靠谱的事情),收获在100-110斤,种子收获比为1:7,已经相当不低了。相信随着自己三茬轮作制度执行的年头越长,这种子收获比还会继续上升。
第四百零八章 风吹麦浪(二)
“根据大丰农机厂的数据,目前全国在用的各类农业机械数量如下。”北鸭子湖地区定西堡外,农业部副部长郑斌的秘书手捧一叠资料,正一本正经地说着数据:“马拉小麦收割机72台、马拉苜蓿收割机49台、马拉大豆收割机35台、马拉玉米收割机18台、脱粒机145台、扬谷机60台、播种机11台,其中95%的机械为畜力,4%为手动,只有约1%是蒸汽动力机械。”
“蒸汽动力机械何其难也,蒸汽机如何小型化真是我们实行农业现代化的拦路虎之一。”郑斌叹了口气,说道:“大丰农机厂试生产的蒸汽拖拉机完全失败,根本没有任何实用价值,不但我们农业系统的人看不上眼,农民用户们也看不上眼。”
郑斌嘴里说到的蒸汽动力机械主要指的是蒸汽拖拉机。由于缺少有色金属的冶炼,拖拉机的蒸汽动力系统中无论是锅炉还是气缸的材质都不是很理想,因此无法做到蒸汽机小型化、轻量化,所以使用现有材质制造出来的蒸汽拖拉机不但质量极不可靠,而且也傻大黑粗,根本没有实用意义。可以说,农业部花费大量资金搞出来的所谓蒸汽拖拉机目前看来是完全失败了,搞出来的两台样车已经被锁进了仓库,权当给以后做类似的机械搞了技术储备吧。
其实也不怪农业部花费巨资却搞出了这么一个失败玩意儿。实在是他们根本不清楚历史上蒸汽拖拉机的鸡肋形象,这种在后世19世纪中后期被发明出来的动力机械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质量低劣、可靠性差、笨重、操作复杂等负面评价是它的标签,这种机器一直到19世纪末才在北美一些较为干燥的农场上才获得了成功。但在北美大部分地方却未能获得青睐----因为它的自重极大因此只能在干旱坚硬的土地上工作;而在欧洲。这种动力机器更是完全失败。欧洲人因为这种机器的笨重和不灵活而拒绝使用,很多人认为其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因此在欧洲的使用量甚至还不如人口稀少的北美。
因此,可以说在拖拉机的早期,即蒸汽拖拉机时代,这种设备彻头彻尾地失败了,几乎没有任何实际使用价值。而等到拖拉机获得成功,那却已经是内燃机时代了。内燃机的发明拯救了拖拉机。它使得拖拉机自重迅速降低,因此机器也变得比以往更加灵活、更加轻便,使用也更加简单,因此一举在欧洲及美洲打开了市场,然后逐渐风靡全世界。
东岸农业部之前确实搞出过蒸汽拖拉机的样机,但这种设备在降雨丰富的东岸大草原及鸭子湖流域根本无法使用。但凡拖拉机行经的地方,耕地往往遭到破坏,损失较大。再加上农村也缺少供重型蒸汽拖拉机行走的道路,普通的泥土路根本经不起这种大家伙走几次就报销了。而且在使用的时候农民们还要不停地用大马车将大量燃煤和淡水运到田地边,然后再吃力地将这些煤水运到蒸汽拖拉机边以供使用。这其间耗费的人力物力精力简直大到了没边,实际使用成本特别高昂。几乎每个用过的人都对它进行了否定,因此这种笨重的农业机械很快便被打入了冷宫,就如同它历史上在欧洲和美国大部分地区受到的冷遇一样。
不过蒸汽拖拉机受到冷遇,但另一种比蒸汽拖拉机还要原始的蒸汽犁却意外地获得了成功。这种设备得原理很简单,即通过绞盘上的绳索牵引铁犁在田地内翻耕,绳索可由锚定的滑轮不断地改变位置,从而可以翻耕很长一段时间才需要移动蒸汽机。这极大地避免了蒸汽机在松软的土地上移动不便的劣势,使得这种蒸汽绳索牵引犁的实用性大大增强。
据东岸农业部统计,这种蒸汽犁的耕地效率是马的三到五倍,如果是深耕的话效率还要更高,而且所耗费的成本却与马相差无几,甚至可能还要更少一些,这无疑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目前首都东方县定远乡的大型国营内就使用了几套这种设备,使用下来据反馈非常不错,因为这种设备无需车轮在田间行驶,设备本身也不会碾压破坏土壤,犁起地来效率还非常高,因此几乎从一面世开始就受到了大伙的青睐。
也许这种设备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以至于小农小户们根本买不起,目前也就只有国营农场这种财大气粗的单位才能够购买了。不过随着农业部“农机下乡”活动的深入推广,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出现相当数量的农机租赁公司来购买这种设备。
历史上这种设备在18世纪中后期被发明出来后立刻在英国、德国这两个大量使用农业机械的国家获得了推广,尤其是德国,1882年的时候才只有836台蒸汽犁,而到了1895年的时候已经有了1696台,而到1907年时数量已经暴增到2995台;而同时期的法国大概有几百台,奥地利1902年的调查数据表明有383个农场使用蒸汽犁。而与此相对应的是,这些国家中蒸汽拖拉机的使用量极少,除了英国有一些外其他国家几乎完全遗忘了这种机械。
“蒸汽犁就目前的使用状况看来,这是部里一项极为划算的发明创造。”听到自己的老大慨叹蒸汽动力机械生产、研发的困难,郑斌的秘书不由得提起了蒸汽犁,只听他说道:“这种机器的适用性非常广。前些日子我听说交通部和国家铁道总局对这种新机器也非常感兴趣,因为他们发现这种设备在挖排水沟及清理地面杂物时也非常‘有天赋’,以前需要很多人工的活计现在只需要开工机器一小会儿就完成了。因此,他们决定购买一些这种设备到城市建设、铁道/公路建设上去使用,想必能大大节省他们的工作量。”
“呵呵。”郑斌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咱农业部好歹终于有向兄弟部门输出的装备了,不容易啊。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继续向前,到码头上乘坐船只到对岸的北方植物园里看看。”
郑斌今天是和自己的秘书、随从等人来到北方视察这里的农业收获状况的。他们刚刚从平安县过来,那里虽然是工业重镇,但依然有一些农田在耕种,由于当地肥沃的土地和良好的灌溉条件,即便在没有严格施行三茬轮作制度的情况下,该地的小麦亩产依然达到了100斤左右,形势较为喜人。
而从平安县离开后,郑斌等人又顺便来到定西堡一带转转,今年执委会在这里一气规划了好几个城镇。他们除了在北方植物园(圣热罗尼莫)规划数量不少的村庄,以形成一个定居点外,还在后世巴西塔夸里河沿岸的卡马拉将军镇、塔夸里镇以及南面多斯拉托斯河畔的多斯拉托斯镇三地各设了一个定居点,并分别命名为平西堡、塔夸里堡以及大鼠堡(ratos意译)。
这三个新定居点将各有两千新移民到来,这里的农业条件尚可----甚至可以说不错----灌溉取水也非常方便。等东岸人在这三处收拾完毕并扎下根来后,这些新定居点与原定西堡、北方植物园连成一片,将来定西县的雏形也就出来了。等到定西县能够自给且有一定的工农业基础后,东岸人便可以此为跳板,继续向雅库伊河、塔夸里河、大鼠河流域扩展,将这一大片肥沃的土地彻底掌控在东岸人的手心里。
郑斌等人很快便渡河来到了北方植物园内。农业部这几年来几乎每月都要往这里投入大约五千元的资金以维持其日常科研、育种工作,可谓是不惜血本,而他们拿出的成绩却也还算是马马虎虎。除了将大量从别处搜集来的植物种子在园内各种人工环境下进行模拟培育、选种外,该植物园今年最拿得出手的成果自然就是培育出了高产48小麦种子以及高糖48甜菜种子。
其中,高产48种子是该园在继承了原首都农技站十多年的研发基础上继续深入开发数年,才得到的一种杂交良种。该种子在植物园内的小环境实验田(按三茬轮作制度模拟)已经连续耕种了三年,平均亩产在180斤以上,比传统的小麦种子产量高了15%左右,几乎轰动了整个农业系统。也许这种种子唯一的缺点就是种子退化速度极快,需要每年培育、优选种子后再出售给农民们,因此就目前来说还没到大规模推广的时候,农业部首先需要做的是扩大各县乡的种子生产基地。
今年据农业部根据反馈回来的情况估算,全国小麦总产量大概在4.7万吨以上,平均亩产约104斤。如果这个数字再能上浮15%的话,按照去年出售给荷兰人的小麦价格,差不多就是28万元的经济效益,绝对值得农业部花血本去进行准备了。
而至于另外那个名为高糖48的甜菜种子,就没有高产48小麦种子这么引人瞩目了。因为这种种子的含糖率仍然极为有限----虽然已经比欧洲的甜菜种子高了十倍以上----需要继续进行育种工作。要知道当年欧洲人可是花费了一百多年时间才断断续续地挑选、培育出了含糖率高的甜菜种子(也就是说这个年代的甜菜根茎部的含糖率并不高),因此若想达到在国内大规模推广甜菜的程度,这种种子仍需继续进行深入培育。
第四百零九章 漂洋过海(一)
“探索”号四桅蒸汽机帆船停靠在镇海港海军基地的码头边,装卸工人们正在往船上装运最后一批补给品。其中有腌肉、面粉、咸鱼、酒水等食品,此外还有一些武器弹药和备品备件----分量都是超常规配置的,为的就是能够在海上尽量坚持较长的时间。
代理船长的吉文海军少尉在最后检查了一遍船上的各种设施后,便走到了担任此次行动总指挥的张金华面前,开始小声报告船只所携带的货物与人员。
张金华今年刚满35岁,穿越前是一名高中生,经过十几年的历练后如今正是体力、精力、智力等处于巅峰期的时刻。而他又有着在造船厂和远洋商船队服务多年的履历,如今由他带队前往东方进行探险行动非常合适。
“探索”号满载排水量1250吨,双轴双桨170马力推进,设计航速10节,最高航速14节。由农业部、民政部以及交通部共同出资赞助,拥有船员24人、炮手32人,以及探险队成员36人,总计92人。
这艘船是东岸时隔数年后生产出的又一艘探险船,她将载着探险队的成员们经南非前往澳洲,然后再从澳洲东海岸北上后再折向东,寻找传说中的大溪地(塔希提岛)。这个岛上有此时世界上产量最高、含糖量最高的甘蔗品种,后世世界上几乎所有甘蔗都有塔希提种的血统。
不过这个岛也不好找,深处大洋之中,即便东岸人有着精确的海图。以及六分仪、机械手表之类的航海工具和专业的气候知识。找到这个岛依然需要大量细致周密的准备工作。以及一点点天尊的眷顾。而且你还得挑个好时候----准确地说是南半球的夏秋季节,这样才不会遭遇逆风或恶劣天气。
当然了,“探索”号探险船装备先进、人员精干、物资充足,出发跨越大西洋进入印度洋,然后甚至还要开入太平洋,航程漫长、海况复杂。这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若是仅仅为了寻找一些含糖量高的高产甘蔗种子,那也实在是太扯淡了一点。因此,“探索”号探险船其实还肩负着从澳洲金山港向东。探索顺着西风带边缘地带航行至美洲智利海岸线的可行性的重任----这事事关国家重大战略,必须尽快付诸行动。
在最后往船上装了几箱药品后----这是运至须鲸港的----“探索”号探险船的两座锅炉开始缓缓生火加压,同时水手们也开始升降帆布、调整帆桁。进出港的时候还是使用蒸汽动力比较靠谱,也更简单,而等航行到大洋上后,就主要依靠风帆动力了,毕竟船只煤仓里的燃煤是有限度的。
上午十点,最后一批物资装运完毕,张金华在又核实了一遍载货后,便和码头港务局官员签字交接。然后便登上了船只进了船长室,摊开满桌子的海图、气候、地理洋流信息。以及原住民风土人情等各种密级很高的资料,开始了自己的研究。
而在担任总指挥的张金华进了船长室后,代理船长的吉文少尉也站到了艉楼二层甲板围栏边,意气风发地开始指挥水手们操作船只,离港出发。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艘经过蒸汽化改装的大飞剪货运船只,该船满载了450吨标准塔城精煤以及大批武器弹药----这都是往须鲸港运输的,专供海军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使用。
就这样,两艘船经停布兰卡港一天后,于1月31日抵达了马岛须鲸港。夏天的须鲸港尚未进入捕鲸的黄金季节,因此港湾内停泊了大约十余艘各国捕鲸船----大部分是荷兰的。这些捕鲸船的水手们在码头酒馆区内喝得烂醉如泥,然后醉醺醺地跑到一些做半掩门生意的瓜拉尼妇女的家里,花上四个里亚尔便能睡上一晚。
当然也有一些水手和船长们没有在须鲸港内花天酒地,他们稍稍改装了下船只,然后出海去追逐枪乌贼的渔汛,又或者北上去追寻鳕鱼和滑柔鱼的影踪。所有捕获的海产品都将就地卖给东岸人,一艘东岸补给船远远跟在这些来自荷兰、英格兰的渔船后面,一边收购渔获一边向他们出售各种补给品----就如同在纽芬兰渔场的那些专售杂物的“口袋船”一样。
须鲸港的镇长马蒂亚斯正在码头附近检查牲畜圈栏的建设,在看到又从外面过来两艘大船后,立刻乐呵呵地飞奔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说道:“上帝保佑,前往太平洋的船只又回来了吗?”
“不,是前往太平洋的船只即将出发了!”吉文少尉脚踏踏板,敏捷地来到了码头上,港湾内四处乱窜的涌浪对船只造成的颠簸似乎一分一毫也没影响到他的动作。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还以为须鲸港的牲畜数量又要增加了呢。”已经40多岁的马蒂亚斯镇长穿着一件黑色中山装,脚踏雨鞋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三个脏兮兮的小孩,据介绍是他的三个儿女,他们似乎是去照顾羊圈里的羊了,身上弥漫着一股腥膻味。
“从上个月开始,已经连续三个月有船只从太平洋那边过来了。”马蒂亚斯船长说道,“每艘船只都载满了牲畜、金银钱币、艺术品等各种物资。金银钱币对我们无用,况且也需要上缴给国家,但牲畜我们却能够保留大部分。只可惜这些牲畜显然是被挑剩下的,瘦骨嶙峋,个头也不大,看样子健康的成年牲畜已经被麦哲伦情报站的人都挑光了。”
对须鲸港的居民们来说,麦哲伦情报站的存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只不过具体位置不是很清楚罢了,毕竟往那里运输补给物资的船只都需要在须鲸港停靠补给一番,甚至很多物资就暂时存放在这边的仓库里,等待随时取用。
前阵子海军太平洋特遣舰队在智利、秘鲁一带连续作战,缴获了大量的物资和牲畜。其中那些有用的物资如铜块、可可、蔗糖、烟草、皮革、绒毛等自然是存放至须鲸港仓库内,以等待时机运回本土了。至于缴获的那数千头牛羊,则在政务院的指示下就地分发给麦哲伦情报站和须鲸港两地,当然也有少部分给了伴随东岸人出战的阿劳坎人。
由于麦哲伦情报站附近的气候和地理环境并不合适大规模种植农作物----目前该地仅有少量开垦的燕麦、黑麦、土豆田,产量极低----因此,为了维持这个人口规模有越来越大趋势的重要节点的生存,因此政务院特许该地可以截留海军从智利、秘鲁缴获的大量牛羊,并利用这里一望无际的草原进行放牧,以尽快扩大种群。
与麦哲伦情报站相似,马岛须鲸港也被特许可以截留剩下的牲畜----主要是绵羊。须鲸港附近天气寒冷、气候潮湿,目前当地居民以种植土豆这种耐寒作物为生。当然了,土豆仅仅是为了给大家提供部分淀粉,该地的谷物还需从本土输入。此外,蛋白质的补充就只能靠鱼了,脂肪则是靠自己饲养的牲畜。
须鲸港的环境还是非常适合放牧的,目前这座东岸船只前往印度洋、太平洋的重要中转港口城市已经有了超过六千头牲畜,人均拥有牲畜5头。其中,超过三分之二的牲畜是绵羊,就放牧在城市周围。岛上能威胁到羊群的野生动物并不多,仅仅只有少量野狐或南极狼而已,基本上羊群能够迅速发展壮大。
后世这座群岛的主要出口品可不就是羊毛和羊肉么,几十万只羊给该岛不多的居民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在东岸时空岛上1200多居民(瓜拉尼人占30%、查鲁亚人占30%、欧洲人占20%、明人占20%)的收益也不差,普遍年收入在75元以上,比本土高了将近30%。只不过钱在这个荒凉孤僻的地方并不是太有用,这里的商业还相当原始,很多居民还习惯以物易物。须鲸港的商业有所发展,也就是在近两年本港人口增多、且外地捕鲸船、捕鱼船大量涌入这里后才开始的。
张金华等人并没有打算在这个阴冷的地方停留多久,他们在花了一天时间卸下了所载的货物(武器弹药、药品和部分粮食)后,又往船上装载了大量五香鲸肉干----这可是远航船只的标配食物----以及大量的海豹油。
由于马岛上存在着数量庞大的海豹、海狮、海獭等动物,这些动物的皮毛不但能制成质地优良的皮革,其脂肪、内脏也能熬制高等级的工业润滑油,而这也正是两艘探险船所急需的物资。目前岛上这些动物的种群数量大,依照中央的政策,本地居民们每年可以在非捕鲸季节捕杀额定数量的海豹、海狮,然后在本地制皮、熬制润滑油,以供应往返这个港口的东岸船只使用----而这也是现阶段本地居民们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
2月2日,“探索”号领衔的两艘船只离开了须鲸港,然后首先航向正东,再接着顺着洋流和西风向东北方向航行,直朝南非河中港而去。
第四百十章 漂洋过海(二)
1648年2月18日,两艘船只在经历了高速航行后,终于抵达了位于贝格河下游的河中港内。
南非这些年的发展其实一直都有些滞后。作为东岸在非洲最早的落脚点,河中港的城墙在历经一次扩建后,便停留在了目前的规模上。城外也没有什么工业设施,除了一座砖瓦轮窑和一座石灰厂外,这里再无工业文明的任何气息。
不过这里的人口在这些年却一直在稳定增长着,截止今年2月中旬,河中地区两个城镇拥有的人口已经突破了万人大关。其中河中镇人口为八千五百,高达乡人口为三千四百,两者相加接近一万二千人,而且在接下来一两个月内,还将陆续有个三四百人被河中地区截留----一般都是手工业者或郎中。
在这一万两千人口中,明人约占50%,多为青壮年男性;印第安人(包括查鲁亚人、瓜拉尼人)约占10%,这些人最开始人口比例一度接近30%,但因为不适应旧大陆环境及其他种种原因,大量死亡后目前只占了十分之一左右,且这些人中以女性居多;除此之外,剩下的人口中约有20%是波斯、俾路支女奴,其余都是新出生的混血小孩及少量欧洲移民。
可以看得出来,南非河中地区的明人比例比本土高了整整10%,再加上本地居民的来源,因此使得新出生的小孩的体貌特征更偏向东方人,与本土已经有了一定的差异。而且无论是河中镇还是高达乡,其居民文化也更偏向东方。或者说目前这片被本土疏于管理的殖民地的文化更像是一种东西方文化的杂糅:当地到处是梳着粗长辫子的中亚大姑娘小媳妇。穿着的服装虽然几经上级禁止。但依然保留了很多中亚民族的鲜艳特征。
语言的口音更是奇怪,既像山东口音又像新疆口音,本土民政部的调研员纠正过几次,但效果不大,最后也无奈放弃了。如果说语音问题还只是一方面的话,那么本地居民们的风气就更令人蛋疼了。
别的不说,南非的明人多是青壮年男子,有山东马匪、山贼。有闯军遗孤,有收编的清军俘虏,这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就说那些马匪出身的移民,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主,当年在山东也就莫大帅这种更无法无天的人能镇得住他们,现在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南非,一个个顿时去了枷锁,浑身轻松。
鉴于南非地区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治安形势,南非开拓队经常组织这些壮丁民兵们携带武器前往东山河谷地内“剿匪”。两个乡镇往往一次就会出动两千人以上的民兵,由河中保安团、南非骑兵连、南非炮兵连等地方部队压阵。清剿河谷地一带的黑人牧民----本地已经没有任何一个黑人农耕定居者了,只有一些牧民觊觎这里丰美的水草而过来放牧。
对于这些来自卡玛部落的牧民。东岸人的政策一贯是抓捕无二话。抓到的人丁往依附于东岸的八旗部落一送,牛羊则自己收下。除了这些官方组织的清剿行动外(往往雷声大雨点小,闻讯得到消息的黑人其实早就逃散一空),还有一些民间私下里组织的行动。这些行动往往以三五人为一组,农闲时节便携带器械去找外快----至今南非开拓队一直尚未取消对卡玛部落科萨黑人人头的赏金。
除了人头赏金外,如果你还能抢夺一些牛羊的话,那么立刻便能脱贫致富,过上小康生活。当然也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家伙,去乡里的牧场上借匹马,跨上刀枪后便单人独骑去找科萨人麻烦了,往往还颇有斩获,这使得更多的人跃跃欲试,并争相效仿他们的行为。
南非开拓队政府对民间是不禁枪的,民兵们训练时使用的枪弹可以带回家保管,村民兵主任和乡武装部长定期检查。之所以不禁枪的理由,主要还在于这里远称不上乐观的治安形势,卡玛部落的黑人们虽然已经和东岸人达成了结束战争的协议,但这些年小规模的冲突却始终不断,而且呈越来越频繁之势。也许过不了几年,双方之间又将爆发一场规模宏大的战争----为了争夺阳光下的土地。
南非地区如此强悍的民间风气,张金华在一下船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只见码头上到处是一些服色杂乱,但背着步枪、面上强悍之气不减的民兵,这些人很显然是维持这里秩序的守备人员。
新任南非开拓队队长还不满一个月的常开胜少校在听到张金华等人到来后,刚率军出外“剿匪”归来的他便决定前来见一下张金华等人。正好两艘船上也携带了一些日用品给河中地区,正好让部队士兵们将这些东西当场卸下来。
“常队长,好久不见。上次见你时还是出征拉普拉塔之前呢,这一眨眼就从上尉升任校官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张金华的探险船停泊在平静的贝格河河面上,他本人也趁机上岸休整一番,经历了整整一个月在波涛里穿梭的生涯,他现在也是疲累得很了。
“没什么值得恭喜得。”常开胜苦笑了一下,说道:“本土没地方安置我了,就只能把我发配来南非。恰好南非原开拓队队长刘昂也在此经营多年,执委会按照纪律将其召回,因此便让我来镇守这边,和那帮黑人们玩玩。”
“这是好事啊。”张金华哈哈一笑,说道:“如今我可是听很多人说了,像你们这种当过‘外镇节度使’的人更有可能进入中央决策圈,就是当常委也是很平常的事。所谓出将入相,说的就是你们这类人啊。远的不说,就看这次莫茗那家伙回来担任什么职务就知道了,奶奶的,我愣是打听不到执委会怎么安排他,消息保密做得挺好。”
“也就那样吧。”常开胜不以为然地说道,“政务院内有很多人看我不顺眼,我自己知道,进中央决策圈难度太大。既然仕途无望寸进,我还是老老实实赚点钱,做个富家翁吧。”
“做富家翁也挺好,现在政府因为战争持续的原因一直拖着不换届,好多人已经在里面搞风搞雨了,水深得很,这时候还是不要乱趟地好。”张金华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看我不也是被发配出去了么?奶奶的,让我出海去寻找海外仙山啊。”
“哈哈。”常开胜大笑两声,然后一把搂住张金华的肩膀,说道:“走,进城耍耍去,美酒佳肴不会少了你们的。让弟兄们也都下船歇一歇,好好饱餐一顿。整天吃那些罐头都吃得快吐了吧,我们这里有鸵鸟、狮子、羚羊,什么好吃的都有。嗯,还有鳕鱼,和本土的鳕鱼不一样,还有鲍鱼和优质葡萄酒……”
常开胜说的这些食物都是南非特色。其中河中镇政府就在城外搞了个鸵鸟养殖场,专门繁殖肉用鸵鸟及鸵鸟蛋,出口本土。这些鸵鸟肉、鸵鸟蛋以及鸵鸟皮,与南非的高粱、花生、西瓜、羊毛、黄牛等农产品一起,是出口本土的最大宗商品了,每年获利颇丰。
当然现在南非出口本土的商品又多了不少。其中除了少量是捕杀的海豹皮外,大部分都是近两年逐步兴起的捕鱼业。由于本格拉寒流(上升补偿流)流经河中港外海,因此给本地近海带来了丰富的营养物质,再加上附近又有大河入海,营养饵料什么的就更是丰富,由此也吸引了大量鱼群的到来,形成了著名的西南非渔场。
在征得本土政务院同意后,河中港的修船厂几年前开始扩充,并最终正式升格为造船厂。只不过该造船厂到现在其实力仍然非常有限,无论是人手、技术还是材料都很缺乏,因此只能定期少量造一些近海渔船。
这些渔船普遍只有几十吨大小,全部使用风帆动力,平时在近海捕捞一些鳕鱼、鲱鱼、旗鱼、鲍鱼乃至金枪鱼,收获不错,其产量也是逐年递增。如:44年南非捕鱼业刚兴起的时候,当年渔获量只有80吨,第二年迅猛上涨到150吨,第三年则是240吨,去年则达到了史无前例的300吨(本土渔业总产量去年是1800吨)。南非渔场90%以上的渔获全部出口至本土,且价格低廉,在这个因为战争而物资匮乏的年代,来自南非的大量腌鱼、鱼干极大地丰富了本土的商品市场,使得东岸老百姓们的生活消费支出不至于涨得过快。
捕鱼业迅猛发展,而南非的葡萄种植和酿酒行业也在许多加斯科涅、普罗旺斯移民的帮助下,获得了较为快速的发展。他们在1640年就在河中港种下了第一株葡萄藤,前年的时候开始酿制葡萄酒,品质据说还可以。
不过这里的气候终究不理想,因此在去年前任南非开拓队队长刘昂离任前,已经派少量人手去探索克兰威廉地区,并在那里兴建了一个定居点,分流部分河中镇的人口到那里耕作、种植葡萄、酿酒。常开胜上任后,继承了刘昂的这个政策,然后将这个新定居点命名为象堡----意为在象河河畔的堡垒,同时他还将南非骑兵连的骑兵派了一半过去,以保护那里的少量前期开拓居民。
相信等南非的葡萄酒产业发展起来后,本土镇海县的香山干红一统市场的局面将受到极大的冲击。
第四百十一章 以拖待变
“莫茗现在到哪里了?”邵树德紧紧裹着身上的大衣,用略有些疲惫的嗓音说道。
虽然烟台要塞地下指挥室内密封良好,且烧了壁炉,房间内的气温维持在零上十几度左右,但邵树德依然在刚来没几天的时候就得了感冒。毕竟岁月不饶人啊,五十岁的人了,虽然平时经常锻炼,但身体状况依然无可避免地衰弱了下去。
不过虽然身体状况欠佳,但邵树德依然不打算休息,而是以黑水开拓队队长、黑水地区保安司令的身份召集了尚留守烟台堡的一些军官们开会。目前留守烟台堡的陆军军官不多了,主要人员只有两人,即宪兵队副司令魏博秋、烟台警备司令李文长,此外还有跟随邵树德一同前来远东的陆军第103连连长龙旭,以及部分留守的挺身队、八旗新军、波兰雇佣军军官,掌握黑水地区对外贸易的黄仪也列席了会议。至于海军司令刘海洋,目前则留在济州岛组织移民运输事宜,暂时还没空来参加会议。
魏博秋悄悄看了眼以五十岁“高龄”来远东上任的邵树德,然后清了清嗓子,抢在李文长面前说道:“莫司令在上月月底的时候已至济南府历城县(即济南城)外,与清军李率泰部交锋,克之,李率泰部近万人马退守城内。后来恰逢清沂州镇总兵牛成虎率军二万兼程北上,莫司令怕遭到两面夹击,于是在大掠四野后南下泰安州一带,根据12月2日传回来的最新情报。莫司令已全军南下。此刻怕是已进入了兖州府境内。另外。海军四艘战舰及两艘笛型船也已离开渤海,本月(12月)中旬才绕过威海,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日照、海州一带;而为了提升运力,原本停泊在黑水港的总计22艘中型渔船也已经在上月港口封冻前南下,现已先期抵达日照外海,准备随时接应补给南下的我军部队。”
“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听到魏博秋的回话,邵树德不满地拍了下桌子,然后站起身。在屋内踱着步,说道:“魏副司令,你来黑水时间也不短了,你以自己所知的情况判断下,此次满清调集七总兵三省会剿,我军究竟有无胜算?”
邵树德是建筑包工头出身,在本土干过砖窑厂、干过部长兼中央执委、也干过地区专员,可就是没干过行军打仗的活计,因此他感到自己的专业知识不足,也不敢做什么拍脑袋的决定。因此便询问起了魏博秋。
可问题是魏博秋也是个门外汉,这位爷搞情报、统计、经济是一把好手。但唯独没干过军事指挥官的角色。因此只见他苦笑了下后,说道:“邵队长,虽然我对军事也不是很精通,但我现在还是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清军七总兵起码有十几万人,这已经是清廷在北方几乎全部的绿营机动兵力了,这么庞大的兵力我军扛不住,肯定扛不住!况且现在是隆冬季节,辽海冰封,清军不用再担心侧翼,因此北京、天津、锦州一带的八旗兵马也随时可能南下。我军万一情报侦察不到位,在关键时刻遭到清军优势兵力的围剿,这三万大军一旦覆灭,我军在山东多年的努力可就毁于一旦了,到时候烟台再度被围也是大概率事件。”
邵树德沉默地在屋内转了一圈。魏博秋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李文长睁眼看着蜡烛明亮的火焰,新来的龙旭低头喝茶不语,黄仪则闭目养神,大家都在等着邵树德拿主意。这莫大帅带着三万多人在外面晃悠了这么久,让后方的众人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的,这万一要是让清军围了呢?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你莫大帅都是要走的人了,还故意在外面晃悠个啥啊,趁早回来交卸兵权回本土享福去吧。如今后方该收割的粮食都收割了,保证清军来了无法搞到足够的补给;招远金矿也已经部分复工,如今日产金十斤,未来还可能进一步增加;登州城的改建也已经完成了大半,部分城墙增加了突出部,并架设了多门火炮,本地炮兵的培训也已经展开多日;威海卫城的修缮工作目前也已经全面展开,破损的城墙豁口被进行了加固,一些重要部位也开始试着安放火炮……
后方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已经忙活得差不多了,就连你莫大帅出征前交代的组建挺身队第四大队的筹备工作在本月都已经全面展开了。你在外面晃悠着还不回来这是要闹哪样啊,赶紧撤兵吧,这次好处捞得足够大,清廷威信被打击得也够狠。大量清军被吸引过来,无论是陕西的贺珍还是湖广的李过,都可以稍稍缓一口气,当然无可战之兵的南明似乎是很难抓住这次的机会了。
“上个月莫茗为何不打济南?”邵树德突然又问道。
“这个……当时情况不明,牛成虎部离济南已经很近,我军有被夹击之虞。再加上德州乡绅罗国士的家人再次秘密送信告之我们,佟养量、宜永贵二人已率军四万从真定府星夜而来,莫司令吃不准清军动向,于是便暂先南下靠近海军舰只,这一方面便于补给,另一方面也可以就近联络榆园军,共图大事。”这次没等魏博秋说话,原本还神游物外的李文长突然出声解释。
“图个屁大事!就榆园军那帮人的德行,我看了宪兵队的情报资料后都觉得这帮人成不了事,也就敲敲边鼓而已,若是依靠他们,那简直就是扯淡。”虽然已经身居高位多年,但建筑包工头出身的邵树德依然脾气火爆,只听他继续说道:“算了,还是撤军吧!这事情不能再拖下去,迟则生变!目前我军太过于深入山东腹地了,我看还是将主力部队撤到登州来打!在登州这个地方,我们是内线作战,物资、人员的运输都极为方便,而清军远道而来,粮饷不济,多半是打不下去的。而那清军若是真吃了雄心豹子胆,七大总兵敢带着十几万人拖着数百公里的补给线来攻登州,我便敢做麦克阿瑟!”
“咳咳……”魏博秋听到邵树德口不择言连麦克阿瑟这名字都冒出来了,不由得通过两声咳嗽进行了提醒。
邵树德也知道自己失言,于是立刻大手一挥,掩饰着说道:“新来的八旗新军第4营、陆军第103连和四百名波兰雇佣军,统一交由李文长上尉进行指挥。我再配给你三千个军夫、三百辆大车和一千匹驮马,你部立刻携带武器弹药前往兖州府接应我军主力。你把我的命令带给莫茗,让他相机后撤到青州府,配合我军扫荡当地清军残余兵力、迁移当地的手工业者,同时尽快打探出清军主力的动向来,避免被清军包了饺子还不自知。至于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榆园军、土寇武装,和他们说,愿意到登州的欢迎,不愿意来的大家各走各边。对了,最好也提醒他们一句,清军发狠调动了七个总兵十多万部队,这不是他们能抵抗的。而且清军这次扫荡的力度也比以往更强,他们若是退回榆园老寨多半凶多吉少,建议他们流动作战,不要死守一地。就这么说,听不听是他们的事,他们若是想找死也怨不得别人。”
万年当烟台留守的炮兵上尉李文长一听居然让他统兵了,立刻极为兴奋,拍着胸脯表态自己一定会接应到莫司令的主力部队。
“李上尉出发后,其余部队守好烟台就行,也没别的事了。”邵树德坐到了主座上,看着大伙儿说道:“我们在山东与清军交战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打击清廷威信,消灭清军有生力量,为大顺、大西甚至大明减轻负担,让清军不得全力扫平这些武装割据势力从而统一全国。清廷若是统一全国了,那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个噩耗,多年的努力将化为灰烬。”
“而从莫茗之前几年做的事情来看呢,做得还不赖。至少李过、高一功等人是在湖广南部暂时站住了脚,几次与孔有德等人的大规模交锋虽然不占优势甚至还吃了不少败仗,但终究没有全线崩溃。而且孔有德等人的伤亡也很惨重,相信若是没有驻南京的清军八旗主力驰援,孔有德短时间内还收拾不了李过等人。这样一来,形势就会起很大的变化了。”
其实邵树德还有一些话没有明说。比如李成栋、金声桓等人此时几乎已经全占广东、江西了,但清廷这两年却没给他们“应有的待遇”,相反下派过去的文官们依然摆着大明时那副欺压凌辱武将的臭毛病,早就心怀不满的这两人若是看到清廷在山东和江北一带屡屡被黄衣贼大扇耳光,难保不会起什么异心。诸如此类的墙头草还有很多,比如王得仁、姜壤等。这些人若是一起反了,清廷恐怕短时间内会疲于奔命、局面大坏,说不得吴三桂这种野心家也要被提前启用了。
因此,在邵树德的内心里,东岸人所要做的只是拖住这十多万清军而已。因此他制定的战略核心也就这一个字:拖!准确地说,以拖待变!
第四百十二章 且战且退(一)
就在邵树德于烟台要塞地下指挥室内做出了且战且退的决定时,莫茗莫大帅已经率军进入了兖州府境内。在兵不血刃攻克泗水县后,三万余大军转向西南,朝孔老二的老家曲阜县杀去。
12月10日,担任前锋的董学礼派人传信给莫大帅:清曲阜县令孔贞堪密遣人商议“赎城银”。孔贞堪是孔子后裔,是现任曲阜县令,此君在明朝时便担任此职。大顺灭了明朝后,兵至山东,孔贞堪便急不可耐地下令供奉大顺皇帝龙位,献贡马十匹、银一千两,同时充当带路党引大顺军至较为富庶的临清。
大顺失败后清军至山东,孔贞堪又在当代衍圣公孔胤植的示意下迎清军入城,同时孔胤植这厮也写了几篇极为肉麻的文章拍清廷马屁,结果被顺治帝继续封为衍圣公。而在清廷下令全国剃发易服时,衍圣公积极响应,并举行了极为隆重的剃发仪式,客观上助涨了清廷的威势,影响极坏。
此番清沂州镇总兵牛成虎率部北上后,兖州府空虚,同时附近榆园军及一些土寇也纷纷冒头,在乡间四处劫掠,曲阜县是一日三惊。好容易熬到李青山等剧寇饱掠南下,没想到天杀的黄衣贼又到了。
如今黄衣贼的名声在南、北直隶、山东和河南四省那是响当当的,传闻中的“无城不破、无寨不拔,黄衣大炮之下尽成齑粉”。如今数万黄衣贼兵分数路进入曲阜,孔贞堪乃至衍圣公一家那是吓得不轻,特别是在孔家、颜家、鲁家、孟家等世袭家族位于城外的庄子被不明情由的丁明吾、杜冲(于11月底在兖州府入伙)、谢迁等部兵卒劫掠后。他们更是担心这帮子似乎从来不讲规矩的海寇让他们一大家子陷入灭顶之灾。
在这样一种诚惶诚恐的心理纠结下。孔贞堪便出面代表几大家族与黄衣贼试探着接触下。并送上了丝帛一百匹、猪羊二百口、银三千两,希望黄衣贼看在圣人的份上别走他乡。只不过他高估了莫大帅麾下这帮丘八们对孔圣人的敬畏程度,担任先锋的董学礼就根本不买账,他直接开口索要二十万两“赎城银”,以及上好贡马百匹。这还不算,他还悄悄嘱咐孔贞堪,从速送数名美貌女子入营中,服侍莫大帅。
无可奈何之下。孔贞堪只能求见莫大帅,商议“赎城银”事宜。此刻莫茗听到董学礼回报后,也懒得去见孔贞堪,而是派了原大顺兖州府鱼台县县令、前明生员尹宝衡前去交涉。尹宝衡这厮别看是个生员,但在大顺军中多年,节操什么的早就抛到一边了,此刻即便面对圣人后裔,也是毫不松口,与孔贞堪这厮如同市侩商人一般侃起了价,真真是有辱斯文。
到下午。在听闻杜冲所部在城外裹挟了一批吃不上饭的百姓,欲冲击孔府庄田后。孔贞堪这厮终于松口了,与东岸人约定献上赎城银12万两----这是迄今为止东岸人收到的最大一笔赎城银----贡马五十匹、丝绢三百匹、猪羊五百口,这些东西对豪富的孔、颜、鲁、孟等家族来说虽然不是小数目,但也绝对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与曲阜县达成协议后,已经越来越庞大的东岸部队继续南下,朝兖州府府治滋阳以及运河边的济宁州而去。打先锋的是新近来投的丁明吾部一万多人----只有一半人有刀枪,其余皆拿着锄头、钉耙、木矛之类的东西充数----以及奉榆园军大渠首之一的任复性之命前来联合作战的杜冲所部数千马队(坐骑马、驴、骡混杂)。
在这些人之后是队列严整的约2400名黑人重步兵,他们的铁甲都放在身侧的驮马队上,由朝鲜军夫照料着,手中举着高高的4.2米长矛,远远望去,倒也颇有威势。再之后就是后勤辎重运输车队、主力战兵部队以及担任后卫的翟从谔、秦尚行二部。
如今东岸大军的规模是越来越大,行军速度却是越来越慢,这不,从曲阜到滋阳这短短一段距离,他们愣是走了整整三天----中间有两天时间是在渡河。渡河时附近幸亏没有清军马队,否则一个冲锋就能让这支正人喊马嘶处于混乱中的部队损失大半。
莫茗看着这支乱糟糟的部队也心下郁闷,在他看来,这些人里也就东岸陆军、挺身队、骑兵大队以及董学礼部部伍较为整肃,其次是翟从谔、秦尚行等经年整肃的部队,其他的如陈之龙、谢迁、丁明吾、杜冲所部,简直就是一塌糊涂。莫茗敢断言,上了战阵即便面对的是清军绿营,除陈之龙部尚有一搏之力外,其他三家简直就是一击即溃的角色。打打顺风仗可以,要是两军相持、不相上下的时候,他们多半是熬不住的。
这时候,莫茗都有些退兵的心思了。虽然一路行来基本没打仗、弹药储存尚足,但部队里多了这么多乌合之众,整体战斗力却是下滑了。当初李率泰、勒克德浑是被之前东岸军队精悍的战斗力吓住了,要是他们此时看到越来越臃肿的东岸军队混乱的状况,保不齐就会出城野战了。
在这样一种纠结犹豫的心态中,对滋阳县的攻城战也终于展开了。清廷委任的兖州知府面对城外三四万黄衣贼、而城内却是有一两千老弱残兵戍守的窘状,难得地爆发出了勇气,下令城内大户出资捐粮,招募义勇之士上城死战。不过事与愿违的是,他们出钱募到的多是青皮流氓之辈,这些人的战力几何恐怕大家都很清楚。
于是,在12月14日第一声炮响后,城头的青皮就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战战兢兢,似乎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遁走。12月17日,滋阳县城门附近被轰塌了一大片----之所以轰了整整三天,乃是因为炮兵为了节省用度而大量使用缴获的清军火药,这种火药质量较为低劣----城破后,早就待命已久的丁明吾部分作数股,拿着钉耙、锄头、木矛等冲了过去。
这些攻城的人一开始走得还有些章法,但越靠近城墙越乱,紧张、兴奋、刺激、恐惧等各种情绪围绕着这帮之前还是泥腿子的所谓“义军”,因此他们到最后简直就是以一团乱麻的形式乱糟糟地通过缺口涌进了城。甚至在豁口处,还有部分义军士兵被挤倒在地惨遭踩踏,足足死伤了近百人。
担任前敌总指挥的茅德胜都有些不忍卒睹这些混乱不已的仆从军了,不过好在他们的对手同样垃圾。那些青皮流氓之辈本就心虚不已,此刻面对大群涨红着脸、嘴里呜啊作响杀过来的泥腿子,他们只稍稍抵挡了片刻就放弃了。然后号衣一脱,拿着刀枪干脆成群结队地劫掠起了城内百姓。
而冲进城的丁明吾部泥腿子在看到这些青皮的所作所为后,立刻红了眼,于是也不管别的了,纷纷冲进街道两侧的商铺、民宅中,大肆劫掠财物、奸淫妇女,甚至有些土匪出身的人还放火烧屋,简直如同群魔乱舞。
在东岸军队发现情况不对,派出挺身队士兵进城维持秩序后,整个滋阳县已经被烧掉了三分之一,百姓也遭了大秧。至此,莫茗已对这些仆从军的战斗力、战斗意志和军纪不做任何幻想,面对满清七总兵十几万大军三省会剿,他终于确认了手下大部分军队是不堪用的,他确实无力在野战中一次面对如此之众的清军部队----特别是这些人还是较为能战的北方绿营,比如前山海关总兵高第等人。
在斩杀了三百多名证据确凿的在城内烧杀抢掠的义军----事实上远远不止----以正军法后,一股十余人的从烟台赶来的斥候终于也带来了新任黑水保安司令邵树德的最新命令:且战且退,沿途收拢各县手艺人、郎中、底层读书人;同时联络榆园军各部去登州发展,若是不愿意去登州的也尽量告知清军最新动向,以免他们遭到无谓的损失。
莫茗对邵树德的这个命令也较为认可,因此,12月18日,在召开了全军高级将领会议后,莫茗正式下令全军分批后撤,走济宁州、滕县、沂州一线,最后在海州附近集结,将一批不便携带的物资、人员运走,然后大部队沿着海岸线进入青州府,再伺机做进一步的打算。
12月19日,莫茗下令董学礼部位先锋,轻装疾行,往攻济宁州,其余部队在后缓缓而行。而出发的时候,丁明吾尴尬地向莫大帅汇报:昨天斩杀入城劫掠乱兵的铁血作风吓坏了一部分人,这些人认为东岸军纪“过苛”,因此昨晚有大约两三千人不告而别。丁明吾汇报完毕后,杜冲也来汇报,自己部下也有三百多人悄悄溜走,显然也是觉得东岸人军纪过严。
对这些匪性不改的人,莫茗自然是没什么挽留的心思,于是也不做任何表示,只是下令二人所部加快行军速度,争取在两天内走到济宁州城下。
而就在东岸大军前往济宁州的时候,清河北总兵孔希贵、河南总兵高第也终于筹集完毕物资饷械,同时部队也已经动员完毕,并于清廷下诏一个月后(即12月18日)进入了归德府境内,一边平定府内土寇,一边搜集情报,准备进入毗邻的山东兖州府境内。
第四百十三章 且战且退(二)
12月22日,东岸炮兵抵达济宁州城下,而此时,高第、孔希贵二人也已经平灭了归德府内的土寇----当然也顺便糟蹋了一把地方,然后开始联络正率小股兵马在兖州府、东昌府一带剿匪的梅勒章京赖恼,准备举兵东进。
而在北方,进军神速的新任登州总兵佟养量、临清总兵宜永贵也率军五万开进了德州、临清州一线----五万余人的军队从清廷下诏开始只过了一个月就动员完毕,然后行军至山东北部,在古代军队中也是难得的高效率了。至于保定总兵鲁国男,现也已筹集完毕粮草军械,开始兼程南下,准备在济南府与其余数路清军汇合。
清军既来,正在滨州一带抢运物资的东岸人也匆匆撤退了。来自大顺的掌旅蔡华泽带着手头几百人加上五百名东岸军夫,驱赶着大群滨州左近的百姓,押运着收割完毕的粮食,也缓缓向青州方向退去。沿途的清军势力已被扫荡一空,即便有侥幸没被扑灭也都吓破了胆,因此他们这一路上也还算安全。
清军调动频繁,而这些莫茗都还不知道,因为此时他正在济宁州城下亲自指挥攻城战。十多门加农炮围着城墙一次排开,猛烈的炮火大头墙体上砖石横飞,大片城墙露出了内部黄色的夯土。守城的清军知州将自己妻妾子女全部斩杀,然后号召城内士绅出粮出人,誓死抗击黄衣海寇。同时也在城内散播谣言,说黄衣海寇杀人不眨眼,食人心、吃肚肺。很是蛊惑了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上城助守。而当有少数人指出黄衣贼在登州将地主士绅的田地分给无立锥之地的贫民时。这些人很快便被扣上了海寇奸细的帽子当场正法。
激烈的战斗继续进行。城头的清军大声吼叫给自己壮胆,但莫茗却视若无物。自己的部队又不是纸糊的,还怕打不过这些清军临时召集起来的杂七杂八的地方丁勇?况且,这些被一时蛊惑而血气临头的乡勇们在面对黄衣大炮发出的金属风暴后,多半便会血气消散一走而空。在山东打了这么多年,莫茗见多了这些情况。
12月25日,济宁东城墙大面积坍塌。任复性派来的杜冲所部主动请缨,要求攻入城内直取州衙。莫茗嘉许慰勉后下令其部进攻。只不过不知道是清军乡勇守卫家乡战意顽强呢,还是杜冲所部实在太菜,在一开始攻进城区后又被逆推了回来,死伤了三四百人,士气也为之大损。
杜冲部败退了回来,莫茗并不着急,他立刻将谢迁拎了出来,下令即刻进行攻击。谢迁跟清军早就势不两立了,此时也无二话,带着四千多弟兄分批杀了过去。他的部伍经过稍许整训。裁汰了一些老弱和兵油子,战力有所提高。因此这次总算没被逆推了出来,反而仗着人多势众步步为营杀了进去。
而就在这时候,早就被莫茗派出去的丁明吾也率着自己的上万部属从北城用蚁附攻城法攻了上去。济宁州的清军兵力薄弱,且大半被吸引到东城,此刻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一击而溃,竟然让丁明吾精挑细选的数百名选锋占住了一处城头。
丁明吾部占据城头后立刻依托源源不绝的援军,将增援过来的少许捕快、衙役之流的清兵击溃,然后打开了北城门,将自己的主力部队放了进来。至此,清军大势已去。
冲进城内的“义军”立刻开始了劫掠,甚至杜冲所部还与丁明吾的一些部属为争夺战利品而打了起来。不过很快东岸挺身队入城,抓捕了一些闹得太过分的杜、丁二部的士卒并当场斩杀,这才很快止住了混乱的局面,济宁州也终于免掉了成为第二个滋阳县的噩运。
攻占济宁州后,莫茗首先下令黑人重步兵控制府库。济宁州是大运河上的重要节点,同时也是繁华的商埠,城内官仓府库内多有钱粮,甚至还有一些军资。此外,城内士绅商家也很多,各家存在宅子里的钱粮也是不少。莫茗让清军俘虏挨个指认,凡是资助过已**身亡的清知州守城的士绅商人一律锁拿,并当场明正典刑,家产亦予以没收。
在处理这些琐事时,打探军情的侦骑也是四处出击。库尔汉麾下的斥候们有三百五十骑之多,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的猎人弓马娴熟、装备精良,穿上缴获的清军棉甲、避雷针后看起来比真鞑子还真。他们在兖州府一带东跑西窜,一边打探各路消息,一边趁机绘制地图。而在他们的努力下,各方面的消息也次第传来。
12月20日,清河南(河南省黄河以南的部分)总兵高第率部进入兖州府曹县,一举击破了数千名正在此围攻县城的榆园军张七麾下部分兵马,然后又派出马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袭至单县,一举擒杀榆园军小渠首二人、破其部伍数千,斩首八百余级。
高第麾下以山海关辽兵为老底子的部队一进入兖州府便两战两胜,如此耀眼的战绩顿时要一群前阵子还抢得很欢实的榆园军各部噤若寒蝉,也让这些乌合之众们认识到,他们也许能和清军地方乡勇比划两下,但对上战场经验丰富的清军绿营也一样是渣。
几年前当李自成带着六万老营去攻打山海关的时候,当时对抗大顺的便是山海关总兵高第和宁远总兵吴三桂,当时吴三桂有宁远兵三万余人,高第有关门兵一万多人,二者相加约五万人。在李自成攻打山海关的战斗中,吴三桂的兵马死伤过半(一片石之战结束后只余一万多人),而高第的兵马也死伤惨重,战后已不足万人。
两人的下场后来都不是很好,吴三桂被投闲置散、而高第也只被封了个河南总兵,地位甚至还不如关内一些投降清朝的前明地方军队。在开封、归德二府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后,高第的兵马也扩充到了二万余人,且因老兵众多其战斗力还算可以。此番进军兖州府,拿几支小股贼军开刀,自然是手到擒来了。
得知高第所部进入曹县、单县一带后,莫茗顿时有些心动。他自己麾下如今有三万三千多兵马,虽然乌合之众甚多,但战斗力较强的东岸陆军、南非八旗新军及骑兵大队也为数不少,此外挺身队第一大队也久经战阵,可堪大用。这样算下来,即便高第所部兵马较为耐战,但吃掉对方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吃掉这股冒进的清军前锋,想必还在归德府内剿匪的河北总兵孔希贵将吓得魂不附体,这样一来七大总兵也就去掉两个了,东岸人后面的转圜余地也就大了许多。
不过这里面的危险也是不言而喻的。孔希贵的两万多兵马就在归德府,离曹县、单县不过两三日的行程,若是不能快速解决高第所部,怕是要被这二人缠住。这个时候若是济南的清军再南下,东岸人可就要被包饺子了。即便东岸士卒训练有素,战阵熟练,清军一时攻之不破,但他们只需围而不打,并不断发起小规模袭扰,后路被断的东岸军队一旦弹药粮食不继,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在思考了一晚上后,莫茗最终还是没敢冒险。不过他也没立刻撤退,而是让不堪战的丁明吾、杜冲、谢迁等部兵马押着缴获的大批物资先期往邹县、滕县一带而去。而他自己则亲自坐镇济宁州,派出大量使者前往鱼台、嘉祥、巨野、郓城一线,联络榆园军的大小渠首,邀请他们到青州暂避。
只可惜榆园军多是地方土贼,让他们离开家乡远行去他处是难之又难。而且他们现在还抱有幻想,觉得清廷可能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因为清军在这几年内也屡次征剿他们,但都无功而返。因此他们认为这次也是一样,仅仅只有少数几个嗅觉灵敏的渠首感到这次事态严重,因此连夜带着劫掠来的财货、丁口渡过运河赶至济宁州,准备与威震山东的莫大帅联合行动。
12月29日,在先头辎重部队回报进占邹县后,莫茗也不愿再等下去了。他下令全军东撤,带走了济宁州城内缴获的最后一批物资,以及大量技工、船夫、郎中等有一技之长的人。甚至,一些济宁城内当红的窑姐也被极好拍马屁之道的陈之龙下令装进了轿子里,一并带回登州。
1648年1月1日,莫茗率部缓慢行军至邹县,此时前锋谢迁部已报攻占了清军弃守的滕县;而清河北总兵孔希贵也终于剿灭完了归德府境内的土寇,其前锋业已开进至曹县,至于高第所部,则不知道是傻大胆还是自信怎么着,竟然置周围多如牛毛的土寇于不顾,率主力直趋金乡、鱼台一线,既似要北上收复济宁州,又似要东进渡河截断黄衣贼南下归路。
就在莫茗思索着要不要跟高第这厮干一仗的时候,从青州府方向有斥候来报,烟台守备司令李文长率步骑4500余人及大量辎重来援,目前已行军至青州府益都县。
第四百十四章 且战且退(三)
1648年1月5日,小雪。
蒙阴县城内,魏博秋老神在在地坐在县衙内,抽着一支用纸卷起来的烟,听着几名东岸军官在商议着下一步的动向。邵树德实在是太紧张了,他极为担心莫茗将那几万军队玩丢了,因此不但让李文长带着本土轮换的部队前去青州、济南一带接应主力部队,同时也将宪兵队副司令魏博秋派出去充做监军,让他催促莫茗尽快撤军,不要再在外面耽搁了。
魏博秋自问此时若是莫茗铁了心不愿意撤军的话,他根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难不成还能当场剥夺人家的指挥权不成?这样撕破脸的事情他老魏可做不出来,也不现实!他此番去了也就是敲敲边鼓,转达一下意思,至于该怎么拿主意那还是人家莫大帅自己的事情。
不过魏博秋估摸着这事也不难办。
一是因为莫大帅自己也已经有了撤军的意思。虽然他还想试着看看有没有机会打一下追得最狠的高第,但打完高第后多半也就是撤军的时候了,这从他前两天派来联络的使者传递的信息中就可以知晓。丁明吾、谢迁、杜冲等人已经先期沿着邹县、滕县、沂州一带撤退了,随行的还有大量战利品和人员----基本上都是手工业者和底层读书人。
这第二呢,邵树德是莫茗的前辈,又和陆军退役元老彭志成等人交好,说难听点莫茗能上来是他们一手提拔的,代表着他们的利益,因此邵树德的话在莫茗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怎么着也要给几分面子。
因此。在想通了这层后。魏博秋优哉游哉地抽完了一支烟,然后便跑到了县衙外,看着一批穿着顺军服饰的兵丁们来来回回搬运着物资。组织他们的正是大顺掌旅蔡华泽,这厮在青州的时候被李文长当场截住,割下来的粮食也被充做了东岸军资----李文长部数千人出来得比较急,武器弹药是带了不少,但粮食可带得不多。
蔡华泽这厮在滨州一带征发夫子将几个县的粮食割了干干净净,手头的兵马也从四百多扩充到了八百多。另外还抢了很多驴骡和马车,正是兵强马壮、意气风发的时候。岂料他正高高兴兴地带着物资往回走呢,半路上就被李文长截住了,然后不光物资被征用,就连部属也被裹挟着来到了这鸟不拉屎的蒙阴县。
其实不光是他,挺身队第三大队的周祚鼎麾下的五百长矛手,以及一千五百名军夫也一并被征集。至此,炮兵上尉李文长麾下的步骑数量已经达到了约7400人,还拥有4门大炮,各种物资齐全、机动能力较强。已经不是一支可以忽视的力量了。如果机会合适的话,他们这七千多人足以成为一支左右战局的力量。
“魏副司令。您终于出现了。”穿着一件清军棉甲的蔡华泽一看魏博秋晃了出来,立刻跑过来叫屈:“莫大帅已将滨州的粮食许给了俺,俺正急着筹集粮食回去救急呢,可谁想让李将半路军给截了,这事你可得为俺做主啊。”
“聒噪个什么劲?”魏博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许给你粮食自然不会短你一分,这次征了你一万石粮食,回头补你两万石。整个登莱青三府的大部分粮食都被我们割了,就连济南府北部十数个州县的粮食也被我们一扫而空,此次怕不是收获了十几二十万石,你那点东西算个屁啊!如今我军只是借你粮食暂时周转一下,同时给你一个上阵打仗发财的机会而已,怎么,你还不愿意?”
听到魏博秋这么说,蔡华泽顿时放下了心,然后晃了晃手里一把短锤,笑道:“李将军既然看得起俺们,俺们也无二话。出来前郭帅(郭升)就说过了,若是诸位将军有什么差遣,俺们是义不容辞。不就是打鞑子么,怕个球,老子在荆州的时候还干死过两个马甲呢!如今不过是对付些汉奸二鞑子,俺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三头六臂,能扛得住俺这把铜锤!”
“呵呵,士气可嘉!甚好!”魏博秋拿燃着的香烟点了点蔡华泽,笑着勉励道:“高第那厮自不量力,仗着麾下有些战斗力竟然抢先渡过了运河,朝莫大帅的主力部队追去。莫大帅决定给他来下狠的,震慑一下那帮清军。而我们的任务呢,就是尽速赶到滋阳、济宁州一线,截断高第这厮的后路,同时阻截可能增援过来的孔希贵所部,让莫大帅的主力部队能够放心击垮高第所部,打击一下清军的嚣张气焰。对了,这个高第当年是山海关总兵,现在任开归总兵(河南总兵),和大顺可是有不小的仇怨啊,如今有机会结果了这厮,郭升郭帅应当会很乐意看到的。好了,不多说了,你快下去组织组织吧,马上就要出发了。”
打发完蔡华泽后,魏博秋又转回了县衙,此时李文长等人也终于商议出了个章程来,就是沿着汶水北上,绕过蒙山后再走滋阳一带兜回去,争取将高第此刻还分散在运河两岸的部队拦腰截断,然后让莫茗的主力部队顺利吃掉高第亲自率领的已经渡河的部分人马。至于吃掉这部分人马后再怎么办,对不起,莫大帅也糊涂着呢,如今是走一步看一步,已经没有什么计划可言了。
如今榆园军还在兖州府闹腾得很欢实,孔希贵的主力部队才刚刚进入曹县,他本人甚至还和后军滞留在归德府,尚未进入山东,因此其部主力实已与高第部拉开了一段距离。此外,北方下来的清登州总兵佟养量、临清总兵宜永贵二人也才刚刚进入聊城、济南一线,目前一面在剿灭当地蜂起的土寇山匪,一面等待后继的粮草,相信短时间内还不会南下。至于保定总兵鲁国男,那就更远了,目前还在河北境内收集粮草军资呢----清军在北方不多的补给品优先供应给了南下的佟养量、宜永贵二人。这样一来,其实战机就已经出现了。高第这厮好大喜功,好死不活地又撞上了这个枪口,此刻已陡然间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李文长麾下如今有一个步兵连、一个黑人重步兵营、半个炮兵连、两个中队的挺身队士兵、四百多名波兰雇佣军,以及蔡华泽麾下八百多人,计有2900战兵,此外还有军夫4500余人及大量武器弹药,实力也不容小觑了。这些兵力若是占据一个有力地形的话,阻截住部分清军援兵一些时日当不在话下,那样莫大帅就有足够的时间吃掉高第所部已经渡河的那部分人马了。
1月7日,行军极速的李文长部七千多人只花了两个小时就攻克了新泰县。然后他们根本没有做任何停留,而是全速向西行军,朝宁阳县而去。他们不敢耽搁,因为虽然兖州府如今秩序崩溃,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之势,但没准已经有清廷的死忠分子----比如士绅们----向高第通报了自己所部的行踪,那样也许会让高第感到迟疑害怕,从而退却返回河西,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1月11日,李文长部的前锋抵达了宁阳县城外。当初莫大帅兵临曲阜、滋阳的时候,该县县令弃城而逃,后来看风声过去又跑了回来。而今屁股还没坐热呢,陡然听到手下们来报又一股黄衣贼兵杀至,该县令于是毫不犹豫地跨上毛驴,再一次弃城而逃溜之大吉。
担任前锋的周祚鼎一面下令部众们休息,一面开始派人在城内外大肆搜捕会制瓷的手艺人。北宋的磁窑可就在这宁阳县内,虽然如今已经风光不再,但几百年积攒下来,本地制瓷的手艺人数量那还是极为庞大的。周祚鼎曾经在附近的泰安州当过一段时间的官,对此自然是极为清楚,因此他立刻下令抓一批人才送到登州去。
而当周祚鼎部刚刚抵达宁阳县时,莫大帅的主力部队已经行至距滕县县城不过十数里处,正与一股高第麾下的前锋马队遥遥相对。杨明阳的骑兵大队已经被派过去护卫丁明吾等部尚未回返,因此这些清军骑兵极为嚣张,时不时地上前骚扰一番真处于行军队列中的东岸人,令人烦不胜烦。
眼看离滕县县城已不远,莫茗考虑到高第麾下已经有上万人马从运河冻得较为严实的济宁州一带渡河(南面的独山湖、微山湖一带并未冻严实,无法过大批人马辎重)南下,此刻大半已经过了邹县,这个时候若是返身击溃他们,这帮人估计逃都不好逃。
不过高第所部确实能战,前些日子陈之龙那个没用的家伙派了部分兵马迎战追得过紧的敌军马队,结果惨遭失败,被斩首千余级,而这也大大助涨了高第所部的嚣张气焰。这个时候要与高第大战,那些不堪用的人马自然不能再派上去了,免得碍手碍脚。
1月12日,就在莫茗下决心迎战高第、孔希贵已率主力进至单县、北方济南的清军筹集到了部分粮草准备南下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本来在今年年中才举旗反清的曹县人李化鲸眼看清廷顾此失彼,于是在刘泽清的示意下举兵起义,兵围曹州,并与附近东明的土寇遥相呼应,顷刻间拥众十余万。河北总兵孔希贵闻讯后立刻改变行军方向,向北镇压李化鲸而去,而济南也有相当部分清军被吸引了过去,高第一下子被孤立了出来。
第四百十五章 围攻
1648年1月14日,雪后初晴的北沙河畔。杨明阳带着两千余名骑兵从前线返回,他们刚刚与高第的马队厮杀了一阵,将他们又牢牢地逼回了战场的中心。
这里是滕县北方,在定下消灭高第所部的计划后,东岸大军迅速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然后就地调整、调动兵马,返身朝一直远远缀在后面的清军高第部杀了过去。
高第一开始还有些吃不准,为何之前都急着闷头赶路的黄衣贼为何突然返身要和他死磕----抢了一肚子财货的黄衣贼难道不应该急着回去分赃么,现在应该都是兵无战心了吧?可事实让高第大跌眼镜,黄衣贼在滕县以北足足展开了一两万兵马----且数量一直在快速增加,相信等其兵力彻底展开部署完毕,可能兵马数量将达到高第所带兵马的两倍以上。
面对这些数量的黄衣贼,即便高第再是自诩麾下儿郎们能战,怕是也不敢轻易冒险。
说实话,面对黄衣贼拉开了猛攻的架势,高第其实不是很想打的,因为他的兵力并不占优势。无奈正从兖州府兼程赶来的梅勒章京赖恼严令自己拖住黄衣贼大队,不要让其从海上遁走,以便后面的清军大队增援过来好围住这股黄衣贼的主力部队。高第这几日一直用自己的马队在沿途袭扰黄衣贼,以尽量减缓他们的行军速度,而且这种招数似乎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只可惜从后方增援过来的佟养量、宜永贵、孔希贵、牛成虎等人的动作太慢,至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吭哧吭哧地赶路呢。大前天的时候赖恼的使者还来过一次,并且带来了坐镇济南城的勒克德浑关于如何对待黄衣贼的最新指示:“遏贼之归路。使其不得东向。”
高第对这个命令着实有些挠头。根据之前的情报黄衣贼有“两三万人”。而自己麾下步骑不过一万五千出头,这要拦截对方的话难度实在太大。不过好在黄衣贼阵中并未出现马队的踪迹,且前后几次小规模交锋都是自己所部完胜,其中一仗更是斩首千余级,这给他增添了许多信心----闻名三省的黄衣贼也不过如此嘛。再加上孔希贵两天前才跟自己通了消息,正督率麾下兵马兼程赶来呢,想必此刻离此也不远了。
这样一来,出于对自己老部队战斗力的自信。以及黄衣贼两万多大军已经展开的现实因素----高第可没把握能够成功地在敌前撤退,于是他决定与黄衣贼在这里干上一仗,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拖住黄衣贼,好让后方的援军赶上来围住他们呢,那样自己可就立下大功了。不过就在高第患得患失准备应战的时刻,后方传来的一个消息顿时让他大吃一惊:李化鲸兵围曹州,清军储存的大量军资眼看不保,孔希贵已奉命赶去镇压;而等到今天早上的时候,另一个消息的传来让他更是陷入了无底深渊之中:黄衣贼部“万余人”复占济宁州,烧毁大量军资粮草。
这个时候。高第只需在地图上稍微比划一下,便可以知道自己部队的险恶处境:后路已绝。且短期内没有打通的希望。他可没指望自己留在河西的那五千多老弱兵马能击溃上万黄衣贼,如果加上孔希贵部两万余人的话还有些希望,但现在肯定不行了;右侧是独山湖,湖面上上了一层薄冻,无法行船、也无法通过大队兵马。左侧是沂蒙山,素来贫瘠,自己这一万多兵马涌过去说不定都得饿死在山里了;至于前方嘛,那不用说了,是黄衣贼的主力,想要有路就必须击溃他们!
说一千道一万,如今高第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在认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趁着东岸人调动兵马、排兵布阵的宝贵时间,开始疯狂地组织人手砍伐树木、搭建简易营寨,准备做最后的顽抗----万一坚持到后方主力来援,那么他高第就将咸鱼翻身立下大功了!
高第此番渡河带了一万五千余兵马----比前些日子打探到的情报多了五千,这让东岸人有些惊讶,不过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就是多了五千绿营嘛,如今东岸大军主力尽集于此,车上的弹药多得似乎用不完,别说五千了,再来一两万他们都有信心给你包圆了。
战斗在14日当天就开始了。由于外面一连下了几天的雪,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在这种情况下,以往东岸大军赖之以定海神针的火炮的威力也随之大减----因为跳弹的部分动能将被积雪或泥土所吸收。不过,莫茗依旧下令进行攻击,无他,盖因战机已经出现。高第渡河的这支部队能征惯战,多为在山海关戍守多年的辽兵,平日里骄横无比,如今又与兄弟部队拉开了一段距离,正是痛打其以震慑清军的绝好良机。
要知道,高第所部二万余人可是清廷三省会剿七总兵中的王牌军,战斗经验丰富、装备齐全、士气高昂,前一阵子无论是榆园军还是青山贼抑或又是陈之龙部都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可见其战力不俗。如果将这股骄兵悍将给吃掉了,那么其余几路清军当会大惊失色吧!
战斗很快就开始了。东岸炮兵先是远远地朝清军简易营寨里发了一些实心弹,后来发现效果不是很好,于是便换上了爆炸弹。不过这种爆炸弹不到五成的发火率着实令人蛋疼,而且即便成功爆炸的也不一定恰好就能炸到敌人头上,因此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让敌人心理上有些轻微动摇而已。
这种威胁不大的炮击让高第稍稍有些放心。战斗开始前他还担心赫赫有名的黄衣大炮会让自己的部队损失惨重呢,如今看来不过如此,伤亡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以内。他手下的这一万五千多兵马中有三千马队,这都是当年的山海关辽兵老底子;剩下的一万余步兵中大部分(八千人)都是后来在河南开封、归德二府招募的新兵,与自己带来的辽兵混编,老兵比例相当高,战斗力还算不错。况且这八千多来自河南的步队虽然比不得他的辽兵老底子,但他这两年练兵也算勤快,这些步兵们隔三差五地总会被拉出去操练一番,比起一般的清军绿营那肯定是要强上几分的。
而战场上的形势也正确地反应了这种态势:一支打着面“陈”字认旗的黄衣贼步队在进攻简易城寨的时候遭到清军的反冲击。这些陈之龙的部下在数千开封府战兵的冲击下,没战多久就开始有些抵敌不住,不过他们多少还有些纪律,并没有如同明军那样当场溃散,除部分人溃逃外,其余相当部分官兵仍在死命抵抗着,没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敌人。
黄衣贼很快调来了数门轻便的小炮,远远地从两侧朝清军部队射击,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混乱。而当清军指挥官调集部分精锐准备拔掉这股黄衣贼炮兵时,他们又人拉马拽地将这些小炮拉到了别处,然后继续进行攻击。
看到这一幕后,高第的脸色黑得更厉害了。他不是蠢货,这种战场机动性超强的小炮虽然就口径、身管而言都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地方----这也仅仅是针对东岸大炮的口径而言,对清军来说,这些炮其实也算不得小炮了----但重量轻、易移动就是其最大的特点。这种小炮若是在战场上四处机动,那么可想而知将给敌人造成多大的麻烦。
麻烦了!高第陡然间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在第一时间就下决心往沂蒙山区方向突围的。虽然以前也偶尔听闻黄衣大炮如何如何,但在没亲眼见到之前终归总是没法有太深的印象,总觉得凭自己麾下儿郎们的心气和战斗力应该能够抵抗相当长时间。毕竟黄衣贼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中的大部分原本都是山东的土匪、乱贼和泥腿子,这些人他高第想怎么虐就能怎么虐。
但如今看来,他有些低估了这些黄衣贼,这些黄衣贼中的杂牌部队倒也不似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也许今天自己麾下的兵马多半要丢在这个地方了。而且更可怕的是,黄衣贼之前一直消失的马队终于也出现了,刚才一番交手之下,自己的三千老底子骑兵在与对方那些色目骑兵的交手下竟然不敌,被狠狠压了回来,这让高第心下更是感觉不妙。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就在高第纠结担忧的时候,东岸大军中的各部仆从军纷纷亮相,董学礼从西侧、翟从谔从北侧、秦尚行从南侧纷纷开始了总攻,这些人在东岸炮兵的配合下,向据守在战场中心的高第部一万五千余兵马发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
尤其是董学礼部的甘肃边军,其战斗作风泼辣大胆,关键时刻能豁得出去。在东岸炮兵的配合下,战至下午时他们第一个突破了高第部河南兵阵列,几乎动摇了其整条防线,同时也掐灭了高第最后一丝坚守下去的信心。
第四百十六章 抱犊崮
“将他们通通斩了!”嘴角起了一圈水泡的陈之龙沙哑着声音说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身后如狼似虎的亲兵将一群穿着将官服饰的军官们按倒在地,然后在他们的哭泣哀嚎之下手起刀落,十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头颅便滚落在了白雪皑皑的土地上。
“陈将军,希望你以后多多整肃部伍,不要让眼前的事情重演。说实话,这次若不是董学礼董将军以自己的军功作保,你此番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过关的,希望你好自为之吧,我要赶到前面去向莫大帅汇报了,后会有期。”挺身队第一大队副大队长车辇向陈之龙拱了拱手,然后便与随从们骑马离去了。
今天是1月16日,距离围攻高第部一万五千人的大战已过去两天。当14日下午董学礼部一度动摇了敌军战线后,高第发了狠,亲自组织家丁亲兵将董学礼部又压了回去。不过在战至半夜后,死伤颇众的高第知道大势已去,开始下令突围。
尚存的万余清军将战力较弱的陈之龙部选做突破口。他们以选锋为尖刀,精锐骑兵为后续,在死中求活的意志驱使下,竟然一战打穿了部署在东侧的陈之龙部五千余兵马,然后趁着黑夜蜂拥突围,也不管什么阵型了,亡命般地朝东方的沂蒙山逃去。
得知敌军突围的莫茗立刻下令整队进行追击,挺身队、骑兵大队第一个出发,南非八旗新军紧随其后,然后是东岸陆军。至于当夜让清军溃围而出的陈之龙。莫茗原本打算是要革职查办的。好在董学礼以自己军功做保。同时茅德胜也劝告莫茗暂时不要做这种可能引起降将们疑虑的事情,因此陈之龙才侥幸留在了任上。不过他麾下昨夜率先逃跑的十余名将官可就没那么幸运了,陈之龙为了表明心迹,在东岸军官的监视下,亲自下令斩了这十来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算是给了莫大帅一个交待。
至于溃围而出的万余高第部兵马,则在东岸军队的衔尾急追之下,不断损兵折将。最后遭到赶过来的东岸骑兵拦腰一击,大部被围在了沂蒙山区的抱犊崮上。只有不足千骑在高第这厮的带领下幸运逃出了东岸军队的追击,南下朝徐州方向遁去。杨明阳带领的骑兵大队在追击了一阵后,便悻悻跑了回来,他娘的高第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此时被围在抱犊崮上的清军尚有六七千人,中高级军官也为数不少。这些辽兵可不像顺军或明军出身的清军那样“没节操”,他们一贯比较死硬,既看不起关内军队,更很难向他们投降----特别是在清廷喜欢重用“辽东旧人”的时候。
围住这股清军后。莫茗想了想,又将尚在前往沂州路上的丁明吾部调了回来。让他与翟从谔、董学礼等人轮番上阵,一边向这股清军发起总攻,一边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磨砺部队。这股清军是注定要灭亡的了,而一旦消灭了他们后,高第部渡河的这一万五千多人差不多也算全军覆灭了。高第只剩下了不到一千名骑兵,此外还有留在河西的五千羸弱兵丁,老底子差不多输了个精光。待消息传出去之后,其余几位清军总兵应当会引以为戒:那就是千万不要当挑衅黄衣贼的出头鸟!
顺利打掉这股清军后,莫茗开始派出斥候联络已经从济宁州南下的李文长所部七千余人,让他们一同前来抱犊崮这边,然后合兵前往沂州,最后再抵达黄海边的海州,从停泊在海面上的海军舰船内取得关键的补给。
在等待李文长部赶来的时候,莫大帅也终于考虑起了远东的后事安排。他将自己的安排都写在了一封信里,到时候会转交给邵树德。他与邵树德二人相交多年,两人又都是一个利益团体的人,有些事情还是私下里交给他比较好。
首先便是他走后远东军队的领军人物,在这里他推荐了茅德胜,并请求邵树德写信回本土让执委会延长茅德胜的任期。茅德胜是104连的连长,平时与挺身队系统接触得也不是很多,适当延长个几年任期应当问题不大。反正明年104连也要轮换回本土了,到时候失去了嫡系部队的茅德胜也玩不出太多花样----况且他也没必要玩什么花样。
最近几次的战斗中,莫茗每次都让茅德胜担任前敌总指挥,指挥具体的战斗,因此茅德胜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宿将了。以后远东不会再出现如莫大帅这般什么都一把抓的军政强人了,邵树德不知兵,但资历老、面子大、会管理,因此主持全面工作不成问题;而宪兵队副司令魏博秋则可以负责经济、外交工作,此君也是多才多艺----也许小聪明多了些,但都不碍大局,让他主持经济工作应该能将黑水地区被莫大帅搞得濒临崩溃得财政缓过一口气来。
这样一来,远东邵树德主持全面工作,茅德胜、魏博秋二人为副手,分别负责军事和经济两方面,这个政治架构在一段时间内应当也是相当稳固的了。
而在离开之前,莫大帅也为也许是他人生中最精彩的一段巅峰生涯留下了最后一个礼物:利用从济宁州等地掠回来的七八十万两银子及大量物资作保,在全军(挺身队、仆从军和降兵)中挑选精干之士,组建挺身队第四大队----这个大队的前期筹备工作其实早就已经展开了,且已招募了数百名日本武士及野人女真部落民。
挺身队第四大队组建完毕后,挺身队系统的总兵力将达到9500人,对于稳固黑水开拓队在山东占领的地盘相当有益。而至于由此产生的每年超过十五万元的额外维持费用,那关他什么事?反正他马上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相信邵树德会将挺身队第四大队组建下去的。因为他从最近烟台传过来的一些信件中得知,邵树德已经在派人修缮、改建宁海州和威海卫的城墙。另外登州城更是早已改建完毕。且安放了一定数量的大炮。
据说在魏博秋的建议下。邵树德会将这几座城交给一些仆从军来镇守。比如登州城原本准备交给陈之龙----当然现在这事黄了,陈之龙新败,莫茗准备建议将他的的汛地改成宁海州城。而登州城嘛,莫茗属意交给董学礼,这厮现在怕是已经无法回头了,而且部队战斗力也较强,因此将登州城交给他也比较令人放心。最后还有较为陈旧的威海卫城,莫茗思来想去决定建议邵树德将此城交给谢迁戍守。此人与满清势不两立,忠诚度没有任何疑问,如果东岸再支援一些武器铠甲给他们,同时派出军官整顿一番他的部队的话,应该能够守得住威海卫这座不大的临海城寨。
以上这些人都是此番出征收编来的杂牌军,这些人新近投过来,且手底下本钱不弱,若是贸然将他们送到黑水地区或别的什么苦寒之地,难免会让人起什么不好的看法,因此还是将他们就地安置在登州比较靠谱。反正守那些城寨的也不是东岸系统的军队。都是仆从军嘛,死了也不心疼。
而且莫茗通过与邵树德通信后发现。似乎他也准备将登州交给一些仆从军将领来经营----当然前期各项政策、指令、规划肯定都是东岸人在做。比如最近一个月以来,邵树德就已经下令保障登州、莱州两府残存的不多的地主的财产,同时将大量无主之地分发给从青州甚至济南等战乱之地涌过来的一些明人流民,让他们在那平整荒地、开挖沟渠,准备等来年开春后便开始进行播种。
而对于那些残存的少量地主,邵树德也强硬要求他们减租减息,降低农民们的负担,同时按时纳税,不得有任何偷漏税的行为。在这样一番举措下,随着莫大帅在济南府连战连捷的消息传来,登州府的局面顿时大大为之改观,竟然有了那么一丝秩序井然的味道。
当然邵树德敢这么做也是有一定底气的。首先就是从去年秋天开始,东岸人便派出大量士兵、军夫到登莱青济四府大肆收割地里的粮食,然后除分发了部分给当地贫民的口粮外,其余粮食和许多牲畜基本都运到了烟台附近。有了这些粮食,那么登州就能养活许多的人口了,也就能组织流民们将撂荒的土地进行复耕了。
其次便是随着东岸军队数量和质量上的提高,邵树德其实也不是很害怕清军拖着数百上千公里的补给线来攻登州。开什么玩笑,在如今粮食都被东岸人割走的山东东四府,十几二十万大军的口粮岂是那么容易筹集的?你若是从别处千里转运,对不起,万一掌握着制海权的东岸人组织一次“仁川登陆”,那么前方十几万大军可就坐蜡了。
1月20日,李文长率部分先锋兼程赶到抱犊崮。此时山上的清军已经在反复围攻之下被磨掉了精气神,这个时候莫大帅也不再让手底下继续磨砺部队了,他下令全军对抱犊崮上残存的四千余清军发起最后的攻击,按照他的话说就是----冲上抱犊崮,消灭开归兵!
当夜,抱犊崮上四千余清军死伤大半,余皆投降,高第所部这支王牌军至此主力已经覆灭。1月22日,等到李文长部后续部队的莫茗率军向沂州而去,并于1月26日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这里。27日,全军继续南下,并最终于2月2日抵达了赣榆附近海岸,然后开始装卸物资,准备下一步作战行动,茅德胜也开始临时接管指挥权。而莫茗则登上了其中一艘船只,准备回到烟台后与自己的家人(萝拉和两个孩子)一道返回本土。至此,这个曾经在山东如彗星般崛起、屡屡抽清廷脸的男人也许将永远离开这片土地了。
第四百十七章 艰难的谈判(一)
阿莱桑德罗.多利亚摘下了罩在身上的兜帽和斗篷,将佩剑交给了一名仆人,然后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朝坐在他对面的西班牙王国西印度事务院书记官巴尔博亚先生说道:“很抱歉让您久等了。但我真的得特别小心,您知道的,现在外面关注这件事情的人很多,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做什么,因为这会给我和我的家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忍受着阿莱桑德罗喋喋不休说完一大段废话后,巴尔博亚书记官抬了抬眼皮,平静地问道:“那个东岸人怎么说?”
“莫三特使说,他们国家现在已经没有主和派了……”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
巴尔博亚书记官最近比较烦躁。原本因为东岸人不肯赔款而导致破裂的和平谈判,在一艘西班牙海军的快速联络船抵达加的斯港后又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西班牙王国秘鲁舰队主力覆灭,目前只剩下了一艘遭到重创的双桅战舰,多艘满载物资和金钱的运输船被东岸人击沉或俘获,无论是商人还是贵族都损失惨重。
得知这个消息的腓力四世陛下久久震惊无语,在多方思考和权衡之后,特别是在近臣们指出了如今西班牙军队在南尼德兰、加泰罗尼亚及意大利战场上屡战屡败的颓势下,腓力四世陛下恐惧于本土可能陷入的灭顶之灾,因此还是扭扭捏捏地指示巴尔博亚书记官尽速与东岸人的外交特使取得联系,然后私下里重开谈判。
陛下一再强调,这场谈判必须秘密进行。不得让外界知晓。所有谈判记录均不留任何存档。巴尔博亚书记官定期向陛下本人做口头汇报。西班牙的大敌始终是法兰西人,在过去多年的战争中,南尼德兰的大片领土被法国佬占据,此外如今正在割据闹独立的加泰罗尼亚人甚至也投靠了法王路易,几乎让西班牙陷入了亡国的危险之中。
在这个时候,西班牙人实在不想受到来自新大陆的任何干扰,以免他们在与法兰西的生死搏斗中败下阵来。败于法兰西的后果是灾难性的,不但南尼德兰可能不保。加泰罗尼亚很可能也会被法国人夺走,最后那不勒斯说不定也会独立,那样西班牙将彻底沦为一个任人宰割的小国,这是腓力四世陛下所无法容忍的。
因此,在得知自己的大财源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腓力四世陛下在与近臣们慎重思考了两天对策后,最终还是授意巴尔博亚书记官通过多利亚家族居中调停,与东岸人展开了正式的秘密外交谈判,以尽快结束这场令人心悸的战争,好让西班牙能够集中精力对付法国佬。至于说与法国佬媾和然后调头对付东岸人。对不起,西班牙人还没这实力。他们如今海军甚至都凑不出50艘舰船来,真打起来估计会死得很惨。
“法国佬占据着富庶的南尼德兰(如今法国东北部部分地区)数十个城镇,卑鄙的加泰罗尼亚人也倒向了他们,如今陛下想要集中精力挽回与法国人之间的战事,因此我们需要结束一场战争----特别是当我们在新大陆的力量严重不足的时候。”巴尔博亚并不想向阿莱桑德罗隐瞒任何事实,因为这些热那亚商人的消息实在很灵通,西班牙的官场和贵族圈子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透明的。
“那么他们提出的和平条件呢?是不是很苛刻?”巴尔博亚继续问道。
“据我和莫三先生交谈后得到的印象看来,他们的信念很坚定,除了西班牙王国对关于两国边界的问题做出实质性让步以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让他们的政府满意。”阿莱桑德罗回忆着说道,“莫三先生强调,战争进入到了第三个年头,他们政府内部已经不存在任何主和派,除非西班牙王国做出让步,否则战争便很难停止下来。”
“在此,我不得不提醒书记官阁下,根据我方最近收集到的消息表明,东岸人已经做好了继续进行战争的准备。他们在去年6月份从荷兰人手里进口了大量巴西苏木,这很可能被用来制造大型主力战舰;他们在政府官员在去年8月份的时候向外界透露消息:1648年初他们可能会将加勒比海部分海域划为战区,并限制外国船只进入这些特定的区域。莫三先生对西班牙王国始终拒绝将乌拉圭河以东地区的归属问题纳入谈判议题表示遗憾,他认为这样的谈判没有必要再来参加。如果西班牙王国再不正视现实、拖延解决问题的时机的话,对两国来说都将极为不利。”
阿莱桑德罗转述的莫三的回话其实已经相当不客气了,其话语中隐含的威胁意味没人听不出来。而也正因为西班牙人的“傲娇”----始终拒绝讨论领土问题,莫三认为西班牙人缺乏谈判的基本诚意,因此拒绝与巴尔博亚书记官进行进一步的商谈。目前莫三正在阿莱桑德罗位于巴拉多利德的庄园内度假,似乎完全忘记了谈判这回事。
巴尔博亚书记官虽然明白对方的姿态不过是一种小小的谈判伎俩,但严峻的局势使得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一场比拼双方耐力的谈判。后天又是陛下例行垂询谈判进程的时间了,巴尔博亚觉得他最好在这两天时间内搞出一些成果来。
“这是东岸人的战争讹诈……”巴尔博学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人喜欢战争,即便是疯狂的东岸军人也不会无限制地进行也许将葬送他们多年建设成果的残酷战争。我们都迫切地希望战争早日结束,让遭受战争创伤的地区尽快平静下来。若是东岸人同意将战争赔款的事情纳入考虑范围的话,那么,关于乌拉圭河以东地区的地位问题也许也不是那么不容置喙,一切都可以商谈……”
巴尔博亚的这句话算是阿莱桑德罗今天最大的收获了。是的,巴尔博亚是西印度事务院的书记官,是国王的近臣,因此他的意思便代表着国王的意思。既然腓力四世陛下没有拒绝讨论领土方面的问题,那么一切就又有了可能。
“明智的决定。”阿莱桑德罗赞叹着说道,“也许你还不知道,一月初于热那亚金融市场上交易的东岸共和国十年期战争债券的收益率下降了0.7%,目前只有6.8%了,这表明金融市场上的银行家们普遍不看好贵国能打赢这场战争。东岸人最关注的问题其实就是领土问题了,但你们先前拒绝讨论,这使得谈判的基础荡然无存。东岸人打了这么久的仗,他们总是要得到点什么的,那里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紧要地方,你们甚至在那里还没有任何一个上规模的定居点。为了这块不毛之地关上谈判的大门显然是不明智的,因为这很显然会对贵国的财政问题造成巨大的困扰。”
西班牙王国如今正是债台高筑的时候,每年从美洲运回的金银中有超过一半需要拿来支付贷款利息,政府因为连年战争而入不敷出,国内税收来源也急剧减少,这一切都使得西班牙王国再次走到了财政破产的边缘。而现在的西班牙王国,显然经不起财政破产的风波影响,因为这会使得他们今后借款更加困难,借款成本也将急剧上升,这对战争已进入到紧要关头的西班牙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我站在局外人的份上说句公道话,我认为贵国至今仍然没有对拉普拉塔地区有一个清晰的定位。”阿莱桑德罗继续说道,“贵国首先应该明白你们到底想要在那里干什么?你们没有充分开发那里,但也不允许别人来进行开发,那里至今仍然很荒凉。我认为为了这片荒凉到没边的地盘去与疯狂嗜血的东岸人进行惨烈的近身搏杀,显然是极为不明智的----特别是在贵国根本无法有效地向那里输送兵员和补给的时候,你们的军事行动无疑被严重妨害了,而这造成了你们在战场上的屈辱。”
“我无意谈论我国的政策得失,况且现在谈论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战争已经爆发了很长一段时间,双方的损失都很大。如果我们愿意,我们当然可以升级战争,可以向新大陆派遣数以千计的战士,但这没有意义了,付出远大于收获,没人会干这么蠢的事情。”在沉默了半晌后,巴尔博亚书记官终于开口说话了,只听他说道:“请转告莫三特使,如果他愿意的话,明天我还将在这里与他进行一场正式的外交谈判。参与谈判的人员要尽量少,内容要严格控制在少量知情人中间,我不想听到外面有关于谈判细节的任何风言风语。”
“我会转告莫三特使的,我认为他也会欣然接受你的谈判邀请,毕竟这对双方都有利。”阿莱桑德罗点了点头,说道:“东岸人也同样不喜欢这场冗长的战争。”
第四百十八章 艰难的谈判(二)
1648年2月2日,巴拉多利德。
令人心力憔悴的第二次正式秘密谈判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莫三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同样面无表情的巴尔博亚书记官,心里斟酌着自己该怎么开口说话。
“时间是我国政府最好的盟友。”莫三清了清嗓子,说道:“每一年甚至每一个月我们的力量都在增长。自从1633年以来,我们的陆军数量增加了五倍,海军数量几乎增加了十倍,我们现在有几万名可以动员的久经训练的战士,我们陆军的大炮数量甚至比你们西班牙全国加起来的数量还要多。我们每年都在下水一艘全新的主力战舰,我想贵国的海军部门对此应当也有所耳闻。”
巴尔博亚有些沉默。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明知道对方是在胡扯但却没法反驳,因为尴尬的是西班牙王国从来没有过一个针对东岸共和国陆海军战争潜力的评估。他们有多少条战舰、多少个港口、多少个造船厂、多少个修理厂、平时训练水平如何等等一无所知,巴尔博亚的自尊心使得他认为西班牙王国海军的实力大于东岸人,但也许我们的优势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西班牙王国的强大是你所无法想象的,东岸人。”巴尔博亚书记官打断了莫三毫无意义的炫耀之语,然后说道:“赔款四百万比索,这已经是最低限度了。如果你愿意,你还能额外收到一张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荷兰最大的银行)的价值十万比索的即期汇票,以表示我们的感谢。”
双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讨论关于战争赔款的问题了。谈到现在莫三也很清楚。西班牙人如今是要钱不要地。如果国内那边还死抱着不赔款的宗旨的话。这场战争也许还要继续进行许多个年头。虽然东岸人不惧怕战争,但如果代价合适的话提早和平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财政部不需要再为了支付战争费用而在国内大量印发纸币了。
如今国内物价飞涨的消息莫三也有所耳闻。市面上一下子多出了大量的通货----采购物资和支付军人薪饷印发的纸币、抢掠回来的现金、战死战伤的抚恤金和退伍金等等,通货数量增多了,物资供给却变少了,货币实际购买力下降,通货膨胀爆发、物价大幅上涨,这就是战争所带来的副作用。
虽然政府也采取了许多平抑物价的措施。如:公开拍卖大量战利品----主要是艺术品、珠宝、高级皮毛等,向普通农户出售大量战争红利牛,加大从殖民地的吸血力度----主要措施就是上调殖民地解送本土的物资数量,引导国内资金投资实业----如农机租赁公司、农机修理公司、民间捕鱼等,组织大量资本(主要是退伍军人和商人)前往新华夏岛开拓种植园等等措施。
这些措施有效地分流了资金,使得东岸这个小池子内的水不至于把人淹死,并且还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国内市场的繁荣。但应急措施终究是应急措施,一些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商品终究还是不可抑制地涨价了,有的涨幅还比较大。虽然国内也提高了工人的最低工资标准,但这只是饮鸩止渴。标本兼治的措施还是迅速结束战争,然后发展生产。丰富商品市场;而且战争的结束也会使得大部分东岸进口商品的成本下降,这都有助于减轻国内的通货膨胀压力。
“赔款绝无可能。”莫三说道,但随即口风一转,说:“但如果贵国提出将乌拉圭河以东地区和布兰卡港周边区域打包出售给我国的话,我想我国政府应当会慎重考虑。不过这个价格很不恰当,我认为五十万比索的购地费是合理的。因为拉普拉塔根本就是一片荒凉的地方,根本值不了这么多钱,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那么这一条现在就可以达成协议。”
国内也不是没给莫三关于赔款问题的授权。文官们确实是想尽快结束战争,他们一开始甚至打算允许莫三赔款200-250万元----也就是全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军部势力迅速介入搅黄了这个事情,最后赔款上限被定在了50万元,且名目也变成了购地费。
四百万比索相当于333万余元,但莫三的授权只有50万元,这价根本没法还下去。
“我不管你们什么名目,总之我们需要收到四百万比索的费用。至于你说的什么五十万比索,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开玩笑吗?”巴尔博亚从椅子上站起身,提高声音说道。空旷的房间内就他们两个人,因此两人的声音能在里面回荡很久。
“你知道四百万比索意味着什么吗?”莫三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然后轻笑了声,道:“我们可以用这笔钱武装更多的士兵、建造更多的战舰,然后一股脑儿地打到波托西、打到利马、打到巴拿马去,我们有这笔钱了还需要和你们谈判吗?”
巴尔博亚有些烦躁:“好吧,东岸人,正如你所说,但五十万比索也太少了。陛下不会为了区区几十万比索而轻易更改自己的决定,况且你们之前的主张里并没有提到关于布兰卡港的归属。据我所知,这个港口附近有一个优良的渔场,每年捕鱼所得的收益极为惊人,换句话说,这个港口的价值很高。你们想把这个港口也一并拿走,才只愿意付区区几十万比索,这合理吗?三百七十万,真的不能再少了。”
莫三有些踌躇。看得出来西班牙人这次确实是拿出了一定的诚意来谈判,不然也不会涉及到战争赔款这么核心的问题了。但自己能够做主的确实只有50万元的上限,在这个上面,双方谈判的余地确实不大,看得出来西班牙人比较缺钱,但东岸人又何尝不是穷鬼一个呢?
不过,也许自己可以将一些别的方面的利益也纳入此次谈判之中,然后适当放宽赔款上限,那样有了别的方面的利益冲抵,也许本土到时候就能够同意自己关于战争赔款方面所作出的让步了。
“巴尔博亚先生,我充分理解您的心情,但也请您正确认识到如今战场上的局势。三百七十万绝无可能被接受,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多做解释。当然,如果贵国同意一些我们提出的附加条件的话,我有办法说服我国政府提高一些购地的费用。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提出这些附加条件,然后我们逐条商议;如果不愿意的话,那么这次谈判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双方的分歧实在太大,短期内没有弥合的可能。”莫三看着巴尔博亚的眼睛,冷静地说道。
“我愿意听一听你的意见,请说吧。”
“那好。”莫三吐出一个烟圈,然后说道:“第一、贵国应允许我国采取灵活的支付方式,即部分购地费用可用如棉布、钢条、粮食等商品支付,同时也应接受分期付款;第二、巴拉那河以东、乌拉圭河以西地区设定为双方的缓冲地带,贵国不得驻军或修筑堡垒,同时布宜诺斯艾利斯非军事化;第三、贵国不得将毗邻我国的领土出售给第三国,同时未经我国政府同意的情况下,也不得将这些地区的道路修筑、运河开凿、矿藏开采或开办工业企业的特许权给予任何第三国及其公民,同时也不得将这些土地给予第三国公民使用;第四、开放太平洋沿海港口给我国民用船只停靠补给,同时应允许我国渔船至秘鲁、智利一带沿海捕鱼;第五、停止压迫阿劳坎人,承认阿劳坎尼亚王国独立,其领土范围包括……”
“够了,莫先生,你提的这些要求没人敢答应你的。”巴尔博亚粗鲁地打断了莫三的话语,只听脸色苍白的他说道:“第一条还可以,如果确定好现金和商品的比例的话,那么也不是不可以商谈;第二条就过分了一些,没人会允许布宜诺斯艾利斯这样的城市不设防;第三条、第四条简直就是在胡扯,尤其是第四条,开放秘鲁、智利的港口,天哪,这里是西班牙人独享的后花园,绝对不会允许外人进入的;第五条关于阿劳坎人的议题更是异想天开,这是西班牙王国的内政,不会允许外人来粗暴干涉的。”
“我也只是提个建议而已。”莫三抽完最后一口烟,站起身来,拿过自己的大衣穿上后才说道:“你可以将我的建议转述给贵国尊敬的国王陛下,然后看看陛下本人怎么说。反正我的意思是转达到了,若是贵国不同意,那么五十万比索的购地费用就是上限了,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也许贵国认为去年的美洲金银大部分成功运回了国内,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我想这可能并不是事实。如今法国人在南尼德兰持续增兵,同时通过近海航线将大量战争物资囤积在其东北部多个省区,看样子是要大战一场了。说实话,我很不看好贵国的战争前景,我也无法想象一旦富庶的南尼德兰被法国佬攻占后,西班牙王国面临的是一个怎样惨淡无比的局面。好吧,我想我得回去了,当然如果你们有新的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巴拉多利德。再见了,睿智的巴尔博亚先生。”
第四百十九章 艰难的谈判(三)
莫三走后,巴尔博亚又在房间内坐了一小会,然后才起身走到隔壁房间,坐在一名正好整以暇品尝着葡萄酒的男人面前,开口说道:“费尔南多,你对今天的谈判怎么看?”
名叫费尔南多的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自己面前的一张信纸推给他,示意他自己看。巴尔博亚接过信纸,只见上面写着:
“只有在体会到当前情况的严重性之后,我才敢竭诚地表达我的意见,我最尊贵的国王陛下。一味地向东岸人表达强硬的立场,这必然会让我们的谈判走向破裂,而谈判破裂的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因为这会让我们大大衰弱。”
“当前在马德里有一种不好的风气,那就是大家习惯于批评我们的陆军、我们的海军以及我们的殖民地官员,批评他们的腐朽与无能,因为他们让伟大的西班牙王国陷入了屈辱之中,我们现在成了法国人和瑞典人的笑柄。我认为这一点对于仍在秘鲁与东岸人进行着战斗的人是不公平的,批评别人总是很容易,特别是在这些批评者往往都是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的家伙的时候,他们不需要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也无需承担任何责任。他们不负责任地制造舆论风向,客观上有让西班牙陷入危险深渊的可能。”
“我曾经有幸阅读过利马方面撰写的关于这场战争的报告,他们的乐观程度让我吃惊。他们至今依然认为,他们在秘鲁指挥着数量可观的军队,并且能够维持住局面。他们甚至吹嘘。东岸陆军没有敢于占领秘鲁的陆地城市。这样的认知真是太糟糕了!”
“毫无疑问。我们现在正在经历一个经济上的糟糕时期。我们的财政收入日益减少,债务规模日益扩大,已经不止一个人劝说陛下您改变目前所实行的财政政策。但我认为,这不仅仅是财政政策的问题,目前的经济困境,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于我们的外交战略而造成的。是的,我们陷入了太多的纷争之中,但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必要的呢?与东岸人的战争已经造成了我们数百万比索的损失。而且明年可能还会有更多的损失在等着我们。我们商业上的盟友----热那亚人、葡萄牙人(犹太人)甚至部分友好的荷兰商人一直在向我们抱怨,与东岸人无止境的战争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商业利益,他们一致请求陛下郑重考虑如何结束这场绵延日久的战事。”
“我们的利益在卡斯蒂利亚,我们的政治中心也在卡斯蒂利亚,所以我们在军事、政治和外交上的一切努力都必须围绕我们在这个地区的安全来布置。纷乱的形势将我们拖入了多场战争之中,但其中有些是根本不必要的,我们愈早离开那里愈好,我们现在所蒙受的损失,也正是由于我们自己缺乏远见而造成的。因此,尊敬的陛下。我请求您给予我们谈判人员更大的自主权限以尽快结束与东岸人的战争。毕竟,法兰西人才是我们生死存亡的大敌。要知道加泰罗尼亚和南尼德兰的很多地区如今可不在我们手里。”
“这样写会激怒很多人的。”巴尔博亚忧虑地说道。
费尔南多先生是西印度事务院的参议官之一,也是陛下派来协助巴尔博亚进行谈判的帮手。巴尔博亚与莫三的谈判内容,坐在隔壁房间内的费尔南多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还迅速依照双方的谈判内容写就了一封给国王陛下的建议信。从信里的内容看来,费尔南多与他的很多想法不谋而合。
他们二人都是西印度事务院的高层官员,常年处理新大陆的各种事物,对当地各种情况了如指掌。因此,从技术角度上来讲,其实他们的意见才是最靠谱的,但可恶的是,国王陛下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无所事事而又目光短浅的贵族。他们好斗无知,却又极度敏感自尊,况且他们中的很多人在新大陆的投资不少,其中颇有些人的财产遭到了东岸军队的严重破坏,因此平时自然在国王身边撺掇着继续与东岸人进行战争了。
“很多法兰西的贵族在私下里与我们进行联络,想要推翻红衣主教马扎然的统治,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良机。而一旦与他们达成协议,很多前线的法**队将会倒戈,而我们伟大的西班牙王国也将派出军队进入法国境内,到时候西班牙将重新站在欧洲之巅!这才是我们需要做的事情!”费尔南多放下了酒杯,拿餐巾擦了擦嘴后说道。
“那么我们不该向东岸人索要如此之多的赔款了么?要知道这可是国王的意思,如今我们非常缺钱……”
“赔款当然需要!”费尔南多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方式需要变一变。没有人会愿意一下子拿出几百万比索的战争赔款的,但如果我们将赔款中的一部分或者说大部分,换成我们急需的火枪、大炮、长矛、铠甲乃至棉布、药品、粮食、钢铁等各种战争物资时,也许东岸人就能够同意我们的意见了。要知道,他们生产这些商品的速度一向很快。而有了这些物资,我们前线军队的困境就能够缓解很大一部分了,这对于我们进军法国的计划将十分有利。”
“陛下对任何进军法国的可能性都异乎寻常地关注。”巴尔博亚点了点头,说道:“但这首先得需要法国内部反对者的协助,没有他们我们还进不去。不得不承认,自从弗兰德军团覆灭后,我们在与法国人的正面对战中想要取得一场胜利似乎已变得异乎寻常的困难。当然如果法国爆发内乱,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愿上帝保佑西班牙。”
两人又聊了一会后,便散去了。2月4日,巴尔博亚向腓力四世汇报了最近的谈判进展,同时提交了由费尔南多撰写的这份建议信。不出意外地,这份建议信在国王亲信圈子内引起了一番骚动。不得已之下,腓力四世于2月7日秘密召集了部分亲信及巴尔博亚、费尔南多两名谈判人员一起开会,为的就是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让步从而继续与东岸人的谈判呢,还是坚决不让步然后中断谈判。之前坚决反对与东岸人媾和的古铁雷斯伯爵“因病”未被陛下召集,这被很多人视为一个隐晦的暗示。
在会议上,巴尔博亚书记官尖锐地指出,为了乌拉圭河以东地区的一些荒凉土地而冒上巨大的风险是不值得的,西班牙王国现在冒不起这个险,国家的根基还是在旧大陆。他意味深长地说,将乌拉圭河以东的领土让与东岸人,那么他们的国土将暴增两倍,短时间内是无法消化完毕的。而且基于教皇子午线的缘故,东岸人也将与葡萄牙人拥有领土争议,这对于如今甚至败于葡萄牙陆军的西班牙王国无疑是一个福音。
费尔南多随即帮腔,指出我们应当准许东岸人占领整个东岸大草原,但应还要让他们的政府当众承认西班牙王国对拉普拉塔其余地区的主权----当然他们声索的布兰卡港的地位问题可以另行讨论。
费尔南多认为现在西班牙王国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们需要在拉普拉塔重建秩序、需要重建秘鲁舰队、需要重新夺回西部被葡萄牙占领的领土以及东北部被法兰西占领的领土,此外就是尽快扑灭加泰罗尼亚起义,夺回整个阿拉贡地区。当然南尼德兰更是重中之重,那里的军队急需得到加强,否则只会一次次惨败于法国人之手。
巴尔博亚和费尔南多二人的意见在参加会议的国王近臣们中间褒贬不一,有几个人依然坚持认为西班牙有能力解决所有的困难,并不需要在这个时候与东岸人进行媾和。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人支持他们,但总的来说大家并未取得一致意见,这个时候,腓力四世陛下本人的倾向就极为重要了。
腓力四世陛下自从召开会议后便一直没有发言,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取着众人意见。这时看到大家争执不下,于是便宣布休会,然后在自己的房间内单独召见了巴尔博亚,并秘密商谈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会议继续。腓力四世陛下也正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无疑战争是不合乎需要的。我们需要时间来重整拉普拉塔的防务、来重建至关重要的秘鲁舰队,当然我们更需要从东岸人手里取得一笔急需的款项或物资,来准备在法国内乱爆发时所要采取的军事行动。”
腓力四世陛下还许诺,在优先解决掉棘手的关于西班牙王国生死存亡的问题后,他将会把重心投向新大陆。到时候或是战争,或是外交谈判,或是别的什么手段,总之他会让东岸人为自己曾经挑衅西班牙王国的冒失行为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得到腓力四世的背书后,巴尔博亚立刻开始准备起了与莫三将要进行的第三轮正式外交谈判。
第四百二十章 黑海乱象(一)
马德最近比较忙碌,一方面是最近奥斯曼帝国国内政局混乱,东岸人投资的很多项目受到了影响,他正在找熟人积极奔走,力争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另外一方面,每年向东岸提供3000-5000名女奴的克里米亚汗国最近也开始了频繁的军事调动,他们的大汗向东岸人请求订购大量武器弹药,似乎将有大型军事行动在酝酿之中。
当然了,克里米亚鞑靼人的军事行动并不是针对奥斯曼人的。虽然克里米亚汗国国内反对投靠奥斯曼帝国的势力也很强,但就目前看来,这个国家得罪的人太多,只能寻求奥斯曼帝国的庇护,否则将在波兰与莫斯科的联合挤压之下成为齑粉。他们所谓的军事行动,其实主要还是针对波兰人的。
从去年开始,当一个叫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的前册编哥萨克抵达扎波罗热塞契后,整个南俄草原上便陷入了极度紧张的气氛之中。当地的普通哥萨克们四处串联,准备发动针对波兰人的新叛乱。
当然波兰人也早就从他们安插在哥萨克群体中的内奸那里得悉了这个消息,但他们认为这仅仅只是一次普通的叛乱而已----不同于俄国哥萨克,乌克兰哥萨克可是叛乱专业户----因此并没有太过重视,他们仅仅只是要求乌克兰地区的哥萨克们交出叛乱首领,而这理所当然地被哥萨克拒绝了。然后波兰人也不奇怪,而是慢条斯理地按照以往的流程来处理这件事:也许几个月后会有一支波兰军队开过来镇压这些无法无天的乌克兰哥萨克。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从克里米亚陆陆续续流入南俄草原上的武器数量大大增加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来自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价廉物美的装备。正在处心积虑准备进行大叛乱的乌克兰哥萨克们是这种装备的最终用户。此外克里米亚鞑靼人也打算在背后支持哥萨克反对他们共同的敌人波兰人。
当前南俄平原这片广阔的区域内。存在多股势力,比如代表乌克兰土著利益的扎波罗热哥萨克、部分投靠奥斯曼帝国的哥萨克、波兰政府收编的所谓册编哥萨克、克里米亚鞑靼人、原阿斯特拉罕汗国覆灭后分裂出来的众多鞑靼部落,此外还有俄罗斯收编的少量哥萨克。这些利益不同的团体搅合在一起,使得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充满了混乱、落后与无情的杀戮。
奥斯曼、波兰、莫斯科三个大国在背后角力,东正教、天主教合一派、伊斯兰教在互相争夺地盘,民族、文化、宗教矛盾尖锐的乌克兰就像一个火药桶一般,随时会产生震天动地的爆炸。而一旦爆炸开来,受损失最大的自然是这片土地目前名义上的主人波兰人了。
如果说乌克兰和克里米亚的事情仅仅只是稍稍吸引了马德的注意力的话。那么逐渐在伊斯坦布尔上空云集的政治风暴就足以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了。东岸人的好朋友、前阿勒颇帕夏纳苏赫.扎德.侯赛因在奥斯曼官场上的消息极为灵通,他经常能够提前一步洞悉别人所不知道的各种官场秘闻,这次这个八面玲珑的家伙好像又嗅到了什么,然后在几天前悄悄离开了伊斯坦布尔,去到了北方的卡法。而他在临走之前,总算还十分仗义,将东岸人留在此地的使节马德也带了过去,就住在他的庄园内,以躲避可能产生的一系列政治风暴。
奥斯曼帝国的政治斗争可是极为惨烈的。每一位苏丹的登基都是一次对旧势力的重新洗牌,更是一次腥风血雨。因此,这种事情还是少沾染上为妙。免得让个人乃至国家的利益受损。马德本人来到了卡法,一方面借纳苏赫帕夏的虎皮要求克里米亚人不要断了女奴的供给,另一方面也是前来处理一下关于卡法铁路(从铁矿到码头,马拉轨道轻轨货运线)和卡法港口的建设事宜。
除了他之外,还有七八个随员也带着在本地雇佣的一些仆人分头前往布尔加斯、萨洛尼卡、士麦那和苏伊士几个港口。这些港口的扩建工程的技术服务已经外包给了东岸共和国,最近奥斯曼时局动荡,很多项目陷入停顿之中,这让马德很着急。项目停顿意味着工期拖延,而工期拖延也就意味着东岸人不能及时拿到剩下的服务费用。此外,大量来自东岸的水泥、钢铁预制件、码头机械等东西运过来了却没法及时使用,东岸商馆的仓库已经堆放不下,必须在码头上另租地方存放。
这五个港口(除苏伊士与士麦那外,另三个港口为后来追加)的扩容及现代化改造、卡法矿区铁路以及从伊斯坦布尔到埃迪尔内的高等级战备公路等项目,是华夏东岸共和国与奥斯曼帝国达成的大型基建服务合同。其中,奥斯曼帝国出普通劳动力和一部分材料,东岸共和国出技术工程师、施工工具以及奥斯曼帝国无法生产或者不能廉价生产的材料、机械,整个项目总金额为一百八十万元。预定工期为五年,保守估计平均每年能够给华夏东岸共和国带来将近二十万元的净利润。
这样的利润已经不能让人忽视了,更何况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如果这些项目顺利完工并使得奥斯曼人较为满意的话----这几乎是一定的事情,后面的订单将会源源不断地飞来,比如从埃迪尔内到普罗夫迪夫的第二段公路、亚历山大港的扩建、从苏伊士港到亚历山大港的公路/铁路项目等等。
而路修好了,路上行走的车辆也不能少啊。比如奥斯曼政府在之前就已经先期购买了五十辆产自东岸的重型货运马车,该马车由南方车辆厂制造、载重为1.5吨,在平稳的公路上行驶起来飞快。这种加装了轴承和减震弹簧的货车每辆售价仅仅只要二百元,奥斯曼人使用后反响相当不错,目前已经开始酝酿追加订单了,特别是那些民间商人的订单,其数量远超奥斯曼帝国政府,让人看了喜上眉梢。
此外,奥斯曼帝国政府及一些常年跑黑海运输的大商人在46年下半年的时候,曾经向东岸订购了总计约十五艘大型三桅笛型运输船。这些船只约定在48、49年这两年内集中交货,以逐步替代目前在奥斯曼国内广泛使用的那种不安全的、落后的伊萨克帆船。这十五艘船只中三分之二是奥斯曼政府订购,用于为战争运输各类物资,剩下的五艘是在黑海沿岸的犹太商人和亚美尼亚商人订购,用于承担运输任务。
总的算下来,华夏东岸共和国在这几年内,可以通过公路、航运这两块从奥斯曼帝国捞取超过一百四十万元的净利润,平均到每年也接近三十万元的利润了,可谓是财源广进、捞金有术。
马德来到卡法港处理完一堆事务后,就来到了纳苏赫帕夏的庄子。纳苏赫帕夏这两天已经完全投入到了亚速海商会的日常管理之中,这个商会如今除控制了部分女奴生意外,还准备高调进军航运业务。
目前奥斯曼帝国的近海运输完全控制在法国人手里,特别是在白海(爱琴海),法国船长承担了超过一半的海上运输任务。白海海面上法国人的势力太强,而且他们在奥斯曼经营多年,关系也是盘根错节,贸然去抢市场殊为不智,因此,纳苏赫帕夏及其盟友们便将目光打到了黑海的上面。
相比较白海,黑海的运输繁忙程度也毫不逊色,毕竟安纳托利亚及伊斯坦布尔等地所需的各种物资(铁矿、皮革、奴隶、农牧产品)都仰赖这里供给,因此投资这里的航运业绝对有利可图。亚速海商会准备在近期向东岸人订购五艘笛型运输船,专门承担海上货运业务;此外,他们还准备拉东岸人入伙,合作成立黑海班轮公司,开通卡法、敖德萨、布尔加斯、伊斯坦布尔、特拉比松等港口之间的定期客运航班。
奥斯曼帝国有三千余万人口,商业繁荣程度还可以,各个港口之间的客运业务还是很有开发潜力的。班轮公司所需的船只由东岸共和国专门提供(即无蒸汽版的“短跑冠军”级移民船),并且折算成金钱计入股本当中。以前莫三还没动身前往西欧的时候,就已经帮纳苏赫帕夏联络了一些国内的穿越众,说实话大家还是很感兴趣的,并且已经与纳苏赫帕夏等人进行了两次磋商。在这其中,莫三、马德二人也各投入了五千元,目前此事已进入了实质性操作阶段,不日就当有结果出来了。
纳苏赫帕夏庄子上的仆人对莫三、马德二人早就已经熟视无睹了。因此,马德很快便径直来到了纳苏赫帕夏的房间内,正在翻看资料的纳苏赫帕夏一见他,立刻笑着说道:“我刚把你拉到卡法来避难,但你现在可能又要再回到伊斯坦布尔了,有一笔大生意在等着你,禁卫军的阿加们迫不及待地想更换自己部队武器装备,他们好像在克里特岛吃足了苦头。”
第四百二十一章 黑海乱象(二)
话说奥斯曼帝国与威尼西亚共和国在克里特岛上展开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但也许是后方的政治斗争影响了前线将士们的士气(大量禁卫军将领被杀),也许是帝国海军的无能与屡战屡败让威尼斯人的补给一直没有断绝,也许是威尼斯人在岛上的据点真的很坚固,总之奥斯曼大军始终没能攻克干迪亚港这个岛上最后一座威尼斯城市。
数万奥斯曼大军在干迪亚城下损兵折将,成就了威尼斯守城部队的威名。在意识到自己的部队很难在战斗中攻克这座要塞城市后,奥斯曼人明智地停止了战斗,然后向华夏东岸共和国求购包括攻城重炮在内的一系列装备。奥斯曼帝**队落后的装备、陈旧的战术已支撑不起苏丹和阿加们的雄心,他们面对不过是二三流角色的威尼斯都打得如此吃力,更别提今后面对奥地利、波兰以及莫斯科等大国强国了。
在与威尼斯人开战之前,奥斯曼人就已经订购过一批来自东岸的武器了,而且还是东岸军队的制式装备。这种武器本就是仿造的奥斯曼帝国火枪,因此他们使用起来感到相当亲切,再加上大工业机器统一生产的零部件,通用性良好、质量也不差,最关键的是足够便宜,因此加尼沙里禁卫军的阿加们(卡拉.穆拉德、贝克塔什等人)在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再次向东岸共和国追加订购两万五千枝步枪、四万把军刀、四万根长矛、三千副铠甲。
以上这些武器的总价值按照东岸人近些年的报价(因货币贬值、通货膨胀等因素普遍涨价30-40%)应该是54万元,利润率大概在40%左右。因为技术上并没有太过超越欧洲人的地方,因此走的还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不过好在自己的成本够低。因此就利润率而言还是相当不错的。
火枪铠甲的利润率一般。不过奥斯曼人渴求的大炮的利润就极为惊人了。此番奥斯曼人订购了四门18磅攻城重炮以及12门大大小小的野战炮,总金额约四万二千元,平均利润率为400%。就这还是友情价呢,一般人根本买不到这么便宜的货。当然了,这些火炮的身管都没有东岸人自用的长,寿命也普遍只有2000发左右,不过和此时欧洲的青铜、黄铜火炮比起来,依旧是极为震撼人心的大杀器。
马德在第一时间看到纳苏赫帕夏递过来的单子后。立刻不动声色地盘算了一下,然后心里不由得大喜。这笔军火订单加上一些备用零部件、专业器具等估计总额当在60万元左右,利润额约在26万元的样子,毛利率为43%。
奥斯曼人要求的是分两年付款,即48年12月底之前付一次款,然后49年底之前再将余款付清。东岸人交货期是在明年年底之前,一次性将所有装备交割清楚。26万元的利润,即便分到两年内,那每年也是13万元的利润。再加上交通、航运、基建等方面的合同,在今后几年内。华夏东岸共和国已经在奥斯曼帝国身上锁定了每年约60万元的利润。
而这还没算每年正常的贸易(纺织品、染色皮具、钢条、金属农具、五金制品等)收入呢,如果算上这些的话。每年在奥斯曼身上赚个一百多万不成问题。当然与奥斯曼贸易赚到的钱先显然都会大部花出去,一般来说东岸人都是通过购买女奴、牲畜(骆驼、马匹)、羊毛、生皮、矿石、生丝、香料、土耳其毛毯等商品平衡一下。不过饶是这样,照这形势看来以后每年依然会产生大量结余,可见贸易形势之红火。
奥斯曼人的订单至少已经可以拉动国内两大产业了,即建材和军工产业,这是两个受益最大的行业。此外,货车制造、造船业也受益不浅,更别提作为基础产业的钢铁了。总之奥斯曼人的这些订单(相当部分是46年底就已经签订的),差不多能让东岸国内多个行业进入强劲复苏状态了。这些行业内的上下游十几家工厂因为战争的原因,这一年多来开工不足,一直处于需求疲软的状态。此番若是将奥斯曼的订单一一落实,接下来几年的繁荣应该就**不离十了。
从纳苏赫帕夏这里得到了求购清单后,马德立刻隐晦地表示不会忘了帕夏本人得一份,纳苏赫帕夏也隐晦地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马德心里清楚,纳苏赫肯定在这单生意中做出了相当的努力,因为他本人和军方的阿加们一贯关系不错,这单生意能成肯定不能忘了给他一份好处。
就像46年底签订完造船合同后,东岸人就秘密给了纳苏赫帕夏以及海军帕夏各一笔好处费,因为十艘笛型船的订单就是他们二人牵线搭桥才落实到东岸人头上的。若是没有他们的付出,说不定这笔生意就跑到荷兰人手里去了。
匆匆告别了纳苏赫帕夏,兴奋无比的马德正准备找船前往伊斯坦布尔时,东岸共和国设在卡法的商馆负责人向他汇报,一位来自莫斯科商人想要求见。对于这个消息马德显得非常惊奇,他和哥萨克打过交道,和波兰人打过交道,和克里米亚人打过交道,当然也和奥斯曼人打过交道,可从来还没和俄罗斯打过交道呢。既然人家上门求见,那么不妨就见见呗,反正也不耽误什么事。
“尊贵的马先生,请接受来自莫斯科的诚挚问候。我是鲍里索夫,你可以叫我伊万,我们可以坐下谈吗?”穿得像一个鞑靼老爷的俄罗斯商人指了指屋内的东岸太师椅,一点不客气地问道。
“当然。”马德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因此立刻请鲍里索夫及他的两名随员就坐。
“我从阿斯特拉罕过来。这两人是我的随从。他们都是顿河哥萨克里的好手。”鲍里索夫一边介绍着自己身后两名脸上饱经风霜之色的中年人。一边用发音奇特的土耳其语说道:“很抱歉打扰您,我带了个商团在卡法进行贸易,正准备今天返回阿斯特拉罕,但听说这里有你们的商馆,且常年驻有使节,因此便想过来看看。”
“这里不常驻有使节,我也是偶尔才会来这边。”马德纠正了一下对方话语里的错误,然后试探着问道:“那么。鲍里索夫先生,您今天来这里是想和我们进行贸易吗?那你可得拿点好东西出来了……”
“我当然是想和你们进行贸易了,但不是现在。我带的一些马匹、皮革、羊毛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而且我的本钱还很有限,只能从这里买一些急需的盐粒回去。”鲍里索夫闻言爽朗地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我们最近一直在试图联系你们。在去年夏天,我们的一艘商船从阿尔汉格尔斯克出发,曾经前往里加拜访过你们的商站。但你们在那里并没有派驻全权使节,当地商站负责人对我们也不是很热情,因此我们的小伙子们只能失望地在冬天前回到了国内。事实上我们想向你们采购一些武器。嗯,主要是火绳枪、大斧、砍刀、长矛什么的。另外。请问你们提供军事教官吗?我们的射击军如今常年征召富有经验的各**人,以帮助射击军实现军事现代化。我听说你们打败了西班牙人,这可不容易!如果你们愿意派遣一些优秀的军人到我国来服务的话,我们一定会给出令你们满意的报酬的。”
听到鲍里索夫的话,饶是马德事先想了多种可能,也不由得愣在了当场。靠!如今东岸是名声在外啊,这都传到位于边角地带的俄罗斯了。不过出售武器给俄罗斯人在以前当然没问题,但现在可是相当敏感呢!毕竟东岸和奥斯曼的关系日益稳固,虽然就现阶段来说莫斯科和奥斯曼还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克里米亚汗国打草谷的事情是另一回事),但以俄罗斯人的尿性,对扩张异常执着的他们早晚会和奥斯曼人干起来!
如果双方开战,奥斯曼禁卫军的阿加们陡然发现俄罗斯人装备着东岸生产的火枪和大炮,那还不暴跳如雷啊!到时候说不得就会影响东岸在奥斯曼的商业利益。因此,出售武器给俄罗斯人的事情,还真得从长计议。
况且,俄罗斯人说买武器,可问题是他们有钱吗?这个年代的俄罗斯可从来不是一个富裕的国家,他们能出口的只有木材、柏油、亚麻、蜡、绳索、蜂蜜、粮食等初级产品,其中木材和粮食是最大的两宗出口商品。
但问题是自从俄罗斯失去自己的出海口(立窝尼亚战争失去的)后,他们目前就只有一个封冻期很长的阿尔汉格尔斯克港口了。这条航线刚刚被荷兰人开辟出来,刚开始试着向欧洲市场推出来自俄罗斯的黑麦、燕麦。也就是说,这个年代的俄罗斯刚刚进入国际贸易市场,且其主打产品粮食和木材面临着波兰、瑞典的激烈竞争,因此其财务能力很令人担心。
不过财务问题目前来看还不是马德首要考虑的东西,他现在考虑的是整个东欧平原的局势问题。奥斯曼人买武器是为了和威尼斯开干先不提,这克里米亚人、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争相买武器扩军备战可就很值得玩味了,下一步波兰人也会找上们来买武器吗?如果是的话,那乐子可就大了,也许整个东欧平原的各方势力会打成一锅粥呢。
“对不起,鲍里索夫先生。”马德想了想后,还是摇头说道:“我只负责黑海地区事务,至于贵国的军购请求,我想您可以到但泽港去找我国政府派驻的全权外交使节郑勇中尉,他会与您进行具体磋商的。”
马德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明白这事郑勇也做不了主,甚至就连负责整个欧洲外交事务的莫三也做不了主,这事多半最终还是需要国内来拍板决定。东岸与俄罗斯一在地球南端、一在地球北端,貌似没有任何冲突,但如果扯上奥斯曼、克里米亚、波兰以及东岸自己在远东的黑水开拓队辖区的话,那么这关系可就复杂得多了,必须通盘考虑之后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第四百二十二章 智利的野望
东南太平洋晚间的海风是轻柔的,“杂货商店2号”的甲板上,临时代理船长的原旗舰“八月十日”号大副姜耀辉海军少尉默默看着一群正在拉网的水手们。他的目光不时停留在人群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这个少年长着一副东方人的面孔,身材不高、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天蓝色海军夏季常服,此刻正在人群中兴高采烈地忙活着。
他的头发丝上甚至还挂着几片亮闪闪的鱼鳞,看起来颇为可笑。这个人单从外表上看来似乎和从东方来的那些明人贫苦渔民们别无二致,皮肤一样地黝黑、语言一样地粗俗。但只有姜耀辉自己知道,这个少年一点都不简单,因为他是海军前辈、海军部高级参谋丁伟上尉的儿子,今年刚满十六岁,在航海学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目前正是最后一年的实习期,毕业后就将正式加入海军了。
“有个好爹就是省力啊,老子都成保姆了。”姜耀辉暗暗吐槽了句,他还记得前来接替倒霉的罗塞蒂(因病留现在阿劳坎城)船长时舰队陆司令悄悄叮嘱自己时的模样,他嘱咐自己尽量别让这小子陷入危险之中----当然在“杂货商人2号”这种食水补给船上确实也很难遇到什么危险。
“船长,这一网有好多鱼!”担任大副的麦金莱下士提着两条鲜鱼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看,图鉴上列入的竹荚鱼、鳀鱼。我粗粗看了一眼,大概80%都是竹荚鱼。数量多得无法想象。剩下的渔获中大部分都是鳀鱼。少部分是鲭鱼、马鲛鱼及沙丁鱼(智利沙脑鱼)等少数几种鱼类。看得出来,这里的鱼种类较为单一,能够形成渔汛的应该只有竹荚鱼。”
“现在可能季节不对。”姜耀辉搭腔道。
虽然他是海军,但也不是对捕鱼一窍不通,事实上东岸大部分海军官兵都有过捕鱼的经历,因此只听姜耀辉很内行地说道:“我们从南纬40度向北一路上多次下网,平均每晚下4套网,在很多地点都捕到过这种鱼。而且被我们捕到时竹荚鱼都呈小群洄游索饵状态。因此我认为我们很可能已经错过它们的渔汛了。现在渔汛已经结束,大群的鱼开始分散觅食,下次形成渔汛,怕是要等到冬天了。”
事实上姜耀辉说的没错。智利竹荚鱼冬天的时候一般是在南纬43度左右的冷水区觅食,到了春天水温转暖后便开始沿路向北游动,这时候它们最北可达南纬31度左右,到了这里后便开始分散觅食,捕捞汛期结束。一般来说,智利竹荚鱼冬天的时候最好捕,逃逸速度慢。且多待在浅水层,便于拖网捕捞。
因此。这种鱼以6-8月捕获量最高,春秋两季节(9月-次年2月)马马虎虎,产量一般,而到了3-5月时则是明显的捕捞淡季了。如果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这倒是和本土的一些渔场形成了强烈的互补之势。
在3-5月的时候,布兰卡港附近正是无须鳕及滑柔鱼的捕捞旺季,而马岛须鲸港附近12月左右会爆发一个规模相当庞大的枪乌贼渔汛,也非常值得捕捞。如果再算上6-8月的智利竹荚鱼渔汛,要是南海渔业公司的渔船不怕麦哲伦海峡的风浪的话,倒是可以全年无休转战各大渔场了,保管赚得盆满钵满。
“嗯,我也觉得季节不对。可惜这次没时间,不然倒是可以专门派一些船在这里进行探捕,以确定智利、秘鲁沿海渔场各主要鱼类形成渔汛的时间、路线和主要捕捞场所在地。当然了,其实这主要是南海渔业公司的活,我们也只是顺带帮帮忙。”麦金莱耸了耸肩,将手里活蹦乱跳的鱼扔进了一旁的木桶里,待会这些鱼还将被统一腌制起来,作为海军舰队的补给的一部分。
“智利沿海有竹荚鱼渔汛,但我总感觉这里还可能会有沙脑鱼的渔汛。”姜耀辉摇了摇头,随即又说道:“但我也没法准备判断,只是一种感觉。也许再往北多探捕几次就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前方不远处的水手们已经在蒸汽绞盘的协助下将一网鱼拉了上来,今晚的月色很明亮,白花花的鱼在甲板上跳来跳去,船上每个人都喜笑颜开的。刚才拉上来的一网大部分都是竹荚鱼,这种鱼白天栖息在较深的水域,只有到了晚上才会跑到浅层来觅食----智利、秘鲁沿海的大部分鱼类都是这种德性----因此也只有晚上的时候才适合捕捞它们。
剑麻编织的渔网结实无比,看起来里面足足网了五六百公斤重的鱼。此刻水手们已经在一些前辈的指挥下开始挑拣渔获,体型较小的鱼分成一堆、中等体型的又是一堆、体型较大的即刻开始处理、腌制,海军会留着自己享用。
“非渔汛季节都能捞上来这么多,这智利沿海的竹荚鱼资源该有多丰富啊!长官,我建议立刻向上级写报告,让南海渔业公司尽快派船只到这边来进行探捕,争取最短时间内确定渔场的分布和渔汛形成的时间。这个渔场的储量顶十个布兰卡港渔场,不开发真是可惜了。”麦金莱上士一脸严肃地说着,“西班牙人真是白瞎了这片好地方,他们在沿海甚至都没几艘船,仅有的一些船只还尽都是些狗屁的走私船,还有就是猎杀海豹的船只,总之就是没有正儿八经的捕鱼船,这片渔场完全被他们浪费了。既然西班牙人对渔场没兴趣,那么在天尊指引下的我们就应当承担起这个责任来,管理好这片天尊恩赐的礼物。”
姜耀辉斜眼看了一下这个信了道教的爱尔兰小伙子,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虽然已经掌握了东南太平洋一带的制海权,但至今在这里还没有一个稳固的落脚点。是的,我们缺少太平洋沿岸的母港,将来总是要和西班牙人议和的,可想而知西班牙人很难同意我们的船只进入太平洋海域,因为这会威胁到他们的白银运输线的安全。”
“该死,难道智利南部也不行吗?奇洛埃岛附近是竹荚鱼捕捞旺季时理想的补给点,我们若是只想在这里停靠的话应该很容易吧?”麦金莱还是有些不死心,毕竟任谁看了太平洋沿岸远超大西洋的丰富渔业资源后,都忍受不了前来这里捕鱼的诱惑,这里丰富到爆的渔业资源将会从很大程度上解决掉目前国内鳕鱼供应不足的问题。
“不行。”姜耀辉也有些郁闷,事实上海军内部不少人已经提出是否可以永久在太平洋沿海占一个港口了。这个港口会是军民两用港口,既可以供捕鱼船进出补给(岸上可以加工处理渔获),也可以当做海军舰队的母港。
在现今的东岸共和国,海军第一舰队的母港在镇海港,第二舰队的母港在新华港,而这两个舰队在私下里也被大家俗称为大西洋舰队和印度洋舰队。有了这两个舰队的存在,海军内部一些激进分子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第三舰队即太平洋舰队的成立了。太平洋舰队若要成立,那么智利沿海绝对是现阶段最适合兴建母港的地方。
况且,海军内部那已经被在图上作业了n多年的南太平洋移民航线,也急需在智利近海获得一个港口,以便长途跋涉的移民船靠港做维护保养----不修理保养根本无法再次启行。在这条航线中,移民船从金山港或新西兰出发,顺着西风带的北沿一路向东,既顺风又顺水,以“短跑冠军”级移民专用船的航速来看,差不多二十来天就能抵达智利近海。这个时候移民上岸休整,而船只也开进港口进行维护保养。
修理完毕的船只有两种走法,一种是经麦哲伦海峡进入大西洋,然后开回本土装载货物,装完货物后再途经南非、新华夏驶往澳洲,完成环球航行;另外一种就是顺着秘鲁寒流北上至秘鲁一带,然后顺着南赤道逆流航行至菲律宾,然后再想办法折回澳洲金山港。
后一种方法很显然非常不现实,因为途径的地点如秘鲁、菲律宾都是西班牙极其敏感的地方,很容易遭到西班牙人的袭击或是拦截。此外,南赤道逆流的航线上没有任何补给点,天气状况也不是很佳,一路上更是闷热无比,绝对是远洋航行者的噩梦,船上的水手搞不好要死掉大半,实在是损耗不起。
而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以上哪种航线,都首先需要东岸人在智利沿海获得一个港口----一个有战略纵深(可以屯田、修建码头、城堡和炮台)、资源丰富(最好附近有渔场能给移民补充蛋白质)、同时还有建立初级工业设施所需的条件(煤、铁、木材)的港口。
第四百二十三章 海军的意志
盛夏的阿劳坎城(纳塔莱斯港)还是比较温暖的。这里纬度虽然很高,但绝不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由于地近海洋,因此气温不是很低。也许这里唯一的缺憾就是西边大海上流经的洋流是寒流,这使得整个阿劳坎城及周边地区的降水不是很丰富,换而言之,这里有些干旱。虽然每年的降水量不会像中国内蒙草原那样小于蒸发量,但也强不到哪去,因此说实话,这里的条件不是很适合种植农作物,农业还是要靠畜牧业来维持。
而阿劳坎城的居民们就是如此。这个城市的人口在短时间内暴增到了六千多人,但城外开发程度极低的农田却提供不了大量城市人口所需的粮食,因此,这座阿劳坎人的核心据点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农庄或者牲畜集市。
小维森特领导的阿劳坎解放军将周边广阔区域内的牧场分给了最早跟随自己起兵的一些部下,然后这些部下又将土地分给了自己麾下的战士,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个封建军事贵族集团。这个集团以反抗西班牙人的压迫为凝聚力,不断通过整合智利地区的阿劳坎人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只可惜整个智利地区大约20万阿劳坎人基本都居住在北方,南方山区本就人口稀少,再加上农业条件也不咋滴,因此能够承载的人口有限。阿劳坎解放军要想发展,还是得朝北边扩大影响力,今后若有机会的话,最好要将据点挪到奇洛埃岛以北去。不然始终只能做一个蜗居在山里的地方割据性质的小政权。
但若要挺进北方又谈何容易!先不说西班牙人超出他们一截的武器装备和战斗能力。单就说北方的阿劳坎人认不认同他们还是一个疑问。所谓的阿劳坎人。那也只是西班牙人的划分方式,事实上这些智利原住民根本就不是一个民族或者部落,很多部落之间的仇怨并不小。虽然大家都在受西班牙人的残酷剥削,但小维森特领导的阿劳坎解放军去了智利中北部地区好不好发展还真不一定呢,他们在那里的群众基础可是基本为零的。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这支起源于奇洛埃岛的武装游击队最北也就推进到巴里奥斯港(蒙特港)一带而已,游击队的主要创始人老维森特甚至还牺牲在了那片土地上。当时与这支游击队战斗的,除了西班牙白人以外,还有大量来自秘鲁和智利北部的印第安人。这些人可都已经信了教、成了西班牙人的走狗----利马军团的主要构成就是这些印第安人----因此,向北推进,对现在阿劳坎游击队来说极端不现实。
阿劳坎人的死活东岸人虽然也会定期过问一下,但绝对谈不上什么关心,比如来自东岸共和国海军太平洋特遣舰队的黄杨上尉就是如此。他的座舰“东岸主义”号停泊在阿劳坎城附近唯一一座木质码头边,一些伤病员正被水手们小心地抬了下来,然后送到码头边的疗养所----其实就是一些木屋----内修养或等待治疗。本土派了几名医师在这里,能做一些简单的手术,同时他们专业的护理也能让伤病员们康复地更快。
这里位于阿劳坎城以北、后世博里奥斯港的位置上,东岸人的专用码头及货仓就建在这里。岸上有许多凌乱的小木屋。这都是码头上的巴塔哥尼人仆役们在附近砍伐建造的。这座港口及附近一公里的范围内都已经被东岸人以一百头牛的价格买下,先不管这笔交易合不合法。但至少就实际效果来看,东岸人的舰队在这里获得了一个落脚点与后勤基地----虽然这个基地的面积局促了点,只有一点几平方公里。
黄杨上尉也跟着伤员们一起上了岸,岸上后勤基地的负责人法比安少尉迎了上来。法比安少尉是早期的东岸移民,同时也参加过1633年那场袭击奇洛埃岛和瓦尔迪维亚等地的军事行动。退役后在东方县定远乡担任乡武装部副部长,算是东岸人着力培养的本土干部了。此次战争兴起,已经年逾四十的法比安再次应征入伍,前来智利南部担任后勤补给基地的主任一职。
他这个主任手头只有五十个兵,还尽是巴塔哥尼人,大伙平时住在码头上的道教道观内,一旦有太平洋特遣舰队的船只过来时便帮一把手,运运物资、接接伤员什么的,总的来说还算比较清闲,因此热情已经不必当年的法比安少尉还算比较满意。
“长官,你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法比安上尉走到黄杨身侧,低声说道:“在东北方的山里真的有储煤点,而且看样子储量很丰富,我们在多个地点试挖掘时都出现了煤层。不过煤层埋藏深浅不一,有的可以露天开采,有的恐怕就需要挖竖井然后坑道掘进了。不过煤炭质量都不错,比本土的强多了,大部分都可用来做动力煤,洗选后供给海军船只使用问题不大。而且,据地质部的专家讲,其中一些煤也是可以用来炼焦的,而且含硫量、含灰量都很小,工业价值较大,绝对值得开采。”
黄杨闻言点了点头。法比安说的这个地方在后世叫里奥图尔维奥,是阿根廷最大的一座煤矿,储量丰富、煤炭品质较好,供给着阿根廷全国的工业生产所需。此番对这里的勘探行动已经持续了很久,主要由海军出资赞助,因为这座煤矿在巴塔哥尼亚边缘,离阿劳坎城只有几十公里。若是开采出来,受益的当然是海军自己了。
而海军之所以愿意出资勘探这座煤矿,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海军部内很多人依旧对在东南太平洋一带取得一个落脚点不死心。他们想在这里取得一个港口都快想疯了,为此甚至不惜将民政部、农业部和交通部也拉上了自己的战车。
他们给民政部画的大饼是南太平洋移民航线,阿劳坎城是其终点站。这条移民航线只需二十来天便可从澳洲抵达南美,且全年任何时间都可以通航。抵达阿劳坎城的移民们暂时先居住在这里,然后等待上级组织他们沿着加耶戈斯河向东,一路穿越整个巴塔哥尼亚高原,抵达大西洋沿岸的里奥加耶戈斯港,然后再乘船返回国内。这条移民路线比之走西澳、新华夏和南非的航线近了许多,也好走了许多,一路上移民的存活率必然很高,对民政部来说还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当然了,这条航线本身也是海军给交通部画的大饼。因为有了航线自然得有船、有水手,同时还得有港口。而穿越巴塔哥尼亚地区也得修一条公路或者铁路吧,这无疑也是在扩大交通部的势力范围和影响力,对他们来说求之不得。
最后农业部的好处当然就很明显了,那就是智利、秘鲁一带极其丰富的渔业资源。要知道,后世这里的产量可是占全世界渔业总产量的20%多的,就这还是智利、秘鲁人在捕呢,要是换中国人来捕,产量会高到何种程度简直不敢想象。因此,这个渔业资源十倍乃至数十倍于布兰卡港附近的世界三大渔场之一对农业部来说也是必欲吞下的肥肉。
在拉了这么多盟友后,海军部终于在一些军官们的推动下开始了实质性勘探、论证工作。此番勘察里奥图尔维奥地区的煤矿就是其中一项重要工作,这个煤矿若是开发起来了,那么海军就再也不用千里迢迢地从本土运煤到阿劳坎城来存储备用了,而是可以就近从几十公里外的煤矿内拉过来,方便得很。
现在唯一得障碍大概就是这里是西班牙人名义上的领土,他们很可能不会允许外人涉足这里。不过对海军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那是文官白衬衫们需要考虑的事情,对于海军来说,他们需要主张自己的利益。
当然目前海军实质上的头号人物陆铭还是非常反感这种自说自话的独走行为的,因此这在实质上破坏了大局,给政府增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无奈这是海军的集体意志,甚至就连他的一些学生也在隐晦地请求他给予支持,在看到这种情况后,陆铭顿时感到很头大:王启年这些鸟人这么多年来把海军玩成了什么样子了?简直和陆军那帮兵痞没什么两样,完全目无国家嘛!
想到这里,陆铭就暗暗发狠:等打完这仗,老子得和执委会沟通一下,好好整肃整肃海军。一些不称职的军官趁早拿下,省得将来变成陆军那种自说自话的军事团体,而这也正是大局观颇重的陆铭所无法忍受的。
不过说到海军的行动,已经在秘鲁外海游荡了将近两个多月的东岸海军差不多准备结束秘鲁一带的战斗了,至少也准备暂且回到阿劳坎城一带休整兼补充弹药。西班牙秘鲁舰队全灭后,他们干脆也装起了死,只顾守好陆地,其他的也不管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陆铭决定率领舰队南下,看情况是否将智利一带犁一遍。因为现在智利和秘鲁之间的联系事实上已被截断了(陆上不是沙漠就是高山),东岸人可以很安逸地派遣陆军上岸,然后将兵力薄弱的智利地区的西班牙殖民城镇挨个点名。
不过在做这一切之前,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的官兵们首先需要进行一番补给----主要是弹药,黄杨上尉的战列舰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分批南下补给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逐渐复苏的经济(一)
二月份收获季结束后,全国粮食总产量的数据也新鲜出炉了:各类粮豆总计收获约4.75万吨!这个数字比起农业部之前的摸底调查来说算得上是意外丰收了,因为在他们原本的估算中产量可能还会少一些,大概在4.3万吨左右,不过现在显然增长了10%,让大家都有些喜出望外。而随着一些民兵大队及辎重部队解散,大量精壮劳动力得以返回家乡,东岸的农业势必也将率先迎来强劲的复苏,也许最坏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在这些粮食中,小麦产量为4.1万吨,占86.3%,为国内第一大农作物;剩下的里面稻米约占8.4%,为4000吨左右,是第二大农作物----这都是某些村的农户们自己私下里种的,即自种自收(非机械化收割),成本高昂,因此售价极贵;这两种作物刨除后,剩下的就是玉米、高粱、红薯、土豆之类的杂粮了,数量很少。
从这些数据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多年前曾经占到东岸共和国粮食产量半壁江山的土豆已经不再是主流种植产品,这些作物的产量占比从最巅峰时的55%一路快速下滑到不足5%。如今在国内一些农业乡镇(事实上全国大部分乡镇都是农业乡镇),土豆、红薯什么的农作物已经沦落到在水渠、田埂两侧的零碎地块上栽种了,基本和蚕豆、芋头、黑豆什么的是一个待遇,成了一种农民们换换口味的杂粮----当然偶尔也会有农民们将这些东西带到集市上出售。
土豆之类的高产作物播种面积下降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市场调节,直白点说就是这玩意儿卖不上价。远不如小麦、稻米金贵。因此农户们在核算收支后。便果断停止了这种作物的种植。再加上现在国家在倡导各乡甚至各村统一种植、统一收割(土豆极费人力、且无法机械收割)。并给出了大笔“农机下乡专项补助”资金,引导农户们购买农机收割作物,提高劳动生产率,因此土豆从农户们的种植名单里逐渐消失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了,在如今谷物一统东岸农产品市场的时候,产量日渐稀少的土豆、红薯等在市场经济的调节下想必其价格也会逐渐提升,从而影响到一部分农户重新种植这种作物,而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1648年3月1日。随着一声汽笛长鸣,一列载着将近70吨小麦和10吨精制面粉的火车缓缓开进了罗洽火车站内。然后负责装卸的工人们立刻在工头的指挥下开始卸载货物,然后用马拉轨道货车运到不远处的码头上,然后再通过滑轮吊杆往正停泊在专用码头内的船只上吊装。
此刻停泊在码头内的船只一共有十七艘,其中八艘来自热那亚、七艘来自荷兰、两艘来自英格兰。所有的十七艘船只都是从旧大陆过来的,来的时候装满了石墨、水银、硫磺、铅锡锌等东岸急需的“零关税目录”上的物资,而走的时候自然要在东岸的港口内装上一些商品返回了。
热那亚人已经与东岸达成了正式的合作协议,双方的合作也已经全面展开,因此经贸易部批准,罗洽大宗贸易中心从1648年3月起正式开始向热那亚丰裕公署的代理商圣乔治商行供应东岸小麦。作为热那亚共和国粮食来源多样化计划的重要一环。
如今虽然整个欧洲范围内的战事有所缓解,但粮食产量的恢复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因此虽然荷兰人多方努力----比如开辟阿姆斯特丹到阿尔汉格尔斯克的粮食贸易航线,但阿姆斯特丹、塞维利亚、乌迪内等主要粮食交易市场上的价格依然高高在上,因此这使得东岸出口至热那亚的粮食依旧得以维持住了每吨36元的高位。
“预留掉今年全年的粮食消耗,目前统计下来可供出口的小麦数量当在一万吨左右,也可能会更多一些。”罗洽县县长、同时也兼任着罗洽大宗贸易中心主任的韩纲站在三楼的窗户前,看着正在一楼大院内进行交易的各国商人,朝兼任国家储备粮库主任的农业部副部长郑斌说道。
“应该在1.1万-1.2万吨之间,不过具体的情况还要再看。”郑斌接过话茬说道,“依照南非、新华夏那边传过来的数据估算,今年应当会有1.3万名明人移民来到本土。此外克里米亚人贩卖的女奴、立窝尼亚移民、奥斯曼人转卖的克里特岛希腊居民,以及国内人口自然增长的部分,到今年年中七月份的时候,全国人口可能会突破十五万人的规模,再创历史新高。十五万人一年的粮食消耗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秋粮(6月)收获可没有夏粮高,再去掉一些深加工的粮食,因此保守起见的话,粮食出口要控制在一万吨以内。差不多也能够创造20万元左右的利润(部分粮食国营农场自收、部分粮食收购自农户、部分粮食为农户上缴的公粮,小麦、高粱这两种谷物在国内的收购价、销售价都由官方指导,实行严格的管制措施),足够今年交差了。”
“20万元的利润还是少了点,财政部预计今年全年的财政支出约为375万元,财政赤字进一步扩大。”韩纲摇了摇头,说道:“你看吧,等到下半年秋粮入库,上头肯定会安排咱们再出口一批谷物、大豆或玉米的(秋粮主要收获作物为玉米和大豆,一般很少有人连种两茬谷物),今年粮食出口要是不创造个35万元以上的收益,我看政务院不会放过你们。”
“呵呵,多半如你所说。”郑斌笑了笑,说道:“去年全年的财政赤字为107.8万元,财政部的聂大姐说了,今年不宜超过160万元。这是红线,超过了就是大家的失败,是工作中存在问题。年初的时候才刚从远东发回来了整整120万银元,从拉普拉塔搞回来的现金也有接近90万,再加上一些正在逐步变现的物资(财政部已在全国范围内召开多次巡回拍卖会),按理说怎么着也能把这两年不到270万的窟窿给补上了吧……”
“但是今年的军费开支又大增了!”韩纲和郑斌相视摇头,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是啊,今年刚从远东回来了三千六百多名官兵,虽然这些人战斗技能较渣,其他方面也是一塌糊涂,但在陆军部的军籍上,这些人可是正儿八经的雇佣兵编制,每月维持费用不下三万元。若是开上前线(目前已经抵达圣菲开始作战了),这月维持费用飙上五万元也很正常,这一年下来就是60万!
而且,财政部得出的今年财政赤字160万的结论也是在去年的贸易数字上推算出来的,但随着西班牙和法兰西战事的逐渐白热化,东岸商品在法国市场上的销售状况也每况愈下,再加上越来越高的关税,这利润也是越来越薄,因此今年西欧市场(主要是法国)的贸易收入很可能会出现大幅度下滑。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危机感十足政务院要求下属各部门深挖潜力,掀起出口创汇的**,然后再加大物资进口力度,以降低国内的物价涨幅。
其实,若是仅仅想支付这几千军队一年的维持费60万元,财政部也不是没有办法,无他,印钞票就是了嘛!毕竟你支付银元和支付钞票给他们,都一样会在国内造成通货膨胀,钱这东西说到底是一种支配商品的能力,是商品本位制的具体表现。你政府手里的商品数量本身并没有增加,但却已经提前印出了大量钞票,这带来的结果必然是货币贬值、通货膨胀。
但银元和钞票不同。银元是国际硬通货,可以到国际市场上采购商品到国内来销售,比如:巴西的糖、烟草、皮革,中美洲的木材、可可、水果,北美的咸鱼、腌肉,旧大陆的红酒、高级皮毛等等。这些商品的输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大抑制了国内通货膨胀的速度,使得货币购买力并没有出现骇人听闻的下降。
从去年开始,很多荷兰、葡萄牙、英格兰商人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从旧大陆贩卖东岸“零关税目录”上的各种物资到新大陆来,而支付这些货物的费用显然不可能用钞票。比如现在罗洽港内的那些船只就是这样,特别是那两艘来自英国的商船,就从新英格兰贩卖了数百吨的咸鱼、鱼干到东岸来,让年捕鱼量只有1800吨的东岸人喜出望外,而市场上的腌鱼价格也是应声而跌。东岸人为了这些咸鱼支付给他们的就是小麦,这些英格兰人将拉着小麦回到本国去贩卖,要知道如今英格兰也很缺粮。
而且,政务院在这两年为了应付财政危机而印发了大量银行承兑汇票,目前也差不多将进入兑付高峰期,国内对现金现银的需求还是比较大的。因此,大量出口换取白银在这时候已经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而粮食作为东岸出口创汇的传统商品,自然也被上级赋予了极大的期望。况且现在国内小麦和高粱的价格是定死了的,大量出口也不会造成市面上的波动。
明年出售给荷兰人和热那亚人的粮食数量还要在今年的基础上再递增10%,不过现在看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随着牲畜种群的扩大、土壤质地的逐渐改善和播种面积的逐渐扩大,明年东岸的粮食产量应该会出现井喷式增长,预示着经济的全面复苏。
第四百二十五章 逐渐复苏的经济(二)
1648年3月5日,中雨。
镇海造船厂的旧船坞内,刺耳的机床锯木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船坞两边的加工车间内,几十台木工机床一字排开,不断地将上头运过来的船材加工成各种尺寸的标准件。加工完的标准件再通过马拉货车拉到船坞内,由造船工人们进行装配。
此时船台上一字排开了五条大船,六百多名工人正在进行着紧张的奋战。他们在去年12月份时与大鱼河厂分享了奥斯曼帝国订购的十艘笛型船订单,每家厂五艘。镇海厂造的这五艘船再有一两个月水差不多就可以下水了,到时候还将进行一番海试----从镇海港往布兰卡港运输一批物资。海试完毕没有问题后,这几艘船就将等到下半年七八月份,和海军护航船队一起出发前往地中海,去的时候还能顺便多拉点东西。
五艘笛型船的订单,让镇海厂从半停工的窘境一下子又进入了满负荷运转的状态之中。拿了足足半年基本工资的工人们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他们也不用工头、组长、班长、车间主任什么的强调劳动纪律了,一个个干得极其认真,没有丝毫偷懒的地方,而且手下的活也非常精细,这有力保障了这批船的质量。
他们实在是被没有订单的日子折磨怕了!自从造完几艘海军的补给船后,东岸共和国的三大造船企业就集体陷入了大萧条之中。国内人力紧张、很多水手被征调到了海军补给船上服役,因此南海运输公司也调整了投资计划----事实上交通部也没钱往下拨----从1646年10月起除了下了三艘笛型运输船的订单外,便再无任何新船建造计划。
南海运输公司没订单。海军也没有任何新舰计划。除了在46年下了一批补给船、医疗船什么的订单外。整个47年都没有新造任何一条船。按理说东岸正处于与西班牙战争期间。海军应当加大造船力度的,但无奈国内人力紧缺,有经验的水手更是紧缺,再加上一些财政方面的现实困难,因此海军在47年竟然也无任何新舰计划,所培养或招募到的一些水手都紧急补充了海战战损,因此即便新造了战舰出来,也无足够的水手去驾驭。那还不如不造呢!
三大船厂在默默完成了手头的订单后,将南海运输公司的三条船一分,便再无任何事情可做了。其间也许还接了一点船舶修理、蒸汽化改造之类的小活,但改变不了大势。到了47年2月底、3月初,完成了手头订单的三大船厂已经陷入到了彻底停工的状态!
其中,现代特种船舶厂的日子可能还好过一些。因为他们手头的捕鲸船、挖泥船、灯塔船、鱿钓船、移民专用船等都是专业性较强的船只,建造周期长、利润率高,因此短时间内还能撑一撑。而且他们的厂长韦华也比较有本事,竟然利用自己的关系从巴西抢来了两条风帆动力捕鲸船的订单,这让其他两家厂的管理层几乎瞪爆了眼珠子。
现代厂的日子还能混一混。但镇海厂、大鱼河厂的厂区内可就门可罗雀了。所有工人都垂头丧气,因为大家明白。没有订单就只能领基本工资:每个月五元----这还是在政务院上调了国有企业最低工资标准后的收入呢,以前更是只有可怜巴巴的四元钱----在这个因为战争而货币超发、物价飞涨的年代,五元钱能干毛?
两家船厂的管理层也比较着急,厂里花十多年时间逐渐培养出来的大批产业工人每个月的收入直线下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搞得他们连在厂里大声说话的底气都有些不足。他们一边前往巴西,上门推销自己的船只,一边要么组织工人植树造林(都是栎树之类的船材)、要么组织工人们去修修码头和公路,多多少少让大伙赚一些辛苦钱补贴家用。
只是花费大代价培养出来的工人却去修路植树,这总让人心里不是滋味。而且这些大船厂陷入了萧条之中,给他们做配套的小厂更是经受了灭顶之灾。由国家投资的锚链厂、机器帆布厂、木材烘干厂还好说,毕竟他们家大业大,而且他们锚链、帆布、木材之类的产品也不光光是造船上面要用到,其他一些行业也会不时使用这些玩意儿,因此这两家厂虽然也开工不足,但还能勉强支撑下去。
不过那些私人投资的制桶作坊、制绳作坊、皮革作坊、铁匠作坊甚至一些船只内设装潢作坊就很困难了,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员工收入大减,企业主陷入巨额亏损之中,他们这些小企业在整条造船产业链中资金实力最差、抗风险能力最弱,因此很多作坊在大萧条之中都引入了新的投资者或者干脆就是换了主人。原本的作坊式企业也在这场危机之中进行了兼并重组,企业数量减少、规模扩大,成本也降低了不少。不过在没有新增订单的日子里,他们也只有依靠交通部下发的一些微薄的补贴苦熬日子罢了,真要实现全行业的复苏,还是需要三大船厂自己先接到生产任务再说。
就这样苦熬了整整一年后,47年下半年,从欧洲返回的贸易船队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奥斯曼帝国政府订购了十艘600吨级的笛型运输船,每条船合同造价4万元!这个消息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每一个造船工人的心里,大家立刻扔掉手头的修路植树工作,然后兴高采烈地返回了厂里,准备开工建造新船。
东方不亮西方亮,就该这样嘛!国内因为水手数量严重匮乏以及财政困难而停造了新船(现代厂的移民船还在继续建造),那么给外国人造船就成了大伙的唯一出路了!这笔大单子,来的真是时候!
木材烘干厂内的烟囱里冒出了久违的浓烟,大批从新华夏运来的大叶紫檀、红檀木被送进了窑内进行烘干;机器帆布厂也开始吭哧吭哧地编制细密厚实的帆布,织出来的帆布极为沉重、且帆面上用染色布织了一些奥斯曼人指定的图案;锚链厂内此时更是叮当作响,五大三粗的工人们正就着通红的铁水铸造锚链。至于那些小配套厂的企业主们,更是一跃而起,将回家帮家人务农或打零工的工人们又喊了回来,通知大伙立刻开工,准备给镇海厂和大鱼河厂做配套设备。
镇海厂内,已经整合为七个船台的老船坞内立刻人满为患,大伙摩拳擦掌,誓要保质保量地完成这几艘船!笛型运输船是东岸共和国的经典远洋货船,大伙这些年来也造了几十条了,经验异常丰富,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整出来。
此番七大船台上五个都铺设起了龙骨(另外两个船台给其他船做修理或者蒸汽化技改),木材加工车间内机器轰鸣,因为切割的都是新华夏运来的硬木,因此一下午便废了很多高碳钢的刀头,但大家毫不在乎,因为没什么比在厂区里听着机器轰鸣声更令人感到安心的事情了----这意味着大家的收入开始大幅度上涨。
这五艘船造完后,还有五艘奥斯曼帝国民间运输商人的订单,这都是那些专跑黑海运输的商人们订造的船只,他们实在受够了以前那种技术落后、运量小且又极其不安全的伊萨克船只了。他们现在需要一些高效安全的大船,如果东岸人建造的这五艘船只能够让他们满意的话,那么很可能接下来还将有第二批、第三批的订单,这对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造船业来说,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因为他们现在的内需严重不足。
不过无论如何,来自海外的大订单终于将因为战争因素而陷入泥潭中的东岸造船业重获生机,他们维持住了这几家船厂的技术队伍和一千多名熟练的产业工人,这对于有志进行工业化的东岸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镇海造船厂、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在经历了一年时间可怕的大萧条后走上了复苏的道路,而这其实也是华夏东岸共和国一些外向型产业的缩影。在经历了生产规模高速扩张的阶段后,突如其来的战争以及国外市场的风吹草动都使得他们陷入了困境之中,比如纺织业就一直开工不足、皮具产业的需求也在不断下降,总而言之,东岸的外向型产业现在是到了调整生产结构、优化产品质量的时候了。
接下来随着欧洲战事的逐渐平息,英格兰、葡萄牙、荷兰、瑞典、德意志地区的工农业生产秩序也将得以恢复,并进入高速发展期。到了那时候,盛行重商主义的欧陆国家中随便什么关税壁垒、贸易摩擦、行业保护都将使得东岸产品的销售变得困难重重,到时候如何调整工业生产结构并与欧洲人持续展开竞争,以让东岸的工业化不胎死腹中,其实是非常考验执政者智慧的事情。
产业逐渐复苏,而更深远的危机却也接踵而至!
第四百二十六章 逐渐复苏的经济(三)
雨后的空气显得极为清新,这让刚刚远离了弥漫着污浊气味的平安乡的一干人们顿时如释重负,空气里满是青草的味道,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这里是保安乡,东岸共和国最靠北的一个乡镇,隶属于北鸭子湖地区的平安县。在今天(1648年3月10日)之前,这里的人口不过才刚刚一千出头而已,主要是一批来自北直隶的明人移民以及同样数量的来自立窝尼亚、奥斯曼的欧洲移民(多是女人)。今天民政部划拨给本地的另外一千名明人移民的到来,使得这里的人口一下子突破了两千,已经可以正式开展大规模的农田水利设施的建设了。
定居点外面的锡诺斯河在去年冬天的时候用挖泥船疏浚了一番,然后县、地区两级政府也动员了本地居民、驻军以及机关工作人员轮番上阵拓宽河道、开挖灌溉水渠。即便是在下雪的那一阵子,河道工地上也没有停工过哪怕一天,附近的居民不论男女老幼齐上阵,为了改善当地蛮荒的自然环境付出了艰辛的努力。
东岸开国不过十余年,政府执行力相当强,各种法令也是严苛的。因此,即便是贵为北鸭子湖地区巡回法院院长的白斯文,在无奈之下也得老老实实按照规定抽出部分时间下河挖泥。对东岸这么一个**丝国家来说,你领导人不以身作则的话,那么下面人也会虚应故事,一来二去风气也就败坏了。况且大家已经比底层人民占有了更多资源、享用了更多好处,在这个因为战争而劳动力大大短缺的年代。定期亲临一线带头干一会体力活。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国家初建。正需要这样一种艰苦奋斗的精神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如此,才能为国家和民族开拓生存空间,夺占阳光下的土地!
野地里照样有大批来自北方山那边的“巴西人”(其实来源混杂,但主要是葡萄牙人、意大利人和不列颠人)在工作,这些多半都是刚到新大陆没多久的苦命人。在旧大陆混不下去的他们怀揣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漂洋过海来到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巴西讨生活。但巴西恶劣的自然环境、连绵不绝的战争以及工作机会的稀少使得他们顿时陷入了困境,而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是举债来到新大陆的,因此这时候也只能在一些劳工经纪人(船长已将债权转让给劳工经纪人)的组织下来到东岸共和国境内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以逐步偿还债务。
这些人一般都是在伐木场、建筑工地之类的需要重体力劳动者的场所干活,干活还算麻利。工资日结,也并无任何拖欠之处,因此双方的合作还算愉快。公允地说,正是北边山里的那些葡萄牙以及巴西本地商人们锲而不舍的努力,才使得华夏东岸共和国北鸭子湖地区的劳动力不至于那么缺乏。
葡萄牙人这么努力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和西班牙人正处于战争之中,但他们在拉普拉塔被东岸人暴打的惨状依旧使得葡萄牙人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国力不济且还正和西班牙、荷兰两面开战的葡萄牙王国自然不敢再与东岸开战,但找准机会从旧大陆多骗一些移民到巴西去,以充实当地白人人口的数量还是得到了葡萄牙政府上下的一致认可。
因此,大量“不明真相”的意大利人、苏格兰人、爱尔兰人以及葡萄牙本国居民被人贩子、船长们以各种手段忽悠到了新大陆。然后成了活跃在东岸与巴西境内的很多“劳动经纪人”的又一批剥削对象。
不过这事对东岸人来说却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很多需要大量人手的项目如河道疏浚、道路修筑、房屋建造等都在这些人的协助下逐渐完工了。而这些外来劳动力也依靠自己的双手渡过了最初的艰难日子,很多人在两三年后甚至还清了自己的欠债,然后成了自由民,在附近的新邓迪、铁匠镇、里卡多上尉镇等城市内居住了下来,这使得热拉尔山脉一带的新巴西人数量大增。
东岸人对巴西人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不过目前还有求于对方,因此也不便再生事端。要知道,如今热拉尔山脉地区的边境贸易可是日渐红火,在科洛尼亚城因为战争因素而关闭后,大批当初活跃在这个贸易城市里的商人们开始转战热拉尔山脉,再度做起了陆地上的边境贸易。毕竟,交易市场虽然不存在了,但广大的消费市场却并没有消失掉。因此很多来自智利、查尔卡斯、秘鲁等地的商人开始转移到了热拉尔山脉地区,与平安县的东岸民间商人们展开了日渐繁荣的边境贸易。
东岸官方对这种边贸是持默许的态度,且还派员收税,并将交易地点严格限制在了保安乡境内的一处临时搭建的市场内,以防不法分子装扮成商人刺探东岸国内的各种情报。实事求是地说,这种边境贸易还是极大地缓解了东岸国内的经济困境的。因为葡萄牙人搜罗了不少旧大陆的小手工业者,然后在热拉尔山脉间的四个城镇内生产诸如小到鱼钩、缝衣针、别针等各种小物件,大到东岸人不便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工具,这些东西都通过边境贸易市场流入了东岸境内,使得东岸共和国的物资紧缺状况有所缓解。
双方之间的贸易额也是逐年上升。在最开始的时候,这种边境贸易还断断续续,且平均下来每月只有数百元的成交金额。在经过一年时间的发展后,在上个月(1648年2月)月末的时候,成交额已经突破了四千五百元,创历史新高。而在才过去了十五天的3月份,目前成交额也已经累计达到了三千多元,本月再创新高几无悬念。
而因为频繁的边境贸易以及购物、缴税所需,很多葡萄牙那边过来的商人、手工业者或者普通体力劳动者身上也积聚了越来越多的东岸纸币,这无疑使得东岸纸币的流通范围获得了巨大的突破,开始尝试着进入了巴西市场流通,其意义是深远的。
也正因为如此,东岸官方才对这种贸易持默许甚至鼓励的态度,这从他们一口气发放了几十张商人牌照给申请至此经商的民间商人就可以看得出来了。贸易的扩大意味着经济的复苏,随着在热拉尔山脉间定居的葡萄牙人越来越多,假以时日双方的贸易也会越来越繁荣。而且通过这么一个贸易渠道,东岸也可以将自己的商品很方便地销售出去,毕竟事事依靠热那亚人或荷兰西印度公司总不是很保险,也容易丧失商品的定价权。而如果通过这些葡萄牙商人能够打开葡萄牙及其殖民地市场的话,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要知道这个时候横跨亚非拉欧的葡萄牙本身的市场还是比较广阔的。
在这些贸易中,葡萄牙流入东岸境内的是手工制品、牲畜、蔗糖、烟丝、棉花、水果以及其他一些农矿初级产品;相比较而言,东岸流入葡萄牙的商品层次就高多了,如:纺织品、染色皮具、金属农具、五金工具、建筑材料、高档家具、钢铁、药物以及粮食。
特别是最后两样,由于葡萄牙的种植园主们这些年来越来越注重追求高额利润,因此诸如棉花、烟草、甘蔗、可可种植园大行其道,而粮食种植面积却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从东岸进口粮食来解决缺口,专心种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
而这种生意目前已经被西湖县的大丰食品加工厂包揽了,该厂出口精制面粉给当地白人农场主,然后将机器里掉下来的黑乎乎的麦麸与红薯、土豆之类的杂粮混在一起,同样出口过去给种植园里的奴隶们食用----他们的主人可舍不得买高级粮食给他们吃。此外,东岸大豆榨油后剩余的豆粕等残渣也被一并出口至巴西,当地很多牧场主会收购这种玩意儿来饲养牲畜。
在粮食出口大大增加的同时,在东岸官方有意识的推动下,阿司匹林这种药物也开始逐渐被葡萄牙商人们所认识,其出口额也开始逐月上升。目前东岸官方已经在保安乡以西、位于卡伊河畔的后世圣蒙特内格鲁镇设立了一个新的定居点,开始大量移栽柳树,作为生产阿司匹林这种药物的原材料来源,因此该定居点也被穿越众们俗称为柳树营。
在财政困难的今天,执委会和政务院也放开了许多,以前一些因为种种因素不敢大规模生产出口的东西诸如纯碱(纺织、印染、皮革、造纸、冶金等行业广泛使用)、阿司匹林、肥皂之类的商品也开始准备逐步大规模工业化生产了。目前他们准备先通过热拉尔山脉的葡萄牙边贸商人们试试水,再在五月份召开的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上大力宣传一番,然后差不多就可以作为重点商品开始大量输出了。
而这,无疑会带来经济的复苏。
第四百二十七章 逐渐复苏的经济(四)
晨曦从远方的地平线上逐渐升起,将万丈光芒洒在了平坦的东岸大草原上。草原绿得如同一张美丽的地毯,地毯上点缀着一些波光粼粼的河流和郁郁葱葱的人工树林,但更多的还是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规划得整整齐齐的红砖青瓦式建筑,那是东岸乡村的民居。
这时候如果你从空中俯瞰下去的话,那么就会发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中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铁路延伸向远方,而在铁路上则是一列奔驰着的列车。列车以三十多公里的时速奋力向前,将车厢内装载着的大约70吨各类物资以及一车厢的旅客从一个城镇带向另一个城镇,方便了沿线村镇居民们的生活。它就像那人体的动脉血管,源源不绝地向整个国家的各个节点输送着营养,支撑着整个体系的运转。
这里就是罗梅线,华夏东岸共和国最繁忙的一条交通干线。在这条长度不过150公里的铁路线上,分布着七个大大小小的乡镇、横跨三个县,沿线人口总计接近了四万人,算得上是国内最精华的地带了。
而随着经济的发展以及运输任务的日渐繁重,罗梅线上原本每隔两三天才对开一列火车的频次也开始跟不上趟了,为此国家铁道总局不得不多次采购蒸汽机车、车皮,培训司乘人员和机理技工,同时也不断修改发车时刻表、增加车次,以使其能够有效承担起如今胜往昔数倍的运输任务。
而从3月下旬最新调整的列车时刻表上我们可以看出,现在的罗梅线铁路每天对开三列火车,一天下来能将超过两百吨的物资从罗洽港运抵梅林港。有力地补充了海运力量的不足。如果按照行驶速度、载货量来算的话。一列火车抵得上三条以上的72吨级的内河/近海通用型小汽船了。通过这些火车。北方鸭子湖地区的谷物、工业品能够非常快捷地输送到南方来装船出海,而南方的牲畜、大豆、建筑材料、金属工具、海产品也能够源源不断地北上,有力调剂了各地的商品市场,降低了物资流通的成本。
根据统计局的调查,目前罗梅线沿线的七个乡镇间无论是物资还是人员流动都很频繁,各地物价趋于一致,统一市场逐渐成型。一些原本活跃在这三个县之间的商人们也因为火车的开通而生意凋零,他们不得不赶着大车向西。深入到伊河地区内陆较封闭的宁津堡、大沼乡等地,将沿海地区便宜的商品以相对高一些的价格出售过去,赚取一些辛苦钱。
而且,促使这些商人们前往他处寻找机会的因素可不仅仅只有火车开通这一项,事实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随着拉普拉塔地区最后一处交战地点圣菲的西班牙军队逐渐溃败,大批民兵或夫子开始返乡。特别是那些民兵,他们从战利品中分得了大量现钞,如果再加上津贴补助的话,这些出征在外一年的民兵平均每人分得了140元以上。这已经比一些小商人的本金还要多了。
这些人返乡后,哪怕只有其中极少一部分人拿钱出来做生意。那么也将会把当地商业竞争的激烈程度推上一个新的高峰。大量热钱在民间汹涌澎湃,物价指数在政府的死命调控之下,除了少许几个进行价格管制的基本消费品以外,其余皆屡创新高。这一切都使得执委会、政务院的官僚们开始认识到,国内民间除穿越众以外的资本力量正在形成。
这些民间资本中只有极少数是从农业生产中完成了原始积累,即所谓的农业资本,大约占到了15%左右;此外,因为商业贸易而发家的资本数量则远超农业积累所得,大约占到了三分之一左右;而剩下的则是政府人为“创造”出来的资本,即返乡军人手里握有的庞大现金。
这些返乡军人里面当然要数正规军士官手里的钱最多,他们中少的也有三四百元,多的五六百的都有,人均资本突破了420元。而普通士兵和民兵们,即便手头的钱不如士官多,但平均也有两百元左右。这些总数可能高达两百万元的巨额资本就这样积淀在民间,仿佛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将东岸原本就脆弱狭小的国内市场搞得一团糟。
在战争期间超发了大量纸币的财政部、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对此忧心忡忡,在执委会组织召开了多次经济工作会议后终于定下了基调:一、放开部分行业的私有资本准入许可,在国家的严密监管下允许私营资本在这些行业投资设厂;二、成立债券市场,首批允许十余家大型国有企业发行低息债券,以补充融资渠道的不足;三、允许成立私营的公路、河运股份公司,引导国内资金投资交通基建行业,投资及利息可由设立收费关卡分20年收取;四、引导国内资金投资海外领地,获取超额收益,如海外渔场捕鱼、海外贸易、海外种植园等等。
不得不说,如今东岸政府的执行力还是相当强的,特别是在那些持有大量现金的人都是服从性较好的军人的情况下,相当部分的资金很快就被分流了出去。在这之中,保守一点的人在政府的引导下投资大农业生产,即在国内西部未开发的地区进行大面积拓荒,拓荒完毕的土地可得到30-50年不等的租赁权,即开荒者可以以一个较廉价的租金从农业部手里租赁自己开荒完毕的土地,然后进行大农业生产。
三五十年的租期完结后,政府可以视情况决定是否续租,如果续租的话上一任承租者有优先续租权,如果不续租的话则收回土地另做他用。这个政策从某种程度上规避了国家三令五申提出的个人拥有土地不得超过三十亩上限的规定,同时也为进行大规模农业生产创造了条件。
当然就目前阶段来说,从事大农业生产依然有很多困难。首先是劳动力的问题,在如今的东岸共和国,政府基本垄断了劳动力资源,即每年新来的移民的“产权”属于政府,私人很难从这里面截取自己朝思暮想的劳动力。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在东岸活跃多年的劳工经纪人便进入了大家的眼帘。这些人手头掌握着大量劳动力资源,同时在旧大陆也很有办法,因此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即劳工经纪人负责从旧大陆“搞”来青壮年劳动力,然后将其所有权以签订劳务合同的方式转让给东岸的农业拓荒资本家。这种方式先期肯定要投入不菲的资本,但一旦有了这些廉价劳动力以后,通过大规模农场的机械化(马拉收割机、蒸汽犁、蒸汽脱粒扬谷等机械)生产来获取超额利润也就成了可能。
如果说劳动力的问题不是很好解决的话,那么与机械化农场相配套的农机租赁维修、育种站、兽医站、农业技术顾问等问题的完善就要好解决多了。目前在北方的西湖县、镇海县,活跃的农机租赁企业已经有了四家,拥有各型农业机械(主要是马拉收割机和蒸汽犁)三十多台。
农机维修企业也出现了一家,这家由一名穿越众投资、两名大丰农机厂辞职的技师合股经营的公司目前也具备了相当的农机维修能力,且随着国家农机下乡活动的深入开展、国内农业机械保有量的逐渐攀升,这家企业的规模也在不断地扩张。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国内大规模农业生产活动逐渐走上正轨后,农业机械行业必将进入长期的繁容上升通道。
除了开荒经营农场外,还有一部分具备一定冒险精神,但却又不敢投资海外的退伍军人们则选择集资合股修建公路。公路主要是各乡镇之间的砂石路,能够通过一定载货量的各型货车即可。这些公路的造价不菲,但建成后可以预期的收益也是不低的,非常适合他们这些稳健型的投资者。目前政府对这块的政策是由私人出资修建县道、乡道,修建完毕后可设卡收税,20年收税期满后则无偿移交给交通部进行维护,同时将收税关卡撤销,改为免费公路,日后的维护保养费用由国家财政承担。
而修路同样面临着劳动力紧缺的问题,与经营农场者们想办法从旧大陆捞人不同的是,这些打算修建公路的前退伍军人们则将主意打到了非洲黑人的身上。在一些穿越众老长官的撮合下,他们选出了一些代表,准备前往南非会一会那些八旗部落的酋长、克拉尔等贵人,然后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想办法搞一些劳动力过来。为此,哪怕支援他们一些武器让他们去掠取奴隶也在所不惜,毕竟这可比从奴隶贩子们手里买人要便宜多了。而且掠取来的黑人奴隶也是签订正式劳务合同的,即干5-7年重体力活以后便给予他们黑八旗部落的旗籍,等于变相增加了这些八旗贵人们的实力,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四百二十八章 漂洋过海(三)
1648年3月20日,已经处于雨季(热季)末期的新华港闷热无比。虽然今天没有下雨,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这使得初来此地的人分外感到不适。
“探索”号探险船已经停泊在码头上两天了,船只在穿越好望角的时候遇到风浪,船板有多处破损,目前还在新华港的修船厂内进行着紧急修理。不知道是该修理厂的工人技术差啊还是什么原因,这都修了两天船还没整利索,让张金华郁闷得不行。
找人打听了一下后,果然,该厂技术最牛的几位师傅前几天因为一场不明原因发生、然后又不明原因消失的“瘟疫”而病死,现在厂里人技术人才已经出现了断层,新近顶上来的中层技术员经验还不够丰富,因此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的。
得知这个消息的张金华也有些无奈,于是干脆招呼着船员们一起下船到码头上找乐子。码头上的孙记饭馆最近推出了多个新品种:鳗鱼饭、凉拌海参、醉虾,都是以本地食材制作的新菜色,价格便宜量又足,非常受那些兜里钱不多的水手们喜爱。他们吃不起昂贵的牛羊肉,也就只能吃一些本地丰富到爆的海产品了。
此时已近中午,张金华正坐在有穿堂风吹过的饭厅里撮着醉虾,不时咪两口发财酒,小日子还是蛮滋润的。不过就在此时,一艘蒸汽机帆动力的货船从港湾外驶了进来,二十几名穿着褪了色的旧军服的汉子从停稳后的船甲板上跳了下来,然后安静地走进了饭馆。
张金华觑眼望去。只见这些人走路昂首挺胸。不似一般明人微低着头的感觉。几名一脸沧桑之色的中年人走在最前面。其他人错后半步,步伐较为整齐,让外人一看就知道这群人都是丘八出身。
领头的一名明人面孔的汉子身材不高,大概一米六五的样子,不过看其军服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就知道此君身材粗壮有力,拼起刺刀来打那些瘦麻杆似的的印第安人绝对一打一个准。此时他看到饭厅内的张金华坐在那里,身上还套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海军上尉军服,于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上前行了个军礼,然后便带着身后一帮人坐到了旁边。
二十几个人落座后,一下子将有些空落落的饭馆挤满了,孙老板立刻带着他的孙子孙女乐呵呵地上来招呼生意,而此时这帮汉子也打开了话匣。
“翟大哥,我等来此地多日,靡费甚多,却连一块地也未觅得。眼见归期日近,这可如何是好?众弟兄还等着我等办妥事回去呢,眼下却是钱没少花。事也没办成,想来便令人气沮!”一名汉子闷了两口酒。便开了腔。
他的话很快引起了一些人的附和:“那闯记投资公司也是欺人太甚,连抢两块翟大哥看中的地,若不是我看他们人多,早就打上门去理论了。”
“放屁!大放屁!”被唤做翟大哥的汉子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两下,然后默念两声“素质、要讲素质,不能爆粗口”后,扫了一圈围坐在自己身边的弟兄,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你们别给我招事,不然休怪我不讲兄弟情义。那闯记投资公司是何等背景,你们都不打听打听就敢上门闹事?真是荒唐!娘的,现在我就给你们说清楚了,省得你们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闯记投资公司如今是李振纲在管,李振纲是何许人也?那是天人一般的莫大帅座前的红人,是大顺李、高、袁、郭诸帅的座上宾,如今来管这劳什子闯记投资公司,那他娘的是替莫大帅来挣钱的、也是替大顺小李皇帝来打点后路的,你们要是敢闹上去尽管闹,急着想投胎谁也管不着你!”
“他闯记投资公司后台硬,我们爱国实业促进会就是后娘养的……”一名汉子低声嘟囔了两句,不过很快便被翟大哥瞪了一眼后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
“今次新华夏种植园大招标,我们爱国实业促进会本小力弱,争不过他们是正常的。不过新华港的好地我们拿不到,那就去岛的西面,朝廷在那里开辟了棉花种植园。因为是新辟之地,租金低廉至极,且棉花在国中颇也卖得上价,正适合我等前去圈地。”翟大哥在顿了一下后,便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不出意料他的主意在周围人中间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他也不甚在意,而是状似悠闲地喝起了小酒,仿佛在等待周围一帮弟兄们统一意见。
张金华一边撮着虾一边在旁边听得有趣。这些人说的是什么事情他当然很清楚,其实就是政府为了解决国内过剩的资金压力而鼓励那些手里攥着大把钱的军汉们到海外新华夏地区投资。当然这种投资主要是指投资种植园,即剑麻、咖啡种植园,当然现在又多了胡椒、棉花种植园。胡椒种植园位于圣玛丽岛和塔城港两地,棉花种植园可就远了,位于该岛西部(热带草原气候)菲赫拉纳纳河北岸,即离荷兰人的殖民地图莱尔不是很远。
这个地方是后世马达加斯加传统的棉花种植区,气候干燥、日照强烈,且旁边有大河入海,取水灌溉非常方便,是非常理想的棉花种植区。新华夏开拓队在报经执委会批准后,大笔一划就将菲赫拉纳纳河北岸大片土地划进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领土内,然后还派人去埋了主权碑,举行了升旗仪式,让河南岸的少数荷兰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话说这几年荷兰人在图莱尔的商站是越来越凋零,不但士兵人数从50多人下降到了20余人(多为病死,未加以补充),这捕奴的生意也是越来越难做。附近的马来人后裔几乎都已经让他们捕获一空,而本地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特产,也许再过一阵子,图莱尔商站就将如同当年阿巴斯港的商站一样,因为无利可图而被东印度公司关闭。
要知道东印度公司可是一家管理严格的高效率公司,他们对未能给公司产生利润的商站一贯持不宽容的态度,很多商站如伊朗的阿巴斯港、印度科曼德尔海岸的据点就这样被放弃了。也许再过个两年,图莱尔商站也将如同那些消失在东印度公司记账簿上的据点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执委会诸君在仔细推演了行将结束的三十年战争结束后的国际局势后,一致认为将来东岸的贸易形势将很不乐观,尤其是纺织品贸易。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已有英格兰、法兰西、荷兰、瑞典以及威尼斯这几个国家有发展纺织业的计划,这其中除了威尼斯卷入了战争而很可能计划搁浅以外,其余几个国家可都是在实打实地发展发展纺织业。他们一边在新大陆抢夺棉花资源,一边在旧大陆利用各种关系实行贸易保护、关税壁垒,以图将物美价廉的东岸纺织品组织在阻挡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外。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东岸人必须提早做好各种准备,而拥有自己独立的棉花来源是其中重要一环。而执委会在盘算了自己手头的地盘后,发现竟然没有一处适合种植棉花(本土的棉花质量产量都不如意)。好在后来他们发现新华夏岛西部干旱半干旱地区是热带草原气候,日照时间长、强度高,降水也不多,且附近有多条水量丰沛的大河经过(棉花生长很耗水),是理想的棉花种植区。
再加上附近也没什么强力的土著势力或者欧洲殖民势力(只有20几个兵的荷兰商站被华丽地无视了),因此执委会很快批准了新华夏开拓队队长史钦杰提交的关于开发菲赫拉纳纳河两岸棉花种植园的报告,并引导国内过剩的资金进入这里开辟种植园,以保证东岸纺织业原料来源的安全。
眼下这个翟大哥所说的去岛的西边开辟棉花种植园就是位于这一区域。而且这里因为是新辟之地,土地租金确实极为低廉,简直跟白送没多大区别,这些投资者们只需要解决劳动力来源基本上就可以开种了。种出来的棉花无论质量好坏基本上都会被商人们收走,因为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棉花价格应当都是呈缓慢上升的趋势的,大家争抢原材料还来不及呢,哪还会挑三拣四。
“东方县实业兴国同盟会、平安县在乡军人投资会、罗洽县荣军农场投资基金等财大气粗的字号咱们是惹不起了,但惹不起还躲不起嘛!那咱就远远避开他们,到西边去种棉花去!他们种他们的剑麻、咖啡、胡椒,我们种我们的棉花,各走各路!”翟大哥见商量了一会后众人都有些倾向于自己的意见,于是便趁热打铁道:“诸位弟兄也不用太过忧心。那里虽是新辟之地,但附近土人却也不甚厉害。再说我等都是上过战阵的,若是连那些茹毛饮血的鸟人都干不过,那还混个屁啊!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爱国实业促进会就去西面承租土地种棉花,有土人来了就干他娘的!”
众人轰然应诺,然后便气氛热烈地喝起了酒来。在新华夏岛这种地方,你若是不想莫名其妙得了疟疾,那还是多喝一些发财酒为妙。
张金华也微笑着喝了一口酒,然后将装着虾的盘子推到一边,端过一碗鳗鱼饭吃了起来。等会还要去修理厂催一下船只的修理进度,现在赶紧先吃饱饭再说。
第四百二十九章 漂洋过海(四)
“探索”号探险船终于在四天后修好了,当张金华在满面羞愧的修船厂技师的注视下登上船甲板时,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在这个湿热的地方待了不过几天时间,就感觉自己浑身都不好了,幸好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
在港内补充了一些咸鱼、饼干、肉干、蔬菜等补给品后,“探索”号缓缓离开了新华港,然后顺着莫桑比克暖流南下,并于3月28日清晨抵达了塔城港----在中途他们还顺便往圣玛丽岛送去了两百名流放的克兰迪人、瓜拉尼人。
塔城港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子,以煤矿为主业,以伐木、玉米种植业为副业,至今粮食不能自给,需从圣玛丽岛调入。当然现在这里又多了一些种植园,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人口也将越来越多。
塔城港内驻有一个三百人编制的塔城守备队,以东亚籍士兵为主,装备精良、作风凶悍,在镇压矿工暴动和附近土人小部落骚扰之类的治安行动中表现较为出色,受到新华夏开拓队颁发的先进集体荣誉表彰。
在塔城港补充完精煤和新鲜淡水后,探险船再度启程南下,直朝南纬38度左右的西风带边缘海域而去。在这个年代,前往东印度地区一共有两条航线,第一条便是葡萄牙人探索出来的近海航线,即沿着东非沿海经阿拉伯海抵达东印度地区;另外一条则是荷兰人常走的航线,他们在马达加斯加以东地区捕捉西南风,捕捉到了便横跨大洋直航巽他海峡。如果没有捕捉到的话则南下然后顺着西风带外围向东。在看到西澳大利亚大陆后再顺着洋流向北。进入东印度群岛附近海域。
可以看得出来,东岸人走的西风带外围航线其实就是荷兰人前往巴达维亚的备用航线,两者大部分航段是重叠的。只不过大海茫茫,加之双方航行的季节也不一样,因此在海上碰面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4月3日,排水量1250吨的“探险”号已经航行到了南纬38度左右,此时四根桅杆上的风帆都已经张开,强劲的西南风将棉布织就的风帆吹得鼓鼓的。船上的蒸汽锅炉这时候也减小了炉温。除保障操帆的动力外,螺旋桨只在气缸的推动下维持了一个低速运转,整条船只现在的航速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2节。
看着船头不时飞溅而起的浪花,张金华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自己的船只不是纯粹的飞剪船设计,不然船头此刻说不定都已经被海浪给拍烂了。真不知道那些重心偏高的移民专用船是如何在这种海况下行走的,要知道东岸人已经在这片海域沉没了三艘船了,或是撞冰山、或是不幸遇到气旋、或是在海雾里迷失航向,总之死法千奇百怪。那些船长们为了运输移民几乎每年的5-9月份都要在这片海域和死神搏斗,由此可见大家的勇气和付出的巨大牺牲。
当然他们走这条航线也不是没有好处。首先就是避开了近海航线上多如牛毛的海盗。第二个就是航速较快、航程可以大大缩短,第三个就是避开了北半球夏秋季节时一些恶劣天气(北半球的台风、热带气旋等危险天气极多)。最后一个就是这条航线可全年通航,总而言之和近海航线比利大于弊,要不然荷兰人也不会同样选择从这里走了。
“探索”号在花费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一边航行,一边记录行经海域的气象、水文条件后,终于于4月21日抵达了位于西澳地区的孤山港(后世奥尔巴尼)。孤山港是澳洲地区的首府(其实也就管着一个金山港),大型移民中转站。其常住人口截止今日已经突破了4500人(金山港为3000人),人口比例比较杂,其中明人约占45%、瓜拉尼人占15%、本土白人流放者约占15%,剩下的都是新华港运过来的奥斯曼女奴,及少量由马斯喀特商人抓来的波斯、俾路支女奴。
该城同样有一个守备队,编制300人,由最初一个120多人编制的山丹人警备队为基础扩建,后加入了数十名南非八旗黑人及本地明人,就扩编成了现在的规模。这支被称做西澳守备队的治安部队是全火器部队,甚至还有本地军马场匀过来的二十来匹战马使用,在荒无人烟的西澳地区绝对是一霸了。
张金华上岸时遇到了前来迎接他的黑水开拓队副队长、全面主持澳洲工作的安处海军上尉,这个年纪不过才四十出头的海军军官胡子拉碴、目光无神,似乎澳洲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耗尽了他的生气一般。
安处的干儿子、前衡王府的太监小玄子忙前忙后地给张金华的随从们递过来毛巾擦脸,然后又带着大家去食堂吃饭。食物是粗陋的红薯粥,孤山港地瘠民贫,至今仍有相当数量的生活用品实行了严格的配给制。本地居民们也就只能就地开垦荒田,然后种一些玉米、土豆、红薯、高粱之类的高产作物,然后出售给政府,以换取一些诸如盐、糖、烟丝、棉布、农具等生活用品,日子过得比较清贫。不过这里秩序安定、治安极好,也能吃饱饭,因此大家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凑合着过日子呗。
当然这种生活是指当地的普通明人的生活状态。至于那些被流放过来的瓜拉尼人、天主教白人来说,这里可就是不折不扣的地狱了。他们首先需要就地服完自己的刑期----一般是在砖窑厂、石灰厂、伐木场里做苦力----然后才能获得自由并申请房屋、土地和女奴按揭贷款,和那些从大明来的移民比起来,他们无疑在起跑线上就输了一大截。除非他们能像吉奥瓦尼那个天赋异禀的小伙子因为精通机械而被特赦减刑,不然就继续苦熬下去吧。
而苦熬不下去铤而走险的人当然也不少。不过他们可没胆子在孤山港内制造什么事端,城内那三百名常年训练的守备队士兵可不是吃素的,这些山丹人、黑人和明人混杂的部队对闹事的白人往往都是下死手镇压,实在让这些被发配到澳洲来的欧洲牛鬼蛇神们胆寒了,因此他们往往都是趁夜往茫茫野外逃窜,去寻找所谓的“自由”。而如果在天亮后他们没被守备队的骑兵抓回来的话,那么他们就是真的自由了,可以自由地在野外当野人,可以自由地被当地土人抓走吃掉。
此时港口内积压了黑压压的一大片移民。这些人都住在城外的棚户区,这些由木头、茅草、砖瓦混合搭建的棚户就是移民们的临时居住地,他们将在这里住上五个月左右,然后等待从新华夏地区开来的移民船将他们接走。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当然也不能干坐着,他们将为本地修建城墙和房屋、开挖人工水库、修建供水管道和灌溉水渠、开辟荒地等等,总而言之是一堆事情,绝不可能让他们闲着的。
如今澳洲的两个据点之间共有三条蒸汽机帆船在运输人员和物资,来回一次约需要一月时间,三条船全年皆可通航,去年维护保养船只的时间,每年可将约三万人从金山港运到孤山港。澳洲的两座港口内皆设有船舶修理厂,所需的机械部件、船板、帆布甚至铁钉、蒙皮皆需从新华夏乃至本土长途运输而来。
本土是严格限制澳洲的工业发展的,目前这两个定居点总共只有一座砖窑厂、一座石灰厂(均位于孤山港)、一座小型水泥厂(位于金山港)和一座煤矿(出产的是质量极差的褐煤),此外就是船舶修理厂(也兼造小型渔船)了,工业方面可谓是一穷二白。而和其他殖民地的主官积极向本土申请建设工业项目所不同的是,主政澳洲的安处海军上尉没什么心思发展本地经济,他除了命令两个据点的守备队官兵们出击捕捉土著居民做苦工外,所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不断地写信给本土好友,请他们帮忙活动一下好让自己能够调回本土任职,他实在是腻透了澳洲这个荒凉的地方了。出来混资历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那么就没必要再在这边耗了,早点回本土享福才是正经。
张金华也对孤山港这个穷乡僻壤不感兴趣,他相信执委会的官员们对这里也不感兴趣,既没有煤炭、也没有硬木、更没有铁矿,还远离本土,若不是正处在移民航线的中转节点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愿意正眼看一下这里。也许等到东岸共和国有个上百万人口的时候,澳洲才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开发,但那些深处内陆沙漠地区的铁矿资源依然很难得到应用,总之这里就是一个苦逼的地方,和南非一个性质,纸面上资源丰富,但其实就是个屁,以现有条件根本没法利用。
张金华等人在孤山港逗留了五天。这五天时间内,他们还参观了一下如今已经有一百七十多匹安达卢西亚马、土库曼马的西澳军马场。五天后,他们扬帆,在穿越澳洲南部海岸线的重重波涛后,最终于5月3日靠泊在了位于南澳地区的金山港。
第四百三十章 新政(一)
茅德胜的请求最终得到了邵树德的首肯。但邵树德要求茅德胜定期汇报之前的军事行动,并且和他约定不得与清军主力进行大规模的会战,而至于什么是清军主力,这个可就要茅德胜自己判断了。总而言之,茅德胜的自由度其实还是很大的。
3月2日,茅德胜率军重返滕县,击溃了河北总兵孔希贵留守于此的一千多绿营兵勇,然后再次屯驻于此,一面等待后勤部队,一面侦查敌情。至于前来增援的炮兵上尉李文长,则已经率领部分部队及战利品从陆路往登州撤退了。
此时,茅德胜麾下尚有东岸陆军三个连、加强编制的炮兵连(16门火炮)、八旗新军3个步兵营、治安队及骑兵大队----以上都是较为精锐的部队,总计约有战兵六千余人;此外还有挺身队第一联队全部六千余人(满编为7500人),仆从军翟从谔、秦尚行、谢迁、董学礼、陈之龙、杜冲、丁明吾等部乌合之众总计二万四千余人,如果再加上人数将近一万五千之众的东岸军夫的话,东岸大军的总人数已经突破了五万人。
虽然其中超过一半数量的部队战斗力堪忧,可能连对上清军绿营都较为吃力,但这人数听起来也是够吓人的,至少本来已经追击榆园军进入运河沿线的清军孔希贵部分兵马是立刻吓得缩了回去,还美其名曰转进去解曹县之围。
话说李化鲸掀起大起义兵围曹州后,兖州府西南部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各地土寇纷纷涌起,曹县、定陶、城武、单县等地或失陷、或被围,总之竟没有一处太平之所。坐镇济南的勒克德浑眼看兖州府几乎已经全境沦陷,这个时候也发了急,开始极力催促佟养量、牛成虎等部南下收复兖州,并且一再严令几部保持距离、齐头并进,不得贪功冒进,以免为人各个击破。
与此同时,保定总兵鲁国男也被勒令调转方向,直扑东昌府而去。他们将与临清总兵宜永贵一起。先平定那里的榆园军土贼再说。不意那里的榆园军极为滑头,他们利用当地遍布的榆树林、山洞、地道与清军周旋,清军不得已之下放火烧林,同时掘地道灌水、灌烟。然后又如同豪格当年所做的那样将许多山洞都死死堵住。这才堪堪限制住了神出鬼没的榆园军。不过这样一来。宝贵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南边兖州府的局势是越闹越混乱,清廷派过去的三大总兵六七万兵马几乎在那里疲于奔命。旁边的邹县、济宁州一线则有数万黄衣贼虎视眈眈,清军便是连剿匪也剿得不是很利索,总是得将主力部队拿来防御黄衣贼,但剩下的兵马搞那些抗清武装却又比较吃力,局势一时间竟这样僵持了下来。
七大总兵十多万人马竟然不能快速摆平山东局势,这让济南的勒克德浑急得团团转,同时也让远在北京的满清贵人们大惊失色,这天下竟还有如此难缠的匪寇?这勒克德浑到底还行不行了?
不过不管满清贵人们如何想,这山东的局势确实就这么僵持了下来,茅德胜一面严密侦查北方济南方向的清军动向,一面于运河沿线的孔希贵等部保持着不间断的骚扰性攻击,让其不得专心对付榆园军、清山贼、骡子军、李化鲸义军等诸股势力,同时也让自己手底下那帮乌合之众得到一些宝贵的战场经验,以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就这样直到3月中下旬,李化鲸所部终于攻克了曹州城,曾经提拔李化鲸的清曹州守备黄登孝迫于形势剪掉辫子投降,曹州城内大量辎重粮饷为李化鲸部所得。而与此同时,南下的牛成虎、佟养量二部也终于突破了东岸大军的重重拦截,进抵兖州府西部的巨野县,但此时局势已呈一发不可收拾之态。
李化鲸、榆园军等各支仍逗留在兖州府内的反清势力加起来,几乎已达二十万之众,再加上旁边还有个一直威胁着他们的黄衣贼五万余人,这三支清军为免重蹈高第的覆辙,干脆开始收缩兵力靠在一起,在巨野、郓城一线扎下营来。这样既可以与在东昌府剿匪的宜永贵、鲁国男二人联系,同时也能保障从济南到兖州的粮道不至于被截断。
不过这样一来,兖州府势必被他们彻底放弃了,而不出意外的是,3月底时,随着清军压力的减轻,与李化鲸结盟的东明土寇开始逐批返回北直隶大名府攻城略地;而清山贼、骡子军等机动性较强的抗清义军,则开始进入空虚的河南归德府,刚刚被孔希贵镇压过的归德土寇残部顿时群起响应,归德府诸州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要知道,为了彻底解决山东形势,清廷可是将山东、北直隶、河南三省的野战机动兵力抽调一空啊。但这十多万野战军居然没能彻底解决问题,反而让“匪情”蔓延到了邻近的省份,这成何体统!当初满朝的文物官员都向多尔衮进言从速扑灭山东乱匪,不然迟则生变,而多尔衮经过分析后也认为解决了山东问题那么全国问题就等于解决了一半。因此他抽调北方大批机动兵力,改全面出击为重点进攻,力图一战解决山东问题。
但很多时候事情的走向并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黄衣贼的那个匪首名唤莫茗者,在十多万清军面前竟然还敢不撤,不光如此,他甚至还抓住机会在抱犊崮一役中围歼了王牌军、河南总兵高第的一万五千余精锐兵丁,让孔希贵彻底胆寒,同时也让南下的牛成虎、佟养量二人疑虑重重,南路清军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那种勇猛精进的气势。
在看到绿营已经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后,远在北京的多尔衮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让刚刚抵达陕西的吴三桂率部返回了。吴三桂这个家伙这几年来一直被清廷猜忌,这时候才刚刚被从关外调回前往陕西----那里的起义军虽已被扑灭,但残部零星的抵抗一直没有间断,急需一员大将率堪战之兵镇守。不过多尔衮在思来想去后,决定还是不征调吴三桂返回了,他准备调动精锐的满蒙八旗南下,以狮子搏兔之势全力一击,务求彻底解决山东问题。
多尔衮甚至连领军统帅都想好了,那就是他的党羽谭泰。届时谭泰将率领人数不下两万的满蒙八旗南下,全盘接管山东军务。勒克德浑虽然能力尚可,但终究经验不足,对上老奸巨猾的黄衣贼首莫茗,竟然全盘被动,这时候就必须要换人了。至于勒克德浑回京后的安排,多尔衮的意思是先冷藏一阵,再寻机派往南方镀镀金,然后才能大用。
四月,清廷正式下令,以谭泰为平东大将军,率满蒙八旗二万五千余人,浩浩荡荡南下山东,力争彻底解决山东问题。至此,清廷派往江南、四川、陕西、山东一带的八旗兵马总数已经达到了七万人左右。而此时整个满汉蒙八旗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成丁也才不过十四万余人,清廷为了迅速平定天下,确实也是蛮拼的了。
谭泰的大军要筹集粮草、军械和饷银,一时半会到不了山东,因此山东西三府的局势依然稀里糊涂地僵持着。西三府烽火连天,而东三府确实一派和平安宁的景象。
4月份开春后,邵树德便下令在烟台、登州、宁海州、威海卫这几座城池外围开始屯田,开展轰轰烈烈的春播行动。而与此同时,登州城的城墙在经过了大半年的改建、修缮后,已经大变了模样,城墙上不但增加了大量折线区(以减少窝弹区),同时还增加了几个突出部,并且都安放了火炮----火炮炮兵由东岸人培训。
而威海卫的城墙虽然没有时间改建,但临海的城池可以有效得到来自海面上的舰炮的支援,因此范围面积其实不算大。而且其墙身上原本很多的破损、豁口处也得到了修补和加固,若是再安上几门小炮的话,防守起来也相当轻松。
至于说宁海州城,这个就比较蛋疼了。要知道当初这座城可是被东岸人拆得只剩下了一个地基,后来豪格围困烟台时曾经一度将这座城池重新修建了起来,但无奈工程量浩大,还未完工时封锁烟台的清军便被击破遁走。而在东岸人随后接管了宁海州城后,虽然依然继续兴建城墙,但无奈时间和人手都不太够,至今仍未将宁海州城墙修缮完毕,看样子至少还得好几个月才能彻底完工了。
除了这些建设工作外,邵树德还突发奇想在烟台的芝罘岛上兴办了一所抗清军政学院,专门负责培训仆从军的各级军官及管理人才。他甚至还在考虑,要求仆从军各部军官必须轮番到抗清军政学院内来听课,由东岸人向他们传授一些极其简单同时也极为基础的治理地方的技巧。
为此,邵树德甚至还准备亲自上阵授课,以尽量浅显直白的语言教一教这帮大字不识几个的丘八们“革命道理”和治国技巧。将来说不准这些人就走狗屎运得了天下或者成为了统治阶级的一员,那么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政治理论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四百三十一章 新政(二)
第四百三十二章 资本(一)
4月的布兰卡港附近海域是火热的。
大批吨位在100-300吨不等的渔船不时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布兰卡湾内诸多的小岛间,然后将大批捕来的渔获送上码头。码头上是大批新来的明人移民,他们来自江北的泰兴、扬州等地,此时都穿着统一的棉布工作服,通过两座蒸汽吊杆将一桶桶的鱼从船甲板上吊下来。而南海渔业公司的职员们则在纸上记录着诸如“某年某月某日,某渔船运回鳕鱼一桶(1000条),品质上等(全是大个鳕鱼)”之类的文字。
这些打鱼归来的船只中大部分都是南海渔业公司自营的船只,计有鱿钓船2艘、鳕鱼捕捞船12艘、加工补给船2艘。鱿钓船、鳕鱼捕捞船这些超配了两倍水手的渔船将捕获的鳕鱼、滑柔鱼、鲷鱼、鲐鱼等渔获送到加工船上,由加工船上的水手现场清理、腌制,然后分装成桶运回布兰卡港做进一步处理,或制成罐头食品、或直接等待路过的大型货船运回国内销售。
当然在这些船只中也夹杂着一些私人渔船,这是国内私人资本逐渐成长的明证。一些有钱人(主要是返乡军人)合资买上一条100吨左右的现代化机帆动力渔船,然后或者想办法高价雇佣渔民,或是自己亲自上阵(农闲时节)捕鱼。整个夏秋季节他们差不多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出海捕鱼,而冬春季节可以捕鱼的时间就更长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一个月差不多能捕获十几吨的鳕鱼以及少量滑柔鱼、鲷鱼等,这就已经价值一千多元了。
当然这只是市场销售价。实际收购价往往只有这个的50-60%,因为后续的清理、腌制、运输、销售也是需要成本的。不过饶是如此,这些渔船在捕鱼旺季的秋天依然能够在布兰卡港周边海域赚到两千元左右。刨除缴纳的税金、修船费用、船用燃料、渔网等各种成本,纯利也在1200元左右,船上所有人若是均分的话差不多恰好是每人八十多元。
由此可见,在渔产品极端紧缺的东岸共和国,弄一条船去捕鱼绝对是非常赚钱的生意。也许唯一的障碍就是一条100吨级的捕鱼船本身价格就要五千元之巨。再加上税金、招募人手、购买渔网钓具的费用,没个六千元前期投资根本别想弄得下来。在如今的东岸,除了穿越众有实力投资以外。即便是那些荷包鼓鼓的返乡军人也得集资合股才能置办上一条。
当然了,前期投入大,这可以预期的利润也是很惊人的。如果是全职渔民的话,有这么一条船。如果运气好的话只要两三年时间就能回本了。因此很是吸引了一部分不知道该把钱投到哪里的退伍军人前来投资。
在当前阶段,这些渔民们基本都来自退伍军人本身----而他们基本都是农民,少许来自通过劳工经纪人雇佣而来的爱尔兰、苏格兰劳动力。值得一提的是,在前阵子政府内部刚刚出台了一项政策,扫除了一些法律上的障碍,这才得以让这些人得以顺利出海捕鱼。
这条政策出台的背后是国内几股政治势力之间的又一次激烈的交锋。首先是作为保守势力代表的军部,他们强烈反对让各乡镇的农民们前往外海捕鱼,理由是“这会影响到粮食生产的安全”。因为一旦让这些农民们尝到捕鱼暴利的甜头。那么谁还去种地?国内现在的粮食价格是被严格管制住的,说白了就是在高通胀的经济环境下压榨农业补贴工业。而工业所得的利润又都投入了移民、开拓新土地以及基础设施的建设当中。农民们本身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反哺。
工人还能在通胀的情况下加工资呢,但粮食价格被牢牢管制住的情况下,农民的实际收入却在不断下降,这样势必会使得农民们耕作土地的意愿下降,继而使得国内粮食产量下降,影响到粮食安全。
农民是军部的基本盘,农村基层也是军部实力最雄厚的地方,95%以上的官兵都来自广大的农村。政府管制粮食价格、剥削农业补贴工业已经惹得军头们很不满了,现在又要向农村要劳动力出海捕鱼,这种往军队碗里抢食的行为让他们如何能够忍得住?
他们虽然通过各县的士兵委员会组织了一些人到海外投资种植园,但说到底这只是为了配合国家政策向海外输出资本,减轻国内通胀压力,顺便为这些为国家立下过功劳的军人们捞些好处而已。军人们只是出资方,是种植园的股东,种植园所需的大量劳动力还是要当地自己想办法。但现在出海捕鱼等于是直接问农村要劳动力了,是在抽农村的血,况且今天出海能够向农村要劳动力,明天某人发现了另一项非常赚钱的生意是不是也要向农村要劳动力呢?长期这样下去,英国工业化时出现的羊吃人运动岂不是就要重演了?
军部代表严肃指出,若要农民们离开自己的土地出外工作,那就必须同时放开粮食市场的价格管制措施,并依据现在的市场需求、国内的通胀环境等因素综合考虑,重新调整粮食收购价格,确切保障农民们的利益。
投资捕鱼业的大多是一些穿越众,和那些军人们小打小闹合资买一条船不同的是,财大气粗的穿越众们的手笔就大很多了,比如白斯文本人就和人合资一口气订购了五条船和一条加工船,总共花费超过了四万元。
这些人是所谓的“解放农村劳动力”的鼓吹者。白斯文的光明蜡烛厂就一直因为工人数量不足而使得产能无法有效释放,这事让他郁闷了很多年了。如今趁着国内政策放开,资本大量涌出的时候,这时候不趁机打开农村劳动力市场那还等啥呢?什么?去国外去旧大陆搞劳动力?我呸,那得花我多少钱,况且时间也来不及!
如今捕鱼业这么暴利,不趁着这个机会抢先一步捞一把并占据有利位置,难道还等以后不那么赚钱的时候再进入吗?而且这次执委会真是玩大了,不但农村劳动力市场会受到冲击,就连城市内一些收入不高的工厂也会受到严重影响。工厂主们要么提高工资抗衡新兴暴利行业对其工人的吸引力,要么干脆关闭工厂也去捕鱼,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而提高工资总是很令人纠结的事,这会令工厂主们的利润减少,东岸工业系统的成本增加,产品竞争力下降、大量利润被侵蚀,对整个国家工业体系的负面影响较大。
这就是走了捷径的后果啊!本来按照正常路子,农业应该是最先商品化、资本化的领域,在农业上完成原始积累的资本家们(也可以是政府等组织)开始逐渐进入利润更丰厚的轻工业领域;等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整个世界工业化程度加深的时候,再逐渐进入重工业领域。但如今东岸的经济发展显然是走了捷径,农业、轻重工业一起上,国内市场又很狭小,全靠外部维持,再遇到战争的摧残,以及执委会的诸位委员们治国水平也很一般,那么国内经济体系漏洞百出也就很正常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执委会的诸位官僚们才猛然发现,他们为了解决因为战争在国内引发的恶性通胀,而开启了民间私有资本进入多个领域的进程,但这显然又带来了新的问题。私有资本的逐利特性使得他们惯于进入利润最丰厚的行业,而为了快速获取利润,他们又会不择手段地钻各种空子。
比如这一次对农村劳动力的争夺,在通胀条件下实际收入水平快速下降的农民们被捕鱼业的高收入所吸引,以及一些利润率较低的工业企业(如建筑材料公司、海产品加工厂等)的工人也被大量吸引,私人资本第一次对执委会一手建立起来的以公有制经济为主的体系产生了强烈冲击。
如果放任这种行为继续的话,那么这些国营企业只能提高工人工资来应对,这势必会减少他们上缴的利润额度。也就是说,东岸共和国政府的财政收入将减少,而这些减少的财政收入里的大头本来都是用在大力从远东移民上面的,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的话,东岸本土百姓的生活水平确实会有所提高,但从远东移民的数量就会越来越少。
换句话说,其实现在的东岸就等于是全民牺牲自己的生活水平来从远东移民(包括给新移民准备房屋、牲畜、种子和媳妇),只不过他们不自知而已。但从长远来看,一旦几十年后的东岸政府被资本控制,那么从远东进行移民的计划势必将终止。毕竟对资本家们来说,就近引进黑人、印第安人、马来人乃至欧洲人都比明人廉价,这脑子有病才花大代价去远东移民呢!
几十年后的事情执委会暂时不会去考虑,也管不着。因此,他们最终还是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即给渔船发放牌照控制规模,同时也鼓励船主们去国外招募劳动力,其他需要大量劳动力的行业照同此例办理。另外,他们也放开了对国内粮食价格的部分管制,允许小麦等商品的批发价格在农业部指导价外上下浮动至多20%。这个典型的和稀泥政策,用某些人的话来说就是,恰如其分地显示了这届执委会官僚们的治国水平。
第四百三十三章 资本(二)
1648年4月10日,伊河地区,秋高气爽。
苍茫辽阔的原野上,一条灰色的路基绵延向远方的天际。路基旁,是大群身穿天蓝色牛仔服的筑路工人,他们正在奋力安装着铁轨。这里是西北铁路百尺崖堡----梅洛堡段,目前铁轨安装工作已经全面展开,在新增了一千余人手后,预计在六月底以前就能通车。届时,从下伊河镇出发的列车能够将大批物资直接运输至梅洛堡,本地近三千名居民将享受到交通跃进所带来的便利。
而在百尺崖堡以南、峡谷乡以北的广大乡村地区内,一些技术人员也在进行着紧张的测绘。他们都是来自新成立的西北关道公司的技术人员,该公司注册资本为两万元----其中一名穿越众(陆军连长蓝果上尉)一人就投资了五千元。目前该公司承接了一些乡镇间的砂石公路项目,其中从峡谷乡附近农业生产区到火车站的一段七公里长的乡道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工程。该段公路据估算每公里造价几达2500元,全部完工可能会接近两万元。幸好这些钱不用一次性投入,不然西北关道公司的另一个项目也就不用开工了。
为了鼓励私人资金进入基建行业,政务院给这些纷纷成立的公路公司一个较宽松的完工期限,使得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材料,以及最重要的从国外获取劳动力等事宜。国外的劳动力价格还是相当低廉的,尤其是那些欧洲契约制工人(即俗称的契约奴)。真使用起来比那些黑人还廉价,因为前期投入少,非常适合这些关道公司雇佣。反正这些公路已经选好址了,就是在原有的人畜走出来的泥土路上翻修,路的两侧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就连排水沟都可以利用现成的灌溉水渠,这进一步降低了成本。
修路成本如此之低,令参与者们都十分满意,也许唯一的风险就是如今这块农业区的土地尚未完全分配出去,野外尚存在很多公地(即野地)。当公路修筑完毕开始设卡收费时。有些人为了逃避收费多半会从野地里绕远路运输物资,这无疑会使得公路公司的收入减少。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相信到时候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现在与其考虑收费的难题,那还不如多多思考下这修路的劳动力从何而出呢。按照国内目前的形势看来。劳动力紧缺的状况长期不会得到改变。那么肯定只有朝国外想办法了。而国外的劳动力来源在哪里呢?
旧大陆的欧洲人?听起来不错。但远了点、耗时长了些,而且价格也稍贵了点。从西非引入黑人?先不说国内至今尚未允许私人蓄奴,也禁止雇佣黑人。单就说从黄金海岸出口到东岸来的黑奴的价格可也不便宜啊!葡萄牙人的售价大约在150元/人,荷兰人稍低点,也要120元,英格兰人的价格介于二者之间,这个售价对于资本尚不是很充足的国内各大投资者来说无疑是难以承受的。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了!嗯,好吧,这条路当然不是从远东移民,那个成本更加夸张,也就如今政府会不计成本地从远东移民,私人资本家脑子有坑才会选择明人呢,毕竟大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辛辛苦苦走街串巷一分钱一毛钱地积攒起来的、是提着脑袋冒着敌人的炮火抢来的,该节省的成本必须要节省下来!
这样一来,答案其实也就呼之欲出了。是的,东岸共和国西北边境外有着大量的瓜拉尼人村落,而在一海之隔的广阔的拉普拉塔地区,更是生活着海量的克兰迪人,据说有几十万之多。那么,大家还等什么?还不抄起家伙去抓人啊,这都是不用花钱的劳动力啊!
心里冒出这种想法的大多是军人出身的新兴小资产阶级,他们的钱不是很多,搞一个项目还得拉很多战友、乡邻一起投资,不然根本维持不了后续投资。因此,对他们来说,精打细算几乎成了本能,而曾经拥有武力、思想简单粗暴的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奴役异族来为他们减轻成本、为他们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
恰好如今东岸军队尚在拉普拉塔征战,他们以前也都在那边服过役,非常清楚那边的情况。他们中一些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服役过的士兵们早就知道,几乎每天都有两三百个所谓的克兰迪囚犯(多为盗窃、抢劫、纵火、杀人等)被装船运往新华夏和澳洲这两个流放地。反正这些克兰迪人到了流放地也要服刑,那么还不如将他们的服刑地点改为在国内呢,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军部能够从中获取一些物质上的收益,顺便也照顾了他们这些退伍军人,提高了大家的凝聚力。另外,由退伍军人转职的新兴小资产阶级也获取了大量廉价的劳动力,这对于节省成本、完成原始积累大有好处。当然了,最后政府也理所当然地享受到了好处:道路修好了、农场产出增加了、市场上的海产品也变多了,通货膨胀下降了,绝对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而军部也很快就对退伍军人的们意见做出了回馈,4月20日,经执委会默许后,第一船一百名克兰迪人“囚犯”----其实很多是被栽赃的,只因为他在所谓的犯罪现场出现过,然后就被东岸军官们自动脑补成了罪犯----被送抵峡谷乡。西北关道公司为每人付出了30元的费用,然后就获取了这些人三年的使用权,仅此一项就能把乡道的成本压缩在每公里2000元以内,利润率大大增加。
三年后,这些克兰迪人----如果还活着的话----就将刑满释放,然后被移民部统一安排至澳洲和新华夏地区定居,总之是不会留在本土的,本土不需要原住民。而为了管理这些囚犯们,西北关道公司的二三十名退伍军人股东们也经政府特许,被配发了十杆火枪和一些铠甲军刀之类的冷兵器,克兰迪工人的脚上也被上了长镣铐,以确保他们没有能力闹事、反抗或者逃跑。
资本的原始积累,果然是极度血腥和暴力的!其实东岸人还算好的了,西班牙人的奴役简直更是骇人听闻。比如他们当年刚刚在伊斯帕尼奥拉岛推广监护征赋制度的时候(即把印第安人当做奴隶抽税、奴役),岛上尚有约30万加勒比人;但十多年后就锐减了到6万人,再几年后减少到了14000人,等到推广这种制度五十多年后,这个岛上只剩下了约五百个加勒比人了,几乎可以宣告这个种族的灭绝,而这也就是现在大家所看到的这个岛上几乎全是黑人或黑白混血人种的原因----西班牙人因为缺乏劳动力不得不大量引入黑奴。
而作为普通劳动力的克兰迪人好解决,但修筑公路需要的很多技术人员就不好解决了,因为如今东岸国内也很缺少此类人才。这个时候,你就需要找大名鼎鼎的劳工经纪人索伦迪诺先生了,他在旧大陆很有办法,不但能捞取到大量普通劳动力,就连一些技师也能给你搞到,前提是你能提供足够的报酬。
比如东方县河南玻璃厂内如今就有一些来自荷兰的制镜技师,他们通过手工打磨镜片,制造望远镜以及高倍率的显微镜,为该厂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而作为罗马帝国时代就开始大量修建道路的欧洲,建筑类的专业人才肯定是不缺的,只要你付的钱足够令他们动心,那么就总会有一些日子过得不那么如意的技术人员愿意来东岸服务。
而除了技术人员外,一些工程机械也首次被引入基建领域,比如在农业上获得越来越多好评的蒸汽犁。这种东西不但能耕地,在挖沟方面也是一把好手,效率绝对是没得说的。也许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售价过高,对于还处在原始积累阶段的东岸资产阶级来说有些高不可攀,只有少数非常有实力的公司(往往有穿越众投资)才有可能购买上那么一两台。
不过买不起没关系,如今国内的农机租赁公司也不是一两家了。比如财大气粗的东岸公司(涉及纺织、建筑、贸易、银行、造船、军工等多个行业)就一口气下了二十多台蒸汽犁的订单,同时也不惜血本开始筹建自己的专业维修队伍,然后开始向国内有志于投资基建行业的公路公司以及投资大农业的农场主们推广这种机械。
租金谈不上便宜,但对于无法雇佣到足够劳动力的投资者来说还是值得租赁的,因为这很明显有助于他们减少成本以及加快工期进度。而随着这些私有资本在国内的全面铺开,第一机械厂、大丰农机厂、第二机械厂也开始专门组织人手研发一些简易的工程机械,以降低修路难度、减少成本。
资本大量流入基建或农业领域,使得这两个领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这些领域的发展进而又带动了工程机械、农业机械的发展,似乎形成了一种良性的循环。而这种循环,毫无疑问是可以推广到其他行业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博览会(一)
五月的青岛港的气温渐渐凉了下来。不过与气温相比,这里的气氛确实渐渐火热了起来,没别的原因,第一节青岛秋季商品交易会于1648年5月1日起正式在青岛博览会馆内拉开了帷幕。
拥有数百个房间、部分完工的大博览会馆(全部完工可能需要数年以后了)如今已经成了青岛港的标志性建筑,外汇交易所、交易登记中心、商业清算银行、拉普拉塔银行、海关、税务所、商事仲裁机构等单位已于半月前纷纷进驻馆区,然后开始了正式运转。
而在展区内,各大企业也在堪比两个大足球场面积大小的草地上申请了一个个展位,并且还专门派出了一些技术人员用于和客户交流。华夏东岸共和国国内几乎所有企业都派员参加了展会,比如著名的平安钢铁厂(主营钢条出口)、北方制药厂(出口阿司匹林、硫酸钠、硫化亚铁、鱼肝油等)、北方兵工厂(燧发步枪、刺刀、铠甲、军刀、火炮等)、北方化工厂(出口硫酸、纯碱、肥皂等)、染料厂(各色染料)、国内两大纺织厂(推出了多款新布料)、三大造船厂(主营笛型船、军舰、特种船制造)、第一机械厂(主营金属农具、五金工具、小型机械)、南方车辆厂(主营各式畜力载重货车、客车)以及大丰食品加工厂(主营精制面粉、豆油、豆粕)等。
这些企业代表了如今东岸共和国工农业的精华,这次可谓是十七年的发展成就尽集于博览会,并当众向全世界(主要是欧洲)的客户们做一次集中展示。以更好地推广东岸商品。相信以东岸商品的物美价廉程度以及技术上的先进性。前来参加展会的商人们不可能不动心。也许他们会考虑到中世纪残余的行会制度、贸易壁垒、地方保护以及各国君主们奉若圭臬的重商主义原则。这些东岸商品在旧大陆销售时难免会遇到很多阻力,但如果只是小规模地销售一些的话应当不成问题。至于以后扩大销量的做法,那就得寻求当地贵族的支持了。
库艾特船长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他已经在东岸居住了将近一个月,最近半个月几乎全部待在青岛港内。现在他有两条船了,由他的长子在管理着,按照约定,最近几日内这两艘船应当就会满载着从阿姆斯特丹的铅锡锌、石墨、水银、硫磺等物资抵达青岛港。不过海上航行的事情很难说得清的。船只晚到或早到一两个月太正常了,青岛秋季商品交易博览会只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他现在只能祈祷上帝让他的儿子带着两艘船顺利抵达青岛。
库艾特船长在商业清算银行内开设了一个专门账户,里面现在大概有四千多比索的存款。此外他手上还持有几张银行承兑汇票----大部分都是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的,但悲剧的是荷兰人的银行体系与东岸没有直接来往,他到时候只能看看情况能不能在交易市场上找别的商人兑换一下,不然自己的可用资金可就太少了。
如今的青岛交易市场上,只认商业清算银行、拉普拉塔银行、圣乔治商行/银行、圣保罗银行、巴勒莫银行这五家银行签发的商业票据,其他的一概不予承认其有效性。这五家银行组成银行团为青岛交易市场提供融资、汇兑(汇兑主要由商业清算银行和拉普拉塔银行在做)服务,以金马克(28盎司黄金)、元或圆为记账/流通货币。
选择何种货币看客户自己的意愿。选择金马克的话那么其存单、汇票、支票等商业票据可在整个欧洲内通行----至少在地中海沿岸使用没有任何问题;若是选择元或圆这种货币的话那么就只能在东岸使用了,当然欧洲的圣乔治银行也承认以元/圆为记账单位的商业票据的有效性。但他们会首先要求你兑换成以金马克或银行里拉为记账货币的票据,不然欧洲其他的银行或商人很可能会不认。
这个银行团体系具有排他性,他们拒绝承认体系外的银行票据在这里的有效性。若要想挤进这个圈子,就必须得到五家银行的一致同意方可,目前在洽谈加入的有东岸共和国自己的西北垦殖银行、联合工业信贷银行以及威尼西亚共和国的威尼斯流通银行,其中前二者基本上已无大的障碍,但威尼斯流通银行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因为热那亚人反对他们加入这个银行体系,目前还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艰难的磋商。
港湾内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商船,大部分是葡萄牙人的船只,少部分来自北美的新英格兰、弗吉尼亚,当然还有来自巴西的荷兰商船,不过不是很多。库艾特船长坐在山顶的一家饭馆的二层阳台上,一边轻啜着西湖啤酒,一边看向湾内。
如今的青岛湾已经建设得初具模样了,船舶修理厂、灯塔、码头以及一种使用名叫“蒸汽动力”的吊杆,设施相当齐全先进、相当地现代化。码头上有两条疏港公路,这有效地分流了货运与客运压力,其中一条沥青公路部分承担客运、部分承担货运,均由四轮马车运输;另外一条轨道铁路则由专门的马拉车来回,专门负责运输较笨重的货物,如粮食、钢条、军火等等。
码头区内也有一些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的小饭馆、小旅馆,主营餐饮、住宿业务。其中一些旅馆内还有少许从意大利赶来做生意的妓女----意大利人很擅长这个,这非常受到精力过剩的水手们的喜爱。水手们在赚了钱以后总喜欢到码头区内狂饮烈酒,然后去寻欢作乐。不过他们可不敢闹事,以前曾经闹过事的倒霉鬼据说已经被东岸的“黑皮警察”(内务部警察)们送到一个名叫“澳洲”的地方去了,那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再也不能回来的地方。
前来青岛港进行贸易的各国商人们携带了大量货物,几乎什么都有!葡萄牙人、荷兰人比较懂行,他们会携带东岸进口零关税目录上的商品前来出售;而英格兰人没有他们那么强大的组织货源的能力,他们出口的都是自己的特产,如:弗吉尼亚烟丝、新英格兰腌鱼和鱼干,此外还有他们从西班牙人的佛罗里达、佐治亚殖民地收购来的棉花;港口内也不是没有西班牙人,虽然两国此时正处于交战期,但依然有两位充满勇气的西班牙船长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了消息,然后冒着被东岸人没收船只、货物的危险,携带着整整一船羊毛以及大量马匹来到青岛港----来自欧洲的优质马匹同样是零进口关税的商品。
登岸的商人们在海关处进行登记,然后便去酒馆、旅馆内安顿休息。休息完毕的船长或商人一般会尽快赶到博览会馆外,他们首先会被宏大的博览会馆建筑给震慑一下,然后便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外汇交易所兑换货币。
在青岛港,不允许进行外币间的直接交易,这里也同样不支持现金交易(100元以上的交易必须通过银行划账,几乎没有谁的交易额会在100元以下)。商人们所携带的外币必须首先在博览会馆馆区内的外汇交易所内进行交易,交易是自由的,商人们依据自己的判断与外汇交易商(一些穿越众开办的公司)协商价格,然后每一笔成交价格都报由作为中间人的外汇交易所职员登记并公布在大黑板上。
成交价格用圆记账,这是一种只存在于东岸银行系统内的非流通货币,也是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唯一的交易记账货币。客户存款时可选择元、圆、马克三种单位,但马克一般只用于和热那亚之间的大宗贸易结算,当然若是商人们私下里愿意以这个单位结算也是可以的;元是现实存在的流通货币,100元以下的商业活动可以使用,但圆是记账货币,价格固定为2克黄金,也是东岸在逐渐推广的概念(为以后金本位做预热)。
而为了强化圆的概念,同时也是为了方便大家认识,在本届青岛秋季商品交易博览会前,东岸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最新修正了元和圆的换算比例为1:1。博览会是散户商人们狂欢的节日,船长们在将自己带来的外币兑换成东岸银元后,就可以去银行开户存款,并将其转换为圆。当然,你也可以直接要求外币兑换商们给你开具以圆记账的商业票据,甚至你也可以直接去商业清算银行内开设账户,要知道这家银行可是接受外币存款业务的。
东岸时间上午十点,第一节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正式开幕。库艾特船长放下了手里的啤酒杯,虽然他的儿子没能按时赶到,但他仍然决定去博览会馆内看一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第四百三十五章 博览会(二)
偌大的博览会馆展区内有些空荡。国内企业该来的基本都来了,但也只占了场地中的一部分,他们派来的代表带了一些工厂生产的样品放在展区内,供来往的客商观看。其实此时欧洲一些著名的定期集市上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此,只不过东岸人将这个过程搞得更规范了一些而已。当然了,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商品比较具有特色。
库艾特船长在入口处与约翰?希尔、乔治?汉普顿二人不期而遇,他们对彼此都还有一些印象,因此便礼貌地互致了问候。
库艾特船长看着这两个一身鱼腥味的英格兰人走向了那些展位,耸了耸肩,然后也走马观花地看了起来。他身上并没有什么钱,在商业清算银行内倒是有四千多比索的存款,但那是他的养老钱,暂时还不准备动用。此外,他手头还有几张价值约为五千多东岸元的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的汇票,但他相信这些汇票在此毫无用处----他首先得设法找个手头有钱得商人来兑换掉,哪怕为此损失一点手续费也在所不惜,只可惜这似乎也不容易。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博览会馆的展区内此时人也越来越多,库艾特船长放眼望去,大概有100多人的样子,不过其中似乎只有20多人才是真正的商人,其余都是随从。这些人有的驻足在平安钢铁厂的展台前,看着他们展出的标准尺寸的钢条在窃窃私语;有的则拥挤在北方制药厂的展位前,他们对其他的那些凑数用的药品丝毫不感兴趣。而是直接询问阿司匹林的价格和存货数量----这玩意儿的功效如今已经被一些人给注意到了。若是带回旧大陆进行销售的话。相信应该会有不小的市场。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聚集在纺织品的展位上。东岸人推出了很多种新品,如斜纹咔叽布等等,染料的颜色也是更加丰富了。看着那些色彩鲜艳的布匹,来自旧大陆的商人们就目不转睛,这可比他们用植物染料染出的东西好太多了,不怕暴晒、不拍搓洗,很难褪色,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布了。
库艾特船长也在那些布匹中流连。事实上布匹和粮食一直是利润最稳定的两种商品,也是最好销售的两种商品。他现在是荷兰西印度公司的特许商人,即他从西印度公司那里购买了在某些地区销售某些商品的特许权----事实上现在西印度公司已经很少自己做一些利润不那么高的生意了,他们以出卖特许权为主。库艾特船长可以在加勒比海、西非(黄金海岸、谷物海岸、奴隶海岸等)和北美荷兰殖民地上销售东岸的钢条、棉布、金属制品以及粮食,当然可以到这些地区活动的特许商人不止他一个,但总的来说市场并未饱和,竞争不算激烈。
粮食在这些地区卖不上价,但是布匹或金属制品确是需求甚大,利润颇高。当地的荷兰商人喜欢用这些商品去和印第安人贸易,收取他们手中的皮买或其他什么好东西。就如同他们在东印度群岛用印度棉布和泰国大米。从当地土人手里收购香料一样,他们是天生的商人。善于在各方之间通过贸易赚取高额的利润。
库艾特船长看了看琳琅满目得商品,然后又看了看兜里的银行汇票,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能再等等了。而就在库艾特船长无奈等待的时候,在展区的某个角落里,约翰?希尔和乔治?汉普顿已经商量妥当,他们决定在东岸人这里采购大量的棉布,同时再买一些金属农具和少量药品。
棉布自然不是白棉布了,而是染色布和印花布。白棉布在此时的英国市场不是很大,英国的普通人穿的主要是麻布----进口自德意志的西里西亚地区,而有钱人穿的则是呢绒。至于说东印度公司运回来的印度棉布,那主要还是销往国外市场----这项生意占到了东印度公司15%左右的利润。
不过白棉布没生意,不代表染色布和印花布也没生意。东岸人织造出来的棉布非常致密,有的品种也非常厚实,非常适合在英国那种气候环境下穿着。再加上那鲜艳夺目的颜色,希尔二人认为还是很有市场的。特别是如今英国的局势相当混乱,地方保护主义荡然无存,他们可以很方便地销售这些商品。
金属农具当然也是英国急需的,一些刚刚结束战争的地区正在恢复农业生产,对高质量的金属农具需求很大。至于说药品嘛,那就更是一个取之不竭的财源了。就英国那种潮湿阴冷的气候,得风湿的人不要太多,如果阿司匹林真有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有效的话,那么在英国一定会大有市场的,这一点希尔非常有信心,而这也是他少量购买了一些回去试着销售的原因所在。
而到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几名头戴花帽的奥斯曼商人进入了会场,这就是更是引起了人们的瞩目。这两人是霍尔尼西安家族派来的代表,虽然说东岸人将奥斯曼帝国市场当成了自己的自留地,准备独自经营,但既然人家自己上门采购,总不能拦着吧。况且这也是好事,还给东岸人减少了海运风险呢。
奥斯曼人关注的目标始终是东岸人最新推出的肥皂。肥皂有高档品和低档品之分,高档品显然是用鲸油或海豹油制造而成的,低档品的原料就是普通的兽脂(牛油)了。这个年代的伊斯兰世界毫无疑问是比较文明的,好吧,至少他们洗澡洗得比基督世界的人勤,奥斯曼帝国的叙利亚地区就是传统的肥皂产地。
不过奥斯曼帝国的肥皂是用传统方法手工生产出来的,杂质多、效果差,有的还含一股异味,自然不如眼前的由北方化工厂生产出来的肥皂强。因此,他们准备大量采购一些带回国内销售,以霍尔尼西安家族的销售网络,销售出去并大赚一笔应该不难。除了肥皂外,奥斯曼人还准备采购一些钢条、纺织品、染色皮具等等,所有的商品都将由今年首批交付给奥斯曼帝国政府的几艘笛型商船运回士麦那港。
交易会就这样持续进行着,当时间过去了三分之一的时候,5月10日,库艾特船长的儿子终于带着两艘商船在引水船的调度下停靠在了青岛港内,这让库艾特船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在博览会馆内已经转悠了很久了,看中了很多商品,有的价格都谈妥了,现在就等交钱提货。
而在提货的仓库外,商人们的随从或仆人拿着提货单,一一清点着马拉轨道货车上自家购买的货物,然后跟着这些货车前往码头装船,秩序繁忙而又井然。
“十天就已经销售出去了12万匹各式纺织品、7000多根钢条、100箱阿司匹林、4500箱肥皂、10000余件皮具、金属农具6000余件、五金工具2500多件、85辆载重货车,以及一大批军火器械,真是赚翻了。”青岛港码头上,镇长明辉正笑眯眯地说道。
“总价值已经超过70万元了,保守估计利润当做50万元左右,这还真是够惊人的。”前来青岛港视察金融系统的强全胜也用略显惊叹的语气说着,“这才刚过了十天左右,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一些商人前来,希望他们能给力点,让我们这届博览会的成交额达到150万元的高峰,我个人估计不是很困难。而且这次我们除了销售了大量商品外,还借机推出了一些新产品,能够有效地分担我们产品结构过于单一的风险,如阿司匹林、肥皂、精制面粉、豆油等等。另外我们的三种酒类也让外国人熟悉了一下,以后应当也会有一定的市场。”
“做到150万元的销售额应该不难。我们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几乎给每一个来东岸交易过的商人都强调了这件事情,并承诺给予一定的优惠,如今看来效果还是很显著的。这十个月以来,已经有37名商人在商业清算银行或拉普拉塔银行内开设经常账户,超过50名商人承诺会参加青岛秋季商品交易博览会,现在金元的概念也得到了推广,总之这个交易会办得好、办得值!”强全胜继续称赞道。
“如今唯一的障碍也许就是我们与荷兰人、热那亚人签订的专营垄断协议了吧?”说到这里,明辉明显压低了嗓门,然后说道:“不过这些商人们也够机灵,当我们向他们询问货物销售地的时候答案都是在专营范围以外,这样就没问题了嘛。毕竟我们无法去一一查证,只能告诫他们不要销售到荷兰西印度公司以及热那亚人的专营范围内。至于说如何阻止外来商品进入自己的专营范围,那就让荷兰人与热那亚人监管去吧,毕竟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第四百三十六章 西进
1648年5月1日,就在青岛港举办了盛大的秋季商品交易博览会的时候,远在巴拉那河流域的圣菲城外,一场战斗也刚刚落下帷幕。交战方已经大大增强的东岸陆军,由江志清上尉指挥,总人数达到了六千多人;另一方则是西班牙王国利马军团的部分士兵,总人数约三千余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秘鲁来的印第安人。
东岸陆军在4月下旬的时候,得到了由裴钦等人率领的三千余名原挺身队第二大队、王家忠部农民军组成的混合部队的增援。这支部队1月底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换装完毕,然后就被紧急登船拉到了科连特斯一带,那里有一些残余的拉普拉塔步兵团士兵在活动,后来又多了一些从北方南下的瓜拉尼教民,对圣菲的侧翼构成了一定的威胁。
二月中旬裴钦所部抵达那里后,迅速对这股人数不过千余人的西班牙军队展开了打击,但结果令人颇为蛋疼。他们这支部队虽然已经全面换装了燧发步枪、制式长矛、盔甲、军刀和手掷炸弹等高级装备,并且还有一个连的炮兵支援,但他们的作战方式仍然是中古时期的,对上那些由西班牙职业士兵指挥的瓜拉尼教民都打得颇为艰苦,更别提那些西班牙拉普拉塔步兵团残余的老兵了,几次数十上百人规模的重大伤亡都是因为这些人而造成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作为带队军官的裴钦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这支部队中的超过一半人原来只在山东打过一些低烈度的战争,另外那些挺身队第二大队出身的官兵们虽然与清军绿营多次交手。但说到底也都是在和古代军队打。战斗力也就那样。此番来到科连特斯附近。遇到那些脑子里塞满了宗教思想的瓜拉尼教民,在双方装备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打得较为艰苦也就不难理解了。说难听点,仗打成这样已经算是将士用命了,毕竟朝廷给大家又是分房又是分地又是分牛的,大家也不能不讲良心。
不过好在他们也只是一开始不适应。等到与这些西班牙人相持拉锯了将近两个月后,他们终于是通过在战斗中的学习而越战越勇,开始将西班牙人打得节节败退。到了四月中下旬的时候。裴钦在江志清的严令之下终于发起总攻,以两三百人死伤的代价彻底击溃了这股西班牙残兵。此战中,甘肃皮匠出身的裴钦骑着一匹土库曼马,带着一帮亲信几乎追了七八公里,这才将西班牙人的指挥官安东尼奥?卡洛斯少校一箭射死,算是彻底了结了这场迁延日久的战事。
在科连特斯“练级”完毕后,裴钦又奉命带着部队赶到了大军云集的圣菲战场,准备参加由江志清上尉指挥的、旨在彻底结束拉普拉塔战事的军事行动。这次战斗东岸方投入了三个步兵连、四个骑兵连、两个炮兵连、两个民兵大队,再加上支援过来的裴钦所部近三千人,总兵力超过了六千。
而对面的西班牙人兵力则只有三千了。且其中大部分都是秘鲁来的印第安士兵。之前东岸太平洋特遣舰队骚扰袭击秘鲁、智利沿海的消息已经传来,大为震惊的西班牙前线指挥官担心后路被断。因此立刻下令主力部队(多为白人士兵)紧急向科尔多瓦一带撤退,等待情况明朗后再做打算。
主力部队撤走后,圣菲城外的西班牙营地内此时就只剩下了两千多印第安士兵,以及少量白人或混血白人组成的精锐部队,但火炮却是一门也无。他们是为了掩护主力部队撤退而留下来断后的,上头自然不会将宝贵的火炮留给他们了。
江志清也很快察觉到了西班牙人撤退的意图,因此,他立刻于4月30日这一天下令各部发起了总攻。原本驻守在圣菲城内、城外战壕、炮楼内的士兵们全线出击,与增援而来的部队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反攻,当天晚上就击破了城外的西班牙人营地,留守的西班牙人趁夜逃遁。而东岸骑兵也一改以往夜晚不得追击的禁令,数百名骑兵挥舞着军刀,在辽阔的大草原上搜索着成建制的西班牙军队进行包围袭击。
战斗在第二天(5月1日)下午差不多就结束了。裴钦带着一帮顺军马兵出身的老伙计也参与了追击行动,他在战斗中亲手砍下了一名梅斯蒂索人(混血白人)军官的脑袋,然后将他的一条黄金十字架项链当做战利品收藏了起来。
昨晚一共有超过六百名骑兵尾随溃逃的西班牙人进行了追击,等到下午大伙收兵回营时,草原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一支成建制的西班牙军队了。草地上、山丘边、小溪畔到处是印第安无头士兵的尸体,这个时候也无所谓什么印第安人、梅斯蒂索人、克里奥尔人和半岛人了,大家都在凶残无比的东岸骑兵的军刀下做了亡魂,就连头颅也被人取走当做战功。
江志清在下午五点的时候收到了战斗结果统计,毙伤俘西班牙军人六千余人!这个数字让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圣菲城外的西班牙军队总数不过才三千余人,这各部统计的战果(交上来的头颅数量)相加后其总数却已经突破了六千。对于这种离谱的状况,其实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昨晚出击的骑兵部队、今天白天出击的部分步兵部队中大量存在杀良冒功的行为!即他们将路上遇到的克兰迪人,或许还有少许梅斯蒂索人、克里奥尔人或高乔人一股脑地杀了,然后砍下首级回来报功。
这种事情多半是那些裴钦麾下官兵们干的,他们在大明时习惯了这种计功方式,因此在野外看到大量“两脚羊”的时候便忍不住将这些人都围杀了。不过昨天的战斗他们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作战也较为英勇,这时候也不能因为一些“小事”而苛责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报给军部吧。嗯,杀敌六千,大捷啊!
清理完圣菲附近的西班牙军队后,西班牙人妄图打通巴拉圭与智利、秘鲁之间联系的企图彻底破产。相反,此时刚刚获得胜利的江志清踌躇满志,意欲向西进发,顺着西班牙人遁逃的路线直趋科尔多瓦去,彻底端掉这些西班牙人经营已久的富庶地区----毫无疑问,这些地方比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地富裕多了,人口也更为繁盛。
不过这样一来也有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难题就是补给,从圣菲到科尔多瓦之间的路途足足有数百公里,而且路况很遭,到处是森林、沼泽、河流,这些无疑都增加了运输的难度。西班牙人是靠在科尔多瓦、土库曼、胡胡伊等地征发的大量克兰迪夫子通过骡马将物资驮运过来的,东岸人可没这个条件。
昨晚的战斗中缴获了三百多头驴骡,但这数量显然不够,六千多人进攻科尔多瓦,没个上千辆大车和上万头驴骡是很难维持住补给线的。而今之计,就只能逐步往前推进,先在圣菲到科尔多瓦的中间节点上设置兵站,预先存储物资,这才有可能支撑得起东岸大军在这片区域的活动。毕竟,任何一次战争,后勤运输总是最令人挠头的。
江志清的作战计划于第二天(5月2日)就上报回了本土。5月11日,军部最先命令传回,大体意思就是政府派驻在欧洲的使节莫三可能已经在与西班牙人进行谈和,这个时候陆军当发扬不怕牺牲、连续作战的精神,抓紧有利时机,快速扩大战果,勿要有任何犹豫!
与此同时,军部为表彰江志清上尉指挥的圣菲战役的伟大胜利,特将其擢升为陆军少校,与常开胜平级。一起晋升的还有数十名军官、士官,同时也下发了一批战利品,士兵们的士气顿时也被调动了起来。
升了官的江志清顿时意气风发,他开始下令各部去野外征发克兰迪人充当夫子,同时也将视线范围内的所有牲畜都征集了过来,充做运输后勤辎重的驮兽。当然了,在此之间,四个骑兵连中的三个早就已经放了出去,他们将搜罗追击此时尚未顺利撤退到科尔多瓦的西班牙军队----这股人此时仍有两千余人,且装备、训练都颇为不错。
5月15日,首批部队开始向西进发。裴钦带着此时已经缩水到2700人的老弟兄们打头阵,他们赶着好不容易征集来的数百辆大车,在两千多名克兰迪夫子的协助下,将大量建造兵站的建筑材料(木板、砖头等,多为从拆毁的圣菲城民居上取得)往西运输。
他们最终将在圣菲以西的圣弗朗西斯科地区停留,并利用简单的工具先期建设一个小型据点起来,然后等待后续部队抵达后将其加固为一个完整的兵站,以便可以储存供大军长期作战所需的各类物资。
第四百三十七章 艰难的谈判(四)
莫三最近很忙。
本来二月份的时候,他已经与秉承国王意志的西班牙西印度事务院书记官巴尔博亚先生进行了两轮谈判。虽然那仅仅是泛泛而谈,但双方已经互相亮了一下自己的底线,这让谈判一下子变得坦诚了许多,因为没有再会以一些不切实际的条款来试探对方。
原本预定的谈判就在二月底展开,但率领护航船队离开欧洲的郭子离海军上尉特地通过多利亚家族给莫三塞了一封信。他在信里要求莫三拖延谈判时机,以便让东岸获得更大的战争成果。郭子离坚持认为目前还不是东岸与西班牙媾和的时机,他提到目前东岸国内举国沸腾,大伙的心气因为不断的战争胜利而提高了很多,这时候外交部门应该配合军队的行动,等陆军彻底攻占智利、海军进至加勒比海后再议和,如此才能保障最大利益。
对于郭子离这个海军中为数不多的激进派的意见,莫三只略微扫了两眼就将信纸收了起来,纯粹一派胡言嘛!这人脑子里到底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开什么玩笑?如今国内通货膨胀之严重连莫三都有所耳闻,而且这还是去年的事呢,今年想必更加严重!这时候还要铁了心打仗,莫三只能说他失心疯了!打仗有什么用?抢回来更多的钱回去好制造通货膨胀么?真是没有经济意识的粗人。
这个郭子离确实是个不安分的家伙,目前隐隐在和王铁锤、李毅两人竞争海军第二人的位置,不过就凭他的政治倾向。莫三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这种人掌握海军的。简直就是祸害嘛!也许此人打仗能力比较强。前阵子在卡塔赫纳附近海域又击沉了西班牙地中海舰队的一艘主力战舰和两艘桨帆船、击伤多艘,当然自己这方也有一艘护卫舰因为桅杆被打断而无奈自沉,不过总的来说交换比还是可以接受的,这让西班牙本就残存不多的舰队实力更是雪上加霜,也许明年东岸护航船队横穿直布罗陀海峡时西班牙人都没出战的勇气了吧。
不过能不能打仗并不是海军部长这个层次的官员的主要考察因素,要能当上海军部长,首先得“政治过硬”,意思就是不能和陆军那帮自说自话的人走在一起。在这一点上。郭子离显然是不合格的,莫三还是更属意李毅上尉,到时候他也会写信鼓动自己的一些政治上的盟友们去运作一番。
莫三在欧洲也待了很长时间了,对如今三十年战争的走势有清晰的了解。目前奥地利很明显已经不想继续进行战争,无奈法国和瑞典已经不止一次拒绝了由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提出的停战请求,他们仍在满脸兴奋地准备继续扩大战争。虽然军人伤亡颇重,虽然瑞典、法国的很多领土也惨遭蹂躏(瑞典的波罗的海南岸领土、法国东北部),社会秩序遭到严重破坏,虽然战争军费已经高达十多亿利佛尔,但他们仍然决定把战争继续下去。直到获取最大利益为止。
尤其是法国,目前已经攻占了南尼德兰这片天主教徒聚居区的数十个城镇。东北部国境线大大扩张;同时他们在东部也多次击败神圣罗马帝**队,占领了梅斯、图尔、凡尔登以及大部分阿尔萨斯地区,在东南部,他们也侵占了许多原本是西班牙领土的城镇,整个国家的领土大大扩充。同时法王路易十四还兼任了巴塞罗那伯爵,整个加泰罗尼亚地区完全倒向了他,比利牛斯山以北的许多西班牙领土也被一一攻占,一些原本依附于西班牙的领主们也被法国趁机控制。
此外,意大利地区的那不勒斯、西西里也岌岌可危,甚至在去年(1647年)那不勒斯还爆发了一场起义,虽然西班牙人很快就恢复了那里的秩序,但难保接下来还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总之在莫三看来,最近几年----特别是罗克鲁瓦战役结束后的几年以来,西班牙的颓势非常明显,法兰西的崛起之势也相当明显。目前法国是两线开战,同时与奥地利、西班牙作战,并且还屡屡胜利,奥地利也是屡次求和被拒----因为法国还没捞够好处,而西班牙王国则陷于了四分五裂的亡国危险之中。
莫三知道历史上西班牙没有亡国,但他不知道这个时空的西班牙会不会亡国。虽然东岸人给西班牙造成了一些损失,但对西班牙最紧要的秘鲁金银却大部分都运了回来(被东岸截获的基本都是当地官员、商人私下里的汇款,其中甚至有热那亚人的钱……),因此其实力被削弱地很有限。
当然说是这么说,但莫三也不敢打包票西班牙就一定能挺住,因为这个时候法国人已经停不下来了。奥地利的求和被拒绝,西班牙自然也不会自取其辱,他们只能压榨出自己的每一分精力来与法国人对抗,否则便是亡国的下场。这个时候,东岸出于长远利益考虑,应该适时结束与西班牙的战争了。在稳固消化新得地盘的同时,不断通过向西班牙出售廉价工业品和战争物资的方式,给西班牙进行输血,让他们能够多消耗一分法国人的精力。
对于法国的崛起,欧洲大陆上的其他国家都看在眼里,目前甚至开始了部分串联。比如英国和荷兰就很着急,特别是荷兰,已经与西班牙事实上停战好几年的他们如今对于法国逐步蚕食西属南尼德兰的领土非常在意,并将此视为对自己国防的威胁。
西班牙此时也早就默认了荷兰的独立,同时也准备将荷兰占领的南尼德兰的弗兰德斯、林堡、布拉班特地区的部分领土割让给荷兰人,此外据说还将关闭斯海尔德河的对外贸易----这势必将重创安特卫普的经济,对阿姆斯特丹形成重大利好。西班牙人做出如此多的让步仅仅只是为了换取荷兰对其经济上的支持,而荷兰当然也乐得这样做,因为现在他们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西班牙了,而是崛起中的法兰西。
甚至于,在二月底莫三因故推迟了与西班牙人的谈判后,几名荷兰西印度公司的代表还特地经巴斯克地区来到了巴拉多利德,与莫三进行了一番秘密商谈,商谈的核心内容就是劝告东岸人尽快与西班牙达成和平协议。
他们担心东岸人在秘鲁地区的持续作战行动会使得西班牙的银矿产地陷落,这无疑会造成西班牙财政的全面崩溃。而财政崩溃的后果对此时已到生死存亡边缘的西班牙来说是灾难性的,荷兰人警告,一旦西班牙王国政府崩溃,东岸人很可能将找寻不到一个可以谈判的对象,那么很多后续的利益可能就无法商谈了。
在西班牙人之后,热那亚人不出意外地也来到了巴拉多利德,多利亚家族的阿莱桑德罗郑重向莫三提议:由热那亚共和国政府出面调停西班牙王国与华夏东岸共和国之间的战争,以尽快结束这场悲剧的战事。因为战争现在已经演变成了长期的消耗战,这无疑对双方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为此偷笑的只可能是法国人。因此他建议莫三与巴尔博亚书记官尽快重开谈判,双方更坦诚地坐下来,一起商量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阿莱桑德罗的话让莫三有些触动,是的,战争再打下去也无任何益处了,难不成东岸人真能控制整个南美不成?以东岸现在全国不过十五万的人口数量来说,控制整个乌拉圭外加巴西南里约格兰德州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辽阔的拉普拉塔地区,那暂时还是别做那个白日梦了,打下来也无法开发,还是现实点的好。
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莫三才隐约认识到,自己当初贸然找到巴黎去妄图与法国人密谈一起夹击西班牙有多么地不靠谱。先不谈当时他没找对人,就算找对了人,法国也只会把东岸当枪使,根本不会与东岸订立什么盟约。法国人是高傲的,他们可丢不起那个人,毕竟那时候东岸的形象还没现在这么高,完完全全的一个弱鸡小国而已,有什么资格与伟大的法兰西王国平起平坐?
三月份就在与热那亚、荷兰的使节来往中过去了,而到了四月初的时候,甚至就连刚刚控制国内局势的英国资产阶级政府都派了一位代表前来拜访莫三。他的来意与荷兰人、热那亚人大同小异,那就是劝和西班牙人与东岸人。
西班牙这个时候确实是务实了很多,在英国内战刚刚结束没多久的时候,他们就抢先承认了“弑君者的共和国”----英国,然后极力拉拢英国人共同对抗法国人。历来对欧陆局势相当上心的英国人对此深以为然,开始与西班牙逐渐靠拢,从事各种反法活动。
而调停东岸与西班牙的战争自然就是反法活动的重要一环了。莫三看到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有三个国家明确表示愿意调停这场战事了,这由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因此,在4月5日的时候,他终于明确表态:愿意与西班牙人重开停战谈判。
第四百三十八章 艰难的谈判(五)
1648年4月10日,巴拉多利德,华夏东岸共和国与西班牙王国的第三轮停战谈判如期展开。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次的谈判场所内多了几个人,他们来自热那亚,作为此次谈判的调停方,他们首先说了一些场面话,大抵就是希望双方各自拿出极大的诚意、共铸和平之类的废话,说完后便离开了,留下莫三与巴尔博亚等人面面相觑。
“最近巴拉多利德的天气不怎么样,陛下都返回马德里了,你住得还习惯吗,莫先生?”巴尔博亚首先打破了沉默,只见他一边邀请莫三等人入座,一边说道。
“一切还好,巴拉多利德是座美丽的城市,我很喜欢。尤其是这里能够吃到肉质细腻的山羊肉,你知道的,这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了。如果您将来有机会去东岸旅行的话,那么我会很乐意指点你一家同样做羊肉做得非常地道的餐馆,原料是来自我们东岸的大角山羊,如果再佐以我国鸭子湖地区出产的香山干红葡萄酒的话,那可真是人生难得的享受。”莫三首先向巴尔博亚致谢,然后在秘书拉开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微笑着回应道:“当然西班牙也是个美丽的地方,尤其是加泰罗尼亚地区。我曾经去过那里,但现在那里被一群暴徒占领着,这不是上帝安排的旨意,那里原有的秩序必须得到恢复,难道不是吗,巴尔博亚先生?”
“毫无疑问,我赞同你的意见。”说到这里,巴尔博亚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加泰罗尼亚人背叛了他们的国王。这必须得到纠正。卑鄙无耻的法兰西人竟然还妄图占有南尼德兰和加泰罗尼亚。这简直是痴心妄想。是绝不可能实现的,西班牙王国会为此战斗在最后一刻……”
莫三的双耳自动过滤了巴尔博亚书记官的这段话,只见他面不改色地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我很久没来这里了,埃里克,我记得上两次谈判我们也是在这里进行的。”
“很久没来这里是因为最近国内发生了一些针对你们的不友好的思潮。”巴尔博亚盯着莫三,似笑非笑地说道:“从加勒比海返回的船队报告,六个月前你们袭击了卡亚俄。并且捕获了我国相当数量的运输船,商人、贵族和教士们损失惨重。愤怒的他们找到了国王,要求你们赔偿损失、惩办凶手,不然谈判便无限期推迟下去。国王为了安抚他们花了许多的时间,再加上你们的船队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与地中海舰队于卡塔赫纳外海爆发激烈海战,国内对你们的反感程度再度加深了许多,这不得不让国王慎重考虑与你们的和谈事宜。”
“战争期间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很正常的。”莫三耸了耸肩,说道:“我个人对那些不幸遭到损失的商人、贵族和教士们感到遗憾,但这就是战争,没有谁能置身事外。我们作为外交谈判人员。所能做的只是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争,让悲剧不再重演。不是吗?难道大家明年还想再重演一次卡亚俄的悲剧吗?”
巴尔博亚同样对莫三口头上若有若无的威胁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个时候两人小小地打了会嘴仗,也该结束扯淡尽快进入正题了。
“关于战争赔款的事情,莫先生,考虑得如何了?我得明确地告诉你一声,西班牙王国必须从这场战争中得到赔款,这是底线,否则谈判的基础便不再存在,这一点你能够理解吗?”巴尔博亚书记官看着莫三隐藏在烟雾后的面容,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想我们还是先避开这个话题的好,不然等真正做出决定可能要等到明年了。我已经将我的意见通过海军船队带回了本土,不过关于我国政府是否批准、批准多少额度、以什么名目进行批准我也无法做出预测。当然,一旦我国政府做出决定,也许他们会要求海军派出一艘快速联络船前来西班牙,那么我们也许不用再等到明年便可知晓最终结果。但在此之前,我想我们也许可以谈谈其他问题,这一样很重要,因为一旦贵国完全无法满足我们提出的这些条件的话,那么谈判依然会失败。”莫三思考了一下后,决定还是先避开“赔款”这个敏感的话题。
事实上他托海军带回本土的信件中就已经详细阐述了前两次谈判的过程,以及一些小得可怜的成果。在这封重要的外交信件中,莫三建议继续死守原来的五十万元的赔款上限,但可通过货物抵充的方式额外对西班牙人做出一些补偿。比如可以补偿西班牙人相当数量的武器、药品、粮食、钢铁、皮具等战争物资,以安抚一下西班牙人的怒火。
毕竟现在西班牙的财政真的很困难,急需得到输血。至于名目嘛,那很好找,比如可以以“发还战争中被抢掠的西班牙财物”的名义变相对西班牙人进行赔款。那样说出去东岸人的面子上也好看,而西班牙人也得到了实惠,双方应该都能对此感到满意。
以如今的形势看来,西班牙也许更中意战争物资而不是现金。法国人正在往东北部集结兵力,一场大规模的会战在所难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新兵居多的西班牙派驻南尼德兰的军团岌岌可危,会战惨败是大概率事件。那样一来,占到了西班牙王国很大一部分税收比例的南尼德兰也许就将失去。
南尼德兰失去后接着将是比利牛斯山以北的领土,然后是加泰罗尼亚、那不勒斯、西西里,最后也许还将失去巴斯克,总之西班牙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这个时候他们急需大笔的物资与人员支援,以对抗法国人越来越膨胀的野心。
巴尔博亚仿佛也知道现在是没法就赔款问题达成一致的,因为他们的要价很显然超过了莫三的授权范围,因此他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开始将焦点转向了其他方面:“贵国提出的巴拉那河以东、乌拉圭河以西地区设为军事缓冲区的提议,我认为这并不合适。巴拉那河是我国重要的运输航线,圣菲和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其重要节点,我们必须保障这条运输线的安全。如果将巴拉那河以东地区设为军事缓冲区的话,那么其安全问题将很难得到保障,因此,我国政府认为我们应当有在当地修筑堡垒、驻扎军队的权力,外国人不得无理干涉。至于说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非军事化,那就更是没有任何可能的事情。”
巴尔博亚说这话的前提是已经默认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对乌拉圭河以东地区的实际占领,这就和西班牙人的赔款要求一样,是谈判的基础,是不容商榷的,否则战争便将继续进行。
莫三闻言沉默了半天,良久后才非常直白地回应道:“但贵国在这个区域驻军会影响到我国乌拉圭河航运的安全,这会令我国政府与人民感到不安,也是我们所无法容忍的。我实话和你说吧,我国政府早就想大力开发乌拉圭河流域了,这里的条件非常好:河流水量充沛、水深也足够通航大型船只,两岸的土地也非常肥沃,如果我们不能保证这条航道的安全的话,那么便始终无法大规模开发这里。”
莫三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直白,那就是你们若是在巴拉那河以东地区驻军,那么我们就不会放心。我们担心会遭到你们的突袭,所以你们必须要从这片区域滚蛋。
巴尔博亚当然听明白了这点,但他也不可能毫无原则地在每个议题上都进行退让。因此,他与莫三就这一点展开了冗长的争论,在费了无数口舌后才最终确定了下来:西班牙人可以在巴拉那河以东、乌拉圭河以西地带修筑至多一个堡垒,驻军人数不得超过五百人,同时他们将获得乌拉圭河的通航权。作为回报,西班牙承诺将维持住那里的治安形势不恶化,同时布宜诺斯艾利斯只派驻少量维持治安的警察性质的部队。
当然,西班牙做出的这点让步显然是不够的,不过他们同时也答应了莫三提出的不得将拉普拉塔地区的任何领土不经东岸政府知晓,就出售给任意第三国政府或公民。而如果西班牙人由于种种原因确实不得不出售土地或矿产的话,那么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政府或商人有优先购买权。
这其实就是将东岸人提出的两项条款并在一起谈了,结果是双方各退一步,互相妥协。西班牙人保住了在那片地区的军事存在----虽然意义不是很大,而东岸人也确保了自己的国土周围不会突然冒出一个别的什么殖民国家出来,减小了自己的国防风险。
而等到这两条谈完后,话题也逐渐进入了最为关键的部分,即西班牙王国是否开放其太平洋沿岸给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问题。
第四百三十九章 艰难的谈判(六)
冗长的谈判还在继续。
今天已经是4月20日了,双方在4月10日当天因为就太平洋港口的开放问题一度谈崩导致不欢而散。作为调停者的热那亚人表示“严重关切”,然后便由多利亚家族的阿莱桑德罗出面沟通双方的意见,最终还是将双方的谈判代表一同劝回到了谈判桌上。
这个时候其实双方的压力都不小,但都迫于种种原因而强自坚持着。西班牙人是由于法国佬在东北地区越来越频繁的军事调动而心惊不已,而东岸人则迫于热那亚、荷兰、英格兰等国越来越大的外交压力,总之各有苦衷的双方在中断谈判十天后终于再次开启了之间的第四次正式外交谈判。
谈判的焦点依然集中在太平洋港口的开放问题上,巴尔博亚书记官也许是和他们的国王陛下专门沟通过,这个时候死咬着不肯松口。而莫三也明白这个问题事关重大,因此也在这上面穷追猛打,这让无论是谈判当事人的巴尔博亚还是作为调停中间人的阿莱桑德罗都困惑不已:智利那边的那些渔业资源对东岸人就那么重要吗?为此他们甚至不惜放弃一些其他方面的利益,这简直难以理解!
西班牙人当然无法理解东岸共和国的高层们对获取太平洋港口的执着,他们也无法理解这些年纪普遍已经四五十岁的第一代领导集体们对开通太平洋移民航线的渴望,他们更是无法理解他们对于快速引进人口、在有生之年控制更多领土的“变态”追求。
东岸人。对于太平洋的期待已经十多年了!这不仅仅是那个相当于十个阿根廷南部渔场产量的超级海上牧场,也不仅仅是为了获取两洋国家的地理优势和无上荣光,他们需要更多的同文同种的人口来填补南美大陆的空白。这个在血与火中诞生的新民族将踏着印第安人、西班牙人的尸体,将一片片空白的荒地建设成农田、牧场、工厂和城镇,然后一步步登临世界的巅峰。当然,要达成这一切,首先需要做的第一步便是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取阳光下的土地。西班牙人既然对于开发辽阔的拉普拉塔地区有心无力,那么便由东岸人代劳好了。
“莫先生,贵国为何对进入太平洋沿岸念念不忘?这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巴尔博亚书记官有些恼羞成怒地站起了身,看着坐在对面的莫三。说道:“在我看来。这是对西班牙王国的侮辱!我们对太平洋沿岸的开发拓殖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那片蛮荒之地变成了宜居的文明世界。那里是我国最重要的财富源泉,我觉得这里没有任何商议的可能性。如果你坚持的话,那么谈判就此终止。后果由你方承担。”
“进军太平洋是我国政府的基本国策。同时也是我国朝野上下的长久夙愿。我们甚至愿意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不知道巴尔博亚阁下,贵国政府有没有因蛮横拒绝我国进入太平洋沿岸而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的思想准备。现实是残酷的,卡亚俄的围困不是偶然。现在已经快到五月份了,贵国前往美洲的第一批船队已经出发,希望他们明年仍旧能够顺利从美洲带回大笔金银。”莫三示意秘书将自己的外套和礼帽拿了过来,然后一边穿一边说道:“谈判终止的后果自然很严重,我相信我国政府已经为此做好了充分准备。听说巴尔博亚书记官阁下在进入西印度事务院之前曾经从过军,好好珍惜这段美好时光吧,也许明年法国佬就会进抵马德里了,那时候需要你走上前线为这个国家奋战。”
说完,莫三重重叹了口气,示意秘书跟上自己后便率先离开了会场。正在会场外百无聊赖地等待着的阿莱桑德罗见状有些吃惊,正想上前询问什么时却见巴尔博亚也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莫三朝阿莱桑德罗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门外登上马车,很快就离开了谈判会所。
接下来的日子波澜不惊。莫三依旧住在多利亚家族提供的庄园内,整日里要么无所事事地像个老学究般地阅读着一些西班牙语书籍,要么就是接待前来说和的一**的客人。当然偶尔他也会应邀参加一些西班牙人举办的宴会,宴会上总有一些人通过各种手段来试探他,但都被他无视了。这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岸人应该还没彻底关上谈判的大门,莫三应该也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重启谈判,但无奈目前双方的分歧实在太大,除非有一方做出实质性的让步,不然很难谈得拢。
五月份就在这样的“悠闲”日子中很快过去了。在月底的时候,一道令西班牙人听了大为沮丧的消息从远方的德意志传了回来。神圣罗马帝**队在楚斯马斯豪森战役中惨败于瑞典、法国联军,一万多军队几乎全军覆没,这场战役的失败几乎宣告了奥地利将彻底退出这场战争,这对西班牙人来说无疑是个很坏的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法国人可以将主力全部调集过来对付西班牙军队。
西班牙现在是战不能胜而又求和不能,现在求和的话,先不说法国人肯定会断然拒绝,就算勉强同意其开价也一定是高昂得令人难以承受。比如南尼德兰、比利牛斯山脉、意大利、阿尔萨斯和洛林等地的领土割让,很可能还会有巨额赔款的要求,这是如今的西班牙所无法承受的。
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国王身边的近臣们终于稍稍放低了一些姿态,开始鼓吹西印度事务院应该尽快重启与东岸人的停战谈判。事到如今,西班牙国王在秘密与东岸人进行外交谈判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如同筛子般四处漏风的西班牙宫廷根本无法长久保持什么秘密。此时大部分西班牙贵族都已经知晓了这么一件事情。
在这个西班牙王国最为艰难的时刻,大家也没有认为与华夏东岸共和国这么一个新大陆小国谈判是什么耻辱事件。当年前任秘鲁总督私下里发起的、与东岸人的第一场战争还没过去多少年呢,现在不过是重复一下当年所做的事情而已。因此,在现实因素的推动下,西班牙与东岸之间的第五次正式谈判与5月31日在巴拉多利德继续进行。
这次谈判双方又比之前务实了许多,西班牙人虽然对东岸人坚持要求进入太平洋沿岸表示不解和恼火,但语气已经不如一开始那么强烈了。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法军持续增兵其东北部和西属南尼德兰一带,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似乎已经不可避免。虽然西班牙派驻那里的军队都还算是较为能战,但在深悉内情的众人看来。他们无论是从兵力、装备、补给、经验还是战斗意志上来说。都比法国人差了那么一截,因此失败是大概率事件。
目前大概也就西班牙国王和少数宠臣仍然期待着他的军队能够力挽狂澜了,其他人包括很多外国使节对打败法国人都抱以悲观的态度。他们认为新兵居多的西班牙军队不是法国佬的对手,尤其是那些对法国人崛起抱有深刻警惕之心的英格兰人、荷兰人。他们此刻是急切地希望西班牙迅速结束任何不必要的战事。全力以赴地对付法兰西。
西班牙人这次增加了一个谈判代表。即同样是西印度事务院的费尔南多。他们两人代表西班牙国王与东岸人进行了整整持续三天的激烈辩论,最后才于6月1日晚间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协议。在此期间,荷兰人、英国人不断发来警告。他们不惜以措辞强硬的战争威胁,坚决要求东岸人尽快与西班牙人达成协议,热那亚人也表示谈判若久拖不决的话他们也将重新考虑与东岸人的一些商业方面的合作。莫三在如此巨大的压力面前,不得不与西班牙人互相妥协,达成了协议(尚需本土批准)。
协议其他部分没有太多变化,亮点还是在关于是否开放太平洋沿岸的问题上。西班牙人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些小小的让步,他们决定允许火炮数量不超过8门、吨位不超过500吨的东岸船只在每年6-9月这四个月内可以进入智利南部海域捕鱼,但最远向北不得越过奇洛埃岛最南端。至于捕鱼的税收,则额定为每年五万比索,这个价格三年一协商,一经商定则三年内不再变更。至于东岸人提出的在奇洛埃岛或瓦尔迪维亚附近获得港口的提议,则被西班牙人一口回绝了,但东岸人目前占据着的布兰卡港则在莫三的力争下保留了下来,范围被限定为东岸在当地的城区建筑向外延伸一炮之地。
而东岸人为了取得光明正大进入太平洋的权利----虽然是受限制的,也做出了相当的让步。首先他们将放弃试图在智利成立阿劳坎尼亚王国的努力,同时中断对这些阿劳坎人的任何支持,但阿劳坎自由市获得独立地位,由东岸人对其进行保护。
阿劳坎自由市的独立差不多是莫三所争取到的最为重大的成果了,这座城市名义上由当地居民自治(80%阿劳坎人外加20%东岸人),并且接受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保护,但实际上西班牙人等于是默认了东岸人在太平洋取得了一个立足点,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不得了的让步了。
其次就是东岸人的船只每次进入太平洋前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港进行报备,得到允许后方可南下穿越麦哲伦海峡进入太平洋----当然这只是个形式;最后,他们将向西班牙王国出售最新式的长身管陆军野战炮、攻城炮,包括此前东岸一直禁止出口的12磅野战火炮,以支持他们对法兰西王国的作战,当然他们也不得向法兰西王国输出任何军事物资。
对于这个达成的初步协议,莫三和巴尔博亚两人都不是太过满意,但也都无可奈何,知道这已经触及到对方的底线了。谈完这些东西后,莫三立刻派遣自己的秘书携带自己用五笔代码写就的加密外交信件,准备搭乘西班牙王国的一艘快速联络船前往本土东方港,这事还得本土最终批准才能作数呢。
第四百四十章 棉河(一)
1648年5月20日,穿着一身天蓝色牛仔服、带着草帽的李振纲站在哗哗流淌着的棉河(菲赫拉纳纳河)北岸,与几名新华夏开拓队派过来的官员一起丈量着土地。
此时已经是旱季(凉季)了,雨季时原本浑浊凶猛的棉河现在显得颇为安静温顺,水位比起那时是低了许多,当然随着从上游携带下来的泥沙量的减少,这水质也是愈发清澈了起来。岸边稀稀拉拉地生长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除此之外便是随处可见的荒草。
这里是热带稀树草原气候,年降雨量较少(北边的草原降水600毫米以上,南部偏少)、日光强烈、日照时间长。特别是在旱季,干渴的土地上甚至就连动物都很少见到。若是没有现代化的农业灌溉设施,这里无疑是不适合任何农业生产活动的。原来这里不多的土人(马来人后裔,间或夹杂着些阿拉伯人与马来人的混血后裔)就是没修建起水利灌溉设施,因此他们只能过着落后的游牧、采集生活,始终未能像他们中央高原上的亲戚那般进入封建文明。
当然现在这些原住民们都已经被荷兰人捕杀干净了,东岸人在这附近转悠了大半个月,愣是连一个人也没看到,这里实在是太荒凉了。热带、干旱这两个词叠加在一起,似乎就已经宣告了这里的死刑,但幸好我们还有这条水量丰沛的棉河,李振纲暗暗想道。
棉河里的动物不少,但数量最多的无疑是非洲鲫鱼。其次便是鳄鱼。是的。你没看错。这些鳄鱼与海峡对岸的莫桑比克的鳄鱼是同一品种,似乎在很久远的年代之前就来到了这个岛上,也许比那些公元前乘坐着独木舟、带着稻种和椰子来到马达加斯加的马来人还要更早“定居”在这里。
除此之外,草原上还有大片游荡着的驼峰牛----基本还处于未驯化状态,这个岛上没有大型食肉动物,因此它们的种群数量一直很多。棉河对岸的荷兰人这些年来在捕捉土人之余可就是依靠捕杀野牛过活的,只可惜他们人数太少----才二十多个人,因此这些产业并未能够做大。
马岛上生活着300多种陆栖动物。基本都是岛上特有的物种,其中如狐猴、马岛灵猫还是动物中的原始种,对研究进化的科学家们来说价值极高,曾经蒙虎就在这里研究了大半年,并详细记载了许多动物的习性与特点,目前他的学生仍在这里长期蹲点研究。岛上还有200多种鸟类,其中180种是本地特有,这些鸟的特点是体型硕大、不怕人、不会飞行。
这座世界第四大岛有多种气候,比如热带雨林气候、热带季风气候、热带高原气候、热带草原气候以及亚热带气候(南端),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岛、一个国家有如此之多的气候汇于一身了。这个岛上80%的植物都是特有的。而且因为与世隔绝而没有大陆上的很多病虫害,发展农业的条件相当优良----前提是东岸人独霸这里。同时在这座岛上执行类似锁国令的封闭政策,断绝和除东岸之外国家的交往。
“这座岛上最值得警惕的畜生就是鳄鱼和野猪了,鳄鱼可能会袭击家禽,野猪可能会糟蹋庄稼,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全。”陪同李振纲等人前来丈量土地的一名科员开口说道,“不过它们的数量不多,你们可以在棉田周围种上仙人掌,这里的仙人掌非常厉害,野猪绝对会绕着走。当然在栽种仙人掌篱笆之前,你们首先要配合政府对棉河河道进行一番整治。”
这名官员口中提到的棉河河道整治,其实主要指的是对棉河流域的水土流失问题进行专项整治。众所周知,棉河发源于中央高原,那里水量充沛,特别是雨季的时候,棉河水位往往会暴涨甚至淹没两岸大片土地。肆溢的洪水给河两岸的土地带来了充足的养分,因此这里的植被比他处更为茂盛,野牛群的数量也最多。
不过现在东岸人要在这里开发棉花种植园,那么肯定不能任由每年都爆发洪水,因此如何防止上游冲下来过多的泥沙、使得河床逐年太高,最终导致河道蓄水量减少,就成了大家必修的课题。
依照东岸人目前的经验,要解决这个问题主要还是要修建大量的人口蓄水池,此外便是深挖河道并加速其流入大海。在这之中,挖河可以从本土调集大量的挖泥船,看起来似乎比修建人工湖泊容易多了。但要知道这里可是热带草原气候、是干旱半干旱地带,白白让大量淡水流入海里简直就是一种犯罪。因此,在棉河流域尽量利用现有条件改建人工水库蓄水,同时开挖大量灌溉水渠浇灌作物,便成了消耗雨季时过量水资源的不二法门----而棉花这种大量消耗淡水的经济作物无疑是最合适的。
当然修建人工水库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这是一个长期计划。在现阶段,主要还是靠在河道两岸栽种树木防风固沙、减少水土流失为主,同时尽量修建一些长距离的灌溉水渠----水渠底部以砖石水泥砌成,上部盖上木板,以防渗漏、蒸发----来灌溉棉花种植园内的作物。
棉河河道两岸栽种的树木以栎树、柳树为主,而不是采用新华港、塔城、圣玛丽岛一带的桉树。那些地方降水丰富,年降雨量通常在2000毫米左右,因此到处需要排水。东岸人后来从澳洲引进了许多桉树到这边来栽种,桉树这种植物经济价值不错,同时又是一个“抽水机”,生长过程中极其耗水。因此移栽到北部热带雨林、热带海洋性气候地区非常适合,而棉河流域的水资源本来就很宝贵,当然就不能移栽桉树了。
“我们闯记公司承诺移栽两千株柳树、两千株栎树,那就一定会完成任务。”李振纲将凉帽摘下来扇了扇风,然后说道:“这鬼地方实在是太热了,这不是凉季嘛,怎么也这么热!”
“这里已经不错了,气温还不到28度,而且一点也不闷.。不像新华港,潮湿闷热,要不是有点海风能让人凉爽一下,简直就是没法过。”开拓队的科员闻言笑了笑,说道:“而且这里气候干燥,蚊子很少。新华港那边即便是白天,野外的树荫下也经常能看到蚊子。而在这边呢,也就河边偶尔有些蚊子飞来飞去罢了,远离河岸的地方蚊子就很少。你就等着瞧吧李掌柜,将来你们的棉花种植园在这里开起来,劳动人口的死亡率一定比那些剑麻、咖啡、胡椒种植园要低多了。我很不骗你,我听我在南非工作的同乡介绍过,他们那边的死亡率就很低,疟疾、痢疾、霍乱等疾病的发病率也不高,真是让人羡慕得紧。”
“呵呵。”李振纲轻笑了两声。闯记投资公司是大公司,注册资本几近十万元,在国内堪称首屈一指,为此当初工商部甚至差点不让注册并要求其拆分成两家。幸亏这家公司的股东们(李过、高一功、袁宗第、郭升、刘芳亮等人)当初拉了威震山东的莫大帅入股,因此才堪堪成立了起来。不过饶是如此,这家公司依旧成了文官们的眼中钉,不但赋税奇高,就连各种摊派也是多如牛毛,赚点钱真的是很不容易。
这家公司目前在新华港投下巨资,买下了一家剑麻种植园、一家胡椒种植园和三家咖啡种植园的产权(二十年使用权)。这还不算,李振纲在仔细考察了棉河地区的条件后,又决定斥资买下大片荒地做将来的棉花种植园,同时承诺改善当地自然环境、在河道两岸栽种树木、修建一定容积量的人工水库和灌溉水渠。
新华夏开拓队的史队长在听到闯记投资公司居然愿意下如此血本后,立即喜出望外,然后也不管将来文官们会如何仇视自己,大笔一挥很爽快地批准了这份双赢协议:你闯记公司敢去投资开荒,我就敢给你批地,而且租金降到最低!只要你将这些荒地开发出来,几十年后就都是国家的,那么我还犹豫什么?至于那些白衬衫们的聒噪,老子才不在乎呢!
闯记投资公司在置办下这些产业后,手头的资金仍然很富余,于是李振纲便琢磨着是否买点奴隶回来。站在公司的角度上来讲,从马斯喀特商人手里买廉价的波斯、俾路支甚至阿拉伯奴隶是最划算的,但从个人情感角度上来讲,他又不愿意让这些“夷人”占有这片土地。棉河两岸的土地非常肥沃,草原上虽然在旱季比较干旱,但到处都是野牛群,养活个十几万人、几十万人根本不在话下。
若是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都是我大明子孙就好了,李振纲默默地想着。他决定过两天就去新华港碰碰运气,如今整个新华夏岛都不禁人口自由流动,他想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招募一些明人子弟前来这里开荒。若是有自然好极,若是没有那也得去新华港马斯喀特商人的会馆内联系业务了,总不能让这些种植园都长期空着吧。
第四百四十一章 棉河(二)
翟小山吐了一口嘴里的唾沫,然后又擦了一把汗,这才一屁股坐在被太阳晒得有些干裂的树墩上,拿起牛皮水囊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这里是后世贝岛的安杜阿尼港,当然,现在她改名叫龙虾港了,因为这里每年旱季开始后,总会有大批新华港的渔船前来捕捞龙虾----这可是一种能够大量出口本土的海产品。本土的中产阶级如今在上层的引领下,对金枪鱼、龙虾有一种病态的嗜好。即便从新华夏岛出口到那里的都是腌制过的产品,但依然让他们趋之若鹜,这让新华夏岛的渔民们嘴都笑歪了,因为他们可以用本地丰富廉价的海产品从本土换回大量生活日用品来消费,大家各取所需,快哉快哉!
龙虾港内本来只有一些简单的木质建筑,供旱季时前来此地的渔民避风休整使用。但现在又多了很多其他建筑,还修起了一座木质临海栈桥,可以同时停泊两艘大船。港口内的人也多了起来,不过却不是渔民,而是一些全副武装的壮汉,翟小山就是其中之一。
翟小山原是在山东青州、莱州两府交界处活动的一股小土匪的头头,他的族叔就是如今在山东也算小有名气、满清悬赏数万两求购首级的翟从谔翟五和尚。翟小山被莫大帅擒获后,先是在劳改营内劳动改造了小半年,然后因表现出色被送到大泊去学习军事政治课程,后来在翟从谔归顺的过程中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有了这个功劳打底,加上其人也还算忠心。因此挺身队扩编时他也捞上了一个中队长的职位。算是中层军官了。
不过他的叔父却不是很放心这个晚辈的军旅生涯。特别是他一次出征重伤以后,翟从谔便向莫茗求情让翟小山退伍,然后还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到据说是“遍地牛羊”的东岸本土去,给家里传承香火,别再搀和山东的这一大摊子烂事了。就这样,翟小山在伤愈后便不情不愿地被发配到了东岸本土。
到了东岸本土后,翟小山定居镇海县。并且还作为县民兵大队的补充兵(补充前线战损)到圣菲、科连特斯一带小打了两仗。不知道是运气差还是怎么着,这厮在圣菲时又因水土不服而得了大病,被后送回家养了大半个月才渐渐好了起来,可这时候他的补充兵名额早已经被其他人顶了,他也早早接到了一张退伍通知书。
退伍后,不耐侍弄庄稼的翟小山将地留给他的保加利亚婆娘种,然后便跟着退伍军人出国投资的热潮乘船来到了新华夏岛。到了这里后,便是竞标土地、向植物园采买种子、向马斯喀特商人打听奴隶行情等等,一切按部就班。
只不过这里面有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的钱不够花了。马斯喀特的贝都因人为每个成年俾路支男性开价40元。说实话这价格不贵,但囊中羞涩的翟小山等人就是买不起。因为他们在棉河岸边认购了太多的土地,钱有些不太凑手。如今算算,去掉农具、种子、地租、水利灌溉公摊费用等等,手头已经不剩几个钱了,决计无法再买什么奴隶。
不过这事显然难不住翟小山。他是什么人出身?土匪啊!土匪的一贯思路就是没钱用了就去抢,那现在没人用了怎么办?一样去抢啊!
于是,在这样的思路下,翟小山便带着十多个老弟兄(其余人先搭乘船只回去继续筹钱)来到了龙虾港,此时这里已经聚集着近百名抱有同样想法的投资者。这些人都是军人出身,做事简单干脆,没钱了就去干一票,怕毛!
这百来人里当然也有一些新华港跟来凑热闹的居民,他们或是被雇佣,或是自愿前来,然后到龙虾港统一领取武器。武器由一名名叫马万鹏的穿越众提供,此君现在购了两条机帆捕鱼船在桑给巴尔岛附近捕钓金枪鱼----当然他本人住在新华港。这次集合岛上的一大帮子闲汉去抓捕土著做劳动力便是由他提议的,并且他还通过与史钦杰的良好关系从新华港武器库内借了五六十条步枪和一匹盔甲出来,再加上大家自备的斧子、砍刀什么的,去击破一些土人寨子掠取些奴隶基本不存在任何难度。
他们这次选择的目标是科摩罗岛上的土人----这是一种由阿拉伯人、马来人以及班图人混血形成的新人种,他们性情凶悍,仗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或许是马来人,或许是阿拉伯人)打制铁器和独木舟,然后出海劫掠别的部族。有时候是去马达加斯加岛劫掠,有时候是上岸去劫掠班图黑人,有时候又会去劫掠那些斯瓦西里人(阿拉伯人与黑人的混血后裔),总之也是一伙强盗专业户。
当然他们的文明层次还比较低,甚至还不如海峡对面的马来人,比如他们的铁器打制地就相当烂,独木舟也不是马达加斯加岛上得人制作地好。因此,马万鹏此番纠集上百名壮汉(基本都是有过战斗经验的退伍军人)前去科摩罗岛抓捕奴隶,可以说基本很难遇到什么抵抗。什么?你说那些土人拿着铁刀木矛来和你作战?你别逗了行不,东岸人在新华夏岛上已经遇到了太多这类土人,对付他们基本上都有了心得,因此,此番出海抓人,只要不是傻到试图在那里建立根据地,基本上是万无一失的。
虽然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法律是禁止私人蓄养黑奴或雇佣黑人工人的,但现在的科摩罗人还没像后世一样掺杂大量来自东非班图人的血统,他们主要还是以阿拉伯和马来混血种为主,间或有一些阿拉伯人带到岛上的班图人血统,但毕竟不多。这个时候其实大家是可以打擦边球的,可以向上级辩解这并不是黑人,实在不行的话就把他们卖给国营种植园好了,反正那里也很缺人。当然,在劳动力极度紧缺的情况下,一般也没人会较真科摩罗人到底是不是黑人,发展种植园经济才是头等要务,至于其他的暂且先放一放吧,这里本来就是一片化外之地,能来到新华夏岛的人多半也是些无法无天的土匪出身的家伙,大家才不会拿什么法律当回事呢。
就这样,在6月3日这一天,马万鹏本人亲自带着两艘满载捕奴者的蒸汽机帆渔船,趁夜悄悄停靠在了后世科摩罗岛的莫罗尼港附近。此时港口内停泊着少许独木舟,但没有足够的看守者,蒸汽机帆船在缓缓靠近近海后,便从船舷上放下了大量小艇,然后捕奴者们十多人一队,奋力划着小艇向岸边而去。而当划到浅水区时,一些性急的家伙更是跳下了小艇,然后趟水向海滩上冲去。
抢占了海滩的少许捕奴者开始两两互相帮助对方披甲,另外一些人则拿着火枪、刀斧站在一旁警戒。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了,各种战术规定按部就班,自然不会在阴沟里翻船。等到所有人都上岸后,马万鹏跟大伙说了几句场面话,意思就是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瓦解敌人的抵抗,然后控制一些村庄,抢走所有看到的人口或牲畜。说完了,马万鹏便带着随从乘坐小艇划回了船上,现场由一名士官出身的明人老兵负责。
担任指挥官的老兵没有废话,作战计划事先都已经制定完毕了,现在严格执行就好了,因此,仅仅几分钟过后,一百多人的队伍便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朝村庄摸了过去。
战斗过程基本没出任何意外。处于睡梦中的科摩罗人面对突袭措手不及,这么多年来还没人来抢过他们,这使得他们非常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即便知道那又如何,村子里全是那些身着明晃晃铁甲、手执刀斧的魔鬼,在魔鬼身后,还有不少拿着冒烟武器的强盗----他们早已知道这是一种能够杀人的利器,这使得他们更加无法抵抗。
就这样,在仅仅几个小时之后,一百多名东岸人便牢牢控制了这座人口不过数百的小村庄。村子里的人口除少许趁夜遁逃外,大部分都被或杀或抓,基本都在这里了。马万鹏在自己的船上眯了小半夜,到清晨时统计数据也出来了,昨夜大伙一共击毙科摩罗人48人、抓获男女老幼共505人,其中成年人246人(青壮年男子111人)。此外,大家还获取了牛31头、羊172只,另有鸡鸭鹅若干,可谓是满载而归了。
捕获的人口中,老人小孩自然是没人要的,因为他们就是坑货,能够创造的经济价值极少,马万鹏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们放了;女人嘛,马马虎虎,若是便宜一些应该会有人买;而青壮年男人则绝对是抢手货了,不过大家结伙出来抢掠,自然也有一套分战利品的章程。这些捕奴者都是种植园股东,成年奴隶他们自己内部就会消化掉,至于老人和小孩,马万鹏建议还是带回去吧,看看上头怎么说,他觉得还是保全这些科摩罗人的家庭完整为妙。
毕竟现在的东岸共和国明面上是不允许蓄奴的,包括契约奴在内签订的都是雇佣制合同,将来这些科摩罗人也是要用劳务工的形式(当然是不支付工资的“劳务工”)引进到新华夏岛的,不然根本没法洗白,这个时候保全他们家庭的完整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漂洋过海(五)
今天的天空非常明亮、澄澈,这让刚刚起床的张金华松了一口气。这里是南纬10度左右的太平洋,今天是5月30日,距拔锚离开金山港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了。
“风平浪静的好天气,阳光也很温暖,就是离岸远了一些,连只海鸥也看不到。吉文少尉,我们现在到哪了?”张金华从腰间取出自己的玻璃水壶,往嘴里狠灌了两口西湖啤酒后,这才问道。
由于卫生部的提倡,现在海军很多舰船上的官兵们都改用玻璃水壶了----一种内芯是玻璃壶、外表装了缓冲垫的饮水器具。他们之所以抛弃陆军仍在使用的牛皮水囊,其原因还是在于牛皮水囊极为堪忧的壶内卫生状况。特别是在夏季的时候,细菌大量孳生,水质极易**,影响饮用者的身体健康,因此海军已经下令逐渐改用玻璃水壶。
现在出海已经二十多天了,出发时装载的淡水早已变质,里面存在着大量用肉眼都可以看见的可疑绿色悬浮物。这种令人恶心的淡水,在张金华看来即便烧开了让人喝都感觉不是很妥当,因此他现在一般都通过饮用啤酒、红酒什么的来解渴。如果真要饮用开水的话,底舱锅炉房内会定期收集一些蒸馏水----这是张金华、吉文船长等人的特权,这种蒸馏水虽然依然有一股去不掉的异味,但总比饮用那种发绿、发臭的淡水要强多了。
士兵们当然也可以饮用啤酒解渴,但每天都有数量限制。“探索”号上的饮用水桶中,大约有一半装上了啤酒。另外一半装的才是淡水。这学的是后世英国的库克船长。毕竟啤酒的保质期可比淡水长多了。当然了。船上还有一套小型海水淡化装置,这是大家最后的护身符,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浪费宝贵的燃煤去使用。
“先生,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在哪。”吉文有些脸红地说道,“但应该离大溪地岛不远了,根据前几天测算的经纬度来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大概还需要四五天左右的航程。”
“航海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要说‘应该’、‘大概’之类的不确定词语。”张金华拍了拍这个爱尔兰年轻人的肩膀,然后一捞袖子,露出了自己手腕上的格拉苏蒂,然后又看了看天空,说道:“现在很接近正午时分了,比起昨天的时间来,又早了五分钟,这就是一个多经度过去了。”
吉文少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出航前上头给他发下了绝密文件,上面就有关于大溪地岛的位置。那就是南纬17°32′,西经149°34′。如此精确的定位。这让吉文少尉这个航海学校第一届毕业生都感到有些心惊,天尊在上,他们是如何知道茫茫大海之中还存在着这么一个岛的。说实话,若不是有那份密级很高的文件在那放着----且以往的事实证明此类文件的准确度是100%----吉文说什么也难以相信这片荒凉孤寂到极致的海面上会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岛。
从澳洲往东,大海就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海鸟、没有渔获(鱼基本只在近海大陆架附近)、没有任何动静。大家所看到的除了一汪碧绿的海水外就还是海水,这个时候航行在海上的船只基本上就如同进入了沙漠腹地的驼队一般,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不值一提。在大自然面前,人来真的是太过渺小了。
而这个时候大家的心理压力普遍也都很大,为了舒缓这种压力,船上的酒类饮用也放开了限制,同时还组织大家使用拖网或延绳钓法捕鱼,哪怕一天只能捕钓个几条鱼,也能提振一下大伙的士气。
“一会就转向东偏南,将我们的航向调整到南纬17度42′附近,然后向东直航。”张金华说完这话又抬头看了看桅杆顶上正在猎猎飞舞的双剑苍鹰三角旗,正在桅楼上无所事事的瞭望手一看张金华往这边看来,立刻用旗语打出今天的风向:西北风五级。
张金华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朝吉文说道:“要沉住气!我们的方向没错,至于说没碰到任何一个岛仅仅是运气不佳罢了。我昨晚复盘了一下我们船这些日子来航行的轨迹,发现是前些日子那两个接踵而来的热带气旋让我们偏离了航向,但这只是暂时的,这几天我们又回到了正轨之上。只要五天时间,我们就能航行到目的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整一番了。”
“遵命,先生。”吉文站直了身子说道,“我会下令航海长调整航向的。只是……我们需要打开蒸汽机吗?毕竟现在的速度有些慢了,如果将船尾的两个螺旋桨也启动起来的话,我们的速度能上8节,那样就快多了。而且好多天没下雨了,军官们的清洁饮用水也不是很充足,我想也许需要锅炉房提供一些,况且船上的一些病号同样需要清洁水源。”
“那就启动蒸汽机吧。”张金华只略微考虑了一下之后就同意了。“探索”号四桅帆船别的东西带得不多,但燃煤可是在塔城港装足了的,目前底舱里慢慢的都是,压得船只吃水很水。况且到了澳洲金山港后,他们又补充了一些当地产的褐煤,虽然品质不怎么样,但到底也能当燃料顶一会了。
“尽量烧那些澳洲褐煤。”张金华又补充了一句。金山港附近的煤炭质地差是出了名的,从黑水到金山的移民船的船长们一直在骂,但无奈那个地方的煤矿主要成分就是褐煤,只能将就着用了。此番从金山港出发时,“探索”号也往船舱里装了大量的褐煤,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拿出来用了。
现在是5月底,正是风向多变的时刻。这个时候太阳直射点开始北移,原本被往南压制住的东南信风带又会渐渐整体向北推移,到时候“探索”号可就要被笼罩入东南信风带的影响范围内了。这样一来大家就是既逆风又逆水,虽然有蒸汽螺旋桨推进系统辅助,但那速度会降到和乌龟爬差不多,绝对是大家所不愿意看到的。
风帆时代在外航行,气象、水文、洋流、风向、天文等知识缺一不可,否则你就会陷入极大的麻烦之中。当年哥伦布、迪亚士那伙人航行就纯靠误打误撞,那样还没船毁人亡简直就是运气逆天。东岸人当然不可能向他们那样驾着一百多吨的小船做环球航行,他们装备比哥伦布先进很多,知识储备也更足,但也正因为如此,船只出航的时间和路线都是挑之又挑。比如他们这次出发寻找大溪地岛的航线,就是张金华等人仔细研究论证后选择的,季节上也刚刚好,正处于5月初,东南信风带被推回南方尚未北返,船只还能借助一些西北风航行,虽然有些逆水(南赤道暖流),但已经是最好最适合出航的时机了。
蒸汽机启动后船只速度快了许多。在航行稳定后,有水手测量了一下航速,大概在6-7节的样子,这个航速在远航航行上相当可以了。毕竟你不能指望船只总处于高速航行之中,事实上这个年代欧洲大部分远洋船只的平均航速还不到4节,可见海上航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张金华一开始不懂的时候,总喜欢在地图上丈量两个港口之间的距离,然后画直线航行。后来他才知道这种举动多么可笑。两个港口间的航线选择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需要考虑季节、天气、风向、洋流,不同的季节可能航线就完全不一样,有时候也许风向水流都适合,但海况恶劣,那也不能航向。总之航海是一件复杂的系统工程,没有先进的技术、丰富的知识和一定的运气,航海就不可能获得成功。
他们现在探索的是一条陌生的航线,虽然有先进的工具(六分仪、机械表)、生存能力极强的船只以及经验丰富的水手,但说到底这依然是一件在赌运气的事情,找到和找不到的几率基本在六四开,盖因能够影响船只定位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测算误差、坏天气等因素导致的偏航在航海中一直很常见。
好在张金华他们的运气没有糟糕到离谱的程度,在抵达的大溪地岛海域转悠了好几天后,桅楼上的瞭望手终于在远方的海平面上发现了一片深灰色的陆地轮廓。这个消息顿时让整条船都沸腾了起来,水手们一改之前懒洋洋的神态,在航海长、水手长的指挥下调整帆桁,开始向发现的陆地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枪炮长也将船上一批身强力壮的水手武装了起来,以免上岸后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而张金华也回船长室换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将他的探险队队员们都从底舱喊了上来,每人都携带了一些小商品,这是为了和土人贸易时所使用的。当然了,他们也没忘了给自己带上武器,比如张金华就不顾天气炎热而给自己套了一件胸甲,同时腰间还挂了两把上好弹药的1633型燧发手枪。
第四百四十三章 漂洋过海(六)
1648年6月11日,历史会铭记这一天。
天空阳光明媚,这使得全副武装的东岸人都感觉有些热。不过处于东南信风带内的这座岛外围海风不小,这令大家终于没那么难受了。船只正对面是一大圈珊瑚礁组成的若隐若现、断断续续的陆地,珊瑚礁离海岸线还有点距离,因此在这些珊瑚礁与海岸线之间便形成了一个环形的潟湖。
潟湖内的水文状况大家一概不知,因此也不敢贸然将“探索”号开进去。该船现在的吃水深度已经达到了将近4米,在没有测量水深、标注航道的情况下,任谁也不敢将船开进这段潟湖以内。
大船上放下了三艘小艇,张金华带队的34名(2人因病滞留在澳洲)探险队员分乘两艘。他们中有农业部的、有交通部的,也有海军部的,战斗人员不多,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其余均是考察人员。此外,吉文少尉命令自己的大副----一名加勒比海盗出身的英格兰人----带着15名全副武装的水手也搭乘了一艘小艇,与探险队一起上岸,以护卫他们的安全。
水手们升起了小艇上的软帆,在东南信风的吹拂下,船只立刻缓缓向前飘去。他们小心翼翼地划着木桨,不断调整着方向,最后终于驶进了潟湖以内。潟湖内的海水明亮得就像面镜子,在太阳光的照耀下,简直亮瞎人的双眼。海水的透明度也很高,大家甚至能够看到水下一些在珊瑚礁附近活动的游鱼。
“那是鲣鱼!一种很有经济价值的鱼类。拉普拉塔那边这种鱼不多,但售价极高。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晚上可以来这边钓,但我不保证你会钓到。总的来说,这里并不是鲣鱼的集中地,或者说,这里的鱼很少,我觉得你还不如把兴趣放到寻找一些黑珍珠上面,这才是大溪地岛的特产。”张金华看了一眼正炯炯有神地盯着海面下方的一个年轻人说道。
这个年轻人名叫刘伏波,年纪大约十五六岁。身穿海军夏季短袖常服。是海军上尉刘大发的大儿子。他的母亲阿黛尔是一名德裔瑞士移民,目前在东方县人民医院工作。刘伏波是航海学校的学生,目前还剩最后一年的实习期,此次跟随“探索”号前往大溪地岛便是他的结业考核。
刘伏波听到张金华说的话后笑了笑。将目光从泛着蓝宝石幽光的海底收了回来。然后下意识地抓了抓腰间的41年式钢制刺刀。小声问道:“张叔叔,一会会不会有战斗?”
“叫我张队长!”张金华纠正了一下少年的称呼,然后解释道:“一般来说不会有冲突。但什么事都怕万一,一会上岸后胸甲不许脱掉,所有人靠拢在一起,咱们先礼后兵。这些土人文明层次低得很,比那些克兰迪人还不如,或许他们只会用石头或木矛吧。”
听到这些人比克兰迪人的文明水平还低,少年人放下了心,然后安静地坐在船舷一侧,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
很快,三艘小艇就进入了浅水区,划桨的水手将木桨收到船上,然后跳下海,在齐腰深的海水中借助风力使劲将小艇推上了海滩。
张金华在几名战斗人员的重重保护下也上了岸,脚下是松软的海滩,前方是大片灌木丛,其中偶尔夹杂着一些椰树,这令张金华有些意外。要知道椰子原产于马来地区,在17世纪世界上有椰子的地方可不多,一般也就在东南亚地区而已;马达加斯加也有大片椰树林,但这是公元前600-1000年时那帮顺着洋流和季风漂到马达加斯加的马来人带去的。
除此之外,无论是非洲还是美洲地区,现在基本都很难看到这种东西,因为其还没有大规模流传开来。大溪地岛上有椰树,也许这足以证明这里的人种和马来半岛、印尼一带的人是近亲,是他们将椰树漂洋过海带到了这个茫茫大洋中的小岛上。
等到三艘小艇上的人都集中过来后,张金华清点了下人数,然后向大家宣布道:“三件事!第一件,搭建营地,标准为野战临时营地,木桩、铁丝网、防火沟----好吧,这个可以省下----一应俱全;第二件,寻找干净的淡水来源,这件事比较急迫,因为船上的弟兄们也在等着我们呢;最后一件事,布朗上士,你带人护卫着农业部的技术员们考察一下附近的动植物,注意不要走得太远,一有问题立刻开枪示警,当然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好了,就这么多,大家分头行动吧。”
众人闻言纷纷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张金华端了张小马扎坐在海滩上,给自己点了个烟斗,惬意地抽了起来。这里是一处缓坡,说实话不是什么好的登陆点,四周到处都是翠意盎然的植物,张金华只能认得出椰子树,其他都是热带常见的树种,但他根本不认识。
在抽了一会烟后,出去找水源的几个人最先返回,他们在缓坡后找到了一条小溪流,水质清澈。但他们也没敢喝,怕有什么寄生虫传染病,因此先返回来报告了。张金华让他们先打旗语让“探索”号上的吉文少尉派人上岸取水,然后便继续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休息。
搭建营地的工作大家都很熟练了,先是五六个人一组去砍一些中等粗细的小灌木,然后便开始打桩拉铁丝网。考虑到这里是热带,降水比较丰富,因此防雨、排水功能也不能落下。总之,在一群人的忙活下,一个粗浅的营地在傍晚时分终于有了雏形。
出去考察动植物的农业部专家们也在太阳落山前赶了回来,看他们的表情,对东岸人最至关重要的甘蔗似乎还没找到。不过他们却找到了另一种小玩意,并且把它呈现到了张金华的面前。
“来檬!”张金华将这么一个黄色的果子在手里掂了掂,有些惊喜地自言自语道。塔希提来檬他在出发之前就听人说过,貌似是自然界中唯一一种自然繁殖产生的三倍体,甜酸适中、营养价值远超缅甸种,绝对是柑桔类水果中的极品。
“记好那些地方,等我们返航的时候多挖一些看起来长势比较好的植株带回去,到新华夏岛去大批量种植。”张金华吩咐几名农业部的专家,“到时候我会派人去协助你们的。大溪地岛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似乎任何一种水果种到这里后都会产生奇妙的变化,我现在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找到甘蔗在哪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咱多派几组人出动,将附近这片地方好好探个遍。”
晚饭在半个小时后开始了,硬得堪比石头的肉干与咸菜煮的汤,主食是干烙饼。军官们额外分得了一些鲜鱼,这是水手们下午在测量航道水深时无聊钓起来的,这让吃腻了罐头的众人不由得胃口大开。吃完后大伙开始收拾营地、分派哨兵,然后在九点钟后整个营地准时陷入了沉寂,众人枕着海面上的波涛声、吹着夜间凉爽的海风,在防蚊虫的纱帐内安然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考察行动再度开启,这次大家的探索距离将更远,探索范围也更大。其中两支人数较多(十五六人)、武备齐全的队伍可能还会在外面宿营,他们将沿着这一片海边平原向内陆地区挺进,一边寻找原生甘蔗,一边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地的土人。
张金华照例坐镇营地。此时“探索”号上九十号人除了十几人留守外均已全部上岸,并进一步加固了营地,此外他们还继续派了相当多的人手在潟湖内外测量水深、标注航道。日子就在这种安逸的气氛中飞速流逝,当时针走到6月15日这一天的时候,前往内陆地区进行探索考察的两支队伍也依次返回了。谢天谢地,他们都没有减员!
而且不光没有减员,他们的人数似乎还增加了一些。那几个棕色皮肤、头上戴着花套、脖子上戴着花环,上下半身穿着一些椰树叶编织的“衣服”的人是谁?本岛的原住民吗?嗯,看起来他们没有对我们展现出恶意,那么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通过询问返回的考察队员们得知,这些人果然是大溪地岛上的原住民,他们在野外与东岸人的考察队相遇,但双方均很克制,并没有展露出什么敌意。这些在岛上生活了千百年的原住民们与考察队员们甚至还互相交换了礼物,东岸人送给他们的是玻璃制品----虽然很恶俗、虽然文明世界的人都送这玩意儿,但不得不说这对原始人来说是一种很神奇的礼物;而原住民送给东岸人的则是一种热带水果,张金华看着考察队员们手里拿着的那几截白花花的东西,赫然就是大家久寻而不得的塔希提甘蔗!
第四百四十四章 漂洋过海(七)
“这种甘蔗真的比巴西甘蔗甜,而且是甜得不是一点半点。”刘伏波嘴里嚼着甘蔗渣,含糊不清地说道。
张金华从他手里接过一根削好皮的甘蔗,放嘴里嚼了嚼。确实,比人家巴西引进的马耳他甘蔗甜多了,不过甜度还是比不上后世多次改良过的品种。这种甘蔗如果引种到新华夏岛去的话,应该大有前途,那里无论是气候、降水还是光照,都非常适合这种极具经济价值的热带作物生长。后世法国航行家布甘维尔就是在塔希提岛上偶然发现了这种高产、高糖甘蔗品种,然后将其引种到了毛里求斯,最后又传到了加勒比,风靡整个热带地区。可以说,后世存留的所有甘蔗品种里几乎都有塔希提甘蔗的血统,由此可见其价值。
“等我们返航的时候同样多找一些带走,然后引种到新华夏岛去,这必将使得我国的制糖业再度攀上一个新的高峰。巴西甘蔗,哈哈,以后会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张金华豪迈地笑着说道:“来檬也是,都带回去。你们再在岛上仔细找找,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好东西,我记得这里有一种香草。算了,不能太贪心,你们尽力吧。反正已经找到了高产高糖甘蔗,我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接下来能收获什么就看运气,不能强求的。”
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刘伏波将嘴里的甘蔗渣吐在地上,指着那些塔希提土人说道:“队长。他们怎么办?我们是在野外遇到他们的,大家没动手,都很克制。还互相交换了礼物。他们的态度看起来还算友好,对我们递过去的玻璃瓶、放大镜之类的小玩意非常喜爱,只可惜他们都是穷鬼,也就能拿一些椰子、甘蔗什么的跟我们交换了。”
“唔……”张金华闻言沉吟了一下,众人都在旁边等着他做出决定,塔希提岛上的土人是什么命运此刻完全由他一言而决。布朗上士甚至已经悄悄将腰间的牛皮枪套打开,手也握住了燧发手枪的把柄。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先和他们友好交往吧。”张金华仿佛没有发现周围人的异样一般,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无法在这里等待太长时间,最晚七月份就要离开返回澳洲。然后继续探索前往智利的航线。在‘探索’号离开后,我会在这个岛上留一批人驻守,这个时候与土人们维持良好的关系就很必要了。”
听到张金华这么说,众人都点头称是。然后七嘴八舌地说要把船上还活着的一些牲畜(2头牛、2头猪、6只山羊。目前已安置到岸上)在这里饲养,同时船上还有一些玉米、水稻、蔬菜的种子,也可以在海边平原地带种起来,以后若是大家再度抵达这里,就有新鲜的食物、蔬菜可以补给了。
张金华看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也不阻止,就在一旁打量起来那些“奇装异服”的土人,而那些土人仿佛也感觉到他才是这里的话事人。因此立刻裂开嘴向他傻笑着。张金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等到周围人都说完后。这才说道:“这样吧,接下来几天你们和这些土人多做做交流,联络联络感情。这个岛上的土人肯定不少,而且多半也是以村落为自然单位的,没有统一的政权。那么我们就通过现在接触到的土人为纽带,多搜集一些他们的资料,同时维持住一个良好的关系。等我们下次到来后,可能就不止一条船了,到时候几条船运个几千移民并站住脚后,这些土人的数量优势也就不算什么了。我们到时候该怎么拿捏他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就这么办吧!”
众人轰然应命,然后很快便有专人与那些土人连蒙带猜比划了起来。张金华没兴趣与这些土人多做交流,而是走到一边观察起了风向来。这个时候东南信风的威力也越来越强了,吹得船只桅杆上的旗帜呼啦啦作响,看来从塔希提岛返回澳洲将会非常顺利,顺风又顺水,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了。当然也许从澳洲东海岸南下时是逆风,不过没关系,这个时候是顺流,同时也有蒸汽动力辅助航行,维持个五节左右的航速没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又是在这么一种单调无聊的情况下过去的,张金华为此甚至到近海潟湖里钓鱼去了。不过他无聊,可不代表他手下的那帮人也无聊,这些人在一些土人的帮助下,翻山越岭地寻找各种本岛特有的植物。当然了,也有一些憋坏了的水手们用手头一些小玩意做报酬,与那些穿着暴露的原住民女人们发生了一些大家都懂的关系。
而当6月底来到的时候,一帮划着小艇前往岛上他处探索的水手们大呼小叫地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几个土人,然后领头的人兴奋地将十来颗黑色的珠子交到了张金华的手上。
“这是……”张金华仔细端详着手里珠圆玉润、并且散发着光芒的物体,半晌后才迟疑地说道:“这是黑珍珠?”
“是的,队长,这就是黑珍珠。”一名探险队队员兴奋地说道,“我们发财了,这些土人们手里囤积了大量的黑珍珠,我们可以用我们的‘白珍珠’(即玻璃球)向他们交换,哈哈,这可真是一笔了不得的生意。”
“难道这里是黑珍珠的产地?”张金华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没错,队长,这些土人是从近海的一些贝类软体动物壳内取得的。那种生物近海潟湖内到处都是,虽然单个产珠的几率不大,但胜在基数庞大,且这么多年积攒下来,本岛一些土人们手里有大量的黑珍珠也就不奇怪了。”探险队员继续兴奋地解释道,“看来这附近的环境一定非常适合那些能够产生黑珍珠的贝类动物的繁殖,队长,这也许是个了不得的宝藏。我们甚至可以采取农业部提出的人工养殖的方法,人为对这些贝类动物进行植核手术,以刺激其产生黑珍珠。”
其实这位探险队员说的没错。塔希提岛就是后世黑珍珠的主要产地,占全球产量的95%以上。这里的海水水温(24-29c)非常适合黑嘴唇母贝的生长与繁殖,后世塔希提人就通过人工养殖的方式----在海底放置捕苗器以捕捉贝苗----获取了大量的珍珠。这些珍珠有圆形、半圆形、椭圆形、纽扣形甚至环形等各种形状,直径普遍在8-16毫米之间,色泽也不全是黑色,也有诸如孔雀绿、紫色、棕色、浅灰色等各种颜色。
在19世纪的时候,这种珍珠被智利人、美国人大量捕捞,然后出口至东亚和欧洲,获取了相当惊人的巨额利润。在欧洲,这最初被人拿来作为衣服上的纽扣,而在中国,则被用来镶嵌作为珠宝饰品的一部分,被称做南洋黑珍珠,非常昂贵。
昂贵的东西自然会引来外人的极度觊觎,因此到了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整个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海域的黑珍珠资源几乎已经完全枯竭。不得已之下,当地人开始通过人工养殖的方式培育珍珠,即通过在黑嘴唇母贝的体内植入珠核的方式,以刺激贝体外套膜分泌珍珠质层而形成珍珠。
此时东岸人当然也可以这么做,这并不存在什么不可解决的技术障碍。只要多摸索、多试验,那么就总会找出人工培育黑珍珠的一套方法的。
“想办法将土人们手里现有的黑珍珠都交易过来,大家也都捞些外快,作为对此次出海的补偿。”张金华看着大伙乐呵呵地说道,“以后我们要彻底占领这座岛!我们要在这里种甘蔗、种来檬、种菠萝、种香蕉、种香草,我们还要在这养殖黑珍珠,这个岛以后一定会成为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最富庶的地方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1648年7月10日,眼看在塔希提岛上也耽搁了一个月了,该找的东西差不多也都找着了后,张金华便下令大家登船返航,准备前往澳洲休整。他们抵达澳洲后,将会通知金山港方面尽快着手送一批人和装备到岛上去,这个岛的价值极大,无论是经济价值还是战略价值(处于东南信风带内,是南太平洋环流航线的关键一环)都十分巨大,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后世的时候,为了这个岛的归属,几大列强还很是争夺了一番,最后才由法国人掌握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南太平洋岛屿。
而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于是张金华没有将所有人都撤走,他在岛上留下了16名探险队员和16名身强力壮的水手,同时将武器、补给、牲畜和所有种子都留给了他们,让他们安心在现有的营地内等待几个月,到时候自会有从澳洲过来的船只派人来接替他们。
安排完这一切后,“探索”探险船便带着大量保存好的甘蔗、来檬植株,缓缓离开了潟湖,然后驶入了大洋,朝澳洲方向航行而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共和寨
随着一声清脆的汽笛声响起,一艘“阿穆尔河”级内河蒸汽炮艇缓缓停靠在了共和寨的码头上。被从黑水港调来此地主持工作的前大顺县令王世传立刻恭敬地上前,迎接前来视察情况的魏博秋一行人。
现在已经是五月下旬了,黑龙江刚刚解冻没多久,河面上偶尔还有一些浮冰在漂浮着,但这已经不碍航行了。因此,刚刚从烟台港返回的魏博秋立刻马不停蹄地坐船来到了共和寨这座去年入冬前设立的过冬营地,并给这里送来了一批关键的补给。
共和寨位于后世俄罗斯共青城的原址上,是一个城周不过八百多米的小型土木混合结构的寨子。驻军也只有三百多人,由王世传从山东带来的一些旧部充任军官,士兵则由日本人、布里亚特蒙古人、达斡尔人以及明人组成。他们戍守着这座黑龙江中游地带的要隘,几乎已经触及到了满清与俄罗斯两方势力范围的边界。
“两个多月前有一伙三十多人的马匪来到过寨子前,他们还派人来询问过我们来着,但职部听不懂他们的话,便将他们赶走了。他们看我们人多势众,而且也有火枪,于是没做什么纠缠,但我预感到他们还会过来的。”戴着顶狗皮帽子的王世传像个后世的东北老农民一般把双手笼在衣袖里,也只有在见到魏博秋的时候才把双手拿出来,然后敬了个礼,说道。
“应该就是西伯利亚哥萨克了。”魏博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个情报了,然后给他们打气道:“这次我又给你们送来了一百个人,都是愿意‘改邪归正’的清军降兵。他们中很多人还是你的老乡呢,河南卫辉府的。”
“魏副司令,我们这里需要的是女人啊……”王世传有些头疼地说道,“你看,我们这几百个大小伙子窝在一起,去年一个冬天差点出事。再不给这些兵分地分媳妇,这早晚要出问题啊。”
魏博秋轻轻笑了笑。没说话。他心里知道王世传这是故意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好要好处呢,事实上在这个年代哪有这么夸张,很多部队在外一戍就是几年。也没见大家都成基友嘛。说白了,在这个生产力极端低下的年代,人们第一需要满足的生理需求仍然是吃饱饭。
不过呢,魏博秋也没说不给这边分女人。毕竟其他几个据点如庙街、恒衮寨、江东寨三地如今的男女比例都已经很平衡了。没理由共和寨这边全是一窝子男人,这不利于繁衍人口,以巩固东岸人在这里的军事、政治存在。
“等运输移民的船只维修保养完毕,下个月的时候就会有大船过来了。到时候会给你们这里带过来很多新泥腿子,都给我安顿好了啊,别出岔子。对了,这些新人中大部分都是女人,到时候该怎么分配要严格按照章程来。谁的评分最高就有优先选择权。”魏博秋走到了旁边的瞭望塔边,一边踩着木质的楼梯往上走。一边说道。
“分数高的先选,那漂亮的都被他们挑走了。哈哈,以后看这帮兔崽子再不用心干活,那样就一辈子守个丑婆娘吧。”王世传跟在魏博秋身后,笑着说道:“当年莫大帅在黑水惨淡经营,给大家定下了积分制的规矩,如今看来真是一大善政啊。”
听到王世传等人仍在怀念已被调走的莫大帅,魏博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腻歪。不过现在不是和这些情商低得可怕的粗人说什么的时候,以后他会用自己的手段让这些人知道这里如今已经不姓莫了。
几分钟后,魏博秋登上了十来米高的瞭望塔顶端,在呼呼作响的西北风中举起望远镜朝南方望去。视野中是大片的荒原和连绵的群山,在荒原和群山间还有一条匹练般的河流,那便是阿穆尔河,或者说是黑龙江。河边的草木已经吐出了几丝翠绿,岸边也有了一些野羊、驯鹿在觅食。它们踩着雪化后的松软地面,仔细地从积雪下刨出草来吃掉,然后又跑到哗哗流淌着的河边喝水,看起来惬意无比。
原野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荒草,荒草下面是黑土地。魏博秋从未怀疑其肥沃的程度,你只要拿手去抓一把那些泥土就知道了,肥得流油就是形容这里的。去年恒衮寨、庙街、江东寨三地八千五百余人口已经开发出了将近五万亩的农田,每亩地平均收获燕麦五十斤,产量已经相当不错了。
当然了,这么点粮食产量目前看来仍然不足以养活人口日益增加的阿穆尔河四寨,每年仍需从外界调入约五百吨粮食才能勉强维持平衡。这些从外界输入的粮食,目前来说除了新立未久的江东寨和共和寨外,另外两个寨子都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比如恒衮寨就是用砂金来支付,庙街则是用皮毛和兽脂来支付。在阿穆尔河流域这类苦寒之地,一个城寨如果不能维持自给自足、光靠政府持续输血才能勉力维持的话,那么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除非她具有极大的战略价值。
东岸人控制下的阿穆尔河四寨无疑是具备这种战略价值的,尤其是共和寨这个堡垒,目前已经深入到了阿穆尔河中下游地段,附近的很多野人女真部族都是向满清交税的,甚至其中还有相当数量的部族至今还在为满清提供兵员和物资。东岸人为了持续扩大在这些部族中的影响力,将他们从满清那一边争取过来,那么势必就要长期维持在这里的军事存在,同时最好也从经济上渗透、控制这些女真部落,将他们彻底绑上东岸人的战车。
一旦清除掉满清在这里的影响力,那么就等于将宁古塔方面的羽翼给剪除掉了一半,到时候其脆弱的防线将直面东岸人的威胁。当然了,这个过程肯定不会一帆风顺,满清也不会坐视东岸人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挖他们的墙角,到时候一番激烈的争夺乃至战争都是可以预期的事情。1652年的时候,清廷不就与俄罗斯人在阿穆尔河流域爆发了一场旨在争夺当地原住民的大战么?只不过那次是以清廷的惨败而告终罢了,自那之后,当地的女真、蒙古部落便一改以往同时向清廷、俄罗斯交税的惯例,而只向前来收税的俄罗斯哥萨克上贡了。
“王寨主,今年共和寨要开垦出至少四千亩麦田,并且都要种上麦子,你们接下来就可以着手准备了。”魏博秋放下了望远镜,然后朝跟在身后的几名本地军政官员说道。
“才四千亩?”王世传一怔,说道:“我们这里现在就有了四百多人,按照魏副司令的说法,后面还要来更多的人,却才开垦四千亩麦田,这效率也太低了吧?”
“不低了,因为后面你们还有要事要做。”魏博秋摆拉摆手,说道:“下个月的时候,上头会组织阿穆尔河四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次行动将由从前线调回的陆军第105连连长李仁军上尉负责,到时候将以105连为核心、黑水地区部分驻军为辅助,同时在庙街港、恒衮寨、江东寨、共和寨四处征调壮丁一千五百人,乘坐船只,在炮艇的护卫下溯阿穆尔河而上,到沿途的一些寨子、村落内征税。”
“这些寨子本就已经要向鞑子和俄罗斯人同时交税,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如今咱们再去征一遍税,他们还有活路吗?”听到魏博秋这话,包括王世传在内的一干官员们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在阿穆尔河流域这片地方,因为生产力水平的低下,当地居民们的日常生活从古至今都过得很窘迫。特别是食物,一直很紧巴巴的,这导致当地的人口数量始终上不去。如今这些人被俄罗斯哥萨克不时来收税,同时也要定期向满清上贡,这日子已经过得很苦了,若是东岸人再来大举征税,这些人立时便是个破产的下场。到了那时候,他们说不定就要举兵对抗了,毕竟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他们若是觉得生活困难,那么大可以将本应交给俄罗斯人或满清的税停了,我们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他们若是觉得还不保险,那么就举族举村迁移到共和寨附近来定居,有无敌的东岸大军在,到时候就没人能够威胁他们了。关于这一点,到时候一定要向那些女真人、蒙古人宣传清楚了。算了,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反正你们只要做好准备就行了,下个月大军就会出发。”魏博秋说道。
视察完共和寨的工作并传打完上峰的精神后,魏博秋一行人在寨子内享用了一顿全鱼宴(大马哈鱼、哲罗鲑等等)做午餐,然后便登船匆匆往回走了,他还得去钏路港主持那里的煤矿开发事宜。作为黑水地区的第二座煤矿,这件事可马虎不得,而且办好了的话也是一大政绩呢。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东岸日本公司
钏路港早在2月上旬时就解冻了。
这个港口部分受到日本暖流的影响,在后世时可是个不冻港,不过这个不冻港是针对那些大铁船而言的。在这个全是风帆木质船的17世纪,钏路港依然有一个月左右的封冻期,因为港口附近海面上结的那一层薄冰对铁船没也许什么阻碍,但对木质船就是一个大大的麻烦了。即便东岸人的船并没有像欧洲人那样拿偏软的橡树、松树作为主要船材,但即便是新华夏的红檀木造就的船体,也不敢随便拿来撞冰层啊,因此,在每年最冷的一月份的时候,钏路港一般还是要封港的。
现在已经五月底了,别说钏路港解冻,就连阿穆尔河都已经能够正常通航了。本月(5月)月中的时候,松前藩的今村吉之助又派人过来秘密提了一笔货----一批价值二十万贯文的铜钱。他们如今胆子倒是大了,去年买个两万多贯文的铜钱回去销售都搞得跟做贼似的,现在居然一口气买了之前八倍的量,这让负责此地商业的黄仪只能说一声佩服。
不过也许他们拉了东北地区最大的军头伊达家下水,不然应该没这个胆子。要知道这笔交易光东岸人就已经获利将近十八万两银子了,松前藩的利润也有个七八万两(无论是东岸人和松前藩的利润都是按照欧洲金银铜比例来换算的,东岸人的利润出入不大,但松前藩的真实利润大概只有三万多两银子)。这个规模的铜钱交易明显已经超出了松前藩这种小领主的掌控范围,仙台的伊达家被拉下水应当是大概率事件,不然这二十万贯文的铜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销售得出去。
当然了。人家既然敢买,东岸人也就敢卖,怕毛!事情闹大了幕府追究起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到时候江户幕府就只能先找东北地区的伊达家的麻烦。而伊达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这一来二去可就有的扯皮了,等事情传导到东岸人这里已经不定是几年后了。
钏路港如今就是个假钱集散地,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而负责整个黑水地区经济的魏博秋自然不能放任这种情况长久延续下去。在他的心中,虾夷地可是要大力开发的。为此,前阵子他还联合黄仪一同给邵树德打报告。要求分别成立东岸日本公司和东岸朝鲜公司,吸收手头握有大把现金的军人们入股,大力开发朝鲜和日本地区(主要指虾夷地岛)。
邵树德批复同意后,日本公司在5月10日率先成立。并且募集到了黑水地区将近二十万银元的巨额投资。这些投资主要来源于东岸陆军及南非黑八旗的士兵们。他们在远东待了数年,如今每个人的腰包里没个五六百元出去都不好意思和人说话。
这二十万银元的投资,充其量不过是他们手头资金总量的10%,拿出来做前期投资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毛毛雨而已。而且出于对东岸政府的信任,以及不知道该怎么理财----事实上黑水地区现在也缺少消费和投资渠道----因此他们干脆将部分存款交给上级来经营好了,他们自己坐享分红就是。
这二十万银元的投资大概占到了日本公司股份的40%(四千股),另外黑水开拓队也出资30万元(先期到账约10万元),占了60%的股份。目前日本公司的总经理由魏博秋的学生陈硕担任。专力负责虾夷地一带的开拓事宜----该公司获得了由黑水开拓队颁发的虾夷地岛三十年专营开发权----包括耕作和渔猎。不过利润丰厚的日本铜钱贸易,则仍然牢牢把持在黑水开拓队的手里。毕竟这么大一个财源邵树德是不可能让出去的,不然根本无法弥补黑水地区军费的巨大窟窿。
东岸日本公司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以成本价(运输费、管理费、营养费等)从青州府一带搜罗了约上万名农民,总计支付了五万银元给黑水开拓队。这万把人中男女老幼都有,目前都已经分散到了烟台、登州一带,刚刚做完维护保养的黑水临时特遣舰队也调派了两艘笛型船过来帮忙运输。
而为了减少损耗,日本公司的总经理陈硕特地花大价钱从山东“请”了几名郎中随船照料,以尽量降低移民的途中死亡率。毕竟这些人都与公司签订了雇佣协议,并且还为他们整整支付了五万元的费用,这每死一个可都是公司的损失啊,因此由不得大家不上心。
日本公司的很多职员都来自于前线的伤退老兵----主要是挺身队系统,他们平时就经常在山东、北直隶、江北各地强抓移民,因此做起这些管理工作来倒也算是得心应手。此外,陈硕还高薪聘请了一些落第秀才、抄书匠之类的底层读书人,让他们做文案、财务及部分管理工作。总之,东岸公司虽然刚刚起步,但很快便进入了角色之中。
魏博秋对日本公司的经营也颇为上心(据小道消息魏博秋本人认购了五百股日本公司的股份),他对邵树德在山东搞得那一套打土豪分田地实在不感兴趣,对那个自称是“**员”的上司也是敬而远之。他还是比较倾向于用公司化的经营模式将一大批军人拉拢进来成为股东,共同开发虾夷地,增加本地的产出,以尽力盘活黑水地区的经济。
6月1日的时候,第一批1500名青州移民乘船抵达了钏路港。他们将在这里伐树开矿(开发钏路煤矿)、种地放牧、修建房屋港口等等,总之就是做各种建设。在魏博秋的规划中,整个虾夷地被分成了四块地区,即:岛南、岛中、岛东和岛北地区。
在这四个地区中,岛中地区的条件应当是最好的,后世日本北海道的首府札幌就位于这里,这里有石狩川一带的水田农业(水稻种植)、空知的煤炭、日高的畜牧(主要是养马),此外还有沿海的渔业。
岛南地区的条件比起岛中来略有不如,因为这里的农业条件以旱地为主,而且土壤质地也较差,但胜在气候温和,后世这里是农业种植(蔬菜、园艺)与畜牧混合。当然在这个时空,此时这里已被松前藩控制住了,并且有着两万多的日本移民,他们在沿海地带捕鱼、种地、开矿,忙得不亦乐乎,但不知为何畜牧业却始终没能发展起来,也许是因为日本本土比较缺少大型牲畜吧。
至于岛东和岛北地区,条件相对而言就差了不少了。首先这些地区冬季比较严寒,但夏天气温又较高,因此只能种一些土豆以及蔬菜了,也就偶尔有一些靠近河流湖泊的地方适合进行谷物耕作,前提是你先将这些荒地的土壤进行改良。要知道,这里很多的土地由于长期处于湿冷环境之下,大多是泥炭土,土壤本身的营养成分较少,并不适宜进行大面积的农业耕作。
更何况,在岛东及岛北地区,特别是那些河流入海口处,由于海水的顶托作用,经常产生大面积的洪涝灾害。而很不幸的是,目前东岸人占据着的钏路港就是这样,本地的早期移民们已经尝过一次洪水泛滥的滋味了。
因此,在魏博秋的计划中,目前东岸人能够安心开发的岛东及岛北地区,还是将以旱地土豆蔬菜种植为主,间或夹杂着一些旱地燕麦、黑麦种植。除此之外,大量的湖泊沼泽区、洪泛区则将被暂时划为畜牧用地,用以放养大量的牲畜。等以后有条件的时候,再组织大量人手去这些地区筑坝修堤、开挖人工水库,改造农田。至于现在嘛,还是先搞搞畜牧好了,这能够让人快速见到效益,毕竟日本公司也是需要赚钱的嘛。不能让股东们在几年内看到收益,这对魏博秋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力。
这里的畜牧业搞起来以后,还将搞起一个乳制品厂,专门生产各种奶酪、奶粉、奶油等等。为此,魏博秋甚至准备说服邵树德,以后逐步在黑水地区推广小孩奶制品,让每个小孩定期食用,特别是在长身高的关键时期,一些奶制品的补充绝对能让他们比在大明的同族们长得更高、更壮。
除了这些农业上的设想外,日本公司还将斥巨资从黑水造船厂订购渔船、从大泊订购渔网、从烟台订购渔具、从济州订购食盐,然后花巨资培训渔民,组织专业的捕鱼队伍到附近进行捕鱼。捕到的鱼部分就地腌制或晾晒风干,部分则存入挖在地下的冰窖内,当然他们也会出售大量渔获给大泊新成立没多久的罐头食品厂进行再加工,总而言之就是要充分利用虾夷地岛附近海域丰富的渔业资源。
陈硕作为魏博秋的得意学生,自然对他言听计从,因此不折不扣地执行起了魏博秋的意图。这1500名青州移民抵达这里后,第一件事就是粗粗整修一些河堤,然后便是伐木造屋,同时割草喂养部分采购来的牲畜。他们都算是公司的工人,全部签订了5-10年不等的雇佣合同,每月薪水也在3-5元不等。
除此之外,他们第二件事就是开发位于钏路港附近的钏路煤矿了,这个煤矿煤炭质地好、埋藏浅、煤层厚度也很高,后世时(20世纪初)日本人已经将这个煤矿挖到了-200米(地下200米)的深度,可见其储量之丰富。这个煤矿若是好好经营的话,当能为日本公司开发整个虾夷地的行动提供坚实的后盾。
第四百四十七章 岱山岛
进入夏季后的岱山岛附近海域渐渐变得危险了起来。首先主导海面的风向由凛冽的东北风变成了呼啸的东南风,然后便是海面上的波浪也渐渐大了起来,这个季节,已经不适合在海上讨生活的男儿外出了,因为台风季即将来临。
尤其是今天,海面上天色阴沉,风浪甚大,这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覆盖这片海面。海边的木质码头内,四艘大船落下了风帆和首尾双锚停靠在栈桥边,船上也有很多缆绳都绑在了码头的木桩上,这使得船体在海里变得更加稳固了。
这是由刘海洋上尉率领的两艘护卫炮舰和两艘快速巡航舰,他们在这里等待着前往长江中游地带的几艘炮艇返回。如今的岱山岛几乎已经成了东岸人在南方海域活动的基地,岛上不但建了一些木质房舍,就连砖石结构的仓库都建了好几间,用于存放大量武器弹药和贵重补给品。至于那些从黑水港带来的煤炭么,则就只能露天存放了,反正也不怕淋湿。
岛上还有少许守兵,人数大约在一千五百人左右,是从济州岛调过来的前如皋县练总孙守正所部。他们此时已经换上了东岸人的军服,扛上了制式长矛和少许火枪,经过长达一年时间的整训后,该部也算是颇具模样了,把守这么一个小岛子不在话下。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东岸人突然占据这里,并且驱逐了误入此岛的一些明人渔民后。与此岛相隔不远的舟山主岛上的张名振、张煌言等人还曾经派人过来询问过,在得知这是在山东、北直隶一带鼎鼎大名的黄衣贼后,这些人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经历了与清军交手的一连串的挫折后。目前困局孤岛上的鲁王政权可谓是内外交迫。虽然他们无论是船只还是人手都不少,但各种物资的缺乏让他们根本做不到自给自足。因此,时不时地上岸打秋风就成了他们的必然选择,但装备的简陋和战力的羸弱让他们根本无法和清军交手。哪怕那些清军只是原来投降的明军,但局促在舟山一隅之地的他们面临着和顺军一样的窘境,那就是饷械两缺,兵源补充不易。这战斗力自然是每况愈下了。
清军为啥能越打越强?甚至一开始打不过你,但长期拉锯下来后会逐渐超越你?那就是因为无论人员还是物资的补给都很到位啊!清军绿营的作战水平固然是比当初当明军那会时强上了不少,但更大的原因还是你自己水平下滑太快。逐渐被清军比了过去。在这方面,飞速注水的顺军是最好的例子。
舟山的这些明军也是这个道理。也许一开始还能和对岸的清浙江绿营比划比划,但长期对峙拉锯比的是综合实力,说白了就是钱粮、军械、人员的消耗。这方面只有舟山一地的张煌言等人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清廷设立的闽浙总督麾下绿营的。
刘海洋作为统管黑水地区的海军司令。是一个游离于黑水开拓队体系外的特殊人物。即便贵为开拓队队长的邵树德有些事也得和他商量着来,换句话说就是,他刘海洋的自主权力很大。因此,在舟山的二张派人来联络时,他就自作主张送了一批大米、长矛、弓矢、火药和盔甲过去,一来和他们维持良好关系,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来援助各路抗清势力也是黑水开拓队的基本政策,反正些许物资也不值钱。其中很多都是济州、烟台两处兵工基地能够自产的,送就送了。也不是什么大负担。
而且,送给舟山鲁王残部的东西只是小头而已,接下来要“送”给另外一个南方势力的东西才是大头呢。而这个势力派来的代表也是东岸人的老熟人了,他就是当初莫大帅在镇江时有过一面的郑鸿逵,而他代表的势力自然就是已经起兵抗清的郑森郑家了。
郑家原来的主事人郑芝龙在清军打到福建时便投降了。这人原本就是个投机分子、军阀,当初隆武帝要他出兵江西抵抗清军,他就推三阻四,不愿消耗自己的本钱。而清军势如破竹般杀到福建后,郑芝龙这个投机了半辈子的老投机分子依照自己的判断,果断投降了清朝,不愿跟着明朝同殉。
而他的投降行动在一开始确实也比较顺利,但后来则出了一些小小的偏差,即他的儿子郑森对此持反对意见。再加上郑森的母亲田川氏被杀来的清军凌辱而死,这彻底使得郑森与清军之前断绝了任何投降的可能性,再加上郑氏集团内部也有一些人不愿投降,因此郑森干脆拉了部分自己父亲的老部下举起了反清的旗帜。这让郑芝龙顿时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在清廷眼里的价值也大大减少,处境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目前之所以还没死,只不过是因为清廷还存在着一丝依靠他招降、瓦解郑氏集团的念想而已。
郑森虽然起兵抗清,并且在短时间内聚拢了相当数量的人马,但说到底目前困难仍然很多。首先就是物资的匮乏,他们占据的金门、厦门等地也是海外离岛,地狭明贫,根本不足以支撑数万人的长期军事行动。再加上郑森本人对明朝非常恭敬,屡次出兵支援这帮猪队友,这进一步加重了其部财政、物资和人员上的困难。
而在这个时候,也是被钱粮物资匮乏搞得焦头烂额的郑鸿逵想起了当年在长江上的一面之缘,因此便向郑森建议也许可以试着去黄衣贼那里化化缘。如今天下都传闻黄衣贼和湖广的那帮闯军余孽是一伙的,还屡屡给他们输送给养军械,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太多的门户之见,只要是真心抗清的武装他们都会不吝援助。那么也许他们郑家也能去讨要一些东西回来?
郑森这个时候也已经被物资问题搞得头都大了,因此便同意了郑鸿逵的建议,并且派他带一些人去烟台联络一番。不过当郑鸿逵的船队行至舟山时。居然听闻黄衣贼所部占据了岱山岛,因此他立刻改变主意,决定先到岱山岛上看一看再说,也许就能有一些收获呢?
郑鸿逵在两天前就到了,而刘海洋也是昨天刚从长江口返回,在听闻下属汇报后,思考了一晚上的他还是决定今天见一见这个郑鸿逵。因此一大早便将人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是砖石结构的平房,窗户上镶嵌着大块的透明玻璃。穿着一件长衫的郑鸿逵安坐在库页岛鱼鳞松打制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刘海洋的到来。桌上摆着一碟松子、一个大号玻璃酒杯和一瓶啤酒。这是刚才一个身穿天蓝色制服的护兵送进来的。
但郑鸿逵现在却没心思吃,他还在琢磨着自己能不能就地从岱山岛讨要到一些紧要的物资,实在不行的话也要让这里的话事人给自己一封引荐信,好让自己去烟台港时更顺利一些。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呢?毕竟,当初在江面上自己也就是和那个什么“莫大帅”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就在郑鸿逵纠结得不行的时候,穿着天蓝色海军校官服(正式上尉,临时少校)的刘海洋带着几名随从走了进来,郑鸿逵见状立刻从椅子上起身。
“郑将军,初次见面。认识一下,鄙人刘海洋,目前在海军任职。”刘海洋一进门就伸出了右手。声音洪亮地说道。
“幸会幸会……”郑鸿逵很自然地与刘海洋握了握手,他也知道这是黄衣贼的礼仪。他当然也知道这个所谓的“海军”其实就是水师。此人能来这里见他,必定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说不定就是水师里握有实权的大将呢。
因此,在略略组织了一下言语后,郑鸿逵又别有深意地说道:“昔年我也学过一些相面之术,多年研习之下也颇有所得。如今看来,刘将军英武逼人、气度不凡,在这东岸国中应当也是名震一方的重臣良将。”
“郑将军真会说话。”刘海洋将筒形军帽摘下放在桌上,笑了笑,说道:“咱明人不说暗话,郑将军的来意我已知晓。而且说实话,我们现在的军械也确实是相当充足,郑将军若是想要,我们便是襄助一些又有何妨。但惟有一条,郑将军须得实诚答我,若得我之心,火枪、大炮、铠甲、长矛、箭矢、火药等军国辎重便赠予郑将军又如何?若答得不称我心,我亦愿馈赠郑将军一批长矛铠甲,但仅此一次,日后大家各走各路,再无瓜葛。”
“刘大人但请直说。”郑鸿逵此时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连学东岸人说话的口吻都忘记了。如今郑氏有多困难,作为核心人物的他如何不知晓。不但物资人员紧缺,在尚未恢复日本贸易的当下,他们就连银钱也缺乏得很!黄衣贼或者说东岸人手头的军械是郑家急需的物资,而且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军资,这叫他如何不紧张。
“那好,我便说了。”刘海洋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搞风投的在面试投资对象一样,只见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郑将军,贵部为何抗清?大木公子会不会降清?”
“抗清之事一是激于义愤,二是满清朝廷不许我等出海获利,断了我等财路。”郑鸿逵炯炯有神地看着刘海洋,说道:“大木公子与生母感情甚笃,他已在众将面前立誓,与鞑虏不死不休,绝无降清可能!”
“那好,一会郑将军便可与我的随从一道,去仓库提取火枪三百枝、大炮六尊、长矛一千杆、铠甲五十副、火药百桶、箭矢五千捆。”刘海洋一锤定音。
这些东西对东岸人武器库内----这些仓库由一排砖石砌就的房屋团团维护着,将来这里都要改造成棱堡----海量的存货来说也就那么回事,不值一提。别得地方且不论,此刻单岱山岛上的仓库内就存有火枪近两千枝、火炮十余门,这些东西足够支援南方的几家抗清势力好一阵了。
况且看郑氏集团如今的模样,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那么就预先给些小甜头支援他们抗清又如何。等他们依赖上东岸人提供的武器后,他们早晚会花大把的钱来购买。免费提供武器的事,只有大顺才有这个面子,别人都得掏钱!
第四百四十八章 教会
1648年6月下旬开始,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都开始沉浸在兴奋、狂喜、骄傲的情绪之中。甚至就连远在东岸大草原另一侧的靖江堡内,也被这种情绪所沾染到了,那些指挥着新移民们来此修建城堡、开辟荒地的兵团堡年轻干部们,更是在满面红光地互相告知了一番后,又大声向所有新来的移民宣布:中午加餐,以庆祝海军再一次胜利归来!同时也顺带庆祝战争即将结束,东岸共和国很可能将永久占据乌江(乌拉圭河)以东地区,这当然也包括他们现在正在建设的靖江堡(后世的新卡尔米拉)。
从东方县、梅林县、镇海县三县支援过来的部分老国民们将丰盛的午餐端了上来。由于拉普拉塔战事规模的持续缩减,以及生产力水平的逐步提高,最近几个月以来,东岸市面上的一些商品也逐步告别了短缺的状态,很多原本高高在上的价格也逐渐跌落尘埃,其中最典型的便是牛肉了。
说实话,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牛肉几乎成了一个标志性商品了,这种消费众多的商品的价格走势几乎就代表了东岸国内物资的紧缺程度。在46年下半年战争刚刚爆发,科洛尼亚贸易市场被迫关闭,东岸断绝了外来菜牛的输入后,国内的牛肉价格立刻就开始了火箭般的蹿升。
政府内部的经济自由主义分子平时多多少少都和各类进出口贸易公司有牵连,而且当初强烈要求政府放开牛肉市场管制、叫嚣通过市场经济来调节的也是他们。战争爆发、外来肉牛断绝后,他们立刻将手头的肉牛囤积了起来。同时大力哄抬价格。使得市场上的肉价全线飙升。而随着政府为了应付战争而大量超额投放货币。这价格指数也是一天比一天飞涨,严重动摇了执委会统治的威信。
好在后来政府通过推广鲸肉、加大渔业产量等方式稍稍缓解了大家的不满,此外,随着从拉普拉塔掠夺回来的大量肉奶牛中也有相当部分投放进了市场,因此这价格才渐渐降了下来。而在此番海军护航船队再度胜利归来后,受利好消息刺激影响,牛肉价格进一步深跌,彻底回归了其实际价值。
而在以牛肉价格为代表的日常消费品价格猛跌时。东岸国内的另一种商品的价格却是有涨无跌,且最近涨势还更迅猛了一点,这种“商品”就是女奴。特别是在乌江一带新建的几个城镇中,女奴的价格更是上涨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当然这里的女奴并不是政府搜罗来的奥斯曼女奴,那些斯拉夫或希腊女人的价格万年不变,统一为80元----政府买的时候是80元,卖的时候仍然是80元,这等于是从国家财政上对来自远东的明人光棍进行补贴。
只是无奈女奴的数量仍然太少,最初每年只有不到三千人,最近两年涨到了五千。但仍然是僧多粥少,供不应求。随着一船一船的远东明人不断运回国内(以男人居多)、随着国内总人口的数量突破十五万大关。如今国内的光棍数量据最新统计已经接近了两万人。这是一个危险的数字,一个足以让内务部头疼无比的数字。
虽然东岸国内执行的一直是严刑峻法,虽然内务部的眼线遍布全国,虽然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梅机关)的赫赫威名令人胆寒,但时间长了仍保不齐一些老光棍会铤而走险,办下一些什么有伤风化的案件。这不是没有先例的,这半年来几乎每一艘开往新华夏的船只上都会装着十几个强奸犯----他们将在新华夏的种植园内与奴隶一起度过起码二十年的光阴。
但靠严刑峻法只能镇压得了一时,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靠的还是增大国内女人供应的数量。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减少男人输入的数量,貌似也能达到效果。但这一条由白斯文提出来的建议当时就被执委会否决了,执委会在慎重考虑后,决定还是维持住从远东输入的大明男人的数量,同时加大从欧洲输入的女人数量。
这几乎就是给东岸的移民政策定了一个基调了,即:男人以明人为主体,女人以东欧人为主体,很显然这是大家所能想到最折衷的办法。因为这既使得掌控国家的男性以与穿越众同文同种的种族为主,同时也使得国家的人口数量始终处于高速增长之中。当然,也不是一点远东女性都没有,目前从黑水输往本土的明人移民中男女比例一直维持在2:1到3:1之间。现在需要调整的,其实只是欧洲移民中的男女比例罢了。
以上都是政府组织的欧洲移民,但在东岸民间,私人组织的移民数量同样不少。这方面最初是那些意大利籍的劳工经纪人在做,他们从去年(1647年)开始,就从意大利的那不勒斯(30万人口)等地组织了大批女人来东岸卖淫----在这个年代妓女几乎就是意大利下层女人的标签,但时间长了后他们发现,很多原本受他们控制的妓女都通过与本地人结婚的方式摆脱了他们的控制,这使得他们很快改变了经营策略。即他们不再试图长期控制从旧大陆搜罗来的女人,而是直接一锤子买卖,将这些女人卖给东岸人,这样大家都省心----就如同荷兰人将欧洲女人贩卖到弗吉尼亚殖民地以牟取暴利一样。当然也有部分笃信天主教的意大利妓女拒绝与异教徒结婚,仍然干着妓女的行当,不过这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在发现这种生意极其暴利后----总有很多忍不下去的男人愿意花钱买一个老婆回家,东岸国内的商人们迅速介入,然后与这些意大利劳工经纪人达成了合作协议。这些东岸商人资金实力雄厚,而且背后据说站着一些穿越众,因此做起生意来无往不利。而执委会对这种能够补充国内女性缺口的生意也长期保持缄默,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成为纵容,因此到了今年后,这种生意已在东岸国内蓬勃发展了起来。
如今在乌江一带各新建城镇,如靖江堡(新帕尔米拉)、团结堡(卡梅洛)、新地堡(阿格拉西亚达)等地就活跃着相当数量的女奴商人。这三个定居点加起来有四五千居民,不过超过八成人口都是新来的,因此里面的女人数量屈指可数,且很多都是移民本身的家属。再加上上头短期内也没有往这边输入奥斯曼女奴的计划(至少两年内轮不到),因此本地的居民们要么忍、要么自己想办法,这便是极大的潜在市场了。
不过新来的移民大部分都很穷,这些女奴商人的销售对象,只能限于一些从远东过来时便身携大量现银的家伙。但对大部分**丝移民来说,买一个媳妇回家依然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不过在这个时候,教会的出现给了广大光棍们一点福音。
这里的教会自然指的是道教教会了。道教教会为了吸引信徒、扩大影响力,几位真人在认真讨论了一番后,决定从信徒捐赠、教产收入中提取很大一部分,然后通过政府开设在但泽和里加两地的商站在当地物色年轻女人,然后再想办法弄拉到东岸来。
与那些女奴商人们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所不同的是,道教教会的举动非常正规,他们一般事先都会和接触的对象说清楚去东岸是干嘛的,然后在征得对方同意后才会张罗船只将她们带回东岸。在这个过程中,花费自然是不菲的,比如安置费、营养费、医疗费、运输费等等,很多时候甚至还要给这些对象结清一些债务。不过对东岸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如今大家不要钱,只要女人!
教会去年在立窝尼亚和波兰地区已经搜罗了超过150名适龄妇女了。按照教会最新拟定出来的章程,这些女人都被称做是“教会的女儿”,与她们结婚无需支付任何费用,唯一的要求就是婚礼需在各地的道教道观内举办,且必须由当地道观的正式注册道士主持整个婚礼仪式。娶回家的妻子享有完全自由的权力,男方不得对其进行打骂、羞辱,双方若有家庭纠纷,亦可找当地道士进行调解。
对于教会的这种意图扩大影响力的做法,执委会也是给予了一定的支持,毕竟这对维护政权稳定、同化新移民等都有莫大的好处。为此,他们甚至许诺将在49年度的财政预算中加大对宗教事务处的拨款,同时号召信徒们踊跃捐款,以将这项被人戏称为“跨国婚姻介绍所”的利国利民的事业深入开展下去。
1648年6月20日,靖江堡新建的道观内举行了一场集体婚礼,超过15对新人由当地道士献上了天尊的祝福。东岸道教的影响力,进一步得到了增强!
第四百四十九章 社会变迁(一)
7月份的东岸已经正式进入了初冬,随着气温的下降,野外一片萧瑟景象。
不过在西北垦殖局辖下的河津堡外,每半月一次的乡间集市正在热闹地进行着。位于黑河之滨的河津堡如今已经有着超过三千的人口,周围的村庄数量也日渐增多,每逢赶集日,四里八乡的村民们便带上自己的商品,到集市上来售卖,然后再顺便买一些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带回去:有可能是花布,也有可能是酒类,又或者是从海边运过来的咸鱼。
阿涅利坐在集市一角,一上午他已经给三个人补了锅,同时还给五个人磨了刀。另外,麻布口袋里装着的一些芝麻、花生、鲸肉干之类的小玩意也卖出去了不少。保守估计,他这一上午的收入起码在五角钱以上,按理说应当能够让人满意了。
但这毕竟是在集市上啊!阿涅利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倚靠在了身后的一棵枯树上。集市上人流集中,谁家的锅坏了、刀钝了、缺什么了都会到这里来想办法,因此生意好是应该的。但同样的,平时阿涅利这种补锅匠的生意可就惨淡多了,经常会长途跋涉走上好多村子才会遇到一个客户。
不得已之下,为了增加收入,也是为了充分发掘自己走四方的优势,阿涅利同时兼营起了小商贩的买卖----这个商贩牌照还是他通过在伊河地区当官的堂兄办下来的呢。刚办下来商贩牌照的那一会,他的生意倒是着实好过一阵子。只不过好景不长,随着那些地区铁路的开通。他和许多同行的景况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滚滚而来的火车拉来了大批东部沿海地区制造的商品。内陆地区原有的商业秩序逐渐开始瓦解。新的商业模式逐渐开始成型。阿涅利犹记得当初他在百尺崖堡走四方做生意那会,当地的商业模式仍然非常原始,每逢集市,各地的乡民们纷拥进约定俗成的地点,然后拿出各自的商品开始交换。
那个时候,简直就是阿涅利这类走四方的商贩们的“黄金年代”。他们从远方带来的商品是整个市场上最让人稀罕的抢手货,再加上他们还会一些手艺活,因此每个月的收入可以说远超在家里种地的农民或在工厂上班的工人。虽然人是辛苦了点。但架不住能挣钱啊,所以在那个时候,阿涅利等人是非常满足和快乐的。
只可惜,随着铁路一段段顽强地延伸到百尺崖堡,呼啸的列车取代了艰难行走在大草原的各类大车、驮兽,将一车车的商品用令人惊讶的低价运输了过来。这种迅捷高效的交通方式极大地改变了当地的商业和社会环境,从那之后,很多在当地已经存在了多年的职业或行业都渐渐瓦解消失了。
最先消失的是从首都东方县往这边赶牲畜的职业牛仔。这还是某个穿越众帮他们起的名字呢,事实上这些人既不酷也不帅,既没马也无枪。晚上俭省点的就露宿野外,讲究点的也是借宿在臭烘烘的农舍柴房或猪圈内。
他们依靠自己辛苦的劳动。从各乡镇的屠宰商人手上挣取一些还算可以的收入。只不过火车改变了一切,这种高效快捷的运输系统不但运量奇大,而且收费也比雇佣职业牛仔要更便宜一些,因此,这种“古老”的职业立刻便被市场无情地淘汰了。失业的牛仔们有的应募从军,有的前往国营大牧场充当农业工人,还有的干脆就申请去新定居点种地了,总之这个职业很快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阿涅利现在有的时候还经常怀念那帮牛仔,怀念他们曾经一起在路上互相照顾的场景。轻轻叹了口气后,阿涅利突然感到有些悲伤,也许自己的职业马上也要被那冒着黑烟、呼啸而来的火车给淘汰了吧。
当年就这些火车带来的海量商品冲击,直接瓦解掉了当地原有的脆弱的经济模式。原本除了阿涅利这种走四方的商贩们之外,当地人都是在集市上互相交易的,消费者和生产者当面交易,非常原始也非常公道。阿涅利犹记得百尺崖堡没通火车前,当地集市上的货摊基本都是生产者本人所持有的。
但铁路的通车改变了一切,首先到来的是海量的商品,其次随着而来的则是专业的商人----这些人往往并不是商品生产者,而是一个个纯粹的赚取差价的商人。这些人到来后,利用他们在沿海工业区强大的组织货源的能力以及相对低廉的成本,很快便将本地的“业余商人”们竞争垮了。
这还不算,随着火车频次的越来越高,一些占地面积较广的综合性商店也逐渐拔地而起。这些商店有的是国营商店,有的则是私人开办的小商店。而无论商店是谁开的,它们的存在都打破了本地定期举办集市的传统商业模式,商品的市场销售逐渐过渡到了这些专业商人们的手中,而出售这些商品的大中型综合商店也逐渐变成了大众购物的固定场所,商业的模式可谓发生了彻底的、革命性的变化。
阿涅利等人当初就是这样被挤出百尺崖堡的,而为了生活,他这个兼职小商贩的补锅匠不得不带着自己心爱的小毛驴,驮着一些工具和商品,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对他而言已不再友好的百尺崖堡,向尚未通铁路的梅洛堡赶去。而当铁路又修通到梅洛堡后,他又不得不再次收拾行囊,朝河津堡而去,再次远离了铁路的威胁。
可以说,铁路如今已经成了阿涅利最害怕、同时也是最憎恨的事物。就是这种冒烟的机器让自己如同丧家之狗般从一个地方被赶到另一个地方。当然,驱赶他的既不是警察,也不是那些开设商店的商人,而是一种叫做“市场”的东西。简而言之,他们就是一群在从事着夕阳产业的可怜人罢了。
不过阿涅利的噩梦显然还没有结束。随着政务院西北铁路二期计划的全面铺开,以及大量来自拉普拉塔的克兰迪筑路工人的引入,从梅洛堡通往河津堡这一段铁路的通车时间很有可能会提前。这段原本在明年(1649年)三月份才会敷设完毕铁轨的铁路,很有可能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就会通车,比原计划整整提前了三个多月。
也就是说,阿涅利顶多在河津堡还有六七个月左右的“好日子”可以过,在这之后,他便不得不再度重复以往一遍又一遍发生过的故事,收拾起自己的行囊,带上自己的毛驴,继续朝远离铁路的成山堡而去。
能干一天是一天吧!阿涅利又叹了口气,然后从包里摸索出了一个牛皮水囊,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温水。这个水囊是他参军退伍的纪念品,也是他平时非常珍视的一件东西。参军四年,没赶上战争的好时候,因此也没挣到几个钱,现在虽然依靠走四方做生意补锅什么的收入比普通人高一些,但想起家里因病不能干重活的妻子和唯一的一个儿子,阿涅利感觉自己又实在轻松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阿涅利又喝了一口水,然后看了看天色,嗯,已经正午了!这会集市上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不过大家基本都在吃饭、休息、玩耍,这个时候一般来说没什么生意上门。阿涅利看了看左近的几个商贩,这些从乡下过来的农民们一边互相谈笑,一边收拾起了东西,准备去附近的饭馆内吃顿饭、喝点酒,放松一下。
阿涅利也收了摊,他将自己的工具放在一个包里,然后搭到了毛驴的背上。接着他又用一段绳子将分别装着芝麻、花生、鲸肉干等商品的麻袋口扎好,同样搭到了毛驴背上。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解开了系在枯树上的缰绳,牵着毛驴离开了摊位,朝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走去,他得去吃午饭了。
集市上熙熙攘攘,非常热闹。一些卖糖人、糖葫芦之类奢侈食品的商贩仍然没走,他们蹲在路边,瞪大眼睛关注着每一个牵着小孩的潜在客户,然后用声音吸引这些小孩的注意力,让他们和大人哭闹过来买东西。
集市上还有两个戏班子。一个是来自东方明国的,十来个人,表演的似乎是一出东方戏剧,反正阿涅利看不太明白,也不感兴趣。不过另一个戏班子阿涅利却很亲切,因为他们来自托斯卡纳----阿涅利的老家,这个意大利戏剧团男男女女也有十来个人,表演的剧目都是一些模仿蒂伯里?菲奥雷利先生的喜剧。其中饰演爱吹牛的经典丑角斯卡拉姆恰的那位男演员还算有些水准,阿涅利很喜欢他的表演,甚至还给他们投了一角钱的表演费。
穿过这段被很多人围着的戏班子区域,阿涅利牵着毛驴来到了一个小饭馆的旁边,忙得不亦乐乎的老板在看到他后,点了点头表示稍待。阿涅利笑了笑,在将毛驴系在一棵树上后,他在旁边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阿涅利?”
“高进忠!”
第四百五十章 社会变迁(二)
“你的面。”小饭馆----其实就是一个临时的棚子外摆了几章桌子----的老板将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面条端了上来。
高进忠打眼一看,面的颜色发黑。他本人目前在老家和人合资搞了个机器磨坊,他是太清楚这这种颜色的面条意味着什么了,这是混杂了大量麦麸等杂质的粗面粉啊!在北方镇海县、西湖县一带,这种被俗称为黑面的粗面粉一般都是出口到巴西的,当地的农场主们会大量收购回去制成黑面包,然后发放给奴隶食用。
换而言之,这即便在巴西也是奴隶阶层的食物,在平均生活水平高过巴西一线的东岸,是没有太多人愿意吃这种粗陋食物的。阿涅利现在就吃这些玩意儿,不由得让高进忠极为佩服----显然在东岸这几年的好吃好喝,已经让他淡忘了当年在山东那会儿的艰难时光,当时他可是连这些东西都吃不起。
阿涅利和高进忠二人曾经在一个连队内服役,阿涅利早两年当兵,二人关系非常不错。阿涅利退伍后双方的联系因为种种原因就渐渐地少了,没想到两人如今又在河津堡这个偏僻小镇碰了面,世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高进忠在兔子洞村最近搞了个蒸汽磨坊。设备是从大丰农机厂引进的,算是大丰食品厂那条机器制粉线的简化版,但售价依然不菲。高进忠本人为此跑到县里的士兵委员会,拉了几个同样不知该如何投资的退伍军人,与他们一起投资搞了这条机器制粉线。
当然了。全套蒸汽设备的价格是相当昂贵的。因此他们不可避免地还背上了很多贷款。不过高进忠等人却并不担心。因为正在修建2号公路的交通部施工队已经将给工地供应面粉的业务包给了他们,只要他们能够保质保量地供应施工队这小两千号人的日常食用所需面粉,那么他们至少在一年时间内都不用担心有没有生意做这个问题。
如今国内对粮食市场的管制逐渐放开,除要求粮农们将额定数量的小麦出售给国家储备粮库外,对于他们手中剩余的谷物,则基本上已经放任不管。放任不管的意思只要这粮食不流出国内,那么你爱出售给谁就出售给谁,你可以出售给国家储备粮库。他们也会按照最新价格照单全收,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这些粮食出售给相熟的磨坊主或贸易商,这都没有问题。
这个政策无疑令国内那些私人磨坊主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从国家储备粮库手里购买谷物了,也不用再冒着被人告发的危险与粮农们私下交易了,这下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与村里的农户们签订购买协议,然后将成吨的谷物拉回自己的谷仓,开始加工成精制面粉,销售到各处以赚取利润。
只不过如今国内粮食市场刚刚放开,大部分的农民们依然习惯将谷物出售给国家储备粮库。而储备粮库也凭借其强大的网络和金字招牌成了国内最大的粮食“商人”。他们除了向大丰食品加工厂供应大量谷物外,还向国内各大小磨坊主们出售粮食。获利不少。
当然磨坊主和大丰食品加工厂等单位也不是傻子。他们都是企业,自然知道控制成本的重要性,同样也知道掌控一个稳定的生产原料来源是多么地重要。因此,他们开始了绕开国家储备粮库直接接触粮食生产者的行动。
大丰食品加工厂的那条“豪华”制粉线一年能够消耗掉八千多吨的小麦,几乎占到了全国小麦总产量的六分之一。因此,他们派出了大批的代理人在全国四处收购小麦,同时他们也通过一些面粉销售商的关系将触角伸到农村,试图直接收购农民们手里的余粮。
他们是真的看好精制面粉的前途,因为前阵子的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上已经有很多商人订购了总计约三千多吨的精制面粉。此外,热那亚人和荷兰西印度公司也下了约一千吨的订单,这些已经去掉该厂一年90%以上的产能了。该厂目前已经取得了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的专项贷款,准备上第二条面粉生产线,而为了生产线建成后能够有原料生产,该厂现在也在疯狂地囤积小麦,这使得市场上的小麦货源迅速减少,价格也开始逐渐攀升。
小麦价格的攀升不可避免地传导到了终端消费品面粉上面,而且这个不可抑制的价格上涨趋势也助涨了很多农民的惜售心理。尤其是在西湖县这个全国最大的粮食生产基地、同时也是农业商品化程度最高的县份,农民们惜售心态较为普遍,他们手握粮食决定等一等,以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各大私营磨坊主、粮食加工商们顿时怨声载道。他们纷纷埋怨政府每年大量出口小麦到外国,结果却让国内粮食价格涨了起来,这简直岂有此理!只不过抱怨归抱怨,为了将自己的小作坊、小企业继续开办下去,同时也是为了谋取利润,他们不得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尽一切办法在市面上捣腾小麦。有些人为了收购小麦,甚至长途跋涉到远方去碰运气,而高进忠显然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高进忠是个跛子,他的一条腿在战争中受伤,至今还是行动不便,但他依然毫无畏惧地来到了南方。他先是跑到罗洽县的荣军农场,利用自己伤残军人的特殊身份从那些同样是伤残军人的农场主们手里收购了五六十吨小麦----这个数字几乎羡煞了国内各大小磨坊主们。
而在收购了这些小麦后,高进忠发现手头仍然有些余钱,因此又坐火车、汽船来到了河津堡,希望到这些不是传统农业区的乡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收购一些余粮。在如今的东岸共和国,机器磨面市场远未饱和,生产能力最强的大丰食品加工厂目前专注于利润率最高的国外市场,而众多的私营小磨坊主们则在国内市场上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大家都不是傻子,目前大丰厂这种国内龙头企业已经开始在建设第二条制粉线,如果等这条线安装、调试完毕,那么该厂的年加工能力就将达到恐怖的1.7-1.8万吨,虽然到时候他们可能依旧主做出口市场,但仍然会对国内众多的小磨坊企业构成巨大的竞争压力。因此,在这种巨无霸企业尚未顾及到国内的时候,国内众多私营企业间已经展开了激烈的竞争,破产事件几乎每个星期都在发生。
原本几乎每个村一家的磨坊先是合并成了两三个村一家,然后到了今年,一个乡可能也就那么几家了,竞争之惨烈可见一斑。而且传统的畜力、水力和风力磨坊也因为不适应市场而被逐渐淘汰,目前国内尤其在北方地区稍微上点规模的磨坊都开始使用蒸汽动力、添置机械化生产线----当然这仅限于不差钱且愿意花大笔钱做前期投资的退伍军人们所开办的企业。
高进忠等人的磨坊就是在竞争垮了邻近村子的两家磨坊后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然后他们又很幸运地得到了2号公路施工队的订单,因此立刻开始引入新的投资者,添置机器设备,扩大产能,以应对越来越激烈的市场竞争。他们几个合伙人都有预感,随着国内基建行业的大发展,当几年后交通条件大为改观时,原本封闭半封闭的各地市场将逐渐连为一体,物流运输成本将大大降低,到时候也许企业规模可以进一步做大。
做企业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高进忠从给他们投资的一名穿越众嘴里听来的,因此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抓紧宝贵的时间,扩大产能并进一步降低成本----他们甚至为了节约燃料花费而给蒸汽锅炉烧木材,然后不断发展,因为大丰厂这个龙头企业给大家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若不能趁现在市场尚未饱和时做大做强,以后难免会被挤得没生意可做。
“所以你就跑到这里来收购小麦了?”阿涅利摇了摇头,说道:“高,你错了,这个乡镇在去年甚至还做不到粮食自给。今年小麦夏收收成虽然不错,但也只是做到了自给自足而已,也许有些农户家里有余粮,但人家未必愿意出售,他们可能会选择饲养几头大型牲畜。”
“这里都没有,那成山堡、铁岭堡就更没有了。”高进忠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看起来也不是很失望的样子。
“你该去南边的宁津堡或大沼乡碰碰运气的,那里应该会有一些农民急着出手粮食套现。那里的居民有很多是法国佬,他们很乐意将自己手头的粮食换成金钱,然后好去买别的东西享受。我去过那里,我很了解他们的德行。相信我,高,这是一个常年走四方的补锅匠通过自己眼睛观察得出来的结论。”阿涅利熟练地拿着筷子叉面条吃,然后说道。
“好的,我下面就去那里看看。”高进忠说道,“不过说真的,老阿,你这补锅匠的生意也做不了几年了,还不如来帮我们,至少你很熟悉各地的情况,这对我们很重要。”
“这算正式的邀请吗?”阿涅利哈哈一笑,然后说道:“也许我会认真考虑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社会变迁(三)
煤河乡派出所大院内今天气氛凝重,几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内务部官员正在仔细询问着几名抓来的犯人。在他们身后,还有几名巡警正满头大汗地解释着什么,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乱糟糟的,很显然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
几名犯人是典型的瓜拉尼面孔,此刻虽然蹲坐在地上,但依然一脸义愤之色,似乎自己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对一样。不过每当他们想要有什么动作的时候,看着他们的几名巡警便拿着警棍一顿劈头盖脸的乱砸,他们便又老实了地蹲了下去。
“所以说,因为矿务局决定给你们调动工作岗位,所以你们就联合起来捣毁了机器?”一名身穿呢子大衣的内务部探员将双手背在身后,用阴鸷的眼神盯着这些穿着破破烂烂的瓜拉尼矿工们。
“不光这些。”领头的一个男人在沉默了半天后,突然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去年一整年,我们工作的12号矿井就发生了一连串可怕的灾难。这里面既有煤矿透水事故,也有坑气爆炸,我们部落死了不少人。但矿务局发放的赔偿抚恤却很少,死一个人才两袋小麦、一袋玉米,这点赔偿还不够塞牙缝的。这次上头还嫌我们工作效率低,准备上一些机器辅助采煤,还要将我们裁员。那个人力资源处的意大利佬更是称我们是野蛮人,百般侮辱我们,我们一时激愤之下就将机器捣毁了。”
听到这个瓜拉尼人条理分明的话语。内务部的探员有些惊讶,只见他走到这名瓜拉尼人的面前,用长筒马靴的靴尖将这个瓜拉尼人的下巴抬起,看着他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道:“据我所知,政务院在今年年初就制定了‘煤矿视察制度’,对事故频发的平安煤矿21个矿井进行定期巡检,我们的煤矿制度一直在完善。但不管怎样,你们捣毁了价值上万元的机器,这是不容辩驳得事实,你们必须接受法律得制裁。”
听到这个探员的话。蹲在地上的瓜拉尼人都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些强占他们土地的强盗会如何处置他们。
他们都是原本居住在矿区的瓜拉尼人,后来东岸北鸭子湖地区巡回法院派了个法官过来宣布他们占有这些土地是“非法”的,还没等他们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紧随而来的东岸民兵便将他们驱逐了开来。然后在他们的农田、房屋上面开挖矿井。采集起了煤炭。
而他们由于土地、房屋被夺。衣食无着之下便接受东岸人的雇佣,男人当起了矿工,女人和小孩则到洗煤厂、蜂窝煤厂、砖窑水泥厂等环境恶劣的地方充当雇工。艰难而顽强地生活了下来。只不过这些人的体质较差,干不了几年活就由于种种原因死掉了,因此限于人手日益缺乏的困境,平安矿务局在这两年来逐渐研发了一些简易的采煤机器,用以替代部分工人,加快工作效率。
毕竟,印第安人的体质差、不耐重活是出了名的,当年西班牙人智利地区的阿劳坎矿工就是如此,没几年下来就死掉了一大半,远不如黑人。因此,从长远角度考虑,平安煤矿还是决定逐步实现采煤蒸汽化、机械化,尽量降低对人力的依赖。
而且,不光是减少人力依赖的问题,随着矿井越挖越深,将采掘出来的煤炭吊出井的难度也越来越高,因此,对大型起重机的需求就正式提上了议事日程。而随着国内钢铁及机械制造行业的逐步发展,有了多年产业发展积聚底蕴的东岸人开始了对煤矿机械的攻关研发。
蒸汽动力的起重机首先取代了人力或畜力的吊装机械。比如现在平安煤矿很多矿井上使用的便是功率达到175马力的起重机,这种起重机既可以吊煤,也可以用来升降矿工,效率远不是以前的人力滑轮吊杆可比。而原本用来装煤和矿工的柳条筐也被金属箱(铁制)取代了,这种结实的筐可以装更多的人或煤炭,据说机械部门目前已经在试图生产更坚固、同时也更轻便的钢制箱体了。
而在今年年初政务院决定加强煤矿生产安全后,便派出了大量视察员到各矿井进行巡视,并敦促矿务局尽快安装井下通风装置。矿务局在召开技术人员开会研究后,决定通过蒸汽锅炉释放高压蒸汽的方式给矿井进行通风,经试验后发现效果相当不错。此外,还有一名来自意大利的技师发明了一种煤矿专用的风扇,并取得了技术专利,然后又被平安矿务局迅速买断,在各矿井大力推广了开来。
这些技术推广后,据平安矿务局估算,今年全年煤矿将产煤约28万吨,但潜在的市场需求大约是57万吨,这个产量甚至连需求的一半都还没达到。要知道,如今国内各工业企业、内河汽船甚至民用燃料消费使用的可都是平安矿务局所产的本地煤,而不是那些跨海运输而来的塔城精煤。那些煤的成本过于高昂,虽然质量明显更好一些,但基本上只有焦化厂、国家铁道总局和远洋船只在大量使用。
由此可见,国内的煤炭市场仍远未达到饱和期,还有很大的开发余地,前提是平安矿务局能将自己的产量逐渐提起来。而平安矿务局当然也不是无动于衷,他们在上级的示意下在煤矿上大力推广各种机械便是明证,毕竟在无法招募到足够人手的情况下,用机器代替人力是唯一的手段。
而这些瓜拉尼人明显就是机械化进程深入后的“受害者”。因为随着机器的深入推广,他们的作用也日益减小,毕竟在已经有了蒸汽活塞驱动的鹤嘴锄掘煤的情况下,井下已经不再需要太多的在低矮潮湿的坑道内缓慢掘进的矿工了。特别是在这些瓜拉尼矿工与周围人都格格不入的时候,平安矿务局决定调拨他们到新开的煤矿去从事运输工人----这个工种的收入显然比井下矿工低了一大截----但这些瓜拉尼人拿惯了每月七元多的高工资,怎么可能再去充当活累得要死但月收入却只有五元的运输工呢?
因此,这些被剥夺了井下工作权力的瓜拉尼人很显然被激怒了,在被愤怒的情绪支配后,他们竟然趁着煤矿管理人员的麻痹大意,聚众捣毁了矿上的一些机器,然后要求恢复传统的采煤方式,让他们继续下井挖煤。
对于这件造成了近万元直接经济损失的严重的案件,底下人可是压不住的,这件事很快便被报告给了矿务局及内务部,因此这才有了内务部警察们到矿上来调查的一幕。案子本身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原本内务部担心的瓜拉尼矿工勾结西班牙奸细破坏生产设备的可能性也被排除后,这件事情的处理就更简单了。
为首的几名矿工判处绞刑,胁从的矿工则判处流放,前往新华夏或澳洲地区服苦役。他们可以选择独自前去服役,当然也可以选择带上家人一起,总之是别想全身而退了。至于说被他们破坏的煤矿机械,则由矿务局先从自己的仓库内拿出一些备用机器送到井下供生产使用,然后矿上继续朝煤河乡新成立的煤炭机械厂下订单生产就是了。经济损失说是上万元,那都是虚头,真正的生产成本四五千元就了不得了,就这还是摊上了研发成本呢,不然还要更便宜。
处理完平安矿务局的捣毁机器案件后,内务部专案组又跑了好几个地方,发现类似的案件也不少。比如保安乡就发生过一例,当地某几个村突然撕毁了与山那边的葡萄牙人签订的劳工雇佣协议,因为他们发现使用蒸汽犁挖沟、犁地要比雇佣那些外来劳工更加划算,因此便果断撕毁了协议,拒绝再雇佣那些来自葡萄牙城镇的苏格兰力工。
已经支付了大笔前期费用和一路上开销的葡萄牙劳工经纪人大为恼火,盛怒之下组织手下工人捣毁了一家农机租赁公司安置在地头的两台蒸汽犁。更有甚者,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那仔细观察、描绘蒸汽犁的外观,似乎别有所图。
紧急出动的派出所巡警和一个民兵大队迅速镇压了这股暴动的苏格兰人,并当场逮捕了包括劳工经纪人在内的一百多人,其中两名偷绘图纸的葡萄牙人更是被以间谍罪逮捕送到平安县内关押,等待他们的毫无疑问将是死刑的判决。
除了这个案子之外,各地还发生了一些被机器淘汰的诸如手艺人、乡村磨坊主们捣毁机器、散布诽谤蒸汽机言论的案件。由此可见在蒸汽动力逐渐普及、工业化程度逐渐加深的东岸共和国,传统社会秩序瓦解的速度是极为惊人的。在这个堪称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旧势力、旧规则束缚的年轻国家内,新的生产秩序和社会秩序也正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快速确立着。
第四百五十二章 西大荒(一)
1648年7月25日,小雪。
已经荣升《真理报》资深编辑的黎达彦骑着一匹驽马在大荒农场外停了下来。他们一行一共五人,都是报社的记者和随从,奉上级命令前来被称做“西大荒”的内陆草原采访。
西大荒里有一个大荒农场(位于后世萨皮坎小镇附近),设立不过才四个月的时间。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大荒农场其实并不止一个农场,而是一系列的农场的集合。只不过因为这些农场都是连在一起的,因此在政府的地图上这里被集体标注为大荒农场。
准确地说,大荒农场是由23名退伍军人联合承包的,共有约十余万亩的农田。当然就目前来说,这些被划在大荒农场范围内的地很难被称做“农田”。黎达彦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厚厚的荒草甸子,没有树,没有岩石,甚至连地平线都被遮掩住了。景色单调而无聊,除了枯黄还是枯黄,偶尔能见到一道匹练般的小溪流,那就足以给人惊喜的感觉了。
“真是荒凉的地方。”黎达彦轻声念叨了句,然后拉住一个脏兮兮的拉丁人询问场部怎么走。
那个拉丁面孔的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窜来的,看起来似乎也不会汉语。他在发现自己被一个穿着制服的东岸人拉住后,脸上顿时露出了不安的神色,随后就只见他朝远处的几间棚屋处大声叫喊了起来。黎达彦仔细听了听,似乎是某种意大利语方言。
棚屋内很快走出来一群同样脏兮兮的男人,看面孔什么人都有。但以拉丁裔居多。两名明人面孔的中年男子穿着较为整洁的旧军装。周围人对他们也较为恭敬。看得出来可能是领头人。
他们应该都是大荒农场的拓荒者!黎达彦想了想,然后大步走了过去,大声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真理报》的黎达彦,此次想来大荒农场采访一下这里的开拓事宜。可能会有一些麻烦诸位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真理报》?黎达彦?就是那位呼吁给弟兄们增加野战食品种类的黎记者?”两位领头人之一不确定地问道。
“呃……我是写过这么一篇文章,本意是觉得前线弟兄们的后勤供给有些不到位,因此便在报纸上呼吁了一下。”黎达彦如实回答着。
“果然是黎记者!那就是朋友了!”两名领头的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打消了顾虑。只见他们一前一后上前握住黎达彦的双手,说道:“黎记者为弟兄们说话,大家都很承这份人情。如今我们虽然退役了,但只要黎记者需要帮忙,我们二话不说,能帮的一定帮。”
“哈哈,两位真是痛快人。其实也没啥特别需要帮忙的,帮我们照料一下牲畜,平时吃饭的时候一起搭个伙,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住个几天。当然我们会付费的。”黎达彦闻言开心地说道。他自己平时在报纸上人话说过,鬼话也说过。没想到偶尔为这帮丘八们说次话,竟然使得他们对自己充满了善意。
“这眼看天也快黑了,来,先进屋吧,围着炉子暖和暖和。这鬼天气,风呼呼的,冷得要死。”两人嘱咐身后一些邋遢的随从去牵黎达彦等人的马匹,然后直接邀请黎达彦一行人前往屋子里休息。
“也好。”黎达彦点了点头,然后招呼随从们带上行李跟上。
路边还有一些低矮的棚屋,棚屋很小,大概只能放一些简单的家具,几名胡子拉碴的西欧面孔的男人蹲坐在门口,愣愣地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黎达彦眼尖,发现这些人的身上都脏得很,不但衣服上满是灰尘,就连脸上和身上都是,也许他们根本不洗澡?黎达彦有些不确定,如今东岸自己的国民一般来说都是定期洗澡的,但外来者就很难说了。
黎达彦跟着两名领头的退伍军人,在十来个脏兮兮的拓荒者们的簇拥下走进了一间较大的棚屋。棚屋的顶部是木板,墙体是木板、泥土以及枯草的混合体,墙上开了一个不大的窗户,现在上面被用几层纸糊着。屋内点了个火堆,这是取暖兼烧水用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季,不喝点热水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黎达彦注意到,屋内没有床,但地面上铺了很多干草,这令他瞬间明白了这些拓荒者们晚上都睡在地上。好吧,或许不是所有人都睡在地上,因为屋内的地面上也打了一些木桩,木桩两两之间还挂着一些帆布制成的吊床,睡在这种床上毫无疑问要比睡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要舒服许多了。
屋里还趴着一条狗,狗身上同样脏得要死,黎达彦甚至能感觉到那里面有很多的跳蚤。当然了,屋里的这些人的身上想必也有很多跳蚤,黎达彦从他们身上的卫生状况就可以估计得出来,真是一帮邋遢的拓荒者啊!
“我们几人合起来雇了一百个拓荒者,都是瓦伦蒂诺介绍来的,他在这一行信誉卓著,介绍来的工人都是能吃苦、能干活的老实人。”穿着旧军装的中年男人给自己点了个烟斗,黎达彦也是个老烟枪了,一看那烟叶的色泽就知道不是什么贵重货色,看来这帮人的经济压力不小啊。
果然,那个中年男人在抽了两口烟后,又继续介绍道:“每人每月四月的工资,还得负责食宿,月支出没个五六百块开销不下来。还有租赁蒸汽犁的费用、问植物园买种子的费用、修建人工水库和灌溉水渠的分摊费、植树造林费等等,在明年2月份小麦收获前没个八千块根本扛不住。而且就算明年粮食收获,因为是第一年的生地多半也不挣钱,甚至还有可能亏损,要到第三年才会有那么点赚头。总之,拓荒不容易啊,风险特别是前期的风险很大!”
“幸好农业部在看到大家的困难后,决定农田租金和植树造林费可以缓交。另外,士兵委员会也承诺,在我们资金难以周转的时候可以帮忙联络西北垦殖银行搞一笔贷款出来,利息从优计算,不然的话,鬼才来这里给那帮白衬衫们开拓边疆呢。”中年男人也许是很久都没有遇到可以交谈的对象了,因此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黎达彦一边点头一边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用铅笔快速记录着。这个时候,屋内另外七八个拓荒者团团围坐在一起,开始赌起了钱来。赌钱的方式是骰子,最初在明人移民中流行,后来便风靡到了各个族群之中。
“你也看到了,这里很荒凉,同时也很无聊,大家总得找点事情做做。”另一名中年男人一边喝着热水,一边尴尬地解释着:“事实上你住久了就知道了,大荒农场每天晚上最晚的叫声和每天早上最早的喊声都是来自赌徒们。他们在这里赌钱、喝酒,有时候还会去找住在西边地窝子里的那几个西西里妓\女发泄下过剩的精力。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愚蠢的醉汉会去挑衅巡警,当然他们的下场都很可悲,新华夏岛上遍地蚊虫的种植园是他们的最后归宿。”
几个人又闲扯了一会,大概在晚上六点的时候,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跑到门口喊大家吃饭。中年男人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和草屑后,朝黎达彦说道:“好吧,晚饭时间到了,我想你们一定已经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去我们几个住的地方一起吃吨饭。哈,放心,不是他们啃的那种黑面包,有牛肉、有咸鱼,还有啤酒,我保证。”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黎达彦也站起身,笑呵呵地说道,心想上头这次批下来的采访经费很足,看他们这么热情,到时候给他们多留一些伙食费好了。
“还有就是……”说到这里,中年男人略微停顿了下,然后将视线转向黎达彦一行人中的某位,用告诫的语气说道:“在这里我不得不提醒您一下,这位女士。在大荒农场,女人是和公牛一样随时处于极度危险状态之中的生物,请您不要擅自单独行动,那样会很危险的。虽然派出所的巡警们巡逻很勤,骑兵营也会定期派部队过来巡视,但这里地方太大,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还是请您小心为妙。这里已经发生过一些令人悲伤的事件了,当然那次事件的受害者是一个可怜的小伙子。”
黎达彦闻言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又看了眼自己身后那位兵团堡毕业的小姑娘记者,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会注意的,谢谢你的提醒,这很重要。”
见他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中年男人便带着大家出了门,朝北面走去。外面的风很大,还夹着一些雪头子,打在人的脸上生疼。左右偶尔有一些地窝子或草棚,里面传出的声音大部分都是赌博吆喝声,偶尔一些草屋内还会传出一些令人听了面红耳赤的声音,也许是那些西西里妓\女们在提供上门\服务。
这里,真的是个无法无天的化外之地啊!黎达彦虽然才来了不到两个小时,但已经有了这种感悟,还真是和政府治下的城镇很不一样呢。
第四百五十三章 西大荒(二)
野外响起了蒸汽犁的轰鸣声,那是大荒农场租赁过来用于挖沟排水的机器。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这里依旧在进行着平整土地、开挖沟渠的活计。黎达彦感觉再也看不到新鲜的东西了,于是便收拾起行囊,与这些的拓荒者们告别,然后继续向西,朝下一个目的地----位于后世何塞?巴特列?奥多内斯小镇附近的灌木农场而去。
灌木农场顾名思义,就是一片从灌木丛里清理出来的农场。这个农场设立得比大荒农场稍早,投资也更为巨大:该农场引进了包括退伍军人、大商人和穿越众在内的40多名投资者,共募集资金超过了三万元。他们联合注册了一个名叫灌木农业开发公司的单位,并以此为依托向财大气粗的东岸公司发行了总额为一万元的十年期公司债券,用以作为前期农业开发的准备金。
从这上面就可以看得出来,灌木农场资本充足,发展前景会相当不错。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自从五个多月前灌木公司在这里圈地承租后,一系列大规模的开发行动便次第展开。首先是他们使用一种用多头公牛拉着的重力滚筒机械将荒地上的灌木丛通通压倒,然后点火全部烧毁。当然,这种粗糙的行动肯定是不彻底的,地里面一定也会留下许多木桩,不过这不重要,等耕种上两年后,地里面的根系就会被彻底破坏。而在第一季粮食收获完毕后,耕作者们还可以再放火焚烧一遍土地,这样泥土里残留的树芽就彻底没了。
灌木公司目前招募到的人手并不多。大概只有**十人的样子。都是来自苏格兰和爱尔兰的穷鬼。他们被活跃在热拉尔山脉间的著名葡萄牙籍经纪人门德斯介绍而来。看起来比较能吃苦,于是便谈妥了以每月四元的工资一气签订五年的雇佣合同,五年后灌木公司可为这些人申请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籍。
黎达彦等人自从8月1日抵达这里后,就为这些苏格兰、爱尔兰人艰苦的劳动所吸引。他们每年早上啃黑面包,中午吃点高粱米饭----如果活重的话会额外加一条咸鱼或一碗肉汤,晚上吃的是蔬菜黑面条。伙食条件不算好,但活非常不轻松,以至于黎达彦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在这里干了下去。
农场的一名管理人员向黎达彦揭开了问题的答案:首先。大多数拓荒者来自旧大陆人口过剩的地区,他们以前的生活水平很低,在家乡的时候可能也非常贫困,另外他们本人也缺乏必要的劳动技能,除了农业工作外他们只能投身建筑行业。
其次,获取东岸国籍进而获得面积为五亩的免费土地,这种政策对他们的吸引力是巨大的。他们在农场主们那里工作,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四元钱的工资,也就是说理论上他们一年能剩下48元的现金,这个净收入即便在伦敦这样的城市也足够体面了。可以比得上一个出师的手艺人,但他们只不过是最卑贱的农夫而已。
最后。他们在这里不用担心会被随时卷入战争,也不用担心被因为战争而行将破产的国王和贵族们征收重税。他们大多来自苏格兰和爱尔兰,他们受够了那些贪婪的贵族和无休止的战争,因此新大陆的生活让他们感到无比安逸,特别是在他们有希望获得一块自己的土地的时候。
“以上这些构成了他们甘于艰苦劳动的直接原因。”灌木农场的管理员如是说道,“而他们在安顿下来后无疑会将消息传回旧大陆,进而吸引更多的无地农夫坐船前来我国。据我所知,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似乎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给新移民提供土地、房屋甚至女人的国家,而且我听在首都工作的堂兄说道,政府内部似乎在酝酿将这些内容立法成文,用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哦,名字似乎都想好了,就叫《宅地法》。”
《宅地法》黎达彦当然知道。他作为《真理报》的资深编辑,对政府的各个出台的、未出台的政策都非常关注。老实说,《宅地法》目前争议颇多,能不能顺利推出还在两可之间。该法的主要内容为:任何人只要在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居住满五年,并取得国籍后,那么他将在政府未开发的地区免费获得一块面积为三十亩的土地(前五年免税),如果他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连续耕作满五年的话,那么他就将永久拥有这块土地。
《宅地法》将政府免费赠送给新移民的土地从五亩变成了三十亩,但范围也牢牢限定在了政府未开发的地区,这在东岸一般是指西岭以西的大片草原地区。在对欧洲移民越来越严格的今天,这部法律几乎是欧洲男性移民唯一的一条获取土地的途径。毕竟就这几年东岸的移民政策来说,除了东方的明人和购买来的女奴自动获得国籍以外,欧洲移民----尤其是男性移民----想要获得国籍就很困难了。
目前,东岸共和国也就在立窝尼亚少量招募一些移民(男女都有)而已,这些人走的是政府统一安排的渠道,即政府将他们安排至新建的定居点,免费分配五亩土地,同时平价提供一套房屋(可按揭贷款)。至于自发涌进东岸境内的欧洲各国移民,除了与东岸国民结婚这一条获取国籍的捷径外,就只有老老实实地等居住满五年了----当然特殊人才的引进不在此列,那是当场授予国籍的。
《宅地法》的推出目前阻力重重,一心想要推行这部法律的多是企业主、大农场租赁者、建筑公司等单位或个人,他们对劳动力极端渴求。可以说如果不是政府明文禁止的话,这些人就敢引进黑奴来干活,他们只要劳动力,别的一概不关心,因此他们对于貌似能够吸引更多外来人口流入的《宅地法》的推出非常热心。
而至于反对方呢,则是以保守主义者或民族主义者为主,这些人对于可能会逐年增多的欧洲男性移民持警惕态度,认为这些人的大量涌入会导致华夏东岸共和国“变色”,因此他们极力反对《宅地法》的颁布施行。只不过以目前的局势看来,貌似他们略微处于下风,形势不是很乐观,这主要还是因为如今国内工商业大发展,很多穿越众大力投资,利益牵扯之下屁股坐到哪一边也就不难理解了。
“《宅地法》如果能够推出的话,影响应当是极为深远的。”黎达彦叹了口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表面上看政府似乎可以坐等外国涌入的新移民免费开拓荒地,但实际上外来人口的过多引入绝对会对东岸国内的交通、医疗、教育甚至安全方面构成较为严重的威胁,而且还很有可能会改变国民的民族构成。但另一方面,这对加速东岸国内工农业发展无疑也是具有巨大的促进作用的,至少西部的大农场和活跃在国内各处的修路大军的人力缺口是会得到很大的弥补了。
“其实,作为农场管理者和股东来说,我是很希望能够大量引入来自旧大陆的廉价劳动力的,这毋庸讳言。”东岸土生土长的管理员很实在地说道,“但从个人感情的角度来说,我又很不希望自己生活的环境周围涌入大量的异族人,哪怕我的父辈、母辈以前就是这么来的。我的父亲来自明国,我的母亲来自瑞士,但我现在对来自这两个国家的人并不感到多么亲切。好吧,我承认我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黎达彦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年轻的农场管理员话语中的民族情绪,这位也许从小接受了完整的东岸主义教育,也许他的周围也有那么一群和他有同样认知的人群,这些都令黎达彦模模糊糊地认识到:也许新的族群意识甚至是民族意识已经在他们这些新一代的年轻人脑海中扎根。这个时候如果有有心人再加以着力培育,并坚持贯彻个两三代人的话,崭新的东岸民族将在这里彻底成型。
也许,与外国的一些战争还会加速这个过程呢。
和这位年轻的农场管理员告别后,黎达彦总算记起了自己的任务,于是便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开始活跃在农场各处,一边观察、一边采访,以尽量获得第一手的资料。要知道,他们正在撰写的这些采访稿,可都是要作为《真理报》内参的形式上报给政务院和执委会诸位大官们阅览的。空洞无物肯定不行,必须要言之有物。
8月8日,在农场住了一个星期后,黎达彦一行人终于和这里说再见,然后在一群正好巡逻至此的骑兵护卫下,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定居点宁津堡而去。到了宁津堡后,他们将继续骑马前往下伊河堡,然后搭乘内河汽船和火车返回首都东方港。
第四百五十四章 南锥(一)
隆冬的东南太平洋是狂暴的。在这个季节,西南风压倒了东南风,成为了这片波涛汹涌的海域上空绝对的统治力量。这个时刻,任何航行在近海的船只都将极为小心----特别是那些风帆船----因为一不小心它们就会被汹涌的海流或狂风给带到怪石嶙峋的智利南部海岸,这里堪称是风帆动力船只的坟墓。
不过若是你熟悉这里的地质水文状况,并且拥有蒸汽机之类的不依赖风帆的额外动力的话,那么你将会在岸边那些怪石嶙峋的破碎小岛、以及弯弯曲曲的狭窄水道后面,寻找到一些被埋没在群山深处的宁静港湾。
阿劳坎自由市就是一处所在。这个港口城市深处智利沿海一连串破碎的小岛、山脉后面,汹涌的海水被群山抵消了大部分威力,因此这里的海岸线显得非常宁静----或者说已经接近于死寂了。如果不是偶尔有一些海鸟出现在海湾上空的话,初来乍到的人甚至可能会认为这个常年刮着大风的半干旱城市已经彻底失落在历史长河里了。
但事实刚刚相反。阿劳坎自由市如今相当繁华,至少在东岸人控制的那一两个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土地上,各种建筑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如雨后春笋般建立了起来。修船厂、道观、仓库、政府大院、牲畜栏、军营、疗养院甚至商店等纷纷出现,为这座处在荒凉的智利南部山区的年轻城市增添了一丝活力。
在上个月(7月)的时候,在征得执委会同意后,海军太平洋特遣舰队再次以一百头牛、四百只羊的代价从阿劳坎人手里购得了相邻的一些地块。使得东岸控制区的面积几乎扩大了一倍还多。在8月1日的时候。负责本地事务的法比安少尉更是雇佣了大批阿劳坎人。开始在附近一条入海河流附近开挖引水渠和人工水库。在这个降水不多的半干旱地带,淡水资源无疑是极为宝贵的,东岸人不允许那些珍贵的淡水白白流入大海,因此他们动用大量人力和各种建筑材料,力争在两年时间内修建出一个人工水库出来,以供居民日常饮用和农业灌溉。
除了这个人工水库外,东岸人还在码头附近开工修建起了一个小型造船厂。这个造船厂将由海军部和农业部联合投资,双方各占一半股份。工厂所需的技师部分由国内三家船厂抽调。部分靠自己在今后陆续培养----当然这首先需要建立起一个职业学校来,厂子将从一百吨级的渔船制造开始练手,等到技术逐渐成熟后再开工建造更为大型的船只。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被命名为太平洋造船厂的厂子所建造的船只基本都将是蒸汽动力的船舶,这主要还是涉及到了智利沿海那令人蛋疼的洋流和风向问题。在夏秋季节的时候,这里基本上是东南风唱主角(这也是秘鲁海流是补偿上升流的原因所在,因为强劲的东南风将近海的海水向深海吹去,这导致底层海水上涌,同时也带来了丰富的营养物质,形成了世界三大渔场之一);而到了冬春季节的时候。由于太阳直射点的北移,智利南部海岸的风向就变得飘忽不定了。但大体上还是西风(西南风、西北风)多一些,而智利中北部向北,则依然是东南风占主流。
在这种气候条件下,风帆动力船只的航行无疑是艰难的。也许它们顺风顺水北上时非常顺利,但如果要南下的话,那可就要等待不多的风向转变的时刻了,而这完全是没谱的事情。因此,为了出航航行的船只方便,太平洋造船厂出产的每艘船只都将装有蒸汽辅助动力系统,用于保证船只在逆风逆水的环境下依旧能够缓慢航行。
至于造船所需的木材,则只能从附近的山里甚至更南面的火地岛一带砍伐了。尤其是火地岛地区,大片厚实葱郁的山毛榉森林覆盖住了该岛很大一部分面积的土地。这些树高大粗壮,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既适合做船只桅杆也适合用来打制船壳,总之还算是一种较为理想的造船用材。
在海军部的构想里,太平洋船厂的木材来源就是这些地方了。到时候他们会敦促政府尽快迁移一批居民到这里来定居,或者也可以就地雇佣火地岛及智利南部的原住民----只可惜他们的人数极为稀少----来砍伐树木。砍下来的树木在做完简单加工后即装船运往阿劳坎自由市,然后在当地即将建立起来的木材烘干厂内进行烘干处理,最后再拿来切割加工,做成船材或其他一些木制品。
在这里也许有人会问了,为什么不从东岸本土几家船厂内将船造好后再开往智利沿海呢?那些船厂既有先进的设备,也有足够的工人和丰富的造船经验,那么何必再多此一举在太平洋沿岸也搞个造船厂呢?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处于东岸人的传统势力范围内,在安全方面还是有一些顾虑的。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因为从大西洋进入太平洋,无论是穿越麦哲伦海峡还是绕过合恩角(后者占了大多数),其风浪都非常之大。大型船只还好说,那种一两百吨的小渔船可就难说了,若是运气不好就会交代在那些冰冷狂暴的水域内。
君不见德雷克海峡在历史上可是整整吞了数百艘船只及两万多人的生命啊,小型船只从这里经过,还真的是一件非常考验人品的事情。因此,若要降低船只的失事率,最好还是在太平洋沿岸新开一家船厂,舍此之外别无他法----当然如果你有涅维尔斯科伊等人扛着船只翻越斯塔诺夫山脉(大兴安岭)的劲头的话就当我白说。
这家船厂造出来的一百吨级的渔船就在智利沿海一带晃悠,平时捕捕鱼兼做个巡逻员,不用拿生命做赌注穿过危险的海域。至于说捕获的渔产品,可以交给途经的大型船只带回本土;甚至于,在规划中的两洋铁路开通后,还可以通过陆上运输将太平洋沿岸的商品非常快捷地运到里奥加耶戈斯河畔的港口,然后再寻机运回国内。
当然了,从长远的规划和战略层面的意义上来说,阿劳坎自由市及太平洋造船厂的存在还具有更深一层次的意义。即一旦交通部和海军联合开辟出南太平洋环流航线的话,那么阿劳坎自由市必将成为其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关键节点:从澳洲、新西兰方向开过来的移民运输船在经历了二十多天的长途航行后,可以在这座港口城市内获得关键的补给。船员们可以获得休息、船只可以得到维护保养、船上的补给品也将得到更新,这些无疑都是船只继续进行远洋航行的必备条件。
在海军部的规划中,未来航线开通后,头几批东方移民哪儿也不去,将全部就地安置在阿劳坎自由市一带定居。他们将在这里利用宝贵的淡水资源少量种植一些燕麦、黑麦等谷物,此外还将栽种诸如土豆、高粱之类的耐贫瘠高产粮食作物,以在做到自给自足的同时也给过路的船只和移民提供必备的补给。
他们当然也将利用这里的自然条件进行放牧,山羊、绵羊将成为居民们主流的家畜。而农业部这次也脑洞大开地提出了一个建议,并且已经付诸实施了。他们花费了大价钱向前来东岸港口进行交易的荷兰、英格兰船长们求购一种北美大草原上数量多到爆的动物,那就是鼎鼎大名的北美野牛。
这种动物体格巨大、适应性强,产肉多,是一种非常良好的肉食和皮革来源。农业部在这两年内已经陆续从荷兰人、英格兰人手里收购了几十只这种“坏脾气的家伙”,目前全部分散安置到了马岛须鲸港一带。
农业部的官员们打算将其中的一部分用船只运到阿劳坎港外的一些封闭小岛上。这些岛很多面积都不大,岛上也无人居住,除了一些海豹、海鸟外就到处都是荒草了,非常适合这些北美野牛的生长。等到它们的种群繁衍到一定数量后,当地政府还能组织居民们上岛进行围猎,以获取大量鲜肉、兽脂和皮革,经济效益还是非常巨大的。反正那些岛也都是些荒凉的无人岛,不好好地利用一下着实是可惜了。
野牛、山羊、鱼类,以及少量谷物、土豆、蔬菜,差不多已经能够养活很多将来可能会蜂拥而至的明国移民了。这些明国移民抵达这里后,将在这里繁衍生息,然后逐步向周围地区扩张,伴随着新城镇的建立和新的交通干线的竣工,火地岛、巴塔哥尼亚高原、智利中部地区都将逐渐被来自东方的人口所占据。他们将从南往北,与本土从北往南的扩张行动一起,彻底将南锥部分掌握在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手里。
第四百五十五章 南锥(二)
1648年8月15日,巴里奥斯港(后世蒙特港)城外,炮火连天。
数千名东岸士兵在城外列阵,整齐的深蓝色或土黄色军装、雪亮的步枪刺刀和一字排开的十余门大炮,无一不再向人们诉说着这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部队。
不过东岸人在太平洋沿岸区域也战斗了大半年了,手头自然有不少仆从军为他们打头阵。比如由小维森特亲自率领的阿劳坎解放军、东岸人从拉普拉塔调来的克兰迪义勇军,当然还有大名鼎鼎的波兰、鞑靼雇佣军,有这些人在,太平洋特遣舰队的陆军总指挥谢汉三上尉自然不会再轻易消耗宝贵的东岸陆军。
东岸陆军只需派出一些快打成了精的炮兵给仆从军们进行火力压制,剩下基本就没东岸人什么事了。打了大半年的仗,目前比安奇率领的克兰迪义勇军还有七百余人,马莱茨基率领的雇佣军(当然队伍里的那些鞑靼人可能不听他的)亦剩六百余人,至于小维森特麾下的阿劳坎解放军么,这人数倒是越打越多了,因为他们吸引了很多被解放的阿劳坎奴隶加入,目前总人数已经膨胀到了九百多人。
巴里奥斯港是西班牙人在智利南部地区的军事重镇,也是西班牙秘鲁舰队经常巡视的港口。自从因为东岸人的幕后支持导致阿劳坎游击队兴起后,巴里奥斯港内就常年驻扎了一支西班牙军队,专门用于定期讨伐渗透到智利中部地区的阿劳坎游击队。不过这里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基础设施----或者说整个秘鲁总督辖区都不能自产武器,无论是武器、补给还是兵员。都需要从西班牙本土跨海运输而来。
但自从秘鲁舰队战败。东岸海军掌控了制海权之后。智利和秘鲁之间的交通联系就已经事实上中断了。因为没人能翻越没有隘口的安第斯山天险,也没人能穿越智利北部的堪称世界上最干旱的沙漠,智利就像一个孤岛,被从辽阔的南美大陆上割裂了开来,成了东岸人嘴边的一盘美餐。
自从去年12月份彻底结束了对卡亚俄港的封锁后,东岸海军三艘主力战舰便离开了无利可图的秘鲁沿岸,然后开始南下北上继续骚扰西班牙人。在北方,他们最远甚至前进到了阿卡普尔科一带。并朝岸边的一些西班牙小渔村示威性地炮击了几下,引起了新西班牙总督区的一阵惊慌----要知道现在的新西班牙总督区,除了有几艘马尼拉大帆船外,大型船只屈指可数,根本无法和东岸人武装到牙齿的重型战舰匹敌,他们只能默默躲在海岸炮台的庇护下,等待敌人自行离去。
而在南方,他们则前进到了智利中南部沿海一带,不断袭扰这些与秘鲁失去联系的可怜人。四月份的时候,整支东岸舰队前进到了奇洛埃岛附近。将大批陆军送上岸,陆续攻陷了这片海域附近的卡斯特罗港、柴滕港等据点。歼灭西班牙陆军数百人(包括民兵,多数是印第安人或混血人种)。在彻底清理了这片区域的西班牙军事力量后,阿劳坎游击队火速接管了此地,他们在这里执行了严酷的迫害白人定居者的政策,就连混血人都遭到了他们的打击。而大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阿劳坎奴隶们更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就如同当初那些克兰迪翻身奴隶们在拉普拉塔所做的事情一样,白人陷入了灭顶之灾中,当地社会秩序一片混乱,西班牙人的殖民秩序几乎已经完全崩溃。
在清理完奇洛埃岛附近海域后,东岸人开始继续向北进发,以优势兵力和优势火力为依托,在土地肥沃的毛林河一带大举登陆,然后全军数千人如蝗虫般四散开来,四处袭击所遇到的每个西班牙村镇。当然除了少许对白人有着切齿痛恨的雇佣军态度恶劣外,东岸正规军还是比较“文明”的,他们通过印制粗糙的军票从西班牙人手里“购得”各种物资----嗯,以刺刀为担保----采购回来的物资在积存到一定程度后,又通过船只运到了阿劳坎自由市。西班牙人在智利中南部地区一百多年的殖民果实就这样缓缓流到了东岸人的手里。
清理完毛林河下游(毛林河发源于延基韦湖,最终注入太平洋)一带的农业区,并“收购”了大量粮食和牲畜后,东岸大军开始沿着毛林河溯河而上,大摇大摆地朝巴里奥斯港等地杀去。反正如今东岸海军掌握着太平洋这一侧的制海权,智利已经不可能再有援军或物资从外界进入,因此大家对于攻克巴里奥斯港这种重镇还是颇有信心的。
前些时日,本土的联合参谋本部派了两名参谋过来传令,要求太平洋特遣舰队的海陆军官兵们要加快进度,发扬不怕牺牲的精神,迅速攻陷智利地区的西班牙城镇,并搅乱其社会秩序,使其在短时间内无法为西班牙人发挥作用。
两名参谋向带队的陆铭海军中校坦言,从欧洲返航的护航船队带回来了最新的谈判消息。据莫三送回来的外交信件上所述,目前与西班牙人所进行的停战谈判已经相当深入了。西班牙人的底线目前也已经大概知道一二,即拉普拉塔基本上确定要还给西班牙人,而智利就更别说了,东岸人能在这里搞到一个落脚的港口就该烧高香了,别的基本没啥可能。
军部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依然极为失望。他们认为目前东岸的经济已经度过了最危险、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现在国内建设依然在顽强地继续着,通货膨胀也有所缓解,用于进口各类物资的贵金属也不是很缺,那么现在根本就不应该停战。而是应当继续深入进行战争,将西班牙人打痛、打疼,以攫取更大的战争红利。
但无奈文官们对此颇不认同。他们认为目前国民经济的运行是非常之不健康的,国内劳动力依然奇缺无比,物资紧缺的情况亦随处可见,而且整个国家的负债程度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高位,因此现在应当尽速结束与西班牙人已经进行了两年之久的战争,然后想办法恢复这些年来东岸商品在欧洲丢失的一些市场,苦练内功、提高经济发展水平,消化已经获得的地盘,一切等国家综合实力增强了以后再说。
双方的分歧是显而易见的。也许是考虑到文官派系在执委会的决策中影响力日渐加深,联合参谋本部的各位军头们有些不满,因此他们趁着战争尚未结束,开始下令海陆两军加大攻势,争取在近期内扩大战果,以争取更多的谈判筹码。之前他们给江志清部下令让他们攻打科尔多瓦是其中一环,如今派人通知目前仍在太平洋海域活动的海陆军彻底拿下智利则是另外一环。
太平洋特遣舰队的司令陆铭在听到参谋们递交的军部正式命令后,叹了口气。平心而论,他本人是不支持这种疯狂行动的。先不说战争就会有损伤,就会有消耗,单说你即便拿下了科尔多瓦、胡胡伊、土库曼等拉普拉塔的精华地带,又或者彻底攻克了目前已成瓮中之鳖的智利地区,但那又如何呢?
智利地区只有一些小小的银矿,产量并不是很多。这里一直以来都是以木材、皮革、羊毛和谷物为主要输出产品,对西班牙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拉普拉塔地区同理,这里的人口同样稀少,且也未出产什么在欧洲比较紧俏的商品,对西班牙人的负面影响有限。相反,东岸人为了维持如此庞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势必要在国内重新征召已解散的几个民兵大队,同时也要挤占一些民用方面的生产力以保障军需,负面影响还是不小的。况且,大家还必须考虑国际局势变化啊,与西班牙人长期陷入一场看似没有尽头的战争,对国力弱小的东岸来说非常危险,因为这很显然会招致其他猎食者觊觎的目光。
不过上头既然已经下了命令,那么一点不理会也不合适。因此,陆铭便搞了个折衷的计划,即派遣陆军主力在毛林河畔登陆,然后挨个击破巴里奥斯港、奥索尔诺等西班牙老牌城镇,至于防守严密且深入内陆地区的维拉利卡、塔尔卡、圣地亚哥等地,傻子才去劳师远征呢。自己手头就这么点人,万一有点什么闪失可就让西班牙人翻盘了。
此外,他还将派人重点梳理奇洛埃岛及其附近地区。这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温带、寒带针叶林,木材资源极为丰富,同时这里的竹荚鱼产量也很吓人,更有很多狐狸、水獭、海豹等高级皮毛。作为以后经营南锥地区的重点地带,这里还是有必要的好好考察一番的。
在忙完这些后,海军主力差不多就又可以集结北上了。西班牙人新一年的运银行动即将展开,去年被东岸人打击得够呛,秘鲁舰队也全军覆灭,今年不知道西班牙人是怎么打算的。
第四百五十六章 谈判指导方针
东方县城关镇,陆军俱乐部内烟雾弥漫,一群身着尉官、校官常服的军官们正在开会。
这里是位于地下一层的战术指挥室,唯一一扇大门的门口站着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由一名宪兵队上士负责指挥。由于今天进行的是机密会议,因此把门的宪兵上士得到了指示:若有任何未被邀请的人擅自靠近会议室,不用请示即刻进行抓捕,若对方反抗的话可当场开枪击毙。
此时会议已经进行到了中盘,主持会议的是卸任陆军元老彭志成和现任陆军部长廖猛,参加会议的有驻扎在本土的陆军各步、骑、炮、工、辎连正副连长,各县民兵大队正副大队长,定远陆军军官学校正副校长,以及部分兵团堡教员。从参加会议的人员构成和阵容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次陆军系统的扩大会议,主旨在于统一思想,以一个声音说话,为陆军系统争取更大的利益。
老实说,陆军前些年的日子有些不好过。承平日久外加政府内部一些文官的阻挠,陆军的军费下降得很厉害,待遇也普遍不高,和财大气粗的海军根本没法比。文官主持的政府在财政本就不宽裕的情况下却批准了海军一艘又一艘的造舰计划,至于陆军提出的扩充专业的工程兵营、辎重营、侦察连的计划,则以军费紧张且预算并未列出为由一概否决。
此外,陆军数次提出的全军上万人(包括各县民兵大队)大会操及野外大规模对抗演习等计划,也全部被否决。这让陆军部的军头们差点气歪了鼻子。当然陆军全军上下对此也非常不满。特别是在有海军做衬托的情况下。陆军脆弱的自尊心遭到了无情的践踏,因此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团火,而这其实也是火烧营房事件爆发的一大诱因。
战争爆发后,蓄谋已久的陆军将满腔的怒火迅速发泄在了拉普拉塔的西班牙人头上,攻城略地的势头让全国上下的民气顿时为之沸腾。即便是在海军先后消灭了西班牙拉普拉塔舰队、秘鲁舰队的强大光环加成下,从拉普拉塔搞回大量财物和牲畜的陆军依旧得到了广大获得实惠(红利牛)的农民们的拥护,声势一时极为煊赫,一扫几年前的低调和晦气。
不过随着战争持续了两年。国内舆论中尽快结束战争的思潮开始抬头,虽然东岸海陆两军不断地在各条战线上取得胜利,但和西班牙王国巨大的国力差距依然让很多人心惊胆战不已----这包括一些穿越众----因此他们希望见好就收,尽快在当前条件和形势都比较有利的情况下与敌缔结和约,然后埋头发展。因为在他们的想法中,欧陆各主要国家在今后一直都将纠缠不休、恶斗不已,东岸完全可以坐观成败,和平崛起,就如同当年美国所做的那样。
而更关键的是,如今这股论调在执委会各位委员内部也颇有市场。军部在11位中央执委中至多争取到4-5位的支持。而这无疑是不够他们行使自己的意志的。在这个时候,他们往往需要争取一到两位盟友。如果争取不上的话,呵呵,陆军系统台前幕后的军头们就可能会兵行险招。当然了,事情走到这一步时陆军自己势必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国家甚至也可能因此而分裂,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祭出这种伤人伤己的绝招。更何况,随着兵团堡毕业生的数量越来越多,如今团结在执委会身边的学兵数量也已经不容小觑。换句话说就是,如今的执委会看起来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好欺负”了。陆军要表达自己的意见,最好还是按照规矩来。
“小廖,你老实和我说,海军那边的问题大不大?如果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他们有没有问题?我的意思是如果荷兰、英国介入战争的话,海军能不能维持住我国的海上运输线?”彭志成一边给自己的烟斗里面压烟丝,一边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廖猛问话。
廖猛是陆军部长,同时也兼任着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平时经常和海军打交道,毕竟就连海军部长本人也是他名义上的下属。当然了,在骄横的陆军眼里,海军就是个屁,就是陆军的运输船队而已。廖猛虽然不像其他陆军军官那样因为种种复杂的利益关系而看海军不顺眼,但他本人对海军的态度确实也谈不上多么友好。
此时只听他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怕是把握不大。先前我和郭子离、李毅等海军主要将领聊过这个问题,他们表示,如果全力应战的话,他们大概能够维持海上交通线一到两年内畅通,过了这个时候也许就得彻底放弃欧洲市场,将防线收缩到新大陆南部来了。总之形势不容乐观,英国的海上力量也许很一般,但荷兰很强,如果他们铁了心要进行干涉的话,对我们来说是无解,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听到海军只有把握扛住敌人一到两年,彭志成的脸色立刻冷了下去。只见他阴沉着脸站起了身,在屋内踱了一圈后,才哑着嗓子说道:“无论如何,现有的谈判条件都是不可接受的。开什么玩笑,领土范围才只限定在乌江以东地区?那么我们成千上万的忠勇士兵浴血奋战后攻克的拉普拉塔城镇都要放弃了,这成何体统?政务院那帮人对得起各县城隍庙内的阴灵么?还有海军也是,那个陆铭也是个不成器的家伙,我听说文官那帮人准备等战争结束政府重新改选的时候,要拥护他担任海军部长,甚至还要问鼎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的职位,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很不妙的信号啊。”
听到彭志成的这话,在座的众人都有些忧虑。大家如今是一个整体,背靠着陆军,如果陆军系统衰弱了,那么大家也会跟着倒霉,这是众人所无法容忍的。因此,他们现在无比需要这场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不然一旦战争结束、政府改选、海军势力主导军部的时候,大家的日子恐怕就会很难过了。
到了那时候,现在本来已经分配不公(陆海军四六开)的军费比例恐怕将进一步向海军倾斜。不光如此,如今外面还盛传着一个风声,那就是政务院对每年军费占到了财政总支出的六成相当不满。他们意欲进行裁军以削减经费,然后将省下来的钱投资国内基建行业,毕竟战争一旦结束,似已无太多的理由继续维持一支消耗巨大的海陆军队伍了。
既然裁军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这时候再让和文官走得很近的海军军官陆铭上台,那么陆军还能有好果子吃吗?这个时候,说陆军系统内部人人自危有些夸张,但大家危机意识大增却也是事实,而这无疑给陆军的一些元老们提供了充分的操作空间。
“拉普拉塔绝对不能全部归还,除布兰卡港以外,巴塔哥尼亚高原也必须割让给华夏东岸共和国!”彭志成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巴塔哥尼亚高原又称荒原,虽然这里自然环境恶劣,降水不多,但胜在面积广阔,部分地区可以发展谷物种植,大部分地区也可以发展畜牧业,且处于麦哲伦海峡北端,地理位置紧要,还是具有相当的战略价值的。
莫三托海军带回国内的外交信件大家都已经知晓,同时也对里面的一些条款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在陆军看来,莫三的这些条件如果执委会批准的话----概率相当不低,那么与西班牙人在一年内达成和平协议将是大概率事件。而到了那个时候,陆军该如何自处?因此,这个时候结束战争并不十分符合陆军的利益,彭志成刚刚提出的关于割让巴塔哥尼亚高原的条件就是这种心态下的产物。
如果西班牙人脑袋坏掉了答应将巴塔哥尼亚高原割让给东岸人的话,那么正好,这是陆军提出来的,也是陆军百战百胜的威势让西班牙人不得不屈服的结果。这个时候你再裁撤陆军的规模可就显得不像话了,陆军这个时候也能博得很多同情分,裁军的事情多半会黄掉。而如果西班牙人不答应的话----可能性最大,那么无疑战争将继续进行,这无疑也是符合陆军利益的。所以,不管怎么说,陆军现在不愿意停战,除非满足他们的条件(即关于战后裁军的问题),不然双方之间的战争可能还要延续很多年。
彭志成的建议在与会众人之间掀起了一番热议。大家认真分析了事情可能出现的各种走向,然后再度一一进行讨论。彭志成等人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大家在热烈地进行着辩论,这个时候陆军需要统一思想,以一个声音向外说话,不然很可能将无法有效维护团体的利益。
大家一直讨论了两个多小时,到中午时分,众人终于达成了一致,并且将彭志成提出的关于战后巴塔哥尼亚高原的地位问题进行了细节完善,然后由专门的书记官将其整理备案后,以陆军部和联合参谋本部的名义提交给执委会,作为军部方面提出的外交谈判指导方针,以供执委会诸位委员们“参考”。
第四百五十七章 漂洋过海(八)
1648年8月15日,澳洲金山港。
“探索”号机帆探险船在装满了补给品后,缓缓驶离了港口,然后在蒸汽动力的驱动下,穿越巴斯海峡,转向东偏南,顺着南纬38-42度之间的西风带边缘地区向东航行而去。他们已经在金山港停留了四五天了,船只已经维修保养完毕,人员也得到了充足的休整,现在是时候踏上新的征程了。
该船在从塔希提岛返回金山港的途中,曾在澳洲东北部的凯恩斯地区短暂停留了一下,然后领队张金华下令将从塔希提岛搜罗来的来檬、甘蔗选取一部分移栽到这里,并且还往此地留了十六名探险队员看守。因此,这会从金山港出发前往南美智利沿海的航程则只剩下了四十人了。
探索、开辟从澳洲金山港到阿劳坎港(纳塔莱斯港)的航线是张金华率领的这支探险队的极为重要的一项任务。毕竟这关系到国家战略的施行,无论从近期还是中远期来看,这都是一项于国于民都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探索”号出发的时候特地从金山港内待运的移民中随机挑选了十五户六十多口人,男女老幼都有,他们将跟随“探索”号船只沿着南太平洋的西风带北沿航线横穿整个大洋,然后驶抵南美的智利沿岸----他们将成为阿劳坎自由市的第一批远东移民。
不过从实事求是的角度来讲,这个所谓的南太平洋航线在最初的一些念头内。注定是无法和南印度洋、南大西洋航线竞争的。因为后者这条航线上有着对华夏东岸共和国堪称极端重要的新华夏地区,移民船行经此地可以不断补充新华夏岛上东岸人多个定居点不断下降的人口,使得对这个岛的开发得以持续深入地进行下去。
而前者呢,从澳洲向东一路上除了新西兰外便都是汪洋大海,什么也没有。他们的目的地----智利南部----也一样是一片不甚富饶的地区,这里除了终年刮着的大风外就只剩下了大片破碎的山岛和荒凉的草原,除了畜牧业外几乎很难发展谷物种植,而畜牧业能够承载的人口很显然不如谷物种植业高。
因此,在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内部,对南太平洋移民航线存在疑虑甚至持反对态度的人不在少数。因为这条航线从经济角度上来说根本不划算。从技术角度上来说也存在很多现实的难度。沿途缺少众多的补给维修点。尤其是在秘鲁附近缺乏一个不可或缺的港口,使得这条航线的航行难度大大增加。
不过再难也得继续探索。执委会内部----特别是穿越众还在掌权或能够施加足够影响力的当下----对于运输更多的明人来到东岸可以说是一件不容商榷的“政治正确”的事情,“以从远东移民为纲”这句由一些皇汉分子提出的口号虽然过于激进了一些,但依然代表了大部分穿越众的某种倾向。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在他们本人或能够施加直接影响力的下一代掌权的时候。他们就要坚定不移地从远东迁移大量的明人来到东岸本土。这个数量。越多越好!
航行了几天后,探险船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新西兰南岛的后世奥蕾蒂河出海口。张金华让船员和移民们分批上岸休整,同时补充新鲜淡水。在河边处他们遇到了一些毛利人。这些新西兰的原住民们看起来还算友好,至少他们没对上岸补给的东岸人亮出武器。张金华让水手们拿出一些东岸商品与他们进行贸易,买了一些他们储备的干果和腌肉,此外,双方便再没有别的交集了。
这些毛利人已经进入了农业社会,至少已经知道种田,脱离了原始的采集和狩猎生活。不过他们的技术水平和社会组织还相当原始,使用的工具不是石制的就是木质的。这对东岸人来说不是坏事,因为这意味着未来殖民这里的代价很低。
新西兰这种地方,气候适宜、降水丰富,有毛利人留下的成熟的农田及灌溉体系,土壤也相当肥沃,农业条件不知道比澳洲强多少倍。将来若是有意开发大洋洲,新西兰绝对是首选,农、牧、矿、渔皆宜,在当前的条件下,养活个百万人都不成问题。
登岸的探险队员们向毛利人支付了商品费用(玻璃球、放大镜、金属小刀、布匹、烈酒等),然后于8月21日早间拔锚,离开了新西兰南端,继续向东行去。而在他们离去后,与东岸人接触过的毛利人中间迅速爆发了大规模的流行性感冒,当然东岸人自己并不知道这回事,或者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从新西兰向东,“探索”号一直稳定保持在南纬40-42度之间的海域内。由于缺乏陆地阻隔,这片海域上的风浪较大,这让初次航行至此地的船员们都极为紧张。这个时候,就连之前一直待在自己房间你的张金华都跑到了甲板上,一边仔细感受这艘标准排水量为1250吨的船只在不断翻涌着巨浪的海面上下颠簸和左右倾斜的角度,一边命令随船的探险队员们仔细记录下这些信息。
这些数据都是极为宝贵的信息,能够给将来可能航行在这条航线上的东岸船只提供参考。毕竟即便在后世,这条航线也不是什么热门航线,很多资料都不齐全,必须要东岸人自己去一一探索。
“保持航速,在恶劣海况下暂时不要调整航向,同时尽可能详细掌握沿途海域的各种信息----主要是天气信息。”张金华站在甲板上,一边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形,一边向跟在自己身边的吉文船长说道:“这片海域的天气规律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特别是这些不常出现的异常天气状况,我们需要弄清楚这些天气出现的原因和背景。有些天气不是由单一气象导致出现的,而是很多天气系统间的相互作用。”
“我明白的,我已经安排人去测量风速、气压、温度了,嗯,湿度暂时还没法精确测量,只能估算。”吉文船长附和着说道,“收集完的数据我们会带回去组织专家进行分析研究,也许到了以后,我们就可以预测未来的天气变化了,这些对于船只规避恶劣天气、提高远洋航行安全至关重要。”
张金华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观察着海上风浪的变化。现在毫无疑问,航向东偏北的“探索”号探险船此时正缓缓航行在南纬40.5度左右的海域上,一段从西南方向吹来的冷空气正笼罩在附近海域上空,冷锋的锋面向东偏北方向移动,因此对船只航行所造成的影响还不是很大。
在西风带边缘地带的航线内,不论是太平洋、印度洋还是大西洋,经常会有一些从南大洋(环绕南极洲的大洋)区域吹来的气旋,引发相关海域的恶劣天气和大风浪。在这种海况中,纯风帆动力的船只相当危险,因为一旦气旋运行方向和船只航向相左,那么在这种大风浪区域内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就不好说了。荷兰人前往巴达维亚的船只,就经常走西风带(行经西澳大利亚海岸后顺着寒流北上),这其中倒霉撞上冰山、遇到恶劣气候的船只可也不少。东岸人自从开始远东移民航线后,这些年来沉在南纬40度左右海域的船只也已经有三艘了,这还是在东岸船只生存能力远强于荷兰船的情况下,否则沉船率只怕会更高。
冷锋持续了整整一天,在入夜后才稍稍减弱,并在凌晨四五点时才渐渐止歇。而此时海面上的风浪也明显减小,这预示着“探索”号探险船再次成功穿越了一段危险海域。
仿佛是坏运气已经在查塔姆群岛以东海域(遭遇冷锋地带)内用完了,“探索”号探险船在接下来的航程内基本还算顺利,除了于9月10日清晨遇到了一次大风暴,并造成了两艘交通艇和几门火炮被吹落入海、一根桅杆被打断以外,船只有惊无险地于9月13日清晨在一片风向多变的海域内看到了远方高耸的群山。
也许是到了智利近海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念头。张金华、吉文二人与“探险”号上的航海长碰在一起测算了一下,然后再和一份机密地图对照,发现船只现在很可能正处于乔诺斯群岛群岛间的复杂海域内。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张金华果断下令改变航向,然后“探索”号便逆着海风和洋流,以2.5-3节的低速缓缓向南航行,并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于9月22日傍晚缓缓停靠在了阿劳坎港码头一侧,让岸上的一干人等看了个目瞪口呆。而到了这个时候,从澳洲出发时的107人(含移民)也只剩下了85人了,其中船员32人、移民53人。
在阿劳坎港紧急修理了几天后,“探索”号于9月26日再次拔锚,朝麦哲伦海峡而去。他们将顺着西风穿越海峡,然后北上返回本土东方港,完成这次环球航行的壮举。
第四百五十八章 登州新气象
邵树德难得地挪窝离开了烟台,然后坐船来到了离烟台很近的登州港。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整整一个连的东岸陆军士兵、一个营的黑八旗步兵和一千名军夫,这些人入城后立刻便占据了登州府衙,然后将其收拾出来供邵树德临时居住。
邵树德对府衙里那些眼里充满着不安神色的杂役仆人们笑了笑,然后告诉大家这几天放假,不用他们留在这里服侍,然后一人发了两块钱遣散回家了事。
“这个董学礼也真是奢侈。”邵树德看着那些如蒙大赦退走的侍女仆人们,脸色复杂地说道:“原青州衡王府四百多宫女,竟然让他掳掠了一多半过来,真是岂有此理。等老董回来,我倒是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将这些宫女都遣散给有功之士做媳妇。咱们黑水开拓队辖区如今还不富裕,不能允许如此奢侈的行为存在。”
跟随邵树德前来视察的烟台守备司令李文长上尉闻言连连点头,不过私下里却在不断腹诽:他老董是旧式军人,虽然以前过惯了苦日子,但最近几年明朝完蛋后他好歹也享了几年的福,你让他现在发扬艰苦朴素的精神,这怕是不现实。
也许是邵树德也觉得自己的要求苛刻了些,只听他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这些革命军人----嗯,仆从军----真的很不像话,很多人人还在济南打仗呢,听说我将登州、宁海州、威海卫等地划给了他们,就已经先派遣心腹回来搜罗人手,圈地造屋。个个一副老爷做派。长此以往。部队的凝聚力必然快速下降。罢了罢了,很多事情我也管不了他们,就派人告诫他们一下算了。如今战争时期,生活作风问题确实是小事。”
“是,我会派人告诫董学礼的。”李文长点了点头,心下却有些羡慕起了董学礼这厮。那些衡王府的宫女他也看过,很多都长得貌美如花,尼玛。老子还没享受到呢你们这帮降将倒先不客气了。这个时候李文长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怎么敲打董学礼了,这厮听了自己的告诫多半会慌乱一阵,依他的为人,肯定会在这四百宫女中挑选漂亮的百余人送到邵树德宅邸中,然后剩下的继续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妈的,得想办法从中敲几个貌美的下来,老子也缺暖被窝的可人儿呢。
邵树德在登州府衙内住了一夜,第二天便带着大批随从们视察已经改建完毕的登州城墙。改建的城墙共有两处,分别是外城和水城。其中水城只是派人开始从南边逐步清理淤塞的小海(船只停泊场所,位于一处海湾内陷处。被城墙包围着),邵树德重点看的还是外城。
登州外城原本屡经战火。破损之处甚多。东岸人接收这里后,便迅速调集大量民夫对其进行改建、修缮,其中城墙原本倒塌破损处不再修缮,而是全部用从黑水运来的砖石水泥进行重建。新建的城墙为折线形,同时还有一些突出部作为侧面杀伤火力,形制一如棱堡。
而原本完好的城墙段也进行了修缮:包砖脱落的地方重新进行加固、城墙豁口破洞什么的也被死死堵上、城楼上还增加了一些火炮发射位等等,这些措施目前已经全部完工,若是有个几千敢战之士戍守城池的话,清军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很难攻得下来。即便他们发了疯调集一些笨重得要死的火炮过来,怕是也很难压制住城头上的东岸炮兵,因为双方炮兵从装备到技术上都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登州城已经改建完毕,目前民夫大军已经转移到了宁海州一带。宁海州在清军豪格屯驻的时候曾经经过一番大力修建,城池还算坚固,如今东岸人所要做的不过是改建而已,即将其改建为一个能够减少窝弹区的现代化堡垒,同时也要增加火炮炮位,不然的话防守起来怕是困难重重。
威海卫与宁海州一样,只不过这座城池更为破旧,清军占领期间只进行了简单的修缮。清登州镇、胶州镇二镇绿营溃散后,守卫这座城市的七百清军绿营士兵投降,目前已被安置到了济州岛上,至于威海卫邵树德决定将其交给谢迁。这座城池目前同样在进行大力的修缮、改建,只不过时间上不一定来得及----当然清军也未必敢拖着老长的补给线劳师远征到威海卫城下----实在不行话,海军战舰将开过去助守这座临海据点。
“守城炮兵的培训进度如何了?”将登州城里里外外视察了一圈后,已经五十岁的邵树德略微有些气喘,因此在随从的陪同下坐在水城附近的蓬莱阁内,喝茶歇息了起来。
最近他为了登莱二府分田地的事情闹得烦不胜烦,二府残存的一些地主士绅们本来已经和黄衣贼相安无事两年多,谁想此时突然又起纷争。该地士绅纷纷哀叹,这黄衣贼果然是“闯军余孽”、“不是坐天下的”、“古来未闻如此苛待士绅者”,不过摄于黄衣贼的凶名,部分人在认清现实后也捏着鼻子认了。当然更多的士绅则公然反抗,他们蛊惑乡民、联络西面的清军势力、同时伏击下乡征粮征税的东岸军夫,制造了一起起血腥案件。
邵树德也不是什么假仁假义的圣母,因此很快调集驻守烟台堡的一整个黑八旗步兵营,开始逐处剿灭叛乱的士绅。不过由于叛乱此起彼伏,东岸军队顾此失彼,防不胜防,因此一直到上个星期,整个登莱二府内明面上的叛乱士绅武装才被逐次剿灭。至此,登莱二府残存的地主士绅势力再次被犁了一个遍,基本已经不成气候了。
搞定这些反抗的士绅后,清理、丈量田地的工作也继续进行。为了在登莱地区制造一个新的阶级以填补士绅被灭后的基层权力真空,大量从地主那里无偿没收来的土地被按照名册分给了此时尚在青州、济南一线与清军拉锯的仆从军官兵们。
之前的莫大帅虽然率领大军纵横南北,威风得不可一世,但其实他的根基相当不稳,麾下士兵的战斗力也很一般,也就能欺负下人数相当的清军绿营而已。大家更是缺乏一种心气,即他们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这其实也是古代军队的通病,不单单是东岸军队才具有,不过邵树德抵达这里后,立刻定下了在登莱二府打土豪分田地的基调。即将登莱二府控制在士绅名下的土地优先均分给投靠过来的仆从军、清军降兵,其次分配给无地的流民或佃农。
这些土地(多集中于登州)被分配下去后,登莱二府的旧有势力被一扫而空,一个由东岸人扶持起来的新势力开始走上台前。既然这些士绅们不论怎么样都不会认同东岸人,也不怎么同他们合作,那么干脆就彻底洗一把牌,换一拨听话的人好了,反正也不费什么事。虽然也许这个被东岸人扶持起来的新势力在翅膀硬了之后也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但那想必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至少短期内他们仍将高度依赖东岸人。别的不说,单说如今登莱二府低下的生产力水平就注定了他们仍需从外部输入各种生活用品,甚至粮食!
在邵树德的规划中,下一步就是大力发展登州的农业,同时加大与朝鲜、黑水、日本等地的经贸联系,争取把商业也逐渐发展起来。烟台堡的居民们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们消费着从黑水港运来的大马哈鱼、秋刀鱼和沙丁鱼,使用着大泊港输入的硬木家具,穿着野羊皮缝制的冬衣,当然以上这些仅限于有消费能力的部分挺身队官兵家属。
不过烟台本地的少量定居居民们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主要还是得益于东岸人较高的行政效率和生产力水平。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登莱二府在逐渐融入东岸主导的远东经济体系后,民众的生活水平一定会逐渐提高。到了那时候,由于示范效应的存在,山东乃至邻近的北直隶、河南、江北等地都会起一些微妙的变化。
不过长远的变化暂时还没看到,短期的剧烈变化却很快传到了邵树德而耳中:青州方向传来消息,谭泰率领的两万五千余满蒙大军突然进抵东昌府,连战连胜,迅速击破了几股闹腾得最欢的榆园军武装,剩下的土贼一看形势不妙,纷纷缩回了各自的老巢,准备依托那里复杂的地形与清军进行周旋。当然,他们若是没有外部援助的话,早晚也是一个死字,清军无非是多耗费一些时间和军力罢了。
此外,另一个消息更是震动人心:五月份,南方的李成栋、金声桓、王得仁等将一方面愤恨清军赏罚不公和文官勒索欺凌无度,另一方面也是看到清廷始终搞不定山东局势,心生轻视,因此断然举起了反清复明的旗帜,反戈一击,让南方的清军阵脚大乱。
另一方面,甘肃的清军米喇印、丁国栋部愤恨于剃发易服之事,此外也对清军调其去四川镇压张献忠部的驱虎吞狼之计不满,北方汉子敢作敢当,头脑一热便举兵反了,一时间聚众十万余,诱杀了清廷委任的甘肃巡抚,然后攻占多处城镇,整个陕甘为之大震。刚刚被驱赶到四川、河南、山西三省交界处的贺珍所部也是蠢蠢欲动,意欲重新杀回陕西,找那陕西总督孟乔芳报仇。
这两个消息传到登州后,立刻在邵树德的心里掀起了阵阵波澜。
第四百五十九章 山东新形势
茅德胜阴沉着脸站在滋阳县衙大堂内,看着前线传回来的一份战报:清军谭泰大军先锋数千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南下兖州府,先是在巨野一带击溃了闹腾得最凶的清山贼一部,然后不顾沿途多如牛毛的地方土贼武装,一路轻兵疾进,并于6月10日突然出现在济宁州一线,轻易便击溃了正在此地与清军孔希贵部轮战的东岸仆从军丁明吾部六千余人。在此战中,丁明吾身负三处伤,带着少数亲兵趁夜狼狈而逃,最后仅以身免。
丁明吾的部队原本都是地方土匪、山贼出身,在连续征战的过程中又补充吸收了一些清军降兵,兵力膨胀到了一万五千人左右,冠绝东岸几部仆从军,但论战斗力而言却又是最差的。果然,此次丁某人带着近半人马前往济宁州一带与清军轮战,结果在遭到突袭的情况下竟然一战尽墨,确实令人惊诧不已。
不过丁明吾部的失败也不全然是坏事。在茅德胜看来,损失些战力羸弱的仆从兵,换来对清军动向和作战方向的初步判断,这倒也算不上多亏的事情。茅德胜原以为谭泰率领的八旗主力至少会在大名、东昌、济南三府耽搁一些时日呢,谁成想他们竟然置当地混乱的局势于不顾,也不收拾残局以恢复清廷在当地的统治,而是直接率领精锐人马一路兼程南下,意图重点解决兖州府的问题。
而从清军直趋济宁州击破丁明吾来看,他们明显对黄衣贼各部较为重视,为此不惜放沿途上那些地方小股抗清武装一条生路。至于那个在东岸人之前先被狠揍了一下的李青山所部。则纯粹是倒霉催的正好挡在了路上。被顺手干掉了而已。
今天已经是6月12日了。已经有零星八旗骑兵出现在了滋阳与济宁之间。治安队的野人女真斥候们今天早上开始已经与清军零骑多次交手,在给予清军斥候极大杀伤后,这帮八旗白甲兵们才终于收起了骄狂的神色,转而后撤到了济宁州一线,等待主力部队的汇集。他们也知道,单靠着数千先锋马队,是没法拿黄衣贼怎么样的,更何况自己后方的道路不靖。补给艰难,马匹也因为连日里的狂飙突进而损伤颇大,暂时根本无法再进行大强度的进攻战。因此,除派少许兵马监视东岸人外,其余主力四千人开始剿灭起了周围的地方土匪、山贼,顺便征集一下粮食和物资,以利接下来的大战。
说实话,这个时候的茅德胜还是相当纠结的。从内心里来说,他仍然想继续率领大军顶在前面,牢牢牵制住大股清军。让他们无暇平定各地蜂起的抗清武装,从而使得整个山东六府一百零四州县以及邻近的北直隶大名府、河南归德府、江北淮安府各地局势持续失控。最终达到彻底搅浑这潭水的目的。
只不过如今看来,清廷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们对局势也有着较为准确的判断。之前在兵力已经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悍然调集七大总兵十多万绿营挺进山东,以求迅速平定局势。只可惜他们没想到黄衣贼此刻已经如此凶顽,竟然举兵西向,一路招降纳叛,数万人浩浩荡荡直入山东西三府。沿途州县财货也被其大肆搜刮,很多青壮也被强行迁移至登莱二府屯垦,先期抵达的号称“敢战”的清军总兵高第部更是几乎全军覆灭,孔希贵部也伤亡过半,整个山东已经陷入了全盘崩溃的边缘。
在这种情况下,多尔衮迅速做出决策,调集满蒙八旗主力南下,准备将黄衣贼当做当年闯贼的精锐老营来打,坚决不能让其成了气候。因此,谭泰部在筹集完备军械物资后,便一路兼程南下,然后迅速与黄衣贼进行接战,以稳定局势。
谭泰的意图终究还是实现了一部分的。至少,在丁明吾部损失了数千人后,茅德胜已经下令各部兵马(翟从谔、秦尚行、董学礼、陈之龙、杜冲、谢迁)开始缓缓后撤收缩,放过那个几乎已被东岸人玩坏的孔希贵,然后沿泗水一线布阵,以待下一步行动。
茅德胜终究没胆与数量可能多达三万余的满蒙八旗兵正面野战----事实上也根本不可能赢----因此决定趁着清军主力尚未汇集的时候,开始率领大军后撤。至于那些仍在东昌府、兖州府活跃着的各部抗清武装,则只能自求多福了,东岸人只能帮他们分担一部分压力,但你若是连清军偏师都扛不住,那也干脆别混了,号衣一脱回家剃发当良民算了,如今的山东不是你们这些战力羸弱而又意志不坚的家伙可以浑水摸鱼的。
当然在撤退之前,他也会尽心地知会一声,让这些家伙哪儿来的哪儿去,最好还是躲回自己那些地形复杂的老巢去。当年清军调集了八总兵、小二十万的绿营军队,还花了几年时间才彻底清除盘踞在东昌府、兖州府一带的榆园军势力;如今有大股黄衣贼虎视在侧,相信清军当没有这个闲工夫去和这些钻山林挖地洞、神出鬼没的地方土贼们较劲,否则很可能会遭到黄衣贼在侧翼发起的强大攻势袭扰,菊花不保。
6月14日,最后一支在运河一些活动的东岸军队----董学礼部四千五百人护卫着志愿离开清军控制区两千多男女老少,退到了任城卫一线。随后,茅德胜下令丁明吾、谢迁、杜冲所部一万七千多人护送着大量辎重与人员朝青州府方向退去。这些部队都不堪战,留在前线也只能凑凑数,还不如让他们先退到青州去,保存一下有生力量,等战斗结束后再对他们的部队进行整编裁汰,以提高战斗力。
6月17日,烟台的邵树德传来最新命令:“闻清军主力将到,形势复杂。似已超出我军控制力。特令前敌茅总指挥德胜着即率部回撤青州。与清军主力保持一定缓冲距离。又,敌前撤退乃兵家难事,万幸清军主力离你部尚有一定距离,望茅总指挥胆大心细,运筹帷幄,将数万人马安全撤回青州。万千重担寄汝一身,切记!切记!”
茅德胜接到命令时是在行军路上,当时他带着主力中军已抵达曲阜城外。而担任后卫部队的秦尚行部四千人才刚刚离开滋阳县。整支部队行军开来后绵延数十里,传令斥候往来奔驰,骑兵部队不时从道路两侧的麦田里呼啸而过,偶尔又有一些浑身挂彩的波兰、鞑靼骑兵从后面退回来。很显然,担任殿后任务的他们在不断与小股清军先锋骑兵交手,双方应该都有不轻的损伤。
6月20日,大军兵不血刃占领泗水县。不过他们只在此停留了三个小时以搜集粮食、牲畜和手工匠人,然后便再度出发前往蒙阴县。而此时,原本驻扎在青州一带搜罗手艺人的六百多名骑兵(包括450名波兰人)南下赶来增援。至此,掌握在茅德胜手头的骑兵数量已经达到了将近2900人。如果再算上三四百名治安队精锐斥候的话,东岸手头的骑兵力量也已经不容小视了。
茅德胜琢磨着。是不是集结大股骑兵给紧追不舍的八旗兵来一下狠的,让他们知难而退。不然老让这帮家伙吊在身后也不是个办法,而且现在看起来,谭泰率领的八旗兵和以前准塔、豪格、勒克德浑等人率领的都不一样,也许他们接到了上头严令,现在他们已经不再害怕与东岸人拼消耗了,每次骑兵交战都是往死里打。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东岸人麾下的波兰、鞑靼雇佣军却有些受不了了,无他,骑兵厮杀实在是太血腥了,每次都是一片片的伤亡。他们是来求财的,不是来当炮灰的,因此军心已经开始有点浮动了。
茅德胜想干就干,6月21日,他集结了紧急被召回的杜冲所部千余骑兵(很多是骡子兵),共计4400余人,装备精良、补给充足,士气----嗯,一般。他当众给每人发放二十银元,然后宣布战斗结束后每个人还将领到四十银元。这还不算,战后他们还可以入籍东岸,并在库页岛、虾夷地和阿穆尔河一带任意挑选已经开发的三十亩麦田、二十亩林地,政府还将免费为他们兴建一套东岸标准住宅,另外还将奉送两头牛和十只羊,待遇可谓优厚至极,而得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首先击退紧随其后的清军赖恼部四千多满蒙骑兵。
重赏许下后,那些在波兰穷得无立锥之地而只能卖命求生的雇佣军们,立刻爆发出了无穷的斗志。他们穿戴整齐盔甲,拿出了自己的长矛,然后在骑兵大队指挥官杨明阳的指挥下列阵,与追击而来的清军展开了一场强强碰撞。
这一次,清军也没有避战。骑兵对骑兵,能避战到哪儿去?还要不要追击黄衣贼的步军大队了?况且自己这方远道而来,粮饷不济、后方未平,利在速战、不利久拖,因此一拍即合的双方于6月22日在泗水城东展开了一场大战。
此战中,在东岸炮兵的帮助下,气势如虹的波兰骑兵一战摧破清军阵列,清军左翼的蒙古马队率先支持不住后退,导致赖恼所部全线崩溃。看到局势有利,已经孤注一掷的茅德胜投入了杜冲所部一千多骡子骑兵,沿着波兰人打开的缺口开始扩大战果。这些马匪出身的山东、河南籍骑兵们骑着骡子,大呼小叫地掠过往日连正眼看一下都不敢的蒙古马队,兴奋地冲上去将他们一一围杀。
战斗一直打到傍晚方才结束。此役满蒙八旗遗尸战场六百余具,据估算死伤可能高达一千五百人以上,其中蒙古人约占六成,满洲八旗(主要是赖恼所部)也占到了四成左右,损失可谓极其惨重。这些人中真正死于东岸大军火炮轰击和正面冲杀的只占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死于溃败后的衔尾追杀,和他们当年在辽东追杀那些明军一副德行,想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啊。
战斗结束后,茅德胜等人在草草打扫了一下战场并收治了伤员(同时给清军伤员补刀)后,迅速率军离开了战场,向东朝主力部队的方向追去。而这个时候,由东岸陆军和黑八旗重步兵组成的主力集群已经开进了被清军弃守的蒙阴县城,算是正式步入了青州府境内。
不过东岸大军虽然暂且撤退了,清军投入到整个山东的兵力却再次创下新高。整个北方包括北直隶、山西、陕西(主力已被吸引至甘肃和四川)、河南四省的机动兵力为之一空,就连满蒙八旗兵力都少了许多。这个时候,若是北方腹心地带的山西再出什么闪失,怕是整个清廷都要傻眼了。
第四百六十章 北方新变化
“开炮!”随着枪炮长的一声令下,“阿穆尔河”级内河浅水炮艇一侧的火炮打出了一轮齐射。齐射过后,这艘排水量不过250吨的炮艇甚至因为反作用力而整体朝河中心方向横移了几十厘米的距离。
四发口径不一的炮弹落在了河岸边松软的黑土地上,在一帮穿着鱼皮、狍子皮衣衫的野人中间弹跳了几下,擦着碰着的六七个人无不惨叫着倒在地上,汩汩鲜血从残肢断臂口中溅射而出,让整个场面显得极度血腥。
“一到六排登陆,七**排掩护,掷弹兵排披甲!”陆军第105连连长李仁军上尉抽出了雪亮的军刀,大声下令。随着他的命令,全连240名官兵立刻紧急行动了起来,他们站在炮艇左侧船舷上,待炮艇停稳后,立刻在军官的口令声中跃下低矮的船舷,落在了一些早就放下的小木船上,然后船上的军夫立刻用木杆向岸边撑了过去。
岸上的鱼皮鞑子们没敢离河岸太近,他们不是没有见识。俄罗斯的哥萨克们早就教他们见识了火枪的威力,他们明白自己手头那些制作粗劣的木弓和骨箭,在训练有素的火枪手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可笑玩具。于是他们早早就站在了远离河岸的地方,以免被河中心冒着黑烟的大船上的火枪手们射击到。但躲开了火枪射击,却躲不开火炮射击,八艘东岸炮艇上依次发射而来的炮弹迭次在人群中制造着杀伤。
虽然他们的人群密度已经很低了,但在如雨点般落下的炮弹打击中依然死伤不轻。此刻又看到东岸陆军的火枪手们划船朝岸边杀来,他们的战斗意志终于出现了松动。不是他们胆小怕死。实在是这种不对称的战斗方式让他们很憋屈啊。敌人能轻易利用火力优势虐杀你。你却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
这种憋屈他们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了,那就是那些来自西边和北边的来去如风的哥萨克骑手。这些彪悍的战士们用马刀、骑矛和火枪让这些半渔猎半农耕的野人们防不胜防,最终一一屈服在他们的铁蹄下,将自己辛苦所得的皮毛、砂金、牲畜以及一点可怜的粮食乖乖奉上,否则整个村子屯子就有覆灭之虞。这可不是开玩笑,这些哥萨克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就连那些俄罗斯破产农奴们都不是什么善茬,武装起来一样都是杀人掠货的好手。
原本这些在陆上纵横驰骋的哥萨克们已经很令人头疼了。但如今突然又出现了大群来自江面上的“**”,还带着火枪、大炮,一样的彪悍、一样的令人无法抵抗。特别是他们的人数看起来还比那些最多时不过一两百人的哥萨克要多得多的时候,这就更令这些在沿江沿河地带定居的村寨长老们心惊胆战了。
战斗在五分钟后结束了,登陆的东岸陆军结成紧密的队形,以熟练的排枪轮射将野人们的任何攻击企图都打得粉碎。手握军刀上岸指挥的李仁军上尉也看得意气风发,当年老毛子就是靠着这些近代化的职业步兵一路东征,将沿途的鞑靼人、蒙古人、土库曼人、哈萨克人、女真人、满洲人等野蛮人通通推平,灭国无数、拓地万里,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至于说哥萨克?对不起。骑兵在这个过程中只是居于辅助地位,他们甚至连土库曼牧民都搞不过。也屡次被喀山人击败,更别提那些弓马娴熟的蒙古人了,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依然是吃苦耐劳的俄罗斯步兵----一种在欧洲以战斗力低下、无能而著称的三流步兵。
这座寨子的族老们恭敬地跪伏在东岸人的脚下,乞求他们的宽恕。李仁军上尉拄着军刀,在士兵们的团团护卫下,用胜利者特有的倨傲目光看向这些穿着破破烂烂的野人女真部落。在摆足了威势后,他才轻轻挥了挥手,让紧跟着登岸的黑龙江保安团(庙街等四寨丁壮组成的临时性部队,兵额为一千五百人)中山丹人出身的官兵用土语与他们交谈,要求他们交税并且服从东岸人的统治。
税收对这些寨子的野人们来说真的不能算轻,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认命吧,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难不成还能抛家舍业地逃到远方去?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如果没人接济的话,怕是很难活过这个冬天。
在不情不愿地交了税后,李仁军上尉着人告诉他们,现在他们已经受到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保护,如果再有俄罗斯人或满洲人来向他们收税的话,他们大可以严词拒绝。如果那些人还不依不挠的话,那么就立刻报告离此最近的共和寨,东岸人会组织讨伐队来捍卫他们的利益。当然了,在讨伐队出动抵达之前难免会发生一些意外,他们若是担心自己的安全,那么大可以举家搬迁到共和寨甚至更下游的江东寨、恒衮寨、庙街等地定居生活,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治下的殖民地居民。
在收缴完税收后,李仁军在强征了几个向导后,便率军撤离了这个村寨,然后继续沿江南进,一路扫荡所见的各处村寨。有的村寨离河岸远的,李仁军甚至还派遣陆军主力协同一千五百名黑龙江保安团的士兵上岸深入内陆进行袭击。
就这样,当时间走到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这股一路南下的东岸军队已经杀到了后世乌苏里江和黑龙江交界处的伯力城。这个时候的伯力城自然还什么都没有,后世由关内汉族移民建立起来的城市此时还根本连影子都没有呢。
但本地亦有不少居民(赫哲人、达斡尔人)们以渔猎为生,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几乎不进行农耕活动,比他们更靠北、更靠西的赫哲人、达斡尔人、鄂伦春人或费雅喀人都或多或少种植一些黑麦燕麦之类的谷物。以作为食物的补充。但伯力城附近的居民们却似乎什么也不种。专职以渔猎为生。并且只向满洲的博格德汗称臣交税,同时也向博格德汗的军队提供马匹和兵员,双方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甚至可以说得上亲密,因为他们是最早的几个投靠黄台吉的野人女真部落。
“只服博格德汗的管治么?很好!”看着如同下饺子般从炮艇上跳下的黑龙江保安团士兵们,担任此次行动总指挥的李仁军上尉冷笑一声,然后“刷”地抽出腰间的指挥刀,朝这些野人修建的城寨一举,说道:“大伙奋勇作战。许洗城两日!”
在听到李仁军的最新“指示”后,这些一路上几乎没进行什么像样战斗的士兵们顿时山呼万岁,然后红着眼睛朝江边的城寨杀了过去。不过他们却也没被可以随意抢劫杀戮的兴奋感冲昏了头脑,他们依然井井有条地按照作战条例进行着机械般的战斗。
博格德汗麾下的部落果然比北方的那些野人战斗力要强一些,因为他们的人群中居然出现了一些身披棉甲的精锐,同时很多人手头使用的竟然也是金属弩箭,这让见惯了木矛骨箭的东岸士兵们大吃一惊。
但也仅仅是吃了一惊而已,当东岸人排成紧密的队形,并将四门野战轻型火炮拖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些赫哲人和达斡尔人的失败。猛烈的炮火将树木拼接而成的寨子打地木屑飞溅。猛烈的排枪齐射将每一个企图出现在城头的战士都打得浑身是眼,这样凶猛的攻势让这帮野人们感到了害怕。
他们企图派出部分骑兵冲击东岸人的炮兵阵地或火枪手方阵。但护卫在侧的黑龙江保安团一千五百名长矛手却用事实告诉他们,这种零散规模的骑兵冲阵对他们来说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只是给他们多增添了一些额外的功勋而已。
木质结构的寨子挡不住8磅火炮的集火攻击,寨门首先被攻破,紧随其后的是寨门两侧的木墙。这个时候东岸炮兵也给火炮换装了散弹,火枪手们开始配合着炮兵前进攻击,将任何企图靠近的敌人都打倒在地。清理完了敌人有组织的抵抗行动后,黑龙江保安团的士兵们在王世传的率领下大吼三声“万胜”,然后披甲执矛杀了进去,敌人的抵抗开始了不可抑制的崩溃。
战斗最后在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画上了句号。冲入城内的黑龙江保安团的士兵们开始了血腥的洗城行动,城寨内的赫哲或达斡尔两族的成年男丁被全部杀死,女人和小孩被掳走,至于牲畜、皮毛、金钱和粮食么,自然是乖乖上缴后按比例统一分配了。当然在此过程中被入城士兵们自己私下截留的,李仁军上尉就当没看见了。
在一连清洗了伯力城附近方圆几十公里内的数个城寨后,李仁军下令全军登陆,并开始修建城寨。他们一路上征收了大量的粮食、牲畜、皮毛和金银等实物税收,此时杀得兴起的他们干脆决定修缮、改建敌人的旧寨子,并在这设置稳固据点。与此同时,八艘炮艇也分批返航,准备到庙街去拉一批人和物资过来,以充实这座被命名为伯力寨的新据点。
而就在东岸人据守着黑龙江与乌苏里江交界处,并开始大修城寨后,满清宁古塔章京海色终于也接到了他治下的多个村寨被一股“突然冒出的着黄衣的土匪”血洗的消息。老实说,他对这个消息极为震惊,黄衣贼竟然出现在了黑龙江一带?
海色是宁古塔梅勒章京,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底层旗民,他对发生在关内南方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黄衣贼的那个莫大帅在北中国三省闯下了偌大的威名,他海色作为八旗的中层将官,自然也是极为清楚的。而正因为清楚知道很多事情,此时他才更加感到震惊。在思考了片刻后,心下感到不妙的海色立刻点齐了城内的五百名八旗驻防官兵,同时又在附近的村寨里征发了七八百名壮丁,然后带着两门小口径火炮和大量马匹,朝乌苏里江和黑龙江交界处赶去。
他得去看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始终觉得心下不安!当然了,在出发前,他已经派遣信使快马前往了沈阳,以便将这个惊人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那边的留守将领。
第四百六十一章 纷扰的欧洲局势(一)
莫三已经在西班牙住了很久了,不过和以前要么是四处奔走、要么是和人艰难磨嘴皮子的处境比起来,他现在的日子真是惬意多了。他时常在巴拉多利德和萨拉戈萨之间做着短途旅行,有时候也会去巴斯克地区逛一逛,考察一下西班牙各地的经济与社会环境。
西班牙人并不禁止他在境内的活动,唯一的要求便是若国王需要找他谈判的时候,莫三必须尽快出现在会场上。西班牙人现在对于达成和平协议的要求越来越迫切,因为他们的军队刚刚在南尼德兰战场上获得了可耻的失败。法兰西的军队在朗斯会战中轻而易举地击溃了西班牙人好不容易重建的南尼德兰军团,然后一路狂飙突进,攻占了多处富饶的城镇,将法国东北部的国境线大大向前延伸了许多。
一直关注着欧陆局势的莫三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西班牙人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下,如今这个没落的老牌帝国赤红着双眼,如同一头困兽般做着最后的挣扎。受到这个消息鼓舞,加泰罗尼亚、那不勒斯、西西里等地的独立运动进一步高涨,西班牙人在当地的统治秩序陷入到了空前的危机之中。
要知道,南尼德兰、那不勒斯、西西里以及部分莱茵河地区,可是有着近三百万人口的,且还都很富饶。这些地区要是独立了,那西班牙还混什么混?更别提还有大几十万人口的加泰罗尼亚地区了,要是她也独立了,那么西班牙人就只能守着卡斯蒂利亚等狭窄的本土。以及那三百多万贫困的牧羊人过日子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骄傲的西班牙人才会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以相对务实的态度来看待华夏东岸共和国与西班牙王国之间正在进行的和平谈判。也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猛然间发现,在与东岸人的战争中,他们又何尝不是遭受了一连串可耻的失败呢?他们以往总以为这些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挫败,但在西班牙王国无比虚弱的今天,这些伤口隐隐已经有了溃烂、扩大并危及生命的架势。
必须尽快结束战争了!这是西班牙朝野一致的看法。法国佬在获得决定性的胜利后,目前已经深入南尼德兰,安特卫普、敦刻尔克、布鲁日、卢森堡等地也许都将离伟大的天主教国王而去;不光如此。法国佬同样开始将目光转向了南方,他们开始动员南法兰西的军队,兼任了巴塞罗那伯爵的路易十四在威望达到顶峰的马扎然首相的指引下,开始对加泰罗尼亚、那不勒斯、西西里等地展现出了**裸的领土野心。
西班牙王国从没有如此接近过亡国的灭顶之灾,这个在驱逐穆斯林的战争中崛起的铁血国家已经安享富贵太久了,他们失去了先辈的血性和进取心,这招致了一连串的羞辱。输给法国人西班牙佬勉强可以接受,谁让对方地大物博、战争潜力大呢?可问题是如今西班牙人已然混到了连小小的新大陆“穷国”都没法对付的窘境了。每每想到这里,负责与东岸人进行谈判的巴尔博亚、费尔南多二人就有一种停止和平谈判,与东岸人死磕到底的冲动。不过这也仅仅是他们脑海中的一个臆想罢了。现在西班牙王国精锐尽丧,欧洲的核心领土还面临着被人肢解亡国的风险。孰轻孰重。他们还是能够掂量得清的。
因此,8月份,正在萨拉戈萨与多利亚家族商谈贸易事务的莫三被紧急召回,负责西班牙谈判事务的巴尔博亚、费尔南多二人正一脸凝重之色地等着他。
“贵国是否愿意派遣精锐海军加入天主教国王的阵营,与邪恶的法兰西王国交战?”西班牙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莫三吃惊不已。在天主教世界中,从来只听说法国与异教徒勾勾搭搭,甚至还公然结成同盟,但从来还没听说过西班牙也会这么干。要知道,西班牙国王以前给人的印象就是极度虔诚,对异教徒和异端极度残忍,无论是北非的摩尔人还是巴尔干的奥斯曼人,都从来没奢望过与西班牙人结成某种程度上的盟友关系。双方之间甚至连商业往来都很少,这虽然与西班牙人不善于耕作、经商有关,但同样也从侧面说明了很多问题。
可如今问题来了:西班牙人竟然为了和法国死磕而请求东岸派遣海军助战,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的事情啊,看来西班牙国王真的被法兰西咄咄逼人的气势给吓住了,开始病急乱投医了。他们也许还找过英国人、荷兰人,荷兰人应该是拒绝了他们,因为他们与法国陆地相连,不敢得罪陆地强权,但暗地里可能会有一些经济上的援助。
英国人就很难说了,莫三认为英国佬有充分的理由介入这场战争,虽然他们现在只有二十多艘专业战舰,吨位也不甚大,但终究是个不小的麻烦,就看法国人怎么运作了。如果让渡一些利益出来的话,未必不能说服英国人保持中立甚至站在法国人一边,目前英国人所展现出来的针锋相对的态度,与其说是对法国人有敌意,不如说是一种岛国天然的搅屎棍本能在起作用。总而言之,英国人的立场不是不能改变的,一切都要看运作。
相比较而言,在旧大陆利益瓜葛不是很深的东岸人就是一个很好的助力了。如今整个西欧都知道了他们的战舰火力多么强大、机动性如何无与伦比、官兵多么地训练有素,这样一支小而精锐的海军遍寻整个欧洲也寻不到。如果好好计划一番的话,他们也许能够利用法国人的疏忽大意,给他们规模不大的海军来一次重创----至少也要夺取比斯开湾海域一段时间内的制海权,那样西班牙人就主动多了。
莫三很快也想通了这一节,不过这事情太大,他做不了主,只能表示将他们的意见写成信件送回国内----当然这首先需要西班牙派遣一艘快船前往新大陆东岸本土,不过等得到回信起码也是七八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巴尔博亚和费尔南多两人在听到莫三的回复后,很有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向莫三提出了一个新的条件:那就是东岸人是否能够在短时间内以优惠的价格供给一批武器(包括火枪、长矛、西班牙制式刺剑、皮甲、钢甲、火炮以及军用水壶、皮靴、止血绷带、野战罐头等零碎物资。
西班牙人在之前的连续惨败中不但损失了大量的兵员,同时也丢失了数量更多的武器和战争物资,如今他们一边加紧从英国、荷兰采购,一边向东岸人求购。众所周知,东岸人组织货源的能力相当强----因为他们的生产能力相当强,而且武器零部件通用性良好,大多能互换,这导致维修成本和速度大大降低,此外质量也相当不错,绝对是大宗采购的第一选择。因此,西班牙人将主意打到了这上面,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不过呢,现在有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西班牙无钱付账。当然了,作为老牌外交官和资深商业推销员,莫三这时候已经帮西班牙人脑补了不下五种“付款方式”。在略略思索了一番后,他果断否决了前面几种,提出了最后一种。
“贵使不说我也知道,贵国目前财务状况不佳,因此若需得到这批军资,贵国尚需选择一种较为妥善的付款方式。这种方式可以是现金,当然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土地、矿产什么的,敝国政府会为此给出一个公正的估价的。”莫三右手摩挲着下巴,用一种在巴尔博亚眼里有些倨傲----也许是他过于敏感了----的神色说道:“贵使现在就别指望从战争赔款----好吧,是购地费里出这笔账了,先不说那笔账里每一个里亚尔的用途都已经事先安排出去了,单说敝国政府批准不批准还是两可之间呢。我想,这笔军购----嗯,很可能达到五十万元----还是单列出来好了,至于说付款方式,我建议贵国开放一些矿山、港口或森林湖泊的权益给东岸,因为在我看来这最容易获得敝国政府的首肯。”
“矿山、港口或森林湖泊?”巴尔博亚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莫三问道,而莫三仿佛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颤抖。
“正是。”莫三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双手,比划着说道:“比如开放火地岛上的森林采伐权、巴塔哥尼亚荒原南部的放牧和筑路权,以及……加拉帕戈斯群岛的有限期使用权。”
“加拉帕戈斯群岛?”巴尔博亚的脸色一白,站在他身侧的费尔南多的脸色在闻言后也变得相当不好看。这个事情对他们来说,也同样太大了,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敏感了,他们无权做出决定!
第四百六十二章 纷扰的欧洲局势(二)
1648年9月10日,波尔多。
已经接任商站站长兼情报站站长的康丁(前许信秘书康斯坦丁)坐在自己阴暗的秘密办公室内,将手里的一叠信纸凑近蜡烛看了起来。这些信有的是帕斯奎尔家族的朱利安写来的,有的是图卢兹男爵的儿子弗兰克写来的,当然最多的还是东岸人安排在波尔多、图卢兹、蒙彼利埃和马赛的工作人员(以商业人员为掩护)和友好的商业伙伴写来的。
内容也都没有什么犯禁的东西,大抵是一些社会上的风土人情、市场信息以及贵族间的传闻轶事和政治新闻。像朱利安和弗兰克等人都是东岸人的老朋友了,十来年的商业合作下来,双方之间的利益早就密不可分,因此他们一般都会把自己圈子内流传的有用信息搜集整理下来提供给东岸人----当然他们只提供一些公开的但却需要东岸人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去搜集的信息。
“……农民们对于马扎然主教抽取重税以维持战争而非常仇恨他,商人们因为关税制度而非常仇恨他,贵族们因为他继续坚持黎塞留制定的扫平封建诸侯的制度而仇恨他,总之没人喜欢他,除了安妮王太后----她禁止任何人在公开场合批评马扎然的治国政策。”这是一封来自马赛的代理商写来的信件,内容很笼统、也很概括,有用的信息不多。
“……巴黎议会的议员塔隆公开发言:‘过去十年间法国已破败不堪,农民们只能枕草而握,他们的财产已被卖光以去缴税……他们除了自己的灵魂外一无所有。而这仅仅是因为还没人想出办法来将他们的灵魂也一并卖出。”这是一封来自北方的信件。看日期应当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不过没关系,这并不妨碍康丁了解如今法国宫廷与议会之间尖锐对立的关系。
如今老实说,以贵族为代表的议会(包括巴黎议会在内的十二家地方议会,议员均为贵族,职位是世袭的)要求恢复以前的特权,即国王颁布的任何法律或征税令必须得到议会这种代议机构的同意。但这种议会也有个限制,那就是只有国王才有权力下令召开,不幸的是。自从1614年以来,国王还没召开过这种会议,而且历史上一直到1789年,这种会议都没有召开过。
贵族们对两人首相(黎塞留和马扎然)坚决推行的中央集权政策非常愤恨,同时也对各种商业、税收政策感到不满,他们经常串联在一起,向年幼的国王施加压力,要求他恢复以往的封建体制,当然更重要的是恢复贵族们的种种特权。这种无理的要求理所当然地被国王(其实是安妮王太后和马扎然首相)拒绝了,因此双方如今的矛盾已经是不可调和的了。
“……7月12日。巴黎议会的议员们在法院集合,向国王提出数项改革建议。遭拒绝。安妮王太后认为这些改革将会极大地削弱王室的权力,将来王室很可能会因此而泯灭于群众的混乱之中。她认为先王将权力交到她手上,而她若不能将其完整地传给子孙,这将是一件可耻的事情。8月26日,朗斯大捷的消息传来,自觉形势大好的马扎然首相下令逮捕议会领袖布罗塞尔等人,这导致大量市民在王宫前集会要求释放布罗塞尔。其中很多人带着投石器,据说即将上任的巴黎大主教贡迪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封信来自图卢兹男爵的儿子弗兰克,他们家族在巴黎有亲戚,因此经常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巴黎街头流传的政治新闻(巴黎的市民几乎个个都是高谈阔论的“政治家”)。据这封信里的内容来看,巴黎自从8月26日以来应当就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很可能还爆发了武装对峙,这个时候,消息差不多也该大规模传到法兰西南方来了。
至于贡迪这个人,康丁也有所耳闻。其人为人心胸狭窄,当初和马扎然一起竞争枢机主教而失败。如今眼看马扎然权势滔天,还和王太后**不清,这几乎让他嫉妒地直欲发狂。这个时候再不出力反他,那就不是他的风格了!
“……8月27日,巴黎街头筑起了大量街垒,160多名议员带着支持他们的士兵向王宫前进,要求处死马扎然。惊慌失措的安妮王太后在无奈之下同意了马扎然的意见,下令释放布罗塞尔。但王太后感到巴黎到处都是敌人,那些贵族们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年幼的国王,贵族夫人们----布永公爵夫人、朗格维尔夫人等----更是用嫉妒和嘲弄的眼神看着安妮王太后,因此她很快带着国王逃到了吕埃,托庇于一支忠于国王的军队,而马扎然首相则留在巴黎与贵族们周旋。”嗯,好吧,这是一封经过“艺术加工”的信件,同样出自弗兰克这个浪荡子,他很形象地描绘了如今巴黎混乱的局势和各方的立场。
竟然已经爆发了武装叛乱了!康丁看到这里时顿时精神大振,他可不认为那些跟着贵族议员们前往王宫“请愿”的士兵们都是抱着和平的宗旨去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携带大量武器和投石器了,这就是逼宫啊!也难怪王太后安妮会带着年幼的国王逃出巴黎,那个地方如今已经被贵族及被他们煽动起来的市民们所包围。布罗塞尔、塔隆、孔蒂亲王、加斯东亲王等等,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在意的是削弱国王的权力,改革中央集权的体制,恢复他们作为封建贵族的特权。至于说指责马扎然贪污**、奢侈无度,那只不过是顺带的目的罢了,谁叫他是个根基不强的意大利人呢!
康丁在仔细阅读完每一封信件后,然后开始将其中的信息进行整理,并誊录下来,然后写成加密暗语信件托心腹送往此时尚在西班牙的莫三手里。莫三是负责华夏东岸共和国在欧洲全部外交事务的最高长官,是康丁的顶头上司,这么重要的信息必须在第一时间交到莫三的手里。
信件在9月下旬的时候送到了正小住于巴拉多利德的莫三手里。在将其翻译过来并仔细阅读后,莫三顿时感到喜忧参半。喜的是法兰西王国终于爆发了一场可能摧毁其称霸伟业的内乱,不,现在或许不止是内乱了,很快可能就将演化为内战,这对时刻关注着欧洲局势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来说应该是一大福音,毕竟他们也不希望法国在欧陆吊打各国、一家独大,这对东岸来说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商业上都是一件很不利的事情。
在为法国爆发危机而感到欣喜的同时,莫三一样感到了一丝隐忧,那就是西班牙王国会不会误判形势!即他们认为法国目前已经陷入了内战的边缘,那么很可能他们将再也无暇顾及对西班牙王国领地的进攻,甚至于,西班牙人也许还可以更进一步,与那些之前一直与他们勾勾搭搭的法兰西贵族们联合起来,将自己的军队开进法国领土,然后反过来削弱法国的力量,使其再也无力侵略他国。相比对于这种事情,英国、荷兰、瑞典、奥地利等欧陆主要强国都会乐见其成吧。
不过在仔细思考了一番后,特别是多利亚家族的阿莱桑德罗也在旁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后,莫三倾向于认为西班牙人目前是真心实意想结束与东岸人之间的战争。道理很简单,那些叛乱的法国贵族们不是今天才和西班牙人联系上的,其实早在一两年前法国局势陷入紧张之后,他们中的一部分应该就已经和西班牙人勾结在一起了。但那个时候西班牙人仍然坚持与东岸结束战争,其态度甚至可以说略显热切和急躁,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西班牙人在权衡利弊之后,认为与东岸结束战争然后迅速反过来进军法国,更符合他们国家的利益。”莫三在这一瞬间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毕竟,那些与他们勾结在一起的贵族们很多都是手掌军权的大将,甚至很多军队根本就是他们的私兵,如果他们愿意与西班牙人在前线停火,然后一道进军巴黎的话,那么理论上西班牙人的胜算还是不小的。特别是在他们日益内外交困的今天,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的他们,绝对不会拒绝这个一战定乾坤的翻盘机会!
想到这里,莫三终于是略略放下了心思。既然局势没有明显的变化,那么就静坐着看戏好了。马上西班牙人和法国人将要打出狗脑子来了,保不准东岸人就有更大的居间渔利的机会。不过在此之前,确实需要和西班牙的谈判代表们多走动走动,最近荷兰和英格兰施加在东岸共和国身上的外交压力是越来越大,仿佛东岸再拖延着不肯停战的话他们就要诉诸武力似的,还真是令人头疼的事啊。
第四百六十三章 纷扰的欧洲局势(三)
最近南俄大平原上的局势很不妙,至少对波兰人来说很不妙。在那片宽广肥沃的大草原上,一个名叫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的哥萨克首领横空出世,率领着骁勇善战、数量多达两万余人的哥萨克掀起了反抗波兰统治者的起义浪潮。
1648年,他们在乌克兰境内取得了两次辉煌的胜利。第一次是在科尔松,赫梅利尼茨基率领两万多哥萨克步骑(以步兵为主)几乎全歼了由波托茨基和卡利诺夫斯基率领的上万名波兰军队。在这场战役中,已经被拖欠了五年多军饷的册编哥萨克(波兰政府控制的注册哥萨克,员额约为八千人)突然叛乱,他们攻击了随行的德国雇佣军和波兰政府军,然后里应外合杀过来的乌克兰哥萨克,在连胜两仗后,彻底消灭了这支匆忙组建的波兰军队。
第二次战斗的胜利相比第一次则要辉煌得多。这次在皮里亚夫齐,波兰的大贵族们动员了大量民兵、雇佣军、哥萨克和常备军,总兵力达到了四万人左右。哥萨克人这次有克里米亚汗国派出的轻骑兵助战,双方兵力依旧相当,哥萨克方稍占优势。会战展开后,波兰军队的精锐翼骑兵被哥萨克设置的车阵所阻挡,然后遭到火枪大炮的轰击,伤亡惨重,被迫撤退。哥萨克衔尾追击,波兰军队溃不成军,几乎再次遭到全歼。
在这次战役中,以步兵为主的哥萨克战胜了以骑兵为主的波兰军队,这似乎预示着波兰统治在鲁塞尼亚地区的终结。而随着战局的深入发展。莫斯科、瑞典、奥斯曼也先后将目光投注到了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日渐衰弱的波兰立陶宛联邦就像一个暮气深重的老大帝国。吸引着新崛起的强权瑞典、刚刚经历穆拉德四世中兴的奥斯曼、已经从一系列混乱中恢复的莫斯科的觊觎目光。
而最近一直住在卡法商站内的东岸外交使节马德,也不出意外地接二连三地迎来了一**的客人。最近一个上门的是东岸人的老朋友、经营着亚速海商会的纳苏赫帕夏,这个最近已经无官一身轻的家伙乘坐船只从布尔加斯来到了卡法,然后便与马德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进了商站密室内商议起了“生意”。
“这次发财了!”纳苏赫帕夏的第一句话差点就把噎住,尼玛到底是你发财了还是我发财了啊?一般来说你们发财了就意味着我们要大出血了,马德暗自腹诽着,但他的脸色就如同一朵绽开的菊花般灿烂。
“数量很多?不对啊,这个季节你们应该还没搜罗到足够数量的女人。去打草谷的鞑靼人应该还没有出发。难道是从北边过来的?该死,不会是波兰人吧?”马德用猜测的语气说道。最近北边的鲁塞尼亚地区(即乌克兰、南俄平原)接连爆发大战,波兰政府军一败涂地,克里米亚汗国也参与了此次战事,他们站在哥萨克一边,作为胜利者应当掳掠了大量的人口与财物。而作为他们的头号销赃客户,亚速海商会应当接到了去挑选“货物”的机会。
“当然是波兰人了。”纳苏赫帕夏眨了眨眼睛,然后用一种**的语气说道:“鲁塞尼亚地区有大量的波兰贵族和地主,基辅城里就更多了。这次哥萨克接连获得大胜,很多波兰人被他们泄愤贬为奴隶。”
其实。马德知道,干这种事干得最多的还是克里米亚鞑靼人。而不是哥萨克。不然你以为他们为啥冒着绝大的风险帮助哥萨克们打赢与波兰政府四万大军的会战?闲得蛋疼了吗?人家明明是去发财的啊!而他也敢肯定,纳苏赫帕夏能够联系到的货源绝逼也是克里米亚人提供的。
“有根底的贵族女人?不,这太危险了,我们不要这种女人!”马德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可想而知,这次乌克兰地区到底有多少波兰地主全家被克里米亚人掳走,而散落其间的贵族女人绝对不在少数。即便鞑靼贵人们留下一部分姿色好的,但剩下的绝大部分仍将被出售出去以换取各类生活生产物资。
不过在奴隶市场上购买贵族女人也是一种相当担风险的事情,特别是这些女人基本都是在战争中被敌国以非正义的手段掳掠而走的时候,就更是麻烦了。这些人和华沙、克拉科夫、明斯克、但泽等地的波兰大贵族们一般都有些姻亲关系,东岸人若是公然吃下数量可能成千上万的波兰女人,那么绝逼会担上巨大的外交风险。到了那时候,天知道他们设在但泽的商站还能不能够开下去,招募波兰老兵的行动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下去。
“价格很便宜,只要以往的一半价钱,40元一位!而且数量很多,至少超过一万五千人!”纳苏赫帕夏仿佛没有看到马德的拒绝之意,继续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那就是价格和数量。
“这么多?”马德一怔,然后明显犹豫了起来。他奶奶滴,居然有这么多女人,还都是有钱人家的女人,其中相当比例的可能还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文化教育。想到这里,马德自己都有些激动了起来,继而浑身感觉有点燥热。
“之所以数量这么多,还不是因为我把那帮该死的犹太奴隶贩子都踢走了么!”纳苏赫帕夏略有些自得地说道,“我们的生意得到了皇太后科塞姆苏丹、海军帕夏、埃及帕夏以及禁卫军阿加们的支持,那些鞑靼人还能把奴隶卖给谁?现在他们可能还在敖德萨港偷偷往外出一些,等明年我们的黑海班轮公司成立,垄断了黑海运输业后,他们就更没法逃脱出我们的控制了。”
马德还在犹豫。数量如此巨大,身份如此敏感,这些由不得他不得不通盘考虑,因为这里面的政治风险和外交风险相当不小。
“你还犹豫什么?”纳苏赫帕夏有些不高兴了,只见他加重语气,嘴角两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子都有些翘了起来:“全部吃下!有什么可怕的?波兰这个国家完蛋了,你还没看出来吗?最近俄罗斯人也在和你们联络订购武器吧,我们的情报显示,俄罗斯人最近在大肆征召兵员,囤积军资,看样子似乎是要插手波兰人和扎波罗热哥萨克之间的战争呢?而且瑞典最近也蠢蠢欲动,他们的使者刚刚抵达伊斯坦布尔----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们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彻底占领波兰沿海地带,将波罗的海变成他们的内湖。波兰遇到大麻烦了,他们求你们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怪罪你们?”
听到纳苏赫帕夏这么说,马德在又思考了好一阵后,才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个人现在倾向于支持这笔交易了,但这笔交易的数额太大,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我必须报请莫三先生批准才行。对了,那些‘能干的’鞑靼人不光搜罗了大量女人吧,一定还有男人,那些男人他们准备怎么处理?一起卖给我们吧,我们在新华夏的殖民地如今非常需要健壮能干的男性去劳动!说吧,开个价钱,我会写信给新华港的史先生的,这件事我本人就能做主。”
“我早就在等你这句话了,马!”纳苏赫帕夏闻言立刻高兴地说道,“这些男人以乌克兰农奴居多,很讽刺是吧?克里米亚鞑靼人帮他们打败了压榨他们的波兰老爷,但同时也把他们掠走作为奴隶,哥萨克们根本约束不了这些一心发财的鞑靼人,哈哈,真是绝妙的讽刺。毫不夸张地说,如今集聚在克里米亚与波兰边境间的成年男性奴隶数量绝对不必女人少。不过克里米亚人以前没向我们出售过男性奴隶,这个价格不好确定,还得再和他们商量商量。但不管怎样,即便在每年女人的出售量是男人好多倍的卡法奴隶市场,男性奴隶的价格也要比女性贵,这一点你们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当然了,作为能够帮他们一下子吃掉大半库存奴隶的大客户,我想他们不介意在价格上面稍微优惠一些的。”
“价格当然是越便宜越好了。”马德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的资金也不是无限的,当然想买到更多的奴隶了。你就和他们这样说,俘获的战俘----包括哥萨克手里的----中在老家单身无家室牵累的,我们会优先购买。至于其他的普通奴隶,我们当然也要,不过价格就要好好商量一番了。”
波兰军队连续两次在野战中惨败,损失几达五万之众。这里面既有数千名册编哥萨克、也有上万名德国雇佣军,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波兰士兵了,这些人不可能全部战死,肯定有相当部分被鞑靼人和哥萨克们抓了俘虏。这些人对东岸共和国来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价值的,无论是送到新华夏、南非或澳洲去征伐土著,还是送到远东去充当炮灰,都是一种很理想的选择。
特别是那些单身的年轻士兵,他们出外征战多半也是在老家混不下去了,因此不像那些结了婚有家室牵累的年长士兵一样一门心思想回到家乡,所以他们其实是一种不错的廉价战争消耗品,对东岸人来说非常有用。
“对了,你还可以帮我们向大汗和贵人们带句话,我们支付‘货款’的方式非常多样化。既可以是现金,也可以是商品,包括军火哦。他们打了这么大规模的一场战役,一定非常需要补充军资吧,我们敞开怀供应。”马德最后又叮嘱着说道。
第四百六十四章 社会变迁(四)
1648年10月1日,梅林县梅林港。
阿涅利刚刚给一名来自东方明国的妇女补完锅底,如今,他准备收拾东西登船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镇海县河口乡,与先期返回的高进忠汇合。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补锅匠这行了,因为这行比较辛苦,赚得也不多,现在他想到高进忠这个老战友那里去碰碰运气,和他一起做机制面粉的生意,也许就能发财了呢?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不介意去乡里面拜访一下自己的一位老熟人----一个曾经和自己一起走四方的小商贩。这位小商贩来自东方的明国,原本据说就是一家小型丝绸商铺的雇员,移民来到东岸后,根本不会种地的他放弃了农民身份(可以拥有耕地),转而申请了商贩牌照,做起了走四方的小商贩生意。
他的活动范围一开始仅仅局限在梅林港内。在那个创业的艰难时刻,他曾经能够一天只吃一顿饭,然后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篮子,走街串巷地做生意。他出售的商品不多而且数量有限,但这并妨碍他凭借着热情、诚实和真挚的态度赢得周围街坊们的赞誉。当时阿涅利也在梅林港一带做生意,那时候这里还叫做梅林堡呢,他们两人互相帮助,交情还算不错。
当1641年初梅林港正式成立时,这个家伙的“装备”已经从一个小篮子变成了一个大包袱;而等到梅林港撤堡设镇,步入加速发展的通道时,他的“装备”再次升级成了一匹驽马和三四个包袱。
1644年。奇山乡成立时。阿涅利又再次见过他一回。彼时他已经有了一辆小型马拉货车,生意规模也再上一个新台阶。而等到1647年1月份梅林县正式成立时,这个家伙已经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商人了,他应县里的一些老主顾的要求,开始在县城内开设了一家专营各色上等货(染色布、印花布、优质呢绒、高级皮毛、进口酒类、鲸油制品等)的商店,专门供应城里的中产阶级(东岸现在还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富人)家庭里的女眷们使用。
几年前,阿涅利曾经有幸见过一位资深的布匹商贩公开对过去照顾自己生意的客户们表示感谢,然后宣布自己不再赶集或走四方销售了。转而将在县城内开设固定的商店,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云云。他的朋友如今也走上了这条路,说实话,阿涅利还是比较羡慕的。
扯远了。阿涅利朋友的这家商店正好与主营廉价日用品的国营商店错开了竞争,因此生意还算不错。毕竟国营商店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赚钱,它还承担了很多政府职能,即平抑物价等等,每年会承担一些政策性亏损,出售的也多是普通棉布、咸鱼、油盐酱醋之类的日用品,两者之间基本不存在竞争。
说到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句。自从火车开通、国营商店出现以后,梅林港附近的小贩数量就开始锐减。就连原本定期形成的集市都萧条了许多,农民们更愿意到价廉物美的国营商店里去购买东西,也不愿意到集市上从小贩们手里买一些二手商品。如今也就在一些偏远乡村还存在着流动小贩,不过随着国内交通基建事业的大发展,这些小贩最终都将被市场无情地淘汰,就和阿涅利当年被火车驱赶着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一样。东岸的发展,实在是太快了!社会的转型也实在是太令人目不暇接了!
而乡村或城镇集市的解体也直接催生了大量专业性市场的成立。阿涅利隐隐约约听人说起,在首都东方县和北方工业中心的平安县,都已经出现了一种名为“百货商店”的超大型商店,凡是在一些私人小商店(大多是手工业者私人开办的)能够买到的东西,到那些百货商店里一趟就能买全,非常方便快捷。
而且,据说现在去百货商店购物,也是一种非常时髦和出风头的事情。这些商店往往雇佣了几十个店员----很多都是破产小商贩----热情招待每一个顾客,他们各种货物一应俱全,购买十元钱商品的人和购买一元钱商品的人是受到同样招待的。特别是首都东方县的国营第一百货商店,据说出售数百种商品,全国甚至整个新大陆都没有一家商店能与之相媲美。
专业或综合性商店(百货商店)的出现取代了跑四方的商贩们的职能,也改变着人们固有的消费习惯。铁路、公路、运河的不断修建和完善,则对这种趋势起着无与伦比的加速作用,甚至于,在沿海六县的县城内,如今很多人的衣着都已经不再在家里缝制了,他们转而从专业性或综合性的商店定制或购买。
“上帝作证,在东岸生活实在是太难了。按照报纸上的话来说,那就是社会加速转型、生活节奏变快,唉,不过终究是比旧大陆强太多了。在这里,我可以自由地做很多事情,我也有无限的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体面人的生活。”阿涅利将叮当作响的补锅工具拎在手里,然后沿着街道朝前方走去。
这里是梅林县城内最热的场所了。一条石质桥梁横跨梅林河两岸,桥的两头是两个巨大的市场,一个叫农贸市场、另一个则是布匹批发市场。梅林港作为重要的南北转运节点,以及沿海地区向内陆腹地推进的起点(通过伊河水系),自然而然地便成了一个大型的货物集散地。伊河地区、西北垦殖局辖地的很多城镇的店主或商贩们,都是到梅林港来进货,然后再想办法运回去销售,这就造就了县城内一些批发市场的繁荣。
此时阿涅利所站的地方就叫做“桥东布匹批发市场”,大量布匹推销员或中介用精光闪闪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每一位潜在客户。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泾渭分明地分作了两个阵营,一个专营大鱼河机器纺织厂生产的各类布匹,一个专门推销来自北方的平安织造厂生产的纺织品,双方在桥东批发市场这个著名的货物集散地展开了激烈的竞争,试图让每一个来进货的商贩或店主们都购买自己推销的商品。
竞争的手段不外乎廉价竞销以及各种空头许诺,当然这个过程中免不了也会黑一下竞争对手,这些都是应有之意,阿涅利早就见怪不怪了。在批发市场附近,还有一些出售各色纺织品的商店,有的商店很气派,窗户都是玻璃窗橱,商店内的墙壁上甚至还贴着金箔纸,很有一番暴发户的气派。
这些商店的店主原本都是小商贩,后来被两大纺织厂招安成了代理商,开始为这些上游厂商推销各自的成品。由于这里是货物集散地,一些机敏能干的人很快就完成了原始积累,然后直接从工厂拿货到自己店里进行销售。而在竞争越来越激烈后,他们又开始雇佣一些推销员开始到外面拉客,以推销自己商店里的商品,商业体系就是这么一步步地发展起来的。
穿过熙熙攘攘的桥东批发市场,阿涅利跨过石桥,来到了桥西的农贸市场。和布匹之类的工业化商品所不同的是,农贸市场这些年来的销售一直没有太过显著的变化,除了少数食品如鲸肉、咸鱼、干果、烟丝是从远方运过来之外,其余的各种商品如蔬菜、鲜肉、禽蛋、牛油、豆制品等都是本地自产。
多年前这里就是一个农产品集市,乡下的农民们定期携带自己的商品来到集市上出售。如今这一模式依然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市场由露天的改为了带屋顶的以外,这里的销售者依然是那些人。或许其中的直接生产者少了,去乡间收购农民品回来转卖的商人多了,但这一趋势的变化依然是极其缓慢的,远不如那些工业品市场变化的迅速、剧烈。
市场的街道有些狭窄,大量的马车和行人拥挤在其间。梅林港是南方车辆厂的所在地,在这座城市,商人或店主们购买小型货车的比例很高,他们拉着货车到四里八乡去收集农产品,然后运回自己的店进行销售。
阿涅利远远就闻到了一些马车上散发出来的刺鼻的鱼腥味,那些是去米林湖附近的渔村内收购鲜鱼或咸鱼的商人。地上偶尔有一些马粪或牛粪,臭烘烘的让人怨声载道,阿涅利也很小心地注视着脚下,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行人挤到牛粪上去。
街道上出人意料地出现了一辆运输牛奶的货车。这些牛奶都产自附近的郊区,一些奶油甚至来自东方的养马乡。这种新产业的出现得益于交通事业的大发展,县道、乡道的大力修建,使得物流交通比过去便捷了许多,这就使得牛奶这种注重运输时效的商品开始从农村走进了城市。
一些牛奶商人(往往是由完成原始积累的奶农转变)雇佣了一些廉价的意大利或瓜拉尼女人(她们往往还兼职妓女),让她们充当牛奶女郎,穿着统一的服装出入于诸如南方车辆厂、铁路机械厂之类的大型企业家属区----这些地区的居民们是牛奶消费的主力。
阿涅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越了拥挤的农贸市场,然后来到了自己印象中的朋友的家,不料却是铁将军把门。到他店里去一看,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意大利少年在看店,他告诉阿涅利,他的老板外出进货去了,可能要一个星期以后才能回来。阿涅利闻言后只能失望而返,他可没时间在这里逗留,他要尽快赶回北方的镇海县。
第四百六十五章 社会变迁(五)
文图拉船长站在船头,刚刚唱了一首意大利民谣,这首旋律本来还算优美轻快的歌曲被他用那破锣嗓子唱出来,对乘客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阿涅利蜷坐在船舱里,嘴角笑吟吟的。虽然这首歌唱得惨不忍睹的,而且口音对他来说也比较奇怪----他是那不勒斯人,而文图拉船长是托斯卡纳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因为遇到老乡而使得心情变得更加愉悦。
船只航行在宽广无边的米林湖上,这是一片经过简单疏浚的深水区,水深达七八米,堪称一条黄金航道。不过在东面,阿涅利还是能够看到一些浅水沼泽区存在的----从那些茂密的芦苇丛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芦苇长在咸水湖里,但生长得极为茂盛,里面栖息着大量水鸟和野鸭,但没有北方鸭子湖里常见的鳄鱼。
湖西岸有着大量的农田,据旁边一名旅客讲,这些农田分属梅林镇和奇山乡两地。现在正是早春,地里全是绿油油的麦苗,只可惜隔得太远,看不到麦苗的涨势。间或有一排排红砖青瓦的房屋点缀在纵横的麦田、水渠之间,正值中午,村子上空飘起了袅袅炊烟,直让阿涅利这个早就习惯了四处奔波的人陡然也想起了自己的家。
“现在国家已经放开了民间小麦贸易了。”正在遐思的阿涅利的耳边陡然响起了一阵洪亮的声音,他先是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后发现是文图拉船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阿涅利的身前了。
“是的。我也听说了。也许这将加剧机制面粉行业的竞争。”阿涅利笑了笑。从腰间取下自己的水囊,喝了一口后,说道:“对农民们来说,战争就是利润,就是美好的生活,就是他们儿女的新衣服,就是一辆崭新的马车。战争虽然没有结束,但随着耕地面积的扩大、农田水利灌溉措施的不断完善。以及三茬轮作制度的深入推广,粮食连年增产的局面在接下来很多年内也许都得不到改观。现在国家对粮食价格允许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这意味着粮食价格下跌的空间已被打开……”
“但这对机器制粉业不是好事么?”文图拉船长紧跟着问道。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实际上么,欧洲的谷物价格也在快速下跌。你没看到么,就在上个月,罗洽大宗贸易中心的小麦出口价格已经降低到30元/公吨了----这是荷兰西印度公司的价格。”阿涅利挠了挠头,说道:“欧洲的战争也快结束了,很多地方已经恢复了生产,谷物价格经历了一连串的下跌。这对机器制粉业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国内狭小的市场完全没法消化掉目前过剩的产能,如果不能出口。国内的机器制粉业势必将迎来一个痛苦的消灭过剩产能的过程。”
“你不是补锅匠么?现在说起话来怎么也和那些官老爷一个腔调了?”文图拉船长摇了摇头,似是不能理解。
“我是整个东岸最有文化的补锅匠了,我在那不勒斯读过一点书。”阿涅利自得地扬起了下巴,然后说道:“当然我最近和一些机器制粉业的资深人士聊了很久,对这个行业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总而言之,现在这个行业竞争很激烈,国内市场已经饱和,大家拼的是国际市场。随着大形势的变化,大家首先需要降低成本。”
“成本也包括这个吗?”文图拉船长弯下腰,从货舱里捡起一块色泽漆黑的煤块,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是塔城精煤,国内恐怕还没哪家工厂用得起。”阿涅利尴尬地说道,“现在大家用的基本都是平安矿务局出产的平安煤,有些俭省的老板甚至会组织员工或家人外出割草、捡柴禾储备起来,然后当做蒸汽锅炉的燃料,毕竟现在《森林法》执行得越来越严格,个人已经不能再随意砍伐树木了。”
“平安矿务局的煤一吨才六角钱,已经很便宜了。你们那破蒸汽机每小时耗煤才多少,有80千克吗?我看没有吧!也就是说花六角钱的煤够你们烧超过12个小时了,差不多就是一天的生产时间,一年算三百天,加起来也不到两百块。你们那个磨坊一年能处理一千来吨小麦,出粉可能在六百吨左右,折合到成本里不过才几毛钱一吨,根本不算什么。”文图拉船长撇了撇嘴,说道。在他看来,这个燃料的价格已经非常之低了,不过生意人嘛,总是要追求最高利润的,省点燃料钱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话说如今煤炭这种燃料,真的是越来越深入东岸国民们的日常生产生活之中了。这从平安县煤河乡日益火爆的煤炭交易就可以看得出来,如今当地乡政府在煤河沿岸修建出了一个巨大的煤炭码头,专门用作煤炭堆放、运输乃至交易。
大量的煤炭经纪人在其间活跃着,他们组成了一个个正式的、非正式的公司,他们不从事煤炭业的开采和挖掘,而是从平安矿务局手里包购煤炭,然后自己组织人手和船只将煤炭运输到指定地点去销售。而随着国家对工商业的逐步放开,一部分不愿意投资实业的民间资本开始进入煤炭销售行业,经过一番血腥的洗牌后,目前这里已经形成了三大贸易公司联手垄断煤炭贸易的格局。
这些公司每一家身后都有穿越众投资者的身影,比如以牛肉贸易起家的白斯文,此君就拉着东岸政坛上法律系的一帮人(如姜南齐等)联合投资,然后垄断了相当一部分平安煤矿出产的煤炭。他们将整船买下的煤炭运到附近“人烟稠密”的大城市,如平安县,然后交由当地的批发商分头销售。
批发商们一般都在城市里设有专门的商店,他们将煤炭买回去后进一步敲碎----这有利于销售,然后分别装进5千克、10千克和20千克规格的麻袋中,并依照其中煤炭的品相以不同档次的价格出售。购买这些煤炭的有小商人、小餐馆主、小企业主等等,销量还是相当不错的,利润也较为客观。
当然也有相当部分的普通居民们购买煤炭回去做饭或取暖,因为如今国内的蜂窝煤产量还相当有限,很多人等不及之下就只能购买价格略微昂贵一些的煤炭了。幸好一吨也才不到一元钱(终端零售价格),够自己烧很久了,因此还算消费得起。总而言之,经过多年的宣传教育和市场推广,在如今的东岸共和国,煤炭毫无疑问已经成了一种非常普遍的大众消费品。白斯文等人看中并插手这种商品的贸易,不是无的放矢的。
执委会、政务院这些年来一直在鼓励国内各行业以及民间减少对树木的砍伐,从而大规模使用煤炭作为替代燃料,并为此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比如,由白斯文等人推动的各地煤炭码头、煤炭仓储基地、煤炭车站的建设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这些项目由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共同出资建设,同时也吸纳了部分民间资本。按照白斯文等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回收了大量货币,沉淀了大量流动资本,减轻了国内的通货膨胀。当然以上全是扯淡,这些项目的实质还是方便了他们通过垄断煤炭贸易大发其财。
不过不管怎样,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些政策所造成的效果还是相当给力的。去年全年,平安煤矿共出产煤炭二十多万吨,折合成市场价,这可就是二十多万元的大生意。去掉利润率不高的工业用煤(东岸企业大多是国营企业,由各主管部门统一签订煤炭购买协议),民用市场仍然占到了一半以上,也就是不下十五万元的产值,难怪那么多人会抢破头了。
文图拉船长的“伊运-007”号内河小汽船在10月7日这一天----穿越18周年纪念日----缓缓停靠在了镇海县的河口乡码头上。阿涅利与他简短地告了别,然后搭乘了一辆去城里卖菜返回的马车,沿着2号公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兔子洞村,这里就是高进忠的老家了。
阿涅利再一次与和善的车夫挥手告别后,便直朝前方走去。他要找的目的地很明显,因为那个竖在村头的烟囱实在是太明显了,烟囱里冒出的烟黑中带黄,看起来含硫量相当大,这也是平安煤的通病了,大家早就熟视无睹。
推开机器轰鸣的微型厂房(木棚)大门,正戴着口罩在里面忙活的高进忠微微一愣,然后便大喜道:“老阿,你终于来了,这真是太好了!娘的,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抢了两座巴西种植园的订单,好家伙,是大单子,足够我们忙活好久了。正愁忙不过来呢,没想到你就来了,之前我请的那个瓜拉尼人真是笨死了,偏生脾气还不小,而且还手脚不干净,前天就被我辞退了。你来了最好,大家一起干吧,以后和大伙商量商量,这厂子也算你一份。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绝对不会分彼此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 社会变迁(六)
高进忠等人的机器制粉厂位于一条小河边,名字就叫“兔子洞面粉厂”----一个很恶俗的名字。厂里目前只有八个工人,或者说八个股东更合适,因为他们请不起额外的全职工人,只能在每年小麦收购季的大忙时节短时间内花钱雇人去抢购小麦。如今在一些经济自由主义分子的推动下,先是杂粮(玉米、土豆、红薯、大豆等)的民间贸易被放开,然后到了数月前,小麦、稻谷和高粱这三种主要食物的交易也被放开,这一下子活跃了国内的粮食市场。当然了,交易价格必须受到政府管制,即在农业部指导价外只允许一定幅度的上下浮动,以前是10%,现在是20%。
除了抢购粮食这种生产原材料之外,各地的面粉厂厂主们还得争抢紧张的运输工具,如马车、船只甚至火车。当然火车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小企业主来说三道四,马车的运输成本又太高,只适合短距离的本县本乡运输,因此运输船只的争夺就显得很关键了。
其实不光是机器制粉行业,目前其他行业如私营的砖瓦窑、石灰窑(补充国有大型建筑材料公司的生产不足),木制品加工作坊(多为木匠私人开设,加工各种家具、乐器、木桶等生活用品),私营渔产品加工作坊(多为鸭子湖、米林湖等内河捕鱼和箱笼人工养殖)等等。随着国家提出的加速发展生产力水平、创造更多物质财富的大战略的施行,在民间资本日益充裕的今天,各种私营小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地发展了起来。因此对东岸共和国现有的基建、交通、融资等服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别的不说。光说民间造船行业。目前在环鸭子湖流域(镇海县、西湖县、平安县)。民间私营造船厂已经陆续兴建起了四五家之多,其中规模最大、最上档次的自然是由前交通部长萧百浪、现任现代特种船舶厂高层韦华和张啸三人(通过代理人)兴建的新星造船厂了。这家船厂位于鸭子湖东北角的后世帕尔马雷斯城附近,拥有八十多名工人,其中有些是从三大船厂高薪挖来的技师,此外他们还通过关系托人去欧洲招募技师,以进一步扩大自己的技术队伍。此外,该厂还正在筹建厂属职业学校,以期能够在将来自己培养人才。而这家厂也是国内诸多私营造船企业中唯一一家可冠以“厂”这个头衔的。其他的要么资金不足,要么规模不足,要么就是技术力量不足,根本拿不上台面。
不过新星造船厂目前仍然存在很多问题,一是他们尚没有大型船坞、船台,无法制造利润丰厚的大型船只;此外,他们至今还未取得由政务院批准的蒸汽机使用许可证----这对私营企业来说尤难取得。因此,该厂目前生产的多是一些风帆动力的小型船只,一般不超过150吨,所需船员一般也不超过10人。主要用于固定航线上的大宗货物运输。
目前国有运力的提升受制于种种原因较为缓慢,再加上执委会也有意放开一些行业以供多余的资金宣泄。舒缓国内通胀压力,因此国内水上运力的现状就是国有运力依然占据了主流,但占比在逐渐下降;以几吨乃至几十吨为主的小型船只渐渐承担了相当一部分内河运输任务,这些船只只需两三个船工就能开动,用撑杆或摇橹在内河驱动着前进,非常实用。
造船所需的木材部分靠从国外进口,部分由国内提供。目前,在泥水河(大阿罗尤河,因此河水携带大量泥沙而得名)入湖口附近,东岸人兴建起了一个大型木材交易市场,国内造船所需的大部分木材如今都可以在此进行购买(海军造舰所需木材除外,但并不排除海军偶尔也在市场上采购次一级的木材建造辅助船只)。
这个市场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几乎包揽了全国60%以上的非军用木材贸易,比如国内湖西丘陵区的一些伐木场按照砍伐配额提供的巴拉那松木,比如由巴西出口而来的苏木,比如由英国人出口的中美洲愈疮木,比如由荷兰人出口的东南亚柚木,以及由一些“无良”西班牙商人或热那亚商人出口而来的稀有树木(西班牙胡桃木、牙买加桃花心木)等,当然也不能忘了从新华夏地区进口而来的红檀木、黄檀木、非洲乌木等等。总之这个市场应有尽有,从种类到数量都极为丰富。
所有从外国运来的木头统一先在镇海县三炮台乡接受海关检查并缴纳关税,然后再由引水员上船指引船只沿着开辟出来的深水航道驶往泥水河木材交易市场。这些年来由于战争和运力方面的因素,东岸共和国优质木材方面的缺口一直相当大,尤其是高档家具、乐器、马车以及造舰船材的需求。
在最初的时候,东岸对外国进口木材的平均入境关税是1.6元/罗德,到了1646年战争爆发前又紧急修改为0.8元/罗德。后来海军部因为缺乏优质木材造船而将贸易部的这个政策骂得狗血淋头,他们一边转用次一等的新华夏木材,一边极力要求贸易部将包括愈疮木、巴西苏木、西班牙胡桃木在内的多种高等级木材关税大幅调低。贸易部同时也受到了执委会的问罪,无奈之下,他们一口气将外国进口木材的平均关税降低到了令人吃惊的0.2元的低位,至于那些稀有木材和新华夏殖民地输送过来的木材,其关税一律是零,这才让海军部稍稍满意了一些。
平心而论,从外国运来的木材并不便宜,其单位运价(每罗德)大概在5-10元不等。但由于其存在质量以及尺寸上的多种优势,因此其依然对东岸国内的木材采伐、加工以及下游的一系列产业构成了极大的冲击。我们以大松木为例,从新大陆装运而来(尤其是北美)的大松木、枞木等圆木极为巨大,质地也相当不错,明显超过了东岸湖西丘陵地区的林木一头。而更重要的是,东岸木材资源的产能严重不足----这项产业可也说得上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再加上也无法大规模使用机器采伐,因此东岸本土的木材产能一直相当有限,最初的时候也只能满足国内四分之三的需求而已。
但随着东岸国内各行业的大发展,木材这种重要的工农业原材料的消耗量大增,国内原有的产量开始渐渐不敷使用。除了之前那段延续了一年半时间的经济萧条期以外,木材的供需矛盾一直十分突出,贸易部为此紧急联系了荷兰人、英格兰人开始加大进口,同时降低关税,给予前来贸易的外国船长以优惠税率。吸引外国船长过来并不是坏事,因为他们总不会什么商品都不购买就空船返回出发地。
除了进口这些圆木外,东岸人尤喜大量进口大量加工好的圆材、松木板、宽板、窄板、桶板等,这些将极大地弥补东岸加工能力的不足。要知道,单是出口奥斯曼帝国的那些大船小船、轨道货车客车、公路重型货车客车、路轨枕木、炮架支架、工具用材等等,就已经让东岸国内的木材加工产业不堪重负了。一些费时费力却又没啥利润的小产品加工,还是要逐渐从国营大厂里剥离出去比较好,这些剥离出去的产业,一部分由国内资本承接----当然需要他们自己找工人;一方面则是转包给国外加工,目前热拉尔山脉间的那些葡萄牙城镇就已经陆续兴起了很多木材加工作坊。
这些作坊多则十几个人,少的就是一个师傅带着两三个徒弟,他们承接东岸人下达的订单,使用着东岸淘汰的水力或脚踏机械,用比旧大陆高出数倍的效率加工着各种标准尺寸的木材,然后再统一运到东岸结算材料费、加工费什么的。再加上这些城镇内大量存在的为东岸共和国服务的手工业者,可以说热拉尔山脉附近内如今已经增加到六个的葡萄牙村镇,至少从经济上来说已经被牢牢纳入了东岸的体系之内。
东岸的政府对他们没有任何管制,同时也没有任何义务,但却通过金钱的魔力驱使着这些城镇依照东岸的意志来运转。这种魔力甚至超越了种族、宗教和文化的鸿沟,让那些从旧大陆辗转而来的葡萄牙人、德意志人、爱尔兰人、苏格兰人日复一日地为东岸生产着大量自己不生产的手工制品。同时他们又购买了大量来自东岸的日用品以维持生活,等于将辛苦赚来的利润转手又还回去了很大一部分,他们甚至连粮食都难以做到自给,需要就近从平安县购买东岸面粉,宛如标准的东岸殖民地经济体系。
不过总体而言,随着华夏东岸共和国人口的加速增长,以及对来自国外的如大松木、枞木之类的普通大木关税的逐步提高(应国内生产商强烈要求提高,以保护国内产业),目前东岸木材的自给率也在逐步提高。至少,在1648年前十个月的统计中,进口木材里来自新华夏殖民地的木材已经占到了一半以上,比起一年前足足提高了八个百分点!
第四百六十七章 社会变迁(七)
早春的西北铁路沿线依然较为寒冷,不过接替病退的老上级临时主持国家铁道总局工作的副局长、技术处处长的杨王林内心却一片火热。这不,他才刚刚主持工作不到一个星期,便从东方县搭乘火车一路北上,经米林湖----伊河水系溯流而上;到下伊河镇下船后,又马不停蹄地坐上了南方车辆厂新研制的“野蛮人-6甲改”型蒸汽机车牵引的10节车厢,朝铁路沿线的峡谷堡、百尺崖堡、梅洛堡等地一路奔驰而去。
在这些地方兜了一圈,杨王林又乘坐列车返回了下伊河镇,然后乘坐摆渡船渡河到了南岸。下伊河镇的城堡原本建在北方,但随着伊河南岸地区的逐步开发,该镇镇长秦煜在征得政务院批准后,开始在河对岸设了好几个农业生产队,逐步将下伊河镇的管辖范围拓展到了伊河南北两岸。
南岸原本的渡口旁边,如今可是人声鼎沸、闹腾不已。大群从拉普拉塔地区以莫须有的罪名抓来的克兰迪人、瓜拉尼人被内务部警察们用船运到了这里,然后这些脚上还带着镣铐的可怜人们便穿着单薄的衣裳,拿着沉重的工具,开始在这里兴建起了大型货场和车站----这是为修建从下伊河镇到南方的宁津堡、大荒农场、灌木农场一带的铁路而准备的。
这条铁路是执委会承诺给愿意去西大荒开荒种地的投资们建造的,毕竟如果交通问题不能解决的话,那么西大荒地区的吸引力将大大下降。原因很简单:若是收获的粮食运不出来或者说运输的成本太高的话。在那里种粮将是得不偿失的。
因此。执委会在规划那里的时候便公开承诺将尽快给投资者们修建一条铁路出来----即在1649年7月底之前。首先将下伊河镇到宁津堡之间的约40公里的铁路修通,然后再逐步延伸到西大荒地区。
不过和执委会下令修建的其他铁路所不同的是,从下伊河镇到宁津堡的这段短短的40公里的线路却是采用了公私合营的方式,准确地说修建这条铁路的资金将由国家铁道总局和私人投资者共同筹集。修建完毕后的铁路经营权将由铁道总局掌握,但所产生的盈利分红却是公六私四,即铁道总局占六成,私人投资者分享剩下的四成。在连续运营五十年后,铁道总局将不再向私人投资者分红。以后铁路所产生的所有权益将由铁道总局独占。
说实话,国家重点扶持的铁道总局如今不是拿不出这笔钱来修建铁路。不过考虑到现在国内的通货膨胀已经相当严重了,若是再由铁道总局单独出资修建新铁路,那么等于就是由国家进一步向市场上投放了大量货币,势必会加重国内市场通货膨胀的程度,这显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政府该做的事情。因此,在考虑半晌后,执委会最终同意了铁道总局的提议,即吸收大量沉淀在民间的资本进入利润丰厚的铁路行业,将这些数额可能多达十万元以上的资金锁死在一项回报期超长的投资中。以消灭国内的过剩资本,减轻通胀压力。
话说国内如今的铁路在经过几年时间的发展后。目前其前景已经得到了大众的认可。截止1648年10月10日,华夏东岸共和国全国铁路总里程已经突破了三百公里,达到了三百零八公里的历史新长度。
在这之中,甚至还有一百八十公里长度的铁路是复线,而这便是鼎鼎大名的东岸首条铁路:罗梅线(从罗洽港到梅林港)。这条铁路最初的修建动因是为了化解敌人可能施展的海上封锁,以保证东岸近海被封锁后,国内鸭子湖北端的工业中心和南方草原地区依然能够通过内河水系和铁路进行沟通。
也就是说,这条铁路最初仅仅是出于国土安全方面的原因而修建的,国内各方对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期待。但是,在该条铁路正式运营将近三年后的今天,这条铁路所产生的效益已经开始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在1646年元旦罗梅线刚开始运营的时候,这条铁路曾经受制于技术不成熟、专业技工缺乏、机车故障频发等问题的困扰,一直状况百出。即便因为当时国内运力紧张,罗梅线铁路一直不缺乏生意,但该年年底国家铁道总局派员核查账目后发现,罗梅线全年依然没能盈利,亏损约在三万元左右。究其原因,超高的营业费(该铁路额外超配了几倍工人和技术人员,作为今后的人才储备)和高昂到令人发指的维修费用是罪魁祸首。当然也有其他的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如银行贷款利息、地方政府摊派费用等等,但都不是主流,所占比例很小。
不过罗梅线在经历了一年时间的运营磨合,同时南方车辆厂也大力改进了蒸汽机车的质量后,在1647年,罗梅线铁路终于扭亏为盈,全年盈利额为3528元。在这一年里,因为遭受战争而运力极为紧张的国家铁道总局,全年多次修改罗梅线的列车时刻表,发车频率从一开始的每三天一次逐步增加,最终到年底时已经达到了每天对开两趟列车的频次。
大量南方的皮革、兽脂、牲畜、咸鱼、木材、棉花、油料、建筑材料等物资通过铁路运到梅林港,然后再转运至北方或西部内陆地区;而鸭子湖流域的小麦、钢铁、煤炭、化工品、机械产品、纺织品、军工品同样通过运河----铁路的运输方式输送到南方,有力补充了近海运输力量的不足,使得东岸的工农业体系得以持续良好地运转下去。
而在1647年底的时候,坐落于梅林县的南方车辆厂在蒸汽机车方面再度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技术突破,这使得铁路的维修成本直线降低,同时也引爆了1648年罗梅线铁路运输的盈利狂潮。截止今日(1648年10月10日),前九个月罗梅线就已经盈利达二万二千余元,预计全年盈利将达二万八千余元。
而国家铁道总局早在年初就已经宣布过,今年罗梅线的盈利除按计划截留部分以做他用外,其余盈利将全部分配给股东们:国家铁道总局和交通部。据测算,该年罗梅线铁路派发的每股股息将达到2%。这个数据看似不高,不过投资者们看到的确实无比光辉的前景,因为在明年,罗梅线的列车数量将进一步增多,发车间隔也将会大大缩短,同时工人和技术人员的巨额培养费用差不多也到顶了,再加上机车和铁路技术的不断进步,据内部人士预测,明年罗梅线铁路的每股股息可能将达到6%-8%的样子,非常具有投资前景。
只可惜这条黄金铁路线的股权都掌握在国家手里,私人资本尽管对此垂涎欲滴,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罗梅线铁路的财务状况相当良好,没有任何出售股份的意思。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些私人资本只能将目光投向新建的铁路了。而最初的时候,他们几乎是一窝蜂地拥向了正在努力修建中的西北铁路,只不过政府没有任何出售西北铁路各路段股权或公开募股修铁路的意思,因此他们只能怏怏而返。
不过执委会和政务院终究也不是没给他们一点机会,比如西南铁路下宁段(下伊河镇----宁津堡)40公里的路段就是为他们准备的。西大荒地区目前正在执委会的支持下成为国内唯一的大农场种植区,此外执委会也计划在今年年底、明年年初的时候在大荒农场、灌木农场两地修建新的定居点,以便大力开拓国营大农场。
由此可见,这里的发展前景还是相当不错的,而这样一来,铁路的盈利前景也就可以预期了:前期开发所需的海量工具、建筑材料、粮食补给品、机器、牲畜、人员等都可以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运输过去;而在那里开发小成之后,出产的大量粮食、羊毛、皮革、兽脂等物产也将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运输出来,这里面的盈利空间还是相当不小的。操作好了,每年8%-10%的投资回报率将不成问题,甚至在铁路运营成熟之后,每年的股息还将进一步获得提高,15%的股息也将不仅仅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时下宁段铁路的前期路基修筑工作已经展开多时了,蒸汽犁、牛拉滚筒机(清楚灌木小树)、蒸汽锤等机械的大量应用极大减轻了修建铁路的工作量。下车后前往工地视察的杨王林就清楚地看到,路基两侧的排水沟中,就有数台蒸汽犁正在异常迅速地开挖着沟渠,效率比那些拿着铁锹人工挖沟的克兰迪奴工们强多了。而且这种机器只要不出故障,日夜24小时都能开工,而且工作效率还极为稳定,绝不是那些戴着镣铐、士气低落、效率低下的印第安奴工们可比的。
“1649年3月份,西北铁路将通车到成山堡;7月底之前,西南铁路下宁段将通车;12月底前,西北铁路将修到铁岭堡,这意味着该条铁路在历时数年的艰苦修建之后将全线贯通。”想到这里,杨王林就不由得一阵激动,东岸铁路事业的发展,真的是一步一个脚印啊!
第四百六十八章 巴塔哥尼亚(一)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一支约三十来人的队伍正顶着凛冽的西风艰难行走着。队伍中除了这些人员外,还有数量更多的牲畜:40匹马、20头骡子以及数量超过60的骆马,七八只猎犬撒着欢地在左右奔驰着,警惕地注视着被薄雪覆盖着的荒原上的动静。
自从在加耶戈斯河口附近登陆已经很久了,这支不大不小的探险队沿着冰封的河流(河水几乎已经断流,枯水期水量不够丰沛)向西一路考察前进。在行经了七天后,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将众人团团笼罩在了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上。
领队的蒙虎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不由得叹了口气:天知道这场大雪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希望不要影响到大家的考察活动吧。这次陆军部、海军部、交通部、国家铁道总局难得地协商一致,共同出资组织这次巴塔哥尼亚南部地区的国家级考察探险队,目的就是为了勘探清楚沿加耶戈斯河口向西直到里奥图尔维奥煤矿以及山西(安第斯山)的阿劳坎港的地质及物产。
海军部希望将阿劳坎港建设为东岸在东南太平洋海域的活动基地,以便为将来筹建第三舰队造势;陆军部则希望修通一道从加耶戈斯河口直抵里奥图尔维奥的铁路,至少前期要修通一道简易的公路,以便可以将通过南太平洋移民航线运来的人口经这条铁路运输至加耶戈斯河口,然后再用船只沿近海运回国内;至于交通部和国家铁道总局嘛,那就很清楚了。铁路是铁道总局负责投资。该局的基建队伍将和交通部的交建一局共同承建这条铁路。此外阿劳坎港的二期扩建也将由交通部独立承担,这是扩大这两个部门影响力的绝好机会,他们当然不会错过了。因此,这便有了如今四部门联合组建的探险队。
这支探险队由国内资深探险专家蒙虎、王大力二人共同带队,着力考察加耶戈斯河沿岸的地质、气候、自然条件,以初步确定这条铁路到底能不能修、怎么修、需要什么技术、投资总额又是多少、沿线是否有敌对的原住民部落、沿线的土壤条件如何、有无近期可开采的矿产等等。
他们自从10月初在尚漂浮着浮冰的加耶戈斯河口附近登陆以来,一路沿着河南岸(后世阿根廷修建铁路的地方)向内陆地区挺进,沿途不断考察着附近地区的地质条件。同时绘制地图。短短一个星期,他们才走了不到五十公里,步伐可谓是缓慢无比。
加耶戈斯河两岸的荒凉景色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里常年刮着大风,风的时速很高,这从偶尔几株歪着身子的大树就能看得出来。这里的树木很少,地表到处是砂砾和荒草,预示着这里似乎是一片不毛之地。大家一路行来,就连野生动物都很少看到,除了刚登陆那会看到为数不少的南美海狮、海豹、麦氏环企鹅外,一路上就只看到偶尔几只行色匆匆的胡狼、兀鹰、狐狸等掠食者了。这里似乎是一片被世界所遗忘的天涯海角之地。
“这里已经不是中央台地的范围了,不过就一路上所观察到的情况而言。大部分土地都很贫瘠。降水稀少,植被不够茂盛,到处是小灌木和荒草。地表砂石卵石很多,发展农业的条件很差,光清理这些砂石可能就要花费很多年的时光。土地也非常干旱,目前看来也就沿着加耶戈斯河两岸有面积不大的土地可以清理出来进行农业耕作了,其他地方都只适合发展畜牧业,不具备发展种植业的基本要素。”担任探险队副队长的王大力抹了把眉毛上的雪花,瓮声瓮气地说道。他昨天开始就得了感冒,到现在正是最严重的时候。
“确实如此。”蒙虎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着:“不过加耶戈斯河是条季节性河流,冬春季节的流量很小,有些地方甚至可能会出现断流,这一点需要我们提高警惕。最好的办法,还是依托现有的环境,组织人手修建人工蓄水池,以便保障冬季的居民用水安全。”
“在荒漠中开辟的绿洲,规模总是很有限。不过也无所谓了,我们只需要这些绿洲城镇能够给途经的火车提供维修、补给功能,另外就是修建起一些民居,供移民运输线上生病的移民们临时居住。加耶戈斯河沿岸,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凑合着了,毕竟从这里修建两洋铁路,成本是最低的,也是最容易修通的。”王大力微微低下头,躲闪着越来越猛烈的雪花,慢吞吞地说道。
“先歇一歇吧。”蒙虎勒住了马缰,然后翻身下马,吩咐着麾下队员们开始安营扎寨。此番跟随探险的人里既有陆军方面的,同时还有情报系统的人员,扎营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因此很快一个粗粗的营地就搭建完毕了。他们甚至在环绕营地的木桩上还缠上了两道铁丝网,用来防备夜间可能出现的野兽(美洲狮、胡狼)或原住民。
几名探险队员骑马出去侦查一下周边情况,另有些人开始到加耶戈斯河边凿冰取水。此时的加耶戈斯河正是枯水期,此处河道甚至完全断流,因此取水的探险队员们甚至跑到了冻得硬邦邦的河中心,才找到了几处大水塘,凿穿冰面后取了一些水回来。
河边有一些高大的芦苇丛,此时已经完全枯黄一片了。芦苇里偶尔有一些耐寒的鸟类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但它们并不飞远,而是站在旁边观察着这些“外来者”们,这似乎更加佐证了这是一片完全荒芜、未经开发的处女地----很可惜,是一片干旱的荒漠处女地。
“巴塔哥尼亚南部荒原,就这一个多星期的考察看来,开发的难度真的不小。”坐在温暖的帐篷里,探险队长蒙虎往自己嘴里猛灌了口辛辣的河中大曲,然后直接用衣袖抹了抹嘴角,打着酒嗝说道:“也就沿着一些河流的两岸可以开辟出少量绿洲,用来种植谷物、蔬菜和水果。其他地方完全就是干燥的荒原,除了稀疏的矮小灌木和野草外,就只剩下大片风化的砂砾了,环境真的有够恶劣的。”
“开辟那些绿洲也不简单啊,前期投入忒大!”王大力一把拽过蒙虎手里的酒瓶,仰着脖子灌了两口后,才喘着粗气说道:“沿河两岸的土地很多要清理砂砾、杂草和灌木,有的干脆就是盐碱地,只有很少一部分适合耕作,而且还他妈需要改良土质,尼玛真是一片穷山恶水。”
“改良土质需要常年坚持不懈才会出成果,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怕什么?难道巴塔哥尼亚这片荒原还有人来和我们竞争不成?”蒙虎不屑地撇了撇嘴,夺回酒瓶,说道:“巴塔哥尼亚的地势从西向东逐步降低,而且西部越靠近安第斯山脉的地区降水就越丰富,巴塔哥尼亚的精华,还是在西部内陆地区啊,东部沿海大多都是些烂地!西部还有大量冰川湖、冰蚀湖、冰渍湖什么的,很多发源于安第斯山脉间的河流水量丰沛,即便在枯水期也能维持不断流,这些对农业生产的意义还是很大的。而且说实话,南美大陆的淡水湖泊数量不多,但巴塔哥尼亚就有几百个,整体水资源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稀少,就看我们怎么利用了。后世阿根廷人很晚才开发这里,搞得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还不到两人,大部分地区根本就是未经开发得自然原貌,我们有数量庞大、勤劳能干的明人移民,还怕改造不了这片荒原的自然环境么?”
“我就是怕他们太能干了,能干到把这片荒原折腾得不像样,沙漠面积不断扩大,那样可就搞笑了。”王大力舒服地躺在一张搭起的吊床上,拿着个笔记本,手里的铅笔还在上面写写画画:“利用淡水湖泊什么的事情以后再说,咱别扯远了。现在最紧急的事情仍然是将全程走上一遍,然后勘探出一条合理的铁路线路出来。后世阿根廷修的这条铁路选址我们大体上虽然都知道,但很多事情仍然要实际走一趟才清楚啊。我们考察完毕后,接下来就该轮到陆军出场了,到时候将本土几个骑兵连全部撒过来,再招募一些高乔人、波兰人、鞑靼人,开始清理沿线的土著原住民部落。不把这些原住民们搞定了,铁路可是没法安心修的啊。”
“是这个理。”蒙虎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这次也不能为了急于完成任务就草草收场。队伍里那些情报人员、陆军军官们是干什么来的?当然是侦查土著内情,以及行军补给线路而来的。此外农业部的人也想找几个农业绿洲出来,毕竟将来开发这里不能所有补给品都从外界输入,那样成本也太高昂了。所以啊,我估计怎么着还有两个多月咱才能把沿线粗粗走完一遍。”
ps:兄弟今天结婚,最近都没什么时间码字,全靠存稿顶着。我下面会尽量抽出时间码字,维持不断更。不过。。。若有不忍言之事(断更)发生,万望大家海涵。
第四百六十九章 巴塔哥尼亚(二)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起,“杂货商店2号”食水补给船缓缓停靠在了一条木质码头边。这里是麦哲伦海峡内的火地岛西侧、后世智利的亚尔托港附近,“杂货商人2号”在经历了艰难的航行之后,穿越重重迷雾和大浪,才终于停靠在了这座用原木临时搭建的简易堡垒上。
“这次我真要去道观里上香了,真是吓死我了!”一上岸,担任“杂货商店2号”船长的姜耀辉少尉就直嚷嚷,而跟在他后面的几位船员们也深以为然,一脸后怕的表情。原来他们在靠近目的地还不到半天航程的时候,夜间航行的船只与一座不小的冰山擦肩而过,吓得没能及时发现这座冰山的众人事后直抹汗。
开什么玩笑?自己那种由红檀木制造的船体即便再坚硬,不说撞上冰山这种庞然大物,就是撞上巨大的浮冰都是立时散架的命。可以想象一下,在一片漆黑、西风怒号的早春寒夜,一群落水的水手无助地挣扎在冰冷的海水里,只一会儿就被浪花卷走了。
码头上有一些建筑----清一色的木结构建筑,一些穿着牛仔布工作服的人正三三两两地走出木屋,用略显兴奋的目光打量的新来的这艘船。
这艘船他们都认识,海军第一舰队的一艘食水补给船,多次往返太平洋与大西洋之间,在她的姊妹舰已经相继在海峡里沉没了两艘后,这艘船依旧神奇般地连根毛都没有伤到。今天凌晨的那次与冰山擦肩而过算是他们最接近死神的时刻了,但他们依旧依靠好到爆棚的运气躲过了这一劫。不得不说有时候他们的命真的是很硬。
每次补给船的到来都将为这座被命名为山毛榉堡的微型定居点带来大量的补给品。当然还有一同搭船而来的新一批移民----本地的居民们统一称之为“倒霉鬼”。意思是这帮家伙是如此之倒霉,以至于和他们一样被发配到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城镇被既然被称之为山毛榉堡,顾名思义,自然是因为这座城镇的周边全是密密麻麻的山毛榉森林了,甚至于,这座城镇本身就是开辟在一小片山毛榉树林上的。
根据东岸农业部的初步勘察,在南巴塔哥尼亚一直延伸到火地岛南部的广大区域内,分布着大量的南壳斗科森林。这些横贯整个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森林面积极为广阔。由假山毛榉属的两个种类构成:相对矮小的南极假山毛榉(常绿)和高大的矮假山毛榉(落叶树,亦有少量桦木样矮假山毛榉)。这些树种普遍能长到20多米高,高的可能会有30米左右,它们能生长在贫瘠的土地或土壤层比较薄的山间,生长速度极为缓慢,往往需要两百年左右的时间才能长成,因此木质极为密实。
后世智利政府在财政困难的时候就开放了这些林地的采伐权给私人及国外公司,曾经让火地岛及整个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南壳斗科森林面积急剧减少。不得已之下,智利政府开始采取保护措施,而美国高盛集团在2004年的时候也买下了一片林地赠送给国际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建立了卡鲁金卡自然保护区,以维持那里的自然风貌。
当然在17世纪的火地岛。这里依然是一片毫无开发痕迹的处女地。茂密的森林、美丽的野生动物和清澈甘冽的河水,再配上远处白雪皑皑的群山,不由得让初来此地的人觉得这里就像个人间仙境一般。
不过现在东岸人来到了这里,与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45个本土移民和33个流放犯人,值得一提的是,这里面只有七个女人。这些移民依靠海军送来的部分物资和装备,开始在沿海圈定的地点砍伐树木,搭建营地,并在入冬前成功地建起了一片能供数百人居住的微型村镇----一个在规划中将以伐木和畜牧为生的小型城镇。
而在刚刚入冬的时候,海峡北面的麦哲伦情报站又支援过来了五十名巴塔哥尼人。这些身高普遍达到两米二左右的高大汉子来到岛上后,二话不说先建起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道观,然后紧接着就举行了宗教仪式,让定居点原本的那些来自托斯卡纳的意大利天主教徒们极为侧目。
各项设施都建设得差不多后,十月中旬雪刚停的时候,这些人就开始走出木屋,然后逐步清理起了村镇内外道路上的积雪,准备为接下来的伐木工作做好准备。这里的木头都是为北面阿劳坎自由市的太平洋造船厂所提供的,那家船厂目前还处于筹建期,人员、装备什么的都还没到位,就连厂房都才刚刚开始兴建,不过这些并不妨碍山毛榉堡这边开始对镇外的林地进行试开采。
将来等这里的一切都走上正轨后,政务院还将在这里修建木材烘干窑和木材加工厂,以便就地利用此地丰富的山毛榉资源,同时也是为本地经济打下基础。只要有了这些基础工业,再加上将来执委会的政策扶持,火地岛的人口很快便能充实起来。毕竟,在这个面积达到了数万平方公里的大岛上,冬季最低气温往往也就零下七八度的样子,超过零下十度的时候并不多。再加上此地降水也不同于南巴塔哥尼亚的其他地区,年降雨量极为丰富,因此还是具有很大的开发前景的。后世智利人和阿根廷人空有宝地不会开发,东岸人可不会客气,相信随着大量明人的到来,这片宁静的天涯海角之地必将迎来巨大的变化。
“长官,这次运来了什么好东西?”担任此地留守的麦金莱中士(入冬前由下士晋升为中士)穿着皮大衣走过来问道。他身上穿着的是羊皮大衣,后世火地岛著名的海狸皮大衣在这个时代还未出现。盖因后世20世纪40年代火地岛的居民们为了发展皮革业才大举引入海狸,此时这种动物还根本不见踪影。不过海狸的引入对火地岛上的森林是一种巨大的灾难,因为这种小动物会不断地筑造堤坝,将自己的居住区变成沼泽或湿地,从而导致大量的森林被淹死,这明显与东岸人发展此地森林工业的初衷不符。
不过海狸没有引入,东岸却引入了一些别的东西。
“山羊、绵羊、马匹、鸡鸭鹅兔等等,当然,最特别的是四只北美野牛以及七八只千辛万苦从远东转运回来的驯鹿。”少年得志的姜耀辉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同龄人的那种浮躁,只见他慢悠悠地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然后才说道:“前面我说的那些牲畜包括远东驯鹿在内,先集中起来饲养,等种群扩大后再分配给个人。至于那些北美野牛,就放归野外好了,让它们自由自在地繁衍去吧。今后我们还会持续不断地往这座大岛上投放更多的他们的同类的,争取让他们的足迹遍布整个火地岛,哈哈。”
“幸好不全是牲畜,还有人!女人!”麦金莱中士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上司的唠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从船甲板上慢慢下来得一群人。
“可惜是印第安女人!”看到最后,麦金莱中士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再仔细想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执委会能在日理万机之中还不忘给他们这个偏处天涯海角的殖民地送女人,这本身就表明了一种重视的态度。
跟随“杂货商店2号”船只而来的还有六十名新移民和二十名流放犯人,其中有二十个克兰迪妇女和十名马来妇女。这些女人的到来毫无意外地引爆了山毛榉镇上男人们的士气,就连镇上原有的七名女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被大几十个大男人盯着的感觉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如今终于有人来分担整日里投射在她们背后的灼热目光了,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不过那些下贱的印第安女人和马来女人怎么能和自己比呢,想到这里,这些来自大明和波兰的“七朵金花”又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
新的一批移民下船后,老移民们立刻在船员的指挥下开始利用简陋的滑轮吊杆开始卸载货物:少量武器弹药、大量的面粉豆粕、酒类、咸鱼腌肉、金属工具、建筑材料等等。特别是那些建筑材料,本土的政务院寄希望于他们在本地觅址兴建一个小型的砖瓦土窑,生产一些砖头瓦片的什么出来,以便逐渐完善这里的各项设施,毕竟整座城市不能都是木质结构的吧?
以后这里的居民将主要来源于通过南太平洋航线运来的远东移民,前期本土可能一年会往这里移个百把人,但别指望更多。毕竟这里目前名义上还是属于西班牙王国的领土呢,而且西班牙人也曾经试图在麦哲伦海峡进行殖民(蓬塔阿雷纳斯)以巩固这条关键航道的安全,虽然他们最后由于种种原因而失败了,但难保哪天他们又大发神经派一批新移民过来。因此,就目前而言,万事还是低调一些的好,偷偷地移民,偷偷地修建城镇,偷偷地采伐木材,再偷偷地运走建造船只,这才是王道啊!
第四百七十章 冷冻和麻醉
刘睿夹着公文包匆匆走进了北方化工厂的大门,门口站岗的几名内务部警察立刻起身立正。他是这座工厂技术部门的主管之一,也是这家大型企业不多的几个实权人物,作为穿越者、前中学生的刘睿已经在这家工厂工作了十多年了。
不过这十多年的生活就他自己看来,多少有些虚度。首先是在他们手里,产业化的化工产品很少,部分原因是此时国际上没有这种产品的市场,部分原因是他们缺乏专业的知识和设备。当然没有进行产业化不代表他们什么都没做,至少在实验室的条件下,他们已经搞出了相当多的产品。这些产品的保密级别都是绝密级的,其中任何一项秘密泄露出去都可能会在国际上掀起巨大的波澜。特别是在某项化学产品泄露、执委会特批处死了数名涉案的本时空研究人员后,现在就连这些实验室间进行的产品复原行动都已经被暂停了,因为执委会不想这些黑科技被欧洲人所掌握,那样对东岸来说绝对是巨大的灾难。
东岸没能力大规模生产,可不代表欧洲人也没这能力;同样,东岸没能力发扬光大的东西,不代表欧洲佬也没这个能力,这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开玩笑的。
在国力弱小的时候,如果东岸祭出与自己实力不相称的黑科技,那么绝对是取死之道。尤其是那些从外表就能看出虚实的国防科技,如米尼弹等等,谁要是擅自装备部队那就更是可能担上严重的政治错误。其风险不可低估。
但是若是在自己所研究的知识领域内。偶尔出一些民用的实用小技术。那么就无伤大雅了。比如刘睿今天来到的这个车间就是,这个车间生产一种无论在医疗上还是其他方面都有很大用处的化学产品----乙醚。
乙醚这种东西怎么制造原本东岸人也不甚清楚,或者说他们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大概。后来在自然科学研究院拨出的部分资金和人员的攻关下,这项技术于45年的时候终于获得了初步成功,然后自然科学研究院撤掉了部分研究人员,转而攻关其他科目,剩下的少量技术人员则开始完善该项技术的细节,同时研究如何工业化大规模生产这种东西。
在又经历了三年时间的完善后。由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的高级研究员刘睿领衔的课题组终于是提出了一项比较成熟的生产工艺。而且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研究所内的微型实验线上试生产成功,如今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将这种生产工艺复制到规模更大、意外因素更多、更不好控制的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线上,以使其能够量产乙醚这种东西。
说实话,乙醚的生产原理相当简单,无非就是乙醇在hzsm-5或浓硫酸做催化剂的情况下脱水生成,即两个乙醇分子加热脱水生成一个乙醚分子和一个水分子,此外还有少量的乙烯生成。不过这个反应过程说来简单,但难点也是不少的。比如生产过程中反应的温度控制、催化剂(硫酸)的添加速率和比例、尾气的吸收等等,当然还有反应设备的制造与生产。这些都是相当要命的事情,必须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和时间来解决生产过程中的这些实际困难。
华夏东岸共和国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前前后后就花了很多年来一一解决这些问题,并最终在近期获得了初步成功,北方化工厂(目前主要产品为硫酸和纯碱)的乙醚车间及其生产线也正式成立。刘睿及其科研课题组作为乙醚的发明人和专利权受益者(乙醚50%的专利归投资方即自然科学院化学所所有,另50%归属科研课题组所有),同时也是新成立的乙醚车间的技术顾问,此刻自然是来到了车间内为生产进行着准备。
他们设计的生产设备并没有很复杂,简单地来说,就是一个玻璃反应釜、一个加热器、一个热交换器、一个冷凝器、一个分离槽、一个精馏塔。大致原理是经过预加热的乙醇在浓硫酸(通过热交换器交换外界热量)的催化下脱水,形成乙醚、乙醇、乙烯和水蒸气的混合气体。这股混合气体随后进入冷凝器内降温,然后经分离槽分离出液相乙醇(溶于水)和气相乙醚(微溶于水)。
生产过程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说已经获得初步成功了,不过刘睿等人显然还不满足。他们又在原设计方案的基础上修修改改,添了个精馏塔,以进一步提取冷凝器混合液中的乙醇和乙醚,提高乙醇转化率和利用率,经济效益还是相当不小的。
刘睿等人设计的这个生产工艺依然较为原始,转化率大约在一半左右,远不如后世,但已经超过自然科学研究院化学所一干领导们的预期了。因此,这次他们对于在北方化工厂内投资添置新的乙醚生产线非常感兴趣,而这当然也脱不开刘睿的大力活动。
此时这条生产线已经调试过一两次了,断断续续生产出了一些纯度不是很高的乙醚(能凑合着用),而今天则是第一次连续生产的日子,全车间上下此时几乎差不多都到齐了,刘睿显然是最后几个抵达这里的人之一。
来到车间的刘睿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设备状态,然后又询问了一下各工位点的负责人----没办法,他们都是从别的车间调过来的----在确认一切都就绪后,他挥了挥手,下令正式开始连续生产。
生产过程一如既往,只不过这次是连续生产,各道工序生产出来的半成品没有经过停顿就进入了下一道工序,因此其成品的纯度还是相当高的。当最后一道工序的负责人给刘睿拿来一瓶装在玻璃瓶内的透明液体后,刘睿矜持地笑了笑,然后嘱咐下面人测算成品浓度、计算乙醇的转化率,当然还有就是核算生产成本。
不过这最后一步显然是有限多余了。因为在刘睿等人看来,如今东岸对乙醚的需求还是较为广阔的,大体上还是两个方面,即医用和冷藏。
医用方面主要是指作为麻醉剂。这在外壳手术方面需求非常大,目前东岸在进行外科手术时唯一的止疼、麻醉剂大概就是鸦\片了,而这种药物在这种场合下显然也只能起个安慰剂的作用,效果有限。不过乙醚就不同了,它真的能够致人进入昏迷麻醉的状态,而且副作用极小,作用还是相当突出的。
不过如果单论经济效益的话,乙醚最大的应用场合显然不是医用,而是工业用,即作为冷冻机的冷媒。冷藏法在如今的东岸尚处于非常低级的阶段,即东岸人习惯将冬天的寒冰储存在密封、隔热良好的地下冰窖内,然后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使用,这被称做自然冷藏法。与自然冷藏法相对的是人工冷藏法,这种方法就是通过一种冷媒(乙醚、氨水等)将一个物体的热量转移到另一个物体身上,而依据此原理制造出来的机器就是冷冻机了。
世界上最早的工业化冷冻机,大概属于1857年的哈里逊式乙醚冷冻机了,当时人们使用这种机器成功地从页岩油中提取了固体石蜡。后来人们又挖掘出了更多的用途,比如冻结地下水以使人能够更好地挖掘煤炭、比如将一船冻肉从澳洲运到伦敦等等。到了后来,人们更是纷纷建立了冷藏工厂、冷藏船等设备,至此,国际间的冻肉(主要是鱼肉和牛羊肉)贸易在19世纪中后期开始蓬勃发展了起来。尤其是澳大利亚,这个英国的殖民地大量向本土出口羊毛和冻肉,大发了一笔横财。
东岸人在乙醚刚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研究这种冷冻机的技术了。原理大家都明白,但怎么设计、生产可就两眼一抹黑了,因此没办法之下只能一切从头开始,自己独立研究怎么搞出这玩意。设计生产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万能的第一机械厂了,这个厂的产品类别可谓是五花八门,此时也不差再多一个冷冻机项目了。
而在经过最近一年多时间的研发后,目前乙醚冷冻机的原型机差不多也已经完成了。这台由一机厂设计生产出来的装备虽然傻大黑粗,但基本功能还算是勉强达到了。相信随着今后市场的极力需求和技术的迅猛发展,这种冷冻机的技术和使用前景也将得到极大的发展。同时对牲畜较多的新大陆国家而言,这种发明几乎可以称之为跨时代的,因为新大陆明显过剩的牛群在旧大陆可是很抢手的,大牧场主们注定要因为这项技术的突破而大发一笔横财。
不过这些都是远期愿景了。冷冻机的完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此外如何把冷冻机搬到船上----关键的一步----才是技术人员们需要继续努力攻关的地方。在这些解决以前,乙醚在东岸的用途依然只能限于外科手术的全身麻醉。
第四百七十一章 漂洋过海(九)
1648年11月5日,东方港外海数海里,刚刚因为完成环球航行而被晋升为中尉的吉文船长,站在已经整饬一新的“探索”号船艏甲板上,用略带吃惊的眼神看着和他们同行的一艘悬挂着英格兰旗帜的四桅帆船。
这艘船航行在“探索”号的左舷,速度非常之快,明显超过了未开蒸汽动力的“探索”号。当然就算“探索”号蒸汽动力开启后其航速也未必就能快过这艘英格兰船只,因为据吉文中尉观察,对方的这艘船明显也没有升起全部风帆,其速度应当还有相当提升的空间。
“这是一艘购自荷兰的新船,船体修长、极为漂亮,长宽比达到了惊人的7:1,空心船艏,典型的飞剪式设计,抄袭自我们国家的镇海造船厂。”船上的大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吉文的身边,只见他举起挂在胸前的单筒望远镜,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船只后,说道:“波兰橡木船壳,内部的也许是购自芬兰的冷杉。至于桅杆么,应该来自挪威!荷兰佬就喜欢这么搭配材料,不得不说,他们的造船技术进步很快,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从小在航海学校长大的吉文对副官的那句“我们”非常满意,他一直担心这个海盗出身的中年人不肯尽心为东岸服务,但如今看来他已经很成功地代入了自己的角色----特别是他已经携带着多年积蓄在青岛港购置了房产并娶了妻子后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吉文船长也对副官盲目乐观的情绪表示担忧,因为正视现实是一名海军军官的基本素质,海上比不得陆上。没有任何花巧可取。凭借的就是硬碰硬的实力。眼前的这艘购自荷兰的船只就航速而言。明显已经超出了任何一艘东岸自己生产的船只。
东岸共和国近些年来也建造了一些飞剪式设计的快速巡航舰(6艘)和大飞剪货船(12艘,“飞毛腿”级),但这二十艘船只中无论哪艘的航速都没有超越这艘英格兰船只。虽然这里面有部分原因是东岸人不愿意为了极致航速而牺牲船只整体的寿命和安全性,同时也不愿为了追求商业利益而牺牲船只的载货量(东岸人一般不参与被高度炒作的紧俏商品贸易,比如香料),因此被造船实力雄厚的荷兰人在某方面超越也就很正常了。
毕竟,这种船只对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非常重要。用这些航速奇快的飞剪式货船,荷兰人的船只可以很方便地将东印度群岛的香料、印度的宝石香水胡椒、中国的瓷器丝绸、日本的铜块(近些年已经不再暴利)、加勒比海的蔗糖、北美的烟草运回欧洲。这些都是紧俏商品。利润颇大,荷兰人费心研究东岸人最先搞出来的飞剪式船只倒也一点都不奇怪。商人嘛,总是追求极致利润的。
“你错了,埃斯波西托上士。”吉文中尉转过了头,朝自己的副官认真地说道:“在顺风顺水的状态下,我打赌我们国家目前没有一艘排水量在千吨以上的船只能够超过她。这艘船在这种状态下能够轻松跑上16-18节,我们国家没有这么快的船,一艘都没有!即便是最快的‘短跑冠军’级移民运输船,虽然其在动力全开的情况下偶尔也能摸到16节以上的高速,但那不是正常航速。‘短跑冠军’级正常的速度大概也就在12节左右,不会再快了。因此我觉得这些荷兰人真是可怕。他们一开始仅仅是模仿我们国家的船舶设计,但到了现在,竟然已经能够举一反三设计并建造出了这么快的船只,还真是令人惊讶呢。”
事实上荷兰人举一反三的领域不光光是在造船这行。在纺织领域,他们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近几年来自泽兰省的荷兰商人们聘任了大量学者为他们攻关新的纺织机器,以对抗东岸纺织品越来越迫人的竞争。毕竟即便有着关税壁垒、地方保护主义、重商主义等一系列阻碍自由贸易的政策在为荷兰纺织品提供庇护和喘息之机,但依然有越来越多的东岸纺织品通过各种渠道走私到西欧地区,荷兰人的商业利益还是受到了不小的侵害。因此,荷兰人以及控制着呢绒行业的英格兰人有充分的理由提升自己的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否则等待他们的迟早都是破产,重商主义不能保护他们一辈子。
荷兰人与英格兰人几乎是从零开始,只凭听到的一些关于东岸纺织机器的只言片语,就开始了艰苦而又悲壮的赶超东岸的过程。
他们的努力不是没有成果的。从1642年开始,泽兰省的荷兰纺织商人们就已经推出了多款新式纺织机器,其中每一款都被证明较前一代产品的性能有了明显的提升。特别是在去年年中推出的一款纺纱机,几乎已经做到了现有技术的极限,东岸人甚至都能从中得到一些借鉴。如今荷兰人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就能进展到拥有无限改进潜力的珍妮纺纱机上。而在持续不断的研究投入和巨额悬赏之下,相信这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也许哪天就有某个东岸纺织工人受巨额悬赏的吸引而偷偷出逃,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
“荷兰人都是些敏感的吸血鬼,他们和犹太佬一般德性,不会放过每一个赚钱的机会。”埃斯波西托上士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让荷兰人见鬼去吧,他们的这种船速度是够快了,但船体是承受不了高速行驶下的海浪阻力的。我预计他们至少每两个月就得大修一次,否则肯定出不了海。我记得他们的这种船只从巴达维亚出发后会在开普敦大修,然后是几内亚湾的埃尔米纳堡,不然根本无法维持几个月的航程。”
“他们现在从巴达维亚到阿姆斯特丹只要四个月就能抵达了,而以前要整整六个月,真是可怕。东印度公司与阿姆斯特丹联系愈紧密,在那边的发展就愈顺利,也许用不了多久,东印度群岛就将彻底被荷兰人占领,然后是锡兰岛,再然后是印度的马拉巴尔海岸。”吉文船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东岸人力实在是太缺乏了啊,只能坐看荷兰在富饶的印度地区搞风搞雨,大把搂钱。东岸人非但一根毛都赚不到,相反还得开放自己的港口给他们修理船只、补给食水、转卖海外货物等等,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其实吉文中尉所说的荷兰飞剪船四个月抵达阿姆斯特丹还不算快的。在真实的历史上,1855年英国人制造的“唐纳德?麦肯”号连续六次从利物浦出航到墨尔本,平均每次花费83天;阿伯丁白星公司的“犹太侍女”号从伦敦到悉尼只需要78天。而以上所有这些船都只不过是吨位在1500吨上下的帆船而已,但走完半个地球所花费的时间却少得令人惊叹。
运输工具的改进必将极大影响欧洲社会的生产力。在发现飞剪船不耐风浪、寿命短之后,难道荷兰人乃至欧洲人不会想办法解决么?他们难道不会考虑制作铁船么?铁船所需的技术不够那就慢慢来,一个一个难点地慢慢解决,科技进步就是这么来的……
“打旗语给英格兰人,让他们降低航速,保持在6节。如果他们再他娘地炫耀自己的航速,老子就动力全开追上去一炮轰沉他们。”吉文船长也放下了自己胸前的望远镜,冷冷地说道,在顿了一会后,他又有些踌躇,然后补充了句:“最后一句不用发出去了。另外,通知‘好奇’号探险船,让他们尽速跟上,保持队形。”
此番跟随“探索”号出航的船只还有两艘,一艘是来自英国的飞剪船“东印度使者”号,另外一艘则是来自东岸的“好奇”号探险船。“好奇”号与“探索”号是同级姊妹舰,是东岸专为远洋探险所设计的大帆船,标准排水量为1250吨,双轴双桨170马力推进,全船共计92名船员。
此次三艘船只组队出航,其目的地则是波斯。而在这其中,那艘崭新的英格兰飞剪船则是关键,因为他们这艘船的船东以及船上大部分的水手们都已经数次抵达过波斯了。在这个年代,英国人和波斯人的关系还算是比较融洽的,因为他们曾经帮助过波斯人对抗远道而来的葡萄牙人以及荷兰人,并帮助他们夺回了波斯湾沿海的一些港口和小岛,在波斯享受特殊的利益。
与东岸人同行的这艘英国船就在阿巴斯港当地有一些人脉,因此东岸人花费了大代价辗转才联系上了他们,请他们当东岸共和国与波斯之间的介绍人,以便让东岸人能够与波斯展开贸易联系(主要是购买生丝,开展丝织业)。而东岸人同时也向这些英格兰人承诺,此次无论有没有成事,以后都将给予他们购买东岸商品的十年优惠价。
于是,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在东方港集合后,三艘船组成了编队,然后朝波斯湾沿岸的阿巴斯港驶去。
第四百七十二章 从南到北(一)
盛夏的黑水地区是充满活力的,特别是在人口越来越多的核心地盘库页岛上面,经过这些年来筚路蓝缕的发展,这个小小的社会已经初步形成了体系,同时各据点也在行政、经济和军事等手段的捏合下,渐渐牢固地绑在了一起。
虽然黑水港是全地区第一个兴建起完备城堡----至今也是唯一一个----的定居点,同时也是本地区最重要的工业中心:拥有造船厂、木材加工厂(含伐木场、木材烘干窑)、煤矿(含洗煤厂、蜂窝煤厂)、煮盐场、建筑材料厂(含砖瓦轮窑、石灰窑、水泥窑)等多家企业,但大泊港在经济和人口上无疑是超出许多的。
首先是人口,截止1648年8月,大泊港的常住人口已经突破了四千,分散在了周围七八个自然乡村内。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里的手工业者的比例相当高,泥瓦匠、木匠、铁匠、郎中、篾匠、首饰匠人等等一大堆,几乎全是被全家掳掠后运抵这里的。
他们如今在大泊港穿起了皮衣、住起了带壁炉和暖炕的大尖顶式砖瓦房屋、经常还能吃到鱼肉,除了气候不太习惯之外,生活水平倒也比山东那个乱世强上了不少。时间一长,很多人便也淡了寻机回大陆的心思,慢慢地接受了现状,开始在大泊港内扎根生活了起来。
在生活了数年后,他们中有的人经动员后举家登船前往传说中人人有地分、顿顿有肉吃的东岸本土----这可不是开玩笑,黑水地区现在有部分多年前移民到东岸本土的明人,他们现在又被本土的移民部派遣回了黑水地区做移民工作。亲身经历本身就很有说服力。
当然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再折腾前往东岸。毕竟那里实在太远了。但这个时候就要看上头如何甄别了,如果是东岸本土缺乏的手艺人,那么对不起,你可能要被强行“请”去;如果不是什么急缺的人手的话,现在东岸政府也开始尊重你的个人意愿了,你可以就地落籍在黑水地区,但具体哪个城市需要上头来调剂,个人可以表达意见。但没有太大的自主权。
四千的人口在常年气温较低的寒温带已经很吓人了,特别是每年夏秋季节的时候,这些地区还会接纳数量可能多达两万之众的流动人口(等待冬春季节登船南下的移民),大泊港的城区范围虽然一扩再扩,但仍然不堪重负。因此,考虑到一场严重的疫病就可能让这里的人口报销掉一半,经魏博秋申请、邵树德批准,黑水开拓队从大泊港向北沿着狭长的山间河谷地带设置了一连串的村落,并最终在后世南萨哈林斯克的原址上设置了一个管理这些屯垦村落的机构:南库页垦殖局。
南库页垦殖局管理着从南萨哈林斯克到大泊港这段肥沃的山间河谷地间多达20个屯垦寨子、超过二十万亩农田,他们甚至还拥有一支组建起来的武装力量:南库页守备队(员额四百人。其中步兵三百、骑兵一百),基本上算是有效统治了这些地区。
每个屯垦寨子内只有村长及少数村民等寥寥数十人是常住居民。另外数百人都是临时性居民,即他们都是等待登船的移民。这些人一般都是春天到,深秋走,中间半年的时间就在寨子里侍弄庄稼,以“赚足”自己路上的口粮及其他花费。东岸人不指望这些人在种地的时候有多上心,只要每亩地差不多能收点就行,积少成多下来对一直饱受缺粮之苦的黑水地区来说,也是一笔不容忽视的粮食进账了。
每年10月份中旬这些人陆续开始登船离开后,各屯垦寨子的留守人员(常住居民)就开始出外打猎、割草,同时最后晾晒一便谷物,为过冬做足准备。而一般等到第一场大雪降临后,各寨子也将封闭寨门,等到来年开春后才再度开启。如果有什么紧急事务,各寨子之间靠雪橇联络,倒也还算是方便。
今年这几个寨子的常住人口又得到了一次补充,其来源主要是今年以来在山东前线与清军交战后伤退下来的官兵,计有1275人,几乎全部都是丧失了部分或全部劳动能力的伤兵(受伤后被截肢,主要来源于挺身队系统)。其中,明人501人、波兰人229人、科萨黑人208人、鞑靼人109人、日本人106人、山丹人96人、朝鲜人26人。
这些伤兵前些日子已经被南库页垦殖局派员安排到了各个寨子内,他们每人除了领到三十亩熟地、二十亩林地以及二十亩河塘外,还领到了黑水开拓队财政局下发的一次性补偿金二百元及十头大小牲畜,且今后每月仍将从财政局领取补助金四元,一直领到二十年后才终止发放。此外,每个寨子的居民在播种及收割的大忙时节还有义务为这些伤残军人家庭干农活,这项福利是由挺身队全体一万二千名官兵手中的刀枪做担保的,没有哪个寨子敢怠慢疏忽这事。
由此可以看出,以往被广大官兵所担心的伤退后生活无着落的后顾之忧已经被基本解决了。黑水开拓队不惜背上巨大的财政负担也要把这些政策坚决地执行下去,不断提高军人的社会地位,指望的便是士兵们打仗时能够更义无返顾一些。当兵的虽然是卖命拿钱,但也不是没有丝毫尊严的奴隶,军官的威信不光来自于马鞭,更多的还来自于是不是真心为他们着想。你确实为当兵的切身利益着想了,那么在战场上当兵的也许就会给你一个惊喜,如果你只是一味糊弄他们,那么他们多半也会糊弄你!
东岸首批安置了这一千多名伤残军人后,所产生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挺身队官兵们的士气是大为提升。没法不提升啊,战斗中伤残本来对士兵们来说就意味着世界末日,但如今看来简直就像端上了铁饭碗,那还怕个屁啊!乱世里多少手脚健全的人到最后活活饿死在荒野中,他们还能有个不错的后路,打仗的时候再不拼真的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今天已经是八月上旬了,随着东岸军队退入山东青州府、莱州府交界地段,之前一路狂追的满蒙八旗终于也是停下了自己追击的步伐。不是他们不想消灭这股宛如肉中刺一般的黄衣贼军队,而是他们如今也只能抽出一万多人,对上器械精良、训练有素、炮火猛烈的黄衣贼精锐,损失怕轻不了。再加上若是追到莱州去,这后方的补给线也实在是拖得太长了,在如今山东处处烽火的情况下,这无异于取死之道,因此他们果断停在了青州府境内,一边大力搜刮已被东岸人仔细梳过一边的地方府县粮库,一边等待后续大军平定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方匪乱,然后再赶来与他们汇合。
整个七月双方就是在这种整体对峙、局部小规模厮杀不断的情况下过去了,在进入八月后,东岸军队已经在茅德胜的指挥下重新在潍县、安丘、高密一线稳住了防线。此时不堪战的所谓“义军”已被赶回了登州整训,大量物资、牲畜和百姓也在他们的护送下先期返回了登州。成功瘦身的东岸军队在得到一次补给后,战力先不谈,士气却是不减反增,基本上可以在核心部队的带领下与清军比划比划了----当然,仅限于绿营。和八旗比,他们的战斗力仍然不够看,仍然需要南非重步兵和东岸正规军上阵。不过他们的数量有限,清军八旗若是愿意不计伤亡与他们死磕的话,这支东岸军队怕还是顶不住。
只不过若八旗兵愿意死伤个几千人来强攻东岸精锐陆军,那他妈的还是野猪皮么?下这个命令的指挥官还特么的能活么?如今又不是刚起家那会需要大伙儿拿命去搏,如今大家一个个有家有业有包衣的,还打个屁啊!软柿子咱可以捏一捏,要死很多人的硬仗别指望咱来。
眼前的黄衣贼这支军队就相当邪门,尤其是那些拿着火铳、大炮的家伙,看样子打仗颇有章法;还有那些黑藩鬼奴兵也是,一个个沉默寡言也不说话,但几十斤重的铁甲往身上一套,一丈多长的铁矛一举,那气势就不一般了。以前辽国的契丹人对北宋禁军有“成列不战”的传统,满蒙八旗如今对黑藩鬼奴兵和东岸正规陆军(一般称之为“真黄衣贼”,每个首级悬赏二十两银子)也有成列不战的不成文规矩,毕竟那样死伤太大只会损了己方士气。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山东的东岸、满清双方都进入了调整期。尤其是东岸人,在成功调动了一番清军,并虏获了大量人员、物资、钱粮后,同时还在山东持续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收获还是蛮大的。
不过中间的山东战局停了,在南方的江西和北边的宁古塔一带,战斗却才刚刚进入最激烈的时刻。
第四百七十三章 从南到北(二)
李仁军上尉今天一大早就被人叫醒了,因为属下来向他汇报,昨晚他们在野外抓获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奸细。但经过情报人员的审讯后,他们却发现这个所谓的“奸细”根本就不是满洲人,而是一名俄罗斯人。李仁军听闻后很感兴趣,因此决定组织对这名奸细的第二次审讯,同时他本人也将亲自观摩。
被捕获的所谓奸细昨晚肯定受到了东岸情报人员的“热烈款待”,此时嘴角和眼窝尚有多处明显的淤青,头发上还有凝结的血痂,精神看起来较为萎靡。一名操俄语的宪兵一把拎起这名奸细开始审讯,另有几名宪兵在旁协助,此外还有一人站在李仁军身边一边记录一边口述翻译。
“全罗斯的君主、沙皇、莫斯科大公阿里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的奴仆,督军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弗兰茨别科夫的忠诚下属,来自雅库茨克的哥萨克耶罗非?帕夫洛夫向您致敬……”随着宪兵们将奸细的话语一句句翻译过来,李仁军大概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这是十来名从雅库茨克流窜到附近来收税兼侦察情报的小股哥萨克队伍,他们在阿穆尔河上游某处听闻当地的“阿枪人”(赫哲人)说,下游富饶的乌苏里江、阿穆尔河汇合之处遭到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占领。那些身着黄衣的军人装备精良,在那里一连攻破了几座寨子,大肆烧杀抢掠,同时强行拆除了大河两岸许多当地达斡尔人、赫哲人居住的帐篷(撮罗子)。并要求这些人向北迁移到更下游他们指定的地点定居。
本来还打算到下游去收税的帕夫洛夫等人闻言大为失望。不过他们还是准备去那里碰碰运气。至少先看看情况再说,回去也好向上级汇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们没能完成三百卢布的税收任务。而他们的运气显然不佳,这一来就出了事,一名哥萨克被巡夜的黑龙江保安团猎人杀死,帕夫洛夫本人负伤被抓,其他人则一哄而散不知所踪。
明白了事情原委的李仁军顿时没了听下去的兴致,在吩咐给这名哥萨克治疗伤势并妥善关押起来后。李仁军上尉便离开了牢房,准备去视察营地建设情况。今天已经是9月初了,再过一个多月天气就要转凉,必须尽快将伯力寨修建完毕。
伯力寨说是一个寨,其实是三座相距不远的寨子的集合体。东岸人将中间那座规模最大、设施最完备的寨子改建、加固了一番,然后便作为主力部队驻地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下来,同时他们也派出黑龙江保安团的士兵们乘坐海军内河炮艇到更上游的地方去收税----其实更主要的是扩大东岸影响力,削弱满清的统治根基。
而关于伯力寨的修建事宜,则再简单不过了。东岸人在黑水地区几乎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人。前阵子黑水港那边已经派出了一支由20多艘风帆渔船所组成的“庞大”运输船队。往共和寨、伯力寨两地运输了一大批物资和人员了。其中伯力寨一共得到了五百名明人丁壮的配额,这些人里有两百人是就地退役的东岸军夫。他们将构成东岸人在伯力寨的统治核心。
这些人到来后,将首先利用运来的部分建筑材料抓紧施工,首先修建起一些火炮炮位来再说,此外码头也需要整饬,城墙也需要加固,总之一堆事情要办呢。李仁军打算在这里屯驻到十月中旬,尽量为伯力寨的留守人员多收集一些包括粮食在内的各种物资,然后才率领军队返回黑水港。
不过他的计划注定是要被人打乱了。这不,他才刚刚从牢房里面出来,一名军官便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乌苏里江上游有一支乘坐着六十多艘平底船的部队正顺流向北开来,此外岸边还有相当数量的骑兵在伴随行动,他们很可能是满洲人,而目标几乎可以确定为就是他们这股在两江汇聚之地蹦跶地正欢的黄衣贼。
得知消息的李仁军不敢怠慢,立刻下令正在寨内休整的陆军第105连全连集合,所有官兵取消休假,进入战备状态。同时正在2号主寨内驻守的两百多名庙街守备队士兵也开始上城巡逻,分驻在1号、3号寨子内的三百名黑水守备队士兵、三百多名轮休的黑龙江保安团士兵同样进入战备状态,严密防范附近可能出现的敌人。唯一一艘停靠在码头上的海军炮艇则被立刻派了出去,到黑龙江上游去找寻正在那里征伐的黑龙江保安团主力部队及东岸野战炮兵近千人。
除此之外,本地一些投靠东岸人的土人部族则自告奋勇派出骑手去乌苏里江上游地带巡逻,协助少量东岸骑兵侦察敌情。对于这些赫哲、达斡尔人,李仁军还是比较信任的,因为东岸人一来就帮他们剿灭了与他们争斗多年的世仇部落,而且博格德汗部队从乌苏里江上游来袭的消息最初也是从他们处获悉的,因此他们算是比较可靠的人了。
命令下达后,各部立刻紧张地运转了起来。加固城墙的加固城墙、修建炮位的修建炮位,甚至于,李仁军上尉还下令打开新修建的武器库,将里面的弓矛箭矢盔甲什么的(均为缴获自山东战场的清军)拿出来,把五百名新运来的壮丁都武装起来。
紧张的行动一直持续了五天,当9月10日的第一缕晨光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一支服色杂乱、器械形制不一的部队出现在了东岸人的视线之内。
满洲人来了!此时不用军官督促,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特别是那些新近被运输至此地的壮丁们,他们攥着长矛杆的指关节都发白了,可见他们内心的紧张程度。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山东泥腿子出身,很久以前便听闻了八旗兵的威名,其中一些人甚至还见过鞑子在山东烧杀抢掠的情形,心里说没有畏惧感那是不可能的。好在如今他们是守城战,附近也有比较镇定的黑水守备队士兵们协助,因此倒也不至于说望风而溃。
李仁军此时也举起望远镜向前方看去,这支军队此时看来是清军无疑了。这从他们打起的满洲镶蓝旗旗帜便可以看得出来,此外大批身着泡钉棉甲、头戴避雷针的八旗甲兵的出现更是佐证了这一事实。
没必要再说什么了。李仁军指挥刀往前一指,安放在2号主寨城头的两门8磅火炮便开始了校正试射:两发炮弹一发打偏,一发打在清军平底船船队中的河面上,溅起了大蓬的水柱,同时也在清军阵内引起了一番混乱。
不过两门火炮是无法组织清军完成登陆行动的,而且此时他们也加快了动作,一支两百多人的骑兵队伍也沿着河岸斜刺里杀到了三座东岸城寨外不远处,严密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东岸骑兵部队。此外,他们还派出了两名达斡尔人出身的使者,他们骑在马上,朝2号主寨大声呼喊着什么“沙姆沙汗(即顺治帝)的旨意”,不过李仁军根本对此不理不睬,只是一味下令各部做好战斗准备,与这股清军死磕到底。
清军在折腾了一阵后,兴许是发现这股敌人根本无法沟通,再加之可能也确认了他们就是凶名昭著的黄衣贼,因此立刻便停了任何招降的企图,在登陆完毕后,立刻对三座城寨开始了围困。他们的兵力足足是东岸人的两倍,计有镶蓝旗兵丁五百余人、宁古塔左近部族兵六百余人,沿途汇集而来的达斡尔人、赫哲人、鄂伦春人部落民八百余人,此外还有被黄台吉征服的虎尔哈、索伦等部派来助战的两百战兵,总数当在2200人左右,其中拥有小口径弗朗机炮两门、各色鸟铳五十余枝,阵容在黑龙江流域也算强大了。
而作为他们的对手东岸人,此时三座城寨内的总兵力加起来大概在1100人左右,刚好是清军的一半。其中规模最大的2号主寨驻有陆军第105连全部及260名庙街守备队士兵,庙街守备队士兵战斗力一般,装备却还算不错,应该不至于打不过对方的部落民;最东面的1号寨子驻有黑水守备队三百名士兵,位于西北方的3号寨子则驻有320名轮休的黑龙江保安团官兵,总兵力约为1100人。除此之外,东岸人手头还有约五百名新运来的壮丁(其中两百人是有战斗经验的退役军夫),这些人分驻在1、3两座寨子内,此时也被分发了冷兵器协助守城。
战斗很快就打响了。缺乏攻城器械的清军第一时间就将两门小口径的弗朗机炮推了上来,对准寨门等薄弱处,意欲轰出一条进城通道来。不过他们这种小口径、短身管的火炮在东岸人看来就是个笑话,用这种炮,就是打上一个月也别想轰开用双层坚固圆木造就的寨墙和城门,更别提城墙和寨门上还有一层厚厚的泥土作为缓冲。对这种城寨,没有东岸人的8磅野战加农炮,那是根本没什么可能正面击破的!
况且,虽然大部分东岸炮兵已经伴随黑龙江保安团出去征伐了,但留守的两门8磅炮可也不是任人揉捏的主,炮兵弟兄们很快在李仁军的命令下调整射击参数,开始向清军的两门弗朗机炮射击,意图首先敲掉对方对东岸人威胁最大的武器。
第四百七十四章 从南到北(三)
海色站在河畔松软的草地上,神色严峻地看向正在城头喷射着火焰和硝烟的东岸大炮,心里烦躁不已。他们的两门火炮射程较远,伴随炮兵前进的两百多名虎尔哈、索伦部甲兵承受了不小的伤亡,至今已有二十多人伤亡了,但他们却连敌人的一根毛都没伤到。
海色所部除分派少量兵士监视另外两座寨子外,几乎全部主力都用来对付正中间的敌人主寨。他深谙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打算一个一个寨子地解决。不过从目前得战局看来,他明显低估了敌人的火力和战斗决心,也高估了自己手下这帮七拼八凑的兵丁的实力,他明显应该先去攻打另外两座看起来弱一些的寨子的,而不是在这里顶着他们的炮火猛攻。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
前方出现了一片聒噪的声音,海色定睛望去,却是几名黄衣贼在那齐声大喊,无非是动摇我大清军心的话语。如他们找了几名索伦、虎尔哈等野人女真出身的士兵,用家乡话在谩骂攻城的同胞们“认贼作父”,居然向曾经屠戮他们亲人的博格德汗“卑躬屈膝”,且“为虎作伥”、“固所不耻”云云。
海色是蒙古人,而蒙古人曾经也是博格德汗征伐的对象,此时听到这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黄衣贼咒骂“认贼作父”,海色自己也有些不自然。不过他到底是主持宁古塔防务的副将了,宦海历练多年,此时自然将这些话当做过耳云烟给过滤掉了。
敌人的炮火越打越准。准得令人心惊。特别是他们打在进攻部队上方的开花弹。虽然两发里未必有一发能爆炸。且爆炸的也未必是凌空爆炸(杀伤力最强),但积少成多之下进攻的部队依旧伤亡不小。刚才负责带队攻击的牛录章京希福已经遣人回报,前锋部队伤亡已愈四十,请尽快投入后续部队攻击其他寨墙,以分担他们承受的压力。
说实话海色这些年来打的仗不多,他能坐到眼前这个位置无非在于其投降早、见机快、会来事、勤送礼,但行军打仗他的水平其实也就一般般。特别是他还是蒙古人,本就对步战不是很精通。更别提这些炮弹横飞、弹丸四射的近代化战争了。因此,在得到希福的请求后,海色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令沿路汇聚而来的鄂伦春、达斡尔、赫哲部落民出动,这些人与黄衣贼多多少少有一些仇怨,其中一些人可能还有亲属被屠戮,因此他们的战斗意志应该还算可以。
数百名服色杂乱的部落民们拿着木矛、骨箭、铁刀乱糟糟地冲了上去,那阵型乱得简直惨不忍睹,海色觉得他们可能比蒙古人步战时还要不堪。不过还好敌人此时都龟缩在城内防守,倒也不用太担心被他们打个反冲击。
海色在担心自己的部队被人打反冲击。但他哪知道站在城头的李仁军根本就不敢将麾下庙街守备队的士兵们派出去。这些人的部落民习气也相当重,除了装备精良外。他们也才草草训练了几个月,个体战斗力是够强横,但列阵接战的水平同样惨不忍睹。他可不想把自己手下这帮人派出去和人打乱战,那没有意义,而且还会遭到敌人骑兵可能的冲击。
敌人部落民的冲锋速度还挺快,他们扛着少许草草打制的梯子,先是小步快跑,到最后直接就是发一声喊直冲了过来。寨子前方凹凸不平的地形极大影响了他们的发挥,不过他们毫不在意,傻乎乎地直冲而上。
“一排、二排,半面左转弯,快步平上放枪法,举枪、瞄准、预备,放!”
“三排、四排前蹲,五排、六排站姿,四排齐射,预备,放!”
“七排、八排、九排自由射击,重点打击敌人炮兵队伍!掷弹兵排披甲、执弹,检查火种罐,随时做好投掷准备!”
清脆的火枪射击声在城头响起,大团大团的硝烟不断冒起,每一个射击完毕的东岸士兵立刻熟练地开始清洗枪管、装药、装弹,而顶着他们射击冲过来得部落民们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一般,大片大片直挺挺地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据观测战争的军官统计,在连续不断的打击下,敌人可能已经死伤了四五十人。
硝烟笼罩住了整个城头,东岸火枪手们甚至已经无法看清楚城下的情况,只是在惯性驱使下向城下自己认为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开枪射击,战斗已经演变成了自由射击!
一刻钟后,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清军终于退兵了。他们很显然发现黄衣贼的火力过于凶猛,猛到了他们前所未见的地步。此时正好一阵风吹来,笼罩在城头上方的硝烟淡了许多,李仁军上尉见状,立刻下令已在寨门后等候多时的数十名选锋出城掩杀。成建制的部队不敢派出去,但挑选精擅单打独斗的四五十个选锋出城扩大战果却还是办得到的。
选锋们来自庙街守备队,基本都是野人女真出身。他们身着皮甲,手执利刃,追上正在撤退的部落民后便大砍大杀,这进一步加剧了敌人的混乱。城头的炮兵此时也发炮助战,向敌人那些蠢蠢欲动的骑兵部队做警告性射击。
选锋很快逮住了正拖着两门弗朗机炮往回跑的清兵,他们首先拔出腰间的手枪,朝护卫着火炮的数十名索伦兵一阵攒射,然后趁着他们被打得抱头鼠窜,便怒吼着冲上去,将手头得刀斧尽情招呼在他们身上。
而此时城头的李仁军上尉在看到选锋非常顺利地截住了敌人的炮兵后,立刻懊恼自己之前怎么那么小气,只派出了少许精锐出城。不过这个时候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李仁军立刻下令陆军第105连及庙街守备队主力出城列阵。将敌人的两门炮夺回来。
105连240名官兵将腰间的41年式钢制刺刀插在了枪管下方。然后小碎步步行到城外。先是一阵排枪齐射打死了最后十余名还在护卫火炮的清兵,然后排成了一个薄薄的空心方阵,防备敌军已经启动的那两百多名骑兵。而庙街守备队两百余名士兵则身披铁甲,手持长矛,也赶在他们之后进入了战场。
夺回两门弗朗机炮的选锋们此时已经调转炮口、清理完炮膛,然后向溃逃的清军射击,打得这些人哀鸿遍野。不过他们的行为很快得到了东岸陆军的制止,他们被要求给炮装好弹药后立刻朝正冲过来的清军骑兵射击。
枪声、炮声、炸弹声此起彼伏。冲过来的清军骑兵在装填了散弹的的两门弗朗机炮以及200多名火枪手的集火射击下,足足落马了数十人,这才冲破了东岸火枪手的阵型。不过他们很快又遭遇了赶过来的庙街守备队少许火枪手的侧翼射击,不得不再度拨马撤走。而东岸人又跟在后面发了两炮,才堪堪收兵回寨。
至此,双方之间的第一次战斗基本结束,东岸人护卫着夺来的两门弗朗机炮缓缓退回寨内。此战东岸陆军第105连战死士兵6人、伤12人,庙街守备队(含选锋)亡19人,伤33人,总计伤亡70人。而作为他们的对手清军。据保守估计伤亡当在三百人左右,其中镶蓝旗八旗兵伤亡约占四分之一。清军此时应当已经明白他们这个对手的分量了。
在接下来几天内,丢失了火炮的海色无奈之下又集兵朝另外两座寨子发起了攻击。不过已经看到清军在主寨吃瘪的东岸官兵们士气大振,众志成城地守住了两座寨子。与此同时,2号主寨内的东岸陆军主力还不断用炮火支援两座寨子,清军在又抛下三四百具尸体后只能无功而返。
仗达到这个份上,海色明白自己是拿不下眼前这股黄衣贼了,而且手底下那些部落民、索伦兵们也都伤亡惨重,此时一个个怨言多出,似乎准备卷铺盖走人了。而就在海色还在犹豫是否继续进攻的时候,9月15日,东岸海军八艘炮艇突然出现在码头附近,数十门火炮打出了壮观的齐射,将清军收拢在码头边的平底木船大部击沉,清军存放于上的粮草军资也尽数喂了王八。
来路被断、粮草辎重被毁的情况下,海色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手头的这支部队了。首先是那些部落民们,他们带走了所有值钱的财物然后一哄而散;接着是索伦人和虎尔哈人,已经伤亡过半的他们也在16日清晨不告而别,将海色等一干镶蓝旗甲兵们留在原地。
树倒猢狲散,说的就是海色此时面临的局面。在明白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后,海色与希福商量了一下,干脆也带着部队撤退了。不过他们在新进入战场的生力军黑龙江保安团主力的掩杀下又死伤了近百人,这才趁夜侥幸逃脱。
带着2200人气势汹汹地杀来,不料却遭当头一击,不但前后死伤了七八百人,就连火炮、马匹等辎重都尽数被黄衣贼夺走,海色此战打得,可以用拙劣至极来形容,回去等待他得,怕是没有好果子。
而就在黄衣贼在黑龙江流域迎头重挫宁古塔的清军时,远在南方的长江流域,由海军将领刘海洋指挥的小型登陆袭扰战也打得如火如荼。而且他们还主动联络在福建、广东洋面上流窜的郑氏船队,一边赠送军资,一边邀约他们一起在东南沿海一带进行登陆作战,以策应广东、江西的李、金二人的行动。
此外,刘海洋还数次率领舰队开入长江下游,阻断满清漕运,使其南北交通不便,这些都有力地拖延了清军调兵遣将的步伐,使得反正的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等人的压力大为减轻。不光如此,他还通过郑氏想办法迂回联络到了南明朝廷,以三百两银子一门的低价向他们出售了四门自己淘汰下来的8磅长管炮。每门炮大概还有几百发炮弹寿命的样子,如果他们运用得法的话,应该可以在火炮寿命完结前发挥很大的作用,比如击破赣州的城墙。
满清此时面临的局势,比历史上可要险恶许多了!如果此时北方再出什么幺蛾子的话,几乎已经无兵可调的清军可就要坐蜡了。到了那时候,收缩战线、放弃部分已占领的地盘就成了必然的选择,而这显然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第四百七十五章 巴拉多利德和约
“也就是说,本土执委会已经定下了和谈的基调,但具体细节仍需进一步商榷?”坐在巴拉多利德庄园的卧室内,莫三朝一名年轻的海军士官问道。
“正是,先生。”海军中士言简意赅地回答:“本土已正式授予了您全权,这是执委会诸位委员们的一致意见,具体的内容请您翻译观看外交信件。”
“好的,我明白了。”莫三朝海军中士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说道:“那么,你现在就要赶回墨西拿了吗?”
“是的,先生。我将在那里等待舰队返航。”海军中士说道。
这已经是东岸连续第三年实行集中护航制度了,此番海军又集中了多艘主力舰,组成了40艘船只(其中10艘为交付奥斯曼帝国的笛型运输船)以上规模的大船队前来欧洲贸易。带队的是李毅海军上尉,目前他们已经抵达了东地中海,进入了奥斯曼帝国的海域。
今年东岸的护航船队通过直布罗陀海峡时,留守在欧洲的少许西班牙军舰并没有进行攻击行动,而东岸也没有再试图搜索、拦截西班牙船只的行为,双方之间似乎保持了一定的默契,就当没看见对方一样。这对莫三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因为这表明双方之间都有很大的和谈诚意。
“也好,你一会就搭乘多利亚家族的马车离开去法国,然后再想办法坐船去墨西拿,我会派人替你安排好这一切的,中士。”莫三站起身握了握海军中士的手。然后又说道:“替我向你爸爸问好。我已经很多年没看到他了。回去后一定找他喝酒。”
送走海军派来的联络官后,莫三走进了房间内,亲自开始翻译这封外交密信,然后仔细审阅了起来。总的来说本土执委会对他前一阵子与西班牙人谈出来的条件尚且满意,因此给予了他在下一阶段谈判中更大的权力----几乎可以说是有限的全权了。不过这封外交信件中也有一些令他困惑的东西,比如执委会要求在尽量争取东岸共和国在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利益,至不济也要争夺到南巴塔哥尼亚一些阳光下的土地(东岸现在所做的都是偷偷移民,见不得光)。具体包括筑路权、森林采伐权、放牧权等等。
说实话,莫三对这些新增添出来的东西很恼火,因为这明显会让他与西班牙人的谈判横生波折。西班牙人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南巴塔哥尼亚的重要性,不然当然他们也不会在蓬塔阿雷纳斯殖民。如今本土的外交信件重点提到要争取在这里的权益,可想而知这里面的谈判将有多艰难。
莫三当然不知道这条要求完全是因为本土军部和文官系统的龌蹉所导致,不过作为拥有专业素养的外交使节,他还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然后登上了马车前去找西班牙商谈。
不出意外,西班牙人的谈判代表巴尔博亚对此做出了激烈反应:“我对贵国政府的胃口之大表示惊讶。难道乌拉圭河以东的大片草原仍然不能满足你们吗?巴塔哥尼亚这么辽阔的土地都想吃下,况且那里还是一片沙漠。我只能说你们的胃口实在是太好了,可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没拥有一副好牙口么?”
“我们并不是一口烂牙,尊敬的巴尔博亚书记官。”莫三慢条斯理地说道:“正如您所言,巴塔哥尼亚是一片没有太大价值的荒漠,你们在那里也没有任何的利益可言。蓬塔阿雷纳斯这个定居点的消失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么你们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况且我们已经获得了在东南太平洋的捕鱼权,那么在巴塔哥尼亚修建一条横贯整个南锥的道路,甚至在麦哲伦海峡一带获得一个中途避风的港口,这些都是正当的权益,难道不是吗?”
西班牙人在1584年之后曾经两次试图殖民这里,但两次都失败了----因为糟糕的管理、恶劣的天气和食物的匮乏。他们之所以在远离他们核心统治区数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兴建这么一个孤立的定居点,主要还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在那个时代,来自荷兰、英格兰和法国的海盗船不断越过麦哲伦海峡,然后进入太平洋,袭击西班牙人的近海运输船队。西班牙人烦不胜烦之下便试图在蓬塔阿雷纳斯一带建立定居点,以监视海峡的情况,并且他们还希望在定居点扩大后可定期派舰队至此巡逻,只可惜他们失败了。如今东岸人旧事重提,势必将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这又为谈判带来了一丝变数。
令莫三惊讶的是,在他以往提出什么条件后都要第一时间站出来反驳所不同的是,这次巴尔博亚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思索着什么,良久后才低声问道:“现在已经是11月份了,你们的海军已经出动了吧?”
“什么海军?”莫三一时有些发愣。
“你们的海军已经守候在卡亚俄港以外了吧,就和去年一样。”巴尔博亚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有什么条件全部一次说出来吧,我会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尽力解决。至于超出我职权范围的,我会上报国王陛下定夺。总之……快点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吧!”
看着巴尔博亚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莫三心里大定,知道与西班牙人的和平协议已经不存在原则上的障碍了。他甚至可以在原有达成的协议基础上再多获取一些利益,只要东岸人多出些钱(其实是物资)就**不离十了,能用钱解决的事,那还叫事么?。不过西班牙也不是毫无原则的退让,他们有自己的底线,如果东岸人越线了就会引起他们的反弹,因此,如何把握这其中的尺度就需要莫三自己去摸索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莫三与西班牙人就双方之间的和平协议展开了一连串的秘密磋商。在外部形势(法国内战,以及英国、荷兰、热那亚三国联合干涉)的催化下,双方终于在11月25日这一天达成了协议,协议主要内容包括以下几点:
一、华夏东岸共和国以五十万元(约值六十万比索)的代价购得乌拉圭河以东全部土地,所有款项一次性付清,另附详细交割地图一份。
二、华夏东岸共和国发还在战争中暂时保管的西班牙财物(主要是枪炮、铠甲和其他军资,亦有部分纺织品、钢条、纯碱等等),具体财物名录及数量可在附表查看。
三、阿劳坎自由市独立,并接受华夏东岸共和国保护,其外交、军事、内政均由东岸进行指导。
四、西班牙王国将在巴拉那河以东地区修建一个堡垒,驻军数量为五百人,并拥有乌拉圭河的自由通行权。
五、布兰卡港及周边一炮之地为华夏东岸共和国领土,但应允许西班牙民用船只停靠补给,同时也应允许西班牙渔船在附近海域捕鱼。作为补偿,华夏东岸共和国将获得智利南部海域(向北最远不得越过奇洛埃岛)的捕鱼权,所需费用由双方自行协商。另,民船、渔船的标准请见附表。
六、西班牙王国开放加耶戈斯河畔的筑路权给华夏东岸共和国,道路两侧一里格之内的领土及农牧林矿等权益皆归华夏东岸共和国所有。作为补偿,在战争结束之后,华夏东岸共和国有义务派遣军队帮助西班牙王国剿灭拉普拉塔地区起义的克兰迪人。另,道路的路线请参照附表地图,但华夏东岸共和国可根据实际情况在最终确定路线后继续做小幅度修改。
七、西班牙王国将南巴塔哥尼亚(包括火地岛)地区的十年期森林采伐权出售给华夏东岸共和国,整体作价五十万比索。这笔款项将直接支付给西班牙王室,支付方式为货物抵充,具体货物名录详见附表。
八、华夏东岸共和国船只可自由通行麦哲伦海峡,但在通过前应至布宜诺斯艾利斯报备,同时华夏东岸共和国有义务肃清麦哲伦海峡的海盗,以保障这条航道的航行安全。
这份协议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很满意,但世上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呢?因此,在西班牙人急于脱身迎战法国,而东岸人急于结束旷日持久的战争巩固国本,再加上英荷热三国的干涉(热那亚、荷兰甚至愿意为西班牙提供一定程度的贷款,以渡过可能出现的财政危机),双方之间就这样迅速媾和了。
12月3日,在报请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批准后,交战国双方的谈判代表正式在和约上签字,英、荷、热三国作为见证人,亦分别获得和约副本一份,同时以上三国还将有义务监督双方对条约的执行力度。由于和约在巴拉多利德签订,因为被称为《巴拉多利德和约》,同时这份和约也被认为是广义上的威斯特法利亚和约的一部分。
至此,这场持续了两年多的战争在法理上算是基本结束了。横空出世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凭借在这场战争中可圈可点的行动获得了整个欧洲的瞩目,算是初步登上了国际外交舞台,开始有资格与欧洲那些老牌国家进行平等的对话。而在此之前,他们这群异教徒甚至连和人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了,在和约正式递交华夏东岸共和国执委会,同时前线的指挥官们得到即刻停战的指令前,双方的战争仍将继续进行。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外交风险(一)
与西班牙人签订完和平协议,并匆匆派人搭乘西班牙船只送往国内后,莫三没在巴拉多利德多做停留,也谢绝了阿莱桑德罗邀请他去萨拉戈萨游玩的好意,然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巴伦西亚,准备在那里搭乘船只前往东地中海的奥斯曼帝国。他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因此他决定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奥斯曼的宫廷是不是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12月15日,当莫三正在巴伦西亚等船的时候,他的下属、退役军官、负责瑞典、波兰、莫斯科等国外交事务的郑勇突然找上了门来。他来得也是够巧,要是再晚上一两天的话估计就得去墨西拿找莫三了,不过看到郑勇一脸严肃的模样,莫三却也收齐了和他叙旧的心思,心中隐约起了不好的预感。
“波兰人在但泽找过我了,马德在敖德萨首批买了三千名波兰女人,其中很多是贵族或贵族后裔。大部分是克里米亚鞑靼人卖给他的,但也有部分是哥萨克们转手卖过来的,波兰人很恼火,他们认为这是耻辱!数千名主的子民竟然在异教徒之间卖来卖去,这在他们看来是让整个波兰蒙羞的事情!”依然穿着深蓝色旧军装的郑勇摘下了陆军礼帽,忧心忡忡地说道。他已经负责东欧事务快四年了,主要就是处理东岸共和国在瑞典和波兰两国的利益,此次居然被波兰人逼得跑到地中海来找莫三问计,可见他是得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终于来了!”莫三感到自己的脑仁隐隐有些生疼,在招呼郑勇在旅馆卧室内坐下后。他又吩咐随从去把门关上。然后才揉了揉脸。略显疲惫地说道:“你们这是存心不让我安生啊。刚搞完西班牙那档子事,如今波兰那边又出事,真是麻烦缠身甩都甩不脱啊。好吧,仔细说说,波兰人想怎样?”
话说前阵子马德确实也写信给莫三说他偷偷遣人买下了三千名在战争中被俘获的波兰女人,大致年龄在13-40岁之间,但却只花费了十二万元而已。这令莫三提起了不小的兴趣,当然马德也在信里隐晦地指出了这桩买卖背后可能存在的不容忽视的政治风险。不过在思来想去后。莫三还是认为这个风险值得冒一冒,毕竟作为中间人的纳苏赫帕夏已经明确说了总共有一万五千多波兰女人待售,这对东岸来说绝对是无法舍弃的巨大利益。
其实只要想想看就知道了,东岸如今十五万人口,竟然有多达两万的光棍(绝大部分是明人),如今要是把这一万五千波兰女人全部吃下,怕是就能解决很大的问题了。至于剩下的那些意大利、立窝尼亚、希腊男人嘛,因为数量不多,婚配问题不难解决,至不济还可以从新华夏岛抓些马来女人过来分发嘛。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了。
在从这么一个角度考虑后,莫三便默许了马德的行为。同时还暗示其可以更进一步,他会在财政上给予支持。当然他也没忘了要求马德秘密进行此事,不过能保密多久就很难说了,毕竟没准一个多嘴的鞑靼人或哥萨克就可能将这么一桩买卖的消息给传扬出去,这不,波兰人果然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且还找上门来向东岸人施压。
“波兰人要求我们停止购买这些被非法拘禁的自由民,他们强调这些人里有三分之一以上是贵族或贵族后裔,并且还要求我们将已经购买的三千人通过妥善渠道交给波兰政府。”郑勇坐在了椅子上,用略显低沉的嗓音说道:“如果我们不答应的话,波兰人可能会要求关闭我们在但泽的商站,同时禁止向我国出口铅、硫磺、牲畜等商品,后果相当严重。”
“波兰的贵族还真是多。”莫三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讥讽道。可不是嘛,波兰1100万人口中约有20%是贵族,简直就是扯淡!这个国家还缺乏实力强劲的大贵族,中小型贵族却又有一大堆,这就导致了每任波兰国王都需要选举----因为缺乏实力强劲、众望所归的人选。
比如刚刚和郑勇联姻的瓦莱格列夫斯基家族就是这么一个中小贵族,该家族早年是波兰国王的侍卫,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后,如今分别在克拉科夫和但泽拥有七八个村子的领地,就这已经是比较体面的中小贵族了。郑勇在去年娶了继承瓦莱格列夫斯基家族的康拉德的妹妹,但嫁妆却只有但泽乡下的一处小庄园(包括一个磨坊和一个邻近的木器作坊),简直少得可怜,由此可见波兰所谓贵族的实力有多么弱小。可以说,整个波兰立陶宛王国就是由这么一些大大小小的、一盘散沙的贵族所组成的。
“不向我们出口铅和硫磺么?哼哼,我们就问荷兰人买去!如今欧洲战事已经大部平息,这些商品的价格已经大幅下挫,而且供应还相当充足,我们还怕买不到么?”莫三继续毫不留情地说道:“至于说牲畜,我们不会去日德兰半岛购买么?那里是著名的牲畜市场,价格便宜量又足,干嘛非得吊死在波兰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
“唯一头疼的也许就是关闭但泽的商站了吧,一年十多万元的纯利呢……”说到这里,莫三也不由得地有些心疼:“不过该舍的东西还是得舍!不过是十多万的利润而已,况且这钱赚得也不安生,荷兰人、英格兰人还老是指责我们越界侵占了他们的市场。好吧,干脆这次就关门算了!通知但泽的施耐德站长,让他不要担心,马上做好去阿尔汉格尔斯克开商站的准备。那个地方的潜力极大,从长远来看绝对是一个有很大商业利益的所在,我们也该提前准备了,免得赶不上荷兰人和英格兰人的步伐,他们已经在俄罗斯有一些基础和人脉了。”
“这么说,这次是铁了心要全部买下这批波兰女人了?”听莫三说了这么多,郑勇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虽然他自己的妻子就是波兰人,但这却影响不了他的立场,只见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角色,开始顺着莫三的思路往下分析:“波兰政府这次的威胁不像是说了就算的,很可能会真的付诸实施,也就是说,但泽的商站将会被关闭,而我们也将被彻底逐出波兰的市场----虽然我们也从未真正拥有过这个市场。好吧,确实不该理波兰这帮吝啬鬼,在前年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耍了我一记!也该狠狠整治下他们了!”
郑勇所说的“被波兰人耍”指的是波兰王国政府向东岸订购武器的提议,当初这事还是由郑勇牵头促成的。谁知道波兰那帮穷鬼们在询了半年价以后居然又说不买了,原因是欧洲战事逐渐结束、生产迅速恢复,波兰传统的出口产品谷物大量滞销,因此他们没钱了,所以原本准备更新武备的军费自然也就没着落了。这事让刚刚负责波罗的海区域外交事务没多久的郑勇郁闷得不行,足足几个月没在莫三、马德二人面前抬起头来。如今逮着机会,自然是不会替波兰人说好话了。
“已经买了第一批了,这时候再半途退出也来不及了,更何况这可能还会大大得罪亚速海商会,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楚。”莫三理所当然地说道,说完,他又补充了句:“不光女人要买,男人也得买!让克里米亚人和哥萨克们加紧掳掠,波兰军队无能连番惨败,导致他们的子民被异族掠取。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考虑,将这些人全部买下,并分送到各处妥善安置,这说出去也是善事一件,怕毛!女人全都运回本土,男人少部分运回本土,大部分运到南非、新华夏和澳洲殖民地去。尤其是如今国家重点开发的新华夏殖民地,那里正缺少大量男性劳动力呢,转手卖到那里去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说不定还能为国家挣一笔钱呢。波兰人以后就安心为我大东岸开拓领地,所谓为王前驱,不外如是。”
“这个思路很好,最好把新华夏开拓队、南非开拓队和黑水开拓队都拉下水,给我们分担一下压力,免得本土一些只会歪嘴的家伙还要无端指责我们。”郑勇这个时候也开始替莫三完善起了细节,“有了这几处海外封疆大吏的支持,这事基本就没啥问题了。到时候我们截留部分今年贸易的利润,然后转手购买奴隶,这生意大可做得!甚至于,我们还可以问问克里米亚鞑靼人和哥萨克们缺不缺武器装备,如果缺的话还可以立即下订单啊,这又是一笔生意!”
“小郑,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做生意的天赋嘛。行,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先回但泽,波兰人要是翻脸就带着人员撤到里加商站,然后再想下一步的事情。”莫三站起身,拍了拍郑勇的肩膀,说道。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外交风险(二)
送走郑勇后,莫三又花了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赶回了奥斯曼帝国,而这时已经是1649年的1月中下旬了。在莫三离开奥斯曼帝国的这一年时间内,这个国家发生了一连串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不但是东岸人,在奥斯曼同样有巨大商业利益的法兰西人、英格兰人、荷兰人甚至威尼斯人也都在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首先是威尼斯人在年中的时候调遣舰队封锁住了达达尼尔海峡,引起了伊斯坦布尔的巨大恐慌,同时也使得正在克里特岛上奋战的数万奥斯曼军队的后勤补给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威胁。虽然海军帕夏很快调遣以“巴耶济德”号战列舰为首的战斗舰队过来解围,使得威尼斯人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整整围困这条关键的海峡一个月之久,但这依然使得在位仅8年的易卜拉欣苏丹威信尽丧,帝位不稳,很多人指责是他轻率发起的战争而使得帝国陷入了如此艰难的境地。
这个脾气暴躁、固执己见的君主虽然从未真正拥有过完整的权力,并且他的智商似乎也高明不到哪去----竟然向统兵大将和乌里玛(宗教官员)索要过多的财物而导致他们无法承担,因此他最终在禁卫军、宗教领袖、外部大臣的联合反对下被废黜了。他和大维齐艾哈迈德帕夏等党羽被幽禁在宫中,并最终被大教长裁决绞死。
新上台的是他6岁的儿子,穆罕默德四世,他的母亲图尔汗?哈迪克苏丹----一个俄罗斯女奴出身的太后与禁卫军的阿加们一起共掌大权。而阿加们也并不团结。比如加尼沙里军团和西帕希军团的争斗。而加尼沙里军团内部又有卡拉?穆拉德与贝克塔什之间的派系倾轧。简直是一片混乱,严重影响了前线奥斯曼军队的作战。
不过这还没算完,禁卫军的阿加们很快又和残存的宫廷势力起了冲突,并且将大维齐索夫?穆罕默德帕夏、前任苏丹教师辛西?豪卡等废黜。辛西?豪卡被处死,其财产被军方瓜分,卡拉?穆拉德阿加出任新任大维齐,奥斯曼进入军政府时期,史称“阿加苏丹”时期。
不过地方上显然也有许多不买账的势力存在。他们对禁卫军的跋扈行为非常不满,于是开始对来自伊斯坦布尔的命令阳奉阴违,并积极串联,意图解救苏丹,将国家重新置于正轨之上。不过这样一来,奥斯曼整个国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这对在此有很大商业利益的东岸来说,却不见得是个好消息。
“所以这对我们产生了哪些不利的影响,直接一点,别绕弯子。”回到卡法城内东岸商馆的莫三皱着眉头向马德问道。他刚刚做出了可能与波兰立陶宛王国政府全面交恶的决定。现在却又听马德说起了奥斯曼国内过去一年间的风起云涌,简直让人没有一刻能够清闲。他决定一旦料理完这边的事务。他就去克里特岛上自己给自己放个假,享受一下阳光沙滩和私人别墅内希腊侍女的温柔,最近一段时间内神经实在绷得太紧了,急需放松。
“奥斯曼政府没钱了,从埃迪尔内到普罗夫迪夫的公路项目暂停,我们运来的大量材料、工具被闲置在仓库内;卡拉?穆拉德阿加取消了布尔加斯港和苏伊士港的扩建工程,卡法铁矿至码头的马拉轨道火车铁路也要求我们降价三分之一以上,不然这个项目很可能也保不住。”马德抽着烟斗,愁眉苦脸地说道:“不是我运作不力,实在是现在得奥斯曼帝国太过混乱,军队专权,地方各行其是,政府财政收入锐减,很多项目自然就难以为继了。这次海军带来了交付给奥斯曼帝国政府的10艘笛型运输船,我还是费了老鼻子劲才让人家如数付款的,不然人家多半也会赊账。”
“这国家简直瞎搞,怪不得连小小的威尼斯人都收拾不了。不过军队上台,我们之前谈的武器贸易应该问题不大吧?”莫三问道。
“这个没有问题,这次海军送来了第一批军资,奥斯曼人还催促我们尽快将第二批也送来呢,他们甚至表示还可以先拨付一部分货款给我们,让我们以最快速度组织生产。如今波兰的局势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奥斯曼也不例外,我怀疑军方的一些阿加们想从中浑水摸鱼,捞取一些领土方面的好处。”
听马德这么说,莫三总算稍稍放下了心,只见他拍了拍额头,说道:“以后这种大型政府基建工程还是少接一些为好,娘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太大了。即便要搞也让本地的代理人去搞,我们就在背后专心提供器械、材料和技术支持好了。”
“是这个理。”马德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如今奥斯曼人似乎也在寻找增加财政收入的方法。现在上台的禁卫军大将卡拉?穆拉德和我们的关系不算恶劣,他这次也实在是穷得没办法了,你看他也保住了在建的士麦那港和萨洛尼卡港的扩建工程,已经算不错了。我听说一些法国商人这次可被他们坑惨了,大量货款、海运运输费被拖欠,数额可能达到了二十万杜卡特。最后奥斯曼人要求用苏丹宫廷内的高级皮毛支付费用,让那帮法国佬几乎气歪了鼻子。”
“奥斯曼老是这么混乱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政治上的混乱必将引起政府行政效率的下降,最终导致经济形势的恶化。我和这个卡拉?穆拉德也有过接触,他受过良好教育,不是那种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他就没采取什么措施振兴经济么?”听到同病相怜的法国人的惨状,莫三轻轻一笑:“奥斯曼帝国近些年唯一像样点的治国能手就是那个卡拉?穆斯塔法,可惜还被他们自己人搞死了,现在不知道有谁能收拾这个乱局了。说实话,土耳其人治国实在是太糙了,根本无法发挥出这个庞大帝国的真正实力。”
“卡拉?穆拉德基本继承了已经遭到废黜的大维齐索夫?穆罕默德的经济政策,即削减原本居高不下的宫廷用度,继续解散大部分超编的年轻宫廷奴隶;废除了国家对关税及垄断商品(如盐、烟草等)的强力控制,反正以他们低下的行政效率来说基本也收不上几个钱,还不如委托给包税人(一般来说是犹太人和亚美尼亚人)去征收呢;另外就是处死了大量的政敌,并将他们的家产充公----这一部分主要是拿来养军队了。总之,来来回回就那几招,对财政收入有所改善,但效果不大。关键是现在很多地方总督不买中央账了,很多钱收不上来了,我看掌握中央政权的加尼沙里军团接下来会将清洗目标从伊斯坦布尔转向地方,奥斯曼还有的乱呢。可惜啊,今年波兰内战,本来是他们开疆拓土的绝佳机会,但他们自己却因为混乱的国内局势而让机会溜走了,这让我这个外人都为他们觉得惋惜,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啊,看来只能便宜俄罗斯人了。”
“别瞎替别人操心了!”莫三躺坐到椅子上,示意马德给他点个烟斗,然后才惬意地说道:“这样吧,过两天我去伊斯坦布尔转一趟。我来得时候路过了那里,和几个老朋友聊了聊,现在那里的局势已经基本平静了。我准备去那里活动活动,嗯,从今年结算的货款里提个五千元,有些钱该花还得花。奥斯曼帝国现在已经是我们国家得第一大贸易伙伴了,这些事马虎不得。奶奶的,就是三天两头政变大清洗,刚喂饱的官员一转眼就他妈的去了监狱了,真是郁闷,得花好几遍钱。”
“还有,最近奥斯曼帝国虽然表面看起来已经很平静了,但底下有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尽量低调一些,不要搀和到派系倾轧、宫廷争斗这些烂事里面去。我们国家实力有限,目前还玩不起这种格局的游戏,否则我们可能就会面临极其巨大的外交风险,国家在奥斯曼多年的经营努力也将毁于一旦。”莫三又仔细叮嘱道,“波兰奴隶的生意放心大胆做,有什么事我兜着。不过男奴隶倒是可以压一压价,尽量收年轻力壮又没家室牵累的。不过也没关系了,这些波兰人大部分都将被发配到新华夏殖民地去开拓种植园,而他们的妻女则将被贩卖到东岸,也许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面了。”
和马德处理完公务后,莫三又去和同样在此处理商务的纳苏赫帕夏聊了聊,最后又在商站外面意外碰到了上次来过一次的阿斯特拉罕商人鲍里索夫,于是又和他愉快地聊起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去莫斯科大公国阿尔汉格尔斯克港开设商馆并经营商品贸易的事宜。
忙完这些还不算,他还得想办法联系一些法国船运企业,准备包租下一些船只运输波兰女奴,毕竟光靠东岸人自己的运力可能一下子运不走这么多人。拜奥斯曼人赖账所赐,最近闲下来的法国船只还是不少的,而且雇佣价格也不会太高,相当划算。
第四百七十八章 南铁公司(一)
1648年11月的东岸本土已经是一片开春的忙碌景象了。而在首都执委会行政大楼这个东岸最强有力的心脏机构内,新任南锥铁路公司常务副总裁的彭志成正和他的老友、执委会主席刘为民告别。
南锥铁路公司是新近成立的大型殖民机构,这家机构拥有国家授予的在整个巴塔哥尼亚地区修筑铁路,以及开采铁路沿线矿产资源、近海捕鱼的特权,注册资金为五十万元(首批二十万元资金从热那亚共和国贷款中拨付),可谓财大气粗。
这个带有浓重殖民色彩的公司之所以能够成立,主要还是陆海军的一齐推动所致,他们对荒凉的巴塔哥尼亚地区的资源不是太感兴趣,但对将东岸势力延伸到太平洋沿岸以获取移民便利非常感兴趣,因此他们对推动殖民南巴塔哥尼亚地区非常热衷,而前期的对该地区的勘探都是此类殖民活动的前奏。
虽然东岸与西班牙战争结束的消息尚未传回本土、虽然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权益仍然在西班牙人手里,但这并不妨碍蛮横的东岸人自顾自地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开发这片天涯海角之地。他们才不在乎西班牙人这帮手下败将的看法呢,反正也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西班牙人甚至在这里连一个军事哨所都没有。
当然陆军和海军虽然在开拓巴塔哥尼亚地区意见一致,但双方之间仍然存在着相当的分歧,主要就是海军只单纯对获取太平洋港口比较感兴趣。他们的目标是先控制东南太平洋的制海权。然后逐步向北。将势力范围扩展到西班牙人的核心统治区----中南美洲地区。
正如退役海军元老、现任南锥铁路公司另一位副总裁的王启年,在青岛港为南铁公司债券发行工作做宣传时演讲所说:“华夏东岸共和国与西班牙王国之间的战争,未必一次、两次就能了结。即便我们这次与他们和平了,但也许那仅仅是一次短暂的休战而已,下一次战争不知将在什么时候又会降临到我们头上。”
“此次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进军西岸,消灭秘鲁舰队、封锁卡亚俄,给予了西班牙人极大的震动。这次西班牙王国若愿意和谈,此必为首功无疑!但今年全年的太平洋作战行动仍存有相当不足。即我军在该处缺乏补给基地,前期储存的作战物资消耗一空后,海陆军必须休战数月、等待补给完备后才能进行下一阶段行动。这无疑给了敌人极大的喘息之机,同时也极大地妨碍了我军扩大战果。设想一下,如果我国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拥有完备的工农业生产基地,在太平洋拥有设施齐全的大港口、大船厂,那么我们便在这里处于以逸待劳的优势地位。”
“我们一旦在这里处于以逸待劳的优势地位,我国海军舰队便可以顺着洋流和季风随时直抵秘鲁,此等高屋建瓴、居高临下的战略优势可不是等闲能够小视的。西班牙人在美洲的核心统治区域将随时处于我海军的阴影之下,他们将永远在我们面前直不起腰来。我们将占有极大的战略主动权。国际形势有利时就狠狠地打他娘的,先发制人;如果国际形势不理想。那么我们就隐忍等待时机;就算万一我军出战不利,仍可退回此基地舔舐伤口。”
“开发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其最紧要之事当为修建铁路,即修建沟通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间的两洋铁路。通过这条关键的铁路,将从南太平洋源源而至的移民,与从本土而来的机械、船舶、技术、资本和人才结合在一起,这才能将这片寒冷的蛮荒之地开发起来;除了修建铁路之外,第二紧要之事为开办煤矿。这个煤矿对于这个地区的工农业发展极为关键,可以说是这个地区工业动脉的血液,当然这里出产的煤炭在用火车拉出来后,还可以在加耶戈斯河口装船运回国内,这对于维护我国的能源安全意义也非常重大。”
王启年的这些话深刻揭示了东岸开发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动机,同时也道出了南铁公司这个与东印度公司类似的殖民机构的由来。他和彭志成这两个海陆军的元老级人物分任南铁的二把手和一把手,也显示了军部对开拓这个地区的热切渴望。彭志成更是代表陆军向执委会提出,既然战后裁减陆军的呼声这么高,如果国家财政确实情有所难,那么陆军愿意裁撤部分二线部队,并将这些裁撤下来的人员编入南铁公司护路队,其薪饷由南铁公司负担,尽量不再花费国家财政一分钱。
执委会自然对彭志成的这个提议“惊诧莫名”,因为他们认为南铁公司这个殖民机构在初期根本不可能盈利,或者如果运气不佳的话,也许永远都不能盈利,这如何能够养活陆军?不过考虑到能逼得陆军改口愿意裁军,执委会和政务院的一帮白衬衫们还是相当满意的,于是他们便匆匆批复同意了南铁公司的设立,以免陆军再度反悔。
“此番南铁公司成立,首批二十万资金已经划到青岛商业清算银行的户头上了。不过后续的三十万资金短期内你们就别抱太大希望了,政府如今用钱的地方也很多,至少一两年内不会很宽裕。所以啊,我看你们还是指望一下发行债券募集资金吧。”刘为民倒背着双手走在楼道上,一边送彭志成一边说道。
“呵呵,我愁个屁啊,我这也是为莫茗这小子打前站的,毕竟他才是国家正式任命的南铁公司总裁。等他一回来,我还是回西北修我的铁路去。如今国内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资本基本都已被锁定到了基建、农场以及海外殖民地开发商,热钱大为减少,这债券的销路怕是不咋滴。不过莫茗这家伙是个土豪,也认识一些有钱人,以后筹款的事情还是让他来头疼吧,我一个退休老头子操哪门子心啊。”彭志成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况且只要铁路修好、煤矿开发出来,再加上南太平洋移民航线打通,南铁公司未必就不能盈利。到了那时候,我看非但会扭亏为盈,而且投资前景还是大大地看好。嘿嘿,说不得哪天老头子我也会把棺材本拿出来投资南铁公司了。”
“此次停战谈判,西班牙人有很大可能会将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利权让渡给我国,这说起来也是我们花了一百多万的钱款(和平条约第二条,‘发还战争中保管的西班牙物资,实质是以军火变相赔款’)买下来的。西班牙人虽然将这里的一些利权出卖给我国了,但他们一定不愿意看到我们堂而皇之地在那里设立政府机构。因此,设立一家集农业、商业、交通等为一身的大型综合企业,不设道貌岸然的政军制度,以商业开发为名,行殖民统治之实。若是能在十年之间移民数万人,那么即便西班牙人发现不对,就像王启年所说的那样,高屋建瓴之势已成,他们又能耐我何?即便招来外国干涉,到时候我们也可从容应对。这是百年大计,南铁公司,任重道远!”刘为民对于南铁公司的实质还是很清楚的。虽然这是一个文官和军部政治妥协的产物,但作为中立派的他能够同意这家公司的成立,未尝没有他所说的以上这些原因在内。说到底,他才是这个国家少有的私心杂念比较少的人之一,并不是所有人都将家族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前的。
“南铁公司治理南巴塔哥尼亚,不能单单靠掠夺和血腥统治,也不能单单追求商业利益----当然在这一点上我是完全放心的。”刘为民接着说道,“南铁公司两件事,一是开发,二是移民,只要这些事做好了,那么南铁公司就是国家的功臣,将来历史书上少不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我们国家现有的这些殖民地的未来,因为现在整个国家的上层都缺乏一种经营殖民地的明确思路。大家仅仅是把殖民地当做本国的原材料市场、输血站和缓解国内各种危机的泄洪闸,基本上是想到哪里做到哪里,缺乏一个明确的思路和规划,这样是很不好的,也很不利于加强殖民地对本土的向心力。我可不希望在多年以后,当我们广阔的海外殖民地都逐渐繁荣起来后,就纷纷起了独立自主的心思。虽然我知道这是历史趋势,单靠个人很难改变,但我依然想尽量延缓这个过程。”
“一成熟就从宗主国这棵树上落下来的果实……”刘为民用缓慢却有力的声音说道,“这样的殖民地,并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其后果也是我们这样的国家所很难承受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南铁公司(二)
事实上刘为民这些年来思考了很多关于东岸殖民地发展的事情。东岸的统治者们并不是什么天才,事实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对于治国有一些模糊的、不知道对错的粗浅概念,而这显然是不够的。
因此,当他们白手起家创下了这么大一片基业后----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会成长,他们也会在自己不熟悉、不了解的领域犯错,而且是经常犯错----无论是国内经济政策还是海外殖民地的经营。
刘为民这些年来就一直在思考东岸各项政策的得失。执委会内部的明争暗斗、文官和军部的不和、军部内部海陆派系的利益之争、文官内部交通系法律系工业党之间的龌蹉等烂事,都不能影响到他追寻更好的治国方法的步伐。
这个前中学政教处主任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坐在国家主席的位置上,不过是各方利益妥协的产物而已,他本身的威望和能力还不足以使得他登上如此高位。因此他一直坚持与人和善,是执委会诸位大佬中有名的好好先生,对各方提出的议案从不当面驳斥,总是尽可能地兼顾各方利益,充当了执委会派系斗争中的润滑剂作用。
在做好调和各方利益的中间人的同时,刘为民也在为实践自己的治国理念而努力。他是个农民出身的老派知识分子,一直坚持认为中国农民是最伟大的,他们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同时也不乏一些市侩和精明。简直是开拓新大陆的最好人选。因此。其实他才是东岸国内皇汉派、移民派的总后台。而不是整日里高调无比的激进军官。
刘为民本人对东岸的殖民地经营尤为关心,因为他认为殖民地事关整个国家的生存空间和发展后劲,不得不严加重视。在他心目中,殖民地共分为两大类:其一是移居殖民地,即宗主国的人民不断地迁居到这些人口稀少的蛮荒之地,然后将其建设成一个个新兴的城镇。比如现今东岸绝大部分的本土领地都可以算是这种殖民地,要知道最初的时候东岸人仅仅局限于东方港、平安堡等少数几个据点,然后慢慢地将扩张的脚步逐步挪到了整个鸭子湖流域、湖西丘陵地区、西北垦殖局辖地、乌拉圭河流域等等。这些地区其实就是一种移居殖民地----当然现在都渐渐成为本土了。
另外一种殖民地则被刘为民定义为投资殖民地,即宗主国对这种殖民地主要是资本输出、技术输出为主,而不是人口输出,如今东岸的新华夏地区就有点这种意思。囿于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较为遥远的距离,东岸对往当地进行大规模移民一直不甚积极,事实上要不是当地的东岸政府不断从远东移民中截留人口,同时该地又有很多东岸本土继续的各种资源,也许这个殖民地早就因为巨亏而被迫放弃了。
如今随着东岸国内部分过剩的资本被导入到这片热带沃土,完成初步原始积累的东岸种植园主们开始各显神通,一面大肆抓捕当地土人、一面从国外购买奴隶。甚至还乘船去附近抓捕对热带环境较为适应的原住民,这些举动无不表明东岸在当地的经济秩序主要是以非本国居民劳动力为主。利用本国的技术和资金发展经济,然后繁荣整个殖民地。这种殖民地带有明显的投资殖民地的特征,新华夏地区目前看起来也仅仅是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从属于宗主国东岸而已。
等到将来东岸的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程度,新华夏殖民地的建设也小有规模后,当地的人民一定会发现他们的经济已被锁定在农矿产品及其初级加工上。而随着垄断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日益贫困的殖民地居民们一定会将怒火发泄到来自南美洲的“吸血鬼”们身上,而这显然是殖民地独立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特别是在这个殖民地的主要居民非东岸人的时候。
刘为民坚持认为,殖民地的主流人口是不是宗主国的主流人口,这对于殖民地的独立与否极为关键。君不见当年英国的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殖民地的独立**都不是很强,但广大亚非殖民地却纷纷独立么?而且美国当年要不是环境特殊(地大物博),且有国外势力作祟的话也未必就有多强的独立**。
在这样一种思路下,刘为民就开始对所谓的“移居殖民地”极为热衷,而对哪怕短时间内能带来巨大利益的“投资殖民地”不是很感冒,而且他也一直在促成国家所有的殖民地都努力向移居殖民地发展。这在他看来是事关民族生存空间的百年大计,轻忽不得。
此番南铁公司这个伪装成公司的殖民政府机构的成立,就寄予了他极大的期望。他希望通过南铁这个拥有各种权利的大机构来实践他的一些构想,比如铁路移民理论。即他认为铁路是最能够调动地区经济发展,将地区的经济与外部世界更紧密地联系起来,通过地区生活水平的提高来吸引更多的移民向那个地区迁徙。
当然这个理论在以刘为民为代表的铁路移民派看来,则是另有妙用。比如,将来东岸共和国一旦获得土地更为肥沃的拉普拉塔地区的铁路修筑权,那么东岸人大可以通过铁路将更多的远东移民输送到沿线,然后让他们在那里繁衍生息。这些人在扎下根来后,通过自己的勤劳将生产出来的农产品出售到东岸本土甚至是国际市场上而迅速致富,这必将形成更大的示范效应,然后更多的人在东岸政府或明或暗的鼓励下顺着铁路涌进这片肥沃的处女地,通过自己的锄头将其打造成肥沃的良田和牧场。
这是一种在无法明着吞下拉普拉塔地区情况下的权宜之计。西班牙人在这片土地上本来就没多少人,经过这次战争后人口更是锐减,那么只要这片土地被来自远东的黄皮肤异教徒们给挤满了,拉普拉塔这片沃土暂时名义上属于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这片地区的各种利权都已经被东岸人通过铁路带走了,当地的主流人口也是东岸人通过铁路带来的本国人,再加上东岸政府一定会要求的治外法权(即涉及到东岸人的刑事或民事纠纷不适用西班牙法律,西班牙审判东岸侨民必须有东岸法官陪审等等),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的统治必将日渐有心无力,当地的西班牙移民也将被勤劳坚韧的明国移民给竞争破产,然后只待国际局势有利,东岸共和国政府便可顺理成章地摘下这枚熟透的果子。
说到底,这些都是依靠东岸共和国较高的政府效率,以及高出一筹的工业技术和生产能力,在相对优势的武装力量的背书下,对落后的西班牙农业殖民地的一种蚕食和掠夺。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西班牙人也许都意识不到这是一种掠夺,因为大量中国农民的涌入会使得本地的土地迅速得以开发,经济状况大为改善,政府的税收增加、商人的利润大涨、国王的收入变多,几乎是一个多赢的局面。而等到黄皮肤的异教徒挤满了每一条铁路干线周围(铁路是他们的产品输出以及外界商品输入的生命线,某些时候也是调动军队最便捷的方式)的时候,形势就已经积重难返了。西班牙人不得不面对听从邻国政府指挥的占主流的殖民地居民,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承认既成事实,然后考虑将这块殖民地怎么体面地移交给东岸政府,以冀希望能够获得一点经济上的补偿。
刘为民希望,南铁公司能够首先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实践一下,如何通过铁路将内陆农业地区的农产品(谷物、皮革、兽脂、鱼肉、羊毛、水果、木材等)更好地商品化,更好地调动甚至主导该地农民们的生产生活,然后通过资本化运作的方式形成财富效应,吸引更多的明国移民选择前往这些地区垦荒(当然前期移民多半是政府强制安排)。一旦这种模式获得成功,那么将来东岸人便可以将其复制到拉普拉塔地区。
后世的阿根廷中北部大平原(包括北巴塔哥尼亚部分火山灰土壤的肥沃地带)、世界前十面积的肥沃处女耕地,才是东岸人垂涎三尺的最终目标。这片广阔的地区土地平坦、降水丰富、气温适宜、土壤肥沃,非常适宜种植小麦、大豆、棉花和水果,同时森林资源也极为丰富,荒野上更是游荡着数量数不清的成群结队的野牛,宜牧宜耕,世界上这样的好地方可没有太多的,东岸人根本没理由放过!
而东岸人楔入这里最好的方式,无疑就是取得这里的筑路权,到时候实力应该已经大幅增长的南铁公司必将在这里获得飞跃般的发展,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起飞的助推器。
第四百八十章 南铁公司(三)
1648年12月10日,加耶戈斯河入海口附近。
轻柔的海风吹拂着人的脸庞,王启年抚摸着一棵本地常见的柏树,感慨万千地说道:“水是生命之源,也只有在背靠大河之处,才有这么一片森林。至于远方嘛,嘿嘿。”
远方自然是一片荒凉孤寂的景色了:低矮的耐旱灌木、稀稀拉拉的野草以及不知名的野花,构成了这片温带半干旱地带的主色调。当然这是远离河岸的地方,在加耶戈斯河入海口附近,河面宽阔、水量丰沛,即便是在枯水的冬春季节,这里依然没有断流,因此为两岸的森林、牧草以及众多的动物提供了宝贵的生命之源。
“海军的气象观测站最近几年都注意收集过巴塔哥尼亚部分地区的气象数据,根据最近五年的数据来看,即便是降水最稀少的高原地带,年降水量也在300毫米左右。按照国家制定的标准(400毫米半湿润分界线、200毫米干旱分界线),巴塔哥尼亚高原属于半干旱地带。但加耶戈斯河畔水资源较其他地区较为丰富一些,基本可以认为是半干旱半湿润地区,可以发展一定的农牧业。”南铁公司另一位副总裁、前农业部长金科拉俯身摸了把地上的泥土,说道:“河两岸几百米范围内的土壤还好,由于加耶戈斯河千万年来切割的作用,细土比较多,土壤层比较厚。而且每年夏秋季节丰水期河水泛滥时,会从上游带来大量细土粒、动植物尸体粪便、有机质等等东西,因此这里的土壤还是适宜耕作的。”
金科拉只说了沿岸两岸数百米范围内的土壤适宜耕作。至于更远之处的棕漠土、戈壁滩什么的。他则什么也没有说。意思不言自明。那些地不是不能用,而是改造的代价着实太大,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不是劳动力极端缺乏的东岸现在能负担得起的。有那精力,执委会还不如组织人手开发国内的西大荒地区呢,那里都是降水丰富的处女地,平坦得一眼望不到边,开发出来了就是好地。不比你在降水稀少的戈壁滩上和砂砾打滚强?
“有这片适宜耕作的土地已经够了。”王启年转过身,斜倚在粗壮的树干上,微笑着说道:“南铁公司的总部选址就定在这里,到时候南铁辖下的第一座定居型城镇不出意外也将定在这里。哈哈,南铁公司的总部,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作为主持农牧业生产的副总裁,金科拉接下来一段时间将重点蹲在加耶戈斯河口指导工作。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百名从本土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国民和大量物资。而在他们到来之前,道教教会早就组织了两百多名巴塔哥尼人、阿劳坎人来到此地,修建起了道观、仓库、木质码头等设施。让新来的这些移民们不至于一来就露宿野外。
南铁公司的总部定在加耶戈斯河口的后世阿根廷里奥加耶戈斯港,这里也将作为两洋铁路的起点。在这条铁路修建完毕后。从南太平洋来到阿劳坎自由市的明国移民们,将步行穿过一段河谷路,然后到里奥图尔维奥煤矿附近的火车站上车,通过呼啸的火车被拉到大西洋沿岸,最后再乘船前往东岸本土。
当然了,前期从远东到来的移民将全部就地定居,他们将在这里伐木、种地、放牧、采煤,建设城镇。本土非但不会从这里抽调人手,相反还将迁移一些技术人员及其家属、大量的年轻女性来此地,力图在短时间内将这里初步开发起来。
降水稀少的巴塔哥尼亚地区,也许大部分地区都不适宜发展种植业,但显然绝大部分地区都适宜发展畜牧业。因此,在将来,羊毛、皮革、兽脂、冻肉,也许就成为南铁公司最先一批的出口产品。而在同样是南铁公司经营范围内的火地岛,当地丰富的枪乌贼、鳕鱼、鲸鱼资源也将成为南铁公司的赢利点,更别提还有军用民用兼宜的大片南壳斗科森林(矮假山毛榉)了,这也是一笔大财源。
“取名的事情等二月份莫茗到任后再说吧,毕竟他才是南铁公司的总裁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为他打前站的。”金科拉哈哈一笑,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说道:“他可是个财神爷,这几年在远东也着实发了笔财,手里据说还拉了李闯势力的投资。南铁公司的筹款缺口,还要靠他来填补呢。财政部先期给的那二十万元能顶个屁用,南铁公司这么大的事业,二十万投下去一眨眼就没了,水漂都不会打几个。”
王启年本人目前还担任着南铁公司筹款委员会委员长一职,此时闻言,顿时苦笑着说道:“南铁公司资金缺口很大啊。政务院将各种经营特权、首批移民、技术支持和二十万元现金打包置入南铁公司,然后就拿去了60%的股份。嘿嘿,我们现在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这筹款委员会委员长当得也没啥意思。”
说实话,东岸政府内部尤其是政务院系统内的官员们对南铁公司普遍不是很感冒,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们根本不相信南铁公司能够盈利,或者说盈利能力达不到他们的预期。国家今年资金紧缺的状况虽然有所缓解,但用钱的地方也是极多,而且随着新的一年移民潮的到来,兴建新定居点的巨大财政压力又开始笼罩在财政部的头上,他们的压力其实也一点不轻,不愿意将宝贵的资源投到前景不明朗的地区,这种心态完全可以理解。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新生的南铁公司就面临了相当的财政困难。不得已之下,政府开始允许让渡一些股份出来,面向外界公开出售,以筹集一部分急需的资金,但反响寥寥。最后,实在没招的东岸人开始寻求外国投资者----当然仅限于东岸的“友好人士”。
政务院在11月份的时候,刚刚颁布的最新一批关于南铁公司的成立的文件中,就开始对此做出了明确说明:1、南铁公司股份分批筹集,筹集到的资金须尽快投资于计划开工建设的两洋铁路(工人、工具尚未就位);2、南铁公司股份皆为记名方式,其持有者仅限于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府、公民以及热那亚共和国政府、企业或公民,其余国家公民或企业的投资需经东岸政府审查批准后方可生效;3、公司总裁(1人)、副总裁(2人)、各部经理(暂定为8人)皆由政府任命;4、南铁公司发行债券需经董事会及政务院双重批准,另债权不得转为股权。
12月1日,执委会也对南铁公司做出指示:第一要务为发展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运输业(实质就是修建两洋铁路、纳塔莱斯和里奥加耶戈斯的现代化港口设施),同时其铁路沿线的一些附带事业如里奥图尔维奥的煤矿、里奥加耶戈斯外海的捕鱼、沿线少量的森林采伐、码头车站的仓库业、沿线的东岸商品委托销售权等等,都将获得连带开发。甚至于,执委会还允许南铁公司在铁路沿线范围内(两侧1里格)经营当地的房屋、土木、教育、卫生等事业,并适当征收一些费用作为补偿,权力可谓惊人。虽比不上英荷等国的东印度公司那么牛逼哄哄,但也相去不远了。
在执委会和政务院相继对南铁公司的经营做出指导性意见后,一个多星期前,代表热那亚多利亚家族一直在东岸寻求其他投资机会的西里古立刻找上了门来,表示他将正式代表多利亚家族向南铁公司投资一百万银行里拉(约16.4万元),并表示若获得批复,他很快就可以指示设在青岛港的拉普拉塔银行将资金划入南铁公司账户,以支持南铁公司的事业。
彭志成、王启年等人当时对有“冤大头”送上门来表示惊讶,因为可以预见的巨额前期投入(定居点维持、港口建设、铁路建设等等),南铁公司前几年必将巨亏,很可能根本无法履行该公司招股书上标示的分红比例,这从南铁公司股票在东岸国内销售获得冷遇就可以看得出来。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家都得仔细算算账,南铁公司就目前看来明显是个巨坑,你再攥着真金白银跳下去就真的不明智了。
不过热那亚人都是土豪,资本输出大国,他们想在东岸寻找投机机会却一直碰壁,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了南铁公司这么一个机遇,因此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上了,可以理解。况且南铁公司如今这么缺钱,有人来投资自然是好事,因此王启年很爽快地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将多利亚家族的这笔投资折算为南铁公司约1.64%的股权。然后他还表示,作为第一个外国投资者,且数额如此之大,东岸人还将给予他们一定的优惠,即多利亚家族有权在五年内继续认购南铁公司股份的权力,最高可至全部股份的5%。
热那亚人的资金到账后,南铁公司设在青岛港的筹款委员会在继续筹款,但前方的加耶戈斯河畔,却已经开始了第一步的建设。
第四百八十一章 西北铁路(一)
已经调任西北垦殖局辖区巡回法院院长的姜南齐艰难行进在泥泞的草地上,天空依然在泼洒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地面上到处是积满了浑水的坑洼之处。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坑洼之处都是重型货运马车压出来的车辙印,往返于这条繁忙线路上的货运马车,已经将这条简易公路给彻底损毁了。
姜南齐已经从自己的坐骑上下来了,然后穿着沉重的鲸鱼皮雨靴,高一脚低一脚地跋涉着。他的随从们身上都披着油布雨衣,拉着不断嘶鸣着的挽马,一脸疲惫地低头前行。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雨下得太多了也不是个办法啊。”姜南齐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布的雨珠,略有些担忧地想道。从11月份开始,一直到现在得12月底、1月初,整个东岸的降水就比以往多了三分之一,这除了对农业生产带来了相当的麻烦外,也对华夏东岸共和国目前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国内基建项目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与此相伴的还有大量的频发的奴隶逃亡、犯罪案件----因为恶劣的天气显然加重了他们的工作强度、同时也使得他们的工作环境更加恶劣。
此番姜南齐前往成山堡、铁岭堡一带,就是为了处理一些案件。当然了,按照规定,西北垦殖局巡回法院从本月开始也将在成山堡进行办公。身为西北垦殖局辖区巡回法院院长,姜南齐这位法律系的干将如今也开始在东岸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坊间都在传闻等于西班牙人的战争正式结束、政府开始改选的时候。此君极有可能进入司法部担任那个炙手可热的部长位置。甚至竞争一下中央执委的宝座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院长。这两个多月的雨势太大,黑河(内格罗河)水位暴涨。现在天色已晚,我看今天就别急着过河了,先在河津堡休息一晚,明早再摆渡过去吧。”裤管上满是泥泞的法警队长牵着马从后面追了上来,向姜南齐请示。
“也好,大家差不多也都累了,今天就在渡口休息一晚吧。”姜南齐点头同意。然后率先向前面走去。前方不远处响起了雷鸣般的轰响声,姜南齐知道,也许是上游又有一股急流下来了吧。河津堡的城区离渡口尚有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再加上本地密布的沼泽、小溪和湿地,蓄水能力较强,因此本地居民们倒也不担心往年一直很温顺的黑河给大家带来灾厄。
不过姜南齐等人却并不打算去河津堡城内居住,他们打算住到黑河边的渡口处。那里有一个火车站兼河港码头、几个小村落,零零散散住着两三百村民,同时铁道总局也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大型仓库,用于存放通过西北铁路运输至此的各类物资。
很遗憾。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技术力量不够,尚不具备修建大型铁路桥梁的能力。特别是在水势湍急、流量有一定季节性差异、跨度也达40米以上的黑河河津堡段。缺乏近现代轧钢技术(堪称另一项工业之花、技术难点非常之多)的东岸只能可耻地将西北铁路修到渡口处,然后老老实实地在渡口处两岸利用原有的河汊、微型湖泊改建河港及其附属的仓储设施,安置、转运各类物资和人员。
也就是说,通过西北铁路运来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货物,都得在河津堡渡口车站下车,换乘摆渡船前往对岸,然后再换乘火车前往成山堡、铁岭堡一带。非常之麻烦,也非常令人无语,但现实就是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40米长的铁路桥实在是超出了东岸人现有的技术水平,只能留待以后逐步解决了。
姜南齐一行人在天色微黑后终于赶到了渡口,并成功地跟火车站的站长借到了几间空仓库过夜。这个满脸大胡子的站长甚至还很有眼色地给姜南齐等人烧了一锅热水,这让垦殖局巡院的众人们顿时大为感激。
“多亏铁路修到了渡口,现在这里的燃料很充足。烧点热水根本不费事,小意思。”站长站在干燥温暖的仓库内,搓着双手笑呵呵地说道。
西北铁路在12月底之前已经正式修通到了河津堡,如今大批的铁路建筑工人们早就越过黑河,进入到了河那边,开始修建河津堡----成山堡这段总长超过百公里的铁路的河西部分,预计将在今年(1649年)年中的时候完工。不过随着拉普拉塔地区的克兰迪奴工的大量使用,工期也不是没有提前的可能。
铁路修好了,那么沿海地区生产的各类商品就能够畅通无阻地运输过来了,这也是铁路带来的最大红利。此外,铁路沿线的各项建设也将可以加速,笨重的机械、海量的材料和大量的劳动力,都将藉由铁路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内陆地区,这同时也在深刻改变着内陆地区城镇的生产及生活秩序。
“这两个月一直在下雨,修铁路很辛苦吧?”姜南齐接过热水喝了两口,暖暖的感觉直沁入心脾。他的靴子里也积了一些雨水,棉袜都打湿了,正是冻得浑身发抖的时候。
“可不是么!”火车站站长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只听他说道:“我以前也修过铁路,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多机械呢,全靠人力畜力,那可真是太辛苦了。现在好一些,机械多了,人也多了,更关键的是大量使用克兰迪奴工。原本的那些黑人筑路工也都升了大大小小的工头,积极性有所提高,因此这进度比以前快了许多,但仍然很辛苦。”
听到站长这么说,姜南齐也缓缓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其实筑路工人还不算最辛苦的,最辛苦的其实是负责前期路线勘察的人员。他们根本没有东岸地区详细的地图,也缺乏后世的一些辅助勘探手段(比如航拍),只能靠自己的双脚一寸寸地丈量这片土地。还好东岸的地形一点都不复杂,基本上绝大部分地区都适合修建铁路,因此他们只需从经济角度来考虑铁路线的选址,而不需要费神考虑工程难易程度之类的头疼事。
勘察完线路后,铁路部门还将派出大量的测量队。这些测量队员们同样极其辛苦,他们带着补给品和帐篷,奔赴铁路线各处,顶着夏季的烈日、冒着冬天的严寒,踏着泥泞的草地,排除疾病和野蛮人袭击的干扰,千辛万苦般地在恶劣的环境中完成各项作业。其辛苦的程度不是那些坐在城市里,整日参加参加宴会、玩玩音乐、写写诗歌、再喊几句口号的文艺青年们可以设想的。
艰苦的工作就是艰苦的工作,这一点不浪漫、一点不可爱,但却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你可以优雅地鄙视这些默默无闻地奋战在各条战线的苦命人,但你所能维持的优越体面的生活都是他们一点一滴地创造的,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灵魂和中坚。
“修建铁路最大的困难还是劳动力不足吧?”姜南齐坐在那里突然问了一句。他此次前往成山堡,就将亲自复核一些被捕的克兰迪逃亡奴工的案件。
这些克兰迪人都是在拉普拉塔地区被东岸陆军通过半强制手段弄来的,他们被迫在西北铁路的工地上日复一日地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不过沉重的劳动、恶劣的工作环境以及肆虐的疾病使得他们不断逃亡----有些人甚至在逃亡之前还会攻击、伤害自己的工头(少部分为克兰迪人、大部分为黑人)。这些逃亡者大部分都被尾追的东岸骑警抓了回去,然后一一关进监狱,等待各地的司法所对他们进行审判。
仅仅在12月份,成山堡的地方司法所就判处了九名克兰迪筑路工人死刑,其罪名无外乎是多次逃亡、破坏公共财物(破坏机械、牲畜等)、严重伤害罪(攻击工头)等等。由于死刑判决需要地区一级的法院院长亲自复核批准,因此姜南齐才有幸看到这些人的卷宗,也多少了解到了一点筑路工人们----尤其是克兰迪奴工们----的辛苦。
就他所看到的情况而言,只能说触目惊心。
西北铁路河津----成山段,由实力强劲的交通部建设四局以及新成立的铁道总局建设一局联合承建,这两支筑路大军共使用了多达3818名克兰迪奴工。但仅仅两个月后,这些克兰迪人就因为疾病、逃亡、暴动等原因死掉了四分之一,然后接下来的月份中几乎每个月都有大量奴工死亡或逃亡。到了今年1月份的时候,这最初的3800名克兰迪人中只有1800多人还活着,而且其健康状况和精神状态都很不佳,但这距离他们从拉普拉塔来到西北铁路的建设工地只不过才过去了短短九个多月,这是何等惊人的损耗!
在这个年代修建铁路之难,由此可见一斑!
第四百八十二章 西北铁路(二)
“修建铁路不光面临劳动力不足的巨大困难,同时我们还面临着资金不足的窘境。”火车站站长还没回答,门外却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姜南齐抬头望去,却见皮肤黝黑的彭志成大跨步走了进来。
“真是糟糕的天气!”一边走,彭志成还一边叹着气:“早上出门时雨还没这么大呢,刚才过渡口时,河水水位涨得厉害,幸好附近湿地多,蓄水能力强,因此这场意外的春汛应该不至于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不然可就麻烦了。呵呵,小姜,你是过来处理案子的吧?那几个克兰迪人关在牢里就只剩一口气了,你再晚来几天估计都不用审了。”
“我们的监狱系统存在很大的问题。”姜南齐不出意外地也叹了口气,说道:“我都能想象肯定是那帮工头们在外面闹,然后当地的巡警为了安抚他们而暴力虐待了那些待审囚犯。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彭督办,你刚才说资金不足,这是怎么回事呢?国家不是往铁路上面投了大量人力物力吗?如今资金缺口还是很大?”
“当然很大了,如今修一段铁路,林林总总的费用加起来,每公里没个七八千元拿不下来。特别是在西北垦殖局辖区这种鸟不拉屎的内陆地区,每公里造价直逼一万,就这还是大量使用了克兰迪奴工之后的造价呢,早期的价格还要吓人。”彭志成从腰间拿出了个酒壶,打开盖子抿了一口后,舒服地叹了口气。才说道:“早期的罗梅线铁路150公里造价就很惊人。即便动员了大量免费劳工(新移民、兵团堡学生、政府机关职员、军人等)。每公里造价也突破了八千元。要知道当时那些铸铁轨道可都没算钱,平安钢铁厂还没开始执行所谓的市场化经营政策,就这样都要八千元一公里,还有没有天理了!要是换到现在,没一万五千元一公里根本拿不下来!”
“真是惊人的耗费,我们国家现在真的有必要耗费如此巨资来修建这些铁路吗?”听到基建投资如此巨大,姜南齐也有些吓了一跳。西北铁路河津----成山段上百公里,那岂不是至少要耗费八十万元的巨资!国家财政能负担得起吗?
彭志成仿佛是看穿了姜南齐的所思所想。因此不待他开口就继续解释道:“还好其中相当部分费用,如铁轨、部分枕木(从新华夏进口的除外)之类的材料费都是向国营企业支付的,钱相当于左手倒右手;另外即便是其他一些费用,基本也都花费在本国境内,肉烂在锅里,资金并未大量外流,因此问题还不是很大,而这也是执委会敢于调拨大量资金给铁道总局持续修建铁路的原因。”
“此外,罗梅线铁路的成功运行也给了执委会相当的信心,大家认为修建西北铁路这么一条战略级别的交通干线。无论是从政治意义还是经济意义上来讲都是划算的。”彭志成继续解释着,“48年全年罗梅线盈利达到了二万八千元。每股派利超过了2%。有这么大的成绩,主要还是罗梅线从去年年初起就执行了全新的费率标准,盈利能力让人大为振奋,因此政府内部修建铁路的意愿还是相当强的。”
彭志成所说的罗梅线铁路执行新费率,包括客货两个方面。客运方面执行了差别票价,即将座位分成四等:一二三等座和无座票。其中一等票每公里3.8分钱,二等票每公里1.7分钱,三等票每公里1.1分钱,无座票每公里0.5分钱,从中可以看出,费率还是有了不小的提升的。
对普通民众来说,从梅林港到罗洽港5.7元左右的一等票价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即便无座票也要0.75元,这对于如今纯月收入普遍在6-7元之间的东岸普通工人、农民们来说,这个价格是完全没有吸引力的。即便迫不得已需要长途旅行,大家也更愿意去挤那些充斥着一股异味的近海/内河通用型小汽船----虽然船票的价格同样很紧俏很坑爹。
不过事实还是打破了人们对于罗梅线铁路价格偏高的疑虑,据去年的数据来看,罗梅线全年客运人次为15120人次,其中有移民(民政部支付费用)、有旅客、有商人,各色人等都有,全年客运收入1.36万元,平均每人乘车58.2公里,平均每公里收入为1.54分(去掉培训费等非常规营业费之后的修正收入)。
与客运相比,货运的成绩才真正骄人。1648年全年,罗梅线铁路共运输各类货物2.49万吨,总收入为4.04万元,平均每吨货物运输距离为114.3公里,平均每吨货物每公里收入为1.42分(同样为去掉培训费等非常规营业费之后的修正收入)。
当然罗梅线现在的营业成本太高,承担了大量的政策性亏损(如培训大量超配的员工、试验各种新技术、改建一些车站、沿途征地补偿等等),因此政府每年还要对其进行一定金额的财政补助。这些补助再加上客货运总计约5.4万元的收入,罗梅线铁路全年的利润总额才能达到2.8万元,不然依然是个亏损的局面。
不过明眼人在分析了罗梅线的运行状况后,基本上都能确认,这家公司非常具有投资前景,今后几年其收入将越来越高,且主要增长点就落在货运上面。这条铁路沟通了沿海地区梅林、东方和罗洽三县,同时北方的镇海县、西湖县、平安县也通过鸭子湖----米林湖水系与其进行了铁河联运,堪称一条黄金线路,让所有的投资客恨不得将全部家产都投进去。
不过铁道总局显然是不会让这么一块肥肉落入别人碗里的。开什么玩笑,我们又不是脑残,这条铁路的财务状况这么好,我们干嘛要出卖股权啊?难不成要瓜分国有资产?铁道总局在今年1月初的时候,已经正式成立了一家公司来运营罗梅线全部150公里路段,这家被命名为中央铁路公司(简称“中铁”)的企业将重点经营罗梅线的运输业务,同时也将所得利润逐步投入到该公司的另一个部门----铁路电报科,开始加速研发目前已经有了一定进展的有线电报,争取尽快将其投入商业化运营,使其成为公司另一大利润增长点。
不过有线电报还是没影的事,目前自然科学研究院电学所的成果仅限于一些电学测量仪表(手工制品)、干电池等简单的玩意,就连电线的绝缘问题都只能靠漆来解决(只能适应低电压的环境),距离拿出成熟产品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因此,中央铁路公司若是想获得更多盈利,还不如将更多的心思放到本行上面,即想办法如何增加货运车次、降低铁路维护运营成本,这才是王道。
目前该公司执行的货运费率也相当不便宜,但在水运力量严重不足的当下,运输迅捷、可靠的铁路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所青睐。罗梅线铁路几乎什么都运,腌肉、咸鱼、谷物、大豆、面粉、煤炭、木材、建材、钢铁、纺织品等等,一列车一次能拉72吨货物,4个多小时就能从梅林县拉到罗洽县,在这个时代来看简直就是神迹。
对中央铁路公司而言,不同的货物当然会执行不同的运输费率。比如其中最大宗的运输货物粮食(罗洽港为华夏东岸共和国唯一粮食出口港),土豆红薯木薯花生芝麻等杂粮被定位为丁等商品,每吨每公里运输费为1.25分钱;玉米高粱大豆为丙等商品,每吨每公里运输费为1.88分钱;小麦稻谷为乙等商品,每吨每公里运输费为2.5分钱;面粉精米等为甲等商品,每吨每公里运输费为最高的3分钱。此外,国家铁道总局保留因为物价上涨而调整运输费率的权力。
“东岸的铁路系统,在经过这些年持续不断的投入后,如今总算是见到了点回头钱,有了盈利的希望,这让大家都很高兴。”彭志成坐到了屋子正中,靠近一个刚点起的火堆烤火,说道:“只有铁路自身有一定程度的造血能力,然后将经营所得利润不断投入新技术的研发、新铁路的修建,我们国家的铁路事业才能更加蒸蒸日上。我很欣慰地看到,如今我们国家正走在正确的路上。西北铁路沿线的人口、经济都不如处于沿海地区的罗梅线铁路,但随着新移民的到来、内陆地区开发程度的加深,这条铁路早晚能够做到盈利,对于这一点,我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而这也是我一把年纪了,却还在外面不断奔波的原因所在,我是真想看到我们国家修建起四通八达的铁路网,然后整个国家进入更深层次的工业化发展啊!”
姜南齐看着这个挥舞着手臂大声谈笑着的老军头,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令人憎厌了。也许军部的人行事是激进了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是倒行逆施的混蛋。大家其实只是理念不同而已,在更好地发展国家这个层面上,大家的利益无疑是一致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 西北铁路(三)
西北铁路尽头的铁岭堡人民已经等这条铁路等得望眼欲穿了。这里猬集的众多企业、人员、矿场,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条姗姗来迟的铁路而只能把自己的雄心壮志暂且按下,等待铁路修通后再做打算。
比如铁岭堡城外的那片煤炭埋藏带,就因为缺乏大量的重型机械而无法得到有效的开发。这条煤炭埋藏带范围不小,东西长约两公里,南北长约五百多米,煤层平均厚度为100米,埋藏量起码有数亿吨。在后世也许仅仅只能算是一个中小型煤矿,但在这个年代,能够日产煤三百吨以上,绝对不能算是什么小煤矿了。
虽然这座被命名为铁岭煤矿的储煤带的煤炭质量依旧很差,尚处于成矿期,放到后世压根就没有太多的价值,但在煤炭质量普遍不佳、大家只能将就着用的东岸,这也算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具有极高的开采价值。
特别是铁岭煤矿的煤层厚度大、埋藏浅、富含煤气成分,以及页岩层中还富含页岩油,能够提炼一些国内极少见的液体燃料,其经济价值不可低估。因此,在西北垦殖局局长马甲的眼中,铁岭煤矿是与锰矿、铁矿、金矿当做同等地位来对待的,将来这座煤矿将为整个铁岭工业区提供大部分的生产生活用煤,是本地区发展的支柱之一。
毕竟,即便以后西北铁路全线贯通后,由于缺少复线,再加上需要运输的人员和物资极多。因此其运力势必将极为紧张。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能从外界少运一点东西就少运一点。特别是煤炭这种大宗物资,如果本地能够解决相当一部分的话,那么西北铁路的运输压力就将大大减轻。
除了煤矿外,铁岭矿区还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铁矿矿脉。不过据铁岭特钢厂化验科的技师们化验发现,该地区的铁矿石品味参差不齐,有的高一些有的低一些,但总体来说品味较低,大概在40%的样子。这种品味的矿石。在这个年代的很多地区,甚至是不被人们认可为铁矿石的。对于这种贫矿如何冶炼,真的是非常考验铁岭钢厂的技术人员们的,自然科学研究院冶金所这些年在长山铁矿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财力,对选矿的方法做出了重大技术改进。即通过焙烧(600度以上)使得铁矿石组织松脆,再利用煤气或碳的还原作用使得赤铁矿石磁化。
这种方法目前已经被引进到了铁岭矿区,特钢厂的工作人员们已经成功通过焙烧、还原、烧结等程序成功地使贫铁矿石达到了冶炼工艺要求。这对于减缓西北铁路的运输压力、挽救低品位的铁矿石、降低生产成本具有重要的意义。
铁岭矿区的煤铁联合体,就在大家的惨淡经营和科技攻关之下,基本展现出了雏形。而根据西北垦殖局的计划,该局打算用十年的时间将这片矿区彻底开发出来。预计总投资额将在650万元左右,年均投资65万元。
这个数字在1月份甫一报上来后便吓坏了执委会诸公。六百五十万银元。这是何等巨大的一笔投资!就算是分了十年,一年也要六十五万,这已经抵得上陆军1648年全年维持费的三分之二了。就为了一些锰钢就要连续十年砸进去几百万,这不由得给一帮先前还狂热支持国家发展特钢及有色金属冶炼的工业党们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尼玛搞重工业、基础工业原来这么费钱啊!
六百五十万是决计不可能的!执委会11位委员这次难得地意见一致,他们立刻派了由执委会人事处处长戚王平领衔的调查组火速来到铁岭矿区调查、审计当地的财务,然后又和当地政府一番讨价还价,于是在1月底的时候达成初步协议并上报执委会:原投资计划作废,新计划为十年投资四百五十万元,年均投入四十五万元。
这个投资额对执委会来说依旧有些偏高,毕竟现在国内大型建设项目很多,如西北铁路、青岛港扩建、布兰卡港一期建设、2号公路延伸段、平安煤矿大型技改等等;此外与西班牙人的战争尚未结束,手头也得准备相当的战费,因此即便最近执委会手头一气进了很多钱,但在这么多项目的分薄之下,财政依然有捉襟现肘之感。
因此,能在百般困难之下每年挤出几十万投资到铁岭矿区,真的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要不是这两年已经先期往铁岭矿区砸下了四五十万元的投资,执委会和政务院如今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的话,他们还真的不愿意将如此巨大的投资用在铁岭特钢这么一个前景还不甚明朗的行业上面呢。
西北垦殖局上下当然也明白如今中央财政不宽裕,因此他们也没说什么,只能表示服从,同时尽力压缩一些非必要的花费,以节省开支。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还会要求陆军再次出动,抓获一些印第安人回来充当苦力,这又能节省大笔的开支。此外,他们最好能够尽快搞出成品,同时在国内推广,以便有一些造血能力,不然光凭国家投资,那得招别人多少白眼啊。要知道你多用一分钱别人就少用一分钱,你一年占了四十五万的巨额投资,那得有多少个其他项目被下马啊,这得招多少人恨啊!
被砍掉的约二百万元的费用在中央政府看来,基本都是不合时宜的。比如,铁岭特钢厂为自己现有的及未来的职工创造了过高的、超出现有标准许多的各种福利制度,其中包括职工住宅(远超一般企业职工住房标准)、职工小区的大型百货商店(该商店从沿海地区直接进货,成本价出售,所产生的经营性亏损由特钢厂予以财政补贴)、职工健康支出(针对铁岭地区肆虐的结核病、霍乱及黄热病预防治疗)、公司基金(主要针对职工及其家属的入院治疗费、职工婚丧嫁娶、贫困职工家庭补助救济金、职工带薪休假等等)。
这些杂七杂八的福利性支出平均一年需要二十万元以上的巨额费用,几乎够给海军再新建两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还多了,这个沉重的负担说实话执委会目前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承担起来的。无他,你铁岭特钢厂搞了这个福利,你让其他没搞这些福利的工厂情何以堪?到了那时候,群情汹汹,执委会除了废除这种搞特殊的福利以外别无他途可走,因为这种模式根本不可能在全国范围内铺开起来,其所需要的花费实在太大。
开什么玩笑!一家铁岭特钢厂一年此类支出就要二十万元,全国几十家工厂如果都搞的话岂不是要几百万元,这怎么可能!国家还要不要搞建设了?还要不要移民了?还要不要干正事了!特别是你铁岭特钢厂就目前来说还处于试生产阶段,没产生一毛钱的利润,全靠国家持续不断地投入资金建设的情况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搞这种堪称“社会主义”的福利,那只能说马甲这个西北垦殖局局长实在太他娘滴护犊子了。
被砍掉这些不合时宜的福利后,铁岭特钢厂的职工们只能期盼厂子快点盈利,然后从所得利润中拿出一部分来补贴大家的生活。毕竟,这里的所有人基本都是响应国家号召(其实多半是国家强制安排),放弃了相对优渥的沿海地区的生活,深入不毛之地,开发大内陆,大家都做出了不小的牺牲(面临蛮荒之地的疾病折磨、受到野蛮人袭击的困扰、生活水平下降、子女教育成问题等等),如今厂子里给大家一些补偿,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去年年底的时候,铁岭特钢的第一座炼铁高炉就已经正式投入了试生产之中,并且成功炼出了高质量的铁水。在此之后,该厂职工又投入了紧张的锰铁冶炼攻关之中,并在两三个月的时间内加班加点,陆续搞出了十多种不同配比的锰铁,并经化验科检验质量均为中等偏上。
与此同时,炼钢炉的建设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如今令大家所苦恼的主要就是建筑材料不足,外界海量的建筑材料受限于铁路未开通而无法大量输送进来,本地兴建起来的轮窑、石灰窑尚未能正式足量生产,这就使得厂子的建设进度被严重滞后了,让一干建设人员们急得嘴角直起泡也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好在再过几个月铁路就要修通到成山堡了,而成山堡离铁岭地区不过区区几十公里,运力不足的苦恼将被极大缓解,工厂的建设进度也将逐渐加快起来。特别是如今新一批的移民开始陆续抵达东岸本土,新鲜血液的到来意味着劳动力的迅速增加,这些都能够有效地促进厂区加快建设。
铁岭特钢建立起来后,将包括一个煤焦化车间、一个炼铁车间、一个炼钢车间;同时李红星主持的第二机械厂也将分批迁移到这边来,并正式更名为第一重型机械厂,专门利用特钢厂的锰铁、锰钢生产高质量的机械、传动和蒸汽动力设备,以提高东岸的工业基础。
第四百八十四章 商品化的农业
1648年2月1日,沃野千里的东岸大地迎来了丰收的季节,无论是鸭子湖流域的平安县、西湖县、镇海县,还是伊河地区的梅林县、下伊河县(49年1月执委会批准成立,包括下伊河镇、河阳堡、宁津乡、大沼乡),抑或是更南边的东方县、罗洽县和青岛县(与下伊河县一同成立,包括青岛镇、归义乡、四方乡、新乡乡以及兵团二堡),到处都是一片大丰收的喜气洋洋。
据统计加估算,去年华夏东岸共和国全年播种的103万亩麦田,共收获了六万余吨小麦,平均亩产118斤,在去年的基础上攀升了13.5%。要知道这个成绩可是在新增了许多生地的基础上做到的,非常之不容易,由此也可以看出如今东岸那些开垦已久的成熟耕地的恐怖的粮食生产潜力。当然这也同陆军不断从拉普拉塔搜罗牛羊回来,同时国内三茬轮作制度深入推广有关,总而言之,如今东岸的农业发展真是一步一个脚印,步步升高。
在农业收获的大潮中,一些农机租赁公司开始出现在田间地头,用自己的马拉收割机、摊晒机、扬谷机之类的机械设备帮助农户们收获粮食、晾晒牧草。在收割完地里的小麦后,农机公司还没到退场的时候,一些蒸汽犁开始从施工工地上转战田间,帮助农民们清理沟渠、翻耕土地,以备接下来时间紧张的秋耕行动。
而随着农机租赁企业的逐步发展,这条产业的产业链开始逐渐成型。处在最上游的大丰农机厂也摆脱了亏损的窘境,开始获得了一定的盈利。而这些盈利又反过来促进他们在农业部的财政补贴下花费更大的精力去改进机器的可靠性和质量。同时研发更多的新机器。
而在下游。一些农机维修个体户也开始逐渐增多,他们都在大丰农机厂或多或少地接受过相关知识的免费培训(培养农机维修人员是大丰农机厂的一贯政策,这能够增加农机产业的从业人员数量,丰富农机市场的土壤),因此也开始给农机租赁企业做起了配套服务。而也正是他们的努力,东岸的农业现代化才真正看到了起步的曙光。
至于收获完的农地种什么,在这上面国家其实并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定。但具体到每个县或者乡镇,当地一般都有统一的规划。这主要是为了便于收割。毕竟,马拉玉米收割机和马拉大豆收割机还是有区别的,一个村甚至一个乡若是种的作物乱七八糟的,在如今农业机械相对紧缺的情况下,还真是不太好统筹调配,因此,如今各乡一般都有统一的种植计划。
不过与乡政府的行政指令相比,市场对农民们的约束最大。在如今的东岸,尤其是南方地区,秋耕播种大豆已经成了一种普遍的行为。这种作物一是经济价值高。二是能够固氮,可以让土壤肥力得到一定的保护。因此在农村的播种面积越来越大。甚至在南方的奇山乡、河阳堡,那里的大部分农户们一年两季都在种植大豆。
大豆这种作物,在如今的东岸恐怕真是商品化程度最高的农作物了。这个由穿越众们最初带来的东北大豆繁衍而来的作物已经种遍了大湖南北,甚至还被葡萄牙间谍们带到了巴西并开始少量种植----不过限于气候的原因都不成气候。在如今的这个地球上,成规模、成产业地种植大豆,还真就只有东岸一家、别无分号了。
在如今的梅林县奇山乡,大豆榨油产业已经蔚然成风。大量的手工作坊以及机械、半机械企业开始涉足这个行业,使得东岸国内的大豆产业得到了极速发展。在这其中,有的低成本作坊式企业采取的仍是传统的畜力拉磨粉碎大豆,然后将其蒸熟,再通过楔式压榨器榨油;有的实力雄厚的则先进一些,他们采用蒸汽机压碎大豆,然后用手推或畜力的螺旋式压榨法榨油;而代表东岸最先进榨油工艺的徐记榨油厂,则采用的是全蒸汽动力,机器压碎大豆、机器蒸煮、水压式压榨法,不但生产工艺和生产规模比其他的企业要强,就连豆油质量和大豆利用率都要更高,堪称这个行业的翘楚。
随着东岸共和国与热那亚人达成的一揽子合作协议,产自东岸的豆油开始在圣乔治商行等大型辛迪加企业的商店内进行试卖。这种在欧洲市场上从未出现过的食用油料在热那亚人卖力的推荐下渐渐有了一部分用户,这都是那些既买不起黄油同样也买不起橄榄油(橄榄油的主产区奥斯曼帝国最近陷入了混乱之中,出口锐减)的可怜人,鉴于东岸的豆油异常廉价,因此他们无奈之下不得不购买一些食用,时间长了以后倒也形成了少量固定客户,为东岸的豆油多多少少在欧洲打开了一些市场----主要集中在德意志地区。
此外,在看到欧洲人对黄油情有独钟之后,东岸人也开始了人造黄油的研究步伐。目前自然科学研究院已经在实验室的条件下成功地使用大豆压榨油为原材料,生产出了与黄油有点类似的油脂。目前他们正在继续研究改进,以期尽快研究出与真正的黄油无太大差别的食用替代油脂,而如果这能够成功地运用到工业化生产中的话,那么对东岸来说意义可就太大了,因为这可是一种堪称棉布的生活必需品啊,消费市场极为广阔,简直就是一棵摇钱树。
人造黄油的市场还没什么谱,但豆饼这种重要的残留物、副产品却已经成了东岸的一项重要商品。在如今的广大农村,农民们很乐意购买一些榨油厂剩余的豆饼回家做牲畜饲料,又或者干脆拿来肥田。而各乡镇农技站的农技推广员们对豆饼的科普宣传更是助涨了这么一种风潮,特别是那些养殖了不少牲畜的农户,他们除了在休耕地上种植苜蓿这种牧草外,平时也会定期购买一些豆饼回来喂养牲畜。
同时,他们现在也开始意识到豆饼同样对肥田起到了相当的作用,因此如果价格不是很贵的话,他们也是会不吝金钱购买一些回去使用的,这就一下子打开了豆饼这种榨油副产品的市场,有力提高了各家企业的盈利水平。
不过从1648年年中以来,大量聚集在梅林县奇山乡的东岸榨油企业们越来越愿意将豆饼这种副产品出售到国外了,而不是将其出售给本国的农民。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邻近的巴西人用高于东岸国内市场价的价格大量收购豆饼,然后运回自己的甘蔗种植园内拿来肥田。
甘蔗这种重要的经济作物,说实话其实是非常消耗地力的。通常一块肥沃的处女地,拿来种植甘蔗或烟草,若是主人不精心打理的话,那么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块地就会耗尽地力而再也无法种植这些非常赚钱的经济作物。但有了豆饼就不一样了,它能够很好地补充土地所失去的营养,延长土地的使用寿命,使得那些甘蔗种植园的主人们获得更为巨大的经济利益。而这,显然也是他们愿意花费金钱购买东岸豆饼的原因所在,毕竟和堪称暴力的甘蔗榨糖业比起来,些许豆饼的购买费用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就如同历史上欧洲人大量为自己的热带殖民地进口产自东北的中国豆饼一样,这个年代的葡萄牙种植园主们也很快发现了豆饼的价值,然后开始挥舞着钱袋来东岸港口大量求购了。光1648年下半年,东岸人就通过罗洽港往巴西出口了超过四百吨豆饼,平均出口均价为1.8元/包(一包五十公斤),创造出口收入1.44万元。
大豆真是一种神奇的作物!这就是如今梅林县奇山乡众多投身大豆产业的工人、企业主们的共同心声。既能压榨豆油,还能有豆饼这种重要的副产品,而豆油除了用作食用油以外,还可以用作制造肥皂的主要原料,同时甚至还能制造人造黄油----一种在欧洲绝逼大有前途的商品;而豆饼也相差不离,不但能做动物饲料,同时也能肥田,几乎利用到了极致,浑身没有一点废物,简直堪称奇迹。
而既然前景如此广阔,那么在商业资本、产业资本的带动下,东岸政务院如今也开始认真制定起了大豆产业振兴计划。随着新移民(今年将有约1.5万名明人移民抵达本土,男女比例为2:1)的陆续到来,政务院计划在新修建的河阴堡(雅瓜朗河对岸的里奥布兰科)、新民堡(后世贝尔加拉镇)、小溪乡(大阿罗尤)、中伊河堡(伊河畔萨兰迪)、卡门乡(卡门)这五个第一批定居点种植大豆。
反正这些新定居点新开垦的土地基本都是生地,前几年种一些苜蓿或大豆来肥田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还会有利于以后种植谷物时的收成,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四百八十五章 “抢收”行动
裴钦骑在一匹体型壮硕的土库曼马背上,在一帮老兄弟的簇拥下,仔细巡视着西进兵站外围的防御设施。西进兵站位于科尔多瓦和圣菲之间,后世阿根廷圣弗朗西斯科附近,规模不小,此时已经储存满了堆积如山的罐头、药品、食品、酒类、弹药以及枪炮等军械,足够一支六千人的部队持续作战三四个月了。而他们为了建设这个兵站,同时将这么多物资运输至此,前后差不多也花费了三四个月的时间。
从科尔多瓦到圣菲之间的道路实在是太令人蛋疼了!到处是森林、沼泽、荒草甸子,几乎就是一片原始的处女地(事实上也差不多),中间没有道路、没有居民、也没有任何可做补给的地方。也就是说,这片辽阔的大平原几乎成了西班牙人在科尔多瓦的那些残兵败将们最好的屏障。没有这么广阔的无人区,科尔多瓦恐怕早被东岸人彻底端掉了。
从圣菲到西进兵站,再从西进兵站到科尔多瓦,一路上到处散落着西班牙人遗弃的损坏车辆、倒毙于途的人或牲畜以及被人当做累赘丢弃的作战辎重,很多倒毙在荒野上的人或驮兽的尸体已经被胡狼啃噬地不像样了;侧翻的大车将大量小麦泼洒在草地上,在雨水和阳光的滋润下,很多麦粒已经扎根草地,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攻城器械、火炮炮架、木桶等随处可见,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苔或木耳,偶尔一只老鼠藏身其间探头探脑。好不凄凉。
看过这副景象的东岸人无不摇头感叹。当初西班牙人从这里撤退时是如何地惊慌失措啊!同时他们也扼腕叹息。要是当时这里有一条铁路,能够让东岸人及时将大量战争物资运上前线的话,说不定这些败退的西班牙军队就都逃不掉了。但这注定只能是个美好的幻想,东岸人在这里既没有铁路,也没有那个修筑铁路的资金和时间,因此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花费数月时间在这里构筑一个坚固的前进兵站、囤积物资,然后才再度动身西进攻击敌军。
在轮换了一批部队后,两个月前。由江志清少校指挥的大军已经越过西进兵站,然后在骑兵的先导下朝西班牙城镇科尔多瓦杀去。如今即便是在下层军士当中,与西班牙王国和谈的消息也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而已,尼玛大家还没捞够呢,上头怎么就突然和西班牙人和谈了?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因此,在这样一种心理的驱使下,整个江志清支队近六千名官兵心中都有着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他们发扬了吃苦耐劳的精神,一路搜索攻击前进,先后击溃了数股小规模的迟滞东岸大军的西班牙军队。然后抵达至科尔多瓦城外。
如今那边的战局如何,留守后方的裴钦不是很清楚。但通过前线返回的伤兵们的口中可以得知,东岸大军在那里的攻击不是很顺利。主要原因还是弹药物资转运困难,每次攻击后都要有一个很长的间歇期以等待后勤运输,但西班牙人这个时候却是内线作战,物资充足,再加上守卫家园的士气加成,因此东岸人的进展很慢。至今只清理了一些科尔多瓦城外的敌军据点,同时还要面对侧翼可能出现的敌人援军,打得非常之艰苦。
在本月(1649年1月)初的时候,本土新组建的下伊河县民兵大队、青岛县民兵大队两千名官兵开到了西进兵站。在稍作补给后,这些士气高昂的小伙子们又唱着军歌,一路向西去了,他们将轮换已在前线作战良久的另外两个县民兵大队,好让人家能够尽快回家收拾地里的粮食,不要误了农时。
说实话,裴钦很羡慕那些装束整齐、士气高昂的年轻士兵,他们能够追随在美洲鹫的旗帜下,用敌人的鲜血浇灌自己的荣誉之花,顺便也为自己的荷包努力一把。但他们这留守兵站的几百官兵们可就惨了,整日里只能蹲在这个荒凉的地方割草砍柴、照料伤员、整理物资、抓捕野蛮人,同时还会不时受到从北方巴拉圭地区南下的瓜拉尼教民的袭击,真是有够令人沮丧的。
“抢收抢收,收个球!何时才能让我等西进!”耳边传来了儿郎们的抱怨声,这些顺军出身的官兵们走南闯北,去过襄阳、打过开封、战过西安、进过北京,一生见仗无数,早就是暮气沉沉的老兵油子了。他们对打硬仗的兴趣不是很大,但对于在己方明显占优的情况下去洗劫敌人富庶的城镇却兴趣颇大,因此他们对于此次无法西进“发财”一直耿耿于怀。特别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如今都已经成了家----托朝廷的福,大家一个个都娶上了那肤白似雪的希腊婆姨----家庭负担的重压使得他们对攫取更多的财富充满了渴望,因此他们对于上级安排他们留守兵站都非常不满,私下里一直怨言四起。
“我等不是朝廷经制之师,后娘养的嘛,有好事自然轮不到我等了。”裴钦、王家忠二人带来的部队来源成分复杂,既有顺军老兵出身的堪战之士,也有在山东收编的地方土匪山贼,更有在济州岛上强拉的朝鲜壮丁,因此战斗力相当可疑,平日里不被当做正规部队也就可以理解了。不过他们的待遇,真要较真起来,却依然比江志清手下的那少许高乔牧民、克兰迪义勇军和鞑靼雇佣军要强上不少,真正该抱怨的似乎应该是这些人才对。
“也是前阵子科城(科连特斯)那几仗打得太窝囊了,不然朝廷何至于如此轻视我等。科城前三仗,我部几乎尽数败北,李副将战死、陈游击阵殁,死伤官兵不下四百。要不是上峰派了些顾问来指导我部作战,我看形势不堪设想。这个时候诸位就别他娘的说这些屁话了,你,王麻子,当时吓得倒拖着枪撒丫子往回跑,军法官没看见,俺老孙可是瞧得清楚,就你这德性,上头能放心让你去前线打仗?”一名面相刚毅的汉子斜瞥了一眼正在出声抱怨的某人,不屑地说道。
许是他的话实在太过伤人了一些,那个土匪出身的王麻子立刻涨红着脸反驳了起来,一时闹得不可开交,裴钦不由得大声呵斥了几句才让众人平息了下来。
“都是一帮浑球!”裴钦拿马鞭在几个争吵的人身上狠狠揍了几下,这才勉强压抑住了怒火:“前边的仗这时候兴许都打完了,你们自己还在这里闹意气。有着功夫,不如多出动两次去抓一些瓜拉尼教民回来,铁道总局衙门怎么说的,抓一个土人奖励五块钱,你抓一千个就是五千块!西边发财的好事轮不着我们,这眼前的发财机会也要错过么?一帮蠢材!”
众人被裴钦训得不敢再说什么,一个个沉默地跟着裴钦继续巡查城外的军事设施。这里不时会有小股瓜拉尼教民潜越过来进行偷袭,千万疏忽不等。要是积存在这里的万千军资被毁,那么他们这些人固然是死的死、下狱的下狱,只怕前线数千大军也要被他们拖累以致全军崩溃,这个责任他们可承担不起。
巡查完各个哨所后,裴钦又回到了位于兵站内部的指挥室,心里犹自还在琢磨着如何挤出有限的兵力去抓捕一些土人,以给大家创造一些收入。如今国内各项基建事业方兴未艾,尤其是那铁道总局,缺人缺得厉害,已经托陆军部给他们许下了一个土人奴隶五元钱的赏格,且现款交易,有多少收多少,这让大家都很是振奋。
不过呢,这其中也有些现实困难。其一便是大家的本职工作还是守卫好兵站,以保障前线作战部队的物资供应源源不绝,因此他们一次出动顶多只能抽出两百人左右,剩下的约三百人必须得留守兵站,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因素;其二便是如今附近该抓的土人差不多都已经抓完了,再要抓就得走很远的路,到一些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搜索,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因此综合看来,这抓土人其实也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别看整个拉普拉塔几十万克兰迪人,但分散在如此广阔的区域内,你一时还真不好找。
裴钦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暂且抛在脑后,然后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撮烟丝,放在烟斗里点了起来。而就在他惬意地吞云吐雾的时候,他的副官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并且带给了他一个有关前线的最新消息:“1月16日,安达十五上尉率领的陆军第106连率先击破西班牙人的拦截,进入了科尔多瓦城区。受安达上尉的鼓舞,我军其余各部全线发起猛攻,于第二天陆续攻入了城内,科尔多瓦陷落在即,‘抢收行动’也进入了尾声……”
“竟然这么快!”听闻消息的裴钦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战争恐怕就快要彻底结束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漂洋过海(十)
12月份的马达加斯加已经正式进入了雨季之中,在东岸人经营的新华港、塔城港、圣玛丽岛归化港、贝岛龙虾港等地,到处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瓢泼大雨种。无穷无尽的雨水从天空倾泻而下,灌满了河流、小溪和湖泊。
山间的喀斯特溶岩地形藏不住太多水,很快,汹涌浑浊的山洪便裹挟着大量枯枝落叶小树,甚至是哀鸣的动物,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出山谷,然后顺着东岸人多年以来不断加宽、加深的河道流向下游。山洪在衮衮进入椰树溪水库后,其势略微得到了减缓,但随着上游涌入的水量越来越大,最终在逼近警戒水位线后,椰树溪水库也只能无奈开闸放水,让这些多余的淡水资源冲进新华夏湾之中。
在这个时候,原本顺着河道修建起来的一溜水力磨坊、水力圆锯、水力刨床、水力锤等机械设备已经全部停止运作,工人们紧张地站在瞭望塔上,死死盯着汹涌的河水,以防它们一不小心就漫到岸上来。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山洪暴发,大自然之威,在这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不过在新华夏岛中央高原以西的热带草原地区,此时太阳却像个炽热的大火球般挂在空中,不断将灼热的阳光投射到大地上,炙烤着地面上的一切物体。皴裂的土地上烟尘弥漫、干渴无比,大群的动物拥挤在棉河两岸,争夺着水这种生命之源。有些小动物一不小心,就被棉河里的尼罗鳄(马达加斯加亚种)拖下水去。然后消失在翻腾的浪花内。
今天是1648年12月15日。对棉河港的东岸棉花种植园主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干热得要冒烟的日子而已。田间一群身着麻布衣服的科摩罗雇工(其实说农奴更确切一些)们正在辛勤劳作着,他们拿着铁锹,在烈日的暴晒下一段段挖掘着沟渠,而他们的儿女们,则在旁边放牧着山羊,同时不时巡视一下移栽过来的仙人掌篱笆墙----这是为了防止经常在附近乱窜的野猪而设置的。
这些阿拉伯人和班图黑人的混血人种,基本都是被东岸人通过暴力手段掳掠到岛上来的。他们的脚上带着长长的镣铐,居住在开辟出来的农田边草草搭建的地窝子里面。通过自己的辛勤劳作来为东岸雇主们(好吧,其实是不支付工资的雇主)创造着效益。
东岸人是“仁慈”的农奴主,他们甚至允许这些农奴与原本的家人继续居住在一起,这明显使得他们的士气不至于太过低落。而在渡过了最初的情绪不稳定期后,这些农奴们很快就发现,除了自由受到限制外,他们的生活水平其实并未受到太多的影响,甚至还略有提升。
比如他们现在就可以吃到足量的玉米或红薯粥,偶尔活计重的时候还能吃一些廉价的腌鱼腌虾,要知道即便在食物丰富的热带地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填饱肚子的。如果热带地区的人民都能吃饱肚子的话,那么荷兰人在东印度地区的粮食贸易就不会大行其道了。那里一样有饥荒,而且严重程度一点不比温带地区轻多少。
在这样一种生活水平的对比下,这些人的怨气也消了不少,现在除了艰苦的工作不能适应以外,他们觉得一切都还好。再加上他们的雇主们自发联合起来,组成了监工队,有武器有盔甲还有马匹,轮换着监督农奴,因此这些此时多半都已拖家带口的农奴们暂时也就熄了不少逃跑的心思。
据不完全统计,在过去的七个多月的时间内,以臭名昭著的奴隶贩子马万鹏为首的东岸捕奴队横扫新华夏地区附近的各个岛屿,捕捉了大量土人来到棉河流域进行售卖,以充作开发此地的劳动力。当然了,塔城煤矿、圣玛丽岛咖啡胡椒种植园、新华港剑麻咖啡种植园也是其大主顾,大量的斯瓦西里人被以一个惊人的廉价出售到了各大种植园,然后成了华夏东岸共和国法律意义上的农业雇工、实际意义上的农奴,为这些尚处于草创期的种植园发挥着自己的每一丝生命力。
除了这些开拓荒地的种植园主和农奴们外,从八月份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一些明人移民被安排到这里。这些人都是今年新来的移民,新华夏开拓队按照惯例“漂没”了大约三千多人,其中约五分之一(将近七百人)被安排到了棉河地区。
当然这些人都是自由民----无论是法律意义上还是实际意义上的自由民,他们在棉河北岸东岸共和国单方面划定的国境内修建房屋:都是一些泥墙,因为本地缺乏相应的建筑材料。这些土坯房在干旱少雨的棉河地区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至于像北面的新华港地区一场豪雨就能使其坍塌。当然在本地的砖窑厂修建起来、新移民的经济实力有所增强后,这些房屋最终都将被逐渐置换为坚固的砖瓦房屋。
新移民基本都是男性,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人是年轻女性(无子女的年老女性东岸人一般不会将其运来,除非恰好是某些青壮年移民的家属)。不过与本土相比“幸福”的是,新华夏地区从来就没担心过女人数量不足的问题,盖因本地的最高长官史钦杰始终为民着想,每年都花费巨资向与东岸人有长期合作关系的马斯喀特商人购买大量的波斯、俾路支女奴,然后平价出售给有需求的明人----如果你经济上存在困难的话,政府甚至会给你安排贷款。
在如今,从远东明国一路运来的移民中依旧是青壮年男性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比例。在最初的时候,那个年代的东岸人以搜罗流民为主,当时运来的人口中以男性为主不足为奇;但到了东岸已能在远东大规模掳掠人口的现在,运来的人口中依然是青壮年男性占据多数,这不得不说是政策使然。
本土的执委会诸位委员们一直认为,从远东运男人过来更有助于国家的发展。毕竟运输吨位就那么多,多运一个女人就会少运一个男人,男人比女人更难创造价值,也更有助于穿越众血缘上的同族掌控国家,因此久而久之,从明国多运男人少运女人就成了基本国策。甚至于,一些激进分子甚至宣称,以后禁止从欧洲流入男性、只准流入女性,全部男性一律从明国运来,我们“草”出一个新民族来。无奈从欧洲流入的女人数量一直不是很凑手,因此这种豪言壮语始终未能彻底付诸实施。如今每年流入东岸的新移民中,依然有一定数量的白人男性,而明国移民中男女比例也大致维持在2:1到3:1之间,这个才是当前东岸移民政策的常态。
新华夏地区目前六个定居点共有人口约1.28万人,虽然每年开拓队都在持续截留人口、虽然每年本土都在往这里流放印第安人、虽然本地每年都在购买女奴,但恶劣的自然环境、肆虐的致命疾病和艰苦的开荒工作,依旧使得大批劳动力死于非命。尤其是那些流放过来的印第安人,几乎是来一批死一批,能有十分之一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
据统计,1647年新华夏地区六乡镇的人口死亡率为13%,即便算上输入的移民数量(明人移民、流放犯人和外购女奴)和人口自然增长数量,全年人口增长率也才不过是1%,与本土20%的年增长率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1647年的数据如此,1648年也相差不离。因此,史钦杰在新华夏这么多年,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几乎就是改造环境、增加人口,但结果似乎总与他的努力不太相称,每每想起这事,总不由得令人甚为苦恼。
而随着政府的有意引导,新华夏地区的种植园经济在这两年开始逐渐升温。毫无疑问,种植园经济对劳动力的需求是十分巨大的,而这显然导致了奴隶贸易的盛行,大量的科摩罗人、斯瓦西里人被捉到新华夏岛上(据不完全统计可能有近六千人),为东岸人开辟荒地、规整种植园,一时使得本地的劳动力紧张的状况大为缓解。
而在尝到了武装捕奴的甜头后,如今新华夏地区越来越多的种植园主们倾向于扩大捕奴规模,加速本地经济的发展。不过这种声音在最近似乎被人强力压制了,因为新华夏开拓队的队长史钦杰似乎是个种族主义者,他对科摩罗人、斯瓦西里人这种阿拉伯人与黑人的混血人种抱有一种歧视的态度,并且他最近多次在非正式场合强调现有种植园所需的劳动力筹集完毕后,捕捉斯瓦西里人的行为应当予以停止,新华夏岛也不宜再引入肤色为黑色的人种。
因此,在这样一种风向下,东岸刚刚诞生的奴隶贩子群体顿时跳脚连连,却又无可奈何。其中为首的马万鹏更是心灰意冷,在公开场合表示自己将回本土养老,并将捕奴所获得的收入全部拿出来,用于修建体育场、剧院等文娱设施云云,一时间闹出了老大风波。
而史钦杰既然阻挠了各位奴隶贩子们将新华夏岛变成黑人乐园的梦想,那么他也不能不考虑到本地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因此,在他的请求下,本土如今开始用尽多种办法、加速往新华夏地区流放印第安人。这不,本土前往波斯的探险船队,这次就足足装运了两千多名克兰迪流放犯人,在1648年12月15日这一天悄然靠近了他们的目的地----新华夏岛棉河港。
第四百八十七章 漂洋过海(十一)
今天的棉河港内就简单地停泊着两艘蒸汽捕鱼船----两艘都是马万鹏的,这厮昨天刚刚清空完了手头的最后几百名科摩罗农奴,今天便惬意地躺在港口内自己刚兴建的木屋别墅内度假,一边享受着凉爽的树荫,一边就着轻快的海风喝着甘美的葡萄酒,生活好不惬意。
海面上渐渐开来了三艘船只,其中两艘是他所熟悉的东岸船型,另外一艘的船身则非常修长漂亮,航速也很快,看起来就是那种为了航速而忽略了寿命和载货量的飞剪船。看到这里他突然起了兴致,他很想知道是哪个**搞出来了这么一艘华而不实的船只,于是他很自然地让下属拿来了自己的望远镜。
只不过不看还好,一看却是吓一跳。这尼玛哪里是东岸的船啊,明明是英国船来着,这让他的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许多冷汗。棉河港可是一个新开辟的小港口,既没有海防炮台,也没有几个守备队士兵,若是敌人来攻的话,他们可够呛能守住。
留守在近岸边船上的水手大声呼喊了起来,马万鹏这时候也意识到了问题也许有些严重,因此他连衣服也来不及换,立刻唤人拉来自己的坐骑,也不怕胯下被马鞍磨破,穿着大裤衩就翻身骑了上去,然后直朝海边冲去。他得尽快回到自己的船上!
……
“看起来我们吓着这里的人了。”吉文船长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朝自己的副官埃斯波西托开玩笑道:“他们也许认为我们是海盗,哈哈。呀!那些家伙反应很快嘛。嗯。那些船看起来也很不小。啧啧,排水量三百吨的渔船呢,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还真是奢侈。”
“也许是捕金枪鱼的船,本土就兴这玩意儿,但老实说,我不认为那种鱼有多好吃,但却卖这么贵。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埃斯波西托上士咧着嘴,露出自己的满口烂牙,牙齿缝里还有早上刚吃的咸鱼残渣。
“那是因为你压根就没吃过那种鱼,你也舍不得买。”吉文船长瞥了一眼埃斯波西托,然后将头转向了另外一侧,他可不想被这家伙满嘴的腥臭味给熏着了:“好了,别站在这儿了,去组织进港。拥有这种渔船的不可能是普通人,也许这个港口内居住着一位尊贵的先生(穿越众)呢,我们最好保持足够的礼貌。”
“遵命。船长。”埃斯波西托上士行了个礼,然后顿了一下。又补充问道:“要不要打信号给英国佬,让他们跟在我们后面入港?”
“最好这么做!”吉文船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船舷,一边朝自己得船长室走去一边说道。他得回去换套干净点的衣服,身上这套粘满了灰尘、油渍和盐粒的船长服,可不是很穿得出去的样子。
三艘大船很快就靠近了港口,而此时马万鹏的两艘蒸汽渔船也已经启动完毕,处于可随时开走的状态。不过他们此刻也意识到也许这仅仅只是一场虚惊,在派了一艘小交通艇过来交涉确认了一下后,他们又降下了风帆,重新回到了港内。
“我们的船只需要修理,先生。”一上岸吉文船长就脱帽向马万鹏致敬,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道:“‘探索’号漏水很严重,我们拿备用帆布堵塞了那些损坏的船板缝隙,蒸汽抽水机也在一刻不停地工作,但这只能延缓船只漏水的速度。因此,我想知道棉河港现在是否具备简单的船只修理能力。我们的备用船板和工具在暴风雨中不幸损毁了,我们现在靠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这里,吉文船长转头看了看长满杂草的所谓“码头”,然后用不确定的疑问语气说道:“也许我们的运气很糟糕,这里完全无法修理船只是么?”
“正如你所见,这里只是个开辟不过大半年的偏僻小港口,居民少得可怜,气候干旱得要死。若要修理船只的话,这里显然不行,北面的龙虾港勉强可以做简单的维修和养护。你的船只不过是漏水而已,问题不算太严重,我想你可以去龙虾港那里碰碰运气。”已经在自己的大裤衩外面罩了一条裤子的马万鹏皱着眉头说道,他的大腿内侧刚才有些磨破了,此时微微有些生疼。
“那真是不幸。”吉文船长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关系,我们正要北上呢。也许我们还可以再坚持一下,直接到新华港进行大修,甚至还可以再船坞内刮一刮船底,不然接下来根本没法去阿拉伯海航行。”
“去阿拉伯海?呵呵,那你们可来得不巧,至少在49年四月下旬之前,你们是没法去那边了。”马万鹏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四月以后那里的风向和洋流才会转变,变得适宜人们自西向东、自南向北航行,但此刻显然不行。呃,恕我冒昧,你们难不成是要去印度吗?国家什么时候有远航去印度的计划了?这真是太惊人了!”
吉文船长闻言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考虑到他们出航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马万鹏又是个年轻有为的“贵族”,因此也不准备隐瞒他,直接说道:“不,先生,我们不是去印度,我们是去波斯。事实上我们完全是奔着波斯的生丝去的,当然如果再能藉此与波斯人建立一定的友谊,趁机打开波斯的市场,那么也将是一件美事。而在这后面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将抽空去一趟印度西北部,看看能不能与当地居民建立联系,他们那里的一大传统出口商品就是旁遮普与克什米尔的野生蚕丝。这种蚕丝非常结实坚韧,对于我国的纺织事业也非常重要。”
“原来是为了这个。”马万鹏点了点头,然后又招呼他们说道:“我明白了。这样吧,你们先派人上岸,我帮你们搞一些补给品,然后再出发前往新华港,我正好也要去,就一起出发吧。让那些英国人也上岸,我们这里没什么可瞒他们的,没关系的。”
“非常乐意,先生,您真是个慷慨的人。我们正需要您的协助呢,本土民政部托我们带来了两千五百多名流放犯人,多数都是克兰迪人,少数是瓜拉尼人和西班牙人。按照出发前上级给我们的指示,这些人似乎应该被全体安置在棉河港。”吉文船长立刻欣喜地说道,然后便吩咐副官去安排人手了。
“又是印第安人?一群可怜的家伙。”听闻又来了新移民,马万鹏立刻用怜悯的语气说道:“这些人缺乏对旧大陆疾病的抵抗能力,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也较差,营养状况也普遍不佳,再加上这里可是热带----旧大陆的险恶之地,他们这两千五百人在接下来两三年内能活下来十分之一就算不错了。呃,好吧,这里是干旱的热带草原地区,也许有助于他们中的更多人活下来并成功适应这里。总之,祝他们好运吧。”
毫无疑问,如今的东岸人正在制造即便在整个世界范围内也称得上规模庞大的“民族大迁徙”运动。比如南美的印第安人被流放到南非、新华夏和澳洲,东欧的斯拉夫人大批量来到东岸,远东的明人漂洋过海来到南美,迄今为止几乎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人次,几乎和中世纪的蒙古人和后世的斯大林有的一拼。
这种种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消灭原住民----不管是强制迁移还是**消灭,总之原住民不能留在他们祖传的土地上,这就是东岸人行事的根本原则。而这些拉普拉塔的克兰迪人被大规模迁移到新华夏岛,就是这种思路下的产物。说起来其实他们还算是幸运的,至少比那些被东岸人寻个由头抓去修路或者屠杀掉的同族们下场要好得多,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注定也将因为适应不了环境而死在这些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但毕竟有了个活下去的机会了,难道不是么?
两千五百多精神萎靡的克兰迪人被陆续接引到了岸上。接下来他们将用自己的双手,开始在棉河北岸搭建自己的居所,当然最初的日子里他们势必要露宿野外了,但这里是气温干燥炎热、蚊虫不多的热带草原地区,问题不是很大。
与他们一同下来的还有许多从南非河中港装运而来的高粱,这将是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口粮。而在初步安顿下来后,他们也将被组织起来开垦土地(不超过三十亩),种植一些耐旱、耐贫瘠的高粱,先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毕竟一味从外界输入粮食来养活他们总是不现实的。
忙完这些琐事,“探索”号等三艘船只又往船上补给了一些新鲜淡水和食品,然后便再度拔锚,顺着猛烈的东南风,逆着海峡内的莫桑比克暖流,朝新华夏岛的首府城市----新华港而去。在他们走后,马万鹏的两艘机帆捕鱼船也在太阳落山时分离开了港口,朝北方驶去,他们将先去龙虾港补给,然后视天气状况再决定是否继续北上桑给巴尔岛附近,以捕钓当地资源丰富的大眼金枪鱼。
第四百八十八章 后勤与马政
魏博秋又来到了朝鲜釜山港。
这已经是他一年内第六次前来这个名义上是朝鲜王国领土、但实际上却控制在东岸人手里的港口城市。朝鲜人设置在釜山的县令金洪范现在被心向东岸的“朝奸”金吾圭挤兑得不像样,政令几乎不能出县衙。如今,在偌大的釜山县内,几乎所有人都唯东岸侨民垦殖会会长金吾圭马首是瞻,朝鲜王国在本地的威信荡然无存,按照金洪范的话说就是,“几不复为王土矣”。
魏博秋不关心金洪范怎么想,他只关心他能从朝鲜征集到多少物资----主要是粮食。东岸军队从47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到48年年末,几乎征战了整整一年(其间休战期不足三月),积存的物资被大量消耗。特别是那些牲畜和粮食,消耗速度更加飞快,如今都已经开始动用荷兰人交付的那五千吨大米库存了。为此,邵树德已经第二次下达粮食征集令,要求东岸人控制下的朝鲜(济州岛、釜山、元山)和库页岛(黑水、大泊、利尻岛)后勤基地上缴余粮,以支持如今四处扩张的东岸远东政权。
现在东岸人在黑龙江流域连续筑城设寨、清除满清势力,同时还大肆开拓库页岛南半部分,东岸日本公司也在大力经营北海道东部;而最关键的是,邵树德在登州丈量均分土地、安置难民、恢复生产,这些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即便东岸人在去年曾经将莱州、青州、济南三府很多州县田里的麦子割取一空,但粮食存量依然满足不了邵树德庞大的规划以前前线将士们越来越大的消耗(仆从军增多、后勤人员增多、牲畜增多导致粮豆消耗大增),因此。向经营已久且相对富庶的朝鲜、库页岛要粮食就成了必然。而这。显然就是魏博秋来到釜山的原因所在。
“釜山如此广阔的范围,汉民、鲜民加起来人数超过两万五千人,水利兴修颇具规模,去岁米麦也获得丰收,民间藏粮颇丰。”魏博秋在东岸侨民垦殖会民政处召集会议时,对着诸位官员们说道:“全釜山范围划分为十个片区,明确各自的粮食征收数量。各区需立即抽调警政官员成立督促班,督促区内的保正、里长征收粮食。作为他们的年度工作业绩考核。未完成征粮任务的全部去职,超额完成任务的给予奖励,这点一定要向他们反复宣传,毕竟你们的工作主要还是靠这些基层朝鲜人。”
“釜山守备队取消休假,所有人待在军营内不得擅自离开,随时等待弹压地方的指令。金会长,在此我正式授予你调集守备队五百名士兵的全权,地方上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便即刻镇压,勿要有任何迟疑。此外。保安民团在两个月前也建立起来了吧,这五百名保安团士兵都是各保各里送来的身体强健、品行端正之士。虽然只有棍棒做武器,但关键时刻也能派上些用场。这样吧,守备队的官兵不能轻易出动,一出动就要见血,太不和谐了,平时征粮还是让保安民团出动吧。”魏博秋在说了半天后,兴许是也感觉守备队这些手执刀枪的虎狼之士出去打打杀杀的不利于东岸人长远的统治,因此决定还是让“棒棒军”们出动:“但若是粮食征收不足,就立刻出动守备队杀鸡儆猴,这一点要拎得清、要坚决,别犯糊涂。还有,在座诸位都是我大东岸的子民,再不是那朝鲜李朝治下的百姓,所以切勿站错了队。”
魏博秋一番杀气腾腾的话语说得民政处、巡警处的一干官员们(多为朝鲜籍军夫或济州岛犯官子弟充任)额头冒汗。如今东岸在辽海周边地区有多强势,他们作为自己人当然一清二楚,因此这个时候也不敢有什么吃里扒外之举,不然全家被捕下狱然后发卖南洋就是下场。因此,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他们心里都暗自盘算着怎么向那些基层的保长、里正们施压,以便让他们征集更多的米麦上来,竭力供给前线军需。
在敲打完自己的官员后,魏博秋又前往朝鲜官署,敲打了一下金洪范。他用强硬的语气警告金洪范,今年尚有五千石粮食尚未交割(东岸收购价为二两八钱银子一石),希望朝鲜王国政府在一月时间内筹措完毕。若不然,届时东岸黑水开拓队政府可能会组织大规模的军队登陆朝鲜“自取”。
耀武扬威完毕后,魏博秋又很快乘船离开釜山,抵达了与釜山一海之隔的济州岛。现在济州岛上空荡荡的,大批朝鲜人被转卖给荷兰人以换取了急需的粮食后,现在岛上的居民已不足一万五千人,其中汉民超过万人、朝鲜居民约五千人。此外,还有总数约千余人的翟从谔、秦尚行、孙守正部留守士兵,皆为老弱残兵,留在岛上看守资财、洒扫军营。魏博秋对视察军营没兴趣,事实上这也不归他管,他此行直奔位于岛中心汉拿山一带的牧场,视察东岸的马政工作。
这些年来,东岸人陆续从澳洲军马场往黑水地区调运了大量马匹,既有东岸国内数量较大的安达卢西马、卢西塔诺马和土库曼马(纯血统的加起来超过了三千五百匹),也有奥斯曼帝国特别赠送的、数量稀少极为珍贵的阿拉伯马(全国不足四十匹)。在这其中,尚存活的计有安达卢西亚马(包括其近亲卢西塔诺马)18匹、土库曼马8匹、阿拉伯马4匹、芬兰马2匹、拉斯切克马2匹,总共34匹外来马----几乎全为公马。
而早在1646年的时候,当时主政的莫茗就痛感骑乘用马、挽马和车驾马的不足,因此下令建立了“马政十五年计划”,同时在黑水及济州岛培养混血马种(现已大部迁至汉拿山牧场,止黑水港留有极少数马匹配种,以培育适应严寒气候的马种)。
实话实说,目前东岸人大量使用的马基本都是蒙古马或有蒙古马血统的马匹,如朝鲜矮马(蒙元时期蒙古马改良过的朝鲜本地马)和日本在来马(蒙古马的日本亚种)。这些马虽然耐力强、好养活,但体高惨不忍睹。据汉拿山牧场的马政技术人员长期统计,这些马的平均体高在130厘米左右,就这还是公马呢,母马甚至还不到130厘米,与欧洲马、西亚马普遍在155-160厘米左右的体高相比实在是过于寒碜了点。
特别是如今炮兵在东岸的战斗序列中几乎是第一等重要的部队,因此对牵引大炮的马匹以及护卫炮兵的骑兵骑乘用马需求极大,目前的朝鲜矮马和蒙古马在使用中往往显得力不从心,它们体格小、气力也小,无法胜任艰辛的重负荷劳作,因此急需改良马匹血统。
从1646年上半年开始,汉拿山牧场的马政技术人员就开始在蒙古马、朝鲜矮马中大量挑选性情温顺(蒙古马大部分谈不上性情温顺)、行军时不易骚动(枪炮声大作时经常群体骚动)、不互相撕咬蹶踢(经常发生士兵或军夫被咬伤踢伤事件)、不随便嘶鸣(骑兵或斥候接近敌军时经常因马匹嘶鸣而暴露)的母马,然后与陆续运来的欧洲马、阿拉伯马交配,培育出了相当数量的混血马种。
这些混血马目前其数量已相当不小,体高虽然参差不齐,但据统计其平均体高约在145-148厘米左右,体格普遍比蒙古马大出一圈。但总的来说这些混血马匹并不算是成功的物种,因为其身上还残存着大量的缺陷,要么是性情暴躁(使用时往往需去势,不然不但易伤人,战斗中还会追逐雌马)、要么奔跑时速缓慢(往往只有20公里左右)、要么气力弱小(往往西方马六匹就能轻松拉动的重型载重货车,八匹混血马拉着都十分吃力),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魏博秋在和马政技术人员交谈后,鼓励他们继续执行原本莫大帅在位时制定的马政十五年计划,从混血马中挑选优点多、遗传稳定的马匹,然后继续培育。同时本土每年都会不断输送欧洲马和阿拉伯马过来----本土为了解决挽马的问题,目前甚至都已设法从英国搞一些夏尔马回来----让牧场的技术人员们有充足的“材料”来玩他们的“配种游戏”。
魏博秋在视察完毕后有预感,多半用不了十五年(目前已过去三年),这些马政技术人员们就能搞出一种适应中国北方及朝鲜气候,同时肩高、体力和体质都不输于欧洲马的新马种。如果一切都很顺利的话,没准七八年后,驰骋在山东的东岸骑兵们,就可以骑乘着体高在155-160厘米、奔跑时速在二十七八公里、性情温顺有纪律的黑水马(马政十五年计划中规定的命名)了。
到了那时候,东岸骑兵的优势必将开始逐步扩大。至于现在么,大家还是将就着骑乘蒙古马吧。嗯,汉拿山牧场也有一些被淘汰下来的马(马政技术人员认为不具备继续培育的价值,已去势,数量约在五六百匹)可以流入到军中,虽然有种种缺陷,但胜在体格够大,各项作战指标大多数也胜于蒙古马,已经足以帮助那些波兰骑兵们发挥出自己的部分优势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风起云涌(一)
1648年下半年整个南中国的形势端地是风起云涌,变化无常。先是李成栋在广东再度叛清投明,向邻近的清军发起攻击,而原本在他麾下的郑氏旧将施福、施郎、黄廷、洪习山等人带着数万兵将也离他而去,投靠了厦门的郑森。至此,郑森麾下的兵马已从最初起兵时的“数千人”猛增到了接近十万人。
当然这十万人水分很足,真正能打仗的也就那一两万,其他全是打酱油的夫子杂役水手之流。而且就这一两万号称“能战”的也仅仅是相对而言,他们在遇到留守福建的那些弱鸡绿营时都不能保证战而胜之,可想而知其战力几何,李成栋当初歧视他们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帮人,实在不堪陆战!
不过好在清军留在福建的兵力稀少,自从博洛回京,带走了大部分满蒙八旗兵将后,如今清廷委任的闽浙总督张存仁麾下兵马止不过四五万人,且大部分都聚拢在浙北及各交通要道,福建全省的兵力非常稀少。原本清廷是指望广东的李成栋协守的,但如今李成栋既已投明,福建自然就空虚无比了。
在47年年末、48年上半年的时候,以舟山为基地的鲁监国朱以海部频繁上岸袭击闽浙沿岸。一开始其部战绩不佳,特别缺乏攻坚能力,以至于即便花费大力气打下某座城也因清援军赶来而被迫放弃,来不及筹集物资,因此越打越穷,越打越困顿。直到东岸人对其赠送了一批轻武器。并同时上岸策应其攻势后。鲁王所部的形势才逐渐好转了起来。
从6月份开始。他们避开清军兵力雄厚的浙江,在福建东北部获得了当地士绅及部分郑氏官兵的支持,然后趁着清军兵力不足,大肆攻城略地。虽然其部战力羸弱,但政治上却有极大优势,他们通过联络义军、策反清军将官等方式,经过一番奋战,竟然将清军逐步挤出了闽东北三府二十七县。算是初步有了块地盘,战略回旋空间大大增强。
坐镇岱山岛的刘海洋在看到鲁监国所部的“捡漏壮举”后,也慷慨地打开武器库,将北方新运来的大批弓弩箭矢、皮甲刀枪(济州岛兵工坊出产)资助给了他们。当然如今朱以海等人有了地盘,倒也不好意思再白拿东西,于是便用地方土产(茶叶、生丝、瓷器)与东岸人交换。当然,说是交换,但朱以海部如今立足未稳,也没有军工生产能力,东岸人出售一些质量上乘的冷兵器给他们。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军援了,这些军械在这个年代。你可是想买都不一定有地方能买到。
闯军为什么在与孔有德等人的战斗中渐渐不支?还不就是军械生产能力不足啊!打仗就会有损耗,而且损耗很惊人,无论是补充兵员还是军械,不能及时补充就会导致战斗力下滑,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当初六万闯军在山海关打得吴三桂五万人马溃不成军,以致其星夜出关向多尔衮求援,但几年后的今天,闯军在面对孔有德、沈志祥等与吴三桂差不多一路货色的辽东旧人时,却打得颇为吃力,野战经常讨不得好去,还不就是军械和人员损耗补充不上的缘故!是故他们的战斗力越打越差,现在在湖南已经全面陷入了被动,要不是张献忠还在四川没死,东岸人又在山东大闹吸引了大批满蒙主力,李过、高一功等人怕是早就在湖南混不下去了。
鲁王政权在闽浙沿海与郑氏遥相呼应,攻城略地,而反正的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三人也在广东、江西二省清剿忠于清廷的势力。其中李成栋带着七八万自己从河南、江北带来的兵马,不断攻击投降清廷的广东地方军队,同时派人联络金声桓及南明永历天子,准备互相援应。而金声桓、王得仁二人则号称拥兵十余万,在通过南明政权辗转获得两门东岸长管攻城炮(两门被漂没)后,终于于48年8月份的时候一举攻破了赣州城,尽歼守城清军,将江西的地盘与广东李成栋部连成了一片。
南明永历天子闻讯大喜,开始派人催促偏居湖南南部、广西北部的何滕蛟,令其督促本部兵马及投靠过来的原闯军郝摇旗、王进才等部十三万人,并力向北,与在岳阳、常德、浏阳一带坚持的顺军李过、高一功等人互相呼应,北伐恢复湖北----当然这可能只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大明王师何时能和至今仍打着闯逆旗号的流贼联合作战了?不自己先打起来已经算他们颇有大局观了。
就这样,在1648年下半年的时候,长江以南的四川、湖南、江西、福建、广东、浙江诸省已经陷入了全面乱战之中。在这其中,福建、广东、江西三省几乎已经全部落入南明之手,湖南亦有半个在何滕蛟手里,形势一片大好。受此鼓舞,顺军李过部再度组织人马从他们筑垒(棱堡群,46年10月开始修建,由东岸工程师指导)的巴陵、临湘、平江、澧州、益阳、浏阳等地出动,向北攻伐湖北,让两年来一直只攻不守的孔有德等人措手不及,颇有些损失。
这两年多来,顺军一直被孔有德等人压着打,憋屈得很。虽然孔有德等人并没有如同历史上得到勒克德浑的满蒙八旗主力增援,从南京方向开来的绿营也因为黄衣贼的原因而大规模调往江北,这些导致孔有德等人的兵力只有历史上的一半不到,且还没精锐的满蒙八旗压阵,但他们依旧只花了一年多时间就凭借后勤及兵员器械补充上的优势,逐步将最多时拥有三十万人马的顺军逐出了湖北,然后又将他们狠狠压到了湖南的筑垒区域,这才堪堪止住了脚步。
毕竟,那些安放了不少黄衣大炮的堡垒(棱堡)小而坚固。且多修筑在城外(与大城互为犄角之势)或交通孔道上。远不是孔有德这些缺乏攻坚能力的部队能对付的。因此这才让分裂后的顺军在湖南境内部分地区苟延残喘了下来。
此番顺军趁着江南清军整体上的颓势大举反击,的确让清军大吃一惊,再加上一些汉军绿营将领抵抗不力(心里起了别样心思,开始注意保存实力),因此竟令顺军一举攻入了湖北境内,让孔有德暴跳如雷。
清军面对如此棘手的困境,不敢怠慢,立刻开始搜罗一切能搜罗的兵力。他们将在登莱之战中丧师失地的陈锦又派了出来。他与负伤初愈的原胶州镇总兵柯永盛、正蓝旗梅勒章京董阿赖、刑部侍郎李延龄、曾在漠北执行“斩首行动”平定索伦部的济席哈、祖大寿的侄子祖泽远等人一起,在礼部侍郎、镶黄旗一等甲喇章京陈泰的率领下,到闽浙一带增援缺兵少将的张存仁(历史上此时张存仁已告病还乡),力图反攻福建,救援此时几乎已成孤城的省府福州。
这些援军兵力普遍不多,但战斗力不弱,其中济席哈堪称悍将,陈泰、董阿赖亦是满八旗中征战多年的宿将,而陈锦、柯永盛、李延龄等人都是汉军旗旧人,战斗经验也很丰富。祖泽远则是大汉奸祖大寿的侄子,麾下兵马皆来自锦州。也算颇为能战。因此,这股总兵力不超过一万五千人的援军在抵达浙江后,很快便以清风扫落叶之势平定了一些抗清义军,然后几乎没怎么耽搁便直趋闽北,与鲁监国所部交战。
48年年底,清援军进入福建,掌握朱以海部实际军权的郑彩等人力不能抗,连战连败。清军士气如虹,其中更有柯永盛带着两千多胶州镇残兵追着上万抗清义军屁股打的震撼场面,朱以海部的乌合之众战力羸弱,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此刻要是东岸人在此地的话,一定会惊得下巴都合不拢。柯永盛的那两千来人,还是胶州镇剩下的一些老弱残兵!当初胶州镇主力在烟台惨败,余部在潍水畔又被莫大帅逮住一通猛揍,被打得抱头鼠窜,上万人当场战死两千余、投水而死者也不下两千,余皆涕泪交加、跪地乞降,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但如今这帮留守胶州、侥幸逃过一劫的老弱残兵跑到福建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虎狼之师,将郑彩、刘中藻等人的部伍尽数击溃,好不威风。由此也可以看出,缺乏职业化、系统化军事训练的南明军队是如何地不堪一击,他们要是不依靠流贼武装的话,那么根本就不可能坚持下去----因为南明自己的大部分军队战斗力都为负值。
历史上金声桓等人反正后,多尔衮没过多久就派遣亲信党羽谭泰率领满蒙八旗主力南下,以有限的兵力、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程度利用南明内部的矛盾,将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等部逐一击溃,使得这次大危机化解于无形。但现在不一样了,谭泰的兵马比历史上还多(两万五千人),但都陷在了山东,那里更是令人头疼。这个时候若是抽调谭泰的人马南下进攻金声桓,那山东还不翻天了?
与谭泰类似的还有勒克德浑,史上此人带着一批满蒙八旗精锐督促孔有德等人一路从湖北打到广西,几乎打穿了整个南中国,但此时这厮也正带着五六千人蹲在济南,督促围剿榆园军,同时监视神出鬼没、机动性超强的黄衣贼,几乎寸步难行。再算上正在甘肃、陕西、四川等地征战的两三万满蒙八旗,以及驻守南京、天津、西安、锦州等重要地点的四五万人,满蒙八旗兵力也很紧张啊。这个时候若要派大军南下打金声桓、李成栋,可就只能从北京以及以上诸个要点抽调兵力了,不然根本凑不出足够的人马。
而每当想到这个问题,就不由得令满清朝廷上下长吁短叹。无他,肘腋之地的山东始终未能平定,竟然将北方绿营机动兵力(七总兵)和谭泰、勒克德浑两员宿将都拖在了这里,简直岂有此理。若说以前山东对清廷来说仅仅是个麻烦的话,那么现在很显然已经颇为致命了,单凭山东吸引了十多万绿营和三万满蒙八旗精锐就足以担得上这个评价。更别提现在北方宁古塔方面惨败于黄衣贼的消息亦同时传到北京,这就更令人心烦意乱了。要知道,那些地方每年起码能为“我大清”提供两千名女真生力军,但现在被黄衣贼这么一闹,一年能收个几百人就不错了。
黄衣贼,为何如此针对我大清?!简直如跗骨之蛆一般,欺人太甚!
第四百九十章 风起云涌(二)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安丘内外,惟余莽莽,大河……算了。”安丘县城的城楼下,浑身裹着土黄色军大衣的茅德胜正抽着烟斗,对着风雪交加的野外难得地大发诗性,没想到才吟了几句,突然失了兴趣,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朝跟在身后的一干随从们说道:“没意思。下楼吧,吃饭去。”
几名落魄书生出身的随从、助理们互相对视了两眼,又仔细咀嚼了刚才那几句短句,然后才紧跟在茅德胜的身后下了城楼。
小小的安丘县城内,此时挤进了东岸陆军第103连、104连、补充连、烟台炮兵连、治安队、骑兵大队等数千精锐人马。此外,在城西约六七百米外还立有一座土木混合结构的寨子,南非八旗新军三个步兵营及补充兵就由标统刘忠统帅着驻扎在那里;城南亦有一座木质营寨,里面驻扎着董学礼部四千余战兵;而在城北,一个规模更大的寨子同样矗立在河岸边的风雪中,九千余名军夫和秦尚行部两千多战兵挤在一起。
安丘县内外,竟然屯驻了东岸最精锐的步骑炮兵主力战兵万余人,犹如吸铁石一般吸引着清军的目光,给在东昌府、兖州府苦苦坚持的抗清义军们减轻了相当的压力。
而在南面的诸城县以南靠海岸的地方,由陆军上尉、第一联队联队长张旭东上尉指挥的挺身队主力也屯驻在一座土木筑就的军营内。他们负责与海军进行联络(两艘笛型运输船、两艘武装运输舰以及近三十艘中型渔船,四艘战舰已前往舟山附近,其余16艘机帆船要承担移民运输任务)。确保大部队作战所需的各种物资的畅通。
而除了他们之外。诸城县城内还屯驻着陈之龙部将近六千兵马。而杜冲所部三千五百人因为骡马众多,且基本人人会骑马,因此承担了护卫六千名军夫运输辎重补给的任务。至于丁明吾、谢迁等部,他们人马是不少,但战斗力太弱,因此被茅德胜打发回了登州、宁海州、威海卫一线去经营老窝,前线暂时用不着他们。
因为东岸海军的存在,因此清军主力轻易不敢向东深入。怕的就是东岸主力突然在后方登陆,截断他们的补给线。因此,从9月份以来,一直到现在的12月份,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双方便一直在青州、莱州交界处附近对峙着,时不时进行小规模厮杀,但大规模的主力会战却是一次也没有。特别是在11月份东岸本土又运来了近千名招募的波兰老兵后,骑兵实力大增(波兰骑兵2800人,鞑靼骑兵500人左右。另有个人技艺高超的治安队斥候350余人)的东岸军队更是令监视着他们的少量清军八旗为之侧目。
特别是其中一股骑着高头大马(体高在145厘米以上的混血马,马政培育的淘汰品)。身披铁甲、腰悬短铳、手执骑矛的色目骑兵,他们集群冲锋的时候颇具气势,让与他们交过手的满蒙八旗骑兵们印象都极为深刻。
双方没有进行主力会战,那是因为东岸人压根就没打算与他们进行主力决战,再加上满蒙八旗主力也不打算将宝贵的国族子弟消耗在山东战场上----据谭泰、勒克德浑估计,要彻底打垮黄衣贼,很可能需要死伤大几千名八旗子弟。
毕竟,对方的那一千多“真黄衣贼”火枪手炮手、小四千人的黑藩鬼奴重步兵以及数千名色目骑兵,可都不是好相与的。正面硬碰硬的交手,在黄衣贼枪炮齐发的情形下,八旗兵不死伤个五六千人怕是拿不下这股敌人。更别提对方的秦尚行、翟从谔、董学礼、陈之龙等人也不是泥捏的,他们在黄衣贼的调教下进步神速,即便在清军绿营当中也是比较出色的营伍,不可低估其战力。
这还没完,对方似乎还有亲手建立的“假黄衣贼”营伍七八千人(此次大部出动),这也不是好对付的货色,单论战斗力可能比秦、翟、董、陈“四大金刚”的部队还要强上一线,且战法颇为奇特,与真黄衣贼有些相似。总之啊,这股贼寇是出人意料的凶顽呢,还是等绿营主力清剿完榆园军、东平贼、骡子军、青山贼、李化鲸曹州叛军、丁维岳团练军等大大小小的反叛武装力量后再说吧。到时候十多万大军汇集青州,压也把黄衣贼压回去了。
至于说带着十多万人马追到登州去痛打黄衣贼,这事谭泰、勒克德浑等人是想都没想过,根本不可能,他们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只要黄衣贼在莱州、青州二府执行坚壁清野之策,这十多万清军的粮食补给就只能完全靠后方提供,这补给线可就长了,到时候黄衣贼完全可以依靠自己超绝的机动力在清军空虚的后方大举登陆,截断其补给线,那么前方的十多万清军就将不战自溃。
不过那些榆园军们虽然战力羸弱,但也确实够狡猾。他们知道清军大兵压境,不敢再在外折腾,因此全躲回了老巢,利用当地复杂的环境和有利的地形逐次抵抗;有的甚至玩起了游击战,虽然如今“我大清”兵力雄厚,早晚能把这些家伙一一收拾了,但这中间所要耗费的时间可就没谱了。
历史上张存仁曾经带着十几万清军围剿以榆园军为首的山东义军,但前后也花了两年多时间才初步平定其主力,且榆园军的残部在此之后还一直闹了十来年才最终销声匿迹,由此可见当地环境之复杂和榆园军诸人抵抗之坚决。
当年张存仁统一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事权,手握十五万以上的大兵,犹自花了两年多时间才平定其大部。但如今黄衣贼虎视在侧,很多地方得分兵留守,不得全力进剿;再加上他们的绿营部队在迭遭打击后无论是兵员器械还是士气都不如史上,因此这时候还必须由满蒙八旗派兵协助,这进一步降低了他们与黄衣贼进行主力会战的**,也使得整个进剿过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很可能朝不利于清军的方向发展----毕竟在山区密林里面,一个八旗兵和一个绿营兵的差别实在不大,剿灭那些熟悉环境的地理鬼们谈何容易。
清军在专力剿灭榆园军,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毕竟大军所需的粮草很多要从相对富庶的东昌府和兖州府筹集,不把这些土寇剿灭了大军只能喝西北风----茅德胜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因此,小规模的厮杀在三个月的时间内一直在不间断进行着,其中既有东岸人主动攻击清军,也有清军袭击东岸的补给线(从诸城到安丘)。
东岸人主动进攻没什么战果,因为满蒙八旗大可以避而不战,除非是对上了东岸的骑兵联队(下辖两个骑兵大队,共2800名骑兵,其中约600名是波兰重装骑兵,骑乘混血战马),不然他们是不愿与黄衣贼进行硬碰硬的正面厮杀的;而清军袭击东岸人的运输车队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因为东岸人的运输队伍以重型货运马车为主,由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持矛军夫驾驭,精锐的挺身队第一大队(长矛手、火枪手与少量炮兵混编)和部分骑兵(杜冲所部驴骡骑兵)在旁翼护,骤遇满蒙八旗也不慌乱,而是轻车熟路地结成车阵抵御,满蒙八旗面对这种守御严密的乌龟壳往往束手无策。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双方之间虽然大规模会战没有,但小规模的厮杀却经常进行。数量多达一万多的满蒙八旗及部分地方团练、盐丁、税丁、衙役组成的杂牌部队被牢牢拖在了青州府,陪东岸各部进行轮战以锻炼部队,实在是郁闷得不行。
而在时间进入11月中下旬以后,由于今年的天气特别寒冷,山东普降大雪,因此双方就连小规模的厮杀都渐渐停了下来,开始各自休整、整理部队。兖州府、东昌府同样如此,虽然那些清军绿营们被上峰严令催逼,但恶劣的天气带来的种种不便依旧让他们的效率降低了很多,士兵们多有怨言,军心士气也颇为不振,这倒让那些被打得灰头土脸的榆园军等义军们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在双方都在互相大眼瞪小眼,等待时机的时候,1649年年初,喀尔喀蒙古犯边,多尔衮召集诸王开会,觉得不可轻视,因此从本就很紧张的兵力中抽调部分人马前往大同地区,同时命令戍守该地的姜瓖出城前来拜见,这引起了姜瓖的疑虑。而此时正值南方李、金、王等人反正,清廷紧急抽调部分满汉蒙八旗由老将济尔哈朗带着前去灭火,姜瓖受此鼓舞,干脆杀了清廷派来筹备粮草引得百姓怨声载道的官员,举兵反了!
姜瓖的反正,犹如一声惊雷,在空虚无比的三晋大地上久久回响。
第四百九十一章 筚路蓝缕(一)
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里奥加耶戈斯港,现在叫兴南港了,由南铁公司新任总裁莫茗命名,其意含双重:一是寓意华夏东岸共和国南方新领土的振兴,二是也有着振兴南铁公司的意思在内。
这座规划中的港口城市坐落在兴南河(加耶戈斯河)南岸,季节性河流奇科河与其交汇处。虽然年降水量只有不到三百毫米,但淡水资源是一点都不缺的,而且河两岸的土地被河水切割了千万年,细粒比较多,营养也比较丰富,农业开发的前景相当不错。
不过在农业开发之前,这里最需要做的是先修建一个像模像样的港口出来。南铁公司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在阿劳坎城与兴南港之间修一条铁路出来,该公司一切的经营活动都是围绕这一点来进行的。如果仅仅是为了发财,那么南铁公司何必钻到这个犄角旮旯里来,马达加斯加大把的机会呢,去那里投资总比在南巴塔哥尼亚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要强多了,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盈利呢。
如今东岸国内看好南铁公司的人可不多,这从该公司在青岛市场上公开发行的债券销售遇冷就可以看得出来,十年期公司债目前只零零散散销售出去了4.8万元,让人失望无比。而除了公司债销售不力外,南铁公司的股权认购也不甚理想,截止1649年2月28日,在市场上公开销售的40%股份只卖出去了8.29%,募集资金82.9万元。
在这之中,东岸公司以30万元的投资成了南铁公司除政府外的第一大投资者(股权比例为3%);此外。巴西的阿尔梅达家族投资20万元。占股2%;热那亚的多利亚家族投资一百万银行里拉。占股1.64%;闯记投资公司(主要股东为李过、高一功、袁宗第、郭升、莫茗等人,法人代表为李振纲)投资10万元,占股1%。
除了这些股份外,剩下的都是零零散散的私人小股东。这其中最有名气的当属在远东赫赫有名的莫茗莫大帅私人了,他拿出了两万元现金,同时以他名下的主要资产----海雕钟表厂、新华夏湾内的蜜蜂岛(租用养殖蜜蜂)----为抵押,向拉普拉塔银行贷款两万元,闯记投资公司亦向他提供了一笔一万元的无息借款。这样就凑足了五万元的投资,作价南铁公司0.5%的股份。
私人在一个项目上投资五万元,这种大手笔几乎亮瞎了众人的双眼。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嫉妒的,最让政务院那帮文官们难以释怀的是,坊间一直都在传闻莫茗可能根本不需要贷款也不需要借款就能直接拿出五万元的现金来投资南铁公司。他这么大费周折也许只是为了不过于刺激国内的诸多穿越众们而已,他去远东这五年多时间,着实是发了大财啊!你看他运回来的那一个个大箱子就知道了,据说里面装的根本不是对外宣称的书籍,而是满满的黄金珠宝玉器古玩,宦囊之丰。外人根本无法想象。
除了莫茗外,剩下还有约0.15%的股权(价值1.5万元)被国内诸多小投资者们所认购。出售股份募集到了82.9万元;政府投资(不计实物投资。仅限现金投资)了20万元,另外还发放了48年度财政补贴10万元;销售公司债获得4.8万元;林林总总一共117.7万元,南铁公司就以这么一笔看起来还算可观的资金开始启动了自己的计划。
该公司第一项工程就是赔钱货----好吧,至少看起来短期内不像能够赚钱的样子,这家公司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了----那就是在加耶戈斯河入海口处修建一座像样的码头出来,以供来自本土的大型船只停泊。
兴南港的主体位于加耶戈斯河南岸,这里经海军测量差不多是海底条件最好的地方,停泊国内目前占主流的3-4米吃水深度的运输船不成问题。而且这里的气候相对来说在整个南巴塔哥尼亚地区也算是较为暖和的,冬季最低气温也不过是零下20度,大约在七月中旬到八月上旬,这个时候港口内的海面会偶尔出现一些很薄的漂浮的冰层,但是基本不碍航行。
而且,如果在将来动用挖泥船对河底、海底进行疏浚挖深,再加上大船频繁进出港的话,就会大大改变海水的结冰状况。也就是说,船只进出得越频繁,海水就越难结冰,港口的价值就越发提高。
港口内的风大部分都是从西面陆地上吹过来的,尤其是冬季,凛冽的西风伴随着漫天的飞雪,港口内能见度较低、船只靠岸也比较困难。这个时候,防波堤、灯塔、高级别的永固码头等设施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不过在初步算了算账之后,作为南铁公司总裁的莫茗立刻否决了其中一些耗资甚大的项目,比如总长达3.8公里的主防波堤----因为兴南港外海冬季潮高甚大,需兴建高标准的防波堤,否则船只在恶劣天气驻泊时将受到一些不好的影响;比如在4米水深的兴南河南侧兴建长360米的砖石水泥永固码头三条,这个计划也在莫茗的干涉下进行了修改:水泥永固码头改成了易腐蚀、维护费用高昂的木质码头,以节省前期建设费用。
另外,在水深达7米的奇科河入海口左侧修建一条长180米、宽15米的木质栈桥(停泊吃水深的船只,如战列舰),以及邻近的一条长200米的大型船坞(用于修理船只)。这两个项目倒是真的不能省,尤其是那座船坞相当关键,因为能否对往来的船只进行维护保养及大修小修对一个港口来说非常重要。
此外,还有长度达10公里的临港货运公路、货场和仓库(约4.3万平方米的建筑)、露天堆场(7万平方米)、储煤场(1.5万平方米)、火车站及其附属设施(0.4万平方米)。而由于这个港口最重要的功能(转运移民),这里还将修建一个超大型的旅客侯船室、码头管理处、医疗保健处、食水供应处等等。
最后,作为一个码头,其物资装卸及转运设备也不能不添置,这又是一大笔投资。比如用于短距离转运货物的平板轨道车(铁制车轮,重5.75吨)、大型蒸汽起重机、大船靠岸和离岸可能需要用到的蒸汽拖船、蒸汽供水船、蒸汽供煤船、消毒船、小型驱冰船(驱逐较薄的小型浮冰)等等。
总的来说,如果真按照最初的设计计划完工的话,那么兴南港这个港口就现代化程度而言,确实已经是东岸国内最先进的了。也许其就规模来说不算国内最大的(一期工程货物容纳能力2.5万吨,设计最大年货物吞吐量30万吨),但由于其使用了大量代表当今东岸最先进科技成就的新设备、新技术,其现代化程度和转运效率无疑是最高的,铁海联运、铁公联运,在这个码头管理和经营尚十分原始的17世纪,无疑是极为先进的理念。
但这个计划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耗资保守估计将在三百万元以上----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因此,高昂的建设费用就注定了兴南港必须降低规格,同时延长完工期限,以待南铁公司财政宽裕之后再行改建、扩建。于是,在这样的思路指导下,担任南铁公司第一任总裁的莫茗大笔一挥,将兴南港的建设完工计划延长到了十年,且第一年的投资只有区区二十万元。
这不是他不愿意一劳永逸修建高标准的港口,而是南铁公司手头可用的资金实在不是很多。兴南港第一年投资二十万元,而阿劳坎港(纳塔莱斯)的投资也将达到接近三十万元的样子,两洋铁路两端的这两个港口一年就要花费五十万元的建设费用,这尼玛已经将公司账户里的117.7万元资金消耗了小一半,剩下的钱还要用到很多地方,怎么支应得过来哦!
难道公司才刚刚成立并着手投资,就又要出去化缘了吗?莫茗摇了摇头,决定先不考虑这个问题,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养活本土即将塞过来的本年度新移民。这些新移民的数量大约在一千人以上,几乎全为明人男性,他们将在兴南港沿河地带定居下来,然后利用这里还算丰富的淡水资源和肥沃的河谷淤积地种植农作物、放养牲畜,以尽快将这里的农业搞起来,也省得所有物资都从本土购买,能少花费很大一笔钱呢。
而除了新移民外,还有一群特殊的人将在这几天内就抵达兴南港,那就是刚刚被裁撤下来的原陆军第101连240名官兵。这些人在军部和文官的博弈中被当做筹码牺牲掉了,不过按照双方妥协的方案,这些人甚至可以携带武器被整体编入南铁公司护路队中,用于保护南铁公司在开发过程中的利益不受损害----当然他们以后的工资和维持费用都将由南铁公司全额支付。
第四百九十二章 筚路蓝缕(二)
“盼了多年终于盼到了今天……”甫一见面,莫茗便向徐刚开起了玩笑。随着一整个连的富有战斗经验的官兵们的到来,南铁公司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徐刚戴着眼镜,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但正如那句人不可貌相,此君参与过东岸人几乎每一次的战争,还在本土残酷镇压过瓜拉尼人、查鲁亚人。后来,他甚至还因为在镇压土著的过程中表现出色而被调至新华夏岛,残酷杀戮、抓捕了大量贝齐米萨拉卡人,凶名昭著。
轮换回本土后,他又在进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战斗中,因为作风泼辣大胆而“误伤”了大量西班牙平民,这导致他被文官中的圣母派们大肆攻讦,此次在裁减后方陆军规模的大潮中不可避免地被第一个挤下了台。
不过他也不是没地可去,比如现在他就和全体官兵们转隶到了南铁公司门下,成了该公司护路队的第一批官兵。而以少校军校退役(实职上尉,退役前提了一级)的他此刻担任起了南铁公司安全部经理,事实上成了该公司“八大金刚”(八大经理)之一。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一下南铁公司如今初步定下来的组织结构。该个最近由莫茗重新改组的大型康采恩企业有总裁一人,即莫茗(彭志成已去职),副总裁二人:金科拉和王启年(此二人仅是挂职,协调工作,不参与公司决策)。除此之外。便是八个部门经理了。即军事部(下辖护路队)、民政部、技术部、财务部、法务部、商务部、工程部和综合部。
在这其中。军事部下辖单位仅一个,是为护路队;民政部机构最庞大,下辖民政科(民政科下辖机构比较庞杂,除大量各部门专业事务人员外,还下辖兴南派出所和阿劳坎派出所两个治安机构)、宗教科、土地科、铁路交涉科(负责与西班牙王国、当地土著以及东岸本土进行各种交涉)、卫生科、教育科以及新闻科(由《南铁周报》新闻编辑部主编负责)。
除民政部外,机构最大的自然就是技术部了,下辖有内河航运科、矿山科、森林科、供应科、营业科、线路科、设计科共七个科级部门;财务部下辖会计科和赔偿抚恤科两个部门;法务部下辖法律科(法律科下辖南铁巡回法院)、狱政科(下辖戈壁滩监狱);商务部下辖商业科,总揽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商品销售、进出口贸易等事宜;工程部。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按照技术部给出的路线制定施工方案,并着手实施;综合部是个大杂烩,主要管一些琐碎的杂事,比如迎来送往、后勤支应、福利发放等等,辖有总务科、兴南招待所等单位。
总的来说,在莫大帅的设计中,南铁公司这种半官半民大型康采恩企业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几乎是行使了相当部分的政府职能,即他们是以商业公司为掩护,行殖民统治之实,学的就是人家的东印度公司。也许单就权力而言不如东印度公司(没有宣战权、缔约权等国家才有的权力)。但就组织机构的严密程度来说,已经超出人家太多了。
当然以上这些机构如今大部分还只存在于纸面上。南铁公司草创。无论是钱财和人员都缺得厉害,想要一一完善这些机构,远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这需要十年如一日的持续投资和完善,不过这对资金窘迫的南铁公司来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南铁公司这么大的企业,陆军部的同仁们可是盯得很紧啊。”看到莫茗前来迎接他,徐刚这个惯常以老资格自居的家伙顿时也跩不起来了,只见他脸上堆起了一丝笑容,快步上前握住莫茗的右手,略带恭维地说道:“彭督办曾经说过,南铁公司的创立陆军部出了大力,因此总裁这种关键性职位不能让文官来出任。他选来选去,对身边所有人都不太放心,最后还是挑了莫总裁您,呵呵,彭督办真是好眼光啊。”
南铁公司是陆军部一手推动创立的,关于这一点莫茗当然知道地很清楚。事实上当年陆军部还曾经提出过要给予南铁公司像英荷东印度公司一样的特权,但被文官们拒绝了,他们只同意南铁公司拥有两洋铁路的经营权(包含两端港口),以及铁路沿线一里格之内的附属事业经营权和部分行政权。不过作为不给予南铁公司全权的补偿,该公司的总裁被明文规定自第二任起只允许由武官担任。
“陆军部的同仁们对于总裁将兴南港确立为经营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中心据点,非常赞赏。同时海军部的一些军官们对于兴南港规划中的现代化程度也表示惊叹,他们对奇科河沿岸码头可停泊诸如‘八月十日’号那样的大型主力战舰表示很感情趣,同时鼓励南铁公司加大投入,争取尽快将港口建成。”徐刚又向莫茗说道。
“这帮家伙,既不肯出钱,又想坐享其成,哪有这种美事。”莫茗嗤笑了一声,说道:“兴南港优先修建的是民用码头,毕竟我们这里是移民转运中心,而不是军事基地。不过给海军这帮人一些念想也好,省的他们将来歪嘴坏我们的事。嗯,听说海军还想把阿劳坎港当做规划中的第三舰队的母港,那么这个港口凭什么要我们南铁公司一家来修建?海军也得出钱,而且出少了还不行!不然他们别想舒舒服服使用这么港口!”
听到莫茗这么说,徐刚立刻笑了。南铁公司选了这么一个刺头来当总裁,以后中央各部门包括海军在内真的有的头大了。
“你们护路队这么早就来了倒也很好,马上港口工程和简易公路就要同时开工,但兴南港这里的移民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千三百人,缺口很大啊。”莫茗从兜里掏出了个小本本,然后拿出一支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道:“这附近土人也少,我看你们近期就想办法坐船去一下北边的布兰卡港,然后从那里深入内陆,抓捕一些克兰迪人回来修路,人手越多越好。不过你们也不要压力太大,政务院作为大股东,总得履行一点大股东的义务,估计就在这几天,他们就会从本土派一支两千人的工程队过来。此外,南非那边的刘昂我也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将一批科伊桑红人、敌对部落的科萨黑人作为劳务派遣工送到这边来修路,如果人手还不足的话,他还会出动南非驻屯军的主力前去袭击黑人部落,抓取劳动力。”
“我明白了。”徐刚下意识地一个立正,满口答应道:“我们101连虽然是穿黄衣的预备役部队,但论训练、论装备、论士气、论战斗力一点也不比那些狗娘养的穿蓝衣的主力部队弱。去布兰卡港抓捕克兰迪奴隶,简直是小菜一碟。给我们一天时间安顿一下,毕竟有的官兵还带了家人过来定居,从明天开始我部就可以出动了,保管那些克兰迪人跑不了。”
先不去管莫茗等人筹集劳动力的事宜,从3月1日开始,兴南港的一千三百名居民分成了两拨,其中八百人开始在工程部技术员的指导下修建各类港口设施,而剩下的五百人则在一些工头的带领下开始沿河修建起了一道简易公路。这条公路是为了确保铁路施工沿线的物资运输通畅而设置的,对其规格、寿命、材质要求都不高,只要先期能糊弄过去就可以了,反正以后都走铁路,谁还吃饱了没事干在铁路旁边走公路运输啊。
因此,这条公路被定为简易砂土或碎石路面,反正这些玩意戈壁、草地上多的是。目前北方的大丰农机厂通过对一种失败的蒸汽拖拉机进行改装(历史上蒸汽拖拉机华而不实,除在北美少部分坚硬的土地上获得成功外,其他地方使用量极少,可以说是完全失败的发明,后被内燃机拖拉机迅速取代),而捣鼓出了一种重约5吨的碎石压路机。
这种压路机在平整路基、掺拌材料时非常有用(将砂、土按比例放在铁板上搅拌均匀,然后铺成规定的厚度,再用碎石压路机反复碾压),而在筑路时,碎石压路机更是用处非常之大。比如设计中的这条砂石公路,工程部计划是将原有凹凸不平的地面(有很多砂砾、石子)压实,然后铺上直径约15厘米的石块,再铺上直径5厘米的碎石,表面撒上配好的砂土料,然后反复碾轧压实。碾轧完后,再洒上点水(或者干脆等下一场雨雪),这条路差不多就算完成了,足能使用到两洋铁路完工还绰绰有余。
按照技术部的设计方案,这条路宽6米,总长度可能将在300公里以上。每平方米造价约在0.15元左右,这么长的距离算下来,其实也不少钱了,可能在三十万元左右。
耗费如此之大,“简易公路”,看起来一点也不“简易”啊!
第四百九十三章 筚路蓝缕(三)
1649年3月1日,作为南铁公司的大股东,政务院的又一笔实物投资到位了。与以往所不同的是,这是一艘标准排水量超过400吨(满载排水量超过580吨)的大型捕鱼船----集捕鱼、加工、冷藏为一体的综合性渔船。
也许大家看出来了,这艘被命名为“南铁渔-001”的渔船的功能是更加多样化了,比南海渔业公司那种吨位为300吨的渔产品加工船多出了一个冷藏的功能。而且似乎其冷藏库的容积还颇为不小,使得船只的满载排水量超出标准排水量很多。
没错,“南铁渔-001”就是一艘加装了代表华夏东岸共和国最新工业技术成就----乙/醚冷冻机----的综合性渔船,这使得这条渔船的活动半径大大增加,在海上的作业时间也大大增加(无需装载大量的粗盐出海),这其中多出来的经济效益不言而喻。
这种综合性渔船由现代特种船舶厂承造,目前一共建造了两艘,分别是“南铁渔-001”和“南铁渔-002”(这艘船还在镇海县河口乡的船坞内进行最后的舾装)。她们作为政府对南铁公司实物投资的一部分(现金投资为20万元),在三月份间将陆续交付,加入南铁公司民政部下辖的民政科,开始自己的海上捕鱼生涯。
按照南铁公司成立的章程,政府将从西班牙王国那里得来的捕鱼权(智利南部)授予了南铁公司。而且在前十五年,智利南部海域的捕鱼权是由南铁公司所独享的,南海渔业公司要进入这个区域。必须向南铁公司支付一定的费用以申请捕鱼牌照。不然即便他们贵为国内第一大远洋渔业集团。也是不能随意进入智利南部捕鱼的。而相对应的,南铁公司在此期间也不得在布兰卡港以南海域进行捕鱼活动,除非他们与南海渔业公司进行交涉并成功申请到牌照,否则也不能进入这个区域。
从中可以看出,执委会给两家公司各自划分好了地盘,可谓是泾渭分明,各不吃亏。其中从布兰卡港往南一直到马岛须鲸港附近海域是东岸人摸索多年的成熟渔场,每年几月份在哪个地点能捕到大量无须鳕、在哪个地方又能捕到很多滑柔鱼、在须鲸港的哪个地方又会爆发枪乌贼渔汛。都有了详细的记录,捕鱼成功率相当高。而且马岛须鲸港附近还是著名的捕鲸胜地,每年5-9月份,大量鲸鱼从开始结冰的张云海(威德尔海)内游出,进入到须鲸港附近相对较为温暖的海域开始捕食,这个时候往往就是南海渔业公司大发利市的时候。而智利海域很显然缺乏丰富的鲸鱼资源,这是其一大欠缺。
不过智利南部海域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那里背靠世界三大渔场之一的秘鲁渔场,渔业资源总量极其丰富,后世的智利和秘鲁两国就是渔业大国。每年在此获利极丰。在17世纪的这个年代,虽然还没有厄尔尼诺现象导致秘鲁渔场整体向南偏移。但每年洄游到冷水区域的竹荚鱼群数量仍然极为丰富。如果船只、人手齐备的话,南铁公司单靠此项业务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堪称一个大型金矿。当然了,南铁公司从捕鱼业上面赚取的利润也将持续投入到两洋铁路及沿岸港口、耕地、定居点的开发上去,不然你以为执委会会那么好说话,将南海渔业公司这种东岸国内的托拉斯企业都排斥在外,而将这么大一块肥肉单独塞给南铁公司这种名为铁路公司实则业务繁杂的大型康采恩企业?说白了,这只是政府对于南铁公司承担艰苦且耗资甚大的南巴塔哥尼亚开发的补偿之一,也是给南铁公司的投资者们一点信心,以鼓励更多的资金涌向南巴塔哥尼亚地区。
“南铁渔-001”到位后,莫茗没有耽搁,立刻乘坐该艘船只向南绕过合恩角,进入了太平洋海域。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根据最新的航海安全条例,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风帆船只在从大西洋进入太平洋时,必须从合恩角海域航行;只有在从太平洋进入大西洋时,才可以通过麦哲伦海峡,以尽量规避危险。
而有蒸汽动力的船只又有所不同,她们可以在夏秋季节时途径麦哲伦海峡从大西洋进入太平洋,但冬春季节时也必须从合恩角绕行,严禁穿越麦哲伦海峡,以提高航行的安全系数。而从太平洋进入大西洋时,蒸汽机帆船全年皆可通行麦哲伦海峡,但交通部海事局还是建议各位船长在冬春季节时尽量避开麦哲伦海峡,绕行合恩角,因为这样更安全一些。
3月15日,“南铁渔-001”号穿越了波涛汹涌的德雷克海峡,抵达了相对风平浪静的阿劳坎港----南铁公司辖下的另一个重要港口。这个港口如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阿劳坎人的地盘,即独立的阿劳坎自由市;而另一部分则是东岸人向他们购买的土地,其面积大概只有几平方公里,且主要集中在海岸附近的狭长地带,南铁公司的码头就建在这片狭长的临海土地上。
而在南铁公司成立之前,这里就已经有了一个政府兴建的简易港口了,不过现在执委会已经将其作为实物投资的一部分整体置入了南铁公司名下,因此,现在这个港口理论上已经是南铁公司的财产了----至少在五十年内是如此(南铁公司拥有兴南港和阿劳坎港五十年的经营权,前提是独自承担这两个港口的后续工程建设)。
阿劳坎港的建设不比兴南港便宜多少,甚至还要更贵一些,因为本地无法自产大部分建筑材料,只能靠从本土运输,这无疑增加了很多成本。因此,在工程部制定的预算中,49年先后开工的兴南港和阿劳坎港的投资费用分别为二十万元和三十万元,后者的经费比前者足足高出了50%,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阿劳坎港除了码头外,还将在海边修建一个大型火车站,作为两洋铁路的终点。说实话,在南铁公司技术部原本的规划中,阿劳坎港是没有火车站的,他们原本只打算将铁路修到里奥图尔维奥煤矿附近。其原因无非是在于阿劳坎港以东地区(包括煤矿在内)其实是一个台地,其地势普遍比靠海的阿劳坎港要高,修建铁路有些麻烦。
不过新官上任的莫茗在仔细审阅了蒙虎等人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探险日志及手绘的地图后,立刻决定派出测量队重新勘探这条线路,并最终在前些日子确定了一条坡度较缓的路线。从这条路线上来看的话,铁路完全可以从东面的台地一直修建到海边的阿劳坎港。
当然如果将铁路一直修到海边,这中间的成本也是极为高昂的。因为需要填平很多坡度不够平缓的地基,土方工作量着实不小;另外,东岸现有的“野蛮人-6改”型蒸汽机车的动力是否足以支撑满载货物的列车爬坡爬上这片台地,着实也是个未知数呢,实在不行的话,也就只能学詹天佑了,到时候修建一条岔路,用两个火车头(一个推一个拉)一起上,差不多也能将火车搞上去。
此外,从台地边缘地带还得修一条向北的支线,即将铁路修通到后世的里奥图尔维奥煤矿,以开发这里丰富的煤炭资源。毕竟,这座大型露天煤矿的煤炭质地还算不错,也是执委会特许给南铁公司三十年经营权的重要财产,将来肯定是要大开发的。到了那时候,也许南铁公司能够凭借较低的开采及物流成本,与来自新华夏岛塔城煤矿的优质精煤展开竞争,将这座煤矿打造成公司重要的利润增长点,以持续补贴公司在铁路、公路、港口和新定居点建设上的巨额投入。
莫茗在阿劳坎港内待了七八天,视察本地的港口建设工程。南铁公司技术部里有一帮今年刚分配过来的兵团堡相关专业毕业生,此外还有少许本土东方中学的初二毕业生,他们都将作为工程技术人员指导建筑工人们(大部分就近招募,主要是阿劳坎人)平整地基、修建房屋、疏浚航道、架设栈桥。在四月份的时候,本土还将派船只运送一支工程队和大量机械、建筑材料来到阿劳坎港,以全面启动这里的建设。
南太平洋的航线开通说不定就是近两年的事情,到时候要是阿劳坎港还没修好,且还没做好承接大量移民到来的各种准备,那事情可就大条了。铁路可以慢慢修,但港口城市建设却不能慢下来,尤其是供新移民居住的房屋和供他们逗留期间食用的粮食,现在差不多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在这里视察完毕后,莫茗又在随从们的陪同下,再度登上了刚从外海返回的“南铁渔-001”号渔船,然后驶出了海湾,进入太平洋后一路向北,他还要考察一下附近西班牙人统治区的很多情况呢。在他的规划中,将来最好能将这些地区都纳入南铁公司的经济圈内,以获取超额的利益支撑公司将铁路持续修建下去。
第四百九十四章 筚路蓝缕(四)
“南铁渔-001”号的船舱内多了很多渔获,嗯,主要是竹荚鱼,占到了90%,此外还有少量沙丁鱼等杂鱼。这些鱼此时都还装在用新华夏剑麻编织的坚固渔网内,大部分都已经死去,但少部分还在蹦跶,让人看了颇为新奇。
莫茗知道现在是智利竹荚鱼的捕捞淡季,沿海地带并不会出现大群索饵洄游的鱼群,但“南铁渔-001”号随便出海一趟依旧捕获了这么多鱼,还是很让人惊讶的。同时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秘鲁渔场一带的渔业资源有多么地丰富。这还是在智利呢,如果是在更北面的秘鲁,那鱼的数量该多到什么程度啊,不会把船只的螺旋桨都别断吧……
捕捞回来的鱼此时正被船员们现场清理,然后按照个头大小分级装进各个木桶内,再用小推车推进底舱的冷藏室内保存。鱼肉的纤维组织一般比较嫩,蛋白质多变,且脂肪易于氧化,所以需要及时冰冻保存。
“南铁渔-001”号渔船上一共装了四台大型乙/醚冷冻机,用于给冷藏库制冷。这些竹荚鱼被装进有隔热层的冷藏库后,差不多就将在零度上下的环境中冰冻保存。而当初在设计各种冷冻方案时,曾经还有人提出了用冷冻机制造冷海水,然后将新鲜鱼肉浸入其中,并且使海水不断循环,以便维持鱼肉的新鲜度。当然这种方式成本过于浩大,且比较繁琐,因此被大家否决了。决定仍然采用原先的冰温冷藏技术。
所谓的冰温冷藏技术。即是指将食品在零度以下、冰点以上(食品的冰点一般最低至-3摄氏度)进行冷藏的技术。在这种技术下。食物的细胞没有被破坏,始终处于**状态(曾经有报道冰温保存的活鱼几天后升温复游);最大限度地抑制了微生物的活动,抑制了食品的呼吸活动,延长了保鲜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这种技术能够有效地保存食物的口感和新鲜程度不被破坏,这对一些比较珍贵的鱼肉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因为这意味着你能够将你捕获的肉食卖上一个更好的价钱。
有了这种冷藏技术后,东岸渔船的海上作业时间必将大大延长,鱼产量会大大增加。而渔产品的新鲜程度也将和以往不可同日而语----大家再也不用吃硬邦邦地能打人的鱼干了,也不用再吃散发着一股难闻异味的腌鱼了。
如今东岸共和国国内对于乙/醚冷冻这种设备的出现基本都是持举双手欢迎的态度。首先是海军,因为这意味着今后他们能够带上更多的拥有冷藏室的补给船了;其次是农业部门,主要是其下辖的南海渔业公司,以及一些出口农产品的部门----很多农产品都是需要保鲜技术的;最后,欢迎这种机器出现的还有国内一大帮子大大小小的权贵,他们从今可以享用起较为新鲜的印度洋大眼金枪鱼、红龙虾以及热带鳗鱼(均产自新华夏),甚至理论上还可以享用从黑水地区运来的大马哈鱼、秋种秋刀鱼、哲罗鲑、驼鹿肉等新奇食品(可想而知价格能让大多数所谓的“有钱人”吓尿),使得他们的生活进一步滑入穷奢极欲的深渊。
……
1649年3月31日,“南铁渔-001”号渔船悄然向北驶进了西班牙王国的巴里奥斯港(蒙特港)。并在一座木质码头外下碇停泊。这座港口如今被东岸人和阿劳坎游击队联合控制着,几百名在后方休整的东岸陆军官兵和数量更多的阿劳坎游击队员们分别控制着码头和城区。并击退了邻近地区西班牙地方军队的两次自发反击,牢牢占据住了这座条件优良的港口城市。
而当莫茗上岸时,他还在这里意外地发现了东岸太平洋特遣舰队的司令官陆铭海军中校。在问清楚原委后,才发现陆铭原来是在这里因病休养,前线目前暂由郭子离海军上尉指挥。
陆铭本人对莫茗的出现也很意外,在得知他已经出任南铁公司总裁后,他脸上的表情立刻丰富了起来。
“你准备怎么处理阿劳坎港?”穿着便装的陆铭问道。此时正是午饭时间,他的专用厨师将一盘盘菜端了上来,同时也给莫茗上了一副碗筷。
“明知故问真的好么?”莫茗贼笑了下,然后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块做得香气扑鼻的鳟鱼,问道:“这鱼多半是你在附近的毛林河里钓的吧?还真是悠闲啊,前方秘鲁那边都快打出狗脑子了吧,你居然还躲在大后方逍遥,这个司令官做得真是有滋有味啊。”
“一来就没好话,看来去远东这么多年还是没磨平你的棱角。相反,我感觉你的‘病’更严重了,现在有点说一不二的架势,南铁公司估计以后就成了你的一言堂了吧。”陆铭调转筷子,吃了两口新鲜的竹荚鱼后,说道:“前方现在也没什么好关注的了,西班牙人的舰队已经覆灭,上个月我们北上的主力船只甚至击沉了一艘从阿卡普尔科方向开过来的大船----也许是马尼拉大帆船,总之如今那里是根本看不到任何一艘西班牙船只了。西班牙人在去年吃了亏,今年已经有所准备,将部分金银通过骡马队从陆上运输;剩下的部分金银则装在一些航速较快的运输船上,然后趁着雾天或阴天的晚上偷偷出海,朝巴拿马地区而去。从48年10月份开始,我们一共就只逮着了两艘西班牙运输船,缴获了一船木材和六七十万现金,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战斗,西班牙人也成功地将大部分金银、商品通过陆路和海路两种运输方式分散运到了巴拿马。总的来说,对卡亚俄港的封锁,其效果已经远远不如以往了。至少西班牙人已经想出了部分计策来削弱我们的负面影响。”
东岸海军在北面无所事事。陆军主力自从在毛林河流域大举登陆后。除了最开始一两个月打了几仗外,后面基本上还是处于与西班牙人的对峙状态,双方很默契地将战线维持在奥索尔诺以北地带,然后互相无视对方的存在。也许大家都知道战斗不久就会结束,这个时候再拼了命地打生打死实在是不值得。难道不是么?国王都不想打了,你又有什么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呢?
东岸陆军目前控制着西班牙人沿毛林河一线开辟出来的众多定居点,当然也控制着毛林、巴里奥斯港、奥索尔诺、科拉尔、瓦尔迪维亚、查考之类的“大城”。这些城市内的仓库早就被东岸军队有组织地洗劫一空,乡村的粮食、牲畜、皮毛等物资也被大量印刷粗糙的军票“购”走。西班牙人积累了百余年的殖民果实一夜之间被人抢走了大半,当地的白人殖民者们当真是欲哭无泪。
而东岸人的“恶行”还不仅仅止于此,他们最大的恶行恐怕当属将智利中南部地区大量的阿劳坎奴隶解放了。这些阿劳坎人原本是西班牙监护征赋制度下的“农奴”,被牢牢束缚在土地、林场和矿山上,如今一朝被东岸人解放,几乎是直接摧毁了这些西班牙白人殖民者们的经济基础。
这些阿劳坎人大部分被迁移到了南方,据说是进入了由阿劳坎游击队控制的领地内生活。当然也有少部分不愿南迁的阿劳坎部落,不过他们的下场比较悲惨,整体被东岸人强行掳走,据说要送到东岸大草原上去修路什么的。估计活不下来几个人。
“在卡亚俄又抢到了六七十万的现金?如果再加上48年全年零零碎碎的抢劫,你们海军又发财了啊。全年收入当不下百万吧!”听到这里莫茗砸吧砸吧了嘴,惬意地品了两口智利本地出产的红酒,微笑着朝陆铭说道:“陆司令,我知道你平时是个敞亮人,那咱就明人不说暗话!阿劳坎自由市的港口现在是我们南铁公司在经营,但至今资金尚未筹措齐备,希望你们海军能发扬精神,支援我们一些费用。毕竟,港口早一天完工你们就早一天享用,第三舰队也早一天成立,对吧?”
“第三舰队还是没影的事呢,你少拿这个讹我。”陆铭先是不屑地瞥了眼莫茗,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不过如今海军部内想要组建第三舰队的人非常多,这点我也不瞒你,也瞒不住。对他们来说,阿劳坎港差不多是现阶段最佳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了。依此看来,这次不被你宰一刀,这关怕是不好过啊。”
“什么宰一刀啊,说得这么难听。”莫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诉苦道:“阿劳坎港全部按照高标准兴建完毕,所需费用在三百万元上下,这哪是我们南铁公司出得起的。即便分成十年投资,这一年也要三十万,委实是多了一些。”
“三十万!”陆铭伸出了三根手指头,说道:“一次性给你补助三十万现金,以后海军部每年再从经费中挤出八万元补助你们,不能再多了。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即便把官司打到执委会我也是这个说辞。”
“三十万就三十万,不拿白不拿!”莫茗在略微思考了半晌,然后在陆铭渐渐变得不耐的眼神催促下,点头认可道:“但你们这次还得将缴获的物资给我们送一部分,那些牛羊粮食和俘虏就很好。”
“成交!”陆铭也是个爽快人,立刻便答应了下来:“牛羊马多的是,给你们一批;粮食、皮革、干果什么的也不少,也支援给你们一批。反正战争如今差不多也快结束了,我们再囤积更多的补给也是枉然,还不如送给你们,就当支持南铁公司的建设了。”
“若是人人都像陆司令你这么敞亮,我们南铁公司早就将两洋铁路修了一小半了。敝公司费尽心机,至今才筹集了不到120万的现金,但今年别的不说,两个港口及一条简易公路就要耗去八十万元多。此外还有各种物资的采购、人员的安置、日常支出什么的,这钱根本就支撑不到年底。更别提还有大量租用蒸汽犁、蒸汽滚筒压路机的高额费用了,南铁公司,如今也困难啊。陆司令的这三十八万现金,真的是帮了大忙了。”莫茗真心实意地说道。
第四百九十五章 灼热的经济(一)
暮夏初秋的米林湖流域一片繁忙的景象。这片原本被沼泽、芦苇和水生灌木统治着的广阔荒原经过多年的持续开发,现在已经成了一片丰腴的沃土。
大片平整的土地被整齐切割开来,分成数量三等的三份,一份高田、一份中田、一份洼田。三份地里都种上了作物,要么是小麦,要么是大豆,要么是苜蓿,每亩地之间的田埂也被充分利用上了,蚕豆、黑豆以及北方植物园刚刚开始推广的“高糖48”甜菜,总之是每一份土地都被利用得干干净净。
田间到处堆放着一堆堆的干草,这些可不是农村牲畜食用的草料----它们有更高级的苜蓿吃,而是农民们用来肥田的东西。这些草料一般由放学的小孩们去野外的公地里割取,在地广人稀的东岸,未分配的公地上长满着比这些小孩人还要高的荒草。
小孩们在地里忙碌着,大人们却也没有偷懒,他们扛着大包小包的黄豆,然后将其出售给到乡村来收购的商人(这些人一般也兼职杂货商)。而如果这些商人们有需要的话,他们也不介意用家里的大车为他们客串一把运输工。反正如今乡村间的砂土路越修越多,路况还算可以,用家里闲置不用的大车帮忙运输大豆,顺带赚一笔运费补贴家用,何乐而不为呢?
米林湖地区的农民们种植大豆是有传统的,这跟本地活跃的油坊经济有关。在如今的梅林县梅林镇、奇山乡、丘伊乡和下伊河县河阳堡,这四个乡镇的老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了大豆,有的激进农户甚至一年两季都种植了大豆。至于自己和家人平日食用的谷物则全靠外购。堪称农产品商品化的先锋。
在这些人中间。一批最早的手工业者利用自己的剩余商品完成了原始积累,再加上一批从战场上返回的军人,民间资本开始了自己最初的追逐利润之路。
他们当然是从自己最熟悉的农业开始了!因此,本地盛产的大豆便开始了兴旺的深加工之路。油坊(榨油)、豆制品作坊等以大豆为原料的产业开始大行其道,特备是在热那亚人为东岸豆油在欧洲打开了一点小小的市场后,这些产业就更是蔚然成风、蓬勃发展了。
在如今大豆产业最为发达的梅林县奇山乡,别的不谈,仅去年一年就新增了十余家油坊。豆油产能暴增32%,将今年新增的大豆产能全部消耗一空。这还不算,他们甚至还从邻近的镇海县、下伊河县和东方县输入了大量的库存大豆,不然根本不够生产消耗的。
大豆产业发展得如此迅速,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农业部的官员们甚至从中感到了一丝寒意,梅林县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商业资本开始逐步进入实业领域,这本是好事,但大家都一窝蜂地选择进军大豆产业,这风险也太大了吧。要知道,如今的国际市场是什么状况。大家可都是两眼一抹黑啊,虽然豆饼行业持续看好。豆油行业也高速增长了三年之久,但谁知道明年是什么情况呢?万一国际市场有变,国内这么大的豆制品工业产能可怎么消化呢?
为此,工商部、农业部在今年(1649年)二月份的时候,往梅林县派出了联合调研组,开始对当地的大豆工业开始摸底调查。担任梅林县县长的梁建对中央派员来进行调研很是不解,他对一众调研员们指出,去年梅林县各项经济指标全面迅速增长,新增大量手工作坊。除了那些榨油作坊外,还新增了两家造纸作坊(用豆杆为原料生产纸浆)、两家木器作坊和一家机器修理作坊。
作坊的不断兴建带动了土建的蓬勃发展,去年一整年,梅林县全县共消耗了土建工程费14.8万元、钢铁1100余吨、水泥1900余吨、煤1.35万吨、砖9500万块、圆木4220根,极大地带动了本县及邻县的相关产业发展。
总而言之,梅林县的经济规模在去年一年中大增30%左右,政府财政收入也得到了极大增长。而相对应的,民间老百姓也分享了经济发展的好处,这从国营百货商站内棉布和皮具销量的涨幅就可以看得出来,在没有别的投资渠道的时候(比如购地),饱受通胀困扰(近些年工人平均工资已从4-5元逐渐增长到了6-7元,物价上升程度亦与之相仿)的老百姓们也开始习惯进行消费了。
虽然梅林县政府对过去一年的经济发展比较满意,但中央从全局的角度来看,却发现经济却有过热的危险。随着持续近三年的战争即将结束,以及国内始终未变的通胀趋势,民间资本开始有了越来越旺盛的投资冲动,因此,各种小作坊、小企业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境内。而因为这些民间资本多半是由商业资本转化而来,因此普遍缺乏工业技术积累的他们只能从门槛较低的农林渔牧产品开始入手,而在这其中,梅林县的大豆及其相关产业、镇海县的机器制粉业是最突出的两个行业。
这两个行业的特点是进入门槛低、原材料充足以及现成的销售市场,所以很快便吸引了大笔资金的进入。与此同时,联合工业信贷银行也向这些企业大量贷款,总额据信已达四五十万元之多。但在这一片繁荣之中,政务院的官员们也很快看到了危险,那就是毫无疑问东岸人生产了远超自己需求的商品,这些数额庞大的剩余商品必须被海外市场全部吸收,这才能够维持住这些行业的可持续发展。否则,一旦国外市场有变,那么国内这些生产过剩的行业就将面临着灭顶之灾,如今正在忙碌着开工生产的作坊不倒掉三分之二以上都算是运气好的了。
政务院显然不能承受如此惨烈的经济调整,因此,派员对这两个过热的行业进行摸底,并对总产能进行调控就成了必然,而这也是中央调研组全面进驻梅林县的原因所在,担心因为国际市场变化而爆掉国内大豆产业的政务院官僚们一致认为:不能再让这个产业无限制地发展下去了,宏观调控势在必行!
作为大豆产业一手缔造者的梅林县县长梁建对此很不以为然,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发展本地工业的路子(其实他之前试图发展机器制粉业的,但被大量聘用巴西廉价劳动力的鸭子湖地区制粉作坊竞争垮),正准备大展拳脚呢,没想到上面就派人来干涉了,真是岂有此理!
为此,他指出今年不光热那亚人在青岛市场上订购了一批豆油,就连隔壁南非的荷兰人也下了订单,此外还有来自英国的商人----这个饱受战争困扰的国家黄油产量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因此开始尝试进口部分来自东岸的廉价豆油。这些海外市场的订单已经足够整个梅林县的大大小小的油坊们努力开工生产大半年了,现在你居然让我注意控制规模,你是在逗么?
除了豆油之外,榨油过程中的另一副产品豆饼的市场前景也开始呈越来越火爆的趋势。这种榨油后所剩的残渣营养丰富,含有大量的蛋白质和脂肪,是一种非常优良的饲料,目前东岸陆军部和农业部都在大量采购;此外,这种豆饼还能拿来肥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北边巴西的甘蔗、烟草种植园主们就开始陆陆续续下订单进口,拿回去改良因种植甘蔗和烟草而耗尽地力的种植园。据说效果还不错,因此今年的豆饼订单进一步增加是大概率事件。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注意控制规模,你还是在逗吧?
中央派下来的联合调研组就在梅林县上下一致的鄙视声中,灰溜溜地回到了首都。不过这并没有改变中央调控生产规模、降低经济热度、改善产业结构、减轻通货膨胀的决心,因此,梅林县从今年三月份开始,也许将很难再得到来自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的信贷支持了,这无疑给当地过热的经济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毕竟,经济有了失控的危险,自己先出手进行调整,总比爆掉后再任其自行恢复的“休克疗法”要靠谱得多。如今欧洲大战逐渐结束,工农业生产逐步恢复,各国政要也开始把精力从宗教和战争上挪开,迅速转到了经济发展上面。这样一来,本就盛行重商主义的欧洲各国就将会对外来商品产生极大的敌意。到了那时候,贸易摩擦和贸易壁垒开始加剧,东岸商品的销售必然也会出现困难,这进一步导致了东岸商品利润率的下降以及市场的萎缩,然后在国内引发一系列的负面连锁反应。
这并不是杞人忧天,因为这种情况似乎已经在一些国家和地区出现苗头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灼热的经济(二)
“消费是一切生产的最终目的。”这句工商部下属财经专门学校的格言非常深刻地诠释了商品经济的奥妙。与梅林县、镇海县的大豆、机器制粉行业生产了远超自身所需的过剩商品所不同的是,与葡萄牙人商业联系紧密的平安县北部众多地区却是典型的以消费为目的的生产。
在堪称华夏东岸共和国最大重工业中心的平安乡,本地居民中工人的比例相当高,他们不进行农业生产,全靠从外界输入谷物、肉类、油脂等食品过活。至于其他一些东岸本身不生产的小商品,则全靠山上的葡萄牙人生产了。
随着东岸经济规模的越来越大,人口的越来越多,山上的葡萄牙城镇也日益兴旺发达。大批在旧大陆限于种种原因混不下去的白人蜂拥而至,在铁匠镇、新邓迪镇、奴隶镇、里卡多上尉镇定居下来,然后通过手工业作坊生产出诸如纽扣、缝衣针、鱼钩、编织袋、帽檐、皮鞋等小商品,出口到邻近的平安县以赚取利润。这项生意是如此之大,从业人员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每个月从东岸境内的保安乡输往山上葡萄牙领地的谷物几达五十吨之多,令人咋舌不已。
其实仔细想想也很正常。山上的“葡萄牙人”多数来自旧大陆的葡萄牙、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且以手工业者居多,他们利用自己的手艺从东岸人那里赚取了极为丰厚的利润,因此他们自然是没有时间来生产粮食了。而事实上这几年来巴西的粮食种植业在东岸廉价谷物的冲击下已经濒临崩溃,他们对咄咄逼人的东岸政府有些害怕。并不敢采取诸如贸易壁垒之类的限制进口的措施。因此那些本就很稀少的粮食种植园竞争不过成本偏低的东岸谷物。开始大规模改种烟草、甘蔗或棉花。这些白人种植园主们除生产少量供自己和家人使用的小麦外,大部分粮食都靠从东岸进口麦麸、土豆、红薯或木薯等来解决----这些是给奴隶和下等人(混血人)食用的。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留在山上吃麦麸、吃红薯、吃木薯的,一些没有一技之长(意味着没有客观的收入)的不列颠人在美好生活的刺激下,克服了对异教徒的恐惧,在东岸边防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巡视”下(他们是许进不许出),纷纷跨越边境线,进入东岸国内讨生活。
而在这种跨境移民中,作为东岸重要城市的平安县较为优渥的生活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比如。那些“新巴西人”发现东岸农夫或工人的妻子小孩往往长得很健壮,这意味着他们食物充足;比如邻近的东岸工人竟然偶尔也有机会去酒馆喝上一杯或吃上一些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菜肴;更甚至于,一本在平安县内颇为流行的《关于猪肉的50种不同制作方法》的小册子也掀起了这些苦哈哈的旧大陆底层**丝对东岸的向往。因此,即便东岸人都是异教徒,即便在神父的宣传中东岸到处都是堕落的火狱,相当一部分被饥饿所折磨的契约奴们仍然千方百计地逃离自己工作的种植园,然后寻机进入东岸境内。
据不完全统计,1648年全年共有一千五百多人跨境进入东岸境内,然后再也没有离开,这些人多数来自不列颠。而随着东岸经济的加速发展以及对劳动力的巨大渴求。1649年前三个月,跨境进入东岸境内的不列颠人数量就超过了一千人。这一切都预示着也许今年进入东岸国内的“非法移民”数量将达到三千人以上----一个令人极为惊讶的数字。
这些非法越境的外来人口往往会先选择在平安县境内居住。保安乡的挖河工地、黎明镇的果园、平安乡的码头、煤河乡的煤矿都为他们提供了相当不错的过渡性工作。而在熟悉了东岸国内的情况、积攒了少许路费并获得了正式的身份证明后,他们便会被民政部派来的官员们登记造册,然后分散至东岸国内各新老定居点安置,尽量不让他们待在原来的地方,以减少各种不必要的麻烦。
而随着南方西北铁路以及南铁公司开发巴塔哥尼亚等工程对劳动力的巨大渴求,从48年下半年开始,这些自发移民的白人契约奴们便开始被逐步分配到了铁路修建工地,同时也有少许被计划派往兴南港支持南铁公司的建设,这些无疑都极大地缓解了国内对劳动力的饥渴。
移民和商品,构成了巴西与东岸之间的交流纽带。巴西的小手工制品、蔗糖、香料、烟草、棉花、热带水果、木材以及人口源源不断从北往南流动,而东岸的谷物、油脂、豆饼、皮具、纺织品、钢铁、蜂窝煤、建筑材料、五金制品、肥皂、药品以及一些奢侈品(如钟表、鲸油蜡烛等)从南往北流动,这其间的贸易额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负责热拉尔山脉间进出口贸易的一些葡萄牙商人们在几年时间内身家暴增好几倍,然后他们又联合起来成立了大型辛迪加企业,垄断了巴西与东岸间的大部分贸易。
贸易的日渐繁荣以及人口的大量流入,对平安县的好处不言而喻。首先,平安的基建在全国八个县份(包括新成立的下伊河县与青岛县)中是最好的,这得益于大量廉价到近乎无偿的非法移民劳动力,是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将一条条灌溉水渠挖掘完毕、将一包包的商品装卸上下船、将一吨吨的煤炭从地下开采上来,等等;其次,一些手工业者同样移民东岸境内,他们给东岸带来了填补空白的手艺,增加了生产力水平,丰富了商品市场;最后,南来北往的货物流动给平安县带来了大量的商业税收,并极大地刺激了本地各项经济的发展。平安县的财政收入在48年一举超越了首都东方县,达到了全国第一。这灼热无比的经济数据中,与巴西间蓬勃发展的贸易的贡献甚至占到了将近三分之一。
而除了这些自发性的移民外,来自意大利的著名劳工经纪人瓦伦蒂诺也在一刻不停地往东岸输入大群意大利和西班牙移民(主要是被迫害的加泰罗尼亚人)。由于东岸政府的特别嘱咐和经济奖励,瓦伦蒂诺现在越来越注重给东岸引入具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
比如48年12月份,从比萨开往东方港的一艘船只上就满载了八十多名意大利吹玻璃工人;今年1月份,五十多名来自符腾堡的德国啤酒酿造工人经意大利里窝那港辗转来到了东岸;2月份,一百五十多名受到西班牙王国迫害的加泰罗尼亚梳羊毛工人经意大利墨西拿港中转,逃离了那个对他们来说噩梦般的国度,来到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罗洽港……
这些具备一技之长的移民除少许被分配到了东方县外,大部分被分配到了北鸭子湖地区----尤其是平安县,在使当地人口达到2.9万的同时,也给平安县本就灼热无比的经济再添了一把火,使得该县的经济规模、财政收入和人口数量都稳居全国第一,将与首都东方县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平安县县长钱浩对这种现象颇为欣喜,而这也促使着他对外来非法移民持更宽容的态度。比如他强力压制了县内老移民(主要是明人)对外来者的责难:他们给这些翻山过来的不列颠人起了一个“候鸟”的诨号;一些明人开设的小饭馆甚至对这些“夷人”拒不接待或者收取比一般人更为昂贵的费用,种种歧视和羞辱不一而足,哪怕他们本身也是从大明移民过来没多久,但偏见却是如此自然而然地就生根发芽了。
好在本地的最高长官钱浩认为本地居民对这些新移民的责难是毫无理由的。因为这些人干的基本都是本地人捡剩下的工作,吃的食物也都以南非高粱、东方县运来的土豆红薯为主,偶尔吃一些肉食似乎也并不能大规模推高本地的肉价。因此,他对这些质疑声一概强力压制,这使得平安县的人口获得了远超全国一般水平的增长,去年一年增加了18%(刨除掉死亡率千分之68.5后的净增长),同时也使得平安县的经济获得了远超全国一般水平的飞速发展。
更多的人口就意味着更大的市场和经济规模,同时也意味着更多的政府财政收入,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平安县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旺盛的跨境商品贸易和活跃的人口迁入,是该县保持经济高速发展的不二法门。与此同时,不同的文化、理念、思想和生活习惯在这里激烈碰撞,然后又互相交融,这些都使得平安县有发展出自己独特文化的苗头。而这,对穿越众们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新民族自然会发展区别于母国的不同文化。
第四百九十七章 灼热的经济(三)
1648年3月30日,青岛港,东南风四级。
从大西洋上吹来的暖湿气流在此止步,然后将蕴含的水汽毫不留情地倾泻到了辽阔苍茫的大地上。不过青岛县作为一座刚刚兴建没多久的崭新城市,在市镇设施上运用了很多新的技术,而且投资也非常大,因此城市的下水管网非常完善。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雨水,被倾斜略带弧度的路面分流到道路两侧,然后流入引水暗渠,最后再通过复杂的地下管网,全部注入了青岛湾之内。
完善的城市排水设施,再加上严格的市容管理(乱扔垃圾、乱泼脏水的罚款金额很高)制度,雨天这种对旧大陆城市清洁程度堪称灾难的天气,在此刻的青岛港内完全显现不出任何负面影响。街面上没有四溢的污水,没有骡马的粪便(即便有也被主人清理或被拾粪人快速捡取),也没有腐烂的菜叶或垃圾,更没有躲在墙角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浪汉(即便有也被收容遣送至筑路工地上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整洁,那么地秩序井然。
以上这些都是库艾特船长的印象。他刚从阿姆斯特丹而来,途中去了一次西非的塞内加尔海岸,装载了大批黑人奴隶后又漂洋过海送到了累西腓港。完成西印度公司的这趟运输任务后,库艾特船长又往船上满载了阴干数年的巴西苏木板(全是按照东岸人的尺寸要求加工完毕的),直接拉到了青岛港出售给东岸人----东岸海军常年收购这种优良的海军船材。
码头酒馆里的西湖啤酒一直是库艾特船长的最爱,因此。披着油布雨衣在碎石铺就的疏港公路上快步行走了一段后。他很快就闪身进了一间挂着面“酒”字旗的酒馆。
与酒馆一路之隔的对面是青岛港新修建的菜市场。此时正值下班后的晚间。菜市场内有许多本地居民在选购食材。青岛港作为执委会倾力打造的大型商业港口,城区内居住的市民(与农民相对)数量还是很多的,且多数为银行、债券交易所、外汇交易所、商店、批发市场的职员和管理人员,因此县政府在离码头比较近的地方(便于排污)修建了这么一个菜场,然后任由附近的农民或菜贩子前来摆摊出售,方便这些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
库艾特船长注意到,菜市场里的女商贩人数远比男人多----这是很自然的现象,因为男人平时要干重体力活。这些女商贩大部分都来自意大利或希腊。她们看起来粗俗无比,嗓门也非常高,用夹杂着拗口汉语和家乡俚语的怪异口音向客人介绍着自己的商品。
在粗粗观察了一阵后,库艾特船长不得不承认,这些女商贩们与巴黎中央菜市场的女商贩一模一样,几乎就是整座城市嘴巴最脏的一群人。她们安坐在瓜皮果壳成堆、污水横流、烂鱼遍地的菜市场内,用粗鲁的语言互相咒骂,诸如“不要脸的”、“臭婊/子”、“欠鞭子抽的”、“下流胚子”、以及“勾引兵团堡学生的双料贱货”之类的污言秽语,几乎将旧大陆的习惯也带到了青岛港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
菜市场两侧是众多的商店,出售各种各样的东岸货物。其中以衣服、皮具、五金制品和家具最多。这些商品看起来都很精美,但库艾特船长却不敢贸然上前去询价或购买。因为他不确定这些商品是否和他在阿姆斯特丹以及伦敦遇到的一样。那些商店的店主们精通以旧翻新的技巧,同时一些犹太人开设的店铺还经常欺骗客户。
比如你经受不住他们再三的招揽以及看起来还算漂亮的货物的诱惑,跑到他们那些光线很暗的店铺里购买了一件黑色的大氅,但当你到了太阳底下,却发现这件昂贵的衣服颜色突然变成了绿色、紫色甚至还夹杂着许多难看的斑点,总之糟透了。吃过这种亏的库艾特船长真的不想再贸然到不是很了解的店铺内购买大氅这种昂贵的衣服了,当然东岸人的店铺一向很正规,也没那些满世界乱窜的令人厌烦的犹太商人,质量应该还是有保障的,那么也许自己喝完酒后可以去逛一逛,马上就是东岸的秋天了,自己也该买一件像样点的秋衣了。
酒馆内高朋满座,库艾特船长在与一位相熟的服务员打过招呼后才有了一个座位,他点了一条产自青岛港本地内河的新鲜鳟鱼,然后让老板为他煎一下;他接着又点了一碟五香鲸肉、一盘东岸特色菜番茄炒蛋以及两大杯啤酒。
坐在他后面一桌的是两个亚美尼亚商人----从他们的装束就能看得出来----这令库艾特船长有些惊讶。亚美尼亚商人在欧洲一点都不罕见,可在此时的新大陆,他们的到来就显得很扎眼了,难道他们在东岸也开展了业务吗?
事实上这些亚美尼亚商人确实是来东岸开展业务的。这两位来自霍尔尼西安家族的亚美尼亚人在青岛港开设了一间货栈,专门经营来自中东和近东的商品----比如生丝、驴皮、马匹(土库曼马、阿拉伯马、拉斯切克马)、骆驼、椰枣、葡萄干、香料等特色商品,生意还是相当不错的。
不得不承认,这个年代的亚美尼亚商人是极具闯劲的。居住在伊斯法罕近郊祖尔法的亚美尼亚商人几乎垄断了整个波斯的商业,他们经波斯来到了印度河、恒河和孟加拉湾一带、来到了葡属果阿,甚至翻越喜马拉雅山来到了拉萨。他们同时还去过西属菲律宾群岛,但他们的根基始终在广阔的奥斯曼帝国及其邻近地区(莫斯科、波斯、摩洛哥等地),他们是这个年代犹太商人和意大利商人(至于阿姆斯特丹市场上活跃的所谓“荷兰”商人,其实大多数都是入了荷兰籍的犹太裔和意大利裔商人)的强劲竞争对手。
也正是注意到亚美尼亚商人这个群体巨大的能量,东岸人才借助与霍尔尼西安家族多年的良好合作关系,邀请他们到东岸来开设商馆,同时极力说服他们利用自己的商业网络将波斯、旁遮普、克什米尔地区的生丝贩卖到东岸来。东岸人甚至还许诺,如果他们船只不够的话,东岸共和国将派出运输船和战舰前去运输。
如今随着以热那亚为代表的意大利丝织业资本逐渐开始将产能转移到新大陆来,欧洲的丝织业开始逐渐没落,生丝的销量也逐渐下滑。历史上1649年亚美尼亚商人还大批量贩卖生丝到马赛呢(当时一支法国舰队在马耳他附近海域拦截了一艘英国船,该船从士麦那出发前往土伦,船上装了四百包生丝,分属乘坐该船的64名亚美尼亚商人)。但在这个时空,亚美尼亚商人开始逐渐将销售对象转向了目前拥有全球最先进丝织业技术的东岸共和国。他们在士麦那港口与东岸商船队进行交易,甚至于在东岸人的鼓励下,他们准备通过雇佣阿拉伯商船将波斯和印度西北部的生丝运输到新华港区交易。这种大手笔生意都做了,那么来东岸开设个商站又算得了什么!
酒馆内除了这两位亚美尼亚商人外,还有大量来自其他各国的商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意大利人、北德意志人、丹麦人、瑞典人甚至西班牙人(这些勇敢的商人显然是搭乘了其他国家的船只)。随着去年第一届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的顺利召开,今年更多知悉消息的外国客商开始云集青岛港,摩拳擦掌准备五月份开幕的第二届商品博览会。
据说今年东岸人将在博览会上接受客户关于药品(主要是阿司匹林)、豆饼、针织花边纺织品、机制精白面粉、新规格钢条、肥皂等多种新商品的大批量订单----都是以往不曾敞开出口的好货,因此今年吸引了大批量的欧洲客商前来参加这场商业盛会。
而大量外国商人的涌入也给东岸带来了大量货物(前来的商船船舱内总不能空着)和金钱,据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今年前三个月,从外界流入拉普拉塔银行和青岛商业清算银行的现金及票据(由包括商业清算银行在内五家银行组成的联盟开具的票据,简称“银联”票据)就已经超过了七十万元,更别提他们带来的那些正在逐步变现的海量货物了。今年的青岛秋季商品交易博览会,必然会在往年的基础上刷新出一番更加灼热耀眼的经济数据!
库艾特船长很快狼吞虎咽吃完了自己的晚餐,然后在码头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跑到青岛商业清算银行,购买了由他们代销的一万元南铁公司十年期债券,票面利率6.5%。这是他为小儿子准备的礼物,他准备这两年就要退休了,然后他的长子将继承他主要的财产和事业,这一万元的债券,是他为自己所疼爱的小儿子准备的唯一财产了。
按照南铁公司最新推出的促销手段,这笔债券到期后,债权人可以选择以现在的股票价格(南铁公司总股本20万股,每股价值50元)进行债转股,即库艾特船长的小儿子可以选择将这一万元转成南铁公司0.1%的股权----前提是经东岸政府审核批准。
做完这一切后,库艾特船长便回到了船上,然后静静等待着5月1日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开幕。
第四百九十八章 尘埃落定
清晨的科尔多瓦下了一场小雨,但这并没有让这座建立超过百年的城市变得更加干净整洁。这座顶峰时人口超过一万五千(绝大多数是克兰迪人)的枢纽城市,如今在东岸大炮的轰击下已经化为了一片断壁残垣;曾经富庶的物资库、银行、粮仓、商店等建筑,遭到了东岸军人有组织的洗劫;曾经趾高气昂地行走在城市大街小巷的西班牙人如今就如同过街老鼠般躲在角落里瑟瑟缩缩,惶惶不可终日。
城外一字排开的绞刑架上挂满了随风晃荡的尸体,这些都是在东岸人占领城市后仍在对东岸军队展开敌对行动的西班牙人----当然也有少许入了天主教的克兰迪人。东岸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新晋陆军少校江志清对待敌人一贯是冬天般的严寒,因此对于整肃治安行动中抓获的西班牙残余抵抗分子一概是持坚决镇压的态度。
科尔多瓦是我大东岸军队牺牲了近四百名军人(其中超过三分之一死于一场流行病)才得到的战果,如今战利品尚未转运完毕,城市上空尚未天高三尺,岂容这些西班牙宵小上蹿下跳?你们没看到你们的主力部队已经在东岸军队的猛烈火力下不支退却了么?你们没看到你们的国王已经不想打下去了么?你们没看到你们几乎再也拼凑不出一支像样的援军来救援拉普拉塔了么?
在这样一种劣势下依然还袭击作为占领军的东岸军队,那么只能说明你们的智商有问题。对于智商有问题的人,江志清少校从来不会有任何手软。
今天已经是4月1日了。东岸人已经占领这座拉普拉塔西部南下北上、东西转运的节点城市超过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间。六千名东岸士兵几乎将科尔多瓦整座城市都拆了个遍。然后在近郊修建自己的临时军营和野战工事,并成功击退了西班牙人发起的三次反攻。
在这三次战斗中,他们以逸待劳,利用数量众多的火炮和占优势数量的骑兵(五个骑兵连及部分鞑靼雇佣军),牢牢占据了战场主动权,并且在战斗中打死打伤了超过一千名西班牙军队士兵(超过三分之二是秘鲁印第安人和克兰迪印第安人),几乎令附近的胡胡伊、图库曼等西班牙城镇再也拼凑不出任何一支野战机动力量,只能被动防守。并紧张注视着屯驻在科尔多瓦的东岸军队的动向。
如今的形势由不得他们不紧张,盖因如今智利地区在东岸海军的封锁下已成孤岛,和秘鲁断绝了大部分联系。人心动荡、物资奇缺之下,要不是当地西班牙殖民官员统治得法的话,智利地区也许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之中了。
而且,东岸海军太平洋特遣舰队前阵子也派遣了大量陆军士兵在智利中南部地区登陆。他们在当地带路党(阿劳坎游击队)的指引下,从毛林河流域一路向北推进,先后攻占毛林、巴里奥斯港、奥索尔诺等城市,另外还在海军的配合下二度侵占了查考、科拉尔、瓦尔迪维亚等城镇,西班牙人在智利的统治秩序几乎面临着全盘崩溃的危险。
智利地区既然吃紧。那么来往于安第斯山众多山隘间、转运物资补给的羊驼队伍便大为减少,圣地亚哥将军已经和秘鲁断了联系。手头的物资根本不够他们坚持几次战斗的,因此自然无余力支援拉普拉塔地区了。
更何况,他们如今更应该担心的是东岸军队发了狠心,会不计伤亡代价强行攻打圣地亚哥这座名城。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小,毕竟这是一座极具象征意义的城市,谁知道这帮异教徒发了疯后会怎么想呢?
智利地区兵败如山倒,拉普拉塔的西班牙人也已经习惯了溃败。龟缩在胡胡伊、图库曼两地的众多西班牙残兵败将如今可谓是缺医少药、士气低落,战无战心,也无补给;守无守意,亦缺粮饷,真的是进退两难,如同丧家之犬。
这个时候江志清若是胆大,派出部分主力部队北上攻击图库曼的话,保不齐那些被一连串失败击垮了士气,且饥肠辘辘、弹药不足的西班牙残兵就一哄而散了。只可惜东岸人此时限于漫长的补给线,基本上攻势也到了尽头,只能先进行一段不短时间的休整,等待后方补给送上前线恢复战斗力后再图他处。
只是,也许他们已经没有太长的时间来进行补给以恢复战斗力了。4月1日当天,执委会特派员戚汪平在两名陆军部高级参谋的陪同下,来到了已被东岸军队经营成一座大野战工事的科尔多瓦城。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常驻首都东方县的西班牙特使劳尔.布拉沃男爵。
戚汪平先向全体士兵重申了战利品发放原则不会改变,同时对大家这段时日的英勇战斗也勉励褒奖了一番,让一众官兵们的士气顿时爆掉了顶棚。在说完这些后,戚汪平代表执委会向在场所有人正式宣布:经华夏东岸共和国、西班牙王国友好协商,双方已于去年12月初在巴拉多利德签署和平条约。也就是说,现在东岸和西班牙两国之间的战争状态已经终止,双方应停止任何敌对行动,正在交战的部队也应各自退回自己的出发地点。
戚汪平强调,依照双方签订的和约,目前拉普拉塔地区被东岸“侵占”的科尔多瓦、圣菲、科连特斯、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城市应尽快归还西班牙王国,东岸人有义务发还战争中夺取的财物,同时在西班牙人接收城市前尽量维持这些地区的和平与安宁。
戚汪平说完这些话后,看着陆军官兵们略显平静的脸庞,心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是真的担心这群丘八们不买账,要和西班牙人死磕到底,那样他可就下不了台了,毕竟身边还有一位西班牙人的特使在看着呢。
好在似乎大家也都厌烦了这场持续了快三年的战争,又或者是眼前的这些胡子拉碴、邋遢无比的东岸士兵们都已经赚饱了钱,总之大家对这场战争的结束丝毫也不意外,也非常平静,似乎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戚汪平当众讲完这些后,又拉着江志清、安达十五等陆军将领到了城内一处秘密地点交谈,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劳尔.布拉沃男爵。戚汪平在此向江志清出示了执委会和陆军部的双重命令,要求江志清即刻摸清楚在拉普拉塔活跃着的克兰迪起义军的详细信息,然后协助西班牙人出兵剿灭这些印第安叛乱武装,以迅速平定拉普拉塔的局势。
毕竟,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甚至智利的武装力量都遭到了东岸人的重创,此刻暂时无力解决掉拉普拉塔愈演愈烈的多股克兰迪起义军,因此急需外国武装力量的支援。而根据东岸与西班牙王国签署的和平协议,作为东岸获得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筑路等特权的义务,东岸军队必须协助(关键时刻自己单上)西班牙军队镇压起义的克兰迪人,恢复当地的殖民统治秩序。
如今西班牙人行使了这个权力,而东岸人自然无法拒绝条约里规定的东西。因此,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正带领着军队在拉普拉塔作战的江志清便被执委会和陆军部选定为了镇压克兰迪人起义的指挥官,而作战部队也多是他手下的这帮人。
说实话,江志清一百个不愿意帮西班牙人镇压克兰迪起义军。要知道,其中相当部分的起义军军官、首领还是江志清及他的前任常开胜扶持起来的呢,而他们起义作战所需的相当物资补给也都是东岸人提供的,双方在共同打击西班牙人这方面合作得还是比较愉快的。但如今竟然要东岸人出兵镇压这些克兰迪人,这让江志清于心何忍。只是军令难违,这个时候再是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执行命令。
因此,1649年4月12日,江志清想办法召集了附近相当部分的克兰迪起义军首领们来科尔多瓦开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东岸人以前经常用这种方式向克兰迪人指派教官、提供补给。
在会议上,江志清首先询问这些克兰迪首领们是否愿意与西班牙人和解,得到的回答自然是不愿意了;随后,他又问起了这些人是否有意带领部众前往南非、新华夏或澳洲,结果依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沉默了半晌后,江志清随即离开了开会地点。而在他走后五分钟,安达十五上尉便指挥着全副武装的陆军第106连及一个县民兵大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然后将在场的克兰迪起义军首领和中层军官全部击毙当场。
在四一二事变发生后,科尔多瓦的东岸骑兵也开始大举出动,他们挥舞着军刀,冲进尚对变故一无所知的克兰迪起义军军营,手起刀落,将这些尚未明白发生何事的克兰迪人全部斩杀。
而在4月12日以后,分散驻扎在拉普拉塔多个地区的东岸军队也开始频繁调动,图库曼、胡胡伊等地的西班牙残兵也开始整军南下,与东岸人一起,对起义的克兰迪人展开了残酷的镇压。
第一章 政治任务
“莫,我已经找到了二十一艘船,他们都已经赶来了萨洛尼卡。不过,现在还有个小小的问题需要你们解决一下。嗯,他们需要你们先期支付一点定金,以便让他们摆脱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迪迪埃.弗洛雷斯站在萨洛尼卡港的码头上,愁眉苦脸地说着话。
奥斯曼帝国拖欠法兰西人巨额海运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也不是第一次,更不是最后一次),这些来自马赛、土伦等地的法国运输船船长们如今各个都是愁眉不展的。奥斯曼人拖欠了他们运输费,他们拖欠了船厂维修保养费、拖欠了犹太商人的物资补给费、拖欠了船员的工资,陷入了三角债漩涡的法兰西船长们被逼得几乎想跳海。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若是再讨不回积欠已久的海运费用的话,他们也许就会被愤怒的船员们包围起来,然后船只也被拖欠了大笔费用的修船厂厂主和犹太商人们扣押,这无疑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事实上事情现在已经很严重了。一些犹太人开办的船厂已经公开宣传,若是法国人不能在规定期限内支付拖欠债务的至少三分之一的话,那么他们的船只将被永久扣留然后低价拍卖,以偿还债务。这让包揽了白海(奥斯曼地理名字,即爱琴海,但广义上有时也指东地中海)运输任务的法国人集体陷入了恐慌,他们不得不聚集在一起,商量解决办法。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东岸人满世界寻找船只运输女人到新大陆的事情传入了法国人的耳中。已经陷入了债务危机中的他们立刻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迅速围拢了上来。希望东岸人能够雇佣他们的船只。
负责东岸在奥斯曼全权事务的莫三与法国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在很短时间内就达成了运输协议,然后着手开始安排运输事宜。莫三这次一口气吃进了这么多波兰女人----其中很多甚至还是受过教育的贵族妇女----实在是太过引入注目,毕竟在欧洲的奴隶交易史上,还很少有组织或个人一次吃进这么多女人呢。
再加上波兰王国政府目前正气急败坏地向东岸施压,他们要求莫三立刻无条件释放这些波兰女人,否则就会严重损坏两国关系云云。但莫三怎么可能会屈服?想想国内如今还有两万光棍,这一万五千基本都处在育龄的波兰女人能解决很大一部分困难了。而为了解决这个困难。东岸共和国政府可是决心不惜一切代价的,你波兰人要是继续闹腾,那么东岸少不得就要支持俄罗斯人和鞑靼人了,到时候看看到底谁会最终屈服!
不过莫三也确实不敢让这些女人长期滞留在奥斯曼帝国境内,这不光光是害怕管理困难以及被外人觊觎,同时也是害怕波兰王国政府为了这批女人四处闹腾,甚至不惜抱大腿,希望地中海沿岸国家如威尼斯、热那亚、法兰西和西班牙等国主动介入此事,将东岸人的好事搅黄。因此,莫三决定尽快联系一批愿意离开地中海这个澡盆去进行远洋航行的船长。然后将这些波兰女人按次序排好队,依次上船运走。
说实话。如今在东地中海厮混的各国商船数量还是相当不小的,比如荷兰船、英国船、葡萄牙船、意大利船以及数量最多的法国船。但除了那些被拖欠了巨额费用、欠钱欠疯了的法国商船外,其余国家的船只对这么一笔利润丰厚的生意都保持了沉默,因为似乎他们也不希望这些波兰女人被送到新大陆去被异教徒蹂躏。
但东岸在之前与西班牙人的战争中,已经很好地展现了自己的军事实力,因此这些外国船只在掂量了一下自己这方的力量后,都明智地闭上了嘴巴,但他们同时也选择了不合作。因此,在熟悉内情的人看来,东岸人和法国商船的合作几乎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双方之间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谈判,几乎是在顷刻间就达成了运输协议。
在谈妥由法国商船运输这摊子事后,莫三便立刻组织人手、车队(由亚速海商会和霍尔尼西安家族)开始将这批哭哭啼啼的波兰女人运到萨洛尼卡港,然后等待装船。与此同时,几艘停留在这里的东岸舰只也将为这支规模不小的运输船费提供护航。
弗洛雷斯如今负责这些法国船只与东岸之间的联络,因此他的话其实就是代表着法国船长们的心声。而莫三在听到弗洛雷斯的话之后,只是略微停顿思考了几秒钟,然后便用略带强硬的口吻说道:“迪迪埃,你应该知道那帮船长们的德行,他们的言辞一贯很夸大,请不用太过理会。不过呢,由于我们双方还是第一次合作,因此我决定先期拨付三千杜卡特的费用,让他们把自己在船厂的维修费用、码头的补给费用甚至小巷子里的妓女费用先结清了,然后立刻给我以最快的速度装运人员,并在海军的带领下启程前往东方港。”
听到多少弄回来了救急的三千杜卡特,弗洛雷斯也松了口气。因此他立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将话题转到了别的上面:“莫,加尼沙里的阿加们已经全面控制这个国家,西帕希军团颇受排挤。地方上的总督、帕夏们也对卡拉.穆拉德等人很不买账,双方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现在奥斯曼生意难做得很,荷兰人、英国人已经关闭了很多小城市的商馆,你们没有什么计划?”
莫三最近一直在伊斯坦布尔、士麦那和卡法等地打转,对奥斯曼帝国陷入内战边缘的情形当然很清楚。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东岸在奥斯曼帝国的商品销售主要通过三个渠道,一是通过以纳苏赫帕夏为代理人的亚速海商会代售;二是通过以前皇太后科塞姆苏丹(现在利益转到了哈迪克苏丹、宫廷大太监拉拉.苏莱曼阿加的手里)的渠道销售;最后,他们和加尼沙里军团的卡拉.穆拉德阿加关系也不错,一些紧俏商品就交由他们出售。总而言之,东岸除在伊斯坦布尔、士麦那、布尔加斯等几个港口城市设有商馆(承担批发功能,少量零售)外,基本上没有在奥斯曼帝国境内铺设庞大的销售网络。
而来自荷兰、英国、法国的商人们却并不都是这种方式,尤其是在奥斯曼帝国势力根深蒂固的法国人,他们与当地的犹太人、亚美尼亚人合作了很多年,双方之间的商业联系已经紧密,很多终端零售商店甚至双方都有股份,因此对时局变幻最为敏感。要知道这些与他们合作的犹太人或亚美尼亚人背后可都是有政治人物撑腰的,如果此时这些人都卷入了奥斯曼帝国内部权力纷争甚至战争,那么下场恐怕会很不妙。
荷兰、英国、法国的商人们考虑到时局动荡,因此关闭了设立在众多小城市(往往是战乱地区)的商站,也是一种减少损失的行为,无可厚非。但东岸人在奥斯曼帝国采取的是寻找权力人物做代理商的方式,本身并没有太多的销售网络----毕竟不能和在奥斯曼经营了数百年的其他国家比----因此只要代理商们没提出异议、仍在照常采购,他们就只管发货便是。反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以东岸如今和奥斯曼帝国紧密的关系,双方之间的商业贸易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故。
因此,在听到弗洛雷斯的话语后,莫三哈哈一笑,也没有瞒他:“我们没有什么计划。嗯,好吧,或许我们还想试着扩大一下棉布的市场。要知道以奥斯曼帝国庞大的人口数量来看,这个市场还大有可为。当然,我们不会涉及到毛纺织品的销售,与你们、荷兰人和英国人不存在重大利益冲突,放心吧。”
弗洛雷斯在白海承担海运任务,同时也在奥斯曼帝国销售商品,是一位实力雄厚的大商人。不过他此次在奥斯曼帝国拖欠海运费用的事件中也损失惨重,此刻在听到东岸人没有侵占他们的传统商业势力范围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莫三其实还是没和他说实话,因为在如今的他看来,东岸在奥斯曼最大的利益显然就是将这一万五千名波兰女人先运回去,其他的暂时都可以放一边。这是重大政治任务,商业利益在政治利益面前,那就是个屁!因此,哪怕东岸在奥斯曼的商馆全部入不敷出,只要他将这批女人成功运回东岸,那么他就有功无过。
“迪迪埃,你一会派人跟我到萨洛尼卡的商馆内领钱,然后你得尽快督促这些人结清账目,做好出航的准备。3月10日之前,我就要看到这些女人登上商船前往新大陆。”莫三这时候又转过头来,朝弗洛雷斯郑重地说道。
第二章 还是政治任务
马德这两天跑到了苏伊士港,为的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政治任务,是的,那就是将超过三千名精壮男劳力安置完毕,然后等待时机(五月份以后)将他们装船送往新华夏岛。这些人将在那里等待分配,部分留在新华夏岛充实各个殖民点的人口,部分前往澳洲屯垦,部分前往远东黑水地区充当炮灰,最后还有部分不好管教(贵族出身或者兵油子、刺头之类)的则将被送往巴塔哥尼亚地区修筑铁路。
这三千人仅仅是第一批,后面还将有第二批、第三批。要知道,在去年一整年,乌克兰的哥萨克都在持续发动攻势,波兰军队在数万名哥萨克及其盟友克里米亚鞑靼人的围攻下,连战连败,损失惨重。
而乌克兰本地的居民们受此鼓舞,也纷纷揭竿而起,向欺压他们的波兰领主及其走狗(管家和高利贷商人,两者几乎全是犹太人)释放出了自己的愤怒。他们先后攻占了基辅周围的大片乡村,然后将遇到的所有波兰人、犹太人、德意志雇佣军以及信仰天主教的教民们(大部分是波兰移民,少部分为乌克兰人)列为攻击对象。基辅、波尔塔瓦、波多利亚、切尔尼戈夫等地相继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波兰王国在当地多年的统治秩序顿时瓦解,乌克兰开始离他们渐行渐远。
在这种混乱----尤其是克里米亚鞑靼人参与的混乱----中,大量人口被贬为奴隶,然后被统一驱赶至卡法港。再装船运往士麦那的大市场。出售给东岸人。由于掳掠这些人几乎没有什么成本。因此售价极低,仅仅只要40-50元一个人----当然这是指身体健康的人,东岸吃进也比较爽快。其实历史上这些在最近两百年时间内陆续移民乌克兰的波兰地主、自耕农们大部分被杀死,小部分被驱赶回了波兰,但在东岸搅屎棍存在的这个时空,他们侥幸留住了生命,但也失去了人生自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哥萨克和鞑靼盟军拿人**换军资。这战斗力是越来越强,连续作战能力也越来越强,波兰恐怕要比历史上失更多血。
而为了购买这些战俘或女奴,东岸共和国1648年度与奥斯曼帝国贸易结余的货款几乎都砸进去了,这导致原本预定购买的一些铜块、羊毛、铅块、骆驼、马匹等商品陷入了无钱支付的尴尬境地。没奈何之下,莫三还是凭借着自己的一张老脸,跑到热那亚去向圣乔治商行求取了三百万银行里拉(约49.2万元)的低息借款,这才堪堪糊弄了过去。
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德意志雇佣军,基本都是在48年春夏之季的两场战役中被俘虏的军人。其中,第一场由波托茨基指挥的科尔松战役惨败后。波兰人被俘虏了80名地方行政官员、127名军官、8500名士兵和41门火炮。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次战役结束后。哥萨克首领赫梅利尼茨基在与波兰王国讨价还价(他本人并不想独立,还要求政府“招安”自己)的时候,他们的盟友鞑靼人则在乌克兰大肆劫掠,掳走了超过20万奴隶,而这也是哥萨克与他们暂时决裂的原因----鞑靼人抓奴隶时可不会区分你是乌克兰人还是波兰人。
第二次在皮里亚夫齐,这一次哥萨克迫于形势,又请回了鞑靼骑兵,双方精诚合作再次击溃了多达四万人的波兰军队,这震惊了整个波兰。在这次战役中,波兰士兵几乎惨遭灭顶之灾(这些士兵中的很多募集的都是生活在乌克兰地区的波兰人,他们与哥萨克矛盾很深),八千名德意志雇佣兵也被俘虏了五千多,此外还有大约100门火炮和大量辎重成了哥萨克和鞑靼人的战利品。
这两次战役几乎消灭了波兰在乌克兰和东部地区的所有兵力,通向华沙的大门甚至都已经向赫梅利尼茨基打开,但出于种种考虑,他本人还是坚持与波兰议和,双方之间的战争暂时平息。不过到了今年(49年),由于下层哥萨克的不满(他们已经参加了起义,但现在很可能将继续回到村子当波兰人的农奴)和鞑靼人的怂恿,赫梅利尼茨基又产生了动摇,他在公开场合宣称乌克兰必须从波兰人的统治下独立。这激怒了刚登基的波兰新国王,波兰的贵族们也感到了唇亡齿寒的压力,开始支持国王再度东征,以彻底消灭乌克兰反叛势力以及来自草原的恶狼----克里米亚鞑靼人。
密布的战云又一次笼罩在了乌克兰的上空!哥萨克的大首领、“特级公爵”赫梅利尼茨基开始派遣使者频繁出入邻近的莫斯科公国、克里米亚汗国这两个不可靠的盟友,秘密商讨互助的可能。但俄罗斯人此时对波兰尚存一丝畏惧,斯摩棱斯克战争惨败的阴影仍存,因此对是否介入战争尚未下定最后的决心。相比较而言,克里米亚鞑靼人就爽快地多了,他们的大汗表示一旦需要,他将亲自率领数量超过四万的骑兵支援哥萨克的行动。这得益于克里米亚的一贯国策,即帮助势弱的乌克兰一方,共同对抗他们共同的敌人波兰;而且如果克里米亚汗国与他们的夙敌莫斯科公国交战时,他们还寄希望于得到乌克兰哥萨克的支持。
最近亚速海商会的纳苏赫帕夏就派人通知马德,尽快将大笔军资(包括火枪、长矛、铠甲等精良装备,以及止血绷带、药品等军需)在五月末之前运到苏伊士港,然后通过当地的驼队运输至亚历山大港,最后再用新成立的黑海班轮公司(拥有四艘东岸制造的笛型运输船)的船只将这些紧俏物资拉到卡法或敖德萨,以待双方开战。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亚速海商会就可以在其间囤积居奇,转手获取暴利了。
马德对这种向鞑靼人、哥萨克出售军资的“严重外交事件”(波兰外交使节语)毫不在意,反正东岸人已经因为女奴的事情狠狠得罪了波兰王国了,既然如此那干脆就往死里得罪好了。我卖武器军资给你的敌人,同时还收购他们的战利品(俘虏、女奴),让他们有持续战斗下去的本钱,你能拿我如何?咬我么?
这次由亚速海商会首批运输至苏伊士港的三千名精壮男劳力,均为德意志雇佣军俘虏。他们是亚速海商会从乌克兰哥萨克手里购来的,价格为50元一人,全部为富有战斗经验的积年佣兵,熟悉火枪和冷兵器的使用,会摆西班牙大阵,战斗力还是不能小视的。他们此次败于哥萨克和鞑靼骑兵,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同行的册编哥萨克突然叛乱,导致波兰大军措手不及,全面溃败,正所谓非战之罪。
这些人的实力,就马德看来,如果好好整训一番并成功激发出他们士气的话,还是相当不错的。在去年12月中旬前往东方港的一艘西班牙联络船上,莫三的特使已经去向本土请示该如何处置这帮购来的战俘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安排一如本章开头所述。这些人中精擅战斗且吃苦耐劳(这个年代穷苦的德意志乡下人都很吃苦耐劳)的人,将有幸被挑选送至远东,参加与满清的战斗。他们甚至被许诺,谁能杀死一名“真满洲人”,立获自由民地位并分配房屋、土地、牲畜和媳妇;如果是杀清廷绿营的话,唔,标准还未出台,但应该不是很低就是了。
这些苦哈哈的德意志佣兵此时由埃及马穆鲁克看守(费用由东岸人支付),且已被告知了自己的命运,因此看守他们倒也不用费太多事。这个年代,跟随荷兰人前往远东的德意志乡下人不要太多----当然大多数是被欺骗去的,如果一开始说明目的地,多半是没人愿意去远东的,但东岸手头的这帮人是战俘奴隶,他们的心理预期本就很低,因此这时候被宣布将去远东为东岸而战,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能够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捞着去远东的机会,一些习气不良的佣兵则只能被安排到新华夏岛,以充实当地的人口,同时还能顺便捕捉岛上的马来奴隶,发回本土修铁路,一举两得;此外,一些身体瘦弱(容易水土不服)的佣兵就将被塞到澳洲种地屯垦,以开发当地的处女地,以及面对土著可能有的侵袭。最后,一些死硬分子,如军官、贵族,则将被发配到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戈壁滩上,用自己的双手为东岸人修筑铁路。
莫三在之前对马德交代过,将一万五千名女奴运回本土是政治任务;从克里米亚人、哥萨克手里收购战俘也是一项政治任务,因为东岸国内的建筑公司以及海外殖民地需要大批开荒人口(开荒往往意味着死亡率极高),因此将这些人运回来也非常重要。
马德来到苏伊士港就是为了这事。此时已经是3月份,之前两艘东非运输公司的笛型船已经载运了一批波兰籍俘虏返回新华夏岛,顺便将亚速海商会订购军资的消息带回去。而等到四月份中下旬风向改变后,从新华夏前往苏伊士的东岸船只就将出发,然后将这些德国带回新华夏岛。
第三章 荷兰纪行(一)
郑勇在阿姆斯特丹下了船。
这里是荷兰的心脏地带、欧洲的金融中心,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造船基地和旧船市场、最大的谷物交易市场、金属交易市场、牲畜和奶制品交易市场、第二大盐制品和渔产品交易市场等等一连串的头衔,这座城市里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外国人或者是外国人后裔(大部分是意大利人),他们都是金融家及其帮闲,用金钱控制着这个流淌着黄金的港口城市。
在大航海时代刚开始的时候,包括阿姆斯特丹在内的整个荷兰都是贫穷的,而即便后来荷兰人依靠航海和贸易发了大财,他的邻居们依然改变不了自己的偏见。比如路易十四的一位使节就曾经这样形容荷兰:“一个很小的小国,海岸尽是寸草不生的沙丘;国内江河纵横,海岸及河流两岸经常发生水灾,仅适于草地生长,牧草是其唯一的天然富源,当地收获的小麦和其他粮食不足以养活百分之一的居民。”
路易十四使节的话也许有所夸张,但真实的情况也许与之相差不会太远。这里出产的小麦质量很差,数量也很少,大概只能养活其四分之一的居民;全国地面低洼,冬季下雨时草场经常被淹没,然后在春季依靠风车将积下的雨水抽走。总而言之,这里是个穷地方,没有树木、没有葡萄架,没有足够食用的小麦。
但荷兰人依靠自己的冒险和奋斗精神,抓住了历史大潮中转瞬即逝的机会,获得了意大利和犹太资本的青睐。然后迅速取代西班牙控制下的或者受其影响的安特卫普、热那亚等城市。发展成了欧洲的金融和经济中心。
今年已经是1649年了。阿姆斯特丹已经崛起了将近八十年(取代安特卫普商业中心时算起),如今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早就超过了十万,或许接近十五万。至于那些云集在此的各国客商及其仆从,其数量就更是骇人了。四面八方的人才和金钱都在此汇聚,这些无疑是造就阿姆斯特丹繁荣的关键。
郑勇下船的地方是阿姆斯特丹的外港----泰瑟尔岛。其实,在最初的时候,泰瑟尔浅滩才是商人们交易和碰头的地方,只不过1282年一场可怕的海啸冲破了泰瑟尔浅滩附近的沙洲。倒灌的海水形成了须德海,当时还是内陆乡村的阿姆斯特丹在此后渐渐成了商人们交易的地方。而当阿姆斯特丹日渐繁荣后,泰瑟尔岛渐渐成了其外港,每日里无数的船只在此下碇停泊,然后再乘坐驳船往返于阿姆斯特丹与其之间。
泰瑟尔岛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当大的码头区域,数千艘各国船只在这里逗留,或是等待出现顺风,或是等待引水船带领他们绕过浅滩处,或者等待荷兰当局对船只进行检查。岛上到处是鳞次栉比的商店和酒馆。喝得醉醺醺的水手与浓妆艳抹的妓女搂抱在一起,眼神不善的黑帮分子四处搜寻着肥羊。街道上不时还会出现一言不合拔剑决斗的热血青年,总之这里的一切看起来乱糟糟的,但你又不可否认它充满着活力。
郑勇是东岸共和国高级外交使节,不过平日里主要的活计还是主持波罗的海沿岸里加、但泽两地的商站。当然现在只有一个了,据刚刚得到的消息,但泽商站已经被波兰王国勒令限期关闭,施耐德站长已经开始在遣散雇员、结算货款和欠账。至于商馆的地皮和建筑,则只能暂时委托给瓦莱格列夫斯基家族帮忙照看了,这玩意儿一时间还不好出手。
今天郑勇来到泰瑟尔岛主要还是为了接收一下他的船只----一艘以里加商站名义购买的二手旧船。托经办人(库艾特船长的小儿子弗雷利)的福,这艘松木板制造的笛型船买得相当便宜,只要2000个杜卡特,这让郑勇相当满意。毕竟如今但泽商站被关闭,收入锐减,此外阿尔汉格尔斯克的新商站也正在筹建之中,各方面用钱之处甚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艘船的主人急于脱手,因此直接找到了我,并没有通过中间人,因此省下了很大一笔费用。105拉斯特的净载货量,只要2000杜卡特,老实说这真的很便宜。”弗雷利.库艾特摘下头顶的礼帽,朝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郑勇说道。
“感谢您的帮助,库艾特先生。您的父亲是东岸人民的老朋友,我们之间的合作一直都很融洽。”郑勇一边用法语说着感谢的话,一边示意自己的随从给弗雷利送上了一张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发行的价值五百荷兰盾的承兑汇票,这是东岸人承诺给他的佣金。
弗雷利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自己应得的收入,然后又好心地提醒道:“一般来说阿姆斯特丹旧船市场的信誉还是很不错的,但我仍然建议你们多购买一些零散的备品备件。即便现在用不着,将来也可能会用到。毕竟等你将船开到波罗的海后,置办这些东西的价格起码要上涨三分之一到一半。”
弗雷利说的是实情。阿姆斯特丹是现在世界上最大的造船基地,其著名的萨尔丹造船厂更是号称:“客户只要提前两个月进行通知,他们便能在后面每个星期造出一艘待命出航的战舰。”这种造船速度几乎羞煞整个欧洲的造船业,甚至就连新大陆的东岸人可能速度也没他们这么快(因为造船规模小,很多部件需要临时赶工,不像荷兰那样常年有成品备货)。
荷兰人不仅造船速度快,而且价格也很便宜。其原因有三:一是他们在造船活动中大量使用机器的力量,比如机械锯、树桅机等等。现在有了东岸打包出售的水力机械的技术,再加上他们自己的研究,荷兰的造船技术更是日新月异,大量新研发的水力、畜力机器出现在造船工厂中,渐开线齿轮的原理也被荷兰学者研究透彻,然后大量运用到工业生产之中,这又进一步提升了荷兰的工业力量、降低了生产成本。
其二,荷兰人控制了造船产业链上下游。比如俄罗斯的绳索、芬兰的柏油和木材、挪威的桅杆以及日德兰半岛的皮革,总之这些生意全是荷兰商人在经营,因此以萨尔丹造船厂为首的荷兰造船企业总是能够获得比其他国家价格更优惠的原料。
其三,荷兰的造船企业能够更轻易地获得充足、低廉的优质银行信贷,这对于降低造船企业的成本也具有相当大的意义,因为并不是每家船厂时刻都处于资金充裕的状态的。
以上三条就是荷兰人将自己的船只卖到北海、波罗的海、地中海甚至新大陆去的秘诀所在,他们的成本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因此,弗雷利此时建议郑勇等人趁机购买一些便宜的备品备件,倒也算是中肯之语。
郑勇当然从善如流,他吩咐自己的一名随从带着从里加赶来的十来个立窝尼亚水手,准备去市场上选购备件。弗雷利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只见他招了招手,身后一名一脸雀斑、但腰间却挎着一把刺剑的少年走了上来。弗雷利先用荷兰语和少年说了几句,然后又朝郑勇解释道:“让马可和你们一起去吧,他熟悉岛上的很多事务,同时还能帮你们张罗货载。另外,最近东印度公司在大肆招募水手,阿姆斯特丹的的人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这个时候满街乱跑的外乡人是危险的。前些日子已经有一批德国乡巴佬失踪了,我猜他们此时已经被迫坐上了前往东印度群岛的运输船,所以还是让马可跟着你们吧,他能帮你们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郑勇听到弗雷利这么说先是有些愕然,然后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即听取弗雷利的建议,毕竟这里的情况他最清楚。而且作为东岸人在阿姆斯特丹的代理商,弗雷利也是最受东岸人信任的人了。他的父亲是东岸人的老朋友,他的哥哥如今也加入了与东岸之间的生意来往,现在他也成了东岸钢铁、药品和针织花边纺织品在此地的代理商。
东岸的这几样商品挤进阿姆斯特丹市场真的很不容易。首先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在欧洲地位的提高(踩着西班牙上位)以及在与西班牙王国的和谈中卖了荷兰政府一个面子,此外就是他们与背景深厚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结成了紧密的贸易合作伙伴关系,最后再加上热那亚人的引荐和帮助,东岸人才挤进了阿姆斯特丹,并成功地将自己的商品运到了泰瑟尔岛上,然后通过荷兰籍商人进行销售。
这对东岸人来说,真的是一次了不得的历史性突破!同时也是综合国力增加和外交关系改善的显著标志!
第四章 荷兰纪行(二)
三月份的北半球依然有些寒冷。尤其是在临海的泰瑟尔岛上,北大西洋上吹来的冷风不时让街上的行人裹紧了衣服,生怕自己在寒风中受冻。
码头边的街道上,到处是鼻头冻得通红的各国水手,而在相距不远的港湾内,悬挂着红色直纹与金色直纹相交的旗帜的德国船、有雄鹰振翅图案的银色旗帜的勃兰登堡船、金色太阳的施特拉尔松德船、银色盾纹的拉古萨船等列国船只比比皆是,昭示着阿姆斯特丹这座国际化大港口的超绝繁荣。
各式各样的商品在此汇集,其中最大宗当属谷物、矿石、木材、渔产品、牲畜了。此外,随着近些年荷兰经济影响力越来越强、荷兰航运业越来越遍布各地,阿姆斯特丹已经出现了一大批具有垄断性质的辛迪加企业(托拉斯企业只有萨尔丹船厂一家勉强够格,康采恩企业是一家也没有),其中犹以粮食行业的十二大批发商最为著名。来自波兰、莫斯科的谷物先是被当地的荷兰经销商购下,然后又经荷兰船只运回阿姆斯特丹,最后还是经荷兰船只运输到欧洲各个港口进行出售。而在这个过程中,攫取了最大利润的自然就是阿姆斯特丹主要的十二位粮食批发商了。
荷兰人把控了这条商业链中大部分的利润,无论是谷物的生产者(东欧平原的领主),还是终端市场的零售商,他们的利润都小得可怜,自然也就积攒了满腹怨气。只是摄于此时荷兰人经济的强势。他们才不得不忍气吞声。不过只要一有机会。相信他们是不会吝啬于从荷兰人手里拿回本属于自己的利益的。
荷兰人经济的强势在这个时候是毋庸置疑的。这得益于他们经销网络的庞大、航运业务的发达以及融资的便捷。而在这其中,航运业的发达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打个比方,由于荷兰人垄断了波罗的海大部分的贸易,因此沿岸的国家或商人只能把自己的商品出售给荷兰人----往往并不是以一个令他们满意的价格,否则他们的商品可能就无法运输出去。
那么有人就会说了,这些国家可以发展自己的航运业务,然后将自己的产品卖出去啊。理论上来说的确如此,但问题是荷兰人不可能坐视这一切的发生。他们会通过种种手段(比如融资、贸易禁运等等)限制每一个想发展航运和商业的国家或组织。就如同他们和英国人联手压制汉萨联盟一样(将汉萨联盟的商业势力逐渐驱离了英国、挪威等地),这些国家的商业会在荷兰资本的挤压下逐渐萎缩,最终屈服。
荷兰人毫无疑问是有这种能力的。别说是波罗的海的波兰、瑞典和德意志诸邦国了(这些国家的经济实力实在算不得多强),就连英国、法国这些西欧经济较强的国家每时每刻也在承受着荷兰人剥削。比如,英国人向法国出口一批呢绒,英国是生产国,法国是消费国,本来极为简单的一笔交易(英国人将呢绒从伦敦或布里斯托尔运到加莱),但因为荷兰人的缘故就要横生枝节:这些呢绒必须先由荷兰海船运至阿姆斯特丹,然后再由荷兰驳船从莱茵河水系运到法国东部地区。最后经陆路进入法国最终的消费地区。这种坑爹的商业运作方式使得一匹在英国离岸时不过六英镑的呢绒,在如此转了一圈后。最终达到了十多英镑每匹,中间产生的巨额成本显然就是荷兰人的利润了。
而呢绒显然仅仅是荷兰操控商品贸易的一个缩影,事实上荷兰人几乎插手了所有能够赚钱的生意,靠的就是他们庞大的海上运输力量以及强大的组织货源的能力。而这进一步强化了他们操控大宗商品贸易的能力,此时阿姆斯特丹码头上任何一名不起眼的交易掮客或商品经纪人,都能够为客户在极短的时间内张罗到他们想要的货物。这一点不夸张,荷兰人有这个能力,阿姆斯特丹市场也有这么庞大而丰富的商品在流动着。
因此,这么一解释也许你就能够明白郑勇为什么来到阿姆斯特丹了。他其实就是为了东岸共和国的商业利益来打前站的,东岸的商品要想更便捷地进入欧洲市场,除了找当地实权贵族做代理商外,最好最便捷的方法其实就是找荷兰人了。反正都是要和人分享利润的,和当地的贵族、教士、行会领袖分润商品利润是一条路子,和能量极大的荷兰商人分享商品利润也是一条路子。
托和西印度公司两年时间内积累出来的“友谊”,东岸人的商品如今也开始艰难地挤进了阿姆斯特丹市场。而进入了这里,就意味着这些商品开始进入了波罗的海(荷兰人势力最大的地区,其一半利润来自于此)、北海(挪威、英国、丹麦等地)、法国东部及莱茵河地区。特别是在重商主义思想盛行,以法国为代表的欧洲国家屡次提高东岸商品关税,不断制造贸易摩擦的当下,东岸商品能够进入阿姆斯特丹,这无疑是弥足珍贵的。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东岸商品都能够进入此地。依照与荷兰人初步谈妥的协议,来自东岸的谷物(在此时的欧洲算是紧俏商品)、钢条(因质量较好而深受欧洲铁匠的欢迎)、药品(阿司匹林已经在治疗风湿等方面获得了部分商人的认可)、针织花边纺织品(这种商品与荷兰纺织业并不存在竞争关系)、纯碱(这项生意目前主要是威尼斯人在做,他们控制了匈牙利的天然碱湖)和染色皮具这六种商品,将由荷兰西印度公司的特许商人在阿姆斯特丹公开批发出售。
从今以后,阿姆斯特丹活跃着的上千名经纪人将开始把这五种商品列入他们的推销目录,向有需求的各国商人做重点推荐,这个效果几乎相当于后世中央电视台的标王广告,对东岸商品的推广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荷兰人这么“仗义”,原因很复杂,但最主要的还是这几样东岸商品确实是价廉物美,销量非常看好。其次也有东岸人在与西班牙的战争中表现出色的原因,尤其是他们规模庞大(一次出动包括风帆护卫舰在内的十七八艘战舰护航,要知道这个年代英国全国也才二十多艘专业战舰,打仗时还要征集民船)、战力不俗的护航舰队,让荷兰人看到了能与自己对话的资格。
再加上这么些年来,在阿姆斯特丹影响力深远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明白了东岸人没有进入东印度群岛的企图,他们也从未越过马六甲海峡,对荷兰、葡萄牙之间正在进行的战争(巴西、锡兰、印度、东印度群岛)也维持了表面的中立,因此大为放心的他们开始对东岸人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甚至,他们还在某种程度上意欲拉拢东岸人,打算与东岸人协调各自的商业利益,以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商业霸权。
暂时无力插手欧洲市场的东岸人对此当然是欣然同意。荷兰人愿意帮自己推介商品,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虽然很可能利润的大头全被他们拿去了,但东岸人至少扩大了自己产品的市场,繁荣了国内的工业,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持久的商贸联系无疑会加深两国的关系,几年前东岸与荷兰因为种种原因关系一度闹得剑拔弩张(东岸甚至袭击了东印度公司一艘武装商船),显然是不符合东岸的国家利益的。在此时的国际局势下,东岸与荷兰之间合作大于竞争,维持一个相对良好的关系正当其时。
郑勇等人在阿姆斯特丹耽搁了半个月左右,期间拜访了一些担任东岸商品代理商的西印度公司特许商人,签署了一些商业协议(委托这些商人代购东岸需要的商品)。阿姆斯特丹的繁华让身为穿越众的郑勇也颇为惊讶,同时对荷兰商业模式了解越来越深的他也对荷兰人喜欢吃独食(把控了几乎所有商业)的作风印象深刻,现在欧洲的法国、英国、瑞典等强国已经对此越来越不满。
尤其是英国,他们最大的出口商品呢绒的销售渠道被荷兰人死死攥在了手里,同时自己近海的鲱鱼资源也被荷兰人大肆捕捞(然后还倾销回英国),英国人开辟出来的莫斯科航线也被荷兰人迅速霸占。总而言之,如今英国与荷兰的关系恶化地很快,特别是在代表着资产阶级利益的政权上台后,这种恶化的趋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原本郑勇对英国与荷兰之间是否会爆发战争还持怀疑态度呢(因为东岸人的蝴蝶因素),但在了解了这个年代荷兰人的商业霸权后,他明白英国与荷兰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除非一方作出实质性的退让,但这目前看来希望渺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英国与荷兰两个国家打得再激烈又与东岸何干?我大东岸只需安安逸逸地卖商品、运移民、苦练内功就好了,你们打得狠说不定我还能落点好处呢,不是么?
第五章 波罗的海
处理完阿姆斯特丹的事务后,郑勇又乘座买来的旧船向东航行。4月10日,在松德海峡缴纳完海峡费后,船只进入了波罗的海,然后在但泽港短暂停留(接纳最后一批商站撤离人员和物资)。在遭到波兰人的催促后,郑勇只能无奈地下令离开但泽,朝里加港而去。
但泽商站被关闭后,东岸共和国失去了波兰这个人口千万的庞大国家(失去乌克兰、北立窝尼亚及部分波罗的海沿岸领地后人口数量已经大幅下降,此时大约只有七八百万)的市场,波罗的海这个小澡盆子里的生意该怎么做?东岸的外交政策该怎么执行?如今这些问题都不可避免地涌上了郑勇的心头。
“波兰的生意没什么好做的,那里都是一群穷得要死的吝啬鬼和麻木无知的农奴!”前但泽商站站长、东岸的第一批移民(瑞士法裔)施耐德忿忿不平地说道,脸上的皱纹扭成了一团。他在但泽商站站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几年了,收入颇丰,如今因为一些外交事件而被波兰人勒令关闭,这叫他如何能咽得下气。虽然接下来内定的阿尔汉格尔斯克商站站长仍然是他,但苦寒的莫斯科公国岂能与富饶的波罗的海相比?更别提前两年商站的收益很可能不高,这将极大地影响他本人的收入以及日后的升迁,所以他真的是对波兰人彻底恨上了。
郑勇瞥了他一眼,心里在暗自计较。这个施耐德是高摩钦点的爱将,在波罗的海坐镇多年。比郑勇来得还早。里加、但泽两个商站超过一半的雇员都由他招募和培训。资格老得很,对东岸也还算忠心。也许唯一的缺点就是手脚不是很干净了,在里加、但泽两地干了这么些年,他的身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前阵子但泽商站内还有人向自己密告,这个施耐德往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在当地的分支机构内秘密存了一大笔钱,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考虑到他是外交及贸易系统的元老高摩的人,郑勇思虑再三还是当做不知道这事。毕竟,但泽商站这些年在施耐德的打理下业务蒸蒸日上。盈利能力日渐提高,在被关闭前最后一个完整财年(1647年)中,该商站创造了18万元的纯利润,在东岸十个欧洲商站中排名第四,仅次于波尔多、士麦那、卡法三地,比繁荣的图卢兹、佛罗伦萨这两个商站还要高,成绩相当耀眼。
因此,综合考虑了这些后,郑勇决定还是将施耐德发配到俄罗斯去比较好,让他用自己灵活的手腕及超卓的能力为东岸开拓新市场。反正阿尔汉格尔斯克商站前几年注定是没什么利润的。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再者,莫三前阵子决定与俄罗斯人加强经贸联系。以给波兰人施压。
双方之间正在商谈的合作项目颇多,比如东岸向俄罗斯提供优质钢铁----这将有助于提高俄罗斯的铁制品(农具、武器等)的质量;比如东岸还将向俄罗斯提供更多的物美价廉的棉布----这种商品比底层农奴穿的麻布贵不了多少,又比上层穿的呢绒便宜了许多,这为俄罗斯中产阶级提供了另一种选择;再比如,东岸人还可能在俄罗斯设立一家小型造船厂----小星星造船厂,专门为俄罗斯制造小型优质渔船,以提升俄罗斯的捕鱼技术和产量。
当然最后一条还需东岸本土批准,莫三可没权力向俄罗斯许这么大的好处,要知道俄罗斯人脱离文明世界已久,对来自西方的先进技术非常渴求。他们若是不能提供足够好处的话,那么就休想东岸人在阿尔汉格尔斯克设立造船企业。
总的来说,莫三对俄罗斯这么一个拥有1600万人口(吞并阿斯特拉罕之前的人口数字,现已不止),却又刚刚由英国、荷兰开发没多久的市场(开发晚意味着既得利益者少,东岸进入这个市场的阻力也较小)非常感兴趣。再加上向波兰施压的关系,东岸与俄罗斯之间的共同利益还是不少的,若不是顾及奥斯曼帝国看法的话,也许双方之间的合作还将更深入。
施耐德此人年纪不大(不到四十岁),能力不弱,眼光也还可以,因此将他踢到俄罗斯去打前站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而等到阿尔汉格尔斯克那边整顿地差不多了的时候,再想办法请示莫三,将此君调回国内,对大家都有好处。
想到这里,郑勇便抬手打断了施耐德喋喋不休的抱怨,然后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施站长,如今但泽商站被迫关闭,我国在波罗的海的商业开发遭到重击。眼下创收任务全都压在了里加商站上面,你是个老波罗的海了,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施耐德抬头看了窗外道加瓦河畔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是穿着节日盛装的拉脱维亚人。街道上不时走过一些身材高大的瑞典士兵,道路两旁的人对他们视若无睹,北立窝尼亚(道加瓦河以北的立窝尼亚由波兰割让给瑞典,南立窝尼亚就是普鲁士公国,目前仍是波兰控制下的附庸)才脱离波兰没多少年,如今这里的居民竟然已经完全习惯了新主人的统治,不由得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波罗的海是一个复杂的区域,总的来说这里地广人稀、资源丰富。”在略微沉吟了一会后,施耐德转过了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澡盆子的四周主要有以下几个国家,丹麦、瑞典、普鲁士公国(勃兰登堡----普鲁士,波兰的附庸国)、波兰、莫斯科公国----当然现在这个国家已经失去了波罗的海的出海口,这几个国家就是波罗的海的全部了。如今我们失去了波兰市场,那么就只能在丹麦、瑞典和莫斯科身上下工夫了。不过丹麦目前由荷兰、汉萨同盟在激烈竞争着,鉴于两者与我国良好的关系,我认为我们此时不宜插手进去,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看到郑勇颌首点头,施耐德信心大增,只听他继续说道:“至于瑞典嘛,这个国家在之前三十年的战争中获得了令人眼红的战争红利,除了那数额巨大的赔款外,就是波罗的海沿岸德意志领土(包括波美拉尼亚、梅克伦堡等地)、波兰北部沿海(普茨克、但泽等港口除外)地区以及半个立窝尼亚了,几乎将波罗的海变成了其内海。这个国家的人口也跃增到了约270万人(120万瑞典人、50万芬兰人以及100万德意志人、立窝尼亚人、立陶宛人、波兰人、挪威人等等),已经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新兴市场。”
“这个市场最早由汉萨同盟开发,比如斯德哥尔摩的修建就有他们的功劳,但近几十年来随着荷兰的强势介入局面有了很大的改观。德国佬节节败退,荷兰人步步紧逼,但他们鏖战的主要市场是在波美拉尼亚以及瑞典本土,至于芬兰、立窝尼亚这个超过150万人口的市场则开发明显不足,若是我们进入这个区域的话,也许将避开与荷兰人的激烈竞争。只要我们不涉及荷兰商人看中的船板、桅杆和柏油生意,基本上这个市场就任由我们折腾了。我们可以将国内廉价的钢铁、纺织品打进来,这一点目前我们已经通过里加商站做得很不错了,下一步就是进一步朝南北两个方向扩展,即北进芬兰、南下普鲁士,将我们的商品抢在荷兰人和德国人大举进入之前覆盖整个地区。”
1597年以后,荷兰商船大举进入被汉萨同盟控制着的波罗的海,并逐渐取得了航运垄断权。到了近些年,据松德海峡统计,每年大约有2000艘荷兰船只进入波罗的海,整个环波罗的海大部分地区都已被纳入了荷兰的商业网内。荷兰商人不断进驻各个城市,荷兰银行不断开设在各个口岸,荷兰船只不断在各个海港或河港进出,整个波罗的海为荷兰提供了大约一半的利润。
如今,留给外人插足的地方,也就只剩一些边角地区了,即郑勇、施耐德二人正在讨论着的芬兰、立窝尼亚地区。
“进入芬兰、普鲁士多多少少还是会引起荷兰人的敌视,不过利润当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瑞典人多年来一直受西方歧视,因此他们有一种病态的心理,即在穿着上花费很大。很多西方人穿不起或者不舍得花钱买的呢绒,在他们这里却卖得很好,仿佛不这么做不足以证明他们也是文明人似的。呵呵,但呢绒这么贵,又有多少瑞典人买得起呢?我看啊,我们的棉布应该大有销路,特别是那些独有的染色布、印花布,堪称物美价廉,绝对能让瑞典人趋之若鹜的。至于荷兰人么,暂时不必担心,我们会与他们协调利益的,他们投资的重点在木材、船具、盐、牲畜和谷物上,和我们没有太大的交集,暂时也能糊弄得过去。实在不行的话,等他们正式提出抗议的时候再说吧。”郑勇思虑了半晌后,拍板定局,“不过,若是再能拉一些荷兰商人加入我们的生意的话,那就更保险了。嗯,施站长,请你尽快帮我联系德?海尔先生、斯皮林克先生以及特鲁普先生,就说我有重要商务与他们商谈。算了,我自己亲自去拜访吧。他们是我们今后重要的合作伙伴,我们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这样生意才能长久下去。”
第六章 风起云涌(三)
1649年3月4日,益都县城外。茅德胜左手叉腰,右手拿着烟斗,望着眼前刚刚雪化的路面,沉默不语。
在百十米外的官道上,身着棉衣的东岸军夫们正行走在泥泞的雪地里,艰难地向前推着大车。车上装着的是沉重的火药桶,里面灌满着养马岛、济州岛火药工坊里制作的火药存货,拉车的挽马在马鞭的驱策下死命向前,在二十多名军夫的协助下,这才将马车从一个泥坑里拽了出来。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门沉重的12磅加农炮。这门长管重炮沉重无比,是本土专为远东战场而设计铸造的高倍径比火炮,射程较远,但强大的攻城能力才是其最值得夸耀之处。此时这种令人胆寒的攻城利器也正在泥泞的土地上挣扎着,四匹蒙古马被缰绳勒得高声嘶鸣,几十名军夫连推带拽,这才让这门火炮缓慢移动了起来。
军夫们此时都已精疲力竭,但带队的军官仍然没有让下一拨轮换的人上阵,只见他穿着满是泥泞的皮靴,用口音浓重的汉语向军夫们鼓劲,要求他们坚持最后五分钟,将这门火炮运到已经修筑好的炮位内。
前方还在响起隆隆的炮声,那是先期抵达的野战炮兵(多是轻便小口径火炮)在向敌人的阵地进行炮击。清军在益都县城(即青州城)外的山丘上还修建了几座坚固的营寨,这些营寨内驻扎着从东昌府调来绿营兵,同时还有部分满蒙八旗督战,因此在面对东岸人发起的进攻时抵抗较为强硬。
而有了这些城寨在。城外的东岸大军便如芒刺在背。无法全力攻城。特别是在炮兵部队由于道路状况恶劣而落在后面的时候。东岸大军只能靠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攻打清军的既设阵地。不过这些清军绿营士兵也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着,抵抗颇为坚决,让东岸人大为诧异,难不成是清廷发了狠,因此使得这些绿营兵们不得不使出十分力气来打仗?
东岸人猜得虽然不是十分准确,但离真相也不是很远了。在1月份姜瓖反正后,清廷一时间失去了方寸,实际掌握清廷权力的多尔衮在第一时间判断: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剿灭这股叛军。否则影响将极为恶劣。但剿灭姜瓖及响应其起义的各路山西义军需要兵力,可如今清廷在北方缺的就是兵力!
天杀的黄衣贼在山东闹腾得太欢,然后榆园军、青山贼、骡子军、团练军、东平贼、李化鲸义军亦随之响应,使得清廷将北方几乎全部的机动兵力调往了山东,计有七大总兵十五万人和满蒙八旗超过三万人。总计十八万人的部队被陷在山东,但他们的对手黄衣贼满打满算不过五六万人(其中大部分还是乌合之众),这其中的尴尬简直让山东的诸位大清将官们无言以对。
山东既然吸引了这么多兵力,那么我大清能动用的还有多少兵呢?多尔衮算了算,满打满算不超过四万人----几乎全是屯驻在北京的满蒙八旗。哦,如今也许已经没有四万人了。因为老将济尔哈朗已经率领一万多满蒙八旗兼程南下,前往江西九江。全盘组织剿灭金声桓、王得仁“叛乱”的战役,因此现在北京的满蒙八旗数量已不足三万。
大明的天下实在是太大了!满洲所有年十四以上、六十以下的壮丁都征发起来了,加上蒙古八旗,总数也才十四万人,即便再加上两三万汉军旗(刚入关时的数量,现在有所增加,大部在南方作战),这兵力仍然是严重不足。如今这十多万人在这两年间就像撒胡椒面一样快速撒了出去,这使得北方大地上异常空虚。
北京只有三万兵,能抽调的顶多万把人,毕竟如今大家的家当都在这里,不能不留重兵把守。此外,镇守天津的一万五千满蒙骑兵、镇守锦州(军工基地)的数千名八旗也都不能动,这些都是拱卫北京的重要武装力量。
南京的那一万数千名八旗如今部分随陈泰南下征伐浙江、福建,部分西行前往九江一带,策应济尔哈朗的南昌攻势,剩下的部分则要看守南京这座极具政治意义的城市,根本无暇脱身。而正在陕西、甘肃和四川征战的几股满蒙八旗合起来也有两三万人了,这些人里面似乎能抽调个万儿八千到山西来,只是暂时可能要便宜贺珍、张献忠这些人了。除此之外,驻守西安、延安、榆林地区的满蒙八旗数千人也可以东调代北,顺便以最快速度切断姜瓖北逃大漠的道路。
这么七算八算下来,清廷能够抽调出来的兵力委实不多,大概只有满蒙八旗两万五千人的样子(北京出一万、西部前线抽调一万、驻守陕北的五千东调),且分驻各处,一时间集结不易。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多尔衮果断决定,从山东战场再抽调两万满蒙八旗北上,并迅速经北直隶西进山西,平定当地乱局。
这样一来,前往山西平乱的满蒙八旗总数将达到四万五千人左右,应当能弥补下绿营炮灰数量不足的窘境了。只是如今山东黄衣贼“势甚猖獗”,与清军在青州府、莱州府交界处对峙厮杀数月,大批清军被拖在这里动弹不得。如今要想从形势错综复杂的山东抽调数量超过两万的满蒙八旗北上----如果可能的话再抽调数万堪战绿营同赴山西,这非得稳住黄衣贼不可。
因此,多尔衮在2月初任命济南的勒克德浑总领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军务,望山东诸军“精诚协作、专力进剿,勿使贼势复起,祸乱青、济”。
2月中旬,随着茅德胜得到清军撤军的消息----这种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几乎很难瞒得住人,东岸军队开始频频动作,意欲西进,这时候多尔衮又给山东下了第二道命令:“贼兵精狡,战技娴熟。若不能力抗,则应深沟高垒,以拒贼军。山东诸部兵将俱赐彩缎黄金,先给三月军饷,异日立功,封妻荫子不在话下,望诸军勉之”。
与此同时,2月15日,清廷还派人给正督促人马西进的茅德胜送来了一份招降书,其中言之凿凿:“大清应运龙兴,豪杰响应。前有洪承畴、吴三桂等知天命之所在,洗心革面,朕嘉其志,俱有封赏;尔当审时度势,弃暗投明,身享富贵,功垂当世;若不然,如李闯之流,粉身碎骨、妻子戮辱,大福不再,殷鉴不远……”
茅德胜对这种满篇屁话的招降书当然是置之不理,在派人打发走了清廷使者后,他更是再三督促各部加快行军速度,坚决不能让清军顺利撤退。
在姜瓖反正之前,清军共有约不到两万人在青州、莱州二府交界处与东岸大军对峙,其余清军主力(包括近两万名满蒙八旗)则在济南府、东昌府和兖州府剿灭已经严重威胁到清廷统治的榆园军等土贼。而在大同剧变的消息传来后,清廷迅速做出撤军的决策,因此谭泰便先带着一万五千八旗兵即刻脱离战斗,集结完毕后立刻从兖州府北上,此外他还从与黄衣贼对峙的最前线悄然调回了五千蒙古马队,一同北上北直隶。
这些精锐部队被抽走后,前线的清军也在东岸人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了回去,然后进驻了后方早已整修完毕的既设阵地,打算全力阻击黄衣贼的西进,以便给济南府的勒克德浑争取到足够的调整部署的时间。而益都县,就是他们抵抗的第一道、也是兵力最雄厚的一道防线,东岸人只需击破挡在这里的清军,然后便可一路疾进,直趋济南府,沿途再无有力阻隔。因此,这也注定了青州城争夺战的惨烈。
而进入二月下旬以来连日的阴雪天气严重阻碍了东岸军队的步伐。尤其是后勤辎重及炮兵部队,更是将大量时间耗费在了泥泞的雪地里。再加上清军撤离前更是有意破坏了官道,这给东岸大军行军更增添了无数困难。因此,直到今天(3月4日),攻城炮才在数百名军夫及大量骡马的人喊马嘶下,姗姗来迟地到了青州城外。
陆军的轻型野战火炮则比他们早到了两天。而在野战火炮抵达前,东岸军队就已经向清军据守的城外营寨发起了数轮进攻了。只是没想到这些清军极为死硬,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八旗兵督战,因此东岸军队始终没能彻底解决掉背后的这些芒刺。当时参加进攻清军营寨的一个仆从军营伍(丁明吾部四百余人,几乎全为乌合之众),更是在那些八旗兵的反冲击之下大败亏输,攻上去的整整一个营头在溃败下来后仅仅只剩下了126人,可谓惨烈至极。
茅德胜对这些杂牌军是毫无怜悯之情的。在看到这些部队被清军赶羊一样杀散后,他又面无表情地换了一拨仆从军上阵,继续消耗清军的力量。就这样耗了几天后,陆军的野战轻型火炮终于抵达了前线。
火炮抵达前线后,茅德胜也没有急于下令全线出击。而是先让炮兵用有限的弹药朝清军一些坚固的据点进行定向打击,以继续摧毁对方的抵抗力量和意志。而在这样轰了两天后,茅德胜看到时机成熟,终于决定向城外的清军营寨发起总攻。
3月4日中午十二点,饱食完毕的数千名仆从军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列阵完毕。然后茅德胜大手一挥,在火炮炮弹的呼啸声中,这些士兵呐喊着朝清军营寨冲去。
青州攻防战,正式全面展开!
第七章 风起云涌(四)
“嘘……”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正在休整的董学礼部官兵三百多人一跃而起,然后开始在基层军官的指挥下,以十多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沿着挖掘开的壕沟向清军阵地逼近。
每个战斗小组各兵种齐全,有鸟枪手(使用缴获的鸟枪)、藤牌手(兼职近战刀斧手)、长矛手(着皮甲,使用东岸制式长矛)、弓箭手等。而在东岸军队对其进行改组后,这些部队里又加了个披甲掷弹手的编制,总的来说,和清军绿营比起来,董学礼这支部队至少在战术思想上是有了长足的进步了。
再加上这支起源于陕西宁夏府的军队士兵生性耐战,虽然有种种旧军队的不良习气,但在经过东岸顾问团的整训后,面貌已是大有改观,在东岸各支仆从军(另有陈之龙、翟从谔、秦尚行、杜冲、丁明吾、谢迁等部,计七部)战力稳居第一,且比排名第二的翟从谔部还要强出不少,要知道人家翟从谔部三四千人的装备以及整训时间可都比董学礼部要好,由此可见董学礼治军之能及该部将士的战斗力。
而董学礼如今确实也颇受茅德胜的待见。此人虽然是降将出身,但脑子非常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每每攻破敌军城池,处决满蒙八旗伤兵的事情董学礼从来不会推诿,而是亲自监督自己的亲兵执行。抓获的清军将官被判决死刑的时候,董部官兵也多次参与行刑,清廷将官的女眷也多半被分赏给了董部作战有功之士。可以说。董学礼全军上下四千五百人。如今基本是没有和清廷和解的可能了。无他,与清廷上下结的仇实在太大了一些,不可能再回头了。
对于董学礼这种知情识趣的人(前有送衡王府宫女给莫大帅),茅德胜是不吝赏赐的。比如,东岸正规军队才配备的铠甲他一口气就批了三百套给董学礼,优质火枪也配了两百杆给董学礼的亲军,董部普通士兵也都补齐了装具(皮甲,济州岛牧场出产)。平日里物资供应上也是没有丝毫短缺。每月该部分配到的大马哈鱼、秋刀鱼等腌制品都比其他部伍多出了20%,更有甚者,茅德胜还给董部拨发了一批肉罐头(坛装,每坛7.5千克,牛肉或驼鹿制品,分红烧及老坛酸菜两种),可谓是优宠有加。
董学礼受此待遇,自然明白该怎么做。因此,在从安丘、潍水一线西进的时候,董部行军速度最快。且率部清除了益都县外一处清军堡寨,算是打响了这场战斗中的第一枪。而在丁明吾部攻打山上堡垒不克、且损失惨重的时候。董学礼部又被调来与其他部队一起,参加对这些清军顽固据点的攻击。
此时东岸炮兵已经将火炮拉近,对准清军在数月时间内陆续整修起来的营寨进行定点打击。此时如果从远处山头上看的话,就就会发现,在广阔的田野间,不时有一团白色烟雾升腾而起,那是东岸陆军的火炮。有时候一些长管大口径火炮打出的炮弹落在清军阵地上,所中之处顿时山崩石裂,给人一种无比震撼的感觉。
董学礼的部众已经换装了东岸制式的土黄色军服,与阳光下土地的颜色很接近。他们腰间挂着东岸陆军淘汰下来的牛皮水囊(正规部队已换装厚玻璃水瓶),同时还有一些麦饼、鱼干等干粮。队伍行进地很快,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清军残存的甲兵用精准的弓箭朝他们射来,有时还会有一门藏匿地很好的弗朗机炮被端出来朝他们射击,这使得部队的伤亡开始急剧增大。
要是搁在以往,东岸士兵大可以在火炮的掩护下慢慢端掉敌人的这些据点,但此刻为抢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让仆从军用儿郎们的生命来填。他们本来就是干这活的,此时也都有这个觉悟。
而在董部出发后,秦尚行麾下一部四百多人很快接替了他们出发的阵地。这些人此时都在野地上列好阵,随着军官的口令做着军事训练----很可能是他们中很多人生命中最后一次训练。按照计划,他们在接下来也将很快被投入战斗,前面董学礼部那三百多人不管是顺利攻克清军阵地还是被打散溃败回来,他们都要义无返顾地冲上去。
秦尚行部队里的也都不是新丁了,但此刻直面生与死的绞杀,大家依然紧张地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军官们不得不在东岸军事顾问的要求下组织士兵进行训练,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在等待出发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将把所有必须牢记的动作和注意事项再练习一遍,以迎接接下来的枪林弹雨。
东岸军事顾问团对秦尚行部多年的改造是成功的。虽然这支数千人的部队骨子里依然是旧军队,但在很多方面已经初步具备了职业化部队的特征。军事训练也日益科学、有序,士兵营养补充也很充分,战斗力是日渐增强,他们才是东岸人在山东纵横驰骋的本钱。
炮击声停止。董学礼部三百多人冒着清军的箭矢、铅弹,穿越清军设置的障碍物,然后狠狠地冲上了清军扼守的阵地。披甲掷弹兵将点燃了引线的手掷炸弹疯狂地砸向清军头顶,藤牌手举着盾牌狠狠撞进了清军人丛中,长矛手跟在后面进行戳刺,底层小军官利用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进行着指挥,鸟枪手和弓箭手跟在后面自由射击。
战斗已经变成了一场乱战。已经被火炮轰击地七歪八倒的清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再被势若猛虎的董学礼部数百将士一阵狠打,顿时有点支持不住。一些绿营兵扔掉了手里沉重的兵器,转身向后跑去,营地内一些督战的八旗兵将向他们怒吼,但却无人理会,相反他们很快就受到了董学礼部将士的集火打击。
开什么玩笑!杀一个真鞑子,立授三十亩地,附带的还有房屋牲畜和女人,这世间哪还有这么便宜的美事?此刻看到阵地内数十名身穿棉甲的正蓝旗甲兵,董学礼部士兵心中已经没有了害怕,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满万不可敌”的女真精锐,而是一个个闪耀着金光的人形钱柜!
战斗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结束了。秦尚行部四百多人增援上来,与董学礼部数百人一起,将守卫山头阵地的六七百名清军尽数剿灭。而在这一片广阔的山谷内,近万名东岸士兵在炮兵的掩护下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守卫这一连串营寨的清军在东岸大军的打击下溃不成军,包括一千名满蒙八旗在内的超过七千清军被大部消灭,余皆溃散不知所踪。而为了夺下这些安在主力部队身后的芒刺,东岸大军也付出了四千余人的死伤,可见战斗的残酷程度。
夺下这些阻挡了东岸军队足足五天的清军堡垒后,茅德胜干脆将指挥部也搬到了其中一座俯瞰益都全城的寨子内。他对此番清军出乎意料的顽强抵抗非常惊讶,但这时候显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于是他很快下令,各部按照计划,对益都县发起攻击。此外,骑兵联队全部3300骑也被要求出动,以截击敌人可能的援兵以及出城溃逃的敌军。至于精锐的治安队斥候们,也被要求扩大搜索范围,严密监视各路清军动向。
攻打益都县的战斗比之前的规模大多了,总计约两万名战兵被列入了战斗序列之中。除了这些步兵外,三千多名骑兵和24门火炮也被投入了战斗。在战场之外,数量超过两万的军夫在骡马、大车的帮助下,将各种物资----尤其是火药----通过泥泞的雪地死命地运上了前线,而这也导致了军夫队大面积地非战斗减员。
据不完全统计,攻打益都县的战斗中,共有约721名军夫非战斗死亡(主要是病亡),先后共1908人住进了野战救护所,大批骡马累倒于途,养马岛积存数月的火药、熟铁炮弹更是一扫而空。
而在军夫们全力以赴的维持下,后勤还算充裕的东岸大军向清军龟缩的益都县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势。声势骇人的长管攻城重炮每射出一发炮弹,周围的东岸士兵便集体欢呼,而对面的清军则面如土色。
益都县经过紧急加固的城墙根本经受不住东岸巨炮的猛烈轰击,在经历了三天时间的炮击后,南侧城墙崩塌了六七丈。早就被巨炮威力振奋地士气爆棚的东岸军队,顿时在轻便野战炮兵的掩护下朝城墙崩塌处攻击前进。
3月10日晨,经过一夜激战,挺身队第一联队在张旭东上尉的指挥下,击溃多股阻拦的清军,先后攻克府衙、县衙、常平仓等地。守御青州城的清总兵佟养量带着部队趁夜突围,但大部就歼于野外,只有少数成功脱逃。
包括两千满蒙官兵在内的一万八千名清军士兵,依托修筑了数月之久的坚固城寨,竟然仅仅只阻挡了东岸大军十一天时间。此时从青州到济南,基本已是一路坦途,山东局势就这样再度恶化了!
第八章 风起云涌(五)
牛成虎心神不宁地坐在书房内,几名心腹部将环侍左右,其中一人更是刚刚从青州府前线漏夜而来。此君在前些日子带了八营部队(4000多人)前往益都县佟养量帐下听命,后在阻止黄衣贼之战中损失惨重,只带了三营人马逃了回来,且还丢失了大部分武器,可谓狼狈已极。
这三营人马都是牛成虎等人从陕西带来的老营,而失陷在益都的五营人马除少许是在河南新募的以外,大部分都是在山东强拉的壮丁,损失也就损失了,没什么可惜的。只不过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屯驻于章丘县的一干人等心神不宁:这黄衣贼的战力委实也太过强横了一些!
那佟养量是辽东旧人,治军能力本是不差的。虽然此番在青州截击黄衣贼的一万八千部众中,新募之士占到了接近一半,但装备粮饷都没有短缺,城池也都死命加固了好几个月。但竟然也只挡了黄衣贼十一天,这让后方手忙脚乱准备调整部署抵御黄衣贼的众绿营将领们顿时有些胆寒。
二郎真君已经被调往山西去了,如今就凭他们这些虾兵蟹将留守山东,那又将该如何抵挡已成了精的孙猴子?
“大帅,末将死命突围后,在野外发现众多贼军游骑,星散四处,派发檄牌,招降纳叛,甚是猖獗。喏,这是末将揭下来的一份传牌。”这名裨将说完,将手里一份写满了字的白纸递了过去。
牛成虎陕北出身,早年混迹于农民军中。也曾做到了一路首领。混号“一秤金”便是。因此他和众多心腹部将都是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待部将将传牌递过来后,他又将它递给了身后的师爷,令其当众朗诵出来。
师爷清了清嗓子,拿起传牌略略一扫,当即面色大变:“……仁义之师,威武之师,胜利之师。不淫妇女,不杀无辜,不掠财货,所过秋毫无犯。然兵临城下,不许违抗。第一铳要印官出迎,第二铳要士绅投服,第三铳要全军解甲。若关闭城门,撄城自守者,城破之日尽皆论死、株连九族;若全城拒守,城破之日尽情屠戮。寸草不留。牌到须知!”
这样一份杀气腾腾的传牌让室内诸将看了冷汗直流。当年在山西、河南,作为顺军一分子的他们可也没少发类似口吻的传牌。但当这种牌谍被人发到自己头上时,这感觉总是那么地令人沮丧。
“都议一议吧,如今这局面,该是个什么章程。”牛成虎拍了拍桌子,朝众人说道。
“不能降。这黄衣军贼寇一般的人物,我等降了没名没分的,不妥。”有人第一时间叫了起来,“况且我军万五之数,屯于章丘,且做济南外围。如今粮饷皆赖济南张抚台供给,若投黄衣贼,缓急之时怕是多有不便,还望大帅三思。”
“黄衣贼铳炮犀利,素称精锐,今举数万之众西来,其势若泰山。章丘小县,我军战兵亦不过万人,挡之无异于自取灭亡。这等亏本生意如何做得?”当即又有人发表了反对意见。确实,大家征战厮杀那么多年,攒点本钱容易么,若一下子全砸在章丘了,即便自己得脱一命,以后无兵无权,日子怕是不好过。
“降又不行,不降又不行,那不如暂且观望,待黄衣贼西来之时再做计较。”有人站出来和稀泥,其实这也是最稳妥的做法。先等一等,看一看再说,万一黄衣贼不西进了呢?
牛成虎耳朵里听着部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缩在袖子里的右手犹在摩挲着一封信件。这是如今在黄衣贼那里效力的陈之龙写给自己的一封劝降信,他原本是准备将其烧毁置之不理的,但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把这封信留了下来。此刻听自己的部将们议论局势,他猛然发现这些人对抵抗黄衣贼竟然不怎么热心,这不由得又使他的内心发生了一点动摇。
他本是流贼出身,后降于明朝任临洮总兵。1644年,李自成进入北京后,牛成虎因是陕西出身,故被封为总权将军,屯兵宁夏府。一片石之战后,于怀庆降于清军的原宁夏花马池副将董学礼暗中致信大顺宁夏节度使陈之龙,约其起兵内应降清。结果书信被牛成虎截获,并下令处死了董学礼独子及其弟弟。
到了1645年,牛成虎依旧对大顺忠心耿耿。在阿济格率军进入陕西,并派顺军降将康元勋前去招降时,牛成虎甚至还打杀了此人。岂料形势瞬息万变,当李自成率部向河南、湖北撤退时,陈之龙拉拢了相当一部分顺军,以火拼威胁牛成虎一起出降,牛成虎这才于月底不情不愿地降了清。
也就是说,他本人与陈之龙、董学礼二人是有恩怨的!如今这两人在黄衣贼那里混得风生水起,这让牛成虎如何敢降!如何能降!
而就在牛成虎及其部将们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办纠结无比的时候,1649年3月12日,茅德胜骑着一匹纯血土库曼马,踏上了西向的道路。与他一起西进的,还有刚刚在青州城酣战得胜的东岸军队。除伤亡较重的丁明吾部(此战大部分死伤皆出自该部,目前部众已不足万人)留在青州城休整兼转运物资外,其余主力部队几乎全数出动,沿着济南和青州间的官道,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率前进着。
传令兵们先主力部队出发,他们拿着大批誊抄好的传牌,至沿途清廷治下州县散发。佟养量在青州失败后,前线陆续有溃兵下来,西面的临淄、乐安、博兴、高苑、新城、长山、邹平、淄川等十余县立刻陷入了一片惶急之中。尤其是那些士绅大族,纷纷携带金银细软向西逃窜,免得留在县里遭了黄衣贼的毒手。
而有些强项点的,干脆向州县官讨了个名义,一起出钱办起了团练,准备自保。黄衣贼已经不是第一次大举进兵青州、济南诸府了,上次来时还是一个姓莫的贼首带的兵(此人据朝廷邸报声称,已被梅勒章京赖恼击毙于兖州府),当时这几府的士绅都遭了大秧,不但被派粮派捐,几个稍微和清廷有些联系的士绅竟然举族被那黄衣贼打杀了,真真是贼寇习性,难成大器。可不是么,但凡有争天下之志的,又有哪个敢苛待士绅的?贼寇就是贼寇,永远上不得台面,我等还是紧跟皇清朝廷,与那黄衣贼周旋到底。
因此,当东岸军队大举西进时,沿途乡间竟然还有大量士绅团练据守的堡寨公然抵抗。这些胆大妄为的团练武装竟然将东岸派去催粮的使者尽数斩杀,同时还污蔑莫大帅被“我大清”将士挫骨扬灰。这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在开了三枪这些堡寨仍然拒绝投降后,东岸军队终于开始使用武力迫使他们投降。战斗的过程自然乏善可陈,因为草草拉起的团练武装如何能跟久经战阵的兵士可比,因此不消一会儿这些堡寨便被纷纷攻克了。接下来便是残酷的报复,违抗的士绅男丁被斩杀,女眷或被分赐有功将士,或被充入女子挺身队,家产亦被全数没收。而有的举寨顽抗的堡寨,则被茅德胜下令上城助守者全数屠戮,余皆贬为奴隶,发配库页岛国营农场为奴。
在使出这么一副雷霆手段后,东岸大军所过之处顿时望风而降。临淄、高苑、新城、长山等县更是牌到即降,即便当地的知县不愿降,城中的兵丁们亦要逼着其降,不然大家都是个死字。反正黄衣贼派兵过来驻守的可能性也不大,大家所谓的投降也就是个形式,城里不还是自己做主么?甚至于,一些头脑灵活的青皮流氓,更是借着投降黄衣军的名义在城内大肆勒索、聚敛无度,好不快活。
就这样,清廷刚刚在青州府、济南府恢复了不到半年的统治秩序再度宣告瓦解。各地开始在东岸大军的鼓舞下出现大量自发形成的义军,这进一步削弱了清廷的力量,也动摇了清廷官员们的信心。
3月18日,在连克青州府、济南府七八个县城(基本都是不战而下)后,东岸大军逼近了济南府章丘县,将锋利的尖刀直接抵在了清廷柔软的腹部。清山东巡抚张儒秀急忙向北京告急,而负责山东军务的勒克德浑亦连连调兵遣将,准备在济南附近以逸待劳,和黄衣贼来一场决定山东归属的大战----他是真的无路可退了!
而为了准备这场大战,勒克德浑已经彻底放弃了剿灭东昌府、兖州府榆园军土贼的念头,而是开始收拢兵力准备大战。孔希贵、李率泰、佟养量、牛成虎纷纷聚兵济南,准备与黄衣贼决一死战。至于保定总兵鲁国男、临清总兵宜永贵两部四万余人,则已经跟随谭泰北上山西平乱去了,此时留在山东的部队加上满蒙八旗也不过六七万人,靠这些已经落了胆的歪瓜裂枣与士气正盛的黄衣贼大战,战局恐怕会很不乐观。况且黄衣贼如今还能联络那些刚刚逃出生天的榆园军一起行动,这样一来我大清的赢面就更加地小了。
3月24日,东岸大军在稍事休整后继续西进,前锋杜冲部在章丘县以东与清沂州总兵牛成虎部进行了小规模交锋,不分胜负。
第九章 稳定增长的经济
开春后的烟台显得热闹了许多。总数已经多达16艘的移民运输船中的半数开始到烟台港内驻泊,准备将滞留在这里的大量青州府移民带去澳洲。这些移民都是去岁东岸大军从青州、兖州二府主动撤退时带走的,人数大约在七八千人,其中手工业者的比例相当高----而这也正是东岸本土着重提出的要求。
而随着这些移民船到来的,还有一堆堆的物资:六千余枝枪管(这是火枪部件中最易损耗的部件)、四十五门火炮(缺炮架,拟在济州岛工坊就地改建)、二十余台机械设备(附带一定备品备件)、一千套铠甲以及其他一些日用奢侈品。
随着远东自给能力的加强,现在本土运来的武器装备是越来越少了。黑水开拓队下辖的养马岛工坊目前有硝田制硝配火药,济州岛工坊还利用丰富的原料(牧场)制造皮甲、弓箭,同时也能简单修理枪械、火炮、铠甲以及后勤车辆。这些能力的增强,已经极大地缓解了本土的运输压力,使得运输船从本土开来时能够更多地携带棉衣、酒类、染色皮具、优质金属器具、烟丝、蔗糖、可可、肥皂之类的日用消费品,多少也能补贴一下运输成本。
如今黑水地区的经济在东岸人的整顿之下真的发展越来越好了。去年全年,邵树德在烟台、宁海州、登州、威海卫等东岸人有效控制的地盘上屯田,全年共收获玉米、红薯、土豆、小麦等粮食计8000余吨。此外,阿穆尔河地区各据点如今也出产了约2500吨粮食。基本实现了自给;黑水港、大泊港、利尻岛、南库页垦殖局以及济州岛等成熟地盘。共出产1.09万吨黑麦和燕麦。以上全年产量共计约2.14万吨。即便不算和朝鲜、日本以及荷兰贸易得来的9400吨谷物(大部分出自朝鲜,强制购买价二两八钱银子一石),东岸人的粮食自给率也达到了80%以上(全年黑水地区12.8万军民共消耗粮食3.15万吨)。
从这些数字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出,黑水地区全年粮食缺口约在1万吨左右。这些粮食去年全靠荷兰人运来的五千吨大米库存(技术转让费),以及东岸大军在莱州、青州、济南、兖州四府数十县抢收的粮食弥补。另外,邵树德主持的“抑豪强、均田地”的计划也在登州府全面铺开,由于是生地,第一年种植的几乎全是大豆或苜蓿。但就是这些大豆、苜蓿有力地补充了东岸牲畜饲料和食用油的缺口,有力支持了前线的作战。
陆地上稳步发展,东岸人在利用千岛群岛渔场这座极其丰富的海上粮仓上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黑水造船厂用库页岛鱼鳞松、柞树打造的中型渔船(满载排水量约150吨,是黑水造船厂目前所能制造的最大船只,帆布、绳索、网具、锚链、蒙皮等需从本土进口)数量已经持续攀升到了38艘。
这些渔船利用每年三次大渔汛:从千岛群岛向日本东部沿海洄游的秋刀鱼(秋种)渔汛、同样从北向南洄游的远东拟沙丁鱼鱼群,以及在库页岛、千岛群岛、阿穆尔河流域爆发的每年最大规模渔汛----大马哈鱼渔汛,再加上平时捕获的一些杂鱼,全年共捕获了3297吨海鱼。要知道这些可都是脂肪含量丰富的冷水鱼,不似那些热量极低的淡水鱼和暖水鱼,它们所能提供的热量已经与谷物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而这也是减少东岸军民谷物消耗量的重要替代品之一。
相信随着水手培养的深入以及渔船数量的增加,今年全年鱼产量颇四千吨几无悬念。去年全年东岸大军在山东东征西讨。大量船只被抽调去运送军事物资,极大影响了渔业生产。今年战事如何还不得而知,但在邵树德等人看来却不会比去年规模更大了,因此今年渔业产量应该会创历史新高。
捕获的鱼类部分在黑水港就地加工,然后存进地下冰窖内,作为战略储备物资。有时黑水港地方政府也会在上级授意下,在开春后专门清理出一批去年的存货,到市场上公开出售,以回笼部分货币。除此之外,还有相当部分的鱼类被送至大泊港的罐头厂进行深加工,这家规模不大的厂子在本土请来的技术专家的帮助下,专门开发了几种野战军用罐头食品,如鲷鱼蘑菇罐头、红烧大马哈鱼罐头、雪敖蟹肉罐头等等。这种厂生产的产品在供应军队之余,还少量到市场上进行出售,购买者多是大泊、黑水等地的居民。偶尔也会有一些日本人专门来购买这些鱼罐头、肉罐头,算是黑水地区第一家面向民间需求的工厂了,效益还算不错。
给黑水地区治下军民补充动物性蛋白质的除了渔产品外,就数在利尻岛、礼文岛以及奥尻岛上散养的各类动物了。这些岛植被茂盛,但面积狭小,对这些散养动物来说是天然的监狱。前些年东岸人每年都往岛上放生大量的牛、羊、驼鹿、驯鹿和狍子什么的,经过几年时间的繁殖,现在种群数量已经大为增长,计有狍子1435只、牛4218头、羊12800余只、驼鹿300余头、驯鹿769头。按照捕猎计划,每年大概能为黑水开拓队提供数百吨的肉食。
而在济州岛上,东岸人在接收了朝鲜人的遗产后,这些年也开始下大力气经营。汉拿山牧场上的朝鲜矮马、驴骡数量在大幅下降了几年后,从47年开始已经连续两年得到了恢复性增长,目前总数已经突破了1.3万匹(头)。每年稳定出产的大量皮革、牛角、牛筋什么的,又为岛上的兵器制作工坊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有力保障了前线仆从军的军需供应。
以上这些都是莫茗莫大帅在时打下的家产,而在他离任后,魏博秋也苦心孤诣地对其进行了扩大,使得黑水地区的经济生产得到了长远的发展。而新任开拓队队长邵树德上任后,魏博秋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支持,阿穆尔河流域、北海道东部以及南库页垦殖局这些新领土的开发,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展开的。
为了邀买军心,邵树德除在登州将土地均分给仆从军官兵们外,他还将大量伤残军士分配到了南库页垦殖局一带肥沃的河谷地上,同时给他们分配房屋牲畜和媳妇,这些人将成为东岸人掌控这片新领土的中坚力量。
总而言之,如今的黑水地区在经历了莫时代的狂飙突进后,开始进入了邵时代或者说魏时代的休养生息。虽然前线仍旧在连番大战,但后方黑水港、大泊港、南库页垦殖局、利尻岛等地约1.6万永久居民却始终生活在平静之中。他们与数量超过七万的临时居民(待运移民)一起,用勤劳的双手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创造出了大量的财富,有力支持了前线的战斗消耗。
邵树德上个月(2月)中旬烟台港解冻后去了一次济州岛、釜山,然后又到利尻岛与魏博秋商谈了下经济工作。办完这些后,他便匆匆乘船返回了烟台,开始本年度另一项重要工作----胶州湾地区棱堡及简易港口修建计划。
其实这个计划在1648年时就已经陆陆续续展开了,当时东岸大军在山东纵横驰骋、高歌猛进,新上任的邵树德在莫茗的建议下,抓取了大量民夫,拆掉了残破的胶州城,开始在海湾内觅了一处深水海岸修建要塞。这座要塞的规模比烟台略大,砖石水泥结构的棱堡,用于拱卫码头的安全。
毕竟,辽海每年冬天最冷的那段时间都会封冻一两个月左右,这时候东岸海军的运输船将没法出动,这极大影响了部队后勤物资的供给。因此,在冬季不结冰的黄海岸边修建一座新码头,就成了邵树德着力推行的新政策。
从48年年初开始,黑水港的砖窑厂、石灰厂和水泥厂等建筑材料企业,就开始从每月的生产计划中扣出相当一部分,然后装船运往胶州湾,供当地修建棱堡和码头之用。而在进入49年后,邵树德对棱堡及码头的修建进度感到有些不满,因此决定向这里加大投入,即调用更多的建筑物资(不足部分通过拆胶州城墙、征发民夫到海边采石获取)、投入更多的人力,以期在今年年底之前将这座棱堡及码头修建完毕。
到了那时候,新组建的挺身队第四大队两千名官兵就将与部分炮兵一起,进驻这个黄海岸边的坚固要塞,将山东半岛的腰部牢牢控制在手里。目前第四大队兵源刚刚募集完毕,尚在烟台整训。邵树德本人对这支部队也非常上心,他甚至为此亲自去大泊港考察募来的山丹、日本士兵,而从军夫队抽调进来的明人军夫他也都进行了细致的考察,确保没有兵油子混入部队中。在烟台训练期间,他更是抽空找每个军官嘘寒问暖,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这一全套做下来,挺身队第四大队官兵们的战力提供相当快,士气也保持了相当高的程度。邵树德琢磨着,等忙完烟台春播的事情,如果前线战场形势不错的话,他就带着第四大队两千官兵亲征济南府、东昌府,也让这些儿郎们去积累些战斗经验,同时也给自己刷一刷存在感。
第十章 南巴塔哥尼亚(三)
小孩凄厉的哭喊声在外面响起,正在窝棚边处理渔获的几名男人扭头看去,哈哈大笑一番后又转过了头,继续忙活起了手头的活计。
现在正是火地岛的秋天,气候还没有转冷,大伙必须趁这个时候抓紧时间多积攒一些食物。而等到冬天第一场雪落下后,他们就将收拾起行囊,住进山间的伐木小屋,开始为南铁公司专营的伐木场打工,以赚取一些现金收入;而有的人会选择前往海边,捕猎一些海豹、海獭之类的动物,以获取高质量的皮毛及油脂。当然他们都是南铁公司颁发牌照的特许猎人,捕杀的海豹数量也都有严格限制,再加上高昂的赋税,其收入也就比伐木高上那么一线而已。
被众人嘲笑的小孩此刻正在和一只硕大的公鹅做着斗争,那只鹅伸长着脖子,不屈不挠地用自己的嘴使劲撮着小孩开裆裤下的----嗯,小**。这小孩和公鹅搏斗了一会,终于颓然放弃,然后捂着小**落荒而逃了。
这里是山毛榉堡,东岸人在火地岛上第一个据点,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据点。在年初本土往这里支援了一批新到移民后,这个定居点的人口已经迅速攀升到了五百来人,堪称是火地岛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
在这个寒冷的大岛上,对定居于此的人来说,季节只有夏季和冬季两种。夏季时拼命地储存食物----主要是鱼虾、骆马肉以及少量种植的土豆,冬季时则到附近的林场伐木或去捕猎海豹,为自己赚取一些现金收入。用以购买一些生活日用品。
本年度新来的二百多居民全部来自旧大陆的阿穆尔河流域。大部分都是达斡尔人。少部分是鄂伦春及布里亚特人。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高纬度地区,早就适应了寒冷地区的生活环境。因此,将这些人迁移到南巴塔哥尼亚地区拓荒,无疑是非常正确的举措。
除了这些来自阿穆尔河的新客人外,在一海峡之隔的兴南河南岸,三百多名特殊的客人也正扛着铁镐,在满是砂砾石子的土地上挖掘着什么。他们都是在黑水煤矿干了好几年活后的刑满释放人员,满清俘虏出身的他们在获得自由后。又被东岸的移民船拉到了南巴塔哥尼亚,归到了令他们闻风丧胆的莫大帅手下讨生活。
常年的煤矿生涯锻炼了他们较好的服从性和纪律性,再加上他们也会一点军事技能,不惧土著的袭击,而且也能适应寒冷气候,所以本土便把他们要了过来,用作开发寒冷地区的劳动力,现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这些前满清俘虏们聚居的地方在后世阿根廷铁路线上的圭尔艾克小村,如今这里被叫做自新屯----取改过自新之意。
自新屯的居民们平日里为修建公路平整地基,同时还要在沿河岸边较肥沃的土地上开辟良田。这还不算。按照南铁公司的规定,他们每个人还要承担两次邮差的任务----算是一种徭役吧。邮件递送起终点为自新屯到阿劳坎自由市。一次是轻便邮件,往往是些信件、工作报告或设计图之类的东西;另外一次则是重邮件,一般是矿石样本、土壤样本、动植物标本等玩意。
幸好南铁公司也没有“坏事做绝”。在承担了这么多繁重工作的同时,他们也享受了一点好处,即南铁公司给他们在沿河岸边分配了每人十亩农地,此外还给他们拉来了一批意大利娘们,算是帮助他们成家立业了。这令这些前八旗子弟们顿时熄了逃跑的心思,老老实实留在了屯子里干活。事实上他们也没法逃,逃到沙漠草原上吃沙子去么?人家可没那么傻!
在执委会将南巴塔哥尼亚的木材、渔业资源打包置入南铁公司后,莫茗就对开发这里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因为这里貌似是能够最快见到效益的地方。比如山毛榉堡附近的海岸边,虽然常年西风怒号,但海产确是极其丰富的,这从整日拥挤在海边的数量庞大的麦哲伦企鹅就能看得出来----它们是渔产丰富最好的证明。
而除了麦哲伦企鹅外,火地岛附近还生活着数量庞大的、根本不怕人的海豹、海獭之类的水栖动物。这些动物对南铁公司来说,都是移动的宝库,既能提供优质皮毛,也能提供高级油脂,最后它们的肉还能食用。
此番南铁公司将二百多名山丹人移居山毛榉堡,并且给其中部分曾在库页岛捕猎过海豹(库页岛半部的海豹资源极其丰富)的猎人颁发牌照后,皮革鞣制和润滑油的提炼就成了本地居民最重要的一项副业----他们的主业还是修建城镇港口和伐木。
由于这里特殊的气候,小麦、水稻等谷物根本来不及成熟,因此本地居民在每年春播时能够种植的短生长期杂粮只有土豆、红薯这两种,谷物更是只有大麦一种,但亩产却是不低,可见土壤营养成分较为丰富。不过这里的草非常肥美且富有营养,若是用这里生长的牧草来饲养牲畜,能使他们在漫长的冬季过后迅速恢复损失掉的体重。
居民们少量开辟的园圃蔬菜种植也还马马虎虎,长势不好不坏,但限于气候,一些蔬菜的种子可能无法成熟,这需要他们每年向本土的北方植物园订购新的种子。不过由于蔬菜主要是供应来往的船只,商品化程度较高,因此期间的利润还是相当不错的。
显而易见,火地岛居民的生活非常忙碌、艰辛,收获也非常之不稳定。一旦渔产歉收,他们虽然依然能够靠土豆或红薯渡过饥荒,但生活质量却明显下降了。不过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永远是无限的,从阿穆尔河流域来此定居的山丹人很快便盯上了岛上数量庞大的野生骆马群。他们根据经验判断,在春天和夏天的时候,这些动物应该会进行一定范围内的迁徙,而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捕猎他们的好机会。
骆马肉也是居民们重要的食物来源。春天捕获的一半就地食用或出售给来往的船只,夏天捕获的则腌制起来,等待冬天来临时由男人们带到山间伐木场去食用,皮革则可以鞣制起来出售给本土,以补贴家用。
火地岛少许的土著如奥纳人对新来的山丹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大家的生活环境相差不大,但生活技能方面却差得太远了,简直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因此,在东岸道教神职人员的帮助下,这些数量稀少的土人很快从四面八方赶来,定居到山毛榉堡周围,被南铁公司编户造册,正式纳入了东岸的统治秩序之内。
这些土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他们也给新来的山丹居民带来了一些好消息。比如哪些海滩每年都会有鲸鱼被波涛抛上岸,哪些地区的鸟类资源丰富可以捕猎,以及哪些地区有名贵的狐狸出没等等。他们同样也带来了关键的骆马驯养技术,使得定居点的东岸妇女、小孩们有了更多的事情可做。而山丹人也教给了他们独有的驯鹿饲养技术,目前山毛榉堡内有从远东运来的极其珍贵的十余只驯鹿和当地犬类----这些都是山丹人的好朋友。
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来自远东的驯鹿和驼鹿(放养到了无人小岛上)对南巴塔哥尼亚的气候还是较为适应的,再加上这里缺少大型食肉动物的威胁,植被茂盛食物来源丰富,相信他们的种群数量将很快扩大起来。从北美千辛万苦运来的野牛也一样,目前这些野牛被放养在火地岛以西的一连串破碎无人小岛上,东岸农业部的工作人员每年会前往这些岛上调查一次,看看这些动物的生活状况。而据最近不到两年的时间来看,几只运来的北美野牛应该都还存活着,至少工作人员走遍全岛,都没在野外看到它们的尸体。
驯鹿饲养起来外,每年冬天下大雪道路交通断绝后,他们就可以乘坐雪橇来往于山间林场和定居点之间,再不用像现在这样一个冬天都待在山里伐木了。狗也是同理,山丹人从阿穆尔河及库页岛带来了自己饲养的猎犬及雪橇犬,而在东岸农业部的计划中,这里今后还将修建一个牲畜育种站,以培育出一种适合南巴塔哥尼亚气候的新犬种出来,这将有助于东岸人对该岛屿的开发。
按照南铁公司的计划,他们将在财政万般紧缺的情况下,分三批向山毛榉堡投资两万五千元,建设当地的物资仓库(储存火枪及弹药、渔网、面粉等生产生活用品)、一座小型蒸汽炼油厂(从海豹脂肪中提炼高级润滑油)、一间小型皮具加工厂。等这些企业运转起来并获得利润后,南铁公司将继续追加投资,如木材加工厂(含木材烘干和木制品加工两个车间)、砖窑厂等等,同时可能还会兴建小型纺织企业(以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羊毛、骆马毛为原料),总之就是尽一切可能开发当地资源,补充南铁公司的财政。
第十一章 南巴塔哥尼亚(四)
1649年4月30日,阿劳坎自由市。大群穿着浅蓝色牛仔服的移民正心有余悸地从隔离区内走出,装载他们前来的船只在行经合恩角海域时,船员报告船舱内的移民出现了传染病,船长当机立断将患病的人隔离,直到大家在阿劳坎港靠港停泊。
到港后,阿劳坎港唯一一名医生立刻在南铁公司民政部卫生科一名副科长的陪同下,上船对所有移民进行检查,结果发现船上很多人得了麻疹,还有一些小孩患上了白喉,此时已在弥留之际。
据调查,这艘船来自吕贝克,出发时满载了213名立窝尼亚移民,目的地是位于太平洋一侧的阿劳坎自由市。从46年开始,东岸政府便开始出台各项政策吸引主动移民,毕竟现在的东岸共和国非常缺人,能省下东岸运输船吨位主动自费来的人,对于执委会来说是越多越好。
而自费移民来东岸的,一般来说都来自立窝尼亚。目前东岸国内立窝尼亚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很多人在安顿下来后便起了将老家的亲戚朋友也弄过来的心思。毕竟这个地方迭经战乱,如今又在瑞典异族的横征暴敛之下,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艰难。因此,从多年前开始,东岸本土就有人陆陆续续通过东岸自己的网络将钱汇到里加,有时候还会有一些大家推举出来的代表亲自跟船重返立窝尼亚组织移民。
此次这艘来自吕贝克的移民船就是专门做移民生意的(返程时再拉上一船东岸特产),300多名立窝尼亚人将船只挤得满满当当,结果抵达东方港时只有200多人活着了。这艘船在途中时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传染病了。当时水手们往海里足足扔了四五十具移民尸体。到了东方港后。东岸港务局的人又对其进行了例行消毒。再然后又往船上塞了一百多个新到的明国移民,令其继续向南行驶抵达太平洋侧的阿劳坎自由市。而为了补偿这段运费,东岸移民部额外给了这艘移民船两万元的费用。
岂料船只途中竟然再次爆发了麻疹和白喉,导致一批身体抵抗力弱的儿童死掉,也不知道是在东方港时消毒不彻底呢,还是人群中仍然潜伏着病人,总之在阿劳坎自由市下船时,这船人再次成功减员四分之一。人数已经不足三百了。
所有人闷在船上渡过了十五天隔离期后,所有未表现出症状的水手和移民才被允许下岸。他们将在阿劳坎自由市略略休整个把月,期间做一些轻体力劳动,如帮南铁公司梳理羊毛、种菜割草之类的活计。等到休整完毕后,那些明人移民就将在南铁公司民政部科员的带领下,前往附近划定好的村庄定居。
至于那些主动来的新移民(单指立窝尼亚人),他们则可以不住在政府规划的村庄内。依照东岸政府出台的针对自费移民的鼓励性政策,这些人可以在空闲的公地中自由挑选,当然数量不得超过三十亩。这些土地二十年内不用向南铁公司交纳任何赋税,但如果他们没钱永久买断自己挑选的土地(每亩地五元)。他们可以暂时选择租赁,前三年免租金。三年以后南铁公司才问他们收取廉价的地租,可以说条件是非常优厚的。
同那些被强迫在指定地点定居的移民来说,按照自己意愿和习惯选择定居点的新移民,更能忍受可能出现的挫折----这一点在土地贫瘠、环境不佳的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犹为重要----他们也更能心平气和地对待自己土地上的一些缺陷。
相反,对于那些强制在指定地点定居的移民们来说,即便因为自己过错而造成的歉收,他们也会归罪于上级,并无穷无尽地申请救济或干脆要求外出打工,往往令当地乡政府的官员们焦头烂额。
政府永远无法了解每个人的实际需要,即便很多时候政府挑选的定居点很好,但未被移民们看中,那么为了开拓事业着想,也应该更认可移民们自行挑选的屯垦地点,因为也许这些地点移民们自己更熟悉,更符合他们的劳作习惯,其产出也会更高一些。因此,在南铁公司这种更注重产出效益的康采恩企业看来,让移民们自己挑选合适的定居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一些公司从战略角度考虑认为应该设置定居点的地区外,其他地方基本都放开了,让这些自费移民们自由挑选(公费移民则安置到战略要点集中定居)。
当然了,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南铁公司仍然要求自费移民们尽量在自己选择的土地上聚居。每个村落原则上不得少于十五户(本土每个村一百户),对于这些聚居的村民,南铁公司除授予他们耕地外,还允许他们到政府划定的国营牧场(一般是水草丰美之处)内放牧,同时还减少了徭役的时间----就如同本土的农民要参与修路、给军队充当军夫一样,南铁公司治下的农民也将参与公路、铁路和港口的修建工作。
至于没和人聚居形成村落、独自占有土地定居的移民,则无法将自己的羊群送到国营牧场内去放牧,同时他们的徭役时间也无法得到削减。事实上由于聚居村民们减少了徭役工作时间,这些单独定居者的实际工作量还增加了。因此,从现实状况来说,目前选择独自定居的人很少,基本上所有人都选择了挑选一个大家认为合适的地点进行聚居。
南铁公司对于推进两洋铁路以及两端两个现代化港口的建设是执着的,因为这条铁路一天不完工,南铁公司就一天不能盈利。而不盈利,又如何能吸引后续资金进入南巴塔哥尼亚地区进行开发建设?而要推进铁路建设,首要之事便是获取足够多的劳动力----不光是奴工,还有大量正式定居的自由民,毕竟他们才是构成东岸本地社会的基础。
新来的移民们一般来说第一年将居住在自己的简易窝棚或土坯房内,当然也不能排除一些经济状况好的移民有钱购买一些木料来盖房。这些木料全部产自火地岛山毛榉堡的国营林场,当然不是山毛榉,这种木料太宝贵,只能用来造船,拿来盖房的一半来说就只是一些杉木之类的二三流木材,不过对于长途旅行来到此地、堪称赤贫如洗的大多数移民们来说,这仍然是他们所消费不起的。
这两三百名新移民安顿下来后,就要开始为自己将来的生活做准备了。牛羊等牲畜,就只能向本地少许老居民购买,或者向那些赶着羊群的阿劳坎土人们购买,或者向南铁公司赊购(最近刚刚准备从智利撤军的东岸太平洋特遣舰队移交了一大批牛羊马等牲畜给南铁公司);而有了牲畜后,他们就得去准备干草了,然后还将在自己选定的住所周围开辟小菜园子,种植一些自己从旧大陆带来的蔬菜种子。
在如今的阿劳坎自由市,种植蔬菜差不多是最来钱的路子了,因为商品化程度相当高。而除了菜园子外,有钱购买农具或牛马的富裕新移民们,还来得及清理一下土地、沟渠,准备等开春后第一时间种植荞麦、黑麦或燕麦等耐寒谷物。他们尽可以有偿帮邻居也开垦一些土地,只要和他们说好粮食收获时的分成比例就可以了,这种互利互惠的事情,大家一般都不会拒绝。
按照南铁公司民政科的估计,第一年不谈,移民们基本属于赤贫阶层;从第二年、第三年开始,随着土地的陆续开发,他们将开始有余力购买木料或砖瓦整修自己的房屋;而到了四年后,由于土地产量的稳定以及免交赋税的优势,他们将开始有一部分剩余农产品出售,然后购买牛羊农具或以前消费不起的日用商品,算是正式定居了下来,成了能自己创造财富而不是需要接受救济的人员。
有人才有一切,南铁公司现在缺的就是人!特别是在两洋简易公路已经全面开工的当下,对人力的渴求几乎被放大到了无穷大的地步。工程部的队长、工头们整天扯着嗓子向上级要人,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甚至还以工期可能受到延误来做威胁。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如今90%的移民是被分配到了东岸本土,移民部手指缝里能漏一些下来分配到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这还是看着莫茗的面子大,换了别人你一根毛也别想见到。
不过也许明年情况就会好很多,因为届时澳洲方向将会开一些试验性质的移民船,顺着西风带边缘向东直航阿劳坎港,这些移民船显而易见将会给南铁公司带来大量的新鲜血液,使得两洋铁路及港口的建设迈入实质性的加速通道。
第十二章 南巴塔哥尼亚(五)
小维森特刚刚从黑山煤矿上下来,东岸人已经在那里试着开采煤炭了。那片面积广阔的露天煤矿产量巨大,黑乎乎的“石头”被从地表挖出来后,经过简单的洗选,烘干后就能丢进炉膛内烧火了,比他们每日长途跋涉去远方砍柴方便多了。而且这种黑色的燃料也一点都不贵,现在城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花钱购买了。什么?你说他们花的钱是什么钱?那当然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第一造币厂制造的各类硬币了。
如今阿劳坎自由市面积是越来越大,智利南部起伏的山脉已经渐渐限制不住他们了。而且随着新加入的阿劳坎人越来越多,目前手下军民数量已不下一万的小维森特也开始有了更大的野心,他下令自己麾下的士兵带着帐篷、赶着羊群向北进发。这些阿劳坎游击队的士兵们翻越重重山岭,穿过遍布针叶林(主要是冷杉、智利柏等树木)的谷地,将阿劳坎尼亚王国的旗帜插到了更北方的辽阔土地上。
而一旦他们找到水草丰美的土地并定居下来后,就会开始大肆招募愿意前来开垦的居民。阿劳坎尼亚王国新任的大执政(自称,东岸与西班牙官面上只承认面积不大的阿劳坎自由市)小维森特将这些土地都册封给了他们,因此他们若是想将土地上的财富变现,那么首先需要招募大量的人口过来耕种土地、开采资源。
但阿劳坎人的人手也不是很充足啊。如今阿劳坎尼亚王国一万人口中的六七成都居住在阿劳坎自由市内,他们也都是王国首脑小维森特的直属人口。至于最早“从龙”的那数百游击队战士(如今都成了一方领主)手下能掌握的人力,那就少得可怜了。但他们对人口的需求又是极其巨大的。为此。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得不与东岸共和国的南铁公司达成了协议,由南铁公司为他们从远东引入人口。
这些引入的人口据说主要来自“西面”的明国,他们吃苦耐劳而又坚韧不拔,对于土地拓荒异乎寻常地精通,非常适合阿劳坎尼亚王国诸位领主们的要求。这些明人被引进后,他们的国籍将落在东岸,然后算是侨居在阿劳坎尼亚王国境内工作。当然了,这样一来他们的管辖权便也落到了东岸政府手上。当阿劳坎人与东岸人发生纠纷时,他们将适用东岸的法律。阿劳坎游击队的战士们不认为这有多大的问题,因此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对于明人,他们中的一些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大部分的男人不就是明人么?而且他们确实与西班牙人有很大不同,比如他们从不食用西班牙人常吃的面包,也很少喝牛奶,他们饲养母牛仅仅只是为了繁殖仔畜;他们土地耕作也要比阿劳坎人或西班牙人更加精细,他们在畦田里耕作,夏天的时候锄好些遍的杂草。因此收成普遍比撒播的阿劳坎人要高很多;他们喂养牲畜几乎都用豆饼或禾秆,很少用干草。他们割下的干草仅仅只是为了出售。嗯,按照东岸人的说法,那就是农耕文明和渔猎采集文明的差别。
小维森特部下们的人劳力不足,但他本人直辖的阿劳坎自由市内却存在着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这座处在干旱贫瘠的海岸边的港口城市,依照阿劳坎人落后的生产力,其实是无法养活六七千人口的,因此这些贫穷的阿劳坎人便纷纷接受东岸人雇佣,然后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以赚取一些养家糊口的财货。
他们主要的工作场所有两处,一是东岸人购买的阿劳坎港码头,其次便是修筑从码头到东边台地上的路基(台地与码头间的地势存在落差,不整修一番无法通公路或铁路),这两项都是长期工程,因此这些阿劳坎人倒也不虞失业。
当然了,在黑山煤矿(即里奥图尔维奥煤矿,因开采出的煤炭堆积如山而得名)开始进入试开采阶段后,前往该处做一名煤矿工人就成了很多抢不到工地工作的阿劳坎人的新选择。其实想想也讽刺,当年他们为了逃避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无穷尽的盘剥而逃离了西班牙统治区,但如今到了阿劳坎自由市却依然要为了吃饱饭去出卖体力,仿佛生活给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似的。不过其实他们的生活还是有了很多改善的了,比如煤矿的工作强度远不如西班牙人的矿山,而且还会给他们支付工资,他们拿这些工资在支付完食品开支后还能略有剩余,这便是生活水平提高了。更何况,他们在法律意义上还是完全自由的,煤矿工作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提前打招呼走人,也没人会拦着他们。
南铁公司技术部矿山科的科长亲自坐镇黑山煤矿组织试生产,公司采购的机械设备至今尚未到货,因此目前矿上仍采取着原始的人工掘进法进行开采。矿上的工作繁重而艰辛,特别是春秋两季的时候,泡在满是积水的坑道里的矿工们的健康状况往往受到很大影响。风湿病是这里得病人数最多的疾病,其次是猩红热和痢疾,偶尔还会有一些疟疾患者,这些都极大地影响了矿山的工作效率。
此外,由于大量雇佣阿劳坎工人,这些文明落后、喜欢享受的土人也渐渐沾上了放荡挥霍、酗酒无度的恶习。在矿上工作时,严格的管理制度和禁酒令使得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工作场所挖煤,而一旦下工后脱离矿山监管,他们就立刻恢复了漫无节制的挥霍生涯,到东岸人开设的国营商店内购买酒食狂欢,直到花光自己手头大部分的钱甚至所有钱为止,然后再两手空空地回到家里。这些人,与其说是家庭的帮手,不如说是家庭的累赘。
这些状况东岸本土的平安煤矿已经上演过很多次了,在矿上工作而不沾染恶习、坚持把工资带回家的印第安工人,实在是少数。因此,搞到后来,来东岸矿山工作的基本就只是离开家庭独自生活的单身汉了,他们在矿山工作一段时间后,就已经无法再适应旧有的家庭生活。等到放荡挥霍几年后,他们丧失掉健康,拖着半残废的躯体返回部落,只能依靠家庭成员时断时续的接济过活。
东岸的矿务局也曾经想办法限制过印第安雇工的放荡生活,因为这很明显已经影响到了矿上的生产,但几乎没有效果,还没有过渡到文明社会的印第安人恶习难除。因此,现在要不是实在忍受缺乏,南铁公司技术部也不会专门雇佣阿劳坎工人了。也许等到明年,大批明人从澳洲直航到阿劳坎港登陆后,他们就可以将这些愚昧而又难以管束的阿劳坎人一脚踢开,然后自己采挖煤炭或修筑公路。
现在南铁公司真的是想钱想疯了,两个港口、一条公路、一条铁路以及若干定居点的建设,如果全部用货币来衡量的话,可能需要一千多万元的巨额投资,南铁公司目前显然缺乏这么庞大的资金----他们甚至只筹集了总额的不到20%,只够前一两年的花销。
正是因为面临这样的景况,南铁公司才迫切需要加强自身的造血能力,能创造一分利润就创造一分利润。比如南巴塔哥尼亚的海豹、海獭捕杀业(一张海豹皮6元、一张海獭皮24元),以及衍生开来的炼油业;比如智利沿岸的捕鱼业及山毛榉堡的伐木业;再有就是黑山煤矿正在艰难推进着的试生产(生产出的煤炭用大车运至阿劳坎港,然后再租船运回国内,以和新华夏岛塔城煤矿的精煤展开竞争)。
以上这些生意都是南铁公司增加自身造血能力的举措,只可惜目前限于人手的缺乏和资金实力的不足,这些产业都还只是处于起步阶段,所得的盈利甚至还不能抵消前期的不菲投资。而为了扭转这种窘境,同时开辟新的财源,南铁公司总裁莫茗日前在兴南港召集公司商务部负责人开会,准备派出人手去智利一带探探西班牙人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展开双边贸易的可能。
虽然两国之间的战争刚刚结束,战争的创伤也尚未抚平,但对西方人来说生意就是生意,只要能产生足够的利润,那么就没什么是不可以谈的。毕竟从他们的历史看来,一边打仗一边做生意的行为比比皆是,正常得很。况且现今全欧洲的战事基本结束,唯独剩着西班牙和法兰西两个大国仍在死磕,这样一来,经济困难、商品短缺的西班牙王国也许就更加无力顾及到殖民地的经济了。因此,由南铁公司出面来向智利等西班牙殖民地出口商品,再进口一些东岸本土急需的各类商品,对双方来说都是有利的事情。
第十三章 西大荒(三)
五月份的东岸本土已经进入了临近秋收的季节。
在先后投入巨资六万余元、历经十八个月艰苦开发的灌木农场内,农场经营者们也将迎来属于自己的“大考”。去年灌木农场在清理完新开辟的土地后,在上面抢种了一茬越冬小麦,但在农田内暗藏了众多草籽、树苗的情况下,收成之惨淡可想而知。据统计,灌木农场三万余亩麦田只收获了约七百吨小麦,平均亩产22千克多,令人沮丧无比。
这样的收成无疑使得灌木农场开发公司陷入了一定的经营困难之中,无可奈何之下,该农场的数十名股东集体开会,最后通过了向东岸公司定向增发股票,以获取新投资维持经营的决议。新募集的两万元资金使得农场雇佣了更多的人手,租赁了更多的机器,他们将今天春天从田里冒出来的草籽、树苗都清理了一遍,同时花费大价钱从鸭子湖一带购买了大量牛粪肥田,雄心勃勃地准备在今年再大干一番。
事实上他们今年干的场面确实不小,不但播种面积扩大到了四万余亩,还特别向北方植物园购买了新培育的“先锋1649”大豆种子,在2月份的时候播种了下去,现在就等收割了,产量应该不会太差。当前国内的大豆行情正是最火爆的时候,青岛港召开的第二届秋季商品交易博览会上,来自巴西、加勒比地区的甘蔗、烟草种植园的豆饼订单如雪片一般飞舞而来;此外,来自英格兰、意大利、西班牙等地区的豆油订单也增长较快,这些无疑都极大地刺激了东岸国内大豆产业的发展。使得大豆播种面积开始了飞速增长。
东岸农业的商品化。就从大豆这么一个神奇的物种展开了!
灌木农场在去年的小麦夏收完毕后。就往全部耕地(包含第二年的半熟地以及今年新开垦的万余亩生地)上播上了“先锋1649”大豆种子,在用大豆固氮肥田的同时,顺带也希望今年秋收时能有一个好的收成,然后缓解一下公司紧张的财务状况。公司的全体股东们,可不想再因为资金不足,而向东岸公司这种巨无霸企业定向增发股票,从而让其夺走公司控股权了,那样对大家都将是个不小的灾难。
而就在灌木农场上下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努力的时候。数个月前,一支穿着军装、人数约在百余人的队伍也在他们农场附近寻找了一片有小溪流的荒地(不在大荒农场范围内),然后开始定居了下来。
这支队伍来自刚刚被执委会下令裁撤的陆军骑兵第六连----毕竟战争已经结束,财政窘迫的中央政府似已无必要再保留规模庞大的陆军编制----他们身着深蓝色的军装,头戴黑檐大盖帽,红色领章上的黄铜五角星依旧在熠熠生辉。
灌木农场内的人大多也都是退伍军人出身,他们犹记得这支已被裁撤的部队在抵达自己今后的“家园”时,已经被任命为村长的连长一声令下:“架枪(仿拓边农场例,他们仍被允许保留一定数量的枪支)”、“卸下背包”,所有人在沉默片刻后。便开始动手搭建窝棚、修建蓄水池、平整土地。
一些携带家室的士兵被优先允许住进了木板搭建的简易房屋内。要知道,在树木稀少(还需要东岸人植树造林)的东岸大草原上。木板可是一种极为宝贵的资源,因此,能够在创业初始期就住进木板房,绝对是一种优待了。
开荒的工作是无比艰苦的,特别是在缺少合适的交通运输设施的情况下----这往往意味着物资短缺----就更令人难以忍受了。繁杂的活计对一个单身汉往往就已经很繁重、很令人难以忍受了,而当一个拖家带口的老兵或军官在面对这些情况时,其压力可想而知。
荒僻的大草原、简陋的房屋、贫乏而单调的食物,生活上连最起码的方便条件也不具备,但人们必须默默忍受。开荒就是这么辛苦、就是这么折磨人,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点也不浪漫,但这往往才是真实的生活。不过如果让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当一群人用自己毕生的辛劳和汗水,将一片布满荒草甸子、荒僻无比的野地建设成一座漂亮、整洁、繁华、宜居的城镇时,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吗?
这些被整体迁移到这边的退伍军人的家属们----尤其是他们的妻子和母亲----在看到自己远离熟悉的生活环境,被迁移到遥远荒凉的内陆地区,虽然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土地作为补偿,但在面对生活的艰辛时依然不止一次地以泪洗面。当然,泪水表示的不是抱怨或后悔,而是对命运的顺从。
在这些新近开拓的荒地上,出现对未来绝望、丧失信心、灰心丧气等情绪本是不足为奇的,但在这些坚韧的明人开拓者及其斯拉夫妻子们中间,你却甚少看到这种状况。经历了军旅生涯的明人沉稳坚毅,而他们的斯拉夫妻子的性格也相当坚忍,她们似乎非常习惯承受巨大的压力----这也许和她们从小的环境有关----她们也从不垂头丧气,善于同最困难、最恶劣的环境做斗争,并且还能和周围人互相鼓励。
在灌木农场、大荒农场这样的偏僻边陲,男人们保持着自己的好客慷慨,女人们则展现着自己的亲切热情。尽管物资缺乏,但拓荒者们从来不吝于互相帮助,谁家做了好吃的,必然会邀请左邻右舍一起品尝,一些家庭妇女甚至还会帮单身的邻居洗一些衣物。而也正是她们的努力和积极向善,才使得年轻的退伍士兵们不至于整日里灰心丧气,从而养成酗酒、赌博等坏习惯。
总而言之,无论是严酷的大自然,还是来自别处的不利条件,都无法使得这些不远千里的拓荒者们垂下自己高傲的头颅,他们也许经常会灰心丧气,但在下一刻却总是会再度鼓起勇气,投入到更加艰辛的劳作之中去。
除了工作的艰辛和环境的恶劣以外,来自内陆地区野蛮人的袭击往往也令大家非常困扰。随着东岸人在乌江(乌拉圭河)之滨的稳步开拓,大量原本生活在那里的查鲁亚人不愿被纳入东岸人的统治秩序,因此开始向内陆地区迁移。但不稳定的生活加剧了他们的贫困,因此抢劫相对富裕的东岸人就成了他们无奈的选择。
在此之前,大荒农场、灌木农场就已经受到过几次查鲁亚人有组织的袭击了,这些野蛮人拿着铁制冷兵器(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或许是以前西班牙人留给他们的),在漆黑的夜晚突然袭击拓荒者居住的窝棚,很是造成了一些伤亡事件,同时也给农场经营者们造成了一些财产损失(诸如牲畜被抢走、机器被损坏等等)。
拓荒者们一边拿起火枪坚决反击查鲁亚人的抢劫,一边向上级报告。西岭地区公署在得知情况后,除请求陆军增派骑兵加大巡逻力度以外,还给了这些拓荒者们一定程度的财政补助,以鼓励他们坚持下去。而这次将裁军裁下来的官兵及其家属集体安置到这两个农场附近,也未尝没有利用他们的组织纪律性和战斗力以抗衡查鲁亚人骚扰的目的。
东岸人与这些查鲁亚人很显然是不死不休的。没别的冠冕堂皇的原因,东岸人也不屑于为自己掠夺他人土地的行为进行粉饰,他们侵占了查鲁亚人的土地,压缩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同时要么将他们掠去修铁路,要么将他们流放到海外殖民地拓荒,因此双方之间的矛盾是尖锐无比、不可调和的,注定只有一方彻底倒下,这其中的争端才会消弭掉。
而且随着东岸版《宅地法》的即将出台,以及著名劳工经纪人瓦伦蒂诺和门德斯从旧大陆“拐卖”来了更多的廉价劳工拓荒者,东岸人向内陆地区挺进的步伐会越来越快,与原住民的冲突也注定会越来越激烈。在强弱悬殊明显的情况下,也许查鲁亚这个人口并不算很多的民族,用不了多少年后就会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这并不会令东岸人有什么负罪感。因为按照现在在国内越来越流行的东岸主义思想,这些印第安劣等民族是没有资格享有如此广阔、肥沃的土地的,东岸人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制度和文化,他们是最优秀的民族,他们为了获得这片土地与西班牙人进行了血与火的战争,因此他们理所当然有权利从这些劣等民族手里夺取阳光下的土地。
劣等民族若是乖乖配合的话还能有机会去海外殖民地从头开始,若是坚决抵抗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熟知后世各种破事的东岸执委会诸公们脑子很清楚,他们是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这么一堆麻烦的。
第十四章 西大荒(四)
整个五月份就在拓荒者们辛勤的劳作中渡过了。过了这个月,从南非方向就再也没有新的移民船过来了,本年度的东方移民工作正式结束。而等到七月份的时候,前往欧洲的护航船队也将携带另外一批移民(大部分是女奴)和物资返回东岸本土,到了那个时候,官方组织的移民活动才将正式终止。
而在移民活动进入尾声的时候,西大荒地区的大豆秋收工作也进入了临战状态。公司租赁的马拉大豆收割机已经就位,农业工人们也养精蓄锐了好久,就待正式开动。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场不期而遇的疾病突然爆发了起来。
5月25日,一间住满了意大利工人的窝棚内突然爆发了卫生部明确记载的十二种东岸常见传染病之一的猩红热。消息传出后,巡警立刻出动,采取了严格的隔离措施:爆发这种疾病的房屋立刻封锁,由巡警站岗看守,禁止屋内的患病工人与外界居民有任何形式的接触,直到这些人所患的疾病痊愈或者达到规定的隔离时间为止。
在此期间内,只有两座农场唯一的一位医生可以进出房屋,但医生也必须遵守严格的预防措施,避免将病菌带出病房。为此,在农场场部和闻讯紧急骑马赶来的地区行政公署卫生局工作人员在屋内外准备多套医用罩袍和简单的消毒设施。
处于隔离期的工人工资照发,一应食水也都由看守他们的巡警递送。在隔离期满后,这间犯病房屋内的一切家什都将被严格消毒。甚至于。在患病的工人隔离期满走出房屋后。巡警还将奉命将这间房屋全部烧毁----反正也是不值钱的简易窝棚----以免有什么病菌再度传染给别人。
这不是危言耸听、小题大做。东岸人已经吃过这种亏了----当然是在老定居点。新开拓的土地由于在过去千万年间都是荒芜着的,没人居住的这片土地污染程度相当轻,病菌数量也相对较少。因此,在这些边陲拓荒点内,疾病大多来自于新移入的居民,就像这次爆发的猩红热一样,疾病很可能来自于瓦伦蒂诺从旧大陆介绍来的意大利工人。这些人在码头隔离的时候很显然没有显现出任何症状,又或者他们是在码头时被别人给传染了。总之灌木农场内原有的不到五百多居民中从未爆发过这种传染病,这种可怕的传染病只可能是被别人从外界带入的。
与新拓荒点相比,本土的老定居点各种传染病的发病率往往就要高上很多了。东岸共和国的居民们勤劳、坚韧,无所畏惧,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艰辛的工作击倒不了他们,但看不见摸不着的疾病却在肆无忌惮地摧残着他们的意志。这些疾病主要在儿童和老人中流行,如麻疹、天花、猩红热和白喉等传染病,在青壮年中流行的主要是黄热病,偶尔还会有一些可怕的伤害、痢疾和霍乱。
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北方平安县曾经爆发了一次可怕的霍乱流行病。最初的传染源据信来自北方热拉尔山脉间的葡萄牙人。这位做小商品批发的商人在保安乡、平安乡这两个人口稠密的乡镇引发了一场大灾难。整整六百人被传染后隔离,当时整个工业区的生产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巡警们紧急出动封锁隔离的街区,县民兵大队被紧急动员起来,其场面不亚于一场小型战争。
邻近县乡的医生、护士也被紧急抽调到平安县帮忙,刚刚在东岸推广没多久的吊瓶输液技术被应用到了霍乱病的治疗之上,但效果总的来说仍然不理想。以前没吊瓶输液技术的时候,霍乱病在东岸的死亡率总体维持在75%左右,但是现在有了这项技术,也仅仅是把死亡率堪堪降低到了66%,大量感染了病毒的人相继死亡,其中包括一些熟练技术工人----这尤其令该县县长钱浩感到痛惜。
而就在采取了紧急措施,城区的病情被抑制住以后,霍乱病又在乡间流行了起来。尤其是那些瓜拉尼雇工们聚居的村落,更是重灾区,死亡率几乎是100%。而更可怕的是,不知道是不信任东岸的医生,还是害怕东岸军队将这些患病村子整个隔离,瓜拉尼人对这种疾病进行了隐瞒。他们偷偷将病死者的尸体草草掩埋到村外,又或者让一些患病者携带一定量的食水独自前往深山,断绝与村子的交往,妄图以这种方式隐瞒疾病爆发的事实,并被动地等待疾病自然消逝掉。
但这样的草率的对策显然是极为不负责任的,疾病非但没能隐瞒,相反在周围地区大规模流行了起来。不但对疾病抵抗力弱的瓜拉尼人大量患病并死去,定居在他们附近的东岸居民内也有很多人患病----这是因为一些患病的瓜拉尼人逃离了村子,然后将疾病带到外地,不然以东岸乡间的人口密度,任何一种传染病都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流行起来的。
事情闹大以后,北鸭子湖地区行政公署派出巡警火速封锁各条道路,拦截一切可疑分子并就地隔离。同时,陆军部下令隔壁的西湖县民兵大队抽调两个中队前往病情最严重的煤河乡,对确定患病的以及疑似患病的村落都进行了封锁。其中,东岸人自己的村落由医生全面进驻排查情况,瓜拉尼村落则被立刻封锁,若有不从者立刻射杀。
鸭子湖流域三个县的医生大部被调集到了煤河乡,他们穿戴着严格消毒的医用罩袍,前往几乎已整体死绝的瓜拉尼村落,收殓病死者尸体并进行解剖,以确定他们的死因。与此同时,另外一支队伍也被派往村外,去寻找瓜拉尼人处理掉的患病者尸体。没掩埋的立刻掩埋,草草挖好的坟茔也被进行了加固,最后还由专人进行了统一的消毒。
在经历此事后,东岸卫生部门更是对城乡居民加大了常见传染病的科普力度。比如可怕的霍乱病,以前就曾被人当做普通的肠胃病或急腹症,这往往会引起极大的灾难。等到病情被确诊时,事情往往已经不可收拾了,因此,适当的科普以及医疗应急措施,是对付此类恶性流行病的唯一办法。小小的东岸积攒人口不易,要是每个月都来这么几场大规模流行病的话,那么这个国家啥也不用干了,整天咬牙切齿地去和疾病折腾吧。
此次事件还有一个意外的副作用。那就是东岸居民对瓜拉尼人的容忍度大幅降低,他们开始排斥瓜拉尼人进入东岸共和国的领地内定居或寻找工作机会,基层的东岸民兵、巡警甚至普通村民都对瓜拉尼人横眉冷眼,进行言语侮辱或者人身攻击,而政府往往对此视而不见。虽然这些瓜拉尼人也是传染病的受害者,那些患病的瓜拉尼村落甚至全村全村地病死,但失去亲人的东岸居民可不会换位思考,他们只需要知道这些瓜拉尼人是“不详”的,给自己带来了灾难,因此需要驱逐他们。瓜拉尼人的处境,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大幅度恶化了!
六月初,地区行署卫生局的工作人员在走遍大荒农场、灌木农场后,发现此次猩红热没在其他地方爆发,这让大家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两座农场内的人口越来越多,其中老人和小孩的数量也增加地很快。麻疹、天花、猩红热和白喉之类反复在东岸发作的流行病虽然对成年人来说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麻烦,但一旦在体弱的儿童中大肆流行,很显然会导致东岸新生儿的大量夭折。近些年来,东岸共和国各县乡的婴幼儿夭折率居高不下,未尝没有这些反复发作、折磨地东岸人欲仙欲死的疾病的一份“功劳”。
在这些可怕的疾病中,除了天花可以依靠牛痘等稍稍抑制(效果其实也不太显著)一下以外,其余疾病往往令人束手无策,东岸每年有大量的新生儿无法摆脱各类疾病的折磨而死去。尤其是那些人口相对较多、污染程度相对更严重、人口流动相对更频繁的老定居点,疾病发病率相当高,婴幼儿大批死亡。
而每当出现发病症状的时候,巡警们往往如临大敌,将发病人及其家属严格限制在自己的房屋内,以尽量减少传染的可能。当然以上也就是他们所能做的极限了,东岸政府对疾病、病菌的研究还很肤浅----他们甚至连一台高倍率的医用显微镜都没有,各种针对性药物的研发也进展缓慢,这些都是导致疾病多发且致死率偏高的原因所在。
好在东岸还是地广人稀的新大陆地区呢,若是在人烟稠密的旧大陆,一次大规模流行病往往就能让一个城市元气大伤。在这个年代的记录中,死亡人数在几万乃至十几万的地区流行病(传播范围极小,但死亡率很高)比比皆是,东岸每次爆发流行病只有区区几十最多数百的死亡人数,已经充分说明政府运转高效,措施应对得力了。
1649年6月20日,西岭地区行署解除了隔离令,宣告此次猩红热未及大规模爆发便被扑灭于萌芽状态。与此同时,西大荒地区广泛播种的“先锋1649”大豆也获得了大丰收,上到农场经营者、下至普通农业雇工们,全都喜气洋洋。
第十五章 混乱与秩序(一)
裴钦将擦拭完军刀的鲜红手帕扔在了地上,然后看着被麾下士兵们俘虏的一群克兰迪人,心中满是烦躁。克兰迪人真是多啊,怎么杀都杀不完。
如今主力部队已经从科尔多瓦返回,撤到了圣菲一带休整,顺便等待本土挤出来的船只过来将战利品通通运回。科尔多瓦是1573年就建立的城市,人口众多、商业繁荣,是沟通拉普拉塔与秘鲁、智利之间的交通要道。在与东岸人全面开战之前,西班牙人甚至还在通过科尔多瓦向圣菲转运银条,然后用船运回国内,以避开加勒比海上众多盯着西班牙宝船队的贪婪海盗们。
除了商业繁荣外,圣菲还出产优质小麦、水果以及牛皮,物产之丰冠绝整个图库曼省,甚至还超越了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历史最悠久的殖民点圣地亚哥?德尔?艾斯特罗城。如此殷富的城池,在被六千余虎狼般的东岸士兵攻破后,历年积蓄的财富顿时一扫而空,再也不复以往远近闻名的繁华。
虽然东岸与西班牙之间签署的和平协议中,曾经明确指出东岸政府应当如数发还战争中非法获取的西班牙平民或商人的财物。但双方都知道,这一条根本没有认真执行起来的可能,你见过谁会把已经吞下肚子的肥肉再吐出来的?更何况,大家都知道这条协议其实只是个障眼法,其真正的含义是东岸人以发还战争中掠取的物资为名义,向西班牙王国政府输出大量武器和军资,以作为获取乌拉圭河以东地区领土的补偿。因此。西班牙人注定是别想从东岸这群丘八的手里要回本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了。
再说了。如今克兰迪人在拉普拉塔的大部分地区都掀起了规模浩大的起义。大批白人定居者被驱逐或杀戮。如今这些逃窜到图库曼、库约两省的西班牙农场主、牧场主以及普通农夫,若想再回到属于自己的土地上,那么首先就必须剿灭这股声势浩大的克兰迪起义军。而在西班牙陆军力量已被严重削弱的今天,这件事情不借助东岸人的力量显然是不可能办到的,这其实也是西班牙王国政府不惜让出南巴塔哥尼亚地区众多利权的原因所在。与富饶的拉普拉塔相比,南巴塔哥尼亚那种苦寒之地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这样一来,有求于东岸的西班牙人显然也就无法张口索回自己的财物了。
不过说到剿灭克兰迪起义军一事,东岸人确实也没有磨洋工。他们在西班牙人的催促下,以坚决而有力的军事行动肃清了活跃在科尔多瓦附近的几支克兰迪义军,然后接引部分从胡胡伊南下的西班牙陆军,一同向克兰迪人碾压而去。
而在中部地区,留守的裴钦也接到了上级交代的剿灭克兰迪义军的指令。他在设宴捕杀了数十名克兰迪起义首领后,又派遣麾下士兵迅速击溃、俘虏了数千名克兰迪起义士兵。这些人在签署了保证协议后,全部被东岸人用船运往了南非、新华夏和澳洲殖民地,作为当地拓荒的先锋队。
做完这些后,最近一段时间,裴钦发现上级的命令口风有所改变。因此他便果断减少了部队的出击频率,同时对克兰迪人尽量以驱赶为主。取代以前斩尽杀绝的策略。而恰好克兰迪人此时也被整条战线上八千余东岸官兵的霹雳手段吓破了胆,一些中小型起义军组织在残酷的杀戮面前终于能够听得进去东岸人的“劝诫”了,他们带着队伍和部分牛羊,在东岸骑兵的指引下兵分三路:
一路南下前往布兰卡港外围地带,那里偏僻荒凉,平日里几乎看不到西班牙人的身影,用来安置一些起义军及其家眷还不成问题,同时这些人或许还能为东岸政府提供一些急缺的劳动力;第二路向东越过巴拉那河,躲进乌拉圭河西岸沼泽、森林密布的地带,这里地形复杂,西班牙人很难剿灭他们,便于其发展壮大。
以上这两路都有一个共同的好处,那就是背靠东岸人的支持,便于他们长期坚持下去。而除了这两路以外,第三路就是举族前往目前尚控制在东岸执委会近卫学兵团手里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港,他们将在那里等待东岸前往东方的船只,移居到东岸殖民地去重新开始。
随着东岸军队清剿行动的深入,以及越来越多的西班牙火枪手被从智利、秘鲁调来拉普拉塔,克兰迪起义军的生存空间被大幅度压缩,人数也从顶峰时期的二十余万人(历史上17世纪五十年代爆发的克兰迪起义最多时卷入了约五十万人,后基本被西班牙人调集兵力杀戮殆尽)下降到了现在的不足十万人。而且在强硬分子纷纷被杀以后,残存的克兰迪起义军基本都已经是惊弓之鸟,这个时候他们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态度也开始软化,越来越多的人打算听从他们以前的幕后支持者东岸人的指示,兵分三路前往各处。
至于剩下的那些好话说尽仍然决意坚持留在拉普拉塔的克兰迪起义军,东岸人则只能对不起他们了,一旦逮到立刻往死里打,因为现在这些克兰迪死硬分子是连东岸人也彻底恨上了,对他们而言,东岸人、西班牙人都是敌人,都是帝国主义,都是必须打击的对象。
裴钦所部数百名士兵上个星期就击溃了这么一股克兰迪义军,这些饿昏了头的克兰迪人竟然想要袭击东岸的西进兵站以夺取食物和补给。结果这群只会抢劫、不事生产的劫匪们在遭到排枪齐射、大炮猛轰后,立刻崩溃了,然后被数百名东岸士兵抓了俘虏。
对于这些人,裴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关押吧,你还得管饭;若是杀了吧,也怪可惜的;交给西班牙人?那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如今战争已经结束,按照双方约定的撤军计划,西进兵站必须在6月15日之前移交给西班牙人;圣菲和科连特斯必须在八月底之前移交给西班牙人;最迟11月10日之前,布宜诺斯艾利斯也将移交给西班牙王国;而1649年12月31日前,东岸共和国将撤离最后一名滞留在西班牙王国境内的士兵,拉普拉塔全境和平移交给西班牙王国。
撤军日期越来越临近,裴钦面对俘虏的这一千七八百名克兰迪人也犯了难,就在他打算将这批人全部驱散后----反正这些以后也是西班牙人的麻烦----本土陆军部最新的命令到了,命令他派人将这批俘虏送到后方的圣菲港,然后由南海运输公司的船只集中输运到南巴塔哥尼亚的兴南港,交由南铁公司处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克兰迪人将在南铁公司护路队士兵们的监督下,用自己的双手为他们修筑公路和铁路,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从4月12日东岸与西班牙军队合流对付克兰迪人以来,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有超过五万名克兰迪人在总数还不到一万一千人的两**队的联合绞杀下覆灭。这些人里起码有五分之一被东岸人运回了国内的铁矿、煤矿、建筑工地(铁路、公路、城镇)、林场,担任几乎没有自由的奴隶工人。而依照东岸政府对原住民一贯的残酷政策,这些人几乎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他们和那些建筑材料、建筑工具一样,都是一些消耗品而已。
至于那些被东岸人吓破了胆而主动投诚过来的克兰迪义军,下场则要好许多。他们有的到南边布兰卡港一带定居,有的到乌拉圭河西岸人迹罕至的森林沼泽边缘定居,另外还有到东岸海外殖民地重新开始的(这些人过个几年后都能获得殖民地居民身份,他们的后代甚至还能获得东岸国籍,当然户口是落在了海外殖民地),虽然生活依旧艰辛,但总比那些被安排到黑煤窑内干活干到死的同袍们要好很多,那样的生活和在西班牙人手下时有什么区别?
6月下旬,裴钦带着西进兵站最后一批物资和人员抵达了圣菲港。而在他们走后,从科尔多瓦方向过来的秘鲁印第安士兵立刻接管了这里。这一事件标明,西班牙人在努力一番(同时也有东岸人遵守条约“鼎力”相助)后,终于粗粗恢复了拉普拉塔西北部的秩序。曾经几乎朝不保夕的科尔多瓦、图库曼、萨尔塔、拉里奥哈、胡胡伊、门多萨、圣胡安等两省近十座城市,终于在来势汹汹的东岸陆军以及声势惊人的克兰迪起义军面前大部获得了保全。不光如此,他们现在还通过从秘鲁、智利调遣过来的大量火枪手和骑兵,以及动员起来的白人、梅斯蒂索人(白人和土著混血)民兵的协助,平定了拉普拉塔西北部乡间的局势。
对他们来说,拉普拉塔别的地区处于混乱之中不是什么大事,库约、图库曼以及巴拉圭这三个省才是整个拉普拉塔的精华,这些地方的秩序维持住了,拉普拉塔就还能东山再起,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第十六章 混乱与秩序(二)
劳尔?布拉沃男爵走进了略显残破的圣菲港,这座关键的港口城市目前仍处于东岸陆军的控制之中。他们的最高长官江志清少校已经不在这里了,据说这个残忍而又狡诈的男人已经赶回东岸本土接受上级授勋了,目前这里归一位叫安达十五的军官接管。他带着部分东岸正规陆军以及一千名民兵(东方县民兵大队)在这里维持秩序,兼且转运物资----这些物资在布拉沃男爵看来都是西班牙王国的财产,东岸人无耻占有了它们。
想归这么想,但作为一名日渐合格的外交官,布拉沃男爵明白这句话他是永远也无法说出口的。其实说出口也没有任何作用,除了让双方都有些尴尬外,他根本不觉得那些粗鄙无文的异教徒士兵们会将这些财物发还给西班牙人,他也从不觉得西班牙王国能够有力约束这些仍然滞留在西班牙王国国土上耀武扬威的异国官兵。唉,真是丧权辱国啊,竟然要向东岸人这种侵略者借兵剿灭克兰迪人叛乱,这还是骄傲的西班牙王国吗?每每想到这里,布拉沃男爵就不由得黯然神伤。
“先生,隔离期已经结束,东岸人已经将他们放出来了。”布拉沃男爵的堂兄、来自利马的萨尔瓦多?安赫尔?布拉沃男爵的管家吉尔伯托走到劳尔身前,低声提醒道。
布拉沃男爵闻言看向城外一角的一处木质栅栏内,只见一大群身着各色服饰的白人男女走了出来。他们中的很多人被强制剃了短发,在经历了十五天的检疫隔离期后。此时一个个双眼迷茫。不知道该往何处。
东岸人现在对疾病异常小心。因此,即便这些男男女女都是西班牙王国的子民,圣菲港也是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但是他们依然强制要求这些从旧大陆漂洋过海而来的可怜人接受卫生检疫,而西班牙人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
这些人都是西班牙王国政府从欧洲搞来的一批移民,以充实西班牙王国在拉普拉塔的领土。西班牙人此时算是明白了,没有足够的人口他们就无法抵御东岸人的逐步蚕食。他们需要人生产食物、需要人修建城市和堡垒、需要人来为他们当兵打仗,因此。他们自从多年前那几次失败的移民后,此刻再度克服困难,开启了往拉普拉塔的新一波移民。
和以前有所区别的是,这次的移民挑选都有相当条件。首先是这些人必须都是经宗教审判所核实过的虔诚的主的信徒;其次是这些人必须都是无产者或生活艰难的有产者,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而与入侵者进行战斗。当然这首先需要西班牙政府在拉普拉塔进行地权改革,给这些新来的移民予以合法地产。像以往那种一堆无产者挤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给大农场主、大牧场主们打工的情况,这次是不会再出现了,因为事实证明在敌人面前,与农奴地位差不多的这些人是没有什么斗志的。
这次与东岸人的战争,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的根基真的是被极大撼动了。首先是势不可挡的东岸军队。他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圣菲等地以优势的兵力、优势的炮火,让来自秘鲁的印第安士兵们知道了花儿为什么那样红。大量的牲畜、金钱、粮食、木材、皮革等财物被东岸人通过有组织的高效抢掠拿走。这导致西班牙人进行重新开发时缺乏一笔很大的启动资金。
其次是地方上蜂起的克兰迪起义军几乎肆虐了整个拉普拉塔长达两年时间,在这两年间,大量来自波西米亚、那不勒斯以及匈牙利的中南欧白人移民被杀戮(也有相当部分被东岸人通过各种手段弄走)。总而言之,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顶峰时期多达两万(没有东岸的时空西班牙人此时在拉普拉塔只有不到三千白人居民)的居民现在已经锐减到了不足五千人,且多数已逃亡至巴拉圭、库约、图库曼三省。
这么点人显然是不够与东岸人进行抗衡的!劳尔?布拉沃男爵虽然不知道华夏东岸共和国此时的精确人口数字,但长期在东岸生活的他也大概有一点估计,即他认为此时东岸国的人口可能已不下二十万。更何况这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可怕的异教徒国家,他们对万能的主毫无尊敬之情,他们训练出色,训练的频次甚至比王国最精锐的几个军团还要勤,他们在进攻时会用机械刻板的动作将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轰成渣。
因此,面对这样强大的国家和对手,西班牙人若想保住辽阔的拉普拉塔地区,那么就只有移民移民再移民,利用难得的和平时间,将拉普拉塔的人口先堆起来,然后再修建堡垒、训练民兵,以期能够在东岸人再一次入侵时不至于全无抵抗之力。毕竟,此时一个再白痴的人也都已经明白了,东岸人的胃口是永远填不满的,他们绝对不会满足于乌拉圭河以东地区的地盘,他们对巴塔哥尼亚、拉普拉塔大平原以及巴拉圭甚至智利,都与不可告人的野心。现在两国间签署的所谓和平协议,在很多西班牙人看来那只不过是一份休战协议书而已,双方之间的战争迟早会再度重启,除非西班牙人在领土方面做出重大让步,否则在不远的将来,战争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这次移民的费用由秘鲁总督区、新西班牙总督区和本土共同分摊,移民主要来自生活艰难、人口过剩的意大利以及奥地利境内未受战火蹂躏的地区。”吉尔伯托看着那些正在西班牙官员指挥下登上马车向西前进的移民们,说道:“拉普拉塔的大商人罗德里格斯家族已经从智利回来了,他们向新任的拉普拉塔将军瓦尔德斯捐献了二十万比索,作为移民费用,瓦尔德斯将军和古铁雷斯总督都对此大为赞赏,希望更多的商人站出来踊跃捐款,以缓解政府移民的财政困难。”
“但是我听说这个狡猾的老头偷偷派他的儿子与东岸人进行了接触,并且在东岸青岛金融市场上购买了价值二十四万比索的南铁公司债券。见鬼,我甚至连这个公司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劳尔?布拉沃男爵恨恨地说道,“我甚至还听说,他准备说服一些人联合起来投资东岸南铁公司的股权,看来是铁了心地要两头下注了。”
“他们是不可能与东岸人走到一起的。”吉尔伯托小心地说道,“他们家族在拉普拉塔拥有面积广阔的农场和牧场,东岸人是不允许其国内出现这样的大地产者的,那样会破坏他们的根基。罗德里格斯家族之所以这么做,无非还是想继续和东岸人做生意而已,他们都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不过,尊敬的男爵阁下,我得说在这个艰难的时刻,与东岸人进行贸易以重建拉普拉塔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这能极大地削减我们的成本。要知道,那些安家落户的物资从遥远的旧大陆运过来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还有发展工厂、作坊所需的各类机械。”布拉沃男爵幽幽地补充道,“我们要在图库曼建立磨坊、酿酒厂、果干厂、奶酪厂等等一切的生活必须设施,这些都需要东岸人来提供。上帝,虽然向他们进口机械设备确实会省下很大一笔钱,但这真的会令我很不开心,因为这意味着这些黄皮肤的异教徒们对我们的优势越来越大了,这个认知让我很沮丧。”
“还有……”布拉沃男爵继续补充说道,“国王陛下虽然下定决心往拉普拉塔移民,但我真的很怀疑他的热情究竟能够持续多久。我们现在还在和法兰西人进行着生死搏斗,每日里消费的金钱几乎无法计数。我真的很怀疑西印度事务院筹集到的这点可怜的费用到底能够支持移民多少,一万?两万?我无法确定,总之一切都糟透了。”
布拉沃男爵的话令众人一阵沉默。是啊,西班牙王国在拉普拉塔的力量真的是太弱小了,东岸人这个对手也委实太过强大。他们不知道双方之间的和平能够持续多久,也许等下一次开战时,东岸这个发展速度越来越快的国家的优势会越来越大。
想要平衡东岸人压在他们头顶的沉重压力,除了努力发展自身外,布拉沃男爵觉得似乎只有引进另外一个欧洲国家了,比如荷兰或英格兰。虽然西班牙王国政府与东岸人签订的和平协议中明确规定西班牙王国不得将拉普拉塔地区的领土或商业利益出售给除东岸共和国以外的第三国,但一旦咄咄逼人的东岸人将他们逼到墙角上,那么谁还管这个狗屁协议?反正如今东岸人这么显眼,对他们抱有疑虑的国家会越来越多,那么在旧大陆多宣扬一些东岸异教徒威胁论,关键时刻拉拢一些国家做盟友,总比自己独自和东岸人死磕要强很多。
第十七章 混乱与秩序(三)
阿尔瓦罗、阿尔瓦雷斯父子慢步徜徉在商城港(原科洛尼亚贸易城)的“人民大道”上。这条碎石铺就的宽阔道路是整座城市最宽阔、最繁华的一条道路,两侧坐落着许多风格几乎完全一样的砖瓦建筑,这里大部分是民居,少部分是政府机构及商业设施。
这座城市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区区两三百米的街道就将包括镇政府、物资库、百货商店以及民兵训练营在内的各种大小机构一网打尽。临街的民居也被居民们小小地改装了一下,一些手艺人开始在此营业,如裁缝铺、酿酒作坊、皮具加工作坊等等,不过他们的客源仅限于商城港本地三千余居民,算是标准的小农自然经济。
自从与西班牙人的战争于三年前开始后,商城港(当时叫科洛尼亚城)这座承担对拉普拉塔贸易窗口职能的城市就完全衰落了,褪去了笼罩于其身上十年之久的“商业”光环,再度回归了“农业”本色。码头上原本鳞次栉比的商栈、仓库也空了下来,他们的主人考虑到未来不甚明朗的商业形势,于是纷纷转手,将其低价出售给了东岸人。
此次阿尔瓦罗父子二人前来商城港,便是为了出售他们家族位于码头上的两座物资仓库,东岸国内最大的企业之一、国家储备粮库这个大型托拉斯将这座砖石砌就的仓库买了下来,用来扩大他们的粮库库容。
不过阿尔瓦罗父子出售了商城港的仓库,却不代表罗德里格斯家族完全退出了东岸的贸易圈子。相反,这个在战争爆发前就开始转移财产、战争期间更是举族前往圣地亚哥避难的土生白人精英家族。大胆判断东岸与西班牙之间的和平可能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此斥巨资在有“寸土寸金”之称的青岛港码头上买下了一块地皮。开始兴建自己的商栈,准备重新开张三年前就进行得如火如荼的跨国贸易,顺便讨好东岸经济贸易系统的文官们。
除此之外,他们还购买了20万元(24万比索)的南铁公司十年期债券,同时还将投资20万元认购南铁公司2%的股权(目前尚待东岸政府审核批准),以示好东岸国内的军部势力。这个善于投机的无节操商人家族深知,只有同时讨好了东岸军政两方面,在这个国家内部做生意才能享受诸多便利。
“与东岸继续进行贸易是家族的既定政策。”已经是东岸的深秋了。阿尔瓦罗裹了裹一件精美呢绒大衣,朝跟在自己身边的长子阿尔瓦雷斯语重心长地说道。他的呢子大衣带着浓重的西班牙流行色彩,边缘也带了繁复的花边,看起来非常养眼。毫无疑问,这件衣服也许不是由东岸生产的,但其所用的原料基本都来自东岸。
想想也是,在西班牙王国坚持多年的限制殖民地工业的政策(他们以前甚至就连砖瓦都得从旧大陆进口)下,基本还处在农业社会之下,但商品经济和商业氛围却还算浓厚的智利、查尔卡斯、秘鲁等地基本无法抵挡东岸商品的入侵。即便西班牙王国政府严格限制殖民地与外界的贸易,但就像后世新大陆无法抵抗英国、荷兰的走私商品一样。他们也同样无法抵挡东岸的商品入侵,沦为东岸的原材料基地和商品倾销地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事实上即便是在东岸与西班牙进行战争的两三年时间内。双方之间的贸易也一直在通过巴西的葡萄牙人中转维持着,几乎从未中断,堪称贸易史上的奇葩。
“上帝从没想让罗德里格斯家族远离金钱。”阿尔瓦雷斯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用力点头说道:“尊敬的国王陛下对于加快拉普拉塔的发展非常上心,我从我的朋友胡里奥那里得知,西印度事务院秉承国王意志,准备将加泰罗尼亚地区那帮对国王犯下了罪行的人流放到拉普拉塔。这样一来,也许本地区的人口增长速度将远超我们的想象。我认为家族如果抓住机会的话,应当能够在这里面捞取足够的好处。”
“国王最在意的永远不是拉普拉塔,而是查尔卡斯,我的儿子。”阿尔瓦罗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提醒道:“拉普拉塔存在的最大意义,其实就是充当查尔卡斯检审法院区的屏障,那里是国王和众多大人物的钱袋子,另外荷兰人也极为关注(西班牙每年一半的美洲白银运往荷兰偿还债务本息)。开发拉普拉塔需要大量的投入,国王是拿不出这笔钱的,当然也许荷兰人或热那亚人可以提供如此海量的资金,但他们现在与东岸的关系如此密切,应当不会卷入如此不智的外交风险之中。所以,阿尔瓦雷斯,永远不要对拉普拉塔的发展抱有多大的不切实际的希望,这只会令你做出错误的判断,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拉普拉塔……”说到这里,阿尔瓦罗的语气中难免显现出了一丝无奈:“拉普拉塔将来注定将会成为东岸人崛起的根基。旧大陆的半岛人不明白这里的土地有多么肥沃,他们不种地,也从来没见过撒一把种子就能获得不错收成的好土地。现实总是很残酷,国王陛下统治拉普拉塔百余年了,但他的官员们甚至从来没对这片辽阔肥沃的土地进行过一次认真的勘探,他们对拉普拉塔的的了解甚至仅限于东岸公开出版的地理书籍,这真是耻辱。这些年来,有多少东岸人通过各种途径进入拉普拉塔各地绘制地图、勘察地貌?又有多少东岸人深入克兰迪人村落,了解他们的虚实?拉普拉塔这么多财富,又有几分被开发出来了,比如布兰卡港的盐漠,要不是东岸人大力开发,也许我们还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大一片上帝赐下的财富吧。只可惜主的子民没有珍惜,却让黄皮肤的异教徒捡得了这份便宜。”
阿尔瓦罗嘴里的布兰卡港已经被改名为盐城港,基本范围就是从东岸人从原本占据的地盘(港口码头、城区以及内陆的部分盐沼)向外延伸一炮之地,目前已由双方官员共同见证划定边界。东岸政府为了此次划界也煞费苦心,北方兵工厂花费巨大代价,费了无数炮坯,终于铸造出了一门18磅长管加农炮。这门射程达到了惊人的1980米的重炮几乎让前来划界的西班牙官员惊呆了,也让东岸盐城港的范围比西班牙人预想中大了不少,将大盐沼附近的几个小盐湖也囊括了进去。
今年政府往盐城港迁移了大约一千余名百姓,接下来可能还将有数百名斯拉夫妇女继续前往那里定居,可谓是下了血本。而这座坐在金山上的港口城市也不负众望,从1月份开始就获得了盈利:附近渔场的无须鳕、滑柔鱼,以及内陆盐漠大量出产的粗盐、精盐都成了本地出口的拳头商品。
东岸人对于发展制盐产业的愿望是极为迫切的,他们不但从荷兰、法国挖来了许多盐场技工,同时也从大明搜罗了一些盐场工人,然后大力改进制盐技术,将东岸出产的精盐成本降低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这些盐除了供本地使用外,还凭借价廉物美的特性逐步进入了多雨不易晒盐的巴西市场,将那里的荷兰盐挤了出去,获得了相当的利益。而现在,东岸盐又开始向拉普拉塔和智利进军,比如南铁公司在前阵子就刚刚订购了相当数量的粗盐,准备运到阿劳坎港,一部分用来腌制竹荚鱼,一部分则用来向阿劳坎人和西班牙人出售。
这些来自东岸的“走私盐”毫无疑问比智利地区目前广泛食用的劣质秘鲁盐要强很多了,不但质量好卖相好,就连价格也很便宜,如果不考虑当地既得利益阶层的干扰因素的话,一统智利盐业市场简直轻而易举。而相信等两洋铁路正式开通后,随着运输成本的降低,东岸盐的性价比优势会越来越突出,将来进入查尔卡斯、秘鲁等地区将不再是梦想。
每个实地去过盐漠的西班牙官员回来后都摇头叹气,感叹国王失去了一份巨大的财富,异教徒捡到了一个大金矿。而后来,甚至有听闻此事的荷兰商人前往盐沼附近探查,他们也想知道自己的商品(委内瑞拉附近的盐湖出产)为何会被挤出了巴西市场。
“国王应该不会放任拉普拉塔被异教徒夺去的。”年轻的阿尔瓦雷斯不认同父亲的意见,继续说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国王有意在拉普拉塔组建新的军队,包括一个绅士团(以半岛人和土生白人为主)、一个梅斯蒂索团(混血白人为主)、两个克兰迪团(以归附西班牙人统治的克兰迪人为主)和一个高乔骑兵营,总兵力将超过五千人。这些士兵将接受严格的训练,其频率可能会超过原先拉普拉塔步兵团的程度,总之,国王已经注意到这里了,异教徒不会得逞的。”
“是吗?”阿尔瓦罗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不愿和他争辩,摇摇头继续向前走了。他的行程很匆忙,处理完商城港这边的事情后,他就得乘船赶往青岛港,与南铁公司派驻这里的办事处商谈东岸商品智利地区销售代理权的问题。这也是一块肥肉,罗德里格斯家族可得攥紧在手里。
第十八章 济南(一)
1649年3月31日,青州府乐安县高家港盐场。烟台守备司令、陆军上尉李文长正带着一批人清理着堆放满地的货物。幸好现在不是多雨季节,不然这满地的火药桶、铅弹、空心铁蛋、箭矢、铁矛头、皮甲、枪支零部件可就要遭受损坏了,担任高家港兵站总站长的李文长说不定也要在脾气不好的茅德胜茅总指挥那里吃一番挂落。在这个与满清进行大战的当口,就连黑水地区最高长官邵树德邵队长似乎都有意亲征,李文长可不敢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整场战事功亏一篑,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今年已经是他在山东的第五年,和他差不多同期来的陆军第102连连长萧曦及所部近两百名官兵,已经奉调返回本土。这些在远东赚饱了钱的丘八们归心似箭,急欲带着战利品回去与家人们分享,然后买上十头八头牛、几十只羊,再打一口井,装修下家里的房子,从此过上以前不敢想象的幸福生活。
取代102连的是陆军第103连龙旭部(上一卷第411章,与邵树德同来),这又是一个预备役连,全连240名官兵几乎就是一群绿着眼睛的饿狼,目前已经在茅总指挥麾下战斗,随时准备大捞特捞一把。
萧曦走了,李文长感觉再过七八个月,自己返回本土的大限差不多也就要到了。考虑到自己在烟台混了这么些年也没混出啥名堂,身为守备司令、炮兵上尉,搂钱的速度远不及那几位步兵军头。因此就腆着脸向邵树德请来了出征济南府的机会。卯足着劲准备让济南府的清军地界天高三尺。顺便也混一把功劳,回去好升个官、授个勋啥的,以后无论是继续在军队里厮混还是转业到地方,都能有个更好的基础。
而此番邵树德交给李文长的任务便是到高家港盐场建立物资转运兵站,以全力保障茅德胜率领的步骑炮兵主力对济南府的攻略。前些日子,济州岛方向刚刚开来了十多艘中型渔船(150吨级)组成的船队,将一批军资和粮食送到了高家港盐场。此时盐场内的大部分盐丁均已在青州府溃灭,剩下的少许老弱病残在李文长带来的整整一个营(700多人)的南非八旗新军面前。立时就跪地请降了,然后被李文长充作了兵站内的夫子,专门负责卸载驳船上运回来的各种物资。
现在高家港盐场已经被来自东岸的七百名重甲步兵和约三千名军夫挤了个满满当当,这些人一面就近伐木立寨,稳固城防,同时也奉李文长的之令将附近的地主士绅清理了一番,狠狠搜罗了一大批米面猪羊回来,当然同时也“成功”地让附近数县的士绅们人人自危,然后开始结寨自保,同时与清军暗通款曲。黄衣贼若是胜利则罢。若是一旦显露出败迹,他们说不得就要响应“我大清”的号召。带领乡勇家丁们跳出来,扑到黄衣贼身上狠狠地撕咬一番,谁让你和那些流贼一样夺我家产来着?我可以抢泥腿子的,那是天然正义的,但你就是不能抢我的,那就是丧心病狂!
李文长当然不会理这些明朝士绅的想法,他只关心自己能筹集到多少物资粮饷,这些物资粮饷中自己又能按照战利品分配比例分享到多少。虽说这些士绅是不是敌人,他们的财产算不算战利品还存有一番疑问,但李文长是懒得管这些的,相信上级也不会在这上面跟他较真。在青州、济南多逼反一些士绅又能咋样,老子还能更名正言顺地夺人家产以充军资呢。
更何况,此刻在他手下混饭吃的那三千名新入役的军夫也就罢了,南非八旗新军第四营七百多名黑人步兵对此可是持双手欢迎态度的。他们从南非远渡重洋来到山东,难道是为了来旅游的么?虽说这里面有受宗主国召唤不得不前来服兵役的因素在,但未尝没有前来远东发一笔财以回去改善自己极端贫困的生活现状的心思在。
要知道,如今生活在南非西南部一带的黑八旗部落民们,可都是见识过东岸宗主国文明“神迹”的人,不似那一般无见识的野蛮人。再加上东岸人的经济殖民政策,他们的农产品商品化程度很高,整个社会的商品经济也较为发达,因此对于来自东岸的优质商品的渴求程度也非常高,但这一切都需要钱。因此,为东岸人来远东打仗,在履行服兵役义务的同时,顺便为自己积攒一些战利品,然后带回家去改善生活,那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与新大陆很多印第安居民们宁愿自己花光自己赚来的钱,而不顾家庭成员死活的态度来看,来自南非西开普省的这部分科萨黑人可谓是进步文明得太多了。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南美的印第安人尚处于石器时代,而南非的科萨人已经会打制铁器、铜器,会制陶,会种地(主要作物为高粱、花生、芝麻、西瓜),还会圈养牲畜、鞣制皮革,民间风气也较为淳朴好战。历史上若不是荷兰人的到来打断了科萨人的文明进程,他们的风气也不至于逐步退化到曼德拉时代那种熊样。
因此,抱着这么一番为自己敛财的心思在,高家港盐场兵站上下对于掠夺附近士绅的钱粮很热衷也就不足为奇了。尤其是那七百多名黑八旗重步兵,穿着全套铠甲的他们每每轻松击破连皮甲都没得几件的乡勇泥腿子的阻拦,打破士绅的寨子,将钱粮据为己有,然后把剩下的百姓一裹挟,等待返程的船只运回黑水地区屯田,轻松又愉快。
当然了,出外“打野食”只能算是自己的副业,他们的主业还是护卫好兵站的安全。毕竟驻守济南的勒克德浑等人也不是傻子,也许现在他们还没摸清东岸人的后勤基地设在哪里,但时间一长总会看出些许端倪,到了那时候,高家港盐场就不再是绝对安全的。一旦清军派出上万精锐悄然袭来,兵站内七百多战兵、三千名军夫在少许炮兵的护卫下,能坚守多久也是个问题呢。当然清军出动过万精锐潜袭高家港而不被人发觉的概率不高,特别是在东岸辎重部队络绎不绝地往来小清河(从济南流出,经高家港盐场北侧入海)两岸时,他们的是否具有孤军深入敌后的勇气也很值得质疑,但这终究是一个隐患,由不得李文长不重视。
茅德胜率领的主力部队战辅兵合计四五万人,每日里的物资消耗不是小数目。官兵或马骡需要的粮草还好说,关键时刻可以就地筹集部分,清军收缩得如此匆忙,根本来不及坚壁清野,靠打草谷总能顶一些时日;但那些诸如火药、箭矢、弹丸、枪管、装具、药品之类的消耗品可就无法就地筹集了,必须得靠后方运输。
尤其是那火药,极度依赖火炮作战的东岸部队每日里消耗的火药数量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前阵子青州城之战,就已经将烟台养马岛工坊去年夏秋时节积存下来的火药一扫而空,现在部队使用,都已经是从济州岛运来的了。若是后面战事迁延个大半年的话,东岸的火药供应能不能跟得上战斗所需还是个问题呢。毕竟现在东岸大军的作战规模是越来越大,再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可比。
现在茅总指挥的部队已经进抵济南外围,并且和清军发生了小规模交锋,但主力会战尚未进行。清军是兵力集结尚未完成,部分绿营主力仍陷在兖州府和东昌府,当初为了追剿榆园军兵力分散得厉害,哪想到现在形势变化得如此之快,黄衣贼的来势又如此之猛----青州城亦仅仅阻挡了他们十一天----如今短时间内要想将主力完全收回颇有些难度。这个时候,济南的勒克德浑也没那么讲究了,清军建制还算完成的四总兵麾下绿营是撤回来一营人马就往济南发一营人马,以在黄衣贼开始攻城之前尽量厚集兵力,那样主动权也将大增。
而东岸方面呢,则是兵力部署尚未完成。四五万大军按照各自战力划分好防区,规整好各自的部伍,同时协调好通讯联络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里面事务繁杂、千头万绪,特别是在其中乌合之众占有相当比例的情况下,安顿好他们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事情。
再者,东岸人手头现有的物资(主要是火炮用发射药)已经不能再度支撑他们发起长时间的征战了,必须等后方的新补给送上来后,才能再度恢复之前战无不克的攻坚能力,否则手头的物资只够自保,用来打济南这一场会战级别的战役却是略显不足。目前,他们一边在附近搜罗船只和船夫(顺小清河前往高家港运输补给),一边就地构筑工事,为必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第十九章 济南(二)
杜冲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呢子大衣,胯下是一匹毛色鲜亮的混血战马。马的体型很高大,差不多有150厘米了,在这个时代的远东真的算是高头大马了,但看得出来脾气相当不好,非马技娴熟之人不好驾驭,也许这就是这匹马被马政部门淘汰下来的原因所在,毕竟这种脾气暴躁不好伺候的马匹是无法成为一匹合格的战马的。
但杜冲却很喜欢这匹马,当初邵树德差人送过来时他一眼就相中了。作为身形甚伟的昂藏大汉,杜冲最喜欢这种性子暴烈的战马了,而且他一反传统没给这匹公马去势,整日里洋洋得意地骑来骑去,在众人面前显摆他的御马之术。
杜冲身为榆园军大渠首任复性(任七)麾下大头目之一,目前在东岸这边算是重要客卿了。无论是邵树德还是茅德胜,对其笼络都不遗余力。钱粮物资供给充足,同时还派人指导其整训部队,俨然将其当做仆从军里的一等营伍来看待。没办法,以东岸人目前乌七八糟的声望,也只能笼络这么一些土匪马贼了,正经官军非万不得已是很难投降的,既如此,不千金市马骨的话又怎么会有清军绿营前来归降呢?
而杜冲本人对东岸人的观感也还算不错,对东岸军队展示的先进武器和先进战法也颇为向往,尤其是那小二十门火炮齐射的壮观场景,直让一贯自诩勇武的杜冲也感到不寒而栗。那炮口里打出来的铁蛋是擦着必伤、中着立毙,任你身穿几套铠甲也无济于事,真真是非人力所能抗衡。也同样是在见识到了东岸陆军“铳炮犀利”、黑八旗步兵“果毅敢战”、色目骑兵“一往无前”的强悍战力后。原本在榆园军中颇有傲气的杜冲算是彻底折服了。
折服后的杜冲就像是那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一样。疯狂地崇拜起了东岸的一切。他迷恋东岸陆军的土黄色军服(其实这只是预备役部队的制服,东岸本土士兵以穿上深蓝色军服为荣)、喜爱东岸制式的略带弧度的军刀、偏好穿着东岸制式的高筒马靴、喜爱腰间悬着一把1633型燧发手枪,言必称纪律、荣誉,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活脱脱一个东岸军人。
自己的首领如此,杜冲当初投东岸时带来的一千多骑兵(马驴骡都有,其中骡驴目前已替换给东岸军夫队,全军已全部换装为蒙古马或朝鲜矮马)及两千余步卒也有样学样。他们脱掉了自己五花八门的衣服----很多是抢来的。有的士兵甚至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换上了简练实用的东岸土黄色军装,平日也不用东岸教官催促,经常第一个到校场站队列。
茅德胜在年初下大雪时曾突击视察仆从军各部,当时各部均无战斗任务,驻扎在青州府各县。茅德胜带着人马进入各部营伍后,下令列阵点名,结果杜冲所部步骑三千五百余披甲列阵速度虽然不是最快的,但人员缺额却是最少的(这个时节往往会有很多士兵请假外出),足见其部纪律管束之严。
榆园军出身的杜冲部纪律约束如此之严,却是令茅德胜大为惊奇。仔细一想。要想让一帮原本无甚纪律概念、也懒散惯了的榆园军武装蜕变成一支有纪律、有战力的营伍,却是需要全军上下付出极大努力的。也是最考验部队凝聚力和主官人格魅力的。杜冲能做到这一点,也不枉他是榆园军大渠首任复性所看重的人物,果真是有能力的。由此也可以看出,草莽之中确实埋没着相当的人才,只要给他们合适的机会,他们就一定能够一飞冲天。
杜冲此番将麾下两千多步卒交给设在章丘城外的大营指挥,然后带着一千多骑兵老弟兄和几封茅德胜写给张七、任七等榆园军魁首们的信件,悄悄离开了章丘县境,一路南下兖州府,寻找榆园军的踪迹。
如今黄衣贼气势汹汹,勒克德浑十二道金牌催逼散落各处的绿营部伍开始撤出战斗,向济南集结,这让一路上空旷了许多。原本杜冲还打算绕原路以避开清军大队呢,但在进入兖州府后,一路上但见零散小股清军,大队人马却很少遇见。即便遇到,也大可凭借机动力甩开他们。有时候士饱马腾之际,他还会下令突袭一些正处于行军之中的清军部伍,当然一般都是建制不完整的步营,以三百人上下居多。打这些软柿子,既能消灭鞑子有生力量,还能获取一些给养,何乐而不为呢。
兖州府他也老熟悉了,当年他就经常带手下儿郎来这里“晃悠”,最远一次甚至打到了费县。兖州府在山东本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因此地方上土匪、山贼多如牛毛,清廷委任的监察御史朱朗镕上奏“东省有名剧寇,动号万数贼众者五十余营”,其中约三分之一就出自兖州府。这些道上有名号的大当家的、寨主、渠首们,杜冲在任复性这种榆园军大佬手下厮混时也多多少少混了个脸熟,此番他带兵从济南府一路南下进入兖州府,也凭借着这层老关系获得了一些关键的补给。若不然,就凭他带着一千好几百骑兵还能奔袭敌后千里不成?说到底,兖州府对他来说终究不是“敌后”啊。而这,其实也是茅德胜派他来这里的原因。
如今东岸大军在济南外围次第展开,清军也开始厚集兵力,双方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值此关键时刻,茅德胜又怎么可能不去联络那些历史上坚决抗清十多年的以榆园军为首的地方武装呢?这些人别的不行,但胜在意志顽强,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在清军兵力薄弱的后方搞一些事情还是很在行的。如今就是这么一个好时机,茅德胜将接受过一些东岸军事理念的杜冲派回去联络各派武装,最好能直接联系到他以前的老大任复性,让榆园军在敌后彻底闹起来,无论是攻打清军征集粮饷的队伍还是截断沟通南北的运河,都能让清军顾此失彼,然后一步步限于被动,最终导致败亡。
虽说前阵子榆园军在清军的大规模围剿中损失不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时兖州府、东昌府的清军绿营无心恋战,纷纷撤出围剿他们的战场,向济南集结。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出来大闹天宫的大好时机啊,抢钱抢粮抢牲畜,然后裹挟一些百姓到自己的根据地内种地(史上榆园军的根据地被称为“贼田”,均位于地势险要或地形复杂之处),以夯实自己的根基。
原本留在兖州府主持剿匪军务的是清河北总兵孔希贵,这厮最初有小两万部众,在与东岸大军长期拉锯之后损失颇大,后被勒克德浑调往后方交与赖恼指挥,一边剿匪一边补充兵员,以便尽快恢复实力。只不过他才在兖州府打了几仗,找回一点胜利的感觉时,济南的急令却也到了:令他即刻撤出各交战区域,将人马集中起来开往泰安州待命。而等孔希贵带着主力人马吭哧吭哧抵达泰安州时,新的命令又到了:令其率部进驻章丘县南的长城岭既设营寨,与牛成虎部遥相呼应,威胁黄衣贼的侧翼。
这孔希贵一两万人马一撤,兖州府顿时空旷得可以跑马。原本被打得抱头鼠窜的各路“好汉”纷纷冒出头来,四处活动,而地方上的士绅们也如丧考批,依依不舍地看着保护他们利益的“我大清”王师离去,然后拿着上头发下来的委任状办起了团练,誓与那些蟊贼武装们决一死战,保“我大清”后路不失。同时,他们还派人南下联络驻兵淮扬一带的固山额真准塔,请求其带兵北上,“肃清地方”,“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不过准塔目前被在长江口一带多次出没的黄衣贼舰船吸引了注意力,担心其再一次在南直隶境内登陆,因此对于山东士绅提出的请求暂时置之不理,而是谨守起了自己的门户。
杜冲带着一千多骑兵风驰电掣般地在兖州府境内跑马,一边打探张七、任七等人的消息,一边联络相熟的武装,避实就虚,放过守御严密的城寨,专挑软柿子捏。一边鼓舞这些土匪山贼的士气,一边快速进逼运河上的关键节点张秋镇,意图打掉这个清军转运物资粮饷的关键所在,让济南的清军主力粮饷不继。
兖州府境内的一些残余清军或地方团练原本对上那些所谓的“抗清义军”(实则是土匪)时还有信心比划两下的,但在一看到身着黄衣、头戴大盖帽的黄衣贼马队时(杜冲所部),大部分都当场失去了抵敌的勇气。色目骑兵的威名,在山东地面上可不是吹的,那是和满蒙八旗骑兵一场场血战杀出来的,虽然杜冲这支骑兵部队不是所谓的“真黄衣贼”,但远远一看谁特么知道真假啊。就跟当年辽东那些汉军旗一样,挂着辫子谁知道你是真鞑子还是假鞑子啊,远远压过来照样吓跑一堆一堆的明军。
就这样,济南城附近的会战级别的战役尚未展开,兖州府、东昌府的敌后战场已经先一步热闹起来了,兵力严重不足的清军顿时压力山大。
第二十章 济南(三)
1649年4月15日,章丘县外。
严格按照东岸军制扎好的大营绵延出去好几里,横跨小清河两岸。而在小清河两岸之间,军夫队也已经架设起了一座坚固的浮桥兼水运码头,数千名持矛军夫戍守在这里,一面转运从高家港盐场兵站输送来的各类物资,一边保障小清河两岸的畅通。
而在河西的大营内,茅德胜此时正在仔细阅览着一封烟台刚刚转发来的信件。信件是海军司令刘海洋写的,主要内容就是如今南方的反清形势。进入1649年以来,南方的反清形势日趋如火如荼,主要集中在广东、江西、福建以及湖广这四个战场。
在广东方面,自金声桓依仗黄衣大炮轰塌赣州城墙、炮毙高进库以后,李成栋便暂时熄了北上援应江西的心思,开始闷头在广东清理地方。说来也可笑,当初李成栋尚在清营,广东一些地方上的残余明军纷纷投降;而当李成栋反正归明后,这些广东地方军队却不肯再归明了。其实也难怪他们做此选择,实在是这个时候的南明小朝廷看着就不像能成事的模样,因此一个个为了自身利益着想,自然是不肯归明了。这惹得李成栋大怒,于是开始带着他的数万嫡系“北佬”部队在广东攻城略地,清理地方,以便控制全局,目前看来进展还算不错,毕竟他现在是明军,有政治上的加成作用。
江西战场的形势比起广东的闲暇安逸来说,可就要凶险上许多了。济尔哈朗带着一万三四千满蒙八旗星夜直扑江西,先克九江。复进逼南昌。其势不可阻挡。金声桓在带着精锐部队出城野战两次均大败后。心胆已寒,于是便龟缩进了南昌城,一门心思防守起来了。而济尔哈朗所带兵将虽然较为精锐,但数量却不多,很难彻底围死南昌城。目前只能下令武昌、南京方面派遣部分援军过来,同时也在大肆收编地方团练杂牌,以迅速壮大炮灰武装的数量,不然倒猴年马月才能打下南昌城啊?如今那个王杂毛王得仁还率兵驻留在赣州。听闻其部是闯营出身,有一定战斗力,也得派人提防着,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如果说江西战场形势很不利的话,那么福建战场可就是一塌糊涂了。陈泰率领的七拼八凑出来的一万多混编武装一路将鲁王所部赶下了海,然后又迅速击破郑成功上岸的部队,最后还捎带击退了李成栋北上入闽的一部,真真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不过好在他们兵少,只有一万五千余人,防守整个福建犹自不足。根本无力进取广东或江西,倒也让邻近的李成栋、王得仁、金声桓三人松了一口气。
而在时间走到了1649年4月这个节点上。也许整个中国境内抗清形势最乐观的当属湖广和四川了吧。四川是因为姜镶叛变而导致的清廷战略性收缩,大批满蒙八旗精锐以及吴三桂所部均被抽调前往代北,平定山西局势,因此张献忠的大西军和顺军贺珍等部再次活跃了起来,使得清陕西总督孟乔芳大为紧张。至于说湖广境内,随着济尔哈朗下令三顺王、续顺公所部回撤武昌,同时抽调大批部队东下支援江西战场,这一切都导致了大顺军开始全线反击,李过、刘芳亮、袁宗第、高一功等部纷纷出击,目前已经恢复湖南全境,开始向湖北挺进,形势看起来非常乐观。
由此可以看出,值此风云激荡之际,清廷在判断全国局势后,执行战略收缩政策的省份只有四川和湖广两处而已。盖因这两处敌手实力强劲、战斗意志坚决,一时半会拿不下,反而会将宝贵的兵力陷在那里,殊为不智,因此便果断暂时收缩,以待来后。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福建,这地方说实话清廷原本也是准备暂时放弃的,无奈鲁王和郑氏的战斗力都实在是太渣了,区区陈泰所部一万五千人都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那还能说什么呢?要是这两家争气点,别说福建了,浙江也只有四万多清军绿营部队,完全可以一鼓而下。只可惜这两家的陆战力量完全是负值,那自然就万事休提了。
看到这里,茅德胜也不由得摇头叹息,机会给你们创造出来了,但你们自己没把握住,还在懵懵懂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又能怪得了谁呢?好运光环不会永远眷顾着你永历天子,总有一天会离你远去的。
信的最后,刘海洋表示,南明的部队太渣,他准备把手头的两千五百陆军动起来(孙守正所部一千五百兵,外加原滞留山东的大顺蔡华泽部千余人),在闽浙、南直隶一带搞一些小规模的登陆破袭战。有必要的话就联络郑氏一起干,一边牵制打击清军,一边搜罗些手工艺人和书籍艺术品之类的玩意运回本土。
“南方沿海的破袭战,兵力还是太少了,难成大事。”茅德胜放下了手里的信纸,思忖道:“要想打破满清目前在全国还勉力维持着的平衡,那么就只能在某一点上求得突破了。这一点可以是大顺在湖北攻占武昌,也能是大西军以夺回成都、重庆为标志,当然最好还是由我们这里攻破济南全取山东为突破点,毕竟山东这个地理位置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属于不可放弃的所在。虽然以后多半还是不能守住整个山东,但这个时候拿下济南,歼灭山东清军的主力,应当会让北京朝廷上下难过得很吧。那……就这么办吧!”
主意一旦定下,茅德胜就不再犹豫,开始下令各部依次向济南外围清军阵地发起攻击。每次进攻的时候,哪一部担任主攻,哪一部担任策应,哪一部担任预备队。统统都有明确的分工。济南战役。双方加起来超过十一万人规模的会战。对茅德胜麾下以乌合之众居多的仆从军系统是一次难得的锻炼,其价值也远超之前的青州战役。
4月20日,经过连续五天的激战,以丁明吾、谢迁两部为主的攻坚部队在付出四千余人的重大伤亡后,终于攻入了章丘县城。此役毙伤俘清军牛成虎部五千多人,自身伤亡与杀敌数相当,对兵力处于劣势的东岸大军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牛成虎部在败退出章丘县后,由于清军接应部队很快到来。长城岭一侧的清军孔希贵部也全体北压逼迫东岸军队,因此使得茅德胜所部未能对牛成虎部进行有效追击(骑兵匆匆衔尾追击后斩杀了千余人),以持续扩大战果,令人甚感遗憾。
4月26日,就在东岸军队董学礼、陈之龙两部上万战兵攻打长城岭一侧的清军孔希贵部一万六千余人(战兵同样近万,不过新募之士甚多)时,清军蒙古马队袭击小清河河面上东岸运输船的消息传来,茅德胜不得不加派部队护卫辎重部队安全,同时派人测量小清河下游航道各处水深,以确定是否可以通行吃水达0.8米的东岸炮艇。
4月28日。杜冲带着各路武装万余人毕竟漕运节点张秋镇,虽被清梅勒章京赖恼率数百满蒙八旗为首的守军击退。但其声势之浩大也引起了济南的勒克德浑重视,开始考虑从济南分出一部分兵马加固张秋镇的守御。
5月3日,东岸大军攻克长城岭一侧清军营寨,扫清侧翼一大重要威胁。这一次,东岸军队的伤亡小了许多,董、陈二部加起来也才不到三千人,但却取得了毙伤俘清军近五千人的重大战果。当然这也和茅德胜力主将大量炮兵配属给他们作战的结果,压阵的东岸正规陆军不惜消耗大量火药、炮弹,帮助他们成就了这场胜利。孔希贵残部近万人趁夜往泰安州败退,一路上被尾追的董学礼部砍倒、俘虏两千余,再加上自相践踏和开了小差的,堂堂的河北总兵最后跑进泰安州城时,只剩下了六千人左右,且军械物资大半丢失,短时间内难以再度成为威胁。
不过,就在大量东岸陆军火炮被调往南方战场支援董学礼部时,坐镇济南的勒克德浑抓住时机主动出击,再度克复了章丘县城。守城的丁明吾部被打得狼奔豕突、溃不成群,一夜之中伤亡三四千人,再加上黑夜中不辨方向乱跑的,结果该部近万人撤回安全区域后一计数,仅有不到三千人了。丁明吾当时气得直想抹脖子,结果被人拦住了。好在天明后又陆陆续续跑回来两千多人,但也都不复昨日士气,必须撤下去整训一番。
经过大半个月的战斗后,茅德胜终于发现,自己还是高估自己麾下大部分仆从军的战斗力。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比如丁明吾部一万五千多人,当时莫茗在的时候就准备裁掉里面一大半,结果因为时间紧迫未能如愿,结果如今的战斗场面果然表明该部最不堪战,将已经攻克的章丘县再度丢给了清军。
当然他也同样低估了清军的战斗意志。如今满清全国局面吃紧,勒克德浑如何不知道其中关键?因此他拼了老命也要守住济南城,绝不能让黄衣贼将其攻克,否则,政治军事上都会产生难以想象的恶劣影响。正因为如此,此番济南攻防战,勒克德浑才发了大狠,清军各部物资粮饷不但补齐,还许了很多其他的好处,以激励这些丘八们大战。此外,各地士绅们也在清廷的宣传下开始努力办起了团练武装,以抗击黄衣贼。
汉族地主团练武装对清廷来说也是一面双刃剑,但仗打到这个份上,清廷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山东全省一百零四个州县无数士绅,只要报备济南知晓,都能获得兴办团练武装的权力。这些地主武装也许此时在清廷和东岸双方看来都是不堪一击甚至极为可笑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成长起来的他们焉知不会一飞冲天?
5月10日,调整完攻击序列的东岸大军再度发起攻势。此役,炮兵部队不再吝啬使用火药和炮弹,24门火炮被悉数拉了出来炮轰章丘。终于,在付出了三千余人的死伤后,二度攻克章丘县城。守城的清军李率泰部被打残,狼狈逃窜回了济南。
在打完这三场战斗后,东岸大军的累计伤亡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千人,即便去掉重复统计的人数,实际伤亡也超过了万人,且其中只有不到四成的人可以再度恢复上战场。如此惨烈的伤亡(20%伤亡率)使得仆从军的士气大为低落,而这也使得茅德胜开始将目光转向敌后战场,希望通过敌后战场的胜利来迫使清军阵脚大乱,以减少正面攻击的伤亡。
第二十一章 济南(四)
就在茅德胜处心积虑想从敌后战场找突破的时候,与他不谋而合的是,5月15日,高家港方向传来消息,留守的李文长上尉刚刚率众击退了一股攻击兵站的清军。其数目当在五千人上下,其中既有清军正规绿营,也有地方团练乡勇。这个消息让茅德胜在惊讶的同时又直觉是情理之中的事,济南这个场面,看来是越来越大了呢。
清军攻击东岸后勤运输线,东岸则已经深入到了“敌后”大闹天宫。自从派杜冲率部进入兖州府联系骡子军、清山贼、东平贼、榆园军残部共起抗清后,茅德胜也将惨败回来的丁明吾所部五千余人投放到了济南府北部。
丁明吾本就出自这里,手下兵将也多是济南府北部州县人士,因此很快便如鱼得水地活动了起来。他们在当地联络上了流窜过来的团练军丁维岳部数千人(丁维岳出身团练使,坚决主张抗清),此外本地还有一些跟随曹州李化鲸起义失败后星散过来的部伍,丁明吾一并邀请他们袭击清军。就这么多方一联络之下,人数很快又达到了一两万之众,声势再次浩大了起来。
这一两万人,若是摆在济南城外,以他们垃圾的装备和低劣的训练水平,只怕不消一个照面就会被清军击溃。但若是放在敌人力量薄弱的后方,这作用可就大了去了。他们在济南府、东昌府乃至兖州府有人脉、有关系、有路子,比起清军来还更熟悉地理,基本算是主场作战。袭击一些清军征粮队、惩办一些为清军筹措粮饷的士绅。还是可以胜任的。
而鉴于正面战场强攻可能导致的伤亡。茅德胜也对他们在敌后的作用表示赞赏,因此对丁明吾派回来求教官、求装备的请求一律大开绿灯,将高家港盐场送过来的一批冷兵器赠送给了他们,勉励他们多打鞑子,顺便发展队伍。若有需要,东岸还可以从挺身队中派出部分经验丰富的军事教官帮其整训部伍。
这些人马在济南府北部活动以后,茅德胜也将自己的指挥所搬进了到处是断壁残垣的章丘县城,同时精锐的东岸陆军、黑八旗步兵、挺身队和骑兵联队也进驻了此地。开战至此。这支茅德胜手头最为精锐的野战力量还没正儿八经打过一仗呢,可谓是生力军中的生力军。不过眼看仆从军普遍士气低落,茅德胜琢磨着看来也有必要将手下的精锐拉出来给清军几次痛击,不然这仗可就没那么好打了。
5月18日,杜冲率部再度围攻张秋镇,这次他的胜算比上一次大了许多,不仅是因为他联系上了更多的榆园军武装过来助战,更是因为茅德胜将库尔汉的斥候队也派去了两百人。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的生女真猎人们战技娴熟,且装备也很精良,对付驻守张秋镇的数百满蒙八旗跟玩似的。
5月20日。经过两天时间的激战,以及杜冲等人驱赶炮灰不计伤亡的打法。漕运节点张秋镇被攻克。清梅勒章京赖恼死于东岸治安队斥候的冷箭,其以下将佐十一人尽皆战死,满蒙八旗合计三百四十余人大部死于正面厮杀中,只有寥寥十余人被俘。协助赖恼驻守的清军绿营两营七百余人也大部战死,镇内另外还有数营新办的团练,伤亡则小一些,但也一个没跑,大部做了俘虏。
这场战斗极大地提升了这些土匪武装的自信心,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正面战斗中击败所谓的“真满洲官兵”。虽然只有区区三百多孤军,并且还是在东岸的生女真猎人们的协助下,但真鞑子就是真鞑子,不是那些土鸡瓦狗般的新办团练兵可比。
当然,为了攻克张秋镇这座漕运节点,榆园军等地方武装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足足两千五百多具尸体倒毙在张秋镇内外,此外还有超过四千人挂彩负伤,可谓是惨烈无比。不过各路首领、渠首、当家的们并不在意,因为死的都是新入伙没多久的小喽啰,核心力量死伤得并不多。而且相比较伤亡,他们更在意的是在张秋镇这座漕运节点内到底能找到多少好东西。
不过答案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张秋镇内前些日子刚刚往济南发了一批物资,目前镇内存货不多。银两、丝帛、粮食、军资等财物恐怕不够在场的十多位渠首、近三万人马瓜分,这只够大家垫垫肚子,要想吃饱,还得去周围再看看。那些地主士绅们既然能响应鞑子巡抚张儒秀的命令向济南输送粮草,那么难道就没有多余的出来招待各路英雄们吗?
大家想干便干,于是很快便在济南清军做出反应之前呼啸着离开了张秋镇,然后在兖州府北部及东昌府东部肆虐了起来,他们的声势是如此之浩大甚至还击败了一支由东昌府知府派出来救援地方的部队。
5月底,躲藏在榆园老寨的张七、任七等人再度出山,率领数万榆园军浩浩荡荡杀向大名府、东昌府,一路攻城略地、裹挟民众,地方上的小股清军根本无从抵抗,只能仓皇退守县城,否则等待他们的便将是灭顶之灾。在这种情况下,往济南输送战争急需的给养和物资便成了空谈。各地士绅们自顾还不暇呢,哪还有心思理会那些清廷州县官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大难临头,大家自己顾着自己吧!
济南府广阔的北部有丁明吾等人在闹,东昌府、兖州府甚至邻近的大名府内有榆园军在闹,地方秩序已经全然崩坏,再加上南来北往的漕运断绝,济南的清军终于感受到了严重的危机。自从张秋镇失守后,各地送过来的补给就在日渐减少,但总算还能维持。但大半个月过去后,他们发现各地局势已经完全失控。如今少于千人的征粮队出去后简直就是有去无回。让人心惊不已。
面对这种情况。勒克德浑也心急如焚,除了行文北京方面请求增援外,他还要求驻守扬州的固山额真准塔率得力人手北上支援。但准塔手底下只有两千五百满蒙八旗兵,绿营数量也才不过三万有奇,防守地方犹嫌不足,哪还顾得上援应山东,因此很干脆地拒绝了勒克德浑的请求。
江北只够自保,北直隶无兵、河南无兵。山东的兵力又全在自己手里了,勒克德浑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孤立无援了。如今手头只剩下了四万余兵,还饱受缺粮之苦,士气也低落得很,这个仗到底是怎么打的!
最近黄衣贼加强了攻势,各路休整已久的人马轮番上阵,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看起来似乎就是为了不让“我大清”将士们有机会去肃清地方,恢复粮道补给。但知道对方的目的又如何。黄衣贼的炮弹不要钱地一般从头上落下来,他们号之为“挺身队”的绿营兵也步步紧逼不给人喘息之机。防守都已经很艰难了,怎么还能抽出兵力去肃清地方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今地方局势糜烂,清理起来也远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那时候自己手下这四万多兵恐怕早就饿死多时了。
如今之计,也许只有暂避锋芒,先从济南这个泥潭中抽身出来再说。自己的爷爷是代善,父亲是萨哈廉,自己平时也跟摄政王多有往来,自己应该会没事的吧。只要把城里城外的几千八旗子弟安全带回去,自己应该还能从头再来。他一点没觉得自己丢失济南城,损失李率泰、鲁国男、牛成虎、孔希贵诸部兵马是多么可耻的事情,这些尼堪,死多少又有谁会真正关心呢?
主帅的作战意志已经动摇,下面人的士气就可想而知了。6月6日,邵树德率挺身队第四大队两千战兵并两千军夫,乘坐维修保养完毕的海军船只抵达高家港盐场外海,然后开始大举登陆。而就在这一天,东岸大军也开始对济南外围的清军据点发起最后的猛攻,据守这些堡垒的清军断粮已有数日,再加上风闻勒帅已有撤兵之意,顿时兵无战心,纷纷稍作抵抗后便作鸟兽散。东岸人也从清军抵抗的力度中感受到了形势的巨大变化,因此立刻加强了攻势,只花了三天时间便接连攻破了城外大部分清军堡垒,将防线推到了距济南城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6月10日,勒克德浑眼看连战连败,军心低落已极,无奈之下下令总撤退,然后便带着数千满蒙八旗马队先一步出城而逃了。他们倒是精神好得很,城内即便缺粮,但却也从未缺到他们头上,就连马匹这种畜生都吃得一个个油光水滑的,此时跑起来更是一骑绝尘。
城内剩下的三位总兵李率泰、牛成虎和鲁国男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北京朝廷给勒克德浑的旨意很清楚,那就是不许撤退,坚持到底!但勒克德浑有胆子违抗旨意撤兵,他们三人可不敢啊。可不撤又能怎么办呢?如今这局面恐怕就连一天也撑不下去了,留下来对大家也是个死字而已。
在踌躇了半天后,汉军旗出身的李率泰提议屠城,然后大家携带抢到的细软粮草各奔东西,先跑出济南城这个死地再说。保定总兵鲁国男听后犹豫不决,但颇为意动;沂州总兵牛成虎却是表面应承,回去后就派遣心腹将领去城外联络东岸大军,然后趁夜间城内火头刚起的时候直接派兵攻击了正开始抢劫的李率泰、鲁国男二部,让他二人惊怒不已。
清军的内讧给了城外的东岸大军极好的机会,挺身队第一联队主力在联队长张旭东上尉的指挥下火速入城,然后在牛成虎家将和部分兵马的协助下,朝清军李率泰、鲁国男二部兵马展开攻击。他挺身队之后,黑八旗步营两千多重步兵也踏着沉重的脚步入了城,他们是巷战厮杀的高手,有了他们加入,清军的抵抗很快便被瓦解了。
6月11日上午,经过一夜激战,原本兵马就已遭受重创的李率泰部最先支持不住,然后败退出了济南城,仓皇向西逃去;至于保定总兵鲁国男所部,则比较悲剧,在牛成虎部和东岸军队的联合夹击下,小部死伤、大部就擒,自己只带了两三千心腹兵马拼死遁逃了出去。
克复济南城后,茅德胜又花了三天时间整顿秩序,安抚民心。6月16日,邵树德率两千人马兼程赶到了济南,然后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行动。如今济南虽已克复,但周围形势仍不容乐观,勒克德浑、李率泰尚盘踞在德州,鲁国男的残部则进入了东昌府;此外南部还有泰安州的孔希贵残部数千人,徐州高第也带着新募的几千人马北上进入了沂州。这些手下败将们麾下兵马人数不多、实力不强,但仍需一个个去对付他们,多少是个麻烦。
当然了,在展开下一步军事行动之前,先进行一番奖赏也是很有必要的。毕竟,这可是一场歼敌数万、影响深远的大捷啊,不大肆宣传一番就不是他邵树德风格了!
第二十二章 漂洋过海(十二)
就在邵树德趾高气昂地进入济南城的时候,两艘东岸探险船也正停泊在波斯湾沿岸一座新兴的港口城市----阿巴斯港的码头内。这座兴盛于1623年的港口城市目前随着贸易的持续扩大而日渐繁荣起来。
虽然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几年前结束了在阿巴斯港的生丝、棉布以及香料贸易,但这并没有影响到这座城市的繁荣。英国东印度公司迅速接替了荷兰人的角色,然后在苏拉特和阿巴斯之间展开了短途贸易,获利颇丰。
公允地说,如今的波斯在西方世界----尤其是哈布斯堡王朝、威尼斯、波兰和莫斯科等国----眼里,还是颇具价值的。自从帖木儿之后,饱受奥斯曼帝**事压力的西方世界就一直在寻找着一个崛起于敌后的统治者。最初他们看中的是白羊王朝的乌宗?哈桑,波斯萨法维王朝崛起后,他们又派人来到了这里,与被奥斯曼人屡次欺凌的波斯结盟共抗土耳其人。
1569年,俄国使团抵达波斯,商议共同对抗土耳其人的事宜。这个使团给波斯第一次带来了来自西方的强大武器,而这正是土耳其人屡屡战胜波斯人的秘诀所在:30门火炮和4000枝火绳枪。
在此之后,波斯人也几次主动联络过西方世界,主要是威尼斯人和俄罗斯人,希望与这些国家一起发动针对奥斯曼帝国的攻势,以改善波斯被动的战略态势,但总是由于通讯不便或其他原因而未能成功。其中最有名的一次当属1586年波斯使节抵达莫斯科。向沙皇提出以达尔班达和巴库为酬谢。换取俄罗斯人从北面进攻土耳其人。但当时俄国境内正爆发叛乱,此事便作罢。
总的来说,西方国家在过去的一百多年内与波斯萨法维王朝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交往,其间更是签订了许多具有攻守同盟性质的协议,但总是受限于各种困难而未能达成实质性的夹击土耳其人的战略目的。
相反,土耳其人依仗着自己在与西方常年战争中磨练出来的军队,以及先进的武器装备和战术理念,屡屡在波斯西部边境获得胜利。夺取了现今伊拉克的两河流域(当时是波斯人生活的地区),并迫使波斯将首都一迁再迁,狼狈已极。
当然以上都是老黄历了。随着大航海时代的来临,葡萄牙人、荷兰人以及英国人先后来到波斯湾,其中葡萄牙人更是悍然占据了原臣服于波斯王国的霍尔木兹酋长国百年之久,他们随后还控制了周围包括巴林、马斯喀特在内的其他地区,驱逐了波斯及阿拉伯商人,垄断阿拉伯海贸易,嚣张不可一世。
西方船只的到来为波斯人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窗户。波斯人对他们带来的火枪和大炮尤其感兴趣,因为这能够为他们军队的战斗力提供加成。波斯人一直没有摆脱过奥斯曼人的阴影。东北的土库曼人、乌兹别克人也一直没有放弃过骚扰萨法维王朝的领土,此外他们还与莫卧儿王朝对坎大哈的归属存在着争议。因此波斯人对于强化陆军的战斗力一直非常上心,并将外国人带来的武器数量与他们能够带走的波斯最重要的商品----生丝----挂钩起来。
东岸人在同行的英国人的提醒下,自然也早早备足了一批精良的武器装备:两千枝火枪、五百把军刀、一百套全身铠甲、30门各型火炮以及少许配套的火药和炮弹。这些武器都是提供给波斯的精锐部队“格胡兰”的,这支军队与土耳其人的加尼沙里军团类似,以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奴隶兵为主,装备火枪大炮,战力强横,取代了以前的土库曼军事贵族(约掌握着八万骑兵),成为了萨法维王朝最为重要的一支武装力量。
吉文船长作为东岸的特派使节,在中间人、英国东印度公司商人史密斯先生的带领下,径直住到了阿巴斯港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商站内。他们没在商站内等多久,很快,商站内的仆人便传来了消息:他们前往首都伊斯法罕的请求被批准了,很快就会有人来陪同他们一同出发。另外,带来的武器质量很好,格胡兰的首领很满意,并给出了五千图曼(波斯货币单位,五千图曼约相当于4.5万东岸银元)的价格。按照规矩,这些费用将用生丝抵扣,他们离开的时候可以去码头上提走约70担(近似于100公斤)的生丝。
“价格竟然如此公道。”听到消息的史密斯先生惊讶地连嘴角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荷兰人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每担生丝的价格也要花费1920盾,否则他们根本别想从这里拿走任何一根生丝。上帝,五千图曼、70担的生丝,这个价格实在是太公道了,老实说,我们东印度公司都无法以这么低的价格拿货。看来,你们提供的那些武器的质量真不是随便吹嘘的,那帮红头巾的格胡兰们一定非常满意,这真是太令人羡慕了,你们很显然开了一个好头。”
“感谢天尊,我们漂洋过海而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吉文船长嘴里喃喃念着,然后转身朝史密斯先生说道:“当然也感谢史密斯先生,正是您和您的水手们无私的协助,我们才得以来到了阿巴斯港这个神奇的地方。现在看来,我们又朝梦想更近了一步。放心吧,尊贵的史密斯先生,不管这次事情成不成,您以后都将成为东岸人的贵客,我们许诺给您的好处也将会一一兑现的。”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贵方的品行。”史密斯先生展颜一笑,然后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阿巴斯港原名古姆博隆,最初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1613年,萨法维王朝的法尔斯总督率军摧毁了葡萄牙人的堡垒,占领了这座港口城市,并在此基础上兴建了一座规模更大的堡垒。1623年,阿巴斯一世因为在英国舰队的帮助下夺取了霍尔木兹岛,因此下令扩建其堡垒,并将其升格为城市,改名阿巴斯港。
因此,阿巴斯港与其说是一座商业城市,其实其军事色彩也相当浓厚。城市内外驻扎了相当数量的军队,其中既有土库曼军事贵族的“旧军”(部落兵,以骑兵为主),也有相当于萨法维王朝中央军的“格胡兰”部队(以步兵、炮兵为主)。不过,这些和东岸人都没什么大的关系了,他们对于波斯没有领土方面的野心,只有商业方面的图谋。准确地说,是打算将东岸的商品出口到波斯,然后将波斯的生丝带回东岸本土,以支持罗洽纺织厂的生产。
波斯国土辽阔、人口众多,且又是一个典型的封建王朝,是东岸共和国良好的贸易对象。东岸本土大量剩余的纺织品、军火、金属器具可大量倾销至此----虽然很困难,因为任何一个正常国家都不会允许自己的白银大量外流,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同时波斯也能给东岸提供至关重要的纺织原料:生丝。
生丝在如今的东岸非常重要。在这个重商主义思想盛行的17世纪中叶,随着三十年战争的结束,各国间的贸易摩擦开始逐渐加剧。这其实倒并不是特意针对某个国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欧洲各国君主守财奴的习性发作,再加上工商业恢复后各国民族资本对驱逐外国商品的冲动,这一切都将使得东岸共和国的生意再没以前那么好做。
尤其是在各国都大搞特搞自己的纺织工业的当下,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耀眼的东岸纺织品必将成为众矢之的,第一个遭到各个国家政府和民族资本家的双重排斥。贸易大战的脚步,其实离东岸人已经不太远了。
而为了应对这种可能出现的局面,东岸共和国政务院、纺织工业总局在近两年内已经未雨绸缪地采取了多种积极的政策。其中,丝织品(包括纯丝织品,以及各种丝棉、丝麻等混纺系列)的推出,是东岸纺织品扩大市场、巩固优势的一大杀招。
这种商品在市场上无任何同类竞争品,与当初英国人推出克瑟呢等新品一样,是市场的宠儿,尤其是其丝绸的噱头以及相对低廉的价格,多半能为东岸人提供较高的利润,也将是东岸共和国的纺织产业扛过漫长窒息的贸易竞争的重要武器。而这,其实也就是东岸人的船只不远万里来到波斯王国原因所在。
6月17日,吉文船长委任埃斯波西托上士暂管两艘探险船,然后带着数名随从以及由执委会签发的国书,在史密斯先生和土库曼骑兵的护卫下,向波斯萨法维王朝的首都----伊斯法罕行去。他将在那里,代表华夏东岸共和国,请求与波斯王国之间展开全面的贸易。
第二十三章 漂洋过海(十三)
1598年春,统治着萨法维王朝的阿巴斯一世决意迁都,将波斯王国的首都从西部的加兹温迁到中部地区的伊斯法罕,以摆脱奥斯曼人的兵锋威胁。从这一刻起,伊斯法罕这个地方性的城市一跃而为整个萨法维王朝的首都。
这座海拔1500多米的城市位于一座绿洲之中,东西两方均由高山阻隔,进可攻退可守。既免于首都直面奥斯曼人长驱直入的威胁,又紧密联系了中东部地区,无论是在东北用兵(对付乌兹别克人和莫卧儿王朝),还是南下攻击西方殖民者,都相当便利,堪称该国的地理中心城市。
阿巴斯一世迁都后,就开始大力经营伊斯法罕,以使其成为一个符合其身份的美丽城市。他从意大利、印度请来了众多的设计师和工匠,建成了著名的国王广场、国王清真寺、特鲁福拉清真寺以及阿里卡普宫,此外,他还从中国延请了约300名陶瓷工匠,为国王烧制瓷器和瓷砖(瓷砖主要是伊朗人自己的工艺)。比如,著名的国王清真寺就花费了不少于50万块精美的瓷砖,令人咋舌。
而为了发展伊斯法罕的商业,阿巴斯一世还强制以心灵手巧闻名的亚美尼亚人迁移到伊斯法罕近郊的新卓勒法定居,使其称为首都的卫星城,以繁荣首都的工商业。此外,阿巴斯一世还允许外国人自由地在伊斯法罕开设商站、工厂,建设居所,并允许他们继续信仰自己原本的宗教。在这种宽容的政策下。此时的伊斯法罕终于有了地区性国际城市的模样。印度人、花剌子模人、布哈拉人、土耳其人、俄罗斯人、英国人、荷兰人、法国人、威尼斯人、西班牙人、亚美尼亚人、格鲁吉亚人以及犹太人。形形色色的人种你都可以在这里看到。
此时吉文等人走进伊斯法罕宽阔笔直的街道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吉文船长骑在一匹波斯良马上,用骄傲的神情和略带挑剔的眼光,仔细审视着这座波斯王国的首都城市。嗯,城市街道很宽阔,且都是石板路,修建的时候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真是穷奢极欲的旧大陆君主啊;广场倒是很宏伟。超过东岸八个县城中的所有广场,不过,等首都东方县最新的胜利广场(为庆祝对西班牙自卫反击战的伟大胜利而修建)修成后,其规模应该不会输于这帮红头佬(因统治波斯的土库曼人惯裹红头巾而得名)的破广场。
虽然自己在脑海中不断地贬低着波斯王城的建设成就,但吉文心里明白,这是一座伟大、繁荣、富裕和文明的城市。也许其就现代化程度而言不如东岸的很多县城,但就建筑的精雕细琢以及历史文化底蕴而言,伊斯法罕完爆东岸的所有城市。东岸共和国,还是太年轻太缺少历史底蕴了啊。
“这座城市有100多座清真寺、几十所学院、200多处公共浴室、10处公墓,以及不少于1500个旅馆。”同行的史密斯先生已经来过几次伊斯法罕了。但他仍为这座伟大的城市而着迷,只听他继续介绍道:“请注意了。吉文先生,你现在所身处的,是一座有着60万人口的伟大城市。60万人口是什么概念?你见过吗?很多年前,也许是上个世纪,我的祖父经过那不勒斯时,当时那座拥有30万人口的城市就已经很让他震撼了,但那不勒斯这座当时欧洲人口最多的城市却只有现在伊斯法罕人口的一半……”
“听起来,很令人向往。”吉文恭维了一句,然后便陷入了沉默。对东岸无比忠诚、对自己的事业无比热爱的航海学校第一届毕业生、海军少尉吉文船长的脑海中此时已经陷入了极度意淫,他幻想着自己在有生之年就能看到东岸也有人口几十万的超级大城市。那座城市美轮美奂,街道干净整洁,人们穿着体面的衣服,在工作之余信步徜徉在规模宏伟的广场上。广场上有一座巨大的纪念碑,镌刻着每一个为东岸崛起而做出贡献的人的名字。
两人又行了十多分钟,然后同行的土库曼军官将他们领到了一处圆顶建筑中,看起来像是东岸的国宾馆之类的建筑,不过内部陈设却比较奢华:精美的家具、松软的地毯、漂亮的灯饰以及耀眼的波斯挂毯。和这些装饰品比起来,只在墙壁上糊了一层石灰水的东岸国宾馆真是弱爆了。
史密斯先生看起来也是第一次入住这里,但他来往过多次波斯,显然经验很丰富了,因此安慰吉文不要过于着急,反正国书已经呈递上去,接下来波斯人肯定会找东岸人问话的。如果运气好的话,现任国王、年轻有为阿巴斯二世可能还会亲自接见吉文----当然这可能性略嫌低了一些,毕竟吉文并不是专业的外交官,而且他也仅仅是个海军少尉而已,波斯人的国王不太可能会屈尊见他。不过国王见不见都不影响大局了,只要他们答应东岸人想要的东西就行了。
就这样,从6月底抵达伊斯法罕后,吉文等人便在国宾馆内住了下来。波斯人也不限制他们的外出活动,因此,吉文便在“老司机”史密斯的带领下,在伊斯法罕城内吃喝玩乐了起来,顺便观察观察这里的风土人情,再考察一下市场,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愉快。
终于,7月9日,波斯人派了一名学者模样的官员来到国宾馆,用西班牙语正式与吉文本人(史密斯先生照例回避)谈起了正事。这名学者看着不像波斯人,而像是一名为阿巴斯二世服务的西方人,他首先询问了东岸共和国与奥斯曼帝国的关系。即便是远在中东、消息闭塞的伊斯法罕,关于新大陆的东岸人的消息亦随着亚美尼亚商人的流动而偶有流传,其中最多的自然是他们在奥斯曼帝国的种种事迹了。
说实话。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毕竟。如今华夏东岸共和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关系确实太过于密切了一些。而波斯萨法维王朝又与奥斯曼帝国是世仇,双方之间缔结的和平条约才刚刚过去没多久,互相之间仍存敌意是恨寻常的事情。
吉文船长虽然不是专业的外交官,但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此他只很含糊地表示东岸共和国在奥斯曼帝国境内开设有多个商站,有一定的商业联系,他也同样希望将商站开到波斯王国境内,增强双方之间的联系。
好在波斯人也没对吉文的回答多做计较。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意,因为现在在波斯做生意的荷兰、英国不照样在奥斯曼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因此,这位波斯学者很快就话锋一转,提出了东岸人是否可以向波斯王国提供大量优质武器甚至海军舰船?
这个问题倒是正中吉文的下怀,他此行的一大任务本来就是推销东岸的商品。既然他带来的那批武器装备入了波斯人的法眼,那么接下来的生意就好做了。如今随着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东岸军工产业的出口数量开始下降,除克里米亚人、哥萨克以及奥斯曼人仍在持续购买之外,其他地区的销售基本已经陷于停滞。因此,能够在中东地区再度找到一个土豪级的大客户。对国内产能一直过剩的军工产业来说绝对是一个福音。
不过他们还提到了海军舰船?这个倒是有些困难了,盖因史密斯先生一直告诫吉文。东岸人若想参与到波斯这个大市场中来,就必须遵守英格兰人、荷兰人乃至葡萄牙人之间达成的默契,即任何一国向波斯出口两桅及以上船只时,都必须得到所有人的同意。史密斯先生把这形象地称做“文明国家一致原则”,并敦促大家厉行遵守。
这个约定其实很好理解,那就是限制波斯人的海上力量,这样远道而来的“文明国家”的商人们才能捞取更大的利益。比如,为了拉拢号称世界第一的英国海军(1588年打败了无敌舰队,波斯人亦有耳闻),1615年,阿巴斯一世下令:英国船只无论何时都可停靠在波斯任意港口;英国人和英国商品可以到达波斯境内任何地方;英国人和财物在波斯受到保护,他们可在波斯境内开办工厂,自由贸易、信仰自由;英国商品的关税是最低的,只有不到3%。
这些优惠措施让英国东印度公司大为意动,他们选定了贾思克港作为自己在波斯的大本营,同时在伊斯法罕、设拉子、阿巴斯等地设立商务处,大力开展贸易。1616年11月,英国商船“詹姆士国王”号满载货物驶进了贾思克港,受到了波斯官员和阿巴斯一世本人的热烈欢迎。同时,阿巴斯一世还宣布英国船在贾思克完全免税,波斯每年为英国提供1000-3000担生丝,这又是一连串的优惠政策。在这种情况下,英国人终于下定决心,提供战舰协助波斯人占领了霍尔木兹这个被葡萄牙人占去了近百年时间的岛屿。
波斯人给予英国人如此重大的利益,无非是看中了对方的海上力量罢了。但英国人无论对方开出的条件多么优厚,至今仍然拒绝向其扩散造船技术,怕的就是以后被波斯人一脚踢开,再也享受不到任何特权利益。
因此,此时面对波斯人殷切的期望,吉文也只能含糊表示,自己没有授权,一切都还得请示国内。波斯学者在记下了这点后,又面无表情地与吉文船长商讨起了其他各方面的事情,当然主要限于商务方面。商谈到最后,对方明显不想在敷衍下去了,草草结束了与东岸人的商谈,允诺了每年向东岸提供最多300担生丝的配额,前提是东岸人正常向他们交付规定数量的陆军武器装备。
没有优惠税率,只允许在阿巴斯码头交易,也没有允许开厂的许可,更没有允许东岸人和东岸商品(军火除外)进入波斯境内,和英国人的特权简直天差地别,这一切都让吉文船长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被人轻视了。
奶奶个熊!
1649年7月25日,当吉文船长返回阿巴斯港码头,并提走了属于自己的生丝,准备扬帆前往奥斯曼帝国的苏伊士港看看时,不由得暗自发狠:“也许下次得让驻新华港的海军第二舰队旗舰过来这边转悠一下,让这帮波斯土鳖们见识一下装备了66门火炮的强大战舰齐射时是什么模样。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嘴脸能稍稍有些改变!”
第二十四章 漂洋过海(十四)
1649年9月1日,吉文船长等人在郁闷地离开阿巴斯港后,蒸汽动力全开,然后沿着阿拉伯半岛近海一路西行,尽量避开汹涌的洋流以及不利风向,历经千辛万苦后才抵达了红海北端的苏伊士港。
苏伊士港原本仅仅只是奥斯曼帝国的一个小渔村,即便这里是他们红海舰队的基地,但也没能让这个干旱炎热的港口富裕多少。漫天卷起的黄沙、干旱饥渴的大地、黝黑黝黑的牧民以及瘦小肮脏的羊群,这些构成了苏伊士港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景色,也正如湖水马穆鲁克统治埃及大地以来过去的数百年一样(现在奥斯曼人在埃及的统治基础依然是马穆鲁克),没有丝毫的变化。
港口外的景色单调得不像话,除了少许地方能见到一抹绿色以外,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荒凉孤寂,看不到任何一丝生气。港口内的情形也差不多,到处是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屋,屋顶、街道、广场,全都是一片灰蒙蒙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生厌烦。
“这是一片被人遗忘的角落。”吉文少尉下了船,跟前来检查的奥斯曼官员寒暄一番后,用汉语说出了自己的感叹:“太阳火辣辣地令人难以忍受,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焦灼炎热的气味。这样的地方很难勾起我来第二次的兴趣,不是吗,埃斯波西托上士?”
“正如您所言,长官,这个鬼地方不讨人喜。”埃斯波西托拿毛巾擦了把汗,皱着眉头说道:“但我们不得不来。而且。我看这个小得可怜的港口内也有不少来自新华夏的船只呢。他们一定是来运人和贸易的。”
埃斯波西托所指的船只此时都正下碇停泊在深水区域内,一共六艘船----四艘新华夏造船厂建造的笛型运输船、两艘海军第二舰队的快速巡航舰(看样子是来护航的)。近几年来,随着国家政策的倾斜,从印度洋方面与奥斯曼帝国进行的贸易规模渐渐扩大,但限于苏伊士港的港口条件、埃及稀少的人口和长途运输的高昂费用(需将货物用驼队从苏伊士港运输至亚历山大港或叙利亚地区),这项生意的规模一直很有限。
承担主要贸易职能的东岸共和国新华夏开拓队每年也就派遣个五六艘船只在10月份之前抵达苏伊士港,与奥斯曼人交易完毕后便乘着乍起的北风返回南半球的新华港。所涉及的货物也主要是一些易运输、易销售的棉布、药品、染色皮具、金属器具等商品,而东岸人的进口货物则主要是两种:奴隶(主要是女奴)和牲畜(主要是马匹和骆驼)。
这些生意的规模不大不小。奥斯曼国内的大人物们没兴趣沾手,因此一般是他们的代理人----埃及湖水马穆鲁克的后裔们在做。这些封建军事贵族首领们其实也多半是些苦哈哈,对于发展与东岸人的贸易以获取利润非常热衷,甚至于,他们中的一些非常缺钱的家伙还会时不时地带兵去抢劫贝都因人和波斯人,以抓取奴隶出售给东岸人,双方之间的关系一直还算融洽。
从几年前开始,新华夏开拓队队长史钦杰考虑到岛内种植园经济的未来,开始力主扩大印度洋贸易----无论是与奥斯曼帝国的还是与波斯萨法维王朝的,他都一概欢迎。中央听取了新华夏开拓队的意见后。考虑到航线安全(将前往奥斯曼帝国的非洲航线作为两国间贸易的备份航线)以及扩大市场的需求,决定正式加大对这方面的投入。
而也正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由东岸提供技术支持的苏伊士港扩容改造工程被列入了奥斯曼帝国政府的工作计划之中,只不过后来该国爆发了内乱,军队掌权后由于缺乏足够的资金又将这个计划暂时冻结了;此外,东岸探险船队成功远航波斯阿巴斯港,并向萨法维王朝的阿巴斯二世递交国书,也标志着东岸共和国政府开拓印度洋市场的决心和意志。
总而言之,如今东岸的新华夏殖民地出于发展自身经济的要求,对扩大和奥斯曼之间的贸易有较强的冲动。但他们的资金和人脉都很有限,奥斯曼国内此时也很乱,因此他们的很多计划在49年夏天这么一个流火的季节内,似乎是全然看不到未来的。
“这里甚至连足够的深水码头泊位都不够。”吉文船长看着那些在深水区下碇,然后依靠小型驳船来回转运人员和物资的笛型运输船,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新华港方面获悉奥斯曼人放弃扩建苏伊士港后为何气急败坏的原因所在。他们想扩大贸易,但这里却连足够的码头泊位都没有,岂不是很可笑?”
两人站在码头边说笑这会儿,海湾内已经有一些阿拉伯人划着小船向两艘东岸船只靠了过去,他们的船上放满了瓜果蔬菜和新鲜肉食,每看到一个东岸水手后,便翘起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嘴里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东岸国,第一!”,然后用希冀的眼光看着这些似乎很有钱的异国水手,指望他们心情大好之下照顾照顾自己的生意。
两人没兴趣再在码头上待下去,于是在奥斯曼海关官员的协助下,很快便找到了正在成立休憩的东非运输公司的职员们以及负责移民事务的新华夏特派员凯尔。凯尔和吉文是老相识了,两人都是航海学校第一届的学生,只不过两人后来一个继续在海上讨生活,一个则担任了殖民地官员,总得来说都事业有成。
凯尔等人也是刚刚抵达苏伊士港的,他此番跟随东非运输公司的几艘船只来到苏伊士港,主要任务就是监督移民----一批特殊的战俘移民。是的,没错,他们就是被克里米亚鞑靼人以及乌克兰哥萨克们甩卖过来的波兰士兵。
这些人的数量相当不小,1648年波兰王国的几场惨败至少葬送了他们5-6万军队,这其中被俘虏的不在少数。因此,如果东岸人愿意敞开收购的话,他们也许能够买下至少两万奴隶,这个数字甚至已经超过他们购买的波兰女人的数量了。
其实以鞑靼人的操行,你想买多少人都不算个事。君不见1648年他们一度被哥萨克赶回克里米亚,其原因就这这帮无法无天的草原汉子们劫掠时根本不区分你是波兰人还是乌克兰人,他们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在第聂伯河以西地区掳掠了20万人,其中大部分是乌克兰人。这引起了哥萨克们的不满,因此把他们逐了回去----当然后来与波兰进行第二次会战前赫梅利尼茨基又把鞑靼人请了回来。
按照在奥斯曼帝国主持大局的莫三的安排,波兰女人统一由他们雇佣的法国运输船运输,通过地中海----大西洋航线,与东岸护航船队一起返回本土。至于那些男人嘛,安排就随意地多了,他首批购买的六千名德意志雇佣兵战俘(科尔松战役共有8500名波兰士兵被俘,其中大部分是德国雇佣兵)目前已经开始通过水陆联运的方式,运到了红海之滨的苏伊士港。
这些德国佬们被分散安置在苏伊士城内外的众多房舍内,由当地马穆鲁克封建主派出的士兵在看守(费用由东岸人支付)。这些德意志雇佣兵们本就是战俘,现在又被人转卖了一通,士气更是低落得无以复加。此刻在苏伊士港这个炎热的地方,一个个如同晒焉了叶子一样,打不起精神来。
这些人都是积年的老兵了,很多人从小就离开了黑森的乡下,为了一口吃食而转战大半个欧洲。可以说哪里有战争哪里便有他们的身影,这次为波兰国王服务前去镇压起义的乌克兰哥萨克,对他们来说其实也不过是一项“正常业务”而已。不过现在他们战败被俘,并且被贩卖到了遥远的沙漠地带,而且看起来这还并不是最终的目的地,这令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感到了一丝担忧。
他们担忧的不是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事实上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德意志雇佣兵遍布全世界,哪里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去哪里,如果能在那边定居那就更好了,哪怕那个地方是可怕的东印度群岛也无所谓;他们担忧的主要还是自己的身份地位问题而已,他们害怕自己被人贩卖给旧大陆一些愚昧落后的野蛮人酋长,然后被当做奴隶来对待,那样的下场一定很悲惨,也是他们所不愿面对的。
东岸人可管不着这些德国人心里的小九九,他们买下这批德意志雇佣兵,主要还是为了远东战场考虑。这些德国战俘征战多年,吃苦耐劳、经验丰富,熟悉火器作战的方式,也会摆西班牙大方阵,是非常理想的炮灰作战人选。因此,将这些人弄到远东,为东岸人开疆拓土打击鞑子,自然是一桩非常好的买卖了。
凯尔向吉文等人介绍,德意志雇佣兵将全部被派往远东,至于另外那部分波兰籍战俘,则部分发往新华夏地区充当契约奴,为东岸共和国开发热带国土;部分相对可靠的则被整编起来,袭击内陆地区的土人村落,以扩大东岸人的统治区;最后还有一部分最不可靠的(以军官、贵族出身的波兰人为主),则将被发配回本土,交由南铁公司处置,其下场大约就是在铁路建设工地上进行劳动改造了。
总之,这些战俘称得上“价廉物美”。如今就等人员到齐,10月下旬东北风乍起的时候,一起登船前往新华港。
第二十五章 贸易摩擦(一)
又一艘船入港了。这是一艘来自北方拉罗谢尔的商船,她给波尔多的居民们带来了北大西洋的腌鳕鱼,同时还带来了北方的最新消息。
“国王已经回到宫里了!叛变的贵族被宽恕,所有参加内战的人都被赦免了,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一名大嗓门的中年男人站在码头上,向大家说起了最新的国内局势。
今年1月初,由于叛乱的贵族和巴黎市民的威胁,马扎然被迫带着国王、王太后逃到圣日耳曼。占领巴黎的贵族们宣布没收全部王家财产,包括马扎然在内的所有国王党羽的家产也被充公,他们还要求恢复自己的封建特权,取消黎塞留、马扎然两代首相一直在加强的中央集权政策。
接下来的巴黎就彻底陷入了一场闹剧之中。为叛乱行动提供军队和财政支持的朗格维尔公爵、波弗尔公爵、布永公爵等人整日里因为各种破事争吵不休,其中既有联络西班牙人的事情,也有分摊跟随他们叛乱的军队费用问题等等,总之吵得不可开交。
男人们在吵,他们的女人则开始了频繁的猎艳之旅,巴黎每天都有风流韵事传出,平民出身的投石党人为争取到给贵族夫人们充当护花骑士的机会而大打出手,几乎每天都有人受伤或死亡。而一些艳名远播的夫人也乐在其中,比如著名的朗格维尔夫人,她就为马希拉克亲王生了一个儿子,使得这场叛乱有了更多的绯色成分。
路易十四的处境因为孔蒂亲王和孔代亲王之间的纷争而获得了转机。因为不满自己的权力太小,在罗克鲁瓦和朗斯立下大功的孔代亲王决定转而支持国王。与他们的弟弟妹妹们决裂。孔代亲王率领他无敌的大军占领了沙朗东要塞。然后围攻巴黎。准备将国王等人再度送回去执掌大权,巴黎城内的贵族们被迫向哈布斯堡王朝求援。
不过贵族们的这一决定引起了普通巴黎市民的反感,他们秉承着朴素的爱国热情,坚决反对引狼入室。而部分爱国情绪强烈的贵族议员也不愿意伟大的法兰西失去黎塞留时代获得的胜利果实,不愿让西班牙或奥地利人来干预法国的内政,也不愿意法国再度分裂成一块块的封建领地。因此,这两股势力联合了起来,抛弃了贵族。向国王表示臣服,并解散了自己的军队。
眼看到大势已去,巴黎城内的叛变贵族们也只能无奈低头,派出代表求见国王,请求宽恕。安妮皇太后赦免了这些人,于是法国内乱就此平息了,此时可怜的西班牙人才刚刚组织了一支军队进入法国南部(其余军队或在加泰罗尼亚平乱、或在弗兰德斯与蒂雷纳交战),他们根本不清楚法国叛乱的双方已经达成和解,仍在兀自向前进军,直到被法国调集过来的大军击败。退回西班牙境内。
投石党内乱平息的消息让波尔多码头上的人们松了一口大气。毕竟内战是最可怕的事情,如今所有事情都在巴黎及其近郊解决了。那么对法国其他地区的人们都是一件好事。不过波尔多的普通市民们高兴,那些来自其他国家的商人们就未必了。西班牙商人(他们的数量很少,这个国家似乎就没太浓厚的商业氛围)们哀叹连连,荷兰、英国商人面沉似水,葡萄牙、瑞典、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商人则一脸无所谓。
至于说留守城内商站的东岸站长康丁,起初也是和所有人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的,顶多对法兰西这个拥有2200万人口的大国没能打起来而略微感到一丝遗憾而已。不过,当他回到波尔多商站,接到帕斯奎尔家族传来的最新消息时,可就对法国内乱平息的消息气得直骂娘了:因为法国人刚刚出台了针对外国商品的最新政策。
法国人再一次重申了保护性关税的重要性!众所周知,法国人从黎塞留时代就开始着手发展本国工业,当时的政府即便是在三十年战争爆发、财政并不宽裕的年代,依然每年拨出巨额资金鼓励国内工业发展,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只不过在法国亲自下场参战后,便开始了物资短缺的时代,因此法国政府便降低了外国商品的关税,以免国内物价涨幅太大。
后来,随着战争进程,法兰西的关税水平也起起落落,时高时低,不过总体上是朝上走的,这表明了法国对于发展自身工业的坚定意志。这一次,在投石党内乱平息后,法国佬再度祭出了高关税这个令所有外国商人都极为头疼的大杀器,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法兰西终究是一个大国,一个有远大志向和清醒头脑的大国。和奥斯曼帝国那种糊涂蛋不同,法兰西王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因此她也许可以短时间内容忍外国商人大捞特捞,但绝不会长时间放任自己的利益外流。毕竟,这是个重商主义思想极为流行的时代啊!
康丁拿着帕斯奎尔家族的密信仔细看着:荷兰鲱鱼的税率上涨到了7.5%、葡萄牙锡土巴尔盐的税率增涨到了18%(与法国南特的盐存在严重竞争)、英国呢绒的税率是正常的5%,好吧,我看到东岸纺织品的税率了,是惊人的25%!
上帝,这是想和我大东岸开展吗?康丁的额头上立刻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以前针对东岸纺织品17.5%的税率就已经高得吓人了,现在竟然上升到了丧心病狂的25%,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在这种税率下,东岸销量最大的普通白棉布将变得无利可图,只有染色布、印花布以及其他一些高档纺织品能依靠自己的技术优势涨价维持下去。
这是法国人在保护自己的棉纺织工业!康丁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法兰西这个国家虽然自身也产一定数量的羊毛,但总得来说呢绒工业很不发达,甚至还不如不爱生产的西班牙人。再加上这个国家东北方的西属尼德兰以及联省共和国是纺织技术和工业都很发达的地区,南方的意大利地区的纺织工业也是最近一些年才开始衰落,因此法兰西的呢绒工业从古至今都被南北两个方向压制着,始终没能发展起来。
不过棉花的出现让法国人看到了机会,而棉布的高额利润更进一步坚定了他们的决心。因此,从差不多十年前开始,法国政府就开始大力投资发展棉纺织业。他们从荷兰进口了最先进的机器,从南尼德兰引进了大量技术熟练的工人,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发展之旅。只可惜这条路对法国人来说注定艰难无比,占据着棉纺织业先发优势的东岸共和国利用自己规模巨大的产业和法国人打起了价格战,让初生的法国纺织业遭受了寒流的洗礼。
然后,“可恶的”东岸人还利用自己控制了棉花定价权的优势,大肆拉高原材料价格,迫使法国、瑞典、威尼斯等新近上棉纺织业的国家叫苦不迭,他们国内的工厂开工不足,产生了巨额亏损,很多商人就此退出。
不过瑞典、威尼斯困难无比,国内市场巨大的法国可没准备善罢甘休。他们三番五次地针对东岸纺织品提高进口关税,从最开始的2%提高到了现在的25%,让人震惊无比。康丁估摸着,如果东岸纺织品仍能在法兰西市场上占据很大份额的话,法国人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就会直接禁止东岸纺织品的进口了。这并不是开玩笑,法国人干得出来这事,而几年后英国人在针对荷兰商品大量充斥其国内时也能干得出类似的事情。总而言之,他们就是不能容忍自己的白银大量外流,就是见不得别人赚钱而自己苦逼。
法国人现在就差明着说不准你的商品再来我这里卖了,而东岸人有反击他们的方法吗?康丁思来想去,悲哀地发现似乎没有。他们对这个拥有两千多万人口、内部又相对统一的国家束手无策,既无法影响他们的政策,更无力推翻他们的政府,实在是让人郁闷极了。
难道就此退出广阔的法兰西市场、就像关闭但泽商站一样关闭波尔多商站么?想到这个可能的后果,康丁不由得不寒而栗,那样自己就得灰溜溜地卷起铺盖回东岸种地去了吧?因为别的商站基本都已有主,自己也没脸挤过去当个副站长什么的。
康丁如同热锅蚂蚁般地在办公室内转了好几圈,然后终于定下心开始给莫三写信。他得把这里发生一切告诉莫三,法国人针对东岸商品(包括纺织品、皮具、金属器具、纯碱、精制面粉等一揽子商品)制定了新的进口关税,而东岸人在此之前每年从法国搂走八十余万元的利润,此事一出,贸易当大受影响。接下来何去何从,莫三必须尽快给出答复。
第二十六章 贸易摩擦(二)
莫三这个时候正在墨西拿。他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和多利亚家族的马里奥也已经聊了很久。他们的话题主要集中在东岸商品在欧洲的销售,以及最近各地出现的贸易保护主义思潮。多利亚家族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对他们这种跨国辛迪加企业而言,与本地商人的竞争是永恒的课题。
他们为了和各国本土商业势力竞争,采取的无非是结识该国权贵以及控制货源让对手屈服这两招,多利亚家族无疑就是这么做的。他们是哈布斯堡王室的座上宾,在热那亚资本大举退出西班牙的今天,他们依然在西班牙和奥地利拥有大量金融业务。此外,多利亚家族在加的斯港也经营了两百年之久,控制了相当一部分贸易业务,每年获利巨大。
东岸人将商品交由他们出售,其实是一招好棋,因为这省去了开发市场的巨额前期费用,毕竟渠道、人脉可都是要靠时间和金钱来累积的。在东岸和西班牙长期关系恶劣的今天,若想将自己的商品卖进广阔的西班牙市场(包括西班牙本土以及那不勒斯、西西里、帕尔马、南尼德兰以及新大陆等地区),就只能通过强力的代理商来干这事了。
“随着战争的逐渐平息,现在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马里奥一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用夸张的手势朝莫三说道:“托斯卡纳人如今越来越倾向于和无耻卑劣的威尼斯人合作,我们的商品在当地被征收了高额关税,你们在佛罗伦萨的商站也应该会充分感受到这一点。说真的。如果获利不大的话还不如趁早关闭。将资源投入到更需要的地方来。”
马里奥说的正是莫三心里的隐痛。佛罗伦萨商站的经营状况这些年来每况愈下。眼看着账目就要从黑字变成赤字,着实让莫三大为头疼。关闭一个商站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的,因为这里面涉及到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当初东岸人在佛罗伦萨开办商站,靠的是法国图卢兹男爵家族的弗兰克的母族关系,后来东岸人自己在当地大力经营,人脉关系日渐深厚,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每年总能为东岸本土提供个十万八万的利润。
虽然如今该商站能提供的利润额在各种因素的挤压下日渐减少。但该地的渠道、代理商以及官面上的关系仍在。可商站一旦关闭,基本上就啥也没了。而且这样一来,东岸人也无法及时搜集到第一手的关于托斯卡纳乃至整个北意大利的情报,从托斯卡纳招募欧洲技师乃至组织移民的事情也将黄了,损失还是蛮大的。因此,莫三思来想去到最后,还是没下定决心,只是打算将该商站的部分人员精简掉,愿意去俄罗斯开拓的去俄罗斯开拓,不愿意的就打包滚回本土。至于说最耗资金的给当地官员的上贡。莫三觉得既然形势已经很难挽回,那还不如减少甚至停止算了。也很省下很大一笔钱。
“佛罗伦萨的商站暂时不会被关闭,至少到今年为止,这里看起来似乎都是挣钱的。而且,我们也需要保留一个窗口,一个在托斯卡纳的窗口,这能给我们保留许多便利。”莫三摆了摆手,说道:“意大利市场都这样了,法国那边恐怕也很不乐观。现在战争结束了,大手大脚花钱的时代过去了,大家都紧紧捂着自己的钱包,而盯着别人的钱袋子,这实在是太令人沮丧了。”
“市场就是这样的,莫。”马里奥手里拿着杯葡萄酒,见怪不怪地说道:“多利亚家族在数百年的历史中经历了太多这样的时期。我们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让可爱的银币在各个国家之间不间断地做着旅行,但这总是很困难。即便是一个以商业为本的小小的城邦国家,也会对银币外流忧心忡忡的,因此他们更愿意使用自己的商品而减少进口,托斯卡纳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如果再算上威尼斯人与你们在商业上的竞争的话,你们在佛罗伦萨的经营日渐窘迫就很正常了。”
莫三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北意大利的市场太过零散,势力错综复杂,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况且对我们一直持不友好态度的威尼斯人在那里根深蒂固,那样我们就更艰难了。算了,不提那些扫兴的事情,说点开心的话题。比如,你上次说的西西里岛的一些先生们打算种植甘蔗,然后要我们多准备一些豆饼以供出口?”
“是的。”马里奥毫不犹豫地确认道,“感谢上帝,去年整个意大利中南部地区风调雨顺,粮食喜获丰收。而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战乱的德意志地区农牧业生产的恢复,整个地中海和波罗的海沿岸的粮食到岸价都会大幅度下跌。既然种植粮食已经不那么挣钱了,那么他们就打算种植甘蔗以提炼蔗糖这种永远都供不应求的商品。而在我们家族的大力推广下,他们对你们的豆饼也产生了一定的兴趣,打算进口一批过来肥田。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莫,一旦他们形成了习惯,以后订单会源源不绝的。”
听马里奥这么说莫三也很高兴,毕竟现在每新开辟一个财源都很不容易,大家都把钱在手里攥得死死的,抠一点下来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莫三又在墨西拿盘桓了两天,9月30日,当他正准备搭乘船只前往里窝那港,打算借道前往佛罗伦萨处理商站的首尾时,波尔多商站站长康丁的信也传了过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莫三才终于知道了法兰西发生的“噩梦”。
东岸纺织品要丢掉法兰西市场了!
这是莫三初闻消息时的第一反应,因为占据了东岸纺织品销量大部分的白棉布在如此高额的关税之下将不再有利可图(东岸人还将给予当地代理商不菲的利润额度)。而且随着这些年欧洲人在纺织机械上的不断改进,如今他们棉纱和棉布的质量也获得了很大的提高,在严密的贸易保护机制作用下,他们是可以凭借价格优势与东岸棉布进行竞争的,这无疑将使得东岸白棉布在法兰西市场上全面溃败。
白棉布销售不出去,这一年就少了起码四十万元以上的利润,单靠染色布、印花布以及一些纺织新品产生的十五六万元一年的利润,对如今用钱越来越厉害的东岸本土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更别提法国人同样对其他商品也提高了进口关税,只不过幅度没棉布那么大而已,这些也将给东岸商品造成一年十多万元的额外损失,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莫三立刻感到了事情的棘手。这次的事情是法国政府搞出来的,再直白一点,就是他们那个权势熏天的首相马扎然搞出来的。当然他们倒也不是特别针对东岸人,因为他们也对来自荷兰、葡萄牙和英国的一些商品征收了令人难以忍受的高额关税,他们这么做纯粹是贸易保护主义和重商主义思想在作怪而已。谁让东岸纺织品如此嚣张,已经行销了小半个法国中南部地区了呢,这时候被人家下黑手往死里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个时候去找法国政府交涉显然是没用的。莫三开始分析着,而且他相信以他见到的那些鼻孔长在头顶的法国人的德行,代表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府去和他们商议关税税率无疑是自取其辱。莫三不想第二次被法国人怠慢和羞辱,因此立刻否决掉了与法国佬进行交涉的打算。
既然外交途径走不通,那么看来就只能用其他手段了。比如用其他方面的利益来和法国人交换----这一点的可能性同样无限地小;或者干脆就用商业手段搞死法国的棉纺织工业,让他们没有国货可用----而这一点无疑需要本土执委会制定严密的计划,同时各部门全力配合发动。
莫三又仔细想了想,最后发现似乎只能通过这种较为激烈的手段来“提醒”法国人了。法国人要发展自己的棉纺织工业,而他们的本土又不种棉花,需要从加勒比群岛或新大陆进口,那么这里面能做文章的地方可就太多了。用资金拉高棉花价格是一条路子,但通过暴力手段阻碍棉花流进法国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如今战争已经结束,东岸庞大的海军(法国一直到1663年才有不到20艘军用帆船)顿时失去了用武之地。既然如此,何不派他们到加勒比海去转一转,神不知鬼不觉地拦截一下法国的运输船,相信不是什么难事。反正东岸海军也不是第一次做海盗了,正常年景海军一年军费支出达145万元(不算造舰费用,只算维持费,随着一些辅助舰只的入役,1650年以后海军年军费可能会接近170万元),这么浩大的支出难道都指望执委会出么?战争年代还没什么,但和平年代仍保留如此规模的舰队,对财政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负担,因此急需海军自己出去打点野食,想点办法,不然资金都被军费挤占了,国家还要不要搞建设了?
想到这里,莫三也铺开纸张给本土写起了密信。法国人已经打响了贸易摩擦的第一枪,东岸人总需要做出点什么反应才对。不然你就是个泥捏的,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那还玩个屁啊!
第二十七章 贸易摩擦(三)
1649年10月下旬,莫三未及处理佛罗伦萨商站的一应事宜,便乘坐着士麦那商站购买的一艘荷兰旧船,穿越直布罗陀海峡,驶抵了法国波尔多港。担任商站站长的康丁很快就将莫三迎了进去,然后双方开始了闭门密议。
此次法国悍然提高关税,影响非常之深远。也许他们主要的针对对象是荷兰人,东岸只不过是恰好被台风外围扫到而已。但谁让东岸自身体小力弱呢,这外围的台风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一个不好也会伤筋动骨。
而且,法国人这次带了一个坏头,中西欧很多国家都纷纷效仿。一时间各国之间贸易壁垒大增,自由贸易成了一句空话(虽然它也从来没有真正成为过现实),各国都对白银外流严防死守,平时鼓吹重商主义的学者、商人们成了各地官员、政要们的座上宾。
这种风潮对东岸这样以对外贸易为生命线的国家来说,无疑是极为不利的。要知道,如今东岸国内移民、建设、养军队,哪样不要花费巨额资金?若是外贸不利,国营企业上缴的利润大幅度减少,单凭那点企业税收和地方税收能顶个屁用!到了那时候,国家财政能力下降,干大事的能力下降,经济形势恶化,不但很多建设项目要被砍掉,就连移民事务都可能要受到影响,这让莫三如何不急?
如今之计,唯在于开辟新市场,尽量将法国人引起的负面影响弄到最低。不过这又谈何容易,去年(1648年)一整年。东岸共和国在欧洲一共获得了超过250万元的巨额贸易收入。其中奥斯曼市场获利最为丰厚。几达九十万之多,占36%;法兰西市场第二,约占32%;得益于热那亚人的协助,大西班牙市场(包括西班牙、那不勒斯、西西里、南尼德兰、帕尔马等地)异军突起,为华夏东岸共和国提供了超过四十万元的利润,占到了16%。
除了这三大市场外,东岸人开设在佛罗伦萨、里加、但泽三地的商站则经营不善,始终未能提供足够的利润。而在这三个商站之中。前期投入资金最大、未来前景最被看好的但泽商站更是因为东岸与波兰之间突然恶化的外交关系而被迫关闭,着实令人为之扼腕叹息。而里加商站呢,经营多年不见起色,每年也就提供个十万元出头的利润,且始终增长乏力;佛罗伦萨商站的盈利更是连年下降,去年仅仅只有二万四千余元。这三个商站的盈利加起来在东岸的欧洲贸易版图中也只占了5%左右,实在是鸡肋得很。
至于剩下的11%的外贸收入,则主要是荷兰西印度公司和汉萨商业同盟提供的,他们作为东岸商品的代理商,一共为东岸提供了约不到三十万元的利润。可见他们开拓市场有多么地不力,心思可以说完全没放到这上面来。不然凭他们的条件何至于此。
当然了,东岸共和国的贸易收入也不是全靠这些。本土青岛港举办的秋季商品交易博览会的收益如今是越来越稳定,每年五六十万元的利润是跑不掉的。再加上交易会前后来东岸的一些散客贸易,青岛港全年为财政部提供八十万元以上的利润不成问题,相当于又一个法兰西市场了。
从这些数据中我们可以很明白地看出,法兰西市场的贸易收入在东岸财政中的重要性,可以说无论如何拔高其重要性都不为过。一旦这个市场崩溃,每年少掉了八十万元以上的财政收入,东岸很多项目都会受到巨大影响:比如西北特钢基地的投入、比如西北铁路的修建、比如北方钢铁厂二期技改项目、比如给南铁公司的财政补贴、比如新定居点的建设、比如奥斯曼女奴的持续引进等等。
以上这些项目对东岸共和国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说它们关系到东岸的根基也毫无问题。现在已经是1649年的下半年了,三十年战争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欧洲的生产秩序已经逐步恢复,留给东岸的时间越来越少,以后的竞争压力会越来越大。这个时候再不抢时间埋头抓建设,等到被别人欺上门来的时候,可就悔之晚矣。因此,现在任何可能会拖慢东岸发展速度的事情,在执委会的眼里都是不可容忍的。而此次法国的关税事件,恰恰就是这么一件足以动摇东岸根基的重大事件!
必须得想个办法弥补这个亏空!
莫三和波尔多商站的一群人闭门研究了好几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还是得去巴黎走一圈。不管有没有效,死马当活马医也得去走一圈,说给法国人提醒也好,抗议也罢,甚至是最后通牒也没问题,总之就是要把我们的消息传到,要把我们的愤怒让他们知道。只有这样,我们后面的步骤才可以施展开。至于去巴黎交涉的人选么,莫三悲哀地发现,似乎只有自己了,其他人都不合适或者说都不够格。然而在此之前,东岸也需要明确一些其他事情。
“必须开拓新市场,已有的旧市场也要深度挖掘潜力,尽力弥补法兰西市场的亏空。”莫三的这句话给接下来东岸驻欧洲的外交、商业人员们的活动定下了基调。
“大西班牙市场后来居上,依托热那亚人的固有渠道,我们的商品铺货速度极快,目前已经遍布加的斯、马德里、萨拉戈萨、巴塞罗那、卡塔赫纳、墨西拿、巴勒莫、帕尔马、那不勒斯、安特卫普等城市。而且销售情况看起来也还不错,因为我们的商品在性价比和稀缺性方面具有相当突出的优势。”莫三继续说道,“下一步我们必须更大程度地激起热那亚人的干劲,让他们加大对东岸商品的宣传、推广力度,更多地将我们的商品摆上货架。为此。哪怕再给他们让一定幅度的利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荷兰西印度公司方面也是照这个办理。他们目前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和巴西人的争斗上。这很不好。我们需要和本土进行联络。必要时甚至想点办法让荷兰人把注意力转到欧洲,转到帮我们推销商品上来。荷兰人是商业嗅觉敏锐的民族,他们在商业上的天分毋庸置疑,目前毫无疑问他们的潜力完全没有开发出来。整天和巴西人在争夺着蔗糖、烟草种植园,实在没意思得很。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知道,做好我们东岸商品的代理商,也许比多争夺几个甘蔗种植庄园或甘蔗制糖厂更有前途。”莫三口若悬河地说道,脸色略有些狰狞。浑身更是像上满了发条一样充满干劲,“奥斯曼那里要继续巩固,该砸钱的地方就得砸钱,舍得小钱才能赚回大钱。呃,好吧,奥斯曼市场不要你们操心,我亲自来管理。”
“刚才说到哪了?对,挖掘固有市场的潜力。”莫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然后看着左右正在笔记本上速记的众人。提高了声音道:“除了这些以外,开拓新市场的工作也刻不容缓。”
莫三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秘书恰到好处地打开了一份手绘欧洲地图。莫三拿手指头在上面一边戳,一边说道:“未来具有很大前景的市场在哪里?在这里,对,莫斯科和波兰!这两个国家国土辽阔,人口众多,其中波兰有1100万人口(失去乌克兰和北立窝尼亚后人口大约还有700万),莫斯科公国有1600万(加上阿斯特拉罕已不止)。虽然这两个国家大部分人口都是农奴,但在一些主要城市,有购买力的人群还是相当不少的,毕竟他们的人口基数摆在这里,哪怕只要有1%、2%的人愿意购买我们的商品,对我们来说都是极大的市场。更妙的是,这两个国家目前都还没被荷兰等商业强国过度涉足,就市场来说,完全是个处女地,值得我们大力投资,搞得好了,完全可以弥补失去法国市场的巨大窟窿。”
“特使先生,我们得罪了波兰政府,但泽商站甚至都被勒令关闭了,我们通过什么方式将商品打入波兰市场?”波尔多商站的站长康丁这个时候举起手来,疑惑地问道。
“找代理商!”莫三言简意赅地说道,“无论是汉萨同盟还是荷兰商人,谁有能力做进去就找谁!当然我们在里加的商站也可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商品通过普鲁士、库尔兰等地迂回进入波兰市场。各位,波兰王冠领地有三百万人口,其中超过20%的人是所谓的贵族。好吧,我们不管这些人够不够资格称做贵族,但至少他们已经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购买我们的商品了。抓住这些人,我们的市场便不会小。”
“至于莫斯科,阿尔汉格尔斯克商站今年就会开张。最迟明年就会开始铺货,并在俄罗斯境内寻找合适的代理商。这个国家目前只有少量荷兰和英国商人在经营,而且他们的势力也弱得很,和我们差不多是处于同一个起跑线的,我们要鼓起勇气和他们竞争。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害怕弄僵关系,该怎么搞怎么搞。当然具体的我会和该商站的站长施耐德说的,你们只需要领会这个精神就好了。”莫三喝了口茶,说道。
说完后,他看了看众人,看他们差不多已经消化了自己前面所说的话后,最后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康丁,你也是我东岸共和国在欧洲的元老级人物了,你来说说,如果我们在法国市场上搞走私,问题大不大?”
康丁本来正在低头记录着什么东西,听到莫三问自己话,只略微思索了一阵,便开口说道:“法国海军的船只不多,走私船在海上的危险不大,问题是商品登陆以后的麻烦。黎塞留和马扎然两代人励精图治,已经扫清了法兰西相当一部分省区之间的贸易、经济和文化壁垒,中央权力相当大,政令也很统一,走私商品在这些地区流通恐怕有些困难。不过在东部、南部和西北部一些省区,中央的权威还很弱,地方贵族势力还很强。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找一些胆大包天又有些实力的法国商人,多许给他们一些利也无妨,毕竟我们现在不用打点地方、不用和大批发商分享收益,利润空间还是很大的。这些商人可以想办法将我们的商品在偏僻港口上岸,然后通过自己的渠道将其流通到各地销售,相信只要他们够幸运,那么利润还是很可观的,而这无疑会刺激更多的法国投机商人来充当我们的代理商。”
“可以这么搞!”莫三点头表示肯定,“康站长,人员就由你来物色,到时候把详细方案报给我就可以了。”
第二十八章 乌江之畔(一)
1649年8月,随着东岸共和国第三批集中护航船队主力成功地从欧洲返航(另有少许护卫舰正为运送女奴的法国运输船在海上护航飘着),东岸国内的热烈气氛达到了顶峰。因为这一次东岸护航船队没有受到西班牙舰队的攻击,西班牙人留守本土的舰只(主力船队前往新大陆,是为西班牙宝船队也)全都龟缩在各个港口内,看着东岸船只穿越直布罗陀海峡、穿越墨西拿水道、绕过比斯开湾而无动于衷,这一切都说明东岸海军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特别是其规模不大但却精悍无比的主力战舰阵容,竟然让西班牙这等老牌海上强国也颇为忌惮,更别提那些只有二三十艘专业军用舰船的英法等国海军了,着实是让新大陆的东岸人大涨脸面和志气。
贸易归来的护航船队还带回来了相当数量的女奴----全是问奥斯曼帝国亚速海商队购买的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希腊女奴,其数量大约在三四千人左右。此外,还有大约不到两千名来自立窝尼亚的移民,这些人都是里加商站在一年的时间内陆续搜罗的。他们没有宗教信仰,就连民族都很模糊,且长期被波兰、瑞典这两个宗主国歧视和压迫,正是东岸极好的消化对象。
女奴们将充实到国内的各个老定居点以充实当地人口、平衡地区性别比例,而新来的立窝尼亚人么,按照移民部的规划,则被统一安置到了乌江(乌拉圭河)之畔的几个定居点内。这些定居点设立未久。开发程度也不够。与西班牙人的战争结束后。执委会决议好好开发一番乌江沿岸地区,争取将其建设成东岸国内又一个物阜民丰之地。
乌江中下游地段的水文状况经过海军这些年的努力,基本算是被搞清楚了。依照海军给出的资料,这段河面宽阔无比,水流也极为充沛,靖江港(新帕尔米拉)以南不远的河道最窄处也有一公里多宽,完全可以通航大型船只。而且乌江中心航道水深普遍在4.3米以上,已经超过了东岸吃水最深船只的吃水深度。如果再把码头附近好好疏浚、清理一下的话,乌江沿岸是可以搞出好几个良港出来的。
8月15日,随着新一批五百名立窝尼亚新移民来到靖江堡,这个始建于1648年初的定居点在历经一年半时间的开发后,如今已经初步具有了一点城市的雏形。城堡、水库、军营、伐木场、农地、民居、砖窑厂等设施规划得整整齐齐,已经扩大到两千五百(加上新来的五百人)之数的居民也从颠沛流离中被解放了出来,从此过上了安逸充实的定居生活。
河岸边是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的肥沃处女地,河面上也不时吹来一股股略带河腥味的空气,海鸥在河面上空上下翻飞着,长嘴的鹭鸶驻足在河岸边的一些湿地内。不时将自己的尖嘴伸进水里捕食鱼虾。远处,一只火红色狐狸正眼馋地看着这群鹭鸶。盘算着自己的午餐该怎么解决。
“站在这里你就可以看见河对岸。”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前财政部部长汤圆挺着自己硕大的啤酒肚,站在乌江河畔,看着对岸郁郁葱葱的树林说道。他今年已经51岁“高龄”了,再加上人又胖,刚出来转悠了一下午就累得不行,这会已经手叉着腰直喘粗气了。
汤圆是执委会新设立的乌江地区行政公署专员,专司乌江领域的开拓以及各定居点的发展建设。作为做过一届中央执委的“大人物”,再度出山的汤圆本着为事业发挥最后一分余热的精神,决定使尽浑身解数也要将乌江这个好地方给开发出来,哪怕……哪怕自己瘦掉三五十斤也在所不惜!
刚刚过完三十五岁生日的廖逍遥闻言笑了笑,说道:“是啊,不光能看到对岸的森林,还能看到那帮在森林边缘定居劳作的克兰迪人,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说实话,对面拉普拉塔的森林啦、牧场啦、矿山啦、耕地啦什么的我都不感兴趣,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和西班牙人斗智斗勇,只可惜现在连这份乐趣也被剥夺了,真是遗憾。”
廖逍遥是执委会近卫学兵团35团的团长,在36团和37团中也颇有影响力,如今随着学兵团的学兵们大批进入地方军政部门以及各大企业内工作,廖逍遥本人的政治前途也随之水涨船高。目前他已被多位军政大佬看重并竞相拉拢,在东岸政坛上吃香得很。
与西班牙人的战争结束后,原本担任布宜诺斯艾利斯守备司令的廖逍遥便被调回了国内。在略微休息了一阵子后,他又被执委会重新启用,调到了乌江地区担任地区警备司令一职,协助地区专员汤圆搞好地方治安的同时,他最重要的任务则是联络迁居到靖江港对面的那帮克兰迪人,随时了解他们的动态,随时对他们进行全方位的支援,以确保他们不被西班牙军队快速剿灭,将来需要的时候还能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利益发挥作用。
如今迁居到这里的克兰迪人已为数不少,据廖逍遥派人到对岸进行的粗略统计来看,大概已不下五千人。此外,在北面的永安港对面也有大约数千人规模的克兰迪人迁居者刚刚安顿下来。这两处万余克兰迪人基本都是从南方避着西班牙人逃过来的前起义军及其家属们,如今这些人害怕西班牙军队的绞杀,同时也不愿意随东岸人去海外开发殖民地,因此折中之下只能逃到巴拉那河以东、乌江以西的森林沼泽区“隐居”。
在接受东岸人援助的同时,当然也要接受对方暗地里的管束,而就如今的情况看来,这帮克兰迪人的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自己赖以生存的基础就是东岸人的援助,因此一个个还算配合。东岸派过来指导他们进行军事训练的教官向廖逍遥反应,克兰迪人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对于参加东岸组织的军事训练非常上心。虽然吃苦耐劳程度远不如东岸民兵,身上也有着野蛮人的种种痼疾----比如自由散漫什么的,但总算比以前进步多了。看来,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将来可能会面临的巨大生存压力,因此现在倍加刻苦。
东岸人在对克兰迪人进行军事训练的同时,也给予了他们相当的经济援助。其中最重要的方式就是提供了由东岸北方植物园培育的一些玉米种子,这些玉米种子都是该园在育种过程中获得的一些阶段性成果,但由于尚未进行过大规模种植实验,因此对其性状尚无十足把握。目前,北方植物园正想找一些地方大规模种植以看看实际效果如何,以便有足够的数据支撑接下来的种子培育过程。
可北方植物园又不太敢将这些可能有缺陷的玉米种子给国内的农民们种植,他们实在怕那些极为护短的乡镇干部们因为粮食歉收而上门找他们的麻烦。因此,这个时候将这些种地丢给克兰迪人进行种植,对他们来说正是一招妙棋。就算这些种子有什么缺陷----比如耐病能力弱----收获时产量骤降,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到时候没饭吃的不是东岸自己人,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死都死不完的。
“也别再在这晃悠了,撤吧。河面上风怪大的,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雪,我得回去看看居民们的御寒衣物足不足。”汤圆将头顶的貂皮帽扶正,然后双手往袖子内一笼,像个东北老农民般慢悠悠地走到装饰精美的马车旁,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车,吩咐车夫往城内而去。马车动后,十多名巡警也跨上了马匹,前呼后拥跟随而去。
他们走后,廖逍遥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看着不远处一些正在割草的农民。如今靖江堡草创,三茬轮作制度尚未有效铺开,农民们的地里种的多半都是谷物,豆科牧草极少。因此,农户们往往会在农闲时将自己的牲畜赶到野外公地上去放牧,有时候也会割一些牧草带回家去储备起来。反正如今这里是人少地多,人均资源丰富得很,倒也不虞不够分。
农户们饲养的羊由首都牧场乡的育种场提供,目前该场已经将东岸大角山羊培育出了第七代品种,此外还搞出了一些被命名为黑河羊、乌江羊的新品种,皆是毛肉皆宜的好东西。虽不如欧洲的美利奴绵羊等顶级品种,但产肉率、出毛率倒也不容小觑,至少比以前是强出了不少。目前她们被分别赠给了农户饲养,以看看基因是否能稳定遗传下去。
廖逍遥又看了会,眼看天色将黑,于是便招呼七八个下属上马,然后同样朝靖江堡而去。他将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会乘坐一艘内河小汽船逆流而上,到乌江更上游一带视察。
第二十九章 乌江之畔(二)
“大角羊培育到了今天,我们已经有了众多的家族和系列了。”南铁公司副总裁、前中央执行委员、农业部创始人金科拉看着一群灰不溜秋的羊,慢悠悠地说道:“这种新品种羊仔细分的话,应该是一种毛肉兼用的半细毛羊,因为是镇海县香山乡配种站培育出来的,我看就叫香山羊吧,以产地命名。以前的那种命名方式得改改,培育出来的绵羊也叫大角羊,山羊也叫大角羊,太不科学了。”
金科拉嘴里的香山羊目前大概是国内分布较广的绵羊品种之一了,除了国营牧场大量养殖外,民间也有很多人领了回去饲养。这种羊成年公羊体重在50-90公斤之间,剪毛量5-12公斤;成年母羊约为40公斤,剪毛量3-6公斤。所产羊毛属于半细毛,一般为白色,毛长12厘米左右,平均净毛率55%,可以用来制造精品呢绒,产羔率为110%,成活率一般在75%上下。看得出来,这种羊是一种较为成功的培育品,且遗传稳定,值得以此为父本、母本继续深挖下去。
除了所谓的香山羊外,东岸境内这些年培育出的著名羊还有黑河羊和乌江羊。这两种羊都是东方县牧场乡育种站所培育,培育出来的时间点分别在东岸决意开发西北内陆(黑河流经区域)和乌江流域的前夜,故此得名。
先说黑河羊。这种羊是先用大角羊与拉普拉塔本地的一种羊进行杂交,产生的一代母羊再用大角羊进行回交,后代理想型横交固定而成。体重、产毛量均略逊于大角羊。但净毛率较高。毛也具有大、中弯曲等特征。适用于针织。产羔率为120%,成活率在80%左右。
最后还有一种新出来没多久的乌江羊。顾名思义,这种羊就是为了开发乌江流域而培育的新品种,曾长期在米林湖流域放养,看起来还不错。这种羊非常适应低洼潮湿地区,抗病能力强,成年公羊体重为55-75公斤,剪毛量为5.5-9.5公斤;母羊体重40-55公斤。剪毛量3-5公斤。这种羊产生的毛一般为浅黄色,大弯曲,且有着这个时代羊毛普遍具备的油汗性质,净毛率65%-70%,主要用于纺织毛线,做大衣呢料,产羔率为130%左右。
除了这三种羊外,东岸还从各地费尽心机引进了一些肉羊、山羊,不过其数量还很少,远不成气候。不过随着东岸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以及老百姓消费能力的逐步增加,羊肉市场的需求肯定会越来越大。到了那时候。肉羊的春天也将随之到来。
“农业部不是认定了乌江羊更适合乌江流域的环境么,我看也差不离。”乌江地区警备司令廖逍遥从一匹战马上翻身下来,拽过一只咩咩直叫的小羊羔,笑眯眯地说道:“乌江羊的毛虽然粗了点,但是用来做粗呢大衣不错啊。实在不行还能拿去编制军用毛毯,我们东岸人也不是那些穷讲究的旧大陆贵族,能保暖就可以了,不会太注重其他的。”
廖逍遥说的是实情。鉴于目前战争已经结束,陆军军费又被海军大量积压,因此陆军部制定的给所有士兵(包括民兵)添置一件呢子大衣的计划面临着预算方面的庞大压力。如果这些大衣以及其他一些毛织物(如军用毛毯等)都能改由便宜的粗呢来制造,那么无疑会受到陆军部的热烈欢迎。
不过发展毛纺织业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这涉及到了很多国家的利益,比如英国、西班牙和荷兰。在这三个国家中,西班牙是纯粹的原材料出口国,即他们只出口羊毛原料,基本没有成型的毛纺织工业,至于他们需要的呢绒嘛,以前部分由意大利地区提供,部分由荷兰人提供。如果说西班牙是纯粹的产业链底层的话,那么荷兰就是纯粹的产业链上游,他们自己产的羊毛少得可怜,因此大量进口外国羊毛(来自西班牙)和半成品呢绒(来自英格兰),加工好后再利用自己强大的供销网络销售出去赚钱。
荷兰人利用这种模式赚了一百多年的钱,不过自从英国人意识到要发展自己的呢绒工业从而停止了自己的羊毛及半成品呢绒出口后,荷兰人的这项生意就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而这其实也是导致他们与英国关系日渐恶劣的众多因素之一。
呢绒市场的形势如今已经这么紧张了,东岸人要是再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去,并利用自己在纺织和染色上的技术代差与英国人、荷兰人展开竞争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就只有天知道了----说不定就是战争。因此,东岸人如果只是搞一些小规模的毛纺织工业,同时仅仅将自己生产的各色呢绒制品在本土及新大陆部分地区销售的话,那么这两个国家还可以容忍;如果东岸人不识相,一定要跑到欧洲市场与他们抢食吃,被断了财路的这两个国家说不得就要对东岸采取断然措施了。而执委会在这一点上也有很清醒的认识,目前东岸的呢绒制品(主要是大鱼河机器纺织厂在生产)的销售市场主要在国内及拉普拉塔、智利,基本没威胁到英国佬和荷兰人的利益。
“先都养着看看吧。”金科拉站起身来,放下了手里的绵羊,说道:“南铁公司有意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建立育种场,同时也准备在那里大力发展养羊业,以出口羊毛和冻肉。我看那里环境挺适合的,黑河羊有本土羊的血统,应该能够很好地适应兴南河一带的气候。在那个地方,羊就不圈养了,全散养,一公顷面积养个一只羊,差不多也够了,环境压力很小。至于降水丰富、植被茂盛的火地岛嘛,可以多养乌江羊,应该问题不大。不过那里的环境也很适合北美野牛、麝牛、驯鹿、驼鹿生长,目前要不是怕外来物种太多破坏当地食物链平衡的话,这些动物的引进早就大规模铺开了,也不至于目前还在无人小岛上封闭养殖。”
“怕毛食物链平衡。”廖逍遥闻言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因为南锥地区缺少大型食肉猛兽所以怕这些动物泛滥成灾么?其实没关系的,我们人类可以填补这里面的空白,那些野牛、麝牛、驼鹿什么的绝逼泛滥不起来。”
“呵呵,或许吧。”金科拉摸了摸微秃的头顶,笑了笑,说道:“羊的育种工作开展得不错,不过我们现在在狗的育种方面却不够努力啊。不但项目开展晚,而且投资力度也不够。眼看随着畜牧业的兴起,对牧羊犬之类的工作类犬只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了;此外,矿山、农场那边也提出需要一些追捕逃奴、寻找土著定居点的犬只,这些都需要我们沉下心来好好培育啊。这也是一项重要工作,事关今后很多年的发展呢。”
金科拉这次从兴南港返回本土,主要还是为了给南铁公司再搞一批农业生产资料去,其中既包括农业机械、工具,也包括种子、牲畜等玩意----当然南铁公司是以成本价购买。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农业条件比如本土这么得天独厚,因此开发之前必须什么都准备好。
不过说到本土的农业条件,相信乌江地区基本是除了鸭子湖流域以外条件第二好的地方了。这里是温带海洋性气候,降水也较丰富,冬天很难低于零下五度,夏天也很难高于35c,又都是肥沃的平原土地,几乎可以认为是天赐的粮仓了。
目前乌江流域一共有四个定居点,除靖江堡周边三个外,还有一个当初夺自西班牙人手里的据点----永安港,也就是现在廖逍遥和金科拉两人所在的地方。这个据点目前有一千五百多居民,其中超过四百人是西班牙人,也就是当初整体投降东岸陆军的西班牙艾丝美拉达哨所的民兵及其家属。他们在东岸与西班牙的战争爆发时将哨所“移交”给东岸陆军,然后“保持中立”,战争过程中又决定“加入东岸国籍”,因此执委会决定仍让他们留居原地,同时又从老定居点迁移了一批国民过来与他们混居。
这次新移民来后,还将有相当数量的立窝尼亚人被迁移到这里,以充实这里的人口,尽发展本地的生产力,提高经济水平。而在接下来两三年内,乌江流域还将陆续兴建十个左右的定居点,这就是三到四个县的根基了。如果将来政府财力犹有富余的话,那么将西北铁路一股脑地从铁岭堡修到乌江岸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样就贯穿整个东岸大草原了。
到了那时候,铁岭堡生产出来的各种机械、特钢也不用巴巴地去和别的物资抢有限的铁路运力了(目前西北铁路尚未复线化,不能完全释放运力),而是可以将物资直接运到乌江上的港口,然后出海运到其他地区。当然这么美的画面也许近几年内是很难看到了,毕竟铁路建设所需的巨额投资尚没有着落,乌江流域的发展也有些滞后,而这些都需要时间来进行沉淀。
第三十章 黑河之滨(一)
“呜……”尖厉的火车汽笛声响起,一列满载货物的火车缓缓停在了河津堡车站内。随着站长的命令,一帮早就严阵以待的车站工人立刻冲上去,开始了紧张的物资卸载工作。这车装的东西五花八门,既有铁岭特钢厂所需的焦煤,也有沿海地区运来的咸鱼、腌肉,更有大量的机械设备和零部件。
这些东西在车站内被卸下来后,工人们将立刻用渡船将其转运到黑河对岸的码头内,然后再在那里装上另一列火车,最后呼啸地运到成山堡、铁岭堡这两个急需各类物资的地方。由此可见,没有铁路的延伸,想在内陆地区兴建工业城市简直不可想象,光是海量的各种物资就足以压榨干一个东岸这种小国的运输潜能了。
不过在有了铁路这种运输利器后,广袤富饶的内陆地区就等于是向东岸人敞开了大门。君不见如今西方各国殖民者,大多在各自殖民地的沿海地区裹足不前,放任内陆地区在那里沉睡么?其中的原因不是他们不想开发,而实在是在人力有限的情况下对内陆地区有心无力。而有了火车后就完全不同了,比如东岸这种已经发展到第三代,总载货量超过120吨、平均时速在35公里以上的列车,一口气就能将大量人员和物资从沿海地区拉到数百公里外的内陆腹地,堪称神迹一般的存在。
如今已经是1649年的九月份了,西北铁路已经修过了成山堡,目前正在向铁路的终点铁岭堡推进。预计在今年年底之前差不多就可以全线贯通这条大动脉级别的铁路。将铁岭矿区的煤矿、金矿、铁矿以及特钢和机加工基地与东岸的核心地区联系起来。从此源源不断地为东岸共和国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而鉴于如今铁路沿线七个乡镇的人口尚不是很富余,经济实力也很一般,国家铁道总局尚没有将这条铁路复线化的念头。与全长180公里的罗梅线(该铁路已复线化)相比,西北铁路在可以预计的不短时间内,是很难做到收支平衡的。除非国家持续多年往这里进行重点移民----事实上移民部也正准备这么做----并把这里的经济盘活起来,才有那么一丝盈利的希望。不过即便如此,这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内。西北铁路就只能靠国家补贴勉力维持着,直到沿线乡镇的人口和经济都达到临界点为止。
不过这条铁路线目前还有一个隐忧没解决,那就是河津堡以西那段跨度达40米以上的黑河河面。众所周知,铁路桥和普通的公路桥完全是两个级别的,它要承受的冲击力、剪切力都远比低速、低载荷状态下的木桥、石桥强了很多倍,若是桥梁材质不过关的话,那就是个坍塌的下场。
前次铁路修到河津堡时,国家铁道总局其实就已经考虑过在黑河河面上修建一条铁路桥了。因为如果没有铁路桥的话,所有往成山、铁岭方向运输的物资都要在河津堡码头边装卸一次,不但增加了很多工作量。更关键的是使得运输效率大大降低,而这无疑是西北垦殖局方面所无法忍受的。
而在国家铁道总局宣布暂时放弃建造铁路桥后。西北垦殖局主席马甲顿时大为不满。为此,他特地带了一帮人跑到河津堡两岸的渡口视察并搜集材料,然后直接跑到执委会和国家铁道总局,要求他们抽调专业技术人员、增拨专项资金,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条铁路桥修起来,以保证西北铁路的运输效率。
马甲是何等的资历,很快,执委会诸公在他的“胡搅蛮缠”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修建黑河大桥----一座能够通行载货量120吨火车的铁路桥。说实话,这座铁路桥的难点不是在桥墩,而是在桥面的材质上,更准确地说,承受载荷的桥面必须用非常坚韧的材料。至于说桥墩,则没那么严格的要求了,说难听点,即便用木头的桥墩都能坚持好长时间,技术难点主要还是在桥面材质上。
国家铁道总局的技术人员在经过论证后,决定在大鱼河兵工厂的综合车间内专门定制各种型号的锻铁部件,然后通过螺丝、搭扣等紧固件进行连接。至于说为什么不用钢,对不起,东岸现在还没点亮轧钢的科技树,无法使用。至于说铸钢,早期的东岸部分铁轨确实是铸钢,但由于钢的铸造性并不好,质量也不够稳定,目前铁轨这种大量生产的事物早就全面改用铸铁的了。
锻铁部件全部由蒸汽锤锻造而成,由于各种部件的型号尺寸都是特制的,且生产数量不多,因此其成本相当高昂。相信若不是马甲的天大面子,这座铁路桥恐怕很难造得起来。据国家铁道总局财务处初步核算,这条铁路桥的总造价很可能要数万元,如果建造过程不顺利的话,总造价突破十万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几万块白花花的银子拿来造一座桥,这要是让陆军部的那帮人知道,那还不得闹翻了天啊!他们现在已经被逼裁撤了好几个步骑炮兵连队,财务状况较为窘迫,没成想白衬衫们却如此奢侈,一座桥就要花几万块,将来估计还有的闹。
不管如何,黑河大桥的修建对提升西北铁路的运输效率还是至关重要的。目前该桥已经进入了全面施工的阶段,国家铁路总局的建筑队伍将黑河河中心的一些浅滩给拾掇了一下,然后专门用作安放桥墩之处。正在自然科学研究院从事数学研究的维维安尼高级研究员在实地踏勘后,建议施工队伍每6-8米安放一个桥墩(19世纪末日本在朝鲜造的铁路桥每6米一个桥墩),以尽量分摊受力,保证桥体的安全。
不过桥墩多了以后,却也给黑河的行洪泄洪带来了一些麻烦,而这已经在今年秋季秋雨连绵之时爆发过了。由于修建定居点、铁路、公路、车站和码头,黑河河津堡段上下游的树林被大量砍伐,一些原本充当泄洪水库的湿地也被人为填平,再加上建造黑河大桥给下游行洪带来的负面影响,河津堡附近在5月份时曾爆发过一次洪水。洪水冲毁了靠近河岸的一个村子,卷走了十多名村民和数十头牲畜,另外存放在码头上的一些枕木也被带到了下游很远处,如果再算上被淹没的绝收农田的话,这损失还是相当不小的。
虽然这次的洪水爆发有极端强降水因素的影响----该地同期降水量比去年多了足足200多毫米,不过日益频繁的人类活动却也加剧了洪水爆发的风险。比如河津堡居民们喜欢种植大豆,这很容易导致湿地淤积;再比如为了拓宽黑河航道,湿地本身的天然调蓄作用丧失殆尽,这导致了洪水淹没面积的变化,从而加剧了洪涝灾害。总而言之,这次洪涝灾害给这些年来一直在大刀阔斧地开发的东岸人敲响了警钟,要求他们在进行开发建设活动时要更多地考虑环境因素,以免给自己以后的生活造成巨大的灾难。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特别是在黑河大桥开始修建后,这个问题更凸显了出来----西北垦殖局、河津堡两地政府制定出了庞大的人工水库计划。他们决定将黑河两岸的一些湿地改建为人工水库,通过人工水库来调节蓄水能力,至于在此过程中被排干水的沼泽湿地嘛,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填平了拿去做耕地了。这些都是很肥沃的浅层淤泥,上好的肥田材料,拿来种植谷物或大豆的话收成应该不错。
除此之外,黑河河床也需要定期清理。因为每次降雨增多时,河水就会变得很浑浊,上游携带的泥沙量也会大增,时间长了以后一是影响航运,二是影响蓄水能力。东岸人做这些东西基本上已经很熟了,各地乡镇每年冬天枯水期(恰好也是农闲期)的时候,一般都会组织辖区内的民众去挖河,几乎都已经成了各地农村的固定项目了。这种群众性的大型基建工程一般被视为徭役的一种,因为地方政府不会支付工钱给任何人,甚至有的地方就连饭菜都要求村民们自备。但大家总的来说对这种工程抵触情绪不大,因为修建起来的设施不还是为了给大伙自己用么?
不管怎样,铁路桥乃至西北铁路,给黑河流域带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本地的居民们不用再为了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就花几天几夜的时间跑到东部沿海大城市去,他们也不用再担心自己收获的粮食会因为交通瓶颈运不出去而砸在手里,铁路给他们带来了包括日用品、奢侈品、生产工具乃至百货商店之类的一切东西。他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生活在宁静的内陆乡村,然后享受着国家工业和科技进步所带给他们的红利就可以了。
第三十一章 黑河之滨(二)
铁岭堡坐落在铁河畔。这是一条汇入黑河的小支流,但却为铁岭堡周边三千多人口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生产生活用水。来此拓荒的东岸人又依托这条河流以及附近的一些小溪、湿地,陆续修建起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水库,然后又往此地移栽了大量树木,愣是把这一片荒凉之地给整成了颇具气象的新兴城镇。
而铁岭堡的修建,肇始于东岸共和国对高质量合金金属的迫切需求。在那个工业开始迸发出自己独特活力的年代,东岸人对耐用、结实、高精度以及有特殊用途的零部件极为渴求,因此这促成了铁岭特钢基地项目的启动。而与之同时的西北铁路的修建,毫无疑问也是为了沟通东岸境内唯一一座大型锰矿与东部沿海地区的联系而投资兴建的。要知道,这条长数百公里的铁路干线投资巨大、耗费的人力物力也是极多,若不是有极大的远景利益牵扯,东岸执委会诸公是根本下不了这个决心修建的。有那个资金和精力,还不如将罗梅线延长到青岛港呢,那可是一条流淌着黄金的线路。
在连续数年投下巨资后,西北铁路终于快修到了铁岭特钢厂门口,而铁岭特钢厂的炼铁车间此时差不多也已经渡过了最初的试生产阶段,即将全面正式生产各种配比的锰铁,以促进东岸国内机械、机加工行业的全面升级。
该厂现有一座炼铁高炉和一座炼钢平炉,除炼钢炉尚在进行最后的调试以外,炼铁炉目前已经具备了正式生产的一切条件:机械设备完好、原材料在厂区内堆积如山。就连技术工人都已经培训了好几遍。在今年上半年。铁岭特钢生产的各种牌号(不同配比)的锰铁进入各单位试用了一段时间后。据反馈回来的情况看,对金属的强度、硬度、柔韧度等方面的提升还是比较显著的。铁岭厂的锰铁,算是初步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马甲本人也对铁岭特钢厂非常关心,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一次厂里,与厂领导层一起商议各种事务,活脱脱该厂的太上皇。不过马甲本人冶金专业出身,穿越前就在钢厂内厮混了多年,其本人在冶金行业的造诣还是颇深的。对特钢厂提出的一些建议也较为中肯。
比如,考虑到冶炼锰铁和生铁的区别(铁能全部还原,而锰不能全部还原),马甲就将自己熟知的少数几种锰铁烧结矿的配比告诉了该厂技术科。在此之后,铁岭厂技术科又在马甲的指导下做了大量的配比实验,取得了众多宝贵的原始数据。而在对这些数据进行了比对及归纳总结后,铁岭厂目前已经基本搞清楚了放入炉中的锰铁矿比例和生产过程中对应的废渣中锰的比例(锰不能全部还原,会有相当部分锰进入废渣中,因此选用合适的锰铁配比,减少废渣中锰的含量是一项重要技术)。这些数据都是东岸人花费了大量时间和金钱。通过海量的实验一步步摸索出来的,目前都已记录在册。锁在了该厂工艺科的办公室内,当做该厂的高级机密。
当然了,铁岭特钢作为东岸国内第一家----同时也是全世界唯一一家----生产锰铁的企业,目前阶段来看存在的问题着实也是不少的。比如,因为目前找到的在开发的锰矿品位不咋地(含猛量低),这些都极大地影响力锰的回收率、焦炭的负荷以及能源的消耗,而这些无疑抬高了锰铁的成本。此外,锰矿石中存在的一些杂质(主要是磷),也给平安钢铁厂炼钢车间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自从锰铁生产成功后,北方鸭子湖流域的平安钢铁厂就摒弃了一些从欧洲进口的高价添加剂,开始使用锰铁做为炼钢时所需的脱氧剂和合金剂(这样既可减少成本同时也能降低贸易被封锁所产生的危害)。而锰矿石质量的不稳定必然会影响到锰铁的生产,而一旦锰铁质量降低,必然会造成炼钢时锰铁投入量增加,这样就会给钢水中额外掺入许多磷和碳,使得炼钢过程多费周折,钢水降温幅度也会被扩大,无端增大炼钢能耗,提高炼钢成本。
好在目前铁岭特钢厂已经认识到了这些问题。他们一方面开始在附近寻找含锰量高、杂质少的锰矿矿脉,一方面开始加大技术投入,准备通过大量的实验来优化生产工艺,争取稳定锰铁的质量。
东岸共和国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如此重视锰铁锰钢不是没有原因的。就目前来说,锰铁的出现已经大大改善了各种机械的质量和可靠性,比如最简单的滑动轴承,在使用了锰铁合金制造的零部件后,磨损程度大大降低,寿命大为增强,各使用部门对此极为满意。再比如,一些蒸汽机气缸在使用锰铁制造的后,经试验证明,气缸能够承受的压力大大增加,输出功率大幅度增加,这无形中便提高了蒸汽机的“推重比”。
前阵子,已经搬迁到铁岭矿区的第一重型机械厂便在厂长李红星的亲自指挥下,合力制造出了一些新式锰铁蒸汽机。这些蒸汽机在不增加气缸体积的情况下,单单依靠增加气缸气压便获得了远超以往的推动力,这说明东岸生产的蒸汽机效率再上一个新台阶,意义极为重大。目前,该厂正在花大力气抓紧验证技术,下一步就将设计生产新式蒸汽机。而在他们定型生产后,国内的三大造船厂将是其第一批用户,这些船厂的设计师们将根据新蒸汽机的体积、重量和马力,来设计一款新的船型,而这款新船,无论是马力、吨位还是航速,毫无疑问都将全面超越东岸现有的各种型号。
特钢和机加工的发展前景红红火火,不过,作为西北垦殖局主席的马甲,显然是不会仅仅满足于一个特钢和机加工基地的。在这个前中央执行委员的规划中,西北垦殖局辖区未来将以黑河流域两岸的铁岭堡、梅洛堡为核心,同时西进和北上,将这片内陆腹地与外界联系在一起,以便将这个地区的众多定居点建设成堪比沿海的繁华大邑。
在这个计划中,铁岭堡这个既出产锰、铁、金等金属,也出产煤炭这种重要能源,同时还具备强大的机加工能力的工业城镇,将主要是向西发展,一直推进到乌江之畔获得出海口(可通航大船的河港)为止。届时,乌江流域丰富的农产品和外界物资将通过铁路运输到铁岭,铁岭的商品和能源也通过铁路运输到乌江上的港口,再装船出口到外界。相信这个计划若是能实现的话,那么无论是对西北地区还是乌江地区来说,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而至于另一个关键节点梅洛堡么,在马甲的计划中,则是作为交通枢纽而存在的。马甲琢磨着,在将来国家财政富余后,他会再度促成西北铁路的三期乃至四期计划。即从梅洛堡向北修一条支线,一直连通到湖西丘陵地区,将北方富饶的鸭子湖流域与南方草原腹地有机连接起来,互通有无,繁荣本地经济。如果有可能的话,马甲甚至打算将这条所谓的支线也干脆修成一条铁路干线,尽量向北延伸地越远越好。这对执委会开发湖西丘陵地区也有利,相信如果中央财政不困难的话,修建起来应该不难。
当然了,在“忽悠”中央花巨资修建铁路干线之前,马甲觉得还是先把西北垦殖局辖区内的人口充实一下再说。毕竟,如果人口不丰、生产力不够发达,即便马甲再有面子,执委会也不会公然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投入巨资不是?毕竟那里又没有像铁岭矿区这样东岸必欲开发而后快的东西,如果理由不充分,也是很难说服执委会诸公的。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马甲打算跟其他几个地区(首都地区、西岭地区、乌江地区等七个地区)抢一抢人口。今天已经是十月初了,莫三“先斩后奏”在欧洲购买的那批波兰女奴已经在少许海军舰只的护航下抵达了东岸本土。这批人来了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人口将达到创纪录的19.5万人,比起去年是暴增近三成,令执委会和移民部的一干官员们措手不及。
这批人看来大部分都是要安排到老定居点以平衡性别比例的,而马甲治下的西北垦殖局光棍比例又极高,因此从这里面搞来大批波兰女奴将不成问题。此外,马甲还准备近期去一下首都东方县,和执掌移民部的几位熟人们聊一聊,看看能不能从两个多月后抵达本土的远东明国移民中,弄相当一部分到西北垦殖局辖区内各定居点充实人口。如果可能的话,再兴建一些定居点也将提上议事日程。总之,在马甲看来,人口才是西北垦殖局的第一生产力。只有人口充实了,西北垦殖局辖区才会被建设成繁华的内陆城镇。
第三十二章 大河以西(一)
“石房店到了!”随着一声清脆短促的汽笛声,文图拉船长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他的话音刚落,一群穿着棉布衣服、头上裹着汗巾的明人移民便拥了过来。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大口袋,眼巴巴地看着船舱内露天堆放着的谷物、高粱、玉米和大豆之类的物事。负责维持秩序的巡警懒洋洋的,只见他们手里握着警棍,将挤得过于靠前的一些人轰了回去,然后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等待上级的命令。
“好了,一个个来,喊到名字的才能过来。谁要是乱挤让撞,扰乱秩序,一律取消种子分配资格。”一名缺了一条胳膊的中年巡警走了过来,说道。他看起来是一名高级警官,随着他挥手示意,两名年轻巡警立刻小跑着过去将一块小路障挪开,露出了一个可供两三人通行的口子,然后拿着花名册开始点名。
这里是石房店,一个东岸人向西扩张过程中自发形成的定居点。她位于后世雅库伊河北岸,特里温福以西、里奥帕尔多以东、瓦利韦尔迪以南,最初是一个伐木场,少许经劳工经纪人介绍来的爱尔兰人、意大利人在此伐木,以期工作五年以后获得东岸国籍,然后被分配土地和房屋。
后来,随着这里的伐木工人越来越多,政府为了解决这里的日常生活问题,便将河岸边的简易码头改建了一下,使其能够顺利停泊来回运输物资的内河汽船。而在内河汽船的固定航线开通后,托管这里的平安县政府又派人在此就地取材。用石头修建了几间还算气派的两层房屋。既作为管理机构。也作为物资仓库,平时还承担着商店的职能(出售日用品给伐木工人,以回收货币),因此被当地的伐木工人们亲切地称之为“石房店”。
到了今年五六月间,石房店的伐木工人数量已经达到了六百余人,并且清理出了河岸边相当一部分土地,于是,执委会干脆决定将这个伐木场升格为定居点。并通知移民部将其纳入新移民分配计划之中。至于原来的伐木场,当然会继续保留,一方面是不能让这些被东岸《宅地法》吸引来的外国人失去了工作,另一方面也是需要为以后城镇的发展储备土地。毕竟在这个原始蛮荒的地方,除了大河以外就只有森林了,想要有能养活全体居民的耕地,可不就只有向森林要地一条路了么?
很快,移民部就将最后一批四百余明人移民(主要为男性)送到了这里;半个月后,两百多名来自立窝尼亚的男男女女也拎着自己的包裹定居此地;本月(10月)初,三百名波兰女奴也被发送到了码头上。至此。石房店这个新定居点的人口已经暴增到了近千人(不算无国籍的伐木工人),其规模也不算小了。
10月5日。石房店乡被纳入了即将成立的定西县(1650年1月1日正式成立,辖定西镇、平西乡、大鼠乡、塔夸里乡和北方植物园五个乡级行政单位,治所为定西镇)的托管范围,尚在筹建中的该县领导班子在农业部的催促下,也派了部分农技站的工作人员骑马来到了石房店乡,指导已经误了秋播的该地农户们进行春播工作。
此外,他们还协调了一下运力,抽出一艘船往这里运送了部分补给和良种,而这就是文图拉船长的“伊运007”号来到石房店的原因了。而在这艘船之后,这两天内还将陆续有船只开来,给石房店乡运来一批肥料。按照东岸农业部的最新要求,全国范围内的耕地都要施肥,如果不施肥就进行掠夺性种植的,将可能会被处以罚款。这条规定一出,东岸境内的畜肥、人粪、豆饼、香油坯、黑豆、炒苏子、猪血、灶土灶灰、池沼河川淤泥的价格全线上涨,各地农民争相购买这些肥料。而石房店乡作为新开拓的领地,自然也要按照国家政策来,因此定西县政府很肉痛地从自己的配额中挤出来了一部分,运到石房店来赊销给当地农民。
而赊销给他们的除了肥料外,还有北方植物园刚刚培育出来的一批良种。这些种子都是该园近年来培育出的良种,且在其他地方试种后发现产量不错,因此开始在鸭子湖流域这种农业重地开始推广。
说到对旧有农牧品种进行改良、优良品种进行增殖,近年来北方植物园可是花了大力气。他们设立了众多的实验田、苗圃,模拟各种土壤环境----如缺乏某种元素或盐碱化程度不一----进行种植实验。同时,他们还承担着进行杂交育种、驯化外来农作物的职责,总得来说工作进行得还不错,出了不少成果,对得起他们现在每月超过一万五千元的经费。
在北方植物园改良的各个种子中,最重要的当属谷物和大豆的改良了。其中,东岸境内播种面积最大、对农民来说经济利益最相关的小麦当属最重要的了。1647年时,北方植物园的农技员们使用原种纯系分离的方法培育出了优良小麦种子“大斗黄47”,这个新品种不但产量比以前的提高了20%,而且口感较好为大家所喜爱。后来,他们又以进一步改良品质和增加产量为目标,同时兼顾抗病性品种的培育,陆续开展了多个项目的实验研究,目前尚未有最新成果出来。
至于水稻么,投入则略微小了一些,不过也不是没有成绩。一些穿越众带着一帮朝鲜过来的农民,在北方植物园成立前就已经进行了十多年的研究,并且培育出了一种籽实饱满的“薄地租48”(意为自己的收获变多了)种子,在西湖县推广种植后反响良好。此外还有玉米种子“大穗黄”、“小穗黄”,高粱种子“小黄谷”、“大黄壳”、“大黑壳”,旱稻种子“雀不知”、“定西无芒”,大麦种子“福民”等谷物种子,在民间小规模种植,名声不显,但却也使得农户们的产量扎扎实实地提高了。
而关于对东岸经济存在特殊意义的大豆种子的培育,东岸人更是倾注了无尽的心血。比如,他们将自己带来的东北大豆种子(近年来品种已有所退化,但仍然不失为一种良种)为原种,进行纯系分离,选出了优良品种“黄宝珠”。“黄宝珠”属于中熟种,粒大,色泽艳丽,产量较原来的增产三到四成,含油量也比原品种增加了3%左右,经济价值很高。
近两年来,已经全部搬迁到北方植物园的原大豆育种站又在实际推广中发现了一些新的优良品种,比如伊河地区大沼乡种植的耐湿、含油量高的品种(后被命名为“满仓金”),比如峡谷镇种植的耐旱品种(后被命名为“满仓黄”),再比如适合制造大酱、酱油和豆制品的品种(后被命名为“满地黄”),当然还有适合南方寒冷地区种植(生长期短)的品种(后被命名为“克霜47”)等等一系列种子。
就目前农业部从各县乡汇总回来的数据看,农户们改种新大豆种子的比例越来越高,经过这些年来的推广,其播种面积已经占到了总面积的45%,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而随着各地对种子需求的逐渐增大,北方植物园也在不断地招兵买马、扩大地盘,准备在全国境内挑选合适的地方建立苗圃、原种圃,用来生产改良大豆及其他种子的原种。本月上旬,该园更是征得农业部同意,成立了一家名叫“北方种子公司”的企业,并将各地的苗圃、原种圃等资产全部置入,以后就专司改良种子的生产及销售了,以造福国内的广大农户们。
言归正传。种子分发完毕后,本地的居民们便带着种子纷纷返家。他们现在几乎一无所有,就连日常所需的口粮也需要政府救济,不然根本捱不过去第一年,就连第二年恐怕也得问西北垦殖银行借贷度日,日子过得并不轻松。不过如果你仔细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这是因为他们对生活还有盼头。脚下的耕地是他们自己的,如今又有上头发下来的良种,这些来自东方的明人移民们觉得,以自己勤劳的双手,至多两三年,这家业就能有所起色。然后再花钱娶上一房色目媳妇,再生一窝娃,然后再赎买一些土地,这根就牢牢扎下了。
而在以这样一种方式占下了雅库伊河中上游的石房店乡后,东岸政府显然还没有满足,他们依然觉得自己国内土地开发的速度不够快。因此,他们要求那些活跃在东岸国内的外国经纪人们从旧大陆“坑蒙拐骗”更多老实本分的农夫来到东岸,让他们到西部的蛮荒地区去伐木、种地、与野蛮人进行战斗。而等这些地方都清理得差不多后,东方的明人移民差不多也就到了,然后就是往这些新开发地区大举移民、建设,将其变为自己的熟地,同时也将东岸共和国实际控制的领土边境一步步向内陆地区延伸。
第三十三章 大河以西(二)
“赵真人受伤了!”几名年轻力壮的道士抬着一副担架,火急火燎冲进了一间道观的院子内。早就严阵以待的几名医务人员立刻上前帮忙,一名领头的医生上前揭开盖在赵琰赵真人屁股上的纱布,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松了口气说道:“吹箭伤口,没有毒,万幸!”
众人闻言也松了口气,赵真人没事就好。作为道教的高层,四大真人之首,赵琰赵真人若是在老君庙这个地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讨到好。特别是那些新晋小道士们,就等着下半辈子在道观里劈柴烧火累死累活吧。
已经从宪兵队退役、转任定西县警察局副局长的傅雷(原宪兵队弗雷少尉)默默地看了几眼受伤的赵琰,然后揪住了几名跟回来的巡警,到一旁问话去了。
“怎么搞的?又是瓜拉尼人袭击?”傅雷一边问一边给自己点了个烟斗压压惊。开什么玩笑,他刚提副局长没几天,目前分管托管的三个县外乡镇的治安,这次要是赵真人真在老君庙外面的野地里嗝屁了,他可就要被一撸到底回家种地去了,想想也真是够吓人了。
老君庙就是后世巴西的里奥帕尔多市,同样位于雅库伊河畔。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土壤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虽然不如黑土地那么肥沃,但也是难得的好地了。再加上气候适宜,水源丰富,因此很快就被道教教会的人看中。然后组织信徒捐款。到这里来开拓领地了。执委会对于民间私人出资开拓新领地是持欢迎态度的。因此在去年年底、今年年初的时候,一帮子道教教徒们就来到这里,修起了一座气派的道观,然后招募人手拓荒。
而新来的明人移民还不懂什么天尊不天尊的,他们看着供奉的天尊神像和太上老君很相似,因此便管这里叫老君庙,久而久之就成了这里的地名。上个月,老君庙乡被升格为正式定居点。然后在十月初,又与石房店乡一起,被纳入了定西县的托管之中。
不过这两个新成立的定居点也遇到了很多麻烦,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安全问题。处于下游地带的石房店还好,那里毕竟更靠近东面一些,平时也有部队巡逻,安全性略高;但处于更西面的老君庙可就很糟糕了,这里既没有城墙,村头也没有炮楼,村民们更是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且因为时间尚短还没经受过军事训练,因此在遭到瓜拉尼野蛮人的袭击后。一时间措手不及,造成了多人的伤亡事件。
而为了解决这里的治安问题,尚未正式走马上任的定西县公安局立刻委派了一名副局长,带着几十名武装巡警进驻此地,专司卫护这里的安全。但老君庙的地方太大,野外森林众多、河流芦苇密布,给予了袭击者非常好的隐藏环境,因此屡屡让东岸巡警吃瘪,郁闷得不行。这不,这次来本地视察情况的赵琰赵真人竟然屁股上中了一箭,虽说都是皮外伤,但大家少不得都得吃些挂落。
“是瓜拉尼人没错,不过不是从巴拉圭流窜来的,这点可以肯定。巴拉圭那边来的教民一般穿着不错,武器也较好,不会像这伙人只能用一些吹箭、木矛。我估计,这伙流窜作案的瓜拉尼人应该就是当初的那批漏网之鱼,他们认为我们抢了他们的土地,所以一直不肯归化,始终跟我们作对。”一名巡警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
话说自从东岸人沿着雅库伊河向西开拓领土后,与瓜拉尼人沉寂多年(之前因为战争而暂时停止)的冲突再度激烈了起来。盖因东岸人发现西面最成熟、最适宜耕作的土地都掌握在瓜拉尼人手里,按照内务部的调查结论就是:“适宜农耕的土地已经全被瓜拉尼人所占有,为取得理想的移居地,只有强制收用原居民的既有耕地。”
“收用”瓜拉尼人既有耕地的方法是赎买,但那些瓜拉尼人对一亩地五元钱的对价极其不满,而且愿意出售土地的人也是极少数,这就导致了外来者(移民)与世代居住于此的原住民的冲突。而当冲突上升到武装对抗后,一切就无法挽回了:瓜拉尼人像被野狗一样驱离了自己的土地,很多反抗者甚至被从定西县、平安县调来的民兵抓捕,然后投送到国内各大矿场或建筑工地上“强制劳改”。
不过这样做的后患也是无穷的。当数量多达一千的外县民兵陆续撤走后,流窜在附近的瓜拉尼人开始了报复袭击,由教会组织的东岸开拓民们缺乏训练,组织力也不够强,因此在这些野蛮人的打击下颇产生了一些伤亡,让上级极为恼火,不得不抽调大量巡警常驻此地,专门解决治安问题。
为了解决这股棘手的瓜拉尼匪徒,新来的傅雷傅局长制定了如下措施:一、加强巡逻,确保村子周边及交通要道上无瓜拉尼人游荡;二、加强民兵军事训练,增强其胆气,使其在遇到野蛮人突然袭击时不至于全无反抗;三、要求移民部往这里分配移民时尽量分配有军事经验的(多为山东裁汰下来的仆从军及其家属);四、禁止各村农户们种植高粱或玉米,增大敌人藏身的难度;五、联络山上的马梅卢科人、圣保罗人,要求他们带话到巴拉圭地区,要求那边的瓜拉尼人教民们断绝给东岸境内的瓜拉尼人的任何援助。
“北边的圣保罗人联系上了吗?他们怎么说的?”傅雷狠抽了几口烟,看着自己的下属,皱着眉头问道:“他们答不答应过来?”
“我联系了几支在经常在附近活动的圣保罗旗队首领。”听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发问,巡警立刻回答道:“其中有两支表示有些兴趣,如果我们提供他们在此期间的食水、药物补给的话,他们就南下帮我们抓捕瓜拉尼人。但他们提醒我们,出售瓜拉尼人所获得的收益将全部归他们所有,我们无权与他们分享收益。”
“贪婪的圣保罗人。”傅雷恨恨地骂了句。圣保罗旗队是老牌捕奴队了,他们由白人或混血白人充当骨干,印第安人充当基层士兵,带着武器和马匹,流窜在巴西南部和拉普拉塔交界处,到处捕捉印第安奴隶,然后出售给巴西的种植园主们以牟利。
以前在东岸人尚未彻底控制眼下这一片土地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圣保罗旗队来此活动,最远时他们甚至还到过东岸的湖西丘陵地区。不过随着东岸开发新土地活动的加速,以及他们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圣保罗人最终放弃了在东岸境内的活动,转而到巴拉那河流域抢生意去了。
“明天你去一下县里,看看给那些圣保罗旗队的入境证明和雇佣书啥时候能办下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尽量催一催,这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老君庙这里反对我们的瓜拉尼人起码有两千多人,再不解决他们的话我们就要承受更大的损失,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傅雷向自己的下属严肃地叮嘱道。
连赵真人这种大人物都在这里受伤了,瓜拉尼人嚣张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对他们的清理工作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只可惜现在国内兵力紧张----那帮眼皮子浅的文官们甚至还在鼓噪裁减军队----再加上又是农忙时节,民兵都征调不出来,因此只能靠那帮“专业捕奴三十年”的圣保罗旗队来帮东岸人清理了,条件就是提供他们在此之间的食宿及少量辛苦费,另外就是发卖奴隶的收益也全归他们所有。这个条件对东岸人来说不是不能接受的,因此上级很快就批准了雇佣圣保罗旗队来对付瓜拉尼人的提案。
“对了,另外再和那帮圣保罗人说一下,让他们派人去西面的巴拉圭,警告也好,劝诫也罢,总之让那帮教民们安分一点,别给我国境内的瓜拉尼人提供任何形式的援助。最近被我们捕获的一些瓜拉尼人身上居然携带着西班牙刺剑,有的人还有皮甲和手掷炸弹,肯定是从他们那里流过来的。若是他们不听,执意要继续援助我国境内的野蛮人的话,那么我国政府有保留一切行动自由的权力。”傅雷想了想,又朝另一位手下叮嘱道。
巴西的圣保罗旗队当年规模最大的时候,曾经组织过万把人的队伍到巴拉圭境内捕奴。一开始他们的行动还算顺利,捕获了大量瓜拉尼人,获得了巨额利润。只可惜好景不长,随着西班牙传教士大力援助瓜拉尼人,巴拉圭地区的这些原住民们很快被组织了起来,且拥有了火枪、铠甲等现代武器,然后与圣保罗旗队狠狠地干了起来,重挫了他们几次。
在看到巴拉圭地区的瓜拉尼教民们抵抗的坚决后,这些圣保罗旗队立刻改变了态度,他们保证不再掠夺巴拉圭地区的瓜拉尼人,然后还与他们做起了生意。瓜拉尼人当然很乐意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花很少的钱就能买到来自葡萄牙的走私商品,而不用花几倍的价钱买那些昂贵的利马货了。因此,在经过了这么些年后,来自巴西的圣保罗旗队其实在巴拉圭地区还是颇有一些关系和门路的,东岸人走私到那里的商品也是由他们代理,销量还是相当不错的。
吩咐完手下后,傅雷决定再带队出去巡逻一下。现在正是春播开始前的忙碌时节,农户们经常在野外活动,安全问题马虎不得。
第三十四章 南铁速度
1649年10月21日,兴南河,大雪。
随着一场不期而至的寒流,横贯整个戈壁滩的兴南河再度笼罩在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河面上一片白茫茫的,雪落在厚实的冰面上,不一会儿就堆起了老高。远处的芦苇丛在寒风中被吹得此起彼伏,夏季时会在这里逗留的候鸟们此时一只也不见了踪影,似乎全跑到北方去了。
这里就是南巴塔哥尼亚,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寒冷地区的半干旱沙漠。在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也只有每年冬季三不五时的降雪,才能给干涸的大地带来宝贵的生命之源。野外丛生的灌木、荒草以及稀疏的耐旱树木,其生存都有赖于此。
十几名披头散发的矮壮男子,正裹着厚实的棉衣,在野外一条蜿蜒向远方的道路上快步走着。外面寒风刺骨,雪花伴着哀嚎的西风直往人衣领子里钻,但在场的十几个人没一人敢出声抱怨。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觉悟高,而是因为他们都来自自新堡,是所谓的需要“改过自新”的前劳改犯。
自信堡的男性居民大约有八百多人,几乎清一色来自远东,全部都是历次战争中俘虏的各国俘虏。其中,满蒙八旗约占40%,是数量最多的一类人群了;此外,汉八旗及绿营俘虏约占30%,人数第二多;剩下的有野人女真,也有朝鲜人,甚至还有两名从亚扬湾一带误入庙街的西伯利亚哥萨克。
这些人被统一送至黑水煤矿、伐木场和砖窑厂劳动改造了数年,前年才刑满释放,然后被统一装船运到了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并在自新堡一带结寨屯垦。负责管理他们的南铁公司向他们许诺。只要老老实实不闹事。在渡过一年考察期后,所有人都可以获得五亩土地。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他们只要在自己的这份土地上连续耕作数年,就可以申请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籍了。
这些人在寒冷的黑水港劳改了数年,就连冬天都要出外干活,沉重艰苦的劳动早就磨灭了他们的各种小心思。此时漂洋过海来到新大陆,上头又给了他们一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出路、一个安定的未来,他们一个个自然千肯万肯了。再加上前阵子本土那边又运了一些想从良的意大利妓女到自新堡来居住。他们眼看娶妻生子也不再是什么大问题,因此一个个的积极性也被充分调动了起来。
这次南铁公司在兴南河南岸大型土木,准备斥巨资修一条横贯南锥的铁路出来,将太平洋和大西洋沟通起来,从此使得东岸的船只不用再绕过波涛汹涌的合恩角,也不用再冒险穿过多涌浪、多迷雾、多暗礁、多大风的麦哲伦海峡。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一条战略级别的铁路。对南铁公司而言是立身之基,对东岸共和国而言则是移民的便捷通途,能早一天修完便早一天修完。
不过。在修这条铁路之前,南铁公司还是先斥资三十万元左右。在铁路一旁修了一条简易砂土公路出来。这条公路是多个工段同时开工,确保在一年内能够修完。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得益于护路队的努力,大量拉普拉塔地区的克兰迪人被抓捕到了工地上修路,用他们的双手赶在年底前将这条关键的公路修了个七七八八。
目前这条被命名为兴南公路的简易砂土路已经大部完工,剩下的一些扫尾工作差不多在一个半月内就能完成,这样算下来,这条公路还比原计划提前了半个月完工呢。这得益于南铁公司使用了大量的牛拉滚筒机、蒸汽犁、碎石压路机等现代化机器,这使得施工效率大大提高。再加上兴南公路地处戈壁滩边缘,土地还算平整,筑路用的材料取用起来也很方便,因此这都大大缩减了公路修建所要耗费的时间。
在用碎石压路机将路面完全压实后,老天也给面子,又下了好几场大雪,这公路一下子就能使用了。这不,这帮穿着棉衣的自新堡居民们此刻就是来到野外公路上检查路面的,这段路归他们管,无论是施工进度还是质量验收,南铁公司只会找他们负责,因此他们一个个也都很紧张,经常出外仔细检查公路的修建状况。
“路面很瓷实,一下雪后都黏住了。再等个把月,等天气转暖雪化了后,这条路随便怎么折腾,保管能用很久。”一名额头上留着个刀疤的男人在路上走了两圈,回来后向众人说道:“这段路可以验收了,早点报上去还能得个提前完工奖,一人好几块钱呢,发下来大家还能去整两瓶河中大曲暖暖身子。”
领头的中年男子闻言略微点了点头,说道:“再仔细检查检查,别出什么岔子。大伙儿从那苦夷岛挣扎着到这新……嗯,新大陆来不容易,既然这黄衣……东岸主子们对咱如此宽宏大量,还给大伙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那么咱办差就得办仔细了,办地道了!只有差事办得让主子们满意了,咱以后才能过的舒坦哪!”
“是这么个理!”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应和,说完,他们开始分头行动,冒着漫天的大雪,开始仔细检查起了公路。他们对公路质量的检验标准无疑是苛刻的,有些有小瑕疵的路面,南铁公司验收的时候可能都不会当一回事,但他们就是不放过,回去揪着那帮躲在临时木板房和帐篷内休息的克兰迪筑路工人,让他们当场整改。
可怜这帮克兰迪筑路工人之前刚刚累死累活地将这段公路修完,这才休息了不到一天,就又被人从休息处给揪了出来,说要到施工现场去返工。这不是折腾人嘛,一些克兰迪工人立刻就不乐意了,他们用自己的土语兀自辩解着什么,情绪看起来很激动的样子,手舞足蹈地将脚上的镣铐都弄得哗啦啦作响。
诸位前八旗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抽出了腰间的军刀,揪着一名闹得最凶的克兰迪工人的头发,将他拖到了十几米外的野地里,像杀一条野狗般手起刀落,瞬间就了解了他的性命。
如此酷烈的手段一出,剩下的克兰迪工人们再无废话,一个个如同被吓傻的鹌鹑般跟在八旗兵们的身后,向施工工地而去。即便外面西风怒号、雪花飞舞,即便地面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不好施工,即便他们是真的很累,但这一切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都不算什么,还是赶紧照这帮杀神们的话做,把需要整改的路面弄好再说吧。
他们这些监工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杀完后就往上面报个工亡,上头只关心公路的进度和质量,其他什么也不管,因此死了也等于是白死。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违逆他们的好,也犯不着。上头不是说了嘛,只要我们好好修路,好好挣积分,等积分一够就把我们送到新华夏岛去定居。听说还给分地,这也算是条出路了,犯不着因为忤逆这些杀神监工而白白死在黎明前,不值当啊!
这样的故事几乎在全线(兴南公路全长约三百公里)十个工段上同时上演着。在担任监工的自新堡八旗兵们和一部分被东岸雇佣的高乔人的努力下,兴南公路无论从修建速度还是公路质量来看,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同等级公路中的第一了,让莫茗莫大总裁笑得合不拢嘴。
为此,他还专门让南铁公司民政部新闻科派出了几名专业记者,跑到公路上采访了一些施工参与者,然后在《南铁周报》上发表了一片文章。该文章极尽夸张吹嘘之能事,将所谓的“南铁速度”好好大肆宣扬了一番,就连本土很多人都有所耳闻,算是给南铁公司好好做了一把宣传。
当然了,这篇新闻报道内也选择性地无视了为了所谓的“南铁速度”,而付出自己生命的1679名克兰迪筑路工人。在这些兵团堡出身、从小接受“东岸主义”教育的学兵记者们看来,野蛮人是没有人权的,他们就是纯粹的消耗品,仅此而已。而且东岸对他们还算比较厚道的了,至少他们没有将他们的头皮揭下来制成战利品,不是么?更何况,如果这些克兰迪人能够在铁路通车前还活着,没有被沉重的劳动和肆虐的疾病夺走生命的话,那么他们还将有幸拿着一笔钱,登上东岸的船只,跨海到新华夏岛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就如同已经去了那里的很多他们的同胞一样。
而就在兴南公路修得差不多的时候,一艘从东方港驶来的大型风帆运输船小心地避开港口内外的小型浮冰,然后在蒸汽拖船的牵引下缓缓停靠简易木质码头上。这艘船上满载南方车辆厂生产的重型货运马车以及大量工程机械,这都是为下一阶段两洋铁路的开建准备的。
公路修建完毕后,铁路的修建即将正式拉开帷幕。
第三十五章 太平洋贸易
十月份的阿劳坎港要比兴南港暖和一些。除了依旧肆虐的西风外,这里一切都好,没有漫天的大雪,没有弥漫在天空的沙尘。这里绿树成荫----好吧,仅限于海岸边或河流两岸,这里欣欣向荣----这倒是实话,从这里不断进出港的船只就可以看得出来,这里人口繁盛----除了大量的阿劳坎人外,这里还有人数已经超过一千的东岸居民,小小的阿劳坎港竟然已经有了数千人口。
在东岸人买下的地皮上,南铁公司兴建起了一栋两层砖房,作为公司在这里的办公场所。砖房旁边还有一座石砌的物资库,用于存放国内运来的各种商品,同时还兼作公司金库。此时莫茗就坐在二楼中间的办公室内,接待着一位久违的客人。
“这真是上帝降下的恩赐,莫总裁。我在圣地亚哥见到了著名的萨尔瓦多?安赫尔?布拉沃男爵,他同意了贵公司开展双边贸易的请求,并邀请您在合适的时候到瓦尔帕莱索去小住一段时日,顺便商谈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曼努埃尔?伊格纳西奥?罗德里格斯坐在莫茗的对面,侃侃而谈。
这个老家伙正是拉普拉塔的土生白人精英罗德里格斯家族的主事者,与东岸人有十多年的贸易联系。虽然中间因为战争的缘故而中断贸易达三年之久,但战争甫一结束,他的儿子阿尔瓦罗便代表家族再度与东岸人搭上了线:他们先是在青岛金融市场上购买了20万元的南铁公司十年期债券,然后又申请收购2%的南铁公司股权(价值20万元)。
直接花40万元的巨资修复双方之间的关系,这手笔不可谓不大。而且。在罗德里格斯家族的带领下。其他一些在战争中远遁智利和秘鲁的土生白人家族也纷纷试探性地投资南铁公司。用作与东岸人恢复贸易联系的投名状,这份功劳可就相当不小了,因此,作为南铁公司总裁的莫茗一直对这个拉普拉塔的商业家族很有好感。这次南铁公司意欲与智利、查尔卡斯等地展开私下里的双边贸易,莫茗就准备给他们家族分一杯羹,算是奖赏。
“我听说战争期间,布拉沃男爵位于毛林河两岸的一些庄园遭到阿劳坎游击队的洗劫,损失不小。而且。他本人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对我们东岸人成见很深……所以,这里面真的没有问题吗?”莫茗沉吟了下,然后向曼努埃尔反问道。
“生意就是生意。”曼努埃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旧大陆的半岛人对该死的荷兰人恨之入骨,双方之间的战争进行了大半个世纪,包括大量贵族子弟在内的无数人葬身战场,无数贵族或商人的船只因为被荷兰人劫掠而损失惨重……但,以上这一切这并不妨碍双方之间的贸易,生意就是生意。和政治扯不上关系。正如您所知道的,在与荷兰人之间的漫长战争期间。王国相当一部分财政是靠向荷兰银行家借贷维持的,如今从新大陆运回来的白银中,三分之一到一半是要运到荷兰去偿付债务利息的。所以,这里面没有任何问题。”
莫茗闻言笑了笑,然后轻轻颌首,似是认可了曼努埃尔的解释。南铁公司与西班牙美洲殖民地之间的贸易,只可能是见不得光的私下贸易,因为西班牙王国的政策不允许(西印度院的限制贸易政策)。但如果参与者都是殖民地的实权人物的话,那么问题就不是很大了,当大家都被绑在同一条利益链上的时候,以土生白人为主的西班牙既得利益者们反而会帮着向本土进行遮掩。
南铁公司曾经对双方之间的贸易前景做过一番预测,结论是市场十分广阔,“钱途”十分光明。秘鲁的热带树木、鸟粪、金鸡纳树皮和蔗糖,智利的羊毛、皮革和兽脂,查尔卡斯的铅、锡和硫磺,都是东岸所需要的商品。当然了,秘鲁总督区产量最大的商品----贵金属更是东岸人所急需的。而东岸的出口商品是什么呢,答案是很多!
纺织品、农具、五金工具、染色皮具、肥皂、油脂、建筑材料乃至精盐等一切日用品,以及少量生产资料,如帆布、锚链、武器(当然这个有待商榷)乃至渔船等等,都是他们所需要的。得益于西班牙王国历年来对殖民地的压制政策(仅墨西哥地区有少量工业存在),秘鲁总督区的工业几乎是一片空白,该地区数百万居民日常所需的物资几乎都需要一年一度的宝船队从本土运输而来。曾经有资料记载,秘鲁地区一些有钱人为了修建庄园,甚至需要从旧大陆进口砖头,简直不可思议!
当然了,数百万人的日常所需,数量极为庞大,根本不是一年几十艘宝船能够运输得过来的。而这,就导致了秘鲁地区繁荣的走私贸易,法国船、荷兰船、英国船、葡萄牙船乃至瑞典丹麦等北欧国家的走私船,无一不在如同筛子般满是漏洞的秘鲁总督区进行着数量惊人的走私贸易活动。这种情况在17世纪还好,才刚刚开始,等到了18世纪的时候,西班牙每年两拨的宝船队所运输到美洲的货物,仅仅只是该地消费商品数量的十分之一。至于另外的十分之九嘛,自然是由走私贸易来填补空白了,而其中走私得最欢的自然是英国商人了。
南铁公司如今财政困难,急需大笔资金来修建两洋铁路以及阿劳坎港、兴南港这两个大型海港码头,而本土恰好又给予了南铁公司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东岸商品垄断交易权,这就给南铁公司在太平洋海域开展转口贸易创造了基础。反正这片市场目前看来和空白的也差不多,不占白不占。
更何况,将海量的东岸商品走私到广阔的秘鲁总督区,不但可以扼杀该地区可能出现的民族工业(虽然不太可能),更可以把正在钻空子走私的其他国家的商品挤出去。开什么玩笑,新大陆市场是东岸人的,法国人、英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甚至遥远的北欧人都把商品走私过来了,这成何体统!
莫茗相信,以东岸商品低廉的制造成本以及更低廉的物流运输成本,肯定能够将其他国家的走私商品逐步驱离秘鲁市场----当然仅限于东岸自己能够生产的商品,至于那些劳动密集型的商品,东岸自己都要问别人进口呢----这样对东岸国内制造业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而南铁公司也能从中搭一把顺风车,获取大量的转口贸易利润,以获得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持续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的能力。不然,光凭国家补贴和资本市场融资,那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筹集到足够的资金啊。要知道,今年远东地区将有2-3艘移民船试探性地从金山港向东,顺着西风带的北沿边缘抵达阿劳坎港,移民都来了,规划中的铁路却还没半点动静,那不是扯淡么!
不过呢,将东岸商品走私进秘鲁总督区却也不是没有一点隐患。比如,受到东岸商品冲击的西班牙宝船队运来的商品、外国走私商品等等,在这其中,热那亚人的损失不小(圣乔治商行承担了相当数量的美洲进出口贸易,在加的斯港设有大型货栈),荷兰西印度公司作为走私大户损失也不轻,这需要东岸本土贸易相关部门与他们两家协调利益。当然这就不关莫茗的事了,他只关注南铁公司的利益,至于可能因此而引发的贸易纠纷,那是政府的事情,热那亚人和荷兰人的情绪,还是要靠他们去安抚。
想到这里,莫茗站起了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朝曼努埃尔说道:“我现在就写一封信,你帮我带给布拉沃男爵。筹建走私网络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有太多的人需要摆平,总之前期准备工作一定要做仔细了。这样吧,在你走后,我会在一个星期内组织起一个谈判队伍,他们会秉承我的意志去和贵方商谈,我就不用出面了,他们完全可以代表我。当然,等一切都谈妥后,我可能会去一趟瓦尔帕莱索,但现在还不行。”
“我明白了。”曼努埃尔也站起了身,看着莫茗说道:“布拉沃男爵是不会拒绝的,也不容他拒绝。有太多的实权人物在长达三年的战争中损失惨重,他们如今急需回本,而与贵方展开走私贸易是见效最快的方式。也许这和他们内心的感情倾向不符,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相信他们会做出理智的选择的。”
1649年10月15日,“南铁渔001”号渔船载着一个五人谈判小组离开了阿劳坎港,顺着洪堡寒流向北疾行,他们的目的地是瓦尔帕莱索----圣地亚哥的外港。此外,这艘船上还装载了相当数量的东岸商品,与西班牙人之间的走私贸易,几乎已经箭在弦上。
第三十六章 为王前驱(一)
今年的东北风起得特别早,这才十月中旬呢,呼呼的北风就刮了起来。而在此时的苏伊士港,一众东岸船只(四艘笛型运输船、两艘快速巡航舰、两艘探险船)也已经准备就绪,满载了大批金属矿石(铅、锡、铜)、牲畜(土库曼马和骆驼),以及奴隶(波兰和德意志雇佣兵战俘),顺着凛冽的北方,如离弦之箭般离开了苏伊士港,向南而去,并最终于11月11日这一天抵达了刚刚进入雨季的新华港。
抵达新华港后,吉文船长等探险队的成员去面见新华夏开拓队队长史钦杰,以及新任海军第二舰队司令的郭子离少校。他们将与新华夏岛的军政首脑们商谈一下,看看是否能够给出有力支持----比如派出主力战舰随行----再度前往波斯阿巴斯港,以便为华夏东岸共和国争取更大的利益----那帮无知的波斯人实在是太势利了,不让他们看看我大东岸的强大战舰,他们是不会给出足够的好处的。
先不提吉文船长等人的事情,单说这回从奥斯曼帝国输入回来的大批商品。在这些商品中,铅锡铜等金属是要运回本土的;买回来的土库曼马部分运往南非和本土的军马场,部分运往澳洲军马场;骆驼也作同样处理,部分运往澳洲和南非,部分运往南巴塔哥尼亚,当然新华夏岛自己也会留相当一部分骆驼自用,毕竟西部的热带干旱草原地区还是用得着这种皮实的牲畜的。
而除了这些之外,从奥斯曼带回来的“商品”中最特殊的当属超过四千名战俘了。在这其中,波兰战俘约一千五百人。德国黑森雇佣兵战俘两千五百余人。按照计划。所有德意志雇佣兵都将送往远东。加入东岸挺身队系统,与清军进行战斗。每个服役期满五年或者杀死过至少一名真鞑子的人,都将立刻分配到一套砖瓦房屋、三十亩耕地、二十亩坡塘林地、数头牲畜和一位媳妇,同时自动在当地落籍,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殖民地居民。
自动获得国籍后,他们还可以选择留在军队内服役,并且拿到全额工资----五元每月,在此之前只能拿三元每月的工资。其实三元每月的工资对这帮苦哈哈的黑森雇佣兵们来说已经不错了。因为就算是接受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前往东印度群岛服役的德国雇佣兵,其月工资也只有9-12盾(约3-4元)。更何况他们还是被东岸人买来的“奴隶”身份,能得到这种待遇已经是上帝保佑了。
因此,在这种认知之下,这帮德意志雇佣兵们的情绪基本上都还算稳定,对前往陌生的远东作战虽然不甚情愿,但抵触情绪也不是特别大了。相信等抵达山东后,黑水开拓队政府再对他们做一番思想工作,软硬兼施之下,他们很快就能摆正心态。成为一名合格的挺身队士兵,为了东岸的利益与清军进行战斗。他们都是打老了仗的士兵了。很多人十多岁时就跟着同乡出门讨生活,一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阵仗,面对过多少次生与死的搏杀,作战经验丰富、战斗意志尚可,熟悉最新的火器技战术,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炮灰么?
现在新华夏岛与澳洲之间的运输季刚刚结束(每年五至九月,共五个月),移民船目前正停泊在港内大修。要想将这两千五百多名德国雇佣兵送往西澳孤山港,还真就只能靠东非运输公司的这几艘船了。否则,就只有等到明年二月份,那时候有三艘本土新建造完毕的1100吨级移民船前往远东,到时候可以捎带他们到澳洲,然后再辗转前往黑水。
不过,考虑到新华夏岛已经进入了雨季,正是高温高湿、蚊虫疾病肆虐的季节,而这往往也是外来者(不适应本地气候)最难以忍受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疟疾、霍乱、痢疾等可怕的疾病击倒。从现在到二月份还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负责转运这些战俘的凯尔怀疑,等到了二月份时,这两千五百多德国佬中还能保持健康的估计只剩下一半了----这是凯尔所无法接受的。因此,必须尽快把他们送走!
但这又谈何容易!这涉及到复杂的船只调配问题,远不是凯尔他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所能做主的,必须请示本地的最高长官史钦杰。
史钦杰对凯尔反应的问题也相当重视,在仔细思考了下后,他决定还是帮邵树德、魏博秋等人一把----他打算从东非运输公司中腾出四艘笛型运输船,用来装载这两千五百多名德国雇佣兵,顺便再运一批新到的马匹和骆驼去澳洲。
至于新华夏岛屿本土之间的运输嘛,如果单靠东非运输公司剩下的三艘运输船肯定是不够的,毕竟新华夏岛向本土的商品出口增加很快,木材、剑麻、干果、海产品、椰子、蜂蜜、胡椒等商品的出口量比两年前几乎翻了一番,这对运力的要求当然也提高了一倍。因此,这个时候,为了不影响向本土的物资出口,史钦杰就得抽空去一下海峡对面的莫桑比克岛,请那里的葡萄牙人帮一把手了。他们那里也有几艘空闲的三桅帆船,承担一些往本土的运输任务当不成问题,大不了多付点租金就是了嘛。
既然做出了决定,11月18日,在等待一个热带风暴离去后,大修完毕的东非运输公司四艘运输船扬帆,离开了新华港,然后顺着莫桑比克暖流南下,朝西澳孤山港而去。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新华夏岛与澳洲之间的运输线问题。其实,从气象与海流方面来说,新华夏与澳洲之间是可以全年通航的。而东岸政府之所以把两地之间的运输季仅仅限定在每年的五月到九月份之间,这主要还是因为涉及到了移民问题。说白了,就是从澳洲前往新华夏岛的船只,都是满载了移民的(返程时则装满了货物)。
他们从澳洲西海岸北上,然后进入信风区,顺着南印度洋环流返回新华港。而这段航线大多数时候是在炎热的海域航行,必须尽快通过,否则移民会在闷热潮湿的环境下大量死亡。而每年的五月到九月间,这段海域既顺风又顺水,便于移民船快速通过,以减少死亡率。
可如果过了这几个月份,移民船行经这里时便会面对跨越赤道压制住东南信风的西北风,洋流也受到这股不利风向的影响而流速大为减缓,这个时候船只航行的速度就极慢了----甚至如果不是机帆船的话,这个季节纯风帆船根本无法在这段海域航行。可想而知,如果这个时候东岸的移民船行经这里,以慢得令人发指的龟速前往新华港,一路上船上将要往海里抛下多少具移民尸体。
当然了,如果这船只运载的是货物,那么就没有大碍了。只要小心一些,基本上南印度洋理论上是可以全年通航的,毕竟货物可不会生病。
这几艘东非运输公司的船只装运这些雇佣兵抵达西澳地区的孤山港后,将在那里对船只进行维护保养,然后顺便再装载一些远东的稀罕货物返回本土。这些货物种类繁杂,一般是药材、皮毛、动植物、书籍古玩玉器、茶叶瓷器丝帛以及一些捕获的澳洲土著----按照政策,原住民尽量要异地安置,因此这些澳洲土著将尽量“消耗”在新华夏岛。
德国黑森雇佣军集体运输到远东充当炮灰,和他们一同前来的波兰战俘们的景况则要差很多。他们如今从法律意义上来说,算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府的契约奴,每个人都要在新华夏岛的国营种植园、煤矿、码头、伐木场等场所工作满五年,才能获得自由民身份。而这,无疑意味着他们极高的死亡率。但这又如何呢?东岸共和国将他们从克里米亚鞑靼人手里买回来,可不是为了当大爷供起来的,而是用来干活的!无论是挖煤、伐木、种地还是干苦力,又或者是深入雨林开拓领土、讨伐野蛮人,总之是不会让他们闲着的。
想要获得自由,可以!先好好干个五年再说!五年后,你就可以在新华夏岛落籍,然后拿着上头发给你的遣散费去购置土地、房屋和牲畜,如果还有余钱的话,还可以再娶上一房媳妇。前途是美好的,但你首先得在满是蚊虫、疾病和野蛮人袭击的危险环境中熬过地狱般的五年!说实话,这一步其实就已经刷掉很多人了,可想而知,这一千五百余名波兰战俘五年后还活着的可能将没有几个----事实上能有三五百就不错了。
1649年11月底,新来的一千五百多名波兰战俘在东岸民兵的“护送”下分赴各地,其中五百人去到了塔城煤矿,五百人去到了归化港的剑麻、咖啡种植园,最后剩下的人则全部被打发到了棉河港的棉花种植园内。从现在开始到接下来的五年内,他们将用自己的双手为东岸人创造效益,所谓为王前驱,便如是也。
第三十七章 为王前驱(二)
1649年11月13日,新华港,雷暴雨。
在经历了两天时间的紧急磋商后,本地最高长官、新华夏开拓队队长史钦杰一锤定音,决定将第二舰队部分舰只派往波斯的阿巴斯港,与吉文船长等人的两艘探险船一起,再度进行“友好访问”。如果可以的话----其实这才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将与波斯萨法维王朝重新议定双方之间的商业合作书,当然了,波斯人有权拒绝,但那样就可能会将强大的东岸舰队推到他们的仇敌葡萄牙人那一边。何去何从,他们应该会好好抉择的。
不过,在挑选哪些舰只前往阿巴斯港时,新近调任第二舰队司令的海军少校郭子离却犯了难。盖因如今的海军第二舰队实在是过于寒酸了,战舰数量多年无有增加,只有战列舰一艘、快速巡航舰三艘、武装运输舰一艘(这艘改装了蒸汽动力的船只甚至还在做新华夏环岛运输),总计大小舰只五艘,和本土的第一舰队根本没法比。
在考虑来考虑去后,史钦杰和郭子离二人实在是丢不起脸,不好意思只派一艘旗舰“自由贸易”号前往波斯,因此最后还是咬牙将缴获自荷兰的“旅人”号武装运输舰一并派出,与两艘探险船组成四舰编队,前往阿巴斯港耀武扬威一番,展开东岸共和国史上第一次“炮舰外交”。
话说自从郭子离从欧洲护航返回,并升了一级成海军少校后,便火速到新华港来上任。担任这第二舰队司令一职。至于原第二舰队司令王铁锤海军上尉。则被调回了本土。传闻他也将很快晋升海军少校,出任即将成立的第三舰队司令一职,原第二舰队旗舰“共同市场”号届时也将调入第三舰队战斗序列(目前暂编入第一舰队),作为该舰队的旗舰。
而东岸海军第二代领导集体三巨头之一的李毅海军少校,据说很可能会接替明年出任海军部长的陆铭,担任最最荣耀的第一舰队司令,真真是海军系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头一时无两。同时也让王铁锤、郭子离二人各种羡慕嫉妒恨。
旗舰“自由贸易”号等两艘船离去后,剩下的三艘快速巡航舰“超勇”号、“振武”号、“精武”号将在海军上尉、第二舰队副司令韩德智海军上尉的带领下,谨守门户,保障新华夏岛各港口之间的航线安全。
如今新华夏岛的形势相当微妙,不防不行。
自从荷兰人与东岸的关系得到改善后,他们目前基本已经放弃了图莱尔商站的运营----因为根本无利可图。目前该商站仅仅只有几十名欧洲雇佣兵,看守着一个微型砖石堡垒(作为商站兼奴隶关押场所)以及十来间巴洛克风格的石质房屋。据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荷兰东印度公司目前正在大砍非盈利项目,他们很可能将放弃远在新华夏岛的图莱尔商站,也就是说。该商站内的几十名雇佣兵在合同到期后很可能将面临全体失业的窘境。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退路,目前东岸共和国新华夏开拓队正积极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展开接触。看看是否能够以一个低廉的价格将荷兰人在图莱尔的全部资产----包括一个微型堡垒、十二间石质房屋、数百顷的耕地、一百多头牲畜以及雇佣兵们的雇佣合同----买下来。如果荷兰人同意的话,那对双方来说几乎是双赢的事情。荷兰人处理了不良资产,东岸人获得了一个经初步开发的殖民据点,且进一步巩固了在新华夏岛西海岸的优势(目前在西海岸共有贝岛龙虾港、棉河港两处据点)。
史钦杰在新华夏岛呕心沥血经营到了今天,已经将整座岛子看作了自己的禁脔,几乎不容他人染指。荷兰人在图莱尔的商站半死不活的还好说,但法国人近些年在岛上的逐步扩张却令他有些寝食难安了。毕竟,这可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啊!如果他们愿意,分分钟就能迁移大量法兰西农民来到这座世界第四大岛,与东岸人展开全方位的竞争。
目前,法国人基本上已经将多凡堡(后世陶拉纳鲁)殖民地的范围极大地扩张了。1643年法国人刚来的时候,他们仅仅是在海岬的悬崖峭壁上修建了一座石质堡垒,作为远征队的驻地。从这时候开始,法国人就开始了自己在新华夏岛的殖民步伐:他们在海岬上修建起了海防炮台、他们在港口内地开辟了耕地、他们在岸边修起了码头。这还不算,他们后来还勾引了东岸城镇内的一些法裔移民技术员叛逃,将许多水力机械的图纸带到了多凡堡。这件事虽然东岸人没有证据,但史钦杰等人一致认定是法国人干的,而这也正是新华夏岛上东、法两国关系恶化的开端。
1645年、1646年,东岸两次指使收编的圣玛丽岛海盗袭击法国人的多凡堡殖民地,但均被击退,这无疑进一步恶化了两国关系。受此刺激,法国政府不但从国内增派了不少陆军部队,同时还迁移了相当数量的失地农民来到这里开垦。后来,马扎然政府更是连续两次送了超过两千名在法兰西国内颇受排挤的新教徒至多凡堡以西屯垦。
这里位于后世马南尼帕西河附近、安德里亚贝潟湖北岸,背靠山脉,是难得的沿海平原或低矮丘陵地带。面向海面的一侧地势开阔,是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比起东岸人占据的北部核心地区气候方面要温和许多:气温低一些、凉爽一些,降雨少一些(但每年仍然不低于1500毫米),确实是一处非常良好的据点----至少这里的蚊子比北部少一些,人得疟疾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法国人在这个被命名为圣路易镇的地方大兴土木,他们奴役了大量土人开山取石,为他们修建堡垒和房屋,同时也利用从葡萄牙人那里买来的种子,在沿河地带种起了水稻和玉米,以及一些热带水果。看样子他们似乎是想将这两处据点(圣路易镇、多凡堡)联成一片,打造成法国船只的补给基地。
目前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法国商人打算去东方“冒险”了,他们对荷兰人、英国人、葡萄牙人甚至丹麦人在东方获得的贸易利润极为眼红,一直鼓噪着马扎然政府给予商人们特许状和垄断贸易权,让他们有充足的动力远航东方。以这个背景看来,多凡堡、圣路易镇这些据点,正好能为这些法国船只提供中途的庇护和补给,战略地位还是相当重要的。
史钦杰对法国人的想法心知肚明,但早就把整座岛都看成东岸财产的他分外不能容忍法国人在这里的一切殖民活动。在暗中唆使收编的海盗进攻法国人铩羽而归后,史钦杰先是下令断绝了与法国这两个殖民据点的贸易联系,然后拉拢葡萄牙人,让他们也一同加入对法国人的贸易封锁联盟,只可惜葡萄牙人对此不甚配合,让史钦杰比较恼火。
双方矛盾的进一步激化在几个月前,当时史钦杰接报,两艘法国船只突然驶入了安通吉尔湾,并在后世的曼加贝岛对面的马鲁安采特拉城附近上岸,与当地的土人进行了交流,据说还签订了一份什么贸易协议。依照这份协议,法国船只可以随意停靠在这个港口,这无疑对东岸人在新华夏岛的统治产生了严重的威胁,史钦杰本人更是视这为一个法国人发出的不折不扣的挑衅信号。
为了回应法国人的挑衅,最近史钦杰琢磨着是不是也把东岸人的据点推进到法国人的眼皮子底下,以牙还牙,让法国人也尝尝这种滋味。他甚至就连地点都选好了,就在法国人的多凡堡东北方不远处,后世的马纳尼沃湖入海口附近,离多凡堡的直线距离不过区区几十公里。正好东岸人引种的咖啡树在北方地区的生长状况不是很好,农业部的专家也建议将种植地点转移到新华夏岛东南部的山区去(后世马达加斯加主要的咖啡产区就在这里,这里的海拔、气候、土壤都很适合咖啡树的生长),这让史钦杰顿时下定了一箭双雕的决心。
他准备至晚明年年初就会迁移数百名明人移民到这个地方屯垦,然后再驱使大量的岛屿八旗部落前来修建码头、城堡和炮台。在这一切做完后,后面他还会继续往这边的内陆山区迁移一批新移民过来,开辟咖啡种植园,发展经济,彻底在这里扎下根,与法国人针锋相对。
他就不相信了,以东岸人对新华夏岛的重视程度,以及每年都源源不绝的新鲜人口补充,还摆不平两个破法国殖民据点了!在他看来,等将来国际形势有变的时候,法国人的这两个殖民点迟早会落入他的手里。法国人现在花大力气开发城市、农田和港口,将来只会为东岸人做嫁衣,所谓为王前驱,便如是也。
第三十八章 济南(五)
“……伪清宠奸臣,贪敛赋,重刑罚。不能救民于水火,日罄师旅掳人钱财,吸髓剥肤,奸人妻女,与禽兽何异?本军皆十世务农之善人,急兴仁义之师,拯民涂炭。今定济南,遣牌知会:士民勿得惊惶,各安生理。各军营伍有擅杀百姓者,全队皆斩!尔民有弃暗投明,检举伪清官吏藏匿民间者,立得重用。其余毋得戎服,玉石难分,悔之不及。此檄!”
随着东岸大军陆续开入济南,由邵树德麾下一帮子前顺军老营文人炮制的安民告示也张贴在了历城县(即济南城)的大街小巷。这封由顺军檄文改变的告示继承了东岸的一贯传统,杀气腾腾的,很符合东岸大军的形象。不过乱世当用重点,当这份安民告示一出,同时捕杀了少许趁乱抢劫的青皮流氓后,济南城的秩序倒是立刻安定了下来。
城内残余的清军也被一一搜检出来,中高级军官全部收监审讯。审讯完毕的就地装上囚车,押往后方的烟台,然后等待船只运往黑水港,他们将在伐木场、煤矿、砖窑厂、石灰厂等地渡过至少五年的强制劳改生涯----冬天也得干活哦。
此战东岸军队前后共计俘虏了清军绿营、地主团练等各路武装人马八千余人,除少数被打散补充至各部仆从军之外,其余超过五千人都将被押至后方修桥铺路、建造堡垒,完事后他们多半将被统一送上移民运输船,前往东岸本土。这些人都是败军之将,士气低落已极。基本上是任由东岸人揉捏了。运回本土后更是不虞他们再闹什么幺蛾子。
城内的物资清点工作也在同时展开。除归属于各部将士的战利品之外,东岸人还获得了相当的收获:计有粮豆四万余石,草料一万六千束,猪牛羊马骡一千五百余匹,大车三百辆,以上这些都是对东岸大军来说极有价值的物资。除此之外,济南是繁华鼎盛之地,各种书籍文章古玩玉器等在丘八们看来没甚用处的东西也被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一一打包装车送往烟台,这些好东西的最终目的地当是东岸首都东方港。那边即将兴建起一个全国最大规模的图书馆,来自明国的古书正好拿来填那些空空荡荡的书架。
历城县既是济南府城,同时也是山东首善之地,各种三教九流的人汇集于此,平日里还是相当热闹的。不过,在东岸大军入城,并封锁进出后,这些手工业者、戏子、妓女、说书艺人、郎中、底层读书人甚至连算命的神汉巫婆都被席卷一空,然后装上大车。任他们哭哭啼啼地往后方烟台送去。
这些人里面,手工业者、郎中、底层读书人是本土钦点要大力搜罗的一类人。这没的说的,全部送回南美;至于说书艺人、杂耍艺人、戏子、神棍等娱乐业从业者,基本上是小部分送往库页岛和阿穆尔河流域的东岸城镇,大部分也送往本土;剩下的那些妓女么,则全部被送到库页岛,这些人颇有姿色,有的人还有点身家,在底层人民心中其实还是很抢手的。因此,把他们赏给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伤残军士做妻,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些事情一直耽搁了邵树德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等一个星期后他忙完时,前线的战报也来了:6月19日,为表明心迹,牛成虎亲率本部兵马八千余人疾行至泰安州,一战击破孔希贵拼凑出来的七八千乌合之众,然后衔尾疾追,一路追到兖州府曲阜县城外,遇上前来接应的河南总兵高第所部四千余人后,方才罢兵而返,返回的路上还不忘顺便洗劫了一下泰安州州库以及孔希贵遗留在那里的辎重粮草。
6月21日,亲率主力前往东昌府的茅德胜在连克博平、堂邑等县后,进抵聊城县下。原本败退至此的保定总兵鲁国男,在严酷的战场形势与清廷不许撤退的严令之间左右摇摆,然后被迅速赶至城下的东岸大军包围。一番激战后,23日夜,鲁国男率军突围,被东岸骑兵大破于城西,麾下兵马死伤无数,鲁国男仅以身免,后不知所终。
鲁国男败退后,清廷在东昌府内已再无有力兵马,原本被压制住的榆园军顿时一发不可收拾,不到旬月间,除少数几座州城外,东昌府几乎“全境沦陷”。少数地主团练武装坚守的州城就如那汪洋大海中的孤舟一般,随时有被倾覆的危险。而东岸人这时候也没闲着,他们派出小股部队,携带几门轻便火炮,协助榆园军击破清军顽固据守的城池,省的等日后清军杀回来时还有接应地点。
摆平东昌府,茅德胜打探到德州的勒克德浑已被清廷下旨拿办,李率泰被革职(许戴罪立功),清军也一直逡巡不进后,心中起了一丝捡便宜的心思。于是,他先是在聊城附近搜集了大量粮草,然后就连后方运送的火药也不等了----先用缴获的清军劣质火药,便率领大军向北进发,往德州而去。
随他一同出发的有东岸陆军三个步兵连、两个炮兵连,黑八旗三个步兵营,挺身队大部,仆从军董学礼、秦尚行、谢迁、陈之龙等部,共计大军四万五千人(含一万五千军夫),堪称是东岸在山东的部队之精华了。剩下的挺身队第四大队2000人,仆从军翟从谔、牛成虎部,以及前阵子遭到重创的义军丁明吾部,则屯驻在济南至泰安州一线,一边联络正在兖州府大闹天宫的杜冲,一边隐隐压制住此刻已合兵一处的高第、孔希贵两军残部近九千人。等到杜冲彻底瘫痪清廷在兖州的统治,下一批物资也经小清河运抵济南城后,邵树德说不得也得率领留守的部队南下,击溃这两支阴魂不散的清军残部,彻底抵定南方。
清廷对山东骤然恶化的战局准备不足,七八万兵马竟然挡不住那天杀的黄衣贼,如今眼看全省即将沦陷,但却无力救援。盖因如今山西战场正到紧要关头,清廷多方抽兵,却仍有捉襟现肘之感,至今尚未全部平定地方上的叛乱,至于那据守大同的姜镶,短时间内看来更是没机会了。这座城池墙高池深,而“我大清”的大口径火炮又在山东和湖北损失良多,此时竟然拿一个大同孤城毫无办法,真是岂有此理。
山东是必救的!这是清廷上下的一致意见。虽然此时的清廷不像明朝,尚未养成大规模仰赖南方漕运的习惯,但运河被截断,商旅不通,地方上的困难也是很大的,时间一长,对清廷的损害也相当大。更何况山东这个地方毗邻北直隶,出兵可直捣京师,威胁太大,再加上黄衣贼船快炮多,天津、锦州等战略要点都在其威胁之下,不拔除山东半岛上的黄衣贼据点,清廷上下是寝食难安,鞑子没法放心做强盗,汉官没法安心当汉奸,这如何使得!
但要救援山东,兵从哪来呢?山东就不谈了,河南旷野千里亦是无兵,北直隶倒是有一些人马,但拱卫京畿责任何其重大,岂能轻动。那江北准塔麾下的那三万余人呢,一样是不敢动!黄衣贼最近动作频频,眼见要在长江一带发动登陆战,这守御地方的兵马如何能调走?这样一看,清廷在山东包括邻近的江北淮安府,河南归德府,北直隶大名府、顺德府、广平府和河间府当真是没什么办法了,短时间内只能坐视黄衣贼攻城略地。
邵树德对清廷的虚实当然看得很清楚。在当今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人比东岸人更能站在更高的台阶上俯视天下了,也没有人比东岸人对各自的战略意图和大势把握得更清楚了。敌在明我在暗,就是这么爽!
不过知道清廷的意图是一回事,可东岸人自己该怎么做却也很伤脑筋。攻破济南是对清廷的威信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从长远来看清廷的麻烦将会更大;但就短期来看,如果清廷硬是不要脸、不管山东及邻近其他省的一些府县了,东岸人又能如何呢?清廷只要不在山西拖延太长时间,然后再刮地三尺竭力供养北方的那不到二十万军队,打下山西后迅速扑向山东,以善战绿营和满蒙八旗为主体,到时候东岸人说不得又得退守青州甚至莱州一线了吧----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算了,哪管得了那么多事情!邵树德摇了摇头,我们都搞出这么大动静了,为此清军已经事实上放弃了四川全省和湖广的部分地区,江西、陕甘战场也大受影响。而且在可以预计的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清军主力云集山东后这些地方仍然不会遭受到清军压力,若是各路抗清武装还不能抓住机会扩充实力的话,那么东岸人也无话可说,认栽就是。
1649年6月30日,稳定了济南局面的邵树德邵大帅带着留守主力南下,与尚在兖州府活动的杜冲等部(已裹挟了数万人)一起,从两个方向压向了已进驻沂州的高第、孔希贵两军残部九千人,意图扫清南部威胁,窥视淮安府。
第三十九章 济南(六)
魏博秋最近比较烦。前线迁延日久的战事对经济的负面影响已经逐渐显现了出来,养马岛、济州岛两处工坊日夜开工,仍然不能有效支应前线的消耗,箭矢、皮甲、刀枪、火药、空心铁弹流水一般地使了出去,然后又拉回来一堆破损的甲胄、报废枪管、空火药桶等物资,让负责后勤供应的魏博秋几乎愁白了头发。
眼看以前的库存即将见底,而山东战事却没有任何消停的迹象,魏博秋除一边招募人手加紧扩大生产外,一边想办法从日本、朝鲜两地倒腾一些货出来。但这两个地方承平已久,刀枪剑戟护具等军资的生产规模比起战争时期来十不存一,一时间内却是很能组织起大量的物资。搞到最后,前线的仆从军们已经开始使用起了缴获的清军冷兵器和护具,东岸炮兵也使用起了缴获的清军劣质火药,这多多少少影响到了部队的战斗力。
邵树德催物资的信件是一封接一封地转到魏博秋手里,魏博秋被逼得没法,只能匆匆从济州岛乘船赶到烟台,并随身带着规模最大的济州岛工坊的日生产数据,准备和邵树德好好说道说道,让他意识到前线官兵们“豪放不羁”的作战风格到底给后方的军工生产部门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不过,在随海军船只乘船途经长山列岛附近时,他们遇到了一帮特殊的客人,然后果断“邀请”对方到烟台港的来做客。
“马丁?盖利茨松?弗里斯船长?”魏博秋慢条斯理地摘下了手上的白手套,冷冷地瞥了一眼被几名宪兵牢牢看着的荷兰红毛,然后用不快不慢的西班牙语说道:“为什么你的船会在这个季节出现在辽海?难道你又开始了一场新的旅行了吗?”
弗里斯船长抬头看了看魏博秋。沉默着没有说话。
魏博秋见状冷哼了一声。说道:“带着一船武器弹药。以及数十名富有经验的雇佣兵,看起来你们是想加入一场战争啊!是明国土地上正在进行的战争吗?你们也打算卷入这个泥潭么?”
其实也用不着弗里斯船长说什么了,因为在他的座舰“卡斯特利库”号在长山列岛附近被东岸海军拦截扣留后,魏博秋的手下就已经从满船的水手和军官们嘴里套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原来这帮荷兰人竟然是载着一船武器弹药去与满清朝廷进行交易的,而他们的目的地赫然是锦州!
当时这艘荷兰三桅武装商船远远地就被东岸海军发现,意识到西方帆船出现在这片海域极不寻常后,魏博秋立刻下令扣留这艘荷兰船只。当时东岸海军共有八艘机帆船,满载从黑水港运来的咸鱼腌肉、粮食草料以及部分山丹补充兵员。由于这些船不是专业战舰。每艘船只装了寥寥6-8门中小口径火炮,看起来火力不甚强大。但蚁多咬死象,八艘船加起来也五六十门火炮了,加上航速又快,因此很快便截住了装备12门火炮的荷兰武装商船“卡斯特利库”号,其间没有发生太过激烈的战斗----荷兰人开了几炮,但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卡斯特利库”号被东岸人接管后,登船的宪兵立刻在船舱内发现了大量燧发火枪、各种口径的火炮、大量炮弹以及标准配置的火药。这个发现让东岸人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宪兵们立刻对船上的荷兰水手及部分苏格兰、德意志雇佣兵们进行了审讯,得知这伙人竟然是去锦州与清国进行交易的!
这对东岸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要知道。东岸人在与清军的战斗中赖以取胜的一大利器便是轻便灵活的野战火炮。每每双方阵列而战时,如雨点般落下的炮弹往往会将清军砸得不成队列。士气跌落到谷底,这时候东岸人派出精锐战力主动出击,往往便能一战取胜。这种模式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清军根本无法抵抗,到后来他们甚至基本不敢和数量相当的黄衣贼打野外会战,原因便在于此。
但现在情况可能会有些变化了,因为以前清军没有轻便灵活的野战火炮,只能干挨打不能还手,但现在很可能已经有了:购自荷兰人。虽然也许他们的火炮无论在机动性、射程、口径、精度还是寿命方面都落后“黄衣大炮”一大截,但这毕竟仍是一款具有战场机动能力的火炮,已经能够威胁到东岸人的军阵了,这对东岸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特别是那些仆从军们,以前列阵而战时,从来都只有东岸人用火炮动摇敌军的阵型,然后他们上前捡便宜;但从今而后也许他们也将面对清军的火炮轰击了,这对士气方面的影响是巨大的。
想到这里,魏博秋也感觉极是头疼,以后这仗估计没以前好打了啊。因为根据审讯得来的消息,在弗里斯船长等人之前,已经有过一艘船只前往清国沿海进行交易了,他们向清国出售了“数十门火炮”以及大量火绳枪、燧发枪。火枪倒没什么,但那些机动灵活的野战火炮就很讨厌了,而且北京的鞑子朝廷也不傻,他们还知道请荷兰人派遣教官为他们讲解黄衣贼行军打仗的战术概要,他们当然还知道请求荷兰派人教他们铸造轻便火炮----关于这一点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也急缺这类人才而告罢。
弗里斯船长是第一次来辽海与清国进行暗地里的贸易。他和他的部分随从在北京臭气熏天的牢里蹲了两年半后,于47年秋被放归。清廷派人护送他们一路赶到浙江,然后悄悄出海南下前往福尔摩沙,终于在1648年春末辗转返回了巴达维亚。与他们一同来到巴达维亚的,还有清廷向荷兰东印度公司开放贸易的承诺----前提是荷兰人答应向他们出售武器、派遣军官讲解黄衣贼虚实及战术战法,同时指导“我大清”的工匠们铸造那种轻便的野战火炮。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清廷还是颇具眼光的,他们明白荷兰人想要什么,也明白机动性超强的黄衣大炮在战场上巨大的威慑力和统治力,因此与荷兰人的合作称得上是双赢。荷兰人也被清廷开放贸易的承诺所深深吸引,据他们所知,目前尚控制在清廷手里的多个省份盛产生丝这种在欧洲销量很大的紧俏货物,另外还有瓷器这种销量不大但利润率却很高的商品,对目前开支浩大的东印度公司(在东印度群岛、锡兰、印度等多个地区与葡萄牙、英国势力争雄)来说,在财政上却也不无小补,因此,这才是他们与清廷进行贸易的最原始的动机,为此哪怕不惜破坏与东岸人的口头约定也在所不惜。毕竟,和可爱的银币比起来,与黄皮肤的异教徒的一些不成文的约定算个屁啊!
“不管你是否准备为自己进行辩解,你们都破坏了规矩,弗里斯船长。”魏博秋站起了身,用力捏住了荷兰人的下颚,将他的头抬起来,看着他湖蓝色的眼珠,说道:“无论贵公司是否知情,你个人的行为都已经破坏了我国政府与贵公司的约定,因此,我宣布‘卡斯特利库’号三桅帆船及其货物将被没收。你和你的部下们将到一处工地上劳动以接受惩罚,这是最终判决,你无权上诉。来人,把他们送到芝罘岛上去采石,现在就出发。”
送走了这批东印度公司的雇员后,魏博秋又坐下了身,拿出信纸开始给邵树德写信。他觉得现在已经没必要再去济南了,因为形势很明显有了重大变化,他还是返回大泊港去比较重要,荷兰人说不定会有什么报复举措的!
信里的内容主要就是关于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满清朝廷之间贸易的事情,此外当然还有一些他的牢骚:无非就是物资生产不足,前线消耗太大,让他们省着点用之类的。信写完后交由斥候飞奔而向济南,之后魏博秋又在烟台逗留了一阵子,主要就是检查附近农田里的小麦、玉米等作物长势。
今年是东岸人第一次在胶东地区大规模屯田,种的作物是什么都有,不过小麦、玉米、高粱等主粮仍占多数,大豆、红薯亦有小规模种植。至于土豆,因为脱毒技术不过关,产量已大不如前,目前只在气候较冷的库页岛、黑龙江流域以及钏路港附近种植(寒冷地区毒性低),聊做补充。
魏博秋乐观地估计,在秋收以前清军基本不可能大举进入山东----事实上就是秋收后,限于山东半岛的地形,清军也不大敢深入登州地区----因此,今年的粮食产量相比往年肯定会有一个飞跃,这将有力地支持魏博秋接下来大手笔开发库页岛和虾夷地。
7月15日,就在魏博秋离开烟台前两天,邵树德的亲笔回信到了。他的信中嘱咐魏博秋,尽快与荷兰人交涉。若是荷兰人不肯退让,则蛊惑郑氏进占台湾,东岸海军可予以协助。
第四十章 杭州湾(一)
1649年7月30日,宁波府观海卫。
一片断壁残垣之下,来自南非的一营步兵正挺着长矛在打扫战场,他们“打扫”得非常仔细,每每在某具清兵尸体上翻到点什么好东西,就立刻眉开眼笑地揣进兜里,而督战的宪兵们往往也视而不见,尽情让这帮连工资都没有的黑人士兵们发笔小财。
这批黑人士兵来自南非八旗新军补充营,和寻常一营765人的编制相比,他们只有五百多人。补充营,顾名思义就是为其他三个步兵营补充缺额的,因此虽然南非方面每年都往这个营里补充新兵,但基本上这个营就从来没有满编过,一直处于缺员状态。
这次黑水特遣舰队司令刘海洋海军上尉为策应邵树德、茅德胜等人在山东的攻势,决定利用手头有限的兵力,在东南沿海一带发起登陆破袭战。邵树德对他们在南方主动进攻的精神颇为欣赏,因此主动将这支黑八旗补充营拨给了他,以增加他手头的兵力。
这支部队身材高大、勇猛敢战,装备也很精良,调到刘海洋手下后,几乎成了他手头的一张王牌。在杭州湾附近的几次小规模战斗中,他们在炮兵(海军炮手临时客串)的配合下,往往只需一个冲锋,便能将那些守卫地方的清军团练、税丁、盐丁、衙役之流的稀烂武装给击溃,虐起菜来绝对是一把好手。
当然了,此时刘海洋手头的各支部队也许打硬仗不咋滴,但虐起菜其实都是好手。比如济州三部之一的孙守正。其麾下一千五百名原如皋县的团练兵。以及大顺蔡华泽在山东招募的千余兵丁。战斗力其实都很一般,和清闽浙巡抚张存仁麾下的绿营兵将差不多。不过谁让他们有火枪大炮呢,野外若是遇上了,清军绿营兵力若是不占很大优势的话,其下场真的很堪忧。
比如被抓差留在岱山岛的蔡华泽部,其部原仅有四百出身大顺的老兵,后在山东补充了不少清军俘虏,又招募了一些新兵。扩充到将近一千二百人。这些人里面,火枪兵的比例较高,已达40%之多,剩下的多是披甲长矛手和一些勤杂人员,无骑兵,亦无炮兵。他们使用的火枪比较繁杂,既有东岸本土生产的32-乙型燧发步枪(不带刺刀的那款),也有战争中缴获的品相完好的西班牙火绳枪(东岸出售给顺军的),更有从清军库里缴获的鸟枪之类的玩意儿。
虽然火枪型号繁杂、性能不一,但平心而论。该部士兵平时训练还是蛮勤的,东岸人在岱山岛上也会时不时赠送一些火药铅子给他们补充损耗。因此其对火器的熟悉程度在此时的中国各路人马里怕是首屈一指了。等这次战斗打完后,蔡华泽就要率部乘坐东岸人的内河炮艇偷偷潜往湖广归建了,然后顺军可能会再度挑选一拨人来到岱山岛,一边跟东岸人学习现代战争技术,一边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打打仗,积累下火器作战的经验。
而这些学习过现代战争技术的军人,在回到大顺那边后,相信能给那些流贼出身的土包子们以很大的触动,让他们知道现在打仗再不能玩以前那一套了。新武器的出现,必然会革新战术,谁最先革新战术和军制,谁就能抢得先机,谁就离胜利更近一些。
五百多黑人重步兵、孙守正部1500长矛手,以及蔡华泽部1200混编部队,再加上百余名海军炮手,这三千多人就是刘海洋手头大部分的实力了(孙守正部新招募的五百新兵留守岱山岛)。这些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果不碰上大队清军主力,装备精良、训练也还算可以的他们基本上也能在江浙沿海横着走了。
毕竟,闽浙总督张存仁那老东西手底下能战之士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万人左右,其中一万五千精锐由陈泰率领着留守福建,压制广东,不能轻动;另外四万多人基本都分守浙江各处,急切间很难集结起来。况且如今浙江地面上也不是很太平,万一将这些弹压地方的绿营都抽走了而地方上又骤起变乱的话,他张存仁可就百死莫赎了。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命令各地谨守门户,当起缩头乌龟,一些不甚紧要的地方放弃也就放弃了,尽量守好那些名城大邑才是正经。相信摄政王大人也了解自己的苦衷,不会太过责备自己的,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在这么一种指导思想下,东岸人在浙江沿海一带的活动就顺利许多了。他们一路上基本不会遇到正规绿营----即便有数量也很少,他们遇到的多数是团练、衙役盐丁之类的地方杂牌,就像在观海卫所这里遇到的那样,一击即溃、一战而定,只需付出轻微伤亡就能夺下一座沿海小城镇,轻松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武装巡游。
“鲁王的人到哪了?”刘海洋松开了军服最上沿的一粒黄铜纽扣,很是轻松地问道。东南沿海的战事实在是太轻松了,早知道闽浙的清军数量如此之少、主官又是如此之保守的话,他早他娘滴率部杀上来了,白白让张存仁那老匹夫多逍遥了这么些时日。
“离这里还有半天的路程吧。那帮人,磨磨蹭蹭的,效率太低。而且他们那兵,看着也不像兵,和特么的农民也差不了多少,听说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在忙农活,临战了才拉出来练一小会,整一帮乌合之众,战力不值一提。”回他话的是黄仪,负责黑水地区对外贸易的穿越众。此君来远东也有三四年了,跟已经返回本土的莫大帅过从甚密,东岸与大顺、郑氏之间的贸易(其实是半卖半送)就是他黄仪在负责,因此和这些明朝地方势力的联系也是他的人在做----以做生意为幌子。
黄仪嘴里说的“那帮人”是指目前退守在浙东沿海的鲁王朱以海所部。他们自从被陈泰率领的那支拼凑出来的部队,在闽东北闪电般地击败之后,就开始向闽浙交界处转进,但目前粮械两缺,可谓是困顿不已,军心士气也颇为低落。好在东岸人不嫌弃这些抗清义士,虽然他们已经失去了鼎盛时占据的闽东北二十七县,再也无任何货物与东岸人进行交换,但刘海洋仍然给予了他们一些冷兵器和护具作为援助,以坚定他们抗清的决心。这还不算,停泊在岱山岛的东岸海军战舰也会时不时地巡航鲁王驻跸的沙埕附近海面,偶尔还接济他们一点粮食,令其稍有喘息之机,部属也不至于立时溃散。
这次刘海洋接邵树德的命令,在东南沿海一带展开规模不小的登陆破袭战,以牵制、扰乱清军的视线。为免兵力不足,刘海洋就邀请了鲁王所部派出部分人马随他们一起作战,顺便也让他们有机会在附近收集点宝贵的物资。鲁王麾下将领张名振、阮进、王朝先等人商议了一下后,觉得目前局促在小小的沙埕不是长久之计,如今还是应当趁着与东岸海寇联手之际,到浙东沿海去搞下一块地盘来安身。
那里一来离舟山近,舟山的黄斌卿虽然跋扈,但终究是心向大明的忠义之士,不会做背后插刀之举,关键时刻可引为退路;二来浙江地面上也远较福建富裕一些,筹措起粮饷来也较为方便。因此,综合考虑之下,他们还是决定派兵来助战。目前,张名振带着自己本部万余人乘船往健跳所而去,意欲攻下那里做落脚之地;而王朝先也率着万余人马在杭州湾登陆,与东岸军队互相呼应,攻城略地,筹集粮草;至于荡湖伯阮进,则率水师主力驻泊沙埕港,护卫鲁王监国的安全,并随时准备策应张、王二部。
王朝先自从七月上旬于杭州湾登陆时与刘海洋见过一次面后,便率军开始在附近乡间收集起了粮草来----嗯,或者说劫掠了起来----该部除每天派人与东岸军队互通声息外,基本没有过任何协同进攻的举措,几乎形同路人。不过事实上大家确实也不熟,刘海洋是给过他们不少援助,但要指望他们现在就放下身段与东岸人一起合作,却也有些困难,除非这里面有绝大的好处。
这次刘海洋在率军攻破观海卫城后,看到清军像死猪一样没反应,胆子便大了些,打算率军南下进攻慈溪、定海、鄞县、奉化等地。毕竟这些地方素称富庶,去捞一把可比你在穷乡僻壤挖地三尺强多了。不过呢,打这些县城没有王朝先部那一万多人的协助也是不成的,毕竟东岸兵少,经不起太多损耗。万一某些县城的清军决意死守,即便东岸大军轰开了城墙,接下来的巷战中难免也会多有死伤,实在不划算。因此,这种破事烂仗还是交给明军去打比较好,反正他们炮灰多。
王朝先本人对刘海洋的邀请先是很惊讶,继而大喜。他倒没刘海洋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他只是单纯觉得这黄衣海寇够朋友、够意思,有好处从不忘了他们,因此缺乏攻坚能力的他立刻屁颠屁颠地答应了过来一起攻打。而此时,该部差不多也已经到了观海卫附近了。
第四十一章 杭州湾(二)
“胡安少尉回来了!”一声报告惊醒了正在遐思中的刘海洋,只见他整了整因连日战争而沾了些灰尘的军服,然后转过身来看向正停泊在慈溪岸边的一艘东岸内河炮艇。此时炮艇甲板上一名矮壮敦实的海军军官正跃到了岸上,然后朝刘海洋走来。
“直接说重点。”刘海洋与胡安少尉互致军礼后,便止住了他可能的例行汇报,直截了当地说道:“李过那边怎么说?”
“顺国的将军们一致同意向清国发起反击,他们目前集结起了十万余人,兵分两路直捣荆州。左路由左营制将军刘芳亮统领,右路由右营制将军袁宗第统领,这两路都是主力精锐,带足了粮草,此外还有我们支援的一些西班牙火绳枪和青铜火炮,打下荆州应该不成问题。此外临朐男爵高一功率田虎、杨明起等前营将领四万余人前出湘楚边境,随时准备接应。”说到这里,胡安少尉也是摇了摇头,显是对顺军的分兵战略不满:“他们最近一两年来败多胜少,对上清**队时有些不自信,因此总喜欢分兵多路,怕被人一锅端了。”
“南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刘海洋继续问道。说实话,南明那帮君臣在大战略上真的是一塌糊涂,说是其蠢无比也不为过,基本上干的都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他还真怕盘踞在湖南南部的何滕蛟会起什么幺蛾子,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
“我在巴陵和长沙待了三个多月,其间明国和顺国之间只发生了几场小规模的边境冲突。顺国因为急着北伐。让了两个县给明国。双方这才消停下来。但我回来前两天,听说南面的明国又在搞摩擦了,他们想要顺军让出长沙,这引起了顺国上下的不满。目前,他们的最高统帅李过李将军(李过没称帝)已率马重僖、张能、李世威、武平孝、王友进、贺兰等中营、后营将领返回长沙坐镇,与他一同返回的还有七万多兵马,这些人本都是能用来北伐清国的。但现实情况却是他们无法集中全力,太遗憾了。”
“另外。听说投靠明国的顺军将领郝摇旗、刘体纯、王进才等人也过得很不容易,他们被明国分调到广西、贵州一带,镇压当地叛乱的土司,同时与清国、张献忠的西**队作战,损失不小。另外,他们部下中多是来自陕西、河南的士卒,在贵州、广西一带因水土不服而病殁者甚众。而且当地的明国官员和地方绅士们也很仇视他们,故意不发粮草给他们;而他们一旦迫于无奈自筹粮草时,这些人又会骂他们纵兵劫掠,然后调集军队想要消灭他们。总之。明国看起来就没打算过真的接纳这些人,完全是在故意玩弄消耗他们。因此。这几位将军都希望算再度回归顺国,据说他们的使者已经和李过的人联络过多次了。”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帮酸儒文人也就这点水平了,不奇怪。”刘海洋冷冷一笑,然后刻薄地说道:“我看鲁王所部比他们清醒多了,至少他们在朝不保夕的情况知道玩虚的屁用没有,先保存自身才是王道。为此,他们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身段也比永历那帮人软很多。南明那帮蠢猪只会不断地制造敌人,覆灭也只是朝夕之间的事情。要不是李过不愿意自相残杀,我们也不赞成,顺军说不定早就灭了何滕蛟这种拥兵自重、阴有异志的蠢货了。”
“郭升现在已经升任中营右果毅将军,是李过的心腹大将,他也经常在李、刘、袁、高等诸位将军面前说我们的好话,对我军的战术也颇为推崇。因此,这次顺国又派了一批人乘坐我们的快艇来到这里,希望我们能够帮他们对部队进行整训。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希望给部队进行换装,当然他们说会出钱的。”胡安少尉指了指正在慈溪岸边依次下船的一拨人,说道。
慈溪岸边此时一字排开停了八艘内河炮艇,每艘炮艇上都载了约百来人,他们服色很是杂乱,但纪律性却很不错,上岸后就在军官的叱喝下开始了整队,且效率挺高,让刘海洋有些刮目相看。
顺军这次派了约不到千人,但其中出身陕豫楚三省的老农民军比例不低,战斗力也相当不含糊。派到清军统治薄弱的闽浙两省,应当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他们的领军将领叫刘国昌,原名刘希尧,是大顺左营副制将军。其人资历很老,为人又很激进,坚决反对李过等人与南明和衷共济的决定,经常在军中大放厥词,要彻底消灭南明、扫平鞑虏什么的,属于激进派一系。因此,这次被李过、高一功以及他的老上级刘芳亮给一脚踢到了东岸人这里,省得老在他们耳边聒噪。
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大顺岳侯刘世俊,此人的女儿刘氏是永昌元年李自成在西安立的皇后,因此一直被清廷追索不休。此人和刘国昌关系很好,历史上他俩反对投靠南明,因此在广西遭到南明军队围攻,然后二人率部出走广东,面对清军招降不为所动,坚决抵抗,后或败亡、或病殁在闷热潮湿的广东地面上,一两万部众就此消亡殆尽。
除了这两人之外,袁宗第的儿子袁保、蔺养诚(原名蔺养成,李自成登基后为避讳改名,荆州城下死于清军正白旗的突袭)部的两名青年将领张光翠、张景春也一同来到了东岸人这里。派这些新生代将领过来学习先进的组织管理及军事技术,看得出来顺军有培养接班人的意思在内。
“将奥观海喊过来。”与顺军诸位将领略略寒暄了几句后,刘海洋朝自己的副官说道。
奥观海很快来了。这是个科萨黑人,原名奥兰,是补充营里的一名克拉尔(仅次于营管带的军官)。因攻打观海卫时第一个攻入城内而被刘海洋赐名观海。
“带这些人下去吃饭。然后给他们分发武器。准备接下来的战斗。”刘海洋吩咐道。而随着他的命令,这千把名顺军很快就被安排着与蔡华泽部比邻而居,开始吃起了午饭。午饭是东岸标配,玉米饭外加腌制的秋刀鱼,另外每人还能分到一碗蔬菜汤,算是相当不错了。
而就在他们吃饭的当口,正团团包围着宁波府城鄞县的王朝先部仍然在持续不断地发起着攻击。鄞县城墙已经被东岸火炮轰开了一个几丈长的缺口,城内的清军此时正在疯狂封堵。而城外的王朝先部则在东岸火炮的协助下朝里面进行着攻击,双方都很拼,一时间僵在了那里。不过清军的抵抗也只是徒劳罢了,以他们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的态势,刘海洋估计撑不到今晚城池就会被打破。
事实上刘海洋还有些高估这些清军了,傍晚时分,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刘国昌等人,拣选了三百选锋精锐,趁清军注意力被吸引到缺口那边的时候,一举登城成功。然后杀散了守卫城门的少许清军,将城门打了开来。清军的抵抗就此崩溃。而顺军也一露面就展现了令人侧目的战斗力以及其主将出色的战场阅读能力(知道在何时向何处投入多少兵力)。
鄞县是宁波府的府城,极为富庶,城内豪富之家不知凡几。王朝先、刘国昌的部队入城后,各自的所作所为也很有意思。其中,王朝先的部属除抄掠清军将官资财外,对城内的士绅巨宦之家并不敢稍有得罪,他们主要面向普通百姓筹饷;而刘国昌、刘世俊二人率军入城后,对百姓基本无有侵扰,反而大肆向城内富商、士绅摊派军饷粮草,为此差点和王朝先所部起了冲突。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吵,刘海洋还是收了他们总计十五万两银子,以及大量价值连城的书籍、古玩玉器和珠宝首饰,另外生丝、瓷器、茶叶什么的也收了不少,通通都打包送回本土发卖,省得别人老说远东花钱厉害。
打完鄞县后,刘海洋召集会议,统一了一下思想,然后率军向东急速出发,海军炮艇随行伴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定海县城。稍微筹集了下粮饷后,又登上了停泊在外面的海军运输船,跨海攻克了南直隶松江府的金山卫,震动两省。至此,从7月30日攻破观海卫,到今天8月31日,刘海洋指挥的东岸大军并王朝先、刘国昌等两部友军已先后攻克了杭州湾左近的观海卫、余姚县、鄞县、慈溪县、定海县以及金山卫,消灭了七千余清军,缴获物资无数,同时也搜罗了一大批手艺人。
而随着他们在浙江沿海一带的连续袭扰,清廷地方上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往杭州,让闽浙总督张存仁心烦不已。更有甚者,一些在此过程中家业受损的地方士绅,更是写信给在北京做官的亲朋好友,弹劾张存仁按兵不动,坐视地方糜烂,致名城大邑接连失陷,有损我大清国威,应予严惩云云。
但张存仁是铁杆汉奸(汉军旗出身),岂是他们这些新附汉奸可以轻易撼动的?不过呢,被他们这样一搞,老张的压力一时间却也不小。因此,在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咬牙挤出了五千驻守杭州的绿营,交给刚刚从福建返回的原胶州镇总兵柯永盛,令其率领这七千余大军(柯永盛本部尚有两千多人)进入嘉兴府,与南京方向派过来的部分援军一起杀向松江府,合力会剿黄衣贼。
但天有不测风云,当柯永盛带着这浙江不多的机动兵力(张存仁麾下四万多兵要守御各处要道,还要驻防各主要城市,极为分散)行至平湖县时,与刘海洋麾下大军突然遭遇。此时东岸军队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即东岸本部三千多人、顺军刘国昌和蔡华泽所部四千五百余人(刘国昌在宁波扩军两千)、鲁王部将王朝先部一万六千余人,总计将近两万五千人。
遭遇战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柯永盛麾下的七千多人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除了他本部那两千多胶州兵还算能战以外。其余五千人都是稀松平常。在坚持了两个多小时后全线溃败。兵马损失过半后仓皇退守嘉兴县。
9月13日,东岸大军攻破嘉兴县这座府城,柯永盛兵败自杀,剩下一千多残兵也尽数投降。王朝先部很多官兵因深恨这些胶州兵在福建对他们战友的屠戮,而泄愤杀了三百多名投降的柯永盛本部俘虏。
打下嘉兴后,东岸大军再度登船,然后直逼兵力空虚的杭州城,一时间搞得杭州人心惶惶。张存仁召集城内士绅富户纳捐。招募勇士守城,但仍不能给人任何安全感。不过他们运气不错,适逢来自南京方面的援军赶到,刘海洋深感兵力不足,这才下令撤军。
不过就在张存仁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南边突然传来消息,鲁王部下阮进、张名振等人攻下健跳所,然后在附近攻城略地,一时间打下好大地盘。
刘海洋闻讯后,劝阻了欲前往汇合的王朝先。然后率兵于9月25日再度于松江府境内登陆,掳掠一番调动清军(南京派来的援军)后。再度登船离去,并于十月上旬突然出现在了长江沿岸,兵临镇江府,让清军好一番鸡飞狗跳,顾此失彼。
这个时候的南京,兵力已经相当空虚了,更别提紧临这里的镇江了。原本屯驻在这里的部队部分调往了江西支援济尔哈朗,部分南下支援杭州,剩下的兵力自保有余而进取不足,因此只能坐视东岸大军在附近乡间耀武扬威收集粮草。
10月10日,东岸大军攻克了清兵把守的京口渡,清军败退前未及烧毁存放在这里的巨量漕粮和税银,因此全数落入了刘海洋、刘国昌、王朝先三人之手。这二十余万石米粮,以及数目多达四十五万两的税银,足足装满了十余艘1200吨级的机帆船,而东岸人也在这里转运了整整十多天。期间南京方面派过来部分军队试图夺回京口渡,但在有海军舰炮支援的东岸军队面前并未讨着好,狼狈退去。
10月24日,在一把火烧掉京口渡后,东岸大军于月底再度乘船返回了杭州湾,兵力不足的清军疲于应对。原本形势还算不错、能够给清廷稳定提供粮饷的东南沿海地区的形势,竟然呈现出了渐渐崩解之势。
不过这个时候,清军的好运气也渐渐来了。随着附近海面上东北风的吹起,最多时聚集在这里的数量多达18艘的1200吨级机帆船开始分批往烟台、济州、大泊等地驶去----一年一度的移民运输季又开始了。毕竟东岸人在远东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移民,与清军交战还要算到其次了。
这些船只离开后,机动能力大减的东岸军队再也无法自如地发起反击,因为他们此时只有四艘舰船(海军炮艇与一艘运煤船组队前往九江一带,袭击为济尔哈朗部转运物资的清军小船,拖其后腿)可以用来运输物资和人员了。而这显然也让原本疲于奔命的浙江清军暂时缓了一口气,得以从容调整布局。
在看到黄衣贼水师船只北上后,王朝先觉得下面再也无甚搞头,因此在知会了刘海洋一声后,开始率军往舟山退去。该部两万余人(已扩军)稍事休整后将前往南边的健跳所,与张名振、阮进二人汇合。听说驻跸沙埕港的鲁监国也有意重返浙东,这样就更好了,大家合兵一块,粮饷暂时也不缺(前阵子缴获颇丰),正好可以图谋大业。
而来自大顺的刘国昌、刘世俊、蔡华泽等人,则在东岸人的建议下退往了浙东宁波府一带。这里物阜民丰,地形绝佳,离舟山群岛也近,是可以当做根据地的所在。刘海洋建议他们征发民夫在余姚县通往鄞县的山间甬道内修建棱堡,这里地形狭小,棱堡修完后再架上大炮便可控制全局。清军如果不拔除这颗钉子的话,大股部队将再也不能轻松地进入宁波府腹地,这样一来,顺军也许便可以趁机盘踞在这里了。当然了,如果事有不谐,他们也大可以在东岸海军的协助下退回海上,方便得很。
1649年11月初,就在南方的刘海洋绞尽脑汁想给清军制造麻烦的时候,在北方的山东战场,从山西返回的清军前锋也出现在了河南归德府与北直隶河间府境内,战云再一次笼罩在了山东上空。而东岸人当然也很快就发现了清军的动向,毕竟数万大军的动向是很难隐瞒的,东岸人按照事前制定的计划,开始收拾行装,做好了撤离济南城的准备。
第四十二章 贸易与殖民(一)
“现代殖民统治的本质,实际上就是产业资本的统治,并且是为资本自身利益所进行的统治。产业资本之所以关心殖民地,是要把他当做商品市场,当做原料和粮食的供应地,当做过剩资本的投资市场的。为了让这种殖民地的存在对自己有价值,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经济体系向商品经济的世界开放。由于商品经济的入侵,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制就宣告崩溃,过去一直受到约束的经济力量得到解放,当地人也开始转化为具有盈利心理的商品生产者。这样以市场生产为目的的当地企业就会迅速兴起,同时会依靠外来资本进行现代化的资源开发,因此殖民地的经济也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很快的发展。”阿劳坎港内,国家贵金属总局局长强全胜正在给出身兵团堡的学兵干部们讲解着经济知识。
他此番来阿劳坎港,完全是为了南铁公司即将启动的与西班牙人的贸易计划。说实话,这个计划在东岸本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执委会诸公对此也多有垂询,因此,身为国家贵金属总局局长的强全胜,便代表中央政府南下兴南港,然后乘坐马车经新近开通的兴南公路,一路颠簸来到了阿劳坎港。
在与莫茗等人进行了一番深入交谈后,强全胜已经基本明了这个贸易的本质,同时也估摸到了这其中的利润,因此他现在对这个计划也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事实上不同意也不行了,南铁公司在10月下旬的时候已经与西班牙人谈妥了一切细节,然后莫茗也亲自乘船抵达瓦尔帕莱索。与西班牙人正式签订了一番秘密贸易合约。也就是说。不管中央同意不同意。南铁公司都要和秘鲁的那帮西班牙人做生意,因为他们想钱已经快想疯了。而这也令强全胜暗地里腹诽不已,果然是陆军那帮马粪们的风格,做事简单粗暴,不管不顾。
不过不管怎样,在这件事上,南铁公司和国内工商业的利益是一致的。因此,强全胜在考察结束。临近返回本土时,也受南铁公司之邀,给该公司经济部门的管理干部们(仅限经过考察、受信任的中高级干部)讲讲课。课的内容紧扣最近的热点,说的就是南铁公司与西班牙人进行的半公开走私贸易的事情。
“但产业资本也不是来为殖民地做善事的……”强全胜继续挥舞着手臂,说道:“产业资本所关心的,无外乎是抑制殖民地资本主义的发展。比如西班牙人的秘鲁总督区,按照双方签订的贸易协议,以及双方生产力水平的差距,基本上可以将广阔的秘鲁地区都看做我们的经济殖民地了。我们如今所要做的,就是不断扩大双边贸易额。尽量抑制秘鲁地区西班牙资本主义的发展,让当地人手里的资本不能转化为产业资本----当然西班牙王国也不允许秘鲁存在产业资本。这对我们很有利----让西班牙人向资本主义发展的途径被堵塞,让他们只能生产我国需要的特定物资,使其形成完全从属于我国的经济体系。”
“那么,是不是最好只让秘鲁的西班牙人生产只一些农矿产品就可以了?”有干部举手提问。
“是的。”强全胜毫不犹豫地说道,“最理想的情况是秘鲁只向我们出口诸如蔗糖、皮革、兽脂、鸟粪、羊毛、热带优质木材、金鸡纳树皮、铅锡硫磺等商品,这些要占到其经济内容的90%以上,然后彻底被纳入我们的经济体系。在这个体系中,我们国内的生产厂家处于最上游;南铁公司和秘鲁总督区的西班牙官员们是中间商,处于中游;最下游、最受剥削的自然是秘鲁的农场主、矿场主和普通农民了。他们处于产业链的最底层,必须甘冒价格变动的危险,听任中间商的盘剥,愈是贫穷愈是要生产更多的东西。这样一来,出口的农矿产品增多了,进口贸易也扩大了,与此有关的中间商和上游生产厂家就能吮吸超额利润,而当地人辛劳终日,却所得有限,甚至可能会日益贫困化。这个过程周而复始,时间长了以后,秘鲁总督区就将很难有翻身之日。”
“在我们国家,蒸汽机的广泛应用、铁路公路运河码头的大规模修建、钢铁化工煤炭等基础工业的兴盛,都有力地提高了生产力水平。生产效率提高了,民众生活水平也得到提高,而生活水平的提高,又反过来促进了生产效率的提高。而在西班牙人这里呢,我可以大胆断言,他们经济的发展并不是依靠生产效率的提高,实际上,其更多是依靠增加劳动强度以及延长劳动时间。而这往往只意味着单纯地增加产品,但生产力水平并没有得到有效提高,从而西班牙人生活水平的提高也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他们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商业资本、农业资产转向产业资本的途径已被我们堵塞住,这有力地阻止了秘鲁社会生产力水平的全面提高,而这,也正是我们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强全胜最后总结道。
他的这一番话,清晰透彻地讲明了资本主义----无论是国家资本主义还是自由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以及对后进国家的压制和剥削。在场的众多南铁公司高级干部们听着有一种振聋发聩之感,很多以往模模糊糊意识到、但却还未想透的东西在这一刻都豁然开朗。原来,抢劫掠夺人家的财富,还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
虽然短期内就数量上来说,也许直接抢劫更有效率,但就长期来说,细水长流的经济殖民显然更划算。当然了,对于东岸这么一个一穷二白、急需大量启动资金发展的国家来说,直接抢劫似乎更划算一些。至少,东岸国内农业推广三茬轮作制度所需要的海量牲畜,目前已经解决了超过一半,农业产量获得了相当大的提高,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11月底,南铁公司旗下的“南铁渔001”号等五艘渔船携带大量商品抵达毛林河岸边双方约定的交易地点。这里是西班牙人近几年才开发的地区,森林密布、土地肥沃,河流里的鳟鱼多得几乎要溢出来,整一个蛮荒富饶的处女地。西班牙人在这里的一些村庄于战争期间被摧毁后,他们无力恢复,后来干脆将其废弃,使其重归蛮荒。
不过在与东岸人达成秘密走私协议后,双方不约而同地将交易地点选在了这里,使其在短时间内再度聚集了大量的人口----主要是商业买办及其仆人。他们在这里伐木造屋,修建货栈,饲养驮兽,甚至一些精明的意大利人还在这里开起了旅馆饭店,专做这些人的生意。
四艘东岸船只抵达后,立刻便有许多印第安仆役上前卸货:在潮湿闷热的秘鲁颇受欢迎的阿司匹林、预防疟疾的108药酒(事实上更多的人是将其当做一种不错的酒精饮料)、钢条、各类纺织品、染色皮具、建筑材料、精制面粉、豆油等货物。这些都是秘鲁总督区紧俏的物资,因此在短短半天时间内就被这些西班牙买办商人们收购一空。这个时候大家也不提两国之间刚刚结束没多久的战争了----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大家的注意力更多地是集中在这些能够带来可爱银币的货物上。
众所周知,西班牙宝船队每年运往新大陆的物资只够这里几分之一的消耗,因此,价廉物美的东岸工业品进入秘鲁乃至新西班牙市场,对本地的消费者们来说是一个福音。毕竟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认识到廉价的外国工业品对他们工业的发展有何弊端,他们只知道再也不用花费高价购买永远紧缺的生活日用品了。
东岸人虽然在对秘鲁的西班牙人进行经济殖民,但神奇的是秘鲁人认为自己赚了,买办商人自不必说,肯定是大赚特赚,而东岸的生产厂家当然也是赚了,那么在这个过程中谁受了损失呢?有贸易特许权的热那亚人也许损失了一些,但不会多,因为他们的供货量实在有限;这么一算下来,损失最多的应该还是那些欧洲走私商人了,再具体点,就是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这三家是主要损失者,另外还有瑞典、丹麦、葡萄牙等国的走私船,不过数量很少。
进行机器化大工业生产的东岸人将这些远道而来的欧洲走私商人打出南美市场,问题应该不大。先不提双方的生产成本问题,单就说物流运输问题,东岸人都占了绝大优势----走私船一般是在加勒比海靠岸,还要陆路转运,靡费甚多,东岸人则是直接运货到港。
11月1日,南铁公司运来的几船货物被抢购一空,据粗粗核算,这批货物给南铁公司带来了18万余元的纯利润。至于国内生产企业获得的利润,大概也和这个数相差不离。毫无疑问,随着南美走私市场的逐渐繁荣,这对于刺激东岸制造业的发展以及摆脱对欧洲传统市场的依赖,都有着相当积极的影响。
第四十三章 贸易与殖民(二)
“以第二次东西战争的爆发为契机,出于地缘政治考虑,伟大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自然而然地愈加关注南锥地区。值此战胜之际,为了永保这条堪称本国生命线的运输通道的安全,全国上下蓬勃兴起了热烈的舆论讨论。讨论的核心即是我们是否应该将大力发展南巴塔哥尼亚地区作为一项基本国策,并对此进行政策和资金上的倾斜,使得这条生命线能够更早地得以贯通。”来自《真理报》的资深编辑黎达彦,手中正翻看着一份新近出版的《南铁周报》,该报头版头条的一条新闻吸引了他的一些注意力。
从这份报纸上的叙述来看,似乎如今东岸国内正在热烈讨论以往被他们视为鸟不拉屎的南巴塔哥尼亚地区似的。但事实上根本不是如此,这只是《南铁周报》在吹牛造势而已。这是一种强加的“舆论”,为的是把陆军部想要开发南巴塔哥尼亚而需要制定的移民政策,打扮成全体国民如何强烈地要求实行移民政策。
如今南铁公司实在是太缺移民了,缺到他们已经把目光盯上了渐渐成长起来的东岸新一代。南铁公司上周还陈情执委会,要求执委会同意将国内农村各户家庭的次子、三子之类的非长子弄到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去授田定居。理由是防止国内农村出现宗族抱团,因为东岸共和国大部分的男性均来自宗族意识浓厚的明国,这必然会导致中央政策在农村走样,从而影响到执委会的统治。
此外。南铁公司还在国内造势。说随着欧洲三十年战争的结束。现在整个东岸的经济都出现了一定程度萧条现象,尤其是农产品,其价格在过去的一年时间内下降很快,且在可以预计的将来,随着欧洲农业生产的恢复,农产品的供应将继续处于饱和状态,价格也将进一步下跌。也就是说,在如今的东岸。种地的收益已经没以前那么高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到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去发财呢,那边的工资收入普遍高于本土,而且机会也多,据说“很容易发大财”。
你别说,南铁公司这番拙劣的宣传还真是忽悠了一批来自欧洲的立窝尼亚移民,他们在东岸普遍干了一两年后,要好几年后才能申请国籍并获得赎买土地的资格。因此,在权衡之下,很多人还是听信了南铁公司的宣传。然后拿着一笔安家费,登上了他们租用的船只。南下到了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定居。
当然了,靠忽悠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南巴塔哥尼亚地区人口数量的增长,主要还是靠执委会政策方面的倾斜,比如多安置一些移民到这边来。截止1649年12月15日,南铁公司辖下的总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了6719人----其中包括皈依道教的千余名巴塔哥尼人。这些人里面超过三分之一都居住该地区最大的城市兴南港内,平时在附近的河谷地内种地放牧,农闲时则到港口建筑工地内打零工补贴家用。而也正是在他们的努力下,兴南港这座全世界最现代化的港口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慢慢改变着,也许用不了计划中的十年,这座令人惊叹的大港口就能全面竣工了吧。当然了,现在的兴南港也有几座木质临时栈桥,承担一下简单的物资人员转运倒也没啥大问题。
黎达彦黎大编辑此时乘坐的马车正行驶在宽阔的兴南公路上,这条砂土简易公路从竣工的那一天起就陷入了繁忙之中。大量载重货车奔驰在这条长约三百公里的公路上,将各种物资与人员在阿劳坎港和兴南港之间来回倒腾着。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货车满载铁轨、工具开到了目前已开工了一段时日的两洋铁路建设工地上,供那里的铁路建设工人们使用。
此时黎达彦已经快到阿劳坎港了,道路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下坡,好在车夫的技术够高,稳稳地控制住车速,然后拐上了一条质量颇高的砂石公路。经过半天行驶后,他们抵达了终点站----阿劳坎港海运码头。
今天的阿劳坎港码头一如往日繁忙,木材、煤炭、海产品、粮食、皮革、工业品在这里不断地进出集散,显示了其欣欣向荣的活力。码头上停泊着三艘1200吨级的蒸汽机帆船,看帆船的样式大概都是专为远东黑水地区建造的移民运输船,这样的船只出现在这里,还真是够令人奇怪的。
不过黎达彦是何等人也,他是《真理报》资深编辑,经常接触政府部门要员,消息灵通得很。因此,他只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就明白这肯定是从远东经澳洲然后直航南美的移民船。这些船应当是11月中下旬的时候从澳洲金山港出发的,然后一路顺着西风及洋流,历尽险恶风波才抵达了智利沿海的阿劳坎港。
黎达彦原本来南锥地区是为了采访南铁公司在西班牙的贸易问题的,但现在他又敏锐地意识到,眼前这一切似乎也是一个很好的新闻题材,因此很快便带着随从挤到了码头上,仔细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三艘移民运输船在来的路上似乎是经历了恶劣的海况,三艘船的船板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帆布也差不多,目前急需修补。而船上的远东移民此时差不多也已经陆续开始下船了,黎达彦仔细望去,发现他们和从印度洋来到东岸的明国移民差不多,只不过精神头要差一些,看起来多半是晕船所致。不过这也难怪,从澳洲一路东来,走的是西风带的边缘地带,这里大风大浪,可不是什么好走的海域。有时候运气背的话,路上还会遇到气旋、锋面雨和冰山,特别是夜间航行视野范围很差的时候,遇到这些东西就看运气了,运气不佳的话,那就是一个死字。
黎达彦刚才隐隐约约听别人说起,这次原本总共有四艘移民船从金山港向东前来阿劳坎港,但其中一艘于新西兰东南海域撞上了漂浮的冰山,一千二百余名来自大明山东的移民随船一起沉没,永远沉眠在了南太平洋冰冷的海底。由此可见这条航线虽然所需航行的时间较短,但确实也是一条风险颇高的移民运输航线。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急需人口的东岸人面前,这么点小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们能源源不断地运回大量人口,那么执委会才不会管其他的呢,相反他们还会不断地往这里投入巨资以及船只,以扩大这条航线的运输能力,将更多的远东移民带回东岸本土。
新来的这批大明移民人数当在三千四百人以上,运输途中的死亡率约为10%,还算可以接受。这些人与东岸本土以及立窝尼亚那些自费前来的“分散移民”不同,他们的性质是“集团移民”。按照南铁公司的规划,集团移民是以构成村镇为目的的,人数往往较多,其建设经营能力也较强。甚至于,其中还有一定比例的手艺人。这些构成单独一个村镇的必要人员,基本上都是在登船出发前就已分配好的,抵达移民目的地后,往往能迅速迁移到重要位置就地定居,自持能力很强。
至于那些数量也颇为不少的分散移民嘛,政府对他们定居于何处基本不管,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尚未使用的公地,然后报备给上级政府,审核通过后即可在那里定居。显而易见的是,这种移民因为居住得较为分散,因此在很多公共服务上面要吃不少的亏。比如政府统一修建的灌溉水渠、公路以及其他一些设施,都是往人口密集的村镇走的,根本不会为了迁就他们这一户两户而擅自改线。而且将来他们还将面临庄稼收割(单独机械化收割一户家庭成本太高)、自身及子女配偶等方面的问题,总之是很麻烦的。
与此同时,安全问题对他们来说也比较棘手,因为这里是南巴塔哥尼亚,大部分地区都是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居住在那里的野蛮人可不都是良善之辈,在食物匮乏的时候他们也不介意干一些杀人劫财的事情。因此,安全问题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虽然南铁公司护路队也会有定期巡逻(陆军裁撤下来的一个骑兵连),但地方太大,不可能面面俱到的。
因此,出于以上种种考虑,目前分散定居的移民不是没有,但比例不高,大多数还是居住在大村镇的附近,或者至少几十户人一起寻找一个地方定居下来(没有去政府指定的地方),形成一个小小的自然村落。
首批三千四百多名远东过来的移民男女比例依旧在3:1左右,他们中的一半人将在阿劳坎港附近就地定居,四分之一的人将前往黑山煤矿附近定居,然后剩下的八百多人则将乘坐马车,沿着兴南公路一路向东,前往著名的兴南港定居。
“远东移民通过太平洋航线抵达南美,这是一个里程碑的事件,值得大书特书一下。”黎达彦心里想着。
第四十四章 贸易与殖民(三)
“麦哲伦海峡以北的南巴塔哥尼亚地区,是一片极为荒凉贫瘠的地方。据统计,这里约73%的土地是差劲的。”1649年12月底,跟踪新来的明国移民生活状况黎达彦趴伏在行李箱上,抽空写起了自己的采访稿子:“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满是砂砾、草木稀疏的荒原更悲惨的地方吗?我注意到,这些地区的居民们甚至为了寻找做饭取暖的燃料都急得不行,他们甚至把芦苇砍来烧火,抓到什么就烧什么,一直到黑山煤矿那边有一些煤矸石运过来才作罢。这里只有沟壑以及潮湿的河岸边才有肥沃的土地,牲畜也是一副瘦骨嶙峋的可怜相……”
黎达彦所描述正是兴南港郊外的农村状况。毫无疑问,这里的土地极为贫瘠,除了河岸边的相对肥沃的土地外,其余地方到处是大片的荒漠。荒漠上生长着稀疏的灌木丛和杂草,一切都预示在这里开展种植业势必会碰得头破血流。
最近南铁公司在附近开展了改造土壤和灌溉设施的行动,并且将其列入1650年的工作计划之中,财政上也准备了数额多达二十五万元的专项拨款。南铁公司认为,在这么一个较为干旱的内陆盐碱灌溉贫水区,如果充分利用好一年之中有限的降水(不到300毫米)以及附近的兴南河河水,并修建好砖石水泥永久灌溉设施、大力推广节水灌溉农业的话,此地未必不能建设成自给自足的粮食生产体系。
当然了,开发此地农业的时候也一定要注意好当地的环境承受能力。对土壤过度索取只会导致地下水位降低、植被退化、土壤盐碱化、沙化。兴南河流域的防沙屏障作用也会越来越小。然后造成春季风灾、夏季旱灾。最终导致本地生态体系的全面崩溃。因此,加大此地居民们的节水意识,控制灌溉水量,在广大开垦区建设起节水灌溉系统,对有志于开发这里的南铁公司而言是当务之急。
去年年中的时候,南铁公司利用本地施工建设间隙,组织人手在兴南河下游处修建了四个人工水库。水库出水口建有拦蓄洪水的装置,一方面可以等待春季兴南河水量相对丰沛的时候。将上游冲下来的巨量洪水引导到水库(库容不是很大,平均每个二十多万立方)内,避免宝贵的淡水资源白白流进海里。因为一旦等到夏季蒸发量大增、河水水位快速下降,而降雨却又几乎没有的时候,大家可就要坐蜡了。
而且,这个水库的拦蓄水装置在冬天外海潮位增高、海水大量倒灌并使得兴南河河水盐分迅速增高的时候,也能极大地减轻河水被“污染”的程度。除此之外,这些水库还给定居于此的东岸人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那就是水库里淤积的污泥。
众所周知,兴南河是一条季节性很强的河流,枯水期的时候几近干涸断流。但在丰水期时猛烈的冰雪融水又会在短时间内造成声势浩大的春汛。这股来势汹汹的洪水将中上游地带的土壤、腐烂动植物、人畜粪便等富含营养的物质冲下来----兴南河入海口处随处可见的浅滩、沙洲就是这么形成的,此外。汹涌的河水还能将附近的砂砾(灰色棕漠土的典型成分)切割成细小的土壤颗粒,这都有助于改善土壤质地。
去年修建的人工水库,在经历了一次洪水期后,大家很高兴地发现,库底竟然已经淤积了厚度为5-8厘米不等的泥层。这些泥层富含营养成分,而且土壤颗粒也远比库底的戈壁砂砾土要细小,完全可以拿来覆盖在砂砾土上层,改善土壤质地,使其可以播种农作物。
从这个角度思考,南铁公司一名兵团堡出身的学兵又指出,大家完全可以将一些棕色荒漠土质地的地方改造成水库,然后将春汛时上游冲下来的浑浊洪水漫灌到上面,几年下来后,这片原本不宜耕作的棕色荒漠土上方必然就会覆盖一层富含营养物质的细小颗粒黄土层,这便是好大一片良田了。而且由于这些棕漠土下方是很厚的砾石层,洪水淤灌下去后渗漏到一定程度便会停止,然后最终流到附近其他地方,还补充了这里的地下水,使得一些深根植物能够有充足的水源生长,避免了土地沙化,改良了土质。
这位学兵的建议迅速得到了上级的重视,在经过充分的论证研究后,包括本土过来的农业部工作人员们一致认为此策可行,因此这条建议被南铁公司迅速采纳,并列入计划准备付诸实施。而这名提出宝贵建议的年轻学兵,其本人也获得了高达五百元的巨额奖金,在提干的时候也会被上级优先考虑,一时间在公司系统内传为美谈。
当然了,这些新近淤灌的土地在前几年内是不能贸然种植小麦、水稻等农作物的。头几年中,必须先往这里大量种植苜蓿这种能够固氮的“绿肥”作物,一面给牲畜提供饲料,一面改善土壤质地。在如此坚持几年后,这种漫灌淤积的土地土壤成分便会得到极大改善,不但氮元素大量增加,就连磷元素的含量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盖因苜蓿庞大的根系会产生大量的有机酸,将此地土壤中含量极高的被钙固定的磷元素转化为能够被植物快速吸收的速效磷元素,意义十分重大。
鉴于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特殊的气候、贫瘠的土地以及其他一些因素,兴南河两岸的耕地所种植的作物也和本土大相径庭。按照南铁公司副总裁金科拉的建议,这些土地要因地制宜,不能一概而论。玉米、高粱(耐旱、耐贫瘠、深根作物)、大豆、苜蓿、油菜、甜菜都可以种植,苜蓿能增加土壤中的氮(也能增加少部分磷),大豆能增加土壤中的氮,油菜甜菜等能增加磷,这几类应当和谷物进行轮作,以确保土壤中的肥力不至于快速消散,导致土地越种越瘦,最后耗尽养分而重归荒漠化。
除此之外,兴南河流域最重要的农业基础建设大概就是砖石水泥灌溉水渠的修建了,这些永固水渠能有效防止灌溉用水渗漏,上面再覆盖上木板的话,还能防止一些蒸发,绝对是此地必不可少的设施。
“南铁公司在此开展了堪称史诗级的环境改造活动……”购买了南铁公司一千元债券的黎达彦想了想,决定为自己的这片纪实采访加点料,为南铁公司吹嘘一番:“这批新移民到来后,将在南铁公司的安排下,与此地近两千名旧定居者一起,沿兴南河两岸修建起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田间灌溉系统。区别于本土大水漫灌的粗放灌溉方式,兴南河一带主要采取的是细流沟灌,甚至在一些地区采用管道滴灌的措施,千方百计地提高淡水的利用率,做到精量灌水、科学灌水。”
当然,修建灌溉水渠是一项惊人的工程,凭兴南港周边这么些居民,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况且南铁公司财政紧张,允诺的二十五万元投资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拨下来呢,钱不下来,水渠所需的海量砖头、石块、石灰、水泥、木板从何而来?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些材料都很齐全,那么兴南港码头还有大量基建项目需要完成,更别提目前已经开始动工的两洋铁路,这更是一个吸引劳动力的巨大深坑。
因此,要想完成这些基建工程,还是得靠南铁护路队官兵们的努力,即看他们能从拉普拉塔地区捕获多少克兰迪奴工回来。另外也得看南非那里,目前常开胜统率的南非地方军队已经在高达堡设立了剿匪司令部,准备出动大军到小卡鲁高原上“剿匪”,以捕获更多的黑人奴隶送到南巴塔哥尼亚地区,供南铁公司驱使----这件事,可是陆军部的几位元老们一致打招呼才得以促成的。
不过,难道水利设施不行就能难倒我们智慧勤劳的明人移民么?这些明人移民在定居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了对分配给自己土地的改造过程,他们起早贪黑,跑很远的路到河床内去挖松软肥沃的淤泥(近处的河床淤泥已被先来者挖了七七八八),然后再挑回自家地里,主动性比那些意大利、立窝尼亚定居者们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在搬运淤泥肥田的同时,他们还沿着兴南公路去寻找水草丰美的沙洲地区,从那里割了大捆大捆的干草回来。而为了弄到这些干草,他们往往要在沙漠边缘行走好几天,克服饥渴交加的困难,带回牲畜急需的饲料。而在惊心照料下,分配给他们的安达卢西亚黑牛很快就从瘦骨嶙峋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据黎达彦观察,明人饲养的牲畜虽然喂养时间短,但往往比那些相对自由散漫的意大利移民饲养的要好,一头头膘肥体壮的,让那些欧洲移民们看了面红耳赤,干日常农活的时候也不好意思再多偷懒了。
毫无疑问,这批来自大明山东的“殖民者”们对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的贫瘠与荒凉是很失望的。但他们没有绝望,而是凭借自己的满腔热忱,准备一点点将这片荒凉的土地建设成美丽的荒漠绿洲。
第四十五章 贸易与殖民(四)
时间进入1650年年初,这个时候兴南河两岸正值夏季最炎热的时候。
在沙城堡(兴南河及其支流交汇处,后世阿根廷贝亚维斯塔小村)堡墙外----因堡墙用土坯建造而得名----如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施施然停在了堡墙外几颗矮树下。马上的骑手们大声谈笑着翻身下马,领头的赫然是一名身着深蓝色军服、镶红边马裤的年轻东岸士官,看军衔似乎还是一名上士。
如果此时有熟人在附近的话,一定能够认得出这名年轻得过分的士官便是东岸骑兵最高长官徐宇少校的大儿子:徐向东。此君今年18岁,定远陆军军官学校骑兵科毕业,目前被借调到南铁公司训练地方民兵。要知道,在南巴塔哥尼亚这个荒凉的地方,巡警和民兵要是不会骑马,那简直就是不可想象。
他刚才带着十来个骑兵到外面抓逃奴,六个逃跑的波兰契约奴被抓住了四人,一人因反抗而被当场砍杀,另有一人则慌乱中跑入了兴南河南岸的沼泽泥滩里,没顶而死。几名高乔巡警将四个被抓回来的波兰契约奴往地上狠狠地一掼,顿时惹得四人一番惨叫。
两名波兰中年男子从堡墙内飞奔而出,然后带着谄媚讨好的笑容向徐宇走了过来。徐宇看着这两个年龄几乎是他两倍的斯拉夫男人,一脸不耐烦地呵斥了几句,大意就是他们御下不严,竟然有契约奴私自出逃。希望他们接下来好好整顿下内部,下次再有人出逃的话。就取消给他们本月的啤酒和腌鱼供应。
四名被抓回来的波兰人面相都很年轻。他们此时已被两名中年波兰人召集来的帮手们按倒在地。这些人一边用波兰土语骂不绝口,一边用脚踢打着这几个逃奴的屁股和腰眼。四名逃奴只是用手抱着头,也不求饶,似乎在等这些“同胞”们发泄够怒气后自己停手。
徐向东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些波兰契约奴,给自己点了个烟斗,优哉游哉地抽了起来。这些波兰人都是前阵子经兴南港安置到这里来的,他们全是东岸欧洲商站从乌克兰哥萨克以及克里米亚人手里买过来的奴隶。如果说得更准确一点的话,这些人都是不难么好管理、不那么好消化的波兰战俘----因为他们基本都是出身贵族的军官。
新华夏殖民地对这些波兰贵族、军官没什么兴趣。他们只愿意吸收那些普通的、无家室牵累的底层波兰士兵,因此这些贵族刺头们就被送回了东岸本土,最终被政府划拨给了南铁公司,让他们到两洋铁路的建设工地上接受“再教育”。
按照规定,他们要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干长达七年的重体力活,然后才能拿到一笔微薄的遣散费,申请东岸国籍,正式定居授田。不过他们都是贵族,未必会愿意在东岸这个新大陆异教徒国家里定居,否则老家的庄园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可能也正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这些波兰人自从被集体安置在鸟不拉屎的沙城堡后,几乎天天都会上演“越狱逃跑”事件。比如昨天发生的这起六人结伙逃跑就是如此。他们在入夜后躲开了看守(波兰人自己管理自己)的视线,然后借着夜色掩护,悄悄离开了驻地。徐向东等人晚上就接到了汇报,不过他们根本没当一回事,只是嘱咐巡警看好物资仓库和马棚,然后硬是等到天亮吃过早饭后才上马沿着河道寻找。
事实上在沙城堡这么一个深处戈壁、食物供给全靠外界输入的地方,你只需要控制好食物及马匹就可以了,其他的根本不用管。谁要是跑让他跑好了,没有马匹跑不快,这里野外也没散居的东岸农牧民,他们到哪去获得补给?最后的下场无非就是死在无穷无尽的戈壁滩上而已。再说了,他们逃跑的路线也很固定----沿着兴南河河道走,不然没水喝----好找得很,早一会晚一会出去抓捕区别不大。
徐向东等人这次在沙城堡以西抓获了几名奄奄一息的波兰逃奴,就是顺着河道一路找过去的。这些人当时又饿又累,看他们的样子怕是还愿意被打回去的,不然很可能饿死在野外。真是蠢到极点的波兰人啊,要出逃也不知道多积攒点食物,真是可笑!
不过这些波兰人想要逃跑也不是没原因的,挂念家乡是一回事,更大的原因还是沙城堡这里相对恶劣的生活环境以及繁重到无以复加的体力劳动,这都是他们以往所没经历过的,因此逃亡事件层出不穷。沙城堡本地近八百名波兰契约奴中,至今已有五十多人“失踪”,可能多半已经死在了野外;另外还有三百多人有过逃跑的记录,但或被抓回,或自己走回,到最后还是乖乖回到了沙城堡这个荒原上唯一能使他们活下去的地方。
时间进入1650年以后,两洋铁路的建设已经逐渐进入了加速期。大量物资通过兴南港运到自新堡、沙城堡、黑山煤矿以及阿劳坎港,然后迅速开始了分段施工。在这些工段里面,沙城堡左近的施工难度是最大的,主要原因还是这里深处荒原腹地,地方极为偏僻,人烟更是稀少,材料运输距离较长。
比如由这些波兰契约奴负责的从沙城堡向东的这段铁路地基,任务就很繁重。据南铁公司工程部估算,该工区需要填土1636万立方米,挖方307万立方米,合计1943万立方米。单靠他们这八百来人,在缺少蒸汽犁、滚筒压路机(畜力)、碎石压路机、蒸汽锄(一般在煤矿用)等机械设备的情况下,这要干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啊。
不过南铁公司也没打算将所有活都压到他们头上,蒸汽机械是很难了,国家安全总局至今尚未允许南铁公司在这群波兰人面前使用这些机器。当然这很无稽,这些波兰人早晚会知道这些设备,而且此时的欧洲也已经在缓慢流传着关于东岸蒸汽机、火车以及一些蒸汽设备的传闻了。对东岸共和国这么一个与外界贸易联系相当紧密的国家来说,任何一项技术本来就不可能长期保密的,别的国家也会渐渐研发这些东西----甚至通过派遣间谍盗窃。
机械设备暂时没谱,不过人手却不是不可以再增加一些。比如,在下个月,沙城堡附近就会再迁移四百多名克兰迪奴工过来,三月份,据说还将有五六百名南非黑人劳务工前来报到。这些人的到来将有效地缓解人手不足的窘境,大大加速工程的进度。
其实还好在两洋铁路途经的地段都是戈壁荒漠了,没有高山阻隔,而这就避免了开凿隧道这种费时费力、成本极高的工程。而且这里降水极少(一年少于300毫米),且主要集中在冬季,对施工的影响不大。不然像本土正在建设中的西北铁路一样,一到夏秋季节大雨不止的时候,工程进度就会受到严重影响,工地的居住、工作环境顿时也陷入了极其艰苦的境地。而春天时,因为积雪融化、泥土化冻,对施工的影响也不容小觑。而这,也是本土在西北铁路上投入了那么多资金、那么多人员、那么多机械设备,且花费了数年时间,这条比两洋铁路长不了多少的交通大动脉至今尚未全线贯通的原因所在。
南铁公司现在对劳动力的需求是巨大的,明人、欧洲人、印第安人、黑人、马来人,什么人他们都不挑,只要有手有脚,都能用来修筑铁路。而在这些人当中,印第安人、黑人以及欧洲契约奴的待遇是最差的,工作也是最繁重的。沙城堡的这些波兰契约奴们就是如此,现在处于路基修筑期还好说,等到路基建设完毕,开始敷设铁轨时,他们还将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将铁轨敷设完毕,然后加固好。这种工作无疑是极辛苦的,同时也是最易出现工伤的时刻。而在兴南港往自新堡方向已经开始敷设铁轨的一小段路基上,那帮明人移民转职的铁路建设工人们据说已经开始在1649式轨道车的帮助下铺设铁轨了,这无疑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使得敷设铁轨再也不是一件令人谈之色变的高危重体力活。
但这种好事注定和他们无缘了,他们不是明人,不能一入境就拿到国籍、房子、土地甚至女人----上帝,竟然还是波兰女人!----他们是该死的白人契约奴,和那些瓜拉尼猴子、蠢笨无比的黑人劳务工是一个等级的。他们只能通过自己的双手,一点一滴地艰难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万能的主啊,你一定是遗忘了被困在荒漠中央的这群你的子民了吧?他们在黄皮肤异教徒的残酷奴役下苟延残喘、朝不保夕,陷入了极其悲惨、极其无助的境地。难道是那座修建在堡墙外的道观玷污了主的荣光,所以导致我们也一起陷入了困境之中吗?有些被工作折腾地欲仙欲死的波兰人麻木地想着。
第四十六章 外交与危机(一)
“孕育于第一次拉普拉塔战争中的侵略种子,在1646年爆发的第二次战争中破土而出,开始生根发芽。东岸这头战争怪兽,开始了吞噬人的步伐。”圣维森特城内,布兰科.索萨.德.阿尔梅达仔细审视着一封来自东岸的密信。这封信的作者是原西班牙教师西门尼斯先生,已经从东岸首都师范中等专门学校毕业的他目前在青岛港的一所小学内任教,专门教授简单的算术知识,同时偶尔也给兵团二堡的学兵们上一上西班牙语课。
不过在东岸定居的这几年时间里西门尼斯先生显然也没有闲着,他更没有忘记一个天主教徒的责任,因此向他的好友、来自巴西的阿尔梅达家族的布兰科写了这么一封信。这封信很长,其内容主要是西门尼斯通过自己在东岸国内的观察和思考,得出的关于东岸共和国种种的第一手资料,价值很高。
“这个国家自从上一次战争取得胜利后,就走上了快速扩张的道路。它已经能派出大量的军队,打赢一场持续两年多的大陆战争;同时也能派出规模不小专业海军战舰,在西班牙的近海取得胜利,这使得整个旧大陆世界都对他们刮目相看。在这个各主要大国重新划分欧洲及新大陆势力范围的今天,作为一支新兴势力出现在世界舞台的东岸,正展现出其越来越不加掩饰的扩张企图。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一切制度,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战争和扩张而设计的。动员效率远超一般国家。这次是拉普拉塔。下次是哪里呢?巴西还是智利?”
西门尼斯的信件后面还有很多内容。大多是分析东岸这个国家各个方面的细节,但布兰科暂时已经无心再看下去了。北部的一些糖业大亨们对于东岸大力援助荷兰西印度公司(通过贸易形式)颇有微词,因为这明显阻碍了他们击败荷兰人、统一整个巴西的努力,而这往往关系到他们是否能够一统整个蔗糖市场,以获取垄断带来的超额利润。
俗话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葡萄牙人虽然没有这句谚语,但大体意思还是明白的。他们如今对东岸与荷兰西印度公司越来越密切的商业联系感到愤怒,但又不敢以过于激烈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越过热拉尔山脉杀死一些东岸居民泄愤么?别开玩笑了。他们的陆军势力一定会欣喜若狂地看到这一切发生的,因为那样他们就有理由挣脱加诸在他们身上的链子而暴起伤人了。虽然很难堪但不得不说,若是双方正面交战,巴西人的军队将在短时间内被东岸人击败。
不过什么也不做也不符合巴西糖业巨头们的风格,他们迅速联络了同病相怜的西班牙人,双方现在再也不纠结两国殖民地的边界问题了,因为一个明显更凶恶的对手跳上了他俩的餐桌,大口饕餮着他们原本正在享用的美餐,同时还将觊觎的目光盯上了桌上那些还未被开动过的珍馐。
西班牙人打算在拉普拉塔编练四个步兵团----一个绅士团(以白人为主)、一个梅斯蒂索团(以混血白人为主)、两个克兰迪团----以及一个高乔骑兵营,这样的军队建设计划如果真的付诸实施的话。那么拉普拉塔地区双方战争力量的对比将会得到极大改善。
西班牙人推出了如此激烈的移民及扩军计划,那么葡萄牙人也不能等闲视之。1649年。葡萄牙的贵族、巴西东北部的糖业巨头以及南部的新兴种植园主们共同出资出力,开始极力从旧大陆往巴西移民,同时组建陆军部队,抵御东岸人越来越咄咄逼人的威胁。
葡萄牙人的举动让西印度公司吓了一跳,在调查了一番后,他们也被迫从荷兰及邻近的德意志地区迁移了大量的“布尔”过来,巩固自己已经占领的地盘。同时积极准备扩军备战,应对巴西人突然毫无理智的增兵行动。只不过他们的财政实力极其有限,搞了一阵后便搞不动了,最后只能派人到东方港寻求与东岸人更广泛深入的合作,以抵消巴西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压力。毕竟,他们比钱可比不过那帮阔气的葡萄牙佬。
而东岸人对荷兰西印度公司伸过来的橄榄枝自然是非常欣喜的,因为他们最近批准开展了太平洋沿岸大规模的走私贸易,因此对在这里有一定利益的荷兰西印度公司心怀歉疚,目前正在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荷兰人的情绪呢,没想到此时他们却有求上门了。
事情这下就好办了嘛,双方完全可以协调利益嘛。就这样,代表华夏东岸共和国组织走私贸易的南铁公司迅速与荷兰西印度公司在东方港展开了几轮磋商,双方对自己的利益范围进行了调整。荷兰人认可了东岸人提出的做好东岸商品代理商角色的提议,同时默认了南铁公司往秘鲁总督区展开的倾销贸易,前提是东岸人加大对他们全方位的援助(包括外交及军火物资),以使得他们尽量保住在巴西东北部尚存的一些地盘。
双方之间的利益分割完全就是在过去的两个月间完成的,可谓是迅捷无比、效率奇高。不过葡萄牙人也不差就是了,他们与西班牙人更早就达成了合作协议。至此,南美大陆上隐隐形成了两个对抗集团,即:葡萄牙、西班牙王国联手组成的殖民国家联盟,同时也是天主教联盟;另外一个集团便是军费支出占到了全国财政五成多的(裁军后的占比)华夏东岸共和国,以及被动卷入斗争中的荷兰西印度公司了。当然,如果你将尚未非正式成立的东岸保护国----阿劳坎尼亚王国算进去的话也没问题。
目前来说,这五大势力控制了整个秘鲁总督区的政治、经济和军事。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一千多万生灵都在这两大集团的统治下卑躬屈膝,被他们的意志所驱使着,为他们的利益而争斗着。当然了,现在这两个集团之间仅仅只是隐隐对抗,尚未升级到全面军事政治对抗,至少这两大集团之间目前商贸往来还是很频繁的。
在布兰科看来,葡萄牙、西班牙未来的政策走向都可以猜测得出来,以保守为主。荷兰西印度公司也日薄西山,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东岸共和国。这个国家一旦有什么强烈激进的举措,那么就意味着现有的脆弱平衡将被彻底打破,两大集团的对抗也将从桌面下正式走上前台,照这样发展下去,短时间内爆发全面战争将是大概率事件。
布兰科所在的阿尔梅达家族作为巴西南部新兴的种植园主(主要种植棉花、烟草和谷物,另外还设计到采矿),同时也是东岸商品在巴西的一大代理商,他们是最不愿意看到两大军事政治经济集团爆发热战的----虽然荷兰西印度公司与巴西之间的战争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不过作为巴西土生白人精英家族,他们也对东岸异教徒的每一步领土扩张极为警惕,特别是在他们曾经对热拉尔山脉提出过主权要求后就更是如此了。他害怕自己的种植园被东岸共和国抢走,他更害怕自己家族在巴西几十年的奋斗毁于一旦。正因为如此,生意归生意,阿尔梅达家族在政治上依然对东岸人抱有极大的警惕,这从他们家族一直试图往东岸境内派遣间谍渗透就可以看得出来。
“东岸人在一种他们称之为‘科学技术’的行当上面很有天赋,他们广泛地应用各种科学技术,因此创造出了与其国土、人口远不相称的商品生产能力。如果您认真阅读我这封信件的话,请翻到最后一页,我在里面画了一幅在东岸叫做‘蒸汽机’的设备的草图。我得说,这是一项划时代的伟大发明,我深切预感到,这能极大地改变我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我在东岸已经逐渐感受到这一点了。蒸汽机的草图是我根据日常生活中搜集到的只言片语而设计出来的,事实上我也没亲眼看到过蒸汽机,但我相信它就是这么运行的。这是一种庞大而又极其精巧的机器,我不清楚在里斯本、马德里、巴黎、伦敦或者阿姆斯特丹有没有人能够完美复制出这种机器,但我觉得尝试总是要尝试一下的,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如果您对上帝还有那么一点敬畏之心的话,请您将这幅图带到天主世界,并且资助他们,让主的子民也造出堪比东岸异教徒的完美蒸汽机……”布兰科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每一页,然后定定地坐在了书桌前。
良久之后,他抓起手边一支羽毛笔,蘸上墨水后就刷刷刷地写起了信件。写完后,他拿着信纸略略发了一会呆,然后将这封信纸与蒸汽机图纸一起塞进了一个信封内。做完这一切后,他喊来了自己的管家,嘱咐其将这封信妥善地带往里斯本。
第四十七章 外交与危机(二)
“这么说,法国人等于是彻底将市场朝我们关闭了?”东方港海军部内,年初(1650年1月初)才在新一届全国人代会上被选为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海军部长的陆铭上校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些事情放在以往他是绝对不会太过关注的,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现在他是军部最高指挥官了,也是中央执委之一,再关注这些国家大事就显得顺理成章了。而且,他现在也有意识地多在这些重大事务中发言,以加大自己的存在感,巩固自己的地位。毕竟,以海军部长的身份硬夺下被陆军把持了十九年之久军部总参谋长一职,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说句夸张点的话,如今陆铭晚上还是住在军舰上更安全一些,否则会发生什么事情完全无法预料----当然以上仅限玩笑。
“不说完全关闭了,利润也损失大半吧。”同样新近被选为中央执委之一的许信笑了笑,说道:“波尔多商站我一手打理多年,最清楚那里的状况了。我们在整个法国南部,拥有三大代理商,一个就是波尔多本地的帕斯奎尔商人家族,以及当地的洛里斯家族----这个家族在教会里拥有很大发言权,另外就是图卢兹男爵,这三个实权人物帮我们把东岸商品行销到了阿基坦(即加斯科涅)、下加仑、普罗旺斯、朗格多克等多个中南部省份,在关税提高前每年能给我们带来八十万元以上的纯利。不过现在他们三家一致要求停止进口销量最大的白棉布,但染色布、印花布这种高端市场又增长缓慢,再加上罩袍、披风、毛巾、袜子、手套、窗帘等纺织品也都单独调高了税率。我国纺织品在法兰西市场上的销量肯定会呈现大溃败之势。每年损失的利润何止五十万元。”
“另外。我们近些年花大力气在法国市场上推广的精制面粉、染色皮具、药品、五金工具等商品的销量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虽然关税税率提高的幅度没纺织品那么夸张,但利润被压缩也是难免的。如今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就是法国人最急需的钢条了吧,这个法国人倒是没涨关税。”许信继续向陆铭介绍着如今东岸越来越严峻的外贸形势,只听他说道:“如果算上预期中的未来收益的话,我国每年在法兰西市场损失超过一百万元的利润是肯定的。老陆,这是一次重大危机!想想我们如今有多大的摊子、有多少要投资的项目、有多少要养的人。去年财政收入也就三百万出头吧,这一下子少了将近30%,今年的财政怕是要出现巨额赤字了吧。”
“嘿嘿,强全胜刚刚当上财政部长、中央执委,就面临着这么一个烂摊子,说不定要动用存放在陆军第一监狱内的储备黄金了吧?”陆铭苦笑起来,言语里也有些替他着急。
“动用储备黄金又有个鸟用!”许信私下里倒也不忌粗口,只听他继续说道:“如今不光是缺钱,工业生产过剩也是个问题啊,那么多商品----其中又以纺织品最典型、数量最多----生产出来去给谁用啊?商品生产出来了没人买。那么多上下游厂商,整条产业链都要亏损。工人的收入必然陷入快速下跌的通道,国内局势又要起波折。到时候还会花费不少钱去维稳,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迟早坚持不下去的。几年前船舶行业的危机已经教育我们了,产能过剩引起的大萧条是最可怕的。”
“这个时候搞基建也是不靠谱的,这会严重拉高国内的通货膨胀水平,一样会引起社会动荡。在我们这个多民族国家,社会动荡的代价会高昂到令我们难以承受的。”许信继续分析着,“前两年我们靠引导社会资本投入基建以及海外种植园项目,这才勉强把通胀拉回来了一些。这个时候再搞第二轮基建大投资----我听说有些傻逼鼓吹400万基建投资是吧----国内的通胀还不涨到天上去了?现在工人的平均工资已经较前几年的5元涨到了6-7元,如果通胀再升,你要不要提高全国工人的收入水平?不涨的话他们生活水平下降,社会出现动荡,涨的话制造业已经这么困难了,人工成本再猛升,还要不要继续经营下去了?还要不要和欧洲人竞争了?罗洽纺织厂的热那亚董事已经向我们抱怨过两次了,工人的工资成本、物料成本、运营成本都在上升,这削弱了厂子的盈利能力。也幸好人家销售渠道得力,罗洽纺织厂的产品总体利润率也较高,不然其景况在下半年也会很困难的。”
许信说的情况确实是东岸国内如今正面临的现实,在这个以外贸出口为主的经济体中,任何一点来自市场的风吹草动都会使其受到强烈影响。要想摆脱这种不利的状况,无非两途,其一便是扩大国内市场,转变经济增长模式,变外需为内需----但在国内人口稀少,工厂却又生产了远超自己所需的商品的情况下,这条路注定短期内是走不通的;其二就是开辟新市场,通过多元化的区域市场来摆脱对某个单一市场的严重依赖,比如东岸人搭上热那亚线后异军突起的大西班牙市场,再比如欧洲的莫三正在极力开辟的俄罗斯市场,另外海军探险船队刚刚造访的波斯市场等等。如果这些市场都开拓有成的话,那么也许此次法国悍然提高关税的事件就不会酿成如此之重的危机了。
至于说国内有些人一厢情愿向往的印度市场和大明市场,据贸易部分析,大明此时基本没市场,印度的市场也很有限。大明处于战乱之中就不多说了----况且这个国家的国民即便处于和平时期也不习惯购买别人的东西,他们更喜欢什么都自己做,哪怕成本较高也在所不惜----印度市场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大。
首先这个国家的财富非常集中,基本都在王公以及高种姓等极少数人之中,他们什么好东西没有?还需要你的破烂玩意儿?另外一点比较糟糕的是,这个国家如今被葡萄牙、荷兰、英国甚至丹麦诸国看得死死的,东岸人一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因此,即便这个国家的少数中收入者存在购买东岸商品的可能,贸贸然过去也实在是不划算得很,因为会招致别的国家的嫉恨。
这么算来算去,短期内有可能替换法兰西市场的,无非就是波斯、俄罗斯以及大西班牙市场了。其中大西班牙市场增长稳定,利润额稳步提高,确实是一个优质市场,热那亚人的销售渠道确实也很强势,但量能比起法国来总还差了不少;俄罗斯市场短期内不现实,莫三都觉得前三年肯定不能盈利,三年以后也不好说;波斯市场有可能,但也得看东岸海军第二舰队接下来的“炮舰外交”的成果了,一切都还存在着变数。
当然了,南铁公司刚刚鼓捣出来的秘鲁走私贸易也是条路子。说实话,这个市场弄得好的话前景还是很不错的,因为西班牙脑残的政策,导致整个秘鲁总督区大几百万人所需的大部分生产生活物资都需要从遥远的欧洲进口,也就是说这个地区几乎没有一丁点儿工业生产能力,完全就是一个农业社会。
而更妙的是,这还是一个商品化程度奇高的农业社会,居民们对于购买自己不生产的商品已经习以为常,而不像中国人那样更倾向于自己生产,这真是一个为工业国家量身定做的商品倾销地啊!难怪18世纪以后英国会死死霸住南美市场,将其作为自己的商品倾销地、原料进口地,在南美独立后,这里更是成了英国的资本输出地,整整给大英帝国吸了两三百年的血----呃,貌似现在还在被某大国吸血。
秘鲁市场和东岸本土毗邻,运输极为方面,而且当地的殖民地官员、土生白人精英们对于与东岸开展走私贸易乐见其成,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充当了东岸商品的买办而在积极奔走。不利的方面也许就是西班牙王国政府的不满,以及欧洲走私商人、垄断商人的不满了,他们的利润额下降了,这便是巨大的冲突。不过东岸人是南美地头蛇,也不惧这些人耍手段就是了,真要起了什么冲突,到时候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这次我找你来,其实也是执委会其他人的意思,我代表他们先私下里和你沟通一下。”许信有些严肃地说道,“接下来国家可能会有一连串的举措,包括政治和商业上的,你们海军每年花费那么多的军费,是时候站出来为国家保驾护航了。我们的政策会刺痛很多人,会断很多人的财路,这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所以,海军这时候可不能含糊,该站出来就得坚决站出来。好了,具体的我也不多说,明天就是工作会议了,具体细节到时候你就一清二楚了。”
第四十八章 外交与危机(三)
1650年1月21日,兴南港,晴。
一艘1200吨级的大飞剪风帆运输船在蒸汽拖船的帮助下缓缓驶进了港口,然后一艘食水补给船立刻开了上去,为这艘从本土驶来的运输船补充起了新鲜食物----这都是兴南港外郊区出产的蔬菜和牲畜。
这艘船满载铁轨,吃水颇深,因此在蒸汽拖船的拖曳下缓缓停靠在了沙河(奇科河)边深水码头的一侧。而码头上,刚刚安装就位的两台重型蒸汽吊车也开始了卸载货物的工作。卸下来的铁轨很快被运上了马拉轨道车,然后从码头边不停歇地直接送到远方的路基边,通过1649式轨道车的帮助开始铺设铁轨。另外,其他的一些铁轨则被运上了载重2吨左右的马拉货车,经疏港公路直接驶上兴南公路,运往两洋铁路中间的一些施工区段。
跟在这艘船后面的还有十来艘小型蒸汽船,其中以蒸汽拖船、蒸汽供煤船、蒸汽供水船为主,偶尔有个一两艘小型驱冰船、消毒船,都是兴南港这种现代化港口所必不可少的设施,总价值也接近三十万元了,即便对南铁公司这种大型康采恩企业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执委会好大的手笔,一下子给拨来了这么多港口用船,此外还给我们挤来了二十五元的现金,这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码头上,南铁公司副总裁王启年朝“共同市场”号的舰长、海军少校王铁锤笑着说道。
“都是以前执委会欠南铁公司的,作为大股东,执委会到现在还没缴清自己的股金呢。还差起码二十万呢。这次来的二十五现金里只有十万是股金。另外十五万元是本年度的补贴。一并发下来了,目前都存在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的户头里。不过如今政府财政困难,能一下给你们挤出这么多钱和物,确实很不容易的。”王铁锤咧了咧嘴,露出了自己的黄板牙,说道。
王铁锤前阵子刚刚被海军部晋升为少校,不过原本风传的第三舰队司令一职却迟迟没有动静。倒不是有什么强力人物反对他出任这个职位,主要还是执委会和政务院那边不太同意海军继续扩大规模。目前两大舰队已经让他们养得颇为吃力了,再搞一个第三舰队,说不定还得继续添置舰船,执委会怕财政立马破产。再说了,最近海军部长陆铭升上了军部总参谋长,一干海军众也是授衔的授衔、升职的升职,一派鸡犬升天的模样,让陆军部的马鹿们嫉恨欲狂。因此他们也极力反对海军成立第三舰队,不然他们自己的军费很可能将进一步被海军挤占,这是陆军系统上下所无法接受的。就这样。在多方的不合作之下,王铁锤的第三舰队司令暂时算是泡汤了。目前海军部还在继续努力。但相信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不过虽然第三舰队没了,海军部依然打算把王铁锤派往太平洋,常驻阿劳坎港。同时也把一些风帆护卫舰拨给了他,组成了一支舰队,由他统领指挥,负责东南太平洋一线的海上安全。至于名目嘛,就叫第一舰队第二分舰队,王铁锤少校出任分舰队总指挥。
“这次法国的消息传回本土,一下子引爆了执委会众位大佬们的危机感。”王铁锤仔细地朝王启年这位海军元老级人物说道,“法国市场岌岌可危,最迟今年下半年就会传导回国内,到时候工业生产必会大受影响,国内经济势必也将陷入萧条之中。至于用什么方法走出萧条,能不能走出萧条,就看国内的诸般应对政策如何了。这次派遣‘共同市场“号战列舰及几艘护卫舰进入东南太平洋海域,目的还不是为了保障太平洋移民航线以及与智利之间的走私贸易航线的安全?至于西班牙人提出的东岸军舰不能进入太平洋海域,去他球的,谁爱遵守谁遵守去,反正我们是不打算给西班牙佬面子。当然了,我们也不会蠢到去北边巡航刺激西班牙佬……”
“与西班牙人的走私贸易,前景看着是极好,但其中的波折必然不少。将来能进行到多大规模,委实不好说啊。在此之中利益受损的西班牙大贵族、热那亚垄断商人、荷兰法国英格兰葡萄牙瑞典走私商人,总之是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一遍。虽然都是些商人,不代表他们国家的态度,但平白给自己树立了敌手,总不是什么好事情。”王启年轻轻一笑,然后说道:“当然了,再难也得做。这世道本就如此,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我们有危机需要渡过,我们在别的地方少了很大一块利润,那么就得从这里补回来。蛋糕就这么大,别人多吃一块你就少吃一块,若是谈不拢,那就只有诉诸武力----这才是这个残酷的世界真正的普世价值观啊,其他的都是虚的。”
可不是么!在这个大航海刚刚进入中盘的时代,如果说应该有什么公理的话,那大概只有“真理在舰炮射程之内”这么一条了。即便你再占理,再会说话,也抵不过别人炮比你多、炮管比你粗这么一条。一切还是看实力说话,没有公理、没有人权,只有强权!
“……所以说,这次执委会大发善心,将拖欠已久的物资和补贴发放了一部分,就是为了支持南铁公司加快铁路建设进度啊。但人呢?人还是不够啊,目前建设工地上到处都缺人,如果没有足够人力补充的话,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两洋铁路四五年内都不会通车。”王启年和王铁锤二人又聊了许久,此时已经聊到了执委会打算加速南铁公司发展、加大太平洋航线移民力度的问题,因此王启年立刻提出了质疑。
“这个执委会是有考虑的。”王铁锤肯定地说,“我在首都听移民部的人谈起过,接下来本土那边还会继续输送一千多名波兰战俘到兴南港来。另外,从欧洲自费来的立窝尼亚移民、由劳工经纪人介绍来的意大利移民,都将被优先引导到这里来,这些人应该能够有力补充一些铁路建设工地人力不足的问题了。实在不行的话,等粮食夏收结束后,陆军部再在南部几个县进行局部动员,组织个几千民兵抓捕一些克兰迪人来当奴隶,北边定西县那里教会也一直在尝试着西进,与瓜拉尼人的矛盾必然会激烈起来,到时候找个由头再抓个千儿八百的瓜拉尼人来修铁路不要太简单,就看你有没有决心了……”
“另外,执委会已经下定决心。”说到这里,王铁锤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可能会引起社会极大动荡的事情一样:“执委会月前已经责成政务院筹集资金,向三大造船厂密集下了一批移民船的订单,争取在五月底移民船队出发之前造好,然后按时驶抵远东。这批新造船只的数量将达到史无前例的8艘,足足是以往的两倍还多,这批船过去后,按照计划,从黑水到澳洲的运输船将达到22艘,从黑水经澳洲直航南美的船只也将达到7艘。去掉损耗,每年可多往本土输送1.5万人左右。在这里面,南铁公司也将受益颇多,毕竟有多达7艘船在为你们运送移民嘛。”
话说如今随着南海渔业公司渔船队规模的越来越大,超配了两倍人手的各鳕鱼捕钓船上也已经培养了越来越多的水手。在这些水手中,资质一般的都被分配到了商船和移民运输船上,资质上佳的则被分配到了海军(当然这占少数)。也就是说,如今的东岸共和国已经可以拥有更多的运输船了,因为以前制约东岸的水手瓶颈已经得到了部分缓解。
当然了,移民数量一下子大增对东岸国内的社会容纳能力也是一个考验:居所、食物、女人等等都将面临极大缺口,另外,太多的明人进入本土也会导致社会消化不良,融合同化效率下降,社会风气产生不受执委会控制的变化等等,总之是一堆麻烦,都需要妥善处置,否则可能就会在国内引起动荡。毕竟,现在的老国民们也不是傻子,无论是增加移民运输船还是增大移民数量,这其中巨额的运输及安置费用实际上还是要靠他们来补贴,如何安抚他们的情绪、处理好新老国民之间的摩擦,也是一件非常考验人的事情。
“移民部的人说了,执委会意思很明确:至少太平洋航线前五年的移民都将在南铁公司辖下的两洋铁路附属地(铁路两侧一里格)内定居。当然你们也不用这么老实,南巴塔哥尼亚地区西班牙人出卖给我们的权益多着呢,其中语义模棱两可、可打擦边球的条款也很多,你们大可不必局限在铁路附属地内,其他地方也可以去定居嘛。将这里建设好才是第一要务,反正将来还要和西班牙人重新修约的,这些地方迟早是我们的。”王铁锤最后说道。
他没说将来怎么和西班牙人重新修约,王启年也没问,无外乎花钱或打仗么!
第四十九章 金融市场(一)
二月的东岸农村刚刚进入夏收时节,感谢天尊的眷顾,感谢政府修建的庞大的农村水利设施,更感谢北方植物园和北方种子公司提供的优良种子,今年东岸的粮食总产量在去年的基础上又获得了一定的增长。国家储备粮库在各地区、各县、各乡建立起来的三级粮库网络也开始了高速运转,他们拿着大鱼河第一造币厂刚刚冲压制造出来的崭新银元,敞开收购农户们手里的各种粮食:小麦(占到总量的六成)、玉米、大豆(占两成),以及少量红薯和土豆----这些杂粮会有国营大丰食品公司拉回去做粉丝。
普通农户、国家储备粮库以及为二者提供金融服务的西北垦殖银行,这三者便构成了东岸经济的底层部分,即广大的农村经济部分。这部分经济以农业活动为主,地方性也比较强,虽然有着商品化农业的些许特征,但从总体上来说,这依然是一个前资本主义时代的社会经济体系。
而在东岸经济的上层,则是以国家和少部分私人资本构成的一种高度资本主义的社会经济体系。具体表现在上层社会生产各种生活必需品和生产资料,并且垄断了农产品的贸易,整个农村的底层自然经济完全从属于上层的资本主义经济。
底层经济和上层经济之间,不说泾渭分明吧,但区别依然是巨大的,表现到货币上,就是两者之间同行的货币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在底层农村经济中,比较多见的是各种面值的铜币、银币,纸质的一年期、两年期银行承兑汇票较少。民间认可度也不是很高;但在上层工业经济中。最多见的自然是各类面额(很多都是大面额)的银行承兑汇票了。这些汇票在企业与个人间来回流通、不断背书,相反硬币却不多见。
这两类货币体系之间的联系,大概就是通过输出特产品(农产品)和输入消费品的贸易货款、公共费用(税收、水利建设摊派、国防特别费等等)以及工资支付(农闲时打工,一般是建筑工地)等数种渠道来进行的。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机构,大概就是国家储备粮库、地方百货商店、交通部和国家铁道总局下辖的建筑队,以及西北垦殖银行了。
不过,随着明人移民的大量流入,特别是一些在原本明国小有身家的一些商人、小地主或主动或被动地来到东岸。广大农村地区的金融活动开始显露出萌芽,并渐渐发展了起来。目前有民间私人金融萌芽迹象的,主要在两个地区,一是西岭地区,以罗洽县的所谓“青州帮”商人为主;另外一个就是南鸭子湖地区了,以农业大县西湖县的一帮山东济宁籍移民为主,当地的明人称之为“济宁帮”。
这些人在身携少量金银珠宝玉器什么的进入东岸后,逐渐在地方上扎下根来,然后开起了流动杂货铺,专门避开大型连锁辛迪加企业----东岸百货商店势力较盛的城镇地区。进入广大的乡村腹地,向当地农民们出售各类生活必需品、收购农民们手中的剩余商品(主要是粮食。偶尔有一些羊毛、皮革、兽脂等)。久而久之,他们便和当地的农民们建立起了相当密切的关系,信誉度也水涨船高。这个时候,很多完成这第一步积累(资本积累和关系积累)的小贩们便开始了蜕变,他们开始向一些急需用钱的农民放起了小额贷款,西湖县牧草岭乡的邵元义就是这么一个人。
当然了,邵元义移民到东岸时身无分文,并没有什么原始资金。他的资本积累靠的全是发明阿司匹林药物的部分专利权权益,以及行医卖药获得的一些高额收入,但本质上他和那些小贩们是一样的,同样有资金、同样有关系网、同样有不错的民间信誉。他们的放贷,形式多样,有的是现金贷款,有的商品赊销,甚至其中有些人还经营起了一些汇票贴现业务,让人看了大为惊异。
邵元义现在在自家的院子里搭了一个小棚子,开起了一种类似当铺的“金融机构”。农户们送过来的谷物、皮革、牲畜、木头甚至鸡鸭禽蛋都可以在这里质当,以换取他们急需的现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按照营业规范,在西北垦殖银行内是很难质押的,因此这些农户们也只有去寻找乡间的富户,通过地下当铺的形式来获取资金。
除了“当铺”外,邵元义还在自己书房里办起了纯粹的现金贷款业务,且同样是那种在银行很难获得批准的无抵押现金贷款。由于邵元义常年居住在乡间,因此他很清楚谁能贷谁不能贷、谁的贷款能收回来谁的贷款根本收不回来。这样做到有的放矢后,不良贷款的风险就会极大降低,而这也是银行等大型金融机构所不具备的优势。
“1646年发行的西北铁路建设债券?”坐在自己书房里,邵元义手里拿着一张纸片翻来覆去地看着。“纸片”确实是真的,财政部当初在西北铁路开工前曾经在全社会公开发行了数十万元的五年期、十年期建设债券,这张“纸片”应当就是在那时候购买的,且是不记名债券,因此在民间多有转手。
“没错,先生。”坐在邵元义对面的是两个欧洲裔男人,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看起来入籍东岸有些年头了,另外一个则是个来东岸打工的年轻人,汉语结结巴巴的,说起来不是很利索,此时说话的就是这个满脸络腮胡子年轻人。
只见他紧张地看着邵元义,用一种邵元义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他旁边的中年人则负责翻译:“这是瓦伦蒂诺先生支付给我的,我为他在一个伐木营地内整整工作了五年,然后他就支付了我二十枚银元以及这么一张铁路建设债券。我当时本来不想要的,但他很不耐烦,他的手下也恐吓我,说大家都是这样的。但我哪知道这张债券要明年年底才能兑付,现在老君庙乡在招募垦荒移民,限期三个月,本月就是最后一个月了。这次每亩地只要五元钱,教会可以为我们申请国籍,还为大家张罗住房按揭贷款,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下次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说到最后,这个来自苏格兰的年轻小伙子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是啊,教会组织的垦荒活动,一向被认为是极好的机会。不但有较为廉价的住房,就连妻子也有教会帮忙张罗,划算得很。错过了这么一次,不但误了一年种地挣钱的机会,也当然失去了获得这些福利的机会,由不得这些外来主动移民们不着急。
说到这里,他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也帮腔地说了两句:“弗格森在伐木场里砍了五年树,干活一直兢兢业业,也没有任何违反过劳动纪律的事情,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他以前因为在深山老林里干活,学习汉语的时候不多,口语能力有所欠缺。但现在他每天晚上都会抽出时间来学习,很是用心,村里的王夫子还夸奖过他,说他是‘化夏’语言班里进步最快的一个人。这次机会难得,希望邵医生能帮就帮一下吧,银行那里这个月的放贷额度用完了,做不了抵押贷款。我家里的钱前阵子有事都花完了,要不然我也得帮小弗格森一把。”中年人也来自苏格兰,因此对这个年轻人很是照顾。
“唔……”邵元义沉吟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过来人,明白机会难得,当然不会误了你的前程。这样吧,小伙子,我这次就给你点优惠吧。你的这张债券面值一百元,1651年12月31日兑付,年息4.5%,每年1月1日付息。今年(1650年)的利息似乎已经被你的瓦伦蒂诺先生领走了呢,那么这张债券还有一次利息可领。好吧,我也不多说了,想必你也明白这张债券的真实价值……”
说完这么一番话,邵树德示意他的妻子从一个木制保险柜内取出了92枚银元,数了一遍后放到了年轻人弗格森的手里,说道:“既然你选择死当这张铁路建设债券,那么按照规矩,九二折扣支付,这里有92元现金,拿好了,以后这张债券就和你没关系了,所有权益归我一个人。这可是优惠价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拿好钱就赶紧去老君庙乡报到吧。已经二月中了,时间不算很充裕,快去吧,小伙子!”
年轻人弗格森仔细数了数手头的92枚银元并确认无误后,感激地朝邵元义笑了笑,说道:“我很感激,尊敬的邵医生,天尊会眷顾你的。”
邵元义微微一笑,坦然受下了对方的感激。这票生意对他来说收益并不是很多,但正如那句话,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对于他们这种民间私人放贷者来说,一个良好的名声也是必须的。这不仅仅是涉及到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同时也关系到政府官员对他们这些活跃农村市场、促进货币流通私人小额放贷者的观感。一旦观感差了,那么以后很多事情就不那么好运作了。
第五十章 金融市场(二)
“自战争结束这一年多以来,这个市场就日益红火了啊。”1650年2月18日,邵元义坐在西湖县国营招待所的会客厅内,一边闭目品茶,一边还在听着旁边人的议论。茶不是什么名贵茶叶,而是本地流行的粗制大麦茶,但邵元义也不是什么注重享受的人,因此一直品得安之若素。
“南鸭子湖地区两县、十一乡镇,六万五千户口,数十家作坊,可不就只有这么一个交易市场么,能不红火?”一名带着浓重山东口音的男人用东岸标准普通话说着,“那么多作坊需要银钱,可那劳什子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又贷不出足够的款子,听说大头都让铁路公司、造船厂拿去扩大经营去了。些许乡下小作坊,他们是正眼也不会搭理一下的----再说也确实是没钱----所以啊,这个专为小作坊解决资金问题的债券交易市场日渐红火也就很正常了。毕竟,如今经济形势看起来还可以嘛,一派欣欣向荣的,大家都忙着扩大生产呢。”
这两个人说的没错,虽然政府一直在极力抑制东岸国内的通货膨胀程度,对投资巨大的项目进行着严格审批。但随着国内建设程度的加深,以及政府定下的扩大移民份额这类的决策所造成的一系列影响,主要承担东岸国内工业方面金融服务的联合工业信贷银行依然放出去了海量的款子,比如贷给三大造船厂、中央铁路公司、南铁公司、铁岭特钢厂、第一重型机械厂、西部锻压厂之类大型企业的款子。
这些款子放出去后,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的信贷额度便用了个干干净净,因此对于同样极为渴求资金的国内众多私人小企业就爱莫能助了。不过这些企业多为各大国营厂的配套企业。又或者是近年来兴起的新兴企业(如豆油、豆饼、面粉等的生产企业)。影响力也不是很小。因此不能随随便便就弃之不顾,还是要管起来。
不过,一旦决定要管他们,那就要给他们解决至关重要的资金匮乏问题,可如今政府最缺的就是钱了!印钞票不可取,因为这会将已经开始再度抬头的通货膨胀程度再推上一个新的台阶,既然如此,那么最大限度的榨取、利用沉淀在民间的海量资金便成了政府最好的选择。而这。其实也是这座设立于西湖县西湖镇、专为私营小企业解决资金问题的债券交易市场的成立初衷。
当然了,这个债券交易市场可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这里除了承办公私企业债券发行等业务外,还承担了票据贴现市场、证券交易市场等功能。先说票据贴现市场,这对一些常年在乡间收购农牧产品的商人来说尤为重要,因为乡间的农人们----尤其是来自大明的农人----出于根深蒂固的观念,对各种面额的银行承兑汇票及其他一些在欧洲完全可以当货币流通的商业票据非常之不感冒,也许是臭名昭著的大明宝钞给了大家心理阴影,因此他们只对铜币、银币这种硬通货感兴趣,对商业票据接受程度不高,这就要求前往乡下收获的小贩们必须随身准备大量的现银。
来自镇海县河口乡兔子洞面粉作坊的高进忠、阿涅利二人便是此类商人。邵元义刚才听到的谈话便是出于高进忠之口。此时只听他向对面那个侃侃而谈的男人说道:“老翟,别他娘滴扯没用的。我对这个市场没啥兴趣。今天我来这里,就是听说这里可以给未到期的债券、汇票进行贴现,我手头攒了一大把这种票据,都是向国家储备粮库出口面粉搞来的。眼看着夏粮上市了,我得筹集一笔现银到乡下去收粮,听说你在这里认识很多人,所以你得帮我想想办法啊。”
“现在经济形势向好,市面上资金紧张,大家都在卯足着劲准备扩大生产,因此贴现率在最近一年多以来是节节攀升啊。算了,想必基本的情况你也都了解,我就不多说了。跟我来吧,那几个‘济宁帮’的商人坐在里间,我帮你引荐一下,他们手头现银不少,承揽了这里很大一部分票据贴现业务。甚至如果谁要发行债券筹集资金,那么也可以找他们想办法,他们还帮人提供借款担保,总之什么业务赚钱他们就做什么。行了,别愣着了,跟我走吧。”随着中年人的声音渐远,高进忠等人跟着往里间去了。
兔子洞面粉厂近年来异军突起,已经搞死了多家面粉加工作坊,几乎垄断了整个镇海县的业务,另外他们还为修建二号公路的交通部下辖建筑队伍提供面粉,可谓是生意兴隆。因此,他们手头积攒了一大堆商业票据就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而且这么大的数额也只有那帮坐在里间(俗称“大户室”)的“济宁帮”商人们能够接下了,外间的散户票据贴现商人嘛,只能承揽千元以下业务的他们说实话还不够格。
邵元义手头的商业票据多半是一些债券,间或夹杂着几张不记名的股票认购凭证,都是急需用钱的人当在他手里的。债券还好说,那总计数百元的南铁公司股票在他手里就像是烫手山芋一样,急需抛售换钱。因为很多人都在说,南铁公司近几年内不可能盈利,而且还会持续巨亏濒临破产,这导致了南铁公司股票在眼前这个交易市场上的实际价值一路走低,几乎已经到了没人要的地步。
邵元义对手头的这些股票是愁也愁死了,当初一时心软收了这些死当的南铁公司股票认购凭证,并且还去有关部门进行了所有权变更备案(南铁公司股票是记名股票),如今看来算是做得差了,彻底砸在了手里。今天他随身带着这总计几百元的股票来到西湖市场,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出手变现的,为此哪怕小亏一笔也在所不惜。
不过在出售股票之前,还是先把手头的一些商业票据兑现掉吧。这个不难,邵元义只跑了大约半个小时,见了一些相熟的票据贴现服务商,很快就以一定的折扣将几张不好出手的圣乔治商行票据卖出去了(天知道当初当给他的那个醉醺醺的水手是从哪弄来这些票据的)。
在吃了一顿味道不错的奥斯曼风格羊肉抓饭后,下午一点钟,邵元义再度跨进了西湖债券交易市场的大门,准备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将自己手头积压已久的那些南铁公司股票转让掉。不料就在此时,交易市场门口的人群中突然流传起了一条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消息:“南铁公司日前出面,已经与西班牙人谈妥了往秘鲁市场进行走私的业务。在这其中,南铁公司将作为东岸商品的垄断代理商,必将获得巨额利润。”
这条不知真假的消息一下子将邵元义冲得有些发晕,良久后他才猛然意识到:南铁公司的股票价格怕不是要大涨了!果然,只一小会儿,上午那几个还不想收购自己手头股票的商人便如同嗅到了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邵元义现在是否还愿意出售南铁公司的股票。如果愿意的话,他们现在就去找西湖交易市场公正股的人进行公正,正式转让这部分股票,为此他们将给予邵元义一个“更有诚意”的对价。
不过,现在的邵元义已经从上午的沮丧中回过了神来,他在慎重思考了一番后,果断婉拒了这些人求购股票的要求,明确表示自己不卖了!然后,匆匆收拾了一下东西,买了一张返回牧草岭的船票,回家去也。他现在隐隐约约感觉到,南铁公司这种背景深厚、承担国家大战略的巨型康采恩企业,未来前景恐怕不可限量,届时股票价格还必将扶摇直上,现阶段购买了这家公司股票的投资者,在未来肯定会获得丰厚的汇报。这毫无疑问,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因此,邵元义现在决定不卖股票了,不就手头压了几百块钱的资金么?老子不在乎,老子钱多,压得起!
邵元义走之后,这个日渐红火得交易市场仍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各种业务,为东岸民间私营经济的发展提供着充足的养分。最近更是有一些来自上层财政部的风声传来,说是随着西湖债券交易市场这个典型的成功运营,政府准备给予这个市场更大的支持。比如他们将允许西湖债券交易市场这个实体(国家金融机关),与其他一些金融机构(如财政部下辖的承揽股票、债券发售的公司,以及一些银行)之间开展短期同行拆借业务。
这项政策的推出,势必将极大地改善东岸国内的票据贴现市场的资金状况,同时也使得西湖债券交易市场获得更好、更快的发展。而只要政府部门的监管到位,相信这个金融市场的发展也必将反过来促进东岸国内工农业的发展,可谓是互惠互利。
第五十一章 大动脉的贯通
盛夏的一场暴雨后,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铁岭堡火车站外,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们正站在木质站台上,翘首以盼地看着一列被命名为“东岸红一号”的蒸汽列车开进车站。
这趟列车从下伊河镇出发,一路途经峡谷乡、百尺崖堡、梅洛堡、河津堡、成山堡五个乡镇,穿越330公里的大草原,抵达了位于内陆重镇的铁岭堡。该车采用最新研发的“东岸红一号”蒸汽机车,关键设备采用了最新出品的锰铁,双气缸设计,总马力达到了惊人200匹。全趟列车共挂有十二节车厢,一节煤水车、一节客车车厢、十节货车车厢(每节载重15吨),跑完330公里全程只花了十个小时出头,效率可谓奇高无比。
而“东岸红”列车能从下伊河镇直接行驶到终点铁岭堡,河津堡附近黑河河面上那座跨度达40米的小型铁路桥也功不可没。这座小小的桥梁耗费了大量人力,历经五个月时间的施工,花费了九万元的天价建设资金,这才勉强可以通车。为了建造好这座大桥,东岸人采取了很多取巧的方法,比如在河中心建造人工沙洲、比如每6-8米建造一个桥墩等等,另外桥面上一水的蒸汽锤锻打的锻铁、锰铁部件也是该桥建造费用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
而且,铁道总局担心河津大桥的质量和设计都有问题,因此在给火车司机们介绍的时候也一再强调,上桥前务必要减速。防止过大的冲力和剪切力破坏桥面材料。但饶是如此。“东岸红”列车此趟驶过之后。河津大桥桥面上的很多部件仍然大量损坏或变形,急需更换。由此也可以看到,这座大桥以后必然会成为铁道总局的一个大包袱,维护成本会高得吓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没这座铁路桥,从下伊河县到铁岭堡就只能通过渡船转运物资,费时费力费钱,将整条动脉级的铁路效用生生给削掉了一小半。令人惋惜不已。当然如今就没有这个缺憾了,虽然这条区区40米的铁路桥维护成本高昂,但终究也是条能通载货150吨的列车的铁路桥了。从下伊河镇到铁岭堡全部330公里的路程,150吨的货物只要十个小时就能走一趟,普天之下还有比这更有效率的运输工具吗?
此时站在火车站站台前的马甲也是心潮起伏,遥想起六年前,受罗梅线铁路复线完工的鼓舞,国内一些人刚刚起意要在西北内陆地区修建这么一条铁路的时候,其实执委会和政务院都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计划。他们甚至就连勘探也没有做,资金和人力上也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但是国家铁道总局有人提出了这条铁路的计划。并认为修完全程总计需要约四百万的巨额资金----这还是考虑了大量使用奴隶以减少大笔开支的计划呢----可以分为五年修成,每年投资约八十万元。
四百万元这个数字在当年。是一笔闻所未闻的巨款。如果真按照这个计划执行起来的话,这将使得国家铁道总局的年支出费用暴增150%以上,这对当时还徘徊在赤字和黑字之间的东岸中央财政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因此,在一些交通及铁道部门官员第一次提议修建这条长度打破东岸记录(当然也是世界记录)的铁路的时候,政务院是给他们打了回票的,理由是中央财政有限,资源要优先使用到更重要的地方去。
后来在当年下半年一次由政府与部分企业人士召开的会议中,该计划最后一次被人郑重其事地提出来后,预算刚刚转为黑字的中央政府终于开始认真考虑起了起来。随后,看到希望的国家铁道总局趁热打铁,再加上铁岭地区煤矿、金矿、锰矿、铁矿的相继发现,执委会终于下定决心开始西北铁路的修建。但当时他们手头仅仅只有二十多万元的资金,连修建一期铁路都够呛,好在各家企业最后也各自出了一些款项,多少弥补了中央财政的不足。
就这样,在多方筹措之下,西北铁路终于磕磕绊绊地修建了起来,并最终于今年年初完工,耗时五年零五个月。至于耗资嘛,虽然大量使用了奴隶工人导致成本有所降低,但最终仍然耗费了超过390万元的资金(其中超过一半为两年期银行承兑汇票,预计50年、51年为兑换高峰期),即便均摊到六年时间里,每年支出仍然接近了六十五万元,堪称一笔极为沉重的财政支出,而且还极大加重了国内的通货膨胀程度。
但现在随着这条铁路的竣工,可以说一切都有了回报。封闭的内陆工矿产区有了通向沿海地带的通衢大道,两边的物资和人员交流再无障碍,铁路沿线各村镇在国家政策倾斜下必将迎来大发展的机遇。其实这很好理解,国家花了大代价修建起来了铁路,这沿线若是不富裕、物产不丰富的话那还搞毛啊,当政府傻么?
“盼这条铁路盼了六年了。”掸掉了被风吹到袖子上的一些煤灰,马甲转身走回了候车室内,朝围在他身边的一干官员们笑着说道:“大发展的时代来临了,铁岭的资源条件非常好。原先可能在区位方面还有点劣势,但现在铁路一通,这劣势已经被抹平了许多。铁岭特钢厂、第一重型机械厂这两家骨干企业,必将能为我们国家带来新一轮基础工业的发展与进步。别的不说,我们的锰铁已经被多个部门使用,已经被制成了轴承、气缸、轮对、齿轮等各种机械零部件;一重厂新生产出的蒸汽机也被各个部门密切关注着,早晚也会大规模应用到机车、船舶、工厂等各个场合去。总的来说,发展前景很好啊……”
马甲说了铁岭特钢和一重两家大型制造企业,但铁岭的未来发展绝不仅限于此。最近,军工行业的翘楚----北方兵工厂,与东岸共和国第一家军火厂----大鱼河兵工厂(东岸公司占股65%,政府占股35%)一同合作,将原大鱼河兵工厂综合车间里的部分业务剥离出来并迁移到了铁岭堡,新成立了一家专业制造企业----西部锻压厂,其中北方兵工厂占股60%,大鱼河厂占股40%。
西部锻压厂的成立,弥补了东岸国内锻造行业的空白。如今随着东岸工业的逐步发展,对高质量、高规格、不同尺寸的锻压件的需求越来越大,仅靠原本大鱼河兵工厂综合车间那些老式的水力锻锤来做加工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而且就连加工件的尺寸也渐渐跟不上,严重影响了东岸国内机械产业的升级。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西部锻压厂就应运而生了。在政务院的规划下,第一重型机械厂、铁路机械加工厂、北方兵工厂、大鱼河兵工厂四家具备机加工能力企业将使用最新技术和最新工业成果,尽快生产出西部锻压厂所需的大型蒸汽锻锤,以取代原本已经较为老旧的水力机械,提高该厂的锻造加工能力。此外,自然科学研究院机械所与西部锻压厂技术科也将通力合作,用国家拨下来的经费,开始研发更新、更好的锻造设备,当然冲压设备也将同时研制,以确保该厂生产能力的全面和多样。
由此可见,铁岭堡及其周边地区确实是国家重点打造的另一个工业中心(平安县是目前国内唯一的重工业及能源中心),毕竟鸡蛋全放一个篮子里风险实在太大,也不符合执委会西部大开发政策的初衷,因此这里机械产业的兴起,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机械、能源、冶金产业云集此地后,对本地基建和交通设施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此番铁路通车到铁岭堡后,参与修建的数万名工人(大部分为奴隶)队伍并未被解散。相反,他们在上头的带领下,分批开往了铁岭堡,然后在附近大兴土木,厂房、街道、公路、水库、水渠、住房等设施一个不落,偌大的铁岭堡几乎成了一个烟尘蔽日的大工地。
另外,马甲代表的西北垦殖局、彭志成代表的国家铁道总局以及诸如交通部等单位难得地协商一致,开始撺掇新上台的执委会11位委员们尽快批复由他们联合申请的西北铁路四期计划,即将铁路从铁岭堡继续向前延伸,一直延伸到乌江江边为止。这样一来,铁岭地区的各种工业制成品便可就近运输到这里,然后装船出海,方便快捷。毕竟,乌江下游的这段江面,江阔水深,能直接通航海船,价值很大。
他们甚至连铁路的终点都已经选好了,那就是后世的萨尔托港。目前移民部已经往这里迁移了刚到的千余名明国移民,在这里兴建城堡和码头。他们将和后来的几批居民一起,在这个被命名为大兴港(寓意为西部及乌江地区兴旺发达)的地方修建定居点、码头和火车站,为将来铁路通车至这里做好准备。
第五十二章 运输工具的革新
横贯东岸大草原的西北铁路的完工,在华夏东岸共和国铁路史上是一次里程碑的事件。这条330公里里程的铁路,不但深入了东岸西北内陆的腹地,而且采用了国内多项最新工业技术成果,使得整条铁路的质量更上一层楼。
铁路运输技术革新了,目前占据着东岸绝大多数运力的船运技术自然也不能落后。在一贯引领东岸造船技术新潮流的现代特种船舶厂内,一款崭新的大船刚刚经历完海试,目前已返回该厂船坞内接受检查。
值得一提的是,这条船是东岸共和国史上第一艘全蒸汽动力船只,于去年11月份下水,全船全长72.3米,宽10.4米,舱深6米,吃水深度为4.7米,标准排水量约为1300吨。在这艘被命名为“大溪地”号的蒸汽船上,一共安装了四台小型锅炉、两座气缸(复涨式,其实是4个气缸),组成两部复涨式往复蒸汽机,总功率达到了约370马力,驱动着两个螺旋桨推进器。据海试期间的速度估算,静水中航速约能达到6-7节左右,再创东岸历史记录。
在“大溪地”号上,现代特种船舶厂的主设计师维维安尼首次采用了复涨式蒸汽机的设计,使得蒸汽利用效率大大提高。其实在早期的“低压蒸汽机”(相对而言,相对于19世纪中前期其实算是高压了)时代,复涨式蒸汽机的优势并不是十分明显,但当东岸西北内陆的铁岭特钢逐渐开始生产。锰铁冶炼大获成功后。东岸蒸汽机技术便再一次迎来了革新。
新材料的应用使得蒸汽机可以使用更大的气压。以此来获得更高的输出功率。在以往,东岸人若想制造大马力的蒸汽机,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大蒸汽机体积和重量、增大煤耗,然后提升蒸汽机的整体输出功率。但实际上蒸汽机的“推重比”并没有提高,也就是单位面积的气缸压强没有提高,蒸汽机的转速当然也没有提高,因此对无论是船用动力还是陆地用动力来说,其效率提高地有限。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如今东岸的蒸汽动力系统已今非昔比,锰铁气缸的出现,使得气缸壁能够承受的压强大大提高,单面面积的输出功率大大增强,从此进入了所谓的“高压蒸汽机”时代,那么对蒸汽利用效率更高的复涨式蒸汽机设计便也提上了大家的议事日程。
这次“大溪地”号的兴建,所有气缸全部都是锰铁气缸,组成的复涨式往复蒸汽机不但马力远超以往,就连转速也非昔日可比,这就造成了蒸汽机系统实际指示功率的急剧提升。反应到船只上。就是使用了比以往更大的铸铁螺旋桨,转速也大大提高。因此在不借助风帆和洋流动力的情况下,静水中依然可以将标准排水量1300吨的船只以6-7节左右的航速匀速驱动着。这在东岸造船史上,委实是一次质的飞跃。更何况,船上这么多的锅炉、气缸、螺旋桨(2具),即便其中一台出现故障停止工作,船只也不至于完全失去动力遭遇险情。
除了锰铁气缸外,东岸人还在自己的新船上应用了大量的新东西。比如,随着新材料的应用,东岸的基础工业如今是获得了一次飞跃式的提升,轴承、连杆、气缸、齿轮、飞轮等零部件的使用寿命是大大增强,精度也大大提高;此外,随着少量通过坩埚试生产出来的锰钢的使用,锰钢刀头开始大量进入东岸的各种机加工行业,这些刀头的使用使得各类零部件的加工精度也获得了有效提高,意义十分重大。这些东西综合用到一起后,对机器整体的提升是巨大的,换而言之,就是设备的可靠性提高了,平均无故障时间延长了,这对于全蒸汽动力船只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大溪地”号检修完毕后,就将由东岸老牌探险家张金华率领,绕过火地岛南方的合恩角,前往阿劳坎港,与至今尚在那里做大修保养的三艘移民运输船汇合。然后四艘船将载着少量人员和大量物资,顺着洪堡寒流北上,悄悄抵达加拉帕戈斯群岛,并上岸补给一番新鲜淡水。做完这一切后,四艘船将跟在张金华的“大溪地”号后面,顺着南赤道暖流在东南信风带中航行,直抵东岸人之前抵达过的大溪地岛。
随船跟随的少数东岸人将携带武器在岛上登陆,然后设法砍伐树木、采土烧砖、种植粮食,争取为以后途经这里的船只做维修保养,至不济也要能提供一些新鲜蔬菜和淡水。在移民部、海军部的计划中,大溪地岛是南太平洋移民航线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节点,以后大量船只将在这里停靠补给,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毕竟,如今加拉帕戈斯群岛不在东岸人的手中,没法在上面修建任何设施,因此,这个至关重要的补给和维修基地就只能挪到大溪地岛上了。远洋航海船只,特别是像东岸移民船这种长宽比较高的“准飞剪船”,航行一段时间后若是不做一番维修的话,船体损坏而导致海难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在如今的南太平洋环形移民航线中,只有澳洲金山港、智利阿劳坎港具备维修保养船只的能力,且都集中于南线部分,因此北边仍需修建一个维修补给基地给船只做中途维修,在选来选去后,大溪地岛就这样被选中了。这个岛正处东南信风带中心,差不多也是整条移民航线航程的正中,拿来做维修补给基地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在茫茫大海之中找大溪地这么一个岛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便你事先知道这个岛的经纬度和大体形状,但仍然不容易,毕竟纬度好测量,经度可却难了。目前东岸人航海,靠的主要还是穿越前带来的大量机械手表计时,然后换算经度。不过这总不是一件保险的事情,万一这些手表损坏了以后怎么办呢?因此,想办法“复制”这些在技术和原理上都远超时代的机械手表就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莫茗、托里拆利二人合伙的海雕钟表厂多年前就开始了对航海用天文钟的研制,为此不惜投入巨资网罗人才。目前该厂已经拥有从欧洲和大明搜罗来的能工巧匠四十多人,他们以穿越众带来的机械手表为参考,设计出来了一款纯手工打制(机器生产达不到精度要求)的高精度航海用天文钟,经试验非常精确,完全符合使用要求。当然了,这种天文钟的体型极其复杂和巨大,和穿越众那种精密的机械手表完全没有可比性。但这毕竟是东岸共和国自己生产出来的第一款航海用天文钟,以后穿越众带来的众多机械手表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因此总的来说航海用天文钟的出现依然是一项不容忽视的进步。
现代厂除生产了“大溪地”号这种引人瞩目的全蒸汽动力船只外,最近一年多来也是开足马力,大量生产了许多内河小汽船、挖泥船、捕鲸船、鳕鱼捕捞船、远洋鱿钓船、加工船、冷藏船(乙/醚制冷)、灯塔船等各类型船只。
特别是那种经典的72吨级内河/近海通用型蒸汽船----载重不小、吃水浅、航速快,深受使用者的喜爱,在如今经济建设进入**、物流运输压力极大的时候,几乎已经承担了东岸七成以上的物资运输任务。现代厂去年一整年生产了超过40艘这种小船,使得东岸共和国内河运输公司编制内的内河小汽船数量快速增长到了127艘,极大缓解了物流运输压力,有力支援了经济建设。而为了跟上船只大增后对水手需求的增长,东岸人也是招数频出,除大量招募欧洲、明国水手外,自身的培养也从没落下。目前,东岸几乎每艘民用船只上的水手数量都是超配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更多的储备人才,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另外,第二类数量大增的船只大概就是各种捕鱼船了,这得益于东岸人对海产品一贯的大需求。本地廉价的鳕鱼、滑柔鱼、枪乌贼、鲸鱼,都是东岸居民食品消费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需求给了南海渔业公司极大的压力,因此造船订单也是雪片般地飞往东岸国内三大造船厂,甚至就连规模不大的私营新星造船厂也接到了不少订单,渡过了工厂初建时的一段艰难时光。
除了这两者之外,南铁公司大量订购的冷藏船也大量占据了四家造船厂的船台。这些船的陆续投入使用,使得来自南锥、智利、秘鲁的各种商品能够在冷藏的状态下运输到东岸港口,价值大增。比如智利、秘鲁沿海的各种渔产品(秘鲁渔场出产)、热带水果、兽脂、冻肉等等,为南铁公司创造了不小的利润。
1650年2月3日,“大溪地”号检修完毕,然后装载了一批人员和大量物资,缓缓离开码头,朝阿劳坎港驶去。而在他们离去后,一支由数艘专业战舰组成的海军编队,也悄然离开了镇海港海军基地,一路向北驶去。
第五十三章 漂洋过海(十五)
1650年2月25日,阿劳坎港,晴空万里。
张金华神清气爽地站在几乎没有什么晃动感的“大溪地”号前甲板上,进入阿劳坎湾(蒙特海军上将湾)的航路两侧那破碎曲折的山脉岛群,很好地将汹涌的海水都挡在了外面,这使得阿劳坎湾整个都笼罩在了一片宁静之中----真的是一片再好不过的避风湾呢,连正常海港所需的耗资巨大的防波堤都可以省下了。
已经在这里逗留两天了,远航所需的各类物资都已置办完毕,三百名印第安流放者也已经都登船进入了底舱的隔间内,现在万事齐备,只等出发了。张金华看了看岸边,最后几名水手正驱赶着一大群牛羊朝大船这边走来,他们是去问当地的阿劳坎人购买牲畜的,这些牲畜将被分散安置到总计四艘船上,然后部分被途中杀来吃掉,给船员们补充新鲜肉食以改善生活,剩下的么,自然就将送到大溪地岛上去了。东岸人既然想在岛上设立永久性质的补给基地,那么牲畜自然是不能少了的。
阿劳坎港的码头如今是一天一个样。上次张金华途经此地时这里还满目多是荒凉呢,但现在不但挺拔的两三层小楼多了几间,就连耕地都拾掇出来了不少,看样子已经根基初立,小有规模了。此时这里已经有了一座规模不小的砖瓦轮窑厂、一间石灰厂和一间水泥厂,雇佣了大量附近的阿劳坎人做工,生产出来的建筑材料除供应本地外。剩下的据说还将出口到西班牙人的秘鲁总督区。以赚取外汇。
看来此地的砖石水泥当真是较为丰富。张金华随便数了数。岸边除了那些小楼房外,还有不下十五座砖石砌成的塔式风车。这些风车看起来多是荷兰和英国制式的,外表较为粗糙,但实质颇为厚实坚固----这也是东岸人一贯的风格。这些风车星散在阿劳坎港各处,其中既有用来碾磨谷物的,也有用来提水抽水的,更有一些连接了大型锻锤的风车可以用来锻打铸铁、压碎石子,总之是用途各异。
阿劳坎港及其附近区域常年盛行猛烈的西风。冬季风速大时甚至能够达到几十公里的时速,让人惊叹不已。如此丰富的风力资源,再不好好利用可就是傻子了!因此,自从东岸人抵达这里,并且建筑材料能够自给后,修建厚实、坚固、高大的塔式风车便成了南铁公司最热衷的一项行动。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风车将出现在阿劳坎港----或许将来也会包括兴南港在内----城内外各处,使得这种能够有效利用自然风力资源的东西成为这座城市的标志。
牲畜很快被分装到了各艘船上。“大溪地”号的船舱内也塞了六头安达卢西亚黑牛以及十来只东岸大角羊,这些牲畜被草草系在船舱内的一些木头柱子上,地上铺了一些臭烘烘的干草。看起来以前这里也关过牲畜。紧邻着关押牲畜的地方还堆放着很多木桶,几名厨师模样的人正在制作腌鱼。这些新鲜的智利竹荚鱼是今天早上南铁公司送来的,是水手们远航途中重要的食物补给,因此必须立刻进行腌制,以防**变质。
一切事宜处理完毕,上午十点整,随着张金华的一声令下,“大溪地”号率先拔锚,三艘移民运输船紧随其后,依次驶离了阿劳坎港码头,朝下一站目的地加拉帕戈斯群岛而去。与他们一同出航的,还有三艘南铁公司的渔船以及两艘海军的风帆护卫炮舰。三艘渔船中的两艘船船舱内满载各类东岸工业制品,另外一艘是冷藏船,其船舱内则装满了新鲜的竹荚鱼----托西班牙国王的“福”,秘鲁人甚至就连出海打渔都困难重重,因此他们还需要问南铁公司进口数量庞大的海产品,以满足他们的日常消耗。可怜秘鲁总督区坐拥世界三大渔场之一的秘鲁渔场,但却需要向外来者东岸人进口海产品,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就这样,数量多达九艘的东岸船只在海上组成了一个编队,顺着强劲的洪堡寒流以及时不时吹起的东南风,一路航行到了智利中部地区外海。三艘南铁公司的渔船在海军护卫舰的保护下拐向了岸边的毛林港,他们将在此秘密停泊,与西班牙人进行走私贸易;至于由张金华领衔的移民探险船队,则转向外海航行了一些,以避过可能会遇上的西班牙船只----虽然可能性极小----然后动力全开,蒙头向北航去。
1650年3月9日,几艘船只悄然驶进了秘鲁外海的加拉帕戈斯群岛。他们这次选择的临时锚泊地仍然是圣克里斯托瓦尔岛西北角的巴克里索港,东岸人上一次抵达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时还是1647年呢,当时东岸与西班牙激战正酣,担任海军太平洋临时特遣舰队司令的陆铭指挥多艘东岸主力战舰,将西班牙人牢牢围困在卡亚俄港内,同时伴随出击的陆军部队则趁机攻城略地,袭击西班牙人的薄弱地带。而巴克里索港,当时就是作为东岸陆海军的临时补给基地而存在的。
事情过去了两年有余,但貌似西班牙人依然没有开发这个群岛的意思。岛上仍然是一片蛮荒气息,当年陆军将士们造的木屋已经被彻底掩映在了郁郁葱葱的草木之中,登岸的水手们甚至发现,一只体型巨大的象龟盘踞在某间小木屋里面,似是将其当作了自己的巢穴。
“人迹罕至的岛屿、丰富的物产、根本谈不上炎热的气候,甚至也不是很缺水……”穿着长筒鲸鱼皮靴的张金华登上了这座岛屿,他的随从眼疾手快,将一条躲藏在草丛中的蛇钉死在地,然后劝张金华暂时不要再深入里面,等他们把这里清理完毕再说。
“清凉的海风带走了潮湿炎热的水汽,这片临海的地方相当凉爽。很多树木长得很粗壮,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而且似乎也能拿来修理船只,这便是一笔宝贵的财产……”张金华终于听从了随从们的劝说,没有前往那片已经被荒草、藤蔓和灌木覆盖的前陆军营地,但他的目光仍然不停地在四周打着转,一边仔细观察这个岛上的一切,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更妙的是这里人迹罕至,也许千万年来根本就没几个人来过这个岛屿。这里与世隔绝,环境特殊,很多在大陆上肆虐的热带疾病在这里都没有踪影,比如疟疾!”
疟疾在热带地区有多可怕,相信无论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还是东岸人的印象都极为深刻。这种防不胜防的疾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夺走开拓者的生命,因此被人称作“热带的诅咒”。但加拉帕戈斯群岛就不同了,这里虽然也有蚊子,但千万年来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类居住,而且又是从来没有产生过疟疾的新大陆离岛,因此这里可以说是一处完全没有疟疾存在的热带“避难天堂”。而且,就上一次陆军部队在此屯驻的那段时间来看,随军的军医确实也没发现有谁得过疟疾。
这就很宝贵了!想想,热带最怕的是什么?疟疾啊!加拉帕戈斯群岛既然没有疟疾的存在,那么简直就是一处完美的航行中转基地,只要从本土运一些农民、工人以及士兵过来,并修筑起坚固的堡垒以及炮台,那么就可以尽情地在此地进行开发,完全不惧“热带诅咒”的侵扰,还有比这更理想的事情吗?
不过,张金华知道,这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这里名义上还是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东岸人染指不得。而且至少在短期内看来,东岸人也没有在这里设立中转基地的意思,盖因此地实在太过敏感,已经直抵利马门口了。若是东岸人公然霸占了此地,相信秘鲁总督区的西班牙人再不愿意,迫于种种压力与威胁,也会和与东岸人彻底翻脸,双方不死不休,连生意也不用做了,直接进入第三次东西战争的节奏。
所以啊,对这个堪称天赐的群岛,东岸人暂时还是别想什么花头的好了。偶尔停靠一下补给些新鲜淡水就行了,其他的事情还是少来。至于说在此岛上建立永久定居点,也不是不可以,但必然建得非常秘密,深处岛的腹地才行。那里树林茂密、地形复杂,多少能遮掩一下。但这对东岸人何益?既不能修理船只,补给起来也较为麻烦,也就是能放一些伤病员在此休养罢了,实在是鸡肋得很。收益不大,却要冒着和西班牙人彻底翻脸、影响国家大战略的风险,智者所不取也。
1650年3月11日,在岛上休整了两天后,四艘东岸船只扬帆,离开了巴克里索港,向下一个目的地----大溪地岛而去。他们上一次在那里留下了少许驻留人员,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第五十四章 漂洋过海(十六)
初秋的东南信风依旧很猛烈,行走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张金华只觉一片神清气爽。
沉重的新华夏红檀打造的实心船艏劈开波浪,溅起了大蓬水雾。一成不变向西流去的海流为船只航行提供了充足的动力,即便没有风帆利用起海面上刮起的东南风,全蒸汽动力的“大溪地”号的航速依然达到了7-8节左右。虽然不如那些机帆船快,但在这个大航海刚刚进入中盘的年代,依然是极为骄人的航速。更何况,这是地球上第一艘全蒸汽动力的大型远洋船只(内河小汽船除外),标准排水量1300吨,意义极为重大,自不是那些过渡性质的蒸汽机帆船可比。
托平安钢铁、铁岭特钢、第一重型机械、铁路机械、西部锻压、镇海造船等企业的努力,“大溪地”号的质量非常好,整体性能极为可靠。出海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更换蒸汽机及螺旋桨推进系统零部件的频率比起以往是降低了好多,这意味着东岸的材料和机加工水平已经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天空出现了一些海鸟,这令张金华精神一振,他轻轻翻了翻手头的海图,然后又仔细阅览了下这些日子以来的航海日志,最后又在草纸上演算了一番,觉得自己这支小小的船队应该已经极为接近著名的塔希提岛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张金华看着正在海面上空飞舞着的海鸥,喃喃说道。当初离开塔希提时,他在岛上遗留了16名考察队员和16名强壮的水手。虽然他们有营寨、有食物、有种子、有牲畜。当然还有武器护具。但天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死于疾病或是土著的袭击。虽然当初张金华也知会过澳洲的安处安副队长,请他派一些人到这座岛上去驻守,但天知道人家有没有这么做。要是没有澳洲派过去的移民和士兵的支援,一旦岛上的土著有变,张金华留在上面的那三十来个人是很难坚持多久的。
当初他们从大溪地的西面逆流航行至此,从岛上带走了对全世界制糖业都有重大意义的塔希提甘蔗(高糖高产),以及塔希提来檬等当地特有的作物。目前已经澳洲移栽到了新华夏岛上的圣玛丽岛植物园。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育种培养后,东岸人便可以在新华夏岛这座热带岛屿上觅址进行小规模种植了。
当然此事干系重大,必须进行得极为秘密,不然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在制糖业上投入巨大的国家都会跑来问东岸人索取这种“大杀器”。到了那时候,这些已经在制糖产业上占据先发优势的国家必然会利用自己在原材料、技术、市场乃至资本方面的优势,彻底压制东岸人的制糖产业,那样可就傻眼了。因此,在自己的制糖产业尚未有什么起色之际,东岸人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新华夏岛上秘密培育良种、扩大甘蔗种植规模,同时学习最新的制糖技术、努力开拓市场。这样才能有效保护自己的产业。
“长官,各种型号的天文钟都对比过了。”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位年轻的中士走到张金华身侧,轻声说道:“其中,海雕钟表厂生产的‘东岸-7’系列表现最佳,离您的那块机械手表仅有五秒钟不到的误差。其他天文钟的表现则参差不齐,好的误差也只有七八秒,差的十几秒几十秒的都有,实在是不能看……”
向张金华汇报的是刘伏波,海军上尉刘大发的儿子,航海学校顺利毕业后目前已经在海军中服役,中士军衔。这次张金华的“大溪地”号出航,征集水手时海军便推荐了刘伏波等十余位年轻人,算是对他们的一种锻炼。当然这也是刘伏波和张金华两人的第二次合作了,在1648年首航大溪地岛时,刘伏波当时就在那支探险队里面,因此可以说是对这个岛屿一点也不陌生。
“既然东七系列的航海用天文钟最好,那么我会如实撰写使用报告的。回去后,相比海军的大订单就会源源不断地飞向海雕钟表厂了。莫茗这厮,倒是揽了一桩赚钱的好生意,回去后非得敲他几顿饭不可。”听完刘伏波的汇报,张金华略微点了点头,然后便拍板定下了这件事。多年前莫茗和托里拆利二人合伙办下的钟表厂,在惨淡经营了这么多年后,终于算是修成了正果,以后走上发展的快车道大为可期。
两人又聊了一会,很快,航海长派人前来传讯:发现大溪地岛了!这个消息令张金华二人精神为之一震,再三确认消息属实后,张金华果断下令升起信号旗,让其余三艘船只紧随其后,朝上次他们登陆的地点驶去。
谢天谢地,我们的人还在!这是划着小艇靠岸的东岸水手们的第一反应。因为他们在岛边看到了一座规模颇为不小的木质营寨,营寨内还树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上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旗正猎猎飞舞。
岸边还有一条用圆木制成的粗陋栈桥,这给登岸的东岸水手们带来了极大的方便。一些穿着土黄色短袖军服的人正拿着火枪在码头上等着,在确认登岸的水手确实来自东岸后,他们这才喜笑颜开地放下了手里得武器,示意他们上岸,然后立刻派人将消息传到了营寨内。
很快,营寨内在听说本土有四艘大船抵达外海后,立刻群情振奋,负责本地治安的东澳守备队上士王思忠立马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刚刚从小艇上下来的张金华放眼望去,只见这些人排成整齐的两列纵队,肩扛上了刺刀的火枪、腰悬军刀、脚踏皮靴,与码头上的几名士兵不一样的是,这些人还穿着长袖长裤。总而言之,这支部队看起来似乎是一支正规部队----至少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民兵部队。
果然,在经过交涉后,张金华立刻知道了这些人都来自澳洲金山港,总计大约百来人,是常驻澳洲的黑水开拓队副队长安处所派,大约在去年年中的时候抵达,专司负责大溪地岛的治安。这支部队的带队军官是一名陆军上士,名叫王思忠,是已经定居东岸的前山东匪首、济州三部之一的王家忠的族侄。他手下的士兵来源也很杂,除一半来自大明山东以外,剩下的多来自山丹、日本和朝鲜,甚至还有十几名被流放至澳洲后“改过自新”(放弃天主教信仰、入籍东岸)的西班牙人。
这些人在49年年中登陆后,便与张金华留守此地的32名探险队员(彼时只有21人还活着)汇合,然后接管了此地的防务。49年下半年,金山港方面又往这里运了一千余名移民----其中既有正儿八经的明人移民(约占60%),也有流放至此的劳改犯(多为清军官兵),更有强制迁移至此的土著(包括澳洲土著和北海道的阿伊努人)居民。
移民到来后,王思忠立刻对他们进行了编组,然后征发起来伐木造屋,修建营寨码头,同时也在寨子外面勘探地形、丈量土地,准备清理出来一些土地种植粮食。不过他们的这种行为显然引起了本岛土著居民们的敌视,因此双方之间的关系立刻陷入了紧张之中。在购买土地的请求被土人酋长拒绝后,外来东岸移民与土著之间的小冲突便时有发生。
三个多月前,在一名东岸士兵失手打死两名土著之后,双方之间终于爆发了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土著酋长纠集了数百人,悍然进攻东岸人在海边构筑的营寨,守备队士兵奋起反击,利用火枪和长矛将土著打得屁滚尿流,狼狈而去。
这次事件发生之后,东岸外来者和土著原住民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缓和。土著们停止了对此地的椰子、来檬、甘蔗、黑珍珠等东西的供应,也不再愿意接受东岸人的雇佣去砍伐树木,双方之间上升到了明面上的武装对抗。
张金华在了解这些讯息后,立刻利用自己本土特派员的身份,宣布在大溪地岛实行军管,同时在移民中征集品行端正、身体强健者加入守备队,把原本一百来名士兵扩充至两百人,并正式将其命名为大溪地守备队。至于扩军所需的军械护具么,四艘船上带着很多,正好一并发下。其中甚至还有着三四门小口径火炮,让王思忠等人看着大为振奋。
在做完这一切后,3月25日,张金华下令船上的新移民们下船定居,与岛上的老移民们一起,通过自己的双手努力建设家园。这些新移民里除了三百多名瓜拉尼流放者外,还有数十名船厂工人、经验丰富的农民,以及木匠、建筑工程师、枪械修理匠、兽医等技术人员,他们也将奉命在此地工作,帮助这里建设起一个初级的微型基地----一个能够修理船只和提供淡水蔬菜的远洋补给基地。
安顿好这个基地后,三艘移民船扬帆,离开了大溪地岛,朝澳洲金山港而去,他们还得抓紧时间去运移民呢。至于张金华么,他将晚几天再出发,不过目的地却是黑水地区的烟台港,按照计划,他将和邵树德、魏博秋等人在那里碰一次面,商讨一下移民和贸易事宜。
第五十五章 黑水大开发(一)
1649年11月4日,鞑靼海峡内劲风肆虐、波浪滔天,除了东岸人的大型机帆船外,任何小一些的船只在这种海况下航行都是极为危险的。这个时节的黑水港码头边因为有河水注入,已经起了一些冰块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随着气温的继续下降,这些破碎的冰块将逐渐碰撞粘连起来,最终形成结实的“大地”,将整个港口封得严严实实。
而为了避免被海冰破坏船体,原本通航时节停泊在港口内的大量船只早已消失不见,不是南下利尻岛、济州岛过冬,就是参加移民运输行动去了。当然这些闲置的船只(主要是黑水造船厂建造的中型渔船)如今有了更好的去处,那就是已经修筑了简易码头的胶州堡(胶州湾内)、宁波府和岱山岛。
一艘排水量大概在250吨左右的机帆船拐了个弯,然后在大南岬(克里利昂岬)靠近阿尼瓦湾的一侧遇上了强劲的逆风。正当水手们手忙脚乱地调整帆桁的时候,乘坐船只的魏博秋却临时下令靠岸,准备在此稍微逗留一番。虽然船长一再向魏博秋表示最近天气异常,大泊港外面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飘满浮冰,必须尽快赶回;但魏博秋仍然坚持靠岸,准备视察东岸人设在这里的一个小型定居点。
这个定居点叫清泉寨,因后方山间谷地内一汪清澈甘甜的清泉而得名。这里的居民多来自山东东昌府,均是年中整顿时从仆从军里裁汰下来的官兵,大概有四五百人的样子。安置在此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们在这里筑寨屯田。放羊牧牛。比起在前方打生打死、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是好了太多了。除了屯田之外,他们还和大泊派来的建筑队伍(以清军俘虏为主)一起,在海岬顶端修建了一座高大的灯塔。
灯塔通体以黑水港运来的砖头水泥砌成,上设火堆和大型聚光凹面镜,在漆黑的夜晚中能照出去很远,对于途经此地的东岸船只大有好处。盖因此地既有日本暖流的支流,也有北方下来的鄂霍茨克寒流一部分,冷暖流交汇之处。气候状况复杂,多大风、大雾,因此在大泊、黑水、庙街这条航线上来回航行的东岸船只必须极其小心,不然就有可能在漆黑的夜晚中不幸触礁或搁浅。
不过虽然海况复杂,但岸上的气候却相对还算温和。清泉寨地处西萨哈林山脉的沿海谷地内,东西两侧都是连绵的山脉,出产大量山货;山谷间的平地地形南北狭长,土地肥沃,年降水量约1000毫米左右,冬季最低温约零下二十度。适宜进行农业生产活动。
魏博秋乘坐的船只吨位只有250吨,仿照的是东岸最早的一款船型“东岸之鹰”----以黑水造船厂薄弱的技术力量来说。造出这么一条船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力的极限了。船只在近海下锚碇泊后,魏博秋带着一干随从护卫分乘多艘小艇,很快便登上了岸。
清泉寨方面很快便有数骑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连串气喘吁吁的步卒,这些人身上披着歪歪斜斜的皮甲,手里拿着长矛,看样子是要出来干仗的。不过在看到船只桅杆上高高悬挂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旗帜以及上岸的魏博秋等人后,他们终于放下了心来,领头的一名中年汉子从马上一骨碌滚了下来,单膝跪倒在魏博秋面前,朗声道:“下官大泊县清泉乡乡长、大泊守备队清泉分队分队长林登万见过副队长!不知魏副队长今日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魏大人海涵。”
魏博秋嗯了一声,摆摆手让林登万起身,然后询问起了此地的开垦情况。在魏博秋的计划中,库页岛南部以及虾夷地是接下来黑水开拓队辖下要重点开发的地区,这里的气候不似北方那么酷烈,土地却是一样的肥沃,因此具有很高的开发价值。
今年阿穆尔河四寨、大泊、南库页垦殖局辖区,以及山东登莱二府的粮食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丰收,再加上东岸大军几乎将山东西四府的常平仓一扫而空,地里的粮食也收割了大半,因此掌握在黑水开拓队政府手里的粮食说实话还是不少的,目前部分存在烟台堡后方的芝罘岛、崆峒岛和养马岛上面,部分则存到了利尻岛(冬季移民转运集散地)上面。
粮食储备既然处在数年内最充裕的时刻,那么魏博秋自然就有了大力开发库页岛南部及虾夷地的想法,而且在取得邵树德的同意后于今年年中正式开始了实施。第一步就是在充实原有定居点(主要是黑水、大泊、钏路三座区域中心城镇)人口的基础上,开发出新的定居点。反正如今东岸人牢牢掌握着这片海域的制海权,而且看样子这种制海权还将持续掌握很多年的样子,因此定居点分散一点完全不要紧,因为完全没有外敌。再加上安置的所谓定居者们多是前线裁汰下来的各路抗清“义军”里不堪战的士兵----多半是被裹挟来的泥腿子----因此也不至于全无抵抗之力。
清泉寨这里原本只有一个海军的气象观测所,驻扎着寥寥几人记录观察着一年中附近海面的气候数据。但在大开发计划启动后,山东方面便往这里运来了一批裁汰下来的丁明吾部士兵,并将其中一名头头林登万任命为这里的乡长,正式在大南岬附近的山间谷地内开始了屯垦。在此之后,山东前线还陆续安排了一些伤退士卒到此地安置,大概有数十人的样子。
“乡里如今田地最多的是鲍老头了,他家里现有地一百亩,其中六十亩耕地、四十亩山林。人来得又早,地又是不需要怎么拾掇的好地,眼下他种的蔬菜也已经长出一茬了,今年的进项怕是不少。哪像我们,现在还在吃救济粮,还得向钱庄(西北垦殖银行)借贷买种子农具牲畜啥的,不能比啊。”听到魏博秋问询,林登万立刻像个老农民一样絮絮叨叨了起来,话语中满是对“鲍老头”的羡慕。
“鲍老头”名叫保尔钦斯基,是一名波兰雇佣兵,今年四十多岁,一生中经历无数战阵。和奥斯曼人打过、和鞑靼人打过、和俄国人打过、和瑞典人也打过,甚至他还曾经短暂被德意志诸侯雇佣过,参加了一阵子的三十年战争,其传奇经历几乎可以写一本书。没想到临老结束漂泊的时候竟然在库页岛这么一个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地方定居,世事之神奇莫过于此。
保尔钦斯基在攻打青州城的战斗中不慎负伤,虽然不像他的一些战友那样缺胳膊少腿的,但伤势也不轻只能无奈退役,并被上级安排到了新设的大泊县清泉乡这里来定居。由于山东方面递交过来的户籍文书上写的名字就叫鲍尔钦(入籍后统一强制改汉名),因此清泉乡的其他人都称之为老鲍头。老鲍头因为是“荣民”,即所谓的伤残退伍军人,因此除分到了大笔遣散费之外,政府还免费给他赠送了五十亩地(三十亩耕地、二十亩山林)----他新娶的山东媳妇也沾光免费获得了五十亩地----几头牛羊以及一些金属农具、粮种。另外,前来修灯塔的建筑队还给他家单独修建了一套东岸制式的砖瓦房屋,这是乡里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可谓隆厚已极,令人羡煞。
“老鲍头今年种的多是蔬菜杂粮,托老天爷的福,长势还不错。尤其是那些土豆、红薯啥的,长势尤其好,一亩地怕不是能收几百斤,真真是吓死人。就是白菜长得不太好,虫子太多,产量大受影响;黄瓜也比较糟,夏秋季节时晚上雾太大,老鲍头家里种的几亩黄瓜受雾气侵袭,一晚上叶子就都生锈枯死了。原本老鲍头打算将这些黄瓜都卖给移民船挣钱的呢,如今看来是全泡汤了。”说到这里,林登万也有些不厚道地笑了,看来平日里对乡里“首富”老鲍头也是多有嫉妒啊。
林登万所说的黄瓜受雾气侵袭确有其事,魏博秋也有所耳闻。其原因在于这种黄瓜其实是东岸人从阿穆尔河土著手里弄来的俄国种黄瓜(牟罗马黄瓜),抗雾能力较差。而被阿穆尔河土著称之为“南蛮子黄瓜”的中国黄瓜,抗雾能力就强了太多了,而且体型还更为粗壮,值得在当地农户中大规模推广种植。
魏博秋一边听林登万介绍,一边朝寨子里走去。而在他们甫一登岸的时候,岸边早就有人飞马奔回寨子,让留守乡政府里的人立刻把刚猎到的一头熊收拾收拾。清泉寨地处山间谷地,两侧到处是深山老林,棕熊数量极多,几乎已成一害,因此乡政府常组织火枪手进山猎熊。此时魏博秋倒也来得巧,他们今天上午刚刚猎到一头还没冬眠的熊,还没来得及处理呢,魏博秋便到了,这便是口福了。
第五十六章 黑水大开发(二)
在清泉乡逗留了两天后,11月6日,在海军气象观测员给出气候在接下来几天内可能有变的警告后,魏博秋等一行人再度乘坐小艇返回了碇泊在外海的“库页之鹰”号,准备回转返回阿尼瓦湾。在临走之前,魏博秋将从庙街等地征收上来的黑麦留给了他们五十吨,足抵他们三到四月食用所需;另外,李仁军在阿穆尔河流域征讨掳掠来的部分牛羊肉(已就地腌制完毕,存放于木桶内)也派发了相当一部分给他们,可谓恩宠已极。当然这也有魏博秋拉拢施恩地方官员的因素在内,不过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11月11日,在克服了逆风、大雾、大浪等不利因素影响后,“库页之鹰”号在一台小型蒸汽机的驱动下,缓缓停靠在了阿尼瓦湾西北侧。这里也有一个小型定居点,同样是今年所设,居民大约有七八百人,比清泉乡略多。
这个定居点的居民多来自北直隶大名府,7月份的时候,随着鲁国男的主力被歼灭,榆园军大举进入邻近的河南归德府,北直隶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一带肆虐。当地地主武装大兴团练,与榆园军、东平贼、骡子军等“义军”武装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由于地主团练武装多是新练,战阵经验不足,因此对上这些大股义军时多采取守势,得以让榆园军等武装在乡间大掠。
榆园军这些人说白了其实都是半民半匪的武装,虽然极力主张抗清,但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和土匪也没什么两样。因此。他们主要对女子、财货、牲畜、粮食、军械等土匪中的“硬通货”比较看重。至于当地的人口嘛。那就半卖半送给黄衣贼好了,跟他们结个善缘的同时顺便淘换点皮甲长矛弓箭之类的好东西用用。
由于各路义军多是山东人,自是不愿意将山东人发卖于黄衣贼,因此邻近的河南、北直隶两省的百姓就倒了大霉了,多有整乡整村被掳掠一空的。而在将这些百姓转运到济南的一路上,因为饥渴交加、体弱多病而辗转沟壑者不知凡几,其情其景令人不忍卒睹。
不过这样一来,能够活着抵达济南的自然都是青壮了。只需稍微将养个十天半个月的,然后便能在东岸军夫的“护送”下,一路行走到登州府,然后等待下一步的安排。登州地广人稀,可安置地方甚多,因此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一半被就地安置在了登州府,在当地修建屯堡,准备开展屯田。至于剩下的人嘛,由于运力紧张,他们只能乘坐黑水造船厂生产的中型渔船前往后方了。这种船吨位小、质量一般。在夏秋季节的辽海、日本海之中颠簸来回,多有整船倾覆、全部移民均葬身鱼腹之类的消息传来。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但不管怎样,剩下的来到黑水地区的大明百姓总算是有福之人(地主或许不算)。由于清朝全盘承认了明朝既得利益阶层的各项权益,以换取迅速安定天下,因此这些地方的土地兼并状况并未稍有缓解,九成以上的人仍在为地主做佃打工,也就勉强糊口而已。若遇到个三长两短,比如家人得病什么的,那立时便是破产的节奏,卖儿卖女无可避免,因此他们的生活着实算不得如意,甚至可以说是很凄惨。
但到了库页岛便不同了,黑水开拓队政府给每个成年男女赊五亩土地,允许他们自由耕种,连续缴税五年后这块土地便永久属于他们自己。然后他们还可以攒钱,以优惠价(每亩五元钱)额外购买最多二十五亩耕地以及二十亩坡塘林地,给自己及子孙后代置办下一份丰厚的家产。
虽然库页岛是明人眼中的苦寒之地,但这里的土地与耕作了两千年之久的中原比起来,其肥沃程度还是很明显的。即便一年只能种一季黑麦或燕麦,但一亩地侍弄好了以后收个七八十斤不在话下,夫妻两人十亩地,一年能收七八百斤,燕麦这玩意儿营养又极其丰富,堪称谷物中的极品,因此足够他们嚼谷了。
更何况在平时,他们还可以去野外收割干草----由于地旷人稀,这玩意到处都是----喂养同样从政府那里赊来的牲畜,这又是一笔收入。还有,每年夏秋季节,海里大量的大马哈鱼蜂拥而进岸边的河流内,几乎塞满了整个河面,这个时候闭着眼睛都能收个几百斤,清理完晾干留做冬天吃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再有闲暇,胆子大、经验丰富的人还可以去山里采集点山野货什么的,或者干脆去猎一些野猪、狍子、鹿、熊等大型动物,获取收入;至于胆子小的、老实巴交的泥腿子嘛,还可以去政府的建筑工地上卖把子力气,赚些银钱也能把当年的赋税缴了。
总之,只要有手有脚,人又不懒的话,在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且根本没有人地矛盾的库页岛南部,你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并形成良性循环。而穿得暖吃得饱,如果有条件的话(附近恰好有学校),再将娃娃送到政府的学堂里去认字,这活得就有尊严了,不比在河南、北直隶汗摔八瓣、弯腰驼背卖苦力到头来还要卖儿卖女的生活强?听说黄衣贼----嗯,黄衣天兵----是大宋先民,自然是我中华道统,咱们跟着他们走,总之也不辱没先祖就是了。
魏博秋没有在这个叫做杜胜集乡(后世俄罗斯萨哈林州阿尼瓦城,因第一批移民来自北直隶大名府杜胜集而得名)的地方盘桓太久的打算,因此一上岸就视察起了此地的开垦工作。这里差不多是与清泉乡同时开始建设的,且同样隶属于大泊县。
认真说起来,由于这里靠近库页岛南部的区域中心大泊港的缘故,其活力比起僻处海角的清泉乡要好上许多。本地的居民们除了开垦土地、修建定居点之外,给自己创收的主动性非常高。他们经常会成群结队地涌进山里,到腐烂倒地的椴树树干上采集木耳;他们有时候也会故意砍倒一些树木,以便在第二年可以继续到此采集到大量的木耳。当然主动砍伐树木是违反东岸共和国七八年前颁布的《森林资源法》的,但由于难以监管,因此这种行为是屡禁不绝。
这里的采牡蛎业和海菜捕捞业同样也很发达。尤其是阿尼瓦湾内的牡蛎,一贯以味美可口著称,且个头较大,极具经济价值。至于海菜捕捞业嘛,规模就更是发达了。在杜胜集乡刚设立没多久的时候,大泊港那边便有一些先富起来的商人乘坐自己打造的小型木船抵达此地,盖因这里的海菜最出名,叶狭长而肥厚,极具捕捞价值。
每当这个时候,涌来的大泊商人们带着自己雇佣的阿依努劳工,用一种顶端绑着铁钩的长木杆,将海菜从生长的海底捕捞上来。捕捞上来的海菜就地晾晒在海边的岩石上,然后再捆扎起来,大部分自用,小部分出口到朝鲜、日本松前藩以及山东登莱二府。这几个地区的人还是有着食用海菜的习惯的,因此销量还算可以。
除了捕捞海菜外,每年夏秋季节,商人们还会雇佣廉价的阿依努人同时捕捞海参、海蟹、海虾等库页岛资源丰富的招牌特产。他们用大网捕蟹,细网捕虾,捕到的蟹就地在盛有海水的锅里煮,然后把蟹肉从蟹螯和蟹腿路取出来,晾干打包。蟹肉在朝鲜、大明(尤其是南方)和日本都是一种较昂贵的食品,可以获取较高的利润。
如果说蟹肉的利润较高的话,那么海参对中国人来说就更是一种名贵的食材了,几乎完全不愁销路。目前在杜胜集乡海边,夏天时那帮捕捞海菜的商人甚至还雇佣了一些阿伊努甚至日本渔民,使用简陋的工具潜水至海底进行捕捞,所获之丰令人难以想象,由此也可以看出这片沉睡了无数年的处女地上的财富有多么惊人。至于海虾嘛,则比较廉价了,一般是用来制作虾酱,出口到山东供给军需。
魏博秋一边听本地的官员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介绍着,一边暗自感叹,并决定等来年开春过后,再想办法从大明多搞一些人过来。这里虽然气候寒冷,但成千上万年沉淀下来的财富极为惊人,茫茫林海里的巨型树木、海里的各类海产品、陆地上的山货猎物、河流里的鱼蚌珍珠,简直数不胜数。若是有个数万乃至十数万人在此戮力经营的话,只需两三代人,这里即可形成一个富甲一方的国度。
11月13日,魏博秋视察完毕,同样给杜胜集乡的定居者们留下了部分物资,然后乘船离开了此地,往海峡对面的另一处定居点、同时也是黑水植物园(专司培育良种、发展园艺事业)所在地驶去。
第五十七章 黑水大开发(三)
1649年11月20日,由于中途在大泊港逗留了两天,因此赶上气温骤降,即便有着暖流的部分影响,清河乡(后世俄罗斯诺维科沃)外海依然涌出了为数不少的浮冰。这使得“库页之鹰”号的船长必须非常小心地驾驶,这才能够避免撞上浮冰、船只受损的厄运。
船只靠岸的地点是在一条小河的河口外,由于海军尚未对这一代近海的水文状况进行全面系统的测量,因此“库页之鹰”号并不敢过于靠近海岸,只能在远一些的深海下锚碇泊,顺便也能避开浮冰较多的近岸海域。
小河河口附近是一片冈峦起伏的堤岸,最初是日本人所建,当然现在被东岸人据为己有了。甚至当初因为驱逐此地的日本渔民以及归附他们的阿依努部落民,东岸人还从大泊调集了一支数百人的部队过来进行镇压。为此,日本松前藩也派员到此地来与东岸人进行交涉,最后以黑水开拓队政府赔偿此地的日本渔民损失五千元了结此事。至此,在这片由日本人最先开发的土地上,便升起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旗帜。
不过,考虑到双方之间的友好关系,当初与日本人签订协议时,这片土地虽然划界划给了东岸,但依然保留了日本人在此地的种种经济权益。比如他们开垦的土地可以继续种植,但需分割开以使符合东岸每人拥有土地不得超过三十亩的规定;截止协议签订当天在此地注册过的日本渔船依然可以继续捕鱼,但需向东岸人缴纳税收;最后,他们可以继续保留雇佣依附于他们的阿依努人的权利。
总的来说。这份协议对双方来说都还算能接受。东岸人获得了主权。日本人虽然失去了先祖开发过的土地。但说到底这里的日本人数量极其有限,对松前藩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夏季捕鱼时的休整地而已。如今东岸人既然允诺继续让他们在这里捕鱼,也维护了他们之前一直拥有的经济利益,更给了松前藩老大面子----给区区一些渔民赔偿五千银元,那么该撒手的还是得撒手。毕竟弱国无外交嘛,幕府可不一定会为了松前藩在库页岛的一些飞地而向东岸人出手,那样自己又何苦冒着生意断绝的危险而与东岸人翻脸呢?
再说了。就算松前藩的大佬们想与东岸人翻脸,如今已经和他们勾结在一起与东岸做生意的出羽、陆奥、仙台等藩阀会同意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既然如此,那还折腾个什么劲啊,东岸人要,就让给他们吧,只要继续让我们捕鱼就行。
不过这次事件也极大地刺激了松前藩。他们仗着自己如今日渐膨胀的经济实力,开始在日本国内大肆招募人手,屯垦北海道。这其中除了大量农民外,还有为数相当不少的武士阶层,这些人如今都转而为松前藩效力了。如果仔细检数下北海道的日本人的话。此时可能已经达到了将近四万人,是同期历史上的数倍。令魏博秋的学生、东岸日本公司的实际负责人陈硕忧心不已。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东岸人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
小河堤岸东面是一处不高的小山岗,山岗向南一直延伸到了海岸边,形成了一个高崖。崖顶上有一座日本寺庙和几处房舍,里面还住着一些僧人和少许日本菜户。当然如今崖顶上又修建起了一座高大的灯塔,以及一处拥有八门6-12磅不等长管火炮的炮台,并驻扎着数十名士兵以拱卫海防。
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魏博秋紧了紧身上的熊皮袄,大步走在清河乡的砂土道路上,一路直奔植物园而去。这里的植物园兴建已经有两个年头了,目前已经小有规模,夏天的时候魏博秋因为要到烟台去临时代老邵的班,因此未及去这个对黑水开拓队来说极为重要的地方视察督促。眼下稍一有空,虽然已经深秋初冬了,但魏博秋仍然借着巡视新成立的大泊县辖下各乡镇(大泊镇、清泉乡、杜胜集乡、清河乡)的机会,跑到这里来看一下。
植物园门口站着八名全副武装的守备队士兵,在他们对面,则或坐或站着数名日本人,看装束似乎是武士。魏博秋抬眼望去,只见其中三人都正襟端坐在棚子下方的一条草席上,为首的日本武士年纪大些,满是沧桑的脸上透露出一丝焦灼之色。他带着三把武士刀,其中两把插在腰间,第三把则捧在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年轻武士手里;年长武士的两侧也各坐着一名武士,每人腰间各悬着一把长长的武士刀。
“松前藩的武士……”前来迎接魏博秋的清河乡乡长、仆从军系统裁汰下来的老兵林登图低声向魏博秋解释着,“是来向植物园求购培养出来的良种麦的,来了好些天了,一开始还说些话呢,最近就这么一天天地坐在这里,跟个木头似的。不过植物园未得上级指示,肯定也不敢擅自把经过纯系分离出来的良种卖给松前藩,因此事情就这么僵下来了。”
魏博秋闻言晒然一笑,说道:“去和那个日本人说,帮我们拉武士过来,为我们效力。土地、牲畜、粮食大大滴有,天天吃饭团都没问题,来多少人收多少人。只要拉来的人多了,我们就可以向他们卖良种麦。”
东岸人培育的良种麦都只是经过一道简单的纯系分离,种子退化的速度相当快。日本人只知道东岸的麦子产量高,但却不知道这麦种每年都要重新培育,不然产量就会逐年下降,最后种子也会变成毫无特色的普通种子。也就是说,如果松前藩以后还想维持较高亩产的话,那么少不得就得向北方植物园长期订购种子了,这又是一笔不大不小的生意。
林登图闻言立刻去和日本人交涉了,而魏博秋则继续向前走,在植物园技术人员的陪同下,听取着他们的工作汇报:“我们从附近的森林里移栽了几株野梨幼树,并改善了土壤质地,希望能够培育出味道不错的水果出来。在本地区水果较为罕见的情况下,如果这种驯化的野梨味道不错的话,那么应该会给果园经营者们带来不错的利润。”
其实东岸人在库页岛南部地区所进行的园艺事业的努力又何至于此。最初,在1645年的时候,本土就已经派了一些园艺师来此营造果园,培育植株,但各种努力大部分都失败了。比如东岸园艺师们对人工苹果树苗的移栽,先是在黑水港、后来在利尻岛,但数次努力无一不是失败了,让人大为沮丧。
甚至在当时,一位屡受挫折的立窝尼亚园艺师断言道:“以这里的气候来看,根本不可能长出合格的苹果树。这里夏初多大风,容易吹落果花;早春季节白天高温、夜晚寒冷,容易使得树干里的浆液白天流动而夜晚冻结,损害树质。”此外还有一些前来远东工作的工程师家属们随身携带的东岸苹果树插枝,但均未获得成功,这不由得进一步助涨了黑水地区不宜开展果园种植业的论断。
不过东岸人最后终究获得了成功,成功的秘诀在于嫁接。即他们先从森林里搜罗了一些野生苹果树,并将其移栽到大泊港内,然后再将接穗嫁接到这些野生苹果树上。经过精心护理,东岸的园艺师们终于在第四年后获得了丰硕的成果----他们收获了上百个芬芳多汁的苹果,经品尝口感极好,和东岸本土的品种相比甚至还带着一丝独特的风味。目前这些结出过硕果的树大部分都已被移栽到了清河乡的植物园内,园艺师们将在此继续进行研究,以培育出口感更好、更高产的苹果树出来。
除了苹果外,东岸人也对其他果树进行了培育,比如李子和葡萄,但李子成功了、葡萄则明显失败了。黑水地区第一颗李子的来历颇具传奇色彩,本土平安县所产的水果罐头经海运长途跋涉到了大泊港,然后一位士兵将食用后剩下的果核种到了地里,没几年后竟然结出了令人满意的果实,然后迅速被人抢购一空,附近的农户们如今家家户户都种起了李子。
至于葡萄的来源嘛,则是附近的山里,那里到处都是野生葡萄藤。可是经过多年培育,也采用过嫁接良种的技术,但结出的果实仍然不能令人满意,普遍具有着野生品种粒小、皮厚、核大的特点,价值不高。目前清河植物园已经将葡萄藤的研究培育转移到了烟台芝罘岛上,那里的土质非常适合葡萄生长,为此他们特地从欧洲引进了葡萄藤,期待着能在那里大展一番拳脚。
在视察完植物园后,魏博秋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他便乘坐船只,趁着外海的浮冰尚未变多的有利时机,匆匆离开了清河乡,南下朝虾夷地的钏路港而去。这个冬天,他将在那里渡过,同时狠抓一番当地的移民开发工作。
如今黑水地区已经建起了第一个县(大泊县,下辖四乡镇,户籍居民近一万人),其他地方也必须抓紧了!
第五十八章 眼花缭乱的局势
邵树德已经安坐烟台港好几个月了。如今山东的局势相当微妙,但短期内看来似乎也无任何大战的可能。
在攻克济南后的四个多月时间内,东岸军队趁着清军主力云集山西,平定该地的姜镶、王永强、高友才、韩昭等人的叛乱时,在山东迅速清扫清军残余势力。6月下旬,茅德胜率领的步骑主力向北攻击德州,清军数千满蒙八旗接获指令后退入河间府境内,断后的李率泰部绿营坚守城池五日,后被击破,麾下七千余军队大部投降,少许死硬分子死于巷战。
6月30日,邵树德率部分得胜之军南下,进击由淮安府北上的高第及退守此地的孔希贵部残兵。7月10日,双方在沂州大战,清军大溃,损兵两千余人,余部皆退往徐州;7月中旬,东岸大军并杜冲引来的两万多农民军一起杀进徐州,一番大战后再度击溃清军,孔希贵所部遭到毁灭性打击,其本人仅率数十骑狼狈南逃,与高第一起退入淮安府境内;8月上旬,在淮安府北部大掠一番后,邵树德下令收兵返回济南。
回到济南后,一边紧张地组织物资搬运工作,一边大力搜罗东岸所需的各类手艺人;到了入秋后,又征发民夫收割田野里的粮食,然后统统装车运回登州。除预留了少量口粮给当地百姓外,邵树德是一粒粮食也不愿留给清军。
到了10月下旬时,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青州府地里的粮食收割结束,济南城近些年来的积蓄(崇祯十五年济南已被入关清军屠戮抢掠一空)也已被东岸人搬空。就连其城墙也被尽数拆毁。再也不复当年旧观。而此时北征德州的茅德胜部主力。也刚刚从河间府诸州县返回,同时还驱赶着大量百姓和牛羊。无论是百姓还是牛羊,都将被送到登州去待命,或者运往东岸本土,或者等待开春后运往后方库页岛。
11月初,由数千蒙古马队组成的清军前锋在河间府、归德府一带连续击破榆园军各部,这是半年多以来,八旗兵首度出现在山东左近;11月10日。更多的消息从陆续溃退回来的榆园军处传来:清军已经陆续攻克大同,姜镶败亡;由于山东情势紧张,多尔衮在攻破大同之后,第一时间责令敬谨郡王尼堪率领满蒙八旗前锋数千人直扑与山东交界的河南、北直隶各府,以迅速稳定局势,不让战火彻底蔓延到北方诸省。因此时山西局势尚未彻底平定,除姜镶、王永强二人伏诛外,其余各地多有踞城而守的“逆贼”,因此谭泰、满达海、博洛等人率领的八旗主力,仍在和吴三桂、李国翰、石廷柱、左梦庚等汉军将领一起“平贼”。
当然以上消息并不是榆园军们带来的。而是茅德胜、邵树德、张旭东、杨明阳等东岸主要军政官员,通过各种消息以及历史轨迹判断推导出来的。而实际上他们的判断很准,基本符合事实。
虽然认定了清军主力一时间仍然难以集结起来进攻山东,但邵树德却不打算在济南府一带继续逗留下去了。长期征战了整整一年,东岸大军士卒皆有些疲惫,因此还是早些返回登州为妙。正好也趁此时机论功行赏,并彻底整编一下各部仆从军。
12月初,随着越来越多的清军出现在北直隶、河南一带,邵树德终于率军离开了济南城,直朝登州府而去。此番回师,因为船只都已被征调去运输移民,因此大军只能靠两只脚走回去了。邵树德撤后,茅德胜率领的东岸陆军主力也开始缓缓收拢,依次撤离了济南府。他们走之前,也分派了大量信使去到各路抗清义军营中,向他们痛陈厉害,希望他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与东岸人一起撤到登莱二府安身,也好“互相照应”。
只可惜榆园军等地方土贼恋家难舍,不愿东去登州,他们打算返回东昌府的老营固守,就像这十几年来所做的一样。其他各路人马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意思,只有丁维岳的团练军、曹州李化鲸反清义军残部,以及追随杜冲的少量骡子军愿意东去登州看看。
茅德胜对此非常惋惜。他觉得这些人虽然战斗力不咋滴,但抗清意志却普遍很顽强,至少比姜镶、金声桓、李成栋之类的投机分子要强多了。随着清军平定山西局势----这差不多就是接下来几个月内的事情----精锐的满蒙八旗主力以及大量绿营也将能够随之东调山东,这对山东西三府的各路抗清义军而言几乎是致命的。只可惜他们都是“坐寇”,而不是“流贼”,乡土意识又浓,几乎很难说服他们放弃老巢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所在,最终的下场多半是被清廷一一剿灭。
东岸主力撤走后,12月底,谭泰、博洛二人也率军抵达北直隶河间府,瓦克达、满达海、吴三桂等人继续在山西清剿,固山额真李国翰、陕西总督孟乔芳等人率军返回西安,因为据报贺珍那厮已经沿着李自成败退湖北的旧路,从湖广西部、陕西南部的群山中一路反攻了回去,目前已经直逼西安左近,形势万分危急,由不得二人不回救。
陕西都如此危急了,前阵子刚刚被清军攻陷了大半的四川就更是不堪了。六月,张献忠大军围攻成都百日,终于克下了此座川中名城。随后,张献忠义子孙可望领数万兵东行,攻取川东地区,然后一路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克复重庆,威震一时。与此同时,刘文秀、艾能奇二人亦率部分兵力南下,监视正处于内乱中的杨展所部明军,并伺机进取。至于张献忠本人,则和义子李定国一起攻取成都附近州县,并在李的劝说下准备深固根本,学李闯当年在襄阳立军制官制,打算将川中当做根本来经营。最后,他还派遣了少许骑卒进入川北,一面招降当地清军,一面打探汉中消息,似有北进意图。
除了这两路之外,整个反清战场上规模最宏大的当属大顺派出的左、右两营十万余人共伐荆州之役了。由刘芳亮、袁宗第二人统率的这支部队,在湖北清军要么被东调江西,要么收缩汉阳(孔有德等部汉军)之际,利用优势兵力和优势火力(青铜火炮),一举攻克了已经数易其手的荆州,然后又巩固了周围一些州县,彻底将湖北西部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打下荆州后,他们一面在几乎已被彻底摧毁的荆州城墙(明末以来荆州攻防激烈,城墙损毁严重)原址上筑城,修建带有棱堡风格的要塞,一面举兵东进,威逼汉阳。八月中,大顺军前营高一功部袭取了长江南岸的武昌城,但刘芳亮、袁宗第二人率领的左右二营主力却在汉阳城下遭遇大败,被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沈志祥二人因江西战场进展迟缓已东调)追杀十数里,损兵折将几达二万余人。在此不利大势之下,高一功也被迫放弃已经占领的武昌,再度退守武昌府西南九宫山一带。
大顺十万大军在汉阳遭逢近年罕有的大败后,九月下旬,重整旗鼓的顺军左营刘芳亮部北上攻打襄阳,不料因为前次汉阳大败损失了过多火炮,故屡攻不克,只能怏怏而返,与袁宗第一起经营郧阳府,准备先把湖北西部好好消化了再说。至于他们的大敌孔有德等人,因为江西济尔哈朗的严令,目前仍驻守在汉阳周边,不敢擅自出击,因此一时间双方竟也相安了起来。
由此可见,在山西姜镶反正之后,被清军暂时放弃的四川、湖广战场上起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如今之势看来,清廷丢失四川全境、湖广大部已是大概率事件,至于何时夺回,那就得看山东与江西这一南一北两个战场打得如何了。
江西先不去说他,即便济尔哈朗手下兵力比历史同期少得可怜(少了武汉东下以及南京西进的援军,八旗兵数量也锐减),即便东岸海军炮艇不时骚扰清军运输补给的船只拖后腿,即便黄衣贼闹腾得浙西清军不得西进,死守南昌的金声桓依旧在49年九月份败亡了。金败亡后,其残部撤往江西中南部地区,与赣州王得仁部合流。济尔哈朗统率的数万清军因为损耗颇大,且粮饷不济,目前只对金部残兵进行了象征性的追击,主力仍在南昌一带休整。
江西战场暂时不得解脱,那么山东战场上的清军能够取得突破吗?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很难很难!天杀的黄衣贼,让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青州府诸州县几乎天高三尺,从12月以后陆续开进山东的清军竟然连粮草都难以筹集,更别提到处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城墙和被毁得不像样子的官道了。
没奈何之下,清军开始从北直隶、河南以及江北调粮,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短时间之内又哪是筹措得起来的。就这样,从12月底到3月中旬,陆续开进山东的上十万清军才陆续置办齐备了作战所需的海量粮草和军资,处于随时可以征战的状态。而这个时候,东岸人在胶州湾北岸修筑的胶州堡也已经安放完毕了火炮,挺身队第四大队两千名士卒也开进了这里,一切也都准备就绪。
第五十九章 海上收费站(一)
1650年3月20日,晴,巴哈马群岛外海。
李毅举着一根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前方的那艘大帆船。帆船是三桅盖伦船,看形制吨位大概在400吨左右,这在与新大陆的贸易中是了不得的大船了。要知道著名的西班牙宝船队五六十艘船其平均吨位也不过才400吨左右,其他国家如英国、荷兰、葡萄牙、法国前往殖民地的船只吨位普遍只有两三百吨。由此可见,这艘三桅大帆船出现在这片海域是多么地少见了。
该船悬挂的是法兰西王国的旗帜,吃水颇深,看起来货舱里塞满了货物。武备方面也是远洋商船的一般水准,共装备了12门各型口径的火炮。船员数量看不出来,但应该不会太多,毕竟是商船么,要注意控制成本,大概会有四五十人的样子。
果真是一只好肥羊!李毅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着一排昂首挺胸站在他身后的军官们,脸上顿时挂满了笑容,只见他挥了挥手,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法兰西大肥羊,满载从旧大陆运来的货品,动手吧,弟兄们!还用我催你们吗?”
听到命令的众人立刻轰然应诺,然后四散到各自负责的区域开始指挥。水手长大声吼叫着调整帆桁,轮机长钻到底舱去通知司炉开始加大炉温,枪炮长指挥着炮手们扯开了炮衣,航海长瞪大双眼盯着前面的船只,开始调整航向。随船的陆军官兵们也默默拿起了火枪,开始准备装弹装药。一会打起来后。他们将是接管敌船的重要力量。
这些陆军战斗人员都是陆军部从各县民兵中抽调的精兵。因为这次执行的是相当于海盗行为的私掠任务,因此执委会没有派出正规陆军士兵,而是责成陆军部从各县民兵中挑选佼佼者,组成了一支七百余人的部队,伴随海军出征加勒比海。陆军部当然也愿意做这事了,毕竟海军出海去发财他们也很眼红的,如今派出些士兵去帮忙,战后分战利品的时候他们多少也能获得一些分成。以补贴下如今非常窘迫的陆军财政。
今天海面上艳阳高照,能见度很好。在李毅的命令下,他的座舰“八月十日”号一马当先,从隐蔽的海域内杀出。紧随其后的,则是四艘辅助类舰只,分别是一艘修理船(“海上工程师”号)、一艘食水补给船、一艘弹药补给船、一艘运煤船,这些船只基本没有武备或者说武备极少,但胜在航速极快,根本不虞在战斗中被敌人捕获。
“肥羊”显然也发现了这帮不速之客,只见它惊慌失措地开始调转船头。准备抢风逃跑。佛罗里达与古巴之间的这条不过数十公里的海峡,一贯是海盗船只活跃的海域。每艘行经这里的船只都会万分提高警惕。虽然这艘法国船只吨位大,火炮不少,但航行时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不开眼的海盗船上来劫掠他们,因此该船的船长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怀好意冲过来的几艘东岸船只。
而且,见多识广的法兰西船长也认出了这种船舯部耸立着高高烟囱的船只:这是那帮异教徒东岸人才有的船只!联想到国内几个月前刚刚对来自东岸的各类商品普遍征收了高额关税,经验丰富的船长立刻明白今天的事不能善了了。
“上帝作证,伟大的法兰西从没有单独针对过东岸共和国,事实上英国人、荷兰人和葡萄牙犹太商人才是这次高关税政策的最大受害者……”船长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一把扯下帽子,对脸色苍白地站在他身后的一众水手吼道:“那是东岸异教徒的主力战舰,数一数那炮窗的数量,我们毫无胜算。现在听我的,皮雷斯先生,我将把船舱里一些笨重的货物扔进海里,不然我们别想逃走。”
看起来似乎是货物主人的皮雷斯先生虽然一脸肉痛,但也知道生死在此一举,因此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同样不认为那些没有悬挂任何旗帜、鬼鬼祟祟的东岸船只只是单纯地过来找他们聊天的。
大量沉重的铁器最先被扔入海中,然后盖房用的瓦片,再接着是各式各样的矿山机器、成桶的葡萄酒……随着一件件笨重的货物被扔入了海里,船只的航速明显快了不少。但不知道是水手们忙中出错还是怎么着,船只后部货舱里的货物扔得明显比前面更多一些,这令船艉稍微上翘了一些,在颠簸的海浪中反而影响了一些船速。
不过法国人的所作所为注定是徒劳的。即便没有改装最新式的大马力船用蒸汽机,“八月十日”号的航速仍然比这艘重载的法国商船高出了3-4节,这在海上几乎是致命的。因此,在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已经好整以暇地分批吃完午饭的东岸海军官兵们,终于追上了此时正在往海里倾倒食醋的法兰西商船。他们用戏谑的眼光看着惊慌失措的法国船员,然后在军官的命令下,毫不留情地用威力惊人的18磅、24磅重炮朝法国人发起了猛烈的轰击。
海面上顿时弥漫起了浓烈的硝烟,铁弹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撞进了法国船只的甲板,碎屑在飞舞、水手在惨叫、军官在怒吼,法国船上一片混乱。“八月十日”号不紧不慢,依靠高出一筹的机动性努力控制着与对方的距离,船上的24磅、18磅、12磅火炮不要钱一般往敌船身上倾泻弹药。空心铁弹、爆炸弹、链弹、炽热弹等等,只要能发射出去的东西,都一股脑地往法国人头上砸去!但法国人限于船只笨重机动性不足,以及火炮射程等原因,根本无法对东岸人的战列舰造成足够的伤害,因此只能被动挨打,惨不忍睹。
一个小时后,法国商船左舷已经有三门火炮被打哑火,前桅也已被打断,帆布大面积破损;两个小时后,中桅的顶帆、上帆在炽热弹的反复打击下起火燃烧,熊熊的大火很快烧着了桅杆和缆绳,一大坨带着烈火的帆布飘落到甲板上,将一群正朝东岸人进行射击的法国船员们罩了个严严实实;三个小时后,船长室被击毁、后桅折断,船上多处起火燃烧,船员也大面积死伤;四个小时后,对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一切,在欧洲船员们中广泛流传的“东岸海盗”不杀人灭口的传闻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十来名法国船员杀死了这艘船只的船长和货主,然后打出白旗投降了……战斗就此结束!
来自青岛县民兵大队的裴钦皱着眉头踏上了一片狼藉的敌船甲板,跟在他身后的几十名弟兄大部分都来自青岛县各乡镇,此刻他们正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小心翼翼地将幸存的十六名法国船员聚拢在一处,然后收了他们的武器,将他们押到甲板边,通过小艇转运回大船上。东岸人确实是不会对这些投降的法国水手们斩尽杀绝,但这些人也绝不会轻松就是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也许是两洋铁路的修筑工地,又或者是新华夏岛的某处种植园,总之是不会再出现在西方社会了,而这也避免了法国政府得到东岸人私掠他们船只的最直接证据。
“上衣、裤子、披风、围巾……一大堆破烂纺织品,有的是麻织品,有的是毛织品,棉织品不多。看看这颜色,是从植物里提取的靛青吧,真他妈烂,洗不了几次就褪色褪光了!就这种破烂货也敢往秘鲁、墨西哥卖?秘鲁、墨西哥的人就被这些破烂货糊弄了一百多年?娘的,这些破烂玩意儿我带回去还嫌占舱位呢……”站在座舰甲板上的李毅对着手下们运回来的战利品先是一通挖苦,然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先收着吧,回去运到新华夏岛去发卖,在那里经营种植园的奴隶主们应该会很乐意给自己的奴工们买上一些的,反正那些契约奴也不用穿啥好东西。”
很不幸,被东岸人俘获的这艘法国船只受创太重,此时已经在缓慢下沉之中,看样子是没法拖回本土进行维修了。因此,东岸人也开始了紧张的转运战利品的工作。船上所载的商品基本都是走私到秘鲁的商品,如衣物、铁器、葡萄酒、矿山机器、瓦片等等----大部分都是东岸人看不上的,令人大为泄气。不过反过来想,你打掉了这艘满载货物的法国走私船,那么流入秘鲁的此类货物便会少上一些,相对应的东岸人就能多往秘鲁出口一些此类商品,还是有的赚的,只不过没法同时赚双份钱而已。
船舱里当然也不是没有东岸人需要的东西,比如法国佬尚未来得及扔掉的蜡烛、水银(矿山所用)、铅块、带欧洲风格的铜器银器等等,带回去慢慢发卖,总能收回点钱。想到这里,李毅的脸色总算是稍微和缓了一些。
“抓紧把货物转运回来,然后离开这里,到别处去设收费站!”看着只剩一抹晚霞的天边,李毅笑着朝手下们吩咐了一声,然后享受自己的晚餐去了。
第六十章 海上收费站(二)
“李司令的船队去哪了?”西班牙王国新西班牙总督区、佛罗里达殖民地、圣奥古斯丁城外海,原第一舰队“剑鱼”号护卫炮舰舰长、现“国家意志”号战列舰舰长、海军上尉丁一愚正在向自己的副官大声询问着。
“不清楚。”副官摇了摇头,然后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答道:“按照计划,李司令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及四艘辅助舰只将在佛罗里达海峡附近巡弋,搜寻法国走私船,并进行拦截攻击。而我们的‘战区’则在从佐治亚到佛罗里达的广大海岸线,主要任务是搜寻来此进口棉花的法兰西商船。直到4月底之前,我们与李司令的舰队并不会相遇,除非我们提前离开这里。”
这些年来,随着东岸共和国棉纺织业的飞速发展,欧洲各国群起效仿,而这自然加大了新大陆棉花种植业的推广。大量荒芜的土地被投资者们开发出来,然后种上棉花这种“白色黄金”,并出口至新旧大陆上的各大棉纺织企业----东岸人的罗洽港每年消化了其中超过一半的份额,并且掌握了棉花这种关键原材料的定价权。
原本已经被西班牙人经营多年----却经营得不怎么样----的佛罗里达殖民地,借着这股东风,也逐步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葡萄牙犹太商人、热那亚商人、荷兰商人(西班牙的经济也基本控制在这几国商人的手中)纷至沓来,他们从旧大陆带来了农具、肥料和契约奴,然后在佛罗里达开垦荒地。进行棉花种植。而这自然也导致了这个地区人口的快速增加。比如1649年时佛罗里达两大主要城市圣奥古斯丁、彭萨科拉的人口已经分别达到了4500人和3700人(仅指白人和混血白人)。至于广大乡间的人口么,则更是难以计数,总之整个佛罗里达的白人和混血白人数量加起来,三四万人还是有的,非常惊人。
如果说佛罗里达的发展靠的是来自旧大陆的白人移民(一般以契约奴的形式,这种方式之前仅在英国流行,现已广泛流行到了大部分欧洲国家)的话,那么邻近的诸如佐治亚之类的西班牙传教区的发展。靠的可就是对当地印第安人的奴役了。一些“邪恶”的商人通过贿赂西班牙王国官员,在这片产权模糊(仅仅只有少许西班牙传教区,基本算无主之地)的地方购置下了大片土地,然后抓捕印第安人回来种地。不过因为奴役、抓捕印第安人的行为与耶稣会等传教团体的利益相冲突,这些地方的发展非常缓慢,一直不成气候,棉花产量极少,和佛罗里达这种成熟地区根本没法比。
因此,丁一愚率领的东岸私掠编队(一艘战列舰、一艘食水补给船)的主要巡弋范围还是在佛罗里达东海岸,至于向北直抵佐治亚传教区的漫长海岸线。则不是此番巡查的重点。他们自从3月中旬抵达这里后,目前已经待了超过二十天了。二十天来。他们日夜巡弋不辍,如同幽灵般出没在佛罗里达以东海域,不升国旗、不打旗语,只蒙头拦截悬挂法国旗帜的船只----哪怕这艘法国运输船运载的不是棉花,也一概照拦不误。
截止今天(1650年3月30日),他们已经在佛罗里达以东海域拦截了两艘三百吨级的运输船,均是从圣奥古斯丁满载棉花返回南特的法国商船,其中一艘船在追击过程中被击沉,另外一艘船上的法国人则比较操蛋,他们在看到事不可为后竟然凿开了船只底部的一个破洞,将船只自沉----当然这些法国船员被捞上来后很快遭到了东岸人一顿胖揍。
另外,拦截过程中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当东岸人刚刚“作完案”时,一艘从丹麦驶来的走私船恰好经过。结果,这艘倒霉无比的三桅盖伦商船被“国家意志”号上的数十门大小火炮蹂躏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无奈挂白旗投降。而这艘名为“绿橡树”号的丹麦商船,也成了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丁一愚等人唯一的收获了。对了,这艘丹麦船只上除了一些东岸人看不上的工业品外,还装载了将近二十头成年奶牛,似乎是从日德兰半岛起运的,目的地则是墨西哥的维拉克鲁斯。当地的一些农场主向旧大陆订购了这批奶牛,当然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走私商业行为。
如今,志在“帮助西班牙王国打击猖獗的加勒比海走私行为”的东岸人,立刻向丹麦人宣布没收他们的这艘船及所有商品,然后派遣了五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民兵,由两名海军资深士官统领,驱使着幸存的十来名丹麦船员将船开向了多巴哥岛。他们将在那里看看能不能把船只做一番简单的修理,顺便找一些补给品,然后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多巴哥岛离新格拉纳达不远,目前基本算是无主之地,岛上仅有一些印第安人部落存在,性情较为凶悍,对外来者也很不友好。近二十年内,库尔兰公国曾经三次试图在岛上殖民,结果均遭失败,被当地土人驱逐了出去。东岸人并没有占领该岛的意思,而且他们也不打算在岛上设立长期的定居点,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海岸线附近,因此安全问题倒不是很大。毕竟,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退回船上么,印第安人又打不过来。
按照出发前制定好的计划,这次出征加勒比海的船只一共九艘,其中充当“打手”、在海上设立“收费站”拦截法国船只的自然是三艘战列舰了,分别是李毅少校的“八月十日”号、丁一愚上尉的“国家意志”号,以及黄杨上尉的“东岸主义”号。在这里面,丁一愚上尉的座舰与一艘食水补给船组成双舰编队,在佛罗里达以东海域进行巡弋;黄杨上尉的座舰同样与一艘食水补给船组成双舰编队,在海地以南的新格拉纳达沿海进行巡弋;而作为出征舰队总司令的李毅少校,则指挥着由一艘战列舰和四艘辅助舰只组成的编队,在古巴与佛罗里达之间的海峡内巡弋,搜寻法国人的船只。这几艘船只组成的编队基本扼守住了加勒比海的几大交通要道,如果某艘法国船运气不佳的话,还是很可能撞到他们手上的。
所有九艘船只在各自巡航区域内活动一段时间后,将按照计划集中至多巴哥岛----这个时间最晚不得超过4月底。在多巴哥岛碰面后,各船补给一下弹药、食水、燃煤,整理一下战利品,“海上工程师”号修理船顺便也对各船进行一番深度保养。如此一番之后,九艘船只将再度分头出发,奔赴各自巡航海域进行拦截,誓要把法国佬的商船通通干到海里去。就不信,在这种强度的打击下,法国佬还能无动于衷。
而执委会、政务院、联合参谋本部这次难得地取得了一致意见,对海军前往加勒比海进行私掠的行为表示了审慎的赞许。特别是代表国内工商界利益的政务院,代表陆军利益的南铁公司,均对海军的行为大唱赞歌,因为外国走私船的减少,势必会加大他们对秘鲁总督区的商品出口,这真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陆铭主政后的联合参谋本部,更是为海军争取到了丰厚的利益。执委会允诺,将会把海军抢回来的战利品中的30%以造舰特别经费的形式返还,让海军可以再造一到两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不过海军有可能对只有两层甲板的“八月十日”级不太感兴趣,他们可能会将这些钱投入到目前已经立项一年多的“执委会”级三层甲板战列舰的研发,甚至随着西部锻压厂的成立,他们也开始对铁肋木壳船感起了兴趣,准备投入资金进行研发。总之用途多着呢,并不局限于造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丁一愚率领的两艘船只在佛罗里达以东海域又逗留了十几天,由于从3月底开始这里就一直天气不佳,阴雨连绵,因此效果不佳。这十几天内,他们只抓到了一艘法国商船,这艘船在离圣奥古斯丁很近的地方被东岸人捕获,然后整条船连带着装载的棉花被接管船只的东岸人开到了多巴哥岛附近。
眼看着再也没什么搞头了(最近海上大雾颇多),丁一愚上尉果断收工,率领两艘船朝多巴哥岛而去,并于4月24日夜抵达了指定海域,而此时这里已经停了好几艘船只了。
4月28日,李毅少校率领的主力船队也开了过来,至此东岸海军出征加勒比海的舰船已经尽数云集于此。而除了这些东岸船只之外,一共还有三艘俘获的各国运输船(其中两艘来自法国),上面所载的货物颇多,如衣物、金属器具、水银、石墨、铅块、牲畜、酒类、香料、糖、皮毛、棉花等等,再加上一些金银、宝石什么的,总价值超过了六十万元,让出征的陆海军将士们瞪圆了眼睛。果然直接抢劫比做生意来钱快多了啊!
第六十一章 炮舰外交(一)
而就在东岸海军私掠舰队在加勒比海帮西班牙人打击走私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印度洋上,由一艘战列舰、一艘武装运输舰和两艘探险船组成的东岸海军编队,正百无聊赖地游弋在波斯湾上。这支小小的舰队由海军少校郭子离率领,前往波斯执行所谓的“炮舰外交”任务----其实就是为了获得在波斯的商业特权,正如英国人所获得的那样。
他们这支舰队1649年11月中旬时分就从新华港出发前往北印度洋了,只可惜流年不利,刚出发没多久就遇上了恶劣天气,全舰队不得不返回新华夏湾内避风。更惨的是,“自由贸易”号战列舰的一根桅杆被狂风吹折,只能在新华造船厂内进行修理,这无疑又极大地耽搁了他们的行程。就这样,等到再次出发的时候,已经是12月份了。
也许是霉运都已经离开了,这一次他们的出行十分顺利,四艘船只克服了逆流、风向多变等不利因素,顺利跨越赤道,进入了北印度洋,然后顺着逆时针流动的北印度洋环流,在茫茫大海上足足航行了大半个月,最后竟然漂到了疑似印度西海岸附近的一片陌生海域。而更绝的是,他们竟然在海边还发现了一座欧洲风格的城堡,城堡上面架着一些火炮,但完全没被东岸人放在眼里。那些小口径的青铜火炮,口径最大的也就和东岸船上口径最小的(12磅)差相仿佛而已。
城堡驻守的欧洲人很快乘坐着一条小帆船出来与东岸人进行交涉,带队的郭子离少校这才明白了这帮欧洲人竟然是葡萄牙人,而这里竟然是印度科钦的外海。而关于科钦这座“传说”中的城市。郭子离也久仰大名了。因为就在一百多年前。在这座城堡下爆发了一场震惊世人的大战。印度土邦卡利卡特的王公纠集了至少六万人,携带投石机和小口径火炮(或许称火枪更合适些),在两百多艘阿拉伯帆船的支援下,围攻只有140名葡萄牙士兵防守的城堡(同时葡萄牙人还有几艘大帆船)。战斗的结果令人瞠目结舌,印度人围攻了几个月,最后以死亡将近两万人的代价放弃进攻(其中超过五千人在战斗中死亡,余皆病死),而葡萄牙人在这种堪称屠杀般的战斗中竟然没死一个人。几乎和神话一样。
不过葡萄牙人对装备比他们还精良、作战风格比他们还泼辣、同样来自“文明世界”的东岸人打心底里还是比较发憷的。特别是“自由贸易”号战列舰侧舷上那密密麻麻的炮窗,看得岸上的葡萄牙守军头皮直发麻,这几乎是印度洋海域上最强大的战舰之一了吧。
所幸东岸人对攻取他们的堡垒没有任何兴趣,在说明自己并无敌意后,葡萄牙人用小艇给东岸人送来了一些补给品,然后要求东岸人尽快离去。郭子离考虑到现在不是与葡萄牙人闹翻的时候,因此与对方的指挥官互相交换了礼物,然后鸣炮致敬离开了这片海域,调整航向直朝波斯而去。
在前往波斯途中,他们还遇上了一拨葡萄牙舰队。由此可见葡萄牙人在印度西海岸的势力之盛。这个航海起家的国家在东方经营了一百多年,如今虽然看起来有点掌控不住局面的样子。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印度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无论是荷兰还是英国,其影响力都远远不及他们,这从他们在海岸线上巡弋的舰队以及星罗棋布的堡垒就很能够看得出来了。
1650年2月1日,这支小小的东岸舰队出现在印度河口附近,下碇停泊在了外海后,郭子离亲自带着一些水手划着小艇登上了海岸。这是继王铁锤的“共同市场”号之后,时隔多年东岸人的舰队第二次出现在印度河口附近。
郭子离等人在岸上取了一些新鲜淡水,然后以友好的姿态问对方购买了一些瓜果菜蔬及活牛活羊。当地的土人也未对东岸人展现出太多的敌意,东岸人也没有恃强凌弱,总之双方在一片友好的氛围中完成了贸易。
而在看到这里的土著----看不出来是什么种族,但应该不是野蛮人----对东岸人的态度尚可后,郭子离也认真考虑起了回去以后建议本土或者新华夏开拓队在这里设立商站。这片地方和后世印度西北部的旁遮普地区商贸联系紧密,到时候可以藉由这些土人的手从那里辗转进口野生蚕丝。旁遮普的野生蚕丝虽然较波斯和中国的蚕丝更粗一些,但质地极为坚韧,在纺织业上也有着大用途。再说了,东岸人的商站也可以出售一些其他的东西嘛,比如优质金属器具、药品、钢条以及高档纺织品。当然了,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得到统治该地区的印度官员的许可----但这应该不会太困难。
在躲避完附近洋面的恶劣天气后,2月10日,郭子离少校招呼吉文等人拔锚,离开了印度河口,沿着海岸线向西航行,一边航行一边绘制海图,并于2月底的时候,再次抵达了阿巴斯港外海的霍尔木兹岛。
在这座刚刚被波斯人从葡萄牙手中夺回没多久的岛屿外,东岸人的舰队被拦了下来。岛上的波斯驻军首领乘坐着一艘阿拉伯样式的小帆船,用色厉内荏的语气询问东岸人来自何方,并要求他们立刻离开,否则他们将发炮攻击。
郭子离看了看岛上那七八门管子和毛竹竿差不多粗细的所谓“火炮”,不愿生事的他有些无奈地朝波斯官员解释,他们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舰队,去年在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史密斯先生的带领下已经来过一次了,并且还在阿巴斯港购买了70担生丝。
他们抱着友好坦诚的态度而来,并没有任何恶意,而且非常渴望与强大的波斯王国建立起密切的商贸联系。而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他们这次也随船携带了大批量的陆军武器,可以以优惠价格供应给波斯精锐的“格胡兰”部队以及各位王公们的土库曼骑兵,以使他们有充足的战力应对强大的奥斯曼人、骁勇的乌兹别克骑兵以及愚昧的莫卧儿王朝军队的威胁。
波斯官员听了后将信将疑,不过他决定将情况汇报回去,一切听由上级裁夺。不过在上级的命令下来之前,他要求郭子离等人的船只不要再试图失望波斯沿海,因为这会引起误会。而为了安抚东岸人的情绪,这位官员决定免费给东岸人提供了一些新鲜淡水、蔬菜瓜果,以免把这群带着强大战舰的人给彻底激怒了。
波斯官员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这个年代的印度洋海面上,来自西方的战舰一次又一次地展现了自己的强大:1507年的霍尔木兹之战,葡萄牙人仅凭借着六艘卡拉克帆船和四百多名水手士兵,便击沉了数十艘波斯战船,使得波斯方面三千人阵亡、数千人受伤,而葡萄牙方面没有一人伤亡;1513年马六甲海战,葡萄牙人凭借着大小不一的12艘船,以及350名水手,便消灭了马六甲方面约200艘船及上万名士兵,自身又是无一人伤亡;还有两次亚齐海战,一次葡萄牙人仅有1艘船,但击沉了对方40艘船、消灭数千人,另一次是7艘船,击沉了对手70艘船,消灭将近五千人,而这两次战斗葡萄牙方面加起来,才死了8个人,伤了77个人;更有1589年蒙巴萨海战,葡萄牙人更是逼降了一支奥斯曼舰队,令人震惊不已。
总而言之,强大的西方大帆船在这个年代的印度洋上,简直就是各个国家或势力的噩梦,是绝对不能轻易招惹的对象。君不见,霍尔木兹岛扼守波斯湾出口,波斯规模庞大的陆军部队能收复阿巴斯港,但却无法收复一洋之隔的霍尔木兹岛,以至于让人占领了上百年,其原因无非是葡萄牙人的战舰太强大而已。后来他们之所以能收复这个关键的岛屿,也不是靠的自己,而是收买了英国东印度公司,说服他们帮助对付葡萄牙人的船只,这才能够顺利登陆占领全岛。
虽然现在的波斯有英国东印度公司“罩着”,不用太过害怕来自西方的战舰。但要知道,英国人和他们也只不过是合作关系,一旦前来的敌人太过强大,那么很难说英国人在波斯的几艘武装商船会不会帮助波斯王国御敌。毕竟他们都是生意人,犯不着为了帮助波斯人而搭上自己的小命,那很愚蠢。
而眼前碇泊在霍尔木兹岛外围的东岸船只无疑是当得上“强大”这个称呼的。这个判断的标准其实很直观,你只要数一数对方船上的火炮数量、再看一看炮管子的粗细程度就可以了。东岸人的旗舰“自由贸易”号两舷的炮窗密密麻麻,炮筒既粗又长,在波斯人的认知里无疑是极为强大的。
第六十二章 炮舰外交(二)
等待是极为漫长的。
从2月底到3月下旬,东岸人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月,但波斯人那边依旧音讯全无。不过想想也很正常,虽然从阿巴斯港快马到伊斯法罕不需要太长时间,但人家是一个封建王朝,效率低下一些很正常。如果一个月内就能有着回应,那绝对是难得的高效率。一件事拖上几个月,在他们这里才是常态。
不过东岸人的时间很宝贵,郭子离少校打算给波斯人增加一点压力。3月25日,“自由贸易”号战列舰在霍尔木兹岛以南海域进行了一次火炮射击训练,12磅、18磅、24磅火炮进行了轮番射击,喷射而出的弹丸在海面上激起了冲天的水柱,让人看了心驰神往。训练到最后,全舰66门火炮打出了一次齐射,那震耳欲聋的炮声、漫天的硝烟迷雾以及散落于海面上的大小不一的水柱,都让紧张地注视着这里得波斯人面如土色。
当年葡萄牙人凭着一些小吨位、火力一般的卡拉克帆船就能打得印度洋上的波斯人、奥斯曼人、印度人、马来人屁滚尿流,扼守国门的霍尔木兹岛更是让葡萄牙占领了上百年而无力收回。如今这帮来自新大陆的东岸人驾驶着葡萄牙人根本无法比拟的强大战舰,向波斯人要求与自己实力相称的地位和利益,确实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
在17世纪生活的人对实力有着刻骨铭心的认识。因此,在东岸人的“射击训练”结束后,霍尔木兹岛的波斯守军立刻派人通知了阿巴斯港。至于阿巴斯港的波斯官员会如何做。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尽速上报王都伊斯法罕了。难道想让这帮东岸人因为等待地过于长久从而炮轰阿巴斯港吗?波斯人可不敢赌东岸人会不会这么做!当年葡萄牙人这么做了,并且占领了当时还是个小地方的阿巴斯港,东岸人会不会效仿他们真的很难说。因为据城内的荷兰、英国商人们坦言,来自新大陆的东岸人都是异常“狡猾、残忍”的异教徒,他们会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谁要是侵犯了他们的利益更是会打上门去,因此还是着重安抚他们一下的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1650年4月15日,郭子离果然没白往海里扔那么多钱。在这一天,波斯王国的使者终于从伊斯法罕快马赶到了阿巴斯港,然后又乘船登上了霍尔木兹岛。而就在此时,霍尔木兹岛的守军也向东岸人开放了港口,允许东岸海军军舰靠泊补给,水手们也可以上岸休整。
郭子离感谢了波斯人的好意,然后派遣吉文少尉代表他登岛与波斯人进行商谈。反正上次来波斯就是吉文少尉充作谈判代表,这次同样由他代理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至于郭子离本人么,他则坐镇军舰上,坚决不轻身犯险。以免波斯人那里出什么幺蛾子。
双方之间的谈判一连持续了好几天,期间双方就是否向波斯转让专业海军战舰的制造技术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波斯人极力要求,但吉文少尉一味回避,无论对方给出多么动心的条件都没有答应,为此双方的谈判一度濒临破裂。
波斯和奥斯曼不同,奥斯曼的造船技术和工业基础远不是波斯王国可以媲美的,再加上奥斯曼帝国与法兰西王国之间不错的关系(围攻维也纳期间法国甚至打算进攻奥地利后方捡便宜,顺便策应奥斯曼帝国),奥斯曼人早晚会得到这些关键的技术,因此东岸人向他们出售技术也仅仅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更何况当时也有求于奥斯曼人,一是为了减轻西班牙人加诸在身上的压力,另外也是为了敲开一个巨大的商品倾销市场。
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的波斯,造船技术极为薄弱。他们只能造一些阿拉伯帆船,最远航行至东非沿海做做贸易,因此,来自西方的先进造船技术对他们而言,实则是一粒超级大补丸,会极大提升该国的海上实力。转让技术给波斯,智者所不取也。
再说了,东岸人第一天到达阿巴斯港的时候,英国人就很明确地指出了大家都需要遵守的所谓“文明国家一致原则”,即任何一个国家打算出售造船技术或三桅以上船只给波斯王国时,必须得到在这片海域拥有实力的几个文明国家(葡萄牙、英国、荷兰、西班牙)的一致同意方可,目的就是为了不让野蛮人也拥有媲美文明国家的强大海上战舰。不然的话,当年葡萄牙人的卡拉克帆船以一敌百却还大胜而归的震撼场面恐怕就很难见到了。
因此,综合考虑之下,东岸人终究是没胆子破掉这个大家都很默契遵守的规矩,因此坚决拒绝了波斯人的提议,而这显然也让波斯人很是恼火。他们在英国人身上下了大本钱,但英国人始终不肯转让造船技术;那些荷兰人也是如此,他们如今甚至都打算关掉在阿巴斯港的商站了;没想到如今东岸人更是软硬不吃,坚决不肯出售技术,令人徒唤奈何。
当然要说东岸人没有在印度洋扩散来自西方的帆船,这却也不是事实。这些年以来,随着和马斯喀特商人之间的奴隶生意规模越做越大,位于新华港的新华造船厂也向这些奴隶贩子们出售了两艘笛型运输船,以方便他们乘船去捕捉奴隶,不过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何况当时也没人警告过东岸人不能出售船只啊。
4月22日,对谈判拖延日久感到不满的郭子离少校决定,将谈判场所转移到东岸人的战列舰之上,同时派出另外三艘船只进入波斯湾巡弋。这一番威慑的举动令波斯人极为愤怒,但参与谈判的吉文少尉却发现了他们色厉内荏的实质,因此趁机穷追猛打。波斯人此时也明白讨不到什么好处了,因此让了一些步,双方最终于4月26日这一天达成了协议,是为《华夏东岸共和国与波斯王国友好通商条约》(别名《霍尔木兹条约》)。
实话实说,在这份条约中,东岸人获得的利益远不及英国东印度公司,毕竟当时英国人是以帮助波斯王国夺回霍尔木兹岛为条件的,得到的好处多很正常。在这其中,东岸船只来到波斯以后只能停靠在阿巴斯港,而不能像英国人那样停靠任意港口;其次,东岸商人只能集中在阿巴斯、加兹温、伊斯法罕、大不里士四个地方居住、经商,而不能像英国人那样通行波斯全境,不过他们可以像英国人那样保留自己原本的信仰,且不用额外交税,私人财产也受到波斯王国的保护;另外,东岸人不可以在波斯境内设厂,商站的形制和规模也受到严格限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波斯王国对来自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商品征收统一关税,税率为7%,远大于英国人的2.5%-3%。
“条件也算不错了。”这是拿到《霍尔木兹条约》副本的郭子离少校第一时间的评价。有了这份条约,波斯王国这个拥有一千多万人口(当然有消费能力的人口远小于此数目)的庞大市场就向东岸共和国敞开了一丝缝隙。若是花大力气好好经营的话,在将来未必就不能全占了这个市场了,这对目前出口市场相对单一(主要集中在旧大陆的欧洲)的东岸工业企业来说,绝对是一个福音。
对了,在吉文少尉与波斯人签署的条约附录中,还有一条对东岸来说极为重要的条款:华夏东岸共和国可每年以陆军装备(包括武器、护具、辎重等等一切军资)向波斯王国交易生丝,交易的最高上限为十万图曼(折合东岸银元约90万元),以目前的行情来说大概相当于1400担生丝(1担近似于100公斤)。虽然比不上英国人每年最多可以购买3000担生丝(事实上英国东印度公司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未用足过这个额度),但也相当不错了,显是东岸人物美价廉的陆军武器让波斯人大为满意。毕竟他们现在的陆上边防压力还是不小的,奥斯曼人、乌兹别克牧民、莫卧儿王朝军队以及不服管制的土库曼人,哪一个都无法让他们掉以轻心。
可以想象,在波斯王国的土库曼部落骑兵以及“格胡兰”新式部队(步、骑、炮兵齐全)用惯了来自东岸的武器后,他们会对此越来越依赖,这便成了一个长久的生意。如今他们与印度人关于坎大哈的归属闹得很不愉快,差点就兵戎相见,相信这些装备到来后,总能助涨波斯人一点野心才是。
与波斯人达成协议后,4月28日,郭子离下令全舰队拔锚升帆,然后朝奥斯曼帝国苏伊士港而去。按照计划,他们将在那里与来自东非运输公司的船只汇合,然后装运已经在那滞留很久的剩余波兰战俘和女奴。今年东岸在欧洲的贸易受挫,莫三手头可能会没有足够的资金来购买战俘,目前苏伊士港需要运走的人口可能不会太多,应当能一次装完。
第六十三章 困难与希望(一)
莫三现在确实是遇上了不小的资金困难。
自从去年下半年法国人发布了针对外来商品的关税提高令以后,东岸商品在法兰西的销售情况就一落千丈,当地东岸商品的代理商帕斯奎尔、洛里斯家族和图卢兹男爵家族,都最大幅度地削减了东岸白棉布的进口量。不光如此,纺织成品如披风、罩袍、台布、窗帘、毛巾、围巾、袜子等的进口量也锐减,染色布、印花布、针织品等中高档商品的销售也大幅度下滑;除了纺织品之外,其余东岸商品的销售也普遍遭遇了滑铁卢。
这些不利因素互相作用到一起后,其结果就是东岸共和国在欧洲最赚钱的一个商站----波尔多商站的利润大幅度下降了。虽然因为是去年下半年才出的法令,因此1649年全年的利润还可以不受太大的影响,但今年(1650年)却肯定是完蛋了,全年能弄回来二三十万的利润就算不错了,和往年**十万元的年纯利真是没法比。
波尔多商站都这样了,东岸人设在佛罗伦萨的商站的生意就更是凋敝了。这两年间,东岸人在这里的年利润差不多都只有数万元的样子,可怜得很。去年年底的时候,莫三亲自去佛罗伦萨查了一次账,发现全年利润大概在两万多元的样子。这令他一度有关闭这个商站、把人员分流到其他地方的冲动,但终究是舍不得这个东岸人在意大利中北部地区的唯一落脚点----撤了以后可就没法搜集当地情报、招募移民和技工了----因此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保留佛罗伦萨商站到1650年底,到时候看看情况再定。
不过以如今堪称恶劣的商业环境来看(1649年年底的时候,托斯卡纳大公同样颁布了提高外国商品进口关税的法令)。这个商站今年能不能盈利可就很难说了。莫三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当年商站微利或者亏损额不是很大(在一万元以内)的话。那么就继续保留这个商站一年;当然如果亏损额较大的话,那么就得坚决关闭了,人员要么调回本土,要么分流到其他盈利的商站去帮忙。
波尔多、佛罗伦萨两个商站陷入了窘境,但泽商站因为政治原因被迫关闭,东岸人在欧洲(不含奥斯曼帝国)范围内的最后一个商站----里加商站的经营状况却意外地有了一丝转机。在这个由郑勇直领的商站内,去年东岸人一共获得了大概十一二万元的纯利润。虽然数据上来说和往年差不了多少,但要知道。该商站去年在阿姆斯特丹购买了一条旧船,招募了一些水手;此外还往本土发送了七个船次的移民包船,并往新设立的阿尔汉格尔斯克商站支援了一笔不菲的开办费用。把这些大项开支去掉后,还能落得十来万的现金,已经足够说明该商站经营得法了。
里加商站之所以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异军突起,主要还是他们成功地打开了立窝尼亚其他区域的市场,比如库尔兰公国、普鲁士公国等等。另外,虽然波兰立陶宛王国勒令东岸人关闭了位于但泽的商站,但仍然有一些波兰或荷兰商人(专门做波兰生意的荷兰批发商)借道立窝尼亚向波兰境内迂回销售东岸商品,这些都带来了大量的利润。使得东岸人得以在里加这个波罗的海的明珠城市内继续发展。
盘点完这三个商站,剩下的自然就是东岸共和国重点经营的奥斯曼市场了。与其他地方相比。东岸人在奥斯曼帝国一共设立了士麦那、萨洛尼卡、布尔加斯、卡法以及苏伊士五个商站,密度可谓惊人,而且这五个商站经营商品种类之丰富、成交额之巨大、参与的商业运作程度之深入、承担额外任务之多,都是欧洲其余商站所无法媲美的。
真要说起来,其实奥斯曼帝国才是东岸人最大的金主啊!
这五个商站中,苏伊士商站先不必说,这是个政策性商站,一直承担着转运物资、人口的重任,莫三也没指望它挣钱,因此即便这个商站这些年来一直游走在盈利与亏损的边缘,莫三也从没起过关闭它的念头;士麦那港是此时奥斯曼帝国的第一大商港,东岸人开设在这里的商站也是五个商站中最挣钱的一个,每年能为东岸人带来将近六十万元的纯利润,远超利润分别只有三十万元、二十五万元的萨洛尼卡、布尔加斯两个商站;另外,东岸人开设在卡法的商站比较特殊,这里面对的主要不是奥斯曼人(卡法是奥斯曼帝国位于黑海以北的飞地的区域中心,人口不多),而是主做克里米亚汗国的生意。
众所周知,克里米亚汗国的鞑靼人一直是个只知劫掠、不知建设的游牧民族----虽然在奥斯曼人的影响下,他们的习性近些年来已然有所改变,比如他们会抓大量的波兰人、乌克兰人、罗马尼亚人和俄罗斯人来为他们种地做工,但克里米亚汗国本质上依然是一个半游牧半农耕性质的政权。因此,他们对日用品以及其他一切商品的需求是极其巨大的。
而且这伙人出手大方,不太习惯砍价,因此每年打草谷掠来的大笔金钱就这样哗啦啦地流进了大批发商人们的口袋。以前垄断这项肥得流油的生意的自然是奥斯曼帝国境内的犹太商人了,后来东岸人挤了进来,但打着纳苏赫帕夏等实权人物招牌的他们也仅仅局限于军火业务而已,并且还每年都要从犹太商人手里购买大量奴隶----这其实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费----这才勉强获得了在卡法设立商站的资格。
但如今黑海北岸的犹太商人们的后台倒台了。不论是前任苏丹的老师辛西.豪卡,还是皇太后科塞姆苏丹,都已经死的死、囚的囚,淡出了政治舞台。现在在台上呼风唤雨的,自然是以前受到压制的军队实权人物(东岸人还算有点交情),宫廷大太监拉拉.苏莱曼阿加,穆罕默德苏丹的生母、俄罗斯女奴出身的图尔罕苏丹,另外还有世俗势力、地方实力派的代表纳苏赫帕夏、海军帕夏、阿勒颇帕夏(叙利亚总督)、埃及帕夏等等。
这些势力里面,东岸人和军队----无论是加尼沙里军团还是西帕希军团----的阿加们关系一直良好,前阵子加尼沙里军团的领袖卡拉.穆拉德阿加还甚至为莫三要来了一笔拖欠了大半年的工程款,双方之间的良好关系由此可见一斑。另外,由地方实力派参与经营的亚速海商会,近些年来越来越多地插手奴隶贸易,同时还代理东岸人的武器、纺织品等商品,并将其贩卖到克里米亚、高加索等地区,获利颇丰。而一旦有了利益,双方之间的关系就更加稳固了,而这也是东岸人的卡法商站这些年来越来越兴旺的原因所在。据1649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卡法商站全年为东岸人贡献了约二十五万元的利润,与萨洛尼卡商站并列第三,但就增长幅度来说,却是排在第一位的。
整个奥斯曼市场每年为东岸人贡献了超过一百四十万元的巨额利润,这些钱才是维系整个东岸的经济体系、社会体系以及军事机器健康运转的关键。当然了,这些巨额利润同样也是莫三赖以在欧洲长袖善舞、四处钻营的底气所在。比如拍板定下一万五千名波兰女奴的事情,再比如购买波兰战俘的事情,这都是一百多万的大手笔,没有大量的资金支持,他是做不了这么大的事情的。
但如今事情显然起了变化,因为来自波尔多商站的利润锐减六到七成,再扣除掉采购物资的费用、解送本土的现金以及开拓新市场的开销,莫三猛然发现自己手里的钱可能不太够用了。虽然就短时间内来说,资金还没有枯竭的担忧,但出于未雨绸缪的打算,今年势必不能再有大项开支了。嗯,鞑靼人又给亚速海商会运来了相当多的波兰女人和战俘,波兰女人也许可以吃下,这是紧俏“商品”,但战俘却无论如何没能力购买了----除非能重新议价,但也只能购买一部分,毕竟资金实在是太过于紧张了。
而在计算着支出的时候,莫三却又咬牙拿出了一笔资金,打算继续扩大东岸人在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商站数量,进一步扩大市场份额,这个三千多万人口的庞大市场的潜力还远没有彻底挖掘干净呢。在莫三的计划中,接下来的三年内,他将陆续在奥斯曼境内新开三到四家商站,地点也差不多选定了,分别是阿勒颇、巴士拉、亚历山大以及地拉那。
这几个地方在奥斯曼帝国都是相当重要的城市,但商业开发却较为原始,目前仅有一些希腊和亚美尼亚商人在经营,非常适合东岸商业资本在那里进行布局。新的商站意味着新的市场,同时更意味着新的希望,这才是莫三最看重的。(想知道《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
第六十四章 困难与希望(二)
1650年5月10日,波罗的海的明珠----里加港内,郑勇刚刚吃过晚饭。虽然这里是西欧人眼中的“蛮荒边缘”、标准的穷乡僻壤,虽然瑞典人在这里横征暴敛,但作为东岸共和国的高级驻外特使,郑勇的生活水准其实并不低。
他住在买下的一座欧式别墅内(位于东岸商站隔壁),有国家情报总局暗探充当的警卫,有从本土外派来的大明厨子,还有几个波兰女仆----这都是他的妻子从波兰老家雇佣来的。晚餐中西合璧,既有他喜爱的中式炒菜,也有本地流行的腌鲱鱼、烤牛排,相当丰富。至于饮料么,当然是他最爱的南非河中大曲十年陈酿了。
他的波兰妻子维罗妮卡前些日子刚刚从但泽搭乘一艘商船返回,并且将郑勇的两个儿子也从波兰一同带了回来,准备过些日子就举家前往阿尔汉格尔,陪同丈夫视察当地商站的开拓工作,顺便也进行一番旅游。当地的俄罗斯人可是盼东岸人盼了很久了,处于蛮荒边缘的他们对于来自西方文明世界的一切都极其渴望,既有对商品的渴望,也有对技术的渴望,甚至还有对所谓的时尚的生活方式的渴望。
这种情绪起源于这些年来他们在西方世界面前的屡次失败,比如与波兰和瑞典之间的战争。这些耻辱的失败促成了俄罗斯贵族们的反思,他们觉得自己的国家也许真的需要一些变革了,而这首先应当从军事方面展开。
在斯摩棱斯克战争中败于波兰后,这些年来俄罗斯人一直在卧薪尝胆。意图洗刷耻辱。为此。他们一边大肆采购西方武器、聘请西方教官训练军队。一面在图拉建立兵工厂,试图发展自己的军工产业。只可惜他们没有自己的铁矿(铁矿石需从瑞典进口,但瑞典也是敌人……),因此进展一直十分有限,武器装备目前仍然主要靠外购。
在四十年代前期,俄罗斯人进口武器的主要来源是英国和荷兰,毕竟只有这两个西方国家与他们之间开辟了不定期的航线。即便有少量出口到莫斯科公国的东岸陆军武器,也是经由荷兰人转手的。不过到了最近几年后。随着东岸但泽、里加商站的日渐红火,以及俄罗斯人成功地从阿尔汉格尔航行到了北海和波罗的海,东岸人开始与他们之间开展了直接贸易,双方的交易成本均大大降低,而这自然而然地导致了莫斯科精锐的射击军里使用东岸武器的比例大大提高。
东岸武器之所以被俄罗斯人青眼有加,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最主要的就是其超高的性价比----价格仅比英国荷兰所产的贵15%左右,但寿命(主要是枪管寿命)却要高出30%,并且还免费附送一把刺刀,外观亦较为精美。这竞争力自然不是别人能比的。东岸武器不但俄罗斯人喜欢,奥斯曼人、鞑靼人甚至乌克兰哥萨克们也非常喜爱。这都是其超卓的质量积攒下来的名声。
甚至于,虽然现在波兰人已经与东岸断绝了一切商贸联系,但一些地方贵族仍在偷偷与东岸之间进行着藕断丝连的地下贸易。这些贸易主要集中在优质金属农具、高档纺织品、药品等民用消费品上,现阶段规模不大,但贸易额却呈逐月上升之势,令人不由得感慨波兰这个一盘散沙的国家的中央政府真是控制不了地方贵族,早晚他们要死在这个体制上。
不过波兰人的死活可不管东岸人什么事。即便他的妻子就是波兰人,但郑勇如今对这个国家的印象也是糟透了,无他,因为波兰政府勒令关闭了郑勇管理下的原本最挣钱的但泽商站,这使得他的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今年才三十五六岁,还想上进,但波兰人的举动无疑使得他的“政绩”大大蒙尘,这令他很是恼火。
“亲爱的,我的一个要好姐妹嫁在库尔兰公国,她托人问我如果在我们商站内购买军械,我们能给出什么样的价格?”把两个孩子都安顿着去睡觉后,维罗妮卡坐到郑勇旁边,突然轻声问道。
“哦?是他的丈夫想做生意吧?”正在自斟自饮的郑勇闻言微微一愣,然后又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是你的姐妹,那么我就给他大批发商的价格,嗯,就和他们那个大公雅各布一样。这个价格的军械,若是卖到波兰去,利润空间还是不小的。正好现在商站内物资充足,本土的船只运过来的商品中最多的就是军械了,随便买,只要他给得起钱。”
维罗妮卡一听丈夫这么说,立刻高兴地点了点头。
话说离里加近在咫尺的库尔兰公国,如今在东岸人的商业版图中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重要了。盖因自从波兰王国断绝与东岸人的一切贸易联系后,很多波兰、荷兰商人开始通过普鲁士公国、库尔兰公国等渠道,迂回进口来自东岸的商品----主要是优质陆军武器----然后再转售回波兰。
如今波兰王国正在秣马厉兵,准备残酷镇压起义的乌克兰人,因此对军械的需求量极大(因为波兰军队在之前的战斗中几乎全数覆灭,目前正在重建)。再加上波兰王国政府的财政也不是很宽裕(最主要的出口商品之一谷物的价格在西欧处于缓慢下跌状态),因此对于来自东岸共和国的价廉物美的军械也是爱恨交加,不敢轻言说不要这种性价比最高的好东西。因此,在多方思虑之后,波兰王国政府终究还是对这种进口自“普鲁士公国和库尔兰公国”的陆军武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这,显然也导致了东岸陆军装备于北欧地区的销售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停滞后,又猛然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东岸人、库尔兰人、普鲁士人以及部分波兰、荷兰商人(常年经营波兰生意的荷兰批发商)在其间辗转倒腾,都发了一笔不小的财。而郑勇的妻子所说的好姐妹的丈夫,显然就是这种在看到别人发财后,眼红而想加入进来的家伙。
不过在郑勇看来,她老婆闺蜜的这个丈夫,其眼光实在不如他们的君主----库尔兰大公雅各布长远。因为,目前库尔兰公国境内转售东岸商品的商人中,规模最大的一个就是这位公爵了。他至今已经向波兰出口了一万五千枝燧发步枪、四千五百套胸甲、二十七门各种口径的火炮、一千六百捆止血绷带、一千把燧发手枪以及其他一些诸如帐篷、马车、药品、军用毛毯之类的东西,总获利超过了八万元,让人佩服无比。
郑勇最近听人说,这个小发了一笔财的公爵及其家族本来就是经商能手呢。他们最先依靠往荷兰出口木材、索具、亚麻、牲畜以及谷物积累原始资本,然后大力介入商业转口贸易,将来自西欧的廉价工业品出口到波兰、普鲁士等地,大发其财。到了最近,随着雅各布继任库尔兰大公,这个国家也开始涉足东岸商品在波罗的海地区的销售,渐渐成了东岸里加商站下面的一个比较重要的批发商,令郑勇很是看重。
而且,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以及造船航运业的大发展----库尔兰大公雅各布名下目前有超过十艘能够进行远洋航行的商船,库尔兰公国对前往遥远的新大陆进行贸易甚至殖民也颇感兴趣。郑勇就隐约听说过,这个国家曾经试图在加勒比海的多巴哥岛进行殖民,但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但他们显然还没有彻底死心,因为雅各布目前就在各地大力招募熟悉远洋航行的船员,并建造新船,随时准备再度前往外界进行殖民。
说实话,郑勇对这个只统治着一个二十多万人口小国的雅各布大公还是颇感兴趣的,对于他矢志不渝地进行海外殖民的行为也表示万分理解。为此,他还曾经写过一封信托人转交给库尔兰的雅各布大公,建议他不要一根筋地前往美洲殖民,也可以把目光转向遥远的黑非洲。那里同样很富饶,同样能种植甘蔗、烟草等具有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
甚至如果你能力足够的话,还可以通过贸易、战争等手段征服一些黑人土著部落,并将其中的精壮男子贩卖给新大陆的种植园主们,这可是一条赚钱的好路子。再不济,东岸国内的基建工地上正缺乏大量身强力壮的奴工们,只要价格合适,他们是不介意购买一些黑人来使用的。反正都是消耗品么,至少他们比印第安人“耐用”多了,而且使用完了还能扔给南非的黑八旗部落,补充他们的丁口,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只是这位雅各布公爵至今还没有回信,这让郑勇颇为惆怅,也不知道这个奇葩的男人收到信没有。
1650年5月18日,在处理完里加商站的一应事务后,郑勇乘坐买来的旧船,带着家人与随从,走上了前往莫斯科公国阿尔汉格尔港的航路,准备视察一下那边商站的开拓进度。要知道,这个商站如今可是郑勇盘算的摆脱困境的希望之地啊,可马虎不得。
第六十五章 颓势与调整(一)
东岸本土已经进入深秋了,身披贸易中心和金融中心双重光环的青岛港,此时却陷入了一片低沉萧索之中,起因便是欧洲传统市场的相对萎缩。
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第三届青岛秋季商品交易博览会刚刚结束,但整个五月间来此的客商数量却还不到往年的一半,和此相对应的,今年博览会上的成交额自然也就不是很乐观了。有前面两届成功的博览会在前----前面两次国内各企业分别获得了30万和45万元的利润----这第三届博览会目前粗粗算下来,利润却只有区区不到40万元,这令一些相关单位的脸上都不是很好看。
不过这是系统性风险,对国内各生产企业来说属于不可抗力因素。欧陆大国、同时也是东岸第二大市场的法兰西王国重商主义思潮涌起,对进口自东岸的商品大幅度提高了关税,这让占据东岸出口商品相当份额的纺织品顿时变得无利可图,损失惨重。虽然他们此举并不单单是针对东岸人,因为这群高傲的法兰西人同样对进口自荷兰、英国、热那亚、葡萄牙、德意志等地区的商品征收了高额关税,但他们的行为已经事实上严重阻碍了东岸商品的销售,极大损害了东岸共和国的利益。
众所周知,东岸如今每年都要花费大量资金在移民上面:包括造船、运输、港口建设及相关水手培养;中转基地的开拓和建设;新移民航线的开辟;本土移民安置费用等等,这其中哪一样不要花费大量的金钱?而东岸政府的主要财政又来自国营企业的利润上缴,其次便是各行各业的税收(包括国营、私营企业的营业税。个人所得税、财产税等等)。如今海外贸易有变。出口企业利润大降甚至亏损,中央财政收入势必也要缩水。但令人蛋疼的是,中央政府如今又丝毫没有削减开支(事实上出于社会稳定考虑,也很难削减多少)、减少移民的打算,因此1650年出现巨额财政赤字是必然的。毕竟一百万元的财政缺口,可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而更恶劣的是,法国开了这个头以后,欧洲其他国家群起效仿。虽然它们加税的幅度没有法国人那么夸张,但多多少少也让东岸人的利润空间被压缩了许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次由法国佬引出来的破事,每年令东岸几乎损失了超过一百万元的纯利润,这件事岂能轻易善罢甘休?加勒比海的“海上收费站”就是一次严重的警告!当然以法兰西王国那庞大臃肿的官僚机构来说,等他们弄清楚加勒比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作出反应以后,恐怕都已经是小两年后的事情了。
不过对东岸人来说,即便从加勒比抢再多钱回来,也弥补不了失去一个大市场的损失。因为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事关工业氛围的培养、工业体系的构建等多方面的问题。从外界抢回再多的钱。大部分国民们又没参与这个过程,对于工业发展没有一丝一毫的益处。也许对靠基建(铁路、公路、河运)为生的企业有一定的刺激作用。毕竟政府有钱可以继续搞基建了,他们的产品也能继续销售出去了,但对于占据了东岸工业主体的出口制造业来说,却是无济于事的。
没有市场便没有利润,没有利润便没有一切:产业工人的培养、新技术的应用、新产品的研发等等一切都没有了,工业体系便如同失去了源泉的死水,不能自我恢复、不能自我更新、不能自我升级。虽然政府可以拨出巨额工业补贴来维持,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只能作为一时救急。所以,要想东岸国内的工业体系能够继续朝前发展,那么寻找一个新市场就成了一件极为必要的事情。
但这又谈何容易,而且还需要时间!缓不济急的后果就是1650年下半年东岸国内可能会产生程度不轻的结构性生产过剩,出口产业尤其是纺织业会受到严重冲击,大鱼河机器纺织厂(东岸公司占股60%)、平安织造厂这两家骨干企业的盈利会大降甚至亏损,也许只有新成立没两年的罗洽纺织厂因为市场(主要销往大西班牙,由热那亚人代理)和产品结构的问题,会产生不小的盈利吧。
每当想起这个问题,新官上任、分管国内工商贸易这两块的中央执委许信就心急如焚。今天是6月3日,是第三届青岛秋季交易博览会正式闭幕后的第三天,许信特地找了为东岸人打探消息的老朋友、荷兰船长库艾特来询问情况,毕竟他也是客商之一,最清楚商人们的想法。
“不是很乐观。”库艾特船长虽然年纪已经不轻,但嗓门依旧极大,只听他用法语说道:“我找机会询问了下来自新英格兰的希尔先生、汉普顿先生,以及来自法兰西的弗洛雷斯先生和来自南尼德兰的阿德里安先生,大家的购买都比往年低了许多。虽然东岸出产的染色布、印花布仍然卖得很好,毕竟这是一种颜色鲜艳且不容易褪色的好布,但无奈价格太贵了,只有一些有钱人才会购买这种高档货。但要知道,利润的大头往往来自最低档的商品,东岸的纺织品,暂时看来前景不妙。”
“现在看来,能持续在欧洲受到欢迎的商品,差不多也就是钢条、药品、豆饼等寥寥几种了。你们原本销售还不错的金属工具农具、染色皮具、军火、谷物、精制面粉如今在高额关税的阻挠下,销售情况大不如人意。对此西印度公司有详细的调查,尤其是谷物、金属工具农具和军火的销售,随着旧大陆大规模战争的逐步平息、生产秩序的逐步恢复,你们的这几样商品是越来越卖不出去了。你应该注意到的,罗洽大宗商品交易市场的粮食出口去年锐减了起码两成,今年的销量比去年同期又跌了不少,而且看样子明年还要继续下跌,我虽然没看过你们的销售数据,但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谷物市场你们的机会应该不大了,以后忘了这桩生意吧。”
“另外,你们在旧大陆的影响力太弱了。我说真的,没几个人知道你们,也没几个人愿意了解你们,你们根本没几个有实力的商品代理商,因此也就没有人愿意替你们的商品做宣传了。你们的名声也很差,迫害新大陆天主教徒的消息经有心人的传播如今广为人知,再加上你们又从鞑靼人和哥萨克手里买来了大量的波兰奴隶,这更进一步加剧了基督世界对你们的恶劣印象。其实,说实话,我对你们大肆购买波兰战俘和无辜平民的事情也很不解,也很反感。他们毕竟是主的子民,毕竟是文明人,你们不应该如此折辱他们。这是我作为一个朋友的忠告,许,在别人面前我是不会这么说的。你们的政策产生了偏差,急需修正,不然你们可能会失去越来越多的旧大陆市场。你们得搞清楚,你们如今的市场在哪里,你们不应该如此得罪基督世界的。”
听着库艾特船长如此不留情面的批评,许信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其实仔细想想,东岸人这些年来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西班牙人、荷兰东印度公司(当然双方早已恢复正常关系)、英国东印度公司、波兰立陶宛王国(因为购买战俘和女奴的事情)、威尼西亚共和国(因为出售战列舰给奥斯曼帝国及商业竞争),如今又和法兰西人有了过节(虽然人家法国佬压根就没特意针对东岸人),真真是把人得罪了一圈。
不过在这个操蛋的17世纪,不得罪人就发展起来的还真没有。你要出口商品,那就不可避免地要触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你要发展一个市场和盟友,势必就要得罪与之敌对的国家和势力;甚至就连你的皮肤和信仰都是原罪,真以为欧洲人会因为你来自神秘的东方就与你言谈甚欢、整日欢饮啊?那是纯傻逼!人家尊重你只是因为你的实力,没别的因素,东岸人打赢了西班牙,那么就有了一点地位,但仍然遭受老牌国家根深蒂固的歧视,这才是目前欧洲主流的政治意识形态。
要想发展,何其难也!许信长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要想破了眼前这个困境,要想一扫国内出口制造业的颓势,还是要扩大新的市场。比如目前东岸市场份额迅速增加的大西班牙市场、正在努力开拓的莫斯科市场,以及作为远景规划的波斯王国市场。甚至就连非洲市场都可以考虑嘛,那些黑人也不都是脑袋一根筋的傻子,他们也会和外来者进行贸易,自己也会生产一些初级农矿产品,若是好好运作一下的话,未必就不能给国内工业消化一些过剩产能了。
总之,努力吧!许信暗暗自勉,如今国事艰难,东岸共和国已经发展了快二十个年头了,欧洲人----尤其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不会放任东岸就这么无限制地发展下去。将来东岸面临的局面将会更加复杂,那么对国内的产业以及国外市场进行一番未雨绸缪的调整,也就成了必然了。不过在此之前,许信打算先去一下南锥的兴南港,要缓解东岸外贸的困局,南铁公司的事业是其中极为重要一环。
第六十六章 颓势与调整(二)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更多支持!) “看看你的随从身上的装束,哪一样不是东岸货……”毛林河畔,来自利马的安赫尔.布拉沃男爵对他的堂兄弟劳尔.布拉沃男爵抱怨道,“皮靴、马鞍、马刺、马肚带、马蹄铁、马嚼子,身上穿的衣服、腰间配的刺剑、甚至就连喝水用的水壶都是该死的东岸人制造的!再看看女人们身上的裙子、家里的台布窗帘、做饭用的炉子铁锅,就连修房子用的砖头瓦片、铺路用的碎石子(蒸汽破碎锤破碎)都得从东岸进口。异教徒的商品已经进入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控制了一切,没有他们我们就没法正常地生活,这太可怕了!”
安赫尔.布拉沃没有说的是,虽然以前西班牙国王百般禁止,但在墨西哥城、维拉克鲁斯、利马、科恰班巴以及圣地亚哥等城市,依然存在着一定规模的手工工业。这些产业一般由土生白人贵族家庭控制着,当地的殖民地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还参一股,凭借着广阔的市场需求,这些产业的发展还是比较迅速的,为经营者带来了不小的利润。但随着外国走私品(主要来自英国、法国、热那亚以及德意志地区)的冲击,这些本土工业开始逐渐萎缩,只有一些大量奴役印第安人的工业因为成本优势还在苦苦坚持。
给了他们致命一击的是同样来自新大陆的商品,南铁公司从1649年十月份就组织了多艘船往毛林河流域运来了大量的走私商品----几乎全是东岸人自己生产的。这些成本更低的商品的涌入。立刻毁灭掉了秘鲁总督区本土工业的最后一丝生机。该地区硕果仅存的工业作坊开始逐渐倒闭,且呈越来越快的速度。市面上的东岸商品也是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金属农具、五金器具、纺织品,到后来的铁锅、煤炉、煤球、药品、玻璃器皿、木制家具等一系列的商品,几乎包揽了秘鲁人日常生活的很大一部分。
这种来自外界的商品潮目前已经持续了八个月之久了,安赫尔.布拉沃男爵的一家手工作坊就在这样的大潮之下被迫关闭了,强制雇佣的一些印第安人也被解散。但他却发现自己一点也恨不起东岸人,因为他作为东岸商品的一大代理商。在这里面赚到了远超以往的金钱。不过虽然赚的钱变多了,但作为一名主的子民、一名西班牙绅士,他依然觉得自己的行为“玷污了自己高贵的灵魂”,自己也成了“金钱的奴隶”,成了黄皮肤异教徒扩展自己影响力的帮凶,这令他极为沮丧。但你若要他放弃东岸商品代理商这种很来钱的身份,他自问又做不到这一点,因此这种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撕裂感尝尝使得这位男爵大人陷入狂躁易怒的情绪之中,眼前抱怨自己堂弟仆人的装束就是一例。
他的堂弟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东方港,充当秘鲁总督与东岸人之间的联络特使。协调双方之间的关系以及处理各种突发事件。可以说,其实这位劳尔.布拉沃男爵才是秘鲁总督区的诸多绅士中最了解东岸共和国内情的人了。而也正因为了解得多。这位小布拉沃男爵才比别人更了解东岸人的强大,因此当初他不但指使自己的仆人前往毛林港设立商站,充当东岸人的批发商,然后用自己控制的骡帮将商品运到智利各处,他的堂兄大布拉沃男爵也在他的劝说下加入了这股大潮。
按照他的话说就是,既然他们无法阻挡这股大势,那么还不如顺应潮流,借着这股东风多赚一些钱好了。反正国王不爱新西班牙、不爱秘鲁、不爱生活在这里的人民,国王只关心这里的金银矿,那么他们也毫无理由整日为国王的利益操心,还不如为家族考虑,多赚点钱算了。以后一旦秘鲁或新西班牙有变,他们还能凭借自己在资金上面的优势做一些重要的事情,比如联络一些土生白人精英家族共同维护自己的利益。
“别抱怨了,亲爱的堂哥,东岸人的船只已经过来了。”小布拉沃男爵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堂哥,然后说道:“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6月20日之前我得赶回利马。在此之前,我得帮人办妥很多事情,真是烦人!帕莱塔先生不确定是否能在东岸人这里买到足够的大方砖,他为自己和家人在利马新建了一座占地极广的别墅,目前还缺少很多建筑材料;加西亚先生为自己的庄园订购了一千五百件金属农具,他知道这种商品非常紧俏,但他真的很想这次就能买到,因为农场里急着用;莱昂先生打算重新改装一下自己的几艘船只,你知道的,太平洋沿海很多运输船在战争中被东岸人摧毁,现在沿海运输业务很挣钱,但莱昂先生突然发现自己还缺少很多结实的帆布……”
安赫尔.布拉沃男爵一听自己堂弟的话,就明白这是有很多不便拒绝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请自己的堂弟帮着走后门----因为利马的绅士们一直都认为小布拉沃男爵是个很有办法的人,而且与东岸人的交情也还不错。当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次小布拉沃男爵就通过一些关系让南铁公司提前给他预留了一部分货物,他赶到毛林河一带,就是为了来接货的。
当然了,他是何等身份,这些事情自然不用他亲力亲为,只需安排自己的仆人来接货就行了。但出于对如今越来越繁荣的走私贸易的好奇,小布拉沃男爵还是决定临时在这里逗留个几天,临走时顺便将那些货物用自己的船只拉走。
“竟然连高贵的绅士也争相购买起了来自东岸的商品……”这个认知让大布拉沃男爵有些难受,更有些迷茫,但他却毫无办法,因为这种潮流甚至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够扭转过来的。他不过是区区一个男爵,影响不了大局走向,只能被动地随波逐流,充当一个痛并快乐着的“买办”商人,为自己积蓄着资金----当然,也许他积累的庞大商业资本永远也没有机会转化为产业资本了。
“南铁渔-004”号、“南铁渔-005”号两艘满载排水量580吨的船只满载着货物,在两位男爵的交谈间隙内大摇大摆地下锚碇泊在了毛林河外海。在它们的不远处,还有两艘“马岛”级护卫炮舰打开着炮门,在一旁护卫着,防止有什么不开眼的海盗船过来抢劫。
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便有一些装载着大量货物的小艇在水手们的驱使下靠近了海岸,然后岸上等待许久的印第安劳工们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货物卸下来。而他们的主人,则在和南铁公司的贸易官员们进行着现金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双方都还没有建立起足够的信任度的时候,是再合适不过的方式了。
而在这些货物被卸下来后,一些印第安仆役便在混血工头的驱使下,将一些驴骡拉了过来,然后将货物分门别类,一样样码放到牲畜背上固定好。接下来这些货物将被马、驴、骡、骆驼、羊驼等驮兽驮运着,沿着古老的商业道路运输到各个殖民点进行销售。这些西班牙买办商人们各自的市场都已经事先内部协商好了,一般来说没人会不讲规矩胡乱捞过界,而这也是确保每个代理商都能获得足够利润的最好方式。
当然毛林河内也停泊着一些吨位不大的近海运输船只,都是一些西班牙商人或殖民地官员临时搜罗到的。他们的销售市场在北方,通过驮兽运输的话实在过于麻烦,而且还得穿越查尔卡斯检审法院区临海的那一片也许是世界上最为干旱的沙漠,非常之不现实。因此,他们决定用这些吨位不过百余吨的小船来转运物资,将商品运回秘鲁境内一些偏僻的小港口,然后再分发至各地出售获利。谁让东岸人的船只最远只能航行到这一片海域呢(《巴拉多利德条约》所规定),剩下的路程只能由西班牙代理商们自己来完成了。
“每个月都有大量的船只或骡帮从秘鲁各地运来各种各样的商品,或者干脆就带着巨大的钱箱过来直接交易,总而言之毛林河流域在过去的八个月内,已经由一片遍布森林河沼的蛮荒之地,逐步蜕变为了一座流淌着黄金的富饶城镇。东岸人每个月都会运来大量的商品,然后又买走大量的牲畜、皮革、兽脂、鸟粪、蔗糖、烟叶、可可、金鸡纳树皮、巨型圆木、硫磺和各种矿石。据我所得到的消息估算,这八个月内东岸人的南铁公司已经从我们这里卷走了超过四十万比索的现金以及海量的各类物资,其利润之庞大,简直不可想象。”看着东岸人的贸易官员已经开始与河岸边的西班牙“买办”们商谈起了物资进口贸易,安赫尔.布拉沃男爵不由得哀叹道:“秘鲁的财富,就这样流入了黄皮肤异教徒的口袋……” (我的小说《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七章 颓势与调整(三)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dd”并加关注,给《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更多支持!) “在阿劳坎港的历史上,恐怕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繁忙过。”这是交通部高级工程师、意大利裔移民卡斯泰利先生进入这座城市后,所发出的第一声感叹。码头占地面积极为广阔(三月份的时候南铁公司再次向阿劳坎人购买了与码头相邻的一片土地,以兴建仓储区),但看起来略有些繁乱,大量阿劳坎雇工、明人移民以及来自立窝尼亚的自费移民在码头上来回奔跑着,不断通过平板轨道车、货运马车将一堆堆的货物运到后方的堆场上。
而在堆场那边,一大群来自南非科萨黑人劳务派遣工正在工头的督促下,努力修建着一排排的仓储设施,其中既有高大干燥的粮库,同时也有堆放蔗糖、棉花、烟叶、可可等高级商品的仓库。当然堆场上绝大部分货物都是露天堆放的,这部分主要是金属矿石、巨型热带圆木(可用作船只桅杆)以及数量庞大的牲畜----主要是牛。
“司泰利(卡斯泰利身份证上的中文名)先生,欢迎您的到来。我是南铁公司工程部的刘建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将由我陪同您对兴南公路以及码头仓储区进行检查,希望合作愉快。”刘建国今年不过18岁,是南非开拓队队长刘昂的长子,目前在南铁公司内任职。属于一名工程技术人员。当然。毫无疑问他不是一名普通的技术人员。不仅仅是因为他经过了完整系统的教育,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学识,更是因为他的父亲与南铁公司总裁莫茗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因此他在南铁公司内的前景颇被人看好。
陪同本土过来的土木专家司泰利先生检查已经兴建完毕大半年的兴南公路,是刘建国进入公司以来的第一项任务。兴南公路去年下半年时全线贯通,然后便投入了使用之中。在此之后,由于这条路本身不过是一条低等级的、临时性的简易砂土公路(总造价不到三十万元,全长超过三百公里)。因此在重型货运马车、滚筒碎石机、滚筒压路机、蒸汽犁等各式各样的车辆或机器的频繁碾压之下,目前路况不是很好,很多施工单位已经向南铁公司反复抱怨过多次了,并且警告这条公路缺乏必要的维护保养,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他们运输物资的效率,而这无疑会影响到两洋铁路的修建进度。
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但凡任何一件能够和两洋铁路扯上关系的事情,都是值得公司高层特别重视的,兴南公路显然属于此列。随着东岸共和国与秘鲁之间走私贸易的蓬勃开展,大量物资被南海运输公司的船只从罗洽港运到兴南港。然后经陆路转运到阿劳坎港。在那座太平洋沿岸的港口内,这些工业品再度被装上南铁公司的船只。然后在海军战舰的护卫下,顺着洪堡寒流直抵毛林河与西班牙人展开交易,最后再满载秘鲁特产和贵金属返回阿劳坎港。也就是说,随着贸易规模的越来越大,兴南公路这条为修建铁路而建造起来的临时公路目前已经越来越重要了,承载着远超它符合的运输量,也难怪大家对其糟糕的路况抱怨不已了,实在是超出了它的负荷能力了。
考虑到走私贸易对南铁公司财政的巨大补助作用,公司总裁莫茗开始认真考虑起了重新翻修这条公路的可能性,即是否将这条原本造价不过三十万元简易临时砂土公路改造成一条高等级的永久公路。毕竟,两洋铁路的修建工作全面展开还不到一年时间,离通车还早着呢,与秘鲁之间的贸易,还是要看兴南公路。
当然了,也有人会问,与秘鲁之间展开贸易,为何不直接用海船将工业品绕过合恩角运往太平洋呢?理论上当然可以这样,而且还颇为方便,但考虑到合恩角附近海域终年不息的狂风巨浪(高的时候甚至达到七八米),走这条路实在太过危险。去年11月底,南海运输公司派遣了5艘笛型运输船往阿劳坎港运输建筑材料,结果遭遇大浪,两艘船不幸沉没----这两艘船是东岸人航海这么多年以来因非战斗因素沉没的第十一艘和第十二艘船只----由此可见这条航路的危险。
从太平洋返回大西洋必经的麦哲伦海峡也是一样,急流、涌浪、大雾、狂风、暗礁以及漂浮的冰山,无一不是船长们的噩梦。因此,交通部目前给出的意见就是,能不从这两个区域航行就要尽量避开这两个危险海域,免得再度损失船只以及宝贵的水手。至于说物资运输么,除了一些建筑材料、铁轨、粮食等笨重物资仍通过海路运输外,其他东西一律经陆路转运(为此南铁公司已经分三批次向本土的南方车辆厂订购了大量重型货车),而这显然就着落在兴南公路上了。
“铁路没有修通,公路显然就承担了重要的运输任务了。”6月20日,司泰利、刘建国二人在十余名随从的陪伴下,离开了喧嚣无比的阿劳坎港,带着一辆货车以及十来匹骡马,沿着兴南公路一路向东,沿途仔细检查记录着兴南公路每一段的状况。
“现在与秘鲁人之间的走私贸易越来越繁荣,每个月都有大量的物资需要在两洋之间来回转运。之前我们公司仅仅只有几十辆载重1.5吨的马拉货车在承担着物资运输任务,现在么,在用的货车数量已经提高到130多辆了,并且载重普遍上升到了2吨、2.5吨甚至3吨,可见运输任务之繁重。”刘建国骑在马上,一边仔细观察着路面损坏程度,一边回应着司泰利的话:“当然了,这种繁忙的货物运输任务都是全公司上下所乐见其成的。毕竟,走私贸易开展八个月以来,所获颇丰。虽然后面几个月的利润远不如前两三个月,但总的数额加起来也不小了,大概有将近34万元的样子,这是我们与秘鲁人展开贸易后获得的纯利润;另外,公司将从秘鲁进口的大量货物又转卖回了本土,您知道的,随着本土国民们生活水平的提升以及人均可支配财富的变多,像蔗糖、烟叶、可可、咖啡、优质皮革在本土的销量相当不错,这种直接面向老百姓内需的商品无论何时都不会没有利润。当然了,像硫磺、铅、锡、铜、热带圆木、兽脂(生产肥皂)、鸟粪等工农业生产资料的市场需求也不小,这里面也是有大利可图的,毕竟我们的进口价格并不高。唔,司泰利先生您和敝公司总裁交情匪浅,也不算外人,那么告诉您也无妨。走私贸易开展八个月以来,我们已经在秘鲁以及本土两方面一共取得了总计约五十多万元的利润,并且极大地促进了国内的工业生产,执委会和政务院对此都相当满意呢。”
司泰利闻言点了点头,这个他也有所耳闻。如今随着欧洲重商主义思潮的泛滥,贸易壁垒开始显现出了巨大的威力,生意那是相当得不好做啊。你没看到五月份青岛秋交会上的商品成交额远不如往年么?内需不足,工农业生产结构性过剩,东岸共和国的经济目前仅仅是靠政府大规模的基建投资在拉动着啊,但这无疑不是长久之计。执委会诸公当然也看到了这种不健康的经济困局,他们也急于快速调整国内的工业生产结构,扩大内需的同时大力开拓新的外部市场,以期尽快走出出口疲软的泥潭,一扫之前的颓势。而南铁公司一力开发出来的秘鲁走私贸易,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由不得大家不紧紧抓住。
“八个月就取得了五十多万元的巨额利润,而且这才是刚开始。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市场开拓程度的加深,这里面的利润总额会越来越高吧?我以前听说那些加勒比海的外国走私商人,他们每年所获的贸易利润加起来,可能并不比西班牙王国从秘鲁挖到的白银少多少呢,这里面的市场是真大啊。”司泰利附和着说道,“不过南铁公司承担的任务也极其艰巨,兴南港和阿劳坎港这两个现代化港口的修建,计划投资总额就超过了五百五十万元;还有耗资同样巨大的两洋铁路、火地岛伐木场及港口、黑山煤矿的开发、海产加工中心、兴南公路、新定居点的建设以及新移民的安置,这哪一样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啊。即便将投资分摊到往后十年,这每年所耗费的资金仍然是一个天文数字,真的很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刘建国无奈地朝司泰利笑了笑,说道:“我们都有这个觉悟,即两洋铁路正式通车以前,南铁公司是不大可能盈利的了。或者更直白一点地说,我认为在1654年以前,南铁公司将创纪录地连续六年亏损,这在国内怕也是独一份了吧,哈哈!当然了,如果移民数量持续增加,执委会又给了我们更多支持的话,两洋铁路也不是不能提前完工,那样本公司也就能提前盈利了。” (我的小说《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八章 南巴塔哥尼亚(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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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0年6月30日,晴,西风六级。
一场程度较轻的沙尘暴刚刚过去没几天,随着气温骤降,天空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这令沙城堡上下顿时意识到严酷的冬天终于来临了。不过老实说,季节的变幻对这里的一千五百名居民(两个多月前又有一批波兰战俘被安置于此)来说,区别真心不大。因为无论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刺骨寒冷的冬天,他们这些被称之为“契约奴”的定居者们都得干活,而这样的日子据说将持续七年之久,令人极为沮丧。
徐向东骑着一匹土库曼马,带着一帮巡警刚刚从外面巡逻回来,还没来得及下马呢,留守派出所的副所长就立即向他报告:半小时前刚刚从阿劳坎港方向驶来了十多辆马车,马车上载着新一批的明国移民(太平洋航线运来的移民),人数共174人,均为成年男女,其中男性为116人,女性58人,比例为2:1。比起以往远东移民男女比3:1的比例有所变化,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执委会移民政策的微调。
这批远东移民当然不是分配到沙城堡来的,事实上他们的目的地是兴南港----一座几乎集中了整个南巴塔哥尼亚地区三分之一人口的海港城市,同时也是两洋铁路沿线诸多定居点中农业开发工作做得最好的一个。从1648年第一亩农地被清理完毕开始,经过将近两年时间的发展。在南铁公司的组织下。目前兴南港一带已经开发出了一万五千多亩农地。其中大概三分之一是第二年的“熟地”。这些农地这两年间种的全部都是苜蓿这种优质牧草,为的就是将此地土壤中富含的一些不能吸收的钙、磷通过有机酸分解为可吸收的物质,为此哪怕牺牲一下前几年的粮食产量也在所不惜。
关于这一点,南铁公司是向本地农户们解释得清清楚楚的,并且对这些农户实行专项补贴,以让他们安心改良土壤、积蓄肥力。干旱地区土壤质地不佳,本就应当需要定居者们用心呵护,若是索取无度。等待他们的就是土壤肥力耗尽,没个三五年恢复不了元气。
不过苜蓿这种东西也不能说没有价值,至少在东岸这种牲畜保有量很高的国家(与西欧国家相比仅次于英国、西班牙)中,这种一年能割几茬、产量较高的作物还是存在广阔的市场的。君不见东方县牧场乡的国营大牧场常年求购各类高质量牧草么,把地里收上来的苜蓿晒干,然后打包装船运回本土,还是能换回一些急需的粮食的。
以前兴南港甚至邻近的自新堡的定居者们就是这么干的,但现在他们有了新的选择,那就是随着秘鲁走私贸易的展开,南铁公司从智利购买了大量肉牛、奶牛。然后再由雇佣的高乔牛仔驱赶着运到兴南港,这导致当地居民的牲畜保有量也开始大幅度攀升。这自然引起了苜蓿出口量的下降----毕竟大部分都被他们自用了。
此时沙城堡堡墙外也正栓着一些这样的牛群,数量大概有两百多头,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目前一些波兰契约奴正在照料着这些牲畜,他们使用从本土运来的豆饼、阿劳坎港出产的少量燕麦以及河边收割的杂草来喂养,以确保在规定时间内将这些牛都养肥了。毕竟只有等这些牛都养肥了后,才能有足够的体力继续向东前行,抵达最终目的地兴南港。
牛棚外面还搭了许多凌乱的窝棚,窝棚非常简陋、也很原始,主要材料就是兴南河边大量丛生的芦苇。在深处戈壁深处、物资匮乏的沙城堡,芦苇还是一种很宝贵的东西的:芦苇絮可以用来塞枕头、做棉衣(天杀的南铁公司为了省钱,竟然给波兰契约奴以填充着芦苇絮的大衣、盖被御寒),芦苇杆可以用来编制各种器具,当然搭窝棚也是相当合适----本土伊河两岸的一些农户的鸭舍、鸡窝就是用芦苇杆制作的。
当然在沙城堡,窝棚可不是给家禽住的,而是给人住的----确切地说,是给临时在这歇脚休整的远东移民们居住的。这些远东移民在阿劳坎港登岸并渡过检疫隔离期后,就被分批组织着,乘坐马车沿着兴南公路一路东行,中途在沙城堡休息个两三天,然后抵达东面的自新堡、兴南港一带定居开垦。
也就是说,在这条被称做南铁公司生命线的移民运输线路上,沙城堡是最重要的、同时也是唯一的中间补给节点,地理位置相当关键。在这里,损坏的马车将得到修理、生病的人员将得到安置、消耗过度的食水将得到补充,另外车夫们还可以将掉膘严重的挽马换下来,然后从马厩里挑选休养多日的挽马换上,以提高运输效率。
此时沿着沙城堡的土坯城墙外侧绵延着大片规划略显凌乱的窝棚,窝棚内外住着在这临时逗留的174名明国移民。由于天色已近晚间,这些明人移民在带队的兵团堡学兵干部的指挥下,选派了一些人去河边打水做饭。
沙城堡的波兰人万分肉痛地从自己的库存里拿出了一些咸鱼(主要是东岸盛产的鳕鱼和滑柔鱼)、腌肉(主要是肉质粗糙的鲸肉),另外还有一些干瘪的蔬菜(自己在河边开辟的菜田,收获后储存在地窖里)。这些已经是他们所能拿出的最好的物资了,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专门留到现在这个时候给过往的移民或南铁公司雇员们享用----因为这也是他们的工作内容及考核项目之一,若想“减刑”,这一项可千万不能失分。
波兰人另外还拿来了一些燃料过来,大部分是黑山煤矿出产的煤矸石(因含煤量低,被蒸汽破碎锤砸碎后发往各地做燃料),少部分是枯草及豆杆(波兰人也开辟了少许耕地种植大豆肥田),并且殷勤地帮助这些初来乍到的明人移民引火烧水----按照规定,在每一个定居点停留的第一晚,所有移民都必须用发下来的肥皂洗澡----简直是把这些明人移民当做祖宗一样在孝敬,让同样是苦哈哈出身的明人百姓们惶恐不已。
洗完澡后,饭差不多也做好了。一百多名明人百姓每人都分到了两个杂粮饼子、腌鱼腌肉与蔬菜的乱炖,以及一碗稀薄的鱼汤----鱼汤里的鱼源自南铁公司在智利北部海域大量捕获的鯷鱼,因个小不宜食用,大部分深加工做了饲料,少部分作为食材发往各定居点食用。眼前这一两百个明人移民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吃到这些香喷喷的食物了,但仍然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想想当初自己在河南老家被“榆园贼”售卖给“黄衣贼”后,一度惶恐害怕得要死,生怕被这些海寇生吃了(清廷宣传黄衣贼生吃人心),因此极力抗拒黄衣贼要他们做的一切,直到被他们高举的刀枪所压服。可世间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这些黄衣海寇非但没有杀人吃肉,反而给他们发衣物、发口粮,照料安置得可谓相当不错。
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某些被迫出海移民东岸的山东、河南、河北的小地主们,一致觉得自己平日里吃的都没黄衣贼给他们做的饭好,也是邪了门了。而在坐船出海期间,黄衣贼的水师官兵们也没什么欺压良善之举,除上甲板望风期间一些女性移民被某些水手吃了豆腐以外,大部分人都没受到什么侵扰,安逸得很,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而听说到了地头后,黄衣贼----不,是东岸人----的官府还将给他们授田,这更是震住了他们。他们都来自土地兼并极其严重的明国,当然知道自有土地对一个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你从此以后就是“良家子”了,而不是没任何保障、没任何地位的“佃农”,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很快抓住了移民们的心,在他们变得极为顺从的同时,这移民运输工作自然也就极为顺利了----比如这一批174名远东移民,一路上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擅自逃跑,与逃跑事件层出不穷的印第安移民运输队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吃完晚饭出来转悠的徐向东此时看到的,便是明人移民们安静地吃着晚饭、极为顺从的一幕。父母都是穿越者的他隐约知道很多事情,对这些来自远东明国的移民也颇为亲切。沙城堡的波兰人好吃好喝地供应着这批移民,未必没有他徐某人施加压力的因素在内,不然你以为他们会把这么多大鱼大肉以及冬天里非常宝贵的蔬菜拿出来招待移民?别的不说,上个月一批百余名来自立窝尼亚的移民途经沙城堡前往阿劳坎港时,待遇就比这次差了不止一个等级,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随便转悠了一圈后,徐向东便回到了派出所内。这些移民将在这里继续逗留两天,两天后他将带着一批巡警护送这些人东行,一直到自新堡交接完毕为止。(我的小说《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六十九章 南巴塔哥尼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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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听好,有明国移民从西面过来了!上头让我通知你们两小时内做好迎接准备,不得有误。”自新堡土木混合结构的寨墙外,几名穿着东岸大棉袄的前八旗兵丁们正顶着凛冽的西风,接受着一名身穿黑色警服的东岸巡警的命令指派。
巡警下完命令后,确认自新堡的这些定居者们已经清楚他们要做的事情,便没有再多做停留,拨转马头后,顺着兴南公路一路向西行去了。虽然外面寒风刺骨、雪花飞舞,虽然自新堡的前八旗定居者们极力挽留这位传令官稍事歇息,但他还得赶着回去复命,不敢在此稍做停留。东岸立国不过区区二十年,法纪严苛、号令严明,甚少有人敢触犯各种条例。
“不意明国的那些尼堪现在抖起来了,想当年我想杀几个便杀几个,可现在……唉,不说也罢!”一名汉军旗出身的定居者听到自己要为这些明国移民忙前忙后,满腹的怨气顿时抑制不住地发了出来。其实也难怪,现在天气这么冷,他们还要到铁路修筑工地上去工作,一天天累得跟狗一样,还没等喘口气呢,上头就派了个神气活现的“黑皮”(巡警、宪兵、内务部警察,制服多黑色)来向他们传令,为那些以前在他们眼里跟两脚羊一般的明国人烧水做饭、喂马修车。还要把自己都不太够的棉被、床铺匀出一些来给他们。每次想到这里都让这帮前清军俘虏们黯然神伤----这也太憋屈了!
“都这时候了还发什么牢骚……”一名正白旗出身的旗丁瞥了一眼这名汉军旗士卒。不屑地说道:“要是你胆子够大,去杀了那黑皮,夺了马匹,那还能让我等刮目相看。像现在这样,只敢躲在背后发牢骚,算哪门子英雄?赶紧给老子滚去烧水,上头刚给我批了五亩地,还借钱给我买了个婆姨。老子今后就跟着俺们大东岸干了。你这尼堪也得了地,却还满腹怨言,真是好不晓事,给老子滚!”
周围的满蒙八旗旗丁多多少少都会一些汉语,此刻闻言大多哄笑了起来。另外,那些绿营俘虏出身的定居者们对这些辽东降清的汉军旗军卒们也多有鄙视,因此此刻也丝毫没有帮腔的意思,让这位石廷柱亲信出身的汉军旗士兵羞得面红耳赤。
“好了,别在这杵着了,都他娘的去干活!”一名牛录额真出身的官员到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始出面给大伙分派任务,省得他们最后打起来:“牛栏里摔断腿的那头牛给我抬出来。兴南港那边已经批准了,可以杀!菜窖里的萝卜、白菜、洋葱、土豆什么的,也都别藏着掖着了,都拿出来炖一大锅肉。新来的海货也拿一部分出来,嗯,拆封一桶鳕鱼、一桶枪乌贼。另外再搬一些高粱米上来煮饭,这差不多也够了!奶奶滴,沾这帮尼……明国人的光了,咱也打一回牙祭。”
分派完各人的任务后,这名官员又带了七八个全副武装的随从,将一群蹲在路边发呆的克兰迪人踢打了起来,然后押着他们朝工地上而去。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两个小时呢,可不能闲着了,还是抓紧时间再干一会活吧,毕竟工期紧哪,不能按时完工的后果是谁也无法承受的。不信?南铁公司装备精良、如狼似虎的护路队士兵们会让你明白这点。
这一行人带着七八十名垂头丧气的克兰迪工人,慢吞吞地向西走着。他们的左侧是兴南公路,右侧是正处于修建过程中的南锥两洋铁路,目前已经铺设了很长一段距离的铁轨了,站在戈壁滩上,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虽然已临近傍晚----今天是雨雪天气,天黑得更早----但左侧的兴南公路上依然较为繁忙,不时有着一辆辆载重不一的货运马车从他们旁边掠过。当然他们看不太清公路上的状况,因为为了防止人畜随意进出引发事故,兴南公路两侧有着大片高矮不一的木栅栏,只在特定的地方留有缺口。不过他们在这里也住了一年多了,路上行走的是什么车辆一听就能听得出来,况且这里除了少许移民客车外,大部分都是货运马车,东来西往拉的也都是一车车的商品,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沟通两洋的这条交通干道的重要性,同时也说明了南锥铁路的重要性以及未来的盈利前景。
“这条兴南官道看样子是越来越破败了。也难怪,通车这不到一年时间以来,走在这条路上的马车是越来越多,真是邪门了,有那么多货好拉么?”走在路上,带队的自新堡官员心理琢磨着:“前阵子西面来了两位大官,还嘱咐我们把公路上的一些损坏处给修补一下呢,唉,看来这事不能耽搁,万一上头怪罪下来咱可吃罪不起。今天就算了,明天安排这帮克兰迪野人晚上通宵加个班,先把附近路面上一些明显的坑洼给填平了。眼看着进入冬天雨雪不断,这路可就越发容易坏,要抓紧了。”
实际上,南铁公司在对兴南公路这件事上一开始是有些准备不足的。特别是在与秘鲁方面达成走私贸易协议后许久,他们依然对将这条临时性质的砂土公路升级为高等级公路迟疑不绝,因为这条全长300公里的兴南公路一旦重新升级整修,大概还需要六七十万元的现金,同时还将占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这无疑使得连年巨亏、财政本就不甚宽裕的南铁公司望而却步,因此,一来二去之后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但现在,很显然他们无法再拖下去了,盖因每日里奔驰在这条公路上的三四十辆重型货运马车车夫们的抱怨声几乎已经喧嚣尘上。道路状况的恶劣,不仅增大了货车的故障率、减小了车辆(包括拉车的挽马)的使用寿命,甚至还造成了大量的物资损失。比如很多瓦片、玻璃器皿、罐头、酒(在风高浪急的海上运输损耗颇高)之类的易碎品的损耗,几个月的时间累积下来其数量也很惊人了。再加上预期中的南锥铁路正式通车恐怕还要等个四五年时间----如果没有追加投资的话(无论是现金投资还是物资人员方面的投资)----南铁公司的高层终于无法再对兴南公路恶劣的路况无动于衷下去了,因此由莫茗拍板,从兴南港和阿劳坎港的投资中挤出一部分,另外再在青岛港公开发行一批债券,凑足这批修路的经费,争取在一年时间内将这条公路彻底升级为沥青永久公路。
至于说这条花费巨资的高等级公路是否存在浪费的嫌疑----毕竟旁边还有一条正在修建中的公路嘛----南铁公司认为问题不大。因为在南锥铁路修建完毕后,可想而知通行在这条铁路的火车,除了补给煤水外,基本不会在人丁稀少、物产不丰的内陆城镇多做停留,这条铁路基本上将以货物运输为主、移民运输为辅,火车从头开到尾,基本不关沿途车站啥事。但沿途的自新堡、沙城堡,以及今后南铁公司将会在铁路沿线陆续开发出来的一些定居点,也是需要与外界进行交流的,他们也有将自己的产品出口到外界然后从外界输入商品的需求,而这自然就要靠兴南公路了。
打个比方,散居在野外广阔区域内的农牧民们,往往需要将自己的商品集中到某个特定城镇去出售,然后由当地的加工企业对其进行再加工,最后再联系车皮将最终成品运到港口组织对外出口。但在此之前,很多短途运输还是要靠公路来进行的,因此这条高等级的公路还真是省不了。你看看国内就知道了,国内第一条铁路罗梅线全长180公里,但与这条铁路或平行或交错着的,还有数百公里的县道、乡道甚至村级泥土公路。也正是这些等级不一的公路,在事实上充当了铁路的支线,沟通了广大的乡村地区,使得物资和人员的流动变得更加有效和快捷,毕竟火车可不是每个地方都会停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南锥铁路即便在几年后全线通车,但那也只是单线。在与秘鲁人的贸易越来越频繁的情况下,到了那时候,铁路的运力能否跟上,还是个问题呢,单线铁路的运输有多麻烦大家都很清楚。也许南铁公司届时又会想要将这条关键的铁路复线化----这几乎是难免的事情----而这很显然需要时间,这时候一条路况完好的兴南公路就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了。总而言之,修这条公路的钱还真是省不了,更何况原本修砂土路时路基已经平整好了,如果以后废弃不用的话以前的三十万元投资也就打了水漂了,着实可惜。
1650年7月4日晚间,从远东过来的174名明国移民安然抵达自新堡,距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兴南港仅有两天的路程了。(小说《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七十章 南巴塔哥尼亚(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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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寒冬已经逐渐笼罩了这个僻处天涯海角的大岛。
天空一片灰蒙蒙的,鹅毛般的雪片在咆哮的西风的助势下,狠狠地打在身穿皮大衣的行人身上,发出一阵阵轻微的脆响。身旁的树木在西风吹拂下也轻微晃动着,一群脖子上挂着铃铛的驯鹿拉着一个雪橇,在雪地上艰难前行。几只半大不大的猎犬,围着雪橇前后跑动着,状似极为欢快。
今天已经是七月初了,火地岛也迎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而在火地岛的西侧,因为受到了西风带的部分影响,因此这里是偏冷的温带海洋性气候。而由于西风是从海面上吹来的,因此带有大量湿气,再加上山脉阻隔,因此降水量不小。特别是在冬天的时候,降水更是以大雪的形式表现出来,使得野外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内,似乎就连岛上原本就不多的动物(主要有海豹、海獭、企鹅、骆马、狐狸、野鸭以及一些鸟类)都躲藏起来消失不见了,野外只能偶尔见到一些东岸人从马岛上迁移过来的南极狼。
这种长得像狗的食肉者自从被东岸人引进到火地岛后,因为气候相近以及食物来源丰富的原因,种群繁衍较快,最初被放生的十余只南极狼目前已经繁衍出了好几群。且大部分在火地岛西侧靠海的一侧生活。据农业部护林员估算大概已有五六十只的规模。这些陆地肉食动物的引进填补了火地岛缺乏大型犬科捕食者的空白(狐狸除外)。因此东岸人得以在岛上放心大胆地放养一些从别的大洲引进的动物。比如后世阿根廷人为火地岛引进的野兔、山羊等动物,当然被证明对岛上森林破坏极大的海狸并没有大规模引进,目前仅在一些无人小岛上做研究,并严格禁止扩散到其他地方。
来自北美大陆的野牛以及挪威的麝牛同样也是火地岛引进的新客人。这些体型庞大的动物目前在火地岛北部的平原地带生活着----火地岛西侧的维克汉姆岛上也有4头,是东岸人最初放生的地方----其中北美野牛的数量大约有20头(东岸人放生的数量,具体数量可能会略多一些,因为有小牛出生);麝牛的数量少一些,但也有10头。这些动物奔驰在火地岛北部广阔的草原上。因为生活环境适宜,其数量应该会增长很快。
除了这些来自美洲的“客人”外,随着最初的山丹移民前来火地岛定居的还有驼鹿、驯鹿以及雪橇犬。这些来自东北亚的动物也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气候,特别是那8头被寄予厚望的驼鹿,目前已经顺利产崽,开始繁衍起来了。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动物的种群数量都会快速扩大起来,毕竟这里的气候和它们“老家”的气候差不太多,但又略好一些,非常适合他们生存。目前驼鹿是处于放养状态。驯鹿和雪橇犬的数量较多,由山毛榉堡的山丹定居者们进行人工饲养。
当然了。关于外大洲动物的大量引进是否会造成“物种入侵”的问题,农业部的专业人员们也不是没有提出过质疑。但他们同时也缺乏直接有力的反对证据,因此被本就很跋扈的南铁公司置之不理也就很正常了。不过就引进外大洲动物这几年的经历来看,似乎对火地岛本地生态的影响有限,这里盛产肥美多汁的牧草,但食草动物的物种却相当单一(其实南美洲南部的物种本来就少,比如阿根廷,可能和地球各大陆形成的历史有关),因此东岸人从外界引入了山羊、野兔、野牛、麝牛、驼鹿、驯鹿等食草动物,还从邻近的马岛引入了南极狼这种食肉动物,期望能将这里的生态系统完善起来。
此刻拉着雪橇的驯鹿就是东岸人最初从远东黑水地区带过来的,可谓是历经千辛万苦,目前全部圈养在山毛榉堡,并已经顺利产崽,其族群的发扬光大已经可期。此次本土农业部特派员蒙虎前往山毛榉堡附近考察,乘坐的就是由山丹移民驾驶着的驯鹿雪橇,行走起来还是很方便的。特别是在山毛榉堡东面的茫茫林海雪原上,积雪厚度超过30厘米的道路让人行走起来颇为不便,因此只能使用雪橇这种冬季主要运输工具了。
悠扬的铃铛声被呼啸的西风给淹没了,但雪橇依旧在风雪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涂满着海豹油的驭手眯缝着眼睛,在能见度极差的大雪中努力辨别着方向。但好在这里已经很接近山毛榉堡的范围了----野外地面上插着的一些木质路牌就是明证----因此驭手的神情倒显得很是轻松,而且随着愈发临近温暖的小镇,他的心中就更是升腾起了一股暖洋洋火焰----在点着壁炉的温暖小屋内,一边烤着火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奶茶,这样的生活才叫惬意啊。
雪橇在一间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这座小楼是砖木混合结构,带壁炉、暖炕,是山毛榉堡一带最高的建筑,同时也是最气派、最豪华的建筑了,在这里充当着乡政府、派出所、法庭等机构的共同驻地。
门口的两名巡警在看到蒙虎从雪橇上下来后,立刻上去搀扶、拿行李。蒙虎也乐得如此,嘱咐他们小心自己包里秋天收集的植物标本后,便大踏步走进了小楼内。小楼一层大厅内的壁炉烧得旺旺的,一群身穿各种制服的男人围在旁边,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晚饭。他们的晚餐以鲸肉、海豹肉以及骆马肉为主,佐以一些秋天窖藏起来的蔬菜,另外还有一些本地自酿的啤酒。
话说由于气候寒冷,植物生长周期短,火地岛上基本只能种植一些大麦、黑麦、燕麦之类的谷物,这便为酿制啤酒提供了方便。现阶段山毛榉堡的居民们,在清理完原本林地上残存的木桩和低矮灌木后(森林已被砍伐干净),他们大面积种植了大麦这种谷物,并在秋天的时候进行了收获。产量嘛,马马虎虎,但肯定是不够食用的。好在火地岛上人少地多,资源相对丰富,尤其是那数量庞大的野生骆马群,给这些拓荒者们带来了大量的肉食补充。再加上政府发下来的一些捕猎海豹、海狗的牌照,以及南铁公司给予拓荒者的补助(多以粮食的形式,只限前三年的拓荒者),本地居民们倒也不至于饿着,比起一百多年前到蓬塔阿雷纳斯殖民的那些西班牙拓荒者们要好上太多了。那群西班牙殖民者们由于缺少必要的生活物资,上级机构对他们的支持力度也不够,最后未能在蓬塔阿雷纳斯扎下根来,殊为可惜----当然同时也是东岸人的幸运。
大厅内本来正在吃饭的一群官员们看到蒙虎走了进来,立刻起身致意。虽然蒙虎仅仅只是农业部的一名特派员,但在座的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名“贵族议员”,或者说是一名“元老”,元老自有元老的尊严,这无关职务、无关官衔,因此一群人哗啦啦地推开了椅子,站起身来。
蒙虎见状连忙摆了摆手,哈哈一笑,说道:“都坐下、坐下,勤务兵,给我也来份午饭,饿死了。再来瓶啤酒,对,不要西湖啤酒,就要咱自酿的雪山啤酒。”说完,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坐到人群中,招呼大家一起吃饭。
这些人都是这个定居点的主要管理人员,总人数大概有十余人。他们中有退伍军人、有年轻的学兵团学兵、有本土青年干部学校的毕业生,当然还有一些山丹人、奥纳人里面的酋长,就是这些杂七杂八、背景复杂的干部,在管理着山毛榉堡以及东面山里的伐木场两处地方共计八百多名定居者(不包括归化的奥纳人等土著)。
而也就是他们,吃尽千辛万苦、排除千难万险,在火地岛西侧临海这么一片苦寒之地生生开辟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定居点。从此以后,华夏东岸共和国在这个世界尽头的岛屿上也有了自己的存在。并且,随着他们的努力开拓,来自东方明国的移民们也将开始一**地被派往这里定居、拓荒,从此在这里扎下根来,将这个后世离中国最远的大岛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西班牙人因为种种原因----糟糕的后勤补给、漠不关心的上级官僚以及缺乏专业技术人员----没能成功地在麦哲伦海峡两岸扎下根来,但这并不代表东岸人也做不到。事实上他们不仅仅要在火地岛上建立据点,将来也会跨过海峡到对面西班牙人曾经废弃的蓬塔阿雷纳斯设立定居点。从此以后,关键的麦哲伦海峡便姓了东岸,别的国家再也无法夺走。
没多久,勤务兵便给蒙虎端上来了午餐:烤骆马肉、鲸肉炖白菜、蘑菇鯷鱼汤,以及自酿的雪山啤酒。而在他的招呼下,大家也都继续吃起了午饭。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但屋内却温暖如春,让人直感觉惬意无比。(小说《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七十一章 南巴塔哥尼亚(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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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里面的粮食够不够吃?”吃完午饭,蒙虎给自己点了个烟斗,惬意地眯着眼睛问道。
“现在人少,上头又有补贴,吃饱问题不大,毕竟我们还能捕猎嘛。”一名兵团堡出身的民政官员答道,“但在我们这里,面粉和大米永远只是金贵的奢侈品,吃得最多得仍然是土豆、红薯,另外夹杂着一些鱼肉、骆马肉、海豹肉、海狮肉、海狗肉、海獭肉等等,但数量很不稳定。而且,乡里面获得捕猎牌照的猎人并不多,数量也有限,因此这些来自海洋的肉食在我们这里其实也很紧张;唯一不缺的也许就是骆马肉了,毕竟这里到处都是这玩意儿,可这里的男丁平时要进行定期军事训练,要种植牧草、大麦,还要饲养驯鹿和狗群,冬天还得进山伐木,实际上抽不出太多时间出外捕猎的,所以……”
“所以没有南铁公司的粮食补贴你们就很难坚持下去了?”蒙虎皱着眉头说道。
“这倒不至于。”民政官员很快答道,“随着森林的砍伐,我们开春后会清理更大面积的耕地出来,然后种上土豆、大麦,当然还有牧草----这是牲畜过冬的必备之物。至于说驯鹿的食物嘛,我们可以到北边去,那里到处都是苔藓。驯鹿可爱吃了。而且现在它们的种群数量还不够大。饲料问题还不足以构成麻烦。总而言之。如果正常发展下去,山毛榉堡这个定居点在三年补贴期结束后,应当能够自给自足,不需要从本土再运来大量谷物。但问题是,随着太平洋造船厂的筹建,上头要求我们扩大原木采伐量,并且还要在码头边建一个木材加工厂和一个烘干厂,这势必会占用大量的人力。导致我们无法开辟足够的耕地。”
这位年轻的官员嘴里说的太平洋造船厂位于阿劳坎港,目前仅仅是一个修船厂。执委会短期内并不打算将其升级为造船厂,但南铁公司对此很是热衷,因为莫茗想自己掌握一家造船企业,免得受制于他人。目前双方正在来回扯皮呢,这事短期内估计没影。
“粮食的问题不必担心。”蒙虎闻言摇了摇头,安抚众人道:“就我所知,太平洋造船厂短期内没戏的,你们开春后主要的任务还是扩大耕地面积,种植更多的大麦和牧草。大麦部分自用。部分出口回本土----这玩意儿在本土价格不错,牧草则用来喂养牲畜。这里条件这么好,没理由不发展畜牧业的。另外,南铁公司目前银根紧张,开春后可能会集中发一大批捕猎牌照下来,允许大家在指定区域内敞开捕猎海豹、海狗、海狮和海獭,一方面给新来的定居者提供足够的肉食,一方面生产更多的优质皮革和润滑油出来,这都是很赚钱的项目,而公司恰恰很缺钱。”
话说火地岛及其周边岛屿,因为万年来人迹罕至,再加上渔产不错,因此一直是海豹、海獭、海狮、海狗等动物的乐园。在南太平洋航线开通后,南铁公司手头的人口数量大增,目前他们打算往岛上派遣更多的人手定居,以捕猎此地丰富的海豹等资源,给公司发展换取足够的资金。要知道在如今的东方港,随着居民手头可支配收入的增长,一张一等海獭皮的拍卖价已经飙升到了五十元左右,二等海獭皮也有二三十元,就连海豹皮目前也涨到了八元钱一张,利润极大。
更何况在这过程中还能产生大量堪比鲸油的高级润滑油,卖出去也是一大笔收入,而火地岛上这些动物的数量据估算加起来可能足有七八十万头之多,如果定下规矩限量捕猎的话,这就是一个长期生意。法国人千辛万苦到魁北克去是干什么的?获取皮毛啊!法国人都对这些优质皮革趋之若鹜,那相对富裕的东岸百姓难道就不消费了?怎么可能!
不过虽然打定主意捕捉这些两栖生物,但为了避免滥捕滥杀导致种群灭绝,必要的章程还是得制定出来的。比如捕猎过程中不得使用火枪(死于火枪下的基本都是行动不便的母兽,另外还会有海兽尸体沉入海底,太过浪费,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火枪捕杀效率过高)、不得捕猎母兽、只准捕猎一定岁数以上(一般是三岁)的海兽、部分地区设定为禁猎区、每个海兽栖息地的捕杀数量由农业部官员每年实际视察后确定等等。如果这些章程都能被严格遵守的话,那么理论上来说,海兽的数量不会减少,东岸人每年仅仅只需要动用“利息”就足够获取自己所需要的财富了----如果将海兽的总数视为“本金”的话。
当然就蒙虎的个人意见来说,他是很不赞成这种捕猎行为的,他是个“驴友”,更是个环保主义者,对动物也很喜爱。在他看来,虽然划定了种种所谓的“规矩”,即便不能使用火枪,但他相信在那些山丹老猎人的带领下,蜂拥而至的明人移民肯定会极有效率地大肆捕杀这些海兽,从而使得它们的种群数量大幅度下降。
他可是看过那些山丹人是如何捕猎海兽的:薄薄的一张网往往就能很轻易地网住一头海豹;几个人从海上一围,惊慌失措的海狗就会朝岸上游去,然后他们只需拿着木棒猛击海狗的头部就能获得完整的优质皮毛,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总而言之,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人会老老实实地按照法律来捕杀海兽的,在巨额利润的驱使下、在南铁公司的默许下,肯定会有很多人铤而走险,对海兽展开滥捕滥杀。
俄国人当年在科曼多尔群岛的往事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当年俄国人一样制定了很多限制捕杀海兽的措施,但在金钱的魔力下依然无可挽回地溃败了。比如在1892年之前的时候,他们每年只获得了几千只海兽,但随着海兽皮毛在伦敦市场的走俏,1892年俄国人疯狂地捕杀了8万只、1892年为10.2万只、1893年为14.1万只……
如此几年之后,捕猎量骤然下降到了一万只出头,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事实上不光俄国人如此,当年美国人在阿拉斯加也是如此,随着滥捕滥杀导致海兽濒临灭绝,最后只能无奈中断捕猎许多年。蒙虎不相信南铁公司的莫茗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的双眼已经被金钱蒙蔽,如之奈何。再加上他蒙虎也只是一个人,撑死了有三五个好友,胳膊扭不过大腿,根本无法制止南铁公司的决定----即使每年捕猎只三万只海兽的话,期间的利润很可能也超过五十万元了,是一笔任何人都无法轻易舍弃的财富----因此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放开捕猎海兽?”众人闻言后都精神一振。海兽的利润几何他们当然极为清楚,山毛榉堡内就有一个小型炼油厂,每月炼制的海豹油能为南铁公司带来数千元的收益,这已经足够支撑南铁公司在这座岛上到目前为止规模不大的(八百多人)探险和经营活动了。
相信如果放开捕猎限制的话,这个炼油收益恐怕能够暴增数倍乃至十倍以上,毕竟如今东岸国内能够炼制高级油脂的企业就两家,即南海渔业公司(鳕鱼内脏炼油、鲸鱼脂肪炼油、马岛须鲸港海豹炼油)和南铁公司(海兽脂肪炼油),其中南海渔业公司占据了大部分市场份额。这些油脂对于华夏东岸共和国来说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因为其可用来制作优质食用油、优质无烟蜡烛、高级润滑油、高级肥皂、高级奶油(黄油)等,用途十分广泛,市场需求非常之大,利润非常之高,没有人能够等闲视之。
在看到一帮人见钱眼开的兴奋劲后,蒙虎心里暗暗一叹,为整个群岛及附近海域数目近八十万头的各种海兽(海豹、海狮、海獭、海狗等)未来悲惨的前景而默哀。幸好拉普拉塔地区瓦尔德斯半岛以及马岛上面那几十万头海兽暂时还没什么人前去捕猎,这些海中生灵们总算还有个安全的栖息地。
“早就该放开捕猎限制了。”一些人兴奋地说道,“另外捕鲸活动也该开展起来了,附近的鲸鱼资源其实非常丰富,每年都有很多鲸鱼被波涛抛掷上岸,有的发现晚了只能任其腐烂,没能好好利用起来,实在是可惜啊!”
历史上后世19世纪的时候,俄罗斯帝国勘察加半岛附近,几乎每年都有几十条鲸鱼被海浪推上岸搁浅,是当地原住民们极为重要的食物来源。白令海都这样了,在鲸鱼资源更加丰富的南大洋附近,每年被抛上岸的鲸鱼数量就更为客观了。事实上火地岛上的原住民如奥纳人也一直通过捕杀搁浅鲸鱼的方式来过活,当然他们也会勇敢地驾驶独木舟,闯入波涛汹涌的麦哲伦海峡以及比格尔海峡一带,用木矛或石矛捕捉鲸鱼。
“放开海兽的捕猎限制,再添置几艘捕鲸船,火地岛肯定慢慢就能发展起来,并且成为一个富饶之地了。”一些本地官员情不自禁地展开了某些幸福的联想。(小说《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七十二章 乌江之畔(三)
1650年7月5日,乌江地区,靖江港以东、新地乡以南、团结乡以北的多条河流纵横交错的河湾处,一座最新的农业定居点----新生堡(寓意为远道而来的明朝定居者获得新生)正在举行挂牌仪式。乌江地区行署专员汤圆、地区警备司令廖逍遥,以及前国家情报总局官员、穿二代、现代表执委会和东岸公司执掌新成立的靖江造纸厂(工商部占股80%,东岸公司占股20%)的田星一同抵达了现场,在巡警的护卫下,与此地千余名新移民一起庆祝这个新定居点的落成。
这个定居点落成后,乌江地区第一个县级行政单位靖江县也就将在这几天正式成立了(执委会已经批复同意)。靖江县辖一镇(靖江镇)、二乡(团结乡、新地乡)、一堡(新生堡),总人口九千五百余人,其中县政府所在地靖江镇人口为四千人。
不过靖江县并不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第九个县级行政单位,甚至连第十个县级行政单位都不是。因为在这个县成立之前,今年1月1日,北鸭子湖地区新成立了定西县(辖定西镇、平西乡、大鼠乡、塔夸里乡和北方植物园五个乡级行政单位,有1.6万人口),而这也是北鸭子湖地区第二个、全国第九个县级行政单位;6月份,南鸭子湖地区第三个县级行政单位、全国第十个县级行政单位中山县经执委会批准后正式成立,该县治所为中山镇,另辖新柯尼斯乡、胜捷乡以及新成立的松树堡。松树堡位于后世巴西的皮涅鲁.马沙杜小城附近。因该地区数量庞大的松树林而闻名。同时这里也是二号公路的新终点(镇海县河口乡----中山县新柯尼斯乡----中山镇----松树堡)。中山县位于地势起伏较平缓的丘陵地区。海拔在100-400米之间,全县总人口为1.2万人,气候温暖、降水适宜,大部分人口以农业(畜牧、种植)和伐木业为生,是典型的丘陵农业县份。
而到了七月份的今天,靖江县在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并借着执委会往乌江地区大力移民的东风,才终于赶上了建县的好时机。而这个县也是全国第十一个县级行政单位。在一口气新建了三个县后,执委会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今年新来的人口也多充实到乌江地区和西北铁路沿线去了,此外执委会也只在鸭子湖流域寥寥几个地方新建了一些孤立的定居点。
在执委会重点开发的西北铁路沿线,作为国内第二个重工业基地,拥有第一重型机械厂、铁岭特钢厂、西部锻压厂、铁岭矿务局(新成立,掌管铁岭地区的煤矿、铁矿、锰矿和金矿的开采)等单位的铁岭堡及其附近区域自然是重点了。
在后世的乌拉圭内陆大城市塔夸伦博的原址上,东岸人兴建了一个砖木混合结构堡垒,并将其命名为林西堡(意为位于森林以西);在林西堡东南十多公里、林西河(塔夸伦博河)与林东河(特雷斯-克鲁塞斯河)交汇处,新设立了一个定居点马家湾堡。因西北垦殖局主席马甲在这个风景优美的河湾处购地兴建了一个私家别墅而得名;在铁岭堡正南方,金水河(库尼亚皮鲁河。因河砂中发现砂金而得名)与林西河交汇处,亦新设了一个定居点金水堡;而在后世乌拉圭的安西纳小镇附近,东岸人还设立了一个新定居点稻叶堡,因此地气候、土壤以及灌溉条件均适合种植水稻而得名。
在以上四个新定居点中,除林西堡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以外,其他三个定居点均还只存在于设计图纸上,目前仅有少数打前站的建筑队和移民通过铁路抵达了此地。他们一边在这里伐木建屋,一边等待着铁岭堡那边的砖瓦轮窑、石灰窑、水泥窑什么的往这里运输建筑材料,以便展开定居点的建设工作。
毫无疑问,这几个定居点的建设与铁岭堡的发展脱不开关系。作为西北内陆地区隐隐跃居第一的工业城镇,铁岭堡目前人口众多(超过五千人),企业也很多----除几家大型骨干企业外,还新设了东岸建筑材料公司铁岭分公司,下辖砖瓦轮窑、石灰窑和水泥窑各一座。由此也可以看出,新设立的另外三个定居点基本上都是为铁岭打下手的,尤其是农业条件非常好的马家湾堡、金水堡和稻叶堡,好好拾掇一下之后将来必是附近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足以支撑整个铁岭地区的快速发展。
而铁岭地区发展起来后,东岸人也将以此为基地,迅速向周围扩张,驱逐残存的查鲁亚人、克兰迪人(乌拉圭河两岸亦有克兰迪原住民生活),将远东明国的移民安置于此。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形,又是没有开发过的处女地,河流纵横、降水丰富、气候适宜,说是沃野千里也不为过,好好经营几十年的话,便是王霸之基,更是东岸人以后向整个拉普拉塔地区扩张的输血地。
铁岭地区工农业条件不错,而乌江地区也不差就是了。比如新成立的靖江县,这里的土地因为乌江多年以来的洪水泛滥,比之内陆地区要更是肥沃一些,前两年本地居民种植的苜蓿和大豆(用来肥田,顺便改善生地的土壤肥力)的长势就很是不错。苜蓿个个肥美多汁,大豆粒粒饱满圆润,加上种植的又是改善的良种“满仓金”,因此靖江全县迎来了大豆的大丰收,让定居者们乐得合不拢嘴。
“靖江是乌江地区第一个建县的,也是这里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了,在全地区人口才不过区区一万五千余人的时候,这里竟然就占了接近三分之二,说是全地区的重心也不为过。”地区行署专员汤圆喘着粗气,说道:“这里沃野千里、水源丰富,又是平原地形,森林面积也是不小,好好开发的话前景很不错的。唯一需要担心的恐怕就是洪涝灾害了吧,这就需要我们自己努力了。首先沿江的沼泽、水泊不能填,否则蓄洪能力会大大不足,为了追求农业效益而盲目向湿地沼泽进军,只会得不偿失。毕竟,我们的人地矛盾还没那么大,犯不着这样。另外,人工水库、灌溉水渠的工作是近期的重中之重,千万不能落下了。”
汤圆说的人工水库和灌溉水渠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因此地区行署已经从财政中拨出来专项资金,到北方的大丰农机厂专门采购了一批蒸汽犁(用来挖掘沟渠),同时也联络了几位著名的劳工经纪人,请他们从旧大陆雇佣大量的劳工过来,帮助完成这些浩大的工程。乌拉圭地区好是好,但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全年降雨比较平均,甚至可以说寒冷的冬季降水还要比夏季略多一些,是典型的雨热不同期。而这,其实也是东岸人每到一处都要大力修建人工水库、蓄水池和灌溉水渠的原因所在,实在是农作物在略显干燥的夏季急需水源灌溉,不得不如此啊。
乌江地区自然也是这样了,夏季略显干燥,每月降水只有五十毫米左右,冬季降水(多以降雪的形式)反而比较多。这种降水条件虽不至于大幅度降低农作物的产量,但多多少少也有些影响就是了。因此,既然老天不给面子,那就自己想办法好了!水资源相对丰富的地方大修特修人工水库,水资源相对较少的地方就修人工蓄水池、打水井,然后再加上砖石水泥质地的永固灌溉水渠,基本上就能抵消这种不利影响了,甚至还更方便可靠一些。
这种方式虽然前期投入比较大,水库、灌溉水渠、蒸汽提水站等等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对国家财政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但只要咬紧牙关投下这笔钱,以后每年只需要投入一定量经费维护,便可为当地农民们创造赖以生存的根基。
“水利建设是重中之重,这个我省的。”站在汤圆身旁的地区警备司令廖逍遥立刻回答道,“军事训练我会压缩,尽量腾出时间让大家能来工地上工。水利设施的重要性无论拔高到什么程度也不为过啊,北方鸭子湖流域的农村我也去过,水利设施搞得是真好,因此那里现在成了我国的大粮仓。”
“水利设施不是一锤子买卖,虽然今年投入了巨资搞完了,但以后每年也得持续花钱维护。”汤圆接口道,“我们可不能再犯后世漠视水利建设投入,导致陷入天气一干旱就抓瞎的窘境,现在就常抓不懈、年年投入,总比以后手忙脚乱还历史欠账的要好。再说了,现在劳动力多便宜,很多几乎就是无偿的、免费的,现在把该做的活多做一些,总比以后劳动力价格上涨了,再也搞不起大规模水利建设的要好吧?”
第七十三章 乌江之畔(四)
如果说原本靖江县占据了乌江地区三分之二的人口的话,那么当时间走到1650年7月10日这一天的时候,随着移民部往乌江地区再度迁移了大批量的新移民,靖江县所占人口的比例便开始了急剧缩小。
十数艘72吨级的内河小汽船将大批建筑材料和粮食扔在了黑河(内格罗河)入江口的浅滩上,随后,已经先期乘坐海船抵达这里的两千五百名移民齐心协力,将这些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好,一一搬进了临时搭建的遮雨棚内,以免这些宝贵的物资被冬季恶劣的雨雪天气所侵害。
而这些内河小汽船卸完货后,也并未多做停留,而是逆着河水而上,朝更上游的梅赛德斯城而去。当然了,这是后世乌拉圭人起的名字,现在这座城市有新名字了,叫绥化堡。这座以早期西班牙殖民者开辟出来的少量熟地为基础的定居点,目前共有两千二百名定居者(其中包括二百名西班牙人),未来经济上多半是以农业为主。
除此之外,在南边没多远的圣萨尔瓦多河畔的后世多洛雷斯城附近,另有七八艘内河小汽船载运了相当数量的物资停靠在岸边。这些物资是为了修建这里的一个新定居点绥远堡----又是一个带有征服意味的名字,盖因这个定居点也是在一处西班牙人的庄园上发展起来的,目前共有居民两千一百余人,经济上看起来同样乏善可陈,将来会以农牧业为主。
言归正传。眼前这个密布荒草和森林的浅滩。在东岸人的图纸上被命名为三河口堡。因地处黑河、乌拉圭河、圣萨尔瓦多河三河交汇之处而得名。这三个定居点(三河口堡、绥化堡、绥远堡)与更北方的永安港合在一起。发展几年后便又是一个县的底子。
“乌江流域沃野千里,富饶得很哪!”靖江造纸厂厂长、前国家情报总局官员田星站在一处小高丘上,望着远处的茫茫草原,感慨地说道。他今年才十九岁,父母都是穿越众,在国家情报总局历练了两年后,现已“转业”到了地方上,担任起了新成立的靖江造纸厂的厂长。当然了。这种东西也就只是骗骗外人,在乌江地区警备司令廖逍遥看来,这厮的造纸厂厂长头衔纯粹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他的真正职责是接替廖逍遥以前的部分工作,即与乌江对岸的克兰迪人持续保持联系,同时派人偷偷往河间地区(巴拉那河以东、乌江以西)渗透,以为将来东岸人彻底掌握这片沃土奠定基础。
“正所谓无工不富,乌江地区的定居点既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也没有什么商业贸易,也就只能种种地、放放牧。富饶?能富到哪里去哦!”廖逍遥不同意田星的意见,只听他说道:“你年纪还小。以后多历练历练就知道了。在东岸靠种地致富,那是老黄历了!现在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生产秩序得到极大恢复,粮食产量大增,我们原本的出口市场开始一一失去。罗洽大宗贸易中心的粮食出口价格量价齐跌,上到国家储备粮库、下到种田的普通农民,那是一片哀鸿啊。那些响应国家号召去西大荒拓荒的人更惨,随着国内通货膨胀程度的加深、生产资料的涨价,他们的利润本就被大幅度压缩了,现在又来个粮食出口市场的崩溃,这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嘛。我看啊,这次要不是农业部给他们拨发了一部分价格补贴,鼓励他们将粮食出售给国内的深加工企业,我看这些大农业承包者一个也活不下去,市场真是太残酷了。”
廖逍遥所说的正是如今东岸农业的困局。随着土地播种面积的逐年扩大,以及三茬轮作制度的深入推广(土壤肥力得以长久保持),华夏东岸共和国近些年来的粮食产量逐年上升,并从好多年前就成了一个粮食净出口国。其出口的主要市场便是欧洲,其次是荷属巴西,另外还有一些零散的小市场,但不成规模。这次欧洲战事结束,生产得以恢复,首当其中受到严重冲击的便是原本的粮食第一大出口国波兰,其次是近年来大量向西欧出口黑麦的莫斯科公国,当然东岸共和国也受到了相当的影响,大量谷物积压在罗洽港内,给国内的农业生产者们的利益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而且随着欧洲形势的愈发稳定,从长远来看,东岸农业的前景是黯淡的,欧洲人的粮食会逐渐自给自足起来----原本缺粮的意大利中部地区甚至已经开始种植玉米这种高产作物了----东岸人将基本很难再大规模倾销粮食。这样一来,东岸国内的粮食收购价便很难再维持在每吨20元以上的价格了,这对广大农民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坏的消息。
政务院显然也认识到了这里面的问题,因此他们很快就授权农业部,向响应国家号召到内陆地区垦荒的大农业承包者们发放价格补贴,以支持他们渡过难关。与此同时,还大力提倡粮食深加工行业,即鼓励农民们将粮食出售给各地的机器磨坊,以生产高附加值的精制面粉----这在欧洲的高档市场上还是有一些销路的;此外,其他一些深加工产业也在快速酝酿和推广之中,以丰富国内的食品市场,为这些过剩的粮食找到销路。
当然粮食生产过剩,最好的解决办法显然是找更多的人来吃。而这就涉及到移民问题了,执委会虽然下令建造了更多的移民船只,但要真正反应到移民数量的大幅度增长上面,还是要到1651年了。不过多等一年就多等一年吧,国家储备粮库可以以原本的价格从农民们手里把粮食先收上来,囤积好预备明后年移民数量大增的情况。
“种田不挣钱,那是因为种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田星闻言也说道,“我们国家现在二十多万人了,农业人口就占到了80%以上。农村水利设施连年投入巨资进行建设,农户牲畜保养量扶摇直上,三茬轮作制度深入推广,再加上老天爷也给面子,这些年没啥灾害,粮食连年丰收,这要还能挣钱还真出鬼了。按照统计规律,粮食产量增加10%,这价格起码就要下跌30%以上,何况这产量增加我看还不止10%啊。我看哪,后面还是要改变一下这个结构,一些新来的移民我看都扔给南铁公司算了,让他们去修路、捕鱼、伐木、开矿,都比种地强,我说真的。”
事实上田星所说的农业人口过多确实是一个问题。截止1650年7月10日,如果算上尚未抵达东岸的一批奥斯曼女奴的话,华夏东岸共和国的人口已经达到了创纪录的23.8万人(明人占比也达到了创纪录的42%,混血东岸人的比例即便经过今年的新增人口稀释,比例也增长到了14.5%),在这些人口中,工业人口不过区区两万余人----当然东岸国内尚存在无国籍的建筑大军黑户3-4万人以及数量很不稳定的奴工----其余去掉手工业者、海陆军人、行政人员等各种吃财政饭的人头,大约仍有超过80%的人口是纯农业人口(顶多农闲时去工地或林场打工)。
这么多的农业人口,在较好的农业基础条件的帮助下,爆发出的生产能力是惊人的,小麦、水稻、玉米、红薯、土豆、大豆屡获丰收,几乎成了执委会一个甜蜜的负担。多收了三五斗的烦恼困扰着每个人,农民的收入逐渐下降,工人的食品支出却明显降低,工业人口的收入开始明显超出农业人口一头,与多年前的情况恰恰相反。
“现在大家都学乖了,愿意一门心思种小麦和水稻的人不多了,很多人开始种植大豆这种商品化程度最高的农作物。另外,乌江地区条件这么好,种植苜蓿搞畜牧业也是相当不错的,牧场乡育种站培育出来的乌江羊不是挺不错么,这羊好养活、抗病能力强,还很适应乌江地区的环境,出毛率也不低,多养一些剪羊毛很不错的,对农户们来说也是条出路。”廖逍遥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们国家的毛纺业一直没什么起色,当然这和国家战略有关。如果乌江地区行署能够有清晰的发展规划的话,那么在这个地区大力开展绵羊养殖业也是不错,至少不用一窝蜂扎堆大量生产谷物这种不怎么挣钱的东西了。就是不知道汤专员是怎么考虑的,有机会得问问他了……”
“养羊很好啊。另外种大豆、种葡萄(酿酒)、种水果、种蔬菜,养鸭养鸡养鹅都是条路子,就看自己怎么选择了。”田星看着乌江对岸,说道:“实在不行还可以将部分多余的粮食卖给对岸的克兰迪人,让他们替我们伐木。对岸河间地区的木材对我们来说也挺重要的,靖江造纸厂这个国内第一家半机械半手工的造纸企业,对这方面还是有一定需求的,这样也能把这些克兰迪人捆在我们这里,以后驱使起来也更方便。”
第七十四章 南方战区(一)
“晚上杀猪羊,犒劳儿郎们!”望着清军绿营狼狈败逃而去的身影,刘国昌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蒲扇般的大手在袁保的后脑勺上扇了一下,让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将领疼得龇牙咧嘴。说完,刘国昌也没理旁人,兀自又可惜地说道:“只可惜没马队,不然这一下追击,少说得让张杰这厮再撂下一千人马。”
这里是宁波府最西面的地域了,或许已经进入了绍兴府的余姚县境内,上万名附近乡里的民夫被驱赶至此,用砖头、粘土、大石条以及粗大的木头在修建一座小型堡垒。堡垒周长不过一千二百余米,带有很浓烈的棱堡风格,四个角上都有凸出的不规则体城楼,基本上没有任何射击死角。当然现在这座被命名为车厩堡(位于车厩山东北方)的小堡垒还是个半成品,历经将近五个月时间的修建,目前已经完工了大半,相信再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这座堡垒就将彻底完工。
而在这座堡垒的北面两公里外,另外一座被命名为田螺堡(位于田螺山南方)的同样规格的棱堡也正处于紧张的修建过程之中。等修建完毕后,两座棱堡安放上东岸人运来的诸多火炮,其远程大炮的火力基本已经能够覆盖从绍兴府通往宁波府的这条关键的狭窄甬道。清军大队欲从此地通行,恐多有不便,且易遭火力打击,不拔除这两个互成掎角之势的棱堡,便很难突入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的宁绍平原东部。
至于说绕道从慈溪一线杀过来,那也风险颇大。首先是此时的慈溪县位于后世慈溪以东很远处。离海岸不远。地形狭窄展不开兵力不说。也易遭掌握了制海权的东岸大军切断补给线,一个不好便会全军崩溃。而即便突破了慈溪县的拦截,清军仍将面临东面的定海县的威胁,到时候三面夹击(南面鄞县方向、西面棱堡筑垒区回援的部队、东面定海县驻军)之下,即便是精锐的满蒙八旗怕也撑不住吧。因此,从慈溪、定海一些绕道攻击宁波,基本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
因此,清军欲夺回已经“沦陷”数月之久的宁波府四县一卫(象山县、昌国卫尚在清军手里)。还真就只能走这条甬道了。而东岸人在这条狭窄的山间甬道内修建了两座坚固的棱堡,其用意无非就是利用地形将清军大队挡在外面,而自己可以在富饶的平原上安心种田、整治后方。毕竟,宁波府境内都是富饶的冲击平原,土地肥沃、开发已久,人口物产什么的都很丰富。即便是在战乱不息的明末清初,整个宁波府境内的人口数量多的不敢说,五六十万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只要宁绍平原东部这片土地不丢掉,那么这就是一个牢牢掌握在东岸人手里的人口和物资基地。困扰东岸人许久的粮食问题也将迎刃而解。此外这里还有养蚕缫丝的习惯,还能种植棉花。更能种植茶叶,绝对是一块富饶之地。所以说啊,守好甬道,将清军关在门外才是王道。而且浙江、福建沿海有很多这种地形,与外界相对隔绝,路途艰险,但从海上来去的话却又极为方便,这不是上天给东岸人量身定做的宝地么?什么?你说清军可以翻越四明山等山脉潜越至大平原上?开什么玩笑,那样清军还用打仗么?既无辎重,也无粮草,更无援兵,这是来送人头的节奏啊!
当然了,清军不是傻子,他们自然看得出闯逆余孽以及黄衣贼的“歹毒心思”。因此闽浙总督张存仁对此非常重视,他开始连连向南京方向上书,请求增兵绍兴府,以遏制此地骤然恶化的局势,夺回已经大半失陷的宁波府。而且,他还在兵力万分紧张的情况下,从各处拼凑出了一支部队,交给浙江提督田雄与固山额真金砺二人统带,令其率兵进驻绍兴府,向宁波方向发起试探性攻击。
只可惜浙江地面上此时无得力部队,光靠这拼凑出来的六七千绿营及少量汉军(金砺本部兵马),还真拿装备精良,且士气高昂的大顺、东岸联军近七千人毫无办法。特别是那素称精锐的金砺所带来的千余辽东旧人,在去年12月份与黄衣贼黑藩鬼奴兵的大战中被击溃,遭斩首二百七十余级,士气由此大堕。
至此之后,清军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一直无甚大的动静,只有被委任为宁波总兵的张杰驻兵余姚县,数次出兵袭扰正在修建中的棱堡工地,但均被严阵以待的东岸大军击退。而在今年1月份的时候,在山东过冬的30余艘黑水中型渔船南下,将东岸人手头的老牌仆从军、陈之龙部三千五百余人(在最近的整编裁汰中裁掉了千余人)运到了定海县,然后迅速增援至鄞县一带,彻底稳固了宁波府的局势。
而在上个星期,随着移民运输季的结束,在强大的海军战舰护航下,七艘保养完毕的1200吨级机帆运输船带着大批物资和人员再度在定海县境内登陆,然后便开始了物资转运工作。大量弓矛箭矢等冷兵器、皮甲铁甲等护具、火药铅弹等消耗品在民夫的奋力运输下,基本集中到了宁波府城鄞县内。同船而来的除新投靠过来的“团练军”丁维岳部三千人以外,还有从澳洲刚刚乘船抵达的两千余名德意志雇佣兵(从新华夏出发时尚有两千五百多人)。
这三支部队总计八千五百名援军的顺利抵达,使得东岸人在宁波府境内的武装力量(包括盟军)已经超过了一万七千人,且火器化程度非常高。而对面绍兴府境内的清军虽然也得到了南京方面的部分增援,但人数也不过和东岸人差相仿佛而已,战力更是天差地别,完全没法比。今日(4月10日)清军宁波总兵张杰率三千余人倾巢来攻车厩堡,被大顺军刘国昌率领的不到三千名士兵击退,便是最好的证明了。如今清军该担心的,恐怕是整顿完毕的东岸人会不会大举西进占领绍兴府,毕竟这里与宁波府共处一片沿海冲击平原上,辖境内八县一卫人口众多、物产丰富,这嘴边的肉没道理不去吃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刘国昌又骑着马在堡下观望了一会,然后在亲卫们的扈从下,朝堡内而去。车厩堡如今虽然是个半成品,仍在持续建设之中,但堡内却也不是不能驻兵。如今这里除了刘国昌的本部一千余人外,还驻有一个黑八旗重甲步兵营及少量炮兵,城外还有顺军袁保、张光翠、张景春等人率领的一千五百名士兵;而在与他们相隔不过两公里多的田螺堡内,亦驻扎着大顺岳侯刘世俊、蔡华泽二人统率的将近两千名士兵,此外城外还有一座东岸人设立的临时营寨,驻有新到的东岸仆从军丁维岳部近三千人。这两处堡垒可互相呼应,士兵训练有素,若无数倍以上的饱经战阵之士,急切间很难攻得下来。
“东岸的刘大帅最近在做甚事?已是许久未来西线巡视了。”回程的路上,刘国昌突然朝自己的随从问道。
“回将军的话,东岸刘大帅最近带着新到的两千色目火铳兵,在鄞县、奉化、定海、慈溪四县辖境内来回扫荡,很多积年的地主豪绅都破了家,粮食财货牲畜被充军,土地被分给了随他们南下的丁维岳、孙守正等部数千士卒。”说到这里随从定了下,然后继续说道:“看刘大帅的意思,怕是走的攘外先安内的路子,先安定后方、肃清隐患,然后分地提升部卒士气,最后再率大军西出,进军绍兴府。”
“绍兴府八县一卫,户口繁盛,怕不是有百万之众?”听到这里,刘国昌也有些垂涎绍兴的富庶,只听他说道:“只是也不知道这位刘大帅打的是什么主意,如今张存仁那老匹夫手头兵马稀少,正是攻取绍兴府的绝佳时机。万一等到南京方向筹集大批援军开来,虽说都是暗弱不堪战的泥腿子,但终究也是个麻烦事。唉,老夫还是亲自去一趟鄞县好了,看看那黄衣军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到底啥时候动身。老夫腰间的这口宝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而就在刘国昌寻思着要去面见刘海洋的时候,刘海洋也正率领着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带着大批猪羊车马,从慈溪方向向南开进,目的地自然是他的临时老巢、宁波府的府城鄞县了。这支部队正是刘海洋出去征粮征税的人马,共计战兵三千五百余人----作为主力的自然是那两千余名“德意志义勇军”了。这些色目人在这里两眼一抹黑,因此只能听东岸人的吩咐,打起仗来也不含糊,也不像那些明人为主的仆从军那样心思多样,因此用得非常顺手。
此次刘海洋带着这支人马,在宁波府四县一卫之地来回查抄伪清官吏以及同情清廷的士绅豪族之家,就数他们动起手来最狠了,共为刘海洋贡献了白银三十余万两、粮豆九千余石、牲畜一千余头(只);同时,没收的清军官吏及豪绅土地,也都分给了随行出征的孙守正部一千五百名如皋兵。至于说这些德国兵嘛,也都一人记了一功,战后可以凭此到库页岛、阿穆尔河以及虾夷地等地区认购土地,算是出征之人人人有赏,皆大欢喜。
第七十五章 南方战区(二)
1650年4月12日,几艘“阿穆尔河”级内河浅水炮艇缓缓停靠在慈溪江边。四百余名从湖广地区“交流”过来的顺军官兵迅速被过来接人的张光翠带走,在他走后,从田螺堡回来置办军械的蔡华泽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些带着襄阳口音的士兵,仿佛想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也是当年闯王在襄阳创立五营军制,并设官治理地方的时候参的军,如今一晃七八年过去了,还能在鄞县这个千里之外的地方再度听到久违的乡音,不由得不令他感慨万分。
蔡华泽如今在大顺军中的地位相当微妙,直白点说就是在刘国昌得手下颇受排挤。虽然部下最先接受东岸人的军事训练、换装最早、火器化程度最高,但与东岸人过于亲密的他依旧受到了刘国昌、刘世俊等人的猜忌。就连那年轻一些的将领诸如袁保、张光翠、张景春也对他带着一种隐隐的疏远,令他郁闷不已。
“听闻郭帅已经升任中营右果毅将军,老子大不了不在这混回去投奔郭帅。若这条也不好实现的话,那老子干脆投了东岸人算球!省得再受刘国昌这些左营龟孙子的闲气,左不过是个副制将军,神气个球!老子和莫大帅、茅总指挥、邵大帅都一起吃过酒席,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哼哼!”蔡华泽心里忌恨刚才张光翠对他的冷淡态度,故而暗自气恼一番后,便懒得和他们同路了,径直朝自己设在城外的落脚点而去。送到东岸人这里修理的一百多枝火枪已经存放在那里了。此外还有火药、铅子、弓箭、皮甲等器具。通通打包带回去发放给士兵们。刘司令刚才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等过几天又一支从山东南下的部队抵达这里后,便可以全师西进,到绍兴府去寻找清军主力决战。
而就在蔡华泽嘀嘀咕咕往回赶的时候,鄞县城中的府衙内,刘海洋正在快速处理着公务:如何安排军屯事宜。由于东岸人是外来者,前阵子又扫荡了大批地方上的伪清官吏,因此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没有任何支持者,这从县衙、府衙里的吏员们一逃而空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积年的胥吏。本就是地方大族,在东岸人想要均他们田地的情况下,自然是不肯为他们效力了。而且不光不会为东岸人效力,若有机会,他们还会向清廷告密,甚至组织团练反咬东岸人一口。
因此,要想在宁波府内站稳脚跟,还是得靠自己带来的部队。比如这次给孙守正部一千五百名如皋兵,以及丁维岳部三千余名来自德州的官兵分地,就是一件稳固人心之举。而在地方上的土地基本都已被豪族兼并掉的情况下。想要有足够的土地分给仆从军士卒们,还是得拿既得利益者开刀。除此之外。挑动原本贫农佃户与主家之间的关系,在他们之间制造出阶级矛盾,并将主家的良田分给紧跟东岸人的无产阶级佃户,就成了东岸人在此地获得有限支持的唯一途径了。
至于说讨好大户们,那是想都不要想,根本没有可能。人家表面上和你虚以逶迤,暗地里却向清廷告密,然后再拉拢分化腐蚀你手下的部队,有一百种方法玩死你。因此啊,刘海洋觉得还是按照邵树德制定的方法来,不和你玩虚的,不和你斗智,咱就是扬长避短、以力压人,消灭老的既得利益阶层,再新创造出一个比较听话的新既得利益阶层,这样统治就稳固多了。
不过这样搞的后果也很严重,那就是东岸人在士绅当中臭了名声(貌似名声本就已经臭不可闻了),再也得不到士绅阶层的支持(事实上也没什么支持),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硬生生破开局面,然后花时间培养自己的嫡系力量。邵树德在登州的分地屯垦(目前已经给超过五千五百名伤退仆从军士兵分了地)是如此,刘海洋在宁波的所作所为其实也大差不离,都是为了更好的控制、经营脚下的地盘而已。不然的话,若是还依靠士绅大族进行间接统治,那一旦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这伙人渣就敢在背后起兵落井下石,实在是危险得很。
刘海洋在率领以两千德意志义勇军为主力的部队,快速消灭了鄞县县城周边的一些大族豪绅后,立刻将夺来的土地、农具、粮种和耕牛分配了下去,并组织士兵们进行军屯。刘海洋向大家明示,目前这片土地属于军田,即大家的共有财产,当有士兵符合规定退役后,便可凭借服役年限来领取数量不一的私田,最高三十亩----目前已经有首批两百五十多名年纪较大的士兵“光荣退役”,过起了田园生活。
与此同时,设立在鄞县的南方战区司令部还将组织人手在本地取土烧砖,为大家建造统一制式的砖瓦房屋,甚至还会为士兵们在当地说亲娶媳妇。这一道道政策的下达,算是彻底稳固住了这些仆从军士兵们的心。今后就算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他们也要和清军奋战到底了,不然当清军杀过来后,这些被他们破了家的地主豪绅的后人必定会来一场血腥清算,这可是他们所承受不起的。
“如今我们所能控制的地盘,也就只有一个鄞县周边地区了;定海县因为有海军舰船驻泊,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势力范围。其他地区,可就形势复杂了,基本算是放任自流。比如那奉化县、慈溪县、观海卫,若是哪天当地士绅勾结清军与我们为敌,那一点也不要惊讶,因为这在我看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负责东岸远东地区贸易事务的黄仪坐在刘海洋下首,向他说道:“所以我们要种粮食、要发展蚕桑,那最好还是在鄞县周边吧,定海县也勉强可以,其他地方实在太过危险。我们的人白天派过去,搞不好晚上就被人杀了,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我们在慈溪县设立的维稳会会长(一率先投靠东岸人的商人)三天前就被人砍死在妓院里,凶手至今没找到,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东岸人在慈溪县设立的那个维稳会会长被杀当天,黄仪也正好在当地收购生丝,得知消息后的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的危机意识高----他黄某人出门时身边随时跟着十来个从阿穆尔河流域带来的山丹甲士----否则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现在治安形势恶化也很正常,毕竟我们刚刚激化了这里的矛盾。”刘海洋闻言后,一边继续阅读公文,一边不以为然地说道:“慈溪、观海卫那两处与绍兴府联系紧密,当地反东岸势力猖獗也是应有之意。不过奉化县倒不必太过紧张,这个县偏处南方,北面是鄞县,东面是大海,其他地方被天台山、四明山等崇山峻岭包围,能折腾得起什么浪来?而且,我听说这个地方也还算不错,不仅有丝麻产出,附近的山里、丘陵上还种有茶树,每年采摘量不大不小,这对我们来说也是笔财源了。”
听刘海洋这么一说,黄仪也沉默了。生丝、茶叶,这都是本土急需的商品,如果能好好经营,并使其规模产出日益扩大的话,将来出口至本土,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更何况,通过生产高度商品化的农产品(即稻谷、生丝、茶叶等),可以将目前实际控制在手里的鄞县、定海以及将来可能深入控制的奉化等地社会的各个阶层牢牢绑在东岸的战车上,使其逐渐蜕去传统农业社会的成分,多一些资本主义和工业社会的因子,然后逐渐与清廷为代表的传统士绅社会渐行渐远,最后彻底被东岸人掌控。
而且,在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已经“陷贼”的宁波府诸县必然会遭到清廷的大力封锁,该地日常所需的各类商品只能靠自己生产,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和目前尚控制在东岸人手里的登莱二府、黑水地区进行贸易。当然与朝鲜、日本以及荷兰人、葡萄牙人进行贸易也不是不可以,这就需要在黑水开拓队政府的“指导”下来进行了。
当然了,黄仪所想的远不止于此,他想得更远:将来等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都故去后,掌权的东岸新生代官僚们是否还愿意继续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到远东移民,这都是一个未知数。因此,若是能有一些商业上的利益来牵绊的话,想必这个可能性就会大上不少。而这,也算是他们这辈人为华夏民族拓展生存空间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1650年4月14日,最后一支南下部队----谢迁部三千五百兵----经定海抵达鄞县。处理完积压公务的刘海洋立刻决定发兵西征,进攻绍兴府,牵制清军兵力、搅乱南方抗清局势。随行的部队有奥观海的黑人步兵营、德意志义勇军、三部仆从军共一万三千战兵,孙守正部两千人(留守岱山岛的五百兵已撤回)留守鄞县老巢,并负责在后方帮忙征集粮草;顺军刘刘世俊率领不到三千人留守两座尚在修建中的棱堡,其余近四千人马均由刘国昌率领,随同东岸大军出征----顺军还在附近征集了一两万名夫子,作为他们和东岸大军的后勤辅兵。
除此之外,刘海洋也派人联络尚在台州府一带攻城略地的鲁王所部一起出征,张名振代表鲁王应约,亲自率领水陆人马两万余人进入杭州湾,准备策应东岸人的攻势。为此,驻泊在定海县的东岸海军部分舰只也拔锚,为鲁王所部护航。
一时间,整个杭州湾左近战云密布,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七十六章 南方战区(三)
定海县城南,天高云淡。
乘坐“加的斯岩石”号机帆战舰抵达宁波府的魏博秋已经在此逗留快一个星期了。在这一个星期内,他走遍了慈溪、定海、鄞县三县沿海各盐场,好好考察了一下此地的海盐生产情况。总的来说,情况很不好,不但制盐技法落后(仍是煎煮法),盐场的产量因为战乱也连年下降。等到东岸人控制这里后,由于局势持续动荡,产量更是下降到了历史最低,工人也大量逃散。
就魏博秋走访慈溪县鸣鹤盐课司;定海县清泉盐课司、长山场盐课司、穿山场盐课司、龙头场盐课司;鄞县大嵩场盐课司等地情况来看,慈溪、鄞县两地的盐场基本上是废掉了,产量因为各种原因低得可怜,要想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目前来看,就定海县的盐场还在顽强坚持着,尤其是其产量最高的清泉盐课司和穿山场盐课司,盐的年产量加起来大概仍有五千引零左右,大概是以前的一半。
肩负邵树德振兴经济嘱托的魏博秋,在考察了三县沿海各盐场一圈后,心里基本已经有了谱,那就是放弃慈溪、鄞县两地的盐场生产,将未逃走的盐工全部都集中到定海县沿海的两个盐场,先恢复了这两个盐场再说。同时还将往此地引入成本较低的板晒或滩晒制盐技术,取代落后的柴薪煎煮之法,提高食盐产量的同时也大幅度降低成本。
如今东岸人对食盐的需求量之大,是一般人所很难理解的。随着大马哈鱼、秋刀鱼、远东拟沙丁鱼三种主要渔获捕捞量的日益扩大,生产咸鱼罐头的大泊罐头食品厂的产量也日益扩大。这就造成了对食盐的巨量需求。目前东岸人的食盐补充部分来自刚刚恢复生产的登州盐场。部分来自库页岛煮盐。说实话还是很紧张的。而一旦控制了宁波府的盐场并恢复正常生产,那么东岸人的食盐需求将完全得到满足,咸鱼生产的规模也可以继续扩大。
考察完了盐场,魏博秋便在随从的簇拥之下返回了定海县城,很默契地不去黄仪坐镇的鄞县府城。而刚刚回到县衙后,驻扎城内的军夫队(随魏博秋一同南下,共两千人)朝鲜籍军夫头头便来报告:鄞县方向发来棉花五船,目前已在鄞江码头卸货;刚打发完这人。又有军夫头头前来报告:有余姚织户及家属千余人乘船抵达鄞江码头,连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织机若干。
听着连续两人报告,魏博秋这才省起甬道另一头的绍兴府余姚县是浙江著名的棉花种植地区,集棉花种植、采摘、加工、纺纱、织布于一体,所产棉布行销周边地区。虽然清军南下后局势动荡,这些产业受到冲击,但大量织户仍在顽强组织着生产,以供应周边地区。
此番东岸大军西征,一战击破了清宁波总兵张杰所部两三千人,占领余姚县。初战告捷后。刘海洋留下少数人马镇压地方兼搜罗手工业者,所搜集到的物资和人员立刻顺着姚江-慈溪水系往后方运。这些棉花、织机和织户便是成果之一。
反正自从清军下江南以后,中国的对外贸易就锐减,无论是生丝、瓷器、茶叶、棉布、糖还是别的什么,几乎都锐减了七成以上,很多东西如生丝、瓷器、茶叶、棉布贸易更是锐减九成以上----生丝的出口更是几乎断绝,一直到1750年之前,中国广州口岸每年对外出口的生丝数量一直没能突破1000担(1担约100公斤)----这个数字甚至只有当时波斯年出口量的几分之一。
因此,既然对外贸易断绝,那么将一些衣食无着的手工业者(缫丝工人、织户、染工等)搜罗到东岸人的控制区,然后组织他们进行恢复性生产,商品就近出口至黑水地区,甚至就连与东岸保持着商贸联系的朝鲜王国也是一个很好的销售对象----这个国家虽然穷,但对布匹、丝绸、茶叶什么的消费品还是有一定需求的,足够养活一个规模不大的产业了。
现在的黑水(库页岛、阿穆尔河四寨、济州岛、烟台以及钏路港)地区已经有了十余万人口----当然其中有消费能力的定居人口并不多,大部分是待运移民,属于无产阶级----这些人的日常消费品这些年来一直处于一个紧张的供应状态。实行军管、战争不断的黑水地区也实在无力发展民生,因此急需一个能够提供大量消费品的生产基地。特别是丝绸、棉布、食盐、糖、谷物甚至南方水果之类的消费品,这些年来的需求一直相当旺盛,如果宁波地区能够承担起这个生产任务的话,那么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种事情本土不一定会乐意见到,因此还需要与本土反复进行沟通。魏博秋虽然对远东局势的走向有一番不可告人的谋划,但他也不敢公然在宁波设厂生产棉布这种与本土竞争性极大的商品----这一关邵树德那里首先就过不去----搞搞缫丝厂倒是可以的,丝绸织布作坊就很危险了,多半批不下来。不过即便如此,宁波这边依然能做很多事情了,与北边的黑水经济完全是互补状态,互惠互利。
而正当魏博秋思考着宁波府棉花、生丝诸产业的时候,门外又是一名军夫头头跑了进来,满脸喜色地向他报告:鄞江上游又发了两船生丝、一船布帛和一船茶叶瓷器什么的杂货。这个时候,随着下面人的报告,“茶叶”两个字又使得魏博秋的思绪发散了开来。
可不是么,宁波府不但产丝麻棉花,也是茶叶的重要产地啊!四明山脉和天台山脉在此交汇,众多的丘陵以及适宜的气候为茶叶生长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后世的宁波市藉此年产茶叶两万吨,规模可谓惊人。而在此时的整个宁波府范围内,被山地和丘陵包围的奉化县又是茶叶的主要产地,白岩山茶、雪窦曲豪(宋朝时是贡品)、安岩僧茶等历史名茶就发源于此。即便是在战乱不休的明末清初,此时茶叶的生产规模也并未减少太多,只要有合适的销路,这里的制茶产业很快又能恢复起来。
除了宁波府之外,与之紧邻的绍兴府余姚县是历史名茶“瀑布仙茗”的产地,台州府宁海县的“望海茶”也是后世名茶之一。尤其是这个宁海县,三面环山、一面朝海,仅与奉化县之间有数条山间谷道连通,但其茶产量无论是此时还是后世,都要超过奉化县一头。而在宁海县隔壁,宁波府在此还有两块飞地,分别是象山县和昌国卫,这两地也是茶叶的重要产地,产能不可小视。
余姚县先不去谈它,这奉化县、宁海县、象山县、昌国卫等地与外界之间的联系被崇山峻岭所隔绝,除了海路以外其他交通方式都很不便。只要在关键孔道位置修寨驻军,清军想打过来还真是不容易,以东岸人如今的态势,基本可以稳稳拿在手中。
而这几个产茶大县一旦控制下来,那么魏博秋便可以组织人手恢复生产了,每年出产个上万担茶叶完全不是问题,产值当在接近一百万元的样子(如果都能销售给欧洲人的话),这又是好大一笔财源。只可惜如今西方世界尚未形成大规模饮茶的风气,茶叶消费仅在部分地区和一些商业城市内流行,这就大大制约了其消费总量。
其实真要严格算起来,在如今的欧洲和新大陆诸多国家之中,人均茶叶消费量最大的国家无疑就是华夏东岸共和国了。这得益于这个国家上层人物对茶叶这种饮料的偏爱,而他们的这种嗜好渐渐传导到了下层,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之前东岸人喝的茶多是黑水开拓队抢掠而来,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差强人意,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转而向荷兰人、葡萄牙人购买昂贵到令人难以承受的茶叶----武夷茶,最初每斤18-20元,后来逐年下降,但也维持在七八元的样子。可要知道荷兰人在东南沿海购买的武夷茶价格不过是每磅2-3荷兰盾(约合东岸银元0.7-1元),这其间的利润岂止十倍!
今后决不能再被荷兰人这么坑下去了!得到军夫报告的魏博秋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彻底控制奉化、象山、宁海、昌国卫等地并不需要耗费什么兵力,这些地方的地形决定了东岸人能轻易占领这里。而控制这些茶叶产地后,黑水开拓队政府相当于控制了一个大财源在手里,随着本土人口逐渐增多以及市场的逐步扩大,相信茶叶消费量会从目前每年不到500担(这里1担约50公斤)逐步攀升。
更何况,随着茶叶价格的下跌,消费量上升的幅度可能会更加惊人,再加上西方世界对茶叶接受程度的逐渐提高(目前欧洲市场的总消费量每年大概在1000-1500担之间,主要集中在荷兰及其周边),茶叶市场未来的前景相当广阔。
1650年4月21日,经与留守鄞县的黄仪协商,魏、黄二人共同决定,由孙守正带五百兵南下,去奉化县建立由东岸人控制的维稳会,并开始搜集当地茶叶生产的各种信息。
第七十七章 西线无战事
今天的太阳不错,烟台“孙记南货铺”不大的店厅内,挤满了前来购物的居民们。作为全烟台地区唯一一家经营南货的商铺,这家新开张不久的店铺生意之好就不足为奇了。该店由宁波籍富商孙春阳的后人所开,专司售卖南方宁波府所产的茶叶、绸布、棉布、笋干、香菇、椿芽、瓜子以及秘制的孙春阳茶腿等特色商品。
孙春阳本宁波儒生,万历年间屡考不第后便弃儒从商,到苏州开了家南货铺,名字就叫孙春阳南货铺,以物美价廉、诚实守信著称。清军南下后,当时执掌店铺的孙家人便派了部分子侄回宁波老家,以规避兵灾风险。可谁知没几年,这宁波又落入了黄衣贼之手,而且看其做派,竟似要盘踞不走的样子,这让投机心理颇重的孙家人看到了某种可能。于是乎,在宁波“陷贼”后七个月,孙家人看准机会,果断投靠了正在宁波主持经济建设工作的魏博秋,不但捐出了好大一笔银子孝敬,还请求去山东、黑水地区开店,以繁荣地方商业,这得到了魏博秋的赞许。
既然得到了魏副司令的首肯,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三月中旬,孙家派出的几个后生搭乘东岸运输移民的船只来到了烟台,并在烟台地区开设其第一家店铺“孙记南货铺”。之所以没用“孙春阳南货铺”的老招牌,主要还是怕给尚处于清廷统治区的族人带来麻烦,万一被人诬陷为通贼呢?
烟台的南货铺筹备完毕后,4月底。孙家自己的一艘满载货物的福船从定海港。经长途航行后抵达烟台港。至此。来自南方的茶叶、丝绸、土布、竹器、藤椅以及一些特色食品进入了山东市场,两地自崇祯末年以来中断十年之久的贸易联系再度连通。
孙记南货铺黑水开拓队政府占股四成,是为第一大股东;邵树德、魏博秋等黑水有头有脸的官员总计占股两成,孙家人自己占股四成。目前经营方面采用的还是苏州孙春阳南货铺的成法,即分柜经营法----铺分六房:南货房、海货房、腌腊房、酱货房、蜜饯房和蜡烛房。顾客选好商品、看好标注的价格后,便到统一设置的收银柜前交钱,然后收银员会给顾客一张票,顾客可凭这张票到各货房取货。
这种银货分离的方式极大减少了营业员的数量。降低了成本,提高了售货效率,另外还减少了店员贪污,增强了财务安全,可谓一举多得。此外,孙春阳南货铺采用“一支笔”财务管理,一日一小结、一年一大结,账目清楚、结算规范,企业盈亏,当日就可一目了然。已经有了现代超市管理的雏形。
明末时期江南商家以次充好、坑蒙拐骗的颇多,商业道德极坏。但孙家人向来以诚实守信著称。其店里出售的货物无一不是精选特制,数十年来坚持选派专业人员(有时甚至亲自巡视)把好质量关,童叟无欺,而这也是该店生意持续兴隆的秘诀所在。
赞帕里尼腰间别着41年式钢制刺刀,身上还穿着一件洗得褪了色的军装,此时他正拿着一罐茶叶仔细看着。茶叶是奉化所产的曲毫,售价四角五分钱一斤,这一大罐便是一斤。赞帕里尼虽然不是很会品茶,但他作为东岸陆军的资深士官,回国后可能就会晋升少尉的“体面人”,觉得自己也该做一些体面的事情了,比如饮茶。
如今国中的体面人----或者说中产阶级----哪个不是嗜茶如命?你甭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反正有点闲钱的主对此都是趋之若鹜。赞帕里尼觉得回乡后也有资格让人唤一声“先生”了----兜里的一千三百余元西北垦殖银行存单就是他的底气----因此他需要购买一些体面人里非常流行的茶叶带回去,更何况这些茶叶的价格低廉得让人吃惊。
“每种茶叶都给我来五……不,十罐!对,这种、这种,还有这种,都来十罐!”赞帕里尼站在南货房内,指着柜台上的茶叶说道。
充当店员的孙家后人孙诚仁见此微微吃了一惊,心想这些丘八们还真是有钱,这四种茶叶总计四十罐加起来也要十三四块银元了,居然眼都不眨就买了。不过他也就是微微吃了一惊而已,盖因这两天前来他店里购物的丘八实在是太多了,很多都一掷数十元,比那些普通百姓装束的人购买力强多了。
“这黄衣军莫不是在山东刮地三尺,一个连把总都不是的丘八也有恁多银钱?”孙诚仁一边暗自腹诽着,一边将这些茶叶一一取出放在一边,然后示意赞帕里尼去钱柜交钱。
“这东岸人所制银饼子倒甚是精美。”孙诚仁的堂弟、同样在南货房里收获的孙诚义站在一旁,从兜里摸出了一个面额五角的银币,用赞叹的口气说道:“成色好、分量足,每块价值几何一目了然,于商事大有便利。”
孙诚仁看了一眼他的堂弟,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着这东岸黄衣军可千万不要败了,不然他们这生意也不好再做下去了,毕竟他们和东岸的达官贵人们牵扯太深,已经很难脱身了。听说此时清军主力已经兵进青州府,东岸人重兵驻守的胶州堡(挺身队第四大队二千人,此外还有部分炮兵及二千名军夫)外也出现了鞑子零骑,形势万分危急,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希望鞑子能知难而退吧。从青州通往登莱的道路已经被毁得不像样,乡间也没什么民人,更没有任何补给,若是一下子涌个十几二十万人马过来,这人吃马嚼的不得把他们拖死啊。
再者,孙诚仁也是读过那么一两本兵书的,知道鞑子大军若是兵进登州,补给线必将长得难以忍受。而黄衣军可是有数千马队的。若是在其后方大举登陆。截断粮道。鞑子首尾难顾之下岂不是要全军崩溃?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粮道被断,野无所掠,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因此,他认为鞑子大军进攻登州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撑死了派先锋马队进莱州耀武扬威一番,便再没别的戏好唱了。
鞑子最大的可能,便是主力屯于青州府。然后大修堡寨、大办团练,防止黄衣军从陆上西进,除此之外便再无他法。也许会派部分人马围攻胶州堡,但在久攻不下之后应该会知难而退的。不过这样一来,鞑子的十多万精锐人马肯定要被拖在这里无所作为了,不过这是鞑子朝廷的烦恼,他孙诚仁才懒得理这事呢。
与其操这闲心,他还不如去海货房那边帮帮忙呢,这两天那里进了一些上好的紫貂皮、青狐皮、松鼠皮、熊皮、鹿皮等皮货,负责进货的一个族叔嘴都笑得合不拢。连说多少年没看到品相这么好的皮货了。自从建奴在辽东兴起之后,这皮货生意便被晋商给垄断了。南方极少见到质量这么上乘的东西,没想到大泊县那里居然能有这么好的皮货出售,那当是有多少收多少了。到时候带回宁波去,稍微联系下一些老关系,差不多就能销售一空了。
除此之外,那里的海菜、蟹肉、牡蛎、海参、咸鱼干等等都是南方难得一见的精品,若是运回宁波、绍兴、杭州、温州、台州、松江等邻近诸府发卖,获利绝对不少。唉,看来也得在鄞县再开一家店了,专售北货,同时收购稻谷卖到北方来,一定很赚钱!
正当孙诚仁遐想的时候,赞帕里尼交完钱过来取货了。孙诚仁仔细检查了一番货票,然后便将捆好的茶叶交到赞帕里尼手中。赞帕里尼也不多话,与孙诚仁点了点头后便拎着茶叶朝城外的码头走去,准备通过烟台邮政局将这些茶叶寄回老家。
抵达烟台港多日的全蒸汽动力船只“大溪地”号马上就要载着一批移民和银子(六十万两,去年宁波府所获之战利品中的大部分)南下前往澳洲了,按照规定,返回本土的每一艘东岸船只都要承担一定的邮递任务,因此很多士兵选择通过“大溪地”号将部分行李邮寄回国,赞帕里尼所寄的茶叶便是如此,不过四十斤而已,还没超限!
码头旁边的军营内,新来的陆军第2连240名官兵正在进行例行训练,他们替换走的是赞帕里尼的老部队、陆军第104连----赞帕里尼本人被上级要求多服役两年,帮助刚刚完成“瘦身”的部分仆从军部队进行整训。
看着这些穿着深蓝色军服的主力部队,只能穿土黄色预备役军服的赞帕里尼只能深深地羡慕了。他隐约听说,这支精锐的连队马上要和新来的黑八旗第四步兵营一起南下,临时加入南方战区战斗序列,将尚在清廷控制区的宁海县、象山县、昌国卫等地攻下,然后在当地建立维稳会,使其控制在东岸人手中。
除此之外,他们也会视情况而定是否支援绍兴战场。目前海军的刘司令在绍兴府打得不错,已经多次击败清浙江提督田雄麾下的一万多兵马,占领了余姚、上虞、山阴、嵊县、新昌、临山卫等地,清军残兵已经败退至萧山县;而张名振率领的两万余人也在松江府、嘉兴府交界处大闹,困守杭州的张存仁急得团团转,只能急调福建的陈泰兵马火速北上,不然杭州危急。
东岸人在南方战区这么一闹,再次彻底打乱了清廷的战略部署。本来陈泰所率的一万五千精锐已经从福建南下,攻入了广东东北部的潮汕地区,当地本已反正的明军在清军威压下再度投降,李成栋抵抗得焦头烂额,形势一度岌岌可危。现在好了,随着陈泰兵马的北调,李成栋算是捡了一条命,得以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广东局势如此,江西也大差不离。济尔哈朗率领的一万多满蒙八旗在江西苦战多日,虽然不如历史上那样有诸多炮灰绿营可用,但他们依然在耗费一番力气后平灭了死守南昌的金声桓。金的残部退往江西中南部地区,与守赣州的王得仁部合流,但两家合流后的十余万兵马依然不是济尔哈朗所部的对手,被打得抱头鼠窜,很多州县也在清军的招降下复叛,形势危急已极。
不过自从去年底黄衣贼在浙北、苏南大闹一番,并长期盘踞宁波府之后,清廷权衡利弊之后下令济尔哈朗率满蒙八旗北撤,然后支援浙江战场。至于说江西战场,则由新近收编的汉奸绿营维持,耿仲明、沈志祥二人所部乃辽东旧人,还算堪战。有他们在江西,如果采取守势的话,当地局势在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于完全崩坏,不过清廷能够控制的地域可能也就只有半个江西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这样,不意东岸人在浙江及南直隶诸府这么一闹,竟然牵动了南方好几个省的局势,让清军大有按下葫芦起了瓢、顾头不顾腚的无奈之感。同时,屯驻于宁波府的南方战区也与山东方面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两地之间的部队频繁快速机动----机帆运输船从宁波北上山东,走海路的话可能只要一个多星期,这么点时间都不够清军从青州走到莱州。
而在这样的南北两个战区联动之下,清军大量精锐部队被死死牵制住,无法腾出手来剿灭如今死灰复燃的闯逆、献逆等反清武装,而这无疑是极为糟糕的事情,长久拖下去的话必然会对清廷的威信产生极大的影响。君不见闯逆大队人马已经再度北攻襄阳了么,襄阳若是被攻破,无一兵一卒的河南平原就将彻底暴露在他们面前;而四川的张献忠所部也正在努力攻取川北清廷诸州县,当地地方官连连告急,无奈此时陕西的“匪情”也很严重,实在抽不出兵南下增援,只能听之任之了。
这个时候该如何抉择、如何取舍,实在是一件很考验清廷统治者智慧的事情。
第七十八章 边贸市场(一)
1650年7月20日,平安县保安乡。一场不期而至的小雪给这个繁荣的边贸城镇带来了一丝喜庆的气氛,今天已经是东岸历新年后的第五天了,一些勤劳的商人早早打开了自己的店内,正式开始做起了生意,这让很多前来贸易的巴西人松了一口大气。上帝,这些异教徒要是再不开门营业的话,他们中的某些人可能就要挨饿了。
现在“山上”(东岸人俗称,其实是高原)的巴西人已经习惯与东岸人进行这种边境贸易了----当然地点严格限制在保安乡境内----他们在山上有四五个城镇,绅士(白人)和混血白人数量超过了一万,此外还有数量更多的瓜拉尼仆役及。这些人里面的白人大部分都是商人或手工业者,专门做东岸的生意。
他们生产缝衣针、纽扣、皮带、别针、鱼钩、铁制烛台、木桶、家具、陶器、木制构件、成衣、眼镜等各种日常生活中要用到的小玩意,然后由商人运输到山下的平安乡出售给东岸人。事实上这些来自葡萄牙、不列颠、意大利和德意志的手工业者们,用自己辛勤的劳动竭力供应着东岸的日常所需----这些都是缺乏人力的东岸所极度短缺的物资。当然他们也从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大量的收益,这从保安乡最繁华的十字大道两侧鳞次栉比的葡萄牙商店就可以看得出来,要知道这些商店的利润都很不错。
早在1648年年初的二月份、三月份,保安乡的月边贸额就已经突破了六千元,后来又一路增长。每月边贸额最高时曾经爬上过两万八千元的高峰。现在虽然有所下滑。但随着东岸人口的增长和市场需求的扩大,这种边贸的额度仍然常年维持在两万元以上。巴西人除了出售手工制品外,时不时地还会携带一些牛皮、山羊皮、兽脂、热带干果、香料、蔗糖、烟丝、羽毛以及茶叶(葡萄牙东印度公司从澳门运来的粗茶,但因为质量差近些年来已经有些滞销)之类的轻便商品过来出售,销量还算不错。
而他们从东岸进口的东西就少了不少,因为山路运输不便,东岸与巴西之间的大宗贸易往往使用海船运输,因此这些陆上边贸购买的多是轻便商品。又或者是山上巴西定居点维持生产生活所必不可少的物资,如:小麦(面粉)、棉布、染色皮具、农具、五金工具、药物、肥皂、纯碱、钢条等等。购买的量也不是特别多,总的来说,保安乡的边贸市场大概是东岸共和国对外贸易中唯一出超的地方吧,每年从此地流入巴西的银元几达四万元之多,西北垦殖银行发行的承兑汇票也有五六千元,巴西人赚得盆满钵满。
布兰科.德.索萨.阿尔梅达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经热拉尔山脉进入东岸共和国境内,见到的便是眼前这么一副热闹的贸易场景:宽阔笔直的道路两侧,到处是各种风格的建筑,葡萄牙风格的、东岸风格的甚至东方明国风格的建筑都有。再配上各种字体的招牌,让人颇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去年各类粗茶滞销。东印度公司转售来的茶叶每磅50里亚尔都卖不大动。不得不说,东岸人的品味越来越高了,我建议,今后我们要尽量从澳门进口武夷茶这种中上等的绿茶,而不是这些粗茶。说实话,这些粗茶我觉得鞑靼人都不大会买,实在是太差劲了。”走在碎石铺就的街道上,布兰科的仆人席尔瓦向他说道。
“以后就算想买上等绿茶也不可能了。”布兰科闻言立刻用郁闷的语气说着,“自从鞑靼人占领明国南方后,茶叶、生丝、瓷器等商品都断掉了大部分来源。茶叶生意规模很小先不论它,生丝和瓷器的短缺却是让每个欧洲商人都怨声载道。他们现在迫切地希望明国的局势能够迅速平定下来,以便让贸易能够继续。但这看起来很难,即便新近占领那里的鞑靼统治者愿意通商,这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要知道,因为战争,生丝、瓷器产地的秩序这些年来很是混乱,如今即便是鞑靼人自己都难以获得足够的此类商品,更别提有多余的拿来出售了。”
“既然如此,那么等这批茶叶慢慢销售完毕后,我们就停掉这项生意吧。”负责掌管阿尔梅达家族在此地生意的席尔瓦立刻会意。
两人继续向前走,路两旁满是各种面孔的商人、小贩或仆役,那些黄皮肤的自然是东岸人了,而白人就很难分辨了,也许是东岸人,也许不是。他们有的站在店铺门口招徕生意,用的是一种口音相当奇怪的葡萄牙语----也许只有当地人或经常和他们做生意的葡萄牙人才能够听明白吧,对于布兰科这种第一次来的人,听这种“葡萄牙语”感觉就像在听汉语一样。
路边小吃摊上颇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食品,大部分来自东方明国,小部分来自他方,还有一些明显是融合了各地风格而杂糅出来的食品,让人看得食欲大开。一些商人或小贩在路边争执着,他们操着很难互相听懂的语言,连蒙带猜地进行着交流。布兰科注意了一下,发现这些人似乎是在讨价还价。
“东岸人在做买卖上面非常固执,对于价格经常坚持己见,若有必要,他们甚至会和你讨价还价两三天也丝毫不感到厌烦。”注意到自己的主人在看着那些讨价还价的小商人,席尔瓦立刻用夸张的语气嘲笑道:“但一旦他们觉得你不会让步,而这项生意明显又会让他有利可图时,他所坚持的价格立场又会像被洪水冲垮的堤坝一样迅速消融,然后生意会在一分钟内被敲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常常会让人感到无所适从和目瞪口呆。”
布兰科闻言哈哈一笑,显然他自己也曾经有过此类经历。
前面路边蹲着一些挑着扁担,售卖蔬菜的小贩。这次不用自己的仆人介绍,布兰科也知道这些小贩其实都是来自附近乡村的农民,他们在自家的地里专门辟出了一块种植各类蔬菜。由于此地充足的日照、降水,温暖的气候以及肥沃的土壤,种下去的蔬菜种子往往能给他们带来很大的收益。特别是在保安乡这么一座商业氛围浓厚的城镇内,秋天收获的蔬菜贮存在干燥的地下菜窖内,冬天的时候挑到集市上去出售,往往不用等到中午就会销售一空。无论是东岸人还是葡萄牙人,都不吝于在中午让自己享受一顿美味的蔬菜大餐。
“东岸人将这里及南方的一些城镇统一归到平安县的管理之下,听说这个县的商业是整个东岸地区最繁华的,人口也是第二多的……”布兰科一边信步走着一边说道,“那么我们在这里的店铺就要好好经营了,家族决定在下半年的时候开始试种植烟草,也许等到明年,我们的店铺内就能够出售自家庄园内生产的东西了。另外,东岸人的豆饼是好东西,烟草种植园需要它们,多订购一些运回去。好吧,这不是你的工作,我会另行安排他人。对了,东岸人的大豆种子能不能弄到,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些很差劲的种子,而是那些他们最新培育出来的良种。对,就是‘满地黄’、‘满仓黄’、‘满仓金’这几种,这些良种的产量远超普通种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必须在短时间内给我弄一批回来,春天的时候圣保罗的种植园内就会种下这批种子,没有太多时间给你挥霍了。”
“另外,听说东岸人最近又培育了一些新的山羊、绵羊品种出来,想办法购买一些带回去。买不到的话就私下里想办法,以前他们培育的大角山羊就很不错,产肉率高、肉质也很鲜嫩。这次新出的什么乌江羊一定也很不错,家族的牧场需要它们。”想了想,布兰科又如此吩咐自己的仆人。自从在大角山羊上面尝到甜头后,布兰科现在对充当生物间谍越来越热衷,对东岸人的育种站里培育出来的各种动植物新品种也越来越感兴趣。
席尔瓦对布兰科的吩咐自然是不敢怠慢,虽然干这种事情很担风险,但成功后的收益也非常巨大。布兰科的家族在圣保罗拥有面积广阔的牧场和种植园,能够非常有效地放大这些优良品种所带来的效益。
“好吧,说了这么多,也是时候犒劳一下我们的肠胃了。埃里克,你有什么推荐的餐馆吗?你知道的,我第一次来这里,而你在这里工作了18个月了。”掸了掸衣服上不多的雪花,布兰科转身看了看四周各式各样的店铺----其中颇有一些是餐馆,当然了,是中式餐馆----然后向他忠实的仆人埃里克.席尔瓦咨询着。
“我想我们可以尝试一下饺子。”略微思考了下后,席尔瓦立刻给出了答案。
第七十九章 边贸市场(二)
饺子馆地处十字路口,没有名字,但在本地却很有名,只要你向当地人一提“道口张家”饺子馆,那几乎无人不晓。席尔瓦在本地开门做生意,自然也闻名已久,因此便带了布兰科过来尝尝鲜。
“这是蒜头,本地人经常食用的一种蔬菜,一般用来佐餐,有的时候做菜时也会用来调味。好吧,事实上东岸人几乎每一种菜都会用生姜、蒜之类的东西来调味,真的很奇怪,但味道却不坏,这些饺子也是如此。”席尔瓦一边剥着蒜头一边向自己的雇主介绍着,“很多尝过东岸菜肴的巴西绅士都发誓说,即便不说中国菜肴的味道比巴西或葡萄牙的好,但也绝对不会逊色就是了。”
门外响起了几声隆隆的炮声,布兰科一惊,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这是东岸人在施放过年的庆祝礼炮!在来的路上布兰科就已经见识过了,他当时还很惊讶来着,因为东岸人竟然拿三磅炮、四磅炮来庆贺新年,真是够疯狂的!
屋内的桌椅都是用附近砍伐的廉价巴拉那松木所制成,没有上漆,风格也完全是东方制式的:椅子、桌子上很多地方都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看样子似乎是东方神话传说;墙上贴着一些用彩纸剪切出来的方块汉字,就如大门两侧贴着红彤彤的对联一样;靠里的墙正中心挂着一个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张家老店”。
布兰科已经学习过好多年的汉语了,就连繁体字也多多少少认识一些,但他依然对东岸人或者说明国人给店铺取名的方式感到困惑。眼前的这家“张家老店”还算是好的了。你看街对面那家卖棉布的店铺“李齐周”。似乎完全就是该店三位合伙人的姓氏组合;饺子馆东面一家卖面粉的“义兴号”。从取名上完全看不出这家店是做什么的;街西头那家皮货的“恒盛隆”也是如此,店主取名的时候应该是从口彩的角度考虑的,但这名字同样也体现不出该店的业务经营范围。
由于是东岸历新年过后开业的第一天,饺子馆的东家又比较殷勤好客,因此每张桌子上面都放了少许东方点心----一般来说是甜食,数量也只有一块或两块。此外还有一些果酱、蜜饯、干果之类的小玩意,都是用本县黎明镇果园里所产的各种水果加工而成,由于制作工艺独特。尝起来味道也相当不错。
当然所有以上这些东西都是完全免费的,客人们完全可以随意品尝。你看,门外不是有很多穿着崭新衣服的小孩成群结队涌进来拿果子吃么,一脸精明能干之色的饺子馆东家不但不责怪,相反还会笑眯眯地招呼他的伙计再拿一些干果蜜饯出来。显而易见,对于孩子们来说,这几天都是快乐的。
店铺内的烟草味道很浓,布兰科对此不是很感冒,他甚至有些可怜自己早上刚刚换上的崭新丝织外套,上面一定沾染上了浓烈呛人的烟草味道了吧。他的仆人席尔瓦又点了一瓶马德拉酒。这令布兰科更是惊异,同时也很是惊喜。席尔瓦告诉他这些酒的原产地都是马德拉岛。长途运输至巴西后又被出口到了东岸共和国,东岸人买来玻璃酒瓶对其进行了分装,然后又运到了各地进行出售。平安县作为全东岸的工业中心,自然也有很多这种甜酒出售了,特别是在保安乡,由于葡萄牙商人很多,这种酒的销路相当好。
饺子很快端了上来,布兰科熟练地用筷子夹了一个尝了尝,嗯,里面是羊肉,味道还不错。这种肉完全没有羊肉应有的腥膻味,也许这跟东岸人饲养的羊的品种有关----他们一直在致力于培养各种或肉用或产毛的羊----但也许更多原因还是和烹饪方法有关。当然处理肉的过程中一定也有许多不传之秘,或许用了各种调料,或许还用了荷兰人出售过来的香料,但一定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不然完全不会有这么美味。
或许我该雇佣一个明国厨子?布兰科一边吃着饺子,一边暗暗思索着。
门外一阵喧闹声响起,引得饺子馆内的一些食客都抬头朝外望去。布兰科心里好奇,也朝外面看去,只见街道上一群人围着两只布扎的狮子不停笑闹着。这两只狮子个头不大,用色彩鲜艳的染色布扎成,看起来栩栩如生,被人顶着在地面上爬行。操纵狮子的人不时做出一些滑稽的动作,引得围观人群大声叫好的同时也哄堂大笑,尤其是一些小孩,兴奋地围着狮子不停转圈,快乐得小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奇怪的风俗!”布兰科摇了摇头,显然不如在场的东岸人对此感兴趣,他最后看了两眼,然后便再度低头吃起了饺子----这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狮子队伍后面还跟着一个戏班,由十多名来自东方的“音乐家”组成,它们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乐器,卖力地吹打着。但遗憾的是,周围实在是太吵闹、也太嘈杂了,他们卖力的表演并不足以吸引行人们的注意力,人们一边观看舞狮表演,一边大声谈笑着,完全将这些音乐声掩盖了下去。在这种喧嚣的环境下,你得有特别好的听力,才能勉强从各种声浪中辨别出一些锣声和鼓声。
布兰科和席尔瓦二人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饺子,然后把剩下的半瓶马德拉酒也喝完了,这才起身离去。此时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小贩装束的人似乎也不怎么在乎自己的生意了,他们心不在焉地站在自己的货摊上,然后咧着嘴看着远处的表演,对客人也比以往缺乏一些耐心。俄而,一群明显是欧洲面孔的男人也大笑着涌到了街道上,他们看起来喝了点酒,有些醉醺醺的。这些人占住了街道上的一片空地,然后跳起了自己家乡的舞蹈,很快一些穿着鲜艳服装的立窝尼亚女人也加入了进去,街道上顿时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布兰科和席尔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而这个时候,布兰科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已经皱巴得不像样了。前面就是十字路口,那里有一片空旷的小广场,但这个时候也被人群给占满了。
布兰科放眼望去,只见那里搭了个棚子,一群来自东方明国的“街头艺术家”正在表演着各种戏曲剧目。观众们站在下面,兴高采烈地看着表演,似乎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难得的娱乐。因此尽管此时天空再度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冷风也呼呼地吹了起来,但所有人都忍耐着寒意,一边跺脚一边观看着表演。实在有人熬不住冷风了,便会跑进旁边的面馆内,喝上一碗好心的店主提供的免费面汤,然后再度跑回去观看剧目。
戏剧以喜剧居多,演员们插科打诨,风趣幽默,尤其是一出被人称作二人转的东岸特色剧目,更是引得了台下观众们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除了这些中国特色的剧目外,一个来自意大利的戏班也上去表演了一出谐剧,只可惜在场的观众中很少有人能够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只不过他们诙谐的表演和一些有趣的动作,仍然博得了观众们阵阵的善意掌声。据旁边一些交谈的商人们所言,这个意大利戏班似乎还是本县的“老父母”、钱浩钱大县长私人出资请来的,为的就是让大家开开“洋荤”。
街道上不时有一群穿着土黄色冬季军大衣、头戴黑檐大盖帽、脚踏翻毛皮鞋、肩扛燧发步枪的士兵列队通过,拥挤在街道上的居民们自动为他们让开一条通道。带队的军官骑着马,双手都带着洁白的纱布手套,军外套上挂满了勋章。只见他左手抚着指挥刀,右手抓着缰绳,用一种略带骄傲的目光扫视着众人----这是巡逻街道、维持治安的官兵们。
布兰科和席尔瓦二人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些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迈着一致的步伐、认真地甩手甩脚前进着的东岸官兵们。带队的军官骄傲英武、自信十足,跟随士兵的动作一丝不苟、整齐划一,显是经受了常年机械的训练以及严格的纪律养成。
只要这些精锐骄傲的东岸陆军士兵存在一天,巴西的文明绅士们就始终会寝食不安,他们不得不把对东岸的不满深埋在心里,然后老老实实地按照东岸人的游戏规则行事。这真是太糟糕了,伟大的葡萄牙绅士们何时这么憋屈过?
看到这队士兵通过,布兰科突然也没了再逛逛这个边境贸易市场的兴趣了。他突然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失望,似乎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席尔瓦敏锐地感受到了自己雇主的情绪变化,他提议回自家的店铺内休息休息,顺便再商讨一下以后的商业布局问题。布兰科答应了,然后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汹涌的人群中。
第八十章 大河以西(三)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虽然东岸共和国南方的气候依然寒冷,但在北方的雅库伊河流域,天气已经逐渐开始转暖了。虽然动物们仍在冬眠,但勤劳的东岸移民却已经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他们放火焚烧了附近大片的芦苇和荒草甸子,然后开始在上级定西县农业局派来的官员们的丈量下,一一分配土地,而这种工作从入秋的时候就已经全面开始了,目前已经是冬末,随着本年度最后一批检疫完毕的明人移民的抵达,此项工作也已经进入到了尾声之中。
这里是磨刀石,一个普普通通的新立村庄,位于后世巴西的瓦利韦尔迪小镇附近。虽然在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务院的移民地图上这里已经是一个乡级定居点了,但无奈此地刚刚开发,人口、物资两缺,就实际规模来说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大一些村庄而已。
这个村子兴建于上个月,六百名明人移民扶老携幼(自从1644年自己亲自开展移民活动以后,东岸的移民主要来源已经不再是流民,而是打破县城后掳掠的人口。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东岸人在移民时尽量以家庭为单位,辅以一些清军俘虏和各路义军裁汰下来的人手,男女比例大致在2:1到3:1之间,青壮年占到了将近一半)来到了这里,然后用随车带来的木材修建哨塔、仓库、炮楼,同时也带着镰刀到沼泽旁、小河畔去收割巨型芦苇,并给自己搭建临时居住的窝棚。
因为这个村的村口有一块巨大的磨刀石,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磨镰刀。所以负责往这里运输物资的来自定西县的车队车夫们。便把这个地方称之为磨刀石了。而后来政务院、北鸭子湖地区行署也正式确认了这个名称。将包含这个村在内的一片广阔区域命名为磨刀石乡,暂归定西县托管。
明人到来后半个月,上级又往这发了两百名摩尔达维亚女奴,同时还有数量是其两倍的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女。这四百名青年来自东方县、镇海县、平安县这三个老牌县份,基本都是出生于东岸的新青年,所谓的“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他们的家庭背景也都各异,有农民家庭出身的,有工人家庭出身的。有公务员家庭出身的,当然也有职业军人家庭出身的。而无论什么家庭背景,他们之间的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不是长子!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没有家庭财产继承权的次子次女。在完成了国家强制推行的义务教育之后(小学五年、初中两年),这些人被集中起来进行了短期的技能培训,然后便被国家统一迁移到了磨刀石乡,充当这片蛮荒领土的第一批开拓者。
而由于东岸建国初期(1630-1633年)几年内数量稀少的外界移民----几年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千多名欧洲移民----因此来到磨刀石乡的这四百名青年男女差不多就是那几年出生的“东岸人”里的相当大的一部分了。并且,这些人都接受了完整的七年强制义务教育,不管教育质量(教师少。穿越众要去兵团堡任教,培养干部和各种人才)和真正的学习时间(孩子们一般都要帮家里劳动、还要进行军事和纪律训练)怎么样。至少他们都已经接受了粗浅的系统教育,掌握着超过这个时代普通人平均水准的知识,身上的特质也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因此将他们拿来开拓荒地,效率应该会比外来移民更高一些----而这,也正是执委会里的某些委员所主张进行的一种尝试。
新来的青年男女由同样年轻的兵团堡毕业干部组织,女人割芦苇割草,男人则充当运输工、伐木工、建筑工等重体力工人,同时还要负责清理田地,为开春后的春耕做准备----现在时间已经不是很宽裕了。除此之外,他们中还要分出一些平时训练表现较好的人,拿着上级发下来的火枪,进驻到炮楼内进行警戒。毕竟,靠那些新来不过几个月的明人移民,是没法抵挡那些在森林里神出鬼没的瓜拉尼野蛮人的。
这些新来的移民们如果不经受一到两年系统严格的民兵军事训练的话,是根本无法从身体上到心理上都产生质的蜕变的。在东岸这个地方,如果你不能从一个老实巴交、胆小怕事的泥腿子,迅速蜕变成沉着干练、坚韧耐劳的开拓者,那么你的生活状况恐怕就不会太好----这里不需要懦夫。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随着东岸人不断沿着雅库伊河向西深入,与世世代代居于此的瓜拉尼人之间的矛盾顿时空前激烈了起来。双方在耕地、草场、森林、河流、湖泊方面的争端不断,瓜拉尼人对东岸政府给出的“羞辱般的土地购买价格”极其不满,更何况他们给出的土地购买费还是一堆“纸片”(银行承兑汇票),这更是激起了瓜拉尼人的愤怒。
而东岸人显然是没耐心去倾听瓜拉尼人的“愤怒”的,他们怀着一种文明人的优越感,到处抢夺瓜拉尼人已经开发成熟的田地,抢走他们的牲畜。在此过程中瓜拉尼人若有丝毫反抗,等待他们的无疑是灭顶之灾----在这个过程中,先是东岸人的法官过来宣读一份“言辞可笑、错漏百出的判决书”(西班牙人语),不承认瓜拉尼人对这片土地的天然占有权,然后宣布他们在此地耕作的行为“非法”。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武装巡警、民兵甚至东岸正规陆军纷至沓来,瓜拉尼人不得不屈服,被迫向西迁移进了更加茂密的森林内。只有在那里,他们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但也注定仅仅是片刻而已。
当然也不是所有瓜拉尼人都会屈服!先不谈居住于此的瓜拉尼各部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领地的划分,单就说一些有牲畜或财物被东岸人抢走、有亲人被东岸人掠走或杀戮的瓜拉尼人,他们和东岸人之间的仇恨就非常之大,大到他们自愿留在附近,使用简陋的武器装备与东岸军警、民兵们展开长期的斗争,以杀伤东岸的人员,损伤他们的士气,期望以此迟滞甚至阻止东岸开拓者们向西前进的步伐。
以前沿着雅库伊河向西拓展领地的定西县诸多定居点就是如此,当地的早期开拓者们在这里与瓜拉尼人展开了血腥的拉锯战,最后才终于赶跑了那些野蛮人。为此,378名开拓者长眠于这片长满松树的美丽土地上----这个数字甚至已经超过了本地死于各种疾病的开拓者。当然野蛮人的损失更大,在东岸人的打击中,正面被杀死的瓜拉尼人超过了两千;因土地牲畜粮食被抢夺而被迫进行迁移的过程中,其损失的人口为数也相当不少;此外还有归顺东岸后被流放海外的,与东岸人接触增多后死于疾病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总数已经七八千了,细算起来可谓是触目惊心。
而在定西县正式成立并一切都走上正轨后,如今在一线承受瓜拉尼人仇恨火力的便是位置更靠西的石房店、老君庙和磨刀石三个乡级定居点了。盖因这三个定居点都是在战后(第二次东西战争)东岸人西进时所建,这破坏了与瓜拉尼人维持数年的默契,激起了他们严重的怒火,因此反抗也格外激烈。
当第一批伐木工人抵达石房店乡的时候,瓜拉尼人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与当时护送移民来此的东岸骑兵部队展开了一连串的交锋,后因伤亡惨重无以为继而告终。不过这也给东岸人提了一个醒,那就是在塔夸里河以西地区进行屯垦的行动,已经严重触及了瓜拉尼人的底线,从此以后必将面临他们的怒火,拓荒者的伤亡事件也必将层出不穷。
而事实也确实佐证了这一点,从去年年初开始至今,石房店、老君庙两地已经先后有126名拓荒者死伤,多数人都是在野外劳作时惨遭袭击从而导致伤亡。甚至就连道教高层、四大真人之一的赵琰赵真人,屁股上都中了一箭,最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晦气得很。
如此严重的伤亡事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严重损伤了拓荒者的士气,并且在他们中间制造了恐慌,使得新定居点的建设进度也比计划要落后不少。为了扭转这个不利的局面,经执委会批准,陆军部正式下令,调遣步兵第3、5、6三个连队,骑兵第2、3两个连队和炮兵第1连,总计步骑炮兵千余人;同时还在下伊河县、中山县进行了局部动员,将这个尚未上过战场的县民兵大队计两千人拉了过来,一同参与对瓜拉尼人的讨伐。
这次讨伐作战的目标是位于后世巴西南圣克鲁斯城附近的一个大型瓜拉尼部落,这个地方在陆军部的地图上被标注为“夷陵”,意思是瓜拉尼夷人占据的丘陵。这个丘陵此时堪称附近方圆一两百公里内的“邪恶轴心”,很多瓜拉尼人在这定居种地,野外的瓜拉尼反抗者的补给几乎全来自此地。毕竟那些游击队员们还不是神仙,他们既要吃饭,也要休息,就连损耗的弓弩箭矢也得从这里补充,因此端掉这个瓜拉尼大型据点以后,相信野外的反抗者们必将消停很长一段时间。
以前不打这里一是因为侦查不够,二是因为离东岸人的实际控制区太远,现在一切都已经侦查清楚,老君庙乡这个出发点也已经稳固,物资也都差不多置办齐备,就等出征剿灭了。
第八十一章 大河以西(四)
1650年8月26日,一连几天的阴雨天气过后,太阳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了脸来,将金色的光辉洒满了大地。已经在老君庙乡等得身体都快发霉了的东岸军队,终于得到了出发的命令,于是乎,三千余名士兵在临时征集起来的一千五百名民夫的伴随下,使用大量马骡等驮兽载运着作战物资,向着北方的“夷陵”进发。
从老君庙乡向北至夷陵,一路上的道路并不好走。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平坦的东岸大草原,而是森林沼泽密布的地区----沼泽里甚至还有恼人的鳄鱼----很多地方甚至就连路都没有,只能临时开路。特别是遇到一些无法绕开的湿地和沼泽后,大军必须将一颗颗树伐倒,然后将其横在沼泽上,以便让载着物资的驮兽能够安然通过。
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印第安小村子,定居在村子里的瓜拉尼人完全没想到一直“消极被动”的东岸人这次竟然来了次主动进攻,并且还动员起了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这让他们始料不及。不过他们的反应也很激烈,一名上前宣布他们“有罪”的东岸助理司法员当场被弓箭射杀,这激起了指挥此次作战的朱亮少校的怒火。
只见他指挥刀向前一举,大群东岸骑兵便冲进了正准备四散逃跑的瓜拉尼小村。士兵们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几乎见人就砍,瓜拉尼人由于猝不及防因此根本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女人孩子什么都顾不得带便往村外逃跑,男人则一边缓缓撤退一边拿着武器进行顽抗。他们像一群受伤的野兽一样进行着战斗。但无奈力量对比过于悬殊。在东岸骑兵和步兵火枪手的联合绞杀下。他们很快便伤亡殆尽了。东岸人甚至都没出动多少人手,主力部队仍旧在村外的空地上默默列着阵,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冲进村子的一个骑兵连和少许民兵将瓜拉尼人最后的抵抗扑灭。
瓜拉尼人的抵抗很顽强,有个人手肘被马刀齐根砍断后,仍然将骑在马上的东岸骑兵拉了下来,然后用牙齿死死咬住这名士兵身上的一块肉,即便他的眼珠都被抠出来了也不撒口;一名瓜拉尼人受伤颇重躺在地上装死,有东岸民兵从他身边走过。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跃而起,双手掐向这名士兵的喉咙,然后他很快又被这名民兵身边的战友用刺刀割断了喉咙;另有一些瓜拉尼人假装投降,但在东岸士兵过来时暴起伤人,当然他们很快便死在了火枪攒射之下;很少有瓜拉尼成年男人还活着,因为东岸人已经不敢相信他们是真心投降,即便有一两个人哭泣着请求饶恕,但仍旧被骑兵们毫不留情地砍倒在地。
尸体散落了一地,场面异常血腥……
留下少许民兵和夫子打扫战场后,在村外列阵旁观了整场战斗的主力部队未多做停留。他们在军官的口令声中集体向右转,然后将步枪扛上肩。继续向前进发。
8月29日,以每天不到十公里的“龟速”行军的东岸主力部队,终于在这一天下午时分抵达了“夷陵”附近。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印第安部落所在地,星罗棋布的村庄遍布在一个非常广阔的区域内,村庄外有一道薄薄的木质栅栏以及为数不少的哨塔,这似乎是西班牙传教士指导他们修建的----当然,西班牙传教士们总是喜欢武装印第安人,以对抗东岸人、巴西人甚至西班牙殖民者本身。毕竟,他们的利益与世俗者不太一致,世俗殖民者要的是土地和财富,而他们要的是信仰。
哨塔上早就布满了大量印第安弓箭手,他们脸上涂抹着油彩、头上插着鲜艳的羽毛,身上披着殖民者到来后才有的麻布衣服,这些人紧张地看着村外空地上穿着深蓝色军服、装备精良、军容鼎盛的东岸部队,下意识地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
“停住你们的步伐,东岸人,你们破坏了神圣的约定!五年前我们本已经约定,双方彼此遵守神圣的边界,不得互相侵扰对方的领地,但你们破坏了这一切,使得雅库伊河两岸大片肥沃的森林、土地被你们非法占据,无数神的子孙被你们无端驱逐和杀戮。但你们现在竟然还不满足,难道想连我们部落最后的世居地也要夺走吗?回答我,东岸人,是不是这样?”一名年老的印第安酋长,在数名强壮侍卫的簇拥下,到东岸人的阵前用熟练的西班牙语询问着。他的神情异常地悲愤和伤心,既为东岸人不遵守前约愤怒,同时也对自己部落的前途感到绝望。
“尊敬的酋长,依据华夏东岸共和国与西班牙王国签订的《巴拉多利德条约》,乌江以东地区是我国的合法领土。至于贵方所主张的世居于此的权力,我国北鸭子湖地区巡回法院前日刚刚做出终审裁决,决定不予采纳,并判令贵方必须于1650年9月1日前交出所有非法占据的土地。而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只要贵方同意和平交出所据有的土地,并配合我国政府的安置计划,你们将在新华夏岛拥有一片两倍于现有土地面积的安置场所。这片新土地上所有的产出都将归你们所有,你们同时还将获得华夏东岸共和国海外殖民地正式居民的一切权利……”
“够了!”年迈的酋长打断了一名东岸助理司法员无耻的发言,然后看着东岸人的军阵,提高声音询问着:“如果我们不顺从你们意志的话,是否你们就将用武力来达到目的?”
没有人回答他。
老酋长看了看不远处东岸陆军士兵们手里雪亮的刺刀,然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吼道:“我们是男人,那就用男人的方式来决定这片土地的归属吧!”
……
老君庙乡。
赵琰赵真人正带着一群下属们仔细清点着物资,这里面都是全国各地信徒们捐赠过来的,有面粉、有衣物、有药品、有农具以及一些粮种----这都是开拓新领地所必需的物资。此外,还有三百多名高大的巴塔哥尼人,这些身高超过两米二的大家伙们几乎全都是虔诚的信徒,他们穿着特制的重甲、手执重斧、腰别短枪,护卫着一批新来的立窝尼亚移民(五百人)朝夷陵进军。
这些新移民们都是即将在那里定居的开拓者,因此随身携带了十来斤麦种、少许衣物、一些干粮,此外队伍里还有一些牲畜和农具,总之几乎带好了安家落户所需的一切。什么?你说战斗尚未结束,夷陵地区还在野蛮人手里?开什么玩笑,没看到我无敌的东岸大军已经出动去剿灭他们了么?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也许还没等我们抵达那里,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我们也正好去打扫战场,然后接收野蛮人遗留下来的一切。
这些人丝毫没有自己是侵略者的觉悟,对自己去接收瓜拉尼野蛮人留下的寨子、房子、田地、牲畜、粮食等一切财物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在他们看来,野蛮人是没有生存权力的,他们的文明是那样的低级和可笑,却还支配着如此广袤的肥沃土地上的众多财富,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这就是他们的原罪!天尊赋予了我们征服、教化野蛮人的权力和自由,那么就让我们用火与剑来教会野蛮人这一切吧!
“城隍庙都布置好了么?”送走了顺道充当后勤夫子的移民队伍,一回到老君庙寨子里,赵琰赵真人便找来了自己的助手,向他询问着自己交代的事情。
“已经布置妥当了,我已经命人将里面打扫、装饰一新。庙祝人选也有了,江北淮安府人氏,以前当过土地庙的庙祝,后来在首都接受过专门的宗教培训,理论知识也有了,现在由他主持城隍庙,应该没什么问题。”助手闻言立刻恭敬地回答道。
他们二人交谈中提到的城隍庙在如今东岸共和国境内几乎每个县份都有一座,一般位于县治所在地。在以前的时候,这些城隍庙内供奉的要么是本县死去的才智杰出之士、要么是对本县有特殊贡献的人、要么就是牺牲在战场上的战斗英雄,平时有事没事的时候便把全县的学生拎过来进行一番爱国主义教育。
在本年1月份的时候,经执委会批准,城隍庙系统被正式纳入了宗教事务处的管辖范围内,但实际上是国教道教在管理。这次调整后,最大的改变就是能够进城隍庙的条件限制也被大大放宽了----或者说几近于无了。从今往后,即便是普通人死后也可以进入城隍庙的墓葬系统内,其葬礼也将由当地城隍庙派员主持,这无疑极大地增强了天尊的影响力,对于天尊的地上使徒们的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因此由不得赵琰等人不重视。
“那就好,这次夷陵攻略战结束后,我们便可正式介入这些事情了。”赵琰说道,“战死者的法事,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这是一个很好的提高凝聚力的机会,不能出任何意外。”
第八十二章 大河以西(五)
男人在怒吼、女人在哭泣、战马在哀鸣……
这便是1650年9月6日,位于后世巴西南卡舒埃拉城附近的场景。一支来自热拉尔山脉的巴西圣保罗旗队突袭了这里,将定居于此,并且已经在西班牙传教士的帮助下进入农耕社会的瓜拉尼人部落彻底击破。
超过一千名精壮的瓜拉尼男性被杀害,另有数百人护卫着酋长逃走。这伙印第安人竟然有一些马匹,因此一看抵挡不住圣保罗旗队的凶猛攻击,二话不说便上马奔逃。他们逃得极快,三窜两窜之下便消失在了丘陵上那长得比人还高的荒草中。负责追击的葡萄牙旗队长康西卡奥连换了三匹马,居然都没追上这股印第安人,这让他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康西卡奥队长的怒火注定要被俘虏的瓜拉尼人来承受了,一些看起来身体瘦弱的成年男性被旗队士兵们(大部分是归顺葡萄牙的瓜拉尼士兵)当场杀死,年纪较大的女性也是同样下场----巴西人认为这些人只会浪费粮食。至于剩下的青壮年男女么,则要带回到圣保罗地区公开拍卖了,这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另外,被征服的瓜拉尼部落内还有相当数量的印第安小孩,这些小孩一般来说只有一部分会被拿出去拍卖,另外一部分则按照规矩分掉。很多巴西的白人或混血白人身边都喜欢养一些这样的印第安小孩,平时在自己家里做仆人,长大后还能伴随自己出战----巴西人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就算自己不用。回去后也能送人。年纪幼小的印第安小孩在圣保罗也是一种不错的礼物呢。
营地内的白人坐在椅子上。拿出酒兴高采烈地喝着,一边喝一边吹牛;马梅卢科人(混血白人)则支使着处于最底层的瓜拉尼籍士兵去打水做饭;此外几匹受伤的战马也被拉倒在地宰杀了起来,一些瓜拉尼士兵竟然痛饮起了马脖子上喷涌而出的热血,整个营地内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
一名信使在满地狼藉之中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在快靠近旗队长康西卡奥所在的房间时,他甚至被地上一具尸体给拌了一下,差点摔倒,这让三三两两闲坐在那里的一些士兵们嗤笑了起来。年轻的信使羞红了脸。将绊倒他的那具老年西班牙传教士的尸体踢到一边,然后靠近了康西卡奥的房间,得到允许后进入了里面。
“东岸人邀请我们继续向西清扫附近的印第安人?”旗队长接过信使递过来的信件,看了看后便随手扔在了一边,然后好整以暇地问道:“他们的要求还真多。这次你在他们那边待个一个月,感觉如何?”
“即便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也能独立完成清剿境内瓜拉尼人的行动,这一点毫无疑问。在新大陆这种地方,我还没见到过像东岸陆军士兵训练这么刻苦勤快、纪律也如此严格的军队,他们的战斗力在历次战争中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的人很难比得上这些东岸士兵。即便是在北方与荷兰佬厮杀多年的民兵,我看也不见得比得上人家。那些人好勇斗狠是够了。但缺乏登上正面战场所要具备的严格纪律和非凡勇气。”信使不假思索地便回答了康西卡奥得问话,显然他自己也曾经思考过类似的问题,并且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
“你对他们的评价这么高?”康西卡奥有些意外,然后便转移了话题:“东岸人已经解决了东面的那些瓜拉尼人了?”
“8月29号当天就解决了,战斗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小时。”信使用一种复杂的神色回忆着,只听他说道:“瓜拉尼人被打死打伤的数量超过了九百,另外还有超过一千人被俘虏----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这些女人和孩子按照东岸法律不能留在东岸境内,因此他们打算将其中的女人都送到海外殖民地去,而小孩则想办法出售掉。他们对原住民真的是冷酷无情的,不允许任何这些人的血脉遗留在他们的国土上。”
“他们消灭掉那个被称做‘夷陵”的地方的瓜拉尼人后,便开始在周围清剿残存的原住民,零零星星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今天尚未彻底结束。不过,在我动身前来此地的时候,东岸人又已经从后方送来了一批定居者以及大批物资,看样子他们似乎是想彻底占领夷陵这个地方,然后巩固消化胜利的果实。”信使继续向自己的旗队长大人说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看起来东岸人似乎想加速向内陆地区进行延伸。”康西卡奥一听就明白了他的雇主们(指东岸人)的打算,不过这些地方从法理上来说确确实实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合法领土,他们有权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别人无从置喙。至于说当初西班牙王国将这片印第安人已经合法居住了数千年的土地划给东岸人是否“合法”,这并不在康西卡奥先生的考虑范围以内,也不符合他的一贯认知----难道野蛮人也配拥有各种权利吗?
康西卡奥队长其实从内心深处是非常赞同东岸人杀光、流放原住民的模式的,对于巴西的大人物们热衷捕捉印第安人做奴隶的行为非常痛恨,因为这很显然会给巴西的未来蒙上一层浓厚的阴影。这无关种族,无关信仰,只和是否是原住民有关----不杀光了这片土地的原有主人,外来的强盗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在康西卡奥看来,哪怕原本生活在巴西这片土地上的居民不是红种人印第安人,而是白种人,也是一样要执行杀戮政策的,因为他们终究是原住民----这片土地天然合法的主人。
其实康西卡奥队长的担忧在几百年后被证实了,南美各个国家的纯种印第安人对外来白人进行排挤,酿成族群冲突、社会分裂,国家动荡不休;而即便纯种印第安人很少的国家,混血白人也开始排挤纯种白人,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身体内流淌着部分印第安人的血液(一般是白人男子和印第安女人混血的后裔),比外来的纯血白人更有资格继承这个国家,因此让国家始终处于动荡之中。再加上美国的暗中黑手以及经济吸血,拉美人民日益贫困化,这些国家的族群冲突又恶性循环般地进一步加剧,国家的未来也就此断送。
只是他康西卡奥奋斗多年,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圣保罗旗队长而已,手底下满打满算不过千把人,人微言轻,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因此,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操子孙后代的闲心干嘛,还是赚钱享受生活要紧。抓印第安人贩卖到种植园,抓就是了!雇佣了大量马梅卢科士兵甚至瓜拉尼士兵,用就是了,还能给自己省钱呢!什么都不要想,赚钱吧,也许以后某位大人物会幡然醒悟,开始全面清理印第安人呢?康西卡奥队长暗暗麻痹自己。
“你回去给东岸人的指挥官带一封信,就说本旗队已经消灭了盘踞在三号地区的瓜拉尼大部落,请他们立刻沿雅库伊河送一批补给上来。本旗队将继续扫荡三号地区的残余瓜拉尼野蛮人,预计战斗将在9月20日之前彻底结束,以使这个地区做好迎接拓荒者的初步准备。”康西卡奥队长在思索了一下后,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然后抽出一叠信纸,一边开始写信一边低声呢喃道:“文明的曙光即将照耀在蛮荒的土地上,不管他们是不是主的子民,终究是来自文明世界的绅士,比瓜拉尼人更有资格占据这片阳光下的土地……”
……
1650年9月底,从老君庙乡向西、向北的大片土地上,数量多达七支、人数加起来已经破万的巴西圣保罗捕奴队经历数月时间的奋斗,驱逐、消灭了数万瓜拉尼人,清理出来了大片村庄、农地、林场、湖泊和牧场----当然这些瓜拉尼部落或村子内稍微值钱点的财物都已经被圣保罗人瓜分一空了,留给东岸人的仅仅不过是一些简陋的草屋(巴西人蔑称其为“兔子洞”),以及一些长满杂草的所谓“耕地”罢了。
不过东岸人一开始也没指望那些贪婪成性的圣保罗人能给他们留下什么好东西,他们明白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来建设。为此,执委会授意东岸国内的大型托拉斯企业东岸建筑材料公司派员前往刚被东岸人克复的夷陵,准备选址修建砖瓦轮窑、石灰窑和水泥窑。如今该公司在全国每一个县都开有一个分厂(一些重要的独立定居点也设有窑),生产出来的海量建筑物资有力支援了东岸国内的各项建设。
建筑材料有了后,移民部也将在全国范围内招募拓荒者,另外道教教会也将动员信徒们迁居此地,以便尽快消化这些刚从印第安人手里夺来的膏腴之地。
而至于那些圣保罗旗队么,东岸人又和他们续签了一份新的雇佣合同,他们仍将带着队伍继续向西前进,为东岸人清理居住在那儿的瓜拉尼人。
第八十三章 财富与销赃(一)
1650年10月7日,盐城港(布兰卡港)。
这座偏僻的小港口内已经很久没有外国渔船停靠了,盖因此时并不是什么捕鱼旺季,近些年东岸政府也对来自外国的捕鱼船的数量进行了限制(牌照到期后拒绝续约),因此大部分船只都已经离开了东岸近海,然后要么东进南非,要么北上新英格兰,总之在东岸近海进行鳕鱼、滑柔鱼捕捞业的外国渔船已经极少了。
不过这些外国渔船的离去也并未使得东岸国内的鱼产量大幅度下降,因为南海渔业公司飞速扩大的渔船数量有效地填补了这个空档,使得东岸老百姓在食用鱼方面的支出并未明显上升。而南海渔业公司生产规模的扩大,同时也造成了东岸国内注册水手数量的飙升,这显然无论对于海军还是商船队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盐城港的码头如今已经小有规模,三条笔直的水泥栈道直插入海,可同时停泊超过二十艘船只。码头栈桥边是一座座蒸汽吊杆,许多穿着牛仔服的工人在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装卸鱼和补给品,即:把从附近或远方渔场捕回来的鱼(大部分是无须鳕、小部分是滑柔鱼、红虾和枪乌贼)卸到码头上,然后再把食品、淡水、蔬菜和水果等补给品送上船,以维持船只继续出海捕鱼的能力。
总而言之,这是一座因“鱼”而生的城市(拉普拉塔地区最大的渔场就在其东南外海不远处)。不过在最近一两年以来,随着内陆地区盐漠的发现与开采,盐城港开始出口第二种商品----粗盐和食盐。其中粗盐用来腌制鱼肉或生产化学品。食盐则销售到东岸本土。甚至最近他们还在努力向巴西人推销来自盐城的精制食用盐,以让他们放弃从非洲进口滩晒收集的海盐。
而在除码头外的内陆地区,则是一片荒凉之色。这荒凉有很多原因,一是因为东岸人的地盘仅限于从战争结束时的城区向外延伸1980米,超过这个距离就是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了,东岸人自然不愿意为他们开发;而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原因呢,则和此地的土质、环境什么的相关了。
毋庸讳言,盐城港临海的这一片土地。土壤质地是很差的,基本是以泥炭土(北海道多见这种土壤)为主,这明显是由于入海河流长期在枯水期被海水倒灌所形成的土壤环境,不下大力气改良根本不可能拿来种植谷物,撑死了发展一些园艺果林业而已----事实上盐城港城区周围就栽种着大量的果树,梨子、桃子、酸枣、苹果、葡萄、柠檬等应有尽有,产量也马马虎虎,供应本地居民及来往船只消费是足够了。
而既然这片土地短期内不适宜种植谷物,那么本地四千多名居民(包括内陆地区的盐矿)的日常生活所需的面粉则大部分靠进口了。他们出口盐和咸鱼,进口粮食及一切日用品。两者相减还略有赢余,小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东岸人的城市位于绍塞河右岸。规模不大,周围全是高丘(海拔一百多米)。在这个沿海的盆地内,因为多泥炭土和黏土,所以较为贫瘠,长的多是一些质量低劣的杂质牧草,除东岸居民移栽过来的树木外,便很少见原生树种,甚至就连低矮灌木都不多见,真真是一片荒凉的所在。
当然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沿海盆地内的黏土以及高丘上随处可见的石英石、大理石也不是没有价值,至少这些东西用来制造砖头(包括耐火砖)、石灰、水泥啥的还是不错的,而东岸建筑材料公司也确实有意在这里兴建一个分公司,以充分利用本地现成的资源。只可惜这些黏土不是高岭土,用来制陶是够了,制造瓷器则未必行,令人颇为遗憾。
绍塞河是一条小河,河宽在8-10米左右,不过水流很深很急。它发源于安第斯山,每年夏天的时候,虽然降水稀少,但山上大量的融雪仍然会顺着河道汹涌而下,而这时就是绍塞河一年一度泛滥的时节。本地的居民们仿照南铁公司的做法,在附近挖了好几个带闸门的人工水库,以在丰水期更多地截留一些淡水下来。要知道,在枯水期的冬天,随着大西洋海潮的猛涨,大量海水会在特定的时刻倒灌进来,而这时就是一年一度的绍塞河从淡水河变成咸水河的时刻,这显然会极大地影响盐城港居民们正常的生产和生活。
人工水库内养着一些淡水鱼,同时水面也租给了本地居民放养鸭子和鹅。不过,在大多数时候,水库内也会冲来许许多多的不速之客,比如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天敌、几乎已呈泛滥之势的南美三趾鸵鸟。
这些动物什么都吃,草、植物的根茎、树芽、果子甚至是退潮后海滩上的小鱼。它们会游泳,非常警觉,同时跑得也很快,所以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除了美洲狮之外,它们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天敌,因此数量非常庞大,几乎已经成了一害。
邵元义此时在盐城港郊区所见到的便是一番这样的场景:一群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鸵鸟,在吃完了种在岸边的青菜后,它们又进入水库,游向中心沙洲边种的一些水生蔬菜----这种食物对它们来说是一种美味。
邵元义的小姨子安娜撑着小船直往水库中心而去,她一边撑船一边发出声音惊吓着那群鸵鸟,希望把它们惊走,不要再糟蹋她辛辛苦苦种植的蔬菜。那群鸵鸟果然胆小,虽然美味在前,但仍然没有小命重要,因此很快朝另一侧岸边游去。
不料它们今天确实流年不利,这才刚刚一上岸,一群从外面训练返回的民兵恰好途经此地。在看到这些鸵鸟不是私人驯养的后,这些尚骑着马匹慢跑的民兵们便纷纷从兜袋里掏出流星套索,朝这些鸵鸟身上套去。尤其是其中一名高乔骑兵,套索扔得尤其准,只见一只硕大的成年雄性鸵鸟才刚刚张开翅膀跑出没多久,便被他扔出的流星套索套住滚翻在地。在又一使劲挣扎后,套索便彻底锁结实了,雄性鸵鸟发出了凄厉的嘶鸣声。
剩余的骑手们哈哈大笑,他们将队形分散开,远远地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将急欲逃跑的鸵鸟搞得晕头转向、无所适从,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在花费了一小段时间后,这些大大小小的鸵鸟便大部就擒,成了这些打靶归来的民兵弟兄们的猎物,真是倒了血霉!
安娜跟那群士兵们交涉了一番后,那些人将其中三只幼小的鸵鸟送给了她,作为菜地被毁的补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关系也都不错,因此安娜很快又一脸笑容地撑船回来了。邵元义看着那几只仍在兀自叫唤个不停的小鸵鸟,很自觉地上前帮忙。
安娜在水库旁的自家院子后面圈养了一些三趾鸵鸟,这几只小鸵鸟正好可以放进去一起圈养。雌性鸵鸟大概每两三个月下一窝蛋,每只每次可生20个左右的鸵鸟蛋,然后便由雄性鸵鸟进行孵化。不过安娜这里肯定不会选择孵化鸵鸟蛋了,事实上她家的鸵鸟蛋大部分都是拿到码头上出售给当地商人的,然后由商人们经过消毒处理后再统一运回国内销售。
这些蛋个头大,营养丰富,在东岸国内的市场很大,目前与从南非进口而来的鸵鸟蛋展开了激烈的竞争。但由于市场远未饱和,因此目前双方的利润都相当不小。盐城港的居民中养殖鸵鸟的不在少数,他们每日里出外为鸵鸟搜集食物,顺便捡拾一下野外散落得到处都是的野生鸵鸟蛋----在一些草丛里,运气好的人一天之中能捡到几十个鸵鸟蛋,这些都是被雄性鸵鸟放弃孵化的蛋,因为它们完全没有被生在巢里。
帮忙将这几只惊恐万分的幼年鸵鸟关起来后,邵元义和安娜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动身朝码头上赶去了。下午的时候,码头附近的一间大型仓库内,将组织一场规模不小的拍卖会,拍卖的物资五花八门:有来自旧大陆的葡萄酒、有丝绸、有金银饰品、有牲畜、有高档皮毛、有生活日用品,甚至还有一些宝石、香料之类的稀罕品。
至于这些商品从哪里来的,大部分人一概不知。不过据一些私下里流传的小道消息说,这是海军从加勒比海私掠而来的货物。你看看码头上停泊的那几艘大小形制不一的帆船,半新不旧的,设计风格也明显不是我东岸的,肯定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嘛!
邵元义作为国内知名商人,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因此,在得知海军欲在偏僻的盐城港搞一场低调的销赃拍卖会后,他便和一些同样得到消息的商人,身携银行汇票、支票、本票什么的,匆匆搭船来到了这里,准备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货物。
下午就是拍卖会正式开始的时候了,在受老丈人嘱托看望了一下定居于此的小姨子后,邵元义便来到了拍卖会现场,一边与相熟的人打招呼,一边静静等待着。
第八十四章 财富与销赃(二)
“那么,这五十桶葡萄酒,便是11号王家忠王先生的了……”拍卖员一锤定音,将手头最后一批货物拍卖完毕。
文图拉船长喝了口马黛茶,将身体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好,然后竖着耳朵听拍卖会主持人和拍卖员在交流些什么。只可惜隔得太远,会场内又有些嘈杂,他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旧船”、“改装”、“五艘”等字样。不过这些已经足够让他确认一些事情了,因此他又略显紧张地喝了一口茶,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边的提包,里面放着他在西北垦殖银行的银行本票,总额超过了五千元----这是他和几位相熟的商人共同凑出来的资财,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元老议员”的投资。
他背负着这么多人的嘱托,向内河运输公司请假跑来盐城港参加拍卖会,为的就是将海军从加勒比私掠回来的财货----主要是那几艘船----拍下来。要知道,海军现在急于变现这些货物,以便将资金投入到铁肋木壳船和三层甲板战列舰的研制之中。因此,这些货物都将以市场价一半左右的价格拿来拍卖,便宜得很,是个发财的好机会。毕竟,你只要不怕资金被占用,低价拍下这些“赃物”后,只要花些时间,便总能逐渐把这些商品慢慢消化掉的,包赚不赔的生意!
前面拍卖的那些金银珠宝、高档皮毛、日常手工制品、酒类、丝帛棉麻等等,他都是浅尝辄止,不过分参与。结果是一批货物也没拍到。让人稍微有些郁闷。不过好处也不是没有。一些拍了货物的商人资金也被消耗得厉害,接下来恐怕无力与他对那几艘旧船展开争夺了----毕竟现在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还没什么资金实力雄厚的资本家,很多所谓的“大商人,就身家而言还未必有在远东参军打仗的军官士官们丰厚呢。
“下面展开最后一项拍卖,五艘旧船。”休息了十分钟后,拍卖员果然开始了今天的压轴大戏:“第一艘船,盖伦船型。三桅横帆,满载排水量360吨。侧舷、艉楼、艏楼均有不同程度破损,舵轮也需修理,帆布损坏两面、帆缆舱轻微损坏,艏斜桅折断。其余部分均完好,橡木材质、七成新,底价三千五百元,加价方式仍按老规矩,现在开始……”
随着拍卖员的话音落下,便有数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了竞价。竞争从一开始便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三千五百元的底价也在一瞬间就被刷新,文图拉船长中途举了次牌报出了“3950元”的价格。但很快就被人以四千元再度刷了下来,而现在这艘船的最新举牌价已经刷新到了4300元了。而且看样子还远没有到头,一些人仍在跃跃欲试,似是对此志在必得,这让文图拉船长额头上的汗珠顿时密集了起来。
“4550元!”又过了几轮,文图拉船长再次举牌,报出了一个迄今为止的最高价。
价格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让一些竞争者迟疑不决了。东岸国内一艘新造的400吨级运输船,其价格也不过才一万余元而已,你这一艘七成新且还有多处破损的船只竟然也拍到了四五千元,已经很让人意外了,因此一些竞争者很明智地放弃了竞拍,静静等待下一艘船的拍卖。
就这样,随着竞争者的骤然减少,当文图拉船长用颤抖的嗓音喊出“4900元”的价格时,拍卖员连问三遍无人竞价,终于一锤定音将这艘船记到了文图拉船长的名下。而这个时候,即便是在寒冷的早春,文图拉船长的衣服内衬依旧被汗水给浸透了。
尼玛五千元的生意真是吓死人,文图拉船长抖抖索索地给自己点了个烟斗,深吸了一口气后,这才略微平静了点下来。此时台上的拍卖员已经在进行第二艘船的拍卖了,一帮“牲口”们依然在乐此不疲地进行着举牌竞价。文图拉船长看得有些眼晕,因此便慢慢走出了拍卖会场,准备到外面透透气。
外面的天空很蓝,海风也很清新。文图拉船长惬意地坐在一块石墩上,一边抽着烟一边仔细想着接下来回去后的计划。向交通部申请经营东方港----盐城港----兴南港的定期轮船航线,专门在这三个港口间转运物资和人员,已经是他们的既定计划。这个计划得到了穿越众的首肯并大力投资,盖因此时随着秘鲁贸易的愈发兴旺,本土与南巴塔哥尼亚之间的沿海货运客运顿时也紧张了起来,这便有了私人开展航运业务的生存空间。
而更重要的是,现在从本土前往南巴塔哥尼亚的船只都是不固定船只,即何时从本土出发、何时抵达兴南港都是一个未知数,因为承担此项业务的南海运输公司的任务也很繁重,船只安排不过来。只能回来一艘船便安排一批任务,而且还得统筹规划,不能轻易浪费了宝贵的运力,这便造成了船只出航时间的不固定。
文图拉船长等人准备经营的这条航线就不一样,那位“元老议员”投资者一再向他们强调着“固定航线”、“固定航班”、“固定时间”的重要性。为此,他们在国营镇海造船厂一口气订购了两艘客货两用纵帆运输船,在听闻海军这里有缴获的便宜船只出售后,又派文图拉船长亲自跑到盐城港拍下来了一艘。这样的话,三艘船形成固定航班,在拉普拉塔近海搞航运,差不多也能支应过来了。
正当文图拉船长继续思考着今后的生活,以及要不要最近就向内河运输公司辞职一事纠结的时候,前面又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文图拉船长抬头一看,竟然是老熟人:来自西湖县的民间借贷人邵元义和已经入籍东岸、定居青岛县的荷兰人库艾特。
邵元义如今在南鸭子湖一带也算是个知名人物了,不但医术高明,而且身家不菲----据说已经朝外面放出了超过一千元的款子。他的丈人毕德罗(彼得罗夫)因屡立功勋,如今也已经升到了西湖县公安局副局长的宝座,他本人又和海军的一些高官们有些交情----虽然走动不多,但多少有点交情。有钱有势有名声,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怪不得民间借贷生意能做得风生水起呢,这背景不是一般地硬啊。
“这次来盐城,半是为了拍些便宜货,半是为了走亲戚。”只听邵元义朝库艾特说道,“老丈人年纪大了,对小女儿思念得紧。这次嘱托我来盐城看看安娜过得怎么样,另外再把一双外孙女接回西湖县住上几个月。至于说生意么,真的没太过在意,唔,就拍了五十头肉奶牛、十匹马,花了一千七百多块钱,运回去就在本县发卖。这点小生意,搁在库员外眼里怕是上不了台面,呵呵。”
“牲畜在我国农村是硬通货,这些牛马运回去起码能挣个六七百元,这就是上帝给你准备的财富。”库艾特船长闻言笑了笑,说道。他也是来参加这场拍卖盛宴的,而且凭借着身家丰厚,硬是从中抢夺了相当多的份额。麻布衣服、葡萄酒、食醋、烟叶、干果、农具等等,反正能买的他都掺了一手,最后总计花出去了四万余元现金,是拍卖会上风头最劲的十几个人之一了。
他拍下来的这些东西,下家也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就是新华夏岛的种植园主们。届时,他将亲自驾驶船只经南非前往新华夏地区,然后再从那里拉一船剑麻、椰子、热带干果、干海货、高级木材什么的回来,赚两遍钱。
而跑完这一趟后,库艾特船长也就准备正式退休了。这个人生大起大落的老人如今已经在青岛港郊外买了一套大宅子,并且将家人都从阿姆斯特丹接了过来。从今以后,生意场上的关系及两条船就将由他的长子继承,次子则拿着一笔钱南下到兴南港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去了;另外他还有一个小女儿,嫁给了本县新来没几年明国移民裴钦,就住在归义堡,也算是个很不错的归宿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然后便散去了。库艾特船长的“泰瑟尔浅滩”号就停泊在码头上,他得抢先雇佣一批码头力工将他的这批货物运上船。这事得抓紧了,看看港湾里停泊的那些清一色的笛型运输船,那都是商人们包租的南海运输公司的船只。这次海军一口气拍卖出去了将近六十万元的物资,这些东西有的在盐城港仓库内,有的则还在缴获的船上没来得及卸下来,总之接下来码头上肯定会繁忙很久了。这时候抢先一步,雇好人让自己的船先装完货走人,那便是赚了。
至于邵元义么,他和库艾特船长告别后,又朝文图拉船长点了点头,然后步行朝郊外走去。他准备让安娜在村里帮雇几个人,将那些牲畜归拢起来;另外,他还不想这么早走,难得来盐城一次,当然要考察一番再说了。一门赚钱的生意,很多时候便是这样发掘出来的。
第八十五章 财富与销赃(三)
最近盐城港外有些不太安稳。
不安稳的因素不是来自于海上,而是与其毗邻的内陆地区。东岸人设在盐沼区的一个小型定居点盐山(位于后世梅达诺斯镇,因西面盐漠区盐堆积如山而得名)----这是个在《巴拉多利德条约》中明确指出归属东岸的小镇----附近来了一批特维尔切人,这些身材高大的印第安人(普遍高于1.8米)蛮横地驱逐了依附东岸人的一些克兰迪小部落,然后在附近取盐、打猎。虽然他们看起来没有长期占据这里的意思,并且他们也只是一两个星期才过来一次,但依然给定居于此并以采盐为生的东岸居民们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恐慌。
没奈何之下,盐城港只能派人给他们在定居点外修建了一圈高大的砖墙,同时还在墙头给他们架设了6门轻型火炮。有了这些堪称杀器的武备后,本地的采盐工们才略微定下了心,继续在本地开采着海量的食盐。
邵元义在盐城港内雇佣了几名高乔人做护卫,然后顺着运输食盐的砂土公路前往盐山堡。道路两侧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沼泽和湖泊,南北两侧几乎要延伸出去几十公里的宽度。由于此时沼泽区刚刚度过多雨的冬季,因此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内多蓄满了水----很遗憾,这些水泊大部分都是咸水或半咸水,只有很少一些才是淡水。
湖泊的颜色也不一,有的是红色,有的是蓝色(倒映着天空)。湖泊里到处是成群结队的火烈鸟。它们以沼泽内的甲壳类昆虫或其他一些小动物为食。偶尔也会有一些鸵鸟、沼泽鹿之类的动物过来舔舐原盐。但它们很少靠近经常有重载马车来回通过的这条公路。
而随着雨水的充足,原本在夏季时板结的盐壳(覆盖满盐的淤泥)此时都已化开了,充满恶臭的灰黑色淤泥到处都是。盐湖边堆积着大量雪白色的盐,它看起来是如此洁白、平坦,厚度达几十厘米,而在盐湖中心的水面下,盐层的厚度更是超过了一米,这满满堆积着的可都是财富啊!
根据地质矿产部委派的王大力等人抽样化验得知。盐山堡附近绵延数十公里的盐沼区出产的盐纯度非常高。比如盐湖附近不含硫酸钠的纯食盐区,开采出来的盐几乎用不着做什么提纯,其中除了0.26%的石膏和0.22%的泥土以外,其余基本都是氯化钠,纯度高得惊人。
“我们这里的盐堆积如山,但除了国内有人过来采购外,国外市场如今还是一片空白。他们要么用荷兰人从库拉索岛盐湖内采集的盐,要么使用葡萄牙人在佛得角晒制的海盐。”和邵元义一同顺路前往盐山堡的一名兵团堡干部发起了牢骚,“我们得改变这种不利的状况,要么想办法将盐卖到国外去。要么想办法发展盐化工产业,否则我们这里永远富裕不起来。”
“你们在盐沼区怎么解决饮水问题的?”邵元义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于是便开口询问了起来。他是真的很好奇,那种地方遍地盐湖、盐漠,生活在那里的工人是怎么喝水的?
“打井、修建人工蓄水池、野外找淡水湖泊……”学兵干部愣了一下,然后很快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井水并不总是咸的,很多地方打出来的井水可以饮用,只不过比东岸本土的水要咸上那么一些而已;人工蓄水池就很简单了,带过滤功能的,目前来说是我们主要的饮用水来源,因为清洁,这些水要么来自降雨,要么来自春天后泛滥的小溪、小河----在安第斯山融雪泛滥的季节,这些小溪流里流淌着的水会从半咸水状态转化为淡水状态;另外就是野外淡水湖泊了,理由同上,这些湖泊内甚至还有一些水生动物在生活着,相当神奇。”
“特别是在多雨的冬春季节,这些湖泊里的水咸度很低,完全可以饮用。”学兵干部滔滔不绝地向邵元义进行着介绍。也许他平时管理的手下都是一群粗坯----不是很好的聊天对象----因此他此刻非常有交谈的**,只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在这个季节出门的话得当心一些,最好带上头盔或帽子,因为冰雹很频繁。去年的时候就下了好几场冰雹,其中一场甚至砸死了很多在外觅食的动物,我在盐山堡堡墙外就捡到了25只鸵鸟和7头鹿的尸体----这都是被冰雹砸死的----总之,在这个神奇的地方,一切都得小心。”
一行人继续向前,路两边的湖泊渐渐多了起来。学兵干部向邵元义指点着,湖泊岸边是砂石的一般是淡水泊,湖岸、湖底肯定是黏土层,周围的芦苇也长得格外茂密,豚鼠、鸵鸟、野鸭、沼泽鹿、狐狸甚至美洲狮都会在这里活动;至于岸边满是恶臭的黑色淤泥的湖泊,那多半是咸水湖,湖底肯定是厚厚的一层结晶盐。旁边的植物一般也很少,除火烈鸟在这里乐此不疲地捕捉昆虫吃以外,基本很少有动物会来这里活动。
“附近印第安人的威胁大吗?我是指特维尔切人,我听说他们的态度很不友好,并且驱逐了依附我们的一些克兰迪部落。”看着遍地财富的盐沼区,邵元义心中渐渐活络了起来,而也就是在此时,他更加关心这片土地上的安全问题了。
“是的,这帮野蛮人!”说到这个问题上,年轻的学兵便换上了一副狰狞的表情:“那个特维尔切部落是个大部落,居然还有马匹,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他们驱逐了生活在盐沼区南面的一个克兰迪小村子,杀了四名克兰迪男人,抢走了三头牛、十只羊,并且还派人跑到我们这里来警告我们。”
“警告什么?”邵元义有些诧异。
“警告我们侵占了他们的土地。”学兵干部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拿出了《巴拉多利德条约》,但他们不认可。他们说当年西班牙人只出了一百匹马就想购买科罗拉多河以北直到马德普拉塔沿海的土地,他们没有答应。也就是说,是西班牙人单方面宣布了对这片土地的主权,他们认为这是不合适的,因此要求我们退出这片土地,或者支付给他们足够的报酬。”
“给这些野人支付报酬?你们同意了?”邵元义又追问道。
“这当然不可能了。”学兵干部撇了撇嘴,说道:“事实上虽然西班牙王国在这附近没有一个定居点,甚至就连定居者都没一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国家对这片土地的主权宣称。至于特维尔切人,他们是野蛮人,你认为他们有占有这片辽阔富饶的领土的权利吗?”
邵元义闻言默然。是啊,以东岸国内如今的思潮,特维尔切人投靠过来也就罢了,若是他们胆敢和东岸作对,那么下场显然将是极其悲惨的。东岸人根本不承认他们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相反西班牙人虽然在这里连一名定居者都没,但他们是文明人、是老牌殖民国家,毫无疑问拥有这片土地的主权,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讽刺。
当然了,东岸人也不是一根筋不知变通的傻子。将来若是和西班牙人起了龌蹉,那么他们没准就会毫无羞耻之心地承认特维尔切人才是这片土地的合法主人,然后撇开西班牙,开开心心地用诸如几百头牛、百十匹马的微不足道的价格从这些野蛮人手里购置下大片的土地。一件事两样看法、两种截然相反的操作手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盐山堡很快就到了,邵元义等人策马来到了堡墙外。这里有一些农人正在忙碌着,学兵干部介绍说道,这些人正在翻耕土地,下个月他们就将在这里播种高粱----一种耐旱、耐盐碱、耐贫瘠的高产农作物。邵元义觉得这几十名农人大概是盐山堡内不多的以种粮为生的人了吧,他们还在堡墙下面扎了一些木栅栏,圈养了一些鸵鸟和羊。鸵鸟提供蛋----一个三趾鸵鸟蛋相当于11个鸡蛋大小且营养丰富----羊提供肉食、皮革和毛,再佐以自己种植的蔬菜和高粱,日子倒也不是那么难过。
“陆军和南铁公司的代表都来了,他们正在乡政府内开会,王乡长让你一回来就去参加会议。”很快一个民兵便小跑着过来通知同行的学兵干部。
学兵干部闻言后整了整自己的帽子,然后转头朝邵元义歉然地说道:“很抱歉,朋友,我想我得去开会了。估计是军事会议,陆军和南铁公司护路队将一起出动,征讨这帮威胁我们的野蛮人,顺便也捕捉一些奴隶送到南锥两洋铁路的修建工地上去。好了,不多说了,我先去开会了,再见!”
学兵干部的话语了透露了很多信息,邵元义心里有些谱了,看来本土只不会容忍任何来自野蛮人的挑衅行为的,雷霆般的打击即将到来。这对邵元义来说是个好消息,毕竟将来如果他想到盐城港来投资发展生意的话,那么一个安全的环境肯定是必须的。
1650年10月10日,在盐山堡略略待了两天后,邵元义又在高乔人的护卫下赶回了盐城港,准备返回本土----顺便也将安娜的两个孩子接到他们的外公那里去住一阵子。
第八十六章 新欧洲贸易秩序(一)
威尼斯人已经封锁达达尼尔海峡很久了。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秋天,虽然他们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封锁住奥斯曼帝国的海上交通线,但没事就来转一圈的威尼斯海军依然让奥斯曼人一筹莫展,白海(爱琴海)与黑海之间的交通运输已经大部改由陆路。
期间奥斯曼人也不是没有过反击,但数量稀少的精锐战舰(购自东岸)在面对数量庞大的威尼斯舰队时进退失据,全靠风帆动力的快速巡航舰在地中海反倒不如桨帆战舰机动灵活,因此损失颇大,三艘快速巡航舰两艘被击沉、一艘重伤后逃回了布尔加斯。而作为奥斯曼帝国海军主力的“巴耶济德”号战列舰虽然大发神威,击沉击伤了多艘威尼斯桨帆战舰,但自身也受创颇重,一路逃回了黑海,躲在岸防火炮的庇护之下舔舐伤口。
至此,奥斯曼帝国的海上力量基本已经认怂,正在克里特岛上攻打干地亚城的数万奥斯曼陆军顿时陷入了困顿之中,他们只能依靠零星趁夜潜渡而来的运输船运过来的宝贵物资过活,并艰难维持着在岛上的军事存在。
至于说北非那些依附奥斯曼帝国的海盗们,在奥斯曼最需要他们的此刻,一个个都销声匿迹了,躲在自己的地盘内当起了土皇帝,不愿出海去与威尼斯人作战。其原因无外乎两个:一是真打不过,二是即便运气好打过了自身也损失惨重,不值当。
而事实上抱有他们这种想法的还真不少。比如此时地方上的奥斯曼总督、军团首领以及宗教领袖们,对把持了中央大权、将穆罕默德苏丹当做傀儡的加尼沙里军团阿加们阳奉阴违。且已经发生了一些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地方上的钱、物不上交伊斯坦布尔或者说打个折扣交上去。但维持国家运转、与威尼斯人作战的重任却都压在了中央财政的头上。这让奥斯曼帝国政府的财政状况再度急剧恶化,且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
就最近几个月的态势看来,实际掌握奥斯曼大权的军队阿加们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他们为了偿付薪金、维持政府运转开支而大量铸造了一些质量低劣的硬币,同时还在控制区内提前征收了两年后的税收,而这往往造成了更严重的问题:通货膨胀、社会动荡。而更雪上加霜的是,由于自然灾害和威尼斯人的封锁,奥斯曼的粮食在减产的同时其流通性也差了许多。饥荒开始在大城市之间蔓延,这进一步削弱了当政的阿加们的威望。
不得已之下,原本担任大维齐的加尼沙里军团重要将领卡拉.穆拉德被迫辞职,充当了奥斯曼内外交困局面的替罪羊。而穆拉德阿加去职后,军队也并未放弃权力,阿巴扎.迈里克.艾哈迈德上台担任大维齐,不过他是一个性格软弱且没什么威望与才能的人,实际上还是军队的傀儡,一个台前牵线木偶而已。
在奥斯曼帝国如今混乱的政治局面之下,想要做好生意真的挺考验人的----考验的主要是你在当地的销售渠道以及政治盟友的强力程度。在这个年代的欧洲做生意。那从来就不单单只是一个经济问题,除了荷兰人讲究贸易自由以外。其他国家都是重商主义的忠实信徒。在一个缺粮的国家进口粮食时都需要特别申请允许白银外流的年代,任何抱着我有价廉物美的商品就一定能卖出去的想法都是可笑的、不现实的,终究会被现实打得粉碎。
在这个手工业占据工业主流形态的年代,几乎任何一个行业都有着传统的行会,行会把持了从原材料到终端市场的销售,这个行业内的每一分利润都早已经分配完毕:贵族、商人、教士、官员、行会领袖、手工业者等等,每人都有自己的份额,每人也都对自己的份额看得很紧。而你强势切入这个市场,其实争抢的不过是这些既得利益者的蛋糕而已,这时候他们要再不反击那不是死人么?
更何况现在又不是自由贸易的时代,而是重商主义思想流行的17世纪,他们有的是办法来和你抗衡。当你所谓的价廉物美的商品甚至都没摆上货架的机会的时候,你除了偷偷摸摸冒着大风险走私以外还能怎么办?
而换句话说,这个时候如果你有一个强力的政治上的靠山,同时也有一些地方上的贵族支持,再有拥有丰富销售渠道的商人帮衬,那么做生意就不会那么艰难了。当年东岸人在波尔多就是这么做的,政治上靠的是图卢兹男爵以及其在巴黎的亲戚,地方上靠的是洛里斯家族在教会和地方上的双重影响力,生意上靠的是帕斯奎尔这个在阿基坦地区经营了上百年的商业家族,这才击败了既得利益者之一、犹太商人路德维格,霸占了法兰西中南部部分省区的棉布市场。
而由于图卢兹男爵的影响力有限,以及既得利益者势力太过庞大,东岸人的影响力也就只能局限在这些省区了,想要再进一步却千难万难,除非你花个几十年时间在法兰西重点经营,不然现在的规模也就到顶了,再多就罩不住了。
说难听点,这些实权人物才是决定东岸商品在法国市场前景的裁判官,而他们也在其中攫取了巨额的销售利润。当初要不是东岸人隐瞒了自己实际的生产成本,也许他们在每匹棉布上挣的钱还不如这些法国买办们多呢,世事往往就是这么令人无奈。东岸也不是不能撇开这些人另找门路,但这一需要时间、二需要机缘,你头上顶着个黄皮肤异教徒国家的帽子,说实话不花个几十年时间经营是成不了事的。
与傲慢的法兰西相比,东岸人在奥斯曼帝国的经营就要好多了。借着当年出售战舰(冒着得罪基督国家的风险)和大量陆军武器的东风,再加上莫三又舍得大把砸钱,东岸人先后在奥斯曼搭上了好几股势力,且级别还都相当不低。
比如以政坛不倒翁纳苏赫帕夏为代表的地方势力----他的支持者是叙利亚帕夏、埃及帕夏和海军帕夏;比如因出售战争物资而结识的加尼沙里军团首脑卡拉.穆拉德、贝克塔什;另外还和西帕希军团、鲁米利地区的地方官员(购买女奴结识)们相见甚欢,总而言之在政治上的靠山还是很硬的。
政治上如此,商业上也大差不离。来自亚美尼亚的霍尔尼西安家族,从苏莱曼大帝时期就一力经营与热那亚、威尼斯的生意,百余年下来积累了丰厚的家底以及极为丰富的人脉关系,在安纳托利亚和鲁米利地区都很能吃得开。由他们代理东岸的商品,那绝对是无往而不利的,而这也是奥斯曼帝国超过法兰西成为东岸第一大贸易伙伴的原因所在。
这些年奥斯曼帝国风云变幻,伊斯坦布尔的王座三度易主,宫廷势力、军队势力和地方贵族势力互相倾轧,这造成了极大的政治混乱,使得大部分在这个国家做生意的外国商人们感到无所适从。所幸与东岸关系很好的地方贵族势力目前情况还不错,叙利亚总督、埃及总督等人还活得很滋润,他们得代表、前阿勒颇帕夏纳苏赫.扎德.侯赛因更是在黑海一带蹦跶得很欢,一面将东岸商品发售到叙利亚、埃及和鲁米利地区,一面从克里米亚将购来的奴隶出售给东岸,数钱数到手软。
而军队势力虽然在最近一年以来境况每况愈下,但掌握着刀把子的他们是任何势力都无法忽视的,因此还能勉力维持着。而东岸人与他们在经济上的交往多局限在军火贸易上,加尼沙里军团每次付款都很及时,这几乎成了莫三所主持的欧洲贸易体系中一个稳定的现金奶牛,比那些拖欠款项、延误工期的基建项目(埃迪尔内----普罗夫迪夫的公路、几个港口的扩容改建)那是要好上太多了。
因此,虽然在这个艰难的秋天,奥斯曼帝国因为财政困难、通货膨胀、粮食歉收和战争失利(海峡被封锁)而陷入了极其艰难的境地,很多外国商人纷纷开始撤离这个极不稳定的市场,东岸人却依然活得相当滋润。奥斯曼人不但向东岸订购了大量小麦,同时也追加订购了一批军资(上个月满载军资的补给船队在白海被威尼斯人击溃),所需款项统一用女奴来支付----他们会找克里米亚人要的,那帮草原强盗在乌克兰掠取了超过20万男女奴隶。
这两项大笔生意的敲定,使得因为法兰西市场崩溃而造成资金困难、从而无法购买到足够女奴的莫三顿时心花怒放。谁说奥斯曼穷的?他们只不过没有足够的贵金属而已,但东岸人又不需要那些不能吃不能穿的金银,他们要的是女奴、良马、骆驼、石墨、水银、铅锡铜金属等各种物资,而奥斯曼人恰恰拥有这些且资源还很丰富,那就没有问题了嘛!
第八十七章 新欧洲贸易秩序(二)
马德最近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是以前看过的电影,名字叫《战争之王》。
虽然穿越二十年,电影的细节都有些模糊了,但这并不妨碍马德重新回味那种追寻着战争气味的感觉。而他之所以做这个梦,其实跟他目前所做的事情也脱不开关系。是的,他最近也在做战争贩子!不光做战争贩子,还在做奴隶贩子!他就像潘帕斯草原上那追寻着腐肉气味的秃鹫,用自己灵敏的嗅觉不断往返着战争爆发的区域,一边和草原酋长、哥萨克首领们商谈着武器和军资的买卖,一边从他们手里收购俘虏、女人和各种东岸能够用得上的小玩意----比如牲畜。
“所以,扎西尔酋长,这四百枝火枪和二十大车军资就是你的了。”穿着厚呢绒大衣的马德站在卡法城外松软的草地上,用手抬起一个躲躲闪闪的波兰女人的下巴,嘴里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些东西能武装很多草原战士,同时也能支持你们战斗很长一段时间了,足够令你应付完大汗交办下来的差事。”
马德身后还有五十多名随从,这些人都是卡法商站的东岸情报人员在这些年陆陆续续搜罗过来的,有流亡过来的哥萨克、有草原上生活不下去的穷苦牧民、有退役的奥斯曼士兵,更有亚速海商会推荐过来的护卫,总之来源很杂。这些人虽然不能托付机密大事,但做一般的保全工作却绰绰有余了。
他们被东岸招募后,就地驻扎在已被东岸人修成了一个堡垒似的的商站内----卡法城可并不一定安全,经常有哥萨克乘船过来偷袭----装备上东岸制造的精良武器。充当着警卫的职能。而在出城与鞑靼人、哥萨克进行交易的时候。这些人一般又充当着车夫和护卫。此时便是如此,这些人站在大车旁,枪也取在了手上,隐隐警惕着对面的那些草原汉子。
虽然这里还是卡法城的周边,附近经常有奥斯曼士兵巡逻,但这并不是马德放松自己警惕的理由。这些过惯了烧杀抢掠生活的鞑靼人很是特别,天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多做一手准备并不是坏事。
“带缓冲层的厚玻璃军用水壶!”一名年纪不小的老兵掀开了覆盖在大车上的帆布。介绍着说道:“非常好用,在长期颠簸的马上也不会破损,比喝总带着一股异味的牛皮水囊里的水强多了。奥斯曼的军队已经装备了不下一万二千个,深得加尼沙里军团那帮挑剔者的好评,不会错的。”
“止血棉绷带,比你们使用的那些脏兮兮的麻布绷带好多了。哦,我忘了,你们现在连麻布绷带也不够。听我说,朋友,放弃那些从波西米亚流过来的麻布吧。使用最新的棉布绷带,非常棒!”这名鞑靼出身的老兵似乎还很有经商天赋。只听他用自己的语言朝这些克里米亚人介绍着说道。
“质量非常好的马刀,唔,需要你们自己回去开锋。作为一个草原汉子,没有一把趁手的马刀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唔,你害羞了?呵呵呵,小伙子,没什么可害羞的。大叔我当年也和你一样穷,直到我去特兰西瓦尼亚做了一票。去吧,拿出草原汉子的勇气,去抢波兰人、抢乌克兰人,哈哈!”
“这是工兵铲、鹤嘴锄----好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剿这个名字……”鞑靼老兵用拗口的语言念出了这两个汉语音节的名字(因为没有专用术语,外国人只能使用东岸外来词汇),然后继续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可惜你们没参加过两年前的那场大战。在皮里亚夫齐战役中,波兰人和乌克兰人在战场上挖掘了长度惊人的战壕、陷马坑和土墙,但他们挖的都没你们的大汗快!知道原因是什么吗?是的,因为你们使用了产自东岸的挖掘工具,就是这些了!唔,还有铁锹,哈哈,同样需要你们自己回去开下锋,这只是一项小工作。”
而就在随从们与克里米亚人“吹牛”的时候,马德也在仔细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货物”----255名来自波兰的女奴。这些女人都很年轻,姿色嘛----唔,还行,而且看得出来鞑靼人在这段时间内给予了她们还算不错的照料,这证明鞑靼人确实是将女奴贸易慎重作为一项长期生意来做的,并且有了品牌意识,非常注重货物的质量和卖相。
这些女奴就是鞑靼人为这批军资支付的“货款”了,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生产各种军资、武器对东岸人来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这些东西对缺乏工业基础的哥萨克、鞑靼人来说却又是相当宝贵的战略物资----特别是在他们深陷战争泥潭中的时刻;而同样的,女奴对东岸也是极为宝贵的战略资源,特别是在执委会更倾向于移民明国男人(因为男人是重要的劳动力、工人、军人来源)的时候,女人就只能就近解决了,而这些无疑造就了与鞑靼人之间繁荣的奴隶贸易。
1648、1649年两年,据保守估计,鞑靼人从乌克兰地区掠走了超过20万奴隶,其中既有波兰人,也有乌克兰人,同时还有总数近万的德意志雇佣军。这些贪婪的草原人不但抓波兰人,就连和他们协同作战的乌克兰百姓都抓,简直没有下限。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从他们这里购买奴隶才够便宜、供货数量才够大!
这些人不事生产----或者说生产很少,且大多数靠掳掠回来的奴隶生产----却又喜欢享乐,对各种消费品极为喜爱,偏偏又没有太多的金钱概念,简直是极好的贸易对象。在这之前,他们的生意主要由犹太人控制着,而这些犹太商人的靠山是以皇太后科塞姆苏丹、帝师辛西.豪卡为主。如今他们的靠山要么倒台被军队阿加们处死、要么失去了大部分权力,正是他们最为虚弱的时刻,东岸人如果能抓住机会,取代这些犹太商人的地位,牢牢把持住克里米亚汗国几十万人口的市场,那么其利润也是不可低估的。
不过这事单凭东岸人自己恐怕还办不到!盖因盯着这块肥肉的人也不少,奥斯曼帝国境内还有一些实力雄厚的犹太商人、亚美尼亚商人,想要和他们竞争,难度还是相当不小的。不过东岸人也不必泄气,凭着亚速海商会在黑海地区的影响力,即便不能全占克里米亚市场,吃下其中一部分却也不是很困难。有钱大家一起赚嘛,吃独食可是很危险的行为!
而从莫三最近苦思冥想搞出来的所谓“新欧洲贸易秩序”来看,克里米亚汗国、莫斯科南部(被灭的阿斯特拉罕汗国)以及新生的哥萨克酋长国(包括今乌克兰中部地区及俄罗斯布良斯克州),都应该是----也必须是----东岸共和国的市场。这些地区工业基础薄弱,又限于历史、外交或交通因素,长期受到黑海贸易的辐射,与其他地方的联系不是很强且主要依靠成本很高的内陆,因此是值得下大力气开发的地区。
即便他们这些地方比较穷,但加起来几百万的人口基数在那里呢,多多少少总是会有一些消费人群的。更何况东岸人何时需要他们的贵金属了?只要他们能提供源源不断的牲畜、奴隶以及其他一些初级产品,那么贸易就能长期持续下去。
与之类似的还有莫斯科及立窝尼亚市场,立窝尼亚先不谈,东岸人在这里的影响力不弱,单就说莫斯科大公国这个拥有超过1600万人口的大国家,就值得东岸人花时间好好经营一下。如今郑勇派遣的以原但泽商站站长施耐德为首的一群人,已经成功地在阿尔汉格尔开设了一家东岸商站,并开始接触当地的俄国官员和商人,准备大干一场。
而俄罗斯人对于他们的到来也持欢迎态度,在失去了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后,如今的莫斯科公国实在太需要来自西方的资金、技术、市场和商品了。但他们现在只有一个一年差不多有一半时间要封冻的阿尔汉格尔港作为窗口,偶尔才有一些来自英格兰和荷兰的船只过来贸易,几乎处于一个被文明世界所遗忘的角落内。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当他们听说来自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商人们将要在这里开设商站,同时可能还会开设固定的贸易航线之后,可想而知他们有多高兴了,而这无疑促成了东岸商站的快速开张,同时也有了第一批代理商,可谓是进展神速。
如果将来再把已经丢掉的波兰市场重新夺回,那么莫三所谋划的新欧洲贸易秩序就粗粗成型了。在失去了法国市场的“后法兰西时代”,开拓新市场、发展新客户、调整市场布局,就成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而这也正是莫三、马德和郑勇等人正在努力的方向。
第八十八章 新欧洲贸易秩序(三)
波多尔现在很乱。在今年早些时候,一支源出于孔代亲王的部队攻占了这座法国中南部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他们要求马扎然释放被关押在监狱内的孔代亲王。掌握法国中枢大权的首相马扎然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怎么可能放出在民间和军队中拥有巨大声望、且还意图和他争权夺利的孔代亲王呢?
不光孔代亲王,他的兄长孔蒂亲王以及朗格维尔公爵等反对马扎然的铁杆中坚都被他收押了起来,囚禁于文森监狱。自从叛乱的贵族们重新向国王输诚,西班牙军队也被从南北两个方向驱逐出法兰西境内后,马扎然的自我感觉就开始变得非常良好,威势也日渐增长。而好死不死的是,在平定贵族叛乱中立下大功的孔代亲王也认为自己应该取代马扎然,掌握法国大权,而这就造成了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进而发展成了尖锐的政治斗争。
斗争的结果很明显----或者说短期内结果很明显----孔代亲王败了!马扎然将他和其他一些看不顺眼的家伙都一股脑儿地抓了进去,法国宫廷从此成了他的一言堂。而这样一来,法国局势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刚刚率领法**队将西班牙入侵军队打败的法国将领们(以蒂雷纳为首)纷纷逃到西班牙境内(阿图瓦、南尼德兰等),然后与他们勾结在一起,反过来进攻法国。
事实证明,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纯粹的爱国者,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利益时而进攻西班牙。时而又充当起西班牙的走狗来进攻法国。他们背弃了自己之前许下的忠于国王的誓言。在发现自己不能独揽大权后迅速站到了外国侵略者那一边。
而为了应对这种威胁。法兰西首相马扎然亲自率领忠于国王的军队攻入南尼德兰,与蒂雷纳率领的军队作战,并最终取胜。不过北面战场胜利了,南边却不是很乐观:不但西班牙军队再度进入法兰西南部,一些忠于孔代亲王的法**队也占领了波尔多,并以此为基地反对马扎然的统治,法国内战再度全面爆发!
法国内战(或者称第二次投石党运动)的全面爆发,对东岸人来说真的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首先是随着波尔多被叛军攻占。整座城市就陷入了混乱之中,正常的商业秩序完全被打乱。不要高估这些乱军的纪律,去年在巴黎的时候,法国叛军(以巴黎市民居多)就在城内大肆劫掠,并杀死了数千无辜的市民。这次在波尔多,他们依然肆无忌惮地开始了劫掠,被抢劫者只要稍有反抗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东岸人的商站也不例外,一群法国乱军包围了这里,然后搬空了存在仓库内滞销的许多棉布,总价值超过了十万元。也幸好东岸人在波尔多的商站上半年刚刚结过一次款。钱大多已经运回本土,商站内所剩的不多资金也都通过马赛中转汇往了伊斯坦布尔。以支持莫三在那边的一系列行动。因此,东岸人在波尔多的这次大劫中的损失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不过是几万匹棉布而已,算不得什么!真要说起损失,恐怕还是正常商业秩序崩溃所造成的损失要更大一些吧。
不过正常的商业秩序崩溃了、瘫痪了,一些“不正常”的商业行为却逐渐蓬勃发展了起来。东岸人在荷兰、汉萨同盟领地以及瑞典鼓动起来的一些船长或商人们,满载价廉物美的东岸货物,然后到陷于战乱、地方统治阶级力量大为削弱的地区,推销来自东岸的货物。
国王军和叛军在这些地区打来打去,但民众们正常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可如今很多地方都陷入了战火之中,生产秩序大受破坏,很多常年经营各种生意的商人们在一夜间发现自己进不到货了,原本垄断了从原材料到终端销售市场的手工业行会也大多陷入了混乱之中,地方贵族和官员更是开始了站队和互相攻讦,根本没人关心国家该怎么运转,而这无疑给了东岸走私商品一些机会。
要知道,原本这些地区东岸商品短期内是绝无可能进入的,但战争摧毁了原有的秩序,更是摧毁了法国的相当部分工业产能,迫使他们不得不加大外国商品的输入,这些都给了价廉物美的东岸走私商品以机会。当然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占了大便宜的是荷兰、德意志以及英国商人,东岸人的底蕴还是太浅,在法兰西的关系网还是不够丰富,只能够看着这些国家的商人们大快朵颐,而东岸人只能跟在后面吃一些残羹冷炙。不过半年多来终究也是通过走私贸易赚了二十来万元的利润,不但弥补了商站被抢的损失,还多有剩余,令远在伊斯坦布尔的莫也极为满意。为此,他给了波尔多商站的站长康丁以更大的权限,并将位于佛罗伦萨的商站内的存货也临时调拨给他管理,以争取攫取更多的利润。
其实说到这里,东岸人也不得不佩服那些英国商人。随着克伦威尔在英国的全面掌权,新兴的资产阶级开始脱去了封建枷锁的桎梏,虽然他们依旧被共和政府大肆摊派、勒索,虽然经商环境依然恶劣,但他们终究摆脱了法律上的障碍,社会地位也得到了明显提升,因此英格兰的商业依旧在磕磕绊绊之中顽强发展了起来。
尤其是他们因为内战而饱受打击的呢绒纺织业,从1649年开始就进入了恢复发展期,在今年更是一路攻城略地,逐步将荷兰呢绒排挤出了他们的传统市场,获利颇丰。而除了呢绒外,造船业、冶铁业、捕鱼业、枪械制造业等产业的发展也相当迅速,这进一步增强了英国资产阶级的话语权。资产阶级作为一个新兴的阶级,开始逐渐走上了政治和经济舞台,且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
而资本家的兴起,对应的可能就是封建贵族的没落了。特别是那些王党贵族的下场,则更是凄惨。克伦威尔政府为了应付庞大的政府和军队支出,不得不下令没收王党贵族的财物,这让很多人一夜之间沦为了赤贫。而即便没被没收家产的人,也不得不按照比例支付了一笔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的罚款,这才避免了成为无产阶级的结局。
不过这种局面却意外地促进了英国美洲殖民地的发展。大量在英格兰被排挤、打压、迫害的前王党成员们被迫离开本土,前往北美大陆殖民地发展。而其中的一些贵族成员们在到了北美后抓住了机会,通过努力最终成了英属北美以及后来美国的显赫世家,他们的姓氏即便在现在都令人耳熟能详:华盛顿、伦道夫、麦迪逊等等。
也许,荷兰这个由资本家们掌握着至高权力的国家是最不愿意看到英国崛起的了。他们的商人不是傻子,英国产业资本的崛起会严重威胁着荷兰商人的利益。比如,现在荷兰大部分的鲱鱼捕捞行为都是在英国周边海域进行的,捕捞到的鲱鱼经腌制加工后很多又再度倾销到了英国市场上,这引起了英国人的极大反感。再加上荷兰捕鱼船(一般吨位比较大)经常在海上欺负、冲撞吨位仅有6-12吨的英国鲱鱼捕捞船,双方在渔业上的矛盾几乎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再比如,英国人拒绝再将他们的羊毛或粗呢出售给荷兰人(荷兰人一般拿去再加工后出售至各地,以获取丰厚利润),转而开始自己生产,并通过自己在原料供给、熟练产业工人方面的优势,开始一点点夺回自己因为内战而失去的传统市场----比如奥斯曼和波罗的海市场,而这无疑严重损害了荷兰商人们的利益。
还有更严重的,英国人在考虑是否将单独向一贯缺粮的西班牙、意大利地区出口谷物,而不再是将粮食运到阿姆斯特丹集散市场上出售。这一政策若是付诸实施的话,毫无疑问将严重挑衅荷兰商人们垄断欧洲粮食市场,并通过粮食武器间接影响很多国家走向的政策,荷兰人恐怕是无法容忍英国人如此严重的挑衅行为的,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真的很难说了。也许是全面的经济封锁、也许是战争,总之不会轻松,就看英国人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了。
东岸人对英国、荷兰之间的贸易争端也非常关注,目前波尔多商站也在随时将搜集到的各种情报送到伊斯坦布尔的莫三处汇总分析,莫三是穿越者,当然清楚英国与荷兰之间最后会发生什么。而且他在欧洲待了这么多年,仔细研究了英国、荷兰经济、政策、外交的走向后,他发现除非英国人自甘堕落、继续任由荷兰资本家吸血剥削,不然这两个国家之间迟早会爆发一场战争。而如果一场战争不能解决问题的话----即英国资本家没获得满足、荷兰资本家也不愿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那么肯定还会爆发第二场、第三场战争,直到其中的一方屈服为止……
东岸人虽然由于国力弱小尚不能直接介入这场可能爆发的战争之中,但如果事先做好准备的话,也不是不能获得一些利益,这就看具体怎么操作了。
第八十九章 漂洋过海(十七)
1650年9月下旬,刚刚在澳洲金山港进行过一番修理的“大溪地”号全蒸汽动力船只正航行在广阔无垠的南太平洋上。此时这艘世界上第一艘全蒸汽动力船只刚刚走出了一片布满阴云的海域,当久违的金色阳光洒满整个甲板时,船上的每个人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张金华侧头看了看船舱内的水银温度计----25.5c,很好,很不错的天气!南太平洋的冬天就是这么令人舒适,光照强烈、昼夜温差小,如果不是海面上一直很荒凉的话----老天可怜,这一路上他们只遇到了斐济岛这么一片陆地----这段旅程就几乎能够称得上“美妙”(当然是相对而言的)了。
随着瞭望手的一声呐喊,一片陆地的轮廓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张金华走到船长室外的栏杆旁,举起胸前的望远镜,只见那是一个青黛色的岛屿。岛中心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山脉,山脉高耸、险峻,顶部略显荒凉,看起来似乎是火山。这个特征就很明显了,来过这里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大溪地岛,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消息很快就传了开去,不但水手们兴高采烈,就连船舱里安坐着的一千多名移民也莫名地开心了起来。虽然当初在得知要被送到海外岛屿上去生活后,他们曾经心如死灰般地难过过----这与流放何异?但经过这么几个月下来,他们早就已经逐渐接受了现实----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因此此刻听到水手们传过来的消息后,他们一个个都收拾起了心情。默默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准备到这座鸟不拉屎的荒岛上正式定居。
隔壁轮机舱内蒸汽机的噪音越来越小。移民们都知道船只在减速,这是要靠岸的标志啊!果然,随着一下剧烈的振动,甲板上面响起了军官的大嗓门。很快,便有全副武装的水手走到了舱门口,要求大家按组别起身,就如同以前上甲板放风一样,依次跟他们出舱。由于这个动作已经操练过很多次了。再加上已到目的地,大家的情绪都还算平稳,因此秩序都还不错,很快便有人在水手们的指引下顺着踏板下到了栈桥上。
栈桥是木质,看得出来新建不久,因为就连木头上的树皮都没清理干净。栈桥两侧是清澈见底的碧蓝海水,在阳光照耀下美丽得令人炫目。水中到处是珊瑚,鱼群也很密集,看得出来是一片资源丰富的美丽港湾。而事实上也没错,此时“大溪地”号停泊的这个地方位于珊瑚礁包围的潟湖内。这里风平浪静、渔产丰富,更有黑珍珠等特产。几乎是大溪地岛的精华所在了。
潟湖内一般只能通行小艇,但也不是没有深水区,只不过这就需要熟悉本地水文情况的引水员引航了,不然多半会触礁或搁浅。而也就是这片由珊瑚礁包围形成的平静潟湖,构成了大溪地岛外围的第一道防线,至少,敌人的大型军舰是不敢直接开进来了。
当第一个明人移民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大溪地岛的土地后,早已等候在港口内的以守备队队长王思忠为首的军政人员们立刻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这在大溪地岛是传统了,因为每次有外来船只过来,总会使得岛上众人的生活水平及劳动效率发生一次质的飞跃:来自本土的日用消费品、武器弹药、牲畜、粮食、工具、书籍报纸甚至人口,都是这里的人所急需的。
这次“大溪地”号从烟台----定海----金山一路驶来,自是带了大量的物资及人口。物资都是在登州、宁波就地筹集的,以布帛、粮食、农具和牲畜为主;人口同样来自这两地,包括从六百名江北淮安府的移民,以及在观海卫、慈溪县迁移过来的近五百名明人百姓,此外甚至还有百余名在金山港装船流放的澳洲土著。
这总计一千二百人抵达后,大溪地岛上的外来移民数量就正式突破了两千八百人,虽然仍然不及岛上数量不详的土人,但背靠东岸母国后盾,文明层级极高的他们要是还玩不过那些尚在茹毛饮血的野人、不能成功在富饶的大溪地岛殖民,那么大家干脆都去死好了!
码头边原本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早期的东岸殖民者砍伐了其中的一片,然后再次修建起了码头及栈桥。从船舱内源源不绝下到岛上的明人移民们,懵懵懂懂地看着道路两旁奇奇怪怪的树木:椰子树、来檬树、橘子树、香蕉树、面包树,这些树里除了香蕉树和橘子树外,基本都是原生品种,在码头附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结出的果实非常可口鲜美,是本地移民和外来水手们非常喜爱的食品。而香蕉树和橘子树,则是东岸人从别处引种过来的,目前还仅仅只是幼苗,种在码头附近东岸人的控制区内,以免被野蛮人破坏。
在这些果树中间,东岸人还见缝插针地清理了一下杂草和灌木,种下了山药、红薯、菠萝等植物,长势也非常良好。除此之外,东岸人还在码头附近的海岸边专门辟出了一片土地,种上了本地特产塔希提甘蔗。甘蔗田周围种了一圈灌木----这是从本土引进的番石榴,也许是大溪地岛的环境太适宜这种作物生长了,它们的长势异常之好以至于本地的农业技术员们怀疑会不会造成物种入侵,从而对其他作物造成危害----当然这还需要持续观察再做定论。
明人移民们走在被高大的面包树、椰树包围的砂石路上,这些树长得是如此之高大、枝叶是如此之繁茂,而果实又是如此之诱人----大溪地岛上的果树一贯高产且有独特的美味,这得益于岛上特殊的气候----看得一些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孩直嚷嚷着要吃。
他们的愿望很快得到了满足,数十名澳洲土著出身的仆役很快端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果上来了,他们将水果放在小路尽头的一大排凉棚下,然后微微躬着身子,用讨好的表情看着这些新来的明国移民----这些人可是跟管理他们的工头们是同族,得好好招待着。
笼罩在繁茂枝叶下的凉爽林荫小径很快走完了,大群移民们涌进了路尽头的凉棚下,然后按照各自小组端坐在地板上,等待着下一步的安排。按照他们所想,“官府”的人大概很快就要出面了吧,接下来他们该干嘛不该干嘛就都该明确下来了。唉,都已经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唔,似乎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恶地”啊,果树成荫、土地看起来也不错,应该能打不少粮食----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既来之则安之嘛,先住下来再说,这地方也不像养不活他们这几千号人的样子。只要能种地能打粮食,那么大伙儿就能扎下根来,那日子就差不到哪去,再差总比在大明朝不保夕要强吧?
“岛上适宜耕种的土地就临海这一片了,大部分都分布在山脚下,是冲击土壤,土质为火山灰,较为肥沃,利于耕作。”张金华一上岸就拉来了岛上的一名负责农业的官员,询问岛上的耕作状况,该名农业官员立刻如实回答:“岛上这些平原我们已经开发出一小片了,是我们通过战斗从土人手里夺来的,目前已经较为稳固了。我们在雨季结束的时候往上面种了一茬玉米,前阵子刚刚收获,亩产达到了300多斤,对于第一年来说相当不错了。至于接下来种什么,还请张特派员指示……”
“还是继续种玉米吧。”张金华一听就立刻说道,“目前我们还是以多打粮食、稳固根基为主。你看岛上又多来了这么多移民,粮食还是有点紧张的。嗯,你们可以玉米、红薯间种,这是新华夏岛的优良经验,可以有效提高单位面积的粮食产量。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接下来岛上我们还将有一连串的行动呢,而粮食则是我们一切行动计划的基础。”
“另外……”张金华继续吩咐道,“现在人多了,土地就有些紧张了,这就要向土人要了。我们和土人的关系既已紧张成这样,那么想来赎买之道亦是无法走通,那么就只有战争一途了。大溪地守备队有两百余人,装备堪称精良,训练我刚才粗粗看了下,只能说马马虎虎吧,不过对付那些土人是绰绰有余了。现在我命令,从新来移民中挑选出二百人,编入大溪地守备队,并严加训练。至于守备队原本的两百士卒么,王思忠,你给我过来!”
“大人,末将在此!”这位王家忠的族侄立刻一路小跑了过来。
“即刻清点军资人员,向北面搜索前进,若遇土著袭扰你可临机专断,不需请示。另外,将那些澳洲人组织起来向北清理灌木杂草,平整土地。”张金华立刻下达了命令。
第九十章 漂洋过海(十八)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在这期间,有四艘来自本土的机帆船靠港,这是走南太平洋航线专往南锥地区运送移民的船队。它们从本土带来了一些水泥、石灰、农具、种子、食品、机器零部件等物资,更有一艘船满载了数百吨黑山煤矿出产的燃煤。这些物资都将存在岛上的仓库内,以供应本地建设及来往船只修理所需。看得出来,本土对大溪地岛这个重要中间节点的重视程度是越来越高了。
除了物资之外,还有大约四五十名各行各业的技术人员抵达此地。他们中有兵团堡出身的学生,有造船厂、机械厂技校毕业的学生,更有直接从车间抽调的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这些人将和上一批抵达这里的技术人员们合在一起,再在本地招募一些机灵的学徒,这便构成了本地的工业基础,差不多也能运转一些极为基础的厂子了。
“有了这些技术人员,再加上两三千名移民,差不多也能在金华港周边站稳脚跟了。”张金华站在城外的一处木质哨塔上,意气风发地看着附近的一草一木。
金华港就是后世的阿法阿希提,正面被珊瑚礁包围起来的潟湖海湾也被称做金华湖或金华湾。看得出来,这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当然这也得到了执委会的首肯----而他本人更是执委会钦点的南太平洋航线特派员,负责南太平洋移民航线上各个节点的建设事宜,暂时就驻节在大溪地岛。
这个新建起来的港口城市位于一片沿海冲击平原上。附近是大片的原始森林。南北两面都是潟湖。西面是高耸入云的山峰。气候温暖、海风习习,除了太过潮湿以外,生活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热,也许是因为这里常年刮着东南风的因素导致。
沿海冲击平原由西面河水带下来的火山灰形成,与阿根廷北部平原大体相似,是非常肥沃的农地。再加上此地独有的优良气候,怪不得能孕育出如塔希提甘蔗、塔希提来檬这样钟灵毓秀的品种呢。端地是好地方啊。
这半个月以来,大溪地守备队四百名新老士兵轮番上阵,将金华港以东地区的沿海平原已大致清理了一遍,歼灭塔希提部落十余个,毙伤俘土人两千余,算是基本控制了这片区域。就算此时还有一些土人藏匿在山中的密林间,也没什么大碍了。
至于说金华港以西的地盘,由于山脉起伏不定、地形极为复杂,张金华暂时还不打算涉足。东岸人目前所控制在手里的,基本已是岛上的精华地带了。好好开发的话。几可养活万人。等到他们将这里消化完毕,到时候再向西搜剿土人。顺势占领整座岛屿。
不过不占领西半部分,却不代表他们不会对这里进行前期勘察。同样在这半个月时间内,张金华命令海军上士刘伏波带领一支全副武装的探险队向西进入了山区,对当地的植被、地形、气候以及土人村落进行详细勘察。
这里是一座圆锥形的山脉,非常陡峭,山体由年代久远的火山岩构成。陡峭的山体不时被深深的峡谷所分开,峡谷内的土地往往非常肥沃,不用怀疑,这种峡谷内一般是有人居住的,但未必是敌人,因为岛上的土人并不是来自一个不落或者说并不是一条心。他们以贝壳为货币,过着极为原始的生活。东岸人如果愿意的话,也许可以运一船贝壳过来,买光他们手里的货物,顺便给他们制造一场印象深刻的通货膨胀----当然这只是个玩笑。
峡谷底部的谷地平原异常肥沃,而且水分充足,降下的雨水能够充分保留下来。不像两侧的山坡上,既很难接触到山外面潮湿的雨气,也保不住不多的降水,因此较为干旱贫瘠,多生长蕨类植物,与谷底和山上的树木大相径庭。
据一同前去的农业技术员坦言,谷地可种植水稻、玉米,山坡上可种植牧草,好好开发的话确实能够活不少人。特别是这里的山脉地域广阔,开发潜力极大,作为一个远洋运输的节点是绰绰有余了。而且如果本地的官员们有心的话,还可以在这个岛上大量种植咖啡、可可、甘蔗等热带经济作物,再大力人工养殖黑珍珠,好好发展的话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1650年10月11日,在初步安顿好了岛上的一应事宜后,张金华离开了金华港,然后逆着南赤道暖流向东航行,并于11月5日抵达了加拉帕格斯群岛海域。而在他们离开前,两艘从澳洲驶来的船只再次给大溪地岛运来了七百名明人移民,同时还有一些牲畜。牲畜里有四匹马、六头牛、十头猪以及二十只山羊,此外还有四头从新华夏岛专门捉来的驼峰牛、两头印度野牛以及七八只新华夏岛的特有物种象鸟----这可是当地政府费了千辛万苦才弄来的动物,真不知道是不是那座岛上最后的几只了。
逆流抵达龟岛群岛(东岸人的称呼,即加拉帕戈斯群岛,原意为巨龟之岛)后,“大溪地”号全蒸汽动力船缓缓停靠在了群岛中的一座大岛----圣克里斯托瓦尔岛近海,并派人登陆。这个岛除了几个港湾以外,大部分都是以黑色玄武岩为主的临海悬崖,岛上到处是饱受烈日炙烤的杂草与树木,空气中的水汽明明很丰富,但在旱季就是不降雨。当然,这对植物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对上岸取水的东岸水手们来说就是个麻烦了。他们找到了以前宿营时取水的小溪流,但无奈地发现那里已经干涸,因此只能返回船上。
“空气中的水汽明明很大,在太阳蒸腾下搞得像是个蒸笼似的,云层也压得这么低,可为什么就不降雨呢?这个岛真是奇怪!动物大概只能吃植物或露水解渴了吧!”张金华郁闷地放下了胸前的望远镜,从腰间的水壶内倒出一些啤酒喝了,这才砸了砸嘴,说道:“换个地方,去最大的那个岛上去碰碰运气。”
10月12日,“大溪地”号停泊在了伊莎贝拉岛西北侧的班克湾附近海域,然后继续派遣水手乘小艇上岸取水。这个岛----至少其北半部分----比圣克里斯托瓦尔岛的环境要严酷许多,干旱、炎热、植被稀少,大片黑色的火山岩裸露在外面。
这个岛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锥形火山口,带队的刘伏波觉得这些火山如果很多年没有喷发过,那么其火山口内一定会自然形成一个湖泊,可供东岸人取水。他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于是一群人直奔最大的那个火山口。
山脚裸露的岩石旁到处是各种颜色的蜥蜴,一见到人来后便躲进了自己的洞穴内。东岸人无心搭理这些动物,他们沿着山坡向山顶前进。越往上走,绿色植物越多,看得出来水分也越充足。一开始是低矮灌木、杂草,然后是仙人掌、金合欢树,最后甚至还出现了大型乔木,令人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神奇。树林里不时出现一些惊慌失措的野猪或野山羊,但东岸人无心理会,一门心思朝山顶而去。
火山口底部果然有个湖泊!刘伏波等人爬到山顶后,立刻发现了这个事实。湖泊底部还有个小岛,似乎那才是真正的火山口。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顺着到处是灰烬的山坡下到了火山口底部,但令人失望的是,这里的水竟然是咸水!
垂头丧气的众人又下到了山脚下出发的地方,此时留守在这里的两名水手刚刚杀死了一只体重超过90公斤的象龟,正在处理龟肉呢。众人在这里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烤龟肉后,下午又继续出发,并在连续搜索了几个火山口后,才终于发现了一处淡水湖泊,然后如获至宝地派人回来禀报。
淡水的问题解决后,东岸人也没有立刻撤离。相反,他们花了大概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将附近的几个大岛都粗粗勘探了一遍,并在这里发现了数量极为丰富的硫磺矿----这在东岸可是极为稀缺的资源。只可惜这里名义上还是西班牙王国的领土,地理位置又很敏感,东岸人短时间还不能造次,只能以后慢慢想办法了。
这里地理位置这么好(处在移民航线上),又没有疟疾等热带疾病,还有丰富的矿产和独特的动植物资源,无论是作为移民中转站,还是捕鱼港口(背靠秘鲁渔场),又抑或是开发矿产,都有相当的价值。只不过囿于形势,急切间不能占据,那么只能以后徐徐图之了。
离开龟岛群岛后,“大溪地”号返回了阿劳坎港,早就等候一月之久的镇海造船厂的技师们便过来检查船只状况、了解航行中出现的问题,准备回去继续优化这型船只,并争取早日最终定型批量生产。
而张金华也搭乘马车前往了兴南港,准备返回东岸本土。他除了向执委会述职外,还打算将自己的家人也接过来,然后继续乘坐“大溪地”号前往金华港,去那里上任。
第九十一章 登莱
“董将军下令全军动员,第五师大部士卒已经归建!”孙诚仁坐在蓬莱县(即登州城)内新开的“孙记南货铺”的钱柜上,听着自己的一个后辈族人汇报打听来的消息。此时还是大清早,街道上根本没几个人,因此两人都有些无聊,可以讲一些闲话。
他们二人口中所说的“第五师”是指董学礼所部四千士卒,番号嘛,自然是邵树德给的。从济南撤退后的这将近一年以来,邵树德很是花费了一番力气对这些仆从军进行整顿:年纪偏大的、年纪偏幼的、有兵油子习气的、战力羸弱的等等不合格的军士都被一一裁汰剔除。这些裁汰下来的兵士部分在登州分地屯垦,作为东岸人控制地方的基本盘,他们所分到的地都是原地主士绅们的土地,这就与士绅们结下了死仇,从此也只能跟着东岸人一条道走到黑了;当然还有部分裁汰下来的士兵分流到了库页岛以及东岸本土,数量大约占三分之一左右。
在整编裁汰了这些部伍后,邵树德又给了他们番号及驻地,比如:第一师4000兵,翟从谔任师长,驻地为济州岛济州府;第二师4000兵,师长秦尚行,驻地莱州府即墨县;第三师2000兵,师长孙守正,驻地为宁波府鄞县;第四师3500兵,师长陈之龙,驻地为登州府宁海州;第五师4000兵,师长为董学礼,驻地为登州府蓬莱县;第六师3000兵,师长谢迁。驻地为登州府威海卫;第七师3000兵。师长丁明吾。驻地为莱州府掖县;第八师,3000兵,师长杜冲,驻地为登州府招远县;第九师4000兵,师长牛成虎,驻地为登州府黄县;第十师3000兵,师长丁维岳,驻地为宁波府定海县。
十个师共计3.35万人。比起顶峰时超过5.5万人的庞大规模是少了许多。但成功“瘦身”后的各部平均战斗力倒是有所提高,有限的资源也能全数投入到堪用的士兵身上。至于不堪用的,那自然是不能再在队伍里滥竽充数了,只能回家种地去。
经过此番整顿后,各部的战斗力有所提升,单独拉出去也能和北方清军绿营打一打了,少数善战的部伍甚至还将超出普通绿营一线。不过,邵树德给了他们“师”这个番号(内部仍然是明朝军制,即以“营”为单位),但他们短期内却不得随意增减兵额。除非邵树德本人批准,不然私下裁军或募军都不可行。违者将受到邵树德的严惩----他的威望靠的是东岸直领的两万余官兵背书。
此外,邵树德还规定,东岸黑水开拓队政府再负担各部明年一年的军粮,此后各部可在各自驻地自筹粮饷----当然前提是不能闹得天怒人怨,否则东岸会干涉。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没办法,数万仆从军的负担实在太重,而东岸能够牢牢控制在手里的地盘除了原福山县、文登县、大嵩卫、成山卫以外,便只有莱州府的一个胶州堡了。
在这其中,胶州堡是军堡先不谈,东岸人清理过潜在的地方反对势力、并认真设立起管治机构的也就福山、文登二县而已,这两县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目前农业生产秩序得到极大恢复、地方盗匪也被有效肃清,人口有一定数量的增长,市面上也渐渐繁荣了起来。特别是离烟台最近的福山县,目前全县人口已经突破六万----这已经超过了崇祯十五年的数字了,该县大面积推广三茬轮作制度----为此东岸人几乎把济州岛上朝鲜人遗留的牛羊都弄了过来,目前岛上就留了一些种马、种牛和种羊----粮食产量近两年稳步提高,土壤质地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东岸人在福山县雷厉风行推行的政策,使得该县面貌焕然一新,明末清初数十年数代皇帝没做到的大治气象竟然在东岸人的高压统治下做到了。目前该县宵小遁匿,人皆能活,有识之士看到这种变化后也收起了别样的心思,民心就这样渐渐顺服。
据七月份刚刚统计出来的数据显示,福山县夏粮喜获丰收,全县共收获小麦1.1万吨、苜蓿几近十万吨。这样的粮食产量,基本已经能够保证全县所有人口一年食用所需并且还有盈余了,苜蓿产量不但喂养牲畜(得自济州岛,西北垦殖银行贷款给民户)绰绰有余,多余的还能支援军用骡马消耗。而且这仅仅还只是夏粮呢,收完这茬后,大伙还可以再种一季杂粮,这收下来的粮食就纯是赚着的了,即便缴上税后还多有剩余,可以出售用来改善自家生活。只可惜这黄衣军的邵大帅不允许民家持有超过三十亩的土地,否则大家都能拿这钱来置地,现在就只能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了。
福山县的发展(或者说应该是“复苏”)如此之迅猛,直让相隔不远的原登莱首府、远近闻名的蓬莱县相形见绌。蓬莱县明末屡遭兵火,清军入关后又在明、清、东岸之间数易其手,元气损伤颇大。也就是这三四年间,随着清军势力被逐出登莱,蓬莱县上下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那段时日是农民们记忆中极为美好的时光,地主士绅们死得死、跑得跑,地租都没人来收----除了东岸大军不时过来征收一些军粮以外。
不过在这个县被邵大帅“赏”给西面来降的董学礼董总兵(明人一般将师长理解为一镇总兵官)以后,该县的好日子便到了头。先是民夫屡屡被征发改建城墙、修建道路,然后董总兵也开始问他们征税,虽然所征赋税还不及前明时期的税额,但大家可也不富裕呀,因此登州的发展就逐渐缓慢了起来。甚至于,一些无地的穷苦百姓还跑到福山县、文登县,寄希望于混个身份好分地,这使得登州人口日渐稀少,目前全县人口已经跌破了十万,民生虽已从凋敝中缓慢恢复,但速度却远不及福山、文登等地。
不过登州终究是登州,它的地理位置依然无比重要。特别是在邵树德派人疏浚完淤塞多年的水城“小海”(船只碇泊地,有城墙保护)后,登州城便依托其得天独厚的条件和在登州尚算较多的人口发展了起来。来自黑水的皮货、山货、海货、木材、牲畜、珍珠、药材、建筑材料等商品通过海路运至登州,登州的粮食、手工制品、黄金甚至劳动力再通过这条航线流入黑水,两地之间的贸易便这么艰难起步了开来。
如今孙家人跑到登州开设分店,也是出于此种应有之意。好歹登州城是个大城,明末虽然屡遭战火,但城市建筑却大部保存了下来,因此就格局而言,此时当远胜登莱诸府各州县的。也就是说,不管登州乡下民生多么凋敝,至少这登州城里的人口、商业还是可以的。
特别是在董学礼的第五师四千官兵进驻以后,城市的商业得到了快速发展。要知道,第五师这几千官兵可是在青州、济南、东昌、兖州诸府征战过一两年的,攻破的城市极多,官兵们行囊颇丰,因此对各种商品的需求量相当不小。“孙记南货铺”第二家门店开设在这里,算是找对了路子了,假以时日必能发展起来----前提是登州不受战争威胁。
登州暂时当然不会受到战争的威胁!对于这一点,孙诚仁笃定无比。因此,他很快便朝着自己的后辈族人说道:“出外休要传什么闲话,我等做好自己份内事便可。如今可虑市面上粮价一日三涨,还是要早做些准备的好。这样吧,明日你带钱到城中粮铺----对,就是董大人内弟新开的那家----买些米面回来。第五师出征后,多打探消息,多做准备,照常经营,勿要惊慌,天还塌不下来!”
事实上孙诚仁说得倒也没错。此番全军的动员的不仅有第五师,还有驻黄县的第九师牛成虎部,这两个师八千人被征召到登莱边境戍守,不过是正常的轮战而已。他们将进抵胶州堡外,替换在外征战日久的第一、第二两个师,维持一下自己的战斗力。
自从东岸的胶州堡修建结束、掖县城墙也改建完毕后,清军便熄了东进的念头。他们一面在青州府内修建堡寨、大办团练,同时第二次派出使者与东岸进行接触,貌似有意议和,但被邵树德再次一口回绝。
面对这样一种情况,清廷也颇感无奈,因此只能将从山西战场撤回来的兵马分驻到各关键节点,同时发狠迁移了沿海诸多州县百姓到内地,这自然再一次掀起了地方上的动荡。只是清廷决心很大,对任何反对迁界的声音都第一时间进行镇压,因此这事也磕磕绊绊地执行了下去。只是这对东岸人来说作用不是很大,因为他们不像当年郑氏的陆军一样没战斗力,同时还有很强的攻坚能力----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北方沿海重构对黄衣贼防线的同时,清廷也开始抽调部分兵力(约七八万人)分两路南下,支援南方岌岌可危的形势,只是效果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第九十二章 南方战区(四)
1650年8月10日,定海县,晴,东南风四级。
花费了本地万余名民夫数月时间修建起来的码头已经彻底竣工,至此,往返于登州与宁波之间的东岸大型船只便可以直接靠港,无需再通过小船来回驳运,运输效率大增,这让一直在宁波一带整顿经济的魏博秋满意无比。当然,现在魏博秋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去了南面的山脚下,目前定海县这里是由他从本土带来的学生、一个名叫余果的法裔青年主持着。
这些日子以来,魏博秋和坐镇鄞县的黄仪很有默契,基本上都不到对方的势力范围内指手画脚。黄仪负责对外贸易事宜,整天带着一帮人到各地收购茶叶、生丝、稻谷等紧俏物资,同时还坐船前往岱山岛与鲁王、郑氏所部断断续续做一些交易,以坚定他们继续打下去的决心;而魏博秋呢,最近干脆随着南下的第三师部分兵马抵达了奉化县,然后整顿起了当地的制茶产业。
奉化县地处宁绍平原南部,被天台山脉和四明山脉所包围,除几条狭窄的山间小道通往南面的台州府和绍兴府外,其余大部分地方都被崇山峻岭所隔绝,成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明末清初朝代更替,战乱不息、厮杀不止,但奉化县所受的兵灾却较其他地方轻了许多,该县现今拥有的十多万人口就是明证----在整个浙江人口都大幅度下降的1650年,该县还能维持着十多万人口的规模,委实是相当不容易了。要知道登州东岸人治下被称做“繁华”的福山县也不过才六万多人口。根本没法比!
有资源、有特产、人口多、地势还险要。这便是魏博秋跟随部队来到奉化县的原因。这可是妥妥的大后方啊,肥沃的平原水系纵横,可以拿来种粮食;平原边缘的丘陵山区其实也相当富饶,漫山遍野的竹林自不必谈,这是一宝;另外丘陵山区密布着的茶园对东岸人来说更是一个大金矿,据1649年的数据,东岸国内去年茶叶消费市场总额已经突破40万元,也就是说平均一个人花费了两块钱用在购置茶叶上。这是一个很惊人的数字!也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数字!相信随着东岸人口的日渐增多,以及老百姓手头可支配收入的增加,这茶叶市场还有继续扩大的潜力。
“本县的茶商们都控制起来了吗?”坐在山间宅院的竹林内,魏博秋一边轻啜着宋朝时的贡品曲毫茶,一边开口询问自己的学生李卡多----这是一名葡萄牙裔年轻人,从小就跟随魏博秋学习各种知识,是当年梅机关的业务骨干之一。
“都控制起来了,一共十三家。孙营长带兵实施的抓捕,他们这一年来一直在和满清勾结,证据确凿。跑不掉的!”李卡多立刻立正向魏博秋汇报着,“从今年清明前后开始。这些茶商就通过山间小道往尚处于满清控制区的台州府、绍兴府和金华府走私茶叶,同时还有我军的各种情报。满清的济尔哈朗、陈泰能够当机立断放弃广东、江西战场的胜利果实火速回援,这些人的通风报信也是原因之一。他们甚至借着做生意的掩护在鄞县、定海都派有细作,传了不少我大军进出的情报,危害性着实不低,故依法全部拿办!”
“嗯,家族成丁全部公开斩首,女眷孩童通通发配黑水煤矿。另外,两家出首的茶商要重重褒奖,要大肆褒扬,要让全县甚至邻县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我们大东岸的忠实朋友。嗯,维稳会的正副会长就交由他们做了,茶叶收购的事情也一并交给他们办就是了。”魏博秋听了学生汇报的话,毫不在意地说道,举手投足间就决定了数百上千口人的命运。
“卑职得令!”同样站在一旁的新建陆军第三师孙营长立正答应。孙营长是师长孙守正的族人,手底下有一营五百兵,装备精良、人人有甲,其中甚至还有百十名装备了东岸火枪的火铳兵。有他们来奉化县弹压,一般的地方土贼山匪还真不够看的,弹指间便可灭了。其实他是仆从军系统的人,魏博秋虽然挂着个副司令的头衔,但几乎从来不管军事,因此他本不必事事都服从魏博秋的命令的。但谁让这厮起了钻营拍马之心呢,因此对魏博秋所下的命令是无有不从,极为乖觉。
两名茶商自然是组不成维稳会的,还必须有一些本地的积年大族加入才行,否则根本玩不转。只可惜半年前刘海洋在宁波府扫荡地主的酷烈手段得罪了很多人,因此他们对东岸人的观感极差,对加入维稳会维持地方秩序的邀请百般推脱。实在推不过去后便派家人送了些牛羊米面过来,跟特么打发叫花子一样!
不过手头兵力不足的魏博秋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暗暗记下这笔账,等东岸大军从绍兴府撤回来后,再从容调集兵马一举挖掉这些反东岸集团势力。届时不但奉化县的士绅要收拾,就连刚刚被东岸人名义上征服(孙营长带着五百兵武装游行了一番,本来准备南下的东岸主力部队因山东形势变化而滞留在登州)、实则仍大体自治的象山县、宁海县、昌国卫的那些地主老财们也要一一清算。妈的,对我们的命令阳奉阴违,这不情愿那也推脱,暗地里又和满清眉来眼去,当我们是瞎子么?早晚一个个送黑水煤矿去挖煤!
魏博秋自忖这一天不远了。自从4月中旬刘海洋率领大军西出余姚后,至今已历四月。期间这由一万七千余战兵组成的东岸大军连续打败了清宁波总兵张杰、浙江提督田雄、固山额真金砺率领的两万多清军,攻占了绍兴府大部分州县,并最后于5月下旬击破了萧山县,将清军彻底赶出了绍兴府。
取得这次阶段性胜利后,刘海洋便下令暂时勒兵,转而搜刮绍兴府八县一卫之地的财货人口来。毕竟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消灭那些清军临时募集起来的绿营和团练武装----那是杀不完的----他们的目的还是为了削弱清军的战争潜力,打击清军的威信,同时加强自身的实力。因此,本着这一种思想,出征在外的东岸大军便开始在绍兴府内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搬迁行动:棉花、织机、织户、茶叶、茶农、养蚕工、缫丝工、郎中、说书艺人、底层读书人、手工业者等等一切有一技之长的人及其家庭都强行迁移到了宁波府境内。
到了最后,他们甚至就连普通失地农民、佃户都带到了宁波。刘海洋嘱咐留守后方的军政人员在鄞县周边给这些人分地,规矩就按照东岸本土的《宅地法》来,先帮东岸政府耕作五年(期间可以领工资,算是农业工人),然后这块地便可由其个人出资赎买。这种政策极大地激发了新来的绍兴佃户们的积极性,他们本是无地的佃户,一辈子给别人打工种地,临老了却也未必能挣下一亩三分地。如今竟然有这种好事,五年后竟然可以用几两银子的价钱就能赎买一亩上好的水田,这是在做梦么?
他们当然不是在做梦,事实上这是东岸人特意安排的,也是他们打破本地社会结构,彻底掌握地方的一种举措。这些外来的绍兴佃户在本地举目无亲,只能本能地依靠送他们此的东岸人。再加上他们耕作的土地本就是东岸人从鄞县的伪清官吏家族手里夺来的,如今分给了他们,他们其实也就和士绅的后人(很多在满清朝廷做官)结了仇,今后要想保住自己的土地,除了跟东岸人干之外还能怎么样?
这些在鄞县县城周边分了地的外来移民,再加上退役分田的仆从军士兵们,就构成了东岸人分化、控制鄞县的基本盘。随着东岸人的势力越来越大,以及分地的士兵越来越多,鄞县被彻底消化同时经营得铁桶一般也是迟早的事情。想让这些当了一辈子苦哈哈的佃户,以及退役士兵们吐出已经吃进肚里的地?做梦吧,老子跟你拼了!
东岸人的这种行为自然引起了地主阶级的极端仇视。因此,从6月份开始,整个绍兴府境内便叛乱不断,地主豪绅们四处串联,然后组织以宗族势力为核心的武装团练,开始与东岸大军打游击,这无疑极大地迟滞了刘海洋、刘国昌等部大军西进的步伐。
而等到清理完这些冒头挑衅的地主武装后,杭州府又开来了大批清军援兵,其数量当在三万以上,刘海洋顿时意识到攻取杭州的最佳时机已失。再加上从福建火速赶回的陈泰所部数千满蒙八旗突袭打掉了顺军袁保所部一千五百余人(袁保负伤遁回),饱掠的各部士卒们又普遍战意不高,无奈之下刘海洋只能下令各部交替后撤,于7月中旬全军撤过了甬道,阶段性结束了这场西征绍兴府、杭州府的战役。
第九十三章 南方战区(五)
“王得仁真是没用,手下十多万人马都是猪么?耿仲明、沈志祥二人不过一两万兵,即便加上降清的金声桓部明军及新办团练,清军总军力亦不会超过八万,还不到他们的一半。可就是这种兵力对比,依然被打得节节败退,让耿仲明、沈志祥这种汉奸败类白白获得了偌大名声,真是岂有此理!”鄞县南方战区司令部(原宁波府衙)内,刘海洋正对着一干部将们大发脾气。
其实也难怪他发火,真的是各地抗清战场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让人无语了。北方就不说了,吴三桂的大军在清廷从荷兰购入的大炮的帮助下,刚刚扫平了山西府谷地区的抗清义军,目前正在收尾之中,相信不日就将彻底完结山西的战事,然后入西面陕西助战。
陕西的局势在部分满蒙八旗及绿营的攻击下,各路义军纷纷溃退,贺珍也连吃几个败仗,往南退入了山区之中。不过清廷仍然嫌进展太慢,连连催促孟乔芳、李国翰等人迅速平定山西局势,然后与吴三桂合兵进入四川,收复这个天府之国。因为他们再不抓紧可能就来不及了,盖因川北一些原在清军控制下的州县这大半年来遭到张献忠所部猛烈攻击,大半已经失陷。要不是当地地主士绅们多有破家报效朝廷的(散尽家财组织团练),可能川北已经彻底不保了,汉中也会很危险。
但如今局势依然很不乐观,张献忠的义子孙可望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治军和治政能力,所率部伍战力较强。川北清军被打得溃不成军。说严重点的话。清军若是不能在数月时间内组织得力大军入川救援。川北州县可能就将尽数失陷了。而这,也正是清廷急令吴三桂解决山西战事,全军入援陕西的原因所在。
如果说北方抗清义军失败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南方的湖北、江西、广东等地的抗清局势就完全是一团糟了。湖北还好说,顺军左营刘芳亮部、右营袁宗第部自荆州、郧阳两地大举夹攻,终于克复了襄阳府大部地区,其前锋甚至还一举攻入了北面的邓州,让南阳府的清军一日三惊;而前营高一功所部数万人马则在承天府境内与清军鏖战。但进展有限,更别说东面的武昌、黄州两个至今仍牢牢控制在清廷手里的州府了。
总的来说,浪费了大半年时间,大顺所做的只是巩固了新得的郧阳府,攻下了襄阳府大部及承天府一部,此外南方的李过也率中营、后营七万余人马攻入了尚效忠于清廷的辰州府部分地区。清军主力东调了这么久,顺军二三十万人马竟然只攻克了湖广地区三个府左右的地盘,并未形成席卷之势,这既和顺军战斗力下滑有关,同时也和清廷放权给地方。鼓励士绅大办团练有关。不过不管怎么样,北方姜镶反正带来的红利已经失去大半。今后清军精锐战力将陆续南下,顺军接下来应该将转入防御态势了,形势不是很乐观。
湖北如果说只是进展不力的话,那么江西、广东战场则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首先是江西,自济尔哈朗带着东拼西凑挤出来的一万多八旗兵平灭金声桓所部后,金声桓的数万残兵便向南溃退,占据了江西中部地区,与占据赣南的王得仁部遥相呼应。
只可惜这两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金声桓的残兵更是惊弓之鸟,在耿、沈二人的打击下连战连败。即便是在济尔哈朗所部仓皇东调、救援浙江之后,他们依然被打得狼奔豕突,溃不成军。而盘踞在赣州的王得仁在最初北上被辽东骑兵击破后,也像兔子一样溜了回去,暂时熄了北上的念头,开始整日里向永历天子要粮要饷,一副军阀做派,白白浪费了东岸人创造出来的大好反攻机会。
湖广战场进展不力、江西战场陷入僵持,而广东战场竟然陷入了失败之中。原本清廷从北方调往福建救火的一万五千余兵马(同样是四处拼凑挤出来的),在陈泰的率领下收复了闽东北地区,然后稳住了其他州府蠢蠢欲动的局势后,开始了对广东的攻伐,并于今年年初攻入了广东东北的潮州府境内,李成栋连战连败,携优势兵力竟无法收复。
不过就当陈泰秣马厉兵,欲攻入惠州、广州等广东核心地区时,东岸人在浙北一带掀起了一次规模浩大的攻势,刘海洋的大军在绍兴府击败清宁波总兵张杰、浙江提督田雄、固山额真金砺所部两万五千余人马,兵锋直逼杭州;此外鲁王所部两万余人在张名振、阮进的率领下水陆并进,于杭州湾一带大举登陆,四处袭扰。清廷看到浙北膏腴之地有全面失控的危险,立刻调陈泰所部北上,火速救援杭州(济尔哈朗在此之前已接到命令东调),而清廷北方主力在山东没什么进展后,也暂时死了心,开始调集部分人马进入江北、河南,准备稳定这一带的形势。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李成栋可谓是捡回了一条命。而更令人绝倒的是,在清陈泰率领麾下主力北上浙江后,留守在潮州府的四千余满汉蒙八旗并两万多福建收编的杂牌绿营竟然也能抵挡住李成栋所部的攻势,并且还小胜几仗,将触角一度深入了惠州府。要不是郑氏水陆大军在福建一带大举登陆袭扰的话,李成栋所面临的局面估计还要更加艰难,或许连惠州府也别想保住。目前,当初随他南下的将近十万人马(多为陕西、河南、江北籍人士)士气低落、思乡心切,且军中疫病流行,病殁者甚众,战力已经萎靡到了极致。若是再不好好整顿一下的话,当初这支从江北一路杀到江南,然后杀到浙江、福建、广东的善战部伍(其实也就对南明军队善战而已)就将彻底废掉了。
总而言之,山西姜镶反正、东岸人同时在山东和浙北发起大规模攻势这两件重大利好,南方的各部抗清武装都没能好好把握----或者说暂时还没能力把握----那么接下来的局面就有点难了。现在清军在北方除陕西、山东外,大部已经平定,善战的精锐主力除被拖在山东的部分人马外,随时都可南下,南方的明军、顺军(西军暂时无忧)将迎来重大考验。能不能扛住接下来清军的一波迅猛攻势,那还真不好说,说不得,到时候东岸人还得吐血发起大规模的策应行动,将大量清军牢牢吸引在山东、河北以及浙江一带,不然这数万满蒙精锐裹挟大量绿营武装浩浩荡荡南下,谁能挡得一击?
“真他妈的是废物啊!废物!”刘海洋在司令部内气得团团转,在座的各部将领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劝。
已经回到鄞县的魏博秋一看不是个事,就轻轻咳嗽了声,说道:“这些人里边,除了顺军还有些章法外,其他都是烂泥糊不上墙的货色,急也没用。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应当做好自己的事情。此番西征,从绍兴府强行迁移了怕不是得有五万人到宁波,这如何安置也是个问题呢;另外,观海卫、慈溪两地局面基本已经失控,定海、奉化两县我们的统治也很薄弱,鄞县好一些(分地主要集中在鄞县,豪绅地主也被打杀得厉害);南面的象山县、昌国卫、宁海县也尚未拿下。你看,这么多事情要做,还是先肃清地方、稳固根基要紧。至于这大势如何,说句实话,还不是我们能彻底把控的,关于这一点,还是多和烟台那边商量商量吧。”
听到魏博秋这么说,刘海洋神色一动,猛然意识到占领宁波府这一年多来,因为急于征战、劫掠,对地方上的梳理还相当不够。如今清军大兵云集杭州、绍兴一带,可面对已经修好的车厩、田螺两座棱堡,打进宁波府境内的希望却也很是渺茫,因此正是稳固地方、清理内政的大好时机。
比如他和魏博秋、黄仪二人前阵子商量好的定海县手工业(棉纺织、缫丝等等)、制盐业,鄞县的灌溉排水设施(该县土地肥沃,将以粮食、蚕桑、棉花种植为主),奉化的制茶、竹器加工等等,这些事情也得抓紧办了。当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加强土地再分配、提高东岸人对地方的控制这两件事了,只有办好了这些事,然后再在境内大修水利、大搞交通、大办屯田、大力扩展贸易,那么才可以说真正掌握住了宁波府这五十余万人口,才真正把这个富饶的鱼米之乡化为己用。
“老魏说得不错。”思索了一阵后,刘海洋点头认可了魏博秋的建议,然后说道:“现在第三师、第四师、第六师、第十师(总计1.15万人)都在我宁波府境内,我直属的主力部队要随时支援甬道棱堡那边刘国昌所部的战事脱不开身、第三师要镇守鄞县老巢、第十师要防备慈溪一带出现意外,那么就只能调第四师和第六师两部南下了。嗯,我会给烟台邵队长写报告申请两部多留一些时日,先帮我把象山县、昌国卫、宁海县拿下再说,另外地方上的地主豪绅也得再清理一遍,前阵子我大军西出的时候不是有很多士绅、商人里通清军么,哼哼,现在就是跟他们算总账的时候了!”
第九十四章 附属地建设(一)
“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在这么一片满是荒芜的戈壁滩上,兴建起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伟大城市;将代表我们国家最先进科技的铁路延伸到太平洋沿岸,使得我大东岸的意志能够延伸到远方,使得执委会能够威加海内……”文图拉船长将手里的《南铁周报》塞进了抽屉,然后整了整衣服,走出船长室,顺着踏板跳到了兴南港码头上。
码头上的人不算多,稀稀拉拉的。看起来平时在这打零工(充当码头力工)的附近农民们都回家大忙去了,这使得码头上的卸货效率顿时差了不少。而事实上也差不多,今天是1650年11月15日,南巴塔哥尼亚地区迎来了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春播,这无疑使得大批农民工回到了农村,码头上顿时空空荡荡了起来。
这里多说一句,如今兴南港的定居居民已经正式达到了6700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农民,分散在附近兴南河两岸十多个新建村子内。随着漫灌水库的不断建成,如今大河两岸改良过的土地也越来越多,耕地面积甚至已经突破了六万亩,且其中的三分之二在今年年初的工作会议上已被定调种植高粱、玉米等深根作物,其中耐寒、耐贫瘠、产量也还算不错的高粱是主要播种品种。
随着“呜”的一声汽笛鸣响,刚才拖着文图拉船长的“红杉”号(原丹麦商船“绿橡树”号,被文图拉船长以4900元拍下)进入港口碇泊的小型蒸汽拖船解开了缆绳,在收取了少许拖船费后。调头离开了码头泊位。由蒸汽拖船拖曳进入港口停靠。在东岸国内也就兴南港有这种服务了。当然这在全世界也是独一份。这种大大降低了帆船入港难度的服务还是很受各位船长们欢迎的,尤其是那些专跑新华夏航线的大飞剪货船,以及南海运输公司的笛型运输船,在风向、洋流不利的时候进出港是非常麻烦的,如今有了小型蒸汽拖船顿时方便了许多,再加上收费也很低廉,这令大家极为满意。
蒸汽拖船离开后,又有两艘小型船只靠了过来。分别是一艘蒸汽供水船和一艘消毒船。供水船上除携带大量新鲜淡水外,还有一些蔬菜和新鲜肉类可供出售,对急于返航、不愿在港口多做停留的船只来说这项服务同样也很贴心。至于消毒船么,因为新来的“红杉”号上装满了各类货物,故在入港前需要对它们进行一番简单的消毒程序,以防有病菌被带入兴南港,进而引起疾病传播。
可以说,此时的兴南港无论是在硬件还是软件管理方面,都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最先进的,很多技术甚至都是首创的。而国内其他的一些港口。由于兴建较早或资金缺乏等原因,暂时无法对其进行大规模的现代化改造。因此兴南港注定要在全国范围内----甚至全世界范围内----独领很多年了。
文图拉船长是第一次来到兴南港。自从向内河运输公司辞去了“伊运-007”号小汽船的船长职位后,文图拉船长便火速加盟了由几位商人、交通部、南铁公司和东岸公司联合入股的南大西洋班轮公司,专门负责东方港----盐城港----兴南港之间的固定航线客货运输:每月的1号和15号各发一艘船,文图拉船长就是本月1号从东方港出发的。
“小麦94.19吨、大豆40.62吨、玉米27.1吨、花生9.9吨;煤球1.38万个、焦炭0.8吨、红砖4.1万块、涂料染料0.19吨、钢条20吨;盐1.9吨、豆饼18.8吨、豆油0.67吨、鱼干18.2吨、精制面粉39吨;家具152件、蜡和蜡烛0.17吨、纸张0.47吨、各类纺织品0.6万匹……”曾经在罗洽海关任职、现已加入南铁公司的习维奥(西尔维奥)正在仔细核对着该船所载货物的数目,他的助手则在身后用算盘快速计算着文图拉船长这艘船上货物所需缴纳的入港关税。
这些货物无疑都是经兴南港转运到太平洋那边去的,基本都是毛林河畔的那些秘鲁商人们的订货。如今在那个原本极为荒僻的地方开设商站的秘鲁商人是越来越多了,而且向东岸这边提供的订货单上的商品种类也是越来越多,其数目也开始变得极其琐碎。而每一个新增的商品订单,都意味着西班牙人的秘鲁总督区又死掉了一个手工业行业,或者来自欧洲的走私船又少卖了一些货物----当然这不绝对,因为秘鲁市场从未饱和过,这个市场在半岛人的极力压制下,一直充满了对各种商品的饥渴,以至于走私船的数量与日俱增,但仍然满足不了这个巨大市场的胃口。
也就是说,其实在东岸--秘鲁走私贸易已经蓬勃开展了16个月之久的今天,这个市场至今仍然处于未饱和状态。西班牙宝船队运来的商品、外国走私船经加勒比海运来的商品以及马尼拉大帆船运来的商品(主要为奢侈品、两年才有一次航班、一次1-2艘三四百吨的船只,影响可以忽略不计),都无法满足这个几乎什么都要进口的标准殖民地市场的胃口。
更何况,现在由东岸海军主力战舰冒充的海盗,正在佛罗里达海峡、新格拉纳达近海以及墨西哥东部沿海一带卖力地搜索攻击来自法国的走私船(很多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殃及到别国的商船),从旧大陆运往秘鲁、墨西哥的商品数量增长有限(甚至可能还在呈下降趋势),这个时候东岸人的商品若是在秘鲁再不好卖的话,那还真的就出鬼了!
等满头大汗的海关职员们将所需缴纳的关税计算完毕后,文图拉船长神色自若地去交了税,然后又领到了一叠提货单。提货单上的货物分散在码头货场上的各处,文图拉船长得和自己的船员们一起,到各个货场提取自己所需要的货物,然后统一用码头平板轨道车运输到栈桥边,最后用蒸汽吊杆一一装载到船舱内。
这些货物同样五花八门,计有热带干果18.1吨、砂糖19.3吨、木材36.1吨、矿物20.6吨、肥料(鸟粪)25吨、棉花56吨、上等硫磺18吨、羊皮0.6万张、羊毛8.3吨、中国绸缎0.19万匹以及诸如金鸡纳树皮等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全部是东岸本土各企业、商人订购的货物,当然都是来自秘鲁。
在看到这些货物的名目后,文图拉船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得跑多少地方才能将这些货物置办齐啊!没奈何之下,他只能把自己的水手们从码头酒馆、意大利妓女的家里揪出来,然后在他们不满的目光中驱使着他们跟自己跑前跑后,一起到各个货场领取货物。
其实真不怪文图拉船长如此哀叹,实在是如今的兴南港的货场太大了。也不知道南铁公司是发了什么疯,兴南港的一切几乎都是按照高标准来建设的,比如防冰堤----总长1300多米,防止冬季港湾内浅水区域产生浮冰后流入航道及码头附近,当然将来这些水浅区域的填海造地有了进展、海岸线也整理好减少了流冰后,这些防冰堤中的一部分可能会被拆除。
再比如填海造地----港湾内有些区域受兴南河入海所携泥沙影响,淤塞水浅,再加上航道方向与冬季大风方向垂直(不利于航行),因此南铁公司决定将这些区域依次填海造陆,顺便增加一下堆货货场的面积。而且码头货场面积扩大后,对于将来直通到码头的火车调车也会显得更为方便一些,这无疑会极大增加码头进出口货物的能力。
如今文图拉船长要去的一些地方就是填海造陆形成的区域,总计约近万平方米面积,从附近的戈壁滩上取的沙土,然后用滚筒压路机反复压实。填海造陆所形成的货场公路是凹字形,中间是排水沟,上面盖着盖子。排水沟是供码头排水用(冬季海水倒灌进兴南河,极易引发连锁灾害),同时货场上一旦发生火灾时还可以迅速引海水帮助灭火,非常之方便----当然以上设计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各港口也是独一份,足见其先进性。
“不想南铁公司这帮人还真是舍得花钱,愣是在南巴塔哥尼亚这种不毛之地里建设起了这么一座令人瞠目结舌的宏伟港口,顿时他娘滴把全国其他港口都比下去了。”文图拉船长一边用惊叹的语气说着,肚子里却也在不断腹诽着南铁公司的奢侈与浪费----还填海造陆?把货场建小一点会死啊,没看超过一半面积还空着么,害得老子跑到东来跑到西,不光累得臭死,就连租平板轨道车的钱都付出去不少,真是晦气!
当然他这也仅仅是发发牢骚而已罢了。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随着东岸与秘鲁之间走私贸易规模的日渐扩大,以及南太平洋移民行动的日渐深入展开,这些货场很快就会被各色货物和人员所填满。将来制约兴南港这座现代化港口吞吐能力的,恐怕还是本地极为稀缺的劳动力资源了,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情,只能尽力改善了。
第九十五章 附属地建设(二)
12月的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已经进入了盛夏。
青泥洼堡(后世阿根廷埃尔图尔维奥镇,因此地有一片戈壁滩上难得的沼泽湿地而得名)堡墙外,一批新来的明人移民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在他们身侧,是一条延伸向远方天际的铁路,这条铁路如同一条长龙般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东方,消失在茫茫戈壁之间。
《真理报》的资深编辑黎达彦时隔一年多之后再一次来到了南锥铁路及其附属地(铁路线两侧向外延伸一里格)进行采访,至于采访的内容么,他的直属上级----《真理报》副总编、新闻部主任----并没有硬性规定,只是让他到这里采访一下,热点自寻,然后回来写一篇纪实采访。
黎达彦琢磨着上头的这番交代,心里面对执委会的一些想法有了更深刻的领悟----执委会诸公对南铁公司真是期待甚深啊!虽然资金上面的支持有限,但人才、技术、物资以及人员方面的支持力度不可谓不大。比如本土西北铁路四期(从铁岭堡经林西堡到大兴港)的修建,就因为相当部分建筑人员南调南锥铁路而将预计通车时间生生延后了不少,至于刚修了个头的西南铁路,那更是遥遥无期了,估计得等南锥铁路至少单线通车以后才会有大规模启动的可能。
除了在修建铁路方便提供大量熟练工人外----他们已经在西北铁路工地上奋战了数年,经验极其丰富----执委会也对南锥铁路及其附属地在人员方面提供了大量的援助。比如三个多月前,执委会就往青泥洼堡这里发来了四百余名希腊女奴。给新从山东、浙江移民过来的明人移民充当媳妇。让本土一些乡镇极为不满。
要知道。虽然连续两年大量从哥萨克、鞑靼人那里购买波兰女奴(从奥斯曼购买女奴的行动当然也照旧进行,但数量远远不及),但由于执委会从远东弄过来的移民中男女比例依然极为悬殊,因此此刻东岸国内的男性光棍数量虽然有所下降,但仍有一万八千人之巨。这种事情要是操作不好,其实是很容易引起东岸国内老移民们的不满的。由此也可看出,执委会往南锥地区发送巴尔干女奴是做出了多么艰难的决定!又是顶住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而执委会在移民船只方面提供的努力同样也相当巨大!别的不多说,如今航行在南太平洋环形移民航线上的1200吨级机帆船就已经正式达到了七艘之多。且前期的全部移民都将由南铁公司就地安置,本土的移民部将不会向他们索要任何人口,相反还会往这里补贴部分人口----比如很多自费移民过来的立窝尼亚人就被政府引导到了这里定居。
据南铁公司本月(12月份)的最新统计数据显示,南锥铁路附属地各定居点(阿劳坎港、黑山煤矿、青泥洼堡、沙城堡、自新堡和兴南港)的总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了2.45万人,一年时间内几乎增加了50%,令人震惊无比。当然了,就短期内来说,这个数量的增长几乎已经接近了南铁附属地的极限。这个自然环境不是很好的地区急需一段时间的沉淀、建设,才有可能负担得起更多的人口。
相信等到明年下半年以后,南铁公司就会不得不将部分东方明国的移民分流安置到北方的本土去了。除非他们愿意冒着被西班牙人发现的风险。破坏《巴拉多利德条约》内明文规定的内容,将定居点扩展到南铁附属地之外的广阔区域内----这在短期内自然是行不通的。不过黎达彦也深深怀疑南铁公司是否愿意将宝贵的人口送回本土。也许他们会将大量的明人送到阿劳坎尼亚王国(不受西班牙王国承受)境内去。以分流南铁附属地内负担不起的人口?
此时时值正午,盛夏的阳光晒得人口舌发干。黎达彦将驮马交给随从,然后几大部跨到了黑山河畔(黑山河即后世图尔比奥河,是一条以安第斯山高山融雪为主要水源的季节性河流),捧起清凉的融雪水喝了起来。喝完后,他又把鞋和袜子脱掉,粗鲁地将脚放进了清凉的河水内。
这里的河水是靓丽的蓝色,水质非常清澈,倒映着深邃的蓝天。河水流速很快,不时泛起一些乳白色的浪花,与周围戈壁滩上粗大的砾石相比,这里的河底多是光滑细小的鹅卵石,似乎是河水常年打磨雕琢的缘故。
河边的水草相当茂盛,包括附近的青泥洼湿地也是,河岸边长满了青色的苔藓以及大片密集的芦苇丛。小鸵鸟(比三趾鸵鸟略小,是另一个亚种,多生活在巴塔哥尼亚地区)、沼泽鹿、野鸭、刺豚鼠是这里最常见的动物,胡狼、狐狸、美洲狮是常见的凶猛猎食者,当然也不能忘了美洲鹫属的安第斯兀鹰,这种凶残的动物到处都是----唔,貌似东岸陆军旗帜上的图案就是这种动物。
当然了,在驻留于本地的南铁公司护路队官兵们看来,本地数量最多的“动物”大概还是要数原驼和特维尔切人了。原驼以几十头到百余头为一群,戈壁、草原、绿洲上到处都是,数目庞大得令人难以想象,还一点都不怕人,经常冲到青泥洼附近啃食居民们种植的苜蓿或蔬菜,令人烦不胜烦。
而特维尔切人对东岸居民们的危害甚至还要超过这些原驼一些,他们是很不友好的原住民,经常抢夺东岸居民的财物,令人痛恨得咬牙切齿。黎达彦来的路上就遇到过一次土著袭击,那些特维尔切人竟然还有一些马匹,天知道怎么来的----当然这不奇怪,现在的潘帕斯及巴塔哥尼亚还有很多野马呢,都是当年西班牙人遗落在草原上的马匹的后代。说实话,就黎达彦所见所闻,很多印第安人的马术技巧是相当不错的,当然最好的还是高乔人。黎达彦怀疑那些高乔人的马术甚至比旧大陆的鞑靼人还要出色,因为他们能不用马鞍骑马并作出各种堪称不可思议的动作。
南锥铁路青泥洼站就建在湿地北面不远处。两层砖瓦房屋充当着坚固的车站主体建筑,站前有一片长着稀稀拉拉杂草的空地,这就是站台了。此时站台上当然没什么客人了,不过却有一些工程技术人员,他们正在进行着最后的努力,将从黑山煤矿那边延伸过来的一段支线铁路并入站台前这条东西向的干线。
而等到这两段合并完毕后,黑山煤矿的煤炭便不再需要通过马车艰难地走坡路运输了,海量的煤炭完全可以用火车先运到青泥洼站,然后调头向西运到阿劳坎港。至于向东的铁路嘛,目前才延伸了一小段,根本没有修通----就连路基都还差得老远呢。
当然接下来向东的铁路修建进程将会提速了,因为南铁公司护路队前阵子在盐城港内陆地区进行了一次出击:盐城港方面调动了仅有的数百名民兵,南铁公司出动了两个骑兵中队(220人,陆军成建制裁撤下来的),这支混成部队突然袭击了两支前来驱赶依附东岸的克兰迪小部落的特维尔切部落,一举毙伤敌军超过三百人,另外还俘虏了男女老幼一千余人。俘获的印第安人目前已经全部发配到了青泥洼堡外,由本地巡警和巴塔哥尼人工头监管,开始平整地基,修建铁路。
至于本地的居民么,当然是在青泥洼地区修建水库(利用天然湿地修建)、开拓荒地了。居民们在湿地边缘开垦出了一些肥沃湿润的土地,目前已经先期种上了苜蓿改良土壤。千万不要低估青泥洼堡的开发速度,这个南锥铁路的中途节点城镇已经通过铁路和黑山煤矿、阿劳坎港连接了起来,注定今后的发展速度将越来越快----关于这一点,黎达彦深信不疑!
在拿出干毛巾擦了擦脚之后,黎达彦穿上鞋,在随从的簇拥下朝被一圈土墙围护着的乡政府走去。他在刚来到这个定居点的时候,就听说了一件很令他感兴趣的事情:由于本地的首批外来移民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浙江宁波府观海卫和慈溪县,因此新来的浙江移民在充满干劲的兵团堡年轻干部们的鼓动下,提出了将青泥洼建设成美丽的“塞上江南”的计划。他们将在这里开挖沟渠、平整田亩、开发果园、养殖牲畜,再加上这里又处于铁路支线和干线的交汇点,未来的发展前景必将一片光明。而这,对黎达彦这种资深老记者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采访素材。采访的内容回去后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然后便是一篇极好的符合执委会主旋律以及东岸核心价值观的纪实文章,用来做宣传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第九十六章 附属地建设(三)
“第二次东西战争结束后,我华夏东岸共和国便获得了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南锥两洋铁路及附属地的权利。当年就成立了以陆军部为主体,铁道部、农业部、交通部协力参与的南锥铁路公司,年底之前就开始着手修建兴南公路,第二年即开始修建两洋铁路。”青泥洼堡内,一名资历较老的兵团堡干部滔滔不绝地向前来考察的热那亚共和国特使、多利亚家族的马里奥打开了话匣子:“按照公司成立章程,我国执委会给予了公司许多特权,主要是经营铁道附属地的土地及房屋;后来,又追加给予了南铁经营附属地的土木、教育、卫生、商业等地方行政任务。到了1649年,莫总裁更是为本公司获得了秘鲁贸易的重要渠道,南铁的发展前景前所未有地广阔了起来……”
“附属地行政权的法律基础基于《巴拉多利德和约》以及我国人代会颁布的《南铁成立纲要及简明章程》,其中明言:‘为了获取铁路建设、经营及维护所需的土地、矿产、建筑材料等等,铁路所经沿途两侧延伸各一里格(大约六千米)内的土地必须让渡出来,南铁公司对这些土地必须拥有绝对行政权。’----以上就是铁道附属地的由来,这同样得到了西班牙王国的承认,也就是说,铁路附属地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合法领土,而南铁公司为了经营管理这些土地,更是在1649年初专门成立了一个地方部,按照东岸法律及南铁公司章程为准则对附属地进行管理。”
耳朵里听着青泥洼堡方面专门派过来的一名干部的介绍。马里奥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但作为基督徒、商人家族核心成员的他内心却在腹诽不已:南铁不过是一个在东岸法律保护下成立的特许公司。却行使着只有政府才有的地方行政权力,这是很不应该的。当然了,他也非常清楚,在这个年代的旧大陆,比南铁公司更过分、权力更大的公司多的是,比如英国的商人冒险家公司、各国的东印度公司之类的特许公司。
另外,南铁公司还有一点不是很明确,那就是铁路附属地的性质是什么?是领土、专营居留地、租借地还是别的什么性质?很遗憾。作为《巴拉多利德和约》的见证国,马里奥曾经到热那亚共和国的档案馆内专门仔细查阅了一番该和约的各项条款,但他至今仍然没有搞清楚铁道附属地的性质和法律定位----因为和约上面本身就语焉不详。
不过语焉不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在马里奥看来,如果未来国际形势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的话,那么南铁及其附属地大概是永远也不会回到西班牙王国的手里了。东岸人在这里修了高等级公路、工厂(建筑材料公司分厂)、令人叹为观止的码头、在欧洲屡有传闻的“铁路”以及规划好的水库与农田,废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以后还给西班牙人?你相信吗?
马里奥敢打赌,按照东岸与西班牙和约附录里的补充条款,东岸人绝对不会依约在公元1700年之前将这条铁路还给西班牙人。不光这条铁路不会归还,西班牙人出卖的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十年期的捕鱼、开矿和森林采伐权也不会归还----当然马里奥也不希望东岸人会在1659年1月1日前将这些利权还给西班牙人。那样的话他还屁颠屁颠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来吃沙子么?
在之前的两个星期内,他已经跑到火地岛仔细探查了一遍。与东岸人就他们提出的代售海兽皮、鲸皮以及高级油脂的提议仔细磋商了一下细节。不必怀疑,这在旧大陆是一项极为赚钱的生意,只要仔细看看荷兰人、丹麦人、西班牙人在北海地区的捕鲸事业以及法国佬在北美的皮毛生意就可以知道,东岸人的这个提议有多诱人。这完全就是在送钱给他们嘛,也许这是东岸人对老朋友的变相补偿?----为了他们在秘鲁走私贸易中利益大大受损的热那亚朋友。
而在与东岸人愉快地敲定了皮毛、油脂贸易的细节后,马里奥又应邀到南铁沿线进行了一番参观,此刻便参观到了青泥洼堡。虽然这种参观多半流于走马观花,但已经足以让马里奥了解很多东西了----他现在真的有点相信东岸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建设的族群。
就比如眼前这个设立才区区几个月的定居点青泥洼堡主城区内,东岸人已经在这里修建了17栋砖瓦建筑(面积达636平方米)、一个养鸭场(芦苇编织的鸭棚)、一个牲畜栏(共有牛羊百余只)。除此之外的面积除预留给以后修建军营、仓库和公司办公场所等设施的面积外,大部分都已以宅基地、耕地的形式分发给了本地新来的两千五百余名移民。
而更夸张的是,不知道是主政本地的东岸官员的特殊嗜好还是上级另有指令,东岸人竟然在这个湿地范围较大的戈壁绿洲内,利用当地的资源在城区外修建起了一个规模不小的修养场所:有公园、运动场以及散步场所。当然了,此时这些休养场所仍然较为粗陋,仅仅只是一个雏形罢了。但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南铁公司财务状况的好转,这些场所的建设将开始逐步深入,并最终成为本地居民们脑海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不过马里奥不知道的是,在青泥洼修建供民众运动的场所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在南铁公司的规划中,在湿地的另一侧,此时已经修建完毕了一个面积更大的建筑:“南铁疗养院”以及一座“南铁医院”。毋庸置疑,南铁公司对各种疾病----特别是传染病----是极为重视的,他们可不想让铁道附属地变成像本土那样时不时爆发个什么流行病一样而导致人口大量损失。
南铁疗养院里最重要的一个部门大概就是结核病疗养部了(结核病患者占所有患者比例的13.5%)。之前南铁地区患上结核病的患者,很多被送进普通的乡村医疗室、巡回医疗组,诊治办法很少----多是中医保守疗法,预防措施同样也不多,造成的危害比较大。
在青泥洼堡这个定居点甫一设立的时候,南铁疗养院便几乎也同时开工,并先于青泥洼堡主体城区完工,总造价超过了6500元。就这所疗养院的完善及设计的新颖程度而言,在此时的东岸本土除首都的东方疗养院外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南铁疗养院建成后几乎就立即投入了使用,截止目前才短短两三个月,结核病疗养部全部108张病床已全部被病人占了去,再无一张空位,而等待入院疗养病人甚至还有数十人。令人悲伤的一个事实是,南铁疗养院收治的结核病患者中,病情好转的人很少,恢复工作能力的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都陆陆续续死亡了。南铁疗养院存在的意义,仅仅是给这些为建设南铁而不幸患病的人们在生命的最后一程过得更舒服一些罢了。
而为了避免悲剧重演,南铁公司除了斥巨资在青泥洼堡筹建南铁医院并对结核病防治展开专项研究以外,同样也对各定居点的结核病预防做出了要求----即降低室温、增加户外活动、保持室内良好通风、定期健康检查等等,并组织巡回宣传队向定居者们宣传疾病危害和预防措施。
至于培养疫苗防治结核病,目前更是正处于筹建期的南铁医院的重中之重。托河南玻璃厂高价招募的那帮荷兰制镜技师的福,目前该厂已经建造出了放大倍数极高的透镜,并初步运用到了微生物领域上面。南铁医院仅有的几名医生(从首都高价聘请)目前正在努力分离结核病的致病细菌,据信已经取得了相当进展。
下一步,他们便会采用古老的中国式方法----类似牛痘的动物实验----在动物身上试验,力图找出一种低毒或无毒的病菌,然后接种到人体身上,在对人体不会造成太大危害的同时使得人体成功产生抗体,从而对结核病这种可怕的传染病做出有效的预防。南铁公司的莫茗莫大总裁对南铁医院的工作极为重视,要钱给钱、要物给物,除了人手不是很充裕以外其他一切条件甚至都超过了本土,为的就是尽早攻克此类疾病,造福南铁乃至东岸的二十多万百姓,使其远离病魔的威胁。
当然了,涉及到如此先进高端的医学知识,南铁公司自然也不会无私大方到把这个也给热那亚人来看。所以,马里奥能够参观青泥洼堡,却无法参观几乎已成了军事禁区的南铁疗养院和南铁医院。作为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今后我们可以有偿甚至无偿地为你接种疫苗,但涉及到这其中具体的奥妙,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第九十七章 附属地建设(四)
平心而论,南铁公司在附属地建设方面花费的心血是极多的,大量采用国内最新技术、最新科研成果以及最尖端的设备,尤其是在关乎人民福祉及人口增长方面至关重要的医学领域,投入的资源更是海量。如果折算成人均医疗资源的话,甚至要超过本土不少,令人不得不感叹公司对医疗事业和医学发展的重视程度。
南铁成立两年多以来,除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成绩斐然以外,在卫生及文化方面更是花费了极大的精力----这无疑是带有南铁掌舵人强烈个人意志的结果了,因为任何一个理智的领导人都不会在公司草创伊始就将大量宝贵的资源投入到卫生及文化等“相对不重要”的方面,从这个角度说来,南铁现任掌舵人莫茗确实是“不理智”的。
他“不理智”在什么地方呢?首先,他放下了老脸,跑到东岸本土,从大鱼河医疗高专、护士中专等学校里挖了一批毕业生到南铁来任职,并给予了他们极高的待遇。这些人到铁道附属地后,又与一些从大明“抓”来的郎中一起,分别在兴南港等七个定居点各设了一个门诊部,为移民们提供医疗服务。此外,他还通过卫生部里的关系时不时邀请本土的医生、郎中到南铁附属地组成巡回诊所,为本地居民提供临时医疗服务,广受铁道附属地两三万居民们的欢迎。
不要小看这些门诊部的作用,他们也许能治疗的病不是很多,但在承担卫生防疫、地方病调查和卫生知识宣传方面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说难听点。目前东岸本土都还没条件在每个定居点都配备乡级门诊部呢。很多地方都是村医在糊弄着。远不如南铁。
如果以上这些都不算什么的话,那么莫大总裁还有更“丧心病狂”的事情,即他还在并不十分充裕的资金中拿出了很大一部分,并且个人捐资两千元,在兴南港成立了一所名叫“南铁卫生研究院”的卫生研究机构。这所研究机构于今年上半年才刚刚竣工,占地3.8万平方米,共约40栋建筑,划分为细菌、病理、化学、卫生、血清、病菌六大研究部门----不过你不要被这些专业名头给唬住了。事实上目前东岸本土限于种种原因,才对这些领域展开了一些基础性的研究,所得成果有限。
“不要不好意思承认,目前我国居民----尤其是南铁附属地居民----的卫生状况依然处于一个极低的水平之上。要从根本上扭转这一状况,还是要大力投资医学研究和教育事业,培养起一支有能力、有道德且有一定规模的医疗队伍。”这段话就是莫茗在南铁卫生研究所的成立仪式上所说的。这所医学研究机构在成立后一个月内,陆续招收了20名东岸学生以及1名归化的巴塔哥尼裔学生入学----当然这名学生要先上预科学习汉语----充当医学研究人员们的助手。
南铁卫生研究所前阵子甫一成立,就立刻开展了多项卫生试验、水质药品检查等任务。其中科研任务有:麻疹、鼠疫、猩红热、黄热病、白喉等在东岸肆虐已久的传染病的防治;东岸主要食品资源的营养成分研究、中餐(指明代中餐)营养成分以及如何使中餐更适合东岸人;部分儿童营养不良问题的解决办法等等。此外,还有本土卫生部的一些委托试验项目,如水质调查、药品试验(用特维尔切人试验)等等。
同时。作为一个东西方文化猛烈交汇的国家,东岸也对明国的医学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本土目前已经在这方面走了很远。并在草药学方面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新成立的南铁卫生研究所当然也不会放弃对东方医药的研究,它甚至还有一个“药学专科”分支挂在化学研究部门下面,专司研究中医草药学,同时大力搜罗明国郎中手里的药方,然后组织人手一起进行研究分析。
该分支目前有研究人员十八人,几乎全是明朝郎中出身,他们依托图书室内超过一千五百册的中医书籍(黑水开拓队搜集,目前仍在继续充实中医书库),对各种中医古籍和古方进行反复考证、研究,同时对自古惯用的中药成方进行科学性的探讨,为此不惜进行大量的人体试验,也要考据个究竟出来。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相当务实的行为。东岸目前超过一半的医疗人员、90%的有经验医生都出身中医,他们很多人曾经在明国开设药铺,为病人切脉开药方,经验相当丰富,目前也只有相信并最大程度地利用他们的个人能力了。毕竟在极度缺乏现代医疗设备和现代药品的情况下,东岸人也只能从搜罗来的海量中国古医书中想办法,对各种中医疗法、理论、药方去芜存菁,试图找出对医疗事业有用的东西。
而那些从明朝过来的中医在这个过程中也得到了很大的收获,一些人甚至还提出了开创性的设想,比如南铁医院目前正在试验的治疗结核病的方法(种痘获取疫苗),就是一名有过给人种牛痘经验的中医提出来的,令人惊喜无比。
南铁卫生研究所计划,在将来要增加更多的人手,对各种古医书进行全面考证,然后汇总编纂,形成一个医学目录书,名字就叫《明医籍考》,与本土正在进行研究论证的《宋医籍考》遥相呼应。
与此同时,南铁卫生研究院对于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地方病”也特意展开了针对性研究----当然目前才刚刚起步,人手也只有数人。这几名研究人员针对本地多发的结核病(冬季寒冷,在室内时间长)、黑热病(在山东非常流行)、甲状腺肿(在河北较流行)、大骨节病(在朝鲜和山丹移民中较流行)、营养不良(在码头力工和煤矿工人中较多,这些明人移民不愿意花钱购买大量副食,因此虽一顿吃了大量谷物,但仍然易患营养不良症)进行了基础性的研究,虽然目前还没什么头绪,但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会有研究成果出来,并开始造福国内的万千民众。
而除了这些成人病症外,作为一个人口非常紧缺的移民国家,南铁卫生研究所毫无疑问也在育儿、妊娠以及妇科疾病方面展开了大量研究。目前这部分的知识主要来自从明朝掳来的郎中,他们在幼儿和妇科疾病方面的经验还是相当靠谱的----至少比那些由木匠转职的,只会截肢和放血的西方巫医要高明多了----给普通民众提供一些咨询不成问题。
前阵子,兴南港内更是有传言,莫茗莫总裁的妻子、来自法国的造船设计师萝拉打算私人出资两千元,在兴南港单独成立一所妇科及幼儿病院,专门为妇女及幼儿提供医疗服务----她实在不想看到东岸共和国新生的幼儿们因为一场不期而至的流行病就大面积死亡。只是目前看来人才较为缺乏,一时间还开办不起来,只能慢慢筹建了。
总而言之,南铁在医疗方面的投入是巨大的,对解决威胁附属地居民健康的疾病(外来移民带入)的决心也是无比巨大的。从目前的举措看来,他们的思路非常清晰,那就是展开对疾病的基础性研究、宣传各种传染病预防(虽然效果不佳,但也要坚持下去),以及培养大量的卫生保健、防疫和医务人员,短期的重心是消灭结核病和保护体弱的妇女幼儿。
南铁卫生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们一直认为,减少疾病死亡比鼓励出生更为重要。东岸共和国是建立在一片蛮荒上面的国家,而蛮荒的处女地则意味着不宜居,或者说这片土地未经环境改造、充满着各种致病因子,这从东岸国内几乎每个月都有大量人口死于流行病就能看得出来。共和国南方的草原地区(相对北方更为干燥凉爽一些)还好一些,北方的鸭子湖流域以及热拉尔山脉附近可就要严重得多了。
在那些地方,某个定居点也许死于土著袭扰的只有两三百人,但死于各种流行病甚至不知名疾病的数目往往是其两倍,令人心惊不已----也难怪荷兰人、葡萄牙人在巴西大力移民了那么久,却始终只有这么点人,实在是死亡率太高了啊;北美的弗吉尼亚、新英格兰地区也大差不离,最初开荒的时候也是大把大把的人死于各种疾病,实在令人头疼无比。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一个较好的医疗体系和卫生防疫知识的话,那么开拓蛮荒地带的活儿将变得无比危险。特别是在东岸这个一个大部分成年男性都需要从远东万里迢迢运过来的地方,对良好的卫生制度和医疗体系的渴求程度甚至是远超旧大陆殖民国家的----他们可没那么多灰色牲口来供开荒消耗。
所以,加大对医学研究的投入,势在必行!
第九十八章 附属地建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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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0年12月18日,正值盛夏的南巴塔哥尼亚地区气温已经攀升到了将近三十度。黎达彦拿出扇子扇了扇围绕着自己的一股热风,信步走进了前面的一座三层小楼建筑内。建筑高大宽敞,同时也有些阴凉,在炎热的夏日也算是个好去处了。黎达彦转头四处看了看,此时室内稀稀拉拉坐着十来个人,他们坐在桌椅后,正拿着一些书仔细阅读着。
是的,没错,这里就是一个图书馆----由南铁公司出资建成的“南铁通俗图书馆”。这座图书馆面积广阔,现有各类藏书两万三千余册,包括许多有价值的汉语书籍、丛书,以及大明山东、北直隶、江北、浙江很多地方的府县志等书籍,极具学术研究价值。为此,甚至本土的一些爱好者们还会不定期坐船到南铁附属地,借阅馆藏的一些专业书籍。
值得一提的是,南铁通俗图书馆是一个流动书库,顾名思义,该图书馆是有一定的“活动范围”的,目前局限在各车站、学校、企业之间。现在南铁已经招募了一大帮子从明国运来的底层读书人,开始对各类书籍进行抄录、印刷、装订,每装订完一本抄录版本,便放到图书馆内供外人阅览或借阅。每人每年只收取一些低廉的会费。以支付图书馆的图书抄录及正常运营所需费用。此外。南铁公司还计划在直达列车上设立列车文库,供旅客们沿途排解寂寞----只是考虑到南铁附属地内目前以文盲居多,这些书能不能借出去也是个问题呢。
而除了南铁通俗图书馆外,其实兴南港内还有一个小型图书文库----“南铁交通图书馆”。这个图书馆不向外公开开放,馆藏书籍以东岸自己近二十年内出版的居多,比如《第一次东西战争纪要》、《南巴塔哥尼亚考察报告》、《西大荒勘探成果纲要》、《南大西洋渔场季节分布》、《1649年智利南部参谋旅行日记》、《秘鲁经济摘要》、《铁道附属地地质考察》等资料性书籍。这类书原则上只供符合规定的人阅览(需办理证件),且只能当堂阅读,读完后需立刻归还。不能带出图书馆、也不得随意抄录。
奇葩的是,交通图书馆内不仅收藏了大量专业性、资料性书籍,还收集了相当数量的欧洲各国书籍(抄录版本),不过这需要懂外语的专业人士才能够阅读,目前也就少数兵团堡的毕业生会偶尔来翻阅一下,平时基本没人动,逼格显得略高了一些。
其实,原本南铁公司还打算择地修建一个博物馆的,并且都已经做出了计划----博物馆分考古馆、纪念馆和资源馆三部分,打算收藏一些本地发现的动植物化石、标本、矿物、艺术品、风俗品。此外还有从海外运回的工艺品(包括私掠舰队掠取的货物,已经不在乎暴露不暴露了。反正大家心照不宣……)、别具特色且有历史意义的文物、陶瓷器,甚至还有一些技艺、学术等非物质“文物”(记录在册),供后来人开展学术研究所用。
只可惜这个计划遭到了本土文化部、教育部的坚决反对,最后在执委会的授意下,原本被南铁公司截留在兴南港的大批文物、艺术品(大部来自明国、经太平洋航线运输而来)还是用船运回了首都东方港,并陈列在人民博物馆内,供首都民众参观。
黎达彦脑海里一边回忆着别人向他介绍的南铁图书馆发展历史,一边走到报刊栏边,翻阅起了陈列在此的一些报纸书刊。报纸一共就三份,同时也是东岸国内仅有的三份公开发行的报纸----综合性报纸《真理报》、注重经济新闻的报纸《生意人报》以及南铁公司独自发行的《南铁周报》。
黎达彦是报界资深人士,对这些报纸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如今随着东岸共和国经济和文化的逐步发展,以及人民识字率的缓慢提高,报纸的需求量和发行量也开始与日俱增,这令执委会也越来越重视报纸这种对加强统治宣传有很大作用的出版物。
“工商部的那帮孙子办的狗屁报纸。”来自《真理报》的资深编辑黎达彦看了看放在醒目处的《生意人报》,用夹杂着嫉妒和不屑的语气嘀咕道,似是对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相当忌惮和厌烦。
事实上也差不多。《真理报》(教育部主办)作为国内第一份----同时也是唯一一份----出版的综合性报纸,原本其优势是无比巨大的,无论是员工人数还是报纸发行份数,都不是排行第二的《生意人报》所能比拟的。只是随着人民生活的日益稳定,以及经济的持续发展,《真理报》这种多政治新闻、强调政治色彩的报纸受到的追捧远不如注重经济新闻的《生意人报》,目前其优势已经大大缩水,报社从总编到记者都有了很强的危机感,同时对《生意人》报的敌意自然也在日益增加了。至于创刊不过两年多的《南铁周报》么,目前还是小兄弟,并不为另外两家所重视。
而随着东岸共和国人口越来越多,以及具备一定文化水平的新生代开始成年,报纸杂质的市场前景开始逐渐看好。在今年年初的人代会上,与会代表刚刚批准将原本有些凌乱的《通信社指导意见》、《报社成立规定》、《记者准则》等政府法规,统一合并成新的《新闻法》,并于1651年1月1日起开始正式执行。新的《新闻法》并未允许私人创办报纸,同时对以前执委会执行的新闻审查制度予以了进一步的确认,从总体上加强了新闻管制,便于国内统一进行宣传洗脑。
这个栏区除了三份报纸外,还摆了几份在本土出版发行的杂志,分别是1645年创刊发行的《东岸评论》、1646年创刊发行的《现代东岸》、1647年创刊发行的《最高法院判例》、1648年创刊发行的《新天地》(以农业技术、市场行情为主)以及今年刚刚创刊发行的《铁路机械》,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忘了由“驴友”蒙虎创刊经营的《国家地理》,同时这份已经创刊十多年的杂志也是东岸国内最“古老”的一份杂志了。
这六份杂志中,除《现代东岸》、《最高法院判例》和《铁路机械》分别是教育部、司法部和国家铁道总局下属的杂志外,其余三份都是由私人创刊经营的,目前销量马马虎虎,不好不坏。靠这个短期内肯定是挣不了什么大钱的,也就图个玩票的兴致而已----在东岸办报办杂志,委实是一件高投资、高风险的生意,盖因出版都是有条件的,得经过文化部及报刊所在地地方政府批准;其次,创办者需要政府交纳一笔数额巨大的保证金(暂定为五千元),确保出版物上没有政府明令禁止的内容,否则保证金将予以没收、报刊也将受到各种处罚;最后,报刊等出版物的现行税率极重,远超一般行业。但饶是如此,东岸国内申请创办报纸期刊的单位或个人仍然络绎不绝,由此可见这其中的利益或许完全不在经济上面,而在别处,比如舆论鼓吹造势、指责抹黑政见不合的团体等等。
在这三份杂志中间,有“法律系”等文官中坚背景的《东岸评论》算是发行量最大的了,同时也是坚持每半月发行一次的半月刊(其余都是月刊、季刊或不定期刊),非常了得。该杂志以骨干知识阶层为发行对象,结合政治经济热点进行评论,语言讽刺、辛辣、幽默,版面也办得新颖活泼,在以文官为主的知识分子阶层内声望很高。前大明温州府移民、现教育部中层官员陈庭美就经常在上头撰文发表,是其头号笔杆子,一力鼓吹经济自由化、私有化,隐晦暗示国有企业存在的各种问题,为私有化瓜分国企做舆论造势。
当然了,作为文官发声的主要阵地之一,《东岸评论》另外一件乐此不疲的事情便是抹黑、吐槽和讽刺陆军了,为此几乎不遗余力,让陆军大佬气得直跳脚。为了扭转这种不利局面,听说陆军也在积极准备,明年也创办一份期刊来对抗文官系统,以夺回渐渐处于下风的舆论阵地。嗯,他们就连期刊名字都取好了,就叫《民生》,暗喻那帮自由主义分子只顾着自己捞钱,丝毫不考虑基础民生和普通老百姓死活。
黎达彦随意翻了翻这些期刊,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因为上面的内容都是他以前看过的,南铁这边的消息传递速度确实有些慢,因为就连报纸期刊都是本土已经过期的,令人颇感无奈。在南铁通俗图书馆内又徘徊了一阵后,黎达彦走出了小楼。外面的阳光依旧强烈,黎达彦翻身骑上了自己的坐骑,准备去附近乡村转转,看看当地有没有什么值得自己记录的东西。(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九十九章 西大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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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1650年的最后一天。农业部的调研员、穿二代陈科骑着一匹马,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地处西大荒的大荒农场,准备调研一下此地的农业状况----包括农田水利设施建设、农业机械使用状况、耕地开拓面积、实际播种面积、良种使用状况、牲畜保有量、种植的各类作物产量等等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而也只有了解清楚了包括大荒农场、灌木农场、光荣农场(成建制退役陆军开拓的农场)在内的总计超过十五万亩农田的实际状况后,农业部才能够更还地制定农业补贴政策,以保护这些大农场租赁者以及散户拓荒者的积极性,维护东岸共和国的农业生产。
大荒农场附近的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一望无垠。即便时处盛夏(气温约33度)气温较高,但伴随着身侧呼啸而过的凉风,众人依然觉得非常舒爽----至少比去年这个时候在北鸭子湖地区调研时要舒服多了,那里的夏季有些湿热。
农场外围分布着一些高高的哨塔,上面有持枪民兵戍守,防备着来自野蛮人的突袭。其实在1650年底的今天,随着本地人口的逐渐增多(意味着受训民兵数量的增加)、东岸陆军清剿力度的加大,附近残存的查鲁亚部落要么被驱逐、要么被消灭、要么被收降,社会秩序大体已经安定了下来。
如今这些哨塔的存在。不过是居民们居安思危、备战备荒的思维惯性延续了下来而已。也许等再过个一两年。随着东岸人殖民开拓脚步的大踏步前进。这些哨塔终将逐步撤去,大荒农场也将成为祥和安定的内陆田园乡村。
附近的一些小溪流的水非常清澈,饮起来也很甘冽。河岸边种植着许多引进的龙舌兰、小茴香、仙人掌之类的植物,这些植物分布面积很广,沿着河流一直延伸到了远方。河对岸一群大鸵鸟(南美三趾鸵鸟)正在喝水,领头的雄性鸵鸟大张着翅膀,警惕地看着骑马慢慢走过的陈科一行人----显然它们并不怎么怕人。
这里的树很少,或者说曾经有过一些树。但后来被早期的定居者们砍掉做建筑材料了。但现在这里的定居者们又在政府的安排下在当地统一补种了树苗(以栎树、桃树居多),令人不由得感觉之他们前的伐木行为真的很无谓。
陈科在一棵幸存下来的原生大树上面发现了一片明显的划痕,充作向导的两名高乔骑手告诉他,这附近肯定有一只美洲虎在活动,因为树皮上的这种痕迹是美洲虎磨爪子所造成的。值得一提的是,美洲虎、美洲狮这种凶猛的猎食动物在东岸共和国境内非常常见----或者说数量有些过多了----但东岸政府至今仍然没有允许私人狩猎这种动物,怕的就是被居民们将其捕杀光,如今也就是政府时不时组织一些巡警狩猎一下,以免其泛滥成灾。
不过随着它们的栖息领地逐渐被人类所侵占,其实用不着人类特意来捕杀。它们的数量都将会持续缓慢地下降,且这个过程基本上不可逆转。说到底。东岸人的西进拓荒行动,既是在和查鲁亚人、瓜拉尼人、克兰迪人等野蛮人争夺生存空间,但同样也是在和这些动物们一起争夺生存空间啊!
视野里逐渐出现了一些房屋,少部分是红砖青瓦房,但大部分仍是木板房、土坯房或芦苇房。砖瓦房应该是农场租赁者及其亲人们居住的房屋了,要知道在这个半与世隔绝的草原地区,想从外界运一些建筑材料过来是何其之艰难也,因此砖瓦房在此地应该是地位与财富的双重象征,普通人暂时无缘得住。
这里到处是一些起伏平缓的低矮丘陵,野草长满了大地,有的几乎有人那么高,漂亮的野花点缀其间,不时有蝴蝶或蜜蜂在上方围绕,夏日的东岸大草原,就是这样地美丽!早就得到消息的农场方面接待人员远远便骑着马迎了过来,双方在寒暄了一番后,农场方面邀请大家去场部休息休息,然后一起吃个午饭。陈科很清楚这些农场租赁者们把农业部调研员们看做“财神爷”(他们的调研报告是农业补贴发放的重要依据),因此便含笑应了下来。
看到“财神爷”们答应后,农场接待人员立刻喜形于色。无他,如今的农产品价格实在是太低了,他们这些拓荒者要不是有农业部发放的补贴以及国家储备粮库的保护性收购的话,恐怕一个个都会破产,因此由不得他们不尽心。
一名领头的四十来岁中年男人朝身后几个后生一使颜色,这几个脸上明显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少年便一拨马头,转身朝旁边扑去。陈科定神看着,只见那里有一群大鸵鸟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什么东西,在看到几个年轻人纵马冲过去后,立刻惊慌失措地跑了起来。
少年们从马鞍下的兜袋里掏出流星套索,在头顶用力旋转了起来,这种流星套索的顶端往往有着两块或三块打磨光滑的圆球,并通过外套与绳索连接起来,主要就是用来捕捉鸵鸟。至于捕捉野马或野牛的,则是另外一种没有石头的套索。
此时只见这些少年们找准目标,然后便将自己手头的流星套索飞快地投掷了出去,陈科定睛看去,只见飞出去的套索非常精准地捕捉住了一头雄性成年大鸵鸟,然后套索便着魔般地缠绕住了鸵鸟腿,这只鸵鸟骤遭袭击,一下子便失去了身体平衡,栽倒在地上,不远处的少年们顿时哈哈大笑。
“孩子们去抓点鸵鸟,中午做着吃,招待一下陈调研员,呵呵。”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在旁边解释着。
陈科点了点头,他现在觉得这些少年们的骑术真的是非常之出色。别看普通人学习一段时间后也能用流星套索抓住鸵鸟,但这里面最考验人的其实还是骑术是否精湛。比如在全速前进、急速转弯的时候不但要维持套索在头顶稳定地旋转,还得随时瞄准着目标,这显然需要非常精湛的骑术,不然你更可能会伤到自己,而不是猎物。
另外几个少年纵马冲向了几只肥大的笨鸟,陈科知道,那种鸟其实叫大?,是一种南美本地非常常见的鸟类,体型不小、肉质鲜嫩,而且根本不怕人,也不怎么会飞,非常之好抓。此时只见这些少年们联起手来,不停地绕着这些鸟转圈,然后便迅速接近了它们。这个时候你只需要拿出木棒敲击它们的脑袋,想打多少只便可以打多少只。当然你也可以用带活结的套索来抓,在西大荒,这是男孩们最喜欢的游戏了,即便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小男孩骑着小马驹,一天也能抓个三四十只。
不过现在男孩们的兴趣转移了,这些笨笨的大?再也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他们更喜欢带上自家的猎犬,然后骑着心爱的小马驹,去野外撒欢地追逐着从旧大陆引进的野兔----这种玩意儿自从十多年前被东岸人引入大草原后,由于气候环境都极其适宜其生长,它们的数目有了非常惊人的增长,如今野外不时能够看见野兔的身影,是男孩们争相追逐的目标。
不理去抓猎物的少年们,陈科和农场一行人继续骑马前行。此时已经进了农场的范围内,视线所及之处到处是规划、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田野,田野里种的大部分都是上个月才播种的大豆----购买自北方种子公司的良种“满仓金”、“满地黄”。
当然也有很多田里种的是越冬小麦,长势非常良好,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可以收割了。不过呢,小麦长势良好对农民们来说并不一定意味着好事,因为这很可能会导致小麦价格大幅度下挫,影响到他们的收益。当然这并不是他们弄够控制的事情,在北方南鸭子湖流域的产粮大县,那里的小麦播种面积是这里的十倍左右,因此西湖县的收成好坏才是左右小麦价格走势的关键因素。
农场场部很快就到了,它掩映在一片树林之中----准确地说,那应该是“树苗林”,因为里面都是些引种没几年的果树,目前长得有大有小,但普遍还没到挂果的年份。不过再过个几年,等到这些果树都长得郁郁葱葱的时候,相信这片所在一定会成为整个农场最美丽的一角,结出的果实也一定芬芳多汁。
场部由一排砖瓦平房所组成,墙体外层抹了一些石灰,墙顶上此时晾晒了很多粮豆----这是去年的陈粮,趁着今天天气晴朗阳光强烈,农场的工作人员便爬着木梯将许多粮豆运到房顶去晾晒,以防这些粮食因长期储放而受潮霉烂。
旁边的厨房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土灶上的大铁锅内正炖着滚烂的牛肉。门口的木头架子上,几名来自爱尔兰和苏格兰的劳务工人正在熟练得杀着一只山羊,这是给贵客们招待用的。有牛肉、羊肉、鸵鸟肉、大?肉,这一顿午餐已经很丰盛了,真的不虚此行啊!(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章 西大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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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调研员,从这里向北,越过这条河,就进入桃园乡的地界了。”灌木农场的人指着面前一条宽约十多米的小河,说道。
因为这里太过荒凉,人烟也过于稀少,因此这条河上就连一座桥也没有,因此只能涉水上岸。好在有熟悉附近地理的农场职工带路,因此陈科他们很快便在下游处找到了一处适合泅渡的河段。
今天已经是1651年1月20日,陈科他们花了三个星期的时间把大荒农场、灌木农场以及光荣农场都粗粗调研了一番,然后便准备起身前往北面的桃园乡(大荒农场北偏东约20公里,绍塞河与小奥利马尔河交汇处)----本次调研行动的最后一个目的地----进行调研。
充当向导的一名年轻人----他是一名农场租赁者的儿子,今年刚刚十八岁----骑着马儿当先进入了小河,只见他脱光了衣服,骑在没有马鞍的光马背上。当马儿走到接近河中心时,马腿已经碰不到河底了,只见那名年轻人从马屁股上滑了下来,紧紧抓住了马尾巴,并跟着马向前游动。每当马儿想要回头时,他就往马脸上泼水,让马把头转回过去继续往前游;而当马腿够上了河中心另一侧的河床时,他又跳上了马背。最后,当马踏上了对面的河岸时。他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并和自己的马儿亲昵地玩耍着。
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没这位小伙子这么高超的马术以及对马儿的熟悉程度,那是常年和马儿生活在一起的人才能做到的。听说在西部草原地区,很多富裕农户的子弟们在小时候就会想办法养一匹马驹,他们一边照料马匹一边熟悉骑术,等他们长大时,骑术往往已经非常了得了。而这些人也是每次清剿野蛮人作战的主力,他们自备马匹、装具和军刀,跟随陆军正规骑兵部队前进。搜索查鲁亚人的营地进行袭击。
陈科一年中在办公室工作的时间远超户外工作时间,骑术自然非常一般,因此只能老老实实地脱掉衣服,下河游到对面去。他的随员们有的有样学样,有的则试图学习向导的方式----不过多数失败了,最后只能老老实实游过河去。
往河北岸地区越深入,地面上就越荒凉,一路上到处都是动物们快乐生活的场景,却没有任何人烟。草原上长着一望无际的蓟草和刺苞菜蓟,这两种植物似乎是西班牙人很多年前从旧大陆带来的。但现在长势已经蔚为壮观----似乎是这里的环境特别适合蓟草和刺苞菜生长的缘故,因此让这种植物长得到处都是。几乎形成了物种入侵之势。
陈科等人沿着一条勉强可以称做道路的砂土路向北,两侧的蓟草和刺苞菜蓟的高度几乎和马背一样高了。而据同行的一位高乔人说道,东岸大草原上的蓟长得还不算特别高,在肥沃的潘帕斯大草原上的很多地方,那里的刺苞菜蓟往往高过骑手的头顶,经常有牧牛人不甚把牛丢失在蓟丛里(然后家牛就快活得变成了野牛……),损失惨重。
“都是西班牙人做的孽啊!不过也幸好这种植物在适合农耕的潮湿地区生长不利,不然以后开发这些地区时可就麻烦了,得先花费大力气来清理它们,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吧。”陈科看着路两旁高高的蓟草和刺苞菜蓟丛,有些庆幸地想着。
就这样走在高高的蓟草丛中的小路上,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于1月21日傍晚抵达了桃园乡。桃园乡这个定居点人数不多不少,大概有七百多人的样子,多是被东岸《宅地法》吸引来的欧洲贫民,另外明人的比例大概在三分之一左右----几乎全在果园里工作。
这个据点的定居者人数显然不能和南边的大荒农场(1200余人)、灌木农场(1300余人)、光荣农场(900多人)比,只有722名定居者的桃园乡最初只不过起源于一座大型果园(桃树园)。由于这里的土壤极为适合桃树、橘树和葡萄等水果的生长,再加上地处低矮的丘陵之间,地势绝佳,因此东岸共和国的纺织工业总局局长陶晨曦便斥资在当时还是一片荒野的桃园乡租了好大一片土地,然后招募人手、平整土地、移栽果树,正儿八经地开始了拓荒行动。
当然了,他本人也没忘了在这片桃园内购置宅基地兴建一座自己设计的别墅园林,名字就叫“陶园”。只是后来随着本地的移民越来越多,以及桃树林逐渐长成,外人便越来越多地以“桃园”取代“陶园”称呼此地,久而久之“桃园”便成了这里的正式地名。而在去年12月中旬的时候,政务院更是明确地将这个定居点命名为桃园乡,并将新来的一批四五百人的立窝尼亚移民迁移到这里来----目前他们还在路上,应该在几天内就会抵达此地,毕竟交通不便嘛。
陈科等人住在了乡政府隔壁的小招待所内,说是招待所,和农舍也差不多了。前面院子内还栽种着蔬菜、养着一些鸡鸭,后面院子内更是圈着七八只羊,不但腥气扑鼻,还整天咩咩叫着让人不得清静。不过在外出差就是这样,至少这里还有热水热饭和整洁的床铺供大伙儿居住,比在野外住帐篷强多了,不是吗?
经营着招待所的是一名缺了一条腿的明人中年退伍士兵,他装着假肢,走起路来不算特别困难。陈科看他没有一般残疾人那么愁眉苦脸的表情,看起来性格很是开朗;他的波兰妻子倒是长得很漂亮,一双儿女也十分可爱勤快。此刻已经日落西山了,这个小女孩还从院子外面捧了一堆柴禾回来,她的母亲在厨房里做饭,弟弟在灶堂前烧火,父亲则在院子里煤球炉上灌着热水,一家人都在忙活着。
晚饭做好后,陈科招呼着众人帮忙把桌子挪到了院子内,然后一行十余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并开了几瓶西湖啤酒,然后便吃喝起来。土豆炖牛肉、大蒜羊肉、清蒸鳕鱼以及一些蔬菜,众人早就饿了,因此吃得还算香甜。
吃完后,招待所老板那还不到十岁的儿子给大家端来了几盘洗得干干净净的桃子,然后便跑到院子一角的马厩里,拿起毛刷给一匹小马驹洗起了澡来。那匹马驹应该是他父亲为他准备的,此时正亲昵地舔着小家伙的脸庞,一人一马玩得不亦乐乎。
陈科默默看了一会,然后便问起了孩子父亲这小孩怎么上学的,桃园乡只有七百多人,怕是都不一定有学校吧?不料事实远超出陈科的意料,桃园乡虽然只有几十个小孩,其中更是只有20来人居住在乡里面,余皆四散在各村,但乡里还是建起了一所小学,教授学生思想品德、汉语、算术、劳动(一般是手工制作)、唱歌、体操;此外,男生还额外有简单的农业、商业课,女生额外有裁缝课。
值得一提的是,东岸如今的教育体制整体上差不多,但各地还是有一些差别的。比如首都东方县、北方工业重镇平安县以及老牌造船基地镇海县,这几个富裕县份的课程表里就没有农业、裁缝之类,因为当地手工业者较多,社会分工比较细,故没必要专门学习这些知识。但在交通闭塞的内陆草原地区,学习这些课程就很有必要了,因为这里可没太多的手工业者来给你干这干那的,这里需要的是全才,而不是专才,每个人都必须掌握多种技能。
另外一点和沿海地区有差别的就是,因为人口密度、交通因素以及管治不力等方方面面的问题,这里的小孩----尤其是偏远农村的小孩----可未必会去乡里或县里接受义务教育,他们往往从小就在家里帮忙干活,即便村里催着去乡里县里上学也多半会拖着,再加上路途实在遥远,因此农村小孩的入学率并不是很高。
而为了解决这种状况,各地地方政府使出了浑身解数,想尽一切办法给农村的孩子们创造受教育的机会。比如他们安排一些原大明的底层读书人在村里给他们教书(随着移民数量的增多,东岸自己培养的师资力量严重不足),但这些读书人教授知识的手法传统、老套,严重不符合现代教育方式。
比如他们主要教授文学(古文、白话),偶尔夹杂一些珠算、尺牍之类的东西,课堂上最常见的场景就是背书从拂晓背到黄昏,教育方式方法极其落后,也相当不完全。等将来师资力量的培养逐步跟上来后,这些私塾一样的学堂早晚都要合并、撤销掉。不过就目前而言,这些私塾一般的非正规学堂的存在,还是有其积极意义的,因为它给了上学不便的偏远乡村的孩子们一个受教育的机会,不管它教学的方式和教学内容有多么地不合时宜,但至少它教会了这些孩子们认字,这就足够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零一章 开拓总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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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1651年1月31日,夷陵、老君庙、磨刀石、石房店四个乡级定居点已发生土著袭击48起,比照上年同期的数据来看,地盘扩大了,但袭击次数却减少了,由此可见,此番由陆军主导、两县民兵联动出击的治安肃正行动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最近一段时间,四个乡所受到的袭击明显减少,袭击力度也软弱无力,显然野外残余的瓜拉尼人的战斗力大幅度减弱,这对此地的众多定居开拓者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耳边还回响着陆军少校朱亮的话语,接替朱亮来到夷陵一带主持治安工作的安达十五整了整衣领,大踏步走出了临时军营。
此地是太平堡----一个正处于努力修建之中的定居堡垒,位于后世巴西南里奥格兰德州大潘塔努镇附近。这次交通建设集团出动了新成立的交建五局、六局,带着数千名劳务工人,跑到雅库伊河南岸兴建一系列的定居点,为马上就要汹涌而至的东方明国移民做好安置准备。而这一片地区是已经被巴西圣保罗捕奴队清理过一遍的所谓“安全区”,耕地都是现成的,只要修起堡寨、填进人口,那么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来。
对了,太平堡以东还有两个定居点在同时修建。一个名叫打虎林。因先期前来的建筑队勘察人员在此打死了一头暴起伤人的美洲虎而得名。位于后世弗朗西斯科尼奥河与290号公路交汇点附近;另外一个定居点叫百草沟,位于后世巴西布蒂亚小城附近,因移民部选中的定居山沟里长满了种类繁多的草而得名。
这三个定居点基本处于同一条直线上,而最东面的百草沟又与定西县的大鼠乡相距不远,正在修建几个定居点的建筑队伍就打算在完工后在这几个定居点之间修建一条砂土公路,使其能够连接起来。当然这并不容易,一路上需要穿越好几片树林,其间可能还有隐藏着的瓜拉尼村落。因此需要徐徐图之。至于说巴西后世在这里修建的一条大致与雅库伊河平行的铁路,目前来说对东岸人还不现实,基本上得等这里建起三五个县、人口达到七八万的规模才有那么一点可能。
太平堡建设所需的材料还是靠从定西县经轮船、马车转运过来,至于人员嘛,建设方面自然由劳务建筑工来,而开拓方面则由移民来填补。此时太平堡内只有稀稀拉拉二百余个移民,其中将近一半是沿海各县家庭中的次子、三子,他们都至少接受了完整的小学教育,从内到外与新来的旧大陆移民都透着股不一样。因此由他们做榜样,同化起新来的移民为事半功倍。
随着这些年移民数量的增加(绝对数量增加。但比例仍保持未定)以及西部内陆地区建设的深入展开,单靠移民部一家来组织囊括了外来移民运输、卫生检疫、安置、迁移、定居、开拓等在内的一些列工作。却有些不合时宜了。为此,执委会特在本月(1月份)上旬正式组建了专司开拓的副部级机构----开拓总局。从今以后,开拓总局将负责西部内陆地区的规划、拓荒、移民安置以及定居点建设,而移民部则将只负责外来移民的运输、检疫工作,负担大大减轻。
开拓总局的最高官员为局长,直接向政务院总理负责;局长有两名副手,分别是分管垦荒处和拓地处的副局长一人,以及分管土地处和总务处的副局长一人。在以上四个二级机构(处)中,垦荒处由训练科(组织移民进行劳动技能训练,军事训练由乡镇武装部负责)、监理科(监督房屋、道路、水利等基建建设)、垦荒科(组织移民进行垦荒工作)组成;拓地处由情报调查科(组织人手调查原住民情报)、事业科(负责与野蛮人交涉)组成;土地处由适地调查科(调查土地的地质、土壤、矿产、森林、生物等各种情况)、用地科(批准土地使用)组成;总务处由总务科、计划科、经理科以及劳工科组成。
开拓总局的成立目的主要有以下几点:一、促进并援助内陆开拓事业;二、调查、宣传和介绍开拓事业,吸引沿海县份的新青年到西部内陆定居----因为沿海工业区并不需要太多的产业工人,因此这些完成了小学教育的新一代也只能到内陆寻找新生活;三、为开拓者与国内各部门以及外部野蛮人交涉;四、训练开拓者各项技能;五、更有效率地完成拓荒所需开展的各个事项。
从中可以看出,开拓总局的主要业务为制定和批准有关开拓民的迁移计划、协助和指导开拓民、对所用土地进行调查、协调国内各部门以及承担对外交涉、开发内陆地区的可利用土地等,并通过开发内陆荒地(包括建设农田、伐木场、牧场、鱼塘等),促进产业开发以及对国土的实际控制。
此外,开拓总局还有一个直接向局长负责的开拓研究所,该所主要对开拓地的农业经济、农村建设、土地开发利用、生产技术、农民生活以及农村文化等各项事业进行系统性的研究,并开始试点试验。研究所为了应用和普及自己的研究成果,还可以报经局长批准后特别培训开拓指导员。
而鉴于开拓事业所面临的各种实际困难,政务院还授意单独成立了一个开拓地农村信用合作社(与开拓总局是平行机构,以防该局权力太大),专门为开拓地的农民提供金融服务,比如:吸收存款、对拓荒者个人提供现金和实物贷款、对开拓者个人建立的事业提供贷款,以更好地促进开拓地的发展。
太平堡现在虽然只有只有两百多个定居者,但开拓总局的分支机构已经先期建立了起来,计有开拓指导员两人、总务处经理科科员一人、总务科科员一人、垦荒处监理科科员一人,以及农村信用合作社职员一人。这七个人便是此地拓荒事业的组织者了,等太平堡的一切都走上正轨,政府派员接收本地后,开拓总局便会撤掉所有工作人员,全部调往下一个开拓地从头开始建设开拓工作。
话说如今东岸国内的内陆开拓行动的方式真的是多种多样,既有政府组织的官方移民开拓(比如移民部、开拓总局组织的),也有私人投资拓荒(比如西大荒的拓荒农场、鸭子湖流域的伐木场),更有道教教会组织的拓荒移民行为,总之方式是多种多样,但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更好地开发广阔的内陆地区,争取早日实际控制国境内大部分地区。
而为了给开拓工作保驾护航,陆军部的担子也是相当不轻的,他们必须时刻防备野蛮人的威胁,同时承担起筹建地方武装部、训练民兵军事技能的任务。虽然前阵子陆军出动了大批主力及民兵部队(超过三千人)对雅库伊河两岸的瓜拉尼大型部落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但难保附近仍有小规模的瓜拉尼村落的存在----最近陆陆续续向东岸归顺的瓜拉尼小村落就是明证----这其中万一有对东岸人抱有敌意的部落起来发难,袭击东岸拓荒者造成伤亡,那时可就不是什么能随意摆平的小事了。
正因为如此,在陆军部撤回了陆军主力后,又将安达十五的陆军第六连调到这里,同来的还有新组建不久、还没上过战场的靖江县民兵大队一千人,他们将负责太平堡----打虎林----百草沟一线的防务安全,确保正在紧张施工的交建集团的建筑工们的人身安全,使得工程能够如此完工。现在时间已经很紧了,容不得任何拖延,因为第一批从南非方向过来的移民船前几天已经正式靠港,目前正在进行隔离检疫,差不多再有二十来天就能抵达此地。因此必须抓紧时间了,工期绝对不能误期,否则所有人的考核都不会好看。
根据南非方向传来的消息显示,今年从远东明国运来东岸本土的移民人数有望突破1.8万人,再创历史新高(去年1.6万,前年1.7万)----若不是有两艘1200吨级机帆船不甚沉没在菲律宾以东洋面导致损失了两千五百名移民的话,今年从南非方向过来的移民数量可能会更多。
1.8万明国移民,再加上自费的立窝尼亚移民、中介劳务工,如果全部分配到雅库伊河两岸、西北铁路沿线、乌江地区的话,必能极大地充实这些地区的人口数量,加速这些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使得执委会的触角逐步延伸到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各个角落。
安达十五作为最早从龙的一批军人,对国家发展得如此兴旺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因此此刻的他干劲十足。
“把我的马牵出来,去打虎林巡逻!”安达十五将自己的武士刀挂在腰间,然后吩咐了下自己的副官。打虎林那里有一百余名日本来的移民,这些人自发搞了一个叫什么“勤劳奉仕队”的组织,干起开荒的各种活计来勤快得不得了,安达十五打算去那边巡视一番,顺便见见这批老乡。(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零二章 开拓总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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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1年2月10日,开拓总局林西分局门外的砂土公路上,一队十余人的小孩正排成一字长列,沿着路边朝前方走去。这些孩子们看起来都是不到十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因此一路上打打闹闹个不停,气得领头的大孩子几次要求全体停下来整理队列。不过整理好的队列没过多久,就又在孩子们的笑闹中乱了套,让领头的大孩子无奈不已。
“都是伐木场子弟学校的孩子吧?”实际主持本地开拓总局工作的穿二代、前执委会主席马乾祖马主席的儿子马文强抽了个口烟斗,慢悠悠地问道。
“是的,确实是林西森林子弟学校的孩子。”助手立刻第一时间回答道,“其他学校都不在这个方向上。对了,上午的时候,铁岭镇方向有人跑过来跟我说打算在林西堡设立一些学校,当时您出去巡视了,我就让他等着了。现在您看这事……”
马文强闻言一愣,在向助手详细询问了解内情后,便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只听他说道:“他们不愿意将学校都建在铁岭?这倒是稀奇!算了,他们要地就给他们吧,反正林西、马家湾、金水、稻叶这些地方早晚都要移交给铁岭方面的,将来铁岭县的根基就在这里了。唔,这事你来办吧。他们相中哪块地就批给他们。这里山清水秀的。确实也是个建学校的好地方。”
原来,上午的时候,铁岭镇方面派了几名工作人员,携带介绍信跑到已被开拓总局全面接管拓荒工作的林西堡,请求开拓总局批给他们一块地(一般是质地较差不宜耕作的烂地),用来建设师范专科学校。这种事情对开拓总局来说是小菜一碟,况且也不违反原则,因此马文强刚才很痛快地就同意了这件事。并让自己的助手陪那帮铁岭人去选定校址、丈量土地。
话说随着西北铁路的通车,如今铁岭及其附近地区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铁岭镇有6500余名正式居民(黑户劳工不算),算是最多的;而邻近的林西堡、马家湾堡、金水堡、稻叶堡也各有一两千居民,全部加起来已经超过一万三千人了,比去年新成立的靖江县(全县约9500人)人口还要多。
而人口的增多,那么多适龄儿童的教育问题便也渐渐提上了议事日程。在最初的时候,当时铁岭镇才开发没多久,西北铁路也没修通到这里,当时这里为数不多的小孩的教育全靠本地政府自己想办法----东岸共和国由于常年军费支出浩大(占财政总支出的六成)。导致教育经费严重不足,因此沿海地区自己的师资力量还嫌不足呢。根本无余力支援内陆。铁岭即便是执委会重点关照的第二个重工业基地,但也抢不到什么教员。
没奈何之下,铁岭镇政府只能从各部门、企业中挑选文化水平较高的人----一般是初中毕业生、兵团堡学兵等----充当临时教员,教授学生知识。至于课本嘛,铁岭方面的人一致认为不可照搬沿海地区的课本,因为内陆地区和沿海地区各方面都相差很大,再沿用老课本已很不适宜。因此,铁岭方面请求教育部专门为他们编写了一份更为粗浅的教材,以便能够适应本地的实际情况,取得较好的教学效果。
比如铁岭镇目前唯一的一所小学----铁岭小学,就使用半路出家的教员,以及较为粗浅简单的教材,教授本地职工子弟知识。而为了激励这些半路出家的教员们提高业务水平,铁岭方面也制定了许多激励措施,比如他们规定:包括铁岭小学在内的各学校教员们,统一享受比相应级别文官高一等的待遇;而且,各学校的教员与相应部门的文官之间,根据最新政策,可以互相调转。这些政策无疑都极大地激励了教员们的积极性,使得他们将大量业余时间花费在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之上,教学质量确实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小学教育对如今的东岸共和国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因为它可以培养大量的识字者,比起初中、高中教育来说犹为重要。要知道,现在整个东岸才只有六所初中,分别位于东方县、平安县、镇海县、青岛县、梅林县和罗洽县,招生数量也有限;高中更是只有一所,即自然科学研究院附属高等中学。
覆盖面如此狭窄的中学教育,以及不甚便利的交通、自然条件,使得国家规定的七年义务教育成了一句空话。从实际操作角度说来,在教育经费被军费大量挤占的现实之下,能够最大程度地在全国范围内,完成大部分适龄儿童(至少70%)的小学教育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别的纯属多想,根本不现实。
小学教育的主要目的,按照教育部某些人士的话来说便是:“……教会认字、写简单的应用文,可看得懂公文;强健体魄、增强疾病抵抗力,以期长大后能够承担较为繁重的国家及海外殖民地建设工作,担负起国家发展的中坚;重视培养国家观念,每所学校配发国家历史事件图册,并张挂当届国家领导人画像……”
可以看出,教育部和地方政府对小学教育的要求就是,培养出大量合格的、身体强健的“炮灰人才”----既包括“战斗炮灰”,也包括“建设炮灰”。为此,无论是内陆还是沿海地区,教育部下辖的各小学,都统一执行了教育部制定的小学生训练计划。
该计划大体上包括:一、夏季组织户外集体野营活动,依据各地情况不同,有海滨野营、有森林野营、有草原野营、有山间野营、也有温泉之类的颇受欢迎的野营地点。这些野营活动能极大地锻炼孩子们的体魄、胆魄以及集体协作能力,效果颇佳;二、男女学生分开接受专业课程的培训,比如男生要接受军事队列、农业知识以及体操课的学习;女生要接受医护保健、卫生知识、裁缝家政等课程的学习,总之都是非常实用的课程,学生们也比较愿意上,因为家长们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这都是以后走上社会所必不可少的技能。
而考虑到部分家长出于种种原因并不愿意将孩子送到学校去接受教育----有的是认识有偏差、有的是家务活繁重(小孩也是劳动力)、有的则是路途遥远----故无论是中央的教育部还是各定居点的地方政府,都制定了各种措施激励家长们让自家的孩子到小学接受教育。
比如他们除保留了原本教育部统一给家长们发放的一年两元钱的上学补贴外,还额外制定了各种奖学金措施。奖学金的多寡看各地政府的实际财政能力,当然地方上富户、企业的捐助也必不可少,比如铁岭镇就有各企业联合设立的“钢铁奖学金”,南铁附属地就有南铁公司出资赞助的“南铁奖学金”,镇海县的多所小学有“船舶奖学金”等等。另外,一些富户在此过程中也出了不少力,比如上次前执委会主席刘为民的儿子结婚时就捐了一笔两千元的奖学金,给了首都东方县棉农乡的一所小学。
这些奖学金原则上来说是分发给学习成绩较好或进步较为突出的学生,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一些家庭负担较重(需要小孩帮忙干活)的学生也会得到补助、上学路途较远的学生也会得到补助,总而言之奖学金的覆盖面还是比较大的,多多少少增加了学生的入学率,使得更多的孩子得到了宝贵的受教育的机会。
当然了,对农村地区的孩子们来说,即便有着种种奖学金,但他们依然不能保证百分之一百入学,或者说即便入学了,也不能保证每天都能到教室里上课或上完一到五年级的全部课程。我们只要看看铁岭小学就可以知道情况是什么样了,目前该学校五个年级共有学生222人,家长中政府职员有18人、工厂工人96人、商人(包括店主、小贩)13人、医生3人、军人8人、技术工程师29人,家长是农民的只有55人,占比为24.8%,与本地七成以上的农业人口比例极不协调。
农村孩子的入学率如此之低,固然和家务活重、交通不便有关,但和个人思想观念也不无相关。因此,如何将农民的小孩赶到课堂上去,而不是任其将宝贵的童年生涯浪费在割猪草、牧羊放牛、照顾弟弟妹妹、帮家里做饭、去工地上帮工挣钱、照料牲畜等乱七八糟的家务活上,绝对是当前很重要的一项工作。
目前这种工作主要还是陆军的人在做,他们通过在乡军人协会等机构号召退伍军人(一般都是农村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做出榜样,将自家的小孩送去上学。相信在他们的带动下,农民们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效仿。当然,如果这种措施再不起作用的话,那么地方政府恐怕就要考虑采取一定程度的强制措施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零三章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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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1年2月15日,佛得角附近海域。东岸共和国海军第一舰队主力舰“国家意志”号、“东岸主义”号以及“控制东方”号三艘战列舰正徘徊在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而承担了整个舰队食水补给重任的“杂货商人2号”补给船则悄然驶进了圣地亚哥岛上的普拉亚港。
海军上尉姜耀辉正无奈地站在码头上抽着烟。
光秃秃的码头、高耸的火山、炎炎的烈日以及似乎含有很多沙尘的空气,就构成了这个单调的小岛上大部分的场景了。这里一年之中不怎么下雨,火山熔岩形成的沿海平原上到处都是沙尘,只有在很远处靠近山峰的地方才有一些绿色的树木。而在山脚下,则到处都是因为缺水而略显枯黄的干草,一些牛羊有气无力地嚼吃着这些干枯而没有水分的食物,生活一如这座岛上的殖民者们一样,显得艰难无比。
岛上有一些季节性河流,一般只在短暂的雨季中河水才会瞬间充盈整个干涸的河床。此时这些河床底部有些湿润,但你却很难找到河水,似乎是前阵子刚刚下过场暴雨,但没多久河水就已经被干渴的土地以及炎热的空气所吸收,再也找不到一丁点的痕迹了。
河底有一些小蜥蜴以及昆虫,它们趁着河床底还有一点湿气的机会----这会导致一些青草开始短暂的生长----抓紧时间出来觅食。但悲剧的是。它们往往被一些饥饿的鸟类给迅速捕食掉。这里的环境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太过严酷了。
“长官。葡萄牙佬已经把我们送过去的麻布、葡萄酒和农具都收下了,但我不认为是他们自己用的,这帮家伙多半会转卖到非洲大陆殖民地去。尤其是莫桑比克岛对面的大陆上,赞比西主妇们对这些物资的渴求程度一直都很高。”姜耀辉的副官、海军元老之一丁伟的儿子丁震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汇报着说道。
“你管他们卖哪去?能收就不错了!这帮坏得冒泡的葡萄牙商人,胆子真是不小,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收!”姜耀辉一巴掌轻轻拍在丁震的军帽上,笑骂道:“不过谁让我们给的价格低呢?俗话说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我们这是价值几万比索的‘财帛’,神仙也要动心哪!行了,该采购的东西都采购了吧?海上的弟兄们还在等着呢。”
“已经采购了!”丁震立刻点头说道,“腌鱼、肉干、蔬菜,活牛、活羊,还有盐,都买了。哦,对了,新鲜淡水也购置了很多桶,足够我们用一段时间了。”
这座岛到底是有多干旱姜耀辉已经是深有体会了。丁震能采购到的新鲜淡水,多半是岛上的葡萄牙殖民者从岛屿深处山脉间流淌着的不多的涓涓细流中收集的。价格那是相当地高!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座岛如此之干旱、降雨又如此之稀少、日照又如此之强烈,岂不是为人工海滩晒盐创造了极大便利?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葡萄牙人在佛得角群岛附近的很多岛上都开辟了晒盐盐田,晒制出来的盐远销非洲和南美洲----当然在东岸人控制盐城港地区后,历史上倾销至整个秘鲁总督区的佛得角盐却开始被逐步拒在了门外。
这次东岸人的这艘食水补给船驶进佛得角群岛,主要还是为了正在海上游弋着的战斗舰队购买补给品,而附近能够打交道的也就加那利群岛的西班牙人以及佛得角的葡萄牙人了。西班牙人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那么就只能到葡萄牙人这里购买补给品了,包括食物、淡水以及帆布索具船板等玩意。
此外,顺便再把此行掳掠到的一些不太扎眼的、较好出手的物资寻机一点点抛掉,都是他们此行的任务。岛上的葡萄牙人果然对金属农具、葡萄酒、麻布等物资非常渴求,因为他们除自用外还可以转售到别的殖民地----这是外国商人所不具备的天然优势。
当然了,东岸人也没傻到把在附近海域掳掠来的物资在岛上出售。事实上他们也才刚刚抵达附近没多久,最早前往佛罗里达附近海域进行劫掠的“八月十日”号战舰甚至已经返回了本土休整,“控制东方”号战列舰也已经赶来接替。之前他们在加勒比海多处海域换着地方折腾了大半年之久,战果颇丰,总计俘虏了八艘大小船只,击沉十余艘,缴获物资(大部已低价拍卖掉)、现金共计一百余万元,俘虏各国水手三百多人----目前都已运到了本土长山铁矿内控制使用。
俘虏、击沉的船只大部分都是法国商船,但也有一些倒霉的丹麦、英国、荷兰船只被顺手做了。目前加勒比海及其近岸部分地区甚至已经流传了新的海盗传说,说是一股新崛起的海盗在打劫途经的各国船只,十分凶残----当然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认为又是哪国海军假扮海盗来这里开展私掠活动了,这毫无疑问触犯了各国一致遵守的潜规则,因此是必须严厉打击的对象,否则加勒比海乃至新大陆的贸易、殖民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为此,西班牙人的向风舰队甚至派出了多艘军舰到几处频繁出现“事故”的海域巡逻,幸好没和东岸人打照面,不然它们也得被揍沉到海底去。不过东岸人也明白,自己这些船只不能再在这边久留了,否则迟早暴露出去----事实上离暴露也不远了,东岸人不可能抹去自己在加勒比海这大半年来的所有首尾,有心人仔细调查一下的话迟早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因此果断全军转移到了佛得角群岛附近海域,继续开展“私掠”大业。
从佛得角群岛出发,北上加纳利群岛、南进几内亚湾、西去巴西东北部,都相当便利,因此实在是一个要冲之地。北面的加纳利群岛附近,商船还是相当多的,盖因前往加勒比海的很多船只都要从此路过(包括西班牙“加亚阿内斯”舰队,即从加的斯港出发的宝船队);南面的几内亚湾,有多个国家的商站或殖民地,更是从亚洲返回欧洲的船只的必经之地,船只密度也相当不小;至于从这里西去巴西嘛,唔,一般多是荷兰或葡萄牙船只,东岸人暂时不准备碰,他们主要还是死盯法国人搞!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这是已经返回国内的李毅海军少校的话,而东岸海军将士们也是一直以此“自勉”的,那就是专搞法国船,把法国人搞哭、搞怕!反正他们国家现在正在同时打内战和外战呢,乱得很,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精力来理其他的事情。而等到他们能够从国内的乱局中抽身,将目光投注到别处的时候,他们与新大陆之间的贸易怕不是已经萎缩掉至少三分之一到一半了吧。
其实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阶段,已经渐渐脱离了最初的目的了。一年前,当执委会批准海军北上袭击法国运输船的时候,其初衷只不过是为了打击法国自己的棉纺织业,使其得不到关键的原材料,同时也为法国人悍然提高关税导致东岸蒙受损失的事情出一口恶气。但在持续的私掠行为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年时间的现在,已经打出了性子的海军渐渐喜欢上了私掠行为本身,而不仅仅是为了出口气了。
因此,本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原则,东岸海军又扑到了佛得角群岛附近海域,然后北上袭击加纳利群岛附近的法国商船----这些多半是法国前往新大陆进行走私贸易的船只。除此之外,他们有时也会南下几内亚湾,袭击从印度洋返回的法国船只----无论是前往东方探险、贸易的船只还是前往新华夏岛的船只,只要撞上了就通通打沉或俘虏。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在加纳利群岛附近击沉了一艘小型法国运输船,同时也在几内亚湾附近撞上了一艘从马达加斯加返回的法国船只,同样将之当场击沉,运气好得不得了----因为在茫茫大海上找到一艘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于其他的战果嘛,暂时还没有,也许是一年中的出航高峰期还没到,但东岸人有的是耐心,就和你法国佬耗上了,怎么着吧?你能咬我啊!
“采购完了物资就撤吧,岛上的这些葡萄牙人是聪明人,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拿来出售的物资是赃物吗?不过他们不会问,我们也不会说,大家心照不宣,各自闷声发大财而已。”姜耀辉正了正自己的筒形海军帽,说道:“走吧,接下来还有得忙呢。这片海域也不是久留之地,干几票后估计又得赶紧换地方,不然就会被人发现。而且弟兄们也出来这么久了,我听说长官们有意先让部分船只南下到南非去休整休整,好好干,给上头留个好印象,那样说不定休整的好事就轮到我们了呢!”(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零四章 南非新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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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的南非正是秋高气爽的大好时节。
姜耀辉、丁震二人徜徉在河中镇城墙外的长街上,沿途不时碰到一些穿着天蓝色军服、头戴筒形军帽的海军官兵,这些多半都是“国家意志”号战列舰以及一些辅助舰只上的水手们,此刻大家都捞到了在南非休整的机会,因此甫一见面都快活地打起了招呼。
含笑应付了两名来自罗洽县的老乡后,姜耀辉与丁震二人在一座小吃店内坐了下来,然后招呼店主给他们端上了用著名的南非黄牛做的酱牛肉----这在本地是大大地有名;此外还有一碟盐花生、一盘鸵鸟肉、一盘大葱鸵鸟蛋,当然也没忘了点上著名的南非银鳕鱼。别怀疑这两个人的消费能力,出去打听打听,南非上下谁不知道就数海军的总爷们最有钱?出手也最大方?
这条鳞次栉比建立了好多店铺的街道位于南非城墙外侧,属于标准的附郭建筑。虽然这种附郭建筑的存在对于军事防御上面来说非常不利,但考虑到河中港的主要防御方向是在西面(海防要塞建于此)和南面(河南岸建有防御要塞,还有依附的黑人部落预警),敌人要是能进攻到城池下方,那基本也意味着他们已经摧毁掉东岸人在南非地区的主要军力了。河中城守不守意义已经不大。因此如今总掌南非大权的常开胜便默许了附郭建筑的存在。
河中镇如今的人口数量已经突破了万人(城区人口三千余)。主要分布在贝格河北岸地区的广阔乡间。这些人多是来自山东的土匪、马匪、顺军遗孤、清军俘虏,天生便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再加上本地恶劣的治安环境(需经常和卡玛部落的黑人作战),南非地区民气强悍,民兵手里的枪械晚上甚至都会带回家,平时更是三不五时地呼朋唤友去猎取敌对黑人部落的头颅换取赏金。
除河中镇外,东面的高达乡有民五千五百余人,同样以务农为主。同时这里也是抵挡黑人渗透的第一线,经常与黑人散兵有武装冲突。如今的卡玛部落,已经逐渐统一了整个小卡鲁、大卡鲁高原的西部,势力越来越强盛。同时因为派遣统治阶层子弟到荷兰人那里学习知识,整个部落的文明属性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如今的该部落高层,很多人已经以说荷兰语为荣了。他们本就会种植庄稼、圈养牛羊、打制铁器铜器和陶器,现在又从荷兰人那里学到了更多的先进技术,整个部落的生产力水平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人口牲畜也日渐繁盛,就连火枪手都编了一队两百多人。
这样的实力。已经不再是东岸人能够轻侮的,因此最近两年来双方之间的大规模冲突已经渐渐平息。如今只余一些小规模的厮杀和打草谷行动,从战略层面上来讲已经是不痛不痒的了。
而在将近三年前,前任南非开拓队队长刘昂离任前,曾经在北边的后世克兰威廉水库附近兴建了一个定居点,名字叫象堡。经过三年时间的发展,这个定居点如今也修建起了巍峨的城墙、漂亮的村庄以及整齐的田亩,背靠象河流域丰富的水源(南非三分之二地区严重干旱)以及当地独特的地形气候,象堡上下四千五百余名定居者形成了以小麦、葡萄、养牛为特色的产业。该地如今已经开始试着酿制葡萄酒,打算以此形成自己的优势产业,然后出口回本土与镇海县的香山干红争夺市场。
而在前阵子,鉴于南非地区的人口、经济、土地都有了一定的规模,经执委会首肯、政务院正式下文批准同意了河中县的建县申请。河中县治所为河中镇,另外下辖高达乡和象乡两个乡级行政单位,总人口两万余----比很多本土的县份人口都多。
这两万多人中明人比例极高,达到了55%以上,剩下的依次是波斯、俾路支女人(占比20%);印第安人(占比15%),以及其他一些族裔。其实原本印第安人数量极多----这得益于本土的流放政策----但无论是查鲁亚人、瓜拉尼人,还是克兰迪人、特维尔切人,都不能很好地适应旧大陆的环境,大批量地病死。另外在与黑人的持续放血战斗中这些人也大量死亡,因此虽然有源源不断的补充(本土流放而来),但其人口比例依然在缓慢下降之中,最终很可能会消失在南非的种族大融合之内。
河中县两万多人口的优势,已经彻底压制住了南方荷兰殖民地。虽然荷兰人近些年来逐渐意识到了南非的重要性,并从国内想尽各种办法迁移了大量布尔(农民)过来,其数量几达两千之众;再加上与卡玛部落展开贸易的刺激,荷兰人又想办法从邻近的德意志穷苦地区“骗”了一千余名怀揣发财梦想的德意志移民;再算上荷兰人的巴达维亚高等法院不断判决流放汉人(东南亚汉人)到好望角,以及他们自己从马达加斯加捕捉的土人,整个荷兰好望堡殖民地的人口数量已经突破了六千(其中超过一半是奴隶)。
这个数字是极为惊人的,因为即便在历史上的几十年后,南非的白人才不过区区两千余人----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开始压根就没想过发展这里,也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因此他们优哉游哉地派了一些公司雇员(而不是定居者,他们没有土地所有权)前来这里种植庄稼、放牧牛羊,以补给过往的船队。
这种殖民政策对欧洲移民自然是毫无吸引力的,因此在整个十七世纪。涌入北美的欧洲移民多达25万以上。但前来南非的却寥寥无几。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由于东岸人在南非的崛起,荷兰人在缜密研究后发现不能任由这个地方被东岸一家控制,因此他们稍稍减小了一些在东印度群岛方面的投入,然后用这笔钱从旧大陆招募了大批拓荒者,并许诺给予他们土地所有权,因此很快便吸引了大量生活贫苦的农民来到此地。
两千说低地德语的荷兰人外加一千多名德意志乡下人,便构成了好望堡地区的白人主体。而这些德意志人在与荷兰人通婚后,他们的下一代基本会失去自己的文化特征。而好望堡殖民地的这些白人及其后裔,早晚也会形成一个新的民族----阿非利卡人。
这六千人分布在广阔的区域内,最北已经抵达后世的马尔麦斯伯里附近,与东岸人的势力开始接壤----而这里,也正是双方共同默契承认的边界线。荷兰人在南非伐木造屋、修建堡寨、开荒种田、放牧牛羊、打捞渔获,另外再和黑人达成商业、政治联盟(隐隐针对东岸人,以分担各自面临的庞大压力),这小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
而且,听说随着法国内乱的持续爆发,荷兰人又通过自己的渠道开始从法国搞了一批移民到南非来。这些法国人带来了先进的葡萄种植和酿酒技术。而荷兰人自己本来就是欧洲农业技术最先进的国家,再加上勤劳又能吃苦的德意志农民。整个好望堡殖民地的人口、耕地、经济都在呈一个上升趋势。荷兰东印度公司为此付出的巨额前期投入,早晚都会获得丰硕的回报,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也许是上面嫌南部非洲还不够乱似的,就在上个月的时候,几艘来自库尔兰公国的船只突然出现在了刚果河以北的卡宾达地区,并大举登陆。登陆的人员包括少量武装士兵及五百多名库尔兰移民,他们带着全套家什、牲畜和种子,一看就是准备落户定居并大干一场的样子。
其实说起这几艘来自波罗的海库尔兰公国的移民船只的到来,还是东岸人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当初库尔兰公国在多巴哥岛殖民失败后,她的统治者----雅各布大公----并不甘心,对财富极度渴望的他仍然念念不忘想要获取一块新的海外殖民地,以为他本人以及他的国家带来新的财源。
当时负责大北方贸易的郑勇为此曾经写信给雅各布大公,建议他派人非洲殖民,当时雅各布大公没有回信,郑勇也没有在意,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如今看来,人雅各布大公确实是认真听取了郑勇的建议,然后真的派船到非洲殖民来了。
而此次这拨殖民地经营的依然是大公本人曾经念念不忘的烟叶种植,他们在卡宾达地区登陆后,并没有采取什么咄咄逼人的态势----似乎他们已经从被多巴哥岛上的印第安人以及荷兰人联手赶走的事情中得到了教训----他们与当地人互赠礼物并进行贸易,相处得还算愉快。接下来,他们应该就是想办法修建起据点,然后在此定居种植烟叶了。
至于说为什么没有像历史上选择冈比亚河内的圣詹姆斯岛做据点,你问我我问谁去?也许是他们觉得和东岸关系不错,想要与东岸人离得近一些的原因吧,这不,他们前阵子还派人来到了河中港拜访,大致意思就是守望互助之类的场面话。
总而言之,南部非洲这块棋盘上,如今除葡萄牙人、荷兰人、东岸人以外,又来了一个新的棋手----一个同样只有二十多万人口的小国家“棋手”。(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一百零五章 新华夏、新危机(一)
1651年3月1日,棉河港。
干旱的热带草原上难得地下起了一场大雨,这使得因为过度引水灌溉导致水位大幅下降的棉河河面再度暴涨了起来,已经在棉河港经营了两年之久的东岸种植园主们顿时喜出望外,他们打开了隔绝人工水库与棉河的水闸,然后将汹涌而至的浑浊河水放进了水库内。
这些从上游冲下来的河水中携带了大量泥沙、枯枝败叶和动物尸体,甚至于,在某座水库内,一条体型修长的尼罗鳄(马达加斯加亚种)也被冲了进去,结果被巡视水库的几名波兰工人当场捕获。你可不要小看这些河水,在当地人看来,这可是很宝贵的东西,就和南铁附属地一样,河水中携带的泥沙和营养成分淤积在水库底部,种植园工人们定期清淤,将这些相对肥沃的淤泥覆盖到种植园内的耕地上,以改善土壤的营养成分,效果相当不错。
话说自从1648年下半年引进了五百名波兰战俘,到棉河港的国营棉花种植园内充当农业工人(实则是契约奴)后,这些人在疾病、野蛮人袭击(当地的萨卡拉瓦人部落)以及繁重的工作中至今已经死掉了约三分之一,现在大概只有三百多人还活着了。
而就算是这些活着的波兰人,也无不士气低落,对自己未来能否在这个恶劣的地方生活下来感到悲观。事实上他们对东岸人并不很怨恨,盖因他们是在战场上被哥萨克俘虏,然后哥萨克将其作为部分战利品送给了克里米亚鞑靼人;鞑靼人自然不会白养着他们。于是他们又被转卖给了奥斯曼人的亚速海商会。亚速海商会最后又将这些人转卖给了东岸人。
在这复杂的倒手过程后。他们被东非运输公司的船只从苏伊士港运到了棉河港一带,从事工地建设与种植园劳动。按照东岸人向他们宣传的政策,他们每个人都必须为东岸人服务至少五年----以偿还东岸人从奥斯曼人手中赎买他们所支付的费用----在此期间他们可以领到少量津贴;而在服役期满后,他们便可援引华夏东岸共和国《宅地法》中的相关条款,选择一份自己的份地进行耕种,再满五年后便可无偿占有这份土地,同时可以申请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籍。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波兰战俘们是有着前途的。东岸人将他们从凶恶的鞑靼人手里买来,再要求他们为自己服务数年,这要求也合情合理,因此这些波兰人对东岸人没有太多的厌恶或憎恨情绪,双方之间的合作还算可以。他们唯一所苦恼的,大概就是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捱过这里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罢了。
要知道,如今威胁着他们的可不光是自然环境,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比如当地土著野蛮人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友好的态度。
事实上马万鹏最近就对西部热带草原上的萨卡拉瓦人越来越频繁的窥伺、袭击感到困惑了,以前没这样的啊!特别是在荷兰人已经将附近的萨卡拉瓦人掠去了很多之后。这些土著见识了敌人的强大,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会怎么又跑回来找外来殖民者的晦气了呢?不应该啊!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变故!
为了弄清楚这里面发生的问题,马万鹏便带着自己手底下一支规模不过数十人的捕奴队(以捕猎科摩罗人为主,现在业务已基本处在停滞状态)向北出发,突袭了一支萨卡拉瓦人小村落,然后将其全部捕获,并立即对部落成员展开了审讯。
在新华夏岛这么多年,他的部下中也颇出了几个人才,比如懂当地萨卡拉瓦土语的人。因此,审讯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当地土人根本就没啥反侦察意识,还没上手段呢,基本上就全招了。审讯人员们又将获得的口供互相印证、分析了一下,然后将其中自认为较准确部分记录下来,交给马万鹏审阅。
马万鹏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却吓了一跳,原来审讯报告中透露了一条重要的消息:新华夏岛西部的萨卡拉瓦大部落又开始了兼并战争,很多小部落遭了殃,目前这个大部落----或者说部落联盟,当地的萨卡拉瓦人甚至称之为“王国”----的兵锋已经开始向南推进。他们与东岸种植园之间,也就隔着一些小部落了,按照目前的事态发展下去,早晚他们都会统一这个地区。
在自己重要的经济作物种植园区附近出现强大的土人王国,这是东岸人绝不允许的,也是在附近有投资的马万鹏所不能接受的。为此,他一面派人向北面的新华港方面报告这个最新情报,一面与其他种植园主----特别是规模最大的国营农场以及闯记投资公司----相互通气,共同商议该怎么办。
3月8日,马万鹏亲自乘坐他的一艘机帆渔船抵达了新华港,带着当地四十余名种植园主的联名请愿书,请求新华夏开拓队增拨武器、调遣去年成立的新华夏步兵连前往那边协防,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紧张局势。当地去年下半年开始种下了大量的棉花秧苗,今年说不定就有不少收获,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让野蛮人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局面。要知道,大家之前一年花费了无数心血和汗水来开辟土地、改良土壤、培育秧苗,就为了今年这一茬棉花,如果被野蛮人破坏了,那么恐怕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棉河港可没有正规守备队,现在也只有一座粗浅的海防要塞,寥寥几十名炮手。”马万鹏坐在史钦杰的办公室内,言辞恳切地说道:“我是无所谓,我在棉河港内只投资了两座小种植园,但当年中央政府为了减缓国内通胀,因此‘忽悠’了大批手有余财的人跑来这里投资种植园。如今时间、金钱、汗水都已经花费了,甚至有的人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眼看着种植园今年就能丰收,这个时候若是被野蛮人破坏了丰收成果,我想想不出那些人会怎么做!所以,执委会和新华夏开拓队政府不能不负责任啊,必须把这些来自野蛮人的威胁给消弭掉。”
史钦杰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似是认可了马万鹏的意见,而他的秘书则在身后进行着紧张的记录,并不时翻找出一些资料来递给史钦杰观看。
在听了半天后,史钦杰呵呵一笑,然后起身给马万鹏倒了一杯凉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马,你连当地的情况都还没搞清楚,就急吼吼地跑来向我要兵要武器,这也太草率了吧?你啥时候能改改你这性子呢?再者,你这次带着你的捕奴队又袭击那些萨卡拉瓦人村落,这说起来,对当前的局面也是有着负面影响啊。那些土人本来就不信任我们,因为我们现在开拓的种植园说到底还是抢的他们的土地,这次你又大大咧咧地上门大砍大杀,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做?恐怕这些原本不会投降那个什么土人王国的小部落,现在也都要投靠过去了,无他,为了求得庇护!这事情,你还是做得毛躁了一些。”
听到史钦杰这么说,马万鹏也哑口无言,但心里却不无腹诽:棉河港是新近开拓的领土,我们大东岸本来在那里的基础就很薄弱,没有依附过来的土人部落,自然对当地的土人社会内情两眼一抹黑了。再加上这两年来大家确实是疏忽了一些,只晓得闷头干活,对周围的地形、环境、特产、部落缺乏系统的调查,因此手头的资料确实很少。这次若不是自己当机立断,率领麾下合作多年、已经如臂使指的捕奴队员们如神兵天降般夜袭攻破了一个土著部落,也根本不可能得知如今萨卡拉瓦土人部落的内情。
“这样吧……”在房间里踱了一会后,史钦杰右手轻轻抓在高级檀木雕琢的椅子把手上,朝马万鹏说道:“我从新华港、塔城港、归化港三地各抽调一百名波兰战俘给你,放心,这些人都是经过这一两年时间改造,表现较为突出的。他们都很年轻,在旧大陆也没什么家室牵累,因此愿意积极向我们靠拢。这些人和一船武器都将被很快运到棉河港去,你到时候就以他们为基础,正式组建起棉河守备队来。”
“政策要和他们说清楚,进了守备队就是‘预备国民’了,一年后就可以分地、分房子、分媳妇,从此过上好日子。另外,三地依附于我们的岛屿八旗部落也将各抽出五百人,这总计一千五百名土人士兵我也交给你,不过他们装备和战斗意志都很差,不能作为依靠,只能作为炮灰消耗敌人。小马,我现在正式把棉河那边的军政事宜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我守稳了。敌人不来最好,来了就给我打回去,当然在此之前最好先搞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要怕,我这边一旦能够腾出多余的人手就会立刻给你增援过去,好好干!”
第一百零六章 新华夏、新危机(二)
“调查清楚了,是一个被当地土人称做默纳伯王国的势力在兴风作浪。”来东岸十多年了,原塔城守备队队长、新任的棉河守备队队长兵太郎的汉语是越来越出色,只听他说道:“这个消息还是河对岸的荷兰人透露的,他们最近被这个土人部落骚扰得很厉害,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外围活动,比如捕奴、捕猎什么的。现在差不多都已经龟缩进商站高墙内了,士兵加上东印度公司职员也不到一百人,能不能守住真的不好说。而且,野外原本和他们保持着良好关系的一些小部落估计也要被清理了,总之荷兰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别替别人操心了,还是多想想我们自己的处境吧。”代表新华夏开拓队政府的凯尔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默纳伯王国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有这么多兵,而且居然还有火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哪来的火枪?”
听着这话,两人都有些沉默了。是啊,这帮土人居然还有了火枪,而且还有数千兵马,这就已经成了气候了,必须想办法剿灭。如果力量不足以剿灭他们,那么也要想尽办法延缓他们吞并各个部落的步伐,以免让他们做大。
至于说他们手里的火枪,其实很好理解,多半是来此贸易的葡萄牙和阿拉伯商人偷偷卖给他们的。其实早在16世纪初的时候,马达加斯加西海岸就有许多欧洲殖民者到来了,最早的是1500年(一说1506年),一艘葡萄牙船只被暴风吹到了马达加斯加岛。这是该岛土著首次接触到欧洲人;1524年。两艘法国船只抵达马岛。欲登陆,遭到当地人拒绝;1540年,葡萄牙人在西海岸建立商站,一边传教一边从事奴隶贸易,8年后被当地人驱逐;1591年,英国船只第一次抵达马岛;1598年,荷兰人占领毛里求斯岛以后,开始以此为基地不断袭扰马岛沿海掠夺奴隶;1640年左右。400名英国人在沿海登陆,但不巧的是遇到了土人主力,被击退……
看,岛上的土著与外界的接触是多么地频繁,那么他们拥有火枪这种武器也就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事实上,此时马岛的西海岸(即热带草原地带)的萨卡拉瓦人是唯一大规模装备火枪的土人部族,而这也是他们在经济条件和生产力都不如中央高原的麦利那人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维持着军事优势的原因所在。
他们严格控制着枪支及弹药的外流,将欧洲奴隶贩子的渠道牢牢垄断在自己手里,并以此维持着自己的南征北战(所获取的战俘又可以出售给欧洲奴隶贩子)----当然这种奴隶贸易规模是如此之庞大。以至于马岛土著成了输往巴西、加勒比以及北美的奴隶中数量仅次于黑人的存在。
历史上到了18世纪初的时候,萨卡拉瓦人在西部地区建立了两个王国。其中。从乌尼拉希河开始北伐起家的默纳伯王国拥有4000-5000名火枪手,且使用非常熟练,令欧洲人大为惊讶。
而默纳伯王国开国君主的次子则在部分臣属的拥戴下,离开王国领土向北征讨蛮荒地带的土人,并最终新建立起来了博依拉王国。这个王国同样十分重视火器的使用,其国王在近海修建的一座要塞内竟然安放了三四十门火炮,其国王居住的首都马罗沃伊当时有数千座房屋,人口非常密集。国王的仓库内放满了枪炮、宝石、黄金、银器、瓷器,以及一位法国商人从中国给国王带来的御座。
当然了,此时这个以征战起家的萨卡拉瓦民族才刚刚起步,他们此时才仅仅拥有数千士兵,火枪据信也只有几百枝,地盘更是只有乌尼拉希河以北的大片草原。这个民族以农牧混合经济为主,与中央高原的麦利那人建立的多个国家或部落维持着贸易联系。他们甚少捕鱼,即便有也是在海滩上以简陋的工具进行着这种活动,大部分还是以农牧为生,性情较为凶悍。荷兰人对此应该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捕奴事件双方曾经有过交手,当时一名荷兰商人及其手下貌似还吃了点亏。
兵太郎、凯尔二人都不是穿越者,他们不知道历史上这支萨卡拉瓦人是何时、以什么方式起家的----事实上就连穿越者对此也不甚清楚,毕竟这段历史太冷门了----他们只知道这个被称做默纳伯王国的大部落联盟已经开始从乌尼拉希河向北进发,并连续吞并了好几个同为萨卡拉瓦人的小部落,在周边地区引起了一片恐慌。
在棉河南岸图莱尔地区的荷兰商站首当其中,目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已经全线收缩,退回了商站内,在数十名德意志雇佣兵的帮助下,依托厚实的砖木混合结构墙体固守待援----因为他们现在还没有船撤离。
荷兰人可以缩到商站内,但东岸人这里就有些麻烦了,因为他们在外面的坛坛罐罐太多,根本无法舍弃。再加上各个种植园的庄园也都较为分散,不利于防守,因此面对敌人的袭击时较为被动。天可怜见,东岸人以前到了很多地方的第一件事就是修筑城堡,只有这次在棉河港一带疏忽了一下,结果就遇上了危机,世事就是这么扯淡!
“别站在这扯淡了。”难得没穿大裤衩的马万鹏出现在了二人身后,只见他指了指兵太郎说道:“兵队长,下午就组织人手修建堡寨,嗯,就用随船运来的那些硬木搭建。堡寨以能容纳三千人为目标,就修在海防要塞旁边,到时候还能依靠这些永固要塞进行防御,也能多安置一些人员。好吧,这些都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在目前。你需要做的就是派人接触一下默纳伯王国。看看这帮狗娘养的到底是要干什么?他们军阀混战我们管不着,但绝对不能伤害到我们的利益,否则我们将会做出强烈反应。”
“对了,凯处长,听说史队长把你派过来是因为你懂得一些萨卡拉瓦人的语言?那这样吧,我派一些士兵陪同你,到附近几个小部落内走访一下,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和我们站一起呢。还是干脆就投靠到默纳伯王国那头,这个时候我们不需要左右逢源的墙头草,我们只需要一个明确的表态。如果他们不想自己的部族被默纳伯王国吞并,那么请他们迁移到附近,我们会给他们配发军刀、胸甲和长矛,帮助他们抵御敌军,就这样办吧!”和兵太郎交代完,马万鹏又朝凯尔吩咐了起来。
兵太郎和凯尔二人听完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分头行动起来,而马万鹏本人则待在港区附近督促岛屿八旗以及种植园的劳务工(主要是科摩罗人、波兰人)修建木质堡寨。至于那新来的三百名波兰士兵。则开始了紧张的训练,他们原本都是波兰军队的士兵。此刻只需军官稍微提点几句,很快便进入了状态,找回了昔日的感觉。他们信心十足,对守住棉河港充满信心----打不过哥萨克和鞑靼人就罢了,难道还玩不过这些土人?很多人是这么认为的,这充分体现了文明层次上的优越感。
时间就在众人的忙碌中很过过去了,三月下旬,两艘笛型运输船从新华港顺着莫桑比克暖流抵达棉河港码头。一千余名明人携带者盔甲刀矛鱼贯走出了船舱,他们是史钦杰从孤山港方向开过来的移民船中扣下来的精壮----很多都是山东各部仆从军中裁汰下来的人员,多少有一些的战斗经验。
这些人的到来极大地增强了棉河港一带东岸人的防御力量,同时也安定了各种植园内日渐浮动的人心。特别是那些连劳务工资格都没有的科摩罗人,他们似乎觉得萨卡拉瓦人打过来对他们没有什么坏处,因此前阵子一个个都有些莫名的兴奋。此刻看到又有一千多名东岸士兵抵达此地,这些人顿时陷入了巨大的失望之中,就连吃饭都提不起劲来。
而与这些人同来的开拓队官员也带来了史钦杰的最新指示,那就是:一、尽量避免冲突,毕竟萨卡拉瓦人还没向东岸人展现出敌意,目前能和他们保持良好关系就先尽量维持,不要做无谓的争斗;二、如果战争不可避免,那么就争取以防御战打垮敌人的主力,默纳伯王国一旦失去这支精锐的战力以及培训多年的火枪手,想必便再也无力统一整个西半岛,这对东岸共和国的长远利益有好处;三、开拓队政府将约谈莫桑比克岛方面的葡萄牙人,要求他们暂停向默纳伯王国出售武器弹药。另外海军第二舰队主力将开始巡航莫桑比克海峡,以“战时严守中立”的原则,尽量阻止法国东印度公司(原法国东方公司,1644年改名,目前在马达加斯加南部殖民)的船只与默纳伯王国展开贸易。
这个指示的到来立刻让马万鹏心里有了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而此时来自内陆草原的消息差不多也陆陆续续传了过来,默纳伯王国的创立者、初代国王安德里安达希福戚已率军击破了多支萨卡拉瓦部落,并将其部属、牛羊和土地通通兼并。
目前乌尼拉希河以北地区,就只有该河入海口的圣奥古斯丁湾附近还有一些独立部落存在了,其余大部已经覆灭。而且就是这些幸存下来的部落,目前也都是人心惶惶的,根本不像是能够抵御住默纳伯王**队的样子,覆灭也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个国家(或者说是部落联盟)的开国君主安德里安达希福戚据信已经暂时停下了自己前进的脚步,转而开始消化此番得到的胜利果实,同时更是试图与西方人展开贸易,用自己手头的战俘换取枪支弹药甚至火炮。只不过目前葡萄牙人、法国人遭到东岸人的人为压制,一时间还没扑上去抢购他手里的奴隶而已。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情,东岸人不可能长期压制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西部海岸线又那么漫长,随便找个地方进行贸易东岸人也很难发现。
东岸人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就打探到了战争暂时结束的消息,不过这却不能让人有任何的轻松之感。马万鹏本人更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暗皱眉,心下隐隐觉得这个安德里安达希福戚国王以后搞不好是一个大麻烦呢!
第一百零七章 哥萨克与满洲人
“弗兰茨别科夫这个‘德意志婆娘的儿子’,他现在甚至还信着新教!他不是真正的东正教徒,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应该允许这个贪婪的蠢货进入教堂。如果连他这种异端都能进入教堂的话,那么世界只会变得一片昏暗……”尤里.彼得罗夫坐在阿尔巴津城外的一座小型土木混合结构的城堡内,一边向外面张望着,一边抱怨地说道。
彼得罗夫是个哥萨克,资历也比较老,几年前曾经跟随瓦西里.波雅尔科夫前往阿穆尔河下游以及鄂霍次克海一带探险,历经多次艰难险阻,最终返回了雅库茨克。而在那次探险途中,他和另外十几名哥萨克,甚至在摩尔德基德奇城附近遭到达斡尔人的袭击,一度只能吃死人尸体为生,这是他一生中最为灰暗的记忆。
这次他们跟随叶罗非.巴甫洛维奇.哈巴罗夫前往阿穆尔河下游“发财”,因为这里的几座城堡一贯以金银多而闻名,甚至在当地的传说中,这附近还有达斡尔人秘密开采的金银矿,这是促使雅库茨克督军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弗兰茨别科夫这个立窝尼亚人(实际上是居住在立窝尼亚的德意志人,多年前即在莫斯科供职)派出他们这支征税队伍的直接原因所在。
至于他们这支探险队里的队员们(70名哥萨克),就比较悲惨了,因为他们在离开雅库茨克的那一刻就已经背上了不菲的债务:每个人15-30卢布。这些钱都是新来的督军弗兰茨别科夫借给他们的,而且是高利贷,即弗兰茨别科夫借给了他们10卢布。借据上却写着15卢布。以此类推。每个人都背上了一定数额的债务。这就需要他们在这次探险行动里想办法为自己捞取利益了,不然根本别想还得起这个钱。
当然了,他们之中背负了最多债务的还是他们的头儿哈巴罗夫----他现在暂时回到了雅库茨克招募新兵。这个曾经的雅库茨克巨富(因为得罪了前任督军戈洛文而被没收财产,变得一文不名)现在已经身背七千多卢布的巨债----因为雅库茨克督军弗兰茨别科夫将国库里的武器弹药、呢绒大衣、铁锅、农具、马匹什么的都作价贷给了哈巴罗夫,同时也把自己的私人财产交给哈巴罗夫代为经营,让他以这些“本钱”前往阿穆尔河下游,向土著们征收实物赋税(主要是高级皮毛)来获取巨额利润。
很显然,以他们现在区区70人的规模是做不了什么大事的。因此必须招募更多的人手----至少要凑足两百人----以便向土著们征收赋税。当然了,70人攻打不了土著的城寨,但干干别的事情弥补一下自己的亏空还是可以的。比如,他们在出发的路上的时候,就顺道劫掠了已经归顺莫斯科公国的臣民----雅库特人,不但打死打伤多人,还抢走了全部牲畜;然后他们又在一个狩猎场抢劫了一支由俄罗斯人组成的狩猎队(保罗.比基莫夫率领);最后,他们还在安德烈.沃雷巴耶夫的冬营居住时洗劫了他所有的货物和粮食储备,并且还把他痛打了一顿,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恶棍。
不过如果说在路上劫掠自己人还有那么一点分寸的话。那么在劫掠依附满洲博格德汗的达斡尔人时就毫无顾忌了。比如在哈巴罗夫返回雅库茨克招募人手之际,留守在拉夫凯城、阿尔巴津城等地的七十名哥萨克(首领是斯捷潘诺夫)将附近几乎掀了个底朝天。
他们骑着战马和船只。四处追袭达斡尔部落的村庄、部落,所过之处伴随着大量的杀戮与罪恶。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连数十年后前往北京的沙皇特殊在著书时都觉得颇为难堪,因为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文明国家的所作所为----这些人,和蒙古强盗已经没有任何差别了。
而因为拉夫凯等城已经人去楼空,因此留守在附近等待哈巴罗夫的哥萨克们在斯捷潘诺夫的带领下,将怒火完全发泄到了阿尔巴西酋长(拉夫凯酋长弟弟的女婿)及其部民的身上。他们在攻击阿尔巴津城不果后,遭到城内居民反击,结果死了四人、多人受伤,这使得这群强盗更是愤恨欲狂,开始在野外大肆屠杀了起来,很快便将原本残存不多的达斡尔人杀戮、驱赶一空(大部分达斡尔人已经跟随酋长在去年撤走了,以寻求满洲人的保护,他们的财产也已经通过二千五百余匹马运走了)。
不过野外的油水终究有限,因此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阿尔巴津城外围,并在这里修筑了一座小型堡寨,等待哈巴罗夫的大部队的回返。从春天出发到现在不过寥寥几个月,大家根本没捞到什么油水,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敢返回雅库茨克了,因此他们必须等,等待哈巴罗夫带着大股人手抵达此地,然后从这里向下游进发,搜刮沿途的一切财富。
“别抱怨了,尤里。”正在整理鞍袋的斯捷潘诺夫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好好研究下孩子们带回来的东面的最新消息。听说阿穆尔河下游的阿枪人(赫哲人)最近很是活跃,屡次派出探子到上游一带甚至满洲内陆去刺探情况,这值得我们引起重视。前阵子鲍里斯抓着一个阿枪斥候,但在我们来得及探出有用的情报之前就被他不小心弄死了,真是糟糕!这两天野外又多了一些满洲人和阿枪人的斥候,尤里,你是老兵了,带孩子们去抓几个回来,我们需要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孩子们告诉我说东面崛起了一股强大的势力,他们从阿穆尔河入海口而来,上帝,我从不知道阿穆尔河能沟通大海,这是个伟大的发现!”尤里.彼得罗夫放下了手里的几枚珍珠,然后一边开始收拾装具,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陛下一定会为此感到兴奋的,一条能连通大海的河流,而且这条河流的两岸是如此地富饶,我不止一次梦想能把这些财富献给陛下,以换取陛下将罗斯的一些富饶村镇封给我。”
“在你获得陛下的封赏之前,雅库茨克督军的逮捕令就已经在路上了,你这个蠢货。”斯捷潘诺夫笑骂了尤里一句,“好了,出发吧,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消息。”
尤里.彼得罗夫朝斯捷潘诺夫笑了笑,然后挑选了七八个身手不错的哥萨克----事实上他们这批人的身手与马术都很不错,战斗意志更是相当顽强----朝东面去了。而这一去就是四天时间,当8月15日的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时,彼得罗夫一行人终于跑了回来。
“维克多死了,死在一个阿枪斥候的手里。很抱歉,那个斥候战意很顽强,我们费了一番力气才捉住他,但那时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尤里摘下头顶的帽子,一脸郁闷地说道:“不过我带回来了一个满洲人,有几十个满洲骑兵在那片区域徘徊,他们没有伤害我们,还派遣了一名使者要求与我们进行交谈,看,就是这个家伙了。”
“满洲使者”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金钱鼠尾的发型,然后大声说了一段什么。
斯捷潘诺夫身边一名懂他们语言的布里亚特人立刻轻声翻译了起来,斯捷潘诺夫只听了一小会,就愕然地看着这个满洲人,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你说你们愿意支付我们三万卢布的费用,只是为了邀请我们向一股‘穿黄衣服的贼寇”进行攻击?并且还允许我们合法占有拉夫凯城一带已经取得的财富?呵呵,真是有趣!那么现在,满洲人,和我说说这股黄衣强盗的情况,这一点我很关心……”
布里亚特人翻译得不是很好,断断续续的,但这并不妨碍斯捷潘诺夫等人搞清楚这个满洲人的意图。事实上他们听到后来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比如那股黄衣贼寇果然已经整合了阿穆尔河下游的阿枪人和鄂伦春人,兵力很可能有五百人之多。当然这是满洲人的乐观估计,斯捷潘诺夫并不相信,他认为数量可能会更多一些,但这些都不是关键是,关键是这个满洲人竟然说黄衣贼寇拥有数量庞大的火枪以及大炮----比满洲人乃至俄罗斯人所使用的大炮都要更加强力的轻便火炮!
“有火枪有大炮,这还是强盗吗?”斯捷潘诺夫有些不悦了,他用凶狠的眼神瞪着面前这个满洲人,右手不住地摩挲着腰间的刀鞘。他很想把这个愚弄他的满洲人劈成两半,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也许伟大的莫斯科国会失去什么,毕竟这个在他的气势压迫下脸色苍白的满洲人是博格德汗手下重要将领沙尔虎达的使者。
“先把他关起来,等叶罗非(哈巴罗夫)回来再说。另外,派人通知东面的满洲人,让他们送给我们一些补给和金银,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斯捷潘诺夫吩咐道。
“愚蠢的满洲人,竟然想驱使伟大的罗斯君主的忠诚奴仆去为你们战斗!早晚你们会尝到哥萨克锋利马刀的滋味的,现在就先和你们玩一玩。”斯捷潘诺夫暗暗想着,他决定等哈巴罗夫的大部队前来汇合后再做决定。
第一百零八章 殖民统治与朝鲜人
釜山港已经进入了初冬季节。
经过东岸人多年的精心整治,如今的釜山地区不但户口大增----截止1650年12月,釜山全县居民总数已破五万,其中汉民约占三分之一、鲜民占三分之二----这经济实力也是日渐增强。别的不谈,就东岸人这几年来强令朝鲜居民修建起来的农田水利设施,就使得釜山县的粮食产量从一开始的东岸制数千吨跃升至了去年的三万六千吨,成了东岸人治下有数的粮食供应基地(宁波府当时尚未收拾完毕,生产秩序还没完全恢复)。
可以说,这几年来东岸人南征北战、横扫东西,背后是济州岛(供应冷兵器及牲畜)和釜山(供应粮草及夫子)在默默支持着。若是没有这个大修了水利设施、并推广了三茬轮作制度的鱼米之乡,东岸人怕是支持不了数万人的长期在外征战。当然如今有了宁波府,也许东岸人的粮食紧张问题大为缓解,但釜山县最为一个开发成熟的粮食产区,同时又是两大对朝贸易窗口之一(另一个是元山津),依然在为远东黑水财政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这几年来,随着东岸人有计划地往釜山港移民明人,这使得这个原本的小渔村、现在的中型港口城市的人口结构渐渐发生了重大变化,明人在釜山的人口已经逐渐攀升到了三分之一。而朝鲜人的比例虽有时不时越境谋生的周边道县鲜民的涌入补充,但依然无可挽回地下降到了三分之二左右。
不过即便下降到了三分之二,这釜山境内依然有着三万五千之众的鲜民(济州岛上尚有一万五千多)。再加上仍在当地苦苦坚持着的朝鲜县府(县令金洪范)的存在。管理起这些朝鲜人还是相当麻烦的。东岸人在这里只有由山东土匪、清军降兵以及山丹人组成的五百守备队。且还要屯驻在边境防备朝鲜军队(朝鲜人亦在釜山周边部署了重兵),因此釜山内部完全靠着数量同样为五百的朝鲜“棒棒军”(保安团,以棍棒为武器)在镇压,十分之不靠谱。
而为了扭转这种不利局面,在今年年中的时候,经由松前藩介绍,黑水开拓队吸纳了数量多达一千六百余的日本浪人----如今日本国内因为种种因素而失去了主家的浪人武士越来越多,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因此如果对方是可靠的对象,那么日本人不介意向外输出浪人,幕府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装作没看见以提供便利。
这一千六百多名浪人中的一部分被抽调出来,补充了挺身队的战损缺额,剩下的千余人则被统一调到了釜山,并向他们许诺,只要在釜山服役五年,那么退役时便可分得一份五亩的耕地(以后自己最高还可赎买至三十亩)。这种政策自然得到了这些曾经生活较为潦倒的浪人武士们的欢迎,他们真心拥护起了东岸人的统治,视东岸如主家、视朝鲜为寇仇。代替东岸人在此地开始了殖民统治。
他们直接向东岸侨民会的首脑、著名“朝奸”金吾圭负责,配合该机构在釜山开展的“经济统制”政策。深入乡间,对朝鲜农民执行严格的粮谷、牛羊“出荷”(日语词,意为上市、出售)政策----随着东岸人在釜山深入推广三茬轮作制度以及农田水利设施的逐步完善,土地肥沃的釜山地区粮食产量与日俱增,粮食价格日渐下跌,这使得本地农民(主要是在周边朝鲜道县沾亲带故的朝鲜农民)越来越倾向于将粮食出口到朝鲜王国境内,以牟取高额利润。
而这,无疑是东岸人所不允许的,也是他们极力禁止的----这个时候,单靠那些本乡本土的朝鲜“棒棒军”下乡去执行强制收购政策,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之处。因此,这些由日本浪人武士所组成的“警察”在这个时候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他们在本地无亲无故,只按照黑水开拓队政府公布的《朝鲜经济建设纲要》(其中明确指出对粮食、药材、牲畜等行业执行“统制”政策,即对这些行业的产出进行强制购销)来开展工作,即他们强迫当地的朝鲜农民向东岸人出售粮食和牲畜,此即浪人们口中的“粮谷出荷”。粮谷出荷每年都有定数,由县里摊派到各个乡村、村里再摊派到农户头上。
每年农历五六月间,这些日本警察们便身携武士刀,分成多个小组大摇大摆地深入到各个乡村,揪着村长挨家挨户制定粮食“出荷”量,列出粮食“出荷”表。秋收后,这些日本警察便再度来到各村,依据粮食“出荷”数量给各村发放盐票、布票、油票等生活必需品的票证(朝鲜农户只有凭票才能到保长、里正们开设的商店内购买这些生活必需品)。
值得一提的是,朝鲜农民们之所以抗拒着不愿意将粮食出售给东岸人,主要原因还是东岸殖民政府给出的粮食统购价只有3.5东岸银元/石,差不多只有市场价的一半左右,这让他们如何愿意?他们要赎买更多的耕地、要偿还欠下东岸西北垦殖银行的贷款、要支付水利建设摊派费用、要购买更多的牲畜,总之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如今被东岸人这么一“统制”,这收入立马缩水了一半,生活顿时变得紧巴巴了起来,令人气沮无比。
但不服从又不行。先不说那些由朝鲜败类们充当的殖民官员们丝毫不讲情面----粮谷“统制”是他们的工作重点----就单说那些穿着“黑皮”的日本警察们频繁上门催迫,就不是谁能受得了的事情,可以说是稍有不从就会落一顿痛打。到了最后,朝鲜农民们只有忍痛将自己生产的粮食大半低价出售出去,而自己全家只能半年米面半年糠菜地度日----但神奇的是,饶是东岸如此之狠地压榨他们以补贴战争,这些朝鲜农民的生活竟然并不比周围朝鲜王国治下的同胞们低,甚至因为可以买到便宜的东岸日用品、副食品什么的而在生活水平上还稳稳压过一头,令人啧啧称奇。
当然了,日本警察们却也只敢在朝鲜人面前这么凶,在那些明人移民们面前,他们还是相当客气的。盖因明人还是归东岸侨民会这个组织直接管辖,粮食收购价也定得比较高,日本警察们也没接到命令特别针对他们,因此双方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就这样,黑水开拓队政府就是依靠这种“经济统制”政策在釜山港、元山津二地死命压榨朝鲜人,筹集了大批粮谷,使得东岸在山东征战的数万人马渡过了粮食极为紧张的1648和1649两年。而在时间进入1650年以后,随着海军司令刘海洋在南方攻取了宁波府多地,东岸粮食紧张的状况得到了极大改善,因此对朝鲜人的压榨也逐渐放松了一些,以使他们得以喘一口气----直接表现就是,减少了釜山、元山二地朝鲜农民的粮食“出荷”数量,同时也稍微提高了一点粮食收购价格(最新价格是3.9元/石),使得当地的市面从一潭死水中逐步恢复了过来:农民们有更多的余粮可以支配,这意味着商业开始有了生存和发展的土壤。
而在经历了这几年于釜山、元山津二地的殖民统治后,东岸人对朝鲜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比如:“朝鲜人懦弱、温顺,战斗力差、反抗精神也不够强,真的是一种极为良好的殖民统治对象”这种评语就是魏博秋掌管的宪兵队经过多年研究后得出的结论,他们甚至郑重其事地上书给烟台的邵树德,请求黑水开拓队高层给予朝鲜王国以足够的重视,适当抽调部分兵力登陆釜山,然后找借口与朝鲜王国开战,以攫取更广阔的殖民地----至不济也要获得这些地区的经济特权。
而说实话,邵树德本人对这种论调还是有一些动心的。特别是在对殖民朝鲜极为热心的魏博秋的撺掇下,邵树德还真是认真考虑过是否扩大在朝鲜的殖民统治范围,但他同时也明白开战容易停战难,万一惹怒了朝鲜人使其与东岸死磕,那么可能就麻烦了。毕竟,现在的朝鲜有三四百万人口,真要铁了心与东岸作对那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势必会让大量仆从军常年陷在这个泥潭里,导致在其他方面进取不足,因此他一直没真正下定决心。
不过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12月下旬,一个来自阿穆尔河下游的消息经多次辗转后来到了烟台港,并最终呈递到了邵树德案头。邵树德看完后顿时大怒,因为这份由宪兵队传来情报中声称,阿穆尔河流域出现了千余名朝鲜籍士兵,似乎是应清廷之邀而来此地对抗“罗禅人”(俄罗斯人)的。但据从当地土人中流传的消息声称,这些朝鲜士兵非但不是来对付“罗禅人”的,相反还将与“罗禅人”联手,协同清将沙尔虎达一起,进攻黄衣军在阿穆尔河一带的城寨,以拔掉那些碍眼的钉子!
这种事情一出,邵树德顿时觉得这朝鲜人还真是没脑子,傻得可以!看来也是时候让他们长长记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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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朋友写的,唔,文笔应该不错。依据这厮的一贯秉性,剧情冲突应该也会不错。喜欢的朋友帮忙收藏下,目前还是幼苗,可以先养着。
第一百零九章 远东根基
1651年1月底,钏路港,晴。
今年天气暖得比较早,钏路港没有像往年一样到2月上旬才开港,而是在1月底就已经解除冰封状态了----关于这一点,其实东岸海军的气象观测站早就做出了预判,他们多年来不遗余力地收集各种气象、水文数据,然后整理成册,供各部门调阅。
两艘由东岸日本公司从本土进口的小型蒸汽驱冰船一左一右,吞吐着黑烟,将航道正中心的一些流冰朝旁边驱去,以给一艘即将出航的船只扫清航道。这艘船是一艘从新华夏地区转隶来的笛型船,载重吨位为450吨,归属海军远东特遣舰队管辖,但就目前来说,这艘船被邵树德租给了日本公司,用来在日本海、东海和辽海上面搞运输。
由于战争结束后这两年内经济的平稳发展,东岸国内对未来的经济走势普遍持乐观判断----就连政务院的官员们也是如此----因此他们下了大笔订单订造了相当数量的远洋运输船只。比如,当时南海运输公司专门跑远洋的笛型运输船已达42艘之多,但商品出口数量在1650年下半年锐减(法国带头、欧洲多个城邦效仿的提高关税运动所造成的危害传导到了国内)以后,这些船只似乎在一夜之中就变得多余了起来。
于是乎,本土交通部又手忙脚乱地将一批超出自己运力需求的笛型运输船划拨给了新华夏和远东地区,一方面减轻自己的负担,一方面也是加强这些地区东岸的海上运输力量。比如。本土交通部就把6艘多余出来的笛型船以“注资”的形式注入到了新华夏的东非运输公司。在占据了一半股份(另一半股份为新华夏开拓队持有)的同时。也使得新华夏原本有些紧缺的运力得到了弥补----好吧,真实情况是新华夏的运力有些过剩了,但这不是什么问题,随着与奥斯曼、波斯贸易的逐渐深入开展,这个地方的海上运力需求也将与日俱增,就当是提前投资好了。
新华夏手里被硬塞了一堆船只,远东地区也跑不掉,本土也将两艘多余的笛型运输船配额塞到了这里----具体操作方式是本土将船开到新华港。就地加入东非运输公司编制,而东非运输公司则抽调自己的两艘船开到远东,加入海军特遣舰队----顺便给这里再度运来了一千名德意志雇佣兵(出发时1019人,1651年1月中抵达胶州港时实到883人)。
如今正要从钏路港的这艘船只“猴面包树”号是多年前就从新华夏开来的“老船”了,如今被东岸日本公司租下,主要航线就是钏路港----济州岛----烟台了。如今烟台封冻,因此“猴面包树”号此行的目的地是济州府,随船一起起运的还有大量精煤、蜂窝煤、木材以及鱼干。这些都是如今正艰难起步的钏路港不多的产出了,这个地方的煤炭质量一般,但采掘条件还算可以。是东岸控制区内除黑水港外第二处产煤地点;此外附近大片森林里的木材、海里出产的秋刀鱼,以及当地利用煤矸石和泥炭制作的蜂窝煤都是重要出口产品。勉强维系着该地脆弱的拓荒经济。
钏路港经过三年时间的发展,其城内外十数公里的范围内现已经有了总计约七千余名男女老少,农业上以土豆、牛羊及海货为主,工业上以煤炭、木材出口作为支柱,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拥有虾夷地三十年垄断专营权的东岸日本公司在连续亏损三年之后,至今尚未回本呢,也许只有等今年最后一笔固定资产投资(钏路港码头建设)完成后,这家志在开拓虾夷地的企业才能够扭亏为盈吧。
想当年,日本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主持公司实际运作的陈硕以及他的老师兼后台魏博秋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们打算一到两年内就要扭亏为盈,并占据钏路港及其附近老大一块区域、同时移民超过两万。但如今看来他们真的是过于乐观了,钏路港在第一年甚至只移了四千多名来自山东青州府的明人,但年底一场突然爆发的疫病使其在短时间内减员了三分之一。然后便是接踵而来的粮食不足、物资不足、资金不足等危机,东岸日本公司一夜间似乎就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关键时刻还是邵树德拉了这个公司一把,他把黑水开拓队应在两年内陆续支付的二十万银元股本金一次性划到了日本公司的账上,同时还原价回收了东岸日本公司当初购买的四千余名青州府移民(五元/人)----日本公司之前预计过于乐观,现在根本无法消化如此之多的人口----使其能够轻装上阵。
就这样,日本公司修改了原定的庞大计划,开始脚踏实地地在钏路港埋头拓荒了起来。邵树德这边对其也颇为支持,不断将部队抢掠来的战利品中一些自己用不了东西半卖半送给了日本公司,同时大力采购该公司当时唯一的出口商品煤炭----为此甚至规定黑水地区民用煤炭采购悉数转向东岸日本公司----当然船用燃煤依然使用质量较佳的黑水精煤,而不是质量次一级的钏路煤。
如此多方呵护之下,东岸日本公司这家殖民康采恩企业才在严酷的环境中缓过了一口气来,并渐渐在虾夷地站稳了脚跟。到了去年(1650年)下半年后,随着宁波府逐渐被整合进黑水经济圈,东岸人手头掌握的市场容量得到了急剧扩大,钏路煤矿出产的煤炭、优质木材销售前景被人看好,因此很快吸引到了更多的手有余钱的军人投资该公司发行的长期债券。资金充裕的日本公司顿时抖了起来,他们开始了钏路港二期移民,准备充实本地的人手。以在不远的将来获取更大的利益。
“猴面包树”号顺着强劲的东北风。于2月6日停靠在了济州港外。此时几艘维护保养完毕的蒸汽机帆船才刚刚在岛上装运了1500名朝鲜男女以及3000名明人百姓。准备即时启程南下前往澳洲。在冬天的时候,济州岛是一个重要的移民出发基地,来自山东的移民在辽海封冻前基本都会临时转移至此等待,就和库页岛大泊县的移民会在港口封冻前临时转移到利尻岛鸳泊港等待登船一样。
以济州岛为驻地的新建陆军第一师四千多官兵此刻尚在登州备战,但济州府的大街上却没有丝毫冷清的迹象:第一师官兵的亲人、城外武器工坊的匠人家属以及十里八乡的农牧民们,将不大的城区挤得满满当当的。
街道上的商贩很多,足见这个多年不闻战火的世外桃源般的小岛的繁荣,随着东岸人持续多年的移民活动(将岛上的朝鲜人部分卖给荷兰开发南洋、部分移民到东岸本土。同时再往岛上移来了大量明朝武器工匠、手艺人、郎中以及一些底层读书人,几乎将岛上的人种都换了个遍。如今你只要站到济州城最繁华的“航海大道”上去看一看,不绝于耳的往往是各种汉语方言,朝鲜语是越来越少听到了。即便岛上剩下的不多的朝鲜人,出于种种原因,他们如今也更多地愿意用汉语来进行交流。
航海大道上最醒目的一处地段如今又被背景深厚的孙家人给占着了。在这个较为封闭的岛上,他们如今是直接打出了“孙春阳南货铺”的招牌,而不是掩耳盗铃式的“孙记南货铺”。这个立志要做“品牌连锁超市巨头”(魏博秋语)的商铺,背景十分深厚,同时资金实力也很强。至今已分别在烟台、登州和济州开了三个门店,收益还算不错。至少多多少少有些盈利,没有亏本,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今孙家人正雄心勃勃,打算拿出最后的部分闲置资金,加上包括黑水开拓队其他股东们在内的投资,分别到大泊县和黑水县各开设一个门店,专司收购当地价廉物美的海货、皮毛和药材,然后贩运回南方出售。
大泊县上下四个乡镇上万居民,山货、海菜、螃蟹、秋刀鱼、远东拟沙丁鱼、鲷鱼、鱿鱼等特产多得不像话,好好经营自是一笔好生意;黑水县----1651年10月底新成立,下辖黑水镇(包括煤矿、伐木场、采石场在内居民共五千余人),以及杜厄乡(后世杜厄镇)、新民屯乡(后世姆格奇市)、黑熊岭乡(后世霍埃小城)在内的三个新设定居点----上下总计人口八千余,出产包括貂皮、赤狐皮、青狐皮、鹿茸、熊胆、草药、大马哈鱼、煤炭、优质木材在内的多种特产,更是造船基地、建筑材料生产基地、黄衣军在大明东北外海的第一个据点、“潜邸”、“龙兴之地”,政治意义和经济价值都不可低估,因此在这设一个门店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以黑水县、大泊县为龙头的黑水----鲸海地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东岸人在远东的根基,而不是地处前线、随时可能与中原王朝发生激烈争端的山东、浙江之类的地方。只有大力开发了这些地方,同时不断移民充实户口,久而久之之后,这些地方必将成为东岸人在远东立足的坚实后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为可靠的唯一后盾。
“猴面包树”号笛型船在卸下大批蜂窝煤、木材(济州岛缺木材)、精煤、咸鱼(腌制的秋刀鱼)后,又装了好多牲畜(运回钏路港放养),打算再顺道前往釜山港,装运一批稻米后便返回钏路港。
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从北面的釜山港那里传来了一些有趣的消息,并迅速在济州府不大的街道及码头上流传了开来。消息的内容很令人震撼,同时也令人感到一丝忧心,原来北边的朝鲜王国前阵子居然应满清之邀,偷偷摸摸地派了近千人马(其中一半是装备了鸟枪的火枪兵)赶到阿穆尔河流域,似是打算与大东岸开战。
虽然这个消息尚未经官方出面予以证实,但大家似乎都认定了这是事实,目前釜山县那里气氛微妙,朝鲜县令金洪范整日里闭门谢客,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东岸派驻那里的最高官员金吾圭则在频繁召集下属官员开会,气氛极为紧张。照目前的趋势走下去,说不得接下来便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一百十章 南方战区(六)
“……综上所述,郭升所率的顺军中营部分三万余人在东进江西袁州府后,因当面清军数量稀少,故进展较速。”鄞县府衙内,从山东胶州堡带着一帮参谋赶到南方战区协助的挺身队一等参谋儒尼奥尔中尉,正指着一副手绘大明中部地区地图说着:“顺军留守部队已经在辰州府与当地土司达成和解,双方以当前实际控制线为界,目前李过正督率后营主力于辰州府新占土地上进行扫尾工作,相信不日即可撤出,并增援郭升所将中营三万余大军。”
话说为了策应南方战场的抗清形势,去年下半年的时候,东岸派遣内河炮舰前往湖广,在给顺军送去了一批武器军资的同时,也建议他们不要再和湘西那些苦哈哈的土司纠缠,而是转向东方,从东部筑垒区(长沙以东山区)前出,进入相对富裕的江西省,以扩展生存空间,同时也能策应在赣南一带苦苦坚持的王得仁部十多万人(其人已兼并了逃过去的金声桓残部)。
李过也许是看在东岸人常年不懈援助他们的情份上,也许确实觉得东进江西是一步好棋,于是便收拢人马,对辰州府内一些降清的武装实力进行坚决打击,至于那些暧昧中立的,则好言抚慰,轻轻放过,故解放出了大批人马,这便是郭升这个中营右果毅将军能够带着三万余人东进袁州府的原因所在。
清廷的江西战场,在老将济尔哈朗率领的一万多满蒙八旗调走后,便全靠耿仲明、沈志祥二人率领的四五万清军----其中作为核心的汉军旗士兵只有六七千。其余要么是收编的地方部队。要么是收降的金声桓部降军、要么就是新募的营头。战斗力并不是很强。只不过他们的对手王得仁也很渣就是了,他的本部也就一万多从陕西一路过来的流贼武装,如今通过强拉壮丁、吞并友军、收编土匪山贼扩充到了十多万,但士气低落得很,军械不齐、军制也很混乱,根本不能有效发挥出自己的人数优势。
反观两大汉奸的清军,虽人数上处于劣势,但军械齐整、军纪也很整肃、物资补给更是充足。因此反倒是压着王得仁的部队打了,并且不断吸引着王得仁手下部分人马投降过来,双方之间的势力对比一直在发生着对清廷有利的变化。
而清廷在江西还有一个绝大的助力,那就是士绅的支持。众所周知,王得仁匪号“王杂毛”,乃是明末诸路流贼武装中的一路,此时虽已投靠南明,但仍深受地方士绅的鄙视和忌惮。再加上其部来源复杂、军纪又很差,这进一步加大了地方士绅的反感,因此使得其在赣南经营数年。却始终未能建立根基。再加上他吞并了数万金声桓的残部,而这些人当年在江西多地屠过城。江西人深恨之,因此更没法得到江西的民心归附了。
这样一来,江西战场便出现了这么一种境况,那就是纪律相对较好的辫子军竟然得到了地方传统士绅、读书人的支持,以劣势人数压得占据优势兵力的“明军”节节败退,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了。其实,此时如果南明小朝廷应对得力,派出德高望重的大臣跑到江西,为王得仁背书、洗地,同时联络当地的士绅,打民族感情牌,未必不能扳回点劣势。只可惜这个腐朽的朝廷目前政争不断、昏招迭出,簇拥在永历天子身边的一干大臣不像是能干大事的样子,以蝇营狗苟之辈居多,故只能坐看江西战场继续沉沦下去。
因此,此番顺军东进袁州府,算是让正处于劣势的王得仁部上下松了一口气,他们再没有对大顺上下前来“抢地盘”的愤恨,相反倒是感激涕零,感谢对方援手之恩----都这个时候了,再提门户之见就没啥意思了,在这一点上,他们这些武人倒闭文人干脆许多。
郭升所部很快就攻取了袁州府辖下宜春等四县。值得注意的是,此番顺军进军江西,并没有再拷掠当地士绅,也没有均他们的田地,相反对其秋毫无犯,双方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些士绅还偷偷送了些钱粮买个平安。而当这个消息辗转传到烟台后,邵树德难得地笑骂了一句“大顺现在也搞修正主义了,再不复当年均田免粮的口号”。
其实这是邵树德玩笑之语了,早在之前数年,顺军就在湖南停止了拷掠士绅以获取钱粮的行为。当然他们前期没收的地主土地倒也没还回去,而是驱使辅兵及其家人在这些土地上开始了军屯,以获取大军长期征战所需的粮草。湖南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兼之开发已久,大顺上下屯田数年,倒也所获颇丰,虽不足以支应全军所需,但也能抵消很大一部分消耗了,比起当年被清军追得东奔西跑只能四处劫掠的窘境是强得太多了。
“不过随着顺军左营主力在邓州的失败,郭升所率的三万余人估计不会再得到援军了,因此他们目前在袁州府和临江府交界处,一边派人与南边的王得仁所部接触,一边密切注意清军的动向。”儒尼奥尔中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进行了一些补充解释:“郭升直辖的五千人,精熟火器交战,士气也较为高昂;麾下所将的其余两万多人也多是上过阵、见过仗的老手,不会那么不堪一击,因此在江西战场倒也不太怵耿、沈二人所率领的几万清军。若是和王得仁好好配合的话,逆转江西战场局势倒也不在话下。如今唯一可虑的,就是随着清军满蒙八旗大举进入河南,很快就将南下湖广,李过是否会将郭升这么一支较为善战的部伍调到湖北去堵窟窿……”
话说清军主力开始陆续进入河南已经是被确证了的消息了,其数目大概有七八万人,其中三万余是精锐的满蒙八旗。其他是北方绿营。也相当善战。另外。原本在山西府谷地区清剿残局的吴三桂部,目前也开始分批进入陕西,准备联合李国翰、孟乔芳等人平定当地一直沸腾着的局势,然后再伺机经陕南汉中地区入川,争取抢在张献忠彻底控制川北----目前张献忠因李定国等人在川北进展缓慢而率主力亲征了----之前进入四川,以谋取一个不错的落脚点,利于接下来平定川、黔、桂诸省的行动。
也就是说,在平定山西全省的叛乱后。多尔衮已经厌烦了反复的天下局势,因此他不打算将手头宝贵的满蒙八旗撤回去,而是派遣了相当部分经河南、江北南下,以期迅速平定南方局势。其中经河南南下的一支是主力,其前锋数千人已经在1月份的时候与顺军左营刘芳亮部于邓州小战了一场,结果顺军惨败,战场遗尸两千余具。
惨败后的刘芳亮算是认识到了自己麾下部队与满蒙八旗的差距,虽然在邓州损兵折将的那支部伍并不算嫡系主力,但被清军如此干脆利落地击败,也确实让他有些震撼。如今之计。怕是只能且战且退、以空间换取时间了,至于说新占没多久的襄阳府。怕是很难保住了。
大顺左营出征时十万人,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扩充,已经达到了十四万余人的庞大规模,士卒们也饱掠已久,战意不强。而今还是撤到之前曾重点经营、改建的荆州城,依托那里坚固的城池以及便利的交通条件进行防守,顺便也可以前营高一功、右营袁宗第所部互通声气,这样胜算也会大增。
“大顺的破事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我们还是议一议自己手头的一摊子事吧。”刘海洋在旁边坐了半天,一直在听儒尼奥尔介绍着如今湖广、江西一带的抗清局势,心里为不太乐观的未来郁闷不已,因此便出言转换了话题,说到:“济尔哈朗在上个月已进抵杭州城,全面接管了闽浙军务,张存仁那老匹夫虽然名义上还是总督,但现在其实也就只能管管政务了。如今杭州方面可是大军云集啊,济尔哈朗一万三千余满蒙八旗,田雄、金砺、张存仁本有绿营四万多,前阵子被我军击破了两万余,如今尚余两万;此外,南京方向也增援了数万绿营过来,目前已经压到了绍兴府,南面陈泰率领的万把人也已经北上,其中满蒙八旗约占一半,战力、士气都很不俗。面对这种局面,以后再出去打草谷怕是不太方便了。”
“出去不方便那就不要出去了。”开会到现在还没发过言的魏博秋吐了口烟圈,施施然地说道:“还是在宁波境内整治一下地方比较好。如今鄞县我们还没彻底消化呢,更别提定海、慈溪、奉化以及南面的宁海、象山等地了。诸位,我们没收的清军将官以及里通鞑子的士绅的田产可都差不多已经分出去了,如今急需新的土地来源。我前阵子就在鄞县、定海和奉化这三个县调研了一番,发现就连最荒凉、最贫瘠的土地如今都他娘滴是有主的,而且地契一般都是近几年新造的,很多还说不清真假----尼玛这些士绅的吃相也太难看了。”
“也就是说,我们要想在宁波府这几个县站稳脚跟,不想被这些一肚子坏水的士绅们给架空,那么就得加快分地得行动!只有在这些地方创造出一批由我们背书的既得利益阶层,我们在南边的这场戏才能够继续唱下去。移民、分地、打击士绅豪强、发展工商经济,只有做好了这四件事情,我们才能够说在宁波府真正站稳了脚跟,不然始终就是无根之萍,也许战场上一场失败就会惹得后方大乱阵脚。”
“我们必须要在地方上有一批和我们利益一致的基本盘、拥护者,不然地方上怎么执行我们的政策?清军派来的细作怎么能够发现?本地相对丰富的人力资源怎么动员?诸位,我们要在宁波建立的是一套我们能够自己掌握、信赖的体系,而不是继续和士绅妥协,双方一起鱼肉百姓,那样我们早晚玩完。”
魏博秋一脸放了几炮,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到了最后,还是刘海洋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我们不搞大顺的修正主义,接下来的重点工作就是在鄞县、奉化、定海三个重要县份重新丈量土地。一些可疑的、不合时宜的地契就不要承认了,另外财政上拿出一笔钱,向一些对我们还算乖顺的地主强制赎买部分土地,分配给从绍兴弄来的那批移民。另外,地方生产也不能落下了,粮食、蚕桑、棉花、茶叶种植都不能落下,定海盐场、鄞县缫丝厂、奉化茶场的事情也不能放松,这些事关未来发展,不可轻忽。”
“对了,文事如此,武事也不能停。挺身队、南非八旗新军、东岸陆军要随时待命,鲁王、郑氏两股海上势力也要加强联系,必要时不惜支持他们攻城略地,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清廷如意。现在清廷在福建的主力调到了浙北,地方上就一些战斗力奇差无比的绿营,郑氏要是再没有什么想法干脆就去死好了;鲁王在温台地区的进展也有些慢了,接下来我们再派人过去询问询问,到底有什么困难没有,怎么进展这么慢?不能给清廷造成足够压力,那不就是在混日子划水么?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刘海洋最后又吩咐道。
现在清廷重兵云集素有财赋重地之称的浙北、苏南地区,因此不可避免地放松了对浙南、福建、江西的控制,这个时候本应是郑氏、鲁王、南明等部高歌猛进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放弃机会了。必要时,东岸人还会冒着台风的威胁出动船只帮助郑氏、鲁王调运兵马,总之就是要坚决拖清廷的后腿,使其不能从容布局。
第一百十一章 有线电报
1651年3月12日,晴。
彭志成大踏步走在南锥铁路兴南段的路基上,身后跟着一群穿着黑色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这些都是国家铁道总局的人。此地已经远离兴南港二十公里,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算是兴南港的地界了,而是自新堡的辖地。今天担任着国家铁路建设督办的陆军元老彭志成跑到这么一个南方偏僻地方来,并不是闲得蛋疼,而是为了试验一下中央铁路公司(如今同时经营着罗梅线以及西北铁路)的最新产品:有线电报。
众所周知,在东岸这么一个地广人稀而又面临着严峻安全问题的地方,电报这种能够即时传递讯息的通讯利器一直是执委会关注的焦点。从几年前中央铁路公司不断从罗梅铁路的利润中抽取相当比例,投入到电报系统及铅酸蓄电池的研究开始,执委会就一直授意政务院给中央铁路公司发放了多笔科研补贴,同时也让自然科学研究院电信所的技术人员们(目前只有小猫两三只,急缺人才)与“中铁”一起,展开对整个电报系统的研发。
整个系统研发始于多年前东岸人对干电池、蓄电池的研究。东岸自然科学研究院从伏打电堆开始,一边做基础性的研究,一边培养技术人才----主要是自然科学研究院附属高中的学生,他们作为“高级知识分子”,受国家情报总局的严密保护和监控----他们还自己动手,参照穿越时运盛一号上的实物,手工制作了一些粗陋的电学仪表。在锻炼学生们动手能力的同时。也让他们对电学有一个初步的认识。这有利于接下来的理论学习。
到了后来,他们又开始了对蓄电池的研发,即研究如何将化学能转化为电能,从而实现对其的利用。因为有来自后世的印象,因此东岸人一开始便直奔铅酸蓄电池而去,而没有像历史上那样走弯路研究其他一些不是那么靠谱的蓄电池。
铅酸蓄电池的正负极板用铅制成,其中正极板上涂有一层二氧化铅,在稀硫酸溶液(27%-37%浓度)介质中。正极板上的二氧化铅会变成一种不稳定状态的氢氧化铅,从而使得正极板带正电;而负极板上的铅会在稀硫酸的作用下,将铅正离子转移到介质中,使两个电子留在负极板上,从而使得负极板带负电,这样正负极板之间便形成了电势差,只要接通外界电路便可形成较稳定的电流。
当然了,受限于材料、技术以及其他一些因素的影响,东岸人制造的铅酸蓄电池无论是在成本、容量、寿命还是电压方面都不太如人意,目前亟待继续改进。不过这都是小节了。有和无这个大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逐步完善细节、提高性能。
其实原本自然科学研究院的人在此之前早就完成了铅酸蓄电池的研发了。就连试验产品都造了十来个,但要求过高的他们一直对此不是很满意,口口声声说需继续改进,因此拒绝了很多部门或单位的试用要求。不过这次中央铁路公司实在是忍不住了,要求他们即刻将最新产品定型生产,然后送到兴南港南锥铁路沿线给新研发的电报系统提供电源。至于说电池的性能较差、电压较低、容量小,那都不是问题,多个电池串联提高电压就可以了,再说电报也不需要什么高电压,足够应付了。
电源有了,电线就更简单了,东岸人目前使用的是细铜丝外涂了一层从远东多方求购来的桐油----其实本不必要这么做的,在低电压、低发热量的环境下,很多漆都可以拿来做电线的绝缘层,但为了保险起见,中央铁路公司还是很奢侈地使用了桐油绝缘层的铜线。
至于说电报的收发系统,说实话并不是太过困难,虽然很多部件都只能手工打制(这造成了成本高昂)、虽然很多零件的使用寿命较低、虽然系统的整体可靠性不高(故障频发),但它终究能够使用了,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够接受到从远方发来的电信号。
目前这套电报收发系统,其实之前已经由自然科学研究院与中铁公司联合做过多次小范围试验了,今天这次试验,则是一次传输距离超过30公里的长距离试验----信号发出站为兴南港,接收站设立于自新堡。
这么长的传输距离对于中铁公司来说也是第一次,因此虽然事前估计不需要在中途设立中继站、信号绝对能传输这么长的距离而不衰减,但他们终究还是没什么底气----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产品的质量相当一般(或者说一塌糊涂),能不能传输成功心里也着实没底,只能拼人品了。
试验定于中午12点整开始,此时已经过了半小时了,彭志成仍在戈壁滩上检查着已修完的铁路路段。他看得很仔细,路基弧度、排水沟(其实不大需要,本地干旱降水少)、铁轨型制等等,不时拿出自己的小本本记录着什么。不过他是如此认真,跟在他后面的一群人却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大家不时转头向西看向自新堡的方向,让路边偶尔路过的牧民们诧异不已,心说难道今天太阳真的是从西边出来的?
“兴南港到自新堡一段32公里的铁路早已经贯通,阿劳坎港到青泥洼堡55公里的里程也在前阵子连通,另外我们还修建了一条长度约41公里的支线(黑山煤矿----青泥洼段)。总的来说,南锥铁路的总里程很可能会远超我们之前修建的兴南公路,将历史性地达到416公里的总长度(包括支线在内),这已经超过了西北铁路的330公里,是我国已建成的铁路线路中里程最长的一条了。”跟在彭志成身后的一名南铁公司官员在听到他发问后,立刻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目前南锥铁路我们已经建成了159公里的里程,除这三段已经通车的路段外,我们还在中间断断续续修成了一些细碎的里程。如果按照现有的人员和机械设备状况来看,距离整条铁路全线贯通恐怕还需要四年,也就是要到1654年底才能全线通车了,所以我建议执委会、国家铁道总局和南铁公司加大投入,增加更多的人员和设备,以使这条铁路能够提前贯通,这对如今越来越繁重的移民运输任务以及秘鲁走私贸易商品运输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可以说无论如何拔高其意义都不为过……”
正当这名南铁公司的官员絮絮叨叨地向彭志成诉着苦,打算多讨一些来自本土的援助的时候,两名骑手骑着快马从西面驰了过来,且很快便到了近前。只见打头的骑手熟练地勒住马,然后扯开了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朝彭志成等人吼道:“自新堡火车站收到信息了,译电员两分钟内就做出了翻译,是‘坚持执委会领导一百年不动摇’!”
“坚持执委会领导一百年不动摇”正是兴南港那边的电报站发出的讯息,彭志成等人出发时就已经知道,此时得知了确切消息,顿时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因为这证明了他们设计、研发的有线电报系统至少已经能够通过导线穿越32公里的空间,将讯息在瞬间送到远方,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试验初步成功,下一步要坚持改进,无论是设计还是材料,或者是可靠性,总之要不断提高性能,使其具备更强的实用性与更低的成本。”彭志成高兴地朝所有人说道,然后他又着重叫来了跟在他身后的中央铁路公司官员,重点提醒:“首先祝贺你们取得了此次阶段性成果,但我想说这并不是终点,接下来你们要想办法提高性能,确保信号能够传输更远的距离,沙城堡、青泥洼、黑山煤矿、阿劳坎港,一步步传过去。当然中继站的建设也要同步进行,报务员和译电员的培养也不能落下,今后这有线电报可是传输信息的利器啊。想想看,兴南港发出的指令,阿劳坎港几分钟后就接收到了,这是何等的神迹!”
在执委会和政务院的安排中,今后有线电报就将优先沿着铁路线修建,原则上是每个火车站建一个中继站----这些火车站之间的距离适中,基本不会造成信号的大幅度衰减。而经营方面,自然是交由中央铁路公司了,毕竟绝大部分研发资金和相当部分技术人员都是该公司提供的,因此这有线电报的专利自然也就归该公司所有了。可以预见的是,当有线电报逐渐普及推广开来后,这项生意必然是财源滚滚,成为中铁公司旗下第二个源源开动不绝的印钞机。
“彭督办放心,我司一定会加大投入,增强该系统的可靠性与耐用性,同时中继站和相应人员的培训也会同时进行,请放心。”中铁公司的官员闻言立刻表态,一脸喜色地说道。
第一百十二章 橡胶
一艘从镇海港驶来的内河小汽船缓缓停靠在了永安港码头,码头上的力工们在蒸汽吊杆的协助下,很麻利地将很多包装好的货物卸下。而在他们旁边,七八辆载重货运马车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车夫们拿着提货单,直接将一些自己需要的货物----橡胶和乙醚----抢了过来,然后驾起马车,朝旁边不远处的一间工厂驶去。
这间工人占地规模相当不小,其中大部分土地上都建着宽敞明亮的砖瓦厂房。而在此时这间被命名为“永安橡胶制品厂”的企业(工商部占股70%,东岸公司占股20%,新华夏开拓队占股10%)内,许多工人正坐在工作台前,小心地忙碌着。
他们正在神情专注地处理着生胶片,而生胶片的来源是新华夏岛。自从多年前东岸人在新华港附近的山里面陆续栽种了三千多株橡胶树树苗、种子后,由于气候、环境以及照顾不力等方面的原因,橡胶树成活率不高。后来无奈四处换地方移栽,折腾至今,新华港附近才有大约不到八百株橡胶树陆续长成,并到了割胶期。
橡胶树树皮内层某种细胞分泌的粘液,便是东岸人所需要的“胶乳”的原材料了。当地的采集工人们拿出刀或斧子在树皮上切个口,然后切口内流出的液体便可被收集到固定在树上的容器内。这些采集回来的液体是无法直接利用的,必须适当稀释,然后再加醋酸制作成胶凝。最后再来一道加热和烟熏的工艺。这才能够初步利用。
这些加工工艺东岸人一开始也一窍不通。因为没人懂这方面的知识,他们也是在经过这些年的不断摸索实践中,才逐渐找到了一些加工处理橡胶的方法。比如分析橡胶树流出的液体中的成分啦,比如如何去处胶乳中的杂质啦,比如如何制作生胶啦等等----其中制作生胶是最关键的一道工艺了。
制作者一般都是从放置胶乳的小桶内拿出一根涂满了一层白色胶乳的棍子,然后将这根棍子凑在火盆上面反复烟熏,使其干燥;接着再将木棍伸进小桶内,继续再其表面涂上一层胶乳。然后再熏干;如此反复多次,直到木棍上面积累了一大块白色胶状物质后,便将其切下,放置在一旁,经由专人收走。
这个时候,他们得到的物质便是生胶。当然有的时候还会用一种工艺,即用滚筒反复碾压胶凝,去处其中的乳清,然后得到厚度为几毫米的胶片----这也是一种有价值的中间品。
而关于橡胶的如何利用,东岸人这些年也做了大量的研究----毕竟这是一种在后世应用极为广泛的物质。由不得他们不重视。东岸人对利用橡胶的第一手资料来自于巴西的马梅卢科人,这些捕奴队员们经常深入亚马孙河流域捕捉土人。因此也有幸见识到了土人是如何利用橡胶这种东西的。
生活在丛林中的印第安人早早就发现了橡胶的种种妙用,他们知道如何制作较为粗糙的胶片,然后用这种胶片制作成雨鞋;他们还发现胶乳可防水,这在多雨的亚马孙流域可是一项了不得的功能----东岸人据此脑洞大开,认为可以将胶乳涂抹在帆布或衣物上,以使其防水;印第安人还利用粘土模子制作了很多橡胶容器,这又是一项妙用;当然了,印第安人最伟大的发现则是他们意识到胶乳经烟熏后有了皮革状的外观,可以制作很多有用的东西。
总而言之,印第安人在漫长的岁月中开发出了很多橡胶的用处以及加工处理方法,东岸人想方设法地汇总了这些信息后,开始自己设计加工工艺,准备抢在欧洲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大规模应用这种神奇的自然恩赐----橡胶。
不过也许东岸人过于乐观了,事实上早在1615年,西班牙人就开始用橡胶来制作士兵们的防雨斗篷了。只可惜西班牙人没有深刻意识到这种东西的其他妙用,直到一百多年后的1736年,法国一支前往秘鲁的考察队在研究橡胶后,逐步开发出了种种妙用,并最终风靡整个世界。可以说,是法国人开发出了橡胶这种伟大的材料----当然如今这项殊荣,似乎将由东岸人来引领了。
如今设立的永安港的这家橡胶制品厂,便承担了研究、开发橡胶用法的重任。虽然设立才短短两个多月,但他们以自然科学研究院移交给他们的部分实验记录为基础,已经初步开发出了几样小玩意。第一个便是橡皮----他们发现橡胶块能够擦掉纸上的铅笔字迹,这令东岸的绘图技师们喜出望外,他们再也不用因为绘图中一个小小的错误就重画一张了,这省了他们很多事。
第二个用处则比橡皮有意义多了,因为永安橡胶制品厂技术科的技术人员们仿效印第安人和西班牙人的思路,制作出了很多防水器具,比如防水皮具、防水布(棉布、麻布、呢布等等)。不过他们不像西班牙人或印第安人那样直接将天然胶乳涂抹在布匹上,他们没这个条件,因为那需要在原产地直接加工,但从新华夏运过来的基本都是橡胶块(天然胶乳很容易凝结成块),而橡胶块显然是没法直接涂抹在任何物体上的,因为你首先需要软化它们。
不过这显然无法难住已经脑洞大开的东岸技师们,他们一遍遍试用自己能够找到的所有化学品,如焦油(煤焦油中的苯倒是可以溶解橡胶)、硫酸、盐酸、纯碱、烧碱、乙醚等等,最后终于发现乙醚(北方化工厂生产,目前在东岸主要应用于冷冻机冷媒以及医用麻醉方面)这种化学品是生胶块的良好溶剂。溶解、软化后的橡胶具有非常好的粘性,可以调和成各种溶胶,然后由人工用刷子将其均匀地涂抹在皮革或布匹等材料上,待其干燥后便是良好的防水材料----大家终于不用再穿产量不高、价格昂贵以及较为笨重的鲸鱼皮防水制品了。
到了后来,还有人提出可以用这种涂了溶胶的防水布来制作气球,这种想法甚至得到了几位穿越众的兴趣并大力投资,目前这个项目已经正式展开,相信过一段时日后就会有进一步的消息传出来了。
另外,该厂还和大鱼河机器纺织厂、平安织造厂、罗洽纺织厂等三家企业合作,专门向他们输出固定规格的生胶片,然后这些企业便将胶片粘到织物上(溶解后的生胶具有非常好的粘性),制作成各种吊带袜、松紧裤等纺织品。目前这些产品同样正处于试验阶段,不过就东岸本土一些试用顾客们的反响来看,市场上对这些纺织品的接受程度较高,销售前景应该相当不错----这以后必将成为东岸纺织品系列中的另一颗明珠。
吊带袜、松紧裤有了,那么在技师们的发散思维下,其他各种橡胶制品也都一一开发了出来,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比如充气床、游泳圈、气枕、气垫等等。而制作方法也相当简单,只要将这些物品的内芯浸入用溶解橡胶制作的溶胶中即可。除此之外,胶管、胶丝、胶带、弹性绷带等有用的小东西也被大家逐渐设计了出来,下一步便是试制生产,看看效果怎么用,能不能用。
当然了,从以上叙述也可以看出,目前东岸所有的橡胶制品用的都是生橡胶,也就是没有硫化过的橡胶。用这种橡胶制作的物品,虽然粘性、弹性和伸缩性方面都相当不错,但如果长时间置于低温环境下,橡胶会慢慢变硬然后失去弹性,这对这种商品来说是致命的。因为这意味着在寒冷的冬天,橡胶制品将有很大几率失去效用。
另外,经过溶剂溶解过的生橡胶,一旦遇到炎热天气,便很容易分解从而失去效用。可以说,如果这两个缺陷不解决的话,那么橡胶制品在东岸乃至全世界的销售便会遇到很多局限,最终会影响到这个朝阳产业的发展。
特别是在寒冷的南巴塔哥尼亚以及炎热的新华夏地区,你还指望这种东西能卖得上价钱么,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会买这么一种只能在夏秋季节用用的东西。什么?你说鲸鱼皮制作的雨鞋很笨重?好吧,也许是很笨重,也很昂贵,但这种雨鞋在极端低温的情况下都不会出问题,保温性能也很良好,这就是一个很大的优点,难道不是吗?
要解决这个问题,也许只能在橡胶的处理上再想想办法了。穿越众们再无知,再孤陋寡闻,至少也有人听说过“硫化橡胶”这个名词。不过具体到怎么硫化,具体工艺又是如何,这就两眼一抹黑了。没办法,还是得靠永安橡胶制品厂自己想办法,至少他们已经知道一个大体的方向,那就是用硫磺来和橡胶一起反应。至于是火烧、还是加热,抑或是溶解,那就得靠自己多做实验了,这没别的捷径可走,只能一步步试,一个个可能地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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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个人认为写得比我好。。。。。。
第一百十三章 市政建设
靖江县作为乌江地区的首县,不但是地区行署、警备司令部、巡回法院等机构的所在地,同时也是本地农业发展最完善的地区。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县的所争取到的建设资金、物资以及人员,一直都是乌江地区各定居点中最多的,尤其是县政府所在地的靖江镇,该县不但得到了财政部的巨额拨款,同时也得到了地区行署财政处的各项补贴,基础设施的建设一日千里,异常迅速。
与此同时,随着新技术的逐步发展,如今包括靖江县在内的一系列新定居点在建设时,采用的往往都是东岸国内最先进的技术以及最先进的设计理念,就连质量要求都是高标准,整一个是按照百年大计来建造的。
比如这座城市的下水道设施,它吸取了东方县等老牌城市坡度过缓的教训,采用砖石水泥砌就的高标准下水道,以一个较大的角度将城市污水排出去。这些下水道的分支网与主干网络,尺寸都很不小,与其说是一个下水管道,不如说是一个用砖石封闭起来的大河沟。大河沟需要定期清淤和检修,因为污水中携带的大量泥沙会沉积在河底,从而使得河床逐年抬高,进而影响到下水效率。清理的方法也很简单,即派人进入下水道中,用铁锹和铲子将河床上充满恶臭的淤泥挖走----而在这个时候,原本应该流经这个下水道的污水就将临时经别的管道流走,这可由事先做好的闸门控制。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正在兴建的靖江镇城市下水管网是与公共厕所的污水排放管道合二为一的。即支网----每家每户的下水道。采用粗陶管。外侧上釉防渗漏,陶管外用砖头水泥固定好,以防破裂----与支网之间互相独立,然后汇总的小干流(砖石砌的小河沟)与公共厕所的下水管道连通起来,最后进入主干流(封闭的砖砌大河沟)之中,流到城区之外。
排出去的污水最初打算是直接任其流入乌江之中,但地区行署专员汤圆直接将这个方案枪毙了,因为太不卫生。汤圆坚持认为。除非直接将这些污水直接排入大海,否则任何将污水排入河流----特别这还是全县大部分人的饮用水来源的时候----的行为都是不负责任的,必须禁止。而在与上面派过来的实践城市污水处理的专业人员们一起研究后,汤圆最终打算将这些污水经过处理后排到城市外的荒郊野地里。
而将这些污水排到外面的荒郊野地,靖江镇方面同样设立了两个方案,其一是将这些营养丰富的污水(往往包含粪便尿液)漫灌到野地上。反正如今东岸的野外到处都是荒无人烟的未开发地带,将这些污水排到野地里,似乎并不会产生什么很坏的影响。因为那里势必离主要的居民区相当远,不会污染居民区的空气,也不会污染水源。绝对是一种理想的处理方式。
事实上欧洲人一直到19世纪还在将污水流过轮休的土地,以使其获得肥力。不过很快由于恶臭的气味以及污浊、不卫生的环境而遭致了居民们的反对,遂使得这种处理方式渐渐消失了。不过这在东岸却不是什么大问题,盖因这里野外到处都是大片的荒地,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很多年内仍将持续荒芜着,将污水排到这些地方,能够在很多年内持续增加这片土地的肥力,将来一旦决定开发,必将能够获得一个很好的收成。
第二个方案则是在荒郊野外设立污水处理厂,这个厂的工艺其实也很简单,大体上包括沉淀槽和化学洁净池。卫生部的一些专业技术人员在国内多个城市做研究(一般是国家下发的课题,有数量不菲的课题研究资金)时发现,污水中95%以上都是水,其他的如有机质、砂石等的含量占比不大,因为城市下水管道已经经过几道格栅(过滤粗大物体)、滤网(过滤细小的杂质)的洗礼,经蒸汽泵站加压后流到污水处理厂的污水已经相对较为“洁净”了,因此处理起来较为简单。
沉淀槽的作用就是将一些既不溶于水的、也不悬浊在液体中的物质(一般是砂子)沉淀到池子底部,而诸如粪便、油脂、腐烂动植物组织等有机质一般都是呈悬浮或溶解状态的----这些有机质如果不做任何处理就排入河里的话,那么有机物质会逐渐腐烂、消耗氧气,同时放出难闻的气体,最终导致水里的鱼类和植物因缺氧而死亡,同时也会在河里产生大量污泥并使其淤塞,影响船只通航。
经沉淀槽初次沉淀过的污水在经泵站(抽水机)加压进入化学洁净池后,工作人员们会往池子里投入明矾、粘土、石灰、硫酸亚铁等一系列的沉淀剂,以使更多的杂质沉淀到池子下方。然后,经过这两道工序的污水,便可以安全排放到野外的荒地上,又或者经暗沟排入乌江之中----这时候已经没有太多危害了。
而沉淀槽和化学洁净池底部的沉淀物也可以定期清理,这些富含水分和有机质的淤泥非常肥沃,经干燥处理后是一种良好的肥料。当然,如果没人愿意使用这些肥料的话,人们也大可通过水泵将这类富含大量水分的淤泥抽到专门容器中,最后运到大海中扔掉----不过这么做显得过于浪费了一些。
显而易见的是,第二种方案虽然需要额外兴建一座污水处理厂,但整个过程更合理、也更科学,产生的污染也更加小。因此,乌江地区专员汤圆最后一锤定音,决定在全地区各新建定居点推广这种排水以及污水处理设施。卫生部的一些专家们曾经核算过,此类工程如果按照几年后(人口更多、污水更多)的规模来建设的话,保守估计每个定居点需要投资十万元以上,才能够初步完成这么一套系统。如果推广到全国的话(老定居点改造需要的花费比新建一套要多得多),那么估计需要超过八百万元的巨额投资----这是一个足以吓尿绝大部分东岸执委的天文数字。
说实话,东岸全国如今的项目可不少,西北铁路四期、一号公路和二号公路延伸段建设、鸭子湖航道疏浚(使得海船可直航平安港)、青岛港码头扩建、雅库伊河的疏浚、伊河中上游的拓宽改造、乌江全流域的农村水利建设,以及耗费了最多资金的新移民定居点建设。这些大大小小的基建项目每年都要吞噬掉超过二百万元的巨额资金,以及海量的劳动力资源,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能够投入到城市卫生、排水及污水处理此类市政基建上面的资金和人员都极为有限。
乌江地区要想在每个新定居点都搞这么一套系统(这个时候基建成本最低),恐怕也是力有未逮的----不光钱不够,建设所需的专业工程技术人员、建筑材料以及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也不好找。因此,说不得也只能降低标准了,即先在一些核心定居点修建此类下水及污水处理设施,等以后财政宽裕了再想办法推广到全地区。而这种思路放在再全国这个层次上来说也完全可行,即优先改造首都东方县、工业重镇平安县、造船基地镇海县、金融和贸易中心青岛县这类重要中心城镇的下水管道和污水处理设施,然后再逐渐推广到其他一些定居点,分担一下资金、建材以及人员上面的压力。
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出,在现在以及今后的很多年内,基础设施建设依然将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最为火爆的产业之一,而这个国家对廉价的建筑工人(能够有效降低基建成本)的渴求程度也将维持在一个高位上很多年。谁能够紧抓这两点并以此做文章,相信就一定能够在这股基建大潮中分得很大一杯羹,并迅速成长为东岸国内最为炙手可热的富豪之一。
靖江镇作为乌江地区各个衙门的所在地,加上城外附郭地带就有一家半手工、半机械化的大规模正规造纸厂,城市人口已经有了三千余人,基本可以算得上是整个地区的核心城镇了,因此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地区行署乃至政务院的大力投资。不但港口、公路要修建,城市下水管道及污水处理厂一样要同时开工。钱不够没问题,有拨款!物资不够,也没问题,从别的项目里挤,另外本地也将上马一个大型砖瓦轮窑!人手不够,没关系,乌江对岸有那么多克兰迪人呢,这雇佣也好、绑架也罢,总之想办法把他们弄过来干苦力先!
总而言之,在东岸这个陷入疯狂建设之中的新大陆国度内,一切能够降低基建成本的措施都是值得人们重视的。尤其是那些几乎不用支付或只需支付少量工资的印第安工人,更是能够有效降低每个项目的人员薪资支出,有他们在,也许靖江镇的水处理设施的建设费用至少要少掉一半以上吧?想想吧,你只需要抓来几百上千个印第安人,然后只需要花费四万块钱就能搞定一个城市的下水管道及污水处理设施,而不是原计划中的十万块,那么你还在等什么呢?
第一百十四章 河间奴(一)
1651年4月2日,晴,微风。
徜徉在河间地区松软的冲击平原上,呼吸着带着青草味道的清新空气,沐浴着温暖柔和的阳光,田星觉得感觉好极了。这里是乌江以西、巴拉那河以东地带,也就是东岸人俗称的“河间”地区----当然此时这里理论上还是西班牙王国的地盘。
囿于《巴拉多利德和约》的条款,西班牙人仅仅能够在河间地区修建一座驻兵点,驻扎少许士兵(具体数目有限制、就连火炮的口径和数目也有限制),使得这片广阔的土地成了两国之间事实上的缓冲区。
如今这片辽阔的缓冲区内,有着数以万计的克兰迪原住民----其中既有本来就居住在乌江两岸的克兰迪部落,也有当年起义失败后被迫流窜过来的西部克兰迪人。这些人说实话并不和睦,或者说是处于一种敌对的状态下,造成原住民之间这种紧张态势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一条还是对土地等资源的争夺。
其实克兰迪人这个称呼,还是西班牙人划分的,他们将拉普拉塔西部、中部以及乌江两岸的一些原住民通通称呼做克兰迪人,这非常之不科学。事实上在辽阔的拉普拉塔大平原上,分散居住的几十万克兰迪人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民族、持同一种风俗、操同一种语言,比如西部内陆的所谓“克兰迪人”以农耕为主,中部偏南的以放牧为主,中部偏北和东部森林沼泽区的原住民则以采集狩猎为主。风俗文化差异如此之大。怎么可能是一个民族呢?
西班牙人懒得仔细区分他们。就随便给他们安了个名头----克兰迪人。而讽刺的是,东岸人也差不多,他们同样没兴趣去了解、倾听这些原住民的声音。对于这些野蛮人,有了解的必要吗?这是很多东岸人的想法。
田星本人也是如此,作为情报系统出身的干部,他天生就比一般人狠,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这些年来。东岸陆军和民兵在雅库伊河两岸、湖西丘陵地区已经陆续杀伤了二万以上的瓜拉尼人、驱逐流放了三万三千余人,抓走做奴工的数量更是无法确切统计----因为煤矿、砖窑厂、石灰厂、采石场几乎每天都有瓜拉尼奴工死去,又每天都有新的奴工被送来,而统计这些奴工数字的花名册也“不慎”被火烧过很多次,因此确切人数已经很难考证了。
对于瓜拉尼人如此悲惨的境遇,国内不是没有圣母对他们抱以同情之心,并不断奔走呼吁给予瓜拉尼人正式的国民待遇。但田星对此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对国家强力压制这种声音、搜剿销毁为瓜拉尼人呼吁的书面作品、同时加大力量打击原住民的政策举双手赞成。外来强盗不杀光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还能心安理得地住下去吗?还妄想融合吸收这些原住民?简直是作死无极限。
说难听点,东岸人可以吸收明人、日本人、朝鲜人、欧洲人甚至穆斯林、马来人。但唯独不能吸收印第安人,早期少量吸收印第安人的“错误”政策目前已经被全面叫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流放、奴役政策。瓜拉尼人、查鲁亚人和克兰迪人在此刻的东岸之所以如此悲惨,说到底还是他们头上顶着的“原住民”光环----他们天然享有对这片土地的一切权益,即便是他们的混血后裔也比纯血外来人更有权力占有这片土地,这是后世南美国家种族隔阂的重要原因之一,执委会不会不察。
因此,这也造就了东岸与西班牙之间迥异的民族政策。当年西班牙人征服南美,靠的是投机取巧,分化、拉拢印第安人,并裹挟大量印第安仆从军士兵为他们效力,这样虽然奇迹般地很快夺下了如此辽阔的土地,但正所谓“得国不正”,导致他们的统治区内存在着大量的印第安人,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隐患了。
西班牙殖民地不是没有有识之士,很多人也都看到了吸收、融合印第安人的坏处,但无奈印第安人其势已成,现在再想动可就要伤筋动骨了,没人下得了这个决心。再加上旧大陆的半岛人其实并不关心生活在他们辽阔殖民地内的是什么人,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能不能得到保障,而大举屠杀印第安人显然会在一定时期内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收益,因此对此竟然持不甚赞成的态度。
再加上此际秘鲁、新西班牙两大总督区内很多中下层官员都是混血白人,利马军团七成以上的士兵也都是印第安人,这就更没法动了,除非你想引起印第安人兵变,同时让西班牙王国在中南美的统治秩序完全瓦解,进而引起别的殖民国家趁虚而入----这个结果是灾难性的,也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因此,在一开始选择错了道路后,便意味着西班牙人很可能已经再也没机会来纠正这个致命的错误了。
而反观东岸人,从一开始就很清醒,对原住民的态度也很坚决。也许早期国家力量弱小的时候还主动吸收了少许查鲁亚人和瓜拉尼人(数量不超过两千),但在外来移民越来越多、国力日渐强盛、根基越发稳固后,他们便露出了自己狰狞的面孔,开始强力清理自己境内的印第安人。原本在雅库伊河流域传教的西班牙教士们更是声称,东岸人屠杀了十万以上的印第安人----西班牙王国对此表示“惊诧”,但也仅仅是惊诧而已,谁会关心野蛮人的死活;而东岸人对此则是坚决否认,同时手底下也没有停顿,反而加紧了清理印第安人的进度。开什么玩笑?你几个洋和尚上蹿下跳一番就想让我们放过这些被你们传教洗脑的野蛮人?别做梦了,我们可不想给子孙后代留下麻烦。
“田科长,这里是西班牙人的哨所遗址了,毁灭于一年前,哨所内的一名军官和十六名士兵全部死亡。”在遍布沼泽和森林的土地上行了一段后,好不容易遇上了一片干燥的连片草原,众人都有些欣喜,这果是到了人为开发过的熟地区了。
田星穿着外层涂了胶乳的防水靴子,踩着坚实干硬的泥土朝哨所遗址走了过去。哨所规模不大,土木混合结构,入眼所见到处是一片断壁残垣:被雨水冲刷过的土坯、被大火烧焦的木头以及长满了青苔的红砖,无一不向人诉说着这里的破败。
当年签订《巴拉多利德和约》后的第二年,西班牙人便迫不及待地跑这里来设立了一个军事哨所,并打算花一两年时间将其逐步扩大,使得最终能够屯驻五百名以上的士兵。但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胎死腹中了,因为在东岸人的暗中指使下----田星本人甚至就是当时的主要参与者之一----从南方败退至此的部分克兰迪起义军奋起余勇,使用东岸人提供的铁甲、长矛以及部分手掷炸弹,在这个哨所最虚弱的时候就对其发起了孤注一掷的偷袭。
战斗的结果很明显,十七名西班牙官兵在猝不及防之下全军覆没,克兰迪人将这个哨所洗劫一空,然后便再度远去了。而西班牙人随后曾经派了一支近百人的队伍过来,意图恢复这个哨所,但层出不穷的野蛮人袭扰以及一场突然爆发的疫病,让这支队伍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手,最终被迫狼狈撤去。
两次失败后,西班牙人最终熄掉了在河间地区设立军事哨所的念头(其实用处也很有限),转而开始努力经营布宜诺斯艾利斯、圣菲等城市,并开始编练新军、扩大生产,打算以巴拉那河为纽带,串联起这一系列的据点,最终遏制住东岸人对拉普拉塔的领土野心。当然效果如何就很难说了,反正东岸人每次与他们战斗,人、枪、炮都远远超过他们,后勤供给什么的更不用说了,西班牙人那点可怜的人口基数,实在很难挡得一击。
“把这个旧哨所收拾收拾,清理一下,晚上我们就住在这里。”在“瞻仰”完西班牙人的哨所遗址后,田星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近百名巡警、内务部警察下达了命令。而随着他的命令,巡警中的警佐、警目,内务部警察里的分队长、小队长也开始对各自的部下下令,大家警戒的警戒、搭建营地的搭建营地、打水做饭的打水做饭、喂马的喂马,总之个个有条不紊,显是常年做这些事,已经轻车熟路了。
此番田星带了这么多人跑到河间地区来,一是为了了解下此地克兰迪人的状况,二也是为了和他们做一些交易,即购买他们在部落兼并战争中产生的大量战俘奴隶----这在如今的东岸可是一种极为紧俏的“物资”。而为了支持乌江地区的发展,执委会甚至向他们许诺,乌江地区从克兰迪人手头购买到的“河间奴”(乌江地区的称呼),原则上都留在当地搞建设,这无疑极大地激发了乌江地区军政官员们的热情,而这也是他们搜罗了大批巡警,同时从内务部借来大量全副武装的内务部警察的原因所在----谁不为自己考虑呢?
第一百十五章 河间奴(二)
1651年4月8日,晴。
奴隶贸易此时已近尾声,昨天下午才到的克兰迪人给田星他们带来了上千名奴隶。他们都是部落兼并战争中的失败者,且是属于新征服者所无法消化的人口,在以前克兰迪人的传统中,这些人只有很小的几率被留下来当奴隶,大部分情况下是被杀死以绝后患的。
在知道乌江对岸的东岸人如今对奴隶颇感兴趣,且愿意支付一定代价----显然这才是最关键的因素----的情况下,在战争中获得胜利的征服者们自然再不愿意让这些战俘白白死去了。他们可以以此从东岸人那里换回铁器、粮食、布匹、烈酒以及其他很多实用的小玩意,而作为交换品的战俘或奴隶嘛,只要他们部落成年男丁人口够多,且拥有从东岸人那里弄来的优质武器,那么这就不算个事,尽情去攻打、掠夺别的部落就是了!
田星没有理那些正喜滋滋看着东岸人从驮马上卸下来货物的克兰迪人,而是背着双手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目光无神的“河间奴”们----这个称呼泛指在河间地区部落兼并战争中因为种种原因失去自由的奴隶。
这些奴隶身材很高,普遍在1.7-1.8米之间----这个年代的印第安人身高普遍很高,南美地区越往南越高,比克兰迪人更靠南的特维尔切人就没有低于1.8米身高的,而更南的巴塔哥尼人、奥纳人普遍在2.2米左右。不过这些人身高是够高了,但身材明显很单薄。脸上也是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状况。由此可见这些人长这么高绝对与后世欧洲人工业革命后身材猛涨的原因不同。他们长得高多半是基因因素,而欧洲人开始长身高纯粹是营养问题。
这么单薄的身材干起重体力活来可不见得够折腾啊!田星有些担忧,西班牙在智利地区大量奴役的阿劳坎人就是明证,那些人身材单薄,吃着粗陋的食物、干着繁重的活计,结果没多久就出现大面积死亡和伤病,完全不如黑人奴隶耐折腾。
不过田星也明白,这个时候也没法再挑三拣四了。如今东岸国内对引进黑人劳务工----哪怕这些黑人几年后都要被送回南非----普遍存在一种较为抵触的情绪。再加上南非地区现在捕捉黑人也越来越难,因此技穷的执委会几乎都计划要大规模引进马来奴隶了,所以这个时候能有一批为数不少的河间奴供使唤,乌江地区的主政官员们就该偷着笑了----别的地区或单位可没这种好事。
军营遗址周围都是被夯得很结实的地面,再加上这里常来常往的人群(都是进行奴隶交易的人),因此在别的地方长疯了的蓟丛(西班牙人做的孽……)附近并不多见。不过说真的,克兰迪人得感谢西班牙人不小心弄来的大蓟,因为这些在很多地方长得有马背那么高的物种,给予了他们很大的保护。这些蓟丛长得又高又绿又密,如果不经常清理的话。那么很多地方对人来说其实是无法通行的----因为不清楚附近地理的人冒然走进去很可能会完全迷失方向。
克兰迪人恰恰是熟悉附近地理环境的人,即便是那些从南方迁移过来的起义军残部。他们在花费两三年时间后,如今也初步熟悉了附近环境。而听说他们在拉普拉塔中西部地区的“亲戚”们,经常借着浓密的蓟丛的掩护,在夜晚窜出来抢劫杀人。
散居的西班牙农民、过路的西班牙信使乃至规模不大的商队,都有可能受到他们的袭击。曾经有人问过在拉普拉塔居住的西班牙农民附近强盗多不多,农民回答“蓟草还没长起来呢”,足见此地的治安环境如何。
田星看了一会这些惶惶不安的奴隶们,然后便失去了兴趣。正在一旁准备午饭的厨师献宝似的给他递过来了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兔鼠,早就有些饿的田星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吃了起来。兔鼠是附近一种很常见的啮齿类动物,喜欢以植物的根茎为食,平时有些呆呆的----特别是在夜晚的时候,这种动物喜欢安静地蹲在自己得洞穴门口,即便有人骑马经过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骑手。
在看到田星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食物后,厨师干脆给他端来了餐桌,除了另外一只烤兔鼠外,还有一只用黄泥糊了放在火堆里焖熟的穴鸮----这种会飞翔的鸟类在拉普拉塔和东岸都很常见,以老鼠、蛇类为食,喜欢在地面打洞居住(有时候也会占据兔鼠的洞穴)、一只本地常见的沼泽鹿的鹿腿、还有一些买来的腌水豚肉(同样是本地特产)、拌蔬菜,最后还有两瓶香山干红葡萄酒。可见即便是在荒郊野外,像田星这类拥有远大前程的穿二代的排场还是相当不小的----他们从不会亏待自己。
前方不远处的克兰迪人正在与几名东岸文职人员就每个奴隶的“品相”而斤斤计较着,因为这往往关系着他们最终能换回去的货物数量。克兰迪人万分紧张,因为这对他们非常重要,他们的物资总是不很充裕,这对部落的发展很不利,东岸人的盐、布匹、药物、金属器具乃至武器盔甲都是他们所急需的;而东岸人看似寸步不让,但如果你熟悉他们的话很发现他们其实有些漫不经心,因为些许物资在他们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数目,东岸人别的不多,这些能够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东西还是不缺的。
双方的交涉在一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了,饥肠辘辘的东岸人急于吃午饭,因此做了些让步,似乎让这些克兰迪人“占了些便宜”,这令他们喜不自禁,因此大方地送了一些印第安小孩给东岸人。这些小孩东岸的本土不需要,但送到南非或新华夏去从小充当仆人还是相当不错的,那里总会有一些近些年富起来的“暴发户”们需要购买一些相对可靠的奴仆----再也没有比从小培养的小孩更可靠的奴仆了。
克兰迪人随后便与一些东岸巡警开始交割货物,而那些全副武装的内务部警察们则抱着火枪,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虽然不虞这些克兰迪人黑吃黑,但防备一些总是好的,万一有人想不开要动手呢?
奴隶之中一般没有女人,小孩也很少,基本都是青壮年男性,这是由克兰迪部落间的生态所决定的。与中国草原上的传统一样,部落兼并战争中女人和小孩并不会受到太多的损伤,他们往往都是新征服者的“财产”,而这同样也是延续部落和种族文明的需要。
此番卖给东岸人的一千多河间奴里,女人自然是一个都没有,而小孩数量也只有寥寥几十个----都是作为添头附送的。东岸人的巡警们之前已经粗粗检查了一下,主要是看看其中是否有身有残疾之人,另外就是身体过于单薄或病恹恹的也不需要,这种明显吃亏的事情他们自然是不会做的。当然了,被东岸人挑剩下的河间奴一般都比较悲惨,如果带他们出来销售的征服者们心情够好的话,也许还会将他们领回去继续当奴隶至死;如果赶上他们心情不好或部落粮食不充裕的话,那么转眼间就会被杀死,有些作风豪放的克兰迪征服者甚至都不会避着东岸人就做这事:他们当场将这些卖不出去的河间奴一刀两段,干脆利落得很,彰显了自己的残忍与果决。
“将这些奴隶都收拾下,一人发一张饼,吃完后就出发。”田星一边吃着午饭,一边慢条斯理朝下面人吩咐。他嘴里所说的“收拾”其实就是将这些河间奴们串着绑在一起的意思,这是战场上面绑俘虏的方法,用在这里也相当合适。反正这些河间奴的士气低落得很,面目表情也很麻木,似是已经任命,因此带他们回去的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当然有麻烦也不要紧,很简单,就是干----坚决镇压就是了,东岸人在这方面从不会手软。
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大半个身子,草原上吹来了带有河腥味的空气,不远处一群沼泽鹿正漫步在沼泽边,吃着青青的野草;一群水豚哗啦啦地从沼泽地里掠过,然后倏地停在一处,低头啃噬起了鲜嫩的水草;几只水獭懒洋洋地趴在河边的草地上,似乎在悠闲地休息着。田星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的景色,心里却在默默琢磨着:如此沃土,岂能让于他人?今后随着东岸的发展越来越快,蛮荒肥沃的河间地区注定会属于伟大的东岸共和国!
想想也是如此,良田沃土,自古一直是“有德者”居之。至于什么是“有德者”,田星按自己的理解,认为谁的拳头大、谁的嗓门高,那谁就是“有德者”----真是朴素而又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第一百十六章 乌江之畔(五)
1651年4月底,石浦堡----石浦河(桑切斯河)与黑河交界处,后世新柏林以东不到二十公里处----外的工地上,大群河间奴正在黑人工头(都是在东岸服务三年以上较可靠的黑人劳务工,回南非后基本都会升职)的监督下,精赤着上身,为这座新立定居点的城墙建设而努力着。
建筑材料是从西面的归德港----后世乌拉圭河畔的新柏林市,因第一批定居者大部都是榆园军卖给东岸的归德府农民而得名----运来的。在归德港这个同样刚刚设立不过两月的城镇上,多艘内河小汽船通过粗陋的木质码头将一堆堆的建筑物资与补给品送了过来,然后通过载重马车运到别处,有力支援了这些地区的开发。
石浦堡地处石浦河与黑河交汇形成的河湾处,这里有东岸大草原上难得的一片树林----河湾处充足的水源保证了树木在略显干燥的夏季也能够茁壮成长----东岸人伐掉了一片树林,用作前期的建筑材料。树林下方是棕色的森林土壤,千万年来人迹罕至的土地上积累了厚厚的一层适合植物生长的腐殖层,如果好好清理下地面上残存的灌木、野草的话,前一两年不敢说,第三年开始,这片田地的产量将会达到一个令人惊喜的数字。
东岸人的城池就规划在砍伐掉的森林上方,面积不是很大,也幸好这里多半都是平地,能够节省不少平整土地的时间。目前城池才刚刚进入初始修建阶段,大批河间奴正在努力修建着城墙。他们吃力地扛着砖头、石灰、水泥以及砂石。稍有偷懒便会遭到黑人工头劈头盖脸的一顿皮鞭。他们也不敢反抗。因为外面正在维持秩序的一批巡警可不是吃素的。
河间奴们在奴隶修建着城墙以及城内建筑物,而刚刚坐船移民过来的一千五百名归德府农民则在兵团堡学兵以及部分退伍军人的带领下,同步在城外不远处修建起了水利设施----准确地说应该是水坝和水库。
众所周知,石浦堡地处两大河流交汇处,附近森林面积相对广阔、沼泽湿地也星罗棋布,如果不花大力气改造整治环境的话,这里别说不能种田了,恐怕连住人都不太适合----因为环境利于病菌繁衍;当然了。换个角度来说的话,这里如果花大力气整治好了,修建起完备的农田水利设施,那么就是一处极具潜力的农业生产基地,几乎可以媲美北方的鸭子湖流域了。所以,一切问题的根源,又都归结到了需要修建的农田水利设施上,而这,也正是东岸人目前正在努力建设的东西。
黑河到了下游(流入乌江)这个地段,不但河阔水深。就连水量也很丰沛、水流速度更不是一般地快,而这无疑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不好好利用下着实有些可惜了。东岸人目前所规划的,其实就是利用现成的河道、湿地,将其改造成一个容量较大的人工水库,然后再在水库周边修建四通八达的灌溉水渠,这便有了农业发展的良好基础了。
水库的堤坝以南面建筑材料公司靖江分公司(目前就一座砖瓦轮窑,且只有部分竣工投产)生产的大型城墙用条砖做主体,辅以同样从别处运来的水泥、石灰砂浆来砌造。水坝型制为支墩坝,即该坝包含挡水墙以及大量支撑挡水墙的支墩组成。最初的时候,新成立的水利部的技术员们建议使用特制的铸铁支墩支撑挡水墙,但考虑到成本以及安装的困难度等问题,这个设计方案被否决了,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混凝土的支墩设计。
这种水库是一种在这个年代极为先进的设计,也是某个有多年农村生活经验的穿越众依据自己所见所闻给出的点子,对于石浦水库这种中小型水库来说非常适用。历史上要直到1800年,才有人在印度建造出了这种型制的水坝,由此可见其先进程度。
水库的挡水墙上有许多泄水孔,这些由水闸控制着的泄水孔的最大作用就是安全泄洪,以确保当水库水位达到警戒线后,可以通过泄水孔将多余的水排到低于水库水面的河床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东岸共和国如今的水泥标号、钢筋的强度以及其他一些工程建造或材料上的问题,这些水库的警戒水位以及泄洪孔势必不能设置得太高,否则极有可能发生悲剧性的溃堤事件,殃及下游的农庄或工业作坊,造成不应有的损失。
当然了,目前石浦水库才刚刚起了个头,大部分都还只存在设计图纸上。说句开玩笑的话,石浦堡一千多定居者现在唯一做完的水库建设工作,大概就是在水库周边植树造林了。这些树有的是移栽的附近森林里的树木(以金合欢树为主),有的则是引种的外来树种,比如东岸人几乎在每个定居点都会栽种的栎树(造船用,虽然成长周期很长……),比如素有“植物抽水机”之称的桉树,此外还有一些果树。
植树造林的目的一是为了美化环境,二是为了平衡库区水量、保持水土以及减少污染,同时也能阻挡大型牲畜进入库区啃噬青草。水利部的专家曾经建议,库区最好种植一些针叶类树木,乌江地区行署认真考虑了这个建议,目前已经联系西班牙人,打算从智利进口一些针叶林树苗。
不过有了这么丰富的水力资源,如果不再做点什么以充分利用起来的话,那么这还是那个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东岸人的风格吗?显然不是!于是东岸人在水库附近因地制宜建造了许多以流水为动力的机械,你可别千万看不起水力机械,从原理上来说,它们与蒸汽机并无二致,只不过平时受限于流速不稳以及旱季水位降低的多重不良影响,而显得有些效率低下罢了。但在有了水库和固定泄水孔的石浦堡这里,这一切不利因素都被极大地压缩了,在这个地方水力是一种可以稳定利用的优质能源。
利用水力的小型水压机以及提水的水车就不说了,这不新鲜,无论在此时的东岸还是旧大陆,这些利用水力的机械还是很常见的,我们就说说东岸人在水力石磨等技术上深入研究的水轮机。这种机器的雏形出现得很早,水磨、水车等都可以说利用了此种原理,而东岸人也正是在此技术基础上,辅以少量的理论基础(懂的这方面的知识实在不多)以及后世依稀的印象,开始了对水轮机的研制。
水轮机说白了,就是利用水的动能然后将其转化为机械能,以便被人类所利用。总体来说,水流的能量越大(势能、动能),冲击水轮机叶片所产生的力量越大,水轮机的转速也就越快(冲击式水轮机),这个时候通过一系列的机械传动装置,充分利用起这些机械能,那么便可以做很多事了。在19世纪初的时候,英国人、法国人就是利用这些水轮机磨面,而到了中期的时候,美国人开始在矿上使用这些水轮机。
在越来越多的人利用水轮机开始工作后,这种机械的性能与效率也得到了不断提升,在后世1843年发明的轴流式水轮机,其效率已经达到了83%,令人惊诧无比。据水利部的技术员做实验估算,如果石浦水库正常蓄水后,泄洪流出的水流冲击水轮机(埋在泄洪孔出水口下方)时,每台水轮机很可能会产生1000匹以上的马力。
1000马力这个概念对东岸人来说是极为惊人的!这个数字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们一时想不到哪里需要这么大的马力输出,难道要拿1000马力的强劲机械用来磨面么?这也太可笑了,因为这几乎可以将整个乌江地区的小麦都磨光了还绰绰有余。举个例子就可以看得出来,后世美国阿拉斯加的一座矿山使用了一台500马力的水轮机,结果这台水轮机驱动了240台捣矿锤、96台矿石碾磨机和13台矿石破碎机,由此可见1000马力是一种何等惊人的伟力,又是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
也许可以在石浦水库附近修建一系列的小型工厂,比如磨坊、武器加工作坊、造币厂、提水站等等。首都东方县的大鱼河兵工厂盔甲制造车间早就厌烦了大鱼河那平缓得令人发指的流速,因此说服他们整体搬迁到石铺水库附近来说应当不困难;另外造币厂、磨坊、榨油等作坊也可以搬到这来,以利用这里全年丰沛稳定的水力资源(黑河下游几乎全年都保持着丰沛的水量,石浦水库几乎不会有枯竭的危险,除非遇上连年干旱的极端气候)。
当然,大马力最适合发挥的战场还是水力灌溉了。水轮机驱动的大型抽水机完全可以将淡水抽到别处,然后流入到密密麻麻的灌溉水渠中(水流在水渠内会损失动能,因此需不断往里面提水),尤其是附近一些高地上规划中的果园,在夏季干旱季节更是需要抽水机提水来灌溉。
总而言之,石浦水库虽然只是一个库容量不过两百万立方的小水库,但实验意义巨大。如果这个财政部计划投资35万元的水库及附属水轮机、水压机(给卷扬机、吊车等提供动力)系统完全建成并运转良好的话,将来执委会甚至可以投资350万元、500万元甚至1000万元,到上游不远处的内河罗水库以及北边大兴港附近的瀑布区域修建规模更大的水库和水轮机系统,以给这个发展越来越快的国家提供更加充足的动力。
第一百十七章 乌江之畔(六)
1651年5月20日,一批一千多名移民辗转多地后,来到了位于乌江之畔的谷亭堡(后世乌拉圭圣哈维尔小镇,因第一批移民多为邵树德掳掠回来的谷亭镇明人而得名)。他们是乘坐船只外加走路过来的,盖因这些地方的乌江河面上多沙洲浅滩,在交通部和海军尚未来得及系统提交此地的水文和航道条件报告的情况下,他们这艘吃水较深的大船可不敢胡乱前进,因此只能在他们认为安全的航道附近停下来,然后下令这批明人移民步行了三四公里才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谷亭堡目前已经有了一些诸如仓库、棚屋、哨塔之类的建筑了,这都是先期抵达此地的数百名大明淮安府移民所建,后来移民部又给他们送来了两百多济州岛上的朝鲜人,今天又送来了第三批----也是短期内的最后一批----一千三百余名明人移民,至此,这个定居点的正式人口已经达到了二千二百人,在各新建定居点内也不算少了。
如今东岸共和国中央各部门----尤其是一些技术部门----非常热衷于在新建的定居点内试验各种新技术、新想法、新思路,盖因在老定居点内搞这一系列的实验比较麻烦,成本也较高。比如前阵子靖江镇在搞的城市下水道及污水处理项目,再比如石浦堡正在搞的新式水库及大型水轮机、水压机等项目,以及谷亭正准备上马的城市供水项目。
毫无疑问,这些在乌江地区新建城镇内搞的实验项目规模都不大。成本也不高----因为可以与城区建设一起进行,不似老城镇需对现有市政设施进行拆毁、改造,毕竟新造一个比费心费力地改造固有设施便宜多了。不过同样毫无疑问的是。一旦这些项目的实验获得成功(边做实验边改进遇到的问题),那么便可在诸如东方县、平安县、镇海县、梅林县之类的“人口稠密”的城镇进行大规模推广,以造福广大国民的生产与生活。
说实话,东岸人如今的城市供水系统还相当老套----当然比起世界其他地方要先进许多了----他们只是利用天然河流、湖泊、湿地,以及人工挖掘的蓄水池、水库作为城市用水的来源,然后经过砂石过滤个几道,便通过粗陶或水泥管道送到了城市内。这些水送到城市内后。居民们便拿着木桶跑过去挑水----如果你实在懒得挑水或者没时间的话,也不要紧,有专门的送水工送上门。前提是你支付一点微不足道的费用。
简单的卫生处理工序、落后的供水方法,这就是东岸共和国大城市如今的现状,看起来似乎并不比欧洲先进多少。至少此时的欧洲大城市内,有钱人还可以专门享受城外送来的泉水----看起来似乎和中国一样。南京、北京等大城市甚至专门有送水工将城外甘甜的泉水送进城内供消费得起的人享用。
不过悲哀的是。即便这些看起来很是落后的供水方式,在如今的东岸,也只有一些大城市或者地靠天然河湖的城镇能够做到,在相对干旱(缺乏地表径流)的草原或丘陵地区,当地居民们只能依靠打井----很多地方甚至不得不打深井----来取得生活用水,看起来相当苦逼。其实东岸草原地区每年的降水并不少,但多均匀分布在各个季节(夏季降水较少),加之地面又缺乏地表径流。因此雨水大多渗漏到地下去了。所以,如何利用好这些降水。才是扭转内陆地区居民用水困难的关键----或许可以试试打深井,然后用大型抽水机提水。
作为矗立在乌江岸边的谷亭堡,自然是不用费尽心机到地下砂岩层里去抽水了,他们完全可以直接从浩浩荡荡的乌江内抽取淡水,作为生活用水的来源。目前这里的先期移民们已经挖掘了一些引水渠了,剩下的活就等这些二期移民来到后继续开工,比如沉淀池、过滤池等等。至于城区建设、道路交通的修建,则交给接下来由内务部警察押运过来的河间奴们负责。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根据东岸共和国卫生部持续多年的数据调查显示,供水系统中修建了过滤池的城镇,其霍乱和伤寒的发病率大大低于未修建过滤池的城镇----一些乡村地区的农民喜喝生河水,这往往也是造成这两种疾病大量蔓延、居民病死的原因所在。因此,在执委会的严令下,从1648年开始,各城镇的供水系统必须经过滤池过滤,任何人不得因嫌麻烦或费用高而省略掉这个至关重要的设施;而在非统一供水的乡村地区,建议居民们以喝井水为主,另外水也必须烧开了才能喝,以减少霍乱、伤寒的传播途径。减少居民(尤其是儿童)的病死率,永远比鼓励出生重要得多。
过滤池过滤的是经沉淀池(将水中的固体颗粒物沉淀下来)输送过来的水,池子内有碎石、砾石、沙子、天然海绵以及木炭(东岸人认为能减少水里的有机质)等物质构成的一层层的过滤体系,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漏到最下面的集水渠内,最后输送到输配水管道内。这种过滤体系其实是在东方县(这个县的城市人口超过了一万二千人,每日耗水数量巨大)原有的设计上改进的,即沉淀池内增加了使用化学品进行沉淀的工序,过滤池内又增加了天然海绵和木炭过滤,总体来说大大胜过了首都那套被人赞不绝口的系统。
谷亭堡这里计划修建的输配水管道比起首都的也将会更先进一些。首先就是大型铸铁管(铸铁管比钢管更不容易锈蚀)将取代易损坏的粗陶管,这种管子强度大、均匀度好、也更耐压,两根管子之间采用窝接法连接,金属铅堵塞缝隙,管子外层涂一层煤焦油或漆来防锈蚀。当然了,在某些运输不便或木材丰富的地区,有人可能会施用木材制造水管,不过这似乎只能作为应急措施,短期来说是比铸铁管更经济、安装也更方便,但长期来看明显会故障频发、得不偿失。
谷亭堡是个新定居点,即便设计超前一些,考虑到以后新增的人口,预计需要集中供水的人群也不会很大,两千多人大概就顶天了,因此该定居点的这个实验供水系统即便采用比首都更先进的供水体系(即供水到户),实际上也耗费不了太多的资金。事实上也确是如此,该实验项目拥有民政部下发的总计15万元的专项资金----如果的话不够乌江地区行署也会酌情支援个数万元和部分免费劳动力----因此修建起这个一个体系不成问题,而这明显对首都地区接下来可能会有的供水系统改造升级具有极强的参照意义。
不过这个项目的前景如何,乌江地区的一些基层官员们还有些疑问。他们的疑问不是来自技术方面,主要还是来自供水的浪费以及一些材质的安全方面。他们指出,虽然东岸共和国目前的治安还算不错,但千万不要高估民众的自觉性----尤其是在这些人刚从明国过来的时候。他们觉得,安装在外面的一些铜质配件多半会在夜间丢失,毕竟,铜在很多地方往往就意味着金钱。
另外,他们也对承揽这个实验项目的谷亭供水公司(新近成立)提出的供水方式比较困惑。因为按照这家公司的计划,并不是一天中所有时候都进行供水的,供水公司将会依照自己的实际情况来酌情安排供水。这样一来的话,终端用户们就有些麻烦了,他们觉得,居民们大概会害怕因为错过供水时间段所以一直将水龙头开在那里,这明显会造成对水资源使用的严重浪费,从而加重供水公司的生产负担。
面对这种情况,项目负责人不得不承认,也许只有对用水实行收费政策大概才能遏制这种现象了吧。而且收费还不能每家每户定期收取一个固定费用,最好是按照每家每户的实际用水额度来收费。但这又有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得需要一个能够测量别人用水量的仪器,比如流量计。
4月份的时候,吸取了别人建议的谷亭供水公司开始在全国乃至欧洲悬赏征集流量计的设计,基本要求也很简单:那就是能够在不损失太多水头的情况下,较为准确地测量管道内的水流量。不过在此之前,不管以后供水系统是收费还是免费,该做的工作也不能松懈了,毕竟东部沿海地区的“老城镇”都在看着这里呢。他们急需改造自己“老旧”的供水系统,以切实提高民众的生活水平,同时减少霍乱、伤害等疾病的发病率。
1651年5月25日,随着一批八百名河间奴一起到来的,还有谷亭供水公司订购的三台往复式大型蒸汽活塞泵,这是为了提水、供水而购买的大型水泵,由铁岭堡第一重型机械厂设计制造。这种大型水泵到场后,就意味着此供水系统的建设进入了实质阶段。
第一百十八章 见闻(一)
1651年5月27日,晴,詹姆斯敦。
这座由弗吉尼亚公司于1607年建立的殖民城市,至今已经经历了四十余年的风风雨雨,几乎已经成了英格兰在北美最成功的殖民地典范。在最初的几年内,这座城市的殖民者们一直生活在饥饿、疾病(工作太累,天气太热)以及波瓦坦印第安人的频繁袭击之中。在那段时间内,詹姆斯敦几次频临毁灭,但幸好都挺了过来,并在得到1611年弗吉尼亚公司的增援后,英国殖民者们终于击败了波瓦坦人,使得他们于1614年签署了和平协议。
1618年,烟草种植被引入了弗吉尼亚,这一意外成功使得这个殖民地迅速繁荣发展了起来。与英国本土以及西欧其他国家的烟草贸易,令涌入整个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英国移民和商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在1644年的时候,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英国人已经突破了八千。而在1646年击败波瓦坦联盟的印第安人,并使其再不成为一个威胁后,弗吉尼亚的英国人的数量更是与日俱增。厌倦了国内连绵战争的农夫、受到宗教压迫的清教徒、不堪战争双方勒索的商人,纷纷涌入被有心人宣传为“极度富饶”的弗吉尼亚,使得这块英属殖民地的发展从此走上了快车道。
不过在这些积极的因素之外,也不是没有一些消极的东西。比如,现在都1651年了。但弗吉尼亚(甚至包括整个切萨皮克湾地区)烟草运输、销售的大部分利润都控制在荷兰商人手里。他们趁着英国内战的机会楔入了这个市场,当时英国的议会军与王军正在惨烈厮杀,双方都对发展商业没什么兴趣。甚至就连很多船只都被双方征用,这无疑使得英国商人与运输船抵达詹姆斯敦港口的次数日益减少,导致弗吉尼亚烟草种植园主的利益受损,而这,显然为荷兰人的介入提供了天赐良机。
在上个十年里,虽然整个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英国人大部分都牢牢信奉着重商主义,但在面临着生存与饥饿威胁的时候。这些种植园主们依然不得不接受荷兰人的出价,将烟草出售给他们以获取利润,同时也从荷兰人那里购入旧大陆的工业品、奴隶以及委托他们从旧大陆帮忙运输的契约奴。否则他们在弗吉尼亚殖民地便会很难坚持下去。其实,在整个40年代,不光是切萨皮克湾附近的殖民地,包括新英格兰地区的很多殖民地都通过立法放松了对荷兰商船入境的限制。因为这关乎他们整个殖民地是否能够发展壮大下去。
当然了。我们也都很清楚,荷兰西印度公司从上到下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就是群极度追求利润的吸血鬼。英国殖民地的对外贸易被他们把持了,那些英国佬们自然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烟草既然卖给了荷兰人,那么这其中的贸易收入自然也和英国商人们没关系了;另外,从旧大陆运输工业品和奴隶到殖民地销售的收入以及在两地间的货运收入也没有了。
最后,所有的这些收入损失最终都会反应到英国政府财政收入的减少上面,因为政府的收入来源很大一部分来自这些由国家支持着的大商人。他们没钱了,对政府的资助自然也就少了。此外。英国政府同样也损失了烟草及工业品通过本土港口时的进出口关税,盖因无论是旧大陆的工业品销往美洲大陆,还是美洲殖民地的特产运回旧大陆,按照规定都必须在伦敦、布里斯托尔、利物浦等港口缴纳进口或出口关税。如今这些生意被荷兰商船一包办,英国政府自然是一根毛也捞不着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如何能不让旧大陆的英国政府高层们愤怒不已?
“荷兰船长们从不在英国采购商品,他们只会在阿姆斯特丹、鹿特丹、代尔夫特甚至北德意志采购各类殖民地急需的手工制品,这让英格兰的工业大受打击。我叔叔在布里斯托尔开设了一家纺织作坊,自从荷兰人包办了弗吉尼亚和新英格兰的贸易后,他的收入便大为减少,有次他喝醉了,曾经朝着我直嚷嚷,说不管议会和王党哪个赢,只要有人愿意干掉荷兰人,替他们抢回在北美的优势商业地位,那么他愿意为此捐献四分之一的家产……”詹姆斯敦码头酒馆内,来自新英格兰的乔治.汉普顿先生一边喝着由荷兰商人运来的法国葡萄酒,一边朝新近被派往欧洲担任莫三助手的高文刚说道。
高文刚是外交及对外贸易元老高摩的长子,从小接受了他父亲亲自监督的严格教育,通晓英语、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意大利语等多门语言,目前还在学习土耳其语,同时也对经济、贸易和外交有一些了解,可谓是博学多才。这次被派往欧洲,前期担任莫三助手,后面可能就要外放商站实习了,以为将来主持某个方面的工作积累宝贵的经验。
他此次是乘坐一艘东岸船只抵达詹姆斯敦的。这艘从东方港出发的笛型运输船隶属于南海运输公司,在悄悄地往多巴哥岛附近海域运输了一批补给物资后,又顺着季风与洋流驶进了切萨皮克湾的詹姆斯敦,对在航行途中被大风吹断的一根桅杆进行修理,同时也顺便保养一下船底。多亏英国人十年前就放宽了外国船只的入港限制,这才使得这艘笛型船能够得到及时的修理与维护。
而在码头酒馆小憩时,高文刚本人却又遇到了来自新英格兰、以前和高文刚有过几面之缘的乔治.汉普顿先生。这位先生与他的好友约翰.希尔在弗吉尼亚也有着棉花、烟草种植园,因此这个季节出现在这里很正常。乔治.汉普顿先生显然对荷兰人没什么好感,以至于刚刚在港口内看到一连两艘重载的荷兰运输船靠岸,立刻就忍不住向高文刚抱怨了起来。
高文刚对汉普顿先生的抱怨笑了笑,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幽幽地说了一句:荷兰西印度公司如今也采购了不少东岸工业品销往北美大陆啊,站在东岸的立场上来看,荷兰人真是不折不扣的好朋友、好伙伴----但这话却不能对着这位有些微醺的英格兰人说。
“呵呵,是吗,荷兰人可真是够令人讨厌的。他们在东岸,也总是对每个商品都挑挑拣拣,不断议。有时候摄于他们在商业渠道上的优势,我国的商人或企业也会向他们妥协,以便能够销售更多的商品出去,这里面荷兰人赚大了。”顺着汉普顿的话头说了一段后,高文刚又话锋一转,用一种旁敲侧击的方式小心地问道:“汉普顿先生,我听说因为荷兰佬的缘故,贵国有大量的海员面临着失业的窘境----或者说他们已经失业了好一阵子了,那么,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是否有人愿意去东岸工作。对于有经验的海员,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从不吝啬给予他们最好的待遇。当然了,我们也会为此支付您一些费用……”
“趁早别打这个主意了,高……”乔治.汉普顿瞄了一眼高文刚,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道:“我和你的父亲打过多次交道,我很清楚你们的目的。在以前,也许我会很乐意帮你介绍一些这样的水手,这些小伙子们都跑过远洋,很多都有着丰富的海上经验,但生活上面普遍不是很如意,这本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但现在情况变了……”
“是的,情况变了!”说到这里,乔治.汉普顿的情绪突然之间高了一些,只见他轻轻摇晃着北德意志出产的玻璃杯,用一种略带神秘的语气说道:“听说伦敦的一些大人物们自从好几个月以前就在热烈讨论着制定一项新的贸易条例,并着手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具体的条款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但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了,那就是从今以后,荷兰人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因为大人物们一直在酝酿着从荷兰人手里夺回外溢的经济利权,而议会和政府高层也对此持支持态度----如今政府的财政状况实在是太过于糟糕了,必须寻求新的财政来源,否则会渐渐维持不下去的。”
“到了那时候,也许只有英格兰的船只才被允许装载货物来往于本土与北美殖民地之间了,让那些该死的荷兰佬见鬼去吧!他们一直在吸吮着我们的血液,英格兰近海的绝大部分鲱鱼都被荷兰人捕去了,他们较大的捕鱼船甚至也在撞击着我国渔民的小船,为此每年都会酿出几起渔民溺亡的惨剧。我们为什么就连吃英国水域出产的鲱鱼都要向荷兰人付钱?为什么我们出口的每一匹棉布都要先运到荷兰去?为什么切萨皮克与新英格兰的对外贸易全被荷兰人把控了?真是荒唐,詹姆斯敦的居民想买一匹故乡的呢布却发现市场上到处都是荷兰货!这真是糟透了!这种状况必须得到改变,否则英国是没有未来的!英格兰崛起的第一步,首先就是打破荷兰人加诸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高文刚对汉普顿先生的话默然无语,他从里面闻到了一丝战争的味道,这促使他不愿意再在这待下去了。6月2日,维修保养完毕的东岸商船,颇不容易地从荷兰人的手指缝里买到了一点烟草----托汉普顿先生的福,然后迅速拔锚,离开了詹姆斯敦。
第一百十九章 见闻(二)
“流言存在于大街小巷的各个角落……”佛罗伦萨商站内,已经转任此商站站长的康丁正手扶额头,一脸苦涩地朝刚刚随船抵达此地的高文刚说道。高文刚乘坐的笛型运输船目前正停泊在里窝那港,而他则搭乘马车来到了佛罗伦萨,与本地东岸商站的负责人康丁交割下他们随船运来的烟草。
康丁也是东岸人派驻欧洲经营商站的老人了,是现任中央执委、原贸易部、外交部领导人许信的亲信。他原本是波多尔商站的站长,在波尔多商站因为法国内战被迫关闭----甚至目前就连商站站馆都被一支乱军占据着----后,康丁便带着商站原班人马撤到了佛罗伦萨。在此之后,部分人手被分流到了即将开设的地拉那等四个新商站(不足人手部分由本土选派,部分在当地募集),部分人手则停留在里窝那港,在热那亚人暗地里的协助下,主持着针对法国的商品走私行动。
至于康丁本人么,目前就担任了佛罗伦萨商站的站长,全面负责起了该商站的事务。原本此商站的站长及数名管理人员,已经因为销售业绩差而被莫三解职,全体登上了一艘东岸商船回国,准备接受贸易部新的分派。
不过佛罗伦萨自从转到康丁等人的手里后,该商站的业绩确确实实也是提升了不少,这个奥秘在于法国南部地区的走私东岸货物,目前基本都是由佛罗伦萨商站出售的(里窝那是发货港)。而这项新业务的开拓,自然而然地使得佛罗伦萨商站的业绩提升了不少。至于说该商站原本的销售业绩么。依然惨不忍睹。今年预计将只有一万六千余元的纯利润,实在是少得可怜。这点钱,也就够在当地网罗少许手工艺匠人或者一些被教会打压的科学家去东岸的,至于说其他的诸如收买当地官员、培养间谍刺探情报之类的活动,对不起,没上级追加投资的话是无法有效展开的。
“法国从拉罗谢尔、南特、波尔多出航的船只在外海失事率很高,特别是前往加勒比的商船,有三分之一没能回来。商人们损失惨重、怨声载道。他们抱怨国内的贵族们只知道内战,丝毫不关心法国商人在海外的命运,他们呼吁内战双方一致停战,集中对外,即首先将再度进入法国境内的西班牙军队驱逐出去,然后派出军舰前往加勒比海,保卫法国商船的利益。不过幸运的是,无论是以马扎然为首的王党一方,还是以孔代亲王兄弟、朗格维尔公爵、内穆尔公爵、拉罗什富科公爵为首的叛党一方,目前都抽不出精力来应对这些破事。他们目前的首要工作。还是争夺法兰西的统治权。”康丁喝了一杯茶,脸上苦涩的笑容不减。只听他继续说道:“但是法国国内最近出现了不利于我们的流言,那就是有西班牙、英国商人坚称,他们看到了东岸船只长期徘徊在加勒比海各处,形迹可疑,看样子似乎是在进行私掠活动,而近段时日以来各国商船(其中法国商船占了绝大部分)频繁出事,很可能就是这些东岸船只所为……”
高文刚一听到这话,立时就觉得这事麻烦了。因为在如今的欧洲,海盗、私掠这两个词可是相当之敏感的,在不远的过去,当时欧洲各国船只争相进行私掠活动,严重打击了国际贸易,使得关税收入锐减,国内物价腾贵,各国君主与大商人都逐渐坐不住了起来。为此,西方国家之间经过多年的反复磋商,后来终于互相约束住了自己的行为,使得几乎半公开的海军私掠从此销声匿迹。
同时他们也开始大力打击、通缉海盗,惩治起来也毫不手软,比如历史上曾经有英国海盗袭击了西班牙船只,后来被苦主告到了伦敦,伦敦法院经查实后公开吊死了被告海盗,由此可见在此时,各国惩治海盗并不只是做做样子的。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铁血手段,才使得海盗的嚣张气焰得到了一些遏制,为各国的海上贸易创造了良好的环境。正因为这样,现在东岸海军假扮海盗进行私掠活动的流言一在欧洲传出,那么对东岸形象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因为在达成不成文的默契后,目前还没有哪个国家敢公然和有海盗称呼的国家交往。更何况这个国家还是个黄皮肤的异教徒国家,本身便是有着原罪的,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麻烦自然会不小。
“莫特使指示各商站,立刻拨出一部分利润,专门用来‘洗地’----唔,这是他的原话,也许是公关的意思?”康丁面色有些凝重,显然他也知道这些流言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如果对此置之不理并任由其发酵传播的话,早晚会给东岸人造成大麻烦。
“洗地是必须的。”高文刚表示同意,“这事,我们在当地的代理商也得出些血。他们平时依靠我们挣了大笔的钱,这时候也该他们出马了。况且他们与我们关系密切,合作多年,外表早就贴上了我们的标签,他们如今是想甩也甩不脱了,这时候不出来洗地,早晚会被人栽上一个私通海盗的罪名,这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因此于理于情,我们都应该多找这些人商议一下,目前大家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呢。”
“嗯,图卢兹男爵、帕斯奎尔家族、洛里斯家族以及巴黎的阿德里安家族,都是我们合作多年的伙伴。另外,主导着热那亚共和国的家族中,对我们抱有好感的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多利亚家族,如今更是在整个大西班牙市场上销售着来自东岸的价廉物美的商品。这些人在法国、意大利以及大西班牙地区至少经营了百年以上,势力根深蒂固,他们应该会很有一些办法来消除对我们不利的流言。但是,这往往也只能应急一时……”康丁说着。
康丁的话没说完,但高文刚这个年轻人比较聪明,略一思索之下便明白了他的潜意思,那就是这些当地的代理人们确实有一定的人脉和能量,也确实能够帮东岸人解决一些麻烦,但他们的这种能力不是无限的。特别是这种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流言,势必会得到在之前的私掠行动中损失极大的法国商人和贵族们的极大重视,这个时候若是加勒比地区再传出一些不利于东岸人的消息的话,那么事情就有可能复杂化----毕竟,东岸人的舰只确实曾经在那里长期逗留过,并且现在还有船只在那里活动,这是抹杀不了的事实。什么?你说他们抓不到切实的证据?你别逗了好不,他们何时需要过证据?对于你这种天然有原罪的黄皮肤异教徒国家来说,需要证据么?
如今的关键,在于海军舰船应该及时从已成是非之地的加勒比海撤出,然后到别的地方去折腾。高文刚对此有些担心,虽然目前海军在加勒比海就只有一条战列舰和两三艘辅助舰只了----他搭乘的船只甚至刚刚在多巴哥岛给他们送了部分补给----但保不齐出些什么问题。虽然他们的存在极大地打击了加勒比海的走私贸易,让南铁公司主导的秘鲁走私贸易得以愈发红火了起来,但这个时候也该见好就收了,不然很可能就会让这些欧洲国家抓到把柄,从而骤起发难----就算他们因为种种原因而短时间内抽不开身对付东岸人,但只要记下了这笔账,那么早晚就会报复到自己头上来,这不可不防。
“算了,你刚来,我就不向你诉苦了。”看着气氛有些沉默,作为前辈的康丁哈哈一笑,站起身拉开了窗帘,转身说道:“你也别在这里多耽搁了,早点去奥斯曼帝国吧。莫三特使现在应该就在士麦那,你过去好好和他聊聊,他很和蔼的,也很喜欢提拔后进年轻人----唔,你的父亲是外交界的元老了,他应该和你讲过这点,倒是我多说了,呵呵。不过说真的,这次你们拉到里窝那港的这船弗吉尼亚烟草真是好货啊。如今法国内战逐步升级,马扎然被迫将孔代亲王等人从监狱里放了出来,但这些大贵族根本不买账,公然勾结西班牙军队入侵法国。这仗一打起来,物资就短缺,再加上海军船只在加勒比海的折腾,法国现在的贸易形势很严峻啊。这些弗吉尼亚烟丝,能卖个七八万元回来,足够让我们商站今年多搜罗一些匠人或学者送到本土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在这耽搁了。”高文刚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有本土政务院的一些政策指导性文件需要交给莫三特使,这事还得抓紧。对了,现在奥斯曼帝国的形势如何,很混乱吗?”
“唔,岂止是一个混乱所能够形容的?”康丁摇了摇头,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这个国家现在内外交困,简直就是要崩溃了,我觉得政府应该做好应急预案,毕竟奥斯曼帝国是我国在欧洲最大的市场。这个市场若是崩溃了,后果简直就是灾难性的……”
第一百二十章 见闻(三)
1651年7月31日,一艘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旗帜的笛型船缓缓驶进了士麦那港内,并落下了首尾双锚,开始招呼岸上的码头苦力们开始过来卸货。而此时,刚刚换了一套新衣服的高文刚,则提着一个小小的皮箱,在随从们的簇拥下,顶着北半球盛夏的烈日,朝城区内的东岸商馆走去。
士麦那港如今经过扩建(由东岸设计并提供技术服务,重要建筑物资和机械亦由东岸出售),港口条件比起以前是大大提升了。再加上这里本就很繁荣的商业,即便奥斯曼帝国正处在一个史上少见的混乱时刻,这个港口依然处处显示出了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希腊人、犹太人、亚美尼亚人等非穆斯林种群出身的奥斯曼商人遍布港区各个角落,来自西方法兰西、荷兰、英国以及意大利部分邦国的船只和水手也比比皆是,让人几乎忘记了这个老大国家目前正处在内忧外患之中。
不过,但凡长期在奥斯曼帝国做生意的各国商人们,对如今这个伊斯兰帝国正在发生的一切却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因为一些东西实在是瞒不住人的。比如,上半年威尼西亚共和国的海军在纳克索斯岛附近,再度击溃了一支往克里特岛运送补给品的奥斯曼船队。这支船队满载枪支弹药----其中甚至有超过一半是购自东岸----和补给品,试图绕过被威尼斯舰队封锁着的达达尼尔海峡,但他们依旧很快就被巡弋着的威尼斯船只发现。然后被随之追踪过来的基督舰队围困,双方随即展开大战。
战斗的结果以奥斯曼帝国失败而告终,往克里特岛上的奥斯曼帝**队运送补给品的行动宣告瓦解。当这个消息传回伊斯坦布尔时,很多人都极为愤怒,东岸人的老朋友、海军帕夏为此不得不去职,但这对被困在岛上的数万奥斯曼军队而言,又济得了什么事?
而就在南边的奥斯曼运输舰队前往克里特岛时,在北边的达达尼尔海峡附近,从黑海方面开来的一支奥斯曼偏师舰队也展开了牵制性攻击。结果是奥斯曼帝国手头硕果仅存的最后一艘东岸制快速巡航建被焚毁。“巴耶济德”号战列舰再度受创返回母港维修,其余几艘战舰也不同程度受损,损失颇为不轻。虽然他们同时也击沉击伤了多艘威尼斯桨帆战舰。战术上获得了胜利,但战略上依旧处于被围困封锁的状态,被动的局势始终无法得到改观,这进一步加深了伊斯坦布尔宫廷内反对大权独揽的阿加们的势力的集体攻讦。
其实。如今的克里特岛。几乎已经成了奥斯曼帝国身上一个难以愈合的溃疡了。吞,一时半会又吞不下去----因为他们海军的无能,使得登岛的奥斯曼陆军的补给始终断断续续的,而威尼斯人却能够不断往岛上运送补给物资和雇佣军人。再加上军队内部派系倾轧,导致前线负责指挥的大将经常莫名其妙下狱或被撤换,这进一步降低了将士们的士气,因此,战事迁延至今已数年。也就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
但你要说放弃这个令奥斯曼人持续失血的岛屿,却又是所有人都不愿做出的决定。整个帝国已经为这个近在咫尺的岛屿付出了成千上万军队的生命、数不尽的物资和金钱。岂能轻言放弃?再说了,来自基督世界的“海盗船”经常利用这座岛屿的港口为出发基地,不断北上袭扰奥斯曼帝国沿海,不拔除这个眼中钉般的存在,北方奥斯曼沿海的居民们又如何能够得以安寝?前往埃及和叙利亚的船队又如何能够保证安全?
所以,这个岛必须要拿下,哪怕这场战争打到地老天荒也得打下去。奥斯曼帝国难,难道威尼西亚共和国就不难了么?这个国家即便有着教皇、西班牙、奥地利以及部分意大利城邦的输血支援,但她终究只有着二百余万的人口,与奥斯曼帝国三千余万的人口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耗也能把她耗死了,怕什么?
不过战争要继续进行虽然是上层的一致意见,但究竟由谁来主导、功勋又归于谁、帝国的前进方向又该由谁来掌控,这却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么前线的战事就很难再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任谁前去领军指挥作战都会颇受掣肘,最终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克里特岛上的数万奥斯曼军队的将领在这几年是换了一拨又一拨,有人下狱了、有人被问罪斩首、有人被解职回家,战事也一直僵持着。其实按照奥斯曼帝国的真实实力,若是全国上下万众一心,早把固守岛屿东部的威尼斯雇佣军赶下海去十回八回了。只可惜做事的时候总有人拖后腿、下黑手,最终导致国家利益受损,使得英雄无用武之地,真是徒唤奈何。
“先生,商站到了。”正在遐想间,随从的一声提醒使得高文刚意识到他的目的地就在面前了。守卫商站的几名国家情报总局的探员仔细检查了高文刚等人递过去的身份证明与介绍信,在又派人与内部办公室联络了一番后,终于放行他们进入了商站。
高文刚在一名接待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了商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前,只见在那里,一名年约四十余的中年人早就笑吟吟地等着他了。
“小高,我之前已经收到过你父亲的亲笔信,本以为再过两三个月你才会到这,没想到这会就来了。”莫三一边示意高文刚和他一起进办公室,一边笑着说道。
“左右在家闲着也是无事,又想早点熟悉一下以后的工作,于是就来了。”高文刚收起了之前那副有些冷傲的面孔,朝莫三腼腆地笑了笑。说道。
“有这副干劲,比国内一些只知道骑马打猎的二世祖要强多了。”莫三称赞了一句,然后招呼高文刚坐在他办公室内一把木椅上。又说道:“既然你这么干劲十足,那么说说吧,这一路上都有什么见闻,也好让我这个整日坐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的人开开眼界。”
“莫叔叔说笑了。”高文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到底是初生牛犊,锐气十足,只听他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一路上我在巴伊亚、多巴哥岛、詹姆斯敦、里窝那等地略做逗留,在此期间通过和当地人程度不一的交流,倒也获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巴西的荷兰人近些年来有些缓过气了。他们通过代理销售东岸的商品,获得了不小的利润,这延缓了他们在葡萄牙人打击下的颓势。我在巴伊亚地区停留的时候,当地的荷兰商人对我们的态度很友好。他们称赞东岸商品的价廉物美。因为这使得他们能够将这些商品见缝插针地卖到巴西、加勒比海诸岛、佛罗里达、弗吉尼亚、新阿姆斯特丹、新瑞典、新英格兰等地,所获颇丰。”
“当然了,荷兰人的收益是建立在别人的损失上的,这为他们招来了很多敌意,而其中对他们敌意最强的无疑就是英格兰人了。我在詹姆斯敦港停靠的时候,就已经强烈感受到了英国殖民地上上下下对垄断他们对外贸易的荷兰人的不满了,说句危言耸听的话,我觉得这两个国家之间搞不好会爆发战争。这场战争无关正义、无关信仰、也无关对殖民地的争夺。只是单纯的工商业纷争。”
“荷兰人也许还没有强烈意识到如今的局面有多么危险,或者说他们虽然意识到了但不愿意主动放弃自己嘴里的肥肉。英国人要收回自己丢失已久的贸易主权、渔业主权和工业主权(英国呢绒必须出口到荷兰再加工后再返回英国),势必要通过战争来夺回这一切。因为他们确信,通过谈判与外交是不可能让荷兰人屈服的,只有通过一场铁与血的战争,才能够打破荷兰人加在英格兰身上的重重枷锁,从此打开英格兰上升的空间。”
“说得很不错。”消化了半响对方的话语后,有些惊讶的莫三笑了笑,用鼓励的语气朝高文刚说道:“那么,你认为我们国家在这场可能的纷争中,应该如何应对呢?”
“很简单,严守中立,同时准备从荷兰人那里敲点好处。”高文刚脱口而出,显然这个问题他也有过一番思考了,因此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荷兰的海上力量虽然比较强大,但问题是他们都是生意人,他们的政府也一盘散沙,毫无威信可言。这样一来如果战争陷入长期僵局之中,即英格兰人就是不谈和,憋足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话,荷兰人就会很难受了。他们会仔细衡量收益和损失,斤斤计较每一笔得失,这会严重动摇他们的战争决心。相反英国人就很单纯了,他们是为了自己国家的主权在战斗,再加上他们相对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英国人能够比荷兰人更能忍受战争带来的阵痛,最终的胜利者也很可能就是他们----因为那帮荷兰人商人们很有可能为了生意而做出妥协。”
“你还没说我们该怎么做?”莫三给自己点了烟斗,然后看着高文刚,饶有兴趣地说道。
“唔,我们能做得很有限。”说到这里,高文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显然在这方面他考虑得也很不彻底,只听他说道:“我们能够做的无非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与荷兰人签订一些商业条约,通过一些利益交换让他们代理我们的商品;此外,荷兰在南非、新华夏等地的殖民地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商谈的可能,我个人估计新华夏的问题不大,但南非就不太可能了;最后,关于允许东岸船只经东印度群岛前往远东的问题,也可以谈一谈,但我觉得意义不大。因为我国现有的移民航线已经很成熟了,而经过马六甲海峡前往新华夏的航线也只有北半球冬春季节可以通航,对我们的价值很有限。不过我们早晚要介入印度乃至东南亚地区的,这个时候抓住机会与荷兰人做一些利益交换,倒也没什么坏处,就怕荷兰人还是看不上我们……”
“呵呵……”定定地看了高文刚半晌,莫三突地一笑,随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国家后继有人啊。好了,一会我让人带你去你的房间,这几天先好好休息下。过两天跟我去一次伊斯坦布尔,阿德里安到普罗夫迪夫的战备公路工程款尾款九万多元一直没给我们,这次就跟我去做一回讨债者。唉,如今奥斯曼政局混乱、财政困难,想要点钱真的很难啊,这九万多块工程款,能要回来三分之一就算人家给面子了,剩下的,保不齐还是老办法----用奴隶抵账!”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见闻(四)
郑勇一家在阿尔汉格尔已经待了很久了。时已进八月,这时候正是莫斯科公国最最美丽的季节,郑勇的夫人维罗妮卡带着一双儿女,正与本地一些头面人物家的女眷们快活得四处游玩,但苦逼的郑勇本人,却仍待在码头边的东岸商站内与本地站长施耐德一起商讨着如何开拓莫斯科的市场,以及如何在本地扩展人脉、搜集情报。
兴许是东岸人的坏运气已经在波兰用光了,如今在莫斯科国竟然否极泰来----因为这个商站甫一建立没多久,一桩大生意就找上了门来:曾经带领商队从阿斯特拉罕抵达卡法的莫斯科商人鲍里斯被沙皇调到了阿尔汉格尔,与东岸人商议购买一批数量很大的军械。
话说自从1648年哥萨克掀起声势浩大的起义后,波兰军队连战连败,常备军几乎损失殆尽。当时赫梅利尼茨基率领的哥萨克起义军已经打到了利沃夫,波兰核心的王冠领地已向哥萨克与鞑靼人洞开,但基于自身利益考虑的鞑靼人害怕波兰被乌克兰人过度削弱,因此决定与波兰和好,并反过来威胁曾经并肩作战的哥萨克。
赫梅利尼茨基面对种种现实威胁(鞑靼人反目,数万骑兵虎视眈眈,波兰议会也在组织贵族私军集结,准备决死一战),再加上出身贵族的他一直也在寻求波兰王国的“招安”,因此很快与波兰人在1649年8月份签订了《兹博罗夫条约》,波兰人正式承认哥萨克酋长国独立。两国罢兵修好。
不过事情显然没有就此结束,因为波兰人并不甘心就此失败。特别是那些从乌克兰地区逃回的波兰地主以及波兰化的乌克兰人,一直都在撺掇波兰议会出兵收回失去的领土。镇压起义的乌克兰人。波兰贵族们倾向于出兵,因此开始积极囤积战争物资,做好开战的准备。
反观以赫梅利尼茨基为首的哥萨克起义军上层,在哥萨克酋长国成立后,他们一跃成为国家的统治者与大地主,利益已经与普通的乌克兰农民们相背离。而根据《兹博罗夫》条约的内容,哥萨克再也不得随意没收波兰人的财产。哥萨克酋长国承认境内波兰地主的一切权益,逃亡的农奴必须返回农庄继续为地主服务。这一下子令众多起义军士兵们炸了窝,因为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拼了命奋战才建立的国家,现在却要求自己继续回到庄园给波兰老爷当农奴去?这不是扯淡么!
这样一来,赫梅利尼茨基等哥萨克起义军上层大失军心、民心,起义军士兵们再也不信任这些军官。再也不愿意稀里糊涂地为他们战斗。他们聚集起来,要求上级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自己再次沦为了农奴?不过此时的赫梅利尼茨基已经变质,贵族出身的他本来就对起义农奴没好感,之前只是利用他们,现在达到了目的,自然不再愿意看到国内依然存在起义军了,因为这可能会威胁到他们这些新贵们的统治。
因此。他对这些聚集起来质问他的起义军士兵们非但没什么回复,反而展开了残酷的镇压。并将他们通通卖给了东岸人,大大赚了一笔。不过赫梅利尼茨基暴烈的举动,非但没有吓住再度一无所有的起义军士兵,反而令他们奋起反击,哥萨克酋长国刚刚平静下来的局势再起波澜,内战一触即发。
在这个时候,与新生的哥萨克酋长国毗邻的莫斯科公国上下也正瞪大着双眼,紧紧注视着乌克兰人的一举一动。在今天春天的时候,沙皇下令召集了数千名士兵,屯于沃罗涅什南面的普齐夫里,名义上是为了防止哥萨克酋长国国内的动乱蔓延到莫斯科境内,实际是为了随时干涉这个国家的局势。
值得一提的是,莫斯科人动员起来的这数千名士兵并不是全部,按照沙皇的计划,这支随时打算干涉乌克兰局势的部队人数最终将在一万五千人到两万人之间。而如果波兰王军也介入到乌克兰局势内的话,这个数字可能还会继续扩大----自从二十年前的斯摩棱斯克战争失败后,莫斯科公国上下可一直都盼望着一雪前耻呢。
这支人数多达一万五千人以上的部队,将从莫斯科国内各地方抽调,而这些旧式军队的武备无疑是极其差劲的,竟然还是以冷兵器居多,装备的少许火枪还基本都是老式的火绳枪,火炮的口径也小得可怜,普遍比西欧脱节一到两个时代。
莫斯科公国上到沙皇,下到各位军事官员,自然对国内大量存在着的旧军的现状一清二楚。他们这些年来也一直在试图改善这种状况,因此当他们的政府财政稍稍好转一些----托西欧经济恢复的福,莫斯科公国的皮毛、木材、船具、缆绳、蜡、焦油的出口大增,政府财政状况大为好转----的时候,便第一时间打算给这支军队换装,以便能够有充足的资本来干涉乌克兰的局势,以满足政府上下对新土地的无限渴望。
莫斯科人找上门来,郑勇、施耐德等人自然是极为欣喜的,因为他们这个商站目前还没怎么开张呢。位于码头区的东岸商站仓库(临时租用的,东岸商馆馆址已确定,土地也已购置完毕,现正处于兴建中)内,现在倒还真是有一批军火,大概有七千余枝燧发步枪、四千把军刀、八千五百根制式长矛、两千副胸甲、一千五百具马鞍,以及不少军用水壶、铁镐、铲子、绷带等小玩意,总价值大概在十九万元出头的样子。
这些武器都是从里加商站临时调来的,存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毕竟到偏处于欧洲蛮荒边角的莫斯科公国做生意,别的都不好使,也就军资、烈酒、烟草、廉价纺织品、金属器具等卖得好。郑勇等人当初从里加乘坐商站自有的那艘旧船前来阿尔汉格尔时,就随船携带了这些东西,目前里面的一些厚棉布、烈酒、金属农具已经销售一空,而武器军资类的商品销售虽历经些许波折(部分英国和荷兰商人抗议莫斯科公国决定购买物美价廉的东岸军械),但莫斯科人看在局势紧张的份上,坚决顶住了部分荷兰、英国商人的压力,将东岸人从里加带来的军械全部吃下,用以武装驻扎在南部、随时准备干涉乌克兰局势的部队。
莫斯科人之所以如此之快地下定决心,为此不惜得罪最先与他们合作得英格兰和荷兰商人,自然还是从经济角度考虑的。如今乌克兰局势越来越紧张,赫梅利尼茨基国内失去了军心、民心,国外又面临着背信弃义重启战火的波兰王军,目前已经连战连败,几乎走到了穷途末路。他如今所能依仗的,无非就只有莫斯科沙皇、克里米亚苏丹以及奥斯曼苏丹了----当然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赫梅利尼茨基及其核心部下是宁愿投降莫斯科人甚至波兰王军,也不愿意投靠鞑靼人与土耳其人的。
而他本人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一面请求鞑靼人出兵干涉局势(存着利用人家吓退波兰王军的心思),一面与莫斯科人联系,频频请求沙皇支援军械、物资、金钱以及人员,否则他将转而投靠穆斯林异教徒。沙皇及其大臣们自然不是笨蛋,他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在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好处面前(比如哥萨克酋长国向莫斯科称臣,成为附庸),他们是不会擅自出兵的,而只是陈兵边境、作壁上观,等着哥萨克与波兰王军互相削弱。
不过暂时不出兵支援哥萨克,却不代表俄国人没做好战争的准备。事实上目前他们已经往前线部署了不少常备军,战争物资也在紧张的筹集之中,国内贵族、大臣们的意见也渐渐趋向一致,那就是:加大情报搜集力度,切实掌握乌克兰的第一手消息;疯狂囤积战争物资,随时准备进行军事干涉;花费重金收买哥萨克军官,使他们转而为莫斯科公国效力。
这些措施目前已经实行了一段时间,莫斯科国南部的省区已经进行局部动员,一旦局势升级,莫斯科军队就将进入乌克兰地区,同时后方也进行第二阶段动员,集结至少五万名以上的士兵,防备与波兰王军的战斗。至于他们的目标,那就是吞并整个乌克兰地区,如果情况不顺利,那么至少也要吞并第聂伯河左岸地区,与波兰王国隔河而治,然后徐徐图之。
对于波兰、莫斯科、乌克兰以及克里米亚这几个区域国家之间一触即发的撕逼大战,东岸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为此,里加、阿尔汉格尔、卡法几大商站急速运转了起来,开始向国内预先订购大量战争物资;同时他们也在莫三的统筹规划之下,大肆联系、雇佣船只,准备将战争各方俘获的奴隶通通购买下来,然后发配回本土搞基建,又或者是派到死亡率极高的新华夏岛去拓荒。
这些人身强力壮,又不用花费太多的代价(战争物资在东岸人看来是要多少有多少),还能提高东岸共和国在这片区域内的地位,为将来插手本地区的国际事务提供条件,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新华夏、新危机(三)
“八嘎!一群懦夫!”兵太郎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然后下令一帮民兵(山东战场裁汰下来的仆从军官兵)朝前方射出了手里的弓箭----数十米外正有一群吃了败仗的士兵乱哄哄地往回跑,他们中的很多人脸上蒙着一股青灰色,表情中多带着惶恐和畏惧,大部分人的武器、甲具(皮甲)都丢失了,看起来败得相当惨。
而随着兵太郎的命令,在山东、河北战场上混过的大明兵油子们立刻射出了手里的弓箭。只听一连串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这些溃退回来的岛屿八旗官兵阵中立刻爆发出了一阵绝望的哭喊声,很多人呆呆地看着寨前正列队朝他们射箭的“上**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们被自己人打懵了,身后正追赶着他们的默纳伯王国的萨卡拉瓦人却没有发懵,只见他们兴奋地将手中的铁刀砍在溃逃敌人毫无防护的后背上,嗜血的表情让初次上阵、正站在木头寨墙紧张观看着战局马万鹏揪心不已。特别是在一颗流弹(萨卡拉瓦人发射的滑膛枪弹)击中了他身侧的木头柱子后,他真的有些后悔亲临一线了,奶奶的打仗真不是好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挂了。老子在新华夏和本土尚有万贯家财,家中娇妻美婢如云,如今万一挂在这些一文不名的土人手里,万贯家财和娇妻美婢顿时就都便宜了他人,岂不可惜!
马万鹏左瞅瞅。又看看,发现左边的兵太郎正上蹿下跳地指挥着战斗,民兵、守备队士兵在他的口令下有条不紊地发射着手里的枪弹、弓箭。将任何企图靠近城寨的土人打得抱头鼠窜。
“真他娘滴是个傻货!脑子一根筋,情商低到可怕,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上官正处于危险之中吗?”马万鹏肚子里无奈地腹诽着正努力指挥战事的兵太郎,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在给自己找退出一线的说辞。
万幸待在他身边的也不都是如兵太郎那般的憨货,只见已经退役数年的前挺身队军官、刚被马万鹏提拔为棉河民兵大队队长的翟小山眼珠转了转,立刻冲到马万鹏面前半跪着。“言辞恳切”地说道:“大人,事急矣,请速速避入寨中。外面交给我等便可。”
“不可,将士们正在力战,我身为主帅,岂可轻离一线。不妥!”马万鹏已经自动进入了装逼模式。摇头晃脑地说道:“本将就要站在这里,看着将士们大破贼军。”
“这些土人悍不畏死,攻势甚猛,大人千金之躯,岂可轻掷,还请坐镇中军、统筹全局。厮杀之类的些许粗活,还是交给我等好了。”翟小山摊上了这么一个能装的主,顿时深感无力。只见他给左右几个老弟兄使了下眼色。几人会意,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马万鹏搀下了墙头,一边走一边说道:“大人还请坐镇中军,弟兄们都有家有口的,还指望着上阵杀敌博取功名利禄呢,万望马大人勿与小人们抢功。”
而就在翟小山的一些老部下簇拥着马万鹏退下墙头的时候,兵太郎若有所感地看了看,感觉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样子。不过他很快又转过了头去,挎着武士刀,在墙头上不避锋矢地走来走去,不断鼓舞着波兰火枪手与明人长矛手的士气,可谓是身先士卒。而也就是在他们这样的努力反击下,城外的萨卡拉瓦土人士兵才感觉到敌人棘手,在付出了百余人战死的惨痛代价后,终于借着暮色的掩护,带上了战死者的尸体,悄然离去。
东岸人一直等到第二天天明才打开了木制寨门。马万鹏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仔细观看着城外两军交战过的战场。战场虽然被萨卡拉瓦人清理过,但上面依然遗留了大量乱七八糟的物事,干燥的黄土上也残留着大量深褐色的血迹。附近还有横七竖八躺着的数十具岛屿八旗士兵的尸体,这是昨日萨卡拉瓦人与东岸人联合绞杀的杰作。
“昨日战斗,萨卡拉瓦人死伤应该超过了两百,虽然他们收拾过战场,但参战过的军官们一致估算敌人的死伤在两百到三百之间。相比他们昨日出动的超过两千人的军力阵容(其中有三百滑膛枪手),这10%的死伤已经相当不小了。”担任战斗总指挥的兵太郎拿着个小笔记本,向马万鹏一板一眼地汇报着:“但是我军的伤亡竟然是敌军的数倍,一千五百名由贝齐米萨拉卡人充任的岛屿八旗士兵在行军途中遭到突袭,几乎一战而溃,最后收拢下来的,也就只有八百多人了。这支部队,军械不全、士气已堕,基本已经丧失了应有的战斗力……”
马万鹏听得这话顿时有些头大,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演变成了这样。在几个月前的三月份,当时虽然局势紧张,到处都有传言说从乌尼拉希河流域崛起的所谓默纳伯王国要进攻荷兰与东岸在棉河一带的殖民据点,但在紧张兮兮地防御了几个月后,马万鹏等人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武装冲突,相反却等来了这个王国的特使,说是要和东岸人修好,双方展开商贸联系云云,听起来就像是土人王国见识了殖民者的强大,因此特来请求通商。
这种事情本是寻常,因此无论是荷兰人还是东岸人对此都半信半疑了,再加上地里的棉花也需要人照料,大部分人长期聚集在一座草草修建的木质城寨内也容易滋生疾病,总不是个办法,因此便同意了土人的请求,答应与他们签署互不侵犯条约,同时展开一定程度的贸易,互通有无。
不过就在东岸人放松了警惕的时候,6月15日,全军开往城外种植园与水库区域处理部落纷争的岛屿八旗官兵一千五百人,在行军途中突然遭到默纳伯王国优势兵力的伏击。这支平日里养尊处优、只会欺负欺负没组织的土人的岛屿八旗部队,几乎只草草抵抗了片刻就在萨卡拉瓦人猛烈的火枪射击声中败下了阵来,进而被敌人的冷兵器士兵衔尾追击,一路上损失近半,惨败而回!
这真是奇耻大辱!马万鹏心里恨恨地想着。他不是不能接受失败,但着实无法接受这种形式的失败。可不是么?从来只有文明人玩土人,哪有文明人被土人玩的?可难堪的是,马万鹏这么一个自诩的文明人就被土人玩了,玩得结结实实的----先签订互不侵犯与通商的口头协议(土人没有文字),然后被人突袭,麾下数量最大的一支仆从军在短时间内丧失了战斗力,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大人,这帮土人言而无信,忒也无耻!我军在城外屯田十数万亩,根本难以兼顾,此次遭袭,也是早晚的事,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今宜尽起大军,征讨土人,让他们晓得什么人是不能惹的。”翟小山这个看惯颜色的土匪又出现在了马万鹏身侧,一边替马万鹏开脱罪责,一边暗示他可以借征讨土人的机会来夺回政治上的失分。
“哼,土人必然是要征剿的。”马万鹏在翟小山的提醒下很快回过了神,只见他用赞许的目光看了一下这个前土匪,然后又瞄了眼痴痴呆呆、一副武夫做派的兵太郎,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先清点损失吧。重点查看下城外的种植园,还有我们的牲畜,所有损失都登记造册,早晚我们会连本带利向土人讨回来。”
说完这些后,马万鹏便转身向城寨内走去,他要写信给新华港的史钦杰,详述这边所发生的事情。马万鹏是个实诚人,再加上又是穿越者,因此倒也没打算隐瞒这里发生的一切,报告里自然也不会使用什么春秋手法,一切都是如实上报,看史钦杰如何决断。
“如今还是不能轻举妄动啊,特别是在骤逢大败的时候。这个什么默纳伯王国听闻有四五千士兵,其中约十分之一装备着火绳枪,也有一些熟悉火器作战的军官----天知道他们从哪里学来的,难道是法国人在作怪?”马万鹏一边往回走,一边暗自琢磨着:“手头能战的只有三百波兰士兵,另外那一千多山东裁汰下来的老弱残兵、兵油子什么的打打顺风仗倒也可以,至于那收拢回来的八百余岛屿八旗官兵,短期内怕是不能再上阵了,只能做做夫子。唉,力量还是不足啊,再加上敌情未明,这个时候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马万鹏回到寨子里后,立刻就摊开纸笔开始写起了报告。而在此之前,他还专门派了几名信使朝荷兰人的商馆而去,打算看看那帮荷兰佬怎么样了。如今大家同病相怜,自是要守望互助,如果对方有什么难处的话,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马万鹏还是打算给予一些援助的,多个朋友好办事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华夏、新危机(四)
“新华夏西部地区以其独特的自然条件明显区别于岛上其他部分……”1651年7月2日,新华港城区唯一一座三层石砌建筑内,已经高居卫生局长、农业局长的裴索宁,正用他专业的地理知识向众人做着介绍。
距离马万鹏的使者抵达港口已经一个星期了,刚刚从归化岛(圣玛丽岛)视察归来的史钦杰一听到棉河港的消息便立刻决定召开一次紧急会议。与会人员囊括了新华夏开拓队以及新华港方面的中层以上官员,会议的重点就是商讨该如何处理与萨卡拉瓦人的这次武装冲突,以及今后该如何在岛屿西部地区拓展。
会议一开始,史钦杰便授意前芬兰移民、蒙虎的学生、现新华夏高级官员裴索宁向大家介绍岛屿西部海岸的粗略情况。此刻,只见裴索宁拿着一根木条,指着墙上一幅粗陋的手绘新华夏北部、西部地图,说道:“新华夏岛西部沿海是典型的热带稀树草原气候,决定此地降水的是西北季风与东南信风的力量对比。这里几乎是全岛最热的地方,但万幸的是,空气很干燥,这不利于病菌滋生,因此居民的死亡率并不比我们经营多年的新华港高。”
“炎热的气候与稀少的降水,使得任何想要在此地立足的外来人都必须极端依赖河水灌溉,除非你想像那些萨卡拉瓦人一样以游牧或游耕为主要生活方式。萨卡拉瓦人不长于农业劳动,他们性情凶悍。以游牧和劫掠为生,长期对地处中央高地区域的麦利那人保持着军事优势,时不时地冲上去打草谷。嚣张得很。”
“不过说实话,其实这里也是整个新华夏岛最适合外来者定居、殖民的区域了,而不是降雨极多、潮湿闷热的北部林区。在西部地区,宽广的沿海平原、山间谷地以及河口冲击平原是非常适合外来者初期立足的地方。这里光照强烈,环境不如热带雨林地区那么严酷,河流冲击形成的土壤也比较肥沃,不像雨林区的砖红壤粘性土那么贫瘠。总之这里具备了农业生产的一切要素,即光照、土壤和水源。我们目前所大力经营的棉河港及其附近区域便是坐落在南起乌尼拉希河、北至芒戈基河的这么一个沿海盆地内,农业条件得天独厚。尤其适于种植国内如今需求量非常大的棉花。”
“当然在除了棉花这种经济作物以外,整个盆地内也非常适合种植一些其他农作物。比如北边的芒戈基河两岸的萨卡拉瓦部落民们,就在洪水退去的冲击地上栽培烟草----这项农业活动出现的年头貌似并不是很长,种出来的烟草也多半由阿拉伯商人来收购;而在芒戈基河向北延伸到木伦达瓦河之间的沿海平原内。据我们多方搜集消息得知。当地的萨卡拉瓦土人也发展出了一些旱作农业,比如在曼扎-曼达贝地区的花生种植。他们在这片气候干燥、土壤松脆的农地上,进行着半农耕、半粗放畜牧的农业活动,他们不懂种植豆科作物以用来保持地力,因此过着迁徙式的生活,生产效率十分低下。”
“在当地人称做马哈布的这片沿海平原(木伦达瓦河下游)上,原本曾经受到过中央高地上的农耕民族麦利那人的短暂统治,他们在那里修了许多水库、水坝、灌溉水渠等农业设施。因此本地甚至现在还遗留着部分灌溉稻田、果园(麦利那人以稻米为主食),令人十分惊奇。当然了。现在这些设施大半都荒废了,麦利那人退缩回了中央高原上打内战,当地的萨卡拉瓦土人无法好好经营这片难得的农业区,因此那些稻田、果园大半都退化了,现在基本都以木薯、花生等旱作农业为主,间或夹杂着一些香蕉、柑桔的果园业,总之这里衰退得很厉害----反过来想这同时也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的敌人,即那个自称叫做默纳伯王国的萨卡拉瓦部落联盟,其农业技术非常原始。除少许由掠夺来的奴隶开辟的游耕(即迁徙农业)旱作农业外,绝大部分人口都是以游牧为生,这些野蛮人以驼峰牛的数量来区分彼此的地位和财富。他们放牧牛群的方法也十分原始,大部分驼峰牛都在河谷地以及沿岸不多的森林内过着半野生的生活。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部落对与外界进行贸易非常重视,葡萄牙人、法国人、荷兰人、阿拉伯人都是他们的贸易伙伴,他们进口枪支弹药,出口皮革和奴隶,不断通过发动对外兼并战争来积聚财富,因此其势力扩张的速度非常快,短短百年间便从乌尼拉希河流域的一个部落联盟,发展成了如今这么一个地跨数百里、拥兵五千余的强大王国,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重视。”
“此番这个默纳伯王国北进兼并草原上的萨卡拉瓦人小部落,本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他们竟然有勇气向北快速推进到棉河出海口附近,同时与我们和荷兰人发生武装冲突,这事情非常之蹊跷,我们经分析后认为这其中极有可能有外部势力的参与,而他们的目的,无外乎是试图夺取图莱尔或者棉河港这两个岛屿西南部唯一适合建大型港口的地区,没准就是我们的夙敌法国人在背后支持的,因为只有他们才会对一座条件不错的深水港感兴趣。”
裴索宁说到这里顿了顿,其他人也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他指出的理由很不错,因为法国东印度公司(1644年前叫东方公司)这些年在新华夏东南部初步站稳脚跟后----说到这里法国人其实得感谢东岸人,因为正是他们咄咄逼人的气势才使得法国东印度公司下决心加大投入,迁移国内已经严重过剩的人口到这里来,避免了他们如历史上那般被土人赶走的厄运----开始对“奴隶资源”丰富的西部草原地带感起了兴趣,他们一直想在西南部沿海获得一个港口,以便建立殖民据点,一边捕捉或购买奴隶,一边供前往印度地区开拓的法国船只进行补给。
法国人的心思在“老道”的殖民者荷兰人与东岸人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因为这片区域最好的深水港口已经被他们两家分占了。其他海岸线附近珊瑚礁众多,海流湍急、海况复杂,再加上沉积作用的影响,很多沿海地带水很浅,大船难以靠岸。比如北边的木伦达瓦河口,就只能做一个停泊小船的港口----因为船只一般只能停靠在木伦达瓦河的河汊里,外海不适合做港口(后世这个小港口叫贝贝港);而在离此稍稍靠南一些、位于土地较肥沃的芒戈基河三角洲地带的木伦贝也是如此,后世这里只是一个输出豆类(主要是荷兰豆)的小港口,大船根本无法靠近,价值很低。
所以,法国人要想将自己的势力从新华夏东南部延伸到西南部,在当地取得一个位置、条件都不错的港口就显得极为重要了,而选来选去,其实也就荷兰人的图莱尔以及东岸人的棉河港(都在棉河入海口左近)最适合了,但同为文明国家,又非交战期间,法国人纵是千想万想,也不能公然夺占这两地。他们只能暗地里鼓动、挑唆土人前来进攻,然后他们再视情况看看有没有插手的机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法国人的情况先不要管,这个海军第二舰队自会去处理。我们无需管别人怎么做,就凭多凡堡和圣路易镇两地数千法国胡格诺移民(被压迫、歧视的新教徒),我们还不放在眼里。关于这次的事情,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坐在上首的本地最高长官、新华夏开拓队队长、新华夏保安司令史钦杰用一种不紧不慢的声音说着,“土人既然已经挑起了冲突,那么我们就坚决应战,为此哪怕不惜代价也要打服他们!我已打算行文南非和本土,请求调遣南非步兵连(原陆军第5连被联合参谋本部裁撤后,所部就地改编为南非步兵连)、南非骑兵连和南非炮兵连前往棉河港协助作战。另外,此番刚从苏伊士港运来的波兰、德意志战俘中,我也将抽出部分人手,与新华夏步兵连、新华夏炮兵连一起调往棉河港,参与对默纳伯王国的征剿。要么不打,要打就一次打服他们!土人畏威而不怀德,这次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文明国家的铁拳!”
“另外,这次出动了这么大的阵仗,自然不能仅仅教训一下土人就完事的!”史钦杰突又说道,“木伦达瓦河入海口附近,以及芒戈基河三角洲地带,土壤肥沃,光照强烈,水源也不缺,具备着非常好的农业条件。尤其是木伦达瓦河河口一带,气候不如其他区域那么酷烈,降水稍多一些,河口附近渔获丰富、海边红树林分布广泛,土壤也很适合种植甘蔗。我们从大溪地岛千辛万苦带回来的甘蔗,目前已在归化岛的植物园内移栽成功,下一步就是给它们找一个良好的种植地,我看木伦达瓦河河口附近的冲击平原就不错。这次大军前去,一并打下来,然后移民占了!至于人手么,我会上书执委会,请求从移民中多扣下一批,另外再从那些波兰奴隶中抽调一批表现良好的进行大赦,统一分配土地定居,便宜他们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南方战区(七)
1651年4月,早春的宁波府已经渐渐温暖了起来。台州府宁海县城外,魏博秋正在新建陆军第六师师长谢迁的陪同下,监督一场集体行刑。行刑的对象是本地清廷将官及部分直系男性亲属,当然也少不了一些本地的士绅地主之流,这些人所犯之事无外乎“忠仕伪清”、“冥顽不灵”,因此被攻克此地的仆从军第六师一并拿下行刑。
数百名第六师的官兵在城外校场上圈出了一大块空地,这些统一穿着土黄色军服、头顶黑檐大盖帽、脚踏翻毛皮鞋、小腿上打着白色绑腿的士兵们手持长矛,将围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向外赶了赶。他们操着本地人难懂的山东口音,手里的刀枪寒光闪闪的,再加上月余前破城时杀得清军人头滚滚,因此在本地百姓眼里还是很具威慑力的。
师长谢迁掸了掸自己做工讲究的呢子军服上的灰尘,左手抚着指挥刀的刀柄,右手下意识地放在腰间的燧发手枪皮套上,意气风发地看着刑场上或垂头丧气、或破口大骂、或哭哭啼啼的清廷将官,心里别提多快意了。
他本人原来不过是青州某致仕官员的一介家奴,因不忿清廷剃发易服的政策以及对百姓的过度盘剥,便与江湖上的一些朋友拉起杆子造了反。其人最大的“功绩”,当是擒杀了第一个上书多尔衮请求剃发易服的满清山东、河南招抚大使王鳌永了,谢迁当时在王鳌永的头顶插满了锥子。曰“为汝种发”,大快了人心。
不过在被清军围剿几乎丧命(多亏了东岸人解围)后,谢迁便投靠了在他看来唯一坚持抗清的“不明势力”东岸人。而在东岸仆从军体系内浮沉几年后。谢迁的改变很大,如今的他已不复当年的许多意气,渐渐开始向一个军阀、政客靠拢,比如他现在对捞钱比对杀鞑子更上心,再比如他现在不但剃发易服(剃了平头、穿起了东岸军服,不过这在他看来比鞑子推行的金钱鼠尾或马褂要好看多了),对来自东岸的许多事物(比如各种生活用品)也丝毫不加以排斥。和几年前相比几乎是变了一个人。
校场上那些被五花大绑等待行刑的清廷官员们在他看来都是一些可怜蛋加蠢蛋。为何?不明局势,不识大体!别的不谈,光说如今浙江全省的局势。那对清廷是大大的不利!数月前,坐镇鄞县的南方战区司令、海军少校刘海洋调动仆从军第四师、第六师南下,花费两个月的时间次第克复了象山县、昌国卫、宁海县等地,并消灭了据守这几个县的两千余地主团练武装;回师的时候他们又顺道经过了奉化县。平灭了当地发生的两起士绅暴动事件。可谓是威风无比。
而在东岸大军巩固地方的时候,原本在健跳所一带活动的鲁王武装也开始逐渐发力,他们趁着清军主力北撤杭州府的机会,在台州府、温州府的沿海地带连续出击,先后攻克多处清军据守的城寨,目前已据有健跳所、桃渚所、海门卫、黄岩县、松门卫、盘石卫等地,其主力数万人由张名振、阮进等人率领,此刻正在温州府城永嘉县城外。日夜围攻不辍。
浙东、浙南乃至闽北的清军,本就兵力稀少。陈泰等人北上救援杭州的时候又搜刮走了一批,现在更是只有几个歪瓜裂枣,自保尚且不暇,更别奢谈援救他方了。清廷的这种不利局势,更是在东岸人的刻意宣传以及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被刻意放大了----掌握鲁王所部军权的张名振、阮进等人开始在温州、台州二府攻城略地,实力有所壮大,再不复数年前蜗居舟山岛时半死不活的窘态。
而据守金厦的郑氏集团也开始发力,他们打着南明的旗号,围攻福建沿海一带,让清军疲于奔命,不断丢城失地。而他们的努力,又使得攻入广东潮州府境内的清军腹背受敌,李成栋趁势率军反攻,击溃了这部清军,并收复潮州府大部。东南沿海的局势,就在东岸人刻意的撬动下,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清军也徒唤奈何。
“东南局势翻转若此,此等土豪劣绅竟还甘心事鞑,真是蠢如猪狗!”第六师师长谢迁不屑地想着。在看到高台上的魏博秋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后,他紧了紧腰间的皮带,抽出雪亮的指挥刀,狠狠朝下一劈,道:“行刑!”
随着他的命令,大群还穿着清兵号衣的绿营兵将在第六师官兵的踢打下,拿着发下的短刀,战战兢兢地朝这些以前的上司、将官身上捅去。周围的第六师官兵们披甲执刃,监督着他们行刑。
“投名状递上后,再将这些人编入军夫队伍,几趟下来后差不多就消化了。”魏博秋一边起身离开刑场,一边朝自己的学生李卡多说道:“宁海县地处山间谷地平原,易守难攻。清军大队若是前来,必是翻山越岭、疲敝已极,其势不能穿鲁缟也。相反,我军却有舟楫之利,海军战舰随时可运送大批部队及军资上岸,具备清军难以匹敌的内线优势。因此,这里可以好好消化成我们的后方,当然这也许需要很多年的时间。”
李卡多点了点头,他现在是真的明白老师嘴里说的“需要很多年时间”是什么意思了,因为现实的例子摆在那里:在东岸人已经攻取的宁波府诸县里,目前推行的各项政策在乡间阻力相当之大,地主士绅、普通读书人、残余清军势力、地方宗族势力等等,出于种种原因,几乎都成了东岸人的敌人。
他们在民间散播不利于东岸的舆论、串联各种反东岸势力、为清廷通风报信、打杀东岸派出的征粮队和工作队,甚至还有人不断煽动愚夫愚妇或宗族亲朋起来武装对抗东岸人的统治,几乎将第四师、第六师两部六七千人马牢牢拖在了地方上,始终无法抽调到前线去与清军作战。
不过东岸人也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特别是东岸的领导人从穿越伊始就在与西班牙人的血与火中成长,他们对于地方上的反抗势力就两个政策:镇压与流放,即情节轻的(一般是被裹挟起来的愚夫愚妇)流放库页岛、虾夷地、大溪地,情节重的(一般是策划、组织者)当场斩杀。所空出来的宅地正好收归国有,然后寻机分配给伤残、退伍士兵,又或者赏赐给主动向东岸靠拢的人,以邀买人心。
就李卡多了解所知,目前东岸人统治最为得力的鄞县,就已经给超过二千七百名士兵免费分了地;同时他们也组织从绍兴府掳来的数万民人在县城周边恢复生产,从去岁开始就疏浚了淤塞已久的水渠、重建了年久失修的坡塘河堤,并种下了越冬小麦,眼看过些时日就能收获了,大顺、东岸两方数万大军征战所需的粮秣,倒是不怎么缺了。
这茬小麦收获后,这些西面来的绍兴人又会紧接着种一茬水稻,水稻田周围也多种着一些芋头、黑豆之类的杂粮,作为口粮的补充。你可千万别小瞧这些绍兴人的干劲,因为东岸人曾经向他们许诺过,只要免费给东岸政府耕作田地五年(期间领工资,成年男丁月薪三元,包吃住,女人小孩老人的工资递减),他们便可以一亩地五元钱的低价赎买他们所耕作了数年的土地,最高限额三十亩。
三十亩还算肥沃的田地,这可是一份足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家产,由不得这些民人们不动心。因此,他们的短期积极性算是被调动了起来,同时也和本地的地主士绅们彻底结下了化不开的死仇----因为他们将来赎买的土地,很显然都是东岸人从这些士绅手里抄没来的,而这些士绅往往还有许多族人子弟在清廷为官,清廷又是明确维护地主士绅利益的,因此他们又和清廷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此一来,他们便成了东岸人统治本地最得力的帮手----还有什么比利益一致更可靠的关系吗?
除了给这些绍兴移民和退伍军人分地外,东岸人也在试图分化、瓦解地方上原有的宗族社会体系,他们找了种种由头,将地主们的土地没收,然后分给无地的穷人。这当初还是李卡多给出的建议呢,他在长期的调研中发现,地方乡村的所谓宗族势力并不是铁板一块,富者朱门酒肉臭,贫者竟无立锥之地。
因此,他建议对宗族势力进行分化瓦解,即给无地贫户发放土地(仿照之前政策,雇佣他们耕种土地,五年后可廉价赎买),而这土地的来源自然是宗族内占有大量土地的地主了----他就不信在有东岸大兵撑腰维护的情况下,那些饭都吃不饱、常年处于营养不良状态的贫户们会不动心!中国人对于土地的执着是什么都挡不了的!只要我能有一份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土地,我管你是谁啊?谁要挡我我就跟谁拼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南方战区(八)
李卡多判断这些贫户在得了赖以活命的土地后,会渐渐与东岸人靠拢,这在一些地区得到了部分印证。很多贫民在收了土地之后,基本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彻底得罪了族长乡老之类的乡间头面人物(一般都是地方上的士绅,与清廷天然走得很近),若是没有东岸军队背书,他们恐怕是分分钟就会被人给灭了。
而在给这些人撑腰的事情上,东岸大军也毫不含糊:新建陆军第四师、第六师、挺身队第五大队(两千名德意志雇佣兵改编)、南非八旗新军等部队几乎无一日得闲,他们数月间辗转各地,厉行连坐之法,残酷镇压各种叛乱、处理各类谋杀事件,在得到了一个“暴虐”的名声的同时,也狠狠刹住了士绅们反攻倒算的浪潮,将局面基本稳定了下来。
而一旦局面稳定下来,那么时间就站在东岸这一边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分得地的贫民们就将逐渐站稳脚跟,他们是东岸的基本盘,与东岸人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再加上乡间各村领头的退伍军人,这就意味着东岸人的触角已经逐渐深入了乡间,控制力大大增强。假以时日,随着教育、工业、商业的兴办,地方上的传统士绅就将被逐步排挤出主流社会圈子,他们对地方上的影响力将被极大弱化,最终成为可有可无的人物,再不复成为一种威胁。
鄞县如此,其他县也在逐步推行此类政策。为此,刘海洋、魏博秋等人甚至打算请邵树德从别的地方再迁移一批移民到此地,以改变本地的人口结构。打破盘根错节的势力网。只不过限于种种因素,其他诸县一时还没鄞县这么大的“成绩”,不过随着本土支援来的一批兵团堡干部抵达后,相信这个局面会有所改观。
话说如今东岸人建立的学兵团体系真是穿越以来最大的神来之笔。这些以7-12岁孩童为主(其中大部分是买来的孤儿)的学兵们,历经十年时间的封闭式学习、训练,人人都掌握了远超本时代平均水平的知识,而且个人战斗技能与团结协作精神也相当不错。是执委会控制地方的强力武器。
设立于罗洽县的兵团堡目前每年毕业1000名学生,其中偏重军事类的约占六成左右,执委会将39团毕业生(49年毕业)中几乎全部军事类的、同时也将40团(50年毕业)中军事类学生提前毕业。两者共同编成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打包送到了宁波,前些日子他们已经乘坐国内第二艘全蒸汽动力船只“火地岛”号在定海港登陆。
这些干部年轻体壮,各项技能都相当不错。战斗意志顽强。团结协作精神也很高。而经历了为期十年封闭式洗脑教育的他们,对执委会也相当忠诚,由他们加入到黑水地区军政系统之中,对于践行执委会的意志帮助相当大,同时也能有效震慑一些颇具野心的家伙。
对于这批干部的到来,邵树德是最欢迎的,茅德胜表示了有限度的支持,刘海洋不置可否。魏博秋则不是很同意----不过这不是他所能抗拒的,这批干部第一个落脚点就是定海港。他们首先将在定海县进行恢复性训练。同时学习各类本地知识,为将来全面接管地方(军管)做准备。当然了,在集训、学习期间,他们这一千多在一起军训了十年之久的同学们,将会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然后到地方上镇压一些“不法分子”。而被他们抓获的“不法分子”,部分流放到库页岛和阿穆尔河四寨,情节较轻的则将留在本地盐场里做苦力。
目前定海县荒废许久的各大盐场已经进行了恢复性生产,生产出来的盐除供本地消费外,最大部分自然是出口到大泊、黑水二县了。随着这两个县的渔业生产越来越繁荣,对能够腌制海货的粗盐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这对定海县诸盐场的生产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众所周知,盐场是一个极费人工的地方,而宁波府历经明末清初的战火,人口损失不轻,因此产量的提升一直很有限。说句难听点的话,也幸好各地此起彼伏的士绅暴动给了东岸人以口实,可以将大批俘虏送进盐场里做苦力,不然定海县各盐场哪有那么快就恢复生产。
其实不光盐场了,宁波府下辖各县的茶叶、蚕桑、棉花以及最最重要的主粮生产,在这时代哪一个不是最要耗费人工的产业?比如东岸人最先恢复生产秩序的茶场----目前四明山、天目山一带的很多原属清廷将官的茶场已经被收归国有----去年共向东岸本土出口了二三十万元的茶叶,但这些茶场却“消耗”了数千劳工。随着东岸本土茶叶消费的逐年增加,相信这些茶场需要的劳工数量将与日俱增,可奉化县是小县,全县人口不过区区七八万人,这要从哪才能变得出来这么多的劳动力呢?难道不搞种植农业了?
不过不种地了,这似乎也是一个思路,而且还是黑水开拓队政府所大力推广的观念,这种观念源自于执委会对殖民地单一经济体系的设计,即每个殖民地的经济体系最好极度单一,一旦离开东岸本土就可能会陷入经济崩溃或者“失去的n年”这样的长期经济阵痛,以确保东岸本土能够攫取产业链上最丰厚的利润。
黑水离东岸本土有十万八千里之遥,总体来说不太适合这种经济体系,但如果改良下,与黑水等地的经济形成互补,倒也不无裨益。比如,东岸人治下土地最肥沃、水利设施最完善的鄞县,就可以以谷物种植和蚕桑业为主;定海县盐场很多,那么就可以出口盐和各类腌制品,当然农民也可以发展蚕桑养殖业,毕竟这是紧俏商品;奉化县就好说了,整体上将以蚕桑养殖及茶产业为主,至于日常生活所需的谷物、食盐,大可以从邻县进口。
而如果我们将东岸人治下的宁波府诸县视作一个整体,参与到整个黑水经济体系的运行中去的话,就可以发现,整个宁波府(包括已经据有的台州府宁海县,共六县一卫,观海卫已被清军占领)向北方山东(包括济州岛、釜山、元山津等地)、黑水地区出口谷物、生丝、茶叶、竹器、盐以及部分手工制品,同时从北方进口水泥、石灰、金属器具、罐头食品、腌鱼腌肉、海货、皮革、牲畜、药材、优质家具、大木以及部分手工品,总体上来看双方的贸易大体平衡,宁波府略微呈入超之势,但毫无疑问两地经济的互补性是非常强的。
若是政府引导并大力发展的话,不出十年,必然会逐步影响到两地上百万百姓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社会风气。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经济层面的潜移默化最终将深刻影响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从而使得包括宁波府、登州府、莱州府以及黑水诸岛在内的整个地区与古老的中原大地渐渐格格不入,这样东岸人的统治才算真正稳固下来。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当这些地区的经济以工商业资本主义为主体时,才会真正没有敌人生存的土壤。
如今唯一可虑的,大概就是在东岸这个体系还没有真正建立并且稳固下来的时候,就被强大的外来武力强行打破,然后一切再度回归原样。因此,如今东岸人所需要做的,那就是在西面和北面拼死抵挡住大队清军的攻势,然后对内镇反、循序渐进地进行社会改革,最终将其纳为己用。
而从现在的局势看来,西面的问题不大,大顺刘国昌、刘世俊二人率领的部队在东岸军队的配合下,依托车厩堡、田螺堡两个装备了大量火炮的棱堡,以及随时从慈溪江面上支援过来的海军浅水炮舰,将清军牢牢挡在了余姚县境内。
不过在北面的观海卫、慈溪县一线,情况则不是很乐观,丁维岳的新建陆军第十师三千人在观海卫被拥有青铜火炮的清军击败,损兵数百,元气大伤。如今丁大师长已经率着残部败退至慈溪县,依托城墙固守,而坐镇后方的刘海洋闻讯后也大吃一惊,立刻抽调由德意志雇佣兵临时编组而成的挺身队第五大队火速驰援慈溪,以抵挡清军可能的攻势。同时,海军还抽出了数艘军舰,深入杭州湾内,故意让清军看见,使他们产生东岸陆军可能会伺机登陆的想法,以牵制他们一部分的兵力。
总而言之,如今东岸人在浙东地区的形势还很微妙,内有士绅地主作乱,外有清军大队威压,可谓是在钢丝绳上起舞,一点闪失都不能有。不过总体来看刘海洋、魏博秋、黄仪等人还能勉强应付,局势还处于可控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宁波府将会离清廷越来越远,最终转化为东岸人自己可资利用的力量。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阿穆尔河的盛夏
1651年6月,黑龙江入海口附近的浮冰已经很少再见到了,不过其河水依然带着阵刺骨的寒意,让每个初临此地的人都很难适应。
其实不止初来乍到的人难以适应了,就连已在此居住了数年的王世传都觉得这里的冬天实在太过难熬,大雪连天、交通时断时续,若是过冬食物、被服或燃料储备不足的话,那么可能就很难熬过去----毕竟你不可能像那些俄罗斯农民一样顶着零下四十度的严寒、穿着根本不怎么保暖的衣服去伐木,他们是被北地严酷的气候自然选择后剩下的人种,但你却不是。
“生活不易啊!”王世传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感叹黑龙江这个鬼地方,土地很肥沃、物产够丰富,但真的太冷了,比起温暖的老家河南来说,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王世传本人却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意思,盖因他此时的家业都已经落在了此处:他不但在庙街港城东拥有六十亩(他和妻子两人的土地)规整的农地,还在城北租了一片广阔的牧场,专门雇了一些从大泊过来讨生活的苦哈哈的虾夷人放牧,在本地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富户了。
随着黑水地区与登莱、宁波一带贸易的逐渐加深,来自北方的皮革、牲畜、咸鱼、药材等商品开始大量出口南方,王世传借着这股东风,去年秋天卖了十六头牛到宁波府,获利400余元,抵得上种地好多年的收入了。而南方运来的大米、小麦、豆子等农产品。也有效地压低了本地多年来一直高企的粮价。这进一步吸引了山野里那些苦哈哈的山丹人过来投靠。使得庙街港的人口暴涨,原有简陋的城寨开始不堪重负。
为了缓解这个状况,同时更好地管理黑龙江入海口这片具有战略意义的土地,经黑水开拓队队长邵树德批准,东岸人决意将庙街港“改土归流”,即改变原本庙街由本地土人自治的基本状况,转而由黑水开拓队政府直接管辖,同时往这里移民五百户。并将王世传等人从共和寨调来此地担任流官,治理本地民政。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整顿后,庙街港及其近郊乡村现有居民4800余人,明人约占到了三成左右。此外,随着本地经济的发展,居住在黑龙江中下游地带的山丹人投效者日众,在上级的指导下,王世传等人于去年入冬前,在附近又新设了三个定居点,分别是位于后世俄罗斯帕尔沃附近的汉堡----一座用条砖砌成的围子。因最初88名德意志伤退士兵的赏田均位于此地而得名。现在这里又被邵树德流放了很多登莱、宁波等地的不法分子(数量大约在六七百人)过来,“汉堡”之名在王世传看来反倒更名副其实了。
现在的汉堡已经拥有山丹人、明人以及其他民族总计约1400余人在地定居、拓荒。短期来看他们仍需黑水开拓队输血,但相信过个几年后,这里基本就能逐步自给,再不需从外界输血。
除了汉堡外,王世传还在奇利亚湖东侧的一处山丹人村落的基础上,兴建了一个新定居点----顺义寨。在这个定居点的建立上,最初投效东岸人的山丹酋长巴尔金出了大力,此君亲自出马,带着满满二十匹马驮带的货物(由黑水开拓队支付),到土人村落里,一面充当散财童子结好关系,一面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服了此地一两百名彪悍善战的山丹人来投,为东岸在此地的开拓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回来后直接被邵树德提拔成了“科长”。
与汉堡和顺义寨相比,最后一个定居点同样是建立在一个土人村落上。不过这个村落并不需要人去说服,他们是主动来投的----因为他们的生活实在是太过于困苦了。这个位于后世俄罗斯彼得冬营(幸福湾西侧)原址上的费雅喀部落,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到两百人,平日里以打猎、捕鱼为生(夏天时打捞海菜、捡拾贝壳虾蟹做食物补充),生产力水平极端低下,再加上相对严酷的自然环境,因此其人口数量始终上不去。
原莫茗莫大帅的侍卫队长(治安队,拥有470余名精锐斥候)库尔汉就是一名费雅喀人(基里亚克人),不过他是海对面的库页岛北端的费雅喀人。因为抓获的西伯利亚哥萨克帕夫洛夫的供认,库尔汉从去年开始,就被调到了庙街港附近,带着一支由治安队精锐斥候组成的探险队,开始在附近的山川河流、深山老林里转悠。他们一面绘制地图、驱逐俄罗斯斥候,一面着重查访土人部落,并贿以重礼,诱其来投。
此费雅喀部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投靠东岸人的,这个部落的头人们被库尔汉带去的烈酒、烟丝、蔗糖、盐巴、金属小刀、棉大衣、煤球炉子等商品迷晕了眼睛,他们在表示归顺“伟大的东岸可汗”的同时,也向库尔汉报告了一个情况:他们村落附近偶尔会有外人乘船从海上过来刺探情报。
库尔汉等人依据费雅喀人描述的状况,初步判断出了这些“外人”很可能就是西伯利亚哥萨克,他们应该是奉雅库茨克督军的命令,前来刺探阿穆尔河流域的情报,并顺便向土人征兵、征税。至于他们的来处,很可能就是比这更靠北的亚扬城,据说哥萨克们在那里有一个营地,常年驻有不少武装士兵及农奴,同时也奴役着不少土人为他们捕鱼、打猎和种地,多多少少是一个威胁。
得到这个情报的邵树德极为重视,当时他就下令在这个土人村落原址上修建营寨,并将其命名为镇北堡。与此同时,他还将最早一批前来山东征战的波兰士兵退役(其中很多人来的时候就三四十岁了,如今已不太适合上阵厮杀)。然后将其集体安置到此处授田定居。这总计244名经验丰富的波兰老兵的到来。极大加强了镇北堡的防御力量。使得哥萨克短期内别想染指此处。
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这批退役的波兰老兵就已乘船抵达大泊港,后来听闻北边天气转坏,海面上波涛滚滚,且出现大量浮冰后,就顺势在大泊住了下来。等到12月中旬海冰都冻结实后,这批人才乘坐着雪橇,从海上一路北上到了黑水港,然后在这里渡过了最冷的隆冬。到了今年开春后的五月底。他们便乘坐着往黑龙江流域运输物资的浅水炮舰,抵达了庙街港,然后再度换乘马匹北上,此刻差不多已经抵达了镇北堡,与库尔汉的探险队汇合。
“几个堡寨都建立起来后,人口日渐增多,防御力量也逐渐增强。这些苦哈哈的山丹人,个个无论打猎还是厮杀都是把好手,又能长期忍耐饥苦,倒是不错的兵源。就是这纪律差了点。不过不要紧,经过长期整训后会有改观的。鞑子能将这些人练出纪律来。咱大东岸难道就不成了?”王世传刚刚带队从庙街港以东地区巡逻归来,看着停泊在码头上的几艘“阿穆尔河”级内河浅水炮舰,心里暗自琢磨道。
作为庙街地区四个乡镇的最高长官,王世传刚刚接到南方传来的命令:正驻扎在伯力寨的黑龙江战区总指挥、接替轮换回国的105连的陆军第1连连长(去年从本土抵达此地)常开胜上尉命令他,即刻在庙街附近数乡镇进行军事动员,抽调精熟战技的各族青壮到庙街港集训,随时准备支援南方地区。
之所以有这个命令,主要还是缘于伯力寨前阵子收到了一些尚未证实的风声,即生活在阿穆尔河中游地区的达斡尔人、赫哲人、鄂伦春人以及蒙古人中,悄然流传着满洲博格德汗已经邀请朝鲜王国与罗刹人一起进攻黄衣海寇的消息。这个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连满洲大皇帝花了多少钱、许了多少好处才换得这两家出兵都言之凿凿,仿佛他亲历过一样。
常开胜虽然对这个消息将信将疑的,但也不敢怠慢,因此立刻派出人员打探消息。满清的宁古塔章京沙尔虎达如果想出兵征讨东岸人的话,那么势必要在阿穆尔河一带的土人部落中征兵,不然就凭宁古塔那仅剩的千儿八百兵,还真干不成什么事。但只要一征兵,这消息必然就无法瞒下去,盖因沿河居住的各土人部落互通声息已有数百年,彼此之间虽然份属满洲、东岸、俄罗斯数方,可千丝万缕的关系往往还在,消息用不了几天就会传得众人皆知,任何大型军事行动都毫无保密性可言。
常开胜这一打听果然就打听出了事情,比如罗刹人在某某寨子受到博格德汗使者的盛情款待啦;比如朝鲜鸟枪手沿河抵达了宁古塔一带,中途曾在某村购买补给啦;比如沙尔虎达开始在各部落征集粮草、马骡、丁壮啦等等一系列的消息都被打听了出来----这些消息本来就没有刻意隐瞒,况且也瞒不住任何人。
综合得来的各种情报,常开胜立刻判断出了满清近期内即将会有规模不小的军事行动,而目标很可能就是老对手东岸人。得出这个结论后,常开胜哪还敢怠慢,他立刻写信给黑水开拓队汇报情况并请求增援,同时也下令庙街及阿穆尔河四寨进行动员,囤积物资、集结青壮,以应对可能到来的任何武装冲突。
“也该把库里的铁甲都发下去了,让集结来的丁壮们先演练下阵势,省得真要上阵的时候手忙脚乱。”王世传打定了主意,一会回到城里就着手处理此事,因为马上就是阿穆尔河一年中最舒适的盛夏季节了,本地很多战事都发生在这个时候,可马虎不得。
“兴许鞑子朝廷就要兴兵攻我伯力寨了。”王世传想道,“毕竟咱们在这阿穆尔河干的事情,可不就是在掘鞑子的根么?鞑子的所谓满洲大兵,自从进了关以后,虽然是能不出战就不出战,但战损、病殁者仍然不少。他们总共才多少人啊,满蒙汉八旗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成丁不过才十四万余人,死一个是少一个。搁以往他们还能在阿穆尔河中下游地带捕捉生女真补充损失,就像黄台吉时期数次征伐索伦人一样。可自从我英明神武的莫大帅决意进军阿穆尔河与满清争夺生女真之后,这鞑子朝廷的补充兵就少了很大一块,现在眼看终于是急了,要对我们动手了,哼哼,事到如今,我倒要看看,鞑子还能怎么对付已经站稳脚跟的我大东岸之无敌铁军?”
第一百二十七章 虾夷地的谋算
“总经理,这次事情办砸了,请责罚!”钏路港唯一的一座三层小楼内,东岸日本公司总经理陈硕面对着几个跪坐在他面前的日本浪人,颇感到些无奈。
这几个脸上带着风霜之色的中年人是日本公司网罗的一群浪人首领,他们都是东岸人自己通过一些偶然的渠道招募的,非是那种由松前藩介绍来的日本在野武士或浪人----因为通过这种方式来到东岸人这里的,难免会有松前家乃至伊达家派出的间谍。
但这些人就不同了,他们是东岸人自己招募的,相对比较可靠。再加上这些人都是在社会上饱经风霜的不得意之辈,对幕府本身谈不上什么感情,因此能为东岸人干一些别人所无法做的“耻度”较高的事情,比如前往日本内地绑架幕府官员或地方上的大名。
说起来他们这次做的事情,倒也算得上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了。你一定想不到,黑水开拓队副队长、宪兵队副司令魏博秋竟然私下里通过自己的学生陈硕(东岸日本公司总经理,实际主持虾夷地的开发工作,与日本人接触较多)展开了一项令人瞠目结舌的行动----由魏博秋私下授意,主持东岸日本公司业务的陈硕联络了一帮私下里募集的浪人(很多对幕府有着切齿的痛恨),让他们跑去日本纪伊藩绑架藩主德川赖宣,该行动所需的经费和器械均由日本公司暗地里支付。另外,为了保障行动能够顺利,陈硕还利用日本公司的名头。将一艘公司租借的船只调派过来。以探险为名。实则装载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浪人,前往和歌山绑架德川赖宣。
这件事情在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实在是有够费解、够无厘头的。德川赖宣是什么人?日本德川幕府现任将军的叔辈,德高望重,名声极大!魏博秋瞒过邵树德,私下里指示自己的学生组织人手绑架此君,所为何来?难道他们有仇吗?显然不是!
魏博秋之所以干冒大险,做下这等“奇事”。其实还是有深层次的考虑的。首先,绑架德川赖宣这么一个素孚众望的大名,并不是要将他弄到东岸控制区来,而是打算趁着历史上今年在江户发生的一场旨在针对幕府将军的未遂政变中,假借德川赖宣的名义,在江户城内尽可能地制造混乱。
那场政变因为种种阴差阳错,而与成功失之交臂,政变主要策划者由比正雪被迫自杀,不幸被捕泄密的丸桥忠弥被幕府杀害。尤其是前一位由比老先生,其人曾经拒绝了幕府开出的高官厚禄。而矢志不渝地践行推翻幕府的大志,麾下学生最多时有数千人。可谓是一呼百应。如果此次政变成功的话,搞不好幕府将军就得人头落地,江户城内的局势也将发生剧烈的变动。
在此之后,忠于幕府的军队(多驻扎在城外)与由比手下的浪人势必会发生激战,这个时候如果德川赖宣能够出来振臂一呼的话,占据着大义和大势的他----不管是自愿还是不自愿----必将给江户城带来更大的混乱。这几乎是肯定的,因为你以为赖宣麾下的家臣们在看到幕府将军人头落地,江户一片混乱的时候,不想自己的家主更进一步吗?
甚至于,在某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把这种混乱蔓延到其他地区,很可能就会制造出一个波及多个地区的大混乱。你别以为这是危言耸听,在如今的日本,失业武士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这些人有能力、有武力、也有组织,但是缺乏时势,如果日本国内局势发生动乱的话,保不齐就有人出面挑唆这些武士浪人什么的起事,最终酿成全国性的动乱。这样一来,就给很多人创造了机会----当然也包括扎根在虾夷地的东岸日本公司。
陈硕作为魏博秋的学生,自然知道自己老师的一些谋算。比如,这些年来他的老师一直在试图结好松前藩的一些中上层武士或家臣,为此不惜一掷千金。而他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说出去真有些骇人听闻,那就是把自己在山东新娶的小妾生下的一个儿子,过继给松前家,最终达到控制松前藩的目的。
陈硕一直对自己老师的这个“宏伟构想”有些无奈,他自己私下里觉得这个计划基本无任何成功的可能。但自己的老师既然着了魔一样地想要执行这个计划,那么作为他教导多年的学生,也只有捏着鼻子干下去了。什么?你说松前家还有别的继承人?没关系,让他们出家做和尚好了。什么?你又说幕府不会承认松前家的继承人?呃,这就需要松前家好好表现了,总之事在人为嘛。而且,陈硕一直怀疑,这个松前家与德川家有些拐着弯的关系,自己老师不会想让他儿子最终当上幕府将军吧?当然,这个想法太荒诞了一些,陈硕明智地没有多想下去。
不过呢,现在的情形倒真像陈硕自己实现想象的一样----基本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这不,偷偷派往纪伊藩绑架德川赖宣的这帮浪人们铩羽而归了!他们在纪伊藩发动了一些老关系(全是相熟的浪人),打听到某月某日藩主欲到某地,因此便提前埋伏了起来,打算半路上将赖宣劫走藏起来----反正按照日本人的尿性,藩主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是常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一些,平素里随从不过数人的德川赖宣那次身边竟然跟着大群侍从,结果将这帮骤起发难的浪人打得抱头鼠窜,前后共死了十余人,最后才狼狈撤退到海边登船逃出生天。至于计划么,自然是流产了,德川赖宣经此一劫,下次出门的时候想必身边会多不少侍卫吧,再想绑架他已几无可能。
“算了,此非战之罪,赖宣手下侍从如云,你们不能得手也很正常。不过呢,你等未能及时发现赖宣身边侍卫人数的增减,至计划功败垂成,有不察之罪,不能不罚。这样吧,一人罚薪半年,回去后你们立刻收拾东西,带上家人,准备登船回东岸本土,这里不能再待着了。”陈硕心灰意懒地挥了挥手,说道。
现在计划失败,也是该想想后果的时候了,即他们所进行的这场阴谋是否已经败露,而又会产生什么后果。陈硕对此有些不确定,东岸人的船只打的是荷兰旗帜,而船只也是东亚海面上最常见的荷兰笛型船,很容易就会让人怀疑到荷兰红毛头上。而出战的浪人们也都是嘴巴严实之辈,应该不至于主动泄露自己的底细,再加上也没有人被敌人生擒,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即便日本人依据某些蛛丝马迹怀疑到东岸人的头上来,那么东岸人大可抵死不承认,反正人家也没有证据。
“呼……”在这群浪人诺诺告退后,陈硕长吁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起了下一步的盘算。如今东岸日本公司基本上已经在钏路港一带站稳了脚跟,定居人口(多来自山东青州府)有了数千人,煤矿也进入了稳步生产的状态,城市郊外的农田也有了一定的规模(虽然产量参差不齐,但多多少少有了产出),这些都意味着公司的事业开始蒸蒸日上。
现在所要做的,应该就是持续吸引投资,然后继续从大陆上运更多的明人到虾夷地岛来,接下来码头的扩建、水利的兴修、牧场的规划、渔场的开发、建筑材料厂的兴建,哪一样都是需要海量的资金与人员的。陈硕有信心,在资金充足的情况下,只要给他五到十年的时间,他就能在虾夷地东部建立起多个定居城镇,让公司的盈利水平进一步上升----至不济,他也能以钏路港为核心建立起一个县来,让日本公司能够维持不亏损。
如今唯一可能组织陈硕实现自己计划的因素,大概就是日本人的反应了吧。
“要是这帮浪人此番成功就好了。”想到此处,陈硕又轻声叹了口气:“老师给我的密报里说由比正雪今年要发动政变,但经此一番折腾,怕是不但纪伊藩震动,就连幕府将军都要震怒了吧。接下来一段时日,聚集在江户、京都和大阪的那群数量庞大的浪人们,怕是要倒大霉了,幕府多半会好好收拾他们一顿。就是不知道由比正雪老先生在此不利形势下,还有没有勇气发动旨在推翻幕府的政变了,应该是不大可能了吧……”
“算了,多想无益,如果幕府真的迁怒到我们身上,然后指使松前藩给我们找麻烦,那我们接着就好了,难不成还怕了他们?大不了铜钱生意不做了!反正铜钱贸易加上其他零碎的生意,一年利润也不过才二十多万元,且还是政府的生意,与我们何干!”陈硕驱散了脑海中的负面情绪,然后坐到了办公桌前,筹划起了建筑材料厂砖瓦轮窑兴建的一应事宜,这事对他来说,可比在日本搞风搞雨重要多了,关系到钏路港接下来几年的建设,可马虎不得。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南太平洋(一)
毛林河静静流淌着,就如同她千万年来所做的那样。但与过去无数年的平静相比,在最近两年内,喧嚣渐渐充塞了原本寂静的河谷----大量人类开始涉足此地。
安赫尔.布拉沃男爵从自己乘坐的“画眉”号三桅船----这是一艘在巴拿马建造的中型帆船----的船舱内走了出来。外面新鲜的空气令他紧紧皱着的眉头略略有些纾解,只见他将手里的象牙杖递给了随从,然后又摘下了头顶的海狸皮帽,四处看了看后,招手要了一辆马车,朝最繁华的交易区而去。至于他的随从,除两名身携佩剑的贴身护卫外,其余几人则只能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
如今的毛林城真是越来越繁华了----当然这种繁华仅仅是指这里的商业以及人气,至于说这座规划凌乱、房屋简陋、卫生状况堪忧的城市在硬件设施上有多出色,那却纯粹是无稽之谈。这座因走私贸易而兴起的城市,目前仅仅只有少许略为坚固的砖石房屋,似乎是用做仓库的。当然了,在走私贸易已经开展了足足两年、且贸易额越来越高的今天,已经有更多的西班牙、热那亚、以及葡籍犹太商人,想方设法赶到此地兴建商馆,以便能够在这场盛宴中分一杯羹。这些后来的商人,虽然没能在走私贸易甫一展开的时候就抢下先机,但他们财大气粗,兴建商馆所需的建筑材料全都高价向东岸人购买,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
据某些人私下里的统计,目前毛林城内的各路商人及其随从的数量加起来。怕是已经突破一千六百人了。而如果你再算上为这些商人服务的翻译、裁缝、铁匠、渔夫、修船匠、制桶匠、面包师、酿酒师等职业者的话。那数量妥妥超过三千了。至于这些人生活所需的食品。部分由南铁公司供应(他们提供高质量的黄油、面粉、腌制品),部分由秘鲁来的粮食批发商供应----因为他们能够提供比东岸人还要低的谷物价格,这得益于秘鲁大量存在着的以奴役印第安人为基础的农业种植园。
对于毛林城的繁荣发展,东岸人其实是乐见其成的。在这条以秘鲁人为终端消费者的利益链上,国内各企业、产业工人、南铁公司以及西班牙买办都赚了个盆满钵满,至于受害者么,当然是秘鲁总督区境内原本就不是很发达的手工作坊业了,这些原始的工业生产者们无法与廉价的东岸商品竞争。如今已纷纷转行或者移居他们----比如新西班牙总督区。
其实,原本以人口最稠密、工业最发达的利马、基多等多个检审法院区(包含今秘鲁、厄瓜多尔大部)为基地的秘鲁工业,本来就不是太过于发达的。这些工业萌芽中资本小的先不去说他,这些多半是由手工业者个人创业而兴起的,我们单就说那些上了些规模的工业,比如至少雇佣了几十个到几百个不等的印第安人的大型作坊。
这些大型作坊一般都是由半岛人投资兴建的,也有一些是秘鲁本地的商业资本所建,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兴建作坊的资本具有高度的寄生性,即他们一般与殖民地官员甚至旧大陆的西班牙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的生产技术与生产模式一百年来就没变过。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同时,由于他们也具有着商业资本的属性。经营着部分旧大陆工业品与本地特产品的交换贸易,因此自然而然地会选择避开上马与旧大陆工业品存在竞争风险的项目,所以其工业门类也理所当然地被限制在特定的框框内,极其单一,殖民地特征非常明显。所有这一切最终导致的,那就是秘鲁总督区从来见不到任何一家上点规模的生产资料生产厂家,这里实在不具备这些工业门类生存的土壤。
而随着南铁公司与秘鲁的西班牙买办们达成走私贸易的协议,大量廉价的东岸工业品涌入秘鲁,该地本来就经营得较为艰难的工业体系顿时宣告瓦解。资本也不再青睐这些不能够给他们提供利润的行业,转而大力投资粮食、烟草、甘蔗、可可、咖啡、热带巨木等特产品,并借此向东岸大量出口,赚取了不菲的利润。你只要到走私贸易的中心毛林城去看看,靠岸的西班牙船只或远道而来的马帮装载的是什么货物,差不多就清楚如今秘鲁的实际生产状况了----这个辽阔的总督区基本上已经不再输出任何工业品了。
如果你还不相信,那么刚刚靠岸登陆的安赫尔.布拉沃男爵想必会告诉你真相----这位隐隐已经成了与南铁公司联络中间人的半岛人,此番来到毛林港,就是为了与南铁公司派驻此地的商务代表谈判的。布拉沃男爵身负秘鲁地区多位大型种植园主的嘱托,专程来毛林港一趟,为的就是请求南铁公司降低秘鲁粮食进入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关税。
众所周知,南铁公司目前经营的南巴塔哥尼亚地区虽然资源极其丰富,但土地从总体上来看较为贫瘠,开发年头也不长,因此粮食一直未能自给。他们的粮食缺口之前大部分靠从东岸本土进口弥补,少部分从秘鲁进口(从去年才刚刚开始)。近年秘鲁地区风调雨顺,粮食不出意外地获得了极大丰收,只可惜这对种植园主们来说并不意味着好消息----按照以往的惯例,粮食若增产10%,那么价格可能会下跌30%,这对他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在以往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旧大陆的船只跑过来将这些粮食买走的话,那么也许种植园主们就只能主动销毁部分粮食,以维持市场上岌岌可危的价格----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们的损失往往会更大。什么?你说穷人没饭吃?那关我什么事?那是我的错么?如果我将粮食送给穷人,那他妈的还有人来买我的粮食吗?一切损失由我来承担?上帝,我不是慈善家,请不要让我如此为难。
而由于东岸船只在加勒比海的私掠活动,以及欧洲农业生产秩序的恢复,这些秘鲁种植园主们手头积压的粮食注定是卖不出去了。因此,他们开始将目光打向了近在咫尺的东岸人,准确地说,是东岸南铁公司辖下的数个据点和数万定居者身上。
不过将粮食出口到南铁公司辖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南铁公司为进入该地的很多外国商品都制定了关税,粮食同样也在其中(依据品种不同,关税税率大体在9.5%-16.5%不等),这就是秘鲁粮食进入该市场最大的障碍。秘鲁的种植园主们虽然大量奴役印第安人,但由于生产方式的落后,以及生产资料的昂贵,他们的粮食价格并不比东岸本土的低太多,加上进口关税后,其已并不足以在同来自东岸本土的粮食进行竞争中维持绝对的优势。因此,要想解决自己粮食过剩的危机,抢下南铁公司的市场,势必要说服南铁公司同意降低甚至取消秘鲁粮食进口的关税。
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肩负重托的布拉沃男爵却没有退路,他必须说服南铁公司接受这个提议,然后敞开进口来自秘鲁的小麦、稻米、玉米。他甚至已经设身处地替南铁公司想过了,他们可以进口廉价的秘鲁谷物,然后再加工后返销回东岸本土,一定能够大赚一笔。另外,他还准备向南铁公司的商务代表指出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他们敞开进口来自秘鲁的粮食,那么这势必将刺激秘鲁的种植园主们加大投资,从南铁公司购买更多的金属农具、豆饼,然后从旧大陆雇佣更多的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又是东岸商品的潜在消费市场,双方之间完全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已经自觉地成为资本代言人的布拉沃男爵没有想到的是,南铁公司其实早就打算进口相比国内更加便宜的秘鲁粮食了。南铁公司首先是一家企业,它首要考虑的无疑是自己的经营状况。随着太平洋移民航线的成功,大批来自远东的明人通过南太平洋进入了南锥地区,如何安置这些人,现在已经成了公司一项很大的负担。毕竟,几万人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南铁公司这种自负盈亏的大型康采恩企业来说,每一分钱都是恨不得要掰成两半花的。
进口便宜的秘鲁粮食,无疑是能够帮公司省下很多钱的。因此,假如此次布拉沃男爵不来找东岸人,东岸人最近也会去找他,同样是商谈向秘鲁购买粮食这件事情。不过既然现在秘鲁人首先找上了门来,那么主动性就握在了东岸人手里,谈判的时候无疑能捞到更多的一些好处。
另外,几万堪称一无所有的明人涌进南锥地区,这既是负担,同时也是一笔巨大的资源----廉价的劳动力资源。鉴于南锥地区终年刮着猛烈的西风,因此如果在空旷地带(一般是海边或铁路沿线,交通运输也方便)修建起大量的风力磨坊,然后加工进口自秘鲁的廉价粮食,最后出口至本土乃至邻近的巴西,想必是一个很好的路子。
原料价格低、工人薪资低、设备运转成本低,本土的那些正在玩着大鱼吃小鱼游戏的众多机器面粉厂,怕是有大麻烦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东南太平洋(二)
1651年8月5日,正如过去两年所做的那样,“南铁渔-001”号和另外三艘同型船只准时停靠在了毛林河畔的木质码头边,准备开始卸货。而在离她们不远处的太平洋上,两艘400吨级的护卫炮舰----隶属于第三舰队----正百无聊赖地飘荡在波涛不兴的海面上,等待着四艘渔船(同时也兼做运输船)卸完货后一同返回阿劳坎港。
而在返回阿劳坎港的路上----准确地说是在奇洛埃岛附近海域----这几艘船只还将顺带捕捕鱼,这一带的竹荚鱼资源还是很丰富的,大群洄游的竹荚鱼在此聚集,给了南铁公司的捕鱼船队非常好的机会。他们将捕获的海鱼塞进安装了乙醚冷冻机的冷藏室内,以便能够长期保存,这其实大大增强了渔船的海上逗留时间,变相降低了捕鱼的成本。
至于这些捕获的鱼类(以竹荚鱼为主)嘛,部分运回阿劳坎港销售,部分在加工处理后返销回智利。就如同荷兰人在英国近海将捕获的鲱鱼出售给英国人一样,东岸人也将数量庞大的竹荚鱼销售到了智利乃至秘鲁市场,在赚足了利润的同时,也使得秘鲁总督区本就规模极小的捕鱼业----托西班牙国王限制秘鲁捕鱼业的“福”----陷入了灭顶之灾。
当然了,秘鲁方面既然有被外来商品冲击得“死亡”掉的行业,如纺织业、捕鱼业、冶铁业,自然也有获得蓬勃发展的行业,比如粮食种植业、烟草种植业、制糖业、伐木业、酿酒业等等。尤其是烟草种植业和制糖业。无论是烟草种植园还是甘蔗种植园。无疑都是极其消耗地力的。这就对高质量的肥料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已经在巴西种植园内广受好评的东岸豆饼,就成了秘鲁种植园主们大力进口的物资。
据不完全统计,在豆饼大力出口秘鲁的十多个月以来,由于产能的有限,以及巴西、北美市场(弗吉尼亚和佛罗里达)的巨大需求,经罗洽港向外出口的东岸豆饼价格比起最初来已经暴涨了四成,让国内一干榨油-制饼联合企业集体笑歪了嘴。而在这种巨大的市场需求的刺激下。国内各大农业区大豆播种面积激增,谷物播种面积大降(因为利润太过稀薄),新式榨油机及配套蒸汽机的销售量也引来了爆发式的增长,整个行业呈现出了一种火爆兴旺的态势,几乎成了东岸国内不多的至今仍长盛不衰的行业之一。
将东岸的优势商品如优质农具、肥料甚至培育出来的良种(几代后会退化成普通种子),以极高的利润出售到秘鲁总督区,在打击对方手工产业的同时,也使得对方能够生产出更多、更廉价的基础农产品。这些农产品对于降低东岸国内的通货膨胀,解放更多的劳动力(这些宝贵的劳动力资源可以转移到基建行业上)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而由于秘鲁农产品的出口议价权始终掌握在南铁公司手里,再加上一干已经被“金钱腐蚀了灵魂”的买办商人们的推波助澜。整个秘鲁总督区的谷物、甘蔗、烟草乃至棉花种植业的定价权基本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殖民地化的特征非常明显。国际市场(其实就是东岸市场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出口市场)上价格的任何一点变动,都可能会是这些种植园主乃至自耕农们的噩梦。
他们为了渡过难关,往往不得不勉力生产出更多的商品,但这往往给他们造成了更大的灾难----贪婪的买办商人和冷酷无情的南铁公司会趁机压低收购价格,肆意盘剥他们的劳动血汗结晶,结果就是生产越多的商品越贫穷,越贫穷越要生产更多的商品,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最后难以自拔,陷入债务陷阱,被那些掌握了他们命运的买办商人们所控制。
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还是由于东岸海军舰船在加勒比海的频繁活动。这些整日里到处进行私掠活动的船只极大打击了与东岸资本产生竞争关系的法国资本、英国资本、荷兰资本乃至意大利资本,使得这些国家商人对秘鲁农产品的收购量大减。此外,东岸人还施展种种手段,不外乎就是协调利益、分化拉拢,从而使得自己在秘鲁市场上的优势地位愈发巩固,垄断特征日益明显,以便攫取超额利润。
最典型的就是热那亚的圣乔治商行,这家在西班牙加的斯港从事了一百多年美洲特产品进口生意的老牌辛迪加企业,最近一两年内已经完全停止了从秘鲁进口烟草、甘蔗、棉花回欧洲售卖的生意,其原因一是无利可图,二是他们找到了更好的赚钱机会----东岸人与他们协调了利益关系,将诸多优质东岸商品的代理权授予了他们,同时也向圣乔治商行敞开了市场,他们可以将意大利生产的优质奶酪、火腿、橄榄油、黄油、葡萄酒、干果等商品出口到东岸及其殖民地----这是一个拥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市场,且其中消费人群的比例极高。
拉拢相对友好的热那亚资本,着重打击与东岸存在竞争的英国资本和法国资本(这都是立志发展本国工业的国家),与既得利益者荷兰资本保持有限度的合作,这就是东岸共和国执委会为本国产业资本制定的整体发展战略。在丢失了法兰西市场的今天,集中精力开发秘鲁市场,将英国人、法国人和葡萄牙人的商业触角逐出,同时培养出一批与东岸利益捆绑紧密的买办阶层,进而通过这些商业买办间接控制与影响秘鲁地区的生产者与消费者,这才是长期保持东岸在秘鲁的优势,进而通过吮吸秘鲁的鲜血滋养东岸自身的关键所在。
总而言之,在两年前与代表东岸共和国工商业力量的南铁公司谈妥了走私贸易后,秘鲁的结局基本上就已经注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拥有众多人口、资源丰富的地区,其经济殖民地化的特征将进一步加深。东岸可不是不事生产的西班牙人,他们拥有着初步工业化的生产体系,虽然受限于人口、教育、市场等因素其工业化程度还不够深,体系还很不完全,但已经足够摧毁秘鲁总督区的大部分手工工业力量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外来力量暴力打破这个过程的话,那么秘鲁的未来简直堪忧。在执委会和南铁公司的远景规划中,先是大量廉价的东岸工业制品涌入秘鲁,当这个进程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已经通过吮吸秘鲁的营养而完成积累的东岸工商业资本(比如南铁公司)也会开始把过剩资本投入到秘鲁地区。也就是说,到了这个阶段,东岸的商品与资本将同时进入秘鲁,进而控制秘鲁的市场与经济----这就是所谓的帝国主义国家的资本输出阶段了。
不过与历史上所发生的帝国主义经济入侵所不同的是,伴随着东岸商品进入秘鲁市场的还有数量颇为不小的移民----大部分都是来自远东的明国移民,如今在毛林河畔就有不少,其数目大概在七八百人左右。
这些移民名义上都是南铁公司的职员----而事实上也差不多,他们都与南铁公司签订了为期五年的劳务雇佣合同,同时分得了一笔数量不菲的安置费,然后坐船来到毛林河畔登陆。按照计划,这些人将在毛林河两岸东岸人购置的土地上修建商站、仓库、店铺、旅馆内工作,为来往的南铁公司船只与人员提供服务。此外,南铁公司还找了种种借口往这里迁移了相当数量的农业人员,他们目前已经在毛林河畔开辟出了一些肥沃的农田,种下了大量的瓜果蔬菜,此外还养殖了许多牲畜,栽种了一些果树,正儿八经地发展起了定居农业。
至于说西班牙人会不会担心这里的东岸人太多了?这其实完全不是个问题,因为这里本来就是蛮荒地带,定居者都没几个,再经过两次东西战争的蹂躏,早期的殖民者要么死于战火,要么被暴乱的阿劳坎人杀掉,毛都不剩一根了。现在这里因为走私贸易而又繁荣了起来,人员也急剧增多,日常生活用品的消耗不是一个小数目,因此急需有农业劳动者过来为城市里的人提供各种蔬菜、禽蛋、肉类等各种食品。
所以,东岸农民的到来,其实是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的,对大家都有一定的好处。你看,这些农民是如此地勤劳,生产效率是如此之高,提供的产品种类丰富、价格实惠,还有比这更令人满意的事情吗?
当然也有人担心这些东岸农民来了就不走了----这基本属实----然后他们繁衍出的子孙后代就会将毛林河流域完全占据,到时候这片领土就将在事实上属于异教徒了。不过在商业氛围浓厚的毛林城,这种担心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共鸣。大家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发财的发财,谁又会对几十年乃至几百年后的事情关心呢?
第一百三十章 东南太平洋(三)
1651年8月1日,奇洛埃岛最南端的后世克利翁小城外海,两艘第三舰队的护卫炮舰缓缓停靠在了一段由原木粗粗搭建的栈桥边。两艘船上各下来了一些水手,他们由后勤参谋带领着,有说有笑地跳上栈桥,朝不远处的城区走去。
今天的天气不好很好,天色有些阴沉,但如果顺着他们的目光,你仍然可以清晰地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段正修了一半的青黛色的围墙,以及一些布局稍显凌乱的木屋。这里就是观海港,一个由南铁公司为了安置越来越多的移民而偷偷建立起来的殖民港口。
话说随着国家对外来移民归化、容纳能力的加强,从去年开始,移民部就不断向国内几大船厂猛下订单,笛型船、“短跑冠军”级移民专用船、1200吨级机帆船、大飞剪货船如同下饺子一样地下水,然后加入到各支船队之中。与此同时,航海学校、南海渔业公司、南海运输公司、东非运输公司也培养出了大批合格或不合格的水手,总算是勉强堵上了因为船只暴增而形成的水手缺口。
这样一来,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海运力量便大大增强,而水涨船高的是,在南太平洋海域承担移民运输任务的船只也越来越多,如今已然高达12艘,分段运输(一段从黑水到澳洲,一段在南太平洋循环)的话,一年差不多也能运个万把人到阿劳坎港上岸。这样庞大的人口压力对南铁公司是巨大的,也是相对贫瘠的南巴塔哥尼亚地区短期内所无法负担的。
不过南铁公司的总裁莫茗是何许人也,性格强势的他是断断无法容忍这些宝贵的人口流入本土的。因此。在他的大笔一挥下。辖下人口已经暴增到3.39万人的南铁公司开始向外分流人口。比如火地岛的山毛榉堡就接收了两千余人,并且听说南铁公司还打算在岛屿的南端再度兴建一个定居点----一个未来以捕鲸、捕虾和捕猎海兽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定居点,人口初步定为一千人。
除此之外,阿劳坎尼亚王国所事实上控制的智利南部广阔的山区,也将分流相当部分的人口前往垦殖。关于这一点,南铁公司已经正式知会了该国,充当东岸“儿皇帝”的小维森特不敢违背南铁的意志,因此便默许了这种事情的发生。再加上涌来的明国移民中有相当数量的手工业者。他们能够制造出很多质量上乘的日用品,这对阿劳坎尼亚王国上下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更何况他们还交税,名义上也是该国的子民,理论上能够极大增加该国国库的收入,因此阿劳坎人便捏着鼻子接纳了这些明人的到来。
就这样,两三千名明人在部分兵团堡学兵干部的带领下,骑着骡马,带着行李、牲畜、粮食、种子、农具等一切安家落户所必需的物品,踏着崎岖的山路,在智利广阔的南部寻找一切可以定居种地的所在----他们是农耕民族。自然不会如同那些阿劳坎人一样以牧羊为生了,毕竟那样养活一个人所需要的草场面积比较大。
阿劳坎尼亚王国被塞进了两三千人(该国全部人口也不超过一万人)。短期内是无法再容纳新的移民了,因此南铁公司又把目光投向了阿劳坎尼亚王国实控区域以外的智利中南部地区。比如,他们往毛林河畔塞的那不到一千名“南铁公司雇员”(其实就是明人移民)很明显就是一种试探。而在发现西班牙人几乎没什么反应之后,莫茗的胆子陡然间便大了起来,他很快就授意底下人做出了一份往人迹罕至的奇洛埃岛南部殖民的计划书。
该计划书被多方论证、完善之后,在几个月前,海军第三舰队几乎倾巢出动,他们利用自己闲置的战舰客串了一把运输船队,将数量多达两千人的明人移民与大量物资送上了岸。做完这些后,他们又再度返回阿劳坎港,继续往这个在计划书上被标注为“观海港”的地方运送物资,全心全意支持起了南铁公司在本地的殖民活动。
由于担心这种明显侵犯西班牙主权的殖民行动被人发现,一开始第三舰队还尽挑三更半夜来运输人员和物资,但后来他们发现西班牙人在太平洋压根就没多少船只且还全都集中在利马、基多、巴拿马一带后,海军顿时放开了胆子,他们往往大白天地就装着一船砖头或几十头安达卢西亚黑牛前往观海港卸货,行事百无禁忌,似乎再也不担心“友邦”西班牙王国“惊诧”了。
而事实上他们也白担心了,先不说西班牙人一年都未必有一艘船只能够南下到智利南部海域,就说东岸人在这里的殖民行动,西班牙人看见了也只能抗议而已,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君不见法国人在西班牙王国宣称主权的加勒比海岛屿、英国人在西班牙王国同样宣称主权的北美南部(西班牙佐治亚传教区一带)、荷兰人在新格拉纳达地区的殖民拓展,哪样不是在赤.裸.裸.地打西班牙人的脸啊,你见过西班牙王国为此大动干戈了吗?
更何况东岸人的殖民区域还是在西班牙人眼里视为“不毛之地”的智利南部山区,为这些人口稀少、交通不便、物产贫瘠的地区与华夏东岸共和国产生摩擦,深陷于战争之中的西班牙王国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即便东岸人是异教徒国家,即便这里是西班牙人眼里“平静后院”的太平洋,西班牙王国也断无为此与东岸全面交恶的道理,因为这根本不值得。
两千多明人在秋天的时候在观海港登陆,然后便开始了辛勤的建设。南铁公司将他们分做几班,伐木打猎、平整土地、修建城墙、安装机器,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前期的生活所需完全由南铁公司供应,而为了鼓励他们安心在此殖民定居,南铁公司甚至允诺在三年内都为他们提供粮食、布匹、食盐等生活必需品,他们只需在城镇周围种植一些瓜果蔬菜,再养一些牛羊便轻松可渡过原本最为艰难的前三年。
奇洛埃岛地形上以丘陵为主,纬度不低,气温不高,气候独特----在普遍降水不是很多的智利南部地区,这里的降水出乎意料地大,因此造就了这里阴冷潮湿的气候。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小瞧这个地方,这里的土壤非常肥沃,盖因这里基本都是由火山岩分解而形成的富含有机质的土地,再加上茂密的森林千万年落下来的树叶腐殖层,可以说这里的土壤比后世中国东北的黑土地还要肥沃----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这里太潮湿了,光照不是很充足,地面也不是很平坦。
早些年的时候,西班牙人在岛上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殖民村镇,但在两次东西战争以及阿劳坎游击队的数度摧残下,岛上不多的白人、梅斯蒂索人(混血白人)殖民者早就销声匿迹了,就连阿劳坎印第安人也不见了踪影----他们要么是迁徙到了南方山区的阿劳坎尼亚王国境内,要么是死于西班牙人的血性报复----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奇洛埃岛几乎成了一个渺无人烟的“鬼域”。南铁公司一次性送上来了两千余明人殖民者,他们所形成的观海港殖民点很可能是岛上最大的、也许还是唯一一个人类定居点了。
这批从观海卫被强行迁移来的明人百姓,基本都是苦哈哈的卫所军户及其家属。当然了,这些人在明王朝的档案上都是军籍,即他们都是卫所军士,但实际上这些人根本无法上阵战斗,也很少接受军事训练,就和寻常的明国农夫别无二致。甚至于,他们还因为地方士绅和上级军官的双重压迫,而生活得比寻常农夫还要辛苦。这从他们的营养状况就可以看得出来,瘦弱的躯干、困苦的神情以及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无一不在明白诉说着他们被统治者压榨的程度。
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这些明人在大明所遭受的无边痛苦,同时也锻炼了他们坚韧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秉性,这对南铁公司来说是非常不错的,因为这种特质非常适合在边远地区拓荒。也许别人看来非常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如西班牙人、梅斯蒂索人以及阿劳坎人(阿劳坎人非常不耐重活)----对这些远道而来的明人殖民者来说,却是习以为常的生活的一部分。而他们一旦渡过了开荒的艰难时期,后面接踵而至的安定生活必然会使得他们更加喜悦,从而安安心心在此地扎下根来,服从东岸人的统治。
既然有了如此吃苦耐劳的移民来源,南铁公司又怎么会将自己的步伐局限在观海港一隅呢?在他们的计划中,当观海港的新式码头修建完毕、阿劳坎港的建筑材料厂也投入生产后,东岸殖民者的步伐将由此逐渐深入到岛屿内陆地区,以开拓利用当地肥沃的土壤和丰富的山毛榉森林资源。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东南太平洋(四)
“气温得有零下好几度了吧?”穿二代、南铁公司工程部的高级技术员刘建国看着天空飘起的细碎雪花,喃喃自语地说道。
现在已经是南半球的寒冬了,在奇洛埃岛这么一个纬度不低的地方,气候更是下降得极快。往往太平洋上吹来一阵西风漂流带的寒冷气流,就能够使得这里的空气下降好多度,不过好在这不常见,因为如果经常有寒冷干燥的空气吹过来的话,这会阻止海面上的水汽上升形成降雨----但本地的降雨却非常丰富,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温带地区都是罕见的。
降雨的频繁,以及本地相对较为寒冷的天气,便造就了本地诸如日本北海道、英国部分地区以及马岛须鲸港一带特殊的地理特征:沼泽洼地密布,部分地区土壤泥炭化。而更进一步的是,有些地区的泥炭沉积年代久了,已经渐渐形成了褐煤,只是这种煤储量不大,也没什么价值,才没有人开发罢了。
“准备出发吧。”已经年逾四旬的王大力将脚上的鲸鱼皮雨鞋套紧,拄着一根木杖,望着迷茫的前路说着。那里有一条从密林中清出的小路,直通森林深处的伐木场。伐木场里有三百多名来自波兰的战俘在工作着,这些人都是在南锥两洋铁路一带因表现出色后被转入考察期的。如果在三年考察期满后没犯什么大错误的话,那么他们就可以申请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籍,一般来说一年内就能够办下来,这也意味着他们前前后后只需要5-6年时间就能够获得自由身份。虽然不比普通契约奴只需3-5年就能够获得自由身份的快捷速度。但考虑到他们初始的战俘奴隶身份。这已经称得上是某种仁政了。
跟随王大力等人一起出发的。还有原陆军101连(现已被裁撤)连长、现南铁公司护路队中队长徐刚。徐刚带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护路队士兵,护送着在阿劳坎港雇佣的百余头驮兽(附带百余名阿劳坎印第安驭手),以及三百多名来自大明北直隶河间府的百姓,准备一起出发。
这些物资的目的地就是密林深处的伐木场,移民的目的地同样如此。他们将被一起充实到哪里,帮助先期抵达那里的波兰战俘们建立起一个相对稳固的定居点,为今后往奇洛埃岛内陆深处的殖民活动提供便利。南铁公司显然是不会将自己的步伐仅仅局限在观海港这么一个沿海小港的,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要霸占住这个智利南部的大岛----也不是没有人指出过南铁公司往西班牙人曾经殖民过的地区移民的危险性。但南铁公司从上到下就是一家流氓企业,他们的总裁莫茗也是个性格强势的流氓头子,指望他们不越界踩线,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莫茗的举动也不是没有人支持,一些国家的强力部门,如:国家情报总局、宪兵队、陆军部甚至海军部,对于南铁公司这种偷偷开拓领土,试探西班牙人底线的行为表示有限度的支持,即他们确实想知道,西班牙人是否会对越境殖民的东岸人采取什么措施。
虽然据一些有限的资料表明。西班牙王国对抢占他们殖民地的英国、荷兰、法国、葡萄牙等国并没有什么很强烈的不满,他们生意照做、国家交往照旧。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不过海外殖民地自己会打来打去而已。比如西班牙人曾经多次组织舰队、士兵收复被他国占据的殖民地,然后再度被他国打回去,然后再打回来,整个过程迁延数十年,但在此期间两国关系却基本不受任何负面影响。或许在他们的认知中,海外殖民地之间的争夺,并不足以令整个国家为此大动干戈。
不过即便如此,东岸人仍然想确切地知道,西班牙王国可以不对同属基督徒和白人的法兰西、葡萄牙、英格兰、尼德兰动手,但东岸人作为异教徒兼黄种人,是否会令西班牙人产生更大的愤怒,从而下定决心与东岸决裂乃至开战。这种事情没法猜测,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试探他们的底线,好在南铁名义上是一家殖民贸易公司,真要闹起来,东岸政府也可以把事情全推到商人们头上(虽然他们似乎才是南铁的第一大股东),收起场来也不难。
话说如今南铁公司的行情在国内是连续看涨啊,特别是在其独力开拓出秘鲁的走私贸易之后,即便公司已经明确对外公告会连续第三年巨亏,但其在青岛金融市场上依然颇受投资者们的青睐。该公司的七年期、十年期债券销售状况良好,预期收益率屡创新低;股份销售也开始逐渐加速,其中热那亚的多利亚家族在前阵子行使了收购权,投入巨资将自己的股权比例提高到了5%,其他的一些投资者也非常积极,目前南铁公司对外销售的40%股权总共已经卖出了19.85%,这给公司的发展注入了大笔宝贵的资金,使得莫茗莫大总裁也能够执行一些超乎寻常的任务。
也许投资者们唯一顾虑的就是南铁公司浓厚的陆军背景了吧。该公司不但接纳了几个被军部裁撤下来的陆军连队,同时公司成立章程里也明确指出,南铁公司的每任总裁必须由陆军部指派的现役武官担任。这种被文官白衬衫以及海军军官们视为“马粪余孽集中营”的大型康采恩企业,必然会因为其浓厚的陆军背景,而在资本市场上寻求融资时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但关于这一点,陆军部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
不过不管南铁公司的背景如何,作为国内第一家开展海外殖民、贸易的公司,其影响力与表率性无疑是极为巨大的,而且该公司也给国内的工商界带来了广阔的市场以及大量廉价的农矿产品,无论在推动国内工商业的发展、还是降低日用消费品的物价方面,都具备很大的积极意义。只凭这一点,不管一些酸溜溜的文官们如何歪嘴,都无法阻挡执委会对这家公司的全力支持----这当然也包括南铁对奇洛埃岛的探索与殖民了。
好了,言归正传。此时刘建国(南铁公司代表)、王大力(农业部和地质矿产部代表)、徐刚(陆军势力的委托人)三人主持的探险队,就从观海港这么一个处于草创期的定居点出发,向内陆地区的伐木场挺进了。今天是1651年8月3日,他们预计将花费两三天的时间,穿越丘陵间临时开辟出来的森林小道,抵达北方另一侧的海岸边。
伐木场就设在丘陵的另一侧,因为农业部的专家一致认定那边的土壤更肥沃,农业条件更为出色。因此南铁公司便果断在那里设立了一个伐木场,并发配了许多战俘奴隶(包括监工在内)至此伐木兼清理土地,为后续的殖民定居打好基础。
这支由王大力领先的探险队在抵达这个在地图上被标注为“密山伐木场”(意为地处密布树木的丘陵区)后,将给当地伐木工们分发物资并稍事休息一天,然后视天气状况而定是否继续前进。如果天气状况不佳(这在冬天是常有的事),那么他们就将返回观海港,然后乘坐一艘72吨级蒸汽小火轮(国内已淘汰的旧明轮船,被南铁公司低价买来发挥余热),沿着岛屿的东侧海岸线进行探险、观测并绘制地图,为将来的全面殖民提供详实的资料。
当然了,如果天气状况很好的话,他们将沿着丘陵山谷间的小道,往内陆地区勘探前进。他们将尽最大努力在密布森林、沼泽、河流、洼地、湖泊的丘陵间,寻找出一条适合人畜行走的道路,同时详细记录沿途所经地区的土壤、森林和动植物资源,并标注好每一块适合人类开垦定居的地方,作为以后殖民的官方依据。
1651年8月5日,王大力一行人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抵达了密山伐木场。当地的波兰伐木工们顿时欢呼雀跃,他们已经受够了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了。由于本地临海之处水浅淤塞,且海底遍布暗礁,因此根本不适宜建立港口,故他们的补给品全靠从观海港靠岸的船只运输,然后通过一条艰难无比的林间小路送过来。这条小路的路况是如此之恶劣(很多地方都是用粗大的原木放倒在地上搭成),以至于根本无法通行车辆,只能靠马队艰难转运,补给速度自然是缓慢无比了。
而路况差,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意味着这里的木材资源很难运输出去。这就需要花大力气修路了,比如南铁公司就曾经认真考虑过从观海港向北,经山间谷地修建一条铁路直通密山伐木场(将来还可延伸到其他地区)。这条铁路所经地区除森林和丘陵(不超过200米,其起伏不大,坡度较缓)外,就到处是沼泽洼地了。可以说,铁路修建的技术难度不大,但工程量却很是不小,这需要南铁公司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在此地砍伐树木、排干沼泽、修建水库,然后才能一段段修建铁路----在两洋铁路正式通车前,这注定只能是一个美梦了。
1651年8月7日,阴沉了一个星期的奇洛埃岛的天气终于转晴。王大力等人收拾了下东西,然后沿着山间小路,继续展开了自己的勘察、探险之旅。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东南太平洋(五)
又一艘南铁公司买下的廉价明轮小汽船冲进了蒙氏湾内相对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他们刚刚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72吨级的小船不敢在海上多晃悠,因此便加大马力一头扎进了这个以首位探险者蒙虎命名的海湾内,以躲避恶劣的海况。
这个海湾面临着瓜福口海峡(瓜福岛与乔诺斯群岛之间的海峡),位于大瓜伊特卡岛北侧。这里最初是两年前由蒙虎带人“发现”,因此被命名为蒙氏湾,而海岸上还居住着几十户流放至此的八旗俘虏,他们由另外几十户山丹或巴塔哥尼移民监视着,两者共同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渔村----蒙氏港。
蒙氏港是前往毛林港进行贸易的东岸船只的最后一个补给地,这个穷得叮当响的港口以向途经的船只出售蔬菜、土豆以及新鲜肉食(主要是山羊)为主要收入来源,平日里进口得最多的物资便是烈酒、烟草、布匹和谷物了。而在东面与大瓜伊特卡岛仅隔着一条狭窄水道的阿森松岛上、后世智利的梅林卡港的原址上,也有一个东岸共和国的流放地----蓝鲸港,目前这个定居点有刑事犯及其家属73人、清军俘虏88人、不服管教的波兰战俘(一般是贵族出身)95人,此外还有自由的火地岛奥纳人、巴塔哥尼人以及虾夷人、山丹人之类的外来移民计226人,全港总计人口不超过500人。
蒙氏港、蓝鲸港的存在,已经清楚地证明了,华夏东岸共和国至少从两年前开始----就是南铁成立的第二年----就已经开始往智利南部海岸线上那些破碎的小岛上流放犯人。作为早期的尝试性移民。而这。很可能也是南铁公司敢于往西班牙人废弃的奇洛埃岛南端偷偷移民的底气所在。反正。在《巴拉多利德和约》中,西班牙王国已经把智利南部的东南太平洋海域的捕鱼权出售给了东岸人,那么东岸人在这些海域内就近设立一些临时休憩补给的据点,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反正这事有的扯皮呢,到最后多半也是东岸政府花一笔钱补偿,西班牙人顺势就坡下驴。
不过要说东岸政府往这些地方流放罪犯纯粹是闲得蛋疼,却也不甚准确,因为他们还真考虑到了如何利用此地较为丰富的渔业资源了。由于秘鲁寒流的影响。智利近海上升的海流使得海水中营养物质大增,因此形成了本地丰富的渔业资源。除了著名的竹荚鱼以外,本地的鲑鱼、虾蟹的资源也十分丰富,在蓝鲸港以北、奇洛埃岛以东、巴里奥斯港(后世蒙特港)以南的科尔科瓦海湾这片海域,一直是蓝鲸活动的主要场所,其密度之大,是世界其他海域所不多见的。后世曾经有过统计,当时存世的三千余头蓝鲸,竟然有超过十分之一生活在这片海域内,由此可见一斑。
而为了有效发掘本地的鲸鱼资源。提高公司收入,南铁已经打算向现代特种船舶厂再专门订购一些捕鲸船。然后以蓝鲸港和观海港为基地,在科尔科瓦海湾内开展捕鲸作业。捕获的鲸鱼出于隐秘的关系,将拖往蓝鲸港进行加工,然后再将各种产品运回阿劳坎港,最终运回本土进行销售获取利润。
当然了,蓝鲸港的作用显然远不止于此!从这里往南,一直到南纬50度左右的海域内,生长着数量极其丰富的鲑鱼。后世的智利人在梅林卡港往南的莫拉莱达海峡(乔恩斯群岛与大陆之间的海峡)内,除了夏秋季节定期过来捕鱼外,还在此半封闭的水域内,设置了数量极多的鲑鱼养殖场,而智利也凭此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鲑鱼养殖国家,每年出口大量的优质鲑鱼到外国市场,所凭借的便是这片冰冷而又干净无比的水域。
更何况,后世智利的大部分鲑鱼养殖场都在莫拉莱斯海峡内(这片海域是智利的国家级保护区)----此地数量多如牛毛的小岛给鲑鱼养殖网箱提供了天然的挂靠点----而在此往南,一直到阿劳坎港以北的海域,其实都是可以用来养殖鲑鱼的。也就是说,智利南部地区的鲑鱼养殖潜力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产量还能有一个很大幅度的提高。
这种天赐财富怎么能够放过!无论是东岸执委会还是拥有此地捕鱼权的南铁公司(东岸政府将获得的捕鱼权作为投资置入南铁公司),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笔财富白白流走。这不,他们从两年前就开始往这里流放犯人、安置移民,先期建设了两个港口小镇,以能够给过往船只以及后面可能前来的移民提供充足的补给。
在建设完这两个小定居点后,南铁公司已经开始了紧锣密鼓的下一步的准备工作:养殖网箱的定制----这个需要专门向新华夏岛订购专门用剑麻制作的高级网箱,普通渔网恐怕扛不住在这片冰冷水域内养殖着的巨大的鲑鱼;捕鱼船只(部分为捕鲸船和加工船,部分为鲑鱼、竹荚鱼捕捞船)的订购、水手的招募;数量同样不少的海产品加工人员----这个其实好办,只需从明国移民中抽出一部分稍加培训就能胜任。
做完这一切以后,南铁公司还将在海峡南侧的阿圭罗港(puerto aguirre)设立一个中途避风港,以给在这片海域内捕鱼以及进行鲑鱼养殖的渔民们提供补给及避风地点。与此同时,岛上还计划设立一个气象观测站和一个植物园,这两个机构分别由海军和农业部掌管。气象观测站负责观测并记录附近海域的天气,同时还额外承担着测量附近海域水深、绘制岛屿地图等多项工作----当然这是一项长期任务,倒也不急着在短期内完成。
而植物园就比较有意思了,因为农业部的专家在这个岛上发现,整个智利南部山区的各类树种,如山毛榉、柏树、松树等都可以在此见到。此外诸如黄腿狐、智利鹿、智利河狸、小水獭、海豹等动物也能偶见其踪,有时候如果运气绝佳的话,你还能够有幸一瞥鲸鱼那庞大优雅的身姿,总而言之,这里你能够见到在智利南部其他地方所能见到的一切。
当然了,以上这些并不是农业部决定在这个理论上是东岸国土之外的地方设立植物园的全部因素,真正使得农业部下定决心在此设立植物园暨种子培育基地的最主要原因,还是这个岛上发现了独有的野生马铃薯品种。
东岸首席农业专家、前农业部部长、现南铁公司副总裁金科拉知道这个消息后,曾经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在仔细研究了探险队员们带回来的土豆样品后,推断这里大概是土豆最初的原产地之一,土豆基因资源极为丰富,值得专门在此设立国家级的育种中心。
众所周知,土豆适合生活在相对寒冷的高原地区,如果生活在温暖湿润的平原,那么就很容易得病,品种也很容易退化。而智利南部乔恩斯群岛,终年潮湿阴冷,各岛悬崖高山耸立,这里适合马铃薯生长,也就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而把马铃薯的育种中心设在这里,自然也就能够利用本地丰富的野生马铃薯资源,以及极为适合马铃薯生长的环境,来培育出高产的马铃薯种子或秧苗,这对于提高东岸共和国的粮食产量有着极高的意义。
目前,这个岛上已经有了几十名农民,他们在几名兵团堡学兵干部的带领下,一面建设着自己的居所,一面等待农业部专家的到来,然后开始研究、培育这种被附近岛屿上的印第安人称之为“阿奎那斯”的马铃薯品种。对了,这个岛上预定要建设的港口,被农业专家金科拉起名为“庆丰港”----一个极为恶俗的名字----寓意未来华夏东岸共和国马铃薯和鲑鱼的产量将会喜获丰收,渔民和农民们将会为此大肆庆祝。
不过庆丰港的这些农民们显然不是本地第一批外来者,本岛及附近一些散碎小岛上最初的移民,自然还是来自北美大陆的野牛以及东岸人培育出的各种山羊绵羊了。这些动物在这些破碎的无人小岛(有些上面居住着少量印第安人,他们以独木舟为主要交通工具)自由自在地繁衍着。没有天敌、食物丰富(这些岛上到处是丘陵、幽暗的树林和密布的荒草)、相对封闭的环境(意味着疾病不易传播),相信假以时日,这些放养的动物的种群数量,必将会迎来爆发式的增长。
从南纬42度一直到52度,智利沿海分布着数量庞大的破碎岛屿。在正常人看来,这些高山耸峙、冰川林立、阴暗潮湿,且终年西风怒号的散碎岛屿,大概是没有丝毫价值的累赘之地。可在东岸人看来,这里确是一块天尊赏赐下来的宝地,冰冷清洁的水域里生长着数量庞大的鲸鱼、鲑鱼、竹荚鱼及珍珠资源,岛上森林密布(大部分可以用来造船),海豹、河狸、水獭、狐狸等具备极高经济价值的动物也比比皆是,此外更是适合培育一些高产的马铃薯品种。综合上面这些因素来看,这里明明是一块宝地嘛!恐怕也就西班牙人看不上这种地方了,对于以农耕和渔业为主的东岸人来说,这确是一块难以割舍的财富源泉,是必须紧紧攥在手里的。
而东岸执委会当然也是这么看的,在他们的眼里,南锥地区的土地,以后都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天然领土。谁要是不承认这一点,那么他们自然会“帮助”他深刻认识到这一点!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南巴塔哥尼亚(十)
1651年8月20日,虽然最冷的季节已经过去了,但在南锥两洋铁路的线路上,一群铁道工人们仍在奋力抢修着一段路轨。这里是黑山煤矿通往青泥洼站的铁路支线,这段里程为41公里的支线如今面临着许多麻烦,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冬季铁轨损坏频繁、维修成本极为高昂这个老大难问题了。
众所周知,南锥两洋铁路修建在兴南河南岸,地处寒冷的高纬度戈壁区。冬天西风凛冽之时,气温下降极快,如果不走运再来一场降雪的话,那么铁路线上的铁轨、路基、道床、枕木都会面临很严重的冻结硬化问题,起不到应有的缓冲作用。特别是在载重列车频繁通过的时候,车轮对铁轨的冲击作用非常强烈,此时由于热胀冷缩(很多时候达50毫米左右)导致的轨道冰胀,使得铁轨、枕木的负载变得很不均匀,在车轮的冲击下产生形变,对铁路产生极大的破坏作用。
毋庸讳言,东岸生产的铁轨质量相比后世较为低劣,其一大表现就是材质不耐低温,使得铁轨在冬季列车通过后底部会产生大量的梳形缺损,枕木也大量断裂,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可低估。这个问题在气候较为温暖的东岸本土时还看不出来,但在较为寒冷的南巴塔哥尼亚地区,这就很要命了,铁轨损坏频繁,不但维修费用高昂,还影响行车安全。
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从多方面着手,其中既有涉及铁轨材质的技术攻关。也有铁轨生产过程中的热处理工艺。更有冬季铁路道床排水的问题----南锥铁路沿线虽然降水稀少(每年不超过300毫米)。但由于蒸发也不强烈,同时降水多集中于冬春季节,因此道床结冰的问题还是不容忽视的。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南铁公司现在也开始为当初贪小便宜而使用的砂道床而后悔了,他们目前已经全面通知了正在建设中的铁路线,嘱咐各施工工段停止建设砂道床,改为建设排水良好的碎石道床,以免线路在冬季产生冻胀问题。影响其上的铁轨寿命。此外,已经建设完毕的铁路线也将逐步开始整改----这又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以确保将线路冻胀的不良影响压制到最小。
另外,防寒用钢铁的研究势必也将被提上议事日程。关于这点,国家铁道总局也非常重视,他们联系了平安钢铁厂及铁岭特钢厂,打算从两个方面来着手进行研究。首先是由平安钢铁厂负责的铁轨的热处理工艺,国内几乎堪称唯一的冶金专家马甲依稀记得,生产出来的铸铁铁轨在冷却过程中,如何消除因热分布不同而导致的热应力不同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另外成品的热处理、炉子的余热等等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总而言之这又是一项科技攻关行动。需要耗费大量的资金和人力,这部分的费用目前由南铁公司支付。而人员则由平安厂提供,所研究出来的专利由双方共享。
其次,铁轨材质的问题也不容忽视,这个就得由铁岭特钢厂负责了。该厂目前已经得到了国家铁道总局的协助请求,同时南铁公司也派了少许人员携带一手资料与大笔研究资金上门,配合铁岭厂展开对耐低温的钢铁材质的研究。这个比起前面的热处理工艺来说更费事,钢铁中的碳、锰、镍等各种元素的配比不同,钢铁所展现出来的特性就不同,这需要大量的实验数据来完善。
虽然当初平安钢铁厂已经向他们移交了部分密级最高的数十种钢铁型号的配比(其中相当一部分是马甲本人根据记忆给出的),但想要以此为基础研究出最耐低温的特种钢材----需要做大量的耐低温试验,如果是铁轨还得做低温下的负荷试验,这又需要到梅林县的南方车辆厂实验铁路上去搞----还是一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毕竟,这种工艺、材料方面的事情,没有别的捷径可走,大家只能在理论和经验的指导下,开展大量的实验,然后逐步总结,最后挑选出最符合要求的钢铁成分配比。
也就是说,这些工艺和配比都需要大量金钱和时间砸出来,没别的路子可走。当然了,这一旦研究出来,对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冶金工艺和材料学的推动作用也是相当明显的,很值得做一番尝试。同样的,技术专利研究出来后,将归南铁公司和铁岭特钢厂共享。
不过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在抗低温的铁轨能够研究出来之前,在南锥两洋铁路上,南铁公司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及时为铁路除冰----主要是下雪的时候,如果不下雪的话,该地地下水位低,倒不虞道床大面积冻胀----同时要求降低冬季行车速度了。至于说在冬天的时候减少发车次数甚至暂时停运,对不起,这根本做不到!
如果你实地到南锥铁路已经修建完毕的203公里(其中通车里程约占70%以上)里程中去看一看的话,那么你就会很清楚地发现,在黑山煤矿----青泥洼、阿劳坎港----青泥洼、兴南港----自新堡这三段已经试通车很长一段时间的铁路上,各类物资早就已经通过铁路在各地间进行着频繁的运输与交流了。尤其是黑水煤矿到青泥洼的这段支线铁路,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的运输都很频繁,大量的黑山煤经过铁路转运到阿劳坎港这个重要的海运港口,然后装船运到别处,或自用,或出售给西班牙人,或运回本土销售(与塔城煤展开激烈竞争),创造了极佳的经济效益。
因此,要说服南铁公司在冬季放弃铁路运输,转而使用货运马车走公路的话,先不说那些数量巨大的谷物、建筑材料、煤炭的运输缺口怎么弥补,就单说这运费也不是他们所能忍受的。在尝到了廉价的铁路运输滋味的现在,他们已经对费用高昂的公路运输感到厌烦了,南铁公司宁愿降低列车的行车速度、增加铁轨修理更换的频率,也不愿意放弃这种至关重要的廉价运输方式----成本决定一切。
比如眼下青泥洼站附近的这段铁路维修就是如此。由于此地地处沼泽区域,地下水位较高,路基、道床的冻胀程度天然就比别的地方高一截,再加上前几天下过雪,因此冻胀普遍在50-80厘米的样子,程度着实不轻。而又在经过一列重载的运煤火车通过后,不但铁轨下面的枕木产生了许多裂缝,就连铁轨下沿也产生了许多不规则的缺损----在低温冻胀环境下,东岸生产的铁轨质量确实不过关,无论是强度还是韧性都很不过关。在东岸本土也许没有关系,但在南巴塔哥尼亚就露陷了,毕竟这里可不是温暖的东岸本土。
这个拥有数十名工作人员的南铁公司铁道修理班,在各种器械的辅助下,终于将新的铁轨铺设完毕后,领头的班长一声招呼,众人又分乘多辆人力轨道车,朝后方的青泥洼火车站驶去。路途中他们遇到了一辆前来拉趴窝在铁道上的列车的蒸汽机车,得以免费搭乘回去,倒省了不少力气。
在抵达火车站后,火车站的站长仔细检查了他们换下来的损坏铁轨和枕木,在检修记录上签了字,然后又快步走到了二楼的电报室内,找人骑马到黑山煤矿,通知那里的人铁路已恢复畅通。
一名年轻的发报员紧张地点了点头,然后抓起大衣匆匆下楼去了。如今青泥洼火车站与黑山煤矿之间的试验电报线还在架设之中,他们这些所谓的电报员的身份其实是很尴尬的,这不,原本一个电报拍过去就能搞定的事情,现在竟然还要电报员亲自骑马过去通知,真是够讽刺的。
退伍军人出身的中年火车站站长摘下了额头上的海豹皮帽,又仔细检查了下屋内的保温情况----南铁公司规定,电报室的室温必须维持在一定的程度,盖因气温过低的话会导致维持电报系统运转的电池电压降低,最终影响其使用效率。房间里已经运进来了许多铅酸蓄电池,因此里面的气温必须得到保证。
做完这一切后,站长从兜里摸出烟袋,给自己点了根烟斗,然后便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踩着鲸鱼皮靴朝火车站外的货场走去。之前的那列重载货车正停在货场那边加水、加煤,同时将一批紧俏的物资卸载下来----这都是维持本地居民日常生活所必需的物品。尽职尽责的站长觉得自己还是亲自到货场上点验一下物资比较好,他实在不放心那几个意大利物资保管员----他们都是自费来到东岸的移民,再加上学过点粗浅的数学和一些记账方式,因此很轻易地在火车站谋得了差事----这些人在他看来都是贼眉鼠眼的家伙,又很贪小便宜,不盯紧点的话难保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蛮夷出身就是蛮夷出身,黑眼珠只认得白花花的银子,要是不盯紧点,这帮面目可憎的夷人怕是要给自己捞不少好处。娘的,真以为攀上了上面的科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老子当年还和莫大帅一起打过济南呢,你们这几个夷人算个屁!逮着把柄,一个个把你们送到蒙氏港去吹冷风。”站长一边抽着烟斗,一边恶狠狠地想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南巴塔哥尼亚(十一)
1651年9月1日,随着一身汽笛长鸣,阿劳坎港火车站到了。
大群身穿土黄色军服的护路队士兵们荷枪实弹,从车厢内鱼贯走了出来,然后牢牢占据了火车站内的各关键位置。在两名穿着马靴的军官交替检查完毕后,南铁公司总裁莫茗在一帮随从们的簇拥下,缓步走出了一节装饰颇为不俗的车厢。在他的身后,是南铁公司各要害部门大大小小的头头们,他们面带微笑,有的穿着中山装,有人还穿着陆军军服,一边扫视着如今已经颇具规模的阿劳坎火车站,一边看向前方海岸边主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商店、仓库、工厂和住宅。
如今的阿劳坎港,是越来越漂亮了啊!
“总裁,请这边用餐。”火车站的站长穿着洗得发白的军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略显紧张地说道。
莫茗看了看站长装了条义肢的左腿,上前帮他扶正了头上的黑色大盖帽(铁路系统职工工作帽),然后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中午了,一起吃饭。”
装饰着彩色碎玻璃的火车站餐厅内,午餐已经摆放整齐了。按照南铁公司总裁室的要求,一切都按照公司在各地分支机构的工作餐标准来,而这种标准又是基于当地居民的平均生活水准的。在阿劳坎港这个地方,由于走私贸易以及太平洋移民航线开通带来的双重影响,如今市面上还是很繁荣的----当然了,这种所谓的繁荣也仅仅限于东岸占据着的阿劳坎港北半部了。这里的沿海地带被东岸人买了下来。然后修建起了规模宏大(十年投资超三百万元)的现代化港口。而紧傍着港口的。则是鳞次栉比的商业设施与住宅区,其繁华程度甚至还后来居上,已经隐隐超过了南铁公司总部所在地的兴南港。
而与东岸经营区域仅仅一河之隔的阿劳坎人的城区,放眼望去则是一片灰蒙蒙的色调,即到处都是灰色的茅草、灰色的芦苇、灰色树枝搭成的破破烂烂的房屋。偶有看起来比较出色的建筑,一般也都是贵人们(当年跟随老维森特起事反抗西班牙人的游击队员及其后裔)的房宅,他们用手头的牛羊从东岸人手里换来了一些建筑材料,然后又雇佣了一些从明国移民而来的泥瓦匠。慢慢建起了一些带有飞檐峭壁的东岸风格的房屋,以示自己与那些普通阿劳坎人身份上的差别----阶级真的是无处不在的。
东岸人的领先之处当然不仅仅在这些方面,事实上,他们最大的领先之处在于对农田水利设施的建设。他们利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以及相对充足的劳动力(大量经太平洋移民航线而来的明人),再加上南铁公司提供的一点技术上和物资上非常有限的帮助,已经在荒郊野外尽量利用河流、小溪和湖泊,修建起了一系列星罗棋布的人工湖泊,作为生活和生产上的用水来源。
他们之所以花费大力气这么做,主要还是此地相对特殊的地理条件。在阿劳坎港及其附近地区。虽然号称“干旱”,但其实年均降雨量并不少。普遍在500-1000毫米之间,很多地方甚至还超过1000毫米,与东岸本土已经差相仿佛了。之所以这么多的降雨还说干旱,一是因为缺少大型地表径流(这一点和东岸大草原有些像),二是此地特殊的土壤结构使得浅层地表存不住水分,大量水渗漏到了地下深处,因此造成了所谓的“干旱”。
对这种地表因素造成的缺水,确实没太多的办法,只能用笨招,即找水分渗漏少的地区(如沼泽湿地和天然河湖),将其扩大并修建成人工水库,想办法将水存下来。而东岸人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他们已经在阿劳坎港外修建了十数个水库,最远的一个甚至离城区有数十公里之遥。而为了将这些水库里的水引到城区及郊外的村庄,东岸人还得修建大量砖石防渗水渠,目前这项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
水利设施初具规模后,农业生产便可以蓬勃开展了。本地虽然纬度不低,但由于是海洋性气候,因此冬天其实温度不是很低,一般在零下十度左右,极端起来也不过零下二十度的样子。可令人蛋疼的是,本地夏天温度同样也不高,一般很难超过25度,很多时候也就20度出头,这就给农业生产带来了麻烦,小麦、水稻这种作物种植起来风险太大。因此,在南铁公司的规划中,本地主要还是以黑麦与土豆种植为主,即一季黑麦收获完毕后,立即抢种一茬土豆或萝卜,以提高农民收入。
不过,在南铁辖区谷物市场即将向西班牙人全面敞开的今天,本地农民的收入必将受到一定的影响。但这种影响也是有限度的,因为本地农民们的产品主要是黑麦,这种东西西班牙人不种植,可在东岸本土及南巴塔哥尼亚本地,还是有不少喜食者的。尤其是本土一些“逼格”不低的穿越众,他们经常消费黑麦、燕麦、大麦,并且带动了一大帮的跟风者,这极大地拉高了黑麦的价格。另外,这玩意还能拿来酿酒,尤其是南巴塔哥尼亚本地,居民们对用黑麦酿制的烈酒口感还是非常肯定的----他们不喜欢南非进口的河中大曲,却偏爱本地的黑麦烧酒,这进一步保护了农民的利益。
今天的主餐便是莫总裁极为喜爱的羊肉烩面,使用精心放牧于兴南河畔水草丰美之地的山羊肉,以及阿劳坎港南铁面粉厂风力磨坊磨制的黑麦面条制成,口感非常独特,也很受莫总裁的喜爱。此外,桌上还摆着黑麦面粉制作的咸菜窝窝头、蘑菇鱼汤、毛林河出产的优质鳟鱼、烤牛排,以及一瓶山毛榉堡大麦酿制的雪山啤酒。
“规格有些超了,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莫茗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心里琢磨着平时的工作午餐中智利鳟鱼、雪山啤酒肯定是没有的,这明显是下面人为拍马屁而搜罗来的,不过招待费应该没有严重超标,下不为例就行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话说在南巴塔哥尼亚这么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如今普通居民(特指已经安顿数年,有工作、有家室、有田宅牲畜以及华夏东岸共和国身份证的居民)的生活水准真的不能算差。就如同19世纪初阿根廷的高乔人经常能吃肉(他们甚至对牛身上不同部位的肉还甚为挑剔)一样,南巴塔哥尼亚的东岸居民虽不会像高乔人那么夸张,但吃肉对他们来说真不算个事,省点钱的吃廉价的鲸肉,稍微有点钱的吃牛肉,最有钱的能吃羊肉、鹿肉、鸵鸟肉。他们以黑麦为主食,经常消费一些诸如智利竹荚鱼或马岛枪乌贼之类的海产品,有时候也会买些肉来食用。
频繁的高能量谷物以及动物性蛋白质的摄入,使得这些人(以明人为主)在定居数年后,曾因长期营养不良(慢性饥饿)而引发的健康问题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其工作效率也大大增加。在旧大陆受过摧残的大人都这样了,在新大陆出生的“新东岸人”自然是身强体壮了,据不完全统治,在东岸本土出生的孩子们在长大后,其身高普遍超过父母一截。要知道这时候明人与欧洲人的身高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差别,东岸的孩子们能长这么高、这么壮,主要还是营养充足的缘故,比如肉食、奶制品和谷物的充足供应。
这个统计结果曾经让东岸本土一些穿越众们大为唏嘘,联想到历史上“我大清”时期的中国因人口暴增只能吃红薯土豆玉米勉强活命,而欧洲人因为发现了资源丰富的新大陆及海外殖民地而使得生活水平盘旋上升,两个种族之间的身高、体型就渐渐拉开了差距。如今东岸人享受了这种人少而资源又丰富的红利,国内民众的生活水平也逐年上升,假以时日,这体型、身高必然也会远超欧洲人和明人----或许只有阿根廷南部的印第安人的身高比东岸人还高了吧,人家那纯粹是基因好。
午餐在一片静默声中结束。吃完后,莫茗拿起侍从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嘴,然后看了看正襟危坐在长条型餐桌两侧的南铁官员们,笑了笑,说道:“今天大家吃的这顿饭,规格可不差啊。大家数数,光啤酒瓶就几十瓶了吧?山毛榉堡那个地方才几个人,一年也产不了多少大麦,酿制的啤酒产量更是有限,如今被我们干掉了这么多,压力着实不小啊。”
几个和自认和莫总裁关系比较亲近的下属凑趣地笑了两声,其他人则仍旧一本正经地坐在座位上,大脑在急速转动着,判断莫总裁今天这是在唱哪出戏。联想到最近公司内部风传的要开放秘鲁粮食进入南铁辖区的消息,再看看今天餐桌上以黑麦为主食的午餐,一些人心里便有了数,这是要在粮食上面做文章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南巴塔哥尼亚(十二)
“诸位也都知道,最近本公司投资兴建的南铁面粉厂已经正式投产了。”莫茗站起了身,在采光还算不错的餐厅内走来走去,只听他用不大的声音说道:“南铁附属地面积狭小,且土地贫瘠,农业条件不算很好,因此粮食的产出是相当有限的。我们在进口秘鲁粮食之前,每年要从罗洽港进口三千余吨面粉,才能将将保证本地居民及外来劳务工的日常所需,仅此一项,南铁附属地每年就要外流超过十五万元的资金,这本是能够节省下来的。”
“南铁草创,万事都要从头做起,因此之前有些疏漏,可以理解。”莫茗继续说道:“但现在铁路、公路、码头建设都已走上正轨,也是时候搞一搞经济建设了。否则,我怕在座的诸位都忘了,我们南铁并不仅仅是一家铁路公司,而是有着铁路附属地及其行政权的大型殖民贸易企业。因此,利用本地有限的资源,为公司谋取最大的利益,是我们南铁永远追求的目标。而这第一步,就是建立起我们自己的工业,嗯,先从面粉加工业开始。”
其实真要说起来,如今东岸上下28.4万人口(截止1651年7月底的最新数字,不包括无国籍劳务工及南铁附属地人员),每年所消耗的面粉数量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根据工商部的数据测算,如果加上奴隶和外来劳务工的日常消耗,这个产业的毛利润总额当在120-130万元左右,目前基本上被国内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磨面作坊给瓜分掉了。
当然了。随着竞争的日益激烈。面粉行业的利润率也在逐步下滑之中。不过这是一个缓慢的长期过程,和不断增长的市场份额相比,这就不算什么了,仍然能够吸引很多投资者的目光,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南铁公司,毕竟生活必需品的生意,总是最受投资者关注的。
南铁公司虽然预计1651年依然会大幅度亏损----亏损的主要原因在于移民安置费用及新的投资项目----但看好这家公司前景的投资者却是络绎不绝。其中最有名的投资者当属财大气粗的东岸公司了,这家已经有了财团雏形的企业连续两次增资扩股。目前已经将自己的股份提升到了7.5%,成了继东岸政府之外的第二大股东。
东岸公司的举动无疑给国内众多中小投资者们带来了充足的信心,因此,南铁公司的债券、股权在青岛金融交易市场上非常好卖,尤其是那些五年期、七年期、十年期的商业债券,基本上每次一发售就会在短时间内销售一空,收益率也屡创新低。
如此之火爆的融资环境,自然给南铁公司带来了充足的现金,因此该公司目前开始同时上马多个项目,其一是在智利南部的渔业项目----比如蒙氏港一带的捕鲸、捕鱼及鲑鱼养殖;其二是火地岛南部的捕鲸、捕海兽制皮业务。其中也包括深加工的肉制品腌渍、油脂的提炼;其三就是深加工从秘鲁进口来的各种初级产品,其中主要是农产品。
“面粉加工业是农产品里面短期来看最具发展潜力的项目。同时也是国内现在非常成熟的产业。我们涉足这个行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事先做过充分调研的。”莫茗习惯性地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然后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一边走路一边说道:“秘鲁的小麦,据我们长期观察,普遍比本土的价格要低上10%-20%左右。之前即便有着进口关税以及运费的因素在内,南铁附属地内的一些作坊或个人依然有着很强烈的进口秘鲁小麦的冲动,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如今我公司一旦取消对秘鲁农产品的进口关税,再加上机器大工业生产线的低成本运作,即便出口回本土,依旧是有不小的竞争力的。”
莫茗说这话,其实并不是和谁商量什么,而只是单纯地和底下人说明而已。盖因此时南铁面粉厂已经投产,该厂的生产线照搬的是国内最具生产效率的大丰食品公司的小麦制粉线,因此生产成本极为低廉。毕竟在小麦制粉这种行业中,生产规模越大,往往意味着各方面综合成本最低。
位于阿劳坎港的南铁面粉厂的这条生产线,年处理小麦的能力是一万吨,出粉大约在接近六千吨的样子,仅此一项差不多就已经满足了南铁附属地一半以上的消耗量了。现在该厂在上第二条一模一样的蒸汽制粉线,准备将年产能扩充到一万二千吨,这就基本能够满足本地消耗外加部分盈余了。这些剩余的产能,自然可以向外出售,就目前来看,本土也许不是很适宜(面临着复杂激烈的竞争以及可能带来的政策风险),但秘鲁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特别是东岸人这些年来不断改进的磨粉机器,已经能够做到将小麦中绝大部分的麸皮、胚乳、胚鳞都剔除在外,磨出的面粉又白又细,深受当地的半岛人、克里奥尔人(土生白人)、梅斯蒂索人(印第安混血白人)、穆拉托人(黑白混血)以及印第安酋长等有消费能力的群体的喜爱,售价不低,利润率极高。
西班牙人受限于技术因素,他们的风力或水力磨坊磨出的面粉又粗又黑,只能用来制作黑面包。而在体面人这个群体当中,黑面包显然是没有太多市场的,他们还是喜欢酥软的白面包,更别提还有宗教仪式及贵族宴会上所需要的高质量的精制面包了,以前他们靠从旧大陆进口,但现在可以就近问东岸人购买了。
东岸人真是神奇,他们磨出的面粉白得吓人,摸起来手感也特别细腻,看着就像是高级货。而且这种被称为“南铁粉”高级面粉比起旧大陆的所谓精制面粉来要更“有劲”,即用这种面粉和成的面更有黏性,能够吸收更多的水分,而这往往意味着同样的面粉能够制作出更多的面包。而且,这种面粉还有一个更突出的特点,那就是不容易败坏和生成麦芽,储存时间比旧大陆面粉要更长(里面的麦油和淀粉酶较少)。
卖相好、更见用、易储存,这么多的优点摆在这里,同样的价格,如果再竞争不过秘鲁本地乃至旧大陆的所谓“精制面粉”,那么里面就有问题了。东岸人与秘鲁之间的走私贸易目前正越来越火热,自然没什么问题,因此,进口秘鲁粮食制成面粉后再伺机返销回秘鲁----同时也试着向东岸本土出售参与竞争----自然是一件极好的生意了。当然东岸人也懂规矩,会拉那些粮食种植园主与西班牙商人买办们一起发财,毕竟几百万人口的大市场,这其中的利润可大得吓人呢。
而除了这两条制粉线以外,南铁面粉厂还在与国有大丰食品公司合作,共同开发一套风力制粉生产线(技术专利归两家共有)。在南铁附属地很多地方,终年刮着凛冽的西风,且风速较快,其中蕴含着丰富的资源。这如果不好好利用起来,岂不大为可惜?
之前阿劳坎港、兴南港这两座繁华城市的市郊就已经出现了少许砖石砌就的风力磨坊、风力锯木机械了,这些由私人投资或多人集资建成的风力机械,生产效率相当不错,也没什么额外的成本(至少六七毛钱一吨的煤炭钱是省下了),非常受众人的喜爱。如今南铁面粉厂打算上的这条生产线,打的也是利用风力资源的主意。只不过这个项目所需的固定设施投资不少,前期研发成本也不低,何时能够上马还是一个未知数,不过既然上头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搞这个,那估计也不会拖很久就是了。
“面粉如此,将来等南铁附属地的人口更多的时候,我们还要从西班牙人手里进口别的东西进行再加工,比如可可、咖啡、烟叶、蔗糖等等,都是可以涉足的生意嘛。”莫茗看着众人略有些期盼的面容,笑着说道:“秘鲁以后就是我们的大宝库,是滋养我们南铁的营养源泉。南铁要发展,秘鲁是生命线,这一点诸位要有深刻、清醒的认识。”
午餐会结束后,莫茗立刻带着手下官员马不停蹄地参观了下南铁面粉厂,然后又跑到码头边,视察了多家制作咸鱼的手工作坊----托西班牙国王的福,如今的秘鲁人坐在世界三大渔场上方却仍要向东岸进口海产品,这种人为扭曲的经济怪现象也是够奇葩的。
视察完这些咸鱼加工作坊后,莫茗打算乘船去乔恩斯群岛的蒙氏港、蓝鲸港、庆丰港一带巡察下,以实地了解当地的实际情况。最后,他还打算去一下位于麦哲伦海峡内的山毛榉堡,以及正在后世阿根廷乌斯怀亚城原址上兴建着的山后堡(意为隐藏于连绵群山之后的堡垒)----一座未来以海兽捕猎、炼油、制皮为主要支柱产业的新定居点----总之,要将这些关系着南铁未来的基业全部转一遍。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创业与发展(一)
1651年9月12日,圣玛利亚河与卡马匡河交界处,七八百名浑身只穿着单衣的明人正在处于枯水期的河道内忙活着。他们站在铺满芦苇席、门板(以防失足陷在河底淤泥里)的河边,挥舞着铁锹,一寸一寸地铲着已经有些皲裂的河床----如果不趁着枯水期赶紧将这些河道拓宽、疏浚的话,那么等到夏天丰水期到来后,也许这条河道依然不能够行船,这对已经被安置在这里定居的这七八百条明人汉子们来说,无疑是很难接受的。
航道不通,那么物资就运不上来,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别的如建筑材料(砖头、水泥、石灰、砂石等)之类的物资还好说,毕竟大家继续住窝棚也能勉强坚持下去,但如果像食品之类的东西也不能及时运上来,那么地处湖西丘陵深处的这帮开拓者们的处境就很是堪忧了。这里虽然没有印第安人的骚扰,可野外到处都是荒草和森林,食物也并不是很丰富,这对他们来说是很艰难的。
目前他们这个在地图上被命名为“新城堡”的前进拓荒基地,日常生活所需的物资都需要从更下游的“红星农场”处领取。红星农场的位置位于后世巴西的阿马拉尔费拉杜城附近,也是一个新建不过数月的拓荒农场,目前除执委会安排过来的五百多名明人百姓外,还有部分从丹麦日德兰地区辛苦招募来的养牛人。
众所周知,丹麦日德兰半岛上的牛几乎供养了整个荷兰及周边地区,当地牧民们在养牛技术上还是有很多独到之处的。而红星农场的这批牛又多进口自丹麦(用来增加国内牛的种类。丰富牛的基因库)。因此便顺手招募了一些贫苦的丹麦养牛人到东岸来发展。这些“技术移民”们的待遇非常不错。不但免费分一套东岸制式的标准砖房,还将一人发放两头牛做奖励,待遇不可谓不丰厚,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快协助农场部将这个农牧混合经营的农场建立起来。毕竟,丘陵山区牧草资源丰富,正是适合养殖牛羊的绝佳地带,不好好利用的话着实可惜了。
红星农场的建设要比新城堡强多了!因为72吨级的内河小汽船可以经牧草岭直抵卡马匡河岸边的临时码头上,因此大量的建筑材料、机器设备、生活物资乃至牲畜人员。都可以相对轻松地抵达那里。那么自然而然的,当地的建设也就不会差了----该处除农场部和仓库以外,还陆续修建起了上百套砖瓦房供新来的丹麦养牛人居住,此外据说还在修建集中供水设施和污水处理池、开挖灌溉水渠,一系列的建设成果简直亮瞎了新城堡数百开拓者的双眼,让他们羡慕之余只能更加努力地疏浚起河道来,以期望那些内河汽船有朝一日也能够径直驶抵他们的码头边。
新城堡的人每四五天就来一次红星农场,他们带着一个庞大的骡马队,尽可能多地将各类食品运回去,偶尔也会捎回去一些工具、布匹、酒类和烟丝。总之运输得相当不容易。运输的食品中既有面粉,也有少许腌制的肉类----主要是牛肉。产自附近的西湖县牧草岭乡。
说起牧草岭乡,那无论对红星农场还是新城堡的拓荒者来说,那都是如雷贯耳了。无他,盖因这两个地方维持生活所需的物资大部分都是由这里供应的。也就是说,是牧草岭乡在依靠多年发展出来的果实,默默地支撑着东岸人在卡马匡河更上游地带的开拓。要知道,当年的牧草岭乡,也是在位于鸭子湖畔、卡马匡河入湖口附近的大丰乡竭力支应之下才渐渐发展起来的,如今终于也轮到他们出力支援更上游地带的拓荒行动了。
牧草岭乡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全乡人口已经达到了五千余人,分布在广阔的丘陵山间。他们用自己令人赞叹的勇气以及勤劳聪敏的素质,消灭了附近的瓜拉尼人、开辟了万丈农田、建起了砖窑工厂,生生将这一片蛮荒之地变成了富有诗意的山间田园。
当然了,作为典型的丘区农业,牧草岭乡的农业结构与平原地区还是有相当差别的。比如,这里的农民们饲养的牛羊数量特别多,尤其是如今在东岸国内数量最为庞大的安达卢西亚黑牛,其数量几乎是该乡人口的七八倍,令人赞叹不已。
如此巨量的牲畜所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就是其产生的大量粪便,使得种植小麦的耕地能够维持充足的肥力,这对获得一个良好的收成是至关重要的----据西湖县农业局的数据显示,牧草岭全乡冬小麦的种子收获比达到了1:19,是全国最高的,这已经很好地诠释了一切。
而随着牛群数量基数的增大,牧草岭全乡肉奶牛的存栏数在今后数年内势必将迎来一个几何级的增长,在这个国内牛肉价格尚未彻底下降到“合理价位”的年代,瞄准市场建立起一个大型肉制品加工企业就成了一个必然的选择。而他们确实也是这么做的,牧草岭乡从去年开始就在订购机器、招募人手,然后开办了一个由西湖县政府、牧草岭乡政府牵头(同时也出了部分实物投资),部分乡间富农大力投资的股份制畜牧产品深加工企业----牧草岭肉制品厂。
这个厂目前拥有上百名工人,大部分都是由著名劳工经纪人瓦伦蒂诺、门德斯从欧洲弄来的意大利、苏格兰籍劳务工人(俗称契约奴是也)。他们从去年夏天开始,就在卡马匡河边找了处适宜建设小型内河码头的地方,用本地丰富的木材资源搭建起了数间宽敞的厂房,同时还挖了一个冰窖,购买了一条带冷藏室(乙醚冷冻机制冷)的内河蒸汽船,投资不可谓不大,决心也不可谓不强。
工厂建立起来后,该厂就开始上门到村民们家里收购年老不能干活的肉牛,然后拉到厂里的屠宰车间内统一进行宰杀。宰杀完毕的牛肉部分直接送进冰窖内储存,将来会通过带冷藏室的运输船运到附近的平安县、镇海县之类的人口稠密的工业城市内进行出售,以赚取利润。除此之外,另外一部分肉(或许这才占到了大多数)则会被送到隔壁的加工车间内进行再加工----主要是盐腌。
盐腌是在特别订制的腌制罐内进行的,即工人们在一些特别巨大的木桶内(原本打算用铁罐,但因内层镀锡技术不达标而放弃)放入一定浓度的盐水,经充分搅拌后放入各种型制的肉(大部分是瘦肉),然后密封起来待其自行腌制。
这种用盐水泡腌的方法同样最先由丹麦移民向东岸人建议,然后迅速被该厂的建设者们接受了----这种方式最适合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傻子才不接受呢!泡腌出来的咸肉一般含有5%-9%的盐分,适合一般城市工人们的消费口味,且其卖相较好,与欧洲那种颜色发红(因为腌制混合物中含有大量的硝,有的根本就是含有硝石)的干腌咸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在平安、镇海二县销量相当不错,令一干投资者们大为开怀。
而更令他们感到欣喜的是,东岸共和国联合参谋本部也向他们订购了大量咸肉、火腿,以供应部队的日常消耗;此外,交通部、东岸建筑材料公司、国家铁道总局甚至是远在南方的南铁公司,都下订单向他们订购了大量腌制肉类,以供应自己麾下规模庞大的劳务工队伍----公允地说,其实这些才是眼下牧草岭肉制品厂最大的客户。
规模化、工业化生产的腌肉制品,其成本往往要比农户自行腌制后拿到市场上出售的商品低上不少。再加上其相对统一的口感(含盐量严格控制),安全的进货渠道以及接受监督的加工过程,这都使得其在与普通乡民散户式的自行加工腌肉方面的竞争优势非常明显,到最后往往彻底将他们竞争出局。
这家在国内几乎是首家的工业化腌制品厂(东方县的肉联厂是以牧场乡国营牧场为依托,向首都地区出售鲜肉),其建立刚刚不过一年,就以良好的业绩赢得了众人的一致赞誉。如今,就连移民部、开拓总局之类的单位,也开始向他们订购大量的咸肉,用以支应各新建定居点拓荒者们的消耗。
本地附近的红星农场以及新城堡的这两三千名拓荒者们就是如此,开拓总局每个月要在牧草岭肉制品厂采购多达两吨的咸肉、咸火腿,用来给那些干着重体力活的拓荒者们补充营养,仅此一项,每个月就能为他们带来数百元的利润,不可谓不惊人!而如果我们将此放大到全国层面上来看的话,每年新建的那么多定居点如果都从他们这里购买相对廉价、规格统一的咸肉,那得是多大的一笔生意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创业与发展(二)
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塔河(原塔夸里河,注入梅林湖,非北鸭子湖地区的塔夸里河,南美有很多重名的河流)两岸已经蔚为壮观的各色果树林,刚刚从私家马车里下来的徐文选轻嗅着清新的空气,微微有些陶醉。
周围是大片地势平缓的草原,经过一个冬天的蓄势,在春天到来后,纷纷破土而出的青草嫩芽将平坦的地面装扮成了一副绿得炫目的地毯。而在这么一片美不胜收----或许略显单调?----的风景中,偶尔还有一些红色的砖房掩映在绿草红花之中,房前几匹马儿在悠闲地嚼吃着野草,几个脸上脏兮兮的孩童正追逐着一群在河岸边“散步”的鸭子,砖房顶上的一顶烟囱内正向外徐徐冒着袅袅炊烟。
“真是一副恬淡的乡间美景啊……”徐文选轻轻呢喃了一句,然后又仔细检查起了脚下的土地。看得出来,这些土地都是未经开垦的处女地,谈不上多肥沃,但也不差就是了。至少,前几年用来种种苜蓿、大豆还是相当合适的,足够支撑一定规模的养牛业了。
是的,徐文选今天就是来这里实地考察的。执委会前阵子在此规划了一个新定居点,名曰“塔河堡”,意为塔河畔的定居点,具体地址在后世乌拉圭普拉西多.罗萨斯小村附近,以农牧业为主。这个定居点与更靠北的“丰国堡”(后世里奥布兰科,因首批移民来自济南府丰国镇而得名)一起,算是伊河地区从上面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定居点名额了。
要知道。如今执委会大力发展乌江、雅库伊河这两个大河流域。别的地方想要争取建新定居点那是千难万难。往往需要活动好久才能批下来一两个,与执委会政策重点倾斜的乌江、北鸭子湖完全不可同日而已。塔河堡、丰国堡这两个定居点就是如此,伊河地区上下为此争取了许久,这才在今天获得了执委会的许可,开始在这两地勘址、规划。
在这两个定居点之中,丰国堡目前基本还是一片荒芜:低洼潮湿的河滩上,东岸人仅仅插上了一根硕大的旗杆,然后寥寥两三百名拓荒者居住在用芦苇编成的棚屋内。与别的定居点宽敞明亮的砖房根本没法比。其实不光这里了,就是附近已经建立许久的新民堡,目前仍有大约三分之二的居民住在木屋或草棚里,落魄得很。之所以这样,没别的原因,主要还是缺乏合适的交通工具将大量的建筑物资运过去。偶尔挤出的一些马车运力拉来的建筑物资,也被优先拿来修了各种基础设施,至于房屋,除非东岸建筑公司在当地投资建立砖瓦轮窑,不然慢慢等吧。
塔河堡的情况比丰国堡稍好一些。至少这里还建起了几座砖瓦房屋,充当组织拓荒的国家开拓总局的仓库与建设指挥部。就徐文选所见。这些砖瓦房屋前的院子内还栽种着几株葡萄藤,院子外的围墙边则搭着一些芦苇杆做的菜架子----只不过目前还是早春的九月底,菜籽还没种下,如果等到夏秋季节,豇豆、丝瓜爬满架子,扁豆布满围墙顶上的时候,那副安逸的美景一定能够让每个浑身疲惫的旅行者再也挪不动脚步。
“国中似如此沃土还有很多,若是都能细细收拾一下的话,别的不敢说,种下苜蓿和大豆养个几年,这地一定肥沃无比。”徐文选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放在手里细细看着,然后才叹着气说道:“若是当年大明也有此渺无人烟的处女地,局势又何至糜烂于此?唉,不说了,俱往矣……”
跟随徐文选一起出来的长子徐仲文略显疑惑地看了父亲一眼,心中却开始盘算起了别的事。继承法兰西母亲容貌的徐仲文长得颇为英俊,如今他已进入了家族企业徐记榨油厂开始实习,这次跟随父亲前来塔河堡附近考察就是实习内容之一。
在执委会的规划中,塔河堡、丰国堡两地未来----或者说至少前几年----将以畜牧业为主,拓荒者们将以这两个定居点为依托,然后在附近种植苜蓿、放牧牛马。徐家父子消息灵通,因此在第一时间就赶到这片地方搞起了实地考察。他们经营的家族企业目前在传统的榨油业上面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提升空间,这行当现在搞的人越来越多,利润也越来越薄,因此实际主持着企业前进方向的徐文选在危机感的驱使下,打算开始多元化发展,进军奶制品行业,以扩大企业的生存空间。
恰好最近原本乳制品产业颇有规模的梅林县发生了大规模的牛传染病,这使得该县梅林镇、丘伊乡原本蓬勃发展的乳制品行业遭受重创,不但牛奶、奶酪、奶粉等乳制品大量滞销,就连牛也开始陆陆续续死亡,饲养奶牛的农户们损失惨重。为了应付这种情况,经伊河地区行政公署批准,梅林县政府将县内尚未被传染病波及的奶牛驱赶到了塔河堡、丰国堡一带,以躲避被疾病传染的厄运。
徐家父子在看到梅林县饱受传染病摧残的奶牛业的惨状后,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即如果他们响应政府的号召,前往塔河堡等地投资牧场、开办乳制品加工厂,一定能够有一个不错的回报前景。关于这一点,徐文选心里有数,他一直认为即便此次没有梅林县爆出的传染病风波,投资乳制品行业也一定大有可为。盖因在东岸共和国政府持续多年不懈的宣传和鼓动下,普通百姓如今对乳制品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消费量也越来越大,这其中便存在着巨大的市场和可观的利润,完全值得投资试一试。
徐文选的想法得到了幕后多位穿越众投资者的认可,他们甚至给出了一些很不错的建议,即重点发展乳酪、黄油(这两样可供出口)、各型奶粉(全脂奶粉、脱脂奶粉等),同时也可以向自然科学研究院购买生产乳糖、酪蛋白、炼乳、麦乳精之类的工艺授权,不过具体生产哪种要靠他们自己判断选择,机器也必须自己设计、定制,听起来风险还是不小的。
徐文选本人对自己的幕后老板的建议自然是言听计从,不过他觉得如果投身乳制品行业的话,初期还是稳健些比较好,即首先投资技术和工艺都已经比较成熟的乳酪、黄油产业,通过革新工艺以及工业化的机器生产,应该能够做到比外国人低得多的成本,竞争起来优势很大。
东岸人手里目前还是有一些干酪制作技术的,这得益于细菌学的迅猛发展。自从首都河南玻璃厂重金招募的荷兰制镜技师磨制出了放大倍数极高的镜片后,东岸人在光学仪器上的发展便开始了一日千里,他们试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设计,搞出了许许多多的显微仪器,并在长期的观察中发现了细菌方面的诸多奥秘。
比如,他们(当然是指极少数研究人员)现在已经知道了牛奶发酵剂的原理,同时也知道乳酪变色、牛奶变酸之类事情在细菌学方面的原理,同时更知道控制牛奶温度和细菌繁殖之间的联系,因此他们通过不间断的试验,陆陆续续搞出了很多制作乳酪的工艺。
这些工艺都是建立在科学理论的基础上,他们通过一种细菌的繁殖来抑制另一种细菌的生长,通过严格控制温度变化来控制牛奶、发酵剂等原料中的细菌数量,这比欧洲人误打误撞、效率极低的传统制作工艺先进了许多,口感与质量得到了统一,合格率大大提高,这一切都使得大工业化的低成本生产成为了可能。
干酪的工业化生产问题不是很大,奶粉同样如此,甚至还更要简单一些,自然科学研究院就有成套的生产工艺,并且已经在小型实验线上获得了成功。这种工艺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即在新鲜牛奶中加入纯碱,然后放在一个大型蒸汽罐里面烘干,最后罐子底部会形成一种面状固体。这个时候再按比例往里加入蔗糖,取出后放入滚轴间压成干条状,经干燥后研磨成粉状,这便是成品了。
说实话,这两样产品如今无论在国内外,其实都有着很大的市场,盈利前景相当不错。只要他们肯投入巨资进行研发、生产,肯定能够在不长的时间内打败那些以手工制作为主的民间家庭主妇们,因为他们的成本优势实在太大了。
如今唯一可虑的,也许就是这些产品的发明专利和生产工艺专利都在自然科学研究院手中了,向他们购买授权的话势必要花费一笔不菲的资金,这是大家所头痛的。毕竟,在肇建不久的东岸共和国,徐文选这种商人还不敢公然山寨自然科学研究院的东西----况且他们对生产工艺也确实是两眼一抹黑。
“回去后便拜访科学院的研究者,希望能少花些银钱买下专利。若不能买断独享专利,最次也要获得生产授权。”徐文选定定地看着远方如茵的绿草,大脑已经开始了工作:“当然最理想的情况还是自然科学研究院以技术专利入股,那样不但省了一大笔钱,还搭上了大靠山,前景大妙!”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创业与发展(三)
1651年10月7日,穿越众登陆南美整整第二十一个年头,大雨如注。
一场及时的春雨缓解了因气候异常而引起的全地区春旱(往年春天的降雨量并不算很少),心里松了一口气的马文强施施然坐在一间就地用大型条石修建的两层小楼内,一边喝着从宁波府定海港发来的绿茶,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荒凉的野外。
外面是起伏不大的丘陵,丘陵上密布巴拉那松木、南美杉等本地特有的树木,一些穿着新式雨衣(用涂了胶乳的雨布做成,永安橡胶制品厂出品)的拓荒者还在树林边冒雨伐树;而在相隔不远的谷地里,一些新来的农人也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清理土地----主要是清理残存的树根、灌木和杂草,至于留在地里的草籽,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清除掉的----以待下个月中旬开始的春播行动。虽然是第一年播种,收成什么的上头也不是很看重,反正国家储备粮库会发下救济粮来,但对农民们个人来说,哪怕只多收一斤粮食也是好的,这可完全是他们自己的收入。
第一年地里种的作物已经明确了,那就是由开拓总局发放下来的马铃薯秧苗。这种秧苗由北方种子公司培育供应,价格很便宜,产量却不低,非常适合新建定居点的拓荒居民们大规模种植。
马铃薯这种神奇的作物,直到1616年,还是法国宫廷的奢侈品呢。因为生长期短,且能在贫瘠的土地上种植。因此饱受人们的赞誉。当然了。在这个时候的爱尔兰。马铃薯已经渐渐成为了主要粮食品种之一,至于在欧洲别的地区,虽然有东岸人出口影响的因素在内,但马铃薯的种植仍然不很普遍。
“国内马铃薯年产量很大,但别的作物却很少啊,哪天要是能把茶也驯化成适合本地的气候,那就美了。”马文强轻轻摇了摇手里的白瓷杯,心里默默说道。这时已经时近下午三四点钟。上午去外面跑了几小时连饭都没顾得上吃的马文强感到腹中有些饥饿,因此便放下了茶杯,让秘书给他端来了一些零食。
零食是被密封在玻璃罐头内的,种类很多,但大抵是一些果酱之类的糖腌制品,另外还有些放在密封盒子里的饼干。饼干产自西湖县大丰食品公司,该公司的总经理蔡德组织人手研发出了饼干的生产专利,他们用小麦粉、蔗糖、牛奶与黄油,在机器内进行切割、滚压、烘烤----最新的技改发明使得大丰食品厂已经可以在饼干上刻字----生产过程中各种配料的比例被严格控制,温度、火候的掌控也有定规。且使用的面粉也都是非常适合制作饼干的低硬度南鸭子湖小麦。
如今东岸共和国在食品工艺方面的进步真的是一日千里,大量科学仪器的使用使得生产过程被严格控制。这有效保证了产品的质量。不得不说,掌权的穿越者们对食品质量的把控是非常严格的,从原材料到成品,无孔不入的梅机关(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特务们经常临检国内各大食品加工作坊,抓到不符合规定的,轻则罚款,重则流放,执行起来非常严酷。而有些产品如咸鱼的加工,梅机关就强硬要求在露天的码头环境下现场腌制,以取信于人。比如在海产品加工中心的盐场港和罗洽港,很多加工小作坊就在码头疏港公路的两侧搭棚子现场腌制,接受来往行人的监督,以确保产品质量。
饼干、奶粉、黄油、干酪的制作虽没变态到要求在路边完成,但经营者们却不敢马虎,盖因处罚太重,偷工减料的预期收益和罚款、流放甚至绞刑等处罚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风险收益不成正比,自然没人敢甘冒奇险了。再加上梅机关的赫赫威名,谁知道你招募的工人里有没有告密者啊?小作坊主们实在冒不起这个可能会导致他们破家的风险!
给马文强端上来的零食中,产自西湖县、平安县两地的糖腌制品比较多。这两三年来,随着东岸粮食连年获得丰收,谷物市场的行情越发显得不够景气。尤其是在鸭子湖及内陆西大荒谷物播种面积逐年扩大的情况下,粮食价格下跌就成了必然,因此这几年来很多人转而开始种植大豆、苜蓿等饲料作物,同时喂养更多的家畜,以提高收入,这稍稍遏制了谷物价格的下跌,使得西大荒的农场主们的日子不至于过得太惨。
而除了种植谷物、苜蓿,发展肉奶牛饲养业以外,很有很多人选择载种果树。比如在原本就有“很长”的果树栽培历史(好吧,这历史绝对不超过21年)的平安县黎明镇、桔树乡,很多农民从多年前就开始放弃种植谷物----或者只种植够自家吃的一小片----转而开始栽培各种果树,然后出口给本乡本县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的果酱制品作坊,以赚取收入。
果园业的兴起,给果酱加工业提供了丰厚的土壤,而在移民至东岸的一些明国大厨(很多人手里掌握着一些独家配方)们参与进来后,平安县的果酱加工业顿时呈现出了井喷爆发之势,一时间出口至全国各地,名声大震。而很快,气候得天独厚的西湖县、中山县等地的一些农民也开始大规模种植果树,只不过限于时间太短,暂时还没有形成什么气候。
果酱业的迅猛发展使得人们在冬天也有可能吃到可口甜美的水果制品。虽然味道肯定不如新鲜的好,但加了糖水或蜂蜜(进口自巴西、秘鲁及新华夏岛)腌渍的果酱,却也有自己独特的风味,且装在厚玻璃罐头内的它们保存时间较长,因此销路还是相当不错的。
目前平安县的果酱加工业规模不小,且较为正规,从配方到生产工艺都是经过反复试验、严格推敲的,工人一般要么是自家人,要么也是长期雇佣的,经验较为丰富。马文强的弟弟前阵子就对这个产业颇感兴趣,他甚至打算向父亲申请,投入巨资,建设一个大型果酱制品加工厂,这个厂将拥有比那些小作坊们更加强大的资源,比如机械化程度更高、比如拥有自己的冷藏库、比如雇佣化学分析师检测果酱中的一些成分(当然这个目前很难)----目前自然科学研究院已经发现了果肉中果胶这种成分的存在,并以此衍生出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马文强的弟弟打算将这些成果买下来,然后革新加工工艺(目前小作坊的加工人员们根本不了解这些知识,他们严重依赖大厨的个人经验,这很不利于大规模工业化生产)。
而除了对果肉成分的深入研究外,马家打算投资的新果酱制品厂也在生产工艺上进行了优化,他们引进了河南玻璃厂出品的高温温度计,用于在生产线上帮助生产。在以往传统的生产过程中,大师傅的个人经验是主导生产过程的最重要因素,但他们显然请不到能够准确掌握熬制果酱火候的师傅,因此只能靠科学仪器来辅助生产了。毕竟,在果酱生产釜上安装一些检测仪器,确实能够使得一个毫无经验的工人在最短时间内进入角色,熟悉生产----前提是事先多做实验,使得工人们明确了解在多少温度、多少气压的情况下该干什么事。
当然了,也许有人说东岸目前制造的科学仪器还相当不靠谱,故障率、错误率很高。不过在工业化大规模生产过程中,这些都是值得的,也是难以避免的。要知道,他们的产量远超小型作坊,成本更是大大低于他们,因设备故障而造成的生产损失,还在投资者们的容忍范围以内。
“投资果酱制品厂,首先就得有自己稳定得原材料供应基地。到农村果园去挨家挨户收购,那是小作坊的运作方式,对于需求量巨大的现代化工厂来说不适合,因此,建设自己专有的果园势在必行,这就得抓住机会了。执委会这次在北鸭子湖地区规划的两个新定居点,我看就很不错,老二如果把果园和加工厂都建在这里,再自己招募人手的话,将来发展就不会受制于人。再者,自己招募人手拓荒,还能享受国家政策优惠,好处多多,机会再不把握住就是傻子了。”马文强嚼了一口松脆甘甜的饼干,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很远之处。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在地图上叫“灵山堡”----因第一批移民来自大明山东灵山卫而得名,具体地址位于后世巴西的塔皮斯城附近。在左近西湖县、平安县的民兵清理完了当地的土著后,东岸政府便开始往这里搬运物资、人员,兴建新的定居点。
目前这个定居点的建设事宜已经被国家开拓总局全盘接管,而马文强因为在西北垦殖局辖区内拓荒的出色成绩而被调任地此地,主持灵山堡及附近的鳌山堡(巴拉杜里贝罗)、乳山堡(瓜伊巴城)三个沿湖(意味着交通方便)定居点的建设工作。他觉得有必要在拓荒之初,就让自己的弟弟前来看看,这既响应国家政策,也能为企业将来的发展占得先机,何乐而不为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乌江之畔(七)
10月中下旬的乌江流域已经全面转暖,再等一个月,就是东岸很多误了秋播地区的最后的机会----春播了。不过呢,在乌江之畔新设立的定居点富国堡(后世乌拉圭派桑杜市,因首批居民来自山东富国镇而得名)、鱼儿乡(卡萨布兰卡,首批居民来自山东鱼儿镇)、青村乡(康斯坦西亚,首批居民来自海军登陆部队虏获的松江府青村中前所卫所兵及其家属)等地来说,今年的春播是注定要延误了。
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这个定居点设立才不过区区两三个月,土地尚未清理完毕,房宅更是没有一间----好吧,或许有几间临时修建的土坯房----能在春播开始前完成一切筹备工作,几无可能。因此,他们最现实的工作还是等田地被清理完毕后,再补种一茬短生长期的马铃薯,以便多多少少收获一些粮食。
不过呢,在清理田地的间隙,他们这些从大明远道而来的泥腿子,还得接受乌江地区警备司令部安排的民兵军事训练。这是每个东岸成年男子都要接受的义务,立国之初就已经定下,基本没任何可能能躲避过去----即便是穿越众的子孙,也要定期接受军事训练,在这一点上,政府几乎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因为这是东岸共和国的立国之基,不容违逆。
老实说,民兵的军事训练还是很正规的,至少实弹射击次数很频繁,更不用说那些纪律养成训练了,军官们手里的鞭子挥舞得噼里啪啦作响。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其实。在这个年代的欧洲。常备军的概念才刚刚兴起,其规模也非常小,君不见三十年战争中各国大量招募雇佣军作战么?因此,这就使得欧洲士兵往往临战才会得到充分或不充分的军事训练,且烈度和频次也无法和不惜血本的东岸人相比。
也就是说,如果单从训练强度和次数上面来说,东岸民兵其实是超过欧洲大部分军队的,实弹射击训练更是堪比那些常备军(欧洲的常备军和平时期训练也很少)。如果一旦开战。东岸人一定能够动员起数量让欧洲人瞠目结舌、且纪律和训练程度也相当不错的战斗人员,其数目很可能在3-4万之间----这是一个令任何跨海而来的敌对势力都无能为力的数字,更别提他们还有充足的后勤、遍布全国的堡垒以及漫山遍野的骑兵了。
明国移民们在进行军事训练,那么土地的清理、基础设施的建设,就只能拜托从对面买来的大量河间奴以及一些欧洲移民了。河间奴先不去说他----他们本就是买来的奴隶----那些欧洲移民一般都是与东岸人合作密切的劳工经纪人瓦伦蒂诺、门德斯二人的“杰作”。
这两个人做了七八年的移民生意,如今资本日渐雄厚,在旧大陆与新大陆的关系网也日渐稳固。因此,他们移民的数量也越来越庞大----多半来自意大利和苏格兰地区。其中,瓦伦蒂诺在意大利中部地区设立了多个移民搜集点,专门搜罗人口过剩的意大利地区的乞丐、破产者、饿殍以及家里兄弟姐妹过多而活不下去的人;葡萄牙经纪人门德斯除在本国境内搜罗外。还利用自己独特的关系网跑到苏格兰,忽悠那些苦哈哈的苏格兰人到东岸人做工----这个年代的苏格兰人口同样过剩。你在荷兰的大街小巷上到处可见到打工的苏格兰雇工。
这两个人合起来每年差不多能为东岸共和国带来2000-3000名意大利、苏格兰外来劳务工,有力支援了东岸国内的各项建设。他们与这些所谓的劳务工基本上是你情我愿的关系,即把他们弄来的经纪人将他们未来数年的所有权转让给东岸政府,而他们则需为东岸政府工作(期间能领到一些微薄的薪水),直到还清所欠移民费用为止。这种偿付关系基本上不存在赖账的可能性,双方之间的合作可谓各取所需,公平无比。
劳工经纪人带来的白人劳务工、南非方面输送来的黑人劳务工、东岸人自己搞来的印第安奴隶、东岸政府买来的波兰战俘,这几方面加起来,其数量怕不是已经有七八万人了(这些人目前都是“非国民”,不计入人口总数之内)。这些活跃在东岸国内各处的劳务工、契约奴们用自己近乎无偿的劳动(他们的工资极低,有些人根本没工资),半农奴性质的生活待遇,艰难支撑起了东岸共和国在全国范围内展开的疯狂的基础设施建设,并极大降低了东岸社会、经济的运营成本,可谓功勋卓著。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盼头,黑人劳务工一般都是黑八旗征服的部落民,他们在东岸工作3-5年不等后,回到南非立刻就被授予合法的八旗旗民身份,同时还有牛羊赐下,从此成了“高贵”的旗人;印第安人的未来则在南非、新华夏和澳洲殖民地,他们同样在干完数年的重体力活后----因不耐重活,一般死亡率在四成以上----就可以被授予东岸殖民地居民的身份,然后到各海外殖民地拓荒分地;白人劳务工、波兰战俘的待遇差不多,同样需要工作数年,然后才能获得自由,进而依据《宅地法》里的条款为自己申请华夏东岸共和国国民的身份。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那些意大利、苏格兰劳务工们一般只需工作3-5年就能偿还完债务,平时自由度也较高,而波兰人则基本是战俘待遇,自由度有限,且普遍需工作5-7年才能获得自由。
而在除了这些劳务工之外,东岸境内还存在着一个特殊的群体,即自由移民。他们一般来自立窝尼亚地区,与东岸境内最大的白人群体立窝尼亚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里加的一些立窝尼亚人就经常收到由东岸船只或拉普拉塔银行汇来的款项,然后这些人就用自己收到的钱,呼朋唤友凑出足够雇佣一艘海船(一般是汉萨同盟的船只)的费用,然后自行前往东岸谋生。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一般都是拖家带口的,抵达东岸后,只要学会汉语日常对话就能申请正式国民,上头审批他们的入籍申请一般也比较快。因此,在东岸,立窝尼亚人比起那些来自别的地方的欧洲白人,其实是有着一种深刻的优越感的。虽然在欧洲被鄙视是蛮子,且还因不信仰基督教而被歧视,但在东岸人眼里,后者却是非常可贵的“优点”,因为这意味着极低的同化成本。
不知道是不是历史原因还是什么的,立窝尼亚一直是女多男少,因此来东岸的立窝尼亚人中,女性数量也要超过男性,这在各国移民史上都是很奇葩的。不过想想其实也不奇怪,华夏东岸共和国设在里加的商站常年出资资助一些立窝尼亚女性前往东岸,道教教会也一直在干这种事情,也许这才是导致大量立窝尼亚女人前往东岸的根本原因。
自由移民的待遇,自然和契约奴、劳务工们差别很大,毕竟他们基本没挤占东岸政府的资源----无论是金钱还是运力----而是自行包船前来的,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帮东岸人干活的时候就可以领到几乎不逊色于东岸普通国民的工资(一般是80%工资),因此他们积累财产的速度相当快,往往在国籍批下来后,就已经能够凑出购买房屋、土地的部分费用了,人生道路比那些波兰人、意大利人、苏格兰人不知道要平坦多少。
不过,从数量上来说,这些自由的立窝尼亚移民只占了外来劳务工中一个极小的比例,绝大部分的劳务工仍然是领着低工资甚至没有工资可领。这些人虽然生活待遇超过旧大陆(交通部下辖的各建设局会提供充足的谷物、蛋白质和脂肪供应),但工作极为繁重(多是工地重体力活),且受东岸本地人的仇视----因为他们的低工资间接妨害了普通东岸人工资的增长。
但好在很多所谓的东岸“本地人”几年前其实也多半是一些不文一名的苦哈哈,他们对这些外来劳务工的仇视情绪还算克制,有时候也能相互理解,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此刻在富国堡等地工作的近千名外来劳务工中,自由的立窝尼亚移民只有约20%左右,因此国家开拓总局只需要支付很小的一笔费用,就能够驱使这些人飞快地忙活起来,且效率还相当不低----内务部警察和民兵们的监督可不是吃素的。
毕竟“明人大爷”们(部分东岸官员戏称)要进行民兵军事训练,那么建设之类的辛苦活计就只能劳烦这些外来劳务工了。反正他们只要辛苦干上几年,就也能够享受东岸国民的正式身份了。至于说双方之间的待遇不平等,那就只能怪这里不归上帝统治,而是一个男性中绝大部分都是黄种人的异教徒国家,认命吧!
第一百四十章 乌江之畔(八)
1651年11月1日,春播的筹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鱼儿乡外的辽阔土地上,一群从沿海地区迁移而来的牧人正放牧着大群乌江羊,他们骑着马匹,带着狗,迎着朝霞,肆意驰骋在开满野花的草原上。
而在他们旁边,一群穿着破旧亚麻布衫的苏格兰农民只是略微瞟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声地叹了口气,蒙头忙活了起来。他们虽然对那些东岸老居民的生活十分羡慕,但也知道这还不是自己现在能享受的生活,他们还需要再在这片土地上工作五年,然后才能够申请东岸国籍,而在此之前,他们只能忍耐。
不过说真的,他们现在丝毫不后悔远渡重洋到东岸来谋生,因为他们以前的生活实在是太糟糕了。贫瘠的土地、贪婪的商人、残暴的领主,几乎榨干了他们最后一点财产,为了能够缴纳赋税,男人们不得不出外打工,而女人也要留在家里辛苦干农活----即便是怀孕的母亲也要到地里去干活。
而由于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母亲们生下的孩子往往很虚弱。至此,优良的人种退化了,疾病、贫困与饥饿笼罩了整个家庭。再加上动荡不休的局势,英格兰人强加在他们头上的赋税也日益沉重,因此出外谋生就成了必然----大部分人去了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少部分去了北美新大陆(一般是单身男子),当然也有部分来到了东岸这个异教徒国家。
相比于到北美新大陆的同胞们朝不保夕的生活(东岸宣讲队宣传),来到东岸的苏格兰人的境遇要好上很多。至少这里没有歧视兼仇视他们的英格兰人。虽然活一样很重。但你可以吃到东方面包(带麸皮的便宜面粉制作的馒头)、鱼汤、咸肉、蔬菜。有时候(一般是一个月一次)还能喝到些酒,这就比大部分时间内饱受饥饿威胁北美同胞们强上太多了。因此,他们相对很知足,干起活来也不会特意偷奸耍滑,因为这不值得。
“码头、城墙、仓库、炮台、办公场所、住房全靠他们建造,部分水渠也靠他们来。”乌江地区警备司令廖逍遥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上,望着那些佝偻着身体,辛苦劳作着的苏格兰外籍劳工们。用略有些赞叹的语气说道:“他们任劳任怨,只要极少的物资就能满足,如果再有一些酒和肉的话,那么他们能高兴地跳起来。国家现在进入了高速发展期,各个建设工地上大量缺人,我无法想象缺少了这些外籍劳工要耽误多少事。”
“我们国家发展至今不过区区二十年,很多事情其实本就不是二十年内就能完成的,是我们自己太急了,要求太高了。”准备出发再去前往河间地区购买奴隶的田星骑在战马上,把头顶上的河狸皮帽往上抬了抬。说道:“不过,奴役这些异族本算不了什么。事实上我们已经对他们很宽厚了。他们在苏格兰能活下来吗?他们有的人还带着妻儿家小,我看过那些孩子,瘦瘦弱弱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如今能够进兵团堡预科班一边学习一边调理身体,将来还有改变自己及家庭命运的机会,老天对他们已经够宽厚的了,他们没理由抱怨什么。”
廖逍遥点了点头,策马向前跨了几步,一些正在路边劳作的苏格兰人立刻退到了一旁,他们摘下了头上的草帽,将腰弯得很低,满是汗水的脸上挂满了不安和疑惧。他们被跟在廖逍遥身后一大群穿着黑色制服的内务部警察们吓着了,这些凶狠不近人情的“黑皮”警察们一直是他们心中的恶魔。
“本地的国家开拓总局一年才两三万块钱的经费,这点钱够干什么?不过好在有了这些廉价的消耗品,开拓总局避免了因为支付不必要的高工资而造成的不良财务状况。”廖逍遥看着这些畏缩的苏格兰劳务工,心里明白随着建设工作的深入展开,国家开拓总局和乌江地区行署对这些人的压榨与掠夺会进一步深入。
华夏东岸共和国没有任何一部法律来保护他们的权益,他们在法律上处于事实上的无权状态,签订了半奴隶性质的劳务工契约的他们是如此地无助,只能被动面临工头们的压榨。也许,只有**上的物理性损伤才是他们被压榨与掠夺的极限吧!廖逍遥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考虑到要吸引更多的移民来东岸谋生的话,开拓总局的那帮孙子们一定会像压榨河间奴一样死命压榨这些苏格兰劳务工,他们会残忍地只提供能够保证其“动物性的最低生活水平”的食物供应,然后让他们日夜干活,直到累死或者病死。
“最近西班牙人在巴拉那与圣米歇尔(罗萨里奥)设立了市镇,并且开始驻军操练,据说是准备清剿位于河间地区的克兰迪反抗者。这次你带人去江对岸,还需多加小心,必要时刻可果断撤回。那些克兰迪人的死活不用管得太多,只需注意带回我们的有生力量。”廖逍遥此时已经将目光从那些苏格兰人身上收了回来,只听他向田星叮嘱着说道。田星手底下带着的这小两百个武装巡警、内务部警察,差不多已经是乌江地区大部分的武装力量了,不容任何闪失。
西班牙人在巴拉那、圣米歇尔设立定居点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他们从旧大陆迁移了数百名“绅士”(半岛人,主要来自安达卢西亚),然后在这两地设立定居点。据某些与东岸人交好的西班牙商人那里流传出的消息得知,这两地目前已经各设立了一个用粗大原木建立的要塞,一个新编练的梅斯蒂索人团(约一千二百余人)就屯驻在圣米歇尔,其用意似是为了控制巴拉那河中下游之间的联系,以确保拉普拉塔地区最繁华的巴拉圭----圣菲流域的安全。
至于说布宜诺斯艾利斯,这里虽然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将军的驻地,但显然不是西班牙人布防的重点,盖因这里迭遭战火,精华尽失,且易遭东岸人利用优势海军包围攻击,因此西班牙人不想浪费宝贵的兵力,果断将防守重点撤到了圣菲----而圣米歇尔,就是圣菲的门户。
而在巴拉那,一个尚不满编的克兰迪人团也在积极训练----囿于《巴拉多利德和约》,西班牙人在巴拉那河以东最多只能驻军五百人----他们的目标显然是在此地扎下根来,然后依托圣菲城给予的后勤援助,向东逐步渗透,清剿本地多如牛毛的**克兰迪武装,以应对东岸人可能对本地区的渗透。
话说这两三年来,也许是战争期间东岸军队在拉普拉塔纵横驰骋的行为,严重刺痛了西班牙国王敏感的神经。他开始下令往拉普拉塔加大移民,重点经营这个之前一直被他们所忽略的地区----大家的目光之前似乎都集中在了富饶的秘鲁身上。
国王都下令了,底下人自然无不遵从,因此从1649年下半年开始,西班牙人便把重新征服的加泰罗尼亚地区的众多市民流放到了新大陆----加泰罗尼亚人之前曾一度宣布投靠法王路易----以加强这里的力量。这些被流放过来的加泰罗尼亚人,目前散布在从亚松森到圣米歇尔之间的广阔区域内,他们种地捕鱼、修建要塞,同时与相对富饶的巴拉圭及图库曼地区展开贸易。
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的这种大举措自然瞒不住东岸人,不过他们并不在意,西班牙人手头的那些部队无论在人数、训练、装备还是后勤补给方面都没法和东岸人相比,想要收拾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只不过现在东岸人与西班牙殖民地官员之间因为秘鲁走私贸易的缘故,双方关系尚可,因此暂时不予理会罢了。
不过万事小心也是对的,在混乱不休的河间地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双方做生意归做生意,但不代表一点摩擦和小动作都没有,因此小心一些还是对的,田星对此也表示认可。那个地方数量众多的克兰迪部落正在彼此征战不休----这是多多少少有些东岸人的因素在内,因为他们大量购买的河间奴在客观上助涨了这种征战----田星带的这小两百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若是遇到西班牙人的小动作,还是有可能会遭遇危险的。
“我会对此多加注意的,也不会去那些陌生可疑的部落进行交易,天知道那些部落有没有被该死的西班牙人所收买。”田星紧了紧手里的马缰,看着一支满载货物的马队正缓缓靠近,因此便转头向廖逍遥说道:“谢谢廖司令关心了,我还是尽快率队出发吧,争取多买些河间奴回来,支援本地区的建设项目。另外,还请司令的船只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以应对突发状况。”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方战区(九)
1651年8月,车厩堡外炮声隆隆。蔡华泽穿着一副东岸轻便全身甲,在亲兵的卫护下,亲临一线,指挥着麾下两千五百余儿郎与清军死战。
这里是慈溪江边的一处小码头,建有一圈小围墙,围墙上还架着几门4磅火炮,大顺中营蔡华泽部便驻守在这里。这个码头平时用于东岸运输船(民间搜罗的小船)及浅水炮艇靠泊,型制不大,不过此时却成了清军的眼中钉。带队的浙江提督田雄亲自督率万余人马围攻不辍,打算先拔掉这个与后方联系的关键节点,然后再徐徐啃掉车厩堡这个钉在他们前往鄞县必经之路上的棱堡。
只不过这又谈何容易!先不说他们围攻码头的时候会不断受到车厩堡城头发来的火炮炮弹“问候”,就说今天清晨紧急从后方开过来四艘“阿穆尔河”级浅水炮艇加入战斗后,清军围攻码头的行动基本上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无论田雄甘不甘愿,他这次历时两天的攻势都已经进入了尾声,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在伤亡了两千余人的情况下,还能如何安然撤出前线。留守在车厩堡内外营寨的大顺刘国昌部四五千人,加上坚守码头营寨两昼夜、主力未损的蔡华泽部,可都不是什么善茬。田雄要能顺利撤出前线,后方陈泰率领的万余满汉蒙八旗(部分跟随其南下福建的绿营兵已被编入汉八旗)的接应是关键。
不过不管能不能让田雄撤退之际再撂下点人马,清军的这次攻势再度以失败告终是确定的了。而这次,也是自从车厩堡、田螺堡防线(加上海军炮艇在江中巡弋。构成联合防线)建立以来。清军的第六次失利了。无论是张存仁、陈泰还是济尔哈朗。他们费尽了无数心力,前后损兵折将逾万,却始终拿这道驻兵不过九千五百余人防线没招。
而清军啃不下车厩堡、田螺堡封锁甬道的防线,对于绕过五磊山----香山(达蓬山)这片山区,迂回攻击慈溪这座宁波府北线的门户,却也进展有限。他们除了最开始依靠从荷兰人那里购来的火炮击破了第十师丁维岳部三千余人、解除了侧翼观海卫的威胁外,便再无任何进展。
目前他们顿兵于慈溪县城下,与以挺身队第五大队、新建陆军第三师(孙守正部。2000兵)、第十师(丁维岳部,额兵3000,尚余2500人)为主的东岸军队计七千战兵(辅以一定数量的炮手、辎重部队)鏖战不休,不但人员损失颇大,就连火炮都被击毁了四五门,让领兵的梅勒章京董阿赖、固山额真金砺、宁波总兵张杰等人是灰头土脸,心痛不已----这可是朝廷花大代价从红毛那里购来的军械啊,分到闽浙的一共才十几门,而今在个小小的慈溪县城下便损毁了五门之多,这回去之后如何向郑亲王交代呢?
在慈溪县城下前后损失了四千余兵马。黄衣贼的炮火又很凶猛,炮子不要钱般砸在我大清将士的头顶上。这仗真是没法打下去了----他们一直就闹不明白,这黄衣贼是如何有这么多的大炮可用的----如今面对黄衣贼加固过的坚城和数目多得吓人的火炮,强攻实在有心无力!再加上黄衣贼的水师舰船一直在海上游弋出没,保不齐哪天就有大队人马在他们后方登陆,那样前线的我大清将士岂不坐蜡?还是尽早撤退吧,至少退守观海卫、临山卫一线,先堵住黄衣贼可能的西进道路,再图其他。
两路清军分别在车厩堡----田螺堡、慈溪县外受挫,这攻势便被抵消了大半。其他一些穿越山区间道而来的清军,一来身体疲惫,二来也缺少辎重火炮,马匹也甚少,很快就被严阵以待的东岸陆军主力部队(他们充当了事实上的总预备队)消灭,给百无聊赖的他们又增添了一丝功勋。
聚集在杭州府境内数量多达八万(其中满蒙八旗一万三千余人,汉军旗亦有数千)的清军,竟然奈何不了一个仅有两万五千余杂七杂八战兵的宁波府,这让以郑亲王为首的一干满汉大臣们情何以堪?当然不是没人说他们这八万大军算是堵住了黄衣贼出外劫掠的途径,可问题是你这八万相对善战的军队被拖在杭州府,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啊。素闻黄衣贼行踪诡异,海上巨舟也飘忽不定,这机动性清军自问是比不了,万一他们尽起大军四处攻打他处,然后再闪电奔回,这么点时间够清军做出什么反应么?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清军的这种矛盾焦躁的心理,东岸人也不是看不出来,而这也是他们本身的目的:如同吸铁石般牵制住大量南方清军有生力量,给之前陷入颓势的鲁王所部、郑氏、李成栋、王得仁等部明军创造机会,至于他们能不能趁势反攻收复地盘,这就不是东岸人所能控制的了。机会给你们创造出来了,但能不能把握住完全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大东岸又不是你们的奶妈,我们只不过是来捞人口、书籍、艺术品和一些其他有用物事的。
不过呢,就目前的战局走向来看,各部反清军队的攻势还算可以,其中鲁王所部已经壮大到数万的人马攻陷了台州府大部、温州府一部,各地零散抗清势力纷纷来投,浙东抗清形势顿时再起新**。而且,鲁王所部在大陆立足,不但卫护了东岸宁波府的侧翼,还有效消弭了他们内部的裂缝,比如舟山守将黄斌卿此刻就很安分,不再如以前那般骄横。为何?因为张名振、阮进、王朝先等人在大陆上打下了偌大地盘啊,实力已经不是他可以比拟的,因此对鲁王也变得特别乖顺。当然了,前提是张名振等人不要侵染他已看作自家后院的舟山岛,不然早晚还会翻脸。
至于东南沿海另一大势力----郑森率领的郑氏武装,此时也正在漳、泉二府攻城略地,进展颇速。郑家在福建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此刻郑森趁清军主力被陈泰带走北上援救财赋重地杭嘉湖三府,福建绿营又在潮州府被李成栋击败,迅速率军攻入福建。其本人现坐镇海澄,麾下小十万人马(或者说是十万民夫……)已经深入漳州、泉州二府多地。各地地方势力甚至清廷将官,闻打着南明旗帜的郑氏归来,纷纷来投,使得清廷在这两府的势力瞬间土崩瓦解,再不复成为威胁。
收复这两府后,获得喘息之机的郑氏已经与南明李成栋部连成了一片----但这很难说是不是好事,两部关系似有不睦----进占了漳、泉二府大部的郑氏一边招兵买马,一边积极准备水陆并进,打算先取兴化府、再克福州府,击溃清福建提督赵国祚(汉军旗固山额真)领有的不多的绿营。在他看来,十万大军如山般压下,赵国祚手里区区两万虾兵蟹将定然成齑粉矣,如何能是他郑家大军的敌手?兴化、福州既下,漳州、泉州又已握在手里,建宁、延平、邵武诸府也不难攻取,这样掩有全闽,自己怕不是要从郡王晋爵为王了吧?
唔,战中俘获的清军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售与黄衣贼好了。这些北人,来我福建多造杀孽,本是要明正典刑的,如今能将他们卖给黄衣贼换取一些急需的军械,算是他们为自己以身赎罪吧。百年后到了地府,多多少少也有些颜面见祖宗,算是便宜他们了!
除此之外,率军进入江西的大顺中营右果毅将军郭升所带的人马在巩固占领的袁州府地盘,并迅速扩军至五万余人后,开始东进占领临江府,然后与从赣州北上的王得仁部夹击吉安府的清军,击败数千清军,收复吉安全府。做完这一切后,郭升又率军火速北上临江府樟树镇,以娴熟的火器战法击败闻讯赶来镇压的耿仲明部大将徐得功部数千人,并追击至丰城县,大掠一番后方才返回出发地。此役大大扭转了江西战场的颓势,有力打击了清军的嚣张气焰,目前江西清军主将耿仲明、沈志祥二人固守江西北部南昌、瑞州、九江、饶州、广信诸府,再不敢轻易南下进攻,占据着江西南部地区的王得仁部因此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江南鞑子全线溃败,正是我辈奋起之时。来人哪,把本将的安达卢西亚宝马牵来,本将要率儿郎们出城追敌!”蔡华泽想到自己在会议上听黄衣军长官通报的江南军情,顿时觉得鞑子朝廷已摇摇欲坠,形势一片大好。
恰逢此刻田雄围攻码头营寨两昼夜不克,正欲引军退去之时,车厩堡城头已打起协同追击的旗帜,蔡华泽顿时觉得时机已经到来,因此向自己的亲兵下令,打算带千余精锐人马出城扰敌,使其不得自如退去。反正现在东岸炮艇封锁着江面,倒也不虞老巢丢失,清军也撤兵心切,这功劳不捞白不捞。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南方战区(十)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退去,奥观海疲惫地松了一口气,兀自找了块还有些湿漉漉的地面,也不管脏不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用颤颤巍巍的双手,给自己点了个烟斗。
不远处燃起了冲天的火光,那是一个士绅的庄子,最后百余名清军躲在里面顽抗,其中大部分甚至还是满蒙八旗。这些人战技娴熟,战斗意志顽强,新建陆军第四师的一些官兵进攻时死伤颇大,因此一怒之下便开始了火攻。此时当是已近收尾,在山东打老了仗的第四师官兵们严阵以待,庄子外长矛如林、箭矢如雨,将突围出来的清军全都击毙当场。
暗中投靠并为清军带路的本地士绅李大善人自知无幸理,于是斩杀妻子家人后举火**,全家上百口人大部死于非命,只有一些妻妾不愿赴死逃了出来,不过等待她们的下场也很凄惨,设在鄞县城外的女子挺身队就是她们今后的归宿。
“终于扫清这片战场了,只可惜又死了五十七个武士,回去后不好对旗主交代啊。”已经贵为南非八旗大克拉尔的奥观海难过地叹了口气,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朝设立在一处乡间宗族祠堂里的野战医院走去。
野战医院里躺满了伤病号(传染病会单独隔离),得益于东岸本土越来越进步的医疗技术,如今伤病员的成活率也是越来越高。消毒技术、麻醉手术、吊瓶输液、止疼药物(鸦片)等医疗手段的应用,辅以一些强“请”过来的中医的帮助,这个设立在溪口镇的野战医院终于是勉强开办了起来。
截止今日为止。该医院已收治伤员579人。做手术201例;收治病号32人次。除1人死亡、3人尚在住院外,其余人大部已经无碍,要么已经归队,要么转到别处静养。我们从中可以看出,野战医院的设立对于减少不应有的伤亡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对于维持战士们的士气也起了极大的作用。夸张点说,新军第四师3500余名官兵能够在南非八旗七百多名重甲步兵的协助下,一举击破突入溪口镇的这股人数多达两千之众的清军。这座野战医院至少了占了两成的功劳。
对了,这股突然出现在溪口镇的清军是从绍兴府新昌县、嵊县两地经山路穿行而来的,他们抛弃了铁甲之类妨碍翻山越岭的防具,也没带任何辎重,每人持五日干粮,沿着崎岖的山路间道而行,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成功抵达了溪口镇----这得益于一名远近闻名的地主李大善人,其人因恐惧于东岸人在鄞县执行的分地政策,故这次行断然之事,派心腹家人联络清军。引其穿山间小道兼程而来,突入被东岸人视作安全后方的奉化县溪口镇。
他们里应外合的行动从一开始就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李大善人将自家的家丁也组织了起来,联合清军直捣东岸人设于镇上的团练局,击溃了百来名不堪一击的团练,击杀“附贼伪团练局长”一人、“附贼伪维稳会副会长”一人、“伪科长”三人。做完这事后,这股清军便开始在溪口镇上盘踞了起来,一面修筑工事、征集粮草,一面派人翻山回去汇报情况,请求援军速速增援----多亏了清军之前还不是很信任充当带路党的李大善人,因此只派了两千人轻装而来试试水,大部队还在嵊县筹措粮草。
好在东岸人的反应也不慢,在接到溪口镇上的维稳会成员、一名富商的紧急密告后,还在奉化县转运茶叶的黄仪立刻紧急接管了指挥权,然后调集驻扎在县城内的新建陆军第四师、八旗新军补充营并一些地方团练兵(仿效釜山“棒棒军”设立的地方镇暴部队,战斗力非常有限),火速扑往溪口,然后经过一天时间的激战,在不惜血本的火炮轰击下,盘踞在溪口镇上的清军最终溃散。
缺乏军械护具辎重的他们根本无法与兵精粮足的东岸大军对战,新军第四师陈之龙部是老部队了,在山东作战时经常充当先锋;奥观海率领的黑八旗补充营更是一支劲旅,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下、在炮兵兄弟们火力掩护下,这支拥有约4300名战兵的部队经过一番短促激烈的交手,击溃了大部分清军绿营,然后将以满蒙八旗为核心的两三百人压缩到了一处,最后终于在李大善人的宅邸内将其大部歼灭,另还俘虏了十数人,似是将官,他们很快将被移交到宪兵队手里接受审讯。
歼灭这支从山间小道窜入的清军部队后,东岸大军也不敢怠慢,只能继续留驻大军在此处以防不测。而在南边的宁海县城,新建陆军第六师也正在处理地主宗族暴动的善后事宜,估计还得再拖一段时间。奥观海作为本地东岸军队方面的高级军官,再加上他多年学习听懂汉语毫无障碍,每场作战会议更是无一缺席,因此自然对这些消息也一清二楚。
这次清军从四明山区找到山路突入奉化,在奥观海看来,其实是一件挺严重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清军又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山区小路肯定不止一条,下次清军会从哪攻来就不好说了,难不成自己这些部队得常年钉在这里?那如今只有数百东岸陆军据守的鄞县县城岂不空虚无比?上国刘长官怕是要将驻守于定海县的那一千多学兵调过来了吧?
那些学兵奥观海也是见过的,说实话,精锐程度生平仅见,几乎每个人都相当于一个资深士官,以他们为基干扩编部队的话形成战斗力其实是很快的,只不过怕是刘长官还不敢这么做,因为这貌似触犯了“组织纪律”。
还是缺兵少将啊!奥观海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野战医院。
溪口的天空很高、很蓝,就和南非老家的天空一样。只不过这里的土地比南非肥沃多了。水源更是干旱的家乡所不能比的。总而言之这里的一切都把南非比下去了。服役期还有两年就结束了,届时该如何选择已经不言而喻,南非的八旗克拉尔真的没什么当头,即便做旗主女婿也没啥意思。在外征战数年,自己见识了外面广阔的世界,见识了文明富足的社会,自然对干旱贫瘠的草原上的一切都感到兴致缺缺了。
自己退役后凭借功绩的话,不出意外可以获得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正式国籍。但自己对陌生的东岸本土却没什么兴趣。反而对征战数年的远东更有感情,将来如果可能的话还是留在远东定居好了----当然不太可能是宁波,应该是去黑水地区与部队里伤退的老兵一起聚居----从此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殖民地居民。
前方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那是第六师的部分军官前来医院探望伤病员。他们朝奥观海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便涌进了医院内,一边走还在一边小声谈论着听来的军情。奥观海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无非是海军炮艇从巴陵县一带带回来的消息而已。
话说清军自从在邓州一带击败大顺军队后,便开始攻入湖广境内。他们的作战方式一如当年刚入关那会,满洲大军压阵,绿营充当作战主力。与如今数量已多达二三十万人的大顺左营刘芳亮部、右营袁宗第部激战。双方先战于襄阳、复战于谷城、三战于承天府,顺军三战三败。损兵数万,丢城失地不说,这左右两营也被清军割裂----目前左营已败退至郧阳府,右营败退至荆州府。
不过顺军也不是没有战绩,至少满洲大军几次在关键时刻出手扭转战局,这多次积累下来损兵倒也有数百人了。再加上非战斗因素减员,这满洲大军进入湖北作战不过区区数月,损失已经超过了一千,让如今已经失去了部分关外补充的鞑子朝廷是心痛不已。
上面的这种心态自然会影响到下面人的想法,再加上入关数年,满洲大兵的锐气已不复当年,如今面对数量庞大且在部分关键区域筑垒的大顺武装集团,清廷能不能再像以往轻易取胜,却也是个问题呢。毕竟,大顺左右两营如今尚有兵约二十万,前营高一功所部亦有七八万兵,要消灭他们却也不是易事。如今所能做的,只能是集中兵力,缓缓推进,万不能让满洲大军再遭受当年与黄衣贼激战时的重大损失。
清军在四川面临的局面与湖广差相仿佛。以陕甘绿营、吴三桂等汉军为首的清军,在部分满蒙八旗的压阵下,经汉中进入保宁府,与领兵亲征至此的张献忠部大战。张献忠此战拼了老命,但仍然被优势清军击败,特别是以满洲正白旗为主的数千马队,一战击破张献忠中军,张本人负伤、义子艾能奇拼死断后阵殁,兵士死伤数万,一路败退至成都府。
不过清军此役倒也受了不轻的损失,满蒙八旗同样死伤数百人,固山额真李国翰、平西王吴三桂等人麾下亦死伤数千。再加上侧翼一些心向大明的土司浑水摸鱼起兵作乱,清军倒也一时没法追击,客观上给了张献忠调整部署的喘息之机。不过局势败坏若此,张本人显然已经失去了回天之力,如今所能做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这些明军、顺军、西军什么的,战斗力实在太不堪了,与绿营对战,竟然都占不到优势。我从家乡带来的武士,披上重甲后,若是摆开堂堂战阵、双方人数相若,打这些绿营我军十次能胜八次,真是想不通他们怎么打的仗,竟然连战连败!”奥观海摇了摇头,有些不解:“或许他们军械、粮草都不是很充足,士气也很低落,地方上更是对他们无丝毫支持?或许还有满蒙八旗出手的因素在内,这些满清伪旗,我虽不屑,却也不能小视。两军若是胶着僵持之时,这些人找准时机和切入点,从背后杀出,搞不好一下次便能扭转战局。若是我手下的武士们对上,多半也讨不到好去……”
“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刚才听人说刘司令请求扩大第四师、第六师官兵员额的申请已经获得了批准,这两个师以后就可以拥兵五千,这对我们战区来说事大大的好事啊,一下子多出三四千战兵,这帮助可太大了!”奥观海有些兴奋地琢磨着这个消息。新建陆军的第四师、第六师如今正在奉化、宁海两县弹压地面,山东的邵大帅准许他们多募兵,这绝对是一个重大利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底线不容侵犯
1651年10月1日,“加的斯岩石”号战舰轻巧地在海面上划了一道弧,朝外海航去。
司顿(原约翰.斯顿海军上尉)已经担任这艘俘获自西班牙人的军舰舰长四年多了,多年前还是一名醉生梦死的海盗船长的他,在东岸海军中浮沉多年后,压根没想到他还有机会重掌船长的宝座----特别是这还是一艘拥有40门大小火炮的改装型机帆战舰。
“加的斯岩石”号原是拉普拉塔舰队的旗舰,第二次东西战争中被俘获后,东岸人对其进行了现代化改装,其中加装的一台“大力水手-2型”蒸汽推进系统,使得这艘船只拥有了蒸汽动力。从此,“加的斯岩石”号在遭遇恶劣天气转向、调头、进出港的时候,再也不用考验船长的技术和胆魄了,他们可以使用蒸汽动力进行调整,比起风帆动力的船只那是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去年年底的时候,这艘船随本土新来的移民船只一起抵达黑水港,当时魏博秋南下时还是乘坐的这艘船到定海呢。排水量超过九百吨的“加的斯岩石”号船龄也很新,1624年的时候完工于哈瓦那造船厂,船壳通体由巴西苏木制成(这种木材密度大、抗腐蚀、抗虫蛀、弹性好),内部设施用的也是上等核桃木,造价极为惊人。
这艘定员为258人的战舰如今已经正式加入了黑水临时特遣舰队的编制内,并取代“红鳟鱼”号护卫炮舰(近二十年前俘获自秘鲁舰队)荣升为舰队旗舰----这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盖因这艘船是此时远东海面上一等一的强舰。荷兰东印度公司此时至少在远东海面上还没超过800吨的大船。马尼拉大帆船最大的也只有400多吨。它们和拥有40门火炮的“加的斯岩石”比起来,就像小孩和大人一样。
今天的辽海海面上风平浪静,这艘能够改变一场中小规模海战结局的强力战舰刚刚从锦州一带示威性返回,如今已行至菊花岛以东海域。司顿船长已经下令结束本次例行巡逻,准备将船开回烟台港,抢在10月下旬出发的移民船前面做一次维护保养。
而就在这个时候,顶桅上的瞭望手立刻发出了预警:“前方有船只出现,数量为一艘。盖伦型制,有武器!重复,前方有船只出现,数量为一艘,盖伦型制,有武器!”说完,他又用力拉响了手头的铃铛。
包括司顿上尉在内的一群军官们立刻涌到了三层舰桥的栏杆旁,齐刷刷地举起望远镜朝前方望去。在辽海海面上出现装有大炮的盖伦船,本身就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司顿上尉等人可以确定。最近北方洋面上的东岸军舰均集中在朝鲜沿海进行武装威慑,其余几艘舰船也都在杭州湾一带驻泊。在锦州附近的洋面上。居然出现了风帆盖伦船,这可就有意思了,难道是荷兰人?
两年前,东岸人曾经在长山列岛附近俘获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卡斯特利库”号,船上满载的武器及数十名西方雇佣军官被烟台方面扣留。经审讯得知,这是一艘前往锦州与清国进行贸易的船只,船上不但有帮助清国进行军事现代化改革的教官(清廷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还有大量火炮、火绳枪、燧发枪等武器。
得知消息后的邵树德大为震怒,立刻派人前往台湾与荷兰人进行交涉,当时荷兰人对此表示歉意,并一再表示那是弗里斯船长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本身无关,就此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邵树德当然知道荷兰人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考虑到当时还得从荷兰人那里进口大米维持黑水地区的粮食平衡,再加上移民船只的航线也经过台湾附近海域,与荷兰人交恶殊为不智,因此便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可没想到交涉结束刚刚一年左右时间,荷兰人又故态重萌,派船到锦州来与清国进行交易了,这如何能够忍得----司顿船长虽然还没截下这艘船只,但内心已经认定这是荷兰人派来的贸易船了,因为附近除荷兰人外便再无第二家西方势力了。
“靠上去,打旗语,要求他们停船接受检查!”司顿上尉放下了胸前的望远镜,抽出了腰间的指挥刀,大声吼道:“若是他们拒绝,就开炮!”
枪炮长应了一声命,匆匆跑到甲板上,指挥水手们开始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
“敌船”越靠越近,但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他们调整了帆桁,顺着强劲的东南风,加速朝北方驶去。这个行为立刻激怒了“加的斯岩石”号上的东岸水手们,只见水手长跑来跑去,大声指挥水手们调整帆桁,向敌船靠去。轮机长也下到了轮机舱内,下令加大锅炉气压,全速前进!
“轰!”一道冲天的水柱在敌船侧方溅起。这是海军炮手在进行校正试射,同时也是种警告,警告敌船迅速落帆减速。只可惜敌船对此丝毫不加以理会,他们反而朝海里抛下了一些笨重的物资,逃跑的企图昭然若揭。
“轰!轰!”又是几发试射。炮弹离敌船越来越近,显示炮手们已经找到了射击的感觉,而此时“加的斯岩石”号本身,也已经离敌船越来越近了。而这个时候的东岸人,基本也已经放弃了和平截停敌船的努力,打算武力解决此事。
“哗啦”一声脆响,“加的斯岩石”号舰桥外的一扇玻璃窗被一发从敌船上射来的炮弹击碎----东岸人先打了起码十几发炮弹,没想到最后还是敌人意外首发命中----不过这并没有令站在这里的舰上大小军官们害怕,海上男儿,生死本是寻常,这点阵仗,还吓不住“加的斯岩石”号上的一群老海狗们。
“开炮!”枪炮长将手里的指挥刀用力挥下,顿时只听轰隆声大作,已经行驶到位的“加的斯岩石”号右舷十多门火炮次第开火,海面上一时间硝烟弥漫。
由于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发射的空心铁弹命中率很高,它们散落在敌船各处:艏楼、侧舷、桅杆、帆布、舵轮舱等等。敌船上只有寥寥七八门火炮,还尽是小口径,因此反击来得分外软弱无力,几乎对东岸人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轰!轰!轰!”又是一轮弹雨落下,敌船甲板上来来去去的水手们顿时惊呼一片。司顿船长此时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敌人都是欧洲面孔,说不得就是荷兰人!那就更不能放他们跑了!
40门火炮的强大战舰欺负起一艘充其量只不过是武装商船级别的民船,那还不跟玩似的。因此,在一个小时后,“加的斯岩石”号就以死2人、伤11人的轻微代价击沉了这艘身份不明的敌船----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白旗投降。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加的斯岩石”号上放下的小艇很快就捞上来了一些敌船上落水的水手,战后只要对他们稍加审讯,就不难得知真相。
“救完落水人员,立刻进行审讯。同时船只在附近临时巡逻两天,两天后返回烟台港。”司顿上尉走下了舰桥,站在甲板上下令道,大副很快将他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10月7日,结束了出海巡航任务(显然他们没有再遇到荷兰船只)的“加的斯岩石”号缓缓驶进了烟台港,正在城内办公的邵树德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司顿船长递交上来的审讯报告,同时那些水手俘虏也被移交给了码头上的宪兵队。
“真是嚣张至极!”邵树德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拍着库页岛鱼鳞松打制的办公桌,气吼吼地说道:“把我们当三岁小儿糊弄么?先前答应得好好的,可却是说话当放屁一样!这次要不是郑氏围攻福建,船只遍布东南沿海,这荷兰佬恐怕也不会把与鞑子的交易地点改到锦州,就更不会让我们撞见了!”
邵树德的秘书、前陆军大佬彭志成的儿子彭远志捡起了地上被邵树德扫落的审讯报告,眼睛快速地瞄了一眼,然后立刻就将其放在了桌上。
“这荷兰人还真是不像话,居然一直和满清勾勾搭搭的。不过话说老头不会真信了荷兰人一年前的承诺吧?清廷答应向他们输出生丝、茶叶、瓷器,同时还从他们手里购买火枪、大炮,这里面的利润之大连我这外人都觉得不得了,荷兰人又是钻在钱眼里的,能不动心?我看老头心里早就有数了,以前只不过一直要从荷兰人那里买粮食,在装糊涂而已。现在却又借机发作,是何道理?难不成要和荷兰人开战?不能吧,咱这黑水也没多余的兵力出击了啊……”年轻的秘书一边偷眼觑着邵树德,一边开始了紧张的分析。
“与清廷禁绝贸易,是我们的底线,绝对不容任何人违逆!小彭,给我记录命令!”邵树德朝自己的秘书挥了挥手,然后说道:“着南方战区司令部刘海洋少校,最迟于11月上旬结束前抽出得力舰船,前往热兰遮堡与荷兰人进行交涉,最后一次警告其禁绝与满清的贸易,荷兰人若是不答应,则我方保留一切行动自由之权力!清兵十万屯于青州府不敢东进,登州今年秋粮获得丰收已成定局,勿需为粮食贸易担忧,也勿要有思想包袱,一切以禁绝贸易为重!大致意思就是如此,小彭你再润色下就发往宁波吧。”
彭远志轻声应了下,他私下里觉得这次荷兰人恐怕不会再轻易答应了----也许他们连表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那样事情可就不妙了啊,说不好就会滑入战争的深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哈巴罗夫的抉择(一)
叶罗非.巴甫洛维奇.哈巴罗夫用脚踹开了几个堆放在帐篷里的口袋,从袋口滚出的白花花的银子一下子晃花了他的双眼。
价值六万五千卢布(此时1卢布约含白银40克)的白银啊,嘿嘿,其中五千卢布是给哈巴罗夫、斯捷潘诺夫乃至坐镇雅库茨克的弗兰茨别科夫的好处费,六万卢布是雇佣费用,由全体哥萨克及哈巴罗夫雇来的志愿者(一般是逃亡农奴、破产商人、猎人)分享。
博格德汗到底是慷慨呢还是傻呢?竟然凭着几万卢布就想驱使哥萨克为他们的人战斗,哈哈,难道我们不会自取吗?真是愚蠢的鞑靼人,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河下游的那群所谓的土匪的底细你不说难道我们就不知道了吗?哼哼,从罗斯腹地前来阿穆尔河教化野蛮人的康斯坦丁神父早就和我们说了,那些自称东岸人的所谓黄衣贼,其实根本不是满洲人嘴里的土匪,而是来自文明国家的探险者与殖民者。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却又不缺乏冒险精神,与他们为敌,非常不智!
“真是愚蠢而又可恨的满洲人,居然妄想引诱伟大的罗斯君主的仆人去为你们战斗,这是何等的狂妄!希望你们今后别为自己的举动而后悔!”哈巴罗夫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落在白银上的目光,然后整理了下自己的帽子和胡须,朝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斯捷潘诺夫问道:“帕夫洛夫那个混小子怎么说的?东岸人答应了我们的条件?”
“是的,那个可耻的背叛者说道,华夏东岸共和国与伟大莫斯科公国关系一直很和睦。双方不应为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发生冲突。这会影响到两国之间的关系。因此。他同意了我们提出的条件,两国之间互相开通商贸往来。至于说两国之间的边界问题么,他们没有明确的说法,但也含糊地承认了我们对阿尔巴津及以西地区的占领。”斯捷潘诺夫说着,在停顿了一会后,他又皱着眉头说道:“不过帕夫洛夫的品格非常卑劣,他既然能做出投靠东岸人的事情,那么我就有理由怀疑他是否诚实地转述了我们双方之间的话语。虽然康斯坦丁神父向我证实帕夫洛夫还维持着纯洁的信仰,但……”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奥努弗里。”哈巴罗夫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并不会参与满洲人与东岸人之间的战争,虽然这是一个好机会。满洲人这次集结了超过八百名鞑靼士兵,另外还有数量超过一千的土著仆从,朝鲜人也派了近千名火枪手来助战,这样的阵容已经很庞大了。虽然我很怀疑以满洲人在阿穆尔河流域的物资储备,能否支撑他们进行一场数千人规模的长期战争,但如果把战争行为限定在最寒冷的隆冬来临之前的话。我觉得他们还是可以打一打的。至于说东岸人有多少士兵,老实说我不清楚。也许和我们手下的人相仿,但他们一定还有大量的仆从士兵,如果一心防守的话,满洲人必然打不开局面。到了那时,也许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无论是满洲人还是东岸人,到时都会有求于我们的……”
“我知道怎么做了。”斯捷潘诺夫朝哈巴罗夫微微弯了弯腰。哥萨克一直以力为尊,此时屯驻在阿穆尔河下游某处的这三百人中,隶属于斯捷潘诺夫本人的只有70人,其余都是哈巴罗夫春天从雅库茨克返回时招募来的人,因此斯捷潘诺夫此刻向哈巴罗夫表示服从也就很正常了,毕竟实力不如人嘛,更何况弗兰茨别科夫督军也一直对哈巴罗夫很是支持,这就足够令他失去对这股哥萨克武装力量的指挥权了。
此番据守在阿穆尔河下游伯力城的东岸人,竟然通过曾经被他们俘虏的哥萨克帕夫洛夫向此地传递消息----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探到哈巴罗夫等人抵达此地的----他们与哈巴罗夫确认了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然后提议双方开展商贸业务,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哈巴罗夫等人初接到这个消息时很是踌躇,他们一方面摄于东岸人强大的武力而有些迟疑,另外从罗斯腹地前来的康斯坦丁神父也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如今两个国家之间的友好关系----东岸人在阿尔汉格尔港设立商站就是明证(1649年下半年开张)----自家人知自家事,无论是哈巴罗夫还是斯捷潘诺夫,都知道住在莫斯科的罗斯君主、伟大的沙皇陛下对来自西方世界的武器、技术都极为向往,因此他们自问自己这些人在远东的折腾,在沙皇陛下看来,远没有与东岸人的和睦大局来得重要。换而言之,自己这些人都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既然这样,大家做事时就要多加考虑了。
今天已经是9月份了,阿穆尔河流域正处在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按照他们前些日子打探来的消息,满洲将军沙尔虎达率领的部队已经抵达伯力城附近,目前双方之间的前哨战早就已经展开了吧。不,或许这次没有大规模的战争了,这种短促激烈的前哨战、袭击战才是主流。
沙尔虎达手底下骑兵非常多,他们应该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与东岸人展开正面战斗,这不划算,也不可能----要知道东岸人已经利用这一两年的时间,将伯力城修建成了一个坚固的砖石堡垒,并且在城头架设了大炮,城内也屯驻了几百人马,并不是满洲人可以轻易攻取的。
因此,沙尔虎达最可能的战法,还是利用自己手底下机动性较强的骑兵,不断越过伯力城的位置,向北切断伯力城与外界的陆上联系。同时破坏东岸人在城外的屯田、农舍和牧场,打击依附东岸人的山丹部落,扩大满洲博格德汗的威信。不得不说,这个战法还是非常正确的,它考虑到了双方之间的客观实力对比,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战略战术优势,一点点扳回被人夺取的优势,如今就看东岸人怎么应对了。
东岸人的应对当然是积极主动的了!9月11日,大部由山丹人组成的一千二百余名黑龙江保安团士兵驰援伯力城。这些人基本上都骑术精熟,配上在庙街港发下的甲具、长矛、马刀、手铳以及弓箭,骑着汉拿山牧场淘汰下来的混血战马(肩高普遍在150厘米左右,与清军的蒙古马比起来可谓是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进了伯力城,将这座不大的城池塞得满满当当的。
而城外以正蓝旗为主的七八百八旗兵丁们竟然摄于这些人的威势,未能实施有效拦截,看着这些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周围跟随八旗出战的达斡尔人、赫哲人、鄂伦春人、蒙古人、朝鲜人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挫。
从9月13日开始,休整了两天的黑龙江保安团骑兵们便四处出击,以优势装备、优势人数,骑着高头大马不断与清军正蓝旗旗丁邀战,并且破口大骂对面的一些山丹人、索伦人、蒙古人“认贼作父”,要他们“幡然醒悟”、“弃暗投明”,杀沙尔虎达者“赏银三千元”!
清军不过寥寥数百骑兵,即便加上一些会骑马的部落民,如何能是这些被东岸整训多年的生女真山丹人的对手,因此在经历了几场残酷血腥的骑兵对冲战、并且发现交换比很差后,沙尔虎达果断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对耗,开始琢磨怎么对抗伯力城的这些黄衣贼。
自己此番出动了八百多正蓝旗兵丁,还征发了附近心向我大清的部落民丁壮一千五百余人,此外还有朝鲜王国派来的鸟铳兵近千人支援,总计约三千三百战兵;而后方此时尚有在征集粮草、马匹的辅兵(多为部落民里的老弱)两三千人,总计统兵约六千,几乎是继黄台吉时代征讨索伦人以来“我大清”在宁古塔一带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了。
可如今看来,这么多兵力在面对黄衣贼的乌龟壳的时候,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特别是他们之前花了好几个月时间从锦州辛苦运来的所谓大炮,在轰击黄衣贼的伯力城的时候,却效果极其有限。而更悲惨的是,这几门炮还很快就被城头上的黄衣贼大炮击坏了,短时间内根本没法修复使用,这令沙尔虎达几乎愁白了头发。
六千人的大军在宁古塔左近可不是个小数目,这里不是关内那样的人烟稠密之地,这里的部落民们生活艰苦,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余粮。如今被沙尔虎达多番催逼之下虽筹集到了一些,但也撑不了多久,因此与黄衣贼的大战还是要速战速决,如果迁延日久导致断粮的话,搞不好会全军崩溃,那样宁古塔可就没几个可战之兵了,多半会被追击的黄衣贼一鼓而下。
“黄衣贼能从河上行船运粮,倒是占了好大的便宜!”沙尔虎达恨恨地捶了一拳马鞍,然后拨转马头,朝左右吩咐道:“看来原本的打算要落空了,这黄衣贼的马队倒是不俗。从明日起改变打法,让那些鱼皮蛮子开始死命攻城,我就不信攻不下来这伯力城。”
左右将官会意地点了点头,他们准确把握住了上官的心思,那就是炮灰们先上,万一侥天之幸攻下了伯力城那自然是好;就是攻不下的话,那也少了许多吃饭的嘴,剩下的人也能多坚持几天不是?
第一百四十五章 哈巴罗夫的抉择(二)
1651年9月19日,伯力城外,硝烟弥漫,炮火连天。城头一刻不停发射着的几门4磅炮、8磅炮炮管内喷射着炽热的火焰,东岸陆军最精锐的第1连240名官兵分成数股,沉着冷静地朝城下打着排枪,而在他们两侧,一些隶属于黑龙江保安团的山丹猎人们,正挎着弓箭,使用自己娴熟的箭技,优哉游哉地射杀着冲上来的清军。
今天已经是清军猛攻伯力城的第四天了。四天以来,清军的战斗总体来说很不利----八旗舍不得死伤,部落民又不堪用----起码在城下撂下了近千具尸体(大部分是部落民充当的辅兵),却没能取得任何进展。他们甚至连不过区区四米高的城头都没登上,在陆军将士与山丹猎人的精准打击下、在大炮的杀伤性射击下,这些战阵经验匮乏的部落民仅仅凭着一股血勇,自然是没法跨过双方之间那条看不见的鸿沟的。
而战斗到了今天,再充盈的血勇之气也该消散了!即便是最野蛮、脑子里全是肌肉的山丹部落民,此时差不多也该明白这座城市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战争进化到了这个时代,杀人已经成了一种艺术,棱堡、火枪、大炮的出现,使得攻城战成了一种旷日持久的军事行动。特别是对军事技术落后的一方来说,安装了大量火炮、守军训练有素的小型棱堡,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堑一般,只能望而兴叹。
清军总计六千人马,在城下打到今日。不但无有寸进。反而损兵折将一千二三百人。这仗眼看着就要打不下去。如今清廷所期待的,就是罗刹人哈巴罗夫能够信守承诺,携带数门大炮前来伯力城下,帮助清军攻下这座城池。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俄罗斯人的火炮如果不考虑机动性,单论威力的话还不如他们千辛万苦从南方运来的大口径铁炮呢。更何况火炮再多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和东岸人拼大炮的数量、口径、射程还有精准度?这不开玩笑嘛!
“清军其势已堕,攻势必不能持久。”常开胜站在城头。看着三三两两退去的清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当年在南非,可不就是如此么?科萨黑人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冲击着用大车、铁丝网临时搭起的防线,同样忠勇的东岸陆军在后面放炮打枪,黑八旗武士用长矛戳刺抵近的敌人,每次只需付出少许伤亡就能击破一个科萨部落。除非你在野外行军的时候遭到科萨人突袭,不然很难被敌人造成多大的伤亡,更别提今天他们还是站在城墙上,就凭那些野蛮的部落民,根本撼动不了他们丝毫!
“黑龙江保安团的马队随时待命。一旦清军露出撤军迹象,就是他们出场的时候了。沙尔虎达纠集了这么多人齐集伯力城下。就凭他那点粮草储备和惨不忍睹的后勤运输条件,除了速战速决别无他法,这就是清军的死穴!反观我军,清军始终不能阻拦我们接收由海军炮艇运来的物资,这就注定了他们的失败。这仗没有悬念了,清军撤军是时间问题,这次要抓住机会,给他们长长记性!”常开胜高兴地朝跟在自己身后得保安团临时团长王世传说道。
“末将遵命。”王世传立刻大声答道。他是流贼出身,担任过山东大顺政权的县令,后来在烟台的抗清军政大学学习了一阵子,便被调到了阿穆尔河羁縻地担任地方管理工作,也算是能文能武了。这些年东岸在阿穆尔河流域的经营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稳健无比,王世传本人及其家族,也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新兴权贵,他们代表着东岸的意志,经营地方、归化土人、抗清拒俄,总得来说是相当可靠的一群人。
此番出征,王世传在庙街及附近地区大举征兵,各部落摄于东岸人的威望,也都派了一些出色子弟前来参军,几天之间竟然就募集到了数百精锐。而当他汇集了恒衮寨、江东寨、共和寨以及伯力寨等地的丁壮后,黑龙江保安团已经历史性地达到了一千三百人的编制。
这些人骑术出色,部分人(主要是生活在庙街港附近的部族)在经过多次训练后,个人战技也相当不错,对东岸配发的武器也很熟悉,因此形成战斗力那是相当地快。他们一路走一路训练,当九月份抵达伯力寨的时候,虽然磨合尚有些问题,但基本的战斗力还是形成了,与清军正蓝旗的旗丁们(主要是余丁,有少许甲兵)交起手来丝毫不落下风。甚至于,一些野蛮的赫哲人打得兴起,拿出平日里猎熊的本事,下马步战都能击退那些略显孱弱的八旗余丁。只是在遇到清军利用人数优势的猛攻时,他们才不得不撤入城内防守,以暂避清军锐气。
常开胜所说的时机在三天后终于来到了,此时清军在连番猛攻之后伤亡不轻,全军都有些疲敝。且营内粮草极为缺乏,已不能支持很长时间,依靠后方转运又遥遥无期,因此沙尔虎达萌生了撤军的念头----虽然攻打黄衣贼的城池再度以失败而告终,回去之后免不了受到上级责罚,但总比全军覆没把自己交待在这里要强吧?
因此,9月23日,当驱使一波部落民辅兵及朝鲜鸟铳手攻城失败后,沙尔虎达果断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城头上早就注意着清军一举一动的常开胜立刻下令黑龙江保安团做好出击准备,轮休待命着的七百骑手全副武装,整装待发;而在伯力寨以西二十多里处,哈巴罗夫带着的三百余哥萨克也已经渡过了一条阿穆尔河的小支流,准备加速赶往伯力寨附近,进行军事投机。
9月23日夜,出击的黑龙江保安团骑兵在伯力寨以南十多里处咬住了朝鲜鸟铳手的部伍。因当时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王世传等人误以为这是沙尔虎达的中军,因此立刻下马与其鏖战。李朝军士暗弱不堪战,很快就被打散,上千名鸟铳手当场死伤的并不多,但黑夜中逃散的却不少,另外还有三百余人被俘虏,这支部队基本上算是全军覆没了。
24日晨,发现沙尔虎达及正蓝旗主力抢先撤走的王世传等人大失所望,他们一面派人回报常开胜,一面沿着乌苏里江向南搜索追击。下午的时候,他们在一处河汊里发现了大量被清军抛弃的小船,看守船只的一些达斡尔人见东岸人追来便一哄而散。恰巧此时海军四艘浅水炮艇也从下游处逆水赶来,因此黑龙江保安团六七百骑兵便在炮艇的伴随下,沿着乌苏里江一路向南,追击清军。而在此时的伯力寨以西,哈巴罗夫等人也已初步打探到了这场战争的消息,哥萨克们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想跟着东岸人趁火打劫捞一把。
26日,黑龙江保安团截住一支清军后卫部队----这是一支由部落民组成的步骑混合部队----经激战后击败了这支战意不强、归心似箭的部队,斩首五十余级,俘百人,甲喇章京海塔阵殁。而此时的哈巴罗夫等人,也已经彻底搞清楚了这场战役的结果,于是他们立刻改变了主意,一边派人向东岸人“祝贺”并重申“友好和睦”,一边组织人手渡河南下,打算进入满洲腹地掳掠一番。
28日,黑龙江保安团击溃了一支据说参加过此次攻打伯力之役的达斡尔部落兵。这些人历经艰辛逃回了部落定居地,可没想到万恶的黄衣贼竟然沿途追了过来,仓促之下组织起来的人手被杀散,男女老幼五百余人也被尽数俘虏,好不凄惨。这个时候,伯力城方面也派来了快马信使,常开胜要求追击的部队见好就收,不要中敌人埋伏导致反胜为败。
因此,王世传等人在附近又掳掠了一番后,押着俘获的千余达斡尔部落民,在海军炮艇的护卫下,于30日那天沿着乌苏里江向北缓缓撤退。而这个时候的哈巴罗夫匪帮,也已经在阿穆尔河南岸一连洗劫了多个土人部落,所获颇丰。
而在接下来的整个10、11两个月份,东岸人又紧急在大泊、黑水、庙街三县(庙街县刚刚设立,人口六千余)征集了六百名兵员(一些退伍老兵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经船只紧急运送到了伯力寨。他们这支部队被临时编入了黑龙江保安团,随后,这支步骑混合的小两千人的部队就在阿穆尔河两岸,由海军炮艇配合,来回扫荡、迁移原本清军控制下的部落。
这些土人原本也是游牧、游耕性质,以前受满洲博格德汗影响,不但为八旗提供马匹、兵员,还负责为到阿穆尔河下游地带捕捉生女真的八旗兵提供粮食、箭矢,算是清廷在北方行动的兵站、粮库。如今趁着沙尔虎达进攻不利退兵,东岸人干脆杀出来,将这些清廷的统治基础通通强制迁移走,今后清军若组织人手反攻回来,必然更加难以为继。
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为要,注重打击敌人的有生力量,壮大自身实力,这在常开胜看来,才是兵法精髓----而争取这些原本受清廷控制的部落,也正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东岸人的工作重点。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敲打敲打那帮哥萨克们,让他们适可而止,捞够了就速速滚回阿尔巴津以西,这里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相信哈巴罗夫这个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新华夏、新危机(五)
1651年11月11日,新华夏岛已经进入了雨季的“预备期”。在新华港、塔城港、归化港、龙虾港等地,天空像塌了个窟窿似的,不停地往下“漏着水”。原本在旱季(凉季)温顺无比的很多河流,现在也陡然有了一丝狰狞的味道:清澈的河水渐渐变得浑浊,水位也在几天时间内快速上涨了起来,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新华夏岛的雨季即将正式来临。
不过,在奇葩的新华夏岛上,其气候的多样性早就已经为广大外来殖民者所熟知了。这不,在岛屿西南部和南部,由于湿润的东南季风被中央高地阻挡,从印度洋上带来的雨水大量留在高地及其东侧。在高地西边,除非运气较好,才会偶尔有一些湿润云团顶住西北方的压力,给干旱的草原地带带来一丝降水,然而和这里强烈的蒸发量比起来,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此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就一直持续着千百年来的干旱----但幸好还有从中央高地上奔腾而下的河流,不是么?
棉河港附近就是这么一片幸运之地!背靠棉河的这里,水源充足,土壤经大力堆肥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再加上光照强烈,发展农业的条件可以说相当不错。前阵子默纳伯王国的军队杀到城下的时候,他们只来得及破坏了东岸人设在城外的部分棉田,但对于水渠、水库等设施,他们并没有去破坏----或者说他们根本无从着手,城外的水利设施,除少许提水用的水车被捣毁外。其余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存。这对于战后恢复生产的东岸人来说算是万幸了。
也许有人会问。你现在忙不迭地在棉河港外恢复生产,就不怕那些萨卡拉瓦人再度杀回来破坏你的坛坛罐罐么?呵呵,也许以前会有这种担心,但现在大可不必了!为什么?请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码头上正从一些大海船内鱼贯而出的我大东岸忠勇将士吧!为了惩罚土人的袭击举动,执委会决定批准新华夏开拓队的请求,调集南非方面的兵力到新华夏助剿,以恢复当地的秩序----一种由东岸人主导的秩序。
南非步兵连(原裁军前的陆军第5连。连长孙胜军,“西贼”出身)、南非炮兵连、南非骑兵连、新华夏步兵连、新华夏炮兵连,以及新近从苏伊士抵达新华港后被抽调至此的数百名波兰、德意志战俘。这些乌克兰独立战争中的失败者们,将与早先已经在棉河港参加过一次战斗的同胞们汇合,统一编组成“棉河守备队”,员额暂定为八百人。新华夏开拓队向他们许诺,打完这仗立刻授田分房,给予殖民地居民的正式身份----至于说不愿意分房只愿意获得自由回老家的人,对不起,他们根本得不到前来参战的机会。新华夏岛的诸多种植园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除此之外,新华夏开拓队队长史钦杰还比以往截留了更多的明人移民。并将他们与部分大赦的波兰战俘一起,分配到棉河附近定居并接受军事训练,他们将是今后东岸统治此地的基础,也是民兵、预备役的来源。这批被截留下来的移民,加上大赦的波兰战俘的话,其总数很可能将超过四千人,他们中除部分移民棉河港外,待战事结束,大部分人还将移居到木伦达瓦河口以及芒戈基河三角洲一带的新定居点,发展农业生产----主要是甘蔗、棉花、花生和烟草的种植。
两条简易木质栈桥边停满了东非运输公司的海船,码头力工们用原始的滑轮组将大批军资卸到码头上;在他们前方,数百名军人正顺着船舷两侧的绳网,背着步枪,轻车熟路地爬到码头上,偶尔有一两名军士失手摔跌到海里,立刻就会引起一群人的嘲笑声。然后水手们就会哈哈大笑地叼着烟斗,用渔网将这些倒霉蛋弄上来。
新华夏步兵连的连长寿道士(原第101连副连长,战斗英雄,连队被白衬衫们裁撤后,被新华夏开拓队招募担任该地新组建的步兵连连长)穿着土黄色的短袖军服、头戴军用镰帽,穿着皮靴走在码头边的货场上,与马万鹏派来的物资管理员们办理着交割手续。
“黄桃罐头25箱(一箱24罐)、橘子罐头25箱、苹果酱罐头----这可是新产品哦----12箱、蔬菜罐头(胡萝卜、生姜、大葱等)50箱,唔,还有鱼油12大包,足够你们补充各种营养和维生素了。”物资管理员将清单递给新华夏保安司令部的一名采购经理,采购经理看了看觉得没问题签字后,又将单子递给了寿道士。
寿道士一挥手,身后上来了十余名士兵,只见他们抽样检查了一些箱子,发现没问题后,寿道士也在这张物资交接清单上签了字。
不过签完这个字还没完,按照完善于第二次东西战争中的《1647年军粮条例》规定,他们还有许多物资可以领取,比如五香鲸肉罐头、黄豆牛肉罐头、鳕鱼菠菜罐头、煮滑柔鱼罐头、鲷鱼蘑菇酱罐头、干酪、饼干、糖等等。此外,由岛屿八旗(新抽调来一千余人,与先前残余人员合并后约有两千人)组成的辎重队还将带着大量豆饼、干苜蓿等饲料,喂养随军携带的一些奶牛,以给部队的伤病员们提供一些鲜奶供应----当然了,这些奶牛需要想办法就地征集。
军粮条例里面规定的食品领完了(一般一次性领一个星期到半个月的量),下面还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绷带、药品等等,甚至就连擦屁股用的草纸每人都能领到一叠,可谓奢侈无比。
而在领这些物资的时候,寿道士也是咋舌无比,同时也更深刻地认识到了东岸军队的现代化程度。战斗力来自于什么?很多时候往往就是来自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后勤保障。当然了,充足的后勤保障往往也意味着庞大的支出,东岸军队打仗,现在打的就是钱!
物资领取完毕后,寿道士便让士兵们回去将司务长喊来,顺便让他们带一些骆驼过来。这些从奥斯曼帝国进口的牲畜,非常适应干旱的新华夏西部草原,用来运输物资的话再合适不过了。
码头上仍在不断地有物资被卸下,海上一些船只等得不耐烦,干脆放下了许多小艇,然后组织士兵们携带物资自己划上岸,省得在那排队进港。码头上数十名穿着宪兵制服的人满头大汗地维持着秩序,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到处都是一片乱哄哄的登陆场景,起哄声、呼喊声、叫骂声、骡马嘶鸣声、车辆碰撞声、船只汽笛声等各种噪音将整个码头弄成了菜市场一般,混乱无比。
“任何登陆行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从棉河港寨子内赶来视察的马万鹏看到码头上的乱象,顿时哀叹了一声,朝左右说道:“希望这些从南非来的骄兵悍将们能顶点事,小五百人呢,步、骑、炮兵种齐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经验应该也很丰富,加上我们这三四百训练已久的士兵,用来压阵,差不多也够了。这次大战,主要还是由波兰、德意志雇佣兵为先锋,我们这方战兵、辅兵总计3600余人,用来打一个全国总兵力不过五千多人的土著王国,已经很看得起他们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说的就是我们这种事啊,诸位也要牢记,万不可大意轻敌!”
“我等会牢记在心的。”兵太郎、翟小山等一干原棉河守备队的军官们立刻纷纷表态,此番雇佣军系统由他们二人率领,兵太郎为正、翟小山副之;而南非方面过来的军队,则由蛰伏多年后再度复起的前军国主义分子、国家力量同盟会活跃分子肖白图率领。至于两军合流后的全军总指挥权,则理所当然地由资历最老的军官出任,这一比较下来,得,全军总指挥权也落到了肖白图的手里。这厮由一个曾经“犯过错误”的冷板凳后备军官,一跃成为了指挥三千多名官兵的高级指挥官,这种飞跃不知道跌碎了多少人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了让他重新起复,他本人及背后的支持者们,又到底出了多大的力气。
不过不管怎样,肖白图的起复已经不可阻挡,而东岸人对萨卡拉瓦人的征讨行动也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出征准备阶段。1651年11月19日,随着侦查骑兵的归来,战区总司令马万鹏在一份出征命令上签下了字。而随着这份命令的签署,前敌总指挥肖白图也踌躇满志地带着三千六百名士兵及大量牛车、骆驼,踏上了赝惩默纳伯王国的路途。
军队出发后,马万鹏带着留守的一千多民兵(山东裁汰下来的仆从军官兵),一边照料棉田,一边加紧巡逻,以防遭到敌军突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华夏、新危机(六)
1651年11月25日,烈日暴晒之下的热带草原分外令人难以忍受。棉河(乌尼拉希河)畔的野战营帐内,肖白图捏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军令,看着眼前一众服饰各异的军官们,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岛屿八旗一部于昨夜在上游地带被击溃了,他们在给翟小山率领的守备队右翼送补给时遭到突袭,损失了两百多名士兵以及大量辎重……”
“啪嗒”不知道谁的椅子被带倒了!
肖白图深深地叹了口气:“传令,兵太郎的左翼携带补给迅速向其靠拢。望两部发扬精神、艰苦奋斗,再坚持坚持,补给不日即将送上。”
话说自从东岸征讨大军出发后,那个曾经攻击过东岸人的默纳伯王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老出现在东岸控制区外窥探的萨卡拉瓦牧民最近都少了很多,看样子就像是他们同时陷入了另一场战争,因此从沿海地带消失了----但肖白图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就在他们出征第五天----也就是昨天----的时候,宿营在棉河畔(取水方便)的部队半夜间突遭洪水打击,咆哮的浑浊泥水突然从上游地段倾泻而下,将东岸人的宿营地变成了一片水乡泽国。好在肖白图等人宿营时行军参谋就已经选定了一处地势较高处安营扎寨,因此人员损失不大,只不过很多物资被水浸泡,算是打了水漂了。
白天太阳出来后,众人发现宿营地下方的水仍然没过脚踝。脚下的黄土经一夜时间的浸泡后,已经成了几乎能够堵塞人耳鼻的黄泥汤。携带了大量牛车、驮兽的主力部队想要在短时间内走出这片洪泛区。怕是不太容易。
不过就在肖白图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走在前面充当先锋的翟小山、兵太郎所部(以波兰战俘为主,大约三百多人,分成两部以扩大搜索面积)却遇到了危险。按照刚才前方兵太郎部的传令兵带过来的消息判断,离大部队约有三天路程的他们二部目前很可能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因为一支从主力部队营地内提前出发给他们运送补给的驼队在半路遭袭了,萨卡拉瓦人的主力部队很可能就在附近!
这附近并不是没有任何植被的荒原,相反,由于地靠水量丰沛的棉河。且时不时有越过中央高地的印度洋湿气团给本地带来降雨,因此沿着河两岸的丘陵上(这里的丘陵很多)长着大片的树林,藏起人来很方便。萨卡拉瓦人若是有心,集结个五六千士兵藏在山间树林里,然后突然袭击东岸征讨大军,还是很有成功的希望的。而也正是出于这样的担心,肖白图才立刻下令相隔不是很远的兵太郎、翟小山两部迅速靠拢,这样既可共享补给物资,同时也能抱团御敌,坚持到主力部队的援军到来。
“土人的战略战术什么时候有这么高了?”在送走了兵太郎部的传令兵后。肖白图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这个念头。说实话,在昨天半夜遭遇洪水袭击、早上又听闻辎重队的岛屿八旗被击败后。他的心里已经起了很不好的感觉,而且情绪也一下子变得焦躁了起来。
肖白图当年就是个暴脾气,穿越这么多年后依然没改。此次带着数千人出征征讨土人,责任极为重大,他本人虽然在人前表现得信心十足,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从来没有单独指挥过一个方面战事的他虽然顶着个军国主义分子的名头,但到底是宅男出身,指挥打仗的天赋有限,即便这么多年下来学习了不少军事知识,但说到底依然是个二把刀的指挥官,与他的顶头上司马万鹏几乎是一个德性----即让他们跟在上级指挥官下面带队作战是可以的,但一旦当上了方面总指挥,就立刻显现出问题了。
此刻发现战局与自己想象得很不一样----战前他对此番出征非常乐观,觉得是手到擒来----的时候,肖白图突然有些不自信了。他害怕自己的主力部队被拖在这片人为造成(参谋们一致认定昨夜的洪水是萨卡拉瓦人在上游筑坝蓄洪导致)的洪泛区内动弹不得,只能坐视前锋部队数百人被土人吃掉;同时他也害怕派出去接应第二批辎重部队的骑兵遭到敌人突然袭击,以至于损失惨重。
纷乱的思绪不断冲击着肖白图的大脑,他的军服内衬很快就被汗水浸透了。只见他喝了两口清茶,勉强将躁乱的情绪稍稍抑制住,想了想后,朝身边的部将们说道:“诸位,现在是考验我们的时刻了!此仗极为关键,不容任何马虎,胜则有百年之和平,败则死无葬身之地。况且,攻克土酋王帐,平定迁延日久的战事,也一直是新华夏保安司令部及执委会所切盼之事……”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必再多说了,众人自然明白他没有宣之于口的下半句,那就是上峰都在看着呢,大家若是不能迅速击败土人、平定战事的话,诸位的前程将来恐怕都将会蒙上一层阴影,这是毋庸置疑的。
肖白图的动员果然起了一定的效果,25日当天,主力部队两三千将士开始收拾行李,将一些被水浸泡已无法利用物资全部销毁,剩下的可用物资也都尽量集中在骆驼及牛车上面,全军趟着没过脚踝的黄泥水,顶着炎炎烈日,继续坚定地向前进发,准备与前锋部队汇合。甚至于,他们还将剩余的数十骑组织起来,先期出发去与前锋汇合,反正土人没骑兵,也截不住他们这些南非来的骑手。
30日,刚刚走出洪泛区的东岸主力部队(辎重部队仍在与黄泥汤搏斗,拉车的牛大量死亡)在路边遇到了从前线返回的传令兵,传令兵在喝光了一水壶的水后,才牵着累得口吐白沫的战马,走过来朝肖白图行礼后,说道:“总指挥,骑兵连赖尼德(列昂尼德)连长报告,他们已与兵太郎、翟小山二部汇合,两部从前两天开始就遭到土人不间断袭击,颇有些损伤。不过不知道为何,土人主力部队尚未回返,围攻他们的土人最多时也只有一千余人,其中大约只有十分之一装备了火绳枪。不过饶是如此,他们两部仍有约三分之一的战士死伤或患病,且缺乏必要的补给品,情况十分不乐观。”
肖白图从传令兵的寥寥数语间就已经想象出了兵太郎等人所面临的困境,但他的内心仍然松了一口气----虽然死伤了百余人,但总算部队没有全军覆灭,况且死的都是波兰大鼻子,这些炮灰消耗完了再买就是,不值得心疼。于是,兴致略有些提升的他立刻给正在前方坚守着的兵太郎、翟小山等人写了封手令,大意就是勉励他们坚持作战,等待主力部队的增援,然后犁庭扫穴,彻底歼灭这恼人的萨卡拉瓦武装力量。
传令兵将手令仔细放入牛皮包内后,双腿并拢立正向肖白图行了个礼,肖白图同样双腿并拢立正还礼,鲸鱼皮皮靴溅起的泥水打湿了土黄色的军裤裤管,但两人都没有耽搁,传令兵换了匹马,继续向前传达命令去了;而肖白图则令人拿出了一份手绘地图,在上面仔细找了起来。
土人通过决堤灌水的方式迟滞东岸主力部队的脚步----这已经很明显了----难道是为了给他们的主力部队回返争取时间吗?这有点令人信服,但还是解释不通,盖因这个所谓的默纳伯王国一直以游牧和游耕(迁徙性的耕作农业)为主,他们在棉河流域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吗?难道不能一走了之?非得要坚守在那里与东岸人死磕?没必要的吧?真是想不通!
不过想不通的东西暂时就不去想好了,反正那些土人国家以前也没人了解,神秘得很,天知道他们在那里有什么东西!不管他们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总之我大东岸大军尽起堂堂之阵,压过去就是了,你有什么招尽管使,我们一力接着!
这个时候的肖白图的内心已经有些定下了,毕竟他手里掌握的牌实在不少,之前的慌乱更多是由于骤然担任高层总指挥的经验不足,此时调整了下心态,倒也缓过来不少了。因此,此刻只见他拿着右手中指在手绘地图上找来找去,良久后,只见他猛然将手指用力戳在地图上,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土人的主力必定会在此地与我军决战。嗯,先去与前锋部队汇合,然后等待第二批补给送达,再全军出发去找萨卡拉瓦人的晦气。我就不信了,我们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士兵、这么多燧发枪、这么多大炮,还干不过他们!”
肖白图的力气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当行军参谋、情报参谋、作战参谋三人围过来看时,地图上只留下了一个硕大的手指头戳破的洞,仿佛预示着什么似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华夏、新危机(七)
1651年12月1日,抵达后世马达加斯加西南部通古布里一带的肖白图,看着像捡破烂一样捡回来的一百多“垃圾”(波兰士兵),紧绷着脸,愤怒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派出去的充当先锋的兵太郎、翟小山左右两翼,在这些日子里是遭受了惨重打击了。他们不但补给物资短缺,地形也不是很熟,被土人围在了一片黄土坡上,然后反复攻打。虽然有临时架设的铁丝网帮助,虽然他们将大车圈起来充当防线,但在一千多土人(其中约有一百名火枪手,30日的时候土兵增加到两千余人)的不间断攻击下,死伤依然颇众。
而更惨的是,他们被困的这处小土坡上根本没有水源,但炎热的天气和激烈的战斗却在不断消耗他们体内的水分,在喝完随身携带的凉白开以及后勤车辆上的饮水甚至酒水后,兵太郎不得不下令宰杀随军携带的牲畜(牛和骆驼),靠喝血维持体内的水分。战斗惨到这个份上,还真是东岸军队在与土人的战斗中独一份了----要不是肖白图的主力部队克服困难,迅速赶来救援的话,他们这三百人多半会全军覆没。
难道崛起中的国家都比正常形态下的国家会有战斗力加成吗?还是这个以耕战为主(萨卡拉瓦人一直在攻击中央高地上的麦利那人,且常年维持着军事优势)的土人国家本身就很精通各种战略战术?肖白图也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些从印尼地区来的马来殖民者们文明程度并不低。他们会冶炼打制铁器。会用牛耕田。会修建水利设施,会给农田堆肥,会修建各类建筑,会在高地区开发梯田,还建立了一些制度虽粗疏但大体上还过得去的封建王国,因此把他们与南美的印第安人等同起来是不正确的,也是会吃大亏的,他们已经算是“半文明人”了。必须慎重对待。
肖白图围着他们坚守了数日的战场转了一圈,此刻萨卡拉瓦人已经退去,战场上只剩下一片狼藉。也许是肖白图部的果决突进有些出乎土人的意料,因此敌人的撤退比较仓促,战场上尚有一些损坏的火绳枪遗失在地----这种损坏的火枪对土人来说也是重要财物,不可随意丢弃。
几日下来土人在这片战场上死伤了“上千人”(翟小山语,但肖白图认为有所夸大,土人可能只损失了四五百名士兵),干渴的黄土地上吸满了敌我双方的鲜血,此刻闪耀出了一片妖异的红光。看着头缠绷带、劫后余生的波兰士兵。原本指责的话语顿时堵在了嘴里;再看看自己麾下那些浑身泥巴、一脸疲倦的东岸陆军士兵,肖白图更是无法说出什么苛责的话语。因此只能临时改口鼓励安慰起了这帮丘八,大意无非是希望大家不要被困难吓倒,继续发扬战斗精神,消灭顽敌,不要让自己身上的军服为之蒙羞。
肖白图说完后,身旁的联络参谋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小本本,然后用波兰语朝队伍里数量仍高达数百的波兰士兵说道:“总指挥表扬我们表现顽强,他许诺如果我们继续表现出色的话,突入土人国王王宫的任务将由我部来担纲。”这引起了波兰士兵们的极大欢呼,因为谁都知道这意味着最多的一份财富将由他们来分享。
肖白图部就地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后勤兵站,将部分伤病员留在这里休养,翟小山将带着仅剩的数十名直属士兵(出发时尚有150人)并三百名岛屿八旗官兵留在这里驻守,等待由南非骑兵连主力前去接应的第二批辎重部队的到来。
全体人员在兵站休整了一天后,12月2日,部队带上了一定量的食水、军资,然后沿着棉河谷地,继续朝前进发。他们的目标还是寻找土人主力进行决战,一劳永逸地解决对方,省得将来和他们打游击,靡费军饷物资。而土人貌似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也许是多年来战场上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因此在面对东岸这种外来殖民军队的时候,萨卡拉瓦人的国王安德里安达希福戚和他的两个儿子,率领大量军队也沿着棉河杀了过来,双方最终于12月4日在兵站以东三十多公里处的一处河滩边遭遇。
东岸人虽然有骑兵做侦查之用,但由于这里丘陵起伏、森林密布,再加上土人熟悉地理,因此双方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对方,而这也使得这场战斗彻彻底底成了一场遭遇战、野战。
值此关键时刻,肖白图再也没有犯浑,他按照作战参谋的建议,下令全军紧急架设野战工事,给炮兵阵地提供掩护,同时尚在身边的数十名骑兵也被散了出去,以迟滞萨卡拉瓦人的行军步伐。
战斗最终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打响,萨卡拉瓦人的国王令人吃惊地纠集了七八千大军----这令肖白图等人几乎要破口大骂,谁说他们只有五六千士兵的----然后也不管什么战术不战术了,就是一波流冲锋,看得出来他们对自己很有信心。
东岸两个炮兵连13门大小火炮(另有三门炮车损坏,被遗弃于途)在打了两轮空心铁球后,果断换装了爆炸弹,最后又往炮筒里塞了散弹。他们制造出的金属风暴在土人人群中产生了极大的杀伤,至少有三百余人死伤在他们发射出的各型炮弹下。
由东岸陆军和部分棉河守备队波兰士兵组成的火枪手足足有千余人,他们娴熟地朝冲过来的土人打着排枪,而土人在最初的冷兵器集团冲锋后,火绳枪手方阵也在他们的掩护下靠了过来,然后与东岸陆军展开了对射。双方的死伤开始急剧增加,但土人仍拼死不退,直到炮兵们移动火炮,将一些炮弹落在他们头上后,这支规模同样近千人的火绳枪方阵方才溃退了下去。东岸人的骑兵只跟在敌人的溃兵身后少许追杀了一下,然后便又呼啸地跑了回来,土人的主力犹存,现在还不是他们追亡逐北的时候。
短促而激烈的战争在一个小时内就给双方造成了小两千人的死伤,其中东岸陆军、棉河守备队、骑兵总计死伤了二百余人,岛屿八旗战斗虽不甚激烈,但也死伤、溃散了同样的数字;而作为他们的对手,默纳伯王国的萨卡拉瓦大军则足足死伤了一千四百余人,让人不得不感叹这场战争的残酷。
不过死伤大归死伤大,东岸人是不会给敌手以喘息之机的!只见在军官的命令下,东岸陆军火枪手们从腰间摸出41年式钢制刺刀,旋拧在枪口下方,然后端起长度达一米七十多的步枪,披着胸甲,护卫着炮兵,缓步朝敌军推进。而那些残存的上千岛屿八旗士兵们,则带着长矛弓箭,驾着牛车,护卫在军阵薄弱的两翼。至于那些骑兵么,则仍然游弋在战场边缘,他们也多多少少牵制了一些萨卡拉瓦人,使得他们不得不专门拨出了数百人以做防备。
进入火炮射程后,全军即停止了前进,然后便是千篇一律的火炮轰击了。这是东岸人的一贯战法,即凭借火炮超强的机动性、超远的射程以及相对精准的炮弹落点,不断打击敌人的阵型,打击他们的士气,直到他们再也维持不住军阵,彻底崩溃为止。这种战法无论是在与西班牙人的战斗中,还是在与南非科萨黑人的战争中,都屡试不爽,如今轮到这些萨卡拉瓦土人,也是一样的好使。
这不,还没挨几轮炮弹呢,敌人的阵型便有些散乱了。只可惜此时东岸人手头没足够的骑兵,无法趁机冲击对方阵型的薄弱点,否则这个时候便能收获一场大胜了。当然萨卡拉瓦人的指挥官也不是白痴,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战前过于托大了,没有认识到轻便的火炮以及训练有素的炮兵在战场上所发挥出的主宰能力,因此他们在这种原本信心满满的野战中吃了大亏----他们现在的死伤已经超过了一千六百人,这在默纳伯王国数十年的征战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
既然认识到了错误,那么就得及时改正!于是,在老国王的命令下,他的长子戚马龙加里福立刻率领精锐的火枪手及部分国王侍卫,护送着老国王向后退去;作为国王次子的戚马拉东那则率领着一支约两千人的士兵朝东岸人的军阵再度发起了疯狂的反冲击,以掩护国王及精锐部队的撤退。他们手里的那些火枪手训练了很多年,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是在与别的部落和王国作战中的中流砥柱,可不能全军覆没在这里;而反观其他的士兵,那是要多少又多少,死了也不心疼,于是选择就不难做出了。
战斗最终在傍晚时分落下了帷幕,疲惫不堪的东岸陆军彻底击溃了敌人最后一波反冲击,戚马拉东那带着几百人拼死逃脱了东岸骑兵的追击,逃进了山林里,至于其他一千多士兵,死伤者超过一半,剩下的也尽数被俘虏。
此战,默纳伯王国国王率将近八千人亲征,但却功败垂成,被东岸人毙伤俘总计约三千人(若加上前次战斗,总伤亡约3600人),可谓是空前的惨败!而同时东岸人前后两次战斗,累计死伤也达到了388人(大部分是波兰士兵的伤亡),岛屿八旗亦死伤了三四百人,伤亡也不能算轻了。
而更麻烦的是,敌人的国王带着剩下的小五千人撤了回去,且其中还有不少多年征战的老兵,肖白图知道,这场战争其实还远未结束。
第一百四十九章 闪电般的开拓
1651年12月25日,芒戈基河三角洲。
三艘东非运输公司的船只从苏伊士港开到了新华湾外海的时候,就被一艘由湾内驶出的交通艇截住,然后三艘船只汇合了一艘新近下水的笛型运输船(装载了大量拓荒物资),直接调头驶向了新华夏岛西部的芒戈基河三角洲地带。
东岸的大海船根本不敢靠近珊瑚礁密布的近海,因此,他们在外海碇泊处放下了许多小艇,然后来回驳运,效率低就低点吧,总比船毁人亡要强。这可不是开玩笑,新华夏岛在“古代”(也许要追溯到白纪)很可能是与非洲大陆连在一起的,这从其西海岸(莫桑比克海峡)的海水深度远小于东海岸就能看得出来----海水下面到处是浅滩和珊瑚礁,尤其是科摩罗岛一带,那里可是有科摩罗海底高原之称的。
从中央大高地上向西注入莫桑比克海峡的诸河及其支流,顺着地势奔腾而下,将整个新华夏西部的石灰岩、砂岩和火山岩的沿海地带刻蚀成了一条条“走廊”。此外,河水携带下的大量泥沙冲积分布在广阔的低地区,久而久之之后,陆地战胜了海洋,原本是大海的地方再次淤平,成为肥沃的冲积平原。
而在这些面积广阔的冲积平原中,最著名同时也是最大的当属以马任加为核心的布瓦纳盆地,以及在其南边的默纳伯盆地了----当然,鉴于某个老给东岸人找麻烦的土著王国的因素,新华夏开拓队队长史钦杰已经大笔一挥。将此盆地正式定名为大庆盆地。寓意为庆祝必然到来的征讨默纳伯王国的军事行动的胜利。
东岸人的四艘大海船此时停泊的芒戈基河三角洲一带。便是大庆盆地中面积最大、农业条件最好的一个河口三角洲了。同时,这个面积达两千平方公里以上的冲积平原,同时也是整个新华夏岛上屈指可数的几个三角洲之一。
与此同时,这里的气候毫无疑问是炎热的,降雨量也不甚多。即便是在所谓的雨季(即夏季),由于北半球的东北信风越过赤道后偏转向东南,再加上原本位于莫桑比克海峡的低气压带扩张到沿海陆地上,以及中央高地对雨水的截留。这些都使得西部沿海盆地的降水量大为减少,尤其是西南部,由于蒸发作用的强烈,简直就是半干旱地带了。
东岸人由于是第一次开发芒戈基河一带,因此手头没有本地的气象数据,而棉河港那边,由于前期工作的疏忽,记录的温度、风力、日照以及降水数据也少得可怜,因此关于芒戈基河三角洲的数据就只能靠猜了。
新华夏开拓队下辖的农业局估计,木伦达瓦河口的年降雨天数应该在60天左右。年降水量为700毫米;而芒戈基河三角洲的数据很可能需要在此基础上削减三分之一左右,即这里的年降水量很可能只有450-500毫米左右。且这些雨水都会在一两个月内集中下完;至于棉河、图莱尔一带,年降水量能有三百出头就不错了。降水的总体趋势是越往南就越少,同时气温也越凉爽,沿海浅滩、珊瑚岛礁也越多。
而对于东岸人即将种植的甘蔗有着重要影响的温度,这点东岸人都不担心,因为无论是在芒戈基河三角洲还是南边的棉河一带,年积温一般都在8000摄氏度以上(后世芒戈基河出海口的年平均温度为24.9c,绝对最高温度38.2c,河流流量最大的一月,为1251立方米/秒;图莱尔为23.8c,绝对最高温度为39.8c),非常适合甘蔗这种作物的生长。
这个地方其实早就被新华夏开拓队盯上了,其时间大约在塔希提甘蔗被引种到归化港植物园的时候,当时史钦杰就派出了由少许探险队员组成的队伍,先后乘船数次在此登陆,很是考察了一番此地的各种状况,最后发现芒戈基河三角洲一带最适合这种具有重大经济价值的作物的生长。
如今借着这次战争的东风,新华夏开拓队终于决定在此地设立定居点,然后大力推广种植甘蔗,必要的话后续还会设立机器榨糖厂、酿酒厂,以提高产品的经济附加值。这个定居点的规模,说实话还是不小的。按照史钦杰的打算,是将这个定居点建设成东岸人在岛上的另一个经济重镇,就如同塔城港那样的煤业重镇一样,使其成为开拓队政府的另一大摇钱树----很可能还是最赚钱的那一个呢。
总计四艘大海船的登陆行动整整持续了好几天才结束,一千名因平日里表现出色而被“大赦”(即获得自由身份)的波兰战俘,加上两千余名被史钦杰截留下来的明人移民(山东裁汰下来的仆从军官兵及其家属)一起,连划带趟地越过了近海的浅水区,然后在河口附近大举登陆,并插上了一面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旗帜,正式在这里宣示主权。
虽然整个西部地区干旱是主基调,枯黄的草原是主色调,但在芒戈基河河口附近,还是分布着面积广阔的森林的。与新华港周边幽暗浓密的森林相比,这个地方的森林较为“明亮”,而这往往也意味着森林里树木较为稀疏。
森林里的树种以红树林常见树种为多,如分杈棕、拉菲亚树(酒椰)、东非糖棕、小酸枣、释迦榕等属,另外还有大名鼎鼎的猴面包树。对于这些树木,新华夏开拓队其实是持一种保护态度的。盖因无数年来,随着本地土著的无节制砍伐以及不断冒起的野火,这些明亮森林的面积已经大为减少了。而森林面积的缩小,很容易就会使得这些半干旱地区的土壤荒漠化,最终使得整个地区的生态环境急剧恶化----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后世马达加斯加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由不得不吸取教训。
因此,此番前来的四艘大海船中,就有一艘船运来了大约二十万块红砖及少量石灰水泥----也就够建十套八套东岸标准制式房屋的。先期抵达此地的移民们,将利用这些建筑材料修建起一座小砖窑、小石灰窑和小水泥窑,本地石灰岩资源丰富、黏土也不少,正适合发展这些基础却又重要无比的建筑材料行业。至于这些移民们临时居住的房屋,那很简单,有一艘船上就装满了新华造船厂等单位历年造船、造家具积累下来的各种木材边角料,用来搭建房屋、仓库、牲畜栏什么的,再合适不过了。
而关于定居点的选址问题,其实也很讲究。现在已经是12月底了,汹涌的河水已经填满了芒戈基河的河床(在旱季,河床有相当部分面积是裸露在外面的,砂质的河床上长满了芦苇和水草),因此这注定了东岸人不能将定居点设在距离河岸太近的地方,以防河水流量突然加大----常有的事,这取决于上游中央高地上的降雨量多寡----而泛滥至两岸导致受灾;再说了,这河两岸的水泊沼泽地带也相当不少,蚊虫孳生繁多,不好好改造的话很容易让居民们得上疟疾从而死亡,故定居点的选址还是再向南考虑一下为妙。
基于这种考虑,主持本地拓荒工作的农业部官员麦金利(前爱尔兰逃奴夏尔.麦金莱,108药酒的发明者之一,现海军上士麦金莱的兄长)决定将定居点设置在距离后世穆龙贝不远的地方。这里的土地较为干燥,不会孳生什么蚊虫,但也有一些芒戈基河的小支流,好好改造一番的话还是可以修建成一个人工湖泊的,这可以作为本地居民们的饮用水和生活用水来源----前提是修建一个水处理及供水设施,这在环境恶劣的热带地区尤为重要,能有效减少死亡率。
与此同时,这个定居点的名字也已经有了,那就是新莱堡,以给本地这批来自山东莱州府的拓荒者们一些念想(同时芒戈基河也被正式命名为新莱河)。新莱堡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港口条件较差,无法停泊大船了----甚至就连中型船只都无法停泊,估计也就吃水浅的小型渔船可以进出一下了,且也颇为麻烦。总之,这里缺乏一切构成港口的必要条件,将来如果甘蔗、糖棕产业大发展,榨糖、酿酒以及其他一些深加工甜品大行其道后,如何将这些具有高附加值的商品运出去销售,还是一个很令人头疼的问题呢。
说不得,只能由新华夏开拓队出面,请求本土允许在新莱堡到棉河之间修建一条沿海铁路了。反正这里的地形就是沿海冲积平原,修建铁路的地理障碍根本不存在,但能用来做优质深水港口的还就只有棉河----图莱尔一处了,其他地方要么水浅、要么密布珊瑚礁,都不适合建港。相信执委会经过论证后最终应该会同意这个计划,因为整个大庆盆地区域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适合建港的出海口,因此其他地区的沟通还真就只能靠铁路了,不然根本无法进行快速开发。
12月29日,卸载完毕的四艘笛型船扬帆,顺着东南信风驶向了新华港(继续运输建筑材料)。而留在新莱堡的定居者们,在吓退了一小撮前来窥探的萨卡拉瓦游牧民后,也甩开了膀子,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定居点建设工作。
第一百五十章 公关(一)
1651年的冬天对东岸佛罗伦萨商站站长康丁来说,注定是难熬的。
此时他已经带着数名贴身随从,登上图卢兹男爵的儿子弗兰克名下的一艘双桅海船,准备北上巴黎。他们将首先前往南特港,处理一桩男爵家族的生意,然后再乘坐内河船只经奥尔良抵达巴黎,会见一些实权官员。
最近法兰西上层的风声很不妙,即便这个国家正身处于内战之中,但流传在高层之间的一些闲言碎语依然让小小的东岸共和国紧张不已。比如很多法国商人言之凿凿地指出他们在加勒比海出事的船只已被东岸人俘获,东岸人的海军假扮了海盗,做下了丑恶卑劣无比的私掠行径。这些流言不大不小,却极具杀伤力,虽然目前法国人因为内战而无暇顾及,但难保不会秋后算账,因此东岸本土指示派驻欧洲的商站全力公关,以尽量消除一些不利影响,免得华夏东岸共和国被贴上“邪恶国家”的标签。
弗兰克的家族在下加仑、朗格多克地区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因此,此番康丁奉命到巴黎展开公关,便请动了他们家族的关系。当然不仅于此,东岸人还有一些自己的渠道,比如高等法院的塔隆家族等等。总之死马当活马医,能拜的神都拜一拜吧,顺便再为东岸商品高额进口关税的事情努一把力,看看有没有降低的可能----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件事恐怕比公关洗地更为重要。
他们的船只从波尔多港出发。如今这个原本法国最繁荣的港口已经渐渐褪去了往日的荣光,投石党人的一支(布永公爵、拉罗什富科公爵以及孔代亲王年轻的妻子为首)在占领这座商业城市后。立刻便在城里大肆派捐。招募军队。准备进攻王党(以马扎然为首)。很多商人被迫“自愿捐助”,老百姓也被洗劫得够呛,当然也不乏一些希望恢复封建特权的贵族们前来投机,资助这些投石党人。
总之这个曾经法国最大的港口已经彻底乱了套,并且成为了投石党人的大本营。西班牙人的使节在这里进进出出,他们的军队也在往法国南部开进,大批军资通过港口海运至此,将投石党人招募的军队迅速武装了起来。而且。城内最近有“谣言”传出,被马扎然从勒阿弗尔监狱释放出来的孔代亲王、孔蒂亲王、朗格维尔公爵等人已经抵达波尔多,目前正在积极谋划扩大他们的占领区。更甚至于,一些人指出,同样出身于波旁家族的孔代亲王已经不再满足于亲王的位置,想要一窥国王的宝座了。
说实话,如今这些贵族们在法国拥有的权力已经相当惊人了,但他们仍然不满足,仍想恢复到以前那种为所欲为当土皇帝领主的美好时代,因此他们对黎塞留、马扎然两位首相一直致力的扫平割据诸侯、加强中央集权的措施痛恨万分。他们不想再当整日里阿谀奉承国王或首相的宫廷贵族,他们想要掌控这个国家的未来。由此可以想见。当查理一世被处决的消息传到法国时,他们这些人是多么地震惊而又多么地窃喜,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效仿英国人,将国王送上断头台,然后自己的家族世世代代执掌大权。
康丁对这些法国贵族们的想法一清二楚,同时他个人也对这些贵族们嗤之以鼻。平民出身的他分外瞧不起这些整日里除了鱼肉百姓外再无任何正事可做的贵族,这些人再乡间拥有大片私人财产(一般都是庄园和田地),但却只缴纳极少的一部分税收。布阿吉尔贝尔曾经写道:“收三四千利佛尔田租的人,只缴纳十或十二埃居(1埃居约合3利佛尔)的税;收三四百利佛尔田租的人,却要缴纳一百利佛尔的税,这已成为司空见惯之事。”
康丁曾经听莫三给他讲过发生在东方明国的关于所谓“贵族”不纳税的事情,以及由此带来的严重后果。原本他以为这种可笑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从1648年的新税收法案开始,法兰西王国也走入了这个怪圈----去年(1650年)全年,法兰西全境共征收了4800万利佛尔的达依税(一种按土地、人口计征的税收),占财政总收入的六成到七成,其中大部分由贫穷者负担。
法国的征税制度,基本是按教区来征收,每个教区每年有一个额度,征收员在规定的期限内必须征收到足够的税收,否则便只能自己垫付----但这种情况很少,征税员们并不是普通人,他们总是有很多办法弄来税收。比如,他们会牵走缴不起税的农民家里的牲畜,会拿走他们家里的家具,有时候还会把人下狱----当农民的亲人想把人从监狱弄出来时,不但需如数缴纳税收,还要额外花费更多的打点费用,这往往导致很多人破产。
这些掌握了法国乡间权力的“士绅”们将所有税负都转嫁到那些最贫穷、最无能为力的人身上,他们看着这些人破产,然后等待政府拍卖他们的地产时以一个可笑的低价买走,然后这片被并入他们名下的土地从此也可以不再交税或者只缴纳极少的税收了,而上级摊派下来的征税额则可继续转嫁到穷人或手工业者身上。
如此恶性循环之下,大量法国底层百姓纷纷破产,仅最近四年以来,就有很多行将破产的手工业者远走荷兰、西班牙和葡萄牙----他们到那里往往依靠自己的勤劳和旺盛的市场需求发了大财;另外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法国人则只能去当水手、参军入伍或者前往海外殖民地碰运气,目前在荷兰当水手的法国人就已经高达五六万,打工的法国破产农民就更不知凡几了。
而这才只是刚刚开始,随着土地兼并程度的越来越严重,以及法国税基的逐渐减少,这个国家迟早要出大乱子。这个乱子不是像现在贵族反对国王这样的过家家一样的混乱,而是一场席卷全法国的深刻社会动乱,或者按照东岸名词来说的话,那就是“革命”。现在革命的火种已经点燃,也许再过个百十年,熊熊燃烧的革命火焰将彻底吞噬这些鱼肉百姓的贵族、商人和教士。
“这些垃圾一样的货色互相打来打去,百姓被搞得困苦不堪。看看,罗克鲁瓦战役后的那几年法兰西还不怎么需要进口粮食呢,但在去年,南特港一艘又一艘的荷兰运粮船给他们运来了足足数万拉斯特的波兰、莫斯科公国黑麦。投石党人引发的内战、与哈布斯堡王朝的外战,以及各种各样的国内问题,使得原本富庶的法兰西渐渐变得贫穷起来,田地被抛荒、葡萄园被废弃,连我这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康丁穿着做工考究的呢子大衣,头戴昂贵的河狸帽,站在风稍微有些大的波尔多港码头上,万分感慨地想着。
凡事就怕对比,与税收极少(其实是东岸税制还很不完善,这意味着漏征了大量的税收)的东岸农民们相比,这些法国底层农民的日子实在是太困苦了。种小麦者吃不起自己种的小麦,只能吃黑心商人从黎凡特运来的海麦;手工业者一年忙到头,付出了无数心血,到最后却发现连养家糊口都难----农民们无力消费,但税收却在上涨;前往海外殖民地九死一生赚了些钱刚回到家乡的年轻人,立刻被闻讯赶来的征税员堵在家里,结局往往是被与收税官、税警有勾结的征税员毒打一顿,财产被榨干……
“这样的生活怎么过得下去的!”康丁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看波尔多码头上数量越来越多的乞丐,转而回到船舱内,与弗兰克好好商谈一下如何到巴黎展开公关行动。弗兰克的家族是东岸商品在法国南部下加仑、朗格多克、普罗旺斯等省区的大代理商,这些年来赚了个盆满钵满,早就与东岸利益密不可分了。再加上弗兰克与莫茗之间的私人友谊,以及他身为南铁公司自然人股东的身份,这一切都使得康丁可以与他谈一些比较深入的话题,比如如何向法国官员行贿,进而影响他们的政策。
当然了,关于东岸共和国海军舰船到底有没有在加勒比海客串海盗,这个问题双方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弗兰克不会问,康丁也不会说,双方心里有数就行了。最近半年以来,东岸海军已经撤出了最后一艘徘徊在加勒比海的军舰,目前已经全部聚集到了从几内亚湾到巴西东北部一带的海域内,这个地方也有很多前往拉普拉塔的走私船在活动,东岸人在这里进行拦截,对于扩大国内商品在拉普拉塔的市场,也是很有帮助的。至于说东岸人走后加勒比海的走私贸易再度兴盛起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指望西班牙买办们自己解决了,他们掌握着秘鲁总督区的大量政治资源,舍得付出一些代价的话还是不难的。
1651年12月13日,在中途避了一次风后,弗兰克名下的双桅海船抵达了南特港。二人带着随从们也下了船,准备找个时间往巴黎行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公关(二)
1651年12月16日,法国北部气温骤降并普降大雪,从法国南部直抵西北入海的运河河面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至此,从水路前往巴黎的路已被堵死了,不得已之下,弗兰克、康丁二人只能乘坐马车前往巴黎。
乘坐没有减震系统的马车走在路况糟糕的公路上,这对旅行者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灾难,如今康丁、弗兰克等人就处于这个灾难之中。坑坑洼洼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尽头,让每个途经这里的人都欲仙欲死、满腹怨气,但他们只能徒劳地诅咒着管理这条曾经路况非常良好的干道的官员们,诅咒他们和马扎然一起被抓进监狱,接受正义的审判。
“巴黎流传着一个笑话,负责管理公路修建的蒂伯里子爵曾经向马扎然首相申请经费,用于维护那些坑坑洼洼的道路,结果首相给了他八万利佛尔。哈哈,上帝,在一个年收入一亿利佛尔的伟大国度里,用在公路上的钱却还不到百分之一。”虽然弗兰克的小女儿已经和他的老朋友、南铁公司总裁莫茗的长子定亲,但出身法兰西的他依然对自己祖国的种种乱象感到不好意思,因此只能用玩笑的语气点出路况这么差终究还是没钱的缘故。
康丁闻言也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八万利佛尔的钱啥也干不了。要知道,在战争进行到今天的时候,无论是法国还是哈布斯堡王朝都已经精疲力竭、财困民穷,而法国的主要货币利佛尔在阿姆斯特丹市场上的汇率更是一路狂降----现在的利佛尔已经不是战争爆发前严格铸造的“法郎”了(当时1利佛尔约合4-5东岸银元,俗称法郎)。由图尔修道院近些年来铸造的劣质货币大行其道(俗称图尔利佛)。每一图尔利佛的含银量已经狂降到了4.5-5克的令人羞耻的程度。
因此。现在你就可以轻易地理解八万图尔利佛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了,而年入一亿图尔利佛的法兰西王国的实际财政能力又是如何了!所谓的一亿“利佛尔”,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两千万“元”而已,在政府财政收入已经突破四百万元的东岸共和国(其中绝大部分是贸易收入),两千万元的岁入其实真算不了什么。如今的西班牙人,每年还用船从美洲大陆运回价值五千万元的金银条呢,两千万元?呵呵!
法兰西这个国家也真是够了,三十年战争前半段虽然没直接下场。但也不停地在后方出钱出物,充当幕后大金主;到了后半段时机成熟的时候,又主动下场,一举击败西班牙,将东部地区的国境线大大地往前推了一截。
当然了,和法**队在战场上风光无限所对应的,则是因被战争抽血而呈现日益破败景象的乡间。比如康丁等人一路走来所见,布列塔尼地区诸省份的土地已经开始日渐被贵族、世袭绅士和新兴绅士所侵蚀。而被他们用各种各样手段所侵占来的土地,在三十多年前,却大多数都握在小乡绅和自耕农的手里。但在如今,贵族、教会、老牌乡绅以及因为战争经济而爆发的新兴乡绅们手里的土地规模却越来越大----不幸的是。这些人手里的土地基本都是从不缴税或者只缴纳极少一部分税,这对法国的财政来说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法国小地主、自耕农的处境现在真的是日益艰难了,他们承受着因为战争而屡次加重的税收负担,比如买卖的时候增加的“衡量税”等等。他们无力对抗凶恶的税吏,很多人被迫卖掉自己的祖产,用所得钱款去租一大块地来种(显而易见这些掌握在贵族手里的地赋税极少),或者干脆投身商业----但在经济日渐衰退、贸易主导权还把持在荷兰商人手里的法兰西,投身商业也是一项风险极高的行动。
“最近各地都多了很多‘自由民’----没有土地的自由民----就像英国一些地区出现的那样,这些人现在要么去参军打仗,要么外出碰运气,要么去当水手,当然也有留在本地当乞丐的,总之现在的社会比起三十多年前要混乱得多了。”弗兰克看了看道路两旁经常见到的行乞者,感叹了声,说道:“不过也有些人对此很高兴,比如一些手工工场主们,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能以比以前低得多的价格来雇佣工人了。黎塞留----好吧,他已经死了----与马扎然这两位首相这时候应该会很高兴吧,他们一定会说,啊哈,看,法兰西的工业强大起来了,他们的成本是如此之低,而生产出的产品又是如此之多,这就是财富的源泉啊……”
实话实说,法兰西的两代首相----路易十三时代的黎塞留与路易十四时代的马扎然----一直对发展法兰西的工业非常上心,他们给予了那些响应政府号召发展手工工场的资本家很大的税收优惠,同时还帮他们解决部分原料问题,甚至还提高了国外商品的进口关税以保护本国工业。如此多管齐下之下,法兰西的工业终于磕磕绊绊地起步了起来,目前多集中在巴黎(军火制造、皮革硝制、皮具加工、奢侈品制造)、加莱(呢绒纺织业)、南特(磨坊制粉业、盐业)、圣马洛和瑟堡(造船业)、拉罗谢尔(棉纺织、海产品加工)、勒阿弗尔(棉纺织、食品加工)等城市。
而这些因为种种原因而大量破产、失业的前自耕农,显然给这些需要大量劳动力的手工工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更何况,还有一些出售掉祖产的小地主们携带数量不少的资金投身于手工工场业,这又为这个国家的工业注入了新鲜的资金----资金和劳动力都有了,如今怕是就缺技术了吧?
“现在的手工工场主们对新技术不是很上心。”弗兰克想了想后,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他的家族与东岸商贸关系密切,他本人也两次乘船去东岸,算是这个年代法兰西少有的“睁眼看世界”的人了。他很清楚东岸共和国的工业之所以如此成功,主要还是由于大量采用新技术的缘故(他还没能认识到国家工业政策以及社会工业氛围对工业化进程的深刻影响),因此他觉得法兰西本国资本家放弃革新技术是完全错误的。
不过他同时也承认,随着如今法国土地兼并情况的越来越严重,以及乡间农业的越来越萧条,大量破产农民一定会为这些工场主们提供大量廉价的劳动力,这多多少少抵消了一些法国工业技术落后的劣势----但他同时还认为,这终究不是正道,正道还是像荷兰人那样,大量投资学者和享有盛誉的技工,一边研发新技术,一边对从东岸陆续流出的各项现成技术进行破解(东岸对此似乎有一个专有名词叫“逆向工程”,因为他们也经常“逆向破解”他们所不了解的来自旧大陆的先进技术),目前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不过荷兰人也有劣势,那就是他们的劳动力成本实在太高。地狭民贫、商业发达的荷兰,如果某种工业品利润空间不是足够大的话,其实是很难招募到足够的工人来生产的,因为工人们随便干些什么活其收入都比去工场做工强。而如果工场主们想提高工资以吸引工人的话,其产品很快又会在与国外同类商品的竞争中败下阵来----荷兰的批发商是出了名的无节操,他们可不会像英国、法国那样提倡购买本国商品。
综合来看,如果将荷兰的技术、充足的资本、广阔的销售渠道,与法兰西的廉价劳动力结合起来的话,那么其一定能够迸发出超强的竞争力,将各种国外工业品----甚至也可以借助高额关税与东岸人的商品掰一掰手腕----通通扫出自己的市场范围,让自己独享工业所带来的令人陶醉的丰厚利润。
“荷兰那边的磨坊技术就比我们好,他们据说进口了你们生产的齿轮,同时也自己尝试着生产。他们的学者对你们的技术研究日渐深入,前阵子他们重修了一条通往布雷达要塞的公路,其中就大量使用了你们生产的水力机械,效果颇佳,成本也大大降低。这事在荷兰很轰动,甚至就连执政官都有所耳闻,如今很多人开始正视你们的一切了,请做好迎接大量间谍的准备吧,哈哈。”说到最后,弗兰克又用半开玩笑半告诫的语气说道。
康丁闻言也是一阵沉默,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要向驻节伊斯坦布尔的莫三汇报此事了。
而接下来一些天的天气也出奇地好,康丁、弗兰克等人除中途因战乱而耽搁了一些时日外,其他时间都在赶路,并终于在1651年12月29日抵达了地处巴黎南方的河运节点城市奥尔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公关(三)
奥尔良如今尚未被混乱所波及,虽然巴黎高等法院的贵族们百般拉拢,但公爵加斯东(路易十三的弟弟)至今却仍然维持着中立,即既不倾向于投石党一方(巴黎高等法院的贵族群体和以孔代亲王为首的军事首领,两者之间其实也同床异梦),也没有明确表示支持国王(虽然包括投石党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表示自己效忠国王,但路易十四显然不这么看),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两者之间维持着平衡,等待局势出现变化。
弗兰克在奥尔良花了足足两天时间,找了一些相熟的生意伙伴或绅士打探消息,最终给康丁带回来了一个不出意料的坏消息:“国王、太后等人早就逃出巴黎了,因为巴黎市民在贵族们的煽动下起来暴乱,有些人更是提出要效仿英国,担心自己也落得英王查理下场得国王在忠诚卫士们的保护下,逃亡别处去了。至于说具体位置,前阵子似乎说是在吉昂,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康丁对弗兰克带来的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们这一路上已经听到了太多关于巴黎和王室的消息了。比如高等法院的法官们(贵族)实际控制了这座法兰西的中枢城市;比如地方上的官员和军人们也分成两派,虽然没发展到全面内战的程度,但也相当危险了;再比如国王和太后匆匆出逃,他们召回了因迫于贵族压力而流放的马扎然首相,首相本人带着一支用自己家财招募的七千人的军队前来与国王汇合,如此不一而足。
“不过我不建议现在去吉昂。那里现在特别混乱。西班牙军队、孔代亲王的部队都在追击王军。双方之间的战斗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时不时有一些反对国王的贵族加入孔代、西班牙联军,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反对外国入侵者的绅士毅然加入国王的阵营,总之那里打得天昏地暗,我们过去,成功见到国王和马扎然的几率只有1%,而死在半路的几率却高达99%,所以,我们要理智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合着法国现在就没个能做主的人啊!听到这里康丁郁闷极了。国王逃出巴黎,孔代亲王勾结西班牙人入侵母国,地方贵族因失去特权而仇恨国王,英国弑君者的影响不断传入法国,现在这个国家真是糟透了!
“那么,巴黎的高等法院能够做出降低东岸商品进口关税的决定吗?”康丁目前对这个实际控制着巴黎局势的贵族集团还是抱有一定希望的,他想着既然见不到国王拉拉关系,那么见见这些贵族,想办法把卡住东岸工业品脖子的高额关税给降下来,也是此行一大成果啊。
“根本不可能。地方上是不会承认的!”弗兰克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个机构虽然有权否决国王提出的不合时宜的税率。但却无权制定税率,更何况,现在地方上对这群人的看法也不尽一致,基本上没可能的。再说,现在波尔多甚至整个加斯科涅都还在孔代亲王的控制下呢,但他们显然是不会搭理我们的,除非我们能够帮他解决一个大麻烦。”
“什么样的大麻烦?”康丁紧接着问道。
“比如提供军饷。”弗兰克也很快回答,但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孔代亲王目前不在波尔多,还在外面征战,拉罗什富科等人也是。但这么重大的事,却只有他们能做决定,所以……”
“所以我们还是返回波尔多?”康丁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痛了。现在法国内战不休,地方上混乱无比,一些消息的传递也变得极其缓慢了,以至于他们抵达了巴黎左近,才知道国王已经出逃,马扎然也已经率领军队回国“勤王”,并在与西班牙、孔代联军的战斗中取得了几次胜利,让不断流亡着的王室稍稍有了些喘息之机。
“还是回去吧,我们再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些投石党人们,看看形势有没有什么转机。”弗兰克也有些沮丧,这次北方之行算是白跑了。
康丁默默思索着弗兰克的建议。如果现在就离开奥尔良返回波尔多的话,那就得观望局势的变化了,如果孔代亲王的人能够取得胜利----目前看来希望较大----成为巴黎新的主人,那么也许东岸人就有机会改变注重保护国内工业发展的马扎然制定的政策,然后依靠廉价的工业品摧毁法国刚刚有些萌芽的手工工场,重新占领这个有着两千多万人口的巨大市场。当然了,也许新上台的人会继续执行保护自身工业的高关税政策,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孔代亲王的部队一直以来就很缺乏军饷,如果东岸人能够用银弹攻势打动他们的话,这事未必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了。
“可以,我看还是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多停留的必要了。巴黎如今这么混乱,我们即便过去了也未必能有什么结果……”康丁点头表示同意弗兰克的建议,其实他还想在此地多停留个一两个月,顺便看看东岸走私商品在各地的销售情况,如果可能的话再会见一些走私船主。只是现在弗兰克跟在自己身边,自己也没法支开他,这事就只能放弃了。
1652年1月1日,一行人离开了奥尔良,然后再度乘坐马车驶往南特港,准备经那里返回波尔多。这次返回波尔多的行程比较顺利,只是当他们的船只进港的时候,弗兰克等人又打听到了一艘英国船只也已经抵达这里的消息。
英国船只抵达波尔多并不是什么新闻,波尔多作为大港口,有英国商人前来贸易本是寻常之事,只是这次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还是因为这艘船上有着数位“弑君者”克伦威尔的亲信。他们前来波尔多,主要还是想与以孔代亲王为首的人谈判----这事早在去年就已经在波尔多传得有鼻子有眼了,如今英国人二度前来,难不成孔代亲王打算在法兰西建立一个共和国,还是他打算加入英国一方,共同限制嚣张的荷兰商人?真相无人能够得知。
如今的荷兰人在欧洲人见人厌倒是真的,无论是英格兰还是法兰西,抑或又是西班牙,对他们的观感都非常之差。其中,立志发展工商业的英国与荷兰的关系怕是最最恶劣的了,渔业争端、纺织业争端、航运争端、盐业争端等等,英国人想要崛起,几乎在每一个领域都要挑战荷兰人的优势地位,这已经不是谈判能够解决的了,还是必须要靠古老的方式来解决,即战场上靠拳头说话。
当然英国人也不是傻子,荷兰人有多强大他们自己是很清楚的。因此,如今的英国人迫切需要更多的盟友,比如能够从陆地上对荷兰构成直接威胁的法兰西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拉拢对象,为此,哪怕协调部分重大利益、与他们一同对付西班牙人也在所不惜,总之一定要把荷兰人干挺,打碎加诸在英格兰身上的经济枷锁。
英荷之间可能爆发的战争,这事即便是在东岸共和国,也是一件足够影响国家决策的重大事件。华夏东岸共和国究竟需要在其间如何操作,才能够最大限度地攫取自己的利益,委实是一件很考验执政者智慧的事情。之间在本土给欧洲全权特使莫三的外交指导中,一直强调东岸要“严守中立”,不能被卷入战争,但他们可以想办法借此良机与荷兰人签订一些贸易协定,获得一些实质上的好处。
不过,如今法兰西也可能被卷入战争,那么东岸就得做好新的预案了!关于这事康丁得当做重点向莫三汇报,虽然听说今年东岸本土又新下水了两艘“八月十日”级双层甲板战列舰及少许风帆护卫炮舰、机帆辅助舰只----这似乎都是海军用私掠来的收入建造的呢----但海军舰船总数也不过五十余艘(不包括内河炮艇),其中战斗舰只更是只占七八成左右,实力比起欧洲老牌国家来说并不占很大的优势。因此,要想在这场在明眼人看来无法避免的英荷大战中攫取自己的利益,不事先做好预案是不行的。
1652年1月20日,久等孔代亲王等人不回后,康丁也干脆离开了波尔多,前往蒙彼利埃附近搭乘船只前往里窝那。而在他抵达蒙彼利埃没多久的时候,在西班牙颇有路子的多利亚家族派人悄悄告知康丁,阿尔梅达家族设在里斯本的商馆内前阵子演示了一个颇有意思的小玩意,一个靠烧木头使锅炉产生蒸汽从而推动连杆的小机器。虽然这个演示实验开始没多久就失败了,整个机器漏气严重、力气也小得连抽水都不够,但偏偏还造价极其昂贵,简直一无是处。不过在种种关于东岸蒸汽机的神奇传说的渲染下,这次实验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至少已经有人开始总结他们失败的原因了。
多利亚家族的人用玩味的神情告知康丁:“幸好这是在里斯本,人们喜欢浮夸、奢侈、漂亮的物事,对这种肮脏的小机器感兴趣的人极少。否则,也许会发生很多对东岸人来说非常不好的事情呢……”这话立刻令康丁的后背被汗水打湿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北方
莫斯科公国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比起立窝尼亚“温柔”的凛冬来说,阿尔汉格尔的冬天简直就不是人过的。至少,就郑勇待在这里的第一个冬天的感受来看,他恐怕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冷得能冻掉人耳朵的地方了。
不过郑勇也清楚,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在国内外交部已经明确指出重点经营大北方地区的情况下,作为这个地区的外交、商业、情报等事务的总负责人,郑勇势必要长期来回里加、阿尔汉格尔甚至莫斯科之间。
随着法兰西市场的彻底丢失(如今仅靠部分走私贸易在维持着),英格兰、德意志诸邦、荷兰、意大利中北部(佛罗伦萨商站的地位越来越尴尬)地区的市场也在当地人有意无意的限制下日益萎缩,如今的东岸工业,已经到了急需寻找新的替代市场的时候。
而大北方地区(瑞典王国、立窝尼亚地区、莫斯科公国),人口接近两千万,原本只有荷兰商人与少许英国商人涉足,在工业、商业上面,基本还是一块原始的处女地。而这,也是如今欧洲仅剩的留给东岸人开拓的市场了,毕竟与开拓其他成熟国家的市场相比,这里的居民虽然消费能力有限,但竞争一点都不激烈,也不用冒着得罪既得利益者的风险----这一点非常重要----非常适合如今的东岸共和国经营。
因此,本土的外交部已经正式做出重大决策:今后将把外交资源、商业资源重点转向三大地区,即大西班牙地区、奥斯曼帝国以及大北方地区。在这三大地区里面。大西班牙和奥斯曼帝国显然需要与其他国家的商人进行竞争。目前东岸商品在大西班牙的市场占有率稳步上升。但终究会有个上限;而奥斯曼帝国太过于混乱,很多钱款不能及时回账,且竞争也颇为激烈,因此这两个市场多多少少总有些缺陷。
但大北方市场不同,撇去荷兰人重点经营的瑞典王国,以及荷兰、东岸、德意志商人三家瓜分的立窝尼亚市场不谈,单说这莫斯科公国的庞大市场,如果能够独霸的话。那就足以令人热血沸腾了。更妙的是,这个市场的开拓在欧洲也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情,一开始是英格兰人,然后荷兰人也追着英格兰人的脚步来横插了一杠子。
也就是说,如果东岸人想要进入这个市场的话,他们的竞争对手就只有这两家。不,或许如今只剩下荷兰一家了!因为在英国人处决了国王查理一世之后,莫斯科就极为愤怒,沙皇阿历克谢.米哈伊洛维奇下令断绝与英国的一切外交关系,限制英国商人到阿尔汉格尔港交易----当然有少数人得到赦免。比如著名的约翰.麦里克爵士,但英国商人作为一个整体势力已经不复存在了----并且沙皇还用金钱与粮食资助流亡国外的查理二世。
第一个开拓莫斯科公国市场的英格兰商人们遭此无妄之灾。顿时一个个欲哭无泪,不过沙皇的意志不是他们能够扭转的,因此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得不打起包袱滚回了老家,静静等待局势的变化。而这个时候,显然就给了东岸商人插足的机会----况且莫斯科人也发出了明确的邀请,他们邀请东岸共和国为他们名目繁多、数量庞大的军队换装。
在接到这个邀请后,莫三当时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与本土进行联络,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到阿尔汉格尔港开设商站,全面经营这个拥有超过1600万人口的庞大市场。因为这可以极大程度地避开竞争激烈的西欧、中欧市场,避免得罪在此拥有深厚势力的荷兰商人群体,毕竟在莫斯科公国,荷兰人也才来了没多久,且生意规模、人脉关系都不咋地,比东岸人强得有限。可以说,只要东岸想办法稳住这些荷兰商人,消除他们的不满,那么就可以彻底掌控莫斯科公国这个庞大的市场----虽然在这个以农奴居多的国家里,消费人群的数量有限,但人家拥有1600万人口,消费总额也不能低估了。
而稳住这些数量并不多的荷兰商人,在郑勇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难事。这些荷兰人主要经营着粮食贸易,即把莫斯科公国大量出产的廉价黑麦运到阿姆斯特丹,作为荷兰人间接影响欧洲各国的战略武器(阿姆斯特丹市场控制着全欧洲近七成的粮食贸易额)。除此之外,关于石蜡、绳索、木材、焦油的生意,规模还相当小,并不是荷兰人经营的重点。
也就是说,只要许诺自己不插手荷兰人着紧的粮食生意,那么这些荷兰商人对于东岸这个突然闯入的竞争者,多半会采取一个默认的态度,这就好办多了!更何况,在莫三等人的计划中,随着英荷战争脚步的越来越临近,东岸人在莫斯科公国的环境相信会越来越得到改善,即如果东岸本土与荷兰人协调利益,达成一些商业方面的协定----比如让荷兰人放弃在莫斯科公国除粮食进口以外的其他商业活动----那么彻底排挤掉其他竞争者,独霸整个莫斯科市场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到了那个时候,东岸的纺织品、高档皮具、金属农具、优质武器、矿山机械、船只、烈酒、药物甚至一些建筑材料,将如潮水般涌入这个不设防的国度,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也必将极大地带动国内工农业以及航运产业的发展,对整个经济与社会产生不可估量的正面影响。
另外,对于一些东岸生产成本较高或者干脆就不生产的商品,东岸人也完全可以学荷兰人那样充当一回二道贩子,从别的市场采购过来,然后转售给莫斯科人,并从中大赚一笔。具体的操作方法可以学荷兰人,他们在波罗的海国家就是这么做的,他们控制了丹麦、瑞典、波兰、北德意志的一切,将西欧的工业品出售到这些国家,再把这些国家的粮食、牲畜、皮革、船材、桅杆、绳索、大麻、石蜡、蜂蜜、焦油、铜铁铅锡等各类商品运回阿姆斯特丹销售,不但从这些转手贸易中挣了很大一笔钱,更是利用控制着商品流向这个大杀手锏谋取了很多政治上的利益----荷兰商人真的是欧洲最精明的一群人了。
既然人家可以这么做,那么东岸人断没有不这么做的理由。什么?荷兰人会表示不满?别担心,这很快就不是个问题了!如今唯一需要担心的,大概就是东岸人在莫斯科公国人脉不深,没法操作那么大的场面吧。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这阵子郑勇就着重拜访了阿尔汉格尔一带有名的贵族、商人和教士,与他们拉拉关系,送送礼物,并试探性地提出去莫斯科觐见沙皇陛下的想法。
如今乌克兰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正是莫斯科人有求于东岸的时候----甚至于,目前就连波兰立陶宛联邦都有些后悔了,觉得之前不该那么决绝地与东岸断绝关系,以至于如今战争成本大增----因此郑勇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机会,趁机面见沙皇及莫斯科的一些杜马成员(一般都是门阀贵族),建立一些合作渠道、敲定一些投资协议、完成一些商业订单。
要知道,当年英国人最初就是趁着莫斯科人渴求西方技术的时候,大力投资莫斯科公国,进而获取优势地位的。比如现在掌握着莫斯科公国很大比例大麻种植、制绳产业的约翰.麦里克爵士,就是这些商人里面的佼佼者,他本人甚至还在三十多年前为莫斯科与瑞典之间签订和平条约做中间人,可见其本人的影响力之强大。
出身商人的麦里克爵士都在莫斯科打下那么大一片局面,那么背后有华夏东岸共和国大力支持的郑勇自然也有信心在莫斯科公国闯下偌大一片天地。这个处于文明边缘的国家如今就是冒险家的乐园,英国人投资绳索产业、瑞典人在这里建立了铁器作坊、荷兰人控制了粮食贸易,莫斯科公国就是在这些外来商人带来的新思想、新技术下,艰难地开始了工业的起步。如今东岸工业品物美价廉、质量可靠的名声已经在多个地区传播开了,莫斯科人自然也有所耳闻,因此他们迫切希望东岸商人乃至政府能够对他们进行投资,帮他们改良各项技术,甚至帮助他们培养技术人才,以增强莫斯科公国的实力。
莫斯科上下对多年前的王位争夺战、斯摩棱斯克战争记忆犹新,他们更忘不掉最近数十年来乌克兰人三次向他们求救而他们却因为害怕波兰而拒绝了,这对年轻的沙皇来说简直就是刻骨铭心的耻辱!
莫斯科上下想一雪耻辱已经很久了,为此,他们不惜引进大量西方军事人才担任莫斯科军队的教官甚至指挥官、不惜花费重金购买来自西方的先进武器、不惜代价引进西方先进的思想和科学技术,就是为了强军强国,打败波兰人,确立区域霸权,为此他们真的是蛮拼的了!而郑勇所需做的,就是把握住莫斯科上下的这种心态,然后为华夏东岸共和国从中攫取足够的利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劳务工(一)
“开镰!”随着一名缺了一条胳膊的中年退伍军人的一声令下,数百名穿着蓝色牛仔服的男人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进了地里,然后弯下腰,用磨得飞快的镰刀收割起了地里的小麦。而在他们不远处,十数辆马拉小麦收割机正在麦田里缓缓通过,将一捆捆的小麦齐刷刷割倒、脱粒、装袋,然后传送带把乱七八糟的麦秆“吐”出来,跟在机器后面的农民们便乐呵呵地捆扎起了这些麦秆----这些可是土灶做饭不可或缺的燃料。
“你们这里用了多少劳务工?”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统计科第四股股长魏建章穿着一件黑色制服,手里拿着个小本本,一边翻阅、记录着什么,一边用随意的语气朝跟在自己身边的乡长问道。
乡长同样是退伍军人出身,来自立窝尼亚,此刻听闻大名鼎鼎的梅机关魏股长发话,顿时只觉菊花一紧,脱口而出道:“这里总共有654人,全部都是男性,年龄在15-43岁之间,籍贯都是乌克兰酋长国。他们是移民部分配过来的,乡武装部的赵部长对他们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整训,不合格的一律清退。目前他们基本都已掌握了十句以上的日常汉语对话,再加上一些哥萨克出身的干部们的居中联络、沟通,使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魏建章闻言点了点头。这些来自乌克兰的劳务工的根脚他还是比较清楚的,因为当初他的同事们还对这些人进行过一番甄别,以确保没有反东岸分子、间谍混进来。而事实上他们有些多虑了。这些人基本都是被赫梅利尼茨基抛弃、背叛的可怜人。根本没什么间谍。大多数人来之前甚至不知道东岸是什么地方,因此就更谈不上反东岸了。
去年的时候,随着赫梅利尼茨基寻求与波兰和解,乌克兰国内对其的反对声浪也越来越大,因为赫梅利尼茨基与波兰人和解的基础,就是不再继续剥夺波兰地主(包括波兰化的乌克兰人)的财产,并恢复社会秩序。至于波兰地主的财产包括哪些,这个问题很复杂。但农奴毫无疑问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而这也就意味着大批曾经跟随赫梅利尼茨基起义与波兰军队打生打死的农奴们再度失去了自由,他们将被迫继续回到波兰老爷的庄园内当农奴,下场不言而喻。
哥萨克们不明白,他们舍生忘死、奋勇作战,在科尔松、在黄水河畔、在皮里亚夫齐几度击败装备精良的波兰王军,无数农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结果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下场?于是他们愤怒了,他们拒绝解除武装,他们开始质问以赫梅利尼茨基为首的新贵。这自然而然地在新生的乌克兰酋长国内引发了此起彼伏的动乱,而随着一些外国势力的推波助澜。这种动乱渐渐开始有了扩大化的趋势,并最终使得赫梅利尼茨基下定决心开始镇压。
不过赫梅利尼茨基的镇压从一开始就是不成功的,因为掌握在他手里的所谓“乌克兰军队”与这些愤怒的农奴们原本就是战友,很难下得去手。甚至于,有些匆匆赶来镇压的军队在面对农奴们的质问与辱骂的时候,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转身掉头就走,这一切都使得赫梅利尼茨基感受到了问题的棘手,里外不是人的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将这些他原本决定都要吊死的“叛乱者”们出售给与他有过生意联系的东岸人。
他一直听说,东岸这个新大陆国家常年在开展各种拓荒、建设活动,对奴隶的需求量极大,换做别的国家或地区,这么大数量的奴隶还真不一定接得下呢。更何况,将这些人卖给东岸,还能给新生的哥萨克酋长国换回一批急需的各类物资,这对他们应付来自波兰、莫斯科、奥斯曼等几个方向的威胁尤为重要。
东岸人的特使马德当然不会拒绝乌克兰人送上的这个提议,因此他们迅速签订了协议,即乌克兰人将本应处死的数千哥萨克、起义农奴----这或许仅是第一批----以40元/人的超低价(仅值十几匹棉布)售与东岸人,而作为交换,东岸人将打开设于卡法的商站,将里面大量的枪支弹药、纺织品、烈酒、工具等物资折价出售给他们。双方以物易物,平等交换,各取所需。
此时在魏建章眼前忙活着的数百名契约奴劳务工们就是买来的哥萨克了,他们所有人都签订了为期五年的劳务雇佣合同,在此期间每人还可领到每月一元五角钱的津贴,另外还包吃住,待遇已经相当不错了。这些哥萨克们不知道历史上自己本应都是被处死的,但他们心里有数,留在乌克兰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因此对来到东岸工作心理上的抵触情绪不是很强烈,除了偶尔想家,这里一切都好。
“去年一共才买了三千多哥萨克,五分之一就分到你这里了,这充分说明了上级对你们牧草岭乡的信任啊。”魏建章随意地和乡长说着话,脑海里却在思索着一个在他看来比较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这些年来东岸政府与欧洲的贸易已经越来越失衡:早些年前往欧洲贸易的船只还带回很多牲畜、矿石、手工制品呢,但随着热拉尔山脉边境贸易以及秘鲁走私贸易的盛行,如今东岸的贸易船只从欧洲带回的,更多是奴隶和牲畜----这两样起码占到了三分之二以上。
想想看,去年南海运输公司从欧洲返航的船只大概超过40艘,总吨位约在2.7万吨上下,里面除少数金属、牲畜、手工业品之外,大部分都是牲畜和奴隶,其中女性奴隶数量不太稳定,但平均每年八千到一万还是有的,男性奴隶(一般是战俘)则在四五千之数,可以说返航的半数吨位都用来拉人了,也真够奇葩的。
男性奴隶大部分都被发配到了新华夏岛拓荒,热带蛮荒地带拓荒的死亡率毫无疑问是极高的,即便东岸人出台了种种防护措施,疾病治疗水平也比此时的欧洲高,但拓荒者们年均15%以上的死亡率依然让人难以接受。既然明人移民数量宝贵,那么就只能拿这些白人奴隶来填坑了,这些白人只要扛过了劳务雇佣合同上的工作期限没死,那么东岸人也不会亏待他们,给予国籍、分地、分房都是应有之意,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不过出身情报机关的魏建章此时也隐隐感到了一丝忧虑,即大量欧洲人的涌入,是否会给国内的治安、反谍造成一定的影响?这可不是危言耸听,魏建章曾经翻阅过资料,当年在他父亲(魏博秋)执掌梅机关的那段岁月,东岸共和国每年从法国引进数千人,移民行动一度搞得声势浩大。但在后来发现这些人里面存在大量法国甚至荷兰间谍以后,东岸政府果断停止了这种危险的举动,对白人的移民也一度终止。后来虽迫于无奈再度开放,但原则上已不再允许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法兰西、德意志等地区的移民入境,而是以无宗教信仰的立窝尼亚人为主,人数一年也只有寥寥两三千人,这令反谍形势迅速好转,曾经多年未有一起间谍案爆出。
不过在第二届执委会上台后,这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大老爷们立刻将前任的政策抛到了九霄云外,瓦伦蒂诺、门德斯等神通广大的劳工经纪人从意大利、苏格兰给东岸人带来了大量的穷苦工人,以帮助东岸国内规模越来越大的基建建设。在这些人里面,间谍的比例有多少就不好说了,反正这些年来,梅机关已经从中抓捕了十几名间谍,另外有间谍嫌疑被调到殖民地工作的劳务工则达七八十人之多,可谓是触目惊心。
如今这些乌克兰人的到来,其中是否也隐藏着间谍呢?魏建章无从知晓,但他觉得不能掉以轻心,所有人都要严加排查、人人过关,否则就都发配到殖民地去工作,那里可接触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玩意儿,相信间谍们一定会很失望的。
“这些劳务工现在都单独编组了,要密切注意他们与外界的接触,一有发现,立刻秘密汇报给各地的梅机关办公室,我们会派员前来调查的。”魏建章最后朝身边的牧草岭乡乡长说道,“虽然这些人来自乌克兰,是间谍的可能性极小,但也不可不防。另外,招募而来看守他们的高乔人可靠不?”
“还算可靠,我们都审查过,手脚不干净、身家不清白、有坏习气的高乔人一概不要。”乡长立刻说道,“这些高乔人可愿意接受我们国家雇佣了,听说现在三五个报名的人里面才会录取一个,哈哈,能被录取的素质都还不错。由他们来看守这些外来劳务工,总的来说还算比较放心的,不过我听说上级更属意用黑人来做工头看守他们,因为那些黑人们相对更为可靠,其实我觉得也是这么回事,估计马上全国各地的劳务工工头们都要逐渐被替换成科萨黑人了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劳务工(二)
下午两点,邵元义睡了个午觉醒来后,便不紧不慢地赶到了自家的田里。他的妻子娜塔西娅正在田里扎捆着麦秆,邵元义叹了口气,真是闲不住的娘们,家里资产如今好歹也几千元了,大忙的时候竟然还闲不住到地里去忙活,唉,真是跌份啊。
他的两个稍大点的儿子此时也正跟在母亲身后,在地里仔细地捡拾着遗漏的麦穗,据说这是学校里给的任务,所有学生放学回家时都要到正在收割的地里捡拾麦穗,做到颗粒归仓。而每到这个时候,不管是不是自家小孩在地里捡麦穗,大人们都会露出宽容的笑容,东岸的粮食价格便宜,地里遗漏的些许粮食被人捡走,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他们家里总共六十亩地(一人三十亩),大忙的时候请了两名意大利雇工过来帮忙,主要是扬谷、摊晒、入库。邵元义是远近闻名的医生,同时也是一个民间放贷者,每年所获颇多,早就不需要从土里刨食了。只是出于一些根深蒂固的习惯,他们家的这六十亩地仍然在耕种着,只不过全程都需要雇人帮忙而已。
雇的人一般都是由劳工经纪人控制在手里的部分劳工群体(这部分人的所有权没有转让给东岸政府),他们平时在各个用工工地上“搬砖”,农忙时受高工资吸引跑到农村去打短工,即主要承担割麦(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收割机)、脱粒、扬晒以及后续的粮食打包出售等工作,都是重体力活,赚的也都是辛苦钱。
邵元义家的六十亩地有四十亩种了小麦。另外二十亩休耕地上种满了苜蓿。此时地里的麦子已经快被收完了。邵元义无心再看。便准备打道回府,不意在村口的小树林边碰上了前来收购麦子的高进忠。
高进忠是如今规模越来越大的兔子洞面粉厂的主要合伙人之一,这些年来他们“东征西讨”,不但一举统一了镇海县的面粉市场,如今更是开始向邻近的中山县、西湖县进军,并与本地的企业展开了激烈的竞争。而作为竞争的一项重要内容,对小麦这种原材料的抢购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各大面粉加工作坊的业主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开始到各自相熟的乡下去抢购。
今年也不例外,从收获季一开始,高进忠等人就来到了有着几位战友工作(都是乡干部)的牧草岭乡,准备借着他们的便利收购粮食----主要需要他们帮忙联系运输船的租赁事宜,这些内河运输船在如今的东岸共和国那是相当的紧俏,国营内河运输公司的轮船一般都承担着诸如矿石、铁轨、机器、建筑材料、煤炭等大宗运输任务,根本没多余运力;而私人出资购买的内河运输船的工作日程也是排得满满的,没点关系没点交情的人贸贸然找上门去,可不一定能租得到船。
邵元义作为民间放贷人,经常有急需用钱的农民将粮食低价当给他。因此他家专门修了一个粮库,用来存放收来的各种死当粮食。久而久之。高进忠也知道他家里有很多存粮,因此经常上门收购,一来二去之下两人便有了些交情。
此刻在外面偶遇,那自然也是要打一声招呼的,因此只见邵元义朝高进忠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今年来得可真急,这粮食才刚刚开割呢,你就来了。现在生意这么红火了?看来这两年国内人丁真是多了不少啊,也幸好粮食连年增产,不然的话,可不一定能养活这么多张吃饭的嘴。”
“哪有!这生意比以前更难做了啊。”高进忠一见面就先哀叹了一声,然后又解释道:“贵县西湖镇的临湖面粉厂,现在和我们争得很厉害啊。听说现在大丰食品公司制作饼干的面粉都是问他们购买的,另外雅库伊河沿岸的几个国家开拓总局分部也在向他们订购面粉。妈的,攀上高枝了,现在横得很,势头有点要起来的意思。”
“大丰食品公司的饼干?”邵元义一听高进忠的话,脑海里就立刻浮现起了今早他儿子吃的饼干----一种用优质面粉、黄油和糖制成的饼干。这种饼干目前刚刚投放市场几个月,价格还比较昂贵,收入一般的家庭还是把这种新鲜食品当做奢侈品来看待的,也就邵元义这种不差钱的土豪会给自己孩子买着来当零食吃。当然他自己也非常爱吃这种又甜又酥的食品,尤其是其中的“福”字系列(东岸饼干共有四个系列,即“福禄寿喜”系列,以饼干上刻的字为准),更是他的最爱。
“别灰心啊,你们厂也不差的,交建三局、四局建筑队那么多人,一直在买你们的面粉,这生意也不小了,就知足吧,别的制粉小作坊还羡慕你们呢。”邵元义哈哈一笑,说道。
“这不能比的啊。”邵元义不说还好,一说高进忠更是满脸苦相,只听他说道:“人家临湖面粉厂卖的都是二等、三等面粉,卖给大丰食品公司的甚至是一等、特等面粉,这里面的利润太大了。而我们呢,卖给建筑队的以四等面粉居多(混合了大量麸皮,颜色发黑),偶尔才有点二等、三等面粉,这利润率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啊。”
高进忠这么一说邵元义算是明白过来了,合着交建三局、四局的干部们根本不把旗下的建筑工当人看,为了省钱使劲买最便宜的劣质面粉给他们吃----其实严格来说,这种所谓的四等面粉已经不比这些意大利、苏格兰、波兰籍劳务工们在老家吃的差了----至于那少许购买的二等、三等粉,估计还是给黑人工头和他们自己吃的,这利润率确实不能跟人家临湖面粉厂比。
不过想想也正常,随着现在东岸国内基建规模的越来越大,这外来“非国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他们的日常开销渐渐成了一个不小的负担。国家开拓总局、铁路公司、交通部各建设局等用人单位虽然一直在极力压榨着他们的劳动力,并藉此享受着这些廉价劳动力所带来的好处,不过如果具体到给予他们什么样的待遇,经费一直不是很充足的他们可就要考虑考虑了,毕竟东岸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必须得省着点用。
四等面粉,少许肉鱼(鲸肉、咸鱼、腌火腿)以及一些蔬菜,已经是这些用人单位能够拿出的最大诚意了,再多,他们的收支平衡就无法维持。反正这种待遇比起劳务工们在旧大陆的日常生活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们又是东岸政府买来的契约奴,没什么可抱怨的----或许,他们唯一可以抱怨的就是劳动防护用品不足、工伤工亡率过高、工作过于繁重以及黑人工头们过于凶恶粗暴了吧。
“质量不足数量补嘛……”邵元义从身旁的树上摘下了个果子,用衣袖擦了擦后便吃了起来,然后一边吃一边安慰高进忠道:“你们产品的利润率不高,但出粉率高啊!人家卖一等、二等粉出粉率可只有六成出头,比起你们是大有不如。再说了,如今国内劳务工的数量怕是已经突破八万人了,一个月下来就是十几万元的市场。单靠国营大丰食品厂的那一条机器制粉线能填满这个窟窿?根本不可能嘛!所以说,你走建筑队这条路子是对的,眼下二号公路的延伸段还在继续修建,你可要紧抓住这条线,不能放跑了啊。”
话说经过几年时间的“积累”,特别是这两年大批量购买克里米亚鞑靼人出售的波兰战俘(包括波兰人和德意志雇佣军战俘,后者大部已发往远东)以及他们掳掠的普通波兰、乌克兰民众;去年底、今年初的时候,欧洲那边又从赫梅利尼茨基手底买下了数以千计的将要被处死的哥萨克、起义农奴。这两者相加,再算上通过劳工经纪人的途径来到东岸的意大利人和苏格兰人,这些白人契约奴的数量已经突破了四万五千,其中大概有万余人被分配到了新华夏“送死”(其实是热带拓荒),五千人被“借”到了南铁附属地、南非河中县以及澳洲两个据点,留在本土的尚有三万之多。
这些人与差不多同样数量的印第安人,以及数目在两万左右的科萨黑人,就构成了东岸国内“非国民”的主体。这些非国民活跃在各条建筑战线上,帮助东岸人建成了一座座水库、疏浚了一段段河道、建起了一座座房屋、修起了一条条道路、完成了一座座码头,功劳之大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不过既然是契约奴,那么你就得管人家吃喝,这八万人的吃喝,每日里的支出数目极为浩大,光面粉消耗就不是小数字。而这其中的供应,除了国营大丰食品厂的制粉线以外,大部分还是靠私人投资的制粉厂来弥补了。而这个庞大的市场,也一直对日渐丰厚的私人资本构成了极大的吸引力,很多社会资金被吸引到了这个行业里,在加剧了行业竞争的同时,也使得这个行业的经营者们被迫不断完善管理机制、不断降低成本、不断改进新技术、不断开拓新市场,以应对激烈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竞争。
东岸的私人工业资本,就这样令人意外地从机器制粉这个轻工行业开始了爆发。
第一百五十六章 劳务工(三)
“打架了,打架了,快来人,打架了!”红星农场保安股副股长使劲拉响了挂在屋檐下的一面铃铛,然后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正在隔壁储藏室内打麻将的股长脸上贴满了纸条,闻讯后立刻将面前的牌一推,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武装带、手枪和军刀,然后招呼着手下冲了出去。
打架的是两拨人,左边的是去年下半年买来的乌克兰哥萨克和起义农奴,右边的是一群波兰战俘,看样子他们是把在旧大陆的战争延续到这里了。保安股的股长看了脸色顿时有些阴冷,只见他招了招手,一名下属立刻凑了过来,在听明白他的吩咐后,下属又看了一眼仍在前方的河道里打架的两百余名契约奴,匆匆离开了这里。
几十名拿着木棍和皮鞭的科萨黑人,将未参与打群架的三百余名契约奴带到一边后,便站在了一旁,静静等待着这些血涌上头的傻瓜们冷静下来。是的,没错,这些正在参与打架的契约奴就是傻瓜!因为很快他们就会被由黑人监工、农场保安、武装巡警、内务部警察以及民兵组成的武装力量彻底镇压下来,最先挑起群架的数人将被处以鞭刑后送到长山铁矿苦役营,剩下的人也将被发配到平安县那边去。
可别以为从鸟不拉屎的红星农场调到平安县是好事,事实上任何去过平安县污水管道改造工地的人都会告诉你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狱。臭气熏天的老旧管道内,这些契约奴劳务工们穿着橡胶雨鞋和水靠,踩着滑腻倾斜的地面。用铁锹将一团团不知道沉积了多久的污物挖出来。然后运上地面。其工作环境之恶劣。工作量之繁重,都是他们以前所无法想象的,每个去过那里工作的人都不想再去第二遍!
由于乌江地区靖江县试验的新城市排污系统运转良好,不但有效处理了数千城市居民的生活污水,其独树一帜的污水处理设施还能定期产生大量肥沃的淤泥(沉淀池底部的沉淀物,富含有机质),这些淤泥被送到附近的国营大农场内肥田,据反映来看。种在上面的牧草长得特别肥壮,具有不错的经济价值。
正因为如此,国内一些老定居点纷纷提出改造自己原来设计不太合理的下水管道,同时新增污水处理厂,彻底改造整个城市的卫生状况。他们的理由也很充足,即这可以提高人民生活的舒适度,提高卫生条件,降低疾病发病率----每次疾病袭来都会造成大量儿童患病,进而因无法治疗而死去。
说实话,他们的理由很充分。也很令执委会心动。因为他们一直坚持认为,降低人口死亡率远比提高出生率更为重要。为了不让东岸儿童像秘鲁那里被疾病征收“什一税”(秘鲁地区西班牙儿童每年死亡十分之一左右,被人称作儿童“什一税”),必要的城市排污及污水处理设施还是很必要的。
不过考虑到中央财政紧张,那些人口相对稠密的老定居点的旧有污水管道改造以及新增污水处理厂所需耗费的资金不菲,因此中央决定暂时优先改造首都东方县和工业重镇平安县的污水设施。目前他们已经审批了城关镇、定远乡、河南乡、平安乡、黎明镇、桔树乡六个定居点的旧有设施改造,同时每个定居点亦新增一个污水处理厂,共划拨了近三十万元的资金,让今年中央财政的机动经费消去了大半。
当然,三十万元的建设经费自然是大大不足的,盖因改造这些旧有设施比新建一套还麻烦,耗费的资金多自然也就很正常了。六个定居点,平均一个定居点五万元改造费用,这点钱也就够买买建筑材料、买买劳动工具、买买化学用品、订购一些管道阀门机器、采买一些运输车辆、雇一些工程技术人员实地踏勘及后期设计的,即便剩个几千块,也做不了太多事了。不过好在执委会考虑到各地的实际困难,因此将手头的部分劳务工派了过去帮忙搞建设,这省去了大笔的建设费用,使得工程可以勉强开动起来----当然这些劳务工此段时间的食宿、津贴都将由使用单位支付。
毫无疑问,参与这些旧下水道改造项目的劳务工是最悲惨的。这里的工作环境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而且还极易诱发多种疾病----前阵子已经有很多劳务工在污水管道内不幸染病而被隔离----因此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工作。用人单位要么高价招募那些从旧大陆自行前来的意大利、苏格兰籍雇工,要么使用契约奴----相比前者,各用人单位自然喜欢使用耗费较低的契约奴了。
如今这些正在泥泞的河道里打架的契约奴们,按照政策很快就将被收押起来,然后送往平安县的污水设施改造工地上,那里正缺人呢!平安县政府急得都快准备高价雇佣本地农人和外来意大利劳务工了,这两百人送过去,相信他们会乐坏了,而这些契约奴们一定也会在那里渡过至少六个月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工作生涯。
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巡警很快就带着五十多名同样全副武装的民兵赶了过来,至于原本驻扎在附近的数十名内务部警察,他们昨天早上就带着狼狗、骑着马匹出去追捕逃奴了,至今尚未回返,因此此刻只有寥寥数名留守人员带着步枪赶了过来。
不过足够了!保安股股长看了看数量已经超过150人的镇压人员,心里大定,于是他很快就和带队的一名警官协商了起来。警官倒也很干脆,只见他大手一挥,几名巡警鸣枪示警,这立刻就震慑住了还在脸红脖子粗地打架的契约奴们。
东岸人下手可是毫不留情的!此刻无论是乌克兰人还是波兰人,脑子里都顿时一个激灵,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原本充盈于胸的勇气也渐渐消散在风中。在旁边一直冷冷注视着他们的黑人监工们见状,立刻熟门熟路地冲了过去,用棍子将不长眼还站在地上的人打倒在地,然后揪出了七八个他们看到的打得最凶的人,接着又让这些人互相指认,再度揪出了几个最先动手的人。
这十多人被抓出来后,带队的警官也不废话,立刻下令当场处刑。只见监工们将这些兀自还在激烈挣扎着的契约奴捆绑起来按倒在地,然后一些武装巡警立刻上前,只见他们拿出黑色的皮鞭,扒掉这些契约奴的衣服,然后狠狠打了起来。
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在空荡荡的河道上空飘响着,整个行刑过程持续了约十五分钟,地上的十余人整个脊背都血淋淋的,震慑意味绝对十足,这从那些契约奴们苍白的脸色就能看得出来----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呢,现在却像只死狗一样趴在肮脏泥泞的河滩上,连呼吸声都微弱了很多,试问这谁不怕?
“敬酒不吃吃罚酒!”带队的警官出身威海卫,原是一名在卫所里混日子的军户,移民到东岸后,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警察系统,现在已经是一名中级警官了,只听他说道:“天天有馒头吃,隔个几天还能有咸鱼、火腿打打牙祭,吃饱了撑的还打架!第一天就和你们申明清楚了,不服管教的一律严惩,现在不过是让你们涨涨记性而已。都还愣着干什么,快送诸位精力旺盛、还能打群架的‘好汉’们上路,长山苦役营和平安县的工地正等着他们呢,别磨蹭了,快动身吧!”
看着工头和巡警们像驱赶羊群一样赶着那些劳务工,警官又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都是一帮贱种,舒舒服服地在红星农场履行完劳务合同不是很好么?在这里砍砍树、疏浚一下河道、修一下公路、建一下房屋、平整一下土地,活真的不能算繁重了,居然不知道好好珍惜,不是贱种是什么!”
在骂了一阵后,警官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找来了保安股股长,向他说道:“现在场长还没上任,这里的事情我俩就能做主。我觉得咱也得打一巴掌再给两颗甜枣,今天没参与打群架的劳务工都还不错,要不就给他们多加几次餐,减一些活?”
警官的话虽是询问,但语气却不容置疑,保安股长觉得这并没有违反原则,于是便顺着他的话头答应了。就这样,这帮老老实实没参与打架事件的劳务工们,不但意外地得到了一天假期,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他们还将比以往多几次加餐,算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一下子送走了两百多人,这用工缺口又扩大了啊。得,还是得向上头打报告申请,不过身强力壮的白皮契约奴肯定是没了,上头多半又会塞两三百个瓜拉尼人给我们。唉,真是流年不利啊,瓜拉尼人顶个球用!”警官给自己点了个烟斗,叉着腰叹起了气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劳务工(四)
“恭喜,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正式国民了。”林西堡外,退伍老兵出身的乡长将身份证明一一授予了列队站在他面前的百余名意大利契约奴劳务工。他们的劳务工合同之前已经到期了,而在东岸工作了5-7年不等的他们也很快就申请到了国籍,这次林西堡方面干脆给他们办了一个集体入籍仪式,并正式宣布他们从此是华夏东岸共和国西北垦殖局铁岭县林西乡的居民了。
说到铁岭县,这也是政务院刚刚批准成立的,下辖铁岭镇(县政府所在地)、马家湾乡、金水乡、稻叶乡和林西乡,一镇四乡总计有一万八千余人口,这在华夏东岸共和国也不是一个小县了,更何况这里还有铁岭特钢厂、西部锻压厂、第一重型机械厂、铁岭矿务局(锰矿、铁矿、煤矿、金矿)等多家骨干企业,堪称东岸第二个工业重镇,无论如何拔高其重要性都不为过。
而政务院为了支援铁岭县的发展,前阵子已经下令,将陆陆续续合同到期的千余名外来劳务工(原本就在铁岭镇援建各种基础设施)落户铁岭,后来更是将从新华夏岛运来的一批贝齐米萨拉卡女人(人数约五六百)分配给这些意大利人,而这也是时隔多年以后,东岸本土再一次对新华夏马来女人开禁,下次是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
这一批次百来名意大利裔劳务工也都在东岸工作多年了,如今语言、服饰都已和本地人无异,也许在生活习惯和文化认知上还有一些不同点。但这都不是大问题了。执委会原本也没想着同化他们。他们争取的更多是第二代而已。
不过他们终究是生活在明人比例高达44%、混血后裔比例亦高达18.2%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在这个新兴的国度中,来自东方的元素始终占据主流----盖因大部分男人皆为明人----因此他们不可避免地、自觉不自觉地改变着生活习惯,渐渐失去自己的文化特征。就像南非开普敦殖民地那些移居过来的德意志人一样,那些苦哈哈的德国人其实就人数来说并不比说低地德语的荷兰人少太多,但在与荷兰人通婚后,他们及其后裔的生活习惯和文化特征一致在向荷兰人靠拢,直至最终大部荷兰化。
如今东岸的外来移民也有这个趋势。他们的生活习惯上渐渐向明人靠拢,比如吃的都是“东方面包”(馒头)----在东岸想找一家烤面包店那是相当之难,也许只有在东方县、平安县、青岛县这三个地方才有那么一两家了----面条、米饭等东方食品,以及穿越众提倡起来的后世一些食品;穿的服饰也是以穿越众服饰及明人服饰为主,有时候还会有一些奇怪的混搭风格服饰;语言更是在夜校学的那种由罗马音标标注的标准东岸语(普通话),等等诸如此类的生活习俗。
无所不在的社会氛围在悄然剥离掉他们本身的文化特征、逼迫他们养成新的生活习惯、潜移默化着他们的思维方式与生活哲学,这就是同化的本质。当然了,任何同化都是相互的,东西方文化的激烈碰撞(虽然一直是以东方文化为主),也同样改变了很多东方移民的部分观念。比如看问题的角度以及思考问题的方式。
甚至于,一些穿越众也被这些文化所感染。对自己的三观有了新的修正----这从东岸国内的一些如《东岸评论》、《民生》、《现代东岸》之类的主流杂志上的风向就能看得出来。在以穿越众为主要投稿者的这些杂志上,几乎每期都有关于新文化、新思维、新认识、新看法的争论。这些思想的火花在不停的碰撞中渐渐成形,假以时日,必将形成东岸所独有的价值观和文化观----这是一个新民族的核心要素之一。
眼前这些意大利劳务工们历经多年的东岸生活,原本自由散漫的习性得到了极大改良,他们在铁路建设工地上、在阴暗潮湿的矿井下、在满是泥泞的河道中、在快节奏的砖窑厂内,已经渐渐习惯了严格的劳动纪律和铁一般的管理制度。简单点说,这5-7年的劳动生涯使得他们得到了一番记忆深刻的淬炼,而且今后他们生活的所谓高压社会将继续教会他们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东岸人,这些以后将成为他们及后代身上显眼的文化烙印,一走出去别人就知道这是个东岸人!
“希望你们今后牢记自己在国旗下的宣誓,时刻不忘自己的义务,时刻维护祖国的利益,时刻……”说到这里,刚上任没几天的大老粗乡长(退伍老兵出身)突然发觉自己忘词了,于是只能尴尬地结束准备展开的长篇大论,转而进入了正题,和他们谈起了今后的工作问题。
“鉴于如今西北铁路四期工程还为彻底完工,这次呢,还是按照老规矩,林西乡本批次入籍的119名新国民中将只有一半转为农业户口,剩下一半人全部转职到国家铁道总局,成为该单位的正式职工,继续奋战在西北铁路的建设战线上。嗯,这些事情你们几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了,当时和你们说过,工作期间评分靠前的人有优先选择权。现在我们开始按评分从高到低点名,点到名的人迅速做出选择,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关于今后职业的选择,说实话对这些新入籍的劳务工们来说,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他们基本都出身农民,偶有几个破产商人(熟练的手工业者早就被挑出去授予正式国民身份了),因此前五十几名中的大部分,不出意外地都选择了就地落户林西乡,当一名农民。只有少许几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是愿意到铁道总局内担任建筑工人----铁道总局自己的正式建筑工人的活还是很轻的,收入也相当丰厚,这大概是吸引这些人的主要原因所在。
前面一半人挑完了,剩下的人自然也没得挑了,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收起行囊,当起了铁路工人----目前是建筑工人,等铁路建设完毕后,他们可能还将接受各类培训,转职成铁路运营方面的职工。铁路职工的工资收入,和农民们比起来,说实话是要高出一截的,而且税负负担也较轻,按理说是比较理想的职业。可谁让大家都是土包子出身,觉得手头没点地就心里不踏实呢?因此可以合法拥有三十亩地的农民身份也就自然而然地吸引着他们了,在这一点上,古今中外、各色人等还真都概莫例外。
目前西北铁路四期(从铁岭镇到大型港段,全长超过220公里,地形多为平坦的草原)已经开工建设一年多时间了,这条在马甲力推之下才得以续建的铁路,现在已经修过了林西乡车站并继续向西顽强延伸了四十余公里。只可惜目前东岸人手头大部分建筑工人都在搞别的项目,铁路修筑人员大为减少,更别提还有相当部分的铁路建筑工人坐船南下支援南锥两洋铁路的修建去了,这进一步拉慢了西北铁路四期的修建进度,实在是缺人啊!
马甲甚至为此都行文了乌江地区专员汤圆,请求他在那边组织人手,在将大兴港码头初步完善后,立刻将大量工程机械、劳动工具以及建筑材料运来,然后着手平整地基、敷设铁轨,将铁路从大兴港那头往铁岭镇的方向修,以便使得西北铁路尽快获得出海口(乌江畔的大兴港,可直通海船),提升铁路的整体价值。
汤圆被他缠不过,再加上他本人也想将辖区内的大兴港发展起来,于是便顺水推舟,答应了马甲的请求,然后便三不五时地邀马甲一起,跑到中央去要经费、要材料、要人员,让中央大佬们头疼不已,都快躲着这两个“老干部”了,着实是狼狈无比。
由此也可以看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建设者们实在是太急于求成了,古今历史上还从没有哪个政权会要求在短短数年间完成如此规模、如此高标准的基础设施建设,更别提其中还有很多在这个时代相当前沿的项目了----比如城市污水处理、比如铁路、比如城市供水设施、比如高等级的公路、比如现代化的码头等等。想要尽快完成这些遍布全国各定居点的基建项目,不使劲压榨这个国家的每一分潜力,那又怎么如此完工呢?
当然如果你想优哉游哉地慢慢建设,那又另当别论。看看西班牙人,花了几十年时间,波托西城这种重镇还是那个鸟样,破破烂烂的;再看看英国人在新英格兰的殖民地,城市简陋无比,农民跟捡垃圾的似的;再看看东印度群岛的荷兰殖民点,脏兮兮的城市街道,不知道孳生了多少病菌,又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
东岸人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城市建设如此缓慢,如此落后!见识了后世现代化城市的穿越众,又怎么会长期忍受住在中古时期的落后城市里呢?又如何能够忍受迟迟恢复不了更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呢?所以,也难怪东岸上下如此热衷于大兴土木了,这建设热情也是被逼出来的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金钱的旅行(一)
“现在国内市场上在流通的货币有多少?你们有谁做过类似统计或估算么?”已经年逾五旬的前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现任财政部长、中央执委的强全胜,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向一帮下属们发问。
今天被召集来的下属多为金融系统人士,如继任“央行行长”位置的现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周申沃,国内最大的几家银行(西北垦殖银行、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商业清算银行,拉普拉塔银行是合资银行,且由热那亚人担任行长,故未获邀请参加金融工作会议)的行长,第一造币厂厂长,以及梅机关专司经济统计的科长股长数人,基本都算是最了解如今华夏东岸共和国金融、经济形势的人了。
如今的东岸共和国,资金还是相对比较充裕的,当然也仅仅是“相对”而已。几大行吸收到的可怜存款大多贷给了具有出口创汇能力的大型骨干企业,而它们通过放贷获取的利润也被迫购买了大量国家建设债券,可谓是里外被榨了个干净,再也没有多余的资金玩出更多的花样。
银行存款大多被放贷给了大型国营企业,东岸境内刚刚兴起的私营企业可就面临着吃不饱的窘境了。这些企业多集中在瞄准国内市场的轻工行业上,如机器制粉、家具制造、制绳、腌制品作坊、果品深加工、榨油、饲料生产、奶制品等行业,基本上都是和老百姓日常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产业,生产出来的产品也主要应用于东岸国内。
在这些行业中。除少许机械化程度较深的行业(如面粉)外。其他行业受限于生产规模、用工成本、融资成本、技术不够先进等因素。发展不是很迅速,以至于还需从邻近的巴西、秘鲁进口部分产品以填补缺口,令国内上下都有些不太满意。为此,政务院前阵子还专门召开了一次经济工作会议,重点就是如何引导国内资本投身这些国家暂时还无力顾及到的轻工行业,以提高生产力,繁荣国内商品市场,降低老百姓的生活成本。
在这次会议中。金融部门算是被关照的重点了,政务院的意见是财政口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引导沉淀在民间的资本投资实业,以提高资金利用率,创造出更多的财富。毕竟,只有让金钱进行不断的“旅行”,才能实现其真正的价值。
“根据我们多年的统计数据估算,现在本土不到三十万国民手头握有的货币财富总量可能已经超过了一千二百万元,其中大概有四分之一是以承兑汇票的形式存在的,其余都是贵金属----嗯。90%以上是银币。”穿越众、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周申沃清了清嗓子,出言回答道。
说实话。他这个数据虽说大量参考了以往的一些统计,但说到底还是靠估算、靠猜的。他们内部按照各种算法,比如历年工资表、价格指数表、主要商品(粮食、布匹、盐、肉、鱼等)的生产及批发数量,进行各种计算,最后再将各自的数据进行综合处理,从而得出了这个结论。至于说这个数据准不准,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政务院是采信了贵金属管理总局给出的这个答案,并以此为基础制定政策。
不过强全胜本人似乎对这个数据尚有些疑问,因为在周申沃递交给他的这份数据中,明确指出现在国内沉淀的财富约有一千二百万元(同时流通在市场上的货币约为二百万左右),这令他感到有些困惑,为何流通货币如此之少但市场上的资金面却没有出现严重的紧缩状况呢?对此周申沃解释如今东岸的商业贸易大多习惯于用支票、汇票等形式来完成,这种方式其实仅仅是把货币的支配权从一个银行账户内转移到另一个而已,并不需要市场上额外多出许多的贵金属硬币。
另外,他同样指出,东岸百姓----尤其是农民----习惯将手头的贵金属硬币窖藏起来,以应对未知的风险。这种方式是如此之流行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流入东岸的各种货币,其中的相当部分从此再也没有进入流通环境,东岸第一造币厂的铸造记录最能说明问题,他们一日不停地在铸造着大量金银币,但市场就像头怪兽一样始终吃不饱,让人真是苦恼无比。
“这些钱能不能想办法弄出来?现在国内一方面很多行业缺钱,但民间沉淀的资金却又很多,尤其是农村,很多出国打仗的军人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修地窖存银子。这都哪学来的坏习惯,不爱存银行拿利息却去存地窖,真是荒唐!”强全胜有些郁闷地说道,“50、51年我们集中兑换了大量前些年为修铁路而发行的承兑汇票,消耗了很多现金储备,可问题是这些兑换出去的钱又渐渐沉淀在了民间,没有流到需要的行业上,真是令人头疼。这通货膨胀的势头刚刚有些遏制,难不成我们又要发行新的商业票据?”
“多做宣传、多做思想工作、多提高存款利率,大概能吸引一些沉淀的资金出来,但不能指望太多,我估计两百余万就顶天了。”周申沃抽了一口烟,面色凝重地说道:“不过两百万就两百万吧,也能修小两百公里的铁路,或者建两个中型港口,又或者改造四五十个定居点的下水管网和污水处理设施了,用处还是蛮大的。”
周申沃的话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如果真把这一千二百万资金都流通到市场上去,那东岸的经济还不当场崩溃啊,那时候如果不实行配给制或价格管制才出鬼了,通货膨胀能涨到天上去。不过强全胜的要求也有些道理,如何说服这些资金的所有者将钱存入银行而不是存在自家地窖里,确实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工作。毕竟,把货币的支配权从零散的个人手里集中到国家手里,用处可要大多了,因为只有国家才能够让钱做更有意义的“旅行”。
“也好,货币的市场投放量一定要掌握好,不然可能造成比较严重的经济问题,这需要我们随时关注一揽子商品的加权价格指数表,梅机关在这方面任重道远啊。”说到这里,强全胜朝与会的一名梅机关科长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至于现在市场上出现的结构性钱荒,我觉得还是老办法吧,注入流动性解决。”
“部长,这往市场上注入新的流动性自然是必须的,可我们是以什么方式呢?”周申沃问道,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不清不楚,因此他又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继续印制新的承兑汇票呢,还是动用存放在陆军第一监狱的黄金(铁岭金矿出产,目前大概有1.5吨,约合75万余元,当然实际铸成货币的话肯定不止75万元)?额度又是多少为好呢?”
“不,这次不印制新的承兑汇票了,其他一些商业票据也一概不再印制。以前的票据品种太多、太杂乱,印刷也很粗糙,这造成了很多的问题,因此这次部里决定将所有票据合并到一种上面,那就是新出的国库券。国库券将以国家财政收入、陆军第一监狱及商业清算银行金库内的储备黄金做担保,到期偿还本息。最短期限一年,最长期限五年,不记名,无需背书即可自行转让。”强全胜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然后只见他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说道:“额度暂定为五十万元吧!这往市场里注入了五十万元的流动性,如果投入建设的话,起码能带动三四百万的项目了,国家建设的步伐又将大踏步向前。只是,唉,刚刚因为集中兑换了一批到期票据而遏制住的通货膨胀,差不多又要抬头了吧,真是头疼啊!国内大型基建项目这么多,货币回收不易啊!”
与会众人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常年高速发展中的经济体,无论东岸的政府多么努力、又采取了多少措施,但这个国家的通货膨胀程度却始终无法遏制住。梅机关每个月都统计的一揽子商品加权价格指数同比、环比齐上升,真是让人无奈到了极点,以至于前阵子政务院下令大幅度调高最低工资至6.5元(平均工资奖金福利加起来早就超过了8.5元),以应对老百姓工资越来越少的购买力。
不过涨工资也是把双刃剑,因为这会提高东岸国内的用工成本,降低东岸商品的竞争力,可在如今的大环境下,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继续在移民、继续在搞基建,那么就免不了忍受长期的通货膨胀。至于东岸国内的企业主们,也只能适应这种不利的环境,不断寻求降低成本的办法----比如引入低工资的外来劳务工、比如提高产品的机械化生产程度、比如获取更廉价的原材料、比如获取自己能够独享的商品倾销市场等等。
治大国如烹小鲜,东岸的执政者们现在真的是更深刻地认识到了这句话,治理一个不到三十万人口的小国都如此麻烦了,如果将来人口增长到五十万、一百万,工农业规模扩充到如今的十倍、二十倍,他们还能胜任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金钱的旅行(二)
“本月(1652年2月)西湖债券交易市场的最低贴现率已经攀升到10%了,大户室里的‘济宁帮’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啊。”成立不过一年出头时间的“信使班轮公司”经理文图拉手里捏着一把银行承兑汇票,犹自气氛不平地说道:“我们做实业的人辛辛苦苦,到头来利润却要被这些卑鄙的食利者们挖去一块,想想真是心里不舒坦。”
文图拉所在的地方是交易市场外的一间饭店,饭店主营奥斯曼风格的食物,如烤羊排、羊肉抓饭等等,因地段好,人流量大,因此生意还算不错。与文图拉坐在一起的是前阵子去牧草岭乡收小麦的高进忠,他因为资金告罄而暂时返回西湖县,等待事先约定好的阿涅利送钱过来。此刻只听他附和着说道:“是的,这些食利者们致富的速度无与伦比,但他们没有创造任何社会财富,他们只不过是成功地抢劫了公共财富而已……”
显而易见的是,这两个不大不小的企业主或经理人都对西湖债券市场上的“蛀虫”们持咬牙切齿的态度,盖因每回因企业发展急需资金而跑到这个市场上来办理票据贴现业务的时候,他们总要被这些“大户”们宰上一刀,久而久之之下这心里不爽是肯定的了----凭什么我们拼死拼活在外面办实业挣钱,却要把一部分利润送到这些啥也不干的人口袋里啊,难道就因为他们天然比较有钱(从明国移民过来时携带了大量银子)吗?
不过这两个人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了,如果谁告诉他们这个市场要关闭的话。估计他们是第一批跳起来反对的。无他。只是因为这个市场的用处还是相当之大的:这里不但有很多不差钱的人给未到期的各类商业票据提供贴现服务。更还有一些资金实力雄厚的投资者们提供短期或长期的贷款(不过条件那是相当苛刻),这里更能够发行一些企业债券,吸引广大中小投资者的资金----当然如果条件合适,一些大型投资者也不介意入股一些有发展前景的企业,相当于另类的股票投资市场了。
总而言之,这个市场的功能还是相当强大的,如果有必要的话,常活跃在这里的大小投资者们能够在短时间内调集数十上百万元的资金。令人为之骇然,也由此可以看出经过二十年时间的积淀,东岸民间资本的积累已经到了一个相当的程度。
东岸的工业发展到了现在,已经与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当时的一些手工作坊,所需的工具是如此之简单和便宜,以至于人们可以在农舍里制造商品----就如同如今欧洲的工业一样,即便是规模大一些的手工工场,也不过是许多小农舍式的作坊的集合而已。这种门槛极低的作坊式企业给资本不多的手工业者们的创业,提供了极大的便利,甚至于在今天的东岸。在一些新兴行业中(以前东岸的空白行业),手工业者创立的低门槛作坊式企业仍然屡见不鲜。情形几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不过在那些发展年头较长的行业,随着竞争的日趋激烈,工业化机器生产已成司空见惯之事。全新设计的生产线、重金订购的机器以及多年培养的产业工人,这一切都使得现代工厂的面貌与传统作坊的差异越来越大。而毋庸置疑的是,这些企业的发展需要大量的资金,否则便无法顺利生产,但很多创业者恰恰缺乏的就是资金。以前没有这个西湖债券交易市场的时候,私人企业集中的南、北鸭子湖地区的企业主们要么依靠长期的积累壮大企业----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往往已经失去先机----要么就是向相熟的大户拆借资金,但这总还是有很多难度的,条件往往也比较苛刻。
如今有了这个市场后,急需发展资金的企业主们就可以在市场上寻求担保人,然后公开发行债券,这往往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融资成本,使得企业获得了更好的发展----当然东岸的老百姓们也从中得到了好处,生产力提高了,商品产出提高了,物价降低了;而对于一些不那么追求企业绝对控股权的创业者们来说,他们可以将企业股权分成固定的份数,然后以一定的价格到市场上公开发行,吸引外来资金注入,以尽快将企业做大做强。
在这方面,高进忠的死对头临湖面粉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该厂最初的创业者们已经多次在西湖债券交易市场上,向新投资者定向增发股票,以获取资金订购最新的高规格制粉生产线,并以此迅速抢占了市场,为企业在短时间内快速发展壮大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反观高进忠、阿涅利他们,因为坚持传统保守的经营风格,兔子洞面粉厂只愿意在西湖债券交易市场上公开发行债券,而不是稀释自己手头的股权,因此企业的发展始终慢了一线。
“现在国中每年少说也要进数万丁口,往后生意会越来越好做,该看开就看开一点吧。这些人抢劫公共财富致富,但至少目前看来还不算太过分,而我们又急需大笔资金发展,姑且忍了吧。”两人长吁短叹了半天,最后文图拉从兜里掏出一袋上等弗吉尼亚烟丝,请高进忠一起吞云吐雾了起来。
高进忠想了想后也认可了文图拉的说法:“现在率先抢占市场,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同样的,现在若是在竞争中被人刷下去了,那以后若想翻身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该死的临湖面粉厂,他们这次向罗洽县‘青州帮’的那帮人定向增发股票,获得了超过两万五千元的新资金。听说他们还取得了大丰食品公司新式六滚轴制粉机的使用授权,并已经正式订购了一套,接下来发展势头很猛啊……”
高进忠刚才提到的临湖面粉厂增资扩股的事情就发生在前阵子,目前该申请已经提交给了西湖债券交易市场的管理部门,且已进入了最后的审批阶段,只等梅机关、内务部、工商部出具批准文书后,西湖债券交易市场便可正式批准----这就是该市场给私人创业者带来的好处之一了,融资方便。
当然西湖债券交易市场现阶段接到的申请远远不止这么一份,高进忠、文图拉二人上午在市场大门口张贴的告示上就已经看到了,正在排队等待审批的项目有:牧草岭肉制品厂定向增发一千股股票(融得的资金用于新建一条火腿加工线项目)、罗洽海产品加工厂发行五千元十年期公司债券(票面利率5.5%,用于五百吨鲸肉加工线的技改)、罗洽纺织厂向七位债权人获取一年期贷款一万二千元(用于扩建波斯丝绸生产二车间)、南海渔业公司发行一万元七年期公司债券(用于添置新式乙醚冷藏船若干)、马氏果业贷款一万五千元(用于荒山果林项目)、徐记奶业(新成立)向徐记榨油厂公开增发一千股股票(所得资金用于塔河堡奶牛饲养场及黄油干酪生产线),等等,计有大小项目近十个,有效盘活了东岸共和国民间富户甚至普通投资者手头的海量资金,促进了资源的合理配置,彻底繁荣了国内的商品市场,正面意义不可低估。
毕竟,钱若是放在家里不动,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的,那就是个死物,一点用处也没有。擅长经商的意大利人都知道,“尽快让收回的金钱开始下一次旅行”是有效配置资源的最好方式,也是最能够使自己资产获得增值的方式。意大利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穿越众们来自于现代,更没理由不清楚有“工业润滑剂”之称的金融市场的重要性了,前有几大银行、后有青岛金融市场(大额资金,对外贸易)、现在更有西湖债券交易市场(民间资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效调动国内有限的资源,尽快繁荣工商业,使得国家的生产力水平得到更快的发展。
西湖债券交易市场开办两三年来,深得私人作坊主、小企业主的好评,因为他们能够更方便快捷地从市场上公开融资了,而不需要再求助那些手段毒辣的私人放贷者,这有效降低了融资的成本,促进了工业的发展。
如果对这个成效卓著的金融市场还有什么改进建议的话,那差不多就是希望政府能尽快招募更多的专业人士,增加该市场的官员、办事员的编制,以便能够尽快审批各个项目的融资申请,加快资金的流转速度。毕竟,很多时候时间不等人,资金早一天到位,项目就能早一天启动,工厂能早一天见到效益,老百姓就能早一天享受到更加丰富廉价的消费品市场,当然政府也能从中增加更多的税收,这显然是大家共赢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章 金钱的旅行(三)
1652年3月1日,青岛港。
库艾特船长一大早就起来了,他的长子刚刚从阿姆斯特丹返回,两艘船运回来了一些日用品(如纽扣、缝衣针、别针、烛台、蜡烛等,这些东岸生产成本太高,故多依赖进口)、少许意大利特产(佛罗伦萨火腿、干酪,这些在意大利裔移民中颇有市场)、二十余匹马以及数量多达四百余的托斯卡纳农民。
运回来的商品不出意外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就连那些原本只在特定人群中销售的佛罗伦萨火腿、意大利奶酪都被人抢购一空,且购买者多数还不是意大利裔移民,真是奇哉怪也。不过库艾特船长的儿子只是隐隐感觉到了奇怪,并没有多做联想,但经商经验极其丰富的老船长本人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觉得这不像是正常的市场波动。特别是在刚刚听到了女儿抱怨物价上涨的消息后,一生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波的库艾特船长立刻明白了很多事情。
这是有人在市面上大肆收购物资啊!难不成要打仗了?
“还真有可能要打仗,但应该不是陆军,可能是水师。”如今在归义炮台担任指挥官的裴钦一边端起碗吃饭,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他吃的很开心,而菜也很丰盛----市面上极难一见的新华夏石斑鱼、新华对虾都堂而皇之地摆上来了,这种用冷藏船漂洋过海运到本土的热带海产品,其金贵程度可想而知,这都能吃上。裴家的豪富程度也足见一斑了。
不过这也难怪。裴钦以前是挺身队高级军官。奉命支援东岸本土后(第二次东西战争)就地落户青岛县归义乡,并担任了预备役少尉的军衔,负责归义炮台的守备工作。这份工作收入不低,再加上他以前积攒下来的银钱(战利品分成),这生活水平自然比旁人是高出一截了。
不过收入高归收入高,裴钦本人却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他犹记得崇祯初年没起事时在家做皮匠的日子,他真的很怀念自己的第一份职业并打算在东岸将之发扬光大。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长官的赏识让他退伍后仍然没有彻底摆脱军旅生涯。如今依然带着一批民兵镇守着炮台,拱卫着青岛港的安全。
可以看出,裴钦的经历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军伍打转了,无论是在大顺还是东岸一边都是如此。因此,对于一些流传在军中的小道消息,他多多少少还是与闻一些的。特别是他现在的职位----归义炮台守备----可是归属于海军部管理的,因此对于海军内部的动向是再清楚不过了。
“海军有行动?主力舰队不是大半都出港了吗?”库艾特船长奇怪地问道。他今天从青岛镇跑来归义乡,就是为了看看嫁到这里的女儿。说实话,当初自己的女儿坚持要和已经三十六七岁的裴钦结婚,他本人是很反对的。不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发现自己这个女婿不但存款非常丰厚(接近一千元)。还很受一些军部军官们的赏识,因此慢慢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甚至于现在,他还主动带上了一些礼物上门来走亲戚。
裴钦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这不是什么机密消息,因此便点头道:“海军新入役了两艘‘八月十日’级战列舰、四艘风帆护卫炮舰、两艘食水补给船,目前还有一艘修理船、一艘医疗船、一艘弹药补给船和一艘运煤船在造,相信今年年内能够完成海试并入役。而且,我听说接下来海军部要在盐城港外海举行一次大规模军事演习,参演舰船的数量非常多,海军的大部分战斗舰船和几乎全部的辅助舰只都将出动。所以,市面上物资紧缺也很正常,多半是海军部的采购经理们在大量扫货,正常。”
“我明白了。”库艾特船长点了点头,心里却开始琢磨着是否将手头最后一笔养老钱投入到新星造船厂的可转债之中。这家东岸国内唯一一家私营造船厂前阵子在青岛港金融市场上公开发行了一笔价值十万元的可转债,用于扩建一座船坞以及新上马一个船具制造车间。这家新船厂目前经营状况很是一般,除了少许内河汽船、近海小型捕鱼船的订单外,他们就只能做做一些船只的维护保养及维修工作了。
该厂开业两年以来,一直游走在盈与亏的边缘,而这同时也让人们知道了,造船之类的技术、资金双密集型行业,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没有雄厚的资金实力和技术力量,不能承受一段时间内的巨额亏损,无法忍受长期的巨额投入,那干脆还是别进入到这个行业去,乖乖在家搞一些果酱制品厂、奶粉作坊、榨油作坊、面粉厂、火腿作坊好了,造船军工机械之类的国家支柱行业目前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
因此,即便新星造船厂初始投入庞大,背景也十分深厚(据说有多位“贵族”投资,很多技术人员也出自三大造船厂),但目前仍然经营得磕磕绊绊的,这本身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这不,该厂的投资人目前似乎对持续不断的投入感到不耐烦了,因此打算在金融市场上公开发行一批债券,为船厂的后续发展筹集资金。而为了吸引投资者慷慨解囊,他们还将这批数额巨大的债券设定为可转债,即到期后债券持有人可选择将手头的债券以一个固定的价格转为该公司股权,这应该对很多手有余钱的投资者来说会有一些吸引力吧。
很明显,库艾特船长就是这些被吸引的潜在投资者之一。他手头现在还有大约两万余元的资金,这是他给自己留在养老钱(他的大部分资产已经交给长子),也许是出于生意人的本能,他总觉得把大堆的钱留在手头是一件很亏的事情----特别是现在银行利率还不是很高的时候----因此,必须想办法让钱“旅行”起来,而新兴造船厂的可转债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他之前已经观察过这个中小型船厂很长时间了,如果说原本他还有那么一丝犹豫的话,现在听女婿说海军可能会有大行动,他立刻把最后一丝犹豫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下定决心回去后就购买至少一两万元的该公司可转债,说不定能大赚一笔呢。
吃完午饭后,库艾特船长乘坐马车回到了青岛港,此时码头内已经停泊了不下三十艘船只了,而在接下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库艾特船长觉得这些船的数量很可能将会翻一个倍,达到六十艘----因为随着青岛春季交易博览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赶来与会的外国船只也越来越多,去年就有46艘船只在交易会期间登记入港参会,今年这个数量只会更多。
而随着外国入港船只的增多,交易会期间(整个五月)的东岸商品成交额也与日俱增,去年的时候就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24万元,今年这个数字怕不是要超过160万元,有效弥补了因失去法兰西市场而造成的巨大损失。
在这些入港船只中,荷兰船只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吨位上,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便是英格兰船只了,这些船只部分来自英属北美殖民地,部分来自英国本土,以转口贸易为主。这两家的船只占到了全部外来船只的三分之二,其余的船只则分散在葡萄牙、北德意志、意大利诸邦国等地区。
库艾特船长甚至还在这些船只中发现了两艘来自库尔兰公国的海船,这些船只当时携带了数百名刚果黑人奴隶以及大量烟叶来到青岛港,全部出售给了东岸人,据说狠狠赚了一笔。不过他们大概不会参加接下来的商品博览会了,因为这两艘船所需的物资(日用消费品、金属工具、武器弹药和豆饼)基本都已采购完毕,据说他们现在将返回位于新库尔兰的殖民点,继续开展自己的殖民大业。
“不知道纷争一起,这满港的荷兰、英格兰船只还能剩几艘……”库艾特船长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已离开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甚至都已入籍了东岸,但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荷兰与英格兰之间一触即发的形势,那是任何一个稍有头脑的老海狗都能够看得出来的,说不好哪天就会突然开战了。东岸共和国海军大量舰船集中入役,没准就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内。
想到这里,库艾特船长的心里更是多了一股紧迫感:必须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尽快将手头的余钱投资出去,让金钱旅行起来,只有这样,当战争来临的时候(对东岸制造业和航运业来说说不定是个机会),他才能够借助这股东风攫取更大的利益。
购买新星造船厂可转债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嗯,一次购买一万五千元,要玩就玩一把大的,希望能获得丰厚的回报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金钱的旅行(四)
夏末秋初的大兴港已经初显凉意了,气温只在每日正午的时候略微攀升到20度以上,其余时间都很凉爽。野外的牧民们在早晚间甚至都穿上了长袖秋装,夏日里一直在小河内嬉戏的孩子们也不见了踪影,他们现在都被大人揪到了田地里,一边护理着刚刚长出的庄稼,一边在田埂上栽种一些芋头、黑豆、蚕豆之类的杂粮。
田边栽种着密密麻麻的仙人掌,这些仙人掌分布地是如此之密集,以至于都形成了一道带刺的屏障----事实上也没错,这就是屏障,一道防止野生动物闯入农地破坏农田的屏障。拓荒的东岸农民们不但要和查鲁亚人争夺生存空间,还要和鸵鸟、美洲狮等动物做斗争,可谓是辛苦无比。
当然了,给东岸拓荒农民们带来最大困扰的既不是查鲁亚人,也不是美洲狮,而是逐渐从远方蔓延到左近的大蓟丛。这些跟随西班牙人“移民”美洲的旧大陆作物肆无忌惮地在原野上生长着,不断跟牧草争夺着养分,还给土著或罪犯提供了极好的藏身途径。
不过,再顽固的“敌人”也无法和坚韧的东岸拓荒农民相比!随着一批批新移民的到来,大兴港的控制区域不断向外拓展,村庄越来越密集、公路越来越绵长、农田越来越广阔,无数的荒地被拓荒的农民整饬成了上好的熟地,锄头所到之处,疯长的蓟丛也不得不退避三舍,令人不由得直感叹东岸人战天斗地的勇气。
村头的一棵老柏树下,孙诚仁怔怔地看着前方正在田间忙活着的蒸汽犁。渗碳的铁制犁铧在绷得笔直的绳索牵引下。顽强地向前掘进着。然后在松软的土地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土沟。这些都是给新来移民开辟的土地。几个月前还是一片荒芜呢,只前期有一些人过来捡拾了一下石子、清理了一下灌木树根而已,现在在国家开拓总局的大笔资金投入下,荒地得到了大规模的开发,只要新来的这一千多明人移民稍稍加把力,抢时间补种一些牧草还是完全可能的。
“孙掌柜,镇长已经批准你选的地块了,另外。工商所也把营业执照给办了下来,明天就可去取。孙春阳南货铺,至少从法律上来说是不存在开设的障碍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兵团堡学兵干部轻轻走到孙诚仁身后,笑嘻嘻地说道。
“哦,那太感谢了。”孙诚仁转过身来惊喜地说道,随即,他在兜里摸了摸,拿出了一枚面值五十元的金灿灿的硬币,悄悄塞到学兵的手里,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霍干部这两天忙前忙活,着实辛苦了。这点钱且拿去买点茶水喝喝。”
“霍干部”明显是犹豫挣扎了好一会,这才“坚决”地将金币塞回孙诚仁手里,说道:“孙掌柜,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这钱我不敢收,怕出事。再说了,这两天忙的这些事都是上级交代我办的,没什么辛苦的,我也收了你一罐山茶了,不好意思再多收礼,望你理解。”
孙诚仁曾有那么一瞬间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在看面前的学兵干部,良久后他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学兵干部的肩膀,什么也不说了。他心下觉得这些娃娃干部在学校里学了十年怕不是都学傻了,送上门的钱都不收,这他娘的还是官吗?
难不成这大东岸的官老爷个个都是两袖清风、清廉无比?想到这里孙诚仁便摇了摇头,因为无论在宁波、登州还是所谓的南铁附属地,当地的一些官员可都是收钱的。眼前这个娃娃干部不收钱,只能归结于其脑壳坏了或者少不更事----或许再干个七八年成官油子后就会习惯收钱了吧?
孙诚仁是在本月初(3月)抵达正处百废俱兴状态的大兴港的。他此番从明国经阿劳坎港中转不远万里来到东岸本土,其实是身负重要使命的,即如何将在黑水地区发展势头较为良好的孙春阳南货铺引入东岸本土,并开始抢占各县各乡镇市场。
孙春阳南货铺作为黑水地区快速崛起的商业锁链机构,已经开设了四家门店(蓬莱、烟台、济州和定海),且经营状况都还相当不错,其中三家盈利状况良好、一家也刚刚扭亏为盈,为投资者们赚取了大量的利润。
不过投资者们(黑水开拓队是最大股东,邵树德、茅德胜、魏博秋等远东军政巨头也隐隐参股其中)的野心与见识远不是实际经营店铺的孙家人所能比拟的,他们才刚刚开设了四家门店呢,就已经把目光打向了炙手可热的东岸本土。这不,孙诚仁一路从海上颠到东岸本土,为的就是在本土开店这回事,并且,他还随身携带了邵树德的亲笔信----而这,显然才是他在大兴港受到高度重视的原因所在。不然,当地上下正开荒忙得要死呢,谁有空搭理一个从明国跨海而来的商人啊?
至于说为什么不把店开在人口稠密、老百姓购买力强、且购买意愿也很强(这一点尤为关键)的东方县、平安县、镇海县等地,而是开在了人口不过两千五百、土地也刚开垦没几年的大兴港,主要还是为了避开激烈的竞争。因为越是富庶的地方,国营百货商店、私人小卖部、走四方的商贩的竞争越是激烈,孙春阳南货铺以竞争姿态强势闯入,未必就是一个好选择。因此,把店开在新开辟的乌江流域,然后深固根本经营个几年,等全流域渐渐发展起来后,早就扎根于此的孙春阳南货铺自然而然也就趁势而起了。更何况,大兴港离东岸第二座工业重镇铁岭县比较近,本身又是西北铁路的终点和出海口,发展潜力极大,此时正适合以最小的成本布局,然后坐等将来百倍的收获。
而为了支援孙春阳南货铺在东岸本土布局,远东明国那边也投入了大量的资源,比如他们引入了新的投资者,孙春阳南货铺也经历了新一轮的增资扩股。目前,黑水开拓队在注资后已经将股份提升到了45%,是为第一大股东;而孙家苏州本部那边也悄悄派了多位核心子弟携带大量钱款跑到黑水入股,故股份得以维持不变,仍为40%;而原本占据着两成股份的个人投资者的股份有所稀释,目前只占了15%,不过邵树德、魏博秋等远东首脑人物手里的个人股权比例却稳中有升,并没有丝毫吃亏。
这次孙诚仁身携二十万元巨款(通过西北垦殖银行黑水分理处向东岸本土汇款)来到南美,已经打算至少新开三家分店了,分别是位于阿劳坎港、靖江港和大兴港的三家铺子。这三家铺子将统一注册孙春阳南货铺的招牌,未来将以远东特产商品为主要卖点,即重点经营远东的药材、茶叶、生丝、瓷器、优质皮革(南美没有的熊皮、貂皮、青狐皮等等)等商品,然后将一些东岸特产运回黑水进行销售,以获取巨额利润。
而为了达成这一规划,孙春阳南货铺首先得在东岸本土购买一到两艘能进行远洋航行的大船,并且招募到足够的水手,这才能够往来运输货物。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谈,孙春阳南货铺最终也只能如同东部沿海地区的那些商店一样,经营些东岸本土的日用品,赚些微薄的利润,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孙家人当然不肯这么得过且过了!这不,在处理完大兴港分店的开店手续后,孙诚仁就将前往东部地区搭乘“信使班轮公司”的船只南下前往盐城港,参加将于4月底举行的新一场海军私掠赃物拍卖会----其中就有好几艘俘获的外国商船。
手握二十万元巨款的孙诚仁,到时候不出意外将成为拍卖会上风头最劲的人物----打算购买俘获商船的各路投资者们将会被一掷千金的黑水土豪直接吓尿----包圆个三五艘船只不在话下。只不过船只好买,这水手就不好招募了啊!得,说不得到时候还得花钱重金挖墙脚,反正他头上顶着邵树德、魏博秋、茅德胜、黄仪等人的招牌,倒也不虞在东岸本土被人阴了。重金挖几个航海的老师傅,再随便招募一些傻不拉几的意大利农民,上船后边开边学,顺着大洋直接开往大明----孙诚仁设想的是如此之美好,以至于他根本没考虑这样的船只和这样的人员配置,到时候究竟会有几艘船只能安全抵达远东明国。
不过呢,不管怎样孙家人的心气还是值得表扬的。在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花费大力气将白银运往明国后,他们又从明国携带了大量金银来到东岸,不经意间使得金钱在世界三大洋内完成了一次空前绝后的“旅行”。而这种金钱的旅行,势必也会为两地百姓(黑水和东岸本土)带来巨大的商业、文化和人员方面的交流,促进两地的发展,当其规模越来越大之后,相信更会对东岸现行的航运、经济秩序都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金钱的旅行(五)
1652年3月9日,晴,罗洽县罗洽港。
罗洽纺织厂的外方(热那亚)经理西里古今天一改往日百无聊赖的慵懒状态,他穿上了许久没穿的得体服装,打理了下自己的胡须和头发,然后叫了一辆公务马车----作为合资厂的外方经理,西里古有权随时动用厂里的公车----屁颠屁颠地赶到了码头上,迎接刚刚乘船抵达罗洽港的多利亚家族的马里奥,他的后台老板之一。
装饰简单的公务马车很快就接上了正在码头上等待的马里奥及其随从,然后一干人便驱车直奔城内最著名的罗洽宾馆下榻----罗洽纺织厂已经在那里包下了整个顶层(第三层)的房间,作为马里奥及其随从的居所,费用嘛自然是从合资厂的接待费用里出了。
坐在宽敞舒适的大型马车里,马里奥看了一会窗外平整的煤渣公路,然后转头朝略显拘谨的西里古笑了笑,说道:“每次来东岸都感觉过了好几十年一样,上次来的时候罗洽港就在修建栈桥、仓库、公路、防波堤、灯塔、货场和炮台,现在几年时间过去了,这里仍然在修。上帝,以我所见,罗洽港的设施即便是在威尼斯和热那亚,也是一等一的,但东岸人竟然还没满足!他们还在像辛勤的蜜蜂一样,不停地扩建着自己的窝巢,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信念在支撑着他们做类似疯狂的事情呢?”
“作为东岸共和国政府指定的大宗贸易港口,罗洽港现在已经能够同时停泊不下二十艘大型海船了……”作为在罗洽港任职多年的西里古,对这个城市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只听他一一罗列分析道:“英格兰人、荷兰人运棉花来的船只;东岸人自己运海产品来的船只;荷兰人运粮食走的船只;东岸人自己运煤炭、木材来的船只;葡萄牙人运布匹、豆饼和豆油走的船只;东岸的南铁公司运建筑材料的船只。等等。我都数不清了。这座热闹的港口,无论在哪个月份,都有差不多十几二十艘船只同时停靠着----生意繁忙的月份可能还不止。是的,这个港口也许就规模来说在旧大陆不是最好的,但就码头规划的精妙、港口设施的齐全、整体建造的坚固性而言,确实是无与伦比的。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令人赞叹不已的港口在这个国家并不是唯一的……”
马里奥听了后与随从交换了下眼色,然后便沉默不语了。而他们的沉默也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罗洽宾馆到了,罗洽纺织厂专门派出了两名接待人员指引他们入住各自的房间,然后便邀请众人在宾馆一楼宴会厅内用餐。
考虑到来宾的热那亚背景,午餐之中意大利风味的菜肴占据了多数。得亏东岸佛罗伦萨商站这些年来一直在大量采购各种意大利食品(如火腿、甜酒、奶酪、黄油等等)----这种东西在东岸本土销量不错,因为有着众多的意大利裔移民的存在----因此这顿午餐才得以办得足够丰盛。
午餐结束后,纺织厂的联络人员告辞返回厂里,将空间留给了热那亚人自己,他们尽可以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谈论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该从哪里说起呢。”马里奥斜倚在做工精细的硬木椅背上,手里端着一杯清香扑鼻的茶水----这种茶毫无疑问产自宁波府奉化县。在如今的东岸非常流行----缓缓说道:“罗洽纺织厂成立这几年来,随着波斯生丝进口渠道的打通。现在生意规模越来越大,利润额也稳步攀升。去年的分红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万银行里拉(约合8.2万元),今年的情况只会更乐观,因为越来越多的西班牙人接受了我们的产品,我们的丝绸制品依靠着极大的成本优势,使得以前一些买不起的绅士也能够享用起这种奢华的服装了,这简直太妙了!圣乔治商行的皮纳尔迪先生告诉我,保守估计今年整个大西班牙地区的丝绸服饰的销售额将在去年的基础上上升四成,由此可见罗洽纺织厂今年的分红情况……”
七十万里拉!西里古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下今年罗洽纺织厂给多利亚家族的分红,上帝,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啊!想当年,他们根本就没投资多少钱,但现在却极有可能获得每年超过一百万里拉的稳定分红,这样的投资回报率,也就只有在东岸共和国这样的新大陆国家才会出现了吧?在意大利、西班牙甚至法兰西(意大利商人大量在法国开设丝绸纺织工场),可能会有这种投资回报率么?别的不说,光原材料(主要是生丝)的来源就愁煞大部分人了吧?西里古隐隐听说,当年东岸人是将强大的主力战舰直接开到了波斯人的大门口,这才签订了一定额度的生丝贸易协定,否则也是行不通的。
“如今热那亚的资本是越来越过剩,圣乔治商行的年金收益率已经跌到了1%附近,这也意味着这项投资已经变得毫无价值。但问题是,过剩的资金仍然找不到宣泄的渠道,只能涌入公债市场或投资年金,要么就是借钱给外国商人乃至君主,但这都很不可靠。”果然,马里奥很快就谈起了如今热那亚共和国资本严重过剩的现状。
这个人口不过区区五六十万的西地中海小国,实在容纳不了汹涌澎湃的巨额资本,因此该国商人只能不断寻找新的投资热点。若在以前,他们的目光或许会局限在繁荣的阿姆斯特丹市场,但如今,他们有了另外一个不错的投资对象,那就是新大陆的华夏东岸共和国。
资本已经过剩到投资摩洛哥王国的热那亚人,其实并不介意他们的投资对象是主的子民还是异教徒,他们更看重如何才能让他们的资本尽快增值----当然,如何保住他们庞大的资产也是个问题,毕竟欧洲觊觎他们财富的君主实在太多,因此分散投资就成了必然。
作为热那亚共和国的老牌商业家族,多利亚家族之前在东岸的成功投资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尤其是和他们家族联系紧密的其他家族,对于投资新兴的东岸共和国充满兴趣。之前投资南铁公司或者说给予东岸共和国优惠贷款只不过是小试一下水,接下来的投资才是大头----马里奥这次就代表了很多老牌投资者的利益,如果在东岸考察、谈判顺利的话,他很可能将为东岸共和国带来超过一千五百万银行里拉的巨额投资。
热那亚人如今真是急了。他们失去了贷款给天主教国王(哈布斯堡王朝)的权力,在商业方面又遇到了荷兰人与犹太商人的强劲挑战,日暮西山之势非常明显。而为了挽回这一切,他们必须尽快获得新的投资渠道,获得新的利润增长点,否则必将渐渐在欧洲被边缘化。
东岸人的横空出世给了资本充裕的热那亚人以遐想的机会,而罗洽纺织厂的成功更是鼓舞了热那亚人的勇气,于是,他们打算开始大举投资东岸共和国,而首批金额很可能就达到一千五百万里拉----说实话,这个数字对闲置在各个商业网点内的海量热那亚资本来说,真的不能算什么大数字。
“……如果想要投资的话,我建议可以投资东岸铁路。”西里古在和马里奥聊了半天后,双方渐渐聊到了具体的投资项目上,西里古在思索很久后,终于提出了这个建议:“虽然我也不是很熟悉这个新型运输方式,因为东岸人并不想让外人过多了解这个神奇的东西。但毋庸置疑的是,它的运输能力是极为强大的,如果好好规划的话,一定是一笔非常不错的买卖,就像罗洽纺织厂那样。”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马里奥让随从把这条仔细地记下,作为接下来与东岸政府商谈的重点,然后又继续追问道:“还有别的不错的投资项目吗?无论回报快的还是回报慢的都可以说来听听,在这方面我们不是很介意。”
“投资南铁公司吧。”西里古直接说道。
“已经不行了。”马里奥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在这家公司内的股权比例已经到了顶,不允许继续增加了,说点别的什么吧。”
“那就只有仿效罗洽纺织厂的案例,与东岸人合资设立新的工厂了。我们可以从意大利请来熟练的工人,然后提供销售渠道,再投入一定量的资金,辅以东岸人先进的生产技术,一定可以获得令人满意的回报的。”西里古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什么比这种方式更可靠,同时也更容易令双方接受了,因为这等于是综合了我们各自之间的优势,互惠互利、共同赚钱,东岸人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接受的。”
“听起来很不错。”马里奥评价了一句,然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还在考虑,考虑该怎么样才能从东岸人那里获取更丰厚的利益,毕竟,他也想把手头的资金更有效地配置到各个行业中去,而不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撒钱。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金钱的旅行(六)
“热那亚人到哪了?”许信捧起了一份会议纪要,靠在柔软的马车坐垫上,打了个哈欠,然后漫不经心地翻看了起来。这份会议纪要的主要内容还是这两天外交、贸易部门与以多利亚家族为代表的热那亚商界人士的“磋商”记录,热那亚人试探性地提出了很多想法,东岸人同样“礼节性”地给予了一些回应,即目前两者之间尚处于试探状态,正式的谈判还未展开。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东岸政府的贸易官员们了解很多事情了。
“目前还在东方宾馆里头与我们的商人进行着商谈,领头的马里奥.多利亚先生提出想面见您甚至刘主席,按您的意思,我们暂时委婉地回绝了。”秘书坐在许信身旁,轻声说道。
许信听了不再言语了,只见他稍微捶了下自己的腰,然后便换了个姿势,翻看起了会议纪要。会议纪要的内容其实很简单,主要是热那亚方面试探性地提出向东岸进行更大规模的投资,且条件非常优厚,即他们将从法国、西班牙以及意大利部分地区的手工工场中抽调部分熟练技术工人,到东岸共和国来与东岸政府一起设立合资工厂,以便就近利用东岸强大的生产能力与无与伦比的成本优势。
其中,商品设计、款式和精细加工方面由热那亚人完成----或者由热那亚人提供指导----其余部分由合资工厂生产,总之一切仿罗洽纺织厂的旧例,双方各拥一半股份。对半分红。公司基建、运营和生产由东岸人负责(热那亚人需要投入一笔资金。数额待定),热那亚方面只派驻一名经理及数名随从做联络之用,产品销售原则上双方共同解决----但实际上由于热那亚人在欧洲的渠道优势,这方面还需要多仰仗对方。
这个方案本身没什么花头,也早就获得了双方共同的认可,如今唯一变化的,就是热那亚人投资的行业变多了。比如,他们打算在东岸设立一家干酪作坊。并从托斯卡纳、帕尔玛等地派遣数十名精擅此道的老师傅前来东岸,利用他们在奶制品行业数十年的生产经验,与东岸工业化生产的思路相结合,制造出能够在欧洲市场有销路但又成本低廉的干酪。
再比如,他们甚至打算将一些针织品的手工工场整体搬迁到东岸来,因为目前设在法兰西的这些工场本身面临着极大的危机(战争威胁)。如果迁移到东岸来的话,那么不但会获得一个较为安全的生产环境,另外还能就近利用廉价的纺织原材料进行生产,成本为之大减----迁移工场的行动虽然不会太容易,但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就是了。他们只需说服部分熟练的技术工人来到东岸即可,其他不足人员就地招募培训。慢慢来就是了。
总而言之,热那亚人的投资项目涉及针织品、奶酪、火腿、酿酒、搓绳、制桶、造纸等十余个行业,涉及人员近千人。一旦双方顺利达成协议,那么热那亚人将用两到三年的时间逐步进行投资并迁移部分工人,以便尽快重新恢复生产,为他们赚取足够的利润。
当然了,热那亚人投资的项目并不全是瞄准欧洲市场的,其中也很是有些针对东岸及秘鲁市场的商品,但东岸人对此毫不介意,因为东岸国内正大量缺乏着这些熟练的手工业者呢----毕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机器制造的----有人送上门来,又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看了一会后,许信便将会议纪要轻轻地放在一旁,然后静静思索了起来。
实话实说,热那亚人这次的投资诚意还是蛮足的,涉及多个项目,不但能为东岸撸来近千名宝贵的手工业者,还将带来大量的投资----而且这份投资的规模还相当不小,总金额很可能高达一千五百万银行里拉,这令许信略微有些满意。毕竟,在东岸经济规模越来越大的今天,热那亚人若是还想搞些几十万的项目糊弄人,那可就太没意思了。一千五百万银行里拉的总投资,呵呵,还算马马虎虎。
不过,就凭以上这十来个项目,可消化不了一千五百万里拉这么大额度的资金。热那亚人若想深入投资东岸,势必要开展一些别开生面的项目。
“热那亚人对投资西南铁路这个项目怎么看?”既然热那亚人提出了这么多建议,来而不往非礼也,东岸人自然也向他们介绍了一些在东岸“炙手可热”的项目,比如西南铁路这个“老大难”项目。
所谓的西南铁路,这在东岸也是个老话题了,多年前就有人提出过,甚至政府和私人还出资修建了一段从下伊河镇(南岸部分)到宁津乡的单线铁路(即下宁线,全长约40公里)。只不过后来政府把主要精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私人资本也无力糊弄西南铁路这个大坑,因此这段铁路便停下了搁置不前。在大荒农场、灌木农场、光荣农场经营大农场的投资者们,以及附近桃园乡的居民们,纷纷修了一些简易砂土公路连接到下伊河县宁津乡,作为苦逼的和外界交流的通道。
不过如今显然不同了,在获悉了有冤大头愿意投资铁路后,国家铁道总局的官僚们立刻从故纸堆里拣出了当年所做的计划书,然后将之上报给政务院,请求他们联合各部委,忽悠热那亚人投资建设西南铁路。当然了,投资建设西南铁路的前提,是热那亚人从旧大陆自行招募劳动力并提供薪资衣食,东岸方面则免费提供各类建筑材料、铁轨,以优惠价格租赁各种工程器械。铁路正式通车后,前三十年的运营权将由东岸和热那亚共同出资成立的一家合资公司拥有,该公司仍旧向双方对半分红;三十年期满后,西南铁路收归东岸国有,但会支付热那亚人一笔合理的费用(数额另行协商)。
老实说,这份计划还是挺坑人的,因为规划中的西南铁路将是一条横贯整个东岸内陆的大动脉,其起点在下伊河镇,途经宁津乡、大荒农场、光荣农场后朝西南而去,穿越渺无人烟的西大荒草原,至乌江流域的靖江港为止。就里程而言,几乎又是一条西北铁路级别的大动脉,若是建成,意义极为重大,因为这意味着原本荒凉闭塞的西大荒内陆成了可供开发的大后方,这对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战略安全来说极为重要----他们终于可以把一些重要设施或需要严格保密的单位迁往内陆安全区域了。
不过这铁路的区位优势看似不错,但问题就出在所经沿线如今一片荒芜,渺无人烟。既无人烟,那铁路的投资者们又如何收回成本,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么热那亚人即便资本过剩急于宣泄,怕是也不会随意拿钱出来打水漂的,因此东岸人也必须拿出一些实质性的好处出来,否则热那亚人恐怕不会轻易上钩。
“马里奥.多利亚先生对铁路这种新的运输方式很赞赏,他本人表示希望亲自乘坐一下火车。另外他还指出,鉴于铁路建设的高昂成本,他希望我们能够拿出一份具有很强盈利前景的计划书来说服他们投资。否则的话,他只能出于友情购买一些我国发行的建设债券,而无法承担投资巨大却又前景不明的未知事物。”秘书立刻一板一眼得回答了起来。
“不轻易入坑,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许信点了点头,“西南铁路目前来看摆明了是不赚钱的项目,自然没什么吸引力了。依我看,不加点码估计他们不会轻易点头。这样吧,我们承诺动用回购条款将下宁线这段40公里的铁路收归国有,然后将其整个置入西南铁路之中,将来由双方共同经营;另外,我们还承诺在伊河上方修建一座铁路桥,以连通下伊河镇南北两个部分,并使西南铁路与西北铁路连通,当然,这座铁路桥同样可置入合资公司名下;最后,靖江港码头的三十年经营权也可以无偿置入合资公司名下,前提是他们投资续建剩余的码头设施并疏浚附近航道。这些条件不要一次放出,谈判的技巧你们也懂的,一点点和他们磨。不要怕伤感情,热那亚人如今是有钱没处使,诚意很足的,现在只要价码谈拢了,他们投资的概率很高。”
“另外,就说我国政府打算在西南铁路沿线新建一些定居点,将来盈利的前景还是很大的。”许信又嘱咐道。他说的这倒也不是虚言诳骗,而是东岸政务院已经确确实实决定在后世塞多.科罗拉多小镇、卡皮亚.德尔绍塞小镇以及巴伦蒂内斯小村附近分别修建三个定居点:鸣鹤堡、溪口堡和白沙堡----三个定居点的居民几乎全部来自宁波府,这从其地名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三个定居点目前已经有人在做前期准备工作了,而移民也已经准备就绪,就等送来了。至于说建设所需的海量建设材料,部分靠邻近的老定居点提供(前提是有建筑材料厂),若是不足的话就只能自己先住地窝子对付着了。而在这三个定居点建设起来后,辅以附近其他六七个老定居点,差不多也有那么一丝说服人家投资修铁路的效力了,毕竟铁路辐射的人口增加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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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金钱的旅行(七)
又一车新移民抵达了越溪乡以东二十余公里的铁路修建工地上。
新来的移民在学兵干部们的催促下,扛着工具、背着行囊,陆陆续续下了车,然后排成四列歪歪扭扭的队伍,向建筑工地而去。他们将与从越溪乡方向步行过来的台州府宁海县移民一起,为西北铁路四期的如期完工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当然了,这些移民如今都已是国家铁道总局的预备职工,只需学会东岸标准语并渡过短暂的考察期后,就可获得东岸国籍,并同时晋升为铁道总局的正式职工。可以看出,他们比欧洲裔男性入籍要方便得多(白人男子已占东岸人口的10%),这本身已经是巨大的优势了,足以让他们比那些白人男子更容易提升社会阶层。
对了,越溪乡的地址位于后世的维拉小村(vera)附近,以宁海县移民居多,故命名为此。这个定居点目前仅仅只有少许砖瓦建筑,大部分仍是供定居者临时居住的草棚,定居者之中只有少数在平整着土地,准备在入秋的时候种上一些蔬菜,这样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也不至于毫无收获;而除了他们之外的大部分定居者呢,则被乌江地区行政公署临时征调到了东面的铁路工地上,打算先把铁路修通到越溪乡再说,那样干什么事情都会方便不少。
在送完这些新来移民并卸完物资后,下午两点,从铁岭县方向开过来了一节蒸汽机车。然后将空空如也的列车整个拉了回去。而在这趟列车返回后。第二天(3月20日)上午。又一队人从越溪乡方向乘马车而来,领头的赫然是老当益壮的退休执委、全国铁路督办彭志成。
已经五十多岁的彭志成骑着一匹神骏的战马,一马当先冲到了工地一侧,而紧跟着他的还有四五名随从,看他们龇牙咧嘴的样子,这些平日里以坐办公室为主的白衬衫们若论起骑术和体力来,竟然连彭志成都有所不如。
“多利亚先生,这就是我们正在修筑中的铁路了。”彭志成一手拢着马头。一手用马鞭遥指延伸到天际边的西北铁路,笑吟吟地说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秘书立刻将其用西班牙语翻译了过去。
“我看到了。”马里奥.多利亚从马车车厢里钻了出来,脸色苍白地说道。他们是在大兴港下船的,然后便搭乘马车赶来了深处内陆的西北铁路建设工地。显而易见的是,这段旅程貌似不是很舒服,颠簸的旅途让马里奥饱受折磨,恶心不已。
“很神奇的路,我在旧大陆从未见过。”马里奥忍受着些许不适,走到了已经铺设完毕的铁轨旁。弯下腰用手摸了摸,然后又仔细看了看铁路的构造。最后由衷地发出了感叹:“全是用优质钢铁建造的道路,这是何等的奢侈啊!看来我可以建议圣乔治商行以后订购更多的来自东岸的钢条了,因为看起来你们生产钢铁的能力极其强大。”
西北铁路四期所需的铁轨全部产自铁岭特钢及西部锻压等骨干型企业,然后通过火车就近运输到建筑工地上,一段段向前铺设铁路,最终目标乃是打通整个内陆地区,延伸至乌江之畔获得出海口。
“但我并不认为旧大陆需要多少我们生产的钢条,这种生意的前途非常有限。”彭志成翻身下马,走到马里奥身前,说道:“多利亚先生,我认为你们需要的是更具投资前景的大型项目,请注意我所说的‘大型’这个词,只有投资数额在三千万里拉以上的项目才值得贵国过剩的资本流入。”
“三千万里拉不是一个小数字,特别是我还没看到过传说中的火车的时候。”马里奥摇了摇头,说道:“光靠一些数字和文字描述,是说服不了我的。”
“你会有机会乘坐上火车的,就在今天下午。”彭志成面色凝重地说道。说实话,按照他的本意,是不同意让热那亚人乘坐火车的,因为这种战略级别的东西实在太过于敏感,贸然让外国人乘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只不过以政务院为大本营的文官集团对此很是热衷,他们对说服热那亚人投资非常着紧,因此下限放得也比较低,对于是否允许热那亚人乘坐火车的事情,只略略讨论后便同意了,这让彭志成这个老军头很是恼火。
只不过文官们的理由也非常充分,那就是铁路这种东西其实早就在欧洲人的圈子里小范围流传了,有意无意见识过这种新型运输工具的外国人也很多----当然多数是远远见过,毕竟从海上观察开进罗洽火车站的列车还是比较简单的----再加上一些潜伏间谍打听出来的消息,火车这种东西怕是早就被一些“有心人”所熟知了。
文官们同时还指出,欧洲在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出现火车的可能性,因为缺乏必要的工业基础和技术基础。首先他们缺乏大量优质的钢铁,其次缺乏加工制造技术,然后还缺乏铁路的设计、建设技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根本生产不了哪怕最原始的蒸汽机车----这是东岸政府所严格保密的核心技术。基于此判断,文官集团们认为邀请热那亚贵宾乘坐一趟火车,以坚定他们的投资决心,似乎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就这样,在今天下午,马里奥及其随从就将乘坐一列往工地上拉建筑材料的列车经铁岭县抵达下伊河县,彻底感受一下铁路时代的来临。而彭志成等人虽然很不满政务院的决定,但多方考虑之后,终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当然他们也没彻底屈服,这些家伙费尽心思将这列火车车头的大部分用东西笼罩了起来,以免被外人一眼看破虚实----虽然这看起来效果有限,但总聊胜于无吧。
下午三点的时候,随着一声汽笛长鸣,刚刚卸完物资的列车开始缓缓启动,准备返回铁岭火车站加煤加水,而在这列车的客运车厢内,马里奥、彭志成等人则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伴随着车体有节奏的晃动,以36公里的时速朝前方行去。
马里奥等人的表情此时可以说是要多惊讶就有多惊讶,他们似是无法相信传言中的一切都是事实,东岸人的火车真的如同人们哄传中的一样是一种划时代的交通工具----相信若不是时机不合适的话,他们一定会闯入前部机车上看个究竟的。
火车抵达下伊河镇火车站时已经是晚上了,但马里奥.多利亚等人仍然兴奋异常,他们似是完全被火车这种交通工具所征服了。甚至于,马里奥已经顾不得矜持,言语中多次流露出了打算投资东岸铁路的意愿,前提是规划中的西南铁路的运输任务与西北铁路一样繁忙,毕竟只有这样投资高昂的铁路才会有收回成本的可能。因此,他现在急切地想去西南铁路沿线看一看,看看那里究竟发展得怎么样了。
而西南铁路沿线的状况自然令热那亚人大为失望了,数量不多的定居点、一望无际的农场和稀疏的人烟已经足够形容这里的现状了,这令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天的马里奥有些踌躇,他担心如果东岸人的发展没跟上的话,西南铁路的盈利前景恐怕也将会蒙上一层阴影。出于这样的担心,马里奥表示,如果想要热那亚资本大举投资东岸共和国的西南铁路,那么协议里必须加上一条,即:在铁路正式全线通车后的三年以内,热那亚人有权以六千万银行里拉的价格将整条铁路连本带息出售给东岸人,否则他们将不予投资,因为不确定性太大。
政务院对于热那亚人的担心表示理解,他们也派出专员向马里奥解释东岸人的规划,即他们将会在铁路沿线安排密集的定居点,以充分利用这条铁路带来的红利开发内陆地区,西南铁路的盈利前景将会非常看好。不过马里奥显然不会被东岸人随意忽悠,他坚持将那条东岸回购西南铁路的条款加入协议之内,否则他们肯定不会投资西南铁路。
就这样来回扯皮了几天后,3月28日,执委会最终还是同意了热那亚人提出的条件,然后双方这才派代表坐到了一起,正式展开了包括西南铁路在内的十多个项目的合资谈判。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其他项目的光芒完全被西南铁路掩盖了,这项总投资很可能将在三千到四千万银行里拉之间的超级项目----由热那亚人负责在旧大陆招募劳工,然后到东岸来修筑铁路,同时他们也需负责劳工的薪资衣食,等于是“自带干粮”修铁路----完全不是那么十几万、几十万里拉的“小项目”可比的。
谈判最终持续了一个月左右,4月30日,在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开幕的前一天,双方终于达成了一份初步协议,而热那亚人也很有诚意地通过拉普拉塔银行青岛分行向东岸人的户头转入了一百万里拉的意向金,作为一些项目的前期投入。至于备受关注的西南铁路项目,马里奥表示他还需返回欧洲与各个家族进行协商,同时调集如此庞大的资金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因此他估计最乐观的情况是今年年底前与东岸人进行第二轮磋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印第安的毁灭者(一)
“人类与狗共有的疾病有65种;与牛共有的有50种;与绵羊、山羊共有的有46种;与猪共有的有42种;与马共有的有35种;与家禽共有的26种……”立于神武乡(后世巴西马里亚纳门特尔小村附近)乡政府门前的一块晒场上,穿二代、宪兵队中士郭普夏戴着厚厚的口罩,看着躺在他面前的几具瓜拉尼人尸体,略显嫌恶地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拉出去深埋了事。
他的脑海中回响起了自己在医疗部门工作的父亲经常念叨的话语,虽然他根本弄不清楚人与这些牲畜到底有哪些疾病是共有的,但这已经不妨碍他了解很多事情了,比如眼前的这一幕。
事实上眼前的这几个正值壮年的瓜拉尼人并不是死于东岸人的捕杀,他们是死于未知的疾病。这几个瓜拉尼人原本是活跃于附近的瓜拉尼游击队的成员,以袭击东岸拓荒者为主,一直是宪兵队和东岸陆军欲杀之而后快的对象,只可惜他们一直很警醒,对附近的地形又熟悉,因此一直没能令东岸人如愿,屡屡逃脱逍遥法外。
但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他们没死于东岸人的刀枪,却莫名其妙地倒在了疾病上面,让人哭笑不得。杀死他们的罪魁祸首----或者说“功臣”----不是别的,而是附近田野里不起眼的农家肥。
众所周知,在东岸农村,人畜粪便一直是一种宝贵的资源。农民们将其收集起来,然后堆在田间以维持地力,但这种含有大量病菌和寄生虫的排泄物也许对来自旧大陆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威胁。可对从未接触过此类病菌(这往往意味着缺乏足够的免疫力)的瓜拉尼人来说。就足够致命了。一种或数种对他们来说极为陌生的疾病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面对医生给出的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负责附近区域治安的郭普夏也有些无奈,同时也有些不解。按理说这些瓜拉尼人应该接触过西班牙人的呀,那些圣方济会的传教士们非常热衷到蛮荒地带归化印第安人,因此印第安人经常能够从西班牙人那里搞来牲畜,也经常和西班牙人接触----这意味着他们对这些旧大陆的疾病有一定的耐受力----可为何在东岸农民抵达此地后一个个都这么“弱不禁风”地倒下了呢?
郭普夏想了半天,不得其解,只能简单地理解为这些瓜拉尼人与外界接触得还比较少。对旧大陆病毒的抵抗力还非常弱,体内没有获得足够的免疫力以帮助他们逃脱灾难。当然还有一种新的解释,这是西湖县牧草岭乡的邵元义邵医生在某次医学会议上指出的,他认为虽然这些瓜拉尼人或许与西班牙人接触过,也接触了一些致病病菌,但他们还从未有机会与来自远东的明人接触,因此明人携带的大量病菌对它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新的威胁。
邵元义的这种说法现在越来越多地得到人们的支持,因为大家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现,来自欧洲的女奴有时候会感染一些不常见的疾病,而这些疾病以前很少在欧洲出现。多半只在远东出现;同样的,明国移民也偶尔会感染一些来自欧洲的疾病。由于他们很少接触这些疾病,体内的免疫能力有限,因此造成了一定的死亡----也得亏东岸人极其重视对传染病的防治,一经发现,立刻隔离,绝不手软(甚至就连发过病的房屋都会烧毁),因此很多疾病只在小范围内流行过,患病人数往往不过千余,死者不过数百,并未酿成地区级甚至全国级的疾病大爆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郭普夏本人对邵元义的这种说法将信将疑,但也不可否认在东岸这个移民国家,各类疾病的发病率是很高的,同时也造成了大量人口----尤其是婴幼儿----的死亡。盖因这个年代的人不像后世那样处在一个高度流动性的社会中,身体从小就接触各种各样的疾病(意味着综合免疫力较高),他们往往一辈子都住在一个地方不挪窝,身体也许对本地病的免疫力达到了极高的水平,但在外来疾病面前往往非常脆弱,这从古代各个地方频发瘟疫就可以看得出来----很多瘟疫的病源其实就是由外乡人带过来的其他地方的疾病而已。
在东岸共和国这么一个流动性较强且外来移民很多的国家,疾病种类的多样和多发是大概率事件,欧洲人带来的白喉、猩红热、斑疹伤寒、淋巴结鼠疫、梅毒等疾病,非洲人带来的恶性疟疾、丝虫病、钩虫病、雅司病、热带皮肤病等,以及各方共有的天花、结核病、水痘、麻风病等疾病,将东岸人里里外外地草了个遍。
要不是政府一开始就对外来移民进行检疫隔离(此项措施对有潜伏期的疾病无多大效用,但对有明显症状的病还是可以及时预防的,比如上个月东岸就拒绝了一艘来自新英格兰的船只入港,因为传闻那里正在大范围流行黄热病);要不是政府从一开始就强制人们定期洗澡、理发、穿干净衣服;要不是政府从一开始就对公共卫生极为重视;要不是政府从一开始就极端重视对疾病的预防和隔离;要不是政府一开始就组织民众灭鼠、灭虫、灭蝇,东岸共和国怕是已经经历了数次疾病大流行了。这些疾病大流行无疑是极为可怕的,往往会造成数万人的死亡,但东岸现在每年至多只有几千人因病死亡(少的年份甚至只有一两千人),已经是一项足以令人称道的成绩了。
眼前这些印第安人死于何种疾病郭普夏不知道,而乡里那名水平有限的医生同样看不出来。但为了避免麻烦,郭普夏还是命令民兵们将这些尸体挖坑深埋,以免传染给周围的明人移民----这可不是开玩笑,很多定居点曾经因为没有及时焚化或深埋病死者的尸体而造成疾病二次流行,这在卫生部的下乡宣传中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而随着郭普夏的命令下达,在两名宪兵的监督下,数名戴着口罩、身披白大褂的民兵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然后将尸体放下担架,慢悠悠地抬到了远处,准备挖坑深埋,不留后患。
看着民兵们远去的背影,郭普夏的脑海中却也闪过了很多念头,其中多数都是如何消灭瓜拉尼人的“毒计”。比如将患病的人畜尸体投入他们的定居村庄附近,比如污染他们赖以为生的水源等等,但考虑到这些做法太没有下限,且这些瓜拉尼人本身也是宝贵的劳动力----国内各基建工地上正大量缺着呢----如此随意消耗在疾病的侵袭下委实太过可惜了一些,因此郭普夏便强自按捺住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不过不论东岸人是否有意,随着他们拓荒西进的步伐不断提速,原本过着半与世隔绝生活的瓜拉尼人,必然会受到外来殖民者及殖民者带来的疾病的双重冲击,人口锐减已成必然之事。也许用不了多少年,如今在东岸大草原上已经所剩无几查鲁亚人的下场,就是他们明天的真实写照。白人、黑人、黄人浑身沾满着他们前所未见的病毒,一手持剑一手持犁,抢走他们的土地和家园,奴役他们的身体与心灵,简直就是印第安人的毁灭者与大恶魔。
而在这些恶魔中,最凶狠、最残忍,也是最“不要脸”、最“不修牌坊”的无疑是东岸人了,他们压根就没把野蛮人当人看,肆意杀戮、抢劫与奴役,然后用压榨得来的果实滋养他们的国民,扩展他们民族的生存空间。
据东岸梅机关的统计数据显示,原本他们估算中生活在南、北鸭子湖地区的瓜拉尼人数量在二十年前可能有三十万人之多,但现在他们认为能有个5-10万人就很不错了,其中部分人口损失于巴西圣保罗捕奴旗队的各种活动,部分损失于东岸人发起的清乡行动,部分死于因为战乱而导致的饥饿,不过以上三种死因都远远不能和最后一种相比,那就是各种致死疾病的侵袭,这才是造成瓜拉尼人人口大量损失的最主要原因。
东岸人在雅库伊河沿岸、在湖西丘陵地区的松树林间的拓展为何如此顺利?难道是因为军部吹嘘的我大东岸将士英勇善战吗?或许有这方面的因素,但绝对不是全部,或者连主要原因都不是,大部分的瓜拉尼人,应该都是无声无息地死于疾病的笼罩之下。
“印第安人的毁灭者,哈哈,西班牙传教士给我们取的这个绰号还真是贴切呢。”郭普夏将洁白的手套摘了下来,然后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美美地吸了一口后,望着神武乡政府外一望无际的耕地,笑着说道:“印第安人死于疾病,我们却没事,这明显是天尊的眷顾,说明天命在我,哈哈,野蛮人终将消亡,这片沃土终将属于我华夏东岸共和国。”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印第安的毁灭者(二)
康西卡奥队长将短柄斧从一名瓜拉尼人脑袋上取出,然后随意擦拭了下还沾染着脑浆的斧刃,紧绷着的神色这才稍稍松了些下来。
这场该死的战斗终于结束了!他和他合作多年的亲密属下们再一次击溃了一个中型瓜拉尼部落,并将他们向密林深处驱赶而去。这个部落的成年男丁大部分被杀死或俘虏,剩下的则伴随着女人和小孩逃得无影无踪。
康西卡奥队长不认为这个瓜拉尼部落还有机会跑回来找他们或东岸人报仇,这个几率实在不大。他们更可能在无尽的迁徙与流浪之中耗尽部落的最后一丝元气,然后要么死于饥饿或疾病,要么死于内乱,要么死于别的部落的袭击,总之他们完蛋了!
战斗结束后,处于底层的瓜拉尼籍士兵如同他们以前所一直做的那样,开始拿着刀枪挨个补刀,马梅卢科人(混血白人)则被分配到了搜罗战利品的好差事,至于说由绅士(特指白人)组成的上层军官、士官们,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开始了休整。
与这些野蛮人打仗实在是太辛苦了!打仗的过程也许很轻松,但之前的长时间行军真是能累死人,很多人都磨烂了好几双鞋,真不知道很多连鞋都没有的印第安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此外,森林里相对湿热的气候以及蚊虫的繁多,也使得很多旗队士兵罹患了各种疾病,一些人就此长眠在了行军的路上,但更多的人则被东岸道教教会派出的收容队所收容。然后得到了一些人道主义方面的治疗----虽然大部分战士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在身体受到病痛折磨的情况下。很多人还是不介意接受伪神异教徒的救治的。
“该返回太平要塞进行休整了。”已经扫清了雅库伊河上游瓜拉尼部落的圣保罗旗队,目前已经转战太平堡以南的丘陵地区,他们在东岸宪兵队的协助下,不断袭击、追捕瓜拉尼人,然后将抓获的人口送回巴西贩卖,至于腾出来的土地嘛,当然由后续跟来的东岸农民进行开发了,在这一点上双方之间的合作一直非常愉快。
康西卡奥队长等人现在所在的位置位于后世巴西南恩克鲁济利亚达小城附近。这里曾经有过一些瓜拉尼人村落,但在圣保罗旗队连续数月的不断打击下,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康西卡奥率领的这支规模仍旧维持在三千人以上的捕奴队,就是以东岸人的定居点太平堡为依托,不断出击扫荡周围的瓜拉尼人的,他们的努力无疑使得东岸人在附近拓荒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轻松。
当然了,太平堡新建未久,人口也不是很多,物产更谈不上丰富,因此这里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囤积物资的基地而已。圣保罗旗队的日常消耗。主要还是靠从附近的定西县、夷陵县输送而来的海量物资维持。
对了,夷陵县在上个月也正式建县了。是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第十三个县级行政单位。全县共拥有近一万二千人口,下辖夷陵镇、老君庙乡、磨刀石乡和石房店乡四个乡镇,县政府所在地为夷陵镇,取代了定西县原本起着的西进桥头堡的作用。
定西县、夷陵县的相继成立,标志着东岸共和国政府开拓北鸭子湖地区的坚强决心。这个地方气候温暖、降水丰富,土壤也还不错,后世几乎是巴西的大粮仓,曾经一度以一州之地提供了巴西三分之一的谷物,同时也提供了大量肉奶制品,堪称“天府之国”。
而在如今这个位面,北鸭子湖地区的核心县份平安县又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最大的工业基地,众多关系着国计民生的企业坐落于此,人口非常稠密。同时,这里也直面着热拉尔山脉对面高原上的葡萄牙人的威胁(虽然暂时似乎不成威胁),因此在这里设立多个县份,多迁移定居人口(这意味着民兵数量大增),对于拱卫平安县这个北方重镇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康西卡奥队长在社会上厮混多年,年轻时学过一点知识,后来也参加过旧大陆的战争,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他对东岸人加强在雅库伊河流域的拓荒非常忧虑,同时对他们在本地不断增强的军事力量也感到有些恐慌,曾经一度想抽身离去不愿再为东岸异教徒服务,可部下们殷勤的目光以及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使他一次又一次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了该死的银币,我已经前把自己的灵魂都出卖了么?”康西卡奥队长经常独自一人进行忏悔。而忏悔完毕后,他总会再度拿起佩剑,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瓜拉尼野蛮人身上,这反而引起了东岸人的极大赏识,世事就是这么令人蛋疼。
“将东西收拾收拾,准备撤退。”康西卡奥队长用从东岸购买的高级鲸皮靴,狠狠踢了几个正在强奸妇女的马梅卢科人的屁股,然后朝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军官们下令:“我们这次连续作战几个月,已经杀死杀伤印第安人三千以上,俘虏也抓了五千多,也是该休整一下了。”
几名被踢了屁股的马梅卢科人一脸晦气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提着裤子跑一边去了。前方不远处,军官们已经在吹集结的哨声,军旗也已经竖了起来,他们可得跑快点了,不然又会挨自己得直属长官一顿胖揍。
集结完毕的队伍很快就拔营启程了,本地除少许两三百留守士兵外,大部分人都跟随康西卡奥队长返回了离此最近的东岸定居点太平堡。当然他们在太平堡一带也只能在划定的氛围内休息,若是进入东岸人的城镇内部----其实目前太平堡也就是一个大号的农村而已----购物、休闲,还得得到当地东岸民兵负责人的许可,方能分批进入。
捕获的奴隶被就地出售给了在此等待的葡萄牙商人,这些商人们将带着奴隶和东岸商品返回热拉尔山脉以北,然后将所有东西都销给当地的绅士,以获取利润。而在结了货款后,东岸人也给这些捕奴队员们结了这个月的雇佣费,这顿时让本地唯一一家商店被挤了个水泄不通,从旧大陆进口而来的马德拉甜酒很快便被抢购一空,巴西人拼死拼活赚来的钱转眼又被东岸人收回了不少。
康西卡奥队长没有和他粗鲁的部下们一起出去醉生梦死,他首先去面见了一下东岸人设在本地的最高官员,通过他订购了一批对接下来行军打仗极为重要的物资。同时,从圣保罗教区开来的一支人数约五百的补充兵(大部分是瓜拉尼籍士兵)下个月差不多就得越过热拉尔山脉进入东岸境内了,这都得提前报备。否则若是让在边境戍守的东岸陆军将他们当做瓜拉尼反抗者给剿了,那才真是哭都哭不出来呢。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去设在城外的医院看望了一下自己队伍里的病号。病号的数量大约有一百多个,其中约一半人病情较轻,又经过东岸异教徒“牧师”的诊治和精心照料,现在基本都已痊愈;另外一半人就有些麻烦了,这些人得的基本都是传染性疾病,目前都已被隔离,东岸医生(道教教会培养的医生)对他们也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诊疗。毕竟,即便在东岸首都,对霍乱、梅毒、结核病的诊治也是很无能为力的,对于这些罹患此类病症的捕奴队员们来说,他们的生命其实非常堪忧,因此他们的意气一直都很低沉。
也许此时东岸人唯一能克服的恶性疾病,大概就是某些人所患的疟疾了。可问题是东岸人手头的金鸡纳霜也很不富余,在新华夏岛引种金鸡纳树的努力也宣告失败,目前只能靠从秘鲁、查尔卡斯一带进口以维持一定的存量。但这种价比黄金的东西,小小的捕奴队员们真用得起吗?至少从康西卡奥队长紧皱的眉头来看,他是不愿付这笔钱的,毕竟患病的大多是印第安士兵,而不是地位较高的白人绅士,谁会关心印第安人的死活呢?不可能的!
“康西卡奥队长,目前正在隔离病房住院的尚有37人,其中一些人患上的是很严重的传染病。很抱歉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因此我将善意地提醒您,宪兵队的傅雷少尉很快就将对他们的身体状况进行一个评估,如果评估结果很糟糕的话----比如傅雷少尉认为会在太平堡地区引起大规模疾病流行的风险----他们恐怕就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另外,您先前付的住院费也已经不够了,如果您想继续的话……”医院的负责人提醒着康西卡奥。
“不,我不想继续了。”康西卡奥队长断然说道,“把他们交给我,我还有用处。”
医院负责人先是一错愕,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后便同意了。他已经知道了这个葡萄牙人要干什么,他只能为那些印第安人默哀,可怜的他们又将遭受疾病的大规模侵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印第安的毁灭者(三)
“人体,就像一部精密的仪器,在大脑的指挥下,一刻不停地运转着。”百草沟乡的道观内,来自宗教事务处的叶永星叶真人正在几名兵团堡出身的学兵讲解着人体知识。
只见他拿着一幅人体结构图----这是道教医学研究会通过人体解剖绘制出的图----向跟着自己学习的学生说道:“大脑就是指挥系统,心脏就像个泵,肌肉、软骨、纤维、血管就像杠杆、弹簧、滑轮和管道。当这台机器运转正常的时候,我们的身体就处于健康之中,而当机器出现故障的时候,比如机器抛锚、缺乏燃料以及机械摩擦过大等等,就意味着我们的身体处于不健康的状态之下。事实上很多病痛都是由于器官感染、血管阻塞、寄生虫入侵等原因,我们可以通过外部手术或药物来缓解、治愈这些病痛,这就像机器修理工们修复了损坏的机器那样----当然了,目前出于技术方面的因素,我们还无法能够更换损坏的零部件,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叶永星是宗教事务处处长,道教四大真人之一,一直为道教在全国的推广做着自己的努力。而从医学方面另辟蹊径,就是他想出来的办法之一,即他想通过研究医学、设立道教医院来扩大道教的影响力,以便发展更多的信徒。而他的努力,与专注于拓荒、民事(帮助移民解决媳妇、牲畜)的赵琰赵真人、专注于城隍庙、道观建设事宜(同时也负责帮助信徒处理婚丧嫁娶等红白事)的于慈于真人、专注于教义编纂更新的王宝王真人一起,不断推动着道教在东岸共和国内的稳步发展----目前已经稳居第一的宝座,这从全国各地遍布道观。而天主教堂却只有两座(东方县、平安县各一座)就能够看得出来。
现在他在教的这几名学生。年龄虽只有十**岁。却都已在罗洽县的兵团堡经历了为期十年的封闭式教育了,基础知识相当不错,且都是较为虔诚的道教信徒。这次能够有幸跟随叶真人学习医学知识,也都是经过一番激烈竞争的。
毕竟,目前道教的经费来源不多,除国家财政拨款外,就只有信徒募捐了,因此能够用于医学研究方面的资金肯定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大规模招生----再说了,这大规模培养医学人才的事情也由卫生部在做,还轮不到他们。道教教会、南铁公司这些有志于研究医学的团体,目前还只能作为医学研究的补充,暂时无力大规模培养医学人才、研究新药物等。比如,南铁公司目前就主要负责一些特定种类的疾病的防治,道教教会也大差不离,他们对在婴幼儿中流行的疾病较为关切,并投入了大量精力进行研究。
而就在叶永星打算给这些学生们深入讲一些东西的时候,隔壁房间内的一个年轻道士匆匆走了过来。然后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真人,那孩子喉咙内的假膜开始消退了。马血清真的有用的!”
叶永星闻言也是一个激灵,这时他也顾不得讲课了,将教案一放,便匆匆步入了隔壁房间内,而那些兵团堡学生们也紧随他的脚步进入了房间。
房间内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躺在病床上,他的父亲坐在一旁,神色略带激动,同时也有些不安,看样子他还无法确定他的孩子是否已经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
事实上医生们也无法确定,他们只看到了咽喉大量繁殖的细菌被暂时抑制了,但后面会怎么样谁也没有把握----因为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华夏东岸共和国成立二十年来,患上白喉的孩子不计其数,死亡率极高,尤其是这种程度比较严重的白喉,几乎就是百分之一百的死亡率。
在场的众人都见过这个孩子被送来时的场景,当时他病得很严重,气管被医生用手术刀切开后,整个喉咙的背面就像是一面白色的天鹅绒一样,充满了假膜。当时医生们给他切开的喉部插入了一根插管,以帮助堵塞的呼吸道重新恢复呼吸,但这只能稍稍延缓病症,因为插管渐渐也被阻塞住了。这如果是在以前,基本已经可以宣告这个孩子的死亡了,因为如果在喉部插管给他额外争取到的时间内无法靠自己摆脱感染的话,那么医生也是无能为力的,毕竟他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手段或药物可以治疗他。
但小男孩的父亲----一名坚韧的苏格兰裔水手----恳求医生们救救他的孩子,于是在简单商议之后,叶永星决定使用一种尚不成熟的治疗方式,那就是使用对白喉有免疫作用的马的血清制成的抗毒药物进行治疗。由于目前尚处于探索阶段,因此这种抗毒药物的效果有限,成功率不是很高----说句不道德的话,教会的医生曾经用瓜拉尼小孩做过实验,6个孩子里只有2个痊愈并活了下来,其余4个都死了----不过在没有办法的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这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后来,叶永星本人亲自往这个小男孩的皮肤下注射了小剂量的抗毒药物,以观察其是否其作用。而令人兴奋的是,这个孩子的运气很不错,他的身体成功产生了抗体,细菌繁殖的势头被遏制住了,医生们也趁机给孩子的喉部重新更换了一根插管,准备继续观察病情。
“给这个孩子注射第二剂抗毒药物,就注射在胃的皮肤下面。”叶永星仔细观察了一下小男孩的喉部后,向自己最信任的一名道士(兼职医生)下了命令。医生点了点头,然后从医疗箱内取出了一套手工打制的昂贵的医疗器械,准备给孩子注射抗毒药物。
孩子的父亲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其他人也都屏气凝神,直到医生成功地完成注射,众人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下面就是令人心焦的等待了,尤其是对孩子的父亲来说,常年在外航行的他对自己的孩子无疑是充满着爱意的,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就这样被疾病夺走生命,尤其是在他因为工作关系还没抚摸过几次孩子的小脑袋的时候。他看着孩子小手里抓的一把玩具枪,嘴唇咬得紧紧的,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
叶永星此时也没有上课的心思,于是众人干脆都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病情的发展。刚才给孩子注射过抗毒药物的道士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检查一些孩子的喉部气管,而检查的结果也比较令人兴奋,因为孩子喉部的假膜在快速消融,这证明抗毒药物起作用了!
房间内的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叶永星也很高兴,如果这个孩子最终能够痊愈的话,那么他就将是东岸历史上第一个被治愈的白喉病患者。这个消息必将轰动全国,到时候成千上万被白喉流行困扰着的父母们,将会喜极而泣吧,因为他们再也不用无助地把患病的孩子抱在怀里,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如果宣传部门再配合着搞一些深入报道的话,相信这无论对于扩大道教的声誉和影响力,还是凝聚整个东岸的人心,都具备着无可估量的正面意义。
晚上的时候,经过再三仔细确认检查,医生宣布孩子喉部的假膜已经完全消失了,被阻塞的气管也已经恢复了畅通,这意味着后期如果不再发生什么二次感染的话,这个孩子差不多已经可以宣布被成功治愈了。
这个消息很快便在整个道观内流传了开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因为这是道教协会攻克的第一例严重传染病,绝对值得大书特书。
叶永星笑呵呵地看着众人,然后走到孩子父亲身前,微笑着对他说道:“很幸运,孩子得救了,天尊想要这个孩子活下来,因此赐予了我们治疗的方法。”
孩子的水手父亲用力扯下了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然后缓缓跪倒在地,亲吻着叶永星的靴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是的,天尊想要小罗克活下来,天尊很喜欢他。小罗克将来还要学习更多的知识,老师都说他很聪明,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体面人的。”
“我们也都很喜欢小罗克。”叶永星含笑扶起了孩子的父亲。这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他那位来自大明河北的母亲死于肺结核,如果这个时候唯一成长起来的孩子再死去的话(他们另外两个小孩分别死于破伤风和霍乱),说不定这位身材高大健壮的水手会当场崩溃吧。
“小罗克将来会成为一名光荣的海军,这是他的梦想,他比我这个罪恶的父亲强多了。”水手轻轻挪开了叶永星扶他起来的手,然后用冷静的话语说出了一段石破天惊的话:“我是罪恶的,希望天尊能够宽恕、接受我的忏悔。我是一名可耻的间谍,是英格兰议会指派我来的,在东岸,我还有多名同伙,其中甚至已经有人当上了基层官员。如果你们需要,我会协助你们进行抓捕的,我不想再为那些无耻的商人、贵族老爷们效力了,他们从不关心民众的疾苦,我的孩子也永远不会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他们……”
叶永星愣愣地看着这个跪倒在他脚底下的男人,没有说话。良久后他才叹息一声,坚决地将水手扶了起来,说道:“跟我去见梅机关的探员,相信我,你会因为立功表现而获得宽恕的。如果你愿意反过来为我们服务的话,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我当然愿意!”水手毫不犹豫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会盟(一)
以“加的斯岩石”号领衔的一票舰船挨个驶入了定海港内,然后下锚停泊。
他们刚刚从烟台港返回,给南方战区带来了挺身队第四大队两千士卒,同时也将第五大队(德意志雇佣兵改编)送回了山东----邵树德对这支几乎全部由德意志人组成的大队很不放心因此他打算在山东将这个大队与第一联队的三个大队打散重编,暂时损失点战斗力就损失一点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日后尾大不掉不听指挥的要好。
与挺身队第四大队一同抵达定海的,还有新建陆军第九师牛成虎部四千人,与他们对调的是丁维岳的新军第十师。第十师丁维岳部前阵子在观海卫被清军击败,损兵数百,这次邵树德打算将他们调回山东黄县整训,顺便补足兵员;而新来的牛成虎第九师战斗力较强,且和山东的一些清军绿营关系密切(都是顺军降军出身),邵树德心有疑虑,因此将他们整建制调到了宁波,并且驻守慈溪县城,直抵第一线与清军接火。
最近一段时间内,清军对宁波府的攻势越来越猛,不断有透过山间小路杀入奉化、鄞县这两地的清军。不过好在镇守地方的第四师、第六师反应很快,镇压得力,因此没让清军站稳脚跟。地方上极端仇视东岸的士绅们一看“我大清”陆陆续续折了七八千人在奉化县、鄞县了,顿时也夹紧了尾巴老实做人,否则,溪口镇被灭族的李大善人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而在这个过程中。第四师、第六师两部上万名官兵的应变能力、行军能力和战斗技能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如今已经隐隐有了成熟军队该有的模样。也许称不上什么精锐。但这帮山贼、土匪、降兵和泥腿子组成的部伍,经过这么多年的整训后,战斗力已经明显强于清军南方绿营,即便是战斗力较强的陕甘绿营,他们也能别一别苗头。
此时张名振在码头上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虽然经历了长途航行,但从登州港、胶州港登船南下的挺身队第四大队和新建陆军第九师六千官兵们的军容却还算整齐,张名振看着他们在码头上排列的整齐军阵。以及在军官的口令和铜哨声中变换队形的熟练程度,就知道这支军队是花了大本钱培养的,而且中途没有遭受大面积的伤亡以致部队断了传承,可以说是一支很不错的部队,至少比他手下那些连军服都凑不齐的叫花子般的部队强多了。
“枉这东朝自称宋室苗裔,而今观之,穿着竟类胡服,须发亦随意毁伤,想必其国中华夏道统已绝,已和蛮夷无异矣。”张名振身后。一名穿着青袍的文士状似悲悯地叹息道,看他那神情。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间惨剧一样。
“哼,何止!”另一名文士闻言气哼哼地说道:“鲵渊先生(张肯堂)尝言,东朝避居海外多年,服饰、言语、法度均不类中华,道统断绝已是无疑!贤弟也看过东朝文书,字句直白、文理不通,简直有辱斯文!更有甚之的是,东朝人于鄞县、奉化、慈溪诸县私分民田,行那闯逆禽兽之事!如此狼心狗肺之辈,夫复何言?”
这位怒气冲冲的文士祖籍宁波府鄞县,因不愿剃发、心系故明而逃至舟山鲁王麾下效力,目前暂时充任定西侯张名振军前赞画。他的家族虽然早就卖掉祖产避入舟山,并为在此次分地大潮中受到丝毫损失,但士绅阶级出身的他依然分外看不惯东岸人的所在所为,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因此此刻便尖锐抨击起了东岸人的政策。
他的抨击引起了身后更多人的附和,这些所谓的读书种子们纷纷开始对码头上的一切评头论足了起来,若细细听之的话,不外乎“奇技淫巧”、“有伤风化”、“与禽兽何异”、“豺狼虎豹之辈”之类的负面话语。
在正前方走着的张名振眼看不是个事,于是便重重咳嗽了一声,方才平息了这场纷乱的议论。与他一同行走的荡胡伯阮进暗地里嘿嘿一笑,也不言语。他是海盗出身的粗人,虽深得张名振赏识,却老是被这帮酸丁们阴阳怪气地作弄,平时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了,这会看这帮酸丁还不知死活地议论着东朝人如何如何,心中暗自冷笑:这东朝兵马极锐,前有莫大帅、后有邵大帅,将鞑子朝廷打得顾此失彼、焦头烂额。此等丰功伟绩,也是你们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丁们能够置喙的?简直可笑至极!
此番他们跟随定西侯来到宁波,主要还是受这东朝的刘总兵(刘海洋)之邀,前来共商大事。至于说商议的是什么样的大事,阮进作为鲁王系核心将领,倒也是知道那么一点: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东朝的刘总兵打算会盟各家武装,趁清军大队集结于绍兴府一带的时候,以主力沿长江而上攻夺镇江、南京一线,以牵制、调动清军兵力,进而寻找战机取得突破,消灭清军一部,达成阶段目标。
而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想办法联络正在湖广与清军主力鏖战的闯军余孽,听闻那些人拥兵二十余万,很是了得,而今正与鞑子朝廷十余万人马激战不休。虽连败数场,然根基未损,屡败屡战精神可嘉,事仍大有可为。若是联络上他们,当浙江这边主力朔江而上的时候,他们也同时发起反击,清军的乐子可就大了。而如果东朝人的能量再大些,说服国姓爷、李成栋等地方势力派也在各地配合着发起反击,那么局面说不定会有更大改观。
阮进虽然是不名一文的海盗出身,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征战厮杀,却也不是没有一点眼光。他一直觉得,国势败坏若此,固然有满蒙八旗锐不可当的因素在内,但各方反清势力彼此互不信任甚至争相落井下石的因素,却也绝不可忽视。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闯贼被鞑子主力追着打的时候,弘光朝满朝文武竟没有抓住机会,收取虚弱得无一兵一卒防守的山东、河南,进而威胁鞑子朝廷的安危,这就已经是一件令人扼腕叹息的事情了;而当闯贼败逃,鞑子另一路主力收拾完河南、山东直趋江北的时候,满朝文武竟然还在扯皮不休,真真是昏了头了。要说这些人不是亡国之臣,谁信?要不是自己也不愿剃发易服当鞑子顺民,早他娘滴不跟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鬼混了!
如今东朝的刘总兵高举义旗,联络各方豪杰共击鞑虏,在阮进看来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无他,在于集中兵力、统一指挥,然后利用舟楫之利,在局部形成优势,以强击弱、以多击寡!刘总兵的这个思路乃是兵法正道,就连自己的恩主定西侯也赞赏不已,表示将出兵会盟,共击鞑虏。如此大势之下,这几个酸丁文人竟然还腆着脸对东朝人评头论足,真是马不知脸长,可笑至极。
当然了,与东朝会盟除能打击满清之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借机蹭东朝人的物资补给。甚至于,一些损坏的刀枪剑戟,东朝人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帮着你修理乃至更换。这种好事,谁不想经历?
阮进依稀记得上次也是应刘总兵之邀,在宁波、台州、松江、杭州一带转战,各部都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尤其是登岸作战的定西侯、平西伯(王朝先)两部,不但缴获物资无数,还迁走了上万名不愿给鞑子为奴的士绅百姓入舟山避居。而原本驻守舟山、对鲁监国一贯冷言冷语的肃鲁伯黄斌卿,也难得地给鲁监国大军送来了些猪羊犒军,算是近年难得一见的恭顺态度了,想起就不由得令人唏嘘不已。
而今定西侯在台州府、温州府一带打下的偌大局面,严格说来却也是仰仗了东朝黄衣军的威名呢。若不是他们在宁波府一带积极经营,持续威胁着富庶的杭州府、绍兴府、嘉兴府、松江府、湖州府等地,张存仁、济尔哈朗等人吃饱了撑的调集八万绿营、近二万满蒙汉八旗围攻宁波啊?有这工夫,还不早就南下扫平温台、砥定闽粤啊?说到底大家都是指着东朝黄衣军活着呢,而今赶来与其会盟,也是应有之意。
“咳…咳…”正神飞天外呢,恩主张名振那浑厚的嗓音突然在阮进耳边响起:“东朝刘总兵亲来迎接了,唔,还有延平郡王的使者,似是卢牧洲。诸君当肃然,万不可自堕鲁监国威仪,慎之!”
阮进闻言立刻昂首挺胸,目视前方,顾盼间颇为威仪。而身后原本在叽叽喳喳的一干酸儒们,此时也都正了正衣冠,含笑向前行去,看起来倒也有些道貌岸然的味道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会盟(二)
“定西侯,又见面了。”刘海洋穿着一身海军春秋常服,腰挎军刀,威风凛凛地朝张名振等人走了过来。他和张名振只见过一两次面,本不算熟悉,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亲切示好的举动。
“一别经年,刘军门亦是别来无恙啊。”张名振亦是洒脱之人,只见他未做丝毫停顿,便上前拉住刘海洋的手,笑着说道:“年来兄在温台亦久闻刘军门控扼大江、剑指松杭的赫赫威名,鞑虏集兵十万,亦是拿刘军门无法,说来倒是让大家好生景仰呢。”
“鞑虏跳梁小丑,侥幸一时逞狂,窃据神州。然则我神州大地岂无好男儿,只要诸位英雄勠力同心,定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刘海洋笑着回应道,言语间点了点要各位捐弃前嫌、一同出力的意思。
张名振本人倒无那么强的门户之见,他少年学文,后游历各地,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崇祯末年时已官至副将,镇守一方,而且自从清兵南下后这些年来一直在苦心孤诣地维持着浙东局面,真真正正的实务派一个,不是那些有着强烈门户之见的东林复社之流可比。
不过张名振不提,不代表别的人不会提。这不,也是刚刚抵达这里没两天的郑氏代表卢若腾却出来说话了:“刘军门意是好意,可有些话却得先说清楚了。贵国自称前宋苗裔,国名亦冠之以华夏二字,这却置我大明于何地?我大明自洪武起,平贼寇、驱鞑虏。百战而得天下。自古得国至正者莫过于此。何况我大明读书种子何止万千。向学之风亦不是贵国可比,这华夏正朔在哪可得说清楚了。日后王师驱逐鞑虏,恢复神京之时……”
“留庵先生慎言!”怕这个有些迂直的老头子再说什么让大家下不来台的话,张名振情急之下立刻出言打断道:“东朝刘军门在宁波修水利、兴农桑、惩奸细、劝工商,无一不是仁政、德政,颇有古仁人之风。今鞑虏入关,神州一片腥膻,此存亡危急之时。还兴这等意气之争,于民、于朝廷、于皇上无一丝益处,直徒惹鞑子嘲笑耳!慎言!”
卢若腾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在听到张名振的话后,似是又想起了出行前延平郡王的殷切期待,因此便强自忍耐了下来,哼了一声后便再没说什么。其实他本来也不想说这些的,只是来了宁波这些天后断断续续接触了很多以前的旧人(他曾任宁绍巡海道),对于东朝这些已由夏入夷的海外来客于鄞县等地的所作所为了解了个大概,一时间大为气愤。此番借着这个机会。便一并发作了起来,不想让张名振出言打断了。
当然。这也仅仅是发泄下个人情绪而已,他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那就是借会盟之机从东朝刘军门手里捞得更多好处。至于说让延平郡王率军来宁波会盟,共击鞑虏,那是想也别想,他们早就打定主意,在福建攻城略地,为永历天子扩大影响力,其余之事尽量少做。
站在刘海洋身后的大顺左营制将军刘国昌闻言也是冷冷一笑,他是穷苦人出身,对这些肆意压迫剥削农民的士绅们仇恨异常,当年跟随闯王起家时便杀过不少士绅,这时看到这些人已经落魄到仰东岸鼻息生存了居然还叽叽歪歪的,顿时非常之看不惯----要不是老子和东岸的刘司令率军与清军死战,哪会给你们在温台、福建攻城略地的机会?信不信我们今天和鞑子议和,明天济尔哈朗就会率主力越山南下,将你们一锅端了?
刘海洋对卢若腾说的话倒不以为忤,不过却也没理他的茬,而是招呼众人入码头上一二层小楼内坐下。小楼一层的大厅内颇为宽敞,此时摆了一条很长的会议桌,刘海洋也不谦让,径直坐在了主位上,两名参谋坐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本子准备记录。
张名振只带了阮进及另一名年长的师爷入内,此时倒也没说什么,径自找下首位置坐下了;卢若腾似是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长叹一声,与两名幕友一起,坐到了张名振对面;然后是大顺方面的刘国昌,他带了袁保、张光翠两名子侄辈的将领,先是冷冷看了卢若腾等人一眼后,才缓缓落了座;最后,还有一人孤身入了座,此人是广东李成栋的心腹将领、南明新泰侯郝尚久。前阵子率军平定攻入潮州府的清军,与东岸人勾搭一番后,将大批潮州俘虏卖给了东岸,换回了大量急需的军资。此番宁波会盟,李成栋考虑再三,还是派了郝尚久带了两千余人搭乘东岸船只抵达宁波,算是意思意思,给个面子。
“诸位,我刘海洋是粗人,不喜客套,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刘海洋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各方势力代表,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这一年来的形势,大家也都看到了,清廷兵分三路,分别从陕甘、河南和江北南下,浩浩荡荡数十万人马,以泰山压顶之势扫荡各路义军。值此危急时刻,我军亦不能坐以待毙,故我欲率军溯长江而上,沿途攻取镇江、南京等地,打断清廷部署,为各地义军争取有利形势,诸位以为如何?”
“此是正事,我等求之不得。”刘海洋话音刚落,郝尚久这个自带干粮的“托”便叫了起来:“刘军门高义,当为盟主,若需我等出力,无不应之。”
郝尚久是河南人,流贼出身,一直是李成栋军中所倚重的北人部将。之前李成栋被陈泰率领的南下清军打得抱头鼠窜,损失颇大,而以北人为主的大军客居广东日久,军中又疫病横行,士气低落已极,眼看便是败亡的下场。而这时候也正是刘海洋进攻杭州的举动给他解了大围,陈泰火速率领清军主力北上,与东行的济尔哈朗一起救援杭州;如此一来,便让李成栋捡回了条命,他和他的手下重新燃起信心,整顿一番部伍后兵进潮州,与福建提督赵国祚的兵马反复拉锯,后适逢郑氏从海上大举入闽,赵国祚收缩兵力,遂让李成栋击败了当地残余清军,收复了整个潮州府。
两个月前东岸舰队南下警告荷兰人,顺道去广东绕了一圈,很顺利地与李成栋搭上了关系。李成栋这个人素无节操,是个标准的有奶便是娘的角色,在听闻东岸可出售旧黄衣炮(退役火炮,每门大概还有数百发炮弹的寿命)及其他军资与其后,李成栋大喜,立刻命令部将郝尚久将潮州之战中俘获的大量潮州本地清军(其中有多少是无辜平民就很难说了)当做猪仔卖给了东岸,换回了一批急需的军资。
而与东岸人做完这笔交易后,李成栋突然对东朝上下起了心。在听闻驻节宁波的刘军门打算会盟各家武装发起长江战役后,他便腆着脸表示自己愿派遣部分兵马随之出战----反正他在南明这边也是地方实力派,手头握有十余万大军(其中大概有五六万是从北方带来的核心部队),独立性一贯很强,因此即便永历天子尚未对会盟这事发表看法(甚至还未听闻此事),李成栋便已拍板决定由郝尚久从潮州驻防部队中抽调两千五百人北上,参加长江战役,以加深和东朝的联系。
郝尚久对自己老大的心思当然是心知肚明了,因此这会刘海洋刚起了个头,便第一时间跳出来出言支持,一时间令张名振、卢若腾、刘国昌几人为之侧目。而刘海洋则赞许地朝郝尚久点了点头,这令郝尚久如三伏天喝了凉水一样舒爽,心里大呼赚到了,刘军门一高兴之下只要从手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就够自己这两千多人集体换装了。
而在郝尚久发言后,刘国昌则有些郁闷,盖因他才是刘海洋事先安排好的托,可没想到这活却被人抢了,因此只能颇为不忿地说道:“刘司令所言甚是!我部此番出战,多的不敢说,四千人不在话下,且都是久经战阵之锐士,可不是某些乌合之众可比。就怕有些人战前胸脯拍得山响,可事到临头上阵时却又稀松得紧,恁得丢了俺们老闯军的脸面。”
郝尚久的上司李成栋原是高杰部将,所以刘国昌说他们是老闯军出身倒也不能算错,而且他本人对这些头像明朝的原闯军武装也一直是持鄙视的态度,这时候自然没好脸色了。而刘国昌说完这些话,本以为郝尚久会大怒反驳呢,可没想人家脸皮厚得很,早就打定主意这次要混些好东西才走,因此任你说什么他都岿然不动,让刘国昌也无可奈何。
而先后有两个人变态后,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在座的张名振、卢若腾二人身上。尤其是其中的张名振,目前在温台等地有大片地盘,在鲁监国系统中一直是实力、威望都最高的那一位,他的表态,对此次会盟成功与否极为重要。
第一百七十章 会盟(三)
一阵清凉的海风透过打开的玻璃窗户吹了进来,这令屋内原本凝滞的气氛为之一松。张名振轻呷了一口茶,然后才叹了口气,不答反问道:“刘军门如此操切,可是湖广、江西、四川局势有了变化?”
“湖广战场上,鞑清动员了超过十五万大军,与大顺前营及左右两营激战不休,双方最近在均州-谷城、江陵-夷陵一线反复拉锯,刘芳亮的左营退守郧阳府,连续厮杀之下损伤颇大,部众多有降清者;而袁宗第死守的荆州城暂时还可保无虞,双方目前在争夺外围城镇,死伤极为惨烈,总之形势不是很乐观。”刘海洋倒没有避讳大家的意思,而是实话实说。作为东岸海军的高级将领,他也不屑于欺瞒在座这些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爱来不来,来去自由!
“四川的形势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从湖广传来的模糊消息而言,张献忠似是丢了成都,目前正被吴三桂穷追猛打,形势也不是很好。各处唯一战局较顺利的大概就是郭升所率的五万余人了,自樟树镇击败耿仲明部数千精锐后,该部勇猛精进,北上瑞州府,连战连捷,克服多座县城,并击败了沈志祥亲率而来的近万援军。目前驻兵高安县,下一步进军方向不明,可能是南昌,也可能北上从侧翼威胁武昌,以减轻大顺主力左、右、前三营所受的压力;另外,赣州的王得仁也整军四万从庐陵北上,似要向抚州府发展……”刘海洋已经将得自大顺的消息都通报了在座诸位。他认为没什么可隐瞒的。什么都应该摊开了说。
而等他说完时。张名振仍旧皱着眉头坐在座位上,似是在消化刘海洋带来的中部战场消息。或许是这些消息太过令他震撼了吧(鲁监国久避浙东,因此消息不通),他一时间竟然很是无语。
“竟然还维持着数十万规模的大军……”张名振有些无法接受,虽然以前也略有耳闻,但这次东朝的刘军门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却令一直在浙东艰难维持着得张名振大为震惊:“竟然还重建了五营军制,在湖广、江西都有着地盘。真是可惊可怖!惶惶数十万大军,以后朝廷还能剪除吗?”
刘海洋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突然失态的张名振,内心很是理解。因为一方是蜗居浙东外海零星据点,艰难图存;而另一方却在湖广、江西拉起了不下三十万人马,虽然这其中大部分必然是裹挟的不堪战的民壮,可单论这数量就已经很吓人了。日后若是成功驱逐了鞑虏,我皇明四分五裂的大军还能和闯贼一战么?能战而胜之么?张名振不知道。
“哼,闯贼余孽,竟业已成气候。何、堵二位督师湘中,失职若此。真乃该杀!”张名振还没说什么呢,郑氏派来的代表卢若腾却又开喷了:“刘军门是欲救闯贼乎?若如此。延平郡王怕是不能答应!”
卢若腾离开厦门时郑成功就已经明确说明不愿也不会出兵,他现在心思全在如何攻略福建老家上面,对于别的地方一概没有兴趣,更别提附别人骥尾为他人火中取栗了。在这一点上,他倒跟他的死鬼老子郑芝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隆武帝何尝不是求着郑芝龙出兵援赣,可认为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愿动弹。如今老子死了轮到儿子的时候,在这一点上确实出奇地一致,真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合着东岸人以前半卖半送给他们的军械都泡了汤了,真是白眼狼一只!
而卢若腾这个家伙虽然迂直,倒也有几分“急才”,此时在众人表态愿出兵会盟的时候,故意借着不愿援救闯军这个借口赖掉了自己出兵的义务。因为无论是卢若腾还是郑成功都明白,东朝看上的是郑氏手头数量庞大的小型近海舰船以及规模亦不小的陆上军队(能不能打另说,起码能做做夫子不是?),若是答应会盟出兵,没个三五万人怕是不能交代过去,而这却是郑成功自己所无法接受的----他如今正在福建扩展地盘,兵力吃紧得很,怎么可能再有多余的数万人马派到千里之外的长江去?故此,卢若腾一口回绝了刘海洋,当然,他同时回绝掉的可能还有东岸人对郑氏的军援,毕竟现在他们已经大大地得罪了刘海洋了,双方原本还算稳定的关系已经遭到了破坏,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弥合。
“留庵先生何出此言!”长长吐出一口闷气得张名振此时终于“活”了过来,只见他用略显低沉的声音说道:“刘军门所言会盟之事我看甚好,此番我当上书鲁监国,调集精兵强将出征。刘军门但请放心,多的不说,五百舟船、上万军士还是有的!李闯余部能在湖广创下好大局面,我张名振便做不到吗?此番我倒要试试,这南京、镇江到底是龙潭虎穴还是什么,我张名振便不能去吗?哼,我不但要去,将来还要把鲁监国也请进南京城!”
“永历天子才是我皇明正朔,鲁王僭称监国,本已不妥,念之乃非常之时,情有可原。如今天子已登大宝,且昭告天下,鲁王当上表自请辞去监国称号,如此方可----”张名振的话音刚落,卢若腾这个老夫子便又急不可耐地跳出来说起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刘海洋没理他,而是“吱嘎”一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打断正侃侃而谈的卢老头,说道:“定西侯真乃果决之人,若真有上万军士前来会盟,将来定少不了你家的好处。”
张名振答应出五百小船和上万陆军,这令刘海洋很是高兴。这些人马再不堪战,可也是兵啊,关键时刻也是能拉上战阵去比划比划的。这些人加上刘国昌挤出的四千人马、郝尚久已带来的两千五百人,再算上东岸计划中派出的部队,这战兵数量当在2.3万-2.5万之间,若是再计入新成立的军夫队的军夫的话,这总兵力妥妥破四万了,拉出去也够吓唬不明底细的清廷一大跳了。
现在已经12月底了,10月底、11月初的时候,本土新来的几艘移民运输船除运来大批物资外,又往远东输送了超过两千名波兰、德意志战俘,其中千余名波兰人被发往了登州,部分补充进杨明阳少校的骑兵联队(经补充后已有3700余骑),部分则分到了挺身队各大队中补充缺额;至于另外上千名德意志雇佣军嘛,则被编成了一个补充兵大队,调往鄞县整训,顺便弹压地方。
而有了这千余名德国火枪手的到来,东岸陆军的一些部队便能够趁机脱身前往参加长江战役了,比如因补充了部分黑人步兵后大为扩充的黑八旗重步兵营(是为第4、5两个步兵营,总计1530人,由奥观海统领,第1、2、3营仍驻守登莱)、东岸陆军补充连、炮兵部队等等。这些部队加上挺身队第四大队两千人,以及咬牙挤出的一个新建步兵师,差不多也有7000-8000人了,绝对是一股不小的战力,到时候肯定能给满清一点惊喜。
不过现在才12月底,距离计划出兵的时间还有整整四个月----盖因到那时本年度移民运输任务才刚刚结束,能够腾出大量机帆船前来运输人员和物资----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在宁波将各部兵马好好整训一下,并让其彼此熟悉之后,这战力可能还会有一定程度的上升。另外,虽然郑成功派来宁波会盟的代表卢若腾不是个东西,可刘海洋出于种种原因,对其本人还是相当看重的,因此他打算近期乘坐海军舰船南下闽粤沿海,再争取一下郑氏,说服他们派出兵员船只参加此次各方共同的军事行动。当然,若是郑氏不识相坚持不愿派兵的话,那么刘海洋自然也不会再对其抱有期望,以后其待遇必然会被削减一大截。
事情至此已商议了大半,各家该表的态度都已经表了,刘海洋又和各方仔细商讨了下出兵的时间、兵力集结的地点以及需要提前准备的器械,然后便果断地宣布散会,撇下卢若腾,拽着其余几家代表到码头上观看军士操演去了。
此时定海港码头上的部队着实不少,既有黑水新建陆军第九师牛成虎部四千人,亦有挺身队第四大队两千兵,同时码头上的一座临时军营内还驻扎着郝尚久带来的李成栋部两千五百名军士。此时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已经整顿完毕的挺身队第四大队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了操演,他们这两千人中有一队火枪手的编制,其余皆是长矛手、盾牌手等常规冷兵器部伍。
这支之前曾在胶州要塞戍守大半年之久并与清军多次激烈厮杀的部伍,光从外表上看起来就与别的部队不同,显得很是精悍。他们那娴熟的变换阵型、各兵种配合以及火枪手熟练的排枪齐射,无一不让张名振、郝尚久、阮进、刘国昌等人心惊不已。
有此等老于军事的部伍在,何愁鞑虏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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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会盟(四)
1652年1月15日,利尻岛鸳泊港,小雪。
老爷级的“加利西亚飞鱼”号武装运输舰在“猴面包树”号笛型运输船的陪伴下,缓缓停靠在了鸳泊港的码头内。她们是费了好一番劲才找到一个好位置碇泊的,盖因港口内停泊了太多的中型渔船,码头官员不得不紧急动员水手让一些小船挪窝,这才把这两艘数百吨的大船放了进来。
港口外刺骨的西北风一刻不停地吹拂着,汹涌的海水威势虽经海岸线和防波堤几经抵消,但仍在鸳泊港内制造了不小的涌浪,让此刻正在上下船的众人颇感到些不便----这个时节掉下海乐子可就大了,毕竟谁也无法保证你被从港内捞上来时没冻成冰棍。要知道,利尻岛所处的纬度已经很是不低了,若不是受到日本暖流的一个分支的影响,这个岛屿也将如同虾夷地、库页岛以及外东北沿海的海岸线一样早冻得严严实实了。
刚刚从本土调来远东“镀金”----哦,说错了,是工作----的穿越众梁向俭、汤萌旭二人穿着厚厚的皮衣,像是两只被冻坏了的鹌鹑一样下了船,然后在特地赶来迎接的本地乡长、守备队队长等人的簇拥下,到城区住所内暖和去了。
鸳泊港经过这么多年的着力经营,其建设成就还是颇为可观的。梁向俭二人一路望去,但见城中心的十字大街上房屋、商铺比比皆是,即便天气非常寒冷,但大街上行人仍然很常见。这是个因移民而兴的城市。每年11月份黑水、大泊两县外海开始结冰的时候。移民运输船就开始云集利尻岛。转运滞留在鸳泊港城外安置营地内的移民。这个岛上同时也设有一座中型修船厂,常年储备大量帆布、缆绳、铁矛、船板、焦油、机械零件等各种船具及零配件,隔壁的货场上还堆放着大量经洗选后的燃煤----大部分是黑水煤,少数是钏路煤。
而也正因为这个岛上年年岁岁都会有大批的流动人口进出(待运移民),自然而然地催生了这个岛屿商业方面的繁华。毕竟,每年年中就有数千待运移民集结至此,在滞留的半年时间内,他们也要劳动(伐木、修路、建房、耕地、挖沟、搓绳、编网等等。有微薄的薪水),平时也会给自己或家人消费一些商品,更别提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大量消费能力较高的水手、士兵了,这些旺盛的需求自然而然地催生了本地商业的蓬勃发展,有些手艺的工匠大发其财,一改在大明的“黑五类”身份,跃升成了城市的中产阶级。
城市商业繁荣的同时也间接提升了利尻岛的生产力水平,以本地居民从事最多的捕鱼业来看,由于登莱、宁波等地的大量需求(主要是军方需求),利尻岛的鲑鱼、秋刀鱼捕捞业获得了极快的发展。甚至很多在黑水港、大泊港和庙街港注册的渔船也在冬天南下到利尻岛过冬,因为这里的海港常年不封冻。当一些秋冬季节可捕的渔汛出现时,他们也可以冒险出海进行捕捞。
比如,秋天的时候,很多渔船会绕道到虾夷地东部海域捕捞太平洋褶柔鱼,产量逐年递增,去年(1651年)全年,利尻岛的各型渔船共在虾夷地以东(位于黑潮暖流和亲潮寒流的交汇锋区,渔汛期一般在冬季)、九州岛西北(渔汛期12月-翌年2月)、本州岛青森-福岛一线海域(渔汛期3-8月)以及奥尻岛渔场(渔汛期7-8月)等几个已发现的渔场捕获太平洋褶柔鱼2400余吨----一个极为惊人的产量。此外,还有一些小规模的枪乌贼、柔鱼捕获,但其捕获量和太平洋褶柔鱼比起来,就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了,不过区区几十吨的样子,各地居民也并未形成购买它们的消费习惯。
当然了,和头足类比起来,东岸黑水地区年捕获量最大的仍然是中上层小型鱼类,主要是秋刀鱼。这种年产量已经攀升到4000余吨的上层鱼类,已在事实上成为黑水海产品的支柱,各种腌鱼、咸鱼罐头、熏鱼等食品都是用秋刀鱼制作而成的。
在如今的山东登莱二地,当地东岸驻军每顿还都有一条秋刀鱼佐餐,差不多算是标配了。而在军人和官老爷们的带领下----特别是一些军人回乡分地后带动的风潮----再加上大量廉价海产品涌入山东,民间对于秋刀鱼的接受程度也与日俱增。至少在山东的蓬莱、烟台、福山、宁海、威海、胶州、招远等县,很多居民已渐渐有了消费秋刀鱼的习惯,三不五时地都会买上几斤回去食用,这也极大地促进了黑水地区近海渔业捕捞的发展。
甚至于,在近海渔业捕捞高利润的刺激下,一些愿意闯荡的人也主动申请移居库页岛、虾夷地,并从事海产品捕捞,极大丰富了东岸的渔业市场,提高了渔业产量。当然,摄于观念方面的一些因素,这些敢于出海闯世界的人还不是太多,再加上登莱如今人地矛盾已经极少,大部分人都不愿动弹,因此移居库页岛的人还不是很多。而没有人,就没有渔业产量,这在东岸上层看来是一个很明白的问题,主持黑水经济工作的魏博秋甚至都打算去人口过剩的朝鲜搞一些渔民过来了,以便提高黑水的渔业产量。
总而言之,在背靠千岛群岛渔场这么一个“黄金海上牧场”的情况下,已经增长到80多艘中型渔船(标准排水量150吨,有时候海军大船也会在渔汛期参与捕鱼活动,以增加产量)的东岸捕鱼船队每年在日本海、鄂霍次克海以及日本列岛东部近海捕获超过一万吨的各类海产品。
在这其中,产量最大的秋刀鱼为4200吨,其次就是包括太平洋褶柔鱼在内的头足类约有2500吨;接下来是鲑鱼类(以大马哈鱼为主),这种主要以近海和内河捕捞的高脂肪、高蛋白冷水鱼年产量近年已逐步攀升到1600吨左右;排在大马哈鱼之下的是远东拟沙丁鱼,这种鱼的产量波动极大,因为一旦发现大鱼群,当年的产量往往能飙到一两千吨,如果运气差没发现的话,产量往往只有几十吨到数百吨不等;此外,其他海产品如剑鱼、柔鱼、虾蟹等产量不大,零零碎碎加起来一年不过百来吨,不值一提。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在西北太平洋海域捕获的冷水性鱼类脂肪含量较高,远不是南方的暖水性鱼类或内河淡水鱼类可比。因此,吃这种鱼比较“顶饿”,因为营养丰富(单位重量的暖水鱼或淡水鱼热量只有谷物的几分之一到十分之一不等,因此单靠吃鱼生存那是天方夜谭)。
如今宁波大战在即,刘海洋的军事行动报经邵树德批准后,整个黑水地区的战争机器就已经悄然启动了起来。军事方面由南方战区负责,但后勤部分就要北方这边酌情支援了。比如,此番梁向俭、汤萌旭二人来到利尻岛,就是为了运走积存在这里的大量海产品,目的地则是宁波定海港。
鸳泊港的乡长也知道二人的来意,因此这会也不废话,直接带他们来到城内的几座大型冰窖内,一桶桶加工处理过的海产品就堆放在里面,大马哈鱼、秋刀鱼、沙丁鱼(罐头)、太平洋褶柔鱼等等,应有尽有。
“桶里装的什么鱼外面都有标识,每桶统一五百斤,这几座冰窖内总共还有2803桶存货,我最多只能给二位大人提走2000桶,剩下的还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乡长看着两位上官,小心翼翼地说道:“大泊、黑水、庙街三地的冰窖内还有相当存货,4月大泊港就化冻了,到时候可以派船去那里调运。另外,日本公司去年也在钏路港修了一座地下冰窖,里面可能也有一些冻鱼、冻肉积存,只不过那个要花钱买……”
“行了行了,不会把你的家底都掏空的。”梁向俭不耐烦地朝乡长挥了挥手,说道:“就从你这调运2000桶,手续一会就给你办齐。另外,你再从城内调拨千把人给我,听说礼文岛上当年放养的山羊、野猪、驼鹿、狍子、牛什么的都泛滥成灾了,我们还要在这待个十天半月的,趁这时间在本岛(利尻岛)、礼文岛以及奥尻岛上组织围猎,攒一些上好肉食装船带走。南方大战在即,军士消耗甚大,这肉可万万不能少了。”
“这个没问题!”乡长立刻拍胸脯保证道,“一千人,其中超过一半是熟练的山丹猎人,半个月的时间绝对够捕获个几十上百吨好肉了。事实上我们仓库里现在还有几十吨上好火腿呢,二位大人若是需要,可以一并带走,只要手续完备能让小的交差就行了。”
“算你小子有心了。”梁向俭大大咧咧地拍了一把乡长的肩头,赞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会盟(五)
郝尚久擦了一把汗,大声宣布今日的操练结束。校场上的士兵们顿时如蒙大赦,有些人甚至当场欢呼了起来,这让郝尚久的脸色有些僵硬:都是一帮不堪操练的兔崽子啊!安逸日子过多了,这吃苦的能力也远不如当年。
想当年,闯王刚到河南的时候,郝尚久和一干老兄弟们纷纷投奔,那时候的闯军,心气高、战力也强,闲暇下来操练也狠。后来闯王在襄阳创立官制和五营军制,各个营头的训练渐趋正规化,郝尚久犹记得当时那些从投奔而来的陕甘边军真是把他们这样的土匪、山贼和泥腿子给折腾得够呛,那时候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可操练得狠了,这效果也是没说得。特别是那些补给充足的闯王老营,那精气神完全不是他们这样的三流杂牌可比的。只是……俱往矣,自从高总兵被许定国火拼了以后,他们这支部队就陷入了四分五裂之中,这训练自然也是不能保障了,后来跟着恩主李成栋投降大清,转战江南、闽粤,整日里不是杀人就是抢劫,醉生梦死过一天算一天。
到了后来李成栋反正复归大明,他们在与陈泰、赵国祚等清军将领的交锋中屡战屡败,士气低落已极。再加上军中以陕甘、河南、江北籍为主的士兵客居南粤多年,水土不服,军中疫病横行,很多老兄弟病殁,这使得众人的士气进一步降低。
可以说,这两三年来,当年从江北一路打穿整个南中国的七八万虎狼之师早就已经堕落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了。若不是众人心里还抱着点念想。若不是李成栋还有点手腕。若不是他们还能鱼肉广东普通百姓发泄怨气。恐怕这尚存的五六万人早就散伙了。
只是如今他们离散伙却也不远了,南明大臣一个个对他们指手画脚,广东普通百姓视他们如寇仇,而清军也对他们穷追猛打,这里外不是人的日子实在是太难过了。相信此刻若是某满清大臣突然许诺李成栋手下这帮人能带着财物返家的话,估计能动摇大部分李军官兵的战意,这可绝对不是开玩笑。
郝尚久犹记得,前阵子自己被恩主点名带潮州驻军两千五百人乘东朝楼船北上。当时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而他手下这两千五百个官兵的名额当时也都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夺,除部分自己的亲兵外,还有大量别的将佐麾下的亲信,甚至很多将领还把自己的子侄强塞了进来,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手底下这两千五百人,按照东朝人的说法,可不就是子弟兵么。唔,老张的小儿子、齐独眼的侄子、王千总的二儿子,还有孙把总的弟弟,这平日里分驻各处的人倒是聚齐了。也幸好是俺老郝带兵。换个人搞不好还镇不住这帮兔崽子呢!”郝尚久颇为自得地意淫了会,然后突然听到码头外一阵汽笛声鸣起。已经知道这是东朝楼船巨舟所发之声的郝尚久立刻扭头朝外望去。
只见一艘甲板巨舰缓缓放下了锚链碇泊于湾内,然后一大群来来回回的水手便开始在码头力工的帮助下,使用一种精巧的滑轮将一箱箱沉重的物资运了下来。有些物资甚至都没包装,仅仅是用绳子简单地扎捆在一起,比如那每五十根一捆的长矛,比如那一捆捆箭矢,比如一具具用铁丝穿着的弓手皮甲……
“新泰侯愣在这里做什么,快来领补给!”郝尚久正在看“西洋景”呢,冷不防身前一个人向他招手:“每个营头都有的,按人计量,一次领半个月的,你们五营共2518人,先领个25桶回去再说,不足的再找后勤孙参谋单独领取。”
“啊,刘军门从广州回来了!”郝尚久闻言一惊,下意识地想要下跪,但幸好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还不是刘海洋的下属,因此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掩饰着说道:“俺这就找人去搬东西!陈二狗,快带人去抢吃的,快点!”
刘海洋在一帮警卫的簇拥下走近了郝尚久,看他操练地一头虚汗,笑着说道:“新泰侯的身子骨怕是荒废好几年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出征了,也该好好练一练,别到时候连骑个马都大喘气,这可会让鞑子笑话的。”
“是,是,卑职……俺一定好好练练、练练!”郝尚久又擦了把汗,有些结巴地说道。
“这次从南粤归来,于广州湾内面见了一次惠国公(李成栋)。”刘海洋拉起郝尚久的手,温言说道:“时惠国公偶染风寒,却仍抱病出行,与我泛舟海上,谈古论今,令我颇为感动……哦,对了,惠国公对新泰侯亦是多有挂念,临行前还让我代捎书信一封,喏,就是这封了,拿好。”
郝尚久恭恭敬敬地从刘海洋手里接过一封封好口的书信,然后塞进衣服内兜,继续陪着刘海洋扯淡。
刘海洋这次去广州其实只是顺带,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去福建说服郑成功来宁波参加他的会盟。只不过事情显然不是很顺利,郑成功只敷衍性地派了数千老弱驾着一些破旧的渔船北上,说是帮大家转运物资,这让刘海洋气得不行,回到船上就破口大骂郑成功是个土鳖,眼珠子只盯着福建老家这一亩三分地,将来注定成不了气候。
一气之下辞别郑氏后,刘海洋乘坐在远东洋面上能亮瞎人狗眼的“加的斯岩石”号重型护卫舰(40门火炮)抵达了广州湾,经多番联络后终于与李成栋接上了头。李成栋这个无节操的军阀对上次从东岸人这里弄来的军械赞不绝口,因此旧事重提表示将再购买一批军械补充部队,至于军械所需的货款嘛,当然还是老办法----用人口来付了。反正他李成栋已经在广东搞得天怒人怨了,贩卖猪仔对他们来说是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
刘海洋对李成栋的建议给予了有限度的赞同,然后双方的随从坐到了一起,互相商议人口的价格、交货方式以及交货时间。而在谈完这一切后,刘海洋又试探着向李成栋要求广东方面全面禁止向荷兰人、葡萄牙人和英国人输出生丝、瓷器和茶叶等商品,不过这不出意料地遭到了李成栋的拒绝,一切就和刘海洋向郑成功提出这个要求时一样。由此也可以看出,两广福建这些年虽迭经战火,但海商实力仍然很盛。他们虽然已经没能力出海了,但组织货源销售给老外的渠道却还保留着,这对东岸人试图主导大明东南沿海对外贸易的努力无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两人说话间,郝尚久派出去的士兵已经开始用马车搬运木桶了。桶里装的都是咸鱼,有秋刀鱼、太平洋褶柔鱼、大马哈鱼等,按照规定,每名士兵每天可分到三到四两咸鱼,用于补充蛋白质;至于说同样需要补充的脂肪么,说实话这个比较难,毕竟这里不是东岸,像牛之类的大型牲畜不是很多,同时也是宝贵的生产资料,没法大规模宰杀,因此士兵们每天就只能喝一点煮烂了的肉汤,用于补充因频繁训练而损失的身体养分。
话说这两三个月间,答应会盟的各家武装都陆陆续续集结到了宁波定海港,然后开始了集中整训,以熟悉协同作战的方式。张名振的万余人、郝尚久的2500兵,大顺的4000兵,以及东岸陆军的部分部队,几乎每隔几天就要集中会操一次,以训练配合作战的能力。而没有会操的日子,各支部队也在依据自身情况进行一些针对性的训练,以最大程度提高战斗力。
两万多人集中在定海训练,这每日里的消耗也不是个小数目,得亏海军简直和少许运输船马不停蹄地往返运输物资,这才让黑水的鱼、山东的牲畜得以源源不断运往定海,供各支部队训练消耗。至于大军食用的主食,南方战区司令部亦拿出真金白银在鄞县、慈溪、奉化、象山、宁海等地采购,竭尽所能供应各部----如果再有不足的话,恐怕就得从山东调运大量土豆、玉米、红薯等杂粮南下了。
1652年4月1日,随着最后一匹上百匹混血战马(汉拿山牧场马政系统淘汰下来的混血马)被送上了岸,宁波府定海港码头上的物资已经堆积如山,数万兵马也已经整整操练了四个月之久----期间还被分配到四明山、慈溪县城以及西线棱堡一带轮战以感受战场气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精神面貌都得到了极大的改观,可以说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4月11日,在山东简单做完维护保养的大批船只携带海量物资云集定海港。以“加的斯岩石”号为首的六艘专业战舰在这之前就已经开始出海巡航,经常将一些清军的小船击沉,清廷控制下的沿海各烽堡一时间狼烟四起,让人无所适从。
4月13日,以六艘专业战舰为先导,8艘“阿穆尔河”级浅水炮舰护送着张名振、郑成功支援而来的千余艘小船,趁着风向转变的好天气,搭载了大量物资和夫子,朝长江口驶去。而在他们两侧,则是二三十艘东岸大型运输船,这些船只满载人员、牲畜和一些辎重,保持着与中央船团的距离,劈波斩浪向前而去。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便是位于长江口的崇明岛!
第一百七十三章 意外的繁荣
天阴沉沉的,大风卷起外海的波浪,然后狠狠地砸向用建筑垃圾填海筑就的防波堤。兼做栈桥的防波堤上,穿着雨衣的码头工人们来来回回,不断用平板轨道车将一车车的硫磺、铅、锡、石墨等矿产品拉走,然后又将一袋袋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小麦拉了过来,准备用货船上的滑轮吊杆将其吊上船甲板。
虽然在这种大风浪天气下即便密封得再好,也会有部分小麦受潮,但既然客户自己都不在意,执意要在这样的糟糕天气中出海,那么作为出售方的东岸人又能说些什么呢?罗洽港的港务局局长看在多年合作伙伴的份上,免费附送了一些防潮的生石灰,就已经算是尽到自己责任了。
“是荷兰佬的商船。”码头上的每个人都知道这艘从累西腓开来的商船“雌鹿”号的底细,这是一艘载重吨位约300吨的中大型商船,有船员21人,火炮8门,常年经营累西腓到罗洽港的业务,东岸人对其非常熟悉。
“听说英国和荷兰之间关系持续恶化,荷兰海牙政府派出的使团在伦敦与英国人谈崩了。新的《航海法》颁布后,英国佬正瞪大眼睛在海上寻找着不按规矩来的荷兰商船呢,现在一些危机感很强的商人都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了。其实这就是一场赌博,预先囤积商品,然后等待可能爆发的战争,那样他们就能发一笔财了,虽然这是国难财,不过谁在乎呢。”码头官员坐在办公室内。透过玻璃窗看着港湾内忙忙碌碌的荷兰船只。脑海中暗暗回响着流传到码头酒馆、妓院内的各种小道消息。
“雌鹿”号并不是唯一一艘前来罗洽港进行贸易的船只。事实上同来的还有七八艘荷兰商船,大部分都隶属于西印度公司。这些投机商人们嗅觉异常灵敏----事实上他们在政界总有那么一些亲戚,打听些消息并不困难----早就发觉了英、荷两国间剑拔弩张的形势,然后提前做出了预判,进而开始疯狂采购、囤积物资。
最近几年来----特别是英格兰共和国成立以后的年头----英国与荷兰的关系恶化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让人目不暇接、目瞪口呆。资产阶级商人纷纷进入政府重要职位的英格兰共和国,在军事强人克伦威尔的统治下,展现出了日益强硬的态度。
而荷兰上下对新生的资产阶级国家英格兰共和国也展现出了出人意料的敌视态度。因为掌握荷兰大权的商业资本家们害怕英国商人与他们展开竞争,因此不断从各个方面打击这些英格兰同行。
他们最初的敌对行为始于英国内战爆发之初,当时荷兰上下一致决定对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予以全方位的支持。为此,英格兰议会不得不在1642年派遣使者沃尔特.斯特里克兰前往荷兰,要求荷兰人停止干涉英国内战,但被荷兰人无情地拒绝了----荷兰人依旧我行我素地往英格兰发出了四艘满载军械、火药以及雇佣军的船只,以支持王党作战。
不光如此,荷兰人还对英国的王党分子给予了充分的庇护,这令英国资产阶级政府上下大为恼火。特别是已经开始在国内大规模审判王党分子的克伦威尔对此更是愤怒,他后来曾经再度派使者前往荷兰。要求荷兰驱逐王党分子,后因英国使者在荷兰遇刺而不了了之。但这肯定已极大地恶化了双方的关系。
如果说这一切还不足以让人相信这两个国家已处于战争边缘的话,那么去年(1651年)下半年的时候,英国议会通过的《航海条例》则已经说明了一切:英国人已经开始从法律上赋予了海军随时拦截荷兰商船的权力。
而英国海军也从一开始就将这个法律严格执行了起来,他们先是恢复并扩大了英格兰海军的巡逻范围----以前是英吉利海峡,撑死了北海沿岸地区,现在已扩展至了波罗的海和地中海----以增强英国的影响力;然后在北美殖民地设立了海事法院,严格监督与荷兰贸易频繁的各殖民地有无违反《航海条例》的行为,特别是王党分子集中的西印度群岛殖民地(主要是制糖业发达的巴巴多斯岛)及弗吉尼亚,英国海军借故在此没收了多艘荷兰商船,进一步加重了两国间的外交纠纷。
事情发展到今天,任何一个有点见识的商人恐怕都已经不会再对和平抱有幻想,是时候应对战争的到来了!因此,这才有了一些消息灵通的荷兰商人就近跑到东岸来进口各类物资----尤其是至关重要的粮食----因为就连他们也不确定战争爆发起来之后,英荷两国的海外殖民地之间能否还保持和平,似乎不太可能。
因此,基于这个思路,荷兰西印度公司的高层一面加强戒备----他们的做法是将一些商船改造为战舰,以维护北至西印度群岛、东到西非沿岸、南到巴西东北部的广大区域的航线安全,至于说英属北美殖民地,他们暂时是不敢去了,因为那里已经有英国海军的战舰在出没;另外一方面,既然已经判断战争迫在眉睫,那么默许甚至鼓励公司旗下的商船采购、囤积大量的物资,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尤其是诸如粮食、火药、军械、药品、帆布、缆绳、焦油之类的战备物资,以及烈酒、布匹、农具、豆饼、黄油之类的重要生活生产物资,都是优先采购的对象。
毕竟,西印度公司的高层现在也担心,万一英国人脑抽了派遣军舰南下封锁西印度公司下辖的重要港口,那么他们可能将没有足够的力量进行护航,因为公司有限的资源必须优先保证巴西的蔗糖、盐、靛蓝、可可等重要物资能够安全运抵阿姆斯特丹,暂时无暇顾及的各殖民港口的定居者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荷兰人倒了大霉,可东岸人却在不经意间笑歪了嘴。为啥?因为今年再度丰收的粮食终于有了一个买主了,而且看起来这个买主的胃口还不小,一口气就买走了价值5.5万元的小麦。这让为粮食增收而愁得不行的国家储备粮库上下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先前他们为了处理越积越多的粮食(为了维护农民生产粮食的积极性,国家储备粮库每年都会以保护价收购各类谷物),他们都准备上马一个大型的半机械化酿酒生产线了。
当然了,如今粮食危机虽稍有缓解,但这个酿酒生产线仍然得上,因为欧洲的阿尔汉格尔商站已经向国内发出订单了,莫斯科公国上下对烈酒的需求还是很大的,郑勇等人打算趁着西方烈酒(白兰地)尚未大举入侵莫斯科的时候,先期把东岸烈酒(目前主要是南非生产的河中大曲)打进去,并培养好俄罗斯人对烈酒口感的偏好,这样一来以后就能更好的占据住这个市场了。
而农业生产的利润再度提高,对于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来说也极为重要。因为这意味着内陆地区荒芜的田地将会再度吸引到一定数量的私人投资,同时广大农村农民的收入也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提高,这对于稳定东岸国内的形势也是极为关键的----粮食出口一举解决了农民增收、农业发展和农村稳定三个问题,这令吸纳了东岸国内最多就业人口的农业终于有了一扫近些年颓势的可能,停滞多年的农民收入(相对于工人收入来说)也有望再涨一涨。
谷物出口增加了,那么与其相关的肉类、海产品出口自然也不能少。不过在这方面,荷兰人询问东岸能够自己送货上门,毕竟他们的船只有限,且海产品、肉类保存不易(即便是腌制过的也一样会有股异味),特别是在听说东岸有一种神奇的可以以冰点保存货物的冷藏船的情况下,他们觉得最好东岸人能够自己送货上门----当然他们愿意为此支付每吨50荷兰盾的运费。
面对荷兰人的这个要求,东岸共和国政务院在集体研究了下后,决定答应荷兰人的要求,然后便行文南海运输公司,要求他们动用冷藏船往荷兰出口冻肉、冻鱼,而海军同时也需拨出一定数量的战舰为此护航,以避免中途可能出现的意外----听说现在英国海军和私掠船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英荷之间越来越紧张的局势,竟然令新大陆的东岸发了笔不大不小的财,这不能不说是一件绝妙的事情。当然这也得同时感谢荷兰西印度公司治下那畸形的经济结构,即以种植园为主的热带殖民地主要以甘蔗种植和榨糖制糖为主,至于当地人的日常生活所需则由西印度公司从外界贩运而来(这样做的好处是能赚两遍钱)----比如他们从本土运来布匹、酒类,从英属北美运来粮食,从库拉索到运来食盐等等。
不过不管怎样,荷兰西印度公司的需求已经开始逐渐影响到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工农业生产了,南海运输公司这家大型托拉斯航运企业就很干脆地向三大国营造船厂下了六艘冷藏船的新订单,打算将冷藏船的数量扩大到十艘;同时北方兵工厂、北方火药厂也开始逐渐加足马力,准备生产各类军火;大鱼河兵工厂综合车间也开始生产大量劳动工具、钢条,总之一切似乎都在外来需求的刺激下欣欣向荣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意外的访客
1652年6月1日,刚刚结束的第五届青岛秋季商品交易博览会获得了圆满成功。参会的各国客商云集博览会馆,总共签订了161.3万元的采购合同,直接创造利润50.8万元,令贸易部的一干官员们笑得合不拢嘴----失去法国市场后对经济产生的负面影响,在秘鲁走私市场及本土博览会交易起来后,已经被极大地削弱了,东岸人已经通过调整经济结构,渡过了最困难的那段时光。
在这160余万元的成交额中,数量最大的依然是纺织品,但就其比重而言已经比往年下降了许多,只占了40%不到的样子;紧随其后排在第二位的赫然是钢条、金属农具、五金制品、机器零部件等商品;销量排第三的军工制品,然后是染色皮具、粗制皮革、精制面粉等。除开这些之外的商品也很多,但零零散散的,每一样占的比重都不是很大,加起来也不过是20%出头的样子。
总而言之,经过这些年不断的调整产业结构,东岸的经济转型已初见成效,原本极度依靠纺织品的畸形经济(貌似现在依然非常依赖纺织品出口……)受到了极大的改观。国内工厂、手工作坊的数量比起几年前几乎暴增60%以上,工业人口已经占到了全社会总人口的两成(仅算正式工,大量活跃在建筑材料厂和矿山的劳务工不计入内)左右,一个初级工业化国家的姿态越来越清晰。
“全国总人口据最新统计已经达到了历史性的33.8万人(明人比例约占45%,混血东岸人约占19%)。如果加上非国民劳务工的话。总人数已经突破40万了。国家发展到今天。才算是真正有了点意思,下面只要我们的行止不出现大的差错,而外部环境又能给我们腾出十到二十年的战略机遇期的话,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运才能够算真正稳固了下来。”气势恢宏的博览会馆内,分管贸易的中央执委许信因贸易的红火而一时激动,朝参会的东岸各厂家代表们发出了如上感慨。
还没等各位代表从艰苦创业的回忆中醒过来呢,许信就又被秘书请到了隔壁的房间内。在这里,荷兰人的代表、来自开普敦的海默.德扬总督已经等待许信多时了----许信同时也分管东岸共和国的外交工作。
德扬总督的来意许信事先已经得到秘书的汇报。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那就是他受荷兰海牙政府的委托,前来东岸请求东岸人在可能爆发的英荷战争中,用自己的运输船保障开普敦、荷属巴西及西印度群岛、荷属西非据点、图莱尔商站等荷兰海外殖民地的物资供给不被截断,为此,荷兰人将给予东岸商人比市价上浮两成到三成的采购价格。
“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呢。”许信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然后用汉语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荷兰人是把我们当傻子呢?这样的条件也好意思说出来?许信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下一下荷兰佬的脸,以免他们老是这么目中无人?
“英格兰人真是厉害呢……”许信抽了口烟,悠悠说道。
“什么?”德扬总督有些愕然。
“自从1649年开始,克伦威尔就决意克服财政困难,扩大英格兰海军的规模。1650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通过建造新舰和改造商船的方式,使海军规模扩大了数倍。达到了70余艘专业战舰的惊人规模。听说去年一年泰晤士河沿岸的各大造船厂内又有20艘新舰在造并即将完工,另外他们还在葡萄牙、西班牙订购了一批新船,总数量也有二三十艘。如此不惜血本地投入海军,克伦威尔总会想要拿回点什么的,不然白痴才会这么做。”许信不答德扬总督的问题,反而扯起了貌似豪不沾边的“小道消息”,只听他继续说道:“大多数英国人都相信,只有荷兰受损,英国的贸易才会迎来繁荣。而他们确实也是这么做的,还想要继续听吗,德扬阁下,来到青岛港交易的英国船长们吹嘘,从去年10月份开始到年底,英格兰海军已经在北美捕获了十多艘荷兰商船,而在多佛尔海峡内,英国人据说已经捕获了数十艘荷兰运输船了,仅仅去年12月的一次突击行动,他们就拦截并没收了多达16艘满载高价值商品的荷兰运输船,原因就是他们不遵守《航海条例》的贸易规定,同时也拒绝对英国佬行‘升旗礼’致敬……”
“您到底想说什么?”德扬总督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苍白得很。
“我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英国人这次的决心很强,这两年也投入了巨资建设海军,旧有的皇家海军实力也在去年被彻底消化或整肃完毕,现在英国海军可是一条心了,他们正四处找茬准备打破你们在欧洲的商业霸权。”许信直白地说道,“面对这样一个暴怒的英国,任何一个对上他们的人都会压力颇大的。贵国想要我国帮助维持你们维持部分海外殖民地的运转,说实话,这个压力很大,英国人会忌恨我们的,到时候我们会不会被卷入战争也很难说……”
许信的担忧不无道理,英国议会是相当记仇的,英国内战期间谁支援过王党、谁庇护过王党分子,他们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呢。现在不算账,可不代表着以后也不会算账。你看,荷兰人在战争期间大力支持王党,战后又援助苏格兰及爱尔兰起义军,英格兰人可不就跟他们旧账新仇一起算了么?
更何况在这方面,东岸人也是隐隐有些担心的。因为以前不成熟的、多变的政策(白衬衫们的看法),海军不但在加勒比海、弗吉尼亚外海等地私掠英格兰商船----期间甚至还和英国东印度公司、圭亚那公司、弗吉尼亚公司等殖民机构发生了烈度不大的战争----一些历史情节浓厚的穿越众还鼓动着政府给英国王党予以了一定程度的援助,帮助他们训练了一支规模不大的新式军队。这种“黑历史”,可是现在已经成熟许多的穿越众执政者们想要极力甩脱、淡忘的,可这又谈何容易!做了就是做了,英国人只要有心,随时可以拿这个来对东岸发难!
“你们想要什么?”德扬总督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问了起来。
“很多。”许信微笑地看了德扬总督一眼,说道:“一、贵国需承诺限制东印度公司的行为,即刻停止与远东清政府之间的一切商业及政治联系,我们需要在一年内看到成效;二、贵国将新华夏岛的图莱尔商站、南非开普敦殖民地以及远东的福尔摩沙岛整体出售给我国政府,我国政府会为此给予一个合理的对价,这一点请放心;三、开放马六甲海峡,允许我国船只自由通航、停泊,每年允许两艘东岸船只到安汶岛采购香料;四、允许我国政府及政府授权的商业公司到印度经商、殖民,东印度公司不得以任何理由刁难;五、进一步开放瑞典、丹麦及北德意志市场,允许我国商人前去经商,同时也允许我国银行前往开设分支机构;六、对于阿姆斯特丹市场上的各类物资,如是我国急需的,我国政府或商人有优先采购权。”
“暂时就这几点吧,以后想到了再补充。”许信又对面部肌肉已经极其僵硬的德扬总督补了一刀,笑着说道。
“这些条件太过苛刻,海牙政府是无法接受的。”德扬总督猛地站起了身,无比失望地说道:“伟大的联省共和国有自己的骄傲,你们无法想象我们的舰队有多么地庞大,而我们的水手又是多么地富有经验。英格兰人想踩着我们的尸体崛起,那是痴心妄想,同样的,妄想趁火打劫从联省共和国身上捞取好处的人,同样也是痴心妄想!”
“英国人的海上整体实力或许不如你们,但他们的海军实力毫无疑问已经把你们甩到了身后。英国人现在至少有14艘----以后可能会更多----大型战舰上装备的火炮数量超过了你们的旗舰‘布雷德福德’号,不是么?正视现实吧,荷兰人。”许信同样起了身,不急不缓地说道。
正在穿衣戴帽的德扬总督闻言略一停顿,然后辩驳道:“我们的水手经验丰富、斗志昂扬,远不是那些英国强盗能比的,我们最终会取得胜利,这毫无疑问。”
“或许吧。”许信耸了耸肩,然后伸出右手握了握德扬总督的手,说道:“我们也很珍视与贵国的友谊,请将我们的条件汇报给贵国政府,我想他们会对此有一个全面的评估的。我这里的大门随时都敞开着,随时欢迎你再回到这里。而在此之前,我们的港口将对荷兰船只全面开放,你们可以在这里购物、补给,甚至求得庇护。”
“感谢你们能够这么做。”德扬总督用力握了握许信的手,说道:“但我仍然不认为海牙政府会接受你们的条件,除非你们能对此做出重大修改。”
第一百七十五章 海军的忧虑
1652年6月10日,盐城港外海的隆隆炮声刚刚结束,演习归来的海军舰船挨个回到港内休整顺带接受补给,这令小小的盐城港的居民们顿时为之欢呼雀跃。
海军官兵们对地方消费的促进作用那是相当明显的!毕竟,包括6艘战列舰----“八月十日”号等四艘外加新入役的“坚强不屈”号、“海上长城”号两艘战列舰----18艘风帆护卫炮舰、4艘食水补给船、3艘弹药补给船、2艘修理船、2艘运煤船、1艘医疗船、1艘运兵船、1艘通讯联络船总计38艘舰船的海军第一舰队,在人迹罕见的盐城港外海已经集中训练、演习了两个多月了。
在演习过程中,4900余名海军官兵的日常饮食消耗中,大部分都要靠人口不过三四千人的盐城港供给,这对这个以制盐和渔业而闻名的港口来说其实还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呢。不过也好在城市内有一定的食物积储,附近的居民又多喜欢养殖鸵鸟、放牧山羊,偶尔也会出去猎鹿、猎原驼,食物来源很是很多样的,因此勉强将这两三个月糊弄了过去----当然回报也是非常丰厚的,整座城市的商业销售额在这两三个月间已经达到了去年全年的额度,不由得不让人感叹养一支如第一舰队这样的海军还真不是个省心的事情。
养海军就是烧钱啊!文图拉船长的“翠鸟”号(隶属于私营“信使班轮公司”)盖伦帆船正停泊在港口内卸货,闻知海军军舰入港,他们不得不在码头官员的要求下挪到了另一处泊位继续卸货。以便把原本位置较好的优良泊位让给海军。这令“翠鸟”号上的水手们嘘声四起。
“听说了么?英格兰海军要求所有途经多佛尔海峡的外国船只向他们行‘升旗礼’!不知道我国商船前往里加和阿尔汉格尔的时候要不要这么做!”闲着无事。“翠鸟”号上的一些水手们彼此间开始了闲聊。
“应该不用。”一名满脸皱纹的年长水手不确定地说道:“我听说英国人并未严格执行这项规定。事实上他们主要盯着荷兰人,其他国家的船只他们才不管呢,他们又不是傻子,不会傻到现在就得罪所有国家。”
“也就是说,只有荷兰船只行经多佛尔海峡的时候需要向英国人行‘升旗礼’?别的国家都可以不遵守?这还不错,我还以为以后我们的商船都得常备一面英国旗帜呢,这可真不是滋味……”有年轻的水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英国佬这三年来对海军和造船业的投入真的蛮大的,你们也听过那些来贸易的英格兰水手们的吹嘘。什么政府鼓励造大船哪、什么每建造50拉斯特(约合100吨)以上的船只每拉斯特补助10先令啦、什么水手收入越来越高啊等等,看他们那得意的样子我就像啐两口,都什么玩意儿!”有的水手用略带羡慕嫉妒恨的复杂表情说道。
文图拉船长斜倚在船舷旁,一边吃着一个已经烂了小半的水果,一边笑吟吟地听着手下水手们得闲聊。他作为老资格的船长、“信使班轮公司”的经理,所知道的东西当然要比他们多得多了,特别是他的同乡罗塞蒂少尉还在海军服役的情况下,他总是能知道一些别人不太容易听到的东西----当然不是什么秘密。
比如,他就知道,英国人的船队从1649年开始就进入了快速增长期。几乎每个英国港口都在开展造船运动,其中尤以泰晤士河口两岸为甚。英国资产阶级政府重申了伊丽莎白时代的造船补助政策。以鼓励民间尽量建造100吨以上的大船。要知道,荷兰人的捕鱼船最小也是60吨的,可英国人的捕鱼船普遍在6-12吨之间(而渔船数量也占据了英国船只数量中的绝大部分),两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难怪屡屡在海上遭到荷兰渔船冲撞从而造成船毁人亡的惨剧。
不过从1649年开始,情况有了很大的改观,英国政府明确了以航海立国的基本国策,开始克服财政困难(为此不得不大量拍卖王党分子的财产),大力建造军舰、远洋运输船,同时也鼓励民间大造新船、大船。一时间,英国举国兴起了造船热,船只吨位也得到了飞速增长,据一个在阿姆斯特丹流传的数据写道,英国人的商船总吨位目前已经超过了18万吨,这个数字已经是东岸远洋商船总吨位的两倍了(仅指南海运输公司和移民部下辖的船只,不包含其他)----不过东岸数量超过100艘的大运输船(水手数量约为2300余人)多数都在运移民这种“特殊的货物”,并不参与货物运输,因此实际海运能力其实只有英国的20%左右。且随着《航海条例》这个对英国航运业有极大刺激作用的法律的颁布,双方之间的差距还在快速拉大。
当然英国人也有烦恼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造船成本比起荷兰人来说要高上许多。荷兰人造船业在规模化、集约化方面不是英国人可比的,这就省了很多成本;同时他们的机械化程度也比英国人高,购买配件(阿姆斯特丹是船具集散地)、原材料----因为荷兰人掌握了波罗的海和莫斯科公国的大麻、亚麻、桅杆、木材、焦油、蜜蜡等原材料的缘故,这方面的成本优势就更大了----方面的成本优势;以及他们比起英国造船企业来说要低廉得多的融资成本和人工成本,他们在造船成本方面往往只有英国同行的一半,极端情况下甚至只有英国人的三分之一,这极大地打击了英国造船业的发展。
荷兰人能同时开工建造几百艘船只,这消耗了大量的造船资源,拉高了欧洲的平均造船成本。他们每年还向波罗的海派遣700-800艘船(平均吨位280吨。总计20.7万吨)进行贸易。凭借政治和经济方面的双重优势。几乎垄断了波罗的海沿岸的贸易,对英国造船业极为关键的木材、铁、缆绳、沥青、柏油、蜜蜡等很难进入英国市场----或者说即便进入了也价格奇高(这是荷兰人有意识的行为)----这让英国造船企业家们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感谢天尊,让我们拥有了新华夏岛这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木材宝库;还要感谢锐意进取的南铁公司,他帮我们国家的造船业在火地岛和智利控制了一望无际的山毛榉森林;最后还要感谢英明的执委会,我们国家有自己独立的船舶设计、建造和测试体系,有稳定数量的熟练工人,有完善的配套产业。有完备的厂办职业学校培养人才,我们国家的造船产业是高效、健康的,它不受制于任何人,感谢天尊!”文图拉船长想到这里,不由得取下了脖子上的八卦挂坠。
……
“英国海军发展势头太过迅猛了,这速度快得让人惊讶。”担任第一舰队司令的李毅海军少校站在驶入盐城港的“八月十日”号战列舰的甲板上,用忧心忡忡的语气朝前来视察演习的海军部长陆铭说道。
陆铭以海军部长之尊出任军部总参谋长,与陆军将领们斗智斗勇,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海军的日常训练了。不过此次第一舰队在盐城港外海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对于这场几乎囊括了东岸大部分海军舰船的军演。陆铭还是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看了看,以便近距离了解一下他心爱的海军的发展近况。
而海军的主要将领们也抓住了这次机会。开始向海军部长大人抱怨东岸海军发展的滞后----即近些年来几乎没有添置几艘新舰,也就今年集中下水了一批,之前已经数年没造了。
“据欧洲公开流传的消息,1651年底的时候,英国海军已经把转业战舰的数量提高到80-100艘了(真实数量是88艘),而在十来年前,这个数字仅仅才是二三十艘,这增长速度实在是太吓人了。”李毅大声向陆铭抱怨道,“相比较之下,我国海军的发展速度就显得过于缓慢、过于常规了,但如今我国的海外利益越来越多,需要保护的海上交通线也越来越长,海军力量的增长缓慢已经日益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因此,加大对海军的投入,增加海军舰队的规模,是下一阶段执委会应当重点考虑的事情。”
“英**舰数量的疯涨,有过去二十年投资偏少的集中性压力释放因素在内,这是不可持续的,英国政府也拿不出太多钱继续像过去三年那样疯狂造舰,除非他们从这次战争中获得的好处远超以往,又或者克伦威尔这个独裁者继续在国内征税投资海军。”陆铭拍了拍李毅的肩膀,宽慰道:“我们海军走的是精兵化路线,船大而坚固、机动性高、火力强,官兵们士气高昂、训练有素。今年年初部里核算,部分新舰入役后,海军全年人员薪资将达到67.44万元、训练费用也将超过120万元,要不是海军自己的小金库里有大量私掠销赃费用贴补用度,这一年小两百万元的海军维持费真的能把国家搞破产的。欧洲国家的海军,没有一家有我们训练这么频繁、这么刻苦、这么科学,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要对自己有信心,更要对自己一年花掉的120万元训练费有信心!”
“至于说英国、荷兰两国飞速膨胀的专业军舰的数量,难道海军部或执委会就不担心吗?但担心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的国力目前只允许我们拥有这么大规模的海军,这已经是极限了,除非我们大幅度削减训练费用,当存在舰队,但那样谁会同意?”陆铭说到这里,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说道:“一切都要慢慢来,穷兵黩武也要看国力允不允许的。政务院那边对每年军费的开支浩大已经怨念很深了,几次提议要削减军费投入经济建设,但都被我们拦了下来。另外,陆军的情绪也要安抚,不然这拆起台来军部的很多事情可就没法办了。他们这些年来不但人数被削减,这军费也是一路走低,从最高峰的超过80万元降到了现在的55万元左右,这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再把有限的军费向海军倾斜,难道你想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起来造反吗?”
“办点事咋这么难呢……”听陆铭说了这么多,知道海军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扩大的李毅顿时失望地说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运输线、生命线(一)
约翰.希尔搭乘着他的座船“云雀”号狼狈逃进了雅各布港。
守卫在港口外炮台上的库尔兰士兵们紧张万分地看着外海洋面上游弋着的几艘荷兰武装商船,心里不住地哀叹连连:刚才一不小心让这艘英国船冲进了港内,如今看来竟然是个极大的麻烦,万一这几艘荷兰船只不顾一切地闯进来,仅靠炮台上那几门老旧青铜火炮怕是挡不住这些入侵者。
不过他们的运气看起来不错,外海的几艘荷兰船只明显犹豫了好久,然后才调整帆桁,继续南下了----他们是东印度公司前往巴达维亚的武装商船,追袭“云雀”号看来只是顺手而为之。此刻看到“云雀”号躲进了雅各布港,知道已无机会的他们便果断闪人了,还是做生意要紧。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怕了这个建立未久的雅各布港,炮台上那老掉牙的小口径青铜火炮还拦不住他们,他们真正所顾忌的,应该是此刻正在港口靠泊的数艘大型三桅帆船----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旗帜的三桅帆船,其中一艘还是装备了24门火炮的风帆护卫炮舰。为了避免引起误会节外生枝,荷兰人决定放过这艘幸运的英国商船,转而向开普敦驶去了。
身穿天蓝色短袖海军服、头戴筒形军帽的麦金莱躺在码头上一颗阴凉的大树下,用戏谑的目光看着正狼狈走下甲板的希尔船长,笑着说道:“真是好运,英国人!你差点就掉海里喂鱼了。”
周围人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声。他们大多是东岸的水手。此刻正在港口内休整。几名来自库尔兰的拉脱维亚酒馆女招待不明所以地看着傻笑的众人。将手里的啤酒重重地放在木桌上,然后扭着屁股离开了。
“确实很幸运。”希尔船长用不是很标准的汉语嘟囔了句,然后说道:“先生们,说真的,我能和你们的船队一起行动吗?放心,我知道规矩的,我将拿出我船上十分之一的货物作为跟随你们行动的报酬,怎么样?”
“看来你很缺乏安全感。”略微沉默了一会后。麦金莱这个爱尔兰裔东岸军官站起身,用骄傲的目光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希尔,道:“仁慈的东岸海军将允许你跟随我们一起行动,大副,去他船上登记所载的货物,把价值十分之一的物资现在就转移到我们船上去,然后统一到里加去发卖,所得款项按比例分配给大伙。”
希尔船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刚刚参加东岸的贸易博览会结束回家,此刻船上装运了四千余匹高档染色布、印花布,同时还有一些钢条、五金工具、金属农具和纯碱(无论是英国传统的呢绒业还是新兴的玻璃制造业。都需要大量的纯碱),总价值超过了2.2万英镑。对于东岸海军官兵们来说。每个人总能分个几十块的,也不无小补了。
“我们的船队两天后出发,你们可以抓紧时间在雅各布港内休整休整,然后采购一些物资。”麦金莱善意地提醒了一下他面前的英格兰商人,然后话锋陡然一转,问道:“我听说你们的海军已经和荷兰人干起来了?现在通过多佛尔海峡安全吗?我们的船只会不会被截停?货物会被没收吗?”
“不,还没正式宣战。”喝了一口拉脱维亚女招待送来的啤酒(西湖啤酒,进口自东岸),希尔船长略略定下了神,只听他用汉语夹杂着英语说道:“我去年年底从布里斯托尔出发的时候,我们的海军还仅仅只是在各地拦截不遵守法律的荷兰商船,然后没收他们的船只以做处罚。而荷兰人后来也组织军舰和武装商船进行护航,双方的斗争很激烈,但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正面开战。”
“真是贪婪的荷兰人,明知道英国人颁布了《航海条例》,竟然还有那么多商人跑去做生意,真是不知死活。如今船只被扣留,货物被没收,哭都来不及哭了吧,哈哈。”在东岸渡过了整个青年时代的麦金莱毫不留情地贬损了一通四处钻营的荷兰商人,然后又疑惑地问道:“不过,这些被没收的荷兰商船里有相当部分货物其实是你们英格兰商人所拥有的吧?如今也让没收了?”
“没收了!”希尔船长点了点头,说道:“《航海条例》说得很清楚,从欧洲运往英国销售的商品,只能由英国船只或货物生产国船只运输;从欧洲以外地区运往英国销售的货物,则只能由英国船只运输。被没收的货物,将和王党分子的财产一起于伦敦市场上公开拍卖,所得款项用于海军军费。”
麦金莱闻言默然不语。这《航海条例》虽然明显针对的是充当着货物分销者的荷兰商人,但也同样地把东岸人给扫进去了,因为东岸生产的商品要想卖到英国及其殖民地内,就必须由英国船只运输,这等于是生生少去了一块利润。虽然东岸在英国也没什么生意可言----除了荷兰西印度公司代售至英属北美殖民地的商品外----但英国人这种蛮横霸道的作风总是让人有些看不惯。
“呵呵,荷兰人估计恨死你们了!以前朗格多克的葡萄酒生意几乎全被他们垄断了,他们的船只不断进出地中海,然后将那里的葡萄酒、白兰地以及意大利的橄榄油、奶酪出口至英格兰、爱尔兰,现在大概只能让法国人或意大利人自己用船运了吧?”麦金莱笑着打趣了声,“伦敦市场上现在肯定一片哀鸿,商品奇缺、物价飞涨,市民们一定很后悔挑起了与荷兰人的这场商业争端。”
“不,事实上没那么严重。”希尔船长连忙解释道,“其实伦敦的码头上还是有很多闲置的运输船的,有他们在,地中海的商品进入英格兰并不困难。以前因为荷兰人的运费极其低廉(荷兰商船运输吨位是此时英国的三倍,历史上差距最大时是十倍),我们的船只只能整日停泊在港口内无所事事。但《航海条例》颁布后,这些闲置的运力瞬间就被释放了出来,很多船长在伦敦市场上借了笔款子,然后便直奔马赛、里窝那和墨西拿而去,英格兰的民间航运业顿时发展了起来……”
与《航海条例》一起颁布的,还有两个分别于1615年、1622年通过的法令----这次被英国人一并重申了起来----那就是“只能由英国船只将地中海的商品运进英国”和“只能由英国船只将波罗的海的商品运进英国”。这两个操蛋的法令被重新严格执行后,波罗的海、地中海的各类商品原产地的商人们即便想自己用船运商品去英国,也基本没有了可能,而这两个法令毫无疑问也从侧面大大刺激了英国造船业和航运业的发展,其影响绝对不可低估。
“真正物价飞涨的不是伦敦,也不是布里斯托尔或朴茨茅斯,而是弗吉尼亚和新英格兰!”在这两地都有投资的希尔船长用一种很复杂的语气说道,“原本以为赶跑了垄断棉花、烟叶和谷物贸易的荷兰黑心商人后日子会好一点,但新来的伦敦商人更不是东西!他们将烟叶的收购价格打得很低,而卖过来得旧大陆商品又贵得离谱,真是太过分了!”
希尔船长说的这事麦金莱其实也有所耳闻,内战期间英国议会为了防止殖民地向王党靠拢,因此极力拉拢他们,不但给予很多便利,同时也对他们与外国商人勾勾搭搭的行为很是纵容,如此多番手段之下,终于换得了各殖民地支持议会政府。可如今内战尘埃落定,查理一世也被砍了头,议会政府似已无必要再惯着各海外殖民地,因此现在如希尔船长之流的殖民地居民顿时都傻逼了----好日子到头了啊!
“真是不幸。”麦金莱同情地看了一眼希尔船长,感谢道:“好吧,我大概了解到一些情况了,感谢你的直率。在雅各布港好好休息两天吧,虽然这座城市在我看来就是个狗屎,但总归是个城市,你可以喝到美酒、吃到新鲜的食物,同时也可以花一点点钱就可以与可爱的拉脱维亚姑娘们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享受这里吧,两天后我们再出发。”
希尔船长点了点头,然后茫然地看了一眼这座布局略显凌乱的城市。雅各布港以种植烟草、砍伐优质木材(两者均向东岸出口)为主,同时兼营奴隶贸易----他们经常将通过各种渠道弄到的刚果黑人奴隶以一个令人吃惊的低价出售给东岸人,这大力支援了东岸国内的基础设施建设,同时也给他们自己赚得了大量金钱。
雅各布港如今大概有两千余人,其中约有一千二百名库尔兰殖民者(主要是拉脱维亚人)、两百名德意志雇佣军,以及六百名黑人仆从。他们的经济几乎全部依附着东岸生存,比如他们大量从南非进口谷物和咸鱼,从东岸本土进口武器、豆饼、农具、建筑材料、马车、布匹、药品等一切商品,而出口的大宗物资则主要是烟草、木材和奴隶,目前看来这个殖民地经营得还马马虎虎,完全能够维持下去。
众人在雅各布港休整了两天,6月12日,以麦金莱的护卫舰打头,四艘东岸笛型船与希尔船长的“云雀”号紧随其后,顺着强劲的本格拉寒流,向北驶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运输线、生命线(二)
1652年7月31日,“竹荚鱼”号护卫炮舰在泰瑟尔岛外海等候多时后,终于获得了荷兰人的许可,与四艘东岸笛型运输船一起,沿着规定的航线,艰难穿过须德海,最终停靠在了阿姆斯特丹的码头上。
阿姆斯特丹港内的气氛如今很是凝重,往年这里每天都有超过2000艘船只靠泊,但现在这个数量少了四分之一,随着战争的深入进行,也许这个数字还会继续下降。而进出港的船只变少了,那么对于以贸易为生的阿姆斯特丹来说,无疑是一种致命的威胁。
如今已经可以看到这种苗头了,随着英国海军不断地在多佛尔海峡拦截、没收荷兰船只(目前这些英国人已经“丧心病狂”到连没有违反《航海条例》的荷兰船只都要处罚的地步了,为此荷兰海军不得不派出大批军舰或武装商船参与护航任务,但这进一步分散了他们本就不占优势的海上力量),阿姆斯特丹的物价已经开始了大幅度上涨,小麦、黄油、奶酪、牛的价格比起几个月前足足上涨了三成,很多穷人怨声载道,荷兰省及阿姆斯特丹市政当局也为之焦头烂额。
要知道,在联省共和国的七个省、一公地(布拉班特公国)、一地区(德伦特地区)共九个省级行政区中,荷兰省人口最多、商业最发达,但就农业产出而言,“养不活其自身百分之一的人口”,因此富裕的荷兰省急需外来日用品的输入----尤其是食品。
可如今在“婊子养的英国海盗”(其实是英国海军)的拦截下,大量荷兰运输船无法顺利进入荷兰省的哪怕任意一个港口----更悲剧的是。很多运输船被英国人掳走了----这令阿姆斯特丹的市面上立刻紧张了起来。很多物资在短缺的情况下涨起了价。
虽然阿姆斯特丹市及荷兰省政府都做出了大量努力。海牙的三级议会也请求其余诸省向荷兰输入各类日用品----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因为荷兰省的人口在尼德兰联省共和国170-180万总人口中占到了一半,财政收入占到了66%,同时也负担了军费支出的六成。如果荷兰省废了,那么在过去百余年内一直争吵、内讧不休的七省联盟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要其他诸省挤出农产品支援荷兰省,这又谈何容易!先说西部的泽兰省,这个原本七省联盟中农业条件最好的省份(最初时这里是著名的小麦产地,产量极高)因为高度发达的商业而很多年没种植过粮食了。他们种植的是茜草----一种能够提取染料的经济作物----因此指望他们向荷兰省输出谷物是不太可能了。
而荷兰省、乌德勒支省、布拉班特公国、上艾瑟尔省、弗里斯兰省境内存在大量的泥炭地,历来就是谷物输入大户,目前经济主要是捕鱼及渔业加工、转口贸易等业务为主,指望他们自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说东部海尔德兰省、格罗宁根省、德伦特地区等省份,这些省份以沙土地为主,农业条件不如泽兰省,但比荷兰等省份要好不少。但问题是这些以种植黑麦和牧草为主的省份本身物资也不富余,产能也有限,根本无力大规模支援荷兰。
这样一来,就使得阿姆斯特丹市面上的面粉、肉、油、酒、醋、盐等日用品的价格开始了火箭般的蹿升。而这很显然沉重地打击了尼德兰的民心士气----东岸人一来到码头就感受到了这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气氛。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该死的吸血鬼!”麦金莱少尉用力推开了几名追着他的码头掮客。用汉语朝自己的大副抱怨道:“这些荷兰人到底是从哪知道我们有艘船上装着精制面粉的?该死的,肯定是那些码头官员上船检查时泄露的,我们得赶快走,不然会有更多的荷兰商人涌来的,他们现在最见不得白花花的面粉了!”
大副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些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涌过来的荷兰掮客或小商人,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我去催一催老张,让他赶紧把客人订购的药品、止血绷带、针织花边、染色皮具结算完毕,我们的这一船精制面粉是里加商站打算向莫斯科王公推介用的,可不能在这里就被这些荷兰人抢光。该死的,我们刚才就不应该让所有船只都进港补给,现在小伙子们人都消失在码头酒馆内了,一时半会儿哪找得齐!”
麦金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使他的脸色再度不好看了起来,他现在越来越担心里加商站订购的那船精制面粉会被荷兰人半途截走。
他的坏预感很快就起了作用,没一会儿,一名穿着考究的荷兰男子便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来到了麦金莱少尉的面前,看着他的脸,用荷兰语说道:“我是康拉德.范博伊宁根,阿姆斯特丹的市议长(负责治安和法律的最高官员),同时也是荷兰省的省议员,我刚才偶然听我的仆人说这里出了一些小状况,因此便顺道过来看看。现在,我想已经很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了,听说你们的一艘弗鲁特船上满载最上等的精制面粉,这是事实吗?”
麦金莱茫然地看着范博伊宁根,他听不懂荷兰语,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多少能够猜到一些。不过他觉得此时还是装傻比较好,期望能蒙混过关----可惜他的计划很快就破产了,范博伊宁根身后一名戴着眼镜的学者上前一步,将他的原话分别用法语、英语、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复述了一遍,因此他觉得装不下去了,他确实是学过西班牙语的。
“是的,我们确实带了一船精制面粉过来,你们的官员已经检查过了,总共是520公吨,不过已经有人预定了。我们并没有在阿姆斯特丹市场公开出售的意思,我们只是想在这里停留补给两天。”麦金莱少尉用生硬的西班牙语说道。
“出售给我们把。”范博伊宁根用似是请求似是命令的语气说道,“阿姆斯特丹需要这些面粉,我会为它们找到一些体面的买主的,不是码头上这些小商人,而是特里普家族的亨德里克,出身自荷兰省最有声誉的商人家族之一。”
“这……”麦金莱有些犹豫,他看得出这些荷兰人是铁了心要买他的这船面粉了----尤其是这些面粉主要还是以特等和一等面粉为主,欧洲此时绝对找不出这么雪白的高级货,在物资逐渐短缺的阿姆斯特丹,这种紧俏商品不被人盯上才怪了。只不过这船货是要运到里加港才算完成任务的,如果半途被荷兰人截下,那就是麦金莱少尉的失职,这肯定会对他的前途产生影响,因此他还在犹豫着。
“您还在犹豫么,船长先生?”范博伊宁根有些不耐烦了。他出身名门,祖父曾经担任过阿姆斯特丹的市长,本人在21岁时便就任了阿姆斯特丹市议会的书记官一职----这是一个令很多人艳羡的关键职位----而现在又是负责城市治安和司法工作的高级官员,前几年又代表阿姆斯特丹市议员团加入了荷兰省议会,是地方政治中的后起之秀,他能耐着性子与一个来自新大陆的、浑身臭烘烘的异教徒船长说这么长时间的话,自认已经是非常有礼貌了,因此他亟待对方给出令他满意的回答。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东岸船长坚持原则,很坚定地向他摇了摇头。
“对了,你们的全权特使莫三先生目前就在阿姆斯特丹呢,需要他向您来下命令吗?”博伊宁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他依然耐着性子说道。
“莫三先生竟然也在这里?”麦金莱少尉有些吃惊,然后又很快肃容说道:“当然了!莫三先生是我国任命的驻欧洲特使,他拥有欧洲范围内军事、商业、外交方面的全权,如果由他来下命令的话,按照组织规定,我无法拒绝。”
莫三很快就来了。彼时他正与一些荷兰商人们在商讨着某些生意,结果被人告知了码头上发生的事,因此他很快便乘坐马车赶了过来。
“出售给他们吧,他们给的价格很公道。”莫三用先用西班牙语命令道,然后又换了汉语,朝麦金莱少尉赞道:“少尉,我很欣赏你坚持原则的态度,请继续保持,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不过现在么,我们正在与荷兰人商讨一些生意方面的事情,与这些可能规模很大的生意相比,莫斯科公国那边的事情就可以暂缓一下了,不着急的。这一整船精制面粉出售给阿姆斯特丹的上流绅士,对我在这里拓展商务的行动是一种强有力的支持,谢谢你了,少尉。”
“这……这是我的职责。”麦金莱少尉听了称赞后有些少足无措,最后才向莫三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运输线、生命线(三)
事实上莫三也刚刚来到阿姆斯特丹没几天。
他来这里的起因,其实最初还要追溯到上个月在多佛尔海峡发生的一场英荷海军间的对抗。荷兰海军老资格将领特罗姆普率领包括商船在内的42艘荷兰船只从大西洋返回阿姆斯特丹,但他们早在西班牙的时候就被英国人盯上了,结果当整支荷兰舰队驶入多佛尔海峡时,英国人派出了两支舰队总计34艘专业海军战舰紧紧跟随荷兰人,并要求他们升起英格兰的圣乔治旗致敬,结果遭到脾气火爆的老将特罗姆普的拒绝,双方之间的战斗就此爆发。
英荷双方总计七十多艘船只在海上激战了两个多小时,荷兰人损失了两艘战舰和一艘商船,撤退途中又有一艘商船沉没(比历史上损失重一些),而英国人则毫发无伤。此战结束后,荷兰、英国双方就基本上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处于事实上的战争状态了----虽然两国之间并没有正式宣战。
而在这场被称之为多佛尔海战的战斗结束后,本就吵闹成一团的荷兰三级议会顿时炸开了锅,奥兰治派、共和派互相指责,称对方愚蠢的政策致使伟大的联省共和国陷入了困境。奥兰治派强烈要求恢复旧制,任命弗里斯兰省执政威廉.弗雷德里克为共和国执政,并代理陆海军总司令,直到他的表弟、年幼的威廉三世成年为止;但共和派对1650年威廉二世率领1.2万名士兵向荷兰省进军意图发动叛变的危险举动记忆犹新----这场政变因威廉二世半路染天花病死而告终,留下了他即将临盆的妻子和一个内部严重分裂的国家----因此他们非常不愿意恢复联省共和国执政这个职位,以免这个国家被独裁者所掌握。这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就这样。在英国海军严重危及尼德兰利益的情况下。尼德兰三级议会的各省代表仍然在扯淡、互相指责,奥兰治派趁机指责共和派无所作为,失误频频,让尼德兰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他们主张恢复荷兰执政的职位,让奥兰治家族重新上台整合荷兰武装力量。
但共和派又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呢?因为这等于是把刀送到了敌人手上!就像多年前荷兰人面对哈布斯堡王朝时一样,第一警惕的永远是内部的敌人,每当形势稍有好转时就开始内讧、拆台;而当形势不利时便开始集权。执政和陆海军总司令掌握大权,然后再被渡过了危机的各省代表们轰下台,如此周而复始。
低地的尼德兰人是如此热衷于内斗以至于英国人、法国人都感觉诧异,他们普遍评价:“单个或一小群的荷兰人无疑是精明强干的,但如果是一大群荷兰人在一起的话,那么充斥其间的便是无休止的内讧和争斗,最终是什么事也干不成。”
荷兰省的人看不起其他省的人,西部吃小麦省份的人看不起东部吃黑麦省份的人,七省联盟的人看不起布拉班特公国和德伦特地区的人,新教徒看不惯天主教徒(联省共和国内约有45%的天主教徒)。新教内部抗辩派的人看不起反抗辩派的人(最终引起了内部政治仇杀,莫里斯杀死了奥尔登巴内费尔特。这引起了加盟各省之间的一次严重冲突),等等不一而足。尼德兰人就是如此热衷内斗,就是如此作死,这似乎是极端自私自利的低地人共有的天性,谁也无法轻易改变。
这次约莫三前来阿姆斯特丹的是约翰.德维特,三级议会的议长----荷兰商业资本家的代言人,如今联省共和国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是军事贵族奥兰治家族的死对头。此君为荷兰民族资本家代言,极端反英,在他控制下的三级议会,坚决拒绝了克伦威尔提出的英、荷合并的提议,坚持独立自主,直面英国的挑战。但在另一方面,他们也对奥兰治家族的人异常警惕,关键时刻宁可出卖国家利益与英国人媾和也要压死蠢蠢欲动的奥兰治家族。
德维特议长大人约莫三来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让东岸共和国参与向尼德兰运输物资的行动,即华夏东岸共和国用自己的运输船、悬挂东岸国旗,满载各类物资驶入阿姆斯特丹、鹿特丹、弗利辛恩等尼德兰港口,确保尼德兰在战争期间物资供应充足。
当然了,尼德兰人不止找了东岸共和国一家,他们还派人去了汉堡、吕贝克、里斯本、塞维利亚、热那亚、威尼斯等地(范博伊宁根这家伙下个月就要去瑞典,期望说服瑞典人站在联省共和国一边),一一说服各家加入到尼德兰一方来;即便出于种种原因没法明确站在联省共和国一方的,也可以私下里用自己的运输船往尼德兰出口物资。
莫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辗转来到了阿姆斯特丹,不知道是议长大人太忙还是不甚重视的原因,德维特只在莫三刚来的第二天从海牙赶过来与他专门会谈了两个小时,期间莫三审时度势,自己判断往尼德兰出口物资有益于东岸的国家利益,于是原则上同意了荷兰人的请求,不过也提了一些要求,大体上和本土说得差不多,即: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与清政府断绝关系,将开普敦、图莱尔、福尔摩沙打包出售给东岸;开放马六甲海峡,东岸船只可以在马六甲自由靠泊;让渡莫斯科公国、瑞典和部分立窝尼亚市场给东岸。
德维特议长对东岸人居然反提条件很是诧异,或者说有些没思想准备。在他看来,开放阿姆斯特丹市场对东岸人这些异教徒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恩赐,他们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吗?怎么还会要求这要求那的?
不过面对如今棘手的局势(荷兰商船被英国海军大量捕获,荷兰海军根本没法为所有船只护航),议长大人也不得不降下身段与东岸人耐心商讨各项条件。谈了两天后,荷兰人只愿意出售图莱尔殖民地给东岸,算是让了点步;而东岸人则放弃了开放马六甲海峡这个不甚重要的条件,双方都算是小小让了点步,但在其他方面分歧仍然很大,结果谈判不欢而散,非常不悦的议长大人忙别的事务去了,将莫三晾在了城里面。
今天在码头上遇到麦金莱少尉,已经是莫三在这里待的第十五天了,他甚至都已经打算,如果荷兰人这边再不找他展开第二轮商谈的话,他就干脆返回奥斯曼帝国,去那边隔岸观火,自在地看英、荷这两个老牌强盗国家打出狗脑子来。
“荷兰人留在港口内的舰队去苏格兰护渔去了,其他军舰也在外面护航商船,阿姆斯特丹外海前两天刚刚出现了英**舰的身影,这让荷兰人大为震动。”莫三招呼众人去他下榻的旅馆内休息,众人沿着街道向前,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这个城市现在的生活成本已经很高了,即便是手工业者这类年收入普遍在250-300盾(1元约合3盾)的人,也觉得现在的面包、黄油、鸡蛋、肉鱼以及酒类的价格涨到天上去了。”莫三笑着说道----毕竟荷兰人生活得痛苦与否才不关他事呢----只听他继续说着:“荷兰人从去年12月至今,已经损失了一百多艘商船了,至于说渔船和内河小船,数量也相当不少。由于他们运输船规模的庞大(1.6万艘船,其中六千余艘远洋商船,总吨位50-60万吨,超过英、法、西、葡四国总和),他们的海军根本照顾不过来,因此只能挑价值最高的商船批次护航,因此现在几乎每天都有船只被英国佬捕获,亏大发了!”
麦金莱听了暗暗吃惊,他之前只知道荷兰有多强大, 可没想到在这场尚未正式宣战的战争中,荷兰看起来才是吃了大亏的一方。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本就不是一场对称的战争,英国的商船数目很少,荷兰的商船、渔船数量极多,而双方的海军力量却又相差不大(英国人在船只数目和火力上还隐隐占点优势)。因此多佛尔海峡上最常见到的场景就是英**舰四处袭击荷兰商船,荷兰人为了护航疲于奔命,结果却是顾头不顾腚,根本阻止不了自己一方的商船被大量击沉或捕获。
“荷兰人可能会在英国佬持续不断的放血行动中支撑不住,率先败下阵来。”麦金莱少尉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起了这个想法:“他们上层的战斗意志也很成问题,政府有没有决心打下去谁也弄不清楚,保不齐现在就有人在鼓噪与英国和谈了。唉,这帮松散的商人啊,多少国家大事被他们败坏了,我们国家以后绝对不能让唯利是图的商人掌权!”
“好了,这里就是我临时居住的旅馆,中午一起吃顿便饭吧。接下来两天你们可以在这里逗留,出售、采购完物资后,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到里加和阿尔汉格尔去。”莫三朝众人交代道:“我准备再滞留一两个星期。”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运输线、生命线(四)
1652年8月10日,范博伊宁根打点好行李,打算过一阵子就乘船前往瑞典,冀希望于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与荷兰经济关系密切的瑞典王国加入荷兰一方,与英格兰对抗。老实说,范博伊宁根觉得自己此行的希望不大,瑞典人不是傻瓜,他们有自己的利益,这个没什么像样海军的国家更可能在这场战争中秉持中立,同时出售大量物资给荷兰以大发战争财,指望他们出钱出船对抗风头正劲的英国佬,着实希望不大。
不过在出行之前,范博伊宁根奉荷兰省议会和海牙三级议会的命令,亲自登门与莫三商讨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其实还是之前双方没谈拢的那些条件,因为外界形势的变化,荷兰人打算做出一些实质性的让步,以换取东岸人站在他们这一边----当然是暗地里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英格兰与联省共和国的战舰不断地在海上捉着迷藏。荷兰人急吼吼地寻求与英格兰人进行主力决战,但英格兰人却不急不躁,将超过一半战舰都集中在一片海域内,不断扫荡没有护航的荷兰商船、渔船,令荷兰人损失颇重。
尤其是在苏格兰外海、冰岛附近海域,英舰队司令布莱克指挥英国战舰无耻地袭击无护航的荷兰捕鱼船,所获颇丰,这让荷兰人气急败坏。特罗姆普为此还曾率舰队出海去寻找布莱克的舰队交战,但却没什么战果,因为英国人并不是好惹的。他们集中主力战舰在一起。而荷兰人虽然在航海技术和士兵斗志上都强于英国人。但英国人的战舰从设计上来说却更适合海战,纪律也更严明,因此双方之间几次交手都互有胜负,但荷兰人却始终无法打破英国人掳掠荷兰商船、渔船的行为,战局对他们颇为不利。
“你们的鱼又涨价了。”莫三拿餐巾擦了擦嘴,放下一条被他啃得精光的鳕鱼,意味深长地说道:“怎么?在苏格兰外海不顺利?没能顺利击溃打击你们渔船的英国舰队?”
刚一进门就遭到莫三如此“当头一棒”,刚刚年满三十岁的范博伊宁根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无耻的英国人是无法阻止我们的。我们在冰岛和纽芬兰还有大量渔船。并不仅仅需要依靠苏格兰外海的那些鱼。”
“纽芬兰的鳕鱼确实不错,数量也极多。可问题是,运得回来吗?”莫三状似关心地问道,“我记得英国人也是非常爱吃鱼的,他们甚至规定每周的周五、周六两天是‘食鱼日’,这导致了庞大的市场需求。可他们在纽芬兰渔场却只有五百多艘船(一万多渔民)在捕鱼,这还远远不够,我想他们一定会强抢你们捕到的鱼,渔业资源丰富的设得兰群岛就是一个焦点,不是么?”
英格兰人此时是猖狂的。他们的主力舰队分成两拨,一拨由蒙克率领。继续在多佛尔海峡袭击荷兰商船队;而另一拨则由海军司令布莱克率领,在北海袭击荷兰捕鱼船队,同时顺道截击途经此地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运银船,让荷兰人难受无比。
诚然,英国人的捕鱼船无论是从单船吨位还有总吨位上,都无法与荷兰相比,捕鱼技术更是千差万别,因此以往英格兰国内的渔业市场大部分都被荷兰商人垄断了,海外市场(如西班牙)更是没英国人的份,惨到不行。甚至就连斯匹茨卑根群岛附近的捕鲸业,英国人都让荷兰驱赶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荷兰人在当地有据点、有加工厂,英国人完全不是对手,因此荷兰的鲸油制品(肥皂、灯油、蜡烛等)、鲸骨衣物在欧洲大行其道,让英国人一阵阵羡慕嫉妒恨。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庞大的英国舰队在北海、多佛尔海峡四处游弋,打击摊子铺得太大而难以护航的荷兰商船、渔船,同时他们还派出小规模分舰队前往波罗的海和地中海,伺机偷袭无防护的荷兰商船,打击荷兰的战争潜力和战争意志。
英国人打击荷兰商船、渔船的成果如今已经初见成效了,运往荷兰省、泽兰省的海外物资一直都在减少,同时英国各港口内俘获自荷兰的船只则停得到处都是,伦敦甚至为此都已经举行过好几场拍卖会了,很多商人都以一个十分低廉的价格买下了不少船,而英格兰政府也为此筹集了大笔战争经费。
“坦率地说,特使先生,您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有道理。”范博伊宁根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此时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但我想您不清楚的是,在苏格兰外海损失的那些船对于拥有足足6400艘渔船的联省共和国来说,实在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们庞大的渔船依旧活跃在北海和大西洋上,为联省共和国创造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或许吧。”莫三决定不在逗弄这个还有些稚嫩的名门子弟,转而用一种相对轻松的语气说道:“那么,市议长先生,您这次是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了吗?你知道我指的是哪方面,没错,就是上次我们悬而未决的谈判,很可惜德伦特议长不在,但我能够体谅,他最近一定很忙……”
说到这里,莫三又忍不住在言语上占了对方点便宜。因为他听说无论在海牙还是阿姆斯特丹,因为愤怒的商人和民众实在太多,现在德伦特议长在没有警卫的情况下甚至都不太敢出门了,因为街面上想要干掉他的人实在太多了----都是在英国海军的打击下损失惨重的人----很多人都在说就是德伦特兄弟死扛着不让奥兰治家族上位,同时还支持那个愚蠢的、毫无作为的特罗姆普霸着海军上将的位置,不然他们早就打赢英国佬了。
先不管真相如何,如今阿姆斯特丹人对代表政府的三级议会极其不满是真的了。他们受够了这个效率低下的机构。想要奥兰治家族的军事强人重新上台。就像多年前从西班牙人手里拯救他们一样再度从英格兰人手里拯救他们----但他们似乎忘了就在两年前,德伦特兄弟就是在他们的支持下,封闭了阿姆斯特丹的城门,然后阻止了威廉二世率领的那1.2万名冲来的政变士兵,阻止了奥兰治家族上台统治荷兰。
老百姓啊,总是很容易健忘的!
“德伦特议长已经同意断绝与清国政府的一切外交和商业联系了,但同时还有个附加条件。”范博伊宁根斟酌着语句,用一种不太情愿的语气说道。
“怎么还有附加条件?”莫三有些小小的不快。
“附加条件对你们也有好处。那就是你们要想办法向东印度公司出口一定数额的生丝、瓷器和茶叶,如果可能的话,其他一些有价值的东方商品也是我们所需要的,这个到时候再细谈。”范博伊宁根说道。
“那么之前说过的出售图莱尔商站及其附属地区的条件还算数吗?”莫三确认了一下。
“图莱尔商站可以整体作价五十万盾出售给你们,这包括当地的房产、农场和牧场,以及116名德意志雇佣兵的合同,都整体卖断给你们。”范博伊宁根解释道,“东印度公司已经同意了三级议会的此项意见。”
“那就好!”莫三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么能否确认在莫斯科公国、库尔兰公国、普鲁士公国以及瑞典王国,我国商人与贵国商人具备平等的竞争资格?”
“前三者完全没关系。前提是谷物和船具贸易仍由我国垄断,其余市场贵我双方享有平等竞争的权力;另外。瑞典王国是我国商人的传统市场,我们也花费了很大的精力……”范博伊宁根有些为难了。
“请恕我直言……”莫三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年轻的市议长的话语,说道:“如果贵国在此次战争中失败,那么瑞典王国必不会再由贵国官方所独享,这一点毋庸置疑。不光如此,如果贵国战败,以后英国政府想必也会抹平不少在波罗的海的竞争劣势,比如松德海峡的过路费等等。”
早在1649年的时候,荷兰曾经出动海军干涉了丹麦和瑞典之间的武装冲突,迫使两个国家罢兵和谈的同时,也强迫丹麦政府承认了荷兰船只可以免税通过松德海峡的权力,这为他们的船只在波罗的海占据贸易优势起了极大的作用。当时英国大使甚至为此强烈抗议,但最终抗议无效,此事不了了之,荷兰船只依旧能免费通行松德海峡进入波罗的海,成本天生就比别人少了一块。
而在历史上英荷海战结束后,看到英国威势大涨,丹麦人便同样免除了英国船只通过松德海峡的过路费,同时原本被荷兰商人独霸的瑞典王国也同英国签订了经济合作协议,市场同时向英国开放。荷兰人苦心经营多年获得的波罗的海贸易优势,就此被人一点一点消除掉。
此刻范博伊宁根内心其实对莫三的话是颇为赞同的,而他在来之前显然也得到过一定程度的授权,因此只是在犹豫了那么一会后,他最终还是扭扭捏捏地同意了莫三的话:“贵国商品也可进入瑞典市场,但瑞典的盐、咸鱼、谷物、酒类、呢绒贸易(进口),铁、船具、木材贸易(出口),仍由我国商人垄断,其他的商品市场,贵我双方享有同等竞争权。”
“利润最丰厚的生意仍然垄断在你们手里,瑞典人最大宗的进口物资就是呢绒、咸鱼和盐了,最大宗的出口物资是船具、大木和铁矿,也被你们揽在怀里不撒手,啧啧,真是守财奴呢。”莫三嘴里嘟嘟囔囔着,好像很不满意的样子,但最终他还是认可了这一条。
瑞典虽然只有三百余万人口(包括德意志和立窝尼亚领土,其中瑞典人约120万,德意志人100万,立窝尼亚人50万,芬兰人30万),但商品进出口频繁,民众购买力普遍较强,且也有很强的消费**,如果花大力气好好经营一下的话,未来多多少少也是有不少利润的。
“他奶奶的,能从荷兰人嘴里抢点食出来吃真是不容易啊!要不是荷兰人落难了,就这帮铁公鸡德性的家伙,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让他们吐出点利益来啊?”莫三心理暗暗感叹,同时越发觉得东岸充当欧洲搅屎棍才有可能获取最大利益。
第一百八十章 运输线、生命线(五)
没完没了的谈判持续了好几天,一直到8月14日,即范博伊宁根即将启程赴哥德堡的前一天,双方才最终达成了大部分协议。而由于听说本土那边也在与荷兰人的代表(海默.德扬总督)谈,因此莫三打算再等等,看看本土那边怎么说,免得这边自己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又或者擅自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坏了整体布局。
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写信回本土请求本土调集部分闲置的运输船,向荷兰出口包括粮食在内的各类物资(具体名目由荷兰人提供),这是一件对双方都又好处的双赢事情,本土应该不会拒绝。
本土交通部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协调运力,挤出一部分船只(至少1.2万吨的运力)往荷兰装运物资。莫三估计,15艘650吨级的笛型船、4艘300吨级的冷藏船还是能够凑得出来的,若是随行护航的军舰再用富余的船舱装载部分物资的话,那差不多就够了。
而由于东岸人的运输船普遍吨位较大,载货量比荷兰船多,因此这些船只的运力差不多相当于50艘荷兰远洋船的运力了(荷兰远洋船吨位大部分在200-300吨之间),如果专门往阿姆斯特丹运输物资,对荷兰人来说不无小补,值得他们让渡一些本就没甚油水的利益了----图莱尔商站濒临破产、莫斯科市场本来也才刚刚开拓、瑞典市场上最赚钱的也都拢在自己手里----更何况,东岸人还允诺其本土在战争期间向荷兰东、西印度公司开放,他们的船只可在东岸港口自由停泊、躲避。必要时候。东岸本土还会组织船只往荷兰殖民地运输物资。以确保他们不被英国私掠船封锁。
8月15日一大早,莫三、范博伊宁根二人在这份被称做《旅馆密约》的草本上签了字----在本土消息传来之后,莫三才会与对方签订正式文本。这份文本一式两份,没有见证人,有效期三年(1652年8月15日-1655年8月14日),三年期满后如双方均无意见可再自动延长三年。
说实话,这是一份非常优厚的商业、政治合约,东岸人获得商业利益。荷兰获得至关重要的物资----这在战争时期的作用绝对不可低估,而由于英国人此时尚未敢于对悬挂其他国家旗帜的商船也实施拦截行动(或者说不屑于,因为其他国家的商船数量有限,远不能弥补荷兰的损失),所以东岸的运输船应该能够将大量物资以一个比平时高企的价格(荷兰人已经不是太在乎价格了,他们只关心数量)运进联省共和国。与此同时,荷兰海外殖民地的物资运输必要时候也必须由东岸来承担。
国内造船产业估计又要迎来新一轮爆发期了!莫三摸着下巴满意地想着。
双方谈完了这些事情,出于礼节方面的需要,莫三和随从们一起,将送范博伊宁根到荷兰省北部赞河流域的一个偏僻小港口。他接下来要出使瑞典王国。为联省共和国的未来而奋斗。至于莫三本人么,也将顺便去拜访一下当地的一些著名商人。打算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多结识一些荷兰大批发商,这对将来华夏东岸共和国拓展欧洲市场有着极大的好处。
如果不是这场妙到极处的战争,东岸人又怎么能够有机会结识这些难得一见的荷兰大商人呢?更别说还有机会见到德伦特议长这类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荷兰领导人了!呵呵,这场战争来得太妙了,太及时了!
“赞河周边地区现在是整个荷兰最大的造船基地之一,这个行业大约雇佣了超过一万名工人,一艘弗鲁特船从船东提出设计要求到最终交付,一般只需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不过阿姆斯特丹郊区的萨尔丹造船厂(荷兰最大的造船厂)曾经只花了七天时间就组装出一艘海船,这震惊了整个尼德兰。”马车行走在还算平坦的北荷兰省的公路上,闲极无聊的范博伊宁根用略带自豪的语气向莫三介绍道。
莫三掀起窗帘,看着玻璃窗外那条静静流淌着的小河,用肯定的语气赞道:“很不错的工业区,更难得的是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河边的码头船台上到处都是在建的船只。另外,看起来你们造船的机械化程度要比其他国家的人高不少,这也是你们成本偏低的一个重要因素吧?”
莫三所说的机械化指的是河岸边大量矗立着的风车。这里邻近河流,交通方便,同时附近终年有着免费的风力可资利用----在极少的没有风的天气里荷兰人还可以利用一下水力驱动机械,虽然这些水流流速偏缓,但总比没有好----这给发展机器工业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至少眼前这些船厂就大量利用风车锯木材造船。
“1582年的时候,阿尔克马尔建造了第一架工业风车;到了1630年的时候,赞河地区已经有了191架工业风车了,其中约30架在城里,其他都在赞河两岸。人们一开始利用风车抽水排水、从种子中榨油、将谷物脱粒、将破布烂渔网捶成纸浆造纸等等。”范博伊宁根看了一眼赞河两岸密密麻麻的风车,解释道:“而1592年的时候,科内利斯.科内利松成功地用一个发明的机轴将风车的圆形运动转化为锯子的前后运动,从这以后,工业风车便在造船领域大行其道。现在,因为地理优势的影响,阿姆斯特丹的造船产业有渐渐向赞河及其附近地区流动的趋势,也许过不了多少年,整个荷兰省的造船工业就将大部集中于此了吧,而阿姆斯特丹曾经辉煌一时的造船业将成为过去。”
“当然了,由于贵国学者在齿轮渐开线理论方面的卓越贡献,我国的工业风车现在开始大量使用新设计,效率为此提高了很多,风车故障率大幅降低,寿命也得以延长。”范博伊宁根继续说道:“现在大部分工业风车使用的都是从贵国进口的钢制齿轮,很遗憾,我国生产的齿轮无论从精度还是使用寿命上来说都不过关,使用起来并不经济。”
莫三点了点头,说道:“我国政府会信守承诺,安全、及时地将名录上所载的物资送达这里。另外,我看离河稍远的内陆地区也有很多风车,但却不是锯木的,那是做什么的?”
“那是榨油的。”范博伊宁根简略地说道,“以前是用来榨橄榄油,但现在恐怕也要拿来榨豆油了。作为你们将那船精制面粉出售的回报,特里普先生决定向贵国再订购两船大豆,其中大豆运到这里来榨油,豆粕则运到弗里斯兰省,那里常年种植烟草,土地贫瘠得很,急需堆肥。”
在欧洲这么多年,交游广阔的莫三自然也是清楚伊莱亚斯.特里普这个曾经的阿姆斯特丹最有权势的商人之一的趣闻了,他从一个不甚富裕的驳船船主的儿子起家,通过与烈日商人德海尔的妹妹结婚(穷小子傍上富家千金……),然后苦心经营家业,最终将特里普家族推上了阿姆斯特丹最大的一批商人家族序列----后来他的大舅子甚至都要仰仗他照顾。
1636年伊莱亚斯去世前,还为他的儿子小特里普定下了一门很好的婚事,女方是比克尔家族(荷兰名门,祖上曾担任过荷兰执政)的伊丽莎白,两人今年刚刚完婚。而伊丽莎白的姐姐,历史上后来嫁给了现在的荷兰执政德维特。
这种金钱与权力的结合,在如今的荷兰已是司空见惯之事,新晋商人家族急需老牌政商家族的照拂,而暮气沉沉、投资日渐保守的老牌家族也需要冲劲十足的新鲜血液的帮助,因此这种联姻对双方来说就是各取所需的必然了。
此次那船东岸精制面粉的买主就是刚刚结婚的小特里普了,这个家伙为了回报东岸人(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又通过政府渠道向东岸订购了两船一千吨的大豆,并指明要运到赞河河口附近。
莫三对习惯食用橄榄油的荷兰人为何买大豆榨油有些奇怪,但这并不是他考虑的重点----荷兰人要买就卖给他们好了,反正东岸国内的大豆库存也很多,去库存加赚钱加培育市场,一举三得----莫三所真正关心的,主要还是能不能够见到特里普先生,并借此搭上话,那样可就太爽了,说不定能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工农业打开一片崭新的市场呢。
想到这里,莫三又不由得再度感谢了一下这场战争、感谢了一下英国海军,没有他们的不懈努力,荷兰人就不会饱受物资短缺的痛苦,那样如德维特、范博伊宁根、特里普这些荷兰老牌政商家族的嫡系成员,还是莫三能够轻易见到吗?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的!当年在巴黎被傲慢的法国人当做臭虫一样赶走,莫三可是记忆犹新呢,比法国人还要傲慢的荷兰佬,呵呵,不把你轰出去就不错了!
“感谢英国海军的努力!”莫三在内心“真诚”地默念了一句。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运输线、生命线(六)
将范博伊宁根送到赞河河口的一艘前往波罗的海的商船上后,莫三便带着他的引荐信,与随从们一起,乘坐马车赶到了霍伦。
霍伦是荷兰省的一个港口,与其北面的恩克赫伊曾一起,是荷兰省与波罗的海进行贸易的主要港口。就如同鹿特丹主营与英法贸易、弗里斯兰省主营与北欧贸易一样,霍伦、恩克赫伊曾这两个港口是绝大多数前往波罗的海贸易的荷兰商人的始发港----同时也是终点港。
特里普商行就位于霍伦港码头附近最好的地段上,请专业设计师设计的高大建筑物巍峨壮观,凸显了特里普家族的阔气与豪奢。商行主体建筑的门口同时停着超过三十辆马车,不断有穿着体面的商行经理人进出,有时也会有一些依附于商行的小商人上门办事,总之这里显得非常繁忙。
“来自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特使莫三先生?”一名带着一副眼镜的老头突然走到了门口,用法语朝莫三说道。
“是我。”莫三摘下了帽子,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请随我来,德海尔先生在里面等着您呢。”老头说道。
“德海尔先生,我要面见的是特里普先生,难道他不在吗?”莫三奇怪道。
“特里普先生去泽兰省了,现在这里只有德海尔先生在。”老头转过身来,认真严肃地说道:“有什么事和德海尔先生说一样的。这家商行本来就是特里普家族和德海尔家族合股经营的,特里普家族的亨德里克(伊莱亚斯的侄子)的妻子就是约翰娜.德海尔小姐。目前在商行内主持事务的正是德海尔小姐的父亲马蒂亚斯.德海尔,德海尔先生平时在瑞典监管铁器铸造厂。今天恰好在商行内。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和他商谈。他和特里普家族的英雄伊莱亚斯是同一辈的人,对于一般性的事务,完全可以做主。”
老头的话已经很明白了:黄皮肤异教徒,你们的事务只是不甚重要的一般**务,特里普家族的大人物还不一定看得上眼,由他们的姻亲出面就算看得起你们了,请好自为之。
莫三闻言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
商行内此时仍然有很多人在办理各种事务。很多人在看到莫三这个非常惹眼的黄皮肤异教徒进来后,都不由得有些诧异,甚至有些人用带着轻蔑、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东印度群岛人”。带领莫三进来的老头也不出声解释,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而莫三则用漠然的目光看着这些衣冠楚楚的荷兰商人、经理人们,那眼神仿佛就在看死人一样----不知道两年后的今天,今日堂下诸君又有几人能维持住不破产,又有几人能保证不被解雇。和这样一群自我感觉良好的红毛,有什么好说的?借用曹阿瞒的一句话,“冢中枯骨”耳!
将莫三带进楼上的办公室后。老头向里面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鞠了个躬,然后便安静地退到了门外。门内还有几位年轻人在奋笔疾书着什么。他们只在莫三进门时稍稍抬头看了一下,然后便又埋下头去用鹅毛笔快速书写着,仿佛其工作永远也做不完一样。
“东岸共和国的特使莫三先生?”头发花白的老者将一片晶莹剔透的镜片从自己的右眼上取下,然后用力揉了揉脸,用略带疲倦的声音说道:“特使先生,您最近在荷兰省的名声一直很响亮。不,这或许有些不准确,准确地说,您的名声现在甚至已经传到了弗里斯兰省。该省的一些专注于莫斯科贸易的商人们,在您来到荷兰省的这段时日内一直很担心,他们担心自己的商业利益会受到影响……”
“弗里斯兰省?”莫三先是仔细品味了老者的一番话,然后才出言询问道:“是粮食商人么?不过我记得贵国在莫斯科经营粮食生意的商人并不是很多,贵国的粮食商人大多集中在波兰!”
“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商人而已。”马蒂亚斯.德海尔不以为然地嘟囔了句,“那些依附奥兰治派的商人,多数是弗里斯兰、格罗宁根两省的土地贵族,资金实力不强,野心却颇大。他们不敢和垄断了波兰市场的阿姆斯特丹十二家大粮食批发商较劲,因此只能去费劲开拓陌生的罗斯人的地盘,真是和奥兰治家族一个德性。”
莫三听这个老头嘴里一句接一句地贬损奥兰治家族,心里暗想这老头莫不是倾向于共和派的?不过这又关我东岸人何事呢?你共和派和奥兰治派在联省共和国轮流上台秉政,私下里互相拖后腿、撕逼,我们都管不着!我们唯一关心的,就是能从荷兰人手里弄回多少利益而已。不过呢,这老头的这番话却也透露了许多信息,那就是正在莫斯科公国活跃的荷兰商人----至少就部分粮食商人而言----大多都是弗里斯兰和格罗宁根两省的土地贵族。
土地贵族嘛,呵呵,和商人(或者说暴发户)出身的特里普、德海尔等家族----这些商人别管多有钱,却总是被土地贵族们歧视,真是让人窝火无比----总是不太对付的。而奥兰治家族的弗雷德里克,现在却正是弗里斯兰省的执政,恰恰是这些土地贵族的天然领袖。不过马蒂亚斯这老狐狸在莫三面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鼓励我大东岸商人不要给奥兰治家族面子,往死里挤兑那些活跃在莫斯科的荷兰商人吗?
“直说吧……”马蒂亚斯.德海尔突然站起了身,一边朝莫三走来,一边说道:“我们商行打算在传统生意之外发展新项目,主要是粮食、烟草、鱼、橄榄油和葡萄酒业务。但你也看到了,该死的英国海盗封锁了多佛尔海峡,像只疯狗一样四处追逐联省共和国的船只。而我们的海军却又无力打破这种封锁。这真是耻辱。三级议会必须为此负责!奥兰治家族也----好吧。扯远了,简单地说,特里普商行打算向贵国订购一批粮食、鱼和葡萄酒。其中粮食包括面粉和大豆,就要上次那种品质的面粉,用这种面粉烤出来的面包会是整个绅士阶层追逐的对象;大豆的话康拉德(指范博伊宁根)已经和你谈过了吧,对,那两船大豆就是我们订购的,我们想试试这种新鲜事物的市场接受程度。听说热那亚人的商行在少量出售这种东西,因此我们也想尝试一下。”
“另外,我听说贵国有一种能以冰点保存肉类和鱼的船只,这真是神奇。因此我希望贵国每年能出口一千拉斯特(捕鱼业上的拉斯特特指一千吨,谷物运输上的1拉斯特约为2吨)的鱼,鱼的种类不必限定为鳕鱼或鲱鱼。事实上阿姆斯特丹的市民们在消费习惯上还是很有猎奇倾向的,他们对来自远方的鱼特别感兴趣,售价也比较高,只不过以前没人这么做而已。对了,我特别声明。鱼不能是咸鱼!”马蒂亚斯一字一句地叮嘱道。
“这是合理的要求。”莫三理解地点了点头。
“最后是葡萄酒,我听说贵国有两种葡萄酒(镇海县的香山干红和南非河中县的象河葡萄酒)。品质都还马马虎虎。不过在这个物资短缺的年代----实话实说----能有葡萄酒就不错了,现在英国佬在地中海也四处袭击起来了,海军被迫派遣了大量舰只进入地中海护航,因此地中海的葡萄酒和橄榄油来源大减,再加上英国佬在多佛尔海峡的疯狂举动,阿姆斯特丹市场上现在也很缺乏此类物资。所以,本商行打算多进口一些此类生活物资,唔,听说你们是用升来计算酒的数量么?好吧,就按升来计算,具体的数目稍后再讨论,不过一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
“我们国家现在还生产一些奶酪、咸火腿,另外还有一些鲸油、鲸皮、鲸骨制品,你们不需要订购一些么?”莫三熟练地向马蒂亚斯推销起了东岸的商品。
“奶酪可以适当购买一些。”马蒂亚斯认可地点了点头,说道:“鲸鱼制品也可以。最近英国人也在袭击我们的捕鲸船,真是该死!火腿就算了,日德兰半岛的丹麦人现在正专门组织了大批肉牛经德意志运到德伦特地区催肥,然后再输往荷兰省。这得益于本市(霍伦市)的议长南宁.凯泽先生,正是在他出使丹麦的这段时间内,利用其卓越的外交才能完成了这项意义重大的任务。”
这个南宁.凯泽肯定是共和派!莫三不无恶意地想着。
这些商品种类谈完后(特里普商行主要准备开拓食品行业),下面该谈的就是细节了----包括订购商品的数量。在这方面,莫三强烈建议双方签订一份正式的供货合同,马蒂亚斯对此表示认可,但他和莫三对供货的期限产生了分歧:莫三要求至少五年以上,而马蒂亚斯只打算签两到三年。
不过好在双方的诚意都很足,最后经过协商,将供货协议的期限定为四年----说实话,虽然德海尔家族、特里普家族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人家族,消息来源广泛,但他们确实也无法准确预知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因此这才与莫三签订了为期四年的供货合同,比荷兰三级议会授意范博伊宁根签订的《旅馆密约》期限还要长一年,让莫三为之喜形于色。
莫三高兴的并不仅仅限于与荷兰人签订了一些供货合同,他更在意的是这种向荷兰省大规模出口物资方面“零的突破”。虽然很多协议都只签了三年或四年,但这已经很不错了,在这几年内努把力,多拉拉关系、多结识些人,保不准协议到期后双方一致要求续约,那时候可就把出口商品到荷兰这种事情长期化了,对东岸的工农业来说意义重大。
想想看,联省共和国自身有一百七八十万人口(这些人的购买力绝对不可低估),另外他们还控制着大片的海外市场。如果东岸共和国走通了这些能量颇大的荷兰商人家族的路子,将商品通过荷兰人的分销渠道打进这些海外市场,这里面的利润前景简直无可估量。而更妙的是,这还避免了与很多荷兰商人的正面竞争,无形中规避了市场壁垒,简直就是天下第一便宜的事。
“看来还得在荷兰再待一阵子了。”莫三思忖道,“不趁着现在荷兰人的困难时期多赚点便宜,简直对不起自己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运输线、生命线(七)
莫三又腆着脸在霍伦和恩克赫伊曾滞留了一个星期,不过成果却是一般般。在英国已经正式向荷兰宣战的当口,生意大受影响的荷兰商人们如今却比以往更加忙碌,因为大家都在抢着雇佣陆续回港的船只,然后不顾海军警告再度冒险出海,追逐那可爱的金币。
莫三作为一个黄皮肤的异教徒外交使节,在荷兰红毛的眼里本就不受待见,要不是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在背后为他撑腰的话,估计荷兰人连见都不会见他。不过莫三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是如何能为华夏东岸共和国攫取更大的利益而已。
在霍伦和恩克赫伊曾这两个以波罗的海贸易为主的港口城市晃荡了一个星期,他只结识了一位商人----不过却是个大人物----比克尔家族的科内利斯。比克尔家族是荷兰名门,科内利斯的父亲是阿姆斯特丹市议会的议员,同时也是荷兰省议会的议员。当然了,与其政界方面的头衔相比,其人在商界方面的名声也相当不小,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创始人之一,曾经也是第一批开拓莫斯科市场的荷兰商人。
比克尔家族到了科内利斯这一代,长子安德里斯继承了其父亲在政界的位置,进入了阿姆斯特丹市议会。安德里斯还有三个兄弟,雅各布在波罗的海做粮食贸易、科内利斯几乎将所有钱都投资到了美洲以及西印度公司的股票上、扬则负责地中海贸易,而他们的姐妹伊丽莎白则与新崛起的特里普家族联姻----已经去世的老特里普留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以铁、铜开采及铸造和武器贸易为主。同时在三十年战争期间每年向瑞典国王贷款75万盾(瑞典人以铜矿和铁矿收益冲抵)。势力也十分雄厚。
莫三能搭上科内利斯的线。还要多亏特里普家族的介绍----这种介绍在特里普家族看来只是随手为之,但对莫三及其他一些中小商人来说,却是从天而降的馅饼。而对在加勒比海及西印度公司投资颇多的科内利斯来说,与东岸人进行接触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他也很关心自己的投资状况呢----虽然也很少去新大陆,代他去的一般都是家族经理人。
莫三对能与科内利斯说上话也十分满意----天可怜见,东岸人与西印度公司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可算与幕后大老板之一搭上话了。可喜可贺。在双方为期两个小时的会面中,莫三也不是没有取得成果,他向科内利斯提醒,在英国与荷兰已经正式宣战的现在,正在与西印度公司争夺巴西东北部归属的葡萄牙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肯定会趁机加强攻势,以期能够将荷兰人彻底逐出巴西。
科内利斯对此深以为然,但却办法不多。因为西印度公司开到现在,由于常年持续不断的战争,其实收益是很差的。因此投资者们都不愿意再度增加投资。特别是在运输船被英国人大量拦截的当下,大力投资西印度公司显得风险颇大。
莫三对科内利斯等人的心思有所了解。因此断然表示华夏东岸共和国可提供大量库存武器、军资给西印度公司,且价格优惠、质量上乘,这对于西印度公司同时在西非沿海(奴隶海岸、野蛮海岸)捕掠奴隶----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是,荷兰的奴隶主要来源于自己亲自抓捕----在巴西东北部与葡萄牙人战斗、在新尼德兰(后世纽约州一带)与印第安土人进行争斗都大有裨益,且完全不需从欧洲发货,断绝了英国佬拦截的可能。
科内利斯对莫三的提议很动心,表示他将指示自家的船只从累西腓出发,向东岸订购一批武器军资,为此,他与莫三签订了一份商品供销合同。该合同为期五年,除从东岸处购置大量物资外,还从荷属巴西及西印度群岛向东岸出口大量蔗糖(粗糖)、烟草、干果、棉花、可可以及对东岸造舰来说至关重要的巴西苏木、愈疮木----东岸海军的逼格太高,主力战列舰非陈年阴干的巴西苏木不要,因此此类木材一直是巴西及秘鲁总督区向东岸出口的大宗物资之一。
又从比克尔家族揽下了这项不大不小的业务后,莫三自觉自己“销售代表”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于是便在德海尔家族的催促下,从恩克赫伊曾返回了阿姆斯特丹。德海尔家族的马蒂亚斯将在今天(8月25日)带他去面见一些阿姆斯特丹的行会代表,毕竟他们与东岸签订了一些食品购买合同,里面有些关系也是必须要理顺了。
两人在第二天一大早先赶到了葡萄酒行会,面见了多名该行会的领导层成员。德海尔家族作为霍伦市的大家族,同时他们的姻亲也在阿姆斯特丹获得了极高的声誉,因此事情还是比较顺利的,这些行会的领导层(基本都是大葡萄酒批发商)虽然对特里普商行挤进这个圈子有些不满意,但在一些私下里的利益交换之下,他们最终还是没多做留难,只是少许询问了莫三一些事项后,便同意了东岸产香山干红、象河葡萄酒进入阿姆斯特丹市场。
说到这里多说一句,但这个年代,即便是号称商业最开放的荷兰,其带着中世纪地方保护主义色彩的商业政策仍然比比皆是。比如东岸的葡萄酒要想进入阿姆斯特丹市场,首先就要取得葡萄酒批发商行会的许可,东岸葡萄酒的代理商(特里普商行)也要申请加入这个行会并被批准后方可批发销售葡萄酒,否则便无法在该市销售东岸产葡萄酒,违者将被投入监狱。
而在整个17世纪一直到18世纪上半叶,整个荷兰的行会数量一直是持激增趋势的,而荷兰的商业和经济也基本都控制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垄断行会手里。尤其是像粮食、铁器、武器、木材、鱼、葡萄酒等重要产业,基本都是控制在唯一一家垄断行会手里的,七省联盟里大大小小的商人、企业主全是这些行会的成员。
行会极端排外,极端警惕一切危及到会员利益的外来竞争商品。它们向会员收取费用,然后为所有会员服务(包括救助),比如葡萄酒商行会,它就会对生活困难的行会成员提供每周3盾的补助。而且它并不是唯一这么做的行会,医生行会、金匠、银匠行会也会对患病或生活困难的成员提供每周3盾的补助;裁缝、书商、糖果商等实力不是那么充足的行会则只对困难会员提供每周1-2盾的补助。
而在一些财大气粗的行会中----比如粮食批发商行会、木材批发商行会----还会由行会富裕成员出资,成立一些孤儿院。这种孤儿院伙食标准很高,肉、鱼、蛋从来不缺,且还聘请学者对入院的孤儿提供合格的教育,以使这些孤儿获得必备的学识,保证其将来社会阶层不会轻易滑落。当然了,这种孤儿院只接收其会员的遗孤,会员以外的孤儿是别想进入的。
莫三和德海尔现在拜访的葡萄酒商行会,就垄断了整个阿姆斯特丹市场的葡萄酒批发,因此取得他们的认可及允许,并正式获得会员资格(当然是特里普商行获得资格了),才是东岸葡萄酒能够在阿姆斯特丹进行销售的先决条件----不然就只能走私了。
拜访完了葡萄酒商行会后,德海尔带着莫三又去了鱼商行会、奶酪商行会、服饰商行会等各种垄断性的商业行会,然后凭借特里普商行的金字招牌以及事先早就沟通好的默契,取得了这些行会的认可,并正式获得了会员资格,算是可以挂招牌卖东西了。
不过,取得了阿姆斯特丹这么多行会的认可才仅仅是完成了第一步,其余各地的行会还没去呢!因为荷兰的特殊体制(邦联体制),因此每个市、每个省的独立性都非常强。这种独立性体现在经济和商业上的话,那就是每个市镇都有的同质化行会了。你以为你办妥了阿姆斯特丹葡萄酒商行会的会员资格就够了吗?不,那只能让你的商品在该市畅通无阻,如果你想把商品卖到霍伦、卖到恩克赫伊曾、卖到鹿特丹、卖到乌得勒支,你还得分别去这些市加入当地的葡萄酒商行会,不然就不能卖到这里,或者只能通过这些市镇的行会会员代理。
特里普商行当然不想每个市镇的行会都去加入(事实上也不太可能),他们准备只加入几个大市的行会----如果主攻国际贸易的话,一般只需加入这些地区的行会即可,因为转口贸易大多发生在这些口岸----至于其他地区嘛,就发展代理商好了。因此,在接下来的十来天内,莫三又和德海尔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荷兰、泽兰等重要省份的重要城市,并分别办妥了入会手续。
而等到9月10日终于办妥了这一切之后,莫三陡然发现自己差点累坏了----在欧洲为“党国”卖点东西,还真他奶奶的不容易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运输线、生命线(八)
“对了,要不我们成立一个大豆批发商行会吧?”某天在马蒂亚斯宴请的时候,莫三突然脑洞大开,向他提议道。
“这东西的市场前景很难预测。”马蒂亚斯摇了摇玻璃杯里的意大利红酒,摇了摇头说道:“热那亚人在阿姆斯特丹出售过这些东西,销售状况不是很理想,只能说不亏钱,要想大赚就目前来看是很难的。”
“热那亚人都能在阿姆斯特丹卖大豆,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卖的?粮食么?”莫三对于热那亚人如何运作这些商品的批发销售也不是很清楚,因此出言问道。
“应该是和意大利中部地区的玉米一起当做杂粮出售的,他们在本地根深蒂固,阿姆斯特丹很多银行家、大批发商如果上溯两三代人的话,都能够找到意大利血统。再加上这些杂粮都是新事物,也没什么垄断行会掣肘,因此热那亚人当然能够自如地销售了。”马蒂亚斯思索了下后,说道。
“那么我们可以联合热那亚人成立一个大豆批发商行会,然后专门销售东岸产大豆,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妙的主意么?”莫三突然兴奋了起来,问道。
“理论是可以这样。”马蒂亚斯不以为然地说道,“而且热那亚人和我们商行都可以入会,但你们却不行。”
“为什么?是因为我们是外国人么?”莫三问道。
“准确地说你们不是阿姆斯特丹的市民。”马蒂亚斯说道:“这样说吧,你们首先得在阿姆斯特丹居住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申请市民资格。接着缴纳一笔不菲的费用。最后才可能成为阿姆斯特丹的市民。但很可惜。你既不是来自德意志或佛兰德地区,而是一个东方人,同时也不是信仰归正宗的主的子民,因此恕我直言,你没什么机会成为一名阿姆斯特丹市民。而成为该市的市民,是担任议员、政府官员、加入各种行会的前提,所以,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莫三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在阿姆斯特丹居住时间很短。又不信仰新教,同时还是一个扎眼的黄种人,根本没可能获得阿姆斯特丹市民的资格----君不见在很多尼德兰城市,犹太人申请市民资格都屡屡遭拒。不过他们有的是钱,在欧洲居住日久,影响力也大,因此虽然很多人不信教,但走点路子混个荣誉市民的资格还是有可能的。但东岸人走这条路子的难度似乎比他们还大,而最大的难点似乎就是因为他们不是白人。
“狗屁市民资格,装逼装成这样。跟傻逼一样了!”莫三心理酸溜溜地品评了一下马蒂亚斯的话,最后颓然放弃了主导建立大豆批发商行会的念头。
“不要再考虑大豆批发商行会的事情了。和我去一趟哥德堡吧,参观一下特里普商行在瑞典的事业,我们可能会有更多的合作可能。”马蒂亚斯突然向莫三发出了邀请。
“去瑞典王国?”莫三有些意外地问道。其实他最近本身就想去一次里加或阿尔汉格尔,看看那边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虽然郑勇一直定期写详细的工作给他,但自己老是不过去看看也不像话,不然你怎么知道底下人没糊弄你?这次马蒂亚斯突然发出前往瑞典的邀请,莫三陡然觉得就像打瞌睡遇到了枕头一样,也太巧了。
“特里普商行的名声在瑞典几乎无人不知。”马蒂亚斯.德海尔用骄傲的语气说道,“瑞典有相当一部分铁矿、铜矿是抵押在我们手里的,我们在那里还设立了众多的炼铁厂、铁器铸造厂、冶铜厂,甚至还有一个武器制作工厂。所以,和我去看一看吧,也许会找到一些合作的可能。”
莫三之前也听说这个特里普商行原本就是以武器贸易和铁铜制品发家,在瑞典和荷兰开设多家贸易商行或工厂,同时在国外也遍布商业网点----比如他们原来就从德意志地区大量进口火药、从英国大量进口铁炮(当然他们现在试着自己铸炮了),这个商行在武器界的能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曾经向意大利地区某邦国交付了一支小型舰队,令人瞠目结舌。
此次马蒂亚斯邀请莫三去瑞典,可能是想和东岸在技术和设备上有一定程度的合作。毕竟,在铁矿、铜矿的开采、冶炼和铸造环节中,需要使用的机械数量还是相当多的,以前这些机器多半是从英国、法国和德意志地区采购,质量和性能往往不能令人满意。听说东岸的冶金、铸造、锻造技术相当先进,加工出来的零部件就耐用性、通用性和精度来说都比较高,虽然价格略嫌贵了一些,但长期使用的话还是比较划算的。
莫三当天下午就带着几名随从上了德海尔家族的船只,然后从霍伦,一路向东经松德海峡进入波罗的海,最后在哥德堡停靠。
从哥德堡上岸后,他们便换乘马车,在特里普商行雇员的陪同下,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逛了该商行在瑞典王国境内的多处铁矿、铜矿和工厂。就参观的感受来看,莫三觉得特里普商行的这些矿厂、加工厂的技术并未脱离这个时代,他们使用的仍然是旧大陆的通用技术,顶多是在机器普及范围、设计的新颖性上比英法西葡等国领先那么一点点罢了。
而且,他们的机器零部件质量确实很差,精度也不高,有的零件买回来甚至还需自己打磨再加工,简直不可思议。甚至于,由于加工精度的关系,很多机器必须现场手工打制,而不像是东岸各家工厂分别加工零部件,然后组装调试,这大大增加了设备的成本----怪不得机器普及的脚步这么慢呢,原来都是成本闹的啊!
不过莫三也从荷兰人的机器里面看到了一些积极的因素,比如他们把从东岸“学习”到(或者说偷来的)的零部件标准化加工的概念引入了机械行业----事实上即便荷兰人没从东岸引入这个概念,历史上他们在17世纪50年代的造船业中也会明确提出这一概念,这导致很多木材加工厂开始加工标准规格的船板,这大大降低了各家船厂的库存,减轻了他们的资金压力。
“以前我们这里至少有一半的机器或零件是从英国、法国采购的,但现在很显然已经不可能了。”马蒂亚斯倒没有可以遮掩特里普商行面临的难题,而是实话实说:“所以我们商行打算从贵国进口一些高质量的零部件。”
“我国非常愿意向特里普商行出口各类商品。”莫三高兴地说道:“不过我真建议您可以考虑委托东岸生产铁矿、铜矿以及各家工厂所需的设备,因为这样成本更低、质量更好、寿命更长,更重要的是,至少一半以上的零部件可以互换,这将使得你们的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而这往往意味着金钱。”
接着,莫三便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断地向马蒂亚斯灌输着东岸机器的好处----事实上也是如此----荷兰人将会为此节省大量成本云云。说到最后,马蒂亚斯也比较认可了,因此这个常年负责监管特里普商行瑞典业务的老头拍板定下了十余套矿山设备(破碎锤、捣锤及其附属传动设备,以水力或畜力驱动)、工厂加工设备等等,总计金额超过了两万元。而且,马蒂亚斯允诺,如果这些由东岸人按照特里普商行要求加工生产的设备,其使用状况良好的话,接下来该商行还会向东岸追加订购一些设备,并且还会向别的商人家族或朋友推荐。
“如果使用感觉还不错的话,以后这些在用的设备报废了,就全部淘汰,改用你们的设备。”马蒂亚斯说道,“我认为这是划算的交易,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
“特里普商行一定会为此获取大量的收益,这毫无疑问。”莫三也使劲吹捧道。
双方均无异议后,两人干脆又签了一份贸易协定,有效期五年。在协定有效期内,东岸人按照特里普商行的要求生产加工规定数量的矿山机器、加工机器,并由荷兰船只运往哥德堡。而与此同时,这份协议内还包括了一些东岸采购合同,即特里普商行将把位于瑞典、波兰境内的一部分矿产品出售给东岸人(主要是铅,其次是铜、硫磺),以平衡双方之间的贸易逆差----不过这事对东岸也不是坏事,因此协议就此达成。
谈完了这最后一笔生意,莫三便搭乘荷兰人的船只抵达了里加港,准备视察一下这边的工作。至于阿尔汉格尔商站,他还没打算去,因为现在已经是初秋,去了那边可能今年就回不来了,而莫三公务繁忙,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久待,因此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视察完里加商站后,莫三就将搭乘商站内的一艘二手船,再度返回阿姆斯特丹,稍作停留后便进入地中海,返回奥斯曼帝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战略机遇期(一)
而就在英荷打成一团、莫三在欧洲四处穿梭的时候,远在新大陆的东岸共和国,却抓紧着旧大陆打成一团的有利时机,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工农业建设。
石浦水库建设工地上,最后一批千余名波兰战俘被送了过来,他们剃了短发、穿上了厚布衣服,拿着铁锹奋力开挖着沟渠。一些黑人工头不时在他们旁边晃悠着,严格监督着有没有人偷懒,毕竟他们各自负责的组的进度快慢最终也会影响到他们自己的利益(五年服役期满返回南非后分配的土地和牛羊)。
石浦堡如今真的是人丁兴旺了,经常前往河间地区购买奴隶的田星不断将买到克兰迪河间奴送到工地上,贸易部也不断将从欧洲购来的波兰战俘送至此地,再加上移民部送过来的正规移民,小小的石浦堡辖区内人口激增,已经达到了万余人----几乎抵得上前些日子南边刚刚成立的永安县全县70%的人口了,该县一镇三乡(永安镇、三河口乡、绥远乡、绥化乡)不过才区区一万五千人而已。
这个定居点除少许自由民在退伍老兵的组织下进行农业生产,以减少部分对外界的食物依赖外,大部分人还是聚居在面积较为广阔的石浦河、黑河交叉处,这里港汊众多、水泊星罗密布,且河道有一定的落差,正是极好的水库建设地。
在石浦水库的建设中,除调拨了大量人员外,还应用了大量的机械设备。这些设备都是北鸭子湖地区的大丰农机厂的最新产品。这家专门生产农业机械乃至工程机械的工厂。如今已经拥有技术人员四十余人、普通工人200余人、学徒400余人。规模极为庞大,每月能出产二十余台各类机械设备。
这些机械设备被交通部下辖的六个建设局(交建五局、六局三个月前刚刚成立)大量吃进,然后便应用到了全国各处建设工地上,石浦水库作为地区行署和政务院双重关注的重点工程,工程机械数量自然是多到爆了。
而除了数量外,大丰农机厂还将一些新开发的设备也运到了此处,以试验其性能,以便对最终定型生产提供参考。比如。该厂最新设计生产的第二代蒸汽犁,就在原先的基础上做出了重大改进。这种蒸汽犁的犁铧是采用淬硬铸铁犁铧技术----这项技术为该厂多名技术员经多次反复试验后研制成功,大丰厂为此向他们颁发了总计三千元的巨额奖金----在实际工作中,犁铧的背面冷却得比上表面快,这样就使得其一面的硬度比另一面更大,这种犁铧便具有了自锐性。
有自锐性的犁铧自然不是原先那种普通犁铧可比,原先那种铁制犁铧,无论生产加工时多么注重质量,其在田间或工地上使用一段时间后,犁铧表面便会钝挫。需要工人们在田间地头用锉刀对其进行整挫----要么就干脆拉到铁匠铺去重新锻打,以使之锋利。而淬硬冷铸铁犁铧横空出世后。这种能够长久保持锋利性的新产品立刻将老产品彻底比了下去,原本的普通铁制犁铧价格全线下跌,很多屯了不少货的商人欲哭无泪,只能想办法将这些东西出售到南非、新华夏甚至新库尔兰的拉脱维亚人那里,以多多少少回笼一些本钱。
除了这种极为先进的犁铧外,大丰农机厂新出品的设备还有很多,其中能够应用在工程领域的无疑是碎土机了。这种由马匹驱动的小型机械,使用沉重的表面带锯齿的铸铁车轮,每个车轮都安装在一根轴上,可独立转动,因此可以较为轻松地碾碎、压碎大块的硬土,对于开荒种地、工程建设都有着极大的作用。
尤其是在开荒领域,这种碎土机可以轻易地碾碎略显干燥、坚硬的西大荒的泥土,这给拓荒农场的投资者们节省了大量人力、精力和物力。他们无需再像以往那样召集大量的人手,然后用简单的工具将那些坚硬的土块敲碎、碾细,现在他们只需买一套设备,养上几匹挽马,需要的时候给机器套上马,直接一路碾压就是了,效果极佳,堪称东岸开荒史上一个极为重要的发明。
这种产品自问世后,它和它的近亲----泥土碾压机(将坚硬的土块碾得更细,以适合耕种)就一直很受国内各拓荒农场及建筑队的欢迎,销量相当不错,已经渐渐成了国营大丰农机厂又一大拳头产品,销量仅次于各型作物收割机、蒸汽犁、条播机之后,排在第四位。
对了,说到条播机,不得不说,这又是大丰农机厂一次极为成功的专利收购。该厂原本设计生产的条播机,仅仅只是为了播种小麦种子而设计的,该型条播机分多个型号,分别由一匹或数匹马拉动,播种的行数也不等,但最少也有三行。这种条播机由齿轮、链条、皮带来带动排种装置,理论上比后世1701年塔尔发明的条播机要先进很多(毕竟工业基础摆在那里,现在东岸的工业远不是后世1701年的英国可比的)。
条播机的发明,对于东岸的粮食作物的种植意义重大。特别是在私人投资拓荒的大型农场内,这种条播机能够有效地降低田间劳动,减少农场对人力的需求,降低了投资者的成本----而这也正是一直饱受缺人之苦的东岸所追求的,能用机器完成的事就尽量别麻烦人----因此一出世就获得了人们的欢迎,甚至还远销新华夏岛的诸多种植园(条播机经调节后可以播种其他种子)。
而大丰农机厂发明条播机后,镇海县有个青年农民脑洞大开,觉得可以对这种机械设备进行改装,即往上面加装一个可以泼洒粪肥的装置,同时也可以再改装一下,以使其具备可调播种速度的功能。这个青年农民说干就干,还不断向人学习、打听各种机械知识,最终惊动了大丰农机厂。
该厂的技术员在了解了这个农民的思路后,立刻汇报上级,然后大丰厂的领导反应也很快,立刻用一千元的价格买下了这个农民的创意,并邀请他一同参与后续研发。经过将近十个月时间的研制,目前大丰农机厂终于推出了第二代条播机,并且在市场上取得了极好的反响,一些农机租赁公司、大型拓荒农场(无论是国营的还是私营的)都纷纷购买,为大丰厂赚取了不菲的利润。
由此也可以看出,在如今的东岸,因为人力的严重匮乏,各家企业或个人不得不严重依赖机械,以降低成本。而执委会对此也持鼓励的态度,即鼓励民间或政府机构加大发明创造的力度,争取推出更多的能够节省人力的机械----毕竟穿越众也不是万能的,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所有东西,因此集思广益、集众人智慧搞发明创造就成了必然。
而为了鼓励发明创造,政务院也制定了严格的专利保护措施,几年前就颁布施行的《专利法》也得到了严格的执行。比如淬硬冷铸犁铧的发明,虽然是大丰农机厂的技术人员利用厂里的资源进行研发得出的成果,但该厂依然给了几名技术员总计三千元的奖励;而发明条播机喷粪和调速装置的镇海县农民,哪怕他仅仅有了个创意、才搞了个开头,大丰农机厂依旧以一千元的价格买断了他的创意,以鼓励这种发明创造的风气。
执委会和政务院有理由相信,在这种风气持续引导多年后,华夏东岸共和国内的科技氛围一定会越来越浓厚。老百姓们经过仔细比较后就会发现,要想快速致富并获得荣誉和地位,除了去从军以外大概就只有搞发明创造了,而这无疑正是执委会诸公们的目的。
“英荷大战、法国内战、西班牙也在和法国开战,三十年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我们的战略机遇期仍在!”骑着马来到大兴港巡视的乌江地区警备司令部司令廖逍遥,朝送奴隶过来的田星说道:“而且保守估计,我们的战略机遇期至少还有十年以上,这对我们来说是极为宝贵的。有这十年时间,我们可以静静心心地发展工农业、整合凝聚人心、夯实基础,并将陆海军规模进一步扩大。等欧洲那几条疯狗叼着一嘴乱毛将目光转向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凭借强大的实力再把他们的狗头拧回去,让他们继续撕逼。”
“加强自身实力是王道,这毫无疑问。”田星也赞同道,“真希望欧洲人再给我们三十年、五十年时间,那样我们一定更强大、基础更牢固,东岸、拉普拉塔、智利,将永远掌握在我们手里,欧洲人再也别想染指。”
“正解。”廖逍遥说道,“正所谓稳定压倒一切,我们这个国家折不起折腾,一折腾宝贵的战略机遇期可能就没了。所以我们在外御强敌的同时,内部也要保持稳定,这才是最关键的。以前不觉得,现在和欧洲一对比才发现,稳定压倒一切真是金玉良言哪!”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战略机遇期(二)
1652年8月7日,大兴港。
这座乌江航运的终点港(因该段乌江上游河流落差较大、有瀑布,故航道至此断绝)经过好几年时间的建设,如今终于也有模有样了起来。特别是由国家铁道总局投资兴建的大兴火车站(西北铁路的终点站),外观飞檐画壁、气势不凡,大批从远东明国和意大利地区掳来(或雇佣来)的石匠、雕塑家、画家、建筑设计家们在这里共同工作,并穷尽他们的心血建立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石质建筑----火车站。
这座火车站的漂亮外观,在东岸千篇一律的砖瓦房屋内当真是亮瞎了一群人的狗眼,以至于乌江地区行署专员汤圆曾经自夸地宣称:“这是暨首都的人民大剧院、青岛县的博览会馆之后,全国第三大‘奇迹’建筑。”
汤圆的话虽然略有些夸张----因为火车站外的浮雕组群尚在继续雕刻之中----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座融合了东西建筑文化精髓的火车站,无论从实用性还是美学观赏性(壁画、浮雕、雕塑)方面来讲,都是东岸首屈一指的建筑,这一点毫无疑问。
该建筑除使用了大量的石料外,还应用了许多铸铁、熟铁和水泥材料,使得整个建筑的坚固程度再上一个新台阶。随着东岸建筑材料公司(经多次增资扩股后,目前工商部占股约60%、东岸公司占股20%、交通部占股10%,另10%股份由自然科学研究院托管,每年所得分红用于支持该院在建筑行业的研发)在大兴港设立了一家分公司。大兴港附近就兴建起了一座石灰窑、一座砖瓦轮窑、一间石材加工厂和一座新式水泥窑。
如今的东岸建筑材料公司的布局在国内堪称广阔。除了由供销社升级而成的东岸百货、各银行网点比它密集外。其他行业恐怕都不如建筑材料公司----当然这其实也是由东岸国情的特殊性造成的。
在如今的东岸,由于各定居点相隔较远,交通不便,因此其间建筑材料的运输颇为麻烦,会挤占大量的运力。君不见如今西北铁路七成以上的运力都被水泥、石灰、砖瓦、条石、铁构件、木材等建筑材料(还不包括建筑机械)给占据了么,这些物资的运输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很多诸如煤炭、谷物、大豆、腌鲸肉之类的大宗商品都只能排在后面等车皮,铁路运输力量的紧张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而为了缓解铁路运力被建筑物资大量挤占的现状。东岸建筑材料公司这些年一直在进行着疯狂的扩张,即不断从老厂抽调人员去筹建新厂,筹建起一家新厂再抽调人员继续筹建下一家,如此滚动式发展。而联合工业信贷银行也对建筑材料公司进行了重点扶持,贷款数额庞大、利率也较优惠,再加上该公司自行在青岛金融市场上发行公司债,这才堪堪保持住了公司这些年来的高速扩张态势。
公司发展到1652年的今天,其规模已经极为惊人了,不说在每个定居点都有分公司,至少在60%的定居点有砖窑(不管是大型的砖瓦轮窑还是相对落后的小砖窑)、在40%的定居点有石灰窑(一般都是石灰石资源丰富的地方。而在整个乌拉圭境内,石灰石、大理石资源都极为丰富)、在30%的定居点有水泥窑。覆盖面已经相当庞大。
而且,据说该公司还在继续筹集资金和人员,准备进行进一步的扩张。只不过由于他们这个行业吸收了太多的契约奴和劳务工,使得诸如平安煤矿、长山铁矿、铁岭矿务局、西大荒拓荒农场、交通部下辖建设局等单位都已经极为不满了,因此下一步何去何从还很难说。但不管怎样,就目前来说,受益于疯狂基建行动的建筑材料公司已经是东岸国内一家巨无霸托拉斯企业了。
在此番大兴港新建的一座水泥窑中,建筑材料公司大兴分公司采用了自然科学研究院经多年研发而得的新技术,即他们在生产水泥的时候采用了新工艺:1400-1500摄氏度下煅烧水泥,使其中的混合材料烧结,然后将这些烧结而成的熟料研磨成细粉末,这便是新水泥了。
另外,东岸技术人员们在多年的不断试验、琢磨中,也发明了一种新的窑体设计----他们将水泥混合料浆在水平腔室中干燥,而干燥它们的气体就是原本要释放到大气中的窑顶废气,这种含有高热的废气被管道引导至此室,然后再去烟囱,排入大气之中。这样一来,经磨碎机进入此室的炉料就被前一批炉料煅烧时所产生的余热给干燥了,大大节省了燃料消耗,提高了生产效率。
这种生产方式还是自然科学研究院的技术人员们从砖瓦轮窑的设计原理上得到的灵感,他们从1640年就开始不断申请经费做试验、排除各种技术难点,其中单单是为了找到耐高温的内衬就花了好长时间。幸而,他们最终于前年解决了大部分技术难点,并获得建筑材料公司的验收,正式进入了推广阶段----建筑材料公司给这种新技术起了个形象的名字:隧道式水泥窑,此水泥窑的专利技术由投资方建筑材料公司和研究方自然科学研究院共享。
建筑材料公司曾经对用这种新技术生产出来的水泥进行了测试,经筛网(测试水泥粉末研磨程度)和强度两道测试,发现此种新式水泥全面超越了东岸以前生产的老式水泥。尤其是他们做了一定的水泥拉力测试,新式水泥放置七天的样本强度为162千克,超过了150千克的最低验收标准,试验获得了圆满成功。
这种新式水泥的横空出世,对于如今正在四处进行“现代化建设”的东岸共和国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因为这意味着很多设施的牢固程度大大增强了,同时成本却稳中有降,这如何能不让人欣喜呢?
第一批享受到新式水泥成果的正是大兴港周边的几个新建定居点----同时也是本年度最后一批新定居点,居民几乎全部都来自山东、江北两地----分别是位于后世查皮奎小村附近的益都乡、位于劳雷莱斯小村附近的富安乡、位于孔斯蒂图西翁小镇附近的掘港乡。
这三个新建定居点每地人口不过一两千人,目前才刚刚完成前期的土地整理工作,地上的灌木、杂草也才刚刚烧过一遍。不过毫无疑问的是,这些看似肥沃的土地下面仍然埋藏着大量的树根和草籽,等到开春以后,它们就会与定居者们种下的麦种展开激烈竞争,这势必会使得这些第一年的“生地”的产量低得一个可怜的地步----或许每亩只有几十斤,其中还有大量的瘪谷。
不过总的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在负责拓荒的国家开拓总局的协调下,乌江地区粮食富余的靖江县、永安县乃至大兴港,都可以源源不断地就近提供大量谷物供开拓者们食用----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到更南边的商城港一带调运,总之方便得很。
本地居民们在开垦之余,他们更多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农田水利、水库、城镇建筑、供水设施和排污管道的建设。尤其是其中的集中供水和城市排污设施,更是卫生部要来验收的重点项目,容不得半点马虎----在这方面东岸人是有过血的教训的,因为城市排污系统落后,很多居民的卫生习惯也不好,这使得疾病的发病几率大大提高,而在缺医少药的东岸,一场恶性流行病的后果往往就是数百上千人的死亡,这是谁也无法承受的后果。
君不见英国佬的北美殖民地就经常饱受疾病的困扰么,一个定居点拢共才数百人,结果因为居民的卫生意识差、卫生设施落后(人畜便溺离居住区、水源过近,且也没有专人来处理这些可能饱含病菌的排泄物),往往一场疫病袭来就能让整个殖民定居点陷入灭顶之灾----这在早期的北美殖民史上简直是司空见惯之事,因此,在东岸,没人敢不重视定居点的卫生设施的建设。
而包括大兴港在内的这四个定居点的城市排污及供水系统,据专业人士测算共需水泥约六千吨,红砖就更不得了了,可能需要上千万块,几乎就是建筑材料公司大兴分公司砖窑厂全年四分之一的产量了,消耗可够惊人的。
不过消耗再大也要建,东岸人在这里修砖窑厂、石灰厂和水泥厂不就是为了这事么?好吧,或许还有部分建筑材料是为了修铁路用的----目前西北铁路四期工程大兴港至富安乡段46公里的铁路已经修通,工程建设人员们正在继续从富安乡往东修建铁路----但这并不能算是主要用途,真正用量最大的还是几个定居点的城市建设以及大兴港码头这个吞噬建筑材料的大窟窿。
建筑材料厂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各类建筑物资,而定居者们则抓紧有利的战略机遇期,不断为国家的建设添砖加瓦,这样的国家,才是一个具备冷静、清醒头脑的国家!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战略机遇期(三)
“加快生产,保质保量!争取在战略机遇期内获取更大的利益,为共和国的成长注入更多的养分!”登上一艘南下的冷藏船时,南海渔业公司副总张云的脑海里仍然盘旋着之前公司会议时老总们气势十足的发言。
“荷兰西印度公司前来订购了大量的咸鱼,听说以前向他们出口的新英格兰渔船都消失了,这对我们既是好事,也是压力啊。”张云叹了口气,东岸本土(不含南铁公司、不含鲸鱼肉)去年全年的渔业总产量不过才区区五千余吨,自用都犹嫌不足,更别提出口了。而要解决这个矛盾,那就只能增大产量了,无第二条路可走。
也好在今年南海渔业公司又新下水了两条捕鲸船、4艘鳕鱼捕捞船、4艘鱿钓船、两艘近海拖网渔船以及一艘加工/运输船。这些船的下水,多多少少应该能让本公司的渔业产量再度攀上一个新的高峰----加入这批新船后,南海渔业公司的渔船(包括加工船)总吨位达到了2.61万吨,员工数量也达到了1267人,在东岸渔业界是名副其实的托拉斯企业。
按照规定,这些渔船每一艘都超配了两倍的人手,长期培训下来,每年都能为国家培养超过1500名熟练水手。这些人有的进入了内河运输公司,有的进入了南海运输公司,有的进入海军,有的进入了移民部专属的移民船队,当然也有被南海渔业公司内部消化的,总之为国家航运事业做出的贡献还是相当大的。
比如张云现在乘坐的这艘冷藏船。就是今年新下水的。其水手也都是之前培养的。这艘吨位不过300吨的机帆船。拥有一个独特设计的大型冷藏室,可以冷藏超过一百六十拉斯特的海产品。只不过由于东岸乙醚产量还不够高、冷冻机也还是新鲜事物,因此冷藏费用较高,一般来说非长途运输不会使用这种船只。
不过如今要向荷属巴西(荷属西非殖民地由南非河中港运输供给)等地出口海产品、肉类以及其他一些商品,可就得动用冷藏船了。不然即便是腌制过的咸鱼,在经过赤道附近的时候,也是会有一定程度的变质的,这显然会让客户无法接受----好在荷兰人愿意为此支付每拉斯特50盾的运费。收回成本是绰绰有余了,因此南海运输公司这才订购了好几艘冷藏船,打算一展拳脚,将东岸的肉、鱼运到远方销售。
冷藏船在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停靠在了盐城港渔业专属码头上。此时港口内除了南海运输公司、南海渔业公司的船只外,还有七八艘大大小小的盖伦帆船,这些船只看样子经过了一番简单的维修、翻新,外表和以前有了许多不同之处,不过在张云这种航海老手眼里,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海军私掠回来的外国商船。
看样子,盐城港内某个僻静角落里。似乎又在举办一场销赃大会呢!
港湾内两艘新加入南海渔业公司的近海拖网渔船正在进行着出航前的最后准备工作。这种在东岸本土不是很常见的机帆拖网渔船,使用蒸汽动力起锚和拉动绞盘。使得起网更加快捷和方便。而这,显然也给渔船使用更长的绳索和更大的拖网创造了条件。
在东岸黑水地区仅有的几艘风帆动力拖网渔船中,使用的是一种源自此时欧洲极为流行的桁式拖网,这种拖网的好处是其在海底的形状不受船速的影响----这对风帆动力的渔船来说较为重要,而且网桁大约只有十多米长,拖网的大小受到严格的限制,故效率较低。
黑水地区要不是紧靠世界上最大的渔场,且库页岛沿岸近海底层鱼类、虾蟹较多的话,他们的拖网渔船捕获量也将会很鸡肋,远不如改装一下去追逐捕捉渔汛期的中上层鱼类呢。
东岸这次新设计的近海拖网渔船,使用的就是蒸汽风帆混合动力,且网具也进行了革新----这次使用的是网板式拖网。这种拖网在网口两端各固定一个大的网板,网的上缘用一排浮子使网口保持张开,在渔船稳定的拖力作用下,网板移向两边,使网口大张。理论上讲,这种拖网的大小仅仅只取决于渔船动力的大小,也就是说,渔船动力越大,拖网就可以做得越大,捕鱼效率也就越高。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欧洲其实就已经有了这种网板式拖网的概念雏形了,只不过受限于种种原因,他们的这种创新并未获得渔民们的认可,因此这种拖网的型制就渐渐湮没于无形。不过在一位移民东岸的苏格兰人提供了这种他小时候见过的拖网型制后,南海渔业公司非常重视,立刻就组织专人进行研发,并最终定型,然后以公司名义申请了专利。
新设计的专利渔网使用新华夏诸多剑麻种植园出产的剑麻纤维,这种纤维硬度、柔韧性都相当不错,且还耐海水腐蚀,是一种相当优良的工业、渔业用纤维,同时也是如今新华夏地区的重要出口商品之一。
在盐城港公司分部吃过午饭后,张云接见了几位船长,向他们勉励了一番,然后登上了一艘加工船,跟随几艘渔船一起出海捕鱼。他们捕鱼的渔场依然位于盐城港东偏南海域,这里的滑柔鱼和无须鳕资源还是比较丰富的,而东岸人的这种拖网渔船,其主要目标还是该海域的底层鳕科鱼类,如狭鳕、无须鳕等。
这些鳕鱼生活在底层冷水水域,营集群性生活,原本东岸人都是使用鳕钓船过来实行钓捕的方式,效率较低。此番有了这些拖网渔船,相信东岸国内的鳕鱼产量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出现一个增长高峰。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在出海几天后,或许是新渔船确实比较给力,又或许是张云这个随船调研的公司领导在旁边督阵的缘故,两艘拖网渔船很快就找准了一个鳕鱼资源比较丰富的地方,并起网捕获了大量狭鳕----一种原本东岸国内最常见鳕科鱼类。
捕获的鱼类很快就被送到了张云所在的加工船上,这艘新水下的吨位高达500余吨的加工船上同样有一个冷藏室。该冷藏室有数台乙醚冷冻机同时制冷,捕获的鱼经过加工处理后第一时间就被送进了冷藏室内注满冰盐水的冷冻槽内,鱼冻结之后,即抽去冷盐水。这样的鱼可以在冷藏室内放置很长时间而不用担心**变质,这无疑大大延长了渔船在海上作业的时间,提高了工作效率。
而在以前没有使用冷藏加工船的时候,东岸人每次捕获到了鱼类,都只能对其快速进行加工----主要是鱼皮、肠子上带有大量的细菌,温度只要在零度以上几度,细菌就会快速繁殖,如东岸人捕获的鳕鱼,在5c的时候,放置三四天就会腐烂;而如果进行过加工(剖腹去除内脏、晾干)的鳕鱼,由于细菌较少,在室温下放置许多个星期仍然可以食用,这就是差别所在了。
此番前往渔场捕鱼,冷藏加工船的冷冻温度定为了零度。之所以定这个温度,还是因为南海渔业公司曾经做过实验:新鲜的鳕鱼在零度的情况下竟然能放置至少16天才会变质。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冷藏加工船将捕获的鱼送到盐城港(有地下冰窖内贮存)并来回两三次了。因此,为了节省成本,外出的冷藏加工船一律以零度保存捕获的海产品。
张云在冷藏加工船上待了一个星期,附近六七艘鳕钓船、鱿钓船加上两艘近海拖网渔船一共陆陆续续往船上送来了超过70吨各类海产品,其中大部分是狭鳕和阿根廷滑柔鱼,同时也有一些较为少见的无须鳕、突吻鳕、各种鲽鱼、鲳科和长鲳科鱼类,这让张云看了几位高兴----别看后面这些种类的鱼数量少,可在东岸的售价着实不菲呢,很多有钱人都不吝于花大价钱买来做着吃,市场前景非常光明。
“卖给荷兰人的鱼,还是以狭鳕和滑柔鱼居多吧。不过估计那帮人只愿意要鳕鱼,滑柔鱼还不要呢,真是……啧啧。”张云看着满仓的鳕鱼,脑海里开始盘算起了生意经:“不知道荷兰本土会不会要我们出口渔获给他们,估计也很有可能啊。他们不是正被英国人封锁得厉害么,保不齐要问我们买肉买鱼,而且还得送货上门。得,从另一个角度看,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因为在强大的外部需求的刺激下,政务院应该会批准公司进一步扩大渔船队规模的请求报告,这无论对于培养水手数量还是从渔业增产的角度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我们国家就该以航海立国,而航海立国的基础,则是扩大渔船队规模,毕竟捕鱼业是所有航海事业的摇篮和基础……”
“争取明年将渔船队和捕鲸船队规模扩大一倍,南海运输公司的远洋运输船队规模很可能也要扩大,这真是战略机遇期啊,没荷兰人受难,哪会迎来我国航运和捕鱼事业的春天呢?”张云思忖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战略机遇期(四)
1652年8月15日,罗洽港。
西里古站在码头上租用的一处货栈内,仔细观察着罗洽纺织厂那边最新送过来的一批成品。这是该厂利用废丝经特殊工艺处理后生产出来的绢纺绸,西里古仔细看去,只见手里的这块绸布的色泽还算明丽,手感也比较柔和,看得出来是一种比较高级的纺织品了。
“很不错的织物。”西里古判断道:“与长纤维的丝绸不同,但这种短纤维的绢丝也有其独到之处。如果好好宣传一番的话,我们甚至都不用降低价格,就能把这种绢丝纺成的布匹也一样销售出去,真是不错。”
西里古手里的这种绢纺绸是东岸人依据移民而来的意大利、大明丝纺工人的建议而研制的,前后历时数年。之所以要搞这么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半机械化的梳毛机、纺纱机和织布机要重新设计、试验、定型,这个周期可就拖得长了。说实话,要不是工商部拨下来专项资金大力支持的话,几年时间很可能是不够搞出这种绢纺机械的。
当然了,既然这种机械是由东岸共和国出资赞助的,这里面也没热那亚人任何事情,故这种新机器的专利技术也保留在新成立的罗洽绢纺厂(工商部100%控股),部分生产任务也由这家厂来,只有涉及到欧洲市场特殊需求的款式,才会交由罗洽纺织厂生产----以向罗洽纺织厂出售绢丝的形式。
此刻西里古手头拿着的绢纺绸就是罗洽纺织厂生产的,他们从罗洽绢丝厂购买绢丝(其中很多是被印染过的),然后纺成欧洲市场上需求广泛的绶带、披肩、围巾、手套、袜子等等物件。最后通过热那亚人的渠道销售到各地----主要是大西班牙市场(西班牙、南尼德兰、那不勒斯、帕尔马等地)。
而生产这种绢丝的原料呢。说穿了其实很简单。而且都是些价值很低的东西,比如缫丝工艺后留下来的茧残留物、不能连续退绕的受损茧、捻丝过程中正常的弃料等等。这种被统称为废丝的东西,在人工养蚕及缫丝过程中比重很大,往往在一半到三分之二之间。也就是说,人工饲养蚕所产的丝里面最多只有一半(很多时候只有30%-40%)可以用来缫丝,剩下的都是废丝。
既然废丝的比重这么高,那么弃之不用委实怪可惜的,因此。在17世纪世界上所有养蚕的地方(大明、波斯、印度、意大利、法国等地),当地人都开始了对废丝利用的研究。在这其中,法国、意大利因为养蚕规模小得可怜而忽略不计,印度主要是野生蚕丝,也可以弃之不谈,单就说大明、波斯这两个养蚕有一定历史且还有一定规模的国家,他们两者对废丝的研究利用的程度就截然不同。
波斯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这方面一直没能好好利用起来,以至于在东岸人前往阿巴斯港贸易的时候,可以用几乎白捡的价格买到大量的废丝;而在大明就不同了。在刚刚恢复生产秩序没两年的宁波府,黄仪在各县收购生丝的时候。当地蚕农、商户手里的废丝可都是算钱的,只不过价格略次一些而已(因为废丝处理起来较为麻烦,工序很多,生产成本较高),绝没有让你白捡的机会。
而东岸人处理废丝的技术,最初也是从这些大明移民(另还有少许技术较为精湛的意大利蚕农,他们对养蚕、缫丝的研究也很深,尤其是对蚕的病虫害方面研究的书籍,在后世清朝时还流入了中国,让中国人取长补短,好好学习了一把洋人是怎么养蚕的)那里学来的。只不过明人是代代相传的手工技术,而东岸人则是在吃透这些工艺后进行机械化设计,以使得整个过程更加简便、快捷,提高生产效率,创造更大的效益。
在这个过程中,给废丝脱胶的工艺----将废丝先浸泡几天,接着在碱水中蒸煮,然后粗滤、清洗、晒干----很难用机器来进行生产,故这一步还是需要工厂工人们手工给废丝去除黏性物质;脱胶工艺之后便是梳毛和纺丝了,这些专用的机器与棉纺织机器差异不小(因为纤维程度不一样,物料特性也相差很大),但经过多年设计改进后目前已无大碍了,基本能够正常梳理、纺丝。
而在后续的织造过程内,东岸人一样研发了大量新式机械,比如半机械化、半手工化的提花机等等。当然了,这种机械和罗洽纺织厂的机械区别不大,可以认为是一种机器。真正差别大的还是前道工序,即梳绵机和纺纱机,目前自然科学研究正在加班加点,准备在现有机械的基础上,研发出全自动的梳绵机和纺线机,以使得绢纺工业这个纺织的重要分支彻底焕发出活力来,给华夏东岸共和国创造更大的效益。
这些效益目前体现在罗洽纺织厂的真丝丝绸、丝麻(丝绵、丝毛)混纺布、针织布、花边、丝织成品方面,每年已经给东岸带来了六十多万元的收益(对半分红后的收益),且这市场和利润还在持续高速增长之中。此时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可以预见到,当成本更低的绢纺绸进入市场后,东岸人的利润将会飙升到何种程度!
而在尝到了丝织品行业超人一等的利润后,任何一个纺织业从业人员都会对利润率并不甚高的麻纺、棉纺、毛纺工业提不大起兴趣来的。那些行业----尤其是棉纺织业----辛辛苦苦忙活个一整年,往往还抵不了罗洽纺织厂几个月的利润呢(当然罗洽纺织厂受限于市场因素,一年也就几个月能正常生产),简直无法让人安心做下去。
而大量向欧洲出口丝织品,对于避开竞争激烈的毛纺市场、利润率也在日渐降低的棉纺市场,同样具有极为重大的意义。要知道,以前东岸人往欧洲一年卖上百万匹棉布,就已经引得无数人仇视了。甚至就连一些日常经营麻布、呢绒的布匹商人,也在东岸棉布这种廉价新事物的冲击下生意大衰,他们出于自己的利益,自然开始运用各种手段诋毁东岸纺织品----如果可能的话还会尽最大可能阻止东岸纺织品进入他们的地盘,以免抢去他们的利润。
这个时候适当地推出新产品、新花样,对于减少东岸纺织品在欧洲所受到的敌视程度,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真丝织品价格昂贵,单件利润率较高,适合有钱人和贵族消费;丝绵、丝毛混合织物价格略有降低,但舒适程度可能更高,非常适合如今欧洲的一些中小商人、政府官员之类的中产阶级消费。
这些市场被开发出来后,东岸人便可大大降低对棉纺织品出口的依赖,以后棉布、呢绒之类的传统纺织品,大可以在现有市场内稳步销售,无需再冒着极大风险去与欧洲布匹商人或行会竞争开拓新市场,这对于改善东岸这种“有原罪”(黄种人,还是异教徒)的国家的外在形象大有好处。
“绢纺绸出来后,本就处境艰难的意大利纺织业恐怕就更难以为继了吧。”西里古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事,只见他把绢纺绸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用略带伤感的语气说道:“热那亚、米兰、托斯卡纳、卢卡、威尼斯的毛纺织业已经走在下坡路上了,棉纺织业也在东岸的竞争下处境艰难,如果连具备传统优势的丝织业也被竞争垮掉,那意大利纺织业还有希望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此时此刻无人能够回到西里古的问题。事实上意大利的丝织业此刻正在原料(少部分自产、大部分从奥斯曼帝国进口)的掣肘下颇为艰难地生存着,这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要不是英荷之间爆发战争导致意大利的丝绸可以直接出口到英国及其殖民地了(这意味着荷兰人的那一份利润被省下了),这些产业恐怕早就奄奄一息了吧。特别是在热那亚人将部分熟练的丝织业工人和技术带到东岸后----同时还提供了难得的销售市场----意大利的丝织工业恐怕是在呈加速瓦解的趋势的。
西里古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叹着自己祖辈、父辈时代意大利纺织业的荣光,一边抓起鹅毛笔开始给本土的圣乔治商行写信,建议他们大量采购东岸生产的低成本绢纺绸,同时继续深入开拓市场,争取将最后一个里亚尔的购买力也榨出来,因为这同时也事关他们自己的利益。
你看,西里古先生作为具备民族自豪感的热那亚高级经理人,一边对在东岸竞争下苟延残喘的意大利纺织业抱以同情的态度,一边却又不放过每一分自己赚钱的机会----哪怕这个赚钱的机会是建立在损害意大利纺织工业的基础上的----这屁股和脑袋的高度不统一,也真是难为了他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长江之役(一)
1652年4月20日,小雨。
崇明县城(同时亦是崇明沙守御千户所城)外炮声连天,置于临时搭建的雨棚下的12门8磅、12磅火炮不断喷射着火焰,将裹挟着强大动能的空心铁弹狠狠砸向了夯土包砖的城墙。他们已经在这轰击了一两天了,正对他们的这面城墙已经塌了一小部分,此刻众人只需再加把劲,就能把这个钉在他们前进路上的第一颗钉子给连根拔起。
“报告!顺军蔡华泽部已经在我方海军协助下攻克了平洋沙,歼灭清崇明水师官兵200余人,俘获千总一员。”代表邵树德从山东南下的儒尼奥尔中尉拿着一份海军送来的捷报,亲自向刘海洋汇报。
“甚好!”刘海洋以拳击掌,高兴地说道:“这才开战两日,我军就已获不菲战果,儒尼奥尔参谋长,通传诸军,提振一下士气。”
前几天大家登陆的时候,作为先锋出击的郝尚久部两千五百人就先于主力部队登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了由崇明县练总率领的三百乡兵。这些人刚刚在各村被召集起来,匆忙之下欲入城助守,可谁成想在半路就被登陆完毕的郝尚久部包围,三百乡兵死伤近百人,余皆投降,那位不知名的练总则被当场击毙,算是旗开得胜了。
“登陆两天来,就已连胜两仗,虽说杀敌不过五百之数,但可喜的是我军伤亡甚微,诸军士气也很高昂。这一点最为关键。打仗打得可不就是士气么!”刘海洋笑着说道。而就在他们说这段话的当口。崇明千户所的城墙已在众军士的欢呼声中轰然倒塌。按照事前计划,平西伯王朝先亲率数千官兵突入缺口,与清军进行争夺。
王朝先性情粗豪,手下官兵也多是从江北流亡过来的散碎明军,战力比张名振辖下另一统兵将领张煌言的三千泥腿子要强多了。此刻只见他们个个奋勇争先,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在东岸4磅小炮的抵近支援下,逐一扫除清军扼守的据点。至中午时,已经顺利突入了崇明县城。
崇明县里的一千多清军抵挡不住,部分溃逃至城外,遭到大顺刘国昌部袁保所率的两千人突击,大部就擒,而崇明县城也在傍晚时分被攻克,战斗显得如此之简单。
当然了,张名振、郝尚久、刘国昌这次打得异常顺手,那是因为有东岸海军及炮兵协助战斗,再加上他们战前在定海县整训了四个月之久。战斗力有所提高,不然也一样是个废。很难拿下崇明城这种有一两千守军的清军城池。历史上张名振的遭遇可不就能说明问题了么,他们的所谓水师既不能彻底封锁住大陆上清军的救援,以至于让清军援兵进入崇明城,坚定了人家守御的决心;同时他们草草拉起来的样子货陆军也拿小小的崇明沙千户所没办法,根本打不下来,只能围困----事实上几年后郑成功的水货陆军蚁附攻城一样攻不下来。
不过在东岸战舰和炮艇牢牢封锁住附近江面的这个时空,已经整训了四个月(伙食好、训练勤、装备也较历史上好)的张名振部在东岸陆军火炮的支援下,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攻克了崇明城,且伤亡代价也微乎其微,不由得不让人感叹这其中的鲜明对比。
攻克崇明县后,刘海洋并没有急着入住,而是在大军仔细清理完城池后才在第二天进入城内。崇明城说起来是个县城,其实只是个守御千户所城而已,负责此地防务的是清吴淞镇副将李魁,所城内另有游击一人、千户一人、把总数人,兵一千二百余,民壮若干,总的来说是个力量很一般的地方县城----若不是地处崇明沙这种一线要冲之地的话,这里撑死了也就两三百民壮守御而已,根本不会劳动到副将、游击之类的中高级军官来戍守。
只不过无论清军多么重视这里,他们的战略劣势(孤立无援)却是怎么都无法弥补的,当东岸海军将附近的江面一拦的时候,这个崇明城也就成了瓮中之鳖了,根本没有幸免的可能性。因此说起来这个清吴淞镇副将李魁,也是个倒霉蛋,平时铁定人缘不咋滴,不然也不会被派到这个死地来守城。只不过李魁本人已在昨日的攻城战中死于炮火之下,他麾下的一名游击也中流矢身亡,要想问问这帮倒霉蛋被派到崇明守城作何感想看来是不可能了。
“调一千名持矛军夫占据县城,码头边再派五百名军夫戍守,同时清点县衙府库。”刘海洋大喇喇地坐在县衙内,对自己直属得部将吩咐道:“另外,派人去找洪习山,让他召集麾下人手驻泊平洋沙清水师旧营,顺便在那里屯田补贴军用。奶奶的,郑森这人不地道,就派了三五千老弱病残过来,顶个球用,也就只能做做后勤了。”
“另,在岛内搜剿兵器,解散民壮,让他们都回家种地种菜去。这里的河口冲击平原土地这么肥沃,不利用下真是可惜了。对了,再去找一下张名振,我看他的部伍里稚嫩少年一大堆、胡子花白的老汉也不少,都裁汰下来于此种菜,供给军需,省得让这些人上战场枉自丢了小命。”
“还有,昨天不是投降了两个清军将领么,叫啥来着,呃,对了,千户所的守御千户常春是吧,还有一个是降于外沙的把总华本德!对,就这两个人,他们带着部伍降的,这很好,不过此地不能留了,送他们到宁波去,去镇压那里的士绅地主。哼哼,我倒要看看他们是真降还是假降,就让洪习山派人护送,反正他们的那些小船也不顶屁用,运运人货倒是刚好。对了,把这两人的部伍整编一下,常春手底三百多人就编为天佑军、华本德麾下两百来人就编为天助军,取个好彩头。”
收编的两支乌合之众虽说加起来只有五六百人,但刘海洋也不敢留,而是通通送回老巢宁波府看守,让他们去镇压地方上的士绅。如今随着东岸人在鄞县土改的规模越来越大,地主士绅的情绪也越来越强烈,急需大军弹压地方,否则搞不好地方上就会出现哗乱。
而崇明沙等长江入海口的诸沙洲,刘海洋也打算将其改造成此次长江之役的总后勤基地,大批原先暂存在宁波府定海港的咸鱼、干肉、大米、蔬菜、火药、箭矢等军资都将被陆续转运过来,以便就近补给朔江而上的“盟军”大队人马。
与此同时,刘海洋还将令留守在沙洲上的军夫队负责人征发本地夫子,一面修缮城墙、巩固战防设施,一面整修已经有些老化的码头,以便将来从山东南下的满载物资的运输船可以靠近碇泊,提高码头卸货效率。
刘海洋的命令很快就被执行了下去。许是郑成功心里有愧,因此他派来“助战”(难道不是凑数么?)的洪习山是低眉顺眼得很,对刘海洋的命令只要不是让他们送死那是无有不从,因此他是很爽快地同意了去平洋沙军屯兼巡逻大江的任务,当然对于派遣部分人员和小船押送天佑军、天助军返回宁波也是全力遵从。
按照预定计划,打下崇明后,战兵、辅兵合计约四万余的“盟军”将在这片沙洲上休整三日,顺便帮助留守人员修建营寨、仓库、码头和炮台。而在此期间,刘海洋也召集诸家将领开始商讨下一步行止:按照他的想法,“盟军”应当集结至少两万以上的精锐战兵(当然是相对而言的),直趋清军漕运节点镇江,然后依靠海陆优势猛攻并克复之。
不过他的想法显然不能让会盟各家赞同,比如王朝先、阮进等人就主张打近在咫尺的苏州府,先在这个天下闻名的富庶之地捞一票再说;而张名振、张煌言二人则主张直接攻打南京,先造成政治影响再说,至于军事上的成败,说实话还不是他们俩第一考虑的;而郝尚久则建议去打空虚的江北扬州府一带,以免和清军主力撞上;列席的洪习山表示无所谓,但看他本人的态度倾向,似是赞同王朝先、阮进这两个大老粗的;或许只有大顺刘国昌所部四千五百余人态度比较恭顺,愿意听从刘海洋的吩咐了。
“真是一群难以驾驭的乌合之众,要么是习性不改的海盗山贼,要么是迂腐至极的残明保王党,要么是畏敌如虎、暮气深重的老军阀,把这么一群心思各异的人凑到一起,真的能够达成预定的战役目标吗?”刘海洋颇为头痛地看着因为想法不一而当众争吵起来的诸位将领,第一次对自己一手策划组织的长江之役的前景不确定了起来,他是真的怀疑这些人是否能够成事。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再难也得走下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长江之役(二)
刘海洋最终还是同意了王朝先、阮进二人的计划,即先在富庶的苏州府近海掳掠一番,然后再图他地。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主要还是考虑到自己之前四个月在宁波集兵、整训、囤积军资,这声势搞得过于浩大,怕是在宁波耳目众多的清廷早已得到消息,此刻南京周边搞不好就是龙潭虎穴、重兵云集。
想来想去,王朝先等人的计划倒也不无道理:清军在江南一带原本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万兵马,如今浙江一带就集结了十万余人,再扣去福建提督赵国祚统领的数万人、江西耿仲明、沈志祥二将统领的十万人(收编了部分金声桓部降军,原只有四五万人),这剩下的兵马撑死了也不过五六万人。
这五六万绿营是清军在江南最大的机动力量了,南京作为具备重大象征意义的城市,不留重兵驻守说不过去;镇江作为南京的屏障,同时又是漕运重要节点,也不得不留兵防守;这两样加起来起码就得去掉两三万绿营。至于剩下的两万绿营么,此刻估计已由清军重要将领统率起来了,屯驻何地还很难说,但这真的很重要么?如今刘海洋麾下集众四万余,战船千五之数(包含阮进、洪习山二部大量近海小船),兼有数千精锐的东岸部队、大炮数十门,且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即便遇上了这两万绿营,胜算还是有的。
此时南京方面起码有两万绿营,估计还有一两万精锐的满蒙八旗,再算上临时征发的地主团练武装。兵力还是很厚实的。因此现在去碰确实已经不太明智了。那么就先临时修改计划先搞苏州府?
儒尼奥尔中尉对于刘海洋这个由海军将领充任的陆军统帅本就不是很感冒,听闻他居然被一帮明国丘八牵着鼻子走以至于修改了早就制定好的作战计划,顿时感到有些无力。不过刘某人是他的直属上级,儒尼奥尔虽然带着邵树德尚方宝剑来到南方督战,但这宝剑可没法砍到刘海洋的头上,因此对于刘海洋下的这种“乱命”他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还是当年莫大帅在的时候杀伐果断啊,当年可有敢在莫大帅面前自不量力叽叽歪歪的地方渠帅、大王或军阀将领?早期或许是有,但自从莫大帅一次性在烟台城下活埋了一百多人后。就再没人敢废话了,军纪自此极为肃然,号令也无有不遵从者。
这就是差距啊!儒尼奥尔中尉一边暗自腹诽,一边召集麾下的各路参谋们去诸军传令。
数万大军于4月28日清晨在苏州府太仓州一带江岸登陆。由于军队数目庞大,且各部旗帜、金鼓、号令不一----虽在定海期间集中整训演练了一番,但说到底时间还是太短,各部之间仍然相当不熟悉----而更令人崩溃的是,各部就连语言都不尽相同,让联络各部的南方战区司令部的参谋们是伤透了脑经。
特别是一些立窝尼亚裔的参谋,他们的口音本就比较怪异。走到哪里更是土鳖们----尤其是张煌言部出征前强拉的三千余壮丁----围观的对象,不花费半天时间根本办不成正事。气得刘海洋连摔了好几个杯子,直骂这些乌合之众实在不像话,都演练好几次了还这么乱,一点记性都不涨。
不过在吵吵嚷嚷了六七天时间后,将近三万名官兵终于携带大量物资在预定的登陆场完成了登陆。登陆完成后,按照这几天临时制定的计划,各路大军保持齐头并进的态势,严禁分兵掳掠的行为出现,以免被清军所趁。
不过说到清军,这是另一个让刘海洋烦心的问题。经历了出征以来的一系列事件,他现在已经对这支数量多达四万的乌合之众能否击败清军主力、横扫江南不抱任何希望了。可不是么,当年莫大帅那么强的实力,都不敢保证和大量满蒙八旗正面硬杠时能取胜,他刘海洋手头这四万人成分更杂、心思更不齐、战斗力更弱,他是战斗天才吗?有很强的人格魅力吗?有出众的能凝聚人心的演讲才能吗?如果没有练到满级的以上技能,他刘海洋又如何能够逆天呢?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啦!
他们这支所谓的“盟军”的最大优势,恐怕还是清军兵力空虚且四处分散这种战略层面上的优势,一旦具体到两军对垒的战术、战役层面,他这四万大军可就有些够呛了!别的不说,单数数部队里的那些“水货”,张煌言带的三千泥腿子整训不过四五个月时间,说成军都很勉强,战斗力基本为零(如果出现炸营、崩溃、逃跑等影响军心的事情,战斗力被评定为负值也毫不奇怪);张名振、王朝先二人倒是带了五千余看起来还像样的陆军,但其中老兵比例也很低,且成军时间也不过才一两年时间,战斗力也就那样,略逊色于一般的清军江南绿营,但高于地主团练武装。
至于阮进、洪习山二人所辖加起来超过七千的水师官兵,让他们摇旗呐喊可以,若要他们上阵杀敌,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什么?难道你看不出那些被晒得黑漆漆的福建人其实都是海边的渔民么?指望他们打仗,你脑袋没进水吧?他们的战斗力还没我东岸的持矛军夫强呢,起码军夫队士气还算可以,时不时地也会操练一番,真要上阵可也是敢跟绿营比划比划的,可比阮进、洪习山手里的那帮渔民强多了。他们那七千部属里面,能正儿八经上阵的撑死了两千,不可能再多了!
当然了,话虽然这么说,但“盟军”这股力量的人数终究是摆在那里呢,只要不分兵冒进、不出大篓子,有相对精锐的东岸大军压阵,只要不遇上数量多得丧心病狂的清军大队,他们还是能够战而胜之的,至少不会毫无征兆地溃散----一就如历史上张名振等浙东武装在江南的表现一样。
万幸在最初登陆的这段时间内,清军大队并没有来骚扰,当然更可能的原因是他们吃不准东岸人究竟会在哪里登陆,因此主力离此地尚远,未及赶来。不过在数万盟军开始如同蝗虫一样从太仓州向常熟搜索前进的时候,清军要是再没反应简直就是死人了,早早投降“我大清”的地方官员们忧心如焚地看着鲁王的嫡系人马在联络士绅、鼓舞人心,他们觉得大清王师要是再不来“解民于倒悬”的话,搞不好这苏州府就要变色。
而事实上他们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就被东岸大军这几日内攻占的太仓州、常熟县两地来说,私下里前来拜访张名振、张煌言等人的地方士绅不计其数,而二张对他们也是温言有加、多有抚慰,这让刘海洋看得直点头,心说这帮人虽然打仗不咋滴,但搞地方统战工作倒是一把好手,而南明的这块牌子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号召力,怪不得几百年后的清末依然有人喊着反清复明呢,大明在士绅----当然也仅限于士绅----里的市场还是很大的嘛。
这些士绅们前来张名振那里走动,自然也带来了不少的消息,比如清军统帅梅勒章京赵布泰、佟图赖、刘之源等人率领的满汉大军“数万人”半月前已出南京,旬日前那赵布泰所率之满蒙马队先锋三千余人已抵常州府武进县,现归何处尚不得知。
这个情报对东岸人来说还是比较及时的,因为这对他们提前做好各项准备工作大有裨益。这不,5月6日,已经行进至常熟县的各部开始逐渐靠拢,一些四散打草谷的“义军”也在三令五申之下不情不愿地带着大批钱粮丁口撤了回来。其中钱粮是他们自己的战利品,丁口则与东岸人对半分账----东岸在宁波、山东的地盘上人烟不旺,急需人口去开垦荒地。
6号到15号这十天时间内,原本相隔也不是很远的四万大军渐渐靠拢到了苏州府常熟县和常州府江阴县交界处的江岸一侧,此时清军的马队也行进到了外围,这应该是赵布泰直领的满蒙八旗主力,至于那传说中的“数万绿营”则暂时还不见踪影。
刘海洋没想过在这里与清军杠正面,他所想做的只不过是吸引清军注意力,调动其部队,然后利用自己超卓的机动性甩开其主力,奔袭空虚的另一处而已。只不过这计划能不能奏效,清军会不会像在山东时勒克德浑被莫大帅牵着鼻子走那样被动应对,可不完全就不好说了----按照常理,这打了这么久的仗,了解了黄衣贼作战风格的清军,也该有些长进了吧。
十天时间内,东岸人利用随船带来的库页岛大木、制式板材、铁丝网、钢筋水泥等部件,在江岸边草草构筑了一连串的营寨,并且还不厌其烦地挖了防火沟,在高处还布置了炮兵阵地,可谓是部署周全了。而在此期间,在太仓州、常熟县两地掳掠来的大量钱粮物资----苏州果是好富裕----以及一万六千余丁口,则在洪习山、阮进二部数千水师官兵的押运下,开始顺江而下,朝崇明沙而去。
至于下一步的动向么,大概就是一面刺探清军情报,一面分批撤离部队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镇江府了----而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确认大量清军确实已被调动到了苏州府,不然他们宁愿不撤,继续在近处折腾打秋风。
第一百九十章 长江之役(三)
“轰!轰!”四艘“阿穆尔河”级内河浅水炮艇一字排开,挨个上前炮轰清军设在江阴的一处水寨。而在更远处的长江中心航道上,威风凛凛的“加的斯岩石”号亮开了它那威风凛凛的炮窗,24磅、18磅、12磅、8磅炮应有尽有,足足四十门长短火炮让它轻而易举地控制了这段江面得统治权。
此刻的“加的斯岩石”号重型护卫舰就像是一头在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那么的骄傲、那么的不可一世----它有理由如此骄傲,因为全新的单缸150马力蒸汽机组以及大量的帆索,给了它在相对狭窄逼仄的江河里也能自如行动的能力,清军顺流而下的小舟、火船完全威胁不到它的存在。再加上随时环绕在四周的快如闪电的内河炮艇,清军的长江水师是完全不见了踪影,兴许是藏到内河港汊里去了,以规避东岸海军的打击。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清军长江水师避而不战,东岸海军便也不再客气,他们开始以崇明沙为基地,频繁上溯到镇江、南京一带,见船就拦、见清军水师就打,自己收获了大量钱粮布帛、茶叶瓷器之类的东西不说,还严重影响了南北之间的漕运。
江南、江北清军空有数十万大军,却没法变做鱼鳖来与东岸海军力战,这种有力没处使的情况可是最伤士气的了。清军长江水师不是没有过反抗,但他们于5月24日在镇江江面上被一战打回去后----此战清军水师在东岸海军围攻下损失大小舟船三十余艘、官兵死伤数百----他们的长江水师就成了摆设,如今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在夜间护航那些满载漕银、漕粮的船只偷渡江北了。
虽说如今的中国人口历经明末清初王朝鼎革后数量锐减、虽说满清如今大部分绿营都在南方作战(这意味着他们就食于当地)、虽说北方的农业生产秩序在李闯进京以前一两年就已获得恢复、虽说如今北方的朝廷尚未养成对南方漕粮漕银的极大依赖。但大运河被东岸人这么搞来搞去。大量船只的正常通航受到影响。南北之间的货物、金钱流动大减,却也让北京的满清朝廷难受不少。
至少,他们给这满朝文武、勋贵和铁杆庄稼们发饷的银子很多要仰赖于南方吧?再者,如今西北的回回和蒙古人也不太平哪,东北老家那里听说也闹黄衣贼,这用起兵来粮米菜蔬固然可以从北方就地筹集----其时北方旱情已缓解近十年,人口数量和社会秩序也得到了极大的恢复,筹集个二三十万人马的军粮补给不在话下----可问题是打仗不光要有粮草。也得发饷啊!
现在可不是刚入关那会的国朝初年了,在那会子,满洲大兵入关,降者如云。这无论是投降的官员还是收编的数十万大军,说难听点,待遇要求很低,只要不胡乱杀人,且给口饭吃就成。可现在“我大清”已正式建立了体制,皇帝、年号、官制、军制都有了,连科举都开了七八年了。这一正式坐天下,可不就得按规矩来么?按规矩来的第一步是什么。当然是给官员、兵将发钱粮啊,没他们你怎么稳住这天下的局面?
可要发饷、要维持朝廷运转,光靠北方那些税收恐怕是不够的,毕竟如今清廷治下绿营、汉军、满蒙八旗及部分地方戍守部队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万呢,各级官吏也是一大堆,安抚蒙古诸部、养铁杆庄稼也要花钱,这每年的支出可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或许有人会说,如今大部分绿营在南方,可以让当地官府给他们就地发饷,可问题是如果军饷军粮都由地方供给了,这恩不出于上,那北京朝廷还有何威信可言?
军队就食于地方、军饷由地方筹集、军械由地方供给,这只能作为非常时期的应急手段,可不能常态化,否则时间一久军队必然不听使唤,地方政府也可能会与中央离心,起了割据之意,这可不是中央朝廷愿意看到的。
如今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即江南省)的财赋占到了全国的三成,更别提当地自明末起就大量生产棉布、丝绸、茶叶等涉及到国计民生的重要商品了,如果江南的粮食、布匹、银子没法顺利通过大运河运到北方,那么时间一久的话对“我大清”多多少少也是个不小的麻烦----缺银子发饷,难不成搞配给制走计划经济的路线?
所以啊,说来说去,东岸人的舰船在上至南京、下到崇明沙一带频繁活动,虽不能完全限制清廷南北之间的交通,但严重阻碍了两地间的物资和金钱流动倒是真的。短时间内估计看不出什么东西,顶多让清廷难受一阵,但时间长了恐怕清廷也是要跳脚的。他们若是不能集中水师将东岸舰船赶出长江,那么就只能另觅它途,绕路从别处运输,但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成本,同时也降低了清廷的威信,后果如何委实很难说。
“大人,黄衣贼的炮舰凶蛮得很,这边也是落过炮子的,还请速速移步山下,那里更安全些。”贴身马弁头目忧心如焚地走到周国佐身侧,急着劝道。天爷哎,黄衣贼的甲板巨舰可不就在江面上飘着呢,乖乖,一艘船上装着几十门炮,可比整个江南、闽浙、江西等地加起来还多,真不知道这帮黄衣贼是怎么铸的炮!兵部那帮大爷们,铸一门炮可费了老鼻子劲了,还尽他妈的是小炮,和人黄衣贼一比,连提鞋都不配哇!
“如今的江南布政使司内,又有哪处是安全之所啊。”周国佐苦笑了两下,终是不忍拂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马弁的心意,转身便下了山:“黄衣贼数万人就在三十里外肆虐,偏偏我军还久攻不下,总揽江南军务的郑亲王是震怒异常啊。要是再赶不跑赖在那里不走的黄衣贼,整个江南不知多少人要被罢官去职,我这花了大钱活动来的江宁巡抚搞不好也要鸡飞蛋打,真是晦气,晦气啊!”
周国佐辽东出身,老资格的汉奸了。满清入关后的这些年,当年在关外投降被编入汉军旗的一帮人发迹极速,关内各省的巡抚、总督、提督乃至重要地点的总兵,基本都落到了这些人手里。而这些老牌汉奸确实也很卖力,为清廷东征西讨、扫平地方,可谓是不遗余力,让一帮入关后才投降的新生代汉奸们看了是又嫉又恨,恨自己没有早当汉奸,恨自己当年卖国无门。
周国佐正值壮年,现任兵部左侍郎、右副都御史、正黄旗汉军副都统,算是汉军旗里的高层之一了。入关后他通过花钱送礼兼抱大腿谋来了江宁巡抚(后世江苏巡抚的前身)这个肥的流油的差使,本想在江南一带大展拳脚,搞个天高三尺呢,没成想天杀的黄衣贼从长江上一路杀过来了,这让刚刚纳了一房小妾的周国佐如浇了一盆冰水般从头凉到了脚。
得知消息的周国佐第一时间躺在小妾的被窝内给上面写奏报,言“黄衣贼军四十万,兵分三路,其势甚锐。臣集兵与贼酣战,三进三出、被创数十,奈何兵微将寡,力有不逮……望朝廷速发真满洲官兵一万、大炮三十门,臣当抖擞精神,一战荡平黄衣海寇……”
坐镇杭州的济尔哈朗是何许人也,自然不会被周国佐这种糊弄人的小把戏给迷惑----北京朝廷的那帮人更不会了,他们都见识过真顺广大总兵王景上奏李自成“贼兵八十万”的奇葩之事了----严令周国佐、佟图赖、刘之源等人通力协作,调南京驻防部队并各地绿营三万有奇,“速至贼巢扑剿,勿得拖怠”,同时他也令赵布泰率满洲官兵六千人自南京出发,一路协同作战,同时也兼做监军,监督这帮绿营死战。
三万多部队筹集军械、粮草、役畜的动作说实话还是蛮快的----至少比起明朝的效率那是高了无数倍----几日内就从各自驻地开拔,然后互相联络、汇合,往黄衣贼肆虐的常熟县而去,堪称17世纪的快速反应部队。
而他们刚刚抵达常熟、江阴二县交界处,拢住黄衣贼主力的时候,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因为黄衣贼在山东闯下的偌大威名不是假的。不过在几次先锋交战后,他们发现很多所谓的黄衣贼根本不堪战,尤其是一些部伍一看就知道训练时间不长,兵器都拿不稳(张煌言部),轻易就被“我大清”之忠勇绿营击溃,着实令人费解。
不过在审讯俘虏后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些都他娘的是假黄衣贼!真黄衣贼其实还是很凶的,周国佐麾下一员千总就在攻打黑藩鬼奴兵大阵时被反虐,砍瓜切菜般地丢了好几百人,让刚刚起了些骄矜之心的绿营官兵们是心有戚戚焉。
“扶我上马,我要去见赵大人。”下到了山下的周国佐朝贴身马弁说道,“黄衣贼在江边立寨,既不和我野战,又留恋不去,其中原因我倒能猜度一二。罢了,还是去找赵大人吧,他是郑亲王派来督战的,我这劳什子巡抚在他面前就是个屁。如今这四五万大军(汇集了部分杂牌军和团练武装)顿于江阴,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想法子把这黄衣贼撵走才是。”
第一百九十一章 长江之役(四)
“鞑子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刘海洋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状似随意地问道。
他们这股大军窝在这江边也半个月了,随着清军绿营人马次第开来,现在他们的活动空间是被越压越小。一开始的时候,各部心气还不错,还敢跟清军比划比划,尤其是最近心气陡升的张煌言,在附近旷野里与清军一番大战,但结果却是其部三千人惨败。
要不是刘海洋遣新军第四师陈之龙部五千人出战反败为胜的话,张煌言这三千人最后能剩下一半都算是运气不错了。而这一战也使得刘海洋更进一步看清楚了这些“盟军”们的成色,同时也使他放弃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专心蹲在营寨附近玩倚城而战了。
当然了,张煌言部表现差,那是明军的通病了,训练不足、给养不足、缺乏专业的军官团队是主要原因。他这三千人来到定海时基本还都算是一群丁壮,战斗力差到没边,稍微整训了三个多月后算是有了点模样,但比起清军绿营来说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其中的差距可以说是全方位的,但最大的问题还是专业军官的不足,即他们起家的时候根本就没几个军事人才,传承很差,非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和训练不可能得到改变。
对于这一点,刘海洋等人也看得明白。看看历史上就知道,王朝末期一场关键性战役的惨败就足以导致大量富有经验的军事人才的损失,而这往往是无价的。南宋富平之战后,曲端等老牌将领故去。一段时间内竟然无人能顺利组织起五万军以上规模的会战;而在明朝末年。一连串的惨败使得南明军事人才丧失殆尽。剩下的都是些不通军事的文人,凭着一腔热血起兵抗清,结局可想而知。
而如果你再对比下这段时间内其余各部与清军小规模交锋的战绩后,想必就会看得更加明白一些。大顺刘国昌麾下的袁保、蔡华泽二将,在与清军绿营交战时就胜算很高,尤其是蔡华泽亲率的那2500人,曾经在杨舍镇附近一战击退三千余绿营,并击毙敌千总一员、击伤游击一人。着实了得。该部之所以如此善战,主要还是部队军事传承做的比较好,比如该部很多军官甚至可以追溯到罗汝才农民军时代,经验那是绝对够丰富的;另外,该部作为郭升亲信部伍,火器化程度较高,对此类战法也非常熟悉,因此在野战中正面击败与自己兵力相若的绿营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只是正常发挥水平而已。
南明新泰侯郝尚久也是如此,该部是李成栋的部伍。最早可追溯到高杰农民军。多年征战加上吸收了很多边军官兵的高杰所部也是有一定战斗力的,李成栋虽然只得到了该部的部分传承。但他自身治军能力不弱,后期整合得力,再加上对手南方明军实在太渣,故一直让他从江北打到了广东。郝尚久带的部队中很多都是李成栋部队里将官的子弟----这些将官很显然都是高杰时代就入伙的农民军或明朝边军----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其水平还是比鲁王、郑氏那些半吊子陆军强一些的。因此该部在前阵子与清军的外围拉锯战中表现也可圈可点,至少在与绿营交锋期间是互有胜负,不至于大败亏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两部实力再强,加起来也不过不到七千人,再算上东岸系统的黑八旗重步兵第4、5两营(1530人)、补充连(不到230人)、炮兵(200人出头)以及刘海洋司令部的卫兵、参谋和勤杂人员,这能战的加起来也才不过九千余人。
哦,对了,陈之龙的新建陆军第四师有五千人,该部虽然在山东曾一度损失过半,在浙江又扩军40%以上,战斗力下降较快,但好歹老底子还在那里,军械也较为精良,军官和士官们的自信心也很足,随营学校也在不断培养低级军官,这些都有力地保障了该部的战斗力维持在水平线以上。
所以,算来算去,东岸大军中能战的应该在一万四千人左右,这些人是能够正面对抗两万以下的清军绿营的,如果运气不差的话战而胜之也没问题,甚至对上三万清军绿营也不是没得打,且胜算还不低----当然这是在清军那数千马队不参战的情况下。
事实上刘海洋最忌讳的也就是赵布泰亲率的那五六千满蒙八旗马队了,这些人经验丰富、战斗力强,在驱使绿营炮灰与东岸人鏖战的时候,一旦瞅准忌讳就会从战场薄弱点杀入,威胁性极大。因此,在分散于附近收集粮草和人丁的部队不断传回大队清军前来的消息后,刘海洋果断下令各部撤到了江边的营寨处,这里可进可退,且补给线也没有被截断的危险,大军被人打崩的危险性已经趋近于无,算是一处安全所在了。
“刘司令,根据最近的情报汇总来看,清国大量军队正往此地汇集,保守估计已在三万以上。按照先前的情报分析,江南地区五府的机动兵力大半已在此地了,战略目标已经完成一半。”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深蓝色军服的儒尼奥尔中尉分析着说道,“清**队之所以目前还没发起大规模的进攻,我猜一是兵力不足,并不足以压制我部数量多达四万的总兵力----张名振、洪习山的那些烂部队虽然不能野战,但守守城还是马马虎虎的----二是清军自觉在缺乏大炮的情况下也很难攻下我军防御严密的营寨,这些营寨虽说是临时的,但经过我军这大半个月来的不断加固,却也不是清军能轻易克复的,再者他们若是要进攻,必然会面对着我们架设在高处的小二十门火炮,这又是一大障碍……”
儒尼奥尔的话没说尽,但刘海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大概就是清军要攻坚的话力量不足;但如果放开了野战,东岸人又没底,猪队友太多,与那几万绿营正面会战就变数很大了,如果再算上游离于在战场之外却又一直虎视眈眈的六千满蒙八旗马队,野战的风险太大,搞不好就要大败。东岸在远东攒点力量不容易,可不能轻掷于此,更何况他们为什么要打这种敌人希望看到的大规模会战呢,这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
“你的话让我想到了我国历史上的名将李世民,这人打仗就深得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精髓,充分发挥自己兵多、钱多、粮多、人脉多的优势,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就靠绝对的实力碾压你,这才是古之名将风范啊。”刘海洋说道。
他这人虽然水平一般,但从谏如流倒也算是一大优点。儒尼奥尔指出咱该发挥机动力优势调动清军,然后寻找战机以多打少、以强击弱,刘海洋也深表赞同。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说就是什么坏事,至少他们没吃大亏不是么,还把数万清军给成功调动了过来,战役目标已经完成一部分,接下来该寻找机会撤了。
不过带着一帮乌合之众在敌前完成撤退,却也不是什么易与之事。不过好在他们有营寨做屏障,走的还是水路撤退,清军想追击都不行,因此总的来说虽有些麻烦,但问题不大,只要事先做好计划,各部严格遵守次序,想要陷入混乱之中却也很难。
思路一旦定了下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利成章了。清军仍在不断朝这里汇集,看他们的旗帜、服色,甚至都有松江府的地方盐丁、税丁、团练等杂牌出现了,这无疑说明了一个信号,清军无法容忍东岸人像牛皮癣一样赖在常熟、江阴这一片了,搞不好接下来就要发起总攻。
因此,从6月5日开始,各部加快了撤离的速度,战力稀烂的张名振、张煌言、洪习山等人先撤,战力一般的郝尚久部紧随其后,而东岸陆军主力及大顺刘国昌部在此期间仍坚守营寨,设在一处小山坡上的炮兵阵地也每天都在发炮轰击清军营地,搞得清军不断向后退却扎营,免得天天挨炮子伤损士气。
6月7日开始,清军似是也发现了什么情况,开始调集部伍对东岸营寨发起了试探性攻击,但在战技娴熟的东岸部伍枪炮齐鸣下灰头土脸地撤了回去。
6月9日,殿后的大顺淮侯刘国昌等人一把火烧掉了大部分营寨,然后拍拍屁股上了船。刘海洋在接他们上船后,立刻下令全军溯流而上,顺着夏季刮起的东南风,朝镇江府而去。而在这个时候,他还有暇嘲笑一下清军:“清军应对失措,实在是太被动了。他们应该悄无声息地汇集大军到此地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茫然不知的我军,这才是正道啊。”
说这话的刘海洋似乎是忘了,这次清军本来也没大张旗鼓过来,要不是江南之地心向南明的士绅不少,让张名振、张煌言乃至郑氏的那个腐儒代表卢若腾及时得到了清军的行踪,这次他们搞不好也是要被咬一块肉下来的。
不过不管怎样,大量清军确实已被调动到了苏州府,镇江府应该空虚不已,这个时候杀上门去,清军应该会很头疼吧。6月13日,随着充作先锋的几艘炮艇的一阵猛轰,庞大的“盟军船队”抵达了镇江府外围江面上,计划中的镇江战役将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长江之役(五)
看到刘海洋的帅旗在江边立起来后,奥观海立刻快步跟了过去,用略显生疏的汉语朝刘海洋汇报道:“刘国昌指挥的联军已经攻入镇江府城,南明新泰侯郝尚久部这次表现不错,在我军炮兵轰开缺口后先登而入,只是损失可能不小,起码在三四百之数。听说这里面很多人是李成栋军中军官子侄亲属,郝尚久怕是麻烦大了。”
刘海洋闻言颇为惊奇地看了看这个越来越中国化的黑八旗大克拉尔,这厮最近情商见涨啊,居然会从人情世故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原来他以为这些黑八旗都是傻子呢。
“新泰侯所部劳苦功高,应当重重奖赏,也可给各部做个表率。”刘海洋点头道,“这样吧,从抓获的清军俘虏中给他们补一千人,再让他们自行募兵一千人,将部队扩充到四千。随船运来的军械也补一些给他们,嗯,就拿两百副铁甲、八百副皮甲吧,硬木杆长矛再给他们一千根;此外,他们损坏的军械也可拿到崇明沙修械所去免费修理,以安其心。”
正跟在刘海洋身后的后勤参谋立刻大声应是。他们此番进攻镇江府,虽仅历五天,但已所获颇多。别的不说,西津古渡(即京口渡)内积存的粮米、漕银就足够四万大军挥霍甚久了,更别提倚郭(西津渡有城墙)而设的众多豪商的货栈内存放的大量瓷器、茶叶、生丝及南北货了,其数量之多以至于原本说好不要这些战利品的刘海洋都忍不住食言而肥了----当然跟随出来发财的众人也很识相,每家匀出一部分。确保东岸占了最大份额。
张名振、卢若腾等人虽然有些不忍刘海洋吞没这些地方士绅存放在渡口的货物。但也知道想让这帮丘八吐出来那是绝无可能的。罢了,就当支援我皇明光复大业吧。多少人为此毁家纡难了,征用点物资又算得了什么,当真以为向东朝借兵是白给的么?
大军五天前在西津古渡外大举登陆的时候,驻守在城内的一千多清军基本没做出什么有效的抵抗----他们一无法用远程大炮轰击在江滩及码头上慢腾腾登陆的盟军士兵,二这些常年守着这处富庶所在的士兵们也缺乏孤注一掷将黄衣贼赶下江的血勇,因此只能坐视盟军花了足足三天时间在江滩及河汊边进行登陆。
不过他们当然没能在城内坚持三天,事实上仅仅在第一天傍晚王朝先部奉命攻城时。这千余清军就放弃抵抗四散而逃了。守城的军官还比较“有心”,他在撤退前下令麾下士兵烧毁城内积存的物资,只可惜士兵们同样急于逃命,因此未能有效执行此命令,粮仓内的火只起了个火头就被紧随其后冲进来的盟军士兵们给扑灭了。
攻克西津古渡后,刘海洋就把司令部设在了此处,同时征发附近的百姓,让他们和辅兵及洪习山、阮进二部的水师官兵们一起,用随军携带来的物资修建简单的工事,以确保西津古渡到码头之间这段道路的安全。同时也为了方便转运物资和人员----西津古渡城内大量的钱粮不及时运走,众军也无法安心作战啊!
而在刘海洋进入西津古渡的同一天。他就下令刘国昌亲率本部兵马及王朝先、郝尚久二部万余战兵向镇江府城进发,张煌言带着两千多名战兵(其实和团练武装一个级别)并数千名东岸军夫,负责运输后勤补给。
镇江府作为漕运节点,同时也是南京的屏障,本来是有部分兵马驻守的,但前阵子盟军在常熟一带大闹,东南五府数万兵马被吸引了过去,镇江府也不例外,守将带着六营人马计三千余人赶至江阴与江宁巡抚周国佐的兵马汇合,会剿黄衣贼。这六营人马去后,镇江府城内仅仅只剩下了数千人马据守,且还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基本上可以一鼓而下----别看鞑子兵多,但摊子铺得也大,历史上当年山东榆园军闹起义,济南常年只有一千多兵驻守,巡抚及各级官员们差不多一日三惊,可怜得很。
如今江南的清军数量远超后世那个时空----后世清军在郑氏攻打南京前空虚得要死,当时清廷为了减轻财政困难甚至还裁剪了部分战力较差的绿营----但他们面对的敌人也很强大,从崇祯十六年就开始进入中土肆虐的前宋遗民、已“由夏入夷”的黄衣贼在宁波府扎根已有数年,他们在当地的统治也越来越稳固。这把抵在富庶的杭嘉湖松诸府柔软腹部的尖刀,可谓是让清廷痛入骨髓,不得不抽调精兵强将对宁波长期围困,同时不断采取攻势,试图将黄衣贼驱赶而走。
再加上由于东岸人总在关键时刻打乱清军的节奏,使得原本已被平定的江西、广东、广西、福建、浙江等几省依旧处于反复拉锯的状态下,这无疑进一步分散了清廷的兵力,使得偌大个江宁巡抚辖区(五个府)竟然只有数万可战之兵,这种机会东岸人如何能够坐视?
于是,就在这样一种指导思想下,刘海洋喊着“时间不等人”的口号,下令他认为最靠谱的大顺淮侯刘国昌带着总计近两万人马攻向了镇江城。而在围攻了三天时间后,也就是在今天上午(6月18日),随着12磅大炮的一声怒吼,镇江城墙的一角塌了下来,表现积极的郝尚久部率先突入,清军拼死抵挡,无奈寡不敌众,被随后支援而来的盟军击溃,此时镇江城已经被盟军占领,守城的三千清军并二百多满蒙八旗非死即降,只不过消息还没来得及报给刘海洋知晓罢了。
而在攻克镇江之后,下一步该如何办,却还是挺费人思量的。在刘海洋看来,搬空镇江城后差不多就该撤了,清军主力目前虽在苏州府、常州府交界处,但真要全军赶来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那支人数不少的满蒙八旗马队,对于以步兵为主的盟军威胁极大。刘海洋自信自己的东岸陆军、黑八旗能在骑兵的正面威胁下不溃散,陈之龙的新军第四师就有可能会动摇了,至于郝尚久、张名振等人的部伍,刘海洋觉得他们铁定扛不住满蒙八旗马队施加的巨大压力。
“要是此时自己手头有七八个营(约5000-6000人)的黑八旗重甲步兵,再配一些火枪手和炮兵的话,差不多能在江南横着走了吧。”刘海洋及时打消了自己的意淫念头,把思绪转到了现实上面,而在短暂地思考了几分钟后,其实早就有定计的他很快下达了命令:“令:阮进遣部分水师官兵前往镇江城接运物资和人员,洪习山部负责转运,所有战利品及丁口争取用最快速度发送至崇明沙,崇明沙目前停泊着很多我军的机帆大船,它们能够很快将物资送回宁波定海港;再令:刘国昌辖下各部人马尽速扫荡左近的句容、丹阳二县,并作出积极向南京进兵的态势,南京空虚,清廷必然会抽调太平、宁国、池州诸府兵马入卫,这将为我军下一步西进攻打这几府创造机会。”
联络参谋很快大声复述了一遍命令,在确认无误后便下去找传令兵下达命令了。淮侯刘国昌是大顺老资格的将领了,用兵经验丰富,对鞑子和地方士绅有着很大的仇怨,是刘海洋比较倚重和信任的将领,故将一些战术层面的作战任务交给他,刘海洋自觉比自己指挥更靠谱一些----当然了,作为精锐主力的东岸系统兵马,自然还是要握在手里的,何况刘国昌也指挥不了他们这些“骄兵悍将”。
儒尼奥尔中尉待刘海洋下完命令后,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便笑着上前恭喜道:“攻破西津古渡就已经收获颇丰了,镇江城虽然没这里有钱,但搜刮一下总也不少。而我军在镇江附近连胜两仗,毙伤俘清军4600余人,自身损失却不大,已是大大地赚了。刘司令率数万大军以多击寡、以强凌弱,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只注重以优势兵力和最小代价歼灭清军的有生力量,此乃兵法正道,山东邵大帅若是知晓了,一定深为宽慰。”
刘海洋闻言呵呵一笑----他这人其实还是比较喜欢听人拍马屁的----说道:“别扯这些没用的了,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手头这支军队战力参差不齐,真要和清军打大规模会战,很可能会吃亏。既然如此,还不如有效发挥自身的机动优势,牢牢把战略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进攻时间由我们选择、登陆地点也由我们选择、打不打更是由我们决定,清军的被动态势其实是很难扭转的。”
“另外,我把我军的这种战术命名为‘蛙跳战术’,意思就是沿着江岸跳跃攻击清军。不追求一次击溃几万敌军,只要不断有收获,积小胜为大胜,消灭大量清军在江南的有生力量,同时顺道锻炼友军的战斗力,我们就成功了。”刘海洋略有些得意地说道,“时间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长江之役(六)
1652年6月24日,在连续攻破了丹阳、句容两座县城后,老于军事的刘国昌也没敢在当地多耽搁,只草草搜罗了一些物资,然后便押着大批刘海洋点名需要的说书人、手工业者、底层读书人、郎中等职业者,抓紧时间撤回了西津古渡。
而在此期间,南京方向没有任何清军过来,也许是刘国昌攻打句容的举动迷惑了他们,以为黄衣贼要大举进犯南京,因此一个个都在家里严阵以待呢。可谁成想东岸人只是虚晃一枪,然后便率军带着战利品撤回了长江边的西津渡,清军在内地兵力的空虚程度由此可见一斑,以至于盟军上下都在猜测清廷会不会从江西、杭州方向抽调兵力入援江南,但这种顾头不顾腚的做法其实意义不大,江西战场此刻面临着郭升(五万余人)、王得仁二部的压力,杭州方面同样要对宁波及温台地区保持压力,这两处兵力一抽调,后果委实不可预测。
也许只能从湖广战场抽调精兵强将东调江西,然后把江西的人马调到江南?可问题是这不就是东岸人的战略目的吗?他们此番出征,最大的战略目的可不就是为了减轻湖广、四川战场上大顺和大西政权的压力么?大西政权太远不去管他,中部地区的湖广战场上,云集了十七八万较为精锐的清军,目前在和大顺的战争中虽占据着上风,可一旦被抽调数万人东进,这股气势怕是就泄了,大顺政权说不定就能稳住战线。而这显然也是清军难以容忍的。
很麻烦。很难办啊!看起来清军怎么选择都很艰难。因为江南不比其他,是清廷必保之地,不能不救!否则一旦这里打烂了,政治影响先不去说它,经济上的负面影响就足够让清廷难受许久了。
而清廷的烦恼很显然就是东岸人的快乐,正在西津古渡边热火朝天地搬运物资的盟军士兵们脸上都喜洋洋的。跟着东朝刘总兵打仗就是爽利,每每缴获甚多,都快来不及运了;有的人更是夸张地想着。崇明沙上面的仓库怕不是都已经堆满了吧?
从6月13日登陆的第一天起,到今天的6月24日,东岸人在一千五百余艘大小船只的帮助下,足足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终于将镇江之战缴获的各类物资及人员送回了崇明沙。而在崇明沙码头上,东岸人甚至连海军战舰都动员了起来,用尽最大力量往宁波府装运物资,此番出战缴获之丰由此可见一斑。
在这十来天的时间内,从苏州、南京两地赶来的清军陆续“收复”了句容、丹阳、丹徒(即镇江府城)等县,然后汇集兵马,压向了西津渡。东岸人对此夷然不惧。他们依托古渡的城墙及部分修筑的临时营寨,与大量清军相持。城外的清军以骑兵居多。既有满蒙八旗,也有汉军马队,总数几有六七千人。但这又如何?骑兵有本事来攻城啊,大爷的刀早就**难耐了。
在相持期间,刘海洋还派奥观海的重甲步兵营及补充连、炮兵连出战,清军骑兵既冲不动阵,又被火炮大量杀伤,只能怏怏而退。而在退却之前,有清军将领不忿地骂道“自古只有马上的皇帝,没船上的皇帝”,闻听此言的东岸诸将轰然大笑,刘海洋更是暗笑另一个时空1840年时可不就有一个“船上的皇帝”杀过来了么,当时“马上的皇帝”是怎么应对的?
不理城外清军无力的叫嚣,东岸人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行事。6月27日,全军在西津古渡内外足足休整了三天,然后在发现城外的清军数量稍多了一些后,刘海洋决定全军可以拔锚朝下一个目标前进了。这几天江南的日头渐渐毒辣了起来,气温升高得很快,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数万清军在野外被东岸人调动来调动去,刘海洋想想都替对方难过,再这么搞几次,清军的非战斗减员数目大概会大大增加吧,士气也会跌落到谷底。
至于下一步作战的目标嘛,刘海洋在和诸将商议后也有了定计了,那就是位于江宁府更上游的太平府、池州府乃至稍远一些的庐州府和安庆府。这些同属于江南省的府县虽然没东南五府那么富裕和繁华,但在古代,也是难得的鱼米之乡了,加上兵力空虚、防守薄弱,正是刘海洋手头这数万盟军发挥的绝好场所。
而在出发前,刘海洋等人决定再耍一个小花招,即派遣阮进、洪习山二人率领数千水师官兵顺江而下,到苏州府、常州府一带江岸边晃荡,做出要登陆的架势。刘海洋嘱咐他们动作一定要慢,一定要留有充分的时间让清军“发现”他们,以便能吸引、调动部分清军兵力,并借此掩盖盟军真正的作战意图。
反正这二人的部队以水师为主,本就不甚耐战,真正上阵的时候也派不上太大用场,因此还不如让他们去迷惑清军,给刘海洋等人率领的主力船队创造良好的突袭机会呢。
而组织三四万大军的作战行动是颇为繁杂的,对物资的消耗也不是个小数目。好在大军日常所需的粮米菜蔬可以就地筹集----事实上他们在前阵子的作战中缴获颇多,很多粮米吃不完都已经转运回崇明沙暂时存放----肉食(脂肪的补充)部分就地筹集,部分靠后方输送;至于蛋白质的补充嘛,这就只能靠崇明沙大量转运而来的桶装咸鱼了。
这些鱼以太平洋褶柔鱼、秋刀鱼、沙丁鱼和大马哈鱼为主,乃是黑水地区历年的积存,这次长江作战行动,四万大军连续作战了几个月,消耗极为巨大。若不是黑水地区的捕鱼船队规模每年也都在快速扩大,也许明年开始黑水、大泊两地冰窖内的咸鱼存量就会降低到一个很危险的警戒线了。
除了这些食品外,作战大量消耗的火药、铅子、炮弹、箭矢、燃煤也都由崇明沙转运而来。东岸人手头的运输船日夜不停地从烟台、宁波、济州等地运输各类物资到崇明沙。然后再由部分海军舰船(武装运输舰、笛型船总计6艘)并阮进、洪习山的水师转运到前线。当然了。随着战斗日趋向上游地带蔓延。刘海洋也在考虑把尚停在定海港的最后4艘炮艇也调过来,与已经随军出战的8艘炮艇一起,利用其较快的航速,一边转运物资(每艘去掉必备的燃煤和补给品,可额外装运物资50吨以上),一边顺道巡视江面,打击可能出现的清军小船。
就这样,在大部分物资都就位后。6月28日,阮进、洪习山二人带领部分小船(约五百余艘)顺江而下,准备到苏州、常州一带迷惑清军;而盟军主力(战辅兵合计3万余人)则搭乘海军战舰、部分机帆运输船以及千余艘近海小船,在28日夜间顺着从海上吹来的东南风,逆着长江水流而上,悄无声息地朝第一个目标----太平府当涂县杀去。
7月6日,数量多达三万的盟军士兵冒着蒙蒙细雨在江边登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当涂城下。当涂县作为太平府的首县,本来也是有数千人马驻守的,只可惜上个月黄衣贼在镇江一带肆虐。本地兵马都在更上游的芜湖营参将的带领下,星夜入援南京去了。可谁成想这帮黄衣贼如此狡猾。竟然虚晃一枪杀到了太平府境内了呢?
不过这个时候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入援南京的部队短时间内不可能赶得回来,即便勉强赶回来也是疲军,哪个将领敢拉他们上阵?因此,当涂县的命运就此注定了!
7月7日,东岸大军只一轮进攻,城内区区千余清军便四散而逃,知府、知县等在斩杀妻女后,饮毒酒身亡,太平府的府城就此陷落。刘海洋当天夜里就下船进了城,然后令刘国昌带领上万人马搭乘船只直取芜湖。芜湖县本来有一个参将带着数千人马驻守,可惜此刻已经去南京顶着大太阳跑步去了(东岸人戏称,意为清军在野地里被四处调动),芜湖对于刘国昌的大军来说根本就是不设防的,取之易如反掌。
7月13日,当刘海洋率领的盟军主力二万余人走陆路(顺带搜罗粮草、牲畜)抵达芜湖县城时,刘国昌的大军早就已经再度出发去攻取西边的繁昌县了。那里有些躲藏在山间的抗清武装趁机暴动,裹挟起了数千人呼应盟军的行动,目前张煌言已经亲自带人过去联络了,若是把他们收编了多多少少也是股助力。
7月20日,盟军主力在荻港汇合,然后迅速征发当地夫子修建城寨,并等待海军舰船从下游运送物资补给过来。其实他们这半个月来在太平府内的战斗几乎没什么烈度可言(只毙伤俘清军3300余人),各类军资消耗极少,火药、铅子之流甚至比战前还有所增加(因为有了缴获),完全可以不等下游送物资过来便继续扫荡周围。但刘海洋觉得还是等一等再说,看看清军的动向,毕竟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吸引江西、湖广战场上的清军东调,若是这部分清军坚决不动,那么他们在这里再折腾也没用,只能练练兵而已。
而这个时候,太平府几乎全境沦陷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更上游的池州府、九江府了吧?清军这个时候可就要仔细权衡判断了,即到底要不要抽调江西战场的兵马东下,救援江南省;而一旦抽调了目前正处于守势的江西清军,那么势必要从湖北抽调人马填补空当,不然难道他们不怕南昌等赣北府县被郭升、王得仁二人攻克么?
所以,这个抉择可谓是关乎全局,一切只看清军统帅怎么判断。如果他判断能够在江南被黄衣贼闹个底朝天之前消灭顺军二三十万人马的话,那么坐视江南糜烂也未尝不可,毕竟先解决大敌也是正理;当然了,如果他判断短时间内无法消灭顺军主力----这似乎是大概率事件----那么就得老老实实抽调精兵东下填补江西战场的空缺,以便耿仲明、沈志祥二人能抽身救援江南,毕竟江南糜烂的后果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的。大家明年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8月16日。就在盟军刚刚从宁国府得南陵县扫荡而归之时。大队清军出现在附近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正在搜集粮草的王朝先部一支遭到耿仲明所率马队的突袭,五百余人全军覆没。而这立刻就引起了东岸人的重视,刘海洋急令各部收拢,同时派出人马不断打探消息。清军兵马顶着八月的炎热天气远道而来,那就是疲军、累军,如果数量不多的话(两万以下),刘海洋倒打算和人打一打的。
不过清军的数量显然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从池州府、宁国府以及江北偷渡而来的清军数量多得不像话,看样子几有六七万人。而且,在江面上巡逻的海军炮艇报告,附近有清军水师活动的迹象----清军水师试图在江里打桩,以阻止东岸船队西上。
闻知这个消息的刘海洋不惊反喜,因为这意味着湖广战场上的清军兵力很可能被削弱了,他们之前高歌猛进的气势很可能会为之一挫,这对顺军收容亡散、重整部伍、修缮城防、调整部署有着极为关键的意义。
清军主力很快就从四面八方压向了小小的荻港,东岸不过三万出头的兵马不敢浪战,纷纷退避了回来。然后依托营寨和大炮与清军对峙。刘海洋深知自己此刻在荻港多待一分钟,就为湖广、江西战场上的明军、顺军多争取到了一分钟的时间。意义无比重大。于是,他再度在长江南岸当起了牛皮癣,隔着铁丝网、大木、水泥、夯土构筑的营寨,依托大炮、火枪和箭矢,与清军展开了无聊的对战。
8月20日,从下游朔江而上的阮进、洪习山二人带着数百艘船及大量物资抵达荻港。他俩路上在镇江一带再度击溃了清军江南水师的残余,俘获小船百余艘----当时这些清军居然在利用长江里的沙洲设置拦江铁索,也真是够有才的。与此同时,他们还从崇明沙带来了久违的宁波府的消息,即济尔哈朗很可能已经离开了杭州,驻扎在绍兴府、金华府、嘉兴府一带的清军兵力也有所减少,他们所往何处不言而喻。
援军和物资的到来极大地鼓舞了盟军官兵们的士气,他们打定主意与清军耗到底了。不光如此,这些已经尝到了甜头的家伙偶尔也会利用海军优势直扑北岸,然后袭击清军控制下的城镇----除一次失守损失了七百余士兵外都获得了成功,极大打击了清军的威信。
而清军在汇集了部分兵力后,从8月24日开始,便出动大队绿营开始进攻东岸人的营寨。他们的攻势从一开始的一两千人规模,到最疯狂的万人规模,前后共发动了六次,但每次都被东岸大军击退了。
9月8日,鉴于长期与清军厮杀之下弹药消耗过快,食品储备也下降到了警戒线,刘海洋开始下令撤退。而清军由于在攻城战中大量有生力量被东岸火炮杀伤,再加上天气炎热疫病横行,此时也陷入了攻击乏力的状态,再加上统兵大将耿仲明最近刚刚病倒,双方便很有默契地结束了这场消耗战。东岸人登船离去,清军接管营寨(可以对上面有所交代了),双方皆大欢喜。
从荻港撤退后东岸人也没有再做耽搁,他们只是在途径镇江江面时突击扫荡了一下躲藏在瓜洲渡的部分清军水师船只,打死打伤清兵数百人,然后又沿江发炮耀武扬威了一番,这才顺流而下抵达了崇明沙下锚休整,而这个时候已经是9月底了。
此战从仲春开始,至初秋结束,四万余盟军官兵在长江沿线纵横千里,攻破清军城镇无数,缴获了大量钱粮财货不说(当然人也没少捞),还毙伤俘清军约1.6万余人(战场上的统计,清军的伤病死或非战斗减员无法统计),自身的伤亡约在3500-4000人(包含了伤、病、亡以及被俘的少许人员),取得了1:4以上的交换比,算是在与清军交战中难得的大捷了----因为战场基本都落在了东岸人手里,这三四千人里面许多伤员后来都陆续归队了,因此实际交换比还要更高,而清军的伤员下场如何则不言而喻。
当然了,此战最大的成果既不是缴获的钱粮,也不是消灭的清军有生力量,而是通过大范围调动清军,从而给湖广战场上的顺军争取到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面对的清军压力实际上减少了不少,这对他们喘口气以调整部署、坚持抵抗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只要他们不倒,那么清廷就始终得把大量精兵强将耗在湖广一带,这对于全国的抗清形势来说无疑是个重大利好。
10月初,大量东岸船只北上前往烟台检修、保养,准备开始一年一度的移民运输任务,而这,显然也意味着此次长江战役正式画上了一个句号。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赐之地(一)
虽然正处新华夏岛的雨季,但大庆盆地的雨却已经在之前一个月内都集中下完了,在强烈的阳光直射下,随着蒸发作用的强烈,大地再次陷入了干渴之中。
马万鹏头上裹着个陕北老农民样式的包头巾,乘船来到了设立已有数月的新莱堡定居点,视察这里的建设情况。现在整个西海岸干旱地带的军政事务基本上都是由他在负责了,因此虽然他最关心的依然是正在丘陵地区和萨卡拉瓦人捉迷藏的东岸征讨大军,但也不得不抽出时间屈尊驾临一下新莱堡,看看这里建设得怎么样了。
只可惜除芒戈基河三角洲尚有一片一片割裂的红树林外,入眼处都是单调的禾草草原,在灼热的阳光照射下,连个鬼影也看不见,这让马万鹏万分失望。
“马司令,别看这儿很多都是荒草带,其实以前都是有树的。”主持本地开发工作的麦金利用铁锹铲开一蓬土,从地下拽出了一截已经有些泥炭化的树枝,说道:“最初这里很可能是新莱河的河道,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河改道,导致此地变得干旱起来。而居住在此地的萨卡拉瓦人由于农业技术低下,仍然保持着刀耕火种的游耕状态,因此本地的明亮森林被大片破坏,土壤渐渐荒漠化。根据我们分析得知,原来这里的海边肯定都是大片的明亮红树林,但在千百年的时间内陆续都被萨卡拉瓦人破坏了,遗留下来的不多……”
马万鹏闻言点点头,麦金利的意思他明白了。那就是别看这里不咋地。几十上百年前却是大片繁茂的树林。只可惜让萨卡拉瓦人破坏了而已。因此,东岸人只要稍加拾掇,在附近修好水库及灌溉水渠,然后着力开垦,便是上好的农田了。
“现有的森林坚决不能破坏,违令者将会受到惩罚。”马万鹏其实很清楚,新莱河河口三角洲一带的森林远较几百年后的后世繁茂----因为还没被法国殖民者以及后来人口暴增的马达加斯加人大举破坏----但现在预先打个预防针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些西部沿海的明亮森林对于西部干旱地区脆弱生态的重要性,后世马达加斯加西部草原日趋沙漠化。他可不想东岸人的这个时空也同样如此。
“是。”麦金利站直身子应是,然后用恭维的语气说道:“我们听土人叫这里的地名,很多都带着‘阿拉’、‘阿佐’、‘卡佐’等字根,这些在萨卡拉瓦语里面都有森林的意思,但现在那些地方大半都光秃着,很显然是被萨卡拉瓦人破坏了。天尊将这片肥沃的天赐之地作为赐福赏给了我们,我们绝不允许野蛮人再继续破坏它了。以前这里是由野蛮人代管,已经造成了很多不可弥补的伤害,今后这种情况必须绝对避免。”
新莱河一带自从被东岸人插旗宣示主权后,已经已过了大半年之久。在这约**个月的时间内,数量多达四千的东岸移民及大赦的波兰战俘被安置到了此地。安置的范围是如此之广阔。以至于从新莱河三角洲的明亮森林地带一直延伸到了南边的“演替森林”地带,数千人在此地利用运来的建筑材料修建仓库、房屋、水库、水渠以及简易土墙(做防护用)。
将来这片地方都将以甘蔗种植为主,因为这里的气候非常适合这种极具经济价值的作物的生长,就如同后世这里是马达加斯加最出名的甘蔗种植区及旱作农业区一样。甘蔗种植园目前已经被农业局的官员们粗粗划分了出来,移民们管这种行为叫做“圈地”,意即赶走或消灭这些土地上的萨卡拉瓦散居游牧民,然后将土地分配出去。
按照马万鹏的意思,土地的分配原则上实行双轨制,即新来的移民每人分到三十亩耕地和二十亩草地,这部分土地目前基本已经分配了下去,新移民们只待集中建设好一些基础设施,就可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劳作;而除了这些小块份地以外,新莱河两岸还有大量的大中型农场(甘蔗种植园),这些农场中约一半为国营农场,其余均挂牌拍卖,由私人承租三十年经营,条件也相当优厚,一切均仿照归化港、新华港等地的剑麻、可可、咖啡种植园以及棉河港的棉花种植园的规矩来。
至于新莱河向南直到棉河港两岸的大片土地么,暂时也被划入了开发区域,但究竟如何操作,新华夏开拓队方面至今还没拿出一份具体的指导意见出来。新华港方面最初其实倒是要求大力开发的,他们甚至连人都准备好了,打算在这片沿海地带再开辟大片花生、甘蔗、小麦、华尼拉草、大豆及棉花种植园,不断增加新华夏岛经济作物的产出,提振本地的经济。
不过马万鹏这人却以“环境危害大”这么一个在这个时代人眼里十分扯淡的理由,暂时压下了对这里开发的步伐。这片面积广阔的土地植被在这些年里破坏极大,游耕的萨卡拉瓦人根本不考虑对环境的永久性破坏,他们肆意砍伐树木、过度放牧,很多时候还点火烧荒,使得这里原本密布的树林逐渐退化,变成了森林和灌木丛之间的过渡地带----东岸人称其为“演替森林”地带。
所谓演替森林,大致意思就是旧有的明亮森林(干旱地带的海边稀疏红树林,与幽暗浓密的雨林相对应)被破坏后,自然环境逐渐演化成了一种被当地人称为“萨沃卡”的特殊地貌。这种地貌以短草草原为主,上面大量分布着旅人蕉、黑龙胶、隆戈扎、竹类等植物,偶尔也能见到一些三三两两的树木,似乎预示着这里的森林有恢复的可能。
事实上马万鹏暂时就打算搁置对这里的开发,然后想办法改善环境,首先恢复这里的红树林,然后再想其他办法。如今新华夏岛上的人很少(在东岸人眼里,野蛮人自然不能算做“人”的),人地矛盾一点都不突出,那么做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便成为了可能----第一步,就从改善西海岸的环境来做起吧。
目前这些“演替森林”地带就处于可进可退的状态,进的话就是树木逐渐增多,最终恢复成沿海明亮森林的植被,退的话也很简单,就是先退化成禾草草原,然后如果你还不顾惜地力坚持过度放牧的话,那么最可怕的土壤沙漠化就不可避免了。
“今年这批新移民抵达这里后,新华夏按照规矩扣除截留人口后,预计全岛人口将达到史无前例的4.3万,增长十分迅速!”马万鹏拿着包头巾擦了把脸上的汗珠,说道:“新来的移民中除少许填补到新华港、西乡半岛、归化港、塔城等老定居点以外,大部分都将分配到龙虾港、棉河港、新莱堡等西部定居点,以充实这里的人口。这些地方环境比热带雨林地区要好不少,虽然干旱了些,但至少不会大面积死人了。你们也到这里几个月了,发生了几次疫情?又死了几个人?是不是比东部沿海地区好多了?”
“大半年的时间不过病死了二百余人,比起潮湿闷热的新华港、塔城港那是好多了,即便相对凉爽的归化岛也不如这里,毕竟那里的蚊子很多。”麦金利老实地说道,“这里都是穷光蛋,喝得起发财酒的人不多,但疟疾发病率和死亡率都远远不如东部地区,真是天尊赏下的天赐之地呢。而大家在听闻马司令鼓励大伙儿种植甘蔗这种金贵的东西后,更是觉得生活比以前有盼头多了。”
“对了,这次开拓队经棉河港辗转送来了一批水力机械,都是从本土订购的,质量很不错,也很实用。我的意思是你们分出一部分人,就到地图上新设的新登堡(后世安基利亚布以南靠近芒戈基河岸边)去开辟一个小型堡寨,然后安装机器、调试设备,争取尽快运转起来。新莱河三角洲及其毗邻内陆地区要发展,这个加工制造中心是关键,不能马虎了。”马万鹏又仔细地叮嘱道。
新登堡所在地的新莱河河段水势湍急、且有一定程度的落差,后世法国人殖民的时候曾打算在此地修建水电站,后因种种原因(主要是没筹集到足够的资金)未能实施这一计划,但已经足以说明此地丰沛的水力资源了。
新华夏开拓队向本土订购了大批水力机械并准备安装于此处,就是为了利用本地丰富到爆的水力资源,然后形成一个初级的工业中心,为东岸人在此地的殖民大业保驾护航。据他们测算,仅仅就这一片河段的水力资源,可利用的就在数千上万匹马力以上,极为可观。且即便是在枯水期都有稳定的几千马力,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我会安排的。”麦金利表态道:“明天我就安排一队民兵先过去探路,然后着手修建堡寨、安装机器,争取尽快在那里站稳脚跟。当地的土人根本没一个统一的政权,武器装备也很差,历史上甚至被高地上的麦利那人殖过民,弱鸡得很,应该没什么大碍。”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赐之地(二)
1652年9月,贝岛龙虾港。
“陕北老农民”马万鹏再次乘船抵达了这个同样归于他治下的小型港口城市。这是他第一次抵达这个略显炎热的岛屿,原因是新华夏开拓队打算正式开发这里的资源,他们之前甚至为此向黑水开拓队协调引进一批有热带生活经验的明人,准备对这个富饶的地区进行初级开发。
贝岛龙虾港上原有数百名萨卡拉瓦人定居,不过在东岸人来后他们的人口数量便开始锐减----大部分死于外来者带来的疾病,少部分死于与东岸人的土地纠纷。而在新华港殖民点日渐稳定的当下,开拓队政府开始将目光转向了全岛其他区域,特别是一些极具经济价值的沿海地带,必须抢先拿下,以免将来被外国殖民者插足,那样问题就复杂化了。
贝岛龙虾港就是在这样一种思路下被纳入开发议程的,而这个岛的资源无疑也是极为丰富的。从东南方察拉塔纳纳(马岛上多是这种令人蛋疼的长串名字……)流向西北的桑比拉诺河----这条河流发源于中部高原地带----在穿过察拉塔纳纳山脉蜿蜒而下后,一路汇集了大量的支流----尤其是号称有水汽冷凝器之称的察拉塔纳纳山脉,它为桑比拉诺河贡献了相当丰沛的水量----最终咆哮着冲入了莫桑比克海峡。
河流的流速很快,水势凶猛,多急流、瀑布,没什么通航价值,但水力资源丰富----这似乎是新华夏岛河流的主要特点。多水电资源----沿途流经的区域在河水、雨水、大风的不断切割下。每年都要蚀去1厘米左右的土壤层。这些被侵蚀掉的土壤----富含火山灰、云母、碱石灰,同时也有很多有机质----最终被雨水及短促的溪流冲入桑比拉诺河,然后以万钧之势冲入大海,最终在入海口处沉积,形成肥沃的三角洲冲击平原。
桑比拉诺河的水势是如此之凶猛,以至于河口附近的海水都往后退了数公里之多----这从那些远离陆地两三公里的海水都带着泥土的颜色就看得出来。贝岛上的早期东岸殖民者们有理由感谢这条河流,因为正是它从陆地上携带而下的大量营养物质,才在这条不大的海湾内吸引了数量巨大的鱼虾。其中尤以龙虾最著名,而这显然是贝岛东岸殖民者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龙虾港就正对着桑比拉诺河的入海口,马万鹏此刻站在码头上就能轻易瞭望到对岸的陆地,那里分布着面积广阔的“明亮森林”----在河流两岸甚至还有着大片的“幽暗”森林----但却看不见任何一个村庄,连土人主要的交通工具独木舟都不见一艘,似乎预示着这里的渺无人烟。
“对岸将来也将是我们的土地,森林资源要好好保护,别让那些又蠢又笨的萨卡拉瓦人给破坏了。你们都上过农业局的夜校,知道森林资源被大面积破坏的严重后果,我也不多说了。”马万鹏说到这里。转身看了看身后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关于贝岛森林资源的开发。我知道现在本土需求很大,但也不能滥砍滥发,必须有节制。每天、每月的采伐量要严格控制,树苗的补种也要及时跟上,这不是开玩笑的,必须严格执行。要知道,新华夏地区的干部考核可是和这些东西挂钩的,你们都给我长点心。”
明亮森林被破坏后,裸露在外的土地会被短草占据,但这些草显然无法阻止泥土在高温蒸发下,通过淋溶作用变成砖红色的铁铝土。这些铁铝土在蒸发作用下变得更加贫瘠,并在表面造成一种毫无肥力的硬壳(砖红壤壳)----这在农业上来说是一种毫无作用的死土。
而在森林的保护下,树木的根系将水分输送到突然深处储存起来,还能减少蒸发、促进生物及化学作用,使得砖红壤处在幼年状态----这种状态下含有不少的营养物质,精心呵护、有序工作之下完全可以种植粮食。但植被一旦消失,土壤中的铁铝盐含量就会增加,土壤迅速贫碱化,后世马达加斯加的很多地区就是如此,当地人农业知识的贫乏以及对土壤拙劣的维护造成了极大的生态灾难,这一点东岸人不可不察。
跟随马万鹏巡视港口及近郊的官员对此也深以为然,新华夏岛的“文明人”是如此之少,以至于他们根本不用跟森林抢夺土地就可以活得很好。再加上《国土资源法》里对个人拥有土地上限的限制,《森林法》对森林采伐的规定,都使得龙虾港的定居者们对开发本地的资源抱了一种谨慎的态度。
贝岛是一个火山岛,岛上到处被冷却的熔岩流或小山包分割成一块块独立的谷地,森林包围其间、河流环绕左右。大部分地带都依然保持着未经开发的原始风貌,山坡上是“萨沃卡”地貌,谷地则是明亮森林,偶尔一些水源充沛的地方则是“幽暗”森林。那里充斥着虫鸣、鸟声和猿猴声,奇异的动物(新华夏岛独有)、繁茂的藤葛、像树一样高的羊齿植物……岩石、激流、瀑布,交织成一幅美妙的、令人难忘的美景。
当然了,任何一个在新华夏岛有过常年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美景之下往往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杀机。活跃的细菌繁殖、密度惊人的蚊虫,无一不在威胁着外来者的健康,人们想要亲近这种大自然的美景,非得下大力气改造环境不可。马万鹏原本就计划在这附近购置一块土地兴建别墅呢,看这样子也得等环境改造初见成效之后才能付诸实施了。
“上个月本土开过来几艘船,共往这里输送了一千五百名瓜拉尼人和克兰迪人,这些人。按照计划。三分之一分配到新莱堡、新登堡。三分之二分配到你们这里。史队长对你们这里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啊。”马万鹏接过身后随从递过来的水壶,猛灌了两口后,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说道:“本土受英荷两国商船、战舰吨位飙升的刺激,决定开始加大造船力度----当然不是战舰了----准备将南海运输公司、南海渔业公司的船队规模好好扩大一番,以适应本土越来越大的经济规模。而造船需要的木材嘛,本土自然是没有的。因此只能着落在新华夏地区了。”
“另外,新华港周边的幽暗森林经过这些年的采伐,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了。奶奶的,本土的人就连造像样点的家具都要用新华夏的优质木材,更别提造船了,也不知道这股邪风从哪里吹起来的。”马万鹏接着说道,“史队长前阵子已经正式下达了新华港周边森林的禁伐令,并组织人员勘测、统计尚存的森林资源,积极组织补种事宜----这是有利子孙后代的好事。因此,接下来很多年内。本土急剧增长的木材资源需求就要压到归化岛(圣玛丽岛)、塔城港和贝岛这三地了,大家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事实上马万鹏即便不说这话本地的官员们也早就知道了。因为新华港的新华木器厂(拥有木材烘干窑、木材加工厂、多处伐木营地的大型地方国企)已经抽调了部分人员到龙虾港来修建分厂了,其目的不言而喻。
贝岛土壤肥沃(火山灰为主),森林资源丰富,据马万鹏粗粗了解,岛上很多根深蒂固的大树居然有25米之高,实在是太惊人了。而且这些树木的品种非常好,以新华夏鸭掌豆(马岛鸭掌豆)、红中铁榄、橄榄,以及适用于造船的“隆戈特拉树”(白厚壳桂)、蒲桃树等为主,此外还有不少名贵的玫瑰木和乌木资源,端地是一片天赐之地。
“伐掉的树立刻补种树苗,树苗由新华港农业局发放,为阿拉比卡咖啡树树苗,这是我们花大代价买来的,一定要珍惜了。”马万鹏说到这里就想起了他本人一项蛋疼的投资,那就是曾经在归化岛、新华港投资的两个罗布斯塔咖啡豆种植园,不知道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什么别的因素,长势很不好,结出来的咖啡豆质量也很差,出口到摩卡港(著名咖啡集散地,位于红海)时被当作了最低一档咖啡,让马万鹏大为沮丧。
不过现在他打算在贝岛这个传说中非常适于种植阿拉比卡咖啡树的地方重新投资,种植这种听起来很有前途的经济作物。当然了,他在贝岛上最大的投资很可能不会是咖啡种植园,而是一座精油蒸馏厂,目前由他刚刚成年的长子马小鹏在筹建。
这座精油厂将以马万鹏即将投资的伊兰伊兰种植园里出产的这种芳香树木为原材料,提炼香精制作精油,然后出口国内。后世贝岛及对面的桑比拉诺就是马国最著名的植物香精产地,马万鹏觉得自己的这项投资还是很靠谱的,应该不会亏损。什么?你说这玩意市场不大?妈的,老子喜欢,乐意赔钱,你管得着吗?
当然了,别的成熟投资者很可能不会像马万鹏的玩票性质这么浓,他们是严格按照新华夏开拓队的种植指南来投资经营的。比如,本土的一些投资者(甚至还有经批准的热那亚资本)就打算到贝岛上来开辟咖啡、可可种植园(后世这里一度是马国最重要的阿拉比卡咖啡豆及可可产地),以及和这两种树伴生种植的胡椒(印度东南海岸的胡椒),这些产品的市场前景都非常看好,吸引了很多投资者,如今唯一的障碍大概就是如何开发这个蛮荒之地了。
这其中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以及医疗、安全服务都是一般人很难负担的,非政府或大投资者不能为(或者很多中小投资者合股经营,一如东部地区那些剑麻种植园一样)。好在新华港、归化港、塔城港等地的剑麻种植园的成功运营,极大地吸引了本土手有余钱的居民,他们对于第一批勇于开拓热带的投资者获得的丰厚回报非常眼红(当然也有很多投资者血本无归或者自己都因为疾病长眠在这片土地上),产生了很强烈的投资新华夏种植园的冲动。
不过,这或许要等到明国的新移民大批量到来,贝岛本地有了充足的人手以后才能实施了吧?现在新华夏开拓队已经不允许引进科摩罗人“劳务工”来种植园工作了----本地的土人自然更是严厉禁止----因此如何获取大量的人力来开发贝岛(这其中的损耗必然极大),确实是一个很令人挠头的问题。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赐之地(三)
“执委会已经原则上同意了‘新铁’的成立,并且最近就要组织一批人员前来勘探地形,规划路线,此项工作预计三到五年内即可完成,铁路乐观估计将在五年后开建,1660年之前新华夏岛很可能就将拥有第一条通车的铁路。”身材日渐发福的史钦杰坐在名贵木材打制的太师椅内,一边啜饮着清茶,一边轻声说道。
他嘴里的“新铁”全名叫新华夏铁路公司,目前正处于筹建状态之下。该公司由本土资本控股,其中中央铁路公司占股40%、南锥铁路公司占股20%、新华夏开拓队占股20%,另外20%股份向全社会公开发售。
这家公司的经营前景老实说并不为很多人看好,其最大原因是新华夏岛上极端短缺的人力----这意味着经济开发程度不高,此外当地多发的疾病和炎热的气候也是令很多人望而却步的一大原因,总之,很多人想先观望观望,看看当地未来几年的发展前景再说。不过股份没人认购,由中铁、南铁担保发行的新铁公司十万元公司债的销售状况却还算平稳,因为任谁都知道这两家铁路公司在东岸共和国是属于何等财大气粗的存在;此外,热那亚人灵敏的嗅觉和不错的人脉关系再度发挥作用,他们用自己闲置的资金悄然购买了五万元记名债券,算是将对东岸的投资进行到底了。
不过,修建的铁路的资金好筹集,材料也好准备。但人手却很难筹集了。如今国内西北铁路、南锥两洋铁路的建设正在稳步进行。西南铁路也开始了奠基。交通建设局、铁路公司每年培养的那点人才都不够各处抢的,让他们抽调出技术人员到“可怕的死亡之地”新华夏岛去勘测、规划铁路线,那简直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而如果说工程技术人员的抽调困难重重的话,那么普通的劳动力就更显得难以筹集了。要知道,由于政策原因,如今的东岸控制区内可是没什么土著存在的。要想获取修筑铁路的大量普通劳动力,看这样子非得发动战争----或者唆使土著进行战争----取得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当然了。1660年前通车一小段铁路只是我们一个美好的愿望,如今看来,现实的困难相当不小。”史钦杰这时候又向马万鹏苦笑道,他们两人此时正位于史钦杰家在新华港郊外的私宅内,因此说话也较为随意:“后世法国人在马达加斯加修筑铁路的时候同样苦恼人力不足,再加上本地土著相对懒惰、不耐苦活,因此他们清末的时候从中国引进了大量猪仔前来修铁路,就是著名的塔东铁路(从塔那那利佛到东海岸的铁路),而这些人,也正是马达加斯加华人群体的祖先。难不成我们也要从大明大量引进人口修筑铁路么。不过明末的中国人可不一定有后世清末的中国人吃苦耐劳……”
“到时候再说吧,初期修筑路基的时候还是多用本地人。铁路在森林、草地、沼泽、荒漠上穿行。一路披荆斩棘,这时候往往是死人最多的,需要大量的人命来填那个无底洞。这个阶段,人也不过就是一种消耗品罢了,还是尽量多用土人吧,实在不行还可以去科摩罗抓抓土著嘛。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当初你是下令停止捕奴行为了,但此一时彼一时,捕点奴隶修铁路,消耗品而已,犯得着上纲上线嘛。”马万鹏端起了一杯咖啡,嬉笑着说道:“这咖啡可真难喝,罗布斯塔咖啡豆的引种看来是失败了哦……”
“别胡扯,给你喝的是归化岛的上等咖啡,出口奥斯曼的拳头产品。”史钦杰鄙视地看了一眼马万鹏,说道:“咖啡种植园在归化岛开展得比较成功,罗布斯塔咖啡豆产量逐年提高,只可惜奥斯曼人对这种咖啡豆的接受程度还不够高,再加上我们大多数产品的质量也不咋地,因此出口量有限。好在我们在波斯的阿巴斯港试水销售时市场反响还不错,当地人虽然对茶更情有独钟,但对咖啡这种饮料也并不排斥,这令我们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史钦杰说得轻松,但东岸人在新华港、塔城港和归化港三地开发的大量咖啡种植园中,获得成功的只有归化港一处,其余两处的咖啡树长势都不尽如人意,结出的果实质量也很成问题,看起来就是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咖啡树生长一样。
不过,农业部当年在塔城港少量种植的“粗壮咖啡树”(阿拉比卡种)却意外地获得了成功,这让史钦杰等人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品种上,也就是说新华夏岛东部沿海区域的坡地上其实更适合种植阿拉比卡种咖啡树。在这种环境下长出来的咖啡豆,质地非常优良,被奥斯曼人评判为上等货,市场前景非常看好。
基于这样的判断,东岸人立刻决定扩大在塔城港内陆坡地上的咖啡种植园规模,全面种植阿拉比卡咖啡豆。另外,后世这里还是马达加斯加最重要的丁香种植区,环境非常适合这种此时被荷兰人垄断、在欧洲极为金贵的香料作物的生长,可谓是一片天赐之地。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的,开个玩笑嘛。”马万鹏满不在乎地嬉笑道,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我听说上个月你刚刚送走了一批麦利那人使者?还答应向他们出售火枪和冷兵器?”
“是有这回事。”史钦杰点了点头,确认道:“麦利那人建立的伊默里纳王国的安德里纳王朝,位于中央高原地区,目前看起来是高原上众多封建和奴隶制王国中比较强盛的一个。他们的国王叫安德里亚戚塔卡特兰德里安纳----妈的,名字真拗口----是这个王朝的第四代国王。他们的领土疆域比较大,东抵高原边缘。与贝齐米萨拉卡人的地盘相接;西到草原。与萨卡拉瓦人常年争斗----事实上是他们被萨卡拉瓦人打草谷。另外。目前这个王国在上一代的时候刚刚占领了塔那那利佛(‘千人地’的意思,以纪念驻扎在这里的一千名士兵),并迁都于此,现在这里是这个王国经济、政治和军事中心了。他们在这里修建王宫、城寨、壕沟,建设水利灌溉设施、开发梯田种植水稻,军队以自己打制的标枪、弯刀、铁矛和斧子为主要兵器,并不断通过战争和联姻的方式吞并周围的其他小国家,在中央高原上崛起的态势越来越明显……”
“靠。这种崛起中的国家,我们为什么要卖武器给他们?他们本来就在与那些国家的争斗中占上风了,现在让他们有了火枪,岂不是如虎添翼、很快就能扫平诸侯统一中央高地了?”马万鹏一听便叫了起来,大声说道:“我们难道不应该联络当地的那些小国家么?卖武器给小国家抵消伊默里纳王国的优势才是正经啊!”
史钦杰被马万鹏的一番抢白说得也有些尴尬,因为这个决策正是他做出的,因此此刻只能出言解释:“我们联络不到中央高地上的其他国家,目前只有这个伊默里纳王国派遣使节来和我们交流了。另外,和默纳伯王国的萨卡拉瓦人有世仇的他们也答应与我们东西夹击,共同灭掉此刻正在草原和丘陵上与我们打游击的那些萨卡拉瓦人。这对我们来说是大好事。再者,他们同意将一块与贝齐米萨拉卡人存在主权争议的领土出售给我们。用于抵消这批军火的账款。”
说到这里,史钦杰从抽屉底下抽出了一张小心保存着的新华夏岛简略手绘地图,指着塔城港内陆的一片坡地画了个圈,说道:“从东海岸上溯到中央高地的第二级台阶----大概在塔那那利佛以东五十公里处画一条直线,直线向左不到十公里就是中央高地的第二级台阶----以东是贝齐米萨拉卡人的传统活动区域,但之前伊默里纳王国对此有主权宣称,并多次派兵征伐,可惜均未建立起稳固统治;以西自然是麦利那人的地盘了,塔城港那边这么多年来早就搞清楚了那片土地的复杂历史归属,因此此次我便顺势向麦利那人的使者提出了购买这条直线以东部分土地的要求----唔,大致区域就是后世塔东铁路以北、阿拉特拉湖以南、直线以东的地区,以盆地、山地为主要地形----结果麦利那人的使者在来回数次交涉后,果断地将这片其实并不属于他们的土地卖给了我们,换走了六百枝火枪、一千把军刀、两千根长矛和五百副皮甲,我觉得这笔生意其实并不能算亏----如果我们忽略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贝齐米萨拉卡人的想法的话……”
“这片土地非常肥沃,动植物资源也很丰富,而且其气候非常适宜种植丁香、咖啡、胡椒、香草、剑麻、可可等经济作物,因此价值还是很大的。”史钦杰又补充着说道,“另外,阿劳特拉湖在后世是马达加斯加最重要的机械化水稻产地,农业条件好得不行,只不过在这个年代还不为人所知而已。法国人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时候规划修建的塔东铁路----塔那那利佛-塔马塔夫(即塔城港)就修了一条向北的支线直抵阿劳特拉湖,为的就是将这块天赐之地里丰富的农业、渔业资源运输出来,而这正是我们可以仿效的事情。”
“前景听起来是不错,但我们还要在西海岸修铁路,你这又要修到阿劳特拉湖的铁路,感觉四处开花很不靠谱啊,况且我们的人手还这么紧缺。”马万鹏有些无力地说道,“算了,生意都谈完了,后悔也没用,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新华夏开拓队要准备超常规发展了吧?不然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这么宏大的计划啊?第一步,先整点人来再说吧,史队长、史司令、史哥?”
“人肯定是要整的。”史钦杰说道,“这几年来我们新华夏地区向本土出口的物资增长很快,1651年全年出口的海产品、木材、剑麻、可可、咖啡、香草、橡胶、棉花、煤炭等农矿产品总金额已经达到63万余元,其中归属本地财政的税收及利润还是相当多的。因此,我准备扩大东非运输公司的船队规模,然后组织往大明的移民和商贸船队。当然了,这需要本土帮我们与荷兰人协调,因为我们的这条航线必然要通过马六甲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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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敦刻尔克的邀请
1652年11月20日,莫三乘坐一艘从阿姆斯特丹旧船市场购买的二手船驶进了南尼德兰的敦刻尔克港----为了躲避海面上突然涌起的巨浪,天气实在是太糟糕了。
也许是闲极无聊,莫三在避风期间决定带着随从考察一下敦刻尔克这座城市的商业。这座此刻正处在法**事阴影下的城市,在西属尼德兰乃至大部分低地地区都是很典型的,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几天时间考察下来,莫三发现,这座曾经是----现在也是----西属尼德兰舰队母港的城市在商业方面真的是乏善可陈。或许大部分有实力、有本事的低地商人都已移居联合省了,这座城市内大量充斥着来自意大利、荷兰和英国的商人,他们将自己母国的商品运到敦刻尔克来销售,然后带走这里的财富,这使得这座城市益加破败了起来。
而就在莫三失望地返回自己临时居住的旅馆时,一位陌生的客人突然上门拜访了----此人在北海一带的商人圈子里也是鼎鼎大名了,正是在英属北美殖民地有着偌大生意、同时又是英国东印度公司重要股东之一的莫里斯.汤普森先生。
汤普森前阵子随着自己的船队前往波兰进行贸易,不料返航期间突然遭遇了暴风雨,因此同样驶进了敦刻尔克港停船避风。而在此地耳目众多的他很快就听闻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特使莫三先生同样在市内考察商业的消息,一时好奇之下便上门拜访来了。
莫里斯.汤普森早期靠呢绒发家,后来开始经营海外贸易。目前在巴巴多斯岛上有着大片甘蔗种植园以及一家规模不小的制糖工场。同时他还垄断了弗吉尼亚、新英格兰等殖民地相当部分商品的贸易。另外在黎凡特、几内亚地区的很多贸易中也能见到他的踪影。被很多人认为是此时英国资本实力雄厚的顶级大商人之一。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此君在英国内战期间便大力资助克伦威尔,战后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积极推动英国的海外贸易,大力鼓吹发展与东方、印度乃至非洲贸易的必要性,同时也是促使议会通过《航海条例》的众多大商人之一,堪称是此时英国政商两界的代表性人物。
汤普森在外行走多年,说话直接、风趣、幽默,因此很快就和莫三很熟络地聊了起来。
“好吧。汤普森先生,您说贵国重启了对这些年来呢绒业停滞不前乃至衰退现象的调查?但据我所知,贵国早在1622年的时候就已经启动了这么一项调查,当时普遍认为是荷兰人的垄断导致了英国毛纺织业的衰退,那么现在你们有了新结论了吗?”莫三和汤普森对坐在一张桌子两侧,很随意的问道。他俩的随从站在一旁,一色的黑衣、蓝衣,有的人还身佩手枪或刺剑,活脱脱的黑社会老大谈判即视感。
“我们现在依然是这个结论。”汤普森摇了摇手里的法国白兰地,毫不介意自己在说着英国政府的秘密之事:“由于荷兰人的蓄意阻挠。以及丹麦人差别征收通行税的不友好举动,我国商人在波罗的海举步维艰。除了波兰的少数港口城市外。我们的呢绒很难卖得出去,或者就算卖出去,也在荷兰呢绒的竞争下极大压缩了利润空间,荷兰人,真的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其实即便汤普森不这么说,莫三也都能够完全了解这些信息。
这个国家呢绒业的衰退不是一天两天了,事实上从1622年英国政府调查呢绒产业衰退的原因时算起,英国的呢绒出口就陷入了停滞状态。以对英国最重要的绒面呢来说,近三十年来其在北欧及中欧市场的年销量始终徘徊在5-6万匹之间,价格也一直被压在平均8镑/匹,包揽了大部分呢绒出口业务的商人冒险家公司的平均利润率只有27%,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数字。
造成这个悲剧的主要原因无疑是荷兰人!就莫三前阵子在荷兰省的莱顿市----荷兰的毛纺中心----参观考察的一段时日来看,因为莱顿呢绒(产量在近八十年内增加了五倍)的激烈竞争,欧洲呢绒市场各类商品的价格全线下跌,这对有着英国民族工业之称的毛纺织业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英国人为此想尽了各种办法,但却无济于事,最终也只能诉诸于战争。但看起来他们这次的措施(战争)比较得力,因为荷兰人的商业运输体系在英格兰海军的打击下显得千疮百孔,这对长期饱受压抑的英国商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莫先生,我听闻贵国与荷兰达成了一项密约,旨在加强贸易合作,是么?”沉默半晌后,汤普森先生突然冒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莫三乍一听心跳陡然提速,泥煤的这个英国佬怎么知道这消息的?尼玛这还是密约吗?阿姆斯特丹、海牙这些四处漏风的破房子,还能保守住哪怕任何一点秘密吗?是了,多半是海牙三级议会的一些中低级官员们出卖了消息,唔,阿姆斯特丹市议会和荷兰省议会的官员也有嫌疑,苍天哪,尼德兰这国家真心不靠谱啊!
其实莫三怀疑的这种荷兰低级官员出卖政府机密的消息已经不是新闻了,在海牙和阿姆斯特丹,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产业。大量外国使节或间谍云集于此,每日里只需用不多的一点金钱就能从阿姆斯特丹市议会、荷兰省议会以及海牙三级议会的中低级官员那里,得到很多政府文件的手抄本。他们丝毫没有出卖国家利益的愧疚感,几乎什么都卖,莫三当初就买了很多荷兰政府文件的手抄版,并仔细研读了一番,了解了不少事情。
只不过如今听说汤普森也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东荷密约----不知道他究竟了解到了哪一步----的事情,莫三心里总还是非常尴尬的,因此此刻只能糊弄着说道:“我国政府并无意参与贵国与荷兰之间正在进行的战争,我国政府一贯坚持中立的立场,这一点请务必放心。我国与荷兰之间强化的是商贸联系,仅此而已,并无别的深入合作。”
“说实话,我很理解贵国政府的举动与逻辑,这很正常。”汤普森先生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说道:“或许您也知道,我的身份是下议院的议员,《航海条例》的通过就是我和一帮老朋友们的杰作。请恕我直言,与荷兰这么一个注定没落的国家交往,其实是一件很得不偿失的事情,真的!特使先生,或许您真应该去英格兰看一看,看看英格兰的蓬勃朝气,看看英格兰日新月异的面貌,然后也许您就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了。您可以把这当做我的正式邀请,如果您愿意,也许我还会介绍一些伦敦的政界、商界人士给您,大家可以一起坐下来商谈一番商业问题,我国政府对贵国的商品也不是没有需求的,以前这里面的生意被荷兰人所垄断,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不是么?”
不得不承认,莫里斯.汤普森的这个提议很具有诱惑性,英国相对欧洲大陆的国家来说较为富庶,且商业也很发达,而这往往意味着居民的购买力和购买意愿都相当之强。如果再考虑到英国有将近一千万的人口(其中英格兰人口为520余万,苏格兰约为270万,其余为威尔士及占领的爱尔兰地区人口),这个庞大的市场几乎不比法国逊色太多了,对东岸工业、农业的吸引力还是相当巨大的。而莫三作为东岸利益在欧洲的代言人,此刻面对着似乎有进入英国市场可能的诱惑时,把持不住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其实仔细盘算下,英国可供出口东岸的物资还是不少的,比如牲畜(主要指马匹)、东岸不便加工的小金属制品、在东岸非常受欢迎的弗吉尼亚烟叶、印度奢侈商品、皮革、铅、锡乃至劳动力等等。东岸人的思路与深受重商主义思想影响的英国人不同,他们更愿意花光自己手头绝大部分的贸易盈余,不喜欢在手上留有贵金属,因为这很可能会损坏东岸国内的经济发展,而这种大手大脚的客户很显然会受到对贵金属追求到变态的英国人的欢迎了----以前他们没有这个合作的契机,但现在有了,不是吗?
“我很乐意到英国去走一走,尊敬的汤普森先生,我很荣幸接受您的邀请。”后世曾在伦敦留过学的莫三在沉默了片刻后,立刻积极回应了汤普森的邀请,只听他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阿司匹林药品,听说在贵国很受欢迎,这将是我作为朋友的礼物,汤普森先生,感谢您的邀请,我接受了,我想我很有必要去英格兰看一看,这将有助于我国政府的事业。”
第一百九十八章 伦敦与英国(一)
“……因此,增加我国财富的基本手段是依靠对外贸易,但必须遵循一个原则:我们每年卖给外国的商品价值要大于我们所进口的外国商品的价值。在我们这个国家,布匹、铅、锡、铁、鱼和其他一些商品的供给是比较充足的,每年有超过二百五十万镑的剩余物资可供出口,如果我们同时只从国外进口价值二百万镑的物资时,就可以使得国家的财富以每年五十万镑的数量增长,这些财富是以金银币的形式存在的,而这,显然才是真正的财富……”
“对于我国面临激烈竞争的产品而言,出售时必须尽量降低价格,这有助于我们的商品占领市场。我们当初打败威尼斯的毛纺工业、争夺奥斯曼市场时,靠的就是低廉的价格----虽然我们的呢绒价格下跌了,但销量却增涨了。不过二三十年代的时候由于羊毛价格莫名其妙上涨,然后又爆发了漫长的战争,导致我国出售的呢绒价格也跟着大幅度上涨,这几乎令我们损失了一半的海外市场,呢绒产业这二十多年来颓势,有一半的责任要记到这上面。”
“我们更要鼓励由我们自己的商船来运输商品到国外,这样一来我国从中获得收益将会大增。举个例子,如果意大利商人乘坐他们自己的船只来我国购买谷物、红鲱鱼或其他商品,我们将挣不到什么钱。因为在我国,一夸特小麦通常只卖30先令,一桶红鲱鱼只卖25先令;而如果由我国船只将这些商品运到意大利去出售的话,按照现有汇率。一夸特小麦大概能卖60先令。一桶红鲱鱼能卖50先令。几乎差了一倍。”
“我们要大力发展自己的捕鱼业,这首先要求我们拥有更多的船只和水手,同时还需要专业的管理方法。在新英格兰、弗吉尼亚、格陵兰、冰岛以及纽芬兰等渔业资源丰富的地方,我们要加大投入,鼓励更多的人去捕鱼,因为这既可以为大量的穷人提供财富和工作机会,同时还可以使我国之前已经陷入衰退之中的贸易得以恢复并增长。我不厌其烦地想强调一点,只有我国船只捕获的鳕鱼、鲱鱼。以及由捕获的鱼制成的鱼油、咸鱼、鲸骨,才可在我国出售,同样也只有我国船只(或船上大部分水手是英国人)才能从国内运走以上这些商品。”
“荷兰人常说:‘活着,让别人也活下去!’但是我得说,荷兰人早就将这一格言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不仅在我们的地盘里海蚕食我们的生意,而且还在处于他们影响下的国家或地区阻碍、毁灭我们的生意,不让我们以合法的手段谋生,夺走我们嘴里的面包。对此,我们绝不应该忍耐与迁就。因为事实证明忍耐和迁就只会助涨荷兰人的野心,使我们伟大的国家蒙受伤害。现在我们与荷兰宣战。我要说这很好,我们要把这场贸易战争打下去,打到荷兰人认输为止。”
就在莫三与莫里斯.汤普森等人穿越火线抵达泰晤士河码头的时候,伦敦的下议院里,议员、黎凡特公司董事、在弗吉尼亚大力投资烟草种植园的托马斯.斯通正在国会里举行着慷慨激昂的演讲。这位曾经和汤普森一起贩卖烟草发家的商人议员,如今也是鼓吹英国海外贸易的人物之一,其论调在下议院内很有市场,算得上是如今英国资产阶级的主流代言人之一了。
而经过资产阶级革命以后的英国,此刻保守贵族的势力被大大削弱,新生的商人阶级开始大踏步进入英国政坛。他们一边经商一边担任政府公职,间接影响甚至直接制定政府出台的诸多政策,将整个国家绑上他们的战车、为他们服务----推动《航海条例》的颁布以及断然对荷兰宣战,都与他们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可以说,此时的英格兰共和国,是旧大陆诸多国家中第二个资产阶级占到了优势地位的国家,另外一个是联合省----那纯粹就是一帮商人们组建的松散联合体。
不出意外的,斯通先生的发言博得了下议院议员们的满堂喝彩,他鼓吹的重商主义论调正是这帮商人们所爱听的。与荷兰之间的战争持续日久,虽然他们拦截捕获了数百艘荷兰船只、虽然英国的海军在与荷兰的交锋中大占上风、虽然荷兰人的战斗意志日渐消沉(他们多次试探性提出结束战争的可能),但英国人在这场战争中也不是没有损失:耗资巨大的军费支出、地中海贸易的崩盘以及西非贸易受到的严重影响,无一不令这帮鼓吹战争的议员先生们痛彻心扉,因为这损失的都是他们自己的钱啊!
特别是在议会中占据优势的黎凡特--东印度系(黎凡特公司和东印度公司的股东大量重叠)商人们,由于荷兰人重兵集结在西地中海,而英国派往那里的海军实力薄弱,根本不足以打破荷兰人在那里的优势地位。因此黎凡特公司的业务量顿时为之大跌,收入也锐减,这如何不让这帮商人们心烦意乱----如今国家也许从这场战争中获得好处了,但他们私人却受到了损失,这算什么事?难道不应该反过来,他们私人得到好处,而损失由国家承担么?国家,只不过是他们统治这片土地的一个工具而已!
因此,他们现在迫切需要有人说他们爱听的话,鼓吹他们一致认同的理论(重商主义),坚持这个国家目前所推行的有利于他们的政策。常去下议院的人都知道,那里如今已经成了重商主义分子的大本营了,各种伦敦、诺里奇、布里斯托尔等地的商人们在此汇集,商讨政治、贸易、军事和外交,堂而皇之地当起了这个国家的实际主人。
莫三就是在这样一种思潮或者说背景下来到了伦敦。陪同他的汤普森先生在失陪了两天后,于12月6日这一天,带着多名商界朋友来与莫三会面。这场会面是在汤普森先生位于伦敦的豪宅内举行的----这座豪宅在内战前据说属于某名王党分子,前年的时候被汤普森轻松地以一个十分划算的价格拍下----在这个堪称商业沙龙的酒会上,莫三与这些投资于商人冒险家公司、莫斯科公司、东地公司、黎凡特公司、皇家圭亚那公司、东印度公司的商人们举行了多场断断续续的会谈。
尤其是那些黎凡特--东印度系的富有商人,他们因为地中海海域英国海上力量的薄弱而使得生意大受影响,此刻迫切地想要寻求降低损失的办法,既然汤普森找来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全权特使,那么似乎也可以商谈一些合作的可能。不过在合作之前,有些问题必须要澄清一下,不然这场会谈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贵国政府是否打算进入印度市场?”有人问了出来。在座的很多人----尤其是那些伦敦商人----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他们每年从印度进口大量精制棉布、胡椒、宝石、硝石、生丝(印度野生蚕丝)等商品,然后或销售在自己国内,或再出口,总之获利颇多。因此,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华夏东岸共和国这个区域强国(东岸的海军规模在他们看来虽然不是很大,但依然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是否会介入印度局势,与英国、荷兰、葡萄牙在当地展开竞争。当初这些英国商人在东印度群岛惨败于荷兰人,因此被迫将精力转移到了印度次大陆上,结果发现这也是一个不亚于东印度群岛的大宝库。特别是在他们通过两次海战击败葡萄牙人之后,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莫卧儿王朝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利益纠葛也越陷越深,此刻他们是绝不希望看到再有别的国家插手印度市场的----东岸这个国家海上力量不弱,且还有地理优势,绝对是一个值得警惕的对象。
“我国政府没有进入印度市场的计划,至少短期内没有。”莫三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他也不知道政府今后的打算,因此此刻只能含糊地保证。不过他也不是愿意平白吃亏的人,既然英国人要求东岸不要进入印度市场,那么他们也得让点好处出来,比如现在对华夏东岸共和国显得越来越重要得波斯王国。
要知道,英国人与波斯的关系现在可是好得不得了呢。他们最初的友谊始于英葡海战,当时英国海军(其实是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打败了葡萄牙的印度舰队,帮助伊朗夺回了阿巴斯港、霍尔木兹岛等战略要地,同时还与波斯大力通商,帮助他们革新了陆军装备,这使得波斯人在与奥斯曼帝国(争夺伊拉克)、莫卧儿王朝(争夺阿富汗)的两线战争中得以支撑了下来。
英国人对波斯的帮助如此巨大,波斯人一直是很承情的。因此,此刻请求这些英国商人帮忙加深东岸与波斯的商贸联系,还是很靠谱的----我不进入印度,你总得把波斯市场让给我一些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伦敦与英国(二)
1652年12月10日,小雪。
阴冷潮湿的冬日伦敦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自前几日与那群商人们达成了一些粗浅的协议后----东岸承诺短期内不进入印度市场,英国人承诺帮助加大东岸在波斯的贸易总额----对方似乎在协调、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便没再安排什么聚会或谈判。莫三自然是乐得清闲,于是便趁着这些闲暇时光,在汤普森先生仆人的陪同下,逛起了伦敦及其近郊,打算实地了解一下这个国家。
17世纪中叶的伦敦自然不能和后世莫三留学时的伦敦相比,不过这座拥有40万人口的城市仍然是此时英国乃至欧洲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巨量的人口生活在伦敦,自然极大地促进了本地的繁荣,更别提还有源源不断的外来人口涌入了----包括前来寻欢作乐的贵族、乡绅,来大城市寻求前程的贵族、乡绅们的非长子,以及数量更多的穷人(土地被圈占而失去生产、生活资料)。
外来人口的涌入给伦敦日渐繁荣的工商业提供了充足的人手,商业公司的办公机构、各类专业市场和货栈、旅店、交易所、运输业、码头等需要大量人手的商业机构得到了充分满足,这从另外一方面促进了这座城市的发展。
作为工业立国的东岸外交官,相比商业情况,莫三其实更注重的是英国此时的工业发展状况,因此,在这几天的时间内。他着重考察了伦敦及其近郊的手工业制造中心。比如伦敦城外的圣波特尔夫、圣吉尔斯、圣托马斯、圣维达斯特、圣玛丽等教区。这些教区手工业极为发达。拥有数百种产业,且还在不断增加之中。比如著名的圣吉尔斯大教区,在17世纪后期就增加了260多种新行业,这预示着伦敦经济的活力----因为只有经济处在欣欣向荣的环境下,才会有人民强烈的需求,才会有社会和科技的进步,也才会有新行业的不断涌现。
考察的现状令莫三感到了一丝忧虑。英国这个国家很特殊啊,蔷薇战争使得旧式土地贵族自相残杀而势力大减。几任英国国王盲目插手欧陆战事使得自己的土地不断减少(国王变卖自己的不动产以筹集军费),再加上地理位置的得天独厚(岛国便于发展海外贸易),这些都使得英国资产阶级的力量非常强,以国王为首的保守贵族的力量非常弱,这就奠定了英国发展工商业资本主义的基础----天生就比法国等邻居阻碍少啊。
不过除了这些供应伦敦消费或者海外出口的商品外,号称英国民族产业的呢绒却极少见到,或者即便见到也是后期的印染了,且规模也不大,令莫三好生奇怪。
“哈里森,你的手下穿的呢绒都是伦敦产的吗?”莫三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几名护卫身上穿着的粗呢布衣服。然后朝他们的头儿询问。
哈里森身上穿了件丝棉混纺的中高档衣物,据说产自曼彻斯特----这是一个因纺织业而兴起的村镇。产品多输出到海外殖民地,号称此时英格兰最大的“村庄”----不过他的手下们则穿着差了不少档次的粗呢布衣服,一看就是廉价货色。
“不,它们产自约克郡的西莱丁地区,当地有一些呢绒包买商,他们买下农民手里的呢布后再运到伦敦销售。”哈里森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他觉得这位异教徒使节很怪,一边看起来冷得够呛,一边却又兴致勃勃地满大街地瞎逛,并且还东问问、西看看,不时还拿出纸笔记录,真是个奇怪的人。有这时间,去酒馆里喝两杯多舒服啊,何必在外面乱晃荡呢?
听到哈里森嘴里冒出“西莱丁”这个单词后,莫三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因为他对此时英国方兴未艾的农村手工业还是有所耳闻的,他后世留学英国时恰好专门阅读过此类书籍。
简单来说,为了规避手工行会(行会极度封闭、排外,规定了苛刻的开业资格,造成了实际上只有该行会成员的儿子、女婿才能加入)的束缚,大量呢绒商人将生产转移到了农村,以规避城市行会高额的租税、工资。在这一方面,农村的优势简直太大了,首先这里靠近原料产区,羊毛极为便宜;其次很多地方水力资源丰富,这意味着可以使用水力机械漂洗、印染,大大降低了人工成本;最后,农民们一般视农闲时纺纱织布的行为为增加收入的副业,这给呢绒商人们压低工资创造了条件。
总而言之,将生产活动转移到了水力、交通条件都不错的农村,这大大降低了呢绒的生产成本,从此使得英国呢绒在价格上极具竞争力,渐渐占领了德意志、北欧和中欧地区很多市场,一大批商人因此而富有了起来。
与此相对的是,被手工行会牢牢把持着的城市,因为坚持生产高标准、高品质的呢绒(因为城市劳动力价格高,只能生产利润较丰厚的上等货),他们的销售对象只能定位为城乡富户,故市场较小,远不如逐渐兴起的乡村手工业,这使得很多城市的发展陷入了停滞。
城市的发展陷入停滞了,但定位为生产大量廉价低档呢绒的乡村却获得了快速发展,再加上航海盛行带来的世界经济体系(彼时仅限于欧洲及各国海外殖民地)的形成,受千百万低收入劳苦大众喜欢的廉价呢布便拥有了巨大的市场,使得这项工业的发展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时几乎达到了阶段性顶峰----在那个年代,英国几乎有一半的农业人口在从事乡村手工业,其中相当部分是呢绒行业的。
“伦敦近郊有生产呢绒的乡村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看看。”莫三突然兴起了到这些呢绒产地去看一眼的念头,因为他真的很忧虑,忧虑在英国平静的表面下逐渐酝酿着的工业萌芽。想想看,数百万价格极为低廉的劳动力(英国乡村手工业是男女老少齐上阵,一般在家里工作,号称“农舍经济”)所带来的东西是极为可怕的,可怕到莫三害怕他们摧毁东岸共和国引以为傲的纺织业。
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农舍经济这个被马克思称为“原始工业化”的东西,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便会逐渐摧毁农本经济,然后使得农民们成为全职工人,到商人指定的地点搞集中生产,这会大大提高生产效率,降低劳动成本。现在已经有些地方是这么做的了,伯克郡就有很多这样的大呢绒生产商,马默斯伯里的一位商人甚至租下了一座修道院,然后在修道院的“每个角落里都放满了织机”,雇佣大批工人进行集中生产。
以前这种集中生产的模式大多存在于采煤、冶铁、煮盐等投资较大的工业门类,其他甚至包括伯明翰的“黑乡铁工业区”(制造步枪、金属纽扣、金属农具、刀具等)在内的都是乡村农舍经济,因此在呢绒等轻工行业出现这种大型集中工厂,充分说明了英国的乡村农舍经济正在商品市场的催化下快速进阶----他们现在比东岸所缺的,大概就是一种较合理的企业管理制度以及工业科技了,这真是令人感到危急呢。
“先生,伦敦的近郊并没有生产呢绒的地方。”哈里森的话很快打断了莫三的思考,只听他说道:“呢绒制造业一般集中在约克郡、格洛斯特郡、萨福克郡、伯克郡等地,伦敦的商人都知道。先生,如果您想置办一套衣服的话,我建议您不要去我前面说的这些地方,因为这里都是些低等货色,并不符合先生您高贵绅士的身份。您还是去考文垂或曼彻斯特看一看,这些地方有一些丝织工场,常年生产各种混纺绸布,另外,莱斯特城的针织品也相当不错,如果您想买的话,一定能够买到符合您身份的纺织品的。您可以将买回来的各种高档布匹送到圣吉尔斯教区以及大圣马丁教区,这里有一些专门为体面人服务的裁缝,他们的手艺非常精湛,一定会令您满意的。”
“很好,哈里森,我记住你的话了。接下来一阵子,我想我会抽空去以上这些地方看看的,因为我对此非常感兴趣。”莫三转身朝哈里森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个年轻的护卫头头看起来非常精干,而且对商事也有所了解,果然不愧是跟莫里斯.汤普森这种人混的,简直没一个人是简单的。就是不知道汤普森这帮影响着英国实际走向的商人们,会不会允许自己深入到英国社会的基层去考察一番呢?应该不至于留难吧,因为我可以以商业合作的名义来进行这种变相的间谍活动,这帮商人们此时也不至于就拿我怎么样。
想到这里,莫三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接下来又有事可做了。
第二百章 伦敦与英国(三)
莫三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即英国和荷兰这两个国家到底哪个对于东岸的威胁更大?
老实说,在来英国之前,他虽然从后世的记忆中得知英国的种种霸气侧漏的情况,但在参观了荷兰省、泽兰省、弗里斯兰省等多个省份后,他一度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荷兰这么一个金融业、工商业都如此发达、且船队规模亦极为庞大的国家,真的会被人口不过是荷兰三倍的英格兰给搞垮吗?这听起来似乎挺不可思议的。
不过在来到伦敦这十来天后,他终于相信后世史书上说的东西的正确性了,事实上荷兰在与英国的长期竞争中失败是必然的,即便没有第三次英荷战争中法国从地面入侵荷兰本土的事情发生,在残酷的长期拉锯中,最先倒下的一定是荷兰,而不是有着广阔腹地且工农业都很发达的英国。
以转口贸易为主的荷兰人,没有顺应历史潮流大力发展工业,这便是其失败的根源!更何况荷兰的人工成本太高,即便发展工业了,一旦其失去商业霸权上的垄断----比如第一次英荷战争后也向英国打开国门的北欧市场----也会完全竞争不过英国人,原本被其占据着的市场也一定会被英国人慢慢蚕食掉,这是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
看看繁荣的伦敦市场吧,农产品、工业品、奢侈品在此汇集,而这些商品里面除了部分从印度进口的奢侈品外,大部分都是英国自产的。比如供应伦敦的谷物来自肯特郡(每年伦敦所需的两万多夸特小麦75%来自此地);牛奶、黄油、肉类、禽蛋来自东盎格利亚地区的其他郡县;鱼来自海上;呢绒来自西部;煤炭、金属、矿产来自西南部。
与之相比,荷兰人的一切几乎都来自国外。肉来自日德兰半岛、谷物来自波罗的海、盐来自葡萄牙和法国、鱼来自别人家的近海、就连莱顿发达的呢绒工业其原料也来自西班牙和奥斯曼帝国。这个国家看起来不生产任何东西。但却插手了北海、地中海和波罗的海的所有商业,甚至大部分行业还被他们垄断了,这自然是犯了众怒。别看此刻只有英国跳出来向他们挑战,可其他国家其实都在暗中叫好呢,可以预见的是,一旦荷兰在此次战争中失败,其深远的影响足以动摇荷兰的根基。
当然了,动摇、瓦解荷兰根基是一个缓慢的过程。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战后荷兰的经济还在继续增长,还未达到顶峰。但毋庸置疑的是,战后荷兰的商业、经济、工业的增长率确实是下降了,因为很多原本被荷兰一手垄断了商业的国家同时也向英国打开了大门。比如瑞典,这个国家在英荷战争之前几乎就是可怜的荷兰经济殖民地,但在战后,早就对荷兰商人一手遮天很是不满的这个国家立刻与英国人取得了联系,然后借助英国势力大涨的机会将部分荷兰商人排挤出了该国,至于空出来的市场嘛,自然是由英国商人填补了。
英国人自己生产商品。然后自己卖给别人,自然比荷兰人从别人那里买商品然后转卖更赚钱了。因为生产这道工序的利润也留在了英国,故英国的经济在战后获得飞速发展也就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工业资本家和商业资本家的结合,自然比单纯的商业资本家更给力了。
“嘿嘿,按照正常状态发展下去,荷兰的没落只是时间问题,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我们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延缓这个过程,让荷兰资本能够在各个市场上多抵抗一段时间罢了,以免这些市场迅速沦陷在英国相对廉价的商品之下。”莫三长吁了一口气,理清了这个思绪的他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
千百万英国廉价工人就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东岸人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去。现在蒸汽机的技术已经泄露到了里斯本,从这里扩散到荷兰、英格兰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东岸人可以优哉游哉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啊。
什么?你认为英国人还没做好进入工业社会的准备?或许是吧,因为蒸汽机最初的理论17实际末就已经有人提出了,可真正实用却还要到近百年以后,如今东岸人虽说让这项技术提前几十年面世,可说不定17实际以内欧洲人仍然没法大规模使用蒸汽动力进行工业生产。
这个理论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可问题是,你东岸人都已经将蒸汽机大规模实用化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欧洲人会无动于衷么?不,他们会比历史上更快地适应、利用这种划时代的新事物,而不是如同历史上那样麻木不仁地不甚重视。
再者,以莫三这几日逛伦敦周边农村的情形看来,对于进入工业社会的其他要素的准备方面,英国人也已经在有意无意中开展了很多年了。比如廉价、充足的劳动力资源,就这些天的所见所闻以及历史上了解的有限资料看来,对英国工业至关重要的圈地运动事实上已经开始了很多个年头了----伦敦近郊大概是最先开始的那一批了,据莫三观察,周围地区的村庄被大量消灭,大批农民失去生产和生活资料,然后不断迁徙、流浪,有的变成了农业工人,开始了集约化的农业生产,更多的则涌入了工业领域,充当乡村制造业或城市服务业的廉价劳动力。
其实根据历史上记载,早在15世纪20年代,英国农村每年迁移的人口就占到了总农业人口的15%(大部分从一个乡村迁移到另一个乡村,少部分从乡村迁移到城市);而到了17世纪,这个比例就已经缓慢上升到了30%,有的村庄在10年内。其居民变动率竟然达到了50%。令人咋舌不已。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在于英国土地贵族的先天稀少及后天厮杀导致的势力大减,农民没有被充分束缚在土地上,这才是英国乡村资本主义手工业的日渐兴盛的最主要因素----英国真的是特殊的。
圈地运动始于15世纪,但最初仅仅是少数人的行为。1455-1607年,只有50万英亩的农地被圈占,只占当时英国农用地总面积的3%;但是在1600-1699年间,英国资产阶级商人和开明贵族,加起来一共圈占了占英国此时总农用地面积(约3000万英亩)24%的土地。可见圈地运动在17世纪的英国是呈加速趋势的,这得益于英国迅猛发展的商品经济和资本主义工场。
圈地运动制造了大量的赤贫阶层,因为合并圈占后的土地上,无论是种植谷物还是放牧羊群(大部分用来牧羊),都只需要大约以前五分之一的人手,被赶出自己土地的农民们四处流浪,最后落入了工场主们的手里,开始为他们日以继夜地生产各类商品。
兰开夏郡的纺织业和采煤业、伯明翰的黑乡铁工业区、威尔士一带的铅锡矿开采等等,因为这些人口的涌入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英国的工业水平也在此时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此外。很多涌入城市的失地农民们进入了皮革加工、建筑、玻璃、造纸、造船、烟草、海产品加工、榨糖、金属加工等行业,为这些行业提供了充足的人手。而其中的皮革、建筑、造纸、造船、金属加工与毛纺织一起。号称此时英国的六大支柱产业,这些产业此刻正在商业资本和工业资本的双重滋润下,获得高速发展。
“工业革命首先发生在英国,这真的不是偶然的。”想到这里,莫三叹了口气,暗自寻思:“以前仅仅是看书本上写的东西,触动还不是很大,甚至有些不以为意。可此番到了英国走马观花地看了这么一遭,却发现真的时不我待啊!英国再这么发展下去,等资本、科技和制度都齐备后,发生工业革命是必然的事情,而不是像后世有些人认为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是偶然事件。如果英国工业革命是偶然的,那那些劳动力被大量束缚在土地上的封建国家岂不是可能性更低?更何况现在被我们国家这么一搞,蝴蝶效应之下,英国资产阶级只会比历史上更早做好进入工业社会的准备,这可真是个令人头疼的事情呢。”
“必须想办法遏制英国,最好是在英国人茫然不知的情况下遏制他们,该怎么办才好呢?”莫三开始了琢磨。
从市场方面遏制?具体措施呢?暗地里给荷兰输血,让他们更有本钱与英国人争夺市场,减少英国工业资本家获得的利润?可问题是,体量大到荷兰这个级别时,小小的东岸又怎么输得起血呢,荷兰人又会领情么?
那么就从制度方面遏制?这恐怕需要英国重回查理一世时代,可现在议会中大量充斥着资产阶级分子,保守贵族几乎被一扫而空,这个恐怕比给荷兰输血还要难啊!
想来想去,莫三始终不得要领,因为他悲哀地发现,以东岸现有的实力,想要遏制英国资本主义的发展,真的有些力不从心,这让他的心里充满了挫败感,明白了什么是历史大势,什么是人力有时尽。
“不管怎样,再难也要做下去。”莫三暗暗下定了决心,打算回去就给执委会写密信,要求本土提前制定出一整套遏制英国的方案。必须对这个国家采取点什么措施了,因为他们显然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是离东岸人最近的存在,必须打压。
而就在莫三下了这个决心的时候,不远处的泰晤士河码头上,又有大批船只入港,其中一些很显然是被俘获的满载商品的荷兰运输船,它们的吃水很深,在英国海军舰只的护送下缓缓停靠在了码头栈桥边,这引起了码头周围民众们的大声欢呼。虽然这些荷兰运输船包括上面的商品,最终将会在拍卖会上被那帮体面的大商人们以一个惊人的低价拍走(所得款项用于支付海军军费),几乎和他们没太多的关系,但这并妨碍他们此刻自豪感的爆棚----英国佬的心性,也是很骄傲的呢。
莫三见状只叹息了一声,然后便裹紧大衣,回自己租住的旅馆去了。
第二百零一章 伦敦与英国(四)
“现在很多早期的城镇都衰败了,相反农村却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当然了,伦敦是例外,这座欧洲最大的城市是不会衰败的。”莫里斯.汤普森坐在莫三的对面,用略带自夸的口吻说道:“很多年前,当呢绒等产业向农村转移,许多城镇开始陷入衰败之时,伦敦却因为其能够持续吸引到外来移民的进入而愈发繁荣,这就是伦敦的魅力。”
“英格兰只有一个头,但硕大无朋。”莫三揶揄地说了一句。他所说的这句话既是外人对伦敦的评价,同时也是伦敦人自夸的话语,因为伦敦有40万人口,但英格兰第二大城市诺里奇只有2-3万人口,第三大城市布里斯托尔更是只有一万多人口,完全无法和巨型城市伦敦相比。
英格兰的精华,几乎尽集于此!虽然这些年来伦敦的物价日渐上涨----当然这有西欧价格革命的影响因素在内,但也不无人口迅速增加的因素----在过去的200年内,伦敦的谷物价格上涨了8倍、农副产品涨了6.6倍、工业品涨了3.1倍、12种一般消费品生活支出比150年前整体涨了9倍,但伦敦人的工资却只涨了区区三倍!
这样倒挂的收入及物价涨幅,却没能阻止英国人奔入城市的进程,也没能阻止英国在缓慢地进行工业化、城市化。重商主义思潮的泛滥,使得财富在伦敦及其近郊四处流动,东印度公司、黎凡特公司、东地公司、西非公司等贸易和殖民公司,给众多因乡绅圈占土地而一无所有的人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在1575-1630年这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内。先后有90多家特许贸易公司在伦敦成立。共吸引了6336名投资者。总资产达800万镑。
这是个惊人的数字,而也正是如此巨大的资本聚集于此,才使得伦敦有了别具一格的吸引力:最多的财富、最好的商品、最高端的人才、最好的基础设施,无一不是其他城市难望其项背的,甚至也是欧洲大陆上大部分城市所难以企及的。
此刻莫三和汤普森二人刚坐着马车从城外回来,汤普森很坦诚地带着莫三逛了一把伦敦近郊,对于莫三提出的问题也尽量回答,看起来似乎对莫三四处打问的行为毫不介意。此时听闻莫三说了一句外人形容伦敦在英国地位的俗语。汤普森立刻笑了起来:“伦敦聚集着大部分的财富,这就是伦敦最大的魅力所在。现在英格兰每年的进口贸易总额超过了300万镑,其中大部分都是在伦敦产生的,无论是英格兰自产的工业品,还是东印度、黎凡特公司再出口的商品,都要经过伦敦海关的许可,再出口所获得的退税也必须在伦敦领取。所以,你看到了,泰晤士河两岸一直是如此地繁忙,即便是在战争期间也没有丝毫停歇。懦弱无能的荷兰人。根本无法与英格兰海军抗衡。”
莫三闻言笑了笑。此时的英国正处在早期重商主义向晚期重商主义过渡的时代,除其余几个小港口微不足道的商品输出额外。大部分的进出口贸易还是要经由伦敦的。特别是在《航海条例》被严格执行的当下,即便是弗吉尼亚殖民地要向新英格兰出口烟草,都要先将商品运到伦敦,缴纳关税后再运到马萨诸塞,除此之外别无他途,这种变态、畸形的贸易政策,无疑是伦敦繁荣兴旺的主要原因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晚期重商主义(又称重工主义)虽然同样注重积累财富、注重外贸顺差、注重贵金属留在自己国内,但比起早期重商主义来说,其更注重发展手工工场以出口获取利润,所谓以“人为财富”为主,而这显然也是其重工主义绰号的由来,现在的英格兰,很明显就在从早期向晚期过渡,比起欧洲大陆上的许多国家的早期重商主义,要领先上一筹。
两者同样以留住贵金属为核心,同样实行地方保护主义、严格的行会准入制度以及关税壁垒,但一者只注重贵金属的积累,另外一者却更注重出口本国工业品以积累贵金属,两者在境界上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一如现在的荷兰与英国。现在英国下议院权势日升,其议员数量占议会的比例也在不断上升----根据伦敦广为流传的公开资料,下议院中资产阶级、开明贵族及新兴乡绅的人数已经占到了三分之二以上,其中大部分是手工工场主,或者即便是批发商,也多半是以批发英国自产商品为主,因此英国的工业资本此时在议会中的影响力已经足够强了,这对东岸人来说又是个不幸的消息。
“说真的,你们为什么要与荷兰合作?就是为了能向他们出口些商品吗?”沉默了半晌,汤普森先生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似乎他是秉承了某些人的集体意志而来的,只听他说道:“或许荷兰人向你们承诺打开部分封闭的市场很有诱惑力,但我们同样能够提供。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弗吉尼亚、新英格兰,我们甚至能帮你们说项重新进入波兰,一些曾经向你们封闭的意大利邦国市场我们也愿意与你们共享。”
“哦?”一听对方的条件如此优厚,就连莫三也不由得为之动容了,因为这个市场的容量可是相当不小的,消费者的购买意愿和购买力也不是很低,对于提升东岸国内的工业生产规模和工业技术至关重要。可以说,如果英国人真的敞开这些市场----至少是共享----给东岸人的话,那么足以让东岸国内大部分企业都赚得盆满钵满,使得他们有充足的资金扩大生产规模、更新工业技术,完成工业体系的进一步升级。
“你们有什么条件么?”在欧洲混了这么多年了,莫三深知这帮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有足够的好处别想他们让渡自己的利益出来,因此他立刻试探着发问了。
“当然有了。首先一条就是需要你们在开普敦外海拦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另外如果可能的话,可以适当援助巴西的葡萄牙人,同时封闭荷属巴西的外援通道,让荷兰西印度公司灰溜溜地滚出美洲大陆。”汤普森先生好整以暇地说道,“这样一来,荷兰人的日子就很难过了。当然了,你们同样不能向荷兰出口物资,必须要让荷兰屈服。”
听汤普森这么一说,莫三顿时感到一阵头疼,这个条件几乎是东岸人所完全无法接受的。如果说以前莫三还会稍稍考虑一下的话,那么在英格兰考察了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莫三潜意识里对英国的忌惮是越来越强----这么一个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且控制着上千万人口的国家,无论如何都是值得东岸人警惕的,因为她最有潜力超越东岸,不得不防。因此,现在莫三是注定无法接受对方抛来的橄榄枝了。
“这是要让我国正式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么?”莫三直接问道。
“可以这么说。”汤普森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确认道:“虽然贵国海军的实力很是一般,但胜在地理位置优越,如果你们的主力舰队尽出的话,的确能够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造成很大的麻烦,这可比布莱克将军费尽心力地在苏格兰外海捕捉他们要方便多了,也更出其不意。你们只需要站在我们一边,然后向荷兰宣战,便可以领取自己应得的奖励,怎么样,不考虑一下吗?”
“这太冒险了,我们做不到,也不符合我们的国家利益,真的很抱歉。”莫三立刻断然说道。开什么玩笑?让我们向荷兰宣战,这不是作死吗?以后还要不要在欧洲卖东西了?荷兰人可以从市场、汇率、政治等多方面影响东岸商品的销售,脑残也不是这么玩的。
似是早已预料到了莫三的想法似的,汤普森丝毫不感到意外。因此只见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贵国在这次战争中选择了荷兰,那么这必然会伤害到英格兰的感情。尤其对于我们这些商人来说,贵国的态度是非常令人失望的。”
“我国一贯严守中立,并无意在某一方站队。如果贵国愿意进口我国的商品,那么我们必然也不会吝啬。”莫三解释道。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解释多多少少有些苍白无力,但这个态度还是要表一下的。
“英格兰的发展日新月异,远不是荷兰能比的,贵国会后悔自己今日的选择的。”说完这句话,马车差不多也到地头了,莫三戴上皮帽,出了马车,然后看着一言不发的汤普森乘车离去,他感觉到自己在英格兰也没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因为这里的主人已经很明显地表达了某种态度。
那么还是回伊斯坦布尔吧,莫三转身走进了旅馆,打算近期就动身离开。
第二百零二章 天涯海角(一)
1652年11月23日,蒙虎坐在一辆满载物资的马车上,摇摇晃晃地朝前方行去。
开春后的土地异常泥泞,融化的残雪、解冻的泥地,无一不在折磨着旅行者的耐心。天空还不时飘下一些小雨来,这让赶路的众人更是感受到了一丝丝刺骨的寒冷----这不,一壶河中大曲在众人手里转了个圈,很快就见底了。
这里是界湖(法尼亚诺湖,意为火地岛北部平原和南部山地间的分界线)湖畔,蒙虎等人所在的马队穿行在湖畔的山间小路上,一行共有六辆马车、十四匹驮马以及数量好几倍的羊驼驼队。这支队伍装载了大量的补给物资,从山毛榉堡出发,搭乘小船在东南角海岸边登陆,然后穿越山间小路往山后堡(后世乌斯怀亚)而去,打算给那里送一批补给物资,同时也带一些当地的商品回来。
作为整个火地岛的核心城市,山毛榉堡不但人口众多、工农业相对较为发达,同时也是整个地区的物资集散地。南铁公司前往山后堡的船只间隔期很长,而且时间也不固定,因此该地日常的补给很多时候要靠这种原始的驮马运输队来完成。蒙虎作为在农业部和南铁公司领双份薪水的探险专家,此番跟随一直驼队前往山后堡,可是肩负着考察沿途风土人情和资源矿产的重任呢。
道路两侧的山上植被覆盖率很高,有些是低矮的灌木丛,有些则是高大的乔木。与智利南部一带以针叶林为主的森林不同。这里还有相当数量的阔叶林。树下的荒草、树枝上的地衣也很多。这给东岸人引进来的库页岛驯鹿、驼鹿、北美野牛、挪威麝牛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同时也让它们的族群快速繁衍了起来。
当然了,除开这些禁止打猎的动物外,火地岛上数量繁多的骆马、狐狸、胡狼可没有被列入保护动物的范围内,这不,蒙虎他们的车队一路上就汇集了十几个出外打猎的鄂伦春、达斡尔猎户。他们都是从黑水地区移民至此的,遵照东岸人的吩咐或聚居、或散居在交通线的附近,作为东岸人控制火地岛的“哥萨克”。
他们野外生存能力较强、吃苦耐劳的程度也很高、打猎技艺更是非常精熟。火地岛上诸如奥纳人之类的原住民根本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生活范围开始渐渐向深山老林里退却。当然了,也有部分原住民被东岸道教的教士们“感化”,然后主动迁出来设立村寨聚居,并接受东岸人的统治----但蒙虎等人一直都怀疑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迁居出山,其实是因为跟着东岸人混能吃饱饭吧?
中午的时候,众人在路边停了下来,然后支开几个简易帐篷供人避雨,大部分人则开始打水做饭、照料牲畜。随行的猎人有的已经离去了----离去前他们用猎物的皮毛从车队手里换取了一些商品----有的则和车队一起搭伙吃午饭。
午饭的彩色还算不错,新鲜的烤骆马肉、西湖县出产的咸火腿、干奶酪、咸鱼、蔬菜罐头、鲸肉罐头以及一些水果罐头。一些猎人从附近的白毛榉树上采摘了一些木花(树皮被啄木鸟破坏后长出的菌类物质。较鲜美),然后就着随身带来的牛肉干什么的。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煮了一大锅汤。
“现在生活在山里的人处境如何?”蒙虎夹了一块骆马肉放进嘴里,使劲嚼了嚼,然后问道。骆马肉的味道不是很好吃,即便用了很多香料调制,但依然让蒙虎吃得直皱眉头----过惯了好日子,现在确实是有点吃不下这些“粗陋”食物了。
“日子还过得去。”鄂伦春猎人一边飞快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骆马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三五户住在一起,奥纳人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哼,那帮连衣服都没得穿(历史上火地岛上的一些原住民即便在冬天都没衣服穿,抗寒能力极为变态)的土人,如何能和我大东岸国抗衡?现在去他们的村里收皮子,也没人敢不交了,就像小绵羊一样温顺。”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有些奥纳人还是不太买东岸人的账的,甚至还发生过两名达斡尔猎人被杀事件。当然后来这个部落的下场也很惨,被南铁公司出动的护路队并数百名从远近区域闻讯赶来的山丹猎人们一起剿灭。至此之后,东岸人在岛上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即便是不愿意接受东岸统治的土人,也只会往深山老林里躲,不敢再正面对抗了。
“对原住民的态度还是过苛了。”蒙虎的圣母情节再次发作,“岛上现在总共也才不到两万原住民,因为和我们接触而被疾病夺取了生命的、被我们抢了草场牧场林子而饿死的、被驱赶杀戮而死的,加起来怕不是有两三千人了。剩下的人里面,还有两三千人生活在我们的治下,火地岛的原住民,看起来早晚会消亡掉啊……”
鄂伦春猎人自动过滤了蒙虎的这段话,只专心低头吃菜。他才不管这位蒙老爷怎么说呢,反正上次来他们那里视察的徐老爷(徐刚,南铁公司护路队队长)明确说过,不服管教的土人尽管往死里打,不要怕,南铁公司是大家的坚强后盾。他们这些山丹人几乎每个男丁都是民兵,平时也是归护路队管的,因此也只听护路队的命令,至于蒙老爷说要善待土人,这话听听就可以了,大可阳奉阴违、不必理会。
蒙虎看到鄂伦春猎人不以为然的态度,就知道了他们心里的想法,顿时叹了口气,也不言语了。南铁公司现在下辖人口激增,截止上个月,随着南太平洋航线又新运来了一群人,总人口已经突破了4.2万,原有已开发的土地承载能力严重不足,因此只能向外部扩展领地----这领地部分是往智利南部延伸,部分往火地岛上的土人们索取。
据蒙虎私下里了解,山后堡目前虽然建立未久、人口也只有区区千余,但南铁公司已经下定决心在其附近范围内再设立三个新的定居点,分别是位于后世拉帕塔亚地区(lapataia,位于罗卡冰川湖南端)的山后左堡、后世智利纳瓦里诺港附近的山后前堡、后世地球最南端的城市威廉姆斯港附近的山后右堡。每个新定居点初定人口为一千人,三个点共分去了三千,给南铁公司解决了相当大的麻烦。
目前这三个定居点的建设已经正式纳入了南铁公司1653年度的工作计划之中,前期建设所需的材料也已经在阿劳坎港和兴南港分别装船,相信近期就会开往位于狭长的比格尔海峡内的各个定居点,然后开展建设行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从1653年开始,数千名远东移民就将分批前来此地定居,将这片此前不为人知的天涯海角之地从沉睡中唤醒,从此纳入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统治序列之内。
对了,由南铁公司总裁莫大帅提议,该公司还打算斥资在山后堡以西设立一个大型的牧场。牧场的模式参照后世设立于此的哈伯顿牧场,即在比格尔海峡西段两侧大片的无人小岛上,放养各种牲畜(主要是牛和羊)。这些几乎完全天然的牧场在夏秋季节完全不需要人管理,牛羊自由生长、繁衍,顶多冬天的时候需要有专人给它们送来秋天储存下来的干草罢了,可以说是成本极低。
现在这个牧场计划已经进入了具体实施的阶段,除引进了北美野牛、驼鹿、驯鹿、麝牛的小岛外,其他岛上都已经养了一些绵羊、山羊和肉牛,并委托当地的护林员看守照料。相信等过几年后,这些原本长满了荒草的无人小岛,就能够为南铁公司源源不断地产出利润了----谁说这些气候严酷、贫瘠荒凉的小岛就没用处了?那只是你不会经营而已!
简单的路边午餐很快就结束了,众人又小憩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在蒙虎的招呼下,收拾器具再度上路。他们必须尽快赶到山后堡,因为随行的包裹里有许多当地人订购的北方种子公司出产的各类蔬菜、农作物种子,必须在一个月内交到当地定居者的手里。而若是因为路上耽搁而误了期限的话,以当地较短的植物生长期来看,这一年差不多就算是毁了,大家还只能继续吃南铁公司的救济面粉,这显然不利于公司对当地的持续开拓。
1652年12月10日,在与潮湿、泥泞的道路做了半个多月的斗争后,蒙虎一行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带着大量的补给品以及满身的疲累,抵达了如今已初具规模的山后堡。而早就对他们望眼欲穿的山后堡千余定居者们,立刻欢呼着将他们迎进了乡政府的大院内----他娘滴,与世隔绝的日子太难过了,大家也需要来自外界的消息啊。
第二百零三章 天涯海角(二)
“最新一期的《东岸评论》、《新天地》和《民生》,何乡长,你订的杂质在此了。”蒙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本杂志,塞到了胡子还没长齐的年轻兵团堡毕业生手里,说道:“年轻人爱思考总是好事情,好好干吧。哦,对了,行李箱里还有攒了几个月的《南铁周报》,一会一并拿给你。”
“谢谢蒙特派员。”学兵乡长欣喜地收起了杂志。在山后堡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活物资的保障都不是那么充足,更别提精神方面的追求了,这次要不是运输物资的车队过来,这些杂志恐怕还得延后几个月才能送达他的手中。
“呵呵。”蒙虎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鼓励道:“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需要学兵团发挥先锋模范作用。东岸的伟大事业,主要就是靠你们年轻人了!”
此时已经是晌午了,吃饱了饭的随从们此刻三三两两地靠坐在码头边的长椅上聊天扯淡。平缓如镜的乌斯怀亚湾内,蔚蓝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是如此之美丽。而波光粼粼的海湾后方,则是大片连绵的山脉,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耐寒森林,山毛榉、林仙树、野樱桃、桦树比比皆是;山下绿草如茵,红色、紫色、黄色的花朵点缀其间,让人如临仙境;而山后堡,就建在山脚下这片绿草如茵的沿海平原上。
“天高云淡、海风乍起,火地岛的夏天景色果是迷人。”蒙虎眯着眼睛看向远方,驴友属性开始发作。嘴里也念念有词了起来:“巍峨的雪山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整个海湾就像一个群山环绕的湖泊。不行,我得把这个美景画下来……”
学兵乡长无奈地看着陷入沉思之中的蒙特派员,踌躇了一会后,便悄然离开了此地,他还有一大堆的活儿要处理呢。这次车队运过来很多东西,蔬菜种籽,玉米、黑麦、大麦种子、新培育出的甜菜种籽等等,反正山后堡这里地广人稀。可劲儿种就是了。虽然平原面积不是很大,但山坡上种种菜却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能给偶尔前来补给的南海渔业公司渔船或外国捕鲸船提供方便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气候阴冷的山后堡,种植小麦这种作物注定是没有收获的,一如在此时的中国东北地区一样。因此,黑麦和大麦就成了主要的种植谷物,毕竟它们更能耐低温、生长周期也更短。玉米、土豆也与之类似,生长期短、产量却不低、还耐贫瘠,差不多可以作为整个地区的主粮来种植了。这次南铁公司向北方种子公司订购了很多最新的耐寒玉米种子。就是基于这个思路,毕竟山后堡的粮食最好要能够自给。南铁公司是家企业,不能盈利的业务,从长远来看对公司财务是个损坏。
当然了,说山后堡拖累南铁公司财务,这只是个戏言,当不得真。别的不说,光定居点附近数量极为庞大的海豹、企鹅,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据南铁公司和山后堡乡政府的统计,东岸人开拓山后堡一年,领取猎杀海兽牌照的猎人们陆陆续续交上来2019张高级皮毛,其中大部分是海豹皮;另外,散居在附近山里的山丹人还帮助乡政府从土人那里征收到了各类海兽皮毛452张、黄腿狐狸皮84张、骆马皮620张。
以上这两项统计加起来,各类皮子总数量已经超过3100张了,总价值超过了3万元,已经足以弥补南铁公司相当部分的财政投入了。而且这还只是大家没来得及好好安顿下来的第一年,相信等到1653年,山后堡年产皮货数量可能会达到6000张以上,且其中高价值的海獭皮、海狗皮的数量会有一个很大程度的上升。
估计等山后堡正常发展起来以后,从外界进口最多的物资可能就是布匹、烈酒、面粉、盐等生活必需品,纯碱、机器零部件、渔网、金属器具等生产资料;出口则主要以大麦、皮革、优质油脂、鱼油、木材、海产品为主,经济体系勉勉强强能够自给。
在山后堡休息了一个晚上后,第二天(12月11日)一大早,蒙虎又带了几个年轻学生充当的随从及两名向导,带着一些包裹和驮马,顺着山后堡北方的山间小路,考察起了莽莽丛林。这里的山坡上本来是长着一些树木的,但看起来已经被山下的东岸拓荒者们砍伐掉了,地面上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树桩和大片茂密的青草。
“南铁公司和国营东方宾馆打算在此合资建设一个大型宾馆,作为国内达官贵人们的避暑旅游胜地。如今看来,这些山坡就非常合适,地质结构看起来非常稳固,周围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度假宾馆建在这里,一定很契合那些大人物的心思。嘿嘿,瞧,推开窗户就可闻到清新的空气,耳边萦绕着清脆的鸟叫,不远处是平静如画的海湾,远方青黛色的群山在雾霭的缭绕下也显得非常圣洁、美丽。哦,对了,山顶那终年不化的积雪更是能为此等美景再加上几分,看,多么合适的度假胜地啊。”蒙虎用夸张的语气开玩笑地说道。
“等到傍晚,落日湾(乌斯怀亚湾,乌斯怀亚在当地土人的语言里是有看日落的海湾的意思,故得名)内的晚霞也是一大美景,白雪皑皑的山峰在晚霞的映照下,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平静的水面上,归来的渔舟带来了渔民们满足的笑声。呵呵,是不是有点渔舟唱晚、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感觉?”蒙虎随口问道。他的学生则面面相觑,特别是几个立窝尼亚裔的学生,似乎是很难理解这么高深的汉语。蒙虎见了哈哈一笑,也不以为忤,拄着手杖率先往山里去了。
山间的小路崎岖难行,学生们抢在前面,拿着开山刀将长得极为茂密的灌木丛一一劈开,看起来累得够呛。蒙虎虽然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但身体素质却仍相当不错,一路上兴致勃勃的,他们在乡间挑选、记录着最适合人畜及车辆行走的通道,无意识地沿着后世泛美公路(在阿根廷境内是3号公路)的路线行走着,准备从东北方向为山后堡勘探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蒙虎手上有一份模糊的后世3号公路的位置图,但还不够精确。不过这没关系,两名奥纳人向导对本地还算熟门熟路。这两个天尊的信徒带着蒙虎等人沿着平坦的山间谷地,一路向北,只走了几天时间就抵达了一条东西向的小河边。小河两岸全是茂密的森林和平坦的河谷地,蒙虎等人从高处观察,其宽度大约有几公里,并且东西绵延出去好远,就好似夹在群山间的一个盆地走廊一样。
山间谷地的气候很温暖,又有河流的滋润,如果广布移民的话,应该很有发展潜力。蒙虎叹了口气,在地图空白处标注下了这段话,同时一边写还在一边叹气:南铁公司那帮利欲熏心的莽夫,估计又会从大明搞个三五千人过来,把这片山谷填满才会满意吧?这里的牧草非常肥美、这里的河流非常清澈、这里的森林一望无际,这里的冬天也不太冷(一般在零下10-20度左右),病菌的活跃程度更是不如北方,说起来还真是一个养人的好地方呢。
“后世的阿根廷人真是废物,空有这么广阔的领土,开发程度却低得可怜。就连举世闻名的潘帕斯草原,那土质那么肥沃,又是难得的降雨丰富的湿润草原,一帮败家子却只知道放牧,从没兴起过将其开发成潘帕斯大平原、潘帕斯粮仓的念头,真是暴殄天物啊!”蒙虎看着这条空气清新的长条状走廊,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兴起了这个奇怪的念头:“难不成自己和那帮军国主义分子处久了,不自然地也沾染起了种族优越论?”
抛下了脑海里冒出的奇怪念头,蒙虎等人沿着河畔的草地,穿过丛林、越过沼泽,最后又想办法渡过了这条被他们命名为绿河的小溪流,花费了足足五六天的时间,这才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一处隘口。向导连说带比划地告诉蒙虎等人,从这个隘口向北,沿着山间谷地行走一天,然后转向东北,会出现两个一左一右的湖泊----蒙虎估摸着是冰川湖----穿过这两个湖泊间的低地很快就能抵达界湖(法尼亚诺湖)畔的平原森林地带了。
路程到了这里就已经不需要向导了,众人届时只需沿着湖畔东行,然后一路向北,沿着火地岛东部、北部的大平原行走,就可以直抵海边了。知道了这个消息后,蒙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示意随从拿出事先讲好的报酬付给两位向导,自己则在一边紧张地记录着路线及沿途考察日记。
如果在这两个点之间修一条高等级的公路的话,那么很显然将大大提高整个火地岛的开发效率,毕竟落日海峡(比格尔海峡)外海风高浪急,船只进出既危险又麻烦,如果能有一条地上公路通往外界的话,那也多了一份保障不是?
第二百零四章 天涯海角(三)
1653年1月1日,阿劳坎港。
刚刚荣升南铁公司护路队总队长没几个月的徐刚,刚刚指挥着一群士兵将上百具阿劳坎人的尸体运到郊外一片乱葬岗上公开焚化。这些死者都是在最近一场突袭阿劳坎人的流行病中死亡的,具体死因不明----也没人打算彻底搞清楚----反正东岸这边没几个得病的,阿劳坎人死得再多又有谁在乎呢?
更别说,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有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念头,那就是这些得病的阿劳坎人都是曾经与新来的移民密切接触过的一群人----或者是他们的家人----那么他们很快发病,然后死亡,这其中的原因似乎不难找出,只是没人愿意说出来罢了。甚至于,如果再从某些比较阴暗的角度来思考的话,东岸人未必不愿意看到与他们比邻而居的阿劳坎人大量病死的情况,因为那意味着南锥地区更多的生存空间将被东岸人占据。
话说如今阿劳坎人已经越来越多地参与到东岸的经济活动中去了,比如黑山煤矿的矿工、阿劳坎港码头的力工、城区建设的建筑工等等,无一处不活跃着这些阿劳坎人的身影。他们为了获取东岸出售的各类生产、生活必需品而辛苦工作着,毕竟他们不像自己的头人们有那么广阔的土地及繁多的牛羊可以拿来与东岸人进行交换,以维持自己相对优渥的生活。他们不行,他们只能通过出卖自己的身体健康和劳动力,以换取微薄的薪酬来改善自己及家人的生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发生在阿劳坎尼亚王国的这种经济殖民的状况。在远东的浙江和山东却很难见到。当地的明人百姓们还是更愿意购买廉价的乡村土布----或者就干脆自己纺纱织布----供自己使用。特别是那些人丁众多的家庭,他们纺纱织布过程中所耗费的劳动力是完全不计入成本的,因此东岸漂洋过海远道运来(运费为每吨15-20元,如果算上保险费可能更高)的布匹在他们那里根本卖不出去,只能转而卖给文明层次和生产力都颇为低下的山丹人了。
这样一种情况也充分地向东岸人说明了,在没有很强商业传统的国家,居民的购买意愿一般都是比较低的。他们的小农属性使得每个人都更愿意自给自足,而不是到市场上解决自己的需求。再加上令人低得发指的劳动力成本,以及本乡本土极低的物流成本----这一点极为关键,清末的小农经济被洋货打垮,与其说是成本因素,不如说是国货在运输过程中因为税卡、厘金的大肆盘剥而导致成本飙升,要知道洋货可是没人来征收这些苛捐杂税的----这一切都使得东岸商品在山东步履维艰,在浙江更是很难打开市场,只能以后徐徐引导、慢慢想办法解决了。
“阿劳坎人这一年来已经陆陆续续病死一千二百多人了,这在阿劳坎尼亚王国之中造成了极大的恐慌。一些早年跟随老维森特打天下的游击队员们公然指责,是公司运来的明国移民给他们带来了神的诅咒。因此要求我们不要再往智利南部一带移民。好在小维森特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是依靠谁活着。因此暂时压下了这股反对的噪音。不过,总队长,我觉得随着外来移民的越来越多,事态迟早会继续恶化,早晚有一天小维森特会压不住的。”刚刚安排完手下的南铁公司医疗部门负责人忧心地说道。
“压不住他会向咱们求救的,一个两三万人的傀儡国家,有什么可怕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小维森特的这个狗屁小朝廷能聚拢到这么多阿劳坎人,很大程度上还靠了我们在帮他们搜集呢。”徐刚用带着洁白手套的右手在鼻前挥了挥,似乎那边焚烧尸体的异味让他很不好受,只听他继续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了,我们现在往他的国家里塞了那么多东岸侨民,这些人帮他伐木、帮他种地、帮他牧羊放牛、帮他制造商品、甚至还给他上税,他们创造的价值是那些傻逼兮兮的阿劳坎人能比的吗?”
“另外,莫总裁早就向他许诺了,只要依南铁公司的命令行事,公司就一定会保障他们的利益。现在他和一些心腹部将、官员们的孩子在东岸留学就是一个很好的信号,青岛商业清算银行的秘密账户里也给他们存下了足够的钱,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退路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放心大胆地干,为南铁和东岸争取利益。”徐刚说道。
医生负责人点了点头,心知徐刚说的是实话。随着参与南太平洋航线的移民船越来越多,如今进入南锥地区的明人移民也是越来越多,如何安置这些人几乎快成了南铁公司的心病。阿劳坎尼亚王国地域广阔,几乎囊括了后世智利南部第十一、十二两个大区,足以安置很多认了。因此,南铁公司便分批往阿劳坎尼亚王国境内塞了约六七人,占到了如今该王国境内常住人口的20%,且还在呈逐年递增之势。
这个现状自然引起了阿劳坎尼亚王国境内一些有识之士的不满,特备是在东岸移民带来了大量致命疾病的情况下,这些人认为远东明国的移民早晚会在他们这个王国境内占据人口优势,然后将他们这个阿劳坎人的国度彻底洗成东岸人的国度。
不能不说他们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但那又如何?这个国家的中上层(最初跟着老维森特打游击的数百名追随者)已经被东岸严重渗透,很多人甚至皈依了道教,很多人在麦哲伦情报站里被东岸人发展成间谍,而更多的人则被南铁公司用利益收买,再加上他们稀少的人口和虚弱得如风中残烛般的国力,简直就是没有任何反对之力,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任东岸人驱使,然后举着个“阿劳坎人自由家园”的招牌,间接影响西班牙人控制区的阿劳坎原住民。而这,似乎也是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了。
处理完患病死者,两人干脆聊起了本地的发展问题。
“现在每日里从北边回来的船只是越来越多了,大量的秘鲁小麦、干果、蔗糖、可可、木材涌入了本港。尤其是那些小麦,南铁面粉厂投产的那条生产线现在算是开足马力了,简直就是日以继夜地在进行生产啊。上次我遇到莫总裁,他就和我说从本土订购的12架工业风车就快到港了,接下来就是安装调试,到时候现有的面粉产能会暴增50%,短时间差不多是够应付了,这可是很来钱的生意哦,很多之前不敢投资的人现在都后悔不迭。”徐刚抬眼看了看远处燃起的熊熊烈火,随意闲聊道。
“现在与秘鲁的走私贸易是越来越红火了,这不知道养活了国内多少家企业和多少工人。反正就阿劳坎港和兴南港两座城市内大量的商铺、仓库、车行而言,走私贸易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没有这项沟通两地数百万人的大产业,他们通通都得失业回家种黑麦去,哪能像现在这么吃香喝辣啊。唉,我那小子才18岁,当初让他去学医还不乐意,非得去倒腾进出口贸易,如今人是够辛苦了,钱却没挣几个,还不如在医院里厮混呢。”已经快四十岁的中年医生唏嘘地说道:“上个月咱科里一名医生通过一台组合显微镜(镜片手工打制)发现了疑似能够令海水养殖的鳟鱼、鲑鱼致病的病菌,轰动了整个系统。南铁医学院、大鱼河医疗专科、自然科学研究院纷纷派人过来进行交流,卫生部更是给他批了三千元的研究经费,此外还额外发了五百元奖金,可谓是名利双收啊。”
中年医生说的这事徐刚也有所耳闻,因为这事实在是太出名了,南铁公司刚刚打算在鲑鱼群岛(后世乔恩斯群岛,因此地鲑科鱼类众多而得名)大肆进行人工网箱养殖鳟鱼和鲑鱼,这名医生就发现了能对这两种鱼造成威胁的病菌,不能不说是立了大功。因为这很显然能够令南铁公司及时制定对策,对患病的鲑鱼(一般是败血病)进行隔离,对每个网箱内的鱼(一期打算养殖智利本地资源极为丰富的鳟鱼)的健康状况和排泄物进行监测,以对鱼的状况做到大体上心中有数,减少因疾病造成的损失。
鳟鱼、鲑鱼对于水质的要求极为变态,而且只喜欢冷水水域,南铁公司好不容易才在南部的岛群中找到大片天然的绝佳养殖水域,可不想因为疾病给自己造成不应有的损失。因此他们对人工养殖会产生的鱼类疾病非常关心,随后也给那名医生批了两千元奖金,支持他继续研究下去,而这很显然令不少人羡慕嫉妒恨了。
“哈哈,现在还不晚,发现了病菌才只是个开头,接下来研究这种病菌的机理以及制定对付这种病菌的策略,也是你们医务工作者获取名利的大好机会啊。努力吧,这里面起码能出不下三个专利,有点志气的人都该去争一争。”徐刚拍了拍中年医生的肩膀,用鼓励的语气说道。
第二百零五章 天涯海角(四)
随着“砰”的一声脆响,一头翼展达2.5米的庞然大物从天空栽了下来。莫茗将做工精良且装饰着宝石、象牙等饰品的火枪交给随从,然后兴致勃勃地前去查看自己的猎物。
这是一头巨大的安第斯兀鹰,翼展2.5米,从喙到尾端足有1.2米,平时以自然死亡的原驼为食,有时候也会吃一些美洲狮吃剩下的牛羊尸体。莫茗射杀的这头便是,当时他和护路队的一些年轻军官们正在出游----顺便捕杀一只经常袭击居民牛羊的美洲狮----结果就遇到了这只正在啃噬死亡黑牛的兀鹰,结果被莫茗一枪射杀。
值得一提的是,莫茗在较远的距离上一枪击中这只兀鹰,倒不是因为他的枪法或者运气好,而是他使用的乃是土豪级别的玩具----一支做工精良的线膛枪,就连其专用的金属子弹也是纯手工打磨的,其精度之高完全体现了工匠们精湛的手艺。
这种枪已经在欧洲的贵族们之间流传了一百多年了,路易十四的父亲以前打猎时使用的就是这种线膛枪,其铜质子弹是工匠们手工打制的、枪管也是由经验丰富的工匠用机器拉制的,造价----主要是子弹的造价----极为高昂,因此也只在贵族之间流行(打猎的时候可以显示自己枪法“高明”)。
至于说造价低廉的次一等的线膛枪,比如使用米尼弹的步枪,因为陆军的强烈反对而被禁止普及。目前只由北方兵工厂秘密制造了十余枝,外加部分弹药。由宪兵队军官亲自押运送往库页岛。交由精挑细选出来的“猎兵”秘密使用。以评估性能。每一枝枪、每一颗子弹都有编号,宪兵队全程监督,严防任何一颗子弹流传到外界去,因为这种极易仿制的技术一旦泄露(事实上欧洲人只要捡到一颗子弹就能猜得**不离十)出去,对目前以火炮为主要作战方式的东岸陆军将是灭顶之灾。
因为到了那时候,步枪无论是精准度还是射程方面都将超过火炮,士兵也不用再排成密集的队形来遭受火炮的蹂躏,战法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对于以大量高精度、高射程、轻便火炮为主的东岸陆军来说,无疑是很难接受的。因此他们在与自然科学研究院和两家军工企业扯皮三年之久后,才终于首肯小批量制造了一些送到远东战场去评估性能。
“小徐,猎物也送你了,呵呵。”莫茗只看了一眼兀鹰便失去了兴趣,然后朝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徐向东说道。
徐向东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陆军军服,腰悬军刀,手握短管马枪,此刻闻言顿时连连告谢,然后喜滋滋地去背猎物了。几名护路队的士兵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准备去打下手,这个刚满21岁的年轻人的父亲是骑兵创始人之一徐宇少校。定远军校骑兵科毕业的他已在沙城堡训练了三年民兵,上个月刚刚被莫茗任命为了南铁公司护路队的一名中队长,可谓是前程似锦,在穿二代中算是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他的老子徐宇也是个长袖善舞之辈,大儿子徐向东送到了南铁公司护路队这种准军事组织内任职,小儿子被送到了兵团堡学习;两个女儿目前都已和人定亲,一个准备嫁给骑兵系统中他看好的一位青年军官,另一位则和航海学校教务处副主任、最先投靠东岸人的海军人才于连的儿子结亲,不但将老地盘骑兵系统给罩住了,还将人脉关系进一步延伸到了海军。
话说大家至今已经穿越整整22年零三个月了,大部分人的子女都已成年,因此儿女们的婚姻问题开始渐渐浮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在这件事上,陆、海军系统穿越众军官们的行动趋向惊人地一致,他们大量联姻本时空的人才,儿子娶老部下的女儿、女儿嫁给新冒出头的青年军官的例子屡见不鲜,似乎体现了他们的某种价值取向;而穿越众文官们相比较而言就要保守多了,他们多自己内部通婚,即便有些与本时空人才联姻的,也不占多数,与军部系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总裁,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出发日落前就来不及赶到中途堡了。”刘建国羡慕地看了一眼徐向东,然后用问询的语气朝莫茗说道。刘建国目前是南铁公司工程部的技术员,身为南非开拓队队长刘昂长子的他前阵子也才刚刚结婚,妻子是南非骑兵连连长列昂尼德的女儿----一位具有乌克兰血统的美女。
“那就走吧。”莫茗点了点头,然后朝秘书吩咐了两句,便率先打马出发了。从这里到中途堡还有十多公里,差不多在日落前就能赶到。而刘建国口中的中途堡是一个刚刚设立没多久的定居点,人口只有区区七八百人,从一个铁路器材和建筑材料的存放地发展而来,位于后世贝亚维斯塔以西的el zurdo小村附近,恰好处在沙城堡和青泥洼堡的中间,故名中途堡。
莫茗等人在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赶到了这里,其时城外铁路修筑工地上的工人们尚未回返,圆木和夯土筑造的围墙内,留守的一两百名清军俘虏正在做饭兼打扫卫生。此刻看到南铁公司的总裁莫茗等人驾到,一名前清军佐领便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寨门,然后用讨好的眼神看着诸人。
莫茗也不理他,在将马鞭递给身后的秘书后,便很随意地说道:“你们工程部要抓紧时间了,现在就中途堡到自新堡之间还有断断续续百多公里铁路没修通,极大影响了南锥铁路的运输效率。看来回去后我要召开相关人等开会了,上次你们工程部的钱部长还跟我说今年年底之前没法竣工,要拖到明年上等年。嘿嘿,一条南锥铁路修了足足四年零五个月了,竟然还要我再等一年多,简直不像话。”
刘建国闻言讪讪而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钱部长是他的顶头上司,平时对他也挺照顾,不料却因为修路进程的缓慢而使得公司总裁对其不满,看来有机会的话得和部长大人好好聊聊了,让他再想想办法,务必在今年年内就把这条铁路全线贯通,不然莫总裁发起怒来怕是会乌纱不保,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中途堡位于兴南河及其支流的交汇处,水草丰美、树木茂盛,是南巴塔哥尼亚地区难得的绿洲了。而南铁公司在这里设立定居点,固然是出于方便火车停靠加水加煤、维修保养的目的,但对这里相对较好的农业条件也不无心动,因此两方面的因素共同作用之下,才最终促成了这个定居点的设立。
城外的火车站已经修建完毕,但预期中的跨过兴南河支流的铁路桥却才刚刚起了个头,亟等本土交通部派出的工程队来协助建设----目前只有他们掌握了修建铁路桥的技术。紧挨着火车站的是一片巨大的仓储区,存放了大量的铁轨、建筑材料、煤炭以及其他一些东西;而在仓库以西,紧挨着河流的地方,则有一个正在建设中的人工水库,这是定居点将来的生活及农业灌溉用水来源,这会修水库的工人们仍在奋战,看样子要到天黑以后才会收工回来吃饭休息了。
火车站内还有一个小小的电报收发室。有线电报这玩意目前也在南铁附属地上实验很久了,可以说是取得了圆满的成功,下一步就是正式投入商业运营。据南铁公司新设立的通讯部工作人员向莫茗汇报,有线电报的架设工作今年(1653年)上半年就能全部结束,器材也将在两个月内全部到位并调试完毕,收发报人员的培训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预计在下半年八月底之前,南锥铁路沿线的有线电报系统可正式投入商业运营。而有线电报一旦在南锥地区投入商业运营获得成功,那么紧随其后的就是在本土全面铺开运营,这对提升东岸全国的通讯效率极为关键,社会节奏也将被大大带快,其意义不可低估。
“兴南公路通了,有线电报快通了,铁路也是早晚的事……”莫茗看着远方地平线上最后一抹晚霞,喃喃说道:“南铁的发展,从现在开始,必将一日千里啊。兴南港和阿劳坎港两个现代化的码头、山毛榉堡伐木基地二期项目、毛纺织厂的建立、山后堡海豹炼油厂的建立、太平洋造船厂的筹建、黑山煤矿的扩产、鲑鱼群岛渔业养殖计划的推进、列斯科岛煤矿的勘探和海岛牧场的建立,还有兴南港筹建一家机器面粉厂,8架50马力的工业风车也已经下了订单……嘿嘿,随着太平洋航线送来的人越来越多,再给我五年时间,南铁附属地的模样会变得你们都认不出来的。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的人口、这么大的产业、这么富饶的资源,6-8个县的底子就打下来了!哼哼,若是换了别人,他能做到我这种地步?”
第二百零六章 局外人
1653年1月20日,青岛港,晴。
几艘从累西腓前来的荷兰帆船静静地停靠港口内,他们从那里带来了大量东岸海军造舰所需的巴西苏木,以及棉花、可可、干果等热带特产,这些东西都是东岸共和国进口零关税目录上的,对于来自巴西的商人来说,一直是很不错的生意。
至于回程的货物么,自然很多了,既有酒类、布匹、黄油、面粉、火腿、干酪等生活必需品,同时也有农具、刀具、机械零件等生产资料。如今英荷已经陷入了全面战争之中,荷兰本土自身都还饱受物资短缺之苦呢,当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往新大陆运物资,因此荷兰海外殖民地的安危就全凭自己了----当然本土也不是一点力气没出,他们出面请求东岸往累西腓、开普敦、荷属西印度群岛等海外殖民地(如果可能的话,新荷兰的补给任务也可承揽下来)运输补给品,以维持那里的正常运转,此事已经获得了东岸政府的首肯,这让大力投资西印度公司的泽兰省商人们如释重负。
这些来自泽兰省的投资者们如今真的是陷入了极端的困境之中,与葡萄牙人旷日持久的战争几乎耗干了公司的财力,以至于几年前他们不得不接受东印度公司150万盾的注资,否则很可能将无法维持包括西非、巴西、西印度群岛及新荷兰在内辽阔的殖民地的正常运转。
不过如今看来情况依旧不是很令人乐观,猖狂的英**舰和武装商船时不时地在加勒比海出没,虽然它们的数量不多。但集结起来打落单的荷兰商船还是一打一个准。令人恶心得不行。到了最后。竟然还有一些西班牙、法国和葡萄牙的私掠船浑水摸鱼跟了进来,伺机袭击那些满载烟草和蔗糖等高价值物品的荷兰商船,让西印度公司损失颇大。
为了应付这种恶劣的局面,荷兰西印度公司不得不收缩战线,将不多的战舰组织起来,护航毫无保护的运输船前往欧洲,然后汇入由本土海军组织的大护航船队,返回阿姆斯特丹。不过这样一来。往各殖民据点之间的运送物资补给的船只可就没人护航了,这显然是个很大的麻烦,因为巴西的葡萄牙舰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好在还有东岸人!
他们竟然冒着得罪葡萄牙和英格兰的双重风险,顶住压力承诺往这些荷兰殖民地运输补给,同时会派出海军军舰护航----显然到东岸来购买物资的荷兰商船在返航时可以一道跟着搭顺风车,再也不虞半途被人截杀。
如今青岛港内的这几艘荷兰船只就是如此,他们一边在港内采购物资,一边等待东岸护航舰只的到来。而在他们旁边,还有几艘南海运输公司的船只,分别是两艘冷藏船(装满了肉鱼。足有近四百吨)、四艘笛型运输船(满载建筑材料、豆饼、面粉、高粱等商品)、一艘大飞剪货船(满载各类军资)。这几艘船上的货物总价值超过了12.5万元,而目的地则是累西腓及荷属西印度群岛。这些物资加上荷兰人自己采购的。相信足以让荷属巴西、西印度和新荷兰等地短期内物资充盈了。
“英荷大战爆发,我东岸国内的大小企业却是出口自增,利润暴涨啊!”站在气势宏伟的博览会馆三层某间装饰豪华的办公室内,执委会委员、贸易部部长许信手里端着杯清茶,透过窗户看向了停泊在海湾内的许多船只。
正坐在藤椅上抽着烟斗的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周申沃,一听这话便赞同道:“我们和英荷鬼畜的竞争,说白了还是经济体系的竞争,至于说政治、军事上的交锋,其实都是为了经济利益而服务的。归根到底我们和他们竞争的,其实是对资源的支配权,我们的老百姓要过好生活,那就要消耗更多的资源,而我们消耗得多了,别人消耗得自然就少了,这就是根本矛盾的所在。好在现在欧洲人有些傻逼,被早期重商主义思想洗脑,以为贵金属才是真正的财富,可他们哪知道对资源的支配权才是真正的财富啊。你手里攒了一堆贵金属,但资源却控制在我们手里,你花不出去,那这钱就只能在你国内内爆,拉高你社会运行的成本,对我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呵呵,这个论调也是执委会诸位委员们的一致意见。大家都说了,这次支援荷兰人,其实已经大大地得罪了英国佬和葡萄牙佬了,那么干脆得罪到底!西印度公司现在不是在累西腓一带支撑得很辛苦嘛,那好,咱就玩一把大的,给他们枪、给他们炮,坚定他们的决心让他们与葡萄牙人干到底!”许信轻嗅了一下茶叶的清香,嘴里却说着金铁交鸣的杀伐之语。
话说这几年荷兰人在巴西的颓势有点明显,从西班牙手里独立后的葡萄牙人非常生猛,在巴西东北部与荷兰人打起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几乎榨干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财力。而偏偏这家破公司摊子又铺得太大,非洲、北美、加勒比海、南美都有地盘,耗费非常多,因此在与葡萄牙人的长期拉锯中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在几次战役失败后他们便退守到了城市,广阔的内陆腹地则丢给了葡萄牙人。
历史上在一年后,荷兰人便会签署条约将荷属巴西割让给葡萄牙。不过在几个月后结束与英国人的战争时,荷兰人又反悔了,他们从本土派兵来到巴西,然后又用舰队威胁里斯本,结果已经陷入与西班牙战争之中的葡萄牙人被迫屈服,又将荷属巴西吐了出来,给了荷兰人,整个过程颇富戏剧性。不过荷兰人终究还是没能彻底占住这块地盘,因为在几年后他们的脑残领导人德维特议长还是决定将荷属巴西卖给葡萄牙,并正式签署了《海牙条约》。
葡萄牙一统巴西,这自然不符合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东岸人的利益,因此诸位中央委员们觉得很有必要给葡萄牙添点堵、给荷兰人打打气,这次那艘满载军资的大飞剪货船就是往累西腓去的。而更奇葩的是,这些价值数万元的军资还是东岸人预先“赊”给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荷兰人将在今后数年内有一定数量的蔗糖、可可、船材、棉花等特产来还账。
此项赊账业务是通过一家新成立的“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来操作的,该行行长由周申沃亲自兼任,专司负责向荷兰西印度公司贷款----第一笔贷款显然就是此番价值3.7万元的军火援助----以支持他们把与葡萄牙人的战争打下去。
“荷兰人也舍不得让出荷属巴西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们很难放弃在那里的利益。别的不说,就累西腓一座城市,我听说现在已经有了超过120家制糖作坊了,荷兰人投入了这么多,会心甘情愿让给葡萄牙吗?显然不可能!”周申沃抽了口烟,摇了摇头说道:“而且荷兰人的企业与我国企业不存在太多的竞争,相反却还颇有合作之处。以前大家不了解、不来往,自然合作得不够,现在嘛,机会不是来了吗?我看大家合作的空间很大嘛!”
周申沃说的其实也是许信想说的,那就是东岸共和国的企业与英国、法国竞争不小,但与荷兰这种以转口贸易为主的国家来说,竞争着实不大。更别提他们殖民地的那些企业了,西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又有哪家是正儿八经的制造业企业了?所以说,东岸与荷兰的企业之间,其实互补是大于竞争的,完全可以做到求同存异,共同发展、共同进步。
“对了,阿姆斯特丹的荷兰人派了艘快船于前些日子抵达了东方港。随船而来的还有一名莫三的助手,他携带了莫三的密信,内容大致就是荷兰人同意将图莱尔商站及其附属土地、财产作价五十万盾卖给我们了,另外还有与荷兰之间达成的一揽子采购协议。执委会的诸位委员们对莫三的努力表示非常赞赏,因此很爽快地批准了这份密约。同时,大伙也在讨论,该怎么调配船只运力向阿姆斯特丹运送各类商品,海军部也被刘主席问询了,刘主席迫切地想知道海军要不要派主力舰护航前往荷兰,英格兰人敢不敢于向我国宣战?海军部长陆铭向刘主席做了保证,英国人绝对不敢宣战……”许信喝了一口茶,神色轻松地朝周申沃说道。
“英国佬凭什么向我们宣战?我们现在可是局外人,难不成他们脑残到要把我们这个局外人也拉下水吗?那样他们的东印度公司还不立马嗝屁了?第一、第二舰队主力倾巢而出的话,东印度公司来往印度之间的船只可以说是有来无回啊!再者,若是我们的舰队北上新荷兰,并以西印度公司的新阿姆斯特丹为基地打击近在咫尺的新英格兰和弗吉尼亚殖民地,英国佬分身乏术之下还不要跳脚啊,呵呵,他们不敢的。”周申沃吐了个烟圈,笑着说道:“搞不好英国佬现在也得向我们进口物资呢,我们的东西物美价廉,战争期间英国佬没理由不买的,除非他们铁了心要发展自己的工业,就像后世的沙俄一样,宁愿每年多亏损六千万金卢布也要坚持用本国工业品……”
第二百零七章 企业与竞争(一)
邵元义已经有一阵子没来西湖证券/债券交易市场了。但今天刚一来,这里热闹的景况差点吓坏了他:啥时候开始这里这么热闹了?大群认识不认识的、常出现和不常出现的人,都在这里谈笑风生、聊天扯淡,偶尔有人在不经意间达成了某项协议,然后便拱手告辞,心满意足地离去;但更多的人仍旧坐在一起,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喝着进口的上好宁波茶,极为耐心地在商谈着什么。
不过邵元义也只是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可不就是来谈融资的商人和放贷者么?至不济其中有几个投资债券和股票的济宁帮商人,但最近上头不是说要打压食利者阶层么?他们怎么还在外面蹦跶得这么欢?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了!邵元义摇了摇头,熟门熟路地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与早就在那里等候多时的一群人会了面。对方也是老熟人了,常年经营水上运输生意的人,听说这次打算在债券市场上筹一笔钱,用于维持公司运转,数额大概在两千五百元左右。
两三千元的债券销售,对邵元义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了,因为这意味着他要把手头几乎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借给人家,从风险投资的角度来说非常不明智。但考虑到这个业务是熟人介绍的,也有海军部某位高级军官做担保,抹不开情面之下邵元义还是答应了:总额两千五百元的五年期记名债券,年息5%,今天来就是与人到西湖债券市场登记备案。做一下最后的手续。
通过西北垦殖银行将钱还划拨到位后。双方也没有过多客套就握手道别。而这也正符合邵元义的心思。他现在对别的事都没太大的兴趣,脑海里一门心思地想着最近自己老丈人透露来的消息:那就是别学那些济宁帮的“食利者”们扰乱市场秩序,赚自己该赚的钱,尽量把资金投到实业方面,实在不行的话就投资铁路建设债券(收益也就比通胀高一些),千万别学那帮济宁人拉帮结派,用高利贷盘剥急需资金的实业家。
邵元义其实对那帮济宁人的所作所为也早有耳闻了,他们放贷的利率一般都在10-20%之间。高得吓人。而且步调出奇地一致,一帮人以同乡的名义建立了攻守同盟,在西湖市场这个刚刚有了雏形的民间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好不威风,让急需资金的实业家们痛恨不已。不过这些济宁人的理由却也很充分,那就是无论以前的大明还是现在的欧洲,私人借款的利息都不低,10%以上是正常水平,因此他们的行为也很正当。
不过不管他们的理由多充分,中央恐怕都不会再容忍这些人胡搞了。欺行霸市、操纵市场、不正当竞争之类的罪名随时会栽到他们头上,下场不言而喻。邵元义估摸着。当初那帮整天坐在大户室里的济宁商人搞不好就要栽进去几个,摇旗呐喊的也免不了被罚款警告,想想当初自己被这些人排挤的惨状,真是大快人心哪。
自己的老丈人说得对,有钱就要走正道,把钱投到实业上不是比操纵市场更有价值吗?说实话,如今的这东岸国做生意的环境真的是不错,不但百姓富足、国势蒸蒸日上,这政府、朝廷对开厂办作坊的投资者的关爱呵护那也不是假的。各大国有银行但凡有点额度,都会不吝贷款,实在不行的话再去西湖债券市场上向私人募集资金,也总能搂回来个仨瓜俩枣的,经商环境空前得好。
邵元义不是没见识的人,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聊得来的外国商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从他们嘴里叙述的旧大陆经商环境就能了解一二了。在这个年代的欧洲,除了阿姆斯特丹市场外,说实话还没有一座城市有像东岸共和国的西湖债券交易市场这类的融资场所----即便是在素有商业传统的热那亚、威尼斯,这种方便快捷的私人融资市场也很难见到,这很显然阻碍了欧洲各国工商业的迅猛发展。
最近县里面组织一些乡间富户、企业主之类的人开会,会上就有来自兵团堡的资深讲师说道,东岸国与欧洲国家之间的竞争,除了国家战略层面的事情外,其他的大多要靠各国的企业来展开,毕竟抢占市场、争夺利润主要还是企业自己的事情,故竞争也主要集中在这个层面。
基于这个思想,东岸共和国政府不断调整、优化自己的政策,调动一切资源给企业提供便利----特别是那些依靠出口、能为国家带来好处的企业----以使他们与欧洲的同行展开激烈残酷的竞争,而在这些政策中,金融政策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众所周知,在这个年代的欧洲,除开“奇葩”的商贸中心阿姆斯特丹以外,各主要国家都秉持着重商主义思想,视贵金属为命根子。一旦在对外贸易中获得盈利,那些流入的白银恨不得立刻送到铸币所去铸成金银币储存起来,而这很显然限制了金银的流通。再加上货币信用机制不发达,故欧洲很多国家市面上的资本供给往往就等于货币供给,这就造成了一个很令人蛋疼的情况,那就是企业流动资本的短缺----当然欧洲人早已习惯了这点。
不过这在东岸却不是什么问题,东岸的贵金属管理总局极其重视市场上的货币供给量,经常和梅机关统计处合作,调查市场的流动性状况,一旦出现异常就会通过各种金融工具进行调控,以使市场的流动性始终保持充足,稳定金融市场,造福广大人民和企业。
除此之外,就不得不提到在政府诱导下民间资本聚集而成的西湖债券交易市场了。因为任何有志于创业的个人,以及需要资金扩大生产的企业主们----哪怕他只是一个规模很小的作坊式企业的主人----只要有合适的担保物,另外再通过政府的备案批准,那么就可以在这个市场上公开发行债券或出售股份,以获取急需的资金。
邵元义长期在这个市场上行走,这些年他已经见过太多依靠出售股份换取资金而在残酷的竞争中生存下来的企业(特别是竞争最激烈的机器制粉业),要知道东岸的很多商品可都是靠那些无论固定资本还是流动资本都非常小的企业生产出来的,这些小企业的生存状况对华夏东岸共和国来说也至关重要,而恰恰是一个健康有序的西湖融资市场给了他们生存及发展壮大的土壤。
而欧洲此时有这种融资非常方便快捷的市场么?很遗憾,没有!除了阿姆斯特丹外,欧洲的大部分融资行为均发生在相互合作多年的朋友之间,靠的是世代累积下来的信用,封闭性非常强,这造成了资金的极大浪费,社会资源也没有被充分调动起来发展工商业,这显然会导致国家的竞争力下降。
说真的,东岸政府的执政者们果是人杰!本朝目前正在运转的政治和经济体系几乎就是为了发展工商业而量身定做的,远不是旧大陆那些在磕磕绊绊中摸索前进的落后国家可比的,当然更不是大明这种封建国家可以望其项背的。想到这里,邵元义顿时觉得这东岸国果是天命所属,不然焉会涌现出如此之多的治国经世之才?
再加上国内如今兴起了好几所培养商事人才的学校,很多财务、管理、经济之类的课程颇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邵元义以前曾经掌握过大明商铺的记账方法,同时也下力气钻研过在欧洲流行的“意大利会计法”(复式簿记法),可他发现这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知识在政府于企业间推行的所谓“现代财务管理制度”面前,完完全全就是渣啊,根本不值一提!
无论是大明还是欧洲,与东岸国之间的差距真是全方位的。这种差距不仅体现在技术上,更多的其实体现在老爷们常说的“体制”上,即他们的体制是否真的适合工商业发展,是否“束缚了生产力的进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还有就是人的观念问题,旧有“封建残余”(如行会制度)的阻碍,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都在阻碍着大明、欧洲等旧大陆国家的进步。
“果然一张白纸好作画!”邵元义现在不由得对大老爷们曾经说过的这话击节赞叹了。试想如果是在大明,你要推行理想的制度,首先就要和无数的旧势力和旧观念做斗争,很多时候不得不妥协,而这就导致了改革不彻底,留下了封建残余。
等到曾经锐意进取的、有威望的领导者故去,如果新上台的领导人限于眼光、见识或者手腕上的不足,改革往往就可能半途而废甚至还开倒车,那样国家的进步自然也就很有限了。
第二百零八章 企业与竞争(二)
1653年2月2日,大兴港。
夏季的东岸大草原一直是比较干燥的,这从城外水库陡降的水位就能看得出来。不过好在这里离乌江不远,河汊纵横、湖泊遍地,东岸人改造地形后修建了不止一个小型水库,因此无论是农业灌溉还是工农业用水,基本都没受到影响。
作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西北重镇,大兴港经过几年时间的发展,以及执委会、乌江地区行署的重点投资,不但人口缓慢增加到了3600余人(包括周边乡村),就连商业也渐渐繁荣了起来----当然这是相对而言的。
“边鄙荒野之地,不过数年便兴盛如斯,这东岸国朝廷倒也几分真本事,也难怪能在大明势如破竹……”已经瘦了足足十斤的孙诚仁端坐在大兴港城内的“孙春阳南货铺”内,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今天就要启程返回大明了,不过不是一去不返,而是回去后与家族商讨在东岸这边几家门店的经营事宜,同时也向股东们(主要是黑水方面的军政大员)做一次汇报,以便将一些事情彻底敲定下来。除此之外,他也打算趁这次机会从家里再带两个后生来这边帮忙,自己的家人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也一并接过来,以后干脆就在东岸这边安家了。
孙诚仁从去年3月初来到东岸,至今已在东岸住了整整十个月。之所以耽搁这么久,除了开店事务繁杂以外,更多的原因还是为了招募到足够的能够进行远洋航行的水手。去年年中的时候。孙诚仁花费三万元的天价拍下了四艘海军低价处理的“脏船”。其土豪的尽头一时成了盐城港居民们街头巷尾的谈资。在此之后。他又花费六七千元的资金将三艘船进行了一番彻底的大修改造,船上的装具也都更换了新的,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后,保管这些船的原主站在旁边都认不出来。
不过买船、养船容易----只要有钱就可以----这开船的人手可就很难凑齐了。要知道,这可是在水手奇缺的东岸共和国,而不是随时有大量水手处于待业状态的阿姆斯特丹或热那亚,想要凑齐四条船七八十名水手可不太容易。不得已之下,孙诚仁打着邵树德、魏博秋、茅德胜等远东军政人物的招牌。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这边挖两个墙脚、那边重金招募两个,然后还通过劳工经纪人门德斯从欧洲拐了一些苦哈哈的苏格兰人,这才将将凑齐了四条船所需的最低水手数目下限,勉强宣布可以开了。
他这次返程,四条船自然是不能空着的,除开一条船受东岸陆军部委托运了整整一船军火外,另外三条船都满载了大明不常见的奢侈品:比如南非的象牙制品、新华夏的宝石、须鲸港出产的龙涎香、东岸的一些稀有木材、部分高级染色绸布等估摸着能在大明卖得动的商品。不过以这些商品的数量,很显然填不满空着的三艘船的船舱,因此孙诚仁又接受了往新澳洲输送一百多名兵团堡学兵以及一千名瓜拉尼人的任务。算是结好一把移民部。
办完这些事情后,孙诚仁就打算暂时回大明了。归期就定在几天后。临走之前的这几天,孙诚仁还抽空去拜访了一下这大半年来给了他很大帮助的“霍干部”,然后又走访了几个本地“衙门”,最后将目前还空荡荡的铺子托付给一名相熟的商人照看,这才放下心来静等归期----按照计划,他明天就将搭乘一艘返回的蒸汽小火轮抵达青岛港,然后乘坐定期班轮前往盐城港,再从那里启程南下绕过合恩角,最后顺着秘鲁寒流、南赤道暖流(处于东南信风带内)一路返回宁波,全程大概需要一百天以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这东岸国同时亦极重商事,商人地位亦远非大明可比,真是令人称羡啊!”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移居东岸了,可这孙诚仁的潜意识里却似乎根本没把自己当做是东岸人,只听他继续自言自语道:“为了发展商事就在全国铺开修路,靡费朝廷库银巨万,还专授良家子以商事学问,这真真是……”
说到这里,孙诚仁不由得摇了摇头,若不是他已经商多年,对商人本身一无太多偏见,恐怕也得如同那帮老夫子们大叹一声斯文扫地、世风日下了。
孙诚仁所说的这种思想观念上的差异确实客观地存在于大明与东岸之间。甚至于,这种差异还存在于旧大陆国家与东岸之间----这绝不是开玩笑,事实上欧洲很多国家的主流社会舆论对工商业的鄙视程度虽不如大明,却也是实打实的,这多多少少阻碍了工商业在这些国家的发展。
比如西班牙、葡萄牙和法国,这几个国家说难听点处在封建社会一点不夸张,其陈腐的观念和僵化的意识形态,彻彻底底地阻碍了这些国家企业和经济的正常发展,进而阻止了她们往资本主义社会进行过渡。就拿法国来说,虽然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开始在上层人物(黎塞留、马扎然等人)的强力推动下,渐渐关注起了工业企业,但这个过程仍然太过于缓慢了,且也不占多数。
如果法兰西最多出现的情况是:每一个成功的商人都会迅速离开竞争激烈、风险巨大的工商业领域,然后投资贵族头衔(此时法国的贵族头衔是可以买的,但就和清朝的捐官一样,颇受鄙视,也无啥实权),进而给自己和自己的子孙获得一个官职;同时他们还大力投资能给他们带来持续稳定租金收入的土地,算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后路。
这种情况在法国愈演愈烈,以至于大部分法国人都将经商视为跃升社会阶层的一个跳板,一旦达到目的,就千方百计洗脱自己商人的身份,然后试图混入上流社会阶层。他们的子孙一般也极少子承父业,大多进入公共机关,担任一些官职,依靠祖上留下来的丰厚遗产当起了地方上的乡绅,再也没有当一个企业家的能力和觉悟。
法国社会的有识之士曾经对此表达过不安,他们中有的人曾经说道:荷兰商人的孩子大多数会子承父业,并且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相关知识,他们是如此之强大以至于控制了我们国家大部分的商业,我们的商人无法与他们竞争,他们看起来总是一副新手的模样,几乎代代如此。
甚至于在商人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都比较高的英国,这种鄙视工商业的思想也有着不小的市场。重商主义代表人物、东印度公司著名商人托马斯.孟曾经说过:“我们最富有的商人突然消失了。他们的儿子放弃了财富,嘲笑他父亲的职业,设想着成为更荣誉的绅士(虽然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后如何茫然无知地挥霍他的财产,最后却仍是步其父亲的后尘去做一个勤勉的商人经营一家靠谱的企业,以保持和提高他的财富……”
这种令孟非常忧虑的情况几乎成了很多杰出的英国商人的宿命,他们的子孙往往会放弃工商业,放弃掉父亲经营了大半辈子的企业,然后在妄想挤入上流社会中碰得头破血流。这就导致了英国缺少那种能够和荷兰竞争的优质企业,国家的商业主权一度被荷兰人所把持,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可以说,在如今的欧洲,除了荷兰共和国以外,其他所有国家的大多数商人,在获得成功后都倾向于将所得的财富投入到非商业事务中(一般是土地),以追求地位和声望的回报。也只有在荷兰这种地狭人多的地方,商人挣了钱以后无从投资于土地,故而只能继续投资于工业或商业,久而久之之下就形成了荷兰社会独特的商业氛围----在荷兰这个商人和技工之国,商业得到了最高程度的尊重,社会允许商人成为上流人物,商人的声望、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均非常高,与其他国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这种独特的社会氛围,显然也为荷兰造成了一大批声名赫赫的企业,如:德海尔商行、特里普商行、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萨尔丹造船厂等等。这些历史悠久、规模庞大的企业,在欧洲各地竞争力都极为强劲,为荷兰击败了无数对手,带回了数不清的利润。
万幸的是,东岸共和国在穿越众们持续二十年的“调教”下,整体社会舆论并无对工商业有什么明显的歧视,甚至很多人为了挣钱还会勇于去创业,这从西湖债券交易市场的火爆程度就能够看得出来,整个社会的创业冲动非常强。
这或许和东岸移民以明国底层人士为主(大多数是农民,外加少数手艺人和底层读书人)有关,他们没有地方士绅那么顽固坚持旧思想,再加上远渡重洋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身理到心理上都更容易接受改造,因此减少了旧思想、旧制度的束缚,让东岸得以轻装上阵,获得极为快速的发展----而这一切,如果是在大明,显然是完全做不到的,单一个改造整个社会的思想就非几十年、上百年不见功效,且成功率也不是很高。
一张白纸好作画,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而确实是有其独特道理的!
第二百零九章 企业与竞争(三)
“国会从不是大公无私的,对企业和企业家的‘关爱’也是不平等的。当年艾维里恩家族为陛下专门生产武器,在行业里一度呈垄断之势,这虽然带动了萨里郡的发展,可却是以其他地区的武器制造业全面衰退为主的……”库艾特船长一走进青岛港码头的某间酒馆内,熟悉的大嗓门就传入了耳中。
英国客商约翰.希尔先生似乎是喝多了,只见他涨红着脸,一边大口喝着啤酒,一边朝自己的同伴说道:“有些人简直就是‘院外活动家’(意即专门游说国会),一年到头什么事也不干,专门去收买议员,通过对自己有利的法令,通过损坏其他商人的利益来养活他自己的企业;还有,征收摊派军费或其他什么狗屎费用的时候,这帮家伙又能推则推,丝毫不看看自己赚了多少,而别人又赚了多少,上帝应该惩罚他们……”
兴许是这些话在英国说有些不太合适,因此此刻到了东岸,希尔先生借着酒劲,便一股脑儿地朝自己得同伴倾诉了起来。而他的同伴似乎也是跑东岸生意的老熟人了,在弗吉尼亚和新英格兰均有大笔投资的乔治.汉普顿先生。
汉普顿先生似乎对希尔的话也颇有感触,只听他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们承担的摊派费用实在是太多了,且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用在非生产用途上的,有的是给克伦威尔的军队发饷、有的是为了收拾在苏格兰和爱尔兰的残局、有的是用在与荷兰人的战争上,哦,我真是受够了。去年一年我被征收了整整1280镑额外的费用。我们的国家现在快和西班牙一样了。被狂热的‘君主’所操控。深陷战争泥潭,而我们所有人都在其中挣扎……”
“将那两位先生的餐费记我账上,另外再给我拿份价格公报来。”向侍者点了一瓶马德拉甜酒后,库艾特先生遥指了指正坐在窗边激烈交谈着的希尔和汉普顿,说道。
侍者心领神会,然后很快就给库艾特先生拿来了价格公报和甜酒。
库艾特从兜里小心地取出了一副眼镜戴上,然后拿起公报看了起来。这份价格公报是在东岸国内颇受喜爱的《生意人报》的副刊,每五天出一期。基本囊括了附近市面上各类大大小小的商品的售价,对于商人们而言极具参考意义,因为这为他们节省了大量宝贵的时间----当然也节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经济损失。
值得一提的是,《价格公报》在出版了这么长时间后,最近又开始了改版,即在保留原有价格信息的情况下,进一步增加了一些常用外币与东岸银元之间的汇率,有时候也会公布一些对东岸商人来说较为重要的产经新闻----往往都是简略的第一手即时消息,至于更深入的报道则安排在《生意人报》正刊上。
这些产经新闻有的没什么大用,有的在有心人眼里却是不得了的商机。比如本期登载的关于新库尔兰的消息就让库艾特船长比较重视。上面说道雅各布大公又从国内运了1500名拉脱维亚移民来到新库尔兰殖民地,然后他们还向东岸订购了大批开荒器具、药品和军火。似乎是打算进一步扩大其现有地盘。而扩大地盘,势必就要和那些黑人土著们产生冲突,这其间会不会产生大量奴隶、对东岸出口量与日俱增的新库尔兰烟草是否会减少,都是一个未知数。
“消息不够啊!”库艾特船长翻来覆去地读了读那不过区区几行、干巴巴的关于新库尔兰的报道,苦恼地想着。就凭这么几句话,显然无法让人下定最后的决心----如果你这么做了,那只能说明你是个赌徒,而不是稳健的商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等你打探清楚了所有情况,那说不定那时已经有更多的人知道了,生意还有没有搞头就很难说了,而这显然也正是库艾特船长难以抉择的真正原因,任何消息都是有时效性的啊!
“算了,回头给阿莱克斯说一下,让他多留意这方面的消息。如果属实的话,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呢。如今国内基建项目仍然很多,对于这些掳来的黑人奴隶需求量很大,值得留意。”老于商事的库艾特船长将《价格公报》翻了个面,继续阅读起了其他内容:“唔,最近三个月以来,青岛市场上的很多商品的价格呈缓慢上升之势啊。五香鲸肉、牛羊肉、火腿、奶酪、黄油乃至面粉的价格,都上升了5-10%不等----不过这几年国家非常太平,也没什么大的灾祸,物资供应的保障应该不成问题,现在也就是因为需求量短时间内暴增而引起的正常涨价而已,等后面各厂、作坊开始扩大生产规模后,价格应该可以平抑下来,这些东西工业化生产以后对人力的需求也不是很大,扩产应当不成问题……”
“先生,谢谢你的款待。”正思索间,却见约翰.希尔和乔治.汉普顿二人端着硕大的啤酒杯走了过来,朝库艾特致谢道。
“没什么,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库艾特船长放下手里的公报,端起右手边的马德拉甜酒,示意道:“干杯,为了可爱的银币。”
“为了可爱的银币。”二人哈哈大笑,将手里的雪山啤酒一饮而尽。
“说真的,在英格兰,可见不到各派如此和谐地共处,你懂我的意思。说起来,或许这也是东岸的一个优势吧?”希尔和汉普顿二人显然还没有结束他们之间的谈话,走到库艾特身边之后仍在继续说着。
“是的,该死的犹太教徒、天主教徒很少与我们进行合作,他们对我们成见很深,只愿与自己这个小圈子内的合作伙伴进行贸易,这真是糟透了。”汉普顿附和着说道,“其实在荷兰、法国也差不多,天主教徒、胡格诺教徒、犹太人、归正宗、路德宗等等,就如同我国的教友会信徒与其他教徒一样,彼此之间成见很深,社会就如同被人用一把尖刀人为割裂了,这很显然阻碍了商业的有序发展。相反,你再看看东岸人建立的一个统一的全国市场,没有割裂、没有隔阂、没有地方保护主义、没有差别税收,全国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市场,这真是商人们梦寐以求的理想市场……”
库艾特船长闻言轻叹了一口气,这两个英国佬没在东岸长住,又怎么能够理解东岸共和国的天主教徒、新教徒们的压抑和苦楚呢?在这个国家,道教、佛教等东方传统宗教是“一等公民”,有国家层面的资金、政策、宣传等方面支持,发展速度一日千里;反观基督教的发展就不尽如人意了,去年一年宗教事务处才批下了总计312.83元的拨款,这点钱能干什么?而没有钱又怎么能推广宗教?
不过这些破事就不用对这两个英国佬说了,库艾特船长喝了口酒,向二人微微一笑,没发表评论。不过他们二人后面说的建立全国统一市场倒也是实话,因为东岸常年进行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执委会对全国各地强有力的掌控,东岸共和国全国数十个乡镇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统一市场,统一税率、统一法律、统一政策,这对东岸工商业的发展确实也是至关重要的,在这一点上,这两个英国人倒也有几分眼力。
而形成统一市场,最重要的一点无疑就是在基础设施领域大力投资----这其实是跟政府的财力息息相关的。如今东岸各定居点的码头、车站、货场等物流设施的建设非常完善,各等级公路、运河、铁路的建设、维护、保养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君不见如今东岸最大的企业就是建筑材料公司么?这家公司生产出来的砖石、水泥、石灰、砂子几乎有一大半是用在道路上的,全国民众一有空闲就被征发起来修建道路(无偿,每个成年男丁每年15天),“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可不仅仅是说着玩的,而是有着其现实考虑在内。
说句不夸张的话,东岸现在的道路等基础设施已经超过了大部分欧洲国家,道路网的四通八达、铁路等新式长途运输方式的推广、运河系统的持续完善,加上一张白纸好作画的新国家、新体制,这些都让东岸在建国一开始就形成了一个全国统一市场。而随着这个市场体量的越来越大,东岸大大小小的企业必将在这个市场的滋养下日渐强大,然后以此为后盾,参与国际竞争, 为东岸共和国攫取到更多的利益。
国家之间的竞争,说到底是以企业之间的竞争来完成最终一环的。对生产规模和企业壮大最主要的限制,既是生产成本和投资,有时候又是高昂的销售成本,即令人头疼的交通条件----而东岸似乎不存在这种问题;再加上全国统一的市场、唯一的法律、稳定的货币政策、规范的商业行为和道德,以及稳定的国内局势(荷兰、英格兰在欧洲的成功证明了稳定的局势对经济的极端重要性),东岸的企业想要不发展壮大都难了。
第二百十章 日渐加深的隔阂(一)
初秋的雅库伊河沐浴在乳白色的月光下。
南岸是高大的芦苇丛以及茂密的森林,北岸则错落有致地分布着许多房屋----大部分都是砖石材质的----傅雷少尉站在船头,迎着晚上清凉的河风,分外享受着这一切:本地的印第安人在东岸陆军以及圣保罗旗队的努力下(其实主要是巴西捕奴者的功劳),基本已经销声匿迹。
他们不是在捕奴队的袭击下损失了大量的人口,就是在随之而来的疾病与饥饿的侵袭下二次损失了更多的人口,没有一个部落能在这种双重打击之下坚持下来,于是,他们选择了退却----部分退往东岸人尚没有精力涉足的茂密森林,但大部分向西开始了长途跋涉,准备迁往对他们相对友好的西班牙人控制区。
东岸政府的上层对这些圣保罗捕奴旗队其实也是非常赞赏的,因为他们帮东岸人清理了大片领地,大大扩展了实际控制区,功劳非常之大。而为了酬谢这些圣保罗旗队,政务院不但决定给予他们一定的财政和物资补助(总额不超过5万元),同时还打算和他们续签一份待遇更加优厚的雇佣合同,以使他们更加卖力地为东岸人服务。
只可惜执委会的这个梦想很快就破灭了。兴许是对于两个月前东岸政府向荷兰西印度公司赊销了大量军火极为不满----虽然东岸人这些年已经不止一次向荷属巴西出口各类军资了,但这一次葡萄牙人的反应显然最大----目前正活跃在东、葡交界处的多支捕奴旗队受到了上面传来的巨大压力,开始拒绝与东岸人继续合作。
截止今日(1653年3月15日)。已经有2支圣保罗捕奴旗队在未通知东岸人的情况下返回了巴西。另有3支明确表示合同在今年年中到期后将不再续约;现在还在东岸境内继续清剿瓜拉尼人且还未明确表态的。就剩暂驻在蛟河堡郊外的康西卡奥所部了。这支旗队前阵子刚刚阶段性结束了南边太平堡一带丘区的清剿事宜,然后就被东岸人调来了西边,继续沿着雅库伊河清理土著,以填补一些旗队离开后的空缺。
只不过前几天蛟河这边的国家开拓总局官员传话过来,说是康西卡奥队长也打算不再续约,返回巴西了----他们的合同4月底就到期。康西卡奥队长的这个表态无疑让政务院的一干官员们极为失望,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两千余名精擅捕奴的好手,这对扩大东岸人的实际控制区颇为不利。因此。执委会很快就在政务院的请求下,委托宪兵队派人前去与康西卡奥队长接触,尽最后一次努力,说服这些人继续留在东岸境内清剿土著。
宪兵队收到上头的命令,蒲廷蒲司令不敢怠慢,立刻责成北鸭子湖地区宪兵队分部派人前往接触。而分部在接到命令后,又委派了一直充当捕奴旗队联络人的傅雷少尉出马,火速乘船赶往蛟河堡,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而傅雷少尉乘坐的这艘内河小汽船现在已经非常接近蛟河堡的码头了。
对了。蛟河堡是东岸人于上个月新设立的一个定居点,以原来的一个军事哨所为基础发展了起来。之所以叫“蛟河堡”。主要还是因为这个定居点位于蛟河河畔的缘故,而蛟河(即雅库伊河)的由来,则源自于年初东岸移民在附近河里发现了一条体型巨大的蟒蛇,那些来自大明的愚夫愚妇们误以为是蛟龙,故得名。在国家开拓总局接手这里的拓荒事务后,由于交通方便,开拓总局方面往这里输送了大量的建筑物资,同时就近利用瓜拉尼人俘虏开挖沟渠、平整土地、修建寨墙,很快就让这里大变了模样。
在本月初选送来了二百余名新生代东岸青年后,半个月前又往这输送了一千名明人移民以及三百名立窝尼亚人,让这个新定居点的人气一下子就旺了起来。而在选派的二十名兵团堡毕业生及十余名退伍老兵充任的基层干部就位后,这个定居点的一切现在都已走上了正轨,他们甚至还抓紧时间清理地上的石子和灌木丛,打算再过阵子就种一茬越冬小麦----不管产量低,至少明年夏天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进项。此外,他们还打算种一些白菜、萝卜、大青菜等冬季蔬菜,以保障本地的蔬菜供应。
蛟河堡码头上新砌了一排砖房,橘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户内透射出来,在水面上形成了一道模糊的光晕----只可惜今晚的月色太过明亮,这道光晕此刻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傅雷少尉乘坐的平底小火轮劈开银白色的如镜水面,驶入了正对平房的一处码头泊位,一名披着衣服、睡眼惺忪的码头官员提着灯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四名手持步枪的民兵,在检查了傅雷少尉递过来的信件后,他们便不再过问,返身回值班室休息去了----宪兵队的事情,大家还是少插手为妙。
“不要耽搁,立刻进城去找乡长。”傅雷少尉朝自己的手下吩咐着,然后提着灯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几名全副武装的宪兵紧随其后,大伙一言不发,穿过树影斑驳的夯土街道,朝乡政府而去。
乡长很快就被从床上喊了起来,这个四十来岁一脸疲倦的退伍老兵看了看来找他的宪兵,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这才坐在了一把靠墙的椅子上,打着哈欠问道:“来找康西卡奥的?”作为参加过东岸共和国几乎每一次战争的老资格退伍军人,眼前这些黑皮宪兵还不被他放在眼里,这是属于他们这些老一辈丘八的特有骄傲,一般人学不来的,也没这个底气。
“是,康西卡奥放出风声,打算合同结束后就返回巴西,蒲司令受执委会委托,准备对康西卡奥进行最后一次劝说,如有必要,可大幅度提高雇佣金。”傅雷少尉简洁地回答道。眼前的这个乡长资历很老,与陆军系统内很多大佬认识,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少尉能得罪的,因此他说话的态度还算客气。
“没戏的,康西卡奥铁了心要返回巴西。听说那边的葡萄牙官员很愤怒,施加了很大压力,这几个圣保罗捕奴旗队虽说平时都有些桀骜不驯的,不过此刻都顶不住了,打算纷纷返回巴西。我也知道康西卡奥的活儿干得很漂亮,清理的区域也是最大的,对瓜拉尼人杀伤最大的也是他,但他已经决定返回了,这是他前几天亲口对我说的,时间就在下个月月底,合同完结的时候。”乡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大家都倒了一杯大麦茶,然后又拿了一块干果扔进嘴里嚼了嚼,说道:“虽说我们以前也卖过好几次军火给荷兰西印度公司了,但这次不同,葡萄牙人自觉胜利在望,结果被我们在背后摆了这么一道,愤怒之情可谓是溢于言表。因此他们决定召回圣保罗捕奴旗队,同时断绝热拉尔山脉的边境贸易,以做抗议。说实话,康西卡奥等几个旗队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他们都打算合同结束后再返回巴西,前面那些个一声不响就走了的旗队才是真操蛋……”
中年乡长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意思就是葡萄牙人这次被东岸政府明显倾向荷兰的态度给惹恼了,决定全面断绝与东岸之间的各种联系。这些圣保罗旗队的人在巴西也都是有家人和亲戚朋友的,这时候自然顶不住巴西殖民当局的召回令,于是纷纷受命返回。这个时候去劝说人家回心转意,无异于对牛弹琴。而说到最后,这个乡长似乎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隐晦暗示陆军部应该想想办法了,在北鸭子湖地区进行局部动员,以防止这些圣保罗捕奴旗队反戈一击----虽然可能性不大。
傅雷少尉等人被乡长的话有些震到了。这些圣保罗捕奴旗队规模不大不小,少的几百人、多的两三千人,几支加起来万把人还是凑得出来的。常年捕捉印第安奴隶的他们也有一定的战斗能力,虽说武器很差(大部分都是冷兵器)、战斗意志也很可疑(大部分捕奴队员都是印第安人),但多多少少也是一些麻烦。
要知道,东岸共和国在北鸭子湖地区的陆军驻军并不多,仅仅只在平安县保安乡有一个正规连队----本来平安乡也有一个连的,但在几年前的裁军行动中被裁撤,故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正规步兵连----这么点陆军部队面对圣保罗捕奴旗队,自然是有些力不从心的,因此为了防范于未然,执委会、陆军部应当适时在全地区进行局部动员,加强民兵的军事训练,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
但这么做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葡萄牙人不是聋子瞎子,东岸在北鸭子湖地区进行了军事动员,仅仅一山之隔的他们多多少少也会有所觉察,这显然会加重两国之间的危机。关于这一点,执委会在做决策时不能不考虑。
第二百十一章 日渐加深的隔阂(二)
弗雷少尉与康西卡奥队长之间的谈话最终还是没能取得任何进展,这令他很是失望。不过在失望之余,他确实是认真考虑起了蛟河堡乡长所说的话,即小心葡萄牙人在边境制造一些事端。
3月25日,傅雷少尉在回平安县述职后又很快被派遣到了该县最北边的保安乡,与梅机关的特务一起,对一些滞留在当地的葡萄牙籍商人进行调查。这些商人都是为了钱什么都不在乎的狂徒,其中很多人甚至在巴西那边还有案底,在巴西殖民当局下令关闭了热拉尔山脉的边境互市贸易之后,这些人仍然在利用一些山间小路走私各类日用品到东岸来,可谓是大胆至极。
从经济角度来说,东岸人其实是很欢迎这种边境贸易继续存在下去的,毕竟这么多年下来热拉尔山脉间的葡萄牙人已经形成了一整套针对东岸市场的商品产业链。这条产业链上下游人口众多,技术也还不错,生产出的商品质量算得上是中上,且都以东岸较为短缺且无法机器大工业生产的日用小商品居多,另外还有一些巴西特产的加工出口(如蜜饯糖果等等),在东岸的销路非常不错----且东岸人对这种贸易也较为依赖,据设在保安乡的边境贸易市场统计,1652年全年双方进出口的总额已达33万余元,规模相当不小了。
可谁成想如今局势风云突变,因为东岸的外交政策越来越明朗化、越来越倾向于荷兰人,葡萄牙王国巴西殖民当局失望之下。难得雄起了一回。下令中断了双方之间的边境贸易。并将东岸人的一系列举措向里斯本进行汇报,请求本土最终裁决是否采取下一步行动;而在里斯本有最新指示传达过来之前,巴西殖民当局将依据自己的判断做出其认为合理的决策。
当然了,在这个到处是冒险者和不法之徒的新大陆,因为经济利益受损而不满巴西殖民当局命令的葡萄牙商人比比皆是,甚至就连热拉尔山脉间那些因边境贸易而兴起的诸多城镇的居民也大为不满,于是双方中的一些人便自然而然地勾连了起来,继续向境内进行走私贸易----一种单方面的走私贸易。即他们不在葡萄牙海关处登记上税(毕竟是走私的嘛),不过在进入东岸境内后却老老实实地到保安乡海关处登记交税。
傅雷少尉此番来到保安乡就是为了协助调查一些可疑的葡萄牙商人,如今东岸与巴西殖民当局之间的关系可算不得融洽,虽说这些商人里面的大部分都是为了钱而来的,但难保里面不混有一些间谍,必须进行仔细的监视与调查----平安县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第一大工业基地,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细致的调查在陆军少校朱亮抵达保安乡之间暂时告了一段落,前来的葡萄牙商人看起来都很正常,没人探头探脑四处打探消息,也没人去不该去的地方“溜达”。总之看起来都很正常,就是纯粹的商人而已。
“圣保罗旗队返回巴西后。我们在蛟河流域的武装力量出现真空,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据我得到的消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国北方领土上的印第安原住民之间就开始流行起了多种疾病,死亡者众多,这可比我们费尽心力钻老林子陪他们玩捉迷藏要效果好多了。在这一点上,毋庸讳言,康西卡奥是立了大功的,不过这种事情诸位对外一概不能承认,也不能出现在任何文字性质的总结、记录上,这点务必要牢记。”在保安乡的陆军军营会议室内,朱亮少校在军事会议上如是说道。
“另外,虽然形势较好,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随着圣保罗旗队的撤离,现有的沿着蛟河流域大踏步西进的行动必须暂缓,蛟河堡以西原则上不再设立新的定居点,现有的分配到北鸭子湖地区的移民暂以充实老定居点为主,一切等军部上层和执委会那边有了明确的说法再说。”朱亮继续说道,“而在此之前,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加强戒备、提高警惕,随时防备敌人的突袭。”
“朱司令,我们要防备哪方面的敌人?”北鸭子湖地区警备司令部的一名参谋举手问话。
“既要防备内部的敌人----印第安人,也要防备外部的敌人----葡萄牙人,但总体来看是防备外部敌人,即防备葡萄牙人狗急跳墙,那些圣保罗捕奴旗队突然越境对我们反戈一击,那样乐子可就大了。当然了,这个可能性目前看来不是很大,那些旗队的底细想必在座诸位都很清楚,战力稀松平常且以士气低落的印第安奴兵为主,武器装备也都停留在五十年前,他们未必有那个胆子来捋我们的虎须。不过万事还是防着点好,这些人偷渡潜越给我们制造小麻烦的本事还是有的。”朱亮右手拿着根马鞭,一边挥舞一边口沫横飞地说道。
“司令,需要将各乡镇的武装部长、各村民兵主任召集起来开会么?需不需要对他们先进行一次思想动员,以便将来进行局部军事动员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有参谋又问了起来,民兵现在是东岸人最可靠的军事力量,他们一旦被动员,也就意味着局势恶化到了一定程度了。
“可以!”朱亮点头首肯,“其实军部在这两天就会有命令过来,下令平安县黎明镇、桔树乡、柳树营乡三个乡的民兵加强训练,将集体会操的频率提高到每月两次;平安乡、煤河乡、保安乡暂时不动,不过这几个乡的武装部长、民兵主任要多加检查武器库、物资库,看看战备物资是否充足,不要等真用到的时候却又抓瞎。真到了那份上,可是要军法从事的,这可不是开玩笑!”
“明白了!”无论是警备司令部的军官们。还是情报系统的特务。此刻都异口同声地答道。他们心里清楚。这次的动员程度极其轻微,看起来似乎和当前的局势不是很严重有关。这让大伙儿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略微有些失落,军人么,可都不是盼望着打仗的么?因为只有战争,才能让大伙儿升官发财、才能让腰包鼓起来,可惜葡萄牙人不给机会啊!
他们的陆军主力此刻应当是在巴西东北部与荷兰西印度公司拉锯吧?听说49年的时候葡萄牙人在某次战役中取得了重大胜利,严重削弱了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巴西的武装力量,现在他们正在痛打落水狗。打算趁胜将荷兰人一举赶下海,这会他们应该没空来理东岸人吧?毕竟脑残也不是这么玩的,两面作战巴西人还承受不起!
“另外!”这个时候朱亮突然拿马鞭敲了敲桌子,提高声音说道:“诸位也可以在这阵子多物色一些军事技能较为出色的青年民兵,人数越多越好。军部这阵子正在和执委会扯皮呢,巴西局势紧张,平安县作为工业重镇其防御力量颇显不足,因此军部有意扩大平安县的卫戍力量,将目前驻守于此的陆军第2连改编为陆军第2营,兵员缺额在平安县就地募集。以后陆军第2营的兵源补充地也就定为平安县了……”
如果说朱亮前面讲的军事动员在众人心头只引起了一点小波澜的话,那么他后面这段话可就在众人心间引起滔天巨浪了。什么?自从四五年前惨遭裁军后就一蹶不振的陆军也要雄起了?居然要连改营了。有这好事?政务院的那帮白衬衫们会同意?一直和文官勾结在一起的海军也会同意?简直像活在梦中一样不现实啊!
北鸭子湖地区警备司令部的一干年轻参谋们立刻兴奋了,他们纷纷向朱亮打听此次连改营的事情,经朱亮一番细致的解说后,最终终于弄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话说陆军这些年来的日子真的有些难过,第二次东西战争后被大砍军费的执委会裁撤了很多部队,12个步兵连被裁撤了5个、6个骑兵连也只剩下了3个、炮兵连同样保留了3个,此外辎重兵连也被削减兵额、工程兵连更是只被保留了一个加强排,这些兵力再加上陆军部直属及一些司令部的警卫、参谋勤杂人员,总兵力被压缩到了可怜的2980人。
这么“袖珍”的陆军自然不是那帮军国主义分子们能够接受的,因此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和执委会吵、和海军吵,为的就是扩大陆军的现有规模。只可惜执委会认定东岸的陆上军事压力不大,且还有精锐的近卫学兵团及大量炮灰民兵可资利用,因此一直不同意扩大陆军规模,这让陆军部的怨气越来越重。
这次与葡萄牙人的关系骤然紧张,无疑让陆军部中的许多人看到了希望。于是他们开始四处串联,向执委会施压,同时在联合参谋本部里与海军大打口水仗,上蹿下跳就是希望扩大陆军规模----连改营试点就是他们此次提出的方案,即把驻守在首都和平安县的两个步兵连改编为步兵营,该营将下辖4个步兵连、1个炮兵连、1个骑兵连、1个辎重兵连和1个工程兵排,加上警卫及勤杂人员的话总兵力约在1450人上下,具备很强的独立作战能力。
这个方案的提出,自然是给本届执委会的诸位委员们出了一个难题,他们中很多人出身文官,天然反对扩大军部的力量,但说实话陆军被文官及海军联手压了将近五年时间,其情绪也要照顾,否则若是再被他们私下里搞点事情出来,执委会怕是不好收场。
因此,这次由陆军部强力主导的连改营事件,朱亮少校估计最终还是会和稀泥处理。即:执委会多半会打个折扣,只同意新组建一个步兵营,同时这个步兵营里的配属技术兵种如炮兵、骑兵、辎重兵、工程兵等,多数还要将现有的部队整建制抽调过来完成编组,故此次连改营,陆军部真正赚到的其实只有三个新增步兵连及一些勤杂人员,将陆军总兵力少少增加了750人左右而已,离一帮军国主义分子们最初的预想目标,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陆军真正想要恢复以前的荣光,还任重而道远呢!
第二百十二章 日渐加深的隔阂(三)
1653年3月31日,罗洽县。
利群和朱衡朱老爷正坐在院子里惬意地下着围棋,旁边的茶几上泡着一壶清茶----这是朱老爷的最爱----清茶旁边则是一杯咖啡,这是利群这个土匪出身的家伙的饮料。可怜他一辈子也没喝过什么上好茶叶,结果到了东岸有钱后却又疯狂迷恋上了咖啡这种新事物,令朱老爷颇为鄙视。
“我说你这绿茶有什么好喝的?”利群棋艺不精,眼看一条大龙不保,心烦意乱地开始吐槽朱老爷:“俺老利就喝不惯这些苦不拉几的茶叶,即便喝,也得放下不少糖去去苦味,不然打死我也喝不下。”
朱衡朱老爷何许人也,自然不会被利群的盘外招所干扰,只见他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茶水,悠悠说道:“喝茶放糖那是色目夷人的坏习惯,你堂堂汉家男儿,竟然也学得如此胡风夷俗,真真是让祖宗蒙羞啊。不过,我听说最近蔗糖大涨价,巴西那边已经断了互市贸易,以后想吃点糖都不容易了吧?”
利群闻言一呆,现在东岸共和国超过70%的蔗糖是从巴西进口的,剩下的则由荷属巴西及秘鲁进口,巴西人若真是断绝了互市贸易,这糖的来源确实是个问题。要知道,荷兰人的大部分糖都是运回欧洲赚钱的,能匀一些给东岸已经很不容易了,而秘鲁那边蔗糖种植园产量有限、且大部分用于本地消费,东岸人以后必将处于长期缺糖状态。
事实上不光是糖没了,来自巴西的棉花、烟草、优质船材、可可、干果、蜜饯果子等商品这会都断了供应。尤其是棉花和船材两项最要命。东岸纺织业所需的海量棉花本土只能自给三分之一。剩下的还需从巴西、加勒比海、佛罗里达等地进口。在新华夏岛的棉花种植才刚刚起步的当下。东岸人必须尽快调整进口渠道,条件合适的话可以尝试从秘鲁进口(那边有小规模的棉花种植),以填补巴西贸易断绝后的空缺。
至于说船材就更困难了,要知道东岸海军的迷信程度之强绝对是令人发指的,他们只喜欢用陈年阴干的巴西苏木造主力舰,而这些很显然都得从巴西进口,如今自然也是一并没了。海军部手里或许还有点库存,但一旦用起来可就是坐吃山空了。这点也必须想办法解决。
所以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东岸和巴西经贸往来这么多年,互相之间的依赖程度已经相当不浅了。贸贸然断绝贸易,双方短时间内确实都有些不适应。
“吃不了糖,没意思,不下了。”利群耍赖般地将棋盘一推,站起身来舒了个懒腰,然后端起杯咖啡说道:“我家那经营可可粉的小店岂不是也要关张了?娘的。没有了糖,谁还来买可可粉吃?”
“趁早关张了事。”朱老爷慢条斯理地将棋子一粒一粒收好。然后说道:“我早就说了干什么事都要专心!在新华夏经营种植园不是挺好?你那剑麻种植园每年多的不说,三五百元的利润还是有的,而且还在持续增加之中,这种好事到哪里找去?若是当初听我的劝,把左近因病死绝了的那家人的种植园也给盘下,如今你也可以舒舒服服地赚钱了。可惜啊,你竟然把钱投到开店卖可可粉上面去,怎么说你好呢?”
“唉,我不是嫌新华夏那个破岛子太热,住着不爽利么?”利群郁闷地说道:“再者,我也不像朱老爷你,儿子都成年好几个了,新华夏那边的摊子一旦铺大了,保不齐我就得把家都搬过去,常年盯着,那就没意思了,老利我不喜欢那里一年到头潮湿闷热的天气。现在这样就挺好,和人合股开种植园,有兄弟们帮着照应,我去那干个一年回来还能休息个一年半载,不错了。咱罗洽县可是个好地方,这山、这水、这土养人着呢,我就是懒得挪窝。”
利群提到的朱老爷家里如今确实是人丁兴旺,他这么多年来先后生了6个孩子,其中活下来了4个,算是超过全国平均水准了。这四个孩子中如今三个已经成年,长子算是他培养的接班人,目前在新华夏岛自己种植园内历练;次子前阵子拿了朱老爷给的一笔钱,算是分家另过了,报名去乌江地区的新定居点垦荒----他曾经跟自己的意大利老丈人学过石匠手艺,到了乌江那里还能分三十亩地,小日子肯定不会过得太差就是了。
朱老爷的三儿子才刚刚成年,不愿意这个儿子也背井离乡的朱衡已经打听到了罗洽镇最近要在乡下的公地(未分配的土地,属国有资产,事实上东岸大部分的土地都是公地)里划一批出来,供本镇新增人口(主要是成年的新一代青年)分配,于是他也给自己儿子报名了,冀希望能在那个新建的村子里分到三十亩地。
不得不说,中国人对土地的渴望真是无比执着的,像朱老爷这种所谓的“城市户口”本来是没有土地的,他们获取土地的唯一途径就是报名去新定居点垦荒。想当年东岸工农业收入倒挂的时候(农民收入超过城市居民收入),很多城市居民就主动报名去边境拓荒,为的就是分得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当然这些年城市居民的收入增长较快,而农民收入长期停滞不前,使得这种争相当农民的行为被有所抑制----当然这更多地和政务院的政策有关,毕竟报名去边疆垦荒的老居民(有利于以老带新,同化新来者)的名额也不是无限的。
朱老爷虽然给自己的儿子报名了,但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的三儿子就一定会留在罗洽镇。无他,报名的人多,而政府却只拿出了少少的一点土地来供分配,谁能分得到就得看抽签的运气了。不过分不到土地的人也别气馁,因为他们还可以报名到新建定居点去定居,在分得属于自己的土地的同时,也可以顺便带着帮助同化那些新来的外国移民。
“不过,朱老爷,你说朝廷是不是真会跟弗朗机人开战?”利群终究还是念念不忘自家的小生意,只听他说道:“我听人说,这弗朗机国在泰西还和日斯巴弥亚国厮杀不休,在新大陆又和荷兰红毛打得不亦乐乎,你说他们还敢和朝廷开战么?他们有这胆子么?真真是好大胆,居然说断绝贸易就断绝贸易了,好大胆……”
说到最后,利群又有些气愤了:这弗朗机人好不晓事,以往和自己做可可粉批发生意的人也都是不讲信用的奸商!自己刚刚接了好几份可可粉的订单,你居然就敢断绝贸易了!知不知道俺老利要赔很多违约金啊?更别提还有信用上的损失了!唉,真是流年不利!
“你那点小生意算个屁!”朱衡朱老爷收拾好棋盘,然后只见他站起身,面朝东北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我看朝廷刘主席都比你着急,国中那些纺织厂可都等米下锅呢,巴西人不卖棉花了,短时间内让我们去哪买?佛州(佛罗里达)么,仓促之间又怎么可能买得到!况且巴西和佛州到罗洽港的运费也是千差万别,航路的长短和危险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让国中那些纺织厂花大价钱去佛州和泰西诸夷抢棉花,还不如让他们去死!哼哼,你看着吧,好戏还在后面呢,朝廷肯定会有所动作的。”
“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俺老利这次光违约金就要赔上百块,还得搭上一张老脸,这以后咋混呢。唉,确实,当初要是听你劝就好了,在新华夏多盘下一座剑麻种植园,保不齐这会也发了。可惜啊,一念之差,竟至于斯!”利群长吁短叹了起来,“狗日的还有平安县那帮人,他们中的不少在棉河两岸圈地搞起了棉花种植园,这次岂不是要大发特发?上次听说萨卡拉瓦土人袭击棉河港时我还笑他们白白砸钱打水漂玩呢,转眼间只见土人就被打垮了,他们种植园里的棉花也上市销售了,唉,真是好命啊!俺老利咋这么命苦呢?”
“嚎个屁丧呢?”朱老爷喝了口清茶,指点着利群道:“我听说秘鲁那边也是有人种可可的,南铁那边也许就进口了一些也说不定呢?我看你不如坐船南下看看,看看通过南铁的渠道能不能搞一些可可回来,如果行的话岂不是皆大欢喜,比你在这哭天抢地要强多了。”
“另外啊,本老爷最近读《三国》,颇有些心得。”朱衡手捋胡须,略有些自得地说道:“在这南方新大陆,咱东岸国便如那曹魏,实力、心气都稳坐第一;那日斯巴弥亚和弗朗机便如同蜀汉和孙吴,两者既和我东岸有隙,互相之间亦有龌蹉。两者合兵共抗我东岸之时,或还能一较长短,可如今看来,却是不大可能了。我东岸国只需耐下心来,徐徐图之,便可各个击破,一统这南方新大陆。”
“唔,那这荷兰红毛该做何解?”利群问道。
朱老爷闻言一阵语塞,良久后才略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姑且算那孙吴国中的山越吧!”
第二百十三章 日渐加深的隔阂(四)
利群乘坐信使班轮公司的船只南下兴南港去了。
而在他走后,一支规模不小的海军舰队悄然驶进了略有些空荡的罗洽港----这是海军第一舰队的部分舰只。与她们一同驶进罗洽港的,还有两艘于南非河中港改装过的“俘虏船”,这两艘船已被南铁公司买下,成了该公司拥有的第七艘和第八艘船只,接下来她们将在罗洽港装运大量物资,然后南下山后堡,给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建设的山后地区运送补给和物资。
经历了长达三年多时间的偷偷摸摸的私掠行动后,海军如今可谓是财大气粗,通过拍卖船只和货物共计获得了超过250万元的现金----这部分是可以使用的,因为这些钱的来源大部来自国内,使用的话并不会在东岸共和国这个“小池子”内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
这些钱里面,除开上缴执委会的一半及允诺分给出战官兵们的份额外,海军部手头仍剩下了超过75万元的资金可自由支配。于是,在报经执委会批准后,他们拿出15万元补贴南铁公司,资助他们加快建设兴南港战列舰专用码头及附属炮台;另拿出10万元给西部锻压厂和铁岭特钢,资助他们加快研发大吨位水压机及钢铁轧制设备;最后他们还拿出了5万元给自然科学研究院船舶设计所,资助他们研发多种船型。
去掉撒出去的这30万现金后,海军部手头仍握有45万元的巨额资金。至于这些钱的用途嘛,现在看来已经很明朗了。镇海造船厂已经接到了海军部发来的20万元的三层甲板战列舰“执委会”号的订单。该厂现在已经开始了紧张的前期筹备工作。开工建造已是箭在弦上。当然了,“执委会”号的建造资金显然要不了20万元,之所以海军部通过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的账户划来了20万元的钱,其实有补贴镇海造船厂前期投入的研发经费的意思在内----反正海军部现在不差钱,乐得当散财童子,四处结个善缘。
此外,海军部还在大鱼河海军造船厂下单建造了2艘风帆护卫炮舰、在现代特种船舶厂下单订购了8艘内河浅水炮艇及一艘医疗船,这一下子又撒出去了10万余元;剩下的十多万元么。海军司令陆铭打算在靖江港、盐城港两地各新建一处海防炮台,然后再修缮下海军部的大楼,差不多就这样了。
而除了这些拍卖船只及货物所得外,海军其实还在这三年间缴获了大量外国金银币,折合成东岸银元大约也有五十余万元了,但这笔钱暂时还无法动用。因为其数目太过庞大,又是凭空多出来的(与挖金矿其实别无二致),一旦流入市场,必将对目前正健康有序发展着的东岸实体经济造成严重的干扰,故只能暂先运往乌江地区的石浦造币厂(石浦水库附近新开设的造币厂。利用当地丰富的水力资源)融铸成东岸银元,封存在西北垦殖银行的金库内。至于说士兵们应该拿到手的这部分分成。则只能等两年后了,两年后他们将凭借此次发下的存单到西北垦殖银行连本带息领取这笔奖金。
不过,短时间内,海军可能将无法再继续干这种好事了。其一是因为他们这三年间虽然转战加勒比海、北美东南沿海、几内亚湾、巴西近海、南非沿海等地,但频繁的私掠活动依然引起了欧洲各国的注意,毕竟被他们击沉、俘获的二三十艘船只可是实打实的,欧洲人早就已经怀疑这事与东岸人有关了,只不过目前没有切实证据罢了。
其二,经过这几年来的努力开拓,东岸人已经在秘鲁总督区培养了一大批西班牙买办,这些人通过与东岸的走私贸易大发其财,其势力和影响力在秘鲁也是越来越强----相对应的,东岸商品的份额也是越来越大----这个时候,外国商品已经很难动摇东岸人在此地的优势地位了,除非他们供应的是东岸无法生产的商品。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短期内似已再无必要打击欧洲国家前往秘鲁的走私船只。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那就是执委会接下来可能要用到海军了,因此才想办法分批召回了游荡在外海的第一舰队船只。至于说哪里要用到他们,执委会也已经和海军部说得很清楚了:巴西。
因为现在事情已经有点棘手了!巴西殖民当局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悍然祭起了经济制裁的大棒,断绝了东葡间的往来贸易,这令东岸人有点难受。那些和人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蔗糖、热带水果、蜜饯干果、羽毛、可可、咖啡、烟草以及包括银铜器、绣花针、鱼钩、纽扣、烛台之类的小商品就不说了,东岸进口自巴西的最大两宗商品棉花和船材的断绝,还是让执委会诸公们显得格外心烦意乱。
船材好解决,西班牙的中美洲地区一样有巴西苏木(只不过数量远不如巴西这么多),通过秘鲁的买办们购买一些应该不成问题,大不了多花点钱罢了,但棉花却有些难办了!
众所周知,现在欧洲很多国家都开始发展棉纺织业了,如荷兰、英国、法国、威尼斯、瑞典、西班牙(主要集中在南尼德兰)等。在这些国家种,荷、英、法三国的规模应该是最大的,也是得到官方系统支持的,比如荷兰的“纺织城”莱顿市在毛纺织外也兴建了一些棉纺织工场,比如英国曼彻斯特的棉麻、丝麻、丝绵混纺工业区----这个工业区生产的棉布甚至与英国东印度公司贩卖回来的印度棉布展开了激烈竞争,比如法国巴黎由私人出资、政府支持的棉纺织工场等等。
西欧的棉纺织工业的兴起,极大压缩了东岸人获取原材料的来源。比如以前由东岸人独享的佛罗里达棉花市场,现在渐渐也被一些欧洲商人挤了进来;再比如加勒比海岛屿上的一些棉花种植园,向东岸出口的棉花份额也在日益减少。
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东岸近些年来开始大力进口巴西棉花----而巴西的棉花种植园这些年同样也获得了高速发展,巴西的人口也比历史同期增加了不少----以弥补自产棉花质量和数量方面的不足。
东岸国内不是没有人对这种状况感到担忧,因此前几年当有人在新华夏岛西部沿海盆地发现了适宜种植棉花的大片土地后,东岸政府也顺应民意下大力气进行了开发,打算以此逐步减少对外国棉花的进口需求,提高棉花这种重要的工业原料的自给率。只可惜目前时日尚短,受限于人力短缺及默纳伯王国土著的袭击,棉河流域的棉花种植园产棉规模还很有限,东岸依然不得不大力进口外国棉花。
可如今葡萄牙人竟然开始制裁我们了,竟然全面中断两国间的贸易往来了,这岂有此理!我们绝不接受葡萄牙人这种违背自由贸易原则的霸道行为!而在这个时候,海军作为体现国家意志的最强有力的工具,就要随时做好上场的准备了。毕竟,很多时候靠嘴皮子是说服不了别人的,你得用适当的方式在适当的时候向人施加压力,这才可能会取得比较理想的结果。
当然了,作为一贯施行双重标准的“流氓国家”东岸共和国,他们是看不到自己最先是如何**裸无视巴西殖民当局的利益、与荷兰西印度公司勾结在一起的,他们只看到葡萄牙人实在可恶,竟然搞经济制裁,这绝逼要赝惩!葡萄牙人要怪就怪自己太弱,又陷入了与西班牙、荷兰两国间旷日持久的战争之中,在这个时候,你的诉求、你的利益,自然会被许多人选择性无视了。这无关正义,只是实力使然耳!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如果葡萄牙人不迅速摆脱战争泥潭,大力改革国内政治、经济和宗教政策,鼓励发展工商业提高国家实力的话,类似的被打脸行为还将接二连三地上演,葡萄牙人要么忍要么滚,没第三条路可走。毕竟,在如今的东岸,随着莫三发回来的一系列关于英荷战争的第一手资料,执委会内部倾向于联荷制英的人越来越多。在这样一种思路下,葡萄牙这个国家注定会成为大国间交易的筹码,这一点不令人感到奇怪。
君不见在欧洲,葡萄牙现在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交易筹码而已。这个国家自从1637年爆发了反抗西班牙王国的起义(最终于1640年独立)以来,就陷入了与西班牙王国旷日持久的战争之中。葡萄牙人原本天真地以为,自己在与以西班牙为首的哈布斯堡王室集团交战,那么肯定就能自然而然地加入以法国为首的反哈布斯堡集团,可现实是葡萄牙人被大大地打脸了!因为英、荷、法等国一致认为,葡萄牙的实力是无足轻重的,并不能为战争胜利添加多少筹码,可他们却占有了与地位不相称的过多财富,因此将葡萄牙人当做敌人也许更划算一些,于是葡萄牙人就悲剧了。
这个事实再一次向人们证明了什么叫弱国无外交,尤其在面对一帮强盗的时候,你的弱小和财富便是原罪,这是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
1653年4月1日,大批东岸战舰补给完毕后驶入了镇海港海军基地,等待执委会和军部下达的进一步指示。
第二百十四章 日渐加深的隔阂(五)
执委会主席刘为民的精力已大不如前。
还有几年就步入花甲之年的他感觉现在每一天都过得身心俱疲,日渐繁重的政务工作、如履薄冰的外交事务、千头万绪的移民归化、无尽的文武官员扯皮,这些无一不在牵扯着他有限的精力,让他几乎每一天都睡不好觉。
“好在还有大半年就好卸任了,很多人都说贪权恋栈是人的本能,去他娘的吧,我怎么就觉得这是负担。年底就改选了,终于可以丢掉这副千钧重担,我担了这么久,也该交给年富力强的后生了。”刘为民站在罗洽火车站二层特别包间内,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思绪万千。
他是真的厌倦了过去十年的生活了,非常厌倦。中学教师出身的他能当上国家主席,本来就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缘故,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刘的绝技,那就是和稀泥----换个高雅点的说法就是善于弥合各方分歧、修复各方关系。
但老刘真的不喜欢和稀泥,过去十年人代会、执委会上无数的纷争已经耗干了他的精力,他是真的不想再干下去了。正如他在今年年初的全体大会上说的,他对大家建立的这个国家无比热爱,他在过去十年内也付出了许多牺牲,他请求大家原谅他犯下的过失、希望大家能宽恕他曾经做出的错误决策,恳求大家就像支持他一样继续支持下一届执委会的工作,但他真的够了,只想安安静静地干完剩下大半年的任期。然后到南铁附属地去养老。
收拾完心情。刘为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然后坐到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拿起秘书递过来的材料,略略翻看了起来。这些材料他之前已经看过一遍了,将的都是自所谓的“光复战争”(葡萄牙独立战争)以来葡萄牙王国在国际上所进行的一系列外交活动。
从1637年开始的葡萄牙光复战争说白了依靠的不是贵族,而是在西班牙统治下不堪压榨的葡萄牙人民,他们的爱国热情被彻底激发出来,通过自己的浴血奋战将西班牙统治者赶出了葡萄牙。
进攻埃瓦什附近的圣卢西亚要塞的西班牙军官曾经记述过:“葡萄牙士兵力量虚弱,也不机警。但反抗精神十分顽强,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意呼喊‘菲利普国王万岁’的口号,所以被全部处死。”
“这些叛逆者是如此顽固,除一名老年妇女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要求怜悯或者呼喊菲利普国王万岁,所以我们决定将他们全部砍头。”
而在葡萄牙人民浴血奋战的时候,葡萄牙的贵族又在干什么呢?他们“耍两面派,一方面应付若奥国王(若奥四世,布拉干萨王朝第一任国王),同时也在乞求菲利普国王的谅解。他们脚踏两只船,左右逢源”;“有的人还暗通西班牙人。他们使运送关键补给的船只误点,让船工逃亡,故意使船队受挫”;“很多人克扣军饷,不给粮草,使士兵们在紧要关头不能投入战斗。”
就是如此劣迹斑斑的葡萄牙贵族,居然也在战后堂而皇之地窃取了起义的胜利果实,不得不说是葡萄牙人民的悲哀----同时也是东岸人的幸事,与其和充满爱国热情、精明强干的共和分子打交道,还不如和这些堪称国家寄生虫的贵族们扯皮呢。
让我们来看看这些窃取胜利果实的贵族们主政后,在外交方面的“杰出”成绩吧:1641年初,葡萄牙就向罗马、法国、荷兰、英国、丹麦和瑞士派出了使节。前往罗马的使节不用说的,在哈布斯堡王室的首领、西班牙国王同意葡萄牙独立之前,教皇不会接见任何来自葡萄牙的特使;而与英国的外交同样很失败,在这个被葡萄牙人视为救星的国度中,葡萄牙使节未能与英国结成军事同盟,只获取了英国不在欧洲范围内对葡萄牙本土进行攻击的承诺。
而为了获取英国人的这个承诺,初生的葡萄牙政权也出卖了一大堆权益,如:英国商人可自由地在葡萄牙海外领地内经商,并享有葡萄牙人同等的权利(1642年协定);而在英格兰共和国成立后,克伦威尔借口葡萄牙庇护英国王党分子的舰队(这些舰队驻扎在特茹河口附近,并以此为基地袭击英**舰)而派兵上门,又狠狠敲了一笔好处,大体上包括葡萄牙降低进口自英国的商品关税等等,初生的葡萄牙王国颜面尽失。
葡萄牙对法国的外交更是充满屈辱:葡萄牙要求加入法国领导的对抗哈布斯堡王室的多国集团,但被无情地拒绝了;然后葡萄牙人退而求其次提出,如果西班牙不愿同葡萄牙和解,那么法国也不同西班牙和解,这一条法国更是没有理睬;甚至在三十年战争结束的时候,葡萄牙要求在和平谈判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要求都被拒绝了,他们被排除在《威斯特法利亚条约》之外,甚至法国都不允许葡萄牙直接同西班牙谈判(因为他们可能会把葡萄牙的利益与西班牙进行交换),可谓是屈辱至极。
另外他们在荷兰的外交也充满了挫败,丹麦、瑞士等国又影响力有限,所以葡萄牙王国竟然在欧洲混到了处处是敌的地步,并且还未和西班牙结束战争状态,同时又与荷兰在美洲、非洲、亚洲争夺着殖民地,真是有够奇葩的。
“一个破落户国家而已……”刘为民很快翻完了材料,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养神。秘书小心地走了过来,收走刘为民看的材料,然后又递上了一份国家情报总局最新送来的报告。
清脆的皮鞋声在门外响起,秘书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与门外人交谈了一小会后。便将他引了进来。
刘为民睁开眼睛。将放在他面前的报告递给了走进来的联合参谋本部总参谋长、海军部长陆铭上校。说道:“最新的关于葡萄牙、巴西的情报,你看看吧,看完再说说自己的看法。”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除窗外依稀传来的海浪波涛声外,就只有沙沙的翻阅材料的声音了。陆铭看得很快,他只花了十多分钟就看完了这份由国家情报总局提交的报告,在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只听他说道:“这些传闻估计都是真的。上面记述的英国人提出的条件。很符合英国资产阶级政府一贯的风格。开放巴西、非洲和东方领地的市场给英国,将英国商品的税率降低到23%,需要外租船只的时候只能租借英国船只,呵呵,满满的英国味是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的。”
陆铭自动忽略了“允许英国商人在葡萄牙领地内进行自己的宗教活动”这一条,因为成长于后世的他是无法理解西班牙、葡萄牙这两个国家在宗教问题上的顽固的。事实上正是这一条最令葡萄牙政府感到为难,所以迟迟没有答应英国佬的要求,以至于1654年克伦威尔派舰队开到了特茹河口,逼迫葡萄牙人接受了被称为1654年协定的这些要求(1642年协定的补充)。
“英国佬现在很嚣张啊。”陆铭拿着材料说道,“他们加大了在塞维利亚市场的出货量----通过寻找‘西班牙亲戚’的方式。就这还不满足,居然还想把手伸到巴西来。真是岂有此理,视我们如无物么?我们是否应该找人递下话,秘鲁和巴西市场是我们的,外人若要进入,必须得到我们的同意?”
“有些人极度自负,自我意识极强,在遭受到痛彻心扉的打击之前是不会理睬你的。很不幸,克伦威尔似乎就是这样的人。”刘为民皱着眉头,缓缓地说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得海军实力也不见得就能压住英国,且先让他们嚣张一会吧。联荷制英虽然是国策,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东岸共和国现在就要站到对抗英国的第一线前台上,那是荷兰人的专属舞台,不是我们的。我们最妥当的处理方式,还是多使用经济手段对抗英国人对巴西和秘鲁市场的入侵,然后埋头发展,多移民、多种地、多生孩子、多提高工业水平、多增强军事力量,等待时机成熟再出头。放心,时间是站在我们一边的,就英国那束缚生产力的现行体制、糟糕的工业技术、缺乏基本教育的国民和尚不是很充裕的资本,怎么和我们斗?他们唯一所恃的,大概就是海量的灰色牲口罢了。”
“那这次海军的任务是……”陆铭有些迟疑地问道。执委会花费几个月的时间陆续召回了大批海军舰船回来,难道是为了给大伙放假吗?显然不是啊,肯定是有军事行动,只是这军事行动的度该怎么把握,陆铭还不是很清楚。上一次执委会开会的时候也没商量个所以然出来,而最近他又南下视察海军基地建设,不在首都,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派遣主力舰队北上巴西沿海,向他们施压,拦截进出巴西的各国商船。”刘为民看着陆铭,坚定地说道:“顺便护航商船往荷属巴西运输物资,葡萄牙海军驻巴西的那些小破船一般来说是不敢阻挠你们的。但你们也需要把握好度,尽量避免直接交火,即便交火了也要控制烈度,不能让其上升为全面战争。记住,执委会现在不想开战,国家现阶段也不需要战争,这次仅仅是向葡萄牙人断绝贸易的行为进行示威而已。”
“另外,海军调拨一艘快船出来,陪同外交部的特使携带执委会最新指示前往欧洲,交给莫三。”刘为民想了想,又解释道:“大家的意思是让莫三最近抽空去一趟里斯本,想办法与葡萄牙人进行谈判。这次断绝两国贸易,很显然是巴西殖民当局的应激行为,里斯本多半还不知情。以搜集的情报上显示的那帮葡萄牙贵族懦弱的秉性来看,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样子。巴西方面再强硬,也得听里斯本的,如果能通过在欧洲的谈判解决此次贸易危机,那么可省事不少。当然了,巴西方面的那帮土生白人也未必有多强硬,大家都是生意人,撕破脸的事情平时都不多见,这次估计也是急了,头脑一发昏就下令断绝了贸易。不过当他们看到窗外到处都是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旗帜的军舰时,相信头脑会冷静一些的。”
“我明白了,我会向第一舰队的李毅他们说清楚的。”陆铭重重点了点头,说道。
第二百十五章 危机与斡旋(一)
1653年4月15日,累西腓外海,天高云淡。
已经步入仲秋的巴西东北部地区依然炎热无比,李仁军拿起毛巾擦了擦汗,郁闷无比地叹了口气。话说他一个四十来岁的退役军官(退役时加了一级,以少校军衔退役),在军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身家也不菲(在远东干过几年的军官就没有穷的),结果却仍要被执委会剥削一把,飘扬出海来到累西腓这种陌生的城市,和一干陌生的荷兰红毛扯皮,还有比这更扯淡的事情吗?
不过李仁军素来有点小聪明,把家安在南非的他前阵子从盐城港拍下了两艘俘虏船,稍事整饬一番后便从本土装满商品运到南非出售,小赚一笔;不过这还不算完,很快这厮又在河中港向黑八旗部落大量采购了许多花生、高粱、芝麻、大豆、腌肉等农产品,然后顺着本格拉寒流向北,直抵拉脱维亚人设立的新库尔兰殖民地。
满满两船农副产品在雅各布港卖了个好价钱!这个以烟草、伐木为支柱产业的库尔兰公国殖民地的经济体系非常畸形,因为他们几乎所有的上好土地都种上了烟草,自身却连粮食都不能自给,只能从东岸人的南非河中县进口。而除了进口食品外,他们还从东岸进口刀具、农具、药品、布匹、酒类、武器等各式各样的商品,以维持他们这个殖民地的运转,听起来几乎就是东岸人的经济殖民地。
而这个殖民地的总督看起来也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清楚地知道新库尔兰殖民地的生存靠的是谁,因此对于东岸人的各种要求也是竭尽全力地去满足。比如南非方面传话过来让他们搜集热带大木。他们二话不说就带上伐木工具和武器弹药进了森林。一边与刚果黑人原住民周旋。一边挑选粗壮的原木运到海边然后出口至东岸----当然东岸人给的对价也很合理,保证他们不会吃亏就是了。
前阵子南非方面又派员来到雅各布港,询问这些拉脱维亚人是否可以尝试种植甘蔗或棉花,这些人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尝试开辟一些甘蔗种植园,为此他们打算南下刚果河口(后世莫安达附近),兴建新库尔兰殖民地的第二座城市“骑士团要塞”----以纪念曾经活跃在立窝尼亚地区的宝剑骑士团----并开展武装殖民。
骑士团要塞建立起来后,整个新库尔兰地区的人口将达到四千余人,其中白人(包括拉脱维亚移民及德意志雇佣军)约占四成。其余均是黑人附庸,发展速度之快是极为惊人的,这得益于他们较充足的资金----每年出口至东岸的商品(大木、烟草、黑人奴隶)总额就将近三十万元了,有力支持了这个殖民地的建设。
从雅各布港再次收购了小四百名刚果黑人奴隶后,李仁军强打精神随船来到了累西腓----荷属巴西的首府城市,一座以制糖业为生的城市。当然了,此时荷属巴西(其实只包括累西腓、奥林达等沿海城镇,内陆地区在葡萄牙人控制下)又有哪座城市不是以制糖为生呢?荷兰人因为西印度公司的力量过于分散而在面对葡萄牙人时节节败退,可他们放弃了谷物种植园、放弃了棉花种植园、放弃了烟草种植园,从内陆一路退守沿海一线狼狈不堪。却从未放弃那些甘蔗种植园,沿海城市内的榨糖工场也一直在坚持运转着。生产出了大量蔗糖运到荷兰的精炼厂进行再加工,利润非常惊人。
既然是以种植甘蔗榨糖为主要经济活动的地区,那么其对奴隶的需求量自然也是极大的了。特别是在与葡萄牙人三天两头开战的当口,原有的奴隶趁着监管有所放松而大量逃亡,于是荷兰人急需补充新奴隶----这便是李仁军带着数百名刚果黑人来到这里的原因所在了。
“比克尔先生,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华夏东岸共和国特使李仁军。”李仁军摘下了头上的礼帽,弯腰向科内利斯.比克尔致敬。
在大热天依旧穿着厚实的正装的科内利斯同时脱帽回礼,然后便毫不见外地挽住李仁军的胳膊,用熟络的语气说道:“我已经来到累西腓一个多月了,上帝,我发誓这是我所经历的最远的一次航海冒险,在这之前我只去过新阿姆斯特丹。那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地方,盛产优质皮毛和坚实的圆木,渔业资源也很丰富。哦,是的,我很喜欢那里,为此我说服了我的哥哥们一起投资西印度公司的股票……”
“那你可亏大了。”李仁军心里面吐槽了一句,嘴上却说道:“西印度公司是一家很有潜力的企业,也是一家负责任的企业。我国企业界对贵公司的前景也非常看好,甚至很多人还有投资的冲动。”
“西印度公司是一家开放的企业,对于我们认可的朋友来说,投资完全不是问题。贵国的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刚刚以贷款的形式投资了11万盾(3.7万元军资),我国的东印度公司之前也才刚刚注资150万盾,西印度公司的财务状况非常健康。”科内利斯与李仁军上了一辆精致的马车----似乎是梅林县南方车辆厂生产的呢----然后径直朝城内驶去。
“西印度公司财务状况的好坏对于稳定巴西东北部局势来说非常关键,它是和平的保正、是安宁的象征。我国政府对贵公司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巴西东北部的和平、消弭地区间的战火所做的努力表示赞赏,如果可能的话,我国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还可以提供第二笔免息贷款。”李仁军坐在科内利斯对面,用不是很熟练的西班牙语说道。
“贵国的热情真是----令人惊叹。”想了半天,科内利斯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上赶着送钱上门的东岸人,最后只能用惊叹这个词来形容。不过作为西印度公司的重要股东之一,科内利斯对于东岸人打的小算盘倒也不是不清楚,无非就是不希望看到葡萄牙人把巴西开发最久、人口最多、最富饶、最精华的东北部也收入囊中罢了。不过这对荷兰西印度公司来说不是坏事,在葡萄牙人这个共同的敌人倒下之前,双方的合作基础就一直存在着。
不过科内利斯不知道的是,东岸人既不希望看到葡萄牙一统巴西,也不希望看到荷兰人在这里大肆扩展地盘,同时更不希望葡萄牙被削弱得太厉害,以至于英法西等国蜂拥而至南美,将巴西变成列强的公共殖民地。所以,如何在这其中把握好度,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这需要敏锐的洞察力、高超的外交技巧以及强有力的军事吓阻实力,三者缺一不可。
东岸人赊销了大笔军火给西印度公司就是基于这种考虑,现在葡萄牙人在巴西势力大盛,西印度公司若是不追加投入的话(事实上该公司股东间就是否追加巴西方面的投资分歧颇大),是很难抵敌步步紧逼的葡萄牙人的。
东岸人的那笔3.7万元的实物贷款说实话来得恰到好处,因为它给强烈主张保住荷属巴西得科内利斯等人强有力的鼓舞,使得他们得以更容易地说服那些动摇的中间派,共同出资与葡萄牙人死磕。事实上荷兰人也舍不得放弃荷属巴西,历史上在军事失败、累西腓等地被迫投降后,1654年刚刚结束与英国之间战争的荷兰舰队立刻就开到了里斯本外海,同时组织了一大批雇佣兵渡海在巴西登陆,与葡萄牙人全面开战。当时尚未与西班牙结束战争的葡萄牙坚持不住,又把攻占的荷属巴西土地交还了回去,双方这才和好。
由此可见,西印度公司内部其实也挺矛盾的,一方面现在本土被英国人打得惨兮兮,无余力来支援巴西殖民地;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想再拿出真金白银来填巴西这个巨坑了,这些年在这里花的钱还少么?但一次次军事上的挫败使得他们再也不敢轻易投资,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不过如果东岸人愿意插手帮忙的话,这事情的性质就又不一样了!毕竟他们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能在两次战争中轻易击败西班牙王国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可以轻易调集大量的物资、动员起数量可观的军队、出动足以打破葡萄牙人封锁的舰队,这对葡萄牙人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和这些相比,他们那个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提供的援助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还有什么比一支有着主场优势的强大舰队更让葡萄牙人感到恐惧吗?
“贵国除物资方面以外,还能提供额外的帮助吗?”科内利斯沉默了一小会后,突然又问道:“我的意思是能否提供人员方面的帮助?你知道的,我们之前屡遭葡萄牙人封锁,物资、人员转运不是很顺畅,再加上董事会对是否追加投资也很犹豫,因此现在累西腓等地能够作战的军人数量严重不足。关于这一点,贵国能否提供帮助?”
第二百十六章 危机与斡旋(二)
“我们除物资军火外,还能为荷兰人提供别的帮助吗?我是指人员方面,我感觉光武器还是不够,荷兰人吃亏在人数太少,不一定顶得住。”圣维森特东岸商站内,外交界元老高摩轻声询问着一名陆军军官。
“联合参谋本部已经做出了预案,尽量挤出一些有战斗经验的人手支援累西腓方面。计有南非八旗新军一千人、新华夏岛屿八旗五百人、图莱尔商站的德意志雇佣兵一百余人,此外雅各布港的拉脱维亚人在我们多番施压之后也勉强同意调集四百名火枪手待命,共两千人。当然,这些部队目前尚未来得及集结,而且是否送抵累西腓支援荷兰人作战也要视情况而定。”年轻的陆军参谋孙武回答道。他已经从定远陆军军官学校步兵科毕业两年了,是个穿二代,目前在联合参谋本部内出任二等参谋一职。
“很好。”多年后重返圣维森特的高摩轻轻点了点头。他看着房间内熟悉的摆设、熟悉的装饰,感慨良多。犹记得十五年前,当时还是意气风发的他与白斯文二人一起,在圣维森特待了很久,为的是与英国人进行谈判,结束一场双方都不想继续的战争。
“老了啊。”高摩坐回了座位上,有些伤感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当年作为文官系的翘楚人物,他、白斯文、王德等人为了与英国人结束战争而伤透了脑筋,为此王德甚至还遭到了陆军军国主义分子的枪击,白斯文也因为被人讥讽得了“软骨病”而黯然调离岗位。在史志办坐了多年的冷板凳后才得以寻机复起。
他高摩倒是因为特殊的才能(会多国语言、较了解历史)而没受到太多的冲击。但毫无疑问十五年前圣维森特经历的一幕幕仍然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英国人咄咄逼人的嘴脸、国内巨大的压力混合在一起。让他在那段艰难的时光里都没能睡几个好觉。
“不过这次看起来有些不同,心境、形势都调了个个。当年虽然不能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至少我们是急于结束战争的一方,心情也比较焦虑、急躁。”高摩心里默默思忖着,“没想到十五年后,各方实力此消彼长,我华夏东岸共和国竟然已一跃成为地区首要强国,尤其是数十艘装备精良的海军战舰。更是大大增加了我们的话语权。在巨舰大炮的威慑下,葡萄牙人就跟吓坏了的鹌鹑似的,这感觉真是令人感到迷醉呢……”
“也罢,这次到圣维森特,我们也就装一回流氓、装一回恶人,仗势欺人一把,谁让你葡萄牙不识相非要夺回被荷兰人占去的土地呢?”高摩下意识地整理了下着装,然后朝自己的秘书示意,让他把“客人”请进来。
客人早已等候多时了!他们分别是东岸人的老朋友布兰科.德.索萨.阿尔梅达、巴西糖业大亨若奥.费尔南德斯.维埃拉(此君在历史上短暂投靠过荷兰人,现在葡萄牙军队在巴西的大金主)、死心塌地跟着葡萄牙人干的印第安首领费利佩.卡马劳以及他们的随从----至于葡属巴西殖民当局的总督安东尼奥.特莱斯.达.席尔瓦则碍于面子未出现。或者他正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在调集军队。
这十余人涌进来后,立刻将不大的房间装得严严实实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坐。”高摩状似随意地指了指房间两侧的几排长椅,说道:“既然诸位的心情比较急切,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首先,我是带着和平来的,关于这一点,诸位不必起疑,华夏东岸共和国也不愿意看到富饶美丽的巴西陷入常年的战火之中。因此,我们想为荷、葡两国消弭战火,让这片大地重归安宁。”
高摩是用汉语说的这段话。虽然他会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穿越后又自学了葡萄牙语、荷兰语和意大利语,但作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外交特使,他尽可以使用本国语言,而让自己的秘书充当翻译。
高摩说完后,葡萄牙一方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这尼玛明显是拉偏架的节奏啊!这次东岸人提议在圣维森特召开“和平会议”,葡萄牙人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你屡次三番支援荷兰人,我们再不表示点什么岂不是死人了----不过在海防要塞的军官们惊慌失措报告东岸人的舰队在巴西外海巡弋后,葡萄牙人立刻坐不住了。
席尔瓦总督当时就派了殖民地舰队的船只出海去找东岸人交涉,无奈这帮流氓的态度极为倨傲,说什么他们正在搜捕一艘海盗船,巴西沿海很多准备进出港的船只都在他们的蛮横检查、拦截之下各回各港,交通一时为之断绝。甚至于,一艘从里斯本满载军火开来的船只还在东岸海军的挟持下开往了镇海港,你说这不是扯淡是什么?合着就许你东岸的船只满载军火开往荷兰人的地盘,就不许葡萄牙往巴西运军火,还说是为了什么和平,这话说出去有人信么?双重标准无疑!
只是,葡萄牙人又能做什么呢?殖民地舰队孱弱的势力甚至不足以封锁荷兰西印度公司进出累西腓的船只,更别说正面对抗强大的东岸舰队了。或许,如今只有等待本土的主力舰队开过来再说了?听说若奥国王陛下这几年大力整顿军务,在西班牙边境修建要塞、在面向大洋的港口修建炮台,并向全体臣民征税重建海军,那么这次本土大概能够派遣相当数量的战舰来到巴西。
这些战舰的实力毋庸置疑是极为强大的,如果没有该死的东岸人插手的话,也许我们单凭这些战舰就能封锁住伯南布哥将军区的对外交通,然后陆地上再加强攻势,双管齐下之下定能迫使荷兰人投降----那些都是来殖民地发财的生意人,他们是没胆子和人玩命的。
但现在东岸人横插一杠,这事情就复杂了。他们说他们要为巴西“带来和平”?上帝,还有比他们更无耻的人吗?当初荷兰西印度公司攻占了巴西大约一半土地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要求和平?现在荷兰人处于下风的时候说要带来和平,这不是拉偏架又是什么?
“是的,我们就是要为巴西带来和平,一个战火连绵的巴西不符合东岸共和国的利益!”高摩看到葡萄牙人不说话,顿时加重了语气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已经持续十年之久的战火让这片盛产染料、木材、蔗糖的膏腴之地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整个巴西的蔗糖产量现在甚至还不到120万阿罗瓦(不到1.8万吨),比得上巴巴多斯岛吗?比得上牙买加岛吗(1676年,牙买加输出了7.2万吨糖,产量极为惊人)?要知道,巴西的条件可比上述这些地区出众多了,但却被愚蠢的战争所毁了!”
“维埃拉先生,您是蔗糖行业的专家,您出口到英国的蔗糖为每磅6便士(英国市场上售价一般为12-14便士,由此可见糖在此时的欧洲,仍然带有一些奢侈品的味道),一年少生产1吨就是55英镑的损失,少生产一万吨就是55万英镑(约合170万东岸银元)的损失,这笔账您应该很清楚。我们都知道,巴西最精华的蔗糖生产地就在伯南布哥将军区,但你们与荷兰人之间多年反复拉锯的战争,已经彻底毁掉了这片富饶的土地,是时候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了。”高摩从经济角度循循善诱道。
从本质上来讲,葡萄牙人与荷兰人都是生意人。也是葡萄牙人的封建属性稍强一些,对土地的渴望也比荷兰人更强一些,但本质上并没有差别,仅仅是程度差异罢了。你别看现在这个若奥.维埃拉摆明车马支持巴西殖民当局,不但出钱出物,甚至他还把自己庄园内的大量黑人、印第安人武装起来与荷兰佬作战,但要知道在1645年之前,这个家伙还是荷兰统治者的座上宾呢。
要不是当时荷兰人作死调走了颇有能力的莫里斯总督(西印度公司嫌他太能花钱),而换了一些愚蠢的官员过来(莫里斯的接任者被称为“经商的能手,政治方面的低能儿”),并且强制在荷占区推行荷兰法律和荷兰语的教育,并且要分割一些大庄园主的土地给新来的荷兰“布尔”,维埃拉可能到现在还在跪舔荷兰人呢。
但荷兰人动了他的奶酪,他就立刻翻脸了,资本家或地主的真面目本就如此!是不是很有一种大明的即视感?要不是“我大清”居然向士绅收税,江南还会有那么多的反清暴动或起义吗?说难听点,这些起义里面出于民族情感的只占少数,大部分其实还是武装抗税暴动而已!本来高呼“我大清王师”的江南士绅们,在看到居然要他们交税以后,这尼玛还不反了?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因此高摩此番从经济角度晓以大义,希望葡萄牙人多多少少能听点进去。
第二百十七章 危机与斡旋(三)
“我们占领了伯南布哥,巴西所有的甘蔗种植园,以及城市里的榨糖作坊就都掌握在我们手里了,我们可以借此摆脱荷兰人的控制,赚取更多的利润。更何况我们现在在战场上形势占优,如果我们封锁了累西腓沿海,荷兰人就无法获取足够的补给,那么我们迟早会在战场上取得突破,赢得所有的一切。”糖业大亨维埃拉突然反驳道,“借你们东岸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赢家通吃一切,不是么?”
若奥.费尔南德斯.维埃拉的话引起了葡萄牙人的一片附和,这让高摩心中冷冷一笑。这伙葡萄牙人果然是被接连不断的胜利给冲昏了头脑了,竟然想彻底将荷兰人赶出巴西,进而独霸这片辽阔的土地。
这也难怪,谁让荷兰西印度公司这些年来摊子越铺越大呢,大得他们现在既无精力也无财力更无人力来维护巴西的一切。要知道,他们鼎盛时期可是占有了巴西一半的地盘呢,可自从葡萄牙人从西班牙手下独立后,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先是荷兰人自己开始削减经费作死,接着是侵占葡萄牙移民的土地给荷兰国内来的移民,然后是强制推行荷兰化教育、排斥天主教、增加捐税等一系列令早期葡萄牙移民分外反感的事情,这一切都使得荷占区的葡萄牙人动起了重归若奥国王麾下的念头。
而在一场削弱了荷兰人势力的流行疾病爆发之后,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付诸于行动:若奥.费尔南德斯.维埃拉这个世居累西腓的糖业大亨开始与葡萄牙当局联络,并组织起了武装暴动。以推翻荷兰人的统治。
在起义爆发后。懦弱的巴西殖民当局先是好生观望了很久。在确认荷兰入侵者已被此起彼伏的武装暴动搞得精疲力竭后,他们才在本土的授意下开始直接介入这场战场,他们给起义军派遣军事教官、输送武器弹药,最后更是组织了一批从欧洲调来的小规模军队直接参战----但与荷兰人作战的主力一直都是驯服的印第安人和黑人武装。
战斗打到了今天,荷兰人的地盘越来越少,现在更是只有伯南布哥将军辖区的这一小块沿海土地了,其余大部分均已被葡萄牙人占领。不过这最后一小块区域却也不是那么好啃的,首先是荷兰人收缩了防线。得以将有限的兵力调回集中防守;其次他们也在附近修建了大量坚固的防御设施,这不是葡萄牙人短期内得以克复的(在增加了大量东岸火炮后,这些防御设施的威力可谓是更上一层楼);最后他们的海上外援尚未彻底断绝,历史上葡萄牙人是靠着从本土开来的舰队击败荷兰人,封锁住整个伯南布哥将军辖区沿海,然后又陆上攻击了几个月之久,这才迫使失去信心的荷兰人投降。
可现在荷兰人已经将东岸运抵的大量火炮安放到位,各种物资也在东岸船只的运送下保持充足,守军士兵的士气和信心也比历史同期要强上了很多,葡萄牙人要想短期内打垮荷兰军队并收复伯南布哥。状似可能性不大。
“不会有赢家出现了,累西腓、奥林达城外的荷兰军队已严阵以待。他们的补给充足、士气旺盛,不是任何人能轻易击败的。”高摩斟酌了下言辞,最终还是决定给这伙葡萄牙人一些狠的,以免他们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另外,我国政府已经决定,将派遣部分海军舰只进入累西腓海湾内,维持当地的安全秩序,保护我国商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高摩这话一出口就在葡萄牙人这里引起了骚动,布兰科.阿尔梅达欲站出来说些什么,但被愤怒的维埃拉阻止了。东岸人如今摆明了是想拉偏架,你又能如何呢?谁不知道东岸共和国在累西腓一直只有三五名商人而已,财产更是乏善可陈,但人家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要把军舰开进累西腓协助荷兰人助守,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以累西腓当地的地理环境,一旦这种装备了大量长管火炮的战舰开进来,那么陆上攻势就变得困难许多了。
不过东岸人这么做还算是好的了。在这个年代的欧洲,由于葡萄牙衰弱的国力,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国人要打脸就打脸,连理由都懒得找,也不担心葡萄牙人事后挟私报复,可谓是嚣张得很。这东岸人看起来似乎还要那么一点脸面,竟然会找个保护侨民的烂借口,只不过强盗他再绅士也还是个强盗,这一点永远变不了,东岸人是铁了心要介入巴西局势,那么葡萄牙人该怎么应对就得好好想想了----别的不谈,总该先把在巴西外海晃悠的东岸军舰“请走”吧?
如今本土的主力舰队尚未抵达,巴西殖民当局手头的舰队实力不足以挑战东岸人在本地的海上霸权,想到打破东岸海军以查走私、抓海盗为名实行的军事封锁,恐怕更多地得在外交层面上来努力。不然的话,巴西沿海很多城镇无法接收来自旧大陆的物资和移民,城镇生产的特产商品(木材、染料、烟草、可可、棉花、皮革、蔗糖等等)也无法运回旧大陆变现,整个葡属巴西的经济体系运转就会出现一些问题,这是嗜钱如命的各位商人、庄园主们所无法承受的。
“贵国政府就不考虑若奥国王陛下的感受么?老实说,这些年的经贸往来,已经在我们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记得在最初我们困难的时刻,还是贵方无私地向我们出售了大量价廉物美的火枪、盔甲和大炮,是使得我们得以顶住了荷兰西印度公司凶猛的攻势,并在站稳脚跟后逐步反击,收复了大片失地。我们本来是可以一直做朋友做下去的,但是现在你们的行为是在背叛朋友,请停止这种伤害朋友的行为吧……”见到高摩已经放出了狠话,布兰科在和维埃拉眼神交流后站了出来,从另一个角度打起了感情牌,似乎想以这种方式说服东岸人不要搀和到这场战争中来。
“我国政府有我们自己的考虑。”高摩回了一句,底气充足的他再无十五年前那副“缺钙病症”(陆军语),说起话来也是硬邦邦的:“再者,自从贵方无缘无故地停止了巴西、东岸两地间的贸易后,友谊便已经走到了尽头。在此我无意争论双方之间谁对谁错,我只想说,我国海军将会长期在附近查扣走私、缉捕海盗,至于何时结束,这取决于巴西与东岸之间的正常贸易何时恢复。”
高摩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真是太没水平了,尼玛原本想找点冠冕堂皇的词来装点下门面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以这种威胁意味很浓的话语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图,稍显有些掉价。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葡萄牙人现在应该是清楚东岸舰队封锁其沿海的意图了,至于他们如何应对,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东岸虽然被断了船材和棉花很是有些难受,但这并不是不可克服的,东岸自己产的棉花加上新华夏出口的部分,已经占到了年棉花需求总量的四成,再加上佛罗里达、佐治亚、西印度群岛所产(只能高价抢购)的棉花和部分库存,差不多也能顶过去一段时间了,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们有一百种办法逼迫葡萄牙人就范。
虽然已经进入了深秋,但房间内很多葡萄牙人的额头依然微微见汗,房内的气氛也稍显有些凝重。葡萄牙人非常愤怒,他们很想指责东岸人拉偏架偏袒荷兰人,又想说他们狂妄无边、竟然肆无忌惮地封锁一个有着无上荣光的帝国的殖民地,但千言万语冲到喉咙口后,又都被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好不憋屈!
形势比人强啊!这东岸舰队一来,旧大陆的移民进不来、旧大陆的各种物资(包括至关重要的武器弹药)进不来,而新大陆的各种价值连城的特产也运不出去。甚至于,一些粮食不能自给的城镇还可能会陷入饥荒之中(因为陆上开发程度低、交通条件差,故多依赖海运),这些无疑都极大地动摇了葡萄牙人的信心和意志。
“要不,还是等从里斯本开来的主力舰队抵达后再做计较吧?现在先让东岸人一步,让他们把该死的军舰撤了,先全面恢复了巴西的对外交通再说,不然这长期封锁下去,早晚会出大问题。”已经有人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做了,富可敌国的糖业大亨维埃拉就是其中之一。
高摩舒服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葡萄牙人。他感觉这些葡萄牙人被东岸海军决绝的行动吓坏了,他们原本只是想断绝贸易做为抗议的,可谁想到东岸人的反应这么剧烈,这一下子就让他们骑马难下了。不过现在是他们做出抉择的时候了,是暂时和解,还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全面对抗?决定似乎不难做出。
第二百十八章 危机与斡旋(四)
1653年4月,就在东岸本土迎来了繁忙的秋收工作的时候,从圣维森特到伯南布哥将军区的巴西沿海上,经常可见两三艘一起组成编队的东岸战舰。偶尔还有一些满载货物的商船,这是为荷属巴西提供补给的东岸船只,他们返程的时候往往还能拉点蔗糖、木材、干果之类的商品回来。就这样,在葡萄牙人愤恨及不甘的眼神中,东岸人堂而皇之地干涉起了家门口的这场武装冲突。
欺负弱小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即便是素有“缺钙症状”的高摩,在国家综合实力不断提高的今天,面对葡萄牙这种西欧最落后的国家时,心理优势还是相当明显的。特别是在和对方达成暂时“谅解”,两国间贸易重开以后,这种优越感更是达到了顶峰。
“葡萄牙这个西欧抵制罗马人的最后一块地方、最后一个被并入西哥特人帝国的国家、最后一个采用基督教历法的国家、最后一个采用与其他地区一致的贵族头衔的国家,是注定要被历史所淘汰的。”高摩手握谅解备忘录,看着转身离去的布兰科、维埃拉等人,心里感慨万千地想道。
而此刻正快步离开东岸驻圣维森特商站的葡萄牙人,也正气氛凝重地商谈着什么。
“事态的发展教育我们、告诉我们,现在最有效的办法是让若奥陛下去迎合和适应这个‘流氓国家’,容忍他们的欺诈、两面派和其他一些恶劣行为,因为这很显然将使我们避免陷入灭顶之灾。”布兰科脸色复杂地说道。“你们也看到了。之前东岸人只不过短暂地离开了圣维森特。这个地方的贸易就受到了不轻的损害,很多商人因资金周转不利而转为了贫困。另外海关的税收也降低了不少,总之贸易断绝对我们的影响也相当不轻,毕竟东岸是一个有着四十万人口的市场,而且这个市场的居民们购买力普遍较强。”
“国王陛下是该转变战略重心了。”维埃拉重重哼了一声,抱怨了起来:“我们国家只有一百多万人口,但从好望角到远东的日本,在这连绵5000里格的广大区域内。我们几乎是想抓住一切东西,不愿让任何东西超出我们的控制范围。这很糟糕,真的很糟糕!我们没有计算自己的能力,我们被丰厚的利润遮住了眼睛,我们被不断传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其实,以我们国家的国力和人口,这种征服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现在我们的海外殖民地受到了英国人、荷兰人强有力的挑战,甚至有些时候一些法国海盗也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却对此无能为力,因为我们控制的地盘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能力。”
“陛下应该将全部精力转到巴西来!”一直在旁边沉默着没有说话的费利佩.卡马劳突然来了一句。卡马劳是一个印第安中型部落的酋长。有葡萄牙血统,他的部落从上到下都是被葡萄牙人“成功驯养”的。整日里为了葡萄牙的利益东征西讨。在与荷兰人争夺巴西东北部的战争中,他们与恩里克.迪亚士率领的黑人武装同是葡萄牙军队的中坚之一,几次战役都立下了赫赫功劳,因此成功跻身为葡属巴西统治阶级的一员。
“没错,若奥陛下应该竭尽全力建设他的‘大西洋帝国’,而不是什么‘印度洋帝国’!”维埃拉难得地附和了句卡马劳这个在他看来血统低劣的家伙一句,只听他说道:“在亚洲,我们需要放弃多少就应该放弃多少,然后将所有力量都收缩到东非沿海一带。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东非海岸也应该舍弃,以腾出人力、物力、财力和军力全力保障我们的大西洋帝国。在这个庞大的殖民帝国内,我们应以巴西为建设中心,罗安达、本格拉和其他一些西非殖民地作为从属。这不是危言耸听,事实上我们现在正与荷兰、东岸这两个流氓国家为邻,这样我们的和平也就岌岌可危了,这两个国家都有很强的扩张**,对此不得不加以警惕。”
“没有了巴西,我们就失去了宝贵的蔗糖、棉花、烟草、可可来源,没有了造船用的木材,缺少可爱的染料,我们将变得一无所有。除此之外,从距离上来看,我们在亚洲的努力一直都是困难重重、代价高昂、得不偿失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放弃该死的锡兰、东印度群岛和马拉巴尔海岸,将他们交给正进攻我们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我们撤离!就像当初撤离马六甲城一样,我们不要了,一切都送给荷兰!要知道,荷兰也只有不到180万人口,他们占有的地盘越大,控制的航线越多,他们的精力就越分散,就越没法和我们在巴西竞争!”
维埃拉不经意间的抱怨恰恰说出了葡萄牙这个国家未来发展思路的精髓,那就是放弃一些力所不能及的地盘,确立自己的核心利益在哪,然后进行重点经营。当然了,从17世纪60年代开始,葡萄牙王国的贵族们做的更加彻底:他们傍上了英国人的大腿,不但将国王阿方索六世的姐姐嫁给了英国国王查理二世,还全面给予英国商人在葡萄牙的种种特权,吸引了大量英国新教徒的投资(后来新组建的巴西总公司就有大量新教徒资本),这种抱大腿行为说实话是极为成功的,因为它是葡萄牙得以保留大量殖民地一直到后世20世纪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老实说,葡萄牙的贵族中不是没有战略眼光的人才,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们已经在做一些改变了。比如在葡萄牙光复后,以前途经马尼拉的贸易网顿时断裂,葡萄牙人不得不自己独立承担东方贸易网络的重建。而在经过几年时间的恢复性发展后,目前萨尔瓦多湾内已经开始停泊大量来自亚洲的葡萄牙商船了,这些商船从亚洲带来了纺织品、丝绸、瓷器、香料、宝石等各种商品。
这些商品以往在巴西没什么市场,但近些年随着巴西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多,很多奢侈品也有了市场。另外,这些商船的水手们自己走私携带而来的大量印度棉纺织品还与东岸纺织品形成了一定程度的竞争,因为巴西很多黑人、印第安人奴隶身上穿着的都是这种粗陋的廉价印度纺织品。
再加上葡萄牙政府暂时放弃了让各殖民地船只直航里斯本的要求----以前他们要求前往各殖民地的船只返航时必须直航里斯本,不得在中途任意港口停靠,为的就是不使国家损失关税收入,但现在这条法律已经名存实亡了----澳门、果阿、索法拉、莫桑比克岛、罗安达、本格拉、巴西等殖民地开往本土的船只,已经被允许临时在巴西萨尔瓦多湾停靠了。
这条法令推行也没多久,但事实上促进了巴西经济的繁荣,很多有识之士已经从一些小细节上看到了这种迹象。维埃拉就是其中之一,从非洲过来的船只满载象牙、皮革、木材、珠宝以及被葡属巴西视为重要财产的黑人奴隶,从亚洲过来的船只满载奢侈品和印度纺织品,从巴西其他地方汇集来的船只装满了巴西各地的特产,这些无疑促进了巴西经济整体的繁荣,对于维埃拉这种扎根本地的糖业大亨家族来说无疑是喜闻乐见的。
另外,给予英国的超国民待遇也吸引了相当英国商人的到来,这无疑为巴西蔗糖的销路又打开了一个渠道。总而言之,随着葡萄牙政府有意无意地政策转变,巴西正在逐渐走上发展的快车道----或许在目前阶段来看,这种政策转变还稍显有些慢(因为转变一个国家的国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再加上葡萄牙落后的体制,历史上他们足足花了20-30年时间来进行改变),但巴西无疑已经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巴西现在实力还很弱,而东岸人又这么强势,这使得我们更需要小心翼翼地来应付此类事件。看看吧,东岸人是如此之狂妄,以至于他们想用战舰来填满这片海水,阻断我们的贸易线,使我们财穷力竭。”维埃拉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海面上仍在缓缓游弋着的东岸炮舰,说道:“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意,我们要努力发展巴西经济,迁移更多的人口来到巴西,修建起我们的要塞和堡垒、建立起能为我们带来安全保障的舰队,这一点至关重要!”
“回去吧,去萨尔瓦多找席尔瓦总督,我们是该好好谈一谈巴西的未来了。这片富饶的土地必须得到国王陛下最大程度的重视,以及最大程度的投资,否则,类似今日的耻辱仍将在以后的日子里反复上演,这一点我确信无疑。”维埃拉最后说道,“这次总督阁下在东岸人的炮舰之下被迫重开贸易,这种屈从于异教徒事情以后最好不要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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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九章 危机与斡旋(五)
“没能完全完成任务。”从一艘海军联络船甲板上下到码头上后,高摩用轻松愉快的语气向前来迎接他的执委会主席刘为民说道:“我们迫使葡萄牙人重开了贸易,但去无法彻底禁绝他们与荷兰西印度公司之间的战争。不过这看起来问题不大,海军留了两艘护卫舰及四艘浅水炮艇在那边,再加上荷兰人还接收了我们援助的大量火炮,看起来守住累西腓、奥林达、福塔莱萨一线问题不大……”
“你的谈判简报我们也看了,执委会已经开会讨论过了,原则上同意派遣首批五百名南非八旗新军前往累西腓。另外,雅各布港也将派出四百名拉脱维亚火枪手登船前往荷属巴西,这部分人的雇佣合同总计4.8万元,将作为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提供的第二笔无息贷款贷给荷兰人,我们的诚意不可谓不足。而且通过这次的事件,荷兰人想必也更能体会到一个位于南方新大陆的区域强国盟友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这才是我们忙活这么多的真正意义所在,帮助西印度公司,只不过是附带而已。”刘为民一语道破了东岸人的最终意图,这在高摩听来也很有触动,看起来联荷制英的国策已经是越来越深入人心了,就是不知道荷兰人看不看得上华夏东岸共和国,愿不愿意与他们这些异教徒交好甚至结盟----不过就目前的状况看起来,情况似乎还可以。
“这次的行动,可是我国政府第一次公开干涉发生在家门口的国际间武装冲突啊,意义非同凡响。尤其是对于我国国际地位的提高。正面影响难以估量。荷兰人会更加看重我们。双方之间的合作会愈发深入。也许再过一些年头,荷兰人在更深刻地认识我国的力量后,会更加愿意接纳我们加入他们现有的国际贸易体系也说不定;或者说至少,他们也会在重大国际事务上更多地征求我们的意见。”高摩这些天也想了很多,他清楚地知道这次的事件对东岸、葡萄牙、荷兰西印度公司这几家的影响有多大,尤其是东岸悍然出动大批军舰,干涉了一场发生在两个老牌殖民国家之间的战争,其意义极为深远。
他们二人所在位置正是首都东方县的码头。在商用码头区内,数艘650吨级的南海运输公司笛型运输船正在装货,货物以精制袋装面粉、黄油、干酪、火腿等食品为主;而在这几艘船旁边还有两艘已经满载货物的冷藏船,其中一艘满载鳕鱼,一艘则混载了鲸肉、海豹肉、骆马肉、牛肉等新鲜肉制品,这两艘船分别从须鲸港和盐城港直接开来,货物都没下船,在东方港海关交了出口关税后就地停泊在码头内,等待一起出发的其余几艘商船以及海军护航的两艘风帆炮舰。
高摩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批前往荷兰的船队了,反正自从《旅馆密约》被执委会批准后。工商部、农业部、交通部等单位就立刻开始了紧急行动,筹集完大批名单上的物资。挤出了宝贵的运力,派出了得力的护航舰只,全力以赴地给荷兰输血----当然说输血有些过分了,毕竟荷兰人是以比市面还高一些的价格来购买这些商品,不过考虑到现在正处于敏感的战争时期,有能力这么做的国家并不多,所以荷兰人真的应该感谢一下华夏东岸共和国了。
特里普商行订购的水力机械、金属冶炼器具,萨尔丹造船厂订购的工业风车零部件和水力锯,东印度公司订购的火枪大炮(以前很多是英国伯明翰地区提供),阿姆斯特丹众粮食批发商订购的食品,普通商人订购的高档纺织品及皮具等等一系列的商品,几乎涵盖了东岸目前所有的工业生产领域。
说实话,当初工商部的官员们在看到荷兰人求购的商品名录时,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年代的世界上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种类的商品、同时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东岸人能够生产的商品数量是多么地稀少(而在这些商品中进行工业化大生产的商品又只有一部分)。有了这种认识后,大家对于挤进目前由荷兰人主导的国家贸易秩序又多了几分渴望----那几乎是一个由黄金铺就的璀璨市场----同时大家更是坚定了移民移民再移民、发展发展再发展的决心,坚持培育市场、普及教育、推进东岸工业化进程一百年不动摇!
“出口旺盛,工农业从业者都喜笑颜开,尤其是一些从事食品加工行业的私营作坊主们,第一次能赚外国人钱,各个都很兴奋哪。不过要我说,喜中有忧,今年国内货币存量可能又会创新纪录了,通货膨胀率会继续上行,用工成本、生产成本都会增加,这对经济运行可不见得是好事。”刘为民见高摩盯着那些即将离港的商船,笑着说道:“不过政务院会统筹规划的,这点还不用我们操心,一些会在社会上产生大量流通货币的大型基建项目进度会放缓一些,海军抢回来的现金、铁岭金矿出产的金银都会暂时存放在陆军第一监狱内,视情况再投放市场,不能把国内的经济给搞坏了。”
“发展毕竟是好事!一个高速发展中的经济体,怎么可能不是高通胀呢?只要存在出口盈余,那么国内市场上的货币存量就只会越来越多,即便我们已经大力进口了,但估计全社会货币存量突破1500万也就在不远的将来了。”高摩随口排解道,“再说了,制造业高速发展、农业开始商品化,这说明我们的经济越来越有活力。说难听点,即便今后有人想倒行逆施,我们这个经济体恐怕也很难再回到农业封建时代了。当然如果在大明就很难说了,保守势力、封建势力实在太强,若是哪个领导人脑残被洗脑了----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搞不好社会就会开历史倒车。”
“好了,不扯那些没用的事了,这次从圣维森特回来,感觉如何?”刘为民问道。
“感觉葡萄牙人只是暂时忍让,但控制整个巴西也是他们的基本国策,与荷兰西印度公司的战争将是长期化的事情。荷兰人有没有那个决心坚持下去,就很难说了,因为就现今的局势看来,西印度公司的摊子铺得太大,对耗费巨资长期陷入战争泥潭有抵触心理,所以巴西未来的局势还很难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高摩如实回答着,“另外,我觉得葡萄牙人经此番我海军堵门事件,应该会有一些触动了,接下来他们可能会调整政策,大力发展海军并充实巴西殖民地的实力,以期能够在将来与我们抗衡。”
“你认为葡萄牙人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只能结合一些我所掌握的信息来做些推断。我觉得在他们这个封建色彩还很浓厚的国家里,大概会有人想着恢复当初刚发现巴西时的‘古制’。即给予一些商人或领主以贸易特权,然后将一定面积的土地租赁给他们,这种制度要求承租人必须在合同有效期内于巴西领土上建造和维持一座或多座要塞。”高摩回应道,“历史上第一位巴西土地承租人是费尔南.德洛罗尼亚,他以每年四千杜卡特(约合一万东岸银元)的租金租了十年,在那片土地上,他自筹资金,派遣人员和船只在巴西开展殖民活动,据说每年往葡萄牙输出超过2万担昂贵的巴西苏木。另外,按照合同,他还有义务每年派出6艘船去发现至少300里格的未知区域,条件是国王禁止从印度或其他地方开采与巴西苏木类似的木材。”
“听起来有些意思,但承租人也不一定就能盈利吧?葡萄牙人后来为何不再进行这种殖民尝试了呢?”刘为民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出言问道。
“确实不能保证盈利。”高摩点了点头,说道:“即便给予承租人垄断特权,亏损的风险还是相当大的,一场疾病或土著的袭击都可能会让承租人赔到倾家荡产。不过,公允地说,这种条件对商人或贵族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如果经营得法,以巴西富饶的程度,盈利的面还是占了多数。葡萄牙王室后来主要还是害怕给当地土生白人做大,再加上承租人给的租金低得可怜却还要给予他们种种优惠或特权(利润的大头让私人占有了,国王收入有限,但整个巴西理论上却都是国王的私人财产),赚头实在不大,于是王室便慢慢废弃了这种殖民方式。然后将这些被开发出来的土地与早期的殖民将军区合并,由王室派遣总督直接管辖,取代以前那种带有浓厚中世纪色彩的封地模式。”
“唔……”刘为民思忖良久,然后说道:“还是要辛苦你一下,尽快将你的这些看法形成文字,然后递交给执委会,我们会召开专项会议进行讨论。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会相对平静了,葡萄牙人的本土舰队还要几个月才能开过来吧?呵呵,我们终于也能暂时喘一口气了。”
第二百二十章 新官上任(一)
在肃杀的寒冬来临前,梁向俭乘坐“库页之鹰”号抵达了黑水港码头。与他一同抵达的,还有数百名从长江一线俘获的清军降兵,其中约有数十人是所谓的“真满洲官兵”----这些人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归宿就是黑水监狱了,而他们的身份也是苦役犯,按照魏博秋的话来说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建设黑水县,以救赎所犯的罪孽”。
梁向俭虽然对魏博秋这个人很不感冒,但在对待清军俘虏这事上面,二人的态度却是高度的一致,而这也就注定了这些人的悲惨命运。梁向俭作为执委会新任命的黑水县县长、黑水地区委员会常任委员,今天甫一抵任,也不去官署休息休息,便直奔城外的建设工地,视察县城的建设工作。
城外紧邻城墙不远的便是静静流淌着的黑水河(亚历山德罗夫卡河),河面在下游这段已经很宽阔了,大约从十几米到几十米不等。河两岸到处是沼泽湿地,潮湿阴冷,泥泞难行,由于沼泽提供了充足的养分,河两岸遍布冷杉、针叶林、落叶松、赤杨、白桦、柳树,长势非常之好----在这个一到冬春季节就刮大风的地方,这些树林还起着削弱风势的作用。
很多树木倒卧在沼泽地里----有些是自然腐朽倒下的、有些则是被狂风吹倒的----倒下的树木上长满了苔藓和木耳,树根处到处都是草墩子,偶尔还会有驼鹿、驯鹿等动物过来啃吃苔藓、地衣,不过它们非常警醒。一旦看见人类靠近。就会立刻撒腿逃跑。
今天的天气不错。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原本笼罩着黑水河谷的薄雾悄然散去,使得这片被人称作“朦胧、幽僻”的广袤谷地的全貌完整地展现在了梁向俭的面前。
这是一片多么----唔,奇特----的谷地啊,被两侧群山挤压的谷地在黑水河畔形成了一大片可怜的狭长状洼地。洼地里超过一半面积是泥淖沼泽,除了在冬季结冰的时候,平时根本无法通行车辆,甚至就连行人和牲畜走起来都格外费力----这不是开玩笑。至今黑水县已经陆续有12人不慎淹死在这片谷地里的沼泽中了,夏秋季节可没人愿意走这条通道。
黑水县城外的沼泽地里,此时正有许多苦役犯在忙活着。他们拿着铁制工具,在泥潭中艰难行走着,为排干沼泽里的水而进行着艰苦的劳动----随着黑水县人口的增多,现在到了向更远处要地的时候了,县城西边是海滨,土壤质地也不适合耕种,两侧是连绵的群山,那么想要更多的适宜耕种的土地就只能朝着黑水河更上游想办法了。
但依此地原始蛮荒的自然环境来看。如果不清理森林、排干沼泽积水的话,根本就无法利用这片沉寂了千万年的土地。这些土地无疑是肥沃的。但首先需要你去修建大量的基础设施,如水库、沟渠等,不然你就只能干瞪眼。而这种开发行动显而易见是极为繁重的活儿,动员本地居民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恐怕得靠苦役犯来干。
梁向俭此刻见到的这些苦役犯,就是这么一群被疲累、泥淖、秋雨、疾病和监工的皮鞭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可怜人。他们中超过一半是清军俘虏,剩下的有的是敌对山丹部落的土人、有的是被掳来的朝鲜人、有的是犯事的罪犯、还有许多是来自明国的地主士绅,他们接受着身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摧残,通过燃烧自己生命的方式被迫进行着艰苦的开发工作。
愤怒、委屈、恐惧、无奈、思乡等情绪在心头翻滚,背上的鞭痕在冷水浸泡下火辣辣地疼,手脚上的镣铐重愈千斤,这样的情况,即便是素有野猪皮绰号的八旗兵也受不了,更别提那些来自江南的叛乱地主士绅们那瘦弱的身板了----很多人就此一命呜呼,也有一些人不堪受辱而上吊自杀,但更多的人选择了苟延残喘,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记得东岸本土的著名圣母蒙虎曾经依据自己的所闻,写了一篇描述黑水苦役营的文章----《黑暗营地》----深入描述了黑水苦役营里苦役犯们的悲惨遭遇,他还着重提了那些“政治犯”(即伪清将官及里通鞑子的士绅)们人权遭剥夺的悲惨境地,希望唤起人们的同情,改善他们的待遇。这篇文章就发表在本土出版的一些杂志刊物上,据说影响不小,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黑水苦役营至今依旧存在着,里面的苦役犯们依然日复一日地在进行着机械的劳动,直到其刑满释放为止。
梁向俭对这些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同情心,他只知道大批从鞑子治下被解救出来的百姓即将来到黑水县,以本县现有的开发程度来说,土地储备已经颇为不足,因此急需向外扩展地盘。而这第一项工作,就是清理树林和灌木丛、排干沼泽积水,然后修建起小水利设施----如果还有空余时间的话,最好再疏浚一下黑水河上游的航道,以确保船只能够溯河而上。
他此番来到黑水地区上任,甚至还兼任了地区常委(执委会对黑水地区组织机构进行改革,实行民主集中制,梁向俭以黑水地区首县县长的身份进了常委班子,从今以后黑水地区一般事务和军事行动仍由邵树德一言而决,重大事务则上常委会讨论,当然邵树德对这些事务仍然拥有否决权),自然不能空手而来。这不,他不但带了四艘本土很常见的72吨级内河小汽船(装在大船上运输而来),还带了这种船所用的蒸汽推进系统8套,今后可在黑水造船厂造完船壳后就地组装,这就又多出来了8艘内河小汽船。
这加起来总共12艘72吨级内河小汽船,对于河流纵横的库页岛无疑是极为关键的。特别是在堪称工业中心的黑水河流域,这种吃水较浅的内河船只完全可以溯流而上,将大量人员和物资运到东岸人想去的任何地方,这对于深入控制黑水县的内陆腹地来说,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
掠过了这些可怜人正在奋战着的工地,梁向俭在前任实际主持工作的副县长强森(强森本人将调任登州福山县代理县长,这同样是一座由东岸直辖的县份,非仆从军管辖)的陪同下,又参观了城外的砖窑厂、石灰厂和水泥厂。这些厂的规模不大,雇佣的工人也较少,但依然是黑水地区屈指可数的工业设施了,同时也为本地区的建设提供了海量的廉价材料。
而除了这些建筑材料企业,其他的工厂设施就更不行了。原本紧靠着城墙的伐木场如今已经向城外延伸了十公里之远----因为库页岛的泰加林并不如何茂密,树木比起温暖地区的森林来说略显稀疏,再加上近些年各种建设、战争甚至家具用的都是黑水县出口的林木,因此该县的森林线已经从城郊向外退却很远了。
想要将林木从深山老林里拖出来运到河畔,然后顺水漂到设于河畔的木材加工厂,其难度还是相当不小的。尤其是从伐木营地拖到河畔这一段,冬季气候寒冷的时候很多苦役犯拖着拖着就冻死在了半途。这显然是本县官员们所无法接受的事情,因为即便在他们眼中苦役犯都是消耗品,可在人力资源并不丰富的黑水县,这种代价也显得过于高昂了一些。
木材通过黑水河运到下游(冬季通过重型雪橇)的木材加工厂后,由该厂的木材烘干窑进行热烘干,然后用水力锯床、刨床等进行加工,加工完的成材再通过小船运到港口存放。加工产生的废料(主要是锯末、边角料等)被运到了紧邻的一家磨坊内,这家磨坊是去年(1652年)下半年新设立的,是一家采用蒸汽动力的制粉作坊(以黑麦、燕麦、大麦为原料)----两台蒸汽机驱动四台磨粉机,以锯末为燃料(这意味着成本低廉),日产面粉25吨,已经足够供应几万人的口粮了,利润相当不错。
“城里还有一座制铁工坊,有105名正式工人及若干学徒,六座锻铁炉,外加本土淘汰下来的、型号不一的四台小马力蒸汽机驱动的锻锤,以本土运来的钢、铁等金属为原料进行加工。目前能够生产一些简单的金属农具、五金工具,也能对一些粗笨的机器零部件进行简单修理,另外也能锻造板甲上面的部分结构,平时活还是挺多的,就是比较杂。”强森向着面无表情的梁向俭进行介绍,黑水县的家底还是比较薄,但就这样已经算是远东东岸控制区里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地区了,由此也可见工业化进程之艰难。
“家底确实是单薄了些啊。”听到这里,梁向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随即他意识到这样不妥,于是又改为安慰起强森及其他一些随员:“不过一步步来吧,黑水县才发展几年啊?有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说明诸位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下一步我们就是要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为人民创造更大的福祉。”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新官上任(二)
“县长,这是今年上半年从国内运来的工业风车,标配60马力,一共4座,可同时切割24块船板,效率极高。”陪伴梁向俭走到码头边的黑水造船厂之后,一干本县官员们终于是露出了些许轻松的表情,因为这座造船厂堪称是本县最大的工业设施了,拥有第一位的投资、数量最多的工人以及最好的机器设备----这不,黑水开拓队刚刚用大量茶叶、生丝从本土换回了不少工业机器。
诚然,这些机器都是本土淘汰的二手货,属于本土工业化早期时使用的过渡设备,无论是技术还是设计理念方面都算不得多先进,甚至其中很多机器压根就不是造船行业使用的,但黑水造船厂依旧毫不犹豫地买来了。毕竟,在执委会压制黑水地区工业基础的大环境下,若不是本土很多工厂开始逐步更新机器设备,黑水地区哪来这个机会捡便宜?
而且,黑水开拓队为了获得这些普遍只有五六成新的落后设备也花费了巨大的代价。首先,即便是出售这些本将回炉重炼的机器设备,东岸本土各企业单位也是要价不菲的,而且还不收黑水地区富余的金银----因为他们认为这些金银到了东岸本土会拉高国内通货膨胀,扰乱正常经济秩序----只收生丝、茶叶、瓷器、药材等能够降低本土通货膨胀程度(可以藉此回收民众手头的货币)的商品,由此可见获取这些报废设备的难度之高了。
“像工业风车这样的一手设备也能获取到,只能说邵队长、魏副司令二人还有几分薄面。还算支持黑水地区的发展。只是这里面很多零件城里的制铁工坊无法自产吧?我看精度要求还是不低的。而且本地也无法炼钢。甚至连优质铁都无法生产,这总是个问题啊。”梁向俭看着已经安装到位的工业风车及外部墙体(砖石砌造),随口问道。
强森等本县官员闻言一阵尴尬。确实,黑水县的制铁工坊一直都是以本土运来的钢铁为原材料进行二次生产,他们别说炼钢了,铁水的质量都很一般(当然这个质量已经超过此时东亚其他国家的水平了),正儿八经的机床也没几台,能加工零部件的高精度机床更是一台没有。魏博秋之前甚至还询问过北方兵工厂。能否将淘汰的机床----哪怕是脚踏机床----出售给黑水开拓队,结果人家宁愿回炉炼铁也不愿让那些设备流到这里来,令魏博秋恼火无比。
“梁县长,这个是实情。城里的制铁工坊现阶段只能加工一些粗笨的零部件,外加简单修理农具、兵器、铠甲什么的,他们甚至连钻枪管的镗床都没有,实在寒碜得很。而且人才也很匮乏,不瞒您说,制铁工坊里的很多人要么是‘无师自通’的土专家,要么是水平也就那样的本土学徒工出身的工人。他们的技能一般般,掌握的知识也有很多谬误。眼界更是不能和本土的人才相比,就这种条件,发展工业,一个字,难!”强森实话实话道。
“慢慢来吧。”梁向俭对本土限制殖民地工业发展的态度一清二楚,因此只能如此说道:“大不了我卖点老脸,从本土隔三差五地淘换一些二手设备回来。今天淘换几个杂型号的蒸汽机,明天搞几个破锻锤回来,后天再倒腾一套小型二手冲压设备,慢慢攒,家底总会丰富起来的。虽然这些设备我们甚至连大修都做不到,但这种代表着工业文明的东西出现在远东、出现在黑水,已经是历史性的突破了。所以我们不要急,要慢慢来,第一步就是培养人才和工人,同时更进一步丰富本地的人口,这才是关键。”
看完了造船厂后,梁向俭和众人回城吃了顿午饭----午饭还算比较丰盛,黑麦、土豆等本地农作物为主食,佐以南边大泊县进口来的海菜、螃蟹、咸鱼,庙街县买来的牛羊肉,就着南非产的河中大曲,大伙儿围坐在食堂的大火盆周围,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吃完饭后,新官上任的梁向俭又不辞辛苦,带着一群人向东视察煤矿去了。
煤矿的生产依然是以苦役犯为主,辅以少量朝鲜和阿依努矿工,技术落后、设备老化,人才更是匮乏,因此日产煤只有百吨左右----这产量甚至还不如两年前,让梁向俭诧异不已。不过本地官员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那就是相当一部分煤矿工人被发配到了南边的定居点杜厄乡去了,因为那里同样发现了大型露天煤矿,煤炭质地甚至比黑水煤矿的还要好很多。
“杜厄煤矿的煤质地相当好。”强森向梁向俭解释道,“黑水煤矿的煤质地已经相当不错了,至少比澳洲的煤要强不止一个档次,但其中依然还有相当多的杂质、矸石什么的。不过杜厄乡的煤就不一样了,它们的质地相当优良!而且,县长您去那边看看就知道了,杜厄乡的煤田离海很近,就在那边黑黢黢的山谷里,很多煤层甚至暴露在外面。要不是有个赫哲人无意中说起那边的事,恐怕我们还不知道呢。”
“哦?那里的煤炭质地这么好?那么交通条件呢?我听你说那个煤田离海很近。”梁向俭突然感起了兴趣,于是问道。
“是离海很近没错,但遗憾的是那里不是个好港口。”说到这里,强森也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道:“那里的海岸基本都是笔直陡峭的高地,而且以石头、砂砾居多,上面寸草不生,土地极为贫瘠。沿海只有一小块地方地势较低,可以建港口,可遗憾的是那里是一片浅滩,水很浅,大船根本没法进去,只能通航吃水浅的小船或驳船。当然了,即便是小船和驳船,也得趁着海水涨潮的好时机才能开进去,不然一样要搁浅。而且如果你在那耽搁过久,错过了海水退潮的时间,那么你就不得不继续待在那里一整天,等待下一次涨潮,非常之不方便。”
“另外那里的土地也很贫瘠,即便是森林覆盖下的土地,也是以劣质黑土居多,真是糟透了。这样的土地,甚至就连牧草的长势都不怎么样,我们目前在那设立了一个草场,但出产的劣质牧草根本无法养活那些矿上要用到的牲畜。天尊在上,那里的荒凉与贫瘠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上次我带队送一百名苦役犯去那里挖煤,那帮家伙甚至一看到那陡峭荒凉的海岸线就直掉眼泪。”另一名官员也在旁边插嘴道,很显然大家都对杜厄乡那个鬼地方没什么好感。
“杜厄乡太穷了。”众人一边陪着梁向俭朝煤矿走去,一边异口同声地说道:“您看县城这边还有人种黑麦呢,但那里根本长不起来,当地为数不多的居民只能种植土豆这种耐贫瘠的作物,另外平时去矿上打打工,勉强维持生活罢了。不过那里的煤炭质地确实是真的好,现在海军和移民船也挑了,非得用杜厄煤矿出的煤,黑水煤已经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了。因此这次我们又往那送了一百名苦役犯,以增加矿上的产量,这其中有将近一半是本土流放过来的英格兰、荷兰、葡萄牙等国的间谍,我们一定会好生‘照顾’他们的……”
前往煤矿的道路有些泥泞,路一侧有三三两两的民居,其中有些是砖石结构的,有些则是木结构的。房前堆着垛好的草堆、柴禾堆,其中草堆是为牲畜过冬准备的,柴禾则是居民们的燃料。草堆旁边是带着篱笆的菜园子,里面种着白菜、胡萝卜等蔬菜,此时差不多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了,这些菜对于本地居民们渡过漫长的冬季来说较为重要。
其实在此时的黑水县,县城里的民居和城外民居一般来说别无二致,都是带着菜园子、树林子的居所,整个县城说起来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农村,只不过以前被莫大帅下令用城墙人为围起来了而已。
这样的城市在本土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说是不合格的,可在荒僻落后的黑水地区,这座城市已经是吊炸天般的存在了,甚至被人戏称为黑水地区的“扬州”、“苏州”、“巴黎”,让初来乍到的梁向俭很是无语。
黑水煤矿依然是以苦役犯为主要劳动力,他们的工作热情也就那样。梁向俭随意进去了一间20人合住的囚室,结果立刻被里面的味道给熏了出来:尿液的氨水味、人的汗酸味、挂在屋檐下的咸鱼的腥味,以及四处乱窜的臭虫,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改善下苦役犯们的生活条件和卫生状况,再施行一些奖惩措施提高他们的劳动积极性。”脸色仍然很苍白的梁向俭站在空空荡荡的囚室外面,朝跟在他身后的官员们说道:“苦役犯们麻木、了无生气,就和行尸走肉一般,这如何能提高劳动效率?”
看着一帮或者唯唯诺诺、或者不以为然的官员们,梁向俭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黑水县的发展,任重道远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新官上任(三)
1653年的隆冬直到二月中下旬才过去,而也只是在这个时候,虾夷地钏路港的港湾内才具备了通航的条件----虽然此刻港湾内依然漂浮着大量肉眼可见的浮冰,但这在经常跑这条航线的老水手们眼里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小心点就可以了。
“公司财务状况不佳,创纪录地连续亏损了五年,去年更是整整亏损了40万元,同样创了单一年份亏损记录。”日本公司总经理、魏博秋的学生陈硕站在钏路港外刚刚修建的灯塔上,满是惆怅地想着。
日本公司自从五年前成立并获得殖民开发虾夷地岛的特权以来,说实话成绩还是不小的。别的不说,单就令钏路港附近约五千余名来自青州府的明人能够扎下根来,就是一件莫大的功德----他们的人数虽然比不上松前藩的领民数量,但人家殖民多少年了,才有了这么点家底,东岸人五年时间能出如此成绩,已经足以自傲了。
此外,去年秋收后,日本公司还迁移了部分原本安置在钏路港的居民(二千人),杂以近千名朝鲜、阿依努苦役犯,向东出发直抵一个被阿依努人称作“厚岸”的地方,建起了一个新的定居点----按照黑水开拓队最新的指示,任何一个城镇人口一旦突破六千,就必须想办法向外分流人丁新建定居点,以减少本地人口密度,规避疾病的“惩罚”。
两个定居点八千多人丁、一座初具模样的港口、一个产量稳步提升的煤矿、四处伐木营地、一个木材加工厂、一个海产品加工厂、一个蜂窝煤工坊、一个驯鹿养殖基地,这便是东岸日本公司如今全部的家当了----听起来成绩斐然,但当你了解到这家公司已经连续亏损数年、不但花光了注册资本金且还另外背上了超过六十万元的债务后。你可能就会释然了。原来这些东西都是钱堆出来的啊。
“虽然大部分债务都是长期债务。短期内公司的现金流尚不至于枯竭,但老是这么坐吃山空下去,总也不是个办法。”长吁短叹了一会,陈硕已经有了今后两年内经营的思路:“今明两年怕是不能再新进移民了,虽然这些移居到虾夷地的人本质上都是公司的员工,长期来看能给公司创造不菲的价值,但短期来说财政负担太大,还是先停一停吧。唉。去年向济州岛、庙街县买了那么多牲畜,然后又是组织人手种牧草,还要买新来移民的口粮、建房的建筑材料,还向黑水造船厂订购了6艘渔船、向本土订购了大批渔具;另外老师还走公司账上向本土淘来了几台蒸汽木工机床,这又花费了几万元,呸,设计那么烂、热效率那么低的老式机床,居然也好意思卖出这样的天价,真是不要脸,还有吓死人的海运费、安装调试费、人员培训费及配套零部件费用。奶奶个熊,几万块钱就这么没了……”
“现在挣点钱怎么这么难呢?”海面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陈硕裹紧了身上的海豹皮衣,走到灯塔背风处给自己点了个烟斗,一边抽一边想道:“听说新来的常委梁向俭和老师不是很对付啊,去年第一次常委会上就明确反对老师提出的介入日本局势的提案。呸,一个排名最后一位的常委也这么嚣张,现在这世道怎么了?还有,这厮还截胡了老师看中的几套老式蒸汽机和二手机床,全给他撸到黑水县用起来了,听说他们还订购了几套工业风车,唉,真是好命啊,以后公司又多了个竞争对手,日子愈发难过了啊。”
陈硕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事实上梁向俭自去年下半年以黑水地区常委身份就任黑水县县长以来,动作颇大,不但大力整顿移民、归化山丹原住民,同时也开始更新黑水县原本略显落后的工业设备,并着重注意培养技术人才,这令日本公司上下感到了很大的压力。
要知道,这两家的业务其实是存在着很大的竞争关系的,比如木材加工、比如煤炭行业,另外陈硕准备大力发展的近海捕鱼业(依托千岛群岛渔场)也和黑水县存在着一定的竞争关系----当然了,这片海域上目前年捕鱼量最大的仍然是大泊县----也许只有条件得天独厚的畜牧业,才是黑水县所无法比拟的了吧?
每次想到这里,陈硕就感到无比烦闷。现在日本公司才刚刚起步,万事都很艰难,说难听点,要不是有着黑水开拓队大笔照顾性质的订单维持着的话,恐怕这家公司早就破产清算了----实在找不到挣钱的路子啊!
咸鱼嘛面临着激烈竞争,卖不大动;木材嘛,难道你的木材还比库页岛的高级不成;煤炭嘛,说起来黑水县更有理由闹,因为邵树德的偏袒,黑水开拓队辖区内大量充斥着钏路煤,黑水煤除船用燃煤外只能在附近地区销售,憋屈得很。这么数了一圈下来,嘿,日本公司能赚钱的地方还真是不多啊!
其实呢,这说起来也不怪陈硕等人经营无方,这多多少少也和黑水地区的大环境有关。无他,这仍是一个军管区,又面临着严峻的外部军事压力,经济活动不甚活跃也就很正常了。再加上明人居民不爱花钱(生活必需品喜欢自己生产)的习惯,以及公司产品较为单一,这商品自然就卖不动了。现在公司每年出售的大量标准木板、咸鱼、煤炭、蜂窝煤及少量牛羊肉都是靠军队的大量订单维持着,民间销路始终未能彻底打开,不过相信随着登州、宁波等地生产的逐渐恢复,日本公司的经营状况应该会在接下来数年内逐步好转----只不过好转到什么程度就只有天知道了。
要知道,现在黑水开拓队除打仗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改造登莱、宁波等地的社会结构(黑水地区的文明本就比较原始,没有太多历史的羁绊,相当于一张白纸,因此改造起来反倒比较快),这种改造首先建立在东岸人在当地绝对的军事优势(以外来军队甚至是异族军队为基本盘,这种军队镇压起以士绅为主的明人保守势力来毫不手软)的基础上。
其次,便是趁着大乱方歇后社会秩序大为松动、束缚农民的地主士绅力量被极度削弱的大好机会,通过加强与外界的经贸联系、推行经济统制政策,让宁波、登莱等地经济体系的殖民地特征日益显现,最后达到彻底破除当地传统的旧势力,建立新秩序的目的----而新秩序不建立,经济发展就是一句空谈,那不过又是一次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的轮回罢了;同样的,黑水县、钏路港等地刚具雏形的工业萌芽就会胎死腹中,毕竟没有市场光靠政府长期投资维持显然是很不靠谱的。
所以,陈硕等人现在是真心盼望着登莱、宁波等地的社会改造趋于成功了。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不是很乐观,毕竟这种沉淀了两千年的小农经济体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破除的。即便它现在已经被极度削弱了,保守势力的代表地主士绅们很多也被东岸人以里通鞑清的理由送进了黑水苦役营进行劳动改造,但当地的思想和社会风气仍然较为保守,民众们花钱的**也不是很强烈,真真是让人愁白了头发----你总不能拿刀枪去逼着他们买一堆自己不想买的商品吧?西班牙人倒是干过这事,比如强行卖裤袜、眼镜给印第安人,但东岸人可拉不下脸来做这么无耻的事。
更何况,东岸人推行的种种新思想、新政策、新举措在当地人的眼里,根本就是“倒行逆施”之举!且在有心人的暗中煽动之下,民间现在对东岸的看法越来越趋于负面----尤其在宁波府----整个社会就像一个高压锅一样,一旦压制他们的锅盖(强有力的军队)被撤除,那么整个社会立刻就会起大动荡。
而也正是看到这样的情况,邵树德等人才彻底断了改造全中国的念头,那根本不是一两代人能完成的事情----而一两代人后,天知道继位者被士绅给洗脑成啥样了----大家还是想办法勉力维持、镇压住登莱和宁波现在的局面吧。如果干部、资金和宣传人员(大部分得靠本土支援)充足的话,再加上军队强制推行各种政策(这个时候异族军队就要比明人军队可靠多了),估计十年二十年内这两地的社会风气和思想会起一个良性的变化----如果东岸人培养的新既得利益阶层的示范作用比较给力的话----但在这种改造完成之前,可想而知黑水地区的工业发展将会没什么大的起色,除非你能找到另外一个市场。
“难不成真要执行老师的那个计划,来弥补公司未来数年的财政亏空?”想来想去不得其法的陈硕,猛抽了一口烟,烦躁地想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胆大妄为的想法(一)
“呜”的一声汽笛长鸣,“阿穆尔河”号内河浅水炮舰缓缓开进了崇明沙码头内,然后放下了铁锚。岸上一群清军俘虏充当的码头力工带着镣铐慢慢走了过来,他们在监工的监督下,费劲地从炮艇上卸下一些物资----物资主要是火药、熟铁炮弹,以及一批修理完毕的铠甲、刀枪,崇明沙上目前有一个小小的军需库,这些物事就都将临时存放在这里,以便随取随用。
话说自从去年(1652年)九月份刘海洋下令结束长江之役后,至今已历五月之久。这五个月的时间内,张名振、郑氏所部兵马大部已撤了回去,只留下了少许人手驻留在崇明沙一线(主要是水师),与东岸人一起共同守卫着这个长江口的桥头堡阵地。
大顺刘国昌麾下的兵马本就寄居在东岸人檐下,自然没什么撤不撤的说法,他们目前已返回鄞县屯戍。不过在去年东岸人攻打至池州府、宁国府一线的时候,曾经派了几艘海军炮艇逆流而上,载着千余名刘国昌部精兵航行至湖北顺军地盘,在令其归建支援湖北大战的同时,又从顺军那里接来了一千五六百名士兵----人家大顺是真把东岸人这里当做了人才培养基地来用了。
另外,南明新泰侯郝尚久部倒也没急着撤走,他们在宁国府兼并了一些抗清义军武装后,人数已暴增至4000多人(其中最初跟着郝尚久从潮州北上的人只占四成了),但战斗力却有所下降。好在最近也没什么大战,他们得以屯驻在崇明沙这一片。一边弹压地方、一边训练士卒。力争将战斗力提高一些。
所以。在东岸陆海军主力已撤走的情况下,目前崇明沙这一片的防务就全靠郝尚久部撑着了,他们是崇明守御千户所城最主要的武装力量,一旦清军来袭,他们必须确保自己能够坚持15-30天时间,等到东岸大军前来救援。
哦,对了,岛上除了郝尚久这一路四千余兵外。还有两名“我大清”的降将统帅着的数百人马,分别是原崇明守御千户常春率领的340余人和把总华本德率领的270余兵。此二人在去年盟军打来时阵前归降,加上后来态度较好,因此免于了去苦役营报到的差事,被刘海洋编练成了天佑军、天助军两部(这名字纯粹是为了恶心清廷),充作治安部队。
战斗结束后,关于天佑军、天助军的去留问题,邵树德、刘海洋、魏博秋等人曾经有个一番交流,最后考虑到魏博秋魏副司令挂名的日本公司经营虾夷地,手头不能没有一点武装力量。因此便把这支600人出头的降兵交给了他,由他带去北方。守卫钏路港、厚岸港等地的安全----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很可疑,但至少比泥腿子要强一些。
前几日一等参谋儒尼奥尔中尉已在原梅机关骨干、现宪兵队少尉李卡多的陪同下,乘坐海军炮艇抵达崇明沙,向常春、华本德二人宣读了黑水保安司令部的调令,今天他们就将分乘多艘小船,在海军炮艇的护航下,离开崇明沙前往定海港,并在那里更换军装、武器后,再乘坐大船经胶州堡中转前往钏路港。
常春、华本德二人是降将,他们手下的兵也是降兵,再加上黄衣军去年纵横长江半年,毙伤俘清军1.6万余人的光辉战绩,这两人压根就兴不起半分反抗的念头,乖乖接受了保安司令部的调令,然后到一个他们一无所知的地方去当戍卒。
说实话,常春、华本德二人也许不了解情况,但儒尼奥尔和李卡多二人却对他们的“待遇”感到些许惊讶:因为这两支部队----哦,对了,今后会合并为一支,番号是魏副司令亲自争取来的,名曰第一独立守备大队,大队长常春、副大队长华本德----不但将在定海港换上东岸制式的土黄色军服,同时也将把手头持有的这些烂兵器扔掉,统一换装三米长矛、铠甲(少部分人还会配发火枪);而且据传言,今后他们的待遇将向挺身队看齐,即长矛手每人每月二元五角军饷、火枪手月饷三元,包吃住。
这样的待遇可是大部分仆从军部队都无法达到了。就说东岸人控制下的这十个师三万多人的仆从军,待遇最好的陈之龙、杜冲、董学礼所部,步兵月饷普遍只有1.5-2两银子(明末边军标准)、数量很少的马兵月饷也只有6两银子(但得自己负责草料钱),且这钱还不包括伙食费、服装费等杂费,实际拿到手的钱还得在这基础上打七折。
不过好在这些仆从军官兵们每月可以以“补贴价”(相当于市价的一半)从烟台军需处申购一定数量的食品(包括米面、盐油酱醋、肉食、烟草、酒类等,由部队驻地的孙春阳南货铺代为出售,这也是东岸人间接影响仆从军的一个手段),这对很多有家庭负担的士兵们来说是帮了大忙了;再加上时不时出战分得的战利品,逢年过节由东岸人赏赐下的布匹、鱼肉和杂粮,仆从军士兵们的生活还是明显超出驻地百姓的。
但他们这待遇和挺身队一比可就不够看了,人家一个普通步兵月饷2.5元,这可是实打实地拿到手的,不带一点折扣。各种福利、奖金更是比这些仆从军士兵们为多,毕竟给仆从军发钱的是他们自己的师长,军饷也是在驻地筹措(驻地一般来说是一个县),而给挺身队发钱的则是黑水保安司令部,两者的财政能力本就不一样。
第一独立守备大队上下610多人能争取到这个待遇(日本公司将补贴约三分之一的军饷),委实是相当不容易的,这显示出了魏副司令高超的手段。李卡多虽然是魏博秋的学生兼心腹,但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清楚老师为何对这些在他看来军事技能一塌糊涂的“烂部队”这么好,难道是自己眼拙,看不出他们还有什么别的特殊技能?
这些人当然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他们事实上就是很烂的部队----在清军绿营中都属于二三线----无奈魏博秋魏副司令对于掌握一支武装力量已经快想疯了,因此这次厚着脸皮请求邵树德将这支部队交给他统帅。兴许是邵树德对这么一支治安部队也不是很在意,或许他对魏博秋的观感尚可,因此最终还是同意了将这支部队重新整编后交给魏博秋使用----主要用来维护日本公司拓荒地区的安全,再直白一点,就是防备松前家的。
他们这些人稀烂的战力,自然不能和披荆斩棘开拓虾夷地的松前家放对,因此提高他们的战斗力和士气就成了当务之急。为此,魏博秋不惜下令日本公司负担他们相当部分的军饷以争取到一个正式番号,同时也想办法给他们换了装,然后又从库页岛、庙街等地招揽了一些退伍官兵过来整训这些人,总之就是用一切办法让他们提高战斗力,因为说不定魏副司令很快就要用到他们了。
至于说魏副司令在哪里要用到他们,这若是说出来足以吓很多人一跳:魏副司令打主意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日本!是的,就是日本,魏副司令依据自己掌握的知识以及这几年来不断搜集的情报、传闻,现在已经确定了日本沿海一些地区防御力量极其薄弱,正适合东岸人搞一次迅猛快捷的突袭。
比如,魏副司令就打听到日本沿海的种子岛极易攻取。这个小小的岛屿上有约不到四千日本居民,分为熊毛、馭謨两郡(馭謨郡小一些,只有500人左右),手工业极为发达----当地大部分人如同英格兰的农村一样,在农事之余从事手工业制造,故工业基础非常之好。而除了这些半农半工的业余手工业者之外,岛上大约还有500-1000名专业手工匠人,从事的主要是火绳枪制造及其相关产业,这在这个年代已经算得上是高技术含量的“重工业”了,因为他们在制造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金属冶炼、铸造、锻造、加工、热处理等多种工艺,要使用很多机器或工具、要加工很多零部件,技术、组织和纪律要求还是相当不低的,而这也正是让魏博秋极为垂涎的地方。
作为一个私下里立志要发展远东工业的人,魏博秋做梦都想拥有一批熟练的技术工人,而种子岛上的这批日本火绳枪制造者他已觊觎多时了,他倒不是想把他们掳来造枪,而是想把这些非常熟悉机械加工、制造的工匠改造成其他行业的产业工人----这根本不费什么事----这对于工业基础堪称一穷二白的黑水地区来说是一笔极为庞大的财富,若是靠自己培养,没个十年以上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还不如直接开抢呢。
只是这么一个可能会破坏两国邦交的行动,想要说服邵树德还是很有难度的,而这也正是魏副司令想掌握一支自己能指挥得动的部队的最主要原因----当然了,要想去日本抢人,靠常春、华本德那些歪瓜裂枣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成的,他现在还是需要想办法说服邵树德,不然这事就只能作罢。
第二百二十四章 胆大妄为的想法(二)
“荷兰人的船只走了。”年轻的秘书彭远志走进了位于芝罘岛的官署内,轻声朝邵树德说道。
这里是远东地区东岸人的心脏----开拓队队部、黑水保安司令部、北方战区司令部等机构所在地----大片砖石修砌的东方式建筑矗立在荒凉贫瘠的芝罘岛上,雕檐画栋、楼阁亭台,一看就是造价不菲。
邵树德年纪大了,再不适应待在阴暗潮湿的烟台要塞地下指挥室内,因此便斥巨资在芝罘岛上修建起了一片新的办公区域----这也就是在天高皇帝远的远东,要是在本土,根本没可能“浪费公款”修建如此气派的办公场所----现在烟台地区除要塞守备司令部外,其余机构都已经搬出了逼仄狭窄的棱堡,进驻了宽敞明亮的新办公区。
“这些欧洲国家,本土是一个政策,海外殖民地又是一个政策,搞得我们都有些无所适从了。”穿着呢子大衣的邵树德坐在一张蒙着熊皮的靠椅上,丢下了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看的小册子,状似不平地说道:“在欧洲,荷兰与我们的关系不断改善,但在这远东地区,荷兰东印度公司却对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真是岂有此理;而我们在欧洲,与葡萄牙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双方也没什么来往,甚至出于强烈的天主教情绪,葡萄牙人还比较敌视我们,可在亚洲倒好了,他们从澳门巴巴地跑来定海、烟台,要与我们改善关系、开展贸易,这真是……没法说了!”
邵树德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今年荷兰人看在定海港出售给他们的少量生丝、茶叶的份上。终于在口头上同意了断绝与清廷之间的贸易。不过邵树德等人对此仍存有疑惑。不确定荷兰人是否会认真执行,好在如今福建、浙南外海基本已被郑氏控制,浙北外海又是东岸海军的活动范围,借荷兰人两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过来搞鬼。
长山列岛一片的海域如今更是东岸人重点巡查的对象,估计荷兰人也不会再来触这个眉头。剩下的就只有江北沿海了,但那里也不时有东岸船只路过,荷兰人若不想搞出严重的外交事件,恐怕还是收敛点的好----现在东岸每年也开始出售一些生丝和茶叶给他们了。若是再不知道好歹,恐怕强大的“加的斯岩石”号就要开上门去理论了。
不过虽说荷兰人口头服软了,但邵树德等人内心深处依然对他们充满了不信任感,就像荷兰人也从不信任东岸人一样。即便这次荷兰东印度公司特地派了船只来到东岸人的领地,并带来了大米、香料、名贵木材、珊瑚珍珠、宝石、铅、锡、铁、硫磺等东岸人需要的商品,但这改变不了邵树德根深蒂固的看法,他依然觉得这些两面三刀的荷兰人极其危险,如果有必要的话最好还是鼓动郑氏出兵夺下台湾----只是如今人家在福建玩得正嗨,恐怕不太乐意去台湾这种瘴疠之地。
而与荷兰人想必,葡萄牙人就要“可爱”许多了。这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形势比较恶劣。从1641年起,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水面上的力量与日俱增。他们从东非沿海到远东的日本,与葡萄牙人展开了全方位的竞争。在这个过程中,由于失去了关键的日本贸易,葡萄牙人的资金实力远逊于荷兰,荷兰人每年从日本运出大约价值1500万弗罗林的条金(弗罗林金币最初含3.5克黄金,到了17世纪50年,每弗罗林的含金量约为2.8-2.9克,因此即便按照最保守的算法,这笔钱仍然超过了2000万东岸银元),到了近些年,虽然日本输出金银的数量有所减缓,但荷兰人每年运出1300万弗罗林仍然不成问题。
这笔数额巨大的资金离葡萄牙人远去,然后进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腰包,你说怎么可能不影响亚洲水面上双方力量对比的平衡?近些年荷兰人将葡萄牙人从东印度群岛赶走,然后又攻占了马六甲和葡属印度马拉巴尔、科罗曼德尔海岸,接着还占了半个锡兰岛,葡萄牙人经营一个多世纪的地盘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这如何让他们不怒?而这也是他们在听说东岸人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不睦后,巴巴地赶上门来的缘故----话说他们与荷兰人之间的停战协议刚刚于1652年结束,锡兰岛和部分印度海岸即将重燃战火。
邵树德对葡萄牙人的诉求其实也很清楚,那就是双方联起手来赶走荷兰东印度公司,然后再坐下来慢慢分割利益。只可惜这个目标实在太大,也不够现实,再加上东岸人在远东的主要利益就是移民,其他的包括经济利益在内的一切东西若有必要的话都可以舍弃,因此邵树德实在不欲答应葡萄牙人的这个要求。
东岸人在大明沿海与荷兰人搞摩擦甚至打低烈度海战是一回事,荷兰人甚至都未必会认真对待,但如果真和葡萄牙人联手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大打出手,那问题可就严重了,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有七八艘大型专业战舰及几十艘武装商船,这股力量绝对不可小视,报复起来的话刘海洋手头那七艘专业战舰可未必能扛得住----到了那时,难不成要停了移民业务,然后将所有移民运输船都装上火炮武装起来吗?那不是扯淡么!
所以,对于从澳门那边赶来的“客人”,邵树德只能说声抱歉了,做生意没问题,但结盟与荷兰作战还是免了吧,这不符合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利益。
“都是利益使然。”听到邵树德的抱怨,彭远志麻利地将他随意扔掉的小册子拿回来放好,然后又给邵树德倒了杯茶,说道:“葡萄牙人想在远东和我们交好这不难理解,毕竟他们现在日子不好过。荷兰人都是些贪小便宜的蠢货,他们未必对我们有多大的敌意,只不过是习惯性地倨傲罢了,感觉要不是我们控制了宁波府并恢复了正常生产,得以出口部分生丝和茶叶给他们,他们还未必愿意搭理我们呢,其实这都很正常。”
“算了,只要他们不触及我们的底线,那就不要管他,当然生意照做,他们运来的很多商品也都是我们急需的,价格又便宜,傻子才不买呢。”邵树德喝了杯奉化产的山茶,说道:“说说魏博秋那是怎么回事吧?我记得他派来的代表还私下里找过你呢,什么情况?”
“是这样……”彭远志清了清嗓子,娓娓说道:“魏副司令想去日本沿海发财了!他说前年年底到去年年初,日本的一个浪人首领由比正雪在江户发生叛乱(因为东岸人的蝴蝶因素,叛乱挪到了年底),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幕府将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定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政变。而由于这些叛乱分子在起事过程中打出了纪伊藩主德川赖宣等人的旗号,此人受到幕府猜忌,目前被软禁在江户城内,领地上多名家臣和武士首领被勒令切腹,很多中坚武士也被解散,现在纪伊藩大概正处于最虚弱的阶段,所以……”
“说重点,打这个地方有什么好处?”邵树德摆了摆手,有些烦躁地问道。他年纪大了,分外地不想节外生枝,就想一切保持现状即可,可偏偏他手下这帮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没事都能给你整出点事来,魏博秋此君便是如此。去年那场绑架德川赖宣的行动才刚料理干净首尾,现在居然又想搞这纪伊藩,他到底对这个藩有多大的仇啊?
“魏副司令说,这个藩是幕府著名的火枪产地,产业工人极多,技术也较为精湛,且难得的是大多集中在一起生产,便于抓捕和控制。而且他说这个藩现在群龙无首,根本凑不出多少人来,有几百武士领着几千战斗力低下的农兵了不起了,况且突袭之下能不能集结起来也是个问题呢。所以魏副司令认为我们大可以集结兵员和船只,到纪伊藩近海择机登陆,洗劫一番后再将那些手工匠人掳走,这可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
“哼,老魏也是利欲熏心!”邵树德喝了一口茶,点评道:“老惦记着日本、朝鲜这些破地。整天结交松前藩上下一干倭人,变着法儿想把自己那小儿子过继给人家家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唉,老魏这人平时看着精明,可你看他这点追求,真他娘滴不现实!想在远东发展工业,更想当朝鲜王、日本王,哼哼,我倒要看看他有生之年能不能做到。”
“司令,那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彭远志轻声询问道。
“看看情况再说吧。”邵树德摆了摆手,说道:“马上移民运输季就要结束了,船只做完维护保养后差不多也就空了出来,但下一步船只和兵员用在哪处,还得再看看。搞不好清廷最近就要展开大的攻势,南方战区可能要用船,再等等看,等形势明朗了再说。”
第二百二十五章 胆大妄为的想法(三)
开春后的大明局势确实再次“动”了起来。
之所以说“动”,那是和去年年底的“静”相对应的。去年南方战区司令刘海洋率领总计四万水陆大军,从崇明沙开始,沿着长江一路西进,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应天府、池州福、宁国府、太平府的沿江城镇处处示警,包括镇江在内的多座城镇惨遭盟军“点名”,不但钱粮货物损失无算,就连人口都被掠取了不少----现在钱粮已经瓜分完毕,人口也被集中到了济州岛、利尻岛、库页岛的集体农场,他们将在那里进行集体劳作、调养身体,然后分批运回东岸本土。
这次声势浩大的长江之役虽然只毙伤俘清军约1.6万人(此为东岸人统计数字,其实远远不止,清军在酷暑之下被东岸人千里调动,非战斗减员也相当厉害),但却极大地打击了清廷的威信,沿江各城镇在盟军兵锋所指之下竟然都全无抵抗之力,再加上鲁王所部随手进行的统战工作,江南的形势竟然再一次沸腾了起来:清廷让人看到了其虚弱之处,很多人原本以为这大清铁桶一般的天下,如今看来却是纸糊的,这人心可就一下子活络起来了,以后也许东岸人就不用打太多硬仗了,这便是搅乱敌方人心的好处。
清廷不是明廷那种执行能力低下的稀烂朝廷,相反,他们有一帮还算靠谱的掌舵人,另外新朝初立的他们执行力也非同一般,一旦看到苗头不对立刻就会给出相应的对策。这不。在看到江南人心思动之后。从江西西进至宁国府的耿仲明、沈志祥二人也没急着西返。而是开始在东岸人袭击过的各府整肃治安、弹压地方,好一番折腾后才算稳定下了局面,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开过年来的三月份了。
而耿仲明所率的江西清军主力陷在南直隶,他的老对手----已经虎踞赣西十七县的郭升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手下已迅速膨胀七万余人(其中一半人战斗力较强)的部队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压制的。为此,清军不得不放缓了湖北战场的攻势,抽调了大批人马进入江西,将已经攻入南昌府的郭升部死死压了回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叹一下明军未能进行行之有效的协同作战。从广西赶至赣南的一帮南明遗老们门户之见太重。在发兵北上抚州府的途中小挫一场后,便直接停了下来,让清军得以从容调整部署,四面围攻郭升所部。可叹王得仁那厮空有十万军,却被区区三万多绿营挡住而无法从侧翼发起攻势,减轻郭升面临的压力。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清军这一次却是被东岸人的长江战役调动了起来,原本在湖北战场呈高歌猛进态势的清军之攻势也开始日渐迟缓:在将顺军主力压缩至长江一线之后,便攻击有些乏力了。毕竟他们拢共只有十四五万人马(这还包括去年收编的部分临阵投降的大顺部伍呢),在抽调数万较为能战的兵马东进江西后。面对大顺左右二营加起来十五六万兵,却也有些心虚。
特别是那些八旗大爷们最近也打了不少仗,林林总总的伤亡加起来也超过了两千,再加上水土不服生病的,总数更是直逼三千,这让清廷颇有些受不了。绿营死得再多也不会有人心疼,汉军旗也不过是高级炮灰而已,但满蒙八旗是“国本”,损失的每一个人都很难补充----最近黄衣贼在黑龙江一带大闹不休,我大清几乎已经失去了对江北、江东地区的控制权,招兵也就成了一句空话。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宝贵的满蒙八旗还是少动用得好,难不成以后专门去大漠招蒙古人?
清、顺双方的主力部队都有些疲累而放缓了攻势,但偏师却从未停止过哪怕一天的厮杀。比如屯兵武昌府西部的大顺前营高一功部七八万人,就一直和以孔有德、尚可喜为首的武昌方面清军鏖战不休,目前双方的战线是犬牙交错,死伤都极为惊人,以至于坐镇巴陵县(即岳阳城,此为大顺后勤转运基地,经营多年,有完备的要塞群)李过都准备将中营部分人马派过去支援他们。至于还掌握在他手头的后营精锐四万余人,这是李过的总预备队,其中老兵比例极高,暂时还不到动用的时候,因为这可是一件能够在关键时刻改变战局的王牌。
不过在攻势放缓的年末年初这段时间里,清廷也不是没有动作。作为大后方的河南给位于湖北前线的清军转运来了大批器械、甲具、牲畜,同时还送来了两万名补充兵员----崇祯十五年开始李自成在河南大力恢复农业生产的举措终于在清军入关后结出了硕果,经过十年时间的恢复,河南这个人口大省从一度只有800万人口恢复到了过千万,农业生产也相当不错。由此也可看出清廷的治政能力是完爆大明,小冰河期最严重的阶段是在清初而不是明末,清廷通过恢复地方秩序都能熬过来,明朝却不能,确实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不亡也没天理了。
而在大批粮秣军资和补充兵员送抵前线后,清廷在三月初再度恢复了沉积已久的攻势,他们连续发起数次进攻,都取得了胜利,然后顺军右营大部驱赶到了长江南岸,北岸只余一个加固重建过的荆州城还在大顺手里;另外,湖北西部的郧阳府也控制在大顺左营刘芳亮部的手中,他们利用复杂的地形与清军反复周旋,使其无法攻克这里,进而与四川的清军连成一片。
不过清军的攻势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下一阶段面对长江两岸顺军修筑的大量城寨,恐怕就得辛苦地一个一个啃过去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清军的伤亡必然也会剧增,以他们不是很多的兵力,即便满蒙八旗再善战,面对这种乌龟壳也是很为难的。也许,他们更该期待的是西面的四川战场取得突破,不然除非增加援兵,湖广战场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取得大的进展了。
至于四川如今的局势,东岸人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里大概还在厮杀着,张献忠等人虽然处于下风,但依旧在进行着顽强的抵抗。而屯兵川陕鄂三省交界处的大顺贺珍所部也不时从商洛山中杀出,到清军后方袭扰一番,大大延缓了清军攻势的同时,也扩大了大顺武装集团在这里的影响力。
局势发展到了1653年的今天,清廷恐怕也该调整战略部署了,因为现在情况已经有所变化,虽然他们仍然占了极大的优势,但兵锋已钝,以往那种高歌猛进、摧枯拉朽般攻占全国的时机已不复存在。下一步他们应该做的,就是军事、政治两方面出手,坚持高举维护地主士绅利益的大旗,团结全国各地的土豪劣绅,然后依靠他们的力量,用少量满蒙八旗督促大量绿营炮灰,稳扎稳打,一步步统一全国。
而他们的这种打法,自然也是东岸人喜闻乐见的。无他,因为这样就等于清廷承认了无法短时间内迅速统一全国,自然也就给了东岸人上下其手的机会,未来局势发展成什么样,大家走着瞧,搞不好就成了宋金、宋元对峙之局了。
而基于这样一种战略考量,邵树德自然没法一口答应魏博秋出船、出人去搞日本了。因为他担心江南、湖广和四川战场今年会出现什么变故,到时候需要东岸人上阵策应的当口却发现船只已被大量占用,那岂不是傻眼了?再说了,日本那可是一个有着两千余万人口和统一政权的封建王国,军队也还没来得及腐化,数量也相当不小,没有重大利益去招惹他们干嘛?当然了,邵树德也承认种子岛、纪伊藩两地能撸回来的那几千熟练工人,是一笔连东岸本土都会为之垂涎的巨大财富,但是不是现在就出兵他还无法下这个决心。
更何况,东北方向的常开胜也一直申请在今年开春航道化冻后,集中兵力搞一次深入扫荡满清宁古塔辖区的军事行动;驻守莱州府的茅德胜也在询问,既然山东半岛短期无大规模的战事,是否可以点齐兵马杀到朝鲜去,教教他们怎么做人----竟然应清廷之邀出兵东北对抗我大东岸,朝鲜人是活腻了吗?
面对各方递交上来的求战申请,邵树德也是非常头疼,以至于考虑了很长时间都无法做出最终决定。一直到4月8日,1652-53年度的移民运输季刚刚结束、各大船只纷纷开进船厂进行例行维护保养的时候,从东岸本土驶来的“大溪地”号全蒸汽动力船给邵树德带来了一封来自执委会的信件,这才让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明确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团乱麻(一)
从伦敦返回奥斯曼帝国后,莫三最近就一直在士麦那进行着休养。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也不如以往,自然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终日奔波劳累,渐渐培养、提携年轻人,然后让年轻人顶到前面去,才是他这种奔五年龄的人该做的事情。
比如莫三现在就着重培养两人,一个是外交界元老高摩的儿子高文刚,现正跟在莫三身边学习,莫三打算近距离观察、教导他两年,然后便尝试让他打理一个商站,待积累完一定的经验后便可以考虑让其单独负责一个方面的事务了。
另外一个是海军出身的穿越众,37岁的李晴,此人穿越前是一名初中生,acg宅,在内务部干了十年文书工作后经本人强烈要求加入了海军,结果还不到一年就被海军“退货”----实在不是这块料。在转到海军部里任参谋厮混了多年后,这厮最近从海军内以上尉军衔退役,然后便被发配到士麦那,跟随莫三跑腿帮忙。
莫三对怎么安排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穿越众也很头疼,毕竟人家再不着调,那也是穿越客,是“自己人”,不能轻忽、更不能怠慢。于是,想来想去,莫三还是决定挽救一下这个家伙,对他进行一番外交事务方面的培养,顺便再把一些简单的活计交给他去办。比如,原本负责卡法女奴贸易的马德,最近要去荷兰海牙任华夏东岸共和国常驻外交使节(以后可能升格为大使),这边的事务一时没人接手,莫三想了想便将其交给了据说酷爱金发女郎的李晴。看看这小子到底堪不堪造就。
结果还算令莫三满意。李晴这个“年轻人”与亚速海商会之间交接顺利。卡法商站的运营虽不能说多出色,但至少没出纰漏,结交当地奥斯曼官员及左近鞑靼贵人的事情也进行得有条不紊,工作方面算得上是基本合格了----如果你忽略他刚上任没几个月就监守自盗搞大了两个女奴肚子这种事情的话。
大东岸的外交事务后继有人,莫三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专心待在士麦那当起了乌龟。这不是原因的,如今的奥斯曼帝国心脏伊斯坦布尔上空,正笼罩着又一场政变的风暴。大维齐塔恩霍库.艾哈迈德(近些年来奥斯曼换宰相换得真是勤啊,平均每任大维齐只能干一两年,多的也不过两三年而已)、宫廷大太监苏莱曼阿加、苏丹生母图尔罕、军队势力、素孚众望的王子苏莱曼以及地方上桀骜不驯的塞拉里叛军首领,正欲联手在伊斯坦布尔掀起一场决定帝国未来走向的争斗。
这种时候,莫三觉得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反正以奥斯曼帝国和华夏东岸共和国利益纠缠的程度,无论谁上台都会交好东岸,特别是在达达尼尔海峡还被威尼斯舰队封锁着的情况下,这种联系就更加紧密了。
不过,作为东岸共和国驻奥斯曼帝国的全权特使。莫三即便躲到了士麦那,他的清闲依然无法维持多久。2月1日。已经从大维齐职位上黯然去职的前加尼沙里军团首脑人物卡拉.穆拉德找上了门来。莫三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上门来给奥斯曼帝国陆军购买装备的呢,结果人家一开口就吓了莫三一大跳。
“您是说,您现在已经是海军上将了?”莫三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穆拉德阿加----哦,不,现在或许应该叫卡拉.穆拉德帕夏了,尊贵的奥斯曼帝国海军帕夏!
“这真是太疯狂了!”莫三说道,“从天下闻名的加尼沙里军团转而到海军任职,这种转变也实在太大了,让人难以置信。”
“但这是事实,莫,我的朋友。”卡拉.穆拉德帕夏端起一杯咖啡,喝了口后,说道:“我现在的任务是打破威尼斯人对达达尼尔海峡的封锁,这很重要,莫,我要寻求你们的帮助。现在埃及、叙利亚与伊斯坦布尔之间的海上交通已经完全断绝,鲁米利地区去年也粮食歉收,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饥饿的士兵们随时会起来暴动,他们有这个传统。另外,锡瓦斯地区还盘踞着大量塞拉里叛军,而更糟糕的是,这些叛军在宫廷中还有后台,奥斯曼帝国现在已经进入了危急时刻。”
“真是一团乱麻。”莫三摇了摇头评价道,“所以您急需打破威尼斯人对达达尼尔海峡的封锁,得以让埃及和叙利亚的小麦运进伊斯坦布尔,同时也可以将大量士兵和物资经亚历山大运进克里特岛,支持在前线作战的大军?”
“是的,我需要更多的军舰、火炮!”卡拉.穆拉德帕夏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们当初向贵国订购的多艘军舰,战至今日就只有‘巴耶济德’号还健在了。不过驾驶她的水手们却是一群懦夫,他们宁愿躲在海防炮台的庇护下,也不敢出海去与威尼斯人战斗。我现在刚掌海军没多久,这些蛀虫早晚要清理,当然了,在此之前,我需要向贵国订购多艘军舰,以增强我国海军的实力。这事后面哈桑会来和你们详细商谈的,请你们务必帮忙,真主的子民会永远记得这份友谊。”
“我会为此尽力与本土进行沟通的。”莫三不敢一口应承,因此只是含糊应承道:“风帆护卫炮舰和快速巡航舰没有问题,战列舰可能有些麻烦,但我会尽力争取。另外,士麦那的我国商站内刚好也有50余门海军长管炮存放多时了,你们现在就可以提货。”
“很好,这下我放心多了!”卡拉.穆拉德帕夏高兴地拍了拍莫三的肩膀,说道:“之前帝国在北非的封臣----如阿尔及尔总督等人----凑了一些军舰,打算以此重新整合我国海军,然后与威尼斯人决一死战。彻底解除达达尼尔海峡的封锁。在此之前。也许我对此战能否胜利还有些疑问。但现在我觉得把握大多了。”
莫三也配合地笑了笑。他不知道历史上这支由北非海盗勤王舰队组成的奥斯曼帝国海军,是否曾击败威尼斯人从而解除达达尼尔海峡的封锁,但既然这些火炮能穆拉德帕夏增强胜利信心,莫三自然乐得全卖掉了。
不过话说奥斯曼帝国的海军现在也是够悲剧的,近些年几乎每一次与威尼斯人的战斗都会吃上不小的亏。也不知道到底是船和战术的原因呢,还是人员素质的原因,或许是兼而有之吧,总之他们现在在海战中的交换比相当吃亏。威尼斯人往往只需付出较小的代价就能取得不错的战果----而这显然也解释了从东岸买回的“巴耶济德”号战列舰为什么缩在港口当了存在舰队,原来是失去信心了啊。
“另外,还有一件事可能要你们帮忙……”说到这里,一贯快人快语的卡拉.穆拉德帕夏也有些踌躇了,只听他用略带乞求的语气说道:“你也知道,自从穆罕默德苏丹重新掌权后,加尼沙里军团和西帕希军团的日子就难过了很多。现在宫廷中更是传出了要对军队进行清洗的风声,这令很多将士们感到了恐慌,所以……”
莫三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穆拉德帕夏继续往下说。他在奥斯曼帝国也住了这么多年了。对于这个国家残酷的游戏规则一清二楚。加尼沙里军团因为对抗威尼斯人不力,而被迫结束了长达三年的军事管制。从而让穆罕默德苏丹得以提前亲政。而苏丹既然亲政了,那么他们这些之前飞扬跋扈的兵痞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穆拉德帕夏、贝克塔什司令官等德高望重的军中将领也许没事,但他们麾下大批中低级将领和士兵却注定要遭到伴随苏丹亲政后崛起的政治势力的清洗,而等待他们的下场也很简单,也是奥斯曼帝国一贯的简单粗暴的风格:死亡(当然有些底层士兵也会被贬为奴隶)。
了解奥斯曼帝国内情的莫三现在也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穆拉德帕夏莫不是请求东岸容留部分加尼沙里军团的官兵,以免他们遭到新贵们残酷的清洗?
果然,只见穆拉德帕夏在沉默半晌后,缓缓地说出了他想说的话:“我请求你们接纳部分即将被迫害的近卫军系统的军官,允许他们携带家人流亡你们国家。这些人都是从小经德米舍梅制征来的基督徒(当然现在已经皈依了伊斯兰),战斗技能娴熟、经验丰富、意志顽强,我曾经带过他们很多年,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遭到别人的迫害……你放心,首尾我都会料理干净的,有些人只是希望他们离开那个位置而已,并不一定真的需要置他们于死地,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不良的影响。”
“如果……”莫三略微思索了半晌后,决定卖加尼沙里军团一个面子,只听他说道:“如果他们愿意去东岸及海外殖民地定居的话,那么我们当然欢迎了。”
作为一个“老奥斯曼”,莫三当然清楚加尼沙里军团以及所谓的德米舍梅阶级在奥斯曼帝国的势力是如何地根深蒂固,想将近卫军的势力连根拔起?还早得很呢!因此他决定在这个时刻帮军队一把,算是作为自己的一笔政治和感情投资吧。
更何况,这些军官(或许还有不少士兵)都是极为难得的军事人才,从小就学习如何打仗的他们也许就军事思想而言算不得多先进,但其个人技能和组织纪律性却是没得说的,都非常不错。这些人到了东岸共和国,只要分散安置(以免他们抱团聚居,形成一个不好同化的穆斯林社区),然后发挥他们的余热打打土人----比如新华夏岛上的萨卡拉瓦人、麦利那人等等,那是再方便不过了,因此,莫三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就出言答应了。
而事实上莫三想的也没错,在不久后,严格打压、限制加尼沙里军团的现任大维齐塔恩霍库.艾哈迈德帕夏就会被卷入“苏莱曼王子(穆罕默德苏丹的兄弟)阴谋篡位”的事件中,从而惨遭处决。在这次事件中,听说加尼沙里军团关键时刻出动稳定了局势,为反对大维齐的势力最终得胜发挥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莫三的这笔政治投资,注定会获得极为丰厚的补偿。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团乱麻(二)
4月的南俄大平原上的寒风依然冷冽如刀。
莫三乘坐一艘黑海班轮公司的笛型船,缓缓驶入了卡法港,然后便在商站护卫的陪伴下,直奔城外的一处营地。这个营地的占地面积广阔,由来头很大的亚速海建设,后期又被迫吸收了一些犹太奴隶贩子的资本(这些人同样来头很大),将整个营地建设成了一个能容纳八千人以上的大型奴隶市场。
而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个奴隶市场几乎就是专为东岸人开设的,因为这个专营女性奴隶的市场里的“商品”绝大部分都被东岸人买走了。东岸人前来欧洲贸易的船只,返程时拉走的货物除少量牲畜、金属矿物和奢侈品外,大部分都是女奴,前些年购买顶峰时甚至年购买量达到了上万人,近些年其数量虽有些回落,但仍维持在每年七千人以上,极为惊人。
为了将这些女奴顺利运回东岸本土,东岸共和国海军第一舰队不但常年派了2-3艘护卫舰护航,同时也在士麦那等地租用了大量法国运输船,帮助运输女奴前往东岸本土。当然了,法国船不光会运女人,这几年他们也在帮助东岸人运输大量男人(波兰战俘),其路线一般是经白海抵达奥斯曼帝国的亚历山大港,然后由马穆鲁克看押运送至苏伊士港,再出售给东岸人。这项产业的规模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现在越来越多的奥斯曼贵人们参与了进来,大家都决心将这项奥斯曼的“独门生意”发扬光大、做大做强。
不过随着近些年国际局势的变化,波兰战俘的数量越来越少。最后几近于无。而与之相反的是。女奴的数量却越来越多。以至于其价格从80元/人一路缓慢下跌到了65-70元,让前来选购的东岸卡法商站负责人李晴是欣喜异常。
出现这种情况的最主要因素,其实还是与赫梅利尼茨基相关。这个家伙在镇压完毕国内反对他的哥萨克之后,又以摩尔达维亚公国曾经站在波兰一边对付他们为由,率领7万名士兵,与鞑靼人一起,悍然攻入其国,并占领了其首都。迫使其屈服(卢普尔大公将自己女儿嫁给了赫梅利尼茨基的儿子)。
不过虽然解决了曾暗中与波兰勾结的摩尔达维亚公国的侧翼威胁,但新的麻烦也随之而来----从1650年下半年到现在,哥萨克酋长国、克里米亚汗国的军队一直陷在摩尔达维亚公国,与进攻该国的特兰西瓦尼亚、瓦拉几亚公国的军队交战。战乱嘛,肯定会产生大量的奴隶(主要是掳掠的摩尔达维亚少女,另有少量各国战俘),而奴隶最终的流向,自然直指位于卡法城郊的这座庞大的奴隶市场了。
在这个市场内,东岸商站的工作人员挨个会见前来出售奴隶的哥萨克团长、鞑靼贵人以及奥斯曼官员,与他们讨论女奴的“品相”、年龄、健康状况。最后再商定一个价格,将之一股脑儿买下。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在购买女奴时使用贵金属的时候并不多,多数时候还是以货物抵充----比如大家都很喜欢的武器军资,比如烈酒布匹,比如金属工具、染色皮具,比如药品等等,都是草原上的硬通货,总的来说是一项对双方都很有益的交易,东岸人获得了人口,他们获得了生活物资和战争物资,双方皆大欢喜。
“这些年来,草原上对我**资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去年,国内的兵工厂甚至接受了哥萨克与鞑靼人订制其特有武器的任务,所获颇丰,哥萨克与鞑靼人也比较满意。尤其是哥萨克,1651年他们在波兰15万大军的威压下作战不利,损失了大量军资和人员,赫梅利尼茨基志在重整各哥萨克团,对我国优质武器的需求量极大。甚至于,就连那些俄国人在看到哥萨克的颓势后,都为他们担保,要求我们先把武器赊给哥萨克使用,货款随后再付。不得不说,战争是军火贩子最好的朋友,呵呵,现在眼看俄国人也要亲自下场了,卡法商站的库存一定要大大增加,不然我怕不够他们消耗啊。”正在挑选女奴的李晴一看顶头上司莫三来了,立刻出来迎接道。
“去年我听说那帮哥萨克在巴托格战役中取得完胜,三万波兰军队被歼灭,可为什么没有人来卖这些战俘?”莫三看着广阔的市场内到处是出售女奴的商人,于是便问了李晴。
“因为……”李晴先是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因为哥萨克没有要俘虏,三万波兰士兵全部死了,很多是投降后被处决的----为的是报复先前立陶宛大公在基辅古城屠城的行为。”
“他们之间的战事并没有结束,相反,波兰人正在整军经武,打算一雪前耻,彻底打垮赫梅利尼茨基武装集团,重新控制整个第聂伯河流域。”李晴又接着补充道,“现在乌克兰人的形势比较险恶,克里米亚的鞑靼人之前有过几次被波兰人重金贿赂而背弃哥萨克的前科,这次保不齐他们的老毛病又会犯了,哥萨克将单独面对波兰军队。而哥萨克内部矛盾也很尖锐,很多哥萨克不满赫梅利尼茨基,向东迁移到了靠近俄罗斯人的边境蛮荒地带,接受俄罗斯人的援助和影响,他们被称做斯洛波达哥萨克,而其土地也被称为斯洛波达乌克兰(大致位于今乌克兰哈尔科夫一带),整个哥萨克酋长国已经陷入了事实上的分裂之中,赫梅利尼茨基对此应付主要责任,谁让他老想在几个大国之间左右逢源呢?现在可好,奥斯曼苏丹对其不喜,波兰国王对此很是敌视,沙皇也在冷冷地看着他,他现在很不妙啊。”
东岸人虽然对历史细节的掌握程度有限,但俄国为了控制乌克兰(或许也有雪耻斯摩棱斯克战争战败耻辱的意思),悍然向波兰宣战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们不知道俄国人到底出动了多少而已。不过依俄国一贯的秉性,不带个十几万军队都不好意思出门打仗,这里面可就有大利润可图了----怪不得阿斯特拉罕方面的鲍里索夫最近频频来到卡法城,向东岸求购各类军资武器呢!
另外阿尔汉格尔商站的郑勇去年也写信过来,说俄国人在进行疯狂的战争准备,开战的矛头毫无疑问已经指向波兰,因此他希望莫三统一汇总下此时几乎同时进行着的克里特战争、波乌战争、摩尔达维亚五国混战(特兰西瓦尼亚、摩尔达维亚、瓦拉几亚、乌克兰、克里米亚),以及未来即将爆发的波俄战争,估算一下这些战争的规模以及军资武器的消耗力度,以便让国内两大兵工厂做到心中有数,知道该生产多少东西出来。
莫三当时对郑勇写过来的信呵呵一笑,没说什么,因为只有他知道东岸人的武器根本不愁卖不出去:前阵子当他写信给新华夏的史钦杰,请求他从新华港的物资库内协调一批军资出售给奥斯曼人的时候,史钦杰只给了一部分,然后解释波斯人最近加大了武器的采购力度,因为莫卧儿王朝的苏丹奥朗则布在最近三年内两次攻打波斯人控制的坎大哈,且看样子今年还要集结大军再来攻打一次,这武器军资的消耗简直就是海量----因为这两家的战争规模一般来说都不小。
17世纪的世界真是太美好了,到处都是军火贩子的生意场,东欧平原、中亚山区、巴西甚至北美----最近荷兰西印度公司正与瑞典人在特拉华一带激战,同时英国新英格兰地区的殖民地军队也开始进攻新阿姆斯特丹,荷兰人忙得很----这些都是东岸军资的重要销售地。频繁爆发的战争使得大鱼河兵工厂、北方兵工厂两家企业开足马力进行生产,同时还将厂办技校的学生提前毕业,以扩大生产规模,竭力供应各处战争消耗。
“军火的利润率虽然不是很高,但胜在需求量大,利润总额还是相当可观的。不过这些贸易得来的钱都给我想办法就地花掉,最好都换成奴隶运回本土。奴隶必须以女奴为主,以便抹平国内的男女数量差异,另外有军事经验的男性奴隶也可以酌情购买一些,新华夏地区的开拓需要很多这样的‘消耗品’,不过数量一定要严格控制。毕竟我们在新华夏殖民地的人也不是很多,消化不了太多新增人口。”莫三仔细叮嘱着李晴,怕他不明白这里面的一些关窍。
东岸本土的执委会对于欧洲各商站运回大量贵金属一贯是深恶痛绝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要贵金属干嘛?要钱的话我不会自己挖金矿啊?贵金属只有变成物资才能发挥其效用,否则就是一堆死物----也只有愚蠢的重商主义者才会那么喜欢贵金属----对于国民经济的好处不大,而在众多物资中,奴隶采购绝对是东岸人消耗贸易盈余的最主要方式,也是最合理的方式。
“我明白的。现在瓦拉几亚、特兰西瓦尼亚联手入侵摩尔达维亚,哥萨克派兵救援,这里面肯定会产量大量战俘或女奴,我会留意市场上的动态的。”李晴说道。
“不是留意,你要主动出击!”莫三提高了声音,加重语气说道:“你不要像个算盘珠子一拨一动,有点主观能动性好不好?你要主动去和那些哥萨克团长、鞑靼贵人们聊天、约谈,让人家按照你的意图来‘制造’奴隶,懂不?”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团乱麻(三)
1653年4月25日,里加港内,去年入冬之前匆忙从阿尔汉格尔赶回来的郑勇,在东岸商站内迎接了一拨特殊的客人----来自瑞典的特里普商行的德海尔一行。
或许说他们来自瑞典不是很准确,因为早在第二次波兰-瑞典战争时,整个北立窝尼亚就已经被割让给瑞典了,因此,确切地说,马蒂亚斯.德海尔先生从哥德堡来到里加,只不过是从一个瑞典城市行进到另一个城市而已。
而在特里普商行的人抵达里加之前没几天,郑勇刚刚结束了与库尔兰公国特使科内利斯.卡隆的会谈。此君是个航海家,同时也是个学者和商人,历史上曾担任过库尔兰公国殖民地多巴哥岛的总督。此番他带着一个由十二人组成的使团抵达里加港,主要还是为了和东岸人商谈更深入的合作可能。
毋庸置疑的是,随着拉脱维亚人成功地在刚果河流域站稳脚跟,出于地理与经济的双重因素,他们与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关系几乎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速发展的阶段。更别提东岸国内数量庞大的立窝尼亚裔移民了,他们中的很多人往往与库尔兰公国的居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进一步便利了双边关系的深入发展。
因此,库尔兰公国的大公雅各布.勒克特非常重视东岸这个大金主----新库尔兰殖民地的烟草、热带巨木和黑人奴隶大部分都是售往东岸----此番便派了自己的宠臣前来里加港,在加深双方合作的同时,也顺便邀请对方到米陶(该国首都)或温道(windau。今文茨皮尔斯)设立商站。加深两国间的经贸联系。
郑勇对拉脱维亚人(其实该国上层多是德意志人或德意志化的拉脱维亚人。居民则以拉脱维亚人为主)的热情感到些许惊讶,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对方的好感----三年前就联系过雅各布大公的郑勇对他们非常友好,对于库尔兰公国放弃在多巴哥殖民,转而听从他的建议大举进入刚果河流域的行为表示赞赏。当然或许郑勇对库尔兰人最满意的一点还是对方销售东岸商品的伟大“战绩”,他们与普鲁士公国一起,将大量里加商站批发出去的东岸商品辗转卖进了波兰,为里加商站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对于这样一个出色二级代理商,郑勇又怎么会吝啬笑脸呢?
而对于对方提出的去温道开设商馆。郑勇原则上也表示同意。当然这首先需要莫三的批准,但郑勇不认为莫三会拒绝,他高兴还来不及呢,盖因这个温道在波罗的海一带也是赫赫有名的商业城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里加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不然你以为在第一次大北方战争的时候,瑞典人干嘛入侵库尔兰公国啊?还不是因为温道与里加(彼时里加是瑞典王国治下规模第二大的城市,同时也是第一大商业城市,对瑞典那可怜的财政收入干系巨大)之间存在着激烈的商业竞争啊!
因此,对于拉脱维亚人的热情邀请。郑勇非常高兴,并一口允诺。而且为了表示亲善。他还向位于温道的造船厂订购了两艘三桅帆船,用于加强欧洲东岸各商站之间的物资转运效率。不要怀疑温道有没有实力造船,事实上早在1645年的时候,位于温道这个内陆河港(位于文塔河畔,条件优良,终年不冻,且内陆腹地有面积广阔的优质森林)的造船厂就为库尔兰公国制造出了大量的远洋贸易商船,保守估计有十多艘,而这显然也是这个小国能够远航加勒比海进行殖民的先决条件----一个强有力的造船工业。
雅各布大公、最后一任立窝尼亚骑士团团长的孙子、库尔兰公国的统治者实在是太精明了、太有商业天赋了,他利用整个17世纪上半叶该国未受战争侵扰的有利时机,不断搜罗西欧国家的造船人才,大力发展造船业,因此到三十年战争结束时,该国已经拥有了很强的造船能力,能同时制造大型商船和军舰,技术比庞大的莫斯科公国、波兰立陶宛王国还要强。
而且,该国的商船队在海军舰队的护航下,将大型松木桅杆、船板、木焦油等船具出口到荷兰、英国甚至威尼斯,这种广泛的贸易行为使得温道和米陶的商人迅速暴富了起来。后来,雅各布大公还大力支持玻璃制造业和铸铁业的发展,并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当然后者看起来似乎有荷兰资本的身影,其中主要的投资者便是德海尔家族。
这样一个“有意思的国家”,而且还对东岸抱有友好的态度,加上其大部分国民都没什么宗教信仰(上层信仰新教),自然是东岸人可以也必须大力结交的。正因为如此,郑勇对他们的态度也很亲切,不但订购了两艘船,还允诺会去温道开商站,以便降低他们转售东岸货物的成本----毕竟从里加进货的话还得给瑞典人多交一道关税。
代表特里普商行来到里加的德海尔家族一行人没和拉脱维亚人碰上面,不过他们和郑勇商谈的某个话题却涉及到了他们。
“瑞典人在扩军备战、囤积军事物资,虽然我们商行在瑞典投资颇多,但这个时候还是必须以荷兰利益为重,因为这本就是一体的。贵国在库尔兰、普鲁士和莫斯科公国颇有影响力,是否打算随时介入波罗的海可能出现的某些时局变化?”德海尔一见面就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这让郑勇有些惊讶,你丫到底是来搞商业的还是外交的啊?
“瑞典人的目标是哪里?波兰?”郑勇疑惑道。事实上也只能是波兰了,波兰国王和瑞典国王之间的那点恩怨破事,加上瑞典控制波罗的海南岸的决心,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这两个国家之间会爆发战争。
“联省共和国不希望在波罗的海出现一个更强大的国家。”德海尔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就差明着说他们不允许瑞典控制更多地盘,因为这会助涨他们的野心,会促使他们更快地摆脱荷兰的经济奴役。
“可这和我国有什么关系?”郑勇有些不解地问道,“我国政府在波兰没有任何利益,对波兰王国的命运也不关心,要求我国与联省共和国保持立场一致,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也不符合我国的国家利益。”
“瑞典人同样对库尔兰和普鲁士怀有领土野心,这会令贵国损失相当一部分商业利益。”德海尔无奈之下只能说出了打探到的秘密消息,事实上也算不得多秘密了,因为明眼人都知道瑞典早就视温道港为眼中钉了,必欲拔之而后快----他们侵略库尔兰公国,一点不奇怪。
“但这并不足以让我国政府与瑞典王国交恶,要知道这是一个很强大的国家,能够决定波罗的海命运的国家。波罗的海提供了贵国一半的贸易利润,但这里却只占我国十分之一的利润,我国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瑞典人可能并不会改变目前的商业秩序。”郑勇看着德海尔的脸,说道。
德海尔闻言有些沉默了,半晌后才说道:“你有你的道理,我能理解。不过,我只想取得你们的一个承诺,那就是不向瑞典王国出售任何军资,这个承诺有效期为五年,如何?”
“这可不是一般的承诺。”郑勇笑了起来,“事实上基于贵我两国之间的亲密联系,我们很乐意帮助贵国,但我们能得到什么?要知道,瑞典人能轻易出动3-4万军队,这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只要你们信守承诺,五年后,不管情况如何,我国将放开勃兰登堡-普鲁士公国的市场,贵国商人在这里将享有与荷兰商人同等的权力。”德海尔似乎是早就想好了怎么说,于是出言道。
勃兰登堡-普鲁士公国此时还是荷兰的经济殖民地,荷兰人一直看得很紧,他们愿意对东岸开放,确实也说明了一些诚意。只不过,这是否就值得东岸人拒绝向瑞典出口军资了也值得商榷----虽然瑞典的军火市场从来也轮不到东岸人。
再者,荷兰人说放开勃兰登堡-普鲁士的市场,其实也有点玩花招的意思。盖因霍亨索伦家族虽然继承了普鲁士公国的王位,但这个公国目前是波兰的附属国,从未独立过,霍亨索伦家族也只是名义上是这里的主人而已。更何况这个公国现在就已经是东岸人的市场了,荷兰人的这个承诺,水分太多。
“你说的有点意思,但我还需要和莫三特使再商议一下。”郑勇决定施展拖字诀,末了他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局势真的很严峻吗?瑞典人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开战?”
“特里普商行的工坊接到了很多订单,多是枪炮制造、铠甲锻造、火药配置之类的业务,所以你以为呢?”德海尔不答反问道。
郑勇静静思索着,然后苦笑了下:“或许我该提前做些准备了。”
这一刻他想到了库尔兰公国的雅各布大公。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团乱麻(四)
1653年5月10日,6艘650吨级的笛型运输船、2艘300吨级的冷藏船在两艘风帆护卫炮舰的护航下,小心地停靠在须德海外的泰瑟尔岛一侧。在缴纳入港关税后,船队在荷兰人的指引下缓缓驶进了阿姆斯特丹码头。
这个昔日常年停泊着2000艘以上船只的大港口如今真的是略显破败了,莫烈鳗环视四周,约莫只看到了不到一千艘各型船只,这令他很是感慨:战争期间,荷兰的商业竟然萎缩到了这种程度,真是可怜可叹。要知道,以前这个港口控制了全欧洲绝大部分的粮食、盐、咸鱼、船具、奶制品的贸易,其他各类商品一般也都得到此地汇集,以寻求买主;此外,阿姆斯特丹还拥有欧洲金融中心、造船中心、最大的二手船基地等一连串的头衔,可以说,在战前,这座有着15-20万人口的城市是处在辉煌的顶峰的。
但如今这一切都成为过去了!荷兰海军始终无法打破英国人的拦截,海量的荷兰船只被掳走,大量物资要么沉入海底、要么进了伦敦英国人的仓库,贸易大受影响,经济一落千丈,人民生活水平日益下滑,整个城市甚至整个国家都充斥着强烈的不安全感。
可想而知,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当莫烈鳗带着的10艘船驶入阿姆斯特丹时,荷兰人是多么地高兴了。精制面粉、黄油、干酪、火腿、葡萄酒、冷冻鱼肉、大豆等食品被分门别类地储放在船舱内,荷兰人迫不及待地用滑轮吊杆及畜力起重机将这些食品小心翼翼地吊到码头上,然后一一送入仓库储存起来。
被英国人封锁的这一年间。阿姆斯特丹虽不至于饿殍遍野。但物价飞涨。普通人食不果腹的情况却比比皆是。去看看曾经货物塞到爆的阿姆斯特丹的货栈吧,以往一旦有船只靠岸,商品会第一时间被人买下,然后花四五天时间卸货----当然销售没这么快,不过荷兰人会将货物放在码头仓储货栈内,然后慢慢发售,而这也造就了阿姆斯特丹永远有充足货物出售的名声。
阿姆斯特丹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汇集、储存、销售全世界的货物。一个超大型的物流仓库、“一个全年都在进行着的交易会”,庞大的货物流、现金流、人流在该市的码头上进进出出,这给荷兰带来了难以计数的财富。
但现在很多货栈内的存货都见底了,旧的货物即便涨了好几次价仍然被人抢购一空,新的货物补充却又断断续续的,让人发愁得很。东岸人这10艘船携带了4500吨各类食品,虽然远不足以满足阿姆斯特丹的日常消耗,但简省点用花销个一个月还是有可能的;而在两个多月过后,还将有另一批运输船队抵达泽兰省的弗利辛恩港,这次的船队规模更加庞大。计有9艘笛型船、2艘冷藏船以及4艘风帆护卫炮舰(炮舰吨位为400吨,也可利用富余的船舱运输货物)。估计能运输至少6500吨各类物资(其中部分是食品,部分为订购的其余商品)。
这两批船队的抵达,对于荷兰、泽兰二省的日常消耗、工业生产的意义不能说很重大,但也绝对不可小视。尤其是第一批抵达阿姆斯特丹的食品运输船队,直接为他们提供了种类丰富的商品,足以供他们维持一个月,这对于该市渡过战争期间的物资难关非常之重要,荷兰人理应对此感激不尽。
抵达港口后第二天,莫烈鳗海军少尉便得到了刚从海牙赶来的马德的接见。马德也刚刚从卡法城来荷兰没多久,担任华夏东岸共和国驻荷兰第一任外交特使的他最近着实有些忙,不但要拜访荷兰政府的高层,还要拜访荷兰省、泽兰省议会的议员们;另外一些比较重要的城市如阿姆斯特丹、鹿特丹、弗利辛恩、莱顿、霍伦、恩克赫伊曾的市议会也要去拜访一下,这些议员都是影响力巨大的商人,作为还肩负着商业推广重任的外交特使,马德根本不敢怠慢,因此最近简直是忙得团团转。
除此之外,他还要负责筹办阿姆斯特丹商站的开办事宜,要不是莫三从各个商站抽调人手支援了他一把的话,他根本是兼顾不过来的。这个商站就设于阿姆斯特丹的码头上,马德直接花钱租下了一小块地方,这里有现成的起重机、现成的仓库,就连装卸工人都很齐备。价格也不是很高,因为现在阿姆斯特丹商业不景气,很多仓库空了出来,这些货栈的控制者们不得不大幅度调低租金,再加上马德一口气租了十年,这租金也就更廉价了。
“阿姆斯特丹的商站大概一个月后就能用了,不然你们也不用这么麻烦。”穿着一身醒目中山装的马德握了握莫烈鳗的手,然后看着这个穿二代海军少尉,笑着说道:“年轻一代都成长起来了,我很高兴。你爸还在罗洽兵团堡教书吧?”
“是的,他喜欢安静,目前还在那里带小孩,偶尔会过问一下家里的各类投资,不过平时都是我母亲在管。”莫烈鳗中规中矩地回答道,末了又补充一句:“托英荷战争的福,最近国内工商业的景气度大幅度上升,商品进出口的速度大大加快,我听朋友说罗洽港、东方港、青岛港的关税收入每个月都在快速上涨,这真是好极了。我家投资的一些小作坊、贸易公司也趁着这股东风小赚一笔,真要感谢英国人了,嘿嘿。”
“这话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说说。”马德哈哈一笑,然后转头看了看四周,说道:“国内工业、农业、商业确实都景气了,但荷兰人可就不景气了,呵呵。不过英国人现在确实也很景气,不知道他们俘虏了多少荷兰商船,据我打听可能已经有600-1000艘了,虽然这其中大部分船都是吨位不大的近海运输船,但毕竟几百艘的数量摆在那呢,不算船价的话,光货物价值可能就已达几百万元了。当然了,他们如果就这么点成绩的话,可能还不够弥补战争经费的支持,但这又如何呢?凡事要看长远,他们打破了荷兰人的经济压迫,获得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市场,最重要的是还削弱了直接竞争对手荷兰的实力和威信,这么算起来还是赚的,而且是大赚特赚啊。”
“荷兰跌倒,大家吃饱嘛,哈哈,这是最近流传在我们海军中的调笑之语。”莫烈鳗也笑着回应道,“上次我听在第二舰队服役的发小说,荷兰人已经正式交割图莱尔商站了,商站主馆及附属建筑、大约数公顷的农田、一千多只羊、六百多头牛、不到两百名雇员(大部分是德意志雇佣兵)以及部分库存商品,折价五十万盾卖给了新华夏开拓队,新华夏那边现在已经分派移民前去定居种植棉花了。说起来,这次荷兰人被坑得不浅啊,不得不割肉,不过据说他们坚持不肯卖福尔摩沙岛及开普敦殖民地,呵呵,估计还没被英国人打痛。”
“以后少扯这些。”马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执委会制定的国策就是联荷制英,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密切与荷兰的关系。以前没这条件,现在好不容易通过英荷战争与他们搭上了线,并且还小露了一把脸,这不趁热打铁继续加深双边关系还等什么?要知道荷兰人强在销售网络,而我们强在生产能力,当年与热那亚人的合作就是典范,而荷兰则是一个超大号的热那亚,这种合作对我国工农业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支持荷兰、抑制英国,是接下来的长期国策,以后还是少说两句吧。”
莫烈鳗闻言受教地点了点头,满足了一下好为人师的马德的教育**,这令马德非常高兴:“最近我在海牙面见了德维特议长,提到加强两国间银行业务往来的事宜,德维特议长原则上同意了,不过我还得去和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单独谈判。这场谈判估计不会轻松,荷兰佬一向傲慢,特别是在他们强势无比的金融领域,想要让他们承认我国的西北垦殖银行、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商业清算银行和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的各种商业票据,估计不花点代价是很难的了。唔,不谈了,先去吃饭吧,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谈得下来的事情,就像我们邀请荷兰人去青岛港开设商站一样,不经过来来回回几个月到一年的谈判,这类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有任何头绪的。”
说完,马德便和莫烈鳗乘上从东岸本土带来的专用马车,直接朝阿姆斯特丹市区而去。虽然现在整座城市的物资供应都很短缺,但有钱人的消费**却从来都是得到优先满足的。比如那些高级一点的餐馆,不管外面的战争打成什么样,其厨房里永远存放着充足的各类食材,且永远不担心没有生意可做。在阿姆斯特丹的普通人挣扎在物价飞涨、食物匮乏的窘境下的时候,高档餐馆里永远都有衣冠楚楚的人在大嚼大吃----这就是阿姆斯特丹,资本主义的心脏,有钱人的天堂。
第二百三十章 西南(一)
六月的东岸已经进入了初冬时节。
前进农场(后世乌拉圭佛罗里达省巴勒莫村附近)内,一群来自西西里岛筑路工人们正在小憩。而在与他们一路之隔的对面、火车站建设工地的旁边,一个砖砌的土灶内正燃着通红的炉膛火,土灶上有个大铁锅,锅内炖着羊汤。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小吃摊。头发略有些发白的明人摊主此刻正神情专注地拿着大木勺在铁锅里搅着什么,他旁边还有两个不到七八岁的小孩,一个蹲坐在草地上拣着大白菜,一个则在使着吃奶的劲拉着小小的木制风箱,让炉膛内的火烧得更旺。
正在小憩的意大利人闻着羊肉汤的香味,一个个都有些咽口水。天可怜见,早上五点钟就起来上工地了,当时天还麻麻黑呢,这会足足干了两个小时体力活的他们都有些吃不住劲,有的人坐在地上假寐以抵御饥饿,有的人则眼巴巴地看着小吃摊等待吃饭的时间到来。
早饭的质量一般来说还算可以,至少比他们在意大利老家那会强多了:两个硕大的牛肉包子(牛肉在东岸是最便宜的一种肉类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一块死面饼----当然这只供这支筑路队里的工头和少数老资格工人享用,毕竟小吃摊无法同时给太多人服务----这样的营养供应使得这些意大利筑路工人们有充足的体力平整地基、铺设铁轨,为西南铁路的建设发挥自己最大的力量。
是的,没错。这里就是西南铁路的建设工地----一条由多家热那亚商行投资建设的铁路。该铁路全长超过400公里。造价初步估算超过3500万银行里拉(其实多半远远不止)。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又一条动脉级别的铁路,而且这条铁路经下伊河县向南,然后斜插入西大荒地区,横穿而过后直抵乌江之畔的靖江港,意义极为重大。
目前这条铁路是由新成立的“草原铁路公司”(东岸国家铁道总局和热那亚财团各占一半股份,公司运营则由国家铁道总局管理,热那亚人只能坐享分红)负责修建,而铁路建设的资金来源则由热那亚人提供。而且他们还负责从旧大陆招募劳工。也就是说,这条铁路东岸人只提供一些技术支持,另外顶多租用一些工程机械帮助他们提高工作效率,其他部分则全由热那亚人负责,即他们自行在旧大陆招募劳工,自行运输到东岸,自行向铁岭特钢厂和西部锻压厂订购铁路器材,自行制定修筑计划,反正一切靠他们自己。
当然了,东岸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他们将修建一条连通伊河两岸的铁路桥(目前在建)。这条铁路桥修通后,整个西南铁路将与西北铁路连通起来。价值大大增加;此外,东岸政府回购的西南铁路下宁线(40公里)、靖江港已经修建的部分码头将与这座铁路桥一起打包置入草原铁路公司,作为该公司的资产。总的来说,双方各取所需,热那亚人解决了资金过剩的问题,东岸人白捡了半条铁路,可谓是皆大欢喜。
西南铁路开建一年多来,目前已经修通了从宁津乡到光荣农场这一段五十多公里的路段,故该铁路的通车路段已经达到了九十多公里,大荒农场、灌木农场、光荣农场生产的海量大豆、小麦,养殖的大量肉牛均可以通过铁路线运输到下伊河港装船,然后再运到东部沿海地区,此中成本大大降低,收益率有所提高,自然会使得大家开拓内陆荒地建设大农场的热情更加高涨。
再加上英荷战争爆发所迎来的出口景气周期,东岸共和国政府干脆继续往规划好的西南铁路沿线移民设立定居点,同时鼓励私人资本前往铁路沿线承租农场,进一步开发周边地区,以充分利用好这条逐步延伸的铁路线。而这样的政策,必然会使得西南铁路沿线逐渐繁荣起来,并最终实际控制在东岸人手里。
比如前阵子刚刚正式成立的桃园县就是如此。作为西南铁路沿线第一个县级行政单位,该县下辖桃园镇(原桃园乡),大荒乡、灌木乡、光荣乡这三个以拓荒农场为基础发展起来的乡镇,以及一个新设立的堡----梨堡(位于后世皮拉拉哈小村附近,因该地种植了北方植物园培养的大量梨树而得名)。整个桃园县一镇、三乡、一堡五个乡级行政单位,总人口数量还不到九千人,算是现在全国人口最少的县级行政单位了。
该县地处后世乌拉圭南部的水果种植区,其土壤条件特别适合桃树、梨树等果树的生长,东岸人同样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因此在该县大力推广桃、梨、李、葡萄、苹果、橘子等水果的种植。农业部也打算在桃园镇设立一个植物园,专门负责培养、改良果树品种,顺便指导当地农户的种植,力争将水果种植业发展成该地的经济支柱----特别是在铁路连通的当下,这些水果完全来得及快速运输到东部沿海及西北工业区,那里有着海量的消费人群。
而与桃园县不同的是,新近设立的前进农场就是以农业种植为主,更准确地说,这个新设立的国营农场以大豆和牧草种植为主。大豆这种作物既能肥田,同时收益也很可观----巴西、秘鲁等地的种植园主们非常喜欢这种能肥田的东西,东岸国内也将其与鸟粪、鲸骨粉并列为三大土化肥,价格并不低,故一般农田也用不起,多数出口到国外的甘蔗、烟草种植园;牧草虽然不如大豆经济效益高,但前进农场自身也设了一个牲畜栏,养了很多绵羊,这些绵羊的饲料主要就来自地里种植的牧草了。
因此,准确地说,前进农场是以农牧业混合为主,出产大豆、羊肉、羊毛等多种产品,好好经营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盈利并维持下去的。目前这个农场共有三百多人,几乎全是门德斯这个劳工经纪人从苏格兰、爱尔兰等地弄来的,他们将在这座农场内工作五年,五年后即可有权申请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籍,然后赎买土地成家立业。
而除了这三百多外来劳务工外,这座新建农场内还居住着几百名来自西西里岛的意大利籍筑路工人,此刻正坐在草地上等待开饭的这些人便是了。他们穿着破旧、肮脏、廉价的麻布衣服,胡子拉碴,看起来也很疲累,似乎早起以后两个小时的劳动已经将他们的精气神耗干了一样。很多人定定地看着小吃摊,也不言语,有的人则抽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廉价烟;草地上还有些露水,但他们毫不介意地躺坐在上面,抓紧一切时间舒缓下劳动带来的疲劳。
这些人都是热那亚财团想办法从欧洲搞来的筑路工人,在此时的意大利,人口过剩已经成了一个比较严重的社会问题。差劲的农业设施、连续几年风不调雨不顺的气候以及贵族们的横征暴敛,已经逼得中南部很多地区的农民们要靠种植玉米这种高产作物才能维持下去了,不然根本不够所有人吃的。基于这样一种情况,从人口过剩最严重的那不勒斯、西西里岛招募劳工就成了一点很简单的事情----当然了,你在招募的时候得使用一些欺骗的小手段,将东岸吹得天花乱坠,这样在招募人员的时候将更有效率。
这些人由热那亚人招募而来,工资也是由热那亚财团发放,劳动工具、日常消耗的食品则就近购置。比如这个开在前进农场火车站旁边的小吃摊便是专门给这些人提供饮食的,当然农场也提供饭食,只是特别难吃,还很粗陋,除了相对廉价外几乎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故这支意大利筑路队的工头们将底下人安排到农场去吃“猪食”,自己则到这个小吃摊上来买吃的,毕竟这个小吃摊除了做的东西好吃之外,还额外出售一些酒类,这深得他们的欢心。
小吃摊的男主人是一名退伍军人,因年纪过大而从挺身队退役后,孑然一身的他漂洋过海来到了东岸,最后被安置在前进农场周边。由于他退伍军人的背景,加之年纪也不小,因此负责移民的国家开拓总局便准许他在火车站旁边搞了个小吃摊,专门给这些筑路工人们做饭以赚些辛苦钱。
当然了,这个小吃摊其实还是很赚钱的,每天的纯利都在一元上下,年收入有三百多元,放在东岸也是绝对的高收入了。目前这个明人移民专门在这做吃食,两个小孩也不上学,就在身边帮忙;至于他那个膀大腰圆的斯拉夫婆娘,除照料家里农地外,还负责收羊杀羊,干起活来绝对是一把好手。
时间便在这一家三口的忙碌中很快过去了,随着朝阳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几名工头站起身来用西西里方言开始招呼众人起身去吃早饭。而在把这些人驱走后,这几个工头和另外十余名老资格工人一起坐到了小吃摊上,一边喝着羊肉汤,一边用西西里方言谈笑风生地交谈了起来。
金色的阳光洒在路基上,一些被马拉轨道车车轮磨得光滑的铁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西南(二)
“工程机械不够啊!那些机器租赁公司都干嘛去了?”彭志成骑在马背上,看着前进农场外铁路线上辛苦挖掘着排水沟的意大利工人,顿时发问道。他是全国铁路督办,负责巡视、督察全国铁路的建设,西南铁路虽然由热那亚人承担主要修建任务,但他和他的巡视组仍然会时不时地跑过来督促、检查一番。
他眼前的这些铁路工人卖力是够卖力了,但效率确实不怎么高,几百号人呢,一上午才挖这么点水沟,照这速度下去,铁路何时能通车到前进农场啊。虽说这个农场初建未久,无论是人口还是产量都不甚大,但铁路建设的效率不高,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西北铁路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阶段,租用了很多机器;另外政务院从年初就制定了‘1653年水利大会战’计划,很多机械同样被租用到了各县乡的河道、水库建设工地上了,我们多方联系,却连一台蒸汽犁都没请来,工程机械确实是太紧张了。”很快便有草原铁路公司的人上前汇报。这个人其实很想说财大气粗的前进农场里就有两台蒸汽犁在工作呢,可一想到这个农场是国家开拓总局重点投资的项目,他们也在抓紧时间整饬土地以待开春后进行播种,因此很明智地就没有多话。
早些年或许还有很多人没意识到蒸汽设备的好处,可在如今的东岸,蒸汽机的应用已经相当广泛了:水利建设工地、码头、轮船、工厂、铁路等等一切场所,只有你造不出来的。没有他们想不出来的。这些大大小小的蒸汽设备的应用范围越来越广。给全社会的生产力带来极为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大家一致同意可以用“生产力革命”来称呼它了。
你看,在极为偏僻的前进农场这种地方,都常备了两台蒸汽犁用来犁田、挖沟,使用成本也不高,燃料以就地收集的柴草为主,偶尔烧一点劣质煤。也许最大的成本就是维护保养的成本了:更换损坏的零部件、日常使用的石蜡(润滑作用,高级一点的会使用鲸油、海豹油)什么的。但和数十倍提高的工作效率相比,这点维护成本根本算不了什么。
穿越众花了十几年时间,终于让整个社会都习惯甚至欣喜于机器设备的大规模应用,接下来只要严把教育关,不让封建思想等旧观念回流,那么整个社会就可以称做进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了”。这是一项极为艰难的事业,也是一项了不起的创举,如果是在大明,基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进入工业革命阶段,而一旦你耽搁的时间长了。那些士绅们会很快把你的继承人洗脑成他们的人,然后一切回归原状。封建士绅完爆工业资本家。
不过呢,穿越众治下的这个经济体系也不是没有问题,其最突出的矛盾便是人力资源的短缺。人力资源不足,那就大规模应用机器,但问题是现在机器产量都有些不足,这就需要政府着意引导了,调整生产结构,重视市场需求,让东岸这个半市场半计划的经济体系更加灵活,发挥出更大的效用。
“大丰农机厂、第一重型机械厂的产能还是不足啊,现在市场需求这么旺盛,他们的产能却限于原材料供应和技术工人的双重制约而无法有效释放;而他们上游的平安钢铁厂、铁岭特钢厂又限于煤铁产量、物流运输的瓶颈而无法快速增产……”彭志成拨转马头,一边靠近铁路建设工地,一边说道:“说到底还是人力资源、教育资源的双重不足,人多了初级原材料产出加大,教育上去了技术工人增多。唉,看看平安煤矿、长山铁矿、铁岭煤铁基地已经奴役了那么多奴隶、又雇佣了那么多外来劳务工,那些人都快被榨出骨髓了,但产量就是跟不上需求啊;再看看各大企业办的职业学校,在校生人数的培养也远远不足,这工业化果然不是一蹴而就的。”
“以后这些人----”彭志成说到这里,突然用马鞭指着前方正闷头干活的意大利劳务工们,说道:“都不能放他们回去!好不容易来到了东岸,经过长期劳作又有了一定的组织性、纪律性,有的脑瓜子灵活的还学了点工程技术的底子,也算是人才了。这样的人才、这样的劳工队伍,怎么能放他们再回到西西里岛那个毫无希望的地方呢?华夏东岸共和国才是最适合他们的舞台,他们也只有留在东岸才能实践自己的价值,五年后统一给他们办国籍,一个都不许放回去,大不了给热那亚人一点补偿罢了。”
“这方面国家开拓总局、移民部其实总有预案了,原则上五年后他们将继续留在东岸,并加入东岸国籍。因为他们修筑了几年时间的铁路,见识了这么多的工程机械、学习了这么多的工程技术知识,也有幸耳闻目睹了东岸国内的种种事务,放他们回去确实不是很合适。当然了,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开拓总局也会想办法把他们的直系亲属都接来东岸,个别才智突出的,还允许他们把亲戚朋友也接来,以稍稍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跟随彭志成前来的一名国家开拓总局的官员说道,“热那亚人至今已经移了两批计两千三百余名意大利劳务工来此修筑铁路了,为此他们甚至包了十余条海船,花费了近四十万里拉的运费。而可以预见的是,他们在今后几年内还将陆续运送更多的筑路工人来到这里,这总运费可能要一两百万银行里拉,这成本----呵呵,反正比起几千万里拉的铁路总投资来说就无所谓了。当然了,他们包租的这些海船回程时能拉一些货物回欧洲,现在法国、西班牙、葡萄牙大战不休,英荷海战如火如荼,波罗的海的形势也一触即发,运东岸货回欧洲,亏不了本,这多多少少能补贴一下他们的支出。”
彭志成闻言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些穿着破旧肮脏的衣服、拿着金属工具辛苦劳作着的人们。毫无疑问,这些人是吃苦耐劳的,或许不如此时的明人,但绝对比后世的中国人要勤劳许多,也更能忍受一些痛苦与灾难,可能这和他们在老家时相对困苦的生活有关,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此时的意大利工业衰落、商业凋敝,偏偏人口又在大幅度增长,速度比欧洲其他地方都快,这自然使得他们的生活水平大幅度降低。特别是西西里、那不勒斯这些生活在西班牙人统治下的地区,居民们摊上了一位穷兵黩武、横征暴敛的君主,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许多人不但税收负担沉重,很多时候更是要上战场,简直不让人活。
或许荷兰的人口大幅度增长就和许多意大利人过不下去有关吧。从16世纪末开始,大量意大利商人、工匠移民联合省、南尼德兰,他们去的时候往往会从老家带去一大帮子助手,这个移民潮是如此之庞大以至于17世纪20年代时阿姆斯特丹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外国人或外国人后裔----其中相当部分是意大利人----可奇葩的是,意大利外流了这么多人口,其仍然是地中海一带人口密度数一数二的地区,简直让人无语。
“今年还有不到七个月的时间,西南铁路通车到前进农场这一段当无问题,另外可能还有余力平整一下前进农场到即将设立的胜利农场(位于后世乌拉圭平塔多小村附近)之间的路段,为下一步全面开工预先做好准备。”彭志成看了一会那些正辛勤劳作着的劳务工们,突然转头朝自己的秘书说道:“你明天就去和草原铁路公司的人交涉一下,让他们务必盯着热那亚人,别让他们偷懒----当然他们也不会故意这样,毕竟这是他们自己在掏钱修路,时间拖得越长这成本就越高,相信他们自己会掂量清楚的,但你还是去和他们点一下为好。”
“我明白了。”秘书点头应允,道:“按照热那亚人提交给我们的计划,两个月后还将有一批千余名来自那不勒斯的劳务工将在靖江港登陆,然后从那一侧开始平整路基、铺设铁轨,这样西南铁路的建设进度也将大大加快。他们都是生意人,对成本非常敏感,这个时候其实比我们自己人还急,恨不得一天工期都不耽误。”
“哼,怕是尝到点甜头了,觉得这生意确实有利可图,至少比他们国内吸纳了最多闲置资金的年金收益率要高,听说那个年收益率近几年从1.2%跌到了1%,连通货膨胀都跑不赢,还不如来投资铁路呢。最近桃园县设立,政务院批了一大笔城市基础设施建设资金,另外胜利农场、前进农场的建设也要耗费不少钱,这其中无论人员、补给品、建筑材料还是劳动工具,都得从已经通车的这九十多公里铁路运输,热那亚人不是傻子,怕是看到了铁路运输的盈利前景。”彭志成点评道,“不过这样也好,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他们赚钱,我们白捡铁路,两不亏欠。”
第二百三十二章 西南(三)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片鱼肚白。
田星擦了擦帽檐下的露水,然后摘下腰间的酒壶,痛快地喝了几口河中大曲,这才隐隐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六月底的东岸已经非常寒冷了,尤其是在夜间行走的时候,冷风吹起时,那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再加上凌晨时分骤起的薄雾,那刺骨的冷意几乎能浸透到人的骨髓里,让你避无可避。
“这天气可真邪性。”田星看了看渐渐转薄的雾气,悻悻地抱怨了句。他虽是穿二代出身,可谓是嘴里含着金汤匙的“太子党”,但却很少有像白斯文的儿子那种人的娇骄之气。今年不过22岁的他已经在国家情报总局工作快五年了,目前也积功升任了一名股长,在一众太子党的“走势”当中算是中规中矩。
虽然田星本人平时较为低调,但能吃苦耐劳、工作也较为扎实的他却深受“中央老干部”汤圆的喜爱,其顶头上司、乌江地区警备司令廖逍遥对其观感也很是不错,这就给他日后的发展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而也正因为如此,其人低调之下却也仍在整个乌江地区有意无意吸引了一些人的靠拢----大家都是聪明人,特别是这些一无所有却又有着向上爬的野心的小角色们,深知提前押注的重要性。
“股长,已经到冯格庄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回过头来,朝正在喝酒驱寒的田星汇报了句:“村子里那帮鸟货,连个哨兵都没布。这要是敌人杀过来。保管把他们一锅端。”
田星闻言走到一个小土丘上。就着东方微露的晨曦,看到了一个掩映在薄雾中的小村。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红砖青瓦、围墙菜园,典型的东岸特色。离此最近的一家院子里早起的农妇已经在喂猪了,睡眼惺忪的小孩坐在墙角,有一下没一下地铡着草料,看起来家里还养着牛羊等牲畜,多半就栓在后面菜园子里。
一只大公鸡不知怎地飞到了鸡窝顶上。威武地踱着步子,时不时地停下来仰天高歌,催促还在贪睡的农人们快快起床,新的一天已经到来。鸡窝下几只母鸡带着一群还未完全长大的小鸡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找食,一只土黄色的大狗趴在地上,无聊地晃着尾巴。
“好一个宁静安逸的小村子。”田星暗暗叹了口气,“这明人还真是随遇而安的秉性。附近的查鲁亚人才刚刚被消灭几个月时间,他们就安逸懒散成这个样子了。这村头的一家看起来有老有小的,应该是从东部迁居来的老国民,他们的警惕性都这样了。就别提村子里大部分新来的明国移民了,估计一个个都当这是安乐窝了。”
话说今年年初的时候。乌江地区调集大量民兵,再加上雇佣的少许高乔骑兵,于附近地区发起了一次大规模的清理行动,毁灭了一个可能是东岸地区最后一个成规模的查鲁亚人部落。为了这事,蒙虎这厮还在杂志上发表了《最后一个查鲁亚人》的纪念文章,文中的圣母味浓郁得让田星这种新一代东岸人都闻之欲呕。
作为常年在乌江地区走动的情报官员,田星清楚地知道这个名为冯格庄的定居点(位于后世乌拉圭polo solo小村附近)设立没多久----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当时移民部往这里送来了七八百名来自山东莱阳县的移民,然后又从东部沿海地区迁移了二三十户老国民,然后将其打散混居,便最终形成了这个新定居点。
不过你可别被这个定居点名字里带着的“庄”字给迷惑了,这里虽然确实也像个大村庄,可在乌江地区行署的地图上,这儿可是正儿八经的乡级定居点,名曰“冯格庄乡”。国家开拓总局早些时候已经提前在这里建设好了一些居舍,新移民到来后,西北垦殖银行立刻与他们签订了房屋购买的按揭贷款合同,然后这些明人移民便高高兴兴地住了进去。
这些移民的到来其实也和西南铁路的修建有关。众所周知,热那亚人将陆续投入数千万里拉的巨资在东岸修建这条全长超过400公里的动脉级铁路,而其终点便设在乌江之滨、离拉普拉塔河也很近的靖江港。作为当初签署协议时的条款,东岸人给予了热那亚方靖江港码头三十年的专营权,前提是热那亚人继续投入资金和人力将靖江港码头续建完毕,同时也要清理一下附近的航道,以免大型海船航行时不幸搁浅。
因此,热那亚人后来便陆续派了五六百名西西里人来到靖江港,甩开膀子建设起了码头,至于建设所需的海量物资嘛,正好东岸建筑材料公司在靖江港开设了分厂,砖头、水泥、石灰、砂石可以供应相当一部分,这码头的修建成本倒是便宜下来了一大截。
而在本月(6月),热那亚方面提前派人到靖江港向国家铁道总局的人知会,下个月很可能将有一艘满载那不勒斯劳务工的船只抵达靖江港,然后开始全力修建西南铁路靖江镇----新地乡这一段不到20公里的线路。而在修完这段后(预计将不是很慢),铁路线将继续向内陆地区延伸,而其下一站便是这个冯格庄乡了,故此番国家开拓总局在这里设立新定居点,并且还移了近千移民过来,为的就是日后充分利用上这条铁路干线。
“政府倒是把这个铁路沿线的城镇看得很重要,还让我们亲自去乌江对岸的河间地区采买了一大堆河间奴回来,为的就是修建这里的配套城建设施。但这里的居民却一个个安逸得不像话,哪有我大东岸志士们该有的奋发之气?”一名随从也看着这座雾霭里的宁静小镇,歪嘴道:“想当年国家初建的时候,我们村子里无论大人小孩那叫一个警惕!大人持火枪,我们小孩也拿着弹弓、菜刀,那些瓜拉尼人像土鸡瓦狗一样,根本不够看!哼哼,哪像这里,一股安逸颓废的模样,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这个年轻的随从此番跟随田星一起去了河间地区,买回来了大约三百多名河间奴。话说如今河间地区的克兰迪奴隶也是越来越不好买了,盖因那里的部落兼并战争已近尾声,再也无法产生数量巨大的战俘;另外,随着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势力的逐渐恢复,这些克兰迪部落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随着他们生存空间被逐步压缩,部落间的战争也开始日渐减少,毕竟谁都不是傻子,在西班牙殖民者步步紧逼的情况下再作死内斗不休,那可能真的要玩完了。
而也正是这样,此番田星等人只买回了区区三百多名河间奴,远远少于预期,这令大伙都有些意外,看来西班牙人确实给这些原住民们带来了极为沉重的压力。田星甚至都在考虑着,这边事了结后,他是不是向顶头上司、外勤科科长写一份报告,建议以半卖半送的方式给予亲近东岸的克兰迪部落以武装援助(一般都是从南部迁移过来的,第二次东西战争中曾与西班牙人为敌),援助的物资种类不应当受限,武器、军资甚至马匹都可以提供,只要他们能给西班牙人制造足够的麻烦就可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克兰迪人既不熟悉现代战争,也没有经受过火器的全面训练,看样子还有必要再给他们派一些军事教官啊,不然搞不好就给西班牙人当了运输队长。另外,也得想办法嘱咐这些一向与东岸交好的部落要注意方式方法,尽量避免与西班牙人正面交锋,而是充分利用森林、沼泽以及草原上长得比人还高的蓟丛做掩护,与西班牙人展开游击战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同时再给敌人以重大杀伤。
西班牙人现在已经大力扩建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罗萨里奥、圣菲三处要塞,并正式组建三个步兵团(1个白人绅士团、2个梅斯蒂索人团,每团1200-1300人)、一个高乔骑兵营,兵力已经相当雄厚了,克兰迪人如果不注意战斗的方式方法,很可能会遭遇惨败的厄运。另外,国家情报总局也通过种种渠道获悉,西班牙人还在科尔多瓦一带续建两个克兰迪人步兵团,并日夜加以操练,打算时间成熟便开到东部来,一边镇压陆陆续续暴动的克兰迪部落,一边威慑东岸人。
而除了增兵外,西班牙人也在巴拉那河沿线迁移了很多旧大陆移民过来,其中以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居多,偶尔也有一些流放至此的加泰罗尼亚人。白人定居者的日渐增多,对于这些军事要塞的存在至关重要,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彻底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
“回去后不但要写报告请求援助克兰迪人,同时还要请乌江地区警备司令部整顿地方民兵,今后万一开战,民兵也是一股极为重要的武装力量,万万不可轻忽了。”和手下一起向定居点走去时,田星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二百三十三章 西南(四)
“这次西南铁路的建设,使用的是最新出产的轧制铁轨,无论是质量还是产量都比以前提高了很多,当然了,成本下降得更多,总的来说这是一项比较重大的工业进步。”田星一进村子,耳边就响起了一个高亢的男声。
他斜眼望去,只见是西北特钢厂技术科副科长皮埃尔----作为一名合格的情报人员,加之又是常年在附近区域活动的,田星对这些重要人物的长相还是记得很清楚的。皮埃尔、胡老三二人是该厂技术科的两大干将,是东岸唯一一位堪称冶金行内人的马甲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是该厂厂长沈刚所倚重的对象。刚才听皮埃尔这口气,似乎他是往冯格庄乡送新式铁轨来的?
“以往我们使用的铁轨,都是直接铸造出来的,其质量多不尽如人意,不过也差不多将将够用了。但这几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停下技术研发的脚步,我们厂技术科一直和自然科学研究院冶金所的人在合作开发钢铁轧制工艺,不过受限于技术和材料的因素,结果很不理想。后来,我们改变思路,不贪多求全,先从最简单、最原始、最基础的做起,最后终于搞出了一台----嗯,两辊的----轧机……”看起来似乎比较喜欢吹嘘的皮埃尔说到这里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话说两辊的那也好意思叫轧机?
虽说不能和现代轧钢厂粗轧、精轧总共14个大轧制力的轧辊相比,但你这两根轧辊的轧机确实也太原始了一些。而且这轧辊的设计也很成问题,只有支撑辊。什么立辊、弯辊、串辊一概没有。既无法在轧制过程中调节轧制力。也无法在生产过程中调节轧辊间隙,简直简陋到不能再简陋了!换言之,这套轧制设备只能轧制固定型号的构件,若要轧制新型号的产品,对不起,先停下来对设备进行大修,更换多个大小部件,然后再进行调试生产。这个过程费时费力,非常麻烦。
当然了,这种所谓的“费时费力”也是相对而言的。也许在加工铁轨这种低质量要求的产品时还不太明显,可在加工铁路桥梁所用的预制件时可就显示出其优越性了。毕竟其设备虽然简陋,但加工效率比起西部锻压厂的蒸汽锻锤还是强上一些的,前提是加工对象是固定型号、固定尺寸的构件。
铁岭特钢厂轧钢车间曾经与西部锻压厂联合做过实验,在同样的时间内生产同样型号的铁制桥梁部件,结果铁岭厂生产了30吨,西部厂却只生产了2吨,效率相差实在太大。而且铁岭厂出产的产品良品率高。达到了七成以上,西部厂的良品率却只有五六成;也许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西部厂的大部分所谓“废品”再拿到机加工车间去打磨一番后都能成为合格品。而铁岭厂出产的大部分废品那就真的是废品了,只能拿去回炉重炼。
不过这和相差15倍的生产效率比起来,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再好好想办法改进辊道输送系统、喂料系统,再将加热炉的炉温好好控制一下的话----这个就只能凭感觉了,毕竟穿越众缺少珀铑合金热电偶这种现代炉温检测设备,无法测量这么高的温度----相信良品率还会进一步提高,这无疑意味着经济效益。
这种钢铁轧制设备研制成功后,工厂所需工人进一步减少,以往东岸大量出口欧洲的铁条、钢条的产量却成十倍增加,相应的,这成本自然降低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程度。不过东岸人暂时却不准备对钢条或铁条降价,反正他们的这些产品比欧洲同类的质量好,价格也略低一些,在市场上的竞争力本就极强。新技术大量应用后,可以适当加大出口量,但价格却不能降,这正是享受黑科技带来的超额利润的阶段,怎么能为了抢市场就盲目降价呢?况且你降价也没大用,现在的市场壁垒这么严重,再降价也抢不了别国的市场,那又何苦呢?
再说了,你现在就祭出这些黑科技制造出的产品,并且还大幅度提价抢欧洲人的钱,那不是刺激人家是什么?现在欧洲已经出现了一些技术革新的苗头了,比如1650年在冶铁方面出现的圆形炉腔、炉膛,历史上本来没怎么受重视,工匠们仍然墨守方形的炉膛来收集熔化的金属,直到几十年后才尝试着做出改变。可在东岸人的蝴蝶效应之下,荷兰人现在已经开始大规模在瑞典的冶铁工坊里推广这种技术了,因为它明显可以加快金属熔炼速度、节约燃料,这自然增加了生铁的产量。
欧洲的技术进步自然不仅仅限于此,荷兰人对齿轮渐开线的研究成果扩散到了临近的英国、法国、德意志地区,欧洲很多畜力、风力或水力机械上开始大量应用这些新技术,生产效率大大增加;荷兰省莱顿市最新出产的织布机已经离东岸早期的技术相差不远了,这些高效率的机器目前大量应用在莱顿、加莱、曼彻斯特、西莱丁和威尼斯的纺织工场里,有效降低了欧洲纺织业的成本,目前他们的瓶颈主要是卡在纺纱机上,这是阻止他们的纺织业进入飞跃式发展通道的关键----在获悉了这种情况下,东岸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进一步加强了对纺织技术的监管,尽一切可能阻止欧洲人得到这些技术。
欧洲人在其他一些小技术上的进步也有目共睹,就不一一赘述了,总而言之,他们不是傻瓜,不会只看着东岸的技术狂飙猛进而无动于衷。事实上这种促进作用是相互的,你进步了,别人也没在睡大觉,他们也在猛然惊醒后进行着吃力的追赶。虽然很多时候这种追赶仅仅是某些商人无意识的举措,但这毕竟是一种追赶,值得东岸人警惕。
田星当然不知道这些技术背后的弯弯绕,他只知道现在这西南铁路用上的是最新技术生产的铁轨,质量比以前好,价格也比以前略低,热那亚人算是赚到了!他瞟了一眼那些堆在遮雨棚下的铁轨,这些铁轨只有一小部分是西部锻压厂生产的,大部分都产自铁岭特钢厂轧钢车间----因为上面都挂着标签。
不过除铁轨外,大部分小构件还是西部厂生产的,他们那里的中小型蒸汽锤很多。比如田星就恰好知道有一个六吨重的锻锤,靠蒸汽机驱动上升,锤砧装在一个超过四吨的铸铁基座内(取代了以往固定在地面上的木质基座)。用这种蒸汽锤加工起一些非标准构件来说非常方便,因为你只需调整下锤砧就可以了,每分钟能击打数十次,生产效率还算马马虎虎。前阵子田星还隐约听人说西部厂要设计、生产更大的锻锤,专门加工船肋条----以前是没这方面的需求,所以还将就着用小锻锤,但以后可就说不清了。
不过呢,这事也不能过于乐观,盖因现在木材也是相当之便宜,而船只吨位又不是很大,这铁肋在中小吨位船只上的竞争力其实是不行的,也就造大船需要一次成型的肋条时可能会起点作用。但那样问题也就来了,你可能需要更大的锻锤来锻打龙骨,这个技术要求可就更大了,难不成需要上马几百吨甚至上千吨的水压机?这在短时间内可能么?
摇了摇头,不再管这些技术上的破事,田星将酒壶收好,然后带着队伍进入了冯格庄乡。他手下有上百名临时协调来帮忙的内务部警察,他们将三百多戴着手铐脚镣的克兰迪人驱赶到乡政府前的大晒场上。
晒场上原来有一群鸡正在散步,看到远远来了一群人,它们便一哄而散,留下了许多鸡毛和满地鸡屎。内务部警察们踢打着不老实的河间奴,费了好大劲最后才让他们都蹲在了地上。田星来回巡视了一番,然后又让手下交叉点了一下人头,最后才朝快步向他走来的一名退伍老兵道:“李乡长,352名河间奴都在这里了,你派人接收一下。”
退伍老兵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地区行署和县里面也都已经和我谈起过,说近期会有一批奴隶到来。”说完,他便让自己的两个手下去清点人数。
“李乡长,这次送人过来,地区行署汤专员还让我帮忙带了些话。他说西南铁路干系重大,你们最好近期就要紧张起来,该修的砂土公路要尽快修好,这事关铁路器材的运输效率;该囤积的物资也要尽快准备完善;另外,计划开垦的土地面积有没有达标?开春后可就要播种了,这事不能打一点马虎眼。”田星完整复述着地区行署专员汤圆的话。
“李乡长”闻言呵呵笑了两下,然后摘下帽子,挠了挠头说道:“请代转汤专员放心,误不了事,开春后就种一茬玉米,到时候就算来了几千意大利蛮子,也饿不着他们。”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间行(一)
邵元义小心地行走在雨后的丘陵小路上,道路狭窄、崎岖,同时也很湿滑,他们师徒三人牵着一头骡子,艰难地向前方赶着路。
小路右侧是茂密的森林,左侧则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卡马匡河,道路的情况很糟糕,或者说这条路从来就没有修缮过,它只不过是众多人脚踩出来的一条山路而已;河流的情况同样也很令人烦闷,附近的河段弯弯曲曲,水势平缓,河水从上游携带下来的海量泥沙便渐渐淤积在了此处,因此其水深很成问题。每逢冬春枯水期,河流中心便会露出大片浅滩,给航行带来极大的困难,因此若不对其予以疏浚的话,下游的蒸汽小火轮怕是只能在夏秋季节溯河而上了,这对上游地带的开发显然很不利。
前方的山路渐渐开阔了起来----但也仅仅是相对而言的----似乎已经快到有人居住的地方了。看得出来,路边很多空地原本都是森林,但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个树坑或根桩了,或许是此地的拓荒移民们做的。
果然,行不到十分钟,邵元义便远远看到路边竖着个木牌,上书“罗汉界”仨字----这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了,一个新近设立没多久的定居点----罗汉乡,位于后世巴西南里奥格兰德州的佩德拉斯河与卡马匡河交界处,因该地密布的罗汉松树林而得名。
罗汉乡有居民1200余人,其中约700人来自大明浙江象山县、300人来自乌克兰(女奴),另外还有200余名来自东部沿海县份家庭的次子、次女们。这些东岸新生代们在老家无法分到地。也不愿进工厂做工。因此便报名移居了新定居点拓荒。以便能分得赖以存身的三十亩耕地----更何况在丘陵山区,每个人还能额外分得二十亩草地、坡地或林地,吸引力还是蛮大的。
河岸边的巨型芦苇丛里传出来了几声狗叫,然后邵元义便看到四名全副武装的民兵持枪走了出来。在看到邵元义等人“文明人”的打扮后,这些看起来还很稚嫩的年轻人便将枪口低了下去,随后他们仔细检查了一番邵元义等人的证件与介绍信,在看到他们是医务人员后,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喜意。他们一边派人回去通报乡里,一边欢天喜地地上前帮邵元义等人牵马的牵马、拿行李的拿行李,殷勤得不得了。
定居点很快就到了,邵元义从身处的垭口望去,入眼就是一大片依着山麓平地修建的房屋,河流、田地、树林交错其间,看起来有很多个村子的样子。房屋群中最气派的一栋三层小楼,大概就是乡里各政府部门办公的场所,同时也充做物资库、武器库、监狱等设施。
整个建筑群被不规则的丘陵与河道的走势给切割得乱七八糟的,河边有两间木质房屋。里面机器声大作,门口还堆着一大滩黑乎乎的煤炭。似乎那是一个蒸汽提水站;提水站后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上有个高高的哨塔,哨塔顶部有两名持枪民兵站岗,两匹马栓在哨塔下的一棵小树上,二十几只养安静地吃着草。
一行人抵达乡政府后,留守的一名副乡长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了下来,然后拿出茶叶罐,给众人倒了些茶叶沫,冲泡开后便端了过来。邵元义看得有些无语,合着这个乡穷得叮当响啊!不过想想也是,新设立不过几个月的定居点么,能给你寻点茶叶沫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想咋滴?要知道,这茶叶在东岸本土可也不是很便宜,著名的白岩山茶其售价是2元/斤,如果转口销售到外国的话,那么还得再加100%的关税,即要卖到4元/斤。可即便是如此,热拉尔山脉那边还是经常有葡萄牙商人跑来搜罗东岸茶叶,以便转卖到欧洲去赚上一笔(现在欧洲饮茶的地方不多,主要集中在荷兰及周边),由此可见其价值。
因此,副乡长此时给大家倒的散碎茶叶沫,别看不起眼,可也绝对不廉价,只不过邵元义这个“土豪”平时喝惯了宋朝贡品“雪窦曲豪”(产自奉化县),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而已。你看,他的两个徒弟不就神情略有些意外地喝着这茶吗?
“这个定居点设立不到半年时间,我也是那时从部队退役后调来这里上任的,嘿嘿,芝麻般的小官,搁俺们大明那会,连流官都算不上,也就是个吏员。”年约三十五六的副乡长谈性很浓,只听他说道:“唉,上次俺去地区行署开办的乡村官员进修班学习,同班的好多兄弟都是部队里出来的,大伙儿都一个劲地叹气,现在乡里村里实在是太苦了。有条件的地方还好些,多多少少有点收入,当地乡政府的财力有保障,一些工作倒也能推行得下去。可像俺们罗汉乡这种穷地方、还是新设立的,那是真困难。”
副乡长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再收起,只听他说道:“国家开拓总局拨下来的那点钱,既要搞建设,又要维持乡里各部门的运转,实在是入不敷出。虽说每个成年男丁每年都要服15天的无偿徭役,可问题是这也不够啊,很多时候还是得花钱雇人搞建设。乡里设的中心小学有十几个教师,外加办学经费,这每年就要扣去三千多元,各村小学目前还无力建设(新定居点其实也无必要建设村小学),但一个两个的兼职教师的经费也得发下去。也就是说,乡里现在每年最大的一笔支出就是教育经费,其次是建设经费、医疗经费,最后是人员经费,财政入不敷出是常事,可俺们这里也没法向农民收公粮,所以难哪……”
话说华夏东岸共和国现在的税制越来越完善,前些年试点推广的一些杂税由于稽查、征收成本太高,已被人代会立法废止,然后改为对城市居民征收个人所得税(国营企业以实际发放工资为准按比例征收,私营企业职工按固定数额征收,为每人每月三角五分钱);同时人代会还通过了对农村居民征收公粮的提案----其实从一开始就征收了,只不过这次按地区差异微调了各县乡的税率。不过按照执委会规定,新定居点前三年是免税的,国家开拓总局给予各新建定居点以粮食补助和资金补助,只不过这些钱粮在建设大潮中,铁定是不够用的,而这也正是这个副乡长发牢骚的原因所在。
邵元义等人不是官员,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关心,不过此刻碍于情面,只能一边喝茶一边接受着这位副乡长的语言轰炸了。还好他们没等多久,出外检查几个偏远村子土地开垦工作的乡长骑马赶了回来,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名兵团堡学兵出身的副乡长以及一名国家开拓总局的副科长。
“邵医生,你是远近闻名的医术大家,这次县里派你们来给大伙儿讲解防病知识,我刘某人真是感激不尽。多余的话也不说了,以后邵医生若是在罗汉乡有什么疑难之事,只要我刘某人在这一天,就尽管来找我。”这个四十来岁的乡长出身胶东山匪,是最早跟随莫大帅的一批人了,因伤退伍后移民至东岸,历任村民兵主任、乡武装部长、副乡长,而今终于爬上了乡长的宝座,算得上是升迁极速了。
虽然邵元义在牧草岭乡乃至整个西湖县都算是数得上的富豪,可医生出身的他现在仍然要三不五时地出诊、带徒弟以及进行疾控宣传,说实话还是挺忙的。虽然他的财产已经足够支撑他整日安坐于家而不工作,但在人才极度紧缺的东岸共和国,事实上是不可能也不容许出现这种人才浪费的现象的。特别是邵元义平时还多有放贷业务,经常要和政府部门打交道,一个好好的医生去做食利阶层,这是一些人所难以接受的,故此,他现在更多的时间仍是放在他的医学本职工作上。
比如这次他受西湖县卫生局所托,带着两个徒弟来到最偏远的罗汉乡,就是为了给这儿的新移民们进行一些医学科普工作,以使他们对疾病有一个粗浅的认识,这多多少少能降低一点疾病发病率。
罗汉乡是新设立不过半年的乡镇,目前各类人才奇缺,很多人都是身兼多职(其实更大的原因是本地的“吃饭财政”养不起太多的脱产人员),因此此番被安排前来听邵元义讲课的多是来自东部沿海省份的新生代移民。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至少完成了小学教育,算是东岸国内的知识分子阶层了,因此由他们来学习此类知识,完事后乡里再给他们发点经费打发他们各自回村去宣传,这事情差不多就办妥了。
邵元义对此也无异议,因此双方一合计之后便将时间定在了两天后----这是为了方便散布在各村的人都有时间安排手头事情,然后集中到乡政府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山间行(二)
“今天我想说的是,关于营养类疾病的防治。”乡政府的大院里,众人搭起了一个茅棚,里面挤挤挨挨的坐了二十几个人,都是来自下面各村的卫生员(兼职)。邵元义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站在最前面,直接对着大伙开讲。
此时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冬雨,茅棚顶上有些地方还漏着水,但大伙儿并不介意,一边享受着不用干活的下雨天的惬意,一边听着邵元义的课----就当听故事了,很多人想着。
“我们都知道,玉米这种新大陆作物耐贫瘠、耐旱、高产,是很多新设立的定居点垦荒时排在前两位的粮食作物选择。诚然,玉米有着种种优点,而北方种植公司在培育、筛选高产玉米种子一途上又建树颇多,故现在越来越多的新建定居点选择在头两年种植玉米这种农作物进行过渡,但不得不说的是,玉米在带给我们足以果腹的食物的时候,也在不经意间给很多人带来了病痛。”邵元义对着众人侃侃而谈,只听他用不急不缓的声音说道:“玉米红斑病(即糙皮病,死亡率70%)就是最大的杀手。”
“我们都知道,玉米红斑病一般多发于新设立的各个定居点,拉肚子、红疹、呆傻是主要症状,患病的人十个要死七个,十分可怖。前些年朝廷还不曾警觉,但随着近些年新定居点玉米种植面积逐步扩大,得这病死的人越来越多,这才让朝廷、让卫生部衙门警觉了起来,后经仔细分辨。乃是----那啥。维生素皮皮(维生素pp)缺乏引起的。说来不怕大家笑。我也不清楚这维生素皮皮是何方神圣,大伙只要清楚,没这小东西大伙儿就都要得那红斑病,这可不是开玩笑,是血的教训。”
“新设立的定居点,大伙儿干活又累又苦,平时也只能嚼果点玉米;再加上道路遥远、地处偏僻,同时经费也很经常。大伙也难得吃到肉,这就更进一步加重了这种疾病的爆发。说实话,在这一点上,卫生部衙门确实是大意了,以至于糙皮病在多处爆发后才重视了起来,可这时已经死了不少人了。”邵元义说到这里,声音略显低沉:“死者已矣,我们不好再说什么,但朝廷已经决心在全国根治这种疾病,而治病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多吃橙子、柚子、草莓、柠檬、甜瓜、菠萝等水果。我来的时候在你们这山脚下发现了大片的野生蜜橙林,这很好。多吃这东西也能防玉米红斑病,罗汉乡的老少爷们算是有福了,以后可以敞开了吃玉米了。”
玉米中并非不含维生素pp,只是因为其以化合态的形式存在,分子键无法被打开,而食用以上这些水果的话便恰好能打开此种分子键,使得玉米中的维生素pp能够被人体有效吸收,这样自然便不会再得那糙皮病了。
现在玉米糙皮病在巴西、北美南部以及欧洲的意大利----秘鲁、新西班牙的印第安人模模糊糊知道该如何预防这种疾病(即食水果),但却从未被欧洲人知晓----肆虐得非常严重,死了相当多的人。东岸这边情况稍微好些,但也不容乐观,盖因新定居点的居民(尤其是新来的明国移民)在头两三年内的生活是极为艰苦的----或者说他们即便有钱也不愿意乱花----经常一日三餐以玉米糊口,然后把省下来的前用来赎买土地,但这往往酿成了不小的悲剧。
以前东岸新定居点甚少有人种玉米,这问题还不突出,但随着北方种子公司接连培育出多种高产玉米种子,几乎大部分新建定居点都改种玉米这种既能拿来吃也能用作饲料的农作物时,情况变一下子严重了起来,而这显然引起了卫生部的重视。
卫生部的人不是吃干饭的,在医生们碰头研究便实地调查后,终于得出了他们罹患玉米红斑病的结论,因此立刻便在全国推广起了治疗方法,邵元义此行便是受县卫生局委托来罗汉乡等几个新建定居点做疾控科普的。
接下来邵元义又讲了其他一些营养类疾病,如贫血症、佝偻病、舞蹈病、脚气病(坏血病除外,此病的防治不做公开宣传)的防治,同时也着重提出了加强儿童营养摄入的要求,因为根据卫生部的成功经验:经济越发达、生活条件越好、营养摄入越充分的地区(如东部沿海等老城区),当地儿童罹患各类疾病----尤其是营养疾病----的几率越低,死亡率便也越低。因此,为了减少儿童居高不下的非正常死亡率,各地政府机关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提高儿童的营养水平。
邵树德的这个要求自然引起了旁边的乡政府官员们的叹气。这种上级政府提要求,但却没明确提出是否会下发经费的事情是他们最头疼的,特别是他们这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托管乡镇,西湖县也不愿意在随时会脱离他们管辖的乡镇身上花费太多的投入,因为这不值得。
没有上级财政拨下来的经费,单凭他们这个游走在破产边缘的新设乡镇,怕是很难有效推行下去的。可他们也知道,现在中央财政也不宽裕,也缺钱----这里的钱自然不是指金银了,事实上陆军第一监狱内存放着大量金条,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市场上其实缺少的是充足的实物物资而已,本来就100个大饼,你花100元来也是买这么多,你多投点金银进入市场1000元了还是只能买这么多,还无端制造了通货膨胀,给经济带来灾难,殊为不智。
罗汉乡的很多乡干部都是从大明过来的,他们也清楚儿童营养不良会造成多大的灾难----在大明的时候,儿童因病大量死亡是司空见惯之事,即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也未必能活下来多少;欧洲的情况也大差不离,数量多得吓人的儿童挣扎在死亡线上,然后以各种各样的疾病死去。
在17世纪,人类还是相当脆弱的!罗汉乡的官员们本来已经认命了这一事实,可谁成想这大东岸朝廷居然想逆天行事,想通过各种手段降低儿童死亡率,让更多的娃娃脱离病魔的侵害,得以健康地活到成年----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会再轻易被疾病打倒了----这简直颠覆了他们前三十年的人生观。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朝廷真的是为了大伙儿着想的,这毋庸置疑。在秘鲁地区的儿童被疾病征收什一税(当地儿童每年约有十分之一死亡,即便是相对富裕的西班牙儿童也逃不过这一魔咒,故被称为“儿童什一税”)的时候,东岸共和国的儿童死亡率被维持在一个相对较低的程度上----还是在东岸这么一个东西方病毒荟萃之地----不得不说是政府应对得力、各类疾控措施有效发挥了效用了,不然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程度。
邵树德的授课在傍晚时分终于结束了,然后他又和罗汉乡乡政府的官员们进行了一番交谈。他觉得现在罗汉乡因为是新设立,儿童数量较少(往往都是随父母从别处迁来),故乡政府完全有可能挤出一些经费到卡马匡河下游的红星农场甚至牧草岭乡,采购一些奶制品、肉制品,然后以专项补贴的形式发放到少数儿童手中,以尽量确保他们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而等到本乡居民们渐渐安顿下来并成家立业后,本地的土地开垦差不多也该结出硕果了,那时居民们的手头应该也不是太拮据了,饲养的家禽家畜应该也可以出栏一部分了,这时候迎来大规模的婴儿潮,乡政府和居民们应该不至于无应对之力----前提是要向居民们做宣传,不要不舍得花钱,该丰富营养就得丰富营养,有小毛小病千万不要拖延、不要隐瞒,要尽快向村里卫生员汇报,然后由卫生员将情况报至乡一级,经综合分析后作出应对判断。
罗汉乡政府的官员们在慎重考虑后有限度地接受了邵元义的建议,他们表示乡政府会竭尽全力有限保障教育经费、医疗经费等重大项目,然后有余力的情况下再搞基础设施建设,比如疏浚河道----这一条很关键,因为交通便利后,本地的资源和特产才能运到外界去出售,以提高本地居民收入。事实上罗汉乡的土质非常适合蜜橙的种植,后世也是巴西最著名的蜜橙产地之一,本地数量庞大的野生林便是明证,有这种优势特产,自然是要好好发掘了,而第一步便是从打通与外界的通道做起。
前来听课的各村兼职卫生员连夜散去回村后,乡政府的官员们本打算请邵元义师徒三人到对面的小饭店内吃顿酒席,但考虑到财政紧张(其实更多的原因是乡政府已经在小饭店内挂了太多账),众人还是在食堂内凑合了一顿,没喝酒,就吃点便饭,倒也其乐融融。
而在忙完罗汉乡这里的事务后,邵元义也终于可以暂松一口气,回家歇息一阵子了,顺便再处理一下借贷业务,生活还是相当美好的。至于说西湖县北边新建的几个托管乡镇,如南山堡(cerro grandesul,意为南方的山)、南哨堡(sentinelasul,意为南方的军事哨所)、凯旋堡(baraotriunfo,因在此击败瓜拉尼人班师而得名)、东受降堡(唐菲利西亚努,因一个瓜拉尼部落在此投降而得名)、中受降堡(foles,因一个瓜拉尼部落在此投降而得名),还是过完年后再去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税收与财政(一)
邵元义龇牙咧嘴地从一辆破旧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刚刚乘坐的这两马车挤嘛挤得要死,空气也污浊不堪,而更令人崩溃的是,车上的黄铜减震弹簧明明已经没什么弹性了,可车老板竟然硬是没去更换!这不,让一车人的屁股都颠肿了,着实让人火大。
“本县财政于全国来说也还算宽裕,可这乡镇公路也不知道好好修一修。”邵元义看着雪化后泥泞的地面,嘴里也开喷了:“不知道我们每年交的税金去哪里了,乡政府居然连养护路面的钱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在发泄了一通牧草岭乡通往县城西湖镇的砂土公路一阵后,邵元义裹了裹衣服,悻悻地朝家里走去。至于他的行李和那匹骡子,则由俩徒弟带去还给乡政府了,眼下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归心似箭的邵元义打算先行赶回家过年,等过了年后再去县里卫生局进行述职。
在泥泞的村道(泥土路)上行走了十来分钟后,邵元义穿过青翠欲滴的麦田,闪身进了自己家门。回到家里自然是一番惬意,茶泡上、烟点上,三个小儿女过来一阵痴缠,最后邵元义是一身疲惫地躺在了躺椅上。
“亲爱的,村里大前天过来收过税了。”妻子娜塔西娅一边帮邵元义捶着略有些酸胀的小腿,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唔,快过年了,现在才把税收上去,开过年来村长去乡里开会时怕是要吃挂落。”邵元义闭着眼睛假寐,幽幽说道。
立国也二十年了。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税收制度改革可谓一直是在摸索中前进。从最初某些人想当然地提出的税种征收遇到困难后。这些年财政部也一直在研究如何改进税收制度、降低征收成本。以便征收更多的税上来填补各级政府财政的空缺。
于是经过不断地摸索、实践和改进,东岸的税收制度几经改易,最终形成了现今以动产税、不动产税、个人所得税、消费税、营业税、契税、关税为主的七大税种。在这些税种里面,最好征收的莫过于契税和关税了,契税的主要征收对象是土地和房屋使用权的转让、关税则是对进出口货物计征的税收。在这两种税里面,契税的税率统一定为3%,关税则不一,从免征到25%不等。甚至一些与东岸存在严重竞争性质的商品,还要征收50%-200%不等的惩罚性关税。
除了这两种税收外,营业税、消费税、个人所得税的征收就比较麻烦了。好在华夏东岸共和国现阶段经济的主要成分是国营经济,这给计征税收减少了很大的工作量,因此财政部的征税员们在多番折腾之下总还能大致收一些上来,不至于差得太离谱。在这些税中,营业税税率为5%;个人所得税按收入划分,月收入10元以内的按5%征收,10元以上的按10%征收;至于消费税嘛,则依照不同商品设定不同的税率。但很显然,现阶段被税务部门纳入消费税征收范围的商品并不是很多。今后可能会扩大计征商品范围,可就目前来说,消费税在东岸的税收中只能算个小不点。
如果说营业税、消费税和个人所得税的征收比较“麻烦”的话,那么动产税和不动产税这两个东岸税收的支柱简直就是“超级大麻烦”了。东岸的税务部门对全国各乡镇、各村、每个家庭的财产状况可谓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因为若需摸排清楚实际状况,这可能需要雇佣上万名征税官员花大量时间挨家挨户调查,实际征税成本高到没边,还不如不征。
没办法之下,最后财政部只能通过政务院给各乡各村发文,让他们自己商定一个数额----当然这个数额肯定需要各级部门之间反复讨价还价----然后由各村依据实际情况按户计征,最后统一上交到乡里、县里。这种情况肯定会漏征大量的税金,但已经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了,以村为单位征收的好处是当地村长一般较为清楚村里各家大致的财务状况,然后将应交税额摊派下去的时候也能做到大差不离。
其实像这种征收固定额度税金的情况,在营业税、消费税上面也比较普遍。因为征税人员的紧缺,故只能与各家企业协商一个固定的数字出来,这样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方式,虽然同样会漏征大量的税金,但也只能这样了----征税在这个年代可谓是世界性难题,东岸的征税效率差不多已经排在全世界的前列了,你还想咋样?
刚才娜塔西娅嘴里提到的收税收的就是动产税和不动产税了,邵元义家是大户,在摊派的时候自然要缴得比别人多得多了。娜塔西娅虽然万分不舍,但总算知道分寸,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被邻居们嫌弃,于是一脸肉痛地交了30元的税。
邵元义听了后也没说什么,算是认可了这个摊派额度,不过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吐槽一下乡政府对税收的利用程度:“也不知道这些税都用哪去了,县里每年起码能征到十多万元的税,咱牧草岭乡就算不受县里待见,一两万元的拨款还是有的。再加上中央财政拨下来的钱,乡里每年起码有十三四万元以上的活钱可以用,可他们竟然连去县里的那条砂土路都修不好,这钱他娘滴到底用哪去了?下次去县里,我非得和人说道说道……”
话说东岸的征税一般是按东岸历来征收的,这体现在公历上,便要跨年了。比如东岸历1652年度的税收的计征日期便是公历1652年7月-1653年7月,而在公历1653年7月以后的小半年里,则是政务院依据收上来的税制定公历1654财年的政府预算。
当然了,政府预算如果单靠税收是完全撑不起来的。比如1654财年东岸共和国全年预算很可能将达到480万元之巨,但这里面税收只能提供约140万元,国营企业利润提供约290万元,海军提供私掠收入约30万元,另外20万元靠发行国库券解决。
由此可见,国内税收只能弥补财政预算四分之一的额度,大部分预算需要靠国营企业上缴的利润来解决,这就是东岸共和国超常规发展的结果。如果按照正常情形,那每年应该只做100多万元的预算,然后大家慢吞吞地种地发展,最后的结局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政府也没钱做一些布局全球的事情。
但现在不同了,担当出口主力的国营企业堪称是“敛财机器”,将本应被私人资本家赚去的利润(如果私有企业占经济主体的话)都拢到了政府手里,这使得中央的财政能力极为强大,得以维持一个相对精锐的陆海军、得以在国内大搞基建、得以满地图大修铁路、得以通过贷款干涉外国局势、得以全国普及小学教育(教育一直是吞金的无底洞)、得以跨越式发展……
“我们县每年都能征收到十多万元的税金,如果推到全国,那征个130-150万元的税也不是不可能。”邵元义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喝了口清茶后,思索着说道:“我去年听县尊大人说,1637年中央刚开始征税的时候,一年连十万元都征不到,当时可谓是人人逃税、个个不交!结果这收了十六年下来,税种从一个两个变成了七个,税金总额也从不到10万元增加到了一百多万,这相当于全国每个人交了三块多钱啊!这么多税交上去,连个路都修不好,我看牧草岭乡政府也别混了,丢人!”
娜塔西娅听到邵元义对那砂土公路一直怨念极深,顿时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既然对乡里用钱不放心,那上次县尊打算提拔你做副乡长,你怎么又百般不情愿了?”
邵元义闻言一窒,心想自己上次不是假清高嘛,想玩个三顾茅庐的把戏。可谁成想县尊大人是个实诚人,请了他一次见不答应就算了,让邵元义是悔之不及。此刻听到自己妻子又提起这茬,顿时有些不耐烦了,只听他摆了摆手,说道:“你个妇道人家懂啥,当了副乡长可就没现在这么自在了,想做点生意都会被人说三道四的,忒不自由,我还不愿意干呢。算了,和你说这些有啥用,赶紧做饭去,我饿了。”
将自己老婆打发去厨房后,邵元义又缓缓坐到了躺椅上,一边抽着烟斗吞云吐雾,一边想着别的事:“自己投资不少的牧草岭肉制品厂现在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咸肉、火腿甚至远销到了西北边的蛟河堡。这么红火的生意肯定瞒不了乡里那几个税务稽查员,看来明年这代征的消费税的额度不太可能再停留在四百元了,估计得往上涨一涨,五六百元甚至七八百元都有可能。”
“唉,还是当年不交税的日子舒坦啊!”邵元义略有些向往地呢喃道。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罢了,作为明人出身的他非常清楚不交税的恶果,大明是怎么完蛋的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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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税收与财政(二)
钱浩一大早就走进了办公室。作为华夏东岸共和国“大粮仓”西湖县的父母官、同时又兼任着南鸭子湖地区常委的他,现在是真的太忙了,他要处理工业、金融、农业、军事等各方面的一箩筐事务,几乎从早到晚都要扑在办公桌上忙活着。
对了,钱浩去年从平安县县长的位置上调到了西湖县任县长(平安县县长由从远东回归的退役陆军军官杨明阳接任),虽然给他升了半级,兼任了地委常委,但在很多人眼里,这个邵树德派系的中坚官员此番得失如何还真不好说呢。毕竟平安县的重要性在全国是首屈一指的,贸然从一个工业县县长的位置上调任一个农业县的县长,这其中的落差还是相当不小的。
而更令钱浩不爽的是,也许上面那帮人闲得蛋疼了,居然在去年又给他们下面这些地方官员找了些“乐子”,那就是所谓的认真督促新税制的推广与宣传,同时确保七大税种囊括的各类税收都能如数收缴上来,以补充中央和地方两级财政。
可问题是,那些税在钱浩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好收的!为何?一则如今东岸还没有独立的税务部门,所有的税务稽查员都是隶属于财政部的,而基层的征税员大部分又都是兼职的,他们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这征起税来的效率可想而知;二则老百姓天然是不愿意缴税的,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隐瞒自己的财产和收入,以便逃税。实在逃不过去的话也尽量少交一点。而如果想要摸排清楚每家每户的家产与收入的话。这又是一项极为浩大的工程。执委会也许要单独成立一个税务部门,雇佣几千甚至上万人,花费数年时间进行调查,可这成本高昂得令人难以忍受,故一点也不现实。
我们只要看看去年税收的数据就知道了。在全年191.4万元的总税金中,动产税和不动产税这两个主力税种,去年分别征收到了43.2万元、72.4万元,占到了六成。不愧其主力税种之名。但这两个税种在征收过程中也遇到了很大的问题,首先是老百姓的不配合。不动产税还好说,毕竟全国人民现在的不动产数量都差不多,除少数人之外,也没谁比别人多一处宅子什么的,这为不动产的估值与征税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但拖欠着不交的人仍然不是少数。
可动产税的征收就很麻烦了。毕竟你没法去全方位监控每个居民的财产收入情况,因此最后只能依据地区差异商定税金额度,然后让各村自己摊派----这似乎是成本最低的征税方式,当然其中也有着巨大的舞弊空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欧洲此时的财产税征收。都是将征税权进行公开拍卖,然后由包税人自己想办法去征收。而这个“想办法征收”的过程嘛,自然是很不和谐了。与这种拍卖征税权的方式相比,东岸人这种由各地反复商讨定下的税金额度,虽然也不可能完全和谐,但比起欧洲那种粗暴的方式来说要“温柔”多了。
当然了,你征税方式再温柔,对于老百姓来说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要从他们口袋里掏钱,因此不情不愿、隐瞒漏报、撒泼耍赖是难免的,因此这最后征到的43.2万元的动产税其实是远低于财政部最初的预期的(至少打了个六折)。而更令财政部崩溃的是,这43.2万元里面,真正入账的只有29万元左右,剩下的14.2万元则处于拖欠状态,拖欠的民户们其实不是没钱缴纳这笔税收,只是处于种种原因(比如对村干部摊派到自己头上的额度不满等等)赖着不交而已。至于何时缴纳,恐怕要等到他们与村里解决了这些麻烦之后才有可能了----当然如果乡里采取强制措施的话很快就能征收上来。
“动产税、不动产税的征收,长期来看,真的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钱浩放下了手里的资料,自言自语道:“也好在咱东岸共和国的百姓们普遍比较富足,征税的抵触心理降低了不少。这要是搁在税收负担极为沉重的欧洲,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情呢!不过话说咱东岸人还真是富庶,仅仅七个税种理论上就能征小二百万元的税,真是不错呢。”
话说这次征收的191.4万的总税金里,除不动产税、动产税外,还有契税约0.5万元、营业税11.7万元、消费税19.8万元(这也是一个漏缴极为严重的税种)、个人所得税21.8万元以及约22万元出头的关税----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广大农民上缴的公粮,不过因为不是实物税收便暂时没计算进税收内。
“老百姓还是明事理的,知道以前的低税收甚至不收税不是政府常态、是不会持久的,因此这次从整体看来,为期一年的1652-1653征税年度过得还算平稳。当然或许这和他们在旧大陆时习惯了较为沉重的税收负担有关,那些横征暴敛的君主们创造了很多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税种,收税的过程也是简单粗暴,这些他们都能忍,没道理来了东岸就没法忍了。而只要一开始忍了,后面习惯了现在的税收,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这些税种就能一直贯彻下去。”钱浩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了个烟斗,一边享受着肺叶被烟气浸透的快感,一边想道:“小二百万的税,依照上个月(7月)最新的全国人口数字39.7万人(明人约占46%,混血新生代东岸人占20.5%)来计算,平均一人缴纳了不到五元钱的税收。当然如果再算上九万多非国民的数字的话,平均一人就是四元多钱的税。比起此时欧洲税负较轻的英国(平均每人20-30先令,约4-6元)来说,这个税收并不算高,更何况东岸人的平均收入远超英国,这就更不是个事了……”
当然了,以上这191.4万元的总税金其实只是理论上的,而在实际征收过程中,由于种种因素,最后在年关之前只收上来了140-150万元,剩下的钱基本上都拖欠着----其中动产税和不动产税是拖欠大户----令人颇为无奈。
“既然不动产税是征税主力,那么就应该在全国范围内做好不动产登记制度。”钱浩想着:“这事在后世的天朝想要推行下去那是千难万难,而且我可以百分之一百确认,在此时的大明也是万万推行不下去的。欧洲也是一个鸟样,英国的财政大臣原来就是逃税大户,千方百计隐匿自己的财产,这还怎么估算他们的不动产价值?好在咱们华夏东岸共和国是新大陆移民国家、是一片白纸,且现阶段除少数人外,大家的也就一套宅子、三十亩地而已,好计算得很。不过这不动产登记制度的推广确实宜早不宜迟,越迟阻力越大,必须趁着现在国家制度初建的阶段就定下来,不然以后绝对是个大麻烦,毕竟中国人是讲究财不露白的。”
“欧洲人知道后一定会很羡慕我们,嘿嘿。”钱浩又抽了口烟,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他们肯定想不明白,一个四五十万人口的国家,税基怎么会如此之广、税金总额又怎么会如此之高的。他们几乎将大部分的税种都拍卖了出去,就是因为明白政府收不上来这些税,因此只能将征税权拍卖给地方贵族、大商人甚至黑社会,让他们去想办法。咱们这去年收上来了140多万的税,能力完爆他们了,要知道这部分钱直接取自民间,也是可以直接用在国家建设上的,是最优质的资金来源,不用担心像挖金矿那样获得的金银无法直接用在国内。这么说来,以后还真要把征税这件事当做县政府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来对待了。”
钱浩有这种想法其实很正常,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无论是对地方财政还是中央财政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特别是钱浩还隐约听在首都的朋友们谈到,如今中央正在讨论把一些不易征收的税种交给地方,即这些税由地方来负责征收,收到的钱也计入地方财政,这对地方来说应该很具吸引力。
想到这里,钱浩便摇铃喊来了自己的秘书,然后向他说道:“明天我要召开各部门会议,部门一把手必须到场,实在无法赶到的也要专门请假。这次会议很重要,将要重点研究下一阶段的工作,其中新税制的推广和普及是重中之重。今年本县的完税额度不是很理想,这和大伙儿的懈怠与不重视有一定的关系,因此我想给大家敲敲警钟,让他们知道完不成缴税额度有什么后果。另外,配合中央政策精神,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不动产登记制度,这事也必须抓紧,大家不得推诿和懈怠。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下午就找人去一个个部门通知,让他们明天务必到场。另外,各乡镇、自然村的主官们后天也要逐步通知到,最近我想搞一个扩大会议,向大家专门强调下税收的重要性。”
第二百三十八章 税收与财政(三)
1653年8月15日,平安县保安乡。
随着与巴西殖民当局之间贸易危机的结束,原本断绝的双方贸易在短期内迅速得以恢复,大批葡萄牙商人携带着大量货物重返保安乡边贸市场,这使得该市场的贸易额迅速攀升----仅8月15日一天,入境海关就收取了超过一百元的关税,当班的两名海关关员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布兰科.德.索萨.阿尔梅达在家族经理人席尔瓦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如今已经修建完毕的边贸市场----说是“修建”好的边贸市场,其实也仅仅是政府选了块土壤贫瘠、无法耕种的烂地,然后用篱笆一圈,便形成了一个所谓的边贸市场。
在这个市场内,各自的店铺都是自己想办法修建的,就如同毛林城的走私贸易市场一样。阔气点的商铺----就如同阿尔梅达家族的商铺----向东岸购买建筑材料后,雇佣工人自己修建;寒酸点的商铺自己买点木材盖个木屋;当然还有更穷的,那就是那些搭了个棚子甚至露天交易的商家。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商人们,携带着巴西的各类商品,在边境向保安乡海关缴纳关税后,顺着平整的柏油马路一路向南,进入了位于保安河(锡诺斯河)东岸的这家市场内,然后与前来购买商品的东岸商人们讨价还价。
市场外面一河之隔的地方就是灰色的原野,这些年来,随着保安乡人口的逐渐增多。土地开发程度也有所加深。现在是到了向保安河西岸前进的时候了。布兰科透过低矮的篱笆墙。望向西岸,只见那里至少平整出来了一平方里格的土地。对东岸极为熟悉的布兰科估计,这些土地在开春后都会种上大豆或牧草,要么就是玉米,总之这些刚开发没多久的土地很快就会为东岸人提供人畜赖以生存的粮食。
西岸农田更远处有一些火头在明灭不定地燃烧着,看样子那是开荒的农民在清理土地----有价值的树木被砍光后,现在土地上只余下了木桩、灌木丛和荒草,这些农民们似乎觉得费尽心力地去地里刨树根、割荒草、砍灌木比较费事。因此干脆放了一把火将其烧了。布兰科觉得他们真是大胆,居然不怕这些野火蔓延到不远处的森林内。
保安河岸边每隔一段距离就设置了一个提水站,提水站旁边的小木屋内一根烟囱高高竖起----布兰科知道,那是东岸人设置的蒸汽提水站。旱灾有时候是真的会毁掉田地里的庄稼的,无论在巴西的种植园内还是东岸的开阔农田里,这种灾害一旦大面积爆发,那么缺乏必要的灌溉设施的土地就将面临歉收或者绝收。
保安乡的土地虽然较为肥沃,总是给予农民们辛勤的劳动以丰厚的奖赏,但偶尔爆发的旱灾也会攫取农民们的劳动果实。而旱灾一般还会诱发蝗灾,这就更是令人感到恐惧的事了。一旦大范围爆发,就往往意味着粮食绝收----这些年巴西东北部也爆发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靠从尚未爆发蝗灾的东岸进口粮食渡过难关。
“市场内的这家店铺开张后,家族在这里就有两家店铺了。”布兰科看着静静流淌着的保安河说道,河岸边的寒风中一簇簇的枯黄的荒草在随风摇摆,几只不知道从哪钻来的山羊正低头啃吃着枯草,现在是冬天了,家里牲畜多的农户们准备的过冬干草可能不是很够,因此会把部分羊群放出来让它们自己找吃的。
“以后城里的那家店铺专门收购轻便一些的东岸商品,然后从陆路带回巴西出售。至于出关的关税,你可以来这个市场办理,东岸人不是在这里也设了个海关嘛,关税就在这里缴纳吧,还方便一些。”布兰科缓缓说道,“这里开设的店铺规模小一些,就主营出口业务吧。宝石、羽毛、干果、手工制品等小玩意,东岸的需求并不小,比较好卖。况且我们有了个固定铺面,竞争力也要超过那些露天交易的小商贩。”
“我明白了,先生。”席尔瓦谦恭地点了点头,然后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上个星期东岸海关的关员跑来店铺找我,说他们目前兼职税务员,要求我们统一到乡政府那里办理营业执照,同时缴纳营业税。他们说有规定,店铺面积超过一定范围的要缴纳每年五百元的固定营业税,您看?”
“缴了吧。”布兰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事其实他也有所耳闻,上个月的时候,几位在南方青岛港开设店铺的葡萄牙商人返回圣维森特时,与布兰科谈了很多见闻,其中就有关于营业税的事情。也就是说,以后外国商人自己运商品到东岸销售的话,不但入港的时候要在海关缴纳关税,如果自己有店铺的,还得缴纳营业税----幸好风传很久的企业所得税还没影,不然这些人还得再缴一波税。
关税是见货就抽,按照商品分类各自的税率也不尽相同。东岸人对此项税收是如此之上心,以至于他们海关关员们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上面;而和人员较多的海关相比,从属于财政部的税务官员们的数量就要少得多了----且其中还有相当部分人员是兼职的----因此他们对于很多税收的征收实在有心无力。
像保安乡边贸市场这里,仅有的两名海关关员和数名征税员们,实在没精力调查多达三四十家的店铺以及数量更多的个体商贩们的经营状况,因此最后为成本计,还是来了个一刀切,即个体商贩统一缴纳每年一百元的营业税、中小型店铺(按面积来)缴纳每年二百五十元的营业税、大型店铺则需缴纳每年五百元的营业税。收税标准三年一调整,1653年7月-1654年7月是第一个征税年度,预计全年可征收营业税超1.8万元,如果再算上北边山里的入境海关为边贸市场代收的关税的话,这个市场明年将为东岸财政部带来超过五万元的税金,已经相当不错了。
布兰科不是不学无术的人,事实上他自小接受了严格的贵族教育,掌握了相当多的知识。而在与东岸人接触的这二十年来,他也一直在加强学习,故他对东岸人这几年来一直勉力推进的所谓税制改革也相当关注,对于他们如今出台的七大税种----尤其是关系到他们店铺日常经营的营业税、消费税----进行了一番深入的研究,然后又对比了下如今在这方面几乎还一片空白的巴西,不由得再次无声叹了口气:就连收税都比巴西收得“科学”,双方之间的差距再次拉大了呢,巴西以后到底该怎么如何与东岸竞争?
想想如今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葡荷殖民地战争,再想想因为与西班牙人纠缠不绝而日益下降的母国国际地位,布兰科第一次感受到了前途的灰暗,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万般的沮丧与无奈。东岸异教徒如此欺辱我的祖国,我竟然还要强装着笑脸与他们做生意,还要忍受他们一项又一项的税收抽血,这日子到底哪天才能到头?
光荣的葡萄牙王国在新兴的华夏东岸共和国面前,显示出了从技术、经济、制度到军事上的全面不适应,已经日益显露出暮气的航海先驱如果不进行一场有效的改革的话,很可能将在东岸异教徒国家缓慢放血的竞争方式之下日益衰弱,最后被他们轻松地一脚踹翻在地,成为东岸人崛起的垫脚石。
作为一个爱国的葡萄牙商人兼贵族,布兰科是绝不希望看到这种场景出现的,他对东岸人有着比一般人更多的警惕。
“来自本土的舰队已经抵达圣维森特港了,目前正在做着船只养护。这次可是大场面了,足足二十五艘战舰和武装商船,如果再算上正在萨尔瓦多湾休整几艘远洋武装商船及巴西本地舰队的话,这次能够征调来战斗的船只数量将达到史无前例的四十艘。”布兰科抬头看向铅灰色阴沉沉的天空,暗自想道:“这些船里面大部分都是最近十年若奥国王花费巨资重建的,以往要是有这么多舰只云集巴西,早就把西印度公司的荷兰人赶跑然后重新夺回整个巴西了。可如今巴西外海竟然还有着大量东岸海军舰只在活动,这事情可就麻烦多了,我们的小伙子们真的能够冲破异教徒的重重阻挠吗?”
毋庸置疑,葡萄牙王国海军无论从战斗技术还是士气上来说,在欧洲都毫不逊色。尤其是其赖以成名的精湛的海上射击技术,曾经一度让英国人都感到害怕。可随着葡萄牙的海军精锐在唐斯海战中遭到重创,近些年新近培养的海军官兵们的素质如何尚是个问号,那么就凭这么一群人和船,就能够挑战薄有名声的东岸海军吗?
关于这一点,即便是相对乐观的布兰科,也不敢打包票。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吓阻(一)
罗洽港内,天高云淡,一片宁静。
一群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鼠海豚冲进了港湾内,在吨位最大的一艘1200吨级大飞剪货船的船艏处嬉戏玩闹了起来。这艘满载丝绸、印花布、染色布、高级皮具、茶叶以及大量武器弹药的船只上的水手们纷纷兴奋地互相转告,很显然,鼠海豚的到来必然会给大家带来好运,而这也意味着他们这趟前往联合省的旅途的安全。
说真的,这趟东岸人在原计划的两批船队(1.1万吨运输吨位)的基础上,再次咬牙挤出了三艘笛型运输船、一艘大飞剪货船、一艘冷藏船合计约3450吨的运力,装运了此刻正遭封锁的联省共和国所急需的大量物资,组队前往阿姆斯特丹,确实是蛮拼的。他们甚至还嘱咐海军减少不必要的物资,以腾出空间尽量多装一些机器零部件、优质海豹油和钢条----这些都是荷兰工业运转所不可或缺的关键性物资。
加上海军的部分货舱后,此番前往欧洲的船只将再度给荷兰输送约3700吨的物资,加上前两回,今年东岸人差不多给荷兰输血了1.47万吨的各类物资,几乎抵得上尼德兰七省一年从非波罗的海、北海区域(这些地区勿需经过被英国海军封锁的多佛尔海峡)输入物资总量的3%-5%了,这个支持力度绝对没的话说。
这样满满的“基情”,荷兰人到底该怎么报答呢?难道不应该是狠狠地揍一顿英国佬吗?当然了,以上只是东岸人美好的幻想。虽然贸易部、交通部通力合作。不遗余力地组织大批船只往荷兰运送了大量物资。稍稍缓解了一下他们的困难,但你要指望那帮整天盯着利润、生意当饭吃的商人们有和英国海盗死磕到底的勇气,那你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英国与荷兰的谈和是必然的,而东岸人别指望荷兰会顶住压力与英国打到天荒地老,抓紧机会加深与荷兰的联系,多攫取一些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才是真的!至于说别的什么东西,对不起。东岸现在的身板还太小,实力也不够强,还无法起到什么大的作用。
下午一点整,吃过午饭的水手们告别家人,在三艘海军第一舰队护卫炮舰的护航下,依次驶出了罗洽港码头,然后顺着乍起的东南风,在海上完成列队编组后,缓缓驶向了北方。它们此时是贴着海岸行驶的,而第一站目的地就是至今仍控制在荷兰西印度公司手里的累西腓港。他们将在那里稍作停留。然后便寻机横穿大西洋,抵达西非附近的几内亚湾。接下来顺着近地西南风一路向北,进入到北非、伊比利亚半岛外海,这个时候离最终目的地阿姆斯特丹也就不远了。
1653年8月22日,这支由8艘舰船组成的编队缓缓驶入了气氛凝重的累西腓港,然后便下锚休整。这个时候,港湾内还停泊着包括一艘运煤船、两艘护卫炮舰、八艘内河浅水炮舰在内的多艘东岸船只,看得出来葡萄牙人仍未死心,双方之间的战斗在最近几个月以来一直没有停止,相反可能还呈愈演愈烈之势。
看到这样的情况,任何一个稍有些头脑的人恐怕都明白了葡萄牙人的决心,同时他们更明白若是没有东岸人的帮助,荷兰西印度公司现在的日子将会多么地难过----搞不好他们就要考虑投降事宜了,毕竟大家都是来发财的,面对疯了一般玩命的葡萄牙人,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上。
仍在伯南布哥地区逗留的西印度公司董事科内利斯.比克尔对于如今的局势忧心忡忡,虽然在东岸人的插手之下,荷兰西印度公司最近稳住了陆上阵线,但对面的葡萄牙人并未有丝毫退却之意,他们从旧大陆雇佣了很多瑞士士兵,然后又从伯明翰订购了大量火枪、大炮,打定主意与荷兰人死磕了。
以科内利斯为首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管理层,倒不是对他们能不能守住公司在巴西的最后一块地盘----同时也是最精华的一块地盘,因为盛产蔗糖----而感到担心,事实上在东岸共和国强力介入此事后,荷兰人已经确定无误地可以稳住战线了。如今他们所担忧的,无非就是公司陷入与葡萄牙人之间旷日持久的大战是否值得的问题,西印度公司近些年来已经很是吃过这方面的亏了,常年累月的战争吞噬了大量的金钱,使得西印度公司的财务状况始终得不到改善,最后不得不接受东印度公司的注资来暂时摆脱困难。
可问题是东印度公司不是什么慈善家,事实上他们都是精明的商人,他们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西印度公司陷入战争泥潭而导致公司资金紧张。如果说现阶段的战争规模还能够让他们忍受的话,那么今后一旦战争规模持续升级,那么那帮来自荷兰省的商人恐怕就要大放厥词了,而这显然正是以泽兰省商人为主的西印度公司管理层所担忧的。
不过呢,在接受了东岸人两笔总计8.5万元的实物贷款后,荷兰西印度公司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他们只能相信东岸人的实力,相信他们能够有效吓阻住来自葡萄牙的海上攻击,维持住荷属巴西海上运输的畅通,不然海陆夹攻之下他们是必然不能在此久守的。
这支前往阿姆斯特丹的船队驶入港口时遇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情况,这个港口现在物资短缺、人心惶惶,他们甚至无法为东岸人提供必要新鲜蔬菜、肉食的补给,除了新鲜淡水外,他们啥都没有----唔,或许有一点热带水果。
无奈之下,带队的海军军官请求荷兰技师们对全部8艘舰队进行下简单的保养,但这竟然也遇到了些困难,他们既缺乏木焦油(刷船身之用)、也没有足够的船板,他们甚至连修补用的铁钉都不是很充足,这让东岸人大感无奈。荷兰造船技师尴尬地向他们解释,因为这里的秩序目前尚很混乱,因此除蔗糖生产能维持正常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被搞砸了。目前公司正在与东岸政府商讨第三笔贷款----这次是有息贷款,年利率4%----且基本已经达成了一致,东岸的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将往累西腓发送一批机器零部件(恢复累西腓损坏的水力、风力机械),及绳索、石蜡、锚链、铁钉、焦油、蒙皮、帆布等船具,以恢复这里的修船厂,这笔贷款总金额约2.5万元,使得一年内东岸人对荷兰西印度公司的援助达到了11万元之巨,而这很显然将令葡萄牙人更加不安与愤怒。
码头附近新盖了一座军营,门口站着几名欧洲面孔的士兵,东岸人只是稍稍打听了一下,便明白了这是被外交部以半诱骗半强迫的态度送来巴西的拉脱维亚火枪手,总计约400人。拉脱维亚人的新库尔兰殖民地这些年来是越来越仰赖东岸人的提携了,从药品、食品到普通日用消费品,从生产资料和生活用具,几乎每样都要从东岸进口,况且他们还大量出口东岸烟草、热带巨木以及刚果奴隶,因此这次被东岸人点名(当然也花钱了)出人去累西腓作战,他们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
他们这四百人来到累西腓后,与对面的葡萄牙人打过几仗,表现还不错。目前就屯驻在累西腓城内,由东岸陆军部派遣的两名参谋充当事实上的指挥官,他们的自由度也比较高,荷兰人若是逼他们上前去充当炮灰他们是可以拒绝的,因此这些人目前基本上就成了要塞守军,依托着大炮、城墙与葡萄牙军队进行着烈度不大的战斗。
而除了这支来自新库尔兰的火枪手之外,东岸外交部前阵子还高调宣布很快就将有来自南非河中县的五百名黑八旗新军乘船抵达累西腓、福塔莱萨一线,以志愿者身份加入荷兰一方,协助他们稳固战线。而除此之外,据说新华夏岛方面也将有数百名志愿者在“踊跃报名”,期待加入荷属巴西一方。
以上这些消息自然很快就被巴西殖民当局侦悉,葡萄牙人很清楚这是东岸政府在对他们进行吓阻。前阵子东岸人出动战舰迫使巴西殖民当局重开贸易,并且令他们放弃了封锁荷属巴西海上交通线的企图后,陆上的战事却在葡萄牙人的坚持下始终没有停止。对于此事,东岸外交部也不好强令这些葡萄牙人再做让步,因此便通过种种途径帮荷兰人搜罗了一帮虾兵蟹将,指望葡萄牙人知难而退。
吓阻的结果如何目前还看不出来,但葡萄牙人的攻势受挫却也是事实,这就足够了!你当葡萄牙人纠集上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印第安人和黑人士兵)围攻荷属巴西不要钱么?海了去了!只不过目前有维埃拉等糖业大亨帮忙兜底而已,若是战争久拖不绝,别说荷兰西印度公司吃不消,成本比他们低的葡萄牙人也很难受啊,到最后多半这场战事就不了了之了。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当8月27日东岸人的船队离开累西腓时,葡萄牙人的陆上攻势已经明显减弱了,看样子在几天内就将完全停止,东岸人的吓阻行动似乎起了那么一点作用。
第二百四十章 吓阻(二)
1653年8月30日,晴。
炎热的累西腓港内,李仁军略显郁闷地看了眼房顶破了的大洞。这个破洞不小,是一枚从城外远处飞来的空心炮弹造成的,看样子葡萄牙人虽然不得不暂停攻势撤退回后方休整,但临走前他们显然不想把当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运来的炮弹再费老鼻子劲运回去,于是乎,这些炮弹现在都被免费“送”给了荷兰人,让荷兰人战后不得不再花笔钱修缮下房屋。
不过房屋被葡萄牙人的炮弹打坏只是一个小插曲,其实李仁军今天还是挺高兴的。因为他家的两艘船只时隔五个半月再度满载各类商品开进了累西腓,与它们一同到来的,还有另外几艘东岸私人商船。它们在海军战舰的护航下,穿过葡萄牙战舰经常出没的海域,堂而皇之地给荷属巴西运来了大量关键的物资。
而在这五个多月的时间内,已经从陆军中退役的李仁军也一直待在累西腓城内,充当东岸共和国政府的编外外交官员,与同样来此巡视的荷兰西印度公司董事科内利斯.比克尔言谈甚欢。荷兰人太清楚东岸这个新大陆国家对荷属巴西的重要性了,如今这个为七省联盟源源不断地提供烟草、染料与蔗糖的富饶殖民地,要不是东岸人一直力挺并为他们运来了赖以生存的武器弹药、生活必需品、工业零件甚至战斗人员的话,荷兰人的士气或许将降低到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科内利斯甚至怀疑,若不是东岸海军舰只不断驱离试图攻击累西腓的葡萄牙战舰的话。这座城市很可能坚持不到今年年底就会陷落。
所以。感谢东岸人吧。是他们在关键时刻出动战舰吓阻了葡萄牙人,不然如今的荷属巴西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我听说,这次贵国的船队抵达累西腓,在萨尔瓦多湾外海遇到了葡萄牙海军的无理拦截?”与李仁军一起站在破洞下方的科内利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房顶,然后强装镇定地问道。该死的,他现在特别想回到自己那座不惜工本修建的坚固官署内,可李仁军看起来短时间内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因此他只能陪他站在这间刚刚遭遇炮弹袭击的房屋内聊天扯淡。
“不。这不准确。”李仁军终于转过头来,不再看着那个破洞,只听他缓缓说道:“依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葡萄牙人虽然大批舰船云集萨尔瓦多湾,但他们却未敢主动挑衅我大东岸海军。事实上当时仅有几艘葡萄牙武装商船试探性地要求检查我方运输船,但被随行护航的我炮舰开炮警告了,因此他们最终又退回了萨尔瓦多湾,短时间内看起来似乎是不敢生事的。”
李仁军说这话时的语气颇有些自傲。葡萄牙海军主力舰队抵达巴西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无论是荷兰人还是东岸人都知晓这一事实。但东岸共和国海军部的参谋们在仔细分析敌我力量对比,同时派遣快速战舰于巴西近海反复侦查之后。认为葡萄牙人即便倾巢而出,其海军力量也无法稳压拥有6艘战列舰、大批风帆护卫炮舰的东岸第一舰队。因此执委会大可不必对此感到忧心,生意该做的照做、拉偏架的继续拉,无视葡萄牙人即可。
甚至于,海军部一些年轻激进的军官还主张将第三舰队的部分舰船也调回镇海港海军基地,然后汇集两个舰队的精华主力,一起出航北上寻找葡萄牙舰队的主力迫其决战,争取一战打垮其十多年积攒下来的海军舰船,使得南大西洋这片海域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到东岸人的海上存在。
当然了,他们如此激进的想法很快就被海军部长陆铭给摁了下来,因为这实在太过于骇人听闻了,且执委会那帮习惯于四平八稳的官僚们也是决计不会同意的。不过这事也给陆铭提了个醒,于是他很快就给第一舰队下令,除开必要的护航船只外,所有海军舰只都到镇海港集结,巡逻时也必须以编队形式巡逻,避免落单时为敌所乘,毕竟人虽无伤虎之意,虎却有谋人之心,不得不防。
就这样,随着葡、东两国大批海军舰队云集在一片不大的海域范围内,巴西南部近海的局势空前紧张了起来。东岸不顾葡萄牙人三番两次的请求或警告,继续我行我素地往南非开普敦、荷属巴西甚至部分西印度群岛运输物资,当然他们“最恶劣”的行为还是公然出兵增援累西腓、福塔莱萨一线,为荷兰西印度公司站台。
双方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张是不争的事实,于是终于酿成了刚才李仁军所说的“海上炮击”事件。总共六艘大小不一的东岸商船(皆为海军拍卖的脏船),满载货物,在两艘400吨级的风帆护卫炮舰的护航下,一路沿着巴西近海北上,态度极其嚣张。
结果似乎有一些葡萄牙人实在无法忍受东岸人的态度,于是在靠近萨尔瓦多湾的外海海面,五艘葡萄牙武装商船拦住了这支小小的东岸舰船编队,然后派出交通艇前来交涉,大言不惭地要求检查船只所载货物,就如同当初东岸人在巴西近海所在的那样----当时他们的目的是迫使巴西殖民当局重开贸易。
但东岸海军的暴烈反应令葡萄牙人感到震惊。两艘“马岛”级护卫舰一左一右开了过来,然后直接向当头的一艘葡萄牙武装商船开了四五炮----当然没有命中。据李仁军从海军军官那里得到消息,当时葡萄牙人有那么一瞬间都打算拼命了,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压了下来,让开通道后任由东岸船队继续北上。
或许是那五艘葡萄牙武装商船加起来的吨位也不过900多吨,或许是东岸护卫舰不弱的战斗力让他们感到忌惮,或许是他们也被上级叮嘱不得擅自开战,因此这场海上摩擦最后以不了了之收场。
普通人或许仅仅认为这是一次正常的海上摩擦,但李仁军却感觉这也是一次极好的对葡萄牙人底线的试探。毕竟他们从欧洲开来的一整支舰队也够吓人的(平均吨位200吨左右),他们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外人一无所知,故此次海上炮击事件是极好的战略试探,他有助于让东岸的决策部门了解到对方的底线。
当然结果现在很清楚了,葡萄牙人没有与东岸海军展开决战的勇气,或者说他们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还没有做好爆发全面海战的准备,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退缩了。虽然场面看起来比较令人感到憋屈,但对葡萄牙海军来说却是正确的选择,要知道即便他们丧心病狂地征用巴西及临时停泊在萨尔瓦多湾的民船,其舰船总数量也不会超过40艘,吨位更是只有七万吨左右,其中大多数都不是专业战舰。
但他们的对手呢?东岸人的第一舰队光专业战舰的总吨位就能够轻易达到三万余吨,如果再加上大量的后勤辅助舰队的话,吨位上四万吨毫无压力,更别提他们还有其他一些战斗舰队(比如现在已在巴西、秘鲁广为人知的第三舰队),战舰总吨位直逼四万五千吨,这是一个令葡萄牙人喘不过气来的数据,因此他们自然而然地退缩了。
当然还有令人无法忽视的陆上战争的可能,东岸人能够轻易武装大量民兵(训练比欧洲许多国家的常备军还勤)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一旦出动大舰队护航1万名以上、训练有素的民兵在圣维森特、萨尔瓦多附近登陆,葡萄牙人将无能为力,根本无法阻止这支规模庞大的火器军队,只能任由一座座殖民地村镇或城市被东岸人占据。或许坚贞不屈的葡萄牙人民最终会通过游击战赶走东岸人,但已经被破坏的城市、农场、村落以及工场很可能就将无法复原了,那这又何苦呢?
因此,综合考量之下,葡萄牙人的行为是符合逻辑的。他们的大舰队从里斯本开来时并不清楚东岸人已经坚决地介入了这场战争,现在知道了,却也没胆将这支汇集了若奥陛下心血的精华舰队葬送于此,那样的话本土的海防怎么办?其他殖民地一旦出事如何维持?贸易线的畅通又如何保证?而且,一旦战争长期化,他们的人员、弹药、火炮、枪械、药品、帆布等各类物资的供应如何保证?这也是指挥官不得不多加考量的事情。
“比克尔先生……”李仁军略略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说道:“请恕我直言,我国海军的果断行为成功吓阻了葡萄牙人可能存在的任何盲动。但我不认为他们会放弃对贵国的攻击行为,战场或许不在巴西,但非洲还是很有可能的,这一点请您务必注意。”
科内利斯很快明白了李仁军的话,荷兰西印度公司这些年和巴西纠缠甚深,双方在非洲西海岸北至几内亚湾、南至开普敦的辽阔海域内大打出手,很多殖民据点多次易手,比如葡萄牙人在刚果的一些贸易站和军事哨所便是如此。如今葡萄牙的大舰队开来此处,自然不会劳而无功地直接返回里斯本,搞不好他们就会装载人员前往西非,攻击西印度公司的据点,这对荷兰人来说真的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该怎么办呢?”科内利斯心里想道,“西非海岸也是西印度公司的经营范围,而且这事也没法再麻烦东岸人,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本土出动舰队直捣里斯本了吧,但现在的情况允许么?”
科内利斯.比克尔,这位年轻的西印度公司董事迷茫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赐之地(四)
马万鹏刚刚住进了原荷兰人的图莱尔商站内。
自从这里被荷兰东印度公司以五十万盾的价格整体出售给东岸人之后,马万鹏就迫不及待地搬进了这里居住。按照这厮的话来说就是,前荷兰殖民官员居住的别墅----一座带有强烈哥特式风格的石质建筑----“逼格高”、“生活设施齐全”、“比原来那东岸要塞式的住宅住着舒适”。
“哦,金色的城市,你是多么幸运啊。那就是你,所有的水路、所有的街道,还有那东西方的货栈和仓库……”穿着短袖汗衫的马万鹏坐在花园餐厅里,一边品尝着美味的早餐,一边听他的秘书吟诵着一本诗集。
这是一本前荷兰官员遗留在此的康斯坦丁.惠更斯诗集,1625年版,保存得还算不错。马万鹏的秘书是兵团堡出身,学习了将近十年的拉丁语,因此能够较为熟练地阅读这本诗集。另外,这位惠更斯先生的职业和他差不多,此时是弗雷德里克.亨德里克的秘书,而他的父亲以前也是奥兰治家族沉默者威廉的秘书,可谓满门都是铁杆的奥兰治派。
“这是惠更斯先生赞美阿姆斯特丹的诗歌,事实上这位外交官出身的奥兰治派中坚官员还写过很多赞美荷兰城镇和乡村的优美诗歌,比如他赞美过哈勒姆的艺术生活,称赞过霍伦的渔夫和奶酪,当然他更多赞美过战争时期坚贞不屈的荷兰军民以及关于归正宗的宗教事务。”秘书阅读完一篇诗歌后,又轻声朝马万鹏解释道。
马万鹏使劲咽下了一枚鸡蛋,生生将到了嘴边的“什么烂诗歌”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他对这首诗确实无力吐槽----好吧。或许是自己无法理解荷兰文化。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这首诗的看法。就如同画室、耳房里的那些雕塑、油画一样。真是烂透了!有时间得从大明搜罗点唐伯虎的画装点下门面,画室里那些荷兰官员送给他的油画实在是太烂了,比如那什么弗朗索瓦.范克尼伯根(knibbergen)画的《海牙风景》系列,比如扬.范霍延(jan van goyen)的风景画,再比如扬.波尔切利斯(porcellis)创作的《须德海》等一系列的海景绘画什么的,都是马万鹏这厮难以欣赏的。
“算了,不听这些诗歌了。”马万鹏接过波斯侍女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嘴。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的毒辣太阳,叹了口气,说道:“狗日的凉季都这么热,还让不让人活了?可惜啊,今日还是不得闲,小刘,准备马车,和我一起去看看水库建设工地。”
秘书小刘收起诗集,点头应是,然后便小步快跑出去准备马车和卫兵了。
自从荷兰人出售图莱尔商站后。接新华夏开拓队的命令,马万鹏已将其与原本的老棉河港合并成了新的棉河港。并将统治机构也搬到了南岸荷兰人的商站内。而在今年上半年的时候,随着新一波大明移民的到来,以棉花种植业为中心的棉河港顿时迎来了大发展阶段。
1月15日,一批六百名来自镇江府的移民(长江之役时掳掠而来)被安置到了棉河南岸。马万鹏对这些“镇江老乡”非常上心,将靠近河岸便的肥沃冲积平原分给了他们:一人三十亩耕地外加二十亩草场,待遇可谓是优厚至极。
2月10日,马万鹏再度截下了一批五百余名来自南直隶池州府的移民,同样将其安置到了棉河港南岸。这些人将和上一批六百镇江移民一起,在唯一的一台蒸汽犁的帮助下,开挖沟渠,修建人工水库。离河较远的地方土壤较为贫瘠,因此马万鹏打算学兴南港的南铁公司,采用洪水漫灌的方式,在原本贫瘠的土地上覆盖一层富含有机质的淤泥,这样多搞几次后,很容易就能开辟出大片农田。而这些农田将作为旱作农业来对待,以种植花生、玉米、豆科作物为主。
3月1日,马万鹏收到了一份大礼,足足一千名被李成栋当做猪仔卖给东岸人的清军俘虏。当然了,这些所谓的俘虏里面其实大部分都是潮州府当地的普通百姓而已,仅有的数百“真俘虏”也都是当地的地主团练武装,在李成栋的大军击退清福建提督赵国祚、收复潮州府时,被一股脑儿抓做猪仔卖了过来,以换取济州岛工坊出产的优质武器。
因为这一千人全都是男丁,且具有一定的战斗力,故被马万鹏派发了少许简陋的武器,然后令其向南走了不到三十公里,抵达了位于后世圣奥古斯丁小镇附近区域,然后就地屯戍、建寨立堡。这里紧邻浑河----即乌尼拉希河,因河水中携带大量泥沙而得名----水源丰富,沿海也有成片的西部明亮森林及低矮灌木丛,环境比起遭到大规模破坏的后世要强上许多,如果进行有序开发的话,可以成为一个相对宜居的新城镇。
对了,这个新城镇现在名字叫潮阳堡,因居民多来自此地而得名。未来这里将以棉花种植和旱作农业为主,与棉河港那边几乎一模一样。而等到将来越来越多的大明移民涌入此地后,北起棉河、南至浑河的这大片土地,就将成为新华夏岛上最重要的棉花种植区,必将创造极大的经济消息,使得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棉花自给率再上一个新台阶。
新来的人口极大地充实了棉河流域相对空旷的土地,随着一间间新房屋修建完毕、一块块新土地被开拓出来,棉河港这个由马万鹏亲自监督开拓出来的新领地,就这样一点一点繁荣了起来。
此时马万鹏乘坐的马车就在烈日的暴晒之下,沿着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向前行驶着,马车前后还跟着八名骑马的士兵,他们是被调来充作马万鹏的警卫的。原本图莱尔商站内还有一百多德意志雇佣兵的,在荷兰人出售商站及附属殖民地后,这些人的合同也被东岸人买断,转而开始为新华夏开拓队效力。
不过马万鹏不是很信得过这帮苦哈哈的德国佬,于是在给他们分了些地以拉拢人心后,又一股脑儿地将他们编入了肖白图征讨萨卡拉瓦土人的部队,从此开始了与土人钻山沟捉迷藏的生涯,战后究竟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也委实难说。
马车很快停在了一片有树荫遮挡的路边。这里已经是领地的边缘地带了,左边是枯水期安静的棉河,右边则是大片的旷野和有些起伏的丘陵。旷野上很干燥,除了荒草和灌木丛之外,就只有漫天飞扬的尘土了,和南非内陆地区一模一样,典型的半干旱草原地带。
草原上徜徉着许多驼峰牛,这同样是荷兰人遗留下来的财产,目前剩余总数约有一千多头,就这样放牧在棉河----浑河之间的广阔沿海区域内。马万鹏接手这里后基本保留了荷兰人的这个牧场原貌,就连其放牧的原班人马都留了下来,此时他在路边见到的几个人就是这些牧场员工中的少数。
“到现在还没学会官话?”马万鹏拿着草帽扇着风,听着拗口的福建话在耳边轰鸣,略有些烦躁地问道。眼前的这些晒得黑漆漆的福建人都是原荷兰人治下的牧场员工,平日里负责放牧、挤奶、照料牲畜、制作奶酪、鞣制皮革、腌制牛肉,偶尔也需要跟在那些德意志雇佣兵屁股后面去捕奴----当然他们只是后勤人员----地位非常低下,也就比一些土人奴隶高级一些罢了。
这些被巴达维亚高等法院流放至此的可怜人,基本都是早期的福建移民的后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只会说福建方言和东南亚土语,偶有几个聪明伶俐的会说些结结巴巴的荷兰语----这多半是入了教的基督徒----总之他们就是不会说东岸的官话,交流起来相当费劲。马万鹏甚至不得不通过会荷兰语的手下与他们进行辗转交流,不然根本就没法对话了,令人郁闷无比。
“司令,这些福建佬笨得很,怎么教都教不会。”一名浙江籍的军官上前说道。他家祖上曾经是海商,后被福建海盗在海上劫杀,家道就此中落,因此他非常痛恨这些福建佬----虽然他们都是移民东南亚不知多少代的福建人后裔了。
“甭给我说废话!”马万鹏斜了一眼这个手下,敲打道:“咱大东岸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你要是下次再说这些屁话,就赶紧给我滚回家种棉花,别再在守备队里干了!说吧,上次让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什么头绪。”军官有些沮丧地说道:“这些人在东印度群岛也都是些下层人,不然也不会被无端发配至此了。他们对葡萄牙人一无所知,对荷兰人的事情也了解得有限,对哪些地方能航行、哪些岛屿能靠岸、哪些港湾能避风、哪些城市能获得补给根本是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颠三倒四地叙说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如何如何,但你一旦问起他们到底住哪里,他们就又答不上来了。”
“这样啊……”马万鹏有些失望,看来从这些人嘴里套取一些东印度群岛的信息是很难了呢。东岸人要想获取那片陌生海域的关键信息,看来还得从别处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只能派探险船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天赐之地(五)
郭子离乘坐着“自由贸易”号战列舰驶近了棉河港外海。因为此地尚未修建起供大型战舰进出港的专用码头,因此“自由贸易”号只能远远地在外海下锚碇泊,然后通过小船来回驳运物资与人员,比较麻烦。
“自由贸易”号当然不是独自前来棉河港的,事实上与其一同前来的,还有第二舰队的其他几艘舰只,计有风帆护卫炮舰2艘、快速巡航舰3艘、武装运输舰1艘,总共7艘专业战舰,已经是第二舰队几乎全部的舰艇了(家里还有1艘快速联络船、1艘小型训练舰)。
这几艘舰船乘着凉季的东南风,先从新华港顺流南下,分别于归化岛、塔城港短暂逗留,然后绕过新华夏岛南端的法国殖民地,顺着东南风一路向北,抵达了棉河港。他们将在这里停留较长一段时间,因为棉河港的马万鹏向史钦杰报告,最近棉河港外海屡有外国船只出现,所为何事尚不得知。
史钦杰离任在即,因此万分不愿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于是他立刻与第二舰队司令郭子离少校商议(第二舰队不归其管辖),请求对方率舰队环岛巡视一圈,然后驻留在棉河港一带重点巡查,驱离或捕获任何可疑的外国船只,确保棉河港这个要地的安全。这里既和土人有交集,隔海相望的地方又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敏感得很。而且,考虑到最近东岸共和国与葡萄牙王国之间日趋紧张的关系,对于在这里实力不弱的葡萄牙人,必须分外小心、严加警惕----特别是严防他们与岛南端的法国人勾结起来坏事。
前几天郭子离带着几艘舰船南下巡视了一番。并在南部马哈法利高原近海登陆。与当地的原住民巴拉人互换了礼物。建立了初级的联系。巴拉人是这个岛上最干旱地区(马哈法利高原)的原住民,目前建立了松散的巴拉王国(其实是部落联盟),文明水平较低,但性情较为凶悍,无论是与东边的法国人还是北边的萨卡拉瓦人,关系都非常不睦,而这无疑是东、巴双方建立友好联盟的基础。
话说自从1651年底出兵征讨萨卡拉瓦人以来,肖白图这厮“靡费巨万粮饷”、“死伤两千兵丁”(马万鹏向史钦杰打小报告之语)。却始终未能彻底平定默纳伯王国。虽然他们极大地杀伤了这个王国的有生力量,掠取了大量物资(驼峰牛超六千五百头、羊一万三千余只、皮革三万余张),并且还占领了这个土著王国的宫廷----位于后世贝扎哈一带,可却始终不能结束战争,不能让萨卡拉瓦人认怂服输。
而既然这个默纳伯王国不认输,那么东岸人就始终必须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军力,陪这个土人王国在丘陵里、草原上、森林边玩捉迷藏的游戏,至今累计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两千----其中波兰士兵约占四分之一,其余皆为岛屿八旗。而伤亡人数中,正面战斗导致的伤亡还不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多基本都是死于各种疾病或者干脆就是疲累而死,令人颇感无奈。
目前肖白图这个战争狂带着主力部队约两千人(波兰、德意志士兵约七百余人。余皆岛屿八旗土兵),屯驻于平蛮堡(即原位于贝扎哈的土人王宫,被攻克后取名平蛮堡)一线,准备对这个地区实施长期占领。除此之外,为了保障后方运输的畅通,肖白图还令一千人(清军俘虏五百人,另有五百岛屿八旗土兵)在通古布里一带立寨设立转运兵站,并将此地命名为大胜寨,以纪念一年多前他率军于此地大破默纳伯王国大军、歼敌三四千人的胜利。
不过肖白图这种对土人不顾现实、穷追猛打的态度也令马万鹏颇为不悦。无他,一是物资消耗甚大,二是人力消耗甚大----且这一点才是关键,本来东非运输公司从奥斯曼帝国辗转运来了不少波兰战俘,这可都是上好的劳动力,结果却因为前线战事不断而被迫输送了很多人过去打仗,这无疑是影响了生产。
要知道,棉河----浑河流域之间的棉田开辟面积、棉花总产量可是他马万鹏政绩考核的重要依据之一,你都把人弄去打仗搞运输了,国营棉花农场自然就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干活了,这不是阻碍马司令“进步”么?于是,马万鹏现在对肖白图也从一开始的支持态度,转为了不支持。可不支持又怎么办呢?挑起战争很容易,但结束战争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肖白图前后杀伤了超过八千萨卡拉瓦军民,更是占领了他们的王廷,起获了大量金银珠宝、牛羊牲畜,同时还将默纳伯王国一些未及逃走的头人妻女交给下属兵丁淫乐,这双方已经是结下了极深的仇怨了。
更何况萨卡拉瓦人是出了名的记仇,你如此折辱对方,对方不和你玩命才怪呢,而这显然才是战事迁延至今的重要原因之一。如今观之,若想彻底结束这场已经断断续续进行了很久的战争,还是得彻底打残对方,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于是,你最近就可以看到,东岸人明显加强了与马哈法利高原上的巴拉人、大庆盆地的零散萨卡拉瓦部落民(他们也经常被默纳伯王国征讨)以及东部的麦利那人的联系。
尤其是那些与萨卡拉瓦人是世仇的麦利那人,他们一有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地对其展开打击。虽然近几十年来由于默纳伯王国战力暴涨(有大量火绳枪兵),麦利那人屡战屡败,势力完全缩回了中央高地上,但他们却始终没有与默纳伯王国议和,双方之间小规模的冲突(主要是默纳伯王国去中央高地打草谷)几十年来一直没有间断。可以说,其实他们远比东岸人更加痛恨萨卡拉瓦人。
于是,在东岸人与默纳伯王国的战争爆发大半年后,中央高地上的麦利那人终于按捺不住动手了。他们虽然一开始没与东岸人取得联系,因此协同作战的效果不是很好,但这仍然让本就应付得极为艰苦的默纳伯王国彻底垮塌了,老国王与两个儿子各带一支部民,分散到了广阔的土地上,与敌人展开了时断时续的厮杀。
一开始他们的敌人仅仅限于东岸人和麦利那人,但很快南部马哈法利高原上的巴拉人也加入了战团,他们与萨卡拉瓦人有世仇,因此与东岸人简直是一拍即合,很快就从南边越过浑河(乌尼拉希河),向默纳伯王国发起了攻击。而为了支援他们的行动,由肖白图做主、马万鹏批准,赠送了一批冷兵器给他们,以便使其能够更好地打击萨卡拉瓦人。战斗持续到今年后,麦利那人也与东岸人取得了联系,双方相约共同出兵压缩萨卡拉瓦人的活动空间,清剿其有生力量,以便彻底解决这个双方共同的心腹大患。
老实说,默纳伯王国无论是上层人物的眼界还是下层军民的战斗力,在新华夏岛都是相当不俗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历史上于区区几十年内一统整个岛屿西半部,甚至要不是因为内战,他们还会占领岛屿东北部。更别提他们还多次打退西方殖民者的进攻,歼灭了阿拉伯人在岛上的残余势力,麦利那人的成就与他们一比,除了种田出色以外,在军事与战争方面简直就没法提。
当然他们的弱点也相当明显,那就是经济实力的不足。特别是现在这个国家刚刚处于崛起的初级阶段,又是以游牧和游耕为主要生活方式,经营多年的王廷(同时也是他们控制区内最肥沃富饶的农业地带,旱作农业较为发达)被万恶的东岸人攻陷后,他们的实力就此一落千丈了。
肖白图非常明白这点,于是他坚决主张对着萨卡拉瓦人穷追猛打,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对手现在有多么虚弱。每次出击都能看到萨卡拉瓦的牲畜越来越少,每次出击也都能看到他们的人丁越来越少,这样虚弱的敌人不一鼓作气打垮,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等他们缓过一口气来么?
不过呢,肖白图的如意算盘最近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挫折。因为他们发现,萨卡拉瓦土人手里的火器居然不是越打越少,其数量从一开始的数百枝竟然提升到了千余枝,这简直可怖可畏!情况反应到马万鹏那里后,他也感觉这事不能怠慢,于是派出快船通知了新华港的史钦杰,而这便是第二舰队近期加大巡逻力度的原因所在----他们怀疑葡萄牙人或法国人介入了新华夏岛西部的这场四方大混战之中。
葡萄牙人的嫌疑或许少一些,但法国人的嫌疑绝对很大,因为他们和英国人是与默纳伯王国经济联系最密切的两个欧洲国家了。英国商人最近销声匿迹了,但法国佬在这座大岛上可是有着多凡堡和圣路易镇两个殖民据点的,嫌疑不要太大!
于是,郭子离便带着第二舰队主力来到棉河港一带了,他打算给敢于来此地与土人进行交易的法国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天赐之地(六)
新华港内,细雨连绵。
“即便是旱季,这里每个月也有至少一个星期在下雨。”史钦杰穿着一件洗得略有些发白的蓝色衬衫,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口,眺望着新华夏湾内迷蒙的海景,很是感慨地说道:“在这里待了十来年,以前一直抱怨这里潮湿闷热、蚊子多、疾病多什么的,没想到就要离开了,却分外舍不得。”
史钦杰最近接到了执委会的任免通知书,即执委会拟免去史钦杰新华夏开拓队队长、新华夏保安司令的职务,同时任命马万鹏为新华夏开拓队代理队长。至于说这个大岛今后是由马万鹏扶正正式掌舵,还是由本土另行派员接替开拓队队长之职,则暂时还没有定论。但无论如何,史钦杰将在近期离开新华夏岛返回本土。
至于说史钦杰的未来,则很可能是进入执委会担任一名中央执行委员,即俗称的九大长老之一(下一届执委会拟将11名委员削减为9人)。本土最近很多穿越众小团体看好他,大家一致认为这些“外镇节度使”有丰富的治政经验,进入执委会的话一定能有效提高目前中央政府“拙劣”的治政水平,因此史钦杰很可能将在年底的人代会上被选进执委会。
正在史钦杰办公室内汇报工作的凯尔闻言同样一阵沉默。他早就已经把全家都搬来新华港居住了,作为有志扎根于此的新兴家族,他对史钦杰这个相对宽仁厚道的上司还是很敬重的,因此对其离开也感到有些遗憾。他现在特害怕本土派一个好大喜功的货色过来。要知道整个新华夏岛只有4.8万东岸军民。比起至少150万的各路原住民来说。真的是微不足道的。现在大家该做的应该是深固根本、埋头发展,可若是新来的长官是个战争狂,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就很难说了,对整个新华夏岛来说也难言好事。
“我主政此地十来年,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史钦杰双手撑在乌木制作的窗台上,任由海风将雨丝带进屋内,只听他说道:“随着今年棉花的收获,新华夏岛与本土的贸易总额将历史性地突破一百万元。这样的成绩单,拿出去也不难见人吧?”
史钦杰是农业部出身,对于如何种地自然有一番心得。他来到新华夏岛十多年,与本地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与凶悍狡诈的各路土人斗、再与葡萄牙荷兰法国等西方殖民者斗,虽然政策举措不能说没有失误,但至少大的方向是没什么问题的。
另外,他的性格虽稍显犹豫、懦弱,风格也不够强势,但好在他知人善任,愿意听取下属意见、愿意放权给会做事的人;再加上他本就是农业系统出身、前中央委员金科拉的死党。对于以种植园经济为主的新华夏地区还是驾轻就熟的,因此其主政这个大岛十数年。成绩基本可以用合格二字来形容----不算特别出色,但至少也在平均水平以上。
史钦杰此人除在农业上颇有建树之外,他对于贯彻中央意图也比较坚决,比如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新华造船厂利用得天独厚的优势(原料丰富),目前已经发展成了拥有两个专用船台、一个通用船台的中型造船厂,拥有技术员、熟练工、学徒工总计约四百余人。在他们的努力下,虽然屡被抽调船只(有的被抽去远东,有的被抽回本土),但东非运输公司的船队规模仍然稳步壮大,目前该公司旗下共有16艘运输船----清一色的650吨级笛型船----总吨位达1.04万吨,在西南印度洋这片海域算是首屈一指了。
而也正是这支吨位不小的远洋运输船队的存在,新华夏岛的潜力才被彻底发挥了出来。比如,他们从苏伊士港辗转运来了大批波兰、德意志战俘,这些都有力地充实了岛上各处的人力,有的(德意志战俘)甚至还被远调至远东,支援了当地的抗清战争;再比如他们利用这些运输船,将修建于新华港的大型物资储备库里的各类商品分门别类售往奥斯曼、波斯、阿曼等国,年获利数十万元----当然了,这些国家的牲畜、生丝、女奴、果品(如椰枣)、毛毯、宝石、香水等商品也由这些运输船运回了新华夏乃至东岸本土,极大丰富了国内的商品市场。
尤其是波斯萨法维王朝,这个国家近些年与东岸的贸易额的提升幅度是惊人的,从最初的不到十万元提升到了去年(1652年)的43万元,且今年的数据还要在去年的规模上再上一个新台阶----据统计,今年东岸共和国光生丝就从波斯进口了约600担(波斯人已将东岸的生丝进口配额提升到了1000担每年,仅次于英国),这就是38万多元的贸易额了。如果再算上出口至波斯的少许金属器具、染色皮具、肥皂、高级印花布以及大量军资的话,今年东、波两国的贸易额突破五十万元不成问题,甚至如果他们与印度人的战争烈度加大的话,贸易总额突破六十万也不是奢望。
波斯,已经逐渐成长为了一个令东岸人无法忽视的市场!
当然了,以新华夏岛作为跳板向波斯、阿曼以及奥斯曼帝国的亚非部分展开贸易固然可喜,但对本土来说,新华夏岛最重要的部分永远是其能够提供的海量资源----都是本土急缺的。比如木材,别看本土的森林采伐量与日俱增,但偌大一个南锥地带竟然找不到一根能与新华夏岛媲美的优质大木,当今东岸的护卫炮舰和远洋商船基本都是用新华夏木材所造便是明证;再比如用途极其广泛的剑麻,农业、工业、渔业、海军基本都要用到;再比如棉花、可可、咖啡、橡胶、优质精煤、特有的海产品、热带干果以及刚刚开始大规模种植的胡椒、香草,这个与东岸本土贸易额已经超过一百万元的大岛现在堪称是东岸共和国最重要的海外殖民地,是王冠上最耀眼的宝石!东岸可以丢失澳洲,可以丢失南非,但绝对无法承受失去新华夏岛的严重后果。
“算了,都是要走的人了,再发这些牢骚也不太合适了。”史钦杰自失地一笑,然后看了看有些尴尬的凯尔,温和地说道:“但在走之前,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办一下,算是作为我的收官之作吧。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贯彻执委会的意图,将新华夏开拓队下辖诸乡镇的财税给厘清了,尤其是几个较为成熟的定居点,如新华镇、西乡、龙虾港、塔城港、归化港等地,财政部厘定的七大税种的征收工作要坚决落实。好征收的税,如契税、关税、个人所得税、营业税、消费税要坚决征收上来,不好征收的动产税、不动产税也要尽量征收上来,不能再拖拖拉拉不当回事了。至于棉河地区、大庆盆地诸新老定居点嘛,由于开发时间过短、条件不是很好,再加上战争可能造成的影响,暂时免税,但当地居民的不动产登记工作要全面展开,这事越早开展阻力越小,唔,好吧,这是马万鹏的事,不是你的活。你只要负责新华港及其周边即可,塔城那边我会找魏克多谈话的……”
“除了这件事外,第二重要的就是医疗科普和疾病防治了,这在热带地区无论多重视都不为过的。”史钦杰似是在对凯尔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各个定居点的下水、排污设施,目前就新华港做到了,西乡正在改造中,归化港和塔城港才列入改造计划,其他地方更是连计划都没有。唉,好多事情要做啊,而且这些事比在棉河那个地方和土人打仗重要多了,我们现在在岛上的人口还不到土人的三十分之一,要想将来在岛上占到多数比例人口甚至灭绝土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第一步就是改善卫生设施,加强疾病防控与宣传,减少我们婴幼儿的死亡率。打仗那些事情,真心不算什么。”
“呵呵,第三件事就是我刚才说到的打仗了。消灭萨卡拉瓦土人是首要任务,而再下一步的目标则是驱逐其他西方强国在岛上的殖民据点,现在荷兰人被我们弄走了,但法国人还杵在那里,接下来就要针对他们想办法。这个岛必须是由我大东岸所独占的,这一点绝对没得商量,唉,可惜时间不够,我真想在离任前解决这两件事情啊,可惜啊可惜。”史钦杰用力捶了下书桌,略显懊恼地说道。
可想而知,当几乎把新华夏岛看做自己孩子的史钦杰入主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最高权力机关后,肯定会调动各种资源,促成执委会加大对这里的投入,以使这个世界第四大岛屿成为国家经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新华夏岛的未来,一定是极为光明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朝鲜(一)
“时间不多了啊。”邵树德放下信纸,神色复杂地说道。这是执委会主席刘为民写给他的私信,信中大意是关于邵树德的去留问题将在1654年新一届执委会班子上台之后讨论决定,而在此之前,邵树德仍将继续留任黑水地区,掌控全局。
虽然不用立时便走,但邵树德估计,自己待在远东时间至迟不会晚于1655年,也就是说,他顶多继续在这里执政两年左右,远东新的掌舵人一到,他便将去职回国。而在他之前,已在远东服役多年的杨明阳、张旭东、李文长等人已陆续回国,新的接替人选也已抵达山东,执委会对远东地区军政官员轮换的决心是相当之大的。邵树德估计,下一个遭到轮换的可能就是南方战区司令、黑水临时特遣舰队总指挥刘海洋了,而至于他名义上的副手魏博秋,由于此人是戴罪前来远东,属于发配性质,估计还要再待一些年头。
而正因为时间不多了,因此邵树德此时分外不愿意再发动一场在自己任期内无法结束的战争,比如对于日本沿海地区的攻击行动----这种很可能无法在短期内完结的战事,还是等远东地区新任领导人到位后再说吧。
不过现在不动日本,不代表他们不动别的地方,应陆军总指挥茅德胜的请求,邵树德现在对于动一动朝鲜分外感兴趣。至于说借口嘛,那都是现成的,你朝鲜派火枪手加入清军战斗序列。与我大东岸于黑龙江流域厮杀。这便是大罪、可以兴师问罪的大罪!
当然了。任何一场军事行动都要有利益,无论是短期利益还是长期利益,也无论是政治利益还是经济利益,都必须要有利益,否则这仗不如不打。打朝鲜的利益是现成的,其一是政治利益,通过对朝鲜的军事打击,可以进一步削弱这个本就不大看得起清朝的国家与“我大清”之间的离心离德;其二是经济利益。这个也是这两年来釜山的著名“朝奸”金吾圭不断调查、搜集后得来的情报。
根据金吾圭的报告,自从结束与后金的战争之后,朝鲜近些年来的经济发展有所起色。比如根据朝鲜公开的资料,全国耕地数量已经接近恢复1592年战争之前的状态了,目前约有130余万结(朝鲜土地单位),除去免税田、陈田(即荒田)及当年蠲免钱粮的灾田,平均纳税地约在70万结左右,生产秩序比起崩溃般的壬辰战争和1636年后金入侵时要好上百倍了,人丁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
人口和田地开垦数增加后,朝鲜的农业技术也在稳步提升。比如15世纪就出现的移秧法从1650年开始在朝鲜多个道府进行了推广。无论是稻米的产量还是质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毋庸置疑,朝鲜农民是极为勤劳的。其农业技术也是极为高超的(后世能在东北地区栽种的抗寒稻种便是朝鲜王国农民培育的),因此朝鲜的粮食生产近些年也得到了稳步恢复,甚至于,一些因为“大同法”推行而缺少银子的地区还通过种种秘密渠道出口稻米到釜山,从东岸人手里换取银子。
这种粮食交易的规模目前已经达到了每年一万二千余石,且还有持续增加的可能,这对东岸人的粮食储备是一个极大的福音。原本他们在占有宁波府、并稳定发展了数年后,粮食缺口已经大为缓解,现在有了朝鲜粮食补充,就更是安枕无忧了。至于说买粮的些许银子,那算个屁啊,大泊县的金库里有的是!如果没有的话,信不信我去澳洲挖金矿挖给你?
而更妙的是,在孝宗李淏继位后(1649年),由领议政金堉(相当于宰相)强力推行的“大同法”日渐成为朝鲜各道的主流税收方式。大同法一改过去征收粮米、正布(布匹尺寸,以5升棉35尺为1匹)、木炭、农产品等实物的弊端较多的税收方式,定下了每结地统一征收10-16斗稻米(因为各郡土地结数大小不一)的新税制。而如果没有足量稻米缴税的话,亦可缴钱。这种新税制的推行无疑极大活跃了商品经济,将大量稻米推向了市场,同时也使得一大批手工业者和商人被解放了出来,可以从事各种工业活动,以繁荣市场。
这样一种局面的形成,自然是为东岸人所欣喜的,因为他们手头有巨量的银子没处花,拿去变现换来粮食是最好不过的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由于朝鲜内部保守势力的存在,使得这种私下里的粮食贸易的规模一直无法有效扩大,甚至在某些特殊时刻,朝鲜官僚们还会下令禁绝这种贸易,这令釜山的金吾圭一直十分恼火:明明朝鲜的粮食生产已经被调动起来了,可你居然禁绝贸易,这如何能忍?
而除了粮食生产外,在壬辰战争中由日本传入朝鲜的烟草、辣椒、南瓜的种植也在这几十年间发展较快。尤其是烟草,1630年代,朝鲜烟就开始大量传入沈阳,后金政权中吸烟者的比例极高,以至于在1638年黄台吉一度下令禁止吸烟,以减少银钱的外流,同时下令朝鲜禁止烟草输出。
朝鲜禁止烟草输出后,但却没有禁止种植,因为朝鲜人里吸烟的比例也相当不少。于是乎,烟草的种植迅速在全罗道、忠清道、江原道、京畿道等地普及了开来,在供自身消耗的同时,也在继续偷偷摸摸输入到中国境内,以赚取银钱。
辣椒、南瓜、西红柿(由中国传入,朝鲜人称之为“南蛮柿”)在传入朝鲜后也获得了迅速的发展,目前种植面积也颇为不少。邵树德私下里以为,这些农产品都是东岸人所急需的,同时也可以用来平衡未来可能出现的贸易顺差,不过这首先需要东岸政府对朝鲜有一个较强的影响力和威慑力,不然怕是很难做到全面贸易的程度。
当然了,朝鲜用来平衡贸易逆差的最好商品还是山参。这种朝鲜传统的出口商品一直是他们的吸金大户,野生老山参的售价从数百两银子起步,上不封顶,简直和抢钱没什么两样。或许有人会说,随着朝鲜人口日渐增多(小冰河时期人口居然还在渐渐增加……),“火田”(即原本的荒野)开辟面积的不断加大,野生老山参应该越来越少才是,但朝鲜的生意怎么还越做越红火呢?
答案就在人工培育。朝鲜人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人工栽培山参了,在传统的山参产地如江原道、咸镜道之外,朝鲜人于京畿道的开城地区大量培育人工山参,然后再加工蒸造成红参,大量输入中国。在1620年代以后,开城已经成为了朝鲜人参的主要产地,每年贸易额之巨大,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老实说,金吾圭发给烟台方面的这份报告让邵树德对朝鲜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以前他一直以为这个有着数百万人口的封建国家是个一潭死水、极为穷困的国家,因为他们当初连赎回江华岛的尾款一时都凑不齐。但现在他认为自己的认识可能存在些许偏差,朝鲜普通农户固然是贫穷的,政府财政可能也的确不是很宽裕,但以大北小北两班、西人、南人为主的贵族统治阶级却一点都不穷,他们在战争或天灾中不断侵吞农户土地----以前朝鲜140万结土地中,不纳税的仅有20万结,现今130万结土地中,不纳税的几达60万结----使得自己德尔财富不断聚集。
这些人,可都是上好的肥猪呢!邵树德哼哼两声,他看中的当然不是这些人的银钱,而是他们手里握有的农产品、牲畜甚至是劳动力。这些东西与其留在这些猪狗一般的地主士绅手里发霉变烂(史实,和明朝士绅一样,他们宁可粮食烂掉也不拿出来赈济饥民,以至于朝鲜境内“明火贼”等饥民武装始终不绝),还不如拿来孝敬我大东岸了,那样我们还能想办法从“我大清”境内掳来更多的人口进行安置。
所以说,打朝鲜既有政治利益,同时也有绝大的经济利益,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要知道,面对纸糊般的朝鲜军队,东岸人并不需要投入大量兵力,也不需要深入朝鲜腹地,他们只需打破几个郡县、歼灭部分朝鲜正规军,那么那个懦弱的孝宗皇帝很快就会派人来求和了----这几乎是一定的。
而到了那时候,再与朝鲜商谈进一步深化贸易之类的事情,阻力也就不会那么大了。他们可是很现实的,挨了打就会涨记性,这一点实在太可爱了。
邵树德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点谱,于是他立刻拿出纸笔,一挥而就写完了一封信,然后摇铃喊来了自己的秘书,嘱咐他即刻派人将这封信送到此刻正待在招远县的陆军前敌总指挥茅德胜少校手里。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朝鲜(二)
一队轻骑驰过尘土飞扬的官道,路边几个扛着锄头的农户面面相觑,然后竟然不约而同地叹起了气来:“这东朝大兵怕是又要出征了。”
此地是福山县,整个登州府不多的被东岸人直接管辖的县份,另外几个分别是文登县、莱阳县、栖霞县、海阳县(大嵩卫改县)和荣成县(成山卫改县),如果再算上烟台的话,辖区总人口已经突破了三十五万人,而其中人口最多的就当属拥有七万余人的福山县。
福山县早在1650年的时候,就已经年产小麦1.1万吨、大豆五千吨、苜蓿十万吨,农业是登州六县(仅指掌握在东岸人手里的六个县)发展得最好的。这其实得益于黑水开拓队政府的重点帮扶政策,他们将济州岛牧场上的牛羊通过西北垦殖银行低息贷给福山县的农户(总数约有十余万头),然后趁着地主士绅势力被各路人马一扫而空的有利态势,对全县实施军管,丈量土地、按人头分地,然后大力推广三茬轮作制度,该县的农业一下子便发展了起来,令人喜不自胜。
而在福山县取得成功后(当时该县只有四五万居民),邵树德又把目标瞄上了当时拥有五六万人口的文登县。他利用伤退老兵、本土送来的上千兵团堡学兵以及少许抗清军政学院培养出来干部,在挺身队官兵们的配合下,在文登县开始复制之前做过的一切。
总的来看,文登县的土改开展一年半时间以来,由于地主士绅势力几乎不存在。本县人丁也很稀少(其中一部分甚至还是外来户)。改革的阻力那是相当之小。因此几乎所有成年人都分到了地,且还有大量剩余的荒地作为“公地”被放在一边休耕,以便将来人口多了以后再拿出来分配。
文登县的农户有了可以传家的私人土地后,劳动积极性被极大地调动了起来,再加上邵树德想尽一切办法给他们四处筹措牛羊等牲畜(通过西北垦殖银行贷款的形式发到农户手中),因此东岸人的统治在该县迅速确立了起来。东岸干部们下乡再也不用担心像在宁波府那里会被人打闷棍,相反一旦有行迹可疑的外地人来到县里,还会经常有人跑到官府告密顺便领赏。从上倒下不敢说经营得铁桶一般,但统治基础确实是相当稳固了。
比如眼下这几个扛着锄头的福山县农户,虽然对于可能到来的战争有些惴惴不安,但说到底他们还是不希望东朝战败的,因为天知道一旦鞑子占领了这里,这些已经被发到众人手里的土地怎么算?是被原主人的后裔收回去呢,还是干脆就被满洲大爷给圈了,这无论那一条都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他们自从分到地后就起早贪黑精心侍弄,比照料自己婆娘还上心,这要是被人再收回去。估计没人能够接受,不说别的。家里嗷嗷待哺的小儿可就没法养活了。
“这次应该又是莱州府那里出事了吧?”有人猜测道,“莱州府那边的鞑子自从两年多前于胶州堡下惨败后(有宣传队宣传各种胜仗),就再也没有兴起过大兵,眼下这队军爷应该是去烟台给邵督师报信的,茅大帅那里搞不好已经开战了。”
“俺小舅子在登州城董总镇(董学礼)麾下吃粮,前些时日听说已经全军动员,大头兵都一日三餐吃起来了,馒头咸菜管够,冷不丁地还能嚼吃点咸鱼干肉,说是东朝老爷赏赐下来的。”一个满脸皱纹的农户忧虑地说道,“大伙儿都传,怕是要动兵了,不然董老抠平日才舍不得要弟兄们吃那么好呢,这是要催大伙儿上阵厮杀啊。”
“看来是真的要打了!”几个农户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
“看来是真的要打了!”与那帮臆测战争即将到来的农户们间隔数十里的烟台港码头上,从宁波府匆忙赶来的黄仪看着码头上盔甲明亮的仆从军官兵后,立刻下了自己的判断。
码头军营内正在进行日常操演的是前些时日从南方战区轮调过来的新建陆军第三师,师长孙守正,总兵力约2500人。这支部队无论是兵额还是素质都是十个仆从师里面较差的,故此番调来参加很可能会爆发的征朝之战,就有那么一丝锤炼他们的意思了。
专司黑水地区贸易、商业工作的黄仪没在码头上多做耽搁,很快他便在大群随从们的簇拥下,穿过一条宽阔的石子路,进入了芝罘岛的黑水保安司令部大楼内----下午有一个重要会议,事关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他黄仪也必须参加。
芝罘岛最近几日明显忙碌了起来,司令部的诸位参谋们不断跑进跑出,联络各支部队、检查各类库存、发放各类补给,忙得不可开交。养马岛、崆峒岛上的火药配置工坊和武器制作工坊内,数百名工人也开始了加班加点,竭尽全力开始生产各类军资;而在位于芝罘岛西侧新建的大沽夹河码头边,一家规模中等机器面粉厂也开始了全力工作,福山县征来的小麦被小船顺着河道运到了码头边,然后由从东岸本土淘汰下来的水力磨坊磨制成面粉和麸皮,统一装袋后再运至烟台港,由保安司令部造册登记。
种种迹象都表明,战争已经迫在眉睫,而矛头很可能将指向朝鲜。
黄仪中午在保安司令部机关食堂吃饭的时候,也碰上了从黑水县赶来开会的常委梁向俭。梁向俭这个大嘴巴毫不避讳地向黄仪说道战争马上就要开打,为此他们黑水、大泊、庙街三县还送来了一千五百名山丹士兵,这些人战斗力不错,也会骑马,应该能在此次征朝之役中发挥极大的作用。
另外,他还特地向黄仪透露,此番出征的总兵力很可能将在1-1.5万人之间,以仆从军为主,东岸主力基本不动。因为邵树德认为,光靠那些仆从师已经足够教军力孱弱的朝鲜做人了,实在没必要将战斗力较强的精锐部队也调去,徒让清廷滋生一些不应该有的想法。
闻听此言的黄仪默默点了点头,三两下扒完饭后,他便和梁向俭一起,在下午一点整之前,赶到了保安司令部的会议室内,接下俩便是正式召开会议了。
下午的常委会召开得非常顺利,与会的魏博秋、茅德胜、梁向俭(刘海洋请假)对于进攻朝鲜的议案并无原则上的异议。除了魏博秋对发动此战的时机表示出了些许疑问之外,众人均表示支持发动一场小规模的对朝赝惩行动,并从中攫取一些政治、经济利益。黄仪和汤萌旭二人(常开胜和接替杨明阳的蓝果上尉请假未至)虽然不是常委,但也列席了会议,但他们只有建议权而没有表决权,且也没有提出什么疑义,故调集三个仆从师、少许东岸直属部队(1万多人)进攻朝鲜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便是司令部作战科的参谋们制定并完善计划了。
其实按照组织原则,对于这类军事行动,拥有全权的邵树德还是可以一言而决的,不过考虑到自己毫无信心的军事能力,他觉得还是多听听众人的建议比较好。而在一下午的会议过后,与会几人原则上同意了征朝的决议,于是乎,邵树德便批准了这份由茅德胜呈递的作战申请,即:调集仆从军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总计1.05万战兵,外加从南方调回的挺身队第五大队2000人、库页岛遣来的山丹士兵1500人、黑八旗重步一个营,并约1万名军夫,全军合计将近2.5万人。
从这些部队的组成就可以看出,邵树德压根就没敢动山东的各路人马主力,毕竟这些人主要还是防着青州府、济南府一带的十余万清军。这些清军操练日久,战力还算是不错的,他们目前虽然分驻各要点(防备猬集在前线时被东岸大军从侧后登陆掐断补给线),但若获悉东岸主力原调,他们花费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轻松集结起来,然后进犯登莱,这显然是邵树德不愿意看到的,故他只抽调了这么万余战兵,而将主力留在了山东。
不过这1.5万名战兵的战力却也不是盖的,至少打起朝鲜人来说还是不难的----占领朝鲜或许较难,但取得几场战役的胜利,迫使朝鲜主动求和,进而答应东岸人提出的若干条件,却也是可能办到的。毕竟,现在的朝鲜王国大军,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都远远比不上被后金完虐的1636年(能战的多已战死),他们的主力部队御营厅的战斗力,似乎也就那么回事。东岸人只要谨慎对待,自己不出大的纰漏,肆虐南方的全罗道、忠清道、庆尚道一带绰绰有余,而剩下的,自然就是等待朝鲜人上门求和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1653年6月16日,将近二万大军于烟台港一带集结完毕,战斗已经一触即发。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朝鲜(三)
“金会长,此是何故?贵国怎无故兴兵?”看着包围了釜山县衙的“棒棒军”,朝鲜王国釜山县令金洪范有些惊愕地问道。
金吾圭瞟了一眼这个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老对手----这些年金洪范暗地里可没少给他制造麻烦----然后冷哼了声,道:“都给我拿下,然后交给上国老爷发落。”说完,便不可一世地走了。
数十名穿着统一制服的治安军手持棍棒,在日本警察的监督下,把官署内的朝鲜人通通抓获,官仓、房舍也都贴上了封条后派人值守,静等上国老爷们来清点。
而在金吾圭率领城内的日本警察及棒棒军突袭朝鲜官署时,由五百名日本警察及釜山守备队(员额同样为500人,多山丹人和日本浪人)混合编组而成的部队,已在军官的指挥下跨过洛东江,不宣而战偷袭了庆尚道都护府辖下的金海县。这个据说驻有“精兵强将”的朝鲜小县内原有驻军二千余人,结果被一战击溃,朝鲜将领、西人党元老、御营厅大将元斗杓的侄子死于乱军之中。
而在这支部队发动后,已经先期从济州府抵达釜山县的新建陆军第一师四千官兵,也沿着洛东江向北进发,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击溃几支猝不及防的朝鲜地方军,毙伤俘三千余人,攻克县城两座,基本解决了李朝设置在釜山西、北两个方向的包围圈----当然了,李朝并不敢把主力部队设置在紧邻釜山的地区,怕的就是被一击打穿。故庆尚道对抗东岸的主力分布在庆州府(府使、道观察使官署所在地)、尚州牧(牧使、兵马使官署所在地)以及重要城市晋州牧。兵力不多不少。约有三四万人。
第一师师长翟从谔在发现朝鲜军的不堪一击之后,一度想率领麾下四千人马轻兵疾进,直奔庆尚道的核心庆州府而去,最后在随军的东岸参谋的反对下,不得不顿兵,等待后续主力人马的到来。
6月25日,在汉拿山牧场领取了马匹、甲具、兵器的1500名山丹士兵随船在釜山登陆。这支彪悍的部队一边熟悉胯下那些马政淘汰下来的混血马的习性,一边在东岸参谋的催促下。向北增援新军第一师翟从谔部,并临时接受翟师长的指挥。
6月28日,“亲征”朝鲜的邵树德率主力大军一部抵达釜山港,当天下午,新军第三师孙守正部2500人(战力相对较弱)向西渡过洛东江,与屯驻于此的千余“釜山兵”(以日本警察和守备队浪人为主)汇合。他们的任务是在此构筑营寨,以劣势兵力抵挡住晋州方向可能杀来的朝鲜军,拱卫釜山县的侧翼。
第二日,邵树德在休息了一晚后,不顾舟船劳顿。亲率新军第二师秦尚行部四千人、黑八旗重步兵第4营七百余人、挺身队第四大队两千余人并炮兵、勤杂人员将近七千人北上,支援在获得军令后继续进发的翟从谔部。而上万名登莱持矛军夫则坐镇釜山港。竭力往前线转运各类物资,而除了他们之外,釜山城内的守御力量只剩下了五百名日本警察及同样数量的朝鲜“棒棒军”。
而就在邵树德率领主力北上之后的两天,7月1日,魏博秋、梁向俭这两个互相看不大顺眼的家伙先后乘船赶到了咸镜道的元山津。魏博秋这厮带着独立第一守备大队六百多人从钏路港赶来,梁向俭则带着少许黑水民兵押运着一批军资而来----主力在南边的庆尚道已经和朝鲜人开打,元山津这个被东岸人经营多年的商埠搞不好会遭到敌人进攻,故急需一些兵力增援。
元山津本是一小渔村,地形逼仄、面积不大,故东岸人在修建了一系列要塞式的商馆后,只需屯驻少量士兵,便足够防守。他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判断朝鲜人究竟何时打来,以便及时结束贸易----现在正是药材收购旺季,东岸本土对朝鲜药材的需求量极大,能多做一天生意便多赚一天。
不过,现在来到元山津的梁向俭、魏博秋二人的心思,显然并没有放在药材的收购上,他们关注的焦点,显然在于别的方面。
“老梁,能不能匀一些机器给我?钏路港那边要上几个项目,农产品深加工的,市场基本都是针对周边地区的,怎么样?现在本土发来的设备,基本都被你给拢下了,我这搞一台杂号蒸汽机都很难啊。”魏博秋坐在商馆外的一座凉亭下,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魏副司令,不是我老梁不给面子,委实是抽不出来啊。县里面现在任务也很吃紧,项目也不少。本土淘汰下来的设备,能有几台流到远东已经不错了,我们都不够用呢,实在抽不出来给你们。”梁向俭素来大大咧咧的,因此说的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再说了,这些可都是国有资产,在远东地区的价值更高,给日本公司这种公私合营的企业怕是不靠谱吧?魏副司令,还是请您多担待点吧。”
“呵呵。”魏博秋闻言喝了口茶,然后便闭口不再提此事。他心里明白,对付梁向俭这种混不吝,好话说尽是没用的,事情还得着落到邵树德头上。实在不行的话,他还能想办法联系本土,托托关系、走走后门,总能淘换几台二手设备过来,这可比看梁向俭的臭脸要舒服多了。难不成离了你梁屠户,我还只能吃带毛猪了不成?
梁向俭与魏博秋话不投机,便没再多谈。在商馆军营内(商馆内有两百名士兵护卫安全)简单吃过午饭后,下午他便在几名黑水县警察的护卫下,到附近的乡市里转了转。所谓“乡市”,是近些年出现在朝鲜南三道(庆尚道、全罗道、忠清道)的一种贸易集市的形式。这种突破了以前朝鲜死气沉沉的小农经济体制的新事物的出现,其实和“大同法”推行后朝鲜王国商品经济大发展的因素是分不开的。
当然了,在元山津这种地方出现乡市,其实多半和其向东岸开埠有关----即便朝鲜王国的保守官吏们百般阻止治下百姓与东岸人展开贸易,但在利润的驱使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禁得住?毫不夸张地说,东岸人每年从元山津商埠买走价值二十万元以上的各类药材,同时也向这里出售一些价廉物美的商品,朝鲜人短期内或许能抵挡,时间长了鬼才经受得住金钱的腐蚀呢,必定是从上到下都被拉下水。
梁向俭在商埠内随便转了转,没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而随他一同前来的东岸商站负责人则拿着个钱箱子,将市场上的朝鲜商人出售的药材、牛角、牛筋、生铁、铅块等传统商品一股脑订下,然后又叫来了多辆大车,将普通朝鲜农户售卖的木炭、鸡鸭、野味、蜂蜜、熏肉等商品通通买下----南边已经正式引燃战火了,本地的朝鲜官府虽然近些年已被银子给喂饱,但说不定哪天就会顶不住压力关闭这个市场,现在还是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吧。
值得一提的是,东岸商站的人员用来支付的货币既有大泊造币厂铸造的银币,也有仿造朝鲜铸造的假钱(1651年朝鲜推出的常平通宝,1两银子约合400钱)。在1592年万历援朝之役时明军大量使用银子在朝鲜境内采购物资后,朝鲜人便迅速接受了银子这种一般等价物的流通----铜钱也不例外,1633年时朝鲜甚至官方铸造了不少万历通宝(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崇祯通宝……),后废除,直到1651年,朝鲜议政府下令铸造常平通宝作为官方货币,以正式取代布匹、粮食等“原始货币”。
获悉朝鲜人铸造了大量铜钱后,因为贸易而掌握了大量铜的东岸人可谓是惊喜莫名,于是乎,大泊造币厂自铸造日本假钱后,又开始小批量铸造朝鲜假钱,并投入朝鲜市场牟利。而由于这种假钱质量比真的还好,故非常受朝鲜人的欢迎,与制作精美、成色足的东岸银币一起,成了附近地区市场上的硬通货。甚至曾经有朝鲜商人说,从元山津流入的假钱他在黄海道都见到过,由此可见其流传之广。
在市场上转了一圈后,梁向俭便回了商站,然后从这里载运了一批物资,匆忙登船返回了黑水港,而魏博秋则带着他的部队继续留守此地。
1653年7月10日,随着战争的深入进行,元山津贸易市场被朝鲜人禁绝。随后,咸镜道兵马使具胜(西人党元老具宏的族侄)亲率远近搜刮而来的五千余人抵达元山津商站外围,在休整了两日后,这支朝鲜军队向坚固的要塞式商站发起了试探性进攻。此时商站内大约有两百名原守军、百余名黑水县民兵以及魏博秋带来的六百多士兵,总计约千余人,另有火枪四百杆、大炮十门、盔甲刀枪箭矢若干,他们依托商站坚固的城墙,应该足够这支不明情况的朝鲜军喝一壶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朝鲜(四)
蔡华泽的部队在兴海郡近海登陆已经数日了。
今天是1653年7月15日,东岸共和国与朝鲜王国正式开战后的第22天。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由邵树德亲自指挥(其实他只负责压阵与签署命令,具体战役战术的制定由司令部作战科的参谋们完成)的主力部队一路攻破东莱、梁山等郡县,毙伤俘朝鲜庆尚左道兵马节度使辖下地方军六七千人(击溃的更多),然后挟大胜之势直逼府城;此外,由新军第三师师长孙守正率领的偏师3500余人不战而克了熊川、昌原二县,目前他们已经全军进驻了昌原,打算在此迎击庆尚右道兵马节度使从晋州方向可能杀来的部队。
可以说,随着东岸这两三万大军(含军夫在内)展开了雷霆般的攻势,现在朝鲜王国整个庆尚道都被打懵了。邵树德率领的主力部队在庆州附近围点打援,几乎将大半个庆尚道的兵马消耗得为之一空,而随着蔡华泽率领的2500人登陆后的快速推进,空虚的兴海、永川二郡相继失陷,整个庆州府朝鲜官吏的一条退路也即将不保。
庆尚一道至此糜烂矣!
“粮豆、草料、牲畜、皮子、药材是重点目标,所有物资必须仔细清点,不得有任何遗漏或瞒报,违令者斩!”蔡华泽骑在一匹抢来的骡子上,意气风发地下令。附近地区是低矮的山间平原,属于庆州府的腹地,向称富庶。这给了蔡华泽麾下这帮流贼出身的军官们以极大的“发挥空间”。
这帮老流贼带着在山东、浙江招募的“新流贼”。有组织地持械攻入乡间朝鲜大户家中。拖牛牵马、抢金掠银,粮食、布帛就更不用说了,就连那漂亮的女人,也被这伙军纪不佳的仆从军掠取了数百。当地朝鲜人是敢怒不敢言,偶有几个奋起反抗的,也被大批量装备火器、战技娴熟的蔡华泽部消灭。
而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近些年朝鲜地主贵族们疯狂的压迫,遍布各道的“明火贼”(初为饥民起事。现已变质为强盗山匪)数量是有增无减。在庆州府东北的这片沿海平原上,便有那么千余“明火贼”节操尽丧地投奔了蔡华泽----或许是为了掩饰降于异族的耻辱感吧,这伙人洋洋自得地宣称投奔的是上国天兵。
蔡华泽对这伙投奔而来的朝奸自然是喜出望外,于是,他拿出来从朝鲜大户那里抢来的部分钱粮布帛,大手一挥赏赐给了他们,然后又给这伙人封了个很有喜感的名字:义从军----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在随军的东岸参谋许可之下才做的。蔡华泽这厮阴有异志,中营出身的他和刘国昌、刘世俊这些大顺左营的上司们关系一直不睦。在宁波那会,就三天两头朝东岸人这里跑。大肆献着殷勤,似乎随时准备“脱顺入东”。故他对东岸人一贯比较恭顺,对前来监军的东岸参谋的命令基本都能遵守,这就比较难得了。
义从军的首领名叫全奉洙,从北边的江原道流窜过来的,本已被官军围剿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现遇到了上国天兵,立刻神气活现地充当起了带路党。
“大人,下官(此人被蔡华泽临时任命为义从军指挥使)前几日探听到,左道兵马使金贼率领六千人入援庆州府,结果半途被天兵击溃,死伤颇众,兵马使金老贼当场伏诛。”贼眉鼠眼的全奉洙凑到蔡华泽面前,一边牵马一边讨好地说道:“下官在江原道、庆尚道纵横多年(其实是被追剿得四处流窜),对这金老贼是恨之入骨。今见老贼伏诛,下官喜不自胜,愿为将军前驱,扫荡左近残敌。”
听到一名朝鲜军夫出身的中士翻译过来的话,蔡华泽立刻高兴地命令其打先锋,然后打算扩大占领区,更多地截断庆尚道与江原道之间的联系,而作为熟悉地理的全奉洙,自然要在这个计划中占据重要一环了,蔡华泽还指望他们不断招降纳叛,搜罗更多的伪军过来呢。
7月20日,已经在附近肆虐数日的蔡华泽部遇到了大批从庆州府方向逃来的溃兵。已经增加到近两千人的义从军与蔡华泽部主力一起,对这股溃兵进行截击,结果朝鲜军大溃、降者数千人,其中更是有不少北逃的庆州官宦之家。这些携带着金银细软和大量女眷小儿的队伍根本跑不快,除少数逃进山里外,余下的几乎全数被俘,其情其景简直惨不忍睹;而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蔡华泽才从奔袭过来的部分山丹骑兵的口中,得知邵树德此时已率军进入庆州府这座庆尚道首府城市。庆尚道----至少是左道,其兵力占据了本道四分之三----差不多是真的完了,从官僚机构到武装部队,从民间大户到升斗小民,一个个都处在惶惶不安之中。
朝鲜人简直如猪羊一般,一击即溃!蔡华泽既有些兴奋又有些伤感,兴奋的是战斗异常顺利,伤感的是这令他想起了崇祯年间清兵数次入关之战,当时的鞑子,怕也是这样想的吧?
7月25日,邵树德率军北上,于永川郡汇合了在侧翼登陆的蔡华泽部,然后以朝鲜义从军全奉洙部二千三百余人为先锋,一日而克河阳县,旋又攻克庆山县,这两战几乎都没费什么事,朝鲜人的混乱程度比预期还要可怕。
7月29日,邵树德率二万余众进抵星州,这次敌军的抵抗甚为激烈,义从军冲了三次都没能拿下,最后还得有赖东岸人的大炮轰城,这才攻破了这座庆尚道有数的大城,毙伤俘朝鲜军二千余人。
击破星州后,挡在尚州前面的,就只有漆谷县一个障碍了,庆尚道全境沦陷在即。而值此危亡时刻,惊慌失措的李朝上下也终于结束了朝堂争吵,做出了反应:孝宗李淏拜西人党元老、前御营厅大将元斗杓为帅,率御营大军一万五千、京畿道利川等都护府军五千,合计二万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汉城府,打算先在忠清道汇集各路兵马后,再徐徐杀向庆尚道,争取击退突袭而至的“黄衣贼”。
时间进入八月,因天气暑热,东岸大军遭受了开战以来最大的伤亡,在攻克漆谷县进抵尚州城下的短短数日间,因中暑和疫病而倒下的士兵几达三百人,不得已之下,邵树德下令全军休整两日,并派出骑兵四处搜罗朝鲜郎中,给军营内的患病官兵医治。与此同时,也顺便派出军夫们外出打草谷,现在已经深入到庆尚道的西北部了,再从釜山或兴海转运粮草过来颇不现实。行军打仗所需的补给,还是得学1636年的黄台吉,因粮于敌!当年那厮在相对贫穷平安道、黄海道都能搜罗到一定的粮食,东岸人没道理在相对富庶的庆尚道还搞得没饭吃,难道我大东岸官兵的刀没有鞑子快么?
8月4日,军势稍振的东岸大军开始围攻尚州城。此役朝鲜人抵抗较为激烈,义从军全奉洙部损失超过三分之一、蔡华泽部火枪兵在与朝鲜鸟铳手的对射中也多有死伤。最后一锤定音的还是仆从军第一师翟从谔部,该部在大炮轰破城墙后,不顾死伤破城而入,在付出了两百余人的重大伤亡后,终于突进了城内,并经小半夜的激战后控制了整座城市。
而这个时候,朝鲜著名“勇将”、曾于1636年突袭清军并斩首六级而归的老帅元斗杓率领的御营大军还在忠清道的清州府一带磨蹭,以汇集各处的地方军队,这厮看来是不汇集完大军不敢过来了。
8月9日,在尚州附近搜罗到大量粮豆、火药(朝鲜军中火器较多,因其白刃格斗能力极差)的东岸大军开始举兵西向,邵树德只在城内留了千余名持矛军夫,主力大军二万多人几乎全军西向,直指忠清道的报恩郡。关于此次进兵,邵树德一开始还担心深入敌人腹地过远,不愿再冒险西进,不过在参谋们极力劝说之后,他还是勉强振作了起来,下令全军开拔,进入忠清道----当时曾经苦谏的蔡华泽说得好:这朝鲜军简直是稀烂一般的货色,大部分兵丁都是临时抓来的农奴,不堪一击,当年黄台吉带着二万人(还包含大量辅兵)就能从辽东边境直接杀到汉城府,深入敌后近千里,我大东岸官兵岂能落于人后?
8月15日,感觉到事态不妙的元斗杓率领刚刚汇集到三万余人的军队离开了清州府,向报恩郡进发----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了,这黄衣贼打到哪抢到哪,简直和蝗虫一般,再这么放任下去他估计会被人弹劾到死,故其开始极力催促各部东进。至此,两军之间的主力会战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朝鲜(五)
1653年8月20日,南风猎猎、旌旗飞舞。
元斗杓艰难地爬上一处高坡,拿出从荷兰进口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黄衣贼的军阵。这黄衣贼也忒是大胆,占据了报恩郡,却又不踞城而守,而是将主力部队都排了出来,打算来一次堂堂正正的野战。
老实说,元斗杓对此战没有信心,一丝信心也无。这股黄衣贼人数众多、极是凶悍,像极了十七年前的鞑子。当年黄台吉带着二万多清兵,迭破平安道、黄海道诸路兵马,然后杀奔至京畿道,整个朝鲜上下居然没有一支能够抵抗的部队,甚至那些人竟然连守城都做不到。
当其时也,黄台吉先派少许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断了朝鲜君臣避往江华岛的道路,然后率领主力部队包围了拥有优势兵力的朝鲜军,朝鲜仁祖又是封官许愿,又是打气助威,但仍是屡战屡败,终被围困在南汉山城。而等到孔有德率领的火炮部队抵达前线后,自知再无幸理的这帮人立刻可耻地跪了,签下了丧权辱国的条约。清军撤兵时,朝鲜仁祖甚至跪送十里才返,丢尽了颜面,整个朝鲜上下至此一蹶不振。
那一仗,不但打掉了朝鲜人的胆气,同时也将他们最后一丝相对能战的部队也折腾干净了。以至于孝宗(曾经清廷当人质多年)即位后,召集众臣商议北伐“胡虏”,许多朝臣皆苦苦劝谏,最终打消了孝宗的招祸之举。转而更加卖力地跪舔起了清廷。
元斗杓是两朝元老了。1636年后金入侵时就是御营大将。老于军旅的他十分清楚朝鲜军的弊病。此刻他带着的这支三万余人的大军里,真正称得上职业军队的只有御营出身的一万五千人----这是1636年后重建的御营部队,之前能战的都已战死----其他人马都是临时征发的地方军,战斗力不堪一击。让这样一支部队去和打了多年仗的黄衣贼对阵,也难怪元老大人没信心了。
风中传来了沉闷的鼓声,穿着土黄色咔叽布军服的黄衣贼鱼贯出城,然后在空旷的原野上列阵:旌旗飞舞、军阵森严、兵甲闪耀、丛枪如林----不管黄衣贼在朝鲜军纪多么败坏,但就眼前观之。阵列而战时他们确确实实把朝鲜军给比了下去,这可是十年间历经多次大战养出来的气势,一般人学不来的。
“老大人,军士们没上过阵,有些惊慌。”御营厅大将金龙焕带着亲兵绕阵一圈后,立刻面如土色地向元斗杓汇报:“京畿道、忠清道的府军将士有些不安,下官已带人弹压下去,只是……”
元斗杓闻言瞪了一眼金龙焕这个子侄辈将领,似乎在责怪他身为大将,却未战先怯。恁地堕了全军士气。要不是他乃西人党党魁、议政府领议政金堉的侄子的话,元老大人指不定就要斩了他以定军心了。只是现在么,唉,罢了,还是先想办法对付眼前这事吧。
“呼!呼!”几发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对面飞了过来,这似乎是黄衣贼在试射火炮!其中两发炮弹如有神助地落在了京畿道利川都护府府军的阵中,引起了一阵喧哗,这让元斗杓看了更是皱眉。
“朴燕呢?为什么不反击?”元斗杓问道。
“朴将军在炮队营地呢,我们的炮射程不够,打不到黄衣贼军阵。”金龙焕如实回答。
元斗杓沉默了。朴燕是朝鲜军中通晓火炮的第一人,荷兰水手出身,本名weltevree。多年前与两名同伴一起漂来朝鲜,后被训练都监聘用,一直在朝鲜教授西洋大炮的制法和用法。他与1631年去过北京并带回了新式大炮、火药、望远镜、自鸣钟、地图、天文学书籍、西洋风俗记以及欧洲神学书籍的郑斗源,算是朝鲜国内不多的西学人才了,混得倒也不错。
两人说话这会,东岸人那里已经打过来了二十几发空心铁球,虽说大部分都偏了,但仍有少数砸进了朝鲜军阵中,而这往往也引起了极大的喧哗和混乱----朝鲜军,果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
“果然是一群土鸡瓦狗!”被挺身队官兵团团围护着的邵树德放下了望远镜,笑着评论道:“儒尼奥尔中尉,现在你开始指挥。”
“是。”黑水保安司令部作战科科长、高级参谋、陆军中尉儒尼奥尔大声应是,然后便带着自己的科员们与传令兵一起,赶赴了前面最适合指挥的阵地,开始认真发号施令了起来。
已经设置好的火炮阵地上,二三十门从6磅、8磅、12磅火炮开始了凶猛的射击。这是东岸军队作战典型的套路,以火炮开场,依托其高度轻便带来的机动性,以及超远的射程和相对较快的射速,对敌军排列整齐的密集阵型进行打击。
这种战法一般人很难招架,因为没有任何花巧,就是堂堂正正摆明车马欺负你!朝鲜人现在就是这么郁闷,撤退已然不可能----以他们的素质,那只会闹出让敌人笑掉大牙的大崩溃----那么就只有前进了,只要捱过那段难熬的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炮击期,就能与黄衣贼交上手了,那时候他们大炮的作用将大大降低。
于是,无论是邵树德还是前敌总指挥儒尼奥尔,都看见了黑压压的朝鲜军阵开始向这边蠕动。冲在最前面的大概是郡府兵,因为其服色有些杂乱、兵甲也不是很齐全(朝鲜政府到底是有多穷啊……),大致分为数个方阵,每阵二千到三千不等,应该是根据其来源地划分的。这些方阵后方矗立着三个约五千人的大阵,这应该就是朝鲜军的御营人马了,御营大阵左右有一些零散的骑兵,数量不多,只有三四百骑的样子,看起来是在知道黄衣贼有马队之后临时凑的。
烟台养马岛工坊配出来的空心铁球不断落到朝鲜军阵的上方,且随着距离的越发拉近,这准头也是越来越高了,几乎每一发炮弹都会打死打伤七八人,这一轮下来朝鲜军就要伤亡一两百,而东岸人的射速几乎在一分钟一到两发的样子,这么打下来……
“让扎格拉斯基率骑兵出击!记住,敌阵若不动,就兜个圈子返回;敌阵若发生混乱,就直接切进去,加剧他们的混乱!他是老骑兵了,知道该怎么做!”儒尼奥尔中尉对朝鲜军队这么快就产生动摇甚是惊讶,在他看来即便清国弱一点的绿营都不至于如此,这朝鲜人果是不堪战。
扎格拉斯基是当年第一批被招募到山东的波兰老兵,这么多年的战斗已经证明了他对大东岸的忠诚,故已被邵树德晋升为陆军少尉。这次赝惩朝鲜的行动,邵树德便让他带了一帮骑兵联队里的老兵,指挥这一千五百骑兵。
一千五百名骑着混血战马、甲具齐备、武器精良的骑兵,在战场上的威势可不是一般地大。只见他们排成松散的阵型,由战场左翼(东岸骑兵一般都部署在军阵左翼)斜斜切向最靠近他们的一个朝鲜军阵。这支军阵似乎是忠清道的郡府兵,之前已经被东岸炮弹打得有些慌乱,此刻见到大队骑兵以不可阻挡之势冲来,很多人顿时慌了神,本能地开始向后方退却----他们的这个行为很显然将这部分的阵型搞得一团糟,因为很多人被挤压在了一起,有些人跌倒在地然后被人踩踏,这更加剧了混乱。
混乱的阵型还将一队赶过来的朝鲜弓手给挡住了,这令带队的军官暴跳如雷。东岸骑兵很快便杀了过来,最先的数十骑靠近后直接将短管骑枪内装好的弹丸射了出去,然后便快速拨转马头向外侧兜了个弧线远去了。
他们的射击使得更多的朝鲜郡府兵开始逃窜,其中很多脸有菜色、衣带补丁、兵甲不全的人最为慌乱,他们将挤过来准备驱赶东岸骑兵的郡府弓手大部冲散,然后大喊大叫地向中间挤了过去。
“就是这时候了!”位列骑兵集群中央的扎格拉斯基竖起带有认旗的铁矛,然后带着骑兵部队朝这支已陷入混乱之中的朝鲜军阵狠狠地撞了过去。
既没有阻拦骑兵的带刺铁丝网或长矛阵,也没有快速发射的火枪或散弹炮,扎格拉斯基的骑兵就如同一把尖刀捅入了柔软的腹部一般,没遇到任何像样的阻挡,他们的冲击势头只稍稍一滞,便瞬间冲破了这支有两千余兵的朝鲜军阵。而冲破这一阵后,他没有停留,很快在弟兄们的簇拥下,从马腹下的鞍袋中抽出马刀(骑枪已在之前的破阵冲锋中丢弃),驱赶着哭喊着的朝鲜溃兵,朝第二个由郡府兵组成的军阵杀去。
朝鲜人此刻迎来最为凶险的阶段,一旦任由这伙装备精良的东岸骑兵马踏联营、横冲直撞,很快就会引起诸营的连锁反应,那么到了那时候,即便是想不败也难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朝鲜(六)
面对凶猛的东岸骑兵的冲击,这个时候,如果朝鲜军中有经验丰富的大将,或者基层军官作战意志顽强且有丰富的对抗骑兵的经验的话,其实还是有可能迅速调整布局,舍弃已经处于混乱之中的部伍,保住剩下的部队不被卷入混乱,并逐渐扭转被动局面的。
只可惜他们全国的正规军不过数万人,且多集中于汉城府的御营或北方边境一带,忠清道、京畿道的郡府兵,其实更多是临时征召的农民----1592年日本入侵时便是如此,当时全朝鲜上下只有两万多兵,故初期被日军武装游行般迅速占领了大半领土----指望他们反败为胜,那真是想多了。
于是,第二个军阵也很快被击破了!而此时,扎格拉斯基抽空扭头看了一眼己方本阵那边,新建陆军第一师、第二师八千精锐步兵也已经开始了行动,军号手奏起了欢快的《胜利属于陆军》进行曲,他们伴着欢快激昂的乐曲声,步伐整齐地朝前方行来。那森严的军阵、如林的长矛、雪亮的铠甲,无一不让战场上的朝鲜军为之侧目:此战危矣!
在冲破第三个朝鲜郡府兵军阵后,扎格拉斯基带着骑兵部队从间隙内杀了出来,然后徐徐退往后方----刚才冲了这一会,一千五百骑人马俱疲,需要休整一会才能继续上阵。而在回到左翼出发阵地后,扎格拉斯基和麾下军官粗粗检点了一下,发现只少了百余骑。大概是陷在阵中了。还有便是刚才最后撤退时,遭到朝鲜军后方的七八门火炮打击,那一波从侧翼打来的炮弹又准又狠。一下子让他损失了二十余骑。
朝鲜人的骑兵这时也开始了骚扰,但他们不但骑术拙劣,就连数量也太过稀少,只稍一靠近东岸人的军阵,便被早就见怪不怪的火枪手或弓手们迅速驱离。这些朝鲜骑兵徘徊好一会,竟是始终无法建功,最后被扎格拉斯基带着休整完毕的马队再度追上去击溃。
“大局已定!”即便是不太懂战阵厮杀的邵树德。此刻也发现今天这场战斗的胜利天平,已经极大地向己方这一侧倾斜了。没有指挥任务的他,此刻甚至有时间思考起了此战后该如何与李朝上下谈判----唔。首先要求他们彻底断绝与清国的关系;其次要全面放开市场,好吧,至少要放开几个道的市场;第三,他们每年上供给清廷的几百斤老山参、三万斤铁料、大量绢绸及其他一些贡品。都可以断了。转交给我们就行了嘛;第四,铸币权应交由我们来负责,毕竟我们在这方面更专业;第五,明确釜山、元山津、济州岛的地位问题,这几处是永久割让还是租借,必须好好商讨一下……
而就在邵树德遐想间,充当攻坚主力的新军第一师、第二师七八千人已经杀到了正处于混乱中的朝鲜郡府兵阵前。三个被骑兵击破的军阵八千多溃兵也动摇了其他州府的郡府兵,再加上此时东岸人两个师的主力压了上来。朝鲜人终于开始了不可抑制的崩溃。在这个时候,朝鲜老帅元斗杓即便是派上后阵的御营大军。也已经无法彻底挽回局面了,他们今天,败局已定----至少这些充当前阵的郡府兵是没救了!
蔡华泽的两千多火器部队,以及全奉洙的一千多义从军也从右侧压了过去,这成了压倒朝鲜郡府兵的最后一根稻草----京畿道利川都护府的三千余兵瞬间炸营,失去理智的溃兵丢盔弃甲,直奔本阵后方,朝御营大阵冲去。东岸大军好整以暇地跟在后面,驱赶着这些溃兵冲击御营本阵,而休整了一轮的骑兵此时也从左翼开始再次提速,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元斗杓的本阵,只要其一露出破绽,如狼似虎的东岸骑兵便会冲上去,狠狠地撕咬对方。
“挺身队第五大队出动,猎兵排前出,搜索重要目标自由射击!”儒尼奥尔中尉从容不迫地下令,指挥一场数万人规模的会战,这令他感到万分地享受。特别是他的对手还是弱鸡的朝鲜人,或许这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儒尼奥尔中尉想道。
战斗在一步步地按照东岸人的剧本演下去,朝鲜大将金龙焕率数千人前出,意欲阻挡溃兵,但他很快被淹没在了失去理智的溃退人潮中。元斗杓见此惨状,斩断了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开始严令各部转向撤退,以免被黄衣贼今天全歼于此。
只可惜战斗中撤退从来就是最高级的军事艺术之一,就凭这些疏于训练的朝鲜军队,显然无法完成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于是乎,匆忙中组织的撤退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溃退,特别是在他们的大将金龙焕被前出的东岸猎兵用米尼弹射杀后,这场溃退很快就陷入了彻底的无序之中,无论是将还是兵,此刻都失去了斗志,像是两脚羊一般任凭东岸人驱赶、屠戮,三万大军就此土崩瓦解。
战斗最终于两个小时后结束了,东岸大军除护卫邵树德的黑八旗重步兵外,其余部队全数出动,不为别的,就为追亡逐北,然后把跑得到处都是的朝鲜两脚羊给俘虏起来。老实说,这并不是一项特别轻松的活计,因为朝鲜人熟悉地理,且扔掉了大部分装备,故转进起来速度极快。因此,到傍晚收兵的时候,前线来报,全军上下大约只俘获了不到万名朝鲜溃兵,而且据他们估算,跑掉的朝鲜溃兵数量当也不下万人,因为遗留在战场上的朝鲜军尸体其实只有区区六七千具(其中包含许多伤兵,但很快就将变为“尸体”了),接近一半的参战朝鲜军士跑掉了,这令东岸人颇为惊诧----狗日的转进得也太快了。
但不管怎样,即便这些朝鲜军士跑掉了一半,但就短时间内来说,这些部队已经从建制上消失了,接下来摆在东岸人面前的,其实是一路坦途。要知道,李朝孝宗即位后,重建的御营(原御营已在后金入侵的战斗中损失殆尽)规模不过区区两万余人,这会让元斗杓断送了大半于报恩郡,汉城上下若是得知消息,不知道会哭成啥样呢。
报恩郡之战结束后,东岸大军未做过多停留,8月24日,已经扩充至近三千人的义从军全奉洙部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清州府;随后大军继续前进,于接下来数日内分别攻克了人心惶惶的天安郡、全义县、牙山县、新昌县等地,报恩郡之战后本有相当数量的朝鲜溃军逃至此地,但一闻黄衣贼杀至,这些惊弓之鸟们或降或逃,竟无一人敢于停下来抵抗,这让邵树德更是坚定了狠宰李朝一刀的决心。
主力部队抵达牙山、新昌这些牙山湾周边的郡县后,立刻派出轻骑与釜山方面联系,让其迅速派遣船只倒牙山湾来,载运俘虏、战利品,顺便运一批补给品过来,补充一下因连日大战而有些见底的军资储备。
从牙山湾向北,那就已经是朝鲜核心的京畿道了。邵树德下令义从军全奉洙部、顺军蔡华泽部,在扎格拉斯基骑兵部队的配合下,于8月30日经轻微战斗后占领了平泽县,做出向北出击,进逼京畿道的态势,这引起了当面少许朝鲜郡府兵的大范围恐慌----报恩郡大战,老帅元斗杓的三万大军一日间土崩瓦解,消息传至忠清道、京畿道后,李朝地方官府无不战战兢兢,闻风而逃的军队也不在少数,由此可见忠清全道差不多也玩完了,若是东岸人愿意,当可轻易攻取。
当然了,邵树德短时间内无意攻取忠清道----他们也没那么大的胃口占领这些地方,毕竟击败朝鲜人容易,但长期占领就不那么简单了。想当年日本进入朝鲜时,一开始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朝鲜军几无一合之敌,但一旦日本分兵占领地方,就立刻发现自己掉入了泥淖之中,四处皆敌,苦不堪言。
拥有二十余万陆军的日本侵略军都不敢轻言占领朝鲜全境,只有两万多人马的邵树德自然更不敢夸这海口了。务实一点的话,学当年的黄台吉,捞到好处就闪人,这才是正确的做法。而邵树德此时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他带着主力部队在牙山湾一带休整----连日征战弟兄们确实也很是疲劳----顺便与众人商议一下接下来议和时向朝鲜人索要的条件。
在他们的猜测中,此时汉城的李朝君臣应当早就收到了报恩郡之战元斗杓三万大军惨败的消息,在发现御营人马都遭受如此惨败之后,李朝上下应该会明白,光靠汉城那留守的六千御营步兵、一千骑兵,怕是已经无法抵挡黄衣贼的凌厉攻势了。在这个时候,任何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应该明白,议和已经是李朝上下最好的选择。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9月2日,混乱的李朝朝廷终于做出了反应:经孝宗苦苦哀求,闲居在家的西人党名士、儒学大家宋时烈终于答应了出面主持议和,并于第二天就慨然出京,在数十名随从的伴随下,向牙山县而去。
这场战事,终究到了尾声的时候。
第二百五十章 南太平洋(一)
“火地岛”号全蒸汽动力船只再度令人沮丧地抛锚在金山港内,因为船上的蒸汽动力推进系统又坏了,船长不得不下令在此停留几天,以便将船只修理完毕。
于兴国是这艘船的三副,同时他也是最早投靠东岸人的航海学校资深讲师于连的儿子,小名弗朗索瓦,大号于兴国,航海学校毕业后便直接到这艘船上实习,至今已历两年,刚刚被提拔成三副不久。
由于预计船只完全修复还要好几天的时间,于是船长很通情达理地给大家放了假,这使得众人可以在金山港内再玩几天,于兴国也不例外。
但真当于兴国这个富二代带着鼓鼓的钱袋跳下甲板,进到城区时,他却望着寒酸凌乱的街道茫然了----在这么一个鬼地方,真的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入眼所见,到处是低矮----好吧,但谈不上破旧----的房屋;街道还算平整,但地面上黑一堆白一堆的“补丁”看得让人直皱眉头;街道上的人也不是很多,店铺倒是不少,但伙计们都有些无精打采的,看得出来生意不怎么样。
于兴国叹了口气,感觉有些意兴阑珊,第一次来澳洲,没想到这里却是这么一副破落样。听人说安副队长驻节的西澳孤山港发展要好一些,但估计也好得有限,因为很明显,无论是本土的中央政府还是黑水开拓队,都没有把澳洲作为重点来进行各种布局。在他们眼里,澳洲就是一个移民中转站和船舶修理厂而已。再也没其他的用途。
当然了,即便上级部门不投资,澳洲如果单凭自己的努力。其实也不至于发展这么缓慢。因为他们每年都会截留部分体弱或由于晕船、疾病等原因而滞留下来的人口,如果这么看来,澳洲只要人手充足了,早晚也能发展起来。但事情坏就坏在南太平洋航线的开通,随着这条环形航线(阿劳坎港--加拉帕戈斯群岛--大溪地--金山港--阿劳坎港)的日渐成熟,南铁公司获得了大量的东方移民,而这些移民最大的来源地其实就是澳洲。
也就是说。其实南铁公司是在抽澳洲的血,将本应滞留、定居于澳洲的移民,大批量运到南巴塔哥尼亚和智利南部地区开拓。这样一来。澳洲的人口这些年来的增长速度就异常缓慢了下来,再加上来自五湖四海的移民所带来的超高的疾病爆发率,澳洲----尤其是金山港这个最大的移民中转站----的人口没下降就很不错了。想要像前些年那样持续增加,显然是没可能的了。而这无疑断送了澳洲的发展未来。
于兴国将手头叮当作响的钱袋托了托。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跑去大街上的一些店铺,一气买了好多罐宁波茶叶、绸布。这些商品的价格比东岸本土便宜了太多,因此他很是买了一些打算回去当礼物。
而在他逛街买礼物的同时,“火地岛”号的采购经理也在澳洲采买一些物资,比如新鲜肉食和奶制品(这都是供开头几天吃的)、**禽畜、咸肉什么的;当然啤酒也不能少,因为这是一种难得的能保持较长时间新鲜的饮料,对于远洋航行的水手们来说简直是必不可少的;另外就是一些本地栽种的水果。由于“火地岛”号在返程回阿劳坎港的时候会顺道携带大量移民,故水果这种能够补充大量维生素的食物也必不可少。
由于此时已经是八月末、九月初。太阳直射点尚在北半球,再加上从金山港至阿劳坎港这一段航程的纬度也着实不低,所以一路上的健康可能不需要太过担心,疾病的爆发力应该会比夏季小上一些。不过虽说如此,但大家还是觉得尽量将事前准备做得更周详一些比较好,因为每一个外来移民对国家来说都是较为宝贵的,路上能少损失一个便是一个。
在城内逛了两天后,于兴国无奈之下便返回了船上。而在这时,4艘参与南太平洋环形移民航线的运输船顺着东澳大利亚暖流驶抵了金山港,准备在这里装满移民后(至少3500人),再从南纬40度海域一路向东,直抵阿劳坎港。
“火地岛”号的船长见状,便主动要求与对方一起编队航行,移民舰队的负责人、“马鲛鱼”号护卫舰代理舰长、海军少尉刘伏波对此当然是欣然同意,于是双方便约定好了9月3日一起离港出发,结伴返回南巴塔哥尼亚。
“现在南铁附属地发展得很好,皮革、捕鱼、畜牧、面粉、木材、煤炭等产业发展较为迅速。当然了,南铁附属地最发达同时也是利润最丰厚的行业一直是转口贸易行业,智利的商品在本土很好卖,本土的商品在智利的销路同样也不差。”刘伏波笑嘻嘻地说道,“虽然起步比澳洲两个城市晚,但发展速度要快多了,毕竟那里靠近文明社会,无论是技术还是资金都很容易获取。”
刘伏波的解释也许从一个侧面揭示了南铁附属地和澳洲发展差异的原因。一个是资金、技术和人才,另一个是市场,两者缺一不可,而执委会似乎也看到了这点,他们看到了澳洲远离任何一个上点档次的文明中心、看到了澳洲在远离本土外发展的艰难,因此果断将发展重点转向了南巴塔哥尼亚----因为这里离本土近在咫尺,将来是毫无疑问的核心领土,因此抽取澳洲的人口来发展这里就一点都不令人感到奇怪了。
1653年9月3日,由这五艘舰船组成的移民船队依次拔锚离开了金山湾,向新西兰驶去。加上“火地岛”号上所载的七百多移民,整支船队共载运了4200多人,大部来自江南池州、宁国、镇江诸府。临行前,几艘船的船舱内满载了各类物资,于兴国作为“火地岛”号的三副,他奉命仔细检查了船上每一名乘客的健康状况,有疾病的立刻转移到岸上,以确保航行途中不会爆发传染病;每个人的被褥也经过了一番检查,他特别没收了一些臭气熏天且爬满臭虫的被褥,然后将其扔进海里----事实上出发时澳洲方面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大小不一的干净被褥,只不过很多人舍不得用而已。
9月10日,船队抵达了新西兰南岛南端,船队指挥官刘伏波少尉原本打算让每艘船只都靠岸汲取一下新鲜的淡水。只不过他们的运气比较糟糕,海上的天气变化太快,刚才还晴朗着呢,一眨眼却又狂风大作、巨浪滔天,船只在海浪的颠簸中艰难维持着平衡。在这种情况下,靠岸取水就成了一句空话,因此抛锚的信号旗很快便被撤下,全舰队在护航的“马鲛鱼”号的带领下,调整帆桁、捕捉风向,依次离开了这片天气恶劣的海域,继续向东航行。
接下来的日子里天气依旧很恶劣,大风大浪是家常便饭,这让移民们大面积晕船,很多人即便服用了生理盐水后依旧吐个不停,最后往往捱不过去倒毙在船舱内,水手们几乎每天都要往海里扔很多尸体。
整艘船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湿漉漉的。就拿“火地岛”号来说,于兴国身上的橡胶雨衣几乎就没什么摘下来的时候,咸腥的海水时不时劈头盖脸地打在甲板上,水手们一度看不清前方的航路。船舷两边的排水孔已经全数打开,抽水机也在一刻不停地抽取着积水,但船舱里仍然到处都很潮湿,很多人的被褥被打湿了,在寒冷的夜晚,他们只能和衣睡在湿漉漉的地板上,那日子别提多难熬了,大批人为此得了病,一度让水手和军官们惊慌失措。
而就在大伙儿被冰冷刺骨的潮湿环境弄得神经快崩溃的时候,9月26日,领航的“马鲛鱼”号护卫舰上的瞭望手报告发现了陆地----其实他只不过是看到了一座顶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而已。舰长刘伏波在测算纬度后,确信那是智利沿海的安第斯山余脉,因此他立刻下令将发现陆地的消息报告给其他船只,这引起了大家的热烈欢呼。
9月28日,在看着山峰又航行了两天半时间之后,这支船队才终于看到了陆地的轮廓,那应该是阿劳坎港西侧一连串的破碎岛群的边缘。而由于风向的突然变化,整支船队在靠近近海后,又不得已集体抛锚等待了两天,这才捕捉到了微弱的西南风,开始小心翼翼地穿过曲折狭窄的海峡,向内陆地区驶去。
当然了,作为全蒸汽动力船只的“火地岛”号,则不用和他们那些风帆船只一样在外海过夜等待。在与刘伏波等人打过招呼后,“火地岛”号满载来自东方的信件、货物和人员,在一个充满星光的夜晚,顺着水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矗立着的明亮灯塔(有些危险航段还有抛锚的灯塔船指示航道),悄然驶进了正处于黎明前宁静之中的阿劳坎港码头。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南太平洋(二)
“火地岛”号全蒸汽动力船只被拖进了阿劳坎港的专用船坞内进行维护。
这艘总输出功率达到了390马力的船只,说句实话,至今还不能完全让人放心。使用者们一方面吐槽其实际功率往往达不到设计的高度,一方面对其超高的故障率心有余悸----想想看,万一船只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海上坏掉了,那么维修就是一件很麻烦且很危险的事情----总而言之,虽然这款船已经先后造了两艘出来,但其改进余地仍然非常之大,用户对其诟病也甚多,因此该款船型的设计厂家(现代特种船舶厂)一直无法对其定型以批量生产,只能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吸取用户意见进行改进。
船只被拖走后,于兴国婉言谢绝了弟兄们一起去酒馆喝一杯的美意,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逛了起来,就如同当初他在金山港所做的那样。
此时天光尚未大亮,但街道上已经有三三两两早起的人在忙活了。于兴国从一个小吃摊上买了两个昂贵的猪肉大葱馅包子(猪肉在东岸的售价远超牛羊肉),一边狼吞虎咽着这种船上很难享受的“美味”,一边贪婪地享受着脚踩坚实陆地的满足感。
几个挑着扁担的农夫与于兴国擦肩而过,这些早起的菜农们用见怪不怪的目光看着这些水手,然后匆忙远去。码头上有两艘船只上午就要离港了,他们必须在太阳升起前把这些越冬蔬菜送到指定地点。不然可就赚不着钱了。
迎面走来了一辆臭气熏天的马车,于兴国赶忙避让到一边,他知道。这是承包了某条街道公共厕所粪便清理的人。他们一般都是乡下的农户,通过竞标的方式获得某些公共厕所和附属排污管道的清理权,为了避免臭气扰民,他们一般都是半夜过后前来清理,然后在凌晨前用马车装走运到城外农田里。
“阿劳坎港,和兴南港一起,作为南铁附属地两大首府城镇。就发展程度而言,确实已经超过国内相当多的定居点了。”于兴国吃完包子,有些留恋地回味了一下唇齿间的肉香。砸吧砸吧了嘴,说道:“国内那么多城镇,现在还不是在排着队等待中央专项资金好改造自己旧有的城市排污设施,南铁公司真是不错。至少兴南港和阿劳坎港在兴建的时候就已经考虑了这个问题。并且预留了专项资金。”
当然了,在阿劳坎港,南铁公司并未为阿劳坎尼亚王国的那半个城区进行改造,他们可没这种国际主义精神。在被“野蛮人”控制的那半个城区,脏乱差仍然是主流,与一河之隔的东岸控制区简直没法比。
又在街道上闲逛了一会后,于兴国又慢吞吞地来到了码头上,此时这里已经站满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南铁护路队士兵。看起来似乎是三个排的规模。这些士兵们被临时召集起来,主要还是为了维护码头秩序。因为待会就会有许多明人移民下船,保不齐会有一些人情绪激动做出歇斯底里的行为,故还是需要他们临时前来压阵。
新来的移民都要先在码头边的大型移民营地里渡过至少半个月的检疫隔离期,顺便再学一些东岸的“规矩”。于兴国注意到,他们船上的一个小孩移民也在队列里,他的母亲在中途因病死而被扔进了大海,当时这个小孩几乎也要跟着跳下海去,还是于兴国把他摁在了甲板上。现在又看见了这个瘦小的身影,于兴国只能祝福他以后的生活一帆风顺了。
又一艘蒸汽机帆船鸣放着汽笛,缓缓开进了阿劳坎港。这个时候码头力工们已经开始上班了,他们在随船的南铁公司雇员的指挥下,从船上卸下来一箱箱的货物。于兴国眼尖,发现很多外包装上都用硕大的毛笔字写着“小麦”、“稻谷”等字样,看样子又是从毛林城那边拉过来的秘鲁粮食了。
即便不是南铁附属地的正式居民,但经常往来这里的于兴国依旧知道,自从两年前那个名叫劳尔.布拉沃的半岛人前来阿劳坎港,与莫总裁商定了关于秘鲁粮食的进口关税后,这些种植于利马南方的谷物就开始隔三差五地用海船运来了这里。为此,南铁公司甚至在这里设立了蒸汽制粉线,利用来自秘鲁的廉价粮食进行深加工,除供应本地居民消耗外,还小批量地出口东岸本土。
他们的这种行为自然激起了本土工商界的极大愤慨(南铁附属地和本土之间关税为零),即便是背景深厚的南铁公司也扛不住这种压力,于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据说南铁公司已经悄然停止了往本土出口机制面粉的“倾销”行为。
而停止出口机制面粉,却并不代表南铁公司的其他商品也不受欢迎。比如那铺天盖地的竹荚鱼、鳟鱼、鲑鱼等海产品(均捕获于智利沿海),就极受本土欢迎,现在南铁公司的捕鱼队每年的渔业产量已经突破了四千吨,有力丰富了国内的海产品供给;再比如海狗皮、海豹皮、海狮皮等优质皮革,海豹油等高级润滑油,同样是在本土非常紧俏的商品,罗洽皮革厂几乎每年都要进口1-2万张“南铁皮”,经加工后出口欧洲牟利。
另外还有来自秘鲁的蔗糖,于兴国曾经隐隐约约听人说南铁公司打算在阿劳坎港附近设立一家榨糖厂,专门加工秘鲁运来的粗制蔗糖,然后返销本土。这无疑又是一项利润极为丰厚的项目,且对于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大有裨益----阴暗点说的话,今后东岸共和国万一真与葡萄牙人开战了,那么秘鲁蔗糖也能作为一个很好的替代品,免得巴西人以为离了他们东岸人就只能吃咸的了。
粮食、热带原木、蔗糖、烟草、可可、棉花、铅锡硫磺等秘鲁特产,目前南铁公司每年的进口额已经超过了130万元,而诸如金属器具、肥料、建筑材料、布匹、药物、高级面粉、酒类、油脂、皮具等东岸商品向秘鲁的出口额,每年更是高达150万元以上。南铁公司从中经手,不知道要赚多少钱,于兴国约莫估计,这个数字应当不会下于60万元,而且相信在南锥两洋铁路彻底通车的时候,两地间的进出口总额还将继续迎来爆发式的增长。毕竟,东岸人经营秘鲁走私贸易,才不过区区四五年时间,这个市场还远未到饱和的时候。
“母亲位于海地的棉花种植园,若不是有着老关系照拂着的话,恐怕也是很难和秘鲁棉花、巴西棉花竞争的。”于兴国的思维还是极为发散的,他很快从日渐繁荣的秘鲁走私贸易上面联想到了自己家族位于海地法兰西角内陆的庄园。
他的母亲马蒂尔德近些年几乎一直待在东方港郊外的园子里隐居,海地那边的事情一直是法国那边的亲戚在代为照管,比如他的舅舅朱利安就经常前往加勒比,然后顺便关照下自家的棉花种植园的事情。只不过看来种植棉花出口东岸如今也不是一项好生意了,来自秘鲁、巴西、佛罗里达的竞争足以摧毁一切,再加上东岸人自己在新华夏岛西部大面积开辟的棉田,今后这项生意注定会日渐萧条,家族真的应该早作打算了,改种甘蔗或可可不就挺好么?
“秘鲁看来是越来越没法逃脱自己沦为东岸经济殖民地的厄运了。”于兴国从口袋里摸出个烟斗,然后往里面塞了点利马出产的上等烟丝,点完火后狠狠抽了一口,默默想道:“几百万人口的市场、各类资源极其丰富的宝地,几乎你能想象到的一切奢侈品他们都能提供,富饶程度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这可不就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未来百年的‘超级大奶源’么,通过密如蛛网的渠道,将自己的养分输送到东岸,在滋养了东岸的同时,也耗尽了自己的未来,还能有比秘鲁人更可怜的存在吗?”
“家族也该早作打算,海地的种植园以后不能当做主要生意来经营了。那个地方离东岸本土太远,出点事也鞭长莫及,同时又很缺乏劳动力,种植园的效率始终很低下。每年投入大笔资金改善的基础设施,都不能有效发挥作用。今后必须把生意重心转到东岸本土来了,我看南铁就很不错,这次休假回家,必须和母亲好好说道说道。”从小生长在东岸的于兴国对于海地这个似乎远在天边的热带岛屿兴致缺缺,与土生土长的法裔出身的父母不同,东岸的一切总是更能吸引于兴国的目光。
“现在我们的船只几乎每年都要为南铁附属地带来大量的移民,这些可都是宝贵的劳动力。海地就算发展一百年也不可能达到南铁现在的移民速度,看看就知道了,海地的种植园里缺人缺得要死,南铁这里人口多到爆,甚至为此已经开始在智利南部开始殖民了,这简直没法比。”于兴国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主意等年底休假回家时就说服母亲往南铁投资。
第二百五十二章 南太平洋(三)
南铁附属地最近的移民确实多了很多,以至于南铁公司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为他们安排新的定居点。至于这些新的定居点在哪,反正南锥铁路沿线因为地理环境的因素,似乎潜力较为有限,已经无法再行安排过多的移民。那么,这就只能向别的地方想办了,而南铁公司选定的突破口是智利,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智利南部的奇洛埃岛。
早在1651年年中的时候,由王大力、徐刚等人组织的探险队就已经对奇洛埃岛进行了一次较为粗略的旅行探险----在那个时候,这个岛上已经建立起了观海港这么一个东岸定居点,同时还有密山伐木场这么一个勉强被认为是定居点的地方。
在那之后的两年间,农业部、交通部、地质矿产部和南铁公司,又多次组织人手对奇洛埃岛进行探险,然后还结合阿劳坎人掌握的一些信息,算是对这个岛有了一个粗略的印象。从这时候起,南铁公司对奇洛埃岛的兴趣越来越大,而恰好随着南太平洋航线的日益成熟,南铁接受的移民数量也越来越大,这就要求他们要迅速对外拓展新的宜居地,以尽可能安置这些远道而来的明国移民。
据不完全统计,截止1653年9月底,南铁公司辖下人口已经达到了惊人的5.7万人,已经是草创不过五年的该公司能够管理或容纳的极限了。在此之后,南铁公司不得不第一次向本土打商量,让渡部分人力回本土----本土对此自然是欣然笑纳了。当然他们也不是白拿人口。而是另外以政府补贴的形式返还了相当数量的食品、农具、工程机械以及淘汰的早期明轮小汽船。以支持南铁公司继续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圈地殖民。
对了,南铁公司虽然今年预计仍将亏损(创纪录的六连亏),但其在青岛金融市场上公开出售的40%股份的销售仍然在稳步推行,目前据悉已经销售出去了27.9%的股权,收集到的资金已经用于了南铁附属地的建设。而在南锥铁路全线贯通后,预计销售状况还会再上一个新台阶,剩下的百分之十几的股权很可能将在短时间内销售一空。
而资金的大量筹集,自然使得南铁公司的各项建设得以稳步推行下去了。比如兴南港和阿劳坎港这两个计划投资超过三百万元的现代化港口。目前已经可以确定不再需要十年时间来完工了,人力的充裕极大降低了用工成本,再加上已经进行商业化运营的部分码头,这两座码头的续建已经不再成为南铁公司的大包袱,使得该公司得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南锥两洋铁路的建设中去。
“两洋铁路今年怕是无法完工。”南铁公司技术部的刘建国穿着一件高级皮衣,一边走路一边朝他身侧的一名年轻军官说道。在靠近码头的时候他遇上了于兴国,一番寒暄后他又与徐向东跑向了码头边的移民检疫营地:“莫总裁明年年初很可能就将调回本土担任陆军部长,大伙儿原本还想将南铁通车当做给总裁大人的临别献礼呢,如今看来是做不到了啊。南锥铁路起码要到明年四五月份才能彻底完工,真是太遗憾了。”
“莫总裁走了又不代表对咱们南铁撒手不管了。咱们这么大的基业在这里,是谁也无法忽视的。总裁大人去了中央任职。对陆军、对我们南铁都只有好处没坏处,再说了,下一任总裁不就是你爸么?他和莫大帅关系那么好,思路也都趋向一致,怕个毛!”徐向东大大咧咧地说道,然后只听他话锋一转,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不过这事确实对你难说是好是坏啊,你爹当上了南铁总裁,你小子为了避嫌就得灰溜溜地从工程部滚蛋了,哈哈,去你的观海港当野人吧,听说在那里拓荒的人,很多人的脚都烂掉了,你爸对你可真够狠的。”
话说南铁总裁莫茗前往陆军部担任部长的事情差不多已是板上钉钉了。因为陆军部的特殊性以及圈子的封闭性,部长人选就那么来来回回几个人,莫茗想要当部长,大概没人能竞争。如今唯一不确定的,大概就是莫总裁能不能击败海军派系的人,当上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俗称“军部总参谋长”,是执委会九名委员之一)一职了。
莫茗离任后,南铁公司总裁的继任人选也已经浮出水面,那就是莫总裁的挚友、陆军部高级参谋刘昂,且已得到了陆军部的批准。此君同时也是结社组织国家力量同盟会的中坚分子,基本上可以代表莫茗的意志,因此已经可以确认他在1654年初将继任南铁公司第二任总裁了(按照公司章程,南铁总裁必须由陆军部指定的现役武官担任),南铁这家大型康采恩企业从此将进入“刘时代”。
而即将走马上任的刘昂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他那位在工程部工作了数年之久的长子给发配到了条件极为艰苦的奇洛埃岛,说是协助新移民展开垦殖工作,但在很多人看来,去那里完全就是受罪。虽然可能升官是快点,但对刘建国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穿二代来说,完全没必要。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刘建国也有些郁闷,只见他不快地翻身下马,然后牵着坐骑朝营地口走去。今天将在这里接收一批人员,人数大概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其中一千人是明国移民,另五百人半是立窝尼亚移民、半是本土购来的乌克兰女奴,这些已经渡过了十五天隔离检疫期的人,将被集体装船运到观海港、密山伐木场一带,然后在那里展开拓荒行动。
当然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数十名兵团堡的学兵干部,以及在东岸本土招募的总计143名东岸新生代(一般都是老国民的次子或次女)。这总计一千六百多人就将乘坐于兴国所在的那艘全蒸汽动力船,虽然那艘船只有1300吨的排水量,但从阿劳坎港到观海港的距离并不遥远,大家挤个几天也就到了。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这么一小会儿,码头内有三艘原本停泊在角落里的蒸汽小火轮也开始了热机,年轻的实习水手带着口罩,用铲子将黑山煤矿出产的燃煤一下下铲进炉膛,很快便将锅炉里的水加热了起来。这三艘船都是本土内河运输公司淘汰下来的早期72吨级明轮船(尾明轮、腰明轮都有,蒸汽机型号也不甚统一,较为芜杂,故已被交通部下令淘汰),半卖半送给南铁公司后,又在这里发挥起了余热,充当起了内河或近海的运输任务。
此番“火地岛”号塞满一千六百多移民后,基本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再载运物资了,故移民前期需要的海量物资,少部分由观海港提供,大部分还是靠后方转运----此时这三艘旧明轮船承担的便是这么一项任务,他们的船舱内将满载建筑材料、食品、武器弹药、农具等拓荒必备物资。而在三天后,还将有另外几艘小火轮从这里启航,中途经停庆丰、蒙氏两港,给当地居民送一批物资后,再跨海前往观海港,将一些牲畜和种子送到那里,以便开过年来那边可以顺利进行春播。
刘建国的最新职务是密山乡代理乡长----当然这并不是国家职务,而是南铁公司的职务----他的主要任务是将眼前这一千六百多新移民,与密山伐木场早就存在着的一千多移民(其中超过一半是波兰伐木工)捏合起来,形成一个稳固的殖民拓荒据点。
这并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恶劣的环境、突然爆发的疾病以及西班牙人可能有的诘难,都将对他们在当地站稳脚跟造成很大的困扰。于是,如何排除这些干扰,在当地扎下根来,还是非常考验刘建国及协助他的一干兵团堡年轻学兵们的。干得好,那自然一切都好,若是干得不好,那么刘建国的未来可能就会蒙上一层阴影----即便他老爹未来很可能是南铁的总裁,但还是要考虑到官僚阶层的集体意志和看法,对他儿子的照顾还是相当有限的,否则这工作也就没法顺利开展了。
移民的集中工作进行得较为缓慢,在观海港调来的部分警察和民兵的帮助下,他们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才将这些拖家带口、背负着包裹(南铁公司发下来的干粮、饮水、衣物等)的人给集中了起来。唱名点完人头后,这些人又在警察、民兵们的呵斥下,排成长列,从码头上缓缓走上了“火地岛”号的甲板。
“火地岛”号已经在阿劳坎港维护了好几天,出航前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就绪,此时锅炉已经生起了火,食水蔬菜也都已经采购完毕,就等出发了。在将这一千六百多移民送至观海港后,他们将在那里补充一批新鲜淡水和蔬菜,然后顺着秘鲁寒流北上,直抵加拉帕戈斯群岛,开启在南太平洋的下一个循环。
第二百五十三章 南太平洋(四)
海上出人意料地起了大雾,这让“火地岛”号的船长立刻下令减速,如果要不是领航的那艘腰明轮小汽船仍在往前带路的话,搞不好谨慎的船长就要下令抛锚停航了,毕竟在这个寒冷的时节船只一旦触礁就将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不过好在他们已经过了瓜福口海峡(瓜福岛与蒙氏港之间的水道),离奇洛埃岛南端已是不远,再加上带路的明轮船船长对这片海域熟得不能再熟,因此整支船队最终仍然决定继续前行。
10月4日,大雾终于散去。立在“火地岛”号前甲板上的刘建国看到了远方一座不知名火山山口喷发出的大股浓烟,这令他有些忧心。那是一座完全被积雪覆盖的山峰,约有两千多米高,景色壮观而美丽,但却足以令人揪心----智利拥有着世界上仅次于印尼的第二大火山群,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此时船队驶入了科尔科瓦海湾的南段,迎面一艘蒸汽捕鲸船与众人擦肩而过,这艘船上挂着正在晾晒的大块鲸皮,看样子他们前些时日在这条平静的海湾内捕获了一条个头不小的蓝鲸。南铁公司近些年逐渐搞起的捕鲸事业,看起来发展得还不错。
当晚,船队驶抵观海港外海,并于此抛锚过夜。第二天,海面上突然起了非常大的风,天空也有些阴云密布的,似乎要下雪,这令大家都有些无奈。奇洛埃岛附近就这样,如果能有连续一个星期的晴天那么你就该烧高香了,因为这实在太难得了。这里就像英国。纬度不低。气温不高。降水不少,着实有些恼人。
几艘小火轮勇敢地穿过波涛汹涌的海区,然后一头钻入了位于左观海岛与中观海岛之间的海峡----左观海岛、中观海岛、右观海岛,分别是克利翁小城外海的凯林岛(isla cailin)等三岛,农业条件不错----然后驶进了风平浪静的港湾内。
“火地岛”号上的众人看见后,也忙不迭地跟在他们后面,同时汽笛大鸣,以防水道转角处有不明情况的渔船闯出来。就这样。在半个小时后,“火地岛”号全蒸汽动力船只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停靠在了观海港唯一一个深水码头区。至此,船上的诸人也终于可以下船来透一口气了。
岛上的居民们此时正在手忙脚乱地收着晾在户外的咸鱼----难得之前有几天阳光灿烂的晴朗日子,不抓紧晾晒鱼干可惜了----已在此定居两年的第一批拓荒居民们此刻基本都已经站住了脚,他们以种植小麦、土豆等农作物为生,同时也饲养着不少牛、羊、猪甚至马匹。而在农闲时分,许多人也会出海打渔然后回来腌制、晾晒,作为自己过冬的食物储备之一;有时候也会出售给外人,以换取一些现金收入。其日子倒也过得还算不错----至少这些原在大明一文不名的卫所军士们觉得现在的日子似处于天堂之中,这就足够了。
刘建国决定在码头边一个简陋的茶棚下歇歇脚。与此同时,“火地岛”号上的移民也正在民兵和警察的组织下,挨个从甲板下到码头上。他们非常安静、温和,目光也没有什么不满或桀骜,就这样在警察和民兵的护卫下,跑到了指定的地点----一片枯黄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同时打开自己的包裹,从中取出干粮和饮水食用了起来。警察们已经向其透露,观海港并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他们未来的家园在密山乡,需要从观海港一路向北徒步数十公里才能抵达,因此许多人都在抓紧时间进食,以给自己补充体力。
这条路当年就是刘建国、王大力、徐刚三人领衔的探险队走过并标注的----当然了,在他们之前,其实这条道路早就被给伐木场送补给的观海港居民们趟出来了----现在时隔两年,经过两个定居点三四千名居民的共同努力,现在这里已经粗粗兴建起了一条简易的砂土路,已经可以通行马队或骡帮了,这对于两地间的交流来说至关重要。
观海港的城区不大,至今还没有围墙。居民们散居其间,家家户户的门前屋后都种着菜,几个脏兮兮的小孩正在地上搓着光秃秃的驴粪蛋,并相互玩闹着;大人们看到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就低着头避到一边,在他们认知中,这都是衙门里办事的人,有些欧洲移民甚至会谦恭地弯下腰脱帽敬礼。
乡政府就设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此时似乎正在召开一场会议,事关本地开春后的水利设施修建,乡政府的官员们拼了几张大桌子,然后都围坐在一起商讨工作,桌子外面是一圈低矮的篱笆,居民们如果有兴趣,也可以过来旁听----这都是即将上任的南铁新总裁刘昂的要求。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拓荒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需要大家群策群力、彼此信任,咱们南铁公司在敌人的虎口内夺食,更是需要团结所有人的力量,因此我们的政策都是很明白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对人说的。今后一般事务就在乡政府前的大院里商讨,居民们可以站在外面旁听,也可以派代表提出自己的意见(当然乡政府有权决定是否接受他们的意见)!想要人家放下自己家里的农活,转而出工去修路、修屋、修水库、挖水渠,那么就首先要取信于人,不然怎么能说服大家呢?”
“老爹也是糊涂了,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且又对官府有着天然畏惧心理的移民,怎么可能有兴趣来管你们说些啥?他们顶多远远地瞄上一眼,就当看戏了,靠近了断断是没有胆子的,可能他们还怕被站岗的警察给锁拿了呢。”刘建国一边喝着粗茶,一边看向乡政府院前,只见那圈用树枝扎成的篱笆外面,此刻只有三三两两的新生代东岸人在听着,其他人或许有工作要做,或许没兴趣,总之外面是冷清地很。
冷眼看了一会,茶也喝完了,充饥的点心(杂粮饼子)也吃了两块了,刘建国从兜里摸出五角银币,将两个桌子的账都结了,然后也不要茶棚老板再找剩下的钱了,只见他豪气地一挥手,大声道:“准备出发!”
长长的队伍很快再度出发了。按照事先的约定,观海乡政府给他们提供了一百头骡马(南铁从秘鲁人那里购买)及相应的驭手,骡马上面满载各类物资,算是供给他们前期拓荒之用。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也许有人会说前往密山乡为何不用马车,实在是那里的路况太糟糕了,马车根本无法通行,也就只有这些驮兽和人能够走一走了,由此可见当地的艰难。
刘建国等人很快就领教了这条在密林和沼泽里开辟的道路的艰难了,火山岩分解后形成的土壤确实非常肥沃,这条简易砂土道路开辟不过一年的时间,原本清理干净的路面及附近区域就再度长满了杂草和灌木。一些被大风刮倒的枯树就这样横卧在路上,每次都不得不派人清理,这极大阻碍了众人前进的速度。
有的路段甚至还被积水给浸没了,出发的队伍里大部分人都没有雨鞋,因此不得不赤脚从冰冷刺骨的积水中趟过。而在这样反复数次之后,刘建国不得不下令大伙儿用携带的少量工具将被积水漫过的路面填平,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行程肯定就将被大量耽搁了,不知道随身携带的干粮够不够他们坚持到密山乡的。
10月10日,这支长长的队伍在历经千辛万苦,且队伍里五分之一的人不同程度病累无法行走之后,才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密山伐木场----当然现在改叫密山乡了。看着这个同样简陋得无以复加的定居点,浑身湿漉漉且冻得上下牙齿直打颤的刘建国差一点就哭了出来,尼玛这真是太不容易了,可算到了目的地了,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驱一驱身上的寒气,然后再想其他的。
“多烧点热水,大家都冻坏了。”在将证件和介绍信给留守于此的兵团堡学兵检查后,刘建国一边搓着自己长着冻疮的双手,一边说道。
“我明白了,刘副乡长,我这就去安排。这里别的不多,就是柴火多,烧起水来很方便。”年轻的兵团堡干部敬了个礼,然后便匆匆离去了。
远处响起了刺耳的锯木声,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刘建国知道,那一定是木材加工厂在切割木材。在密山乡这个以伐木起家的地方,除了这个规模极小的木材加工厂以外(专供本地消耗),大部分原木还是放排到东面的望海乡(后世奇洛埃岛盖伦小镇)的。因为只有那里才有港口,可通行大船,密山乡附近虽然森林资源丰富,无奈淤塞水浅,不宜建良港,故只能放排到望海港。
大桶的热水很快便送了上来,这让刘建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带来的一千六百多移民因为疾病而倒下去大半。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南太平洋(五)
一艘从毛林河流域开过来的船直接停靠在了望海港码头上。
一群正在码头边空地上苦逼地点火烧荒的农民们一见,立刻叹了口气,然后在工头的带领下,将始终未能引燃野火的火把扔在地上,跑去了码头上----在百废俱兴的望海港,目前尚没有专职的码头工人,所有人都是兼职的,比如这群正在码头附近放火烧荒的人就是居住在附近的拓荒农民,偶尔在有船只过来的时候,也会客串一把码头力工。
甲板上的莱州籍船长嫌这群人来得慢了一些,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大意是“立窝尼亚懒骨头”、“蠢白猪”之类的,让这群已经粗通汉语的北欧移民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的,好不屈辱。不过再是屈辱也得受着,君不见,这艘船是装着大批补给来的么?望海乡这个去年设立的定居点,目前就连粮食还未能自给,几乎啥都缺,生存全仰仗南铁公司海上运输补给,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怎么敢与给他们送来救命补给的船长起冲突?
“秘鲁玉米、秘鲁稻米、秘鲁小麦、秘鲁腌肉----唔,这腌竹荚鱼应该是自产的,还有鲸肉干----这蔬菜肯定也是秘鲁产的,哟,还有点干果,多半是利马郊外的果园里产的吧。”不知道从哪里转过来的副乡长兼港务局局长看着从船上卸下来的货物,笑眯眯地说道。这位“榆园军”出身的乡干部今年三十六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年前被南铁公司民政科招募。然后就派遣到了望海乡主持拓荒殖民工作。据了解其人还算胜任这个职务。
“哈哈。孩儿们,将这些吃食都搬回仓库收起来。这两天天不好,过阵子再拿出来晒一晒。”副乡长用他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身边几个力工,笑着说道:“说起来,还是这秘鲁人养活了我们呢,不然我们哪有力气在这开荒。唉,跑到人家家里,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临了还从人家家里往自家倒腾物件(木材、优质毛皮),这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秘鲁人真是‘好客’呢。”
这位副乡长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不算错。因为南铁公司最近一两年来,越来越发现秘鲁粮食的廉价,因此开始逐步加大对秘鲁食品的采购。特别是在奇洛埃岛、鲑鱼群岛(乔恩斯群岛)这些地方,从本土采购粮食不但价格高昂,且路途也相对危险遥远,还不如就近向秘鲁的“买办”们采购呢,反正他们会将粮食准备得妥妥帖帖,然后运到毛林城进行交易的。
烟草、干果以及少量腌肉也一样。富庶的秘鲁地区能够提供大量这种商品,而这显然也是南铁公司用来平衡双方贸易的重要手段。此外。素来是牲畜重要繁殖地的利马、库斯科等地,也能向南铁公司提供海量的驴、骡、猪、牛、羊等牲畜,这同样为东岸人在智利南部偷偷摸摸的开拓行为“立下了汗马功劳”。
至于说这位副乡长嘴里的“往自己家里倒腾物件”,其实主要指的是奇洛埃岛的特产----高品质的皮毛,这在西班牙殖民时代就已经闻名于世了,只不过在这里的白人殖民者被阿劳坎人杀光殖民地就此废弃后,西班牙人就只能转而向东岸求购海豹皮、海狮皮了。至于说岛上著名的黄腿狐狸、智利猞猁的毛皮,目前每年稀少的产量则被东岸国内的贵人们包揽了,几乎没有流到国外去的,当然了,本地还有为数不少的海狮、海豹以及企鹅,这可都是能够抓来剥皮并熬制高级润滑油,只不过目前鉴于本地不多的人口,还没有开展此项业务而已。
可以说,利用阿劳坎人之手将这座大岛上原本的巴斯克人杀光----这意味这偷偷占取时无丝毫阻力;再利用毛林城蓬勃兴起的走私贸易就近采购大量物资----这意味着低廉的殖民拓荒成本,南铁公司大概只需要数年时间,就能在这座富饶的大岛上建立起5-10个定居点,管理着1-2万移民,这已经足以让西班牙人或者阿劳坎人重回这座岛屿的希望落空,以后这里,大概就是东岸人的了。
船上的水手呆呆地看着这座简陋到极点的码头,他们刚从相对繁华的新兴贸易城镇毛林城赶来,一时间对这里的荒凉贫穷感到极不适应。你看,小小的码头外围便是长得密不透风、阴郁黑暗的森林,偶有一些被清理出来的林地,上面却还残留着大量树根、灌木和杂草,简直就是个蛮荒之地;码头通往后方的土路坑坑洼洼,还极为松软、潮湿,水手们估计,将来这条路若是不能改造为柏油公路的话,这座码头的前途也是极其有限。
临海的一些平地上长着大量的野生马铃薯,这在奇洛埃岛上随处可见,因为这里及南方的鲑鱼群岛本就是这个星球上马铃薯的发源地,拥有极为丰富的马铃薯基因资源,对于农业研究来说,价值极大。不过就望海港的居民们看来,这些野生马铃薯只不过是天尊赐予他们的财富而已,定期割薯藤拿来喂猪是极好,至于说做什么研究,啥,那关我啥事?
天尊对这座岛上居民们的馈赠远不止此。本地的居民们虽然到这里没多久,但聪慧如斯的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如何更有效率地攫取自然资源,比如他们在浅水的海边设下了许多树枝搭成的简易篱笆,每当海水退潮的时候,很多不及撤离的鱼虾便被篱笆挡了下来,其中不乏鲑鱼等大型鱼类。
另外,曲折的海岸线上到处都能找到硕大的贝类,这都是可以食用的,后世时还是这座岛上智利人的传统美食呢,这会自然都被东岸移民们享用了。富足的环境给了移民们良好的基础,而勤劳质朴的本性又驱使着他们在这座岛上进行深入开发,并占据越来越多的土地----这座岛,毫无疑问已经不再属于西班牙人了!
“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船只来到定居点附近打探?”送补给前来的船长拿出纸笔,例行向本地居民们询问起了消息,这些最终都是要汇总到南铁公司去的。
“没有任何可疑的人过来。”副乡长打着包票说道,“这座岛上的巴斯克人早就死得干干净净了,阿劳坎人后来也被西班牙人杀了个干净,现在这座岛上,西班牙人应该是一个都没了,他们自从上次战争结束后就彻底放弃了这片殖民地。至于说土人么,我不敢保证一个都没有,因为或许在我们尚未探索到的密林深处还有些许小聚落,但人数应当已经十分可怜了,不会影响我们控制这个新家园的努力。至于说船只,铁蛋,你过来说下,看见没有。”
“铁蛋”是望海乡的一名警察,此时正在旁边看热闹呢,冷不丁被副乡长一喊,立刻便小跑了过来,说道:“这几个月来我天天蹲在瞭望塔上看海,除了鲸鱼外,我还真没看见海面上有什么东西。就算有,也都是咱们的船,且都来靠港停留了,外国船只是一艘也无。”
老练的船长并不为警察略显夸张的话语所动,他一字一句不厌其烦地询问着警察这些日子来观察的细节,然后一一记录下来,显得非常尽职。末了,他又善意地提醒了下这里的开拓者们:“虽然你们很乐观,但我还是要说,最好小心点。现在毛林城的走私贸易越来越繁荣,自然而然地,越来越多的西班牙船只开始南下于此。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会闲到继续驾船南下,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万一哪天西班牙人突然想要重启对奇洛埃岛的殖民计划,那么保不齐就会与本公司发生冲突,而这个时候,你们往往是第一个受害的。”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要说,若是这西班牙人打过来,恐怕第一个遭殃的不是我们,而是更北边的老张吧?他们那个定居点几个月前才刚刚设立,目前寨子还没立起来,码头建设也一塌糊涂,民兵训练更是不成,一旦开战,多半是没啥好下场的。”副乡长对于船长的警告有些不以为然,同时也顺带吐槽起了在更北方殖民拓荒的同僚。
“穷奇堡那边是危险了点,人不多,寨子也不坚固,更兼与西班牙人传统的殖民中心圣卡洛斯湾的卡斯特罗港相去不远,万一西班牙人重新殖民这座岛屿,那么他们发现穷奇堡也是早晚的事情。”船长叹了口气,算是认同了副乡长的说法,不过这似乎是南铁公司上层该考虑的事情,他们即便再是担心也于事无补,只能把自己的建议递交上去了事。
对了,穷奇堡位于后世奇洛埃岛的琼奇小镇,是一座临海的小定居点,位于沿海地势平缓的低矮丘陵或平地上,土壤较为肥沃。目前南铁公司在这安排了约七八百名拓荒者----大部来自宁波府慈溪县、少许是刚刚获得东岸国籍的来自意大利帕尔马的劳务工----进行先期开发,相信后续还会迁移大量移民过来,以便彻底占据这块地方。
南铁公司,对智利南部的渗透,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呢!
第二百五十五章 商事(一)
“南铁公司,现在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青岛博览会馆的某间办公室内,一个中年男人拍着桌子怒道:“天天来我们金融市场上打秋风,他们也不数数,今年我们已经帮他们安排发行了几次债券了,居然还不知足,还想发行,也不看看财务成本多大,真是乱来!”
海大富将被强全胜拍飞到地上的文件捡了起来,表情有些讪讪。话说自己的恩主强全胜最近风闻会连任第二届中央执委----甚至还有小道消息流传他要被文官系统推出来竞选国家主席----因此这脾气着实是大了不少,海大富刚受人所托把南铁公司发行新一批十年期五万元债券(年息4%)的申请递上去,就被强全胜给骂了个灰头土脸。
这次惨了,碍于人情把这份申请递了上去,结果却在老上级心里减了分,亏大了,亏大了啊!海大富的心里在滴血。
“事情要分两面看嘛,南铁的功劳其实还是很大的。尤其他们这次发行的五万元债券,听说是为了采购更多的船只、培训更多的水手,以加强秘鲁走私贸易的规模。另外,他们还打算在火地岛上的几个定居点之间安装电报系统,那里比较麻烦,由于蓄电池质量不过关,冬季电池电压会大幅度降低,因此还要修建供暖设施,耗费比较大,发行债券筹集资金,也是没办法了。”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行长周申沃坐在一旁,突然笑着开解道。
周申沃的这话让强全胜脸色稍霁,作为东岸事实上的财神爷。强全胜对于能给财政部带来收入的企业或个人都非常有好感。这个南铁公司虽然缴纳的税金数量一般。利润更是一毛钱也无。但人家间接带动了国内经济的发展啊。只要数数有多少物资通过南铁公司流到了智利就知道了,国内收益的企业和个人简直数不胜数,这些企业每年上缴给国家的税收乃至利润可是相当不少呢,因此这也是强全胜每年捏着鼻子批准给南铁部分补贴(包括实物补贴和现金补贴)的原因所在----人家确实能创造财富。
君不见,南铁公司在海军停止加勒比海私掠行动后,仍旧凭借自己高超的手段和影响力,继续扩大着东岸商品的势力范围。他们将与自己交好的西班牙商人都拧成了一股绳,然后银弹开路。不断地将秘鲁殖民地的各位官员们拉下水,结成了利益共同体。而今四五年过去了,这股买办势力在秘鲁当地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已经不是可以轻易等闲视之的了。再加上由于南铁公司大量采购初级产品而兴起的种植园产业,这些种植园的主人往往都是当地的土生白人精英家族,势力根深蒂固,从半岛空降来此的殖民地中高级官员们若是想动手,也是要掂量掂量的。
至于说由南铁卖出去的东岸货如今畅销到了什么程度呢?无法准确形容,且也不局限于秘鲁本地,只能举例来说明。比如远在新西班牙总督区的特立尼达岛。最近其市场上多了很多产自东岸的各色棉布,同样的。毛林城上次就出售了一些质地较高的珍珠给南铁公司,而这些珍珠的原产地则在玛格丽塔群岛----这同样属于新西班牙总督区;今年上半年,南铁公司就向靖江造纸厂订购了数量很大的纸张,而这些纸张的最终流向地,据说是伊斯帕尼奥拉岛;而更夸张的是,据很多人透露,随着东方明国战火的愈演愈烈,丝绸、瓷器、茶叶的出口量锐减(甚至一度几近于无),富裕的墨西哥城的贵族和商人们再也无法买到足够的漂亮绸布,因此他们开始向东岸人订货,这让罗洽纺织厂笑歪了嘴,他们自己生产的绸、绢出口量大增,利润也节节攀升……
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在这个时候,即便是对南铁公司再有偏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由他们一手主导的秘鲁走私贸易确实对国家经济与工业贡献很大。没有南铁公司,东岸共和国的进出口贸易大概要萎缩至少三分之一吧。
“再说了,南铁公司现在不是也在向国内输出人口吗?”周申沃继续循循善诱,“莫总裁现在总算是认识到就凭他那一穷二白的破地,是养不活每年大几千、上万的明国移民了,他所能做的,除了扩大地盘偷偷殖民外(但这需要海量的金钱),也就只能把这些人‘送’到本土来了。也只有本土,才有充足的底气来消化吸收这些远东移民。所以说嘛,南铁公司的作用还是积极方面要更多一些,也值得我们努力帮扶一把。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南铁发行的这些债券也不会跟别的项目抢钱。强部长你又不是不知道,热那亚人现在一直在我国寻找投资机会,他们上次甚至都把罗洽纺织厂的分红存进拉普拉塔银行了,就是为了随时在青岛市场上抢购各大企业发行的债券。南铁公司发行的五万元债券,那都是不愁归还的优质债券,让热那亚人知道了,保管第一时间买了去。”
强全胜闻言沉吟了下,略略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周申沃的说法。热那亚人真是东岸人的好朋友,在东岸国内的投资额可谓浩大至极,而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些所谓的投资里,现金只占一部分,另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以各类物资、人员或劳动折算的,这显然更对东岸人的胃口。
此外,热那亚人的投资也带来了大量的市场和技术,比如次第向东岸人打开的大西班牙市场(西班牙、南尼德兰、那不勒斯、帕尔马、西西里岛及莱茵河部分地区),以及正在渐渐向东岸人敞开的摩洛哥市场(此市场热那亚人涉足颇深,较有影响力),这对于东岸工业品的推广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当然了,热那亚人还带来了东岸人缺乏的一些工业品或食品的制造技术,比如罗洽纺织厂那数百名从旧大陆招募来的技术工人,很多都有一手绝活或者浸淫某个行当多年,对于提高东岸工人阶层的水平很有帮助。
“这样吧……”强全胜再度从海大富手里接过了那份申请报告,看了一会后,沉闷地说道:“这次五万块的债券就给他发了,但下不为例。南铁要想再来青岛市场上圈钱,起码要等1655年元旦以后,不然别人还要不要过活了?农业部还想发行水利建设债券呢,南铁这笔债一发,等于是挤占了别人的额度,这事可一不可再,就这样吧!”
说完,强全胜在这份申请报告上写下了自己的意见,然后交给海大富去走流程办理。
海大富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份报告,然后向强全胜、周申沃二人行了个礼,便匆忙转身出去了。
在看着海大富将房门关紧后,强全胜转回目光,看向周申沃,说道:“最近拉普拉塔的一些西班牙商人建议重开科洛尼亚贸易市场(即现东岸商城港),以加强两地间的贸易联系,这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这事我也知道,最近已经有人找到我说项了。”周申沃谨慎地说道,“战争结束这几年来,西班牙人也意识到了拉普拉塔的空虚,因此他们那位国王一面往这里大力移民,一面往这流放大量的加泰罗尼亚人、那不勒斯人以及信奉新教的南尼德兰人、德意志人,其决心还是相当之大的。不过目前看来由于资金的短缺,这项工作开展得不是很顺利,但饶是如此,现在整个拉普拉塔(不含巴拉圭)地区,白人数量再次达到了两万多人,且还在继续增长之中,再加上西班牙人整军经武、编练了一些军队,这引起了很多人的忧虑,尤其以陆军为甚,他们是极力反对重开科洛尼亚贸易市场的。”
陆军反对的理由很现实,那就是如果这个市场重新开放的话,那么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拓荒、定居的成本将大大降低,因为他们可以从东岸人这里购买到大量廉价的生活用品和生产资料,这对于早就将整个拉普拉塔视作自己盘中餐的东岸人来说显然无法接受。当然有人会说即便商城港不再开放,那么拉普拉塔的西班牙人依然可以经毛林城的贸易市场迂回购买到大量物资。是,他们确实可以这样!只不过那样一来,海量的物资千里转运,又要翻越安第斯山、又没有像样的公路(意味着只能靠骡帮)、距离还远,其物流成本就很吓人了,与商城港的意义完全没法比。
“最近很多人也找到了我,一个个理由都很充分,都想着重新开放这个市场好赚大钱。”强全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脸,说道:“甚至政府内部的很多人也因为利益牵扯其中而屁股不正,这事情难办啊。算了,在此多说无益,明天陪我去一下商城港吧,去看看那边怎么样。”
第二百五十六章 商事(二)
商城港已经沉寂很多年了。
自从第二次东西战争爆发的那年起,随着最主要的客商西班牙商人的撤离,这里便注定开不下去了。而在战争结束之后,或许是对这里已经失去了信心,离开的西班牙人大多再也没有返回,他们通过种种渠道低价变卖了在这里的馆舍,然后便销声匿迹了,即便是当年红极一时的罗德里格斯家族也是如此----当然他们家族并没有从与东岸的贸易中退出,他们家族如今已经转战青岛港,并在那里开设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商馆,堂而皇之地搞起了进出口贸易,据说生意还不错。
但无论如何,曾经喧嚣一时的商城港是彻底繁华不再了。
强全胜和周申沃坐在宽敞的敞篷马车内,在警卫的护送下,从码头一路朝城市内而去。码头的建设显得有些凌乱,既有当年西班牙、葡萄牙客商们自己修建加固的木质码头,也有东岸人早期修的砖木混合结构码头,当然近些年本地的官员们也多次组织人手对这类码头进行了修缮、扩建,并大量使用了钢条、水泥等建筑材料。因此,商城港的码头活脱脱就是一部东岸的技术进步史,这让强全胜看了颇有些感慨。
从码头到城区是一条宽阔的砂土公路,看起来有些坑洼。很多路面有修补的痕迹,看得出来本地乡镇府的财政可能一直不是很宽裕,始终无钱采购在东岸较贵的沥青来改造公路,只能将这条商城港繁荣时期(当时还叫科洛尼亚)修建的公路缝缝补补将就着用了。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人来。难道不是么?
城区内的建筑也有些斑驳。它们普遍修建于十几二十年前。强全胜放眼望去,只见大多数房屋外墙上刷的水泥或石灰都有开裂的痕迹,但这似乎无碍使用。当然了,肯给房屋刷石灰和水泥的毕竟是少数人,大多数人的居所墙壁就这样裸露在外,红砖、青砖交相辉映,墙脚、花坛边的野花灿烂怒放,在这个缺乏美感的城市里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独特的韵味。
“这里的水果树真多。”周申沃看着街道两边。无论是民居还是商铺,抑或又是什么部门机关,其院子里基本都栽种着许多果树。其中有桃树、橘子树、梨树、枇杷树居多,早就听说这些地方的水果特别甘甜,如今看来还真是名副其实了。
街道两边偶有一些石质建筑,却都是典型的欧洲风格,你从墙壁上雕刻着的充满宗教风格的简易浮雕就能看得出来。这都是当年财大气粗的拉普拉塔商人们修建的,当时这里还是东、西两国共管,西班牙商人不管是出于投资、享受还是狡兔三窟的想法,总之很多人投入巨资在此修建了大量私人别墅。其风格各异、争奇斗妍,住着也挺舒适。现今这些别墅都三文不值两文的卖给了东岸人。当年在这常年居住的西班牙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死在了战争或者克兰迪人暴动之中?随便啦,又有谁关心呢!
街道边的行人不少,商业也还算可以。强全胜早就听人说,商城港在东岸境内都算是一个大定居点,已经事实上超过了六千人的红线,达六千六百人之多,其中欧洲人的比例相当之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概是东岸境内最高的。因为当年商业繁荣时期,各国商人们都从旧大陆带来了很多仆役,其中以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居多,这些人在战争期间被东岸人控制,战后也大多选择了加入东岸国籍,并没有返回拉普拉塔,再加上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从旧大陆接来了亲朋好友,这些地方的人口一下子就起来了,且大街上到处是欧洲人。
商城港从商埠回归农业乡镇后,居民的人均收入大幅度降低,很多人都经受了这个痛苦的转变过程。好在随着商业活跃度的降低,本地的物价也随之跌落了下来,因此大家的生活水平倒也不至于下降得太厉害。如今的商城港,正如东岸国内绝大部分的农业乡镇一样,老百姓们能吃饱穿暖,但毫无疑问是相对“贫穷”的,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赚取现金的渠道----特别是在如今农产品不是很景气的阶段----所谓“无工不富”,正是如今东岸共和国广大农村的真实写照。
乡政府很快就到了。这座坚固漂亮的建筑始建于贸易繁荣时期,掩映在一片漂亮的树丛内,乡政府的院子内放置了大片的葡萄架,可以想象,当葡萄成熟的季节,这里应当是一块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乡政府的官员们大部分都在办公室内,此刻听闻中央大员的到来,一个个都很振奋----或许他们已经从别的渠道听说了某些事情,比如商城港重新开埠。强全胜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贸易繁荣时期就于此任职,当时他们应当都是科洛尼亚城东岸方代表处的成员。东岸完全占领这里后,他们中的一些人返回首都贸易部任职,但大部分中低层代表都留了下来,并就地转职成商城乡政府的官员。
“乡里现在太困难了。”乡长一上来就叫起了苦,“六千多人的大乡,白皮----嗯,意大利裔和西班牙裔----居民又这么多,实在不好管啊。这几年这里风调雨顺,也没病没灾的,很多人家娃娃是生了一个又一个,这乡里的负担实在太重了。语言夜校、普及小学教育这两项每年就要花掉乡里经费的大部分,上次要不是教育部看我们可怜拨了一点经费过来,我们乡里恐怕连唯一的那所两年制初中都建不起来,那样娃娃们上完五年小学可就只能回家种地去了,我们这些父母官又于心何忍呢?另外还有医疗经费,各村兼职村医的培训;农村水利设施的修建、现有灌溉干渠的维护、新增提水站的建设;更别提旧城区排污设施的改造,这更是一笔巨款。也就铁道总局有点良心,先期替我们把有线电报给拉了起来,目前已经通到了靖江县,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我们这里平时也没人收发电报,你看那电报员整天闲得多慌……”
强全胜的头又隐隐做痛了起来。说实话,他和其他一些首都“大干部”们现在真的是怕下乡了,每次一下乡就必然面临着基层官员们普遍的叫苦行为。特别是在十多年前于全国范围内开始普及的货币化政策(即基层官员们再也无法驱使老百姓在每年15天的徭役期外干这干那,除非他们支付报酬),失去了无偿驱使辖区内百姓干活的权力后,乡政府的能量大大降低,经费也随之短缺了起来,这在全国几乎是司空见惯之事,即便是那些素称富庶的县份也是一样。因为中央把财政大权收走,然后在全国范围内统一调配使用,所谓全国一盘棋是也,因此即便是富庶地区的乡政府,也不见得比商城乡这里宽裕太多,大家都很难哪!
“强部长,我听说这次中央要在商城港重新开埠,大家听了都很振奋。我们还在合计着,等过阵子就托人联系当年在这做生意的那些拉普拉塔和巴西商人,再把商城港的进出口贸易做起来,那样我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有官员立刻叫了起来。这些人多半都是老兵出身,当年和穿越众一起扛过枪的,感情自是不一样,因此大家的关系都比较随和,什么话也都敢往外说。
“这是谁在谣传……”强全胜听了顿时满头黑线。这事在执委会还没定论呢,咋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强委员,听说商城开埠后这里就要通火车了是吧?大家以后也能坐火车出远门了呢?”有些官员憧憬了起来。
“上次开拓总局的人来北面丈量土地了,说是要在内陆腹地新建几个乡镇,以后这几个乡镇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嗯,替咱们种地,咱们就搞进出口贸易。”
“我有个战友在陆军部,他上次和我说陆军部有意在咱们这设立一个营的番号,以后咱们这里就能有很多人当兵吃皇粮去了。”
……
商城乡政府的干部们非常热情,几乎是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向强全胜和周申沃二人,让他们狼狈不堪,根本无从回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面对这样的窘境,二人也不敢再多待了,在象征性地参观了商城乡及附属的一个陆军部军马场之后,二人赶紧乘船离开了这里,然后于10月13日这一天抵达了青岛港,总算是摆脱了之前的那种尴尬的状态。
而在这个时候,强全胜的秘书也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拉普拉塔银行的洛佩斯先生求见。正准备返回首都东方港的强全胜闻言,顿时决定将归程推迟两天,打算先见一见这个洛佩斯再说,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第二百五十七章 商事(三)
“洛佩斯先生,一向可好?”强全胜看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拉普拉塔银行行长说道。
洛佩斯先生是这家合资银行的掌舵人,迄今已经四五年时间了。出身于威尼斯里亚托广场银行的他知识丰富、经验充足,是一位合格的银行经理人,打理拉普拉塔银行这几年来,表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优异”,这得益于圣乔治商行在欧洲代理各类东岸商品的火热形势。
强全胜心里隐隐知道对方这次是所为何来,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位精明的银行家会怎么说。
“是的,我的身体很好,上帝还不想让这么早就去侍奉他。”洛佩斯先生气势十足地说道,“但我的事业现在却遇到了很大的挫折,无与伦比的拉普拉塔银行在经营上陷入了困境,很多商人已经注销了在我们银行的账户,然后把钱提走,存入了隔壁的商业清算银行的新开账户呢,因为南铁公司目前只接受这家银行的商业票据。”
“呵呵,但拉普拉塔银行的困境毕竟只是暂时的。据我所知,她的业务量在这些年其实是与日俱增的,因为大西班牙市场的开发日渐深入、摩洛哥的商业开拓也崭露头角,当然圣乔治商行在意大利和奥地利所做的努力也不可忽视。您看,这么繁荣的贸易,给贵行在佛罗伦萨、巴塞罗那、巴勒莫以及因斯布鲁克这四地的分支机构带来了海量的现金流,这意味着大量的利益,不是么?”强全胜顺着洛佩斯的话反问道。
“但增长的速度大大降低了。”洛佩斯瞪着一双浑浊的大眼。说道:“好吧。其实你也知道。我的言外之意并不在于银行业绩本身,我是热那亚人,同时也是圣乔治商行/银行的经理人,我在管理好拉普拉塔银行的同时,还要对圣乔治商行青岛分行的业绩量大幅度下滑承担责任,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强全胜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圣乔治商行青岛分行存在的主要功能,就是从东岸大量进口各类商品,然后输出到各个市场销售。而这些市场中很重要的一个便是秘鲁市场。很显然,由于南铁公司近几年间的异军突起,毛林城的走私贸易额一年比一年大,前来与南铁签订购销合同的西班牙“买办”的规模也一日胜过一日,这无疑令其他瞄准这个广阔市场的商人们的收益开始逐年下滑。
在以前,辽阔的新西班牙、秘鲁总督区由于政策方面的限制,每年只能在宝船队到来的时候才能购买到产自旧大陆的各类商品,且主要集中在巴拿马、维拉克鲁斯一带进行交易。当然了,与宝船队代表的“正规贸易”不同的是,由英国、荷兰、法国、热那亚、丹麦甚至西班牙自己人一手推动形成的加勒比海“走私贸易”的规模更大。其贸易额甚至是宝船队“正规贸易”的十倍,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这个庞大的走私网络由外国船长、本地商人和殖民地官员共同组成。交易地点集中在巴拿马、新格拉纳达(委内瑞拉)一带的偏僻小港口,本地商人(其中有很多是在当地投资种植园多年的热那亚商人)与外国船长直接交易,殖民地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方各取所需,生意做得飞起。
但在东岸人介入之后一切都变了。先是东岸海军在加勒比海“不道德的”私掠行动严重打击了走私商人们的货源,然后南铁公司与智利中北部及利马的西班牙人(其中热那亚商人很少)达成了走私贸易协议,并开始向他们大量供货。不出意外地,这些货物很快就充塞满了整个智利市场,然后慢慢向周围地区扩散。而在这些西班牙人从东岸订购的相当数量船只到货后(他们自己也造了一部分),运输效率大大增加的“西班牙买办”们很快将走私商品输出到了更远的地方,这使得毛林城的贸易额开始了快速增长。
也就是说,一开始也许还看不大出来,但在这样的贸易持续了四年多时间之后,整个秘鲁总督区的贸易中心已经开始渐渐由巴拿马、新格拉纳达开始向毛林城转移,并且呈越来越加速的趋势。而如果从运输线来看的话,那就是秘鲁总督区的贸易线开始从大西洋的加勒比海转移到了大陆西岸的太平洋,而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大洋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东岸人和西班牙人的后花园。这里没有大西洋狂暴的恶劣天气,也没有多如牛毛的海盗,更没有犬牙交错的各国势力,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
而随着东岸人的着力培养,现在以智利和部分利马商人为主的买办团体也日渐成熟,已经渐渐成了一股很庞大的势力。相信假以时日,这个以土生白人为主的买办团体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强大, 直至控制整个秘鲁总督区的商业,将那些他们早就看不惯的半岛商人、犹太商人及热那亚商人逐出去。
现在洛佩斯----更准确地说是圣乔治商行----已经看到了这个苗头,因为他们经加勒比海出口至秘鲁的商品减少了。原因也并不难查找,他们在东岸混了这么多年,对于南铁公司开展的走私贸易这么一件几乎算是半公开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因此他们很快委托洛佩斯找上了门来。
此刻面对热那亚人的抱怨或者说诘难,强全胜其实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回答了,因为执委会对此早有说法。因此只见他故作沉吟了会,便说道:“对于贵方的困难,我们也是看在眼里,且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而鉴于贵方与我国之间一贯的良好关系,我方可以考虑让圣乔治商行获得其他方面的一些补偿。”
“其他方面的补偿?比如呢?”洛佩斯浑浊的眼珠一转,立刻追问道。其实他现在也很清楚,东岸人是不大可能让以圣乔治商行为首的热那亚商人加入南铁公司的行列,向秘鲁进行走私贸易的。因为听说那家强势的企业整个控制了麦哲伦海峡,将南锥地区完全视作自己的势力范围,完全不容许别人插手----以前还偶尔能听说法国、英国、荷兰的海盗船穿越麦哲伦海峡进入东南太平洋打劫呢,但自从东岸人来到这里以后,这些海盗顿时都绝迹了,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贵方在我国境内投资甚多,当然知道我国政府一贯的政策,那么我建议贵方可以投资新华夏岛。这同样是一座富饶的热带岛屿,面积很大、物产丰富、人民温顺,且环境也还算不错,贵方完全可以选择将投资释放到这个地方来。信我的没错,将来贵方的收益一定很大。”强全胜向热那亚人抛出了投资新华夏岛的计划。
这个计划也是最近执委会才刚刚同意的,他们或许是对这个热带岛屿的开发进度非常不满,或许对热那亚人有所歉疚,或许是看上了热那亚人极强的资源调配能力,因此现在开始鼓动热那亚人投资新华夏岛。至于投资的方式嘛,自然是仿西南铁路的旧例了,即热那亚人出人、出物外加少量资金,然后在东岸人的配合下至新华夏岛进行开发,获得的收益与东岸人按事先约定的比例进行分配。这样的好处一是提高了这座热带岛屿的产出,二是充实了当地的人口(热那亚资本带来的拓荒者基本上等于是送给东岸人的了),三是给东岸的工业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总之好处是极多的。
洛佩斯不意强全胜竟然给出了这样的建议,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显然正在迅速判断着此中的得与失。
强全胜见状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另外,贵方完全可以展开‘自救’嘛。据我所知,以圣乔治商行为代表的热那亚资本,无论是在哈瓦那、维拉克鲁斯、贝略还是利马,都有着很充裕的资本以及大量专业的商业人员,你们完全可以将重心转移到南边的智利来。我在此可以大胆承诺,只要你们在毛林城设立商馆,我方可以给予对方一定程度内的商品优先购买权,你们完全可以从这里进口到大量物资,然后运到我方尚未大量占领的新西班牙总督区出售,我知道你们在那里有着很深厚的人脉关系以及经营上百年的商业网络,这对你们来说并不困难,别人也完全无法在此事上与你们竞争,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
实话实说,强全胜给出的这个建议还算中肯。热那亚人从资助哥伦布航海(阿拉贡的伊莎贝拉赞助哥伦布的钱便是热那亚银行家所出)的那天起,就跟在航海家的身后来到了新大陆展开贸易,至今已经上百年了。
而有了这百余年时间的经营,他们无论是在新西班牙总督区还是秘鲁总督区,政治人脉和商业网络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因此东岸人建议他们也加入这场游戏,并将走私贸易扩大到比秘鲁人口更多、开发程度更好的新西班牙,对于热那亚人和东岸人,其实是双赢的,如今就看他们怎么接招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商事(四)
在青岛港耽搁了数日后,10月18日,强全胜返回了首都东方港。而就在紧接着的第二天,拉普拉塔银行行长洛佩斯、热那亚驻东岸全权商务代表西里古联袂来访,不想再搀和这事的强全胜干脆将他们介绍给了中央委员、主官外交和贸易事务的许信。
许信对于热那亚人的到访丝毫不感到意外,事实上他都觉得热那亚人太能忍,来找他找得太晚了,因为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热那亚商人在秘鲁总督区渐趋边缘化,利益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侵犯,他们现在才来找东岸人交涉,显然这耐心是相当不错的。
当然许信对于如何对付热那亚人也早已经有了预案,因为这本就是执委会诸公们的一致意见,只不过此刻借由他与热那亚人敲定而已----其实很简单,意思也和强全胜之前和热那亚说的大同小异,那就是鼓动热那亚人到东岸加深投资,在消化过剩资本的同时,同时得到了能够长远获取收益的项目,此外更是帮东岸共和国加深了国土开发程度,正所谓一举三得,绝对的共赢互利。
要知道,自从1627年热那亚资本大举退出西班牙信贷市场以来,他们就已经手握巨量资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这年头竞争是如此地激烈,几乎每一个国家每一座城市都已经被瓜分完毕。想要给自己堪称天量的过剩资本寻找宣泄口,必须要另辟蹊径不可----如今机会不断的华夏东岸共和国显然就是这么一个价值洼地。
也许热那亚人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远洋航行能力不足了吧。不过仔细想想。这方面的问题其实也不大。一方面他们可以雇佣其他国家的商船。另外一方面,其实热那亚人航海技术也是相当不错的,毕竟他们曾经也是航海先驱呢。
早在13世纪的时候,热那亚人就已经控制了西地中海的贸易,并定期在布鲁日、伦敦、摩洛哥和意大利之间做着贸易,为他们积累了第一桶金。1291年的时候,维瓦尔迪兄弟第一次航海到了几内亚湾,为的是去寻找糖、黄金和龙血(树脂)。
热那亚人也是第一批到达亚速尔群岛的人。早在1351年的一份热那亚航海图上就已经标注了亚速尔群岛的4个小岛,1370年标注了7个,1385年则标注了8个,由此可见他们远在葡萄牙人之前就多次远航这里;1339年,热那亚人抵达加那利群岛并绘制地图,兰萨洛特以自己的名字为其中一个岛命名,这是欧洲人第一次抵达这里。
后来,马德拉岛的蔗糖销售基本也是热那亚商人一手遮天,活跃在布鲁日和里斯本的商人大部分都是热那亚人。再后来,为西班牙远航新大陆的哥伦布就是热那亚人。就连他远航的资金都是热那亚银行家提供给伊莎贝拉女王的,另外为英国寻找西北航线的卡波特也是热那亚出生的。总之。在14-16世纪,热那亚的航海技术一直在欧洲处于领先状态,只不过后来由于与威尼斯的争霸以及本土多次被外敌入侵,导致这个国家的航海奇迹宣布终止,而在此之后,伊比利亚半岛的水手们接过了热那亚人的旗帜,开始了对远洋的探索。
而在新的贸易航线被葡萄牙人开辟后,地中海贸易顿时一落千丈,热那亚的实业经济也大为萧条,由此导致这个国家的资本越来越多地转向了信贷领域,并最终完全“去实业化”,成了一个令人瞩目的高利贷国家。在这之后,给西班牙国王放贷、经营新大陆特产的转口贸易成了热那亚人的经济支柱,并一直维持到了1627年。
原本历史上的热那亚可能就这样一直碌碌无为下去,然后就此沉沦,一如她数百年的老冤家威尼斯一样。但在这个时空,热那亚人似乎找到了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那就是对东岸进行投资。他们现在就像是80年代的日本,手里的支票本厚得不像话,但怀璧其罪,大祸离之不远。
这样一个国家,资本雄厚、航海技术也还算凑合,在欧洲人脉关系也不算差,但却处于衰落的边缘,正适合与东岸共和国进行全方位的合作。
当然了,东岸人对热那亚手里的金钱不感兴趣,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热那亚人可以利用这些钱在欧洲搜罗移民、招募工匠、雇佣军人、采购物资,然后远航到海外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前期是他们自己乐意。可别小看这种能力,同样的钱在东岸手里,就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也只有在欧洲根深蒂固的热那亚人可以轻松自如地完成上述工作,东岸人一没人脉关系,二还是异教徒,根本干不了这些事。
而也正是这种能力,使得热那亚人被东岸上层所看重,然后出于安抚他们的心思,打算引导他们到东岸的海外殖民地去投资,以加快那里的开发进度。反正那些地方都处在东岸人控制之下,热那亚人还翻不了大浪,他们充其量攫取一些经济利益罢了,但开发好的土地、庄园、城镇、港口当然也包括人口,将来都是要被东岸人笑纳的----热那亚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这事只要你情我愿,你赚钱我赚地,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谈不上谁赚谁赔。
“洛佩斯先生,西里古先生,早上好。”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透进来的许信看着他们二人,笑道:“你们二人一起来访,想必是已经有想法了?”
洛佩斯与西里古对视了一眼,然后由西里古出面说道:“我们对于贵国提出的到新华夏岛进行开发的事情有点兴趣,也看过贵国提供给我们的初步投资方案,但我们对此仍有些疑虑,希望尊贵的部长阁下能够为我们解答一番。”
“当然,请说。”许信手虚抬了一下,示意他们开口。
“贵国指出可以允许我国政府或商人在新华夏岛经营所有行业,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投资包括煤炭开采、伐木、榨糖、捕鱼以及造船等在内的行业?”西里古问道。
“我们是不会胡乱许诺的,记住,西里古,这是给热那亚朋友的承诺,别人可没这种好事。比如种植园我们许给了你们三十年的经营权,换做西班牙人,我们三天也不会许给他们。”许信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么我们同样可以在上面开辟胡椒等香料种植园?并且也允许我们将商品运回欧洲进行销售吗?”西里古继续问道。
“当然,只要你们照章纳税,那么我想没有谁会阻止你们这种正常的商业行为。”许信说道。
西里古和洛佩斯对视了一下,双方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满意,要知道这样一座大型的热带岛屿可不多见,然后只听西里古继续发问道:“贵国提供安全方面的保护吗?我听说那里的土人很凶悍,而且法国人也都是些海盗出身的渣滓,品行不看地很。”
“你们开辟的土地从法理上来说都是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土地,因此我们当然会承诺给予你们必要的军事保护,以免正常的生产秩序不受阻碍。这是由我们忠勇的陆军以及强大的海军第二舰队做背书的,您和您的政府完全可以信任。另外,鉴于你们是我们东岸人民的老朋友,因此我们还庄重承诺,若是贵方投资新华夏失败,那么我国政府将会对这些失败项目进行回购,如何,这条件够优厚了吧?”许信微笑着说道。
东岸人这样的条件就已经很有诚意了,热那亚人大体上比较满意。他们在罗洽港与东岸人合办的一些工厂已经运转多年,收益还算不错,其中尤以丝绸制品为主的罗洽纺织厂最为出名,其今年分红可能有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里拉,这已经绝对不可小视了。另外,针织花边厂、葡萄酒厂、奶酪火腿制作工坊的生意也马马虎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些在热那亚很可能都将渐渐倒闭的企业来到东岸后大部获得了新生,令热那亚投资者们大为振奋。最近几年内,他们已经从旧大陆相继迁移了一千多名熟练工人来到东岸,今后看样子还将继续扩大投资规模,继续从意大利倒腾工人过来,为东岸的工业发展添砖加瓦。
而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成功的先例摆在面前,才给了热那亚人对于投资新华夏岛的充分兴趣。如果他们一旦认定其中有大利可图的话,那么他们毫无疑问将会自己组织船只、人手,然后浩浩荡荡杀到这个位于印度洋的热带岛屿,在东岸殖民地政府的管理下进行投资。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财大气粗的货色,根本不怕前期的巨额投入,只要这个项目最终能为他们带来收益就行----其实想想就明白了,他们连年收益1.2%的项目都趋之若鹜,那么还会在乎投资回报周期长吗?显然不会了!
10月21日,热那亚人从罗洽港发出了一艘购自东岸的联络快船,向旧大陆驶去,西里古和洛佩斯二人显然有重大事项要和本土商议。
第二百五十九章 棉花的探求(一)
1653年11月1日,小雨。
宽阔的“纺织路”1号罗洽纺织厂的大院内,许多运输工人们正在把一捆捆的布料往马车上装。他们都是码头港务局下辖的工人,承担着附近几条街区的多家工厂原料和成品的运输,也算是罗洽镇这个以丝绸混纺、针织花边、呢织品、皮革加工等轻工业为主的新兴工业区的重要组成部分了。
罗洽港的码头几经扩建,目前深水泊位众多,可同时容纳超过50艘大船,货物年吞吐量达6万吨,几乎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最重要的港口了。而且这个港口连通着有“黄金铁路”之称的罗梅线,这条由中央铁路公司运营的复线铁路年收益超过6.9万元,沟通了东岸共和国最繁华的东部沿海地区三县八万五千余人口。
而在前阵子西北铁路最终完工后,目前其铁路建设大军已经开始转战罗洽县和青岛县,打算在这两地间修建一条铁路,将其沟通起来----至于说从梅洛乡北上进入鸭子湖地区的铁路,暂时还不可行,盖因湖西丘陵地区水网密布、丘陵众多、森林遍地、地形也较为复杂,修建起来成本极为高昂,国家铁道总局根本承担不起,故只能暂时搁置了。
对了,回过头来再说罗洽港。这个港口城市除了通铁路外,还有通往各乡各村的高等级砂土公路、煤渣公路(有些路段甚至还是造价高昂的柏油路),交通极为方便。毕竟现在民间老百姓有了点钱,梅林县的南方车辆厂出产的各型马车大行其道,几乎成了民间跑运输的个体户的标配装备。此外。罗洽县沾了离首都近的光,目前已经与东方县、梅林县之间通了有线电报,通讯效率也大大加强。
可以说,罗洽县在近些年以轻工业崛起,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她的区位优势和交通、通讯条件都相当不错,并且彻底融入了以东方县为首的首都经济圈之中----这可是一个有着八万五千人口且消费能力相当不错的经济圈。
“上个月。平安县那边又迁了一批纺织工人过来,这已经是第三批了。”罗洽镇政府办公室内,一位年轻的秘书正向县长韩纲汇报着工作进度。他刚刚提到的平安县的纺织工人指的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岸第一搂金机器:平安织造厂。这家厂其实早就筹划着搬迁事宜了。因为他们身处最北边的平安县,当初出于安全的因素将工厂设在那里,但如今时过境迁,似已无必要再将厂子设在这等偏远的地方。因为这会平白无故地占用运力。因此本着这种思想。在由纺织工业总局报经政务院批准后,该厂在最近一年内正式开启了搬迁事宜。
当然了,搬迁也不是一天就能完成了,这是一个逐步和缓慢的过程,预计将在今年年内完成,总计花费十个月以上的时间。而他们搬迁的目的地自然就是罗洽港了,这里有东岸全国唯一的大宗货物交易中心,是棉花的最大进口港。同时在港区内还设有一家轧棉厂用来加工籽棉,是为平安织造厂的上游企业。
而在下游。同样有针织花边、印染等近些年逐步发展起来的企业,同时最近一年内该地也吸聚了一些由私人投资的小作坊企业,生产的产品和平安织造厂成品车间的某些生产线故意错开(主要生产机织袜、围巾、毛巾等),以免造成惨烈的竞争。而在这些小作坊企业靠过来后,罗洽镇的“纺织路”可就真的名副其实了,现在这条路上坐落着的十几家大小企业囊括了上下游,能生产包括白棉布、印花布、染色布、牛仔布、绢纺绸、丝绸、呢绒等多种基础布料,同时也能利用这些布料再加工出小到诸如袜子、围巾、毛巾、披风、罩袍等小件,大到被面、窗帘、裹尸布等大件之类的形形色色的纺织品,且其中绝大部分实现了机器生产,人均效率远超欧洲。
平安织造厂搬迁到罗洽港后,也将改名为国营第一织造厂,使用的机器也将是经过改良后的新机器,效率比起以往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当然更重要的是机器的可靠性也大幅度提高。该厂在本月底将有最后一批工人和家属搬迁过来,在熟悉机器后,明年(1654年)1月份开始该厂就能满负荷生产,继续坐稳东岸国内棉纺业头号托拉斯企业的宝座。
至于说东岸国内另外一家纺织企业大鱼河机器织造厂(东岸公司占股65%、纺织工业总局占股35%),由于该厂生产规模不大,且主要以呢绒和混纺布为主,暂时还不打算搬迁,仍旧留在首都地区组织生产。
“平安织造厂搬迁完成后遗留下的设备很多,嗯,都是些不怎么样的旧设备,很多零部件的使用寿命也快到了。技术因为是初代的,因此也算不得先进,甚至一些机器还是木头做的呢,非常落后。”秘书继续小声汇报着,“纺织工业总局陶局长的意思是就地销毁,木头机器都劈了当柴火烧掉,铁制零部件回炉重炼,因为都没啥价值。不过政务院目前还在犹豫,因为据说有人想把这批淘汰的旧设备想办法卖到南铁或远东黑水地区去,以支援当地的发展。但这同时也遭到了极多人的反对,因为他们都不想看到殖民地工业的发展壮大。当然他们认为南铁勉强可以接收这批设备,因为南铁附属地早晚也是我国正式国土,机器到了这里算不得外流,但黑水地区估计多半是没戏了……”
“海外殖民地还折腾个屁的工业。”韩纲放下手头的鹅毛笔,不屑地说道:“不过南铁附属地是介于殖民地和正式国土之间的怪胎,设备到了这里不会在本土激起很大的反对声音。而且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别的不行,发展畜牧业的条件是第一流的,那么当地的绵羊毛、骆马毛、羊驼毛的资源一定是极为丰富的,这就有了发展呢绒业的基础。平安厂淘汰下来的设备虽然是棉纺织设备,但南铁可以加工改造,实在不行还可以再订购部分设备嘛,这样发展起毛纺业也就不成问题了,大鱼河机器纺织厂,势必要出现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了啊。”
“对了,这个月棉花进出口的数据有没有,拿来我看看。”韩纲突然想到自己还没看到这个月的棉花数据,因此立刻说道。别忘了,他身上还兼着罗洽大宗贸易中心主任的职务呢,而棉花显然是这个贸易中心里极为重要的一种进口货物。
数据报表很快被送到了韩纲手里,只见他仔细看了看,然后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以往几乎每个月都有顺着巴西洋流及侧风南下的船只,这些船满载巴西种植园出产的棉花,在罗洽港停靠卸货,其数量最多时一度占到了我国进口棉花总量的半壁江山。近些年其比重虽有些下降,但占比也只是下降到了三分之一左右,依然是我国棉花极为重要的来源。但你看看这份数据,和上个月、上上个月有什么区别,三个月内只来了五条船,运来的还尽是陈棉花。他妈的,巴西人玩阴的,明面上是重开了贸易,但为何来卖棉花的人这么少?难不成都卖给英国佬和法国佬了,真是可恶至极!”
秘书对这个问题也无法回答,本土虽然近些年的棉花种植面积并未缩小,但随着需求量的不断上升,其自给率反而从三分之一跌到了20%,令人哭笑不得。不过幸好新华夏岛西部棉河流域的种植园陆陆续续出产了一批棉花,然后被迅速出口到了本土,这多多少少弥补了一部分缺口,再加上海地、佛罗里达的稳定供应,东岸的棉花缺口虽然不小,但也没大到可怕的程度----从某种角度来说,棉花的相对紧缺其实还刺激了东岸国内纺织部门不断研究新技术,力图降低生产过程中的损耗,提高棉花的利用率,并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看来巴西人内心深处依然对我国仇怨颇深啊,从棉花这事上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了,哼哼,早晚会整治他们的。”韩纲端起茶杯,喝了口清香的雪窦曲毫,然后说道:“巴西人不来就不来吧,我们现在从新华夏进、从海地进、从佛罗里达进、从秘鲁也能进,再加上自产一部分(质量不是很好),也能勉强支应下去了,就是这供应体系比较脆弱而已。”
“看来还是得坚持多渠道进口,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定要扩大棉花的进口来源。这数来数去,暂时还真只有北美南部那些地方了。佛罗里达短时间内的潜力已经被我们压榨干净了,那么其邻近地区呢?那里可也是传统棉花种植区呢,应该也能收购到一些应应急吧,那样我们的风险可就要小多了。”韩纲最后悠然说道。
第二百六十章 棉花的探求(二)
就在罗洽县县长韩纲寻思着应该扩大棉花来源地的前几天,曾经因为多次远洋航行而立功升职的吉文中尉也悄然踩在了北美大陆的土地上。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海面上,几名被挑选出来的干练军官则留守落了锚的“探索”号探险船,以防出现任何不测的状况。
“探索”号是一艘老资格的探险船了,曾经完成过环球航行,可谓声名赫赫。这艘船标准排水量1250吨,双轴双桨170马力推进,四桅(横帆+纵帆),设计航速10节,最高航速13-14节。该船标配船员24人、炮手32人,不过此番因为是承担秘密任务来到北美,故船上还多了4名外交官员、6名贸易官员、10名情报官员以及42名(正好两个排)全副武装的内务部警察,因此该船共载有118人。
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2名西班牙小商人。这两个家伙世居佛罗里达,与东岸人有着相当密切的贸易联系,此番被带队的吉文中尉重金诱惑(每人一千比索的报酬,并许诺事成后优先购买他们转卖的干果、棉花或烟草,有效期20年),偷偷潜到东岸人的这艘船上,然后随船来到了后世莫比尔港的这片所在。
此时这里名义上是莫比尔印第安人的土地,但实际上一片荒芜,莫比尔人只在打猎或采集食物的时候才会来到这里,其他时间就任其荒芜着,一如其千万年来的那样。据西班牙商人之一的佩德罗讲。他曾经去过莫比尔人的部落,那是在内陆地区,人口不多不少。大概有几千人的样子,分了许多个小村子,以定居为生。男人们平日外出狩猎、捕鱼,同时也肩负与别的部落征战保卫村庄的重任,而女人则在村子里种植玉米和蔬菜,小孩外出采集果实,分工相当明确。是典型的印第安农耕定居民族。
实话实说,北美东南部的印第安人在此时还算是较为幸运的,比如这里的莫比尔人、内陆地区的瓜莱人、切罗基人、克里克人、乔克托人、纳齐兹人等等(民族成分相当复杂)。他们此时除少数勇敢的欧洲商人以外,接触得最多的就当属在佛罗里达建立殖民地的西班牙人了。或许是一个总督一个政策的原因,除了最初的德索托探险队对土人不是很友好以外,后来的特里斯坦.德鲁纳、胡安.帕多等殖民头子对印第安人采取的都是友好的态度。即他们主动与这些生活在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印第安人结盟并友好相处。然后展开了一系列的贸易行为,双方都获益不少----当然了,在贸易过程中,西班牙人不可避免地将天花也传给了印第安人,然后印第安人又通过自己内部的贸易网络传给了更多的印第安人,于是本地的人口数量在此之前经历过一次锐减,现在才慢慢恢复了一些。
佩德罗与另外一位叫费尔南德斯的商人就曾经与这些居住在莫比尔河下游一带的土人做过生意,向他们出售铁器、玻璃珠子以及一些其他商品。而他们从印第安人手里换取的,则是毛皮和少量粮食。欧洲商人的到来对印第安人社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像莫比尔人这种农耕民族还好些,转型商业并没有太过致命的影响;但对于一些以游牧、半游牧的部落来说,这种转变就比较困难了,因为商业贸易很显然极大压缩了他们捕鱼、打猎的时间,从而导致他们食物匮乏,不得不二度通过商业手段从别的部落那里获得食物----当然他们有时候也会出兵劫掠别的部落。
不过不管怎样,白人殖民者的到来(主要是西班牙人)给北美东南部的印第安人聚落带来了深刻的变革,同时也使他们第一次认识到了外面的世界,他们从此与世界经济在某种程度上有了一定的联系。特别是在这些与西属佛罗里达靠得很近的印第安部族,已经很深刻地卷入了他们的经济体系之中,比如东岸人大力进口的棉花、烟叶,莫比尔人就已经开始小规模种植了,并有一些实力不是很强的西班牙或意大利小商人前来收购----至于说佛罗里达的大商人们,他们才懒得向土人收购这些玩意呢,除了毛皮他们一概不感兴趣。什么?你说收购棉花和烟草出口东岸?对不起,他们自己的种植园里一大堆呢,与其收购这些玩意,西班牙大种植园主们更喜欢去收购这些“土人奴隶”到自己的种植园里来干活。
佩德罗与费尔南德斯二人便是这种小商人,他们本钱不多,因此经常沿着当年西班牙探险队的旧路深入印第安人各部族展开贸易,以赚取一些辛苦钱。除了这个莫比尔人部落后,他们还和后世新奥尔良一带的乔克托人部落相熟,另外在处于更内陆地区的纳齐兹人那里也能说得上那么一点话,总之关系还是蛮硬的----至少不会被印第安人无缘无故地攻击。
此时吉文等人分乘多艘小艇上了岸。上岸的除了外交、商业官员外,还有8名情报官员(另外2人为文职分析人员,暂时留守船上),此外42名战斗人员也悉数上岸,他们将装备和补给都放在随船带来的十几匹驮马上,再算上两名西班牙商人,一行总共63人缓缓走向了佩德罗记忆中的莫比尔人村落----他上一次来此地已经是两年前了。
“我们这次前来北美大陆,任务很繁重,但最重要的还是做好与印第安人的交好工作。该花钱的时候花钱,该大方的时候大方,一定要取得印第安人的信任。”前进的路上,吉文中尉用汉语与自己的副手副官艾希托少尉(原埃斯波西托上士)聊了起来,只听他说道:“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去欺骗对方,事实上部里(海军部)也没给我们这样的指令,我们这次的任务很轻松,那就是交好他们,取得他们的信任。这次船舱里的带的那么多货物,与其说是与印第安人进行交易的,倒不如说是半卖半送给他们的。”
艾希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半晌后他又忍不住地说道:“但我还是很费解,我们为什么要对这些印第安人这么好,就因为他们离我们离得够远,与我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吗?而且出发前外交部的人还特别向我们叮嘱,说要结好印第安人,并伺机向他们传播文明社会的知识,帮助他们尽快开化。还说什么,如果可能的话,邀请他们部落的显贵来东岸参观甚至学习,这真是扯淡,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凭什么?”
“不要随便非议上峰的政策,这对你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好处。”吉文看了眼艾希托,隐晦地进行了提醒,不过随即他也说道:“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看起来本土的大官们对于北美大陆的印第安人抱有很大的善意----唔,更准确地说,是报以很大的期望----这真是难以理解。难不成,执委会想在这里也搞一块殖民地吗?”
说到这里,吉、艾二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又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这都是什么地方啊?野外到处是荒芜的草地和森林,偶尔也有一些蚊虫孳生、积水遍地的沼泽,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这里的气候很适宜,积温比起冷到人骨子里的北部要好上太多,但就总体来说,不花大力气改造是不成的,无他,疾病爆发的几率太高。
怪不得西班牙人也不愿意来这里呢,敢情是一个佛罗里达就够他们受的了,实在没精力再开辟别的殖民地啊!但问题就来了,近在咫尺的西班牙人都没精力来开辟殖民地,难不成远在南锥的东岸人就有实力在此开辟殖民地吗?这可能性也不是很大,而且执委会最近貌似也无此类机会,那这就很令人费解了。
不过,前来这里当“好人”总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吉文等人领衔的这支具备使团性质的东岸贸易队伍,接下来在印第安人那里获得一定程度的欢迎,约莫已经是大概率事件了。毕竟莫比尔人并不是什么没开化的野人,他们与一海之隔的乔克托人一样,乐意与外来者接触并展开合作,必要也可以结成军事联盟,因此他们分得清什么对他们来说是好事而什么又是坏事。东岸人带着诚意而来,想必会得到他们的欢迎。
而他们预测的也没错,当天下午这支显眼的队伍很快就遇到了外出狩猎的莫比尔人。粗通他们语言的佩德罗、费尔南德斯二人立刻上前去交涉,莫比尔人果然对他们比较熟悉,因此在踌躇了一会后,最终还是接受了佩德罗二人的解释,答应带这支奇怪的队伍进入他们部落的领地----当然不是核心村落了,那里有着大量的老弱妇孺,他们也怕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会惹出什么事端,故只答应在一个外围小村内进行商谈。
第二百六十一章 棉花的探求(三)
印第安人派出了一个由二十多人组成的使团,与远道而来的东岸人进行会谈。
会谈其实进行得既顺利也不顺利。说它顺利呢,那是因为东岸人带来的一些精美的商品很显然获得了莫比尔人的喜爱,特别是在听说此类商品是无偿赠送的之后,这些人就更是开心了----当然他们中也有很多人不好意思,因此便将自己认为紧要的东西如“神的护身符”之类的饰品送给了东岸人,双方显得相当友好。
而说它进行得不顺利呢,那主要还是怪佩德罗、费尔南德斯这两个二把刀的翻译。吉文现在算是明白了,他俩在莫比尔人的部落其实面子并不是很好使,他们的土语也相当糟糕,因此东岸人与莫比尔人之间的交流进行得非常费力,双方不得不连蒙带猜,到最后仍然只是弄懂了一部分意思。
莫比尔人对于吉文提出的采购棉花和烟草的事情没有会错意,事实上这两种经济作物该部落也是近些年才开始种植的----使用战俘奴隶作为劳动力----且规模也较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东岸人达成合作协议。而除了这两种商品之外,在前来的路上,作为海军现役军官,吉文中尉发现了野外存在着的大片大片的天然橡树林,这令他像是发现了金矿一般兴奋----这可是能用造船的橡树啊,印第安人这里居然这么多,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这绝对是一个可以大规模交易的商品。
棉花、烟草和木材(这大概是短期内唯一现实的商品)的贸易谈妥后。接下来吉文试探性地提出留下少许人员于此(并设立联络办公室,顺便学习语言),莫比尔人也爽快无比地答应了。只不过他们也有条件,那就是要求东岸人尽可能多地供应他们生活日用品----尤其是铁器。
关于这一点,吉文自然不会拂了他们的意思,因为在来之前,上级本来就考虑到了这些低等文明最喜欢的商品,其中之一便是各类铁器:目前“探索”号的船舱里就放着斧子、拉锯、铁锹、铁镐、铁钎、钳子、刀具等各种铁器(先不管莫比尔人会不会用这些玩意),此外还有一些更劲爆的“铁器”。比如三百枝火枪、一百套胸甲、五百把军刀和配套的弹药。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后面这些武器才是执委会诸公更想送给印第安人的。为的就是提高他们的军事实力和战斗力,使得某个被东岸挑中的幸运部落能够有较强的实力抵御外敌甚至兼并他人。反正东岸人对北美大陆也没什么领土野心----至少在可预见的不短年头内没有,盖因南锥地区100年都开发不完----那么武装这些印第安人,提高他们的军事技战术。教会他们现代文明的知识。使得他们加速开化,对东岸共和国来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毕竟这里和东岸本土八竿子也打不着,印第安人强大了,该头疼的恐怕就是东部沿海地区的西班牙人和英国人了,东岸人乐得隔岸观火。
这些贸易方面的东西谈起来不算很费劲,但接下来吉文船长等人试图教导莫比尔人其他方面的知识时,就显得很麻烦了。比如他们试图教会莫比尔人如何简单地提高粮食产量,就说了半天也搞不明白。当然吉文中尉也明白这种事情急不来。只要有东岸人留在这里,那么早晚能够让这些印第安人的农业技术有所进步。进而可以产出更多粮食养活更多的人口,那么他们自然也就有更多的本钱和欧洲殖民者(主要是英国人,西班牙人野心不大)对抗了。
除此之外,让印第安人警醒欧洲人的病毒武器也被证明是对牛弹琴。佩德罗二人一边脸色苍白、神思不属地结结巴巴翻译,一边不停地在额头擦汗,或许他们真的被东岸人的话语给吓到了。此时的莫比尔人(或者说绝大多数印第安人)虽然已经因为天花等疾病而经历了人口的快速下降期,但他们其实至今仍不明白族人大量死亡的原因,只可惜受限于语言不通及其他原因,他没法很好地让莫比尔人了解这一点,这就只能以后慢慢想办法了。
最后,吉文船长等人更是正式邀请莫比尔人到东岸共和国进行考察、访问甚至学习,他们可以派遣部分人员到东岸境内学习部分文明知识,然后学成归来引导这个尚处于半蒙昧状态的部落走向文明。如果有可能的话,逐步完善部落的体制,然后加以改造,最终完成向古代国家的转变,这对于他们有效对抗欧洲殖民者还是相当关键的。毕竟,武器技术的进步只是一方面,政权组织形式的进步甚至更为重要----南非的卡玛部落都能派遣所谓的王族去荷兰留学,那么莫比尔人为什么不能派员来东岸学习呢?
而关于最后这一份邀请,却意外地在莫比尔人那里获得了成功的回应。与会的疑似首领人物(佩德罗也无法准确翻译这人的地位,只能用“很大”来形容)居然听明白了吉文的意思,然后直接很爽快地接受了东岸人的邀请,这在吉文看来简直比三伏天里吃了冷藏船里刚下来的西瓜一样爽!
兴许他们派出到东岸的人在部落里并不具有多么崇高的地位,但这毕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只要这些人真的学习到足够的知识,然后将文明的种子带回印第安人中间,这就已经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突破了。他们现在有一百多年的时间来做这事,这一百多年间,不指望他们变成和东岸一样先进的“现代化”国家,但只要有所进步,并形成一些具备统一政权的国家,生产力水平得到极大提升,军事技战术也稳步前进,那么他们就足以对欧洲殖民者(主要是英国人)造成极大的麻烦了。毕竟,主场优势、先进的技战术以及北美印第安人凶悍敢战的天性,欧洲人一定会遇到大麻烦的。
“传播文明的曙光给野蛮人,真是……”即便是奉了上峰的指令来到这里,但吉文中尉等人的心里仍然泛起一阵酸涩。他虽然少年时代就来到了东岸,但说到底出身爱尔兰的他终究是一个白人,对于这些对白人殖民者将造成极大危害的不开化野蛮人,他真的也是打心底里厌恶的。不过好在他足够理智,能够区分孰轻孰重,因此仍然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外交部、海军部交给他的任务。
与莫比尔人商谈结束后,吉文又在佩德罗等人的陪同人,简单地教授印第安人如何伐树及阴干木材,同时也询问了一下他们对烟草和棉花种植的经验----当然由于语言不通的原因,双方的交流很不充分。不过据佩德罗说,以前曾经有过充满热情与使命感的西班牙传教士来到过此地传教,教授了这些印第安人如何种植庄稼、饲养牲畜,只可惜传教士很快就病死,传教行动未取得任何效果,至今这些印第安人仍然信奉一种以太阳为图腾的原始宗教,这令吉文似乎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11月11日,在莫比尔部落徘徊许久的吉文等人告辞启程。临行前,他们留给了印第安人相当数量的铁器、染色布、印花布、玻璃制品等各类商品,此外二百枝火枪、五十套胸甲、二百把军刀及配套的弹药也被珍而重之地交给了他们,至于怎么使用,自然由留守的4名东岸人教导。印第安人用来交换这些物品的东西乏善可陈,大致只有少量烟草、一些纯度可疑的狗头金、少许价值还算高昂的毛皮,以及一些补给用的新鲜肉食和玉米。不过好在东岸人对他们的财物也不是很看重,他们更看重的是未来一百年、两百年的远期利益,故双方对这次会面都极为满意。
当天下午,吉文等人带着8名莫比尔人登上“探索”号,然后朝相隔不远的后世新奥尔良一带驶去。因为据佩德罗、费尔南德斯二人所言,他们几年前去过的一个叫乔克托人的部落就生活在那一带,同样以种植玉米、土豆为生,平时也会狩猎、打渔和采集野果,只是不会种植烟草、棉花等经济作物,因此较为贫穷。但这个据说曾经是奇克索人一支的部落拥有的人丁毫无疑问超过了莫比尔部落,据佩德罗估计,大概有5000-10000人的样子,也是一股值得接触的势力,因此这便有了“探索”号转向开往这里的事情。
“我们真的要当野蛮人文明的传播者么?这真的合适么?”站在“探索”号的前甲板上,吹着入夜后更加凉爽的海风,吉文船长喃喃自语道。他们此时离岸已经不是太远了,远方黑沉沉的陆地上,几点篝火一明一灭,似乎预示着北美大陆难测的未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累西腓的教育课
1653年12月5日,大雨。
悬挂着华夏东岸共和国国旗的“探索”号艰难开进了荷属巴西的累西腓港。时隔多日再次来到这个巴西东北部的糖业王国(去程的时候该船曾在此短暂逗留),吉文中尉只感到一阵惊讶。
9月份途经这里的时候,当时葡萄牙人一轮凶猛的攻势刚刚结束,累西腓的诸国联军虽然守住了城市及外围阵地,但士兵们减员很大----不光有战死的,病死的更多----城内的富商和平民也惴惴不安,生怕被葡萄牙人打进来遭到惨烈的后果----这可不是开玩笑,外面的葡萄牙士兵可是以印第安人和黑人居多呢,若是荷兰人主动投降还好说,若是被人家打进来,那下场可就很难说了。
吉文中尉犹记得,当时城内一片惊慌失措,即便有远道而来的黑八旗和拉脱维亚火枪手助战,城内的不到两千名白人(荷兰人占了大半)仍然对守住这座关键的城市没有丝毫信心。想想也是,最近几年连战连败已经极大地打击了他们的信心,对面的印第安人和黑人也打出了气势,如今要想扭转颓势,非得有外人相助不可。
因为战争而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房屋、从前线退下来的烂醉如泥的雇佣兵、暗流涌动随时准备投降的葡萄牙移民,以及忧心忡忡的荷兰制糖企业主,无一不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焦虑、恐惧以及担忧。虽然有外人来助战,但居民们仍然一丝信心也无,相信若不是没有船只载他们离开的话。这些人或许早就逃散一空了。
不过在时隔三个月之后。吉文中尉就明显地感觉到这里不一样了。虽然城市内的建筑依旧有些乱七八糟。但至少码头区的榨糖作坊有很多已经再度开工了,处在城市近郊荷兰控制区的种植园也已经有黑奴在工作----吉文中尉很怀疑那些黑奴是否是李仁军从刚果贩卖而来的。
这些黑奴们无疑是悲惨的,他们被迫在灼热的阳光下,弯着腰从早到晚砍着甘蔗,还要把一抱一抱的甘蔗不断地送进碾压机;他们无论春冬都要在红通通的炉旁长时间地劳作,生活环境极端恶劣,吃的是加水煮成糊状的木薯面----或许现在有人东岸人出售来的麸皮----住的是泥筑的棚屋。据吉文了解,一般来说。在巴西及西印度的甘蔗种植园里,一个健康的黑人通常在五年内便会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然后直至死亡。不过,他们的主人却还算“仁慈”(或者他们自认为比较仁慈),因为他们一般不会让黑奴在没有忏悔以前就死去。
而就是生活在这样状态下的黑奴,荷兰人还一度想武装他们,让他们为荷兰奴隶主作战,这简直可笑至极!说难听点,此时迪亚士(黑人)率领的黑人武装之所以甘愿被葡萄牙人驱使前来作战,那是因为葡萄牙人许诺了给予他们自由和一定量的财富。而荷兰人什么都不想付出就想让黑人为他们作战,这可能么?
不过不管怎样。累西腓的黑人还要继续在苦难中挣扎下去,他们的未来注定是极为灰暗的,因为城外的葡萄牙人似乎已经退去了。他们虽然与荷兰人没有签订停战条约,但两军之间已经事实上停战了,而这意味着累西腓、奥林达、福塔莱萨一线的黑人们再度失去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落后就要挨打,这些黑人并没有犯什么错,他们自己在非洲安静地生活着,直到被人贩做奴隶,然后到新大陆来受苦受难。佩德罗,你快给我过来翻译!”吉文中尉一把揪过正在旁边闲逛的佩德罗,然后继续说道:“已经在北美东海岸初步站稳脚跟的英格兰人早晚会想荷兰人对付黑人一样奴役你们。看到了吗?这些黑人奴隶的生活完全没有未来可言,他们的健康状况多半会在五六年内就迅速恶化,然后再也干不了任何一点繁重的活计,他们从那时起就已经废人了,而奴隶主是不会养废人的。”
佩德罗听吉文中尉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立刻傻眼了。这可让他怎么翻译啊,他的土语本身也就那样,只会一些简单的会话和日常生活用语而已,想让他如此长篇大论地与印第安人交流,那真是难为他了。不过在看到吉文中尉警告的眼神后,他立刻屈服了,然后结结巴巴地用尽量简单的词汇向站在他们身旁的印第安人翻译了起来。
这些印第安人有的是莫比尔人,有的是乔克托人,甚至还有一位纳齐兹人,都是前一阵子吉文等人的“成果”。他们在莫比尔部落结束会面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新奥尔良一带的乔克托人的领地,然后与他们搭上了线----也难为佩德罗、费尔南德斯二人了,他们居然同时掌握了两个部落的语言----接下来的事情和之前在莫比尔部落时别无二致,这个有些开化的部落爽快地答应了与东岸人保持通商,同时在接受礼物(武器弹药)后也派出了人员与东岸人一起离开,准备到东岸去见识见识。当然了,吉文等人也没忘记在那里设立一个简单的办公室,然后留下了数人学习语言兼指导印第安人的日常生产。
而带着这些印第安人途经累西腓逗留补给时,吉文船长也没忘了用当地黑人的例子来警醒这些印第安人,让他们对外来的欧洲殖民者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惕:千万不要指望和那些白人----尤其是英国清教徒----友好相处,他们最终会把你们的部落屠戮干净,然后彻底占据你们的土地。所以,即便不选择与他们对抗,也要尽量不要和他们结盟,最好连贸易都全部断绝掉,那样那些英国佬短期内就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欺负你们了。
不到十位印第安“留学生”听得半懂不懂的(因为佩德罗等人的土语实在是太烂),不过他们中一些聪明的依然猜到了东岸人的意思,那就是这些外来的白人殖民者始终对他们心存恶意,所以一定要对他们保持警惕,千万不要被花言巧语骗过了。即便迫不得已要进行贸易,也可以选择我文明的大东岸共和国嘛,我们是传播文明的使者,是真心对印第安人好的,大家应该提携互助,最终实行“新大陆共荣”----啊呸,是“新大陆共赢”。
印第安人确实对这些黑人们悲惨的境遇心有戚戚,但他们对那些英国佬是否也会这样对待他们还心存疑虑。为此,吉文中尉立刻举了正在西班牙人统治下苦苦挣扎着的瓜莱人----这让佩德罗二人极为尴尬,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翻译----的下场,指出来到新大陆的很多都是人渣、冒险者和无良奸商,指望他们的品德那么还不如指望野猪会爬树,因此对外来殖民者抱以警惕是十分有必要的。
而在利用城内黑人奴隶的悲惨处境顺势给印第安人完成了一堂“现场教育课”之后,吉文中尉又去到了城里,拜访了一下东岸共和国派驻此地的联络代表,询问他是否有需要运走的货物。因为此时“探索”号的船舱已经完全空了出来,那么按照规定,他们这艘船就有义务从任意外国港口运回属于东岸共和国政府的财物,以加快物资流转速度。
联络代表对于吉文船长的到来非常高兴,因为他真的有很多商品需要运回去:大致是一些巴西苏木(已经阴干、切割好的船材)、蔗糖、干果、烟草、羽毛等等,总的来说价值还算不菲。而或许是其通风报信的原因,就在吉文等人负责装货的时候,城内的荷兰人也经过协商,将一些累西腓军政官员及大商人的家眷送上了船----他们都很清楚这场战争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待在累西腓这里,他们的家人只能一日日担惊受怕同时还易遭受疫病的侵袭,那么还不如暂时把他们先送到安宁的东岸去,等到这里局势相对明朗后再想办法接回来。
吉文船长虽然对荷兰人的这种行为非常不耻,但这件事对东岸的利益有好处,因此他仍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了。
1653年12月10日,在累西腓逗留的将近五天的“探索”号,在装满货物和补给品后,缓缓离开了码头,然后顺着巴西暖流南下,直奔首都东方港而去。在途中,他们遇到了如今活动越来越频繁的葡萄牙战舰----但很显然这些葡萄牙海军还不敢当场向东岸人挑战,他们似乎是在做着出海前最后的集结和训练----在与葡萄牙人互相鸣炮致敬之后,吨位达1250吨的“探索”号加速离开了这片充满着是非的海域,匆匆南下,并最终在12月底之前,悄然开进了首都东方港的海军专用码头内。
这次北上加勒比海的“外交”行动,至此终于暂时告了一段落。
第二百六十三章 英国人在青岛(一)
1653年12月29日,青岛港。
刚刚来到这里没几天的希尔今天难得地起了一个大早,不过在船只艉楼三层的船长室内,还有人比他起得更早----来自本土的查尔斯先生已经正襟危坐地工作了许久了。
“早上好,查尔斯先生。”约翰.希尔小心翼翼地将一杯清茶放在右手边的茶几上,今天天气很好,青岛湾内风平浪静的,下了首尾双锚的这艘三桅帆船稳稳地停泊在泊位上,这从放在桌面上的茶水就能看得出来。
“早上好,约翰,我已经工作一个小时了。”查尔斯抬头瞥了一眼希尔,然后继续低下头写自己的材料:“对了,约翰,谢谢你的招待,早餐很丰盛,我很喜欢。你所需要的货物都置办齐备了吗?”
“大半都准备完成了,纯碱、肥皂、高级皮具、机械等等,都是国内急需的东西。”约翰.希尔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说道。他说的这些商品,很多以前都是从地中海进口的,但由于战争的爆发,荷兰舰队在地中海占了很大的优势,英格兰的地中海贸易几乎为之断绝,故他们现在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而新大陆的东岸共和国,恰恰就以能够廉价提供以上这些商品而闻名,故希尔船长来到了此地采购商品。
实际上,东岸国内曾经一度在讨论要不要对英国实施全面的贸易封锁,以更有力地支援荷兰人的战争,最终结果是反对贸易禁运的声音占了上风。按照某些人讥讽的话语就是“昏庸的执委会似乎还想挽救下东岸在英国佬心中的印象”。于是这才有了希尔船长巴巴地赶来青岛港市场大肆扫货----他买的都是英国暂时无法自产(或自产成本极为高昂)的地中海传统商品。
“那些‘东西’藏好了吗?”查尔斯手中的笔顿了顿。然后抬头望向了希尔船长。
希尔船长的脸色略有些紧张,只见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那里是一片碧海蓝天----然后才小声说道:“一共三大包刀头,东岸人称之为‘碳钢刀头’,都已经藏好了,很隐蔽,绝对不可能被人发觉。”
“或许这件事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约翰。”查尔斯不紧不慢地说道,“但希望你能够理解。国家真得很希望这批高质量的加工工具,为此哪怕我们前后付出了超过五百镑的巨额费用也在所不惜。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在东岸已经足够买一台不算太坏的蒸汽机了,不是吗?”
“是的,多亏了那些贪婪的异教徒商人,我们才能够辗转买到这类限制出口的商品,这真是太棒了。”希尔船长附和了一声,然后又补充道:“当然还有那些非常耐用的机器零部件,听说荷兰人买了很多。也很喜欢用。说真的,现在伯明翰一带很多机器都开始按照东岸标准来设计了。为的就是能够兼容他们的零件,这次买回来的这些刀头和零件,一定能够为英格兰的工业带来很大的帮助。”
查尔斯闻言点了点头。话说这次动用潜伏在东岸国内的间谍网络,然后收买几个无节操的东岸企业主,以报废的名义将一批高质量的机床刀头走私出去,英国人其实还是挺拼的。当然了,英国人更注重的不是东岸的刀头或机械零件,他们更想收集的是东岸人最新的机床设计----他们想这个都快想疯了,看起来即便是处在懵懵懂懂的工业初期的英格兰,也明白这种工业母机的极端重要性----只可惜这类设计一贯是东岸人重点把控的对象,英国人折腾了好几年,也只得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要想完整呈现出东岸蒸汽机床技术的全貌,恐怕还得继续努力。
“港口内也有一些荷兰人的船只,大概有五或六艘的样子。”希尔船长又说起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但我不认为那是从阿姆斯特丹驶来的,也许是开普敦,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巴达维亚,因为开普敦显然没有如此大的船队规模。”
“开普敦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查尔斯先生脸色凝重地说道,“荷兰人的船只可以随时在那补给、修理甚至避难,然后还可以伺机袭击途径附近的我国船只,这对于东方贸易非常不利。现在国内有一种呼声,那就是我们也到南非去寻找一个殖民地,作为英格兰共和国在那片关键海域的落脚地,只是这事太复杂,议会的先生们也多有顾虑,因此很难啊。不过这次等我回到伦敦后,我就会拜访几位关键的人物,一定要促成本土殖民南非,否则我们的未来必将非常被动。”
“另外,东岸这个异教徒国家现在与荷兰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隐忧。”查尔斯先生的双眉此刻全都紧皱了起来,只听他说道:“正如你所说的,来自巴达维亚的船只现在都已经开始到东岸本土采购物资了,武器弹药、药品、葡萄酒、意大利干酪、帆布、船具等等一切远东无法生产的商品,恐怕荷兰人在东印度的殖民成本也将逐渐降低了,因为他们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在东岸就近采购了。这很显然会对我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经营形成激烈的竞争啊,我们必须对此采取对策了,我看正与荷兰人在锡兰、印度和东印度群岛展开厮杀的葡萄牙人就是一个潜在的合作对象,这事我回去后也必须尽快汇报给诸位先生们。”
查尔斯说完这话就陷入了沉默,希尔船长也一直低头喝着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们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只听查尔斯先生又说道:“说点开心的事情吧,约翰,听说最近又一支船队从新英格兰出发,在东北方外海俘获了20多艘荷兰渔船?”
“是的,我听说过这事。那是蒙塔古爵士率领的舰队,他们经验极为丰富,勇气也令人称道,那些荷兰捕鱼船完全无法抵抗,目前全都被扣留到了普利茅斯,船只也基本都拍卖掉了,所得款项用于支援这场战争。”约翰.希尔说到这里也有些高兴了起来,只听他说道:“至今我听说我们已经捕获了总计超过一千艘荷兰船只了,上帝,这真是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另外,荷兰人的舰队损失也极为惨重,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与我们交战的信心,布莱克将军每次出击都能收获一场胜利,这真是棒极了。”
希尔船长说得倒也基本属实。英荷战争打到这个份上,荷兰松散的体制和商人喜欢妥协的天性愈发使得他们快要输掉这场战争了。这事并不是无稽之谈,因为早在今年早些时候,荷兰人就已经不止一次地通过多种途径向英国人提出了结束战争的信号,但因为英国人要价太高而作罢----英国人想要与荷兰合并成一个国家,这自然触及了荷兰人的底线,因此战争只能继续无奈地打下去。
而在今年6月份的时候,兴许是荷兰渔船被大量袭击的原因----荷兰常年派往英国附近海域捕鱼的船只达1500-2000艘,有3万余船员,据英国人统计,每年带走数百万镑的收益----荷兰人再次迫不及待地提出议和。这一次英国人放弃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条件,转而与荷兰人认真谈起了条件,当然在此期间,双方之间的战争仍然继续,英国海军和私掠船几乎一起上阵,肆无忌惮地掠夺着途经多佛尔海峡及苏格兰外海的荷兰船只,收益极为丰厚。
所以说,这两年来的英格兰,其实是处于一个极为亢奋的“黄金时代”的。或许对于英国共和政府来说,战争使得国家债台高筑(目前已经负债100-200万镑),但资本家们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这其中既有提供武器的伯明翰军工制造业业主,也有提供船具和普通补给品的商人,此外更有拍下了大量廉价船只的航海资本家,总之英国的总体财富是迅速增加了(因为他们大部分的战争支出还是花在了国内,所谓肉烂在了锅里),这一点毫无疑问。
“小伙子们在战场上干得很漂亮,这一点毋庸置疑。”查尔斯先生此刻也不再写什么东西了,只听他用激昂的语气说道:“但可笑的是,我们国内竟然还有一些不学无术的家伙,整天在说些什么我们国家因为这场战争而损失惨重,财富大量流失,因为政府手头的硬币不但花了个精光,而且还欠下了很大的一笔债务,因此应当接受荷兰人的提议,迅速结束这场战场,然后恢复和平。因为只有和平,才能够为国家带来财富----当然是硬币了。哼哼,这真是谬论,荒谬至极!来,亲爱的约翰,看看我写的这些东西,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些建议,这都是我为了反驳这些谬论而写出来的,马上我就会把它们带到伦敦交给上议院的先生们,以便纠正这种错误的认知。”
第二百六十四章 英国人在青岛(二)
约翰.希尔疑惑地看了查尔斯先生一眼,然后接过了他之前正在写的稿纸,低声阅读了起来:“一些常年从事贸易的先生们认为,这场与荷兰之间已经持续了一年半时间的战争,使得英格兰的财富大量流失,因为金库里的硬币已经快花光了,国库空空如也,长此下去,英格兰将再度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贫穷国家。”
读到这里,约翰.希尔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了,很明显,他对这些论点是持赞成态度的,或者说至少部分赞成,他耐着性子继续读下去:“我无意与他们展开争辩,因为这会浪费我宝贵的学术研究时间,但我仍然要指出,手头握有大量的硬币并不是财富的唯一特征。那么,英格兰自从这场爆发以来到底是富裕了还是贫穷了?”
“我认为是富裕了。”查尔斯的手稿上写道:“首先,我们虏获到了超过一千艘大大小小的荷兰船只,而损失却微乎其微。这些船里的相当一部分或许只能用来当渔船,但仍然有大量适合远航的船只,这些船经过海军拍卖后,目前流入了人民(当然这里的‘人民’显然并不是指底层民众)手中,航运业的本钱空前充足,这对于未来我国贸易的持续发展极为有利。再者,当掌握在商人手里的船队规模越来越大时,对海军的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因为当未来一旦再度爆发海战,那么我们将比现在更加容易地召集水手,因为船员数量明显增加了;另外。造船业和相关产业的发展将使得我们配置新的舰船时成本降低。这对于扩大海军和商船队的规模大有裨益。如此说来。谁还能够无视这场战争给我们带来的好处?”
“毫无疑问,庞大的商船队和强大的海军也是一种财富,一种实实在在的财富。而除了这些财富外,大量的荷兰商船所载物资被我们截获,然后通过拍卖再度进入了市场,这同样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因为荷兰商品未能及时运出或沉没于海上,导致我国商品出口大增,这更是实打实的财富。”约翰.希尔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为什么有人会无视这两年间国内大量增加的大型建筑物、人民家里日益增多的金银餐具?我们的人民现在日益享受,银质的餐具,高档木材制作的家具,雕像和绘画装饰的房屋,精美的服饰----海关数据作证,即便由于荷兰人封锁地中海,我国去年一年仍从意大利进口了价值6.2万镑的丝织物----以及很多人佩戴着的来自印度的宝石。这难道不是实打实的财富吗?难道只有硬币才是某些先生们嘴里唯一的财富吗?请恕我无法理解。”
“因为旷日持久的战争,海军消耗很大,去年一年,英格兰的人民共缴纳了165万1702镑的税收。此外还有数量也相当庞大的协助金(此税金起源于中世纪,最初是封臣在国家遭难时向主君缴纳的‘赞助款’。后扩散至所有贵族和商人阶层,在共和政府时期,仍然免不了要缴纳这种钱),即便是这样沉重的税负,仍然未能使人民的生活陷入极端困难的境地,很多人仍然安居乐业,国内人口也在缓慢增加----这可从‘灶税’中估算出来----国内的土地价格没有上涨,利息也维持在6%的低水平,这难道不说明市场上硬币充足、民间财富远未枯竭吗?”约翰.希尔的额头上渗出了些许汗水,只听他继续读道:“想想以前,每一次战争都会造成政府财政的极大困难,人民的生活也会变得困苦不堪,进而造成严重的社会动荡。但到了现在,自从与荷兰的贸易战争爆发以后,海军英勇奋战,取得了极大的战果;英格兰的人民也依靠自己的勤劳和贸易的智慧,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生活甚至比战争前还要惬意一些。更何况,我国与荷兰不同,战争所消耗的巨量物资以及需要雇佣的人员,大多在英格兰境内筹集完毕,这等于是把大量硬币留在了国内,还促进了经济的繁荣,与荷兰需要在国外大把花钱截然不同……”
读到这里,约翰.希尔船长似乎是明白了一些查尔斯先生的意思,只听他说道:“先生,您作为政府的特使,我本是无权质疑的,但我还是很想问,您是在鼓吹要把这场战争坚决打下去吗?或者说,您认为不应该接受荷兰人和平谈判的提议,然后将荷兰彻底打败,以获取最大利益吗?”
“与荷兰迟早是要和谈的,但不是现在。”查尔斯先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希尔面前,看着他说道:“国内有些愚蠢的重商主义者简直不可理喻,他们只认可硬币是唯一的财富,因此睁着眼睛说瞎话,认为这场战争使英格兰更加贫穷了。而事实恰好相反,英格兰从这场战争中获得的收益超过支出,硬币确实是财富,扩大的舰队却也是财富,而海量的物资和日趋提高的工业技术就更是财富了。很多人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他们以为阿姆斯特丹的财富在于金库里数不清的硬币,殊不知,阿姆斯特丹这座城市本身及其人民所拥有的知识和能力,才是她最重要的财富源泉。政府现在背负的一百万镑的债务很多吗?我看一点都不多,我们还有足够的财富支持我们把这场战争打下去,直到我们攫取最大的利益。”
“这就是我在东岸考察这么久以来,所得到的感触。”查尔斯先生将手稿从希尔手里收回,一边整理一边说道:“我们的有些陈腐观念该革新了,在这一点上,东岸异教徒无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现在甚至都已经有些欣赏他们了,他们将大量金钱耗费在看似无用的教育上----上帝,他们甚至在努力使一个农夫的孩子也能上学,虽然他们目前尚未完全做到这点;他们还将大量金钱用在革新工业技术上,他们的纺织机器已经很先进了,但这些年仍然在不断投入资金改进设计和制造工艺;他们的地理位置使得他们毫无维持一支庞大舰队的必要,但他们依然这么做了,即便每年耗费数十万镑的资金进行频繁的训练也在所不惜;他们还在全国范围内修建公路、运河、港口、铁路,即便这些投资中相当部分都是亏本的;他们还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农业革命----请允许我使用革命这个词----一片片荒芜的土地被开垦起来,粮食产量稳定增长;他们更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增加人口,因为他们意识到这是国家强盛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亲爱的约翰,请把我这份手稿带回伦敦,交给汤普森先生,希望议会的议员们能够对此有所触动。”查尔斯将手稿放进一个购自东岸的厚信封内,然后交到希尔的手上,郑重其事地说道:“国家应该有所警醒了,东岸这个异教徒国家的发展潜力极为惊人,如果没有外力打断的话,他们要不了多久----或许是五十年,或许是一百年----就能发展起来,然后成为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海上强权国家。关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国家必须对此做出对策。以前这个国家在旧大陆声名不显,但当笼罩在她头上的神秘面纱被揭掉后,一定会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特别是在这个国家还对我们国家抱有强烈敌意的时候----这一点我能够感受得出来----我们就更加要警惕了,免得将来陷入被动得局面而手足无措。”
“好吧,我尊重您的意见。但我要先回一趟新英格兰,大概在明年年中的时候前往伦敦,您知道的,现在罗伯特.塞奇威克先生正在筹划进攻新尼德兰(即包括新阿姆斯特丹在内的荷兰北美殖民地,属西印度公司管辖),事务非常繁杂,我得亲自回去处理一趟,不然很多事情都没法办的。在这之后,我会携带一整船的新英格兰特产抵达伦敦,到那时,包括碳钢刀头和信件在内的物品都会完整无损地送到它们的主人手里,除非我的船只在半途沉没。感谢您的信任,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一定会尽心竭力办好这事的!”约翰.希尔船长严肃地说道。查尔斯先生的话激起了他的爱国热情,他决定为了国家(也为了自己的未来)办好这事,绝不容许任何闪失。
“谢谢您,约翰。”查尔斯先生赞许地说道,“我还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直到东岸人的商品交易博览会结束,然后才会乘船离开。在此期间,我会充分利用时间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国家的,她太令我着迷了。而且,对于英格兰未来的发展也很有启示意义,不是吗?”
第二百六十五章 英国人在青岛(三)
1654年1月1日,东岸元旦节。
来自英格兰的查尔斯先生信步走进了青岛港码头区的一间酒馆内,然后点了一大杯他最近喜欢上的雪山啤酒。雪山啤酒据说产自南铁附属地,用大麦酿成,风味独特,即便是在西湖啤酒抢先占领了大半市场的当下,雪山啤酒依旧能顽强地占据一席之地,由此可见其特殊之处。
至于南铁附属地在哪,查尔斯最近倒也打听了出来----这在东岸虽然不是人人都知道,但至少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原来就是西班牙人在上次战争之中割让给东岸的土地,其范围大致是南锥铁路向两侧延伸各一里格的距离,或许东岸人就是在那里种的大麦。
当然了,查尔斯先生得到的消息有些错误,因为这些大麦很显然是产自火地岛----当地的气候只能种植大麦、燕麦、黑麦之类的短生长期谷物----但这就不为人所道了。哪怕是东岸共和国的公民,只要没去南铁实地考察过,那么他多半也不太清楚南铁公司那帮胆大妄为的家伙们到底圈了多大的地。
来自圣维森特的布兰科.德.索萨.阿尔梅达坐到了他的对面,手里拿着一瓶马德拉甜酒的他朝查尔斯笑了笑,没说什么。他们二人结识已经有一阵子了,因为对东岸人共同的警惕心理,布兰科与查尔斯最近成了好朋友,经常一同探讨新大陆的局势。
“本土的阿方索舰队已经离去了。”布兰科的话有些没头没脑的,但查尔斯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原本还指望葡萄牙人脑子发热和东岸海军干一架呢,但看起来他们没这么傻。知道要保存“有用之身”做更有价值的事情。比如攻夺荷兰人位于非洲西海岸的据点。
说实话。查尔斯对葡萄牙人这么怂还是挺失望的,但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只见他举起了酒杯,用英语说道:“那么,祝阿方索元帅获得好运。”
“谢谢。”布兰科和查尔斯碰了下杯。
老实说,查尔斯挺看不起这帮葡萄牙人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小国从上到下都和他们的邻国西班牙差不多,是一个畸形的、日暮西山的国家。因为地理大发现的红利。巨量的货币财富涌入葡萄牙,这个人口不过一百五六十万的国家的人民仰赖充足的货币,而忽视自身技艺的提高,也不怎么劳动,更不爱制造工业品,久而久之就变得懒散了起来。
而更可怕的是,当这样一种状态持久之后,懒散居然成了他们这个民族性格的一部分,这着实令人惊讶无比。要知道,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并不是天生懒散的。在驱逐摩尔人的战争年代,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人民虔诚、坚韧、勤劳、耐战。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依靠自己的耕战体系把异教徒驱逐出去了。但好日子这才过了多久?一百多年吧,伊比利亚半岛的人就懒散成这样了,其堕落速度之快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查尔斯曾经甚至坚持认为,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正处于衰落之中的国家,基本没有可能再度崛起了,除非他们彻底革新自己的政治、社会和思想体系,但这无疑很难----说句题外话,处于旧大陆的伊比利亚半岛都无法革新自己落后的体制,远在东方的大明就更难以靠自己的努力走出泥潭了----因为他们这两个拉丁国家,按照后世日本间谍宗方小太郎形容中国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不但贵族**,更是“全民**”,“社会风气江河日下,人心**到了极点”,靠自上而下的改良显然是不能振作了,必须来一场震撼人心的自下而上的革命,但这又何其艰难也。
如果把人民比做国家的胃的话,一旦这个胃虚弱不堪,那么即便这个人吃再多的食物和补品那也只是经过而已,根本不能被吸收然后变成营养传递给身体,只能任由其排泄出去。伊比利亚半岛的这两个伪土豪国家就是如此,他们根本无法生产任何东西,大量金银进入他们国家后根本留不住,它们就像是那匆匆过客,很快就离开去到了更精明的工业国家那里。
简而言之,工商业才是“消化食物”(分配财富)、为国家提供“营养”的唯一途径。如果这个国家没有一定的工业规模,那么过度的金银往往是有害的。毕竟,维持身体健康靠的是良好的消化能力,而不是贸然吃进大量食物。
葡萄牙这个国家根本没有像样的工业能力,人口也只有一百多万,因此这就是查尔斯断定他们没有希望的原因所在。荷兰虽然人口也不多,但人家的实业好歹还是有那么两下子的,比如造船、纺织、制糖、捕鱼、木材加工以及投资在瑞典的冶金产业,同时他们的海上运输业更是发达无比,因此荷兰有能力消化大量的金银,但葡萄牙没有。
“最近累西腓的情况如何?”虽然对葡萄牙比较不屑,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间谍(明面上身份是商人),查尔斯先生一直不放弃任何能够打探消息的机会。
“糟透了。”布兰科摇了摇头,简略地答道:“东岸人介入了战争,他们帮忙召集了起码一千五百名经验丰富的士兵,同时还运来了大量的补给品和武器弹药,荷兰人的士气重新振作,战局呈胶着态势。维埃拉先生认为良机已失,短期内已经不再可能攻取这些地区了,而一旦等到荷兰人腾出手来,形势只会更加恶化,因此还不如现在就停战。席尔瓦总督对此持审慎的赞同,因此我们与荷兰人很有默契地停战了,我们后撤,荷兰人收拾残局,双方都在重新进行着谋划。”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舰队前出非洲的原因?”查尔斯摇了摇头,他还指望葡萄牙人在巴西发狠玩命呢,那样说不定荷兰人还要分出一部分舰队来帮忙,此外也能给正在新尼德兰地区活动的英**队制造机会。毕竟累西腓一带可是荷兰最重要的蔗糖产地,没了这些地方,阿姆斯特丹的那些榨糖作坊们还不得关门啊!但可惜啊,东岸人介入了战事,使得葡萄牙乃至英国上下都极为失望。该死的东岸异教徒!
“荷兰西印度公司夺占了我国在西非的多个据点和贸易站,使得我国的黑奴贸易大受影响,因此必须重新夺回这些据点。阿方索元帅的舰队实力强大,不是荷兰西印度公司能够比拟的,因此席尔瓦总督下令他们搭载陆军士兵去夺回那些据点。”布兰科还真是老实,基本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当然了,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都能打探得到,查尔斯这种身份的人,布兰科不认为他会不清楚,顶多晚知道一会罢了。
“席尔瓦总督就没有针对东岸人的计划吗?他们悍然干涉贵国的内政,这种恶劣行为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磨蹭了半天,查尔斯终于还是说到了重点,只见他看着布兰科,用极为诚挚的语气说道:“请不要误会,我在东岸也待了不短时间了,在这段时间内,我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个国家的崛起态势相当明显。而且,很不幸的是,他们对贵我两国的态度都很不友好,似乎抱有一种骨子里的敌意。如果说我国离得稍远一些问题还不大的话,但我想贵国的巴西殖民地与东岸近在咫尺,这恐怕就不妙得很了。”
查尔斯虽然语含挑唆,但他说得也是实情。布兰科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茬,而是转移话题道:“西班牙人怎么看?听说最近你们和西班牙人的关系不错,商贸往来很频繁,那么就没有听取一下西班牙人的想法吗?毕竟他们才是首当其冲呢,东岸人的第一目标,永远也只是他们。”
“很遗憾,西班牙从上到下就是一群蠢货。”查尔斯先生毫不留情面地批评道,“他们弄不明白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更无法有效管理自己的国家和财富,他们把一切都弄得一团糟。这个国家上到贵族,下到普通官员,都在挖国家的墙脚,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是的,没错,我指的就是最近兴起来的秘鲁走私贸易。这在东岸并不是秘密,至少青岛港就有很多商人在谈论这一切。西班牙,真实烂透了!”
查尔斯先生有理由这么愤怒,因为他曾经派人通过秘密渠道联络过那个常驻东方港的布拉沃男爵,但这个人似乎也被牵扯进了走私贸易之中,因此并未给予查尔斯任何积极的回应,这令他非常失望。
“不要指望西班牙人。”查尔斯说道,“要想遏制东岸异教徒在新大陆的野心,还是得靠贵我两国。荷兰已经下水太深了,加之又是贵我两国共同的敌人,因此完全不可靠。阿尔梅达先生,我毫不隐瞒我国政府对富饶新大陆的野心,我国商人们非常渴望能在新大陆找到一块能种植甘蔗的土地,另外我们也对南非充满着兴趣----当然这一切都绕不开东岸人,因为他们似乎把自己当做了新大陆天然的领导者。我想,贵我两国在遏制东岸异教徒这件事上面,一定有着很多的共同话题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优先收购权
布兰科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尤其是当他站在青岛港笔直宽阔的码头栈桥边的时候,酒后的他此刻思维显得特别混乱。这倒不是因为他不胜酒力,主要还是那个英国人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的缘故。
无可否认的是,在现在的旧大陆,英格兰与葡萄牙的关系相当不睦,为此克伦威尔已经派遣过舰队封锁葡国海岸了,理由就是他们庇护逃亡的王党分子。同时,英国的共和政府也和西班牙的关系处得不错,这更是加重了葡萄牙人的不安和疑虑。
因此,在这样一种外交形势下,查尔斯这个家伙话里话外隐隐提出英、葡两国应联合起来----至少海外殖民地应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邪恶”的异教徒东岸人,维护大家共同的利益,这就令布兰科感到有些奇怪了。因此出于谨慎,布兰科并没有对他的话作出任何正面的回应,同时也不认为英国佬的这话里安着什么好心。
当然了,或许英国人确实对东岸抱有警惕之心,毕竟这个国家最近一直在与荷兰眉来眼去,这多半触怒了英国人,但这并不是葡萄牙搀和进来的理由。虽然查尔斯有一点说得没错,那就是东岸对巴西也有野心,这次公然干涉葡荷战争便是明证,但这又如何?若奥陛下在与西班牙王国交战之时,仍然苦心孤诣地攒出了一批舰队,这是葡萄牙王国宝贵的力量,可不能轻掷在任何一场没有把握的战争之中,否则虚弱的他们可能将无法保卫自己的利益。只会便宜了那些隔岸观火的无耻强盗。
所以。鼓动英国人出头挑战东岸流氓的南海霸权没有问题。甚至他们还会给予一些方便和援助,但若要葡萄牙人捋起袖子自己上,对不起,他们暂时还没这个勇气----因为战败的后果实在是灾难性的。
“尊贵的安东尼奥.特莱斯.达.席尔瓦总督会怎么考虑这件事呢?”布兰科心绪繁乱,虽然他没对查尔斯的话给予正面回应,但他仍打算把这件事汇报给席尔瓦总督,让他去决定该如何做,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大。
海鸟在桅杆上空盘旋。一艘艘悬挂着不同国家旗帜(主要来自荷兰和汉萨同盟)的商船在港口内进进出出,显得忙碌异常。布兰科看了此情此景,已是无话可说,只能长叹一声,这东岸终究是越来越繁华了啊。
“西印度公司的船只还是在1623到1636这13年间添购的,总共达220艘之多。而在那些年间,公司为了扩大在新大陆和非洲的地盘,于阿姆斯特丹筹集了大笔款项,军人和水手的薪水、武器弹药、补给品、船只花费了我们太多的金钱。你能相信吗,在这13年间。我们光支付人员薪水就花了1800万弗罗林(约合2400万元),真是荒唐透顶。”不远处传来了有人用西班牙语说出的声音。而且内容也很令布兰科心跳。
“要知道,西印度公司的注册资本只有660万弗罗林,13年间我们却花了那么多钱,董事们要是再不把来自拿骚的锡根拿下就奇怪了。”那个声音还在喋喋不休,旁边似乎还有人在附和。
“那么,比克尔先生,现在巴西的局势已经稳定。我听说在北美的新尼德兰,贵公司的处境仍然不是很妙。去年,英国人从康涅狄格进军长岛,一度威胁到新阿姆斯特丹。今年他们的实力进一步得到了增强,很可能再次对新尼德兰发动攻势,特别是你们还在和特拉华的瑞典人交战的时候。我听说他们的统率塞奇威克先生是一位好战分子,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进攻这里的。要知道,他们眼馋新阿姆斯特丹很久了。”另一个中年声音响起,他的西班牙语听起来很糟,很多时候不得不借助翻译的辅助才能把意思表达完整。
“公司的力量太分散了,将近三百艘船只(其中大部分是小船),却分布在新尼德兰、西印度群岛、几内亚湾、巴西和西南非洲海岸的广大区域内,而且其中大部分都在航行途中,这无疑使得我们处在一个很大的劣势内。我们的敌人只要稍微集中下船只,就能轻易地封锁我们的港口、压制我们的贸易,使得我们陷入极大的困境之中。”被称做“比克尔”先生的男人说道,“想想吧,葡萄牙人只用了几十艘船就能封锁累西腓----要不是贵国帮忙的话,他们肯定已经得逞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声音越来越近,布兰科抬眼望去,只见一行十余人从拐角处走来,领头的赫然便是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东岸“贵族”李仁军。李仁军见到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因此他立刻制止了科内利斯.比克尔的继续发言,然后笑着和布兰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过去。
“科内利斯,刚才那位先生就是在巴西小有名气的布兰科.阿尔梅达呢,据说他经常出入席尔瓦总督的府邸,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李仁军轻声向科内利斯做着介绍。
此番西印度公司的科内利斯.比克尔乘船来到东岸,主要是做一次回访,顺便感谢一下前阵子东岸对他们的帮助。此刻他闻言也只是略略有些惊讶,随即便满不在乎地说道:“只要我们摆脱了英国人的纠缠,对付葡萄牙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前提是我们资金充足。之前十年间对巴西战斗的失败,只不过是董事会极大削减了预算的原因罢了,我们大部分的士兵都被解散了。要知道,1639年我们派了35艘船、3780名水手、3500名士兵和1170门火炮;1643年我们又派了42艘船和4000名士兵的增援部队,葡萄牙人当时的攻势被我们一扫而空,当然这些行动也耗尽了董事们的耐心和财富,以至于战斗不得不削减军队和船只数量,这真是太遗憾了。”
李仁军敷衍地笑了笑,他对荷兰人的这些陈年烂账没兴趣----当然他也为西印度公司强大的爆发力而惊讶,人家玩命的时候原来也是能爆兵的----他此刻更对北美大陆上的新尼德兰感兴趣。
“科内利斯,说真的,你们得好好重视一下新尼德兰了,尤其是新阿姆斯特丹,那是个好地方,英国人觊觎很久了,可绝对不能任他们夺去。”李仁军组织了下语言,然后试探着说道:“贵公司到底对新尼德兰是一个什么看法?定位是什么样的?”
“那是个很好的涉足北美大陆的据点,可以和印第安人进行贸易----利润很高----同时也能用来殖民。现在那片土地上,我们修建起了大片的农田、水渠、风车和房屋,当然还有很多伐木场和葡萄园,我们同时还在附近捕鱼。是的,我同意那是个好地方,但世界上这样的好地方多了去了,怎么,贵国对新尼德兰感兴趣?哈哈,我们是不会出售的,至少暂时不会。”科内利斯.比克尔笑着说道,“因为那里还是我们在北美进行贸易的重要中转站,没人会放弃那里的。”
“但你们的力量不如邻近的新英格兰地区的英国佬。”李仁军提醒道,“他们可以轻易组织起一支数千人的武装,但你们不行,因为你们陷入了多线作战之中,和印第安人的关系也不是很和睦。相信我,科内利斯,英国人值得警惕,他们一直对新尼德兰虎视眈眈,你们若是总这么漫不经心的,早晚会吃大亏的。放弃西非的那些据点吧,重点经营新尼德兰和巴西,会有很大收获的。西非那些据点占用了你们大量的人员、物资和金钱,但你们又得到了什么?仅仅是一些黑奴、橡胶而已,完全不值当的。”
科内利斯闻言沉默不语。非洲的利润对西印度公司来说也相当重要,同样在1623到1636年,西印度公司从非洲一共获得了超过1200万弗罗林的利润(都是以黄金的形式获取),更别提还有象牙、黑奴等商品了,西印度公司是真的无法舍弃这里,当然这就不必对李仁军这个外人说了。所以,李仁军想要荷兰人收缩战线、集中精力发展新大陆的企图,在此刻注定是不会奏效的了。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了一座漂亮的两层小楼前。这是国营东方宾馆公司在这里新开设的一家分号,专门接待往来的各国外交使节以及一些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科内利斯作为西印度公司的代表,自然是有资格入住这里了。
“科内利斯,说起来可能有些冒昧,但你要确信我们对贵公司、贵国毫无恶意,甚至可以说我们在现阶段有着许多的共同利益。”李仁军沉默了半天,最后终于抛出了正题:“如果贵公司迫于无奈之下要出售累西腓和新尼德兰,那么我请求给予我国政府以优先收购权。如果你们答应,那么我将代表我国外交部,郑重承诺若是贵国在开普敦的殖民地遭到敌方攻击,我们将给予全力协助,如何?”
“这……这真是令人感到惊讶。”科内利斯有些无奈地看着李仁军,问道:“这是贵国政府的意思吗?我想我没有权力就这个问题向您给出回复,但我可以汇报给公司上层及海牙的三级议会,这将由那些大人物们来定夺。”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未雨绸缪(一)
而就在李仁军与代表西印度公司前来的科内利斯“扯着淡”的时候,在北方首都的执委会行政大楼内,在去年年底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被光荣选举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第三届执委会主席的强全胜正在与他最看重的战友、分管贸易和外交事务的许信商讨着接下来的外交工作。
许信其实原本也要退了,但由于最有可能接替他位置的莫三一时半会还无法从欧洲脱身,故只能由他继续坚持一阵子,等到处理完手头事务的莫三返回本土再说。到了那时候,强全胜会提议临时召开全体大会,将莫三增选为新一届中央委员,而许信这个退役元老么,大概会去新成立的蛟河地区担任专员,主持再度重启的蛟河流域开发计划,以发挥下余热。
不过在去职之前,许信却还得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特别是在如今这个极为敏感的时间段,如何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为东岸共和国谋取最大的利益,可是很考验他许某人的智慧和能力呢。
“英国和西班牙的关系也就好了那么几年,从去年开始,很多信息表明,两国之间的关系又再度恶化了。问题有好多,比如冰岛、斯匹茨卑尔根群岛的渔业纠纷,比如两国在宗教事务上的争端,比如两国在美洲殖民地的摩擦,再比如两国政体间的不对眼等等。”许信翻了翻手里的信件----都是莫三从欧洲寄回----以及一些国家情报总局的分析,说道:“你别说,英国在这几年还真是个香饽饽呢。西班牙人为了收复被法国占领的失地而拉拢英国。而法国为了阻止英、西结盟也开始与英国结好。特别是他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砸下了重金。使得这两年英国的态度不断地向法国佬这边倾斜,这可急坏了西班牙人了。”
许信的话倒不是虚言,事实上自从三十年战争结束之后,西班牙人一直在试图结好英国,但所得有限,且在法国佬开出筹码(主要是贸易让步)之后,看到巨额利益的英国人果断冷淡了和西班牙人的关系,迅速向法国靠拢。西班牙人。有在欧洲被孤立的危险!
“西班牙人的特使劳尔.布拉沃男爵是个什么意思?最近他频频要求拜访我,到底想做什么?从我们这里捞取好处?”强全胜到底以前是搞金融工作的,对外交上的事务还不是很熟悉,因此免不了要垂询许信。
好在许信也是老外交了,因此立刻向强全胜回答道:“差不多吧。西班牙与法国人打到现在,可谓是财穷力竭,如果没有外力相助,他们很可能会最终败于法国之手。毕竟,两国之间的国力实在相差太大了,法国两千多万人。工商业相对发达;西班牙才四百万(即便加上意大利、莱茵河和低地的飞地领土,其欧洲部分的总人口也不过才将将八百万而已)。工商业极度萎缩,若不是法国内乱,这本不是一个量级上的较量。要知道,西班牙人的财政现在很困难,他们怕是很难坚持下去了。”
“那么,西班牙人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他们现在和英国不对付,和法国、葡萄牙处于战争之中,与荷兰人也极为冷淡,奥地利亲戚也无力援助他们。妈的,西班牙人怎么做外交的,咋混到这种地步?咳,好吧,说正题,他们想要什么?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这个曾经的敌国头上了,这西班牙人胆子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他们做没做好大出血的准备。”强全胜给自己点了个烟斗,吞云吐雾了起来----弗吉尼亚上等烟丝,还是以前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们所求的很简单,那就是大笔的援助。当然了,这援助不是钱,是物资。事实上现在西班牙人已经不要钱了,他们要的是能迅速转化为国力的海量物资,比如军火、药品、粮食等一系列的工农商品,这可不就是我们所擅长的么。而且,他们提出的数额可着实不低呢,大概要价值2000万元的各类商品,胃口不是一般地大。”许信嘿嘿笑着说道。
“2000万,我们要生产几年?”强全胜一时为之失笑,“那么他们准备拿出什么东西来交换呢?想要我们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为他们打工,且还要冒着得罪英法两国的风险,他们准备拿出什么条件来满足我们?”
“钱他们肯定是出不起的了。”许信说道,“我看那布拉沃男爵的意思,大概是他们也就只有土地能拿得出手了。”
“土地?”强全胜来了兴趣,只见他扯出一副手绘南美地图,饶有兴致地问道:“他们准备卖哪里?”
“不是卖,是抵押,西班牙人对土地也很执着的,虽然他们更加看重欧洲的领土。”许信有些无奈地说道:“布拉沃男爵昨天下午和我说,他们打算将南纬45度以南的领土抵押给我们,然后借款2000万元,用于支持他们和葡萄牙、法兰西的战争,同时也兼恢复国内的经济秩序。毕竟加泰罗尼亚继承战争才刚刚结束,西班牙人急需富庶的阿拉贡回归原状,而这显然离不了大笔资金的投入。”
话说自从法国于1635年正式对西班牙宣战后,大权独揽的首相加斯帕尔.德.古兹曼(奥利瓦雷斯伯公爵)要求加泰罗尼亚地区向卡斯蒂利亚提供兵员和物资,但加泰罗尼亚人一次次拒绝了他的要求。
比如1637年,西班牙准备在此部署1.5万名士兵进攻法国南部的朗格多克省区,但因加泰罗尼亚人拒绝提供其中的6000人而搁浅。在这之后的数年内,阿拉贡屡次拒绝提供驻扎于此的卡斯蒂利亚军队的补给和薪饷,再加上外国雇佣军恶劣的军纪(在阿拉贡烧杀抢掠),双方之间的矛盾空前激化,并最终酿成了1640年的武装起义。
而在他们起义并邀请法军进入阿拉贡后,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法**队占领了其北部,并同样在此烧杀抢掠,这让阿拉贡人大失所望,结果事情就一直拖到了现在。1652年,境内爆发了大规模瘟疫的阿拉贡人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于是他们向腓力四世请求和解,获得了有限度自治的许可,然后加泰罗尼亚地区终于暂时恢复了和平。
而在此期间,1647-1652年,安达卢西亚也爆发了武装暴乱,此暴乱虽然被镇压下去,但原本富饶的安达卢西亚经济趋向于崩溃却是不争的事实。当地秩序混乱、农业歉收、面包涨价、人民不满,总之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
此外,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和西西里,也爆发了反对西班牙人统治的贵族起义,但先后被镇压了下去。可毫无疑问的是,这些暴乱或起义虽然被及时镇压,但矛盾并没有被彻底纾解,而只是被暂时掩盖了下去而已,迟早有一天会以更剧烈的方式爆发出来----当然在此之前,腓力四世陛下也可以通过种种手段补救并消弭矛盾,但这肯定需要大量的金钱和物资。
金钱先不去说它,西班牙开支浩大、债台高筑,单说这物资嘛,荷兰人以前有但现在没有,东岸人则一直有,而这便是他们找上了许信的重要原因之一。
“让他们滚!南纬45度以南,他们一根毛也没有,仅有的几个殖民据点也已废弃多年。就这片荒芜之地就想给2000万元巨款做抵押物,说实话,我认为不值!”强全胜一听西班牙人居然异想天开地想用南纬45度以南的烂地换2000万元的物资,立刻笑了,合着这是把我们当傻瓜呢?
“这个条件继续谈。”强全胜抽了一口烟,指示许信道:“西班牙人来找我们,肯定已经是不堪重负了。他们在欧洲混得那么差,国内经济又趋向于崩溃,西、北两个方向的边境还在同时打仗,身上更是背着似乎永远也还不清的巨额债务,他们的选择余地已经很小了。继续谈,继续逼迫他们,说不定,2000万可以变1000万,南纬45度可以变40度,这都说不准的,继续谈!我们不着急!”
“他们即便是想要2000万的物资,我们恐怕也是给不起啊。”许信自嘲地说道,“我们一年的生产总值才多少啊,西班牙人大嘴一开就要2000万,这简直扯淡。再说了,我们还要往其他地区出口大量物资,肯定不能全留给西班牙人,不然这市场也就没法继续维持下去了。得,我还是得回去和布拉沃那个老小子继续扯淡,争取把条件再优化一下,付出再降低一些。”
“嗯。”强全胜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随即,他又从抽屉里抽出了另一份文件,略略翻了翻后,递给许信道:“这是国家情报总局几位高级分析员写出的报告汇编,主要讲的是英荷战争期间,我方在新大陆应采取的积极对策。题目范围比较大,里面的思路也天马行空,但也有一些闪光点,你先看一下,看完了再和我说说。”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未雨绸缪(二)
许信在午饭前才匆匆看完了这份报告汇编,和强全胜一起在隔壁饭厅内享受了一顿美味的主席套餐后,两人又回到了书房,一边喝茶一边商谈。
“去年,弗吉尼亚的英国人已经在卡罗莱纳(当然现在还不叫这个名字,这只是穿越众的习惯称呼)试探性地建立了据点。”强全胜的秘书给二人各上了一杯宁波府出产的宋朝贡茶,然后快步走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这里原本是西班牙人的传教区,但英国人毫无心理负担地下手了,真是嚣张啊,摆明了不把麻烦缠身的西班牙人放眼里。”强全胜接着说道,“或许是这次战争给英国人带来了不应有的膨胀感,他们现在攻击性很强,俨然一副新锐崛起、和老牌殖民国家叫板的架势。他们那些新近走上政治舞台的资产阶级,也是个个狂傲得没边,自信心都强成那啥了。哼哼,我们必须早做谋划啊。”
“是这样没错。”许信思忖着说道,“而且我们必须结合自身的国家利益来考虑这一点,英荷战争、西法战争、西葡战争,以及马上可能爆发的英西战争,都是我们能够扩大影响力的机会。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就像这次西班牙人找我们借款----我们还是能够趁乱大捞一笔的,这就是机遇和国运啊。像巴塔哥尼亚地区,以往我们也许要通过战争才能夺取,但现在可能不必了,只要花点钱就可以。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特别是我国现在在国际上越来越惹眼。战争手段能不动用最好不要动用。否则祸福难测,我们这样的异教徒国家,以前还能遮掩,现在这体型越来越大,怕是很难再遮掩下去了哇。”
“这份报告汇编我看完了,说实话,有些还是比较中肯的,有些则过于激进。不够稳重。说起来,这几位高级分析员的行事风格定也是不一样的。”许信也轻啜了口茶,说道:“联荷制英是我们的基本国策,我们资源有限,一切行动最好都要围绕这个原则来展开。比如我们与密西西比河畔的印第安人展开通商,传授他们文明的知识,以使他们有更大的能力抵御英法殖民者;比如我们将大量商品运到荷兰销售,这既扩大了我们的远洋船队规模,同时也销售出去了大量商品,更是给予了荷兰人一定的援助----虽然我们的商品供应量只占荷兰缺口的5%多一些……”
话说随着英荷战争的深入进行。承担海运主力的国营南海运输公司的船队规模日益扩大,目前该公司已经拥有了52艘笛型运输船、2艘运煤船和8艘冷藏船。总吨位达到了3.86万吨,已经全面超越了1650年下半年时创造的运力巅峰----当时该公司拥有42艘笛型船,后随着业务量下降便将其中6艘以注资的形式编入了东非运输公司----这便是战争带来的红利。
当然了,东岸人没有亲自下场参战----也没这实力参战----收获自然不如英国多了,他们至今已经虏获了1000多艘荷兰船只,有力补充了自己的航运吨位。另外,他们更是抢夺了大量的荷兰市场,使得自己商品的出口额开始上升,英国经济在战争年代居然开始了逆势上升,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不过他们政府的负债倒真的是越来越高了,但这又有谁在乎呢,反正政府的债务有全民承担,赚的钱自然是私人资本家自己的利润了。
“援助荷兰、开化印第安人,都是惠而不费的事情,既给英国人添了堵,自己还赚得了大量的利润(出口至荷兰的商品收入以及未来与印第安人可能的贸易收入),这种事自然是大可做得。但像这份报告汇编里写的,亲自下场当海盗,截杀英国航行在印度洋、南大西洋和加勒比海的船只,我觉得就有些过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海盗这种事早晚会泄露出去,英国人到时候自然会报复。我们前往波罗的海、莫斯科和地中海那么多船只,难道以后都要护航吗?有些人或许会说英国人不一定有证据,是,我们是可以手脚做得干净,然后保证英国人得不到证据,但问题是人家需要证据吗?”许信吐了口气,指了指报告汇编里的某些页,评论道:“这么激进的行动,我希望执委会不要批准。前两年海军组织船只前往加勒比海打击欧洲各国走私船只,就已经闹得影响很坏了,我当时对此是持反对意见的,只可惜国内大多数人都被秘鲁贸易的巨额利润给遮蔽了双眼,上至某些中央委员、下至因为出口大增收入上涨的普通工人,一个个都对秘鲁走私贸易赞不绝口。哼,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当年日本的独走怎么来的?还不是财阀和军阀沆瀣一气,将国家变为他们的私人玩物?”
强全胜闻言有些尴尬,这个下属说话还是太冲了,一点都不婉转。
“里面关于英葡接近的论述如何?”强全胜转移话题问道。作为穿越者,虽然不是很熟悉历史,但还是有人知道葡萄牙独立后将公主嫁给了英国复辟上台的国王,从此之后葡萄牙坚持抱英国大腿三百年不动摇,全部市场向英国人开放、英国商人在葡国及其殖民地获得完整的权利,可在葡萄牙全境及殖民地开办工厂,一如葡萄牙本国公民一样。而也就是这样优厚的条件,才使得英国没打其海外殖民地的主意,毕竟当时英国人一度还想抢阿根廷呢,难道他们就不会抢巴西么?实在是没必要罢了,已经是他们的经济殖民地了,就无所谓主权在谁手里了,对资本家们来说区别不大。
“随着英法两国的迅速走近,英葡有合流的可能,但还得再观望。”许信皱着眉头说道,“原本按理来说,葡萄牙在和西班牙交战,是英法天然的盟友。但欧洲人强盗习性不改,葡萄牙过于孱弱就是原罪,他们都觉得把葡萄牙当路人甚至敌人更划算一些,因为可以抢劫他们的财富嘛。但现在形势有所变化,我们默默支持了荷兰,如果再同时支援西班牙的话,英国说不定会在克伦威尔的共和政府期间就与葡萄牙人展开和解,前提是葡萄牙人放弃庇护王党分子的陆军和舰队,当然这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写这份报告的人说得不错,我也很赞同,那就是葡萄牙和英国之间虽然有和解的冲动,但相互之间过往的芥蒂很深,就算和解也需要时间,与其担心两国联盟,倒还不如认真推演下他们海外殖民地方面默契联合的可能,毕竟这两个国家的政府中下层及民间的关系一向还算可以的。”
许信说的基本是事实。葡萄牙和英国之前的关系一向尚可,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王室倒台后,依然庇护了大量王党陆军和舰队了。随着英国越来越认识到东岸这个搅屎棍丝毫不加掩饰的敌意,搞不好他们民间先私下里联合起来了,比如他们的殖民公司与葡萄牙海外殖民地的联合----他们在远东面对着荷兰这个共同的敌人,在新大陆同样有西班牙、荷兰、东岸这样的敌对势力,那么联合起来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就看他们所共同面临的外部压力大小了。
二人随即就着这个问题谈了很多,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交谈。强全胜原本主持的是金融工作,视野有一定的局限,在和许信这个老外交聊了聊看法后,心里已经大致有了谱,于是只听他说道:“这样吧,与荷兰的合同要继续履行,物资供应不能断。另外西班牙人既然已经找上门来,那么说明这件事还是有得谈的,毕竟他们国内经济几乎崩溃,农业连年歉收、社会动乱加剧、人民生活日益艰难,统治者也必须拿出点甜头来安抚民众了,不然他怎么收复失地?所以说呢,我们必须要未雨绸缪,把事情做的前头,对于西班牙人可能大量进口的物资要逐步扩大产能,远洋航运的船队也要继续扩大,总之这也是一次好机会,既能扩大我们领土也能扩大工农业规模,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关于这事情,我会和工商部谈的。陶晨曦新任总理一职,也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我们争取在接下来的五年任期内,将国家领土进一步扩大、人口进一步增加、工农业产值和规模持续五连增,让欧洲白皮佬们再也不敢小觑我们。努力吧,老许,三十年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我们的战略机遇期仍未彻底结束,现在不努力,以后徒伤悲啊。”强全胜最后用力总结道,他是真想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将华夏东岸共和国这个大伙儿共同的事业带上一个崭新的高度,于惨淡经营之中竭尽全力、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无愧于子孙后代。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未雨绸缪(三)
1654年1月11日,晴,两艘船只同时驶进了东方港商务专用码头内,然后下了锚,等待港务局派员登记检查后便组织卸货。
两艘船都是东岸常见的650吨级笛型运输船,但却很明显来自不同的地方。左边的一艘船,应该隶属于移民部,船上装满了从南非转运而来的五百多明国移民;而另外一艘船则是来自南海运输公司的商船,船上装了少部分从欧洲进口的物资,另外还运了三百名来自摩尔达维亚的女奴----当然是亚速海商会出品的了。
两艘船停泊的位置靠得很近,以至于船上的移民都能彼此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眉目。尤其是那些从远方浮海而来的明人移民,他们用惊奇的眼神看着那些正在军官组织下依次下船的斯拉夫女人,嘴里还在小声地交流着。或许就连他们也知道,自己乘坐的这艘船上,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和女人基本是2:1的比例,那么或许那些斯拉夫女奴,将来还得嫁给他们中的许多人呢。
不过他们显然是想错了,在如今的华夏东岸共和国,光棍数量可着实不少呢,这些女奴基本是来填以前的那些坑的,暂时还轮不到他们。毕竟,谁叫执委会的诸位委员们太过心急,从远东引来的多是能立刻创造巨大价值的男人呢?现在移民中男女比例大概是2:1,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要知道在五六年前,那比例还要更夸张。基本在3:1左右。因此便造成了国内巨大的女性缺口----当时主要是靠从欧洲引入女奴来解决。但随着远东移民的数量越来越多,限于运力、资金、货源以及其他一些方面因素的影响,欧洲女奴的数量越来越无法满足缺口,没办法之下,执委会只能下令放弃一些眼前利益,调整远东移民的性别比例,现在是2:1,接下来可能会调整至3:2甚至1:1。
代理佛罗伦萨商站站长的康丁站在乱糟糟的码头上。举目四望,在略略辨别了下方向后,便径直坐上了一辆马车,朝城内走去。他的目的地是设于城内的贸易部,此番他奉驻欧全权特使莫三的委托,携带一些合同、密约、协议及报告之类的文本,返回国内,顺便将一些欧洲搜集来的情报报给国家情报总局知晓。
贸易部很快就到了,康丁从怀里摸出介绍信和工作证件,然后在警卫狐疑的目光下。一同来到了某间办公室。办公室内坐着一位年轻官员,黑色的卷发。但眉目间却又依稀是东方人的特征,康丁看了看他桌上的铭牌:贸易部欧洲司经济调查科白玉堂(股长)。
“原来是白股长,幸会。我是佛罗伦萨商站站长康丁,在莫三莫特使下面干活,这次回来本土,是有一些重要文件要交给贸易部经济调查科,麻烦你们了。”康丁看着这个可称英俊的年轻人,一边思忖着他是哪位老大的子侄,一边客气地说道。
“康站长客气了。”白玉堂站起身来,与康丁握了握手,然后接过他手里的文件,也不看,就熟练地装进了一个大信封内,准备接下来交到司里去。
“莫特使还有什么叮嘱的吗?”白玉堂又多问了一句。
“莫特使说该叮嘱的内容都在文件里了,请中央仔细研究。如果非要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莫特使很担心英国,这个国家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他们的土地贵族天然就比较少,经过内战之后就更少了。贸易的发展和进口的增长,侵蚀了很多手工行会的经济信条和垄断地位,一定要特别小心,这个国家具备着崛起的先天条件。当然了----”说到这里,康丁笑了一下,道:“他们目前还没有完全摆脱落后的行会体制的限制,工业企业仍然只能在这个框框内运营,虽然很多人在试图突破这个体系----比如农村手工业的场外生产就是----但由于保守势力仍然很强大,短时间看不到这种可能。但是----我还是要说但是----一定要注意英国人,他们的工业体制已经走在了欧洲的前列,如果欧洲会有国家崛起的话,那么英国肯定会是第一个,而不是荷兰,这一点我万分确信。”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如实汇报给上级的。”白玉堂说道。作为东岸“著名”元老白斯文的长子,白玉堂工作已经好几年了,目前已经在贸易部内升到了股长的位置,也算是二代中的领跑者之一了。
离开贸易部后,康丁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陆军部。此番他携带了很多有郑勇签订的军购合同,这些可都是要留一份在陆军部内存档的,比如莫斯科公国订购的武器军资、由荷兰商人介绍的勃兰登堡----普鲁士(普鲁士尚在波兰控制之下,尚未完全独立)的三千枝步枪采购、由特里普及德海尔家族代理的波兰王**购(托荷兰人的福,这是东岸人近几年来第一次打进波兰市场),以及东岸人自己卖出去的一笔价值4万余元的军火,买家则是库尔兰公国。
从这些采购合同就能够看得出来,波罗的海沿岸的各个国家之间,怕不是在酝酿着一场规模惊人的战争。这场战争究竟何时打响,又从哪里打响,众人都不敢确定,但有一点肯定的是,这很可能是一场多方参与、规模超过20万人(或许接近30万)的大会战。就目前的战争准备来看,勃兰登堡、瑞典、波兰、库尔兰、莫斯科甚至丹麦、波美拉尼亚等都要被卷入其中,无数人在辽阔的北欧、东欧平原上展开厮杀,场面一定极为宏大,而这,无疑意味着数不尽的生意----既包括工业品交易,也包括人口贸易。
“呵呵,好大的场面。”陆军部的一位二等参谋接待了康丁康站长,这个明显是从野战部队退下来的胡子拉碴的官员拿起合同就大笑,一边笑一边招呼自己的同袍过来看:“前阵子从欧洲返航的船只刚送来了乌克兰人、鞑靼人的军购订单,我们还说黑海那边几个国家都要卷入大战了呢,没想到这北边的场面也丝毫不逊色啊,啧啧,搞不好就是几十万人的战争,别搞得比三十年战争的规模还要庞大啊。”
“部里刚说要派出一支陆军参观团到南俄平原观战,这北边要是打起来,那就得组织第二支战地参观团了啊。唔,定远军校那帮子学生兵有福了,刚毕业就赶上这种大场面,这对以后的军事生涯好处多多。要不是我年纪大了不愿意动弹,也想漂洋过海去莫斯科,跟在他们那位沙皇身后去见见大规模会战的场面呢,听说沙皇出征每次都带着十几万大军,这在新大陆很难见到哦。”另一位年纪稍大的军官走过来看了看,随即也搭腔道。
康丁站在那里呵呵赔笑,心想战争才好啊,打得越狠对武器军资的需求越大,战后恢复生产时需要的物资和金钱也就越多,对于荷兰、东岸这种在波罗的海地区无领土野心、只想做生意的商业国家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相信等这些文件一一递交上去之后,执委会一定会责成相关单位立刻未雨绸缪地制定出相应的计划,以最大程度地攫取其中的利益。什么?你问这所谓的“利益”是什么?很多啦,金钱、人口、市场、物资都是,甚至就连加强了东岸在该地区的影响力都能算是一种利益。更别提,此番东岸应荷兰的要求并未出售军资给瑞典王国,战后荷兰人也将开放勃兰登堡----普鲁士的市场(包括波美拉尼亚)给东岸----这市场其实都是小事,与荷兰进一步加深了关系,这才是执委会诸公更愿意看到的。
离开陆军部后,康丁又在一名热心军官的引导下,来到了外交部,将库尔兰公国往东岸派遣大使的请求递交了上去。话说这个国家的元首雅各布大公在得到郑勇的提醒后,觉得波罗的海确实战云密布,因此立刻着手转移重要资产。比如位于温道的造船厂里很多技师及其家属,就被他用船送往了新库尔兰殖民地,当然温道还有更多的技师并不愿意离开,这就没办法了。此外,一些重要的工厂如冶铁作坊、铁器加工厂、玻璃制造厂等,也将开始逐步搬迁,目的地都是新库尔兰----库尔兰公国实在是太弱小了,无论是瑞典、波兰还是莫斯科,都能轻易地把他们踩在脚下,若是到时候战场就设在库尔兰公国境内,那就更是凄惨无比了。
总而言之,雅各布大公一面往海外殖民地转移资产和人员,一面开始大量号召国内的人民去殖民地拓荒,并许诺无偿分配土地,这无疑吸引了很多一无所有的人。甚至就连波兰的一些农奴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在千方百计地前往温道,打算乘船前往新库尔兰碰碰运气。
因此,雅各布大公选在这个时候请求与东岸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无疑是为了接下来的战争而未雨绸缪的。毕竟,一旦库尔兰公国被哪支过路的军队给“顺手”灭了,雅各布大公仓皇出逃之后,其全部希望可就都寄托在海外的殖民地上了,这个时候不巴结东岸人,还什么时候巴结?
第二百七十章 朝鲜的未来(一)
儒尼奥尔整了整衣装,然后在治安队精锐斥候的护卫下,神采奕奕地来到了谈判会场。而在牙山湾畔的会场内,以西人党元老宋时烈为首的朝鲜使团十余人已经入座了,在见到被全副武装甲士护卫着的儒尼奥尔中尉走入会场后,他们有些不安地骚动了一下,随即便在宋时烈的一声冷哼中安静了下来。
“朝鲜国特使团诸君安好,我乃华夏东岸共和国陆军中尉儒尼奥尔,奉黑水保安司令邵树德阁下的委托,代表敝国政府与朝鲜国展开议和谈判。这是我的全权证书,请贵使验看。”儒尼奥尔一挥手,他身后一名士兵便将装在木头盒子里的一封证书递交了过去,证书上刻着黑书开拓队的印章及邵树德本人的签名。
正值壮年的宋时烈起身接过证书看了看,没有说什么。或许是战败的阴影使得他的心情比较沉重,又或者置身贼军营帐之内,也没什么好看的,因此很快就将证书交还给了儒尼奥尔。与它一同交过来的,还有一封朝鲜方面的特使身份证明,儒尼奥尔命金吾圭上来验看,发现无问题后便请宋时烈等人入座,打算正式开始谈判。
而在正式开始之前,一身戎装的儒尼奥尔用白话向朝鲜人正告:“值此和谈开始之际,我希望双方都能坦诚磋商所有问题,尽量不要拘泥于细枝末节以及与议和关系不大的主题,否则只会妨碍谈判的进度。我华夏东岸共和国愿尽一切努力,以期达成和议。”
朝鲜人显然对儒尼奥尔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有些不适应。但考虑到如今自己的处境。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呢?于是。便应允了东岸人的此项要求。
“很好,那么这是我方拟定的议和条件,望贵方仔细研究后给予书面答复。”说罢,又一名士兵递交过去了一份用信封装着的条件文本,厚厚的一摞,让宋时烈等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同时,他们更是有些不安,毫无拖泥带水的做派、直截了当的风格。这可和他们之前脑补的谈判方式有些不同啊。
在宋时烈等饱读诗书的士子眼里,这谈判不应该是引经据典、舌战群儒么?他们原本还打算用圣人的微言大义好好痛斥一番自称前宋遗民的黄衣贼呢,听说他们的首领邵树德曾任过类似枢密使的职务,那应该也是位学贯古今的鸿儒了,可如今是什么情况?一群荷枪持弹的丘八,咄咄逼人地直接谈条件,这……真真是有辱斯文!
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沙场惨败、丧师失地,朝鲜王国还能有别的选择么?再说这么多年伏低做小下来,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宋时烈默不作声地接过文本,仔细审阅了起来。不过没过一会儿,他之前强装出的镇定很快就被打破了。身体竟然出现了不可抑制地颤抖,不知道是气愤和恐惧,这让众人都有些惊异。
“甲、朝鲜王国承认华夏东岸共和国在庆尚道、咸镜道拥有政治、军事和经济上的特殊利益,东岸在此二地进行粮食统购、伐木、矿业生产等多种活动时,朝鲜王国不得阻碍或干涉。东岸之合法商人在两道开设商馆,朝鲜政府亦不得阻挠,同时亦不得征收不合理之税费。”
“乙、朝鲜王国应在规定时间内全部撤出其驻庆尚道的军队。”
“丙、若朝鲜保证革新和改善行政,东岸可将其现已占领朝鲜领土交还之。”
“丁、济州岛及境内朝鲜王国领有的财产、企业均让与东岸;釜山、东莱、熊川三县及元山津的领土领水租让权,应授予东岸,租期100年,租费见附表。”
“戊、东岸有在庆尚道内铺设铁路的权力,同时该铁路的经营权应由东岸共和国政府或商人领有,华夏东岸共和国保证此铁路仅限于以工商业为目的。”
“己、朝鲜王国赔偿东岸战费。其实际之数额、交款之时限及付款之方法,由两国协商决定之。”
“庚、凡在战斗中被东岸扣留的朝鲜船只、查封的朝鲜官民财产,应作为合法之战利品继续由东岸保有。”
“辛、朝鲜王国必须限制其海军的规模,战船型制、数量、吨位、火力均应做严格限制,具体详见附表。”
“壬、朝鲜王国应允许东岸居民在其领海、港湾河川有充分之捕鱼权。”
“癸、朝鲜王国须断绝与清国之一切外交联系,同时应与华夏东岸共和国建立友好合作关系。”
整整十大条件,宋时烈反反复复看了许久,最后才目光无神地递给了其余人等观看。
“东朝议和条款之苛刻,委实罕见,敝国朝廷上下料难答应,不知贵使可否做些修改?否则老夫也无法于其间奔走转圜。”宋时烈向儒尼奥尔拱了拱手,叹息着说道。
“不知哪些条款至贵使难以自决?”儒尼奥尔问道。
“除第三、第五两条可答应之外,余皆不可接受。”宋时烈有些心虚地说道。
“呵呵。”儒尼奥尔中尉冷笑了起来,随即抽身而起,说道:“贵使不必急着回答我,不妨先派人将议和条款副本抄送汉阳城,由贵国君臣廷议决定,如何?”
“可。”宋时烈点头应允,随即想到这是他们西人党背的锅,可不能轻忽了,于是又忍不住说道:“贵使若稍稍放宽些条件,老夫还算有几分薄面,必能说得敝朝上下支持贵国在庆尚道的行动。”
儒尼奥尔此时已经转身欲走,闻言冷淡地说道:“不必了。只要宋特使在两国会谈期间支持我,同意我方提出的合理条款,那么我就感到非常满足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跟在他身后的数十名甲士也列队转身离去,其精悍之气息令朝鲜使团上下默然无语。
尤其是金吾圭这个著名“朝奸”,在儒尼奥尔离去后,不知何故这厮没有立刻跟着离开,而是走到宋时烈面前,不阴不阳地说道:“宋老夫子,可不要认为儒尼奥尔中尉是好脾气,事实上当兵的没几个好脾气。若是贵国上下短时间内无法抉择的话,可千万要小心了,因为这东朝大军之中很多人可是不希望议和的,他们还想着打进京畿道去快活快活呢。所以,若是议和久拖不决的话,未必不会出现一些新情况。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没错,东朝大兵船已驶至左近,随时可装运大军在江华岛一带登陆,诸位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心情大爽的金吾圭大步离开了会场,追随儒尼奥尔一行人而去。而在座的以宋时烈为首的朝鲜使团一行,则陷入了更深沉的悲哀与惶恐之中。兵甲不利,徒让他们这些圣人门徒出来受辱,真是斯文扫地啊!
给朝鲜人递交完条件后,儒尼奥尔中尉很快便来到了邵树德临时居住的宅院内,仔细向他汇报了方才的情形,连细节也无有遗漏。听完后邵树德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朝鲜人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任谁乍一看到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也都会受不了的,更别提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人了,虽然他们节操很低,但很多时候也是很注重面子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朝鲜人毕竟在报恩郡之战中兵败如山倒,就连御营精锐都损失了一半,这仗确实没法再打下去了,否则他们的损失可能还会更大。而既然无法继续打下去,那么议和就成了必然,东岸人提出的条件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还得答应。不然的话,难不成真要看着东朝黄衣兵浩浩荡荡杀进这汉阳城不成?
“稍微多点耐心就成了,李朝暗弱,无法持久,早晚必会答应我方提出的条件,只不过具体条款有所商榷罢了,无碍大局。”邵树德说道,“现在可虑之事,倒不在朝鲜了,而在明国。我已得到消息,吴三桂等人在近万满蒙汉八旗的协助下,于半年前大破张献忠部,割占川中大部。目前张部残军已退往重庆一带,士气低落、粮械两缺、困顿已极,顺军倒还算晓事,退居郧阳府的刘芳亮部虽然同样很困难,但还是接济了部分粮饷给张部。如今看来,湖广的战局在僵持这么久之后,又要出现大的变局了,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和谈必须尽快结束,我们的有生力量不能长久陷在此地,这不值得,也很危险。”邵树德断然说道,“部队须尽快撤出朝鲜战场。当然了,在撤退之前,我们也可以给予朝鲜人更大的压力,以帮助他们尽快做出符合我们利益的抉择。要知道,李朝这些人,效率那可是相当低的,特别是在牵涉到朝堂党争的情况下,议和拖个一年半载都不奇怪。儒尼奥尔中尉,这事就交给你来督促了,议和的进度一定要进一步加快,我们没什么时间了。”
“遵命,司令官,我会督促的。”儒尼奥尔中尉“啪”地一个立正,大声回答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朝鲜的未来(二)
1653年9月10日,牙山湾,小雨。
新昌县县衙内,东、朝双方代表展开了第二次和平谈判。也许是接受了朝廷的最新指示,宋时烈等人此番务实了许多,双方就东岸人提出的“十大条件”进行了逐条商议,除上次就无异议的第三、五两条外,宋时烈再次代表朝鲜王国政府一口气同意了第七、八、九三条,即朝鲜人放弃要求东岸归还战利品(包括虏获的朝鲜官员眷属和财帛等私人财产),同时给予东岸人在其近海和内河捕鱼的权力,另外就其海军规模的限制问题,朝鲜人事实上已经没什么像样的海军了,这一条其实很无谓的。
十大条件已经谈拢了一半,这令东朝双方代表之间的气氛有了少许活跃。东岸人高兴是因为很快就可以结束战争返回山东休整,而朝鲜人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东岸人许诺将召回近日从平泽县北上的全奉洙、蔡华泽二部数千人。
至于剩下的五条条款,东岸和朝鲜双方逐条进行了商议。双方分歧最大的显然在第四条和第六条,其中就第四条来说,东岸人要求明确已被其占领近十年之久的济州岛的地位问题(他们明确要求割让),同时要求在上一次《江华岛条约》的基础上,扩大釜山租界的范围,即把紧邻着的东莱、熊川二县统一置入租界范围,由东岸人行使主权。
朝鲜人对于济州岛的丢失虽然痛彻心扉,但也早有心理准备,这本是他们从元朝手里夺来的土地。如今丢给了“宋人”。只能说是天意。但如今东岸人竟然还想扩大釜山的租界范围。将东莱、熊川这两个有着数万人口的县城囊括进去,这可就是踩了朝鲜人的尾巴了,他们必定要极力反对。
“宋特使,老实说,此番我方归还已占领的庆尚道、忠清道的土地给贵国,我国后方是群情激奋的。你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国民们非常惋惜,他们惋惜我国忠勇的陆军在可以占据这些朝鲜领土时竟然不予占领。他们认为我国在这场谈判中失去了一次扩大领土的极好机会,因此我们这些议和谈判代表们其实也是蒙受了巨大的压力的。”儒尼奥尔中尉说道,“所以,保留釜山、元山两处租借地,同时将东莱、熊川二县纳入租借地范围,是我国的最低要求。贵使若不能答应,则和平永远无法确保。”
“贵国趁着我国国力衰弱之时强占这些土地,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宋时烈嗫嚅着说道。他说这话时很没底气,但又不得不说,毕竟割让土地给异族的罪名。不是什么人都能扛得下来的。
“既如此,贵使请便吧。”儒尼奥尔再次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势,道:“请恕我多嘴,若是贵国无法满足我国在土地方面的要求,我不能保证还能约束住满腹怨气的陆军官兵们,他们若是在忠清道、庆尚道‘自由行动’,我们是无法及时予以制止的。关于这一点,请贵使充分谅解。”
听着儒尼奥尔如此“流氓”的话语,饱读诗书的宋时烈竟久久无语,良久后才叹息一声,嘱咐一位随从飞骑前往京城,将谈判纪要报与满朝文武得知,这罪名,不能由他一个人来扛!
9月16日,就在新编陆军第一师翟从谔部四千余人前往全罗道“自由行动”之时,从汉阳城昼夜兼程赶来的使者给宋时烈带来了朝廷的最新指示。
“儒将军,请从速约束贵军。我带来了敝国政府的最新意见,关于济州岛和租借的处置意见。”在匆忙召开的第三次议和谈判上,宋时烈一上来就正告儒尼奥尔。
“关于济州岛的地位问题,敝国上下一致同意永久割让予贵国,岛上一切我国官民领有之财产均做同样处理。元山津一切照旧,熊川、东莱二县亦可置入新的租界范围,前提是贵方允许当地居民自由迁徙,同时承认当地我国居民享有财产处置权。至于租期和租费,会后我等详细商谈。”宋时烈略显悲哀地说道,“至于贵方提出得我国兵马撤出庆尚道,此亦无有问题。然我听说贵国设有警察一职,故贵国应允许我国在庆尚道成立警察部队,以震慑奸细、扫荡蟊贼,如何?”
“另,关于庆尚道和咸镜道的地位问题,我国政府已原则上同意贵国在此享有特权。贵国商人亦可由贵国管辖,然经商须照章纳税,商税我国可放弃,关税必须征收,税率定为三十税一,贵使以为如何?”宋时烈又问道。
宋时烈此语标志着朝鲜人再次做了让步,同意了第一、二、四这三大条件,向实质性达成和平又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儒尼奥尔听到这几条(尤其是第一条,显然这才是东岸人最看重的利益)被答应时也比较满意,因为这意味着东岸的商业触角渐渐楔入了朝鲜王国这个封闭的“隐士国度”,从此将获得令人满意的丰厚利润。
“那么,宋特使,关于战费赔偿的问题,贵国可有章程?”儒尼奥尔开始问起了最后两条尚未达成协议的条款。
“贵使见谅,敝国财政拮据已有多年,恐无法骤然筹措许多银钱。经敝国上下廷议,决定给予贵方稻米二十万石、银十万两、金五千两、铁料三万斤、山参五十斤、良马百匹、蜂蜜百桶,聊做战费赔偿。”宋时烈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地说道,心里自然是充满了十足的挫败感和屈辱感。
儒尼奥尔其实早就料到朝鲜政府一时赔不出太多的银钱,好在东岸人在远东啥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因此对于朝鲜人以物资为主、金钱为辅的赔偿方案也比较满意。不过满意归满意,这价钱还是要讲一讲的,因此儒尼奥尔等人又和朝鲜棒子就赔偿数额开始侃价,最后终于在一个双方都认可的数字上定了下来:稻米二十五万石、银十万两、金五千两、铁料五万斤、山参百斤(自然不能是开城地区人工培育的货色)、良马三百匹、蜂蜜百桶。
以上赔偿除稻米和铁料外,均需在一年内筹集完毕,然后送至元山津交由东岸人验收交讫;至于稻米和铁料,允许朝鲜人分三年还清,但需计息,年息5%,所有稻米和铁料均运至釜山港交割。而在朝鲜人完成所有战费赔偿之前,东岸将临时占据庆州府,以做担保。
宋时烈等人当然对东岸人占据庆州府做担保极不情愿,因为这事关脸面----虽然朝鲜王国在此战后着实已无甚脸面了----故他们一力请求以元山津、釜山两地的关税做担保,无论如何要把军纪不咋样的黄衣军给“请”出去。不过这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来回扯皮两天后,最后朝鲜人允诺下立刻支付十万石稻米和三万斤铁料(这铁料本是要支付给清廷的)的条件,在邵树德的首肯下,东岸人才勉强放弃了继续占据庆州府这一条。反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朝鲜人弱鸡得很,他要是敢不还款,直接大军灭了丫的!
谈完了棘手的战费赔偿问题,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只有一条----关于朝鲜断绝与清廷一切外交关系的问题了。说实话,这若是在去年,对朝鲜人来说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可在被这么一场战争狠狠打脸后,朝鲜人现在现实多了。特别是在前阵子战事紧急之时,朝鲜上下曾经接连派出多批使者恳求清廷出兵援助,奈何清廷也麻烦缠身,兼之东北不靖、地方遥远、路途艰难,兵力也不是很充足(都入关了),因此便婉拒了朝鲜人的请求,这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极大不满。找靠山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有人保自己么,如今大清这个靠山看起来也不怎么可靠,那么他们自然就会起一些异样的心思了。
“短时间内断绝与清廷关系似无可能,请贵使见谅。”宋时烈用满是疲惫的语气说道:“清国皆豺狼虎豹之辈,稍不如意,便发大兵征剿,我等亦想脱离此胡虏久矣。敝国国主曾留质清廷多年,即位之初便整军经武,意欲北伐胡虏。此番若有东朝做保,我辈当脱离苦海矣,然这需要时间,万望贵使谅解。”
儒尼奥尔中尉今天谈判前便得到了邵树德在某些方面的授意,因此在闻听宋时烈的请求后,故作沉吟了半天,最后还是应允了下来。不过他也提出了条件,全面而细致地向东岸通报他们所知的一切清国内情,若是清廷征兵与东岸交战,则需拒绝之,并从速将之报与东岸使者,勿得拖延。对于这些条件,朝鲜人自然是无有不允了,故双方皆大欢喜。至此,东岸与朝鲜之间这场还算高效的议和谈判,也差不多进入到了尾声阶段。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朝鲜的未来(三)
1654年9月20日,牙山湾外海。
“加的斯岩石”号重型战舰的舰桥内,谈判期间一直未曾露面的邵树德笑眯眯地拿起一方小印,在和约文本上轻轻盖了下去。而在此之前,东岸谈判代表儒尼奥尔、朝鲜谈判代表宋时烈都已经在上面签过字了,现在就等把这些和约文本送到汉阳城,交由朝鲜孝宗用印后就能正式生效。
出征的陆军部队已经开始陆续撤退。最先撤走的是走陆路的全奉洙、蔡华泽两部,全奉洙这个著名朝奸如今在庆尚道和忠清道是人尽皆知,名声简直臭不可闻。不过其人倒是满不在乎,一门心思巴结东岸人,麾下部队也扩充到了三千六百余人,算是在此次战争中发迹了。
蔡华泽部虽然理论上属于顺军体系,但此人中营出身,与左营的刘国昌、刘世俊等人矛盾颇深,加之常年跟随东岸人作战,其间也勤走动、勤拍马屁,现在已经隐隐自成一系。顺军的刘国昌曾经在非公开场合暗示蔡华泽在大顺已无任何前途,而老蔡也甚是光棍,直接请求把自己的部队(2500余人)就地整编为挺身队第六大队,从此加入我大东岸的阵营。
邵树德综合考虑之下,没有许可这个请求,但也允诺将其特殊对待(上月已正式授予其独立旅的番号),将来会给予他们一块地盘,一如那些鲁系军头(仆从师)们的待遇。不过蔡华泽这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对在大明拥兵割据没太大的兴趣,对前途也不甚看好。居然请求邵树德将其部成建制调往新大陆。哪怕是为王前驱也无所谓。
邵树德对其“志向”颇为惊讶。但也表示尊重其想法,然后叮嘱参谋们将其安排进今年下半年开始的移民计划内。其实,本来邵树德一度想将这支成建制的部队调往新西兰或北美这种蛮荒之地的,然后给其许个“招讨使”、“经略史”之类的搞笑名头,让其和野人厮杀,最后至于是当大总统还是大皇帝随他好了,也不枉大伙相识一场(更重要的是蔡华泽前后送了很多名贵字画、珠宝玉器给邵某人),为此当时蔡华泽的部队一度开始在忠清道强抢民女(其中很多还是朝鲜官宦人家小姐)。为的就是万一到了什么蛮荒之地能使这个团体繁衍下去。结果现在邵树德改变了主意,那么就只能去东岸本土混了,反正也不差就是了----唔,至于那些被强抢的民女么,请参照议和条款第七条。
“诸位,和平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啊。从此,贵我两国就成兄弟之邦了。”邵树德放下印章,扫视了舰桥内一圈,笑眯眯地说道。儒尼奥尔等人起劲地鼓起了掌来。随后有侍从端来了一些河中大曲,东岸军官们纷纷笑着取用。
朝鲜人尴尬地站在船舱内。他们显然不认为这个和平有什么可庆祝的,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耻辱。但此时此刻,这些人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否则便是不识大体。好在他们要么是久历宦海的官油子,要么是饱读诗书的读书种子,节操和脸皮自然是过关的,因此倒也没什么不适应,一会就神色自若地和东岸人攀谈了起来。
出面盖完章后,邵树德懒得再和这帮人虚以逶迤,便在随从的护卫下,回到了三楼的船长室内小憩。忙完这里他就要返回烟台了,部署在莱州西部的清军最近动作频频,似欲东进。不过好在登莱之地尚有几支东岸仆从师,挺身队主力也部署在登莱边境,清军一时还不敢大举东进,只能派小规模的武装渗透、侦查。
只可惜他们也侦查不到什么东西了,由于东岸人在登莱兵力稀少,控制区域有限,因此在1653年年中开始,就分批将莱州残存的数十万百姓大部迁移到了登州,少数则安置到了有仆从军驻守的城市。这个迁移的过程自然不会是温情脉脉的,不过在仆从军士兵(多是外省籍或西三府)刀枪的威逼下,这些百姓还是不得不屈从了----不过好在登州有足够的土地给他们分,时间长了大伙倒也能想通。什么?你说想不通的人怎么办?呵呵,很简单,邵总司令已经把他们集中了起来,打算找个时间送到宁波府,与当地反东岸的士绅、清军俘虏一道编组成一个个师、团,发配往殖民地开拓,以后是死是活就各安天命吧。
不过清军向莱州渗透,却也不能不管不顾。目前东岸屯驻在登莱的兵力,自保有余而进取不足,时间长了保不齐清军脑子发热就大举东进了,那样多少也是个麻烦事。而更麻烦的是,一旦清军发现在莱州可以“自由活动”了,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在当地修筑堡垒、储备粮食、屯驻兵马,与其在青、莱交界处的大营连成一片。
要知道,清军不敢进登州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害怕当主力杀过去时,被东岸人在后方登陆断了粮道,那样可就要全军崩溃了。不过若是让他们在青州至莱州一线修筑起了大量的坞堡作为兵站,并在其中储存大量军资和粮食的话,那么清军的活动半径就将大大增强----现在的数百里登莱无人区,搞不好就要被清军修起一溜兵站----这无疑是东岸人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陷在朝鲜的三师一旅一万多战兵,必须尽快撤回山东,以便给清军可能越境修筑寨堡的小股部队以狠狠的打击。
“一俟和约批准,蔡华泽、全奉洙二部即从星州走陆路撤回釜山,顺便路上再监督一下朝鲜人在庆尚道残军的撤离情况。”邵树德叮嘱起了自己的秘书彭远志,只听他说道:“放心,我军在朝鲜一往无前、战无不胜,他们已经破胆,不敢再反复了。即便我军主力撤走,有全奉洙、釜山守备队及日本警察部队的弹压,庆尚道可保无虞。元山津朝鲜人在我军堡垒下撞得头破血流,现在也是领教到厉害了,他们不敢造次的。报恩郡之战,可保二十年之和平,对于这一点,我深具信心!”
“当然了,战事结束后,我们可不能忘了攫取此战最大的一份利益,那就是朝鲜这个数百万人国家的财富。”邵树德站起身来,遥望着窗外海天一色的美景,笑着说道:“自从壬辰战争结束以来,朝鲜经济恢复较快,即便中途惨遭满清蹂躏,人口、经济很快就又恢复了(满清肆虐了平安道、黄海道、京畿道和江原道一小部分,都不是什么太富庶的地方)。这样一大块肥肉,我们可要抓紧了,这个可就要做好详细计划了。小彭,你不但是我的秘书,同时也是民政处的人,这事你要主动参与进去。经营朝鲜,山东、黑水两地都要参与进来,朝鲜的冶铁基础不错,多尔衮当年定下每年进贡三万斤铁料,这对他们来说其实不是什么大数目,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充分挖掘朝鲜人的潜能,让他们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材料和初级产品,然后将我们的商品再销售给他们,赚取工业剪刀差利润。这事一定要办好,我知道不是很容易,但要尝试着开始做,我们有的是耐心,五年十年不成,那就十年二十年。朝鲜保守势力太顽固,那就想办法解决他们,然后培植屈从于我们的工商业买办阶层。相信有我们数万无敌大军作保,用五十年时间让朝鲜初步转化为我们的经济殖民地,还是有那么一丝成功可能的,当然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另外,朝鲜的粮食也是一大重要资源。如今随着南方宁波府政策的逐步转变,当地蚕桑业、制茶叶、晒盐业、竹器加工等行业获得极大发展,很多农业人口被迫加入到了这个体系当中,以后粮食生产可能就没想象中那么多了,我甚至很怀疑经过我们整饬并推广了玉米土豆的登莱粮食产量都会逐步赶上他们。这样一来,朝鲜的粮食就很重要了,他对于我们在黑水地区的开拓有着极大的意义。那些苦寒之地,土地是够肥沃了,可在耐寒的水稻和小麦种子被培育出来之前,靠种黑麦燕麦大麦什么的,能支撑我们连续不断的大规模军事行动?”邵树德继续说道,“我们扩大釜山租界的范围,并且在庆尚道取得经济特权,不就是为了能够肆意掠夺朝鲜的资源么?至于怎么掠夺朝鲜的这些粮食资源,可就需要你们拿出一个章程了,嘿嘿,让那些朝鲜土财主心甘情愿卖粮食给你们,可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呢。就看你们如何做了,可别让我失望哦。”
“总之,庆尚道的粮食、咸镜道的铁、鱼、木材、山货、药材、毛皮,要牢牢把握在手里。另外邻近的江原道、全罗道,也都可以想办法进行经济渗透……”邵树德不厌其烦地叮嘱道,说到最后,他又有些自嘲了:“呵呵,这其实应该是新任的开拓队队长的任务了,我就不多说了。朝鲜的未来,定位基本就是我们的经济殖民地了。当然了,或许下一个接替我位置的人像魏博秋一样,对朝鲜有领土野心,那就是他的事了。我管不了那么多,老了,也倦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渐渐滋生的野心(一)
“什么?”梁向俭有些无奈地放下了碗筷,一边剔牙一边说道:“魏博秋狗运倒是不错,中箭负伤居然没事,现在又活蹦乱跳了,真是让人扫兴。”
这里是阿穆尔河出海口的庙街县,地广人稀、县域广阔,设县两年来,人口勉强增加到了7700余人,在阿穆尔河一带已经是了不得的繁华之所了。这里聚集了阿穆尔河下游的各类“精英”:有皮匠、有裁缝(缝制鱼皮出身)、有猎人、有郎中、有驯马人、有养蜂人、有采参客,当然更有淘金客。总之这里汇集了一切美好的东西,生活也远较附近方圆数百里内其他地区要舒适得多,各类生活用品也较为丰富,农业产出更是比较可观,加之又是河港同时还是海港,东岸人又着力开发,发展不起来才叫人奇怪呢!
梁向俭此番前来这里,为的就是押运一批粮草过来,毕竟常开胜率领的东岸军队这一年多来一直在伯力寨一带修砌城墙、开辟荒地、疏浚河道、建设炮台,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这时间长了,物资的消耗自然不是一个小数目,而这些物资嘛,光靠当地的山丹人自然是不足支持的了,其大部分供应还是要靠后方的黑水、大泊二县,甚至有些粮食还要从山东起运,并不容易。不过好在东岸人有方便廉价的水运优势,这一点是只能走陆路的清廷所无法比拟的,同时这也意味着清廷无法在黑龙江一带聚集大量的兵力----因为后勤物资方面的短板。
雄心勃勃的常开胜也正是看穿了清廷在这一点上劣势,因此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不断出动大队人马扫荡依附满清博格德汗的部落。同时又施以小恩小惠将一些墙头草部落吸引过来。然后安置到阿穆尔河更下游的己方控制区内,并最终消化控制。
常开胜乐观地预计,在明年开过春后,阿穆尔河两岸将再也没有任何一家敢于明面上依附满清的部落。这些部落在苦寒之地艰难图存,最是现实不过的,既然博格德汗无法保护他们,那么便投了“黄衣汗”又如何?这样至少大家都能活下去。
而在1654年春末夏初,常开胜还将率领已经整训年余的部队沿河大举南下。建立寨堡,屯驻守兵,一点点蚕食满清的控制区、一点点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反正以满清驻宁古塔的沙尔虎达部那稀少的兵力,肯定是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的,至于说从南方调兵,则可能性不大。更别提开春冰雪融化后烂得一逼的北满大地了,那片蛮荒之地上令人蛋疼的交通条件,足以让任何一支后勤运输部队望而生畏。反观东岸人,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是他们天然的运输通道,水运那极高的运输效率。足以让常开胜的部队机动性大增,同时也能靠堆物资堆死清军。两者之间简直没法比,清军面临着战略和战术层面的双重劣势。
而前方准备打仗,后方自然不能拖后腿出问题了。由于庙街县的县长王世传还带着黑龙江保安团(已扩充至二千人)在前方屯驻,防备清军的异动----虽然可能性已经不大了----那么后方的县政自然是疏于管理了,虽然也有一些佐贰官员在处理日常事务,但邵树德还是不太放心,因此就让梁向俭临时代管一阵子庙街县的县务,别让这里出什么岔子。
因此,梁向俭在7月份从元山津返回黑水港后,只待了短短一个多月,处理了一下积压的事务,然后便筹集了一批物资(主要是军火、粮食和建筑材料),乘船来到了相较黑水港来说很是寒酸的庙街港。
运送货物前来的船只基本都是中型渔船(150吨级,如今已经增加到了45艘,隶属于新成立的黑水渔业公司),另外还有4艘本土“补贴”的捕鲸船(临时客串一把货船)。这些船只此刻都下锚停泊在烟波浩渺的阿穆尔河河面上,依次等待靠岸卸货。船长们无聊而又焦急地站在船头闲聊,聊的内容多半是10月份从千岛群岛近海南下虾夷地的秋刀鱼渔汛,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年中的大事件,大伙儿的工资、提成以及所谓的年终奖够不够高,可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梁向俭在县政府里吃完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餐后,本来心满意足的他被突然得到的来自元山津的消息给弄得心烦意乱。于是乎,下午去山里打猎的兴致也没了,考虑到出发时日已经不短,再等半个月阿穆尔河下游的河面上就将出现一些细碎的浮冰----虽然不碍航行,但总不是个事----于是梁大常委便打算先行乘坐“库页之鹰”蒸汽机帆船返回黑水港,主持入冬前的一系列工作。
“库页之鹰”号停泊在庙街港最好的一段码头泊位上,此时桅杆顶上的旗帜正被西风吹得呼啦啦做响。遵照梁向俭的命令,船长已经在顶桅上升起了醒目的旗,船只锅炉也已经生火增温,水手们不急不缓地在甲板上忙碌着,做好出航前的最后一点准备工作。
风越来越大,河口处宽阔的河面在大风的吹拂下卷起了墨绿色的波涛,其起伏之势虽然不如外海,但也相差不大了。一些划着桦皮舟的山丹人一边啃吃着熏大马哈鱼脊肉,一边大声向船上的水手们兜售着商品,他们的商品多是本地特产,也深受水手们欢迎,比如几张优质毛皮、比如一把金砂、比如一些制造兴奋剂的原料(即鹿茸,山丹人认为东岸人买这些回去是为了制作兴奋剂)等等。梁向俭看着甚是有趣,不过考虑到时间不早了,而且河面上风也越来越大,再不走可能会有危险,于是只能让水手们将这些土人驱走了事。
的汽笛声终于大声鸣放了起来,“库页之鹰”号在最后装载了一批牲畜后,开始缓缓转向,离开了码头泊位,朝阿穆尔河中心航道驶去。由于河面上风太大,船长将帆桁大幅度转动,只利用了侧风航行,这使得船只的速度维持在一个不快不慢的程度上,这对于穿行浅滩暗礁密布的阿穆尔河河口至关重要。
“魏博秋这厮竟然在元山津还收编了七百余朝鲜降兵,尼玛连棒子这种稀烂货色都收编,老魏也真是急眼了。”梁向俭坐在船长室内,拍打着桌面上的一封信纸,自言自语道:“七百多人加上原本六百多清军降兵,要是再给他招募一些日本浪人或山丹人,邵树德给的独立第一守备大队的番号就满员了。有了这些人,魏博秋这厮还不在虾夷地闹翻天啊?松前藩估计会被他敲打敲打,日本沿海不知道老魏会不会去呢?估计还不敢,一是手下军队战力太烂,二嘛这种重要事情暂时他还不敢造次的。不过老子得盯着他,可不能让他钻了空子损害国家利益。”
而在想到魏博秋手下兵力再度膨胀的时候,梁向俭却陡然发现自己手里竟然只有一支约两百人的黑水民兵队伍----至于黑水守备队嘛,他还无权管辖----这比起魏副司令来,果然是差了一筹。这么一想,梁向俭顿时浑身不自在了起来,打算一回到黑水就着手扩大县民兵队伍,增强手头的实力。烟台的邵总司令不是在号召各县“多多建立预备役部队,为正规军提供优质兵源”嘛,咱老梁就这么办了,就以震慑、清理周边不服管教的山丹土人为理由,扩编黑水保安团的兵额,省得将来魏博秋有异心时无力钳制。嗯,博格丹这个阿尔巴尼亚人来黑水也有些年头了,能力不错,又和奥斯曼人打过多年仗,经验丰富,由他来整训民兵队伍,应当会很不错。
当然了,兵源的来源其实很多,比如这两年来黑龙江战区司令常开胜就在伯力寨一带俘获了大量清军俘虏,其中既有满蒙八旗,也有依附于满清的土人部落民。这些人如今总数差不多已经超过三千了(其中九成以上是部落民),若是在以前,只要梁向俭愿意,分分钟就可以把他们要回来编成一股部队。只不过随着邵树德制定的政策的转变,对于这类顽固分子(满蒙八旗和部落民)也日趋严厉,现在烟台最新的指令是将这些人编成一个个师、团,然后流放到一些蛮荒之地去任其自生自灭----如果若干年后这些人没有“团灭”,那么华夏东岸共和国也不介意再度接纳他们重归文明世界,当然他们所开辟出来的土地,自然也要被国家一并笑纳了。
“哼,少了这些降兵降将,难道老子就没办法了?惹急眼了,我连俄罗斯人都招募。我们好歹是文明人,他们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啊,上次那个帕夫洛夫在庙街县里供职,不就干得很不错么。”梁向俭寻思着。现在远东地区正处在权力交接的敏感时期,各个常委们都在想尽办法扩充自己的实力,而邵树德对他们压制也隐隐有所放松,这无疑进一步刺激了某些人的野心,魏博秋如此,梁向俭也不外如是。
第二百七十四章 渐渐滋生的野心(二)
1653年11月1日,小雪。
博秋刚刚从大泊县乘船赶到了钏路港。今年的天气冷得特别早,果然不愧是小冰河期结束的岁月,虽然气温升高的拐点即将到来,但这同样意味着此时是整个小冰河期最冷的一段时间,气温在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探到了最底部,比起莫大帅1643年第一次来到山东的明末那会可要冷上不少。魏博秋只在大泊县待了没多久,港湾内就出现了一些细小的浮冰,这令他大为惊讶,于是没几日便乘船离开了那里,抵达钏路港----他整个冬天都将待在这里。
他乘坐的船只自然是日本公司租来的一艘笛型船了,这艘建造于新华夏岛的650吨大船在此时的远东洋面上确实是一等一的,而且确实也承担了日本公司大量重要的运输任务,为公司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而也正是如此,让魏博秋萌生了在远东自己制造大船的心思。黑水造船厂出于种种原因,至今无法建造大型商船,而在向本土申请调拨专业造船人才之事也遭到了拒绝,这让魏博秋明白,一切只能靠自己。梁向俭上任黑水县长之职后,魏博秋一度通过种种手段从黑水造船厂调了一批技师来到钏路港,然后在这里重起炉灶,建起了一座小型造船/修船厂。
不过,小船厂终究是小船厂,只能搞些渔船小打小闹一下,短时间内根本造不了大船。而要造适合航海的西式大帆船,中国境内此时又根本没有此类人才。这着实令魏博秋愁得不行。他曾经一度搜罗过一些大明的造船工匠或技师。结果发现这些人的技术委实不堪得很。稍微上点吨位的海船都不会建造,魏博秋甚至怀疑这些人还不如三宝太监时期大明的造船工匠呢。
当然了,老魏的运气说实话还是不错的。在前阵子元山津之战结束(老魏在此战中屁股中箭,菊花差点不保)后,在钏路港修养的魏博秋却意外地遇到了因为恶劣天气而误打误撞躲进钏路港避风的一艘西班牙船只。这艘载重吨位为400吨的“巴勃罗”号商船满载西班牙人求爷爷告奶奶才多方搜罗到的一些生丝和瓷器,正打算顺着黑潮航线前往新大陆的阿卡普尔科港售卖呢。
在了解到西班牙人的航线后,魏博秋立刻就明白了这艘船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马尼拉大帆船,而他们所行经的黑潮航线也是著名的贸易航线----当然此时仅有西班牙人所独享。但毫无疑问,作为穿越者的魏博秋还是知道这条航线的大体情况的。
说实话,这不是一条好航线。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的船只约在每年六月份从马尼拉,首先乘夏秋季节盛行的西南季风北上----这个时候洋面上往往多台风等恶劣天气,船只失事率极高,敢在这个时节出航和作死也没什么大的区别了----船只顺着西南风行至大约北纬42度的海域后,在北海道以东洋面捕捉到有些微弱的西风,然后就顺着这股西风和黑潮洋流向东航行,最后在距离北美大陆约300-400公里的海域调头南下,顺着乍起的西北风和北太平洋洋流。直抵最终目的地阿卡普尔科。
西班牙商人们从1565年开始走这条航线,两年往返一次。在赚得大量收益的同时船只失事率也高得惊人。首先是从马尼拉航行到虾夷地、千岛群岛以东洋面这段路程,就经常会遇到恶劣天气,如果运气不佳搞不好船只就先沉了;而如果第一段航程因为种种原因使得抵达千岛群岛以东海域的时间延后,那么他们将不得不在深秋、初冬季节横越太平洋,这无疑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要知道,北太平洋(尤其是阿留申群岛附近海域)每年一到10月份,天气就开始变得狂暴起来,海面上的风速大得吓人,巨浪一个接着一个,狂风暴雨那都是家常便饭。在这样的海况中航行,除非你有海神庇佑,不然真的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其实诸位想一下南云忠一当年率领舰队偷袭珍珠港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人家走的纬度还不如马尼拉大帆船这么高呢,且还是蒸汽动力,当时天气就已经恶劣得不像话,狂风暴雨完全笼罩了航线,可以想象如果是小吨位的风帆船在比这还要狂暴更多的海域内航行时是多么地无助。
其实真要算起来,真正适合横越北太平洋的,也就夏秋之交的那一个月而已----当然这也仅仅是相对而言罢了,在这一个月内,遇到恶劣天气也非常正常,全看你人品了。所以,西班牙人一般都是在九月之前尽量抵达北纬42度以北海域,然后横渡太平洋,而当10月份来临时,西伯利亚高压和阿留申低压控制了这片区域,北风开始笼罩大海,西班牙人必须拼尽全力在10月天气骤变之初就迅速南下逃离正变得越来越危险的北太平洋,最终顺利抵达阿卡普尔科。
所以说,这条航线实在是不折不扣的死亡航线,航海途中出任何一点意外都会导致水手们魂归大海,而航海过程中不出意外的可能性有多低大家都知道,故魏博秋还是对这些勇敢的西班牙航海者非常敬佩的。
不过敬佩归敬佩,擅自进入钏路港的罪责却不能免,船只和货物之前就已经被港口官员扣押,此时自不必说她。就说这些船员们,恐怕也都得留在钏路煤矿内劳动改造了,什么时候被赦免完全没个谱----不过该船所载的十多名修船技师却被魏博秋特赦,获得了有限度的自由。
这十多名技师都是东南亚汉人,来自吕宋的甲米地港。他们虽然是修船技师,但说实话技术都不赖,其中大部分人甚至还造过船,且造的还是西式大帆船----这意味着他们系统学习过如何建造盖伦船。而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艘马尼拉大帆船上,主要还是西班牙人考虑到这是死亡航线,因此每次出航都会在甲米地港(马尼拉大帆船也是于此建造)征召一些技师上船,以便在船只损坏时能够有人来修复。
当然他们现在都被如获至宝的魏博秋扣下了,这些多半已经信了洋教、对大明也无甚感情的技师们此前都已成阶下之囚,闻之自然欣喜若狂,纷纷表示愿意为魏老爷造船。虾夷地岛上木材资源丰富(当然只有一部分适合造船,东岸人造船所用木料还是挺讲究的),这些来自吕宋的技师配上从黑水造船厂弄来的工人,如果再让他们带一批学徒的话,这钏路造船厂的骨架也就搭起来了,日本公司从此就将跃上一个新的台阶。
而魏副司令这段时间的收获显然不止于此。前阵子的元山津之战结束后,打破具胜所率数千朝鲜兵马的魏博秋,在战场上就地收编了数百朝鲜残兵,然后将其与常春、华本德二人的部队混编,总兵力扩大到了一千二百人左右,番号仍旧是邵树德颁发的独立第一守备大队。不过就目前来说,这个守备大队委实水得很,魏博秋即便不甚懂军务,都明白这支部队是如何地不堪战,恐怕是和当初的榆园军是一个级别的。
“都说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我这第一守备大队虽然不止于此,但估计也比那些‘大清勇士’们强得有限啊。”魏博秋一次观摩第一守备大队的训练后发出了如斯感慨。这样的部队,恐怕松前家只需出个三百人,即可一举击溃,实在是太烂了。还是得练,而练的同时最好再补充一些彪悍善战的山丹人,实在不行的话,虾夷人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那些朝鲜棒棒,以后就让他们做做夫子得了,不然这仗根本没法打。
“不过过些天大概会有一些清军降兵被送过来,其中不乏出身陕甘的善战之士,如果在其中择精壮者从军,应该不是问题。”魏博秋很快想到了一个雁过拔毛的方法,那就是在本月底会有一些由海军战舰载运而来占战俘,多是南方战区俘获的清军绿营降兵(清初大部分绿营都是北方明军、顺军改编后下江南,南方明军被改编为绿营的不多),这些人总数超过了八千,被编为了四个团,打算全部发配到蛮荒之地。其中一个团(2000人)将在钏路港进行补给、休整,然后流放到择捉岛上去,为东岸人在那里开拓,这便是魏博秋的机会了。
“等将手头这支来之不易的部队整训完毕后,差不多也就能展开下一步计划了,松前藩的鬼子们,呵呵,不过是瓮中之鳖,早晚想办法调教顺服了他们。”魏博秋此时的内心是一片火热,他有耐心、有激情、有决断、有行动力,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能把自己的计划付诸实施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归程(一)
阿姆斯特丹最近笼罩在不安的气氛中。
刚刚掌握联省共和国大权没多久的德维特大议长的日子似乎越来越难过,由于战争带来的严重损害以及奥兰治派的强力反弹,德维特议长正在日益失去“人民”(当然指的是阔佬们)的信任----去年(1653年)夏天,荷兰多座城市爆发了叛乱,叛乱者们在有心人的煽动下纷纷表示将支持年轻的威廉三世,恢复奥兰治家族传统的荷兰执政地位。
面对如此严峻的挑战,性格有些软弱的德维特慌了神。而他的惊慌无疑更是助涨了政敌的嚣张气焰,以至于德维特议长一度在没有贴身侍卫的情况下都不敢走上大街----要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一些激进分子在奥兰治家族的指使下向德维特发出了生命威胁。死亡威胁之后紧接着的是泽兰省代表的提议:一旦奥兰治亲王成年,就任命他为联省共和国陆海军总司令,理由是这符合传统。
提案毫无悬念地在三级议会得到了通过,这是德维特掌握荷兰大政以来一次严重的挫折,而且这事也从侧面反映了议员们对德维特政府作战失利的无比愤怒----一手批准加深与东岸共和国关系的德维特大议长的执政生涯,遇到了不小的危机,危机既来自外部,同时也来自内部。
作为华夏东岸共和国驻欧洲的全权特使,即将卸任回国的莫三对此也深感忧虑。虽然早就从历史上得知了荷兰这个意志软弱的商业大国是什么德性,但随着荷兰与东岸利益纠缠程度的日益加深。莫三的心中便总存着一份侥幸。那就是寄希望于荷兰政府在东岸人的鼓励与支持下。坚定与英国人作战的决心,将这场战争坚定地打下去了。
但事实证明他低估了荷兰内部党争的激烈程度,荷兰海军的失败以及商船的大量被俘,都使得德维特议长蒙受了巨大的指责,这无疑给奥兰治家族扩大影响力提供了极好的机会。这个家族不但在老巢格罗宁根省等地区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德维特的行动,同时也在至关重要的荷兰省、泽兰省两地争取了很多盟友----这些盟友中的大部分之前要么是中间派,要么是支持德维特的----然后进一步削弱了三级议会的影响力。
那么,奥兰治家族的政治主张到底是哪些呢?其实很简单。也都是迎合了当前许多愤怒的荷兰商人的,即他们坚持与英国进行长期战争、索取巨额赔偿;另外还主张扩大军备,同时加强陆海军两方的实力(荷兰有充足的财力这么做),以应对荷兰来自陆地和海洋的双重威胁----奥兰治家族作为荷兰举足轻重的军事贵族,一直坚持主张将陆地上的法国列为荷兰头号敌人,至于来自海洋方面的英国的威胁,这个家族认为虽然是个大麻烦,但还远远称不上是头号大敌,因为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法兰西人!
奥兰治家族的这个理念自然与代表了贸易商人阶层的德维特的主张相悖。德维特政府一面与英国展开和谈,一面四处串联。不厌其烦地向议员们陈述奥兰治家族秉政时期荷兰商人压抑的生存环境,这一切似乎起了那么一丝效果,一些议员的立场又起了动摇。毕竟,对议员们来说,来自外部的英国威胁并不可怕,来自内部的军事贵族才是值得警惕的,他们可都记得几年前威廉二世率军偷袭阿姆斯特丹的事情呢。
面对荷兰内部的一团乱麻,莫三现在真的是忧心忡忡了。他担心共和派迫于党争压力而加速与英国人妥协,另外又担心奥兰治派万一上台后全面搁置与东岸签署的各项协议,因为他们最主要的敌人显然是法国。不过这样牵涉到了海牙高层的事情显然不是莫三这种新大陆异教徒国家的外人能插手的,荷兰何时与英国妥协,取决于他们内部的政治斗争进度,而不是他们已经遭到不小损失的海军。
据与莫三较好的一些共和派议员们私下里透露的消息看来,去年下半年的时候,英、荷两国应该是进行了一次层级较高的会谈,会谈的对象包括克伦威尔的国务委员会与德维特政府的许多官员。在这次会谈中,克伦威尔仍然坚持英国、荷兰合并成一个国家,但被三级议会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几个月后,由于荷兰人的求和,克伦威尔又指出,如果三级议会今后不再任命奥兰治-拿骚家族的任何成员担任共和国执政或陆海军总司令的职务,他们就同意展开和平谈判。这个要求无疑迎合了共和派的意思,但又极大地激怒了奥兰治派,因此三级议会目前是吵做一团,不知道何时才能有结果。
“小郑,接下来你的工作重心就要挪到这里了。”站在泰瑟尔岛的碇泊地岸边,莫三握了握郑勇的手,用鼓励的语气说道:“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联荷制英是我们的基本国策,一定要搞好与荷兰人的关系,无论是共和派还是奥兰治派,不管是政府官员还是民间豪商,都是我们结交的对象。现在我们和共和派的德维特关系尚可,但也不能与奥兰治派把关系闹僵了,我们和他们并没有本质的利益冲突,我们也无意介入荷兰内政,我们只要尽量使得每一届荷兰政府维持对我们的善意即可,至于其他的,其实都是浮云。”
“马德是老同志了,但他不愿动弹,只愿待在奥斯曼帝国和那些女人鬼混,所以今后欧洲的外交、贸易及情报事务就交给你了,我也会向执委会推荐你的,我走后你暂先代理驻欧全权特使一职,把荷兰这里的单子先挑起来。奥斯曼的事务,就交给马德和李晴二人,那是一切事物都走上正轨了,难度不大;至于你原本负责的波罗的海及莫斯科的事务,我会把高文刚调过去,以后他常驻里加,施耐德常驻阿尔汉格尔,那里将由他们撑起,这对年轻人来说也是一个历练。对了,本土许部长来信里面也提到过,外交部、贸易部和情报总局今年将会新调拨数名干练人才来欧洲协助你们,以后的天下啊,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德海尔家族、特里普家族都是值得我们结交的大商业家族;范博伊宁根前途远大,家族在霍伦市也非常有根基,关系必须尽量维持着;比克尔家族年轻一辈的三兄弟与我们也搭上了那么一丝关系,这可是真大腿,要抱紧了,更何况大议长德维特已经已他们家族的伊丽莎白订了婚,在共和派失势前,可以说这个家族都是极具影响力的。”莫三继续絮絮叨叨的交代着,言语中透露着不舍。后世曾在伦敦留学过的他,一直很想去那个地方看看----按照他的话说,那就是要“报复英国那个大农村”----只可惜如今看来很难如愿了,毕竟年岁不饶人,他今年也已经四十大几了,在可以预见的不短岁月里,东岸断无能让英国低头的可能。所以啊,这个愿望恐怕只能让他的孙子重孙子来完成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我们欧洲各商站之间现在也有五六艘船只了,虽然都是二手旧船,但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了。海牙那边要勤跑,毕竟那里是三级议会所在地,当然阿姆斯特丹这边始终是重点,荷兰人现在又批准我们购买了一部分地皮,那么也是时候将商站和仓储设施扩大了,一些紧俏的战略物资有机会就囤积起来,不要怕占用资金。”莫三说道,“西北垦殖银行除在里加已经设好的点之外,今年还要在温道和阿尔汉格尔各设一个分点。当然了,目前也只是设点而已,业务倒不那么急,可以慢慢来,毕竟现在那里很不太平,大战一触即发。”
“最后,最重要的,就是紧盯荷兰、英国的议和谈判,一定不要放过任何消息,这对本土极为重要。嗯,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可以通过一些关系在阿姆斯特丹金融市场上打听下,西班牙王国的财政状况如何?他们目前炒股六成的债务是在这里借的,到底借了多少、利息几何最好都打听下,这是我的要求,本土虽然没提这事(更大的可能是信息滞后),但我认为这是一项极为重要的情报,对于我们摸清西班牙人的底细非常有利,切记切记!”
“我明白了。”穿着一身旧陆军制服的郑勇用力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会尽快进入工作状态的,请您放心。英荷谈判、波罗的海贸易、西班牙财政、奥斯曼女奴买卖,这哪一件事我都会弄妥帖的。”
“那我就放心了。”莫三最后拥抱了一把郑勇,有些伤感地看了眼桅杆林立的须德海,然后在随从及家人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上了船,他的下一站,是西属尼德兰的敦刻尔克港。
第二百七十六章 归程(二)
笼罩了敦刻尔克整整一晚上的薄雾已经散尽。莫三在随从的簇拥下离开了船舱,随即登上了一艘小艇,片刻后便划到了码头边,一些穿着高档意大利丝绸服饰的“贵客”们早就在那等着他了。
“莫特使,昨晚睡得还好么?”已经许久未曾见面的巴尔博亚书记官上前打招呼。
看到签署《巴拉多利德和约》的老熟人巴尔博亚脱帽向他致敬,莫三有些受宠若惊,只见他立刻紧走两步,用东岸的方式上前握住巴尔博亚的右手,笑着说道:“还不错。只不过昨晚薄雾笼罩之下还有一支舰队进出海港,这稍稍打搅了下我,当然问题不大。”
巴尔博亚闻言笑了笑,没有特别解释什么,事实上也不需要解释。事实上敦刻尔克作为西属尼德兰舰队的母港,一直就是西班牙人袭击敌对势力的桥头堡。鼎盛时期,从这里出发的西班牙军舰及南尼德兰民间私掠船,每月可捕获几十艘荷兰船只,不过自从威廉二世组织舰队封锁敦刻尔克,并给予西班牙人以沉重打击后,敦刻尔克曾经一度消停了很久,但现在,很显然他们又“复活”了。
不过他们现在的敌人很显然不是荷兰人。要知道,海牙的三级议会在战事激烈的1653年2月,一口气订购了30艘大型战舰;12月时再次订购了一批,且还通过了一项决议,即除非得到三级议会的批准,否则任何人不得出售战舰到外国。这种种措施极大地加强了荷兰专业的海军战舰实力。莫三等人根据公开的情报知晓。荷兰人在1654年将很可能拥有五六十艘战列舰----真实数据是荷兰人到1654年年中将拥有64艘装备40-60门火炮的准战列舰。另还有80-90艘武装帆船改造的护航战舰,不过吨位很小,火炮也多是小口径,但拿来护航是足够了。
这样的海军实力自然不是西班牙人能够比肩的,敦刻尔克的南尼德兰人对自己邻居的实力很清楚,因此还没蠢到去招惹他们。敌人既然不是荷兰人,那么其实就很好猜了。没错,那就是法国人和葡萄牙人----当然如果遇到落单的英国人。他们也不介意干一票----法国和葡萄牙是西班牙人现在的敌人,而这两个国家都有船只前往北海或更远的地方捕鱼、贸易,这自然给了敦刻尔克的西班牙人以机会,以至于这个不大的港口内几乎每时每刻都有船只在进出。
在略略寒暄一番后,莫三和巴尔博亚两人上了一辆马车,然后朝离码头不甚远的一幢别墅而去。别墅不大,看起来似乎就是城内一般的富有商人建造,在这里举行一场秘密的外交会谈,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莫特使,关于上次我向您提出的抵押南纬45度以南土地以换取贷款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事实上,我们也已经通过秘鲁总督区与贵国取得了联系。目前应当已经在进行商谈了,所以请放松,这并不是一次正式商谈,您就把它当做一次简单的闲聊就好了。喝饮料吗,产自秘鲁新格拉纳达的咖啡,味道很不错。”巴尔博亚一进入客厅就笑着向莫三说道。
“咖啡很好,谢谢了。”莫三将外衣交给跟着他的秘书,随即转向巴尔博亚说道:“新格拉纳达的富裕我也早有耳闻,那里的咖啡应当会很不错。只不过南纬45度以南可就没有这么富饶的地区了吧?据我所知,那里多的是荒芜的草原、贫瘠的沙地、湿冷的森林、恼人的连绵山脉、不断移动的冰川、寒冷的苔原以及破碎曲折的岛群,就连卑劣的野蛮人都不愿意在那里生存,巴塔哥尼人、奥纳人、特维尔切人、阿劳坎人,加起来有十万吗?这样一片连流放的罪犯都在想尽办法逃离的地区,贵国想用来抵押2000万元的巨额贷款,试问这可能吗?”
莫三当然不会认为西班牙人只是想与他“闲聊”,巴尔博亚是什么身份、他莫三又是什么身份(莫三回国后很可能将主持与西班牙人的抵押贷款谈判),这两个日理万机的人居然会在敦刻尔克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闲聊,说出去有人信么?
西班牙人的状况现在有多糟糕,莫三也是有所了解的。首先,各地此起彼伏的起义、叛乱虽然都被镇压了下去,但也极大地牵扯了西班牙人的精力,使得他们无法集中全力与法国人作战;其次,这些叛乱带来的是急剧恶化的地方治安形势、歉收的农业和地方离心主义的不断加强,这往往非常要命;第三,沉重的债务负担压得西班牙人喘不过气来,他们每年从美洲弄来那么多金银,其中的一半到三分之二都要拿去还本付息,另外由于西班牙人拙劣的商业能力,也完全无法发挥新大陆的大量特产商品的优势。这种种的一切凑到一起,就酿成了西班牙如今的困局,工农业濒临崩溃、军事上面不断失利、地方离心主义加强、财政负担极重,要是再不想办法,西班牙可能就要崩溃了。
不过,西班牙政府自从几次不堪重负破产后,如今他们再“想办法”减负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16世纪坑了与他们关系很好的德意志富格尔家族,1627年又坑了热那亚人,这些不守信用的无耻行为极大地加大了西班牙人融资的困难程度,如今他们向葡萄牙籍犹太人(又是一群不怕被坑的)、荷兰银行家们借的款年利率就超过了20%,而这显然也是他们陷入债务泥潭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今或许西班牙人想到再也不能向那些犹太吸血鬼们借款了,因此他们认真考虑起了在新大陆与他们近在咫尺的东岸人。西班牙人不是傻瓜,他们当然清楚东岸人对拉普拉塔有领土野心,但殖民地领土与欧洲领土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在他们眼里,恐怕整个拉普拉塔数百万平方公里都没有弗朗什孔泰、南尼德兰、那不勒斯、西西里、帕尔马、阿尔萨斯-洛林这些“弹丸之地”来得重要。
依照1648年西班牙、东岸两国签订的《巴拉多利德和约》规定,拉普拉塔除布兰卡港和乌拉圭河以东地区外,其余土地均为西班牙王国合法领土。但问题是西班牙人既无力也无心开发拉普拉塔的大部分地区,因此便有了这番西班牙人提出以土地为抵押的借款。
对西班牙人来说,放弃一些不毛之地以保住上述欧洲领土,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拉普拉塔没给国王创造什么收益,也没太多的人口,但上述这些可就不一样了,不但人烟稠密、税基也很广,当地人也多是天主教徒,对国王的忠诚也相当不错,就价值而言远超拉普拉塔是毫无疑问的。
现在莫三将话题引向了拉普拉塔----更何况还只是南纬45度以南的拉普拉塔----到底值不值2000万元这个事情上面,巴尔博亚闻言一时也不好接话。他还没有那么无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更何况他也没去过那些地方,他对那里的印象仅限于别人对他的口述(甚至还有东岸出版的地理书籍),因此心中自然而然认为那里是极端贫瘠的,己方这两千万的要价也确实是夸张了一些。
“巴尔博亚先生,我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但别介意,因为我们这只是私下里的闲聊罢了。”莫三喝了一口仆人送上来的咖啡,嗅着那浓郁的芳香,说道:“南纬45度以南的土地,我认为是没有什么价值的。那里的土地不经改造甚至都无法种出足够的粮食,那里寒冷、干燥,野蛮人凶悍无比,海岸附近也没什么渔业资源,这足以让任何一位投资者望而却步。因此,我认为,南纬45度以南这么个没有任何商业价值的蛮荒之地,顶多只能抵押个200-300万元罢了,这还是看在土地本身价值的份上……”
巴尔博亚闻言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从两千万到两百万,这落差也太大了!不过好在他的涵养还算不错,强自忍住了痛斥莫三的冲动,大脑开始急速转动,准备措辞反驳莫三的话。而没等他说什么,莫三就示意随从们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手绘南锥地图(当然是极其简易的那种),然后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一条虚线:南纬45度线。
“南纬45度线在这里。”莫三搁下铅笔,面无表情地说道:“全是一片不毛之地,说三百万都多了,谁会要这种地方?”
南纬45度大致在后世阿根廷圣克鲁斯省以北、丘布特省的南部,不但智利的奇洛埃岛没包括在内,就连东岸人已开发的鲑鱼群岛都有一半不在范围内,这样的土地,怎么可能值2000万?即便东岸政府再想和西班牙王国改善关系、再想照顾西班牙人(以让他们在欧洲和人厮杀),也不可能让西班牙人把这么一片荒芜之地抵押给东岸人,然后高高兴兴地拿走两千万的巨款。当我们人傻钱多么?
第二百七十七章 归程(三)
巴尔博亚起身走了过来,看着莫三面前的手绘地图,久久无语。
东岸人一定对当地的地形、物产、气候、土壤以及野蛮人的内情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调查,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拿出这么一份地图?哼哼,这群异教徒果然是对这片土地有野心,巴尔博亚内心急速转动,嘴上说道:“据我所知,贵国的南铁公司已经在那里的部分地区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开发。他们成功开辟了大量谷物种植区,养殖了大量牛羊,并且还开始捕鱼、猎杀海兽获取皮毛,总之收益相当不错,这总不是假的吧?”
“或许是这样吧,但那和我们的巨额投入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莫三用铅笔指了指地图,说道:“贵国早些年还曾经想过殖民巴塔哥尼亚地区,但最后结果如何?是的,你们在蓬塔阿雷纳斯等地的殖民行动最终以失败而告终,那里的环境对于外来者来说绝对谈不上友好。巴尔博亚先生,不要再在这里废话了,南纬45度以南,它只值三百万!如果你们想要更多的贷款,请提高抵押物的价值,比如将范围扩大到南纬40度甚至35度,如何?”
巴尔博亚的目光顺着莫三的铅笔指引往45度线以上瞟去,然后停留在了35度线附近,地图上标注的特木科、科拉尔、瓦尔迪维亚、奥索尔诺、巴里奥斯港(蒙特港)等城市名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上帝,我要是敢把南纬35度以南的土地抵押给东岸人,国王一定会认为我受到了魔鬼的蛊惑。他真的会下令将我绑在火刑柱上净化的!”巴尔博亚内心哀叹着。谁都知道南纬35度到40度之间的这片土地有多肥沃。这里有着大片的山间谷地。河流纵横、气候温和、降水适宜,早期来的半岛移民已经在此开辟了大片葡萄园、麦田,建起了一个个饲养牲畜的草场。每个去过那里的半岛人回来都对当地优美安逸的环境赞不绝口,同时也对当地文明人的好客与淳朴感到惊讶----那显然是基于非常富足的社会经济基础才会产生的礼貌----把这样一片价值千金的土地抵押给东岸人,他还没这个胆子,就连国王都不太敢这么做,因为这显然会让骄傲的贵族们大为失望。
“南纬35度以南绝无可能。”巴尔博亚斩钉截铁地说道,这真不是他能做主的。
莫三放下铅笔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责问他既然没有诚意,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客厅内陷入了难堪的沉默。西班牙人坐在椅子上,眼帘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莫三喝着咖啡,和自己的秘书面面相觑,西班牙人还真是死心眼的,南纬35度到40度之间就真的那么难以割舍吗?
是的,那里的农业条件特别好----谷地里到处是美丽得令人窒息的葡萄园、山间到处是金黄色的麦田、丘陵山坡上是遍地的牛羊、海岸边有数不尽的竹荚鱼、河水清澈甘洌且是鳟鱼的繁殖圣地、远处地平线上的茂密森林给村庄带来了新鲜空气----但那又如何?这一切在西班牙人看来。真的比弗朗什孔泰、阿尔萨斯-洛林、那不勒斯以及南尼德兰重要吗?
“是了,或许瓦尔迪维亚的金银伴生矿(附近内陆地区还有几个小型银矿)是西班牙人所难以舍弃的。”莫三心里暗暗琢磨着。“这帮愚蠢的西班牙佬还真是黑眼珠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瓦尔迪维亚等地的白银产量其实并不太高,有那么难舍弃么?还不如大大方方卖掉算了,你们还能把这钱拿去给犹太人还笔账,也能为以后减轻一些财务负担。像现在这样拖着,真的很没意思的。说句难听点的,现在再不卖,等以后两国再开战的话,说不定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现在我们愿意买,是看得起你,是在帮你,是在支援你,就这样还不情不愿的,说你点什么好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十五分钟过去了。莫三放下咖啡,示意秘书将地图卷起来,然后站起身,准备出门。
“或许可以把纬度线向北方稍微移动一些,但南纬35度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没有任何人敢做出这样的决定,就连----国王也不行!”就在莫三起身准备出门的当口,巴尔博亚突然艰难地开口说道。而在他开口后,与他一起来的几位西班牙人也都瞬间“活”了起来,看得出来刚才那么一会他们也都压抑得够呛。
“那么,你们准备挪到什么地方?我先声明,即便挪到南纬35度线,两千万元的巨款也是不可能的,我没法做这主,而且这也太荒唐了!”莫三没有坐下来,而是继续站在那里,看着巴尔博亚等人说道。
“或许我们可以将这条线挪到南纬43度50分。”巴尔博亚也从随从那里接过一份手绘地图,然后用手指在上面比划着说道:“从这条线往南,都可以抵押给你们,为期十年,借款1600万元,如何?这已经是我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莫三没有说话,而是慢慢走近几步,看着巴尔博亚摊在手里的地图:这是一份西班牙航海家绘制的简略地图,在莫三看来,其实是相当不准确的。山脉、河流、岛群、海岸线都不是很准确,只是有一个粗略的雏形罢了。当然了,就这个年代的测绘及绘图水平来说,这其实已经算是平均水准了,只不过没法和东岸人更加精确的地图相比罢了。
43度50分的话,基本已经将鲑鱼群岛(乔恩斯群岛)囊括在内了,即瓜福口海峡南缘、南铁公司设置的蒙氏港附近。目前南铁在鲑鱼群岛设立了蒙氏港、蓝鲸港、庆丰港三个定居点,有一个捕鲸基地、一个鲑鱼试验养殖场(筹建阶段)、一个主打马铃薯培育的植物园,投资也是相当不小了。而在不远的将来,该公司还打算开发鲑鱼群岛以南、麦哲伦海峡附近的列斯科岛上的煤矿,以及周边的海岛牧场,同时也顺便展开对海兽的捕猎、发展毛皮加工业。关于这些,莫三这么多年虽然一直在欧洲,但也有所耳闻,因此现在巴尔博亚抛出了这个囊括了几乎全部鲑鱼群岛的抵押贷款方案,他还是有些动心的----不过,动心归动心,该砍的价还是一定得砍,特别是这个1600万元的贷款数额实在是太扯淡了。
“43度50分?1600万元?不不不,这不可能!”莫三讽刺地摇了摇手指,笑着说道:“巴尔博亚先生,请您摸着自己的良心向上帝起誓,您认为这么一片不毛之地就能值1600万吗?根本不可能的!四百万元,不能再多了!请您收起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四百万是不可能的!这是对我们的侮辱!这点钱只够维持我们在南尼德兰的军队最多四年的薪饷,更别提战争物资的海量消耗了!莫特使,您应该很清楚我们这笔贷款的最终用途,是的,就是战争!该死的战争!一场该死的由法国佬挑起的战争!”巴尔博亚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或许出身老卡斯蒂利亚的他对于法国意图分裂西班牙的行为异常痛恨,或许他对仍处于多线作战状况下的西班牙的前途感到担忧,因此他分外不能接受莫三给出的另外可笑的四百万元的价格。
南尼德兰正在受到法兰西的攻击,里尔、敦刻尔克等城市随时都有可能陷落。驻守在那里的数万西班牙军队此刻特别需要这笔钱,但财政困难的卡斯蒂利亚实在是有心无力,他们对国内的压榨已经达到了极致,奈何无论是伊比利亚半岛还是那不勒斯、西西里等地,都已经没有多余的油水了(西班牙人不擅经营自己的国家是出了名的),被拖欠军饷的雇佣军随时可能哗变(当年西班牙政府赖账后热那亚人就停止支付过军饷,随即乱兵“自筹军饷”洗劫了安特卫普等商业城市),卡斯蒂利亚自己的军队也有可能不稳(他们同样已经被拖欠军饷达八个月之久),这实在不是每一个老卡斯蒂利亚人愿意看到的。
而一旦失去了南尼德兰,卡斯蒂利亚人就将受到重创----无论是军事上还是心理上----有了这个例子,刚刚被平息下去的加泰罗尼亚起义难道不会死灰复燃吗?那不勒斯和西西里不会要求独立吗?弗朗什孔泰、阿尔萨斯-洛林等地区的心向腓力四世陛下的领主们一定也会极为失望进而自寻出路吧?这样的结果真是灾难性的!
“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巴尔博亚先生,请您理解。”莫三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说道:“或许您应该把我的话向尊贵的菲利普国王汇报下,他会对现今的局势有一个全新的评估的。”
说完后,莫三也不待巴尔博亚回答,就松开了他的右手,随即转身离去。他的下一站目的地,是位于特茹河口的著名城市----里斯本。他受葡萄牙人之邀,将在回国的归程上顺路在此逗留几天,与葡萄牙人就两国局势进行一番深入的交流。
第二百七十八章 归程(四)
1654年2月25日,里斯本,晴。
说实话,在光复(1640年)不过十多年的葡萄牙王国,远没有数十年后那么堕落,毕竟他们现在还在与西班牙人交战,还有相当多的人愿意为了这个国家独立和自由而战----当然了,在仅仅数十年后,耽于安乐的葡萄牙人再次堕落了,按照后世某些葡萄牙人的形容就是:“……一代落后、怀疑、不相信自己和不信任国家的青年,他们无视国家的传统,冷嘲热讽国家的制度,抱怨国家缺这少那,但是他们并不努力为国家创造任何财富。这一代青年憎恨生育自己的土地、使用的语言和所受的教育。他们像窝在窝内的猫头鹰,整天板着面孔,满脸愠色。的确,这代青年把祖国和祖国的气概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像是被装在大木箱里由勒阿弗尔进口到葡萄牙的。”
与西班牙人和平后成长起来的一代葡萄牙青年无疑干得是不够出色的,这和他们国家海外殖民地节节丧失的大背景交相呼应:他们在远东群岛屈从于荷兰人、在印度看英国人的眼色、在非洲和新大陆也经营得步履维艰。要不是巴西实在富饶无比的话(前有红木经济周期、中有蔗糖经济周期、后有黄金钻石经济周期,葡萄牙人大赚特赚),这个国家也许老早维持不下去奢侈优裕的生活状态了。
当然了,在如今这个时空,葡萄牙王国的危机或许将比后世历史上更早一些到来----因为有了东岸共和国这个变数。毫无疑问。从地缘政治角度来分析。葡萄牙人有充分的理由警惕位于新大陆的华夏东岸共和国。他们随时可能越过热拉尔山脉。然后在巴西高原的南端取得立足点,进而窥视整个富饶的巴西高原,而这也是葡萄牙人最为担忧的事情。
莫三早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就两次收到葡萄牙托人捎来的外交信件,信件是由葡萄牙国王若奥四世的机要侍从书写,内容如果刨除前面的废话的话,那么其实就是一封邀请莫三前往里斯本进行外交访问的信件。当时莫三比较繁忙,因此虽然接受了葡萄牙人的外交访问的邀请。但却没有约定具体的时间。好在信使解释这份邀请长期有效,因此时至今日,当莫三卸任回国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前往里斯本与葡萄牙人一唔了。
17世纪中期的里斯本虽然远不如一百年前繁华,但港口内林立的船只桅杆依旧在向人们诉说中当年葡萄牙殖民帝国鼎盛时期的辉煌往事----当然如今一切都已时过境迁,殖民地不断缩小的葡萄牙王国在新兴国家面前再也难掩颓势、节节溃败,以至于商业大幅度萧条,再也没法和往昔繁荣时期相比。或许葡萄牙的商业要等到巴西蔗糖大幅度进入世界各地市场后,才能有那么一丝起色了吧。
莫三等人顶着人们惊奇的目光,将一封书写考究的信件递给了码头官员。并表明了身份。将信将疑的码头官员一面请他们入内休息,一面派人去王宫报信。窗外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货物集散地。一些商业掮客穿梭在人群中,不断向每个商人或船长介绍生意。在这些人里面,人数最多的显然是香料行业的从业者,其次是兜售蔗糖的中间人,另外还有一些为外国商人服务的掮客----葡萄牙需要进口大量来自其他国家的商品。
在丢失了东印度群岛的今天,葡萄牙人唯一拿得出手并且成规模的香料贸易,大概就是胡椒了(此外还有一些从荷兰控制区走私的丁香、肉桂之类的香料,但数量极少)。这些香料既有出口至国外的(事实上葡萄牙胡椒的主要出口成交场所并不在境内),也有很多是国内使用的。
莫三早就知道,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国家几乎就是农业封建国家,乡村经济占了主体。每年夏初的时候,由于农村缺乏饲料,必须宰杀掉大批牛羊,而牛羊肉在用盐腌、用烟熏的时候,必须用胡椒来防腐(储存鱼也是同理)。因此,可以说,香料----尤其是相对廉价的胡椒----在此时的欧洲,几乎成了一种生活必需品,而这也是奠定香料贸易巨额利润的重要原因之一。
里斯本这座城市,就是在香料贸易繁荣时期进入了发展快车道的。当时这座城市居住着大量来自外地甚至外国的移民(当然现在也是),以至于城市周边的农村产出都无法支持他们。曾经有葡萄牙人讽刺地说道,里斯本的生肉来自英国、白菜来自比斯开湾地区,甚至他们就连鸡蛋一度都要从国外进口,这在莫三看来简直“丧心病狂”。
当然了,葡萄牙进口的最多的商品仍然是各类工业品,比如武器、服装、家具、纸张、车辆、船只、造船工具、石材、印刷品、皮革等。这些进口商品极大地冲击了葡萄牙原本就极为脆弱的民族工业,以至于到了16、17世纪,他们的工业水平和13世纪时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仍然是铁匠铺、瓦窑、土布纺织、制鞋、做马具、造船等----而更可怕的是,这些仅有的手工业生产还仅仅只能作为各大城镇需求的一种补充,需求的大部分需要从英国、法国、荷兰和德意志部分地区进口,简直令人无语。
“或许,以后要想办法将东岸商品打进葡萄牙了。现在,每年也就只有阿尔梅达家族进口一些东岸棉布运到里斯本销售,但这里大部分纺织品仍然来自意大利、荷兰和英国,东岸纺织品的份额根本不起眼。”莫三看着外面嘈杂的市场,脑子里却转起了生意经。
“尊贵的特使先生,我是路易斯.德.瓦斯孔塞卢斯.伊.索萨,来自受人尊敬的卡斯特罗.麦略尔家族。您可以称呼我为路易斯,很高兴见到您。”就在莫三神游天外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礼貌声音不不远处响起。
莫三转过头去,只见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小伙子(或许他是个贵族?),这令他微微有些不喜。葡萄牙人真是不靠谱,既然请自己前来会晤,那么也该派一个老成点的官员或贵族前来。现在倒好,居然派了一个嘴上没毛的小青年过来,难道这就是若奥四世本人的意思吗?藐视我大东岸?
“很不错的小伙子。”莫三走过去与路易斯握了握手,用略带冷淡的语气问道:“那么,是你代表若奥陛下前来与我商谈吗?”
“很遗憾,陛下重病卧床,无法见客。一些德高望重的宫廷大臣也在外领军作战,目前王宫内是来自西多尼亚的古斯芒王后做主,但她最近悲伤过度,显然也无法见客。所以,请您见谅,但是我想我会以我的知识和智慧,竭尽全力地与您进行一番诚恳的会谈,消除两国间的误会,改善两国关系,您愿意吗?”年轻的麦略尔家族的小伙子看着莫三的眼睛,用希冀的语气说道。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莫三的脑海中不期然地冒出了这句话,合着有点身份的贵族都出外打仗了,所以就派了这么个毛头小子来接待自己,虽然他的身份似乎不低(伯爵家族出身),但这也太小瞧人了。罢了,和葡萄牙人稍微敷衍一番,然后回国去也,以后再懒得和这帮人聒噪了。
“小伙子,我愿意和你谈谈,请坐吧。”莫三几乎把自己当做了这间码头官员办公室的主人,在邀请年轻的贵族坐下后,莫三也寻了张椅子坐好,然后开口道:“那么,路易斯,去年贵国国王曾经写了一封长信给我,信里曾经提到了一些他对巴西局势及未来地位的看法,我想知道你在这方面是否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请随意说,不用拘束。”
“莫特使,请问贵国能否退出已经插手的累西腓战局?”路易斯果然年轻,他甚至连圈子都懒得绕,直截了当地询问起了莫三:“或许您还不知道我国政府对于驱逐非法进入累西腓的荷兰人的决心非常大,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本着贵我两国多年间积累下来的关系,我们非常希望贵国不要再插手累西腓的战局,以免破坏彼此的关系。当然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国政府甚至会考虑给予你们一定的补偿,前提是你们不再庇护和支持荷兰人。”
“呵呵。”莫三闻言失笑了起来,只听他问道:“你们能给予我们什么补偿?金钱?物资?奴隶?土地?还是别的什么?要知道,我们的胃口可是相当不小的呢,可别让我失望哦,年轻的小伙子。”
“我们可以将锡兰岛转让给贵国,又或者把东非海岸的一些土地置换给你们,莫特使以为这个方案如何?”
“锡兰岛正在荷兰人的攻击下朝不保夕,东非海岸的土地怕是也在穆斯林无尽的侵扰之下不得安宁吧?更何况,这些土地怎么能和新大陆的巴西比呢?我们对远在天边的蛮荒之地没太多兴趣,我们只对近在咫尺的土地感兴趣。”说到这里,莫三又让随从从包里取出了自己的“神器”----一份巴西高原南端的简易地图,打算继和巴尔博亚地图开疆了一番后,再和这个年轻的贵族好好玩玩。
第二百七十九章 归程(五)
“什么,您竟然想要热拉尔山脉附近的土地?”年轻的路易斯有些吃惊,他看着莫三用粗硕的手指在一排用笔绘出的山脉后,立即发问。
“准确地说,是热拉尔山脉向北三十里格距离之内的所有土地。”莫三纠正他的话,说道:“请不要觉得吃惊,在这片土地上你们真的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累西腓一线那么富饶的土地,指望我们不要插手,那么就得有大出血的心里准备。年轻人,世上的事情可都不那么简单,别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
“可无论是累西腓还有热拉尔山脉,都是我国的合法领土,贵国这么做,是违反道义和世间通行的法则的。”路易斯虚弱地说道。
“哦?年轻人,你真的认为热拉尔山脉也是贵国的领土?”莫三收敛了笑容,面容严肃地看向路易斯,说道:“请回去认真翻阅有关教皇子午线的一切,依照贵国与西班牙人签订的协议,热拉尔山脉确切无疑地不是贵国的合法领土,而是西班牙王国的领土。如果是西班牙王国的领土,那么按照1648年的《巴拉多利德和约》,这片山脉及其附近土地到底属于谁,我想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路易斯闻言有些语塞。他想说教皇子午线只是西班牙与葡萄牙两国关于瓜分世界的一份协议,但这并不意味着两国都真的遵守了,因为那样也太傻了。可问题是直到之前一刻自己还在振振有词地和东岸异教徒谈法理,人家莫特使可不就是拿法理来回击自己了么?
法理上葡萄牙人站不住脚,可若是谈实际呢?那就更没戏了!东岸人不是孱弱的小绵羊。按照阿尔梅达家族传回来的情报。他们可以轻易地在全国范围内动员起数万名接受过军事训练的民兵(这些人进行实弹射击的次数甚至超过很多欧洲军队)。然后像潮水一样淹没整个巴西南部。路易斯虽然对此有着些许怀疑,但他真的不敢尝试东岸人有没有这种强大的动员能力,况且那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年轻人,我看出来了,贵国尚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来与我们商讨领土归属的事情。但这没关系,我们可以等,我们一贯的政策就是‘搁置争议、求同存异’。关于热拉尔山脉归属的问题,我们当然可以暂先搁置。等以后机会合适的时候再谈,当然相对应的,我国也应尊重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巴西的财产和已经取得的土地。对于贵国巴西殖民当局与荷兰西印度公司之间爆发的战争,我们深表遗憾,我们是真切希望双方能够坐下来磋商并最终确定这片土地的归属,而不是通过战争这种野蛮而又暴力的方式。”莫三对着路易斯这个嫩雏侃侃而谈,丝毫不觉得东岸这个国家才是最喜欢发动战争的。
路易斯直觉有些胸闷,这个现在不过十七岁的年轻人、麦略尔伯爵家族的继承者完全被莫三带动了节奏,再加上脸皮也不如多年后掌权时那么厚,因此此刻竟然呐呐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况且无论是若奥陛下还是古斯芒王后,都没有给予他多大的权力。国王病重不能理事,王后也无心朝政,老成的贵族领兵在外,整个葡萄牙上下确实如莫三所说的,“没有做好与他商讨任何重要事务的准备”,莫三在一个不是那么恰当的时候来到了里斯本,这就注定了他的此行只能毫无收获了。
“先解决你们自己的麻烦吧,葡萄牙人。”莫三伸出右手,看着路易斯说道:“我打算很快就离开这里,很抱歉,麦略尔伯爵,没和您达成任何有益的东西,这肯定让您失望了。那么,在走之前,不准备再和我谈谈别的东西吗?比如两国间的贸易等等。要知道,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最擅长生产各类价廉物美的商品,如纺织品、皮具、钢条、金属器具、武器等等,我真心觉得你们该认真考虑一下来自东岸的工业品,而不仅仅是将目光局限在英格兰、法兰西、意大利和德意志……”
“不了,谢谢。”年轻的伯爵轻轻摇了摇头,葡萄牙王国的贸易已经被各大贵族垄断了,而且他们往往和国外的供货商是多年的合作关系,想要让东岸商品打进这个略显封闭的市场,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路易斯不想惹这个麻烦,因为这毫无必要,更何况年轻气盛的他也没兴趣充当黄皮肤异教徒的买办。
“这真是太遗憾了。”莫三最终还是握了握路易斯的手,然后轻轻抽出,告别道:“希望我们能够再次见面吧,年轻的伯爵。我将在里斯本继续逗留一日,待船只补给完毕后就立刻离开,如果您在此期间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来找我。哦,对了,我们的船只没有进入内港,不需要缴纳入港关税吧?”
此番随莫三一次返回东岸本土的共七艘船只,其中四艘为南海运输公司的商船、一艘为郑勇通过德海尔家族出面雇佣的丹麦商船----由于东岸人最近在欧洲“声名鹊起”(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了),现在在欧洲是越来越难雇佣到船只了、一艘库尔兰公国的商船,另外还有一艘海军第一舰队的400吨级风帆护卫炮舰。
这七艘船只在阿姆斯特丹的外港泰瑟尔岛附近完成了集结,然后编队前往新大陆的东方港。船上载的东西很杂,有铜、铅、锡等矿物,有牲畜,有移民,有日用小百货,当然还有少许奢侈品和农产品。这些货物基本都是要运到东岸本土的,根本不可能在葡萄牙销售,因此如果再缴纳一遍入港关税的话那就实在太傻了,故莫三有此问。
“没有,不需要。”路易斯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要不进入特茹河口就没事。外来船只可以在外港自由进出、补给、修理,无需缴纳任何关税,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入港费而已。”
“很好,那么,再见了,路易斯。”说完这话,莫三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贵族,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2月27日,七艘船只依次驶出泊位,在外海完成编组后,便浩浩荡荡地驶向了加那利群岛附近。他们将在那片被西班牙人控制的岛群附近完成转向,顺着信风与洋流,驶向加勒比海南部的小安的列斯群岛海域,然后寻机在那里完成补给----当然如果情况不允许就放弃上岸,这段才二三十天的航程他们还挨得起,他们的荷兰同行甚至能连续航行六个月不下船呢,英国人也能在船上一待就是三四个月,二十多天的航程对水手们来说简直小意思,就是会苦了船上的少许移民们。
小安的列斯群岛处至今仍然是海盗较活跃的几大场所之一,故东岸的商船每一批次都必有一艘装备了24门火炮(其中有多门18磅长管重炮)的护卫炮舰护航,不然若是被那些海盗们逮住了岂不惨得很?
1654年3月25日,整支船队抵达了处于荷兰人控制下多巴哥岛,在取得关键的补给后,船队趁着好天气再度调头南下,朝下一个目的地巴西的累西腓港驶去。船队在累西腓港遇到了几艘前往奥斯曼帝国的东岸商船,莫三得悉这些商船将在西班牙佛罗里达殖民地的圣奥古斯丁停留半个月左右,以等待一艘中途前往密西西比河河口的船只,这艘船是去与印第安人进行贸易的。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莫三才首次知道了本土决意开化莫比尔人、乔克托人、纳齐兹人等印第安部族的事情,他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东岸几乎没什么投入,却给英国人添了堵,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1654年5月初,船队遇到了一次突如其来的坏天气,一艘从累西腓驶出后就不停漏水的东岸商船不幸沉没。幸而其他船只在驶出海况恶劣的区域后陆续汇合,在对失踪的东岸商船搜寻数日无果后,剩下的六艘船继续组成编队,驶往了已经不是很远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近海,并最终于5月20日抵达了其首都东方港。
莫三当天就直接前往执委会行政大楼报了道,顺便见了见阔别多年的一些老朋友。众人对莫三的归来也非常高兴,目前暂时主持外交事务的许信更是戏言:马上即将进入初冬,莫三回来了,那么他正好卸任赶往蛟河地区进行开发,以便在明年开春后能够组织当地新移民们进行春耕播种。
许信既然卸任在即,那么手头上的一些工作就要逐渐移交给莫三了,比如与西班牙王国劳尔.布拉沃男爵一直断断续续商谈着的土地抵押贷款协议,比如与荷兰西印度公司的一揽子合作协议,比如对库尔兰公国的低息贷款援助,以及与葡萄牙巴西殖民当局进行的一系列外交口水战,总之事情还是蛮多的,但基本都是莫三所驾轻就熟的工作,应付起来当很轻松。
5月27日,初步交割完毕手头事务的许信回家休息了几天,然后便走马上任,前往蛟河堡,担任起了新成立的蛟河地区专员的职务。
ps: 继续推荐书友梁向俭的同人《西望:从东岸到华夏》,书就在起点,写得很不错。
第二百八十章 沿着河流前进(一)
1654年6月6日,蛟河堡(后世南卡舒埃拉城)崭新的砖砌城墙外,新上任的地区专员许信正在督促移民们拓宽河道、修建水库、开挖沟渠。看样子,他们是准备在来年开春后大干一场了。
在连续输送了两批移民过来后,设立不过一年零四个月的蛟河堡已经拥有了两千五百名定居者,且也已有了一定量的粮食蔬菜产出----虽然数量远远抵不上消耗,但这毕竟是一个可喜的开始。
而除了他们这些移民外,新近成立的陆军第一营也被派遣到了这里整训,顺便为下一阶段沿河西进的开拓行动保驾护航。而说起这个陆军第一营,就不得不提一下目前高踞全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一职、且是执委会九大“长老”之一的莫茗莫大帅了。此君在击败海军势力问鼎军部总参谋长这个全军第一人的位置后,便大刀阔斧地改造起了陆军,而第一招便是不顾海军的反对,将已经搁置了一阵子的陆军“连改营”计划继续推行了下去,即在以前陆军第二连改编为第二营的基础上,将第一、三两个步兵连也改成了步兵营,并已在军部系统内取得了共识,更是在执委会上获得了通过,这显然令海军气得不行。
不过海军气归气,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他们已经爽了很多年了,如今也该轮到苦逼已久的陆军了,若是再刻意压制他们,岂不是要逼得陆军造反不成?于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东岸陆军编制里从未出现过的第一营和第三营。便应运而生了。
如今驻扎在蛟河堡以西地带的陆军第一营编制和第二营一模一样。全营下辖4个步兵连、1个炮兵连、1个骑兵连、1个辎重连、1个工程兵排及少许勤杂警卫人员,共1450人左右----陆军第三营比较苦逼,目前虽然下辖各连的番号都有了,但仍在镇海县休整(该县是第三营的兵源地),很多军官、士官尚未到位,器械更是无从谈起,基本就是个架子营。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还是军费拮据的缘故。相信在东岸经济规模更上一层楼之前,陆军第三营将很难补充起来。
满编的陆军第一营进抵蛟河堡一线后,便将于近日展开“以战代练”的行动,不断向西清剿残存的瓜拉尼部落,即:愿意迁出深山老林的就和平迁出来,然后等待时机运往南非、新华夏或澳洲定居;不愿意迁出来的嘛,则做叛逆处理,下场如何不问可知。
其实,在连续不断地打击了这么些年后----特别是疾病在这场清剿行动中“大发神威”----整个鸭子湖及以西丘陵地区的瓜拉尼原住民应该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很少的程度了,甚至从生物学意义上面来说。居住在这个辽阔的丘陵、森林地区的原住民部族,已经处于事实上的灭绝边缘了。只要东岸人继续不松懈地打击下去。他们很可能就将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就如同人类历史上无数个消失的民族一样。
与陆军第一营一起西进(更准确地说其实是打先锋)的还有三百名特殊的“民兵”。这些人里面有部分是逃亡到东岸的奥斯曼加尼沙里军团士兵,部分是被贩卖而来的波兰或摩尔达维亚战俘,另外还有少许招募来的高乔人,他们警醒精干、技能娴熟且装备精良,但组织度无疑是很低的,语言、习俗、信仰完全不同且互不信任,可以说将他们杂糅到一起作战本身就是个奇迹。
但这种组织混乱的部队也许在正规战场上是没有战斗力的,但在这种蛮荒之地与原始的印第安人打治安战,却还是勉强胜任的。尤其是那些奥斯曼加尼沙里军团的士兵,他们从小开始练习怎么打仗,战斗经验相当丰富,再加上都改宗了伊斯兰,东岸政府对他们还是相当警惕的,生怕他们闹出点什么事端。因此,干脆就借着清剿原住民的机会,将流亡到东岸本土的这一千多名官兵打乱建制,然后派往蛟河上游茂密的森林地带与印第安人作战,美其名曰“无功不能受赏”,必须立下功劳才能“授田三十亩”。
这样一来,必然会有相当多的人折损在环境复杂、蛇虫遍地、疾病流行的森林深处。而等到开拓荒地的阶段又必然会折损一批(据统计,东岸共和国在北方亚热带森林沼泽区开垦荒地的居民,第一年死亡率达到了惊人的8%以上),那么剩下的奥斯曼人就不足为虑了,分散安置加互相通婚,以及若有若无的宗教压迫,几十年后他们连渣滓都剩不下来,已经彻底被本地社会消化吸收了。
“为即将出征的部队准备好各类补给品,这事不能马虎,一定要办好了。”许信第一回到地方上工作,身处机关久了,对全面而繁琐的基层政务工作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再加上身边也缺乏得力的助手,因此在最开始的这段时间内,他决定还是充分信任自己的下属,将一些事务性的工作防守交给他们办,而自己则在一旁学习顺便观察下属。
为部队提供的补给品,除少许蔬菜由本地供应外,大部分还是靠周边县乡帮忙。比如近在咫尺的夷陵县、定西县,以及南边新成立的(1654年1月1日挂牌成立)神武县----下辖神武镇、鳌山乡、乳山乡、灵山乡、南哨乡、凯旋乡、南山乡共一镇六乡,一万五千余人口,基本以农业、畜牧业和伐木业为主。
其实如果摊开地图仔细看一下的话就会清楚,在如今的东岸共和国,北鸭子湖地区大概是定居点、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了,平安县的工业品、定西县的建筑材料、夷陵县的农产品,以及南边新成立的神武县的木材和粮食,都已经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富余,而这显然意味着国家开拓总局已经可以就近在上述几个县采购粮食、物资及雇佣人员,支持北鸭子湖地区沿着河流持续向西进发了。而至于说为什么要沿着河流向西进发?其实原因很好理解。
由于北鸭子湖地区特殊的地理环境,在南方地区大行其道的铁路在这边的修筑成本将变得极为高昂----松软潮湿的土地、茂密的森林、起伏的丘陵地形、病菌孳生的自然环境以及当地复杂的安全形势,这些都注定了国家铁道总局在短时间内基本不太可能将主要精力投向这里。
而也正因为如此,通航性良好(即便偶有浅滩也可组织人手、船只进行疏浚)的蛟河便成了东岸人向内陆地区拓展的“铁路”。蛟河在下游段(下游由于汇合了塔夸里河,故称鸭子河),基本呈东西走势,水势丰沛、滔滔不绝;而在中上游这一段,水量没那么丰沛,但也差不多够通航吃水浅的内河小汽船了,这就为开发更上游的土地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定西、老君庙、石房店、蛟河等几个乡镇,可不都是沿着河流两岸一步步推进过来的么?
这次大军西进,第一个目的地便是在蛟河堡以西、后世雅库伊小镇附近(即雅库伊河和瓦卡卡伊河交汇处)设立据点,然后进行环境改造和移民屯恳,并最终消化占据这片地盘。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瓜拉尼部落前些时日已经归顺了东岸人,预计西进部队将遭受不到什么成体系的抵抗,真正的战斗,大概还要由此继续向西深入数十公里后才有可能遇到吧。
“最近要组织村民去畜牧站学习如何给牲畜人工配种,这事不能马虎,他们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许信从衣兜里翻出一张小纸条,这是他记录的最近需要安排下去的工作,只听他说道:“蛟河堡按说设立的也一年多了,但至今只开垦了些荒地出来(这些荒地其实开垦得也不完全,产量很低),无论是粮食还是蔬菜产出都很小,更别提副食品了。下个星期西北垦殖银行和农业部的人会过来给大家发放牲畜,当然这不是白送的,是低息贷款,因此所有人都要去各村公所学习如何给牲畜进行人工配种。”
“我们现在的副食品,至今仍靠从外界输入,西湖县的咸肉、火腿,平安县的猪肉(北方火药厂有一个规模极大的养猪车间,用以制造大粪这种战略物资),南边的奶制品、酒类,定西县的禽蛋等等,甚至还有一些从巴西输入的农产品……”许信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怎么可以这样?!这对于我们这些地区领导干部来说简直就是难堪!现状必须得到改变,三茬轮作制度要坚决推行下去,苜蓿----稻麦----大豆的轮作要坚决推广下去,这样的农业产出率才会提高,肉类等副食品的来源才会多起来。我们这种新成立的地区,先不要考虑工业什么的,先立足基础,把农业搞起来再说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沿着河流前进(二)
陈科漫步徜徉在一条丘间小路上,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交通部的工作人员。
这些兵团堡出身的年轻人此刻正在这条人为踩出的荒草小径上测绘着,新成立的国家开拓总局蛟河分局正在规划一条新的砂土公路,即从蛟河堡前往南边野猪潭的公路----野猪潭是一个新设定居点,顾名思义,位于一个水潭旁边不远处,因水潭边曾经出现一群野猪而得名。
这个定居点位于后世卡帕内(capane)小村以西数公里处,因环境条件优越而被蛟河地区选中做为了一个定居点----首先该地是从一个瓜拉尼部落手里抢来的,农业已经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其次附近水源丰富、地形空旷,不似那些被茂密森林覆盖住的区域,这里非常适宜发展成一个城镇;最后这里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后世巴西人修建的与蛟河-鸭子河水系大致平行的铁路线附近,对于未来的交通规划非常有利。多种因素凑到一块,就使得这里成了整个蛟河地区的第三个定居点----第二个定居点是位于蛟河堡以北三十多公里处的木牌乡,目前该地尚无许多移民,只有一些在做前期工作的人,草草修建了几座房屋,然后挂了个木头牌表示在这正式落脚了,故此得名。
也就是说,新近成立的偌大一个蛟河地区,此时竟然只有蛟河、木牌和野猪潭这区区三个定居点,正式定居人口也不过三千多人,工业完全没有、商业几乎没有、农业也弱得可怜。综合看来。当真是整个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实力最弱的一个地区级行政单位了。而这。显然也是执委会派遣许信这么一个退役委员前来此地的原因:这里的土地不算贫瘠、资源也很丰富,气候更是没得说,不好好发展起来可惜了。再说了,将来万一与葡萄牙人交恶,东岸陆军大举北上热拉尔山脉扩展地盘,那么已经发展起来的蛟河地区、北鸭子湖地区诸多县乡就是支援此类军事行动的主要基地,有了它们,战争将变得极为简单。反之则较为困难。
“这条路的修建成本怎么样?”陈科一手拄着手杖,一边询问起了正在忙活的交通部技术员们:“一公里要不要1000元?”
“即便是建筑材料就近供应,即便那些即将迁移出去的瓜拉尼部落会临时来帮忙干活,即便我们极大优化了路线使其不要过多翻山或穿越森林,这条公路的修建成本大概每公里仍要一千元以上,整条路修下来,我们估计要三万元以上。”带队的一名兵团堡学兵说道,他毕业已经好几年了,如今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干部,此番出来便带着这么一个二十余人的工作队。
“如果算上意外支出和其他一些费用的话。很可能要3万到3.5万元之间。说实话,这条路的修建成本还是不低的。而且将来维护成本也不小。”另一位稍年轻些的干部补充说道,“不过这条路的价值也很大,因为它轻易串联起了野猪潭和蛟河堡这两个定居点,随着两地人口日渐增多、经济的逐步发展,将来其价值会更加凸显出来。这一点,我们非常有信心。而且,将来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让开拓总局蛟河分局的那帮人再挤出点资金和人手,把蛟河堡到木牌想那段36公里的简易砂土公路也修建起来。这样,三个定居点就都连成一线了,对于本地区今后的发展非常有利。”
“先辈们常说,要致富、先修路,我深以为然。每个地区要发展,交通条件的改善绝对是第一位的。看看乌江地区就知道了,因为有便捷的水运优势----那里能直接通航大海船,条件不是我们这里能比的----所以发展的速度极为惊人,再加上那里邻近重要工业区和农业区,有动脉级的铁路连接,铁公水联运做得非常好,因此当地迅速发展起来毫不令人感到意外。蛟河地区,还要多多加油啊!”陈科闻言也感叹了起来,作为农业部的新锐官员,常年走南闯北的他对东岸各个地区的情况非常了解,因此才有了上面一番话。
小路边有一小段开挖出来的泥渠,因本地降水丰富、地下水位高,因此就没像东岸大草原上那样修建防渗漏的砖砌水渠。水渠都是新开挖没几个月的,此时里面长满了枯草,但显然没有淤塞,完全可以使用。因为深秋、初冬季节连降大雨(鸭子湖流域年降水量比较平均,雨热并不同期),故水渠里已积满了雨水,一些村民散养的鸭、鹅在其间扑腾个不停,将积水搅得一片浑浊。
水渠两岸,十几只羊慢条斯理地嚼吃着枯黄的野草,其中一只比较小的,正用水汪汪的无辜眼神看着众人,似乎很奇怪这些人为何趴在路边写写画画的,难道他们也在“吃草”?一个头上戴着皮帽的羊倌斜倚在一颗长了怕不是有上千年的巨树脚下,懒洋洋地看着这群路过的“干部”们,只是在看到陈科本人的时候,这个惫懒的夯货才略略站起身作揖敬礼。
陈科认识这人,原是顺军出身的一名小军官,甘肃农民出身,明末以降杀来杀去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移民至东岸后分了地,却不好好侍弄,毕竟十年流寇生涯已经把他的心弄野了,这回一歇下来干起种地的老本行,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再没以前的自在和爽利。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在东岸这种高压社会,难不成再去拉杆子造反?别开玩笑了,他自己也知道要是这么做会被分分钟教做人,陆军、宪兵那些凶神恶煞的玩意直他么的比当年最凶狠的官军还要令人胆寒。
“听说前阵子北边出了点事,我是指夷陵县、定西县靠近热拉尔山脉的地方,有些村经常丢失牛羊,甚至还有农民被谋杀或者失踪的消息传来。你们在外面整天搞探勘、测绘,可得注意自身安全了,别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乘,毕竟国家培养你们花费不菲,你们自己也有大把美好的人生在前面。”陈科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向这些学兵们叮嘱着:“国家情报总局的人和我聊过,他们认为这些事情与山那边的葡萄牙人脱不开干系,虽然未必是那些人亲自出手的,但必定和他们支持某些瓜拉尼部落脱不开干系。所以你们需要多多小心,那些野蛮人很凶残的,有时候或许还有一些从巴西流窜过来的印第安悍匪,一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就实在太不值了。”
“那么,军部为什么不提请执委会同意出兵剿灭了这些人呢?”有人发出了疑问。
“或许是因为他们太分散了吧,出现的地点也神出鬼没的,完全没法预测,这给清剿行动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有人给出了自认合理的解释。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陈科伸手止住了学兵们的讨论,然后说道:“我们国家正在和西班牙人谈判关于巴塔哥尼亚地区的抵押贷款问题,这意味着我们随时可能获得大片的新国土,而且这也和执委会一直制定的‘先南后北’的国策相吻合,所以,短期内执委会都会把大部分精力放到南方,北方恐怕是很难兼顾到了。再说了,陆军第一营调往蛟河地区,已经是军部对北方的有力支持了,还能怎么样呢?还想怎么样呢?”
“我们要想真正地在这片蛮荒之地站稳脚跟,保存住自己的有用之身,尽量消灭掉更多的敌人,那么就还是得依靠群众的力量。”陈科说道,“派往蛟河地区的很多移民,都曾经在南方地区接受过长期的军事训练,有一定的对抗流窜匪徒的经验。除此之外,一些新移民在旧大陆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很多人是厮杀多年的军人出身,比如你们刚刚看到的羊倌先生。对,就是他,他看起来就是个土的掉渣的农民是吧?浑身还脏兮兮的臭烘烘的!可我要说的是,他在旧大陆与清军交战多年,获得过斩首七级的不俗成绩;而在加入我军之前,他还曾在顺军内服务,那段岁月他杀了多少人就很难考证了,总之肯定是多于七人的。因此,很多时候团结这些人,尽可能地发挥他们的潜能,以消灭更多的敌人,这才是我们最需要考虑的。你们中的一些人往后可能会调任地方担任基层官员,关于这一点,一定要牢记了。”
“当然了,你们也不用太害怕,不要太忧虑。”陈科话锋一转,又说道:“执委会已经责成国家开拓总局、陆军部、国家情报总局和宪兵队,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针对最近越来越频繁的边境袭击事件。蛟河地区作为首批试点,马上就会有人来指导、组织你们了,你们很快就会见识到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沿着河流前进(三)
“今年前六个月以来,北鸭子湖、蛟河两个地区发生的印第安人武装袭击案件已达百起,造成我方死亡51人、受伤109人的惨剧,无论是情报总局还是宪兵司令部都蒙受了相当的压力,因为很多证据表明,这些袭击者得到了新的增援,我们判断很可能是葡萄牙人。”蛟河地区北部木牌乡乡政府院内,宪兵队的傅雷少尉正和七八名下属相对而坐,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一连串恶**件。
“这些瓜拉尼人很明显不是附近的原住民,他们似乎是从热拉尔山脉间流窜过来的,但我们判断他们不是葡萄牙人控制下的正规印第安士兵,而是被他们驯服或间接影响的部落。另外他们很可能也提供了一些武器和物质上的援助,这使得印第安人有了流动作案的本钱。”一位明人面孔的中年宪兵猜度道,“本地的印第安部落正处于不断消亡的状态之中,根本不可能与我们作对。”
“我曾经从一个依附我们的瓜拉尼部落里面听到过关于‘费利佩’这个人的传言,很多瓜拉尼野蛮人说来自巴西的费利佩带着一些亲信前来指导印第安人开展‘业务’。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我觉得应该重视起来,葡属巴西殖民当局有整整数万名印第安籍士兵,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很烂,但装备不错、也熟悉这里的地形,对于在森林沼泽地区作战,更是颇具心得,这给了他们很大的战斗力加成。”又有人汇报道。
“交通部、开拓总局的人愤怒地找上了门来。他们指出伤亡最大的往往是外出勘探、设计和规划的工程技术人员。尤以道路施工人员和土建技术人员为多。他们一般人数较少,工作时全神贯注,极易为敌所乘。我整理了下统计资料,本月(6月)1日,第3勘探小队遇袭,亡1人、伤3人;6月5日,第1勘探小队遇袭,伤2人;6月6日。交建一局第2工程队遇袭,亡1人、伤2人;6月9日,地区交通办公室下乡规划砂土公路时遇袭,亡2人、伤1人;6月11日,蛟河堡前往野猪潭的运粮队遇袭,伤1人……”一位负责外联工作的情报人员说道。
“伤亡的人员很多都是业务骨干,培养起来耗时较长,这点殊为可惜。而且,这次印第安人的袭击,战术多样、动作灵活、一击即走、绝不恋战。看起来似乎真的不一样了。虽然袭击事件多发生在北鸭子湖地区,陆军第二营也为此焦头烂额。但我们这里也不能掉以轻心了。就像老王刚才统计的,本月以来蛟河地区也已经死亡4人、受伤9人了,这对士气的打击绝对不小。”
“其实说起来,以前我们看不起那些兵团堡毕业的娃娃们,但现在看来他们的表现还成。野外遇到敌人突袭时,严格按照应急规范要领来执行,其动作一板一眼、情绪大体平稳(或偶有慌乱但也能压制住)、射击沉着准确,很多动作几乎就是教科书上的标准动作。不愧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内进行了十年训练的人哪,确实和那些毛躁慌乱的小伙子们不太一样。没有他们的沉着表现,恐怕伤亡还要更大。”
……
“咳咳。”傅雷少尉清了清嗓子,制止了手下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只见他背着双手在屋内踱了一圈,然后狠狠一圈擂在桌子上,说道:“蛟河地区的许专员是中央执委出身,他前阵子托人从东部沿海地区招了一些商人来此进行投资,只可惜由于治安形势的不稳定,很多原本打算在此经营码头、商铺的人都跑了。好在现在这些瓜拉尼人尚无力对航行在蛟河河面上的船只发起攻击,不然一旦来往船只被迫减少、交通变得困难起来的话,我们所有人怕是都要吃挂落。记住,这次的事情很可能涉及到外国敌对势力,这就注定我们不能躲在一旁看国家情报总局的笑话,因为我们也脱不开干系。”
“为什么不向巴西人要个说法?难道是没有证据吗?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想办法‘弄’些证据出来。只要陆军部的长官们意志坚定,管他娘滴那帮白衬衫们怎么想,压在北边的两个营的陆军先北上端了山里的几个葡萄牙城镇据点,然后我们再在鸭子湖流域的平安、定西、夷陵、神武、西湖、中山、镇海七县动员一万多名民兵,全军北上,定能将葡萄牙人杀得片甲不留。只要搞定了这些卑鄙的葡萄牙人,剩下的那些瓜拉尼人还叫事么?反手就能灭了!”有激进的宪兵提出了异议,看起来他似乎是个很危险的大陆军主义者。
“混蛋!”傅雷少尉一把揪住这个人的衣领,然后将他狠狠掼在座位上,这才说道:“在陆军部没有明确的说法下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单独行动,否则我就灭了他。我说话算话,不要在这个敏感时刻给上级添麻烦,你们自己想作死就去死,但千万别连累到他人!”
“现在首都风传西班牙人正在与我们谈南锥地区土地抵押贷款的事情,执委会此刻应该分外不想生出什么事端来,而且这也是陆军部的意思。这是大事,不可轻忽!万一因为我们的某些不恰当举动而导致西班牙人警觉、疑虑或后悔,从而使得抵押贷款的事情黄掉的话,我们可都是要承担责任的,蒲廷蒲司令的手段,我想诸位都是很清楚的。所以,这一阵子就给我安分点吧。”傅雷少尉一字一句地朝手下们说道,“当然了,安分归安分,但该做的合理工作也不能落下。对这些瓜拉尼人游击队员内情的刺探,他们的补给运输点的追踪,他们情报来源的调查,都要按部就班地展开。这次的行动,情报总局、内务部也都会配合我们展开,诸位务必要打起精神,可千万不能丢了我们陆军的脸面。”
傅雷少尉在训了自己的部下半天后,又给他们交代了一下工作,然后便宣布散会了。
散会后,他带着一名助手来到了乡政府门前的晒场上,观察起了几名乡干部在给一群新来的移民讲解本地形势。这些新移民大概有两百人的样子,都是在东岸本土出生的二代,次子次女出身的他们无法继承家业,村里限于政策的限制暂时也无法拿出“公地”来分给他们,于是这些人便在宣传机构的引导下,报名参加了西部地区的拓荒行动----而这似乎也是他们短时间内获取土地的唯一方法了。
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完成了粗浅的小学教育,在文盲遍地的西部地区(多新移民)也算是难得的文化人了,且也是将来各县乡机关或企业最好的管理或技术人员来源,对于西部地区的拓荒行动至关重要。此刻乡政府的官员们在给他们讲解木牌乡本地的治安形势和自然环境,当然也是为了他们好,毕竟这些宝贵的新一代如果轻易折损在野蛮人的手里,那着实是一场悲剧。
“武装屯垦果然是文明人从野蛮人手里抢夺土地的最有效手段,且无甚副作用,真是妙极。”看着眼前的培训场景,傅雷少尉暗自寻思着:“另外虽然刚才训斥了有些蠢蠢欲动的臭小子,但老子我确实也对山那边的葡萄牙人很看不过眼啊。那个什么‘费利佩’,不会就是费利佩.卡马劳本人或其亲戚吧?如果让我查实了,一定会如实汇报上去,并且强烈建议陆军部出兵越境打击葡萄牙人,让他们长长记性。陆军部应该也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吧,咱们被海军压制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寻找到发挥的机会。这次葡萄牙人这么愚蠢,竟然敢把黑手伸到热拉尔山脉南麓来,嘿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兴许他们是对我国政府支援荷兰西印度公司、插手累西腓的战局不满了吧?可那又如何?我们可以干涉你们的内政,但你们却无权干涉我们的内政,葡萄牙人一直还抱着那副老牌国家的架势,居然还没有及时调整心态,还妄想和我国在南方新大陆平起平坐,这简直笑死人!现在时机还不是非常成熟,和西班牙人的谈判正在紧要关头,若是我们在此时悍然发动一场对外战争,那么肯定会对执委会的大政方针不利。可若是等到此事过去,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兴许就是我们陆军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到时候要不要想想办法,让葡萄牙人的狗胆再大一些,再酿出一些更严重的事端来呢?这样我们进兵热拉尔山脉的理由就更充足了,即便是那帮白衬衫们和该死的海军,也没理由再阻止我们了吧?”想到这里,傅雷少尉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有些激动了起来,陆军实在是被压制得够久了,他们也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三章 沿着河流前进(四)
“资本主义追求殖民地的目的,一般来说,在于通过投放资本,获取原料和商品倾销地,最大程度地攫取利润。日渐成长起来的年轻的东岸资本主义,也不能违背这一经济法则。资本主义即便过渡到其最高级的帝国主义阶段,它的这一要求也只会加强而不会有丝毫的减弱。”蛟河堡粗粗装饰过的办公室内,许信抽了一口烟,放下写了一半的稿纸。
这些稿纸堆起来已经是厚厚一摞了,内容全是许信工作这么多年以来的感悟和心得,尤其是他从事对外贸易和外交工作的这些年来,学习到了很多以前一辈子也不可能学到的东西。实践得来的东西与后世的知识渐渐融会贯通,很多以前不理解或者理解不透彻的观点与理论,现在渐渐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可以说到了这一步,许信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再不是刚穿越那会半瓶子水直晃荡的货色了。
而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血随自己一起埋进坟墓里,这一年来,许信已经开始抽空写一些东西,然后装订成册,希望以后找机会内部出版传给后人,不至于让自己的“绝学”失传。而载有许信心血的这本书籍,他甚至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资本主义的发展与不同阶段》。穿越、经营国家、著书立说,许信的人生价值已在17世纪的这个时空得到了最高级的自我实现,也不枉活这一世了。
“专员,西里古和卢西亚诺先生到了。”秘书看许信已经不忙了。便适时地走了进来。轻声提醒道。
许信点了点头。然后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海豹皮衣批在身上,便和秘书一起走到了外厅,准备接见下几个意大利佬。此时外厅内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来自意大利北部的商人家族成员或其代理人,领头的一个便是已经侨居东岸多年的热那亚老牌名门多利亚家族的代表西里古----同时他也是罗洽纺织厂、罗洽针织花边厂等合资企业的意方经理,在东岸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再加上最近他艳名远播的长女嫁给了一位穿二代,此君在东岸的人脉关系顿时上了一个新台阶。在热那亚本土的地位也更是水涨船高。
“欢迎来自热那亚、卢卡、帕尔马、曼图亚和佛罗伦萨的朋友们,你们能够漂洋过海来到新大陆,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诚意。敝国正在高速发展之中,对于在这个时候每一个前来东岸考察或投资的外国商人,我们都报以极大的热情。”许信开门见山地说道,说完后,便吩咐秘书去找服务员上茶。
茶很快就上来了,来自宁波府的白岩山茶一直是许信的最爱,在座的意大利佬们自然对这种新鲜的东方饮料很不适应,但客随主便。也只能受着了。
“许专员,很感谢您的这次邀请。对于前来蛟河地区投资。我和我的这些朋友们都有些兴趣,但我们此刻更想听一听您对这方面的见解。”西里古喝了口茶,开口问道:“我们都知道,蛟河地区面临着一些治安方面的麻烦,另外这里还是一片蛮荒之地,疾病丛生、环境险恶,这前期的投资实在是很惊人。我们当然不介意前期投入巨额资金进行环境改造,因为我们意大利人并不缺乏资金,也不在意投资回报周期的长短,我们真正在意的,是这些项目到底能不能为我们带来收益?哪怕这些收益不是很高也不要紧,我们在意的是长期、稳定的收益,按照你们东岸人的话来说就是‘细水长流’的稳定收益。”
许信闻言哈哈一笑,暗道欧洲真有意思,地中海沿岸的国家基本都是一个德性,赚了钱就想投资土地、房屋、矿产等稳定性较高的行业,而不愿意冒险一搏进入风险较高的工业领域。在这些人里面,意大利人还好,闯劲还不算差,但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居民们就很明显了,按照葡萄牙人的话来说就是“当危机来临时,每一片土地和每一棵橄榄树都将成为最后的庇护所”,这充分说明了通过航海及海外贸易赚了大钱的商人们,是如何执着于投资风险较低的土地和农业,而不是将其进一步投入工业。
葡萄牙人如此,以热那亚人为首的北意大利人也大差不离。近几个世纪以来,意大利北部的热那亚、威尼斯、卢卡、米兰、佛罗伦萨、帕尔马等地的商人频繁穿梭于欧洲各地的贸易会、展销会,赚得了大量的金钱。而赚了钱的意大利人,很多回到老家投资于土地,干起了相对安稳的买卖。不过意大利人口密度较高,不是所有人都能买到足够的土地,因此很多意大利商人移居法兰西和奥地利,在当地购买土地进行投资,顺便再做一些转口贸易;当然也有许多意大利人移居尼德兰地区从事商业,不过这类人相对较少就是了。
投资风格趋向保守使得大量的资本“淤积”在狭窄的国内市场,以热那亚人为例,大部分人宁愿将利润投资到收益率屡创新低(很多时候收益甚至还赶不上白银 贬值的速度)政府公债或年金之中,也甚少有人愿意投资于制造业。这些年热那亚人加速将技术日渐落后、设备日渐老化、投资日渐稀少的制造企业搬迁到东岸,就已经很说明了一些问题----比起艰苦肮脏的制造业,他们更乐意玩金融。
此番许信通过多种渠道联络了一些意大利商人前来蛟河地区投资,打的就是这些热那亚人手头掌握着的海量资本(这意味着庞大的资源支配权)的主意。反正热那亚人投资风格保守,除少数人外大部分人贪图安稳,那么让他们到东岸来投资土地开发,并且给予一定的风险保障,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特别是热那亚共和国的很多著名企业及商人在东岸投资多年,获得了不菲的利润----光多利亚家族投资的罗洽纺织厂去年一年分红就高达91万银行里拉----如今他们更是投资于东岸的铁路事业,有这些先行者们做榜样,相信其他的一些意大利商人的疑虑也能消除掉大部分。如今他们唯一所担心的,就是这些投资到底能不能为他们带来收益?
要知道,东岸人的投资要求可相当不低。比如:东岸人要求外来投资者尽量不得直接使用金钱投资,因为东岸自己并不缺金银,他们缺乏的仅仅是人力及一些物质财富而已。如果外人带着一大把金银来到东岸投资,那么最终挤占的仍然是东岸国内本就有限的人力和物质财富,并没有给东岸带来任何一丝一毫的好处。但带着人丁、物资等实物前来投资(比如西南铁路模式)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这并没有挤占东岸国内的资源,却还帮东岸人办了许多事,因此相当受东岸共和国上下的欢迎。
但这无疑给外来投资者们无端增加了很多成本,毕竟在欧洲各地采购物资也是需要花费时间和金钱的(在这一点上东岸异教徒无疑远没有意大利人方便),招募破产农夫和技术工匠、雇佣有远洋航行经验的船只更是需要花费成本,这综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了。如果东岸人无法给出能够令投资者满意的方案的话,即便这些意大利人手头的资本再充裕,他们也会慎重考虑这是否值得的。
许信从政多年,经验那是何等丰富,因此对西里古的问话表示理解。他立刻让秘书在房间内挂起了一副蛟河及北鸭子湖地区大比例手绘地图,然后起身走到地图前,清了清嗓子,说道:“西里古先生刚才提到了很多,我作为执委会特派到蛟河地区的全权专员,我想说的是,蛟河地区没诸位想象中的可怕。很多事务看起来令人畏惧,但如果您一旦花心思去深入了解它,就会发现它其实不过如此罢了。另外,其实我们安排给诸位的很多投资项目其实并无对环境又太多苛刻的要求,诸位只要用心去做,断无不赚钱的道理。更何况,我国政府也给出了很多风险保障措施,比如溢价回购等等,不是么?”
其实执委会给出的吸引意大利资本的优惠措施并不止溢价回购这一条,他们还给出了一定额度的低息贷款,为的就是给资金周转有一定难度的投资者以方便。其实这说穿了,就是东岸人拿钱贷给意大利人,让他们到欧洲市场上去买东西,毕竟他们是基督徒,很多时候行事非常方便。不像东岸人,这些年来受到的限制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买东西的价格不但奇高,很多时候更是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真是让人愁得不行。但换成以热那亚人为首的意大利商人团体就好多了,他们是主的子民,商业网络和人脉关系更不是东岸人可比,筹集物资、招募人手速度很快,花费也远比东岸人低廉,那么还不如将这些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办好了,然后再投资到东岸本土,简直就是一个双赢的好模式。
第二百八十四章 沿着河流前进(五)
而执委会之所以愿意给出这样的政策优惠,一方面是许信这样的老同志的极力要求,另外就是他们对蛟河地区的“愧疚”了。毕竟,执委会下一阶段的经营重点始终还是在南方的东岸大草原上,比如乌江地区、比如两条横贯铁路的沿线,因此拨到开拓总局蛟河分局账上的资金并不多,对于开发地域辽阔的此地根本是杯水车薪,故吸引外来投资就成了必然。
许信凭借自己的手段和人脉,通过西里古辗转联系上了许多来自意大利的投资者,使得执委会有了不需投入多少资源便可收获一些殖民城镇的可能,那么获得一些政策方面的优惠也就成了必然,溢价回购、低息贷款,概莫例外。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这些项目的具体情况吧。”许信用手指着地图,说道:“首先是热拉尔山脉南麓一系列的伐木场及森林铁路的建设项目。我打算下个月于这里(后世阿古杜小镇西南靠近蛟河处附近)建设一个叫青山乡的新定居点,而随着我**队的不断沿河西进,开辟出来的大片领土也需要建设一系列的城镇,这对木材资源的消耗无疑是巨大的。而与蛟河地区相邻的北鸭子湖地区的建设也一日未曾停止,这些地区对木材的需求量也一直没有削减过,因此,投资伐木场绝对是有利可图的,运输木材的森林铁路也一样。”
“我们事先已经多次派遣队伍进行过考察,在青山乡到木牌乡这一段热拉尔山脉南麓地段内,森林资源丰富。且以松树居多。其中很多树木已经生长了一千多年。这在欧洲很难见到。当然我并不是要求你们将这些树砍下来运到欧洲去销售,那样运输成本也太高了,而是鼓励你们投资伐木场,然后将木材就地销售到附近甚至缺乏森林资源的我国南方地区。要知道,南方地区的建设如今正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建筑行业(包括铁路业)对木材的需求一直居高不下,如果各位能够把握住机会,未必不能在此轮建设大潮中赚取一份不菲的收益----当然前提是你们自己在旧大陆招募人手、准备好工具及各类补给品。然后前来此地租赁土地设立伐木场。”
“众所周知,我国的所有森林矿产资源都属于国家,所以你们若是来投资首先需支付租金----当然,这并不是很贵,而且价格还能协商,总之不能让你们亏本就是了。当然,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在伐木场周边开设木材加工厂、木材烘干窑等企业,我们蛟河地区负责为你们把开办企业的营业执照办下来。至于运输木材的铁路嘛,七八个伐木场的各段连起来大概有六十多公里的样子。花费并不是很大----但有一点,所有铁路的修建必须是标准轨距。不能上一些乱七八在的轻便铁路,免得我们以后不好规划,这一点是必须先说清楚的。”
许信这里之所以郑重其事地提出,这段六七十公里长的森林铁路必须采用东岸标准轨距(1500毫米),打的就是今后执委会在蛟河地区规划新铁路干线时,可以将新设铁路与这段旧有铁路联结起来,这将省下很大一笔钱。当然了,从各伐木场通往森林铁路的小运输支线(一般只有只有几公里长)是用轻轨也好、重轨也罢,一切悉听尊便,全看这些意大利人自己的意思了。
“森林铁路的起点在木牌乡,终点在青山乡,线路主体尽量贴着热拉尔山脉南麓行走,毕竟伐木场大多设立在这些地方。所有木材将在青山乡码头进行集散,因此我们还需要在这里建设一个全新的码头----老实说,这也是一笔很好的投资项目,因为很显然,这个码头一旦建成后,其业务范围肯定将不仅仅局限在木材的运输上。随着我们对蛟河地区开发的逐渐深入,其他物资如燃料、粮食、副食品、工具、建筑材料甚至人员的运输也将进入一个高峰期,这里面的利润有多大,我想诸位都是行家,一定能够有一个大概的估计,我就不多说了。”
“蛟河附近这一段,河面宽度普遍在一百米以上,水量也很丰沛,而且即便是在最寒冷的冬季(此时气温很可能会降至零下几度),也没有任何结冰期。也就是说,这条河流全年都可从事航运,沿河的各类经济活动在冬季也无需停止,这一点,对于发挥码头的价值自然是极为关键的。当然,诸位有可能会担忧航行在蛟河上的船只数量是否足够,关于这一点,我请大家放宽心。前阵子,在鄙人及地区行署的牵头下,国内一些承揽鸭子河、塔夸里河和蛟河河面运输任务的私人船主联合成立了一个蛟河航务联合会的组织,目前该组织共拥有在册各型船只15艘,合计运输吨位910吨,已经初步拥有了一定的运输能力。目前,我国政府在蛟河地区的垦荒行动、基建项目甚至军事行动的相当一部分物资运输,都由这个组织承担,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而且,拥有我们国内最大规模内河运输船队的国营内河运输公司,在下个月也将派遣部分船只(15艘,运输吨位1080吨)进驻蛟河堡码头,成立蛟河地区分公司并开展运输业务,这势必将大大增加蛟河这条水道的价值,而沿河码头的收益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了,这其实是很明白的事情。”
许信一口气说了很多,在座的意大利商人们在西里古还算不错的翻译下,基本也算是了解了个大概。老实说,他们对这些项目有些意动,但还没到立马决定前来投资的程度,因为他们现在仍有不少的疑虑,比如税收问题、安全环境问题、市场问题甚至宗教问题等等。这些问题不解决,就很难说服他们投入巨额资金前来蛟河地区开发。
“我想我们对于该地区的治安形势还有些疑虑。听说贵国进行野外勘探的工作队三番五次遭到野蛮人的袭击,并且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人员伤亡。如果我们从旧大陆招募大量劳工前来工作的话,恐怕也很难避免遇到这种状况,关于这一点,贵国准备如何解决?这很重要!”经过一番简短的交流后,来自卢卡的著名商人卢西亚诺出面向许信发问,而他指出的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在座诸人极为担心的。
“关于这一点,我想诸位不必太过忧虑。”许信一听就笑了,然后信心十足地说道:“现在已经入冬,农村的各项活动已经逐渐进入了停滞期。为此,上个月我就代表地区行署向中央请求调动南方各县民兵前来蛟河、北鸭子湖地区进行轮战,以对那些瓜拉尼野蛮人进行精确打击----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情报,知道很多蛮子的藏身地点或补给点----很荣幸,这个请求目前已经得到了我国最高权力机构执委会的批准,并准备轮番调动来自南方七个县的上万民兵,趁着冬季农闲时分前来本地进行剿匪治安战。我想,治安形势不好这个顽疾,一定能在接下来几个月内得到极大改观的。”
其实许信说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在他们的计划中,还将派遣精干的外交人员前往圣萨尔瓦多,与葡属巴西殖民当局进行一番严正交涉,要求他们严格约束自己治下的印第安人,并禁止他们进入热拉尔山脉与东岸为敌,否则东岸海军第一舰队将保留自由行动的权力。除此之外,他们还批准了由陆军部拟定的一项进军计划,在该计划中,东岸共和国将首次派遣大量军事人员进入热拉尔山脉(但也仅限于此山脉,不会进入敏感的巴西高原地带),打击藏身其间的“反东岸分子”,这种破天荒的行为估计将对葡萄牙人的心理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不过此时就不必对这帮意大利人细讲了。
当然了,执委会也对陆军明说了,打击行动限时三个月,且只允许部分身份模糊的“民兵”越境袭击,完毕后立即撤退,不留一兵一卒在热拉尔山脉之间,以免引起葡萄牙人更加强烈的不安感,促使他们在欧洲提早全面倒向一些老牌国家,那样事情可能就会复杂化了。陆军对此当然不是很满意,他们甚至一度想占领与热拉尔山脉相连的部分巴西高原南端,将北方边境的实际控制线推进到乌拉圭河的上游(即乌拉圭河-佩洛塔斯河一线)----如果陆军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北方国境线就将进抵后世巴西南里奥格兰德州与圣卡塔琳娜州的分界线了,几乎拓土十五万平方公里以上。只不过出于种种考虑,陆军部长莫茗最终还是同意了执委会的意见,压下了陆军内部强烈的请战要求。
这个时候,还是要以稳为主,不能坏了其他方面的大事----这是执委会诸公的一致意见。
第二百八十五章 沿着河流前进(六)
1654年6月13日,雨后天晴。
蛟河堡外,许信带着一群来自意大利的投资者们行走在乡间的泥泞小路上。下过一场雨的农田有些潮湿,但这并没有影响参观者的兴致,来自意大利的投资者们对这夺自瓜拉尼人的一望无际的农田非常感兴趣,以至于不时有人问起东岸是否允许外国人在此购买田产?在得知每个人只允许拥有三十亩土地后,这些人明显有些失望----他们都是财大气粗的商人,对区区三十亩看不大上眼也是正常的。
不过许信也给出了另一种迂回方案,即租用土地的方案。这种方案仿西大荒上的拓荒农场旧例,将一定面积的土地(通常面积很辽阔)租让给个人或企业,给予其三十年的经营权。三十年后政府可以无偿收回,因为前三十年的租金往往很低廉,当然如果政府不收回的话,土地承租者有继续租赁的优先权。
这种方法等于是绕过了政府的三十亩土地上限禁令,为经营大农场事实上提供了条件。而说到大农场农业,就不得不提起在如今的东岸国内已经大行其道的农产品商品化。随着欧洲三十年战争的结束,最近六年以来东岸农产品出口数量锐减,国内粮食开始出现滞销。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成本较为低廉的大农场农业就开始显现出其优势----当然囿于初期高额的前期投入,目前大农场出产的粮食价格也不是很低,但随着时间的逐步推移。这些大型垦荒农场必将更大程度地冲击国内农产品市场。使得那些单门独户的农民家庭受到影响。
现在国内很多地方都已经出现这种苗头了。农民们生产的农产品完全竞争不过农业资本家的产品,要不是国家储备粮库一直在执行保护性收购政策的话,农民收入的大幅度下降将成为普遍常态。而这种状况的日益凸显,也使得执委会诸公们开始思考自己以前制定的政策是否合理,即在工业吸纳不了太多人口、大部分新增移民就业需要靠农业来安置吸收的情况下,还搞这种会极大冲击普通农民的大农场农业,到底是否合适?
当然了,这是以后的事情。在东岸国内个人或团体拥有土地三十亩上限的禁令仍然有效的情况下。土地买卖也基本处于事实上的禁止状态,这就为抑制土地兼并安上了一道铁闸。至于说以后政府会否取消这条禁令,想方设法将大部分农民赶进城市,为工业化提供廉价的血汗劳工,这就很难说了。穿越众不是神,以后掌权的二代、三代们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他们如果认为取消这条禁令的好处大于弊端,那么就会取消,这是大势,不可阻挡。
“毋庸置疑。欧洲农业的商品化程度是很深的,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巴西。其农业资本主义化的程度也远远超过我们东岸,其境内林立的大小种植园就是明证,我们东岸对此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许信走在这帮意大利阔佬或其代表的前面,随意地笑着说道:“第一步就是掠夺瓜拉尼人的土地,然后开设新型的大农场或种植园,将农民变成农业工人,这是加深农产品商品化的前提。”
西里古、卢西亚诺等意大利商人对许信的话表示理解,因为欧洲人----尤其是西欧人----确实在农业资本化这条道路上走了许久了。荷兰人航行在波罗的海、北海和地中海上的大量运粮船就是这种商品化农业的外延,在新型农业资本家的努力下(很多是由贵族转职而来),日益加深的商品化农产品促进了农村购买力的逐步提高,然后使得农民或农业工人有了交换工业制品的可能----这一点,在新大陆无数的棉花、可可、蔗糖、烟草和粮食种植园内再明显不过了。
“诸位也都看到了,蛟河地区有着面积广阔的土地,如今就是缺人耕种。我们承诺,只要你们与地区行署签署农业开发协议(有着雇佣农业工人数量、土地开发面积、水利设施修建里数等方面的详细规定),我们将竭尽全力保障你们投资的安全。要知道,蛟河地区气候温和、降水繁多,非常适合水稻这种农作物的生长与栽培,而这种谷物在东岸国内的售价历来不低,因为我们国家主要的谷物是小麦。”许信继续循循善诱道,“只要你们前来投资农业种植园,那么我国的大型国营企业国家储备粮库将承诺以协议价包购你们生产的水稻,这无疑保障了你们的收益,如何?当然了,如果你们开发完毕后发现无利可图,我国政府给出的溢价回购条款仍然有效,总之不能让你们吃亏就是了。怎么样,诚意很足吧?”
“听起来很不错,但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路边的这些已开发成熟的土地就是给我们准备的吗?我看到有些农夫在地里挖沟渠,我想他们应当对这里的部分土地拥有产权,那么问题就来了,准备给我们的土地到底在哪?”卢西亚诺听完许信的话后,第一个出言发问,而他的问题自然也是很多人想知道答案的。
“当然不是了。”许信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至于说待租让给你们的土地在哪,其实很简单,沿着河流向西寻找就是了。那里森林密布、河汊纵横,大把的土地等着你们去开发呢。当然了,就我个人的建议来说,我倾向于认为你们将伐木场和农业种植园有机结合起来会更好,即每砍掉一片森林,就将那里的树根刨出来、野草和石头清理掉,然后平整土地、修建起水利灌溉设施,那里便是一片上好的农田了。相信我,那里的土壤很肥沃,只要田地护理到位,那么水稻种植园一定会获得大丰收的,这一点我非常有信心。”
“更何况,你们的种植园设在那里,产出的稻米还可以经森林铁路运输至青山乡码头,然后用船运输到下游的消费市场去销售,收益会相当不错。要知道,下游的平安县是我国的工业基地,人口众多、消费能力强,一旦你们的水稻种植园初见雏形,那么很快就能转化为收益,而这些收益又能为你们接下来的深入开发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呢?”许信问道。
意大利商人们听了面面相觑,有些心动但也有些迟疑,许信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觉得有戏。也许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和蛟河行署的干部们只要再多做做工作、多加把劲,估计就能把这帮意大利佬都拿下了----至少也能拿下一部分。只要这些意大利人愿意投资,那么在不远的将来,原本荒凉的蛟河地区就将迎来一段快速发展期,海量的旧大陆劳工、物资将通过水运输送到这里,然后将一片片茂密的森林砍倒、一块块潮湿的沼泽排干、一座座农业种植园建起,并最终将其改造成一片富饶繁荣的新城镇----谁让蛟河地区并不在执委会的重点投资计划里呢,许信想来想去,也只能借助外资来发展了。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那么一切完全可以仿照罗洽纺织厂和草原铁路公司的旧例,我们可以一起成立个蛟河森林开发公司。这家公司某些业务的管理将由我们监控,很抱歉,囿于某些方面的因素,我们暂时还无法将铁路等敏感技术交由外国人来运营,但你们可正常参与分红,这一点请务必放心,我们不会在财务上弄虚作假,该是你们的分红一分钱都不会少,我们只是想全面监控这家公司某些业务的日常运营罢了。当然了,蛟河森林开发公司的伐木、码头、种植园等业务将由你们自行负责,我们只负责抽查财务状况,其余一概不管,给予你们充分的自由度。”许信接着又补充说道。
意大利人闻言都陷入了思索之中,很多人两两之间一直在交头接耳,有时候还会有眼神方面的交流,显示他们在充分交换着彼此的看法。也是了,像这种先期投资就很可能将达到上千万银行里拉的大项目,不充分集思广益地商讨下,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况且东岸人要求将所有投资者都捆绑到一家公司里(蛟河森林开发公司)进行组团投资,那么这家公司的股权比例如何分配,也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
总而言之哪,这事短时间内不会有一个什么结果出来,因为这些人还需要返回意大利本土,与自己的家族或后台老板交换意见,然后才能最终决定是否要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不过许信本人对此倒是非常乐观,因为他觉得这次的考察团里很多意大利人很显然心动了,这从这些天一直有人私下里拜访他就能感觉得出来。这样说来,这个蛟河森林开发公司的最终成立,或许也就在明年的某天了吧。而从那时候起,即便中央政府几乎不往这里投钱,蛟河地区也能最终依靠来自意大利的资本快速发展起来,对于这一点,许信非常满意,因为这可是他实打实的功绩。
第二百八十六章 伊河行(一)
1654年6月30日,晴。
阿涅利又一次来到了梅林港----一个位于伊河运输水道尽头的内河港口城市,同时也是许多货物的集散地。
经过多年的发展,包括梅林港在内的梅林县一镇四乡发展迅速,无论是工农业产值还是人民的生活水平,都得到了极快的发展。阿涅利刚行至县城外围,就明显感觉到了这里的不一样:路边有许多民居或临时搭建的窝棚,一些菜户们在大声贩卖着菜蔬瓜果,另外还有一些明显是渔民模样的贩子在叫卖着从米林湖(半咸水湖)里捕上来的奇奇怪怪的鱼。
今天似乎是每旬一次的赶集时日,从附近农村赶来城郊的居民是一波一波的,把不甚宽广的马路挤了个水泄不通。阿涅利注意看着,人群中的小孩这些年来是愈发得多了,他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呼朋唤友、嬉笑打闹,好不自在。而大人们则驻足在一个个摊位上,费尽口舌与商贩们进行着斗智斗勇的侃价,直是一副和谐繁荣的乡村集市图。
前面是几家在兜售民间土布的商贩----说是土布,但你可别以为它质量差,事实上,在东岸,民间自织的土布无论从质量还是款式上面来说,都相当不错。盖因这些由私人用小型家庭织布机织出来的各型棉布、呢布或麻布,都是些非常有特色的布匹,当然也都是国营大型纺织厂所无法工业化大规模生产的东西。
这些土布款式新颖、品种多样、特异性强,很是满足了相当部分消费者的需求。甚至就连一些有钱人,也会到这些小商贩处购买一些别具特色的布匹。然后拿到相熟的裁缝那里去制造衣物。而阿涅利今年还听说了一种更先进的方式。即有些薄有名声的纺织户(多来自宁波府或松江府)。还会接受客人的订单,按照订单的要求织出一些特别的布来,获利颇丰。当然了,如果这些布他们觉得式样不错有销路的话,也会拿到相熟的布店里去寄售。
总而言之,东岸民间商业化程度的深入发展、经济活跃度的日渐提高,由此可见一斑。
“上次和老乡聊天,听说这个梅林县现在全县有超过100台私人纺织机。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一艘船从北边运来大量纱锭,这些私人织户们创造的市场规模委实是不小的,其收入也可想而知。不过想想也是,平安厂和大鱼河厂这种大型纺织厂,限于种种因素,无法生产所有的布匹。特别是那些需求量不大,但种类繁多的布匹,由他们来生产显然得不偿失,还不如交给这些民间织户呢。这样一来,他们主做走量的普通布。也攫取了利润最大的那部分,剩下的汤汤水水嘛。自然给民间做去了,同时也丰富了商品市场,真是一举两得。”阿涅利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想道。
路上有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赶集的居民们立刻让到了一边,显然有些畏惧此类“公门中人”。不过这两名警察倒也没旧大陆的衙役那么不堪,走在大路上的他们也没什么欺行霸市的劣迹,相反左顾右盼地扫视着各个角落,看起来还算尽责。
阿涅利也快步闪进了旁边一家饭馆内,他们的兔子洞面粉厂严格来说,去年也通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规避了不少税款,因此他下意识地有些心虚。
饭馆内主营各种面食,阿涅利点了一碗青菜鸡蛋面,想了想,又要了一块从盐城港进口的熏鹿脯,顿时使得这顿午饭变得高大上了起来。
对面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阿涅利抬眼望去,只见那是一家门面颇大的铁匠铺。听饭馆老板介绍,这家铁匠铺有独立的加工车间,雇佣了包括铁料工、铜料工、锻工、火夫、打铁工、钳工、锉工以及铜/铁/木料车工在内的十多人,规模颇是不小。他们承揽了附近农村相当部分的农具、刀具的生产及维修业务,此外最近还开始给民间织户们维修机器、加工零部件,技术含量似乎有了不小的提高。
他们是如此之努力,以至于南边的大鱼河兵工厂综合车间已经逐渐放弃了许多非标准金属器具的生产,转而将有限的人力投入到标准五金器具、刀具、甲具的生产上面。至于这些在他们看来赚头不大的非标准件或需求量不大的小型金属器具,则交由近年来崛起的私人铁匠铺去经营好了,反正他们干得也不赖。
托近几年秘鲁走私贸易的蓬勃发展以及英荷战争的爆发的福,东岸各类商品的出口数量是节节攀升,而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便是各类金属器具和机械零部件了。自然而然地,这些原本立足国内的小型铁匠铺在本轮出口大潮之中,将由他们生产(用简单的加工工具)出来的各类商品,借由南海运输公司的船队卖到了远在数千海里之外的阿姆斯特丹、阿尔克马尔、哥德堡或里加,端地是神奇无比。
而出口获得的大量利润使得铁匠铺的经营者下定决心扩大门面、招募更多的技工和学徒,并添置了一些更加先进(当然也更加昂贵)的设备,打算将这番事业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上去----其实国家和社会的工业基础,便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这个铁匠铺的东主是个荷兰红毛,呃……”说到这里,来自明国的饭馆老板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阿涅利,见他没什么特殊表情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位德梅尔德师傅技艺那是没的说,非常精湛,现在还带了五个徒弟,另外又招了十多个帮工----当然这些帮工很多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有的干脆就是他的徒弟,他们来的时候还啥都不会呢,这么些年都让德师傅一个个给带出来了。”
“德师傅现在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饭馆老板用略带唏嘘的语气说道,“想当年在镇城外他的门面还没我的一半大呢,但现在----唉,不谈了。前些时日我看德师傅亲自去了趟城里,买了很多新机器,嗯,都是那种轻便的机器设备,一两个人能搬动的那种。德师傅买了这些机器后,就开始三天两头往城里跑,经常一待就是好多天。我听说他在城里的铁路机械加工厂托关系租了个小加工车间,用来加工一些机器零件,那是相当地赚钱。”
阿涅利闻言点了点头,老板所说的这种方式他也有所耳闻。近年来工商部一直在鼓励私人作坊主、小企业主在生产时加强机械化程度,以降低成本(在东岸,劳工成本那可是绝对不低的),为此,他们还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在这些政策中,最重要的一条无疑就是要求国内各大型工厂(往往拥有全套蒸汽动力系统)改造生产线,然后向外出租富余的蒸汽动力----反正他们的蒸汽动力很多时候都有浪费的嫌疑,还不如租出去多加利用呢,同时也能为他们赚一笔不大不小的租金。
阿涅利估计,这位德师傅就在县里的铁路机械加工厂内租了个小加工车间,接着将自己最新购买的手提式(或轻便机械)机器带过去,然后把机器联接在中央蒸汽动力传输系统的轴系上,使用铁路机械加工厂的动力驱动自己带来的机器,以快速、大批量地加工一些机械零部件。
随着工商部的不断推广和宣传,现在这种租赁蒸汽动力以加工机械的方法越来越流行,以至于稍微上点档次的铁匠铺或私营小业主都在想方设法挤进来,毕竟,靠自己的力量置办并维护一套蒸汽动力系统,对他们这些本钱不多的小作坊主来说实在太难了。
当然了,随着这种方法的日益流行,东岸国内的工商业界也在无形之中经受了一番蒸汽化、机械化的思想洗礼,它使得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机械化和工业化的好处,同时也使得更多的人投入这个行业,培养了一定量的熟悉机械和蒸汽机的人才。国家的工业基础,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断厚实了起来,试问在这样一种社会氛围和环境之下,来自旧大陆的种种反工业化的腐朽思想还能有存在的土壤吗?
“德师傅现在开始给县里的各家厂子生产各种零部件,有时候甚至还搞成品。上个星期德师傅就造了台小鼓风炉出来,前天又弄了台给鱼塘抽水的抽水机,听说他还在生产小起重机----就是河港码头上用的那种----里的一些零部件。哎呀,真是太厉害了。”饭馆老板最后咋咋呼呼地说道。
阿涅利一边点头一边吃饭,心里却在想着:“国家推进工业化的决心是越来越明显,咱们兔子洞面粉厂也要加把劲了。这个世道,没有进步那就相当于退步了啊,真是他么的太难混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伊河行(二)
吃完午饭后,老板本来要收阿涅利一角五分的餐费,不过由于阿涅利很麻利地替他补完了一个损坏的锅底,因此便免了他的饭钱,双方挥手告别。
梅林镇的街道上仍然是一片拥挤、混乱,其中尤以桥东布匹市场最甚,各色人等在此汇聚,挑选着自己所需要的布匹,然后返回自己家乡出售----其中以来自伊河地区的商人最多。阿涅利的路线和他们一致,他搭乘的一艘35吨级小汽船(内河运输公司淘汰下来的,被兔子洞面粉厂买去)将满载精制面粉前往下伊河县,在那里卸完货后顺便收一船小麦。如今无论是西大荒、伊河地区还是西北垦殖局辖区,其富余小麦多半都在下伊河镇火车站/码头一带进行集散,阿涅利去那里收购原料,一准没错。
在又一次拜访自己的朋友未果后,阿涅利叹了口气,随即便转身离开了拥挤嘈杂的县城,赶往城外的码头,他今天就在离开这里,然后溯伊河而上,前往下伊河县。
小汽船很快就发动了起来,闲极无聊的阿涅利坐在船头,一边听着明轮哗哗的打水声,一边观看着两岸的风景。多年前栽种于梅林河两岸的梅树如今已经颇具规模,而在没有梅树的河岸边,则安放着大量的水力机械,这些机械很明显都属于一些小作坊或小企业。它们中有小型捻丝厂、用水力进行金属碾轧的小型铁匠铺,以及一些对购来的白棉布进行再加工(如漂白、染色)的小企业。
这些小企业坐落于这里,一是运输方便----便于运输废丝、铁条、零件、白布、纯碱、硫酸钠、稀硫酸、染料等原料。同时也便于运出成品。另一方面更是能充分利用梅林河的水力资源。以节省成本。当然了,现在愿意这么做的企业也不是太多了,因为东岸国内的平安煤(劣质)够廉价,同时使用梅林河水力资源的企业还要额外上缴一笔费用,以便政府有财力在梅林河上游疏浚河道、维护提水站,进而在枯水期时能够调节梅林河的进水量和流速。
并不是所有企业主都愿意缴纳每年三百元“用水费”的,所以你懂的,大家现在越来越倾向于使用蒸汽机。而不是使用受限制的水力设备。
岸边还有一些待开发的公地,一些冒着黑烟的蒸汽抽水机正在工作着,似乎那里是沼泽区呢。话说镇海县也有许多这样的沼泽区,那些沼泽里的积水有的是淡水、有的是半咸水,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就阿涅利所在河口乡来看,当地也经常会出动一些人手携带蒸汽抽水机等工具去排干沼泽积水、修建小水库,以改造出农田来----这些从公地(往往也是荒地)中开辟出来的农田基本都是为本地新增人口准备的。
在如今的镇海县,共有超过380部蒸汽机在运行着,而其中相当部分是用在提水站和抽水机上面。这380部蒸汽机的平均马力是25.6匹,而总马力加起来几乎够驱动一艘近代战列舰了。相当之惊人。当然了,限于东岸如今寒碜的工业水平。这些抽水机的寿命往往都不长,很多都是使用了不长的时间就需要维修,相当令人蛋疼。不过好在这与其效率比起来不是什么大毛病,还可以忍受,只不过东岸人需要不断提高技术倒是真的了。
夜晚时分,船只在奇山乡码头靠岸,补给一些煤水,顺便也让大伙有时间吃饭休息下。但不幸的是,由于此时已经临近深夜时分,码头上所有的饭馆都已经熄灯打烊,阿涅利等人找来找去,最后只发现了一家由一名中年法国佬开的烤面包铺还在营业,于是一行人便跑过去买了些面包,权当晚饭充饥了。
面包铺的老板心地还算善良,他将众人让进了自己的工作间,然后搬了两张桌子给大家坐下吃饭。阿涅利等人对此非常感激,但或许是因为老板深夜太寂寞了,因此大伙儿还不得不忍受他的语言“骚扰”:“现在竞争真是越来越激烈了,我的这家店铺要不是紧靠码头,人流量大,恐怕这生意也是做不下去的。我听我在乡里干事的小舅子说,在我们乡里,几年前还只有2个烤面包师,即平均每2200个居民才有一个面包师为他们服务(当然很多东岸人并不习惯吃面包这种西方食物)。但近些年随着国家不断招揽旧大陆的各类手艺人,现在奇山乡的面包师也开始多了起来,据最新的统计数据显示,现在每259个居民就有一个面包师了。哦,这真是糟透了,绝对的噩梦!”
阿涅利等人闻言都有些无语。手艺人的增多必然会带来竞争程度的加大,这对手艺人本身来说也许不那么愉快,但对消费者来说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阿涅利犹记得,原本镇海县河口乡只有两个金银匠,老百姓们去打制金银器不但周期很长,这要价也很坑爹。后来,随着远东黑水地区开始主动在中国大陆搜集各类手工艺人,这种近乎垄断的状况迅速得到了改观,新来的明国金银匠一下子打破了市场的平衡,将金银首饰的成本瞬间降到了一个可以令人接受的程度,这令几乎所有人都拍手称快。
金银匠如此,玉器匠的到来就更是大伙的福音了----因为在以前的河口乡乃至镇海县,居然就连一个像点样子的玉器匠人都没有,这令一些明人出身的移民们颇感遗憾。但现在不用担心了,一位从明国搜罗到的玉器匠人被安置到了镇海县定居,随即开始承接一些玉器打磨的业务,当然原料仍然需要从远东进口了。
毕竟现在这国已经有了46万余(截止1654年7月的数据,其中明人比例占47%,混血新生代占24%)人口了,如果手工匠人的数量不足,必将会极大影响东岸这个国家的成长和发展速度,而这也正是这些年来执委会一直努力在海外搜罗各类手工匠人的原因所在。他们几乎是什么人都要,泥瓦匠、木匠、油漆匠、酿酒师、制绳师、铁匠、制革匠、制鞋匠、箍桶匠等等,只要愿意来的照单全收----东岸这个新生的国家,实在是太过于缺乏这类人才了啊。
“很多时候,我都想关了这家店转职去当泥瓦匠了,他们的收入是真高。现在国内那么多建设项目,到处都在招募砌墙的、搬砖的,平日收入就已经超过了一些私营作坊里的工人,更别提建设旺季时大幅提高的收入了。唉,真是羡慕啊!”面包铺的老板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边喝着一边叹气说道。阿涅利注意到,他喝的酒似乎是自家酿的,而不是购自百货商店里的畅销酒。其实这很正常,在如今的南方地区乡下,很多家境相对殷实的农户都会自己酿酒喝,特别是在这两年粮食价格下行、农民收入下降的时候,自己酿酒一能消耗掉部分粮食,二能减少一点家庭支出,又何乐而不为呢?
面包铺老板的下酒菜是几条干鱿鱼,另外还有一碟进口自南非的花生米,这令阿涅利感到些许惊讶。或许这个老板的经济状况还算可以,并不像他嘴里抱怨的那么不堪?不过也难说,产自南非的花生就不说了,那些黑八旗部落民们的生产成本极低,再加上东岸人的压榨,故进口自他们的高粱、花生、芝麻、西瓜等传统农产品的价格极为低廉;那些鱿鱼也一样,如今随着南海渔业公司捕鱼船队规模的越来越大,其各种渔获的产量也是越来越大,这自然引发了东岸国内一些海产品价格的下跌,故拿干鱿鱼当下酒菜,着实也算不得什么。
老实说,随着1648年第二次东西战争的结束,虽然国内移民数量依旧极为庞大,但随着生产力的逐步提高(这意味着商品等物质财富的更加丰富),这东岸共和国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其实是在日益改善之中的,这从他们吃穿两方面的用度就能看得出来----百姓们能经常饮酒,咸鱼、腌肉、水果等商品也能隔三差五地买些回来享用,这比起他们在旧大陆的生活已经是质的飞跃了;穿的方面也同样如此,如今百姓们越来越倾向于购买漂亮的染色布或绸布去制作衣服,另外还有很多人购买昂贵的皮衣。阿涅利依稀记得,在七八年前,如果一个普通的东岸百姓(这意味着其收入和财产也很普通)不去买布自制衣物,而是去商店里买上那么一件现成的衣服的话,还是会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还会被一部分人贴上“狂妄”和“骄奢”的标志。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去商店买成衣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享用更多的消费品以提高生活质量也日益成为了一种时髦的风尚(当然仅限于东部少数县份,在其他地方,节俭仍然是一种普遍状况),这就是社会的进步,当然更是生产力的进步!
第二百八十八章 伊河行(三)
1654年7月2日上午,阿涅利等人乘坐的船只在刚驶进下伊河县县境时,便因故障不得不停靠在河阳乡码头上进行检修。
无可奈何的阿涅利不得不再次上岸透透气。河阳乡在几年前撤堡设乡,位于下伊河县东北角,以农牧业为主,人口五千余人,经济只能说马马虎虎,典型的内陆农业乡镇。该乡唯一的工业设施或许就是码头上的修船作坊了----唔,或许紧邻着码头的那座小型蒸馏酿酒厂也能勉强算是“工业企业”吧。
这种小型蒸馏酿酒厂阿涅利见得多了,几乎每个以农业为主的乡镇(这意味着粮食相对富余,同时冬天有大量闲置劳动力)都有一家或两家此类作坊。这些作坊并不是全年都开工的,事实上他们一般只在冬季农闲时开工,因为其工人来源往往就是附近的村民,算是他们的一种副业。河阳乡的这家酿酒厂就是如此,其开工于收割之后,停工于春耕之前,一般雇佣四五个人(多的会雇佣十几个人),每年大概生产几千升蒸馏白酒,销售市场也以附近农村地区为主,典型的自给自足式的小作坊式企业。
阿涅利曾经很纳闷,这种开半年歇半年的小酒厂,为何就没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倒闭呢?要知道,在他们的机制面粉行业,目前几乎每个县都崛起了一家上规模的面粉厂,而在某些竞争激烈的地区,比如南鸭子湖地区,他们的兔子洞面粉厂就已经一统镇海、中山两个县的市场。然后还向南面丰国乡、小溪乡等地渗透。面粉行业竞争如此激烈的盛况为何就没能蔓延到烧酒行业呢?真是奇哉怪也。难不成是这些小作坊的生产成本极低吗?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吧。
当然了。阿涅利还有没认识到的一点,那就是这类存在于乡间地区的小企业(一般是偏远或商业不发达地区),往往是直接面向其最终消费者的,且其客户群体也比较稳定。但那些大酒厂----比如位于西湖县的大丰食品厂酿酒车间,使用工业化酿酒方法----就不同了,他们在销售过程中依靠了大量的代理商或分销商,再加上远距离运输成本,这无疑使得他们的酒在价格方面不怎么占到优势。这是事实。因为这些只在冬季开办的小酿酒厂的经营者们,一般是不把自己的劳动力算进成本里去的,再加上他们的设备较为原始简陋,因此成本往往是惊人地低,这无疑给了他们极强的竞争力。
酿酒行业其实只是一个缩影,如果将其推而广之,再看看别的行业,多半也是如此。小企业、私人小作坊与大企业之间的博弈是永恒的话题,大企业有大企业的好处,小作坊有小作坊的优势。当然了。或许随着时代的进步以及工业化、商业化程度的加深,此类小作坊式企业最终都将消失在历史大潮之中。但至少在工业化初期的现在、在市场相对还不够广阔的现在、在交通通讯条件还不足够先进的现在,这些小企业似乎还将长期存在下去。
阿涅利等人的兔子洞面粉厂就是从小企业发展起来的,不过当初也有一些和他们一同成长的制粉小作坊没有顶住残酷的市场竞争,他们因为种种原因逐渐陷入了困境,然后先是被负责分销他们面粉的商人所控制(商人向他们提供借款),继而彻底被这些商人吞下。就这样,商人成了企业的新主人,最初的创业者因为不景气而成了商人的打工者,比如西湖县的临湖面粉厂就是如此。
“下伊河县这种农业县份居然没有成规模的机制面粉厂,这真是不可思议。不过估计这种现状不会持续太久,沿海地区有太多有钱人了,接下来肯定会有人来此投资的。我们厂的产品以后要想进入此地,恐怕要面临激烈竞争啊。”阿涅利给自己点了个烟斗,有些忧心地想道。沿海工商业发达地区对西部内陆县份的“经济殖民”,是从一开始就客观存在的,也没什么不可以对人说的----像下伊河县这种以农业为主的县份却没有一家大型机器制粉厂,这既是商业不发达的缘故,同时更是缺少技术和资本积累的原因,但这种现状显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早晚会有人看中这里得天独厚的优势而赶来投资的,到时候外来面粉恐怕就要面临被扫地出门的局面了。
船只在傍晚时分被修好了,修船厂的老师傅伸出七根脏兮兮的手指头,向阿涅利索价七十元,气得他差点当场骂人。不过修船厂的老师傅显然涵养很好,他一样一样地给阿涅利报出收费细项,他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女儿则在旁边不停地附和(她平时还兼职制造船用铁钉,使用简单的机械工具,一天能制造一千根),这让阿涅利头大无比,最后只能付账了事,心中还在不停地诅咒河阳乡的工商所最好多来查查这家黑心企业,说不定明年能提高一下它的税款额度呢。
“你们早晚会因为自己的黑心而把顾客全赶跑的,其他的修船匠也会因为你们的无耻行径而感到忧心,因为你们破坏了整个行业生存的土壤。”阿涅利气冲冲地说道。他心里知道这句话对对方毫无作用,但被宰了一刀的他依旧气愤难平。现在国内私人小作坊乱象丛生,大部分企业主(一般就是工匠开办)就像许许多多一味长高的树木一样,只顾自己朝着财富和尊敬的太阳长上去,而毫不顾忌养育他们的丛林的生死存亡,这简直就是没有道德、没有良心!阿涅利从不认为法律能管好所有事,因此必要的道德是维系社会良性运转的关键,他们的兔子洞面粉厂就从来没短斤缺两过,但现在看来他们只能代表一部分人,远远代表不了所有企业主。
“算了,开船吧。”在给船只加完煤水后,阿涅利大手一挥,下令开船,他不能再耽搁了,得尽快赶到下伊河港,将船上的特等面粉按期交到购货商手里,然后再寻机购买个二三十吨小麦回去,镇海县的厂子里正等用呢。
而就在他们出发的时候,河阳乡码头上也开来了一队民兵。他们在两名骑马军官的率领下,高举着旗帜,在码头上列阵,似乎在等待船只。
阿涅利不清楚这些人是去干嘛的,但他很敏锐地感觉到了这支民兵部队的不同寻常:首先他们人数很多,足有三百来人;其次他们都背着枪,身上的其他装具也都很齐全,完全不似出外拉练----事实上东岸的民兵从来都是在本乡本土进行训练的,甚少有外出拉练之事;第三码头后方似乎还有不少送行的民众,这更是奇哉怪也,简直就是送亲人出征上战场的节奏。我大东岸何时又向别国宣战了?
码头后方的小河汊内慢慢驶出了一艘72吨级内河小汽船(隶属于国营内河运输公司),这艘小汽船的船舷被压得很低,看样子船舱内满载了货物。阿涅利站在自家船只的甲板上极目望去,感觉这艘小汽船上的货物包装什么样的都有,船舱里的东西应该很杂,难不成是军需物资?阿涅利的脑筋瞬间开动了起来,他们这是要去哪?打仗么?是孤立事件还是别的乡镇也出动了?
河面上的风比较大,船速开得很快,但阿涅利的内心却一片火热:如果国家真的在酝酿一场战争(或战斗?)的话,那么一定需要采购大量的军需物资,而面粉无疑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这绝对是一个大商机!
7月3日傍晚,阿涅利等人的船只在伊河河面上再度遇到了几艘汽船,这些汽船上或搭载着大量持械民兵、或满载物资与他们擦肩而过,这更是印证了阿涅利的某些猜测。
“他们一定是从下伊河镇出发的!一定是!”阿涅利兴奋地以拳击掌,颤声说道:“国家一定在酝酿着一项大行动!搞不好就是在北方鸭子湖流域!小李,一会到了下伊河镇停船的时候,你立刻乘坐所能搭乘的最近的一艘船返回县里,向老高他们汇报这事,让他们去找找县里的陆军部采购经理。国家若在北方用兵,一定会就近在鸭子湖南北几个县采购物资的,让他们一定把握住这次机会!该死的,也不知道下伊河县有没有通有线电报(镇海县在今年上半年,刚刚连通了到梅林县的有线电报),如果通了的话就方便多了。唉,真是急死人了!”
7月4日凌晨三点,船只在下伊河港码头靠岸。在登岸的时候,阿涅利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下伊河县居然通了到梅林县的有线电报,这让他意外之余也非常高兴,因此连夜便赶到了火车站旁的电报房外,并一直等到了早晨七点电报员前来上班。
在花费不菲资金给镇海县拍了一封电报后,阿涅利一下子松弛了,然后咧嘴傻笑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伊河行(四)
阿涅利在下伊河镇收购小麦的行动进行得比较顺利。
虽然去年的粮食并未获得大规模的丰收,但西北铁路沿线的众多定居点(已发展多年,人口较多)依托便捷的交通运输条件,依然将大量的谷物输出到了下伊河镇火车站/码头,准备运往东部沿海地区销售。当然了,在此情况下东部沿海地区农民们的收入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下降,不过好在海外需求强烈(比如荷兰及其海外殖民地),故东部沿海地区农民们的种地积极性也不至于下降太多----当然损失肯定是存在的,不过这又有谁在乎呢?
“或许所有人都应该感谢执委会坚定不移推行着的移民政策,因为只有这样每年国内才会多出那么数万张要吃饭的嘴、只有这样每年才会需要新建若干定居点,移民对粮食、交通和建筑行业发展的推动,真的是太大了。”阿涅利站在船头,暗暗思索道。此时船里已经装了满满一船小麦,之前带来的高级面粉已经在下伊河镇卖了个好价钱,据说这批面粉的最终目的地将是铁岭县,那里有足够多的高消费人群来购买这类相对昂贵的面粉。
下伊河港的码头上此时繁忙了许多,大批内河运输公司的运输船云集于此,将或通过火车(大部分)、或通过船只、或通过马车运来的各类物资和人员一一集中起来,然后统一装船发往下游的梅林县奇山乡。他们估计将在那里稍作补给,然后继续北上,直抵北鸭子湖地区。参加可能存在的军事行动。
阿涅利在码头上稍稍瞟了瞟。发现很多从北边经铁路运来的物资大多是枪械、火炮、刺刀、军刀、工兵铲、铁镐、铁锹等军用器械。这不用想,肯定是铁岭县生产的。最近一年多以来,原本位于首都东方县的大鱼河兵工厂逐步开始了异地搬迁改造,即把部分车间及产能搬迁到更接近上游原料产地的铁岭县,依托当地丰富的煤铁资源及诸多冶金、机加工配套企业,生产火枪大炮军刀等军用物资。
毕竟,在东方县,除了靠近大海方便运输之外。无论是原材料还是销售市场均离了很远,无谓的运输成本很高。故此,在东岸公司高层的授意下(大鱼河兵工厂的国有股份只有40%),大鱼河厂打算花个两到三年时间来实行异地搬迁任务,并趁机革新生产设备(旧机器就不要了),提高生产能力,因为天知道下面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生产任务----保不准就有呢,或许西班牙人那里?----还是趁机革新下生产设备的好。
目前,该厂已经搬迁了超过三分之二的工人到铁岭县,东方县这边就只剩下了少数“老弱病残”。守着一些老旧的机器(其中一些甚至还是穿越初期制造的水力或脚踏机械),完成最后一批给克里米亚汗国打造的胸甲、马刀、长矛、箭头、马蹄铁、马嚼子、燧发手枪等琐碎“小玩意”。而在完成这笔订单后。大概在今年年底的样子,他们就将拍拍屁股走人,最后一批赶往铁岭县的新厂区,一边熟悉设备一边恢复生产。
“应该还有相当部分军资是通过西北铁路运到大兴港,然后装船出海了。”阿涅利琢磨着,“西北铁路这条动脉级的铁路,几乎从一通车起就陷入了重负荷运行之中,钢铁、煤炭、粮食、机械、金属器具、建筑材料、木材、副食品、日用品和人员的运输,几乎将这条单线铁路瞬间压垮。尤其是粮食、木材和建筑材料这三大件,几乎挤占了该铁路七成以上的运力,使得西北铁路铁岭----下伊河段的运输任务常年处于紧张状态,铁岭县生产的许多东西不得不另辟蹊径,向西运至大兴港,然后通过大船出海运输到别处。很明显,运力紧张的状况再这么持续下去,国家铁道总局差不多就该想办法了,必须提高单趟车次的运输能力(目前大部分列车单趟只能运72吨左右),或者降低列车的故障率(这点极为要命,一趴窝就会影响整条线路多时),要么就干脆把现有线路复线化得了……”
不远处响起的军号声打断了阿涅利的遐想,他放眼望去,只见一面写着“下伊河县民兵大队”字样的红旗被举了起来,很多士兵举着燧发步枪在旗帜下高声欢呼,士气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样子。只是----呃,他们为什么都不穿军服呢?要知道,即便是民兵,他们也该穿着土黄色咔叽布军服啊,可你看看他们现在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简直就像在乡间训练时一般无二,真是奇哉怪也!
难道是为了隐藏身份么?可问题是,都这样大张旗鼓地进军了,敌人难道是傻子么,能不知道?再说了,就算他们真不知道,但打起来总知道了吧?除非你把这些民兵都分散成一个一个的小队,让人看不出虚实了,但问题是这完全没必要啊。难道,是执委会诸公害怕敌人责难所以禁止正规军出战吗?所以即便派出的是民兵,他们也希望这些人尽量不要暴露身份,以免将来还有转圜妥协的余地吗?真是奇怪的想法,阿涅利摇了摇头,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怕他们个屁,明确告诉他们,我就是要干你,怎么着了吧?
下伊河港的码头官员不耐烦地走了过来,连声催促阿涅利等人赶快开船以让出泊位,并警告他们说,若是阿涅利等人还磨磨蹭蹭不愿离开的话,那么他的这艘船搞不好就要被陆军征用了。这话一下子让阿涅利清醒了起来,于是他迭声催促水手们迅速发动船只,然后在半小时内便做好了出航之前的一切准备。
“走吧。”看着岸上越聚越多的人群,阿涅利挥了挥手,与这艘老旧的明轮船一起离开了繁忙的下伊河港,然后于7月17日返回了镇海县河口乡。此时,这艘老旧船只的蒸汽推进系统又出了几处小故障,不得已开进了现代特种船舶厂的修理车间的船坞内进行维修,至于船上采购的小麦嘛,自然已经运到了兔子洞面粉厂的仓库内。
“老阿,你的电报太及时了!乡里的电报员老孙也是有心,一有消息就差他徒弟给我们送过来了,也不枉我们请吃几顿,值了。”一看到阿涅利回来,高进忠立刻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回来前一个星期,桃园县、梅林县的运兵船刚刚途经东边的码头,好家伙,他们的采购经理猛一顿扫货,几乎将市面上的禽蛋、鲜肉扫掉了大半,就连各个饭馆内的烧饼、面包都被买光了。奶奶个熊,走到哪吃到哪,真是没法说了!不过这对我们可是好事呢,面粉订单被下了一堆,这可够我们生产许久了,发了,发了啊!”
“看来是真要打了啊。”阿涅利嘟囔了声,说道:“这可是临时开战、临时动员、临时集结兵力呢。而且还是将远在南方数百公里之外的上万部队在短时间内调往北方鸭子湖流域,这样的快速反应能力,还真是厉害呢。”
“那肯定了。”阿涅利的话一下子让高进忠回忆起了当年的战争岁月,只听他说道:“七个县的民兵,少的一千人、多的有两千人,这要挤占多少运力?别说还有大量器械、军资和补给品了,即便是内线作战(无需事先囤积海量物资),很多东西可以就地采购、领用,这仍然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当然这也得益于我们各县的经济水平越来越高,搁以往,他们这一路上哪儿能那么轻松地买到这么多米面菜肉鱼蛋什么的?还不得自己花力气从出发地运,那得费多大事啊!不知不觉,咱们这国已经渐渐可以在短时间内调集上万人到另一地作战而不需要事先进行长时间的战争准备了,这次不管是真打还是假打,咱这快速动员能力是真的越来越猛了。”
“电报、铁路、运河、畅通的海路、大吨位的海船、适航性好的内河汽船和高效率的码头,还有严密的组织。嘿嘿,老高,以前打仗那会,像这种快速行动,持续不能超过一周,吃的还尽是发霉的饼子,补给各种短缺,病饿冻累是免不了的,但现在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上万人哪!不是一百人,也不是一千人!搁葡萄牙那边,给他三个月时间,他连粮食都未必能全数送达前线,别提还有分散在各地的人员和器械了,真真是好厉害、好手段,这就是上面老说的工业化社会的组织动员能力吗?”阿涅利有些神往地说道,“就这种本事、这种手段,葡萄牙人凭什么跟我们斗?我们为什么还留着巴西在那碍眼,干脆一举打到圣维森特去算了,去那里过元宵节正好!”
“那还要不要春耕了?”高进忠傻傻地问了句。
“算了,磨面去吧。”阿涅利拍了拍高进忠的肩膀,说道。
第二百九十章 争论与妥协(一)
布兰科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到东方港了。除了最初那几年的美好回忆之外,随着东岸共和国的强势崛起,这些年他来到东岸的记忆多半是灰色的、黯淡无光的,虽然自家的生意依旧兴隆(甚至还略有扩大),但王国的损失确实实打实的,崛起的东岸开始插手拉普拉塔与巴西的局势,嘴脸也越来越可恶,很多时候甚至都不屑多加掩饰,这让布兰科更是有些无力----什么时候,这个邻居突然崛起到这种已经无法遏制的地步了?
在打发自己的仆人出去并把门关上后,布兰科有些沉默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西班牙人。
“不准备说些什么吗?”劳尔.布拉沃男爵很随意地坐在一张东式藤椅上,看着布兰科,说道:“毕竟,是您邀请我来会面的,或许你有什么令我感兴趣的话题要说?”
西班牙、葡萄牙这两个伊比利亚半岛国家目前还处于交战状态,当然这仅限于旧大陆,在双方的海外殖民地,各自之间还维持着大体的和平,因此这也是布兰科拜访布拉沃男爵的基础所在。毕竟,大家来到殖民地都是冲着发财来的,在都有钱赚的情况下,如果事情没到一定程度那么实在没必要打生打死,那不值得----而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这两个邻居目前显然都有钱赚,一个靠银矿,一个靠蔗糖、烟草和红木,双方实在没有见面就立分生死杀个痛快的必要和觉悟。
“不觉得东岸发展得太快了吗?他们从无到有,这才多少年,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规模了。你没有感觉到害怕吗?”布兰科组织了下语言。然后用熟练的西班牙语说道:“而且他们肯定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因此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技术,看看他们这些年搞出了多少新玩意?蒸汽机、长宽比很大(他们称做飞剪船)的船只、铁路与火车、橡胶制品以及最近被不少人谈论的有线电报,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什么意思?”布拉沃男爵脸色不变,依旧盯着布兰科,缓缓问道:“您想说什么请直说,我不喜欢猜谜。”
“我的意思是他们的发展速度太惊人了,他们堕落的程度很深,因此换取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技术和能力。而也正因为如此。这群异教徒才会变得更加危险,他们现在已经很疯狂了,他们与那帮只认得金钱的低地人联手,悍然干涉累西腓的局势,同时还在热拉尔山脉间肆意恐吓、驱逐主的信徒,酿成了许多伤亡惨剧;另外,他们的南锥铁路已经全线贯通,现在他们可以很轻易地将大量人员和物资在短时间内安全地输送到太平洋一侧,而不用再经麦哲伦海峡或合恩角赌命航行。他们还在南锥地区肆意越界屯垦,毫不尊重贵国对那里的主权。这还不足以说明他们的野心吗?”布兰科一口气好不停顿地说道,说完后。他便仔细盯着布拉沃男爵看,但男爵毫无所动,这令他心下有些失望。
“这位----阿尔梅达先生,或许我的一些行为让你误解了,从而产生了不应有的期待,对此我深感抱歉。”沉默了许久,布拉沃男爵开口说道:“诚然,虽然贵国背叛了菲利普国王,但如今东岸这个异教徒国家无论对巴西还是拉普拉塔都有一定的野心----这一点我们是深知的----因此我们有着合作的利益与基础,这是你的理解,没错吧?”
在得到布兰科的确认后,布拉沃男爵继续说道:“但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事实上,菲利普国王的注意力始终在旧大陆,人口贫乏的智利怎么能和富庶的南尼德兰相比?荒凉的巴塔哥尼亚也无法和那不勒斯、西西里媲美,即便是向称富庶的巴拉圭也无没有加泰罗尼亚这种腹心之地来得重要,所以----你明白了?”
布兰科闻言脸色一阵苍白,随即只听他有些愤怒地说道:“所以这就是贵国对异教徒在南锥地区肆无忌惮地屯垦百般容忍的原因所在?所以贵国也对异教徒志在夺取拉普拉塔的野心视而不见?所以贵国打定主意要与若奥陛下死战?”
布拉沃男爵听了后,也不否认,同时略略抬高了下巴,用有些倨傲的眼神看着布兰科。他现在已经有些不屑于和这个叛徒解释了,菲利普国王之所以能忍受东岸人在南锥地区的越界行为,主要还是他们已经打算将这里彻底抵(卖)押(断)给东岸人了----毕竟没人认为财务状况不佳的西班牙王国在欠了一大笔债十年之久后还能还得清;其次,也正如布拉沃所说的,西班牙人的命脉始终在旧大陆,他们的头号大敌也是法国人,要知道这位路易陛下的头上可戴着巴塞罗那伯爵(不管有几个人承认)的名号呢,另外卑劣的葡萄牙人也是王国的心腹大患,必须严惩。而在击败这些敌人之前,西班牙王国损失些新大陆的微不足道的利益,那又算的了什么呢?只要查尔卡斯的银矿生产与运输不受影响就行了,至于其他的,王国现在很忙,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然了,只要以后王国腾出手来,结束一些不该有的战争,然后花个十年八年的时间休养生息,那么早晚还能收拾掉这帮黄皮肤的异教徒,让南锥、东岸甚至巴西重归陛下的掌控。对此,劳尔.布拉沃男爵也是有那么一丝期待的,特别是如今的东岸地区让一帮异教徒们建设得欣欣向荣,如果真的夺了回来,那该有多好啊?岂不又是一个富得流油的尼德兰?
对了,葡萄牙也必须夺回来,伊比利亚只能有一个统治者,那就是卡斯蒂利亚的菲利普国王!要是连葡萄牙这帮可耻的背叛者都无法平定,那么巴斯克、加泰罗尼亚、格拉纳达、安达卢西亚、加利西亚岂不是都要有样学样?这样的结果肯定是菲利普国王无法接受的。
再说了,想要挑唆秘鲁与巴西联合起来对付东岸人。在走私贸易越来越繁盛的今天。难度也是相当不小的。除非半岛上的国王亲自下令。并派遣德高望重的贵族携带几个团的全副武装的士兵过来监督,不然首先就过不了秘鲁总督区那帮做生意做得飞起的商人和种植园主们的关----他们背后牵涉到了大量土生白人精英家族,潜势力不可小看,面对他们的联合体,即便是国王也不可不慎重,更别提还有大量利益受损、满腹怨气的殖民地官员了,他们的反噬也是必须要审慎考虑的事情。
所以说,布兰科此行是注定无果了:西班牙人现在是无心也无力关注新大陆的事务。他们只对自己在当地核心的利益保持警惕,至于其他的,在维持体面的情况下未尝不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换取东岸在经济上面的援助;甚至于,他们对东岸的厌恶之情可能还没对葡萄牙这个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叛徒”强呢----尤其是与西班牙王国休戚与共的贵族们对葡萄牙的观感更差。
布兰科从布拉沃男爵处怏怏而返后,又与自己的随从们商量了半夜,最后决定派遣自己的管家席尔瓦第二天就乘船前往青岛港,与常年坐镇当地商馆内的查尔斯先生联系,并与他充分交换此次东岸异教徒在热拉尔山脉大肆活动的意见----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代表葡属巴西当局舍弃部分经济上的利益。以换取英国人实质上的援助。在如今的旧大陆,布兰科等人能指望的也就只有此番异军突起并让人大吃一惊的英格兰人了。
而在忙活完这一切后。7月27日,布兰科紧急求见新任华夏东岸共和国外交部长的莫三,希望就两国间日趋恶化的局势问题进行磋商。而由于许信此时正在接待意大利投资商团的诸位代表,随后又会见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的部分人员,故一连几天都没能有时间搭理布兰科,这更加深了葡萄牙人的不安。
7月31日,当东方、罗洽二县的民兵大队3600余人一连捣毁了数个世居于热拉尔山脉间的瓜拉尼部落后----这个时候东岸人已经不管你参没参与袭击东岸拓荒者的行动了,无辜不无辜的瓜拉尼人通通打倒,正所谓看不顺眼的都一网打尽----葡萄牙人仍然没有获得接见,这让他们更加焦急了起来。
不过,东方港的布兰科没获得接见,从北方经陆路来到平安县的巴西席尔瓦总督特使、糖业大亨维埃拉,却获得了亲来北方指挥此番军事行动的陆军部长莫茗上校的接见。
莫总参谋长上任后,就一直想要搞出点事情了,以重振陆军的声威与气势。其实这半年来的边境摩擦,搁执委会的意思,原本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只要给印第安人略施薄惩、点到即止即可,千万不能坏了国家的稳定大局----可问题是莫大帅却不这么看,他觉得这是一次极好的提高陆军影响力的机会,于是乎便匆忙带着他的团队来到了平安县,同样也便有了他和维埃拉的这番会面。
“什么?贵国想重新议定边界?”莫大帅其人果然不是什么宽厚之辈,他给出的某一记闷棍显然毫无疑问地打得这位糖业大亨有些晕头转向,以至于维埃拉先生都不顾外交礼节地大声喊了出来:“贵我两国的边界是神圣的,同时也是明确无疑的,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以热拉尔山脉为界,彼此间也相安无事,那么为何你们现在突然提出重新议界的事情?请原谅,我并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授权,而且这也是很令人难堪的、无法接受的事情。我想不但是我,即便是远在圣萨尔瓦多的席尔瓦总督,以及巴西的各位文明绅士们,对此也是断然无法接受的!”
其实按照执委会的意见,东岸人暂时当然还没越界吞并葡萄牙人土地的心思,所谓议界只不过是种外交讹诈,敲打葡萄牙人的工具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有三个:一是要葡萄牙人保证约束依附于其的土人部落安分些,并赔偿东岸人的损失;二是要葡萄牙人更深入地开放巴西市场,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半开放(这一点对东岸国内蓬勃发展的工商业极为重要);第三还要他们默认累西腓的现状,不要再搞东搞西了。
可问题是,他们陆军,真的需要完全遵从执委会的意(乱)见(命)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争论与妥协(二)
“呵呵,请不要那么轻易地下结论,尊敬的维埃拉先生。”莫茗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这次趁着执委会允诺越境打击印第安袭击者的东风,陆军部一口气调动了南方地区七个县的民兵(合计约万人),携带全部装具来到了北鸭子湖及蛟河地区,总不是为了来旅游的吧?这大军不出动还好,一旦出动,岂能没有斩获?
“维埃拉先生,您也是对新大陆局势很有研究的人了。”莫茗看着对方,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我国边境拓荒居民们因备受印第安人的欺凌,不堪忍受,而意欲发动战争以图报仇雪恨,那么,不应有丝毫怀疑的是,我方一定能在战争中获得预期的胜利。现在我国边境那些义愤填膺的边民及内地志愿者们在热拉尔山脉间的活动,仅仅只是一点开胃菜而已,如果有必要,他们可以继续深入,摧毁一切妄图抵抗的敌人,但我们并不希望这么做。”
维埃拉有些紧张,但脸色还算镇定,似乎莫茗的话给了他不小的压力,但都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早在多年前,当我们与西班牙人签订《巴拉多利德和约》的时候,就已经从法理上将我们的管辖权延伸到了乌拉圭河的源头。请注意,这就已经囊括了包括热拉尔山脉在内的广阔领地了,但1649年贵国驱赶了一支我方派出的探险勘探队,并宣布了对热拉尔山脉以北地区的主权。当时我们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仅对此提出了口头抗议。但并未作出更激烈的应对。这是我们释放出的一种善意。但并不代表我们放弃了对这部分土地的领土主张。关于这一点,请您要有充分的理解。”莫茗充当“外镇节度使”多年,杀伐专断,这底气自然不是那些白衬衫们可比,因此只听他说道:“现在我们国内对此也有一些想法,很多人认为,我国不应单纯按照他人的意志来划定边界,而应该更多地考虑我们自身的利益。”
“但是。东岸和巴西的边界从一开始就很分明,即以热拉尔山脉为界,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我们为什么要去破坏它呢?”维埃拉皱着眉头问道,“席尔瓦总督真的很珍视我们双方的关系,他也真的不希望我们之间发生什么摩擦,那么就以此为边界,我们对贵国的鸭子湖流域无领土野心,贵国也不应对山后的高原地区产生非分之想,我想这是大家都所能理解的事情……”
“不不不。布兰科,这些都不重要。”到底是在外面厮混多年。只见莫茗很是“无礼”地打断了维埃拉的话,然后轻飘飘地说道:“重要的是,现在事情复杂化了----我们国内前阵子群情激奋,因此为了更好地划定两国间的边界,执委会指派我带着几万名‘谈判代表’来到了热拉尔山脉,打算与贵国的使节进行一场公平的议界谈判。您知道的,由于我国的特殊体制,对于民众们的一些任性行为,我们也无法完全阻止,只能尽力劝说……”
“更何况,由于贵国的不作为,依附于贵方的印第安部落对我方的拓荒边民非常蔑视与仇恨,他们竟然越界欺凌、杀害我们的人民,这使得我方有充分的理由重新主张对热拉尔山脉及其邻近土地的权利,以便可以重新整顿当地的局势,确保我国拓荒边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莫茗又说道,“你们没有理由对此感到愤怒,因为----是你们有意无意的纵容才导致了贵我双方边界的和平在事实上被摧毁,因此,以前我们双方所约定俗成的协议对我方已不再具有效力,我们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以保障我们自身的权益,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
莫茗的话说到这里,其实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那就是:既然你们葡萄牙人为了泄愤,而肆意纵容边境地区的野蛮人越境骚扰、袭击我方边民,那么就别怪我们有反应。虽然也许你们认为我们动员了这么多人完全是小题大做,是很不合乎规矩的(前一刻一方还在桌子底下得意洋洋地玩弄小手段,谁知道对面人突然掀桌子说要玩把大的,这自然不能不令人瞠目结舌),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规矩”都是很苍白的,强者有重新解释规矩的权力。
“那么,如果我们迅速约束境内的瓜拉尼部落,不让其做出伤害文明人的行为,贵国是否可以就此确认边境地区的局势能够恢复到之前的水平?”维埃拉被莫茗的话说得额头都沁出了汗珠----东岸人换了个军头来谈判,这风格果然也是大变样,换做以前的许部长,就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么重的话,真真是让人难以回答。
“很难了。”莫茗摇了摇头,用失望的语气说道:“平衡一旦打破,那么想要恢复到之前的形态,总是不太容易的。就像我们国内这么多志愿者涌入到热拉尔山脉一带,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应该总是想要得到点什么的,不然怕是很难安抚住他们的。”
“那么,请问他们到底想要得到些什么?”维埃拉意识到现在终于谈到问题的核心了,因此打起精神,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很简单,如果巴西与东岸之间的边界能够得到重新划定,即以乌拉圭河----佩洛塔斯河一线为界(以南为东岸,以北为巴西),并形成条约固定下来的话,我想我们还是愿意努力劝说这些志愿者、爱国者们撤回来的。”莫茗故意想了想后,这才抛出了条件。
不过他的这个条件貌似有些欺辱葡萄牙人的感觉,因为现在随着大量东岸民兵进入热拉尔山脉,葡萄牙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失去热拉尔山脉及其附近的一些领土而已,但这会莫茗指出罢兵的条件完全就是要求葡萄牙人割让这些土地,而东岸人什么也不付出,这自然会引起葡萄牙人的强烈反弹。
而且,这似乎也和执委会交给他的任务有些不太对路呢!执委会只要求军部越境打击一下闹得太凶的瓜拉尼人后便立即撤回,没有授权他们长期占领那里的土地,同时也没有给予莫茗莫大帅以外交使节的身份,但此刻与莫大帅在谈着的这个维埃拉,倒是个受到过席尔瓦总督授权的正儿八经的全权外交使节,因此严格来说莫大帅此番是越权了----不过,在一贯跋扈的陆军军人们眼里,这又算个鸟!
果然,莫茗的话音才刚刚落下,维埃拉便立刻反驳了起来:“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够让光荣的葡萄牙王国丢失土地!”
“我呸!”莫茗心中暗啐了下,“龟孙子们还挺能装的,看老子不把你的乌龟壳给敲碎。”
“那么,恐怕我就很难制止众爱国者们的‘擅自行动’了,你们也看到了,我带了好几万人来到热拉尔山脉,他们对来自山后面的土地万分向往,对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居民万分厌恶,因此,或许他们的步伐很可能不会仅止于乌拉圭河源头,说不定还会继续往北,寻找更多、更肥美的土地。”莫茗说道,随后又补充了句:“他们有这样的决心,我万分确信。”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莫茗、维埃拉及双方加起来共二十多名随员都看着对方,但却没人说话,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累西腓怎么办?”足足沉默了七八分钟后,维埃拉沙哑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只听他说道:“我不想追究您说的几万人到底是不是事实,我也不想知道这几万人如何在热拉尔山脉及背后的广阔高原上获得弹药及必要的补给,我现在只想知道贵国到底是怎么看待累西腓问题的,即贵国到底打算如何处置这个棘手的问题。毋庸置疑,累西腓已经成了阻碍贵我两国关系的一个关键点,现在是到了必须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请说出您的看法吧。”
“累西腓不是不可以重新回到葡萄牙王国的手里,毕竟那里占据多数的居民都是说葡萄牙语的。但是,这却必须以热拉尔山脉到乌拉圭河上游之间的土地来交换,没有任何人能够不付出什么便收获财富,维埃拉先生,您明白了吗?”一身戎装的莫茗让参谋掀开了一幅手绘地图,指着上面醒目的热拉尔山脉,说道:“你们失去部分南边的土地,但却获得了更加富饶的北方土地,要知道,那里可是盛产甘蔗、棉花和烟草的,能够给你们带来大量的利益。”
“但现在累西腓在荷兰人手里,你们似乎无权对其做出处置,而且,这恐怕也背离了贵国交好荷兰的本意吧?”维埃拉立刻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他对东岸突然有了这么大的政策转变有些惊讶,因此不得不再次确认。
“帮助荷兰人也不是无条件的。事实上我们组织的两批雇佣军合同即将到期,是否继续待在累西腓帮助荷兰人防守完全是我们可一言而决的事情。”莫茗说道,“现在,给个痛快话吧,你们接受还是不接受?”
“我必须汇报特莱斯.席尔瓦总督,并会尽快给你答复的。”维埃拉说道。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争论与妥协(五)
维埃拉这位糖业大亨最终又在东岸人的军事哨所内赖了好几天才离去,而在离去之前,他也最终调整了思路,与莫大帅就一些“基本的认知”达成了协议,并形诸于文字。在这份粗浅的协议中,莫茗代表(事实上他似乎压根没有得到执委会的授权,根本不是什么全权外交使节)东岸人允诺不再直接介入累西腓的局势,而葡萄牙人则同意在获得累西腓、奥林达和福塔莱萨一线后将乌拉圭河----佩洛塔斯河以南(热拉尔山脉+部分巴西高原,约15万平方公里,95%是蛮荒之地)的土地交给华夏东岸共和国。
而考虑到东岸人的“谈判代表”甚众,为了合理地体现战场上的形势,葡萄牙人承认了东岸政府对该区域内的多个印第安部落具有“保护权”,同时也允许当地各种族进行自治,另外东岸人在象征性地支付完五百克鲁扎多的费用后,可在当地进行资源开采,但规模应控制在“适当”的范围的----当然了,葡萄牙人再一次重申,在累西腓纳入葡萄牙王国统治之前,该地主权仍归葡萄牙,东岸人对此表示反对,但同意搁置争议,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葡萄牙使团离去后,莫大帅也离开了热拉尔山脉,去到了定西县、夷陵县等地,视察当地的民兵训练情况----这几个县的民兵大队建立时间较短,很不让人放心。莫老总离去后,山里面的部伍却没有一下子全撤走,同样从南方赶来的朱亮少校接过了指挥权。然后在山里大肆挞伐。击破了许多“不服管教”的瓜拉尼部落。抓获了大量俘虏(这都是劳动力);此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归顺部落被迫迁出了山区,然后前往平安县,准备等待船只前往东岸的海外殖民地。
毫无疑问的是,在所有东岸部队撤走之前,他们与一些瓜拉尼带路党部落们一起大概可以抓捕到成千上万名奴隶。这些奴隶的“使用期”虽然无法很长,但多多少少能为国内多个大型基建项目提供莫大的助力了,必然能平息执委会对陆军独断行为的部分怒火。
而在瓜拉尼人迁走后,接下来或许就是部分东岸人的涌入了----按照远东邵树德写回来的信中所说。明年上半年的时候会一批特殊的移民(多为长江战役中俘虏的清军降兵)抵达东岸本土。这些移民熟悉军事,有一定的组织度,且对东岸天兵比较畏惧,再加上与“东岸宋人”同族,因此将他们成建制(已在远东被整编成一个个劳改师、团)发配到热拉尔山脉及其附属领土上,应该会起到相当不错的效果----所谓令江山“变色”,不外如是。
北方的麻烦得到了暂时的解决,但南方的问题仍在继续谈判之中。
从欧洲返回本土就职后,莫三最近最重要的事务就是主持与西班牙人关于南锥地区抵押贷款的谈判。他首先将在敦刻尔克与巴尔博亚达成的“若干意见”文本交于布拉沃男爵审阅,在得到对方认可后。立刻于此基础上展开了更深入的谈判。
“英国人最近一年来的态度转变很快,在法国协调利益后。他们现在愈发地倾向于他们了,或许,他们在指望法国人从陆地攻击荷兰吧。”这次谈判被安排在东方宾馆的餐厅内,两人一边喝着新华夏岛出产的咖啡(罗布斯塔咖啡豆),一边交换着意见,此时只听莫三说道:“他们在你们的瓜莱传教区北部(大致位于现在的南北卡莱罗那)肆意活动,完全无视贵国对那里的主权以及对野蛮人的监护权,这真是糟糕,你们应该警醒。”
“英国人有自己的麻烦,与荷兰人的战争尚未结束呢。”布拉沃男爵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然后说道:“荷兰人我们太了解了,英国人抢了他们的生意,因此战争不可避免。更别说克伦威尔那个自大的家伙一直想吞并荷兰,这更是荒唐……”
“如果----我是说如果----英荷之间的战争很快结束呢?”莫三怡然自得地喝着咖啡,然后看了布拉沃男爵一眼,说道:“英国政府目前债台高筑,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负债多少,但我预计不会少于一百五十万镑。而荷兰的损失更大,呵呵,至少一千五百艘大小船只被俘,被击沉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生意周转也大受影响,阿姆斯特丹这种繁华之地甚至都出现了粮食供应不足的惨剧。所以,男爵阁下,千万不要高估这两个国家的持久力,他们打不了多久的,真的!”
布拉沃男爵闻言只能沉默。其实聪明如他,又怎么看不出英荷之间的这场贸易战争不会长久的呢?这场在欧洲历史上都规模空前的海战极为引人瞩目,当然同时也是耗资巨大的,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现在英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荷兰也明白暂时结束战争是最划算的,因此双方此时都有谈和的意愿----前番英国高调派出使团前往海牙,后面荷兰派遣使团前往伦敦,这都证明了议和谈判一直在进行之中。因此如果哪天两国之间突然宣布恢复和平状态,布拉沃男爵是真的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
“说说你最新的想法吧。”莫三将咖啡杯放下,然后招呼服务员递过来一条热毛巾,略略擦了下嘴巴后,便问道:“上次巴尔博亚先生原则上认可了南纬43度50分以南地区是可以拿来谈的,但他索价1600万元,真的很遗憾,我们无法接受。那么,您怎么看?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想法?”
“要是当时与您谈判的是我,我是绝对不会答应将南纬43度50分以南交给你们的,但他比我更亲近陛下,因此我只能屈从于他的意见。”布拉沃男爵先是小小地开了个玩笑,然后脸色一正,肃然道:“其实,谈判进行到如今这个地步,贵我双方之间已无太多秘密可言。贵国的土地的执着我已经知晓,我也承认西班牙王国在该地区的殖民行动很多年前就已宣告失败,现在那里已是一片荒芜,同时我更是承认贵国如果想通过战争手段夺取那里是轻而易举----当然贵国不会也不适宜这么做----但这都不是我无限制让步的理由。你们想要将抵押线往北挪,我想将其往南移,你们想压价,我想抬价,你看,分歧这么多,但我们仍然坐在这里进行谈判,这说明贵我双方都在努力地想要达成协议。”
莫三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布拉沃的话语。
“那么,我建议,我们双方不如坦诚点,我们想将那里‘卖’个好价钱,你们想获得梦寐以求的土地,不如你先说下你们的要价吧,我看看能不能接受。”布拉沃男爵伸了伸手,说道。
“其实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不将这里卖断给我们呢?”莫三奇怪地问道。
“国王陛下是不会允许卖土地的,至少现在不行,因此只能抵押借款,但实际上没多大差别。”布拉沃男爵有略带自嘲的语气说道。
莫三呵呵一笑,其实他现在也不倾向于一次性买断了,其间原因很复杂,以后西班牙人就会见识到了。
“好吧,我也不狮子大开口了,我说点实际的。”莫三将头凑近,盯着布拉沃男爵的双眼,轻声说道:“我们想要包括奇洛埃岛在内的大片土地,如果要划一根纬度线的话,我希望是南纬41度40分,我没有开玩笑,这是我们的最新要求,希望你们能认真考虑。现在这场谈判已经吸引了我国政府内部越来越多人----特别是军人们----的兴趣,如果我们不能很快谈出些成果的话,或许事情还会有变故。对了,如果把这片土地拿来抵押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向贵方贷款五百万元,不能再多了。这笔贷款我们将分三年陆续付清,部分现金、部分物资,每发放一笔款子的第二天就开始计息,为期十年,年息15%,考虑到贵国的财政状况以及过往信誉,这其实已经很公道了。”
布拉沃男爵真的认真考虑起了莫三的要求,事实很清楚,西班牙王国虽然国力相对强大,但积重难返、沉珂难愈,敌人也很多----以前是法国和葡萄牙,现在很可能有多了个英国,此外还有内部蠢蠢欲动的独立势力、生活困难而愤怒无比的人民----这一切都使得西班牙王国急需一笔救命的资金来缓解自己的困境,然后再图其他。现在,东岸人抛出的即便是杯毒酒,也只得先喝下再说了。
“41度40分太靠北了一些、贷款总额少了一些、利息也稍显高了一些。”布拉沃男爵在出门与随从们商议许久后,这才返回了餐厅会场,向莫三说道。
莫三闻言心下也有些高兴,西班牙人的这话表明双方之间的分歧已经不是太大了,事情还有的谈。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争论与妥协(三)
1654年8月20日,小雨。
最后两个县(铁岭县、青岛县)的民兵大队终于开了过来,轮换走了已在山间连续作战了一个月的罗洽县、桃园县民兵大队,至此,驻留在北鸭子湖地区、蛟河地区的东岸民兵,仍然维持着将近8000人的规模。
在之前约一个月的战斗行动中,各个县的民兵大队轮番进入热拉尔山脉,在宪兵队及部分投靠东岸的瓜拉尼部落的指引下,端掉了多个在此世居多年的部落,前后毙伤俘千余人,战果可谓巨大。而且,由陆军部长莫茗亲自指挥的此番行动,根本没有如执委会所要求的“低调行事”,他们的反击战结束后,仍然逗留在山间,并觅地修建临时兵站,囤积作战物资,给了葡萄牙人极大的震慑。
“这就是加西亚?”冒雨赶到蛟河堡的莫大部长站在一处新设的军事哨所内,看着被宪兵队五花大绑带过来的一名印第安人,向傅雷少尉问道。
面前这个人是一个中型瓜拉尼部落的酋长,这个部落世居热拉尔山脉之中,从加西亚的父亲担任酋长的年代开始,便与东岸人交好,其间该部落甚至还接受了数次东岸人提供的有限度的援助。而作为回报,他们这个部落也帮东岸人干了不少活----大部分都是“脏活”----不过自从前年主张与东岸合作的老酋长去世后,新上任的酋长接受了葡萄牙人大量的礼品,不但信了教,还取了个葡萄牙名字“加西亚”。然后与东岸的关系便迅速冷淡了下来。这半年来瓜拉尼人屡屡越境袭击东岸拓荒者。这个部落虽然没有参与。但也没向东岸人通风报信,其心可诛,这些都被宪兵队一笔笔记在了账上。
现在,加西亚的报应果然来了,这个家伙在东岸大军进入热拉尔山脉的过程中被捕来,此时生死已经完全取决于他人,不得不说这是他的悲哀,同时也是身为棋子的瓜拉尼野蛮人的悲哀。
“告诉这个愚蠢的野蛮人。按照他们所信奉的自然神的法则,他----唔,好吧,加西亚----加西亚是老酋长转世过来的,因此我想我们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他本人’以前是如何地倾向于我们、臣服于我们的。他是个祭祀,以前对我国抱有如此的好感,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神职人员在我国是处于如何荣耀和优越的地位,他们是怎样受到人们的尊重。他们的这个自然神原始宗教,已经被我国的新道教协会考证后认为是道教的一个分支。且如果不是由于语言和风俗上的差异的话,这两个宗教本来是能合二为一的。因此,如果加西亚识时务的话,那么继续像他上辈子做的那样为我们服务,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反过来,为来自旧大陆的、危险的天主教徒服务,触怒我们的后果,我想他应该很清楚,热拉尔山脉中消失的部族很多,不差他们这一个!”莫茗朝傅雷少尉身后一名精通土人语言的宪兵说道,“你就照我的话向他翻译,他不是蠢人,应该知道以后怎么做的。”
宪兵不折不扣地把莫茗的话传达给我土人加西亚,此君现在已是阶下之囚,且已被东岸大兵压境的气势给吓破了胆----开花化的土人就是有这点好处,至少他们知道什么是害怕----因此这个年轻的酋长立刻将葡萄牙人送给他的诸多礼物忘到了九霄云外,忙不迭地答应了莫大帅的所有条件,然后表示回去后一定会继续效力大东岸。
看到加西亚被押走后(后面他会被宪兵放归),傅雷少尉壮着胆子上前问道:“老总,为何将这个卑劣的土人放走?他很不可靠,回去后还存在着向葡萄牙人出卖我方内情的可能,反正我军马上就要彻底控制热拉尔山脉及其附近领土了,干脆将这些部落都迁移出来算了,国内的建设工地正缺消耗品呢。至不济,也可以将他们发配到新华夏岛种棉花去,多多少少也能为我大东岸创造些效益,但现在却……”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莫茗背着双手,在哨所内慢慢踱着步子,说道:“执委会的那帮白衬衫们现在正在全力运作南锥地区抵押贷款的事情,以他们那老鼠胆子,是断然不敢在此时与葡萄牙人发生严重冲突的。因此,我们主张一鼓作气攻占热拉尔山脉,将国境线向北推进到乌江源头的事情,也必然是得不到中央支持的。而没有中央的背书,单凭我们陆军,想要逼迫葡萄牙人就范,恐怕就需要一些机缘了,但也不能保证成功,不能抱太大希望,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下子就能讹住那帮葡萄牙人。”
莫茗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执委会觉得现在是敏感时期,当以求稳为主,再加上国内人口也不丰裕,故暂时也不太可能同意陆军的北进举措。那么陆军开疆拓土的唯一可能,大概就是用此时大军压境的有利态势,看看能不能吓住葡萄牙人,然后从他们那里讹诈一点好处回来(比如议界问题),莫茗前阵子与维埃拉的谈判便是如此。当然了,如果陆军认为机会合适,那么也不介意小小地抗命一把,强行将边界推进到乌江源头。毕竟,这在陆军军官们看来,也是为了国家好嘛,一切都情有可原。
“我一直在想,这次跟随我们而来的一些民兵,他们都是新生代的年轻人,且由于不是长子而无法继承家产,那么如果他们自己不愿意的话,让他们再回到他们的故土是否合适?”莫茗说着说着就话锋一转,“像东方县那种人口稠密的地方,我认为‘游手好闲’的人也实在太多了一些,这些人既无法在工商业企业中谋得职位,也无法在看起来遥遥无期的公地分配计划中分得自己的份地,那么他们该怎么办?继续赖在家里看兄长脸色,然后苦苦等待分配公地的机会吗?”
“不,他们应该留在这里!”受到莫茗的“启发”,傅雷少尉立刻顺着他的话头说道:“看看热拉尔山脉这里,我没来之前,一直以为这里都是鸟不拉屎的崇山峻岭呢,但我现在知道我错了。这里山间的谷地、盆地非常多,适宜耕作的地方也很多,且气候温和、降雨适中、土地肥沃,不但适合种植谷物,也适合发展多种经济作物,更别提漫山遍野的森林和草场了,发展畜牧业也绝对是错不了的。但山里的这些瓜拉尼人的文明实在太落后了,他们一百个人所占有的土地,恐怕比养活一千个----有时甚至是一万个----勤劳的从事农业、手工业、工场手工业、商业的东岸人所需的土地还要多,这帮懒汉、野蛮人实在不配占有如此广阔、肥沃的土地!因此,长官,我认为如果这些野蛮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自己游手好闲、愚昧落后的生活方式的话,他们就应该把自己占有的土地让给能比他们经营得更好的人,比如我们大东岸的居民。”
“看来你最近的学习很有效果,傅雷少尉。”莫茗赞许地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宪兵军官,然后说道:“以前我们对山里的瓜拉尼事务插手程度有限,以至于使得这些野蛮人更多地为葡萄牙人效力,这是不对的。我在想,即便此次我们真的无法如愿控制这片山脉,那么只要使得山里的土人部落更多地倾向于我们、受我们控制,那么现在我就可以有把握地预言,葡萄牙人之前所持有的那种傲慢的态度将会大受挫折,最后将不得不按照我们的意志去做,最终缔结一项和平条约。这项和平条约的每一条条款都将给两国人民带来‘幸福’,并将成为我们无与伦比的陆军英明睿智、热爱祖国、忠勇神武的典型标志,然后必将大大加强我们陆军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及影响力。”
“长官,我明白您的苦心了。”傅雷少尉啪地一个立正,挺起胸膛说道:“我会督促宪兵队的同袍们在士兵的配合下,多加联络各瓜拉尼部落,确保他们为我们效力,不复再为葡萄牙人所用。”
“野蛮人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傅雷少尉,你要记住,能够争取过来的、愿意听从我们吩咐的部落,那么可以封官许愿、送钱送粮,这是权宜之计,没关系的。”莫茗又叮嘱道,“但是对那些顽固不化、始终不愿意配合我们、投向我们----甚至入了天主教----的部落,那么就放开手脚进行清洗。南方七县上万民兵来此轮战,虽说是冬闲时分,但家里的水库、河道、水渠的清淤工作肯定被耽搁了,本来修修房顶、整饬道路的时间也没了,这都是损失!我作为他们的最高长官,必须负责为他们找补些好处回去,喏,那些死不悔改的部落,无论是其人丁,还是牛羊、粮食和其他财产,都尽可以取之,然后分了,补贴大伙点家用。”
“当然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莫茗站在哨所院子内,看着外面迷蒙的细雨,说道:“现在么,你先收拾收拾,随我去见下那个维埃拉,看看他回去这么久又过来见我,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ps:不小心更新了本章第五节。。。无法删除,只能含泪把前面两节也更新了,今天更新了4章,天哪,创我记录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争论与妥协(四)
东岸人震慑行动的好处果然是立竿见影的!
这不,维埃拉先生在返回巴西大半个月以后,又冒着连绵的冬雨巴巴地赶来了平安县,为的就是与他臆想中的“东岸特使”莫将军商谈一下两国间极为紧迫的外务问题。而且,他得到了总督大人“更大、更灵活”的授权----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认识到累西腓有收回的可能性后,没有人会再坐得住,那片土地人烟相对稠密、土地也都是开发多年的熟地,更别提遍布四处的甘蔗林与榨糖作坊了,绝对是一个能下金蛋的母鸡。相比起来,贫瘠的热拉尔山脉又算得了什么,虽然面积大了不少,但都是没甚价值的蛮荒之地,除了与东岸人进行陆上贸易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出彩之处,完全可以舍弃掉。
现在唯一的顾虑是,东岸人是否真的愿意舍弃累西腓,因为这意味着得罪荷兰西印度公司,与东岸人的一贯政策不符,因此维埃拉非常想确认这点,然后以白纸黑字的条约确定下来,这样他们才能放心大胆地重启对累西腓一带的攻势。
“我不能保证贵国能够得到累西腓、奥林达、福塔莱萨一线,我只能保证贵国下次对累西腓启动攻势时,我方将不再阻止贵方的行动。”莫茗眨了眨眼睛,说道。事实上东岸的两拨雇佣军(黑八旗步兵五百余人、拉脱维亚火枪手四百余人)合同在接下来几个月内就将陆续到期,但或许是荷兰西印度公司财政紧张、或许是他们与葡萄牙人达成了什么约定,总之在李仁军询问荷兰人是否要继续雇佣这些部队时(每年花费约在六十万盾左右)。荷兰人居然没有给出明确回答。
没有给出明确回答的意思。大概一是他们认为没必要每年再花费六十万盾的巨资继续维持额外的军队。二嘛,可能就是他们希望东岸人能为其承担雇佣费用。但问题是,这支部队第一年的雇佣费用还是东岸共和国的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提供的一笔贷款支出的,但执委会暂时还没有对荷兰西印度公司提供第二笔援助的计划,荷兰人也没有提出类似的请求(他们现在正集中精力在北美战斗),那么这事就只能作罢。毕竟,东岸人还没那么贱,要上赶着去给荷兰人送钱送人----更伤自尊的是人家可能还不大领情。
莫大帅作为中央九位常委之一。对于执委会的各项政策自然是了如指掌的。因此,此刻他把东岸本就放弃的第二阶段援助累西腓计划拿出来又卖了一遍给葡萄牙人,换取葡萄牙人默认东岸人在热拉尔山脉地区的“特殊利益”,这生意做得自然不能说不精明。
只是,葡萄牙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万一他们交出了热拉尔山脉,却又没得到累西腓,这找谁说理去?因此,只听维埃拉说道:“贵使这样的条件是无法接受的,我们必须在确保已经得到完整的累西腓以后。才能履行将乌拉圭河----佩洛塔斯河以南地区交给贵国的手续,不然。这事就只能维持现状。”
“我想提醒维埃拉先生的是,热拉尔山脉地区的现状就是此地已被我方控制,除了少许贵方的城镇我们出于礼貌没去‘打搅’之外,其余各处均已在我方的掌控之中。另外,世代居住于此的诸位印第安酋长们也联名上书请求依附于我们,并由我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陆军对其予以保护。”莫茗伸手从身后的参谋手里拽过了一叠文书,然后在维埃拉面前晃了晃,说道:“这是诸位酋长画的押,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享有对他们的监护权。维埃拉先生,您,是否听明白了我说的话?”
东岸人的近万大军这一个月以来也不是来此游玩的,他们在山中持续不断的清剿行动使得瓜拉尼人损失颇大,这自然使得一些部落吓破了胆而请求归附。而既然有了印第安人归附,那么找几个机灵点的人炮制一份请求东岸“保护”的文书,还不是手到擒来?那些印第安人本来连文书上的字都看不明白,但在陆军刀枪的威逼下,让他们在上面按个手印还是不难的,那么这就已经足够应付葡萄牙人了。
维埃拉也是老江湖了,自然清楚莫茗手里那叠文书是什么玩意儿,但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他才更对东岸人投放于此的庞大兵力而感到吃惊,因为那些部落也都不是什么善茬,想要他们屈服,没个一两万人是不行的!君不见葡萄牙人在此地经营了起码二十几年,动用了无数手段,经济上的(送礼物拉拢上层阶级)、武力上的(出动捕奴旗队)、宗教上的(派遣神父进行传教)的手段搞了一大堆,控制了不少听他们话的部落,但至今也没能完全摆平这里。
可东岸人才来这里多久?或许以前有一些小部落在东岸与巴西之间摇摆不定,但维埃拉自问大部分部落不可能与东岸人有什么干系,可他们现在竟然凭着数量不详的军队就让这些土蛮子屈服了,每每思及此处,就不由得维埃拉不心惊。
看来,想要驱逐邪恶的东岸异教徒的侵略,保住对王国来说至关重要的巴西殖民地,光靠葡萄牙一国的力量显然是有所不足的。那么,似乎就只有引入欧洲强国的力量了,为此哪怕不惜牺牲部分巴西的利益?这个念头在维埃拉的脑海里一闪而现,但却久久没有散去,他已经决定,回去后就建议席尔瓦总督认真考虑这件事情:既然他们已不太可能保住巴西,那么也绝不能让这片富饶的土地落入黄皮肤异教徒的手里!
“莫特使,虽然贵方不知道从哪炮制了一份可疑的土著归附文书,但我还是要说,有些传统是我们所必需遵守的……”
“传统要遵守。但法理更要遵从。”莫茗毫不犹豫地打算了维埃拉的话。说道:“神圣的教皇子午线并没有将热拉尔山脉这片土地交给贵国。贵国当初践踏传统,悍然侵入此地时,可曾考虑过西班牙人的感情?可曾令西班牙人宣布放弃过对这里的主权?如今依据东、西双方友好协商签订的《巴拉多利德和约》,所有乌拉圭河以东、以南的土地都归于我华夏东岸共和国,这意味着我们才是这里的合法主人。维埃拉先生,您是否明白了我说的话?”
“莫特使,我不想与您过多地纠缠一些陈年往事,我只想说。热拉尔山脉(及其附属领地)、累西腓都是我国的传统领土范围。在我们看来,任何其中一块领土的丢失都已经是我们所很难忍受的了,如今我们愿意放弃热拉尔山脉的土地,转而获取累西腓,已经是我国政府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我们不可能同时容忍丢失这两块领土,我可以和您签署一份协议并将热拉尔山脉及其附属领土交割给贵国,但这份协议只有在累西腓落入我方手中之后才能生效,否则热拉尔山脉将仍旧归于我方领有。顶多,我们将在贵方同意不继续援助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前提下,允许此地的原住民们进行自治。但他们仍将是若奥陛下的臣民。”维埃拉想了想后,还是坚决地说道。
“顽固!”莫茗有些恼火地怒斥了一声。“贵使真以为我方大军不会继续北进吗?”
“那只会引得整个基督世界对你们侧目而视,同时也会让西班牙人、荷兰人为之感到疑虑,进而中断与你们的合作。而且,我们也会抗争到底的!”维埃拉梗着脖子说道。他有这个自信,这个年代的葡萄牙王国在旧大陆固然是悲剧一个,但在巴西,他们通过自己艰苦卓绝的斗争,从16世纪开始,就连续击败了法国人、荷兰人对此地的窥视,并将葡萄牙移民遍布到了很广阔的区域内,这无疑增厚了他们的根基。若是东岸人真要硬来的话,只要若奥陛下态度坚决,那么巴西人民不介意与东岸异教徒抗争到底。
“那你们就等着灭顶之灾吧!”抛下这句话,莫茗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会场,返回了自己的指挥室,伴随的参谋们先是礼貌地将维埃拉请出了哨所,然后便一股脑地涌进了指挥室。
“呵呵,怎么?一个个眼红的样子,难不成真准备打仗啊?”指挥室里的莫茗一边玩弄着一把精致的象牙柄手枪,一边笑道:“好了,都退出去吧,我刚才只是吓唬下维埃拉那只老狐狸,现在还不是打仗的时候,执委会那帮白衬衫们也断然是不会同意的。别搞得仗没打成,先让我们自己内部的矛盾激化了,那可就让别人笑掉大牙了。”
“但热拉尔山脉的事情?”有年轻的参谋军官问道。
“慢慢来,不急。”莫茗将手枪插在腰间,沉吟道:“这次已经有一些成果了,至少我们通过一些列的举措让葡萄牙人有了割让这片土地的心理准备,只不过他们现在还没吃下累西腓,心有不甘而已。哼哼,若是依照那群跳得很欢的文官们的意思,此番也就是勉为其难地越境打击一下土人,然后便迅速撤回来,生怕惹得葡萄牙人愤怒导致我国在外交上被动;另外,累西腓的事情我估计他们也不会再持续插手下去,毕竟当事人都不急我们急个屁。那样的话,可以说我们将一点成果也没有。现在么,我们这番连打带诈唬,至少捞到了两点好处,即葡萄牙人愿意将热拉尔山脉的地位问题与我们进行利益交换,另外他们不是还同意了热拉尔山脉及其附属领地上的土人进行自治么?这可也是一大成果呢,其间可操作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宪兵队和国家情报总局应该会为此制定计划的。”
“可海军对累西腓相当重视呢,上次外交部还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之下,请求荷兰人批准给予我们累西腓、新尼德兰两地的优先收购权,荷兰人至今尚未给出正式答复,也不知道同意了还是没同意。但毫无疑问的是,海军对累西腓还是蛮感兴趣的,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有军官突然提醒道。
“那是海军的烦恼,关我们陆军何事?”莫茗理所当然地说道,“况且荷兰在北美与瑞典、英格兰打得不亦乐乎,对累西腓的防务不太积极,白衬衫们现在也不是很上心。海军若有想法,让他们找白衬衫去,和我们无关。我们下一步真正要做的,就是利用本地土人自治的机会,不断派遣武装移民越境屯垦,将手往巴西高原伸去,那里可是真正的精华土地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争论与妥协(六)
“五百万元的贷款对我国政府来说已经是一笔极为沉重的负担了。”莫三评价起了西班牙人的这份方案。事实上他说的也没错,如果给西班牙人提供五百万元的贷款,其中现金占四成、货物占六成的话,光现金就得拿出二百万,而现在储存在陆军第一监狱金库内的各国银币只有区区五十多万元,再加上1650年底邵树德从远东解送回来的六十万两库平银(去掉杂质、磨损及熔铸损耗的话,约合六十五万元),算下来仍有接近八十万元的缺口呢,这就得国家财政出钱了----即便是分三年支付,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但你们现在还想提高这个额度,这实在太过分了。”莫三叫苦道,“那么,你们到底想要多少钱?”
“至少一千万元以上,我们现在每天的耗费都很大,战争就是个吞金无底洞。”布拉沃男爵说道,“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有困难,但我想你们可以更多地以物资抵扣,我知道物资也需要钱来生产,但应该会让你们更划算一些。”
“另外,关于抵押土地的范围,我认为不能比南纬42度更靠北,这是我职权范围内的最低限度。不过考虑到你们对奇洛埃岛的强烈要求,我觉得我可以向总督及国王陛下申请微调下,即把整个奇洛埃岛及其附属岛屿也加入抵押物之中,这样应该能让你们满意一些了吧?”
“还有就是利息的问题。贷款期限没问题,十年不长也不短,刚刚合适。但每年15%的利息是不是太高了一些?如果是一千万元的贷款总额的话。那么当我们还清所有本息后。我们可能需要付出两千五百万元,这实在太夸张了。我建议将年利率下调到10%,这样会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
“我来逐条回应你的,男爵阁下。”莫三听完后就立刻说道,“一千万是不可能的,那太多了,我们也无能力支付如此巨额的款项,五百万元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诚意。考虑到贵国的实际困难。我同样可以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再给你们增加三十万元的额度,但请注意,这同样是最后的让步,我们必须合理分配国家的财政收入,不可能无节制地支出。而且,这增加的三十万元将以谷物抵充,如何?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没得谈了。另外,关于你说的利息问题,你们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么(潜台词是反正也还不起)?你们向葡萄牙犹太人、荷兰银行家们借的款子年利息普遍在15%-20%之间。我们取其下限已经是非常厚道的了。这样吧,10%肯定是无法接受的。我们各让一步,12.5%好了,以每笔贷款的实际发放时间计息,为期十年,十年后一次还本付息。至于你所说的抵押物的面积,我表示同意,就此定下吧,但请贵使不要再随意调整了,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布拉沃男爵陷入了两难之中。谈判过程中的感受告诉他,东岸人真的已经到了自己耐心的极限了,再谈下去估计也捞不到太多的好处,可问题是以菲利普国王的胃口,区区五百多万元恐怕是很难满足他的,必须想办法让东岸人继续加码,不然这段时日来的谈判恐怕仍将付诸流水。
“我仍然坚持把贷款利率降低一些,而把贷款总额提高一些,这样的话你们的利息总收入可能并不会减少,同时还满足了我们的要求,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布拉沃男爵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因此他极力向莫三争取道:“一千万元对你们来说并不是不可承受的重负,甚至我们还可以考虑进一步降低贷款中贵金属的比例,将各类物资的比例提升,这样你们能进一步节省些成本,怎么样?”
其实,严格来说,降低贵金属的比例、提高物资的占比,对西班牙人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盖因他们这种被商人们一致认为“人傻钱多”的典型,出去买东西天然就会被人宰一刀。而更可怕的是,很多时候连被宰一刀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市场上缺货,这样说来,东岸人直接按照西班牙的需求照单生产、供应物资,倒是省了西班牙人好一笔采购费用呢。
因此,除获取部分贵金属以发放雇佣军和官员薪俸外,西班牙人应该更加喜欢粮食、军火、日用品等各类物资----当然东岸人也喜欢这样,这不仅仅是利润的问题,更在于在为西班牙人生产海量物资的过程中,东岸国内工业、农业、商业全都被调动了起来,大量资金投入(还是在国内“资金池”内筹集来的优质资金)到这些领域,上下游无数的农户、作坊、匠户乃至大中型企业被牵扯进来,工业基础在此过程中必会不断厚实,这可比单纯地借钱给西班牙人好处多多了。
但无论好处怎样多,深知这笔钱借出去就别想再收回来的莫三,也绝不可能容许西班牙人从他这里借走价值一千万元的借款----事实上即便他允许了,这在执委会那头铁定也是通不过的----因此,只见他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遗憾地说道:“布拉沃先生,很无奈,我很清楚无论是贵方还是我方都已经尽了力,但分歧实在太大,这并不是你我能够弥补的,真的太遗憾了。这样吧,谈判到这里其实也已经无法有效继续进行了,我想不如我们将已经取得的成果都记录下来,两人分别呈文我们各自的政府,看看上面的大人物们到底是怎么说的,毕竟现在拿主意的是他们了。”
莫三说了这话,基本上也意味着今年(1654年)以内是别想和西班牙人达成关于土地抵押贷款的实质性协议了,因为以此时令人蛋疼的交通联络效率,每个一年半载基本上不可能有回音从旧大陆传来。而即便是西班牙国王对此事比较关注,秘鲁总督区也派出专船往返传递外交信件,这事最快也得大半年,因此,今年其实是没指望了。
不过在布拉沃男爵离开东岸之前(他将乘船在圣菲上岸,然后将信件递交当地信使,经陆路抵达太平洋一带,然后交给利马的总督过目,最后再用船送达西班牙本土,极为麻烦),莫三也和执委会的诸位同僚们进行了一番热切的商议,最后决定再使一个变通的办法,给西班牙人加点钱。
这个所谓的变通办法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因为按照抵押贷款的规矩,西班牙人即便是将南纬42度(但包含42度以北的奇洛埃岛部分地区)以南的土地抵押给东岸人,这土地的所有权仍然是在西班牙王国手里,除非十年后他们还不上账这抵押物才会转到东岸这边。
但执委会诸位委员们现在决定给予西班牙人每年十万元的“开发费”,十年总共一百万元。在缴纳这笔开发费后,东岸政府将可以随意组织人手在这片土地(即抵押物)上开荒种地、挖矿伐木、捕鱼打猎,总之干什么都行,哪怕建立城镇也无所谓----这其实就是把“抵押”变成了“质押”了,即南纬42度以南的这片辽阔的土地在第一笔贷款发放的当日起,就可以被移交到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府手里了。
这样一来,开发费加上贷款,其总额已经高达六百三十万元,绝对已经是东岸人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西班牙人若是还不晓事,坚持索取离谱的一千万元巨款的话,那说不得谈判就只能以破裂而告终了,莫三相信,这绝对是西班牙王国上下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他对执委会集体给出的这个最终报价也有相当的信心,认为西班牙人接受的可能性很高。
布拉沃男爵在收到东岸人的这份最后报价后,与莫三单独密谈了两个多小时,然后便再没在东方宾馆内耽搁,而是搭乘一艘船只前往了巴拉那河畔的重要港口城市圣菲。他将从那里兼程出发,亲自前往利马,先把这些极为重要的谈判协议与总督阁下商讨一番,然后再由总督呈文至西班牙本土,交由菲利普国王圣裁。
他已经决定,在利马的时候就将尽力使得总督阁下相信,这份协议能给西班牙王国带来莫大的好处。毕竟,现在他们的外界形势相当之不好,一个不慎国家就有可能陷入到四分五裂之中,故还是不要拖延,尽力与东岸人达成协议,将这笔至关重要的借款搞到手再说,因为这能迅速稳定国内已经有些沸腾的局势。
而在布拉沃男爵离开后,莫三等执委会大佬们也有些兴奋,他们相信,当英国人向西班牙动手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后,他们的国王一定会痛下决心,做出符合东岸意志的决定的。南纬42度以南,哈,多么辽阔的一片土地,或许就将在明年改姓了,这想想就令人感到兴奋!
第二百九十六章 乌江之畔(九)
清晨的东岸大草原还是有些寒冷的,已经56岁“高龄”的汤圆刚刚晨练归来----年纪大了,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体重足有200斤,汤大专员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加强锻炼,说不定哪天就要一头栽倒再也起不来了。
“以后我要是死了,就把我埋在石浦水库的金合欢树下,让我也看看这片埋藏了我壮年岁月的土地以后会何等富饶。”这是汤圆喝酒吃肉时喜欢说的话,当然话是这么说,现在在周围人的劝说下,这个大胖子也戒了酒肉,并注意起了体育锻炼,希望他觉悟得不会太晚。
石浦水库从1650年开始动工兴建,原计划投资35万元,但后来发现远远不敷使用,结果中央又发行了8万元建设债券,所募集的资金在1651年底打到了水库建设项目部的账上。此外,乌江地区行署也动用了辖区内近万民众的徭役征发权,参与水库建设,并补贴了相当部分木材、水泥、砖瓦、条石等建筑材料,如果将这些也都折算成金钱的话,石浦水库的建造总费用很可能高达60万元,比起最初的计划几乎是大增70%。
汤圆如今所在的地方是石浦疗养院----一处由石浦水库经营的疗养、度假单位,目前已经对外营业(可惜顾客寥寥)。疗养院紧挨着水库建设,或者说它就身处库区内,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加上左边是库区内唯一一处天然林和湿地区(可以观赏鸟类),右边又有大片东岸人移栽了两三年的人工林(以金合欢树、桉树等“植物抽水机”居多。兼有为数不少的柳树、栎树、桃树、松树等)。小气候环境绝对是不错的了。汤圆一看就喜欢上了这里。以至于他现在都在考虑要不要把地区行署从靖江县搬来归德县了----当然这仅仅是个玩笑。
对了,归德县也是几个月前才挂牌成立的,下辖归德镇、石浦乡、谷亭乡及兵团三堡四个乡镇,总人口超过了一万人,算是乌江地区第三个、全国第十七个县级行政单位(第十六个县级单位是同样新近成立的梅洛县,下辖梅洛镇、百尺崖乡、峡谷乡、新民乡、河津乡五个乡镇,总人口约二万五千人,梅洛县同时也是西北垦殖局辖区继铁岭县后第二个县级行政单位)。而该县的成立。也标志着东岸人对乌江流域的开发,又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在这四个乡镇中,于今年4月份才刚刚设立的兵团三堡算是比较特殊的了。该堡位于谷亭乡以东约六十公里的石浦河畔(后世young小镇以东约10公里),是继罗洽县的兵团堡、青岛县的兵团二堡后的第三个兵团式学校,同时也是执委会未雨绸缪地培养各类学兵干部的又一重大举措,对未来的意义绝对不可低估。
现在罗洽县的兵团们每年都在往外培养约一千名各类忠诚、有理想的学兵干部,而等到1656年,青岛县的兵团二堡的学兵们也将开始毕业,这样一来,掌握在执委会手头的毕业学兵每年将达到2000人。这2000人中。其中约有40%-50%是接受了为期十年的教育、训练的军事类学兵,按照条例。他们在毕业后将有三年的实习期,实习期内仍然集体居住、一起训练,并正常领军饷(待遇和陆军齐平),这又相当于是一支规模接近三千人的精锐部队了。虽然这支部队也被陆军、海军有所渗透,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仍然是执委会稳固自己统治并加强权威的一大保障。
石浦水库外现在也是越来越重要了,东部沿海的一些工厂、企业(大多位于首都地区,以穿越众初期建立的工厂为主,区位条件普遍不佳)已经陆陆续续有一些搬迁了过来,以利用这里相对丰富的水力资源。毕竟,石浦水库库容量超过了两百万立方(未来可能更多),又是中央和地方三级政府(政务院、地区行署和归德县)重金打造的集蓄洪、灌溉、泄洪为一体的中型水利设施,不好好利用下委实可惜了。
当前,搬迁到这里并已恢复产能的工业企业已经不少,计有石浦造币厂(使用水力锻锤、冲压设备生产各型银元,另有少量百元面值的金币、纪念币和勋章);乌江食品厂(乌江地区行署下辖的中型国营企业,生产面粉、豆油、豆粕等食品,单独占据石浦水库一个泄洪孔道,并在其下方安装了一台冲击式水轮机,总马力超过了750匹,其动力之强劲在整个东岸国内其他县份都找不到,足够驱动该厂多条生产线上的各型机器设备);石浦提水站(将石浦水库的水输送到周围规划好的广阔农田灌溉体系内,目前石浦乡政府已经组织了大量河间奴开始集中开挖灌溉总渠----兼可充当运河----分渠等水利灌溉系统,争取将周围广阔的平原改造成上等水浇地,那样此地势必会成为东岸国内直追西湖县的农业粮仓,且能生产大量水稻,经济前景极为看好)等。
而除了这些已经在运行的企业外,目前正在往铁岭县搬迁的大鱼河兵工厂也打算在此地“抢”下一个泄洪孔道,然后订购、安装大型冲击式水轮机(马力起码在600匹以上,最大可能有1000匹),专门生产各类冷兵器构件,如军刀、刺剑、矛头、板甲部件、鞍具、马蹄铁、马嚼子等“二线产品”。当然如果运行顺利的话,不排除该厂也会将其他一些相对重要的生产业务也搬来这里,毕竟这里的动力极为廉价,这就意味着经济效益。
另外,西部锻压厂也打算在此兴建一个分厂,这个分厂的主要存在价值就是利用这里强劲的动力(很遗憾,东岸国内至今尚没有超过400马力的蒸汽机组),专门研发大型水力锻锤,以加工一些巨大的铁制构件,如船舶肋条、龙骨什么的。目前,该计划已经正式申报政务院,相信批准下来不是什么问题,而且,该计划还得到了海军部和交通部的大力支持,这两个部门不但提供了一些技术力量,同时也出了一些钱物,算是为这个大型水力锻锤的研制项目出了力,以便将来也能分一杯羹。
可以想象,当这些项目都一一完成的时候,归德县这个乌江地区第三个成立的县份,必将后来居上,将“大哥”(靖江县,以造纸、伐木和农业为主)、“二哥”(永安县,以橡胶制品生产、农业为主)甩到身后,一举成为工农业并举的强县、富县,成为乌江地区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
“等乌江地区有五到六个县的时候,我就彻底退休。”汤圆走到装饰普通的餐厅内,点了一个煎鸡蛋、两个羊肉包子、一杯豆浆做早餐,然后招呼秘书、警卫们一起吃饭。穿着淡黄色毛衣----这是种在乌江地区很流行的衣服,在此地广为养殖的“乌江羊”(耐潮湿、耐腐蹄病,适于潮湿地区的草场)所产羊毛就是淡黄色的,较为廉价----的汤大专员一边擦着额头的虚汗,一边说道:“这身体是真干不动几年了,以后还是把担子交给廖逍遥、田星这些年轻人吧。田星这个小娃娃老是在我面前念叨着要跨过乌江到河间地区屯垦、采伐树木,兼且统合克兰迪土人,不过都被我否了,以后等我退休了,就没人管得住他喽。”
汤圆口中说的田星强烈建议越境开发河间地区(巴拉那河以东、乌江以西)确有其事,且田星的主要理由就是乌江地区这三年的建设下来,原本的河间奴数量已大大减少(很多都消耗殆尽了,也有少部分趁东岸人不备逃亡),急需补充新的来源,否则必将拖慢该地区的许多建设项目的进度。
其实这在汤圆看来倒也是实情,不过越界屯垦问题多多,环境、补给、外交、军事上的纠纷估计会非常多,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敏感了,故在多方考量之后只能暂时作罢,待以后再说。当然了,河间奴的数量下降,但瓦伦蒂诺、门德斯两位劳工经纪人却依然在稳定供应着每年约一千五百名旧大陆劳工(多为意大利人、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这些必须在东岸工作满五年才能申请国籍的“非国民”们着实是帮了大忙了。
此外,从雅各布港的贩奴船现在也是越来越多了,而其目的地无一不是东岸的各大港口,其中尤以靖江港、归德港等乌江沿岸港口为多。这些来自刚果河流域的黑奴如今俨然已经成了乌江建设大军中一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同时也让新库尔兰的拉脱维亚人赚足了钱,不断吸引着更多的旧大陆穷鬼前来这里发展----如今在那个地方,热带大木、奴隶、烟草已经成了出口的三大支柱,新库尔兰对东岸经济的依赖程度越来越深。
当然了,这些刚果黑奴毕竟和劳工经纪人介绍来的旧大陆劳工还是有所区别,盖因他们在工作年限(一般为五年)满后,去处只有南非的黑八旗领地,以充实这个东岸附庸国的实力----而在他们走之前,仁慈的东岸政府也会和他们结算下“工钱”,一般是几只羊、一头牛、几匹布、些许农具以及远在南非的一些田产,再加上黑八旗部落民的合法身份,也算是不错了,至少比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格兰奴隶主们要仁慈许多。
第二百九十七章 乌江之畔(十)
1654年8月10日,大雨。
东岸大草原上的冬季降水也是不少的,这令东湖上的水陡然涨了起来。不过在附近屯垦的拓荒者们并不如何担心,因为这个湖实在太小了(面积不过0.3平方公里),储水量也更是有限----但无论如何,这仍然极大地方便了周围居民们的生活,他们的日常生活生产用水目前几乎全出自于此。
这个定居点目前约有两千居民,泰半来自大明莱州府,位于鱼儿乡以东不到30公里的蒂姆伯湖畔(即东湖,timbo lake),名曰东湖乡。与这个定居点同时建立的,还有位于其东北方的荒甸乡(后世彼得拉斯.科洛拉达斯小镇,以多荒草甸子而闻名)、癞子乡(后世阿尔戈塔小镇,周围到处是左一块、右一块不成片的林子,形似草原上的“癞子”一样,故得名)、官库乡(位于后世洛伦索黑雷斯小镇以西的大克瓜伊河畔,乌江地区行署在此修建了一个规模中等粮库及内河码头,并派人在周围屯垦,故得名)三个定居点。
这四个定居点各有一到两千名定居者,它们与已经设立不短时间的鱼儿乡、富国港、青村乡统合在一起,便是未来富国县的基本县域了----很显然,这又是乌江地区的一个地域广阔的大县,对于乌江地区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东湖湖畔有着大片原生的棕榈树,这种树一般只生长在东岸大草原的西部和南部部分地区,是东岸大草原上相当常见的一种树。此外。离湖稍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孤生的树商陆。这种高度在15-18米之间的软木树四季常青。是河、湖边最常见的树木,虽然经济价值不是很大,但却是当地居民们最喜欢的树木之一----某位来自大明的落第秀才为其枝头怒放的白花所吸引,还曾经为此赋诗一首。
东湖乡既然是新设立的定居点,那么困扰其的最大问题自然是人口的不足了。两千居民听起来不少,但真要搞起建设来,那还真不够看。特别是乌江地区行署要求改善各定居点之间的交通条件----目前的东岸大草原降水较多,导致雨后的土地极为泥泞。沼泽、水坑也为数不少,交通条件非常令人头疼----之后,各乡镇甚至各村,都面临着一定程度的劳动力短缺状况:平整土地要人、修房子要人、修水库要人、修路要人,还有没玩没了的民兵军事训练,简直要榨干新移民们的每一分精力。
好在国家开拓总局和交通部也不是没注意到它们这些新设城镇的困难,因此他们抽出了宝贵的资金和人力,承揽了部分乡镇间的公路建设,而他们所修建的道路,自然被称做“国道”了。
说实话。国道的概念也刚刚在东岸正式提起没多久,在以前。中央、地区、县、乡各修各路(甚至就连村都修了泥土路),型制不一、标准各异,虽然解决了很大程度的交通问题,但就管理层面来说无疑是极为混乱的。有钱、有人(人多意味着可以征发徭役修路)的地方,修的公路还算不错----但也只是相对的;可在没钱又没人的地方,道路就很烂了,一般是粘土或细砂砾构筑而成,在雨季的时候(东岸几乎全年都有雨),路面泥泞不堪,真是连马车的车轴都能没过;而到了干燥期,则又尘土飞扬,路面上的车辙印(往往有几十厘米深)又多,经常损坏车辆,大大降低交通效率。
东湖乡这些地方就是如此,冬季雨雪交替、连绵不绝,给道路交通造成了极大的阻碍。海船载运的大批物资在抵达富国港后,只能通过马车运往东面的各新设乡镇,这自然极其依赖当地的交通条件。
正也因为如此,国家开拓总局土木建设处、道路处和交通部的一些技术人员们通力合作,开始在东湖乡到富国港之间建设起了一条高标准国道。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东岸的国道目前共分三个标准,即一等国道、二等国道和三等国道。
其中一等国道通常是指连接首都与主要城市、港口间的道路及国防专用线,路宽7米;二等国道连接各县城,以及主要乡镇或车站所在地的乡镇的道路,路宽6米;三等国道是指连接各普通定居点之间的道路,路宽没有明确规定,以当地原有道路宽度为准(若无,则在修路时依照实际情况酌情修建)。
很显然,从东湖乡往富国港之间的道路属于三等国道,全长约不到30公里,中途将跨越多条河流、小溪(意味着要建造桥梁),造价也是相当不小的,估计不下4万元,目前已经处于建造过程之中。
这种路采用的是交通部新下发的建造标准,以宽6米的二等国道为例,路的两侧分别还有2.5米宽的路基道,以备将来拓宽之用;路基道外侧设边沟,最外层将栽植林荫树,间距10米,为的是明确公路用地界限及增添道路美感。车道路面横断坡度为7%,本着节省建设费用的原则,两侧备用路基、边沟等设施在积土高的地方可省略。
而由于乌江地区行署财政的不甚宽裕,东湖乡的人口也不多(这意味着劳动力相对较少),因此这条三等国道就不像富庶地区(如北方重镇平安县)那样使用单层/多层沥青路面----这种路面造价昂贵,单层每平米造价2.72元,多层更是要3.8元,即便是平安县也造不了太多,就这还是得了焦化厂出产部分沥青的便宜的缘故呢,别的县可没这条件----而是使用了较为普通的砂土/碎石路面,使用这种路面,如果不算桥梁等建设费用较高的设施外,每平米的造价当可控制在1元出头,还是能够承受的。
在这条三等国道修通后,乌江地区行署也将仿东部沿海地区的例子,在各个定居点之间设立长途四轮马车客/货运业务,毕竟铁路线造价高昂,不可能覆盖住所有地区,因此民间大多数的交通运输,还是要靠公路来完成----特别是东岸大草原地区缺乏大型地表径流(没有贯穿国境的适宜通航的河流),即便有的蜿蜒数百公里的河流也需要人工拓宽、疏浚,显然不是一时能够完成的,故公路运输在如今的东岸也极为重要。甚至在某些地区,公路还充当了铁路的备用线路,这无疑使得马车在各地越来越普及。
“我们这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要是不把四通八达的公路修起来----至少也得是标准不高的三等国道吧----这富国港码头的修建也就没有意义了,将来富国县若是成立了,将统辖总计七个乡镇(其中富国镇是县城,其他六个乡是腹地),若是公路不修建起来,一旦下雨,道路交通为之断绝的时候,全县各乡镇岂不是都被割裂了开来,因此国家开拓总局和交通部的作用还是非常明显的,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乌江地区水源丰富、河汊纵横,河岸边多肥沃的冲积土壤,若是好好经营,将来必是无数上等水浇地,无论是种植小麦、水稻还是别的什么作物,都是相当不错的选择。但也正因为如此,高等级公路的修建迫在眉睫,不然怎么把腹地农业乡的粮食、蔬菜、禽蛋、牲畜给输送到县城港口?而如果不能将农产品输送出去,农民们又如何增收?而农民们如果不能增收,那么时间一长,其财产水平必然会与东部沿海地区拉开差距。有‘鱼米之乡’称号的乌江地区竟然会出现人均收入极低的县份,那简直是我们所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说,要致富先修路,这三等国道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完成的。”
“运输农产品、生活物资和生产工具,维持治安,方便人民出行,加强各地通讯联系,这都是国道公路的意义所在,毕竟我们不能指望所有人出门都骑马,这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因此,这三等国道的修建就是必然的了,不光我们县、不光我们地区,就是别的地区、别的县份,也要想办法完成高等级公路----至少也得是三等国道----的修建。”
以上便是附近几个定居点的主官们的公开看法。在他们看来,将来若是七个乡镇合并成一个县,那么人口超过两万将是大概率事件,这么一个大县,没点像样的公路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当然了,这么大一个县,要想将各乡镇连接起来,即便是最普通的三等国道,至少也要一两百公里,这就是20万元的建造费用了。
这笔钱也许对于国家来说不算大数目,但是对于地方县级政府来说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了----即便大头都由交通部和国家铁道总局出了,他们只需出小部分,但财政上仍然有诸多困难----但财政再难也要修下去,为此哪怕分五年、十年也作所不惜,而这,显然也是该县上下的一致认识。
第二百九十八章 乌江之畔(十一)
时间进入九月份,此时东岸大草原已经是冬末、春初时分了。在气候比较温暖的大兴县(全国第十八个县级行政单位,本月初刚成立,下辖大兴镇、掘港乡、富安乡、益都乡四个乡镇,总人口一万五千余人)及其附近区域,春天似乎要来得更早一些----亚热带海洋气候使得这里的天气一年四季都非常温和,无酷暑、无寒冬,降水不少、绿树成荫,农田遍地、牛羊成群,历史上这里发展成乌拉圭第二大城市不是没理由的。
孙诚仁再度来到大兴县已经一年多了,这次,他不但把自己的家人也接了过来,此外还有几个单身的年轻族人过来帮手,算是为孙家在东岸扎根打下基础。孙诚仁甚至琢磨着,等再过几年,这里的生意上了一定规模后,就请求宁波甚至苏州那边想办法弄一些老师傅过来,把孙家原先赖以打响名气的腌腊制品、蜜饯食品推广到东岸来,使得孙春阳南货铺的名声越来越响、地位越来越稳固。
而事实上现在孙春阳南货铺的名气也已经很响了,大兴县四大乡镇就不说了----经过两年多时间的发展,孙春阳南货铺在这里已经成了与国营百货商店名气差相仿佛的著名商店了----就是在离此稍远的越溪乡、放牛沟乡(新设立的定居点,人口不多,位于巴伦丁小镇附近)、两棵树乡(位于后世昆塔纳quintana小村附近,人口同样不多)这三地,孙春阳南货铺也有相当的知名度。这得益于他们拥有大量来自远东的特产品----主要是熊皮、青狐皮、貂皮、虎皮等南美没有的高级皮毛。此外还有绸布、锦缎、绢帛等精美纺织品。茶叶、药材、珠宝、玉器、东方工艺品等小玩意。
从该店销售的商品就能看出,该店主做的其实算是中高档商品了,瞄准的客户群也多是各乡镇的高收入人群,与经营中低档日用品为主的国营百货商品恰好错开了竞争,因此两者目前倒也相安无事,能同时共处着。更何况,孙春阳南货铺在今年年初又经历了一次增资扩股,乌江地区行署给予了一些政策优惠。同时也拿出了三艘海军拍卖的旧商船及部分现金、货物,折价入股后以20%的股份成为了第三大股东,而其第一大股东仍然是远东的黑水开拓队政府(占股35%),第二大股东则是孙家诸子弟(加起来约占股30%),远东的邵树德、魏博秋、梁向俭等军政大员加起来还占股10%左右,此外他们还在东岸本土公开出售了5%的股份以募集资金----这样算起来,孙春阳南货铺的国有股份比例也是相当不低的,这也为他们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
而在乌江地区行署注资后,孙春阳南货铺目前已经拥有了五艘旧海船,其中有两桅的(大约200多吨)。也有三桅的(300-400吨),在进行了一番整修后。目前船况良好,都是能够进行远洋航行的船只。他们现在就连水手都差不多募集完毕了,三五名航海学校毕业的差等生、七八个落魄的欧洲水手、少许从良的海盗、十多名从新华夏招募来的贝齐米萨拉卡人水手,再加上孙家从南直隶秘密招募来的明国水手(他们还需要学习如何操作西式帆船),差不多也能把五条半旧不新的商船糊弄开了。
在这五条船中,两条于1652年在盐城港拍下的三桅商船已经进行了一次远洋航行,具体行程是从阿劳坎港到宁波府定海港----运气很好,安全返航,没在中途沉没,且带来了大量紧俏的东方商品,以及人数大约在一百上下的明国移民。这些移民都是孙家在苏州府的奴仆、佃户、乡人及族人,趁着上次长江之役东岸大军“肆虐”江南、兵荒马乱时,趁隙走间道来到了东岸控制下的宁波府,稍加整顿后便全数登船前往东岸定居。
目前,这百多人大致分布在阿劳坎港、靖江港和大兴港三地,充当着孙春阳南货铺(目前在南美只有这三家分店)店员、账房、力工、商品推销员、采购员等各种工作,算是依然在为孙家效力了。孙家的这种作风当然也引起了本地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分部的注意,于是在这些特务们的干涉下,很多孙家原本的家奴都被强制解除了人身附庸关系,成了东岸的自由民,然后迁居到了其他乡镇,以免发展下去后在这里形成一个以孙家为核心的地方豪强宗族----这显然让此地孙家的主事人孙诚仁颇为无奈,他后来甚至不得不招募了两位意大利破产商人来做账房。
不过虽然被梅机关警告过,但孙诚仁仍然打算继续从江南运人来东岸,盖因这种运人来东岸的行为不但有利可图(移民部的官员会对其进行点数,一个青壮年男女奖励一百元、小儿奖励六十元、老人除非有价值,不然只给十元钱“意思意思”),同时孙家也听说南锥地区的开发现在搞得如火如荼,于是打算到兴南港也去开个分店,专门收购宝贵的龙涎香(捕鲸的副产品)、鲸皮等特产,这自然也需要大量的人手了。毕竟,南铁附属地听说是个“化外之地”,政策不一样,他们完全允许孙家人来此地抱团聚居,这对于他们家族的开枝散叶无疑极为有利。
孙春阳南货铺就开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同时这里也是该地最繁华的所在了,河运、铁路运输和公路运输在此交汇,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在地汇集,国内外形形色色的货物你多半也能在这里找到。有这样的条件,商业不出意外地发展起来了,西北垦殖局辖区的金属制品、燃料(劣质煤炭)、谷物和牲畜,乌江地区南半部船运来的建筑材料、圆木、纸张、橡胶制品,青岛港转运来的外国商品,无一不在此地受到民众们的热烈追捧,由此也可以看出极佳的区位优势对于一座城市的发展有多么地重要。
孙春阳南货铺的三艘商船此刻就停泊在不远处的一处河湾内。那片河湾由码头港务局使用挖泥船日复一日清理了两三年,对于吃水深度普遍在3米左右的中型海船来说,停泊与行驶完全没有压力。当然了,如果是吃水在3-4米的大型海船,那就得掂量掂量了,它们航行到富国港一带没有压力,盖因那里的乌江水深普遍的4.3-4.5米之间;可在富国----大兴这一段的乌江江面,水深平均只有3.6米左右,因此千吨以上的大型海船航行进来风险不小,因为其一不小心就会搁浅。也正因为如此,目前国内三大造船厂已经开始研制大吨位、吃水浅的平底内河/近海运输船了,就是为了能够加强大兴港的吞吐能力,毕竟这里可是西北铁路的终点呢,位置极为重要。
孙春阳南货铺的几艘商船自然不是什么大型海船了,因此安安稳稳地借着西南风开进来还是很顺利的。此刻,这三艘船只的船舱内都已经装载了各色商品,其中主要是远东地区根本买不到的优质金属器具、印花布、染料、纯碱、染色皮具、易保存的特色食品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此外甚至还有一些准备拉到远东去进行配种的牲畜,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几艘商船将在这两天就拔锚,然后顺着浩浩荡荡的乌江江水南下,进入宽阔的拉普拉塔河,然后直接前往南铁附属地的兴南港----那里如今也渐渐成了一处颇为繁华的所在了----卸下各类货物后,再装运一些当地的特产商品(主要是秘鲁商品)运回东岸国内销售,毕竟船只返程的时候总不能跑空趟嘛。
而这三艘小商船卸下的货物,原则上是通过南锥铁路运到太平洋一侧的阿劳坎港,当然如果火车车皮紧张----这在如今的南锥地区已是司空见惯的寻常之事,盖因这是单线铁路、火车故障率也高,而所需运输的货物量又实在太大,因此根本忙不过来,现南铁公司已在认真考虑进一步筹集资金对其进行复线化了----的话,就只能通过大致与铁路线平行的兴南公路运往阿劳坎港了,然后再由当地的孙春阳南货铺进行接收,最后想办法装船(另外两艘商船一般停泊在这里,专跑太平洋航线)运往远东的宁波府。
而等到他们从远东返回时(航行周期一般是一年半到两年),也将随船携带大量紧俏的东方商品,以及执委会最为看重的明人移民----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私人航运业务,就是从这里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东岸共和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孙春阳南货铺及其附属的远洋运输船队,也必将在一轮轮的经济大潮中发展壮大起来,并最终成为耀眼瞩目的大型企业。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赐之地(七)
1654年9月1日,正在贝岛龙虾港内检查工作的马万鹏受到了一封来自本土的信。
信是新华夏岛前任主官史钦杰所写,他在去年返回本土后,成功地在人代会上被选举为九名中央执委之一,分管农林牧渔、水利建设及食品行业等几个方面的工作,可谓是位高权重。而新华夏岛的老领导升职了,作为他的老部下,马万鹏自然也能多多少少受到一些照顾了,这也是人之常情,能为大多数人理解。
史钦杰在心里面祝贺马万鹏头上的“代理”二字被摘掉,被执委会正式任命为了新华夏开拓队队长、新华夏保安司令(这其间史钦杰出力不少,因为本土盯上新华夏岛这座东岸最重要殖民地的人可为数不少),从此肩挑起了带领全岛五万一千名文明人走向幸福美好生活的重任----当然以上纯属官方文字,真正的说法应该是马万鹏从此成了全岛五万多名东岸人的“大统领”,面对着恶劣的自然环境、肆虐的疾病、凶悍的一百五十万土人以及心思莫测的外国殖民者,何去何从委实难知。
史钦杰写信给马万鹏当然不是为了叙旧,事实上他信里的主要内容是告诉马万鹏他已在本土想办法帮忙搜罗了一些技术学校毕业的人才(当然不是什么优等生了),已送到新华夏岛驻东方县办事处(简称“驻京办”),不日即将搭乘东非运输公司返航的货船来到新华港,而他们的到来,必将为新华夏铁路公司的早日开建发挥极为关键的作用。除此之外。信上还洋洋洒洒写了一些回到本土后的工作感悟。最后便是希望马万鹏振作精神。将新华夏岛一步步变成东岸人独属的岛屿。
“将新华夏岛变成东岸独属的岛屿,短期内是根本看不到结果的啊。”马万鹏将信纸收了起来,然后靠坐在太师椅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思索着:“肖白图那边和萨卡拉瓦土人的战争,到现在还没个头绪,也不知道还要再打多久、更不知道还要再消耗多少物资和金钱,真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话说征讨默纳伯王国的战争至今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了。东岸人至今已经死伤两千五百余人(其中接近两千人为岛屿八旗士兵,且最大的致死原因多为疾病),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他们除了占领了土人们乱七八糟的王廷及部分肥沃的土地外,起获的财物较为有限,因此这场战争说到底其实是亏的----当然这个亏指的是短期内亏损,若从长期来看,驱逐土人并将地分给自己人,然后建立稳固的城镇,这自然是大赚特赚。
不过好在与萨卡拉瓦人的战争目前已经看到了结束的曙光,在东岸人、麦利那人、巴拉人的联合打击下。在东岸海军第二舰队不间断的巡逻封锁下,默纳伯王国目前越来越难以支持下去。其部民和军队主力,开始沿着大庆盆地逐渐向北方退去,似乎要进入岛屿西北部分。
东岸人对此当然是穷追猛打了,7月10日,默纳伯王国的开创者、初代国王安德里安达希福戚在新登堡郊外死于东岸军队之手,击毙他的是流亡到新华夏岛的加尼沙里军团近千名士兵。这些战技娴熟的职业军人战斗勇敢,也急于向新主子证明自己,因此追着处于撤退中的默纳伯王国主力进行打击并获得大胜,当然他们自身也付出了死伤百余人的惨重代价,并另有三百余人被一场不期而至的流行病击倒,失去了汇合东岸大军主力并扫荡残局的能力,使得这支仍有七八千名精锐士卒的土人王国大军越过了旱季时极为温顺的新莱河,逃出生天进入了大庆盆地北端,暂时缓过了一口气。
至于下一步的行动么,马万鹏原本是想着迅速结束战争,将精力全数转移到经济建设上面来的。只不过肖白图提出驱赶默纳伯王国的残余势力(目前由老国王的两个儿子:戚马龙加里福及戚马拉东那率领)进入岛屿西北部,让他们如同历史上那样迅速征服当地的土人及阿拉伯人势力,然后嘛,自然是我大东岸军队尾随其后,击败萨卡拉瓦土人的最后栖身地,顺带占领岛屿西北部了。
老实说,马万鹏对这等驱虎吞狼之计还是挺感兴趣的,因此他在犹犹豫豫之中勉强同意了肖白图的意见,并把最新到来的一批加尼沙里军团数百名士兵也划拨给了他指挥,让他继续与麦利那人联合起来,对萨卡拉瓦人的势力进行长期的跟踪打击。
当然了,征讨土人的战争连绵下去,但这可不意味着东岸人的建设也停顿了下来。虽然战争不可避免地消耗了很多物资与金钱,同时也占用了很多人力,但由马万鹏一力坚持的对大庆盆地的开发行动,却已经初见成效了。目前,东岸人在这片辽阔的沿海盆地内已经有了棉河港、潮阳乡、大胜乡、平蛮乡等六个定居点,总计二万五千余人口(几乎占了全岛人口的一半),开辟了大量的棉花、甘蔗种植园(主要以棉花为主),同时也发展了规模不小的旱作农业,以玉米、花生、高粱、小麦的种植为主,经济建设卓有成效。
现如今,棉河两岸开辟的大量棉花种植园几乎已经成了对东岸纺织业至关重要的原料产地,无数的萨卡拉瓦人、贝齐米萨拉卡人、科摩罗人、波兰人在种植园里挥洒着辛勤的汗水,将一包包的“白色黄金”装船出口至本土。此外,大量从本土流放而来的瓜拉尼、克兰迪自耕农们也在经营着自己的小块份地,为棉花种植园提供各种食品。
而除了他们之外,我们自然不能不提到在大庆盆地中人口占到了多数的明人移民了。他们有的同样经营着棉花种植园,有的则经营着畜牧业,有的则干着传统的农业,不过无论他们干着什么,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已在此地扎下了根来。而随着本地政府不断截留前往本土的移民(一般占起运总数的10%),本地人口的数量还在迅速增加之中----所以你看到了,即便经历了今年年初那场可怕的疫病流行(造成了大量人口死亡),新华夏岛的东岸居民总数仍然顽强攀升到了5.1万人,增长势头还是相当明显的。
“国家诸多海外殖民地里,也只有新华夏岛是不可替代的,无与伦比的。”马万鹏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种类繁多的热带种植园商品,如橡胶、剑麻、咖啡、可可、蔗糖、棉花、烟草、香草、胡椒、热带巨木、伊兰伊兰等等,构成了本岛出口的主体。去年这些玩意儿,加上塔城精煤、发财酒(出口至本土防疟疾)以及少量金贵的海产品,已经使得新华夏岛的出口额攀升到了将近70万元的高峰;同时还要从本土进口豆饼、鲸骨粉、鸟粪石、酒类、金属器具、机械设备、布匹、盐、日用品,总计45万余元,这年贸易额已经超过百万了啊。既然本岛创造的价值如此巨大,那么似乎执委会那头也应该更能容忍我们的一些行为、更愿意听取一下我们的意见的吧?”
新上任的马万鹏的性格与原先略微保守的史钦杰几乎是两个极端,此君冒险、激进,更喜欢“跨越式、超常规”发展,这从他一上任便提出这两个口号便可见出端倪。当然了,所谓的跨越式发展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你得有大量的金钱、物资和人手,在这些里面,对于富饶的新华夏岛来说,金钱似乎不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物资也可以大力从本土乃至邻近的葡属东非、奥斯曼帝国和波斯等地进口,但人手的问题就不是很好解决了----当然从史钦杰时代开始,新华夏岛的人手问题就始终没有彻底解决过。
不过马万鹏心思活络,他很快便把主意打到了远东的黑水地区头上。他本人原先在本土时,曾和时任特务机关领导人的魏博秋有些交情,并还私下里组织了一个玩笑性质很浓的结社组织----行动党,寓意为他们都是行动派,和某些嘴炮党有着本质的区别。
如今时过境迁,魏博秋被发配远东担任副司令(经过多年发展算是稳固住了地位),而他马万鹏也在新华夏地区成功上位,这似乎为二人的联手创造了条件。但要和魏博秋搭上线,那么就不可避免地要经马六甲海峡进入南海,这在马万鹏看来似乎还有些障碍,毕竟荷兰东印度公司一贯眼高于顶,想要他们行个方便,必须要有相应的利益交换才行。
但马万鹏与荷兰人自然是无任何交情可言的,因此这事情只能着落在如今已经身居高位的史钦杰头上了。而且,也只有他这种身份的人出面协调,才有可能与荷兰人就此问题展开磋商----当然这事不光对新华夏岛有好处,对国家其他部门的好处也是明摆着的----想到这里,马万鹏便坐正了身子,然后摊开纸笔,认真地给史钦杰写起了回信。
第三百章 天赐之地(八)
今天天色有些阴,但周围的空气中依然充斥着潮湿、闷热的感觉,这让在户外转悠了半天的马万鹏有些烦躁,因此他很快便找了个树荫处坐下休息。秘书小刘指挥随从们摊开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式桌椅,然后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端出了一些点心和饮料,供马万鹏随时取用----在外面跑了这么久,大伙确实是又累又饿。
东岸人在贝岛上的开发进程确实是越来越快了,特别是在新华港封闭了部分林区(暂时禁止采伐,并补种了大量树苗,以维持、涵养水土)后,这相当一部分木材需求便压到了归化岛和贝岛这两处离岛上面。至于原本木材工业极为兴盛的新华港嘛,唔,现在主要的出产物变成水稻、玉米、橡胶、剑麻等物事了,而相当部分伐木工人和木材加工厂的技工们,则分别转移到了龙虾港和归化港二地----今天马万鹏视察的,便是一处伐木、加工一体化的地方中型国营企业。
虽然此时正处凉季,但地处新华夏西北方的后世全球十大岛屿旅游胜地之一的贝岛依然是极为湿热的,这让马万鹏等人极不适应。这不,他一把端起刘秘书递过来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凉茶,然后拿毛巾擦了把汗,嘴里这才吐出一句“狗日的天气真热”。
伴随服务的厨师切好了几块糯米糕,马万鹏拿筷子夹了一块,然后在一旁盛着蜂蜜的碟子里蘸了蘸,这才大口吞了下去。
“味道不错,糕点好。蜂蜜更好。”马万鹏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夸赞了两句。此刻他食用的蜂蜜产自新华港一带。那里的养蜂业在最近几年发展迅速。已经逐渐成了一项颇具特色且也已经有了一定规模的产业。甚至于,现在本土的很多达官贵人、富贾豪商都慕名大量求购新华夏蜂蜜,这更是大大刺激了这项产业的发展,以至于很多人都在预测,也许用不了多少年,新华夏岛的蜂蜜怕是又会成为其一项重要出口商品了吧。
毋庸置疑的是,新华夏岛有着发展养蜂业的一切积极因素,这里是一个从古代就与大陆分离出来的封闭岛屿。因此其绝大部分物种都是其特有的。而相应的,大陆上常见的一些动植物病虫害在这里也不见踪影----蜜蜂的一些天敌这里就没有----因此,新华夏岛发展蜜蜂养殖业绝对错不了,后世这里的此项产业就蔚然成风,其优质蜂蜜也大量出口法国,利润相当丰厚。而在17世纪的这个年代,蜂蜜依然是一种不是很常见的----至少普通人很难品尝----奢侈品,市场需求极大且价格不菲,如果好好操作一番的话,完全能够成为本岛今后的一项拳头产品。
想到这里。马万鹏心里就有些意动:“去年一整年,新华夏岛往本土出口木材23.2万元、棉花13.9万元、精煤10万元(受到了黑山煤的猛烈狙击)、剑麻7.8万元、海产品3万元、橡胶2.4万元、可可2.2万元、热带干果2.2万元、咖啡1.5万元以及其他一些零碎小玩意儿。规模不可谓不大。但如果再把一些产业给扩大一些,给地方财政再多创造一些利税,岂不是更好?中央有中央的意志,地方也有地方的想法嘛,全岛五万多居民的幸福生活也需要更多的资源和金钱来支撑。”
其实,新华夏岛的五万多居民中,新开辟时间不长的大庆盆地且不去说他,老的定居点如新华县(新华镇、西乡)、塔城港、归化港等地居民们的生活水平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们收入不低,除享用大量本岛产品外,还从葡属东非进口烟叶、棕榈油、腰果,从南非进口芝麻、西瓜、高粱、烈酒、葡萄酒,从本土进口各类日用品、食品----当然还从波斯和奥斯曼进口女奴----这样的生活品质,和本土的东部沿海地区也大差不离了。
小小的一个新华夏岛,如今其富饶的名声在本土也是越打越响亮(双边贸易额已经突破一百万元,几乎达到了与奥斯曼贸易总额的四分之一),吸引了一大群手有余钱的人想来这里投资,以赚取超额利润。可以说,这座世界第四大岛除了炎热、潮湿(当然西部草原地带较为干旱,但无疑更加炎热)得让很多初来乍到之人无法适应之外,一切都很美好----能为投资者带来不错的收益,当然很美好了。
“小刘,岛上伐木场的劳动力找好了么?”吃完糯米糕,马万鹏随口问起了坐在身旁的秘书。年轻的秘书手拿公文包,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这新华夏岛的闷热天气,还真是对人极不友好啊。
刘秘书听到马万鹏问话,立刻回答道:“棉河港那边上月送来了六百名萨卡拉瓦人奴隶,这是肖白图肖司令率军俘获的;新华县的岛屿八旗兵分两路,分别沿着南边丛林以及东部沿海推进,击破了不少贝齐米萨拉卡人的部落,除部分自留外,还送来了约一千五百名奴隶;另外,司令您之前刚刚批准恢复对科摩罗人的捕掠行动,这在本月初也传来了战果,翟小山翟队长给龙虾港先后送来了两批约五百名科摩罗人,三者相加,这已经有2600人了,足够我们开展贝岛的一期开发计划。对了,贝岛守备队也已经初步组建了起来,员额暂定为200人,其中战技娴熟的加尼沙里军团的士兵占到了三分之一,足够镇压这些奴隶们了。”
“新华夏步兵连改营的事情我已经上报给本土了,先期工作现在已经可以展开。最近一年,岛上一下子涌来了三千余名穆斯林,其中至少三分之一还是经验丰富的士兵,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隐患,但这仍然值得我们警惕。连改营只是未雨绸缪的第一步,此外各地守备队也必须牢牢抓在我们手里,岛上五万多人,明人占到了足足七成,只要我们自己不犯错,形势还翻不了盘。”马万鹏突然把话题扯到了别的上面,这让刘秘书有些跟不上思路,此时只听马万鹏继续说道:“这些加尼沙里军团的士兵少年时代都是基督徒,后来被强制改信了伊斯兰,哼哼,能改一次信必然也能改第二次,这方面的工作一定要抓紧,当然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千万别闹出了乱子。当然了,也别畏手畏脚,这些人已经被我们打散安置到了本岛十个定居点,一处才三百多人,彼此又不互通声息,出不了大事。另外,前些时日乘船来进行环岛考察的意大利佬们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结束考察并返回新华港休息了,但运气比较糟糕,25人的考察团在东部种植园考察时有11人先后病倒,其中2人已经死亡、1人情况不容乐观,好在其余8人都已先后痊愈……”刘秘书有些忧心地说道,“这很显然打击了他们的士气,使得一些人对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起了疑虑,我认为这必然会导致一些人推出投资。司令,我想我们应该采取一些公关措施,尽量多争取一些商人留下来投资,毕竟他们能从旧大陆拉不少人来,这对于开拓全岛大有裨益,为此我们哪怕短时间内让渡一些经济利益予他们都是值得的。”
“是这么个理。”马万鹏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山泉水漱了漱口,然后站起身说道:“热那亚人是什么人?商人哪!商人自然是喜欢钱的了!我们让渡一些利益,让他们拉来更多的人口、开发更多的土地,甚至我们完全不收租金都是可以接受的,三十年、五十年的土地租赁权也无所谓,只要他们拉来了人并把土地开发好,我们就是大赚特赚了!热那亚人喜欢钱,我们就创造让他们赚钱的环境,呵呵,我们自己当然也喜欢钱,可和开发成熟的土地比起来,钱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我们看重的是长远的利益。”
“这样吧,刘秘书,你把后面几天的行程尽量压缩一下,我打算尽快返回新华港了。雨季再过一个月就将来临,我还是提前回去坐镇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天气大变导致海面上无法行船。”马万鹏转身朝自己的秘书说道,“这几天我看下来,觉得龙虾港的镇长干得还不赖,让他再接再厉,继续把工作抓好。岛上开辟的大片阿拉比卡咖啡豆种植园(在森林被砍伐一空的山坡上开辟)、伊兰伊兰种植园(马家的私人产业)、胡椒种植园、可可种植园、剑麻种植园都还处于草创阶段,一定不能马虎了,要照看好。另外,岛上的幽暗森林里砍伐完毕的土地一定要做好树苗补种工作,坚决不能让这些土壤退化成‘死土’;至于临海的明亮森林(沿海红树林),则坚决不能采伐,违者罚款甚至劳改,这点一定要宣传到位。”
“最后,组织人手在雨季来临前多采集一些椰子,本土今年加大了采购量,这笔生意还不小的,呵呵,都是自然的恩赐啊,这座岛真的是蛮富饶的。”马万鹏最后又絮絮叨叨地吩咐着。
第三百零一章 天赐之地(九)
1654年9月底,马万鹏乘坐着自家从桑给巴尔岛返回的金枪鱼钓船抵达了新华港。而就在抵达自己官署的那一刻起,一直负责全岛医疗卫生工作的裴索宁便找上了门来。
“队长,有个很糟糕的消息。”已经年近四旬的裴索宁摸了摸自己地中海式的头顶,紧锁着眉头说道:“最近疫病开始笼罩到了我们头顶,尤其是血吸虫病和黄热病,这两种可怕的疾病已在整个城市造成了一定的破坏性影响。这真是太糟糕了,新华卫生所收治了很多血吸虫病患者,他们反复腹胀、痛苦无比,但我们却束手无策;另外还有很多黄热病患者,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种疾病是什么时候、从哪里传播进来的,或许是明人移民、或许是瓜拉尼人、或许是外来的商人、又或者是那些该死的穆斯林,哦,我们这的人来源太杂了,全世界各地的病毒在此交汇,这简直……”
裴索宁一时找不到语言来形容,最后只能抱怨道:“没有哪个人能适应全世界各地所有的病毒,但我们这里的病毒实在太多了,每个人都不得不去适应他们。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也许再过几十上百年,或许全世界所有的已知疾病,都将成为我们新华夏岛的本土病、风俗病了吧。”
“抱怨这么多有什么用,老裴?”马万鹏头疼地坐在办公桌后,然后无奈地看着裴索宁,说道:“最初是疟疾和痢疾大爆发,中间流行了一阵子霍乱。好在很快又销声匿迹了。现在则是血吸虫病和黄热病。这真是让人烦透了。热带,就真的这样难以征服吗?”
其实说实话,马万鹏在新华夏岛生活多年,对于各种热带疾病也是有所耳闻,知道外来殖民者----尤其是来自低纬度地区的殖民者----在来到热带地区的最初几年内,死亡率其实是极为高昂的。原因有很多,按照中医的理论是水土不服,按照后世西医的理论则是他们体内的菌群到陌生的地方后失去了平衡。总而言之,他们这些外来殖民者们在面对陌生热带地区的病菌----无论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时,身体的抵抗力都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非多年时间适应不可能恢复过来。但此时闻听到人口相对稠密的新华县又爆发了两种传染病,怎能不让马万鹏心忧呢?
“热那亚人当中有人患这两类病了吗?”马万鹏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立刻问道。
“没有。”裴索宁摇了摇头,而就在马万鹏略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听这厮说道:“但比这更可怕。有些热那亚商人认为,是新华港内‘有毒的环境’导致居民们大量患病继而死亡;当然他们中也有人认为是本地炎热潮湿的气候使得人们容易发热,并易于产生**。因此很多人会得上一些在寒冷地区一辈子也不会得的疾病。我觉得……我觉得他们中有些人完全被吓住了,很可能会放弃在这里的投资计划。因为他们会觉得这风险太大。”
“这场流行病爆发得可真不是时候。”马万鹏**了一声,然后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有些无奈地说道:“原本还想忽悠些意大利佬来本岛投资呢,但现在看来计划要破产了----至少要比预先的计划大打折扣----真是流年不利啊。算了,不说这个了!那么,意大利人不懂,但你们应当知道血吸虫病的致病机理及传播途径的吧?”
“是的,长官,虽然我们缺乏必要的医疗器械研究此类寄生虫,但我确信本土卫生部寄过来的报告是可信的。血吸虫病确实是一种寄生虫病,而不是什么有毒空气或环境导致的,而且传播途径我们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了,这就给防治带来了方便。”裴索宁略微有些振奋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嘱咐那些不得不下水的人做好防护,尽量避免肌肤与疫水的直接接触,已经患上血吸虫病的病人也被隔离了开来,他们的排泄物也做了专门处理。”
“说说黄热病吧。”马万鹏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裴索宁对血吸虫病的防治,然后又将话题转向了另外一种流行疾病。
“这种病造成的危害比血吸虫病大多了,也更能给居民们造成恐慌心理。”裴索宁说到这里额头上也流下了汗珠,这半是热的半是紧张导致的,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们半年前同样与本土卫生部进行过沟通,他们认为这是一种由蚊子传播的疾病,就和疟疾一样,我表示赞同,因为我亲眼见过一个健康的人在被叮咬过患病者的蚊子二次叮咬后,很快就也患上了黄热病,因此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断言,黄热病也是由蚊子传播的。”
“在热带这种鬼地方,人和动物又怎么可能不被蚊虫叮咬呢?”马万鹏有些焦急地说道,即便在他的住宅和办公室这类安装了大量纱帘的地方,蚊子还是时不时地能钻进来,更别提白天甚至夜里需要出外工作的普通人了。可以这样说,在新华夏岛,要是某人一整天都没被蚊子叮咬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太幸运了,因为这个几率趋近于零。而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即便东岸人百般防治,每个月甚至每天仍然有为数不少的人患上了各种由蚊子传播的疾病----以前是疟疾,现在又多了个黄热病。
“长官,这个月黄热病加上疟疾,已经有两百多人患病了,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其实最终都会死亡的。”裴索宁有些忧伤地说道,“新华夏地区几乎每天都有不少人病死,但我们却对此无能为力,金鸡纳树的引种工作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成功,现在黄热病也高发了起来,这真是太让人沮丧了,真的。”
“只能加强防治了。”沉默了很久后,马万鹏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城市附近的沼泽继续排干,以前为了供水方便和美化城市作用的小池塘的水也全部放干,另外还要尽可能地减少城市内的静止水体。总之一句话,就是尽一切可能限制蚊子的数量,以前光一个疟疾时我们也许还能忍受,但现在有了同样致命的黄热病,我想必须要采取一些行动了。哪怕会对我们的日常生产生活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但现在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毕竟这总比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要好。”
裴索宁闻言也只能接受,毕竟他们现在的医疗手段其实有限得很,很多疾病根本无法治疗。而既然无法致病,那么似乎预防就要上升到第一位了。
打发走了裴索宁后,马万鹏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去见一见这帮来新华夏岛已经有一段时日的意大利投资商团的代表们,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意大利人此时就住在新华港最好的一家国营招待所内,与马万鹏想象中不一样的是,这些意大利人并没有被新华港内突如其来的流行病吓破胆,相反,他们仍然正常出门、正常回来闭门商议,一切如旧,这令马万鹏倒对这些人起了一丝佩服之感----这帮意大利佬的神经之坚韧,倒也在平均水准之上了,不会他们是为了钱其他什么都不管了吧?
其实这倒是马万鹏想差了,事实上在此时的旧大陆(也包括中国),瘟疫流行是司空见惯之事,居民因病大量死亡也很寻常,人们早就已经习惯甚至适应了。因此,新华港爆发什么疫病,他们虽然担心,但也不至于怕到不敢出门,之前纯粹是马万鹏想多了。更何况,热那亚人确实也对新华夏岛这座超大型的热带岛屿挺感兴趣的。
而既然感兴趣,那么其实事情就好说了。马万鹏在随后的几天时间内,带着自己的秘书、随从们不断与招待所的意大利人进行商讨,不断就意大利人的问题或建议给予答复,同时也在不断许诺各种条件或优惠措施。总而言之,原则就只一条,那就是千方百计吸引以热那亚人为主的意大利商人集团前来新华夏岛投资----主要是甘蔗、烟草、胡椒种植园,这三种产品在欧洲的利润最大。
说起来其实意大利商人也蛮可怜的,除了诸如圣乔治商行这种顶级企业能在秘鲁、新西班牙拥有一定规模的种植园,同时也能在加的斯港设立商站转卖新大陆的特产商品外,其他的意大利商人自从1627年西、热两国交恶后,基本都黯然推出了大西班牙市场----即便没主动推出的,其生意也每况愈下,市场份额不断被葡籍犹太人、荷兰人以及少部分西班牙商人侵吞,日子难过得很。因此,他们现在寻找新货源的冲动非常之强----市场营销网络虽然在缓慢的瓦解之中,但骨干网络仍然存在着,此时只要有了充足的热带商品,那么恢复这些营销网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一来,东岸人、意大利人之间便有了深厚的合作基础----在这件事上,即便是恐怖的热带病也不能让他们完全放弃。
第三百零二章 天赐之地(十)
一入十月,新华夏毫无疑问就进入了连绵的雨季之中,但这并没有阻止一帮意大利佬的参观兴致。虽然之前他们已经草草考察过这个大岛一圈了,但这次本岛的最高长官马万鹏亲自带着他们参观可能要划拨给他们的土地,这无疑令他们几位高兴。
马万鹏带他们参观的是岛屿西北部的桑比拉诺河三角洲一带,与东岸人的贝岛隔海相望(站在岸上就能看到贝岛的轮廓),气候湿润、降水丰富,且也没什么土人骚扰,端地是再好不过的待开发土地了。
桑比拉诺三角洲一带森林分布挺有意思,察拉塔纳纳山余脉等高地上,浓密的幽暗森林仍然随处可见,种属极多的大树以其枝叶浓密的树冠(一般在25-30米)耸秀于长满附生植物的中层树木之上,而中层树木又从葛类、羊齿、竹类、兰科植物等组成的下层树木中挺然而出。这里是幽暗、丛密、难以进入的世界,可在低地和丘陵上,占优势的是退化的萨沃卡地貌(短草草原伴随着旅人蕉等少量树木),不过在东岸人准备开发的桑比拉诺三角洲上,却又因为水源充足而广泛分布着两栖性的红树林,且以东南蟹木和拉菲亚树为主。
“多好的森林,我甚至都有些不忍心破坏它。”马万鹏穿着涂了橡胶液的雨衣,用夸张的语调开玩笑地说道:“诸位都是朋友,我也不想欺瞒大家。泥水河(即桑比拉诺河)三角洲一带,因携带了上游的泥沙而使得土地较为肥沃。可种植包括烟草、甘蔗在内的多种作物;而在稍微上游一些。因为种种原因。有些地面露出了石灰岩地层----当然了,这并不可怕,因为石灰岩地层上往往还覆盖着一层‘玫瑰土’,这是一种可以利用的粘土,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完全不成问题……”
“另外,这些河漫滩上到处是冲击下来的云母,当然山上更多,只要你们能支付一笔费用并有能力正常开采。就都是你们的了。”只见马万鹏突然弯腰捡起了一块片状物,在手里把玩着说道:“我知道这东西在旧大陆售价不低,但我不介意将其中的一部分利益让渡过你们,只要你们能好好开发这里。”
热那亚人听完翻译的话语后,觉得有些满意,一些有心人已经记了下来,因为这很显然是吸引他们的重要因素之一。而一路上没遇到任何土人,则令参观考察的热那亚人心情复杂,复杂的原因很简单:岛上的土人很凶悍,你来开发时很可能会被攻击。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里看不见土人。那么所有劳动力都得从旧大陆运来,这无疑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按一个人一百银行里拉算的话,运输成本至少要五十万里拉,而如果运的是契约奴的话还得在这个开支上翻上一番----当然这钱对热那亚人来说只是小钱,他们更在乎的是难得的投资机会。
当然了,热那亚人没看到这里有土人,那是因为对岸贝岛上的东岸人三天两头便来附近捕奴(贩卖至南边的大庆盆地)。当地的土人文明水平极其低下,甚至还不如游耕的萨卡拉瓦人,举个例子就知道了,这些野蛮人种植水稻时不选种、不照管,完全靠天吃饭;养殖驼峰牛更是一塌糊涂,没有畜厩,没有牧场,肉、奶产量极低。面对文明低到这种程度的野蛮人,你就别指望龙虾港内的那些节操低下的捕奴者们会有什么恻隐之心了,他们早已将河口三角洲一带的野蛮人捕捉殆尽,然后贩卖到浑河、新莱河一带,从那里换取各类农产品----主要是粮食(当地很多自耕农以种植双季稻为主要营生)。
“另外,我知道诸位最感兴趣的毫无疑问还是甘蔗这种经济作物。”马万鹏在大雨中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然后说道:“从这里----泥水河向北一直到穿透密林流入大海的马哈瓦维河,这中间广阔的土地都能拿来种植甘蔗,你们可以在这里开辟出无数家甘蔗种植园,尽情地收割你们的财富。当然了,所有甘蔗最好都运至贝岛上的龙虾港进行精炼,然后再出口至外部地区。之所以要这样做,其实原因很简单,无论是泥水河还是马哈瓦维河,附近都无法修建大型海港,因此我们只能使用近海小船将产品运至龙虾港,那里能停泊远洋船只。反正贝岛离大陆连二十公里的距离都不到,近得很,一点都不麻烦。”
东岸人最近几年虽然一直在贝岛上面打转,但事实上他们从未停止到对岸三角洲地带进行探索和考察。而几乎每一支派出的考察队都对桑比拉诺河口谷地的条件赞不绝口,这里地处因地壳下沉而扩大了面积的谷地,周围遍布森林的围场型高地使得这里不受雨季恶劣天气(主要是台风)的影响并常年保持湿润,这就给当地带来了极佳的农业经营条件----气旋少见或微弱、不断更新的火山岩土壤及河水携带的有机质使得土地肥力很高,可以说,河谷地这里除了热带司空见惯的湿热之外,几乎具备了一切吸引移民的因素,甘蔗、烟草、咖啡、可可、华尼拉、胡椒、芳香植物、油棕、剑麻、水稻、玉米、木薯,几乎什么都能种植,就和与其隔海相望的贝岛一样(贝岛是肥沃的火山岩土壤),更别提这里还有大量极具经济价值的树木(适合家具的、适合造船的、适合修屋的、适合做乐器的,各种树应有尽有)和丰富的渔业资源了,说这一片是天府之地一点都不夸张。
马万鹏一边讲解一边注意着这些意大利佬的表情,并不断和他们交流意见。在交谈中,他欣喜地发现,一些热那亚商人问得还是很仔细的,而这意味着他们有一定的投资**。而本着百闻不如一见的想法,下午的时候,马万鹏干脆用船将所有人都接到了不过三小时航程外的贝岛龙虾港,让这帮来自旧大陆的投资者们参观了一下东岸人在岛上(本岛环境与对岸极其相似)的开发成果----当地丰富美丽的自然景观、随处可见的种植园(多数尚处于草创阶段)让热那亚人大开眼界,茂密树林、棋盘状稻田和咖啡、华尼拉、拉菲亚等小树种组成的绿色走廊分布在唯一一条砂石公路的两侧,让投资者们的心神几乎都沉醉于中。
……
参观考察结束后当然就是无休止的谈判和争吵了。到了这个时候,马万鹏已经不是经常参与其中了,他只负责大面上把关,至于具体的谈判细节,自然由下面的一干官员们办理。而事实上他们办得也不错,尚健在的22名意大利投资商里面有14名确认将在泥水河到马哈瓦维河之间的广阔区域内投资,另有3人需回国商议后才能做出决定,只有5人明确表示不会在这里投资----或许他们被当地湿热难忍的气候和前阵子多发的疾病给吓破胆了。
谈判最终在10月底之间拿出了一个初步方案,在这个方案中,来自意大利的投资者们将仿照本土旧例,联合组建一家开发公司,名字就叫三角洲公司。这家公司将负责在这片区域内开辟种植园、设立定居点,同样地,该公司的人员和财务将由东岸人进行全方位监管,但东岸政府将为他们提供一定程度的信贷支持。马万鹏允诺了这个条件,并表示联合工业信贷银行、拉普拉塔银行(为和欧洲转账方便)将分别在贝岛龙虾港开设一家分理处,专门为将来这片种植园区提供金融服务,以方便投资者种植园的日常经营。
11月初,马万鹏在听取下属汇报后,分别与14名愿意投资的意大利客商签署了合作协议,随后便嘱咐新华县方面立刻挤出宝贵的人手和物资,趁着海上没刮大风,火速行船至泥水河河口,冒雨勘探各地地形,并做好雨季一结束就开始修建简易码头和砂石公路的准备。毕竟,意大利佬出人出钱来此地开发,东岸人除保证他们的安全之外,也得尽量保证当地基础设施的完善,不然如何让人家心甘情愿前来做生意?
而在11月中旬送走了这群意大利客商后(他们搭乘自己的包船回旧大陆,而回去的船上则装满了蔗糖、咖啡、可可、胡椒等热带商品),马万鹏又南下前往了大庆盆地一带,对芒河流域的旱作农业区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考察,在得知当地玉米、小麦、花生、大豆的产量还算马马虎虎之后,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至少以后这里不用从别处输入粮食了,这节省了很大一部分运力。
11月底,马万鹏经陆路抵达了棉河港,慰问了一下征讨土人战斗中伤、病的官兵,并了解了一下最新的战况。而在这个时候,新华夏岛北部也正进入雨季降水最猛烈的一个阶段,新华县等人口稠密区的热带流行病也在此时进入了一个相对活跃期。
第三百零三章 流放
随着一声刺耳的汽笛,一前一后两艘捕鲸船驶进了平静的海湾内,然后在离岸约数百米的地方下锚碇泊。
过了一会儿,船甲板上出现了很多穿着厚实皮衣的水手,他们在军官的命令下,手忙脚乱地把几艘小艇放到了海面上,然后又有七八个人顺着绳梯爬了下去,稳稳地站在摇晃不定的小艇船舱内,接起了大船上卸下来的一包包货物。
货物种类很多,但大体上都是生活日用品,如:黑麦、土豆、盐、咸鱼、肉干、干蔬菜等等,甚至最后一包里面还放了少许烟草、蔗糖和烈酒----毫无疑问,这三样奢侈品必将在岛上的“劳改犯”当中引起巨大的争抢。
一艘小艇上的货物装满后,水手们便在一个领头人的指挥下,奋力划着船桨,朝岸上驶去。而此时的岸边,正有许多穿着破旧军大衣(东岸军队换装后淘汰的旧棉衣)的“劳改犯”,这些人看起来被冷风吹得够呛,此时正一边翘首以待,一边使劲跺着脚以便暖和全身----几个月一次的补给运输船,绝对是岸上这些可怜人们最盼望见到的物事。
当然了,说他们是“可怜人”也不是太准确,毕竟,他们可都是曾经犯下过无数罪孽的人呢!说他们可怜,那死在他们屠刀下的大明普通百姓可怜不?是的,没错,这些人就是清军降兵----历次战斗中被东岸人俘获的清军降兵,95%以上是绿营汉军,另有极少数满人和蒙古人。在满清南下的过程中。这些人参加的战役可也不少。自然在地方上做的孽也不少了。在被东岸大军俘虏后,他们中的部分“名气较大”的军官被抽出来杀掉,然后剩下的人被打散后混编。这样一来,陕甘兵、河南兵、直隶兵、江北兵、山西兵(清江南绿营大部分由这些人组成)杂处,一个营头内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就连语言都有些不太一样,着实混乱无比,但这同样大大降低了他们暴乱的可能性。
特别是在他们被流放到一些苦寒之地后。由于生活物资几乎完全仰赖外界供应,就更是对东岸人俯首帖耳了。不过饶是如此,黑水地区对这些人仍然不是很信任,他们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兵器不说,就连这补给船在驶近港口时,都是远远地在近海下锚,然后用小艇来回转运物资,以防一不小心被这些劳改犯们挟持。
当然或许他们有些过于小心了,因为岸上紧邻劳改营地的地方,还设有一个小型海产品加工厂。这家厂大概有数十名工人。除正常加工鳕鱼、蟹、鱿鱼、比目鱼等附近较常见的海产品外,还加工鲸鱼、海豹、海狗等海兽。此外还能处理这些海兽皮,端地是功能齐全。这家厂设立差不多也半年了,至今已经处理了两条鲸鱼、数百头海兽、上百吨海产品(基本都是附近海域捕获),贡献还是蛮大的。
这次两条捕鲸船前来这里,除送一批补给外,还要抓紧时间去附近海域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捕到一两头鲸鱼。不过考虑到十月份时坏天气就将到来,他们顶多在海上滞留个二十多天就得返航,不然这白令海上可没人能保证他们不被龙王爷收了去。
这里是阿瓦琴湾,后世勘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市,附近有地热泉,周围也被一圈火山围住,只有沿海一小片有些平地。而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成了勘察加半岛这个苦寒之地上不多的相对温暖的地方(冬季平均气温甚至比辽宁大部分地区还高不少),且这里的港口也是一个优良的不冻港(因为附近有暖流通过,但隆冬时节港湾内仍有小型流冰,木头船航行时需小心一些),渔业资源丰富、山上大木成林,对于流放地来说(一般条件都很恶劣),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所在了。
烟台的邵大帅之所以看中这个地方,并将其定为清军降兵四大流放地之一,其气候、地理位置、物产以及封闭性,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些因素。气候温暖的黑瞎子港(因本地熊比较多而得名)能种植短生长期燕麦、黑麦、土豆和大豆,附近渔业资源极其丰富,深山老林也多,对于养活一个团(约2000人)虽然有些吃力(头几年粮食产量一般都很低),但如果再定期外运一批补给品过来的话,也不是不能熬过去。
更何况,在邵树德的计划中,这些地方以后都要自食其力----至少要承担大部分耗费。比如黑瞎子港,以后这里的清军降兵都将到伐木场、海产品加工厂、码头上做工,用劳动力换取自己生存所需的衣食。黑瞎子港外海的渔业资源还是很丰富的,尤其是黑水开拓队订购的5艘蒸汽捕鲸船已经到位并陆续开展捕鲸作业以后,以后光靠海产品加工厂里的那几十名老师傅自然是忙不过来的,捕来的鱼开膛破肚、清洗、腌渍、风干、储存、运输,海兽油脂的熬炼、皮革的鞣制、鲸鱼骨架和内脏的再利用等等,哪样不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更别提还有码头设施的修建更是吞噬劳动力的无底洞了。要知道,东岸人可已是把这里当做了捕鱼船队的补给、加工基地来建设的,自然需要高标准的码头了。而前期建设肯定是苦累已极的,也必然会出现建设者大量减员的,这就只能由这些现成的清军降兵来顶缸了,谁让他们站错了队又不幸战败被俘呢?
“原来是罗大人,又给儿郎们送吃食来了?啊呀,真是太辛苦了。”在看到几名东岸水手跳上小型木质栈桥后,一名似乎是军官模样的头头立刻快步走了过来,一脸讨好地说道。
被唤作“罗大人”的水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举目四望整个营地。营地现在建设得也粗见模样了,木头搭建的房子比比皆是,甚至他们还设置了一个牲畜栏,里面关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十几只羊----或许是以前送过来的没舍得吃养起来了?
牲畜栏旁边是一个瞭望塔,塔顶挂着一面大旗,上书“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团”九个大字,后面是柴草场,隐隐约约有人在铡草料、劈木柴,这是为冬天做准备呢。
“也怪可怜的,在这生活,委实不易。”水手长看着面前几个脸被海风吹得铁青的汉子,叹了口气,说道:“给你们运来了不少吃食,有酒有烟,还有八头大肥猪,你们好好养养,过年时杀来吃了。好好做,莫偷奸耍滑。我听黑水梁向俭梁大人说,当初魏副司令可是建议把你们都杀了了事,唯邵大帅心怀仁德,觉得杀俘有伤天和,故将尔等发配至各地。唔,这里苦寒,你们可有怨尤之心?”
“不敢,不敢!”水手长的话音刚落,这些前清军将官们便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说道。
“如此便好。都起来吧,现在新社会了,不兴跪,都起来。”水手长双手虚抬,说道:“离彻底入冬还有一个月,你们抓紧时间干活,木材、鱼干、油料(炼制的海豹油,充当机器润滑油,在黑水地区实乃战略物资)多多准备起来,马上又要大打了啊!”
几人听水手长这么一说都有些尴尬,“大打”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和大清打呗!他们可不就是在长江之役“大打”的时候被俘的么?而话又说回来,他们现在处在这么一个声息不通的地方,对外界发生了什么事还真的挺好奇的,可碍于自己身份,这事他们却不能多问,真是无奈至极。
水手长似乎对他们的心思也比较了解,在冷哼了一声后,便说道:“此事告诉你们也无妨,吴三桂、李国翰二人已率主力入川,西营的张献忠大败亏输,目前退避至东川收容亡散,恢复力量,以图再举。顺军在湖北的战事也颇有些不顺,丢了不少名城,新募的很多营头也降了清军,现在很是困难,只能背靠大江(运输方便)、凭坚城、用大炮与清军鏖战,苦苦维持。唔,另外,西营、顺营近一年来走得很近,似乎有合流之势,但张献忠不死,这事怕是难!总而言之哪,邵大帅觉得又要想办法出动下,给鞑虏朝廷放放血,让他们不得全力攻击西营、顺营。所以,你们要加紧努力,多准备些物资,如果干得好的话,明年就给你们分地,打分在前一百的还有婆娘分。虽然是朝鲜婆姨,但也不错了----当然,如果谁喜欢女子挺身队里的那些官家太太小姐们,只要排名在前一百,也可以提出来,用积分换,总之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谢大人,谢邵大帅!”水手长分地分媳妇的话说出来后,立刻让这些清军降兵们精神大振,故他们立刻真心实意地道谢。
第三百零四章 计议(一)
1654年10月15日,已经进入仲秋的宁波天气很快就冷了下来,刘海洋坐在鄞县府衙后宅,与来自烟台的使者、邵树德的机要秘书彭远志进行着交谈。
“刘司令,您提交的报告邵大帅已经看过了,今次我来到这里,就是想进一步听取下您的看法。毕竟,兼听则明嘛,邵总司令也想听取下你们这些前线指挥官的建议。”在陆军部挂了个二等参谋衔的彭远志穿了件深蓝色的中山装,坐在刘海洋的对面,轻声说道。
“老邵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刘海洋在一副巨型长江下游地图前走来走去,皱着眉头说道:“湖北的局势已经很清楚了,多方情报互相验证,我们自己也有快速炮艇去过那边,一切都错不了。大顺右营、前营十多万军队战事不利,袁宗第、高一功颓势明显,承天府地区长达一年的拉锯战已证明其顶不住优势清军的压力,目前江北之地尽失去,残兵败将退守荆州、巴陵等筑垒区域苦苦支撑;左营刘芳亮部六七万人退守郧阳府的穷乡僻壤,被襄阳方面的清军挤压得苦不堪言。局势败坏若此,两年前我们发动长江之役为他们争取到的有利形势已经全数葬送,现在,已经到了继续为他们牵扯的时候了,否则,顺军一旦覆灭,全国抗清局势将土崩瓦解。毕竟,你不能指望烂泥扶不上墙的明军或新败的西军挑大梁,这太难了。”
刘海洋担心是有道理的。不管是历史的教训还是实际接触中的观感,都让他对明军孱弱的战斗力深有体会。从1653年上半年开始,坐镇杭州的济尔哈朗除调动大军持续对宁波府一带施压外。还派出数支偏师南下进攻已据有大半个浙南的鲁王所部。战斗的结果并没有出人意料之外,五万余明军在两三万清军的打击下连战连败,丢失了大片土地----要不是当地地形复杂、行军困难且补给不易的话,此时清军怕不是已经将鲁王等人再度赶下海了。
浙江局势迅速恶化,福建局势也不容乐观。郑成功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曾一度组织八万余人围攻福州城,但固守福州的清提督赵国祚指挥若定。外围清军亦积极解围,因此对福州的攻势最后以失败而告终。现在郑成功以泉州为大本营,正打算组织第二次攻势。一举荡平福州左近,可在闽浙交通已被打通(鲁王部已被赶出了处州府等地)的当下,这“二打福州”的军事行动能否成功,委实还很难说----不过郑氏这边也不是没有积极的一面。在意识到自己攻坚能力的不足后。郑成功积极派人改善与东岸的关系,同时请求购买大量军械(主要是火炮和铁甲),以加强自己的胜算。
闽浙一带如果说清军还不能完全占到上风的话,那么在四川,无论是西军还是明军,都在吴三桂、李国翰等人的打击下站不住脚。若不是吴三桂大军军纪不佳,导致不少土司起兵反抗的话,估计此时整个四川已经被拿下了。但不管怎样。如果没有外力援助的话,最迟明年下半年。吴三桂、李国翰的五万余军在汇集陕甘整顿出来的援军后,当能击破当地残余抗清势力,一统整个天府之国----不过在东岸这个历史位面,因为少有满蒙八旗入川(因被大量牵制在了长江一线和山东),当地遭受的兵灾不如历史上那般惨烈,因此人口损失的程度虽然仍很严重,但到底没到“湖广填四川”的地步。
现在唯一乐观的大概就是江西战场了,自从1652年夏秋季节东岸人发动长江之役后,江西清军主力被大量东调,这客观上给江西战场上的顺、明两军创造了扩大地盘的条件。当年7月之前,顺军中营郭升率整顿完毕的七万余军从瑞州府高安县誓师出发,连续击破多股留守清军,进逼南昌,后被清军从湖广战场紧急抽调的数万精锐压了回去----当然这客观上减轻了湖广战场上顺军二十多万主力大军的压力。
1652年10月,为了配合湖广战场,郭升拣选了三万精锐,携带大量火器从已成一片要塞的高安县出发,出其不意攻占了南昌府丰城县,随即在丰水之战中击破了同样数量的清军,耿仲明部大将徐得功坠马而死,督战的满蒙八旗亦死伤三百余。
此役极大地打击了赣北清军的信心,且闻知消息的王得仁亦极为振奋,随即起兵十万(堪战之部不过二三万人),誓师北伐。截止今年年初,该部已攻占了建昌府、抚州府全部,先锋已进入广信府一带,正与从南直隶火速赶回的江西清军沈志祥部对峙,不日即将爆发大战。
而郭升在丰水之战大获全胜后,迅速督促各部进入了南昌府,直逼南昌县(包括倚郭的新建县),并与湖广抽调来的清军二度激战,小挫;11月中,郭升将四万余军再度攻来,利用章水流域不利满蒙骑兵驰骋突击的有利态势,以娴熟的火器战法大破清军,遂趁胜兵抵南昌城下,清军控制下的赣北三府为之大震。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基本就是明、顺、清三方在赣北大混战----好在激战一年后,各方都有些疲累,各自的地盘划分渐渐清晰了起来。郭升所部顺军已扩充至八万余人,拥有三千余枝火枪和数十门大炮的他们,基本控制了大半个江西西部;明军王得仁部人多势众,也控制了赣州、南安、建昌、抚州等东部府县,且得到了当地士绅有限度的支持,毕竟他们头上还顶着大明的名号呢,可不是郭升那等“贼寇”可比的;至于清军嘛,现在还完整控制着的只有饶州府和广信府,另和顺军分据南昌、南康、九江三府,基本局促在赣东北一隅。
这样的势力分布对清军来说无疑是极为危险的,因为郭升部在南昌府的两次胜仗,几乎已经割裂了赣北清军与湖广武昌府之间的陆上联系,赣北清军目前只能由江对岸的黄州府迂回辗转与湖广的清军主力取得联系,一来一去容易贻误军机,颇为不便。当然了,这样的势态对郭升也极为危险,因为他现在处在了武昌孔有德、南昌耿仲明两大汉奸的夹击之下,虽然与顺军本部的战场连成了一片,但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一般地重。
“江西战场发展到如今这个样子也颇令我们感到意外。”彭远志放下纸笔,说道:“郭升所部最初东进时不过三万余人,是李过当作一支偏师来对待的。可几年征战下来,不但据有了大片地盘,还有部队扩充到了八万,已经成了湖广----江西一线清军的眼中钉,也成了顺军五营后又一支成长起来的营头,以后大顺中营这个小庙怕是容不下这尊大神了。邵大帅也交待了,郭升与我们交情匪浅,现在已经兵抵鄱阳湖畔,我们也派人给他送了两次补给,以后这种联系应该常态化起来。”
“什么?老邵这是……”刘海洋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邵总司令已经批准了您提交的二次长江战役计划,但他觉得我们应该在去年的基础上(兵进至池州、太平府一带)大胆一些,继续西进,直抵九江。我们现在已经有了22艘内河浅水炮舰(意味着200多门中小口径火炮),这股力量足以摧毁长江、鄱阳湖一线任何清军水上势力,继而保障运输船的安全行驶。目前我们已经这样做了,崇明沙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大仓库,我们在那储存了大量粮食、燃煤、军火等物资,同时还设了个小型修船厂及一个临时修械所,海军不断从这里出动扫荡沿岸的清军船只,这两年来我们已经捕获了清国官民船只数百艘,镇江、扬州一带的漕运大受影响,只能潜越偷渡,效率大为减低,这已经在事实上削弱了清军的连续作战能力。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继续发扬光大,进一步割裂清国南北两个战场,然后袭扰长江两岸,不断调动清军,然后以主力----至少三个师、两个大队----直抵鄱阳湖,支援郭升所部一番,然后视情况决定下一步行动。”彭远志说到这里,脸色也有些潮红,毕竟这个计划确实有些惊人。
“老邵竟然……”刘海洋也有些吃惊,“这是要临走前疯狂一把么?不过这样也好,宁波、登莱等地已经没有多少人口可供移民了。这次兵进江西,正好再掳掠一把,手艺人、说书人、郎中、手工业者、底层读书人,钱粮书籍玉石,通通搬走。唔,如果这把来回抢运个数万人口的话,又足以支撑我们移民个一两年了。这生意绝对做得,毕竟我们不能老吃窝边草啊,在登莱和宁波等地府县的持续强制移民,已经搞得民怨沸腾了,必须另想办法。”
第三百零五章 计议(二)
事实上刘海洋说得不错,随着东岸人持续不断地从大陆移民,现在东岸控制区内可供移民的数量越来越少----在去年的时候,刘海洋的南方战区甚至开始在慈溪县开始强制移民(这里地处前线,是清、东双方的拉锯之地),几乎一举搬空了县城,这在宁波府各地引起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要不是东岸军队镇压得力的话,保不齐鄞县、定海等地就要爆发民变了,东岸人在这里数年经营的努力也将化为乌有。
而更可怕的是,东岸人麾下一些仆从军将领也对此颇有微辞。毕竟他们是大明人,对于东岸这种掳掠人口的作风有些不满也实属正常,再加上满清的刻意宣传和老百姓的仇视,这些仆从军军官们很多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士气极为低落。在这种时候,满清似乎倒成了正义的一方,东岸是不通教化、穷凶极恶的蛮夷,而他们这些仆从军么,自然就是汉奸、二鬼子一流的货色了。甚至于在他们的衬托下,不少投降满清的汉奸们倒也有些洗白的趋势了,真真是让人无奈得很。
因此,在看到这种苗头后,烟台的邵树德从前年年底开始就停止了在登莱、宁波等地进行强制移民的计划,而改为用金钱招募移民,但响应者不多。毕竟,现在整个宁波府不过七十万人口;登州府历来是山东人口大府(万历末年户口超过百万),自1643年秩序恢复后未经大的兵灾,故人口繁衍众多,但此时依然只有区区六十五万人左右(这还是加了很多莱州府移民后的数字);莱州府因地处前线(这里是清军向东打草谷的极限区域),民人要么移民至东岸、要么搬迁至登州府,剩下的也都集中到了少数几个有驻军的县里。外面大片的旷野长满了荒草,渺无人烟,据估算全府此时大概只有二十余万人,超过一半都集中在胶州、即墨、掖县等地,剩下的十多万人则游离于东岸政权之外,邵树德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们一股脑儿都搬走。因为这几年来清军也在和东岸抢夺莱州府的人口。
因此,这样一种人少地多的状况,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移民去海外?中国人历来是故土难移的,在家乡有地种能活下去,谁还会九死一生出海讨生活啊?所以,这两年东岸人的移民来源,基本都是来自战争掳掠了----其中有长江之役掳掠来的大量南直隶各府人口,同时也有俘获的很多清军降兵,此外还有顺军送来的部分烈士遗孤(当然也是志愿的)以及广东李成栋这个毫无节操的军阀卖来的猪仔。
这些人口分散安置在宁波定海县、登州荣成县(成山卫改县。这也是一个黑水开拓队直辖县,非仆从军管理)以及黑水大泊县的国营大农场内。按照规定,所有移民将在农场内一边劳动一边学习,他们住在集体宿舍内(有家庭的可分到独立房间),白天干农活养活自己,晚上上夜校学习东岸官话及一些粗浅的规章制度。如此劳作6-8个月之后,就将分批登船前往东岸本土,其中四分之三走的还是印度洋航线。毕竟南太平洋航线失事率实在太高(东岸第一艘蒸汽船“大溪地”号就沉没在新西兰以东海域),承受不起巨大的损耗。
今天已经是1654年10月中旬了。距上一次长江战役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虽然这两年间东岸不断派出海军炮艇沿江沿河突袭清军辖境掳掠人口,广东那边也卖过来了高达两万多的“猪仔”,但三大国营农场内的待运移民却已所剩无几,估计运完今趟这个运输季(10月底到次年4月中下旬)都稍嫌不足,搞不好还得问朝鲜“借”点人才能完成指标。
要知道。现在专跑黑水----金山航线的机帆船已达25艘之多,合计吨位2.88万吨;沿澳洲南海岸来回跑的船只也有了8艘(其中3艘是老式的明轮船),合计吨位0.92万吨;跑孤山港到新华夏航线的“短跑冠军”级移民专用船、笛型运输船加起来也有了28艘,合计吨位2.59万吨;跑新华夏至本土航线的船只也有了16艘,合计吨位1.92万吨(运力不足部分靠货船捎带)。也就是说。合计77艘各型船只、8.31万吨的运力(东岸往荷兰运输商品的运力每年不过才区区一万多吨)及1102名水手在为移民事业而奋斗,这样大的运力,自然要吞噬掉海量的人口,故每年从宁波、登州及黑水出发的人起码要有六万(路上死亡、截留掉四成),才能够不让船队运力浪费。
六万人,以前也许不算什么,但在持续移民了十年时间的现在、在控制区内老百姓已安定生活了数年时间的现在,又何其艰难也!十年时间,东岸人搞不好已经从控制区内移民走了25-30万人,移民资源已经接近枯竭,要想让移民大业能够持续进行下去,势必要寻找到新的移民资源----两年前展开的长江战役缓解了移民资源枯竭的期限,但现在已经无法再拖延下去了,必须寻找到更多的人口!
“现在定海县各盐场内有待运移民2300余人、各集体农场内有8200余人、筑路队有4500余人;荣成县集体农场内有7800余人、筑路队有4900余人;大泊县集体农场内有5400余人、筑路队有4000余人、海产品加工厂内有2500余人、伐木场内有3300余人;另外崇明沙尚有在修筑堡垒和海防炮台的满清降兵3000余人,这加起来也不到五万人。邵大帅的意思是济州岛上残存的几千朝鲜人就先不卖了,全部运回国内,先把今年这个移民运输季渡过去再说。”彭远志仔细地向刘海洋介绍起了黑水开拓队辖下各待运移民安置点统计的人口数字,数据表明,如果再没新的人口补充,东岸人就只能时隔三年之后再度重启强制移民的计划了。而这必然导致辖区百姓的激烈反抗以及仆从军士卒的离心离德,后遗症极大,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能再施行。
“人确实是不足,要不就先把几个团的清军降兵先召回来吧,八千人呢,也能顶一阵子了。先把今年糊弄过去再说。”刘海洋思忖了下后,说道:“盐场里的人今年最好不要移走,筑路队也得给我留点人,鄞县到定海的三等国道今年初冬就要开建,兵团堡的那帮娃娃们提供技术和管理上的支持,接近三十公里的路呢,这就需要很多人了。”
“刘叔叔,这恐怕不行。”彭远志摇了摇头,说道:“邵老总说了。今年本来移民数量就不足,还得找朝鲜打秋风,这些人必定是要抽走的。当然了,刘叔叔您这里的实际情况也得考虑到,这样吧,我回去就向老总汇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檄文朝鲜那边,让他们征发部分人丁过来。朝鲜棒子干活还是很好用的,成本也低。”
“这是个法子。朝鲜人新败。胆气低落得很,是万万不敢违抗我们的,向他们要人,多的不敢说,短期征发个万儿八千人的徭役还是小菜一碟。”刘海洋闻言一阵点头,然后脸色也有些欣喜地说道:“小彭啊。这次随船南下的有整整两个师(第三师和第五师,总计六千战兵),其中第三师是归建,第五师是客军,再加上屯驻定海的第十师。这才一万战兵,兵力有些不足啊。而且,第十师到时候还得开到鄞县来充当机动部队,最近杭州大营方向不断派出人马翻山越岭袭击我方各县,第十师真的不能动,这样一来,兵力就更局促了!”
“这个不用担心的,刘叔叔。”彭远志闻言笑了,只听他低声说道:“月底会有一批船从胶州港南下到定海接移民,到时它们会携带一批军资和从山东抽调的整整两个师的新军南下----嗯,是第六师的谢迁部五千人及第八师杜冲部三千人,这两部一出身农民武装、一出身榆园军,扩军又快,战力始终比不上其他几个师,故邵总司令有锻炼他们的意思。另外,挺身队第二大队两千精锐也将不日南下,加入这次行动,这加起来就又多了一万战兵。对了,我听说这次移民运输船队又将带来大批摩尔达维亚战俘,人数估计超过了一千五百,你们这不是还有个员额一千人的挺身队补充大队么?把这批人补进去,就有两千五百人了,有他们与第十师三千五百人一起充当机动部队,已经足够应付满清的小股部队了,完全不用担心。”
“确实,这样一来就好多了!”刘海洋猛地一拍大腿,笑着说道:“另外,南明新泰侯郝尚久这厮又来了,原本那四千兵听说已搭乘郑氏的船队遣回了广东,去年年底这厮又带了三千余叫花子一样的兵来到了岱山岛,目前屯驻在崇明沙一带操练。哼哼,两年前来了两千多叫花子,跟着咱们去长江沿岸逛了一圈后,不但部队扩充到四千,这装备也精良了起来,精气神更是和以前大不一样。这李成栋大概是看到好处了,就又派了三千烂部队过来和我们蹭饭吃,哼,那就如了他的愿吧,这三千多兵丁,多少也是一股力量呢,出去搜集粮草和百姓,却是可以的。”
“就是鲁王所部现在颇为困难,张名振、张煌言、王朝先等人被清固山额真金砺率领的部队打得狼奔豕突,凄惨无比。而且,我听说他们和舟山本岛上的黄斌卿也闹了矛盾,相处得颇不痛快,目前看来,虽不至于刀兵相见,但关系也紧张得很。大敌当前,却还如此做派。真真是一群竖子!此外,郑氏现在也在全力攻打福州,那赵国祚也不是无能之辈,另外陈锦等人也带着数万人在浙西一带,随时可过来支援,估计他的兵力也很紧张。我还听说,郑成功这人对鲁王还算礼遇,不但派人送钱送物,鲁王有难的时候也会派出些许兵马战船前去支援,这又要牵扯他的一部分兵力。所以,估计这回他们又不会答应和我等一起出击了。”最后,刘海洋又叹着气说道。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刘叔叔,我们又不是那永历天子,命令不到郑成功的头上。呵呵,或者说即便我们是那在柳州偏安的永历天子,这郑氏愿不愿意听还是两说呢,人家可是个大军阀呢。”彭远志笑着说道,“说难听点,恐怕无论是鲁王还是郑氏,对于我们每到一地都要掳掠当地百姓和财物的做法也颇看不惯呢,只是我们势大,他们也有求于我们,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每次都和我们一起出击。所以啊,人还是得靠自己。看,我们占着宁波府,兴修水利、开荒种田、军纪严明、不残民以逞,几年下来不也大治了么?我看如果我们两年前不强迫移民的话,本地未必有那么多反对我们的人,这两年不就还算安定么?生丝、茶叶、竹器、稻米已经成了出口创利的大户,马上刘叔叔你这里也要慢慢组建船队出海捕鱼,这又是一笔大财源,百姓们恐怕也将受益良多。我想,我们就这样坚定不移地建设十年时间的话,这宁波府七十万百姓也不都是白眼狼----特备是那近些年出生的新一代----知道我们是真心为了他们好,而等到他们生活水平真上去了以后,他们还会记得这大明皇帝是谁、大清皇帝又是谁么?根本不可能的啦!他们只会知道我大东岸的执委会主席是谁、这黑水开拓队又是谁主政!难道不是么?”
第三百零六章 计议(三)
“这样的船只造得了么?”钏路港内,魏博秋拿着一份650吨级笛型船的图纸,朝加西亚问道:“如果能造出来的话,重重有赏!”
加西亚其实是个汉人----准确地说是个汉人后裔,祖上多年前从福建出海到吕宋讨生活----但现在基本说不了官话,就连福建土语也不大会说了,盖因入了教的他平时说得最多的要么是西班牙语、要么就是吕宋当地土语,所以说,他除了血统以外,就其他方面看来,已经是一个丢失了自己文化特征的东南亚汉人。
不过在被东岸人扣留后,这厮便被强制改名为贾西亚,就连基督教的礼拜也不让做了,这一度让他如丧考妣,好在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此时魏博秋拿着图纸向他问话,贾西亚在听完翻译转述的话语后,先是与自己身后的同伴了低声商议了半天,然后才恭敬地回答着:“尊贵的将军阁下,这种大船我们以前从未造过,按型制来说这似乎是荷兰人的船。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尝试着建造,虽然这船比较大(马尼拉大帆船一般是200-300吨),但我想这并不是问题。只是,我们的人手比较短缺,看起来这里懂造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有几成把握能造出合格的船来?”魏博秋紧接着问道,“我要确切的数字。”
“大概四分之三的把握吧。”贾西亚又与伙伴们商量了会,才回答道:“但将军阁下的技师水平很差,而且也缺乏造大船的经验。我们预计这艘船的建造周期将极为漫长。而且造价可能也会很高。”
“造价的事情就不用你们管了。”魏博秋大手一挥。无所谓地说道:“耗费再多的钱也得把这艘船造起来。只是这造船技师嘛,短时间内无法解决,我想你们可以一人带些徒弟,我这里已经有了七八位技师,他们也可以带些徒弟。人手少就少一些,大不了造船花的周期长一些罢了,我还等得起。就这样吧,今天开始你们就开始做准备。木材已经有一部分堆在船厂里了,后面所需的木材也会有人送来的,不用担心。”
魏博秋搞来的这七八位造船技师都来自北边的黑水造船厂。这座黑水地区首屈一指的造船厂里的很多人都是当年他魏某人提拔的,此时该厂虽在对头梁向俭的眼皮子底下,但依托他魏副司令的身份,搞几位技师出来还是不难的,因此这便有了钏路造船厂的基础。
眼下这七八位技师加上十来个原甲米地港的技师,如果带个几十名徒弟的话,差不多也能把这家草创的船厂给支撑起来了,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主要是甲米地技师)都是造过两三百吨的大船的,经验不能说不丰富。
搞定了船只的事情后。魏博秋又离开了冷风呼呼吹的造船厂,到自己办公室内,与学生陈硕商议起了事情。
“与松前藩的贸易,我们也必须掺一脚。”魏博秋开宗明义地说道,“就以日本公司的名义,向他们出售皮革、咸鱼、粮食和盐。只可惜,利润最丰厚的假钱贸易现在被开拓队把持在了手里,别人都无法染指,不然这生意要是交给我们公司来做,怕不是能立刻让公司扭亏为盈了。”
“那是必然的,老师。”陈硕熟练地给魏博秋的烟斗塞了上等弗吉尼亚烟丝,点上后,这才说道:“日本市场的废币越来越多,我听说荷兰人是一船一船地载运废币和铜到越南去售卖,利润极高。只可惜啊,我们没到出岛出售货物的许可证,日本人只允许每年有几艘荷兰船过去,别人一概不许前往贸易,实在太遗憾了。荷兰人从日本运回欧洲的铜让瑞典的采矿业蒙受了断崖式的下跌,更何况他们还能从铜里提炼出其他贵金属,这真是太令人羡慕了。我们现在想和日本贸易,看来就只有松前藩的山丹贸易这么一个狭窄的窗户了,但这规模又不能大,一大就必然受到幕府打压甚至禁止,唉,真是难办啊,愁死人了。”
看来日本公司的连年亏损真的给了陈硕这个魏博秋首徒以极大的压力,以至于他到处在想法子让该公司扭亏为盈,但这又谈何容易----当然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山丹贸易以及去年年底才正式开启的朝鲜贸易就是一条值得尝试的路子。
“与松前藩的山丹贸易规模也是不能太大的,现在松前藩削减了很多从日本南方购米的配额,转而向我们购买二手的朝鲜米,已经引起了很多有心人的注意了。要不是我们多年前就有先见之明地将日本东北强藩仙台藩也拉下水了的话,这假钱贸易怕是早就无法持续下去了。”魏博秋深吸了一口烟,说道:“山丹贸易是幕府所默许的,但这也有一定的规程,其中最重要的无疑就是贸易的规模。幕府不是傻子,以前山丹贸易才小猫两三只,现今一下子冒出来几只大老虎,是人都知道事情不对。本来假钱贸易已经搞得沸沸扬扬了,如今我们要想钻空子、搭顺风车再挤进来卖点别的商品,怕是要被这些松前藩的商人们狠狠宰一刀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要快速发展,就只能如此。”
“老师所言甚是。”陈硕低头应道,“要完成我们的计划,没有更多的钱和人是不行的。现在人才已经由黑水交通学院(日本公司设立,由魏博秋这个后世的社科类博士及其学生授课,培养的多是社科类人才)培养,烟台的抗清军政大学也能忽悠一批人过来,这方面是不缺了。现在就是缺钱啊,无论是与日本的贸易还是和朝鲜的贸易,都是来钱的好路子。老师,这事我会抓紧的,您就放心吧。”
“嗯。”魏博秋点了点头,然后提醒道:“我记得你在东岸本土也是有家人的,也该接过来了。实在不行,就在山东或宁波找个婆娘再生一堆娃儿,我们的计划将来一旦成功,也得有人继承这份家业啊。你看我家老大在本土工作,老二和老三都跟在我身边,以后船、钱、粮和人都有了后,我们就开始组织秘密远航。这事一旦成功,以后在外面称孤道寡,岂不快哉!”
魏博秋的长子魏建章如今在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工作,担任股长一职,也算是家学渊源、年轻有为了。而他的二子前两年也从本土来到了远东,今年刚刚十七岁,已经参与了一些计划了;至于三子么,是在山东秘密娶的小妾所生,还是个稚儿,却已跟在魏博秋身边亲自接受教育,盖因他可是魏博秋用来打入日本的棋子呢,本身被寄予了厚望。
“老师,前阵子鸣兴二公子往千岛群岛北段航行了一回,回来就跟我说海上雾太大、风浪也不小,要想从这里航行到那什么阿拉斯加,危险性还是蛮大的,也不知道那些西班牙人怎么去的,胆儿可真肥啊!”陈硕突然又说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魏博秋的二儿子魏鸣兴(取鸣鼓兴士卒之意,陆军上士)与一帮水手驾驶一艘海船,在某天深夜从厚岸港秘密出航,往勘察加半岛方向进行了一次试探性航行,并最终在抵达幌筵岛附近海域后折回。
这次试探性航行结束后,魏鸣兴等人已经获得了许多极为宝贵的北千岛群岛的第一手资料,为今后组织更大规模的航行趟好了路。当然了,魏博秋等人目前也只能组织这种小打小闹的秘密航行,要想组织起大规模的船队远航(6-8艘船),怕是还要再等一些年头。至少,也得等钏路造船厂有一定规模的时候才行,而在此之前,他们只能默默探索,积累远航所必需的天气水文资料、海船、水手、金钱武器、粮食牲畜、生产工具等一切东西----毕竟是白手起家,搞定原始积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危险不危险的再说,但这事必需推行下去,就和我们在松前藩的努力一样(结交松前家的武士和家臣,加强感情),两条线要同时进行。”魏博秋板起脸说道,“松前藩的贸易还有不少油水可以榨出来,以后要加强。另外就是朝鲜贸易,我在元山津还算有几分薄面,过阵子你就派条船去那里,收购一些朝鲜特产,顺便看看我们的产品在那有没有销路,这事同样很重要,不得马虎,必须认真对待。我预计,朝鲜王国在被邵大帅这么一通折腾后,将来能给我们带来的利益绝对超过日本,所以必须花力气好好经营,将来我们举大事所需的本钱还得从这里筹集呢。”
“另外,注意点梁向俭这厮,他现在和我很不对付,去年的常委会上就公然和我唱反调,可恶得很,可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大计。”魏博秋最后又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三百零七章 混乱与生意(一)
1654年12月,郑勇站在文塔河口的码头边,看着两艘里加商站所属的旧船缓缓靠岸。船里装满了大量的枪支、火炮、军刀、铠甲、军用水壶、弹药包、止血绷带、军靴、马鞍、马刺等各种军用品,总价值高达16万元----其中一部分是库尔兰的雅各布大公订购的,另一部分则是在但泽一带做生意的荷兰商人订购。
“尊敬的公爵阁下,7500枝火枪、60门火炮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库尔兰公国也武装不起上万军队,那么,这批军火应该是出售到波兰的?”穿着海獭皮衣,头戴礼帽的郑勇笑着说道:“当然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生意就是生意,公爵阁下既然买下了这批军火,那么自然有充分的处置权,我仅仅是好奇而已。”
“自然是卖给波兰人的了。”雅各布大公用德语说道,“这没什么可避讳的,我也知道贵国对波兰并没有什么偏见,不是么?当然,得益于上次您的提醒,我也打算将部分武器留下来,组建一支2500人的常备军。我想,这支常备军也许在关键时刻会发挥一些作用的,虽然维持他们的花费比较高,但在战争已经爆发的今天,这并不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波兰与俄罗斯之间的战争已经爆发整整半年了,如今很多消息都已经传到了波罗的海。1654年5月,因为俄国兼并乌克兰的事情,罗曼诺夫王朝第二位沙皇阿历克谢.米哈伊洛维奇亲率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进入立陶宛。波俄战争正式爆发。目前。数量庞大的俄**队已经先后攻占了涅维尔、斯摩棱斯克、波洛茨克等地。几乎不设防的立陶宛(主力军队南下乌克兰)在俄**队快速推进下几无抵抗之力;此外,还另有4万名俄军在南线进入乌克兰,并占领了基辅这座名城,波兰军队在措手不及之下几乎全线溃败,目前他们已经开始积极联络克里米亚大汗以及亲波兰的哥萨克,打算集结兵力进行反攻。
“可惜波兰人并不习惯改变自己固有的、落后的战争习惯,他们现在的主要兵种仍然是骑兵。这些骑兵穿着西方已渐渐弃之不用的铠甲,装备着长矛、挥舞着沉重的刀剑。妄想依靠一次集群冲锋就解决战斗。诚然,波兰人在与鞑靼人多年的交锋中,已经将自己的骑术磨练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但这如何呢?事实怎么样我们已经很清楚了,乌克兰的哥萨克在很多次战斗中依靠步兵和大炮击败了波兰人,瑞典人也是依靠步兵击败了他们。波兰人若是仍然依靠骑兵作战,那么再次失败就是难免的事情。”郑勇对波兰人的战术显然不很看好,从国内启程已抵达阿尔汉格尔的陆军战地参观团的军官、士官们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他们一致认为,依靠重甲骑兵作战的波兰军队。若不快速革新战术,不要说面对战力一流的瑞典人了。就是面对较弱的俄罗斯人(俄国有30万军队,但大部分从未接受过专业军事训练),他们也无法轻言胜利。
“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雅各布大公摇了摇头,然后才说道:“我只关心我的国家会不会受到波及。郑特使,前几天您和我说,沙皇已允诺一旦进入立窝尼亚,将不会侵略我的国家。现在我想再次确认一下,这是事实么?”
“是的,沙皇陛下的导师莫洛佐夫已经向我保证,看在我国政府出售的大量军械的份上,阿历克谢陛下决意承认库尔兰公国的中立地位,前提是贵国在莫斯科军队进入附近时提供一定量的补给。”郑勇闻言立刻保证道,“我万分确信这件事的真实性,所以,我认为公爵阁下最该担心的入侵者不是莫斯科人,而是北方的恶狼瑞典人。”
雅各布大公有些沉默。事实上最近他一直在担心,东岸人的特使郑勇对库尔兰并没有什么野心,相反还一直在试图帮助他们这个小小的国家,关于这一点,雅各布大公是深知的,也是较为感激的。故此刻郑勇提醒他来自瑞典的入侵,他一下子就警醒了起来,现在唯一需要搞清楚的就是,瑞典人到底会不会加入这场战争?
“或许瑞典人会加入这场战争,或许不会,但您说得对,我应该早做准备。常备军的建立是第一件事,建立规模更大的远洋船队是第二件事,第三件事么,就是继续完成财产和人员的转移工作,新库尔兰将是我们最后的庇护所。”雅各布大公肯定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思路还算清晰:“新库尔兰湿热无比、疾病丛生,刚果河畔的土人也极为凶悍,我们在那片土地上的开拓,还是要多仰仗贵国的。关于这一点,20万库尔兰人永远铭记在心,东岸人永远是库尔兰人的好朋友……”
“我国在波罗的海一带需要盟友,而贵国在西南非洲同样需要帮衬,仅仅是互相帮助罢了,没什么特别需要感谢的,大公您太客气了。”郑勇微微行了行礼,然后笑着说道:“我们今后更应该深入加强两国间的经贸联系,贵国在刚果河流域的开拓为我国提供了大量的资源,热带巨木、奴隶、烟草都是我国急需的商品,去年两国间的经贸总额就已经接近五十万元了,今年还将继续创新高,希望能够继续保持,这对我们双方都有极大的好处。”
“另外,公爵阁下在立窝尼亚地区人脉丰富,应当会发现这场战争中的机会的,比如因战乱而产生的流民。”郑勇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贵国在1653年初已经于刚果河口附近建立起了新库尔兰第二座殖民城镇‘骑士团要塞’,那么贵国一定需要大量的新移民前往当地拓殖了。这在以前或许不太容易,但现在却不是太难了,立陶宛公国人口众多,此时因为战争而产生了大量流离失所的民众----要知道,莫斯科人的军纪可一向不怎么样----公爵阁下完全可以组织大量的人手,引导这些流民进入库尔兰境内,然后统一安排到新库尔兰殖民,这对贵国巩固海外的殖民地无疑是至关重要的。而且,在某些关键的时刻,也能多条后路,不是么?”
不可否认,郑勇的话让雅各布大公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事的可行性。现在俄军在立陶宛公国境内进展神速,驻守当地的波兰小股军队根本无法抵敌,而地方贵族们又由于一盘散沙的形势而无法做出有效抵抗,因此辽阔的立陶宛顿时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之中,很多地方的城镇和村庄都惨遭粗鲁的俄**队的蹂躏,大量农夫拖家带口地开始逃亡,一如三十年战争时期德意志北部地区的农民逃亡潮一样。这些四散而逃的农民(甚至还包括商人和小贵族)对此时的波兰地方贵族们也许是一个负担,可在有心人的眼里,这却未必不是一种资源----而且还是相当宝贵的一种资源。
“是的,雅各布港和骑士团要塞的文明人实在太少了(加起来不超过三千人),我一直想加强那里的力量,只不过您也知道,库尔兰是个小国,人口不丰,经受不起损耗巨大的殖民活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波兰--立陶宛联邦的这场乱局,确实给我们的殖民事业提供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想要引导、安置然后运输大量立陶宛难民前往新库尔兰,这其中的花费可不是个小数目,您也知道,我的国家目前还不是很富裕,且她已经将大部分资金用于扩建手工工场、建造远洋船只、构建商业网络以及无尽的殖民事业中去了,因此……”雅各布大公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然后毫不避讳地将目光转向了郑勇。
“公爵阁下是东岸人民的朋友,对朋友提供适当的帮助在我们来看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本人就可以做主提供一定量的资金给公爵阁下,用于支持难民的收拢安置及租用船只的费用,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郑勇闻言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新库尔兰并不是一个基础深厚的成熟殖民地,她远远吸纳不了太多的人口,所以,还请贵国看在主的份上,接纳部分可怜的立陶宛难民,不然他们实在就太过于悲惨了。当然了,关于安置难民的场地和租用船只的事宜,则由我的官员来办好了。”雅各布大公果然很上道,三言两语就给出了一个与东岸人分肥的方案,偏偏还这么冠冕堂皇。反正按照他的意思,东岸人只需要出部分钱就可以了,库尔兰人负责收拢、安置难民,然后也由他们出面租用船只(换东岸人去可不一定能租到足够的船,即便租到了,价格也吓死人),东岸人最后只需派船去新库尔兰接回自己应得的那份难民即可,果真是好生意啊!
第三百零八章 混乱与生意(二)
与雅各布大公搞定难民的事情后,郑勇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里加,然后接待了亲从哥德堡赶来的德海尔家族的主事者马蒂亚斯。
此时已经是1655年----1654年的圣诞刚刚过去没几天----但年事已高的马蒂亚斯仍然执意乘船抵达了里加港,与此时全权负责东岸在欧洲地区外交、商贸事务的郑勇进行会谈。而会谈的内容当然是很明显的了,自然就是如今越来越险恶的波罗的海局势。
“瑞典人即将对波兰开战,这一点我非常肯定。虽然这事他们秘而不宣,但最近一直在加速筹备战争物资,这是瞒不了人的。我们家族经营的铜矿、铁矿及冶铁工坊接到了很多生产任务,一些汉堡人投资的铸炮作坊也开始日夜赶工。芬兰、北德意志部分地区及瑞典内陆已经开始征集粮草和兵员,战争已经迫在眉睫,或许几个月内就将爆发。而目标,无疑是被乌克兰和莫斯科极大削弱的波兰了。”马蒂亚斯.德海尔先生一上来就遣走了不相关的人,然后与郑勇单独会谈道。
正在给德海尔先生泡茶的郑勇闻言没什么太惊讶的情绪,他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动作,然后便毫不在意地说道:“这是必然的。瑞典人早就想侵占更多的土地了,整个立窝尼亚、波美拉尼亚甚至波兰部分领土,都是瑞典这个新登基的国王卡尔十世所垂涎的。况且,这位前克里斯蒂娜女王的表哥,现在一定是急于建功立业以便坐稳王位呢。德海尔先生,您一定不常来立窝尼亚,事实上如果您在里加这座瑞典第二大城市稍住久一些就知道了,瑞典人已经征税两次了。为的就是筹集战争军费。事实上,要不是我们从新大陆运来的军资都在温道港卸货的话,我很怀疑这批在敏感时刻运来的敏感物资会不会被瑞典人强买下。”
“甚至,瑞典人介入战争理由都是现成的。”郑勇拿瓷杯给马蒂亚斯.德海尔倒了一杯雪窦茶,推到他面前后,说道:“莫斯科的那帮蠢蛋。他们野蛮而又粗鲁,不但在占领区内随意抢劫,甚至还威胁到了德维纳河上游地段的贸易,这不是给了斯德哥尔摩现成的插手借口么?”
“我们对于任何试图独霸波罗的海南岸主要港口的行为都极端反对,而这也是联合省三级议会的态度。”马蒂亚斯.德海尔面容严肃地申明了自己的立场,然后说道:“瑞典人已经拥有了半个立窝尼亚、西波美拉尼亚、不莱梅-费尔登等地,但他们仍不满足,这实在太令人失望了。不瞒您说,虽然我们德海尔家族以及特里普家族在瑞典投资多年。但对雄心勃勃的卡尔十世的和平劝说仍然失败了,他们对是否插手波兰事务避而不谈,但这本身就是一种隐晦的态度。”
“所以你们选择了勃兰登堡人?”郑勇也给自己泡了杯茶,在略显陶醉地轻嗅了一口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腓特烈.威廉大选侯倒是好运道,三十年战争最后几次战役带兵参战,战后就得到了东波美拉尼亚做为奖赏。现在他还继承了普鲁士公国,又对处于瑞典控制之下的西波美拉尼亚虎视眈眈。并且这个人还是个野心勃勃的投机者,竟然建立起了一支人数高达八千的常备军。这在整个波罗的海都是不多见的。要知道,瑞典人强就强在他们专业化的常备军,现在勃兰登堡人也赶上来了,以后这里恐怕又要成为多事之地了啊。不过,腓特烈真的对得起你们下的赌注么?”
“与英国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现在是时候重新整顿秩序了。”德海尔先生说道。“联合省的影响力远超你的想象,郑,不仅仅是勃兰登堡,还有丹麦及一些德意志邦国,没有人愿意看到瑞典继续扩大在波罗的海的影响力。所以。必须有人阻止瑞典入侵波兰。”
“随你们便吧,反正这和我们关系不大。”郑勇舒服地坐到了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后,好整以暇地说道:“我们已经兑现了不向瑞典出售军资的承诺,但英国人却钻了空子,将大量伯明翰出产的军械卖了过来,这样算下来,我们的损失可是相当不小呢,你们承诺的向我国商人开放勃兰登堡市场的约定还有效吗?”
话说第一次英荷战争虽然比历史上延长了数月,但在9月份的时候,不堪重负的两国终于达成了协议,签订了《威斯敏斯特和约》。至此,这场延续了两年多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荷兰人大失颜面、英国人则得到了部分自己想要的东西(赔款、土地以及商业利益),并且还依靠战争中缴获的近2000艘荷兰船只极大地扩充了自己的运输船队规模,让自己国内的远洋运输能力暴增50%左右。而也正因为如此,英国政府虽然为此背负上了二百五十万英镑的巨额债务,但就整个国家层面而言,暂时看起来似乎仍然是赚的。
当然了,有得就必有失,荷兰人虽然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了,但他们也得以有时间重建在战争期间受到严重冲击的商业网络以迅速止损,并且部分海军舰船也能够腾出来手来为国家在其他方面的利益服务,比如到特茹河口的里斯本耀武扬威啦,比如恢复在战争期间被人夺走的非洲贸易站或殖民港口啦,比如进入波罗的海为荷兰执行的均势政策服务啦,总之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我们的承诺当然有效。”马蒂亚斯.德海尔有些不满地瞪眼道,似乎他为郑勇质疑他们的诚信而感到愤怒,不过很快他又变了一副脸色,朝郑勇神秘地问道:“我听说,前两天你在里加接待了沃尔特玛尔王子,这是真的吗?”
“我的天,你们都是狗鼻子吗?嗅觉竟然这么灵敏?”郑勇用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沃尔特玛尔王子仅仅是以私人身份来访,他和我的友谊在阿尔汉格尔时就建立了,在前往立窝尼亚旅行的时候顺便拜访一下老朋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沃尔特玛尔是丹麦王子,同时也是俄国罗曼诺夫王朝首任沙皇米哈伊尔相中的女婿。当然了,由于俄国人强迫他改信东正教,因此他始终拒绝与沙皇的女儿伊琳娜结婚----当时很多俄国大臣跑来劝说他,说伊琳娜公主“长得漂亮极了,而且从来不喝烈性酒,为了这么一个美人值得改变信仰”,他的父亲也出于外交上的考虑以及三十万卢布的嫁妆,也迫使他儿子同意这门婚事----但婚事因为宗教因素终究没有办成,沃尔特玛尔王子便一直被扣留在俄国不许出境,直到米哈伊尔沙皇去世后才获准离开。
不过沃尔特玛尔虽然在俄国期间过得不是很愉快,但在老沙皇去世获得自由后,因为他特殊的经历,因此便成了俄罗斯人与西方交往的一个纽带,而王子本人显然也很乐意这么做,因为这在增强他的影响力的同时,也能为他带来很大的收益----要知道,在老国王去世后(老国王加上私生子共有26个子女),他在经济方面一直不是很宽裕,能做俄国与西方之间的联络人,确实是一件很不赖的事情。
而这次沃尔特玛尔来到里加,当然不是如郑勇所说是来拜访老朋友的,而是充当了沙皇阿历克谢的秘密联络人与郑勇进行一番联络,请求郑勇将存放于波罗的海的一部分军资交于俄**队----前提是沙皇的大军如愿打到立窝尼亚。郑勇已经原则上同意了俄国人的请求,毕竟这些军资卖给谁不是卖啊,俄国人想要(还省了运费)就卖给他们呗,省得到时候被瑞典人强抢而去的好。不过郑勇也试探性地向俄国人提出是否能够出售那些立陶宛战俘,但却被俄国人很干脆地拒绝了----他们的下限显然没草原上的汉子们那么低。
不过俄国人也不是一味拒绝东岸人的请求,比如他们就接纳了东岸派出的一支规模在40人左右的军官战地参观团跟随俄国大军观战,这对于东岸提高自己陆军军官的眼界、增强大兵团作战的素养无疑极为关键,因为这可是军队建设正规化的必由之路----俄、乌双方在立陶宛境内十多万大军的交战场面,即便在西欧也不多见,他们能同意数十名东岸军官跟随北路俄军主力西进,这诚意确实是蛮足的。
东岸与俄国的关系走近到了这种地步,无疑也是令荷兰人较为羡慕的。因此在听到郑勇有些讥讽的语气后,马蒂亚斯.德海尔也是自失地一笑,然后说道:“我对沃尔特玛尔王子的来意没兴趣,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不过这事以后再说,我可不看好俄国那些乱七八糟的军队能打到华沙、克拉科夫,要知道波兰人的主力并不在立陶宛。好吧,我们聊点别的,最近英格兰人在波罗的海、地中海一带四处抢生意,几乎每个上点档次的港口都开始看见英格兰商人的身影了,你有没有感觉到?”
第三百零九章 混乱与生意(三)
“哦,是的,这简直太糟了。里加、温道最近都出现了英格兰人,而我讨厌英格兰人。”郑勇喝了一口茶,然后笑着说道:“现在很多国家为了能和英国做生意,而她又恰好缺乏足够的海上运输能力的话,一般都会想办法租用英国的船只。我想,这对英国的航运及造船产业影响深远,英国的海上实力从此恐怕还将获得进一步的加强。”
“不光航运,英国的海外贸易也会获得大发展,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德海尔有些不乐地喝了一口茶,说道:“英国人现在已经把手伸到波罗的海来了,而战争到现在不过才刚刚结束了四个月而已,英国人的速度真是够快的。而更可怕的是,我听瑞典国内的一些朋友们讲,瑞典国王有意给予英国人在瑞典经商的特权,并引入英国人的资金和技术,来抗衡联省共和国的影响,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德海尔这话说得倒也在理,话说原本荷兰商人已经垄断了瑞典市场了,尤其是瑞典丰富的铁矿和铜矿资源,更是被荷兰人瓜分一空(其中特里普商行和德海尔家族占据了一半的份额),瑞典人为了抗衡荷兰人的势力,不得不引入北德意志的汉堡商人。但汉堡人毫无疑问无法和荷兰人媲美,他们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稍稍遏制下而已,远远谈不上抗衡,但如果加上英国人的话,这事情可就复杂了,而这显然不是马蒂亚斯.德海尔先生所愿意看到的。
“是的,不过我想不幸中的万幸是,德海尔先生,您的家族以及特里普家族的经营范围主要集中在铁矿、铜矿的开采及冶炼行业,另外就是些武器贸易罢了。受到的冲击或许不如其他商行那么巨大。”郑勇实事求是地说道,“老实说,我们也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原本我国的纺织品虽然在波罗的海一直未能有效打开销路,但每年卖给七八万元不成问题,可现在您看看。英国人携带大量呢布和棉布(产于曼彻斯特)加入了竞争,这势必会分薄我们的利润。英国人将自己的纺织品、金属制品、武器、玻璃、纸张、烟草、皮革、盐大量卖到波罗的海,然后从这里买走谷物、矿石、木材、桅杆、焦油、蜜蜡、沥青、大麻(制绳)等商品,收入和支出基本平衡,但却赚了个海运费,而更令人难受的是,这个贸易过程完全没我们两家什么事,这简直让人感到愤怒!”
“贵国政府或民间商人,难道就没有对这种不正常的现状感到不满的吗?”说到最后。郑勇也忍不住地问道:“英国人现在与你们大力争抢航运业务,然后他们蓬勃发展的造船产业也在和你们争抢波罗的海的船具资源,而可以预见的是,在不远的将来,他们必将重振捕鱼业并与贵国的渔民们展开极为惨烈的竞争。更别提英属新大陆殖民地那些极为丰富的特产----如木材、咸鱼、烟草、棉花、蔗糖等----这些以前都是由贵国操控的,但现在按照规定,都必须由英国船只来运输了,另外出售到美洲殖民地的商品也必须经由伦敦起运。这无疑再度剥夺了你们的一层利润。事情已经这样了,贵国的商人们还能忍下去吗?”
“你这些话应该到阿姆斯特丹或海牙去说。那里的很多先生被英国人的海上绞杀战吓坏了,他们无法承受战争持续下去的后果,因此一直叫嚣着要结束战争。”德海尔先生看向郑勇,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这个国家是由商人把持的,政府的一切行为都必须符合商人们的利益,不然就别想推行下去。老实说。如果当初英国人不在多佛尔海峡拦截商船,而改为在松德海峡伏击的话,那么我想我们德海尔家族、特里普家族甚至比克尔家族都会联名要求三级议会认真考虑英国人的和谈建议的。毕竟,这损失的可是我们自己实实在在的利益,至于其他人的利益或者说国家利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人就是这样自私和现实,除了主的圣徒以外,没人能够做到如此豁达大度。”
“您真坦率,德海尔先生。”郑勇闻言哈哈一笑,然后说道:“是的,现实中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自己的利益,这无可厚非,也无从指摘。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些先生们的商业利益真的没有受到损害吗?不见得吧!英国人的海上拦截自然会损害他们的商业利益,但《航海条例》带来的商业法则的改变,难道就没有损害他们的利益吗?他们都是精明人,不会看不出这一点的。正好,我这边的事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近期就打算去阿姆斯特丹,而且将来我可能就常驻那边了,里加这里将另有其人负责,我一会会引荐他与您认识。对了,德海尔先生,您会与我一同返回阿姆斯特丹吗?”
“不了,我会先去一下格但斯克(但泽),稍微逗留几天后就返回哥德堡,希望您能在阿姆斯特丹有所收获,我很期待。”德海尔先生立即说道,“但请您千万小心那些奥兰治派分子们,他们对于英国很有好感,相反却对法国充满着最大的厌恶。克伦威尔一直想要让英格兰与联合省合并成一个国家,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一部分奥兰治派分子----当然不是所有奥兰治派都如此----就对持赞成意见。所以,请您谨慎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尤其是在阿姆斯特丹和海牙的时候。不过如果是在泽兰省,你大可不必这么谨言慎行,那里很多有名望的商人都在西印度公司内有投资,他们对英国人的观感很差,当然如果是在弗里斯兰省或格罗宁根省的话就要小心了……”
郑勇对德海尔所说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其实任何一个在荷兰居住多年的人都隐隐有感,这个国家的议会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共和派和奥兰治派),民间也多有割裂。在奥兰治派当中,有非常多的人对英国有好感,他们认为当今这个世界上只有英格兰与荷兰在“捍卫自由”。相信如果不是军事独裁者克伦威尔在和平谈判中,坚持要荷兰人明确写明影响力巨大奥兰治亲王不得担任荷兰元首(防止荷兰被强人整合后与英国展开竞争,他们宁愿让荷兰“民主地分裂”,陷入无休止的争吵之中)的话,肯定会有更多的奥兰治分子亲近英国的----当然现在不可能了,英荷议和条约里就有一条秘密条款(禁止奥兰治亲王担任荷兰执政),而这项条款很快被有心人散播了出去,让荷兰再度陷入了尖锐的对立之中。
“谢谢你的忠告,我想这对我会很有用。”郑勇真心实意地感谢了一句。
几天后,郑勇便带着他的家人,搭乘一艘东岸商船离开了里加,准备前往荷兰。而由于郑勇的要求,他们中途再度到位于文塔河畔的温道港停留了一天,郑勇注意到,雅各布大公似乎在组织一批从北德意志招募来的工匠及移民(约四百余人)登船前往新库尔兰,这令郑勇很是赞许----将来战争深入进行的时候(即瑞典、勃兰登堡、丹麦、俄国、波兰甚至奥地利也卷入进来),雅各布大公一定会为此时的这些举动感到庆幸的。
郑勇一行人最终于1655年1月20日抵达了已经再度变得繁忙起来的阿姆斯特丹港。
看着港湾内林立的船只桅杆,郑勇心里却想着,这个世界著名的商港、资本主义的心脏城市,或许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吧----至少从人们的心理上来说是如此。英荷战争给阿姆斯特丹带来的创伤远远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或许以后阿姆斯特丹单从经济上来说会超越战前,但从人们的心理层面来说,很多人意识到了纵横四海的荷兰不是不能被打败的,阿姆斯特丹也远比想象中要脆弱----帝国的衰弱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伦敦郊区叮当作响的工业企业所汇集起来的强大能量,必然会帮助英国战胜以金融和商业资本为主的荷兰,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休息了数天时间后,1月25日,郑勇开始马不停蹄地赶往荷兰省的各个城市,如霍伦、恩克赫伊曾、阿尔克马尔等等,拜访了诸多与东岸人有商业联系的商业家族。这些商业合作基本都建立于英荷战争爆发期间,且很多合同的期限都只订到了1655年结束,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郑勇依然希望这些荷兰商人们----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在看到东岸商品的好处后,能够将合作关系继续维持下去,这对东岸国内的工业企业来说,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他得试着最后再努力一把。
第三百一十章 混乱与生意(四)
“英国的《航海法》具有极度的排他性,而且将毫无疑问加强其国在贸易、远洋运输、造船及海军方面的实力,久而久之,英格兰的实力将越来越强,而荷兰将持续衰弱下去。康拉德,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英国人置办一条商船的成本已经不比你们高多少了,瑞典人开始向英国敞开出售船具和木材,他们现在唯一所差的大概便是贷款利率比你们高了;而更可怕的是,现在英国人建造、修理专业战舰的费用似乎比你们还低,速度也更快,毕竟他们火炮、帆布、锚链、缆绳、木桶什么的可以在国内制造,而你们需要从别的国家采购,这周期差远了。尤其是在战争爆发贸易不通畅的时候,贵国海军的持续作战能力肯定远不如英国人。”霍伦市的某间宅院内,郑勇口沫横飞地向从瑞典无功而返的康拉德.范博伊宁更陈述着事实。
“该死的瑞典人!”范博伊宁根低声嘟囔了句,然后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进口朗格多克葡萄酒,说道:“战争结束后第一次品尝这种来自法国的美味,不来点吗,郑?”
“不,谢谢,我暂时不需要。”郑勇礼貌地谢绝了。
“我去了瑞典两年,但一事无成。”或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范博伊宁根的脸色此时有些涨红,只听他说道:“瑞典人明显是在投机,从战争开始的第一天就在投机。他们似乎厌恶了被我国商人把持的经济体系,1654年下半年开始便从吕贝克、汉堡等地引进了许多资金和技术人员,更拉到了为数不少的德意志资本。然后试图与我国的商人们进行抗衡。不管结果如何。瑞典人的心思确实已经很明显了----不。他们现在根本是丝毫不加以掩饰了,他们甚至不顾我国商人的强烈抗议而将市场全面向英国人开放了市场,他们已经在尝试摆脱来自荷兰的资金和技术了……”
“此外,丹麦人也不是好东西!”范博伊宁根猛地将酒杯顿在桌子上,气愤地说道:“我听说英国人在和他们谈判,想要将松德海峡的过路费降低到和联合省一样的低水平,这无疑有助于降低英国商船的成本。这群叛徒,亏得当年瑞典进攻他们。我国政府还出动战舰进行武装干涉呢,但这些卑鄙的丹麦人丝毫不知道感恩,此刻竟然和英格兰勾搭在了一起,这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范博伊宁根一连抱怨了瑞典、丹麦两个波罗的海国家,这才稍稍平复了下心虚,看得出来,他去瑞典的这两年过得相当不顺,以至于都回来一个星期了,仍然对他们怨念颇深----在范博伊宁根看来,瑞典人之所以有本钱打三十年战争。离不开荷兰的资本和技术,但他们现在又和英国人勾结在一起的行为简直就是背叛!
要知道。范博伊宁根是典型的共和派,而这个政治派别主要代表资本家的利益。而作为一个荷兰资本家,其最主要的敌人无疑就是英国商人了,因为他们之间是激烈残酷的竞争关系,相反与法国人之间的矛盾倒不是不能协调,必要时可以与法国人结盟共同对付英国;但以土地贵族为主的奥兰治派就不一样了,他们对英国人虽然同样不感冒,但还没到仇恨的地步,相反他们对法国的波旁家族极其反感,认为两者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争端在南尼德兰),必要时可以牺牲商业利益与英国妥协,转而全力对付法国。
这两个派别在如今的荷兰可谓是各有支持者,并且几乎轮流控制联合省的政府,1650年之前的一段时间是奥兰治家族,之后到目前为止则一直是共和派执政。郑勇作为东岸的全权外交使节(以后将常驻阿姆斯特丹),自然是希望坚决反英的共和派一直掌权下去了(虽然不太现实),因为这明显符合国家制定的“联荷制英”的基本国策。毕竟,换了奥兰治派那些贵族们上台,搞不好就会牺牲商人们的利益讨好英国人,然后与英国缓和关系甚至结盟,共同对付近在咫尺且对南尼德兰虎视眈眈的波旁家族,这无疑是与东岸利益相左的,必须尽力阻止。
“别想那些扫兴的事情了,康拉德,你们现在该对付的是英国人。至于瑞典,限制他们就可以了,必要时候可以武装丹麦、勃兰登堡、波兰和俄国,共同抵抗瑞典。瑞典全国才三百万人(其中瑞典人只有120余万),经济也多被荷兰资本掌控,技术上也严重依赖荷兰,他们是无法长久支持下去的。”郑勇觉得自己应该把话题扯到正路上面来了,于是说道:“现在英国人的威胁其实才是致命的,在《航海方案》颁布并开始执行的现在,英国试图取代联合省成为贸易中介人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他们想建立一个以他们为中心、受他们掌控的贸易体系----别以为不可能,事实上你也很清楚,英国有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有众多的人口,有强大的海军,有足够的各类人才,他们有这些优点,一旦走上正确的道路的话,发展起来可比你们快多了。”
郑勇这话并非没有根据,在签订《威斯敏斯特和约》并赔偿自1611年起给英国东印度公司商人们造成的损失后,英国人的对外贸易在几个月内就翻了一番,且航运业务也获得了大发展,船只租金、海员数量、运输吨位都几乎翻了一倍(战争期间捕获的2000艘荷兰运输船给英国航运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荷兰人现在虽然不知道这里的确切数据,但英国在欧洲及新大陆的贸易额及航运市场份额迅速提升,却也是能够清晰感觉到的,毕竟这些肥肉都是从荷兰嘴里掉下来的。
此外,在看到荷兰战败求和后,不光瑞典、丹麦两国对英国大抛媚眼,葡萄牙这个深陷战争中的国家(前阵子甚至才刚刚受到荷兰人恐吓)更是主动抱上了大腿。他们不但给予了英国商人各种贸易优惠措施,同时也将全部海外殖民地向英国商人开放,而这无疑意味着葡萄牙人开始抛弃宗教意识形态(以前动不动用宗教裁判所审判英国异端,更别提好好做生意了),以一种务实的态度开始思考自己国家的未来了----当然这似乎对东岸共和国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们为什么这么关注英国人?甚至都丝毫不加掩饰对他们的敌意了,这是为什么?”范博伊宁根轻啜了一口红酒,突然问了一句看似不相关的话。
“还用问么?”郑勇摊了摊手,很明白地说道:“因为英国人和我们存在商业上的竞争关系,他们满世界在和我们争抢棉花,争夺纺织品的销售市场,更何况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一直都谈不上多么友好……”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事实上联合省甚至热那亚人也与你们存在着商业竞争,但你们都容忍了,为何不能容忍英格兰人?这肯定有着特别的理由。”范博伊宁根摇了摇头,说道:“甚至,假设英国人能够成功建立起一个以伦敦为中心的贸易体系的话,你们的选择能更多,因为可以不必局限于阿姆斯特丹了,这对你们更有好处,不是么?”
“相信我,康拉德,我们国家对联合省没有敌意,我们可以更加深入地合作。你们的核心利益在于维持住以阿姆斯特丹为中心的贸易体系,我们的核心利益在于将商品打入这个贸易体系,我们两国完全是互补的。”郑勇绞尽脑汁地顾左右而言他。
“是因为英国人拥有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从而与你们在生产环节展开了强烈竞争吗?或许你们认为英国是唯一一个可以挑战你们的国家,真是悲哀,联合省竟然没被你们放在眼里。”范博伊宁根又喝了口酒,然后微笑着说道:“所以,现在你们想当联合省的‘生产工场’?将你们的商品一股脑地投入这个市场?这似乎有点难呢,毕竟现在战争结束了,很多人并不愿意从遥远的新大陆进口商品的,特别是那些行会势力很强的城市。”
“慢慢来吧,我也没指望一下子让联合省的诸位绅士们接受东岸的商品。”郑勇苦笑道,“但我们愿意尝试,愿意向大家推荐我们的商品,将英国佬的货物挤出去,而这也是符合贵国利益的。”
“或许吧。”范博伊宁根喝完了杯里最后一点残酒,然后说道:“如果您方便的话,明天就和我去一下海牙吧,我带您去见一下德维特议长,看看他对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看法,如何?”
“当然可以!我当然方便了!”郑勇闻言立刻说道,“我也早想与德维特议长面对面商谈一番了,但一直没抽出时间,这次看来终于得偿所愿了。”
第三百十一章 混乱与生意(五)
1655年2月3日,在海牙无聊地等待数日后,郑勇终于有机会和日理万机的德维特议长展开会面了。
会面的地点选在德维特的私宅内,与会主要人员除了德维特本人、郑勇、作陪的范博伊宁根外,竟然还有比克尔家族的四兄弟安德里斯、雅各布、扬以及刚从累西腓回来没几日的科内利斯----西印度公司的色彩很浓啊,这令郑勇对这场非正式会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当然了,与会的人员并不仅仅限于他们。在郑勇及两名心腹随从来到后,近两年与东岸人交往渐多的科内利斯站起身来,为东岸人一一介绍在做的其他实业家们。这些实业家基本都是共和派铁杆,比如在阿姆斯特丹经营烟草生意的雅各布.范埃姆登,经营木料场的亚伯拉罕.利维,经营多种小生意的雅各布.弗朗哥.德拉戈----当然了,我们从后两者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们其实是犹太人,准确地说,是移居联合省的葡萄牙籍犹太人。
“范埃姆登先生、德拉戈先生都有着自己的烟草加工企业,他们在弗里斯兰省及格罗宁根省也有着小片种植地,但这无疑是极为不足的。”科内利斯向郑勇轻声介绍道,“《航海条例》被严格执行的现在,弗吉尼亚的殖民者们即便再愿意与我们进行交易,也已经不可能了。北美新大陆的大部分商品,几乎都已被英国佬垄断了,现在我们必须寻找新的生产原料来源。不然的话。阿姆斯特丹4000名烟草行业工人恐怕就要失业了。”
随着科内利斯的小声介绍。郑勇总算对在座的一些生面孔的商人们有所了解了,而就在此时,刚刚由科内利斯介绍的三人也主动凑了过来,他们端着酒杯,友好地郑勇打着招呼。而在另一边,德维特议长的身畔也围了一群人在小声交谈着----今天这次会面,看来是一次很轻松随意但同样很私人的聚会呢,我郑勇就这么被介绍进了荷兰阔佬的俱乐部内么?
“新大陆的英格兰人非常乐意与我们做生意。因为我们给的价格比那些奸诈的伦敦商人高很多,而且我们也能出售许多廉价的旧大陆商品给他们,大家各取所需,这就是过去许多年来一直存在着的贸易现状。但现在这种现状被打破了,英国人一手垄断了北美大部分地区的贸易,然后将所有外国商人都赶走,我们再也进口不了当地的棉花、染料、烟草和皮毛了,真是该死!”范埃姆登先生似乎对英国人的成见颇深,只听他气呼呼地说道:“曾经有个新英格兰商人和我抱怨,他从阿卡迪亚的法国人那里进口一些麻绳。但这些绳子却要先运往伦敦,缴纳关税后再由英国船只运到普利茅斯。这真是荒唐。事实上他们离阿卡迪亚就几十里格的距离而已!英格兰人确实是越来越过分了!”
“去年那个名叫塞奇威克的英格兰杂种纠集了500名士兵,打算进攻新尼德兰这个安乐乡,好在最后他们改变了目标,去打阿卡迪亚的法国人的主意去了。”犹太商人亚伯拉罕.利维也适时插嘴道,“不然我设在那里的伐木场可就要遭殃了,要知道,我在那边的码头上存放了整整一百根巨大的桅杆。英格兰人没攻过来,这可真是太幸运了,不过对我们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近在咫尺的英格兰人的威胁始终存在着,我的伐木场及可怜的工人们必须日复一日地受到英国人的威胁。”
“是的,英格兰人确实很令人生厌。”郑勇立刻附和着说道,“不过说起英格兰人禁止弗吉尼亚出口烟草,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我认为首先可以从加勒比海岛屿上进口,其次如果这还不行的话,请允许我向诸位介绍产于新库尔兰的烟草。这种烟草被广泛种植于刚果河流域,因带有一种独特的芳香而在东岸广为流行,如果诸位需要大量购进烟草进行再加工的话,那么新库尔兰烟草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许,这种特别的烟草会让联合省的诸位先生们彻底忘了弗吉尼亚也说不定呢。”
如果雅各布大公此时在场的话,估计都要对郑勇感激涕零了,因为他很明显在为新库尔兰推销她的特产商品,而这对于新库尔兰的发展无疑是极为重要的。而且不光如此,郑勇很快又向荷兰人鼓动可以组织一些空船前往温道港接受库尔兰人的雇佣,因为他们有很多移民和物资要运输,这事无疑也给雅各布大公解决了很大的麻烦----自从与英国战争结束后,因为商业网络的修复需要时间以及海外市场份额的骤然萎缩,荷兰不少商船其实都突然闲置了下来,这个时候雇佣他们去运移民,价格应该会很便宜,这无疑意味着成本降低,毕竟雅各布大公的资金也不是很充足。
与这帮经营新大陆特产的商人熟稔后,郑勇很快就融入了进去,然后与他们聊了很久。以范埃姆登为首的商人对于南方新大陆的东岸人展开贸易表示了一定的兴趣,并同意后面再找时间单独详谈商业合作的可能。就这样一直到了上午十点左右,德维特议长带着郑勇避开了众人,然后到旁边的会客室内单独“闲聊”了起来。
“莫三特使还好吗?”德维特议长其实很年轻,此时的他穿着一件荷兰商人爱穿的丝麻混纺长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朝郑勇问道。
“莫特使很好,他现在已经回了本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就任外交部长了。”郑勇回答道,“莫特使也很惦念与伟大的联省共和国的美好过往,他曾经写信嘱咐我要继续努力、不得放松,务必将与联省共和国的友好关系继续维持下去。”
“呵呵,你们会有机会的。”德维特议长似是听出了郑勇的话外之音了,只听他说道:“刚才看您与范埃姆登、德拉戈先生们言谈甚欢,那么应该是有所收获了。其实,我想说的是,贵国与联合省的合作机会还多着呢。比如在累西腓、新尼德兰、背风群岛以及几内亚等地,如果有了贵国的帮助,我想联合省将更加如鱼得水。当然我们也不会亏待你们,必要的商业合作我们将继续维持下去,总之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比如我国的商人现在就对那些产自曼彻斯特地区的棉布很是厌恶,他们纷纷向我表示,无论是从理智上还是情感上都无法接受继续进口英国棉布然后再分销的事实,因此我想贵国应当很乐意填补部分英国佬留下的空当。”
“这真是今天我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郑勇一听就高兴地说道,“老实说,英国棉布近些年来进步很大。在战争爆发前,他们花费重金从你们这里进口了相当多的纺织机器,然后回去展开研究,因此他们现在的纺织技术确实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我要说的是,即便英国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以曼彻斯特这个大农村为中心的棉纺、麻纺区生产出的各类纺织品,与我国商品相比,无论在质量上还是价格上,都有着一定的差距。贵国商人如果愿意代理我国纺织品并分销出去的话,绝对是一件再好不过的生意了,对你们、对我们,都有好处。”
谈完纺织品方面的生意后,德维特议长又随口提了一些食品(如烈酒、干酪、精制面粉、黄油、火腿、豆油等)、机械零部件(荷兰工匠一致反映东岸零部件经久耐用且精度颇高,买回来后不用再打磨)等商品的生意,郑勇都一一允诺----这意味着即便原本到1655年底结束的很多合同没有续订,那么现在东岸人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因为很快就有很多新的合同将陆续签订,这或许就是荷兰人在战后“论功行赏”吧。东岸人因为自己在战争期间坚定的态度和积极的行动,获得了掌权的荷兰资本家们的青睐,因此今后双方的合作关系不言而喻将更加深入。
或许,应该感谢这场英荷战争了?郑勇现在真的有些感慨,盖因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两年战争的话,或许东岸人将很难有机会挤进荷兰的市场?现在很多人都在谈论英国借着这场战争崛起之势越来越明显,可焉知远在南方新大陆的东岸人就不是借着这场战争而快速崛起了呢?
德维特议长虽然是大商人、大资产阶级的代言人,但他终究不是什么商业掮客,因此在和郑勇略略提了一些商务合作后,就将话题转向了外交领域。双方为此交谈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初步议定联合省与东岸将互派大使,建立正式、稳固、友好的外交关系,同时密切加强在商业上的合作,双方的本土及一部分海外殖民地港口也将互相开放,如此不一而足。
至于郑勇审慎提出的允许东岸船只通过马六甲海峡的事情,德维特议长也早有腹案,他原则上同意了东岸人的请求,但却隐晦地警告东岸人不得在印度、东印度群岛及其附近区域经商或殖民(波斯除外)。最后,他还明确表示,此时还需东岸人去与东印度公司单独详谈,因为他们是直接当事人,还需要取得该公司的“谅解”才行。
第三百十二章 混乱与生意(六)
与东印度公司的商谈不是很顺利,这令郑勇直到2月下旬才得以闲了下来。
不过时至今日,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地位日趋稳固,倒也不是太过于避讳外来者的进入了。再者,刚刚签订的英荷《威斯敏斯特和约》中就已明确规定,英国在东印度地区享有与荷兰人同等的特权,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也就是说,荷兰人现在拦着别人不让去东印度已无可能,也无必要,那么,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东岸人得了。
郑勇最终与荷兰人达成了一份粗浅的协议,协议中东岸人承认荷兰对东印度群岛、印度马拉巴尔等地区以及锡兰岛的主权,同时也明确表示不会前往上述地区殖民或经商(除非得到荷兰的允许);作为回报,荷兰东印度公司允许东岸船只停靠在东印度、锡兰、印度和福尔摩沙等地的各大港口,他们也将断绝与清国的各项贸易(前提是东岸人每年以适当的价格提供生丝、绿茶若干),并允许东印度公司的香料直接进入东岸市场销售。
总的来说,这是一份双方各取所需的协议----至少在二十年内(双方商定的有效期是20年)是如此,至于说二十年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那就另说了。这份协议签订后,还将分别交由两国政府核定批准后方能生效,荷兰三级议会这边大概没什么问题,东岸共和国本土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的阻碍,相信如果行动迅速的话,1655年底之前,一定能够让这份协议正式生效并开始执行。
而就在双方达成协议的那一刻,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某位官员状似无意地向郑勇透露了某个刚刚得到的消息。即他们听说英国佬去年就派了一支舰队前往加勒比海,目的何为尚不得知,但很有可能是冲着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去的。得到这个消息的郑勇认真感谢了这名东印度公司官员,然后心里直感叹:都说荷兰三级议会在外国间谍面前就跟筛子一样,却没想到英国人的一些情况荷兰人也是洞若观火,果然世间英雄或国家没一个可以小觑的。你若是依照历史或固有印象而轻视什么,那么大头来吃苦头的多半是你自己。
1655年2月中,忙完荷兰那一摊子事的郑勇再度乘船来到了尚处于西班牙人控制下的敦刻尔克港,欲拜访上个月还邀请郑勇前去一晤的西班牙特使巴尔博亚。无奈巴尔博亚临时前往了英国,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归期也不得而知。郑勇思忖之下,觉得多待无益,于是便乘船前往了地中海,并于1655年3月下旬抵达了深受热那亚人影响的里窝那港。然后入住了开设于此的一个东岸货栈。
货栈除了几间还算干净的办公室、卧室外,其余地方都挪做了仓库,里面分门别类堆放了大量纺织品、皮具、钢条、机械零部件等各类商品。当然了,由于欧洲近些年来的贸易政策的变化,以及意大利人宗教感情方面的因素,东岸商品在以托斯卡纳公国为首的北意大利地区的销售形势是日渐萧条,甚至于已经到了佛罗伦萨商站都已无利可图的境地----该商站赚取的微薄利润(一年约三万余元)基本都砸在了收集情报、搜罗人才和结交贵族等方面了,让人无奈至极。
郑勇当然知道佛罗伦萨商站(里窝那港的货栈附属于该商站)的经营现状。对造成这些困境的原因也心知肚明:不外乎就是意大利人可怜的自尊心及宗教、经济等因素造成的排外情绪嘛,或许威尼斯人也是背后推手。但无所谓了,反正东岸暂时也没兴趣搭理这里,一切都交给热那亚人来操办好了,他们是行家。
当然了,虽然这里的生意多半都交给了热那亚人来打理,但郑勇却也不打算彻底关闭佛罗伦萨商站。毕竟就目前而言,它还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比如搜集北意大利地区的情报,比如募集当地的石匠、木匠、铁匠、箍桶匠等各行业手艺人,比如交通当地官员以加强东岸的影响力等等;此外。东岸人招募的卡斯泰利、托里拆利(未如同历史上那样死于伤寒)、维维安尼等人也能偶尔来此寻求资金帮助以赞助一些有天分的学者前往东岸,总之作用还是相当大的。
在里窝那港的几天内,郑勇找到了几位相熟的热那亚商人,然后由他们作保,在当地贷了一笔数额约二百万银行里拉的款子,打算将这笔钱连同里加商站的贸易余款一起汇给雅各布大公,充作东岸人答应的收拢、安置、运输难民的费用----现在东岸人在北意大利地区的信用还是相当不错的,这意味着融资变得相当便利。
3月31日,郑勇又在随从及护卫的陪同下,乘坐马车抵达了位于佛罗伦萨的东岸商站。在点验了一番账目后,他也随手翻阅起了伊斯坦布尔那边发来的信件或公文函,主要是新近统筹那边全局的李晴以及主营奴隶采购事宜的马德。
李晴发来的文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主要是一些事关奥斯曼宫廷的消息,或许是他立足未稳的关系,这些消息的质量远不如当年莫三坐镇的时候,看起来还得继续努力。至于常年坐镇卡法港的马德发来的信件,在例行公事般地交代了一些贸易细节及账目来往后,着重谈起了最近发生在南俄平原上的一些事情。
1653年的时候,哥萨克酋长国的首领赫梅利尼茨基面对着强大的国内外压力,终于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的统治了。他分别向俄罗斯、奥斯曼以及克里米亚的统治者写过信件,假意表示臣服,请求这些国家出兵帮他共抗波兰,当然他也没忘了向波兰人求和,但效果非常不好。
到了1653年底,俄罗斯在思虑再三之后,终于同意整体接纳乌克兰酋长国,并将其合并。但赫梅利尼茨基的行为并没有得到全体哥萨克的同意,乌克兰酋长国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分裂,部分哥萨克加入俄国,部分投入波兰的怀抱,当然还有部分坚持独立自主。
1654年的时候,随着沙皇阿历克谢亲率十万大军攻入立陶宛,波俄战争正式爆发。俄军主力十万余人在北线主攻,南线偏师约四万人进入了基辅,他们的任务是挡住波兰、鞑靼联军(鞑靼人害怕俄罗斯崛起,坚决加入了波兰一方),为北路主力的推进创造有利条件。
马德的信件中详细叙述了他所打听到的一切消息,消息的来源很多,有鞑靼人的、有土耳其人的(奥斯曼亦派出少量骑兵帮助波兰抗俄)、也有哥萨克的,但应该都很准确。这些消息无一不指出,波兰、鞑靼、土耳其所组成的联军在南线取得了极大的优势,四万俄军(还分成了两部分)被打得节节败退,根本抵挡不住联军的凶猛攻势。
当然了,发生在南俄战争上的惨烈战争并不是马德所关注的重点,因此他很快在信件后面写道,鞑靼人抢掠成性,每攻到一地便在那里大肆劫掠,无数乌克兰百姓被其捕为奴隶并押回克里米亚出售。与他们一同前进的波兰王军一方面深恨反复无常的哥萨克,一方面也要笼络这些草原骑兵,故竟对此视而不见,因此这些鞑靼人在战争期间所获颇丰。
马德认为,差不多到1655年夏天的时候,大量乌克兰奴隶便会如同潮水般地涌入卡法奴隶市场,因此他请求郑勇准许动员存放在布尔加斯、卡法、士麦那、萨洛尼卡和苏伊士等商站内的资金与货物,并通过亚速海商会担保向卡法当地的犹太商人进行融资,以尽量多地吃进鞑靼人掳掠来的乌克兰奴隶----当然优先购买处于育龄的女性。
此外,他还请求郑勇立刻想办法联络船只,因为这些奴隶光靠东岸人的船队,恐怕运不走多少,这令郑勇一下子想到了如今有不少船只闲下来的荷兰人----当然帮东岸人做惯了奴隶运输业务的法国人迪迪埃.弗洛雷斯也不能忘了,这厮手下的船只也不少,虽然运费略坑了些,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订下来再说!
“我发现我越来越堕落了啊,竟然喜欢起了那四处燃起的烽火……”郑勇坐在一间装饰精美的办公室内,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有些装逼地想着:“俄国人这次开战的时机把握得真是不错,十几万大军(包括投诚的数万哥萨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波兰境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波兰全国才6万军队,且还分散在各处,贵族也没反应过来,这一下子就给打懵了。哈哈,这样好啊,打得越久我们的好处越多,哥萨克、鞑靼人、土耳其人可都不是什么有节操的军队,打得越久他们就能掳掠更多的奴隶回来。哈哈,好好打!”
“打仗的各方消耗海量的军资,我们存放在各大商站内的军资几乎都快被搬空了,换回来的却是可爱的乌克兰女人,哈哈,几十万大军在为我们东岸人打工,这仗打得好!打得妙哇!”郑勇一仰脖喝掉了杯里的热那亚葡萄酒,痛快地想着:“继续打吧!”
第三百十三章 西南(五)
1655年4月2日傍晚,鸣鹤堡。
彭志成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一处小坡,心满意足地看起了已修通到前进农场的西南铁路。从1653年到1655年3月的今天,光荣乡到前进农场段九十余公里的铁路终于全线通车,至此,西南铁路的通车总里程已经超过了二百公里(西段靖江港附近也有部分通车里程),在东岸国内也算是了不得的一条铁路了。
山坡下是渐渐升起袅袅炊烟的乡村小镇,这个月份的天黑得越来越早,此时一些性急的农家已经点燃了灯火,全家围坐在院子里吃饭聊天了。饭菜不外乎是咸鱼(火车通车后的福利)、腊肉、面条以及一些瓜果菜蔬,还算比较丰盛,内陆乡村地区就是这样,农民们的收入虽然比较低,但吃饱穿暖总没问题,用在必需品消费上的支出比起城市里的工人们来说要低了很多。
鸣鹤堡这个设立两三年、人口四千余的内陆定居点,现在已经正式改名叫鸣鹤镇了,因为执委会刚刚授意政务院批准成立鸣鹤县,该县下辖鸣鹤镇、溪口乡、前进乡(原前进农场,约2000人)、胜利乡(原胜利农场,约1500人),共一镇三乡,总人口刚刚过万,又是一个地广人稀、没多大看点的内陆县份。
鸣鹤县这个全国第十九个县级行政单位成立后,西南铁路贯穿区域内已经有了三个县份,分别是桃园县、鸣鹤县和最西段的靖江县。三个县里面除靖江县以造纸、建筑产业为主,农牧业为辅以外。其余两个县皆为典型的农业县份。穷得叮当响。去年一整年归属县级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分别只有六万元和七万元----这么一点钱,搞医疗不够、搞教育更是缺口巨大,就连搞些农副产品的深加工都稍嫌不足,总而言之就是啥也干不了,大家除能吃饱饭以外其他方面需求的满足都有些难度。
而既然这些农业县份的经济活跃程度很低,那么正处于修建中的西南铁路的盈利前景可就很难说了,而这无疑打击了相当部分热那亚投资者的信心。虽然目前这条铁路的盈利状况因为有着海量的建筑物资的运输(东岸人在内陆兴建定居点)而看起来还可以,但别忘了。定居点的兴建总有完工的一天,到了那时候,这条铁路用来运什么东西?仅仅是一些商品吗?那么依照当地人口稀少的程度,多半是运不了多少呢,这样一来,西南铁路可能就将陷入亏损的泥潭之中。
彭志成前阵子便在靖江港接见了从欧洲特意赶来的多利亚家族的阿莱桑德罗一行,热那亚人表示他们投资这条铁路已近三年,先后耗费的资金已经超过两千五百万银行里拉,且目前看来当初他们对这条铁路的造价过于乐观(当时觉得四千万里拉就能拿下),这条铁路看来耗费超过五千万里拉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样大的投资砸下去。热那亚人自然是要见到收益的,因此他们此时迫切地想知道东岸人到底有没有新的盈利模式。以确保草原铁路公司在未来的收益。要知道,这家公司去年的营业收入只有区区3.4万元,这实在太低了,低到完全让人无法接受。
彭志成对于热那亚人的诘难自然也无好的办法,他只能说东岸执委会将在今明两年往这里持续移民,修建更多的定居点,以给草原铁路公司未来的发展打下基础。老实说,这个回答等于没回答,让阿莱桑德罗等人较为失望。不过彭志成也提醒意大利人,按照协议,他们可以在铁路完工后一年内将其以六千万银行里拉的价格卖断给东岸政府,如果这条铁路最终造价为五千万里拉、完工期限为五年的话,那么热那亚人的这笔投资的年收益率依然达到了4%,这是他们投资国内公债或年金收益率的三到四倍,回报已经相当可以了。
当然了,东岸人也不都是不通人情,鉴于东岸国内物价的逐年上涨(西南铁路修建过程中几乎所有的材料、食品都在东岸就地采购),以及这条铁路修建的复杂程度(有许多座铁路桥梁),东岸政府将酌情给予该公司每年约10万元的补贴----以建筑材料和铁路器材的形式----此外,在铁路全线完工的那天,华夏东岸共和国国家铁道总局也将一次性给予热那亚人五十万元的“项目竣工奖”,以资鼓励----这回是以东岸国内相对剩余的粮食、纺织品和皮革发放。
算上这笔杂七杂八的补助和奖励,预计热那亚人这笔长线投资的年收益率将达到6%左右,不能算高,但也绝对不能算低了!毕竟,他们这会在欧洲哪能再找到这么好的投资机会----如果真有的话,也不会一窝蜂地都挤在国内投资公债了(连每年的通货膨胀都跑不过)。
阿莱桑德罗在仔细考虑一番后,算是勉强认可了彭志成的提议,现在他算是认识到这条铁路恐怕真的无法在短期内盈利了。好在与东岸人的每一项合作都有个卖断条款,这个关键的条款保证了他们有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收益率,因此在铁路完工后将整条铁路出售给东岸方,应当是一个双方都比较能接受的方式。
只是,以后与东岸人的合作都得多一个心眼了,这次西南铁路的建造便是例证----这便是阿莱桑德罗此行得到的感悟,因为你不能指望每次都靠东岸人“良心发现”给你发一些补贴和奖励(这些东西还是以物质为主,还得想办法消化,当然不算太困难)以提高你的收益率。万事都得靠自己,以后与东岸人谈合作时,一定要更加注重己方投资的回报率,只有有了这个基础,双方的合作才能长久下去。
“热那亚人修建西南铁路成本飙升的原因有很多,但从意大利骗来的劳工大量逃亡却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感受着山坡上清凉的晚风,彭志成突然冒出了一句:“因为发现成本比预期要高很多,因此授意前线的工头们延长劳工的工作时间、增加他们的工作强度、降低他们的生活待遇、克扣他们应得的工资,这种行为固然是大量降低了每个劳工(迄今为止,三年内热那亚人已运了超过六千名意大利劳工和一千五百名刚果奴隶前来修铁路)的耗费,但也使得劳工们不满的程度大大加强。因此,在某个聪明人夜间逃走后,接下来逃亡的人接二连三、络绎不绝,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风潮,简直让人无语。”
彭志成说的这个确实是实情。热那亚资本家有削减成本的冲动,而劳工们反抗的方式便是逃亡,这些逃亡的劳工至今已逾千数,东岸各级公安局只象征性地抓回了少许劳工送还给热那亚工头,剩下的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了----后来据统计,这些逃走的意大利劳工基本都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加入了东岸在乌江地区、西北垦殖局辖区的建设工作,东岸官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劳工们大量逃亡后,热那亚资本家就只能再度在意大利、德意志等地区以“坑蒙拐骗”的形式招募新的劳工,然后送到东岸来修铁路。这其中平均花费在每个人身上的资金高达一百里拉,无疑进一步加剧了他们本就有些高企的成本,而前线为了削减成本只能进一步压榨工人,这又引起工人逃亡,恶性循环就这么一步步地折磨着热那亚投资者们,使得他们精疲力尽,最后动下了在铁路完工后迅速将其出售以回笼资金的想法----这显然也很符合华夏东岸共和国执委会诸公们的心意。
“呵呵,热那亚人第一次帮我们修铁路,总不能一下打消了他们的热情。当初这伙人算出这条铁路要花费四千万里拉时我心里就在笑,根本不可能的事!现在坐蜡了,咱扶他们一把,总不是坏事,毕竟还指着他们替我们在欧洲办事呢,有些钱,由他们来替我们花,效果要比我们自己花节省好几倍。”已经荣升国家铁道总局局长的杨王林也爬上了小坡,喘着气说道:“这么多西西里人、那不勒斯人,热那亚人把他们弄来可真是花了血本了,可架不住人心难测,人都会向往美好的生活,这些劳工愿意逃亡到我们的城镇打工,也不愿意在这受苦,这都可以理解。不过确实要给热那亚人一点好处,不然他们要是一气之下不再从旧大陆坑人过来了,我们可就傻眼了,大不了当做花钱向他们曲线买人,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和西班牙人的谈判一旦落实,今后就要向他们分批交付物资了,而小麦无疑是其中重要一项。西班牙现在国内形势混乱,粮食连年歉收,必然是要问我们购买大量粮食的,而这就是西南铁路沿线各城镇的机会了。西班牙人现在就觉得铁路不会盈利,未免言之过早。”彭志成看着渐渐被黑暗笼罩下的万家灯火,说道:“不管怎样,西南铁路必须要按时修完,我们也要督促督促热那亚人,别让他们懈怠了。”
第三百十四章 西南(六)
“哐当”一声巨响,一条长12.5米的铁轨从轨道车上不慎滑落,两名站在一旁的意大利劳工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撞破脑袋而亡。陈浩站起身来,叹了口气便招呼人手过去把那两个倒霉的意大利劳工尸体拖到一边----死人在这里已是司空见惯之事,大家虽然难过,但却已麻木得不以为意,而且工期不能耽误可是红线,否则不管活人死人都会没好果子吃。
这里位于冯格庄乡以东约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后世乌拉圭索里亚诺省一个名叫卡斯蒂约斯(castillos)的小镇。这个新近设立的定居点名叫大通堡,正处在西南铁路干线上,寓意着铁路从这里直接贯通到内陆地区的伊河流域。而在大通堡附近,东岸政府也另外设立了几个新定居点,分别是位于大通堡南偏西约25公里处的四道壕乡(后世坎帕纳小镇)----该处因地制宜依托纵横的河汊修了个小型水库,同时开挖了四道平行的灌溉水渠,故得名,目前只有约千把定居者;地处大通堡东北方约25公里处的五间房乡----位于后世索里亚诺省何塞.恩里克.罗多小镇附近,因该处就地取材兴建了五间石房作为国家开拓总局分部的办公室而得名;以及位于大通堡以东约35公里处的蔡家宅乡----该处因前顺军将领蔡华泽举家搬来垦殖而得名(其人妻妾、儿女、家仆众多,全家多达81口人,携带大量银钱。几乎成了梅机关的重点监控对象。甚至他们已经在考虑是否迁移部分蔡姓移民前往他处。以免日后不好管理)。
在这四个新建定居点中,大通堡、蔡家宅乡两处皆处于西南铁路干线之上,其余两个则分处两侧。四个定居点早期基本上都以种地、畜牧为主要营生,唯一的工业可能就是一个规模极小的石材加工厂了,设于五间房乡,以充分利用附近地区储量丰富的石头资源。
目前,大通、蔡家宅两处都各有一千多东岸居民在定居垦殖,此外还有分别从意大利、德意志部分地区“坑蒙拐骗”而来的劳务工。人数大概在以一千五百上下,由热那亚财团负责运输至此。这些旧大陆来的苦哈哈们,此时就在监工们的监督和压榨下,不断平整路基、敷设路轨,为西南铁路的建设贡献着自己的精力----有时甚至是生命!
“小陈啊,又出事了?”刚刚押着一批河间奴来到大通堡挖沟渠的田星带着一群警察赶了过来,在看到路边两名意大利劳工的惨状后,面色不愉地骂道:“这些热那亚人怎么搞的?赶工期压缩成本也不是这么个搞法,现在这些人待遇本来就下降了一截,结果又天天死人。剩下的人还不无心干活只晓得逃亡啊。上次我听说蔡家宅乡那边的监工给旧大陆劳工上脚镣结果引起暴动,死伤二十余人才平息下去。简直是胡闹!”
“这些旧大陆劳工本身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人。”负责现场监督的陈浩摘了头上的帽子,皱着眉头说道:“他们身上一年到头剩不下几个大子,每次一发薪水就去乡镇集市上买酒喝,有时候也去光顾一些意大利**。现在被削减了工资待遇,自然不满了。”
说到这里,陈浩略有些犹豫,然后只见他决然说道:“田哥,其实我觉得这些还都是小事,让这些意大利人更不满的还是宗教问题。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在这里最近已经发生过好几次骚乱了,外来的劳务工要求我们建立天主教堂,供他们做礼拜之用。这种要求理所当然地被国家开拓总局的人拒绝了,然后他们就鼓噪闹事,靖江县那边紧急调动了民兵过来才镇压住。但这无疑已经给我们敲响警钟了,外来的移民----尤其是有强烈宗教意识的天主教区移民----宗教态势复杂,很可能会给国家带来不安定因素,必须尽快解决。”
“怎么解决?”田星斜睨了陈浩一眼,讥讽地说道:“我当初说不要引进白皮男的,你们还不同意,还说我政治不正确,现在怎么又头疼宗教问题了?这些年梅机关破获的邪教组织(未经政府许可的传教集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抓获的邪教教徒更是不计其数,杀的杀、劳改的劳改、流放的流放,怎么说也有小两千人了。就这样都没能阻止一些人继续信仰天主教,更别提那些出于宗教情感给外国间谍提供方便的人了,对此我还能说什么?事已至此,晚矣!”
“白人男子数量在全国人口比例中还不到15%,不算什么大问题吧。”陈浩也是穿二代,且他的父母都是穿越者,血统上倾向于明人的他却对白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特别是他以前还和自然科学研究院的数学专家、船体设计专家维维安尼专门学习过一段时间,因此对来自旧大陆的白人并不排斥,故此刻只听他说道:“15%里面超过一半还是来自信仰不牢固的立窝尼亚地区,真正来自天主教区的白人男子大概只有三万多人,这些人里面还有部分人改信新道教了。从这方面来说,我们消化得其实还不错的吧?呃,当然你说的那些地下讲经会的事情也是实情,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就不让旧大陆的天主教徒来我们东岸了吧?”
“那你现在还叫唤个什么?”田星不满地说道,“宗教问题就是个坑,搞不好就会把我们大东岸给拖进这个泥潭。现在可能迹象还不明显,但等着吧,近些年热那亚人运了多少旧大陆劳工过来了?门德斯和瓦伦蒂诺虽然有的年份多,有的年份少,但一年一千多意大利或苏格兰劳工还是能弄得来的,此外还有前些年买来的波兰战俘,马上他们中很多人年限要到了,要给他们办理国籍了,再不是非国民了,怎么办呢?把他们扔海外殖民地去?现实吗?哼哼,执委会诸公也是利欲熏心,这么不加节制地引进天主教徒,早晚要出事!”
听田星这个民族主义者这么一说,陈浩这个尚有些稚嫩的小子顿时有些慌张:“田哥,我们这现在常年蹲着一队警察,不然这些意大利人三天两头闹事,工头都制不住。蔡家宅那边还好,那个叫蔡华泽的家伙家里居然放着一副盔甲,上次意大利人闹事,这家伙直接披甲上马,带着家人很快就驱散了那帮混球,让梅机关的人都刮目相看,并给予了嘉奖。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时间长了保不齐这些劳工们再度闹将起来,到时候怎么解决也很挠头呢。就像你说的,宗教矛盾这么激烈,也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这么理智……”
“以后别这么说蔡华泽了,他现在----嗯,以后也将是自己人了。”田星用略带告诫的语气说道,“蔡某人前阵子获得了张奶奶----对,就是那个以前给国家情报总局食堂烧饭、无儿无女的张奶奶----的青睐,然后便走了狗屎运。张奶奶已带他到荣誉法庭等级备案,一旦她故去,包括人大代表席位和东岸公司股份在内的一切财产、权利和义务,都将由蔡华泽本人继承,听说这让一些家里孩子多早盯着这个席位的人很不爽,变着法子要给他蔡某人好看呢。咳咳,离题了,说回正事!其实呢,上次我们国家和西班牙人商谈南锥地区抵押贷款问题的事情你知道的吧?对,就是大致南纬42度以南的那份土地,执委会已经等不及了,决定要对那里进行先期开发了,当然仅仅只是在沿海地区建几个垦殖点而已。这个蔡华泽、大兴县的孙家、罗洽县一些抱团的登莱大户、镇海县的青州商帮家族等地方有抱团聚居苗头的家族或群体,都将被抽调大量年轻人前往那里进行开拓。而与他们一起的,自然也有许多信奉天主教的白人男子了,呵呵,到了那么一个远离文明世界、鸟不拉屎的荒凉之地,看这些人还怎么折腾?那个蔡华泽可不是善茬,听说在大明时打仗也是一把好手,杀人不眨眼的,这次执委会打算发还一些老部下给他,然后让他带着部分族人前往那里驱使白皮们进行开拓,正好也检验一下他的能力……”
“这,竟有此事!”陈浩有些惊讶,然后又看了看那些正默默抬着尸体的意大利劳工们,说道:“不包括这些人吧?应该只是那些年头到了或者接受大赦的波兰战俘们?”
“当然了!”田星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些衣衫褴褛的意大利劳工,说道:“这些家伙最长的才干了两年,离五年期满还早着呢。那些波兰人将享受到自由民身份迁往巴塔哥尼亚地区开荒,这些意大利人可不行!先熬过剩下的三四年并保证自己手脚健全再说吧,西南铁路这么重的施工任务,怎么可能容许他们逃避?我们不容许,那些热那亚投资者们更不会容许,他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第三百十五章 西南(七)
1655年4月18日,晴。
黎达彦带着一帮《真理报》报社的小记者们从陆路骑马赶到了商城港,最近东岸地区春雨连绵,松软的大草原在吸饱了水后变得极为泥泞,这让黎达彦等人极为狼狈,也耽误了他们的行程。不过还好,他们总算在商城港重新开埠的前一天抵达了这里。
略显陈旧的码头上,此时已经停泊了大概三四艘船,其中有两艘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这算是捧场来商城港贸易的。秘鲁走私贸易的盛况,任何一个在南美久居的西班牙商人都知之甚深,特别是这些拉普拉塔商人们。曾几何时,在他们看来,智利那种穷乡僻壤(当然这有些夸张)出来的商人不但浑身有一股牛粪味,同时资金实力也很差劲,至少比起拉普拉塔商人们是多有不如的----巴拉圭地区的谷物和木材商人、圣菲的航运和码头商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牲畜和皮革商人哪个不比那些穷山沟里出来的智利商人强?
但最近十年拉普拉塔与智利商人之间的实力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首先是第二次东西战争爆发后,整个拉普拉塔包括巴拉圭在内惨遭东岸大军洗劫,商人们损失惨重,虽不至于一蹶不振,但元气大伤倒是真的。而且在战争结束后又持续了数年之久的克兰迪起义,也让这些商人们的经营状况雪上加霜,迟迟得不到好转。
其次,便是从1648年开始以一个惊人速度开始增长的秘鲁走私贸易了。这场由东岸南铁公司主导、东岸共和国工商界在背后鼎力支持的大规模走私行动,就在殖民地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买办商人大力奔走的情况下,蓬勃发展了起来,至今已经达到了三百余万元的规模----去年一整年,南铁公司从秘鲁进口163万元、出口180万元(南铁一进一出倒手获得了72万元的高利润)。几乎达到了一个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峰。
这样强大的进出口总额,自然养肥了那帮智利走私商人了,甚至于就连后来加入进来的利马商人们都大发其财,个个赚得盆满钵满,让向称富庶的拉普拉塔商人(尤其是巴拉圭商人)眼红得不行,一直在寻找着同样的“卖国”门道----哦。说错了,是贸易渠道。
不过老实说,就物产方面来说,拉普拉塔真的没法和秘鲁比。是,辽阔的拉普拉塔大平原是千里沃土(肥沃的火山灰土壤平原,水系很丰富),但那又如何?你卖什么给东岸人呢?粮食?对不起,东岸不缺,算上关税的话成本也和你差不多(或许更低些)。根本卖不动;皮革、羊毛、兽脂、牛羊肉?这还像点话,但也不容易,因为东岸本土也产这些东西,虽然看在价格低的份上东岸会有进口的冲动,但也得考虑国内农牧民的感受吧?所以设置进口配额几乎是一定的事情;那么就只能卖马匹、马黛茶、蜂蜜、巨型圆木了等商品了,尤其是马匹,随着东岸交通条件的不断改善,马车及骑乘用马开始大行其道。拉普拉塔低廉的马匹价格就成了其最大的优势,因此一旦放开了出口。必是一项很好的生意----这些年青岛港每年就进口两百多匹来自拉普拉塔的马,如果将这项生意规范化、组织化、大型化的话,这个生意的规模肯定还要更大。
因此,总的来说,拉普拉塔(包括巴拉圭)与东岸之间的贸易规模不会小,但也注定不会太大。不过对于商城港来说已经足够了----强主席已经亲自许诺、政务院也已经下了文件,今后商城港将作为东、拉双边贸易的唯一指定交易地点,为此交通部还拨款修缮了一下码头及附属设施,贸易部也在码头区设立了海关(海关关员也兼收其他税种),铁道总局也许诺将从蔡家宅乡往商城港方向修一条铁路支线(前提是正处于大规模修建中的青岛----罗洽铁路顺利完工)。这条铁路支线总长度超过了九十公里,除商城和蔡家宅两个车站外,中间还将设有另外两个站点,分别是位于后世乌拉圭科洛尼亚省拉艾斯坦苏埃拉小村附近的军马场(今后也将逐步扩建为乡镇)、位于塔拉利拉斯小镇(tarariras)附近的采石乡。
而在西边圣胡安河(现已更名为野屋河)西岸的野屋乡(位于乌拉圭los cerrossan juan小村附近,因一间修建年余的孤零零的砖房而得名,土壤质地较为不错)定居点设立后,包括商城港在内的四个乡镇,便构成了未来拉普拉塔河畔商城县的基础。毕竟,作为政务院钦定的对拉贸易窗口,商城港不能没有腹地,再者,现在商城港的人口已经突破了七千,且其中意大利与西班牙裔居民的比例非常高,也是时候将他们向内陆腹地迁移,同时调来大量明人移民稀释、同化了,不然总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前些时日,乌江、蛟河地区都有人跑首都来,不停地要人、要钱、要物,中央各部门烦不胜烦,几乎要对这些人怒目相向了。”黎达彦招呼报社里的后辈们入住了一家略带巴洛克风情的宾馆(很显然是由当年西班牙人遗留下来的建筑改造而成),然后笑着说道。
“这……”有年轻记者不理解,“这像叫花子一样要东西也能要到?执委会是那么好说话的么?”
“以前自然是要不到了,但现在么,嘿嘿。”有在外面跑了好几年新闻的年长记者插嘴道,“有商城港珠玉在前,大家自然知道怎么办了。你当这商城港重新开埠是白来的么,呵,那可是他们向强主席、周部长诉苦哭穷换来的。那么既然商城港可以哭穷换来国家投资,那么别的地方在首都设立驻京办,专门跑项目、跑投资、跑移民又有什么奇怪的?乌江地区有个相熟的官员上次还和我说了,商城县这帮‘龟孙子官员’不讲道理,破坏了执委会定下的重点发展乌江地区、蛟河地区的方针,分散了宝贵的国家投资和移民份额,必须要严厉惩处。”
“严厉惩处自然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的了。”另一个年长记者接过了话,说道:“但大家现在也清楚了新上来没多久的强主席是个耳根软的人,兴许多说说、多闹闹,就能讨点好处回去,于是乎,你也看到了,现在大家都喜欢往中央跑、哭穷了,实在是商城港的榜样做得好啊。”
说到这里众人都笑了起来,国家现在大发展,地方官员的主观能动性确实是大幅度提高了,因为这和他们的政绩考核可是挂着钩的,但凡任何一个有点上进心的政府官员都会想办法发展地方经济,将各项工作做出彩来。再想想大明那些混账县官们,基本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啥也不干(因为上头考核他们的原则就是“太平无事”),久而久之就全国基层都是尸位素餐的官僚了,不如东岸远甚。
“别说没用的了,大家坐下来商议下接下来几天怎么做好采访工作是正事。《生意人报》也派了人过来采访呢,不过好在大家采访的思路不一样,他们重产经新闻、我们重政治和社会新闻,但一定程度的竞争还是不可避免的。大家都精神起来,多走动、多挖掘,千万不能让《生意人报》那帮家伙们给比下去了。”看到大家聊得也差不多了,黎达彦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老牛,你明天去约下本地乡政府官员,看看他们有没有时间接受采访,争取从他们嘴里了解下本地官员的发展思路。老鲁,你去本地道教协会采访下,商城港本地有三千余名天主教徒(他们甚至还筹资将西班牙人遗留下来的圣何塞教堂整体修缮、扩建了一番),宗教氛围浓厚,这是一个值得挖掘的新闻,好好做个采访计划出来。”
“好嘞……”众人轰然应命,然后纷纷作鸟兽散,拿着自己的行李回房间休息去了。
黎达彦则信步走到窗口,将厚玻璃窗户(带有些许气泡、色泽也略微浑浊)推了开来。这是一件临海的客房,窗外就是辽阔的拉普拉塔河。奔腾不息的大河水势凶猛,将海水都远远地推到了东面很远的地方(其实只是推离了表层海水而已,拉普拉塔河淡水集聚在表层,中下层则为海水),让每一个初到此地的人都为之神往。
“气势雄浑的大河、一望无际的地形、水草丰美的土地、宁静开阔的港湾……”黎达彦看着窗外大街上衣着各异的行人,喃喃自语道:“此乃王霸之基啊,西班牙人当年丢了这里,怕也是悔不当初的----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有多好。呵呵,好好经营下去的话,将来我大东岸陆海军从此出发,跨海拿下布宜诺斯艾利斯城不过是等闲事而已。”
第三百十六章 尘埃落定(一)
“《生意人报》那帮家伙,总想搞个大新闻!”1655年5月1日,初次参加与西班牙王国抵押贷款谈判的周申沃笑骂着放下了手里的一份报纸,说道:“也不知道商城港的那帮官员到底花了什么好处,竟然让《生意人报》也为他们死命吹捧了起来。”
此时是会间休息,周申沃和莫三这两个谈判主力跑到东方宾馆的餐厅内,一边喝着上等的塔城咖啡(产于新华夏塔城港,阿拉比卡种,此时在东岸比较流行,几与秘鲁咖啡平分秋色,很多东岸人喝的时候爱自称喝“爱国咖啡”),一边放松闲聊。
“我看看。”莫三接过了周申沃手里的报纸,粗略看了看后,也笑着说道:“连农业部的人都为商城港鼓吹,说那里的土壤极为适宜种植果树,如梨树、桃树、枇杷树、葡萄等等。唔,他们似乎说从桃园县斜向商城港一带,都是优质的果树种植区,可以大力发展此项产业。”
“要说当地的土质适合果树生长,这倒也不全是虚言。”周申沃很快回忆起了上次他和强全胜前往商城港“下乡”的经历,说道:“当地确实家家户户都种了果树,野外荒地里也种了不少,产量也马马虎虎,质量还行。如果多培育良种并推广嫁接和护理技术的话,产量和质量应当还能再上一个新台阶。我听说靖江县、永安县那边似乎专门有商人过来收购这些水果,算是当地农民增收致富的一条好路子吧。”
“怪不得昨天下面递上来一份贷款申请(大额贷款申请必须由贵金属管理总局局长亲批),说要到商城港的内陆腹地设立果园及果品深加工一体项目呢。原来不止一个人盯上了这里啊,哦,对了,这个项目由大丰食品厂、商城港地方政府、东岸公司共同出资成立的南方食品公司承揽。规模应当不小,以后徐记果品厂应该要受到强烈冲击了,这钱也远没有以前好挣喽。”周申沃喝了一口咖啡后,又说道:“另外,听说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那边对商城港有三千多名天主教徒有些看法,黎达彦这次除写了公开报道外。还写了份关于宗教形势的内参,梅机关的蒲廷大概也读了。我估摸着,下面梅机关应该会联合其他部门动手了,当地的天主教徒会逐步内迁,然后靠人数和时间来消化他们,这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算了,不扯这些了,这是政务院的事情,我们操啥子心。还是说说一会和西班牙人怎么谈吧,卖地谈判迁延日久,总要该拿个说法出来了。”
离上次与布拉沃男爵进行谈判已经过去整整九个月了,在这九个月的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而对于谈判双方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英国已经几近公然地与西班牙人撕破脸了,他们派遣了大批人不断进入西班牙的瓜莱传教区。驱逐当地的西班牙传教士、商人和殖民者,拉拢土著印第安人。想要占领此地的心思可谓是**裸的了。
当然,西班牙这个国家在英格兰共和国刚成立时便抢先予以承认,为的就是拉拢这个“弑君者的国度”(在王权国家名声极臭,俄罗斯甚至直接断绝了与英国的外交关系),以便共同对付法国。但英国自然有自己的意志,在渡过最初的孤立期后。其他国家对英国的敌视也渐渐没那么强了,这个时候法国找上门要求秘密结盟,英国自然是无法拒绝的了,因为法国人甚至已经不再追究去年英国在北美攻击阿卡迪亚的事情----但这样一来,西班牙人就注定要悲剧了。
而现在悲剧很显然已经如期上演。英国这个国家在打赢与荷兰人的海上战争后,自信心极度膨胀,开始一个个“轮”他们认为好欺负的其他国家,而第一个找准的自然是西班牙王国。目前他们已经公然进入了瓜莱传教区(大致在今南北卡罗莱纳、佐治亚等地),似乎对这块新的殖民地也颇感兴趣,目中无人的态度和贪婪的本性昭然若揭----要知道,1650年左右的时候,英属北美殖民地才只有区区11万多的白人(这么点人铺满了从新英格兰到弗吉尼亚的广阔区域),却还不满足,仍然执意要寻找更多的殖民地,其贪婪的程度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而作为常驻东岸特使的劳尔.布拉沃男爵一去大半年后又重新返回东方港,与东岸人就南纬42度以南的土地抵押贷款进行新一轮的谈判,这中间要是没什么故事傻子才相信呢。莫三等人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正是英格兰人在某种程度上的“助攻”,才使得东岸人在西班牙禁区内获得了起脚打门的机会。
“会不会是英国人向西班牙宣战了?”莫三蹙着眉头回忆起了自己这些年在欧洲的所见所闻,只听他说道:“英国人对于获得一块能稳定收获大量热带特产的土地非常感兴趣。早先他们在伯利兹一带设有伐木营地,专门砍伐价值极高的巴西苏木,并以此为基础展开拓殖。无奈这个地方离西班牙核心统治区实在太近了,遭到了西班牙人的强力打击,双方为之反复争夺,导致该地经济一落千丈。后来他们的商人开始到巴巴多斯岛种甘蔗,然后运回伦敦进行精炼,这项生意目前看来却是极为挣钱的,因此也吸引了更多的商人将目光投向新大陆。从前年开始,其实就一直有风声说英国人对牙买加及西属圣多明各(伊斯帕尼奥拉岛东半部分,即今多米尼加)很感兴趣,只不过后来英荷战争爆发,这股风声才渐渐消失于无形。哼哼,如今看来,保不齐在打败荷兰后,英国人又把主意打到了牙买加身上,为了获取殖民地也好、为了抢劫财物弥补亏空也罢,总之英国人是很有理由对西班牙出手的。毕竟,现在谁都知道西班牙财困力竭、泥足深陷,是个非常好的抢劫对象……”
“可能性不小。”周申沃对此也表示赞同,“与法兰西和葡萄牙的两线作战让西班牙人疲于奔命,国内经济的一团糟以及战场上的连战连败已经使得这个昔日的强国无法承受。菲利普国王再傻,也知道现在西班牙的情况已经相当危急,如果没有外来输血的话,西班牙人怕是只能战败割地,别无他途。因此,或许南纬42度抵押贷款的事情能就此确定下来。”
周申沃所说的也正是东岸执委会诸位委员们的主流看法,而这显然也是周申沃这个财政大员跑来参与谈判的原因所在----后面可不就是要谈到怎么付钱了么,他作为东岸的大管家,自然要与会参与了。
“与西班牙这次谈成后,我们要趁机进一步加强与西班牙人的关系,与拉普拉塔重启半公开的走私贸易是一条,秘鲁走私贸易继续深入加强也是一条,此外还有在加勒比地区声援西班牙人,让他们更有底气与欧洲新兴殖民强国对抗。”莫三说道,“而除此之外,就是处理与葡萄牙人的事情了。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一下,陆军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这种破事都能让老莫玩出新花样。他带回来的所谓协议大家也看了,好嘛,牺牲在累西腓的利益换取对热拉尔山脉的占有,海军那边为此甚至都告状告到强主席那里去了。现在他们军部系统内海陆军吵成一团,执委会诸位委员的意见也多有分歧,真是给大家出了难题。”
“对葡萄牙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周申沃对此倒颇有些不以为然,只听他道:“葡萄牙人现在压力也很大,整天怀疑有人要谋害他们(虽然离事实不远)、要抢夺他们的殖民地,因此现在在变着法子讨好英国人,打算抱大腿。而之所以现在还没彻底抱上去,大概还是因为里斯本方面有许多受他们庇护的英国王党贵族及海陆军士兵罢了,这个障碍不排除,英、葡两国充其量只能说是互相走近,但显然还没到能联合的程度。但只要克伦威尔一死,被军人们勒索得有点不耐烦的英国资产阶级大概就会迎回流亡的查理二世了吧,那样议会党、王党就又是一家了,英、葡联合的最后一丝障碍也将消弭于无形之中,两国必将迅速进行经济、外交上的全面整合。所以,要对葡萄牙动手,还是早点的好,省得将来节外生枝不好办。”
“有这么简单倒好了!我们这种黄皮肤的异教徒国家,做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盯着呢。很多事情,白人做得,我们却做不得,一旦做了,就会引来许多后患。你看荷兰到现在还对是否将累西腓和新尼德兰的优先出售权给予我们不做正面回答,这难道不能说明一些问题吗?荷兰与英国是有矛盾,是对英国很有意见,但他们难道就对我们这种异教徒国家意见小了吗?只不过现在双方还在蜜月期,看不出来罢了。”莫三阴郁地喝了一口咖啡,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先不管这个了,事总要一件件地办,我们先去找布拉沃男爵谈谈,把南锥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第三百十七章 尘埃落定(二)
“形势若此,布拉沃先生,您现在也该做出最终的决定了。”东方宾馆三楼的会议室内,周申沃静坐在一旁不言语,莫三充当了谈判的主力:“我想,尊贵的菲利普国王也一定给予了您最新的旨意了吧?因为你们一定注意到了英国人的动静……”
事实上英国人的动静最初还是荷兰人通知东岸的,当然他们也秘密通知了西班牙,这使得西班牙人很快意识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离开伦敦前往了加勒比海,而目标不外乎背风群岛、牙买加、西属圣多明各等地。
至于说消息的来源则很简单,因为这支由英国商人出钱资助的舰队,在出航前曾通过一些渠道向荷兰银行家提出了融资(奇葩吧?当时两国还未正式结束战争),打算到加勒比地区去扩大甘蔗种植园的规模,这些银行家们虽然节操不高,但也有人将其秘密汇报给了海牙的三级议会,由是荷兰人知道了英国人的打算与大致动向,并在一个合理的时候又流传到了东岸与西班牙。
当然了,荷兰人通知东岸是什么目的还不好说,但他们通知西班牙可绝对不是出于什么“义举”,而是有现实的利益考量在里面。简单来说,就是英国人的此举虽然多半是直奔西班牙人的海外殖民地而去的,但确确实实也威胁到了荷兰的商业利益,比如在此时堪称暴利的蔗糖贸易。
众所周知,由于荷兰垄断多年的商业霸权,新大陆的热带商品也多半被荷兰人给把持了,尤其是在甘蔗种植园最为密集的加勒比海诸岛屿,无论是西属大岛和陆地、英属安的列斯岛屿还是法国人偷机占的几个小岛,其特产(蔗糖、靛青、烟草、棉花、巴西红木)基本都笼罩在荷兰人的商业霸权之下----其实当地的种植园主们也乐意如此。盖因荷兰人给的收购价最公道,比如英国种植园主们就乐意与荷兰商人做交易,而不是奸诈贪婪的伦敦商人。
但随着欧洲其他国家重商主义思潮的发展,荷兰人的商业霸权这些年来开始不断受到侵蚀,1652年爆发的英荷战争就是这种思潮发展的最激烈体现。而在英荷战争中,英国人俘获了近两千艘荷兰商船(后世历史研究者甚至认为。此战英国俘获了相当于其国家战前船只总吨位的运输船),大大扩充了其实力----现在据信服务于英国海外殖民地的船只总吨位已经有了8-10万吨,大大冲击了荷兰人的商业垄断霸权,试问这如何不让他们着急?特别是在看到英国佬又打算去抢西班牙地盘的时候,荷兰虽然不会公然阻止,但略略透露一下消息(荷兰人认为英国船只的目标十有**是牙买加岛)给西班牙人却也很正常,谁叫英国商人现在满世界抢他们生意呢?
“我们不会让英国人得逞的,向风舰队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迎击英格兰人的舰队。”劳尔.布拉沃男爵显然听懂了莫三的话中之意。只不过他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向风舰队是什么实力他很清楚,因为这是一支连对付海盗都不太利索的地方舰队,小猫两三只的,实力极为有限,根本挡不得锐气正盛的英国人一击,只不过现在在东岸人面前,这气势却是不能落了的。
“这就很好,男爵阁下。”莫三闻言哈哈一笑。没和布拉沃男爵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在和周申沃对视了眼后。便将话题拉回了正题:“那么,布拉沃阁下,上午您表示贵国国王已经授予了您全权并且已经原则上同意了南锥42度以南地区的抵押贷款协议,是这样没错吧?这意味着我们现在就已经可以签约了么?”
“是这样没错,但有个小小的问题。”布拉沃说道。
莫三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我们之前达成的协议是花费无数时间、精力和心血才谈成的,我分外不想它被推翻或遭受重大更改。这样我会很失望的,后果将由贵国承担。您知道的,我们国家有些人一直希望用一种粗暴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们知道不合适,因此强压了下来。但任何人的好脾气都是有限度的……”
“您误会了,莫部长。”劳尔.布拉沃男爵立刻说道:“事实上菲利普国王希望在这份协议里面添上一条,即未来十年内,西班牙王国及其殖民地的船只拥有麦哲伦海峡的自由通航权,且亦可在贵国位于麦哲伦海峡及合恩角一带的港口自由停靠、避风、补给和贸易,贵国政府不得有任何阻挠。另外,菲利普国王私人希望在明年他的生日之前,贵国能够额外支付两千张优质皮革和价值十万比索的现金,这笔钱是直接支付给王室的,而不是王国,请千万不要搞混。”
“老实说,布拉沃阁下,您真的让我很为难。”莫三叹了口气,说道:“自由通航权不算什么,我可以答应你,但两千张优质皮革外加十万比索的现金,却已经不是什么小数目了。这样吧,我们需要商议,如果您不急着离开的话,可在这家宾馆内等待我的答复,当然了,期间产生的费用也不用您支付。”
在征得布拉沃男爵同意后,当天下午,莫三就赶回行政大楼与执委会诸公们进行了一番简短的商议,最后在第二天一大早向略有些不安的布拉沃男爵宣布了最终决定:华夏东岸共和国执委会同意向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支付不超过三万比索的现金(约合2.5万东岸银元)及两千五百张上等海豹皮(约合2.5万元),此笔款项系对西班牙国王的赠与,不计入贷款总额之中。另:此乃最终报价,无论如何不会再有任何变动,西班牙人若不能接受,谈判就此终止。
西班牙人当然不会让谈判终止!因此,劳尔.布拉沃男爵当时就接受了莫三给出的最终报价,这令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然后招呼双方谈判人员二十多人举行了一场简短的酒会,以示庆祝。庆祝完毕后,双方便开始了紧张的条款起草过程,同时也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最后的磋商,这个过程仍然伴随着大量的争论,但却已经无碍大局了。
1655年5月10日,就在青岛秋季商品博览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在东方宾馆内,劳尔.布拉沃男爵、莫三分别代表西班牙王国和华夏东岸共和国,在南锥42度以南的土地质押贷款协议上签了字。至此,这桩绵延两年之久的“超大型不动产交易谈判”谈判,终于就此尘埃落定。
按照协议,东岸共和国将在未来三年时间内,分批向西班牙王国支付价值高达630万元的物资和现金(物资门类及数量详见附表),此外还将向西班牙国王私人支付合计约5万元的钱物(此笔款项应于1656年菲利普国王生日前支付完毕)。
这笔总额为630万元的贷款中,东岸人将支付230万元现金,其余将以谷物、军火、纺织品、农具、药品、食品、金属器具等物资支付,交货地点为西班牙王国任意指定港口,由此产生的运输或损耗费用由东岸方承担,但到港后的装卸、清点和检验费用由西班牙方承担。全部贷款的期限为十年,年利率12.5%,十年到期后一次性还本付息,且在未征得东岸人同意的情况下,西班牙人将不被允许提前还款。
协议签完字后,东岸人当即支付了一笔约40万元的首批现金贷款。这笔款子由新大陆友好互助银行支付,来源是储存在东方县陆军第一监狱及青岛商业清算银行金库内的各国货币(通过海军私掠及外贸盈余获得,一般是荷兰盾、里亚尔、先令、利佛尔等硬币,此时尚有约55万元)。
此外,陆军第一监狱内尚有邵树德从远东发回的价值65万元的明国库平银,以及近些年铁岭金矿冶炼(铁岭金矿年产量波动较大,但一般在100-200千克之间)、外贸盈余(东岸给出了1:15的金银对价,而此时欧洲普遍为1:14.5,以鼓励客商用黄金支付货款)所得的总计超过2.1吨的储备黄金(理论上价值105万元,但如果铸成硬币的话肯定不止这么多),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也够支付允诺给西班牙人的现金部分贷款了----当然这都是要在三年内陆续支付的,现在大可不必这么着急,莫三和周申沃有理由相信,今后三年时间东岸共和国政府的财政收入必然会得到极大改善。
在与西班牙人交割清楚后,东岸海军将派出两艘护卫炮舰,专门护送停泊在东方港的一艘西班牙商船经麦哲伦海峡前往利马。而在此期间,莫三还将带着外交部、交通部、农业部、陆军部、地质部、财政部等各部门的一干人员,一同乘船前往位于后世阿根廷马德林港附近的巴尔德斯半岛,与布拉沃男爵带的人一起,进行一个简单的勘界仪式。
第三百十八章 尘埃落定(三)
“勘界完成后,这事就算尘埃落定了。”1655年5月23日,在送走劳尔.布拉沃男爵后,莫三也打算离开了,而在离去之前,他特意找来了负责此事勘界具体事务的蒙虎,如是说道:“好好勘界,顺便考察一下当地物产和气候。”
“没问题。”蒙虎和莫三握了握手,然后说道:“勘界的事情王大力比我在行,由他出面和西班牙人进行测量、绘图,又有一整个陆军连队及少许高乔雇佣骑兵随行,出不了事,这里的特维尔切人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而且,我估计西班牙人也不是很耐烦,他们也想赶紧办完事就回家,所以我估计这次勘界也就是做做样子、走走形式罢了,西班牙人也就收份地图就多半打道回府了。”
“那样我就放心了。”莫三转身踏上了“探索”号的甲板,然后向蒙虎挥了挥手,说道:“其他部委会有一些工作人员留下来协助你,好好带带他们,我先走了。”
“再见。”蒙虎给自己点了个烟斗,不再去看那渐渐开始升帆的船只,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大海。清新的空气、广阔的海洋、温和的气候,这多么适宜来一场荒漠徒步旅行啊!海上游弋的鲸和海豹,飞翔在蓝天的信天翁和海燕,从空中不时俯冲而下的安第斯兀鹰,这些都是蒙虎的最爱----呃,好吧,在此之前,他得先完成自己的工作。
“那位前大顺军将蔡华泽去哪了?”蒙虎缓步徜徉在巴尔德斯半岛松软的砂砾地上,信口问道。脚下的土层有许多粗大的砂砾,似乎是风化得尚不够彻底。这也许跟本地较为干燥的气候有关----粗细不一的砂砾、棕色或灰色的土壤、枯黄却坚韧的草丛、低矮多刺的灌木以及偶尔分布着的天然小树林。构成了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的单调景致。
“队长。蔡华泽中尉现在已是陆军部一等参谋,目前正领了一批人在丘布特河入海口一带设立定居点。他们也是本月初才抵达那里的,听说没过几天便受到了游牧的特维尔切部落的一次袭击,正在挖沟的意大利劳工死伤了十余人。现在的话,他们多半是在积极构筑防御工事,防备敌人的下一次袭击,应该会很忙的吧。”蒙虎话音刚落,立刻有随从接道。
“这么惨?不过他之前已经够幸运了。再顺风顺水的话岂不是让人嫉妒得发狂?呵呵,有些人家里孩子多,却只能有一个继承父辈的人大代表席位,蔡华泽这个幸运的明人不知道多招人恨。现在跑到丘布特河这种蛮荒之地来拓荒,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是远离了本土那个是非之地了。”蒙虎呵呵一笑,暗自轻声低语。
今天的天气干燥晴朗,风也不是很大,蓝天澄净透明得一塌糊涂,连一丝云朵也看不见。谁说巴塔哥尼亚是烂地了?蒙虎心中有些不屑。这天气可比阴雨连绵、潮湿寒冷的东岸好多了,人穿着秋衣就可漫步在满是海豹及企鹅的海岸边。耳边听着轻柔的波涛声,眼前是一片开满野花的辽阔台地,稍远些的地方,甚至还有一群群的原驼和鹿,当然也有从西班牙人那里逃脱后再度野化的马群和牛群。巴塔哥尼亚,还真没有那么差!
不过这里的土人确实是值得警惕的,因为他们看来脾气比较暴躁,也谈不上友好,那十多个死伤的意大利劳工已经给大家提了醒: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呢。其实蒙虎不知道的是,后世这里的印第安土人确实不是善茬,当年西班牙人也曾经想办法在圣何塞湾(即巴尔德斯半岛北侧陆地包围的海湾)附近建立过一个定居点。但在一个星期日,附近的特维尔切人发动了突袭,当地的殖民者除两人幸存被俘外,其余全部被屠光,土人的凶悍与决绝,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了,东岸人的武装屯垦制度时至今日,已经是非常之完善了:寨堡、巡骑、哨兵、受训民兵,这些军事化、组织化的拓荒垦殖行为,虽然就成本来说不便宜,但却是应对野蛮人突袭的最好手段。更何况东岸人设于丘布特河下游入海口处的定居点背靠大海,物资补给极为方便,这对于他们长期坚持下去极为关键,可以说,特维尔切人就算花几十年时间,都未必能把这股人数不过四五百的武装移民给赶出去。
“算了,丘布特河那边太不太平也不关我的事,我把自己手头的活干完便成了。”蒙虎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朝自己的手下吩咐:“骡马队要看护好,让那些高乔人上点心。大力已经带人去寻找水源了?唔,是了,这里的咸水、半咸水河流比较多,甚至一些河流有时是淡水有时又是咸水,是得好好找一下并标记下来。得,把我的资料都捧来,我得研究下路线,另外,给那些西班牙人送些酒,毕竟接下来几天他们也要和我们一起‘受累’呢。”
下午的时候王大力带着人回来了,他告诉蒙虎西北方离此七八公里的地方能找到一些淡水,而且当地有一些植被,不似他们登陆的这处,荒原上到处是杂草、野花、灌木和仙人掌,就和南非野外单调枯黄的景致一样,显然是处没甚搞头的地方,连设定居点都不合适。蒙虎当然对王大力带来的消息非常高兴,在仔细看了他们绘制的地图后,蒙虎告诉他们下午全部人移师该处,并埋设石碑,打算将来在这设立一个定居点兼港口。
5月24日,在西班牙人的催促下,一行人带着骡马队,离开了这处在地图上被命名为绿港(位于后世巴尔德斯半岛皮拉米德斯港,因有一片绿色的树林而得名)的未来定居点后,这支人数超过三百的庞大队伍开始转向西北方,并于5月26日傍晚抵达了南纬42度线附近,经多次测算后选定了一个点,然后绘制地图、埋设界桩。
搞定完此时后,队伍在附近的沼泽区内找了一处淡水溪,并在附近扎营。深秋的南纬42度已经颇为寒冷了,尤其是早晚时分,勘界队的众人都不得不穿上皮衣御寒。随行的高乔人去外面猎了几只原驼当晚餐,附近野外到处是这些东西,它们不怎么怕人,整天在泥地里互相打闹、撕咬,且还会喝咸水,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另外他们还捡了许多原驼粪便回来当燃料,一支有几十头原驼的驼群往往会连续多日将粪便拉在同一处地方,很奇怪的习性,但却给特维尔切人提供了生火的燃料,当然东岸人现在也开始用这些“恶心的玩意儿”生火了,以节省宝贵的蜂窝煤。
第二天,整支队伍再度启程西行,并在行进十公里后便遇到了一片广阔的沼泽区,这令人很是兴奋。王大力带人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天,几乎仔细“品尝”了每条小溪流、每个小水塘的水,然后将淡水、咸水分别标注出来,插上木牌,同时也绘制了地图(当然这种标注水源的地图是不会交给西班牙人的了),这令随行的西班牙人的脸色有些铁青----或许他们原以为这里是一片半干旱的荒漠草原,但如今看来,原驼、鹿群比比皆是,巴塔哥尼亚豚鼠、狐狸、美洲虎也随处可见,淡水水源虽不是哪都有,但只要有心找绝对不缺,这令他们的心情为之大坏。
5月30日,在埋设了数个界桩后,整支队伍开始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曲折前行。河床两岸有沙丘、要有岩壁,也有平原,有些地方存在着一些稀疏的树林,但大部分景致则是单调枯黄的草原和灌木。被东岸人雇佣的高乔人说道,这些河流在春季融雪后一定水量很丰沛,但现在是枯水期,河流就干涸了,只有最中心还有一些水在断断续续地流淌着。蒙虎觉得他说得很对,因为河两岸的土壤明显不是那种粗大的砂砾,而是比较细碎且富含有机质的可耕作泥土,这一条也被仔细记录了下来。
继续往西前行数日后,已经进入冬季的巴塔哥尼亚高原给大家来了一次下马威----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有些人随着降温生病了,但他们却无权停留下来休息,只能继续跟着队伍前行、勘测、绘图、埋设界桩。
1655年6月中旬,整支队伍已经向西深入了三百公里以上。虽然没遇到传说中穷凶极恶的特维尔切人,但他们的情况依旧很不好过:一路上虽然猎获了很多原驼和鹿,但大家的食品储备依旧不可避免地日益减少,尤其是御寒的河中大曲,更是已经告罄好几天了。可这会他们已经离安第斯山越来越近,气候也更加寒冷、潮湿,东部沿海的干燥几乎被一扫而空,雪一连下两天都是司空见惯之事,这让队伍里的减员者越来越多,甚至就连那些西班牙人都已经坚持不住,一路上直暗示蒙虎尽快结束勘界之事,为此他们可以予以配合。
蒙虎考虑了下队伍的实际情况,最后还是同意打道回府,而这也意味着此次勘界之事至此已尘埃落定,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南方领土(没人认为这些土地今后还会还给西班牙人),几乎一下子就囊括了整个南锥。而南方拓土尘埃落定之后,北方热拉尔山脉间东岸与葡萄牙的互相博弈,此时东岸人也渐渐占据了上风。
第三百十九章 尘埃落定(四)
邵元义觉得最近自己资产的增长幅度一定是有生以来最快的,不但民间私人小额贷款业务增长迅速,他私人投资的南铁及牧草岭肉制品厂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收益----南铁就不说了,他只是持有了少许股票,股票价格上涨带来的收益不算很多,可他私人占股达20%的牧草岭肉制品厂(该厂县政府占股20%、乡政府占股20%、邵某人占股30%、20%股份为该厂全体工人、10%股票在市场上公开发行)却为他带来了每年超过一千五百元的现金分红。
该厂生产的鲜牛肉、腌牛肉、火腿不但一统全县市场,更是行销附近的中山县、神武县及镇海县部分地区,并且还把附近的国家开拓总部各分部发展成了自己的客户,未来前景非常看好。
而自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莫大帅调集南方七县一万民兵集结至边境威慑葡萄牙人后,该厂出产的各类食品更是上了陆军采购经理的名单,东西是一船船地往北边运,银元、汇票、支票是一堆堆地往回搂,全年利润的增长幅度很可能超过100%。这样喜人的增长形势使得大伙都非常激动,一致同意扩大现有生产线规模,并新增一条酱牛肉生产线、一条普通运输船和两条乙醚冷藏船,以期将来获得更大的发展。
“邵先生,去年你个人纳税达230元之多,在县里仅次于一些出身‘济宁帮’的商人,还上了红榜,此事就连钱县长都多有赞誉。真是羡煞旁人啊。”牧草岭肉制品加工厂内。一些前来采购食品的商人恭维道:“现在南方几个县的民兵虽然陆续退了回去。但镇海、中山、平安、定西等县的民兵却也召集了起来,持续向山那边施压,这大军一动,粮草消耗就是一个无底洞,贵厂又要发财了哟。”
“呵呵,哪里哪里,秦掌柜过奖了。”邵元义闻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承蒙陆军部及各县陆军采购经理的厚爱。本厂全体同仁就算不眠不休,也要保质保量出产足够的牛肉制品,竭尽所能供应军需,务必不能令我大东岸数千将士忍饥挨饿。陆军将士们不避艰险,持续在山里清剿蛮子,咱们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了。”
说实话,邵元义参与经营该厂三年多来,这家企业依托牧草岭乡、红星农场(该农场繁衍了大群日德兰牛,由丹麦“技术移民”饲养培育。现种群数量已相当不小)一带丰富的肉牛资源----牛的数量几乎是人的五倍----大力发展肉牛屠宰、盐腌牛肉、火腿等食品,并重金订购大型腌制罐。采用工业化生产模式,低成本生产口感一致的牛肉制品,发展较为迅速,利润也相当丰厚。
而且,邵元义这个人的手腕也相当不错,除常年和海军维持了良好关系之外,此君最近也和陆军改善了关系。比如由陆军部长莫茗亲自发起的对热拉尔山脉间“不服王化”的瓜拉尼人的清剿行动,陆军部采购经理就经常来该厂采购各类肉食,但给价却不是很高,压款也压得比较厉害。这要换了一般的商人,恐怕早就嫌利润薄而不愿意做了(我卖给谁不是卖啊,卖到平安县去价格还要高不少呢),但邵元义却每次都尽量准备足陆军所需的数量,发货也“不稍迟疑”,令人啧啧称奇,现在就连莫大帅都记住了他这个人,私下指示下一阶段往热拉尔山脉建立定居点的时候,初期拓荒所供应的肉制品尽量向该厂采购。
话说陆军干起事情来真是麻利干脆!自从大半年前与葡萄牙人签订了一个极为模糊的议界协定后,接下来几个月内他们始终维持着6000人以上规模的兵力,在热拉尔山脉间持续不断地清剿当地的瓜拉尼人,这既是为了瓦解葡萄牙人的统治根基,也是为了东岸移民大举进入此处而预做准备。而持续不断的用兵行动,其粮草耗费自然是极大的(因战斗烈度的关系,弹药耗费倒是不多),这令诸如大丰食品厂、平安罐头食品厂、牧草岭肉制品厂、临湖面粉厂等在内的企业营业额大幅度攀升,获利颇多----邵元义就是受益者之一。
“前阵子关于北方战事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观之,应当已是大功告成、尘埃落定了,我大东岸又一次拓土数百里,可喜可贺啊。”邵元义一边招呼诸位客商们坐下,一边说着他打听来的消息:“上个月,我去县里办事的时候,看到一艘船载了百来个南方过来的娃儿们,说是要去山后拓荒定居。那些娃儿们都来自东方这个天下首县,十七八岁的样子,坐在一起难掩兴奋,但纪律却委实不错,士气也很高,时不时还唱个歌儿啥哩,对,就是那首《团结就是力量》。我问这些娃儿们,为何不待在家里讨生活,须知父母在不远游,他们却告我家里有兄长照看,自己在家乡也不好谋生,因此便响应国家号召去山后新拓之地上定居,给自己及将来的子孙后代也挣下一份家业,这真是……”
最近这些年国内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是越来越多,且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无继承权的非长子,即他们可能能从父母那里分一些浮财,但土地和房屋多半是没的了。这些人里面一部分够幸运的等到了分公地(即尚未开垦的荒地)的机会得以继续留在家乡生活,一部分则被家乡或附近地区新增就业岗位吸收,成了城市人口,另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往往占到了一半左右)则报名参加各新建定居点的拓荒,以便分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邵元义刚才提到的那些娃儿们,多半就是了,东方县人口有四万多,几乎占到了全国人口的十分之一,且由于生活水平、医疗条件较好,婴幼儿的成活率也一直不低,故每年都会成长起来一大批“真正的东岸人”,新设定居点有这些真东岸人带着,同化起新移民来自然事半功倍。
这些新生代拓荒者此番的目的地则是位于塔夸里河畔的定军堡(东岸人将热拉尔山脉单方面成为定军山脉,以纪念陆军在此地征讨土人的胜利),该堡位于后世南里奥格兰德州拉热阿杜城原址,是进入定军山脉前的最后一个平原定居点,也是陆军修建的数个临时兵站所在地之一,已经有了一定的建筑规模,这些来自南方首都的孩子们过去后只要稍加整饬,便能作为前期居所过渡下去,然后不断造屋修路、扩大牧场和耕地,将自己的根基彻底建立起来,为今后更深入地北进提供物质方面的基础。
对了,由于葡萄牙人并未真正地割让定军山及其附属土地(仅仅是默认东岸人在此地开发而已,真正割让的前提是他们得到累西腓那一片),东岸人还无法直接以政府的名义在当地拓荒垦殖、建府立制,因此他们还是使用了一个变通的方法,即由非政府机构(比如公司或个人)对当地资源进行开发,并趁机设立城镇,以坐实对此地的占领,为将来彻底吞并此地打下基础。
而在这个时候,第一个站出来为国分忧的自然只能是国营企业了。尤其是这片土地是陆军搞下来的,那么让和陆军关系密切的铁路部门(国家铁道总局很多官员多由退役陆军担任)出面,组织对当地的开发与屯垦,就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在这样一种思路下,在东岸国内也算是超大型企业的中央铁路公司(同时垄断了全国电报业务,可谓财大气粗)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打算以修筑铁路、采伐森林、放牧牛羊等名义,对当地进行实质上的殖民统治,以便等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还政执委会。所以,此时这个定军堡理论上也是中铁的财产,这些来自南方草原地区的娃儿们也是中铁负责迁移过去并加以管理的。
当然了,中铁公司为了缓解自己的财政压力,也向全社会明言,欢迎各位投资者和企业共同开发定军山,只要大家合法经营、按时纳税、不违反国家法律,那么所有人都可来此投资。定军山虽然名字上带着“山”这个字,但其实山间的谷地及平原面积相当大,气候也好,完全是一片天府之国,完全有能力让大家的投资获得收益。
只是很可惜,中铁的这番说法并未得到太多投资者的认同,包括邵元义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这里的地理气候与北鸭子湖地区相差不是太大,因此物产也是大大地重叠,这势必会产生激烈的竞争。这样一来,投资能否盈利也就很成问题了,大家的钱都是一分一角积攒起来的,可不能拿到山区去打水漂给国家做了贡献,那样也太傻了,故此目前大部分人都在观望着,对于到当地去投资并不怎么热衷。
第三百二十章 尘埃落定(五)
时至七月,基本就意味着东岸本土一年移民运输工作的结束了。
这项从每年一、二月份开始,在四、五月份达到顶峰,并最终于七月份结束的庞大的移民运输工作,几乎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每年一次的最重要的工作了,且相对于东岸体量,这项工作的复杂程度、占有资源的程度,几乎都可以与后世中国的春运相比,甚至可能还犹有过之,毕竟国家绝大部分的海上运力都砸在上面了嘛。
东岸人花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从远东移民,那么自然会在东岸共和国的人口数字上有所体现:截止1655年7月中旬,华夏东岸共和国正式国民的数字已经突破五十万大关,达到了52.7万人的规模;而非国民的数量也没有下降,在送走了一大批服役期满的科萨黑人劳工后,非国民的数量依然维持在8.6万人左右,依然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建设大军中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当然了,移民部急着宣布本年度移民工作结束并公布统计数据可能有些为之过早。当然这并不怪他们,谁让他们没考虑到波罗的海战争爆发这个变量呢,而且我们精干的外交官员们也趁机活动,预计能获得大批移民然后运回东岸----这些在今后几个月内可能就会陆续看到了,东岸的人口在1656年再度进行统计时一定会出现一个令人难忘的飞跃。
新的移民来到东岸,这自然在各部门、各地区之间引起了哄抢,执委会连续几年重点照顾乌江地区并置了数个县后。目前已经逐步将重点转向了蛟河地区和西南铁路沿线。预计这两处能够得到本年度最大份额的移民。不过。和往年相比,今年中铁公司也异军突起,拿下了移民分配份额中相当大的一部分,谁让陆军的嗓门一贯比较大呢----当然这毫无疑问也引起了许信等人的反对,指责他们破坏执委会定下的发展次序,让国家主席强全胜一时间颇为头大,最后干脆下乡视察躲避去了。
“新来的移民比较‘特别’,他们大多是清军俘虏出身。军官被送到了黑水煤矿挖煤,剩下的人则打散编制后重新编组,目前共分成了三个劳改团,约六千人。一团、二团已经运抵了平安县,三团还在镇海县等船,不日即可抵达。莫委员,下一步还得你和中央多协调协调,不然这铁路怕是很难修起来啊。”平安县柳树营乡,从南方赶过来的国家铁道总局局长杨王林朝莫茗说道:“这北方铁路我们也规划了半年之久了,直白点说的话。难度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大。首先,定军山脉其实不是什么高山。大部分还是以低矮丘陵组成的,而且丘陵与丘陵之间到处是山间平地、河谷什么的,即便是丘陵坡度也极缓,在这里修建铁路,其难度和成本其实未必就比南方草原上要高多少,我这里就大胆预测了,1.5万元一公里,肯定能拿下,这点我能拍胸脯保证!只是这钱……”
“钱,现在倒是有一些,但肯定远远不足。你也知道,定军山开发计划,在本土的招商引资其实是极为失败,且连累得连债券都卖不出去几张,大家还真的都很不看好这个计划啊,当然我们自己也不看好,呵呵。”一身上校军衔戎装的莫茗坐在一个树墩上,手里拿着半瓶河中大曲,沉吟道:“陆军部顶多挤出个七八万元的现金,这已经是极限了,另外我也能打打招呼,平安厂还是能赊一批铁路器材过来的,大概也有个十几万元的样子,但这以后也是要付钱的。除此之外,这次持续打击山里的瓜拉尼人部落,缴获的大量牲畜、粮食、皮子现在已经运到了平安县,正处于发卖途中,变现也需要段时间,而且里面也有一半是要发给小伙子们当补贴的,毕竟大伙从南边来山里一样不容易,口袋不落两个钱也不像话,总之这笔钱,你们也不用太指望,我估计最终只能给你们筹个二十来万的样子。不过这里的牲畜你们工程上也需要,粮食也可以就地供应修路工人,省了采购、运输环节,这倒是能让你们1分钱花出1分半甚至2分钱的效果。”
听莫茗这么说,杨王林立刻在脑海里紧张地计算了起来,但算到后面,他沮丧地发现,这么点钱和物资,恐怕还不够修平安乡到柳树营这段五六十公里的铁路,那还混个屁嘛。想了想后,杨王林也咬牙说道:“我们铁道总局也能再挤个十来万元出来,但肯定无法太多了,莫委员想想办法到西湖债券交易市场或青岛金融市场发点债,再弄个十万二十万的钱回来。如果执委会也能补贴个十七八万的话,平安乡到柳树营这段也能勉强修通了,这里都是人口稠密地区,附近的平安乡、桔树乡、保安乡、柳树营乡、煤河乡、黎明镇都在辐射范围之内,加起来怕不是有五六万人口,消费能力也很强,这段铁路亏不了本,值得搞一下!而搞完这段后,再想办法从柳树营把路修到定军堡,就没那么难了,筹集资金也方便了许多。”
“让执委会发补贴给我们?”莫茗先是反问了一句,然后又自嘲道:“没可能的!那帮白衬衫这次给我们三个劳改团编制的清军俘虏,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还想他们出钱?简直妄想!我看这事还是得内部挖潜,不然根本没法搞。这样吧,这次不是收编并迁移出来了七千多名瓜拉尼蛮子么,扣一部分下来,剩下的才送到南非或新华夏岛!另外,那些战斗中俘获的三四千名瓜拉尼俘虏原本都是要送到南方改造城市下水道去的,现在也给我扣一半下来!这些都是不要钱只需管饭的免费劳工,应该会给中铁公司省好大一笔钱了吧?而如果这样还不够的话,那三个清军俘虏劳改团你也可以让人留一个下来,让他们参与修路,就干稍微轻一点的活计好了。一个团修路、一个团监督、一个团去定军堡那修码头和仓库,正好全部利用起来,这样一来,修通柳树营到平安乡之间的铁路,也就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了吧?”
杨王林闻言仔细盘算了一下,发现确如莫茗所言,这段铁路应该能修得起来,虽然资金仍然是紧巴巴的,但没关系,可以压榨印第安人嘛。而且这条铁路确实辐射的都是富庶地区,如平安工业区、柳树营医药制造、煤河乡能源区、保安乡边贸区、黎明镇果林区、桔树乡农产品加工区等等,人口稠密、购买力也很强、商业工业都很繁荣,这段铁路确实不大像会亏本的样子。那么,就让中铁公司着手开始修建吧!
“至于安全方面的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心。”莫茗喝了一口酒御寒,然后说道:“前些时日巴西那边又派了个使者过来找我,他们大概已经发现我们撤回了前年援助荷兰人的两批雇佣军,于是打算重启对累西腓的攻势,这次来就是确认我国是否会再度出手干涉的。我让这厮放心,我们会信守中立的承诺,于是这厮就又回去了。这样一来,定军山一带的归属便算是尘埃落定了,本来法理上就归于我们,现在葡萄牙人又实质上默许了我们在这里的活动,就算今后他们因没能夺下累西腓----福塔莱斯一线而向我们重新索要定军山,我们也不可能将其还给葡萄牙人了,这是很明白的事情。放心,他们不敢玩硬的,否则我们分分钟教他们怎么做人。”
其实,葡萄牙人也早已预见到了自己很可能最终既得不到欲夺之而后快的累西腓,也会失去热拉尔山脉一线的土地。这两处当中,前者是开发成熟、种植园遍地的精华,后者是基本没开发、人口也不甚多的鸡肋,葡萄牙当然想两者都握在手里,但实力有限的他们在面对两个“流氓”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不吃点亏呢?如今看来,他们半推半就地放弃了热拉尔山脉,换取了东岸人一个不干涉的承诺,转而集中精力最后搏一把累西腓,看看能不能拿下来----当然了,即便拿下来最后能不能保住也不好说,因为那还得看欧洲本土的局势,万一荷兰人集结人马打上门去呢?怎么应对?两线作战的葡萄牙王国是否能够抵御?英格兰共和国又是否会为他们提供帮忙?这都是未知数。
“行吧,既然莫委员这么说了,那么我也不矫情了,这事我会亲自抓,西南铁路那档子事还是交给年轻人去管好了。平柳线(平安乡----柳树营乡,约五六十公里)是砸锅卖铁也要修起来的,我们修这段铁路,一不占用南方修路的人手,二也基本算是在国家预算外筹集资金,就连粮食、牲畜、枕木都是抢掠所得、就近供应,我看执委会那帮白衬衫们还有什么可歪嘴的。”杨王林最后也发了狠,表态道:“这是未来通向巴西高原的干道,一定要修起来!以后若真要和葡萄牙人在高原上干起来,这条路搞不好是能建奇功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尘埃落定(六)
1655年7月15日,小雪。
这两年的天气真是有越来越冷的趋势了,即便是在新邓迪镇这么个应该很温暖的地方,冬天也是出奇地冷,这不,入冬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今天也不例外。
布兰科.德.索萨.阿尔梅达站在水势平缓的帕拉哈纳河岸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忠实的仆人、原本派到东岸境内保安乡边贸市场开店的席尔瓦此时正在旁边不远处,比比划划地不知道在和一帮印第安仆从们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在教他们如何分门别类地捆扎货物吧,这些土人总是很笨,做不好这些也很正常。
货物是用骡马队运输的,大概上百匹的样子,规模还是蛮大的,商品种类也不外乎别针、鱼钩、纽扣、缆绳、制式蒙皮、木桶、刷子、锤子、烛台、剪刀、鞋垫、帽檐、磨刀石等日用小商品,基本都是出口东岸用的,且其中相当部分根本就是按着东岸人的要求来生产的。为此,这个原本隶属于葡萄牙王国管辖的定居城镇聚集了大批来自旧大陆的手工业者,他们(包括在本地新收的学徒)依靠自己勤劳灵巧的双手,制造出各种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小商品,然后出口至东岸,换取金钱或维持自己生产、生活所必需的物件。
原本这是一个互利互惠的商业模式,但现在似乎受到了很大影响:因为东岸与葡萄牙之间达成的协议,这些原本散布在热拉尔山脉间多个城镇的葡萄牙人也受到了影响,是继续留在这里生活。还是向北搬迁至葡属巴西控制区。已经成了一个摆在这些手艺人面前的很现实的问题。热拉尔山脉。终究是被许给了东岸异教徒了啊!
很多宗教信仰纯正的葡萄牙人打算响应巴西殖民当局的号召,返回北方内地去定居生活,在那里一样可以凭自己的手艺吃饭,虽然生活水平可能不如新邓迪镇这里,但那边每周都可以去教堂做礼拜,比起号称宗教监狱的东岸不知道好多少,毕竟灵魂的救赎和现世的安逸生活相比也同样重要。
不过也有相当部分的手艺人并不愿意离去,比如本地为数不少的苏格兰移民----本地名为“新邓迪镇”。故名思义,本地早期的移民主要来自苏格兰的邓迪。多灾多难的苏格兰人可比那些葡萄牙天主教徒们要灵活多了,多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使得他们的处世态度更加灵活、变通,因此准备继续留在本地定居、贸易。在他们看来,被东岸人管辖就管辖了,他们又没有彻底禁绝基督(比如对面的平安县就有一座大教堂),那么留在熟悉的地方、依靠熟悉的方式继续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哼哼,东岸人在宗教政策上面,或许比某些残酷对待异端教派的国家要更宽容呢,比如英格兰人、法兰西人、西班牙人、德意志人什么的。要知道三十年战争才刚刚结束没几年呢。
新邓迪镇如此,其余几处如里卡多上尉镇、铁匠镇、奴隶镇也差相仿佛。有人想走,也有人愿意留下来。6月初的时候,东岸宪兵队派员来到这几处,向当地的葡萄牙官员重申了“自治”、“自愿”原则,即葡萄牙人不得强硬要求本地居民干什么,一切由他们自决。因此,到得本月(7月)中旬,统计下来,四个城镇愿意留下来继续工作生活的居民共有1939名,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外来移民,且以苏格兰人、爱尔兰人和德意志人居多;迁走的居民则高达4000余人,其中约40%是葡萄牙、意大利移民,剩下一半是混血白人或瓜拉尼人,他们都知道东岸对于有印第安血统人不怎么待见,因此干脆也不做幻想,全部迁居巴西内陆地区去算了,省得将来留在东岸人控制区内受歧视。
当然了,这些人迁走的时候,也带走了大部分便于携带的财产,至于那些不便带走的,比如简易脚踏机床、锻锤等劳动工具,房屋、农田、果园等不动产,铁匠铺、木材作坊、采石场等企业,就只能三文不值两文地在当地发卖了,倒是便宜了那些愿意留下来的人。当然东岸联合工业信贷银行也专门派人向当地这些手艺人或作坊主们发放低息贷款,鼓励他们吃下这些东西以恢复生产,将对平安、定西、夷陵、神武等县的影响降到最低----当地居民大部分的生活日用品都是从热拉尔山脉这里进口的。至于当地遗留下来的果园、牧场和农田什么的,则由西北垦殖银行专门派员低价赎买了回来,准备先屯在手里,然后等中铁公司组织的移民抵达这四处后(以稀释当地的旧大陆欧洲移民),再通过按揭贷款的形式卖给他们----这种开垦多年的熟地,自然不愁买家了。
总之,在北方边界的谈判尘埃落定之后,由于担心东岸的种种政策,再加上葡属巴西殖民当局若有若无的煽动,居住在新邓迪等四个小镇的葡萄牙居民们就陷入了一种恐慌情绪之中,继而引起了一场仓促、悲惨的迁移行动。布兰科此番来到这里考察(看看自家的商铺还有无必要继续开办下去),就亲眼目睹了这场迁徙行动,而他的心中,自然也是充满了无尽的屈辱的。
“这一批货物拉到东岸人的保安乡售完后,把当地的商店也出售了,然后买一匹农具、印花布、药品和钢条回来,以后那里的生意,已经没必要再做下去了。”布兰科看着静静流淌着的帕拉哈纳河,用低沉的语气说道。在热拉尔山脉归了东岸异教徒之后,这种边贸生意短时间内确实没有继续的可能了,东岸人吃下了新邓迪等地的大量手艺人,对日用品的需求将大大减少,双边贸易的基础已不复存在。今后更该担心的,或许是东岸人的船只将顺着锡诺斯河(即保安河)逆流而上,直接进入热拉尔山脉。热拉尔山脉多坡度极缓的丘陵,河流蜿蜒曲折之中很少有断流之处,浅滩也算太多,通航性还是可以的,东岸人能够依靠他们那种蒸汽平底船快速机动,这对于严密控制整片山区极为重要。
可惜了啊,家族在里斯本研制的蒸汽机始终未能成功,虽然比起以前已经有了一些进步了,但离实用化还差得太远,现在家族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抱怨了。当然了,花费了巨额研发资金,但却始终没有获得成功,出现这种杂音也很正常。现在,布兰科就盼望着家族能够尽快解决技术难点,将实用化的蒸汽机尽快搞出来,那样他们阿尔梅达家族将获得想象不到的巨额收益,他布兰科在家族中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
“是的,先生,我会办妥这些事的。”席尔瓦立刻说道,“以后我们就和英国人进行贸易了么?听说他们的商品也很是不错,尤其是伯明翰的金属制品、机械设备和武器,虽然比起东岸人的有所不如,但也是难得的精品了。现在他们的海上运力也很强,陛下也给了他们许多贸易优惠措施,与英格兰人展开贸易,看来是大势所趋了。”
“以后家族所需的船只也一概不从东岸人这里订购了,伦敦的船只就很不错,而且价格也不比东岸高多少(英国人工比东岸便宜、葡萄牙人也给予了他们极优惠的关税税率),这就足以令我们做出选择了。其他一些家族有不少人也和我持同样的看法,以后有些钱,没必要再让东岸人去挣,因为我们可以拿它们来结交真正的朋友,而不是东岸这种恶狼。”布兰科说到这里,话语中已经带有很明显的一丝火气了,看得出来他对东岸人的意见近些年来似乎越来越大:“我们向东岸出口的商品,除了约定配额的以外,尽量优先满足英格兰人、法兰西人甚至意大利人,既然东岸异教徒如此欺辱我们,那么我们自然也没必要再迁就着他们。过阵子我要回一样里斯本,有些事情也是有必要向主的子民们宣传一番了,新大陆是主赐予信徒的,但异教徒却在这里极为嚣张,一些邪恶堕落的异端们也和他们沆瀣一气,这简直不能容忍,必须揭穿东岸人的真正嘴脸,让广大主的子民们有个清醒的认识。哼,我就不信荷兰人全都是堕落的异端,总会有对异教徒不忿的人出现……”
“另外,回去后就立刻安排船只,将积存在仓库里的一批货物运回里斯本。马上总督阁下要重启对荷兰的战争,搞不好巴西近海就会成为战场,到了那时候,贸易必然大受影响,所以还是预先把货发走的好。”布兰科最后又盯着道,“这场战争,新大陆这边其实不是关键,最需担心的还是本土啊,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扛得住荷兰舰队打上门的压力。”
第三百二十二章 海洋产业(一)
又一批渔船从南方开了回来,码头上原本闲坐玩笑的一帮工人们立刻起身,准备干活了。赞帕里尼坐在一张长条椅上,抽着烟斗,含笑看着这些为生活而辛勤忙碌着的工人们----他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几艘渔船结伴组成了一个船队,费了老大劲才一一停泊在罗洽港渔业专用码头内。这个时候,常年在码头上办公的渔业商人互视几眼,然后颇有默契地围了上去,朱衡朱老爷的三子朱诚东也夹杂在里面。
这厮原本是被老朱安排在罗洽镇的,当时朱衡朱老爷甚至还给他报名分公地,可谁知这小子压根不愿意在乡下种地,自小喜欢往外跑的他拿着多年攒下的私房钱以及他老娘偷偷塞的一些现款,跑到罗洽港做起了小小的渔业商人,至今已历二年,没挣着什么大钱,但在养活自己之余也能小有积蓄,算是不错了。
罗洽港这个码头有渔船前来出售渔获也是近几年才有的事情,随着近些年海产品消费市场的逐步扩大,东岸民间驾船出海捕鱼的人也越来越多,据南海渔业公司统计,截止去年年底,全国已有超过60艘私人捕鱼船,吨位多在40-60吨的样子,不算大,但胜在价格便宜,利于资本不多的渔民们采购。
当然即便你资金不足,也可以向西北垦殖银行申请贷款,这种贷款一般审批较快、放款也很及时,这就是一种善政了----在此时的欧洲,渔民们一般也都是较为贫穷的人。他们资金不足。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渔业商人或私人放贷者的“恩惠”。比如购船费用、船只大修费用以及鱼加工储藏的费用等等,成本比起东岸的渔民们来说不知道要高多少倍,毕竟他们可没那种以极低利率向渔民发放贷款的大型国有银行,要知道私人放贷者的胃口一般都比较大,手段往往也很毒辣。
由于东岸的渔场大部分在盐城港近海及以南海域(另外拉普拉塔河一带也有小型渔场),因此这60艘私人渔船中的大部分基本都就近在盐城港出售渔获----由南海渔业公司统一收购,同时该公司也代收各渔船的营业税----但仍有约二十多艘船只不辞辛苦跑来罗洽港出售,因为这里的利润空间明显远超南边。渔民们也能获得更好的收入,同时也顺便修理一下船只。
眼前这五艘渔船才刚刚靠岸,四五个渔业商人便挤了过去,他们似乎很有“规矩”,也很有默契,没争抢、没互相压价,一人选中一条船就开始谈价钱。至于五条船中吨位最大的那艘加工船(一般有200多吨),则由几人中实力最强的一位包下来了。
朱诚东此时正和一位满脸皱纹的拉脱维亚人说着什么,赞帕里尼估摸着,大抵是一些价格方面的争执罢了。他估计那位船长占不到上风,因为东岸大部分渔民的收入虽然不低。但在和经济实力更强的渔业商人们讨价还价时,却也很少能够占到上风的,特别是在这些渔业商人之间已经形成默契的情况下就更不可能了。
果然,没有多久,只见那位船长生气地跺了跺脚,嘴里也在快速嘟囔着什么,或许是抱怨的话语。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似是给价不足的朱诚东,仍然下令麾下渔夫们把一筐筐的鱼搬过来,打算出售给眼前的这位渔业商人----他们其实没太多的选择,因为即便是粗粗腌制过的鱼也无法长期保存,而鱼一旦变质其变质程度是惊人的,到时候恐怕就只有最穷的非国民才有可能购买了,船老大担不起这个风险。
朱诚东谈妥这事后,便得意洋洋地叫来了几个帮闲,让他们租用港务局的轨道平板车将鱼运到自己设在外面的一个货栈内,他会尽快通知经常与自己合作的一些外地分销商赶来,然后将这些鱼用最快速度运到外地卖掉----罗洽县这地方沾了离首都近的光,近十来年基础设施改善较大,不但通了铁路、电报,还修了一等国道(直通首都的国防道路)、二等国道、三等国道加起来七八十公里,因此运输海产品这种注重时效性的商品还是相当方便的。
当然了,别看这些鱼在罗洽港交易时这么便宜,一旦运到外地,随着距离的延伸,这价格上涨幅度可是很大的,毕竟装桶、运输、销售这些过程都会产生费用,加起来也不便宜的----尤其是运输,1640年的时候,由于加莱等地的运输价格有了一定程度的上涨,最后竟然使得到达巴黎的鱼价格上涨了38%,可谓惊人,不过这在道路网四通八达的东方县、罗洽县、梅林县等地似乎还没那么严重。
此外,鱼的腌制也是价格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无论是盐城港出产的湖盐,还是从葡属佛得角进口的海盐,其价格都不会很便宜,故有些地方的居民喜欢购买风干的鱼,因为这是他们所能知道的最廉价的一种保存鱼的方式了。
当然我们也不能忽视像朱诚东这类中间商的过手所导致的价格上升,东岸的海产品从渔民手里到达最终消费者餐桌上的时候,一般会过两道手,即大型批发商和乡村分销商,这些人对利润也是有一定要求的,他们的利润同样也是鱼终端销售价格的重要组成部分。
“赞帕里尼先生,如何?我早说过你该入伙和我一起干的,要是有你的投资,说不定我就能包下那些大船上的鱼了,比现在小打小闹强多了。”在看着帮闲们将鱼运到不远处货场边租用的仓库(那里有人交割)后,朱诚东走过来,看着赞帕里尼说道:“这条船上装了5拉斯特----好吧,换官方说法,20吨----的鱼,花了我一千四百多元钱,我本想再多买点,因为外地一堆分销商在找我供货,但这是我所能筹集的最大一笔资金了。怎么样,赞帕里尼先生,你现在也认识到我的能力了,和我一起干吧?我知道你们这些从明国回来的军官兜里很有钱,上次你拜访我小叔(赞帕里尼老战友)的时候送了那么大一罐茶叶,那在本土可是很贵的,你还不如将那些茶叶卖掉,然后和我一起做生意……”
“你个小青年懂什么?”赞帕里尼被朱诚东气乐了,只见他“啪”地一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笑骂道:“我们战友之间的情分岂是你能理解的!不过你说的做渔业商人这些日子我也仔细考察过了,倒也不是不能做。恰好我现在回来也没啥别的事干,陆军也不要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了,便投个一两千块到你这里又如何?行了,别咧嘴傻笑了,我下午带你去见见罗洽海洋局的几位老战友,以后在这里做生意,没他们的照拂可不行,现在先去吃饭吧。”
两人随即一前一后去了码头外的一家饭馆,点了一瓶河中大曲、几样小菜、一份烤鱼,价格倒是很便宜,也只有在靠海且有大量捕鱼船的地方,居民们才有可能廉价消费鱼这种号称“穷人牛排”的食物了----当然真正的牛排倒也不比鱼贵上太多。
“这几年捕鱼船越来越多,无须鳕这种国内消费量最大的海产品价格也渐渐维持不住了,现在市场上每条的价格在4角钱左右(分销商一般会把差不多重量的鱼装在一个桶里售卖,一条鱼普通重4千克左右),呵呵,听起来不便宜,但要知道好多年前就是这个价格了,而现在大家的工资比起那时候普遍翻了一倍。”今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朱诚东喝了一口酒,张口就是鱼市行情:“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现在渔业产量是大大增加了嘛,但市场的增加却没那么迅速。”
近些年来,东岸的海产品捕获量确如朱诚东所说,虽然有些波动,但总体上确实是呈螺旋上升趋势的。比如1654年全年,南海渔业公司共捕获了鳕鱼5760吨、滑柔鱼2400吨、其他杂鱼180吨;私人捕鱼船产量比较吓人,因为其数量众多,全年共捕获了各类海产品7200吨;此外还有南铁公司捕鱼队捕获的竹荚鱼、鲑鱼等太平洋鱼类共计4000余吨;国内一些在河口及浅水区域设置固定网具的渔民还能捕获100-200吨,再加上林林总总的内河水产品(主要是红虾及少量网箱养殖鱼类),1654年华夏东岸共和国渔业产量为1.98万吨(不含鲸)。
这个渔业产量虽然比不上旧大陆的荷兰(这个国家光鲱鱼一年出口外国的量就达5-10万拉斯特,即20-40万吨,更别提还有捕获量更大鳕鱼等红、白渔获了),但在新大陆却也是首屈一指----好吧,也就比北美的英国人、法国人强些。
“捕鱼的人越来越多也是好事,我相信政府今后会出政策保护渔业的,因为他们一般都是从战略角度而非经济上的因素来考虑这个问题,比如这可以增加海员、扩大船队规模、增加海军后备力量等等,好处是很多的。”赞帕里尼夹起一块烤鳕鱼,一边吃一边说道:“现在和外国的关系也不是很和睦,海军又是我们国家的立国之本,不好好发展是没道理的,所以,我敢保证,政府今后一定会出台政策保护、鼓励海洋产业发展的,毕竟这可是培养海员的摇篮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海洋产业(二)
“这些年渔业大发展,倒是带动了许多相关产业的跟进,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如今真的是越来越多了。”位于罗洽港的南海渔业公司总部内,该公司副总经理张云说道。此君明国童生出身,早年生活坎坷,来到东岸后放下身段,任捕鲸船船长,为南海渔业公司屡立功勋(须德海----现在叫张云海里的鲸鱼群就是他冒险时发现的),故积功升任该公司副总经理,并全面主持公司一般性的生产事务,可谓位高权重。
南海渔业公司这些年来确实也获得了极大的发展,尤其是蓬勃发展的捕鲸为该公司赚取了大量的利润----目前该公司旗下有专业捕鲸船16艘、补给加工船3艘,此外还有将近十艘外国船只在马岛附近海域捕鲸,算是该公司的外围非编制成员。
在此时的欧洲,即便是在捕鲸业最发达的荷兰,鲸鱼几乎也是和食物沾不上边的,只有很少的一些捕鲸者或沿岸居民会尝试处理鲸肉,这和东岸人大规模加工、处理鲸肉(“马岛”五香鲸肉干已成国家著名品牌)的行为大相径庭;不过在对待鲸脂、鲸骨和鲸须的态度上,全世界的捕鲸者却差别不大,比如鲸脂用来炼油,然后充作机器润滑油(这在欧洲很少见到),制作高级蜡烛、肥皂、灯油等(售价昂贵),此外鲸须和鲸骨在纺织上也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因此,南海渔业公司捕鲸船队(包括外围船只,共30余艘)每年为东岸捕获超过100头各色鲸鱼。带来了数十万元的收益。几乎占到了该公司利润的半壁江山。虽然不能和旧大陆的荷兰比(这个国家现阶段每年捕获700-1000头鲸鱼。年获利超过两千万盾)----为毛总是比不过荷兰?----但至少和法国、西班牙、英国、丹麦等在捕鲸上差距不大了,这或许得益于马岛附近是个天然鲸鱼渔场的关系?又或者南半球的鲸鱼资源本就远超北半球?
而南海渔业公司日进斗金后,除正常交税和上缴巨额利润给财政部外,该公司也花巨资改善了一下办公条件、发放了一些员工福利,以提振大家的士气。张云现在所在的办公楼就是新建的(原办公楼已改做渔业学校的校舍),高达四层,气派非凡,且大量采用了建筑行业近年来涌现的新技术----比如铁制构件在建筑上的大量使用。南海渔业公司的新办公楼就大量使用铸铁构件作为房屋某些部分的框架结构,另外也有一些锻铁构件与砖砌结构连在一起,使得墙面同样具有了较高的抗拉强度。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防止这些铁制构件因锈蚀而令墙面开裂,延长建筑使用寿命,东岸建筑材料公司近些年也投入巨资对水泥进行了大力改进,目前初步研制出了一种碱性水泥。这种水泥不太容易渗水且能抑制铁制构件的锈蚀反应,这样一来铁制构件便不易锈蚀、膨胀、损坏,使用多年后墙面也不太容易开裂、也不会出现什么难看的斑点且强度也大大加强,堪称东岸共和国材料、建筑学上的一次重大进步----东岸建筑材料公司已对该水泥申请了技术专利。相信日后一定会大面积取代现阶段使用的水泥楼板(寿命期限短),因此而大发其财。
“南海渔业公司就已经有1883名员工了。民间私人渔船中渔民数量也超过了400人,另外南铁公司也有不少捕鱼工人,这全国渔民数量突破3000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贵公司近些年一直响应海军号召,在一些渔船上超配人手,以培养更多的海员,现在全国不算海军的话,注册海员数量四五千人还是有的,你们可是立了大功的。中央郑部长(农业部长,渔业也归农业部管辖)也说了,不枉这么多年来对你们的支持,南海渔业公司确实争气,而这些事情,张副总您可是居功至伟,我也一直非常感佩,并视为榜样……”已经转任农业部特派巡视员的陈科微笑着说道。
他今天是奉农业部的指示前来巡查渔业生产状况的,罗洽港是第一站,后面还要去盐城港、马岛须鲸港和南铁附属地的阿劳坎港。张云作为南海渔业公司举足轻重的人物,陈科即便是穿二代,也不敢太过怠慢,而且他本人对张云也是颇为敬佩的,因此说话也非常客气。
“呵呵,陈巡视员真会说话。”张云笑道,“都是大家的努力,我一个人干不了这么多事的。公司的陈总、李副总、林副总(这几人都是穿越众,负责人事、考勤、财务、市场、外联等事务,制定大政方针时或许会参与,但平时并不怎么干涉日常生产)也都是老成持重之人,他们帮着联络了许多周边配套的小作坊、小企业及手工业者前来,另外还帮公司跑贷款、跑政策、跑设备,老实说,功劳比我大得多了,也重要得多。我嘛,就是一个按照上峰指示,按部就班抓生产的工头而已,哈哈,工头而已罢了……”
……
“回来的这几个月,也拜访了一些老长官、老战友,一些事情也算是弄清楚了。”赞帕里尼今天已经喝了不少酒了,脸涨得通红,只听他说道:“现在南海渔业公司这家----对,他们称为渔业托拉斯----企业日常经营都由张云张副总负责,但批钱的事情由李副总管,人事由林副总管,陈总全面负责,但听说他身体不好,一直养病来着。不过陈总在生病之前据说也做了不少事,罗洽港这边近些年发展起来了很多小作坊,就是陈总的功劳。你看街边那一大片就是,我数数----造铁锚的(渔船用的小型铁锚或特制铁锚)、造压舱石的、编筐编篮的匠人、箍桶匠、制造各种工具的铁匠、木匠、木材商人、填塞船缝隙的、护墙板制造者、船用蒙皮制造者、指南针制造者、造抽水泵的、制作鱼钩铁钉的、做铅管的、做滑轮的、搓绳的、梳理麻毛棉丝的、纺纱的、织细帆布的织户、定做各种规格风帆的小作坊、做网具的(兼修理)、生产特制船用蜡烛和牛油蜡烛的,以及为他们服务的大量酿酒师、烤面包师、馒头大饼售卖者、饭馆、澡堂、屠夫、出售农产品的农民甚至意大利**, 哦,不能忘了还有大量的修船工、码头力工,甚至隔壁东方县的造船厂也因为卖了许多渔船而受益颇多。你看,这个产业让这么多人找到了工作,能够自食其力,多好。这些小企业的雇佣、小手工业者及其家人加起来,几千人是起码的,养活了太多人了……”
朱诚东也在这个市场转悠好几年了,对赞帕里尼所说的基本赞同。以上这些手工业也不是一夜之间凭空冒出来的,而是随着渔业生产的规模渐渐增加的,听说盐城港那边此类手工业者的数量还要更多呢。他们中部分来自欧洲,小部分来自东方明国----本来依照明人的德行,哪怕是手工业者移民到东岸来后都会选择种地,幸好国家强制不给这些人分地,让他们依靠手艺挣钱----但最多的还是本地逐渐学成的学徒,这些人的数量是如此之庞大, 以至于已经渐渐占到了一半的人数,带他们的师傅们也得到了丰厚的国家补贴,且因为市场需求大也不担心自己失业,可谓是皆大欢喜。
其实,在这个年代的英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和法兰西----尤其是荷兰与英国----这些依托于海洋产业吃饭的手艺人队伍也极为庞大,不过东岸与他们有所区别的是,即便是小作坊企业,也大量利用机械设备进行工作,这大大降低了对手艺熟练度的要求,同时提高了劳动效率,且产品规格也相差不多,通用性较好,这无疑是工业化、标准化带来的好处。相信随着东岸共和国的海洋产业越来越发达,这些小作坊、个体户们也将逐渐进化成小工厂、小商铺,最终成长为受人瞩目的大企业、大商店。
朱诚东、赞帕里尼二人吃完饭后,稍事休息了一会,然后便分道扬镳,朱诚东回去给外地分销商们发卖海产品,赞帕里尼则跑去附近的荣军乡(原荣军农场)看望了一下当年在山东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伤残弟兄们,其间大伙一边喝酒一边回忆了往昔的峥嵘岁月,到最后痛哭流涕,大醉不起。
1655年7月25日,又有几艘渔船抵港。当天早晨,赞帕里尼在联合工业信贷银行罗洽分行内开了个账户,将自己从远东携带回来的绝大部分银元、汇票都存了进去,共二千元整,打算把这笔钱注入朱诚东的“诚信渔业公司”,以获得其45%的股权----当然,股权变更需到工商所登记备案----至此,诚信渔业公司的注册资本金在重新确认后,已经有了四千多元,在罗洽港的渔业公司里,算是摆脱了垫底的位置----呃,好吧,其实只是从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二。
第三百二十四章 海洋产业(三)
陈科在南海渔业公司和罗洽港盘桓了约一周时间。
在这一周时间内,他翻阅了大量南海渔业公司的资料,同时也走访了罗洽港的海洋产业上下游整条产业链,对这个如今越来越兴旺的行当有了一个更深刻、直观的认识。而认识得越多,就越发对东岸现今海洋产业发展的步子缓慢感到不满,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东岸共和国的体量就这么大,国家近海的渔业资源也不如英国、荷兰那边那么丰富,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已经是不错了,万事还是慢慢来吧。
巡视完毕罗洽港后,陈科便带着随员们买票搭乘了信使班轮公司的一艘船只,打算南下盐城港一带,检查一下那边的海洋产业发展状况,毕竟那里如今才是华夏东岸共和国最重要的渔业生产基地嘛(产盐且离渔场近)。
7月25日,就在赞帕里尼入股诚信渔业公司的当天,陈科等人乘坐的船只也离开了罗洽港。在航行了大半天后,海面上突然起了大风,船只不得已冲到了海角港躲避大浪----海角港是政务院新近在罗洽与青岛二县之间析置的数个定居点中的一个,位于后世著名的埃斯特角城;此外附近还有另外三个新建定居点,分别是位于圣卡洛斯附近的北屯乡、位于el eden小村附近的向阳乡,以及位于草垛河(即索利斯河,因附近是东岸牧民堆放草料的场所而得名)入海口附近的草垛乡。
之所以设这四个新定居点,一是为了充分利用正在修建中的罗青铁路(罗洽----青岛);二也是因为执委会已经得到先期返回的商船的报告,知道下半年很可能会有数量为5000-10000名立陶宛难民抵达东岸,因此打算新辟一个县的地盘来安置他们----当然了,如何安置这批难民也是有章法的,总体原则是分散安置。即从人口相对稠密的其他县份征募一批新生代,再从新来的一批明国移民里扣下一批,与这波立陶宛难民进行交换,将这四个定居点填满(初步打算填8000人),至于剩下的万把难民,则分散到蛟河地区、定军山、西南铁路沿线以及南方的巴塔哥尼亚新得之地上。总之是把这批苦哈哈的难民拆分消化干净,以绝后患;第三呢,政务院同样看中了海角港比较优越的近岸水文条件,想将这里发展为另一个大型渔业码头,毕竟盐城港的条件多有局限(没有腹地),支撑不起更大规模的海洋产业。
尤其是第三个原因,近些年由于东岸人屡在南至拉普拉塔河、北至里约热内卢一带的海域捕获金枪鱼、鲣鱼之类的相对名贵的鱼类,令农业部意识到这里很可能是一个不小的金枪鱼渔场。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因素,终于令政务院点头在下令在此兴建一个县的地盘。
虽然这个港口目前还在建造之中。但南海渔业公司从现代特种船舶厂订购的多艘金枪鱼钓船却已经就位,目前他们已经在这片海域试捕了大半年,而运气也确实不错----他们使用绳钓或竿钓作业在巴西暖流流经的海域捕到了大眼金枪鱼14吨、黄鳍金枪鱼10吨、长鳍金枪鱼8吨(巴西东南海域是这三种鱼的重要产卵场之一,东岸居民已摸清,金枪鱼广泛分布在巴西海流之中,其中低龄鱼分布海域的纬度较高,高龄鱼分布的海域纬度较低)、蓝鳍金枪鱼1吨,这总计33吨渔获量虽然不起眼。但经济利益绝对不可小视,其销售额竟然突破了4万元。尤其是一些喜欢装逼的穿越众一掷千金豪购此种鱼类,带动了国内相当数量的富户群起效仿,让东岸渔民们对金枪鱼的价值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而在捕钓金枪鱼的过程中,南海渔业公司的渔民们还钓到了相当数量的鲣鱼(这种鱼喜欢和金枪鱼幼鱼栖息在一起,巴西东南外海同样是鲣鱼的重要渔场),计有23吨;此外还有剑鱼4吨(后世巴西的剑鱼捕钓量与西班牙差相仿佛。占到了全球捕获量的一半,广泛分布在巴西东南外海)及其他杂鱼(加起来不到1吨),一共也获得了约五千元的销售额,足以令人惊叹了。
总得来说,南海渔业公司在这片巴西暖流流经的海域内试钓了不到一年时间。虽然只捕获了区区61吨的鱼,与全国渔业总产量两万吨看起来完全没可比性,但竟然卖出了4.5万元的天价,公司获利也不下于三万元,让人大跌眼镜。因此,海角港这个码头是必须建了,且要大建特建,更要继续增加钓船的数量,以期来年捕获更多的此类硬骨鱼,为公司创造更大的效益----现在东岸国内在穿越众的带动下已经形成了食用这种名贵鱼的风潮了,这时候不扩大投资什么扩大投资?
7月27日,在看到风浪渐小之后,由文图拉船长亲自指挥的“翠鸟”号三桅盖伦风帆船再度扬帆,带着陈科等人离开了海角港,顺着海流直朝盐城港而去。
七月最后一天,航速慢得令人发指(相对机帆船而言)的“翠鸟”号终于驶抵了此时已初见繁荣景象的盐城港,在对文图拉船长等人表示感谢后,陈科一行人下船进驻了南海渔业公司的分部内,开始了农业部规定的例行巡视考察工作。
老实说,第一次来盐城港的陈科还是蛮震撼的,这座原本只在一些渔业和盐业数据中出现的飞地,发展到今日,其规模委实也是相当不小了----六千多名盐城港居民在绍塞河两岸修建了多个人工水库,用作本地人畜饮水及灌溉用水来源(绍塞河在冬天会变成咸水河);人工水库外围,则是居民们开辟出来的农田,虽土质不行产量有限,但如果单纯只是挣足自己及家人口粮的话倒也足够了;此外周边还有大量的果园,出产口感不错的梨、桃、酸枣、苹果、柠檬、葡萄什么的(水手们的最爱),再加上居民们割草饲养的牛羊、鸵鸟、平时捡拾的鸵鸟蛋,总之这里作为一个大型远洋补给港口倒也是绰绰有余了----当然了,陈科是来检查渔业工作的,该地的农牧业自然归其他人管,因此他只注重对渔船队和捕鱼量的调研。
南海渔业公司的船队目前常年在盐城港外海的南纬41-50度海域活动,主要捕钓鳕鱼,近些年来开始逐步重视对滑柔鱼的捕捞,毕竟后世阿根廷滑柔鱼的名气太大了,而且东岸渔民经多年实践也确实发现巴塔哥尼亚近海是柔鱼的重要产区(后世这里的柔鱼产量占到了全球的四分之一,且还是在阿根廷无力开发的情况下取得的“成绩”),因此开始研究其种群习性、洄游路线、渔汛期、具体渔场位置及捕捞方式,算是对其重视了起来,鱿钓船的数量日渐增多就是明证。
陈科在南海渔业公司办公室内仔细翻阅资料,发现目前常驻盐城港的公司渔船计有鳕鱼捕钓船40艘、鱿钓船20艘(近年来增长迅速)、近海拖网渔船2艘(主要捕捞红虾、巴塔哥尼亚枪乌贼及其他杂鱼)、加工补给船6艘,规模也相当不小了。此外这里还常年有着几十艘私人渔船活动,也是主攻无须鳕、滑柔鱼和枪乌贼三大类,这些船加上南海渔业公司的船一共超过了100艘,将只能同时停靠24艘大船的盐城港码头几乎挤爆,不堪重负----不过好在随着南纬42度以南海域被东岸共和国拿下,绿港、海安港(即蔡华泽负责开拓的丘布特河入海口的定居点,取海域安宁之意)将很快被陆续投资兴建,那么,届时分流一些捕鱼船到这两个地方进行补给、休整,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将近1300名南海渔业公司的捕鱼工人,另外还有2000余名超配的委培水手,捕获的海产品也是按照提成方式分配收益,这种方式被证明是最有效的。”陈科一边查阅资料一边思考着,“私人渔船就更是如此了,多是合伙经营,打到多少鱼就各自分配。不过近些年来,一些私人捕鱼船开始用现金分红,这表明渔业资本化程度的加深,以后国内会不会出现能挑战南海渔业公司垄断霸主地位的第二家远洋渔业捕捞企业呢?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吧,毕竟渔业是一项传统的产业,其经验需要代代相传,新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获得经验。我听说联合省的弗里斯兰人花了30年时间才成为像巴斯克人那样的捕鲸专家,捕鲸如此,捕鱼也大差不离,再算上资本积累的时间,南海渔业公司再爽个十年二十年应当不成问题。嗯,超配委培水手的行为可以继续下去,虽然这会极大增加南海渔业公司的成本,但国营企业就应当为国家做出牺牲,这个传统还是应当坚持下去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海洋产业(四)
农业部“大员”(其实不过是一个正股级巡视员而已)的到来,令南海渔业公司上下顿时一片肃然。陈科等人待在盐城港的这段时日内,该公司人员的工作面貌陡然一新,上班期间喝得醉醺醺的家伙们再也看不见了,负责代收营业税的公司职员们也不太敢对私人渔船主吃拿卡要了,每条船的船老大们报上来的船只平均修理费用也降下来了一截,仿佛一切事情都回归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当地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的工作人员也按照规定给陈科递交了一些调查文件,无外乎一些贪赃枉法之类的事情,陈科签字收下,打算回去上交给部里(梅机关当然也会给内务部递交一份),预计明年流放海外的人又要多上一批了。
由于这里是重点区域,因此陈科等人足足在这儿调研了一个月左右,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工作。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他翻阅了所有原始数据,走访很多官员和渔民,同时也上了几艘渔船进行实地考察,然后才于8月31日返回了盐城港。
考察的这一个月时间里,陈科最突出的感受就是巴塔哥尼亚的渔业资源仍有急需深挖的潜力,就去年底层鱼类(主要是无须鳕)产量才1.22万吨,在没有经过后世大规模疯狂捕捞的情况下(后世苏联、波兰、东德、日本等国在阿根廷近海大量捕捞海产,每年可捕捞量达300万吨,主要是鳕鱼和滑柔鱼),这个产量只能说小得可怜;头足类(主要是滑柔鱼)产量更是只有3120吨,远远未能发挥出潜力;另外还有虾、杂鱼、贝类总计460吨,总之全部产量不过接近两万吨而已。但却有着将近五千人在这片海域忙活着(包括超配的委培水手),别提岸上还有大量为他们服务的人员,这----绝对还有潜力可挖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增加巴塔哥尼亚的渔业产量,在如今这个情况下,恐怕就只能加人加船了。但这也不是一点难度都没有的。盖因如今东岸共和国大部分的船只吨位都用在了移民运输上----8万多吨的运力、加上换班的共计2000余名水手,每年移民部花在船只建造、维修保养、水手工资、药品食品采购等方面的支出已经接近一百万元,要不是这些钱里有部分可以由殖民地负担,且沿途港口还免费提供过路食品的话,这移民大业早就维持不下去了,实在太过于耗钱----故短期内能够分配到渔业上的人手都是有数的,因此,真想要加大全国渔业产量的话,恐怕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毕竟。建设一个国家千头万绪、事务繁杂,这又不是玩游戏,说大力建设什么什么就来了、说大力发展哪个哪个就好了,这都需要时间、需要投资、需要人才储备的。而且,国家发展的各方面不可偏废,否则就有可能会出事。比如,现在每年国家财政预算中列支八十多万元用作移民费用,焉知现有的五十多万国民们不会有意见?傻子才认为他们没意见呢。哪怕他们几年之前也都是苦哈哈的移民!现有的移民政策,究其根本就是老国民补贴新移民。这如何平衡新旧两代国民间的利益,委实是一件考量执委会政治智慧的事情,所以其中的度一定要把握好,绝对不能因死命移民而偏废其他东西,这是要出事的!
9月1日,陈科在和南海渔业公司的官员们交谈后。又乘坐了一艘南铁公司的72吨级近海小汽船(前来盐城港拉盐和陶器----盐城港附近有大量适合制陶的粘土,制陶业也是当地近年来逐渐兴起的行业),打算南下南铁附属地,检查一下当地的海洋产业的发展。
自从南纬42度以南地区被东岸“买下”后,执委会前阵子协调了一下南铁附属地的范围。即哪些是南铁公司管理、哪些又归政务院管理。协调完毕后,执委会追认了原本南铁公司越界屯垦的区域仍旧归其管理,且南锥两洋铁路以南地区(包括麦哲伦海峡一带、火地岛等等)全部归南铁管辖,以北地区除鲑鱼群岛、奇洛埃岛及南铁设立的既有城镇之外,全部归政务院直领。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南铁公司的股票行情再度看涨,比起最初发行时50元一股已经上涨近一倍,且其公开发行的40%股票销售量已完成35.85%,为公司持续发展筹集了大笔资金(南铁公司毫无疑问已成为东岸国内ipo资金量最大的企业了)。
9月7日,船只抵达了兴南港,陈科等人在此上岸。而就在他们上岸的时候,一支由6艘渔船组成的船队也刚刚做好出海的准备,据说是因为马岛附近爆发了枪乌贼渔汛,这些船要赶过去进行捕捞作业。对于这些人的热心与勇敢,陈科也极为钦佩,马岛附近海域常年风高浪急,敢去那里捕鲸和捕鱼的人,一般都是猛人。眼下这些渔民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去那附近“发财”,那么一定是对自己的航行技术颇具信心的,不然哪敢这么玩。
9月8日,陈科在南铁公司工作人员的配合下,翻阅了储存在兴南港图书馆内的大批原始资料,随后又走访了一下在港的一些渔民,向他们详细了解了本地的渔业生产状况,最后他还去了一下本地的渔业市场,对海产品的供应及销售情况进行全面调研。
调研过程中,陈科等人最大的感受就是,本地市场上的鱼其实不算很多,即便有也多是由阿劳坎港那边经两洋铁路运输而来的智利鱼,如竹荚鱼、鲑鱼、鳟鱼等----去年一整年,依托智利南部海域远超拉普拉塔近海的渔业资源,南铁公司捕鱼队全年共捕获了竹荚鱼约3100吨、鳕鱼100吨、鳟鱼500吨、其他杂鱼约300吨,效率确实不一般。
总计捕获的这4000吨海产品中,部分被南铁附属地6.9万名居民消费,部分出口到了西班牙秘鲁总督区(秘鲁人或许是因为政策的缘故,一直都不怎么捕鱼),但仍然有将近一半的渔获消化不掉,最后想办法低价出口到了本土,让本土的渔业商人们大为抱怨,认为他们冲击了市场,本土渔业部门应向这些“南铁鱼”征收关税----本土主管部门当然不会向南铁公司出口的鱼征收关税了,因为那牵涉到的利益实在太过复杂,农业部根本无心也无力制定这么一个政策。
而之前我们说兴南港这边因为鱼产量有限而大量输入智利鱼,这是事实,但陈科等人还发现,兴南港出售海产品的市场上供应量远超鱼的则是各类海兽肉和鲸肉,无他,因为廉价!这些海兽以海獭、海豹、海狮、海狗肉为主,甚至还有“丧心病狂”的人出售企鹅肉,所有这些海兽的肉都来自于火地岛一带的几个定居点,当地居民有南铁和农业部下发的牌照,定期捕猎规定数量的各类海兽,获取毛皮、高级润滑油以及一些肉食,利润还是很丰厚的。
老实说,农业部一开始也没对这项边缘海洋产业上多大心,他们最关心的还是渔业产量。但移居山毛榉堡、山后堡及落日湾一带的东岸人发掘出了这条赚钱的路子,现在每年固定出产二万张以上的高级毛皮(统称为“南铁皮”),以及大量海豹油、海兽粪便(和鸟粪石类似,是一种难得的肥料)和腌肉,年获利达二十多万元----这笔钱即便被当地居民和南铁公司分润了大部分,农业部手里一年也能落个七八万元下来,也算是不无小补了----当然了,当地居民还会时不时地捕捉到一些被波涛抛上岸的鲸鱼,不过这种从天而降的横财就和农业部没什么关系了,完全是当地居民们可以自由支配的财产----因此,陈科此番来到南锥地区,自然也得想办法前往火地岛一行,考察、调研一下当地的海兽捕猎产业,不过前提是得南铁公司派员陪同。
不过或许陈科前往火地岛的计划要稍稍延后一些了,因为就在9月13日的时候,南铁公司第二任总裁刘昂打算去太平洋沿岸的鲑鱼群岛视察工作,他派人询问陈科是否要同去。考虑到自己下面本来也要去太平洋一带考察渔业生产现状,陈科便答应了下来,然后带着随从们,与刘总裁一行二十多人乘上了一辆火车,经南锥两洋铁路前往三百多公里以外的阿劳坎港。在那里下船后,所有人将乘坐近海小汽船,沿着智利南部曲折的岛群一路向北,第一站就是南铁公司在群岛深处设立多年的定居点庆丰港----这里有一个试验性质的鲑鱼养殖场所(由南铁公司和农业部共同合作出资),打算利用这里干净纯洁的海水,用人工网箱养殖出数量庞大的鲑鱼,以供应东岸国内越来越庞大的市场需求。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复线
挂着10节车厢的列车沿着铁路线“哐当哐当”地往前行驶着。沿途的景色单调而重复,漫天的沙尘、枯黄的野草、脏兮兮的牛羊、在风中蹒跚走着的牧人,构成了一副南锥地区典型的牧区风景图。
火车有时行得离兴南河近了一些,陈科透过窗户便可以看到,沿河栽种着为数不少的树木,这些树有的被狂风压弯了腰、有的被拦腰吹断、有的则顽强倔强地挺立了起来,一如生活在铁路沿线的数万居民们。
兴南河两岸原本是南铁附属地中最为重要的农业区,后世阿根廷圣克鲁斯省不多的粮食产量也多半来自于此。不过陈科此时放眼望去,入眼处到处都是低矮的苜蓿田,很少看到有人种植谷物的,这或许跟本地的气候有关----不过萝卜、洋葱、生姜、白菜、甜菜、豆子等瓜果菜蔬的种植却不少。
自从兴南港那边采取筑坝漫灌技术改良土壤后(原土壤中粗大的砂砾太多,不利作物生长),很多沿河的砂砾地上都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可种植的细土层,这让本地的农业艰难发展了起来,蔬菜和土豆的种植蔚然成风,间或还夹杂着一些黑麦和大麦的种植。但无论如何,南铁附属地大部分的谷物还是需从秘鲁进口,而七万南铁居民们每年花费将近25万元的巨资进口粮食,确确实实也养活了秘鲁那边一大批的种植园。
当然了,南铁公司在这种商品交换中并不吃亏,因为他们还将大量工业品销往了秘鲁。换回的无非是一些谷物、兽脂、硫磺、矿石、巨木、蔗糖、烟草、可可等农矿初级产品罢了。这些初级消费品能给东岸的人民带来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且南铁公司也能从中大赚一笔----别忘了南铁公司从这种进出口贸易中一年赚了72万元。
火车在抵达自新堡车站的时候停了下来,原因是他们未接到车站方放行的通告。随行的官员下去询问一番后,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向刘昂汇报,说是前面有一列满载建筑材料的火车趴窝停在了路上,巡逻经过的骑警最先发现,然后立刻通报了下一站(即沙城堡火车站)的站长,目前沙城堡方面已经火速派出备用车头及维修人员过去检修了。官员补充说,交通应该可以在6小时内恢复畅通。
陈科此时已经从车厢下到下面了。车里面太闷了,还是外面好受一些----虽然天气比较冷。他对火车时不时地趴窝也早已经习以为常,因为这种事情不光在南铁很常见,即便是在运营较为成熟的罗梅铁路上也是毫不鲜见的。其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是两点:一是火车本身(包括蒸汽机车和列车)质量有问题,可靠性不高;二是路轨质量也不过关,再加上因为运输任务重而导致的车次频繁,路轨不堪重负之下就会损坏,进而频繁检修更换,列车的行驶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不过这次据陈科打听。前面那列火车趴窝的原因还是蒸汽机车出了故障,此时列车长、司机等人应当已经围在热气腾腾的火车头开始维修了。但他们能做的其实很有限,要想彻底让火车动起来,估计还得等沙城堡方面派出的专业人员抵达才行。
“趴窝的应该是南方车辆厂新研制的‘拉普拉塔之星-1’号蒸汽机车啊,据说使用了动力强劲的‘野蛮人-7丙改’型蒸汽机,居然也趴窝停在了铁路中间,看来这可靠性终究还是不行,至少和以前的火车头相比,提高得有限。”陈科身穿熊皮大衣,脚蹬柔软的鹿皮靴,心里暗暗想着。虽然他是农业部的人,但多多少少也听说了前阵子南方车辆厂经长达一年半时间的验证后,正式推出的“拉普拉塔之星”系列火车头,使得一趟东岸列车的总载重(一般挂10节车厢,1节煤水车、1节客运车厢、8节货运车厢)大大提高,达到了96吨的历史最高水平,平均车速也从37公里每小时提高到了42.5公里----但如今看来,这个火车头仍然不是很成熟,或者说可靠性还不是很高,列车故障频发就是明证。
不过铁路部门也不是没有进步,原本困扰南铁公司许久的冬季极端低温下铁轨严重变形的问题,经铁岭特钢厂多年研究后,目前有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他们经过大量实验,耗费了十多万元的研发资金,改进了冶铁配方,专门为南铁公司生产了一批抗冻胀的铁轨,经试用后发现虽然效果不是很明显,但比起以前确实有改善,因此现在两洋铁路已经从去年开始逐步更换这种新铁轨了----原则是哪条铁轨坏了就换哪条,坏一条换一条,不坏不换,以期这样逐步替换掉原有的旧铁轨。
“车子再这样老坏,估计两洋铁路复线化的事情就要立马启动了,可怜公司去年刚刚扭亏为盈,今年原想进行大笔分红呢,但估计要黄掉了。”随行有些官员下车抽烟,顺便闲聊了起来:“只要有一列车一趴窝,其他所有车就只能在车站等,东来西往的运输都要大受影响,是人都受不了。”
“关键是现在运输任务还贼重!煤炭、木材、粮食、建筑材料这几大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恨不得一天发个十几趟车,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另外还有大量秘鲁特产、牲畜、海产品、本土的工业品要通过铁路转运,唔,还有移民,铁路早就不堪重负了。”有人开始附和,只听他说道:“修一套标准房屋就要两万块砖头、多根梁木,还有一些瓦片,这就要用掉小半列火车的运力了,真是可怕。上次为了给火车腾出运力,公司决定把诸如煤炭、粮食之类的物资改由船运,结果大半年来在麦哲伦海峡沉了一艘运粮船、在合恩角沉了两艘运煤船,南海运输公司急得直跳脚,扬言若再在冬春季节让他们的船通过麦哲伦海峡或合恩角,他们将拒绝运输,这事情闹得,唉……”
“南海运输公司已经够仗义了,这几年来他们在南锥这一片沉了好多船了,虽然大多是风帆船,但也足够令人心痛了。水手们对此肯定也有意见,南海公司能做到这程度,确实不容易,咱们也不能老坑人家。”抽烟的那位官员皱着眉头说道,“两洋铁路复线化的事情,看来是势在必行了,其实我也是支持的。去年一年公司在客货运方面获得了3.5万元的利润(1654年下半年两洋铁路才全线贯通,因此收入不算很高),其中受车辆故障等因素影响颇大,不然这运费肯定还会大幅度上涨,而且也确实影响到了很多货物的运输。”
“有钱吗?”沉默了半晌,有人开口问道。
“挤一挤总是有的,哪怕先修一段几十公里也好啊,有了既有线路和兴南公路,这复线的修建成本肯定要比当初低一些。”又有人回答道,“去年物流收入(包括铁路及码头收入)、贸易收入(包括秘鲁走私贸易)、渔猎收入(包括捕鱼和猎杀海兽收入)、伐木收入,外加少量征来的税收,不下一百三十万元,这笔钱够做很多事了。当然我也知道咱公司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基建就是大头,还有教育投入、医疗投入、文化建设投入等等,一大摊子要花钱的地方,不过呢,要是公司愿意,自然能够转移投资重心,不忙的地方可以慢点投入,先紧着别处,不是吗?钱嘛,不挤怎么会有呢,钱从来都是不够用的……”
“你这厮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抽烟的那位官员估计资格较老,只见他笑着说道:“去年下半年铁路完工后,筑路队没有解散,而是被全体拉去了青泥洼乡那里,开始集体向南平整地基,工程部那帮人也在勘测线路。刘总裁的意思是,反正队伍不能闲下来,那么就让他们继续修一条从青泥洼到麦哲伦情报站的支线,据说将来这一大片都是牧区,要搞羊毛加工,这条支线铁路最终可能还会延伸到麦哲伦海峡边的出海口去。呵呵,眼下他们倒是平整了相当一段路基了,不过这条支线让我来说根本不急,实在不行的话直接把筑路队伍再全体拉回来,直接在原线路旁边再搞条复线出来,先解决了这个影响公司运输瓶颈的麻烦再说,其他的暂时都不急的……”
“也是这个理。”有人说道,“现在本土也在大修铁路,天天说人力不足什么的,我们这的队伍一旦闲下来,可能就要被本土抽人了。这凭什么啊?这条筑路队里的大部分人手,都是我们护路队官兵们出去捕捉的克兰迪人,以及出钱购买的波兰战俘、刚果奴隶,本土可没出一分钱,凭什么让他们回去给别人修路啊?咱现在是公司化运营了,要向股东负责的,老陈,我觉得你说的靠谱,咱一起向刘总裁建言吧,近期就筹备两洋铁路复线化的事情,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中!”老陈放下了烟斗,说道:“一会咱就和刘总裁说道说道。”
第三百二十七章 阿劳坎人的未来
下午的时候,自新堡火车站终于收到了沙城堡方面拍来的电报,于是列车继续前行。
下面的旅程倒是一帆风顺,除在几个车站等待会车时耽搁了一些时间外,其余时间都是一路狂飙(好吧,时速也就40公里的样子),并最终于1655年9月15日清晨抵达了位于太平洋之滨的阿劳坎火车站。
阿劳坎火车站与后世中国青岛火车站一样,离海极近,与码头、国道(二等国道,通往黑山煤矿,已处于修建尾声阶段)也相隔不远也相隔不远,交通确实非常便利。
虽然是清晨,但阿劳坎城北半部(东岸统治区)却早已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码头边的工业风车吱吱作响,一刻不停地生产着各种东西,如面粉、标准板材等等;东岸建筑材料公司新投产没多久的砖厂、石灰厂、水泥厂的大烟囱里也在往外喷吐着黑烟,然后将一堆堆黏土、石头、煤炭等原料吞进肚里,再变成一堆堆建筑材料吐出来。这样也好,毕竟不能什么建筑材料都从本土运来吧,那样运力根本不够。
砖厂的半自动化制砖机如今也使用了工业风车作为动力,以节省成本和人力。在南巴塔哥尼亚这种地方,风力强劲得无以复加----看看那些森林就知道了,多年的狂风在它们壮硕的身躯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如果不好好利用这些风能就太傻了,荷兰人都能用工业风车提水、磨面和锯木,东岸人用来搞搞生产也很正常。
9月中旬的阿劳坎港依然处于寒冷之中。野外一片萧瑟。就连牲畜也见不到几只。阿劳坎人在入冬后几乎每隔一阵子就会宰杀大批牲畜卖给东岸人。因此南铁的刘总裁中午请大家到食堂内吃大锅炖肉。
午餐的气氛比较热烈,与会的众南铁官员们要么是退伍陆军出身、要么是兵团堡的学兵出身,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惬意得不得了。陈科和他的一众手下也坐在这帮丘八们中间,乐呵呵地吃着香喷喷的炖肉。
午餐的主食是面条和米饭,毫无疑问,全部进口自秘鲁。或许在早期莫大帅主政的时代。还有少量本地产的黑麦、燕麦和大麦呢,但到了刘昂主政的现在,有着将近七万居民的南铁附属地,其自身所产的粮食恐怕已经满足不了大家生活所需的十分之一,因此只能大量外购。现在除了兴南港、山毛榉港一带尚有小规模的黑麦、燕麦地外,恐怕就只有奇洛埃岛上有一些新辟的种植玉米、土豆的农田了,粮食生产规模确实少得可怜。
不过好在南铁附属地出产大量的牛羊肉、海兽肉、鲸肉以及海产品,对谷物的需求大大降低,居民们有大量富余的肉类向外出口以换取谷物,再加上走私贸易繁荣导致的收入上涨。南铁附属地居民们的生活倒也维持得不错----虽然这里冷了点,风也大了一些。
“附属地的人口今年估计增加不了几个了。因为今年只有两艘船前往澳洲去接移民,澳洲金山、孤山两地原本积攒多年的人口,已被我们一拉而空,估计南太平洋航线的移民行动要暂停个一两年。现在主政澳洲的王炎王副队长已经发飙了,说要掐断南铁插在澳洲身上的吸血管,哈哈,估计今年年底最后两条移民船回来后,南铁附属地的人口增长率要快速下降了。不过这样也好,先缓缓,稳固扎实一下基础也好,咱七万多人呢,一定能把附属地建设得漂漂亮亮的,钱也能大赚特赚。”有位喝酒喝得脖子都红了的官员和周围人闲聊道。
“没有移民也有些麻烦啊,那些阿劳坎人怎么办?原先定好的计划是,不断移入更多的东岸人,将这片土地上的阿劳坎人稀释、冲淡,可现在没了移民来源,怎么处理阿劳坎人呢?要知道,阿劳坎尼亚王国经过多年搜罗人口,目前已经超过2.5万人了,其中只有四千多是明人,这要怎么解决?”有人提出疑义,说道:“我听说小维森特最近病重不起,他的几个孩子们也还都年幼,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废掉他这个鸟国,将其与东岸合并,大不了我们优待其家人好了,多给些钱物,再赐一些美宅,让他们几辈子都生活无忧,这样阻力就应该不会太大了。”
“这是个思路,但就怕那帮阿劳坎人不愿意啊,这事得做好万全准备,护路队目前才几百兵丁,能不能够镇压住可能出现的状况?这都是个问题,搞不好还得雇佣一些高乔人参与这种行动,另外民兵也要动员起来一些,以防万一。当然了,如果真的到了用武力强行合并的阶段,那么就干脆做到底,将阿劳坎尼亚王国境内的阿劳坎人分散安置到南非等地区,这样基本就后顾无忧了,我们也能更快地消化这片新得之地。”
其实,随着西班牙人在事实上将南纬42度以南的土地交给东岸管理,阿劳坎尼亚王国这个当初旨在拉拢智利土著共抗西班牙的产物,其地位就显得越来越尴尬了。特别是随着最近六七年东西双方的关系的全面转暖,走私贸易大行其道的时候,阿劳坎人几次三番违抗东岸意志对西班牙人发动越境袭击,这个国家的存在越来越显出其负面效应,南铁公司内部渐渐浮现出了废掉这个王国、一劳永逸的呼声----东岸已经基本灭绝了境内的查鲁亚人,克兰迪人也人数锐减、元气大伤,瓜拉尼人就更不用说了,如果阿劳坎人一意孤行、持续对抗的话,那么这个印第安民族消失在世界民族之林一点也不用感到惊讶,毕竟他们经过多年打击后只有不到二十万人且还分散在东西两国境内,真要动手消灭也是不难的。
东岸人对人数加起来只有一万余的火地岛原住民(奥纳人等部族,极端耐寒,妇女很多冬季都光着身子,身材高大)没什么戒心,对人数更是只有大几千的巴塔哥尼人(身材普遍在2米以上)更没什么担心,但对有二十万人口的阿劳坎人就很难容忍了,毕竟这是有成长为大部族的潜力的民族,消化极为困难。既如此,那么还不如仿克兰迪、瓜拉尼旧例,将他们全部迁走算了,省得以后给子孙后代留下麻烦。
当然了,合并阿劳坎尼亚王国不是什么小事,甚至就连南铁公司都未必有足够的权力来干这些做。这事,最终还是得执委会点头,南铁公司顶多当个最终执行者罢了。不过呢,从长远来看,这个所谓的阿劳坎尼亚王国的未来绝对不被任何人看好,如果小维森特等人脑子还清醒的话,那么立刻主动上表内附,请求与东岸上国合并,然后自愿放下一切权力,在东岸本土当个富家翁,大抵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的话,那么执委会非但不会加害于他,相反还会赐予大量财物,荣宠有加,算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中午的会餐就在这样的闲聊中很快过去了,下午的时候,陈科等人向刘昂致谢并告辞,接下来他将去调查一下附近的渔业生产状况----阿劳坎城有一个中型海产品加工厂,隶属于南铁公司,专门加工北边捕来的渔获(主要是竹荚鱼及少量鲑鱼),以及附近河湖里捕来的鳟鱼;此外这里还有一个大型地下冰窖,同样由南铁公司经营,冰窖内储存在大量冬天切割好的冰块,同时还有备用的大型乙醚冷冻机,能够一次性储存六千吨以上的海产品,且如有必要的话,这个大型冰窖还能进一步扩容,以容纳更多的渔获。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内,陈科就一直蹲在阿劳坎港,直到获得了大量第一手的南铁渔业生产的资料后,这才堪堪结束了在这边的考察,打算乘坐一艘船只前往更北边的庆丰、蒙氏、蓝鲸等几个港口,毕竟这几处地方才是渔业生产的第一线,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到达现场仔细考察考察的。
9月19日,一艘停泊在港内的船只维修完毕,打算北上往奇洛埃岛输送一批物资,中途会经过上述几个深处鲑鱼群岛(及乔恩斯群岛)中的小港口,因此陈科等人果断请求随船同行,并获得了船长的准许。只不过他们的运气实在比较糟糕,从9月19日到23日,一连四天海面上都是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即便是在相对平静的阿劳坎湾内,风浪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这让所有船只都不得不困在港内,静待风浪过去。
9月24日,困扰了大伙好几天的恶劣天气终于过去了。陈科等人麻利地登上了这艘满载建筑材料、燃煤、粮食、金属工具、牲畜和武器弹药的船只,缓缓离开了阿劳坎港,向鲑鱼群岛北部海域驶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庆丰、观海
海面上风很大,也很冷,陈科瑟缩着身子,站在踩着还吱嘎做响的木头栈桥上,兀自茫然地望着四周,这里就是鲑鱼群岛的庆丰港了!只是这天,还真是很冷啊。
庆丰港不是很大,或者说很小,寥寥数百名定居者、百来头山羊,一些木质寨堡,就构成了这个定居点的全部。岛上唯一有些特色的建筑或许就是几间道观了,一位道士带着几位道童,几乎一统全岛数百人的信仰。
岛上有一家北方种子公司投资的植物园,因为这里发现了为数不少的野生马铃薯资源(智利南部的岛群很可能是这个星球上马铃薯最初的原产地,基因丰富),农业部如获至宝之下决定在这里展开对马铃薯种子的培育,这在农业生产上意义非凡。不过任谁也知道,育种这种事情完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这往往需要几代人和大量资金的投入,且往往还需要一定的运气----好在东岸人有“穿越金手指”(即携带的现代土豆资源),即便经过多年种植之后退化得实在不像样,但依稀带有一丝后世的血统,比起普遍个头较小且表面坑洼不平的17世纪马铃薯来说,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先进性”的,这便给育种带来了更加丰富的基因资源。
庆丰港周围还有许多面积大小不一的岛屿,南铁公司挑了其中一些面积较小的,然后往上面放养了一些北美野牛(部分从外界购买,部分从火地岛周边小岛散养的野牛后代中选取)。这种大型动物适应力极强,且这些小岛上资源也够丰富,野牛只要数量没有严重超标,是断没有食物匮乏之忧的。
其实,这种往新大陆引进物种的行为不是没人指责。蒙虎就是其中之一。他拿出了西班牙人带来的大蓟在拉普拉塔泛滥成灾的例子,同时又举了野兔被引进到草原上的严重后果,一力阻止农业部或南铁公司“祸害”火地岛或鲑鱼群岛。只可惜他的话没几个人愿意听,农业部在火地岛旁边的一些小岛上持续多年放养北美野牛、挪威麝牛、库页岛驼鹿和驯鹿等等,目前种群数量已经较为可观,农业部正打算将其逐步扩散到其他岛屿上去。庆丰港这边就是其一。反正鲑鱼群岛这边有着无数的破碎小岛,岛上地形也基本以丘陵或高山为主,森林密布、绿草如茵,反正就是不适合种田,但适合放牧,且是优质牧场,故让这些北半球寒冷地区的动物居民们迁徙到这些小岛上繁衍,问题应当不大。
当然了,这些破碎的小岛在农业上的建树或许不是很大(顶多种种马铃薯或牧草)。但考虑到鲑鱼群岛一带水质极好且营养相对丰富的海域,那么或许发展近海箱笼养殖业(新华夏剑麻这种“绿色黄金”又将迎来出口的春天)是一项不错的生意----目前南铁公司就在这附近搞一些实验性质的养殖计划,群岛内多如牛毛的小岛给箱笼提供了太多理想的挂靠点,这对于养殖来说至关重要。
至于说养殖的鱼类,目前基本也都想好了,主要是鲑鱼类,且主要以两种方式养殖。第一种是在近岸的内河里人工繁殖鲑鱼仔鱼,这些鱼长到一定程度后便会游入大海觅食生活。但在成熟后又会洄游到出生地一带进行产卵,这时候便可以大量捕捉了。但这个过程中仔鱼的损失往往较为惊人。年幼时可能会被鳟鱼或水鸟捕食,洄游过程中也会有不小的死亡率,最终能有一两成成功回到出生地就不错了,但胜在成本较低,且中途不用管理,值得一试。
第二种(箱笼养殖)技术含量较高。且成本也不便宜,即把鲑鱼幼苗放到被箱笼圈起来的海水中人工投食养殖,待其长大后即行收获,比较方便,但问题也不少----其一便是需要经常投料。一般都是小鱼什么的,比较麻烦;第二个问题则在于这种集中养殖会很快耗尽海水中的养分,同时使得水质恶化,且易使得传染病互相传播,影响收成,后世智利的鲑鱼养殖业就饱受这种事情的困扰,乔恩斯群岛一带的海水质地恶化较快,鲑鱼之间的疾病也日渐增多,这让投资养殖事业的跨国渔业公司们伤透了脑筋。
两种方法各有优劣,南铁公司决定双管齐下,拨出专门资金对鲑鱼的养殖业进行投资,期望在将来(或许是几年以后,或许是十几年以后)能够突破各类技术障碍,真正使得鲑鱼养殖大规模产业化,造福广大东岸的百姓们。
船只在庆丰港只停留了一天,陈科留下两人继续考察,而他则带着大部队搭船往继续往下一站驶去。9月30日,船只于蒙氏港、蓝鲸港短暂停留,并往其发放了一批生活物资,以维持这两个以流放地而发展起来的定居点的正常运转。
这两个定居点至今依然各只有区区数百人,其中蓝鲸港多些,约800余人,蒙氏港少些,约五百余人,有东岸国内流放的罪犯、天主教徒、清军俘虏等等,反正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过既然到了这种苦寒之地,自然容不得他们再起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干活就对了,否则,国家暴力机器自然不介意将他们沉到海里去。
蓝鲸港如今以捕鲸、捕鱼业为主,南铁公司常年在此停着两艘捕鲸船,另外还有一些型制杂乱的捕鱼船,以捕捞竹荚鱼、鳟鱼、智利无须鳕、南美尖尾无须鳕、多鳞无须鳕等种类为主,但产量最多的无疑还是竹荚鱼,达到了3000吨以上,算是南铁附属地七万居民的主要蛋白质来源了。
“智利南部漫长的海岸线、密密麻麻的破碎小岛,好好利用的话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惜部里很多人竟然大言不惭说这是毫无价值的苦寒之地。哼哼,这些小岛,降水丰富、森林茂密,在山坡上放些牛羊很难吗?不说牛羊了,就是鹿都可以散养,岛屿就是一个天然的封闭牧场,动物想跑都跑不掉,定期来捕就是了,更别提这里丰富得不行的渔业资源了。”坐在蓝鲸港温暖的旅馆内,陈科点燃了一个高档鲸油蜡烛,准备开始写工作报告的提纲,而在写之前,他又下意识地吐槽起了部里某些人:“听说执委会已经同意南铁公司的请求,将鲑鱼群岛整体置县,好像名字就叫庆丰县,这算是南铁附属地辖区内的第一个县级行政单位了吧。庆丰县设立后,整个鲑鱼群岛的开发就能提上议事日程,就是不知道南铁公司的实力怎么样,届时整个庆丰县的人口才区区两千人,甚至不如北边奇洛埃岛上一个定居点的人口,委实令人泄气啊。”
陈科听到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事实上执委会在授意政务院与南铁公司划分清楚各自地盘后,南铁总裁刘昂就第一时间将鲑鱼群岛及奇洛埃岛南半部分置县的申请递交了上去,并得到执委会的批准及授权(授权南铁公司对这两个县进行管理及征税)。在这份申请中,整个鲑鱼群岛被置入了即将新成立的庆丰县,该县暂下辖庆丰镇、蒙氏乡和蓝鲸乡三个乡镇,居民总数才区区两千出头,但陆地及海洋面积在全国估计能排第一,人口密度也是毫无疑问的全国最低。
此外,奇洛埃岛南半部分当初由南铁公司偷偷建立起的数个定居点,未来也将被整体划成一个县,同样由南铁公司代管(理论上直到1678年为止,但执委会有权提前收回这两个县的治权,但需给予南铁溢价补偿)。这个县被命名为观海县,下辖观海镇、密山乡、望海乡和穷奇乡四个乡镇,经新一批充实移民后,该县总人口已经突破九千,相当惊人----要知道即便是在本土,九千人也足够置一个县了,虽然多半是人口和经济都不咋滴的下县。
不过观海县目前正处于草创之中,南铁公司显然也没有中央政府那么强大的财力,因此建设速度肯定不尽如人意----目前该县大部分粮食需要从秘鲁进口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且南铁公司上下都悲观地预计,未来三年该县的粮食多半仍然不能自给,仍需持续从秘鲁进口,这不能不令人感到头大。
观海县的地域范围同样不小,基本囊括了奇洛埃岛的南半部分(包括邻近的瓜福岛),与北半部分原则上是以查考湖----穷奇乡一线为界。这个县未来多半会以小麦、土豆和玉米种植为农业根基,伐木、捕鱼、制革为工业基本盘。有这样的底子,如果南铁公司好好经营的话,应该是能够收回成本的。
至于说奇洛埃岛的北半部分,南铁公司也决定设一个县,只不过这事可能要拖到后面去了,盖因现在南铁公司想搞点移民也不太容易了,且南太平洋移民航线颇为困难、船只失事率极高(至今已有4艘船只不幸沉没,数千明国移民葬身鱼腹),移民部一直在吵着要停了这个航线。这样一来,明年搞不好就没什么移民过来,那么奇洛埃岛北部的开发势必会受到延误,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恐怕就要看黑水地区战事的发展程度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马当
1655年5月10日,晨,薄雾。
隆隆炮声之中,随着谢迁一声令下,大群身着土黄色军服的第六师官兵们跳下了小船,然后趟着没膝的浑水,呐喊着直冲上了沙滩;而在他们左侧,一艘吞吐着黑烟的内河小炮艇小心翼翼地开到一片芦苇荡前,炮手们往炮筒塞满了破铁片、碎石子和铁钉,然后猛地发射出去,对面人影憧憧的芦苇荡中顿时传来大片惨叫声;而在远方的江面上,晨雾中橘黄色的火光不时闪现,一堆老式中国硬帆船被打得狼奔豕突,夺命而逃。
这里是马当镇,清军控扼大江的重要节点,常年驻守着一支规模中等的清军水师,水陆兵马加起来有七千余人,算是长江下游的一个军事重镇了。但在5月10日的今天,随着“黄衣贼”水陆兵马三万七千余人衮衮杀奔而来,马当镇已事实上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报告,儒尼奥尔上尉已率部在下游香口镇登陆,并击溃当面清军一营人马(约500人),杜冲杜师长的部队排除万难,基本已全数上岸并完成出发准备,先锋三百余骑已向西搜索前进,主力部队正次第开来,马上就将与我部汇合,将马当清军牢牢围困住。”二等参谋彭远志刚刚接到这份战报,便立刻屁颠屁颠地跑来汇报给刘海洋了。
刘海洋接过战报后只草草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那里不是清军主要防线。被东岸新锐大军一冲即破也是很寻常之事。现在该关注的应是正面的登陆场----狗日的鞑子不知道从哪搞来了数门大炮安放于城头。且正对着江面。虽然限于射程的因素,这些大炮无法对江面上密密麻麻的东岸船团造成威胁,但却对抢滩登陆的东岸陆军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当然也仅仅是困扰罢了,总计六门大炮(其中两门貌似是江防炮,但射程完全够不着浮在江中心的东岸船团)所能造成的威胁实在有限,在谢迁的死命督促下,人数多达两千多的第六师官兵们展开了一个松散的正面,然后掩护后方的陆军野战炮登陆。清军至此只造成了他们寥寥数十人的死伤。
三个小时后,新军第六师五千人已经全数登陆完毕,并在阵前粗粗构筑了一个出发阵地,击退了城内清军的两次突袭。数量多达16门的陆军野战炮也一一就位,开始仰着炮口与城头上的清军展开炮战,战斗至此愈发激烈了起来。
荷兰裔朝鲜人朴燕和十数名随从站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渔船上,沉默地看着前方江滩上那大片大片蠕动着的黄色身影,这些人都拿着冷兵器,排着松散的队形,沉默地往前方清军据守的马当要塞而去。炮弹不时落在这些人的周边,引起队伍中一阵阵的骚乱。但大体上仍维持着一定的秩序,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马当要塞中清国守军使用的大炮在朴燕看来,至少有2-3门似是英格兰人铸造的铁炮,他估摸着应当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贩卖而来,然后清军为了加强马当要塞(同时兼做水师营寨)的守御,便安放到了城头。只是,这种充其量4磅、6磅的小炮,怎么能够敌得过东岸人那种12磅的轻便野战炮呢?更别提他们还有专为攻城而铸造的12磅长管重炮,这种炮一共有4门,现已在百余名朝鲜夫子的努力下推到了构筑好的炮位上,与清军展开了炮战----炮战的结果应当不会有什么悬念,6门清军小口径火炮是无法抵敌16门陆军野战炮外加4门长管攻城炮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天中午十一点,就在从东面而来的杜冲所部第八师三千余官兵抵达左近,并在炮兵的配合下野战击溃一支出城的清军部队的时候,这场汇集了26门火炮的炮战也落下了帷幕:东岸人以损失1门大炮的代价,彻底击毁了清军大炮3门、击伤1门,清军自己炸膛一门,最后一门似乎也打光了炮弹,又或者出了什么小故障,总之也是哑火了。
清除掉了清军火炮的威胁,东岸炮兵很快调转炮头,猛轰起了马当镇的城墙。只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清军似乎着力加强过马当镇的城墙以防范黄衣贼,十数门大炮集火猛轰了数小时,城墙竟然只出现了一些不大的裂缝;改轰城门,亦未果,因为清军似乎在城门后堆放了大量土石,炮弹难以穿透,不得已,又再度改轰城墙。
好在大伙的时间也比较充足,从4月下旬东南风起,三万多大军未遇丝毫阻碍便一路攻到了九江、池州两府交界处的这一片----这多半得益于两年来数量已多达24艘的东岸炮艇,对沿江清军持续不断的骚扰袭击,使得整条长江成了东岸最安全的后花园,清军南北两个战场联系不畅,形势颇有些关碍----如此迅速果决的军事行动,清军自然是无从招架的,说句难听的,此时江南清军的主力,还不知道有没有走出南京城呢,这无疑令大伙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围攻马当镇这座要塞。
5月15日,在连续炮轰六天之后,马当要塞某段城墙终于出现了不可抑制的崩塌,其豁口直有十多米,数千名早就准备就绪的东岸官兵立刻推着小炮上前,经惨烈搏杀后终于杀透了围堵清军的阵型,正式突入了马当镇内。
当天夜间,城内清军主将、续顺公沈永忠(沈志祥已病死,比历史上算是多活了数年,续顺公的爵位由侄子沈永忠继承)的族人、参将沈澄于营内毙命,尚存的四千余清军战死、亡散两千余,剩下的近两千人大部就俘。至于城外小两千名清水师官兵,则早在第一天就被击溃,毙伤俘超过千人,基本算是重创了清军在江西的水师力量。而这一战,东岸出战的新编陆军第六师、第八师及炮兵部队,加起来亦损失了五百余人,由此可见如果清军战意坚决的话,依托坚固城市也是能够给东岸人造成不小麻烦的。
攻下马当镇后,刘海洋立刻下令随军的1.2万名朝鲜夫子快速行动起来,搜集材料修补城墙、完善工事,并将自己的指挥部也搬进了城内;同时亦将精锐的挺身队第二大队派驻到了原清军的水师营寨内,将随军而来的大量小船(多为鲁王、郑氏碍于情面所派,不上阵打仗,专门运输物资,数量众多,总数几达四百余艘)收进了水寨内。至于东岸的主力战舰、机帆运输船,则只能停泊在近岸深水处了,由海军炮艇在四周拱卫,以防清军突袭----当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马当镇是清军自上次长江之役后重点营建的水师营寨,陆上要塞亦颇为坚固,在冷兵器时代也算是一座坚城了。只可惜遇上了“铳炮犀利”的黄衣军,还不到一个星期便被攻陷,水师亦伤亡泰半,短时间无力再战,这东岸人入长江后的第一仗,便让清军遭到了一记重拳。
攻克了马当镇这个枢纽节点后,东面池州府的东流、建德,北面安庆府的望江、宿松,西面九江府的彭泽、湖口诸县,便落在了东岸人兵锋所指的范围之内。
5月17日,休整了一天的东岸大军分两路,一路为主力万余战兵(新军第五师、第六师,并两千名朝鲜鸟铳手)东进,按计划大掠池州府的东流、建德二县乡野,重点是搜罗人口和物资,当然若有机会攻克县城也完全可以尝试下,但这并不是重点;另一路则由大顺张光翠、张景春二将率领的两千名相对精锐的士卒,并南明新泰侯郝尚久部四千余人,向西掳掠彭泽、湖口二县的乡村地区,重点依然是搜罗人口----此时江西的清军主力正被郭升所部发起的攻势吸引在南昌府境内,这两路人马短期内应该遇不到什么强有力的抵抗,可以放心在乡下抓人。
20号开始,陆陆续续有一队队民人哭哭啼啼地被东岸官兵们押解到马当镇。留守的新军第八师三千余人即刻将其打散重新编组(当然尽量以家庭为单位),然后以数十人一队押上正停泊于水寨内的小船上,并在部分海军炮艇的护送下顺流而下,直朝崇明沙而去(在那里也有接应的人员,新军第三师孙守正部3000人就驻守于彼),当天就发走了近千人。
5月21日,继彭泽县被攻破后(该县18日就被打破了,只抵抗了一个晚上),湖口县也在鄱阳湖西岸部分顺军部伍的策应下,被刘国昌部的青年将领张光翠率军攻克,至此,东岸人的战线已经在事实上和顺军郭升所部连成了一片。当天下午,闻讯的郭升就派偏将率五千人横渡鄱阳湖来到了湖口县驻守,以抵御清军可能有的反扑。东岸与大顺,第一次在战场上实现了大规模的合流!
第三百三十章 鄱阳湖
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晚风中漂来了一股尸臭的味道。
山坡下是密密麻麻的清军尸体,足有两千具之多,在昨天的一场战斗中,由刘海洋亲自率领、儒尼奥尔上尉具体指挥的东岸大军在湖口县以南大破数千来援的清军,取得斩首两千余、俘虏千余的战绩,让九江、南康二府内残余的清军几乎完全丧胆。
“一会你派些朝鲜军夫把那些尸体收拢一下,然后找个地方埋了。进入六月,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尸体若不及时处理,怕是会出瘟疫,不能马虎。”刘海洋穿着天蓝色的海军春秋常服、头戴筒形军帽,腰佩指挥刀,意气昂扬地说道。连续几场的胜利(虽然都是以多打少)、清军在赣东北薄弱的兵力,都让刘海洋的自信心大大膨胀了起来,虽然不至于让他立刻看不起清军,但些微的飘飘然却是难免的。
这里是湖口县城以南的乡村地带,刘海洋正在宴请刚从马当镇返回的新军第五师和第六师的军官们,顺军部分将领也一并作陪。附近的老乡基本都已经逃光,多年的战争让他们的胆子变得比兔子还小,不过人虽然跑了,东西却不可能都带走,何况走得那么匆忙呢!
6月2日傍晚,湖口县南部的某个山村,刘海洋等人打开一座被乡绅放弃的宅院入住,并将晚宴场所定于此处。宅子内的牲畜棚里还有一些猪羊,此刻自然都已成了大伙餐桌上的珍馐,配上带着故乡味道的香山干红和西湖啤酒。一干东岸军官们都有些微醺。
刘海洋自然也有些喝多了。此刻他站在院子外的土路上。看见一男一女两位明人小孩正趴在草垛边,咽着口水往这边看----唔,应当是路上被抓来给自家做饭的老苍头的孙子和孙女,可能是饿了吧。
刘海洋快步走过去,在两个小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从兜里摸出一把糖果(用可可粉、蔗糖、牛奶等物制成),塞到两个吓了一跳的小孩手里。看到这两个小孩将信将疑地接过去后,他又命令身后的两名警卫从包裹里拿出两大包饼干(大丰食品厂生产的“福禄寿喜”系列。由特等面粉、黄油、牛奶和白糖制成,在东岸非常畅销),以及一个用蜂蜜水泡着的黄桃玻璃罐头,一并塞给了两位小孩,然后放开了他们的小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两个小孩下意识地接过了食物,先是愣了一下,在发现自己已经自由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撒腿朝后跑进了黑暗之中,让刘海洋颇有些无语。而也是在这一刻。他分外清醒地认识到东岸大军在明人(或者说清人)眼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在他们看来,我们不过是侵略者罢了。”刘海洋有些意兴阑珊地想道。“或许是一支史上最奇怪、军纪最好的侵略军,但无论如何,侵略军就是侵略军。他们憎恨盘剥他们的鞑子官府,憎恨打来打去的顺军、清军还有明军,我们虽然甚少抢劫贫民财富,也从不杀毫无抵抗之力的普通人,扰民滋事的也很快得到处理,但我们终究也是侵略军啊!在这一点上,我们与从北方杀来的鞑子大军没有任何区别。”
“讨鞑爱民”,是东岸人此番在马当镇登陆之后就一直在各处张贴的标语,但就从实际情况看来,明人(至少是大部分明人)对此没有丝毫触动。或许以前带着鲁王和郑氏代表出征的时候,这些人还能依靠自己的名声或身份来帮着东岸人统战一些地方乡绅,但在“黄衣贼”掳掠人口的名声已经响彻大江南北的当下,已经没有人再肯与东岸为伍,清军控制区内的百姓在士绅多年的宣传灌输之下,基本已经将东岸人视为人面兽心的禽兽,一听黄衣贼袭来,那还不赶快带上财产全家逃命去啊!地方上偶有未逃的,也都是实在穷得活不下去的人,在他们看来,被黄衣贼抓走就抓走吧,至少还能赏一口饭吃不是?
“明天大军出发的时候,问问做饭的那个老苍头愿不愿意留下,如果愿意的话,就把他和他的孙子孙女送到宁波去;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给些钱,放他们回家吧。”刘海洋兴致不高地朝警卫说道。说完后,他心里暗暗想着,此番战役结束后,他要向常开胜常总司令(常开胜刚刚被执委会特派员携带委任状任命为新任黑水开拓队队长、黑水保安司令,其原阿穆尔战区司令的职务由新从本土抵达的江志清中校担任)好好建议下,对现有的仆从军系统进行大力整编,最好把他们正规化,然后把他们的家人都迁到东岸本土并给予国籍,将其属性逐步从“明国仆从军”转变为“东岸国自己的军队”,以减少这些军队叛变的风险。
毕竟,在如今东岸人四处掳掠人口名声不佳的局面下,仆从军自己的思想动态也很值得关注,万一有人觉得没前途想不开又投到清军那边去,那就很麻烦了。虽然这些人里面的绝大部分历史上都没有降清甚至还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焉知现在他们不会动降清的念头呢?因此,还是做好完全准备的好。
当然了,整编好的仆从军仍然采用明**队的旧有编制、旧式操练方法、旧的武器和战法,战斗力也不能提升太快,免得本土的执委会疑神疑鬼、出手打压。不过在此番整编过后,几个最精锐的仆从师、挺身队大队,应该会被逐步调回本土,以削弱远东这边的战斗力,不至于令本地的最高军政长官们产生不应有的念头。
6月3日,在胜了湖口县这仗以后,除留守马当镇转运移民的部分人马外(新军第五师并朝鲜鸟铳兵共计六千人留守),刘海洋干脆率着身边的约1.8万战兵、1.2万军夫(即朝鲜夫子)南下,大顺郭升一部五千余人亦伴随前进,大军沿着鄱阳湖一路前行,部分海军船只载运辎重补给伴随前进。
6月7日,这总计三万余兵马行抵了南康府都昌县城下,经劝降未果之后,下令攻击,只半日便下了这座不大的县城。坚持抵抗的清军将官皆被当场斩杀,妻女则没入女子挺身队充作营妓,族人亦被发配黑水煤矿劳动改造,以震慑顽固。
而在行军的同时,搜罗人口的行动也在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只不过由于清军的宣传,百姓逃散严重,搜罗人口的效率大不如前,一周时间下来,才收拢了区区一万多人,可谓是少得可怜。如果算上5月下旬搜罗到的一万多人的话,至此刘海洋的数万大军至此才弄到了不超过2.4万名明国人,离预计计划还差了很远。不过好在时间还很充裕,不着急,接下来东岸人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办法。
攻克都昌县后,未费丝毫力气的东岸大军并未做丝毫停留,而是水陆并进直插绕州府鄱阳县而去,并于6月15日击溃了一支匆忙从外地入援的清军,然后将这座饶州府的府城团团包围。而此时,江西清军主力之一的沈永忠部三万五千余野战集群尚在抚州、广信府一带与王得仁部纠缠(王部不管战力如何,总兵力极为庞大,有十余万人之多),根本抽不出足够的兵力回援九江、安康甚至南昌诸府。
至于说耿仲明的主力部队,则集结在南昌县周边一带寸步难行----他们面对的,可是大顺中营大将郭升所将的四万余精锐主力呢。至于从武昌府兴国州一带渡江而来的万余湖北清军,则被郭升偏师数千人利用地形牢牢挡住,短时间内别想有任何进展。
由此也可以看出,东岸三万多大军在马当镇一带大举登陆,然后快速深入赣东北地区的军事行动,真真是打在了江西清军的七寸之上,让其难受无比,全局战场亦有崩溃之忧----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清军如果再不抽出得力部队反击(至少也要挡住)沿鄱阳湖机动作战的东岸大军的话,江西清军真搞不好会全军覆没,至少现在他们与湖广一带的联系已被全面切断,形势岌岌可危。
更可怕的是,没有了东北部诸府的粮饷支援,光靠南昌左近州县的支应,真的能够供耿仲明六万多大军的长期消耗吗?要知道,随着战乱的加剧,如今原本富庶的南昌府一带百姓大量逃亡,清军筹集粮饷本已不易,如果鄱阳湖粮饷运输线再被截断(已在近日成为事实,东岸海军炮艇已在湖面上截获多艘清军运粮船),那么靠陆地运送粮饷支援吗?呵呵,那片地区(抚州府北部)处在王得仁部与沈永忠部势力交错地区,十数万大军犬牙交错、互相厮杀,想通过哪有那么容易!
第三百三十一章 割裂
1655年6月18日,晴,悠悠拂面的南风中,刘海洋拄着军刀端坐在“阿穆尔河”号炮艇的前甲板上。
这种专为内河浅水区域航行而建造的炮艇吃水只有0.8米深,这意味着鄱阳湖、军山湖一带大部分的水面或河汊都无法挡住这种战争利器,总数多达10门的中小口径火炮、8-10节的正常航速,足以令清军水师为之闻风丧胆----最近一个月以来,随同刘海洋进入长江流域的16艘内河浅水炮舰(其余4艘北上阿穆尔河流域参与作战、4艘安排在崇明沙一带搜索拦截江面)已在马当镇至军山湖一线的水面上捕获了数十艘清军运粮船、运银船乃至运兵船,沉重打击了清军的后勤运输线,且让沈永忠、耿仲明二部隐隐有了左右割裂的趋势,江西战场的局势渐渐对清廷开始不利了起来。
别的不说,自攻克马当镇以来,江北黄州府、安庆府一带与江南的联系便开始变得困难了许多,原本是清军后花园的鄱阳湖也在短短半月内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死亡运输线,江西战场的十万清军,已经在事实上被割裂了起来,接下来如果明、顺、东三方二十余万人通力合作的话,未必不能取得对江西清军的重大胜利----当然这很难,障碍主要来自南明一方,对方恐怕不愿看到顺军郭升部大破耿仲明、沈永忠,继而据有江西大部,因此未来战局如何发展,委实还很难说。
此时炮舰已开到军山湖邬子寨一线。湖面在此急速收窄。因此刘海洋可以很轻易地看到两岸景色。只见两岸草长莺飞、春光明媚。在阳光照射下树木显得郁郁葱葱,天空一片白云苍狗缓缓驰过,简直是一派太平盛世的田园风光----当然不远处响起的隆隆炮声似是略有破坏这种宁静气氛的嫌疑,那是刚刚攻入邬子寨清军水师营地的东岸大军在清剿残敌。
“清剿完邬子寨内的残敌后,各部严格执行《战斗准备纲要》,第八师以主力(经多方搜集骡马,这个以骑兵为主的师已恢复至七百余骑兵)前出至余干县一带,严密监视清军动向。若沈永忠率兵来攻,就立即撤回来,若清军主力未来,则多搜罗人口,其余不要多管;海军炮艇掩护主力部队在南岸进贤县一带登陆,以骚扰清军耿仲明部后勤运输线,使其粮饷不济,但不得主动与大队清军会战。第六师连续作战、伤亡不小,故留守拱卫邬子寨,以既有态势恢复战斗力。震慑南北两个方向的地主团练武装,另外亦需寻机搜罗人口。”刘海洋拎着军刀站起身来。望着已被大炮轰得一片狼藉的邬子水寨,下令道:“各部主官务必明白,我军第一目标是收取人口,所有作战行动都必须为这个目标服务,因此须极力避免与清军主力展开会战,只需达到牵制目的即可。重要的事情说两遍,记住,各部不得浪战!”
刘海洋的命令下达后便被严格执行了开来。
6月20日,第八师杜冲部在余干县外遭遇沈永忠部马队数百人,双方激战一小时后便各自分开,山东响马“骡子军”出身的第八师官兵们装备精良、战意也不错,沈永忠部有辽东马队老底子,战技不俗,双方几乎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就在双方展开骑兵前哨战的当天早晨,刘海洋集结主力部队(因大船留驻于马当镇,运载大军登陆的只有十余艘海军浅水炮舰及部分小船)分批乘船南下。当天中午,最为精锐的挺身队第二大队二千人在军山湖南岸登陆,随后是战力亦极为强横的两个黑八旗步兵营1500余人,接着是顺军张光翠、张景春部二千余人……最后登陆的是精锐的两个东岸步兵连及刘海洋司令部勤杂人员。
整个登陆行动持续了整整三天,而当最后一天刘海洋率部踏上南岸土地的时候,担任先锋的顺军一部五千人(由偏将郭世安率领)已经将进贤县城攻克了----靠的还是“黄衣大炮”之威,不然单凭他们这些冷兵器部队围城围个数月不下也实属正常。
进贤县一克,由于南昌府南部为顺军控制区,故抚州、饶州、广信诸府通往南昌府的陆上交通线大受影响,东岸人随时可以截断这条孱弱的运输线,将沈永忠部3.5万人的野战集群与耿仲明的6万军的野战集群分割开来,江西局势将为之一变。
担任前敌总指挥的儒尼奥尔上尉是老于军事的宿将了,他当然不会看不出如今的局势,因此极力劝说刘海洋不要分兵,数万人抱团集结在进贤县一带,以切断清军补给线和搜罗人口为第一要务----甚至主力部队都可以安排去搜罗人口,切断补给线只需派出少许偏师(让郭世安率顺军去干即可),顶多派一些炮艇沿武阳水、三阳水一带前进,摧毁沿河渡口和码头,将所有能见到的船只收集起来或干脆烧毁,彻底隔绝清军东西两部近十万人。
这个建议得到了刘海洋的采纳。因此从6月21日开始,仍在余干县一带晃悠的第八师杜冲部最后搜罗了五千余民人赶到邬子寨,在等待船只将这些移民运走后,他下令放火烧掉了这座清军水寨,然后与殿后的第六师一起全军南下,在进贤县城外扎营。至此,除留守马当镇的六千人(第三师及两千朝鲜鸟铳兵)外,东岸全军三万余人已尽数集结于此,加上郭升派来支援的郭世安部五千人,即便耿仲明、沈永忠排除万难派出人马来攻,也绝对不是一时半会能攻下的----搞不好,还会制造一个惨败呢,毕竟东岸方“铳炮犀利”,且是以逸待劳、倚城而战,清军绿营能打下来就出鬼了。
定下计议后,东岸大军便按部就班地行动了起来,期间主力部队屯驻于县城一带,一边搜罗人口、物资,一边警戒清军。而海军则开始掩护三百多艘小船(大部分为郑氏及鲁王部小船,少部分为在鄱阳湖一带收集)不停来往于马当镇与进贤县,转运人口和物资(往马当镇运人、往进贤县运物资),除顺军郭世安部五千人按捺不住出去沿河打击清军补给线之外,东岸主力基本就在县城左近活动,既不南下深入抚州府(该府北部上半年被沈永忠部夺回,当时王得仁损兵万余,惨败而归)与清军交战,也不撤走,就像钉子一样钉在哪里,使得清军如芒刺在背,难受无比。
当然了,不南下深入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不信任王得仁那帮南明蠢猪,东岸人进入鄱阳湖一带也有一个多月了,清军的军事调动比起最初肯定有了一定的变化(比如耿仲明和沈永忠两部就有可能调整部署),南明军队卖队友也是出了名的,因此虽然摆在面前的是一个不错的挤压、围攻清军的绝好机会,但那关东岸人何事?沈永忠有三四万野战集团,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你王得仁坐拥大军十万,在侧翼威胁暂时消失的情况下,若都不能啃下这块骨头,那么你们还能干什么事?反正消息已经送达,道路也已经封闭,就连老旧枪炮(火炮尚有数百发寿命)都援助了一小批,再不能振作士气打垮孤立的沈永忠部,就太不像话了。
而相对于王得仁部迟疑、缓慢的行动,赣西的郭升所部就干脆得多了,他们本就与东岸人联系密切,此番得了确切消息,立刻拣选精锐主力四万余人,由郭升亲率,同时传檄各县,抽调地方驻兵,直往南昌县汇集而来----这是他近年来第三次攻打南昌城及周边地区了。
郭升的攻势极大牵制了耿仲明集团的精力,使得东岸人在附近州县收集人口的压力大大减轻。而为了投桃报李,刘海洋下令将新到的一批军械赠予郭升所部,换回了他们长期使用后损坏的1079枝步枪、11门火炮、301副铠甲,这些东岸人都是能够维修后再使用的。
就这样,从6月20日到7月初的小半个月时间内,东岸人除派出少许部队在鄱阳湖西岸登陆迷惑、骚扰、牵制清军外,大部队在进贤县周边搜罗移民和物资,共获取了二万五千余人,加上前期弄到的人口,总数已经超过5.8万,“战绩”着实不小。
这5.8万人里面,已经有约两万人送到了崇明沙(然后分流至控制区内各国营大农场安置)、两万余人在路上,剩下的一万多人则分散在进贤县和马当镇一带,等待运输。除此之外,他们还搜罗到了不少粮秣,这极大减轻了后勤运输压力(移民船返程时可满载辎重,无需载粮),使得部队能够在野外给清军造成更大的麻烦。
而在东岸人如此的努力之下,江西战场上十万清军的局势,确实越来越不容乐观了!尤其是已经在事实上被挤压在南昌府北部的耿仲明部(此时尚余约五万人),与外界的联系几乎完全中断,只能收缩兵力,在南昌周边苦苦维持着,等待臆想中的“朝廷大军”来解救。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末路
七月已经进入盛夏了,江西大地到处都笼罩在酷暑之下,马当镇也不例外。
这个水陆要冲已经“陷贼”多日,清军曾经从江北黄州府、安庆府先后组织过万人规模的队伍趁夜潜越大江,突袭马当要塞。好在东岸人早就将这里经营得铁桶一般,留守的第五师董学礼部四千余人训练有素、向称精锐,朴燕率领的两千名鸟铳手亦是精挑细选的御营精锐,再加上百余名东岸炮兵及马当镇坚城的帮助,偷偷在湖口县渡江后又星夜冲来的两拨清军,急切间又怎么可能攻得下来呢?
于是乎,在得到消息返回的东岸海军炮艇封锁江面后,这支从江北赶来的清军“客军”就陷入了极端困难的境地之中,不得已之下(害怕被顺军和黄衣贼合围),因为攻城已经损失了三千余人的两部清军只能结伴缓缓向东南方退去,进入饶州府就食,兼整顿兵马。
不过清军败退,留守的董学礼等人却也无法追击,一是怕清军诈败反杀回来夺了马当镇,二是守城的这六千余人在这两个半月的时间内,已经先后因病倒下了350余人,水土不服已经成了比清军还凶恶的敌人;当然了,留守城寨的董学礼部都如此了,还在进贤县一带折腾的东岸主力因病倒下的人就更多了,数量据信已经超过了千人,且其中相当部分已经死亡。目前,马当镇内已经设立了一个临时野战医院,收治了数百名伤病员,打算等往崇明沙运送移民的船只返回后即将他们送去大后方。
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守城的董学礼部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消息。却始终未能探听到什么新东西,只依稀听说浙西的陈泰已率部翻山越岭进入了徽州府一带,为此甚至放弃了对福州城的解围(福州正被郑氏十万大军围攻),但该部有多少人、兵力构成如何、战力如何则一概不知,令人很是沮丧----不过这也从侧面看出清军对江西战场的重视,为此甚至不惜战略上放弃福建也要解救江西的十万清军。
相比董学礼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西面顺军送来的消息似乎更靠谱一些,他们说正在武昌府一带与高一功厮杀的孔有德已经撤兵。似乎打算翻越幕阜山、九宫山、太平山一带的崎岖山路,进入处于顺军控制下的南昌府西半部分,以解救情况越来越不妙的耿仲明部数万饥疲之军。只不过当初由于东岸人控制大江,影响了清军信息传递的效率,使得全面主持湖广战局的英亲王阿济格(多尔衮未死,此君自然活得滋润无比)得到消息时已是六月,再知会各部抽调兵马、选派大将、调拨粮草,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因此清军援军出动时已近六月底,被顺军侦悉传至马当镇时已是七月中旬。
这支由大汉奸孔有德亲率的五万余军要想抵达南昌府估计还有得走。毕竟那些山路小股部队走起来还行,大队人马走起来可就颇为麻烦了。等走到时估计已七月底、八月初了。而顺军在得知湖广清军派出援兵解救江西战场后,郭升的压力顿时陡升,他开始亲临前线,不断抽调各地部队,集中起来猛攻南昌府左近州县,不断挤压孔有德部的腾挪空间----如果不趁着孔有德部粮草不继、士气低落的关键时刻消灭他们,以后可就难了。
为此,刘海洋调拨了大批旧火炮给顺军,加强他们的火力,同时将手头12艘炮艇中的三分之二派到湖口县一带,以马当镇为后勤基地,不断巡视江面,拦截清军可能出现的船只,尽一切力量为郭升解决后顾之忧----当然了,他们也没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即搜罗人口,在过去的半个月内,他们又在抚州府边境抓到了大约万余明人,目前已经送到了马当镇,准备不日即用船运回崇明沙一带。
7月20日,一股清军约四千余人趁夜从黄州府偷渡过江,不做丝毫停顿即直扑瑞昌一线,为耿仲明解围的目的非常明显;22日,又一股约三千名清军从黄梅渡江,直扑德化县,而就在当天,东岸海军炮艇在江面上拦截了另一支清军船团,击沉击伤清军小船数十艘,一千多清军士卒葬身大江,其余人则狼狈奔回江北……
与此同时,知道清军疯狂来援的郭升也豁出去了,将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万余名士卒也派上了阵,不计伤亡地对耿仲明这个老对手展开殊死攻击,20日,就在清军从黄州府渡江的当天,郭升主力四万余人在生米渡之战中大破耿仲明部万余兵,继徐得功战死后,其另一位心腹大将连得成亦被顺军团团包围,后绝望自杀。此战,耿仲明部若算上被击溃的援军的话,前后共损失了一万六千余人,且多为征战多年的老兵,几乎一战打折了脊梁,而郭升所部亦伤亡颇大,前后战死副将二人、千总十余员,损兵折将达九千余,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23日,在渡江清军总数已达七千余人的时候,郭升亦率主力渡过章水,东岸人此时派了4艘炮艇前来助战,渡河后郭升部三战三捷,击溃士气低落、粮饷不继的耿仲明部近万人,并另外收编清军绿营数千,形势一片大好,耿仲明见势不妙,纵兵抢掠乡野民人残存的粮食,然后率不足二万残兵退守南昌城,而接到消息的刘海洋则开始派人收容衣食无着的南昌府“战争难民”,并分批运往马当镇。
25日,东岸直接将大部分炮兵(含四门攻城重炮)派到南昌城下助郭升部攻城,同时开始收拢兵力,准备撤出已盘踞多日的进贤县一带,盖因此时王得仁这个流贼出身的明将终于排除南明朝廷的干扰和阻挠,派出七万名还算堪战的士卒北上。兵进饶州府。与沈永忠部三万余人更深地纠缠在了一起。彻底断送了沈永忠打通陆上交通线,为耿仲明解围的企图。而此时,东岸三万余军也开始收拢、分批撤退,其第一批挺身队第二大队二千余人于27日在南康府星子县登陆,然后迅速巩固滩头阵地,接应后续兵马的到来----这个时候,最近从江北偷渡过江的清军总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七千,并初步摆脱了德化、瑞昌一线少许顺军偏师的干扰。抛弃辎重、一路向南疾进,估计很快就会与东岸大军迎头撞上。
28日,郭升部打破附郭的新建县,歼灭耿部残兵三千、俘获二千余,然后将东岸炮兵请进了城内制高点,用大炮猛轰仅仅一墙之隔的南昌县,耿部官兵士气更加低落,伤亡也急剧增加。
29日,已经登陆了大半主力的东岸军队在星子县以西与清军遭遇。可怜这偷渡的一万多清军皆轻装疾行,一路上抛弃了大量辎重。此时正是疲累欲死的阶段;而好死不死的是,他们这上万人因为军情紧急还分做了三拨。第一拨迎头撞上的仅仅只有四千余人……
虽然炮兵主力已调到了南昌,但好整以暇的东岸大军以逸待劳,黑八旗、陆军火枪手、挺身队第二大队等精锐尽出,一战摧破此股清军,毙伤俘达两千余人。溃散的清军跑得漫山遍野都是,东岸人也懒得去抓,而是顺手拿下已开城请降的星子县,一边休整一边准备拦截剩下的偷渡清军(也不会忘了搜罗人口)----当然如果遇到数万人的清军大队顶多骚扰牵制一下,硬仗是不会打的。
31日,在又击溃了一支南下的三千余人的清军后,东岸军队也已搜罗到了七千余人口,然后在星子县湖岸边展开了繁杂的转运工作。这个时候,经过近四天时间的猛轰,南昌县城墙及城内建筑已多处坍塌,郭升派出万余精锐杀进了城内并控制了相当部分城区,耿仲明部死伤惨重、指挥混乱,他本人带着核心兵马数千人退守府衙一带,做困兽之斗。
8月3日,孔有德率领的大军出现在武宁县一带,而郭升下令用降军做先锋,不计伤亡猛攻南昌府衙,关键时刻甚至下令纵火焚烧民宅,终于在战至傍晚时分彻底攻克了这片区域。最后时刻,耿仲明率亲兵千余人欲溃围而出,被乱箭射杀当场,其部属欲降未果,尽被诛杀。一代汉奸带着两万残兵困守南昌城,前后竟然只坚持了12天即城破身死,落得此等下场,也是可怜可叹。
8月5日,此战亦伤亡颇大的郭升(前后伤亡达二万五千余)下令撤出已有疫病苗头的南昌城,然后率先后汇集过来的近五万人马北上建昌县,已打出些凶性的他们,打算会一会孔有德的六万大军(收拢了部分渡江零散清军)。孔有德在湖北厮杀多年,深知顺军的战斗力远不是明军可比,故在闻知耿仲明已败亡后,即刻下令就地停驻,并向坐镇襄阳的英亲王汇(报)报(丧),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而此时的东岸人,在星子县搜罗完人口后,于8月7日再度分批渡船南下,到饶州府鄱阳县以南地区登陆,似乎有那么一丝威胁到了东面沈永忠部三万余野战集群侧翼的味道。不过儒尼奥尔也向刘海洋明说了,沈永忠不是什么庸将,麾下部队还算能战,反观王得仁的部队扩军太快,战力孱弱,自是不能指望他们像郭升那样发狠玩命强吃耿仲明部数万人。
于是乎,东岸人一边派出兵马作势欲攻沈永忠部外围小股部队,同时亦派出使者撺掇王得仁尽起主力围攻沈永忠部3.5万人,但意料之中地被某位在王营中神气活现的“学士”给拒绝了,故只能作罢,转而蒙头收集起了人口。但这种事情竟然惹得那位学士不快(许是不少士绅前去明军营中哭诉),导致东岸大军一度与明军剑拔弩张,差点就火拼了起来。好在王得仁不是不晓事的人,双方之间的摩擦终究没能升级为武装冲突,但通力合作给予沈永忠部数万人重创的事情自然是免谈了。
不过王得仁也遣人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给刘海洋,即陈泰已率二万精锐(其中满蒙汉八旗即有五千余人)人马开进了池州府一带,并接引到了数千名败退至那里的黄州府清军,打算与沈永忠部合流后,恢复对赣东北地区的控制。而控制该地区的第一步,自然是把极为碍眼的马当镇要塞给敲掉了,不然万事休提。
刘海洋闻讯后便召开军事会议问计,大伙一致认为该撤兵了,此战以零敲碎打的形式前后毙伤俘清军二万余人,抓到了十万余明人移民(在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内差不多已运走七万人,盖因停泊在马当镇的机帆船总吨位超过了2.5万吨,此外还有四五百艘小船,运力极为强大),粮草牲畜金银书籍艺术品更是无法统计,而自身的伤亡仅仅只有四千余人(其中大部分还是由疫病引起的,北方籍士兵似是很难适应潮热的江西气候),算起来还是赚了的。
而见好就收一贯是东岸人的优良传统,8月12日,数万人马在鄱阳县南收拢完毕,然后次第登船,于8月18日、19日两天陆陆续续返回了马当镇基地,开始全力往长江出海口转运人口和物资,期间并未见清军主力前来袭扰,而他们自然也乐得如此。
8月下旬,顺军郭世安部五千余人按照约定前来接管已被东岸加固过的马当镇,同时彭泽、湖口、鄱阳等县也结束了无政府状态,正式纳入大顺的管制之下。听闻郭升最近在赣北招兵买马、四处屯垦,且与那些地主们相安无事,和几年前李过在湖南搞的“修正主义”一样,似乎预示着大顺政策开始全面转向,话说以后会不会开科取士呢?
8月底,陈泰率军出现在池州、九江交界处,但却不敢继续西进,因其兵马不足三万,来了也是白搭----郭升刚刚强吃了耿仲明数万人,威震江西,现在清廷已经把该部九万兵(最近收编了部分清军,也增补了一些地方团练,实力有所恢复)视为劲敌,与刘芳亮、袁宗第、高一功、李过、张献忠等人同等看待。
9月16日,东岸全军抵达崇明沙,受到了留守部队的热烈欢迎。而在返航途中,他们于江北地区抽冷子登陆了一次,掳掠了七八千人,然后迅速撤离,让南北两个战场割裂、无法协同作战的清军苦不堪言。
所有人马返回后,接下来的便是褒扬先进、论功行赏了,出战的刘国昌部顺军、郝尚久部明军以及出船出人的郑氏、鲁王所部俱有封赏,战斗中缴获的武器装备大部分都落到了他们手里,就连金银和珠宝都给了不少,让所有人都非常满意。
受到锤炼的仆从军第六师、第八师也将乘坐船只返回登州,相信在接下来面对清军的战斗中,建立了自信心的他们的表现应该会越来越好。而董学礼部因为在守御马当镇的战斗中,表现出色,刘海洋打算为他们申请扩充军队员额,即把第五师的兵额从4000人扩充至5000人,以嘉奖其部。
9月20日,大批船队携带部队和移民北上山东,他们将抓紧接下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保养维修船只,为10月底开始的移民运输季做好准备----和这件事情比起来,黑水地区的其他事情都要靠边站。
第三百三十三章 首航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一个月前。
1655年8月21日夜,就在中国中部江西战场大战方歇的时候,远在虾夷地厚岸港的某处码头上,一群人也在夜空下低调地举行了一场送别仪式。
送别的对象共有五百余人,分乘两艘船只,其中一艘是650吨级的笛型运输船,为日本公司租用的船只,另外一艘是400吨级盖伦船“企鹅”号(也不知道北半球的人知不知道这种生物),建造于钏路造船厂,由那帮来自甲米地的技师指导,数百人一边摸索一边建造,最后花费了大半年时间才算完工。
两艘船上除载了这五百多人(男女都有)外,还有大量农具、种子、干粮、腌肉、烈酒、棉衣、药品、牲畜、渔具、武器等一切安家落户所必需的东西,其目的如何,已不问可知----或许船上那些普通农人还不是很清楚,但黑水交通学院的学生,魏博秋的徒弟、心腹(多为情报人员出身),以及部分军士们却隐隐约约都有些知道的,只不过这都是他们自愿的行为,自然不会到外面去乱说。
平日里一直都很繁忙的日本公司总经理陈硕,今天也抽出时间来到了厚岸港,此刻的他站在墙角阴影处,看着即将远航的船队,心里默默祝愿他们一帆风顺----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该调拨的物资也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秘密搞来了,公司账目也做平了,下面就要看他们这些远航的小伙子们的了。
半个小时后,随着魏博秋的二儿子魏鸣兴登上船甲板,两艘船拔锚升帆,缓缓离开了宁静的厚岸港。朝外海驶去。陈硕默默地抽完了一袋烟,然后翻身上马,与随从们一起离开了厚岸乡,朝钏路港而去。
海上的航行枯燥而漫长,还充满了极度的危险,特别是这片海域是出了名的魔鬼海域且你对海况还不是很熟悉的时候。与大海搏斗的弄潮儿们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到龙宫去“做客”,永世沉睡在冰冷黑暗的北太平洋海底。
两艘帆船顺着洋流及南风,沿着千岛群岛的海岸线,一路向东北方向行去。这一段航程他们已经比较熟悉了,因为之前已经秘密航行过数次,积累了许多的经验和数据。老实说,这段航程不是很危险,特别是在夏季的时候。天气还算温和、海浪也不是很大,唯一干扰航行的因素或许就是多发的海雾了,不过这并不是无法克服的困难。
8月30日,两艘船一前一后停在了曾经到达过的幌筵岛大洋城附近海域,并上岸汲取了一些新鲜淡水。略事休整后,第二天,两艘船拔锚离开了碇泊地,调整帆桁后很快捕捉到了强劲的西北风。懂行的水手们相视而笑,虽然前途依然不可测。但只要有这股西风在,他们就有可能抵达传说中的那个名叫“阿拉斯加”的目的地----前提是海那边真的存在这个一个地方。
拔锚后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东岸渔船经常行走的主航线(前往勘察加半岛黑瞎子港的航线),然后调整航向,坚决地向东插了过去,这段路顺风顺水,希望能够如愿抵达目的地。
9月5日。向东航行了才不过五六天,风浪就渐渐大了起来,两艘船不时被巨大的海浪抛起来、落下去、再抛起来、再落下去,脆弱得就像暴风雨中的蝴蝶一样,随时会湮没在大自然的无穷威力之中。
“真不知道西班牙人是怎么熬过去的。”魏鸣兴脸色苍白地站在650吨级笛型船“猴面包树”号的船长室内。嘴里下意识地念叨着:“这段航线是他妈的人能走的吗?唉,真佩服那些西班牙水手,真是不要命了。诸位,我也不怕丢人,我现在是真有些后悔了。”
船长室内的众人都是和魏鸣兴关系匪浅的死党,很多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此时听闻此言,有人便叹道:“西班牙人的航线更偏南一些,但那地方风力弱,很可能要在海上漂很久,还很容易迷航,在这点上似是不如我们走的这条航线。可问题是,我们这条航线走得虽然快,但风高浪急,天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
外面一个大浪打在船娓,破碎开来的水沫狠狠地溅在了船长室的玻璃窗户上,发出了一连串的闷响。甲板上已经有水手在跑来跑去了,他们穿着涂了橡胶液的雨衣,肩上扛着抽水机管子,小心翼翼地抓着身边一切可以固定的物体,以确保自己不被剧烈晃动的船体抛入大海(那将是十死无生)----虽然船上的排水孔此时已经全数打开,但溅入船舱内的积水仍然很多,必须立刻用抽水机排出去,而这一切自然只能靠人去做。
“既然已经上了贼船,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通力合作,争取把这段难捱的航路一起扛过去吧。”有个晕船晕得厉害的伙计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次大家真的是孤注一掷了,要是再找不到北方新大陆的海岸线,我看干脆都死了算了。”
众人闻言神情各异,但此时既然都在一艘船上了,自然没法再说什么别的话,只能并力向前了,闯过去就是一片崭新的天地,闯不过去自然就是葬身鱼腹,没什么好说的。
9月10日开始,风浪略有些减弱,这似乎预示着海上的天气转好,但悲剧的是,能见度渐渐变差了起来:一直航行在“猴面包树”号身后的“企鹅”号的船体在薄雾中时隐时现,这让魏鸣兴不得不下令降低船速,减小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免得在海上失散。
9月13日开始,天气很快又变得恶劣了起来,狂风暴雨笼罩了这片海域。这个时候,之前一直惠顾着大家的西风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乱七八糟的多变风向,不得已之下,两艘船只能撤下了大部分风帆,然后顺着洋流。以两节的航速乱漂。“猴面包树”号的船身这两天开始多处漏水,但缝隙很快就被水手们填塞住了,情况看起来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17日,坏天气很快又消失了,就好像它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当然两艘船上的水手和乘客们肯定不会这样想。有人在甲板上生起了火。烤一烤衣服、鞋子、床单什么的,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船上又到处都湿漉漉的,若是无法保持干燥,恐怕用不了两天就会有人生病,而这无疑是噩梦的开端----但好在到目前为止,除少数几人外,大家都还很健康。
“也许我们很快就能抵达了。”这一天,一直沉默寡言的船长乔纳森开口说道。“我看到了陆地的轮廓,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北方新大陆,我倾向于认为不是,因为航程不对。之前那场暴风雨耽搁了我们不少时间,我们应该没这么快抵达那里,我用计时器(机械钟)测算过很多次了,我们之前每天的航速都有记录,但即便是按照最乐观的一种算法。我们此时离北方新大陆应该还有一定的距离。”
“沿着你看到的陆地轮廓走,不管它是哪里。都是好兆头。”魏鸣兴听了听窗外呼呼做响的西北风,用一种略显挫败的语气说道:“即便我们最终没能顺利抵达北方新大陆,那么这片陆地或许将成为我们最后的庇护所。对了,乔船长,你看到那是什么陆地了吗?上面有植被吗?”
“我是在那天船只被狂风吹得乱漂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很真切。但我无比确认那上面有植被,而且看样子是茂密的森林,或许能给我们提供食物。”乔纳森船长想了想后,说道:“我认为您的意见是正确的,长官。我们确实该沿着这些陆地或岛群行走。”
接下来的几天出人意料地风平浪静,一前一后的两艘船以4节的正常航速继续东行,而就在9月20日这一天,他们再次看到了陆地的轮廓,魏鸣兴偷偷回忆起了父亲曾经给他手绘的一副地图,觉得这可能是阿留申群岛中的某个岛屿,之前他们的船只很可能在暴风雨中被卷入了白令海的南缘,这真是太可怕了!
9月22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再次强袭了两艘船只,在看到海面上涌起滔天巨浪的时候,乔纳森船长立刻要求船只掉头向南,到岛群那里寻找避风处----他们已经弄清楚之前看到的所谓陆地轮廓其实是一连串的岛群而已,且这两天他们一直沿着固定的纬度线航线,与岛群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在海上风浪如此巨大的时候,再继续前行颇不明智,只能南下先避风再说。
魏鸣兴同意了乔纳森船长的请求,然后命令“猴面包树”号挂起了信号旗,与“企鹅”号一前一后,在暴烈的西北风推动下,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进了一处看起来还算曲折的海湾内(意味着海浪的威力被大大削弱),算是逃过了一劫----但不幸的是,“企鹅”号似乎因为冲得太猛而在一处浅滩上搁浅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暴风雨一直持续了整整四天才结束,9月27日清晨,当久违的阳光再次撒满整个甲板的时候,已在暴风雨中被折磨了数日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检查一下船只,再派人去‘企鹅’号那里看看,不知道涨潮时还能不能从搁浅地浮起来。这天可真冷,该死的,怎么是北风?!”魏鸣兴突然面色大变,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什么?北风?”乔纳森船长的面色也有些凝重了,只听他用猜测的语气说道:“不会是盛行北风的季节来到了吧?哦,我们的运气可真差。这离十月还有几天呢,这片海域就被北风接管了?不可能吧!北风一起,这片海域将笼罩在巨浪之中,任何船只航行在这种海况之下,生还几率不会超过两成。长官,我们该怎么办?‘企鹅’号的状况也不是很乐观,或许要弃船了呢……”
“先派人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岛上又有些什么东西吧,仔细点,或许我们这个冬天也只能在这里渡过了呢,这可和我预先的计划不符,真是糟糕透了!”魏鸣兴将自己进了水的靴子扔在甲板上,叹着气说道:“另外派人随时监测风向,我需要知道每一个小时的风向。”
或许是墨菲定律的关系,魏鸣兴等人最不想见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从9月27日到10月2日,整整六天时间竟然都是强劲的北风,而据出外勘察的水手报告,外海的风浪大得吓人,简直是白浪滔天,敢在这种天气下出海航行的人,一定是龙王爷的女婿。
“看来真的要在这个岛上过冬了呢。”魏鸣兴将水手们绘制的岛屿简易轮廓图(仅仅是附近区域)塞进了**口袋里,脸色颇有些愁苦。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是南纬53度53分(这并不难测),毫无疑问应当是阿留申群岛中的某处了。对照了一下他父亲给他的秘密地图,魏鸣兴现在怀疑他们所在的位置很可能是一座被标注为鳕鱼岛的岛屿(阿玛克纳克岛)。岛屿既然名为“鳕鱼”,那么或许这座岛附近的海域里有着资源极为丰富的鳕鱼,正常情况下能够给大家带来充足的食物,可现在是十月份了,外面白浪滔天,捕鱼?你是在开玩笑么?别逗了好不!
“还是检点一下物资吧,两艘船上合用的东西要尽快搬上岸,最好尽快搭建一个临时仓库存放它们,当然也不能忘了给自己建造房屋。就是不知道这里的海湾冬天结不结冰,如果结冰的话那么船只有可能会被破坏呢,这倒是件麻烦事,要不要想办法把船拖到近海搁浅呢?”魏鸣兴苦思冥想着,这个冬天对他们来说,注定是极为不易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风云变幻
阿尔瓦罗已经很久没来到商城港了。
近些年的连场大变已经极大消耗了身体的元气,第二次东西战争中家业的受损也极大打击了他的精神,如今刚过六十的他看起来已是风烛残年,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他当然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于是趁着身体刚刚有所好转,便说服了自己的儿子阿尔瓦罗和最喜爱的孙子伊尼戈,来到了刚刚开埠没几个月的商城港,为家族未来的发展尽最后一次努力。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十月底了,但仍穿得严严实实的阿尔瓦罗带着儿孙来到圣何塞大教堂内做了一次礼拜。圣何塞大教堂始建于1635年,已经经历将近二十年的岁月洗礼了,想当年初建的时候,罗德里格斯家族作为拉普拉塔有头有脸的土生白人精英家族,也是出过资的呢,当时西班牙人动用了许许多多的奴工和意大利人采石,另外还向东岸人订购了大量条砖和水泥,这才把这座规模不小的天主教堂完工。
阿尔瓦罗用手轻轻抚摸着已有些斑驳的墙壁,轻轻叹了口气,既为了自己逝去的岁月,也为了西班牙王国江河日下的国运。
“说起来,今天来做礼拜的人可不少呢,其中许多是立陶宛人?以前没见过,新来的么?东岸这帮异教徒,四处捞人的本事倒是一流,只可惜这些人来自波兰,我们很难安插进自己的人手。”轻轻咳嗽了两声,阿尔瓦罗看着正低着头从教堂内鱼贯而出的欧裔面孔,颇为感慨地说道:“我听说波兰在打仗?”
“是的,来自俄罗斯的野蛮人进攻了波兰立陶宛联邦,这些俄国人军纪很差,在当地造成了大量的难民。嗯。这似乎是去年发生的事情了,我不太确定,我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一些利马商人与我闲聊的时候告诉我的,现在战争应该还在继续。”如今也已经步入壮年的阿尔瓦雷斯回答道,“不知道这些东岸异教徒们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些立陶宛人,看起来似乎是难民。荷兰人还是瑞典人帮的忙?”
“或许是荷兰人吧。”阿尔瓦罗深吸了口气,看着教堂外郁郁葱葱的小树林,笑着说道:“看,我们当年栽下的果树都还在呢,真漂亮啊,想起来了当年在这里与那些东岸人做生意的场景,只可惜他们中的某些人比我还先故去,真是太遗憾了。”
“父亲,东岸人不停地从旧大陆运人来充实自己的国土。以前是法兰西人,后来是立窝尼亚人,现在又是立陶宛人和意大利人!东岸大草原上此时已经生活了几十万人,这汇聚起来的是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他们最终会吞噬掉整个拉普拉塔的,这一天不会太遥远。”阿尔瓦雷斯突然说道,他对父亲加深与东岸合作的决定分外不解:“每年从卡斯蒂利亚、阿拉贡、巴斯克、格拉纳达来到新大陆的半岛人只有区区几千人,拼人口增加的速度。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现在与东岸进行贸易,是在变相增加他们的国力。这怎么可以呢?智利、秘鲁的那帮商人目光短浅,但对以布宜诺斯艾利斯为根基的罗德里格斯家族来说,东岸人的日渐强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不明白么?阿尔瓦雷斯,我的孩子。”老阿尔瓦罗又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拉普拉塔是没有能力抵抗东岸人的入侵的。他们现在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没必要罢了。现在整个拉普拉塔、智利、查尔卡斯及秘鲁的商业家族都在尝试着与东岸人进行合作,这是正确的,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用对立的思维来看待这件事情呢?是的,我们家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有农场、有牧场。这些也确实是极为重要的财产,但前提是我们有能力保护它们。牙买加岛已经陷落了啊,孩子,不光是东岸人,英格兰人也在觊觎着伟大的西班牙的土地。卡斯蒂利亚如今就像是一艘四处漏水的帆船,每个人都想等船只沉没后捞取好处,葡萄牙、法兰西、英格兰是外部的敌人,加泰罗尼亚、巴斯克、那不勒斯是内部的敌人,一旦卡斯蒂利亚崩溃,那么谁能够保障我们家族的长久利益?英格兰人吗?”
“不,英格兰还不敢把爪子伸这里来……”虽然不太同意父亲的做法,但阿尔瓦雷斯也承认英国对拉普拉塔是有心无力的,只听他说道:“但东岸人的法律很严苛,他们会强行赎买掉我们家族大部分的牧场和农场,这一点很难令人接受。”
“有些事是很难接受,但你得习惯忍受。”阿尔瓦罗缓缓走进了小树林边缘,用手扶着一棵粗壮的枣树,说道:“现在西班牙与东岸在国家层面上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你也看到了,南纬42度以南的土地已经被质押给东岸人了,为此他们支付了我们大量的金钱和物资,这是西班牙赖以维持生存的关键养分。当然了,我们的肠胃与躯干被长期的病痛折磨得非常虚弱,这些养分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还很难说,但养分就是养分,总比没有得好。我们国家现在同时陷入了三场战争之中,与葡萄牙人的、与法兰西人的,还有与英格兰人的----虽然暂时还没有宣战的消息传来,但事实上已处于战争状态之中,因此我们非常需要东岸人提供的金钱和军事物资;此外,国家内部暴动的贵族和农民也需要安抚,故东岸给予的小麦和黄油也非常关键。孩子,你还没看清吗,东岸人就像这棵枣树,粗壮、有力,或许就体型上来说比旁边这棵要瘦弱一些,但这棵被蚁蛀虫咬,内里其实已经空了,这就是西班牙……”
教堂的钟声缓缓响了起来,似乎是正午报时的声音,几名神职人员从教堂内走了出来,他们和罗马教廷没什么关系,穿的服装也颇有东岸特色,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朝食堂走去。那里已经有几名穿着黑色制服的情报官员在吃饭了,或许一会这些神父们还得向东岸的情报官员汇报一些情况。
亵渎主的异端!无耻的堕落者!这是阿尔瓦罗一贯以来对这些听信于东岸政府的神父们的看法,太无耻了!
“东西两国间的合作已经不可避免,所以,我们家族想要求得更高的发展,必须也参与进这股潮流之中。阿尔瓦雷斯,不要想着和这股潮流对抗,这会把你撞得粉身碎骨的,参与进去,适应它,然后攫取家族应得的那份利益。”阿尔瓦罗缓步徜徉在树林里,用轻柔的语气说道:“其实,要不是东岸人拒绝了的话,我原本是打算让伊尼戈加入东岸国籍的。到底还是他的身份过于敏感了,或许你以后可以挑选一位机灵的家族远支成员进入东岸发展,这可能会是家族生意的转机。我的孩子,我已经无法再为这个家族做更多的事了,我有预感,蒙主感召的时间不会太远了。听我的话,克制住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东岸和西班牙之间的密切联系,我预计短期内不会有大的改变。”
“昨天,有老朋友告诉我,东岸共和国的政府近日重新强调了进出麦哲伦海峡的预先申报制度,即如果有外国船只未经申报即擅自出入麦哲伦海峡的话,那么东岸海军有权对其进行扣留、检查,必要的话,他们甚至有权对其进行攻击。呵呵,这是他们给伟大的菲利普国王送的一份礼物,同时也保障了秘鲁、智利海域的安宁,该死的法国、英格兰海盗再也无法肆无忌惮地进入太平洋,袭击我国的船只或沿海城镇了。”阿尔瓦罗最后说道,“西班牙与英国互相宣战也就是这几个月内的事情了,这样一来,王国与东岸的关系会更加密切。孩子,好好把握这个机会,重返商城港就是我们家族的第一步。”
阿尔瓦罗沉默地点点头。事实上他们家族最近已经开始在做准备了,商城港开埠,只允许拉普拉塔(含巴拉圭)的商人前来贸易,罗德里格斯家族已决定将牲畜作为拳头产品----安达卢西亚黑牛自然是继续向东岸进行销售,此外东岸每年都花大力气进口的马匹,比如安达卢西亚马、卢西塔诺马、拉斯切克马、夏尔马乃至一些骆驼,都是能够在东岸人这里卖上好价钱的。
再者,家族的航运业务也要开展起来,毕竟租用船只运输马匹和骆驼其实并不便宜,罗德里格斯家族资金还算充裕,那么在东岸或荷兰订购一些商船,然后到本土或意大利招募一些水手,自己用船将牲畜运到东岸来发卖,长久来看会更划算一些。
“智利和秘鲁的商人已经走在我们前头了,王国与东岸政府也在持续深入地改善关系,阿尔瓦罗,这是大势,不要试图违抗它,安心做我们的生意,这对家族有好处。”老阿尔瓦罗在小树林里留恋地走了一圈,最后还是离开了这个以前曾是西班牙王国领土的地方。
第三百三十五章 对西新思维(一)
“超过劳动者个人需要的农业劳动生产率是一切社会的基础,并且首先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基础。”马克思说的这句话真是一语道破了人类社会变革的本质,而东岸发展的现状也告诉了掌权的穿越者们这句话的极端正确性----农业一直吸纳了最多的就业人口,并且其产出决定了整个东岸社会运行的成本高低,重要性毋庸置疑。
……
10月中旬的东岸大地已经进入了春播前最关键的准备阶段,很多去年新开辟的土地上,一条条被蒸汽犁犁过的深沟直延伸到了远方的天际边;而在这些新垦之地的旁边,小片已被耕种多年的地里的麦穗已经沉甸甸了,再过一个月的时间,基本上就可以组织人手收获了。
“巴尔博亚先生,如何?我们东岸共和国境内到处是这样的农场,也不怕和你说,这个国营农场只有250名波兰战俘契约奴,外加一些牲畜和农业机械,但产出除养活他们之外还有大量富余可供出口。既然西班牙朋友们需要东岸的粮食,那么尽管拿去好了,呵呵,都是上等小麦,足够令你们满意。”就在阿尔瓦罗祖孙三代在商城港“缅怀过往”的时候,数十公里之外的野屋河畔,退役陆军少校(退役时加了一级)、曾在远东服役多年的李文长正在向从西班牙赶来的巴尔博亚书记官介绍着东岸的农业成果。
“东岸在农业方面确实做得很不错,很令人敬佩,毕竟你们这是在开荒。其中的艰难我很清楚。”巴尔博亚书记官点了点头。说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李先生,我不是那些以谈论农业生产或体力劳动为耻的‘伊达尔戈’(西班牙贵族的称谓)们。农业是一个社会的基础,农业都弄不好的话,这个社会也是没什么前途的,西班牙王国在这方面,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西班牙在多年以前----好吧,其实是一百年以前----其农业水平还是相当之高的,但在16世纪那些个狂热的年份。随着摩尔人大量被驱逐出安达卢西亚、格拉纳达、加泰罗尼亚等地,伊比利亚的农业水平开始了急速坠落。
摩尔人是聪明的农夫,他们掌握了高超的农业技术和对付恶劣干旱天气的办法,将干燥的安达卢西亚变成了物产丰饶的地区。要知道,卡斯蒂利亚可不是什么降水丰富的好地,在这种相对干旱、贫瘠的土地上耕作,尤其需要的是耐心和技术,摩尔人显然有足够的耐心侍弄土地,农业技术也相当高超----摩尔人建立了在当时整个欧洲都非常先进的完备的水库及灌溉体系,并经常修缮。使得一些在今天的西班牙极为荒芜的地区于那个年代也产出了大量的农产品,足以让如今日益虚荣和懒惰的西班牙人感到羞愧万分。
但在严酷的宗教气氛下。身为异教徒的摩尔人被赶走后,西班牙的农业生产力就开始日益倒退了,与此时其他国家的飞速进步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有着摩尔人留下的极为完善的基础设施遗产,但西班牙农业收成依旧在不可挽救地逐年下降,曾经在瓜达拉维亚尔运河畔密布的果园(摩尔人开辟,对河水的利用非常节俭、经济)也因为干旱而渐渐荒芜,大量的耕地退化成草场,整个国家不得不依赖进口谷物而活。
西班牙政府不是没对此做出些调整,比如1626年的时候,国王就颁布了一项法令,声称贵族从事商业或农业没什么丢人的,只要他不亲自参与买卖,或在自己家里做生意、耕作什么的。但这可想而知没什么效果,“伊达尔戈”们感觉用双手劳动或投资商业有损于他们的尊严,因为那是被他们赶走的穆斯林和犹太人曾经做的事。而且他们完全没有经济知识,轻视一切体力劳动,藐视几乎所有的工商业活动,只关心维持自己奢侈生活的商品,比如细布多少钱一匹、高档蜡烛价值几何等等(西班牙贵族固定这些高档商品的价格并时不时禁止出口,可想而知给手工业者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以至于西班牙自己的手工业完全崩溃);除此之外,他们唯一追求的,便是军事荣誉和宗教扩张了,这种虚耗国力的做法无疑让西班牙的灾难更深重了一层,最终从巅峰跌落下来,并再也没起来过。
现在的西班牙王国,不但工商业凋敝无比,就连农业生产都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多年的对外战争、沉重无比的税负、此起彼伏的地方暴乱以及牧羊业组织“麦斯塔”对农业的侵害,使得西班牙的粮食生产连年歉收,以至于到了严重的入不敷出的程度,这在农业生产纷纷从战乱中恢复的英格兰、德意志等地区看来,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传统的谷物出口大国波兰(主要由荷兰经营贩卖,以黑麦和小麦出口为主)又深陷战争泥潭,农业生产秩序大受影响,这就让西班牙人的境况更加不妙了。现在若不是他们还能死命压榨那不勒斯、西西里等意大利领地的话,半岛人恐怕早就在饥饿中爆发革命了。
但一味压榨意大利人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故西班牙人在权衡再三之后,将与东岸人联系密切的巴尔博亚书记官等人派到了新大陆,与常驻东岸的特使劳尔.布拉沃男爵一起,商讨向东岸购买粮食的事宜----当然不是花真金白银购买了,他们只是想稍微调整下东岸向他们发放贷款的物资比例,一些不合时宜、专为贵族或王室享受的奢侈品削减一下(西班牙王室现今每年宫廷支出多达300万东岸银元的样子,其奢靡浪费程度令人震惊),转而多弄一些粮食以缓解国内的困境,算是痛定思痛之下一个相当明智的做法。
华夏东岸共和国执委会在接到西班牙人的请求后,开了半天的闭门会议,然后便以绝对多数票同意了西班牙人调整贷款物资比例的请求,削减了一大批鲸油蜡烛、肥皂、高级皮毛、印花布、染色布、丝绸、针织花边等奢侈品的额度,然后增加了十万吨(约合二百多万元)谷物的配额,分四年付完,以缓解西班牙国内的困境。至于说这些谷物的运输嘛,因为是西班牙人提出的更改请求,因此他们也将承担部分运费,大概占60%的样子。
看在西班牙正事实上与葡萄牙、法兰西、英格兰三国鏖战的份上,东岸人也同意了,并表示今年年底之前就会发一批小麦(国家储备粮库的陈麦)前往西班牙的加的斯港,数量大约在三千吨的样子----当然如果西班牙人愿意提供部分船只并承担费用的话,他们哪怕再多运一万吨都可以,粮食储备从不是问题,有问题的只不过是有没有足够的运力罢了。
好在西班牙人的运气还不错,正带着巴尔博亚四处参观的李文长给他出了个主意。
“巴尔博亚先生,或许您正在为如何装运更多的粮食返回旧大陆而感到苦恼,那么我想您大可不必如此。在我国的青岛港内,此时正有大批来自旧大陆的荷兰船只停泊于彼,他们都是帮我国政府运输旧大陆移民的。我想如果您能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对价的话,那么这些来自联合省的船长们应当不会介意顺手帮您捎带着运一部分粮食回去。我觉得您可以遣人去尝试一下,如果那些船长不信任您的话,我方的银行也许会为您出具担保并先行发放部分运费,这从贷款总额里扣除就好了,问题不大,如何?”秉承了执委会旨意的李文长此刻确实是真心实意为西班牙人考虑的,因此出言向其建议道。
“很不错的建议,李先生,在这么一个艰难的时刻,贵国表现出的友谊足以令菲利普国王改变对贵国的看法。主的子民不一定是朋友,而异教徒也不一定是敌人,世事就是如此,感谢贵国的无私帮助,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与伟大的西班牙王国交好,贵国会获得意想不到的巨大收益的,因为这个国家是上帝选中的文明使者。”巴尔博亚书记官矜持地说道,“来自英格兰的异端已经与法兰西这个叛徒秘密勾结在了一起,正式向我国挑起了战端,伟大的西班牙王国必须直面挑衅、奋起回击,直到让所有敌人都匍匐在菲利普国王的御座之下,他们一定会失败的!”
“嗯。”李文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后犹犹豫豫地说道:“书记官阁下,请恕我直言,西班牙王国要想同时打赢这三个敌人,如果不对贵国的经济、军事体制----尤其是经济体制----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革的话,恐怕将极为艰难。毕竟,敌人的实力也非常强大,法兰西王国有着整整2200万人口,几乎是贵国的三倍了。现在是到了为胜利做些什么改变的时候了,不是么,巴尔博亚先生?”
第三百三十六章 对西新思维(二)
“现在政府内部有些人呼吁在对西政策上采取新思维,即对西班牙采取一些适当的扶助政策,使其不至于快速衰落下去,有更多的牵制法国、英国、葡萄牙等殖民国家的实力,且还能为我国政府的海外殖民活动减轻压力,一举数得……”东方县城关镇执委会行政大楼内,分管农林牧渔、水利建设、农产品深加工等行业的中央执委、农业部长郑斌一边给执委会主席强全胜点了个烟斗,然后说道:“其实我是支持这个说法的,事实如此嘛。西班牙人的落后体制已经病入膏肓,我们即便全心全意帮助他们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革,也是扶不起来这个老大国家的,顶多能够让他们稍稍振作一下、雄起一点,能够有更多的力量给其他欧洲白皮佬添堵罢了----当然也许有些人会担心西班牙实力增加后会对我国今后攻略拉普拉塔、智利等地区产生不良影响,但我认为问题不大,因为西班牙最重要的敌人始终是其欧洲邻国,殖民地也没甚工业、投射力量又不足,因此实在不用担心。真要打起来了,我们可以轻易调动数万陆军进入拉普拉塔,西班牙人什么心思也就淡了……”
其实,此时正在说话的郑斌本人,就是他嘴里那些“呼吁采取对西政策新思维”的人里的重要人物,他今天来找强全胜,一是他本人确实认为东岸应当对西班牙采取适当的扶助政策,二也牵扯到了经济利益。
之所以说这里面牵扯到了经济利益,无非就是前几日巴尔博亚书记官与农业部掮客、退役陆军军官、粮食商人李文长所说的那些破事:西班牙主要产粮区如安达卢西亚、加泰罗尼亚等地因为种种原因连年歉收。急需从外界输入粮食以维持国用。粮食富余的东岸自然是其考虑的来源之一了----尤其是如今西班牙和英国已经事实上开战(牙买加岛已被英国人攻克)。从俄罗斯、意大利等地进口粮食颇为不便(容易被英国海军袭击),那么让一贯不太鸟英国人的东岸商人将产自新大陆的谷物运到西班牙港口,确实是一桩很不错的生意,西班牙人可以获取足够的粮食、东岸人可以部分缓解国内粮食剩余的压力,无论是从经济层面还是政治层面来说,都确实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当然了,要想让所谓的“对西新思维”政策更加容易地付诸实施,自然少不得再拉上一些盟友了(主要是工商界的人士)。毕竟有了这些投资于工商业的人士帮忙鼓噪,也更容易对执委会诸公们产生一些影响不是么?而且,工商业界也确实对西班牙的市场垂涎欲滴,这个总人口超过800万的市场容量够大,购买力在这个年代也还算可以。之前由热那亚人帮忙代理东岸商品在西班牙一些地区的销售,虽然也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大部分西班牙进口商品仍然被法国、英国、德意志、荷兰乃至意大利部分邦国所瓜分,东岸人的市场份额并不高,现在有机会强势楔入这个曾经对东岸人部分关闭的市场,同时顺便打压别国的工商业发展。又何乐而不为呢?所以,这次的机会必须要抓住。不然就太遗憾了!这就是大部分农业和工商业界人士的看法。
“现在西班牙输往新大陆的商品,只有极少一部分是自己生产的,其他要么干脆是别国商人找的‘西班牙亲戚’鱼目混珠,要么干脆就是走私过去的外国货,西班牙人自己真正能满足的,只不过占了十分之一罢了。”郑斌此时又充当起了工商界的说客,只听他说道:“我听秘鲁那边的商人说,从1545年开始,西班牙纺织品就已无法满足殖民地需求,殖民地甚至需要提前六年预定商品,这导致了走私盛行,比如英国人和荷兰人就以加勒比岛屿做基地,不断与西班牙进行走私贸易。而走私贸易的盛行使得西班牙工业进一步衰败,曾经拥有30万人口的塞维利亚当时有13万工人,但现在多数已烟消云散了,而即便没消失掉的西班牙工业也已经是别国商人的产业了,比如热那亚人购买了格拉纳达的肥皂工场和丝织工场,石匠、鞋匠、毯子编织工基本都是意大利人把持,小商贩、五金工砖匠、运水工什么的则由法国人充任;16世纪末,原本纺织业规模不小的昆卡已经没有织机在工作,塞维利亚也只有400台织机,很快又降为了60台。与此同时,由西班牙本国纺织加工的羊毛也逐渐缩减为以前的20%,与之对应的西班牙羊毛大量出口,低地地区是其重要买家,而这个阶段却正是荷兰莱顿毛纺业的黄金发展期……”
“西班牙这么大的市场,我们东岸一定得趁机挤进去啊。这次英国突袭占领了牙买加岛,其北美殖民地也派人进入了西班牙设立的瓜莱传教区,双方之间就差正式宣战了,而英国与西班牙战端的开启,一定会让西班牙人不堪重负、惶惑不安。尤其是英国人刚刚在海上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荷兰,他们强大的海军实力可不是葡萄牙或法国能比的,完全有能力威胁西班牙与美洲殖民地的联系,以及切断他们进口商品的通道,这对西班牙的威胁无疑是致命的。”郑斌最后说道:“西班牙人已经害怕了,现在是最好的让他们让步的机会,我们必须抓住。”
“说得有点道理,但这和你们鼓吹的对西新思维有什么关系?这种新思维到底包含哪些内容?”强全胜抽了口烟,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不要胡搞,西班牙人起不来了我是信的,他们的问题很多,靠吃大补丸是没用的。别看我们给了他们630万的现金和物资,但这笔钱物我很怀疑究竟能不能发挥其五分之一的力量,最糟糕的情况。是西班牙人拿着这笔钱安抚国内局势、扩军备战。然后一战输了把大的。将其挥霍一空!哼,以前西班牙人引领了军事变革的潮流,西班牙大阵指哪打哪、所向披靡,但现在欧陆各国的军事技术都赶上来了,甚至还尤有超越----你看看西班牙军队里的火器比例还没法国人高就知道了,骑兵也不如法国人----西班牙的老兵也在历次大战中损失殆尽,他们凭什么同时与三个国家交手?唔,不扯远的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搞?我先声明,要钱没有,最近推行的‘科学春天’计划以及乌江地区大规模防洪设施的修建,都要大量的资金,我可没钱给你们造。”
“当然不需要花钱了,我是想我们是否可以通过政府合作的形式,对西班牙王国进行一些经济层面的指导,使得这个国家的生产力水平有所恢复,至少要恢复到1609年最后一次大规模驱逐摩尔人和犹太人时的经济水平吧?当年格拉纳达最后一批异教徒被驱逐,西班牙人从其他地区移民两万多户基督徒。一家一片土地、两头牲畜、一片葡萄园(或橄榄园),但现在格拉纳达的抛荒水平又更严重了。商业也凋敝异常,西班牙人在这些事上的水平完全不如被他们驱逐的异教徒。我想,我们国家可以通过经济合作的模式,帮助西班牙繁荣他们国内的商业体系,比如我们可以让西班牙国王明白过重的税负和林立的税卡并不是增加财政收入的唯一手段,而商业的繁荣自然会释放西班牙国内沉淀的消费能力,使得我国的商品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当然这个过程我们可以收费,西班牙的伊达尔戈们不全是蠢蛋,应该会有明白事理的人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强全胜听郑斌这么一说,觉得这事有些意思,但郑斌这些工商界的人士被利润蒙蔽了双眼,多多少少有些一厢情愿。哼哼,繁荣了西班牙的商业,焉知不是便宜了法国人、英国人和荷兰人?真是利令智昏!
不过小郑提到的格拉纳达农业水平下滑的现状倒是值得我们下点力气。西班牙据说有几十万贵族,而土地也大多掌握在他们手里,贵族和长子整日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其他孩子宁愿过贵族式的贫困生活也耻于工作。大部分伊达尔戈都不关心精耕细作,因为即便是最糟糕的收成也足以维持他们的体面生活(如果不够,政府还给补助金),他们缺乏足够的动力改善农业技术。而拥有全国1/6土地的天主教会(其财产是贵族的两倍之多,很多富人去世前将财产捐给教会)也差不多,他们同样对科学耕作没兴趣,再加上动荡的局势,西班牙的粮食产量连年下滑也就不奇怪了。
让西班牙人恢复16世纪摩尔人还在的时候的农业生产水平,这才是东岸人可以做的事,农业上去了,西班牙国内局势便不会这么紧张,他们或许会有更多的精力与英国人撕逼,这样对东岸也有好处。至于说这样可能会导致东岸粮食出口受阻,呵呵,完全是杞人忧天,因为提高粮食产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东岸粮食出口至少在五年内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十年内也不会受到大的影响,而且,和政治方面的利益比起来,些许粮食贸易又算得了什么?
唯一值得顾虑的,大概就是西班牙的伊达尔戈们太过顽固与守旧,教会实力也空前强大----西班牙国王的权力被广泛用于为天主教会服务,其曾言“我宁愿统治一片沙漠,也不愿统治全是异教徒的国家;西班牙国王还宣布接受宗教改革的人一律处死,并在边境设卡审查一切书籍,这间接隔离了西班牙与其他国家的文化交流,导致西班牙经济、文化、军事、政治方面的固步自封----因此,即便是提振农业水平的举措也很可能会遭遇失败,但这就不是东岸人所能控制的了,他们只能尽力而为,尽力让西班牙人充实一些国力,虽然这事看起来希望也不是很大。
“尽力而为吧,西班牙虽然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注定是东岸的敌人,但短期内帮助他们恢复一些实力,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繁荣他们的商业就免谈了,对西新思维,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近些年西班牙经济的愈发凋敝,已经使得越来越多的半岛人选择移民新大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必须阻止这种倾向!好在西班牙这个积重难返的老大国家,国民风气被贵族败坏,懒惰而虚荣、傲慢而守旧,想要崛起看来是很难了呢,这样我们也就能放心施为了。”强全胜看着仍在滔滔不绝的郑斌,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第三百三十七章 新鲜血液(一)
雄鸡报晓,东方的天边泛起了一片鱼肚白,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海角港的一片临海棚户区内,大群穿着白棉布汗衫的立陶宛人正在工头的示范下,笨拙地编织起了渔网。渔网的材料是来自新华夏岛的剑麻,一种被称为“绿色黄金”的纤维植物,质地柔韧、坚硬、耐腐蚀,是上好的工业用绳或渔网材料。
这些立陶宛人早上五点钟就被工头叫起来干活,一直要干到七点半才有早饭吃。活计很简单,就是在海边指定场所搓绳、编网,有时也会有一些损坏的渔网或箱笼拿过来让他们修补。成人每天1角钱的工资,未成年人每天5分钱,但一般只上半天工,另外半天集中起来学习汉语和一些规章制度,在师资力量有限的情况下,移民部可能还是觉得优先归化未成年人比较划算。
七点半吃完早饭后,这些人可以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然后便再度投入到了紧张的搓绳和渔网编织工作中去。工作是单调枯燥的,但这些所谓的立陶宛难民们却没有丝毫不满之意,因为这比起他们来到东岸之前的生活要好太多了----残暴的俄**人抢走了他们手里最后一点黑麦和牛奶,他们肆意劫掠城镇、侮辱妇女,所作所为和传说中凶残贪婪的克里米亚鞑靼人别无二致,就连奥斯曼帝国的异教徒军队都比他们文明百倍。
当然了,就算俄国人没有杀到立陶宛,他们的生活仍然是有些不堪重负的。波兰立陶宛联邦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了。贵族取得了一切权利。就连国王都要由他们来选举----如果本国国王不能令他们满意。他们甚至会邀请外国人来当国王,贵族甚至还拥有一票否决权,即少数派(哪怕是一位贵族议员)可以否决多数派做出的任何决定。这样一来,这个国家已经成了事实上的虚君共和制,占总人口约20%的贵族把控了国家的前进方向,国家已没人能制约他们,他们肆意妄为,将普通农户变成了自己的农奴。境遇悲惨无比。
这些立陶宛人来自这个国家的核心区域之一,但生活境遇一样相当悲惨。按照1496年确立的皮亚特科夫法令,他们每个星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要到贵族的土地上去劳作,所有人都被束缚在土地上,若要离开迁走的话,那么他的土地和财产将被贵族无偿收走,这对普通人来说无疑意味着死亡。
而到了后来,由于君权的愈发虚弱以及国际贸易的发展,大体上地方自治的乡绅贵族们更加肆无忌惮,他们要求农户们世世代代都要留在土地上。为他们承担繁重的劳役,同时从农民手里收走了更多的农产品出口到国外。并规定每户人家只允许有一个儿子到领地外工作,这无疑让广大波兰立陶宛农民的生活苦难又更深重了一层。
老实说,这场由俄国人发起的侵略战场如果不是他们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话,广大波兰、立陶宛农民未必会有什么抵触的情绪,或许长期的妖魔化俄国的宣传导向会让他们心里有些阴影,但就生活层面来说应该不至于太坏----不一样是当农奴么?当然历史没法假设,你指望鞑靼人、俄罗斯人或瑞典人的军纪变好,那纯粹是想多了,他们就是那样的“蝗虫”军队啊,从华伦斯坦时代一脉相传过来的。
所以说,当这些立陶宛人被连哄带骗(库尔兰人欺骗他们说要带他们去荷兰生活)地送上船来到新大陆后----首先送到了新库尔兰的雅各布港,库尔兰人挑走了一部分,剩下的发放到东岸各大港口----他们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认认真真地工作了起来。上帝,可有工资拿呢,每天一角钱,每月就是三元钱,而一亩地的赎买费用才五元----当然这首先需要获得国籍,但这仍然令他们极为振奋,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份土地完全属于他们自己,每年只需要为国家无偿工作十五天,不用为贵族承担繁重的劳役,税负也很轻,也无需把自己的农产品贡献给贵族享用,真是太棒了!
就是五年的考察期略有些长,以及政府始终不肯承诺修建天主教堂,让这伙来自立陶宛的难民们略略有些不安。不过总得来说问题不大,已经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至少这里没有残忍的贵族、没有凶恶的俄**人,有饭吃、还能有收入,还想要怎么样?只是,一路上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去哪了?怎么没见到?
“田副科长,本年度交付给你们乌江地区的额度就只有这么一千五百人了,您还别嫌少,这次大家都盯着呢,老定居点的光棍也很多,大家互相理解。”海角港正在修建的码头上,一位移民部的官员将一份花名册递给了代表乌江地区行署前来的田星,苦笑着说道:“您看,海角港这个定居点2000人里面有1500个男人(包括一些明人),年轻单身的立陶宛姑娘几乎全给你们挑出来了。也得亏这次库尔兰公国那帮子人干事得力,搜罗的人口中以女性居多,不然你们乌江地区的光棍还得继续排队等待摇号。”
话说这次波乌战争以来,东岸人捞到的第一笔好处基本已经兑现,那就是去年郑勇委托库尔兰大公收容招募立陶宛难民前往海外定居的事情。库尔兰的雅各布大公办事果然也不含糊,或许因为常年在波罗的海圈子里打转的缘故,他几乎动用了一切商业或政治上的关系,想尽一切办法从战乱地区捞人,并且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在这个过程中,军纪败坏的俄**队帮了不小的忙,他们肆意劫掠、杀戮地方上的立陶宛贵族以获取财富,而贵族统治秩序的瓦解自然使得农奴们可以自由迁徙,这就给拉脱维亚人在当地的活动创造了便利。
他们打着招工的旗号,同时也用钱贿赂苦哈哈的俄国底层军人,以让那些难民得以顺利通过战乱地区,抵达库尔兰公国。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之中,与俄**队关系良好的东岸人的请求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中高级军官们默许拉脱维亚人在当地的行动,反正也没损坏到他们的利益,不是么?东岸人一向慷慨,这次轻轻抬手之后,后面估计会对俄国有所补偿,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战争持续的一年多时间以来,库尔兰大公手下的数百人几乎已成功将三万多立陶宛难民“劝”到了库尔兰公国境内。为此,那些俄**队还有意无意地在北方发动了一些小规模的攻势,击溃了与库尔兰公国交界处的某些立陶宛乡绅贵族的势力,让雅各布大公的抢运移民大业能够更加顺利地完成。俄国人如此知情识趣----虽然他们坚持不肯公然贩卖立陶宛奴隶,还算要点脸----以至于远在阿姆斯特丹的郑勇听到这个消息都大赞了一句“干得漂亮”!
三万多人口涌进了库尔兰公国后,几乎将这个只有20万人口的小国瞬间压垮。好在无论是郑勇还是雅各布大公,去年夏天时就从俄国进口了大量黑麦囤积了起来(粮食是俄国传统出口商品),这才堪堪养活了这些战争难民。而之后嘛,自然是组织船只运输了----目前,雅各布大公把自己船队中的相当部分生意都停掉了,然后调集了8艘商船参与运输(同时自家温道的造船厂还在紧急开工建造新的船只),再算上从荷兰人那里租来的二十多艘商船(租船费用就高达14万元),雅各布大公一气组织了超过九千吨的运输吨位,狂运了近万人前往新库尔兰的雅各布港,一时间在欧洲造成了巨大的轰动,欧洲历史上可少见如此大规模的移民运输行动呢,一百年前西班牙人殖民加勒比岛屿的时候,一次才运2000多人(当然还有很多牲畜,英国在原时空十多年后一次最大的往北美运移民的行动才运了6000人),和现在根本没法比。
这些立陶宛难民最终只有6800人抵达新库尔兰的雅各布港,考虑到这个殖民地较小的规模和人口消化能力,以及和东岸人的“传统友谊”,库尔兰人最终只留下了其中的1800人,然后将剩余的五千人打包送给了东岸,算是比较上道。
而更加令东岸满意的是,这五千人里竟然超过七成是单身女人,且基本都是适合生育的妇女,这几乎立刻在各地区之间引起了哄抢----没办法,光棍实在太多啊!
现在田星就是代表乌江地区行署来海角港接一批女人返回的,总数达一千五百人之多,将平均分配到靖江、大兴、永安、归德等县,一个县平均几百人,也算是稍稍解些**了。至于说留在海角港及内陆几个定居点的这一千多立陶宛人,基本都是有家庭的,男女老少都有(青壮年似乎都让新库尔兰截走了,他们最近在和土人抢地盘,应该需要很多男人),将来会和一些新来的明人移民混居,政府也会派一些从老定居点招募来的二代东岸人,以彻底消化这些外来难民,并整合为自己的力量。(……)
第三百三十八章 新鲜血液(二)
最近大东岸政府想整合为自己力量的显然不止这些新来的立陶宛人,同时还有从卡法奴隶市场上发来的乌克兰人以及从拉普拉塔通过种种渠道招募来的高乔人。
波俄战争自从1654年春天爆发以来,俄军主力十万人在北线连战连捷,占领了后世白俄罗斯、立陶宛的大片土地,同时将战火延伸进了波兰核心的王冠领地,局势可谓一片大好。不过在南线,以少数俄国偏师及亲俄哥萨克组成的四万军队,却未能抵挡住波兰大军的攻势。当然这不是说波兰军队多么神勇善战,总数只有三万余人波兰大军是唱不了主角的,在波兰人身畔,与他们一同战斗的还有数万骑克里米亚鞑靼骑兵、亲波哥萨克、镇守乌克兰的德意志雇佣军,以及为数亦相当不少的奥斯曼帝国步兵。
这几支力量组成的反俄联军力量庞大,将俄国人打得节节败退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在这其中,军纪极差的克里米亚鞑靼骑兵掳掠了大量乌克兰农民(亦有少许定居在乌克兰大草原上的波兰人)和战俘,总数约在十万以上(或许有二十万也说不定)。这些被鞑靼人掳掠而来的乌克兰奴隶,光靠人口不过区区数十万的克里米亚汗国自然是不好消化的,因此注定了其中的大部分还是要推向卡法的奴隶市场公开售卖----作为在黑海地区名气极大的买家,作为东岸委托人的亚速海商会自然是第一时间上前接洽了,而鞑靼人确实也很爽快。多年合作的老伙伴了。先发部分“货”。钱你们慢慢筹集,让原本打算去热那亚筹款的李晴、马德二人感动得不行,纷纷表示明年肯定运来大批烟草、烈酒、印花布、染色布、高级皮具(多为海豹、海獭皮)以及武器军资等大批物资,当然不足部分会用现金补足,总之不让“善良和蔼”的鞑靼兄弟吃亏就是了。
作为最大的女奴买家,鞑靼人早就知道东岸人的喜好,因此一早便将模样还算周正、年龄在35岁以下的女奴挑选了出来,凑了两万人。安排在单独划定的区域内,随时等待东岸人提货。当然在待运期间,这两万人的衣食费用还是要由亚速海商会支付的,反正最后都会算在总价里面。
而除了这些女奴之外,还另有相当数量的男人,主要是被俘的亲俄哥萨克(其实大多都是没什么倾向的哥萨克而已,赫梅利尼茨基解散了大量反对投靠俄国、坚持独立自主的哥萨克起义军,这些人里的很多现在被鞑靼人抓获)、普通俄国士兵,总数大约在五千余人,目前也安置在卡法城外的鞑靼人控制区内。等待东岸人洽购----东岸共和国现在正处于大开发的阶段,对于这些可以为王前驱、用自己生命将蛮荒之地征服的契约奴。自然是多多益善了,要知道新华夏种植园的死亡率实在有点高,另外长山铁矿、煤河矿务局和交通部的建筑大军也需要大量的“非国民”劳动力,另外征讨土人也需要大量的炮灰,因此对这些战俘的需求量其实还是蛮大的。
当然也就是因为这次机会难得,所以才有为了吃下奴隶而要去热那亚借款的事情,以后这种事可能就要少一些了。盖因如今上台的主席强全胜、军部总参谋长莫茗等人都是民族主义倾向比较浓的人,尤其是国家主席强全胜,一直在考虑着要调整远东移民男女比例(最初几乎全是男人,后来女人渐渐增多,现在男女比例大致在2:1,后面可能会调整为3:2乃至1:1),并且已经准备在下个移民运输季(1656-1657运输季)付诸实施了。
这个政策一旦严格执行起来,东岸对于外国女奴的需求量将会逐渐下降,并最终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之上。女奴都如此了,对于男性奴隶的引进就更少了,除非新华夏岛的种植园规模进一步扩大,需要更多的人命去填的时候,才会临时放开政策引进个几年。
话题扯远了,话说去年波俄战争惨烈爆发后,东岸人在购进了大量女奴的同时,也引进了相当数量的哥萨克战俘,去掉损耗后抵达东岸本土的两者加起来大约有七千人(女性数量为五千,哥萨克两千,东岸人自己的船队运回两千,惯常租用的法国船只及临时加租的荷兰船只运回了五千,光运费就花了十多万元)。
女奴先不说,这都是分给国内一些定居点等待排队摇号的老光棍们的(原则上按平时工作生活表现来分配,表现好的优先挑),单说这两千名哥萨克,他们虽然大多数都是曾被赫梅利尼茨基解散后赋闲在家的前起义军士兵,但战斗技能这些年来却未有太大的退化,如今东岸国内南北两个新开拓地都不是很太平,如果将这些人整合好了的话,未必不是一把对付土人的尖刀,那样政务院和军部确实都要省很多心呢。
而就在上个月(10月份),执委会主席强全胜一锤定音,算是将如何整合、消化这些哥萨克战俘定下了基调。第一步,就是将这2000名哥萨克与从奥斯曼避难而来的1500名加尼沙里军团、斯帕西军团(主要为骑兵)士兵打散后混编。奥斯曼人毫无疑问和哥萨克是互相看不过眼且有一定矛盾的,这样也便于东岸人进行管制,降低这些人叛乱的风险。混编后的部队将分成两拨,其中一拨北上蛟河地区、定军山脉,保证东岸人在那里的垦殖行动获得成功(需严防不死心的葡萄牙人派土人或捕奴旗队搞破坏)。
另外一拨就南下新获得的北巴塔哥尼亚地区(南纬42度以南的草原地区),与当地那些和东岸冲突渐多的特维尔切人交手。那些特维尔切印第安人是游牧民族,有着西班牙人遗留下来的马群、牛群和羊群,在巴塔哥尼亚高原上放牧已有近百年的时间,性情凶悍且极为仇视外来者,已经多次袭击东岸人设置在那里的绿港、海安港这两个定居点,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极为嚣张。
而要对付这些神出鬼没的游牧印第安人,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派出机动力同样很强的骑兵了。这若在以前,就只能招募拉普拉塔的高乔人,可高乔人成分复杂,与这些特维尔切人也有着种种难言的、复杂的关系,并不十分可靠(曾经有高乔雇佣军反过来袭杀东岸人的事情发生)。因此,虽然目前掌握在东岸政府手里的高乔雇佣军已经超过两千,但在有了哥萨克这种选择之后,他们已经打算换人了,即把哥萨克投入到南巴特哥尼亚地区和特维尔切人战斗。至于那些不是十分可靠的高乔人嘛,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最近执委会已经知会军部,想个办法把这些人全部送到远东黑水地区,让他们加入当地的黄衣军,与清军交战,这样也就不用担心他们和特维尔切人夹杂不清的事情了,可谓一举两得----正好最近执委会也打算从远东抽调部队回本土,这抽调了人回来,怎么说也得给当地再补点新鲜血液嘛,骑术非常高明(或许只有蒙古人的骑术可以与之相媲美了)的高乔人自然是不错的对象。
总计七千名乌克兰奴隶加上比他们先来一步的五千余立陶宛难民,在今年七月份移民运输季结束后,华夏东岸共和国境内一下子多出了不在年初计划中的1.2万名“非国民”,大大充实了“黑户”的规模,使得非国民的总数直逼十万大关。
非国民数量的增多,固然给已成一片大工地的东岸共和国注入了大量新鲜血液,加速国内基础设施的建设速度,但他们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却也不容忽视,即民族融合问题和宗教问题。而恰恰是在这两个问题上,东岸政府是绝对不会退让妥协的,这必然会引起移民们的愤怒,进而在东岸国内引起一定程度的动荡----如何疏导、化解非国民们的这种不满,减轻东岸老国民们的疑虑和不安,就很是考验东岸这个小小国家的归化能力了,即东岸的执政者们需要从经济、文化和宗教(比如强制推行道教,让人改信等等)等各方面进行或潜移默化的渗透影响、或简单粗暴的直接干涉,让这些外来非国民们逐步放弃(不管是不是自愿)自己旧有的一些生活习惯,接受新的东岸“规矩”。
相信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久而久之之后,这些外来非国民自然就会渐渐失去部分自己的文化特征,融入到新的东岸体系当中去,而他们的后裔----就如同南非开普敦殖民地与荷兰人通婚后失去文化特征的法国、德意志移民后裔一样----最终会比他们丢失更多的本民族文化特征,彻彻底底成为一个比较纯粹的东岸人,而这无疑也正是执委会所希望看到的。
不过,和同化非国民们的费劲程度比起来,来自东方大明的移民就要简单不少了----尤其是那些已经在黑水开拓队辖区的各大国营农场、建筑队、盐场、伐木场里工作生活了半年之久的移民们----而在1655年12月底的时候,这批从东方赶来的新鲜血液也加入到了东岸共和国的开发行动之中,而第一批人被投放的地点,便是新近得到的巴塔哥尼亚地区。
第三百三十九章 新鲜血液(三)
1655年12月25日,晴。
从自然角度来讲,巴塔哥尼亚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地区之一。它面积辽阔,环境多种多样,有阶梯状台地、有山脉、有宜于形成绿洲的河谷,当然还有干谷。全地区总体上干冷多风,但南北、东西气候差异极大,如果粗略地按照某些标准将其进行划分的话,一般可将其分为安第斯山脉区和巴塔哥尼亚台地区,东岸人目前正在着力开发的丘布特河下游入海口一带,便是典型的台地区里的河谷绿洲,农业条件相当不错。
巴塔哥尼亚的所有河流都发源于安第斯山的山间湖泊或将它们作为过水湖泊,这些湖泊对河流的水量起到了调节的作用。几乎所有的河流都是过境河流,出了水网密布的安第斯山区后,河流甚少能得到支流的补给,经过台地区的河床狭窄,河谷深且宽,最后都注入了大西洋之中。
毋庸置疑的是,整个巴塔哥尼亚地区最大的河流是内格罗河(很遗憾,它没掌握在东岸人手里),丘布特河无论从流量还是河谷的农业潜力上来说都不如内格罗河。这条发源于安第斯山东侧支脉的河流,因为该段安第斯山区的水大多向西穿出山区,注入了智利一侧的太平洋,因此导致组成丘布特河上游河网水源地的河流并不多,穿越台地的支流就更少了,唯一补充水量的奇科河的水量还不到另一条发源于山区的森格尔河的五十分之一(上游拉普拉塔湖和丰塔纳湖等水源多经森格尔河注入穆斯特尔斯湖,多余水分才泄入奇科河),且经常干涸露底。河床既宽且深。卡斯蒂略高地和萨拉曼卡高地阻挡了它东往圣豪尔赫湾洼地的去路。因此它只能注入丘布特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后世两河交汇处下游不远修建了大坝(佛罗伦迪诺.阿梅希诺大坝),用于发电,只不过这对东岸来说似乎稍稍遥远了一些。
此时正值巴塔哥尼亚的初夏,这片半干旱半湿润的土地也迎来了一年中最干燥的季节(全年不足300毫米的降水多集中在冬季),这个地区一年中大多数时候被西风笼罩,有时是西南风、有时是西北风、有时则是正西风。这些风由太平洋上的高压气旋产生,原本是携带了大量水汽的湿润气团。无奈遇到了安第斯山脉的阻挡,湿润的西风必须抬升到安第斯山以上才能抵达巴塔哥尼亚台地区,但这个时候已经不适于形成降水了(大量的水留在了安第斯山区,基连湖一带年降水量多达4500毫米,比新华夏岛热带雨林区还要多得多),而这也正是巴塔哥尼亚台地区干旱的最主要原因。
“上次那个啥农业部专家说,咱这里腹地纵深有几百公里,即便安第斯山上有豁口可供西风进来,雨水也达不到我们这,都留在西边山里了。他娘滴。真是晦气,这破地。咋比甘肃还旱呢。”一位穿着羊皮袄的民兵一手牵着马,一手背着步枪肩带,语带牢骚地说着。
“老李你个党项蛮子懂个球!”另一名穿着黑色驻在警制服,腰挎军刀的中年男人骂道:“你要不是这张臭嘴,怎么着也能混个差不离的乡干部当当了,何至于到现在七八年了,还是他娘滴的村民兵主任一个。上峰安排我们来丘布特河左近屯垦,自然有上峰的道理,有的地分就不错了,虽然还是一家三十亩地,但你瞧瞧,周围草场多么大,就算每家都养个几千只羊都没问题,可劲放,这是多大的收益?哼,马上就要划分草场范围了,你可别犯浑耍小性子,要是好草场让那些蒙古、山丹鞑子取了,你就等着哭吧,你那罗斯媳妇能拿擀面杖打死你!”
话说自从东岸人取得质押的南纬42度以南广阔的土地后,就开始逐步制定对这里的开发计划。当然了,搁执委会的本意,本土还没开发完毕呢,哪有多余的人送来这里吃沙子?可问题是这些土地已经拿下了,一点不开发也不像样,况且海岸边渔业资源极其丰富、海兽数量也相当不少,那么就适当地开发一点吧,至少要把适合农业种植的沿海及河谷绿洲先给圈了----当然屯垦人数是不会太多的。
比如丘布特河下游入海口一带的海安港,国家开拓总局就在此设了一个分部,然后协调移民部,已经分批往这里送了不少移民,计有意大利非国民149人、立陶宛非国民160人、自由立窝尼亚移民81人、特赦的波兰战俘(一般工作年限在4年以上,尚未满5年,因表现良好而被提前授予国籍)99人、新到的明人自由民838人(男女老幼都有,基本以家庭为主),此外还有为适应本地环境而特别挑选的移民如布里亚特蒙古人、达斡尔人(多为原本服从博格德汗的山丹部落,被东岸人征服后强制迁移,一般骑术较为精良)311人。
看得出来,这些移民来自天南海北,种族、民族、宗教成分极为复杂,管理起来颇为困难,不过好在也不用担心有人会闹事,这样也减轻了当地乡政府的很多麻烦。这总计1638名开拓者目前就定居在后世罗森港附近的小片沿河区域内,这里地处河谷地带,水源充足,土地也不似别处粗大的砂砾地,而是以肥沃的冲击泥土为主,这就给农业种植提供了基础。按照当前的安排,有自由民身份的700余成年人都分到了一份大小约30亩的土地进行耕作(至于布里亚特蒙古人会不会耕作就不是政府能管的了);而300多非国民则在政府的组织下于河谷地带开始移栽杨树树苗,这都是为未来而修建的防风林,在后世的丘布特河沿岸很常见,能够保护果园和农地免受风沙的侵害。
而为了提高开拓者们的收入,经政务院特批,海安港、绿港这两个首批定居点的居民,可以按户额外分到一份面积辽阔的草场用于放牧(此为临时性质,待将来人口增多之后,各户草场范围还会重新划分)。巴塔哥尼亚虽然号称世界上最大的砾石地形区----整个地表几乎都稀稀拉拉地铺了一层大大小小的砾石,以花岗岩为主,形如核桃大小----但野外到处长满了硬质草及低矮的垫状灌木,这些植物几乎都是贴着地面生长,以适应疾风的劲吹(植物多匍匐在地生长,茎秆短小、坚硬多刺、形状独特,也许牛无法食用,但对能够啃食植物底部嫩芽的羊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
而在一些纵横交错的深沟内,还有许多簇生的禾本科植物形成的草原。这些深沟一般都是古河床,底部往往有回流蓄水层,非常湿润,植物在这里茂密地生长着,一般都为软质草类,当地放牧的特维尔切人称呼这种洼地为“马林”。一望无垠的绿色马林上,银白色的蒲苇排成了行,绿色的喜湿植物长得到处都是,这种水草丰美之地在巴塔哥尼亚台地上也非常多见,将来必然是东岸开拓者与土著特维尔切人争夺的焦点,毕竟谁都想占据更好的草场,这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什么好多说的。
当然此时东岸人还用不着去和特维尔切人打生打死,他们除了刚登陆那会因抢占土地而与某个部落发生了数次激烈冲突之外,基本没向外做大的扩张,一直埋首在河口附近建设寨堡、平整荒地、栽种树苗、规划草场,一切都在为未来打基础----其实想想也是嘛,才1600多老少爷们,能占多少地?犯得着去和那些野蛮的土人厮杀么?没必要啊!再说了,执委会前些日子调拨了一支军队南下,人数约在1500人上下,其中500人(有马百匹)驻扎在了巴尔德斯半岛上的绿港,另外1000人(有马三百余匹)驻扎到了海安港郊外的在建营寨内。这1500人里超过一半是乌克兰哥萨克,另外还有约200名俄国战俘、500奥斯曼加尼沙里军团士兵。
加尼沙里军团士兵比这些人早来东岸,属于“熟藩”,其中相当多的士兵已经是一生中第三次改信了(早年是基督徒,后来是穆斯林,现在信仰道教),在陆军部看来比较可靠;而那200名俄国战俘也和800名哥萨克有着很深的矛盾,互相不对付,且因为势弱而和奥斯曼人隐隐靠拢,在军队内形成一股微妙的平衡。
这1500名矛盾重重的战士与海安港内数百名民兵一起,就构成了这个定居点全部的武装力量----说实话,实力非常强劲,特维尔切人不来还好,若要来袭扰的话,马匹众多、装备精良的东岸人估计能把他们全留下。想想当年在巴尔德斯半岛上被土人屠光的数百名西班牙殖民者就感觉不可思议,孱弱的农夫确实不适合在巴塔哥尼亚这片彪悍贫瘠的土地上讨生活,这里是马上汉子的天下。
第三百四十章 新鲜血液(四)
“咳咳,我说,草场分配方案就这么着吧,诸位有什么意见么?”穿着皮衣的蔡华泽坐在乡政府大院前的空地上,看着与会的诸位官员们,说道。
蔡华泽现在的身份不一样,身为“贵族议员”的他虽然因为出身粗鄙而被许多人瞧不起,但在实实在在的权势上,却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他现在虽然在行政级别上只是一个小小的乡长,但从实际上来说,整个丘布特河沿岸的移民开拓事务都是其本人在代管。盖因总揽整个南纬42度以南地区开发的杨明阳(原平安县县长,现已调走)此时正驻节更靠南边的黄羊港(后世圣克鲁斯河河口,因当地放养了一批重金购来的黄羊而得名),负责当地开拓的事务。蔡华泽名义上是杨明阳的下属,但限于交通条件,他平时多半还是自己拿主意,因此还是相当惬意的,至少比在首都东方县感受若有若无的歧视要强。
自打被梅机关约谈,然后将部分家人从商港港北边的蔡家宅乡搬来海安港定居后(另有部分家人搬去了海角港一带与新来的立陶宛人混居),蔡华泽便一门心思投入了丘布特河沿岸的垦殖大业之中。而为了加速开发此地,他还通过一些老关系,将在新华夏监管种植园的闯记投资公司总经理李振纲请来了丘布特河一带参观,然后成功拉来了一笔投资----闯记投资公司(该公司经多次调整股份后,莫大帅私人占股30%、大顺多位将领联合占股40%、管理层持股10%,剩下20%股份则发售给了一些东岸退伍军人)投资五万元。在丘布特河谷绿洲一带不适合种植的坡地上开展荒山果林项目。以本地原始分布的野樱桃、核桃为母本。大力进行良种培育及嫁接改良,以期取得良好的经济效益。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投资,后世阿根廷人在这些缺乏降水的地区修建灌溉水渠,引入河水灌溉,人工制造了大量的耕作绿洲。依托本地较强烈的光照及不小的昼夜温差,当地的苹果、樱桃等水果非常甜美,除在阿根廷本地销售外,还大量出口美国、西欧等地。获得了大量的外汇收入。因此可以想见的是,闯记投资公司投资的这些果林项目,只要渡过了最初的成长期,那么将来一定能够获得极好的投资回报,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作为将闯记投资公司拉来的第一功臣,蔡华泽此时在本地官民中的威望也是与日俱增,再加上他在前几次特维尔切人袭扰的时候亲自披甲上马冲杀敌人,这种“光辉形象”使得他在本地几乎已经是说一不二----眼下草场分配方案便是如此,在他的询问下,“流贼”出身的官员们唯唯诺诺。兵团堡出身的干部们在仔细看了方案后也没提出什么意见,因此方案就此通过。
“本乡耕地不多。为了大伙的收入,还是多饲养一些牛羊的好,羊可以薅毛,漫山遍野都可以放,这玩意儿耐粗饲、会找食,那些杂草、硬草都能吃;牛可以放在那些山沟沟里,山沟沟底下全是些水草丰美之地,长出来的软草可以给牛吃,年底了还能杀一批出口到本土,嗯,牛脂、牛皮、牛骨、牛肉、牛筋都有用处,还是不错的。”蔡华泽见大伙没啥意见,便很干脆地拍板定了下来,只听他大大咧咧地说道:“至于说放牧的安全问题,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我已经接到了杨大人的通知,下个星期开始,屯驻在镇子郊外的马队(其实只有少部分人有马)将分作两支,一支最强的哥萨克(约800人)将前出到河上游即将设立的水库乡(位于佛罗伦迪诺.阿梅希诺大坝附近,奇科河与丘布特河在此交汇,形成了一个天然湖泊)一带屯驻,并以此为基地搜索、清剿(或招安)附近的特维尔切人;另一支五百人的马队(即奥斯曼加尼沙里军团士兵)将前出到河上游的烂泥沟乡(又是一个即将设立的定居点,位于后世多拉冯dolavan小镇旁)一带,并以此为据点搜索、清剿特维尔切人……”
“所以……”说到这里蔡华泽顿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提高了声音:“这两支部队前出后,镇里可就只剩下了两百名俄国士兵了,这些人的战技有多糟糕我想大家都很清楚,而且他们还尽是两条腿的步兵,也就能守守老窝。因此,散会后大家就去各村统计下会骑马的人,然后把名字都汇总起来,从明天开始,我将把乡里所属的五十匹军马拿出来,大伙轮流伴随放牧的羊群或牛群出发,严防土人袭击。如果有干得出色的,将来几个派出所充实编制时,我优先从里面选,听到了没有!”
蔡华泽的最后一句话是朝乡镇府院子外一些站着旁听的人说的,他们秉承南铁那边传过来的风气,乡镇府做任何重大决策时都安排在办公室前的院场上,允许乡民们在栅栏外旁听,如果有人提出意见,乡镇府官员们可当场答疑,以释去大伙心中的疑惑----南铁的刘总裁说得好,大伙在这些蛮荒之地上拼了老命开垦,付出了巨大的牺牲,那么官员们就有义务向大伙解释清楚一些事情,这样也更有利于动员大家干活嘛。蔡华泽对此虽然不是很习惯,但对莫大帅、刘总裁一贯很是佩服的他还是全套移植了这个作风,并打算将来也在上游的烂泥沟、水库两个乡镇推广。
此时站在栅栏外旁听的人只有稀稀拉拉二十来个,多半都是一些刚吃完午饭四处闲逛的布里亚特人、达斡尔人,以及一些平日比较懒散的顺军马兵出身的老油子。这些人种地或许不太行,但上马杀敌却是不赖,此刻虽然都已解甲归田,但一身艺业并未大幅度退化,充作护牧的民兵,估计问题不大。此时闻听蔡华泽说将来招募派出所警察有可能从护牧队里选,这些人立刻大声鼓噪应和了起来,一个个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会议结束后,蔡华泽便带着一些随从,骑马前往郊外检查田地规整的工作。途中经过了码头区,见到一艘大帆船搁浅在河滩上,一些从本土发来的“新鲜血液”(即新到的明人移民,约有百余人)正在水手的指引下卸载各类物资----多是些吃食、种子和农具,另还有十来匹骆驼,都是为在丘布特河沿岸开垦准备的东西。
由于海安港人手有限,故码头至今尚未修建起来,这给物资的装卸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不过好在东岸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注意到了丘布特河河口湾附近气势磅礴的潮汐现象(其实巴塔哥尼亚地区诸河流都有这种现象,有些河口附近的潮差竟达9.45米,潮汐能极为丰富),因此便利用海潮涨落来装卸物资,倒也相当方便。
最近船只频繁进入河口装卸物资,也引起了本地居民们的一些议论,大伙原先纷纷猜测,执委会不断往这里发送移民和物资,是不是要扩大地盘啊?当时说什么的都有,但基本都属于猜测,未有定论。但在屯驻于郊外的两支马队开始向上游地带挪窝后,本地的居民再笨也知道,执委会怕是真的想要扩大地盘了,这意味着和特维尔切人激烈的冲突----不过蔡华泽等本地官员后来告诉拓荒者们,短时间内丘布特河沿岸的开发仍将以海安港一带为主,部分新来的移民之所以被安排到更上游的新设乡镇去,主要还是为了建立两个前出据点作为袭击土人、屏护海安港的补给基地,这令大伙儿稍稍放下了些心,但也对外出放牧有了些疑虑,这才有了蔡华泽刚才提出的轮流护牧行动----西北垦殖银行这回大手笔,说要一气贷给大伙数万只羊,可不能马虎了。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位于河谷地带的农业种植区外围。这些农业种植区将来会以小麦、玉米和蔬菜种植为主,此时只见几台由大丰农机厂工人负责安装的大型蒸汽水泵,正将夹带了大量淤泥的河水抽灌到已经平整好的一部分田地内,这能有效增加土壤的肥力。另外,本地降水不是很多,无任何水患之虞,只要解决好农田灌溉的问题,那么大自然就会赐予人类劳动以格外丰厚的报酬。其实历史上阿根廷灌溉绿洲上农田的单位面积产量就远超全国一般水平,这可能与河沙里携带的养分以及当地高度集约化的农业生产有关----因为河谷绿洲里的土地甚为宝贵,故划分得很细,农田主人一般都实行精耕细作,故单产较高。
“好好弄,不要给老蔡丢脸,老蔡是一定要把这片河谷地建设得漂漂亮亮,让谁也说不出话来的。”蔡华泽用马鞭指着静静流淌着的丘布特河,意气风发地说道:“干得好了,以后大家一起吃香喝辣的,老蔡我说到做到!”
第三百四十一章 新鲜血液(五)
已经是1656年了,黄羊河(圣克鲁斯河)流域正式进入了一年中的盛夏时节,分布在广袤的半干旱草原上的鹿群、原驼、鼠兔、狐狸、鸵鸟、美洲豹等动物也迎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月份----当然这个所谓炎热月份日平均气温也不过才14度的样子,也就是说正午的气温也不过二三十度,而夜间气温却可能降低到几度,昼夜温差之大、年积温之小,令总管附近地区开发的杨明阳果断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小麦种植,转而寻求一些短生长期的大麦、黑麦、土豆或苜蓿种植。甚至于,他都在考虑着,是不是完全放弃本地的种植业,全力发展渔业和牧业,至于人们日常生活所需的谷物,则从本土或南铁附属地进口好了,这样或许更经济、更划算一些。
……
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山间宁静的早晨,在远东担任骑兵联队长职务多年的杨明阳虽已年逾五十,但纵马驰骋的身姿看起来仍然非常矫健。这不,在刚刚捣毁一个印第安人部落的行动中,他便亲自冲杀并获得了斩首一级的战果,让一些没能有斩获的年轻士兵都为之汗颜。
“拿着!”杨明阳翻身下马后,将马鞭扔给了身后的警卫,然后快步走到黄羊河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河水洗了洗脸,洗完后又用毛巾略略擦了下溅在牛皮马靴上的血迹,这才转身朝众人说道:“休息一会吧,警卫分派好,别出篓子。”
身后的骑士们纷纷应诺,然后翻身下马,按照各自的职司分派活计,一切井然有序。这总计七八十名骑兵多来自本土。成分复杂:既有山东骡子军的成员,也有一些榆园军的土贼,更有波兰战俘出身的老兵,当然也少不了新募的会骑马的新生代东岸人----多来自梅林县丘伊乡、养马乡等地。
这些人跟随杨明阳已经出来好几天了,一路追踪着一个曾经袭击过东岸人的土人部落,并在深入黄羊河上游近百公里的地方缀上了这个正在迁徙中的部落。接下来便是血腥的遭遇战了。这个印第安部落虽然彪悍耐战,无奈以狩猎为生的他们装备实在太差,在上百名东岸骑兵的冲杀下很快便败下了阵来,最终沦为了这个弱肉强食世界里的另一拨倒霉者----当然东岸人也没赶尽杀绝,他们派了五六十名骑兵留守在现场,监督着已被杀得胆寒了的男女老少三百余印第安人慢吞吞向黄羊河入海口的东岸定居点而去,接下来他们将会被集体流放到新华夏或澳洲,在那里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黄羊河下游这一段可以通航。但水流比较湍急,帆船航行起来完全不可能(后世人们考察这里时船只是靠拉纤才能前行的),但对于东岸内地大行其道的72吨级小火轮来说,就完全不是问题了,这种吃水不深的内河船只可以很轻易地航行到上游很远的地方,这意味着东岸人可以以较低的成本深入到巴塔哥尼亚台地内陆地区----19世纪达尔文等人深入圣克鲁斯河考察时,曾经乘坐三艘捕鲸船航行到离大西洋140英里、离最近的太平洋海湾60英里的地方,因水流太过湍急(流速达到每小时10海里)以及周边环境太过荒凉(意味着没多大的考察价值)而放弃继续前行。
其实。他们当时所在的位置已经离这条河的源头阿根廷湖相当之近了,不过依照达尔文等人当时的遭遇。高达10节的河水流速确实是一个大麻烦(圣克鲁斯河的水量极为丰沛),在后世的阿根廷非大马力的船只根本不可能逆流而上(且仍然极为危险)。东岸人要想用内河小火轮直接开到阿根廷湖一带,恐怕在派出挖泥船疏浚河道的同时,也得想办法再设计一款静水航速起码在12节以上的船只,不然还是老老实实地修公路或铁路吧。
黄羊河两岸都是阶梯状的高地,地面上长满了杂草和多刺的灌木。这让杨明阳看了极为挠头。河两岸都是高地意味着无法有效利用水源灌溉耕地,而植被以低矮多刺灌木为主的话,就不适合大规模放养牛群了,而只能养那种能在灌木丛下方寻找细枝嫩芽啃食的动物----也就羊有这种本领了。
“看来真的只能搞搞畜牧业啊,而且还限死了只能养羊。”杨明阳看着汹涌奔淌着的河水----河水呈淡蓝色。表层有大量乳白色的水沫,这意味着流速极快----有些郁闷地想着:“正如巴塔哥尼亚地区多数河流一样,黄羊河也是穿行在玄武岩构成的崖壁、高丘、山坡之间的深谷河床内,这意味着大河两岸绝大部分地区都没法利用啊,这对提水灌溉来说实在太难了。这个地区,还是只适合放牧啊,可惜了可惜了,这里完全不缺水的,真的可惜了!”
河谷外的台地上到处都是伏地生长的杂草和灌木,且密度不低。这些植物即便在夏季也多呈现褐色或枯黄色,与周围的环境交织在一起,让人一眼望去就有单调枯燥、昏昏欲睡的感觉。不过这里动物倒是挺多的,食肉的狐狸、胡狼、美洲狮经常可以看见,河两岸的崖壁上还住着一些兀鹰及岩鹦,偶尔见到的“马林”(即古河床,一般较为湿润)里还有前来舔舐岩盐的鸵鸟、原驼或鹿群。
“怪不得能养活那么多靠狩猎而生的土人呢!”杨明阳暗自寻思着。他虽然不知道此番被他击破的那个印第安部落应该归入哪个种族----他们虽然身体强壮、高大,但显然还没巴塔哥尼人那么高壮,但又比北边游牧的特维尔切人高大强壮一些,且生活方式也不尽相同----但他估计,在整个巴塔哥尼亚地区,零零散散的土人部落总人口加起来也不过数万人而已,在武装到牙齿的东岸人看来不值一提,只要有心,剿灭他们是分分钟的事情,只不过暂时没这个必要罢了。
“回去后就和西北垦殖银行的人谈谈,让他们尽快把羊给发下来,本地自首批五百人登陆后,又陆续来了一千五百名新鲜血液,总让他们修屋、挖沟、建水库、起厂房也不是个事,还是早点把羊要过来,然后划分好各自的草场范围,尽快有自己的营生才是正经。”杨明阳一边用洁白的布帕擦拭着血迹斑斑的军刀,一边想着事情:“商城港那边开埠也有一段时日了,听说生意还算马马虎虎,前来卖牛羊马驴骆驼等牲畜的拉普拉塔商人不少,成交量也日益增高。上次首批买来的3.2万只羊我做主划拨给了丘布特河蔡乡长那边,毕竟那里的条件要更好一些。这次也过了一段时日了,估计又买到了不少羊,得想个办法催一催西北垦殖银行的人,早点办完手续给农户们贷下去。就是估计运力不是太足,几万只羊买顶多也只花个十几二十万元,不是很贵,但这运费却也着实不便宜啊,用自家船运的话运力又不够足,想想也真是够郁闷的。还有就是牧场乡那里的农业部配种站也要派人催一催,让他们把培育的一些牧羊犬送来,不然这些羊光靠人来放,确实也够麻烦的----当然了,现在羊群规模还小,短时间内还不是很急……”
休息完毕后,众人就着肉汤(存储了很久的干牛肉)吃了些干粮,然后纷纷翻身上马,沿着河北岸的台地朝黄羊港方向驰去。此刻烈日当空,却又不是很热,空气澄净透明得一塌糊涂,众人唱着得胜归来的战歌,很快就返回了定居点----他们中途在黄羊河北岸一个叫西门渡的地方(位于后世圣克鲁斯港上游三十多公里处的卡拉德曼镇,也是一个即将设立定居点的地方)分批渡过了汹涌的河水----并受到了留守居民们的热烈欢迎。
黄羊港的码头上也正有一艘帆船搁浅在河道上等待卸货(由于码头尚未彻底建成,故卸货只能抓紧船只搁浅的那几个小时),其中有各类物资、有一些骆驼,另外还有五百名从新华夏岛送来的萨卡拉瓦女奴。这些萨卡拉瓦人多是在肖白图率军追剿的过程中被俘获的,年龄一般在15-35岁之间,很多甚至还是所谓的默纳伯王国“贵女”呢,此番被一并打包送到堪称鸟不拉屎的巴塔哥尼亚,这帮女人心里估计是失望居多吧。
不过好在她们本就生活在热带半干旱草原地区,对如何在这类地方生活非常熟稔,因此在分配下去后应该能很快适应,而这其实也正是执委会特批(新华夏马来女奴每次进入本土都需要执委会特批)并送其到黄羊港定居的原因所在----既是为了平衡居高不下的青壮年单身男性比例,也是因为他们干起活来确实是一把好手,在大庆盆地的时候就需要放牧、种地、照顾小孩兼做家务,简直就是全能型的,用来配那些意大利佬是绰绰有余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新鲜血液(六)
是的,没错!这些来自新华夏的萨卡拉瓦女奴就是用来配那些意大利佬的!
为了加速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开发,由华夏东岸共和国工商部提议,国内几家大型纺织企业(大鱼河机器纺织厂、平安织造厂、罗洽纺织厂)及东岸公司响应,在巴塔哥尼亚各临海、临河定居点设立洗毛厂、毛纺厂的计划便快速推动了起来。这项旨在提高东岸毛纺业产量和技术水平的计划,一定能够给如今竞争日趋激烈的纺织业带来新的变数----搞不好,国际市场上的纺织业格局也会因此受到冲击呢。
而由于杨明阳的努力,黄羊港第一批接收了投资,即四家企业共同出资、出技术、出人,在黄羊河畔成立一家名为联合纺织厂的毛纺企业,其中四家企业各占股20%、10%的股份为股权激励备用(将来用于奖励企业管理层、技术人员和劳模),最后10%股份则回馈广大国民,在青岛金融市场上公开出售,以募集资金。
联合纺织厂成立后,除本土抽调的部分技术骨干外,大部分工人均从意大利籍劳务工中挑选(意大利纺织业一直处于衰败之中,故这些年很多纺织业从业人员失业,不得已之下到新大陆讨生活),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纺织业的从业经历,故大赦后充作第一批工人还是相当不错的,而且他们的总人数高达六百余人,分为洗毛工、梳毛工、纺工、织工、染工等多个工种,较为齐全。
全程参与了联合纺织厂筹建事宜的杨明阳就一直认为。这帮意大利工人真的是非常幸运的:很多人来东岸尚未满五年。但因为有一技之长及粗通汉语而被招进了联合纺织厂。不但有了正式工作,还成为了东岸国民,现在就连女人都快要有了----虽然是略受人歧视的马来妇女----今后就将过上比较稳定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哼哼,要是再不老实、再闹着要这要那要聆听上帝教诲的话,就限制从欧洲移民,你们就都蹲在那片战火连天的土地上慢慢熬吧!
当然了,杨明阳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在东岸这样一个国内各地区都有大片无人居住的土地的国家。对人口的需求无疑是极为强烈的。更别说东岸的领导人都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国内各个建设项目是一个接着一个,全国都几乎成了一个大工地,令人瞠目结舌----君不见,北美的英国人都来了几十年了,至今基础设施仍然一塌糊涂,和东岸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而热火朝天的建设行动,自然需要大量的劳工,东岸目前主要靠奴隶和非国民劳务工来解决,当然自由民农闲时节打零工所产生的作用也不可忽视。毕竟他们数量多嘛。
处在这样一种对劳动力无限渴求的情况下,任何稍有理智的领导人恐怕都会对诸如禁止欧洲移民的事情难以下定决心(当然他们愿不愿意来是另一回事)。这才有了大量意大利籍劳务工跨海越洋来到东岸打工并最终定居的事情发生。当然了,东岸最主要的移民来源仍然是官方主导的主动移民,这项规模宏大的移民运动是此时刚刚开始有些苗头的世界大殖民(移民)行动的一部分,其规模之大、移民人数之多,不敢说绝后,反正肯定是空前的----每年数万名旧大陆移民因为种种原因离开故乡,或沮丧失望、或痛哭流涕、或怀着对新生活的向往、或憧憬着改变旧有的生活方式等等,来到了华夏东岸共和国,并最终定居下来、互相融合、互相同化,直至最终形成自己的文化特征。
在仔细了解了一番联合纺织厂的筹建进度后,杨明阳这个上马治军、下马管民的开拓事务负责人又在自己办公室内接见了多位来自北方盐城港的客人。这些人多是第一陶瓷厂(位于盐城港,工商部是主要出资方和技术提供方,并获得了70%股份,盐城港地方占股30%)的技术人员,前阵子由杨明阳请求、工商部批复同意,将在巴塔哥尼亚地区新设一家陶瓷厂,名曰“第二陶瓷厂”,故需要第一陶瓷厂提供一些技术人员参与先期筹备和试生产活动,而为了增加一厂的积极性,新的二厂将给予一厂30%股份(此外工商部占股50%、东岸公司作为重要出资人占股20%),以让他们能够尽心帮助一厂尽快投产。
与主营工业用粗陶管道、民用小件陶器为主的第一陶瓷厂不同的是,第二陶瓷厂将以瓷器生产为主营业务,盖因地质部派出的人员在沿丘布特河考察的时候,于水库乡以西地带发现了大量白陶土,且面积广阔、储量颇丰,完全可供工业使用很长时间而不虞枯竭----事实上后世阿根廷的巴塔哥尼亚台地一直是白陶土的重要产区,全境仅勘探过的一小部分地区就有12座大型白陶土矿,其中尤以阿梅希诺大坝以西的连在一起的三座大型矿坑规模最大(当然此时东岸人可能并不知道其他矿位于何处,这还需要持续不断投入资金和人员进行勘探)----这就给东岸共和国推进瓷器产业消除掉了最后一道障碍,当年莫大帅从山东掳掠回来的制瓷工匠们再用不用生产低价值的陶器了,他们可以转而生产更高价值的瓷器,为国家赚取利润的同时也能提高自己的收入,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第二陶瓷厂预计将在本月(1656年2月)底正式开工建设,而矿坑的地点就位于后世阿根廷的拉斯普卢马斯小镇附近,国家开拓总局已正式将其命名为白陶乡,并准备近期就徙一批明人移民前往该地,在地质部技术人员的配合下,圈定矿址范围,然后采矿、选矿,为将来瓷窑建立起来后提供生产原料----至于瓷窑具体位于白陶乡还是海安港目前尚未有定论,不过工商部倾向于定在交通便利的海安港。
但不管如何,出于生产方面的考虑,修建一条从海安港到白陶乡的货运公路(或铁路)却是难免的,这事要在以往估计不容易,但在第二瓷器厂的筹建被纳入强全胜强主席一力主导的“科学春天”计划后,这事似乎也就不那么难了,这不,听说执委会打算拨一批被鞑靼人甩卖过来的乌克兰农奴来此,数量大约在千人上下。这些人将与新华夏那边送来的千余萨卡拉瓦战俘一起,在科萨黑人监工的管理下,平整起海岸港到白陶乡的路基,以为将来公路(或铁路)的全面建设打下基础。
而在此之前,就只能通过骡马少量运输了,谁让丘布特河不通航而当地地形又崎岖不平呢?不过也有人指出,可以从本土订购一批小型内河平底船----吃水很浅的那种,可以不用带风帆----然后使用大量的非国民劳务工前来拉纤,这种运输方式的效率应当会远超骡马运输,就是不知道数量庞大的纤夫从哪里找,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得找找著名劳工经纪人瓦伦蒂诺和门德斯了,让他们想办法从人口过剩的皮埃蒙特、米兰等地招募一部分北意大利人过来,哪怕为此给高工资也在所不惜,东岸实在被这蛋疼的劳动力缺口给折腾得欲仙欲死了。
而正处于规划中的这条铁路/公路其意义也绝对不能低估,盖因这条路修到丘布特河的源头(位于里奥内格罗省的安第斯山东侧山脉,很显然在南纬41度-42度之间)时候,从这里向西离著名的科查莫山口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曼索河穿过山口流入太平洋,其海拔只有区区400米;而从这里向北,在拉卡尔湖和纳韦尔瓦皮湖一带,还有瓦-温山口(海拔673米)和佩雷斯.罗萨莱斯山口(海拔1010米),前者是拥有100多个山口的内乌肯省境内海拔最低的一个山口了,后世在通行季节内人员车辆来往频繁。
但这一片所有山口都有个共同的缺点,就是只能在夏秋季节通行,冬天大雪封山后,这里就变得很难通行或者干脆无法通行了,这是最大的弊端。否则的话,铁路直接修通到山西面的智利科查莫(cochamo)小镇,仿南铁旧例直接沟通两大洋,岂不美哉?当然了,现在也只能想想,冬天的山区大雪(别忘了太平洋上的水汽大部被挡在了山里,那雪可不是一般地大)会让每个试图在这修铁路的人印象深刻的,短期内是根本无可能的,就连公路修了后可能都需要年年花大力气维护。
不过不管怎样,铁路修到山边是没问题的,而这最后一段山区里弯弯绕绕的两三百公里路程,也可以走人或骡马。这样一来,当做一条移民或货运的备用线路(虽然效率较低)来说,却是足够了,这才是这条战略公路/铁路的意义所在,而且有了这一优势,也才有可能在执委会上通过它的修建计划。至于说这条路的最后一段越过了南纬42度线,到达了41度多的问题----好吧,这对东岸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什么?西班牙人不服?不服就来干!
第三百四十三章 科学的春天(一)
1656年2月10日,晴。
永安港经过多年的建设,其基础设施条件比起以前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但说实话,比起重金打造的青岛港、镇海港、罗洽港、东方港等地来说,那是大大不如。甚至就连隔壁的靖江港都比不上,人家好歹还得到了乌江地区行署的大力投资呢,永安港没投资,自然也没什么建设了。他们目前有这样的规模,也多亏了全县上下一万三千民众憋着一口气,用自己的力量将永安港这个全县对外最重要的窗口粗粗建设了起来----看他们的劲头,似乎接下来几年仍然要继续加固、建造这个港口码头区,不得不让人感到钦佩。
不过相比永安港数年如一日的持续建设,在该镇城区范围内,今天发生了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永安橡胶制品厂和自然科学研究院联合发布了数年之久的悬赏,今天终于被发下去了----一名来自永安厂的莱州籍技工通过不断的试验(当然更重要的似乎是运气),终于搞出了详细的硫化橡胶的方法,并经两家单位联合检验后认为可行(当然还需要后续优化、改进),因此授予了此人三千元现金的重奖(两家单位各出一半,专利共有),同时专利权自然也转移到了两家单位的名下。
三千元现金,可以说是华夏东岸共和国迄今为止所发出去的最大一笔专利转让费了,而之所以颁发如此“骇人听闻”的重奖,大致有两个原因。其一。便是这个硫化橡胶的技术实在是太重要了。有了它。可以说是把如今已在东岸国内有了小规模发展的橡胶产业安上了助推器,很快就可以生产出一系列合格的橡胶制品----要知道,在没这个技术之前,东岸人使用的生橡胶局限颇多且经常损坏,而这显然是制约这个行业进一步发展的最大障碍。
其二,便是在东岸执委会的引导下,各部委、企业开始有意识地面向全社会乃至全欧洲悬赏(为东岸磨制第一片高倍率镜片的技师便来自荷兰,此人多年前因为发表不恰当的宗教言论而被驱逐出境)一切需要的技术。为此哪怕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有人对此解释时说得好“我们就是要让人知道,搞技术、搞科研可以一夜暴富,可以一夜间提高社会地位成为权贵富人们的座上宾,就是要培养这种氛围,当然这首先需要严格、公正地执行好《专利法》”----在最新的“科学春天”计划出台后,强全胜强主席也授意从专项资金中再拨出五百元奖励此人,而这将使得此人获得的总奖金数达到惊人的三千五百元。可以想象,在这种千金买马骨的标杆树立起来后,将使得东岸国内的工匠、学生们多么眼红,又将引领起多么狂热的技术发明潮。接下来很多年,估计科技部专利局将接到雪花般的各种专利注册申请了。预计其中的大部分都没有用甚至是错误的,小部分是正确的但没有商业推广价值,只有极少的一些专利可能具备实际推广价值,但这就足够了。
而在硫化橡胶的技术障碍解决后,橡胶制品的生产终于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裹足不前了,永安橡胶制品厂可以生产出多种在东岸国内颇受欢迎的商品,如:合格耐用不受季节影响(这一点很重要)的雨衣、胶鞋、防水蓬(布)等;玩具气球、奶嘴、无缝手套、枕头、气垫等各类小玩意,应用前景都相当不错,当然这需要事先进行市场的培养。
此外,永安橡胶制品厂在收购了硫化橡胶的发明专利后,又组织一些有文化的工人(自然科学研究院也派了十数名高中生前来助阵),对类似的其他硫化工艺进行研究,并在首批奖金正式颁发的今天已有了部分进展。他们相信,采用不同的橡胶硫化工艺,橡胶的应用能进一步拓展,尤其是在机械行业,这种新材料的出现对于生产诸如阀门、蒸汽管接头衬垫、传送带、缓冲减震装置、密封垫圈、胶管等工业零部件至关重要,能够极大加速东岸国内工业水平的发展,同时也能出口创造更多的利润。
当然了,永安厂技师们的想象力可不仅止于此,他们还发明了一种实心橡胶轮胎,并已经正式申请了专利。这种橡胶轮胎说穿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将一圈硫化橡胶紧紧绷在普通的车轮上,依靠车轮两侧的轮缘将其固定,橡胶圈的厚度超出轮缘,然后靠其凸出的部分接触地面行走。这种依靠橡胶轮胎的马车目前已在永安橡胶制品厂的试验场内进行了若干次行走试验,效果比较不错,乘客普遍反应振动比使用硬质车轮的马车要小很多,非常值得推广。
如今唯一可虑的,大概就是新华夏岛的橡胶产量还相当有限,进而导致橡胶价格目前还很是不便宜,东岸国内的马车要想普及实心橡胶轮胎,恐怕还得再过些年头----最近一阵子,富豪扎堆的首都地区已经很很多消息灵通的人士,打算组团去新华夏岛圈地投资橡胶种植园了,因为真的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好这种新材料的远大“钱”景。
而橡胶价格的居高不下,也使得另外一些脑洞大开的人动起了其他的念头。比如,有的人宣称可以用空心轮胎,这样会更节省材料,即使用一种密闭性非常良好的内胎(含有橡胶液的布料即可),在里面充满气体,然后在外层箍一圈橡胶皮带或兽皮带做保护。这样的空心轮胎就相当于一个环形气垫一样,一样可以极大地减轻车辆振动给乘客带来的不适感,且更加便宜和省材料,完全值得研究。
目前,据说已经有相当数量怀着一夜暴富心理的人在研究这种设想了----甚至就连一些农夫也在闲暇时分琢磨着这种玩意儿,以期自己也能搞出来“中大奖”,要知道,专利转让费可不菲呢----永安橡胶制品厂自己也已经立了这个项目,并开始了紧张的研发工作。专利局也严阵以待,瞪大眼睛看着究竟是谁能够第一个将实用的成品(这点很重要,如果不实用,将被判定专利注册失败)送到他们这里来申请专利。到了那时候,东岸国内唯一一家产经类报纸《生意人报》也将大肆宣传,以培养、渲染、鼓励全社会搞发明创造的风气。
而就在永安县对硫化橡胶发明人颁发奖金并大力褒扬的时候,隔壁的归德县县政府也在低调地给流量计的发明者颁发奖金和荣誉奖状,他们刚刚以两千元现金的价格,从一位名为齐格尼的皮埃蒙特籍非国民手里收购了流量计的专利。此君来东岸已经四年多,本是归德供水公司(整合了全县4个乡镇的供水分公司而成立)的一名非国民锅炉工,在长期工作中对供水系统产生了兴趣,并抽空在私下里进行研究,最终一举拿下了县供水公司悬赏四年之久的流量计花红两千元。
县政府、县供水公司在确认发明有效后,立刻授予其正式国民身份,同时将两千元现金打到了他新开的西北垦殖银行户头上,使得此君一夜之间从潦倒的非国民成了全县乃至全地区有数的富人、名人。此外,据说地区行署还将为其向“科学春天”计划申请额外奖金五百元,并已经得到了初步批准,且新出的这种流量计也将被命名为“齐式流量计”。齐格尼本人也被归德供水公司重新授予了一份高薪雇佣合同,工作岗位也从锅炉工变成了工程师,此后他将加入一个项目组,持续改进流量计,同时也参与一些其他供水方面的技改计划,从此算是成了一位体面人----尊重科学、尊重发明,本该如此。
流量计发明后,还将经过一段时间的改进和优化,然后便会在全县、全地区内进行推广。从此以后,由县、乡(镇)供水公司统一供水的用户们恐怕就无法再享受免费用水的美好时光了,计用水量收费将成为大势所趋的事情(排水也要收费),毕竟各级供水公司不能总靠政府财政维持运转吧,它们也是有不少运营成本的,必须从用户们身上收回来。
当然了,东岸政府现在也不强制居民们使用政府提供的所谓清洁水源,居住在城镇里的居民们大可在自家院子内打井取水----乌江地区地下水位很高,打井成本很低----长期下来也能省不少钱,不过却严禁居民们乱排放生活污水,以免引起卫生状况的恶化。所有居民的生活污水必须排放到城市下水管道中,并需按时交纳排水费,以供管道修缮、维护、改造之用,关于这一点,是没得商量的,必须统一执行,以维持城市卫生状况良好,减少疾病的孳生,这在东岸尤为重要。
第三百四十四章 科学的春天(二)
大兴港码头上今天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大群内务部警察将码头各个角落都占了个满满当当的。宪兵队、梅机关的“狗腿子”们在码头外走来走去,不时将阴鸷的目光盯向每一个陌生的面孔,让每个路过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同时心里还在嘀咕这帮黑皮又犯了什么冲,一个个如临大敌的。
十数名西部锻压厂的工人从码头的轨道平板车上走了下来,表情如同死了爹娘一般地惨淡。而在他们面前,同样有十数位穿着紫色工作服的工人,他们的面色也有些不愉,但依然认真地与对方进行了设备交接。
“我们厂最新设计生产出来的40吨水压机,能够加工多种形状、尺寸的金属件,这次给你们运走,真是想不通。好吧,或许上头有自己的考虑,但这2台水压机我们前后可真的花了不少钱呢,现在竟然白白送你们,想想真是心痛。”一名中年技术员看着已拆解为一个个零部件的水压机,极为惋惜地说道。
“什么你的我的啊,以后都是咱们的。我们这是第一批去打前站的,等在那边把加热炉、熔炼室什么的建起来,你们也跑不掉哦,都得过来,以后咱们就都是同事了啊,别太见外了。”另一位身穿紫色工作服(衣服上绣着“第二重型机械厂”、“班长”等字样)的中年男人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说道:“二重是国家重点投资建设的企业,以后咱的前途都不差的。黑山煤矿远是远了一些。但上峰既然允诺了咱们。那么生活条件也不会太差的。安心就是了。”
这位中年男人嘴里说的“二重”是第二重型机械厂的简称,与主做蒸汽机、机加工设备的第一重型机械厂(位于铁岭县)相比,二重未来将承担起水压机、油压机、有轨/无轨锻机等重型加工设备的研发与制造,业务与西部锻压厂有些类似,但差异也很大。而执委会之所以下定决心将这家即将成立的工厂设在鸟不拉屎的黑山煤矿附近,一是看中了那里比较丰富的煤炭资源,二还是因为那里极为偏僻,除了矿工们就不见外人。基本可以很好地防止秘密走漏。要知道,现在欧洲人对于东岸的技术秘密可是很感兴趣呢,而当二重把厂址设在偏僻的黑山煤矿时,相信那些间谍们一定会很傻眼的吧。
最近,由于执委会主席强全胜强力推行的“科学春天”计划,近年来东岸已经小有发展的锻造加工事业----大到西部锻压厂、小到铁匠铺----开始得到国家重点投资,开始向规模化、标准化进军。盖因如今东岸国内对大型锻压件的需要渐渐大了起来,且为了将来的造船发展考虑,东岸再用那些水力锻锤、蒸汽锻锤的话已有些不太合时宜,国家应该挤出部分宝贵的资金投入到液压机的研发与制造上面----大家当然也知道这在目前不是什么急需。但预先做技术储备倒也不是没必要,因此这便有了第二重型机械厂的设立。
该厂厂址位于黑山乡(南锥两洋铁路的一条支线可通到这里)。交通还算方便,且紧邻东岸国内不多的优质煤炭产区之一的黑山煤矿(另一大优质煤炭产地在列斯科岛上,但目前尚未开发),可就近获取能源。不过铁矿可能就有些麻烦了,还需从国内的铁岭铁矿或长山铁矿转运----不过二重规模不大,在前期的话靠自己坩埚炼钢也能炼出不少不同配比的铁水或钢水,接下来再进行二次锻造加工也就顺理成章了。
今天西部锻压厂送到大兴港交割的两台研制出来没多久的水压机,就是二重首批最重要的财产之一了。这两台水压机为同一型号,均为40吨级,可用作轴类和其他零件的校正、压装工作,对于机器越造越大、要求越来越高的东岸工业来说,非常适合----大了的话暂时用不着,不太经济,小了的话又不够用,于是百吨以下的小水压机就目前阶段来说刚刚好。
这种水压机型号为“打铁工-1”型,从东岸人之前使用的水力锻锤、蒸汽锻锤演化而来,其结构紧凑,只有2.25米高;外形美观大方,且压力可在规定范围内调节,滑块速度、行程大小也能调节,操作非常简单方便,适用于理论水平不高、操作风格粗犷的东岸工人。
“打铁工-1”型水压机公称压力为40吨,液体工作压力为200公斤/平方厘米,滑块最大行程为500毫米;工作台可校正1x0.55米尺寸的铁件,压装0.6x0.55米规格的金属器件;机器尺寸为(长x宽x高)1x1.米,使用一台10马力的小型蒸汽机提供压力,整个机器全重也不过数吨而已,搬运起来并不难----当然了,为了长途运输方便考虑,西部锻压厂已在出厂前就将两台机器拆解完毕,然后将零部件分别装进了一个个木箱内钉好,准备用海船通过大兴港运到兴南港,最后再通过南锥两洋铁路辗转运到黑水乡的第二重型机械厂(厂房尚在施工中)内进行组装调试。
从技术参数来看,这种40吨的水压机看起来多少有些鸡肋,比起西部锻压厂的最大的蒸汽锻锤----锻锤自重约6吨,使用蒸汽动力提升到高处,靠锻锤本身重量锻造铁件----似乎“厉害”不到哪去。但要知道,水压机的原理来自帕斯卡定律(唔,在这个位面被东岸人称做压力定律,很早就教给学生了,但似乎没人好意思把自己的名字冠在前面,特别是某人还活着的情况下),两者完全是不同的工作原理,发展前景也完全不一样,君不见产生40吨的锻造压力只需10马力的蒸汽水泵提供压力么?别看现在这个水压机似乎只能加工一些尺寸不大的金属构件,但考虑到其只有40吨的公称压力,已经非常不错了。相信在能够玩转这个小型水压机后,东岸人完全能够再重新设计一台更大的水压机----比如100吨、200吨公称压力的液压机----以加工更大尺寸的金属构件,就像船肋骨等等。
而说到船用肋骨,曾经东岸确实也考虑过是否在造船时使用铁制肋骨----当然是水压机或蒸汽锻锤锻打过的了----因为这能加大船只的结构强度,从而减轻船身的重量。不过考虑到新华夏岛上硬木资源极为丰富,以及木、铁两种物质间可能存在的腐蚀问题,目前国内三大造船厂并无大规模使用铁肋条的冲动,他们曾经倒是戏言,说“若谁能锻造出铁龙骨,那么我们不介意试造个一两艘铁肋木壳船来看看效果”,话说到这种程度,基本也意味着大规模使用铁肋骨已是不可能之事。
不过,事情在几个月前似乎有了转机。在“科学春天”计划的推动下,关于“试验性质小吨位铁肋木壳船”的项目得到了批准,并从中获得了五年总计二十万元的科研基金,如果再算上承担研制任务的第二重型机械厂、镇海造船厂的部分自有资金的话,这个项目也可以马马虎虎立起来了。而显而易见的是,这个项目的前置条件是研发出更大吨位的水压机----过大的不说,几百、上千吨的模锻液压设备怎么着也得有吧----以便可以加工出合用的船用铁制龙骨和肋骨。
也正因为如此,此番二重到黑山乡建厂,除了两台水压机外,他们还得到了熔炼室、加热炉(特制加长的,以便加热较长的金属件)、小型加工车间等配套项目的投资,其工人也将部分从本土抽调、部分就近招募,以期尽快形成一个完整的研发产业链。
至于说船只(铁肋木壳船)试验的地点,目前也已经有了初步的安排,那就是离黑山乡二百多公里(直线距离亦有一百多公里)外的阿根廷湖。这个湖面积辽阔、水深也够,最关键的是极为隐秘,足以躲过大多数人的窥测,无论对于铁肋木壳船还是未来的铁船,这都是一个极好的秘密试验场所。而更妙的是,从阿根廷湖往东的黄羊河(即圣克鲁斯河),其实绝大多数河段的水深都是足以通行海船的,只不过航道曲折、水流湍急,航行起来危险性颇大而已,但并不是阿根廷湖内的船只开进大西洋的绝对障碍。
正因为如此,二重打算在研发出大公称压力的水压机并锻造出合格的船用肋骨、龙骨或船板的时候,就邀请镇海造船厂派人秘密来到阿根廷湖畔,建造专门的试验船只。至于材料和设备嘛,大可通过铁路或船只运来(船只从黄洋港溯流而上,但老实说很难很危险;铁路的话就得从黑山煤矿一路修到阿根廷湖畔,成本较高),以确保秘密不被外泄----大吨位水压机、铁肋木壳船甚至铁船,哪样不是未来的国之重器?那是无论怎样慎重对待都不为过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科学的春天(三)
三月初的阿根廷湖畔已经进入初秋季节了,还好,不算太冷。
潘彦、潘寅父子坐在一间用芦苇编织的简易棚屋内,正在给一群学生上课。这些学生都来自工程技术研究院附属高中----新近从自然科学研究院中拆分出来的机构,也设了一所高中,面向全国招生,以培养合用的人才----此时课程由潘彦主讲,他的儿子潘寅在一旁演示,课程内容主要是一些基础的电学知识。
考虑到电学在此时的欧洲尚未有效开展(欧洲人甚至还没认识到“电”这种东西),故为了防止泄密,由执委会批准,自然科学研究院将主持电学研究的部分人才、学生整体剥离出来,与其他一些研究机床、蒸汽机的机构一起,合并成了工程技术研究院,并将院址迁到了西北重镇铁岭县。而作为工程院的一部分,电学所因其极端重要性,被执委会下令搬到了远离本土的南巴塔哥尼亚的阿根廷湖畔----具体地址在后世湖南岸的埃尔卡拉法特小镇附近,非常荒凉,由此可见潘氏父子愿意来此工作也是做出了不小的牺牲的。
潘彦父子和一帮学生也算是这个新建定居点的第一批居民了,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将蹲在这里教授、学习各类电学知识(当然是很简单的了),持续做一些基础的电学试验,以为未来的发展积累基础。
此时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潘彦潘老头正在给学生们讲解电磁感应的原理,而潘寅则在几名年长学生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摆弄着一些诸如铅酸蓄电池、天然磁石、通电线圈、铜(银)质导线、测量电表之类的玩意。以让学生们进行观看。
“高年级的学生也许已经见过了。可以继续做你们的作业。”潘彦扶了扶眼睛。面容严肃地说道:“低年级的学生要仔细观察,电和磁之间是如何相互转化的,电可以产生磁,磁也能用来产生电。看到没有,用线圈切割磁感应线就会产生电流,看你们师兄手里的电流表,指针是不是在动作了?这就是产生了电流了啊,也说明磁确实能够产生电!”
由电学所手工制作的电流表看起来相当原始、简陋。指针刻度的准确性也很让人怀疑,只能粗浅看出其指针在抖动,但你要说这电流是多少,使用电表的潘寅能根据刻度给出一个大概的数值。什么?你要更精确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大致准确就可以啦,现在要求还没那么高。
班里此时在上课的学生大概有十五六人的样子,基本都是高中一年级的;而在埋头做作业的所谓“高年级学生”(主要是高中二年级,目前东岸学制虽几经改革,但高中仍只有两年。实行传帮带制度,即高一就开始分科。高二学生中的佼佼者也会教授一些简单的知识给高一学生,一个老师只带少量学生,以确保教学质量),大概也有十一二人的样子,这总计三十个人左右,就是此时华夏东岸共和国专门研究电学的精华了----当然了,南铁或中铁公司或许也有一些排查电报线路、更换蓄电池电解液和电极的雇工,但他们不怎么懂理论知识,不能算作研究人员。
托“科学春天”计划的福,最近工程院电学所收到了很大一笔专项研发资金,其数量大约为每年五万元,如果再算上工程院按照份额划拨下来的经费,每年电学所的研究费用已经达到了七八万元,相当之充足。且“科学春天”计划评审组还单独承诺,工程院电学所若觉得有必要,还可单独打报告要求增拨特别经费,评审组会在专门审核后决定是否批准。
研发资金陡增数倍,电学所一干上下顿时也阔了起来。虽然他们被勒令迁到了人迹罕至的雪峰湖(即阿根廷湖,因湖畔环绕的雪峰而得名)一带,但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潘家父子等四名穿越众老师自然有人代会专门给的利益补偿,学生们也因为能够学习如此“神秘”又高大上的知识而兴奋不已,故一个个都没什么怨言,安心地在风景优美的湖畔搞起了学习和研究。甚至于,前些日子另一位负责外联的穿越众老师还被潘老头派回了本土,目的就是去各县初中摸底考察,然后招募一些有潜质的学生来雪峰湖这边学习,毕竟现在大家有钱了,也是时候多培养一些人才了。
当然了,新招募的学生,按照内务部定下的规矩,一旦同意加入电学所就必须全家迁来这个被命名为“雪峰乡”的隐秘地点定居----孩子每天学习、做研究,家人就在附近种种地、放放牧,以维持这个人数不多的定居点的部分消耗,目前这里三十来个学生老师的家属百余人就已经初步定居了下来。
而除了他们之外,定居点内还有很多内务部警察,其数目亦不下百人。这些精挑细选、全副武装的警察监督着一群千余人的阿劳坎劳工(从阿劳坎尼亚王国征发),在勉力修建着一些居所、厂房之类的设施,同时在南边有骡马队运送物资过来的时候,他们还要客串下搬运工,总之还是很艰苦的。
潘老头在讲完今天的一节课之后,示意学生们休息十五分钟,然后去隔壁房间内喝茶去了。而在他们离去之后,一些学生们则围到了刚才演示的那台仪器旁,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这是一台简易的手摇发电机,构造也很简单,大体就是磁铁、刷漆线圈、传动装置等等,靠手摇动力驱动线圈旋转切割磁感应线,进而产生电,基本没什么实用性,纯粹是为了讲课方便而制作出来的----不过在17世纪的这个时空,这台横空出世的简易手摇发电机,就其意义来说,绝对是非常重大的,因为它代表了电气化革命的萌芽。
只是很遗憾,这种手摇式发电机所产生的电压,仍然不如东岸人所制作的化学电池的电压,这令大家意识到,发电机若想真的实用化并取代电池,恐怕还得持续研究改进,比如众人上课时所提到过的“变压器”等等----目前高年级的学生已经知道怎么绕线圈以改变发电机的输出电压了。
而就在学生们围在发电机前讨论的时候,隔壁房间内,潘家父子也在进行着闲聊。潘老头穿越前是电工,当时才25岁,技术也就那样, 不上不下的,搁后世一点也不显眼,可在17世纪的这个时空,除少数几位还未把知识丢掉的物理老师外,他可绝对算是高端人才了,东岸若想在电学方面有所建树,还真只能靠他们这些二把刀;至于他儿子潘寅,则纯粹是这个时空出生的二代,勉强算得上是“家学渊源”,但要说天赋异禀什么的那也是扯淡,目前因为知识相对学生来说丰富不少而在给潘老头打下手,算是高一高二这么多学生眼里的“大师兄”,有时候也会代潘老头授课,威望还算不小。
这个时候,只听潘老头呷了一口茶,朝儿子说道:“过阵子,老牛从本土回来之后,咱们可以开始着手进行下一步计划了,现有的手摇式发电机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以前限于经费、材料以及重视程度等方面的因素,我们主要以培养技术人才、搞一些简单的电池、电学仪表为主。现在经费较为充足,一些技术难点也在这些年内相继被克服了,上头也愈发认识到电学的重要性了,这样一来,我们的机会也就到了----不但要培养更多的人才,也要多搞一些专利出来,这里面哪些专利是所里的,哪些专利是以后我们可以自己拿下的,都要分清楚。还有一些学生,差不多的可以留给国家,有意向以后跟咱们干的要重点开开小灶,毕竟咱以后也是需要人帮衬的嘛,现在教好了他们,以后也能省我们不少事。记住,电力取代蒸汽动力其实是迟早的事情,电动机比蒸汽机有更大的优越性,只不过现有技术条件不成熟,尚无法大规模实用化而已。不过只要我们持之以恒,不断研究发明,迟早会让电动机的技术更加成熟起来。那样,快人一步抓住了电气工业先机的我们,优势比起其他那些后知后觉的家族来说,不知道要大多少呢,努力吧,儿子,未来是你们的!”
“老爹我知道了……”潘寅点了点头,然后贼兮兮地问道:“不过电动机的事情还不急,先前我们做的一些电解试验,搞出了不少很有趣的东西,这要不要注册专利呢?如果注册的话,这些专利多半是国家的啊,我们也太亏了。”
“不要盯着这些蝇头小利,拿着国家给的经费,你还想把全部好处都揽自己手里?可能吗?”潘老头将杯子顿在桌上,提高声音道:“不过,执委会诸公也不都是不近人情之人,让你二弟去南铁附属地注册家公司,把一些小玩意的专利让给他们,大抵还在执委会的容忍限度之内。毕竟想要马儿跑,也得给马儿吃饱嘛,要吃透上峰的心思,懂吗?你啊,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现在去给他们上课,就讲发电机改进的部分,整流子的作用,嗯,去吧。”
无题
今天老婆住院,预计几天内都无法正常码字,只能靠存稿顶着。白天也很忙,我会尽量在每天晚上回家后熬夜写点,希望两年多来不断更的金身不要被打破……
第三百四十六章 科学的春天(四)
“‘科学春天’计划,原本是打算十年发放五百万元科研资金,重点扶持机加工、新材料、电气产业以及医学产业,当然如果其他行业有好项目也可以申请,但国家财力有限,各个行业的科研都要有持续的资金投入,故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东方县执委会行政大楼办公室内,国家主席强全胜正在给一份来自南铁附属地的报告做审批。
作为热爱科学的“文科生”,财务出身的强全胜这些年来一直在想办法从每年的国家财政预算里列支一部分出来,投入到科研领域中去,以推动整个东岸技术水平的进步。毕竟在他看来,穿越者们所懂的知识极其有限,东岸除少数产业遥遥领先之外,大部分的产业都和欧洲是同一个水平线甚至还有所不如,这就需要每年投入巨资进行推动了,于是这才有了“科学春天”计划的出台----每年要从紧张的财政预算中挤出五十万元来,中央确实是尽力了。
而有了这部分资金的加入,原本被科研任务搞得负担颇重的各大国营企业总算也是能松一口气了,毕竟中央在实质上帮他们买了一部分单;同时,动用专项奖金(每年五十万资金既包括研发经费也包括奖金)奖励有突出发明的个人,这对于调动社会资源参与科研,并培养全民注重科研、投身科研的积极性,也是大有好处的。君不见,现在就连乡下的一些老农民都在农闲时分瞎捉摸一些技术改进,并指望着能够申请专利而大赚一笔----没准真能让他们搞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呢。这谁又说得准呢?
他现在审批的这份报告来自南铁公司。内容大致是附属地的南铁卫生研究院(莫大帅曾私人捐资2000元赞助)与南铁医院对结核病疫苗的联合研究有了初步进展。目前请求“科学春天”计划评审组专门拨款二万五千元,使得他们的研究能够更快进行下去。
此外,南铁卫生研究院组织大量明朝郎中编纂的《明医籍考》已完稿多日,获得有效之中医药方若干、待验证药方若干、确定无用之药方若干,请求中央给参与编纂的医生发放奖金,理由是他们为东岸医疗条件的改善作出了重大贡献,且如果《明医籍考》出版的话,应给予他们版权费若干。
最后。南铁公司还指出,南铁妇幼病院(由莫大帅的妻子萝拉出资建立)同时在育儿、妊娠和妇科疾病方面立项研究,目前资金遇到瓶颈,请求“科学春天”评审组发放补贴两万元,至于研究产生的成果,将无偿推广至全国。
这份报告有南铁总裁刘昂的签名,同时“科学春天”计划组的诸位评委们也原则性同意,但建议强全胜不要全额给付,毕竟现在要钱的科研项目多如狗,这里两万、那里三万。一年五十万的资金是根本不够用的。强全胜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在又仔细看了一遍报告内容后。他还是大笔一挥,给南铁公司批了总计五万元的专项资金,以支持他们继续在医学研究上走下去。
“医学发展是重中之重,目前国内基本上由卫生部系统(含各医院)、道教教会和南铁公司三家在做。尤其是南铁公司,作为一家股份制特许公司,能每投入一定的资金研究医疗这种堪称公益性的事业,委实不容易。尤其是莫茗夫妇二人,捐资助建南铁卫生研究院,同时还独资建立南铁妇幼病院,积了不少阴德。作为国家主席,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视而不见,该做的表彰一定要做,南铁医院在结核病疫苗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这就必须奖励,而且要重奖!所以,这次他们要钱,‘科学春天’评审组很多人建议批个三万块就得了,但我想了想,还是给足他们五万块,医疗上的钱,省不得!”强全胜搁下羽毛笔,喝了一口浓咖啡提神,然后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刘睿说道。
刘睿是大型国营企业北方化工厂的副厂长,乙醚就是在他的主导下制成的,目前这部分仍是他在负责----乙醚的这个东西在如今的东岸也算是重要产业了,需求量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无论是医疗还是冷藏食品行业都要消耗很多----而他之所以从重工业中心之一的平安县跑来首都,主要还是来跑钱的,因为他们厂在稳定、大量生产硫酸和纯碱的基础上,近年来一直在试图改进工艺,让盐酸、烧碱的生产也规模化起来(目前合格的产量很低,且市场需求也不是很大),更别提还有硝酸(及附属的硝化棉等等)的规模化生产了,这可都是要花钱的,没中央支持光靠厂里的自有资金那还不知到猴年马月呢。故在听闻“科学春天”计划出台后,他也被厂里上下派了出来,到评审组和中央看看能不能刮点油水,这会在强全胜这里磨叽就是了。
不过强全胜显然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坚持,这会看似无意地在和刘睿说医学方面的事情,其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北方化工厂利润不错,虽然每年上交中央的也很多,但去掉各种支出后每年总能剩个十万八万的,它是纯国有企业,不需要向股东分红,那么拿这笔钱出来搞研发是正合适,不要再盯着中央手里的那笔钱了。
“小刘啊,你们厂又不是什么叫花子企业,别老盯着这笔钱。”强全胜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刘睿道:“1655年下半年做预算的时候,中央年财政收入只有512.6万元,其中贸易收入278万元(含国企上缴的利润)----这还得益于英荷战争的刺激----契税收入0.7万元、营业税15.8万元、消费税24.8万元、个人所得税27.3万元、关税30.9万元、动产税51.8万元、不动产税83.3万元。听起来是不少,但这只是账面上的数字,七大税种的征收不尽如人意,拖欠着甚众。尤其是动产税和不动产税的征收,层层摊派下去后,听说在乡间引起了不小的反对声浪,各地都有营私舞弊的消息传来,地方上也在呼吁取消这两个税种,并称其为‘恶政’。可中央不敢裁掉这两个税种啊,因为它们占比实在太大了,一旦取消对财政将是毁灭性的打击,特别是在我们国家一直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的情况下,政府负债已超过80万元,谁要说取消动产税和不动产税的征收,那么就要承担国家动荡的政治责任!所以,小刘,中央现在制定的‘科学春天’计划所需的资金,真的是从已万分窘迫的财政中挤出来的,每一分钱都相当宝贵……”
“是,你们厂要搞技改,现在欧洲纯碱需求上升,要扩大生产规模;是,欧洲对染料的需求上升,你们同样要制备一些化学中间品,这些都无法大规模生产而只能实验室制备,成本不菲;是,你们这些年一直在搞新产品的研发,搞个硝化棉前前后后那么多年,技术员、工人死伤了一箩筐了,这些都需要抚恤、需要赔偿,研发也要继续,这都吞噬了大量资金……”强全胜继续说道:“是,这些中央都明白,中央明白你们的难处。但现在国家财政就这么多钱,每年还有那么多的项目要搞,移民也在吞噬海量的资金,大家都很困难,都不容易。你就看吧,1656年结束后中央财政的负债铁定突破100万元,那时每年需要支付的债务本息就有十多万元,这笔钱怎么还?呵呵,搞不好还是得挖金矿、增发纸币填窟窿,但这事对经济是有极大破坏的,可一不可再,中央财政----终究还是没钱啊!所以,你们也别盯着这笔钱了,自己想办法,自力更生嘛,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刘睿暗自腹诽了一句,但他终究也知道今天是讨不着钱了,因此只能灰溜溜地说道:“强主席,我理解中央财政的难处,‘科学春天’计划的专项资金不给我们也可以,但部里压下来那么多研发任务,硝化棉之类的危险品就不说了,前阵子还给我们硬压了什么磺胺的研发任务,还让我们和焦化厂、染料厂一起想办法,这实在强人所难了嘛!磺胺我是知道,可问题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做啊,就这么一个无头无脑的任务压下来,让我们三个厂一起想办法,这要占用多少人力物力、要花多少钱、又要做多少次无厘头的实验?又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这怎么行嘛!强主席,中央不给钱也行,但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搞出什么磺胺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北方制药厂和河南玻璃厂一起搞那个什么青霉素,烂苹果弄了几车了吧,磨透镜的师傅眼都快磨瞎了,寻找菌株的技师都快看成斗鸡眼了,有成果了吗?这都是碰运气的啊,反正我不保证什么时候能出成果……”
“这样吧,我给你们批一万元,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强全胜听完也无语了,最后只能疲惫地说道:“尽力而为,中央也不给你们设指标,但要对得起自己良心,我们的医药行业还很落后啊。”
第三百四十七章 阵营(一)
“东岸的医药真的很先进!比联合省强多了!”吃了点阿司匹林的范博伊宁根感觉自己好多了,再不像昨天头昏脑涨的样子,这使得他有了点交谈的兴趣:“出去走走吧,库艾特先生,青岛港的郊外听说很漂亮,尤其是绿山这一带,您挑了块好地方。”
“是的,这是我非常满意的一笔投资。”库艾特先生略带自得地一笑,说道:“想当初,青岛港郊外的土地还相当便宜,到处是森林、河流和草原,我前后只花了一千五百盾就办完了所有手续,然后将这块面积不小的宅基地收入囊中。哈哈,您也看到了,现在这里到处是齐整的农田、侍弄得极好的菜园、四处点缀的果园,就连小河畔都开满了野花,真是太漂亮了。我很喜欢这里,安逸、宁静却又充满生气,一如东岸这个国家一样……”
“是这样没错。”范博伊宁根抬眼看了看远处笼罩在薄雾中的风车、葡萄园和农舍,又嗅了嗅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这似乎是东岸人从远东引进的桂花树----这才裹了裹身上的皮衣,说道:“库艾特先生,虽然您已经入籍东岸了,但我从来都把您视作一个真正的低地人,您坚持了自己的信仰和原则,这很令人钦佩。依您看来,东岸这个国家对于联合省来说,到底有没有威胁?如果三级议会打算与这个国家进行更深入的合作,从长远利益来说,到底有没有好处?”
“作为联合省派驻东岸的第一任全权外交使节,范博伊宁根先生,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来看。与东岸合作,只会给联合省带来更多的好处。”库艾特坚决地说道:“请不用怀疑,这是我作为一个低地人、一位基督徒、一个对联合省有着深厚感情的老人的忠告。东岸与联合省的互补性非常强,他们需要联合省的渠道和市场,联合省需要他们的产品来与英国人展开竞争,事实上海牙的三级议会也早就有这方面的议案了吧?那些大人物们一定仔细权衡过利弊。德维特议长应该也不会反对,或许奥兰治派会有些不满,但都不是大问题了。好吧,作为一个已经离开联合省的人,我不该说这么多的,范博伊宁根先生,就按照三级议会给您的指示来办吧,不会错的。”
“或许您说的是对的。”范博伊宁根展颜一笑,道:“现在东印度公司也改变了对东岸的态度。他们呼吁旗下船只在前往东印度群岛时,可在东岸境内的东方、罗洽、青岛、盐城四港停靠。反正前往远东的船只一般都很空,在此采购一些价廉物美的东岸商品确实是不错的选择,我们在东印度群岛、印度等地的港口和商站很需要这些东西。”
范博伊宁根自从出使瑞典无功而返之后,先是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由于与东岸人关系密切而被德维特议长举荐为联合省第一任驻东岸大使,并得到了三级议会的批准。与异教徒国家东岸互派大使,这大概是联合省这些年来所作出的最大胆的举动了。这主要还得益于东岸人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以及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后者似乎尤为重要,因为现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诸位船长们都喜欢从阿姆斯特丹采购很多看起来能在东岸卖上价的商品。然后运到这几个港口销售;而在将旧大陆货物销售一空后,他们又会在东岸采购大量武器弹药、金属农具、食品、酒类、染色布、高级纺织品、药品等货物,这都是远东殖民地所急需的。
显而易见,这种贸易方式无论对东岸还是东印度公司来说,都有着极大的好处:东岸获得了别人送上门的商品,省去了运输的过程。而荷兰船长们可以在出发前就把略显空旷的船舱利用起来,满载旧大陆商品运到东岸销售(必要时甚至可以运人),至于远东殖民地所急需的物资,大可在东岸就地采购,这不但便宜而且还近----让那些英国佬见鬼去吧。以为没了伯明翰的火枪我们就只能买吕贝克人的高价货了么?不,我们还可以买东岸的火枪,那更便宜,使用寿命也更强!
除此之外,荷兰还正式向东岸开放了其位于印度海岸、锡兰岛、马来半岛和东印度群岛的港口,东岸船只可自由停靠(若要进行贸易则必须得到批准),这其中甚至包括鼎鼎大名的巴达维亚和马六甲。目前东岸海军第二舰队方面已经打算组织几艘船只进行一次探索航行了,具体航线为新华夏--波斯--马六甲--中国,先看看效果如何。
“听说最近英国人很出风头,西班牙人的向风舰队被紧急动员了起来,可惜圣多明各一战,西班牙人被击沉了两艘战舰、击伤一艘,自此失去了再战的勇气。从加勒比过来的船长们都传疯了,说西班牙人如何无能和不堪一击,大家都在鼓噪着是不是去新西班牙抢一把。希望联合省治下的多巴哥岛加强警惕吧,现在东岸和联合省的商船都要途经此地,可别让那帮海上杂碎们给端了。”库艾特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又说道:“现在英国人这么嚣张,就无法遏制他们吗?”
“联合省刚刚与他们签订和平协议,短时间不会重启战端的,而且如果仅仅是为了西班牙的殖民地,联合省也不会为此大动干戈而与英国交恶。现在我们更该担心的是法国和葡萄牙,尤其是葡萄牙人,从去年开始就组织大批军队进攻累西腓,西印度公司不得不追加大笔资金雇佣旧大陆军人前来助战,这消耗实在太大了。”范博伊宁根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好在本土组织了一批舰队前往特茹河口,葡萄牙人有些畏惧,虽然仍舍不得累西腓,但还是同意暂时停火,用和平的方式商讨累西腓的归属。听起来事情得到了解决,但这只是暂时的,一旦国际形势有变,葡萄牙人随时可能翻脸,东岸人在此事上是不是可以帮帮忙?”
“也就只能先这样了,西印度公司的董事们害怕花钱,但葡萄牙人的野心不是光靠说教就能赶走的,这很难,况且那片土地原本就是他们最先占领的,上面除了来自低地的‘布尔’外,几乎全是说葡萄牙语的家伙。整个巴西有十余万葡萄牙天主教徒,还有数以十万计的杂种,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必须谨慎对待。”说到这里,库艾特船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东岸人刚刚得到辽阔的巴塔哥尼亚地区,这足够他们消化很久的。而且,他们已经从葡萄牙人那里拿到了好处,短时间内他们既无动力也无意愿参与进这件事情来。”
库艾特船长这么说,范博伊宁根也有些沉默。这个人终究已经移民东岸了啊,不可能再为了联合省的事情而去消耗自己的人情,范博伊宁根自是知道这个人和多位东岸高层(或前高层)有交情,但人家此时摆明了不会再搀和这些事情,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人家已经算是东岸人了,万事还是得靠自己。
好在葡萄牙人目前也是麻烦缠身,短期内应该不至于撕毁停战协议(当然这份停战协议仅限于欧洲本土及巴西,至于印度和锡兰,战争仍在继续,且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占上风),联合省唯一该担心的,或许就是现阶段越走越近的葡萄牙人和英国人了吧?虽然这两个国家之间还存在着许多分歧,比如葡萄牙人庇护王党的问题,但在大形势下完全不是问题----别以为克伦威尔统治下的国度内就没有王党分子存在了,他们会帮着斡旋掌权的共和派与葡萄牙人之间的紧张关系,并探讨联合的可能。
“或许英国人真的是联合省注定的敌人了呢。”想到这里,范博伊宁根有了决定,他打算立刻求见东岸人的外交部长,告诉他一个刚刚得到的消息,一个无论对荷兰还是东岸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好消息的消息----那就是英国人已经登陆南非了。
消息是东印度公司位于开普敦的殖民地总督传过来的,消息很简单,那就是一支由开普敦出发的勘探队在被他们命名为布里厄河的入海口附近发现数百名英格兰人在修建炮台和堡垒。英国人发现了这支勘探队,奇怪的是并未进行攻击行动,他们只是警告荷兰人不要侵入他们的地盘。人数只有数十的荷兰勘探队理智地退却了,但却将这个消息迅速报告了总督,而总督也在飞报海牙的同时也顺手给东方港的范博伊宁根写了封信,并交由最近出发的一艘商船送了过去。
“东岸人或许会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这样一来,或许我们两个国家之间的共同语言将更多一些呢。另外,西班牙人现在也深受英法葡等国之苦,如果可能的话,未来是不是也能把他们拉进这一阵营呢?”范博伊宁根想着,然后立刻写起了信件,准备让仆人送交东岸外交部。
第三百四十八章 阵营(二)
“贵国海军真的无法出动吗?”1656年3月21日,东方港海军专用码头内,劳尔.布拉沃男爵正与东岸共和国执委会主席强全胜一起,坐在海军第一舰队新近入役的战列舰“伏波万里”号的军官餐厅内,一起共进晚餐。
“伏波万里”号建造于大鱼河海军造船厂,与同期下水的“雄心壮志”号(建造于现代特种船舶厂)均为“八月十日”级战列舰中的第九艘和第十艘。这十艘战列舰加上今年年初刚刚入役、目前尚在兴南港一带训练的“执委会”号三层甲板战列舰(建造于镇海造船厂),华夏东岸共和国本土海军便有了11艘战列舰,此外还有24艘“马岛”级护卫炮舰、10艘辅助后勤船只,就专业海军的规模来说,稳居新大陆第一。
即便是在世界范围内,这样的专业舰队规模也少有人比得上,除去目前正在大肆裁撤战舰的英格兰与荷兰(这两国战争期间强征了很多民船充做战舰,现在因财政困难开始裁军)外,也就只有西班牙、葡萄牙可以比一比了----当然了,这些国家的战舰全部都是风帆战舰,遇上东岸11艘机帆混合动力战列舰(拥有700多门火炮,且口径、身管都比欧洲同类型舰船大了一号)组成的强大编队时,劣势极大。
这样精锐的海军,自然每年要吃掉无数的军费了。据联合参谋本部给出的数据,在削减了大量“不必要的训练经费”后----这是陆军派系主导军部的灾难性后果,以往支出浩大的训练经费被大砍特砍。而白衬衫们虽然与海军历来亲厚。但就此事来说未必不是乐见其成----海军的年支出依然维持在140多万元。几乎是陆军的两倍。
也正因为此事,在消停了两年之后,文官和陆军难得地在海军军费上面达成了一致,即他们一致认为,海军除继续派出护卫舰护航商船队之外(同时护卫舰船舱内也悲剧性地装了不少货物,兼职商船),还必须自力更生补贴家用----虽然加勒比海这种敏感海域几年内不好再去了,那么换个思路。去印度洋沿海发财总可以吧?比如东非海岸、阿拉伯半岛(奥斯曼帝国领土之外的地区)甚至印度海岸什么的地方,不要求你们抢劫金银(事实上执委会也不鼓励大家抢劫金银),多抢劫一些物资、奴隶什么的运回来拍卖,增加一下国内的商品供给力度、降低一下通货膨胀的程度,也方便执委会增发一些钞票不是么?这样一来,海军的军费不是就有了么?这么精锐、强大的海军,整天在家里训练像个什么样,去,带上少部分陆军士兵,给我去抢土人。不然的话,“执委会”级三甲板战列舰的第二舰(“东岸人”号)和第三舰(“解放者”号)什么时候能从图纸变成实物呢?万事要靠自己!
海军上下对执委会和军部的这些建议(或者说威胁?)自然没有反对的余地。于是大家便看到了,从一月份开始,海军部便频频发令,将第一舰队的部分主力舰、护卫舰分批调往新华夏岛,加入第二舰队战斗序列。它们将在郭子离海军少校的指挥下,与配合的陆军第三营(新近补满了新兵,全营1450余人,兵员募集地为镇海县)一起,打算开始在东非海岸斯瓦西里人传统的势力范围内捞外快,不然过阵子海军可能就要揭不开锅了。
西班牙外交特使劳尔.布拉沃男爵在东岸生活了多年,虽然不清楚东岸海军的具体兵力与军费支出,但也模糊地知道它们的规模相当不小,装备精良程度、训练频繁程度也远超旧大陆各国海军,相应地其战斗力自然也远超各国海军了----这是一支小而精悍的海上力量,凭借着地利优势,足以在南大西洋一带纵横驰骋。
因此,在西班牙王国的殖民地遭遇战争威胁的今天,作为一个忠诚的半岛人,劳尔.布拉沃男爵自然心急如焚地想求助东岸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邻居,看看他们有没有可能出动舰队,解救西属陆地(新格拉纳达)、新西班牙等地于水火之中----当然他的此举得到了总督的授意----故才有刚才这问。
“英格兰人进攻伊斯帕尼奥拉岛了?”强全胜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份大米、滑柔鱼等制成的海鲜炒饭,一边轻声问道:“还是他们打算进攻古巴?”
“他们打算进攻圣多明各(伊斯帕尼奥拉岛的东半部分),但被我们击退了,现在他们的舰队以牙买加岛为基地,四处召集英国、法国、荷兰海盗,声势十分壮大。那个该死的威廉.佩恩,听说他还是贵族家庭出身,居然和声明狼藉的海盗勾结在一起,这样的人只会让人感觉到恶心。总督阁下担心,英国人会袭击我们的运银船队,所以,他万分希望贵国海军能够予以协助。现在能在加勒比海为我们护航且能让英国人有所忌惮的,就只有贵国海军了?”布拉沃男爵一边笨拙地用着筷子,一边略显焦急地说道,为了更好地结交东岸官员,他这几年不但努力学习汉语,同时也经常出入东餐厅,尽量习惯东岸人的饮食习惯。
“宝船队的出发时间不是绝密的么?出发港口虽然就那几个,但英格兰人若想搞清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吧?他们敢派人到岸上来么?”强全胜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请恕我直言,大使阁下,贵国海军应当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整顿,不光是海上的舰队,同时也包括港口的岸防炮台。去年牙买加岛的战况就说明了一切,佩恩率领的英国分舰队实力并不算多强,战术也很拙劣,但贵国岸防炮台的表现更加糟糕,很多人一哄而散,即便在坚持射击的炮兵们射术也很糟糕,专业素养极低,根本没对英国人造成多大的杀伤,因此让他们轻易地攻上岸来,并最终占领了全岛。这真是荒唐,贵国海军岸防要塞是怎么打的仗?要是换成我大东岸的炮台官兵,一定能把这些英国佬都揍沉进海底。你们的人,平时训练完全荒废了,战斗意志也很可疑,这才是更应该整顿的。”
强全胜毫不客气的话说得布拉沃男爵有些难堪,但此时此地他却不敢给强某人脸色看,因此只能解释道:“殖民地部队军心涣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整顿,但短时间内是很难看到成效的。不过我们本土的炮台士兵们却久经考验,战斗素质还算不错,虽然炮台的火炮略有些陈旧,但这次贵国交付给我们的物资中,就有相当一部分是岸防火炮,我们打算安到加的斯等地区,一定能够遏制英国人的野心。”
布拉沃男爵说这话时有些心虚,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半岛,故他也不是很清楚本土的情况。不过就他几年前返回本土路经特内里费岛的圣克鲁斯城时看到的情况,当地守军就显得很是稀松懒散,火炮不但陈旧无比,口径、身管也不行,说起来确实是个隐患。更何况,英国人这两年的自信心确实膨胀得比较厉害,那个英荷战争中名声大震的罗伯特.布莱克去年不就袭击了北非沿岸(名义上属于奥斯曼帝国,实则军阀割据)的巴巴里海盗么?
这些海盗一贯嚣张得很,他们为奥斯曼苏丹作战(以换取苏丹默许其自治),同时也抢劫地中海基督徒的商船,早些年甚至还劫掠过爱尔兰、苏格兰海岸,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但他们就是被布莱克率领的英国舰队狠狠教训了一下,那些疯狂英国人竟然顶着岸防炮台的火力,直冲入穆斯林海盗们的锚泊地,一举摧毁了多艘战舰,威震四方。
“不过那一定是那些巴巴里海盗太弱了的缘故吧?如果换成信仰坚定、专业素养较高的西班牙王国海军,一定不会表现得如此难看。”劳尔.布拉沃男爵如此安慰自己,但他仍然对盘踞在牙买加岛的英格兰--海盗联合舰队很是担心,毕竟这些人威胁到的是西班牙人的命根子宝船队,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于是只能进一步央求强全胜:“万望贵国看在南锥土地换贷款协议顺利履行的份上,帮助我国一把。现在我们正与三个国家作战,运银船队不能出任何问题,否则财政很难熬下去的。”
强全胜闻言没说什么,只见他先是招手喊来了一名勤务兵,用一杯清水漱了漱口,这才说道:“贵国打算付出什么代价?是市场还是土地?我国海军不能无故出动,因为这会极大恶化我国的外部环境,我们总得得到点什么才行。我知道这不是小事,可惜巴尔博亚书记官已经离开了,男爵阁下若是无法自决,还是请尽快联系利马甚至马德里吧。贵国若是愿付出商业上的利益,那么我们对新西班牙的市场比较感兴趣,毕竟和我们打交道的大多数是秘鲁商人,来自新西班牙的先生们并不多,如果贵国愿意默许我国商人进入富裕的新西班牙,我们不是不愿考虑肃清一下加勒比的海盗;而如果贵国愿意付出土地的话,那么我们需要巴塔哥尼亚地区内格罗河以南的草原地带,如何?贵使还是请好好考虑一下吧,这不是小事。”
第三百四十九章 阵营(三)
送走劳尔.布拉沃男爵后,强全胜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然后与从南非河中港匆匆赶来的第二舰队司令郭子离少校会了一下面。
“小郭,荷兰人告诉我们,英国佬已在南非上岸了。”强全胜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行文南非那边,让他们加紧打探英国人的情况。我们预计,英国人很可能不止一处定居点,他们来的时间也不短,荷兰人与他们的那次相遇,只不过是双方地盘扩充后的意外接壤而已。不过不要担心,我们的实力在南非仍然是除土人外头一号的,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英国人在南非到底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以及是否对我们抱有敌意,这些都很重要----当然这不是你们的活计。你们的任务还是在海上,这次执委会决定调拨多艘第一舰队的战舰加入第二舰队,就是为了加强那里的力量,河中与新华两个港口,是我们控制南部非洲两侧的基点。不过你们需要记住的是,在确定无误地证明英国人对我国抱有严重敌意之前,你们都不能擅自攻击英国人的舰船,以免引起外交纠纷,这一点要切记。”
英国人在南非登陆的事情这次对执委会的触动还是蛮大的,特别是范博伊宁根指出:在荷兰人于布里厄河发现那批英国人之前,他们就可能已经在南非经营活动了一段时间了,这更是加重了执委会诸公的危机感。
南非对东岸意味着什么?黄金什么的先不说,当地海量的优质煤炭就是未来工业化深入进行时的东岸所急需的!东岸本土煤炭数量是很巨大,尤其在平安县、铁岭县以及后世乌拉圭--巴西边界地区。是著名的煤炭储藏带。但问题是这质量太差了啊!燃烧热值低、高硫、高灰是其典型特征。东岸国内做饭的家庭主妇都知道,用这些煤炭做的煤球烧起来那可真是让人**,还不如用南方(火地岛和马岛)运回来的泥炭做的煤球呢,至少很清洁。
除此之外,东岸国内储量大、品质高的煤矿大概就是黑山煤矿以及位于列斯科岛上的煤矿(因成本问题尚未开发)了,除此之外别无他处。现在东岸工业规模还小,于是黑山煤矿(这两年已渐渐有取代塔城精煤之势)所产的工业煤、平安煤矿所产的廉价煤(供民用燃料)还足敷使用。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随着东岸工业规模的越来越大。煤炭----尤其是优质煤炭----的需求量将成几何级上升,这个时候就需要大量进口外国煤炭了。这想来想去,近在咫尺的南非不就是最好的优质煤炭来源地么?
本来,东岸工业对煤炭的需求还没大到一定程度,同时南非也没什么外来势力(荷兰除外),东岸执委会的诸公们要保持精力建设本土,因此对南非的发展既无政策、也无资金上的扶持,相反还不断抽血----黑八旗每年派出一定数量的劳力到本土搞基建、每年出口至本土一定数量的廉价小麦、花生、高粱、芝麻、羊毛、咸鱼、酒类等农副产品----这让南非的发展多多少少显得有些乏力。
好在每年南非河中殖民地能从移民运输船队中截留少许人丁,此外也能分配到部分马斯喀特商人出售的波斯、俾路支女奴,本土偶尔也会有一些流放者送来。于是南非河中县的人口增长还算不满,至今已经达到了3.6万人的样子。下辖河中镇、高达乡、象乡、口岸乡(后世马尔麦斯伯里,是河中县与荷兰开普敦殖民地之间的贸易口岸)四个乡镇,即便是在本土也不能算是什么小县了,对比荷兰人,实力还是颇为可观的。
但现在英国人时隔多年之后重返南非,这让之前一直埋首建设本土的执委会诸公们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因此便有了政策上的多项调整,加强第二舰队的实力是一条,政治和经济上的调整则更是颠覆性的。
“执委会已作出最终决定,撤销南非开拓队这个全权机构,设立河中地区行署,由前内务委员焦唐出任特派专员,全面主持河中地区的民政事务;河中地区的支出列入明年国家财政预算,财税制度、官僚制度、教育医疗文化卫生等各项制度与中央并轨;取消所有南非商品进出口关税,经济、市场、金融实行一体化;南非保安司令部、南非驻屯军等机构仍然保留,由陆军少校谢汉三出任保安司令,全权负责南非地区各项军务;本土陆军第一营调入南非驻屯军战斗序列,新在罗洽县组建陆军第四营(架子营,只有三百多人),河中保安团这个民兵机构充实至两千兵额,并继续维持以前的训练强度。”强全胜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郭子离,叮嘱道:“你们第二舰队以后要多与河中焦专员、谢司令联络,严密监视南面的英国人----甚至荷兰人!懂了吗?南非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为了保住这个地方,国家不惜与任何敌人宣战!”
“当然了,这不是鼓励你们主动挑衅那些敌人。”说到这里,强全胜一贯被陆军诟病的“投降派”本性再度发作,只听他说道:“英国人、荷兰人立足南非已是既成事实,我们既然出于种种考虑默认了这点、且下不了决心将他们赶走,那么暂时就不能激化矛盾,除非他们已经事实上严重侵犯了我们的利益,否则大体上的和平必须得到维持。尤其是你们第二舰队,以后很可能会在海上遇到英国人的船只,你们在保持警惕的同时也必须非常克制,极力避免擦枪走火事件的发生。说难听点,荷兰人将这消息告诉我们也没安什么好心,我们要是忍不住与英国人爆发了什么冲突,估计他们嘴都能笑歪了。荷兰与英国有仇,我们可没有,至少表面上没什么大仇,所以完全没必要为荷兰人火中取栗。联荷制英虽然是国策,但如何把握其中的度也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现在就忙不迭地站到一线与荷兰一起抗英,既不理智也不经济,希望你们海军能明白这个道理,不要像陆军那群马粪一根筋。”
“我明白了,强主席。”郭子离点头受教,虽然他是海军里的陆军(意为较激进的一派),但在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知道如何拿捏轻重、把握取舍,故立刻向强全胜表态:“船只差不多都保养完毕了,职部这两天就率舰队离港,前往河中地区。另外,我们也会派遣部分船只配合南非方面的人员前往布里厄河口,看看具体情况到底如何,顺便也震慑一番英国人。他们这几年来太嚣张了,才打完荷兰人,又派舰队去里斯本示威,然后还猛揍巴巴里海盗,接着又与西班牙开战,简直是没个消停了。他们的东印度公司现在也应该在加紧印度、波斯一带的活动吧,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这南大西洋到底谁说了算了----不过强主席放心,我们会把握好分寸的,不会莽撞地卷入与英国人的直接武装冲突之中。”
“希望如此吧。”强全胜看了郭子离一眼,最后说道:“我们含辛茹苦地建设这个国家,简直就像父母操心孩子一样殚精竭虑。希望你们要把握好分寸,要懂得为人父母者的苦心,不要让国家二三十年来的建设遭到严重冲击,切记切记!”
“对了,新华夏岛的法国人现在如何?我当然看过马万鹏写的报告,但我想知道你们海军方面的看法,他们----有威胁吗?”强全胜突然问道。
“如果法国政府不追加投入的话,我认为没有威胁。”郭子离很干脆地说道:“他们一年只有不到十个船次到多凡堡停靠,运来的东西有限。而且我听闻最近他们和土人也闹了矛盾,厮杀不休,想必损失也不小。此外,他们那里已经流行过多场疾病了,故人口始终增长不起来,至今仍然只有三千左右的胡格诺派白人。从长远角度看来,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一旦两国交兵,我认为单凭新华夏殖民地自身的力量(正规军+岛屿八旗)和我们第二舰队的协助,一定能够消灭这股法国殖民者,将整个新华夏岛彻底纳入我们的统治之中,关于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很好,我明白了,现在你回去准备吧。”强全胜端起了咖啡杯,说道。
郭子离从强全胜这里离开后,便去大鱼河海军造船厂船坞内督促船只的维修保养工作,同时陆军第一营也从北方乘船抵达了东方港,准备搭乘第二舰队的船只抵达南非。此番第一舰队将“国家意志”号、“控制东方”号和“伏波万里”号战列舰,以及近十艘护卫炮舰、后勤辅助船调入第二舰队战斗序列,基本已经表明了执委会的态度,而印度洋面上,也将迎来多事之秋。
第三百五十章 阵营(四)
1656年3月25日,就在海军船只保养完毕,并陆续开始集中至东方港的当口,陆军第一营也从北方蛟河地区被调了回来,准备加入南非驻屯军的战斗序列。这个营下辖7个连(4步1炮1骑1辎)、1个工程兵排,外加少许参谋勤杂人员,总计约1450人,兵种齐全、训练刻苦,有较强的独立战斗能力。而在第一营离开后,接替他们位置的是陆军第二营,至于新组建的陆军第四营(目前只有三百多军官和老兵)将被调往平安县接替第二营的空缺,一边从后方募集兵员一边整训,以期尽快形成战斗力。
3月27日,陆军第三营也从西北垦殖局辖区返回东方港,准备装船前往新华夏岛。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刚刚满编没多久的混成营一直在那边新设立的常乐乡(位于后世拉斯多斯卡斯las toscas镇附近)、悦来乡(后世莫伊洛内斯小村附近,有火车站)、双喜乡(拉斯弗洛雷斯村附近)、安康乡(位于佩拉多山小村附近)以及四安乡(位于塞利亚达以西的赛巴尔河畔)等五个定居点整训,成果斐然,目前已有一定战斗力----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人本就是训练经年的民兵或退伍老兵,现在重新征召,自然驾轻就熟,形成战斗力极快了。即便有一些二代新兵充斥在内,在这些富有经验的老兵带领下,成长周期也能大大缩短,故基本能派上战场与土人打打了。
3月29日,所有船只保养完毕。各项物资也基本运抵港务局货场内。整支船队开始装船出发。并在巴塔哥尼亚近海乘风横渡大西洋后,于4月23日最终抵达了南非河中港,重新出山发挥余热的河中地区专员焦唐、新任南非保安司令谢汉三少校亲临码头欢迎。
码头上工作的本地力工、卖菜小贩、掮客商人们自然也看到了这支庞大的船队,一个个议论纷纷,但总体情绪算是积极正面的,对未来的期待也陡然增高----本土是明摆着要有动作了嘛,近些年来虽然在高达乡一带屡次重创下山打草谷的科萨人,且黑八旗各支也一直在与卡玛部落纠缠放血。但这个部落联盟性质的王国始终没被击垮,且还一度向北进展到了象乡(克兰威廉水坝附近)附近,与当地的东岸民兵展开了持续多年的游斗,着实让东岸人头疼无比。不过现在好了,整整一个混成营的兵力,外加河中保安团的步骑近千人(很快会扩充到两千人),如果本土提供经费和战争物资的话,应该能给卡玛王国来一个“惊喜”。
“外面很多人群情激奋啊!”焦唐最后看了一眼行署外大街上奔走相告的居民们,然后拉上了窗帘,朝郭子离、谢汉三二人笑了笑。说道:“近些年来与南非土人的战斗一直在持续进行着,那帮科萨人自从派王族去荷兰留学归来后。现在又引入了荷兰传教士,并在国内推广荷兰文字和语言,所图非小啊。故因此,我们一面要求荷兰东印度公司断绝对这帮土人的援助(执行成什么样就很难说了),一面持续与土人作战,给他们放放血、削弱下实力,这打的时间长了,死伤就不可避免地增多,这民间情绪自然就不太对劲。不过此番本土加强南非驻屯军的实力,还扩充河中保安团的民兵数量,看起来是受到英国佬登陆南非的刺激了,估计会寻土人晦气。不过据我所知,最近几年这个土著卡玛王国在消灭、兼并了多个部落后,其主力一直在东进,似乎想避开外来殖民者扎堆的西南海岸。关于这事,荷兰人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只可惜这些资料他们不会向我们通报的。”
“荷兰人现在跟我们是一个阵营的吗?”郭子离待在新华夏的时间较长,对南非的情况不是很熟悉,故有此问。
“大方向上应该一致,但要说事事与我们合作也不现实。”焦唐这阵子应该对南非的情况做了一番全面调查,只听他说道:“荷兰现在与我国在政府层面是越走越近,这应该与代表大商人、大买办、大资本家的共和派执政有关,但我们毕竟是异教徒啊,且合作的年头也有限,地方上的荷兰官员对我们有疑虑也很正常。你看我们三番五次请求开普敦方面取消与卡玛王国的合作,荷兰人推不过去表面上同意了,但私底下谁知道是什么情况呢?毕竟,在南非西南角这片,荷兰人对我们也是有些警惕心理的,暗中改善与科萨黑人的关系(荷兰人奴役的是科伊桑人的一支,即霍屯督人,东岸人来之前约有五万人左右,现已锐减),甚至约个攻守同盟也未可知。不过现在英国人也在科伊桑人的地盘上登陆了----而且据小道消息他们登陆的时间已远远超过一年,定居点也不止一处----形势就有些微妙了,荷兰人可能会在未来与我们逐步加深合作,共同应对英国的威胁。”
“南非不能成为公共殖民地。”南非保安司令、南非驻屯军司令谢汉三突然插嘴道,“荷兰的开普敦以后也要想办法弄过来,顶多我们宣布开普敦成为永久自由港,让别国船只可以随意停泊补给,不然就始终不踏实。另外,华黑分治也要尽快展开了,现在黑八旗成分复杂(有科萨人、有科伊桑人、有科摩罗人、有马来人,还有刚果人),却散居在我们的地盘内,这很不妥当。现在河中地区的国民已有三万六千人之多,再与黑人这么混居下去,迟早酿大祸,必须趁着我们控制力还很强的时候进行分治,就让他们去橘子河(即奥兰治河)以北定居建国吧,我们可以对他们经济、军事、政治和外交等方面进行指导……”
谢汉三的话令屋内其余两人一时无言。华黑分治这些年在本土也一直有人提,但这事相当复杂,操作起来也很不简单,盖因黑八旗的数量众多,近年来已经有了十多万人,且一直对东岸忠心耿耿,做苦工、上战场,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时若把他们突然赶到橘子河以北的荒凉地带,不仅道义上过不去,这黑八旗怕是也不愿意吧?搞不好就反了!因此华黑分治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有人提,但却始终没人下决心去解决,就是怕惹麻烦。
但谢汉三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现在痛下决心还来得及,若等到将来,黑八旗的数量扩充到几十万、上百万(现在每年都有从东岸控制区返乡的黑人劳工,很多是原刚果或科摩罗奴隶)的时候,再要强制种族隔离,怕是就不太容易了。可要分治,总得给人家一个去处吧,最好还与南非东岸控制区在陆地上相连,以便于控制,这就比较难了!
“这事以后再说,在我这一届内,总要拿出个说法来的,确实无法再无限期拖延下去了。荷兰人、英国人喜欢奴役黑人红人甚至产下混血后代我管不着,反正河中地区行署是严禁这种行为的。至于说华黑分治的具体措施,我还得和本土多加协商,争取在五年内拿出个方案并开始实施,十到十五年内彻底安置完毕,分治成功,为子孙后代解除隐患。”焦唐朝谢汉三摆了摆手,坚决地说道。
“另外,郭司令,今后我们河中地区可就要和你们海军第二舰队多多联络了。我出发来南非前,就已经从本土获悉河中修船厂的扩建已得到政务院批准,战列舰专用码头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也将开始兴建,码头的陆防、海防要塞也将更新加固,总之以后你们可以放心把这里作为基地。”焦唐又说道:“总之河中地区在接下来的数年内将整军经武、扩充军备,这不意味着我们要侵犯他人,但随时做好战争准备以待时机却是没错的。当然了,在此期间内,我们也可以拿土人练练兵嘛,省得真打起来时手忙脚乱的。”
“焦专员所言甚是。”郭子离对焦唐的话表示赞同,他们第二舰队负责的是南部非洲的海上事务,至于陆地,还是得靠河中地区及新华夏开拓队负责。
接下来的几天内,此番跟随海军第二舰队过来的地质部工作人员,在查阅了本地大量勘探资料后,终于放弃了在南非西南海岸寻找煤矿的打算。带队的穿二代、地理研究者王志杰决定按照地质部的内部讨论方针,搭乘海军船只前往印度洋一侧的南非海岸进行长期考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优质煤炭储藏地,这对东岸未来的发展极为重要,马虎不得。
1656年4月27日,在留下陆军第一营后,其余人再度登上船只,然后离开了已颇为繁荣的河中港,扬帆,直往新华夏岛的棉河港而去。至于说勘探南非东海岸的事情,后面将由新华夏开拓队协助地质部工作人员完成,海军主力马上要到东非海岸去发财呢!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东非海岸(一)
5月下旬的新华夏岛已是彻彻底底的旱季了,以往汹涌浑浊的棉河此时也显得特别温顺,因为棉花种植园截水而使得大段大段的河床裸露在外,原本大河两岸泛滥成灾的鳄鱼(尼罗鳄的马达加斯加亚种)顿时遭了灾----闲着没事的东岸种植园主们使尽各种方法大肆捕杀,尼罗鳄一时间数量锐减,使得新华港的马万鹏都不得不下令发放牌照限制捕猎,以免这种经济价值颇高的物种就此灭绝在这帮东岸殖民者手里。
不过尼罗鳄受到东岸殖民政府的有限保护,但附近东非海岸的其他一些“动物”却根本不受东岸人一丁点的保护,比如斯瓦西里人。
“别耽搁时间了,把这些土人速度卸下来,我们没时间在这和他们耗。”新近调任陆军第三营营长的蓝果少校大声吼道。因为害怕蚊虫叮咬,蓝果等人仍然穿着陆军春秋长袖常服,袖口、裤管什么的地方也都用细绳捆扎了起来,这样安全是安全了一些,但无疑是极为不舒服的,因为天气实在是太湿热了。
第二舰队主力(三艘战列舰并少数后勤辅助船只)已前往新华港,听说舰队司令郭子离少校也将与新华夏开拓队队长马万鹏一唔----在印度洋一带找食吃,后勤补给全靠新华港供应,且马某人坐镇本地多年,熟悉印度洋西半部的情况,找他谈谈是绝对没错的。况且马队长似乎也急着要找第二舰队的人,因为他听说这几年马斯喀特人日渐强盛,他们那个什么苏丹国(马斯喀特苏丹国)内扫割据部落、外驱葡萄牙殖民者。已经统一了半岛上很多土地。甚至还将势力延伸到了东非海岸一带----比如东岸人的捕鱼船经常停靠的桑给巴尔岛听说就被马斯喀特人的舰队攻占了。当地少量葡萄牙殖民者皆被处死。
当然了,马斯喀特人虽然击败了曾将势力延伸到东北非一带的葡萄牙人(摩加迪沙、蒙巴萨等地的土人酋长、国王多半是葡萄牙人的傀儡),但他们的人口、兵力和舰队规模也就那样,算不得多强,故只能在当地留下少许军队和殖民官员,学葡萄牙人的故智用土人酋长进行间接管理。不过即便是间接管理,马斯喀特人毫无疑问也已将势力范围极大延伸到了此处,在东非海岸的影响力也大大增强。可以说,如今的东非海岸,基本上已呈葡、马、奥(斯曼)三国瓜分之势,大部分土地都已有主,而这显然也是马万鹏急着找郭子离的原因所在。
没别的,最近常年和东岸人做奴隶买卖的马斯喀特商人代表赛义夫苏丹求见了马万鹏,然后向他表达了两国进行通商贸易的请求,这令马万鹏惊喜莫名。这可是超过两百万人(包含了马斯喀特苏丹国的东非殖民地人口)的大市场啊,虽然内部不是很统一,但好好经营却也能够给新华夏岛乃至本土带来不菲的利益。
马万鹏当时就答应了马斯喀特人的请求。同时也写了一封比较正式的书信交给常做生意的老熟人拉希德带回马斯喀特,交由赛义夫苏丹审阅。大意是希望两国间尽快展开全面的商贸联系。当然马万鹏也没忘记写一封信回本土交由执委会诸公审阅,目前看来这封信可能还在海上漂着,尚未抵达东方港----这在平时似乎不是什么问题,可在第二舰队已经摩拳擦掌打算去东非海岸发财的当口,就比较头疼了。可不是么?这边马斯喀特人刚刚说要和东岸通商呢,你这边舰队搭载陆军就去人家殖民地登陆然后大抢特抢,这像话么?因此,马万鹏一听闻第二舰队抵达棉河港,立刻就派快船火速赶来要求郭子离北上新华港会晤,怕的就是第二舰队一竿子直接冲到桑给巴尔、蒙巴萨等地干了起来。
而在郭子离率领主力舰只北上前往新华港驻泊时,留在棉河港一带的多艘护卫炮舰却也没闲着。他们与两艘第二舰队原本的武装运输舰一起,挑了个好天气,乘着东南风突袭了附近的科摩罗岛,然后抓获了大量奴隶,此时被绑着运上岸的就是了。
这些科摩罗人与东非海岸的那些斯瓦西里人一样,基本都是混血人种。早期是阿拉伯人与黑人混血,后来又加入了许多波斯人,当然也有些印度人但数量极少。这些混血人种多数笃信伊斯兰,有些人----比如新华夏岛东南部的那些土人----甚至会使用阿拉伯文字,境内经商风气还算不错,文明水平也要超出那些纯血班图人不止一筹。
不过文明水平比班图人高又咋样?在东岸人看来,这些科摩罗人和班图人都是一个鸟样,都只能拿来当奴隶,在种植园内干起码五年以上的重活,然后运气好活下来的被送到南非加入黑八旗,从此成为黑八旗自由民,过上有地、有牛羊的安定生活。
这次他们出击科摩罗岛,前后耗时半个月,突击了多处地点,共捕获了大约三千多科摩罗人,暂时将统一寄存在棉河港,由当地的岛屿八旗土兵负责看守,等他们从东非海岸干几票大的生意回来后再统一处理发卖,部分送回本土修路,部分由新华夏岛种植园“消化”----话说自从史钦杰去职后,新华夏岛禁止使用黑人或斯瓦西里人奴工的政策已名存实亡,马万鹏这厮荤素不忌,并不介意使用黑人拓荒,他甚至曾经扬言“若害怕这些奴隶今后染黑新华夏岛,那么不妨阉割了他们好了”,一时令人为之侧目。
“蓝长官,这几年棉花行情普遍看好,大庆盆地这一片兴起了很多此类种植园,劳动力需求极大啊。棉河港这里就有很多政府投资的国营农场,此外还有本土各县组团投资的,闯记投资公司、热那亚银行团等外来资本投资的种植园,总之是一堆啊。”马万鹏秘书出身的棉河港镇长兼警备司令刘万全满脸堆笑地说道,“以前捕获科摩罗人的行动一直有人在做,但都是翟小山那伙杀才小规模的行为,且多发卖回了本土,似蓝长官这种一次捕获几千人的大手笔可真是少见呢。还万望给我们这边留点,不多,只要八百到一千人即可,最近打算修一些水库和灌溉水渠,城区建筑和海防炮台的建设也要继续,实在没办法,缺人啊,拜托了,蓝长官。”
蓝果将黑檐大盖帽摘下夹在腋间,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炙烤的烈日,先是低声咒骂了句什么,这才看着刘秘书说道:“这事不难,就给你们八百多人吧,尽量以家庭为主。这事出发前上面都打过招呼了,问题不大。不过,这科摩罗人被抢掠了这么多年,人口眼见是越来越少了,再搞下去,岛上怕是要被抓光杀光了,以后去哪弄人,刘秘书可有建议?如果有的话,不妨说来与我等参详参详,如何?”
“也好。”刘万全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本来这最好路子,便是沿海北上劫掠东非近海的斯瓦西里人了,如今西南风盛行,我舰队北上极为迅捷,那些土人也孱弱不堪一击,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沿海劫掠成千上万人。而后将这些奴隶或运至岛内消化,或运到本土发卖,均是一桩极好的生意。可如今这些土人酋长国主什么的,很多都已被那马斯喀特人征服,尊那赛义夫苏丹之号令。而好巧不巧的是,马司令意欲与那苏丹国交好通商,那么这事便不能如此草率了,否则恐引得那国苏丹暴怒,坏了马司令的大计。”
刘万全担任马万鹏秘书多年,对他的思路是再了解不过了。马万鹏这两年来继续了史钦杰时代的多项经济政策,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便是大力发展与印度洋沿岸的波斯、阿曼(即马斯喀特苏丹国)及奥斯曼帝国亚非部分的贸易,根据去年的数据,与波斯萨法维王国的贸易额最大,达到了67万元的惊人数值;其次是与奥斯曼帝国亚非部分领土的贸易,有26万元之多(在拖延日久的红海苏伊士港口建设完善后,贸易额有望继续扩大);最后便是与马斯喀特苏丹国的贸易了,约有21万元的贸易额,且增长潜力颇大;就连关系素来冷淡的葡属东非也有19万元的年贸易额----这四个国家或地区加起来总计133万元的贸易额,已经是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数字,足以抵得上最大贸易伙伴奥斯曼帝国一半的贸易额了(不含奥斯曼帝国亚洲及东北非部分),且航线不受欧洲人的影响,完全处在东岸人自己的控制之下,绝对值得执委会花大力气维护,故在此时得罪马斯喀特苏丹国是颇为不智的。
“我们可以尽量选择尚未被马斯喀特人控制的海岸登陆,或者向他们借道深入内陆地区劫掠----虽然这难了点;当然我们也可以南下劫掠南非东海岸或者干脆抢一把葡萄牙人,这就要看马、郭二位司令谈得怎么样了。”刘万全说道。
“再说吧。”蓝果闻言叹了口气,心想这东非海岸怎么也都有主了呢,真是操蛋!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东非海岸(二)
“那么,郭司令,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就先紧着这几个地方发财,其他地方看看情况再说。”马万鹏熟练地给自己点了个烟斗,站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看着烟波浩渺的新华湾,笑着说道:“葡萄牙人的统治核心区域在南斯瓦西里海岸,他们先后在莫桑比克岛、索法拉、塞纳、太特、克里马内等多个地区设立城镇或商站,实力比较强,贸易也很是兴盛,是他们最着紧的地区。唔,这基本上是以德尔加多角为分界线的,在分界线以北的所谓北斯瓦西里海岸上,葡萄牙人的实力已被极度压缩,桑给巴尔岛被攻破,目前最大的屯兵点应该是位于蒙巴萨岛上的耶稣堡了,据我们侦悉,里面应该有超过800名守军,此外还有为数不少的葡萄牙商人及其仆从(一般是混血后裔)。除蒙巴萨是实打实的驻军以外,其他地方只偶尔有些商站,当地的土人酋长也基本不受其控制,偶有几个亲近葡萄牙的,也多半是墙头草----比如马林迪的国王优素福,此君原本是穆斯林,在葡萄牙人占领蒙巴萨后皈依了天主教,成了葡萄牙人的傀儡;可在1631年,优素福又重新皈依伊斯兰教,起兵反抗葡萄牙人的控制,而诸如优素福之类的墙头草在北斯瓦西里海岸实在太多了,如今马斯喀特与葡萄牙两雄相争,很多土人酋长或国主无所适从,我们去捞一把就走,倒也无甚大碍。”
“行,德尔加多角以北到桑给巴尔岛以南的北斯瓦西里海岸。我这两天就启程去看看。希望土人们有点家底。值得我们跑这一趟。”郭子离也笑着说道,“尤其是你说的基尔瓦,我记住了,当地的商业已被穆斯林和印度商人包圆了是吧?呵呵,如果情报是准确的话,当地真的盛产黄金、象牙、皮革、犀牛角、椰子、水果、木材什么的话,那么我们就把那里一锅端了。听说一个多世纪以前葡萄牙人洗劫蒙巴萨的时候,居然获得了价值上百万银元的各类财富。基尔瓦虽然不如蒙巴萨富裕,但也是古城兼著名商埠了,印度、中东、欧洲的商人遍地,一旦全部控制,足够我们海军吃很久了。”
郭子离与马万鹏又聊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前往码头去了。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他们将以科摩罗岛为临时基地,不断出击、扫荡基尔瓦附近的海岸。当然如果方便的话,他们也不介意扫荡一下在斯瓦西里近海的印度商船。来自印度卡利卡特和第乌的棉布几乎已经垄断了整个斯瓦西里海岸,甚至就连葡萄牙商人都成了他们二道贩子。这对同样盛产纺织品的东岸来说简直情何以堪?
于是乎,借着第二舰队实力大增的东风,马万鹏也撺掇海军将士们去拦截、俘获来自印度的商船,禁止印度纺织品挤入东非市场----这以后都是我大东岸的经济殖民地,印度佬若来做些别的生意自然欢迎,但纺织品可就万万不行了。其实不光基尔瓦,从这里向北的桑给巴尔、蒙巴萨、马林迪、拉穆、摩加迪沙等地,都是东岸商品可以大肆进入的区域,阿曼人与葡萄牙人在那里打生打死为的是对殖民地的控制权,我大东岸只要市场就可以了,趁着这会两方都无精力他顾的时候,用强大的舰队胁迫当地的土人酋长、国主什么的签一些通商条约,大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更何况阿曼人已经主动提出进行贸易通商,这问题就更不大了----葡萄牙人若是敢歪嘴,尼玛我就敢怂恿马斯喀特苏丹国和奥斯曼帝国一起出兵,拔了你的耶稣堡这个钉子,让你彻底从北斯瓦西里海岸消失。
郭子离带着舰队离港出发后,马万鹏又回到了城里的办公室,审阅起了经济数据:自上任后已经两年时间过去了,新华夏岛与本土的贸易额在几番努力之下是节节攀升,1655年全年进口了价值114万元的各类货物(其中相当部分是转口贸易);而向本土出口的数字也上升得极为迅速,达122万元之多(除椰子、棉花、甘蔗、木材、剑麻、咖啡、可可、香草、煤炭等传统农产品外,转口贸易的象牙、生丝、奴隶、牲畜、干果、棕榈油乃至黄金等商品也增长迅速),两项相加已经达到了236万元的数字,年平均增长率达到了50%之多!由此可见本土有钱土豪“数量”之巨,对新华夏商品的需求又是何等强烈;另外作为印度洋转口贸易的中心港之一,新华港也将大量本土的商品卖到了波斯、奥斯曼、阿曼等国,为本土剩余的工业品找到了销路,功莫大焉。
“与印度洋的贸易大部分是通过新华夏岛来完成的,现在本土应该越来越认识到本岛的重要性了吧?”马万鹏轻轻摩挲着只剩一点胡茬根的下巴,思忖道:“对本土来说,算上与新华夏殖民地自身的贸易,整个西印度洋商贸圈经过多年时间的开发,目前已从早年的十几万、几十万渐渐攀升到了二百多万的惊人额度。而且看起来这个市场潜力极大,目前仍有极大的增长空间,这就由不得本土不渐渐加大在本岛的投入了。欧洲那些地方,市场确实够大,老百姓也习惯购买来自别处的商品,可问题是政治、宗教、文化和外交方面的地雷极多,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封杀、制裁或征收惩罚关税,简直苦不堪言;且对手的军事实力也普遍强劲,一个不好贸易线路就会被人截断从而造成重大损失。而印度洋贸易航线就不同了,多年前莫茗、刘昂二人提出的这条贸易‘备用’航线时隔多年已经渐渐从规划变成了现实,现在一年两百多万元的贸易额,已经不比奥斯曼差多少了。这条航线若好好培养,其贸易额焉知不能提升到三百万、五百万的程度?这可都是很难说的!”
而贸易如此繁荣,新华夏开拓队设在塔城、归化、新华、龙虾、棉河五地的关税收入也屡创新高。据今年上半年的数据汇总,截止1655年底,五大海关共征收到了13.8万元的关税;此外,设在各地的海关还代收了很多进出口商品营业税和消费税,收入比关税还高,达到了17万元之多----两项相加已经超过了30万元,依照与南铁、中铁年初达成的协议,1656年12月底之前新华夏开拓队必须履行自己股东的义务(占股20%),向新华夏铁路公司注资20万元,以确保大庆铁路的如期开工修建,如今因为贸易繁荣而陡增的关税,看来正好可以弥补上这个空缺。而由此观之,新华夏开拓队的财政能力在各海外殖民地当中确实是也首屈一指的了,被称做东岸王冠上的明珠确实实至名归。
“大庆盆地一带的新莱河、棉河、浑河流域经过这么些年的改造,棉花、甘蔗种植园遍地,旱作农业、果林及附属的养蜂业也已经蔚然成风,只可惜受制于交通运输条件(整个盆地近海珊瑚礁密布,只棉河港一处适作大型深水港口,但也需常年清淤),这些地区的发展仍然略显缓慢。如果新华夏铁路公司的第一炮(即大庆铁路)在此打响,将铁路从棉河港北岸修到新莱河南岸的新莱堡、新登堡二地,这两条河流间众多的棉花、甘蔗种植园及大型牧场就被串联起来了,对于刺激本土资本前来本地开发大有裨益。”马万鹏琢磨着,想道:“现在新华夏全岛5.9万名国民中的接近一半都分布在大庆盆地一带,这条铁路是说什么也是要修起来的。实在不行就用关税为抵押,向本土银行融资,砸锅卖铁也要修起来。”
话说肖白图的部队自从在新莱河流域,击毙默纳伯王国的初代国王安德里安达希福戚后,派了部分波兰士兵于后方清扫、捕捉残敌,而他自己则亲率主力部队数千人(其中包括岛屿八旗土兵三千余人)北上至穆龙达瓦河一带驻守,并于河口处设立个定居点,名曰“北平堡”(意为平定北方的默纳伯王国残余势力)----当然这不是什么急在当下的事情,默纳伯王国手头尚有八千名敢搏命的亡命之徒,分别由老国王二子统率,若进逼太急反倒促使他们调过头来与东岸人死磕,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如今这样就很好,默纳伯王国的残余力量在越过穆龙达瓦河后,一路向北击破了多个土人部落,据说他们在新征服的地区招降纳叛,势力有所恢复。目前老国王次子戚马拉东那正领着他的核心部伍(两千名火枪手),裹挟着大量新收编的土人部队将商贸古城马任加给牢牢包围住了,城里的阿拉伯、波斯商人们正乱作一团。
“呵呵,希望他们能打下这些地方,我们会来给大家收尸的。”马万鹏走到八仙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曲毫茶,微笑着想道:“这些愚蠢的土人,所谓为王前驱,不外如是!”
ps: 最后一章存稿,新章节才码了几十字,尽量努力不断更吧。现在老婆还在医院里,且预计还要住至少一个月,我大部分时候晚上都要去医院,白天上班,码字只能偷偷码,搞不好就断更了,大家见谅。
第三百五十三章 印度洋试航
1656年6月18日,“双轴双桨”170马力的“探索”号四桅机帆船刚刚离开桑给巴尔岛。与她一同航行的,还有一艘同级探险船和两艘隶属于移民部的1200吨级机帆船,这都是即将开往黑水地区的移民船----这两年移民部下订单建造的新船比以往略有减少,似乎所有人都对规模越来越大的移民运输任务感到有些不堪重负。
担任领队的吉文海军上尉在新华港时就听那帮殖民地官员们议论,今年输往本土的移民数量去掉损耗(包括各殖民地截留的部分)后,很有可能将达到3.7万人之多。
“3.7万人的运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每年新船的订造、旧船的维修保养费用、水手薪金、沿途港口维护费用、沉没船只船员的抚恤等等,加起来要多少钱?”吉文少尉算不出来,但他觉得这个数目一定很大。
其实,1655-1656这个移民运输季,华夏东岸共和国几乎已经要支出接近一百万元的巨额费用(还好不是所有费用都由中央支付,中央大概只支付60%,即60万元的样子,其余由各殖民地以实物形式支出)来保障移民了,数额之庞大令人瞠目结舌。
当然了,花费了如此巨额资金,从长远角度来看,其实还是值得的。国家人口增多,劳动力也就增多,市场同样也会扩大,这对国家的工农业发展大有好处。3.7万的明人移民加上其他地方的移民----这两年东欧战火连绵从而导致立陶宛与乌克兰人(以女人居多)被大量输入----以及着国内新出生的人口,华夏东岸共和国全国人口总数目前已达62.3万人之多(其中明人比例约在47%的样子),创历史新高,同时非国民的数量也攀升到了9.8万人的历史最高位。
全国一下子增加了近十万国民,这对之前体量并不大的东岸来说是有些难以承受的。其实何止今年啊。以往每年增加七万人的时候,国力就已经有些难以承受了,君不见现在来的新移民住棚屋的年限越来越久,等待分砖房(由西北垦殖银行低息贷款)的周期也越来越长,各新建定居点的建设也越来越滞后,老居民点的各项设施也越来越不堪重负。整个国家处在一个轻度消化不良的状态之下。
七万人都这样了,十万人就更是难以承受了,今年国内的移民安置工作肯定会让移民部、国家开拓总局、建设部、交通部和财政部的那帮官僚们愁白了头发。不过好在东欧大战这种机会也不是很常见,趁着这种多个国家、数十万大军卷入的混战多捞点人口(尤其是年轻女人),以后再慢慢消化确实也是不错的选择。等过了这两年,再想办法削减欧洲移民的数量,增大远东移民的份额(同时渐渐平衡其男女比例),这时候国力也渐渐赶上来了,那么差不多也就能够缓过一口气来了。前后也不过就几年的消化巩固时间而已。
三艘船只在桑给巴尔岛补充了一些水果、蔬菜、淡水和牛羊。这个斯瓦西里海岸的重要岛屿目前已经处于马斯喀特人的控制之下,当然是间接的,本地的土人酋长向赛义夫苏丹表示臣服,同时交税并承担一定的出兵义务,但平日里仍是自己做主。东岸人也和他们打过不少次交道了,因此在缴纳了很低的入港费之后,便顺利地得到了补给。
而就在他们离开桑给巴尔岛的时候,两艘海军的武装运输舰才刚刚驶了过来。吉文上尉派人前去交涉了一番。得知这两艘船满载各类物资(以砂金、象牙、皮革、胡椒等高价值商品居多)以及约一千名斯瓦西里奴隶,准备在此补给食水后就开往新华港。据说海军主力此时已经在基尔瓦附近下锚。陆军第三营的官兵们已经在进攻这座城市,相比一定能洗劫到数量足够令人眼红的财富,当然如果能够再顺带逼迫几个土人城邦或王国签订贸易协议的话,那么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在与海军的船只互致敬意后,以“探索”号、“好奇”号为首的四舰编队转向北偏东,顺着强劲的西南风。朝阿拉伯海驶去,他们的下一目的地是奥斯曼帝国的巴士拉港,这里有一个东岸开设的商站,每年的贸易额不大不小,约在数万元的样子。主要进口些椰枣、马匹、骆驼、挂毯之类的玩意儿。
1656年7月1日,四艘船在躲避了一场暴风雨后,悄然驶过了马斯喀特外海----他们没有贸然去请求进港停靠,虽然两国间目前正在商谈通商事宜----然后朝海湾对面的波斯阿巴斯港驶去。这是吉文上尉的临时决定,他打算去看一看多年前曾经来过的这个穆斯林港口,但原本相识的阿巴斯东岸商站站长不在,据说去伊斯法罕谈业务去了,故吉文少尉只能在此少许补给了下食水,然后便拔锚,朝波斯湾北端的巴士拉港驶去----不过他们这四艘庞大船只(相对于此时欧洲以外的船只)的到来,却也给东岸人设在此地的商站打了打气,让波斯人意识到了东岸是一个何等强大的国家,对于商站在此地的运作也有着极大的好处。
要知道,波斯这个文明古国的生意现在可是越来越被执委会看重了呢,这个国家人口众多且还算富饶,又有着统一的政权,发展商贸最是合适不过,目前东岸每年都从这个国家进口大量生丝、牲畜和瓷器(主要是瓷砖、瓷碗及少许订制瓷器,比如马万鹏就从波斯订购了一个手工瓷质马桶),同时出口大量军火、纺织品、钢条等价廉物美的商品,双边贸易额也是屡创新高。
7月6日,四艘船只抵达了巴士拉港外海,在征得土耳其人同意后,依次驶入了港口,将一批货物送进了码头上的东岸商站内。巴士拉本地的波斯商人不少,毕竟这块土地才刚刚被奥斯曼人征服不过几十年(之前伊拉克很多领土是波斯的),两河流域大量的波斯遗民尚未被同化,因此奥斯曼人在此驻扎了不少军队,其中就有一些和东岸相熟的斯帕西军团的骑兵,而东岸人运来的一些马刀、骑矛、鞍具等商品也都是要交给他们的。
在和城内的商站站长略略聊了聊奥斯曼帝国的政局及咖啡市场的行情之后,7月8日,四艘船只再度拔锚,离开了炎热无比的巴士拉港,朝下一个目的地加勒港驶去。他们这次是顺着北印度洋的环流航行,风向不对,故为了提高航速,蒸汽动力系统也运行了起来,最终于7月28日清晨抵达了已被荷兰人控制的锡兰岛加勒港。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此驻扎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12艘武装商船),用于压制葡萄牙人在东印度群岛及印度海岸的活动,同时也负责巡逻马六甲海峡,防范敌对势力的入侵。而东岸人自然不是什么敌对势力了,盖因不论东印度公司情愿不情愿,他们的政府都已经和东岸共和国签订了港口开放协议,因此东岸的船只已可在附近海域任意通行,并在缴纳规定数量的费用后便可随意驶入任意一座荷兰控制下的商港进行停靠。
四艘船只在加勒港只盘桓了两天,然后便前往了马六甲港。此时马六甲刚刚从瘟疫中走出来,人丁不盛、商业凋零,这令考察的吉文上尉有些失望。不过考虑到东岸人将来如果真建立移民航线的话,也只是为了在此休整补给而已,对商业方面的要求倒也不是很大,故也没什么不好的。
离开马六甲后,四艘船只调头北上,直朝下一个目的地宁波府定海港而去。此去一路上可算是有惊无险,除在广东近海躲避了一个台风外,基本上没遇到什么恶劣天气,四艘船最终于8月18日中午抵达了定海县码头,随后派人上岸至鄞县,与南方战区司令部取得了联系。
刘海洋对于执委会打算试航印度洋移民/商贸两用航线(以降低移民成本)比较感兴趣,不过他不是什么决策者,故在他的建议下,吉文上尉等人在粗粗修理完毕船只后,便马不停蹄地北上黑水地区(顺带运了几船稻谷和盐巴)----因为他们听说新任的黑水开拓队队长常开胜没有坐镇烟台,而是亲去北方阿穆尔河流域督战了,大概因为那边多是其经营多年的老底子、指挥起来得心应手的缘故吧。
没奈何之下,四艘船只能再度北上。此番乘着东南风的他们航速极快,再加上蒸汽动力的辅助,一路上只花费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即抵达了库页岛黑水港。到了黑水港后他们便没有再度北上,因为听说常开胜已在阿穆尔河一带取得了对清作战的胜利,此时已班师至庙街港,相信不日即将抵达黑水,故他们决定在此耐心等待。
第三百五十四章 北满
让我们把时光拉回几个月前。
五月中旬的阿穆尔河流域春暖花开,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去年秋天新设立的同江寨外,前哥萨克帕夫洛夫跪在地上,再一遍亲吻了脚下的土地,喃喃说道:“这一定是上帝犯了错,这片土地比我在罗斯腹地的家乡要肥沃得多,但这里的冬天却是这样地冷。”
帕夫洛夫的朝鲜新妻端了个盆子从屋里出来,只见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然后自顾自地往鸡群里扔了些玉米粒,又摸了摸门口摇头摆尾的猎犬,便回屋做早饭去了。
袅袅炊烟在尖顶木屋后升了起来,屋顶的残雪与屋外已泛吐新绿的树木交相辉映,显得一切都是那么地安逸宁静----当然现实自然不会如此!
一阵沉闷的汽笛声从树林后边的松花江航道中响起,闻声的帕夫洛夫顿时一跃而起:“这必是前去征讨野蛮人的将军大人回来了!”
“大捷!大捷!常司令征讨鞑虏大胜而归,败虏将梅勒章京尼哈里部,斩首两百五十余级!可笑那奴酋沙尔虎达麾下真鞑不过三千余,这一战就折了如许之多,从此必定如那丧家之犬般不敢造次。我大东岸威武,常司令威武,威武啊!”某破落读书人出身的宣讲官举着一个铁皮喇叭,站在船甲板上大声嘶吼道。
此时船已近码头,附近正聚集了数百名晨练的松花江保安团----新成立的部队,员额为一千人,以达斡尔、赫哲及明人为主----士卒,破落书生的嗓门这么一喊,旁边的山丹翻译再用土语一翻译,顿时人人侧目、个个振奋。虽说近几年仗着船坚炮利、装备精良。黄衣军在这黑龙江一带是纵横无敌,但击溃的多是臣服博格德汗的土人(顶多算八旗预备役),能一战斩杀数百名所谓的“真八旗”,可委实不太容易呢,估计也就那次击败沙尔虎达的伯力战役能够相提并论了吧!
不过呢,东岸人这两年一边消化已占领地盘上的山丹部落。并尽可能将其编户定居,同时也将防线进一步前推到了黑龙江、松花江交汇处,这可就要了满清的老命了,导致宁古塔上下再也无法装作看不到东岸人的存在。于是乎,便有了此番松花江之战杀敌数百的战绩。
其实,这场由常开胜指挥的战斗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遭遇战。常开胜这厮原本是带着半个黑龙江保安团及百来个东岸火枪手(总计不到千人)乘船南下收税的,顺便敲打下当地的亲满部落势力。可谁知那沙尔虎达竟然遣了副手之一的尼哈里率正蓝旗旗丁数百,暗中潜至松花江同江段上游数十公里的芦苇荡中,待东岸炮艇编队开来时乘木筏、小船一举杀出。妄图以勇猛的近距离肉搏解决掉东岸人。
可黑龙江保安团是什么人?这些山丹出身的军士们野性未褪(连猎熊都敢拎根木矛就上),兼且装备精良,肉搏对战起八旗兵丁时丝毫不落下风。再加上东岸火枪手及炮手的援助,经过一番激战后理所当然地大破这股清军,当场杀敌百五十人,后续追击中又在冰冷刺骨的江滩浅水处斩首近百级,可谓大胜!而且不光如此,他们这支部队还击溃了伴随八旗出战的山丹部落民千余人。毙伤俘三百余人,一战打落了这些部落民的胆子。
这种提气的战斗自然令黑龙江保安团的山丹士卒们大为振奋。以往在黄台吉还没死的时候,这厮几乎每隔几年都要率大军来附近掳掠野女真充当兵源,可怜野女真虽然战力强横,无奈装备实在太差,谋略也不太行,屡屡被那黄台吉击破----在这事上。索伦、虎尔哈等部一定很有发言权----部落也被其收编,不愿投靠的部民则惨遭蹂躏。这仇他们憋了很多年未报了!天可怜见,如今英明神武的黄衣大汗来拯救大伙了,给大伙装备了铁甲、砍刀、箭矢,还有那有神鬼莫测之能的大炮。终于可以将这些博格德汗的狗腿子砍翻了,真是大快人心!
因此,你就见到了,此时已近同江寨码头,这些头戴皮帽子、身披铁甲(冬季用棉甲)的士卒们仍在大声谈笑。身穿皮大衣的常开胜在一众中高级军官的簇拥下,亦是满面笑容,只听他仍在和左右笑谈:“今年我要在松花江上游两百多公里处设立一处模范堡,该堡将采用最新式设计,坚固程度、火力和容兵能力均不是其他几个寨子能比的,所以我将其命名为模范堡。呵呵,建筑设计师我都从本土请来了好几位,材料也都已齐备。诸位从本月下旬开始就要替我南下修堡,王世传,这事就交给你了,有没有问题?”
“禀司令,绝无问题!”穿着一身皮甲的黑龙江保安团团长王世传应声大吼。这厮是顺军出身,原是莫大帅时期亲手提拔的干将,可惜在魏副司令代管时期颇受打压,混得不大如意。如今注重战功的常开胜常司令上台,再度启用了堪称宿将的王世传,这厮的精气神也陡然饱满了起来,此时听到常开胜要他去修模范堡(位于后世佳木斯处),立刻答应道:“沙尔虎达老贼已破胆,附近的山丹部落民对不再能保护他们的博格德汗也心存疑虑,只要给我一千战兵和五门大炮,再来一些朝鲜夫子,一定能赶在入冬前把堡垒修好并让儿郎们住进去,明春便能以此为基地攻略宁古塔章京辖区的鞑子,让其睡不安寝。”
“有此决心甚好,到时会有人配合你的,希望不要令我失望。”常开胜高兴地拍了拍王世传的肩膀,说道:“当然了,模范堡是修筑重点,不得有误。但其他地方也不能忽视了,我下个月就给你调一批清军俘虏及朝鲜夫子,先把江东县下辖的东角乡(位于拉扎列夫港附近,离库页岛直线距离只有不到十公里,战略意义极为重大)、湾内屯乡(德卡斯特里湾)、黑角乡(位于黑角镇附近)三个定居点修好。包括江东镇在内的四个乡镇,以后便是江东县的基本盘,作为我国在阿穆尔河下游设立的第二个县,意义也非常重大。”
常开胜当初是接李仁军的班来阿穆尔河战区上任的,并在此渡过了相当美好的一段时光,因此他对这里还是有相当深厚的感情的。所以,在他高升黑水开拓队队长后,便一力主导了在附近再新建第二个县(即江东县,预计全县人口不足五千人)的决议,理由就是沿着阿穆尔河航道开拓,与俄罗斯人展开竞争性殖民。
这个理由勉强说服了常委会上的诸位委员,大伙都觉得以东岸和俄罗斯如今这个热乎劲儿,短时间内似乎不太会有关系恶化的担忧,双方之间的互补性非常强,故双方即便在外东北这个地方有着殖民地竞争,也不大可能通过战争的形式决定,而多半是通过谈判协商的形式划分边界----这是很有可能的,俄国在远东的军队不多,其兵力最雄厚的雅库茨克城(总督驻地)亦只有一千多西伯利亚哥萨克,同样的东岸人在外东北的实力也就那样,双方完全没必要打生打死(俄国人对这里的重视程度也很可疑),绝对可以通过友好协商各自划定势力范围。
而要划分边界,那么其最重要的依据无疑就是各自的实控范围了,东岸人在阿穆尔河流域设立的庙街、江东二县(同时分派了官员,安置了流民,建立了公安局、法庭、税务所等机构)便是毫无争议的实控范围,对未来可能的划界影响不小,故在阿穆尔河流域设第二个县的决议便在一番争论之后通过了。
帕夫洛夫在嘱咐妻子将家里的羊群驱赶到野地里任其自由吃草、交配后,便快步走向了码头,先是用结结巴巴的汉语恭维了常开胜几句,然后禀报一个重要情况:“斯捷潘诺夫派人来了……是哈巴罗夫……要求共同出兵打击博格德汗。信在这里!”
常开胜闻言先是愕然,然后一把接过信交给身后一名军官,嘱咐他回去翻译下,这才无所谓地说道:“老毛子这帮人,从弗兰茨别科夫到斯捷潘诺夫,再到哈巴罗夫,从上到下都是一帮强盗兼投机犯,恁地让人瞧不起!我们今年没空陪他们玩,先晾他们一阵子,他们要想南下就自己单独去,没准还能给我们分担点压力呢,阿穆尔河战区今年的重点还是先修好模范堡,一切都要围绕这个主题转。对了,上次西边山里有几个部落不肯臣服,还打死打伤了我们的收税官并逃到了阿尔巴津一带,一会回信问问斯捷潘诺夫有没有见到,见到的话就把人交给我们处置,不然一切事情都免谈。”
交代完毕后常开胜又在附近巡视了一圈,并安抚了下最近投靠来的一些山丹部落,这才搭乘返航的运粮船,前往庙街港----他将在那里换成一艘大船(如今庙街与黑水、大泊之间已开通定期班轮)前往黑水港。
第三百五十五章 库页(一)
“关于印度洋航线试航的事情,既然是执委会的决议,那么我没什么意见。”1656年8月23日,黑水县政府的某间办公室内,常开胜接见了吉文上尉一行,在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并审阅了部分文件后,他如是说道。
反正这条航线也是试运行性质的,开头几年也就两三艘船只走走,一年还只能跑一个来回,运力极其有限,对黑水开拓队不构成实质性的压力,故他答应得非常轻松。
打发完吉文上尉等人后,常开胜决定好好地在黑水镇郊外的农村看一看,看看这座黑水地区核心城市(库页岛及外东北首府之地)到底如何,特别是当地的农业生产情况,毕竟这是基础中的基础。
“农业是一切活动的基础,万万不可马虎。”就在常开胜开始他的黑水农村之旅的同时,代管全库页岛所有乡镇的梁向俭也在岛南部新开辟的数个定居点展开了他的农业视察,而当地的所见所闻显然给他留下了很坏的印象,以至于他此时几乎已处于怒不可遏的状态:“但你们这里已经开垦两年了,却还是这副模样,像话吗?巴尔金,常司令抬举你才把你从一介白身提拔为乡长,你看看你治下现在交出的是什么成绩?”
巴尔金原是庙街附近较早的投靠东岸的土人酋长,一贯比较恭顺,故被常开胜提拔为了乡长,然后异地调到了皮城港(波罗奈斯克)一带主持屯垦事务,算是给他个机会,让他能有个进身之阶。只是如今看来,他终究是个能力有限的土酋,没有把握住这次难得的机会,把事情搞砸了。以至于如今已是库页岛事实上的“专员”的梁向俭对其印象大坏。
事情的起因在于梁向俭要来皮城等地视察屯垦工作进展,于是巴尔金屁颠屁颠地举办了一个所谓的“农业成果展览会”,向梁向俭一行人展示了皮城港开拓两年多来的成果,如:人头大小的马铃薯、重达八公斤的萝卜与西瓜等等,此外他们还向视察者们极力吹嘘本地种植的谷物种子收获比达到了十四以上,让梁向俭等人惊喜莫名。
只是骗局终究是骗局。当梁向俭坚持到乡间地里去一亩亩查看并仔细询问了当地农民后,巴尔金等人从外地购入粮食瓜果然后冒充本地出产以欺瞒上级的把戏终于被揭穿了,因此梁向俭怒不可遏地痛斥起了他们。
“去年一场霜害冻坏了本地大部分庄稼,你们为什么没上报?真当我们是聋子瞎子吗,连欺瞒上级这一套都学会了,巴尔金,你倒是‘天资聪颖’啊!”梁向俭愤怒地说道,“刚才有人跟我说,你们挪用了上级发下来的开拓费用以渡过粮荒。清泉植物园送来的粮种和耕牛干脆被你们给吃了,尼玛,真他妈有才!”
得亏本地的农民们比较老实,因此让梁向俭等人盘问到了这两年的很多讯息。比如去年十月间的时候,一场意料之外的霜害侵袭了皮城港一带,以至于大部分的公家或私人菜园都损失惨重,地里的燕麦、大麦、黑麦什么的自然也难逃厄运了。发生了这么严重的自然灾害,本地的官员们竟然不立刻上报然后组织救灾以减轻损失。而是第一时间选择隐瞒下来,这倒是极为符合明朝官场的做派。因为皮城港的一些拓殖官员就出自明朝读书人,毕竟黑水地区干部严重不足,这些读书人好歹还识字,也会溜须拍马,因此魏博秋魏副司令主张给他们一次机会,启用他们看看效果。只是如今看来很糟糕。
其实不光这些读书人不合格了,就连一些伤退的军人也不合格,他们的忠心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可业务素质低下却也是有目共睹的现象。梁向俭刚才就问了一位伤退的德意志雇佣兵,问“秋寒的原因是什么”、“平时要注意些什么”。结果此人一问三不知,最后干脆冒出一句“我也不知道,我想这可能是仁慈的上帝安排的”,雷翻了众人。
拓殖官员们如此拙劣的表现让梁向俭等人意识到了,如果没有东岸自身培养的专业干部,纯靠旧制度下的读书人或兵痞,是无法高效治理好地方的。烟台的抗清军政大学虽然往这里输送了几个干部,但一则数量过少,二则他们本身也不具备专业的农业素养,他们对农业生产不怎么在行,每次要上交报表时,就随便搜集点村落管理人的材料拼凑在一起了事----这事不单发生在皮城港,别处也有,目前梁向俭正在集中整治这种歪风邪气。
即便偶有几个本土培养的农学生流落到库页岛一带,限于种种原因----比如经验不够丰富----他们在初期多半也只会搬弄一些理论,写些只注重形式的文章,甚至就连文章所用的材料都是下级官员们为他们搜集来的。高级官员们----比如梁向俭梁大常委----若想知道农业生产的真实情况,似乎只能从耕作和播种的人那里方能获得准确的第一手资料,这就实在太坑了。
“还有,这里容易开垦的土地面积不足,为何不第一时间上报回来?”说到这里梁向俭又是一肚子气,负责考察本地农业条件的人是魏博秋的黑水交通学院的学生,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两人的责任心不足,把考察经费拿去花天酒地了,干活时只是随便询问了一些附近的阿伊努人就决定将新定居点设在这里----当然这是出于梁某人的偏见,事实上这两个魏博秋的徒孙还是颇具眼光的,皮城港一带确实是捷尔佩尼耶湾一带农牧业条件比较不错的定居点了,把这一切搞砸了的不是他们,而是本地的官员,准确地说,是巴尔金等根正苗红的牧民官以及其明朝读书人充当的幕僚团,是这些人一连串奇葩的举措才将本地两千居民活生生地给坑了个惨。
当然了,皮城港所谓的农牧业条件不错,其实也是相对而言,肯定无法和大泊甚至黑水港一带比。因为这里相当潮湿,森林又很密集,只有沿河一带可以开垦种植农作物----这里的土地都被茂密的阔叶树林所覆盖,如榆树、山楂、桦树等,土壤深厚而肥沃,是不可多得的农业“绿洲”;但剩下的土地很多都是冻土带、沼泽地(这尤其多)、大火烧过的荒山以及长满针叶林和被严重漏水的土层所覆盖的低地。
其实你离开波罗奈河谷远一点去看看就知道了,到处是这样的烂地,中间穿插着山坡和沼泽,上面植被稀疏,几乎和极地没什么两样。尤其是在皮城港以东地带,中间横亘着大片大片的沼泽湿地,使得农业种植成为了不可能。除非你能够动员十万人以上,然后投入巨额资金,花费n多年的时间来进行环境改造(主要是排干沼泽积水),不然休想使得这片所谓的烂地变成好地,但这在目前看来又何其难也。
梁向俭在对着巴尔金等人发泄了一番怒气后,看着这些人战战兢兢的神情,顿时没什么兴趣再和他们废话了,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后就把他们一撸到底,且该治罪的还得送到煤矿、采石场去劳改,看看以后谁还敢玩忽职守。
不过怒斥归怒斥,梁向俭现在也算是明白了皮城港一带其实并不如何适合农业种植,通过询问当地农人得知,这里秋季的霜害或许可以克服,但湿气却难以忍受。尤其在夏秋季节,当作物处于抽穗、开花和灌浆阶段的时候,这里的降水多得不可思议,以至于田里全是没有完全成熟的、被水浸泡透了的粮食,且全部都是皱巴巴的,有经验的农民一眼就能看出其分量不足;而如果作物侥幸逃过了这段时间(雨季延后),当其完全成熟的时候,连绵的阴雨又使得粮食几乎全都落在了地里,成捆成捆地腐烂发霉,一年的收成也付之东流,这怎能不让人灰心丧气呢?
“看来此地真的只适合发展蔬菜、水果、畜牧和捕鱼业了,谷物种植既占用人手也产量不高,条件甚至还不如处于岛屿中部地带的黑水港,至少那里没有秋寒和不合时宜的降雨。翻阅这里的农业数据,如果他们没有胡乱记录的话,这里谷物的种子收获比甚至只有1:4不到,一亩地才能收个四十来斤,这可真是有够寒碜。以后,这里还是专心搞些别的吧,至于居民日常生活所需的谷物,我看还是从外部进口比较好。反正这里渔业资源相对丰富,野外面积也很辽阔,勤快点的居民不难收集到足够牲畜过冬的干草,再加上出口特产以换回一些谷物,也足以令本地居民们生存下去了。”梁向俭心里思忖着,渐渐有了盘算。
至于说为何不干脆撤了包括皮城镇、五百乡(马卡罗夫城,因编户了五百家土人而得名)、榆树乡(斯米尔内赫城)这三个定居点,唔,这是当初邵大帅定下的计议,老梁表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做他想。
第三百五十六章 库页(二)
1656年9月18日,在折腾完皮城港一带的破事后,梁向俭又乘坐着前魏博秋的座舰“库页之鹰”号前往了岛屿最北端的奥哈镇,并在其近海碇泊后乘小船上了岸,开始其此次视察之旅的最后一段行程。
如果我们从江东县东角乡(拉扎列夫港)向东划一条直线的话,那么这条直线几乎就是岛上的一个地貌分界线。从这里向北几乎全是平原,但不幸的是冻土带的面积非常广阔,可以说是愈往北愈荒凉、贫瘠,这里除了一些起伏不平、很低的丘陵外,就到处都是河流冲击平原了。
在红褐色的沼泽平原上,歪歪扭扭的针叶树林到处都是,落叶松的树干还不到1米长,树冠如同绿色的枕头般压在地面上,地衣、苔藓和少许灌木生长在萎靡不振的林子中间。与大多数冻土带类似,这里的森林里生长着各种奇酸无比或者苦涩异常的浆果,如酸果蔓、水越橘、黑加仑、石生悬钩子等。
在这片不甚广阔(约占全岛面积的四分之一)的土地上,在这仿佛永远冷冰冰的大海的海岸处,严酷和贫瘠的自然环境使得即便是土人也不甚多见,大自然似乎在这里微笑着和人类告别了……
“无论大自然多么严酷,奥哈镇、梁家港乡(莫斯卡利沃,因梁向俭于此建了座夏宫而得名)和鹿角乡(位于诺格利基附近)三地居民们的生活品质还是比南边的人要好一些的。其原因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人烟稀少而导致人均占有的财富较多罢了,种地并不是居民们的必修课,相反捕鱼、捕鲸和捕海豹才是大家最大的收入来源。当然了,本地很多雅库特或基里亚克人是猎人出身,他们在山间猎取的狐皮、貂皮和熊皮也是紧俏物资。在南边的销售市场非常广阔。更何况,这里还是冬季前往庙街的必经之路,冰上雪橇从黑水港出发时,一般都要在梁家港补给休整,这又给本地带来了不菲的财富。”原黑水公安局局长、现奥哈镇镇长博格丹向梁向俭介绍着说道。
博格丹也算是黑水地区的三朝元老了,历经莫茗、邵树德和常开胜三个时代。目前已娶了个明人妻子在库页岛安家立业。这次梁向俭将其提拔为奥哈镇镇长(将来可能直升奥哈县县长),对博格丹来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多年奋斗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先混上个镇长,将来建县的时候升任县长,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别看不起奥哈这个看似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这里居民们的收入可高着呢,森林里名贵的皮毛动物、海岸上成群的海豹、近海无数的鱼群以及为追逐鱼群而来的鲸鱼。都给居民们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使得他们几乎完全放弃了农业种植,转而以渔猎为生,且还生活得相当不错。
当然了,说这里完全没有农业种植也不准确。虽然这里的气候很严酷,一年中暖和的时间甚至都不足以让燕麦或大麦完全成熟----最近十年间仅仅只有三年出现了较长的暖和天气,使得大麦得以成熟----但这里的土地完全可以种植马铃薯,且能够保证收获至少一茬。这就相当不错了。
因此,你可以在这里的家家户户口中听到马铃薯这个词。这几乎是唯一能在这里大量生长并获得良好收成的作物了。居民们开垦的地方避开了那些难缠的沼泽区,这些新辟的土地表层是腐殖层(大量腐烂的野草、树叶形成),基岩是砾石。砾石层在大热天会急速升温从而吸干表层土壤里的水分,而到了雨季,降雨又被砾石层给挡住而无法下渗(因为砾石盖在黏土上面),植物的根系很容易腐烂。因此只有根系发达、扎根深固的作物才能在这里生长----前提是生长期一定要短。所以你看到了,这里栽培量最大的作物便是土豆、甘蓝、牛蒡、萝卜等菜蔬类,偶有一些大麦或燕麦种植,但不是每年都有。
“你们这里的农业搞得还像点样子,比我在皮城港那边见到的好多了。那里完全就是在瞎搞,主官不负责任兼昏庸无能。”梁向俭此时已经去奥哈周围的村子里逛了一圈了,村子数量不多,人口也不多(事实上整个奥哈镇此时只有八百多居民),种植户主要以明国移民为主,而猎户则以基里亚克人、雅库特人为主,双方相处得还算可以,虽然谈不上异常和谐,但大的冲突是没有的,而这也看出了博格丹的治理手腕。
“去年本土那边送来了五百多火地岛人(包括奥纳人在内的多个火地岛民族,统称为火地人),目前正在择捉岛上整训。按计划本月底就会乘船抵达梁家港,你到时候也给奥哈分些人手,鹿角乡就不用了,那里有三百名阿劳坎人补充。补了这八百多人后,你们奥哈县的人口差不多也有2700多人了吧----唔,听起来是有些少了,但别着急,山里的基里亚克人、雅库特人、鄂伦春人什么的不少,你们要多多统战,然后将他们编户齐民,纳入我们的正式管制之中,那样人口不就多了嘛。”梁向俭大概是对博格丹比较满意了,于是多多提点了两句,当然这也是东岸人一贯的政策了----这些生女真以渔猎为生,生性淳朴且又悍勇难敌,恰是最好的募兵来源,一旦把他们都归化了,以后必是东岸人绝大的助力。
而话说在加入了这些流放的南美土著后,黑水开拓队账册上的四县总人数(奥哈、皮城二县即将成立)已经达到了32362人,其中黑水县(辖四乡镇)计11332人、大泊县(辖四乡镇)计9340人、皮城县(辖三乡镇)5935人、奥哈县(辖三乡镇)计2739人,另还有一个独立的南库叶垦殖局辖区计3016人----以上全是有户籍的人口,不包含国营农场、伐木场内的待运移民。
这四个县再加上阿穆尔河下游的庙街、江东二县,黑水开拓队辖区的人丁已经颇具规模,且煤炭、建筑材料、木材、皮革、药材、油脂、肉鱼甚至黄金的产量都相当可观,还具备初级的机加工、造船能力,百姓淳朴尚武,已经不是一股可以轻侮的力量了。相信今后若以此为后盾与俄国、满清什么的展开殖民竞争,一定会事半功倍,而本土若再肯多多支援一些技术或人才的话,恐怕今后的局面还要更大一些也未可知。
“对了,梁常委,本月初荷兰人的一艘武装商船在鹿角乡外海因躲避巨浪而搁浅,他们当时派人下船向我们求购食物,后来又要求展开贸易。鹿角乡那边告诉我说他们卖了荷兰人一些蔬菜、土豆和山羊,后来荷兰人发现他们在鞣制紫貂、青狐和熊皮,于是提出贸易请求,当地主持工作的副乡长没敢做主同意,荷兰人后来失望离去了,但我估计他们还会再来,因为他们似乎特别喜欢这些优质皮革。”博格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说道。
“这帮荷兰佬,真像苍蝇一样,怎么到处都是!”梁向俭有些不满地哼了声,道:“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只开放黑水、大泊两个港口做贸易,这帮鸟人居然还四处扑腾,难不成还对传说中的耶索之地念念不忘想去殖民么?哼,有我老梁在,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意?下次记住了,荷兰人若再出现在你们奥哈县的范围内,就立刻报告,也别和他们做什么贸易,如果不听劝告,就用大炮轰他们,有什么事我担下来。虽说本土已经和他们签了港口开放协议,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让其随意出入的,这不现实。”
荷兰东印度公司现在和黑水开拓队的贸易联系其实还是相当紧密的,宁波定海港出口的生丝和茶叶、釜山港出口的少量“朝鲜农民”(当然是“自愿”的)、库页岛出口的优质皮革和建筑材料,都是荷兰人非常青睐的商品;而荷兰从东印度群岛整船运来的稻谷、少量香料、干果、热带大木、硫磺、铅锡矿石等商品,也是黑水开拓队所急需的东西,双方各取所需,一年做一两次贸易,生意规模已逐年攀升到五六十万元的样子,且利润率极高,未来也有不小的增长空间,渐渐成了对方都不可忽视的贸易伙伴。
不过虽然荷兰已成东岸人在远东重要的贸易伙伴,但也不意味着荷兰人的船可以四处乱窜,尤其是鄂霍次克海,更是梁向俭钦定的禁区,绝对不允许荷兰人随意进入(大泊港除外)。
“看来有必要回去后向常司令汇报一下了,让海军最近去千岛群岛一带多转转。虽然不能真的向荷兰人动手,但警告下总是好的。当然这些都是小事了,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明国那边,那里才是重点……”梁向俭思忖着。
第三百五十七章 议和?
1656年10月11日,常开胜搭乘吉文上尉的船只抵达了烟台港,他们的几艘船只在黑水港卸了整整两千余吨稻谷、一些劳改犯人及茶叶、盐巴、棉布等南货,然后又装运了上百头牲畜、大量建筑材料、木材、煤炭南下返回了烟台港----中途还在济州岛停靠了一下,从牧场接受了两百余匹马政系统淘汰下来的混血马(肩高在150-155厘米),其船舱的利用率可谓是到了极致。
这两百多匹战马运抵烟台后,骑兵联队的后备混血战马数量顿时也跃上了一个新台阶,达到了八百余匹。此外,该联队之前还拥有蒙古战马四千余匹、混血战马两千五百余匹,新旧战马加起来总数已近7500匹,足以令全联队四千多名骑兵一人双马去青州府“装逼”打草谷一回了,莫大帅强力推行的“马政十二年”计划,虽然尚未结出真正硕果,但已经逐步发挥出一些作用了,果真是功莫大焉。
而马的数量----尤其是被清军称为“黄衣大马”的混血战马----提高了,骑兵的数量却也没有落下。东岸最早的骑兵大部来自波兰雇佣兵以及阿穆尔河流域的山丹人,此外当初李振纲带来的四百顺军马队也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最早来的人逐渐凋零,很多人战死、也有很多人退役定居,但本土每年仍在按计划往这里发送骑兵:波兰战俘、哥萨克、鞑靼骑兵、奥斯曼流亡士兵等等林林总总,颇为杂乱,数量也很多。
再加上东岸人在登莱二府不断招募新兵训练(山东会骑马的人本就不少)。这骑兵的数量不减反增。渐渐从最初的三千人增加到了四千余人左右。战力、装备、自信心也越来越强,和同等数量的满蒙八旗放对时往往不落下风,战斗中交换比非常理想----这显然才是小股清军始终不太愿意到登莱打草谷的原因所在,当被黄衣贼的高头大马冲杀很好玩么?轻便的铁甲、长达三米的骑枪、锋利的军刀和比人还高的大马,简直就是清军绿营步兵的噩梦!你可以结阵对付他们,他们也不会硬冲,但他们就像饿狼一样狠狠盯着你,只要你露出一丝破绽。他们就会扑上去将你撕个粉碎,毕竟战场主动权永远掌握在机动性更强的人手里。
不过你若以为黄衣贼四千多骑兵已经到顶了,那就大错特错了!就在九月份的时候,五百余名高乔人从澳洲金山港乘船抵达烟台港,目前正在码头军营内整训,相信数月后即可编入骑兵联队。此外,据说在金山港仍有一千多高乔骑兵在等待移民船返程时将他们接去山东,这样一来,骑兵联队的总兵力很可能将突破六千人,可以组建足足三个大队的骑兵。
六千甲具齐全的骑兵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东岸人在登莱二府的地位日渐稳固。意味着屯驻在青州府、济南府的两万多满蒙八旗再也无法利用其机动优势袭扰、迟滞东岸大军----不打正面,就利用地形打伏击、打遭遇战、潜越偷渡、袭扰粮道等等。总之非常难缠----东岸人反击对方小股骑兵的力量更加强大,能够给予敌人更惨痛的打击。
此外,六千随时可以出动的精锐骑兵也能极大地震慑住暗怀不轨之心的反叛分子。同样是在上个月,驻守莱阳的仆从军某师一位营指挥接受了清廷官职,率数百人叛逃,结果行至半路即被紧急出动的一千五百骑兵击垮,叛乱首脑分子数十人死的死、擒的擒,极大地震慑住了仆从军各部。
“骑兵联队越来越强,登莱二府现在也越来越稳----好吧,莱州府还处在拉锯之中----清廷是拿我们没办法了。而江西战场继耿仲明部数万人覆灭后,沈永忠部三万多人也惨遭悄然入赣的顺军张能等部配合郭升精锐主力的夹击,数天之内报销了一万五千多,剩下的不足两万残兵败将在陈泰的接应之下才勉强在浙赣交界处站稳脚跟,士气低落、器械不全,短时间内失去了再战的能力。哈哈,郭升这厮,真是小看他了,现今称他为江西王也不为过了。”常开胜站在芝罘岛办公楼二楼的阳台上,一边喝着上等新华夏咖啡,一边朝身边的几位军阵官员说道。
自从东岸人于去年夏秋季节在江西发动一连串的攻势,策应顺、明两军后,江西战局已经有了根本性的改观,耿仲明部全军覆没、沈永忠部惨遭重创,江西的十万清军连连败绩,基本已失去了对全省的控制,目前从福建战场火速抽兵往救江西的清吏部侍郎陈泰也只能勉强维持战线,使顺军主力不再顺势侵入南直隶、浙江各府而已,形势可谓惨淡已极。
而陈泰从福建抽兵救援江西,自然便宜了正在福建四处闹腾的郑成功了。这人麾下的兵马虽然不堪战,但胜在人多势众号召力强,一路推进主打政治仗、军事为辅,福建各地士绅纷纷起兵策应,很快便让郑氏掩有闽省大部。清福建提督赵国祚虽然也是难得的人才,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陈泰抽走了精锐的两三万人救援江西之后,他便再难抵挡郑成功的兵锋,左支右拙了数月,终于今年年初丢了福州城,其人也在突围逃跑途中被部下出卖献了头颅,死得可谓憋屈无比。
福建、江西拉锯数年之后终被“光复”,整个东南局势也顿时为之一变,如今广东有李成栋,福建有郑氏,江西有郭升、王得仁,浙南亦在鲁王所部的游击范围内,清廷的力量被压缩到了浙江、南直隶一带有限的地盘内,总兵力不过区区十六七万,虽然其战斗力还算不错,但对局势的控制显然已大不如前。而且听闻老将济尔哈朗近来身体有痒。杭州城内人心浮动。短时间内顶多驱逐鲁王游击队并巩固残余地盘,想要进取怕是有些难了,毕竟他们身侧还有着“陷贼”的宁波府呢,这可是一枚大炸弹,随时可能爆的重磅炸弹。
而东南战局的不利似乎也传导到了西南。在上半年吴三桂、李国翰二人率五万军击破张献忠部,进占川中以后,随着其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这兵锋也是越来越钝。起事的土司、地方土匪、张献忠部流贼、川南明军以及商洛山中的贺珍所部。无一不在给吴三桂制造着麻烦,使得其一改之前高歌猛进的形势,渐渐开始与各路人马在川中拉锯了起来----不过据一些隐秘的小道消息所言,吴三桂与李国翰二人也起了嫌隙,李指责吴屡屡贻误军机,只知上奏要钱要粮要兵,对剿灭流贼态度敷衍;而吴则指责李不听号令,出战时讳败为胜,且纵兵劫掠地方以致民怨沸腾。两人的撕逼大战让清廷头痛不已,目前已责成陕西总督孟乔芳南下调解。同时督送一批粮草和兵员前往成都,希望二人能放下成见、勠力同心。尽快为大清平定川中。
种种不利的态势汇集起来,其最终压力都集中到了坐镇襄阳的英亲王阿济格身上。这位总督中部地区军务的年轻贵族,目前看来对湖广纵横发达的水系及顺军前后修筑了十年的堡垒区一筹莫展,从马当镇出发的东岸海军十余艘炮艇(听说郭升已在江西开挖煤矿,以为东岸炮艇提供燃料)将清军的攻击线、后勤线搅乱得一塌糊涂----有时候前一批人马渡江进攻了,后续部队却被拦截在了江北,结果先头部队送了人头;有时候好不容易在江南有了一个相对稳固的立足点,结果顺军发疯似的请来了东岸炮艇,日夜不停搜索拦截江面,使得渡江的清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最后多半败亡或投降,如此不一而足。
或许单纯的江上拦截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可若对岸的顺军有完备的工事群(从好多年前东岸就派工程师帮顺军在江南设计堡垒)、将士用命(李过已亲率后营七万大军从长沙赶至岳阳督战)的话,这就足以令清军感到很棘手了。更何况清军在湖广与顺军反复拉锯多年,当地民人逃散严重、农业生产秩序濒临崩溃,以满清的国力,常年供养二十万不事生产的大军在湖北打高强度的战争也是很吃力的,毕竟小冰河最冷的那段时间还没到来,粮食产量也就那样,北方的河南、陕西、山西、河北(山东被黄衣贼大闹,本身还需外地协饷)等地常年供应大军已抵极限,清军在湖北确实已经有些打不下去的意思了----他们现在就像一个块头很大的拳击手,对手则很是瘦弱,可问题是强壮如斯的他消耗了很多体力却始终无法彻底击倒对手,虽然占了极大的优势,对手只能被动挨打,但无法击倒对方就是无法击倒对方,这很令人无奈。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彻底击倒对方,且国力消耗严重,那么是不是该想办法议和了?当然清廷脑袋很清醒,他们很清楚一旦无法速胜那么统一大局就会面临大麻烦,因此他们根本不打算与顺军、明军或西军议和,而是打算单独和黄衣贼议和。他们看得很清楚,如今他们一切麻烦的根源都在这股海外巨寇身上,一旦与黄衣贼达成了和平协议,那么不但山东的十多万精锐人马能解放出来,浙江的十多万清军也能抽身去扫灭福建、江西敌军,中部地区的阿济格也能重启对江南的攻势,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如今的问题就是,黄衣贼是否愿意接受和谈?如果愿意和谈,那么他们的条件又是什么?清廷是务实的,在看到自己的麻烦根源后,他们很快派出了以重量级人物谭泰为首的谈判代表团抵达了青州府,并在9月份就将议和请求递交到了烟台的常开胜面前。
常开胜接到请求后既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了然,在与幕僚们商议了一阵后,他干脆传令各位常委到烟台来开常委会,一同讨论此事。而此时在芝罘岛办公楼内举行的就是了,常开胜、梁向俭、魏博秋、黄仪、汤萌旭等人济济一堂,一边喝茶抽烟,一边讨论着满清提出的议和事宜。
“那么,我们讨论到现在,差不多也有结论了,那就是暂时搁置,不做正面回应,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那么我们就举手表决吧。”常开胜看着坐在阳台上的众人,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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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东渡
常开胜拒绝了清廷提出的再度议和,甚至就连条件都有些懒得听,这样的态度自然惹得清廷极为震怒。而清廷在震怒之后,嗯,也没有然后了----常年的统一战争极大消耗了清廷的国力,刚刚从混乱中恢复的北方诸省既要养穷奢极欲的满蒙八旗大爷们,又要为江北、湖广和陕甘前线的数十万大军提供钱粮,这让尚处于小冰河时期的各省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纷纷表示要休养生息一番才能继续支援战争,否则会引起民变。
多尔衮等人都是有识之士,自然明白连年的战争已使得北方仓储为之一空,而今之计,只能暂缓全面进攻,而有侧重地挑选战场进行重点打击,以等待局势的变化。于是乎,从1656年10月底开始,原本坐镇襄阳的英亲王阿济格班师回朝;东岸人的老朋友兼手下败将勒克德浑紧急前往杭州赴任,接替病重的济尔哈朗,并总督浙江、福建二省军务;至于南京方面么,则由大汉奸洪承畴总理军政事务,负责南直隶、江西两地,意图搜罗亡散、重整旗鼓,慢慢恢复清廷在江西的统治,压迫顺军集团的侧翼。
看得出来,清廷意识到速胜并统一全国的良机已失,他们缺乏足够的力量和物资在全国数千里的战线上全面开花,因此挑选一些他们认为能够取得突破且意义重大的地区做重点打击,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而这也意味着中国局势在被东岸人奋力搅动了13年之久后,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
“你当吴三桂那厮在川中逗留不进是缺乏粮草军械么?呵呵,二弟,你真是太天真了!我看哪,吴三桂那个老狐狸许是嗅到了什么不对的味道。在观望风色罢了。军阀就是这个德行,把自己手里的本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如何拿自己手头的军队来进行投机,哼哼,清廷虽然显得有些吃力,但占据优势仍然是毫无问题的。吴三桂在川中这番做派,怕是要吃挂落,二弟可从中引以为戒,学到点做人做事的道理。”烟台抗清军政大学内,年不过二十余的廖建功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向自己的亲弟弟、今年刚满十八岁的廖得功说道。
廖建功、廖得功兄弟是前陆军部长廖猛的儿子,大的毕业于兵团堡、小的毕业于定远陆军军校,如今双双发配到远东服(镀)务(金),一个在抗清军政大学内教书、一个则在烟台陆军系统内任训练参谋,算是二代们中间比较上进的了。
这天。老二廖得功去福山县训练民兵返回,闲着无事便来到了抗清军政大学找他大哥玩,玩着玩着二人就聊起了如今的明国局势,于是便有了刚才老大教训老二的话语。
“对了,二弟,过阵子上头要抽干部、抽军官北上阿穆尔河战区,我给你报名了。你是定远军校炮兵科毕业的科班生,不去那边混点级别实在太可惜了。而且这次的机会真的不错,常开胜常司令预测开过年后模范堡一带必有大战(其实顶多数千人的规模)。这可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啊。那个库尔汉你知道的吧,对,就是治安队队长,原本莫大帅的亲信,手底下有五百余精锐斥候,如今死活要调去模范堡那积攒军功。你可也得把握住了。哥是文官,在这的用武之地就没你多喽!”廖建功将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一脸严肃地说道。
“另外,以后没事也别老和魏博秋家的二小子混在一起了,懂吗?”廖建功继续说道。说着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我似乎许久未见魏鸣兴了,他最近一年都干嘛去了?听说在日本公司内挂职,到底在忙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去年他和我说要去千岛群岛考察,是他老爹指派的任务,也不知道完成没有。不过前阵子小齐从钏路港写给我的信里说,魏鸣兴似乎从千岛群岛回来了,人晒得漆黑,手上、身上也多了一些伤口,看样子在外面混得很不如意,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廖得功大大咧咧地说道,末了又补充句:“我已经一年多没见到他了,这事也是听别人说的,小齐说魏鸣兴马上可能又要去虾夷地内陆荒原考察,这人可真够悲惨的,他老爹也真是够狠的。”
话说自从1655年魏鸣兴等人驾驶“猴面包树”号和“企鹅”号船只横渡北太平洋后,最终发现了鳕鱼岛,并因为恶劣天气来临而在此过冬。北太平洋严酷的寒冬让这帮不速之客吃尽了苦头,整个冬天足足有一百多人因为种种原因而去世,这令出航的众人极为沮丧,若不是领头诸人不断安慰大伙的话,众人的士气恐怕早就崩溃了。
而到了今年上半年,魏鸣兴将身体状况欠佳的数十人留在岛上,同时又派了数十名身强力壮者留下照顾他们,然后带着另外三百人,修理完毕船只后,便乘着650吨级的“猴面包树”号出港,继续向东行驶。他们一路上只带了少数食物(大部分粮食、种子和牲畜都留在了鳕鱼岛),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想法,顺着西风和洋流,开始了绝望又悲壮的航行。
1656年5月17日,这艘由新华造船厂建造的笛型船终于看到了连绵不绝的陆地的轮廓,这让船上尚存的280余人极为兴奋,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纷纷涌到了甲板上,用泪眼朦胧的目光看着一望无际的陆地----这一定是传说中的阿拉斯加!很多人想着。
这当然不是什么阿拉斯加了,事实上他们第一次看到陆地轮廓的时候就已经在亚库塔特湾以西的洋面上了,只不过到处高耸的雪山欺骗了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仍在高纬度地区罢了。只不过随着航海长公布自己最新的纬度测算结果,众人都意识到自己恐怕早已经“错过”了传说中高纬度的阿拉斯加,而转到了低纬度地区。
5月19日,船只航行到了亚库塔特湾近海下锚,魏鸣兴派人上岸汲取了一些新鲜淡水,同时运气爆棚的小伙子们还猎到了两头鹿,这让大伙的士气更加高昂。
在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鹿肉后,“猴面包树”号继续拔锚南下,最终在5月的最后一天寻找到了一处风景如画的所在(后世温哥华岛),累坏了的众人们一致要求在此定居,魏鸣兴从善如流之下也答应了这事。
随后魏鸣兴分派众人划小艇沿周边海岸粗粗勘探了一番,有人回报这是一处从大陆上向南探出的半岛(其实是个岛屿),至于他们所停靠船只的地方(后世苏克sooke港附近)则被大伙一致命名为“希望港”,寓意这里将成为东渡诸君的希望之地。
7月1日,在休整了一个月之后,魏鸣兴将几乎所有的残存物资都留在了希望港,然后带着精挑细选的数十名健壮水手,在经验丰富的乔纳森船长的指挥下,一路向南、然后折向西,花了足足三四个月的时间才九死一生般地漂回了虾夷地岛。而这个时候,“猴面包树”号从希望港出发时的46名水手只剩下了21人尚存,可谓惨烈无比。
不过惨归惨,听廖得功刚才的话,不难推测出魏鸣兴等人明年还将进行第二次东渡的可能,为了在北美大陆西海岸实现魏博秋这个社会党人的建国理想,他全家也是够拼的了。
“以后要少和魏鸣兴这些人搅和在一起,梁向俭梁大常委刚刚放出风声说要审查日本公司的财务,现在正和魏副司令斗得不可开交呢,我们都要保持距离,别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廖建功兄弟二人自然不知道魏副司令的“宏伟理想”,他们只知道因为魏博秋与松前藩打得热乎,梁向俭很不满意,一直在嚷嚷着魏博秋为了让自己的小儿子能过继给松前家而对其实行利益输送,因此一直想审查日本公司财务状况。只是魏副司令在远东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地都是,本身也是有一定能力和手腕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让梁向俭给压了下去?于是目前两人还僵着呢,常开胜反倒给他们做起了和事老,这审查日本公司财务的事情一时半会估计也进行不下去了----其实即便审查了也多半没啥用,该做的账目基本已经做平了,不是内部人又怎么可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呢?
“到了北边好好努力,扎扎实实干个两年,起码混个中尉上尉再回来。那边的机会多,与满清的战争离结束还早着呢,俄罗斯人也值得警惕,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努力吧,二弟,我再教完这一年书,便也活动活动下去干个乡长镇长什么的了,为以后积累点资历。”廖建功朝自己的弟弟说道:“现在我们这些所谓的二代竞争也很激烈啊,不能大意。”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人贩子的美好时光(一)
就在远东明国的战场渐渐陷入短暂沉寂中的时候,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波罗的海沿岸,战事却刚刚进入了最**的极端:瑞典、俄罗斯、波兰、勃兰登堡--普鲁士甚至丹麦王国,都先后加入了这场规模越来越大的战场,各国加起来三十万军人在波兰的土地上忘我厮杀,每每在造成惨烈死伤的同时,更是造成了波兰--立陶宛联邦地方秩序的严重崩溃……
“最近的人道主义灾难愈发严重了。”----这是设于里加的东岸商站对外的一致口径;“最近的生意越发好了,请速速汇钱!下面是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的账号……”----这是里加商站站长、年轻的后起之秀高文刚在内部信件中略带幸灾乐祸的话;而不管是哪种话,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即波兰被打烂了,这个国家就像一个不甚牢固的猪圈,被几头野性十足的野猪在里面一阵野蛮冲撞,基本上就要垮了的节奏。
可不是么!自从1655年夏天瑞典国王卡尔十世率四万大军介入战局(从立窝尼亚方向进攻波兰)后,刚刚在立陶宛稍稍稳住战线的波兰军队立刻全线崩溃,兵分三路的瑞典军队开始向波兰腹地进军,他们一路直抵维斯瓦河畔,几乎没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9月的第一个星期,华沙投降;部分波兰主力在扎内诺夫之战中被击败后,瑞典军队围攻了其首都克兰科夫达八个星期之久,并最终攻克,波兰国王则狼狈地逃到西里西亚避难,王宫瓦维尔城堡则由卡尔十世入住。
至此,很多人都相信波兰已经崩溃,而同样没想到进军如此顺利的卡尔十世的内心也顿时膨胀了起来。他现在住在波兰有点不想走了,他甚至有了让波兰割地甚至称臣的想法----这个想法在他和瑞典人看来是理所应当,但在已要求立陶宛公爵头衔的沙皇看来、在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波罗的海局势的荷兰人看来、在与瑞典有世仇的丹麦人看来、在野心勃勃充满投机心理的腓特烈选帝侯看来,这都是不可接受的!
“瑞典人必须即刻停止自己的脚步,将克拉科夫、华沙还与波兰国王约翰.卡西米尔,这是联合省三级议会的最终态度。如果瑞典不听从,联合省将采取行动。”高文刚呆呆地看着马蒂亚斯.德海尔,耳边还回荡着这个老头慷慨激昂的话语,而更令他感到失神的是,这老头还从阿姆斯特丹带来了郑勇的外交训令,要求高文刚配合德海尔家族代表的联合省外交官员,全力促成波罗的海南岸反瑞典同盟的形成。
这个同盟包括勃兰登堡、丹麦、俄罗斯、波兰甚至克里米亚(华沙之战鞑靼人就派了数千骑兵助战),荷兰人出任幕后金主,旨在遏制瑞典人在波罗的海南岸的影响力。因为这令以商业为主的荷兰的感受到了威胁,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波罗的海这个后花园出现一个政治军事强权。
其实无论是郑勇还是高文刚本人,对这个什么反瑞典联盟丝毫兴趣也无,他们只不过是碍于情面或者国家层面上与荷兰的良好关系,不得不以一定的步调配合荷兰人而已,比如劝说俄国人向瑞典宣战、比如邀请鞑靼人派遣更多的骑兵进入波兰助战、比如将温道仓库内的武器军资出售给波兰人以帮助他们恢复战斗力等等。条件则是荷兰调集一些富余运力前来里加或温道,运输一些难民前往新库尔兰或东岸,数量不低于三万人。分两年时间完成。
老实说,这个条件还是蛮令郑勇动心的。因此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荷兰人的请求,指示高文刚尽一切努力配合联合省三级议会派出的几拨外交使者,德海尔显然就是其中一拨。
“是的,德海尔先生,现在您的意思就是我的意志,我会全力配合您的。因为我的上级已经向我下达了命令。”高文刚虽然年轻,但做事还是有些条理的,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都分得很清楚,因此只听他说道:“温道仓库内确实有一批军械,足以武装七千人以上。目前瑞典军队已经进入库尔兰公国,但他们只是过路,尚未对这个国家正式宣战。库尔兰的统治者雅各布大公也率领着他装备精良的常备军(已扩充至三千余人)稳守着这个全国最大港口,但我希望你们尽快动手,将仓库内的军资搬走,送到需要的人手里,瑞典人随时可能对库尔兰动手……”
“至于俄罗斯和克里米亚方面的事情,我会派人去做,但成不成不敢保证,我私下里以为可能性不大。鞑靼人现在最大的敌人是俄罗斯,而俄罗斯又害怕瑞典,不过我会去试试,希望我们的运气不错。”高文刚说道,“另外,请德海尔先生尽快派遣船只来到温道港,这座不大的城市目前快被波兰和立陶宛难民占领了(立窝尼亚难民则被雅各布大公送去了非洲殖民地),我们需要尽快疏散他们到新大陆去。对了,粮食也请运个几船过来,好吧,我们也在紧急联络汉堡的商人购粮,希望来得及吧。记住,德海尔先生,疏散难民到新大陆去是我们最大同时也是唯一的要求,人数越多越好,我说真的,我们吃得下!”
话说自从瑞典入侵波兰后,由于其糟糕的军纪(瑞典人四处洗劫波兰人民,同时玷污天主教堂),继立陶宛产生大量难民后,波兰也产生了许多流民。这些原本被束缚在土地上的波兰农奴猛然间发现底层社会秩序已经崩溃,而他们生存的基础由于局势动荡也已不复存在,于是他们中的部分人加入了贵族军队,四处袭击分散的瑞典军队(1656年上半年瑞典人损失了近万军队);而数量更多的人则成为了流民,然后涌入了周边看起来还算安定的地区,库尔兰公国无疑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提早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国家接纳了数以万计的波兰、立陶宛难民,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运到新大陆去安置----这对两个立志开发海外领土的“小国”(东岸和库尔兰)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如今他们唯一担心的,或许就是运力不够而使得大量难民滞留在了库尔兰境内,这既加重了这个不过区区二十万人口小国的负担,同时也是对资源的巨大闲置和浪费----劳动才能创造财富,要让他们尽快抵达新大陆开始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现在荷兰人上赶着要来帮东岸运人,那么高文刚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当然是毫无废话地去帮荷兰人奔走了,而荷兰人一贯信誉良好,他们说帮东岸运至少三万人,那就真的会兑现的,那么干就是了!反正他们也不怕得罪瑞典,大不了里加商站关门,还能咋地?对于几万名人口来说,区区一个商站的得失算个屁啊!现在已经是1656年5月,许多事情要抓紧了!
于是,在留下专人催促德海尔家族尽快调集船只过来运人之后,高文刚派出了很多外交人员,在库尔兰公国官员和部分精锐部队的保护下,深入处于混乱之中的波兰,试图联络俄国人,与此同时,他也派出了一艘小船前往阿尔汉格尔港,在运气部分物资的同时,也写信要求施耐德站长与俄国人联络,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毕竟这些罗斯人应该与瑞典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7月,俄**队攻克了爱沙尼亚的部分地区,同时继续前进深入了卡累利阿,事实上占领了瑞典的很多土地。而这个时候,高文刚等人派出去的几拨使者甚至还未见到任何一位俄国高级军官呢,就是不知道荷兰人以后会不会把这个“功劳”继续算在东岸人头上,因为他们几乎什么也没做俄国人就自己发动了对瑞典的战争(毛子多线作战,也是够彪悍的)。
8月下旬,俄国数万大军出现在了瑞典第二大城市里加的外围,并先后攻克了外围多个中小型堡垒,对里加形成了合围之势,而这个时候瑞典军队的主力尚在华沙一带,面对集结起了两三万骑兵的波兰国王的压力,而他们的盟友却只有勃兰登堡区区数千士兵(好在战力较强),根本无法分兵救援里加,这令这座城市里顿时变得人心惶惶了起来。
而动荡的人心立刻使得大多数人本能地加速外流,尤其是那些因躲避战争而进入里加的难民,几乎是东岸或库尔兰租借的船只一靠港,船长们在码头上喊几句,便有无数难民蜂拥而来,自愿签下契约奴的“卖身协议”,然后两手空空上了这些远洋船只,扬帆朝外海新大陆驶去。在此过程中,瑞典官员全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一方面是收了东岸人不少好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瑞典不缺人(瑞典虽然人口少,但土地也承载不了太多人),此外东岸运走的波兰难民也能减少里加的隐患(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间谍呢),于是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而整个五至八月,光从里加出发的船只,就往新大陆发走了五千余人----混乱的局势,果真是人贩子们的最爱!
第三百六十章 人贩子的美好时光(二)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高文刚诧异地看着头发蓬乱、一脸菜色的杨亮,小声问道:“遭贼了?不能啊,你们是跟着俄**队一起行动的,他们就是最大的群体盗贼啊!啊!是了,俄国人败了,所以你们和他们失散了?这真糟糕,有伤亡吗?”
“怎么没有!”杨亮扯了扯嘴角----那里有道口子,似乎是在树林里划伤的----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刘家二小子死了,被一发跳起的炮弹击中了脑袋,当场死亡。瑞典人追得太狠,波兰人也在捡便宜痛打落水狗,沙皇带着亲信人马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团二十几人也失散了,当时情况太混乱。不过也别担心,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平日都和沙皇的精锐部队待在一起,此时应该已经在向立陶宛境内的败退途中了,小命应是无碍的。我当时带了四五个人去右翼观察,结果敌军突然发动攻击,俄军猝不及防之下惨遭失败,整个营地陷入了混乱之中,于是我们便与沙皇的中军失去了联系。”
里加之战的结果高文刚虽未亲自参与,但好歹也比正常人知道得多一些。总之其过程颇类中国历史上多次出现的桥段,即沙皇大军猛攻里加城不克,结果敌大股援军悄然抵至,后发起突然袭击,俄军猝不及防之下大败。
而杨亮这些人是东岸本土派到俄军阵中的战地参观团成员,其中杨亮是北线团领队。此君穿二代出身,因为受父母的影响而对军事特别感兴趣。而且他本人确实也比较争气。在定远军校步兵科学习期间。几乎门门成绩优等,于是在得知波罗的海即将爆发大战的当口,此人便和一帮青年军官学生们被陆军部派到了俄国境内,充当战地参观团,以在这种数十万人规模的大型战争中积累宝贵的经验。
陆军战地参观团分南北两个团,北团跟随俄军主力行动,南团则着重观察乌克兰战场上的鞑靼、俄国、波兰、奥斯曼和哥萨克军队,每个人每天都要总结经验、写感悟感受。并互相交流心得以共同提高。而杨亮此人确实倒也有几分军事才能,平日里便受到一些俄国高级军官的青睐和看重,在团里又写了几篇分析俄军得失的“雄文”,很是获取了一些人的支持,回国后受重用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不过如今命运似乎跟杨亮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居然被俄国人连累而搞得差点丧命,也算是飞来横祸了----不过和俄国这种渣军队待在一起,不是早该有这种觉悟了么?要知道,沙皇手底下多的就是此类没受过什么正规训练的部队。
好在杨亮等人终究有几分运气,在和俄**队主力失散后。他们便与俄**队分道扬镳,然后趁着混乱的局势果断投入了里加附近的一个荷兰商馆。并在表明身份后获得了妥善安置,后面便辗转找到了高文刚这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俄国人此战起码损失了不下两万士兵,沙皇的信心似乎也受到了严重打击,波罗的海一带,恐怕暂时没有能够遏制住瑞典的国家了。当然瑞典人这一年来损失也很惨重,他们的兵本就不多,在各地波兰贵族或有组织、或自发的袭击中,前后损失恐怕已经超过了一万,其中虽然很多是德意志雇佣军,但瑞典人的比例也很高,这几个国家的伤亡,都有些惨重啊!”杨亮因为多次参与第一线战斗,因此对这场战争的情况倒也知之甚详。
“别管他们伤亡多不多了,那和我们有关么?没有啊!”高文刚一把拽过他,说道:“现在里加的围虽然被解了,但也我看这座城市现在也不保险,战争随时可能爆发第二次。沙皇损失了两万人马算个球,俄国多的就是灰色牲口,别忘了北路的沙皇大军有十余万人呢,主力未损。沙皇只要有决心,那么还能跟瑞典人继续耗下去。好吧,扯远了,杨中尉,现在你和你的伙伴们最好开始收拾东西,早点去温道那边吧。里加这里毕竟是瑞典人的地盘,总不是太保险,你带你的小兄弟们尽快跑去库尔兰,一面向雅各布大公报讯,一面帮助看看他军队的成色怎么样,现在库尔兰公国的位置很微妙,无论是瑞典还是波兰都有灭掉这个国家的冲动,因为他们实在太碍眼了。”
杨亮等人很快就听从高文刚的安排,然后带着少许里加商站的卫兵(大概十多人),搭乘商站内的一艘旧船,很快便于9月份中旬抵达了非常忙碌的温道码头上。如今这座港口城市几乎成了一个物流中心,海量的粮食、军火在此卸货,然后运走一船船的立窝尼亚人(因文化相近运至新库尔兰)、波兰人(这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运往东岸的),整座城市沐浴在战争经济那畸形的繁荣之中。
“看,雅各布大公的常备军!”一名前来接待的温道商务办事处官员,指着街道上一群身穿绿色上装的军人,略显兴奋地说道。
“马马虎虎而已,算不得精锐。”杨亮也看到了这支穿城而过的部队,撇了撇嘴,说道:“看来战争的威胁真是无处不在,雅各布大公已经把所有军队都调到温道港了吗?”
“没有,各地还有少许地方驻军和小贵族的私军,雅各布大公只不过将常备军三千人调到了温道港驻守,他们已经在城内外修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工事,现在无论是瑞典人还是波兰人,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攻克这座城市了,而且,即便不幸被攻克了,大家还能有地方撤退。毕竟,库尔兰人的海上力量还行,至少比瑞典这种‘旱鸭子’国家强多了,有这些船只在,驻守温道的军队就很难全军覆没。”商务办事处的官员继续解释道。
杨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便直奔城内求见雅各布大公了。可谁知城内官员告诉杨亮,雅各布大公带着子女去吕贝克、汉堡一带游历去了,至于何时返回尚未可知。
这个消息很显然令杨亮大吃一惊,在这个敏感时刻出国旅游,这个雅各布大公真是未雨绸缪啊。而且他的船队规模现在越来越大,已经超过五千吨了,这对一个不过二十万人口的效果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这些船只目前正不断往返于刚果河口与库尔兰,将大量金银财宝、艺术品、各种文书、各类人才(当然是愿意去海外的)装船运往新库尔兰,一切都在做着最坏打算----甚至目前很多普通的库尔兰国民,也在战争气氛的烘托下,举家报名前往新库尔兰屯垦,公国的官员们依照大公临走前给出的指示,将这些人一一登记,然后争取尽快将他们转移运走,整个国家处在一个诡异的气氛之中。
而库尔兰公国的官员除转运物资人员外,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当然就是在常备军的支持下,尽最大程度保住温道港的安全了----至于说保持整个国家的安全,对不起,已经基本没太大可能了,瑞典人对于在波罗的海南岸获取领土一贯很贪心,库尔兰公国,很可能会顶不住而被瑞典人顺路给灭了,这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瑞典人现在还没这么做,只是他们还没能腾出手,且库尔兰公国也比较配合他们的军事行动罢了。
“温道港是库尔兰最好的对外窗口,码头设施完善、港阔水深,是我们能够将涌入的波兰难民运走的最佳处置方案。”杨亮很快便走到了设于码头附近的东岸商务代表处,看着随从们说道:“如果有空的话,就去城外招募一些波兰败兵或退伍军人来充实我们自己的护卫力量,省得城市被入侵时毫无还手之力。”
交代完这些后,杨亮等人匆匆在商站内吃了顿午餐,然后下午便去码头货场上观察涌入的难民了----难民主要是波兰人,也有少部分立陶宛人,他们很多都来自被俄国、瑞典糟蹋过的波兰腹地,在库尔兰渡过了不用担惊受怕的一段时间后,一个个都显得安定了下来。可随着库尔兰公国境内瑞典军队的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紧张,这些难民顿时再度陷入了恐慌之中,很多原本不愿听从库尔兰人蛊惑前往海外的人,其内心也产生了些许动摇。
“现在船只运力不够,我看我们可以优先挑选年轻的单身女人运回国内。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优先运那些女儿多的家庭运往东岸,总之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运一堆男人回去作甚?”杨亮穿行在混乱嘈杂的码头区,朝跟在他身边的商务代表处官员说道:“看这里的人手,我们起码能运三五千人走吧?上次我听说很多汉莎同盟的商人赋闲在家,包括他们的船只都没了生意,这里面虽然能够远洋航行的船只不是很多,但凑一凑几千吨的运力还是有的,拿来运这些波兰人正当其时,不是么?”
“是的,没错,事实上我们已经联系了很多这类商人,上个星期就已经往本土运了超过一千二百名波兰人,其中很多是年轻女人。”代表处官员说道。
“这样就对了。”杨亮咧嘴笑道,“好了,我不干涉你们的工作了,加紧运人吧,时间不等人哪,说不好哪天战火就蔓延至此了。”
ps: 最近真是什么事都压身上来了。工作上忙得要死,老婆一直住院观察,今天晚上十点老妈打电话过来,说我爷爷去世了,差一点就满95周岁了。他在书中也是有原型的,就是邵树德……
明早去公司交接工作,然后回家,短时间内不敢保证更新了,尽量不断更,但有没有时间码字很难说,见谅。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人贩子的美好时光(三)
1656年10月底的奥斯曼帝国已经陷入了一片严冬之中,不仅仅是早冷的天气,也有肃杀的政治气候。帝国新任大维齐科普鲁卢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这位同样通过德米舍梅制度(即血税的一种,苏丹挑选基督徒少年进入宫廷充当侍从)走上大位的首相,对于加尼沙里军团、斯帕西军团等有些军阀化倾向的部队进行了无情的清洗,大量军官及其家人被安上的贪污或叛乱的罪名予以诛杀或收监,家产也没收入库,以充实科普鲁卢及其党羽家人的口袋----当然其中的相当部分还是进入了国库,以补充虚弱的国家财政,因为科普鲁卢大维齐想要发展奥斯曼帝国的海军,而这没钱肯定是不行的。
而除了禁卫军体系内一些不听话的军头外,科普鲁卢也对帝国中央和地方的吏治系统进行了一番整顿,其结果是大量所谓的“贪污官员”(其实其中大部分都是科普鲁卢的政敌)或杀或抓,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就围绕在科普鲁卢身侧的帮闲或阿谀之徒,当然也不乏大量临时改换门庭的政治投机者。
“纳苏赫帕夏改换门庭了,但他并没有获得大维齐的重用。”远离奥斯曼帝国政治风暴中心的卡法港内,斜倚在床榻上的李晴一边抚摸着波斯女奴柔顺的长发,一边朝走进来的马德说道:“但幸亏他得我们提醒后见机得早,虽然没被安排什么职位,但至少没被往死里追究他结交叛乱分子的罪名,不过他的荷包不大出血一次看来是不成了,科普鲁卢大维齐的家人们可都是些黑眼珠见不得白花花银子的家伙。”
“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还想些什么呢?”马德自顾自地脱鞋上了床榻,一名年轻貌美的乌克兰女奴立刻上前给他准备起了水烟。马德抽了一口后,有些陶醉地说道:“就是这个味!地道!不过说真的,纳苏赫帕夏现在虽然赋闲在家,但其家族潜势力和人脉关系都不可小视,假以时日未必没有再起的机会,我们要谨慎对待这些老朋友们。哦。对了,说起老朋友,你还记得那个哈桑么?对,就是那个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海军军官哈桑,他挂了,上个月被抄的家,罪名是不虔诚以及妄图叛乱,他有几个儿女通过埃及马穆鲁克的帮助逃往了新华夏,科普鲁卢大维齐看起来还不知道。但或许知道却没说。总之,哈桑这些年主导向我国订购了多艘舰船,为这种朋友的家人提供些许庇护,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都是小事,科普鲁卢还不至于为此怎么样。他的那个女婿卡拉.穆斯塔法不是还在和我们商谈购买海军战舰的事情吗?呵呵,他的岳父现在急着搞定威尼斯人以提高自己的政治威望,这没有海军是不成的。特别是听说威尼斯人还渐渐与陆军强国法国人走得较近,这就更是让奥斯曼人如坐针毡了。”马德继续抽着水烟。不时还把玩一下乌克兰女奴白嫩的小手,笑着说道:“奥斯曼人想要买军舰和部分陆军装备。但兜里的钱却不是太足,虽然他们最近抄了很多官员的家,但这些起获的财富很多都被科普鲁卢拿去发放积欠的军饷以邀买人心了,另外就是支付一些国家贸易欠款,总之是不太够用的。所以,他向我们买东西。还是老方式支付,就是奴隶啦。”
“奴隶?哪来的奴隶?”李晴摆了摆手,让在身侧服侍的波斯女奴退下,然后喝了口沏在桌上的清茶,奇道:“就凭他们派到乌克兰的那点可怜的部队。能弄回来多少人?不可能吧!撑死了几千人,才够买个一两条船,顶个屁用!”
话说波兰这个原本的中欧强国现在几乎成了周边国家的角斗场,瑞典、勃兰登堡、俄罗斯、乌克兰、克里米亚、奥斯曼帝国纷纷派兵进入其境内,或帮助这一方,或帮助那一方,或干脆为了占地,总之是打成了一锅粥。比如奥斯曼帝国就派了数千名地方部队进入了波属乌克兰境内,与波兰人一起并肩作战,向俄罗斯人发起了攻击。
但显而易见的是,几千名士兵的规模,是无法在这场规模宏大的战争中唱主角的,再加上奥斯曼帝国本身还处于战争之中,达达尼尔海峡也时不时被人封锁,故实在分身乏术无法大规模介入波兰局势,因此注定奥斯曼人只能在波兰战场上唱配角了。
而与奥斯曼人小气巴拉的举动相比,他们名义上的封臣、克里米亚汗国新任苏丹穆罕默德.格莱倒是大气了许多。这个成吉思汗的子孙每每都带着三四万名骑兵深入乌克兰境内,有时还会杀入波兰,尽一切可能平衡着周边的局势----总体来说是帮助波兰对抗瑞典与俄罗斯两大强敌,数万鞑靼骑兵机动性极强,战意也不弱,成为了战场一股人人都无法忽视的铁流。当然了,与他们呼啸来去的战斗作风相比,他们更加出名的是其残暴贪婪的品性,鞑靼骑兵所到之处,无论是波兰人、乌克兰人还是立陶宛人,无论是友军地盘还是敌军村镇,基本都倒了血霉,无数各国百姓被掠做奴隶,而他们很快就会出现在卡法奴隶贸易市场上,供来自于各国的奴隶贩子们挑选。
因此,如果刚才马德说鞑靼人要卖一大批奴隶给东岸人,那李晴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因为这太正常了,鞑靼人手里的奴隶多得不像话,几乎已成了他们的负担----而托鞑靼人大肆抛售奴隶的福,卡法奴隶贸易市场上的奴隶价格整体下跌得也很厉害----但刚才马德居然提到奥斯曼人居然也出售奴隶,这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要知道,近些年来,奥斯曼人已经很少向基督徒征收血税以获取奴隶了,那么问题就来了,奥斯曼人要卖的努力来自哪里?
“谁告诉你奥斯曼人手头奴隶少的?”马德白了李晴一眼,然后一边享受地抽着水烟,一边低声解释道:“奥斯曼人这次卖的是自己人,嗯,都是政治斗争中的失败品。比如加尼沙里军团和斯帕西军团的军官士兵家属,比如所谓的‘叛乱分子’和‘贪官污吏’家属等等,总之数量不少,而且成色也很好呢,绝对不容错过哇。”
“哦,原来如此!”马德这么一提李晴就明白了,合着这些都是“犯官家眷”啊!
话说科普鲁卢这个老家伙确实是够心狠手辣的,而且奥斯曼帝国政治斗争的血腥程度确实也远超人们想象,比如这些所谓的“犯官家眷”,其父兄、丈夫大多都已被科普鲁卢一系的官员们安上各种罪名处死(不杀了无法安心霸占人家家产和美眷啊),她们自身也已被贬为女奴,成为刚上台的新贵们的“玩物”。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的犯官家眷都会被新贵们收入房中,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出于种种原因流到了外界,这当然不是说她们身份自由了,而是这些可怜的女人将被再次转卖一回----这次是被卖到已在奥斯曼帝国小有名气的新大陆国家、华夏东岸共和国,听说那里极度缺女人,这些所谓的犯官家眷多多少少还都有点文化或艺术才能,在那边一定颇受欢迎,能让科普鲁卢一系的新贵们大赚一笔,顺带还能换回一些海军新式战舰,这应该有助于他们扳回一点在白海(即爱琴海)上的劣势。
“都是些很不错的女孩,我看过了,真的没骗你。对了,你以前向我夸过的赛义德家的小女儿也在呢,我给你留下了,哈哈,别太感激我了小李。”马德一把搂过了柔顺的乌克兰女奴,颇为张狂地笑道:“这次足足有好几千女奴呢,且成色很不错,文化素养也够高,可比那些乌克兰村姑带劲多了。唔,虽然是穆斯林这有点膈应人,但女人嘛,算个球!有国家大政方针压着呢,光靠这些女人还能绿化了咱们国家不成?呵呵。只要我们小心点,只要国家领导人不犯错,伊斯兰在我们那里压根就不会起来,所以,这些女人是可以放心消化的。这样一来,年底考核的时候,咱俩的业绩在郑勇这厮那边,应该也能好看不少,娘的,我是烦了那家伙了,整天考核考核的,烦人!”
“另外,人口贩子咱们是干得不错了,这生意也要抓紧啊。我听说格莱大汗又要带领麾下儿郎们出击了,这次目标是谁不好说啊,局势实在是太混沌了。”马德将水烟袋搁在桌上,双眼望着天花板,道:“大汗向我们订购了大批军资和器械,卡法仓库里的库存总算又降了一些,但里面仍有八千余枝步枪、90余门火炮、1200余副铠甲、四千把军刀、三千余副皮甲,这些玩意儿都得想办法赶紧销出去啊,唉,真是烦死了。烦人!郑勇那厮,烦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外交官的美好时光(一)
1656年11月10日,阿姆斯特丹,小雪。
郑勇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或许是天气冷得太快了吧,他想道,可别感冒了,在这缺医少药的年代,一个不好就是大麻烦。
“很抱歉,巴尔博亚先生,我来迟了。”将自己的披风交到随从手里后,郑勇在主人的邀请下坐到了暖和的壁炉旁。面前是一张矮桌,桌上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这在此时的欧洲可并不是什么流行的东西。
“听说牙买加是个非常不错的咖啡产地。”郑勇喝了一口,自觉比新华夏的塔城咖啡要出色一些----或许那边应该继续改良品种----香气浓郁扑鼻、质量上佳,就是不知道哪里产的,但多数应该是西属陆地(即新格拉纳达一带)或西印度群岛。
正在给自己的咖啡加糖的巴尔博亚男爵(此君刚刚获得男爵爵位,以奖励其“卓越的外交才能”)闻言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只见他手也不抖地用调羹搅拌着咖啡,良久后才说道:“不用试图挖苦我,郑,我们都是一类人,在上帝的见证下,有什么话都可以当面说的。”
郑勇听后笑了笑。他之前是打趣1655年西班牙人经营多年的牙买加岛,竟然让2500名被痢疾等疾病困扰着的英国海陆军士兵攻克(其中陆军只有数百人),真是丢了好大一个脸。而在这事发生后,西班牙在美洲统治秩序的虚弱已为世人所洞知,现在很可能已经有不止一个国家想跳出来仿效英格兰人,挑战西班牙佬的加勒比霸权了,这段时间西班牙满朝上下一定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不过如果将牙买加岛的陷落称为震动的话,那么在加的斯港外海。从美洲返回的宝船队遭到英国海军拦截并损失了大量财物的事情,在西班牙上层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地震了。因为这意味着西班牙人惨遭英国海军当面打脸,竟然被人缀到了自家港口外海抢劫,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过也好在当时大部分船只已经驶进了港内并完成卸货,因此损失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不然的话西班牙王国的财政恐怕立时就有崩溃之虞。
但同时这事也给西班牙人敲响了警钟。英国人是不知道你们的宝船队何时又从何处出发,但他们可以在中途或终点等啊,大不了多派点船只出去巡逻碰运气罢了,多来几次,说不定就逮住你西班牙人的船队了,这次在加的斯港外海的拦截就是例子。
而由于此事实在太过于轰动,因此几乎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就哄传至了整个西欧,无能的西班牙人几乎成了各国百姓嘲笑的对象,其国际威望再度下挫。英格兰海军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再度高大上了起来----果然上位就是要不断踩别人脸的。
郑勇身在消息四通八达的阿姆斯特丹,自然也是听闻了西班牙人的这桩丑事了,再联想到上个月本土送过来的与西班牙人的部分谈话记录,他心里对巴尔博亚男爵邀请他上门做客的原因已有了几分了解----搞不好就是旧事重提想要东岸海军出动,帮助他们扫清加勒比海盗的破事,就是不知道他们会答应什么条件。上次强全胜说的割让内格罗河以南至南纬42度之间的土地纯粹是漫天要价,但保不齐西班牙人不这么想啊,没准他们还真是认真考虑过这个可行性了呢。现在就看他们怎么说了。
“上次在贵国的首都鞑靼港----对不起,是东方港----我国特使布拉沃男爵已与贵国国家主席进行了一番恳切的商谈。商谈内容主要是有关加勒比海盗问题的,这是具体内容,如果您尚未知晓的话,可以拿过去看看。”说完,巴尔博亚示意自己的随从递过去了一份文书。
郑勇轻轻接了过来,随意翻了翻。发现内容和自己所知晓的大差不离,因此便合上了,然后问道:“那么贵国是怎么想的?没有人能够不付出什么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是上帝的宠儿也不应如此,贵国究竟准备付出什么?要知道。我们很有诚意了,如今拉普拉塔近海海盗绝迹,这就完全是我国海军的功劳。而通过麦哲伦海峡需要向我国海军申报的制度,则有效降低了海盗从大西洋混入大陆另一侧海岸的风险,这已经是我国政府出于两国关系的考虑,释放出的最大善意了,而且这些到目前为止可都是免费的。”
“感谢贵国为此做出的一切,主不会遗漏每个心怀善良的人,即便他并不是主的羔羊。”巴尔博亚男爵先说了几句“废话”,这才进入了正题,说道:“加勒比海的重要性,我想即便是偏居南大西洋的贵国也是知之甚详的,环绕着其的陆地富饶、美丽且物产丰富,因此造就了其独天独厚的黄金水域地位,但如今这一切遭到了破坏。无耻的英国人公然在加勒比海邀请海盗一起进攻我国的领地,这种完全不顾名声、不顾体面的做法已经近乎在挑衅文明国家多年前达成的一致对付海盗的底线了……”
“但你们的向风舰队兵力不足,无法照顾整个加勒比海面,所以需要我国海军的帮助,是这样吗?”郑勇很“善解人意”地帮巴尔博亚说出了下半句话。事实上,西班牙人的所谓向风舰队规模很小、船型也很老旧、士兵素质也不尽如人意,将他们称为海军、称为舰队其实是很不符合事实的,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他们在与英国海军的战斗中为何遭遇惨败了----事实上他们也就能和海盗打一打,且海盗船如果数量多的话他们也不敢上前,关于这一点,常年在加勒比海厮混的众人早就烂熟于心了,只要不是每年倒霉到被宝船队主力碰上,海盗们在加勒比一点毛事没有,可以尽情抢劫走私的各国商船。
唔,或许有些年头对于海盗们来说也很危险。比如某个新大陆国家的海军扮作海盗来捞外快的年份。要知道,这些该被诅咒下地狱一百遍的家伙们可是连商船、海盗船一起抢的,实在不讲规矩,简直见鬼,你见过双层甲板装备了数十门各型火炮且射击技术一流的海盗么?欺负我的智商吗?我敢对着圣母玛利亚发誓,他们那射击技术甚至超过了以射击精准著称的葡萄牙海军。每年进行炮击训练的次数绝对多到令人心肝发颤。
这样的人也来加勒比海抢食吃,简直犹如一头猛虎闯进了羊圈,有破坏当地生态的嫌疑----商船都被抢光了,海盗们还吃什么?不过也幸好这样的年份不算太多,大家总算能够熬过来,不然恐怕就得上岸抢劫西班牙人的城镇过活了,而这无疑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与伤亡,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这么做。
可以想象,如果东岸海军应西班牙人之邀派遣一些主力和辅助舰只进驻加勒比海。然后以此为基地肃清海盗的话,不敢说有多大战绩,至少其海上安全形势有所改观是肯定的。但是这样一来,暗地里势必会更加得罪英国佬,这就需要西班牙人拿出一定的诚意来安抚了,不然凭什么让别人给你来当挡箭牌?
“贵国可以适当派出一些精锐舰队进驻波多黎各岛,关于这一点,已经得到国王陛下和西印度事务院的首肯。这里地理位置绝佳。向西就是富饶的伊斯帕尼奥拉、古巴和墨西哥,东南方则是向风群岛和背风群岛。西北可直抵佛罗里达海岸,而南方则是著名的可可、咖啡、染料和黄金产地。岛上的圣胡安港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可为贵国海军提供充足的物资补给及船舶维修服务,贵国将舰队置于这里,毫无疑问是非常合适的。”巴尔博亚男爵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带框玻璃镜片戴在右眼上,然后仔细审视了一下随从递过来的加勒比海手绘地图。最终确认道:“就是这里没错了。如果贵国能够答应的话,那么仁慈的菲利普国王将允许贵国在秘鲁和新西班牙两大总督区的指定港口进行贸易,当然了,贵国的货物必须出售给我们指定的商人。毕竟你们直接进入这两大市场必然会损坏很多人的商业利益,必须给他们做出一定的补偿。”
“这个条件不是很优厚啊。”郑勇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巴尔博亚递过来的地图,说道:“如果仅仅是这么个开放市场的条件,那么我国海军顶多只会帮贵国肃清海盗而不做其他。也就是说,如果英国海军的主力舰队前来攻击贵国的加勒比海领地,那么我们可以自由选择战或者不战。”
“郑,我想你没搞清楚重点。我们的宝船队规模庞大,并不惧怕任何海盗,海盗们也没能力洗劫未落单的船只,他们充其量只能挑选海岸上我国一些防御薄弱的殖民城镇进行攻击罢了。如果贵国只是想打击加勒比海海盗(或许还有各国走私商船,其实这个才是重点吧?),那么这对我国来说毫无意义,海盗们没能力长久占据任何一处城镇,但英国人会!所以我们需要的就是贵国海军来帮助我们协防英国人,打击海盗只不过是附带而已。”巴尔博亚的语气有些急促,看得出来他很激动。
“条件不够优厚,这不足以说服我们与英国佬撕破脸。”郑勇坚决地摇了摇头,起身说道:“如果男爵阁下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行告退了,我得尽快赶去海牙,那里有一些老朋友约我见面,失陪了。哦,对了,忘了恭喜你们,你们在南尼德兰打得不错,法**队都能被你们击败,厉害。”
郑勇说的是今年七月份西班牙陆军在南尼德兰与法国东北部一带的事情,孔代亲王指挥的西班牙军队击败了法军元帅拉菲尔泰的部队(蒂雷纳也一同参战),并俘获了拉菲尔泰元帅本人,解救了处于危机之中的南尼德兰重镇瓦郞谢纳。这是自法国内乱结束后,西班牙在两军对垒中取得的第一次重要胜利,这场胜利扭转了西班牙人自阿拉斯之战惨败后接二连三丢城失地(西属尼德兰在不到两年时间内丢掉了五座军事重镇)的颓势,同时也鼓舞了军人们的士气,让他们有了一定的信心和法**队继续周旋下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外交官的美好时光(二)
巴尔博亚男爵显然没有得到足够的授权,因此只能怏怏不乐地坐视郑勇离去。接下来他要的做的事,大概就是返回南尼德兰的敦刻尔克港,然后搭乘一艘船只返回西班牙国内,将情况汇报给腓力四世,然后聆听伟大的天主教统治者的圣裁。
至于说成或不成,巴尔博亚不敢说,他私下里认为可能性不大。依照布拉沃男爵传回来的谈判记录以及刚才郑勇特使的表现,巴尔博亚男爵断定东岸人对土地有要求,这就大大降低了事情的可能性----拉普拉塔的土地已经丢掉了一大片,虽然都是传说中土质不怎么好的半干旱草原地带,但面积辽阔且囊括了麦哲伦海峡----连带着德雷克海峡也被东岸人控制(最近东岸共和国正式将德雷克海峡正名为何塞西海峡,以纪念这位第一个发现并驶过这道海峡的勇敢者)----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这就已经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了。如果现在再割让一些土地给东岸人----那么无论是内格罗河到南纬42度地区还是波多黎各岛,短时间内绝无在国内通过的可能,因此巴尔博亚觉得此事多半黄了,只能以后再寻机提起了。
不提巴尔博亚男爵失落地返回敦刻尔克,咱们大东岸的全权外交特使郑勇此时正坐在马车上往海牙而去,他这是去拜访三级议会的议长德维特阁下,当然也不会忘了与诸位闻名全联合省的商人们会晤一下。
阿姆斯特丹通往海牙的大道极为宽敞,且无论是三级议会还是荷兰省议会,每年都会拨出大量的资金用于修缮,因此其路面状况非常不错,平坦、宽阔、干燥的路面看起来简直不似此时的欧洲,颇有些东岸国道的感觉了。
而郑勇此时乘坐的这辆马车也颇为特殊。不但减震弹簧采用了东岸国内的最新技术产品(使用寿命比以前延长了许多),车轴也用的是更加结实和坚固的钢质材料,就连滑动轴承都换了加工精度更高的锰铁轴承(滚珠轴承这么多年始终无法大规模实用化),再加上车轮也是这个星球上别无二家的实心橡胶轮胎,因此郑勇的这辆专车行驶在路况颇好的公路上,简直和飞一样----速度不说。这舒适性简直完爆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其他马车。
而这种由南方车辆厂生产的马车,如今经郑勇的介绍也逐渐走进了联合省的一些富户当中,并经由他们的二度介绍走入了更多的联合省商人当中。不要怀疑这种车的竞争力,目前市面上几乎所有的欧洲车辆就性能来说都不如它,而更令人绝倒的是,由于很多零件采用了机械加工,东岸人的这种车子成本也被控制在了同类商品之下,即便经过长途海运其成本仍然不比欧洲马车高,这无疑给了出口商和代理商们更高的利润空间。
抵达海牙后。由于德维特议长正在议会和人扯皮关于加大海军投入的问题----奥兰治派对此持激烈反对态度----因此暂时无暇接待郑勇,于是乎郑某人便受邀加入了某个商业沙龙,与包括特里普家族成员在内的多位荷兰阔佬们进行了一番细致的商谈。
商谈的内容很杂很多,其中最令郑勇关心的无疑是两件事。其一是有关东岸商品出口至荷兰的事情,比如谷物、干酪、精制面粉、酒类、皮革、肥皂、纯碱、纺织品、钢条、机械零部件等各类商品,尤其是机械零部件和钢条,这两类商品是东岸最最看重的,因为这是直接打击、压制欧洲工业生产能力的。从长远方面来说极为重要;至于原本在东岸出口中占有较大比例的纺织品随着东岸出口商品名目的越来越多,近年来其比重再度下降。目前大概已经只占四分之一的样子了,虽然仍然极为重要,但这只代表过去,不代表未来,且非常敏感(与荷兰、英国、意大利等存在激烈竞争),已经不值得东岸人花绝大力气去打开销路。
而和维持住传统商品市场一样重要的。无疑就是新市场的开拓了,比如荷兰人承诺让出的勃兰登堡--普鲁士市场(其实荷兰只是承诺东岸商人与荷兰商人具有同等竞争的权力而已,但这已经足够了),德维特议长之前已经明确表示会兑现承诺,以酬谢东岸在此时正如火如荼进行中的“北方战争”中站在了联合省一边并配合其行动。
不过德维特议长同意了。却并不意味着此事已经完成,郑勇还得去和诸如特里普家族、德海尔家族等在当地具有特殊利益的商人家族去沟通----比如如何让渡、交换利益等等,这都是很细致繁琐的工作,同时也是一门大学问;此外,郑勇过阵子还得再回阿姆斯特丹与一些银行家(像鼎鼎大名的阿姆斯特丹汇兑银行的股东们)进行磋商,重点就是东岸的商业系统如何顺利对接到联合省在当地构建的银行支付、汇兑体系中,这可不是开玩笑,要知道联合省可从没允许东岸人在当地开设银行,这年头做生意可不是你拉一船货来我准备好现银就交割完毕那么简单的----这只存在于你的臆想之中----稍微上点规模的生意都必须通过银行账户转账,这无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