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通玄》 第一章 白金圆球 “救命……” 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凌胜听得分明,那是一个少女。 空明山下,经数百年道学教养,民风淳朴,行善积德已然深入人心,又因山上仙家传说,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人敬畏,不敢作恶,数百年以来已成本土中人心之本性。因此凌胜心知,胆敢行这等恶劣事情的断然不是本土之人。 即便是前来朝拜仙山的外地人士,也多是怀着虔诚朝拜之心,无意惹是生非,但人心难测,凡事总有意外,因此欺压良善,强抢女子的事情三五年总有一起。 甚是不巧,五年前一起强夺女子贞洁的恶事被凌胜遇上了,五年后这一起又让凌胜遇上了。 “三五年也未必有恶事,全让我凌胜接连碰上了?”凌胜微微摇头。 树林里传来恶言恶语,极为淫秽。 凌胜缓缓走过树林旁,往树林深处望了一眼,手掌搭上背后剑柄,沉吟片刻,又收回了手,径直离开。 “救命啊……”树林里传来阵阵呼叫,那少女泣声不止,似乎远远见到凌胜,开口呼救。 凌胜眉头紧皱,反手抽出一柄利剑,转身朝树林里奔去。 林中青葱翠绿,景色怡人,然而场面并不好看。 只见一个蓝衣少女,正被按在地上,她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容貌清丽,面上布满泪迹,梨花带雨。她腰间束带已然被人扯掉,蓝衣正被人撕扯。 只见少女不断挣扎,哭泣不止。 “不哭不哭,实在太让人心疼了。”有一人抹去少女泪珠,嘿嘿道。 另一人撕下一片裙摆,咧嘴笑道:“没事,哥哥这就疼你。” 而在少女身旁则有三四个年轻人正扯去她的衣裳,言语放荡。 就在少女绝望之际,忽然望见先前那见死不救的少年转身回来,心中登时泛起一丝曙光,大声喊道:“大哥,救我!” 那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各自皱眉,似是不悦。 来人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面色冷漠,一身粗衣,背负剑鞘,而利剑已然持在手中。 这么一个年纪与自己等人相差不远的年轻人,对诸位自认为足以纵横天下的侠少而言,只是一个随手捻杀的货色,但搅了兴致,仍是过于扫兴。 “小子,不想死就立马滚蛋。”其中一个年轻人怒声喝道。 凌胜沉默片刻,举了举利剑,说道:“我不开杀戒,滚。” 几人放声大笑,先前说话那人不屑道:“小子,别以为拿着一把破剑,就当自己是绝世高手,知道我们是谁么?我等几位侠少乃是神风山庄门人。” 凌胜微微皱眉,他拜入空明山之前混迹武林,对于声名显赫的神风山庄如雷贯耳,然而入了仙门之后,心里便知,那不过是世俗间一个小山庄罢了。 修仙炼道,道术法诀,这类玄之又玄的事情,对于世俗中人来讲太过遥远,因此便被视为虚妄传言。在常人眼里,神风山庄这等武学圣地便已是凌驾天下的神圣之处。出自于神风山庄的人如此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倒也并不让人意外。 这几个年轻人脚步稳重,尽管品性恶劣,但武功倒是不俗。可凌胜依然平静,尽管他修行未成,但在世俗间学来的粗浅武艺,对于武林中人来说,便已是一流高手。 神风山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摆了摆手,说道:“我来吧。” 话音未毕,他便奔腾而出,一记广为流传的黑虎掏心便使了出来。 凌胜微微偏了个身子,顺手把剑脊一拍。 啪! 那人一击落空,反而被凌胜拍在面上,面上立时浮现一道红印。 凌胜这一手极为简洁,干脆利落。 其他人面色微变,暗道不好。 “阁下是谁?”年纪最大的一人发问。 凌胜默然良久,打量了几人一眼,心道:“这几个家伙意图祸害少女,此时虽未得逞,但此前却不知毁了多少女子贞洁,害了多少性命,其罪当诛。既然他们只是世俗间的人物,不如就此杀了,免得放去祸害别人。” 他一甩长剑,面露寒色。 这一变色,杀机顿起,林间便如寒冬腊月。 几个年轻人眼色倒是不错,对视一眼,朝各个方向逃去。 凌胜把长剑一掷,脱手而出,朝着东边那人射去。 与此同时,凌胜运起劲力,灌注双足,赶上前面那人,一掌印在此人后脑,力贯臂膀。 这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登时毙命。 而那柄长剑业已穿透东边逃窜的那人胸口,鲜血染红剑尖。 至于西边那人则逃得远了,凌胜望了一眼,也不追去,只把长剑从尸体上抽出,收回背后剑鞘。 那蓝衣少女睁大了眼睛,露出惊恐之色,显然是受了惊吓。 凌胜摇了摇头,心中略有无奈,他转身便要离开,忽然一瞥,心头剧震。 少女腰间有个白色圆球,约莫拳头大小,泛着明亮光泽,晶莹闪烁。 凌胜心中陡然一跳,凭直觉感应,这个白金色圆球居然比他前些天花费一身积蓄炼制出来的“精钢外丹”更为非凡。 他的精钢外丹乃是以上千斤黑铁,上千斤赤铜,上百斤黄金炼制而成,前些天为了请门中弟子在开启丹炉炼制器物之余,为他炼出一颗精钢外丹,他已然花空一切积蓄。 然而,这一刻白金色圆球居然使他心中悸动,而他心中的跳动,竟是比炼制出精钢外丹之时更为强烈。 “这颗白金圆球,给我。”凌胜忽然说道。 蓝衣少女吓了一跳,解下白金圆球,递了过去。 凌胜接过之后,心中大为满意,有了这颗白金圆球,他机缘巧合得手的《剑气通玄篇》便能修行。原本他炼制精钢外丹,便是为了修行《剑气通玄篇》,如今得了这颗非凡圆球,自然替代了精钢外丹。 凌胜把白金圆球顺手收入怀里,心道:“有了这东西,就是再把我关进坠神崖也值了。” “此物我收下了。”凌胜漠然道:“你我各不相欠。” 言毕,凌胜转身便走,他心中已然急不可耐。 当初在坠神崖不眠不休日夜钻研《剑气通玄篇》,离开坠神崖之后,凭借对《剑气通玄篇》无比精深的理解,修行突飞猛进,已然触摸到“养气”门槛。 一旦踏入“养气”修为,便是炼气修道之人.虽无法术神通,但也可寿至百岁,疾病不侵,不畏寒暑。而世俗中人虽也常说人生百年,实则仅是数十年,究其缘故,便是平日里饮食呼吸,行止坐卧,对身子略有些影响,而一旦入了养气门槛,真气所过之处,血气无不通畅,滋养自身,祛除病疾,消去内疾。 只是修行不易,外门弟子当中三百余人,天资均非寻常,可能够踏入养气的,唯有黑锡师兄一人。 黑锡师兄今年六十余岁,自幼上山修行,历经三十年而生气感,而后又磨练十年方才踏入养气境界,成为外门弟子第一人,只可惜年岁大了些,又有伤势在身,难以被门中长辈看中。 凌胜心道:“黑锡师兄还算悟性不错,至于其余弟子,就是修行一生怕也未必能够踏入养气修为。据说那些旁门散修并无师门传承,连吐纳功法也未能完整,只得独自摸索,纵有天资卓绝之辈,但不得其法,穷尽一生也只能徘徊于炼气门槛之外。如此算来,我得《剑气通玄篇》实为一桩天大的仙缘了。” 一般人只得修习吐息纳气之法,待到真气有成,方才能够得到高深法诀。 这吐息纳气最为粗浅,考验悟性及天赋。唯有踏入“养气”修为,方才显得悟性非凡,天资上佳,如此才能让人看重,传下功法。 凌胜自认天资尚可,至于悟性也算不错,但若是一意苦修吐息纳气之法,比之黑锡师兄也强不到哪儿去。幸而有《剑气通玄篇》为基础,数年修行终于心生“意流”,心念一动,便如气流在体流动。 这股意流并非真气,只是意念所想,虚幻所化,称作气感,但若能化实为虚,便可生出真气。 凌胜虽然凭借《剑气通玄篇》取巧而生气感,但要化生真气,则须得有蕴含大量精金气息的宝物为根基,否则也只能一步一步磨练。 原本他花空一切积蓄请黑锡师兄熔炼一颗“精钢外丹”,便是为了能够借此步入“养气”修为,却不曾想得到这么一颗白金圆球,其中蕴含的精金之气,让精修《剑气通玄篇》的凌胜为之心颤。 前方一座矮山,山腰有处山洞,正是凌胜潜修之地。 入了山洞,凌胜搬来一几块大石堵住堵住洞口,盘坐于蒲团之上,平复心境。 “矮山后就是本门铜铁矿脉,这处山洞也沾染了不少精金之气,于我修行大有裨益。” 凌胜取出那一颗拳头大小的白金色圆球。 洞中阴暗,然而白金圆球取出之后,便是一片晶莹之色,白中泛泽,是为白金之色。 五行之中,剑属于金,而金为白色,是为白金。 剑为金所铸,金为白之色。 “你是灵箓天宝宗真传弟子?那又如何?迟早宰了你!” 凌胜面露厉色,剑刃一扬,刃尖划过腹部,丹田之处登时裂开一道伤口,鲜血横流,登时面色苍白,隐隐抽搐,然而手上动作不停,却把那白金圆球生生按入伤口之中。 第二章 真气流转,内蕴剑丹 凌胜曾在门中典籍中查阅过修行各大境界,只是外门典籍说得并不详尽,花了他大量功夫,方才理顺诸多典籍中的一些术语,最终才明白其中划分。 修行之道分养气,御气,云罡,显玄,以及传闻之中的地仙。 养气虽无神通,却能寿至百岁,身康体健,百病不生,乃是修行第一壁障。 冥想《剑气通玄篇》修行功法,白金圆球之上,似有气息从白金色圆球当中飘荡出来,遍游全身各处,四肢百骸。凌胜只觉浑身僵硬,仿佛化成了一尊精铁铸造的傀儡,浑身动弹不得。 气感本就是虚幻不实,由气感引导而来的精金之气却是实实在在,并非虚假。 如能降服一缕精金气息,便算是踏入了修道炼气的门槛。 凌胜竭力以气感引导精金气息,试图降服其中一缕。 恍惚之间,那刺耳的声音似乎再度响起。 …… “小杂种,英雄救美的桥段还轮不到你。” “不得辱你父母?老子辱你父母又如何,若是他们在这儿,老子随手就打杀了。” …… “我是本门外门弟子黑锡,凌胜归我管,他若是犯错,也该由我来治罪。如若罪过太大,自当让本门长辈处置。道兄身为灵箓天宝宗弟子,如此对待本门弟子,未免不妥。” “不妥?老子打得你妥当了。” “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也敢与我耍嘴皮子?老子乃是灵箓天宝宗谢云长老的亲传弟子,就是宰了你们两个也只是碾死两只蚂蚁。” …… “丫头,你与诸位仙长说上一说,这个叫做凌胜的小杂种,是否意图对你施暴?” 被救下的女子怯生生看了凌胜一眼,低着头道:“是。” “诸位空明仙山的长老,你们也瞧见了,贵门与我灵箓天宝宗同为九大道门,堂堂正派,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败类?若非我路经此地,这位姑娘怕就要失了贞洁。女子清白之重,更甚于性命,此子这般作为,比之杀人放火,尤为可恨也。” …… “本门弟子凌胜,胡作非为,行事不正,打入坠神崖十年。” “坠神崖荒芜枯寂,十年岁月,便是能够生存,怕也难以把持心性,因为疯癫,如此岂非误他一事?黑锡愿以一颗聚气丹换他十年。” “黑锡,聚气丹能够节省你十年磨练之苦,更能疗养你身上伤势,你当真想好了?” “回禀洪长老,凌胜经我教导,却出了这等事情,黑锡愿以聚气丹代之受罚。” “十年之期可以消减,但不可尽免,打入坠神崖两年。” …… “杀!” 往事一幕幕浮现,那一张出自灵箓天宝宗,天生带着倨傲的俊朗脸庞,仿佛带刺一般让凌胜杀意沸腾。 大量精金之气游荡全身,锐利无匹。 腹部被剑刃割开的伤口虽然疼痛,但浑身上下处处传来相等的剧痛,已然使凌胜忘却了伤口位于何处。 精金之气所过之处便如同利刃被划开,而他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俱都布满精金气息,似乎有亿万刀刃割裂血肉,比之凌迟刑罚更为苦痛。 嘭! 一声闷响,凌胜只觉飘在云端,所有痛苦全数抛开,唯有一股舒适之感。 真气已成! 他心念一动,便有一缕气息流转经脉,切切实实,而非虚幻。但凡真气所过之处,血肉经脉无比呈现于脑海之中,清晰无比,分毫毕现。 旁人呼吸吐纳而来得真气只是混沌无性,唯有修炼功法才能转化。可凌胜本就是以《剑气通玄篇》为基础,又以这一颗白金色的金属球为根本,修炼出来的真气,自然便是精金之气。 同门中人只知凌胜遭禁于坠神崖,虚度两年岁月,却无人知晓,他曾于坠神崖之内得见一块石碑,一块记载着《剑气通玄篇》的石碑。 整整两年,凌胜废寝忘食,把一切精力全数投入其中,不断钻研,不断为自身解惑。尽管坠神崖当中无法修行,但他苦心解析,对于这一部法决,已然烂熟于胸。 出了坠神崖,凌胜依据《剑气通玄篇》修行,短短三年而触及养气门槛,而心生气感。 “门中外围典籍中虽无功法陈列,但对于天下九大宗门,各家流派都有讲述。” 凌胜心中闪过无数典籍记载,心中默默整理:“剑之一道属金,金主锐利杀伐,然而一味追求锋芒锐利,固然厉害非常,但却后劲不足。因此天下剑诀各分流派。” “有人修炼剑诀,却以五行当中金生水,土生金为根本,辅修水系功法,或是土系功法,如此一来,后劲固然绵长稳重,但却锋芒锐减。” “传闻旁门散仙中,有一位自创五行剑诀,以五行相生相克为根本,乃是旁门之中第一剑诀,仅次于各大门派的镇派剑诀。” 相比之下,《剑气通玄篇》则让凌胜心中愈发敬服,暗道:“《剑气通玄篇》乃是以大量精金气息聚于丹田,凝而不散,终成剑丹,此后剑气锐利破空,而剑丹之内剑气不绝,比起门中记载的各类剑诀也不逊色,未必就不如各门镇派剑诀。” 凌胜双目闪过一丝寒光,心中运气,传至食指。 只见他食指登时染了一层黄光,是为纯黄之色。 嘭! 他食指一戳,便深深没入身旁一块岩石当中。 “总算是孕育出了体内真气,迈入炼气门槛。”凌胜面露喜色,自语道:“我虽只是初入养气境界,但却是以精金之气为真气,倒也颇具威力。” 养气修为虽无神通,但身康体健,百病不侵,寒暑不惧,寿元可达百岁之上。 然而凌胜以《剑气通玄篇》吐纳精金气息,聚集大量精金之气为真气,真气运转之间,身躯刚硬如铁,足可洞穿坚石,与寻常养气修为的炼气中人大有不同。 凌胜举起黄色食指,细细端详,忖道:“我修行尚浅,真气尚是纯黄之色,日后步入御气修为,剑气破体而出,约莫就是金黄之色。唯有剑气精深,才能逐渐转化为白金之色,那时便可穿破虚空,锐利无匹。” 缓缓呼出一口气,凌胜站起身来,伸手触及丹田之处,发觉那处伤口已然结痂,不禁赞了一声:“这养气修为之人,果真生机活跃,大概再过一日,这伤口便无大碍。” 至于白金色圆球,尚在丹田之内,只是缩成了指甲大小,凌胜一旦运气,便能内视,察觉那白金圆球悬浮于丹田之中。 此时,这颗白金色圆球与凌胜真气相通,待到剑气生成,便可以称作白金剑丹。 “这白金圆球不知是何宝物,居然还能留存,化为剑丹。”凌胜心道:“如若是我先前准备的精钢外丹,怕早已化为精金之气,点滴不存,只怕还未必能够支撑到我修成真气的地步。纵然能够修成真气,可到时必然还须得再炼出一颗精钢外丹,充当剑丹。” “好极了!”凌胜大喜道:“不但一举功成,更连剑丹一并凝结。当真省去了我大量功夫,无须再四处奔走,寻找材料重新炼制精钢外丹来充当剑丹。” 心念一动,真气转入剑丹之中,登时隐匿无迹,气息敛藏,就是显玄境界的高深之辈,也未必能够看出他已然是一位踏入炼气门槛的人物。 第三章 召见 出了山洞,凌胜并不停留,回到山上,直往丹炉房去了。 路上遇上几个同门,相互之间也并未打个招呼。 在许多人眼中,这个年纪不大就强取女子贞洁的卑劣混账,实为本门耻辱,谁与他走得近了,也常被其余弟子抛来异色目光,因此便无人与之较好。 至于凌胜,则从未把旁人眼色放在心上,人家对他满面鄙夷,他自也不会笑脸相迎。 丹炉房,红炎滚滚,热气浩荡。 这仅是外门弟子使用的丹炉,极为简陋,但也已是极为难得。 看守丹炉的弟子,正是一位入门二十余年的中年男子,名为郑南。 郑南见有人立在门外,扫了一眼,见是凌胜,不禁皱了皱眉,对于这个劣迹斑斑的少年,他并无太多好感,为他熔炼数千斤金属,也只是看在黑锡的面上及那些玉石。 只是这颗东西,居然唤作精钢球,未免难听,炼制这般低等东西也实在失了身份,因此郑南便自作主张换了个名字,唤作精钢外丹. “这颗球熔炼了半个多月,也不见你来取走,真当我这里可以给你寄存东西?”郑南冷哼一声,随手指着丹炉旁一颗拳头大小的黑球。 “半个多月?”凌胜一怔。 他只记得此番潜修真气,功成之后便出关回来,至多也就花费三天时间罢了,怎就忽然多出了十多天?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自己闭关时日长久,未必就是坏事。 凌胜心想,此次闭关半月,比预料当中多出十多日,大约跟体内的白金剑丹有所关联。 想不通,凌胜也不多想,他走到丹炉旁,单手去拿黑色金属球,忽然惊咦一声。 郑南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冷笑道:“这颗圆球乃是以数千斤金属熔炼而成,重量不轻,就凭你还没那本事取走,劝你趁早请人来帮手,若是晚了,可莫怪我关了丹炉房。” 凌胜心知此人成心看他笑话,对于自家的处境他也明白,整个门派当中,也就黑锡师兄与他关系较好,其余人均是避而远之。莫说请人帮手,就是搭话也没人愿意与他多说两句。 “嗯?” 凌胜只觉丹田一颤,白金剑丸略微震动。 那黑色金属球当即便被凌胜轻易拾起,竟不费吹灰之力,与此同时,黑色金属球逐渐褪色。 眨眼之间,整个黑色圆球球便化作了白色。 凌胜顺手放入怀中,掩住了郑南的视线,暗道:“此人不可信,这金属球化为白色,事情甚为奇异,还是隐下了好。” 郑南虽未见到黑色圆球变为白色,但却见到凌胜把那颗圆球收入怀里,当即目瞪口呆。当初熔炼出了这东西之后,为了从丹炉下挪开位置,他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心底把凌胜骂了千八百遍,哪知道这混蛋居然轻而易举把这玩意儿放入怀里。 “这玩意儿把我家底都掏空了,却未想到,居然派不上用场。”凌胜心底苦笑一声。 郑南惊骇之余,眼中的轻视鄙夷也全数收起,想起一事,当即说道:“对了,施长老吩咐我,若是你来了,便让你去见她。” “施长老?”凌胜一愕,问道:“我从未见过施长老,她怎么知道我?” “不清楚,你快些去罢。”郑南道。 凌胜道了声谢,便离开了丹炉房。 似乎因为凌胜轻易取走金属球的关系,使得郑南一阵心烦意乱,不知不觉间,炉火也失了控制,回过神来又是手忙脚乱,心底骂道:“这个混账,怎么就没好事?只是他气力怎就如此之大?照今日看来,这家伙似乎颇不简单,居然能与一位长老扯上关系,莫非日后将要飞黄腾达?那我是否应该巴结一番?” 郑南苦思良久。 …… 施长老乃是本门长老当中少数女性,居于空明仙山一处竹林当中。 凌胜走了近两个时辰,方才来到竹林外。 青竹成林,清风吹拂过去,竹叶沙沙作响。 凌胜沉默片刻,方才提气,大声道:“弟子凌胜……” 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待他站定身子,发觉自己居然已在一处阁楼之内。 阁楼幽雅,处处精雕细琢,古雅气息扑面而来,甚为舒适。 面前珠帘撩起,只见帘后一张红木大椅,正有一个中年道姑端坐在上,面貌甚美,但却颇为冷漠。 这个中年道姑身旁,则有两个女子侍立两边,均是美貌少女,容颜清丽脱俗。 左边那个女子约莫双十年华,面色冰冷,似乎白霜一般,既是美丽,却又冷漠冰寒。 右边的少女仅是十五六岁模样,蓝衣清丽,宛如水一般清灵。凌胜对这个女子并不陌生,她正是半月前险些被人污了清白,最终被凌胜救下的蓝衣少女。 “这个少女居然是本门中人,亏我还以为她是世俗间的寻常姑娘,再瞧这模样,怕是深受施长老看重,地位比我还要高上许多,只是这等身份地位,怎么还会险些被世俗中几个小角色欺负?”凌胜暗道奇怪,心底不禁有些不安。 “你的名字,唤作凌胜?”中年道姑淡淡道。 “弟子正是凌胜。”凌胜答道。 中年道姑说道:“蓝月是我不久前收入门中的弟子,尽管天赋极高,但却还未来得及传授道法,以至于险些遭了玷污而无抵抗之力。据她说,正是你救了她?” 堂堂仙门弟子,险些被世俗中人玷污?这等奇闻让凌胜惊愕无言,待得施长老发问,这才怔怔答了一声是。 “见义勇为却是不错。”施长老深深瞧了凌胜一眼,说道:“只是携恩图报,却非我辈中人所为。” 施长老意有所指,分明是说那颗被凌胜置入丹田的白金剑丹。只是施长老所言,凌胜心中颇不以为然,此物能够使他《剑气通玄篇》迈入门槛,委实重要至极,论起作用比之精钢外丹更甚百倍。 单以精钢外丹,凌胜还未必能够步入“养气”修为,更莫说凝结剑丹,可这白金色圆球,不仅让他一举诞生真气,更化为剑丹,省去了他日后寻找剑丹的苦功。一来二去,可是省下了数十年功夫。 尽管心中不以为然,可凌胜仍是道:“弟子不敢。” “不敢就好。”施长老说道:“那东西乃是蓝月家传至宝,并非你所能觊觎之物,若是不想因此物惹来杀身之祸,便交还与她罢。” 这话既是忠告,亦是威胁。但凌胜并不在意,他心中只是暗喜道:“此物果真来历不凡,只是已经成了我的白金剑丹,谁也夺不走了。既然这白金剑丹来历不凡,出处必然也非寻常,怕是能让我的《剑气通玄篇》更为玄妙,更为凌厉。” “弟子愿交还此物!” 凌胜从怀里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色圆球,双手奉上。 第四章 因有功,赐为奴 蓝月微低着头,不敢与凌胜视线相对,心中颇为苦恼:“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只取了那个白金圆球,我还觉亏待了他,正想寻机会报答他呢。师傅怎么还把这东西要回来?尽管这是祖传的东西,可却不知来历用法,根本没有用处,何不送他?” 心里想着,越发觉得愧疚,只得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忽然一颗白色圆球漂浮在身前,蓝月不禁一怔。 “蓝月,你瞧瞧这是否就是你的祖传宝物?”施长老说道。 “这个……”蓝月悄悄望了凌胜一眼。 只见凌胜面色平静,目光却甚是凛冽。 蓝月收回视线,仔细辨认一番,已然断定,这白色圆球,并非自己祖传的白金圆球,单从色泽上便能一眼分明。只是触及了凌胜的目光,不知怎地,这少女心中微动,轻咬贝齿,说道:“师傅,这就是我家传的东西。” 凌胜心底松了口气,紧握的双手也逐渐松了开来。 这东西本是在郑南那儿炼制的黑色金属球,说得好听些便是精钢外丹。然而不知为何,在凌胜接触这颗精钢外丹之时,只觉一股气息不住从精钢外丹之中流转出来,经由手掌传入丹田,纳入白金剑丹之中。 体内的白金剑丹,似乎凝实了许多,而手上的精钢外丹,表层则化为了一层白色,只是色泽不佳,显得森白。 凌胜心底大约明白,这颗精钢外丹的表层精金之气,被他的白金剑丹吸纳了去,表层失了精金气息,因而化为白色,可内里大约还是乌黑之色。 面对施长老质问,他二话不说便拿出此物。原本也不打算能够蒙混过关,心思早已转动千百次,却没想到,这少女居然为他隐瞒下来。 “能够混过去自然是好,只可惜我那精钢外丹,其中精金之气也只是吸纳了薄如轻纱的表层,其内蕴含大量精金气息,却是与我无缘了。”凌胜大喜之余,却又略显失落,心底暗责自己贪心不足。 施长老淡然道:“既然你救了蓝月,我身为她师傅,自然也不能视而不见,总要给你一些赏赐。” 蓝月轻轻瞧了师傅一眼,见恩人能得赏赐,心里略微欣喜。 凌胜心中微动,这位施长老道行高深,修为莫测,经她赏赐下来的东西,必然不凡。 “苏白正缺一个捧匣剑奴,你便归入苏白门下,侍奉于他,当一个捧匣剑奴吧。”施长老平静道。 凌胜一怔。 “师傅……”蓝月连忙道。 施长老略一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淡然说道:“你苏白师兄天资出众,心性稳重,经三十年吞吐纳气,餐霞饮露,如今厚积薄发,根基已成,日后必然一飞冲天。让凌胜去他门下做一个捧匣剑奴,也不亏待了他。” 凌胜怔怔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总算听明白了施长老话中之意。 为奴为仆,此为天大赏赐! 凌胜躬身低头,眼中掠过几缕森然寒意,口中却道:“多谢长老厚赐。” 苏白乃是内门弟子中天资最为出色的人物之一,可论修为并不算太高,进境也不算出色,然而,他却打下了极为雄厚的根基。 此人自幼生长于空明仙山,修习的乃是本命仙剑,天下间最为传统的仙家飞剑,尽管凌厉不足,但却直指大道。 苏白自幼修行飞剑,二十年而养气大成,随后十年专心温养飞剑,最终突破御气修为,能够御剑三百步,神妙非常。 然而,他最让人称道的,便是一心苦修的毅力。尽管天赋非凡,却不贪功冒进,反而步步稳当,打下基础,如今根基已成,便能一飞冲天,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传闻他游历天下,已然御气大成,即将踏入云罡境界,此后,凭借浑厚根基,进境将远胜于同辈之人。 门中早有传言,苏白心性稳重,资质出众,又有雄厚根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是为本门未来支柱。 凌胜心中略微明白,这人被门中高层人物看重,这些传言,怕是为他日后造势。 只是,无论苏白天赋毅力何等不凡,未来如何平步青云,却与他凌胜有何干系? 捧匣剑奴? 奴仆? 因你有功,故封为奴? 凌胜微微一笑。 “你苏白师兄于千里之外的白云峰潜修,你离开这里之后,便立即前去寻他,不得有误。”施长老说道:“他飞剑即将修成,正要为剑渡劫,一旦渡过之后,飞剑便不再受污秽之物克制。这神风山庄在世俗间逍遥惯了,胆敢来我空明仙山撒野,我已传书过去,让他剑灭神风山庄。如今就只等你去为他捧剑匣了。” 传统仙家飞剑直指大道,混沌无性,不属五行之内。 只是仙剑修行不易,须得有大量灵药补益,并且前期进境缓慢,更要受到克制,直至飞剑大成,运转自如,方才能够不受克制。 仙剑未成之前,但凡污秽之物,均能克制仙剑,诸如女子经血,黑狗之血,屎尿粪便等物。 然而,飞剑一旦修成,便不惧污秽。 可若想飞剑不受污秽,便须经历污秽之物,脱身而出。正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一步,便是剑劫。 如能过得剑劫,寻常污秽之物便无法损伤飞剑,如若渡劫不过,那飞剑便只得被秽物损毁。 人身血液本是纯净,然而呼吸饮食,均受侵染,久而久之,也属污秽之物。照施长老所说,苏白便是要取整个神风山庄数百条人命,以此为剑历劫。 凌胜心中暗道:“在修行中人眼中,天下人孱弱不堪,与蝼蚁又有何异?而我在这类高人眼里,也与蝼蚁一般无二,能够在苏白这等前程远大之人门下做个奴仆,已是极大的赏赐。” 想罢,凌胜心中寒意愈发深重。 忽然,施长老素手一招,便有两个玉盒飞至凌胜面前,悬浮半空。 凌胜一怔。 “这两个玉盒,其中一个装有五百年的灵参。而另一个,则装有万年仙参的一条根须。”施长老说道:“这是我送与苏白的礼物,能够让他补益仙剑,让仙剑吸取药力,更进一步。” “是。”凌胜答道。 万年仙参的根须,五百年的灵参,颇为不错的赏赐,就当为奴为仆的酬劳了。 第五章 万年参须 离了竹林,凌胜揣着两个玉盒,一路回了自家简陋房屋。 “呵呵,五百年灵参,万年仙参的根须。” 望着眼前的一株灵参,凌胜舔了舔嘴角,再瞧一瞧旁边的一条根须,眼神更是炽热。 玉盒中静静躺着一根淡金色根须,筷子般粗细,一指来长。 根须色泽晦暗,淡金之中略带灰白,灰白之间迎面扑来一股沧桑之气,正是岁月时光在这一株万年仙参之上遗留的岁月痕迹。 淡淡的灰白之色,如若苍老年迈的须发,自远古而生,历经遥遥岁月,沧桑冰凉。 “好宝贝。”凌胜眼睛微眯,异光闪烁。 他随手拎起这条根须,缓缓含到嘴中,轻轻咀嚼,一股苦涩味道瞬间充斥舌尖,而后,便有无尽甘甜弥漫全身。 凌胜只觉身体逐渐发热,仿佛有许多热气从体内散发出来,不禁盘膝而坐,默运真气,炼化这一股药力。 一道仙参之须,其中蕴含的药力未必胜过数百年灵参,然而以精纯而论,却是百年灵参,千年灵参远远不及的。 仙参无须炼化便能融入体内,刹那间融入真气之中,增厚修为。 “万年仙参,名不虚传,单单一条根须,便无比珍贵。”凌胜心中暗赞一声。 凌胜头顶升起几缕白气,袅袅腾空,宛如仙雾,似有灵性。 他皮肤已然火红一片,炽热难当。 万年仙参药力精纯,无比霸道,热烈如火。而凌胜修行剑气,纯属金之一道。 烈火练真金。 凌胜只觉体内精金真气越发凝炼。 药力汹涌,伴随着真气,一举冲入白金剑丹之中。 轰! 凌胜浑身一震,体内剑丹略微一颤,便巍然不动,而他皮肤上的红热之色亦迅速消去。 指甲大小的白金剑丹悠悠旋转,涌出一股真气,隐约闪烁,竟是比先前凝炼了两三倍有余。 “这一条根须,足足省去了我十年磨练的功夫。”凌胜惊叹无比。 难怪旁门散人难以修行,而大派弟子杰出之辈层出不穷,这天材地宝亦是占了极大因素。 “咦,我身上居然出了一层黑泥?” 凌胜双手一摊,见手上一层污泥,不禁一愕,站起身来,竟发觉浑身上下尽是黑色污垢,遍布全身,臭不可闻。 然而凌胜却自觉气力极大,身体轻盈许多,心中暗暗称奇,隐约也能察觉出事情缘由。 这万年仙参在增厚修为之时,约莫也把他的肉身滋补一番,血液流转,洗经伐髓,脱胎换骨。这等功效,便是千年灵参也未必能够达到。 “如此天材地宝,居然要送与苏白,用以洗练飞剑,委实让人心疼。”凌胜叹息一声,“传统飞剑直指大道,但却掣肘颇多,前期先是修行缓慢,又受污秽之物克制。实际上,这天材地宝洗练飞剑的步骤,也是少不得的必要法门。” “苏白修炼至今,不知用了多少百年灵药,就是千年灵药怕也不下十株八株。这一条万年仙参之须,怕也是施长老见他即将突破,方才忍痛赐下,用以助他飞剑渡过剑劫的。” 凌胜心中暗笑道:“只是却便宜了我。” 服下这一根堪称仙物的参须,加上被白金剑丹滋养而成的真气修为,凌胜已然有了三十多年的道行,真气凝炼,几乎踏入养气巅峰。 “若能御气,我便可剑气破空,尽显锋锐。”凌胜心中盘算一番,暗道:“只可惜要突破养气,到达御气,怕是还须不少功夫。就是再来两条仙参根须也只能增厚道行,助长真气,对于突破境界,则帮助不大。” “在突破御气之前,我须得有一些防身之物。” 凌胜站起身来,忽然一愕,反手抽出长剑来。 一道低沉声响传来,赤红灰烬不断飞扬,一口长剑居然锈迹斑斑,已是不成模样。 凌胜试着在剑上微微一敲,登时长剑崩溃,大量铁锈飞扬,掉落一地。 “原来如此。”凌胜先是一怔,而后恍然,大约是先前服下参须,运功之时,不觉间已把长剑上面的精金气息吸取殆尽,用以补益了真气。 把腐朽的锈剑放在一旁,凌胜取出一条腰带,上面竟有十多柄小巧飞刀,大约一指长短,整齐插在腰带上面的小布囊当中。 咻! 凌胜拔出飞刀,扬手一甩,登时爆射出去,深深刺入窗外二十步之处的柳树树身之内。 凌胜颇为满意,自语:“这一手飞刀,却是足以对付寻常人了。至于御气高人,则要接近对方身旁,出其不意,瞬息之间以飞刀刺杀。只是炼气之士对于杀气颇为敏感,我又不懂收敛,近身刺杀实为妄想。” 这一手飞刀技巧,并非武艺,而是以剑气的手段技巧所发。按凌胜估测,五十步之内百发百中,五十十步之外则会失了准头,若是飞出八十步之外,其上所附的劲力必然衰竭,便会坠落尘埃。 以往凌胜也曾用剑气手段发射飞刀,却只能在十步之内杀人,出了二十步之外,劲力便就衰竭,落于地上。 更何况,剑气发劲技巧须得引动真气,可凌胜以往并无真气,便引动了血气,牵扯内脏。两三记飞刀下来,脏腑便受了内伤。 如今凌胜真气已成,尽管不能破体而出,却能滋养自身,可强健体魄,呼吸之气悠然绵长,血气充沛,脏腑机能大有提升。以这等状态,便是发出上百飞刀,也无大碍。 “有飞刀护身,一路上倒也没有多大危险,如此便一路修行,收集一些金属之物,吸纳其中精金气息,增厚修为。” 凌胜掂了掂飞刀,低笑道:“不知这一路上,能否让我一举突破御气修为?” “好了,也该去找那位苏白师兄,为他捧一捧剑匣了。” 凌胜精神气爽,也不休息,就把玉盒放入怀中,随手将暗藏飞刀的腰带绑在腰间。 收拾了几套衣衫,卷成包袱,背负在后,凌胜嘿然一笑,便推门出去。 “临走前,去寻黑锡师兄道个别。” 第六章 蓝月 “黑锡师兄呢?” 凌胜来了黑锡师兄住房,却不见主人,只有几个外门弟子坐在房中,个个面色凝重,凌胜见了,不禁发问。 几人各自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往房外走去,对于这个少年丝毫不加以理睬。 这个声名狼藉,让人极尽鄙夷的无耻少年,与他多说一句,便似污了自己一般,洗都不洗不清楚。 凌胜面色微沉,伸手一拦,沉声道:“师兄去哪儿了?” “滚开!” 那人怒喝一声,其余人亦是面色不善。 “我倒想瞧瞧,你们有多少本事?”凌胜冷然道。 “揍他!” 被拦住的这人大喝一声,一个拳头便砸了过去。 其余人呼呼喝喝,一拥而上。 凌胜哑然失笑,伸手把当前这人衣襟拿住,用力一推。 嘭! 这人连连退后,竟撞上了后面几人,四五人一齐倒在地上,嚎叫不绝。 这几个家伙在空明仙山当了十多年外门弟子,连养气门槛都还未触及,只能算是普通人罢了。就是世俗武林的寻常武者,想来也足以扫平这几人。 “你敢殴打同门,我要告知内门弟子,治你打伤同门之罪。”其中一人大怒道。 凌胜将要离开仙山,自然不惧治罪,闻言心下甚怒,一脚踹了过去,喝道:“快说,师兄呢?” “我……我……” “说是不说?” 接连踹了七八脚,凌胜虽未下重力,但劲力之强,仍是足以让人疼痛入骨。 这人咬牙许久,终于说道:“师兄们十天前去乌木镇采购东西,原本昨日就该回来,可却至今没见踪影。似有传言说,据说……” “据说什么?”凌胜问道。 “据说有人截杀空明仙门的弟子,黑锡师兄他们,估计,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凌胜浑身一震,仿佛有一股热气在体内翻腾。 这人迟疑道:“此事已经上报长老,大概再过两日,就有内门弟子前去乌木镇查探了。” “再过两日?”凌胜嘿然道:“真是不拿外门弟子当人,再过两日,尸体都没了。若是内门弟子遇险,怕是连长老都会迅速赶去,一刻也不耽搁。” 其余几人呐呐无言,他们也是外门弟子,对此深以为然。 “乌木镇。” 凌胜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小巧飞刀,呼了口气,转身离开,一路往山下奔去。 空明仙山毕竟是天下有名的仙家圣地,山高地广,外门弟子尽管只是居于仙山外处,但一路奔去,竟也花了一个时辰,方才来到山门之处。 “凌……凌师兄……”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凌胜微微顿住脚步,转头看去,却是那位被他救下的蓝月姑娘,他皱了皱眉,问道:“有事?” “我……”蓝月低着头,纤手拉着衣裳,低声道:“我只是想谢谢你。” “不用谢,那东西就当报酬了。”凌胜说道。 “可是,可是师傅已经收回了。”蓝月歉然道。 “事情始末,你心里清楚,东西如何,便无须多说了。”凌胜说道。 蓝月咬着唇,没有答话。 凌师兄还回去的那白色圆球,实际上已然被他掉包,并非原本的那白金圆球,此事蓝月心知肚明。然而在蓝月眼中,一颗白金球都不足以报答恩情,何况师傅还收回了一颗白色金属球。 凌胜左右瞧了瞧,发觉四周无人,只有几个守着山门的外门弟子立身于数百步之外的石阶处,心底略微放松了些,低着声音道:“我掉包了那东西,尽管让我失了一个颇为珍贵的精钢外丹,但你为我瞒下此事,也就一笔勾销了。你要记住,你不欠我,无须答谢。而我,更不欠你。” 蓝月睁着眼睛,眼中颇为委屈,一层晶莹泪水迅速布满眼眶。 “后会有期,不,你我无须再会。”凌胜一阵头大,放下一句话来,当即下山去了。 蓝月望着他一路疾奔的背影,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自己身旁,一刻也不愿停留,她心中甚是委屈,便低头抽泣起来。 三四个外门弟子对视一眼,低声谈论起来。 “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木头哇,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他竟是话也不愿多说一句,转身就走。” “若是让我来,保证随口几句诙谐有趣的笑话,就让这丫头喜笑颜开。” “不对,这小子怎么看着像那欺辱女子,被打入坠神崖的凌胜?” “凌胜可是咱外门弟子的耻辱,急色无比,面对女子,简直如饿鬼投胎。否则以他空明仙山弟子的身份,在世俗间足能当上一方权贵,要什么美人儿没有?依我看,也就是太过饥渴,这才沦落到欺辱女子的地步。” “若他真是凌胜,有怎么会对如此美人视若无睹,转身离去而毫不迟疑?” “这你就不懂了吧?欲擒故纵。” “如此看来,这小子居然开了窍,不再霸王硬上弓,改成欲擒故纵了?” 一番相互讨论之后,这几位外门弟子,竟对凌胜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凌胜在这一方面的进步之神速,简直惊叹得无以复加。 忽然,远处走来一个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对那个抽泣的蓝衣小姑娘安慰一番。 几乎话语之后,便让小姑娘止住哭声,破涕为笑。 就在几人惊叹“女子手段未必就不如男”时,只见白衣女子微微一个招手,便有一阵清风吹拂起来。 清风吹拂,甚是柔和。 而后,白衣女子便牵着蓝衣女子的手,轻飘飘飞上半空,竟往山上去了。 “仙女……仙女下凡了?” “这,这是门中的神仙女子啊。即便不是长老,也必然是法力深厚的内门弟子。” “我的天,那个蓝衣小姑娘岂不是内门弟子?” “老子先前怎么就没上去搭讪?就是背负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也都值了。” “凌胜这家伙是怎么想的?若是他能讨好这位姑娘,日后必然前程光明远大。可这小子怎么就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啪啪啪!!! 忽然,几人齐齐惨呼,每人面上俱都浮现两个红印。 白衣女子抬手之间的清风,不仅带走了蓝衣小姑娘,更是震荡空气,遥遥传出数百步,给了几人一个小小的教训。 显然,几人的谈论,已然被白衣女子听在耳中,因此略施惩戒。 几位外门弟子面面相觑,目露惧色。 第七章 拦路 一条大道自南向北,蜿蜒而去,直至天际尽头。 道路旁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下披有一张粗布,正盘坐在地,低着头吃面。 面汤泛着腾腾热气,香气飘扬。而男子竟是以脸盆来盛装汤面,并已装满了整个脸盆。 凌胜远远见到这人,甚觉怪异,心下略微警惕。 “小兄弟,你从那边大道而来,莫非是来自于空明仙山的仙门弟子?”这男子忽然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颇为阳光,平易近人。 凌胜心中微动,面色不动声色地说道:“空明仙山,乃是仙家圣地,我这般凡夫俗子,哪有福气拜入空明仙山?” 男子神色如常,笑道:“呵呵,不如坐下来,陪我喝汤吃面,如何?” 凌胜眼神微微闪动,说道:“我尚有要事,便免了罢。” 荒野道路之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人怀里竟有滚热汤面,热气蒸腾,又以脸盆盛装,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呵呵。” 男子笑了笑,便又低下了头,夹着面条往口中送去。 凌胜深深望了此人一眼,便往前疾奔。 “面多了吃不完,我看你还是替我吃上一些。” 就在凌胜经过此人身前之时,这人忽然抬起头来,面露森然,语气竟如寒冰一般。 凌胜微微一惊,连忙后退。 “我送你一口如何?” 男子陡然一甩,竟是把脸盆甩了过来,滚滚热汤夹带着面条,便往凌胜脸上砸来。 凌胜反应敏捷,往身旁移了数尺,最终热汤脸盆砸在了他身旁,汤水与灰尘一并溅起,合成浑浊不堪的昏黄水滴。 “你是何人?”凌胜眼神凌厉,杀意锐利,沉声道。 “青王神教。”男子答道。 凌胜眉头紧皱,他并未听过这个宗门。 空明仙门乃是天下有名的仙家宗门,同为世间最为顶尖,与空明仙山齐名的几个修行门派,凌胜也有耳闻。此人胆敢截杀空明仙门弟子,出身门派势必非凡,可这青王神教,他却不曾听过。 “若我猜得不错,你必是在思索自己为何不曾听过青王神教的名头?”男子笑道。 “但请赐教。”凌胜悄然伸手,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间。 “我青王神教乃是南方十万大山,无尽荒林的教派,比之你们仙家九大宗门也不逊色。”男子神色傲然地说道。 “自吹自擂。”凌胜面上颇不以为然,问道:“不知你为何对我下手?” “你空明仙门一位长老夺了我师祖的宝物,我师祖有意讨回公道但暂时抽不出身来,我等作为小辈,便先来下一张战帖。”男子徐徐说道。 “暂时抽不出身来,莫不是怕了?”凌胜冷笑一声,而后喝道:“你要下战帖,那便去空明仙山,又何以截杀空明弟子?” “既是战帖,岂能温和?杀几个人来,不是正好合了斗法论生死的意境?”男子说道。 咻! 凌胜忽然一甩手,扬出一柄飞刀。 先前一番谈论,凌胜已然感应出了此人的修为,仅仅是养气修为,而并非御气。 养气修为并无神通法术,也无多少玄奇之处,只是身康体健,寿元绵长,生机活跃罢了。 似凌胜这般,能够以剑气法门发出飞刀的,只是少数。大多数养气修为之人,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也不乏一些习练世俗武艺用以护身的人物。只是大多数修行人对世俗武艺嗤之以鼻,毕竟修炼有成便能拥有诸般玄奇之处,至于什么武道技艺,不过一些不入台面的小手段罢了。 既然探明了对方只是初入修行门槛的养气之人,同为养气境界的凌胜自恃有飞刀在手,心想杀了对方也非难事,于是便立即出手,不再迟疑。 飞刀疾如利箭,石火电光间便触及了男子眉心。 噗嗤! 飞刀入肉之声登时响起。 “没想到你竟有两分本事。” 男子把藏在头上,隐于发丝内的老鼠取下,这只老鼠已然被飞刀刺死,男子叹了口气,颇为心疼地说道:“可惜了我一只小宝贝。” 凌胜神色微凛,方才那只老鼠竟是为此人挡下了飞刀,这般手段当真是闻所未闻。 忽然,凌胜只觉脚上一紧,心中猛地一跳,连忙退后数步,同时迅速拔出飞刀,闪电般往脚上划去。 飞刀颇为锐利,登时便将凌胜脚上缠绕的东西割裂,然而,身前数十道白色长条状物体,竟然游走而来,快得惊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 凌胜暗道不好,接连后退。 “你先前与我说话,想来是在暗中探查,而如今之所以出手,想必是自认为探明了我的底细,可却不知道,我与你说了这般多的废话,同样是在拖延时间。”男子展露笑容,微微站起身来,冷然笑道:“先前请你吃,你却不吃,此时,便轮到它们来吃你了。” 这些白色长蛇,居然是先前那一盆“面条”所化。 “见鬼了,这些面条怎么变成了长蛇?” 凌胜不住后退,然而手上仍是不停,接连甩出了三把飞刀。 这一次,此人不再有雪白老鼠抵挡飞刀,而是从胸口飞出了一只蚕虫。 这只蚕虫浑身雪白,带有绿色斑点,头顶两道触须,尾部竟带有羽毛,并汇成一簇,如若鸟尾。 这形似鸟尾的尾巴狠狠一甩,居然把飞刀一一格挡开来。 “这是我的本命蛊虫,受我真气温养,灵性极高,毒性也是极高,除非有什么御气的高人,才能够将它灭杀。至于你,虽不知为何能够拥有如此厉害的飞刀杀技,但想要对付它,却是差得远了。”男子呵呵笑道。 凌胜并不答他,一边闪躲地上的白色长蛇,一边寻找机会攻杀此人本体。后退之余,也时而左右跳跃,免得与对方离得太远。 若是相距太远,飞刀便无法再有瞬息之间飞临对方面前的迅速,威力也略略降低,对方容易闪躲,那条蛊虫更是能将飞刀拦下。何况,飞刀不多了。 忽然,凌胜眼中闪过光芒,伸手一拉包袱,一个抖动,其中衣衫纷纷掉下。 那些白色长蛇,均被衣衫压在下面。 凌胜面露厉色,跳过衣衫,直奔对面男子。 而此时,那些白色长蛇已然洞穿衣衫,纷纷弹射而起,往凌胜背后袭来。 第八章 杀人 救人 凌胜全神贯注,眉宇间戾气大增,双目冰寒,右手掠过腰间,甩出一柄飞刀。 就在飞刀甩出之时,他双指迸裂出血,面色霎时苍白。 咻的一声,飞刀化作一道银亮光芒,直指男子眉心。 “来得好。” 男子微微一笑,本命蛊虫随心而动,一个摆尾便把飞刀格挡开来,这把飞刀失了劲力,抛出极远,最终坠落尘埃。 咻! 男子面色大变,只见先前那把飞刀之后,竟然尾随着另外一柄飞刀。两柄飞刀聚成一线,饶是他眼力甚好,竟也只能望见当头一把飞刀,而不见后面那更为阴险的暗刀。 毫无意外,后面这柄飞刀顺着本命蛊虫的尾巴掠了过去,越过蛊虫,钉入男子眉心。 与此同时,凌胜扑倒在地,白色长蛇全数擦着他背后过去,落在面前地上。 男子已死,白色长虫业已失去操控,四散开去。 凌胜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撕下一条布来,包住两根迸裂出血的手指,自语道:“一把飞刀杀不死你,两把总成了?” 先前那两柄飞刀一前一后,仿若合一,乃是有着不小的名堂。 凌胜体内已然凝结剑丹,若是想要突破,则须得让剑丹洞开窍穴。剑丹窍穴一开,便算是突破了养气,踏入御气境界,彼时便能剑气出体,破空杀人。 这一手飞刀手法本是剑气的手段,因凌胜心有妙想,因而有此用途。两柄飞刀齐出,实际上便是发出两道剑气的手段。 然而,发出两道剑气须得剑丹洞开两个窍穴,凌胜却一个也都未开,此举极为伤身。原本一柄飞刀已是艰难,发出两柄便只得自损身体,若是三柄齐出,日后便休想突破御气修为了。 “飞刀手段,毕竟还不算高明。若是剑丹上面开了窍穴,便能剑气出体,方才那只蛊虫都能击穿灭杀,何至于伤人伤己?”凌胜暗暗叹息一声。 “唔?那只蛊虫呢?” 凌胜四下望了望,居然不见那只蛊虫半点踪迹。 “本体都让我宰了,一只蛊虫也没什么。” 凌胜上前把那男子身上搜了一番,搜出数个瓶子,以及一本书册。 书册封面写着四个大字,正是:蛊神秘典。 封面之下则有几句话,凌胜略微瞧了瞧,觉得甚是猖狂。 不求长生不问道,不修真性不修命,但求一手戮仙法,唯此神通任逍遥。 “这几句话好生猖狂,但也极为狂傲。”凌胜念道:“不求长生,不修性命,不求长生,不修性命……” 修行之人,修的便是长生二字,至于仙术神通,则属次要了。 怪不得此人区区养气境界,便能有这般多的手段,原来是出身一个专修斗法,不求长生的门派。按凌胜估计,此人手段不差,除非有御气修为的高人动手,否则,其余人必死无疑。至于凌胜自身,则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例外。 “实际上,我的《剑气通玄篇》也属于杀伐一道,只是却兼并修行,两者皆有,比这青王神教的修行之法,要高明许多。” 凌胜一番思量之后,便不再耽搁,把东西卷了起来,打成包袱背在身后,再度前行。 临行前,他瞥了一眼男子尸身,微微摇头,这人若是一心偷袭,必定能够得手,只可惜,这家伙不知发了什么疯,故作高深,引人警惕,终究引火**。 最终,接连打听之下,临近城镇的一个空地上,凌胜终于寻到了空明仙山的弟子。 “师兄!” 凌胜扫了一眼,便见到一个皮肤偏黑的花甲老人,心下剧震,猛地奔上前去,探了一下鼻息,发觉他竟已断了呼吸,凌胜心下当即凉了半截。 凌胜连忙掏出那些个瓶子,逐一查看药名,终于寻到了解毒丹,忙倒出一粒,喂老人服下,并对着老人身上的诸多有益穴位逐一按揉,劲力技巧颇为巧妙,并且用上了真气。 探查之下,凌胜略微定了定心。老人毕竟是修行中人,体内的一股气息仍在流淌,维持生机。 救治之余,凌胜瞥了一眼,发觉空明仙山的这十多个弟子全都中了蛊毒,面色发青,嘴唇发黑,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只是,这些人还未死透。 想来是青王神教的那个男子有意让他们饱尝蛊毒的滋味,因此并未立下杀手,而是让他们在蛊毒侵蚀的痛苦中挣扎,直至最终死去。 此时,这些人业已到了最后关头,油尽灯枯的地步。 而黑锡师兄炼气有成,反而被蛊虫侵蚀更重,已然濒临死境,若是凌胜来得再晚三分,师兄必死无疑。 所幸凌胜有解毒丹在手,否则就是来得及时,也只得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黑锡生机消逝。 解毒丹似乎起了效用,凌胜疏通穴位亦有不小的用处,不多时,黑锡便苏醒过来。 “师兄不要说话,你中毒极深,虽说毒素已然逐渐消除,但自身元气受损,若是不加以滋补,寿元减少还是小的,只怕连修为也会退步,苦修而来的真气消逝殆尽,跌出炼气门槛,不复为修行之人。”凌胜连忙说道。 “先救他们。”黑锡沙哑着声音道。 “再说吧,我先救你。”凌胜说道。 黑锡欲言又止,可深知师弟性格的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这是五百年的人参,大补之物,你且服下。”凌胜掏出一根人参,正是施长老赠与苏白的人参,“虽说虚不受补,但你真气运转,足以消化药力。” 黑锡点了点头,尽管疑惑这灵参的来历,但依然把凌胜用飞刀削出来的参片服下。 “好了,你救人吧。”黑锡面色略微好看了些。 凌胜仔细瞧了瞧,确定他没有大碍之后,方才起身救治其他人。 虽然同为空明仙山,也同在外门,可因为几年前的那桩事情,放眼宗门也就黑锡师兄愿意与他接近。其余人对凌胜嗤之以鼻,走近了两步都嫌脏了自身,自然谈不上同门情谊。 可救他们一命,也就是十几颗解毒丹罢了,谈不上多大代价。凌胜倒也不会吝啬这几颗从别人身上得来的丹丸。 此地十余人,凌胜共倒出十颗解毒丹,喂十人服下,其余三人却只扫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你,怎么不救人?”一个刚刚醒转的弟子问道。 凌胜淡淡瞥了一眼,并不答他,倒是看见黑锡的目光,恭敬道:“师兄,这可并非小弟吝啬这三颗丹丸,而是他们没救了。” “什么?” 第九章 成长 “这三人可曾吃过别人的食物?”凌胜问道。 黑锡沉思良久,迟疑道:“好像,似喝过一个年轻人的酒。” “那就是了。”凌胜指着那三具尸身,说道:“你瞧。” 尸身面容扭曲,色泽发黑,耳边鼻窍口旁隐约有着虫子隐没,但似乎惊惧生人或是阳光,并不敢爬出尸身之外。 “蛊术?”黑锡面色微变,低声道:“怪不得我们全都中了毒,原来是一位蛊道高人。传闻一位炼制出本命蛊虫的高人,若是耗费精血,足能散发毒气,所过之处,生灵绝迹,但如若有所戒备,还是能够避免的。看来下手的是一位炼制出本命蛊虫的人物。” “我遇上他了。”凌胜说道。 “什么?”黑锡面色大变。 “那家伙被我宰了。”凌胜道。 黑锡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可似乎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你可曾杀了那只蛊虫?” “我杀了他的肉身,但是蛊虫逃走了,怎么,莫非这蛊虫没了主人,还能作祟不成?”凌胜皱眉道。 “那便遭了,逃了他的蛊虫,日后只怕它前来报复。”黑锡喃喃自语,面露隐忧,“修行之人,除非有御气的境界,否则没有多少自保之力,便容易被邪物所侵。” “它还能前来报复?”凌胜眉头紧皱,那只蛊虫确实有些难缠,寻常刀刃难以伤之,除非他突破御气境界,剑气出体,无坚不摧,否则倒有不小的麻烦。 “旁门法术虽然不如正统,但千奇百怪,而蛊术便是极为玄奇的法门,就是一个寻常人都能制出蛊虫,若是养气之人,则能炼制本命蛊虫,手段神秘凶残,并且极为厉害。” 思索片刻,黑锡便继续说道:“若是正派弟子突破御气修为,便有了玄妙手段,法术神通,并且凭借门派底蕴,法诀之高深,足以对付同等境界的旁门散人,甚至胜过一般的散修。可在御气境界之前,真气只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比不得那些歪门邪道的手段。” 大派弟子底蕴深厚,无论功诀或是术法,都要比寻常散人要高明得多,因此在同等条件下,若是斗法,大派弟子定是胜者。除非对方也有不凡的手段,或是得了什么非凡传承。 毕竟,旁门散人只能徒自摸索,甚至有些仅是得了修行功法,却没有斗法的道术神通。即便是有不凡法诀仙术,也只能摸索尝试,而没有师长教导。 当然,这些底蕴深厚的大派弟子,属于内门核心弟子,至于凌胜,黑锡这些外门弟子,在宗门眼中,就是一些打杂的下人,只是偶尔会有人脱颖而出从而成为内门弟子。 然而,受眼界及见识所限,外门弟子即便晋升内门弟子,也大多不如原本的内门弟子。 …… 不远处,刚刚醒来的外门弟子面露茫然,望向凌胜的目光中充满复杂。 眼前这少年本是他们极为鄙夷的人,可却在此时救了他们的性命。 活命之恩,再生之德。 可这些人却是拉不下脸面前去道谢。 “师兄,施长老昨日唤我前去,让我在苏白师兄身旁做个剑奴。”凌胜沉声道。 “剑奴?”黑锡面上涌起一阵血气,怒道:“苏白虽是前途无量,但为人奴仆,自尊沦丧,更何况,他手下的剑奴至今已然死了三四人,全被剑气日夜侵袭,日久而亡。你……你怎么就答应了?” “师兄担忧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凌胜微微一笑,眼中的光芒,却颇显森然。 黑锡深深望了他一眼,心底默默思索,这个少年平日里沉默寡言,虽是被人冷落所致,但细细想来,却又何尝不是心底狂傲?旁人不愿与他相近,他亦是不屑与这些瞧不起他的人攀谈。 黑锡身为师兄,深知这个师弟年少气盛,锋芒凌厉,万万不会甘心任人摆布,更不会做一个被剑气侵袭,最终只得等死的剑奴。 “当年那桩事情,明眼人心底都明白。”黑锡沉默良久,忽然说道:“那人是灵箓天宝宗的内门弟子,而你我则是杂役般的外门弟子,比不得。当初刑堂那位长老为了卖个人情给他,便让你背上污名,而其他人便是看出了真相,也不会为你出头去得罪一个灵箓天宝宗的内门弟子。” “师兄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凌胜双目闪过寒意,低声道:“无论是灵箓天宝宗的这小子,还是刑堂长老,日后我都会去讨个公道。” “有这个志气,那便足矣。”黑锡重重点头,他并未奢望凌胜真能讨回公道,只盼凌胜能够保持心气,既不气馁,也不颓丧。 至于讨回公道,未免太过遥远了。 一个灵箓天宝宗的弟子,一个本门长老。这两个人物,无论是身份地位,或是修为道行,都让人感到灰心,即便想要仰望他们,也属痴心妄想。 仙凡之别! 神仙与凡人之间的差别。 “走罢。” 凌胜嘿然一笑,把黑锡背了起来,低声笑道:“我的修为,可未必逊色于师兄。论手段,师兄可比不得我厉害。” 黑锡浑身一震,良久,方才露出笑意,深感欣慰:“是啊,师兄被人毒倒了还没见到对方一面,而你如今已有本事杀了那人。” “长大了。” 年过花甲的老人靠在凌胜后背,低声喃喃道。 …… “师兄,凌胜他就是救了我们一命,又何必如此不近人情,竟是连半句话,也不愿与我们多说。”有个少年愤然道。 黑锡偏了偏头,望着那天际间化成一点的人影,淡淡道:“人家救了你们一命,你们何曾与他多说一句?答谢暂且不说,就是寻常的问候,你们也憋在胸口,说不出来,既然你们这些被救的都如此沉默寡言,莫非还要救人的先行开口?” “难道他就不能向我们问候几句么?”少年神色不忿。 其余人虽未开口,却也深以为然。 “他为何要向你们问候?”黑锡哑然笑道。 众人怔了怔。 黑锡忽然来了兴趣,问道:“这些年来,你们道听途说,听风便是雨,视他为空明仙山的耻辱,便是多说一句话也属自污。可人家也从未向你们解释,亦无改善关系的想法,这是为何?” 少年嗫嚅片刻,道:“就是他向我们示好,也没人会去理会的,换了是我,也是不会自讨没趣的。” “只说对了一分。”黑锡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暗叹一声,说道:“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并非害怕自讨没趣,而是性子冷漠所致。你们瞧不起他,而他,又何曾把你们这些没有主见的同门放在心上?” “他……他就从未把我们放在眼里?”少年既羞且怒,其余人亦有怒色。 “这些年来,我对他颇多照顾,也曾想让他融入外门弟子当中,可一众师兄弟对他鄙夷唾弃,而他的性子,也注定无法融入我等。”黑锡沉默片刻,终于叹道:“到头来,他终究与我们不同。” “有何不同?” “我等是铁块,而他天生便是精铁,加以磨练,必成利器。”黑锡扫了众人一眼,道:“我等注定平庸,而他,前程未必远大,可至少比我们出色得多。” “师兄未免太瞧得起他了。”另一个中年男子嗤笑道。 “如若猜得不错,凌胜已然步入炼气门槛。”黑锡呼出一口气来,苦笑道:“他未必就能驰骋天下,但年纪轻轻步入养气境界,日后突破御气,成为内门弟子,已是板上定钉。他在我们之中,无异于鹤立鸡群。” “他,他突破了?” 众人大惊。 “是啊,我花了几十年,而他今年仅是十来岁的少年。”黑锡深深叹息道。 “哼,即便在我等这里是鹤立鸡群,他也是一只凡鹤。内门弟子众多,那里全是天资卓绝之辈,受尽宗门栽培,堪称一群仙鹤,凌胜必然泯然其中。”修行数十年仍未触及养气的中年人哼了一声,不无嫉妒地说道。 黑锡瞧了他一眼,再把众人神色收入眼中,不禁叹息道:“那便瞧一瞧罢。” …… 山林间,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迈着步伐往前走去,行走如风,所过之处树叶咧咧作响,枝桠摇曳,仿佛罡风布满全身。 这壮汉身着破烂粗衣,腰间缠着一条蛇皮,既显粗犷,又是蛮野。 忽然,壮汉脚步一顿,望着不远处树枝上一只白色绿斑蚕虫,皱起眉头,闷声道:“连肉身都被人毁了?” 摇了摇头,壮汉随手捻起这只蚕虫,说来也怪,这凶厉蚕虫居然无比温顺。 “死而复生的本事,也就只有你师祖才能办到,只是你师祖座下上百弟子,我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想要复生是没多大指望了。只是你毕竟有着一股真气寄存在蛊虫当中,日后恢复一缕微弱意识却也未必不能。” 壮汉叹了口气,随手一弹,竟将蚕虫弹向高空,直至没入云层一朵乌云当中。 “就算我能请动师傅,又怎会把这等大好机会浪费在你身上?” 第十章 苏白 清晨白雾宛如轻纱,悄然萦绕山巅。些许露珠从绿叶上滴落下来,渗入大地。 山顶之上,一个白衣青年盘膝而坐,飘逸出尘,身周云雾缭绕,宛如神仙中人。 青年膝上横着一把长剑,剑刃银白,与云雾颇为相近。 此人正对着仙剑吞吐真气,以法力洗练仙剑,这正是传统仙剑的吐纳法门。 这个二十七八左右的白衣男子,名为苏白。 一个资质绝顶,却刻意压制自身修为,步步稳重,根基雄厚的空明仙山弟子,亦是最受关注的弟子。 凌胜便站在苏白身后,他修行的《剑气通玄篇》乃是锐金之气,并非朝气晚霞这类灵气,因此也并未在此时修行。 两人会合已然有了三日。 三日来,苏白只与凌胜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便是问凌胜的身份,第二句则是让凌胜保管剑匣,第三局便是让凌胜随他上路。 除去这三句见面时所说的话,便没有多余的一言半语。 凌胜本身也是极为孤傲的人物,自然也不会主动与他说话,二人便在沉默中行了三天。 三日来,对于苏白的心态,凌胜虽从未在意,但也略微明白两分。 苏白此人气质飘逸,宛如谪仙,亦是把自身视为神仙中人,视旁人为蝼蚁,高高在上,彷如身处云端之上,俯瞰众生。 在他眼里,凌胜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并且,凌胜一个捧匣剑奴,日后受仙剑气息侵袭日久,必死无疑。 真仙般的人物,如何会与一只蝼蚁交谈? 凌胜倒也不恼,他每日除了修行《剑气通玄篇》之外,便是在脑海中苦思日后斗法的手段,如此尚嫌每日时间不足,哪有空闲与对方交谈,更别说耗费心力去揣摩人家的心态。 此地只是苏白寻到的一处大山,云雾缭绕,正是修行的好地方,因此便在山巅修行了一夜。 二人赶路三日,距离神风山庄业已不远。 苏白微微吸气,一缕气息咽入腹中,便缓缓收功,口中低声道:“收!” 膝上仙剑迎风而动,自行飞起,落入凌胜身旁的剑匣中,沉入其中药液之内。 剑匣内药液晶莹闪烁,正是无数药材提炼而成,不仅如此,苏白更是每日投入许多药材,其中不乏百年老药,瞧得凌胜颇为心疼。 仙剑已然逐渐有了吸取药液的能力,除却真气吐纳之外,便须得以药液浸泡,使得仙剑受到蕴养。 修行仙剑者,须得耗费无数药材,每日至少两株灵药,少则八十年份,多则数百年份,日积月累,数十年下来,消耗之大,实乃一笔天大的账。寻常宗门就是倾尽一门之力,也未必能够承受这等消耗。 也就是空明仙山全力培养,这才有了这么一个修习仙剑的人物。 “我在空明仙山干了不少杂活,一天十二个时辰便要干活八个时辰,累死累活也只换来一个阅览典籍的机会,连功法典籍都没有资格观看。可这家伙受门派全力培养,每日用灵药来滋养仙剑,其余好处更不必说,这等待遇……” 凌胜瞧着满匣子的药液,心道:“要是把这些药液发放到外门当中,至少能够有十名弟子借助药力而踏入修行门槛,成就真气。” 无数资源,足可造就成千上百人,然而却只堆积在一人身上。 如此栽培,便是大派真传弟子的底蕴之一,与功诀道术等等,俱为远胜于旁门散人的依仗。 苏白平静淡然,悠然起身,往山下走去。 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因为,他不屑于开口。 凌胜合上剑匣,随后捧在手上,随之下山。 路上崎岖,但剑匣中的药液却一滴不洒,剑匣合缝处依然干燥,可见药液并未渗出。 …… 苏白脚步轻盈,脚下道路虽布满荆棘,石块如刺,崎岖不平,可他却如清风般拂过,不受半分阻碍。 身后那名剑奴,竟也跟了上来。 不知怎地,苏白心底压下的杀意,忽又升腾起来。 初次见面时,苏白那如镜面般平静的道心,便有一阵莫名的杀意,当即便想出手斩杀此人,最终还是压了下来。 这个名为凌胜的小人物,在他眼里,就似一团精铁,但远远算不上利器。可这团精铁若是加以锻造,未必不能化作一柄利器。 若仅仅是潜力不小,也激不起他苏白的杀意,毕竟,他苏白的天赋并不逊色于天地间任何一人。 可这个叫做凌胜的剑奴,居然有着一股锐气,虽然仅仅是初露锋芒。这样的锐气锋芒,他曾经在一个名为古庭秋的人物身上见过,只是古庭秋身上的锐气,仿佛直冲云霄,撕裂大千。而这个凌胜身上的锐气,还未成熟。 古庭秋,出身于天下第一门派太白剑宗,仙根道骨,心志坚韧,当世年轻一辈中,位列在首的人物! 饶是苏白自负,也不禁把此人视为平生第一劲敌!至于其他人,待他厚积薄发,一举突破,震惊天下之时,除古庭秋之外,谁能与他相提并论? 为何一个小人物,居然也有这等锐气? 若是把他当场斩杀,岂非证明我心有惊惧? 苏白面色略微阴沉了些。 …… 神风山庄,居于翠玉峰,乃是凡俗武林中人眼中的圣地。 据说神风庄主已然有了极深的武学造诣,曾单掌截断一棵大腿粗细的柳树,被人尊为神仙般的人物。 山庄之内,高手如云,宛如龙潭虎穴。 这仅仅是对于世俗高手而言。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神风山庄传出无数惨嚎,悲厉无比,传至山下,人人色变。 苏白立于神风山庄遗址之中,望着遍地尸身,脸色越发阴冷。 “被人先行一步?”凌胜心下暗觉好笑。 忽然,凌胜看见地上一具尸身似乎颇为熟悉,便仔细瞧了瞧,居然是在空明仙山之下逃走的那人。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苏白之前灭了这神风山庄?” 苏白眉头一挑,心念一动,便有剑鸣之声。 仙剑自行飞出,顺着他指尖一点,把本已死去的神风庄主分尸七八截,血液迸射,内脏满地。 随后,苏白便如一阵风,轻盈地飘了出去,仙剑萦绕在身,宛如白龙。 凌胜望着那被人泄愤而碎尸八截的神风庄主,低声自语道:“碎尸泄愤,这个家伙似乎当真怒了?” 第十一章 仙剑凌厉,瞬破罡气! 翠玉峰顶,青松一株昂然而立,随山风吹拂,轻轻摇动。它似一位俯瞰天地的隐士,看透一切,居于世间之上,颇有气度。 山风凛冽,高处不胜寒。 咻! 一道银亮电光划破天际,围着青松绕了一圈。 青松绿叶漫天飞扬,无数枝桠分离落地,只余光秃秃的树干。 苏白立于峰顶,遥望云端。 云层之上,隐约可见一朵色泽较深的云彩,与周边其余白云格格不入。云雾涌动,似乎有道身影若隐若现。 “斩!” 苏白低喝一声,手上一指,遥遥点向云端。 仙剑化为白光,倏地冲天而起,直刺云层之上。 寻常修道人在御气境界,约莫能够御剑百步,然而,尽管苏白已立身山峰之顶,距离云层仍有三百步左右。 三百步之遥,仅两个呼吸。 仙剑刺向此人眉心。 “御剑三百步,好生厉害的后辈。” 这人三十七八的年纪,面上含笑,脚踏白云,灰衣飘扬。高空上罡风凛冽,此人浑然不觉,面对来势如电的仙剑,却只偏了偏头。 咻的一声,仙剑撕裂云雾,剑鸣长啸,从他耳边划过,没入更高的云层之上,不见了踪迹。 “腾云驾雾者,云罡之境。”苏白淡然道。 修行之道,养气,御气,云罡,显玄,以及地仙。 养气者,强身健体,寿逾百岁。 御气者,气显于外,可御剑百步,可施法祛病,可凭空生火,虚室生电等诸般特异玄奇之处,已是世人眼中神仙一流。 云罡者,腾云驾雾,往来万里,摘云采霞聚纳于身。 …… “据传大派弟子均是天资卓绝之辈,受宗门培养,功法高深,又有长辈教导,更兼资源无数,远胜于我等杂家散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凡。”这位云罡之境,堪称神仙的男子忽然笑道。 云层中,陡然有道白光射出,朝此人脑后削来。 “我有罡煞护体,你区区御气修为,如何能够破开?”男子神情自若。 苏白神色平静,隐隐露出几分嘲讽。 无形罡煞,比之精铁所铸的盾牌更为坚实,寻常飞剑确实难伤,可是苏白的仙剑,毕竟非同寻常。 嘶啦一声,男子身周的无色罡煞如若布匹般轻易裂开,仙剑竟触及此人后脑发丝。 生死一瞬之间。 男子面色大变,遁起云彩,刹那间横移十多丈。 男子摸了摸面上的裂口,染了满手鲜血,只觉刺眼至极,脸色立时阴沉下来,说道:“我还是小看你了。” 苏白仍不答话,仙剑随心而动,再度飞去。 “就这一手,我王帆服了。” 男子畅然大笑,从怀中掏出一杆小旗,迎风涨大。 大旗忽然分开,旗帜飞去,把那飞来的仙剑裹住,与此同时,王帆手持尖利旗杆,往仙剑刺去。 这旗帜乃是以千年丝木的树心所制,每一株丝木仅有一根树心,细如毛发,这一面旗帜,却是用了数千株上千年的丝木所制,织成之后,又画了九牛二虎,为旗帜上面添了九牛二虎之力。 一旦被旗帜裹住,便如同九牛二虎之力将其制住,无比厉害。 而这根旗杆,却是一根用上等赤黑金所制的长矛,堪称神兵利器,洞穿金石如若穿刺薄纸。 凭借这两件宝物组合而成的大旗,就算是面对同为云罡之境的修道人,王帆也无畏惧,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区区御气修为的后辈。 这一矛灌注了王帆八成真气,乌黑的法力光芒闪动不休。 白云间似乎凭空多了一层乌光。 王帆面上露出笑意,这一矛点去,他自信能够点碎那柄被千年丝木旗裹住的飞剑。 面对如此局面,苏白仍是古井不波,平淡道:“区区九牛二虎,算不得什么,若想困住我的仙剑,少说也要有龙象巨力,只是你本事不济,法力不足,没能画上蛟龙鲸象这类巨兽。” 噗嗤! 千年丝木旗一分为二,银白仙剑重新显现,光芒愈发强盛,与那赤黑金长矛的矛尖点在一处。 锋芒相对! 一声锐响鸣啸八方,高空云雾似被无数尖锐物事洞穿一般,千疮百孔,却又在眨眼间闭合。 赤黑金长矛已然断去矛尖部位,便是中间处也被磕出一个缺口。 一点亮光在王帆眼中迅速逼近。 凌胜出了神风山庄,便见到高空之上,山峰之颠两道人影,一道光华把云层撕开,似裂开了洁白的绸缎,露出幽蓝天空。 望着闪电般袭来的剑光,王帆面色大变,瞳孔紧缩,原本淡然自若的神色骤然凝重,心中已然有了慌乱之意,匆匆掏出一个镜子,手忙脚乱地往这银亮光华照去。 滋滋滋!!! 无数黑色丝线从镜子中喷涌出来,挡在王帆身前,当仙剑刺入其中时,竟被黑线层层包住,仿佛镀上了一层乌光。 苏白眼中光芒大盛,声音竟变得低沉,喝道:“收魂镜!” “不错,这便是收魂镜,方才饱餐一顿,把山庄内的数百人杀了个干净,吸取了血气魂魄,此镜正是强盛之时。”取出收魂镜来,王帆心中大定,自觉先前失态,更是恼怒,言语中甚是沉闷。 原本,王帆对于这个御气境界的后辈还有所轻视,心中曾暗想道:“区区御气境界,待我出手打杀了也就是了,何必布下这般局面,更收集大量污秽之物?莫非信不过王帆的本事?” 经此照面,王帆心里已然无比凝重。 以御气境界抗衡云罡境界的人物,虽非千古罕见,但也万中无一。 纵然是大派弟子非凡,也只是在同等境界下胜过旁门散修,如若遇上了同样有些奇遇的人物,未必就能胜得过来。 若说要跨越境界而战,王帆也只在传闻中听说几人,却从未亲眼见过,心中一直颇不以为然,今日一见,委实震撼,对于自家素来自傲的本领,已是没甚信心。 如此打击之下,王帆越发羞怒,喝道:“今天便让你尝一尝手段。” 言毕,他取出数十个瓶罐,全数洒了上去。 “黑狗血?女子天葵之血?大恶之人的心头血?”苏白面色微变。 传统仙剑,在大成之前,容易被秽物所污,这并非秘密,甚至连烧香拜佛的寻常人也都知晓这类传言。 黑狗血,女子经血,恶人的黑心之血,正是颇为污秽的东西,能够污染飞剑,使之灵性大减。 “你特意为我设局。”苏白沉着脸,杀机弥漫。 若是旁人,必定会问上一声,可苏白不屑。 一来不屑问话,二来他已杀心大盛。 第十二章 破法! 修行之道,每踏入更高境界,道行便会十倍百倍地暴涨,手段更是比之前厉害许多。 单以法力真气而论,云罡境界少说也比御气境界浑厚十倍,以手段而论,更是比御气境界凶悍凌厉无数。 但这仅仅是以相同条件而言,大派弟子凭借自身诸多依仗,眼界见识之不凡,大多足以胜过同等境界的散修,少数人能够抗衡更高修为的旁门人物。 而极少的人物当中,则能与更高修为的旁门人物争锋,并且胜之。 而苏白,则属于极少数之中的极少数,他足以斩杀云罡之境。 自踏入御气境界以来,死于苏白手中的云罡境界之辈不下双手之数。一次是巧合,二次是运气,而他十多次与云罡高人斗法,无不大胜,这便是本事。 能够怀有这等本领,一来是他惊才绝艳,二来,便是他压制境界,注重根基的底蕴。 “剑起!” 苏白沉喝一声。 先前被浇上污秽血液的黑色丝团陡然颤动,嘶啦声响中,爆射出银亮光芒,最终把魂魄所化的黑丝全数绞灭。 剑锋一转,直奔王帆,剑气隐而未发,尚未触及,便已让王帆遍体生寒。 “阴磷砂!”王帆大喝一声,撒出一袋绿色光点,迎向仙剑。 滋滋滋!!! 银亮仙剑骤然黯淡下来,隐约可见其上剑身已然被腐蚀得坑坑洼洼,近乎于废。 性命交修的仙剑受此损伤,苏白脸色霎时苍白,嘴角隐约露出几缕血丝,低声道:“阴磷砂。” 阴磷砂,阴晦之物,比之黑狗血等物更为污秽百倍。如若说黑狗血能够损伤寻常飞剑的灵性,而阴磷砂则能够彻底毁去一柄蕴养数十年的飞剑。 好在苏白的仙剑非同寻常,这才没有当场毁去。 如若苏白已是云罡境界,仙剑大成,自然也不畏惧阴磷砂,可他仙剑毕竟还未功成,只在蕴养阶段。 此时,苏白已然明白,这一场局是有人为他特意设好的。 仙剑从云端上跌了下去。 罡风呼啸,从仙剑之上带出无数腐朽的精金铁屑,漫天飞扬。 仿佛星辰坠落,更如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就此消逝。 “哈哈哈。”王帆放声大笑,无比畅快,心底想道:“此人乃是中土九大门派的杰出人物,能够跨越境界而战的奇才,可终究还是殒命于我手里。若非有阴磷砂,怕是真要被此人斩杀于剑下。” 凌胜站在峰下,离得太远看得不甚清楚,也因为二人斗法太过厉害,难以揣度,只觉天空光华闪烁,剑光纵横,而对方则手段迭出。当见到飞剑坠落之时,他眼中余光瞥见山峰之颠的苏白退后一步,似乎颤动了一下。 凌胜眼睛微眯,自语道:“苏白被人算计了?” “混元祖气,御剑而行。” 苏白沙哑着声响,低低说道。 下坠的仙剑倏地飞扬而起,划破长空,撕裂大气,洞穿云层。 高空上传出一声厉声尖啸,而后,凌胜便见到一朵云彩朝远方飞扬而去,三个呼吸之后,便消失在远方天际。 凌胜遥遥看去,似乎还见到云层中坠落一件物事,只是太过高远,饶是凌胜目如鹰隼般锐利,却也难以看清。 “苏白,今日断臂之仇,日后必定与你清算!” 王帆仓皇逃窜,只留下一句话来,凌胜终于明白那件坠落的物事究竟是何物。 苏白轻轻拭去嘴角血丝,随手一招,仙剑迎空一转,把天空中坠落的一件物事刺透,并飞至身前。 仙剑本被无数天材地宝蕴养,灵性十足,可被魂魄丝线及黑狗血等阴秽之物所污,灵性稍稍减了一两分,然而,那阴磷砂可并非抹灭灵性,更是摧毁剑体。 仙剑极为黯淡,灵性十不存一,剑身处处坑洼,残缺不明,近乎废去。 按常理来说,本命飞剑落到这等地步,已然毁去,而与此剑性命交修的修道人也必然身死。 可不知怎的,苏白尽管受创,但似乎并无大碍,剑体虽是千疮百孔,却也仍能操纵飞腾,数百步杀人于瞬息之间。 剑上正穿刺着一只手臂,鲜血横流,断口处骨肉皆见。 这便是王帆被仙剑斩下的断臂。 苏白上前接下一滴血液,抹在额头,眼中厉色极重:“血云寻踪法,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我一剑追命。待我突破之后,便让你及你身后的人,全数毙命于仙剑之下。” 仙剑受创无比之重,但却也是一场空前的剑劫。如能在这等创伤之中恢复过来,仙剑必然能够更为非凡,带动苏白突破云罡之境,从此根基大成,尽展旷世天资。 只是,创伤太重,却也未必就能恢复,更有可能腐蚀更重,残存的灵性就此消散,仙剑等若凡铁。 忽然,他望向山下,眼神明亮。 …… 原本见到仙剑坠落,凌胜本以为苏白就这般被击败了,正四处打量逃生路径,却没想到苏白此人逆境转生,反而把对方斩下一条臂膀,让对方仓皇逃窜。 凌胜可是清楚,那高空中的人物,定是云罡之辈,而苏白还在御气境界。 一个境界的差距,便是天上地下的分别。 万万没想到,苏白居然能胜。 须得知晓,云罡之辈可飞腾空中,只要飞高百丈,便立于不败之地。毕竟,寻常修道人也只能御剑百步,可不是人人都与苏白这般惊艳。 这场斗法,凌胜虽只见了半场,更看得颇不清楚,但并不妨碍他心中的震撼。 “待我突破御气境界,剑气出体,也未必就比苏白的仙剑逊色了。” 凌胜只觉前路光明,心中畅快。 就在这时,一袭白衣缓缓走来,正是下了山的苏白。 尽管苏白脸色苍白了些,却依然飘逸出尘,加上先前对战云罡之辈并且取胜的场面,再凌胜眼中,更是气势磅礴。 “随我来。” 这是自见面以来,苏白与凌胜说的第四句话。 第十三章 三元** 逆转乾坤! 山崖壁洞,潮湿阴暗。 岩洞往内千步,便有一道深渊横于眼前,宽数十丈,深不知几许,只听渊下风声流动,呼啸不止,然而视线不清,目之所至,不过数丈。 苏白坐于深渊之旁,盘膝而坐,那柄千疮百孔的仙剑就横在他膝上。 这处岩洞好生阴冷,也不知苏白是如何发现的?凌胜捧着剑匣,在旁护法。 自打见了苏白对阵云罡高人,并且大占上风,凌胜心中颇为佩服,也愿为他护法。 只是此地生灵绝迹,连蝙蝠虫豸也不见一个,说要护法也该是在洞口守护才是,但苏白却领着他径直来到深渊之旁。 “三元**,逆转乾坤。” 苏白微微闭眼,低声喝了一句,吐出一口白雾,萦绕仙剑之上。 朦胧白光,笼罩洞穴。 凌胜在一旁,只觉无比舒适,仿佛置身云端,心神舒畅。 “吾之真气,谓之仙气。” 言语一落,苏白随手一招,便从深渊之下招出一股灰色气息。 “地之真气,谓之煞气。” 不知怎地,凌胜倏地觉得有些冰冷生寒,那灰色气息让他心头有些沉闷,显得极为邪异。 然而,苏白在言语落下之时,却把眼睛看向凌胜。 凌胜微微一怔,一股寒气从背脊骨升腾而起,直奔后脑,瞳孔陡然紧缩。 苏白的目光无比平静,就如碧水寒潭,幽深无比,水面平静,不起涟漪。 伴随在平静下的,往往是将至的雨雪风霜,势必极为狂暴。 “尔之心气,谓之罡气。” 仙剑如银色闪电般飞扬,半个眨眼的功夫便刺入凌胜胸口,快得凌胜无法反应。 血液顺着仙剑一点一滴流淌出来,落在地上,滴答作响。 剧痛从胸口传来,使凌胜打了个寒颤,面色霎时苍白,一股剑气似乎在体内奔腾,如大江大河奔腾而至,所过之处,皆如堤坝崩塌,经脉寸断。 “苏白!” 凌胜怒喝一声,扬手发出飞刀。 双手连出,一连四柄飞刀。 锋利的刀刃发出低啸,直刺苏白眉心,喉咙,胸口,丹田。 苏白仍平静如水,淡然出尘,面对飞刀,身子丝毫未动。 铛铛铛铛! 四柄飞刀刺在苏白身前两寸之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先是受阻,而后便坠落在地。 “罡气护身?”凌胜沙哑着声音。 罡气护身,便是御气境界的人物登临此境界之巅峰的标志,真气出体,护住周身,万法不侵。 怀有罡气护身的御气高人,已然半步跨入云罡之境,不须太长时日,便能法力暴涨,腾云驾雾. 苏白并未答他,甚至不曾再向凌胜多看一眼,垂下眼睑,口中徐徐说道:“仙气,煞气,罡气,此为天地人三者之气,以**施展,化为三元之气,融于剑身,融于我身。” 凌胜只觉仙剑从胸前穿透背后,残破剑身上发出一股凌厉气息,在他体内肆虐,所过之处,生机寂灭。 血肉枯败。 骨骼迸裂。 经脉寸断。 一切的生机,仿佛都融入了那仙剑之内,更增仙剑威势,那股剑气越发凌厉,肆虐得越发厉害。 凌胜双目通红,杀机暴涨。 “苏白!” 飞刀接连射出,但无一例外,都被苏白身周罡气挡在身外,伤他不得。 铛铛铛铛…… 飞刀在地上不住坠落,不多时,便已有数十柄飞刀落在地上。 凌胜身上只剩下一柄飞刀,就握在他右手之上。 “仙剑有劫,当渡劫重生!” 苏白连眼睛也未抬一下,口中喃喃念叨口诀,手掌不断结印,印记竟颇为玄奥。 凌胜眼皮极为沉重,精神萎靡,竟要昏睡过去,只是他心志较之常人要坚韧许多,却生生坚持下来。有意迈步过去亲手持刀杀了苏白,但不知怎地,脚上仿佛生根在地上,无法抬起。 他颤抖着左手,勉强搭在剑柄上,用力往外抽,只可惜筋疲力尽,竟无法让仙剑动弹分毫。 仙剑? 此时,这柄剑,只能称为魔剑。 谁能想到这位空明仙山的核心弟子,被寄予厚望的正派人杰,宛如真仙下界,超脱凡俗的苏白,居然会视人命为草芥,以同门弟子的性命来修复仙剑。 气度如仙,手段近魔。 灰色煞气从深渊中悄然涌现,邪异而晦涩,弥漫地穴。苏白身处其中,一身白衣,宛如白莲般出淤泥而不染。 去你娘的苏白! 仙剑上面的剑气从凌胜胸口扩散,往双肩臂膀,脖颈头顶,以及小腹丹田。 忽然,凌胜眼睛骤然明亮。 仙剑气息侵袭至丹田时,冲入其中的白金剑丹之内,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剑气涌入丹田,如泥牛入海,无踪无迹。 仙剑仿佛自觉吃亏,便又把侵袭双肩臂膀,往脖颈袭去的剑气汇聚在一处,一举攻入丹田,就似纨绔子弟吃了小亏,领了一班手下前去找回场面。 这一剑的剑气,奔腾如浪,宛如大江大河,汹涌澎湃,一举轰击在白金剑丹之上。 轰! 凌胜脑袋一阵空白。 白金剑丹被轰出了一个针尖大小的孔洞。 白金剑丹竟是这般破了? 凌胜仿佛遭了雷击,怔怔无言。 一股纯黄之气从白金剑丹窍穴之上奔腾而出,无比凌厉的剑意从他身上激射出来。 无比纯粹凌厉的剑意! 尽管还比不得苏白的剑气强盛,然而,其中意境气势之凌厉,却是远胜于苏白的仙剑。 仙剑毕竟是以蕴养为主,而凌胜的剑意,则以杀伐为主。 剑主杀伐,其性属金。 论杀伐意境之纯粹,凌胜自认以白金剑丹为底蕴的剑气,必然是纯粹的精金剑气。 “剑气出体!” 凌胜自觉精神气爽,一指点出。 一道纯黄色的剑气,从凌胜食指的商阳穴爆射出来,瞬息之间穿透苏白心脉。 苏白身周的罡气护罩,形同虚设,竟无法让剑气停滞分毫。 金黄剑气锋不可当,穿透苏白之后,仍有余力,没入其身后岩壁当中,露出一处手指般粗细的深洞。 苏白嘴角溢血,眼神森然,寒声道:“你也是修行中人?” 凌胜伸手握住刺在自家体内的剑刃,一寸一寸将之拔出,道:“不巧,几日前初入养气门槛。” 第十四章 妖龙 “手段不错。”苏白点头道:“我看走眼了。” 凌胜喘息着把那柄不成模样的仙剑缓缓拔了出来,咬牙忍痛,头上汗珠如雨,闻言,便道:“说来,也亏了你苏白。上次借了人家送你的灵药,省下多年苦工,如今借你仙剑之气,突破御气。如此说来,你苏白实乃我凌胜命中福星。” “我本不屑杀你,可你既然有了御气修为,那也不算污了我的身份。”苏白忽然一笑。 心中本已隐隐察觉异状的凌胜猛然一惊。 苏白分明心脉受创,这等伤势下,就是云罡真人也只得身死一途。尽管修行人生机磅礴,不至于当场立毙,可也不会如苏白这般仿若无事。 “我那一剑,分明洞穿了你的心脉。”凌胜眼中精芒逼人,暗中蓄势,调动白金剑丹中的气息,转化剑气。 “不错,确实洞穿了我的心脉,更没入了我背后的岩壁,称得上是把我穿了个通透。”苏白伸出手,在胸口轻抚两下,神色淡然。 这可不似将死之人的模样。凌胜暗暗皱眉,却不再迟疑,手上顿时呈现金黄之色,剑气蓄势待发。 苏白随手一摄,把地上的仙剑吸摄在手,口中淡漠道:“剑上的混元祖气居然被你吞噬殆尽,看来你也是个身怀奥妙的人物。寻常人修习飞剑仙剑,仅凭一口本命混元祖气,剑在人在,剑损人伤,混元祖气若失,修剑者必死无疑。” 他微微抬头,面露嘲讽道:“怎么,你当吞下了我一道混元祖气,便能取走我的性命?” 凌胜不答,手指一点,登时剑气破空,气芒如金,锐气逼人。 苏白手上倏然现出一点白色亮光,白光茫茫,似如雾气一般。 剑气没入白雾当中,便再无半点声响。 好似一拳狠狠砸了过去,却砸在棉花上面,让凌胜胸口一闷,抬起头来,便又见到对方那一贯淡然,超脱万物,俯视众生的眼神。 高高在上,视天下为蝼蚁。超然物外,如尘世谪仙的苏白就是这般心态。 苏白淡淡道:“吞了我的混元祖气,你还须给我吐出来。” 话音未毕,岩洞中便凝滞起来,与泥塘一般粘稠,举止艰难。 大量灰色气息弥漫开来,层层凝结,与云层一般厚重,并滚滚涌动,仿佛有妖龙搅动天上云层,不住翻滚。 凌胜面色大变,只道是苏白手段非凡,然而当他望向苏白时,却见到对方也同样茫然。 苏白竭力运转混元祖气,浑身白芒灼灼,心中正自惊骇,却见对面的凌胜直直望着自己背后,眼中似有几分骇然。他缓缓转过头去,呼吸不禁微微一窒。 浓浓灰雾当中,有两道猩红光芒,磨盘大小,散发血腥气味,赤红光泽。与此同时,岩洞中有血腥味道漫延开来,极为浓重,闻之欲呕。 吼!!! 整个岩洞不住颤动,细小石块纷纷抖落,声波化作浪涛,推开无数灰雾,亦让人头脑晕沉,如遭重击。 凌胜猛然跃后,伤口受扯立时裂开,却彷如未觉,望着前方,瞳孔骤然缩紧。 一尊巨大的头颅从灰雾中探了出来,大如房屋,其目有磨盘大小,猩红残暴,獠牙尖利,腥臭扑鼻。 乍一看去,是一尊蛇头。 可凌胜眼力较为锐利,却能见到蛇头顶上两支手指大小的尖角。 蛇生角,乃是化龙之兆。 这一头潜藏于岩洞深处,深渊底下的妖龙,口部一张,便朝着较近的苏白噬咬而去。 房屋般大小的龙头扭头咬下,龙口一张,与其头部一般大小,腥味扑鼻。 苏白当即便被咬住,胸腹以下全在龙口之内,仅留头颅在外。 只是,苏白脸色仍未慌乱。 苏白身上银白色光芒如水波般荡漾,虚幻如气,却生生挡住了血盆大口,抵住那无比尖利的獠牙,使之无法伤及躯体分毫。 猩红色的龙眼闪过厉色,其大口紧咬不放,却闷声发出沉沉低吟,震荡岩洞,以泄愤怒。与此同时,其獠牙处的劲力,似乎也愈发强横了些。 凌胜悄然后退,心道:“苏白虽是非同寻常的人物,可这头潜藏于岩洞深渊下的妖龙也是非同小可,最好它把苏白吞了,返回深渊下,大家皆大欢喜。” 只是,凌胜再瞧苏白那略显阴沉的脸色,依然没有寻出一点儿慌乱,暗想:“苏白这厮,只怕还有后手。可无论这一人一妖谁生谁死,我怕也讨不到好去,且先离开了再说。” 就在这时,苏白沉着脸哼了声,白光暴涨,居然生生把妖龙口部撑了开来。 凌胜心中万分不解,苏白主修本命仙剑,按理说,仙剑毁去,身为主人的苏白就是不死,也必然修为尽毁,道行折损殆尽。可苏白仍是安然无恙,似乎未受半点影响。 若无这头妖龙横插一手,凌胜与苏白只见谁胜谁负,谁生谁死,还未必能见分晓。 只是此时,却是极为分明了。 苏白浑身白光炽热,口中念念有词,想来处于龙口之内的手掌也正结印,他所至所学远胜常人,在这等境地下施展的法术,必然非凡。 只是…… 嗤! 凌胜食指间射出一道金光,耀人眼目,刹那间穿透苏白侧腰。 苏白受了一道剑气,又因法术中断,遭受反噬,面色煞白,嘴角溢血。 妖龙沉沉低吟,双眸暴睁,已是怒极。 必是凌胜那一道剑气,穿透了苏白之后,又伤及了妖龙口中内部。 轰!!! 妖龙发怒,灰雾滚滚,似在翻江倒海,岩洞内石块滚滚而落,岩壁上裂缝迸裂,密如蛛网。 凌胜再不停留,他捂着伤处,迅速离开。 跑得远了,凌胜回望一眼,恰好见到那灰雾中伸出一只巨爪,其上鳞片宛然,指爪尖利。 这巨爪却并非对凌胜下手,而是把苏白露在外面的头颅,生生拍入了龙口之内。 苏白终于变色。 凌胜松了口气,眼见着苏白被生生拍入龙口之内,转头便走。 只是,苏白的眼神,仍然深深印在凌胜心中。 那是怎样的一眼? 冷冽,杀机,阴沉,愤怒…… 时至此刻,苏白眼中已不再对凌胜视而不见,也无半点轻视。但那一道眼神,百般复杂,却没有半点绝望。 可苏白被吞入龙口,断然没有逃生之理。 凌胜感应着丹田处破开一处小洞的剑丹,忽然露出笑意,往前方光亮出口狂奔过去。 前路光明,天地广阔。 第十五章 剑气锋芒 山雨过后,空气清新,山里挂着一道彩虹,宛如七彩神龙汲取山水,煞是好看。青翠树叶上不时滴落清澈水珠,叮咚作响,雨后的花儿越发娇艳,香气再度弥漫开来。 凌胜深深吸了口气,只觉无比舒畅,怪不得高人隐士喜欢独具深山,一来人烟俱寂,不受叨扰,二来风景怡人,空气清新,有益修行。 山灵水秀之地,必居非凡之辈。 “也不知此地是否有人居住?大约没有什么高人隐士,毕竟此山甚浅,寻常人都能跑个来回。但我在此潜修一段时日,却是不错。” 凌胜心底有意在此潜修一段时日,熟悉御气境界,并再度突破。 数日前,他借助苏白与仙剑性命交修的混元祖气,一举轰破白金剑丹,并将之融入白金剑丹之内,借此洞开一个窍穴,成就御气境界,能够剑气出体,隔空杀人,无比锐利。 但是,凌胜体内的白金剑丹上面仅仅开了一个窍穴,只得算是初入御气境界,若是想达到御气修为的巅峰绝顶境地,则须得在白金剑丹上洞开九个窍穴。 倘若白金剑丹上面开了十个窍穴,凌胜便能凌空飞行,登入云顶,成就云罡境界。而云罡境界若要圆满,少说也要洞开一百零八个窍穴。 只是,这太过遥远了些。 凌胜摇了摇头,四处望了望,正寻思着哪处地方较好,今日搭建一个木屋,在这儿修行几月。 此番他借力突破御气境界,毕竟根基不稳,并非苦修而来,因此数日间他不断巩固修为,终于稳稳踏在御气境界之内。能够在几日之内巩固修为,倒是苏白那一匣子的药液起了效用。 当初岩洞内,凌胜受伤颇重,便饮下了剑匣中的药液,得以恢复,并且迅速巩固修为,至于那个剑匣,似乎颇为非凡,因此凌胜便将它带在身旁。 苏白死于他凌胜手中,凌胜自觉空明仙山是回不去了,因此便往南边而行。 据说南方山清水秀,仙者辈出,而灵箓天宝宗也似乎地处南方。 凌胜眼神微冷。 嗤! 一道剑气从凌胜手指间迸射出来,穿透百步,当即便有一株臂膀粗细的柳树为之折断。 御气境界之人,一般也就只能控制在百步之内,然而,凌胜初入御气境界便已能够剑气穿透百步之外,委实非凡。凌胜自觉对于《剑气通玄篇》的认知,更深了一层。 三个呼吸之后,凌胜便又再度发出剑气。 随后,每隔三个呼吸,便有一道剑气从凌胜指尖射出。 凌胜的剑气,愈发熟练,愈发凌厉,已不复初时的生涩。 白金剑丹之内,似有无穷无尽的精金之气,只须心念一动,便能透过剑丹上的窍穴,化为剑气,透体而出。只是凌胜修为尚浅,总要间隔三个呼吸才能再度发出剑气,而无法连续不断。 就在凌胜击断数十株树木之后,正欲着手建造一座简陋木屋,忽然,耳旁传来一些声响,使他眼中神色微微一凝。 心中一动,游走全身的真气便回了剑丹之内,隐匿无踪。 当初他只在养气修为时,便是这一手法门,骗过了施长老,也骗过了苏白。尽管如今修为提升,真气愈发凌厉,随时能够转化为剑气,可隐藏起来,一般云罡境界的高人都未必能够发觉。 若是他突破云罡境界,剑气凌厉非凡,兴许就无法收敛锋芒。可若是有了云罡境界的修为道行,凌胜凭借一手通玄剑气,自信就是遇上了显玄境界的道君真人也不畏惧了。 此时,凌胜就如一个未曾有过修行的寻常人,只是他锐气难掩,目中精光如电,颇具厉色。在一般的修道人眼中,也就是一个心生意流,还未诞生真气,仅有气感的小人物。 …… 山的另一处,有七八人结伴而行,老少皆有,其中还有两个女子。 蓝边白衣的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气质柔和,颇为恬静,一身蓝边白衣,更显娴静温柔。 另一个则是个少女,不如白衣女子那般美貌,但也是颇为娇俏秀气的少女。 而其他人,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嘴角叼着一根杂草,面色不屑,眉宇间桀骜不驯。 一个六七十岁的白发老翁,白眉白须,似如仙翁。 还有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 至于另外三人,则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比之其余四人,倒不甚显眼。 然而,凌胜却已明白,这几人都不是简单角色。 因为在这几人面前,躺着一头猛虎,头颅整个爆开,仅留一具尸身。除了猛虎之外,还有数十头倒毙的恶狼。 能够打杀一头老虎,击毙数十头恶狼的人物,岂是寻常? 山雨过后,空气湿润,血型味道愈发刺鼻,凌胜皱了皱眉。 大约就是这几人杀了猛虎,血腥味道引来了恶狼,可他们却非普通人,均是身怀真气法力的修道人,自然也把恶狼一并打杀了。 先前凌胜所听见的些许动静,大约就是虎啸狼嚎所致。 “谁?” 忽然,那个桀骜少年厉喝一声,鹰隼般的眼眸往凌胜藏身处望来。 其余人也一并把视线转了过来。 “这群人当中,似乎就属这个少年的年纪最小,可却没想到,他竟有这等敏锐感应。”凌胜暗赞一声,但也不再躲藏,现出身来。 众人只见山石后走出一个年轻人,衣着朴素,面貌刚毅,眼中似有利剑般的锐利锋芒,但细细感应,却没有半分真气轨迹,众人猜想,这大约只是世俗间一个较为傲气的寻常人罢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窥探我等?”那面色严肃的中年人低喝一声。 “我只是听到声响,赶了过来罢了。”凌胜说道。 “有趣,一个凡人,见到这般多的恶狼猛虎,居然毫无惧色,更无一丝讶色,好生有趣。”那白发老翁嘿然一笑,言语中饱含深意。 众人眼中的戒备之色,陡然浓重了几分。 “你究竟是谁?何以暗中窥探?” 那个桀骜少年厉声逼问,还未等凌胜回答,他便有些急不可耐,口中急急念了一句法咒,手印一结,只半个呼吸便凭空凝结出一个水球,成幽蓝之色,颇为美丽。 此人扬手扔出,往凌胜头上打来。 第十六章 九大仙宗之云玄门 这颗水球来得甚急,呼啸而至,水汽翻滚,看那声势,如若击中,只怕足以把人脑袋生生打爆。 也许先前那个老虎的头颅,就是这般被打爆的。 凌胜眼中闪过杀气,手指一伸,便想用剑气破了这颗水球。虽然这般动手,对方人多势众对于自身不利,但却也顾不得了。 然而,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有道白色匹练横在半空,长达四五丈,把水雷轻易卷了起来,随后一甩,水球便往一旁飞去。 嘭! 一棵人腰粗的树木被水球击中,轰然爆开,木屑纷飞,露出一个西瓜大小的焦黑树洞,竟是险些把树木打穿。 凌胜止住即将袭杀而去的剑气,但却并未放松警惕,依然蓄势待发,看见这一幕,心底盘算了一下,暗道:“这颗水球威力不错,大约能够打出五六十步之外,虽然没能把这一株树木打穿,但也打出一个足以放置西瓜的树洞。论起来,虽不如我的剑气那般凌厉,但要打杀虎豹豺狼却是绰绰有余。” 出手相救的娴静女子微微蹙眉,对凌胜微微点头,带有几分歉意。 倒是那个先前挑起话来的白发老翁,此时颇有慈善之色,说道:“赵师弟,你这水雷若是打中了,就是同为御气境界的修行人也未必能够承受得住。此人与我等素不相识,还未问清缘由便下此杀手,此举未免鲁莽了些。所幸林韵师妹出手拦了一下,否则便是滥杀无辜了。” “鲁莽?”桀骜少年冷然一笑,但眼睛瞧见那名为林韵的女子蹙眉,心中压下不快,却也不再出手。 其他人亦是冷眼旁观。 这几人似乎相互之间并不服气,然而真正让令人高看一眼的,倒是先前出手相救,名为林韵的女子。凌胜心中略微猜测一番,从先前那一手法术看来,这个林韵的道行已是高过在场众人,但此女出手救人,可见心性良善。另外,女子虽然出手,但也仅限于救人,并无其他举动,既无立威,也未惩处,据此看来,手段似也有些柔和。 这一群人要么桀骜不驯,要么道貌岸然,而这个林韵道行虽高,可心性良善,手段优柔,怕是压不住其余人,应当不会是主事之人。 最终,凌胜下了结论,这是一群各有心思的云玄门弟子。 白发老翁暗暗打量一番,忽然说道:“若我猜得不错,道友大约是空明仙山的弟子?” 凌胜眉头一挑,“仙翁好眼力,却不知是如何瞧出来的?” 白发老翁呵呵一笑,朝着凌胜背上的剑匣一指,笑道:“此剑匣材质不凡,铭刻有玄奥符纹,看这般手法,必是出自空明仙山。” “嗯?”凌胜怔了怔,当初他从苏白手里取来剑匣,当了几天捧匣剑奴,后来苏白死后,剑匣便在他手中。一来二去,这剑匣在他手中已有十来日,可他却从来没有仔细瞧过一次。 凌胜暗道一声惭愧,这剑匣在自家手里十多日,还比不上人家一眼看得透彻。 但是,凌胜一心修习《剑气通玄篇》,如此尚嫌精力不足,自然不会再分心外物。就是那青王神教的养蛊经文,凌胜也只是随手翻过两页,记下内容,却无意修习。 诸天万界,无穷**,与其遍识天下法,不如专精于一道。 纵然懂得万千法门,却也不如一剑刺穿苍穹,直指长生大道来得好。 一剑破万法,何等厉害! 《剑气通玄篇》就是天地间最为上等的功法,何必再舍本逐末,弃大求小去研究其他法门? 如此想来,凌胜心中念头更为坚定,竟有酣畅之感。 “师弟悟性极高,居然能够在瞬息之间梳理念头,把持心境,真是让王立好生羡慕。”那中年男子颇有赞赏之色,说道,“我等均是云玄门弟子,来此是为追杀一个异派妖人,不知师弟来此,却又是为何?” 云玄门弟子?凌胜微微一惊。 云玄门,乃是中土九大道派之一,与空明仙山,灵箓天宝宗齐名。这些人手段不凡,显然是内门弟子。 云玄门内宗弟子的份量,也未必就比空明仙山的内门弟子轻了。 凌胜自认,若是遇上一群散人修道者,倒是能够周旋一二,但如今遇上了九大道派的内门弟子,别说一群人,就是单打独斗,也未必就能稳胜。 凌胜心底虽不惧怕对方,但人家可没把他放在眼里,比如那个桀骜少年便有贪婪之意。 “这便是空明仙山的剑匣,材质倒是不错,符纹铭刻也有些手段。”桀骜少年盯住那剑匣,眼睛眯了眯,冷声道:“小子,把那东西送过来。” 其他人齐齐露出笑意,包括道貌岸然的白发老翁亦是如此。 倒是这个名为林韵的女子,眉头紧蹙,便要开口。 然而,凌胜却问道:“为何要送过去?” “少废话!”桀骜少年道:“小爷让你送过来,你便送过来。” “倘若我叫你去死,你去是不去?”凌胜面容肃然,认真地问道。 “小子,你找死!” 桀骜少年怒喝一声,双手虚握便有两颗水雷凭空凝聚在手。 除林韵外,众人俱都露出几分笑意,更有几人对视一眼,颇有瞧好戏的架势。就连看似慈善白发老翁,眼中亦是闪过冷笑色彩。 林韵神色平静,说道:“赵令,你若是当真喜欢这个剑匣,便拿出一些好东西,与他交换就是了。” “交换?”赵令嗤笑一声,道:“杀了他,不就是我的?” 凌胜神色骤冷,心中暗暗盘算:“大家全是御气境界,但此人的道行,明显要比我高上一线,可凭借剑气之锋锐,我倒是有九成把握将这个目中无人的少年毙杀当场。可我须得三个呼吸的间隔才能转化一道剑气,对上其他人,却是没了半分胜算。” 粗略扫了场中众人一眼,凌胜心中转过千百想法。 第十七章 剑匣 “倘若我说,这个剑匣合我心意,你又当如何?”林韵沉默片刻,说道。 “林师姐!”赵令脸色阴沉,道:“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与我过不去?” 林韵摇了摇头,说道:“赵师弟不愿与他交换,而我愿意用宝物与他换取这个剑匣,此事甚合情理,哪有过得去过不去的说法?” 那个娇俏少女嘻嘻一笑,眯着眼睛,煞是可爱,说道:“赵师兄可不要多说了哦,林师姐那可是要为白越大师兄准备剑匣,你要是与白越师兄抢东西,当心回了山门,白越师兄找你麻烦。” 赵令冷哼一声,却不说话了。 林韵走到凌胜面前,微微点头道:“我是云玄门内门弟子林韵,不知空明仙山的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凌胜!” “师弟这剑匣,是否愿意与我交换?”林韵说道。 “这剑匣我从未想过用来与人交易。”凌胜道。 闻言,众人俱都一怔,而后纷纷露出讥讽之色,而赵令更是嗤笑一声,毫不掩饰。 倒是那个娇俏少女低骂了一声不识抬举。 林韵先是一怔,而后便不无遗憾地说道:“这剑匣确实不凡,但师弟不愿与我交换,那也只得作罢了。” “林韵师姐误会了。” 凌胜摇了摇头,解下剑匣递了过去,说道:“既然师姐喜欢,此物便当作见面礼了,至于交易,从何说来?” 林韵不禁呆了呆。 其他人全是惊愕无言。 赵令最先回过神来,面上铁青,望向凌胜的目光中,已然不掩杀意。眼前这个空明仙山的外门弟子,一个连真气也未诞生的小人物,竟然丝毫不惧他赵令的威胁,如此也就罢了,可眼下却在林韵面前把剑匣相赠,分明是有意让他赵令难堪,真乃奇耻大辱。 那娇俏少女亦是面露寒色,不无嫉妒地低哼一声:“这个色胚,见了人家好看便把宝物送了出去,看着是个硬气人物,原来也是个见色无脑的货色。” 白发老翁,中年男子及其余三人,仍然惊讶难言。 “如此不好。”林韵轻轻摇头,说道:“此物太过贵重,你若与我交换便好,可若是要把这等宝贝相赠,我却是不能收下。” “此物再贵重,也比不得我的性命罢?”凌胜说道:“先前师姐救我两次性命,将此物相赠以作报答,难道不该?” 林韵迟疑良久,仍然摇头。 赵令脸上阴沉得仿佛滴出水来。 先前赵令两次出手无果,万万不曾想,竟成了凌胜送礼的理由。更是可恨的便是这个凌胜,在他赵令的面前死不屈服,但却能随手把宝物送给林韵,教他赵令如何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凌胜眼角余光瞥见赵令那近乎铁青的脸色,心中倒是舒展了一些。 “我尽管有幸拜入空明仙山,但对于修行一道却是认知尚浅,平日里阅读宗门典籍,却也只是一些粗浅书册。”凌胜心念一转,便开口道:“既然师姐不愿收下剑匣,那便为我讲解一些修行常识认知,此剑匣便为酬劳,毕竟,这剑匣对我也没有多大用处。” 中年人往赵令那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淡淡笑道:“既然剑匣没有用处,先前何不送与赵师弟?若非赵师弟心胸宽厚,手下留情,这位凌胜师弟怕就要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剑匣丢了性命。” 其他人面色怪异,似笑非笑。 心胸宽厚,这四个字与赵令祖上十八代的先祖人物兴许有些交情,但赵令本人与“心胸宽厚”这四个字,必然是没有半分钱关系的。 凌胜何尝听不出这中年人话中深意,便顺着话语,平静说道:“既是如此,便多谢赵令师弟手下留情,心胸宽厚。” 赵令尽管倨傲,平素里目中无人,但也并非草包,他狠狠刮了中年人一眼,但最终,还是把杀气四溢的目光盯在凌胜身上。 良久,赵令低沉道:“小子,我记住你了。” “不劳记挂。”凌胜答道。 “你……”赵令怒从心起,只想一颗水雷把此人打成肉酱,然而心有顾忌,终究还是压了下来。 中年人笑意吟吟,心道:“这个空明仙山的弟子颇为神秘,难以看透,倒可以借助赵令这个无脑货色来探他一探,只是从先前来看,这个空明仙山弟子居然顺着我的意思去得罪赵令,显然也不是个有城府的。” 想罢,中年人往一旁瞧去,恰好与白发老翁的视线撞在一起。 白发老翁收回了视线,心中却也与中年人怀有相同疑虑,这个空明仙山弟子,委实难以看得透彻分明。 其他人既然瞧得出来,道行最为高深的林韵自然不会看走了眼,但她却能看出这个名为凌胜的小子并无太多心思,因此戒心不大。 “你想要了解修行常识,我可以送你一些典籍,或是路上与你讲说一番。”林韵沉吟道。 “如此甚好。”凌胜面露喜色,他修为突破御气,剑气护身,实际上修行也勉强算是有些成就,但对于修行的常识,也仅限于空明仙山的粗浅典籍。 其余不说,就是修行的境界划分,还是凌胜自己摸索推测出来的,是否与事实无误尚是两说。 “听了些修行常识就能踏入修行门槛不成?”赵令冷笑道:“废物就是废物,莫说是一些常识,就是为你讲解仙家典籍,又有何用处?” 娇俏少女听得有趣,咯咯直笑。 凌胜不恼不怒,面色依然平静,只是眼中闪过些许精芒。 “赵师弟这可不对了。”白发老翁笑容和蔼,让人好生亲切,笑道:“世俗间的凡人便有记载,平常人得了仙家典籍,或是精研玄学妙书,待到一朝开悟,也是一步登天。” “子虚乌有,凡人杜撰而来的故事也能入耳?”赵令嗤笑一声。 白发老翁呵呵一笑,也不说话了。 凌胜望着这几人唱红脸唱白脸,心底明白,实则除了林韵,这群人没有一个好货色。 第十八章 学而知之 山谷青翠,藤蔓攀岩,谷内幽凉清爽,外界烈阳虽毒,可在植物攀爬的山谷中,也只得稍稍减了烈芒。 在常人眼中等若神仙人物的这一行人,就在山谷中暂留修整。 相处了两日,凌胜倒是把这群人的斤两基本掂量清楚了。 这群出自云玄门的内门弟子,全是御气境界的人物,各有手段。 然而,同等修为境界之下,道行深厚也自不同,斗法手段同样各有特色。 有些人天资绝顶,有些人资质愚钝,有些人踏足当前境界数十年,有些人不过是初入此境…… 按凌胜自家为例,他体内剑丹之上如今只开了一个窍穴,便是初入御气境界。如若开出了九个窍穴,御气境界便是大圆满,足以触及云罡之境。 以凌胜的推算,苏白的真气法力,便相当于凌胜自身剑丹九大窍穴全开时的道行。而林韵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其修为大约相当于凌胜开出七八个窍穴。 这两人均属天资聪颖的奇才,年岁不大,然而已逼近云罡境界。若真要比较,厚积薄发,自压境界,却仍然修至御气大成的苏白自是尤为出色。 而白发老翁没有那等天资,可却修行数十年,他的真气,则相当于凌胜日后洞开五个窍穴的道行。这却是老翁日积月累,修行数十年的苦功成果。 看似威严的黑衣中年人,道行与白发老翁也相差不多,但比白发老翁年轻好几十岁的中年人,显然天资更高几分。 至于赵令,大约相当于三个窍穴的道行。 凌胜对于所谓道行的推算,只是在同等境界中,以法力浑厚而定,但真正斗法,则又不同。 比如凌胜自身仅洞开一个窍穴,三个呼吸才能发出一道剑气,但若让他全力施为,凭借剑气凌厉,那个道行远胜于他的赵令,却是必死无疑。就连白发老翁,中年男子,也未必就能在凌胜手里占得便宜。 倒是林韵道行最高,本领不小,兴许能够克制凌胜。 至于其余几人,包括那个少女,全是初入御气境界,但是凌胜心里明白,这几人在御气境界当中驻足好些年了,只是进境甚微,甚至原地踏步。 然而,《剑气通玄篇》则不同,此功法锋芒毕露,只要真气充足,心志坚韧,便能在白金剑丹之上洞开窍穴,毫无瓶颈,修行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御气境界的修行人万中无一,行走于世俗中,相逢千万人,也未必就能够遇上一个,怎地我就这般巧合,遇上了一群?” 凌胜心底颇为无奈,实际上,他本意是独自修行,做个清苦隐士。但遇上了这么一个大好机缘,却也不愿错过。 这两日来,林韵把自身所知逐一告知。 当然,凌胜主要询问修行之上的常识,修炼道路的一些阻碍,以及与人斗法的诸般事例。至于其他的炼丹炼器,什么天才地宝,无上灵药,其他宗门的功法人物,凌胜则稍显委婉地往修行方面转移。久而久之,林韵也知晓他根本对其余知识毫无兴趣,因此一心为他讲述修行方面。 两日来,几乎大多数时间,便是林韵在为他讲解修行心得,常识事例,以及斗法的诸般要点。 纵然林韵出身大派,却也在两日之内,被求知心切的凌胜问得有些头大。 不远处,林韵盈盈立在树下,衣摆飘动,似乎将乘风而去,甚为清雅。 “这个凌胜,断然不会是寻常人物,他所询问的全是修行一道,斗法之说,至于其他则一概不加以理会,显然是一个痴于修行的人物。以他在修行上的见识,怕也是一位御气修为的高人,但对于这些普遍的常识也未能清楚,倒是像是一位独自修行摸索的散人修道者,这一点却又让人疑惑不解。” 林韵微微皱眉,颇惹人怜,心道:“两日来,我已把我所知的修行之事及见解心得全数告知,甚至赠他典籍,想来也足够他消化一阵子时日了。” “林师姐。” 就在林韵心底无奈之时,凌胜又走了过来,面露喜色,说道:“师姐所赠的典籍,我已然全数观遍,不知这类典籍是否还有一些?” “这?”林韵苦笑道:“师弟切莫急功近利,尽管观看一番,但也该融会苦思才是,待得完全领悟透彻,再来问我,如何?” “师姐有所不知,这两日来,我除修行之外,日夜观看,加上师姐一些提点,已然领悟通彻,正想请师姐继续为我讲解修行关隘,斗法常识。”凌胜说道。 “你……你竟已领悟透彻?”林韵面露讶色。 凌胜自知这两日来,人家早已看穿了他的修为,因此也不隐瞒,说道:“这些典籍也不晦涩,自然看得分明,其中诸般斗法方式,修行难关,让人深深沉醉其中,但是,也算不得太过高深。” “确实算不得高深。”林韵苦笑一声,心道:“这些典籍,便是连云罡境界也都囊括在内,旁人观看两日也未必能够看完,更莫说领悟其中奥妙。” 若是平常人,就算要把这些典籍翻阅一遍,少说也须得十天半月,至于领悟,纵然一生钻研也未必能有多少领悟。 然而凌胜毕竟是修道中人,耳清目明,心思通灵,但凡林韵所说,凌胜皆已牢记在心,而观看典籍,业已过目不忘。 但是,翻阅一遍却并非领悟。 道家典籍也曾流入世俗间,一些大学问家翻阅典籍不知多少次数,千百遍也难以形容,就是让他们默写出来也是随手拈来,但这些大学问家,仍然对道家典籍难以理解。 可凌胜只听过一遍,看过一些典籍,居然就能把两日来的听闻全数领悟。 骇人听闻! 纵然是修道人,未免也太让人心惊了一些。 兴许,是凌胜悟性不错,也或许,是凌胜求知心切…… 无论其中缘故,但事实摆在眼前:凌胜已然领悟了足以让人钻研一生的诸般知识及典籍。 第十九章 云罡真人 林韵心里震撼,但面上不露,只低声道:“师弟,这两日来,我所知晓的一切,多数已说与你听。至于更为高深的层面,则连我也未能触及,自然无从说起。而这些典籍,也是云玄门的珍贵典籍,但我受赐典籍,有权让人观看,可也只是三四册罢了。若是师弟仍想求知,不如就让师姐为你讲一些炼丹炼气,以及其余宗门的特点,如何?” 凌胜暗叹一声,心底甚是失落。 林韵所知确实不少,足足让凌胜听了两日,苦思两日。若在旁人眼中,简直能够写成一本巴掌厚的书籍,可凌胜乃是修行之人,耳清目明,听过之后便牢记在心,因此两日便听了个完全。 至于更多的修行知识,正如林韵所说,已然不是她所能触及的了。 须得知晓,一般的旁门散人修道者,只能独自摸索,连自身所处的境界也未必就能了解,遑论更高境界?而林韵此女出身云玄门,尽管只是御气境界,但却已然把云罡境界的一些玄妙解析开来,甚至触及了显玄之境。 两日来,凌胜对于这个女子,已然极为佩服。 然而,凌胜在她身上所听闻的事情,仅仅是修行与斗法厮杀,至于其他类别则完全不加以理会。 凌胜心底暗道:“林韵师姐见识不凡,阅历不浅,加上出身名门,若是任她讲解下去,估计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够讲得完,但我只求修行,不为其他,如此,也不麻烦了。” 凌胜摇头道:“师姐,对于其他方面,我兴趣不大,这就免了罢。” “这……” “师姐放心,这两日解说,于我而言,已然远远胜过那剑匣。”凌胜道。 区区两日,时间不长,然而所接触的东西,足以让人受用一世,更何况,凌胜只是领悟透彻,却未融会贯通。 私塾里的学童,他们得了书本,一日之内便能翻阅个遍,甚至有过目不忘的神童能够完全记下书本内容。 然而,这些学童仍然要耗费半年时日,让教书先生逐一教导,方能明白其中深意。 又如一个寻常孩童,他知道自家气力比不过其他孩童,快速出手才是取胜之道。只是当真遇上了,便没能迅速出手了。 凌胜亦是如此,他明白了如何修行,如何斗法,但却仅仅只是明白,无法得心应手,手到擒来。 纸上谈兵,莫过于此。 林韵则不同,她自幼修行,天资非凡,早已把所学一切融会贯通。 这仅仅是修行之道的一角。 纵然是出身云玄门的林韵,也对高深之处一知半解。 浩瀚修行路,遥遥不知苦。 “如此,我便告辞了。”凌胜道。 “想走?” 身后传来淡淡话语,极具冷意。 凌胜转过头来,瞧着来人,神色冰冷漠然。 “林韵师姐,此人来历不明,也未必就真是空明仙山的师弟,更何况,他隐藏修为,不知有何图谋,这般任他离去,未免不妥。”中年人说道。 这个中年人,似乎姓周。 “有何不妥?”林韵秀眉微挑,问道。 “此人来历不明,身有玄法,却隐藏甚深,必有其不可告人之目的。”周岭王负手而立,面露冷笑,昂首道:“此番行事,干系重大,乃是把咱们这一行人的身家全都压上了,不容半点差错。” “尽管太过无礼,可事实确实如此。”白发老翁从侧旁出来,对着凌胜微微欠身,面露歉意。 凌胜微微眯起眼睛,寒光似勾,一闪而逝。 不知何时,赵令倚在巨石一侧,冷笑道:“藏头露尾之辈,岂能轻信?” 林韵欲言又止,可左右瞧了瞧,似有迟疑,终究还是压下心中不快,只是紧紧蹙眉。 凌胜望着几人,眼神微沉,却默然无声,过得良久,方才说道:“几位是要联手留下我了?” “联手?”赵令似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大笑了几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使我们联起手来?你把自己当作了能够腾云驾雾,餐霞饮露的云罡真人不成?” 云罡境界的真人?凌胜心中微动,却未开口,只是瞧着赵令的眼神愈发冰冷。 对付赵令不难,只须得一道剑气骤然出手,必能让他殒命于此。凌胜自忖以体内剑气凌厉,破体而出,如若疾风闪电,出其不意之下,纵然是云罡真人也未必反应得过来,何况区区一个赵令? 只是一道剑气使出,便须三个呼吸的喘息之机。 在此三个呼吸之内,凌胜实为不堪一击。 在寻常人眼中,三个呼吸极为短暂,然而在斗法之时,一个呼吸的疏忽,便足以死个七八次。 凌胜紧皱剑眉,他自认对于云玄门这一行人没有多大敌意,更谈不上想法,可周岭王,白发翁,赵令,这三人怎地达成共识,一齐对他施压? 此事委实让人存疑。 忽地,天色阴暗下来。 凌胜面色微变,陡然抬头。 林韵等人的反应,丝毫不逊色于凌胜,不仅抬头上望,更是各施手段,护住自身。 此刻正值午时,烈阳甚毒,阳光灼灼炽烈,天色何以黯淡下来? 只因有乌云遮住了烈阳。 这是一朵灰暗的乌云,仅仅三丈大小,只是压得低了一些,就处在山谷顶部,山谷下的人仰头望天,仿佛觉得整个天空为之遮掩。 “凌胜,你此行不错。” 云上传来一道充满称赞意味的声音,颇显沉闷。 这种声音,其主人大约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凌胜冷笑之余,心中猜测。 对方是谁? 凌胜不识得,但来人为何识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凌胜? “果然是你!” 赵令怒喝一声,手印使动,凭空凝聚水雷,接连甩出了三颗,直奔凌胜。 水雷声势不小,威力亦是颇为不错,三颗接连而来,若是命中,怕是能把整个人都打成渣滓。 凌胜向侧边微微一闪,待得他与三颗水雷并列为一线之时,便是一指点出。 金黄色的剑气破空而去,洞穿一切。 三颗凭空凝聚而来的水雷,只在眨眼间便被一道金黄光芒洞穿,瞬息消散。 嗤! 穿透三颗水雷,剑气仍未势竭,锐气尚在,如同利箭般往前方赵令奔去。赵令面色变了变,只觉剑气触体生寒,急忙就地一滚,闪躲开来。 最终,剑气没入岩壁当中,只留一个深孔。 众人面色微变。 只是凌胜却闪入了一方大石中,藏了起来。 “王阳离,枉你身为青王神教八大长老之一,堂堂云罡之辈,居然也耍这些小手段?”周岭王负手而立,冷笑一声。 乌云上传来声音,虽显沉闷,却依然带有几分笑意,道:“不耍手段怎么能行?你们这几位云玄门的仙门子弟打着我的主意,实令我寝食难安,不得已,也只得耍一些小手段了。” 周岭王冷笑连连。 凌胜藏在巨石之后,心中颇为震撼,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云玄门的内门弟子,居然意图对付一位云罡境界的人物。 尽管他曾见苏白与云罡高人斗法,甚至斗法取胜,却也从未认为云罡之辈就是软弱可欺。 苏白是谁? 乃是空明仙山寄予厚望的弟子,倾力培养的人物。 尽管苏白虽然境界不高,可天资绝顶,积累深厚,日后稳稳晋升,几乎没有瓶颈桎梏,必成神仙人物。 前程之远大,举世公认! 以苏白的雄厚底蕴,胜过云罡真人,并非值得炫耀的事迹。 然而,这些人毕竟不是苏白! 境界之间的差距,如若天壤之别,龙蛇之分。 云罡真人与御气境界之间的法力差距,乃是以数倍,数十倍甚至百倍而论,手段更不必说。 一个云罡真人,只须驾云百丈以上,便能让寻常御气修行人难以触及,单凭罡气护身,一般的修行人费尽手段也难以攻破。 谁能有苏白那等穿刺数百步的非凡仙剑,谁有视罡气为无物的气魄及本领? 虽说这一行人乃是绝顶道门子弟,非是寻常修行中人可以相提并论,联手之下足以围杀寻常云罡境界的散修,然而,凌胜却不觉得他们能够对付一位青王神教的云罡真人。 若是旁门散人也就罢了,即便已是云罡真人一流,但这群出身名门大派的云玄门弟子凭借见识及自身本领,兴许能够倾力一搏。 可此人不同,其身份乃是青王神教的人物。 一个怀有道统传承的宗派人物,论身份,更是一宗长老,而非寻常弟子,其所知所学,所处之环境,见识及眼界,手段及功法,均要远胜于寻常散修。 不知这群云玄门弟子哪里来的胆子,区区几个御气境界的后辈,居然敢去招惹一宗长老。 平白遭了无妄之灾的凌胜,心里没有分毫战意,实际上,凌胜正值年少热血,何尝不愿快意恩仇,奈何初出茅庐,现今面对一尊云罡境界的真人,若要胜之,无异于搬山填海。 只是,依眼前情势,他只怕逃不掉了。 在这般危机时刻,凌胜反而冷静得可怕,似一团散乱的水流,渐渐聚成了冰霜。 第二十章 斗法(上) 对于青王神教,凌胜所知不多,但对方胆敢与九大道门之一的空明仙山讨债,自非平凡,即便不如绝顶道门,至少也能属于一流门派。 “这个王阳离身为青王神教的长老,兴许还有不少手段,比之无门无派,独自摸索修行的散人修道士,强了何止数倍?这群云玄门弟子,怕是托大了。”凌胜暗叹一声,略微瞧了瞧身旁环境,试图寻找时机脱身。 本以为有了剑气破体,数百步杀人的本领,从此足以逍遥天地,却未曾想,这天地之大,高人无数,如今仍处弱势,还须得避人锋芒。 凌胜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躲避许久,听着那几人的对话,只觉心中被人窥视的刺感逐渐消去,显然,人家已不再把他放在眼内。 自他施放剑气,锐气破空,连穿三道水雷后,凌胜便有被人盯住的感觉,一阵**之感直逼脖颈,他心知这是云玄门几位弟子及青王神教王阳离等人透过巨石而来的目光,其中最为刺人,仿佛利针般的那一道目光,想来便是那位王阳离长老。 方才剑气过后,凌胜并未蓄势,身上气机消逝成空,在常人眼中,正是耗尽了真气,油尽灯枯的迹象。 乌云之上,王阳离抱手在胸,面容冰冷,腰盘赤练蛇,手绕冰蚕蛊,望着谷下众人,微微弹了弹指。 凭心而论,山谷中这群人出身名门,功法非凡,手段虽还未领教,但想来也非简单货色,至于眼界见识,只怕还在他这位云罡真人之上。如若是寻常云罡之辈,一个不察兴许便要就此栽了。只是他王阳离毕竟是青王神教的长老,远非旁门散修可比。 如若一时不慎遭了埋伏,倒有可能被这群小辈得手,可既然有了防备,便不足为虑。 真正使他有些顾虑的,便是先前那名为凌胜的后生晚辈,适才初到,便从此子身上感到一股锐气,隐而未发,竟使得他背生寒意。而后他一句话来,挑拨几人内斗,直到此子体内锐气喷薄而出,化为剑气,将三颗威力不俗的水雷接连洞穿后,再观此剑气余势不竭,没入山岩。 到了这般地步,王阳离与众人方才明白,凌胜乃是剑修,剑气锐利,方才蓄势隐而不发,如今剑气破空,凌胜体内已然浪荡空悬,再无半分压迫之感,已是不足为虑。 众人不约而同地认为,凌胜区区御气境界,必是使动了禁忌手段,耗尽真气,方才施展出这一道让云罡真人也为之凛然的剑气。 方才那场面,让王阳离心中略微发怵,心道:“凌胜这小辈一道剑气过后,便失了锐气,不再有隐而未发的深藏之感,想必已是真气耗竭。毕竟那一道剑气太过不凡,这小辈境界不高,一剑使出,势必抽尽一身真气。” 王阳离自觉不再有所顾忌,已是重新掌握全局,便开口道:“小辈,这剑气好生纯正,极具威力,杀伐之气勃然而发,莫非,你是纯粹的剑修?” 王阳离声音沉闷,却带了两分赞赏,说道:“只可惜,剑修锋芒固然锐不可当,却不得持久,锋锐有余,沉稳不住,如若不能一剑杀敌,便失了先机。” 谷内沉默不语,这是剑修的弱点,虽极具杀伐之力,锋锐难当,然而金乃锐气,而非厚重,因此真气只得凝炼,而不能浑厚,最终便导致斗法之中无法长久斗法。 受到赞赏的凌胜也同样没有回话,只是王阳离也不气恼,先前他出口以示赞赏,乃是因为他心里觉得这小辈颇为不错,但这小辈一式剑气出手,已然耗竭真气,等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足为虑,犯不着太过上心。 然而,他这般说话却让云玄门众人面面相觑,互视之下,心底隐隐察觉,似乎错怪了这个少年。 可惜,这少年属于剑修,一击不中已失锐气。何况他境界不高,施展出这等不凡剑气,尽管证明他所学功法极为高深,但众人却也明白,这等威力的剑气,足以抽尽他一身真气。 因王阳离一句话便起了内斗,平白失了一大助力,众人心中悔意颇深。 谁说青王神教这些南疆蛮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来着? 至少这个王阳离,脑袋就挺好使。 “你这化外蛮夷,给小爷留下命来!” 赵令中了对方计谋,只凭一句话就引起内斗,折损助力,此刻自觉脸面尽失,不禁怒喝一声,手印凝结,口中念咒,一连发出三道水雷。 王阳离嘿然一笑,随手摆了摆,脚下乌云当即便分出三团巴掌大小的云气,往水雷迎去。 水雷轰然炸响,消散无迹,而三团运气亦随之崩散。 然而,王阳离伸手一招,方才弥漫开来的水汽再度凝聚为云雾,居然化成了西瓜大小的一团云雾,大过方才三团云气的总和。 王阳离笑道:“云玄门弟子好生慷慨,如此出手助我凝聚座下罡云,令本长老如何承受这般恩德?” 赵令年轻气盛,闻言,既羞且怒。 这时,林韵忽然扬手,飞出三片蓝色叶子,而后法力涌动,印诀连变,檀口微张:“天河倒卷。” 言毕,一张白色玉符从林韵袖中飞出,迅速解体,化为白光,林韵把法力注入其中,使得白色水芒大盛,凝成一条巴掌宽大,延绵数十丈的河流。 王阳离立身云上,见此场景,心中微震:“这已是显玄境界的手段了,以这小姑娘的道行,断然是无法施展出来的,想来是那张玉符为她省了最为繁复的步骤。” 河流虽小,却激荡澎湃,白浪滚滚,而那三片叶子漂浮河流之中,居然化成了三条蓝色小鱼,游荡于河流当中。 这凝聚成河的法术,已然超出御气境界,甚至连云罡之辈也未必能够施展,只因这等化虚为实的本领,须得显玄之境方才能够施展出来。 显然,林韵借了外力。 那河流倒卷而上,击破谷顶上方的浓厚乌云,卷向立身云层上的王阳离。 第二十一章 斗法(下) 谷顶藤蔓生长多年,根茎深扎于岩壁之中,竟也被河流携起的劲风一并卷开,更有许多早已龟裂的岩石受劲风影响,纷纷脱落,随风飞扬谷外。 比之于河流本身的威能,其带动的狂暴劲风,已可忽略不计。 王阳离亦为之动容,退了几步,挥手聚敛云气,布下十三重阻碍。以王阳离的修为,他所布下的云气护罩,即便只是薄纸般的厚度,也足以抵住一位壮汉持铁锤不断击打。何况,他这一十三重云雾护罩每一重都有巴掌宽的厚度,以坚实而论,便是铜墙铁壁也远远不如。 一十三重云雾护罩固然非同小可,怎奈何这道河流竟势不可挡,呼吸间便冲破了十三重云气阻挡,直扑王阳离面门。 王阳离一拉外衣,露出精壮上身,筋肉分明,魁梧壮实,他怒喝一声,双臂泛起青色光芒,功法运转之下,掌心立时浮现两只蛊虫。 噗哧! 王阳离双掌格挡,竟生生拦下了这道河流,劲风鼓荡,座下乌云竟有几分溢散。而他掌心中两只比百炼精钢还要坚实百倍的蛊虫,已然化为了两滩酱汁。 如非两只蛊虫,王阳离这副经过百般锤炼的躯体,怕也要化为肉酱。 忽地,河流当中跃出三条蓝色小鱼,鳞片层叠,姿态优美,只是鱼齿尖利,泛有蓝光,更有一层朦胧雾气。 王阳离哼了一声,张口吐出三团白色卵蛋,迎空破茧而出,成为三只雪白蛊虫,迎向三条小鱼。 忽地,王阳离双目怒睁,往上方看去。 一个足有三丈大小的巨大光轮,正凝结成型,倏然而成,碾压下来。 下方,周岭王面色苍白,喷出一口鲜血,手上一方大印崩开数条裂缝。 大光轮印! 这方大印,乃是周岭王用全副身家与人交换而来的法器,大约两三次次过后,便即毁去,然而,其威力之强,足可碾碎一方小山,寻常云罡之辈万难抵挡。 足以碾碎小山的光轮,缩成三丈大小,尽管仍然巨大,但威能却已是倍增。 这时机掌握得极好。 凌胜不禁暗赞一声,先前林韵施展法术,显然也是借助外力,让王阳离尽力招架,而如今周岭王拿住时机,骤然出手,若是王阳离没有其余本领,只怕便饮恨于此了。 寻常云罡之辈,若是有所防备,也不至于就此殒命,可若是没有防备,想来就要阴沟里翻了船。 只是王阳离已有防备,更非寻常云罡真人,他怒喝一声,腰间赤练大蛇自动脱离,飞扬上去。 这条红色腰带般的赤蛇忽然暴涨,变得粗如大腿,继而又粗了一圈,最后竟有脸盆粗细,长达七八丈,活脱脱就是一头升天的红龙。 那巨轮呈金黄之色,符纹流转,玄奥深沉,缓缓压下,颇有大山碾压之势,令人不禁骇然屏息。 赤红大蛇顶上生角,近乎化蛟,张口嘶吼,牙齿尖利,生生把巨轮卷住,携之升空。 光轮与大蛇纠结缠绕,升腾至数百丈高空,卷动不休,云气翻滚。 周岭王见一击无功,面上几乎失了血色。 恰在这时,林韵的三条蓝色小鱼与王阳离的蛊虫交战一处,只一个照面,三头蛊虫齐齐毙命,然而蓝色小鱼余威仍盛。 王阳离咬了咬牙,把腰间一个黑色布袋张了开来,手上一裹,便将三条小鱼裹在其中。 实际上,这黑色布袋乃是王阳离豢养蛊虫的宝物,其中有他培育许久的诸多幼虫,以此囚禁三条小鱼,亦是无可奈何之举。 当王阳离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忽然面色再变。 其余云玄门弟子,自双方争斗之始,便已蓄势,此时见王阳离疲于应对,看准了时机立时出手,果决凌厉。 娇俏少女使得乃是一道黄色光芒,尽管远远不如林韵的手段,却也有了赵令一颗水雷的威能。 其余几人亦是纷纷出手。 王阳离哼了一声,纹丝不动,任由诸般法术落在身上。 云罡之境,一身罡气足以抵挡许多法术,寻常御气境界的人物,便是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将之攻破。先前林韵与周岭王均是借了外力,手段非同寻常御气高人可比,因此王阳离不得小视,而这几个御气境界的小辈,有何资格让他王阳离正眼相看? 即便云玄门的法术不比一般术法,可这群小辈道行不济,仍然破不得他身周罡气。 “蛮夷之辈,也敢称狂?”白老翁面生愠怒,扬手便是一记拂尘扫面。 那拂尘雪白丝线陡然延伸,刹那间把乌云穿刺通透,千疮百孔。 散乱飞舞的丝线骤然汇聚,卷向王阳离面门。 “来得好!” 王阳离哈哈一笑,仍不退避。 凌胜暗暗皱眉,暗道奇怪,先前王阳离对一众云玄门弟子不甚在意,甚至视而不见,单凭罡气护体已然足以应付。可白老翁这一记拂尘全力迸发,有着此人数十年的道行灌注在内,单单凭借罡气,必然是不能抵挡得住的。 接着,凌胜便明白了。 王阳离抛出了他培育幼虫的黑色宝袋,刹那间便被无数雪白丝线毁去,化为飞灰,其中大量幼虫,虫卵已全数毁去。 至于被收入其中的三尾蓝鱼,业已湮灭,仅有几点蓝色齑粉飞散看来。 林韵面色一白,遭受反噬以致体内受创,嘴角旁溢出几许鲜血,愈发显得柔弱。她微微转头,忽然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白老翁已悄然站在林韵身后,对着她微微一笑。 望着眼前这副和善面容,温和笑意,林韵心里一寒,脸色愈显苍白,惊道:“你……” 白老翁面上带着几分失手的歉疚,也有少许羞赧,口中叹息了生,露出一张关切的笑脸。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也随着温和笑容,悄无声息印在林韵背后。 笑里藏刀! 不知怎地,林韵心中闪过四个字,接着便往前飞了出去,生生撞在岩壁之上,眼前一黑,失了知觉。 众人中修为最高的林韵忽然遭受袭击,生死不知,均是大骇。 正在这时,一声布满凶厉的昂然长吟,猛然响起。 众人抬头,只见一尊符文密布的巨轮,正从高空碾压下来。 谷中的几人,全数屏住了呼吸,几乎凝滞得喘不过气来。 第二十二章 修行不易寿元短,临到头来人必狂 山谷上的乌云早已移位,王阳离收了那条再度缩小的赤蛇,笑意畅然。 巨轮缓缓压下,就在乌云让开的位置中砸了下来。 无数藤蔓为之断裂,巨轮压迫大气,滚滚劲风,凛然如刀。 两三个人躲避不及,被巨轮生生砸入地下,当场化作一摊肉酱。 剧烈劲风席卷,在山谷中来回切割,无数符文从巨轮上面飘荡出来,伴随巨轮压迫而生的劲风,肆意破开众人身周护持之法,伤及人体。 噗嗤一声,娇俏少女身周的黄光终被符文撕破,而后,这一具香软娇嫩的女子娇躯,便在劲风中,遍体鳞伤。 兴许是周岭王顾及自家也处在山谷之中,特意压制了巨轮威力,原本足以夷平整座山谷的巨轮,也只是让山谷刮去了两尺地皮,剥下一层岩壁。 在此过程中,生长数百年的藤蔓自然也被连根拔起,残骸飞扬,一并随着劲风涌出谷外。 山谷中空旷了许多。 巨轮缓缓消散,露出地坑中两滩酱血,见之欲呕。 周岭王手中法印光芒内敛,呈暗金之色,刻印有无数神秘符文,只是上面黯淡无光,裂痕遍布,不禁让周岭王痛惜不已,心想这东西,大约也只能施展一次了。 “周岭王,白老翁,你们这是做什么?”赵令怒喝一声。 周岭王冷笑不语。 白老翁呵呵一笑,随手收回拂尘,顺势一扫,把浑身血污的娇俏少女抹去生机,方才把拂尘收回在手。观他模样,如此风轻云淡,好似只是顺手助人,而非刻意杀人。 取了少女性命的拂尘,依然不染尘埃,洁白如新,白老翁用它掸了掸身上灰尘,平静道:“仅是与王长老做了一笔交易,有何大惊小怪之处?” 赵令似不能置信,颤抖着指住山谷上方,道:“就是他?堂堂云玄门弟子,便与一个化外蛮夷交易,残杀同门?” “是啊,中州大地九大道门之一的云玄门弟子,何等荣耀风光?”白老翁一手抚须,一边笑道:“出身云玄门,见识非凡,得了长辈指点,比之寻常散修,实在高贵万分。一般散修功法低劣,见识浅薄,无论斗法还是修行,总有许多无法触及之处,没有长辈指点,终究还是留下缺陷。同时御气境界,我能够胜过寻常散修,甚至能够在散修云罡真人的手下逃生。” 白老翁微微一顿,摊了摊手,笑着问道:“可我为何要与一个南疆外族交易?” 不知怎地,望着这副依然和蔼良善的笑容,素来桀骜不驯的赵令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一时间竟是不答。 周岭王露出冷笑,拍了拍衣衫。 白老翁哈哈大笑,好生畅快,只是笑着笑着,似乎变得有些狰狞。 “在修行散人眼中,我出身高贵,手段非凡。” “在世俗凡人眼中,我道骨仙风,鹤发童颜,乃是活生生的神仙在世。” 白老翁那道骨仙风的面容上,神色变得好生渗人,只见他狞笑问道:“可在偌大的云玄门,我算是什么?” 赵令一愕。 白老翁再度问道:“你赵令自认天资非凡,如今却也不错,可比起白越这类人物,你算是什么?” 赵令面色苍白。 白老翁语气柔和了些,叹道:“你还年轻,自然体会不到我的苦痛,你可知我今年岁数多大了?” “九十八。”赵令的声音变得沙哑,连他自己也都吓了一跳。 “是啊,九十八。”白老翁语气悲凉,自嘲道:“虽说人生百年,可寻常人也只得数十年,只有注重养生之道,或是平日里暗合养生之道,才能活得百年。而踏入炼气门槛,筋骨舒展,血气通畅,可超出百年之寿,我虽已是御气修为,寿元与养气修为的修行人也相差不多。” 白老翁问道:“你觉得,我还能有几年可活?” 赵令无言以对。 “我还能活几年啊?”白老翁满面苦涩,道:“若是受得宗门重视,尚有延命机会,可我修行一世,也仅仅是御气境界,这般货色,就是死在外头,也未必能有门中长辈在意。” 赵令怔然良久,终于叹道:“你何不努力修行?” “修行?”白老翁哈哈大笑道:“我这辈子驻足御气境界数十年,距离云罡之境遥不可及,难道你还以为,在我区区几年的余生当中,还能突破云罡?” 赵令左右瞧了瞧,只见周岭王面色淡然,已然守住了山谷出口,赵令苦笑一声,问道:“周岭王,你未足五十,百岁尚未过半,难道还没有突破云罡的信心?” “有生之年突破云罡,我倒是有些信心。”周岭王微微一笑,却并未如白老翁那般失态,兴许是他岁数不大,还未临近寿元耗竭的关口,因此心底仍是冷静。 赵令问道:“那你为什么?” “云罡之境,增寿三十。”周岭王道:“云罡真人可活得一百三十年,但此后又能如何?我有自知之明,此生与显玄真君的境界,是无缘了。纵然有天大机缘,成就显玄真君,受宗门重视,在当今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但寿元又得多少?” “显玄真君,寿元一百五十。”白老翁答道。 “现在你明白了?”周岭王问道。 “我明白了。”赵令点头道:“南疆蛊术,可让本命蛊虫吸食自身脑髓,同时也让魂魄寄居蛊虫当中,若有蛊道高人相助,可恢复灵识。你们便是要求取炼制本命蛊的秘法?” “不错。” “即便寄居蛊虫当中,若无人相助,也只是一只浑浑噩噩的蛊虫,与死无异。难不成,还真有蛊道高人愿意助你们恢复灵识?”赵令问道。 周岭王道:“寿元耗尽,反正一死,寄居于蛊虫当中,尚有一丝希望。当然,我寿元充足,大约还能熬过数十年,倒是白老头,他等不及了。” 白老翁哈哈大笑,扔了拂尘,散了鬓发,白丝飘飞,狞笑不止,厉声喝道:“我是等不及了。” “说了这般久,我也等不及了。” 高空中传来王阳离一声淡淡的话音。 众人神色一凛。 第二十三章 剑气伤云罡! 王阳离,这位正主宰众人性命的云罡真人,似乎听得厌了。 白老翁生怕太过拖沓,以至于触怒了王阳离,而他自身业已等不及了,当即出手,风云滚滚。 轰! 雷霆骤响,炸音震荡。 这道声响,竟是从赵令身上传来。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在危机之下,却也懂得暗中蓄势了。 一个车**小的水球倏地飞了出去。 水中蓝光荡漾,气息流转,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白老翁的法术当即便被水雷毁得干干净净,只是这水雷威势不减,仍朝白老翁身上打去。 白老翁虽已疯狂,但躲避还是懂的。在他竭力闪躲之下,水雷终究还是从他身旁擦了过去。 只是白老翁的一条臂膀,却被水雷击中,霎那间湮灭无声。 水雷撞在岩壁上,轰然炸响。 岩壁被炸开一个十来丈大小的深坑,裂痕密布,似如蛛网,无数碎石滚落,正面岩壁隐隐颤动。 赵令一击无功,面无血色,却怒从心起,喝道:“你们为自家延命,把一众师兄弟的性命送给了这南疆蛮夷,然而这蛮夷之辈,可未必讲道理!” “这大可放心。”王阳离的声音从乌云上传下,不无嘲讽地道:“我们南疆汉子言出必行,没有你们中州人士这般多的花花肠子。” 周岭王与白老翁已然把赵令围住。 赵令苦笑道:“二位师兄为了延命,如此作为情有可原,若是换了我,必然也是如此行事的。” “怎么,你是要提醒我们,大家是一类人?”周岭王冷笑一声。 赵令道:“为了保住秘密,你二人必然是要杀人灭口的,这点我倒是明白。只是我还有一事。” “说。” “我先把凌胜那厮宰了。” 赵令厉声道:“若不是这小子,大家未必就会落到这般境地,何况,他数次落了我面子,不杀他,心气难平。” 周岭王微微偏了偏身子,示意他过去。 凌胜就藏身于那巨石之后。 那地方倒是不错,金色巨轮压下时,声势滔滔,适才水雷击打岩壁,石块飞溅,均打在巨石上面,却让躲在后面的凌胜安然无恙。 只是,他的运气似乎到头了。 赵令眼中精芒闪烁,打杀凌胜后便束手就擒? 绝无可能! 便拿凌胜的尸身作为护盾,抛向周岭王白老翁二人,而后竭力逃跑,尽管希望渺茫,却也没得选择。 他叹了一声,手上凝结水雷,往巨石身后走去。 “凌胜,受死吧!” 赵令把水雷扔了过去。 咻! 天空中一道金光,破空而去,凛冽生寒。 山谷中豁然明朗。 与此同时,地面轰然一颤,却并未有想象中的血肉飞溅。 巨石之后露出一个深坑,却无凌胜踪影。 天空上传来一声厉啸,如虎豹怒吼。 挡在山谷上方的乌云被金光撕裂,一分为二。 那剑光疾如闪电,立身云端的王阳离注意山谷下方,竟也一时不察,被剑光所伤。瞬息之间,那金色剑光触及脚后筋腱之处,却从王阳离身前大腿处爆射出来。 堂堂云罡真人,竟被斜斜斩去了双腿。 王阳离仰面倒在身后乌云上,张口怒吼,那一条赤蛇飞速涨大,化作一条十多丈的巨大红蛇,如红龙般飞扬起来。 谷下三人目瞪口呆。 就在剑光刺中王阳离之时,一道身影从上方谷口的岩壁缝隙处飞跃出来,宛如利箭般爆射出去。 空中无处借力,眼见此人就要坠落之时,却又伸手抓住了乌云边角,翻身一跃,跳上了乌云。 凌胜! 这个一剑之后,销声匿迹,不知不觉间被众人遗忘的小人物,在此时骤然发难,一击得手。 本以为此子一道剑气之后,必然真气耗竭,因此再无人把他放在心上,只想争斗落幕之后,顺手宰了他。可却没人想到,此时他居然又发出了一道不逊色于之前的剑气。 纯金剑气,凌厉至极,凛冽无比,纵然是云罡真人,竟也抵挡不住。 说时迟那时快,从凌胜发出剑气,到他翻身跃上乌云时,不过两个呼吸罢了。 凌胜掌中血如泉涌,他一掌按在乌云之上,瞬息之间便与乌云有了一丝紧密联系,心念一动,乌云忽的飞动。 青王神教的高人,素来修习蛊术,以蛊虫代步,比如王阳离的赤蛇,便足以充当坐骑。只有极少有人会凝炼云气,化为云层,从此腾云驾雾。 青王神教的化云之法固然神妙,却有一个致命弱点,那便是凝炼未足百日,容易被人夺取。 这片乌云,必是百日之内凝炼而成。 适才一道剑气把乌云分作两半,一大一小,王阳离倒在较大的乌云上面,而凌胜则约上了较小的乌云,仅半丈而已,论大小还不如一张床铺。 凌胜以血渗透乌云,取得几分微妙联系,心念微动,登时驾云而去。 王阳离怒吼连连,那条赤色大蛇飞空而去,直追凌胜。 就在这时,一道蓝光从下方传来,只取乌云之上。 这蓝光好生迅捷,并且离得颇近。 凌胜皱了皱眉,却未阻止。 蓝光绕在乌云上,随后便有一道妙曼身影尾随而至,正是受伤颇重的林韵。本以为无法幸免,却未想到凌胜居然取得一线生机,林韵催动不多的真气,不顾伤势,借助法术飞跃至乌云之上,把性命安危尽数交到了凌胜手中。 凌胜往后望去,催动乌云朝着山谷下方呼啸而过。 赤蛇怒啸一声,只得降下,可在山谷当中,蛇身太过巨大,唯有缩小一些,这么一来,则又耗了半个呼吸的时间,让凌胜有了喘息之机。 赵令先是一怔,而后大喜,凌胜乌云飞往的方向,正是他前方山谷出口。 周岭王与白老翁二人已是愕然无比。 赵令随手两记水雷把二人逼开,往凌胜的乌云扑去。 说来,一切只在石火电光之间,从凌胜骤然发难,至赵令扑来,只是三个呼吸。 三个呼吸。 凌胜神色冷漠,真气催动剑丹,一缕金色剑气激射而出。 赵令眉心立时被洞穿,怒吼未发,已然仰面倒下。 第二十四章 追逃 朗朗晴空,烈阳高照。 可天空之上,却有两片乌云,不仅如此,更迅速移动,不多时,便消逝于远方天际。 有人偶尔抬头见到,也只是露出诧异之色。 下方的人并未见到乌云之上的人影,自然也不会认为是有人正腾云驾雾。 凌胜驾驭云气,不住奔逃,驾云离开山谷,至今已有半柱香,逃得也算远了,可身后的王阳离依然紧随。 王阳离面色无比阴沉,那道剑气从他脚后跟切入,透出大腿,把他双腿斜斜切了下来。如今膝盖以下的肉已被王阳离亲自动手截去,膝盖以上仍有骨骼,尽管失去了大片血肉,倒也能够补足回来,只是膝盖以下没了骨骼,却是难办了。 这个该死的混账! 赤蛇已然缩小了身子,缠绕在王阳离双腿上,止住鲜血,并把獠牙刺入王阳离大腿,暗渡元气。 一般来说,这等人物被眼中的蝼蚁所伤,并且伤得这般重,应当是无比大怒,大吼大叫,叫嚣着要把对方打成渣滓,然后反过来就被小人物再阴一次,接着就不甘地死去。 可王阳离沉静得有些骇人。 王阳离越是沉默平静,凌胜心底便越是发寒,若是对方失态怒喝,疯狂嚣张,便说明人家失了理智,或是失了冷静,亦或是没了底气,只得用言语激人。可对方如此平静,岂非是说,人家还有后手? 凌胜并不自负,也不觉得自己修行有成,还未彻底巩固根基,修为还未精深,就能跨越一个巨大鸿沟去对付一位云罡真人。先前出其不意都未能毕其功于一役,如今对方有了防备,就更是难以得手了。 《剑气通玄篇》也着实非同小可,这才初入御气境界,剑丹之上也就一个窍穴罢了,剑气就足以伤及一位云罡真人,其锋锐凌厉,让凌胜心中无比满意。 三个呼吸就能发出一道剑气,可凌胜在这半柱香当中,却并未发出剑气。他心里明白,一旦施展剑气,接下来的三个呼吸之间,就没了依仗,也没了威慑。身后这位云罡真人只要看准时机,三个呼吸之间,十个凌胜都挡不住人家一巴掌。 很显然,对方也心怀顾忌。 按理说,剑气如此锐利,消耗必定不小,就是御气巅峰的高人,怕也须得全力运转真气才成。寻常御气之人,一记剑气,足以耗尽全身真气。而凌胜初入御气境界,以常理而论,不可能有这般强横的剑气,即便勉强使了出来,也该近乎于油尽灯枯才是。 可凌胜有剑丹悬于丹田,只要剑丹之内的精金气息没有断绝,他便能够引动真气,用真气调动精金气息,化为剑气。 寻常修行剑气者,以金为主,金主杀伐,化为剑器,可却属锐利之道,而非浑厚,不得持久。因此,有人辅修其余功法,比如水之多变,土之厚重,多种多样。可却使得剑气驳杂,不复凌厉之威。 《剑气通玄篇》则是不同,此功法纯属金系,极具杀伐侵略之性,以剑丹为本源,只要剑丹精金之气足够浑厚,剑气便永远不绝。 凌胜自认天资尚可,却非旷世奇才,而这份异于寻常的《剑气通玄篇》,才是他真正的底气,扫开前路迷雾的利剑。 “你逃不掉的。”王阳离终于开口,神色已然恢复平静,只是声音阴沉得吓人。 凌胜并不回话,只是往下山脉之中降去。 天空广阔,只这般追逐,凌胜自知无法逃掉,也只得借助下方环境遮掩才行。至于林韵,已然重伤昏迷。 赤蛇昂然鸣啸,声震八方,下达山林。 霎那间,猿啼虎啸,鸟叫虫鸣。 山林中一片阴幕迎面而来,凌胜面色微变,猛地拔高,重新飞上高空。 那是一群飞鸟,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汇成一片,迎面而来。 腾云驾雾的速度,要远胜于禽鸟飞行,不多时便把飞鸟甩在身后,只是这么一耽搁,王阳离又近了些。 “我出身蛊术大派,以本命蛊虫操纵虫豸毒蚁轻而易举,操纵飞禽走兽也不在话下。”王阳离淡漠道:“山林间飞禽走兽,毒虫异物倒也不少,你若想领教本门秘术,大可降下山林,去领略一番。” 言语刚落,前方那片乌云便倏地落了下去。 王阳离怔了一怔,而后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先前被山林中一群飞鸟阻住,凌胜心知王阳离有操纵山中鸟兽的本领,因此他也不愿降下山林,哪知山下传来一股无比强劲的吸力,把他生生扯了下去。 王阳离尾随而来,看着隐入山林的凌胜,心道:“山林里虫豸毒蚁无数,我以本命蛊威慑,可操纵自如,任这小子再狡猾,也逃不掉。” 高空罡风吹拂,扑面而来,凛冽如刀,寒意入骨。 王阳离追赶了一路,仍不觉寒冷,不知怎地,到了这里,便有一缕寒气从背后攀爬而上,直袭后脑。 还未反应过来,王阳离便看见了让自己为之胆寒的源头。 那是一条丈许宽大,长达数十丈的扁长状物体,呈粉红之色,自下方山林而来,劈开空气,伴随爆空之音而来,威势至强,无比霸道。 饶是身为一宗长老,步入云罡境界的王阳离素来自负,也不禁面色大变,腰间的赤蛇迎风涨大,狠狠噬咬而去。 赤蛇亦是长达十多丈,有水缸粗细,迎空飞舞而去,与来袭之物狠狠撞击在一处。 噗嗤噗嗤声响接连响起,赤蛇立时被分作数十截,纷纷洒洒而落,仅有一个蛇头仍未死透,飞回王阳离怀中。 本命蛊蛇受创将死,王阳离性命与之息息相关,自然也不得好受,面色煞白无比,头脑仿佛被劈开一般地剧痛。 那来袭之物打在王阳离座下乌云上,乌云立时溃散,王阳离远远抛了出去,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粉色物体的源头。 这是一只青蛙,只是头颅平齐,胸腹大开,就如被开膛破肚一般,从下方袭来的粉色物体,就是这头青蛙口中长舌。 王阳离只来得及把那青蛙的模样收入眼中,眼前便是一黑,紧接着落入另一方山脉中,生死不知。 第二十五章 剑丹两窍穴 这一日,艳阳高照。 有个少年盘坐于大石之上,身材略显消瘦,黑发及腰,其神色平静淡漠,眼中光芒竟如寒夜间的闪电般,既让人感到冰冷,却又让人深觉其中锐利。 凌胜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两月前被人追杀至此,无故坠落,却逃得一命,并且在地矿脉上方修行,颇有进境,白金剑丹之上,已再度洞开一个窍穴。 三个呼吸之内,足以发出两道剑气,可同时激发,亦可接连而发,并且能合能分,合则威力倍增,分则可伤对方两处。 总而言之,凌胜已相当于一个半呼吸就能发出一道剑气,今后再与人争斗,便不会太过被动了。 两个月间,他细细揣摩功法,终于明白另一处玄妙。 他本以为剑丹上面的窍穴,只是对应自己身上的穴位,从哪一位置开了窍穴,剑气便只能在对应的穴位激发出来。只是经过半月探索,凌胜倒是明白了,白金剑丹能够应心意而转动,也能对应其他窍穴。 只可惜,剑丹上面的窍穴却是固定而无法改变,每当转动剑丹之后,窍穴便对应自身另一处穴位,而剑丹上面的另一处孔洞自然也随之变动,对应了其余穴位,而不能固定不变地去对应其余穴位。只是这点算不上太大问题,凌胜也未怎么在意。 凌胜先是猎杀一只野兔,再取些泉水,方才回了矿洞。 林韵昏迷了二十多天,而后醒来时,不知怎地,望见凌胜的目光颇为复杂。 凌胜倒也理解,毕竟二人没有多少交情,而面对王阳离时,大家立场亦是不同。云玄门弟子并未对凌胜施以援手,反而当场翻了脸面,而凌胜在后来也未出手救人。尽管凌胜心里觉得,那时即便出手也只是枉然。 凌胜把猎物与水一并放在地上,淡然道:“恢复得不错,过两天想必就有能力回去云玄门了。” 林韵轻声道:“两月前与王阳离一场争斗,对云玄门来说,你的立场可算不上友好。就不怕我回去告密?” “算不上秘密。”凌胜神色平静,道:“两月前虽然没有友好举动,可对于云玄门来说,我也算不上大凶大恶,即便贵门有人意欲对我不利,总也不会有传闻中的地仙前来杀我罢?若只是赵令一类的人,倒是练手的好材料。至于你,大家无怨无仇,相反,你之前讲述的常识,以及这十多天来把自身所知全数告知,对我来说,用处颇大,也算恩情。当然,我这人气量不大,若是有人害我,自然也不会以德报怨,我素来便是喜欢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 林韵起身整理猎物,先是生火,而后再用清水洗去血污。 云罡境界的人物,被尊称为真人,可腾云驾雾,亦能吸食霞光异彩,足以辟谷不食。 可凌胜与林韵二人仅是御气境界,还无法辟谷,因此这是几日来,倒是凌胜外出猎杀山鸡野兔为食。 “你的修为,又有了增长?”林韵似无意般地问了一句。 “略有所得。” 原本凌胜把真气敛于剑丹之内,就是云罡高人也未必能够窥得奥秘,可随着他剑气凝成,锐气便无法遮掩。修为突破之后,锐利之气更是难以遮挡,一眼便能看得分明。 凌胜心里隐隐猜测,约莫突破云罡境界后,就完全无法收敛气息了,尽管一般人看不出深浅,却能明白凌胜是一位锋芒强盛的修行中人。 林韵低声道:“你不似空明仙山的弟子。” “怎么?” “空明仙山,仙法飘渺空明,灵秀出尘,但你无处不透着锐气,并无空明仙山的功法特点。”林韵抿着唇,静静望着他。 “可我的确出自于空明仙山。”凌胜淡淡道。 得了回应,林韵不知怎地,心里放松许多,只轻声道:“你的功法似乎与众不同,极具杀伐之性,锋芒锐利,以你御气初期的道行,竟能伤及云罡真人,视罡气护照为无物,比寻常剑修厉害得多。并且,一击之后,真气也未耗竭。” “许多纯粹的剑修,尽管锋芒难挡,可终究以锐利为主,真气难以浑厚。因此才有人辅修其余功法,比如五行属水的功法,或是绵长柔和,或是声势浩大,比如五行属土的功法,厚重大气,诸如此类等等。而你不同,你剑芒锐利,五行属金,并未辅修其余法门,但真气似乎颇为浑厚。” “金者,锐利凝炼,而你真气浑厚,两者矛盾冲突,按理说,世上绝无这等功法。可是,你修行的究竟是何等功法?” 云玄门内门弟子,果然眼力不俗。 凌胜盘膝坐地,默默无言。 这个女子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这张颇为坚毅的脸庞,柔声道:“尽管你的剑气锋芒强盛,但一味刚强锐利,也有弊端,须知刚则易折。” 柔和悦耳的声音,如若清涧的流水,让凌胜面上的冷漠也不由稍缓了些,答道:“我明白。” 林韵轻轻点头。 二人均未开口,洞中一时寂静无声。 林韵似有些出身,过了许久,方才串起野兔,架在火上,而后,却又静了半晌,忽然低声道:“我已恢复八成修为。” 凌胜微微睁眼,过了片刻,方才点头道:“是时候离开了。” 林韵盯着火光,淡淡的光芒映在眼中,不知怎地,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凌胜心里叹了声,却不知怎地,许多言语临出口来,全数压了下去,他暗中思索良久,似乎因为修为提升,自己的性子,愈发淡漠,越发冷傲了些。 剑修素来孤高冷傲,漠然无情。但凌胜似乎比寻常剑修更为厉害,随着修为提升,性子同样比寻常剑修冷漠许多。 《剑气通玄篇》。 这是一本怎样的功法? 创造这篇功法的人物,又是何等高人,哪方神仙? 思虑未定,便见林韵望了他一眼,低声道:“这几天来,你整日向我请教关于修行一类的问题,似乎从未问过其余方面。” 凌胜随口道:“那便说一说王阳离。” 林韵暗自叹息一声,眉宇间颇为失落,却只是答道:“王阳离是青王神教的长老。” “青王神教,乃是南疆大派,在南疆地域之中,其地位并不逊色于中州土地九大道门,只是中州毕竟胜过于南疆。青王神教自也比不得道门九大派这等绝顶仙门,但却比寻常的一流宗门要胜过许多。” “王阳离仅是一位外门长老,据说不久前与人争斗,伤了元气,因此……” 林韵欲言又止。 凌胜沉吟道:“我曾杀过一人,似是青王神教的寻常弟子,身怀蛊术秘籍,上面记载:但凡本门者,均有蛊虫代步,如非必要,无须凝云聚雾。意欲腾云驾雾者,须苦练百日,否则不得现于人前,否则极易为人以精血所夺。因此,我才在掌心刺出伤口,收服了被我斩开的这一片乌云。” “原来如此。”林韵恍然道。 “你们追杀王阳离,便是要抢夺他的乌云?”凌胜问道。 “正是,王阳离等南疆异人,近些日来踏入中原,杀孽极深,我云玄门已然颁布法令,追杀此人。”林韵说道:“于是我们几人便结伴同行,对付王阳离。原本,对付一个伤势不轻的王阳离,我等几人足以应付,却万万没能想到,白老翁及周岭王会与之勾结,临阵反戈。” “王阳离已是重伤之身?”思及王阳离那俯视众人的威势,凌胜心底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林韵点头道:“修习蛊术者,与蛊虫本命交修,和剑修的本命飞剑一般无二,只是不如飞剑锐利。但蛊虫却与修习之人的道行息息相关,一位云罡真人的蛊虫,自也是云罡境界,与之争斗,就须得对付一个云罡真人,一头云罡蛊虫。” 凌胜暗自思忖:“若是再遇王阳离,凭借两个窍穴的剑气,逃命足以,但若想胜过对方,希望渺茫。如林韵所说无误,身无损伤的王阳离,再加上一头云罡境界的蛊虫,大约也就是那头赤蛇,这二者配合之下,凌胜就是一心逃命,估计也未必能够逃得性命。” 修行,一刻也懈怠不得。 只是凌胜并非汲取天地间的灵气,亦非初生的朝阳霞气,而是精金之气,虽说在矿脉之中进境不少,但哪里抵得上吸取铁块甚至刀剑来得快捷? 矿脉之中虽蕴含金属一类,可却深藏于地下,而金银铜铁却是实物,刀剑利器更是经历百般锻造,精金之气颇为浓郁。 此番离开之后,凌胜自忖,须得采集大量精铁用以修行,如此,修行进境必然快捷数倍。 凌胜叹了一声,心道:“若是再有那一类白色金属,那便好了。这块白色金属不仅助我踏入养气,更凝结了剑丹,其中蕴含的精金之气,比之于我原本熔炼的钢铁圆球,不知胜过多少。” 原本,凌胜意欲取钢铁圆球,汲取精金之气成就养气境界,今后再熔炼一颗钢铁圆球,充当白金剑丹。若真是如此,剑气怕是没有这般凝炼纯粹,自也不会如此厉害,甚至,几道剑气过后,钢铁圆球所成的剑丹,怕就毁了。 而白金剑丹,精金气息无比浓厚,仿佛无尽一般,凌胜也不知其是否有穷尽之时,但此刻看来,足以支撑自己不断施展剑气,似永不枯竭。 这般想着,凌胜忽然抬起头来,寒声道:“盯了大半天,终于走了。” 第二十六章 灵药与山鬼 近些日来遭受窥视,林韵或许不知,但凌胜感应之敏锐,目光之锐利,比天空中的雄鹰更胜三分。 凌胜修为突破不久,信心颇盛,心态亦是不同,加上性子愈发淡漠,惊惧之心似也悄然磨灭了许多。 若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性子再淡漠的人,也无意送死。 可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仅仅是打量,肆无忌惮地在凌胜身上探视。 接连十多日遭人窥探,凌胜故作不知,如今有所突破,使得心性转变了些,隐忍之意荡然无存,只想与对方会面,即便不与之较量一番,却也不能弱了声势。 林韵依然留在洞穴内,而凌胜孤身一人离了洞穴,直奔矿脉另一处。 前方那位高人大约闲来无事,每日盯着凌胜,这一盯就是几日,偶尔似乎烦了,才有一两日不见踪影,而遭受窥视的凌胜,却犹如芒刺在背,心中虽怒,但也无可奈何。而这些日来,对方仅仅窥视,而无其余举动,饶是凌胜竭力思索,也猜测不出其心中想法。 高人就是高人,住的地方也与常人不同。 轰隆水声,震荡如雷,遥遥见得一条白色匹练,自半空而落,于阳光映照下,显现出一道彩虹。 这是一道瀑布。 瀑布之后有个洞穴,洞穴之后自有高人隐士居于其中。 这是最为常见的桥段,常听闻有樵夫遭遇仙人,受邀入瀑布之后,一日千秋。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只是,这位高人,似乎与寻常隐士稍显不同。 按世间传闻来说,瀑布中段位置的背后,大约就有仙家洞府。可凌胜探了许久,却也寻不到那处洞穴,然而他已确定,这位高人就在瀑布之后。 寻了几刻钟之后,凌胜终于寻到了瀑布后的洞穴。 这处洞穴,仅容得一人进入。而位置,则是瀑布最下方,临近于深潭,却又近于岸边,水气潮湿,幽深阴暗,地下全是淤泥。 这与凌胜心目中的仙家洞府实有天地之别,怎么看,都如老鼠蛤蟆蝙蝠聚居的废弃洞窟。 前方光芒隐隐,凌胜目露精光,缓缓走了上去。 此次尾随而来,凌胜并未想过隐藏踪迹,随着自家修为提升,一身锐气愈发凝炼,就是收敛也稍稍难了些。那位高人,怕是早已发现他尾随在后。 洞穴幽暗潮湿,地面泥泞,一股子湿臭腥味扑面而来,凌胜微微皱眉,脚步却是不慢。 洞穴狭窄了些,凌胜走得颇为吃力,有些位置岩石较为突出,让凌胜只得侧身擦着岩壁走过,不多时,一身衣衫已是脏乱不堪。 约莫过了半刻钟,洞穴通道骤然宽敞,凌胜停下脚步,左右四顾,心下已然明白,自己身处于地室之中。 此地仅有一物。 一朵艳红花儿,娇艳欲滴,光芒隐隐。 “灵药?”凌胜面露沉思之色。 思索片刻,凌胜也不客气,伸手就把灵药取在手中。 “嗯?” 凌胜尾随而来,心下警惕,时刻防备对方设下什么阻碍,可一路上未曾遇见半分阻挡,到了这儿,取走灵药,竟也毫无波澜。 未有想象中的阻碍,一切顺利平静,凌胜心中警惕及防备之意,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让人心底微微发堵。 将灵药放入怀中,凌胜又四下瞧了瞧,此地已然空无一物,便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地室中静了下来。 噗嗤一声,一只手臂从岩壁中穿了出来,臂上黑毛长而密,低吼之后,便见一道庞大身影从岩壁中穿了出来。 遁术。 这怪物形如猿猴,高达一丈,双目金红,其身躯庞大,一身黑毛遍布各处,好似一位魔神。 山鬼,世人尊称山神,乃是难得的天生妖物。若是天地所生也就罢了,可若是世间猿猴繁衍而生的山鬼,却有一个癖好,那便是喜好女色,并且须得是人族少女,更有喜新厌旧之心,每个少女仅能淫乐一年,便会生生吞食。 每年都有少女被山鬼掳掠而去,其下场多是使人叹息。 “不是你。” 漠然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这头庞大怪物毛发耸立,望向洞穴通道处,怒吼一声。 凌胜皱眉道:“盯住我的家伙,要远胜于你。” 怪物大手一挥,地上大量石块尘土飞扬而去,滚滚如浪涛狂潮。 尘雾弥漫,土石轰然压下,轰隆声势,极为骇人。 貌似山鬼的怪物挠了挠脑袋,大约把那人类压死了罢? 咻! 一道金光自尘雾中激射而出,穿透山鬼胸口。 它怔了怔,低头望着那血液喷流的伤口,在抬头看去,却见尘雾因金光激射而形成一条巴掌宽大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则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与寒霜一般无二。 凌胜缓缓走了出来,说道:“山鬼分两类,有天生汇聚而成,是为山野宠儿。有猿猴之灵类所生,天赋异禀的山鬼。前者为天地所生,后者则是生灵繁衍所出。” “只是,你两者皆不是。想必你的父母才是山鬼,而你仅仅继承些许血脉而已。” 凌胜一脚把猛烈挣扎的山鬼踩在脚下,喝道:“你怎会躲在此地?” 这只山鬼后代,似乎并未继承其先辈的本领,只在凌胜脚下挣扎,连连怒吼,却无法开口说话。 凌胜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处岩壁,沉声道:“你引我过来,究竟所为何故?这些日子,你并无恶意,但却不愿现身一见,如今把这头山鬼血裔放在我眼前,是要我如何行事?我对于山鬼这类妖物,可没多少兴趣。” 空荡荡的地室,凌胜的声音与山鬼的怒吼,汇合在一处,四处传言,回音连连,似有人不断重复一般。 “你再不出现,我便宰了它。”凌胜眉宇间闪过一丝煞气。 “怎么,莫非你的本意就是让我宰了它不成?” 依然无人回答。 凌胜冷声道:“自言自语,没多大意思。” 噗嗤! 金色剑气刺透山鬼血裔的脑袋,其双目金瞳,逐渐黯淡下去。 凌胜下手挖去了其眉心间一块软骨,此为山鬼最珍贵的镜骨,生时乃是一身最坚之物,死后则稍微软化,其功效可照破邪异,驱动鬼怪,素来是龙虎山,灵箓天宝宗这等大派制作八卦镜的上等材料。 收了眉心镜骨,凌胜迈步离去,临行前,猛地一个转身。 一道粉色身影从眼前闪过,一闪而逝,再不见任何踪迹。 第二十七章 灵剑宗 山深林密,飞鸟鸣啸,猿猴跃动,野兽低吼。 武池坐在树下,悄悄把玉瓶开了,轻轻一嗅,只觉神清气爽,心底赞了一声,好一瓶凝香露。 自打十天前从那个散修口中敲出了一句话来,从此后当真一步登天也。 至于那位散修小兄弟,嘿嘿,兄弟不正是用来出卖的么?大不了再过几十年去他粉身碎骨的地方拜祭一番,以示歉意。 这深山密林,人迹罕至,居于此地修身养性委实甚好,兴许千百年前真有高人隐居,如此一想,仙丹的消息大约不会错了。 “武池,快些!” 遥遥传来一声呼喊,语气中甚是不耐,隐隐随着清风似传来了一句嘲讽。 武池心底冷笑一声,暗道:“待老子得了这许多丹药秘药,琼丹玉露,日后道行精进,就凭你们这些东西,也配如我法眼?” 心底不屑,但他面上却露出谄媚之色,连忙跑了出去,来到众人面前,讪笑道:“师兄,这天气有些热了,水也喝得多,这憋不住了,实在没有办法。毕竟小弟修为浅薄,还未踏入养气境界,远远比不得诸位师兄。” 一记不大不小的马屁拍了过去,几位师兄面色缓和了些,一人催促道:“快些走了,免得让人捷足先登。” “是是是。”武池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背负长剑,面色冷漠的青年男子冷声道:“此事,可有外传?” 烈阳之下,树叶也为之卷曲,微微泛着焦黄之色,但武池闻听此言,登时如坠冰窟,颤声道:“师兄明鉴,那小子被我灌下了酒,敲出话来之后,就被我拿匕首抹了脖子,扔下山崖,除了咱们宗门,谁也不知。” 青年男子瞧了他一眼,神色漠然。 武池吓得浑身发颤,这位师兄可不比其他师兄,自幼修习的乃是镇派剑法,本命之剑,主杀伐之道,剑气穿透百步,同等境界之下,谁也挡不住他一剑之威。 周围四五位师兄,均是本门内宗弟子,可这位,则远胜众人,乃是灵剑宗核心弟子,修习镇派剑法,地位堪比长老一流,日后前程远大。 但见此人一身青衫,背负长剑,气息冷漠,就如世俗中的剑客,但比之剑客,何止强了千百倍? 武池心里有鬼,总觉着青衣师兄的眼神,似能剥开他心底重重伪装,不知不觉间,便让他一身冷汗。 青衫男子缓缓起身,往前走去。 其余人尾随在后。 山野之间,凶猛野兽,鹰隼异禽并不稀少。 一路上,许多不开眼的野兽凶禽依仗着爪牙锋利,袭扰不断。只是,任何狼虫虎豹均如纸糊一般,在众人手下纷纷毙命,留下残缺尸身,血气弥漫。 武池吞咽一口唾沫,尽管一路上见得多了,可每次见到这般景象,总是忍不住心底骇然,须得知晓,这些狼虫虎豹都是能够将他武池轻易扑杀的凶物。 青衫剑修问道:“还有多久?” 武池恭敬答道:“大约还有三天,便能到达那处洞府了。” 青衫剑修回望一眼,道:“但愿真有仙丹,否则……” 一声冷哼,让武池汗如雨下。 “师兄,前方有个山洞。”忽然,前方一个弟子出声道。 青衫剑修仿若未闻,依然往前走去。 方才出声的陈姓弟子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师兄,我观天色,今夜当有阴雨。如今近乎傍晚,夜间将至,不如就在此歇息?” 青衫剑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陈姓弟子松了口气,说道:“师兄在此稍待,小弟且去山洞中探一探,若是有什么孤狼独熊之类,小弟也好将之打杀,清扫一番,为师兄铺好打坐的蒲团。” 青衫剑修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姓弟子领命去了。 这示好的差事给姓陈的揽下了,武池暗暗骂了一声,只叹自家本事不济,生怕进洞中遇上了什么凶兽,死无全尸。 武池心里骂了十七八句,便见陈姓弟子面色苍白,狼狈地跑了回来,嘴角似乎挂着几缕血丝。武池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姓陈的这类御气高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都给人家打成这副模样,若是自己去了,岂非送餐? “师兄,洞中有个女子。”陈姓弟子捂着胸口,面无血色。 青衫剑修神色平静,问道:“你进去了多久。” 不待旁人回答,武池便回了一声:“也就十七八句话的功夫。” 废话,自打姓陈的进洞之后,他就一直在心底骂人,骂了十七八句,这家伙就给人家打了回来,不正是十七八句话的功夫么? 待得见到姓陈的目光怨毒,武池暗暗叫苦,方才一时口快,根本没有顾虑后果如何,这下给人家惦记上了,今后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青衫剑修哼了一声,起身来到山洞之前,喝道:“洞中何人?报上名来!” “云玄门,林韵。”洞中那女子声音好生悦耳,就如溪边清涧水声一般好听。 云玄门,不正是中州土地九大仙门之一? 众人面色微变。 青衫剑修皱了皱眉,道:“何故伤我宗门弟子?” “出言不逊,言语猥亵,看在太白剑宗与我云玄门同为道门九大宗的情面上,留他一命。”女子声音传来,依然悦耳动人,却多了几分冷意。 青衫剑修冷笑一声,说道:“我灵剑宗的弟子,还轮不到外人教训。” 洞中女子沉默不语。 众人只道对方是怕了,青衫剑修正要开口,忽然,洞中那女子却又说话了:“若是太白剑宗也就罢了,灵剑宗不过是太白剑宗一脉分支,勉强踏足一流宗门的境地,也配与我云玄门相提并论?” 青衫剑修面色一沉,阴冷着声道:“云玄门又如何?死在荒郊野外,也没人为你收尸。” 言罢,他转头问道:“先前你口出何言?” 陈姓修士支吾良久,不敢说话。 青衫修士眼中冷色愈重,使得陈姓修士苦笑一声,只得说道:“小弟只是让她让出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 “让她离开前,伺候师兄。”陈姓修士低着头,照实说了。 青衫修士点头道:“此言极是。” 话音未落,他顺手抽出长剑,往山洞内走去。 “不知云玄门的弟子,比之于我这位灵剑宗核心真传弟子,却又如何?当然,我自也不会介意让云玄门的女弟子在旁伺候。” 其余人均是面面相觑,最终咬了咬牙,齐齐尾随进去。 第二十八章 证方和尚 灭魔指印 凌胜怔然在地,面露沉思。 先前那道身影仅有巴掌大小,粉红色泽,匆匆一瞥似如蛤蟆青蛙一类。 无论这等哪一类生灵,可凌胜却已明白,就是这个粉红色的影子,巴掌大小的东西,盯了自己足足十多日。 对方意欲何为? 凌胜站立良久,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方才转身离去。 那块血淋淋的镜骨,指头般大小,森然发白,沾了血腥更是吓人。 凌胜端详良久,收入怀中。 那个粉色的小身影,引他来此,就是让他收走一株灵药,斩杀一头山鬼的血裔?如若不是,何不阻拦? 可如若真是如此,得了好处的只是凌胜,那神秘身影如此作为,究竟是为哪般? 幽幽的风里,似多了些许血腥味。 凌胜走在山野间,兴许是那一身特属于剑修的凛冽气息四散溢射,使得所有猛兽凶禽为之惊惧,一路上竟无太多阻碍。 终于,在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凌胜顿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头不知出自何处的巨蟒,它盘在前路,蛇信吞吐,双眸碧绿森冷。 这是一头精怪,御气境界。倘若日后它修为有所精进,突破云罡之境,便可称之为妖,腾云驾雾,翻云覆雨。 然而,在凌胜眼中,它已没有来日。 巨蟒张口吐出一股瘴气,呈青绿之色,霎那间弥漫方圆三十尺。 草木枯萎,落叶腐朽。 凌胜微微屏息,带有剧毒的瘴气使他略显晕眩,真气运起后,这才稍微好了些。 轰! 一条水桶粗的巨尾横扫而来。 凌胜心念一动,召出夺自王阳离的乌云,立时腾空,巨尾堪堪扫过乌云下方,使得云层如开水一般滚荡。 一股令人眩晕的青雾使凌胜皱了皱眉,鼻端传来让人脏腑翻腾的腥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一个巨大的头颅从青雾中探了出来。 蛇头张大了血盆大口,积累数百年的腥臭味道喷薄而出,獠牙似长矛一般锐利,森然泛白。 恍惚间,凌胜似见到了吞食苏白的那头蛟龙,王阳离的那头赤蛇大蛇。 腥臭味道将凌胜淹没,使之头发飞舞,眉头紧皱。 就在巨蟒即将把凌胜整个囫囵吞下时,一道金黄色的剑光自凌胜手里激射出去。 巨蟒大张的巨口并未被剑光穿透,只是它的腹部,却已开了大洞,七寸要害被剑光刺透,立时毙命。 凌胜微微一怔。 这头巨蟒,怎这般中看不中用? 凌胜仰天叹了声,眼神骤然沉冷。 天上落下一个指印,形似通透,比水缸更粗数倍,就是指纹竟也颇为清晰。 证方小和尚咧开嘴笑了笑,灭魔指印光芒大放,大有将眼前之人点成肉酱的架势。 灭魔指印,乃是西土禅寺少有的秘法,即便只是前三层的功法,即便他只学得第二层,但论威力,已少有人能够与之匹敌。 在中州土地上,依仗着这一手灭魔指印,堪称纵横,什么年轻俊杰皆成泡影。只是一路上未曾与九大仙门的年轻俊彦交手,让这个六根不净的小和尚颇为失望,可仔细想想,若是碰巧遇上了,以自己御气境界的道行,也比不上那些云罡甚至已至显玄境界的高手。 因此,这一路上,这位杀孽无数的小和尚,只对御气境界的同等人物出手。 十七场争斗,胜得十五,其余二场则败于两个声名不小,出身一流宗门的年轻高手。 自打败于人手之后,小和尚一心雪耻,手下便再无活口。 眼见着这位萍水相逢,无怨无仇的少年,即将毙命于灭魔指印之下,证方愈发兴奋。 每次犯戒,无论杀戒或是淫戒,总是这般令人兴奋。 一丝不安凭空浮现,证方小和尚如遭雷击。 他引以为傲的灭魔指印,其前端陡然绽放金芒,而后…… 灭魔指印,寸寸崩毁。 蓬的一声,证方的食指化为齑粉,小臂炸裂。 惨嚎声起,证方一个翻跃,踉跄逃开。 凌胜呼吸平静,眼中亦无波动,就这般看着对方逃去。 三个呼吸…… 凌胜并指成剑,自食指与中指前端激射剑气而去。 小和尚汗毛乍起,心生警兆,只是自家身躯反应,又怎能与剑气相比? 两道剑气同时穿过小和尚胸腹之间,爆出两团血雾,这个气焰嚣张,一眼不和便大开杀戒的小和尚,立时坠落。 证方咬着牙,心下苦笑一声,此番算是栽了,谁曾想到这点子如此扎手,莫非对方是云罡真人一流隐匿气息,伪装成御气境界? 小和尚扬起一张清秀脸庞,意欲抬起头来。 一只脚踏在光头之上,鞋上泥土积了浓厚一层,这么一踩,就让晶亮的小光头立时布满泥浆黄土。 “和尚,说话。”凌胜淡淡道。 证方面貌清秀,素来聪敏,自也不是傻蛋,人家要他说的什么话,他自是心知肚明。这般想着,不禁有些自得,人家一看他这聪明相貌,就知他不是什么傻蛋,也不多说废话。 落于人手,生死由人操控,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资格,为了免去受苦,证方只得低头,老老实实地说道:“一时见猎心喜,切磋一番罢了,道兄何必当真?” 凌胜俯视下来,脚下用劲愈发重了。 证方低声道:“道兄,小僧确实动了杀意,但这仅是习惯使然,并非特意针对于你,毕竟一场争斗下来,大家结了仇怨,斩草除根较为干脆一些。” 凌胜将这和尚的光头,生生踩入泥浆之中,任他挣扎,过得半柱香后,这才稍稍放缓,让证方和尚得以喘息。 尽管凌胜并未直接开口,可举动却更为可恨,证方和尚吃了苦头,脑子自然好使得多,连说道:“小僧明白,这就说,这就说,你轻点儿。” “干什么来了?”凌胜问道。 “寻宝。”证方说道。 凌胜默然片刻。 证方暗暗叫苦,只得道:“听闻这儿有……” 他顿了一顿,手上翻动,瞬间翻出一个铜镜,洒出大片佛光。 锁魂佛镜! 乾坤变色,四野均似染上了一层金光,凌胜只觉身上压了一层山岳,面色苍白,双眸却似闪电。 “这是佛门神通,还是佛门宝物?” 凌胜食指点出剑光,撕裂天地。 山野青葱翠绿依旧,黄金色彩尽数褪去,地面上坠落一块铜镜,上面已裂开一条缝隙。 证方这狡猾的小和尚,早已起身逃跑。 凌胜哼了一声,又是一道剑光飞去,往小和尚双脚上划过。 证方往前扑倒,双脚皆已离体而去,断口处鲜血如泉涌,涩然笑道:“大家小打小闹,道兄出手怎这般重?” 凌胜接连两道剑光,一道破了铜镜,一道削下证方双脚,三个呼吸未过,正是孱弱之时,证方如若趁此机会,倾力一搏,凌胜必然无幸。可惜这和尚太过谨慎,生恐再度惹怒了凌胜,便不再反抗,倒是让凌胜得了喘息之机。 凌胜只觉三个呼吸过后,真气运转,已然圆融,足以调动剑丹之内的真气,这才走上前去,说道:“不重,至少留了你一命。我颇好奇,你来深山,追寻什么宝物?” 证方苦笑道:“听闻此地有颗仙丹,临近出世,小僧得了独密消息,因此便来寻宝了。” 凌胜问道:“宝物位置在何处?” 证方支吾两声,含糊不清。凌胜一脚踏在他双腿断口处,证方双目圆睁,目露血丝,却又不敢叫喊出声,只得憋在口中,致使两腮鼓起,就似活生生一头蛤蟆。 证方心里咬牙切齿,只想积蓄佛家真气,再来一记灭魔指把凌胜挤成酱汁,却又苦叹一声,自家最为依仗的灭魔指威能强悍,但凡出手,无不建功。却被人家轻易破去,纵然再来一记灭魔指又能如何?还不如留下些许余力,正可作为底气,不至于真气耗尽,束手待毙。 小和尚龇牙咧嘴道:“就在这附近,具体位置,卖消息的小王八蛋也不知。” “什么宝物?” “一颗丹丸,别踩,别踩,疼死小僧了,那是一颗堪称造化的仙丹呀。” “仙丹?”凌胜稍稍松了劲力,忽然心生杀意。 小和尚咧嘴一笑,煞是妖异! “触地印!” 证方四肢百骸齐齐崩毁,血雾弥漫,一个法印便按在了地上。 轰隆巨响骤然炸响,脚下大地凭空陷了三尺,周围大树连根拔起,尘灰石块受到震动,弹跳而起,离地数尺之高。 证方不惜自毁身躯,施展更高一层的触地印,只是自身真气不济,四肢百骸受到反噬,以至于崩毁,也使得法印仅结了一半,威能不足完整印记的两成。 但仅是两成触地印的威能,已然有了崩山之威。 凌胜脚底发麻,几乎没了知觉,所幸及时召出乌云,腾上半空,否则必然被触地印震废双腿。那时若倒在地上,只怕就是血络错乱,内脏移位,就地毙命的下场。 再看证方,躯体如破烂的麻皮袋子一般,几乎成了一滩肉酱,竟已是毙命,可如此狡猾,胜于狐狸的小和尚,真就寻了自取灭亡的道路? 凌胜抬头望去,只见遥遥一片黄雾,迅速飞离。他手上一点,有剑气破体而去,刺过黄雾。 黄色雾气立时黯淡,缩成巴掌大小,去得愈发急了,瞬息间不见踪影。 这黄色雾气,大约就是林韵曾说过一次的佛门舍利了,约莫是这和尚本领不济,舍利仅是雾气模样,亦唤作舍利云。凌胜心里这般想着,把视线投到和尚的尸身上。 这家伙虽是和尚,大概也不是正经和尚,两人素未谋面,无缘无故就能心生杀意,意图置人于死地,只怕也不是善类,想来杀人夺宝的事情干了不少,身上的宝物不知是否被震坏了? 小和尚得到消息,前来此地寻宝,不知他是否杀人灭口,以防消息泄露?倘若没有灭口,消息外泄,这儿大概就要热闹几日了。 还有,那头巨蟒,为何会相助于他? 第二十九章 苦斗 青衫剑修面容阴沉,背上的长剑已握在手中。 在他身旁,躺下了两人,生机已灭。 武池那家伙没多大用处,早早躲在一旁,吓晕了过去。陈姓弟子与其余两人各自配合,对付那女子没多大指望,也只能自保而已,时而骚扰两下,为青衫剑修创造机会。 自从进了洞中,直到出了洞外,青衫剑修至今已使出三剑。 平日里,只需一剑便能解决对手。若是较为厉害的,三剑过后即便没能分出高下,但也不至于三剑无功。更何况,他身为剑修,纯粹修习金系仙法,讲究凝炼锋锐,一击毙杀,因此真气并不浑厚,只是极为凝实。 一般六七剑就能让他真气耗尽,但剑修极为厉害,极少有人能够抵得过他三四剑。因此大多数时候打不过就跑,从不纠缠。 青衫剑修暗叹道:“这女子还仅是一个内门弟子,而我已是灵剑宗的核心弟子,竟只能拼个旗鼓相当,甚至我手下已折损二人。论修为,我与这女子相差不多,可我毕竟身为剑修,斗法的本领,远胜同等级数的修道之人,却拿不下一个云玄门内门弟子。莫非,九大仙宗的传承底蕴当真远胜于我灵剑宗这类一流宗门?” 他本是极为傲气的人物,在宗门之内也仅忌惮寥寥几人,至于其余人早已不在自家眼内,甚至,寻常御气境界的人物,亦是视若等闲。在他眼中,能够与自家争斗的,也就只有云罡真人一流。 可如今,一个御气境界的女子,却让他三剑无功,甚至折损手下两人,让这位心气极高的人物阴沉着脸,也阴冷着心。 这一刻,他不惜放下傲气,对着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 曾几何时,一人一剑杀人无数的剑修,竟也要旁人配合? 他涩然一叹,剑上泛起悠然青芒。 先前争斗时,因山洞狭小,几人动手颇为不便,便逼出了洞中那名唤作林韵的女子,至于那二人,便是引出林韵时被她所杀。 青衫剑修自恃身份,出了一剑,未见成功,便不动手,只道二人被杀,这才知道厉害,接连出了两剑,居然被林韵生生挡下,令他自觉受辱。 咻! 一道蓝色匹练抹过一人脖颈,立时断了这人生机。 陈姓弟子心里一慌,连忙放出手中符剑,吹了一口雾气,符剑立即涨大,通体炽红,飞射过去,竟生出熊熊火焰,好大声势。 林韵轻哼一声,蓝色衣袖微微一抖,裹住这柄火焰符剑,而后就有水浪迎头浇了上去,把火焰浇熄。 符剑声势虽大,威力却有些不符,被水浪一淋立即熄灭。 林韵轻喝一声:“天河流散。” 水浪如涟漪般四散开来。 另一人躲避不及,被水浪淹没,才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而后水浪一挤,当即毙命。 就在这时,林韵面色微变,偏头一看,却是一道青幽剑芒飞射过来。林韵正施展法术,汇成水浪,已无力挡下剑芒,只得避开。 这才避开了剑芒,林韵便觉肩头一痛,竟是青衫剑修跃上半空,自空中一剑刺中了林韵肩头。 林韵身为云玄门弟子,又与凌胜相处甚久,自是知晓纯修金系仙法的剑修是何其厉害,因此在瞬息之间便就地闪了开去。 这么一闪,剑刃在她身上便裂开了一条更为深长的伤口,鲜血淋漓,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霎那间染红半边身子。 尽管伤了林韵,却未能一击斩杀,青衫剑修铁青着脸,心底想着,此番解决了这个云玄门的女弟子,便把姓陈的这小子,以及那个什么武池的外门弟子一并杀了,以免在外污了名声,惹人笑话。 林韵峨眉紧蹙,清美容颜上失了血色,原本如玉石般晶莹的肤色亦已似白纸一样苍白。她捂住肩头,奈何伤口却是从肩处撕开,直到小臂,深达三四寸,险些把骨头也一剖两半,这般深长的伤口,此时如何捂得住,如何止得住血? 凌胜也不知去了哪儿?只怕是赶不及回来救人了。 “也不知我死之后,他是否会为我报仇?又是否会为我伤心?” 林韵神情恍惚,苦笑出声,喃喃道:“他或许会为我报仇,而后叹息一声,但……却只怕……未必会伤心罢?” 她暗叹一声,柔指拈住三片蓝色玉符,甩了出去,迎空变作三尾蓝鱼。 这化虚为实,凭空造物的本领,却是地仙之辈才有。幻化生灵则是显玄真君方才得以接触。但林韵这几片玉符,却是师傅所传,能够模拟显玄真君幻化实物的本事,但却远远不如显玄,大约只是御气巅峰的威能。 不久前她曾以此术对付王阳离,但王阳离尽管重伤,毕竟也属云罡一流,因此这玉符化鱼的法术,被王阳离轻易破去。但对于其余人来说,这道术法的威能,仍是不可小觑。 再者说,这已是林韵最后的手段了。 三尾蓝鱼活泼跃动,于半空中游荡,似在水中一般,游过一处,就有涟漪阵阵。其中一尾撞在了树木之上,却似游过水中一般,毫无阻碍,从树木另一处游荡出来。 可那棵树木,随后便化为齑粉,纷纷洒洒。 青衫剑修略显骇然,用剑把脚下两具尸体挑了开去,只见两具尸身被蓝鱼轻轻穿透,化为血沫。 趁此机会,他施展真气,附在剑体之上,一剑穿过两尾蓝鱼,而另外一尾蓝鱼还未近他身子,青衫剑修便已化作一道轻风,倏地来到林韵面前。 青衫剑修持剑刺向林韵眉心,望着那张清雅淡美的绝色面容,心中竟无半分怜香惜玉之意,冷冷道:“我一生修剑,虽有败绩,却从未败于女子手里,更未曾有这等耻辱。” “今日,以你芳香之血,洗我奇耻大辱!” 他怒喝一声,剑上青芒大涨! “你若不死,何以平我心中怒意?她若死了,我又当如何?” 树林一旁传来声音,犹如剑锋般寒冷,彻人骨髓。 青衫剑修心中腾起寒气,调转剑刃,如临大敌,瞬息之间,额上渗出点点冷汗。 第三十章 斗剑! 林边抛出一物,往青衫剑修头顶而来。 青衫剑修随手一剑把它斩成两半,定睛一看,却是那陈姓弟子,心里登时气得险些炸了。尽管他早已想着此事过后,便杀人灭口,可似在外人手里,对于他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实是奇耻大辱。 树林旁走出一个青年,面容清冷刚毅,双目锐利如锋,其一身衣衫甚是破旧,手上提着染血的包裹,分毫不掩的杀意全数倾注于青衫剑修身上。 林韵轻声道:“凌胜。” 凌胜淡淡望她一眼,见她半身染血,容颜惨白,身子似在轻轻颤抖,面上虽无表情,可眼中却闪过熊熊怒火。 眼前这个手持长剑的青衫修士,有着与凌胜一般无二的气息,同样真气凝炼,同样有冷漠寒冰之意。凌胜暗忖,这人大约也是一位剑修,纯修习金系仙法,并无辅修其余功法,因此剑气才会这般纯粹锋利。 凌胜还是初次遇上剑修,尽管他自己便是一位不使剑的剑修。 眼前这位青衫剑修,论真气修为,大约于林韵相差不远。按凌胜自己的划分,对方也就等同于自己在剑丹之上开出七八个窍穴时的修为。 单纯按修为来算,那个与苏白斗法的家伙,算是凌胜所遇最为高深的人物,其修为已是云罡境界,只怕比全盛时的王阳离更要稍胜一筹。至于空明仙山的施长老,他未曾见过对方发威,因此难以揣度。 可修为深厚,并不代表本领高强。 以斗法本领而言,苏白乃是凌胜生平所见最为厉害的人物,就是云罡境界,在他面前也似土鸡瓦狗,如切瓜剖菜一般简单。若不是被那位不知来历的云罡真人用阴损之物秽了仙剑,苏白也不至于让凌胜捡得便宜,就是被人秽了仙剑,不也将对方杀得半残了? 与苏白斗法的那家伙,可屈居第二,身为云罡真人,修为深厚,虽说比之苏白如云泥之别,还是靠了阴损法子才能脱身,可毕竟要比王阳离胜过许多。 至于第三,大约就是王阳离这家伙了。 而第四个…… 凌胜冷笑一声,斗过才知。 剑修素来胜过同等修士,对方的厉害,无须质疑,就连九大仙宗的云玄门内门弟子林韵,竟也被对方逼上绝境,可见这人何等厉害,一般的御气巅峰,怕也只能望风而逃。 只是凌胜也非寻常修道人,尽管只开了两个窍穴,但剑气的威能,凌胜自信足以对付同等境界的剑修,无论对方修为是否胜过自己,只要未达云罡之境,他便无须畏惧。 不知,是这人的剑芒厉害,还是我的剑气锋锐? 凌胜冷笑了声,食指点出一道金芒,剑气破空。 青衫剑修冷哼一声,长剑朝前方一刺,青芒透出剑刃,迎向金色剑气。 两者于半空相触,立即溢散,化成劲风席卷。 剑芒剑气均是无比锐利的精金气息所化,尽管崩散,却也极为锐利,所化的劲风就似无形利刃,把方圆数丈来回切割。 空气中泛起无数裂痕,大地似被水牛犁了数百遍,如蛛网般的地缝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树木,花草,霎那间化成无数巴掌大的木屑,满空飞舞,而后又被溢散的细碎剑气搅得更为细小,宛如粉末,纷扬飘洒。 这仅是一道剑气,一道剑芒。 紧接着,凌胜再出一道剑气,青衫剑修随之一剑生芒。 又是剑气与剑芒之间碰撞。 二人立定不动,以剑气争斗。 方圆数丈,以千疮百孔四字不足以描述,满目疮痍亦稍嫌美化此地,不堪入目勉强形容。 二人剑气剑芒相触即散,堪堪斗了个旗鼓相当,但溢散的余威,却将此地彻底毁去。 凌胜皱了皱眉,心道:“我这剑气竟无法胜过他这剑芒?” 这般想着,忽觉自己贪心不足,毕竟对方虽与自家同等境界,但修为却是深厚了许多,何况这人并非寻常修道人,而是远胜常人的剑修,能够斗个平分秋色,倒也接受得住。 凌胜虽是这般想,可青衫剑修却是脸色铁青,他身为剑修,素来未曾把修为低于自家的人物放在眼内,自修行有成以来,哪次不是以弱胜强? 今日,有个修为远不如他的青年,居然能够抵挡得住他的剑芒,甚至,他即便不愿承认,却也只得叹息,自己并无把握胜过对方。尽管他并未自大得认为自己无敌于同辈之人,但在他眼里,除了那些盛名远播的仙门弟子外,一流宗门里也就寥寥几人能够胜得过他。 只是,这个不使剑,却能施展剑气的家伙,是从哪个疙瘩里跑出来的? 青衫剑修面容阴沉如水,今日以来,他似乎一直阴沉着脸,阴冷着心。怒喝了声,他剑锋前指,激射剑芒。 凌胜自也不甘示弱,同样以剑气相抵。 青衫剑修又是一剑。 凌胜食指飞射金光剑气。 剑气剑芒相互消散,溢散的气息在方圆数丈之内来回席卷,每一寸土地,均受到不下于千次切割。 青衫剑修再出一剑,忽然脚下一颤,浑身乏力,骇然发觉自家真气竟已耗尽。剑修者,真气凝炼却不浑厚,久斗确实不甚明智。 他抬头望去,登时目眦欲裂,怒吼道:“怎么可能?!!” 凌胜指尖泛出淡淡金光,映在面上,阴晴不定,映在眼中,如杀意般闪烁。 青衫剑修颤抖着嘴唇,苍白脸庞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一个御气初期的家伙,真气远不如他,居然接连发出剑气,竟似无穷无尽,他已然真气耗竭,可对方仍然未露颓势。 武池悠悠醒来,揉了揉发痛的头颅,抬头一看,目瞪口呆。 那个无比骄傲,气息冷漠,性格孤僻的青衫师兄,恃才傲物的典型人物,居然被另一个年岁不大的青年用金光劈成了两半。 散落的内脏,喷溅的血水,好生骇人的一幕! 那个施展金光剑芒的青年把视线转了过来。 武池张大了嘴,立时晕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雄立天下千万年,举世共尊太白宗 凌胜轻轻望了林韵一眼,见她半身血色,眼中闪过怒色,面无表情,上前把几人身上搜了遍,包括被劈成两半,景象令人几乎呕吐的青衫剑修。 最终,武池的身上同样被翻了个干净。 取出一个瓶子,凌胜打开瓶塞,轻嗅一下,心中松了口气。 凝香露,富含灵气,有助修行。打坐之前只须含住一口,其中灵气便能随真气运转,渗入真气之中,增厚修为,待得一夜之后,这一口凝香露便化作清水。 若仅是增厚修为,倒也不甚珍贵,但凝香露却有疗伤奇效。 一直以来,凌胜只听林韵讲述修行,至于其他方面,诸如丹药阵法等,却是没有多大兴趣,而这凝香露,恰好是林韵偶然提起的少数外物。 凌胜走到林韵面前,忽然弯下腰去,把她横抱起来。 林韵面色嫣红,微微低下头去。 入了山洞,凌胜便将她放下,把伤口周围的衣衫撕开,只见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呈现眼前,从肩处直到手臂,皮肉外翻,隐约见得森然骨骼。如非林韵真气护体,止住了鲜血喷涌,此时只怕早已殒命。 凌胜将凝香露倒在手里,悄然一震,便化作水雾,洒在林韵伤口。凝香露虽是颇为珍贵的药物,但凌胜却丝毫不吝啬,直到整瓶凝香露全数倒尽方才罢休。 他面上虽无表情,但动作轻柔,与之前所见的刚强冷漠截然不同,洒上凝香露时,不知是否错觉,他身子好似微微颤抖,直至把整瓶凝香露耗了个干净。 恍惚之间,林韵微微露出几许笑意,伤口疼痛似也缓了许多。 凝香露虽非仙药,但也不俗,洒上之后,便有见效。并且,凝香露所化的水雾将林韵身上血污也清洗了不少,露出几许雪白凝脂,晶莹如玉,肩下若隐若现的起伏弧线,更让凌胜略显尴尬。 林韵红着脸,悄悄提起衣襟,遮住了那一抹诱人凝脂。 凌胜静了静心,问道:“这些人是谁?深山野岭,哪来的修道人?” 林韵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只知他们是灵剑宗的人。方才与你相斗的那人是一位剑修,攻击凌厉,胜于同等境界之人,所幸我修习的云玄门功法虽非绝顶,但也属上乘,这才能够坚持。” 凌胜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人剑芒甚是厉害,不在我剑气之下,只是他过于骄傲,意在用剑气胜我,以至于高估自己,后力不济。倘若他灵活应变,只怕我二人的下场便须得调换了。” 林韵颇显嗔怒地望他一眼,道:“你不也是用剑气跟他争斗,意在以剑气胜他?” 凌胜微微偏头,转而说道:“话说,这人的修为不在你之下,身为剑修,居然与你斗了这么久,看来你也不逊色。” 林韵说道:“我毕竟是九大仙宗,云玄门的弟子,虽只是一名内门弟子,但也要胜过那些二三流门派的长老,至于一流门派,也就是核心真传弟子才能与仙宗的内门弟子相提并论。这人大约就是灵剑宗的核心弟子,修习功法也属一流门派的上乘法决,本领好生凌厉。若是我并未受伤,倒是不惧,可如今修为未复,他又派人在旁扰我,因此……” 凌胜皱眉道:“这么说来,若是九大仙宗的修行者,同等境界之下,还要胜过此人?” 想起自己与青衫剑修仅是斗个平分秋色,而这青衫剑修还属稍次一流的人物,凌胜心头略微不畅。就连号称空明仙山未来中流砥柱的苏白,都有小半条命是死在自己手里的,这还比不上寻常的仙门子弟? “是的。”林韵道:“仙门与寻常宗门,其中差距极大,但这灵剑宗乃是太白剑宗一道分支外宗,虽是一流宗门,但在一流宗门里也属前列。此人身为灵剑宗核心弟子,你能以弱于此人的修为胜过了他,已不逊色于仙门子弟。” “太白剑宗?这名字好生狂妄!”凌胜眉间一挑,说道。 剑者属金,而金属白色,此宗门取太白二字命名,自是狂妄过甚! 林韵苦笑道:“这青衫人身为剑修,剑光锋锐,只怕也是以弱胜强的人物,故此心高气傲。而你的修为比那青衫人要稍逊一些,但却能够胜得过他,又是剑修出身,我本还以为你是太白剑宗的弟子。只是听你这话,看来你还对太白剑宗不甚了解。” “太白剑宗,传承悠久,自上古至今,雄立人世千万年,为天下共尊。” “放眼东海西土,南疆北极,神州中原,无数修行门派,最为繁盛的,自是中原大地九大仙门,而太白剑宗被尊为九大仙门之首,亦是天下无数修行门派之首。” “太白剑宗位于西蜀仙川,临近佛门西土,为剑仙圣地。每一代仅收徒数十人,均为世间奇杰,但在太白剑宗,却只是寻常弟子,而核心真传弟子,更是屈指可数。宗门上下,加之掌教及长老,也不足八十。” 林韵眼中泛起几许崇敬,望了凌胜一眼,缓缓说道:“就是这个不足百人的门派,却雄立天下千万年,无人敢有异议。” 凌胜怔怔良久。 虽说修道人清心寡欲,那也只是隐士人物,一般来说,七情六欲总是免不了的。太白剑宗雄立世间千万年,就真的没有人心生不满,就真的甘心屈居于太白剑宗之下? 有,必然是有的! 只是,这个宗门,仍然矗立世间,已然过了千万年,依旧强盛,如日中天。 林韵叹道:“可惜,修习剑类者,多属桀骜不驯,太白剑宗亦不例外。整个宗门上下,均是亦正亦邪,行事随心所欲,一言不合拔剑相向。但因太白剑宗太过厉害,以至于无人胆敢斥责,只得尊为正道第一宗,用这等声名让它偏向正道宗门。” 凌胜不禁心生敬意。 在凌胜眼里,正道之人讲究规矩,以正义标榜自身,宁折不屈,但凡有半点违背正义的事迹,便是粉身碎骨,形神俱灭,也万万不会屈服。让他们向妖邪异类妥协,比杀人更难万倍。 可太白剑宗满门上下,分明是亦正亦邪,随心所欲,却让这些自号为宁折不屈的正道人士放下身段,放下原则,尊之为仙宗之首。 这个数十人的太白剑宗,该是何等厉害? 第三十二章 问讯 武池悠悠醒来,见那杀神抱着佳人进了山洞,心下暗松,悄悄起身,往树林里逃去。 忽的,他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面上温温热热的,什么东西? 武池定睛一看,如遭雷击。 不知过了多久,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猛地一鼓,往一旁不住呕吐。 他眼前的,是半具尸身,正是那位骄傲无比,冷漠无比的青衫师兄。血腥扑鼻,景象骇人,还有一些血块甩到了他脸上,使他不住呕吐。 再看绊倒他的东西,不正是洒落的内脏? 武池吐得苦胆水也出来了,他微微抬头,就看见了一双腿,接着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这双脚不就是那个杀神的? 武池再度“醒来”时,就对上了一双酷若寒冰的眼睛,心底暗暗叫苦,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嘿嘿道:“这,这位师兄……” 凌胜道:“不要叫得太过亲热,我可不是你师兄。” 武池讪讪一笑。 凌胜瞧着这家伙也不像证方那样的明白人,而且,证方那和尚不也有许多不明智的举动么?于是,为了省去功夫,凌胜便直接问道:“说罢,你们来这儿总不会是游玩山水的,所为何事?” 武池自觉性命掐在人家手里,因此一身心眼暂且闭了,老实答道:“寻宝。” 凌胜皱眉道:“莫不是仙丹?” 武池陡然抬起头来,惊道:“莫非你也是为这仙丹而来?” 凌胜并未答他,只是低头去看脚边的包袱,这是从证方尸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倒也不多,三本书册。 只是一本残缺的《佛门指印秘本》,以及一本《降龙伏虎经》,还有一本佛家修行功法《佛王经》。 然而,在《佛门指印秘本》这册十几页的残书里,却藏了一页僧人的游历笔记。 恰好,这页游历笔记,正是讲述一位老僧人徒步行走天下,游历四方时,在一处山脉遇见仙丹的事迹,只可惜老僧与仙丹无缘,只得擦肩而过,笔记中不无遗憾叹息。 大约是证方得了这页笔记,又听闻仙丹消息,这才赶往此地山脉。 凌胜望着眼前这小子,年岁不大,估计跟自己相差不远,只是眼前这小子贼眉鼠眼,好生滑溜的模样,让凌胜心里不由腾起一个好笑的念头,但念头一起,凌胜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喝道:“小子,仙丹消息是从你这儿散布出去的?” 武池面色刷一下惨白,连连摇头,哀嚎道:“冤枉啊,冤枉,是谁编排我来着?这位师兄,不,前辈,我……” “不想受苦,就痛快些说出来。”凌胜见他这幅模样,如何还不明白,当即喝了一声。 武池还要狡辩,只见凌胜眼中闪过寒光,登时让武池苦笑一声,低头道:“这消息确实是我散布出去的。” 凌胜心里莫名升起的念头,经过这么一诈,竟是证实了,让他自己也不禁暗道运气。 武池低声说来:“这消息是出自一个世俗间的少年,他家传一物,常人难辨,这少年的先辈醉心于修行,只是没有仙缘,终身只能揣摩世俗典籍,在炼气门槛之外徘徊。少年认为,他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兴许就是一件有关修行的宝物。” “这少年也艳羡修炼之道,故此,持着这家传宝物四处游历,每逢道观佛寺,或是神庙仙山,总会前去拜访,请求高人指点。只是修炼之士大多不去理会凡人,世间招摇撞骗者众多,或许也是他运道不好,游历两三年,持着一件家传宝物,居然没能遇上一个有些本领的修行之人。” 凌胜问道:“然后,便遇上了你?” 武池点头道:“是的,我一见此物,便知这并非修行之物,更不是什么仙丹秘药,而是一个暗藏玄机的器物。我虽修行未成,但毕竟还是灵剑宗的外门弟子,凭借自家一些触类旁通的技巧,便开了此物,取出其中纸张。” “原本,我也是未怀恶意的。但这少年看了纸张,却无比高兴,把其中内容说了。”武池叹道:“其中讲述此地孕有仙丹,更有仙丹功效,我这一听,便……” 见他住口不说,凌胜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行善还是作恶,但你最好放聪明些,一并说出来。” 想起对面这人可不是善类,武池心怀惧意,连道:“我生恐仙丹消息泄露,便下了毒药,杀他之后,推入了悬崖。而后,便用这仙丹消息,得了些许好处。” “你把消息卖了?”凌胜问道。 “是的,我在墟市里写了丹丸消息,并说出效用,但却未言明仙丹。”武池说道:“我只把消息卖了几人,便发觉已然有人盯上了我,于是立马抽身离开。” 大约就是如此,证方和尚才没能杀人灭口,否则,以证方和尚如毒蛇般,见人就咬的性子,这家伙哪里还有命在?凌胜眼露恍然之色。 “后来,我便回到宗门,把消息上交宗门。据宗门秘闻,一位显玄境界的太上长老正值晚年,岁至一百五,几近坐化。恰好这仙丹有增长修为,更有增寿的效果。然后,宗门立马派人来取仙丹,为免有变,分成两路,一强一弱,以备奇特情势。” 凌胜听了半晌,说道:“你小子倒是聪明,清楚自己回宗禀报之后,宗门就会派人来取仙丹,于是,你在此之前先一步把消息散出去,得手一些好处。我倒好奇,倘若你那位寿元将近,等着仙丹续命的太上长老要是知道此事,是否会将你千刀万剐?” 武池苦笑道:“师兄说笑了,我这外门弟子何曾被宗门放在眼内?即便上报仙丹,纵然宗门最后得手,我最多也就提高一些地位。至于修行一途,只怕没人愿意管我,若不乘此机会得手一些好处,日后也没法修行。” 凌胜问道:“灵剑宗两路人马,一强一弱,强的那一路人,有何等人物?莫不是连那位显玄太上长老也来了?” “太上长老临近坐化,以秘术封印自身,难以动弹,而我灵剑宗固然位在一流宗门前茅之列,但毕竟不是仙宗,显玄境界的太上长老也仅三人。另外二位太上长老游历世间,难以寻找,因此,也只是派来了七位云罡真人。”武池说道。 “七位云罡真人,阵势不小了。只怕这等阵势也容易被人盯上,这才有了你们这些较弱的一路人马。” 凌胜沉吟良久,忽然面色大变,抬头看去。 第三十三章 山中巨猿,势可搬山 山脉起伏,密林繁茂,数之不清的青葱翠绿,宛如碧绿海浪,滚滚无尽。 前方出现一头猿猴。 这头猿猴顶生白毛,双臂过膝,耳垂至肩,行走之间,群山震荡。 它似乎只是常人大小。 然而,它却在远方天际。 距离这般遥远,仍然有常人大小的模样,如此说来,它的本体该是何等巨大? 凌胜面色略白,仔细对比之下,更是骇然,自己身边有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树木,山中无人伐木砍柴,这些树木安然生长,至今也不知多少年月,大多粗有数人合抱,高达十丈,更有生长得茁壮的巨树要高出身旁树木一大截。 远方的大树,约莫也就跟自己身边的树木一般高大,一般粗细。 那头巨猿仰天作怒状,身周的树木居然只到腰间,随手一拔,那些根茎粗壮的大树就如路边杂草般随手被扔飞出去,撞断其余树木,砸塌一方斜坡。 凌胜猛然想起,今日恰好杀了一头猿猴,与这头巨猿极为相似,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这货莫非就是真正的山鬼,如此说来,我杀死的那一头,只是它不知相隔多少代的子孙后代。” 怀中的山鬼镜骨似感到了先祖血脉,正渐渐发热。毕竟那头猿猴,即便不是真正的山鬼,但也是其血裔。 凌胜生怕这块镜骨与山鬼互有感应,正要毁去,忽然远方再生变故。 数道光芒划破天穹,投入大山深处。 山鬼怒而大吼,转身追了过去,一路踏平树木,踩裂岩石,就这般携浩大声势追袭过去。 凌胜问道:“适才过去的几道光芒,是灵剑宗的云罡真人?” 武池答道:“大约是的,但适才只有四五道遁光,可我灵剑宗分明来了七位云罡真人。” 凌胜紧紧皱眉,似在沉思。 武池暗叹一声,适才他本想张口呼救,但却未想到,云罡真人的遁法太过迅疾,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然投入了大山深处,苦涩之余,只得自己安慰道:“这杀神就在身旁,呼救只怕也来不及被宗门长辈救走,转而被这杀神随手杀了。没有呼救,也未必就是坏事。” 凌胜眼中闪过光芒,问道:“你把消息卖了几人,身份如何?” “那些人均是无门无派的散人修道者,没有背景,正是因此,我才敢把消息卖与对方。毕竟这些散修是争不过灵剑宗的,只怕灵剑宗寻到了仙丹,他们也未必能够来到这儿。”武池答道。 凌胜说道:“倘若他们把仙丹消息告知了其余高手,如此……” 武池面色变了变。 凌胜心道:“灵剑宗分两路人来,若须得强取豪夺,则有七位云罡真人。倘若是要浑水摸鱼,就让青衫剑修等人暗中窥伺,如此想来,灵剑宗为了浑水摸鱼,未必就只有两路人马。云罡真人倍受关注,因此其余人来,也只是御气境界。” 凌胜眼力比武池要强上数十倍,先前武池只看到四五道遁光,但并不确定,可凌胜却看清了,那仅是四道遁光而已。 “灵剑宗七位云罡真人,如今仅剩四道遁光,其余三人想来已是身陨。这么想来,就不止灵剑宗一派了,还有一些散修,暗中窥伺之人,加上方才那一头山鬼,倒是好生热闹。” 凌胜瞧了这油滑小子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武池。” 凌胜冷笑道:“无耻?这名字倒是与你相得益彰。” 武池讪讪笑了笑,不敢答话。 凌胜拾起青衫剑修掉落的长剑,骤然出手,在武池惊恐面色中,划开他的胸口衣衫,于胸口之处刻下一个古篆小字,而后冷笑道:“我也不杀你,自己去罢。” 武池自觉劫后余生,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但听凌胜发话,却又面有难色,暗道:“此地野兽凶禽众多,再瞧方才那头山鬼,估计还有妖物出没,这么回去岂非送死。” 凌胜自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嗤然道:“你还想着我护送你回去?” 武池心里是这般想的,但却不敢这么说,只得站起身来,往山外跑去,只盼一路不要遇上太过凶狠的野兽。若得不死,就是伤脚断腿也认了。 这个花费无数心思,杀人灭口,外传消息,私取好处的年轻人,就这般为凌胜作了嫁衣,把所得的好处全数送到了凌胜手里,自己反而孑然一身,灰溜溜逃命去了。 凌胜转身回了洞穴,把事情与林韵说了。 林韵深深望他一眼,道:“你是如何想的?” “既然遇上了,总不能错过。即便不能得手仙丹,可是瞧一场好戏倒也不错。”凌胜低声笑道。 林韵蹙眉道:“灵剑宗属一流宗派,能够修习到云罡之境的人物,必定不凡,比王阳离之流,只怕还要更胜三分。此番灵剑宗七名云罡真人,我们讨不得好处的。” 凌胜摇头道:“按我估计,七名云罡真人,大约只剩下四人了。” 林韵道:“如此更是不好,灵剑宗都折损了三位云罡真人,那争斗该是何等惨烈?” 凌胜道:“这么一来,局势更乱了些,更容易浑水摸鱼。何况,我并非是要取仙丹,而是另有所求,大不了等他们斗个散场,再来取我所需之物。再者说,你我也有人在背后撑腰。” 林韵疑惑道:“我虽是云玄门弟子,而你,我姑且信你就是空明仙山弟子,可宗门长辈不在此地,叫谁来为我们作底气?” 凌胜瞥了洞外一眼,说道:“那个暗中盯了我们十多天的家伙,他既然对我们怀有这般大的兴趣,总不至于让我轻易丧命罢?何况,我也不参与争斗,只在外围瞧上一瞧便是。” 林韵幽幽叹息,轻声道:“修剑者,性喜好斗,极具杀心,此言果真不假。听闻此地将乱,你不思离去,心念反倒灵活了许多,左右推测,只欲入山脉深处凑上一番。” 凌胜略略沉默,近些日子修为增厚不少,剑丹上面窍穴开了两个,心性也愈发冷漠,可听闻此地将有真人斗法,不禁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心中不住推测情势,也只是为了方便入山。 难不成,自己当真这般好斗? 修道者,不是应该心境平和,温和处世么? 凌胜怔然良久。 第三十四章 仙丹现世! 林韵被凌胜说服离去,而他自身则驾云而来。。 山脉深处已是颇为杂乱,为免惹人注意,他在远处就按下了乌云,降落林中,徒步前往。 山中大约有了上百人,大约分属四五个势力,其中还有三十多人属于散人修士,无门无派,亦无背景。 想着浑水摸鱼的人,倒也不少。 凌胜眼睛一扫,把视线投向较为出众的几人。 这几人,自然便是云罡真人。 此地上百人,多属御气境界,云罡真人却仅有十来人。但毋庸置疑,真正决定仙丹归属的,必然是云罡真人之流。 御气境界,在寻常人眼里,有诸般神通法术,与仙人无异。而这儿虽有数十位御气境界的高人,可是与云罡真人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依照凌胜估计,只须一位云罡真人,大约就能让这群御气境界之人彻底绝了希望。 凌胜暗道:“这等形势,如若没有高深修为,也妄想浑水摸鱼,捞得好处,除非这人得了上天眷顾。” 除了上百人外,不远处,更是聚齐一群非人生灵。 那儿有黑熊,猛虎,猎豹,甚至野鹿山羊,大大小小熙熙攘攘一大群,眼中俱是精光闪烁,显然不是凡兽。 人得以修行,飞禽走兽亦能得开灵智。 但飞禽走兽等生灵开了灵智,便是精怪,如若修炼有成,腾云驾雾,才得称之为妖。 凌胜查过许多典籍,加上林韵讲述,倒也明白,精怪灵智难开,即便开了灵智,也难有所成。 世间修行者,无门无派的散修算是较为困苦,只得徒自摸索,但终究还是有着前人典籍,诸般事迹可考,较为粗浅的知识也能相互交流。 而妖类则又不同,它们不懂炼气法门,凡事只得依靠本能,即便开了灵智也无从修炼,一生懵懵懂懂。 当然,凡事也讲机缘。比如有些机缘的,可得灵药之助,有些来头的,则有自身血脉之助。总而言之,妖类比之于人族散修,更为艰难百倍。 兴许是上天不忍,妖族寿元较长,也有特异之处,比如修行日久,道行胜过同等境界的人族修士,亦可利用自家优势修炼神通,比之人族法术并不逊色。 诸多妖物之中,最显的自然就是那一头山丘般巨大的山鬼,它倚在矮峰之上,双目凶厉,恶狠狠望着人族众修行者。身旁还有许多异兽凶禽,不乏气息强横的妖物。 此地人数不少,偶尔有人得了消息前来,倒也正常,因此,凌胜到来,并未有多少人加以注意。 就在凌胜沉思之时,忽有一人悄然近身而来,凌胜神色一冷,转头望去。 这人只觉寒意加身,暗道一声厉害,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兄弟,我叫赵架。” 凌胜打量这人一眼,见此人大约三四十岁模样,修为也就与自家相仿,但不知争斗的本领如何,想来比之青衫剑修要差得多了。心念转瞬即过,凌胜问道:“你近我身来,意欲何为?” 赵架说道:“我瞧兄弟孤身一人前来,似也无伴,大家皆是散修,不若联合起来,这样还有几分取得机缘的胜算,否则希望渺茫。如若侥幸取了仙丹,大家再来协商分配,如何?” 凌胜心里明白,什么联合兴许是真,到时取了仙丹,分配时候可就不是协商,而是厮杀才对。当然,在云罡真人面前,就是上百御气境界联合,也同样万难取得仙丹。 凌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赵架急道:“兄弟初来此处,许多东西还不清楚。如若与我等联合,便有我来与你讲明此地情况,无论是仙丹出世,还是几方势力,云罡真人,散修结盟,俱是一清二楚。” 凌胜仔细瞧了瞧场中情况,几方势力泾渭分明,更有云罡真人端坐云上,一切态势明朗无遗,尽管他不清楚这些势力的名称来历,但却也足够了。初来此地,凌胜还不愿轻易加入这些松散不固的临时结盟。 凌胜修习《剑气通玄篇》,不仅剑气厉害,眼力亦是如苍鹰般锐利,这个赵架却是远远比不上的。 赵架看不透凌胜的真气修为,而凌胜却能一眼看清云罡以下所有御气高人的修为深浅,。 赵架虽不清楚眼前这少年的本领,但自己却是无法看透此人,加上这个少年腰悬长剑,性子孤僻,极有可能属于剑修,必是强大臂助。心下还想争取两句,忽然,面色大变。 天地间一声骤然炸响,滚滚雷动。 前方一座山峰陡然分裂,土石崩塌,树木根断。 许多禽鸟拍翅飞起,有着翅膀的虫豸也顾不得天敌,齐齐随之飞上天空,山峰上野兽纷纷逃散,躲避不及的坠落山崖,摔成肉酱。 山峰虽然不高,但也有百丈高低,就这般分裂两半,死伤大量生灵,而露出一个幽深洞穴,泛着阴森冷气,呈现眼前。 轰隆隆声响停歇,尘土烟雾弥漫开来。 场中众人静了片刻,而后哗然。 “仙丹出世了!” “仙丹出世了!” 无数声音响起,俱是兴奋激动,丝毫未曾想到,一场血腥即将开幕。 十多道遁光投入山峰洞穴之中,正是云罡真人先行一步,夺取仙丹去了。 许多御气之人也齐齐往山峰处奔去,或疾行,或跳跃,如河流归海一般,齐齐投入了那个幽深洞穴。 凌胜叹了一声,心里略有想法,这座山峰通往地下的洞穴,势必化为杀场,这兴奋激动得难以自抑的众人,不知能有几人活着归来? 根据那篇游方和尚记下的笔录,山峰裂开之后,仍有壁障阻路,因此凌胜并不着急与人夺路而行。 前方已有人为了先一步进入山峰之内而大打出手,光芒闪现,手段频出,倒是好看。其中时而爆出血花,夹杂惊呼惨叫,显得颇为惨烈。 凌胜既然知晓前方仍有阻碍,便也不着急,何况,他此来也并非对仙丹势在必得,因此动作心下并不急切。 锵一声,夺自青衫剑修的长剑,被凌胜从腰间拔出,剑身清亮,如一泓秋水。 第三十五章 灵药引仙丹! 临行前,林韵曾让他把这柄长剑佩戴在身,凌胜颇不以为然,虽说他修行剑气,但却从自身剑丹而出,经人身窍穴激射,无比锐利。宝剑虽好,但对于凌胜来说,反而不甚方便,剑气威力也不会因此增强分毫。 一般剑修,乃是修习金系道法,凝炼压缩,经过利剑而转化。而凌胜则是不同,他的剑气出自于剑丹,还未出身外便已转化为剑气,因此身上利剑兵器,均属无关紧要。 但林韵却说:“正是因为你徒手发出剑气,而威能不俗,这才让你佩戴长剑。须得知晓,剑修者无不佩戴利剑,而你的剑气与众不同,势必引人注意。我知你自恃剑气厉害,一般御气境界之人,乃至于御气境界的剑修,均是不惧。但若对方是云罡真人,乃至于显玄真君,凭借你御气境界的修为,纵然剑气再强,又如何与这等人物相抗衡?” 凌胜沉默良久,自省过后,方才佩戴长剑。 不说其他,这柄长剑也是极为不错,虽说比之苏白那柄性命相合的仙剑不堪一提,但也属上好的宝剑。若是入了世俗,堪称传世神兵利器,即便在修行中人手里,也是极称手的剑器。 凌胜能够吸纳精金气息而增厚修为,他以前那柄长剑就是迈入养气境界时顺手炼化了,而后踏入御气境界,飞刀也一样炼化。但这柄长剑,比之于他在空明仙山的那一把,却是胜了百倍,精金气息亦是浓厚百倍,实乃极佳利器,日后就是用来炼化,倒也能够抵得过数日修行打坐。 前方争斗渐渐歇了。 仗着修为强横的,多已随着云罡真人身后入了山峰内部,并随手杀了阻路之人。 修为稍弱的,胆子较小的,则退到一旁,不敢争斗。 剩下的三四十人各不相让,怒争狠斗,丢下了十多二十条性命,方才逐渐罢手。 凌胜在一旁瞧了片刻,忽生怅然之意,再瞧那些尸体,则不禁叹了声。 前方还有阻碍,谁先行一步,谁后走一步,都无关紧要,但这些人却是不知,为了先行一步而大打出手,丢了性命。可即便第一个入内,即便得手仙丹,谁又能轻易脱身? 这颗仙丹,十有**是要落在云罡真人手里的。 无论是谁想浑水摸鱼,均属希望渺茫。可这世间,谁都认为自己属于上天眷顾的宠儿,只要留下争夺,必有所得,却都忘了,机缘虽有,强行争夺必然性命难保。 凌胜自忖有夺自王阳离的乌云,只要把握时机,逃命不成问题。并且,凌胜志不在仙丹,自身多加注意,倒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可凡事总有意外,他既然来了此地,便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其他人呢?大约都是觉得自己就是那例外中的例外,争夺仙丹必然要有人身死道消,但在场之人,大都自认为幸运,倒霉的那个不一定轮到自己。 凌胜随着众人走入山峰内部,顺着斜斜向下的坡道,入了地底之下。 地底下虽说稍显昏暗,但不知怎地,还有少许光亮,加上众人俱是修行中人,皆有夜间视物的本事,因此并未影响视线。 凌胜入了地底,就发觉四周有些异样,无论是土壁岩层,还是脚下泥土,俱都如同老牛犁田一般,布满无数沟壑裂缝。但细细看去,又似无数剑痕,可惜并无章法。 根据游方和尚笔录记载,此地环境并非似现在这般景象,而且,这儿应当有阵法护持才是,但现在凌胜丝毫未曾感应阵法存在,再观此地现有无数沟痕,只得说明,这些年来,此地曾发生变故。 兴许是这些沟痕破去了阵法,也或许,这些沟痕本身就是阵法纹路,但被人破了阵法,因此显现出来。 不论其缘由如何,但此地阵法已然不存,却已属不争事实。 凌胜无意深究此地变化的来龙去脉,顺着坡道赶去,终于来到一处广阔地室之中。 地室方圆数百丈有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线,使得地室中光亮闪烁,不至于一片黑暗。 这里聚集许多人,包括那几位冲在前头的云罡真人,皆是停留在此,只因前方有扇石门,紧紧闭合。 那几位云罡真人止步于此,面容无比阴沉。凌胜略略猜测,这几位云罡真人,大约曾有出手攻打石门,只是却无用处。 根据游方和尚的笔录,这扇石门乃是由内而开,从外界则难以强硬破开,须得里面的仙丹亲自开启门户出来。 之前凌胜见到这一段记载,怔了半晌,后来经由林韵解释,这才明白,仙丹有灵! 须得诱惑仙丹,使之自愿开启石门。 看来在场众人只听闻此地有仙丹出世,但并未了解太多,凌胜不禁抱了一丝侥幸,暗道:“若是此行无果,谁都得不到好处,纷纷散去。仙丹最后岂非归了我?” 想着想着,忽又觉得好笑,转头打量地室一眼,四下环顾一番,暗觉奇异,此地分明有朦胧光亮,但却难以寻出源头之处。 既无灯光烛火,也无夜明珠一类的宝物,那又怎会有朦胧光亮? 就在这时,场中欢呼之声不止,此起彼伏。 凌胜仔细看去,却见一个老者飞凌半空,堪堪触及地室之顶,从怀中取出一物,登时满室馨香。 从众人惊呼声中,凌胜终于听清这个云罡老真人的来历。 太宝宗的外门长老! 这个一流门派太宝宗,乃是九大仙宗之一灵箓天宝宗的分支! “灵箓天宝宗?” 凌胜心里已许久不曾念着这个浩大仙宗,此刻,却不禁又想起那个灵箓天宝宗的弟子,大概也要去寻那家伙,讨要一个公道了。 这世间本无公道,既要讨来公道,便只得讨要对方性命了。 此时,太宝宗外门长老已取出了三株灵药,以奇特手法激发,使得药香弥漫,轻轻一嗅便头脑清明。 这个太宝宗的外门长老,想来也掌握了开启石门的方法,以灵药香气诱惑仙丹。 若是他有足够耐心,也许,其余人自觉无法开启石门就这般离去了,最后他再来开启石门,仙丹多半还是落于他的手中。但是,这个老头显然没有多大耐性。 不知为何,他等不及了,因此,便给予了众人机缘与机会。 夺取仙丹的机缘,丢掉性命的机会。 第三十六章 灵药引仙丹(二) “这是……太宝宗的李长老?” “李长老这是作甚?” “据说是要引出仙丹?看着模样,想来应当属实。” “仙丹?” “你这家伙好没见识,仙丹有灵,莫非你不曾听过?” …… 下方人议论纷纷,上方几位云罡真人各有心思。 “李长老今已一百二十来岁,而云罡境界也就一百二十寿元,尽管他福寿不错,多活了几年,但谁也说不准他能够再活几年了。”有个眉带伤痕,灰色道袍的老者这般叹息道。 另一人当即嗤笑出声,却是一位四十来岁,中年模样的云罡真人,修行中人驻颜有术,这人岁数必然不止四十来岁,但较之于其余人而言,仍是年轻得多,因此并未深刻体会寿元将近的苦楚,对于灰袍老者所言,颇不以为然。 “烈元道友,你寿元尚有多年,却未直面寿元将近,埋骨地下的威胁。而似我等这般寿元将近的,便没了多大顾忌了。”灰袍老者苦涩道:“李长老虽说鲁莽,但也是无奈之举。他如今一百二十来岁,法力逐渐干枯,谁也说不清他哪天会沉眠不起。经历了近日一连串传闻,波折,终于等到仙丹出世,有延长寿元之望,心境波动之下,行事便有些失了分寸。” 烈元抬头瞧了瞧,嘿然笑道:“可莫要引出了仙丹,反而心境波动,就这般死了,如此为我等作了嫁衣,就是死后,只怕也要不甘瞑目的。” 灰袍老者沉默片刻,忽然道:“这种情况,也是说不准的。” 除了这两人,其余人俱是目不转睛,盯着上方的李长老,若是详细说来,那是紧盯着李长老手里的灵药。 这棵灵药香气弥漫,闻之便精神一振,流光溢彩,大约也是数百年份的灵药。想来足以引出那颗仙丹了。 灵剑宗四人聚在一处,磅礴气势,暗夹锐利气机,使人不得靠近。 其余散修真人各自戒备,其中两人大约是夫妇,站在了一处。 灰袍老道与烈元二人,倒是颇为轻松,尤其是烈元,大约自恃本领高强,神色最为平静。 …… 地室顶上,李长老吐气成霞,分化五色,好生绚烂。他手掌一挥,就是数十张符箓悬在空中,把灵药护在其中。 这些符箓,约莫有着类似于散发气味的功效,使得药香味道立时浓重了数倍,修为较浅的,竟经受不住诱惑,盘膝而坐,竭力修行,意图吸取一些药香灵气。 可也有少许心狠手辣之辈,趁机下手,杀人夺宝,场面一度混乱。 “聒噪!” 烈元哼了一声,随手一扫,袖中洒出熊熊火焰,化作一片浪涛,打向前端一片人。 众人惊骇,各施手段,或是防御,或是闪躲,或是咬牙对攻,场面五光十色。 凌胜站在后方,免去劫难,可见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火焰如浪,扫过二十多人,随后,火浪便被烈元随手收入袖中,只见他神色平静,毫无波动。 方才二十余人,除却有三人手段不凡之外,其余人尽皆毙命,化为一地灰烬。 场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在场之人,大多是御气境界,其中有八成人士,即便偶尔有幸得见真容,从未见过云罡真人出手,因此惊骇无比。 而见过云罡真人的,却更是骇然,这个烈元真人的手段明显比一般云罡真人厉害得多,只怕也是一流宗门的长老,比之散修真人,强了何止三分? 能够保持平静的,也就寥寥数人罢了。凌胜曾伤过王阳离,而王阳离尽管身负重伤,但全盛时期大约也不逊色于烈元真人,见这场面,虽有震撼,却无惧意,自也谈不上骇然。 凌胜暗道:“这些人大多没有见过云罡真人的威能,话说回来,我也并未见过云罡真人全力出手,当初与苏白交手的那人看不透彻,而王阳离身负重伤,我又是偷袭得手,倒是未曾直面云罡真人。但我能够伤了王阳离,倒也有了自保的本事,再不济,凭借云雾逃命,想来也不会有人穷追不舍。” 这上百御气之人,还未等到仙丹出世,便折损了小半。 眼前许多御气之人,已是怔然无言,大半人有了退却之心,。 未曾面对,自然无法体会云罡真人的厉害。 这些人本还有着与云罡真人争夺宝物的想法,加上一座石门,就连云罡真人也攻打不开,使得众人也略微有些轻视,更有些人已开始拉帮结伙,意欲凭借人数来反杀云罡真人,但烈元真人随手一记法术,就让场中所有人失了信心,丧了志气,让他们明白,先前一切想法,竟是这般可笑。 这好几位云罡真人,随意一人,想来也足以扫平场中御气境界的这些人,但人家并未出手,不知是相互顾忌,还是对蝼蚁视而不见。 凌胜未有在意,只是盯着那位李长老,再摸了摸怀中的灵药,心里涌起一些想法。 灵药能够引出通灵仙丹,而自己尾随高人而去,在一处洞窟中得了灵药,其中可有联系?若是有联系,那么,纵容自己杀掉的那头山鬼不知多少代的后裔,又有什么用处? 凌胜想起那块山鬼镜骨,这块镜骨并非真正山鬼的镜骨,用处只怕也是有限,但其用处,却是何在? 这般想着,忽然有风声轻响。 众人哗然,俱都把目光投向石门那处,只见石门之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并逐渐扩展。 石门开了! 诸多云罡真人齐齐落在石门之前,面向石门,把背脊留给后方。 后方数十人,若在之前见到这般情势,大多数人必然出手袭击,尝试着灭杀这群云罡真人。可见识了烈元真人一记法术,众人已是失了信心,不少人心生惧意,悄然离开。留下的这些人,则是抱着云罡真人吃肉,我等在后喝汤的想法。 但汤水能够喝得到还是两说,可一旦争夺起来,性命却是堪忧。 云罡真人站在前头,众人不敢有分毫异议,但同为御气之人,谁要站在前头,尾随云罡真人去拾取好处,却是颇多争斗,虽不敢大打出手,但已是拥挤不堪,暗中较劲。 凌胜地处靠后,为免里面物品被人一扫而空,也只得上前挤上一挤。 然而,就在他举步之时,一阵寒风自腰侧袭来。 第三十七章 石门开启! 凌胜意欲闪躲,便发觉腰间寒冷之意已逼近体内,躲不掉了。 千钧一发之间,凌胜竭力扭转剑丹。 当白金剑丹其中一个窍穴,移转到与腰侧部位相合时,寒气已撕裂凌胜的外衣,刺破皮肤,血液还未喷涌,那泛着寒光的利器,就直刺凌胜体内脏腑。 噗嗤! 来袭之人只觉手中匕首已刺入凌胜体内,真气涌动,意欲借助这柄法器将对方脏腑完全摧毁,彻底灭杀。心中正自大喜,忽然眼前闪过金光,好似雷霆闪电一般迅捷,却更具锋锐之意,还未反应过来,手上便是一痛。 匕首锋刃已是爆碎,三根手指亦随之落地。 凌胜低头瞧了瞧伤口,见上面血液横流,但并未伤及内脏骨髓,只是皮肉之伤,深仅半寸,真气暗运之下,立时止血。体内剑丹逐渐转动,把剑丹上的窍穴移到手指穴位相对应之处。 “赵架。”凌胜抬起头来,面上已是森然万分。 赵架眼见就能得手,终是失手,面露苦涩,不禁瞥了瞥凌胜手里的长剑,暗露贪婪之色。 凌胜稍微明白了些,手里长剑在他自家眼里可有可无,但对于寻常御气之人来说,却是难得的宝物,毕竟,这也是一位修为不浅的剑修所持利剑,虽非仙剑那般一荣俱荣,一损即损,但也被剑修使用许久,品质上佳不说,更带有几分剑意。 在御气境界之人眼里,此剑堪比上乘法器。 赵架苦笑道:“真是一场误会。” 事已至此,听信赵架的话,那便是白痴了。世俗间有人犯事被官府抓了,不也口口声声自称冤枉么? 凌胜缓缓抬起手来,食指前泛出金色光泽,剑气积蓄,正待激射。 忽然,又生变故! 铛! 石门逐渐开启,中间裂缝已有巴掌大小,然而,不知怎地,石门忽又往内关闭。 一众云罡真人呼喝一声,各施手段,定住了石门。 灵剑宗一位云罡真人往前一步,并指成剑,向前一点,背上长剑倏忽出鞘,凭空飞舞,往石门斩去! …… 石门内,一头小白狮原地踱步,颇为焦躁,细细看去,竟是身长不足一尺,还未满巴掌大小,其白毛晶莹,宛如玉质,流光闪烁,又是纤小身材,显得好生可爱。 这头巴掌大小的水玉白狮,正颇为踌躇,轻轻走动,时而望向门外。一双纯净清亮的双眸,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缕缕药香之气飘入石室内,水玉白狮那娇小洁白的鼻端,不住嗅动。 药香怎么这般诱人?难道外面长了一株灵药?可灵药香气如此浓重,应当也有好几百年了,六十年前开了石门,也没见灵药哇? 难不成跟爷爷说的那样,有人来抓我了? 水玉白狮打定主意,不再出去,忽然,那药香味道愈发浓重了。 外面的太宝宗长老,正是使了许多符箓,散发药气,渗入石门之后。 水玉白狮小巧鼻子轻轻嗅动几下。 未必就有人来抓我吧? 它转转头,瞧了瞧室中的石桌,上面有座精致木舍,亦是巴掌大小,通体木质,呈淡黄之色,远远看去好似一座茅庐,但却这般小巧精致。 要不,回去睡觉? 药香味道更显浓重几分。 水玉白狮唔唔低鸣几声…… 我这是要出去呢,还是要出去呢,或是要出去好呢? 沉思片刻,它终于下定决定,就选择第一个决定。尽管三个决定,俱都一样。 它跑到石桌下面,伸出长满晶莹白毛的小蹄子,把桌腿敲了两下。 石门嗡嗡打开。 待到它看清外界情形之后,立时呆滞,直到石门开出巴掌大小的裂缝之后,登时清醒过来,连忙把桌腿敲了三下。 石门便又缓缓合闭。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从门外飞了进来,化作光芒,劈在石桌之上。 石桌一分为二,那精致庐舍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面,跌落在地。 石桌被毁,石门嗡一声轻响,上面流转千年的阵法终是因阵眼毁去,而失了效用。 一众云罡真人齐齐出手,尽管有所保留,却也并非一扇失了阵法守护的寻常石门可挡。 轰然炸响,石门崩毁,而后,就在接连而来的几道攻击之下,湮灭无存,就连半点碎石残渣也未留存。想来是几位云罡真人先前攻打石门无果,自觉颜面有失,如今为了立威,不落于人,方才出了重手,让整座石门半点不存。 无论如何,阻挡已是没有了。 云罡真人腾飞而入。 石室虽然比之外面要小了许多,但也颇为广阔,就是站上百余人也不嫌拥挤。 但烈元真人随手向后一摆,火焰汹汹,把当头三四位御气之辈烧成灰烬,并且,火焰凝聚成了火墙,挡住门户,但凡触及火墙之人,无不化灰。 数十位御气人物,世俗中的神仙人物,就这般被拒之于门外。 凌胜顾不得赵架,只是退了两步,望着火门之后朦胧人影,心里稍稍有些期盼,仙丹被取走大约已成定局,但他此行所求的那件物事,可莫要被一并取走了。 云罡真人吃肉,御气之人也该喝些汤才是,尽管这口汤要比肉更具滋补功效,但若是别人不知,那也只是一口汤水罢了。 石室内,众人面面相觑。 石室正对石门的一面,有个树藤编制的蒲团,可用于打坐,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依然如新编的一般。一副被斩成两半的石桌,几张石椅,一个“玉质的狮子雕刻”,一个大约是摆设的精致木舍。 仙丹在于何处? 众人把目光转向李长老。 九大仙宗之一的灵箓天宝宗,以符箓,炼丹为主,太宝宗身为灵箓天宝宗分支,自也是以这两者为主。若说熟悉丹药,场中谁能比得过这位李长老? 之前引出仙丹开门,不正是这位李长老的手段? 尽管李长老竭力压制心中激动,但他寿元即将耗尽,或许是下一刻,也或是明天,兴许是后天。这般心境之下,纵然他竭力使得自家冷静下来,却也仍有丝丝颤抖。 顺着他眼角余光瞧去。 玉狮子雕刻! 所有云罡真人,呼吸粗重了许多。 第三十八章 夺宝! 轰! 石室之内,云罡真人争夺水玉白狮,各自出手,余波震荡,把烈元真人随手布下的火墙壁障炸成粉碎。 那头装死的水玉白狮,立马活了过来,四下逃窜,顺着石门就逃了出来。 一头巴掌大小,并且引得云罡真人出手争夺,再联想之前仙丹有灵的说法,数十御气之人无不眼神火热。 一个黑衣男子跳跃起来,伸手一记法术,化作法网,将水玉白狮兜住。 随后,就有一人洒出大片灰烟,把先前那个三十来岁,也算颇具天赋的黑衣男子腐蚀殆尽,就在空中化作一副枯骨。 仙丹在前,就是抛了性命,众人亦不愿放弃。 这头水玉白狮几经易手,落在这人手里,这人立马毙命,便又转到另一人手里。 数位云罡真人怒喝一声,齐齐冲出石室,出手争夺。 众人争夺仙丹,凌胜眼神火热,入了石室之中。 石室内,已然有位散修真人横尸就地,头颅被人斩下,干脆利落,约莫是被灵剑宗真人所杀。但也有一位灵剑宗真人倒毙在地。 毕竟灵剑宗人多势众,最受忌惮,想来是这位灵剑宗长老出手斩了一位散修真人,引发众人出手,死得颇为凄惨。死时至少生生受了三人的不同法术,虽留了全尸,但却千疮百孔,焦黑如炭。 云罡真人在石室当中争夺,也就三两个呼吸之间,竟已有二人身亡,可见争斗之惨烈。 凌胜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视线一扫,落在地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庐舍上面,深深吸了一口寒气,飞奔过去,正要拾起庐舍。 忽然,有劲风从侧旁袭来。 凌胜稍稍侧身,躲过攻击。 然而,这时来人竟是绕过凌胜,把那庐舍取到手中。 凌胜暗中心惊道:“怎么有人不去争夺仙丹,反而入了石室?莫非也有人从其余典籍上面发觉此地精小庐舍的奥妙?” 再看这人,竟是赵架。 然而,当凌胜眼角余光见到石室情况时,便略微明白了些。 数十御气之人,也并非全是失去理智,也有几个颇具自知之明,抢不到仙丹便寻些其他好处。 在凌胜之后进入石室的,便有四五人。 这四五人有些去夺千年如新的蒲团,有些人去取两位云罡真人遗体上面的遗物,还有一人大约眼神不佳,把普通的石椅也当成了宝物,抱起一张石椅就往外跑。 赵架嘿然笑了笑,说道:“兄弟,抱歉了,这东西我颇喜欢。” 洞中其余人亦是转过视线。 除仙丹之外,洞中大约也就是那蒲团较为珍贵,但这尊好似摆设的庐舍,历经千年,想来也是不凡宝物。 凌胜森然道:“赵架。” 赵架自知不是凌胜对手,稍稍退后几步,瞟了瞟石室之外,心中盘算着如何逃离,但口中仍强自笑道:“兄弟,大家都是毫无背景的散人,何苦相互为难?不如将此物给我,日后赵架必有厚报!” 凌胜稍稍沉默,之前赵架偷袭过他,反被剑气所伤。此时,赵架明知不是对手,仍是抢夺宝物。 赵架这是深明庐舍妙用,或是有所依仗,亦或是财迷心窍,仅仅是为了宝物不要性命? 望着赵架咬牙切齿,双目猩红的模样,只怕是夺不到仙丹,便想取一件宝物以作补偿,而不愿空手而归。石室内的蒲团正有两人争夺,赵架若是插手,必死无疑,而庐舍想来也属宝物,再看凌胜年纪轻轻,容易得手。 赵架便生生夺了庐舍,纵然不能以言语让凌胜把宝物拱手相让,但对付一个年轻后辈,总要容易许多。 赵架这般想着,悄悄挪步。 凌胜素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长剑遥遥举起,剑气积蓄。 赵架抱住庐舍,转头往石室外面跑去。 斩! 长剑斩下,剑气从丹田剑丹之中奔腾而出,流经脉络,直到手上,再经由长剑利刃,化作金光,激射而出。 赵架只觉身上一痛,便发觉自己身前有一人,此人意欲入石室夺宝,与自己迎面相对,但却被一道金光斩成两半。 那金光,不正是从自己身上传出的么? 赵架低了低头,分裂两半。 凌胜一剑斩了赵架,并且把一个迎着赵架摸入石室的家伙一并斩了。 一道剑气,斩杀二人。 把庐舍揣入怀中,凌胜便出了石室。 根据游方和尚笔录,这尊巴掌大小的庐舍,未必就逊色于那头水玉白狮,而对于凌胜来说,则要远远胜于水玉白狮。至于其他东西,则无关紧要了。取得此宝之后,凌胜不愿多作停留,迟恐生变。 石室外,山峰震荡,大地龟裂,岩壁爆碎,石层摇动。 云罡真人打得火热,便是余波,就让许多御气之人为之毙命。 凌胜看得心惊,却贴着岩壁,移到坡道旁,斜斜望着坡道尽头的一点光亮。 那是天空。 凌胜吸了口气,召出乌云,一跃而上,便要顺着坡道,斜斜飞上地面,直奔天空,离开山脉,去与林韵会合。 然而,一道白光倏地飞射过来,落在凌胜怀中。 凌胜愕然,翻开怀中一瞧,却只有先前那尊庐舍而已,想起那白光的模样,脸色登时大变! “好个小子,居然隐藏在旁,夺了仙丹!瞧你这腾云驾雾的本领,也是堂堂真人一流,行事却如此下作无耻。” 一声怒喝,有位云罡真人飞跃而来,乃是一位散修真人。 凌胜松了口气,散人修道士,大多数是无法胜过宗门修士的。在这群云罡真人当中,最为强悍的,自然是那些来自于一流宗门的云罡真人,再其次,则是有些传承或是秘术的真人。 当然,世上也不乏散人修行者获得传承,胜过宗门修士的特例,但特例毕竟属于特例,极为少有,万中无一。 凌胜并不觉得自家此行会遇上那等怀有非凡传承的真人,他坚信自家运道不算太差,因此少了些许顾忌,驾驭云雾,往坡道冲了出去。 忽的,那位云罡真人浑身光芒大绽,速度激增数倍,倏忽之间来到凌胜身后,单掌往凌胜背后拍去。 凌胜忽然一顿。 急速飞行之中,凌胜顿住,散修真人速度激增。 瞬息之间,两人险险碰撞在一处。 第三十九章 山鬼破地! 东山真人掌中飞出一个铜环,法力涌动,好似浪涛。 眼见着铜环即将打到凌胜身上,将之一举打杀。 然而,凌胜陡然停顿,使得东山真人猝不及防,竭力停下,以免撞上了凌胜。 就这此时,凌胜后心之处,陡然激射一道金光,直往东山真人眉间。 “不自量力。” 东山真人嗤笑一声,掌中铜环陡然一缩,霎那间变成一个戒指,意欲将那金光锁住。与此同时,东山真人一掌遥遥拍去。 “分!” 凌胜忽然一声冷喝。 那道金光一分为二,化成两道金光。 东山真人只觉掌中指缝处透出两道金光,好生刺眼,而后,双眼一痛,漫天金芒消失不见,仅留无尽黑暗。 金色剑光一分为二,从东山真人指缝处透过,没入其双眼之中,并穿透头颅,从他脑后飞射而出。 堂堂云罡真人,立时毙命。 这是凌胜首次毙杀一位云罡真人,尽管只是一位散人修行者,难以与宗门的云罡长老相提并论,可他仅是御气境界,道行尚是浅薄,能够有此胜绩,已是极为不易。 凌胜驾驭乌云,顺着坡道飞上地面。 东山真人的尸首被后面追击而来的云罡真人打成齑粉,其遗物亦被瓜分。 几位云罡真人顺手把东山真人打成齑粉,但也为之阻了一阻,动念取走东山真人遗物,仍是耽搁片刻,几人又是各有顾忌,反倒让凌胜逃得远了些。 前方光亮闪烁,只要出了坡道,天高任鸟飞,腾云驾雾,纵然几位云罡真人追击上来,亦有周旋之力,再是不济,大不了把怀中宝物扔了,任人抢夺。 凌胜暗松了口气。 忽的,前方光亮陡然消失。 数十道身影顺着坡道奔腾而来,嘶吼咆哮,竟是一群妖物。 适才凌胜两道剑气齐出,杀了东山真人,此时还未过得三个呼吸,面对奔腾而来的数十妖物,不禁面色大变。 身后的几位云罡真人虽稍稍耽搁,但业已追击上来。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凌胜被夹在当中,就是把宝物扔了,只怕也难以留存性命,他暗骂一声,忽的灵光一闪,侧身贴住坡道一旁岩壁。 轰! 数十道光彩从诸多妖物口中喷吐出来,多是修行有成,异变惊人的毒液,亦有少数凶物的天生神通。 几位云罡真人各有顾忌,不肯全力施展,但随手应对,仍是足矣。 诸多妖物喷吐而来的光彩毒液,法术神通,全数被云罡真人抹去,并与云罡真人的法术绞在一处,化成洪流,席卷开来。 凌胜额上冷汗无数,面色苍白,背上竟已被法术余波刮去了一层皮肉,其中妖物毒液更是把皮肉腐蚀得不成模样,森然见骨。 “小子,你逃不掉的!乖乖交出仙丹,尚有活路,否则自取灭亡,死后亦难得平静!” 灵剑宗几位长老恰好落在后方,见前方已有人逼近凌胜,仙丹只怕就要旁落,不禁怒声大喝。 适才凌胜杀了东山真人,固然厉害,但毕竟年纪尚轻,道行想来也不深厚,容易对付。可若是在其余云罡真人手里抢夺仙丹,自是困难百倍。因此纷纷呵斥,试图让凌胜抛出仙丹,那时一众云罡真人,还可斗上一斗,最终仙丹落于谁人手里便瞧各家手段。 灵剑宗身为一流宗门,并且承自太白剑宗,论斗法杀敌之本领,自是他们这几人较为厉害,争斗起来,仙丹多半还是落入灵剑宗手里。 可也正是如此,才让其余云罡真人万分忌惮,不惜暂时联合,抵挡灵剑宗数位长老。 凌胜并非赵架,也未想着死守宝物,连命也不顾了。他略略迟疑,便有意扔出宝物,为自己夺得一线生机。 尽管在此时看来,即便扔了宝物,也未必得以逃脱,可毕竟是一线生机。 凌胜心里闪过一丝叹息,如非仙丹自动飞入怀里,他就能取走那精致庐舍,安然离开。可如今仙丹躲入他怀中的庐舍之中,此刻不仅要扔出仙丹,更要放弃凌胜此行所求的这尊庐舍,而性命则仍然处于危机之中。 “唔?” 凌胜正要扬手扔出庐舍,忽然手上一顿。 轰! 一只无比巨大的臂膀,从坡道下方探了上下,上面布满乌黑毛发,杂乱不堪,但这臂膀好生粗壮,孔武有力,只一拿捏,就把落在最后的一位灵剑宗长老生生握住。 山鬼! 那头大如山岳的巨妖,竟伸手抓住了灵剑宗一位云罡长老。 山鬼应当是从坡道上方探入手臂才是,怎么会是从下方抓住灵剑宗长老?莫非,这头山鬼就在下方地室之中? 凌胜心里仅仅闪过这么一道念头,就听耳边一声怒吼。 “孽畜!” 灵剑宗这位长老怒发冲冠,心念一动,剑化长虹,绕着山鬼手上划了一圈。 山鬼断了两根树木般粗大的手指。 一声怒吼,大地震颤。 山鬼吃痛之下,却未松手,反而狠狠一捏。 噗嗤一声,灵剑宗这位修行近乎百年的云罡长老,立时爆出血雾,生生被山鬼捏成肉酱,就此毙命。 这位长老的本命飞剑失了灵光,坠入坡道下方,正好刺中一个御气境界的中年道人。 道人毙命。 然而,其余御气之人,却都面露炽热之色,望着那一柄云罡真人遗留的飞剑,俱露贪婪神色。 灵剑宗剩余两位长老齐齐怒吼,目眦欲裂,飞剑化作光芒,去斗那山鬼臂膀。 山鬼长臂顺着坡道抓了上来,连连拍动,让坡道震颤不稳,石块纷飞。 数十妖物已从坡道下来。 时间虽已过了三个呼吸,凌胜有了自保之力,但仅仅两道剑气,固然锋芒难挡,甚至可伤云罡之辈,但对付数十妖物,只怕数量不足。 他面上闪过戾气,便往坡道下方折返回去。 诸位云罡真人,多数防备那山鬼,对于凌胜虽有注意,却并未想到他居然敢折返回来。一时未能反应,竟然凌胜冲下坡道,回了地室。 这时,凌胜方才看清那山鬼臂膀,以及地室景象。 山鬼并未潜入地室。 第四十章 剑气合一破镜骨! 这头山鬼,仍在地面之上,但却生生打穿十多丈的地层,把手臂探入地室之中。也亏得山鬼长臂过膝,臂膀较长,否则,就是把地层打穿了,手臂也难以深入地室之内。 适才山鬼捏死一位云罡真人,但也被削去两根手指,正是暴怒之时,手臂挥舞,扫杀了几位御气人物,便对上了云罡真人的法术。 不多时,山鬼的这条臂膀,便已伤痕累累,毛发烧灼脱落,血液横流。但几位云罡真人也应付得颇为艰辛,倒是灵剑宗两位长老飞剑锋锐,使山鬼伤得稍稍重了些,但山鬼之前被飞剑斩下手指,便不敢于飞剑硬碰,有时为避飞剑,不惜挨上其余云罡真人的法术。 凌胜驾着乌云,飞至灵剑宗那位真人飞剑坠落之地,几位争夺飞剑的御气人物纷纷惊惧,四下退散,生恐被凌胜这位驾驭云气,一个照面就斩杀东山真人的“云罡高人”随手灭杀。凌胜毫不客气,把灵剑宗那位真人的飞剑收了上来。 在石室里面,他急于脱身,取了庐舍便一心离开,如今受阻,也不知该如何逃离,便顺手把这柄落在近处的飞剑收了起来,再是不济,日后吸食此飞剑蕴藏的精金气息,用以增厚修为,亦是颇好。 “师兄,斩下它这条臂膀,为七师弟报仇!” 一位灵剑宗长老驭使飞剑把山鬼臂膀迫离眼前,而山鬼这道臂膀,恰好因躲避飞剑,扫到了另一位较为年长灵剑宗真人面前。 闻言,年纪较大的这位真人面露厉色,大喝一声,飞剑红光大展,往山鬼手腕斩去。 地室上方传来咆哮之音,经十余丈厚实的地层传递下来,使地室颤了三颤,地室之中的人,大多头晕目眩。 山鬼手臂一挥,把飞剑狠狠打了出去。 飞剑光芒黯淡,那位灵剑宗长老喷出鲜血,霎时间苍老了许多。 但山鬼也不好过,手指再度断去一根,掌心一道裂口,深可及骨,大量鲜血犹如河流一般四下挥洒。 山鬼怒吼一声,把手臂抽了上去,地室上方露出一个大洞。坑洞最上端,露出一点光芒,正是幽蓝天空。 散修夫妇面色微变,说道:“不好,它要换上一只手臂探进这儿!” 烈元真人稍稍离得远些,众人各有顾忌,方才还是生死相博,此时便已心平气和地答道:“未必这般简单,它吃了大亏,按山鬼脾气之暴躁,只怕……小子,给我留下!” 话音未完,凌胜便瞧准机会飞了上去。 那坡道处,已尽被妖物阻住,并有许多妖物入了地室,与御气之辈厮杀拼斗。 这个足有好几张大小的坑洞,直通地面,正是另一条离开地室通往地面的通道,实为逃生的好去处,此时亦是逃生的好时机。 凌胜毫不迟疑,驾驭云气,奔腾而上。 忽的,前方陡然一暗,通往天空的光亮立时不见,只有两团幽幽猩红光彩。 那是山鬼双目! 凌胜面色不变,深吸一口,不顾下方追击而来的诸位云罡真人,剑丹微微挪动,并指成剑,往前点去。 两道金光,从凌胜双指迸射出来,宛如金色闪雷,耀亮了这十多丈长的幽暗通道。 山鬼一双瞳孔陡然一缩,猩红光芒稍凝了些。 就在剑气即将刺入山鬼双目之时。 山鬼双目一闭,举起一双手臂,挡住双目。 云罡真人在后,均是松了口气。 山鬼这般防护,纵然这小子剑气锐利,也只得伤了山鬼双掌,怎能使之退开? “剑气成双……” 就在这时,凌胜森然道:“合!” 那两道金光聚在一处,化成一道粗壮剑气,锋锐气息立时倍增。 这道粗壮数倍的剑气,就这般轰在山鬼眉间,正是山鬼眉心镜骨所在之处。 凌胜心中大喜。 他虽是区区御气之境,但依仗剑气锐利,曾对付那位不是云罡,却更胜云罡的惊艳天才苏白,亦曾削下一流蛊门的长老王阳离一双腿脚,适才不久则斩杀了一位云罡真人。 而眼前这道剑气,则是两道剑气相合而成,威力倍增。 在凌胜心里,这头山鬼眉心镜骨要害中了剑气,必死无疑。 咔擦一声! 山鬼眉心镜骨迸出裂痕,它大声怒吼咆哮,但仍是因为受力而往后仰倒。 那猿猴般的巨大脑袋这般移开,使得通道明亮了许多,可这头山鬼的模样,却也让人看得分明。 五官粗犷,四周黑发浓密,双目猩红,鼻梁扁塌,一张血盆大口布满獠牙,尖利粗长,更不住发出怒吼,使得空气阵阵荡漾,好似水波涟漪。 这般景象,使人胆寒三分。 凌胜也不住变色,但并非因为山鬼太过狰狞,而是剑气已然消散。 山鬼眉心被刺破,镜骨迸裂伤痕,但它仍未身死。镜骨明亮如镜,不染尘埃,散着点点清光,与之本体凶狂模样截然相反,好似两个极端。 镜骨乃是山鬼的要害之处,但也是其一身上下,最为坚实的骨骼。 “仍然杀不得它?” 凌胜寄予厚望,甚至是修炼至今最为厉害的一道剑气,只能使之眉心裂伤,而无法一击必杀,让他不禁微微变色。 通道已在眼前,眼见着就要逃离生天,凌胜实在不甘这般放弃,抽出长剑,在自身胸口划了一剑,刺痛稍稍激醒了他,背后森然见骨的伤势,似也没了毒液麻痹,传来剧痛。 凌胜动作疾如闪电,又把鲜血淋漓的手掌按在云上,增强感应,并用心神操纵云层,加快速度。 山鬼一只巨掌抓了下来。 凌胜面色大变。 咻! 擦着山鬼掌边,最终,凌胜仍是险险飞出,山鬼拍打下来形成的剧烈劲风,几乎把他抛出乌云之外,好在凌胜紧紧抓住唯一的逃生希望,才不至于摔出云外。 他回望一眼,恰好见到那位岁数较大,曾与烈元真人交谈的灰袍老道被山鬼一掌拍了回去,骨断筋折,那把老骨头想必是吃不消了。 山鬼眉心光芒闪烁,群山震动,大地颤抖! 只来得及听烈元真人一声惊怒交加的怒吼,凌胜便已飞到远方天际,心神逐渐模糊,耳边好似还听见了一句话。 若是听得不差,那句话大约是:“山鬼不惜自损百年道行,移山动地,意图将我等困杀地下!” 第四十一章 掌中洞府,甲子仙丹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一只温润细嫩的手搭上额头,触感颇让人心醉。 那只手轻轻收了回去,额上温润之感犹留三分,馨香盈盈缭绕鼻端,不知怎地,凌胜心下多了两分失落。 耳旁传来一道如清涧般的声音,似在自语:“伤势已恢复大半,真气亦是自行运转,逐渐回复。按说再无危险才是,怎么还不醒来?” 这声音清灵动听,但落在耳中,凌胜仍是听出其中几分焦躁不安。 凌胜竭力睁眼,似是因为昏迷时日太久,适应了黑暗,以至于眼前光线显得好生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勉强才能看清眼前景象。 柔美的绝色脸庞,布满憔悴,愈发显得柔弱不堪,惹人怜惜。 这个憔悴的柔美女子,尽管竭力掩饰情绪,但凌胜仍是看出她眼中一抹惊喜。 林韵。 凌胜问道:“这是哪儿?” 话音一出,便是凌胜自己也都吓了一跳,这声音竟如此虚弱沙哑。 林韵微微摇头,低声道:“你还是多加休息罢。” 兴许是剑修者太过敏感,对于风吹草动,乃至于人心情绪,杀机起意,均有深刻感应。而《剑气通玄篇》虽显另类,可毕竟还属剑修一脉。 凌胜忽然发觉,这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心绪甚是不稳,好似在躲避。 她在逃避什么? 凌胜略略思索,一无所得,便索性不再理会,微微闭上双眼,运功修行。 背上的皮肉已是重新长好,妖物毒素亦完全清净,只是新生的皮肉甚是软嫩,倒让凌胜颇不适应。 体内白金剑丹仍与之前那般,两个窍穴若隐若现,真气流转,从剑丹起始,流经四肢百骸,只是增厚了少许,可仍然不足以击破第三个窍穴。 按这般修行下去,仅是自己苦修,大抵须得一两年才能开启一个窍穴。如若身处暗藏金属矿脉,富含精金气息之地,如此修行,倒是能在半年之内洞穿第三个窍穴。 可最好的方式,则是以真气吸食金铁。 金银铜铁正是矿脉精华,比之飘荡山中的精金气息不知凝炼多少。倘若有足够的金铁等物,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按凌胜猜想,如若金铁之物充足,吸食精金气息增厚修为,大约三五月便能洞开第三窍穴。 可如今有了仙丹,则又不同。 凌胜问道:“我身上的那尊庐舍可还在?” 林韵道:“就在这儿。” 凌胜嗯了一声,也不多问,默默运转《剑气通玄篇》。 过了一两个时辰,凌胜自觉功行圆满,真气充沛,丹田处的剑丹熠熠生辉,白芒泛泽。待他睁眼时,那一座张手就能遮住的小巧庐舍,就已被林韵放在身前。 林韵神色间似有疑惑,但却生怕凌胜反感,故此不敢多问。 凌胜托起这座草庐,说道:“那日杀了灵剑宗几人之前,我回返路上曾遇一个和尚,似乎见猎心喜,意欲杀我,终死于我手,但却逃了舍利黄云,大约夺舍去了。在他手里,我得了一篇驭使妖物的法决,但妖物修为只得在自身之下,并且只有一头,此功法实为鸡肋。” 从证方身上,凌胜得了一本残缺的《佛门指印秘本》,以及一本《降龙伏虎经》,还有一本佛家修行功法《佛王经》。 其中,《降龙伏虎经》便是驱使妖物的法决,但仅能驱使比自家修为较低的妖物,并且,只得控制一头妖物。此功法在常人眼里自是极为珍贵,但凌胜自恃有剑气在身,无须外力,因此便粗略翻动而已。 林韵面色惊色,略有几分担忧。 凌胜说道:“在和尚身上,我还得了一片夹在经文中的笔录,出自一位六十年前的游方和尚。其中讲述的便是六十年前,他路经此地,发觉异处,凭借佛门神通,感应出了那颗仙丹,以及一座更为非凡的草庐,只叹那里布满阵法,寸步难行,这才无奈罢手。” “不知怎地,这儿的阵法已尽数毁去,使得仙丹现世。但众人只知仙丹,不知草庐。” 林韵惊道:“莫非,这巴掌大小的草庐……” 话音未落,便见凌胜点了点头,答道:“正如你所想,只可惜,此物无法认主,谁人得到手里,谁便能够进入其中。就好似王阳离的那片云层,在还未完全凝聚成功之前,谁能注入精血,谁便能驾驭云气。” 林韵颇为震惊,但凌胜手上一抛,真气注入其中,便使草庐悬在半空。 凌胜伸手触及那座不足巴掌大小的草庐。 一只手掌完全没入草庐之中。 饶是林韵出身云玄门,却也不禁惊愕。 凌胜虽从游方和尚的笔录当中得知此物玄妙,但切身体会,却是更为震撼。 手臂逐渐没入草庐之内。 凌胜身子往前一倾,整个身子完全入了草庐之中,凭空消失于林韵眼前。 林韵心里莫名慌乱,连忙往草庐抓去,倏地一变,就发觉自身已处于一座精致居舍之内。 屋舍内,分隔茶厅内房,并有桌椅茶具,书架屏风。 就如一位高雅隐士的居所。 此时,凌胜手里抓着一头小狮,小巧身躯,浑身白毛晶莹润泽,双眸纯净。 林韵见了,不自觉心生喜爱。 凌胜把小狮放到眼前,端详一番,问道:“这就是仙丹?” 林韵沉思片刻,微微摇头,说道:“古书记载中,虽有仙丹化为生灵的事迹,但这一头,更像是传闻中的水玉白狮。” “水玉白狮?”凌胜微微一怔。 “九大仙门之中,以灵箓天宝宗的符箓,丹药最为著名,而龙虎山的丹药亦不逊色。”林韵道:“据传,龙虎山与灵箓天宝宗各有一头丹兽,均是火晶赤虎,能够吞食灵药而自成丹药,比任何炼丹秘术更为非凡。水火相生,除却火晶赤虎之外,便是水玉白狮,相比而言,水玉白狮的丹药效用,较为温和,但只在传闻之中,从未出现,我也仅是有所耳闻。” 凌胜望着手里的水玉白狮,皱眉道:“它既是丹兽,那么仙丹何在?” “听闻水玉白狮较为温顺,炼丹也同样温和,它能够吞食灵药,增长药效,并加快出丹的时日。”林韵说道:“倘若没有灵药,它每日吸食天地灵气,每隔六十年,便有一枚仙丹成就。” 林韵顿了顿,望了凌胜一眼,道:“此丹药能够使人增长六十年道行。” “六十年道行?”凌胜眼中精芒闪烁,但片刻后,便察觉不对,问道:“这六十年道行未免太过笼统了些,御气境界,云罡境界,显玄境界,这等人物修行六十年所增长的道行,实乃天地之别。仙丹能够增长六十年道行,是对于御气境界而言,还是云罡,甚至显玄?” 林韵答道:“并无差别。水玉白狮性情温顺,蕴养丹药亦是药效温和,寻常人吃了血脉畅通,延年益寿。养气境界的人物吃了,就如凭空修行了六十年一般,得了六十年道行,但却不能一步突破御气境界。而御气境界的高人吃了,亦是如此,凭空多出六十年道行,好似潜心修行了六十岁月。” “云罡真人,显玄真君,乃至于地仙祖师,一旦服下仙丹,便会增长六十年功力。” 凌胜沉默良久。 六十年道行,适用于任何境界? 养气,御气,云罡,显玄,乃至于不知是否存在的地仙,一旦服下此药,即刻增长六十年功力。 地仙修行六十年,增长的道行将何等惊人? 不说太过遥远,就是云罡之辈与御气人士,两者同样修习六十年,增长的修为,势必如云泥之别。倘若仔细对比,这六十年间,云罡真人的法力足以增长十分,而御气之人却只得增长一分。 也即是说,仙丹被御气之人服下,只能增长一分法力。而云罡真人服下,则能够增长十分法力。至于显玄,乃至地仙,凌胜不曾接触,便不作他想。 即便凌胜见识不广,但也明白,足以让地仙增长六十年道行的丹药,纵然是显玄真君服下,也该爆体而亡才是。但在林韵口中,居然连未曾修炼的普通人也能承受药效,实是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水玉白狮忽然张口吐出一枚圆滚滚的丹丸,色泽淡蓝,萦绕一层雾气,药香弥漫。 凌胜先是一怔,而后把丹药放在手中,端详一番,沉声道:“这东西确是丹药,但怎么看也不似仙丹。” 按传说景象,仙丹出世,应当满室馨香,霞光五色,上有祥云,下涌灵泉才是,眼前这颗丹丸虽有少许异状,但却没让天地变色。 水玉白狮翻了翻眸子,悄悄给了个白眼。 林韵却面露喜色道:“正是六十年一出的仙丹,服下之后,可增长六十年道行,你把它细心保存,日后突破境界时服下,凭空增长六十年道行,再去冲破关隘,定是势如破竹。倘若机缘足够,能够触及仙凡壁障,到时突破地仙,更是难寻的助力。” 凌胜抛了抛丹药,说道:“今后的事,今后再说。我正觉自家道行浅薄,服下这仙丹,正好增厚修为。” 第四十二章 白金剑丹,窍穴有六! 林韵轻轻抱着水玉白狮,那一尊精致居舍正被她系在腰间。 一身蓝边白衣,显得清丽脱俗。 山风吹动,衣炔飘飘。 素来柔和的绝色容颜上,噙着一抹担忧。 凌胜服下仙丹,立即闭关,至今两月未出。 忽然,她抬起头来,面带喜色。 …… 山峰之上,树木青翠。 松鼠于树林间跳跃,猿猴在后追赶,野兔卧于草中。 忽地,山峰顶上,一道金色剑气冲天而起,直贯天际,足有数百步之高,近百丈之远。 山上生灵纷纷逃散,惊惧交加,哀鸣低叫。 然而,一道剑气却还不止。 又是一道金光剑气,从半山腰激射出来,穿透山壁。 另一道金色剑气则从山峰另一边穿透而出。 共计六道金色剑气。 山峰岩层土壁,厚达二三十丈,可在剑气之下,宛如无物,轻易穿透。 一道身影缓缓步出山峰洞穴,面容冷毅,但却掩不住喜色。 剑气威能比之闭关前,稍稍凌厉了两分,但色泽却浅了不少。 凌胜心中明白,随着修为增长,剑气色泽将会逐渐褪去,直到突破云罡之境,成就真人,剑气必是白色,倘若突破显玄,位列真君,那便是白金剑气,与体内剑丹同等颜色。 此番闭关,服下仙丹之后,增长六十年道行,却只让凌胜在丹田剑丹之上,开启四个窍穴。与原本就有的两个窍穴叠加起来,便有了六个窍穴。 每个三个呼吸,凌胜便可发出六道剑气,并且可分可合,更胜数月之前。 倘若再有那等机会,六道剑气合一,必然穿透山鬼脑袋,使之毙命。 只是那等机会,却是极为难得。 毕竟这头山鬼,虽非显玄,但也在云罡之中属颇为厉害的角色,上次趁其不备,以及山鬼自身轻敌,这才伤了镜骨。 至于东山真人,委实死得冤屈了些,一身本事连半成也未施展出来,便让凌胜剑气骤然分化的手段,惊了个措手不及,终致身陨,百年道行一朝丧尽。 可今时不同往日。 剑丹之上洞开六个窍穴,凌胜自信足以正面与云罡真人斗上一斗,便是王阳离这等一流宗门的长老,出自宗派的云罡真人,业已称不上大敌。至于寻常散修真人,只怕还难以在凌胜手下逃得性命。 当然,那些身怀秘传,得有奇遇的少数高人,便难以论计,毕竟凌胜自家也属这一类人。虽说出自空明仙山,但他只是机缘巧合得了《剑气通玄篇》,并自身摸索修行道路,而空明仙山却并未给予太多。 撇除那虚幻无用的一层身份外衣,凌胜未曾得到宗门帮助,与散人修行者并无二致。 既然能有一个得了仙缘的凌胜,世间未必不能再有其余得了奇遇的修行者。 只是,面对这般浩瀚广大的乾坤世界,无数人杰俊彦。 凌胜愈发斗志高昂! 林韵盈盈走来,面上露出欣喜,笑颜恬淡,而怀中水玉白狮,却好似猫儿一般。 凌胜略略扫了那水玉白狮一眼,问道:“这家伙能够蕴成仙丹,本体只怕也不是凡物,倘若把它服下,是否也有功效?” 原本,林韵见他目光扫向胸前,脸上微微一红,可闻言之后,立时苍白。 水玉白狮低鸣一声,楚楚可怜,往林韵怀里深处钻去。 林韵低声道:“水玉白狮与火晶赤虎,均是炼丹之道至高宝物,有天地生成,亦有仙人之辈塑造而成。但其本体乃是灵芝化灵,灵芝有仙药之效,可炼成水玉白狮之后,便只有制成仙丹的本事,而再无仙药效用。” 闻言,凌胜不禁有些失望。 似乎生怕凌胜杀性大发,把这头没了多大用处的水玉白狮宰掉,林韵又道:“水玉白狮每隔六十年能够生成一枚仙丹,增长六十年道行,就似有人每日不断为你修行一般。并且,随着吞食灵药,水玉白狮的仙丹效用也会增厚,甚至能够缩短丹成时日。” “每隔六十年成丹一枚,仅能增长六十年功力?”凌胜摇了摇头,道:“不说我能借助金铁修行,就是吞食灵药,也要比自身修行快上不少,这丹药效用不算太高。” 水玉白狮低吟一声,好似晕了过去。 林韵颇为怜爱地揉了揉小白狮,沉吟片刻,答道:“灵药少有,并且,生长了千百年的灵药,也未必能增长十多年的道行,除非是仙级灵药。除此之外,灵药甚至丹药,一旦服得多了,修为容易不稳,根基松动,更有甚者,自身产生壁障,使得丹药灵药效用渐弱。” “那仙丹……” “仙丹自然不会,更何况,水玉白狮的丹药最为温和,不似火晶赤虎那般暴烈。你有它相助,自是最好。”林韵道。 凌胜点了点头,却淡淡说道:“这东西从长远说来,比之仙丹要珍贵百倍,想必就是九大仙宗也垂涎不已,只可惜外界只传仙丹,不传水玉白狮之名,让九大仙宗也不知此中奥秘,未曾派人来夺,错过了机缘。但我凌胜却是耐不住性子,等不及六十年,这头狮子,便送你了。” 林韵轻轻一颤。 凌胜道:“这头狮子既然送你,便是你的。你是要自己留着,或是上交宗门,亦或是另有他用,俱都无须说与我听。” “你真要送我?”林韵咬了咬唇,低声道。 “但凡承诺,凌胜自认从未食言。”凌胜答道。 林韵面露红霞,但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清楚它的珍贵,这头水玉白狮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凌胜正要说话,忽然胸前爆出一团血光。 林韵还当凌胜受伤,面色骤然惨白。 凌胜亦是颇为惊骇,但却并未感到疼痛。 而是怀中那块山鬼后裔的镜骨,无故爆碎。 这团血光没入了那座居舍之内。 凌胜随后入了居舍之中。 居舍的角落,内房之中的木塌之下,竟有一个肉球。 嘭的一声,肉球裂开,现出一头黑猴,仅婴儿般大小。 凌胜与它四目相对。 黑猴眨了眨眼,然后,又是眨了眨眼。 第四十三章 黑猴脱困 黑猴又眨了眨眼,瞧着凌胜,自语道:“过了多久?” 凌胜微微一愕。 黑猴忽然摇头道:“不要答了,瞧你这鸟样,也不似能够答得上话的。” 凌胜微微沉下脸来。 黑猴跳了下来,只有凌胜膝盖处那般高,一身黑毛,长臂过膝,双眸金黄,好似一头真正的山鬼,但是身形未免太小。绕了两圈,它自语道:“一个闭眼,然后再睁眼,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家伙。封印的时日中,竟感不到岁月流逝?我这是被封了多少年月?” 猴子沉思良久,身子骤然一僵。 凌胜手上剑芒闪烁,正对着黑猴,眼见着就要将之穿透。 黑猴一蹦三尺高,连呼道:“住手!住手!” 凌胜看着这头黑猴,模样与山鬼颇为相似,但却并未感到此猴的真气法力,显然只是凡兽,但能够口吐人言,又是出自屋舍之中,自非凡物。只是这猴子未免太不识相,言语教人好生恼怒。 见凌胜似乎还要发出剑气,生死当头,黑猴浑身黑毛乍起,大声说道:“剑气通玄篇!” 凌胜如遭雷击,怔然在地。 《剑气通玄篇》是空明仙山后山坠神崖下的石碑刻印,待凌胜熟记之后便已毁去,但其出处,以及此功法原主人,却是一团迷雾。 可是这个猴子,怎会识得? “这功法的主人,是我老相识了,你既是他的传人,那便不能杀我。”黑猴大声道。 凌胜问道:“你认得我这功法?” “废话,天下之间能够以自身为剑刃,不使法剑却凝结剑气的功法,除却《剑气通玄篇》之外,便没有了。”黑猴嘿嘿笑道。 凌胜沉声道:“你认得一位修行《剑气通玄篇》的人物?” 黑猴答道:“错了,那位高人未曾修行《剑气通玄篇》,可此功法,却创自于这人手中。” 凌胜心下震惊。 黑猴颇为自得地道:“关于这功法,除却那位创造功法的家伙之外,天地间就属我最为了解。你若真想把它修成,甚至修至显玄大圆满的三百六十五个窍穴,那便要把大爷我伺候好了。” “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显玄境界大圆满?”凌胜无比惊讶,就连他自身也并不清楚《剑气通玄篇》修行到后面,会是怎样的情景。但这头猴子竟一语道出…… “告诉你,普天之下也就惟我才有指点这篇功法的资格,不瞒你说,昨天那位还……” 这般说着,黑猴忽然一顿,眸中露出几分失落,几分自嘲,语气不由低落了许多:“不是昨天了。” 一睁眼一闭眼,也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 悠悠岁月,不知几许。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易地而处,凌胜也稍感怅然。 黑猴叹了一声,道:“不知多少年前,就在我被封印的前一日,那位高人还曾来过这座屋舍,与我兄长谈论道法。” “兄长?” “我本天地汇聚而成,天生山神,但幼时遇见我那位兄长,得传秘术。”黑猴答道。 “这么说来,那便是你主人。”凌胜下了定论之后,便仔细打量这头猴子。 长臂过膝,耳垂落肩,在常人身上,这便是帝王之相,汇聚气运之德。尽管凡俗帝王不入修行中人眼里,但毕竟也是主宰亿万百姓的皇族天子。而在猴子身上,这等异状,则是山鬼。 就如那头数十丈高大,轻易打杀云罡高人的山鬼。 山鬼虽被人尊称山神,但毕竟也只是山野间一类精怪,倘若自称山神,未免让人耻笑。 凌胜冷笑道:“区区一头山鬼,也妄称山神?就连那一头撼动山岳的山鬼,也没资格这么称呼。” “放屁!”黑猴自觉受辱,怒道:“山鬼那是猿猴所化,天生异禀,可不断生长,不受体型所限。寻常猿猴能够长得与人一般大小,但山鬼生长则快上百倍。可大爷我不同,我乃是天生地养的山神!” “你有何本领?”凌胜问道。 “呃……”黑猴呐呐道:“封印之前,兄长把我一身道行抹消了。” 凌胜沉默许久,问道:“你兄长为何将你封印,为何抹去你一身道行?” 黑猴道:“不清楚,但我兄长在将我封印之前,曾与创立《剑气通玄篇》那位高人说了一句话。” 凌胜眉头一挑。 “人为天所杀,仙因劫而灭。” 凌胜低声重复了两句,眉头紧皱。 人为天所杀,这倒容易理解,世人有寿元所限,寿元耗竭便会离世,正是为天所杀。甚至,世人均认为,人各有命,命数自有天定,无论是寿终正寝,或是天灾**,均属天命,如此,自也称得上是为天所杀。 可仙因劫而灭,却又是如何? 凌胜沉思。 那自称山神的黑色猴子,睁着金黄眼瞳,四下打量,自言自语道:“没多大变化嘛。” 就在这时,林韵也入了屋舍之中,见到黑猴,明显一怔。 黑猴眼睛发亮,纵身跃起。 嘭! 凌胜随手将它打落地下,冷冷道:“你要作甚么?” 黑猴却不理他,望着林韵胸前,嗷得一声大叫:“小白,你还在?” “呜吟……”水玉白狮低鸣一声,探出头来。 忽的,水玉白狮吐出一粒丹药。 “仙丹?” 凌胜与林韵齐齐一怔。 黑猴却是大吼一声,纵身扑了上去。 咻! 剑气横空。 黑猴立时退了回去,额上鲜血淋漓,望着凌胜的目光,已是极为不善。 凌胜只淡淡看了它一眼,便不再理会,伸手把仙丹取下,细细瞧了一番,确实与自己先前服下的那枚丹药并无二致。 “仙丹六十年一出,它怎么出了两枚?”饶是林韵见识不凡,却也不禁疑惑出声。 水玉白狮低低呜吟了两声,似作解答。 黑猴听了半晌,忽然叹道:“原来如此,多年之前,你也在我之后被他一并封印。但你既然出了两枚仙丹,想来脱去封印,亦有一百二十寒暑了。” 每六十年蕴育仙丹一枚,但它一百二十年前便脱去封印,正是两枚。 凌胜低头望了望,忽然伸手,递给林韵。 林韵怔然。 第四十四章 以心作剑 万法皆破! 清风吹拂,颇为清凉,湖波涟漪扩散。 树叶簌簌抖动。 白鹤展翅,兔儿跳跃,鱼儿游荡。 林韵轻轻站在湖边,满腹愁绪,仍清风吹送,似也无法稍减半分。 凌胜就在不远处。 他又闭关了三天。 实是一个痴于修行的少年。 自从修行有成,凌胜便一心把修炼,放在心里最为重要的位置。除此之外,便是那位曾让他饱受屈辱,饱受苦痛,但也让他因此获得《剑气通玄篇》的人物。 数年之前,曾在空明仙山惹了事端,并带回一个世俗女子的灵箓天宝宗弟子,名为陈立。 因为凡俗女子,竟使得空明仙山弟子被打入坠神崖,尽管只是外门弟子,但也让空明仙山颜面无光。 随着陈立声名渐起,此事流传甚广,引为笑谈,但并未有人识得那位空明仙山的外门弟子,一个挂着外门弟子名号的杂役。 凌胜本不清楚此人姓名,但在林韵那里打听一番之后,林韵讲述此人经历,让凌胜心中明白,昔日那人,名为陈立。 许多年过去了,凌胜心中恨意早已消逝。 然而,昔日既有此事,今日岂能无视? 就如黑锡师兄身上那一道伤痕,就如黑锡师兄失去的那颗丹药,总要在对方身上,百倍讨还。 凌胜心中这般想着,真气激荡。 数日前,黑猴为他讲述了《剑气通玄篇》的初始篇章,极为详尽,让凌胜明白自家花费数年时间去解读的这篇功法,仍有不少地方,尚未融会贯通。 好在凌胜修行的方向,大致无误,仍可根据黑猴的指点,运转无暇,改正偏向。 凌胜站起身来,暗叹一声。 走出峡谷,遥遥便见那湖泊之旁,微风之中,盈盈而立的倩然身影。柔姿美妙,幽雅脱俗,饶是凌胜心境甚坚,也不由神志恍惚。 凌胜来到她面前,忽然说道:“我有些事情,正要问你。” 这般问话,让旁边的黑猴翻了翻白眼,暗骂道:“面对这等绝色佳人,说话如此僵硬,简直是个木头。莫非这家伙心里就不懂得何为‘委婉’二字,不懂得什么叫花言巧语?他娘的,就凭这个性子,大爷敢说,活个五千年也没女孩能看得上他。” 心生愁绪的林韵,听到凌胜这句话来,不仅没有生气,心下反倒稍稍欣喜了些。 黑猴对着凌胜挤眉弄眼一番,颇为识相地钻进了屋舍之中,心下万分恶意地猜测了接下来数千种可能。 凌胜面色沉静,问道:“这个陈立,如今修为如何?” 林韵瞧不出他的脸色,也不知凌胜与陈立之间关系如何,是否好坏,但却并未隐瞒,如实说道:“在我离山前,正听闻陈立闭关,试图晋入云罡之境,成就道家真人。他本为灵箓天宝宗内门弟子,一旦成就云罡,势必位列核心真传弟子,地位必然升高百倍,比寻常长老更为尊贵。” 末了,林韵沉吟片刻,说道:“你可以去隐山,那里龙蛇混杂,消息颇多。” 凌胜嗯了一声。 一时无言。 二人并肩而行,却漫无目的。 山风吹来,身旁青叶微摇,身上衣炔轻飘。 “我该回去了。”林韵轻声道。 凌胜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林韵说道:“此次回宗,我将闭关,凭借仙丹药效,想来有望突破云罡。” 凌胜心下有些激荡,但却不善言辞,只能说道:“那我便提前祝贺你了。” 林韵低声道:“其实,这仙丹无比珍贵,倘若……” “既然送你,便是你的。”凌胜出声截断,说道:“包括那头白狮子在内。” 林韵脸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但欲言又止。 凌胜看出她心下想法,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只取仙丹,这头白狮便暂且寄存在我这儿。待到你今后修为有成,足以保住这头狮子,再交还与你。” 水玉白狮,六十年诞生仙丹,倘若有了灵药,更能助长,实乃传世宗门梦寐以求的传承之物。林韵若是带回云玄门,必然被迫交上水玉白狮,而云玄门至多也就给予少许补偿。 真要保住这头水玉白狮,少说也须得有显玄真君的本领。 亦或如苏白这般前程广大,难以揣度的惊艳奇才,虽然因为压制修为的关系,至今仅是凝气境界,但在空明仙山诸位长辈眼中,却要比一位显玄境界的内门长老更为重要。 林韵平静许久,才轻声道:“剑修素来孤高冷傲,但战意极盛。虽说你从不使剑,但毕竟还是剑修,日后遇事,能避则避。” 凌胜淡淡道:“我所修习的功法,正是要勇猛精进,势如破竹,方能符合功法真意。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凡事若是畏首畏尾,修行也难有所成。” 林韵叹息道:“那你便要多加注意,凡事莫要逞强。” 凌胜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却未再提起离开一事,似乎二人都忘记了此事。 许久,凌胜道:“云玄门路途遥远,取自王阳离的这朵乌云,便交与你了。” 林韵正要推辞,却听凌胜说道:“那剑匣丢了,你带这乌云回去倒也不错。即便你突破云罡,也能送与那位白越师兄。” 白越师兄?林韵偷偷瞧了瞧凌胜,只见他面色平静,甚至面无表情,林韵心中不禁有些欢喜。 当初还未遭遇王阳离时,赵令意欲强取剑匣,她便与凌胜换取剑匣,那如今已逝的娇俏姑娘当初曾说,她林韵是要把剑匣赠与白越大师兄。 想来那时,凌胜便放在了心上。 尽管事实并非如此,但林韵却没有半点解释,心下反而甚感欣喜。 林韵眉宇间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从凌胜手里接过乌云,刺破手心,滴上血液。随后纤手一扬,便让乌云涨开,她轻轻上了乌云,转身望了凌胜一眼,驾云离去。 凌胜仰首望天,静静望着那清美女子这般驾云离开,心下不禁惆怅。 林韵回头一望,眼中不禁泛红,但却心想:“这家伙如此木讷,不懂委婉,虽说长得不错,但这般不讨人喜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有女子瞧得上他。” 这般想着,林韵心中无形的忧虑便少了一层。只是,这才分开,林韵心中却又期盼日后与他再见之时的情景,思绪一时纷乱。 望着消失于天际的云层,凌胜默然良久,低声道:“你我出身不同,命中亦是注定不同,终究还是不能走到同一条道路上么?即便有些交集,到了最终,还是要分道扬镳?” 黑猴从木舍中跳了出来,望了望天边,再瞧一瞧面上怅然失落的凌胜,忽然叹道:“世人愚昧,唯猴爷独醒,人生何其寂寞也?” 凌胜伸手把它塞回了木舍中,但心情的阴郁,却稍稍少了一些。 或许日后还能相见,或许此时分开的道路,到了最终还是能够合并为一。 只要两者心意相合,便无任何阻碍。 以心作剑,万法皆破! 第四十五章 白皇山下有人家 据传北边三百里处,一座人际罕至的山上,凭空断去上百株树木。 有传言,这大山上的树木已然成妖,祸害四方,因此有神仙下界,斩妖除魔。 已然有无数人携带瓜果礼品,前去诚心叩拜,其中不乏一心拜入仙山的习武之人。 近些时日来,每天总有好几波人赶往那处山林,而这两日人数尤为众多。 听闻官府已有条令,不许凡人百姓前去朝拜,再有两日,军令颁布,这处山林就要被朝廷掌管,任何人不得接触。 许多人生怕去得晚了,因此日夜兼程赶赴,只盼到了地方,求神拜佛,得心应想。 有人求子,有人求财,有人求姻缘,有人求仕途…… 无数人求拜,也不知神仙是否应付得过来,但有传言称,凡是诚心者,均能得以回应,心中所想无不实现。 住在白皇山脚下的陆老汉也有些异动,原本他住在有仙家人物居住过的白皇山下,自感仙气滋养,身轻体健,对于那处神仙山林也没多少想法。可听闻镇上的胡老汉徒步去过之后,他家那老婆娘就生了个带把的儿子。员外夫人乘轿去过之后,回家的第二日,科举考试放榜,她家大儿子正好得了个探花郎。还有东街卖豆腐的小姑娘,在神仙山林归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家世不凡的富家公子,麻雀变了凤凰。 还有酒铺的王胖子,卖猪的鲁屠户…… 陆老汉每逢初一十五也常在白皇山脚下供奉香火,瓜果礼品一样不少,可就没有这般灵验的时候。 陆老汉心里不禁想,是否白皇山的神仙移了家,跑得那神仙山林去了?说来也是,家门口树上的鸟儿都挪窝了,白皇山的传说可是从他祖辈流传下来的,数百年下来,也住得厌了,神仙挪挪地方,换个环境,倒也情有可原。 这般想着,老汉就想让闺女收拾收拾,去那神仙山林,就算日后朝廷把那管了,咱们也可以请神仙回老家住个几百年。 想着想着,陆老汉便走到了家. 回到家门口,便见到有个年轻人正站在自家木屋前,与自己闺女说话,再看自家闺女怯生生的模样,陆老汉登时大怒,哪里来的混账,敢欺负我家闺女? 自家闺女生得美貌,常有些人惦记着,只是在陆老汉一手射杀虎豹的超绝箭术之下,就是员外家那纨绔公子也都只得灰溜溜跑掉。 陆老头手持劲弓,从箭筒上取出箭矢,来到那小子面前,中气十足地喝道:“哪来的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戏我家丫头!” 面貌清秀的小姑娘羞红了脸颊,嗔道:“不要胡说!” 那个年轻人神色平静,倒是肩上一只抱着长剑的黑毛猴子挤眉弄眼,好生有趣。 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与林韵分开,带着黑猴山神前来隐山的凌胜。 这白皇山便是一处隐山,至今多年,凌胜来到此地,便是为了得到陈立的确切消息,或者说,陈立确切的行踪。 在凌胜眼中,掌握了陈立的行踪,便是掌握了此人的性命。 只是来到白皇山,凌胜见到山脚下一户人家,家中只有一个面貌清秀的妙龄少女,不识修行,只是一个寻常姑娘。 在黑猴那极为浓厚的好奇心之下,凌胜先是怀疑这头猴子的本体,是否属于猫类,在苦思无果之后,便与少女略作交谈。 就在这时,老头回来了。 凌胜望了老汉一眼,稍微一点头,道:“老丈莫要误会,我只是途经此地,与你孙女问路罢了。” “原来是问路的。”陆老汉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面色一变,怒道:“你说谁孙女?” 凌胜微微一愕。 陆老汉那火燥脾气腾地上来,卷起袖子,似要上前给凌胜一个教训,那少女连忙把他拦住。 不说凌胜愕然无言,便是素来唯恐天下不乱的黑猴子,也不禁怔住。 只听少女羞涩道:“公子误会了,这是我爹。” 黑猴子咧了咧嘴,在凌胜耳边道:“看不出来,这老头岁数都这般大了,还能生出一个水灵水灵的小姑娘。啧啧,老头儿挺龙精虎猛的呀。” 凌胜眉角抽搐了两下,复又平静。 还好这头黑猴子虽说不太靠谱,但也清楚猴子开口说话太过惊世骇俗,只是在凌胜耳边说话,并压低了声音,没有外传。这才没让对面老少父女把他们当成了妖怪。 凌胜见那少女对自己露出几分歉意,心下也不愿让少女过于为难,便转了口气,平静说道:“适才无知,以致失礼,望老丈莫怪,但我确实有话相询,还望告知。” 老丈哼了一声。 凌胜看得出来,这老头虽是个火爆脾气,但这类人也最是憨直,只要对方示弱,便不会太过刁难。他想了想,便问道:“此地距离乡镇颇远,不知两位何以居于此地?” “你知道什么?”陆老汉颇为得意地道:“这里有仙人!” 果然如此,凌胜心中暗道一声,这老汉或是其祖辈,曾见过修行者,误以为此地是仙山福地,便隐居在此。想到此处,凌胜不禁为这父女二人庆幸,心道:“那条自古流传的铁律,看来还是有些作用的,否则,修道人之中那些心性莫测的邪异人物,只怕早已将他们随手抹杀。” 老头斜眼看他,问道:“你小子带着一头猴子,抱着一柄长剑,难不成还是行走江湖的侠客,来这儿莫非是求仙访道的?” 凌胜笑着摇了摇头,还未说话,便已被老头打断。 老头嗤笑道:“你若是想瞧一瞧神仙道法,我看还是去北边三百里外那座无名山来得好,那里不久前据说有神仙降妖除魔,诚心膜拜就能有所得益,为自家讨个媳妇也不错。” 凌胜微微沉默。 北边三百里,正是他当初有意定居隐修的那座无名山。当初剑气初成,兴气正高,接连砍下上百树木,还未来得及搭建木舍,就遇上林韵一行人。 第四十六章 刘文武! 万万未曾想到,以讹传讹之下,居然成了神仙斩妖除魔的惊世传闻,汇聚八方百姓,前去膜拜。 凌胜原想稍作手段,让诸多百姓明白真相,息了心思。凌胜心想,平民百姓难得温饱,忍痛花费银钱去买香烛瓜果,实是无谓之举,不说其他,就是徒步行走数十里乃至上百里,路上花费银钱,以及为了赶赴无名山而停下的活计工作,便让一户寻常人家整年只得拮据度日,可以想见,接下来一段时候,寻常人家,只怕过得颇为艰难。 但黑猴却颇为不屑。 这头自称山神的猴子,再度引用其兄长昔日旧话来教训凌胜。 “平民百姓礼拜仙佛,求取平安,为的只是心有寄托,得以安宁。你无意之举,被视为神仙遗迹,倘若揭透此事,让众人明白,所谓神仙并不会庇佑他们。如此,世人失了信念,没了寄托,你教他们又该怎么去活?” 于是,凌胜索性不再理会,直往白皇山而来。 陆老汉见他良久不语,心下甚是不悦,道:“小子,还真想去那什么无名山了不成,你懂什么?那些个无名小神小仙,估计只是一些山神土地之类的。白皇山这里,可是传了数百年的老牌神仙,从我祖辈那里就传下来了。” 黑猴瞥了凌胜一眼,扔了长剑,滚落凌胜肩头,在地上捧腹捶地,无比欢快。 被称作无名小仙的凌胜,也不禁苦笑一声,但见那头黑猴这般欢快,淡淡道:“那些个山神土地,确实是没什么本事的小神小仙,不足道哉。” 自称山神的黑猴子心下大怒。 小姑娘瞧得咯咯直笑。 陆老汉赞道:“这头猴子倒是机灵,若是我也能养上一头,上山打猎也简单了不少,还能为我照看四周,躲避较为凶悍的虎豹豺狼。待到老来,还能剥了猴皮,做一身皮衣。” 原本黑猴子听着前面一段话,还略略得意,可老汉最后一句,却让它龇牙咧嘴,瞪着老头,狠狠咆哮了两声。 老汉火爆脾气上来,怒道:“你个畜生,还敢撒野?” 咻! 忽然,一道破空之声倏忽而至。 陆老汉虽已年迈,但也是曾猎杀虎豹的出色猎户,心下一惊,便已侧了身子,躲过要害。 一支原本刺向陆老汉后心的利箭,在陆老汉竭力躲避之下,避过了要害,但仍是扎入老汉后肩,一截箭尖从老汉右肩透了出来。 小姑娘惊叫一声,小脸儿霎时苍白。 陆老汉紧紧咬牙,虽感痛处,但一生打猎,受伤实是家常便饭,肩头受伤倒也不甚严重。只是他素来以箭术为依仗,适才那一箭虽未将他射杀,但却贯穿肩头之时,连同背上的弓也一并射断了。 凌胜眉头紧皱,斜斜望向不远处。 不远处,一个锦衣少年骑马而来,身后跟随着十多人。 凌胜目露寒光,但黑猴子就如先前箭矢射来时那般,对凌胜摇了摇头。 锦衣少年衣着华贵,面容倒也英俊,遥遥望着陆老汉,露出冷笑,再瞧一瞧那个小姑娘,眼中露出几许淫亵光芒。 “姓刘的,你来作甚?”陆老汉大声怒道。 刘姓少年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老丈人,你不把我媳妇给我,女婿只得自己前来迎娶了。” 小姑娘红了眼眶,怒骂道:“无耻!” “我是挺无耻。”刘姓少年嘿然一笑,往身后招呼一声:“你们说说,少爷我无耻不无耻?” 十多个家丁模样的跟班齐齐发笑。 “但凡少爷我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手里的。”刘姓少年笑道:“陆灵秀,你还是乖乖当少爷的小妾,这样你家这老头还能多活几年。” 陆老汉扔了断弓,拔出猎刀,说道:“小子,老头子我宰了一辈子畜生,也不多你这头。” “老头,你那一手箭术确实厉害,上次射杀了我那匹马,这次老子断了你这张弓,瞧你还有什么本事?”刘姓少年道。 “上次就不该只杀那匹马,而是该把你这头畜生一并杀了。”陆老汉狞声道。 刘姓少年面露不屑,往后招了招手。 一支箭矢咻地飞过,把陆老汉手里猎刀射成两段。 在刘姓少年身后的十多人当中,有一人身着黑衣,略显消瘦,但眼神阴冷,手持牛角弓,站姿颇有讲究。 凌胜在空明仙山之前,也算混迹武林,眼力却是不俗,心下已对此人下了定论,这是一个武艺不错,并曾见血杀人的家伙,从先前那一箭来看,箭术想来亦是不差。 叫做陆灵秀的小姑娘,只扶着自家老父,眸中湿润,但却强忍着不愿落泪。 陆老汉眼里似要喷薄怒火,面色涨红,狠狠怒骂了几声。 刘姓少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老头,你也别急,大不了我刘文武送你一程,你家闺女我替你养个几年,再卖到青楼里去。这事少爷干了十多次,熟手得很,到时把你闺女换来的钱,全部换成纸钱,一分不剩尽数烧给你。” 陆灵秀轻轻咬牙,道:“你就不怕我姐姐回来,把你一家都打入十八层地狱么?” “你姐姐?”刘文武怔了一怔,忽然嗤笑道:“人人都说你姐姐被仙人带走,成了神仙,但谁知道她是不是被豺狼虎豹叼走了?可惜了,你家姐姐若是还在,姐妹二人共同服侍,实为佳话。” 身后有个家丁应道:“若是她姐姐学成神仙归来,少爷不也多了个神仙媳妇?” 刘文武开怀大笑道:“这倒也好,只是媳妇是别想了,最多给个暖房丫头的名分。” 说着,他翻身下马,瞥了凌胜一眼,冷笑道:“哪来的野猴子,竟敢勾搭少爷的女人,今天少爷心情好,留你一命,自己废了双腿,爬下山去。” 凌胜神情淡漠,并不答话。 “该死,你敢小看本少爷?” 刘文武大怒,上前数步,一巴掌拍了过去。 凌胜微微伸手,抓住他手腕,轻轻一折。 咔擦一声。 刘文武嗷地惨叫,回荡于山林之间。 凌胜一脚踹在他小腹上,把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踹出丈许之外。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直指凌胜脑袋。 凌胜双指一夹,把箭矢夹在指间,道:“死法千万种,许你们任选一种。” 箭矢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第四十七章 只知如何杀人,不知如何救人 黑猴子依旧抱着长剑,坐在地上,对着凌胜摇了摇头。 白皇山乃是隐山,虽不见修行者影踪,但谁也说不准是否有修行者就在隐山之内,大阵之中观看这一幕,亦或者下一刻便有修行者步入隐山,驾云飞过。 凌胜身为修行中人,若是在此打杀凡人而被人撞见,便是犯了自古铁律,当受世间修行者联手共诛。 黑猴子碍于太过惊世骇俗,并未口出人言,但眼神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换个地方,怎么虐杀这些家伙大可随心,但隐山之下,事关重大,不必为了几个凡人自招麻烦。 凌胜瞥了一眼黑猴,说道:“被人欺压到了面前,若还忍气吞声,修的什么道?若是懦弱退却,也配修习《剑气通玄篇》?” 黑猴子摊了摊满是黑毛的双手,面露无奈。 凌胜缓缓道:“那道所谓的铁律,想必是阻止修行中人无故对世人下手,但却不会是让世俗中人凌驾于修行之人头上。今天,我杀便杀了,倒要瞧瞧,谁要以此为我立罪,谁要以此为由,诛杀于我?” 黑猴咧嘴笑了笑,眼角瞥向白皇山深处。 陆老汉父女二人及刘文武一行人,俱都听得迷茫,但并不妨碍那个黑衣武者出手。 此人张弓搭箭,仅是瞬间。 三箭齐发! 一箭往凌胜头颅。 一箭往陆灵秀。 一箭往陆老汉。 箭矢破空之声甚是尖锐,但三箭齐齐射出,声响合在一处,却好似一声鸣响。 凌胜踏前数步,身子竟比箭矢更为快捷,他随手拿住眼前这支箭,往侧边一甩。 其余两支飞箭,俱被凌胜甩出的这一支箭射断,箭头虽然依旧往前飞行,缺失了准头。 刘文武躺在地上,哼哼两声,正勉强爬起身来,便见到三支利箭齐齐落地,其中两支已然截断,面色登时苍白,不禁转头望去。 那黑衣人,面色同样苍白。 这三箭齐发的功夫,已是他对于箭术的绝顶造诣,一般人只怕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箭矢洞穿,何谈三箭齐齐接下?但对方轻易接下三支箭矢,这份功夫,就连绝顶的武林高手,也远远不如,这等身手…… 黑衣人咬了咬牙,心中急剧盘算。 凌胜面色平静,适才那一手,他并未施展剑气,只是凭借因修行而变得强悍的躯体,快速反应,再以当初飞刀的手法,将箭矢甩出,击断其余两支飞箭。场景看着惊人,甚至在武林中人眼中惊世骇俗,但在凌胜眼里无异于翻了个手掌。 陆灵秀父女均是面露惊异,而陆老汉骇然颇多,但陆灵秀这小姑娘却似看到了希望,眼中泛起一丝光彩。 凌胜淡淡说道:“适才一时不慎,加上受袭的也并非是我,因此未曾反应过来,使得你一箭得手,似乎让你心里颇为得意?” 黑衣人有心逃跑,但自知难以成功脱逃,只得苦笑道:“兄台好身手,在下不敢有半分这般想法。” “之所以让你得手,非是我无意救人,而是我并不懂得如何去救人。” 凌胜叹息一声,道:“我只懂得如何杀人。” 言语一出,人人色变。 黑衣人面色大变,心知对面这年轻人起了杀机,立时往后跃开,转身便逃。 黑猴子忽然抛出长剑。 凌胜随手一接,遥遥指向黑衣人。 金光闪烁,剑气破空。 就在这时,耳旁忽然传来一声黑猴子笑音,道:“剑气便是剑气,与利剑一般,既能穿刺,亦能划斩。” 黑衣人遍体生寒,转头一看,惊骇失色,仿佛坠入冰窟。 一道金色剑气,往他心脉而来。 黑衣人呆如木鸡,身子依然往前疾奔,但心神已然失守。 眼见着就要毙命,忽然,那剑气往一旁划去,避开了心脉。 “我,还活着么?” 黑衣人怔怔自语。 肩头陡然传来剧痛,他转头看去,竟是断了一臂,但深至骨髓的痛楚,却依然提醒着他,自己仍然活在世上。 扑通扑通声响连声响起,十多个家丁下人全数跪了下去,不住颤抖,纷纷求饶。 刘文武面无血色,心里仅剩下一个念头:“先前,本少爷要扇他巴掌,要扇一位仙人的巴掌?” 陆灵秀瞪大了水灵的双眼,目不转睛盯着这个没有半点飘逸气息,好似侠客一般的青年。 陆老汉更不必说,他哆哆嗦嗦,嘴巴磕磕碰碰,居然说不出话来。 凌胜望着下跪一片的一众家丁,平静道:“或许你们之间也有不少人良心未泯,但这并不重要,在我眼前,你们只是助长此人气焰的一堆渣滓,平日里跟随此人,恶行想必也有不少,但我并不在乎你们曾有多少恶行。” “只是,你们毕竟撞上了我。” 长剑往前一扫,剑气脱去,横划一片。 十多具懒腰截断的尸身,飘出浓重血腥味道。 刘文武嗷地一声,屎尿齐流,本就因酒色过度而稍显苍白的脸色,此时白如纸张,瘫坐在地,不住颤抖,望着凌胜的眼中,已有了几分哀求。 凌胜走到他面前,道:“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刘文武立马挤出一张笑脸,满面泪水。 “倘若每一个在我眼前嚣张跋扈的家伙,事后总是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那我便只能既往不咎?”凌胜说道:“如此一来,人人都能骑到我头顶上来。” “更何况,你这张脸让人没了食欲,吃不下饭食,你不该死,谁该死?” 刘文武一颗头颅滚了出去,面上依旧残留惊恐,后悔,惧怕。 陆灵秀颇为不忍,但想起自己险些遭遇的厄难,却又转了念头,心道:“或许,昔日死在他手里的平民百姓,也是这般惊恐的。那些被污了清白,最终落入青楼的女子,只怕临死也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她们只有麻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如若他不死,我只怕连死也只是奢望。” 刘文武一行人,就只剩下断臂的黑衣人。 凌胜忽然抛出一个玉瓶,滚动至黑衣人身前。 “服下它。” 第四十八章 山中深处白光现 黑衣人依言服下瓶中丹药,捂住断臂,下山去了。尽管脚步踉跄,额上生汗,但不可否认,此人毅力甚坚,是个难得的汉子。 但他并非好人。 尽管凌胜不在意此人心性好坏,但今日二人的立场,注定不能相谈甚欢。 黑衣人离开,带着凌胜给予他的一桩重事,就这般下山去了。 将刘文武那纵子行凶的父亲虐杀,毁去刘家,散去刘家钱财,解救被刘家残害的无辜之人。 此后,黑衣人便能来此寻找凌胜,求得解药。 适才玉瓶中的丹药,正是毒药。 每日毒发一次,剧痛难忍,如同遍体割肉,骨髓似有蚂蚁攀爬,毒发七次之后,必死无疑。 因此,黑衣人须得在七日之内,完成凌胜交与他的这桩事情。 但他并不知道,此丹药之毒,并无解药。 他必死无疑! 这桩交与黑衣人的事情,虽然出自凌胜口中,但却是山神黑猴的想法,凌胜心里明白,这头猴子虽非大奸大恶,但也算不上什么良善货色。猴子此举最大的想法,只怕还是不甘寂寞,有意间接露上一手,用它自身炼制的丹药行事,而不让凌胜占了一切风头。 黑猴子伸出长至膝盖的臂膀,摸了摸头顶,暗道:“凌胜小子得自青王神教外门弟子的那本蛊术秘籍,用处倒是不小,还有那头被什么证方和尚驱使的蟒蛇,蛇胆汁液亦是不少。用制蛊之法,以蟒蛇胆汁为主料,嘿嘿,大爷这颗丹药,教你死前还须得多受一番痛楚,嘎嘎。” 此时陆灵秀与陆老汉父女二人,望向凌胜的目光中,已是满目崇敬,但细细看去,却免不了几分畏惧。 凌胜默然片刻,说道:“你们无须太过惊骇,放下心来就是,我还有些话,须得询问。” 见了先前那神仙手段,陆老汉已是心神失守,听到凌胜说话,忙又颤声道:“仙人,仙人有话,但请吩咐。” 凌胜沉吟少许,并未立即问话,只是手上在腰上挂着的一个精巧庐舍抹过,现出一个瓶子。 来到老汉面前,也不顾老汉惶恐神色,凌胜伸手一夹,利箭箭头处登时断落,但箭杆上面却未有半分抖动。 随后,凌胜便又将整支拔了出来。 老汉身上立即喷出血柱。 陆灵秀惊呼一声,捂住小嘴,眼泪止不住滑落。 但这老头打猎砍柴,时常受伤,此时倒也显得颇为硬气,一声不吭。可似乎因为有“仙人”为他疗伤的缘故,老汉眼中晶亮,大有受宠若惊之状。 凌胜把瓶塞打开,将其中药物洒在伤口之上。虽不能立即愈合伤口,但也使鲜血不再外流,疼痛之感更是消了九成。 陆老汉无比惊奇,连忙拉着自家姑娘,就要拜倒。 凌胜伸手把他扶住,沉吟片刻,问道:“适才小姑娘说,你还有一个较大的女儿,学道修仙去了?” 陆老汉目露悲色,道:“小老儿也不知,但愿她真是有这等福缘,可去学道。” 陆灵秀小姑娘眼中泛红,悄悄拭去泪水。 凌胜略微明白了些,也不再多问。 陆家那大姑娘,只怕是在这白皇山上失了踪影,陆家父女自欺欺人,坚持认为陆大姑娘是被仙人看中,有幸修仙学道。 但凌胜业已明白,这白皇山上龙蛇混杂,无数散人修道士,无数宗门子弟,每日来往,善恶难分。虽有可能是修行中人见陆家大姑娘有些资质,收入门下,但更多可能,则是被山野豺狼虎豹所害,亦或是被路过的修行之人随手所杀。 实际上,这白皇山属于隐山,每日这般多修行人来往,而因为这对寻常父女住于山下的缘故,使得修行之辈来往多有不便,比如难以大摇大摆出入白皇山,只得掩藏行迹。 一来二去,修行人只怕也是烦躁的。 可这对父女在此居住数十年,竟是安然无恙,倒让凌胜颇为惊讶。 凌胜沉吟良久。 陆灵秀轻咬着唇,怔怔望着这个面貌冷毅的少年,既是敬畏,又是感激,随后与自家父亲对望一眼,心下均是忐忑难平。 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年轻人,却是拥有着惊世骇俗的神仙手段,但毕竟只是初见,对于这位极为神秘,手段也甚为无情的年轻神仙,父女二人尽管崇敬,却不免有些惊惧。 林中血腥味浓重,先前还不觉得,此时随着轻风轻轻飘荡开来,却极为刺鼻。 树林间,落叶铺地。 陆家先辈搭建的一座木屋,就在林间山坡下,背靠山坡,前面围着一排栅栏,栅栏之外更有许多陷阱。 这儿是白皇山最外围。 凌胜见陆灵秀面色苍白,轻轻瞥了一眼场中血腥画面,心中恍然,便说道:“你们且回屋罢。” 陆老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被陆灵秀搀扶着回了木屋。 凌胜立身屋外,对着树上的黑猴说道:“下来,清理了这些尸首。” 陆老汉及陆灵秀父女回了木屋,黑猴也没了顾忌,不情不愿地开口说道:“人是你杀的,凭什么让大爷给你收尸?” 凌胜说道:“我并不觉得这世上有谁能取了我这条性命,或许那些道行高深之辈有此本领,但与我结下仇怨的人,甚至平生曾有缘见过的所有人,都没有杀我的本领。所以,为我收尸的机会,万分渺茫,你大可放心。” “既然你没有机会为我收尸,可又要我养着你,你总是不能白吃白住的,再说近些日子也没见你对我修行有多少指点,那便没了多大用处,不想被我剑气所杀,就快些干活。” 黑猴碎碎念了一番,依然不情不愿,但却跃落在地,跺了跺脚。 天地所生的黑猴,天生便掌握山野丛林,有山神之称。 这位山神,就这般一跺脚,大地陡然颤动,比之证方和尚不惜自损修为而施展出来触地印,也毫不逊色。 但黑猴这一脚,却没触地印那般霸道,仅是把地面翻了一遍。 十多具尸身,便随着许多碎石杂草,一并被掩埋地下。 被翻过一遍大地,泥土湿润,没有半根杂草,好似寸草不生。但再过些时日,只怕便有许多杂草从地里生长出来。 黑猴子自语道:“不知吸食了十多具尸身的养分,未来破地而出的杂草,否会生长得稍微茁壮一些?” 忽然,它面色微变,投入了凌胜腰间庐舍之中。 凌胜抬了抬头。 白皇山深处,有道白光,往此地飞来。 第四十九章 白云悠悠 踏云而来 白皇山深处,云雾缭绕,白鹤展翅。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一道白云由远而近,自山中深处而起,于空中飞来,最终落于凌胜身前。 显然,来人是一位腾云驾雾而来的云罡真人。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的模样,面白无须,身着白衫,脚踏白云,气度温和,谦然有礼。 只见来人微微拱手道:“此隐山唤为白皇山,我为隐山城主,郑相。敢问道友名号?” 此人果然如面上一般,温和有礼,纵为云罡真人,面对凌胜这般御气境界的后辈,竟也是施礼问话,并无半分不屑,亦无居高临下之气。 凌胜微微点头,同样拱手道:“后辈凌胜,见过前辈。” 尽管真要争斗起来,凌胜自认并不惧他,但对方既然如此和善,且其修为确实高于自己,因此凌胜自也不会介意以后辈身份自居。 这位隐山城主气度非凡,只怕也并非寻常散修真人可比,就是王阳离或是灵剑宗诸位真人,也稍稍逊色半筹。再观这人相貌,仅四十来岁,倘若不是驻颜有术,那便是天资非凡。 这等人物,放在九大仙宗,想来也是核心弟子,或是外门长老一流。 隐山城主郑相视线淡淡扫了四周一遍,尽管地面已被山神翻过一遍,尸身全数掩埋,但仍然瞒不过这位云罡真人。 甚至,从一开始,这位云罡真人便把一切收入眼中。 “小道友本不必如此行事,。”郑相叹了声,道:“区区几个道德沦丧的败类,待得出了白皇山,随手杀了也就是了,但隐山范围之内,众目睽睽,小道友出手伤害凡人,固然事出有因,只怕还是不妥。” “有何不妥?”凌胜道。 郑相说道:“出手打杀凡人,本是大忌,你若换个地方也就罢了,可偏此地就是隐山,山中修士来来往往,透过大阵,已将适才一事全数收入眼中,以至于人人尽知。” 郑相瞧了他一眼,说道:“你若与人为善也就罢了,可若是稍微有些仇怨的,甚至遇上了无事生非的。那……” 凌胜皱了皱眉,但并未说话。 郑相继续说道:“倘若有人心怀恶意,将此事散了出去,即便事出有因,但九大仙宗却是不会为此首开先例的。一旦引出了仙宗之人,任何原因,任何借口,俱都苍白无用。” 凌胜听了许久,终于开口,淡漠道:“也即是说,适才一幕,将成把柄?并且,隐山之中已有不少人掌握了我这处把柄?如此说来,我便要处处受制了?” 郑相叹息一声,道:“确是如此,如若先前小道友并未施展修行中人的手段,而是如徒手接箭那般,以世俗武艺对敌,那还好说,可既然施展了修道之人的手段,此事怕是难以说得清楚了。” “说不清楚,便不说清楚了。”凌胜冷笑一声,说道:“我凌胜素来干脆利落,既然随手一道剑气便能打发了他们,何须再用世俗武艺这般麻烦?至于那些自认掌握了把柄的家伙……” 凌胜嗤笑一声,并未多言。 郑相万万没能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子居然这般蛮横,暗自苦笑一声,道:“小道友也不必太过在意,按常理而言,只要不是太过于惹是生非的人,大多不会无缘无故向九大仙宗告发此事,毕竟大家并未结怨,没有必要自招仇怨。” 凌胜并不在意是否有人告发此事,但郑相一番言语,却是好意居多,凌胜便微微点头道:“多谢城主言明。” “小道友客气了。”郑相嗯了一声,面含微笑,望向不远处木屋,轻声笑道:“这位老汉自小居住白皇山,与我也算邻居。这小姑娘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此次小道友出手相助,郑某当为他父女二人道声谢才是。” 凌胜说道:“难怪这父女二人,能够在修行人出没的白皇山上居住数十年。” 郑相叹道:“陆家在此居住,已过三代。说起源头,也是因为先师一时疏忽,现了行迹,以至于陆家祖辈视之为仙神,但先师又不忍毁去对方敬仰仙神的信念,因此便让他们居住在此,并且暗中予以庇护。这些年来,陆家之人住于山下,带来许多不便,确实有些心性不善的修行人曾起意灭去他们,但多数被先师挡下,先师逝后,我接任城主,自也担起了庇护陆家的责任。” 庇护陆家?凌胜眼角余光瞥向那埋葬了十多条性命的湿土,心中不以为然。 郑相自也看出了几分端倪,苦笑道:“隐山虽属九大仙宗齐力庇护,但谁敢对凡人下手,都难逃制裁,便是九大仙宗本身弟子亦是如此。当然,若是暗中行事,而并非大庭广众之下,那也是无人理会的。我身为隐山城主,一举一动俱都受人关注,也难以对这些凡人下手。再者说了,凡尘之事,自当由他们解决,我等插手其中,亦是不妥。” 凌胜微微皱眉,心下疑问颇多。 世俗间,习练武艺之人,总是自觉高人一等,因此便有“侠以武犯禁”之说。 按常理而言,修行中人比习武中人不知强了多少,乃是世俗中人眼里的神仙,而世俗中人在修行人诸般妙法之下,却就如蝼蚁一般弱小。 可为何凡人自己争斗便可,而修行中人却不得伤了凡人? 武林侠士杀人如割草,行走江湖的侠客,多有人命压身。而数国交战,马革裹尸,战场死伤数十万,这等现象,九大仙宗任其自然。而修行中人灭杀凡人,哪怕仅是一人,却也要遭受九大仙宗齐名追杀。 其中缘故牵扯不少,这位隐山城主也不知是否清楚,但凌胜并未开口,且不说对方是否知道,即便知道又为何要告诉自己? 而他坦言相告,那便欠了人情。 凌胜把疑问压在心头,待到有了机会,便询问那头不知被封印了多少年月的黑猴子。 郑相呵呵一笑,道:“既然道友已然在这父女二人眼前显现神通,那我也不再顾虑了,就让他父女二人随我入白皇山之中罢。” 第五十章 隐山城主 接下来,郑相便亲入木屋,去请出陆家父女。 陆家父女对于神仙之流,无比敬畏,心怀忐忑。 待到陆老汉听闻这位腾云驾雾的仙人要带他离开,无比欣喜。陆灵秀则是瞧了凌胜一眼,心中也甚是高兴。 随后,郑相手上一挥,众人便被白云托起,化作一道白光,投入白皇山深处。 凌胜当日截下王阳离一片乌云,使用多日,也曾体会腾云驾雾的味道,但每次腾飞,乌云滚滚,都如妖怪邪魔一般,如今见了郑相这片白云,好似仙风绕体,不禁有些赞叹。 云层之外,有一层罡罩挡住空中疾风,撞破大气,却让云上众人并未受到劲风袭扰。 陆老汉自祖辈起居住白皇山,自小期盼能够得遇仙人,如今腾云家务,激动得面色通红。 陆灵秀也是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但位处高空,还是有些畏惧,大约是心底总觉得那位杀了刘文武的年轻仙人非常厉害,下意识便抓住了凌胜衣角。 凌胜微微一怔,便任她抓着衣摆。 罡风呼啸,不过半刻钟,白云就降了下来。 前方有数人等候,从衣着来看,想来是郑相的下人。 凌胜心里想道:“据林韵说,这世上有修行宗派,亦有修行世家,许多杂事则是由下人来办。这些下人少数是从世俗中买来,或是掳掠而来,也有少数是那些求仙访道的人,而有大半则是修行宗门或是修行世家的下人后裔。” “这些下人,若是有些资质,能够突破养气,那便是天大机缘,在修行宗门那里可称得是正式外门弟子,在修行世家则是外围族人。倘若能够突破御气,就足以受得重视。” “只是修行有成的,毕竟太少。” 实际上,凌胜当初便是去求仙访道的,他听闻空明仙山乃是一座灵山,于是便上山求学。 空明仙山果然是真正的仙山,但与凌胜之前的概念完全不同。 世上许多山门,多有仙山之称,可实际却是习武门派,但源远流长,久而久之被人神化。凌胜本以为空明仙山亦是如此,可上山之后,却恰好看见有修行之人演法,便被破例收入门墙。 但空明仙山对于这些外门弟子并不重视,平日里只修行一本最为粗浅的吐纳之法,若要阅览有关修行界的书籍,则须得做好挑水砍柴等等杂务才成。 万幸,凌胜颇有机缘,得了这《剑气通玄篇》。 忆起往事,不禁有些感慨。 前面数人迎了上来,无比恭敬。 郑相微微摆手,道:“这几位是客人,你们且带这两位回府,好生安置。” 那下人应了声是。 陆灵秀咬着下唇,望了凌胜一眼。 先前凌胜救过她与她父亲的性命,如今来到这完全陌生的地界,下意识便把凌胜当成了主心骨。 凌胜说道:“这位郑相前辈,是白皇山上的主人,你跟随着他,也是机缘。” 陆灵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陆老汉倒是颇为兴奋,对着凌胜道了声谢,就携着闺女,随着领路人前往郑相府上。 陆灵秀目光中露出不舍之色,频频回头,但终于还是挥了挥小手,入了阵中。 凌胜大约能够猜测得出,这一去,郑相将会传下粗浅功法,如若陆灵秀修行有成,想来能够列入郑相门中,如若不成,念在前任城主及其往日情分上,也会善待这父女二人。 可父女二人既然入了隐山,见过了修行之辈,在白皇山附近也有相熟之人,自身若修行不成,那便不能再让他们接触外界凡人了。 “小道友,不知你是要随我回府,或是……”郑相望着凌胜,目露询问之色。 凌胜修习《剑气通玄篇》以来,对于情绪波动,或是杀机气息都极为敏感,因此才对郑相先前言语未加以质疑,此时,自然能够明白郑相言下之意。 先前派人把陆灵秀父女接回了府中,却并未带上凌胜,分明是有了拒客于门外的想法。此时询问,实际上便是让凌胜自己开口离开。 凌胜先前打杀凡人,被不少人见到,处境堪忧,郑相自也不愿与他牵扯太深。 凌胜心有自知之明,便淡淡说道:“我有意自己逛一逛隐山,得了想要的东西,自会离去。城主大人便不用过于客套了,想来身为一城之主,也是事务繁忙,便无须理会我了。” 郑相微微含笑,道:“我确实有事,小道友请自便就是了。我这儿有道令牌,你持令牌前去,隐山中一些人便会给予我几分薄面,许多东西也会稍微优惠些。” 他抛了一面令牌过来,凌胜伸手接过。 郑相拱了拱手,作了个礼,便入了山内,经大阵遮挡,瞬间身影不见。 凌胜抛了抛令牌,暗道:“这个郑相,实际上也是个不错的人,对于我这么一个御气境界的小辈,也算给了不少面子。只是他身为隐山城主,而我如今犯了事,他也不好与我牵扯太深。” 想了片刻,凌胜取出一块黑布,遮挡住腰间那精致庐舍。 黑猴子有了遮挡,从庐舍中跑了出来,便把头顶探出黑布来,直到露出两个眼睛。 身为山神,长臂过膝,双耳垂肩,异状太过显眼,为免受人觊觎,黑猴也不好露面。按黑猴子自己说,那便是:“他娘的,就算是山鬼也都被人觊觎,眉心镜骨且不说了,那一身强悍体魄用来炼药也是不错的。而大爷身为山神,比山鬼不知高了多少层次,如今没了道行,万一被人瞧了出来,那岂不是完蛋了?一个不好,大爷恐怕还得被人玩蛋。” 于是,这黑猴子只露出半个头来,两只金色的眼瞳,也被两片半透明的淡青树叶挡住。 凌胜仔细看了看它,忽觉好笑。 黑猴子白了一眼,哼道:“进隐山,大爷这遍识天下宝物的眼光,就要派上用场了。” 凌胜道:“你双眼被树叶挡住了。” 黑猴子怒道:“反正大爷看得见。” 第五十一章 隐山 世人只道修行之人,皆为神仙。 又道神仙中人,必居九天之上,散仙之流,亦是以仙山福地为洞府。 如此说来,却也不错,但方外世界就在人世之间,甚至,修行之人也就处于世俗之内。 空明仙山便是一例,身为九大仙宗,甚至连世俗百姓也常山上礼敬朝拜,但空明仙山所有弟子,从无任何弟子在人前施展术法。即便有仙宗之名,但在世俗百姓眼中,也仅是名气较大的道观。 据自称山神的黑猴子讲述,古往今来,修行中人就有铁律束缚,那便是不得烦扰众生。 修行人行走世间,不得无故施法于人前,不得无故以道法伤害凡人。 这条铁律不知从何而来,不知源自何时,但无人胆敢违抗,偶尔有人犯此条例,各大仙宗必然施行追杀,不死不休。 说到这儿,黑猴子却不屑道:“虽说有人暗中违背这狗屁律例,也是没人理会的。但至少不会有修行中人丧心病狂,堂而皇之去对付未曾修炼的凡人,倒还稍微有些用处。唔……这话是我兄长说的。” 除却诸多宗门开宗立派的仙山福地,还有一些隐秘地界。 这些隐秘地界,有些已被修道家族占据,有些则被划分为隐山。 隐山,修行中人汇集的地界,或是散修,或是宗门子弟,不分地域,不分流派,可谓龙蛇混杂,虽有各大宗门予以规矩束缚,可仍是颇为混乱。 凌胜踏入隐山之中。 一步迈出,便是天地变换。 眼前大山化作了一片阁楼。 凌胜回了回头,身后情景依然不变。 隐山的大阵,只阻隔外人视线,但却并不妨碍隐山之内的人望向外面。 当先一面牌匾,上有刻字:隐山之内,不得争斗。 牌匾之后,便是几座阁楼,其余的倒是与世俗坊市一般无二。 凌胜眼力颇高,一眼扫了过去,便把众人修为看了个大概,低声道:“此地中人,多是养气境界,少许御气之辈,至于云罡真人倒是不见踪影。” 黑猴答道:“云罡之辈有真人尊称,已能腾云驾雾,手段亦是超凡,在各大宗门或是世家,均能获得极高地位,身份尊贵,自然不会轻易现身。” 凌胜点了点头,问道:“风铃阁往哪儿走?” “不清楚。” 黑猴回答得无比干脆。 凌胜眼角微微抽搐一下,脚步顿了顿。 黑猴那双露出黑布外,并用半透明树叶遮掩的眼瞳微微眨动,显得甚是无辜,低声笑道:“时代变迁,许多事情,大爷我也不清楚。” 尽管这头黑猴语气平静,含带笑声,但凌胜仍然听出几分落寞。 眼睛一闭,再是一睁,只在眨眼间,竟不知已过了多少岁月。 眼前的一切已是无比陌生。 沧海桑田,在它心中,只怕体会得更为深切。 凌胜从来不懂得如何去安慰人,因此便不多说,可在此时,有人说话了。 “前面那小子,给老子滚开,不得挡路,否则老子打断你一双狗腿。” 身后传来一声稍显粗犷的声音,语气颇为不善。 黑猴眼前一亮,幸灾乐祸地道:“麻烦来了。” 凌胜并不答话,只是瞧了瞧身旁的道路。 道路宽有丈许,并排站上十多人也不显拥挤,可身后那人,却偏偏站在了凌胜身后。 身边有许多人似乎认得这个大汉,望向凌胜的目光之中,多有幸灾乐祸之色。 “这小子倒霉了,居然招惹了这横行霸道的家伙。” “据说他的舅父,已被一流宗门收入门内,并且已至御气境界顶峰,几乎有了突破云罡境界的底气。” “一旦突破云罡,那便是能够腾云架雾的真人。无论去往哪里,皆是处处受人礼遇。” “也即是说这罗霸的舅父一旦突破,他便是有了云罡真人为靠山,更加肆无忌惮了。” “能够突破,尚是两说。可无论怎说,眼前这个青年人,只怕是要倒霉了。” …… 凌胜缓缓转身,与这人四目相对。 这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粗壮大汉,身材魁梧,颚下一撮胡茬,但已有了御气境界的本领,修为深浅,大约等同于凌胜第一个窍穴的道行。 魁梧大汉比之凌胜,要高上许多,因此,他便居高临下看着凌胜,面露不屑,道:“给老子滚开,听好了,老子让你滚开,像狗一样滚着。” 这人低头看他,居高临下。但凌胜并不习惯仰头看人,因此,他便把这人衣领抓住,拉了下来,使两人面容相对,不高不低。 凌胜平静道:“道路宽阔,我凭什么让路?” 魁梧大汉被凌胜抓住衣领,心中怒气升腾,怒道:“老子就喜欢走中间,你又能如何?快些放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闻言,黑猴暗笑道:“这家伙只怕是看凌胜年纪不大,修为想来浅薄,便意欲欺凌一番,却没想到撞上了凌胜这块铁板。凌胜这小子虽是御气境界,可却有斩杀云罡真人的本事,对付你一个初入御气的家伙,实乃易如反掌。” 凌胜却依了大汉所说,松开大汉衣领,说道:“既然喜欢走在中间,就在我身后慢慢走着。” 哪知魁梧大汉忽然伸手,掐住凌胜脖颈,狞笑道:“倘若不是碍于规矩,老子这就把你脖子扭断,但我须得告知与你,隐山之中虽不得杀人,但伤人还是能成的,只要不引来城主府的护卫,老子想怎么虐残你,也没人理会。” 话落,魁梧大汉另一只手掏出了个重锤,如西瓜大小,通体炽红,就在手掌三尺之上悬空转动。 这便是御气境界,可凭借真气,驭使物体,道行稍强者,能够驭剑百步之外。 如苏白那等人物的仙剑,如凌胜体内的剑气,则远远超出百步,随意出手便是三百步开外,全力出手则已难以估计。 但这魁梧大汉毕竟只是散修,尽管侥幸有些机缘入了御气境界,道行仍是粗浅,想来最多也只能驭使物体在身周二三十步左右。 大汉狞笑一声,把凌胜推开,手腕一动,那重锤便往凌胜肩膀处砸了下来。 此人居然是要废去凌胜一条臂膀。 凌胜露出杀机,指尖点出一道剑气,并往下一划。 整个炽红重锤,裂成两半。 与此同时,凌胜脚步一动,来到魁梧大汉面前。 魁梧大汉心中震惊,但他大约是仗着身材较为魁梧,比凌胜壮实太多,当二人离得近了,大汉却是不再胆怯,反而多了几份底气,怒喝一声,双手砸了下去,竟比那重锤还要来得厉害几分。 嘭! 凌胜伸手格挡下来,神色平静。 魁梧大汉立时惊骇莫名。 黑猴瞪大了眼睛,心道:“白痴东西,修行中人又不是乡野村夫,斗法也并非近身搏斗,更何况你也并非专门锤炼体魄的修行者,更不是以体魄著称的雄壮妖兽。你天生长得壮实些也就罢了,脑袋也这般简单,实在无可救药。这般打斗,不是找死么?” 大汉心下惊惧万分,已知醒悟,这年纪不大的小子,居然已是御气境界,甚至能够轻易制服自己这位同为御气境界的人物,此次竟是撞上了这么一个铁板,不禁冷汗涔涔,骇然道:“你竟也是御气境界?” 凌胜并不答他,但眼中冷意渐起。 黑猴稍稍探出头来,仔细瞧了瞧这魁梧大汉,心中暗道:“这家伙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以前兄长曾说,这世上脑子不好使的家伙数不胜数,这类傻蛋经常自招杀身之祸,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只当故事来听。如今看来,世事比之于故事,更让人目瞪口呆,更觉荒谬。” “不知这白痴货色是谁,与凌胜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也来自寻死路?听他舅父好像某个宗门的弟子,但还未入云罡境界,即便为他出头,岂非也是送菜来着?纵然其舅父迈入云罡之境,只要不是仙宗弟子,恐怕也是白搭。” 正在黑猴为“世事荒谬更甚于故事”而哀叹之时,魁梧大汉却又愤声道:“我舅父乃是枫凰谷弟子,即将成就云罡真人,枫凰谷中已内定为长老。你敢伤我,枫凰谷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凌胜不管不顾,指尖剑光呈金黄色彩。 若是早知如此,大汉便是爬着过去,也不来招惹凌胜,但此刻后悔,为时已晚,只得恶声道:“枫凰谷位列一流宗门,更是法华仙宗的附属,你一介散修,若是得罪枫凰谷,便是得罪法华仙门,此生只得东躲西藏,永不得安宁。” 凌胜平静道:“那我便等着了。” 大汉还要开口,但凌胜并不给他机会,手上往他丹田一点,剑气射出,就废了此人丹田,从这人身后带出一道血柱。 一身修为就此付诸东流,数十年苦功一朝毁去,大汉眼神黯淡,瘫坐在地。 两旁阁楼以及恰好路过的其余修行人,多是养气境界,少数御气之人,见到这般景象,无不心惊。 隐山之中人来人往,各类人数不胜数,打斗时常是有的,可碍于隐山规矩,却是极少见血。 但这个青年,居然废掉了魁梧大汉的丹田。 废人丹田便是废去修为,甚至断去此人今生修行之路,与杀人无异。 众人瞧着凌胜的目光,已然微微变化,此子轻易废去一位御气境界的人物,本身修为相必也是极高,手段又是这般残忍,最好避而远之,勿要招惹。 第五十二章 消息 凌胜废了这似乎来历不凡的大汉,但仍是坏了心情,便连游览隐山的心思也都没了,随手拉住一人,问明风铃阁所在,便径直离去。 只留那大汉瘫在地上,双目空洞。 风铃阁,就如名字一般。 一个雅致阁楼,门前系着一个风铃,随风叮咚作响。 阁楼共分三层,凌胜只踏入第一层,便有一人迎了上来。 这一名侍者,竟也是御气境界的人物,并且道行颇为精深,比凌胜先前废去的那大汉,犹胜三分。 凌胜为了避免先前那类麻烦,已不再收敛气息,他在剑丹之上开了六个窍穴,也算是道行较为深厚,常人不愿招惹。 但这名侍者修为虽比不上凌胜,但也仅是差了一筹。 “道友可是来此探听消息?”这侍者面容含笑,礼仪甚足。 凌胜点头道:“正是。” 侍者稍稍上前一步,说道:“适才不久,隐山之外有人破了铁律,杀了凡人,已有不少人听得风声,并且有人推算其相貌。道友须得知晓,胆敢对付凡人,乃是犯了自古以来的条例,一旦暴露,九大仙宗势必要追杀此人。你若是买了这消息,用以要挟此人,也能得手不少好处。” 黑猴躲在凌胜腰间黑布之内,闻言几乎大笑出声,那个打杀凡人,如今要被无数人要挟的,不正是眼前的凌胜? 凌胜淡淡道:“这倒不必了。” 侍者脑子稍稍转了转,低声问道:“道友莫非是为仙丹一事而来?若是此事,只怕有些难办。” “仙丹?”凌胜心里立即想到那头水玉白狮,稍稍有些明悟,但面上不露声色,问道:“为何难办?你且说来。” 侍者面露迟疑。 凌胜道:“只要你说了,待会儿我便把询问消息的所有帐数一并结了,多余的便送你了。” 风铃阁内,一条消息,便是大把钱财,但这价格,又视其重要与否,流传是否广阔而定。既然侍者主动提出仙丹二字,显然此消息传扬甚广,已不再珍贵。 果然,侍者笑着答道:“道友这般说来,我便放心说了。那仙丹还未出世,便引出不少云罡真人,甚至把一头山神引了出来。” 黑猴肚内腹诽道:“狗屁,分明就是一头长得稍微壮实了些的猿猴,最多也算是山鬼。大爷我这般英明神武,天地生养的,才真正唤作山神。” 凌胜把腰间有些不满而异动的黑猴压住,平静道:“随后呢?” “据说此仙丹最终落于一名云罡境界的年轻人手里。”侍者口若悬河,语气生动,详述道:“据说此人年岁不过二十模样,却能把东山真人随手杀了,更能伤及那头山神最为坚固的眉心镜骨,一身本领堪称高绝。这人年纪轻轻便有这等修为,就是九大仙宗那些自幼培养出来的内门弟子,只怕也不过如此。” 侍者稍稍顿了顿,才道:“实际上,已然有人猜测,此人只怕是九大仙宗出来的弟子,现已有了猜测人选,分别是灵箓天宝宗冲击云罡境界的陈立,空明仙山初入云罡的林砂,以及……” 凌胜并未听入其他,只听得陈立二字,心道:“此人突破云罡,也不知是否成功?待会儿便要问问此人行踪。” 侍者念了几个名字之后,接着说道:“据传那仙丹效用比想象中更为惊人,不仅增长真气法力,更能增长寿元,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另有一事,恐怖至极。” 凌胜静静等待下文,但心下已有几分不耐,此事他自家亲身经历,此时问起只为询问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但只怪对方讲述故事太过波折,区区几句话的功夫,竟也也能化成满口长篇大论。 侍者并不清楚凌胜心中所想,仍道:“这仙丹无视境界桎梏,不论境界高低,均能受用,甚至传闻中的地仙老祖也对此仙丹加以关注。可惜当初仙丹现世一事虽有流传,但不广泛,否则流传开来,只怕地仙老祖也会出现,即便碍于身份,想必也会有显玄真君现身。” 倘若仙丹现世之前,消息流传开来,想来就没凌胜多少事了。 “听闻,那处山脉被山神毁去,不惜自毁数十年道行,移山动地,塌了地宫,推倒七八座山峰,使得那处山脉埋葬了上百御气高人,其中亦是不乏云罡之辈,最终只有烈元真人以及一位灵剑宗真人逃离生天。” 这道消息,让凌胜不由惊住,但侍者后面一句更让他心生寒意。 “听闻有显玄真君正追寻那得了仙丹的云罡真人,其后更有地仙老祖的影子,至于那位灵剑宗真人,已经回返宗门,并被太白剑宗召去问话。而烈元真人几乎得了那已然身亡的一众修行者所有遗物,现已不知所踪,据说已是闭关去了。” 地仙老祖,那是传说! 仙者,已超脱凡俗! 修行中人虽然称世间凡尘之人为凡人,但自身虽已修行,未入地仙之境,实际上也属凡人一列。 有显玄真君追寻,已让凌胜大感麻烦,其后竟有地仙影子,那便是天大麻烦了。至于山脉中逃离的两个云罡真人,凌胜只是听了,便一略而过。 凌胜听了半晌,心下也颇震惊,怔怔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那侍者见自家的话把这年轻人震住,不禁暗自得意,心说:“我这口才,真是三寸不烂之舌,生死人,肉白骨。” 凌胜默然片刻,才道:“我还需询问一些事情,但并非这些近乎于人人皆知的事情。” 侍者面色微变,道:“若是如此,价格就要……” 凌胜摆了摆手,面露不悦。 这人莫非是个财大气粗的货色?侍者大惊之下,又是大喜,忙问道:“道兄是要发布消息,找适合之人问话,还是寻本阁之人推演算变?” 凌胜道:“问话。” 例如有人在山野间见到一个凶名在外,并隐匿行踪的人物,他并不会发布出来。而是待到有人询问,开出价格,方才会现身告知于那人。 这便是引人问话。 第五十三章 曹洋 隐山,城主府,书房中。 郑相坐在一张百年铁木所制椅上,手执毛笔,似要下笔书写,但听闻下人传话,不禁顿住,沉思片刻,面容微沉,自语道:“这个家伙未免太能惹事,如此性情,可不似能够活得长久的人物。” 那报信的下人跪伏在地。 郑相问道:“可闹出了人命?” 下人恭敬道:“回大人,那个名为凌胜的年轻人废了对方丹田,但并未杀他。” 郑相沉吟道:“我与此子仅是一面之缘,算不得交情,但既然与他结了个善缘,也不好这般破去。若是出了人命便不好偏袒,可既然并未杀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传令下去,让守卫不必理会,但须得贴出告示,再有争斗者,严惩不贷。” 下人应了一声,就要退下。 郑相忽然招手,低声道:“你另外派人前去告知曹洋,隐山之中,不容斗法杀人,但出了隐山,任他出手。” 下人应是,告退而去。 郑相自语道:“我虽有意与这个凌胜结些善缘,但却没有必要为他去惹得曹洋不快。曹洋自家外甥被人废了,他本人想必也是震怒,那就给予他一个说法,出了隐山,任他怎样动手,我也不去理会了。” “那仙丹出世的地点,偏偏就在附近,让我这白皇山也颇不安稳。曹洋这个家伙为了追查仙丹一事,驻足白皇山,却恰好有所领悟,看来是要在我这白皇山突破云罡之境,一旦突破,也算与我同辈,还是不要与他生出间隙,否则日后面上也不好看。” 郑相一番思索,又算了算时候,心想也该来了,便唤了一声,让下人备好一切,准备迎接贵客。 “陆家那大姑娘,机缘巧合服下一株奇药,脱胎换骨,当初可是引起了不小的争夺,最后被空明仙山一位显玄真君收入门墙,也是极大造化。” 郑相心中稍显苦涩,暗道:“这陆珊被收入空明仙山仅仅十来年,居然就突破了云罡之境,不仅与我同辈,凭空明仙山的底蕴,此女只怕要比我强上百倍。” “我修行五六十年,成就云罡境界,已是甚为快捷,堪称传奇。怎奈得九大仙宗门人,却这等惊才绝艳,实为天骄俊杰也。” 这般想想,郑相心绪不禁有些低落,神色稍显黯然。 “来人,去请陆老先生和陆灵秀姑娘。” 郑相叹息一声,唤了一声。 门外一声恭敬回应,便有人离去,想来是去请陆家父女。 郑相坐在椅上,默默思忖,一时间,心绪杂乱。 …… 院落中,一个魁梧大汉跪伏在地,哭声惨厉,断断续续说了一番话。 良久,房内才传来一道苍老声音,平静道:“按你所说,那人委实张狂至极,不但要你让路不说,更是不许走路,只许滚开。果然好大的威风。” 魁梧大汉大哭道:“那小崽子还不止如此,他更辱骂舅父,说甚么枫凰谷算个屁,法华密宗又算个卵蛋?” 那苍老声音沉默片刻,方才道:“你当舅父真是老糊涂了?” 魁梧大汉惊得连连叩头。 苍老声音叹息一声,言道:“此来寻找仙丹,福灵心至,忽有领悟,为免时日耽搁,以至于领悟逐渐淡去,老夫无奈放下寻找仙丹的重事,在此闭关修行,便是要趁着这一股悟性仍在劲头,突破云罡,成就真人之位。如此修行大事,胜过一切,老夫却是不会为你而出关的。” 魁梧大汉心下凉了三分,悲凉道:“莫非外甥就这般任人欺凌了?我这一身真气,全数被毁,丹田重创,此生更再无修行资格,这等大仇,更甚杀身仇怨!若只是这般不了了之,外甥此生就是死了,也必是不得瞑目的。” 房内那苍老声音说道:“老夫曹洋,此生自修行以来,从未被人欺上头来。你既是我外甥,我自不会袖手旁观。此事对错我也不会过问,但这人既然伤了你,总不能让他好过。” 大汉喜道:“就在隐山之内,将他了结?” 房内的曹洋,声音古井不波,苍老依旧,道:“郑相派人前来,已说了底线,隐山之内,不容斗法杀人。” 大汉颓然道:“那还是放他离开不成?这郑相未免太不把舅父放在眼里。” “嘿嘿,他郑相身为隐山城主,有九大仙宗撑腰,本身亦是云罡真人,不把我这个御气巅峰的枫凰谷弟子放在眼内,倒也正常。”曹洋阴阳怪气地说道:“但郑相既然能够派人传话,想来也是给我两分薄面,毕竟我曹洋也是即将突破云罡境界的人物。” 魁梧大汉咬着牙,问道:“然则,这仇该如何去报?” 曹洋道:“我那衣钵弟子,自游历时得了东海散人传承之后,修行一日千里,今已是御气境界,并且道行颇为深厚,手上又有那东海散人的一座剑阵,争斗起来,云罡之下少有敌手,纵然是我这等出身一流宗门的御气巅峰人物,也难以讨得好去。若只是寻常散修,没有底气,纵是御气巅峰,也只得于剑阵之中身死道消。” “你去寻他,便说是我的命令,请他助你出了这口恶气。” 听得自家舅父称呼那弟子,居然还要用上一个“请”字为敬语,魁梧大汉心下嫉妒得无以复加。 说来,他舅父的衣钵弟子,名为叶元,原本资质上佳,却非绝顶,可机缘却是极高,曾得一位东海散人死后的传承,得以洗筋伐髓,改善资质。除此之外,还把那东海散人的一座剑阵取到了手里。 大汉对此无比嫉妒,他也清楚,自家舅父也曾起了贪念。 可叶元得到的传承却是洗筋伐髓,改善资质,其功法只有经历改造的身躯才得修行,而那一座剑阵更是只有东海散人的功法传承,才得施展。 这般多的巧合之下,只得说是天意。 曹洋也息了夺取自家弟子机缘的心思,除非他得到南疆蛊术,待得日后寿元尽了,把徒弟炼成人蛊,夺舍转生,期翼那无比微渺的复生机会。 第五十四章 行踪难觅 凌胜从风铃阁出来时,已过两日,此时日正当空,烈阳如焰。 他面色平静,但隐约有些阴沉。 陈立突破云罡境界,受九大仙宗封为真人,被记载于道家典籍之中,此事凌胜早有所料。 云罡之辈有真人称呼,但寻常散人修行者,或是其余门派,却都非为正宗。唯有九大仙宗册封之后,记入道教典籍,流入凡俗世间,受百姓膜拜,才算是真正的神仙,此为云罡真人。 陈立突破云罡不出所料,受到册封亦是合理。 但风铃阁竟寻不到陈立行踪,放出消息,许以重利,竟也无人来认。 最终,风铃阁告知凌胜:“陈立奉命行事,机密难知,行踪未定,唯有九大仙宗才知其行踪何处。” 末了,风铃阁委婉表示,分阁阁主愿意出手,以【大衍神术】推演陈立行踪,但身为分阁之主,身份尊贵,推演的对象又是九大仙宗一位记入典籍的真人,因此,代价必然不小。 根据传闻,风铃阁历代阁主,以及分驻各大隐山的分阁阁主,大多习练推演秘术,可推演许多东西。另有传言,这推演秘术才是风铃阁立足之本,亦是许多消息的真正来源。 据此看来,传言不假。 凌胜身上宝物不多,或许足以付账,但他却立即拒绝。 此时寻不到陈立行踪,过些时日也可。而凌胜还须用身上宝物换取修行所用的材料,犯不着为了陈立,把修行耽搁了。 或许是他从未把陈立看得太重,也或许他无意此时与陈立争斗…… 即便分阁阁主并未出手,可风铃阁这家黑店仍然让凌胜付了不少东西。 修行界以蕴含少许灵气的玉珠为银钱使用,而不使世俗金银之物,在世俗间,一颗玉珠胜过千万金银,此乃皇室御用之物。在修行中人眼中,金银无用,但玉珠颇有用处,可助益修行。 凌胜身上只有二十来颗玉珠,全是得自灵剑宗一众弟子,最终给风铃阁搜刮了大半。另外,他手中的一些宝物,则须得与人交易。 凌胜太嫌麻烦,便去了一家阁楼,除却一些解毒丹,疗伤丹之外,把其余东西全数兑换,得了五百玉珠。 黑猴摸着头颅,躲在布内,嘿嘿数着玉珠,笑道:“五百玉珠,在御气境界之中,也算少有的富足了。” 凌胜问道:“接下来,你我该去哪儿?” 黑猴咧嘴笑道:“去坊市转上一圈,瞧一瞧能否捡漏,淘些宝物。” 过了小半天,凌胜从坊市出来,面容依旧平静,但眼角稍稍抽搐几下。 五百玉珠,只剩一百。 可在凌胜眼中,黑猴取用那四百玉珠,只是换取了一些没有多大用处的外物,稍稍有些作用的,便是一个能够散发雾气的灰珠。灰珠价值三十玉珠,出了散发雾气,遮蔽视线,再无其余用处。 可凌胜敏锐如鹰,感应强烈,雾气对于自身没有阻碍,反而对于他以剑气杀人,大有辅助。 当然,凌胜自认剑气锋锐,杀人足以,那雾气可有可无,但仍然不得不承认,这雾珠对他有些帮助。 至于剩下的其余宝物,多是用于黑猴自身,而对于凌胜并未半分用处,这点使得凌胜眼角至今抽搐不止。 但黑猴还算良心不错,花了三颗玉珠,换来万斤铜铁。只是相对于黑猴自家花费的四百玉珠而言,这价值仅三颗玉珠的万斤铜铁,未免有些廉价。 凌胜自觉身处山中时,修行要稍稍快上不少,倘若处于矿脉之内,则要快上更多。但山中矿脉洋溢的精金之气,不正是由金铁所散发? 吸纳金铁所散发的精金气息,修行便能快上不少,那么直接吸食金银铜铁,岂非快上数倍? 虽说金银价格远胜于铜铁,但其中蕴含的精金气息,还是以铜铁稍多,因此以玉珠换取铜铁极是划算。 但黑猴曾说,凌胜如今修为算是不浅,吸食铜铁精金气息甚是简单,耗量不小。这万斤铜铁虽是甚多,足以堆积整个木舍,可仍然无法支撑凌胜一月修行,随着凌胜修为增长,日后吸取金铁气息的数量,还须增大。 黑猴把自家宝物数了七八遍,嘿嘿傻笑两声,探出头去,便见到凌胜那冷毅面容上泛着少许阴沉,不禁心下揣揣,陪笑道:“剑气通玄篇乃是纯属金系的仙家道法,吸取精金之气,更易转化为真气,比之于天地灵气或是玉珠里面的灵气,都要来得好些,省去了经由功法转化的步骤。这万斤铜铁,暂能支撑月余,待得耗尽之后,咱们再来就是。再者说了,若是更多铜铁,也没地方放置,木舍虽是掌中洞府,外形巴掌大小,但内里也就是与寻常屋舍一般大小,再放不下更多铜铁了。” 凌胜冷冷望它一眼,并不说话。 黑猴讪讪笑了笑,只得把话语偏向,说道:“陈立乃是灵箓天宝宗的弟子,今已突破云罡,成为道家典籍里的神仙人物,亦是仙宗道教未来中流砥柱,加上他本身年纪不大,有望窥得显玄,故此必然倍受器重。既然此人身份尊贵,修为不凡,那么外界流传的消息,自也隐藏了不少,虚实难辨。因此在风铃阁得到的消息极为稀少,也属意料之中。” 凌胜说道:“我原想得到此人行踪,便将他杀了,恩怨尽消,也算为我与黑锡师兄出了口气。却未想到,仅仅是行踪,居然也要请动阁主。” 黑猴颇显无奈,叹道:“原本,隐山这类地方颇为杂乱,不仅聚集大量散人修行者,亦有不少宗门子弟,加上风铃阁,探知行踪是极为简单的。却未想到,此人行踪隐秘,连风铃阁也须得阁主推演才成。” 凌胜摇头说道:“罢了,此时我体内剑丹也仅是开了六个窍穴,对付寻常云罡真人手到擒来,一流宗门的云罡真人也勉强足以应对,但要对付九大仙宗这些底蕴深厚,自幼深受栽培的云罡真人,只怕胜负难定。” 黑猴咧嘴笑道:“那咱们先寻个好去处,修行几月,过后再说?” 凌胜嗯了一声。 一步踏出大阵,身后一座隐山,又复化为深山密林。 大阵玄妙难测,如非亲自踏入,就是云罡之辈,想必也难以一眼看透其中虚实。 “等了你好长时候,耽搁了道爷两日修行,若教你死得痛快,道爷我心里也不痛快。” 一个青袍道士,负手而立,神色冷傲。 第五十五章 叶元! 中州土地,古有戒律:道家仙宗内,但凡身居高位之辈,须得身着道服,挽道鬓,执道礼。 各大宗门身居高位者,自是太上长老,掌教,及寻常的长老与供奉,而弟子当中,核心真传弟子便算是身居宗门高位,亦须得作道士打扮。 但除却核心弟子外,其余内门弟子,外门弟子,衣着随心。 此戒律自古流传下来,至今日已有不少改动,但大致仍是不变。 眼前这道士,二十三四的模样,眉宇间甚是倨傲,根据此人身上强横气息,在九大仙宗里,亦足以踏入内门弟子中较为出色的行列。若是出身一流宗门,则稳居真传弟子。 再观这人一身道服,只怕真是一流宗门的真传弟子。 除此人之外,远处一座矮山顶上,还有一个身材魁梧,却面色苍白的大汉,其面上笑意狰狞。 这人正是被凌胜废去丹田的人物。 那么,眼前这个道士,想必就是大汉寻来的帮手了。 凌胜望着面前这道士,杀气渐起。 “道爷名号叶元,枫凰谷真传弟子。” 倨傲道人昂然开口,通报名号。 凌胜并不答他。 叶元开口通报姓名,正是把眼前的凌胜,当成将死于自家手里的亡魂,自报来历,仅是让凌胜死个明白。 但凌胜之所以不答,乃是因为在他眼中,与死人多说废话,未免有些多余。 凌胜望着叶元,心里总觉颇为不安,暗道:“以我如今的道行本领,纵然灵剑宗的云罡真人亲来,也讨不得便宜,倘若是身受重伤的王阳离,我便能将之灭杀。按理说这人虽是出身一流宗门,但却还未踏入云罡境界,道行大致与我相当,怎会让我心生不安?” 叶元无意多说,见凌胜并不答他,心下甚怒,袖袍一挥,风声滚滚。 大风扬起。 凌胜衣衫咧咧作响,发丝飞舞,面容朦胧不清,但眼中光芒已如夜间寒星般耀眼。 叶元低喝一声:“风起!” 大风卷起七八株树木,树叶纷飞,往凌胜撞去。 凌胜并指成剑,剑气划出十余丈长,把七八株树木全数斩开。 残木落在凌胜身旁,炸起无数尘灰,大地似也颤了一颤。 叶元见一击无功,愈发恼怒,手上迅速结出七个印记,化成七片枫叶,随风飘荡,落到凌胜身旁。 凌胜扫出一道剑气,把四五片枫叶斩成两段,可另外三片却是或高或低,与那被斩断的几片枫叶不处于同个高度,无法一剑全数功成。凌胜只得再出一道剑气,扫断剩余两片枫叶。 可仍有一片枫叶,落在凌胜身前。 凌胜往后一跃。 轰然一声响,地面多出一个丈许的大坑,却是那片枫叶威能炸开所致。 叶元本觉得对于一个御气境界的散人,使出枫凰谷的秘法,还有些大材小用,待得见到道术被人破去,当即面容发青。可他手上一翻,多出一个铜镜,往下一照。 凌胜忽觉压力甚大,竟影响了举止行动。 “重王镜?” 黑猴惊咦一声,却并非为凌胜担忧,而是颇感吃惊,说道:“这东西乃是东海藏锋阁的东西,在海外中流传颇广,但却极少出现在中土大地,这小道士是从何处得来的?” 凌胜只觉那重压如同一座小山压在背上,他竭力挺直身躯,抵挡住了压力,问道:“重王镜?藏锋阁?” 黑猴答道:“除却咱们所在的中州土地之外,仍有东海,西土,南疆,北极。其中东海以仙山福地众多而闻名,散人居多,但自古以来便有无数英杰,仙人辈出,纵然是散人修道士,也极有可能身怀机缘,因此在海外,散人修行者,未必逊色于宗门子弟。” 东海仙山众多,即便是世俗之间,也有海外仙山,修道之人外出访仙的故事。 而东海亦有宗门,其中还有不逊色于中土九大仙宗的古老传承,但东海最多的,却是散人修行者,他们数量众多,不乏奇才,亦不乏身怀传承的俊杰。 就如凌胜这般,虽是空明仙山弟子,但实则空明仙山并未加以教导,他自身与散人无异,可得了剑气通玄篇,却能胜过宗门子弟,甚至一流宗门的长老也奈何不得。 东海散仙众多,并不逊色于道门地仙,也曾留下许多传承,因此海外广阔,机缘无数,才使得许多人出海访仙。 “莫非此人也曾外出东海?不知是否得了东海一些散人的传承?看他如此模样,若是得了传承,只怕还不比枫凰谷的秘法逊色分毫。”黑猴喃喃自语。 叶元见凌胜站着不动,还道这人撑不住重王镜的压迫,倒也不着急动手,只冷笑一声,道:“数十年前,曾有一位东海散人来我中土,积德行善,但其道行极深,纵然是一流宗门的长老与之切磋,也胜不过他,可岁月无情,此人最终坐化于一座无名山峰。我叶元得天独厚,取得传承,并洗筋伐髓,今日取出东海法宝来镇杀你,你也足以自傲。” 听了这人炫耀,黑猴恍然道:“原来如此,曾有东海散人登陆中土大地,被此人得了传承。听这道人所说,这个东海散人并不逊色于一流宗门的长老,看来传承也属上等。只可惜不是散仙传承,唉,倘若是散仙传承,那可不比九大仙宗的传承逊色分毫。” 黑猴偷偷抬眼,瞧了瞧凌胜,暗叹一声:“如若此人得了散仙传承,兴许还能跟凌胜小子斗上一斗,但既然还不是仙者遗留的传承,那便是来送死的了。大爷我还想瞧一瞧凌胜小子被人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此刻看来,还是凌胜小子将要打得别人屁滚尿流。” 它叹了又叹,沉默下去。 凌胜几次询问该如何破去重王镜的压迫,但黑猴始终不加以理会。 黑猴心道:“猴爷虽不能见你被人打得屁滚尿流,四下奔逃,但也不会让你轻易去逞威风,且让你露出狼狈模样,大爷我看着倒也舒服。” 凌胜几次询问无果,哼了一声,抬头望着叶元手中的重王镜,手上一扬,剑气点出。 第五十六章 八角横空剑阵 淡淡的金黄色剑气,划破长空。其迅捷快速,好似一道金色闪电。 这一剑并非斩划,乃是刺破虚空而去,故此迅捷无比。 叶元尚未反应过来,手中铜镜便被洞穿,余威穿透铜镜,把叶元腹部透穿。 而铜镜光芒尽失,登时失了效用。 远处魁梧大汉惊呼一声,转头就跑,他心里万万没能想到,竟连叶元也不是对手。 凌胜脚下一跃,身如利箭,往前方跃出十余丈,而后便要发出剑气,把位处于五六百丈外的魁梧大汉一击毙杀。 然而,凌胜还未动手,便听叶元一声怒气满溢的怒喝。 “道爷虽不在意此人生死,但他毕竟是我师尊的外甥,若是死于我眼前,教道爷我颜面何存?” 叶元面容涨红,鬓发披散,口中迅速念出一句口诀,双手自胸前一拉,喝道:“海龙真法!” 随后,便有一物,从他双手之间,虚空而生,从胸前奔腾而去。 此物竟是一头长达三四丈,须发张扬,通体冰蓝的海龙。 海龙奔腾而去,狂风卷起,树木弯折。地面落叶随身而起,土地似也被刮去一层,汇聚于海龙身周,好似腾云驾雾。 海龙真法,乃是叶元所得传承之中最为凶悍的秘术,凭借这道秘术,他便能以御气境界的修为,与寻常散修中的云罡真人斗上几个回合。即便不胜,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在叶元眼里,这海龙真法,要远胜于枫凰谷的秘术。 这倒非是枫凰谷秘法逊色,而是叶元还未入得云罡境界,未能得以传授枫凰谷较为高深的秘术,可他得到的传承,却是极为完整,其中精深之处,自也已经学得。 在叶元修行方向当中,便以东海传承为主。 这道海龙真法,可随修为精深而逐渐提高,愈发显得不凡。 然而,叶元这引以为傲的海龙真法虽然声势浩大,但凌胜却只是回身一指。 先前第一道剑气破开铜镜,至今仅有两个呼吸,未满三个呼吸,因此,凌胜只出了五道剑气。 五道剑气,合而为一。 这一道淡黄色剑气,粗如臂膀,凶威凛然,贯入那咆哮而来的海龙头颅之中。 从头颅贯入,自龙尾而出! 这么一头活灵活现,好似活物般的海龙,连吼叫也未发出,立时崩散,化作一片烟雨。 深山野林,烟雨朦胧。 水珠自树叶上滚滚滴落。 好似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 但在叶元心中,这空气已然凝滞,就如粘稠的浆糊,让他近乎窒息,隐约间,似还带着许多苦涩。 凌胜静静等着。 待得三个呼吸过后,便一道剑气杀了这个道士,随后宰了那个自找死路的大汉。 远处那大汉已逃下了山峰,隐入林间,不见踪迹,但凌胜要杀他,依然不难,除非他躲入隐山之中。可凌胜与叶元就在隐山之外争斗,大汉若想躲入隐山,那便须得往凌胜这边过来,只要不傻,想来是不会这般做的。 可大汉显然并非不傻,否则也不会横行霸道,最终惹到凌胜头上。他一心念着自家舅父将是云罡真人,有舅父护持,谁也杀不得他。 舅父闭关于隐山之中。 隐山就在前方。 大汉双目猩红,不断奔跑,原本因为丹田被废去而虚弱的体质,居然生生承受下了这般剧烈的奔跑。 他跑出了山林,终于见到隐山,但也见到了凌胜。 大汉立时怔住。 他只记得舅父身在隐山,可却忘了,那个击败叶元的青年,就在前路。此刻见到了,便想起来了,于是脸上立即惨白无色。 随后,便见这个梦魇般的冷毅青年,微一抬手,就是一道金光闪逝。 这个横行霸道的大汉,为了逼人让路,最终让自身断了前路。 大汉毙命,叶元哼了一声,却也颇为快意,但凌胜在他眼前杀了此人,自家面上却不好看。他怒喝一声,再度起身,抛出一个铁盘。 铁盘呈八卦形状,其中刻有无数纹络,金光闪烁。 叶元见凌胜被铁盘罩在底下,张口大笑,无比畅快,大声狞笑道:“道爷这八剑横空大阵,今天便让你碎尸万段!” 凌胜被铁盘罩住,就见身周场景变幻,自身好似处于一个通体金色的地界,空气间白雾弥漫,微微接触,便觉白雾竟传来刺痛之感。 “阵盘?”黑猴惊道:“这东西可是少见。” 世间有阵法,而有些阵道高人,则能把阵法封入阵盘之中,虽然威能稍逊三分,但极为厉害。 黑猴仔细观看片刻,沉吟道:“此为八角横空剑阵,有八柄宝剑,全盛威能足以困杀云罡真人,但这剑阵封入了阵盘,威能便稍稍逊色了两分,可云罡真人以下,却是难以抵挡的。” 凌胜皱眉不语,他之所以不惧云罡真人,乃是因为剑气锐利,足以破开云罡真人的罡气护罩及护身法门,但其余方面,却还不如云罡真人。倘若这剑阵真是这般厉害,那便有些危险。 此时,凌胜方才醒悟,叶元身上有股气息使他不安,大约便是来自于这足以威胁凌胜安危的阵盘。 咻! 一道剑光从白雾中激射而来。 凌胜指尖点出一道剑气,与那剑光撞在一处。 剑阵衍生出来的剑光登时溃散,而凌胜的剑气丝毫未损,深深透入白雾之中,但却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咻咻!! 这次,两道剑气同时激射出来。 凌胜再以两道剑气相迎。 黑猴沉吟道:“这般下去只怕不成。” “废话。” 凌胜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八股锐气齐齐定在凌胜身上。 八角横空剑阵,共有八柄宝剑,可散发无数剑气。 但此时,却是八柄宝剑现了本体剑身,直刺凌胜。 竟是叶元生恐夜长梦多,把全身真气一并注入其中,勉强让剑阵八柄利剑现了本身,齐齐袭杀凌胜。 叶元因真气耗竭而面无血色,声音虚弱,但却勉强说道:“我原想,即便是九大仙宗出来的弟子,同等修为之下,我也未必逊色。但却从未想过,一个修为与我相差不远的同等修为,居然能够将我逼到这般境地。但最终,胜者仍是我叶元。” 话语刚落,叶元面色骤变。 第五十七章 破阵而出 八柄利剑,散出八道剑气,并接续不断,片刻之后,便如万千剑气攒射而至。 凌胜剑丹之上仅有六个窍穴,尽管自身剑气无尽,但却须得相隔三个呼吸,才能发出六道。 因此,几道剑气射出之后,凌胜便已束手无策。 黑猴叹息道:“如若这剑气能够弯折绕体,那便胜过了一切护罩,任这利剑再强,也无法攻破。可叹,这剑气至强至刚,直来直往,除却穿刺斩划之外,便没有太多变化了。” “大道至简,便是一剑破万法。”凌胜冷哼道:“哪来那般繁复的变化?” 黑猴嗤笑道:“可你瞧一瞧,现在你是否还有办法?” 八柄利剑围住凌胜,适才被凌胜以剑气破开了剑阵的剑气,但此时凌胜似乎技穷了。八柄利剑在叶元催动下剑芒吞吐,下一刻便有无数剑芒将之撕裂,斩成粉末。 黑猴子哀叹两声,说道:“凌胜小子,你安心去罢。猴爷我自会照顾自己,如若不成,我转投这个阵盘的主人也就是了。以后我跟随此人,假意讨好,虚以委蛇,待得他日后也陷入困境,我得了机会便会替你报仇的。” 饶是凌胜这般冷漠的性子,也不禁怒骂一声,只来得及把三个呼吸刚过,方才新生出来的六道剑气一并发出。 六道剑气击溃了许多由剑阵衍生出来的剑芒,并恰好把其中三柄利剑击落。 其余五柄利剑,则散出了剑光,齐齐刺入凌胜身体。 随后,掉落在地,已然生出许多裂痕的三柄残剑,也摇晃着飞了起来,各自发出凌厉剑光,击在凌胜身上。 刹那间,凌胜便被数十道剑气击打在身,鲜血凌厉,好在剑气通玄篇还有几分锤炼体魄的功效,这才没让他分尸几十截。 只是这八柄宝剑受了叶元一身真气,显然威能未尽,便继续散发剑气。 片刻后,两三百道剑气激射在凌胜身上,让他浑身伤痕累累,遍体血污。 黑猴哭爹喊娘一般哀嚎乱叫,好似凌胜已经横尸就地,接下来就要碎尸万段。 凌胜咬着牙,怒道:“嚎什么嚎?我还没死!” 话语一落,凌胜不禁一怔。 按理说,这八柄宝剑均是极强,云罡以下的御气人士,难以抵挡。凌胜虽仗着剑气锐利,堪比云罡,可终究还是御气境界。 他身中数百剑气,即便未有碎尸万段这般惨状,也不该如此轻松才是。可凌胜虽然遍体鳞伤,但只伤及皮肉,并非重伤。 再瞧那黑猴哭嚎得好生夸张虚假,凌胜心中稍稍明朗,大怒道:“闭嘴,快些说怎么破去这剑阵?” 黑猴子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屑笑容,偏过头去。 凌胜伸出手来,把它半个身子从木舍里拿了出来,狠声道:“这些剑气不知怎地,居然斩不死我,但我却要瞧瞧,是否连你也同样是斩不死的?” 猴子一张黑脸吓得煞白,连忙道:“住手住手,猴爷我说就是了。” “快说!” 凌胜依然被剑气不住轰打,但不知怎的,仅仅受了皮外伤,并未有性命之危。 黑猴特意拖了少许时间,让凌胜多受些苦,才不缓不急地道:“这阵盘封入了剑阵,以剑气杀人,但你本身正是是修行剑气,因此剑气伤及皮肉,入了体内,立即同化,不伤脏腑经脉。” 凌胜不禁心喜,问道:“我修行《剑气通玄篇》,居然还有这等功效?” “凡事总不会太过离谱,倘若剑气足以强横,你自身也是万难承受的。只是此时伤你的剑气,其威能尚在能够承受的地步,如若剑气再强三分,你便会难以承受,立时毙命。”黑猴咧嘴笑道:“然而《剑气通玄篇》非是凡物,你若是运转得当,把这些剑气转化过来,用以增厚自身道行,也未必不能。” 至此,黑猴言语又是一顿。 待得凌胜面露冷色,黑猴方讪讪一笑,说道:“剑气通玄篇功法玄妙,只须运转功法,强行将这些外来剑气注入剑丹之中,好似江河归海,自然不再有半分危险,除此之外,更可增厚修为。” “不瞒你说,这剑气通玄篇别有玄妙,其中之一,便是能身受剑气而增长修为,因此,你若是不怕苦难,把这阵盘收了,每日入阵,受上几番剑气袭身的苦楚,修行必然一日千里。” 凌胜已不再听它废话,竭力运转功法。 数百道剑气袭身,虽仅是伤了皮肉,但剑气仍在体内,尽管未有肆虐开来,可仍是隐患。 凌胜额上生汗,咬牙运功,以真气包裹剑气。 最终,数百道剑气被他生生裹入真气当中,随功法路线而运转,待到后来,功行一周天,注入白金剑丹之中。 轰然一声炸响,白金剑丹颤了一颤,连同凌胜丹田也为之搐动。 这等暴烈的剑气归流,使得凌胜丹田剧痛,但他神色微变,只是稍稍叹息一声。 这众多剑气,竟未能使白金剑丹再开一穴。 凌胜体内的白金剑丹,依然只有六个窍穴,可他并不失望。此番数百道剑气,委实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补药,尽管未能突破,但终究算是极强的助力。 如有下次,想必就能洞开第七窍穴。 剑气通玄篇,本就以锋芒锐利为本意,势如破竹为心念,万千阻碍,均为虚幻。 一剑破万法! 凌胜只觉身周场景变幻,便又回了隐山之外的山林当中。 叶元汗水淋漓,湿透全身,脸上煞白无色,隐隐露出了几分惧意。 凌胜并未看他,只是抽出那一柄得自青衫剑修的利剑,把落于地面的阵盘挑了起来,左手将之拿住,仔细瞧了一番。 阵盘呈八卦形态,其上花纹无数,线路玄奥,而八卦各边均有一柄小剑,共计八剑,想来就是阵中那八柄宝剑的本体,而其中几柄裂痕颇多,光芒黯淡,便是被凌胜剑气所伤。 阵盘受损,只怕威能再度降了三分,更有阵法崩溃之危。这般看来,以阵盘锤炼自身而增长修为的想法,只得暂且搁置。 凌胜暗叹一声,才把视线放在叶元身上。 一道剑气,随着凌胜视线破空而去。 轰! 隐山之中,气柱冲天,又引得天上云层动荡,竟连隐匿大阵也无法将之遮掩。 第五十八章 云罡真人曹洋 云层动荡,声势惊人。 凌胜稍稍抬头,眼中光芒闪动。 想来是隐山之中有人闭关功成,真气蜕变,终成云罡,以致震动天空。 叶元濒临死境,心中虽是极为不甘,但却无可奈何,只得引颈待戮,然而,这道冲天气柱声势浩大,却让他眼中涌起一股激流,最终汇于喉咙,化作一声怒吼。 “师傅!!!” 这一声吼叫,竭斯底里,用尽了这位御气高人浑身劲力,声震四野。 那位突破云罡的人物,似听闻此声,动念间,冲天气柱陡然散去,风云激荡之间,只见一个身影立于空中,负手而立。 那身影往这边瞧了一眼,骤然飞来,携浩大声势,风云随身,好似一道千百丈的巨浪自天穹倒卷而下,惊骇人心,震动胆魄。 杀意惊人! 尚在远处空中,其气势之强,便使得凌胜身周的树木纷纷落叶,枝桠弯折。 随着那身影逼近,许多树木已嘎吱作响,少数较为细小的树木,已然折断,并就地滚动而走。 凌胜这还是首次直面云罡真人! 尽管与云罡真人曾有交手,甚至诛杀一位,可毕竟未曾与一流宗门的云罡真人正面相对。 昔日王阳离身受重伤,非是全盛之时,当时凌胜虽占得便宜,却仅是趁其不备而暗袭得手。 而无名山脉中,东山真人还只是一位散人,并非记入典籍的正统真人,凌胜亦是趁其轻敌,不防之下,便生受了一记剑气,使之立时毙命。 除却这二人,凌胜还未直面云罡真人,尤其是一位出身不凡的云罡真人。 来人既是叶元师尊,那便也是枫凰谷的人物,出身一流宗门,手段想必也不差了。 不知怎地,凌胜忽有许多兴奋之意,血气渐渐上涌。 适才被叶元以剑阵困住,心下正有一团怒火,眼前这位云罡真人携凶狂之势扑杀而来,正可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消去心下火气。 莫看凌胜被叶元困住,但那仅是剑阵之威,与叶元本身修为干系不大,何况,凌胜擅于以剑气杀人,却不擅于以剑气护持己身,受了些亏,情有可原。然而,来人虽是叶元师尊,手段应当比叶元高上几分,但对方若无剑阵这等外物相助,凌胜自也不会惧了这位云罡真人。 这位新晋的云罡真人,突破境界的余威尚未退去,便携此威势碾压下来,气息磅礴,怒喝道:“小辈凶狂,胆敢伤及老夫后辈。今老夫贵为云罡真人,如不杀你,颜面何存?” 仅仅两个呼吸,初入云罡的曹洋,便从隐山顶上半空中,飞出隐山之外,临近凌胜面前。 凌胜冷笑一声,往前一步,随手拉起瘫坐在地的叶元,狠狠掷去。 叶元真气耗竭,又因一声大吼,此时已浑身酥软,动弹不得。可既是清楚师尊突破功成,自身亦即将得救,不仅未有将死之人的觉悟,反而面露潮红,眼里隐约间有些兴奋。未料凌胜如此冷酷,居然把他一把拉起,扔了出去。 于是,叶元这百多斤的躯体,就如破空之箭,斜飞上去,迎向了携威而来的曹洋。 曹洋身子猛地一顿,浑身弥漫的浩大气势亦是僵住,没能一鼓作气节节攀升,随后便消散了七八分。 原想一鼓作气,携突破云罡所带来的浩大声势,一举轰杀凌胜,于众人眼前立威。此刻这么一顿,气势消逝,便没了那等震撼情景,曹洋暗叹一声,只得伸手接下了这位得意弟子。 忽的,一道金色剑光划破长空,倏忽而至。 剑光刺透叶元心脉。 曹洋面色大变,随后肩头剧痛。 凌胜竟是趁着曹洋半空中接下叶元的时机,一举发出剑气,穿透叶元,并伤及曹洋。 隐山内外,许多暗中关注的修道人,除却对凌胜感到惊叹之外,无不对叶元这般天才的陨落,而遗憾叹息。 叶元,一流宗门枫凰谷的天才弟子,仅二十余岁便入御气,并道行颇深,更得东海传承,俨然便是天之骄子。可他还未成长,居然就此夭折。 曹洋松了手,任自家弟子坠落下去。 嘭的一声,叶元摔在百丈下的地面之上,化作一摊肉酱。 曹洋面色不变,只是眼神无比阴沉,他满头灰发渐渐飘扬,与眼中戾气交相呼应,看着不似一流宗门的长老,反倒如邪宗异派那般显得骇人。 凌胜昂然挺立,呼吸有须,调节体内白金剑丹,而剑气则已蓄势待发。 至于以山神自称的黑猴,早已缩入了木舍之中,不再露头。在躲入木舍之前,还曾哀求凌胜把木舍解下,让凌胜孤身一人与那老头死斗,免得争斗中把木舍毁了,伤及黑猴这位无辜生灵。 凌胜却不理会,只把木舍挂在腰间,但面色凝重,然而,眼中却甚为炽热。 “老夫曹洋,今破云罡境界,位尊真人。” 曹洋缓缓开口,尽管突破云罡,增寿二十余年,可声音依然苍老:“今日老夫外甥,爱徒,均丧命你手,如不取你性命,老夫颜面难存。” 凌胜抬头望着天空那人,不急不缓道:“堂堂云罡真人,本该受尽尊崇,享誉盛名,怎奈何突破之日,未能迎来旁人恭敬礼遇,反而死了后辈及徒弟。这还不算,接下来,便要死于非命。” 微微一顿,凌胜又道:“当然,有生之年得以体会云罡之境,虽仅一日,亦是幸甚。” 曹洋面露厉色,喝道:“小子,你狂妄自大,欺人太甚!” 凌胜把长剑甩在地上,双手并指成剑,蓄势待发。 寻常剑修使用宝剑,有增强剑气之功效,而凌胜使用宝剑,反倒因为举止受制,不如徒手剑指来得轻便。 此时,凌胜弃了长剑,并出剑指,便是全力以赴! 然而,隐山之内,又有一道身影飘飞空中,化作白光,倏忽而至。 来人是个女子,衣袂飘飞,体态轻盈,白衣如雪。再观其人,亦是冷如冰霜。 看清白衣女子相貌,凌胜面色微变。 第五十九章 空明弟子 自隐山而来的这个女子,白衣如雪,冷若冰霜,凌胜却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此女乃是蓝月的师姐,那位施长老的得意弟子。 当日施长老赏赐凌胜,将之封为奴仆,这女子便与蓝月侍立一旁。当日凌胜万万未能想到,此女竟是云罡真人。 空明仙山位列九大仙宗,功法不凡,底蕴深厚,此女出身尊贵,亦深受栽培,今身为云罡真人,只怕在天下云罡之辈中,也属前列。 凌胜暗暗比较,自身与这位白衣师姐如若争斗,不知能有多少胜算。 就在凌胜这般盘算时,那白衣女子也淡淡瞧了凌胜一眼,随后便把视线放在曹洋身上。 不知是否错觉,凌胜好似觉着,这白衣女子那一眼,似乎稍有暖意。 曹洋出身枫凰谷,也是一流门派出身,但却骇然惊觉,这女子一身气息竟是神秘莫测,比之于他,还要高过许多。而后,再看此女腰间似乎挂有一块玉佩,曹洋微微一怔。 待得看清那玉佩模样,曹洋则又浑身一震,惊道:“空明仙山?” 空明仙山,九大仙宗之一,这女子既是出身空明仙山,其本领只怕比他初入云罡的曹洋,远胜十倍。如若仔细观其衣着,却更为惊人。 此女一身白衣,洁白若雪。 可道家宗门,凡是身居高位,或是真传弟子,无不身着道袍。而此女身为云罡之辈,势必属于空明仙山真传弟子之流,但却未着道袍,也不挽道鬓。 如此,唯有说明,此女天资极高,深受长辈喜爱,可免去规矩束缚。这点也正是此规矩千万年来为数不多的一些改动。 明显非同凡俗的白衣女子,却并不答他,只立于空中,平静道:“隐山之中不得争斗,此乃铁律。” 曹洋先是瞥了眼凌胜,暗自咬牙,拱手道:“老夫曹洋,外甥及爱徒均死于此人手中。此仇不报,万难心安,他既是于隐山之外杀人,我便在隐山之外取他性命。” 白衣女子道:“你此时尚是处在隐山边界,未出隐山。” 曹洋面色铁青,凌空踏出一步。 他本处于隐山边界,这一迈步,便出了隐山,手掌一抬便想动手。 这时,白衣女子又道:“隐山不得动手,这条铁律正是为了避免争斗。即便你此刻不在隐山范围之内,可既然是隐山附近,便不得动手。” 曹洋心下暗怒,却不知为何有些惊惧,这白衣女子何以处处为难,莫非自己曾对她有所冒犯? 这是,隐山中又有一团白云腾空而起,往此处飞来,白云飘飘,清风荡荡。 来人正是隐山城主郑相。 这位温和英朗的城主大人,却是大感头痛,那位出自空明仙山的陆姑娘可是不好得罪,只怪这个凌胜,怎就不断惹事,没个消停? 曹洋见郑相到来,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天下诸般秩序,均由九大仙宗维持,这白衣女子既是仙宗弟子,插手此事也属常理。然而,既然隐山城主郑相到来,此事便要交由隐山城主处理。 曹洋深吸口气,拱手道:“郑道兄,这小辈于此处杀我外甥,害我爱徒,曹洋欲在此地毙杀此人,了此仇怨。” 郑相颇感头疼,曹洋既然突破云罡境界,与他郑相,自也当是地位相等平齐。虽然曹洋年纪不小,又是初破境界,严格论道,还不如他郑相,可毕竟还是一位云罡真人,如能交好,便尽力交好。但此事牵扯空明仙山一位云罡真人,事情则又不同。 陆珊姑娘乃是云罡真人,出身九大仙宗,比之曹洋,自要远胜许多。 郑相盘算一番,只得叹道:“虽说此地属隐山之外,但那不得争斗的铁律,其本意却是为了避免争斗。依我看来……” 曹洋原想趁着突破云罡,于世人面前立威,借此大振声名,但却屡屡受挫,此刻又被郑相拒绝,不禁心中愠怒,喝道:“那这小子就在此地杀人,你怎不管不顾?” 闻言,郑相也不由生出怒意,暗道:“你虽已突破云罡,但真要斗法,却还不如于我。我郑突破云罡亦有数年,此时年岁未过半百,无论潜力或是本领,均要远胜于你,你这后来的云罡真人,在我面前来抖个什么威风?” 郑相正要开口。 这时,只听白衣女子陆珊平静说道:“你要在我面前,对付我空明仙山弟子?” 语如天雷! 凌胜竟是空明仙山弟子? 不仅曹洋,便是郑相也都呆如木鸡。 隐山内外,许多关注此地的人物,也都纷纷骇然,不时有惊呼之声或是吸气之音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凌胜伸手拔出之前插入地面对的长剑,归剑入鞘,而后,方是不缓不急地拱了拱手,说道:“空明仙山凌胜,见过师姐,见过两位云罡真人。” 曹洋指着凌胜,面容铁青,手指颤动,一时无言。 郑相则是震惊过后,立即拱手道:“原来小兄弟竟是出身仙门,先前多有怠慢,望请见谅。” 这般说着,郑相暗叹一声,心道:“这小子的来历居然这般大,若是早知如此,便该好好结交一番,而并不仅仅送个令牌。只叹我先前还对他敬而远之,若是他稍微蠢笨些,那还看不出来,只是瞧他这模样,也不像蠢人,我那点心思,想来早被他洞悉无遗。之前错过了机会,此时再来拉近关系,便显得是阿谀奉承,反而不美。” 原本凌胜杀了凡人,又被许多人见到,无异于有把柄拿捏在许多人手里,郑相生怕遭受连累,便敬而远之,可又留了一份心思来结交凌胜,但他终究有些顾忌,还是并未深交。 倘若那时推心置腹,拉近关系,二人极有可能成为至交。但郑相敬而远之的举动,却让二人之间平淡如水,纵然郑相此时再有心思,二人怕是也只得止步于泛泛之交,不会再有太深交情。 郑相心中叹了又叹,悔意甚重,却无可奈何。 曹洋仍是指着凌胜,但其手指颤动,可见心情激荡,他面色铁青,良久过后,才咬牙道了声厉害。随后,曹洋身形一展,飞出隐山之外,驾云离去。 驾云之间,曹洋微一回头,便见凌胜双眼寒光闪烁,伸出手掌,在脖颈划过,作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曹洋心下怒极,又好似发觉隐山内外许多人都关注着他,虽说不知是否有人嘲笑,但曹洋似感到了无声的嘲讽。 曹洋一张苍老面容,近乎扭曲,羞恼之下,竭力飞行,瞬息之间消失于天际。 …… 第六十章 第一真传弟子 曹洋虽暂时退去,但此人这般不甘,只怕还未死心。既然已成死敌,凌胜也不示弱,便作了这么个手势。 望着曹洋化成天边一个黑点,凌胜眼神渐冷。 陆珊静静望着凌胜。 郑相颇有眼色,这二位空明仙山弟子显然有些话说,作为一个外人,他只拱手一礼,道了声别,便降下白云,落入隐山之中。 陆珊淡淡道:“此人若在御气境界,我便随手替你杀了。可他既已突破云罡,位列真人,此番回返枫凰谷,必能封为长老。” 这白衣女子话语不多,但凌胜却听得明白其言下之意。 曹洋若还在御气境界,杀了也便杀了,但已突破云罡,地位与之前犹如天壤之别,那便须得给予枫凰谷几分薄面,留他一命。 这个女子如此冰冷,犹似霜雪,此时说出这般话来,委实让人惊异。 陆珊似看出了凌胜惊异,神色平静,道:“我名陆珊,陆家女儿。” 若仅是姓陆却也正常,可她却说了一句陆家女儿,便让凌胜即刻醒悟,此女便是陆灵秀的姐姐,陆老汉的大女儿,自幼失踪的陆家大女儿。 果然,只听陆珊说道:“多年前,我误食灵药,所幸此灵药并非毒物,而是天材地宝,有洗练根骨,改善资质的功效。当初脱胎换骨,天资不凡,被一众修行人看中,最终仍是与家师施长老回了空明仙山。这许多年来,日夜修行,不能成就,便不得下山,在日夜苦修之下,我终是在半年之前突破云罡,并请示长老,得以下山。” 凌胜暗道:“看这陆珊的年岁,想来不大,再依陆灵秀来看,这陆珊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当初她误食灵药,大约也有几岁的年纪。照此推算,她在空明仙山仅修行二十余年,便达到了许多修道之人穷尽毕生尽力亦难触及的云罡境界,这等惊人进境,固然与资质根骨有关,但空明仙山的栽培,也至关重要。” “这般想来,空明仙山将她禁足,倒也情有可原。毕竟这等天资惊艳,又深受宗门栽培的人物,可是不能出现半分差错,在她修行未成之前,不许离开宗门,也是以防万一。” 凌胜想起空明仙山对于此女万分厚爱,不禁稍感苦笑,他也算得空明仙山弟子,却只是一名外门弟子,每日挑水砍柴,与杂役一般无二,和真正的内门弟子相比,实乃天差地别。 但严格论道,凌胜倒也不感嫉妒,也无不忿,毕竟空明仙山乃是道家仙门,自当培养天资绝佳之人。更何况,世间本无公道,唯有自身竭力争取。 照他如今的情形,未来前路光明,也未必就逊色于九大仙宗的弟子。 见凌胜走神,陆珊眉头微蹙,心下稍感不悦,但仍是说道:“我离家多年,此番得宗门许可,得以回家,只是耽搁两日,却未想到,仅仅耽搁数日,居然险些发生那等恶事。此次师弟救下家父及幼妹,陆珊心中感激,至于打杀凡人一事,我已替你勾去,就此了结。” 世间秩序自古传下,由九大仙宗执行。既然凌胜身为九大仙宗弟子,又是事出有因,如今更有一位云罡真人保下了他,此事也算不了了之,就此消去。 对于此事,凌胜本就未曾放在心上,消不消去,无关紧要,可人家既是帮了一把,凌胜也就道了声谢。 陆珊说道:“此行我有意把家人接走,但你救下他们,我还须向你道谢。” 凌胜道:“师姐客气,适才师姐不惜得罪一位云罡真人,也要将我保下,于我也有救命之恩。” 陆珊面露异色,却淡淡道:“师弟言重了,观你神态自若,面不改色,只怕那曹洋真要动起手来,也奈何不得。” 凌胜却并未谦逊几句,倒让陆珊心中颇多惊疑。 陆珊暗暗疑惑,但仍是说道:“几日不见,师弟竟已步入御气,实乃神速。我观你一身气息,锋芒毕露,却是与我空明仙山的功诀颇有不同,看来是另有机缘。” 凌胜只是微微点头,并未答话。 陆珊也是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只是见凌胜对于家人有些恩情,便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此时见凌胜如此淡漠,心下倒也乐得如此,便道:“师弟既然步入御气境界,便属内门弟子,何不回宗报备?若你无暇,师姐便为你代劳,另外,我空明仙山乃是道门仙宗,但凡内门弟子,均有资格前往听法堂,接受宗门栽培。至于法宝功诀,亦可领取。” 凌胜答道:“那便多谢师姐了。” 其实凌胜此时已有心离开,他本以为苏白身亡之后,将苏白视如未来支柱的空明仙山势必立即知晓此事。那么他凌胜身为苏白的捧匣剑奴,必然会有空明仙山来寻,甚至擒拿。 照陆珊这般平静,莫非苏白身死的消息,空明仙山尚未知晓? 就在这时,又听陆珊说道:“师弟毕竟是我空明仙山弟子,可这一身锐气横溢,与我空明仙山秉承的轻灵飘逸气息截然不同,行走在外,只怕也无人识得。就如方才那般,曹洋虽已离去,但心下只怕也猜疑师弟身份的真假虚实。我这儿有份功法,虽不入本门三大镇派仙法之列,也属上乘,就赠予师弟,若有闲暇,师弟可以转修此功法,将真气转化。” 凌胜谢过之后,便接了过来。可他心下却不太激动,这份法决既然不是仙法,自是比不得如今修习的《剑气通玄篇》,得在手中,也无太大用处。再者而言,即便真是本门镇派仙诀,也未必就能胜过《剑气通玄篇》。 陆珊这般举动,自是把凌胜修习的功法看成了寻常法门,方才把一本上等仙诀送与凌胜改修。 陆珊见凌胜神色平静,却又说道:“师弟莫非看不上这本功诀?” 凌胜正要说话,却又听得陆珊说道:“说来也是,师弟曾入苏白门下,苏白此人乃是本门倾尽全力所栽培的弟子,如今更是本门第一真传弟子,他的功诀术法,自是非同一般。师弟看不上这本功诀,想来也属正常。” 如今更是本门第一真传弟子? 凌胜双目微眯,寒光闪烁。 苏白仍未身殒? 第六十一章 显玄仙君,苏白! 苏白尚在阳世,依然未死? 凌胜眉头紧皱,但出乎意料,心里却无太大波动。 苏白那等人物,若是这般死了,委实可叹,只是他现今未死,则又该杀。 凌胜并未听进陆珊后面的话,只是忖道:“当日苏白心脉俱断,本是已死之身,后来妖龙现身,我分明见他被那头妖龙生生吞食,当时妖龙与他僵持不下,我还稍微替妖龙加了一把助力。苏白以御气境界的修为,又是如何脱身?心脉受创这等必死重伤,他又怎能存活?” 纵然苏白天资绝顶,但他修习仙剑,压制境界,遵循厚积薄发的路数,当时只是御气境界。而妖龙威势滔天,远胜云罡,尚是御气境界的苏白,又是如何逃离龙口的? 即便苏白远胜于寻常御气之辈,可比之妖龙,仍是不如的。 苏白是如何从妖龙口下逃生的,凌胜并不关心,但是苏白心脉受创,仍然未死,更能在这等伤势之下,从龙口脱险而去,才教凌胜心生凛然。 当日凌胜以剑气刺透苏白,断其心脉,后来又出一道剑气,穿透苏白腰侧,将之送入龙口,如此必死之局,他怎能存活? 怎能存活? 凌胜眉宇间,已是一片阴霾。 但瞬息之间,阴霾便已散去。 昔日能杀你苏白一次,将来相见,那便再取你性命! 陆珊见凌胜面色变换,不明其中缘故,只是说道:“你已突破御气,成为内门弟子,苏白竟也没向宗门报备,此番待我回宗,便为你上报宗门。另外,你还须往南疆一行。” 凌胜眉毛微挑,道:“南疆?” 陆珊说道:“此时苏白正在南疆,他离开中土之时曾有交代,命你前去南疆见他。” 凌胜稍稍沉默,他与苏白有生死大仇,二人之间不可调和。而苏白身为空明仙山首屈一指的得意弟子,地位极高,若想对付凌胜,只需一句话的功夫,便能令整个空明仙山将凌胜视为叛徒,见之必杀。可从陆珊言语中却可推断,苏白回宗之后,并未为难凌胜。 凌胜虽然喜欢以剑气杀人,直来直往,但也是头脑敏捷的年轻人,稍一动念,便已明白。苏白此人自视极高,犹如谪仙落世,自不会把凌胜放在眼中,真要寻凌胜报那杀身之仇,自也当亲手为之,而不会去假手他人。 或许,苏白也不愿凌胜被空明仙山视为叛徒,否则,他要对付凌胜,便要多费一番手脚。 如今凌胜仍为空明仙山弟子,许多事情自也好办了许多。 就如此时,苏白一句话,便要凌胜前去南疆侍奉。 凌胜冷笑一声。 陆珊见他这般反应,心下也稍微明白两分,说道:“你如今已是御气高人,放在空明仙山也堪入内门弟子之列,让你去当苏白的剑奴,确是委屈了你。” “你救下家父及幼妹,于我有恩,如今又是御气修为,按说已是内门弟子,若在一般情况,我尚可对你多加照料。只是,苏白特意点你为捧匣剑奴,此人无比高傲,自视为仙,目空一切,即便我开口为你脱籍,只怕他也未必愿意给予我这几分薄面。” 陆珊幽幽叹息道:“另外,以苏白如今的本领,寻常外门弟子也难以承受他仙剑的气息,不能做那捧匣剑奴。你此时身为御气之士,勉强能够承受苏白的仙剑之气,又曾是苏白门下剑奴,此番回山,只怕还要让你去当他的捧匣剑奴。” 凌胜冷笑道:“让一个御气之人去当剑奴,想来也只有道门仙宗有这等魄力。” “此刻宗门正为苏白挑选剑奴。”陆珊道:“若你不愿回山,大约就有一位内门弟子被派往苏白门下,做一名捧匣剑奴。可你既然已经突破御气,除非脱离本门,否则……” 凌胜平静道:“一个外门弟子晋入内门,其潜力自是远不如那些自小受得宗门栽培熏陶,而培育出来的内门弟子。若要选择,这剑奴的差使,自当由我这位新晋的内门弟子来做。除非我脱离本门,永不回山门,否则就只能成为苏白门下一名剑奴。” 多余的话语,凌胜并未多说,但二人心里均是明白,一旦脱离仙宗,便视为叛逆,中原大地之间,再无立足之处。即便逃往东海,西土,南疆,北极这些外域,也会遭受缉拿,凡是仙宗弟子遇见此人,便是追杀至死。 “据说苏白以往曾换过十多个剑奴,除我之外,无一活命。”凌胜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当时苏白仅是御气境界,其仙剑之气,将那些未入养气的人侵袭至死,倒也在常理之中。可如今居然只有御气境界的人物,才能抵挡得住他的仙剑气息,苏白如今的道行,真是那般高绝?” 饶是陆珊这般冷淡的性子,也不由得说道:“苏白已是本门弟子当中第一人,纵是许多驻足显玄多年的长老,也稍显逊色。” “显玄!” 这两个无比沉重的字眼,让凌胜这般自负的人物,也不禁沉默下来,眼中色彩已颇为凝重。 自修行以来,凌胜见过最为厉害的人物,便是那头山鬼。 但是这头自损百年道行,崩山裂地,震塌地宫的山鬼,按人族境界划分,也只在云罡境界。 显玄,号称真君,而九大仙宗的显玄真君,则有仙君雅称。 凌胜微微沉默,但并未多想,只是心下修行之念,愈发深重。 陆珊轻轻点头,道:“你这一身锐气,想来也是桀骜不驯之人,但苏白身为仙君,也不辱没了你。” 这句话颇为耳熟,那日施长老赐封凌胜为奴,便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这一次,即便面对着陆珊这等仙宗真人,凌胜也不掩冷笑。 “原本我还当你这人极为无耻,但此时看来,昔日你凌辱世俗女子一事,只怕是被灵箓天宝宗的陈立所害。另外,你害得我师妹蓝月终日茶饭不思,此事我原想寻你算账,但看在你救了我家人的情分上,便就此作罢了。” “但是,日后你若待我师妹不好,我依然不会饶过你的。” 陆珊轻轻望了他一眼,莲足轻点,足下生出白云,托着她修长身姿,好似仙子,盈盈飞去。 只是天边再度飞来一道光芒,停在凌胜面前,却是一封书信。 有句话语,清如涧音,悠远传来。 “我急于安置家人,信中之事,便由你代我去。此事不难,却能在本门功德簿记下功绩,也算还你一份情面。” 第六十二章 夜归空明 立上云顶 霞光未现 破境显玄 陆珊白衣如雪,驾驭白云,瞬息间隐入蓝天白云之中。 清风稍凉,青树微摇。 凌胜伸手接下了信件,随手拆开,扫了一眼,便皱起眉头。 信中正是空明仙山颁发的一件要事。 护送一物,去往试剑山! 信中对于此物提了又提,数次反复,强调宝物非凡,却不言明此为何物。但此行却是空明仙山,灵箓天宝宗,法华仙门,三大仙宗齐齐联手护送。 空明仙山中,本该由陆珊前去,但在陆珊眼里,凡事再重,也不如家人,因此便把信件交与凌胜。而法华仙门则出了一十八位御气高人,这一十八人不仅仅是御气境界,更能结成法阵,堪堪与同为仙门出身的云罡真人相斗。 然而,凌胜的目光,却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面。 灵箓天宝宗护送的那人,赫然便是:陈立! 黑猴从木舍探出头来,忽然惊呼道:“这小子原来护送宝物去了,怪不得风铃阁也难寻踪迹。” “护送宝物又如何?” 凌胜皱了皱眉,把信件收入怀里,往隐山之内走去。 黑猴挠了挠头,问道:“小子,你这几日为了寻到陈立的行踪,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此刻堪称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猴爷我怎看不出半分兴奋,见不得半点欣喜?” 凌胜道:“区区一个陈立,固然算得仇敌,却算不上大敌,比之于今已成就显玄真君的苏白,陈立便不须放在心上了。” 黑猴一双金瞳盯着凌胜,问道:“适才木舍之内,我将你们之间的对话全数听在耳中,你似乎招惹了颇为了得的一位显玄真君?” “并非我无故招惹人家,而是人家要拿我性命来修复伤势,我自是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便斗了起来。再者说了,当时他还在御气境界,哪只区区数月不见,居然连破两境,成就显玄,位列仙君。” 凌胜沉着脸把自家与苏白之间的恩怨简略说了一番。 黑猴不由满面凝重,沉吟道:“本命仙剑?这东西最难修行,但一有成就,却是厉害。此人年纪轻轻,就能修习本命仙剑,达到显玄境界,果真是一位惊艳奇才。你招惹了他,可是不太明智。” “我总不能任他杀我。” 凌胜平静道:“事已至此,说得太多也是聒噪。既然他已突破显玄,我也不能示弱,还须苦修,勇猛精进,一旦突破,就去寻他了此恩怨。” 黑猴大惊小怪地惊呼道:“人家不来找你报仇已是侥天之幸,你还妄想去寻他了结生死?你莫非脑子痴了,还是傻了?” “闭嘴!” 凌胜怒道:“当初他起意杀我,此为杀身大仇。现在他视我为无物,不来寻仇,莫非我还须对他感激涕零?” 黑猴呐呐不语,只是心下暗道:“人家身作显玄真君,出身仙门,记入典籍,流传万古,有仙君美誉。你若真是感激,每日三炷香是免不了的。这话还是不要出口,以免被这凶人听了,拿猴爷来出气。” “咦,你小子怎么反倒回了隐山?莫非舍不得那陆灵秀小姑娘?还是舍不得郑相那英俊城主?事先说了,猴爷我英俊风流,当初也是有名的俊秀美猴,不许你打我主意。” 黑猴一番叫嚷,把凌胜气得脸色铁青,但心情反倒放松了许多。 苏白突破显玄,即便凌胜面上平静,可暗中还是颇为沉重。黑猴大约是看出了这点,故此言语间略有些诙谐,引人发笑。 凌胜呼了口气,道:“我去风铃阁,探一探苏白的消息。” 黑猴点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去罢,需要多少玉珠,大可从我这里支取。” 凌胜听了,心下甚为暖和,可转念一想,这死猴子手里的玉珠,不全是自己夺人法宝所兑换而来的?这般一想,面上又是凝了一层冰霜。 该死的猴子! …… 大约半日后,凌胜出了风铃阁,并迅速离开隐山,赶往附近一处山脉。 在那处无名山脉中,凌胜打发了十多名运送铜铁的世俗中人,待到身周无人,便把万斤铜铁装入木舍之中,瞬间,木舍便显得拥挤了许多。 随后,凌胜再度寻了一处山洞,以巨石封住洞口,再到山洞深处,最终入了木舍。 山洞深处,黑暗无光,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木舍,悬在半空,隐没于黑暗之中。 凌胜盘膝而坐,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黑铁,手掌一握,便吸取其中精金气息。 在凌胜初入养气境界之时,便曾吸食一把精钢长剑,过了整夜才腐蚀了那般剑刃。而此时凌胜修为大涨,非同往昔,而手中铁块又不如那长剑精铁材质,因此,仅仅半个时辰,手中铁块便化成了一手粉渣。 凌胜随手又是吸摄两块铜铁,闭目吸食精金气息。 水玉白狮在一旁玩得无比欢乐。 黑猴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但心中却道:“这小子受了打击,想来若无突破,是不想出关了。” 先前去往风铃阁,探知关于苏白的消息。 苏白一事,竟已震动天下修行之人,流传甚广,近乎人尽皆知。因此,纵然是一位仙宗出身的显玄仙君,其消息的价格,却也不高。看在凌胜不久前在风铃阁消费不少的份上,风铃阁居然免了这条消息的玉珠。 这一点,使得黑猴心下郁郁。 人家既然能够免了这回的玉珠,可见上回人家早把自己坑得体无完肤,甚至坑得连风铃阁自家也都不好意思再收这次的玉珠。 但此番关于苏白的消息,却委实惊人。 数月前,苏白徒步回到空明仙山,才一踏入山门,立时御风而上,竟已突破云罡。而后御风至山顶,呼吸吐纳,餐饮霞露,翌日太阳初升,便已生出万般玄妙,法相随身,却是突破了显玄境界。 一夜之间,连破两大境界,举世震惊。 苏白回山时,日暮西山,而他本人还是御气境界,可第二日朝阳现世,居然就已成就显玄。 为此,世间便有了句话。 夜归空明,立上云顶。霞光未现,破境显玄。 第六十三章 虚灵城 虚灵城,这座城池也属于一处隐山,来往皆为修行中人。 灵箓天宝宗一行人,已等待数日,就等着法华仙门的十八位御气高人护送宝物过来。而空明仙山那边,似乎只来了一个御气人物,至今还未现身。 灵箓天宝宗数位弟子忿忿不平,反倒是陈师兄镇定自若,不骄不躁,不愤不怒,至今闭关数日,仍平心静气,继续闭关。 众弟子不禁钦佩,不愧是云罡真人,并已是记入典籍,名传俗世的人物,果真不凡。 陈师兄自突破云罡以来,便苦于修行,一有闲暇便是闭关,使得众人也不敢叨扰。 几位弟子私下里谈论了一番,均是认为,陈师兄不仅天资高绝,更是勤于修行,有这等成就,也在常理之中。 原本对陈立师兄心存不忿的两位师弟,也不禁为他苦修闭关,勤于练功的韧性所折服。 “陈立师兄好生厉害,据说突破云罡之后,便云游四方,有许多成名多年的老辈修士败于陈师兄手里。” “这是自然,我等仙宗弟子,无论是功法还是秘术,亦或是所受的培养,均是世间最为上等。那些老辈修士多是散人,少数宗门长老,固然浸淫于云罡境界多年,道行深厚,但在陈立师兄面前,便全是土鸡瓦狗。” “想来,便只有显玄真君,才能在陈立师兄手里讨得便宜。” 一个黄衫弟子低声道:“其实,此番护送宝物,有着陈立师兄一人便足够了,其余仙宗的人,多是摆设。毕竟陈立师兄这等真人,除非显玄真君出手,否则寻常的云罡真人,只能殒命于陈立师兄手里。即便有些惊才绝艳的云罡真人,也难以胜过陈立师兄,纵然能胜,也是阻不住师兄离开的。” 一个脸色稍黑的精瘦弟子道:“呸,陈立师兄这等厉害,除了同样出身仙宗,或是那些其余疆域的仙派门人,谁能胜他?除非显玄真人亲自来劫宝物,否则此行无忧。” “显玄真君?嘿,但凡显玄之辈,多数名震世间,一举一动都会传扬开来,何况,中土的显玄真君,多数出自宗门,少数才是散修,谁敢轻易妄动仙宗宝物?除非有外来的显玄真君,但中原大地上,却是有地仙祖师,纵有外来真君出手,却也逃不过地仙祖师的手掌。”黄衫弟子说道。 这般说着,几名灵箓天宝宗弟子却又再度争论起来。 …… 此时,有二十人步入虚灵城。 二十人均是白衣玉带,腰缠玉牌,路人见了无不让路,纷纷露出惊羡目光。 法华仙门。 原本,这个名为法华剑宗的门派,为了避免冲撞太白剑宗,便把法华剑宗改为了法华仙门,但是谁也不敢轻视法华仙门。 即便因为畏惧而改了名字,可这个宗门,依然处于仙宗一列。 毕竟,那个屹立万年而不倒的太白剑宗,乃是被其余八大仙宗共尊为首的第一剑宗。 第一剑宗! …… 灵箓天宝宗这几位弟子尚不知晓法华仙门已到,仍在激烈探讨。 争论了几句,便提到了昔日空明仙山一事。 “嘿,听说李薇师姐曾是陈李师兄的侍妾,后来李微师姐展露天赋,被本门长老收入门下,已突破云罡境界。”黑脸精廋男子左右瞧了瞧,这般说道。 黄衫弟子皱了皱眉,低声道:“不许胡说,李薇师姐已是云罡真人,名传世间,还记入了道家典籍,流入俗世。此事关乎李薇师姐名声,已被宗门禁止谈论。” 其余人面露憾色,但黑脸精瘦男子却是个好奇心颇重的人,他往黄衫弟子手上塞了两颗玉珠,低声笑道:“师兄,我以往被师傅派去看守丹炉,不识外界之事。这事我当真是有些好奇,你若不说,我心里就如猫挠一般痒痒,不如咱俩离开一会儿,就单独为我说上一说,小弟保证,绝不外传。” 黄衫弟子掂了掂手中的玉珠,心下满意,点头道:“此事不许外传。” 精瘦男子心里虽已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情回去丹炉房传上一传,把玉珠赚回手里,但仍是点了点头,连说不会。 黄衫弟子徐徐说道:“话说,李薇师姐不仅天赋无双,亦是貌美如仙,我曾见过一面,惊为天人。” “当初陈立师兄去往空明仙山一行,路遇李薇师姐,顿生惊艳之感,那时李薇师姐还是凡人,陈立师兄大概难忍淫心,便要动强。唉,倘若是我,也必然是要动强的。” 黄衫弟子大为遗憾地叹了声,却又说道:“当初空明仙山有个傻蛋妄想英雄救美,搅了陈立师兄的好事。但这家伙不过外门弟子,你也知晓,不管是哪个门派,外门弟子都是些连养气境界也没踏入的杂役,这么个杂役搅了陈立师兄的好事,自然讨不得好处,即便身为空明仙山弟子,这傻蛋未被轰杀,但也被打入坠神崖,关押了好些年月,这时也不知出来了没有。据说这傻蛋的师兄还受了连累,被陈立师兄伤了丹田,修行难得存进。” 精瘦男子撇了撇嘴,心道:“英雄救美?这桥段熟悉得都烂了,我回丹炉房这么把故事一说,只怕也要被人骂上几句。” 黄衫弟子仰面叹道:“事后李薇师姐仍是随着陈立师兄回了宗门,成了侍妾,但据说李薇师姐的天赋还要远胜于陈立师兄这等天才,仅仅数年就成御气。另有传言,陈立师兄之所以能够这般轻易突破云罡,也是因为与李薇师姐双修,而大有裨益。” “至于李薇师姐,听闻她已被掌教看中,传下了一粒与其体质相合的仙丹,一举成就云罡,如今地位更胜于陈立师兄。” 精瘦黑脸男子惊叹道:“仙丹?纵然我灵箓天宝宗以符箓及炼丹名传天下,但仙丹这等仙物,也是少之又少,居然就这般赐予李薇师姐服下了,莫非李薇师姐的天赋,当真那等惊艳?” “谁知道啊?”黄衫弟子耸了耸肩,撇嘴道:“也许是与掌教有些勾搭。” “这话可不得乱说。” 而在此时,又有一人一猴,入了虚灵城。 第六十四章 剑气唯一 按信件上面所说,陆珊原本应当来此回合其他两宗门人,但陆珊更重家人,便将此事移交凌胜。 这件事情,若真是这等重要,那么凌胜便是立下了大功。 有陈立这么一位仙宗出身的云罡真人,除非显玄出手,否则便是一路无危。 此事属于重事,一旦功成,便是极大功劳,凌胜也将在功绩簿上记下一笔。并且,有陈立这等云罡真人在此,并有三大仙宗联名震慑,此事应当也是一路顺畅。 然而,陆珊只把此事交由凌胜,让他去立下功劳。但却忘了,这个陈立与凌胜曾有一段恩怨。 想来陆珊虽知晓凌胜曾被人诬陷而打入坠神崖,却并不清楚此人便是陈立。 凌胜顺手问了一个中年人,展露些许气息,便让这位颇为不忿的中年人立时恭敬,把所知一切全数告知。 这中年人虽有修行,但却只是心生意流,只有气感,还未炼出真气,严格来算,仍未入修行门槛,非是修行中人。 在凌胜御气境界,且凌厉锋锐的气息之下,中年人战战兢兢。 问明了灵箓天宝宗一行人的住处,凌胜抛出十多颗玉珠,以作问路报酬,随后便往那处走去。 灵箓天宝宗有数名弟子居住在此,外界人只道是一群弟子外出历练,却并不清楚这群弟子将有重任,更不知晓那位颇有名气的新晋真人陈立,便在虚灵城中。 黑猴从凌胜腰间一层黑布中探出头来,感叹道:“依猴爷瞧来,此行便有一场激斗将要现世。此战乃一位御气之人对付云罡真人的场面,且这位云罡真人还不是散修,更不是什么三流小门派,而是出身绝顶仙宗仙宗。小白,你怎么说?” 水玉白狮低声哼哼两声,又钻回了木舍。 “你不感兴趣,我自己讲。” 黑猴嗤笑一声。 凌胜伸手把这颗顶生白毛的黑色猴头整个裹住,生生塞入了木舍中。 然而黑猴在下一刻却又冒出头来,嘿嘿笑道:“这个陈立乃是你修行之初就有的仇人,还曾伤了你师兄,此番报仇,你总不会草草了事罢?只是这个陈立既然已是云罡真人,那便难以对付了。” 凌胜面无表情,冷漠无比。 黑猴却不理他,自顾自说道:“依常理推算,再根据以往故事的桥段,你这次应当跟陈立打得势均力敌,此后大战三天三夜,轰破九天,斩碎大地。” “一场生死相斗还未分胜负,然后便分开,日后再战。随着你修为提升,对手修为亦是提升,再来一战,打个天崩地裂,随后分开,各自修行,日后再战。如此循环反复个三四次,最后才能杀死这人。” 这般说着,黑猴唏嘘不已,仿佛看透世事。 凌胜稍稍沉默,这才道:“我唯一的手段,便是剑气!” “我最为厉害的手段,同样是剑气。” “因此,我一出手便是最为锋利的剑气。” “他若能够轻易挡住我剑气锋芒,我自然败了。他若是挡不住,自然死于我凌胜手中。” 凌胜抬了抬头,望向天空,低语道:“即便他有宝物护身,能够抵挡剑气,但那些保命之物,均是珍稀贵重,也难以不断施展。” “此行,我并非来此与他争斗,只是来此杀他。” “杀一个陈立,还不值得我费尽心力。但要对付一个苏白……” 凌胜并未再说下去。 可黑猴却是敏感地发觉,凌胜说的乃是对付苏白,而并非斩杀苏白。 两个不同的字眼,便显露了凌胜信心不足。 可信心不足,剑气却未必不会锋利。 白金剑丹,依然在丹田之中,缓慢旋转,期间,有真气在七个窍穴中流转来回。 …… 法华仙门这二十人皆为修行之人,但真正厉害的御气高人,只有十八人。其余两人,仅在养气之境,本是由外门弟子晋升而来,故而地位不高,只做些沿途侍奉,端茶倒水的杂务。 一十八个御气境界顶峰的人物,仅差半步就可破开云罡,甚至为首的三个人,早有本领突破云罡,但这十八人的阵法乃是古时流传而来,不可或缺,难以替补。 因此,这三人俱是压制境界,将自身凝固在御气顶峰,只待其余人也有突破云罡的把握,到时这十八位兄弟,便一齐突破。 一十八位云罡真人所凝聚的古阵之法,便是仙宗的显玄仙君,也要忌惮三分。 刘一在众弟兄当中,岁数居中,既非最大,也并非最小,但他名为刘一,排行在首。十八人的名字,并非以岁数排列,也非是以入门先后排列,而是以修为深浅来分划。 刘一便是众人中道行最为深厚的一人。 若是寻常云罡之辈,单凭刘一自身就足以对付,可若是出身一流宗门甚至仙门的云罡真人,则须一众弟兄联合列阵,方能取胜。 十八师兄弟聚在一处,便再无畏惧。 刘一心里颇为自傲,领着众人,在路人敬畏的目光下,一路前行,来到灵箓天宝宗暂时落脚的地方。 灵箓天宝宗几位弟子尚在院落争论,竟说得颇为激动,忽然又齐齐闭口不说,纷纷望向法华仙门一行人。 刘一见这群灵箓天宝宗弟子面露不忿,心里也知,自己等人耽搁了几日,让这几位早到的灵箓天宝宗弟子感到颇不舒服,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是淡淡道:“人齐了没有?” 灵箓天宝宗那黄衫弟子答道:“回师兄,空明仙山尚未来人。” “还未到来?”刘一冷哼了声,道:“那便不须等了,有我等几人护送,已然足矣。” 黄衫弟子为难道:“只是,我家陈立师兄尚在闭关,至今六日未出。” 刘一皱眉,但未说话。 见状,站位稍稍靠后一步的刘二会意,冷声道:“那便让他提前出关。” 灵箓天宝宗弟子均露不忿,脸色稍黑的精瘦弟子咕哝道:“我等在此等候数日,你们来了,便即刻教我师兄提前出关,真是好生霸道。大家同为仙宗,莫非你法华仙门还自认为可比太白剑宗不成?” 但凡法华仙门之人,无不将宗门易换名字一事,视作毕生耻辱。 刘一面露寒色,但身为众人之首,不好出手,于是便往后方使了个眼色。 刘二会意,往前一步,便是一个巴掌将那精瘦弟子抽翻在地。 灵箓天宝宗众弟子皆是哗然,面带怒色,这些人也是出身仙门,傲气十足,自然不会示弱,个个掐诀施法,眼见着便要动手。 就在这时,院落深处陡然一震,房屋化作齑粉,在地面上堆成一座小山般的细碎粉末。 一个年轻道人从细碎石砂当中走出。 尘世真人,不染尘埃。 陈立! 第六十五章 截杀! 这道人面容英俊,负手而立,凌空踏步而来。 “诸位师弟,好些时候不见。犹记得十来年前,为兄尚是初入御气,那时诸位师弟皆为御气境界,此时为兄已是云罡,位列真人,诸位师弟居然还在御气,实在教人唏嘘难言。” 陈立呵呵一笑,甚是温和。 只是在刘姓十八人耳中,这话无异于刺耳利针。 刘姓十八兄弟,一荣俱荣一损即损,进境自然不会太快,否则阵法便不均匀,威力反而受损。为了均衡阵法威能,十八人的修为便极为缓慢,而众人当中,最为年幼的刘十八,也有四十来岁的年纪。 十来年前,这刘十八恰好突破御气境界,使得剑阵圆满,各大仙宗同辈弟子无不赞叹。就连眼前的陈立,昔日见面时,也要以师兄二字为尊称。哪知今日见了,陈立居然仗着他突破云罡的修为,称呼刘姓十八人为师弟。 称呼变化,让刘氏兄弟面色皆变,刘一手上一压,按住诸位弟兄的怒意,随意拱手,淡淡道:“我等兄弟十八人,比不得陈师兄这等奇杰,今年不过三十来岁,就已成就真人。莫说那些散人修行者,就是我仙门中的一些内门弟子,终其一生百余年,也是无法触及云罡境界的。” 陈立听了,颇为受用,笑道:“刘一师弟谬赞了,只是先前何以出手伤我同门,适才为兄还未出关,不知缘故,莫非有所冒犯?若有冒犯,刘一师弟大可说来,为兄自会惩戒门下。” 灵箓天宝宗数位弟子均露感激之色,其中被人抽了一巴掌的精瘦男子,更是双目通红。 刘一心里嗤笑了声,暗道:“灵箓天宝宗这群弟子虽是出身仙门,见识不凡,但毕竟还是初出茅庐,容易蒙骗。这陈立并未过问自家同门,反来问我,分明是要让我来说话,对于陈立的这些同门,是惩戒也好,饶恕也罢,全在我一念之间。可笑这些灵箓天宝宗弟子还对他感激涕零。” 陈立既是这般说话,分明是怕了他十八兄弟,刘一心里甚为快意,也顺势给予陈立一个台阶,便即说道:“陈立师兄的这些同门好生无礼,我等一行此来虚灵城回合,乃是为了那件宝物,此物非凡,我等极为重视,自打出发以来便未曾有过半刻休息,一到虚灵城便想即刻护送宝物赶路。可你这些同门似乎歇息了太长时日,有些懒惰,不愿启程。” 陈立面容似乎有些难看,瞧了诸位同门一眼,只一声低哼,却不让同门开口辩解。 刘一哈哈笑道:“我家老二自然也有不对之处,他不该出手伤人,只是出手过快,我也阻止不及。” 刘二淡淡说了声抱歉,却全然没有半分歉意,满面傲色。 陈立神色依然平静,但心里已极为愤怒,同门受辱无关紧要,但这些法华仙门的杂碎,居然把他这么一位仙门真人的颜面视为无物,实为可恨。 陈立自小便受灵箓天宝宗栽培,年仅三十来岁便是云罡真人,自是倨傲之人。但此行护送的那件宝物至关重要,若是与这十八人闹翻,未免不好。 原本各仙宗还想将显玄仙君派来护送此物,但显玄之辈,深受世间修行之人关注,若是被人发觉,只怕暴露。 陈立压下心中怒意,转头问道:“空明仙山可曾来人?” 黄衫弟子低声道:“尚未来人。” 这时,刘一忽然冷笑道:“今日正是最后一日,空明仙山还不来人,我可等不及了。” 陈立微微盘算一番,叹道:“既是如此,那便启程罢。” 此番三大仙宗联名护送,最主要的乃是以三大仙宗之名震慑宵小,至于护送的人物,实际上有他陈立一人足矣。 除非有显玄真君出手,否则陈立便有把握护下宝物。 然而,中原土地九大仙宗,均有地仙老祖,外来的显玄真君谁也不敢造次。 既然空明仙山不来,那便不来罢。 陈立微微挥手,足下生出白云,瞬间涨大,竟有一片院落那般大小。 其余人纷纷上了白云。 陈立心念一动,便往隐山之外飞去。 “以我名义发信,我等已护送宝物,将往试剑峰。”陈立淡淡道。 刘二听了,怒道:“凭什么是以你的名义?” 刘一则皱了皱眉,喝道:“老二,休得胡说八道。” 刘二退了回去,而刘一则神色平静,此行宗门交代,这桩事情由陈立主事,毕竟陈立道行深厚,修为已至云罡,胜于众人。 对此,刘一倒是不太反对。 刘一笑道:“再过些时日,试剑峰上,便有试剑会了。据说得胜之人,能有太白剑宗一部剑诀,传闻出自于当今天地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古庭秋的手稿。” “太白剑宗的剑诀?古庭秋的手稿?” 众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陈立早已知晓此事,并未惊讶,只说道:“刘师弟却是消息灵通,但却并不知晓,这部剑诀固然出自太白剑宗的古庭秋,却只是古庭秋随手所著,算不得太过高深。” 古庭秋,太白剑宗年轻一代的杰出人物,显玄之境。天地之间,无数年轻之辈,皆是以之为首。 纵然是空明仙山的苏白,也只得屈居于古庭秋之下。 即便只是古庭秋一篇寻常手稿,也属宝物,有益于增益修行,触类旁通,另有一点,便是能够揣摩此人路数。 白云之上的一众仙宗弟子,均已沉默。 古庭秋,一个名字,便压住了这么一群倨傲的仙宗弟子。这个名字,委实太过耀眼,使得同辈中人,皆是黯淡无光。 古庭秋就如一座大山,压住了同辈中人,与之生在同代,未免可叹。 众人怔怔无言,但白云已飞出隐山,正要往高处飘飞。 忽的,一道金黄之色,稍带白光的剑气,自下方而来。 白云被一斩两半。 灵箓天宝宗亦有一位弟子被剑气斩杀。 两片白云坠落下来,。 陈立喝了一声,竭力稳住两片白云,缓缓降落。 前方走来一人,身子偏瘦,但气息冷冽。 第六十六章 剑气合一 陈立阴冷着脸,望着来人,沉声道:“兄台是谁,胆敢拦我三大仙宗的去路,这份胆气,确是世间少有。” 凌胜说道:“看来陈师兄已把我忘了,但不要紧,你是否记得那件旧事,都不会改变你今日的命运。” “我的命运?”陈立不禁冷笑道:“这世上,可没人能够掌握我陈立的命运。” 刘一往后方使了个眼色,便与其余十几位兄弟往后退去,心道:“你陈立的旧事,可与我等弟兄无关,便让你自家去应对,只是眼前这个小子修为未免太浅,区区御气境界,还妄想胜过云罡真人不成?更何况,陈立可并非什么三九流的云罡散人,而是堂堂仙宗的真人。” 陈立随手把两半白云合在一处,随手收入袖中,平静站立,衣摆飘动,发丝飞扬。 凌胜静静打量着他。 黑猴低声怪笑道:“你把他视为大敌,自修行以来便想杀他,此时这人却把你忘在脑后。凌胜小子,你心里滋味如何?” 凌胜并不答他,只是望着陈立。 自修行以来,凌胜便想杀他,此言不假,但却并非大敌。陈立忘了不要紧,只要凌胜自身仍记在心里便好。 陈立虽收了白云,但凭借罡气,依然能够凌空踏立,他就这般离地半尺,淡漠地望着凌胜,许久之后,方才道:“是你?” 凌胜嘲讽道:“你记起来了?” 陈立负手而立,漠然道:“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从未放在我陈立眼里。你若是不来,我还忘了有你这么个人,但你既然来此自寻死路,便怪不得人了。” “你与那贱人害我,其实我并不怨你。” 凌胜说道:“坠神崖枯坐数年,每日食树根,嚼树叶,偶尔我师兄冒着被人重罚的风险来为我送些美味酒食。但这并不重要,我自找麻烦,合该受罚。可你不该伤他。” 陈立微微思索,方才忆起那个当时还未入养气的花甲老人,眼中掠过一丝不屑,道:“留他一命,已是恩德。” “这些年来,我受苦,受辱,皆是自作自受,何况我也不曾放在心上。但你伤了他,总叫我心中歉疚。心里这般歉疚,修行就愈发疯狂,于是,我便积累有成,突破了养气。”凌胜徐徐说道:“或许你还不知,因为你的关系,我得了一本玄妙功法。这本功法以勇猛精进著称,正是因此,我突破养气之后,便势如破竹,接连突破,直至现今这般境界。” 陈立自家修行的乃是灵箓天宝宗一门镇派仙法,天下间能够胜过这门法决的,少之又少,因此他也不觉凌胜所得的那本功诀有多么厉害,反倒听着凌胜说话,嘴角笑意越发浓重,不屑与嘲讽显现于面容之上。 “你若真是这般势如破竹,接连突破,那便应当等个几十年上百年,待到突破云罡再来寻我报仇。当然,也许那时我已成就显玄之境,为世人共尊,号为仙君。”陈立说道:“但你此时便迫不及待前来送死,未免太不明智。” 陈立衣袖一挥。 风尘滚滚。 草根地皮拔地而起,碎石泥土卷入风中。 方圆数十丈,尘烟漫天,劲风滚滚。 …… 灵箓天宝宗那个精瘦弟子喜道:“我自幼上山,于炼丹房修行二三十年,从未见人斗法,今日就可大开眼界了。看这声势,啧啧,不愧为云罡真人,有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本事,这挥手间就狂风大作,也不知我何时才能成就?” “云罡境界,号称真人,你当是虚妄不成?”那黄衫弟子嗤笑道:“这个小子看来也就二十年岁,御气境界,道行也算颇深,想来还是一位天才,放在我仙宗之内,也算不错。但他居然来与云罡真人相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精瘦弟子赞同道:“正是如此,我曾听闻,咱们仙宗出来的弟子,都比寻常散人要强上许多。陈立师兄突破云罡之后出去游历,据说就曾斩杀三四位云罡真人,战绩显赫,人人敬佩。” “你且睁大眼睛瞧上一瞧,咱们仙宗弟子是何等厉害!” 灵箓天宝宗这边低声谈论,可法华仙宗却是颇为平静。 那两位外门弟子晋升而来的寻常弟子,此行便是随身服侍刘姓十八兄弟,自是不敢多说。而刘姓十八兄弟,个个御气顶峰,均为高人,眼里不凡,也无须争论,便能看清形势。 望着滚滚风尘,凌胜衣衫咧咧,脚步渐渐轻浮,好似就要被狂风刮上高空。但他面色冷冽,一个扬手,便有大片黑影遮蔽天穹。 大量铜铁好似山峰,自天上落下。 这数十万斤铜铁,乃是凌胜临行前再度购买而来,供自家修行所用,但此时狂风大作,凌胜也不知怎的,便把数十万斤铜铁全数释放出来,就如一座山峰从天而降。 陈立面色微变,但眼中却更多骇然,手上却是不停,瞬息间掐诀七印,连踏七步,喝道:“雷降!” 青天白日,大好晴天。 忽有雷降! 大量铜铁被天雷击中,骤然化成灰烬,并且,雷借数十万斤铜铁之大势,居然覆盖天穹,雷云滚滚。 莫说是灵箓天宝宗这群极少见过世面的弟子,就是刘姓十八兄弟,亦是人人色变。 然而,刘一惊骇之余,却是惊疑莫名,心道:“这无数铜铁大如山峰,怎么凭空出现?出自何处?缘自何来?” 他望着凌胜,神色渐变。 然而,凌胜却不理会,他望着满天雷霆,眉头紧皱。 莫非这数十万斤铜铁出来,竟是弄巧成拙了? 然而,陈立却取出一方大印,呈灰黑之色,托在手上,无比沉重。 “这满天雷霆,用在你身上,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陈立冷笑一声,喝道:“方天大印,摄取雷霆!” 满天雷云如百鸟归巢,全数没入方天大印之中,场面蔚为壮观。 然而,凌胜却踏前一步,手臂平伸,五指各有金色剑气迸射而出,而他双目一睁,竟也有两道剑气从眼中激射出来。 七道剑气,齐齐脱体而去。 狮子搏兔,尚尽全力。 此刻,凌胜便竭尽全力,意欲毕其功于一役,一击必杀! 第六十七章 一剑破法 七道剑气,齐袭陈立身上要害之处。 陈立面色骤变,心中只感有彻骨寒意笼罩身躯,他身为道家真人,上体天心,瞬息之间,便已醒悟,自己竟已处于生死之间。 “方天大印,雷霆万道!” 陈立手中这灰黑色大印,这才收入满天雷霆,只刹那间便又重新释放出来。 无数雷霆笼罩陈立全身,化为一层薄膜,就如蛋壳一般,把陈立包裹在内。 倏地,七道剑气合而为一,粗有大腿那般,前头锐利,激射而去。 噗! 雷霆化生的护罩,就真如鸡蛋壳那般,轻易洞穿。至于陈立本身的护体罡气,则如气泡,还未被剑气侵袭,便被剑意惊破。 这位出身仙宗的云罡真人,终于慌了手脚,忙乱之下,把灰黑色大印挡在剑气之前,而本人则迅速退后。 金色剑气刺在灰黑色大印之上。 随后,剑气便被灰黑色大印吸取进去,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陈立松了口气,但面色阴沉。 一众灵箓天宝宗弟子更是提心吊胆,惊呼哗然。 法华仙门众人惊叹之余,望向陈立的眼中,却以戏谑颇多。 可他们依然小瞧了这道剑气。 凌胜面无表情,眼如冰霜。 那道剑气,乃是七道剑气合而为一,聚集凌胜一身手段,亦是凌胜最为厉害的手段。 嘭! 果如凌胜所想,整个灰黑色大印,立时奔溃,炸了开来。随后,方天大印原本所在之处,手臂粗细的金芒剑气呼啸而出。 众人来不及惊呼。 陈立随手甩出了数十道符纸,全数被剑气锋芒碾碎,最后,陈立无奈,只得咬牙取出一道玉符。 灵箓天宝宗便是以符箓及法器出名,陈立身上仍有数百张自己绘画的符纸以及法器,甚至还有十来张长老绘画的符纸,但他心中清楚,这些符纸法器俱都无法挡住这一道无比锋锐的剑气。 但这一道玉符则又不同。 这是一道出自于显玄仙君的符纸,以上等美玉刻制而成,极为非凡,乃是陈立突破云罡之后,掌教赐下的护身宝物。 玉符一扔,便化成一尊白里泛光,晶莹剔透的俊朗神将! 这是灵箓天宝宗的祖辈人物,一位仙者,亦有神像庙宇传于俗世,受世人诚心膜拜。 这名神将,要比陈立更为厉害三分!但它再厉害,毕竟是与人斗法的一尊神将,虽有无穷手段及法术,却也并非防御的盾牌。 这尊神将望见有剑气刺来,只是伸手去抓。 噗嗤! 剑气刺透神将玉质手掌,而后贯穿其头颅,这尊无比厉害的玉质神将还未施展百般本领,就立即化为一地碎玉。而剑气刺透神将头颅之后,尽管削弱了许多,只剩拇指粗细,但依然余势未尽,刺破陈立刚刚重立的罡气,击在胸膛之中。 陈立怒吼一声,以数十张符纸挡在胸口,仍然无用,胸膛已被洞穿,仰天栽倒,鲜血汨汨。 凌胜七道剑气合一,惊世骇俗,威能无穷,但毕竟受到重重阻隔,削弱了许多,虽洞穿陈立胸口,但却未伤其心脉,因此陈立仍然活着。只是剑气在身,这位道家真人,暂时是无法动弹了。 灵箓天宝宗其余弟子,以及刘姓兄弟,全数呆滞。 一道剑气,便破尽了陈立万般手段? 虽然还称不得一剑破万法,但这等手段,委实万分惊人。 刘一身上升起层层寒意。 凌胜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从他发出剑气,到伤及陈立,看似复杂,实则仅在呼吸之间。 此刻,凌胜已没了手段,若是刘一等人出手,凌胜凶多吉少。但先前那么一道七者合一的剑气,却震慑住了刘一等人,无人胆敢妄动。 陈立师兄,竟然败了? 黄衫弟子难以置信,但事实却在眼前,他咬了咬牙,意欲把隐匿行踪的化云珠捏碎。 这化云珠乃是灵箓天宝宗的一件至宝,能够隐匿行迹,因此适才陈立师兄与这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争斗时,外人并未见到。 若是捏碎化云珠,那么此地便没了隐匿,争斗的气息远远传荡,到时便有云罡真人,甚至显玄真君感应此地而来。倘若有人前来,身在中原土地,自然要相助仙宗弟子斩杀邪派异人。 就在黄衫弟子正想捏碎化云珠之时,凌胜转头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颇为平静,没有暴怒,没有激动,但却静得如凝结成冰的湖面。 若在以往,就是见到这等冷漠眼神,出身尊贵的黄衫弟子也只会对这名御气境界的小人物嗤笑一声,视而不见,如若心情不好,则要给予他几分教训。但那剑气余威似深深烙印在心,于是这道眼神,便显得无比骇人。 黄衫弟子浑身失了胆气,也失了力气,手中的化云珠滑落下去。 噤然无声! 凌胜静待三个呼吸过去,便缓缓走到陈立面前,一脚踏在他胸口伤处,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一如当年,陈立也是这般,踏在凌胜胸口,俯视着他,就如同俯视一只蝼蚁。 今日,这只蝼蚁,将远胜往昔的他,从云巅之上打落下来。 陈立披头散发,道袍全是血污,他目眦欲裂,怒吼道:“我不服!” “你心中不服,我亦知晓。”凌胜道:“堂堂云罡真人,出身仙宗,道行比寻常云罡散人更为高深,自修行以来,就是你一直以弱胜强,但今日,则败在我的手里。你最是不能忍受的不仅仅是败于人手,更是因为我修为低微,远不如你。” 陈立厉声道:“不错,我还有无数手段,我有诸般术法……” “你只是轻敌,故此败了。” 凌胜脚尖对那伤处碾了碾,更似要把脚钻入伤口之中,碾碎陈立脏腑。 “你可以寻出千万借口,但不可否认,你毕竟败了。” “我仅出一道剑气,你便败了。” 凌胜指尖金芒闪动,却是剑气将出。 黑猴大煞风景地道:“作为你一直以来的对手,此刻你应当如先前那般,七道剑气齐出,取他性命以示尊重。而不是区区一道剑气。” 黑猴叹道:“太不尊重对手了。” 凌胜仿若未闻,望着陈立的眼中,杀机闪动。 刘一忽然长叹一声,往前一步。 “道友有意杀他,我本不该插手,但同为仙宗弟子,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第六十八章 星斗阵! 适才狂风起,铜铁落。雷霆万道,剑气唯一。 这片土地见证了许多神仙手段,可实际上,既无风雨,也无冰霜,一切并非天地自然之力,而是人力所化。 玄之又玄,高深莫测。 尘埃落定,地面一片狼藉。 但有一人,正面对十八人。 凌胜与刘一对视良久,忽然说道:“你本就没有袖手旁观的资格。” 刘一大笑道:“道兄莫非还要将我等杀尽了不成?” 凌胜默然不语,并未否认,也即是默认。 陈立身为灵箓天宝宗一位真人,凌胜将他杀了,便要面对整个道门仙宗的追杀。此时凌胜修行未有大成,还不能对抗这等传承万古的仙家门派。因此,见到这场斗法的人,便不得存活。 凌胜怀着杀尽眼前众人的想法,便没了顾忌,即便撒出数十万斤铜铁,暴露出木舍存在,业已不在乎了。 见凌胜默认,刘一瞳孔微微缩紧。 刘一大喝道:“启阵!” 十八人分据各方,交相呼应。 立时斗转星移,凌胜便被阵法困住。 十八人组成的星斗阵,自古时流传,在仙宗诸般阵法里也有不小名气,并挑选了十八位极具潜力的修行者,不惜压制前面三人的修为,以达到阵法均衡,可见这星斗阵何等超凡。 这星斗阵还属剑阵行列,见状,凌胜心中稍稍放下了些,但却依然凝重。 之前叶元一个阵盘,便教他惊慌失措。而眼前的星斗阵,乃是十八位御气顶峰的人物结阵而成,威能无损,比之那个被封入阵盘,威能受损的八剑横空大阵要强得许多。 叶元的阵盘,得自东海散人的传承,威能受损。 可眼前的星斗阵,则是出自于道门仙宗,威能无损,以十八高人结阵,布成星斗之剑,困人于阵中,斩人于剑下。 黑猴也不似面对叶元时那般呜呼哀嚎,故作夸张,而是凝重道:“此阵名为星斗阵,乃是有名的古时阵法,比之八角横空剑阵要强过无数,你的剑丹虽能吸纳剑气,但星斗阵威能不小,只怕你自身承受不住。” 凌胜不语。 按理说,这十八人所组成的星斗阵,也就只能困杀寻常云罡散人,对于陈立这等仙宗真人,也只能挣个平分秋色。但凌胜以剑气击败陈立,却并不能击破此阵法。 就如争夺仙丹时那般。 一群妖物精怪汹涌而来,若是一位云罡之辈,自是轻易挥手灭杀所有精怪。而凌胜能够以剑气灭杀东山散人,但却无法杀尽数十精怪,毕竟剑气虽强,却数量不足。 此刻,则又面临相似的窘迫境地。 尽管见不到刘一的身影,但却能听得刘一的声音,只听他说道:“道兄好大的本领,居然以御气境界伤了仙宗的云罡真人。素来只有我等以弱胜强,但却从未有过旁人以弱于我等的修为,胜过仙宗子弟。传闻世间无数机遇,也有不逊色于仙宗法术的机缘,这点以东海万千仙山,无数道统的例子来瞧,确是实事。想来道兄也是这等人物罢?” 凌胜眼神锐利,全神贯注,已没有精力回话。 忽的,一道剑光从背后袭来。 凌胜转身,一把抓住。 剑光没入凌胜手掌,将筋脉摧毁,于体内肆虐。 但凌胜运起功法,便把体内肆虐的一点剑气运入剑丹之中,顺着窍穴流入剑丹,随后便被白金剑丹中的无穷精金气息所淹没同化。可凌胜稍稍松了口气,又有剑光袭来。 不多时,凌胜便是一身伤口,但仅仅伤了皮肉,并未被剑气肆虐。若是常人,受了这般多的剑气,早该被剑气肆虐而死,甚至被人斩成百八十段。但凌胜运起剑气通玄篇,竭力将外来剑气送入丹田,经窍穴流入白金剑丹之中,这般一来,内脏筋脉皆无损伤,只是受了皮肉外伤。 可这么一身伤势,也影响颇大。凌胜取出一瓶疗伤药液,含在口中,往伤口喷去,立时结痂,但下一刻又被剑气斩伤。 一来一回,已有数百道剑气送入剑丹之中,再从剑丹中流转出来,补益真气,使凌胜修为精进许多。凌胜心想:“这样修行,还比我用那万斤铜铁来吸取精金气息快过十倍百倍。” 凌胜若在矿脉中修行,可吸取游离得精金气息,自然快过了他自身打坐吐纳。可矿脉中蕴生的铜铁,才是精金气息的源头,因此凌胜以铜铁修行,又要比在矿脉中修行更快许多。但千百斤铜铁的精金气息,却未必有一道剑气来得纯粹。 因此,在剑阵之中,凌胜修为增厚反而最为快捷。 按黑猴的言语来说,凌胜这便是天生苦命,合该受苦受难,不住遭虐。 此刻,已有三四百道剑气打入凌胜体内,而凌胜运起功法,却把剑气化入剑丹之中,同化之后,流转出来,增厚自身真气。 只是凌胜近来借助外物太过频繁,尽管《剑气通玄篇》是以勇猛精进为主,不进则退,锋芒锐利,可借助外物,容易修为不稳。 他突破第七窍穴,还是昨日,此刻在数百道剑气之下,剑丹隐隐松动,居然有了再开窍穴的迹象。 凌胜有心突破,但却自知须得稳住根基,只得压制下来。 修行之人,道行只要有半点精进,便无比欣喜,视之胜过性命。但凌胜这时压制境界,方才领悟昔日苏白的处境。 苏白身为惊才绝艳之辈,但却时时刻刻压住自身境界,以期厚积薄发。 就如俗世间一个穷困度日的小摊贩,原本他的生意能够逐渐转好,但却为了今后一桩大生意,让自身依然处在穷困度日的境地。只待日后一飞冲天,但这桩大生意能够成功,还是两说。 厚积薄发,可日后能够一飞冲天,依然两说。 也许你压制境界,今后突破不成,反而永远处在这个境界。昔日压制自身而以图厚积薄发的想法,立时化为飞灰。 但凌胜没了选择。 既然不能借助剑气突破,那么他自身便不得再承受剑气,否则身躯必然遭受肆虐,终至毙命。 但星斗阵剑气,依然无穷无尽。 第六十九章 阵眼 “道兄果然非凡,常人受了这数百道剑气,只怕早被碎尸万段。即便依仗身躯强悍,也会被剑气侵袭体内,肆虐筋脉脏腑。可道兄看似遍体鳞伤,居然仍是生龙活虎,果然天赋异禀,难怪就连陈立这等云罡真人也败于你手。” 刘一的声音从四方传来,无处不在。 凌胜未曾理会,但却开始以剑气抵挡。 每道出自于凌胜手里的剑气,均能破去十多道星斗阵的剑气。 黑猴不禁为凌胜暗道惭愧,心道:“这星斗阵若是换成了另一种大阵,凌胜这小子只怕就要死无全尸。好在星斗阵还属剑阵行列,他自身修习剑气通玄篇,身躯天生对剑气有容纳功效,因此并未被碎尸万段,只是此时看来,凌胜小子自知弊端,却是要压制境界了。既然要压制境界,就不能再把外来剑气融入剑丹之中。如此一来,星斗阵的剑气自然要肆虐身躯,这小子此次倒是危险了。” 七道剑气接连出手。 但凌胜心里有数,这七道剑气持续发出,却是在三个呼吸之间,最后一道剑气自体内射出,便有一道新的剑气重新诞生。 这般看着,凌胜的剑气好似无穷无尽,可期间仍有间隙。 就在凌胜两道剑气间的相隔时候,便有外来剑气袭身。 承受了十多道剑气之后,凌胜便发觉自身筋脉就要崩碎,脏腑也隐隐震荡。若是再受得几道剑气,岂非要筋脉尽碎,脏腑重创? 黑猴揣摩着,大约就要到极限了,叹道:“你要巩固根基,不得再吸纳外来剑气,否则根基不稳,突破不成,反倒碎了剑丹,必死无疑。这般看来,这星斗阵接下来的剑气,想来对你已是有害无益。你可要破阵?” 凌胜喷出一口药雾,洒落在身,治愈伤口,闻言,立即问道:“何以破之?” “但凡阵法,必有阵眼,破其阵眼,便能破此大阵。”黑猴悠悠说道:“世间阵法当中,其阵眼九成九是最为厉害的地方,当然也有少数例外。” 凌胜追问道:“阵眼位于何处?我立即破去。” 黑猴不急不缓地道:“仙宗里最有名的北斗七星剑阵,乃是以七人为阵基,而这七人就是阵眼所在。阵基乃是大阵中最为厉害的根本之处,亦是最难攻破的一处。而若想破去北斗七星剑阵,则要同时杀了七人,相当于破去阵基,毁去阵眼,如此无异于生生破去整个大阵。” 凌胜怒道:“若能破去整个大阵,还须得找阵眼所在么?” “不急不急,我说的乃是道门仙宗最有名气的北斗七星剑阵。此剑阵位主杀戮,号称死阵。而眼前的星斗阵,虽也是不凡的阵法,可比之于北斗七星剑阵,还是稍显逊色了些。”黑猴道:“你可莫要看人家只有七个人,便会逊色于眼前这十八个人的剑阵。须得知晓,那北斗七星剑阵的七个人,挑选可是极为苛刻的,还有……” “休得废话!”凌胜面露怒色,大声喝道:“我不想听什么北斗七星剑阵,我只要破去眼前的星斗阵。” 说话间,凌胜再度中了一道星斗阵的剑气。而剑丹已然不能再度容纳外来剑气,否则就要突破,然而根基不稳,十有**是要崩碎剑丹的。 就这么一道剑气,就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胜胸前迸出一道血柱,却是星斗阵剑气在体内肆虐,破了一处经脉,自胸前突破出来。 “好吧,我这便说。”黑猴道:“这星斗阵虽是以十八人结阵,但这十八人皆为阵基,而非阵眼。阵基是大阵根本,若能破之,便能破阵,但要破去阵基就如毁去整个大阵。倘若是修为高绝之辈,自然有这等本事,可你小子依然差了些。因此,只得破去阵眼。” 凌胜喝道:“阵眼在于何处?” 黑猴叹道:“好吧,就位于东方,在你头顶三寸之处,平直横移过去。” 凌胜二话不说,点出一道剑气,斜斜刺破东方位置。 阵中轰然震了两震,忽又平静下来。 阵法依然未破! 见凌胜满面怒色,黑猴心里发虚,才干笑道:“一座阵法的阵眼,虽是弱点,也远不如阵基那般难以攻破,但毕竟还是一座大阵,可并不是那般容易破去的。你这一道剑气,固然是厉害,也足以伤及云罡真人,可这星斗阵的威力,也同样是足以困杀云罡真人的。因此,那阵眼亦是颇为难以攻破的。” 凌胜咬了咬牙,承受三道剑气,手足皆已迸射血雾,但终究还是积攒了三道剑气。 就在凌胜意欲三剑合一,激射东方之时,黑猴嘿然道:“还有一事,适才忘了说。这阵眼不禁防御极强,更能够随着布阵这十八人的变化而游动,并且隐匿行迹。” “也即是说,要破这阵眼,一来须得看穿阵眼所在,二来还须有能耐破去阵眼。” “以你剑气之凌厉,比之仙宗云罡真人的手段还要厉害三分,因此破去阵眼的本事,自然是有的。但却少了看透阵眼的眼力,就如先前,那阵眼位置,还是我一语道破的。” 黑猴言语平缓,丝毫没有半分急躁。 凌胜把手伸到腰间,把黑猴拿住,掌心剑气吞吐,冷声道:“你再给我卖弄,担心自家脑袋。我与你保证,在我死于剑阵之前,必定将你毙杀。” 黑猴立马就道:“东南斜下方。” 凌胜身子动也不动。 可有一道粗壮剑气,自他后心处激射出去,直奔东南斜下方。 剑气金黄,泛有淡淡白泽,粗如儿臂,乃是由三道剑气合成,威力非凡。虽比不得先前对付陈立的七道剑气合一,却要远胜于平常的一道剑气。 平常一道剑气,便能击破云罡真人护体罡气,击伤一位修行有成的云罡真人。 三道剑气合一,威力数倍翻涨,用以击破一处阵眼,可已足够? 凌胜取出数十瓶疗伤药液,洒满全身,却已不再关注那处阵眼。 第七十章 破阵 星斗大阵,由十八位御气顶峰的仙宗弟子结阵而成,足以灭杀云罡散人,便是陈立这等仙宗真人,若被困在其中,同样难以脱困。 从外边看去,星斗阵就如一个迷蒙雾团,遮蔽方圆数十丈,白雾滚滚,看不真切。 刘十三双手抱于胸前,手心相对,却不合拢。只见他张口吐出真气,化为一团迷蒙气雾,在双手手心之间微微转动,在刘十三低喝之下,这气雾便化成了十多柄长剑模样,投入阵中深处。 其余十多位兄弟,亦是如此,不住吐出真气,聚于胸前,化为气团,再转为剑气,投入阵中去灭杀那受困之敌。 刘十三吐了口气,遥遥问道:“刘一,至今已有上千道剑气入阵,纵然是云罡散人也该斩成肉沫了,这小子怎么还未毙命?” 刘一神色稍显凝重,随口答道:“我也不知,想必是此子身躯坚实,如南疆蛮野之辈的炼体身躯一样强悍,才会受了这般多的剑气,还未身死。” 话语未落,刘一自身便有几分疑惑,暗道:“从先前他那一道剑气来看,应当属于修道之人,而非专修肉身体魄的蛮荒人物。但我这十八兄弟结成发出的星斗剑气,经阵法转化,就连云罡散人也能斩杀,怎么就无法将之斩杀?” 刘一自身信心不足,但为了稳住众人,却未多说只言片语。 忽的,星斗阵中传来一声嗡鸣,大阵微微一动。 刘姓十八兄弟齐齐退了一步,各自相望,面露骇色。 刘二惊道:“这小子居然看透了阵眼所在?这阵眼本就有隐匿之效,就是云罡真人也难以感应,莫非他本身练有天眼神通?” 刘一面色难看,张口连吐数个气团,经手中转化为星斗剑气,再投入阵中,被大阵增强威力,最终才携带着被剑阵增强数倍的凛然气息,朝凌胜奔腾而去。 趁此机会,刘一喝道:“阵基移位,大阵变化,阵眼游动,莫再让他知晓阵眼所在。” 其余刘姓弟兄,心中颇不以为然,但却仍是转动步伐,移开位置,把阵眼也移换至另一处。 刘一不禁松了口气,但他为人谨慎,说道:“分出小半阵法威能,护住阵眼,莫要被破了阵眼。” 刘十三见自家老大这般谨慎,心中甚感好笑,嘿然道:“咱们兄弟十八人结成星斗阵,足以困杀一切云罡散人,即便陈立这等真人入阵,也难以讨得便宜。虽说阵眼乃是阵法弱处,但要击破阵眼,只怕连陈立也要费尽手段才成。而眼前这个小子不过是御气境界,退一万步而言,即便这小子修炼有天眼一类的神通,足以看透隐藏的阵眼,也是没有本事攻破的。” “休得轻视对手!”刘一喝道:“你可莫要望了,陈立方才就是倒在此人手下。若无我等出手,此时陈立这位仙宗真人,便要丢了性命。而我等兄弟结阵之后虽说不比陈立逊色,但也难以困杀陈立,而此人则已胜过了陈立,我等怎能如此轻敌?” “嘿。”刘十三笑道:“老大未免太过谨慎。适才这小子虽能胜过陈立,但也只是趁之不备,出手迅速,才伤了陈立那废渣一样的云罡真人。而论真正本领,陈立虽是废物,但还是要远胜于眼前这人。先前陈立猝不及防遭了算计,一身高深道行,可还未施展半分出来。据我所知,陈立那无穷法术,千百符箓,大量法器,也是极为厉害的。” “陈立之所以败于其手,不正是因为轻敌么?”刘一怒道:“既有前车之鉴,你还妄想重蹈覆辙?” 刘十三冷笑道:“陈立败于此人手下,我等可是未必。事前陈立毫无准备,被他所伤,一身本领还未施展出来,但我等已然结阵。这星斗阵自上古传来,集合我等十八位出身仙宗的御气高人,其威力之大,便是陈立仙宗的这等云罡真人,也万难破去。” 刘二嘿然笑道:“老大确是过于谨慎了些。方才他击中阵眼,大约只是巧合。退一万步而言,纵然他真有天眼一类的神通,足以看穿阵眼所在,也未必破得。” 刘一阴冷道:“枉你们都身为仙门子弟,竟如此自大,目空一切。若是陈立入阵,自是不惧,我等虽杀不得陈立,但也足以将他困住。以陈立的本领,竭尽全力或可破阵,但他在剑气袭扰之下却是万难尽力,并且,陈立可不曾有天眼神通,难以看透阵眼。但这个小子适才已经看破了阵眼,尽管此时我等已然移形换位,把阵眼换到另一处,可也须得万分小心才是。” 刘十三在众人当中,年纪最小,可却在十八兄弟间排上十三,修行迅速,极有可能取代刘一位置,因此心中倨傲,心气难平,尽管已被刘一说服,但他仍旧不服,哼道:“纵然他有天眼一类的神通,真能看破阵眼,却又如何?难道还怕他破去阵眼不成?” 刘一喝道:“莫要看陈立好似未尽全力,但你们可知,陈立出了多少手段?” 刘十三道:“什么手段?” 刘一面色凝重,沉声道:“陈立的那方大印,乃是灵箓天宝宗赐与真人级数的法宝,极为珍贵。而那玉符,能够化生神将,必是出自显玄之手,只怕还是陈立最大的底牌。但在此人剑气之下,一切化为乌有,可见此人剑气厉害!” “或许其他方面能够看轻此人,但在攻伐方面,必要重视此人!” “显玄仙君的玉符,虽是用以争斗,并非以防御著称,但也远胜于寻常法宝,可仍被一剑洞穿。” “莫非你们还当星斗阵的阵眼,要胜过一位显玄仙君炼制的玉符?这不是无门无派的散人显玄真君,而是出身仙门,底蕴无穷的显玄仙君!” 声声厉喝,众人变色! 此刻,刘姓十八兄弟面面相觑,终于下定决定,转移阵法威能,护住阵眼。 但还未动手护住阵眼,而阵中就已传来一声轰鸣! 大阵骤然解体! 刘姓十八兄弟面色剧变,隐约间竟有惊恐之色! “啊!!!” 修为最低的刘十八,凄厉哀嚎,头颅炸碎,登时殒命! 刘十七瘫倒在地,一阵抽搐,随后与刘十八那般,头颅炸开,就此毙命! 接下来,便是…… 第七十一章 杀人 一般人血气不得循环,便会血气冲脑,涨红脑袋,稍稍严重些的则有性命之危。然而刘姓十八兄弟,却不仅是血气不得循环,更是体内真气紊乱,携带血气冲上头颅。 若说寻常人血气不畅,头脑涨红,只属小溪小河,稍一疏通便无大碍。而此时刘姓十八兄弟真气紊乱,携带血气冲上脑袋,失了循环,那便是滔天洪水,翻天覆地,任何堤坝也无法阻挡。 因此,这几位御气境界的高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真气与血气冲上脑袋,未有半分措施,头颅便已炸碎,丢了性命。 刘姓十八兄弟,排在后头的十人,除刘十三外,均难逃一死。而刘十三修为虽还不如前面两人来得高深,竟也侥幸活下命来。 这并非凌胜多么厉害,而是大阵破碎之后所造成的反噬。 星斗大阵反噬强烈,这十八兄弟毙命十人。仅剩排在前列,修为较高的七人,外带一个侥幸活命,但瘫倒在地的刘十三。 刘一目眦欲裂,但他自身也受了星斗阵反噬,但凭借修为高深,意志强悍,生生把真气拘束在一处。尽管未死,但真气紊乱,肆虐体内,却也导致经脉受损。 刘一的状态尚且如此不堪,其余人自是不必多说。 除却刘一刘二刘三等足以踏破云罡,积累稍厚的三人外,其余人竟动弹不得。 阵中崩解之处,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面容依旧冷漠刚毅,身子略显消瘦。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血污,遍体疤痕,却仍挡不住那如寒夜朗星般的目光。 适才于阵中,发鬓被剑气斩开,发丝飞扬间也曾被剑气斩过许多处,因此头发或长或短,杂乱无章。 全然没有半分潇洒风度,没有任何睥睨天下的气势。 仅有锋锐,唯有冷厉! 不知怎的,刘一居然生不起痛恨之感。 凌胜冷色极重,他一步一行,走到距离自身最近的刘五面前,抽出得自灵剑宗青衫剑修的那柄长剑,将长剑贯入刘十脖颈,带出一道血柱。 随后,便又来到刘四身前,一剑把他杀了。 凌胜沉默不语,脚步沉重,但冷漠至极。 刘七见凌胜提剑来到身前,剑上滴血,再看刘四刘五横尸就地,尸体似乎不甘就此死去,仍在搐动,他不禁心中一寒,大声道:“你不能杀我!我乃是法华仙宗弟子!” 凌胜道:“你并不是第一个死于我手的宗门子弟,或许先前那个,才是死于我手中的第一个仙宗弟子。” 死于凌胜手里的那人,是刘五,亦是凌胜所杀的第一个仙宗弟子。 凌胜并不知道刘五是谁,也不理会他是不是自家所杀的第一个仙宗弟子。因为将来死于他手里的人势必不少,剑下亡魂中,必也不乏仙宗门人。 刘七还要怒喝,凌胜并不给他机会。 来到刘三身前,凌胜提剑刺下。 刘三咬牙,伸手握住刺入胸膛的剑刃,狞声道:“我不服!” 凌胜本不想回答一个将死之人,但见刘三那无比狰狞的神色,微微沉默,方才说道:“陈立也不服,许多死于我剑气之下的人,都不怎么服气。但是,他们仍然死了。” 刘三厉声道:“若非大阵崩解,反噬太重,使我等重伤,也不会让你这般轻易得手。” “但大阵却是因我崩解。”凌胜道:“或许你们也同陈立那般,还未出尽全力。可我终究还是破了阵眼,毁了大阵。” 刘三不服,他已有了突破云罡的能耐,一旦突破,就是与凌胜单打独斗,也丝毫不惧。可此时大阵破去,他重伤在身,只得引颈待戮。 这世上有许多人不服,但他们仍然只有认命。 白老翁不服,但他终究无法突破,寿元无法延长,因为不服,他投靠王阳离,可下场只怕好不到哪里去。 许多人不服,许多人死了。 刘三喷出一口鲜血,就这般死了。这位足以突破云罡的人物,尚在御气顶峰境界之时,就这般死于凌胜手里。 凌胜提剑来到刘二身前。 刘二自知无幸,只叹道:“你似乎以剑气为手段,今日死于你手,我虽同样不服,但也只得认命。作为对手,我无他想,只求你以剑气了我性命。” 凌胜并不理会,也不答话,一剑划过他脖颈。 刘二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黑猴探出头来,低声道:“啧啧,十八个围攻一个,到头来还要尊重?要是猴爷,别说用剑,我一脚踹死你。哼,也不看看你眼前是谁,真是瞎了眼。凌胜这小子就是要了断老仇家,都无心以最强手段杀人来以示尊重,你又算是什么东东?” 凌胜平静道:“他没那资格。” 是的,陈立没有资格。 刘姓十八兄弟,同样没有资格。 于是,凌胜便用长剑,把刘姓十八兄弟,逐一杀了。到了最后,只剩下距离凌胜略微远些的刘一,刘二以及刘十三。 刘一忽的咬牙,颤着身子,缓缓站起,轻轻跨出两步,挡在刘二身前,低沉道:“留他们一命,我愿以命换命。” 凌胜眼神丝毫未有波动,仅是望着他。 以命换命? 刘一从凌胜眼中看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之色,满是嗤笑鄙夷,刘一心底不禁苦笑。 以命换命,但他刘一自家的性命,也都在此人手里,又何来资格以命换命? 刘一仍然咬牙道:“我愿自绝于此,但求道友留下我二位兄弟的性命。” 凌胜缓缓举剑,架在刘一脖颈,道:“你自绝于此,也不过是省了我抬手的功夫。此时杀你,只是举手之劳。” 尽管已用疗伤药液治愈伤口,但凌胜身子毕竟受创,此时经脉破损,体质虚弱,实则自身躯体动作亦是艰难,比刘一等人只是稍稍好些。可他却有剑气隐而未发,形成威慑,使人不敢妄动。 就如不远处灵箓天宝宗一众弟子,谁也不敢退开。 至于陈立,虽仗着修为高深,生机强横,至今仍旧未死,但却奄奄一息。黄衫弟子等人守护在陈立身旁,不敢离开。 第七十二章 吞血灭魂功 刘一用自家性命去换取两位兄弟的性命,委实颇为感人。然而,在这举动当中,兄弟手足之情,占了几分? 在刘一心里,兄弟手足之情,或许占了三分。另外七分,则是要让两位兄弟活着归宗,回去报信。 但此时看来,凌胜并未被他这等舍生忘死的举动所感动,也未有惺惺相惜的想法。 自打凌胜下定决心动手之时,便已立定决心,杀尽眼前众人。 此番截杀仙宗弟子,事关重大,不可泄露分毫。一旦稍有泄露,为外人所知,彼时的中土大地,便再无容身之处,纵然侥幸逃往外域,只怕也难有安宁。 正是因为下定了决心要杀尽眼前众人,凌胜这才没了顾忌。 手上无剑却仍然施展剑气,数十万斤铜铁凭空而现,这两点均是大为奇异之处。光是这两点,便是极大的秘密。 一来事关那篇异于寻常剑修功法的《剑气通玄篇》。 二来便关乎于那个无比神妙的精致木舍,以西土佛教的言语,便是纳须弥于芥子。 须弥为巍峨神山,而芥子微末细小。将巍峨神山装入微小芥子当中,玄奥无穷,而这木舍便有这等异曲同工之效。 《剑气通玄篇》乃是凌胜立身之本,木舍则是一件不可或缺的异宝,两者皆不得有失。 并且,凌胜杀了仙宗弟子,一旦泄露,必有性命之忧! 而暗中,凌胜还有足以蕴育仙丹的水玉白狮,及一头号称天地生成的山神黑猴。 凌胜视线轻轻扫过场中所有人,寒芒闪烁。 在场诸位出身仙宗的弟子,不能有一人活命。 刘一也知自家的小算盘极为可笑,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忽的,面色一变,低头看去。 一只手掌,从刘一后心刺入,自胸前透出。 刘一怔了怔,眼角余光瞥见一人。 怎地这般眼熟? 那是,刘十三? 凌胜下手同样不慢,虽见到刘一心脉受创,必死无疑,但有苏白的前例,凌胜依然把手中剑刃一划,割破刘一脖颈。随后方才把视线投向刘一身后,已恢复行动气力的刘十三。 刘十三抽回手掌,带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嘿然一笑,便把刘一这位将近云罡的高人往前推倒,张口吞下那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脏腑。他邪异发笑,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布满诡异色彩,转向露出惊愕神色的刘二,大步向前,伸手扭下刘二头颅。 刘二瞪大双眼,死不瞑目。这位御气顶峰的高人,与刘一刘三两位兄弟那般,同样怀有突破云罡的把握,只是为了均衡星斗阵威能,至今压制境界,此时受星斗阵反噬,暂时无法突破。却万万未能想到,在此困境之下,并未死于凌胜手里,竟是死于自家兄弟毒手。 刘十三哈哈大笑,吞下刘二的心脏,瞥了凌胜一眼,转头往陈立那边大步走去。 灵箓天宝宗弟子纷纷惊呼大喝,一阵杂乱。 刘十三满面鲜血,露出邪色,随手拿住一个御气弟子,将之还未施展出来的法术随手拍散,再度伸手,就把这个弟子的心脏逃了出来,按入口中。 灵箓天宝宗一众弟子不寒而栗。 刘十三大笑走去,如若虎入羊群,响起一阵凄厉哀嚎之声。 凌胜虽不知刘十三这是哪般举动,但却瞧得出来,刘十三行动无碍,眼神猩红,好似入魔一般。凌胜眼神微眯,微一思索,收了长剑,双指并拢,剑气积蓄,便要杀了此人。 然而,黑猴忽然说道:“吞血灭魂功!” 凌胜微微一怔,问道:“何为吞血灭魂功?” “顾名思义,吞血灭魂功,自是吞血,灭魂。”黑猴道:“人身五脏六腑,以心脏造血,经奇经八脉流转全身。因此这吞血灭魂功之中的吞血,便是生食活人心脏。而灭魂,则是取人魂魄,将之打散,融入自身。” 黑猴沉吟道:“但这吞血灭魂功不易修行,要想修行至灭魂的境地,还须极深造诣。我观此人对于这篇功法虽有少许成就,但远远未能大成,更谈不得造诣深浅。” 凌胜淡淡道:“此功法这般厉害,比之于我的剑气通玄篇,孰胜孰负?” “自是远远比不得剑气通玄篇。”黑猴咧嘴笑道:“此功法乃是出自南疆,说来与你我颇有渊源。” “渊源?” “此事无关紧要,日后再说。”黑猴岔开话题,转而说道:“吞血灭魂功比之一流宗门的功法,确是强上三分,但还比不得仙家功法,因此你无须惧他。” “比之一流宗门强上三分,却比不得仙家功法?”凌胜微微沉默,道:“就如王阳离出身的青王神教?” 黑猴点头道:“青王神教处于仙宗之下,却比一般的一流宗门强上不少,说来着吞血灭魂功的出处地方,与青王神教也相差仿佛。” 言毕,黑猴抬头望了望,忽然道:“还有一事。” “何事?” “这小子杀了多少人,吃了多少心脏?” 凌胜微微皱眉,说道:“眼前两个被他所杀,吃了心脏,此时他去往陈立那边,又杀了灵箓天宝宗六人,吃下六个心脏。” 黑猴点头道:“哦,那就没多大事情了。” 凌胜忽觉有些不安, 黑猴咧嘴笑道:“没多大事,只是这吞血灭魂功,能够吞食血液及魂魄而增长功力,并无多大限制。此人虽只是吞食心脏,但也有不小用处,以他御气巅峰的境界,此时吞了八个心脏,大约再来两个就能突破云罡。这小子乃是仙宗弟子,而吞血灭魂功也是逼近仙法的绝妙功法,两两叠加,嘿嘿,或许倒也好看。” 凌胜神色顿时一冷。 刘十三若真是突破云罡,或许并不逊色于陈立。加上陈立的前车之鉴,又有星斗阵崩毁在后,刘十三对于凌胜必有防备,到时凌胜若想再来用剑气一击功成,无异于妄想。 然而这时,刘十三已不止服下十个心脏,他满面鲜血,衣襟鲜红,不复仙宗弟子洒落气态,反而浑身血气,如魔似妖。 灵箓天宝宗,仅剩三人。 第七十三章 混元之气 陈立捂住胸口,嘴角尚自淌血,望着刘十三,说道:“谁也没能想到,堂堂仙宗弟子,居然暗中修习邪教异法。刘十三,你真乃仙宗之耻。” 刘十三咧嘴笑道:“若是没有这邪教异法,此刻不就被人杀了?只要足够强悍,修行的功法属于哪一类并不重要。” 陈立道:“以你此刻的真气,想必体内正将真气转化为法力。一旦转化法力成就云罡,想来也不比我逊色多少。以这等本领,只须小心应对,不要如我那般轻敌,要对付眼前这人,并非难事。” 刘十三转头望了望凌胜,再瞧一瞧陈立,嘿然道:“先前他一道剑气把你伤成这般模样,我可没有多大把握能够胜他。可若是再把你们三人的心脏吞下,也许就能轻易杀他。” 说罢,刘十三抹了抹嘴下鲜血,但他满手尽是血液,这么一擦,满面血红,更显狰狞。 那个黑脸精瘦弟子惊呼一声,竟软软瘫了下去,哀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刘十三对他笑了笑,自认为颇为“和善”,但却把黑脸弟子吓得晕了过去,刘十三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伸手把黑脸弟子提了起来,稍微瞧了瞧这副精瘦身子,摇头道:“营养不良,瘦骨如柴。” 刘十三颇不情愿地将黑脸弟子胸膛剖开,取出心脏,张口服下。 这时,那个黄衫弟子忽然往后退去,伸手抓起瘫软无力的陈立,将他扔往刘十三这边,自身却贴上一道符纸,调头往隐山之中奔逃而去,极为迅速。 先前灵箓天宝宗一众弟子不敢离开,一来便是觉得刘氏兄弟毕竟有十八人,足以胜过凌胜。二来因为陈立受伤的缘故,众弟子不得将这位宗门真人抛弃在此,否则离开之后,必受宗门严惩,甚至处罚之重,生不如死。 然而此刻已是不同,凌胜将刘姓十八兄弟杀了个干净,仅剩的刘十三居然对同为仙宗之人下手。眼见陈立不得行动,难以自保,更谈不上保护自身。 因此,黄衫弟子衡量利弊,只得逃离。纵然逃离之后要受宗门处罚,业已顾不得了。 残杀仙宗弟子,一旦泄露,必死无疑。纵然侥幸逃生,也只得逃往域外,并且此生难得安宁。无论是凌胜,或是刘十三,俱都不会让此地生灵留下任何活口。 陈立被抛向刘十三,望着刘十三那邪异笑容,却甚为平静。 刘十三伸手抓住陈立,笑道:“陈师兄乃是天赋绝顶之人,云罡之辈,想来这颗心脏,必是无比美味。待我吃完,再把这副身躯留下,今后做个口粮。” 说罢,刘十三伸手去抓陈立胸口。 陈立忽然张口,吐出一道金光。 一道金色符纸,化为大片火光,金焰灼灼。 烈日神符! 刘十三一身血气,正被烈日神符克制。 大片金焰落于刘十三身上,以大量血气为本,骤然腾起一道火柱,呈金黄之色,高达十丈。 刘十三弃了陈立,仰头怒吼,浑身发颤。 凌胜道了声果然,先前他作壁上观,甚至是将自身置于危险境地,为的便是让刘十三去逼出陈立暗藏的手段。 陈立毕竟是仙宗的云罡真人,而非散修中的云罡散人。凌胜虽不知陈立是否藏有后手,但仍然不愿轻易尝试,便让入魔的刘十三前去试探。 若是入魔前的刘十三,兴许还能有几分谨慎,但他运起吞血灭魂功,神智稍稍有些偏执凶狂,便再无谨慎之心。 忽的,凌胜眉宇紧皱。 只见刘十三仰天怒吼,尽管身上仍是覆满金色火焰,但行动举止却已能自控,他纵身便往陈立扑去。 陈立面色大变,洒出数十张符纸,但牵动伤口,喷出一口血液。 数十道符纸落在刘十三身上,多数被金焰烧毁,少数助长金焰,剩余的几张落于刘十三身上,竟把他打了个通透,胸腹间露出四五个拳头一般大小的血洞。 “啊!!!” 刘十三双目赤红,却不再看陈立,反而把视线望向逃出不远的黄衫弟子,纵身一扑,居然飞上半空,瞬息间擒住那黄衫弟子。刘十三身上的金焰无比炽热,但因为他自身入魔,躯体强悍,这才没被火焰烧成焦炭,可这黄衫弟子却是没有这等强悍躯体。 就在刘十三拿下这黄衫弟子之时,其身上燃烧的金色烈焰,也在顷刻之间把这黄衫弟子烧成一具焦尸。 本想再食一个心脏的刘十三立时怔住,就这么一个愣神,金色火焰便把黄衫弟子的尸身彻底烧毁,化成灰烬。 然而,就在刘十三转头之时,地面灰烬当中喷出一点浊白之气,落入刘十三眉心。 刘十三身体骤然僵住。 黑猴惊道:“混元之气!” 凌胜问道:“何谓混元之气?” “混元之气,便是人身最为奥妙之处,居于眉心祖窍,传闻人身魂魄,真气衍生,全是源自于人身的这一点混元之气。”黑猴面露惊疑,说道:“若以较为通俗的话语来讲,这便是魂魄。” “魂魄?”凌胜一怔。 黑猴说道:“那个黄衫小子想来也是有些机缘的人物,居然在御气境界就能保住一点混元之气,但现在入了刘十三眉心,只怕这副躯体便要变化了。” 见凌胜依然面生疑惑,黑猴说道:“夺舍!混元祖气入了刘十三的眉心,便会与刘十三本身的混元之气争斗起来,谁能得胜,这副肉身便是谁的。若是刘十三得胜,自不必说,倘若是黄衫弟子得胜,这便会是他的新身躯体。” “但他们的混元祖气仍是弱小,纵然能够分出高下,得胜的一人也必然虚弱至极。再者说了,二人均是御气境界,混元祖气也是不分伯仲,结果只怕……” 凌胜道:“只怕怎样?” “两败俱伤。”黑猴道:“倘若真是两败俱伤,那么这副肉身便无归属。而没有魂魄,肉身尚在,这般模样,自然就是活死人。可若是二人魂魄纠缠在一处,不分高下,则会疯癫。只是再观这一身被烈焰神符灼烧的金焰,这副肉身只怕也撑不住多久,无论谁能掌控这副肉身,最终仍是要被金焰烧成灰烬。” 就在这时,刘十三张口怒吼,带着一身金色烈焰,往远处奔逃而去。 “疯了。” 第七十四章 昔日女子 “疯了。”黑猴叹了声,道:“这二人的魂魄大约是纠缠在一处,又或是已分出高下,但得胜的这人受损极重。总而言之,就是疯了。瞧这一身金焰,想来再过不久便能把这副肉身烧成灰烬,无论魂魄之争谁人胜败,俱都无须多说了。” 凌胜微微点头。 既然迟早要被金焰烧成灰烬,便无须追去。 凌胜的目光,终于投向陈立。 陈立胸口的伤势愈发裂开,凌胜的剑气虽穿透身体,但却留下了难以祛除的少许剑气,肆虐伤口,毁去筋脉。适才把含在口中那道救命的烈日神符使了出去,再将身上的符纸大把洒出,此刻他已没了半分自保之力。 凌胜缓缓走来。 脚步声响,就如钟声那般沉重,使得陈立心中颤动不已。 尽管陈立心生恐惧,不能自已,但依然明白,纵然自己跪地求饶,或是厉言恐吓,只怕都无用处。凌胜既然杀了这般多的仙宗弟子,便不会再留下活口。陈立不禁后悔,自己先前那道烈焰神符太过厉害,使得刘十三这副肉身,终究只得化为灰烬。否则,刘十三若是能够活着逃离,凌胜这时杀他,便不能算是杀人灭口,陈立仍有一分说服凌胜的机会。 但刘十三在金色烈焰之下,必死无疑。而陈立自身便成了最后一个活口,非灭不可。 凌胜道:“倘若当初你只是害我,便不会有今日。就如你不曾把我放在心上一样,我从始至终,也未曾将你放在心上。” “然而你伤了我师兄,害了他此生修行之路,因此,我必然要为他讨回公道。” “每次见我师兄,我总是心生愧疚,这滋味并不好受。因此,每当见我师兄一次,我杀你的心思,便深重一分。” 凌胜立定在陈立面前,抬脚把这位年纪不大,但名传中土的云罡真人踩了下去,感叹道:“好些年了,当初若不是你伤了黑锡师兄,兴许今日我的修行还未必有这般刻苦。我的修行乃是以你为动力,但此刻你若死了,我便……” 凌胜微微一叹。 陈立苦笑道:“你若想有些修行的目标,大可将我放了。我必定不会将今日之事外传,另外……” 凌胜蹲下身来,捏住他的脖颈,问道:“我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 陈立脸色涨红,说不出话。 黑猴倒是咕哝道:“脑子好使不好使尚是两说,但你凡事总喜欢以剑气杀人,不喜动脑却是真的。” 凌胜并不理会这头自称山神的猴子,只是静静望着陈立,缓缓道:“即便我修行路上真有意图胜过的目标,也是苏白,而不会是你。今日的你,生死皆掌控于我手,便是杀了你,也仅在翻掌之间。” 陈立临到死来,反而平静了不少,那倨傲的纨绔本性,亦是不再压制,他竭力抬起头来,嘲讽道:“当初老子压在那女子身上,你是否也想尝上一口,方才来一场英雄救美的白痴举动?” 凌胜道:“面貌再美,亦是蛇蝎。” 陈立哈哈大笑,说道:“当初你救了那贱人,但那贱人却在我的授意之下,反诬了你,使你被打入坠神崖。你可知道为何?” 凌胜冷声道:“与我何干?” “老子答应了她,若是照我所说,事后便赠她功法,甚至可以保她入灵箓天宝宗。”陈立抬了抬头,却苦涩道:“他娘的,老子也没能想到,这贱人的资质居然这般不凡,还未入门便被掌教从我手里要了过去。区区几年便入了云罡,比之于老子这个修行数十年的仙宗弟子,竟也胜过百倍,尽管是服下本门的珍惜丹药,但此女天资委实超凡。” 凌胜用力踩了踩,而后一脚狠狠踏在陈立后心,正踏在那伤口上。 陈立惨嚎连连,伤口血液横流,从身下扩散开来。 凌胜说道:“死到临头,你说这般多废话。” “这可不是废话。”陈立捂住胸口,狞笑道:“我之所以与你说了这么多关于她的消息,只是要告知于你,这个贱人的资质乃是百年难遇。” 凌胜道:“那又与我有何关系?” “也许你不把这贱人放在心上,也未想寻她复仇。”陈立低声笑道:“但她可未必放过你。” 说罢,陈立心中怒骂一声:“去你娘的,你不去寻她报仇,就只来找我索命。” 凌胜微微沉默。 黑猴嘻嘻笑道:“凌胜小子,你救下的那个女子当真是有些意思。修行有成了,不去找昔日仇人,反而不会放过你这位恩人。” 陈立微微一怔,顺着声音源头,瞧了瞧凌胜腰间的黑布。 黑布内探出一个猴头,龇牙咧嘴一番便又缩了回去。 黑猴只探出头颅,又把眼瞳用半透明的奇异树叶遮掩住了,因此陈立也瞧不出这头山神的真身,只道这是懂得人言的寻常精怪,便不再放在心上,只对凌胜说道:“那贱人修行有了成就,对我心怀杀意,我确是知晓的。但她毕竟还是我名义上的侍妾,尽管未能坐实,但这杀夫之事,她却是不敢。可你却不同,我死之后,当初她恩将仇报之事便只剩下你一人知晓,因此,她势必是要杀你的。并且,你与她则没半分名分,甚至在外人眼里你可还曾试图辱她清白,她杀你实是天经地义。” 凌胜沉默片刻,道:“就像你一般,倘若先前那个叫做刘十三的家伙并非必死之身,我定是要追上去将他性命了结的。但他必然会被金焰烧死,因此,我袭杀仙宗弟子,你便是唯一的知情者。不说昔日恩怨,仅是单凭这点,你就不得活命。” 刘十三身上的金焰,便是陈立施放的烈日神符,眼前这必死之局,却是先前自己酿造的苦果。凌胜这般说话,无异于揭人伤疤。 黑猴叹道:“谁说这家伙脑子不好使的,平时不开口,这一开口,简直直刺人心,委实太伤人了些。” 听闻凌胜几句话来,陈立气得浑身抽搐,随着心情激烈波动,伤口再度扯裂。 凌胜不再与他废话,一道剑气洞穿其头颅。 灵箓天宝宗新晋的年轻真人,就此毙命。 第七十五章 混沌母鱼 山明水秀,雨后清新。 年许之前,此地有树木凭空断去数百棵,断口光滑,仅一夜之间便成奇观,震惊方圆数百里。寻常百姓无不诚心来拜,后被朝廷封锁,此地成为禁地。 这一日,凌胜出关,经休养数月,伤势尽复。 立身山巅,俯视大地。颀长身躯,昂然而立。 山风吹拂,林海抖动,扬起一片树涛。 凌胜衣衫轻动,发丝飘扬。 数月时光匆匆而逝,当初他初破养气,便出了空明仙山。至今未曾受过仙宗半点栽培,也未得授仙家道术,珍奇宝物,与寻常散人修行者并无分别。 可凭借剑气通玄篇,他依然修行到了御气境界,并洞开七个窍穴,历时仅仅数月。却未想到,此番休养伤势,竟也耗费数月时光。 可若是仔细去想,倒也有着几分贪心不足的味道,且看黑锡师兄,修行一世,至今六十余年,仍在养气境界。再看白老翁,身为仙宗内门弟子,天资自也不凡,但修行百年,终究还是止步于御气境界。而凌胜修行数月,便突破御气,并且,突破云罡也属板上钉钉,毋庸置疑。 虽说数月来修为并未增长多少,但体内真气却凝实了许多,尽管剑丹之上依然只是七个窍穴,可距离第八个窍穴业已不远。 但木舍中的铜铁,已然消耗一空。 数月之前,凌胜斩杀陈立,灭去这一位仙道真人,清掉心中一道魔障。但已入显玄的苏白,仍然横贯在心。 咻! 凌胜忽然伸手,五道剑气迸射而出,点在对面一座矮峰山腰处。 矮峰山腰之处,登时尘石纷飞,露出一个洞穴,仅容两人并进,近数十丈深。 凌胜跃下山巅,往那处新开的洞穴,如风一般而去。 入了洞穴,凌胜便用剑气划出一块巨石,堵住洞口,洞中立时昏暗无光,但凌胜却不理会,手上一按,入了木舍当中。 洞中仅剩一个木舍,悬浮当空。 凌胜入了木舍,那头巴掌大小,晶莹如玉的水玉白狮,便投入怀中,不住乱拱。 当初黑猴说了这头水玉白狮能够吞食灵药,加快仙丹孕育,不须六十年也能孕育仙丹,凌胜便把身上的灵药,甚至丹药,送与这头水玉白狮服下。 一来二去,水玉白狮对凌胜变得无比亲昵。 而黑猴就处在木舍当中,见凌胜进来,悠然道:“一旁看着。” 这头黑猴眼前,正摆着一个陶制大罐,内中有水,更有一条乳白色小鱼。 这条小鱼,便是陈立等人护送的宝物。 陈立死后,凌胜搜其尸身,获得数十张符箓,少许法器,以及十多瓶丹药,这十多瓶丹药或有疗伤之用,又或是增长功力之用。但在陈立一众灵箓天宝宗弟子,以及刘家十七人的尸身上所得的众多宝物,却不及此鱼之万一。 那鱼儿依然游荡,虽不说活跃,但也不至于死气沉沉。 黑猴观看许久,忽然松了口气,低声道:“看来这条鱼养上十几日,倒还不成问题。想来十日之后就能产卵,既然还能活上十多日,倒不至于让数十万鱼卵死于腹中。” 说罢,猴子抛出一物,让凌胜佩戴腰间。 凌胜接过,顺手挂上。 此物乃是化云珠,灵箓天宝宗一件宝物,甚是珍贵,能够阻隔气息。正是因为此物,凌胜与陈立等人激斗,才没让附近的云罡真人察觉。 若无此物,几人争斗的强横气息,便会远传出去,引来不少强者。 若将此物佩戴在身,气息便能随心操纵,不说瞒过地仙老祖,但仙辈以下,纵为显玄之辈,也是万难看透凌胜虚实。 黑猴说道:“你体内的剑丹,原也有着隐藏气息的能耐,但是你修习剑气通玄篇,一身真气凝炼纯粹,锋芒锐利,却是难以掩盖。有此化云珠,你就是成就显玄,也能掩盖气息,不被外人窥探。” 凌胜低头瞧了瞧,道:“灵箓天宝宗的宝物,只能掩盖住显玄气息?” 黑猴望了他一眼,嗤笑道:“仙者何等高深,就凭一件宝物,也妄想掩盖气息?” “闲话少说。”凌胜道:“这数月来,我闭关疗伤,你整日摆弄这条小鱼,但却只告诉我此为混沌母鱼,乃是一个天大宝物。可除此之外,我一概不知。” 黑猴咧嘴大笑道:“混沌母鱼,此物可不逊色于水玉白狮。” 水玉白狮听了,甚是愤怒,低吼几句,转头在凌胜胸前衣衫舔舐几下,作出亲昵姿态。 凌胜揉了揉这头小狮,对着黑猴道:“三大仙宗联手护送此物,甚至为了避免受人关注,连显玄真君也不能参与护送,只暗中派了陈立等云罡真人,携带一件掩盖气息的化云珠来护送此鱼。这条小鱼用处不小,便是用脚后跟去想,也能想得出来。你莫再废话,全给我说来。” “说便说罢。”黑猴低声笑道:“这混沌母鱼,出自于东海,实乃万年难遇的宝物。此鱼若在平常时候,也能服下而增长修为,与一颗仙丹的功效相差不远。然而,此鱼正是产卵之时,其重要之处,便要提升千百倍。” 凌胜眉头一挑。 黑猴道:“混沌母鱼,产卵四十万,一旦孵化,便是四十万小鱼。虽比不得仙丹,可也胜过上品丹药。” 凌胜终于动容。 四十万上品丹药? 可造就多少修行之人?若是集中于几人身上,则又是何等庞大的资源? 难怪仙宗内门弟子这等厉害,修行胜过寻常散人,胜过寻常宗门。 “这就是万年仙宗的底蕴之一。” 黑猴道:“混沌母鱼产下的小鱼,同样无属无性,无论是修习什么功法,何种真气,皆可服下,不惧冲突。可若是把鱼卵置于特定之物,其功效将增倍许。” 上品丹药,功效再增一倍,纵然比不得仙丹,也是极为非凡。 “若是将鱼卵放在石上,便会借助岩石孵化,这些小鱼便与岩石长在一处,待到成长,将会脱离岩石,但却附上了土石之性。若是把鱼卵放在金铁之上,孵化之后也会与金铁长在一处,如若一体,不可分割,待到成长之后,才会脱离金铁,可却也会带上极为浓厚的精金气息。” “以此类推,此鱼混沌无性,却可依附五行之物,转化五行之属。” 黑猴言语淡然,可凌胜却瞳孔紧缩。 倘若把这些鱼卵全数治愈金铁之上,待到孵化成长之后,岂非有着四十万专用于剑修之人,但效用更胜上品丹药倍许的极品丹药? 然而,修行一道,真能全部寄托于外物? 第七十六章 醒悟! 剑气通玄篇,势如破竹,勇猛精进,百折不屈。 一剑之锋芒,破万法之玄妙。 纯粹的剑修,真气凝练,一往无前。若是借助外物,可还能称得是剑修? 修习剑术者,天下数不胜数,但大多数人除却修行剑诀之外,却还辅修其余功法。 剑诀属金,凝练纯粹,凌厉无比,但却因为凝炼,而难以雄厚,故此斗法之时难以久斗。有些修习剑术之人,则辅修聚水诀一类功诀,气势浩大。或是辅修厚土功这一类道法,可有厚重之势。与剑诀相合,确有长久斗法之效,但却失了凌厉纯粹之意,远不如纯粹的剑修之人。 而凌胜的剑气通玄篇,却是以自身真气调动体内剑丹,剑丹之中精金之气无数,故此剑气无尽。但凌胜自身的真气是否纯粹,或是否浑厚,依然与剑气的威力息息相关。 凌胜立在原地,沉默苦思。 黑猴淡淡道:“你这才悟了?” 凌胜平静点头。 黑猴说道:“你曾服下仙丹,虽说没有害处,但毕竟不是自身苦修而来的真气,许多细微之处仍难随心,根基也稍稍松动。后来又以万斤铜铁吸取精金气息,尽管也无害处,却让自身再度突破,使得根基不稳这一现象愈显严重。而你这数月来闭关疗伤,磨练自身,修为并未有半分长进,也正是暗中磨合真气,消去了根基不稳的隐患。” “日后仍可用铜铁的精金气息来修行,但在突破之前,却须得磨练真气,圆润无暇,那时方可突破境界,否则依然会有根基不稳的隐患。倘若此刻不重视,日后修为高了,便不再是隐患,而是根基崩塌,剑丹毁去,最好的下场便是道行消尽,变为凡人,若是差些,就是身死道消,形神俱灭。” 凌胜紧皱眉头,低声道:“剑气通玄篇本无瓶颈,只须保持一往无前之心,便能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即便我当初没有服下仙丹,历经这些时日,大约也能有这等修为。” 黑猴道:“当时你道行尚浅,确实需要增长修为,因此我并未阻你。何况你近些日来磨合真气,也没了隐患,也算不错,” 说罢,黑猴暗暗叹道:“败家子,原本苦修至今也有现今的修为。可当初却要服下仙丹来增长修为,最终只得磨练数月才把真气隐患消除,今时今日仍然是这般修为,那颗仙丹就如白白扔掉了一般,让猴爷好生心疼。” 凌胜却不觉得可惜。 虽说他苦修不怠,此刻也能有这般修为,但服下仙丹,却是提早有了这等道行。此行杀了王阳离,取得化云珠,加上法华仙门刘姓十多位兄弟和灵箓天宝宗其余弟子遗物,也算收获甚丰。更何况,这足以产卵四十万的混沌母鱼,可要胜于一粒仙丹。 “我且先与你说了。”黑猴道:“这混沌母鱼再过十来日便能产卵,可要孵化却至少三年,若想成长起来,则须十年。” 十年时光,便是在世俗中人眼里,也不算太长。对于苦叹寿元短暂的修行中人而言,更不消说。 可凌胜毕竟还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尽管修行快捷,但对于十年甚感长远,皱眉道:“十年?” “十年不算长了。”黑猴笑道:“寻常人修行,数十年如一日,也没见得能够突破境界。等待十年,也就几次修炼的时光罢了。但也许用不了十年。” “这却是如何说法?” “这些混沌小鱼,毕竟不是仙丹,即便有增长道行的功效,但却不可多服,否则定有弊端。因此这四十万的上品丹药,你不可能全数服下。”黑猴道。 凌胜说道:“既然醒悟,那便当靠自身苦修,借助金铁气息修行尚可,但要全数借用外力,还不如去辅修其余功法。” 黑猴赞道:“如此心态,甚好。至于这混沌母鱼的四十万卵蛋孵化之后,依猴爷想法,便是取出大半,供小白服下,孕育仙丹,大约也能生成十来枚上等仙丹。” 水玉白狮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凌胜道:“这般一来,便把混沌小鱼经水玉白狮,转为仙丹,没了弊处?” 黑猴点头道:“正是如此,但严格而论,二三十万混沌小鱼的功效,还是要稍胜于十来颗仙丹。只是没了弊端,却又是另一好处。” 凌胜先是忆起黑锡师兄,再思量师兄昔日旧伤,尽管已为他报了此仇,但这旧伤依然在身。若是服下仙丹,想来足以突破御气,甚至旧伤尽复。 再何况,那个清美女子服下仙丹之后,虽说必定足以突破云罡,但成为云罡真人之后,还是需要刻苦修炼。倘若再把仙丹送她,也能助她修行一臂之力。 黑猴沉吟道:“此番灭杀仙宗弟子,外界势必风起云涌,你要多加当心才是。” 凌胜嗯了一声,低头望了望那化云珠,心中稍感庆幸,若非此物,只怕还未杀了陈立等人,就已被人发觉,此刻必成丧家之犬,甚至早已被仙宗之人追击致死。 凌胜与黑猴虽未外出,但也明白,仙宗弟子死了这般多的人物,加上不为人知,但却至关重要的混沌母鱼,只怕三大仙宗均要震怒。何况此番陈立等人乃是以三大仙宗的名义来护送,打杀陈立等人,夺取宝物,无异于挑衅三大仙宗。 黑猴沉默了片刻,低沉道:“还有一事,只怕会有麻烦。” 凌胜问道:“何事?” “我为山神,秉天地而生,得天独厚,生来便有神通。”黑猴道:“或许你也有所耳闻。” “此事流传甚广。”凌胜道:“山鬼能知一岁事。” “山鬼是没有这等本事的,但我身为山神,却天生就有这等能耐。”黑猴沉声道:“就如你人族修道者的大衍神术,推演天机,我这神通也颇似推演。可惜十载春秋,才能动用一次,每次则可根据天机,推行演算,预知当时后的一年之事。” “适才猴爷心血来潮,把这十年才有一回的本领使了出去,得知一事。” “何事?” “刘十三那具躯体还未毁去!” 第七十七章 仅一年无忧 刘十三,此人乃是仙宗弟子,又是数月前那场事件唯一幸存者。此人既是未死,必然会把凌胜截杀仙宗弟子,夺取宝物一事散播出去,置凌胜于必死之局。 凌胜眼中寒光闪烁。 黑猴摇头道:“此事暂时还未有外传之时,一年之内,你无须担忧。” “唔?” “刘十三躯体未毁,但魂魄散乱,神志不清,大约还在沉眠当中,没有几年光阴,想来没有恢复神智的可能。何况他醒来之后,是否依然清醒,尚是两说。毕竟魂魄之斗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是两者皆伤,疯癫痴傻。”黑猴说道:“但凡事不可胡乱定论,也许他永远也难以醒来,也许不须数年便可醒转,只是我凭借天生神通,倒是知晓,至少在一年之内,他是无法醒来的。” 凌胜问道:“也即是说,我尚有一年之期?” “凡事总要做好最坏打算。”黑猴点头道:“虽不知他何时醒转,也不知醒来是否疯癫,但以最不好的情势观看,想来也就一年时候。” 凌胜自语道:“一年……” “倘若一年之后,此事当真败露,即便没有地仙之辈前来杀你,但是仙宗的显玄真君是必然要出面的。毕竟陈立这位云罡真人已然毙命,捉拿凶徒的便应当是显玄仙君。”黑猴饱含深意地望了凌胜一眼,道:“除非在一年之内,成就显玄,否则便危险了。” 一年之内,成就显玄? 且看黑锡师兄一世修行六十载,仍是养气。再看白老翁百年道行,仅在御气。若再放宽眼界,世间散人修行者数以亿万计,但多数止步于炼气门槛之外,得以踏入炼气门槛者,百里无一,千中难寻。 至于苏白以及从未谋面的古庭秋,白越等仙宗天骄奇杰,则是少之又少。九大仙宗屹立世间数万年,无穷底蕴,也才造就了寥寥数位世间人杰,不可多得。 凌胜虽有剑气通玄篇,自认不输于世上任何人物。 可苏白也正是厚积薄发,压制自身数十年,才得今日一朝风云化谪仙。 凌胜资质虽好,却非仙根道骨,修行数年,但真正入了炼气门槛也不足一年。他没有厚积薄发的积累,唯一有的,便是剑气通玄篇,以及符合剑气通玄篇的坚毅心志。 但苏白的心志何尝不够坚毅?其修炼的功法,也是仙宗少有的绝顶仙法,直往成仙大道而行。 据传世间年轻俊彦中,以太白剑宗古庭秋为首,此人位列显玄,号称地仙以下无人可比。可古庭秋业已三十余岁。 这等天之骄子,这等人杰,依然积累数十年才入显玄。 凌胜自信有生之年,必能成就显玄。可一年之期,仅三百六十余日,未免短暂。凌胜虽有不少助力,却也不敢轻言在这短暂的一年之内,破境显玄。 “事不可为,仍当为之!” 黑猴忽然喝道:“修行剑气通玄篇,不仅要心性坚毅,势如破竹,更要迎难直上,立身苍天。修行此功法者,当剑破九霄啸幽冥,岂能畏畏缩缩,退避不前?” “心有自信,才能有成!” “若无此心,谈何成就?” “事成与否,且看天意!但心有此念,更为不易!” “若怀有一年之内破境显玄之心,未必能成。可若无此心,必然不成!” 当头棒喝! 凌胜只觉前路迷惘尽数扫清! 一年之内破境显玄,从古至今,未有此例。但他凌胜,为何不能创此首例? 苏白做不到。 号称第一的古庭秋同样无法做到。 可凌胜自认不逊于人,应当更胜于人,对方做不到,但他凌胜总要做到! 一年之后,能否成就显玄真君,实则并不重要,但有这份不屈意志,更为不易。 凌胜双目一睁,剑气金芒闪动,但隐约之间,却稍微褪去几分金色,显现白泽。 黑猴赞道:“虽未突破第八窍穴,但剑气光芒褪去几分金色,往白色逼近,剑气威能自当更胜一分。” 御气境界,凌胜便生纯金剑气,但随着修为提升,却逐渐褪去色彩,往白色逼近,此时剑气金中泛白,可见道行渐深。 如能突破御气,化真气为法力,那便是云罡真人,剑气纯白无色。 待到成就显玄,有真君称呼,则就是白金之色! 黑猴自语道:“剑诀五行中,归属于金。但却非黄金,此金乃是太白之色,号曰白金。” 凌胜一怔,喃喃道:“白金?” “若你能入显玄,剑气化为白金之色,威能更显厉害。如若开启剑丹三百六十五个窍穴,使得周天大圆满,便是显玄巅峰。”黑猴说道:“你此刻还是第七个窍穴,距离御气巅峰还稍差两分。” 凌胜道:“御气境界当开九个窍穴,若是十个窍穴,便是云罡?” “不错,突破第十个窍穴,你便入了云罡。”黑猴一双金瞳闪过光芒,点头道:“而云罡大圆满,则是一百零八个窍穴,暗合小周天之数。” 凌胜听得入神。 黑猴忽然叹了一声,道:“猴爷自先前心血来潮,推算之后,便有些疲惫,但却稍有不安之意,倒是不知缘故。与你说了这般多,只是觉得你今后处境不好,且先透露一些,为你讲明前路光景,使你不再迷惘。” 原本凌胜对于剑气通玄篇虽有深切理解,但却有些地方,总是难以悟透。比如每个境界,剑丹应当开启多少窍穴,凌胜俱是不知。但黑猴为他讲明,却是让前路明朗清晰了许多。 可黑猴后来的一番话,又教凌胜心里一沉。 今后处境不好? 凌胜皱眉。 黑猴叹道:“虽说让你立下了一年之内破境显玄的心念,可能否功成,却是两说。我等还须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离开中土神州!” “去往外域?” “不错!外域地界,非是九大仙宗的地界,即便常有仙宗弟子外出历练,但毕竟还须顾忌外域势力,许多外域宗门流派,可未必逊色于九大仙宗。比如东海的三大仙山,西土两大禅寺。” 第七十八掌 黑袍国师 一位五十余岁的道人,身着黑色道袍,手执拂尘,漫步于山林之间,呼吸吐纳间,居然有黑雾自口鼻间透出。 道人身后,则有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白衣素裙,长得眉清目秀,隐约间可见未来几分美人模样。 小姑娘拍着小手,四下张望,问道:“国师大人,听说这里不久前有仙人斩妖除魔哦,还把几百棵大树都砍断了,好厉害。” 黑袍道人笑道:“小公主,此地确有仙人下界斩妖除魔,正是因此,朝廷才派重兵围了此地,不许寻常百姓前来。” “为什么不给人来?”小姑娘偏着头,嘟嘴道:“人家要拜仙人,不是很好吗?” “真仙何等高贵,岂是贱类平民能够见到的?”黑袍国师道:“此番皇上派人前来,一来是寻那位仙人,请往皇宫,为皇室效力,二来则要为皇上延寿。” 吼!!! 忽然,一头吊睛白虎从林间奔袭出来,声势浩大,雄威凛凛。 小姑娘惊骇失色。 “孽畜!” 然而,黑袍国师只随手一拍,拂尘扫去,往白虎头上一抹,就把白虎打杀。 白虎倒毙在地,头颅裂开。 小姑娘惊呼一声:“国师也是仙人?” 黑袍国师哈哈笑道:“贫道不修仙术,只求神法!” 小姑娘心里并不太懂,但却知道黑袍国师不是以往那些骗子,而是真正有本事的人,眼里不禁露出几分好奇。 黑袍国师负手而立,手持拂尘,行走在山林间。而小姑娘跟随在后。 时而有山野猛兽袭来,而黑袍国师仅是一扫拂尘,便能解去当下危机。 小姑娘天真地问道:“国师,我也能学仙法么?” “可以的。”国师笑道:“小公主天资绝顶,乃是修仙的上等资质。贫道请求皇上,允许贫道将你带在身边,便是要传你修行之法,日后得道成仙,霞举飞升。” 小姑娘拍掌,欢呼雀跃。 国师面上含笑,眼中闪过异色。 小姑娘问道:“国师大人,我们在山里走了好久,是要作甚么?” 国师道:“传你法术!” 小姑娘笑得双眼微眯,好似月牙儿一般。 黑袍国师随手收了拂尘,负手而立,心道:“一年之前,此地凭空显现异状,传入世俗,受百姓膜拜。此时似也惊动了九大仙宗,有人前来查探数月,后来无功而返。贫道命朝廷封锁此地,但每隔半月就许世俗百姓前来礼拜,这世俗百姓果然虔诚,其香火愿力甚是雄厚,助我修行,使我修行竟快捷百倍。若是这般下去,大约再过十来年,贫道也能突破御气,成就云罡。” “只叹有九大仙宗立身中土数万年,掣肘甚多,否则贫道只须一纸令下,命朝廷在国土之上修建神庙,使天下亿万百姓尽皆朝拜于我,只怕短短数年便能成就显玄真君。贫道有生之年,想来也有几分成就地仙的可能。” “奈何九大仙宗在上,谁也难以在中土建立神庙,纵然是有,也只有暗中建立,传播信徒。可恨这九大仙宗,却把自家道观遍布天下,每个云罡真人,显玄真君以及地仙老祖,均是记入道家典籍,传入俗世,供人膜拜。” “天下百姓亿万人,数之不尽,其香火愿力何其雄厚,对于修为助益当是何等巨大?” 黑袍国师心里叹息,面上露出狠色,暗道:“九大仙宗正因南疆之事,而无暇顾忌于中土朝廷这些世俗小事,贫道混进俗世,正好当了国师,但这大好时机,怕是不久了。再过些时日,九大仙宗腾出空来,发觉我这外人当了世俗朝廷的国师,只怕要派人前来将我擒拿,我趁着这段时日,且先捞足好处,而后便往东海而去,外出仙山。” 走着不远,却又到了一处地方。 此地树木,均已拦腰断去,但断口历经年许,却已再度生出细枝新芽。 这里便是昔日树木断去的地方,亦是今年世俗所传的神仙说法最为浓烈之处。每隔半月,朝廷便会放开此地禁严,允许百姓入内朝拜,瓜果供奉。 实际上,守卫此地的数百朝廷将士,同样对神仙怀有极深的敬意,每日心念,亦有不少香火愿力诞生。 昨日正值半月之期,此地汇聚万余人,被朝廷将士护卫而来。 世人虽然孱弱,如蝼蚁般微小,但其念想委实神秘。聚集万人心念,就如江河归流,一道江河或许不甚入眼,但万道河流汇于一处,便是海域。 一人诚心朝拜,兴许作用微末,但数万人的信念,却是化无形为有形,如江河化海,使得国师大人自身受益,距离御气顶峰,竟也只差半步。 只是这半步,还须有人相助。 这般思虑,黑袍国师心下不畅,望了那小姑娘一眼,神色渐冷。 小姑娘满怀好奇,四下观望,问道:“国师大人,这里就是那位仙人斩妖除魔的地方吗?” 黑袍国师面无表情,冰冷道:“仙人?斩妖除魔,这却是未必。但此地却必然是我突破御气顶峰的大好福地。” 忽然之间,国师怎么这般冷漠? 小姑娘尚自疑惑间,但黑袍道人已然将她娇嫩纤小的脖颈捏住,狞笑道:“小公主,你身为皇室公主,被天下气运所累,天生不得修行。但是入了我身,从此化为我体内一缕真气,保管你能体会修行的味道。” 小姑娘虽听得不甚明白,但却知晓性命有危,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道:“国……国师,你就不怕我父皇降罪于你?” 黑袍道人嗤笑道:“区区一个世俗皇帝,也配降罪于我?待贫道突破云罡,纵然百万雄师齐至,亿万箭矢连发,也伤我不得。何况贫道将你炼化之后,便要外出东海,从此不回中土,今后天高海阔,谁能寻得到我?” “你……你……”小姑娘眼圈红润,泪水盈盈,心下慌乱,一时手足无措。 黑袍道人掐住她脖颈,将之寸寸提离地面,另一只手不住结出手印,划动轨迹。 “可惜了你这小美人儿,今后也必是倾国倾城的姿容,但小小年纪便要凋零,委实教人叹息。可惜贫道不喜幼女,否则倒能让你死前,尝一尝男女欢爱。” 黑袍道人轻叹一声,那只手掌带着黑色印记,便要印上小姑娘眉心。 这时,一道淡淡声音响起。 “以人炼蛊,以魂魄炼灵,这手段并不多见。” 闻言,黑袍道人面色大变。 第七十九章 窃夺香火 来人年岁不大,仅二十出头模样,身材稍瘦,神色冰冷,未有太多表情。 见到这人,黑袍道人唯一的念头便是:凌厉冷毅。 眼前这青年,就如一柄利剑般令人退避。 饶是黑袍道人自认修为应当胜于对方,但也不禁生出退避之心。 数日前,凌胜醒悟之后,决心不再随意借助外物修行,便再闭关数日,巩固根基。却未想到这一出关便撞上这般事情。 凌胜瞧了那小姑娘一眼。 只见小姑娘已被黑袍道人放下,眼中犹自残存惊恐之色,但望向凌胜时,已多了几分感激,更有许多劫后余生之感。 黑猴低声道:“这小姑娘也不简单,小小年纪,心绪不少,再看她衣着虽是朴素,但衣衫材料,却是少见的地灵丝织造。” 凌胜微微点头,把视线从小姑娘身上收回,暗叹道:“即便是个小姑娘,也是个小美人。我凌胜从不将自身标榜为好人一类,但怎么总是遇上这类英雄救美之事?” 这时,小姑娘见黑袍道人已被这半道出现的青年震慑,得了空隙便跑,兴许是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青年先前出言救她便算是好人,因此却是往凌胜身边跑来。 小姑娘躲到凌胜身后,望着黑袍道人,神色间甚为恐惧。 黑袍道人从惊骇中惊醒过来,喝道:“你是谁人?我乃凡世朝廷之国师,有九大仙宗任命,但凡与我有关之事,世间任何修行之人,均不得插手。” 中土神州之地,但凡与九大仙宗沾上一点关系,便无法触动分毫,否则仙宗震怒,谁也担待不得。 黑袍道人自显身份,便是要用这层身份惊退对方。 凌胜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未答他。尽管他所知不多,但黑猴却经常与他说上一些常识,比如这世俗朝廷及气运之说。 中土神州,乃是九大仙宗立足之地,凡俗之世亦为九大仙宗联手掌控。世俗朝廷,关乎天下凡人百姓安危,与中土神州繁华兴盛息息相关。 据传每当朝廷动乱,世间凡人陷于战火之中,修行之士也是难以安处。因此,世俗朝廷向来都在九大仙宗暗中掌控之下,虽从未干涉朝廷事务,也未在皇室王族眼前显现玄奇之法,可却阻隔天下修行之人与皇室交集。 偶尔有人成为朝廷国师,也是九大仙宗暗中授意所致。 凌胜这位不曾受过栽培教授的仙宗弟子,虽不知此中秘辛,但黑猴这头山神,却曾跟随一位大神通之辈,诸多秘闻知之甚多。 黑猴藏在黑布中,探出头来,低声道:“世俗国师大多是九大仙宗授意才能担任,可迈入御气境界者已有玄奇之处,因此不得入世。纵然九大仙宗派人进了皇宫成为国师,却也只是养气之辈。此人已是御气境界,按理来说是不得入世的。” 凌胜道:“这般说来,这道人也并非仙宗授意的朝廷国师?” 黑猴说道:“虽说按理而言,御气境界及以上的人物,是不得入世的。可凡事总是例外,也不能一概而论。” 凌胜皱了皱眉。 但黑猴却咧嘴笑道:“可你瞧瞧,这家伙一身邪气,没有半点仙宗的味道,哪里像是仙宗授意的国师?这些仙宗人物自称正道,派出来的人大多也是仙风道骨的老家伙,哪里轮得到这么个邪气绕体的东西?” 凌胜面色阴沉,冷冷道:“今后有话,一气说完。若是再有这般断断续续,惹我烦恼,担心我把你这双手臂削上一削。” 黑猴双耳垂肩,双臂过膝,顶上白毛,这是山鬼之状。它身为山神,外貌与山鬼也相差不远,因此才处处隐藏,不让外人见到。凌胜这般说话,分明是要把它长过膝下的手臂削短一些。 黑猴打了个颤,立即闭口。 黑袍道人见凌胜与那头黑色猴子交谈,虽然对于猴子开口甚感惊异,但毕竟也属于修行中人,见过不少精怪,因此也不甚在意。可凌胜这般平静,甚至于漠视的态度,却使得黑袍道人心下揣揣。 凌胜身后的小姑娘同样被猴子说话镇住,但见那黑袍道人以国师自居,小姑娘生怕凌胜被吓退,当即开口,脆声道:“我是父皇的小公主,这个黑衣服的家伙确实是国师。不过他刚才要害我,如果让我父皇知晓,铁定是当不成国师的。” 这道人竟真是世俗朝廷的国师?他却为何要害一位公主? 凌胜偏头,望向黑猴,目露询问之色。 黑猴沉吟道:“九大仙宗监管中土大地,这世俗朝廷自然也不会漏了。此人定非仙宗人物,怎能入得朝廷,当了国师?待我想想,唔,约莫是九大仙宗分身不暇,让这家伙钻了空子,或是……” 凌胜忽然道:“不必说了,将他拿下,一切明了!” 黑猴愕然片刻,道:“好吧,你说的手法,也是最为简单,最为直接的。但这般行事,未免显得有些直白,不太理智,毕竟咱们都是有身份的,行事总要有几分风度,比如动动脑子,比如委婉一些,比如……” 凌胜截道:“比如我把你一起削了?” 黑猴低头不语,甚是颓丧,暗道:“这小王八蛋整日这么欺负我,待我修为恢复,道行重来,必定让他知道猴爷的厉害。此时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猴爷暂且忍下。只是他娘的,这掌中木舍也是我兄长遗留下来的,就是身在屋檐下,也该算是我家的屋檐才对,怎么我反而被他欺负了?” 凌胜不多说,望着对面的黑袍道人。 黑袍道人面容铁青,对面这青年居然从头到尾也不曾与他多说一句话来,简直把他视作无物,便是他心有顾忌,也不禁怒火中烧,怒道:“小子猖狂,竟敢对我如此轻视!” 凌胜平静道:“你有多少本领能让我高看你一眼?” 黑袍道人闻言大怒,不再隐忍,随手便打出一道黑索。 凌胜手上轻轻一挥,剑气射出就把这道黑索斩断,淡淡道:“你修习神功,窃夺我香火愿力,总要交回来的。” 第八十章 五马铁浮屠 黑袍道人面色变了一变,但转瞬后便消隐不见,冷笑道:“这世俗百姓膜拜那位斩妖除魔的神仙,可不是拜你。” 凌胜道:“此地神迹为我所出,世人膜拜的对象虽无确切模样,但我既是始作俑者,那受膜拜的,自也是我。” 黑袍道人哈哈大笑,嗤之以鼻,双手结印,喝道:“接我法术!” 十余道黑索纵横交错,化作一张黑网,当头罩来。 凌胜只是一指,便有剑气横空,把黑网撕裂。 黑袍道人见自家手段这般轻易便被破去,面色变了一变,低喝一声,取出一支长杖,往半空扔去。长杖于半空中生出头尾,好似一条黑蛇,身子却比那黑索坚实柔韧了许多倍。 可凌胜剑气划过,依然把这黑蛇斩杀,心道:“这道人手段倒是不错,只是不太厉害。” 黑袍道人接连出了几招,法术换了四五种,均被凌胜随手破去,面容阴沉,心下稍有惊惧之意,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决心,便喝道:“五马铁浮屠!” 厉喝声起,忽然便有五匹精壮黑马出现眼前,再往后看,竟还拖着一尊丈许高的铁塔。 这五马铁浮屠,乃是黑袍道人花了不小精力所炼制而成的一件至宝,乃是炼尸制蛊的绝顶秘法,他自觉有此宝物,足可纵横于御气境界,因此行事少有顾忌。但此物毕竟列属于阴邪之物,在中土神州及海外仙山,均是颇为忌讳,因此黑袍道人来了中土,还未现于人前。 此刻被凌胜逼得没了手段,一身本领均被破去,只得把这压箱底的救命宝物亮了出来,意欲将眼前这青年一举踏死。 这五马铁浮屠果然不凡。 凌胜见五匹黑色骏马凭空显现,不禁一怔,随后便见五匹骏马扬蹄而来,奔腾而至。 地面颤动。 虽是五匹骏马扬蹄而来,却如千军万马奔腾咆哮,气势不凡。 马蹄踏处,地面陷落,印出一个马蹄深痕。 临到近了,五匹黑马齐齐低鸣一声,身上铁链断去,没了身后铁塔的限制,五匹黑马愈显不凡,扬蹄踏下,居然有了山野巨象之势。 山野巨象,气势滔滔,比之虎狼更为雄壮,然而这五匹骏马竟也踏出了这等气势,让黑猴不禁惊疑。 凌胜身后的小姑娘,见到这般气势,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惊呼一声,紧紧闭眼。 咻! 凌胜发出剑气,把当头的这匹骏马穿了头颅。 “嗯?”凌胜眉头一皱,只觉这骏马头颅不似血肉骨骼之躯,倒似精铁铸造。 凌胜的剑气无比锐利,无论是血肉之躯,山石岩壁,乃至于精金铜铁,均如豆腐一般轻易洞穿。原本任何物体在自家剑气之下皆如豆腐棉花,凌胜也是万难察觉其中异处,但他巩固剑气通玄篇,再度闭关,这一出来,感应更为敏锐,已然能够察觉其中细微之处。 因此,当剑气刺穿骏马头颅之时,凌胜便敏锐地发觉其中细微异处,辨别出这骏马头颅,要比血肉之躯坚实得多,已是堪比精铁。 只是这还不算,这头被凌胜洞穿头颅的骏马,居然没有倒毙在地,而是扬起马蹄,往凌胜头顶踏下。 凌胜眉头一挑,剑气划动。 这匹浑身如精铁一般的黑马,立时断做两截。 黑袍道人心疼无比,忽然又见凌胜再出一道剑气,把其余四匹骏马一并斩了,他目眦欲裂,心疼得近乎颤抖。 这五马铁浮屠乃是他耗费半生精力炼制而成的宝物,每一匹骏马都被他以无数药材,煞气,滋养数十年,堪称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若是这五匹骏马入了世俗战场,单凭那些凡世兵将,纵有千军万马,亿万箭矢,也是奈何不得的。 但他引以为傲的五匹黑马,就这般轻易毁去,使得这位朝廷国师怒声道:“小子欺人太甚!” 凌胜道:“欺你如何?” “好好好!”黑袍道人连说三声,厉喝道:“你既是寻死,贫道便成全了你!” “铁浮屠!开!” 那铁塔应声裂开,从塔尖迸裂出一道缝隙,蔓延开来。 随后一声虎吼,有只黑虎从中跃了出来。 这头黑虎足有两丈来长,堪称巨虎,双目猩红,虎威凛凛。 凌胜冷笑一声,剑气划去。 “慢着慢着,别杀!” 见了这头黑虎,探出头来的黑猴眼睛大亮,接连出声。 凌胜把剑气往侧一偏,但仍然划断了这头黑虎一只前腿。 这头威风凛然的黑虎,即刻倒下。 黑袍道人双目瞪圆,不敢置信,心里已然多了一些惧意,手上打出一个印记,把铁塔震破,随后转身就走,身如疾风,迅速逃离山林。 铁塔之中乃是他无意间得来的大妖尸身,炼成蛊尸之后,却因为自家道行微末,修为低微而难以操纵。这一放了出来,固然是要害死凌胜,但也是被凌胜逼得上了绝路,别无他法。此时把这头妖尸放出,黑袍道人自知难以制它,这妖尸必然会危害四方,生怕把自己栽了进去,因此半刻也不停留,转身逃去。 然而,黑袍道人万万没能想到,这头妖物现身之后,不禁没让凌胜吃惊,却让凌胜身旁的那头猴子欢呼雀跃。 黑猴高呼:“别杀它,不许杀它。哦,不对,这家伙早已死了,换个话来。” “可不许你可别把尸身毁了,啧啧啧,好材料啊。” 这头妖物,乃是一头赤红巨狼,其身姿修长,筋肉线条流畅,覆有红色长毛,体型竟有一匹骏马那般高大,比寻常野狼大了两三倍有余。 只是这头巨狼立身原地,却未有动作。 黑猴咧嘴道:“凌胜小子,不要动哦,不然这家伙闻风而动,立马就会扑杀过来的。” “我还怕了不成?”凌胜冷哼一声,道:“这黑袍道人逃了,还是先去抓他?” “区区一个御气的道人,理他作甚?先把这头妖狼拿下,再顺手抓他。”黑猴从布中跳了出来,摩拳擦掌道。 “怎去拿下?” “那铁塔虽已崩毁,但塔尖还有一物,你用剑气毁去,这头妖狼立马失控,然后你家猴爷随手就能将它拿下。” “真是如此?” “呸,你还不信猴爷?” “不信。” 第八十一章 修神功法 半个时辰之后,凌胜面容阴沉。 黑猴讪讪一笑。 那头与骏马一般大小的赤色野狼,则跟随在两人身后。 先前凌胜击破了塔尖,让这头赤色妖狼为之疯狂,而信誓旦旦,自称能够轻易镇压妖狼的黑猴却在这时法术失效。 凌胜本想把这头妖狼斩灭,但黑猴处处阻挠,拼死不让凌胜下此狠手。 赤色妖狼已然发狂,尽管已是尸身,但本能仍在,凶性甚野,而凌胜束手束脚,虽有剑气能够斩杀妖狼,但却不得下手,因此斗得甚是艰苦。 待到最后,黑猴终于发挥山神本色,把妖狼镇压。 事后,凌胜便阴着脸,不再说话,但眼角抽搐,杀气腾腾,使得黑猴讪讪低头,不敢多说。 凌胜并不说话,黑猴则是不敢说话,而那小姑娘也是失魂落魄。 小姑娘经历了心绪起伏,见识了不少仙家手段,以及那玄之又玄的法术,兽尸,剑气,此时尚自浑浑噩噩,难以回过神来。但她仍然跟随在凌胜身后,大约明白在这山林之间,没有凌胜护住,自身是难以活命的。 凌胜虽不甚愿意,但也默认小姑娘跟随在后,心想,待到出了山脉,再将她交与护山的数百兵将。这小姑娘既然是朝廷公主,那些护山将士自是会将之奉若神明,好生照料。 “咳咳,其实,这头妖狼,也是不错的。” 一路无言,让这头生性跳脱的黑猴难以忍受,便陪着脸笑道:“这家伙生前是头大妖,死后被炼制成为蛊尸,威能虽只剩下一两成,但是一般御气之辈却是万难抵挡,大约能与无门无派的云罡散人斗上一斗。咱们凭空得了这个助力,虽说费了不少精力,也算收获颇丰。” 凌胜默然不语,尽管他并不觉得这头妖狼是个多么大的助力,但自家倒是需要一头代步的坐骑。原想去抓一头精怪,施展从证方和尚身上得来的《降龙伏虎经》,降服一头精怪用来代步,可精怪本领太低,只怕一次斗法余威便会将之抹杀。此时有这头妖狼,虽只剩下生前一两成本领,但毕竟还是妖身,又经炼尸之术磨练多年,躯体倒也强悍。 凌胜忽然吸了口气,翻身上马,兴许改作翻身上狼较为确切。 黑猴就坐于马头,望向前方,咧嘴道:“猴爷乃是山神之身,百里山林无不在掌控之中,那家伙兴许是觉得难以逃掉,并未离得远了,就在东头藏身。不过这家伙手段高明,隐匿气息,藏得颇深,若非猴爷厉害,倒是让他瞒了过去。” 凌胜并回它,顺手把那小姑娘拉了上来,便驾狼前去。 妖狼本是一位大妖,堪比道家真人,有架风腾云的本领,虽说死后差了许多,但依然能够凌空踏立,不沾尘地。 山风习习,树木青翠,枝叶摇动。 忽有金色剑气划过。 树木倒下。 一个黑袍道人踉跄现身,面露惊恐之色,再望向那头与骏马一般高大的赤色巨狼,面色白如纸张。 这个失了五马铁浮屠,而自身本领不济的黑袍道人,在凌胜剑气威逼之下,就没了半分抵抗之力。 接下来,便由黑猴问话。 这头猴子手段众多,起先几句探不到真话,便使了少许手段,让黑袍道人惨呼连连,据实把话讲了。 黑猴问道:“九大仙宗虽不曾直接插手凡尘诸事,可却也不会允许其余修行者入世扰乱天下,你身为御气之人,远胜于养气之上,按理说是不得入世的。但你小子却是怎么瞒过了九大仙宗,混上了朝廷国师的位置?” 黑袍道人受了惨无人道的逼问手法,不敢再有半分隐瞒,据实答道:“据传南疆有大事,让九大仙宗也只得全力应对,无暇顾忌俗世,毕竟凡尘俗世还不入仙宗眼内。贫道半年前入了皇宫,在那老皇帝眼前显露一手法术,便让这老皇帝把我奉为神仙下界,封了国师。” 黑猴笑道:“凡人眼前显现法术,此亦为大忌。但你既然胆敢踏入世俗皇宫去浑水摸鱼,有了这般胆量气魄,也不介意多犯一事。” 黑袍道人低头不语。 凌胜问道:“南疆有何大事?” “贫道亦是不知。”黑袍道人苦笑一声。 黑猴静静望他一眼,确认道人并未说谎,沉吟片刻,道:“凡世皇朝有气运之说,你竟敢对付皇室公主,就不怕气运压身,阻碍修行?” “贫道本打算今日过后,明日一早便赶赴东海,外出访仙,不再归回中土。” “这打算倒是不错,挺有先见之明。” 黑猴咧了咧嘴,打了个眼色。 凌胜随手就把这黑袍道人杀了,黑猴非常迅捷地把这道人身上搜了个遍,把道人修习的功法,以及一些炼尸秘术,蛊道术法,还有少许金银,数十玉珠。可最为贵重的,莫过于一颗拇指大小的圆珠。 圆球仅拇指大小,呈乳白之色,内中浑浊,似有千万杂丝,不甚纯粹。 这便是此地数万人朝拜仙神所汇聚而来的香火愿力。 “香火愿力,乃是神道修行人最喜之物。”黑猴说道:“修仙炼道之人,体悟天心,运转真气,但修行神功的人,则是聚齐人世香火愿力。” “世人心念,孱弱不堪,难以发觉,可汇聚千万之众,无数信念,便如聚水成湖,能够助益修行。这黑袍道人就是窃取了因你而生的香火愿力来修行。” 凌胜问道:“此人修行神道功法?” “不错,这道人想来也是稍有气运的人物,神功居然也不是什么三流功法,虽不是绝顶神道功法,但也不错。”黑猴翻动一本残破旧书,随口道:“这本功法勉强也属中等之列。” 凌胜问道:“有何不同之处?” 黑猴沉吟道:“修仙炼道之人,全凭自身修行,并体悟天地自然。可修行神道功法,则要汇聚世人香火心念所生的愿力,而神道功法,便能祛除香火愿力中的杂念。” “神灵与仙者并列,这等功法,能够除尽杂念,仅留纯净念头,而未能达到神灵地步的其余神道功法,无论怎样修行,也难以除尽杂念。而这些未能列入仙神一类的神道功法,其优劣之分,却是以祛除多少杂念而定的。” 第八十二章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人心复杂,其心念不纯。世人求神拜佛亦是心有所求,求取之事不同,香火愿力自也不同。因此,香火愿力便不得纯粹。这些杂念对于修行有极大阻碍,甚至能够形成魔障,阻人修行,稍微严重一些,便是被亿万杂念侵蚀,不能保持神智,终至疯癫。” “而这道人自身修习的功法能够剔除香火愿力之中的无用杂念,仅留香火愿力的精纯之念,这般功法,唤作神功。神功有优劣之分,最为不凡的自然是神灵功法,能够完全剔除杂念,留下的香火愿力无比精纯,于自身没有半点害处。” “上等神功可除去**成杂念,而中等功法稍次,能够祛除四五成,下等功法则仅能除去两三层杂念。” “这些杂念对于修行有极大阻碍,甚至能够形成魔障,阻人修行,稍微严重一些,便是被亿万杂念侵蚀,不能保持神智,终至疯癫。” “这世上,修行神功以致疯癫的,世间数不胜数。纵然怀有神灵功法,驱尽杂念,只留精纯信念,但还须自身心性为基本,否则还是容易魂魄错乱,神志不清,终生疯癫。” 黑猴顿了一顿,继而说道:“但是神功汇聚信徒香火愿力,却无须如修仙炼道那般艰苦修行,却也是一条修行的另类道路。” 凌胜不愿受到束缚,而剑气通玄篇凌厉纯粹,恰好符合凌胜心境,其威能更是无比非凡,自然不会去转修其余功法。因此对这话嗤之以鼻,丝毫不曾放在心上。 黑猴也知神功不适合凌胜修行,只是随口提起罢了,它翻了翻那本古旧书册,低声道:“这道人所修的神功还属中等,虽能剔除香火愿力中那些无用乃至于有害的杂念,但却无法尽除。而真正的神灵功法,却要比这中等神功厉害得多。” 尽管不得尽善尽美,但中等神功还算稍好,能够除去四五成杂念,而那些寻常的神功,只得剔除一两成杂念。 黑猴将道人尸身搜了一遍,最终连一身道袍也给扒了下来,而后足下轻踏,地面翻动,就把浑身光赤的道人埋了下去。 黑猴理了理头顶白毛,得意道:“杀人要埋尸。” 凌胜不去管它,转头望向那怯弱的小姑娘,皱眉道:“这个丫头……” 黑猴道:“既然是世俗公主,便放她回去。山中守卫将士,必然会好生保护,给予照顾。” 那头好似高头大马一般健硕的赤色妖狼,缓缓踏步,走了过来,丝毫没有半分僵滞,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头死后的蛊尸。 凌胜看着小女孩,说道:“你虽贵为公主,但毕竟属于凡人,本不该见到这诸般术法。可我没有扭转乾坤的**力,也没办法抹去你所见的一切,因此只得告诫,你须切记,今日所见一切,不得外传。” 那小姑娘咬了咬下唇,跪倒在地,低声道:“李琳素来向往修仙学道,并不贪恋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此生只求得遇仙缘,得以踏上修行道路,尽管心知此路艰难,也无半分退缩之心。往仙人垂怜,收我为徒。” 这小女孩年岁尚幼,但话语流畅,吐字清晰,言辞恳切。即便是皇室公主出身的缘故,但在同龄皇族子弟当中,想来也是较为聪慧。 凌胜闻言,也不禁微怔,但他从来未曾有过收徒之心,自也不会被这几句话打动,且他自身本就不懂婉拒,因此便要立即拒绝。 黑猴打了个眼色,跃上凌胜肩膀,低声道:“且慢拒绝,待我想想。” “想什么?”凌胜皱眉道:“我自身修行尚且难以周全,还要收个徒弟不成?” 黑猴摇头道:“她修行是不成的,因此这些你无须理会。但我还须用她办些事情,你便听我的,收个记名弟子,随意赐下半部功法也就是了,其余均可视而不见。” 凌胜冷冷道:“既然收了弟子,就断然没有放任不理的说法。” “可就算你竭力助她,也是不成的,此事容后再说。”黑猴压了声音道:“你先收了,当个记名弟子就是了。” 凌胜皱了皱眉,但仍是勉强点头。 黑猴得了话,跃下凌胜肩膀,站到小姑娘面前,说道:“怜你求仙之心,他勉强可收你为记名弟子,但是否转为正式弟子,还须观测。” 这头黑猴说话颇有威风,但身子却是不大,才有几个拳头高。尽管小姑娘把头伏在地上,可黑猴昂头挺胸站着,居然也才勉强高过这小姑娘的头。 倒是小姑娘听了这话,大喜过望,三跪九叩,唤了声师傅。 凌胜微微点头,以作示意,略微沉吟,便把当初陆珊送他的那本功法抛到这小姑娘面前,说道:“此功法你好生修习,若有成就,日后转为真正弟子,在此之前,且作记名弟子。” 小姑娘虽受了许多惊吓,但此时得了功法,却也喜不自禁。 这时,黑猴咳了一声,道:“丫头,既然你已入凌胜门中,师祖我……” 凌胜神色渐冷。 黑猴再度咳了一声,转了称呼,道:“师伯我……” 凌胜面色依然不太好看。 黑猴只得无奈道:“丫头,师叔我有些话要交代你。” 师祖?师伯?小姑娘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头懂得说话的猴子,但也依了最后一个称呼,说道:“师叔有话就说,李琳一定会听话的。” “那你便听好了。”黑猴清咳两声,沉声道:“我与你师傅此番有事在身,不得带你,因此你暂时还是要回凡尘俗世,依旧去当公主。可凭借你是公主的身份,却是要为我建立庙宇。” “建立庙宇?”小姑娘微微一怔。 黑猴道:“不错,就是天下百姓以瓜果供奉,每日香火朝拜的庙宇,就如那些道观寺庙。”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黑猴沉吟片刻,说道:“庙宇真神,就是以我为原身,名号则是……” 凌胜静静望着这头故作沉思的猴子。 果然,猴子说出了一个极有气势,与它自身完全不符的称呼。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第八十三章 剑气破云霄 建立庙宇,不正是要吸纳香火愿力,用以修行? 凌胜微微沉吟,略微猜到黑猴想法,但心下仍是疑惑。 这头猴子莫非是得了黑袍道人的神功,见猎心喜,意欲取此功法修行?但这猴子素来眼高于顶,怎会去修行一本勉强列入中等的功法?莫非它手里还有一本上等功法? 只是这猴子来历不凡,更是天生地养的山神,怕是上等功诀也不如眼中。 凌胜略略沉默,并未问话。毕竟那个小姑娘还在这儿,虽说名义上已是记名弟子,可许多事情还须避讳。 黑猴细细叮嘱,把细微末节也一一交代清楚,生怕小姑娘年幼,记得不牢,还特意重复了许多遍。但李琳却甚是聪慧,全数记了下来,并且复述两遍,让猴子放心了些。 过不多时,凌胜便坐上赤狼,将小姑娘也带上,一路往山外而去。 赤狼足下生风,离地尺许,行走之间轻快亦平稳。 路上,黑猴不停叮嘱小姑娘,要将今日之事全数忘之脑后,不得向外人提起,纵然是至亲之人,亦是守口如瓶。此外,它自己这头英明神武,风流不凡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形象有异于寻常,虽说是小孩子家甚为有趣的谈资,但还是要稍微低调些,因此叮嘱小姑娘不得将它的模样说出去。 小姑娘嗯嗯点头,颇为乖巧。 路上,凌胜略微沉思,细细思索剑气通玄篇之奥妙。 而黑猴闲来无事,却是为小姑娘讲了不少趣事。 诸如黑猴那个时代的某个高人,某位真君,哪般事例,因何事而死,因何事而伤。 闲来侃了半个多时辰,黑猴呼了口气,说道:“这位李真人,就这般招惹了一位宵小后辈,惹来了杀身之祸。” 似有意无意地瞥了凌胜一眼,黑猴继续说道:“倘若这位李真人足够心狠手辣,将那宵小之辈打杀,也不会引来一位显玄真君,使得自家遭了灾劫。另外,斗法之时,这位李真人虽说也是老道,可面对显玄真人,却也稍显稚嫩,若是……” 黑猴便又说了一堆,把这位不知多少年前便已身死的云罡真人批得一无四处,将其对敌之法,功法长短之处,以及斗法习惯等等方面,全数数落了个遍。 小姑娘听得满眼星辰,甚是敬畏。 但凌胜仍是面无表情,只是也停下了揣摩剑气通玄篇的心思,转而仔细去听黑猴所讲。 这黑猴经常讨论这类趣事,凌胜心中明白,黑猴只是以故事为由,传他一些秘闻,以及功法长短利弊,斗法时的许多弊处。 若是直接把斗法的要点,功法的奥妙等等全数传于凌胜,未免太过枯燥。凌胜虽不惧枯寂苦燥的话语,但这头黑猴却是耐不住性子的,因此才换了个说话,用许多有趣事情,把许多苦燥言语遮掩过去。这般一来,不显枯燥,反而生动有趣。 只是凌胜为人木讷内向,素来寡言少语,虽仔细去听,却从未答话,因此大多数时候只是黑猴自问自答,这使得黑猴大为不快。今日趁着小姑娘在这儿,才挑起话端,有小姑娘欢声笑语,气氛总算不太僵滞。 尽管这猴子脸皮厚实胜于城墙,从不知何为尴尬。 话说了许多,尽管赤狼踏空行走,已放缓了行速,却也到了这座山脉的边缘。 此山因凌胜当日剑气断树之举,震动百里,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连朝廷业已介入,派兵镇守。此刻山外便有数百兵将驻守。 赤狼足不沾地,踏风行走,上了矮峰。 凌胜坐于赤狼背上,望着不远处一座军营,神色平静,道:“待我造些动静,引来这群兵将,那时你可自述身份,取出信物,命这些兵将护送你安然返京。” 小姑娘满面不舍,咬唇道:“师傅……” “不行。”凌胜淡淡道:“你且回皇宫,日后修行若有成就,我便来正式收你入门。” 小姑娘尽管不愿,也只得点了点头。 黑猴挠了挠头,再跳到赤狼脑袋上面,勉强让自身与小姑娘平齐,才伸出手去,在小姑娘脑袋上拍了两记,道:“此时分别,虽说不舍,但你修行有成,还是能入修道门中的。若你就这般跟随我俩走了,过些时日心中思念父皇母后,又受不住苦,那时,师叔我可不懂得怎么哄你。” 小姑娘嘟了嘟嘴,轻哼一声。 凌胜见小丫头情绪终于稳定了些,便往天穹一指! 剑气冲破云霄,高达数百丈! 金色剑气略泛白光,倏忽直上,击破白云! 云间有白鹤惊鸣! 数百人抬头仰望,只见一道金光刺破了天穹,把云层洞穿,惊落许多飞鸟。 这数百人虽是朝廷将士,身经百战,但毕竟还属凡人,对于仙神之事多有敬畏。见此场景,均是惊呼,多数人跪伏在地,磕头祈祷。但却有少数人往这道破空金光的源头之处赶去。 凌胜将送落下去,淡淡道:“你便在此等候这些朝廷兵将前来,只须亮出信物,讲明身份,这些将士必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小姑娘怯怯应了声是。 黑猴沉吟少许,忽然扔出一物,却是它近些日子炼制出来的一只蛊虫,形如蝴蝶,色彩斑斓。 小姑娘见了,立时欣喜。 黑猴往蝴蝶上面施了几道无形印记,随后说道:“你将要在天下各处,为师叔我建立许多座庙宇,此事不易,必然会遭受不少阻力。一来你是女孩儿,二来你年纪尚小,且不说来自于修道人的阻碍,就是皇室之间的许多刁难,便能教你寸步难行,即便你是皇帝最为宠溺的小公主,亦难按我心意行事。” “此物对你颇有用处,也能制约心怀不善之人,即便是修有武艺,身强力壮的世俗武林人士,也无法在此物之下逃生。虽说你只是凡人,但将少许血液滴入其中,便能使用。可这般一来,威能便有了限制,只得对付世俗中人,但却难以对付修道中人。” 小姑娘嗯了一声,把蝴蝶收入香囊,却依然不舍地望着凌胜。 凌胜调转狼头,赤狼忽然化作一阵疾风,瞬息之间离了山脉。 小姑娘泪眼朦胧,咬着下唇,低声道:“师傅,我会好生修行的。” 不远处,二三十个朝廷兵将已离得近了。 第八十四章 气运因果 凌胜坐于赤狼身上,遥遥望着远处。 小姑娘取出了信物,讲明了身份。尽管那些身着重甲的将士依然心存疑虑,却也不敢怠慢。 见无意外,凌胜方才离去。 遥遥一回头,不禁想起林韵。 当日初破御气,便是在此遇上了林韵一行人,随后遭遇王阳离,艰难逃脱,卷入了仙丹一事。 仅仅年许,此刻的凌胜,已不再是昔日初入御气的小人物,他的本领足以胜过仙宗真人。 却不知林韵此时如何了? 凌胜心怀惆怅,情绪便有些低落。 黑猴似乎并未见到,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道:“你看李琳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谈吐不凡,品性倒也不错。说来说去,咱俩与她也不过相识几个时辰而已,仅是救了她一命,顺手收她为徒,给了个虚无名分,结果临到分离,这丫头居然跟生离死别似得,哭得脸儿都花了。” 凌胜忽然问道:“你让我将她收入门下,可不仅是为了建立庙宇罢?” 黑猴偏了偏头,低语道:“这小丫头年纪尚小,总要依赖人的,虽说只识得几个时辰,但小丫头把咱俩当成了依靠,这般说来,这难舍难分的模样,倒也合乎常理。” 这黑猴分明是不愿多说,凌胜也不逼它,只是淡淡道:“以九大仙宗的能耐,几乎掌控了中土所有与修道有关的人事物,自古定下诸般规矩,用以制约修行之人,可却并未去干涉凡尘俗世。中土神州朝廷兴衰关乎人世繁华,而九大仙宗掌控俗世不过一念之间,可如今现状,却仍然是俗世朝廷在把持天下。” “九大仙宗从未在世俗之人眼中露面,更未显露神迹,想必就是俗世帝皇之家,只怕也不知有九大仙宗。” “另外,九大仙宗虽曾派人进入皇宫作为国师,但派去的人物却只是养气境界,而无明显神通。虽间接掌控凡俗事务,却不直接干涉。” “再有那一条修道中人,不得袭扰世俗,不得显法于人前,不得伤害凡人的戒律。” 凌胜微微一顿,望向黑猴,问道:“你可否告诉我,这是为何?九大仙宗,究竟有何顾忌?” 黑猴膛目结舌,在它心中,凌胜向来只是以剑气杀人,而从不动脑苦思的人物,此时见他说来条条有序,心下颇为震惊,怔怔无言。 凌胜道:“我既然说得这般明显,你还要故作糊涂?” 黑猴一双长手在头顶揉了揉,无奈道:“此事本不该太早告知于你的,但你既然说得这般清楚,又已将朝廷一位公主收入门下,知晓一些气运之说,也是应当。” “气运之说?” “正是气运之说。”黑猴道:“凡尘俗世,亿万百姓,无数生灵,其心念汇聚,便如水滴聚众而成海。其气运凝聚,亦是此理。” “一人命理轻如鸿毛,亿万人命理则重于泰山。” 黑猴一改常态,沉声道:“世俗朝廷,万里河山,疆土之内,有亿万百姓,无数生灵。因此一国气运便有无比之重。” “且看世俗皇帝,汇聚亿万人气运在身,自身一人修行,无异于为天下修行。” 听到这里,凌胜终于变色。 黑猴叹道:“自古修行不易,一人修道尚且有登天之难,而以一人之身,修行的成就却要分发与世俗亿万人,何等难也?纵是地仙,将之一身道行散入天地中,分给亿万人,也不见明显。因此凡俗皇帝修行,纵然有仙根道骨,得无上功法,竭力苦修,也是枉然。” 凌胜自语道:“将万顷湖水聚于一地,看似烟波无穷,可若是把这万顷湖水洒入无尽东海,想必东海水面亦是一丝不涨。” “正是如此。”黑猴叹道:“不说其他,就说寿元,自古以来,哪个不想长生?可谁会为世俗皇帝延寿?为此一人延寿半岁,无异于是为亿万人延寿,这等违逆天意之事,便是地仙也不敢轻犯。” 凌胜默然良久,眉头紧皱,忽然说道:“不对。” 黑猴心下发虚,道:“哪有不对?” “若只是气运牵扯,九大仙宗何以这般行事?”凌胜道:“且看九大仙宗,分明是有顾忌,不敢轻易干涉凡俗之事。” 说罢,凌胜目光凌厉,凝视黑猴,直至黑猴受不住了,才渐渐收回。 黑猴苦笑道:“说来也简单,区区因果罢了。” 凌胜静静等候下语。 “若是为帝皇延寿,无异于为天下延寿,便是翻覆天地自然之定理,此为大忌。”黑猴说道:“若是帝皇得以修行,得以长生,纵然是贤明君主,当立身于至尊位上多年后,也总会变化心性。而天地乾坤,虽允许有人成皇称帝,凌驾万人之上,却不允许千秋万代,轮回万载,亿万诸事,皆在一人手中。” “朝代更迭,皇位接替,本为定律。若改变这般定律,则是改变亿万人的命理,其中因果,纵然是地仙也万难承受。皇帝无法修行,一来是气运,二来便是他自身也承受不住这般因果,因此修行万难有成。” 黑猴道:“你杀一人,引来祸事,便是因果。你改变天地格局,引来变故,招致杀身之祸,灭神之灾,亦是因果。” “因果之说,玄之又玄。” “有因便有果,有人杀你,有天地灭你,有大劫生成,一切均有缘故。” 黑猴叹道:“纵为仙人,也不敢轻易沾染因果,更莫说是一国因果。也正是因此,九大仙宗不敢沾染俗世因果,世俗诸事不敢直接干涉,甚至定下铁律,不得修道人伤害凡尘百姓,其缘故,便是生怕世俗有变,招致因果。” 凌胜自语道:“因果因果,总有因果之说,若真有因果,那些无妄之灾又当如何解释?” 黑猴道:“有人行于路上,无故遭了雷劈,未必就是做了恶事,而是因为他走到了这条道路上。行走此路便是因,招致雷劈便是果。” “无妄之灾,亦有因果。”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那你还敢让皇室公主为你建立庙宇?还敢让我将她收为记名弟子?” 第八十五章 飞来信件 既然皇室中人与世俗百姓息息相关,一个不慎便会沾染因果,为何黑猴还让凌胜收下一位俗世公主?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当黑猴让这小姑娘回到俗世皇宫当中,却是要去为它建立庙宇,这点便使得凌胜甚觉古怪。 且不说这头黑猴修行神功,聚敛人心愿力,本就奇异,就单说这建立庙宇一事。 修道人最惧因果,纵然是仙人沾了因果,也难以脱身。既然凡尘俗世的皇室背负天下气运,那么黑猴怎还有胆子去招惹皇室中人? 另外,九大仙宗虽有要事而无暇分身,可一旦稳住脚步,凭借仙宗数万年底蕴,自然会再度掌控中土神州,凡尘俗世间的一切动向自也逃不过法眼。九大仙宗必然会知晓世俗变化,发觉世俗间多了一尊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这黑猴分明是自寻死路。 若只是暗中授意皇室中人,就能建立庙宇,为自家聚敛起香火愿力,那么自古以来,为何没有神道中人如此行事? 其中必有缘故! 这头黑猴知晓无数秘辛,亦曾跟随仙人左右,可为何还是这般行事? 凌胜神色微冷,心道:“这死猴子凡事总是掖掖藏藏,不尽不实,此风不可长。” 黑猴见凌胜面色不甚好看,心道不好,连忙道:“没事没事,区区一个记名弟子,关系不深,因果不大。” 凌胜问道:“真是如此?” “千真万确!”黑猴拍得胸口啪啪响,大声道:“我何曾骗过了人,我何曾说过了谎?” 凌胜斜着眼看它。 黑猴声音渐低,咕哝道:“你不信猴爷,总该信我那预知一岁之事的本命神通。” 既然黑猴把事推脱到了本命神通上面,凌胜便不再追根究底,虽知黑后所说事情不尽不实,但也无意多去追问。 这头黑猴毕竟是天地生成的山神,天生便有神通,可知未来一岁之事,此刻将这事推脱到神通上面,任谁也不能挑出毛病来。 凌胜略略沉默。 黑猴生怕再度引起凌胜心思,也不多说了。 赤狼踏空奔腾,足下生风。虽不能高腾于云霄之上,但生前毕竟是与云罡真人等同的大妖,死后仅剩的两分威能,也足以凌空踏立,奔腾如风,不受阻碍。 耳边疾风呼啸,眼前景色变换。 仅半柱香,便奔腾百余里。 这还只是寻常速度,未有全力疾奔。 凌胜忽然想起,自家出关以来,便不知应当如何行事,心中只有一个对付苏白的念头,却无具体想法。此刻还非是苏白对手,尚须历练苦修,可这些历练,却总是要有一个腹案及想法。这般想着,凌胜便问道:“这般漫无目的地前行,你心中可有想法了?” “废话,若无想法,还不如待在山中闭关十年八载。”黑猴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修行尚须金铁之物辅助,虽说是外力,但也必不可少,只要修炼完毕后,稍加磨合即可。现下金铁之物消耗一空,还须前去隐山购得,另外,玉珠也剩余不多,便将对付陈立时顺手得来的一些常见的法器出手了,换取玉珠。” “至于灵箓天宝宗和法华仙门特有的法器,或是这些人独有罕见的宝物,则暂且存下,不好现于人前,否则,如若被人辨识出来,将引来许多灾祸。” 凌胜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赤狼往前而去,疾如劲风。 黑猴一阵捣鼓,忽然取出那个得自黑袍道人身上的小圆珠,仅拇指大小,内中浑浊。 此物乃是以人心愿力凝聚而成,尚未经过神功转化。若只是这般运功炼化,虽能增长功力,但也会使人神智错乱,稍微严重一些,便是疯癫成狂。 说来这个香火愿力汇聚的珠子,本是世俗百姓朝拜凌胜而产生的,但世人不知凌胜形态面貌,不知自身朝拜的这位神仙究竟是谁,故此香火愿力珠并无归属,谁能得手,便是谁的。 而一般的香火愿力之珠,乃是求神拜佛凝聚而成,这佛祖神仙均有神之业位,因此旁人难以夺得,只得暗中窃取。 比如说黑猴自称为鸿元山河天神老祖,那么将来人们信奉朝拜的神仙,就是这位酷似猴子模样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而并非其他神仙,如此凝聚的香火愿力之珠,自然便属鸿元山河天神老祖所有,旁人是取不得的。 黑猴建立庙宇,让世人朝拜,如此便是自立神位。 而信徒明白自身所拜的是哪一尊神仙,也知这位神仙是哪般面貌,其香火愿力之珠,旁人便就难以抢夺,只得暗中窃取。 黑猴暗暗得意,心道:“这颗香火愿力之珠,本是凡尘百姓对凌胜产生的心念之力,可却不知凌胜是谁,是哪般面貌,又有何神位,万般皆不知,于是就没了归属,谁得了便是谁的,哪知到头来还是便宜了猴爷。另外,以猴爷此时的状态要把散乱的香火愿力凝聚成珠,也是甚为吃力的。说来还要感谢那位黑袍道人帮我省下了这繁复的步骤,日后若有闲暇,猴爷我回来把他坟挖了,换个风水地界,当做报答就是了。” 这般想着,黑猴张口就把香火愿力之珠吞了下去,默运功法,炼化此珠蕴含杂念。 凌胜冷眼旁观,略略猜测,这头猴子此时运转的神功,是那个黑袍道人勉强列入中等的神功,还是它心下记着的非凡功法? 这头猴子本就不凡,眼界极高,想来那中等功法却是看不上的。 这般想着,凌胜也稍稍闭目,揣摩剑气通玄篇。 赤狼依然奔驰于荒山野岭,按黑猴先前指令,往不远的一处隐山奔去。 奔驰如风,迅如闪电。 若真有世俗中人巧遇,也只能见得一道赤色红光呼啸而过,却看不清是为何物。 然而,在这等肉眼难以看得分明的急速奔驰之下,仍有一道光华从天际而来,仅几个呼吸之间便追上了快如疾风的赤狼,停在凌胜面前。 凌胜与黑猴俱是惊醒,停下赤狼,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物事。 此物,却是一封信件! 第八十六章 山河大势! 凌胜与黑猴皆是如临大敌,惊疑莫名。 先前赤狼奔跑得这般快捷,肉眼难见,几乎化作了一道赤色疾风,可在这等速度之下,仍然被这封信件追了上来。 且看信件停在眼前,似乎就是为了凌胜或是黑猴而来。 黑猴这头山神被封禁至此,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想来这信件不是为它而来,应当是属于凌胜才是。 黑猴仔细瞧了瞧,忽然松了口气,说道:“这是一封信件。” 凌胜道:“废话,我还未失明,眼睛仍然好使,自然看得出这是一封信件。” 黑猴微愕,道:“你看得出来,还不把血滴上去?” 凌胜虽然疑惑,仍依言在眼前信件上滴血。 血液在信件之上隐没,融入纸张内部,消隐不见,未留半点痕迹,信件依然光洁如新。然而信件陡然绽放光彩,立时化为灰烬,在凌胜怔然之时,却在原地生成一行小字。 “空明仙山弟子凌胜,接过诏令,速去云岭试剑峰。” “云岭试剑峰?”凌胜忽觉有些耳熟,略略思索,终于记起一些。当初护送混沌母鱼,不正是去往试剑峰? 对于这试剑峰,凌胜亦曾有耳闻。 这云岭地界,有一座试剑峰,笔直锐利,耸入云端。此峰为诸宗共有,每过十年,便有一场试剑会,将有仙宗弟子,一流门派真传弟子前往参与。 黑猴沉吟道:“你虽说是空明仙山出身,但只是外门弟子,并未受到任何栽培,尽管入了御气境界,得以晋升内门,可在空明仙山眼里,定是不如那些原来倍受器重的内门弟子。这试剑会正可扩展眼界,去瞧一瞧仙宗风范,会一会许多英杰人才。” 凌胜道:“这试剑会召开,灵剑宗,枫凰谷这类一流门派也不会缺席,而九大仙宗便是试剑会发起的一方,自不必说。” 黑猴笑道:“你言下何意?” “无论是灵剑宗,还是枫凰谷,均与我有些过隙。”凌胜道:“至于九大仙宗里,我不久前截杀了灵箓天宝宗的陈立,顺带杀了法华仙门的十多位弟子,而我本该与陈立等人一齐护送混沌母鱼,却并未现身。你认为去了试剑会,还能轻易脱身?” 黑猴揉了揉头顶,苦恼道:“这倒是有些自投罗网的味道。” 凌胜道:“去不去试剑会暂且两说,这个信件是怎么回事?” 黑猴嘿然道:“你不是认得么?还来问我?猴爷我就是不说。” 然而,当凌胜指尖光华闪烁时,黑猴不禁咽了咽口水,连忙道:“这东西是出自仙山的信件,只要本门弟子身处中土神州,那便能够将此信件送达弟子眼前。” 凌胜神色微凛,自语道:“这般一来,岂非中土神州尽在掌控之中?谁也难以隐匿行踪?” “这却未必。”黑猴笑道:“信件虽能送达中土各处,并辨认气息,送至对方手里,可却非人为之力,而是仙山大势。” “名门正派所居的仙山,皆有灵性,坐落中土,有山河大势。凭借大阵,可山河大势之力,能够将死物送达门下弟子手里,但前提是这位弟子须得曾在仙山生活。” 凌胜疑惑道:“曾在仙山生活?” 黑猴答道:“不错,你曾在空明仙山生活数年,自然留下了许多气息,而空明仙山则取了你在山中的一缕气息,附入信件当中,借助大阵,以中土山河大势,便能送达于你手。”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若没有此阵法,又当如何?” “若无阵法,则无法借助山河大势,送达信件。”黑猴说道:“我知你心中所问,你大可放心,就是足以移山填海的地仙之辈,也不能单凭一缕气息,在浩大中土寻到你的踪迹,除非你运道不佳,自身就处在这位地仙附近不远。毕竟仙山乃是大地生成的灵山,具有中土神州之厚重大势,非是生灵,却孕育生灵,因而万分奇异,难以揣测。” 凌胜沉思良久,渐渐理清了思绪,才道:“我们先去隐山,再商谈是否去这试剑会?” 黑猴沉吟片刻,道:“不去隐山,直往试剑峰。” 凌胜还未说话,黑猴便咧嘴笑道:“我忽然记起当初使出本命神通时,清晰推算出了你在中土的运势。” 凌胜问道:“如何?” 黑猴道:“一年之内,中土无忧。” 凌胜道:“这倒是不错,不如就在中土躲上一年,然后再往外域?” 黑猴心知这小子是在调侃自己,但凌胜确实不是能够随口说出笑话的人,因此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好笑意味,黑猴撇了撇嘴,道:“你不怕到时逃不及,倒也可以在此驻足一年。兴许到时咱俩一出外域,立马就让人干掉了。” 凌胜冷漠面容上,忽然露出一丝罕见笑意,问道:“云岭试剑峰,往哪边去?” “猴爷不知被封禁了多少年,这才出来不久,谁认得道路?”黑猴怒道:“常言道沧海桑田,谁知过了这些年月,天下地势变成了哪般模样?你这分明是在揭猴爷疮疤!” 凌胜把狼头一播,立即便往前方奔去。 黑猴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凌胜道:“去隐山,问明试剑峰位于何处。” 到了隐山,凌胜将许多得自陈立等人的寻常法器出手,换了数千玉珠,再去购得数万斤铜铁。期间,黑猴选了不少东西,据说是要用以修行神功,能稍微祛除一些香火愿力杂念,使得吸取香火愿力时能够轻松许多。此外还为木舍中安分守己的水玉白狮买了不少东西,可助其凝聚仙丹,缩短时日。 只是这般一来,凌胜身上数千玉珠,却又消耗一空,只剩数十。 出了隐山,凌胜再度寻了一处洞穴闭关。 过得半月,黑猴除尽了香火愿力之珠的杂念,把其中精纯心念纳入自身,气色极好,也恢复了少许神通。而凌胜虽未再度突破,可却也真气满溢,将根基打得无比扎实,距离白金剑丹洞开第八窍穴的地步,亦是不远。 凌胜自觉气势正盛,剑气充盈,便破关而出,乘了妖狼,往试剑峰而去。 第八十七章 试剑峰下 凌胜乘了妖狼,一路往试剑峰而去。 逢山过山,遇河过河。 期间遇上不少拦路的山中成了精的虎狼木魅,以及水中精怪,但在凌胜剑气之下,这些不开眼的小精怪俱无活口,皆是身死道消。 未曾想到,往试剑峰去,居然也花了近月的时日。好在此时距离试剑会召开,尚有月余时候,凌胜此时来了,还算较早。但在凌胜之前,仍有更早的弟子。 仙宗弟子多未到来,先行来的,多是一些扩展眼界的寻常宗门弟子,有不少一流宗门弟子,亦有许多二三流宗门的弟子。 至于散人修行者,除非是修为厉害,名气较高的人物,否则也只得被拒于山门之外。 凌胜便在试剑峰外,并不去峰上等候,而是观察这数千散修,几百宗门弟子,以提高眼力。 仙宗弟子自当重视,而一流宗门的弟子,也不得掉以轻心。 可那些二三流门派,门下弟子委实不甚高明厉害,有些初入御气的弟子,居然就能登上宗门首席弟子的地位。其长老,有许多却也只是御气境界,只有少数地位较高的长老是云罡真人修为,但若是比较,与仙宗的云罡真人,却是天差地别。 这般比来,除却那些养气境界,没有神通法术在身的散人修行者,其余散修都未必逊色于这些二三流门派。 至于许多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更不须提,简直便与散人修道者无异,就如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处。据说这些不入流的小门派,连掌教及太上长老,居然也只是御气境界。 谈及这些宗门,黑猴言语中颇多不屑。 可凌胜却是不然,他便是从外门弟子做起,深知修行入门之难。 修行入门之后,反而好说。 可修行入门之前,以凡人之身,呼吸吐纳,感应体内气流,最终须得无中生有,才得诞生真气。看似简单,实则许多心向修道的人,多是被拒于这道炼气门槛之外。 比如黑锡师兄,他资质不算差劲,可修行数十年,也才入了养气。其余弟子,就是生出气感,心生意流的也是极少。 空明仙山的外门弟子尚且如此,那些二三流宗门,甚至不入流的宗门,或是无门无派的修道人,却是何等艰难? 莫看此地修行人众多,就好似修行如喝茶饮水般容易。 须得知晓,世上人口无数,修行中人虽是万中无一,但在无数人口的基数之下,也算不少。可这数千修行者,却仅有少数是云罡之辈,没有任何显玄真君。 见得这些在修行路上苦苦挣扎的许多修行人,凌胜愈发觉得自家得了剑气通玄篇,乃是旷世仙缘。 凌胜自知天资尚可,却非上佳,更非仙根道骨,若是按寻常路数修炼,此生能否踏入养气,尚是两说。可得了剑气通玄篇,数年便入了无比艰难的炼气门槛,如今年许,则已逼近云罡境界。 但黑猴却似看出了凌胜心中所想,低语道:“也并非全是剑气通玄篇不凡,还有凌胜自身心性坚韧,符合了剑气通玄篇的意境。若是换个人来,却未必能将剑气通玄篇修行至这等地步。” 黑猴略微一顿,便想举个例子,说道:“如若修行剑气通玄篇的人物是个懦弱胆怯的,便是修行一世,也未必能剑气出体,入得御气,甚至连养气门槛也无法触及。” 凌胜点头,深以为然,说道:“不错,剑气通玄篇气势无比锋锐,若无相应心境,却是无法修行的。” “坐了这般久,也该上试剑峰了。” 凌胜站起身来,往试剑峰走去。 试剑峰似乎就在眼前。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 看似极近,实则颇远。 凌胜走了许久,来到河边。 这条河绕着试剑峰,循环流动,好似一个圆环。据说其源头在试剑峰下的地层,当地底水流涌上,在试剑峰绕了一回后,则会倒流回去。 河面平静,亦是不广,一眼足可望见对面河边。但河水极深,足以淹死许多不识水性的人。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水面之下却有许多放养下去的水怪,任何人经过此处,踏水而行,俱都难以逃脱水怪纠缠,除非从上方飞过,才得以摆脱。 但能够飞过河边的人物,已是云罡真人,随手便能灭杀水怪,身份地位更是不同,必有迎客之人前来恭迎。 似凌胜这般修为不足的,便只得自己渡河。 两岸青山,林叶青翠,天气清凉。 河水流转,潺潺有音,婉转低吟,甚是悦耳。 凌胜望着眼前河水,默然不语。 以他的本事,踏水而行自然轻而易举,灭杀水怪也在一念之间,又或是骑乘妖狼,亦可轻易凌空渡河。 可这道绕着试剑峰底部的河流,却布有阵法, 此为古阵,早在千年之前,试剑峰被九大仙宗定为试剑会之地后,便布下此阵。论威能此阵并不厉害,便是云罡真人也能轻易闯过。 可此阵却代表仙宗颜面,任谁也不敢强闯,只得按照规矩行事。 就如人情世故,若你上门拜访友人,对方家门紧闭,其内不知是否有人。你虽有能耐一脚足以将人家大门踹开,但依然要敲门问候才成。 凌胜立身在此,便是等着试剑峰内有人前来相迎。他本也是空明仙山弟子,奈何无人识得,因此只得等候。 可区区一人,又非云罡之辈,岂会受得重视? 除非聚齐十来人,才会有一位养气境界的迎客之人,驾船而来,将众人接过河对岸。 可凌胜只有自身一人,河对岸却是不会有人前来相迎的。 凌胜等了半柱香的时候,忽然醒悟,冷笑一声,便踏足水面,意欲强行渡河。 他之前并未强行渡河,只在这儿等候有人来迎,如此正似上门轻敲问候一般,属于礼数。可既然人家不来将此门开了,凌胜便只有硬闯。若严格而论,凌胜身为仙宗弟子,也算此门主人之一,真要硬闯,想来也不会受人惩戒。 真要惩戒的,反而是那些本该前来迎接,却故意怠慢的迎客之人。 凌胜冷笑一声,一跃而过,踏水而行。 有水怪嘶吼,从水下跃出。 第八十八章 刻舟求剑 一道树根从水下拍了出来,掀起数丈浪涛,往凌胜身上打来。 凌胜立身水面之上,闲庭信步,随手便将树根斩断。 又有一只赤红大虾,长如臂膀,跃出水面,挺起长刺往凌胜撞来。 凌胜一指点在尖锐长刺之上,剑气迸射。 赤红大虾被剑气贯穿,从头壳刺入,自尾端爆开,随后一身血肉均化为血雾,外壳飞散。 又有一条大鱼跃了出来。 …… 这道河流绕着试剑峰,将整个试剑峰圈在其中,又是源自于地底深层,直通地河,其中不知孕育了多少水中精怪。 这些水中精怪也不尽是御气境界,只是通了灵智,懂得呼吸吐纳,体型便逐渐长大,不受太多限制。其中即便是有御气境界,想来也是稀罕。 凌胜行于水面之上,不急不缓,剑气偶尔发去,斩掉几头体型硕大的精怪,但精怪来袭并不频繁,使他在三个呼吸内也仅出了四五道剑气,因此他剑气接连有续,分毫不见慌乱。 凌胜一路斩杀精怪,行至水面中央。 忽然上流飘下一条小舟,舟上有个年轻人,一身深色袍服,看似道袍,却又比道袍紧身,不似那般宽松。 凌胜将白金剑丹运转一周,敛了气息。尽管如今修为大涨,无法如以往那般隐藏得似凡人一般,但也压住了一身凌厉气息,粗略看去,只像是一位初入御气的寻常修道人。 小舟随着水流飘下,年轻人坐于舟尾,面前摆着一副茶具,茶香飘荡,入鼻清香。 水流荡荡,虽不甚激烈,但也使得小舟摇晃,可说来也奇,舟上的那副茶具竟然稳稳当当,就连杯中茶水竟也未曾溢出点滴。 凌胜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此人只是御气境界,且不算高深,想来入此境界亦是不久,大约与凌胜此刻收敛之后的气息,略略相当。 但不知怎的,这个仅仅初入御气的年轻人,却让凌胜心中涌起一股甚为奇异之感,似是抗拒,亦或忌惮,只觉此人神秘莫测。 天下之大,有奇遇机缘的人物自是不少,凌胜也不觉得自己便是唯一受得受天地眷顾宠儿,倒也不甚失落。 舟上那个年轻人望见凌胜,微微挑了挑眉毛,似也起了兴趣,开口笑道:“道兄好兴致,竟与这些小小精怪斗起了法来,不如上我这小舟,领略一番这试剑峰下河流的风光?” 凌胜亦是清楚,试剑峰外的这道河流布有大阵,而其中水怪似乎也受了法阵压制,虽然攻击过河之人,但若是遇上小船轻舟,便不出来。 果不其然,待凌胜跃上了小舟之后,四下奔来的许多精怪便歇了下去,尽管仍是不甘,但却只在水面之上摇摆一番,随后便潜下水中,不再冒头。 年轻人斟了杯茶,热气腾腾,白烟如雾,笑道:“在下方木,不知道兄名号?” “凌胜。” 方木微微一笑,心里原是惊讶,然而当凌胜开口,便觉惊骇。他本是觉得凌胜修为与自家相仿,但是,他凭借自身非凡手段,灭杀修为相等的对手,向来便是轻而易举,可仔细瞧去,则渐渐察觉不对,眼前这年岁比自身更小一些的凌胜,虽也是御气初期的境界,可一身气息若隐若现,隐约间似能感应到一股隐而不发的锐气,似乎竭力掩饰,但这等锐气委实锋利,难以遮掩,终是露出了一丝一缕。 这一缕若隐若现,难以遮掩的气息,在凌胜开口说话时,伴随着冷漠语气,显得更为强烈了些。 方木惊疑不定。 凌胜亦觉方木此人非同平凡,但心下远远算不得惊骇,只得算是稍微有些惊讶。平静片刻,忽然问道:“这试剑峰设下的迎客之人,莫非全都死了?” 方木哈哈笑道:“道兄怎知我就不是前来相迎的?” 凌胜淡淡说道:“道友闲来泛舟,惬意饮茶,观赏两岸青山绿树,怎么瞧也不似来此迎客的。” 迎客之人,多是养气境界,甚至有些才只是心生气感,还未诞生真气的修行人,地位不高,道行浅薄,难以受得重视,因此才被派来迎客。而方木此人,乃是御气境界之身,年纪尚轻,必然也是其宗门里倍受器重的人物,断然不是迎客之人。 方木听了,哑然失笑,却是说道:“这些迎客之人,虽说道行浅薄,不甚入眼,在宗门里地位卑微,但毕竟也是出身宗门,颇有傲气,因此便不理会河外之人。毕竟那些真正能让他们卑躬屈膝,关照备至的一流宗门弟子,或是仙宗弟子,都是由显玄仙君带领而来,排场不小,一眼便能认得出来,而此时提早前来试剑峰的,多是没甚来头寻常人物。这些迎客的家伙,也是颇有眼力的,看咱们来时没多大派头,也无多大场面,因此不来理会。” 凌胜听了,默然不语,只是眉头微皱。 方木笑道:“当然,像咱们这类没有排场的寻常修道人,若是在河边等候,待得聚齐了十来人,倒也会有一个迎客的小厮,驾着小船将人载过河对岸。至于形单影只的,便不会受到太好待遇,只得在这里等候几日,等得凑齐了十来人,再等迎客人前来迎接。” 说罢之后,方木往凌胜身前的茶杯望去,见杯中茶水盈满,凌胜至今未曾饮茶,他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拱手道:“凌胜兄弟何不饮茶?莫非怕我在茶中下药?” 凌胜摇了摇头,举起茶杯,略作示意。 方木道:“我等修行中人,有真气在身,护持筋脉内脏,许多毒物也是难以奏效的,道兄若是当真怕了,大可不喝。” 言罢,方木似乎生出许多怒意,将自己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似乎以此证实茶中无毒。 但是方木这夹带怒气般的举动,却使得袖袍微动,袖中一柄匕首甩了出去,划过舟沿,落于河中。 凌胜举起茶杯,眼神淡漠地瞧了一眼,再往那匕首落水之处看去,忽然眼睛一缩。 那匕首本是一柄寻常匕首,在俗世之间也是常见,并非法器,但此人好歹也是御气境界的高人,为何把这寻常匕首放在袖中? 再看匕首落处,正是在舟上恰好划过了一道痕迹,才落于河中。 刻舟求剑! 第八十九章 方士 术法 两岸青山绿柳,虽无猿啼虎啸,可也有鸟儿轻鸣,驯鹿低声。 水流依然潺潺生音,悦耳动听。 凌胜放下未曾入口的茶杯,瞥了那舟上痕迹一眼,说道:“方木道友的术法,委实出神入化。” 方木瞳孔一缩。 先前凌胜说是术法,而非道法。 两者看似一样,实则差别极大。 黑猴常与凌胜说起趣事,其中夹带不少秘辛,比如某人斗法落败而身亡,黑猴便将此人的功法,所学流派全数讲述出来,并将杀死这人的那位高人所学功法及门派渊源一并详述,最终还要对这二位不知多少年前便已化作白骨的前人加以点评。可这头黑猴口中从未有过好言好语,因此多数评论时,是以不屑颇多。 黑猴平日里讲述的诸般事迹,就有术法一说。 术法,乃是出自于古时方士。 常有人将方士与道士混为一谈,也把术法及道法两者视作同等,实则方士的术法,与道士的道法,乃是两种不同法术。 传闻古时方士,乃是现今道士的前身。而如今的道法,也是由术法演化而来。 但黑猴却说,这般传言均为谬论。术法便是术法,道法则为道法。方士与道士,亦不相同。 上古之时,术法流传甚广,方士众多,然而古时一场大劫,却使得术法没落,方士传承逐渐式微,尽管未有断绝,但已不复上古盛况。而现今道家,则是从上古时,逐渐开始繁盛,直至今日鼎盛时期,放眼天下,均为修道之人,道法无穷。 但就未必说明方士的术法,就逊色于道士的道法,只是如世俗皇朝更迭那般,修行传承亦是有繁荣兴衰之时。但世俗皇朝兴许数百年,数十年便是改朝换代,可修行大势,却是千万年难以更改。 凌胜望着那舟上的痕迹,忆起黑猴所说的一记术法,名为刻舟求剑。 先前那匕首虽然落于水中,可在舟上刻下了痕迹。尽管小舟随流而走,可在上岸之时,却依然能在舟上痕迹之处的水里,将匕首打捞出来。此术甚为玄奇,于当今流传的术法中较为有名。 凌胜收回视线,再低头瞧了瞧手中茶水,眼神忽然变冷,用力一捏,将整个茶杯捏成粉末,其中滚烫茶水,居然化作一条透明水虫,被凌胜抓在手中。 茶香依然清新,这小虫呈透明之色,在凌胜手里不住扭动,意欲逃脱。 凌胜剑气一发,立即将手中水虫抹杀,随后,神色平静下来,静静望着对面的方木。 方木瞳孔一缩,眼中无比忌惮,可立即就散去,化作满面笑意,再度斟了杯茶,香味清雅,扑鼻而来。 凌胜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入口先涩,随后有甘香萦绕,算得是上等的好茶。 方木笑道:“凌胜道兄不怕我再动手脚?” 凌胜平静道:“只要不是傻子,自然懂得此中道理。这杯赔罪茶我喝了,但你仍然不能脱罪。” 方木道:“道兄是要杀我?” 凌胜冷笑道:“怎么?我要杀你,还须顾忌?” 方木哈哈大笑,心下愈发看不透对方,略微有些心惊,先前那杯茶水确实动了些手脚,但并无太大恶意,只是见猎心喜,因此试探一番。后来那杯茶水,则算是他方木认错,斟茶赔罪。 但是这个家伙,怎么依然想要杀人?为何这般不按规矩? 方木素来自信,甚至于自负,自认同辈之间少有敌手,但他此时看不透对方,也就难以胜过对方。 凌胜心中的忌惮已然消去,此人方士出身,颇为神秘,但既然道破身份,便无须顾忌。无论是任何惊变,只须一道剑气过去,谅他也逃不过剑气杀身之劫。 方士传承,虽是上古盛行,但也未必就远胜于道家传承,只是显得神秘了些。凌胜自认眼前的若是一个御气初期的道士,哪怕是出身仙宗,也仅是一道剑气的功夫。如今换成了一个御气初期的方士,亦无变化,仍是一道剑气,便立即杀之。 凌胜心道:“据说方士自上古盛行,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导致没落,便有道家兴起,盛行至今。可这两大不同的修行传承,却并未有任何冲突,相反,道门仙宗不仅未有灭杀方士苗裔,反而竭力相助,意欲助之重现盛况,其中定然有外人难知的缘故。但这些均属秘闻,与我无关。” “只是此地乃是试剑峰,虽说仙宗门人尚未到来,可也有仙宗长老先来坐镇。我若要杀他,不知是否会有长老现身阻止?” 凌胜心中只是闪过这么一道想法,但他本就是百无禁忌的人物,一身气息锋锐无比,任何规矩也无法束缚。 既要杀人,便不会有丝毫顾忌。 显玄长老现身又如何? 若是来了,正可斗上一斗! 凌胜一掌按在木桌之上。 木桌立时炸碎。 方木面色大变咬牙道:“小弟先前见猎心喜,恶意不多,更无敌意,后来那杯茶水更是赔罪,道兄既然饮下茶水,难道还不解气?” 凌胜眼神淡漠,心道:“先前那杯茶水含有毒物,若是服下,就是云罡真人也未必承受得住,如非我看出其中端倪,此刻已然毙命。此为杀身之仇,难道便被一杯赔罪的茶水消解了去?” 这般想着,凌胜说道:“待我以剑气杀你,如若你能侥幸活下命来,我便舀一勺河水送与你喝,了此恩怨,如何?” 以剑气杀我,若是杀不掉我便用一勺河水了此仇恨?闻言,方木大怒道:“休要欺人太甚!” 凌胜道:“那你何以如此欺我?” 方木微微一窒,竟无言以对。 凌胜平静如水,甚至未生杀机,但他却要杀人。 有人用力扛起一个米袋,用尽了全力。可天生气力较大之人,则不费气力,轻易提起重物。 凌胜就属后者,心无杀机,仍可杀人。 方木并无把握胜过对方,见到这等杀机,饶是他素来自傲,也不禁略显心虚。 然而,就在这时,河对岸一声厉喝,斥道:“凌胜,你好大的胆子!” 方木面露喜色,驱舟往河边靠去。 凌胜并未阻止,原要出手的剑气亦是运转一圈,转回剑丹之内。 第九十章 陈舵 来人亦是二十七八的年轻之人,一身道袍,鬓发挽起,手执拂尘。 凌胜望去,心中略略猜测,此人大约也只是御气初期境界,但看他一身气息,空明灵秀,颇为耳熟,再想这人一言道破凌胜名字,便已知晓此人出身何处。 空明仙山弟子。 纵然是空明仙山的弟子,但在二十七八的岁数,就能踏入御气境界,虽算不得超凡,但也属中等。 小舟靠岸,方木一跃而上。 凌胜负手而立,站于小舟之上。 来人丝毫不看凌胜,只是往方木这边行了一礼,笑道:“数年不见,方兄进境甚佳,可喜可贺。” 方木惊惧未定,只微微拱手,便不说话,心里想道:“这陈舵既然认得凌胜,还敢这般呵斥,想来有些依仗。” 陈舵与方木客套几句,并未去看凌胜。 凌胜亦是不怒,轻轻跨出一步,便要迈出小舟,踏上河岸。 然而,陈舵眉头一皱,往这边一瞧,冷声道:“谁让你上岸了?还不给我滚回舟上?” 凌胜一步迈上河岸,不为所动。 陈舵眉头紧皱,极是不悦,再往方木这儿看了一眼,淡淡道:“这下人莫非冲撞了方兄?” 下人?方木一怔。 陈舵却不理他,转头望着已然上岸的凌胜,冷冷说道:“快些过来,给方兄跪下,磕头赔罪。” 凌胜立身岸边,细细把陈舵打量一番,却是并未回话,将之言语忽视。 可方木听了陈舵发话,却是无比心惊,心道:“这陈舵好大的胆子,论修为仅是与我相当,而我乃是上古方士传承,不逊于他仙宗传承,按说我与陈舵正要比论本领,也在伯仲之间,怎么我被这凌胜吓住,而他居然敢这般斥责?” 但方木并不相信陈舵能有本事制住凌胜,再者说陈舵的要求确是过分,换了是他,同样不会跪下磕头,何况这个看来比他方木更为桀骜的凌胜。 既然心知凌胜不会赔罪,方木断定此举必然会惹怒对方,到时凌胜发起怒来,三人斗法厮杀,便是试剑峰内的长老只怕也来不及阻拦。方木也是颇有眼力的人物,尽管自负,却非目空一切,便心中盘算了一番。 虽未曾斗法,但以先前气势而言,恐怕两个方木也不是此人对手,而陈舵与他方木只在伯仲之间。自己与陈舵二人联手,仍是难以胜过对方。 盘算过后,方木恨得咬牙,但只得勉强笑道:“一些误会,解了便是,无须理会。” 可显然陈舵不愿这般息事宁人,说道:“方兄虽是谅解,但事关我空明仙山礼节,总不能失礼于人。既然无礼,便该赔礼。” 陈舵把话放到了空明仙山礼节上面,性质便即不同。方木身为外人,已不好说话,但他心下却是颇不平静,隐约间仍有让这凌胜在自家眼前磕头的心思。 陈舵转头,喝道:“凌胜,你快过来跪下,向方兄赔礼!” 凌胜抬眼与他相视。 陈舵在他眼中,似乎看出了一种嘲讽意味。 不屑! **裸的不屑! 陈舵心中涌起怒火,大步上前,一个巴掌便甩了过去。 凌胜目生杀意,一把将他手腕拿住。 在外人面前,被一个剑奴拿住手腕,陈舵恼羞成怒,喝道:“你一个外门弟子,还未经过内门仪式,也敢来对我动手?莫要当你是苏白门下剑奴,便能肆意妄为。” 凌胜眉头一挑,却松开了手。 方木心里暗道:“这人居然是苏白门下剑奴?苏白此人位列显玄,为道门仙君,乃是九大仙宗里屈指可数的年轻俊杰,天纵奇才,眼前这凌胜虽然只是一名剑奴,但与苏白扯上了关系,果真是不凡人物。” 方木原是颇为自负的人物,适才被凌胜所惊,此刻回过神来,极为羞恼,但听起凌胜竟是苏白的剑奴,反倒释然。毕竟苏白此人太过惊艳,使人仰望也难,连带着其身边的小厮奴仆也好似高人一等,在外人眼中,也是颇为不凡。 “听闻陈舵本要被派往苏白身边,为苏白捧剑,但苏白却自选另外一人,让陈舵心中至今郁郁不快。难不成苏白选定的剑奴,便是此人?” 方木神色渐变,思绪万千。 陈舵恼怒无比,喝道:“凌胜,你不过只是还未经过内门仪式的外门弟子,虽是御气境界,但也还未算得是真正的内门弟子。你敢伤我?” 凌胜终于开口说道:“尽管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为何会识得我,可这一切皆不重要。但你对我怀有敌意却是事实,我这人不喜麻烦,因此除去祸患向来便不愿留待以后。” 除去祸患?陈舵惊道:“你想杀我?” 凌胜只静静望着他,又往方木身上瞧了一眼。 这二人均与他有些过隙,尽管只是小事,但凌胜明白,虽是小仇,毕竟也属仇隙,日后有些机会,对方并不介意落井下石。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若是有朝一日凌胜不慎受了伤势,又恰好遇上昔日有些小打小闹的人物,就如眼前的陈舵或是方木,到那时,对方可未必会放过了你。 凌胜毕竟出身武林,论心中狠辣,也不比任何人来的手软。 斩草除根,除恶务尽。 这八个字流传天下,号为至理名言,自有其道理。 凌胜便要动手,忽然耳旁听得一声低音,说道:“凌胜小子,且慢动手,有显玄之辈注视此地。” “那又如何?” 黑猴低声道:“咱们是来参与试剑会的,暂时不要惹事生非。这陈舵毕竟是你同门,而那方木更是神秘传承出身,杀了二人,你自己讨不得好处。我知你无所畏惧,但真要斗法,你毕竟还只是御气境界,万万不能与显玄之辈争斗,何况此地显玄之辈,可不止一人。” 凌胜微微皱眉,旋即松开,只是骤然一脚踢出。 这一脚用的是世俗武艺,去得极快,又是临时起意,谁也没能料到。 一脚正中陈舵裤裆。 陈舵双目一鼓,立时通红,捂住裆部倒了下去。 方木只觉身下一阵阴凉,不禁微颤。 第九十一章 前车之鉴 上流飘来十来艘小舟,舟上均有一人,乃是迎客之人。除却随流而来的小舟之外,试剑峰内亦有迎客之人前来。 不多时,便有十来人聚于此处。 这十来人面露惊色,临近这儿便跪了下去,低头不语,但心下俱是惶恐。 先前在试剑峰上,确是见到一个年轻人立身河边,但仅是一人,便不加以理会。而那些身份尊贵的宗门弟子,还须再过几日才到,因此断定河边这年轻人身份寻常,出身即便不是散人修道者,也只是二三流宗门。 哪知这位来历神秘的方士,忽然起了兴致,泛舟饮茶,却与这年轻人攀谈上了,此刻看来,二人交谈似乎并不和善。 这方士也就罢了,毕竟方士素来神秘,行事不可揣度,但那空明仙山的陈舵却来凑什么热闹? 但是如此神秘的方士,加上一位仙宗弟子,居然还被这个年轻人收拾得这般干脆利落,此人究竟是谁? 先前怠慢了这人,使得诸位迎客弟子,心中皆是忐忑。 凌胜俯视众人,冷漠不语。 这一众迎客弟子,居然有许多还未入得修行门槛,多数只在心生气感,却并未真正诞生真气的境界内外徘徊,而真正入得炼气门槛,成就养气的,仅有区区三人。 凌胜点了前面那人,有心问话,但忽然发觉有异,转头看去,神色却是微冷。 陈舵捂着裤裆,勉强挣扎起来,惊怒交加,手上便要施展法术。 “不知死活。” 凌胜欺身上前,撞入其怀中,把陈舵撞倒在地,其结印未成的法术亦是失效。 陈舵虽是仙宗门人,斗法本领不凡,但他心里本就轻视凌胜,何况凌胜也并非路旁二三流的散人修行者,猝不及防之下,便被凌胜再度得手,散了法术,陈舵自身也遭反噬,尽管反噬不重,可毕竟内中受创,颜面更是大损。 一个迎客人站起身来,战战兢兢道:“这位师兄,此地试剑峰……” 凌胜偏头看去,只见这人颇为年轻,大约十七八岁,仅仅触及心生气感的地步,体内虽有虚幻的真气流动之感,但却并未诞生真气。 凌胜本是外门弟子出身,见这少年岁数不大,便能够触及这般境界,殊为难得。言语间不由缓和了少许,说道:“你且在前领路。” 少年低头答应一声,站起身来,走在前头。 方木与陈舵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凌胜头也不回,随着少年入了试剑峰。 陈舵咬牙切齿,怒声道:“此子安敢辱我,此仇不报,枉为仙宗弟子!” 尽管两次被凌胜所伤,但他一身本事还未使出,只是被凌胜偷袭所致,因此陈舵心里并不觉得会逊色于凌胜,下次照面,只须稍微注意,必能取胜,那时,不杀此子,怎能泄恨? 方木闻言,嗤之以鼻,心道:“这凌胜一股锐气,可不简单,今后见了,能避则避。而陈舵这人,修为虽然与我相当,可眼力却未免差劲,居然瞧不出半点端倪。” 陈舵眼力并不算差,但被怒火遮蔽眼睛,便难以保持理智,因此仍未认清凌胜的本领。 “李长老可在?”陈舵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先前此地生乱,李长老暂理试剑峰,何以见此乱象,却未现身?” 有一迎客之人起身,此人正是这十多人中的头领,已有养气境界,听得陈舵问话,便起身恭敬道:“李长老正在闭关,无暇理会外界诸般杂事,因此……” 陈舵伸手抓住这人衣领,厉声道:“李长老凌晨之时,还曾出来采纳霞光,修炼法术,哪有这么快就去闭关?你一个养气境界的小杂碎,也敢欺我?” 这人修行五六十年而踏入养气,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平日里在一众外门弟子眼前也是颇具威严的人物,今日被陈舵这般轻视,心下暗生怒意,心道:“这位李长老分明是不愿搭理此事,偏是你不懂其中深意,活该挨人教训,无人出头。” 方木叹了一声,伸手拦下陈舵,摇了摇头,暗自一叹道:“这凌胜乃是苏白的剑奴,想必这位同样出自空明仙山的李长老,不愿去得罪苏白这等前途无量的惊艳才俊,因此故作不知。陈舵还想找人出头,只怕是难了。” 陈舵心中怒火盛烈,但却无处可泄。他虽是自幼在空明仙山成长,倍受栽培,但几十年修行也只是御气境界,因此不受器重,真要论了起来,只怕没人为他出头。原本去当苏白的剑奴,便是靠上一株参天大树,此生堪称无忧,却未想到被这凌胜夺走了名额。 今日本想寻凌胜晦气,反而吃了暗亏。 陈舵面容阴沉难定,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转头就走。 方木叹了一声,随着陈舵一齐离开。 那迎客头领满面苦涩,心道:“那个年轻人既然这般厉害,而且连空明仙山一位显玄长老也不愿得罪,怎么还是孤身一人到来,竟无半点高人派头。若是有数十人跟随着他,如众星捧月一般,立即就能看出不凡,我哪里还敢怠慢?” “那仙宗弟子,甚至一流宗门,都在几日后才会到来,并且驾驭龙舟腾于半空,极是显眼。这个年轻人想必也是仙宗门人,怎么没有随着李长老而来,却也不是几日后乘坐仙宗龙舟而来?” 他叹息几声,吩咐下去,若是有人来此,可不敢再有怠慢,不管对方是一人还是十几人,都要有迎客人驾舟来相迎。 有了凌胜这么一个前车之鉴,众人便把那门缝里看人的行事习惯,彻底转变过来,生怕再有怠慢重要人物,到时遭受处罚还算轻的,只怕一个不好,连性命也都丢了。 …… 凌胜望着走在前头的少年。 那少年战战兢兢,额上生出冷汗,身子微微有些颤动,行走之间,脚步似也不太稳当,稍显虚浮了些。 少年握了握手,指尖触及掌心,传来湿润之感。 不知不觉间,掌心全是汗水。 第九十二章 奴仆!奴仆! 凌胜忽然道:“你似乎认识我?” 少年微微一惊,却不敢隐瞒,低头道:“回师兄,我曾在李长老那儿见过师兄的画像。” “我的画像?”凌胜心中有疑,是谁绘制了他的画像,却又有何用处?略微沉默,凌胜又问道:“李长老,为何我不曾听过?” 少年面露敬色,说道:“李长老是空明仙山的显玄长老,地位崇高,法力无穷。” 凌胜皱眉沉思,过了良久,才记起空明仙山这么一位长老。 说来这位李长老行事也是颇为低调,凡事不出风头,声名也不如其余长老那般响亮,凌胜也仅是听过李长老的名头,但与之并无任何交集。 李长老怎么会有凌胜的画像? 凌胜眉头紧皱。 少年迟疑片刻,欲言又止。 凌胜淡淡道:“有话直说。” 闻言,少年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道:“师兄可是唤作凌胜?” “正是。” 听得凌胜承认身份,少年眼中闪过艳羡之色,道:“我曾在李长老那里不止一次听过师兄的名字,再与画像联想起来,才斗胆问上一声。” 凌胜说道:“你既是在李长老那儿不止一次听过我的名字,那便与我说上一说,你平日里从李长老那里听到的,全是什么消息?” “据传师兄乃是为苏白师兄捧剑的,可是让人好生羡慕。”少年嘿嘿笑道:“苏白师兄乃是年轻一辈弟子中的翘楚,仅少数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如今踏入显玄,成就仙君,不比诸宗长老逊色分毫,甚至论本领,还要更胜一筹。再者说,苏白师兄年岁尚轻,便入了显玄,日后成仙得道,指日可待。” 凌胜神色平静,不为所动。 但少年却不这般想,在他眼中,能够作为苏白这等人物的剑奴,委实是天大荣幸,将心比心,便觉凌胜也该是心里万分欣喜才是。 少年语气间满带羡慕,说道:“李长老不止一次夸赞苏白师兄,其天资横溢,本领超凡,纵然是他老人家也自叹弗如。凌师兄能作为苏白师兄的剑奴,真乃造化也。” 凌胜淡淡道:“你既然说是造化,那便是造化罢。” 作为剑奴,实则便是奴仆。 凌胜对此不屑,但在这个少年眼中,这便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人各有志,凌胜也不去与他争论什么大道理,更不会闲来无事强行改变此人想法。 可这少年却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场造化委实让人艳羡,就连先前那位陈舵师兄,也是有意去当苏白师兄的剑奴。” 听到这儿,凌胜问道:“你说陈舵也有意去当剑奴?” “是啊,陈舵师兄还是一位御气高人,居然也愿去当剑奴,可见作为苏白师兄的剑奴,是何等幸事?”少年微微一顿,低声道:“恕我直言,只怕先前陈舵师兄来寻麻烦,也是因为当不成剑奴,要来找回颜面。” 凌胜轻声冷笑,心道:“这世道当真奇了怪了,区区一个奴仆身份,地位卑贱,居然也能引起御气之人的争抢。这苏白以未满三十的年纪踏入显玄,果然是名震天下,连带着身边的奴仆身份,竟也是水涨船高,让御气高人也争相来屈尊降贵,自甘为奴。” 少年絮絮叨叨,见凌胜似乎对他并不反感,渐渐不再拘谨,一路说了许多。 凌胜静静去听,但极少答话。 少年不以为意,仍然说了许多。 最终,把凌胜领到了一处院落。 小院不大,虽无华贵装饰,但也朴素清净,而院中一株树木,仅两人来高,却有水缸粗细。 这样的小院,附近还有许多,乃是为了仙宗弟子所备,但此时仙宗尚未来人,因此静寂无声。 少年虽然未得授意,可心里已知凌胜乃是仙宗弟子,因此自作主张将人领到这儿,隐隐有些讨好凌胜的味道。 凌胜略作打量,心中颇感满意,清净朴素,并不吵杂,也不影响日常修行。 少年踟蹰片刻,终于耐不住性子,低声问道:“师兄,你……” 凌胜一路走来,知道这少年心里有话,但见他欲言又止,凌胜便不理会。此刻见少年临走之前仍然支支吾吾,只得说道:“有话便说。” 少年大胆问道:“师兄修为高深,不知是否……” 他话虽未说完,但凌胜已知他所问何事,答道:“御气。” 少年面露崇敬,眼中无比羡慕。 凌胜出身外门,对于少年心思最为理解。这少年仅是心生气感,而还未生出真气,若无太大机缘,此生大约也就入得养气境界,稍微好些也仅是初入御气,而难有太大成就。 少年心知自家一生苦修下来,至多也就御气境界,但凌胜年岁比他也相差不远,可却已然达到他此生难求的御气境界。一番心思苦涩复杂。 凌胜静静望着他,忽然想起黑锡师兄。 黑锡师兄的资质,虽非绝佳,却也上等,可他在十来岁时才上空明仙山,并非如陈舵那般自小受空明仙山培养,因此终其一生,也止步于养气,难以踏足御气。 陈舵此人,论资质与黑锡师兄相等,可陈舵还在襁褓之中便是空明仙山弟子,因此便受器重,修行的功法属于上等,平日里更有丹药宝物栽培,时而有长老教导道术,讲解功法。 两个资质相等的人物,却因此截然不同。 若非是有剑气通玄篇,凌胜只怕还不如眼前这少年。 “空明仙山弟子,说来好听,可真正算得是空明仙山弟子的,却只能是自小受得栽培的内门弟子。似黑锡师兄这般,无论多么忠诚,也是万难受到重视。”凌胜暗叹道:“我今虽是御气境界,名义上入了内门,但却出身外门,又非是空明仙山倾力栽培出来的弟子,只怕还是不会被宗门重视,与那些自小培养出来的内门弟子,仍然是有差别的。” 凌胜呼出一口气来,随手甩出一物。 少年接过,低头一看,立时大喜。 聚气丹! 凌胜甩了甩手,示意少年离去。 少年不敢逗留,强忍大喜心情,离开院落。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句淡漠话语。 “今日世人谈及的凌胜,并非是我,只是苏白门下剑奴。” “日后,我必让世人言及凌胜二字之时,乃是因我凌胜之名,因我剑气之威!” 第九十三章 闭关 少年离开院子,心中疑惑不解,听凌胜先前所说,似乎对作为苏白师兄剑奴的身份甚是不喜。少年心头转了转念头,却又觉得没这可能。 “苏白师兄何等人物,位列显玄,年轻一代的仙宗翘楚,日后极有可能成仙。能够作为苏白师兄的剑奴,实乃八世轮回修来的福分。也许是我不理解凌胜师兄话中深意,毕竟御气高人,也是颇为神秘莫测的。” 少年只在心里这般想了一想,便把此事抛之脑后,满腔心思全数放在了手中聚气丹之上。 聚气丹,能够让心生气感的修行者踏入炼气门槛,成就养气。尽管少年积累还不足够,可再修行几年,便有了四五分把握,加上这颗聚气丹,踏破养气境界,入得炼气门槛的把握,就足足有了八成。 一旦踏入养气,则可勉强列入内门,不仅地位天差地别,待遇更是转好,今后修行便能有宗门发放的许多好处。 这颗聚气丹,几乎将他一生转变。 少年心里无比感激,转身往院落之处躬身一拜,便匆忙离去。 …… 凌胜推开房门,见里面洁净无尘,微微点头,把房门关了,又把窗户关上,才盘坐于蒲团之上,微微闭目。 先前那颗聚气丹,是在仙丹出世的山脉中斩杀灵剑宗弟子得来的,对于突破养气有些作用,对于凌胜这般修为深厚的,却没了用处。 这么一颗聚气丹,在隐山之中,高达上百玉珠。 上百玉珠对于御气之人来说并不太多,可对于养气境界之人来说,则可算是极重的一笔财富,而对于还未踏入炼气门槛的寻常修行人而言,上百玉珠便是难以触及的天价。 据说仙宗弟子,或是一流宗门的弟子,在突破养气之时,都会有宗门发放的聚气丹,并且多达数颗。然而这仅是内门弟子的优待,而外门弟子,实则如同杂役,自然没有这般好处。 那少年也是杂役般的外门弟子,凌胜与他有相似身份,心生感叹之下,便把这颗没有多大用处的聚气丹送了出去。 忽然,黑猴从腰间木舍中跃了出来,落于地上,笑道:“这地方不错哇。” 凌胜点头道:“确是不错,但你似乎应当把方士传承告知于我才对,而不是评价这座小院好坏如何。” 黑猴拿起地上一个蒲团,垫在赤红的猴屁股下面,说道:“方士嘛,基本上讲故事那时都跟你说过了,自家小心一些,不要着了道,如此也就是了。” “至于术法与道术,其实也多数相通,但是术法步骤较为繁复,与蛊术这类相似,显得有些阴邪,不比道术那般来得直接。” “道术可以召唤天雷,呼风唤雨。” “而蛊术可以操纵蛊虫,亦能下毒,防不胜防。” “而术法倒是稍微不同,但大多也是相当,比如先前那茶水中的透明虫子,就跟蛊术极其相似。” 黑猴说了许多,凌胜也听了许多,但却没听出什么不同,只得无奈说道:“你可以举个事例。” “好吧。”黑猴沉吟片刻,说道:“这般说吧,比如一位方士要以术法杀人,可以画符咒杀,可以驱动妖鬼,可以乱人魂魄。” “总而言之,你自身多加防范,面对方士与面对道士,并无不同。” 黑猴望了凌胜一眼,说道:“依你平常习惯,一道剑气过去,取人性命,一了百了,万事皆休,什么术法道术全都使不出来。” 凌胜微微一怔。 黑猴咧嘴挠头,笑道:“试剑会将启,多想无益,你自己修行一番就是了。” 凌胜点头,闭眼修行。 体内剑丹缓缓转动,绽放白金色彩,其上孔窍有七,剑气吞吐,呈现金黄色彩,但微微泛白。 剑气若是变成白色,大约也就能成云罡了。 凌胜手里翻出两个拳头大小的铜铁,只几个呼吸吐纳过后,手中铜铁便有了锈迹,再过片刻,则化成了满手铁渣,纷纷落下。 剑气通玄篇原有许多地方,凌胜理解粗浅,或是解读出错,尽管当时似乎无关紧要,却有碍今后修行。自从被黑猴道出其中玄奥之后,凌胜对于剑气通玄篇便有了全新理解。 这半年多以来重新巩固根基,前些日子忽然醒悟,闭关数日,如今根基无比扎实,剑气通玄篇在修行方面也如其功法要义那般,勇猛精进,斩破阻碍,势如破竹。 原本初入养气时,他吸纳精金气息,只能在一夜间让长剑失去表层的精金气息,外层腐朽,但在后来,则能在半个时辰间,把一块铜铁的精金气息吸纳殆尽,化作粉渣。 如今,他已然能在片刻之间,让铜铁化为灰烬,将其中精金气息一丝不留全数纳入体内。 精金之气入体,按剑气通玄篇功法运转,终入剑丹。流转几回后,精金之气缩小百倍,但却凝炼了许多,化成凌胜真气,增厚修为。 真气转入剑丹窍穴,与剑丹内蕴藏的气息结合,再度出来时,便携带出一缕剑气。 噗嗤一声,剑气出体,刺破眼前地面。 剑气虽然发出,但真气却仍然留在体内,并未损耗,仍然能够引动剑丹的剑气。正是因此,凌胜才能有无尽剑气作为底蕴。 但是真气运转,却有限制。若是运转太过迅捷,便会伤及经脉,若到经脉彻底崩碎,伤至无法修复的地步,那么真气不得通过,自然便无法发出剑气。 因为真气限制的缘故,尽管凌胜剑丹中能有无尽剑气,却也只得在三个呼吸之后才能重新引动剑气。但随着修为增长,剑丹窍穴洞开,则能在三个呼吸之内,引动更多剑气。 待到剑气通玄篇圆满,亦是显玄圆满之时,则有三百六十五道剑气,暗合周天之数,可分可合,妙用无穷,威能无尽。 无论是面临任何敌手,只须一指点出,便能以剑气杀之。 闭关之日,不知年月。 凌胜每日修行,可却注重根基,虽是整日吸纳铜铁中的精金气息,但也对新生真气加以磨练,直至凝炼到难以再度凝练的地步,才会重新吸纳精金气息。 一来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时日。 嘭! 院落大门忽然炸开,一股劲风卷着破碎木屑,如同白色浊流,狂卷而至,扫过院子,冲破凌胜面前正对的房门。 第九十四章 许志 这座小院外边有座围墙,中间则有大门封闭。 院内树木青翠,再往前去,则是走廊。步入走廊,就能见到房门,推开了去,便是一间放置有几个蒲团的房间。 凌胜就在房中修行。 闭关这些时日来,凌胜吸纳精金气息之余,便是凝炼真气,至此虽还未突破剑丹第八窍穴,但是修为却比闭关之前深厚了几分。 就在凌胜洒下满手铁渣,再取铜铁之时,眼前房门陡然一分。 凌胜身子凭空消失,只留一座巴掌大小的精致木舍,却是他本人钻入了木舍当中。 两三个呼吸之后,凌胜才从木舍出来,此时房内已是满目狼藉,遍地碎渣,既有木屑也有铁渣,而房中的几个蒲团则在被狂风卷起之时,让夹杂在风中的木屑铁渣打得千疮百孔,无法入目。 凌胜神色阴沉。 先前院落大门被劲风打碎,而劲风化作一道浊白气流,卷动木屑而来,还未冲击而至,其余威风势便把凌胜眼前的房门吹开,门栓毫无阻碍,登时便断做两截。 正是因为门栓断裂两半,才让这房门往两边分开,免去了被风卷打碎的下场。 可房内却已遍地狼藉,不堪入目。 院落大门破碎之处,几个身影迈步走入。 这几人身后的一人,颇为眼熟,正是入试剑峰时被凌胜教训的陈舵。 既然陈舵敢来,想必是寻了帮手。 陈舵身为仙宗弟子,有能耐作为其帮手的,自然也是仙宗门人。 凌胜走出房外,面无表情,望着院中四五人,一言不发。 为首的蓝衫青年淡然说道:“陈舵,这人就是你所说的凌胜?” 陈舵满目恨色,低声道:“回许师兄,这人就是凌胜。” 许姓蓝衫青年静静打量凌胜一番,淡淡道:“就这么个家伙,也能伤你?陈舵,你果然是个废物,简直一无是处,我瞧你也就凭借一个仙宗弟子身份,才能比旁人高上几分。” 其余人俱是发笑,虽未出声嘲讽,但这么两声笑音,却让陈舵脸面全无。 陈舵微微低头,满面羞惭,心中恨得咬牙,但面上还是勉强笑道:“师兄说得是。” 许姓师兄说道:“这人便是苏白的奴仆?苏白确实是个人物,但眼力却不怎样,你陈舵虽然也是个废材,但毕竟要比眼前这个家伙好得许多,选择剑奴时怎就把你弃了,转而选了这个家伙?” 陈舵心中恨事一再被揭,只得咬牙不语。 凌胜听了半晌,神色冷漠。眼前这群人分明是来者不善,再听话中深意,只怕为陈舵出头还在其次,真正所为的便是苏白。 苏白的剑奴,毕竟还是苏白门下,以苏白今时今日的修为道行,身份地位,谁也不愿无故得罪了他。而陈舵有意教训凌胜,乃是心中不忿剑奴之位被凌胜夺去,可算事出有因,尚能理解。但这位许姓师兄却是不顾得罪苏白,这般为陈舵出头,来寻凌胜麻烦,究其缘故,只怕还是因为苏白本人,再听他言语间对于苏白并不恭敬,凌胜便将此事断定了八成。 凌胜忽然觉得古怪,他与苏白有主仆名义,而实际上则是无法调和的死敌。二人互有杀身之仇,又是同样傲气,断然不会因利益牵扯而放下仇怨,因此这杀身之仇,便没有调和的一日。 可人家却要欺辱凌胜,达到伤及苏白颜面的地步。 此刻,身为死敌的凌胜,却要为苏白保住颜面。 凌胜嗤笑一声,带着淡淡嘲讽意味。 许姓师兄怒道:“你笑什么?” 凌胜面色渐缓,既然对方意在羞辱苏白,显然与苏白关系不佳,凌胜便没了杀人的心思,给苏白留下一些算不上麻烦的小蝼蚁,也甚是有趣。心底想法瞬息即过,说道:“将小院收拾完毕,我容许你们滚回去。” “好好好!”许姓师兄大笑道:“若是苏白来了,凭借他显玄仙君的身份来号令我等,倒在情理之间。可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剑奴,卑贱如蝼蚁般的奴仆,也配来向我许志发号施令?我这便让你明白,你既是奴仆,便应当永世为奴,无论你家主子是何等人物,你也依然是个下贱卑微的奴隶,是生是死,从来都没人会加以理会。” 说罢,许志手上一摆,与其余几人欺身上前,把凌胜围住。 凌胜并不发怒,只是四下瞧了瞧,说道:“就这些阵仗而已?” 许志听了,怒极反笑。 就这些阵仗?而已? 数位仙宗内门弟子齐力合围,便是云罡散人也该慎重。可在凌胜言语之间,似乎仍然稍显不足。 许志怒笑道:“我知你入门前,曾在世俗武林混迹多年,但世俗毕竟是凡俗下界,你凭借这么点世俗技艺便来伤人,虽说趁人不备偶尔得手,可我等却不是陈舵这个废物。我许志身为仙宗内门弟子,若是被你这么个世俗来的下贱东西,外门弟子晋升而来的奴仆给伤了,还用在仙宗之内立足吗?” 世俗来的下贱东西? 外门弟子晋升而来的奴仆? 凌胜视线微移,说道:“你们若是真的厉害,还须几人联合?” 许志冷笑道:“将你围住,只是不让你逃掉。” 凌胜说道:“你们若是真的厉害,还须怕我逃掉?” 言语未落,凌胜忽然踏上两步,伸手向前,往许志脖颈抓去。 许志冷笑一声,手上一张,便飞出一团雷光。 雷光威力,自是不如陈立那等云罡真人施展的天雷道术,但在寻常御气人士眼里,却足以伤及性命。 可凌胜毕竟不寻常,因此这雷光不足以伤及性命。 雷光落在凌胜掌心,轰然炸开。 凌胜退了两步,手上传来一阵焦灼味道,隐约带有肉香,翻掌一看,手心却已焦黑一片,冒生白烟。 许志微微一惊,他原想这一记雷光,就是把人手掌打碎也不为过,哪知这个凌胜居然只是伤及表皮,手掌并未毁去。 凌胜甩了甩手,再往手心倒上疗伤药液,才缓缓抬头,望向许志。 第九十五章 东方乙木道术 许志心下略显惊异,但他却是何等高傲的人物,哪会惧怕一个奴仆?心绪稍平后,仍是冷笑道:“只有陈舵这个废物才会被你以世俗的下贱技艺偷袭得手,但我等众人,哪个不是胜过了他?别说你在凡俗武林中学来一些粗浅技艺,就是把整个世俗武林搬来,也不过是几柱香之间便能踏碎。” 以许志等几人御气境界的能耐,要踏平整个世俗武林,确实不难。毕竟修道之人道术超凡,万般手段,非是世俗武艺可比。 凌胜若是单以世俗武艺对付眼前的仙宗弟子,确是无法取胜,毕竟,纵是武艺超凡入圣的人物,也抵不过一记道法来得厉害。可凌胜不仅仅有世俗武艺,他最厉害的手段,正是修道人的本领。 严格算来,凌胜属于剑修一类,在世间修道人当中,还属最为厉害的一类人物。 凌胜倒下疗伤药液之后,不足十个呼吸,手上便传来一阵麻痒之感。凌胜毫不犹豫地揭去外层焦黑死皮,露出新生皮肤。 新生皮肤自是细嫩一些,呈淡红之色,好在并不影响凌胜施展剑气。 “诸位似乎傲气十足,便是同为仙宗弟子,也不放在诸位眼中。” 凌胜顿了顿,说道:“但实际上,你们与陈舵这个废物并无不同,皆是朽木渣滓,随手便能抹杀。” 许志等人面容阴沉。 陈舵更是面沉如水,暗中咬牙不语。不论是凌胜还是许志,两边都将他当作废渣,言语间欺凌辱没,但许志这边,他有所顾忌,不敢露出半分不满。而凌胜那边,且不说他能够斗得过凌胜,就单说那位师兄已盯上了凌胜,便容不得陈舵亲手来对付。 陈舵双掌紧握,低头不语。 许志冷笑道:“伶牙俐齿,适才没能毁掉你这只手掌,但这次我要劈碎你这头颅。” 凌胜说道:“拭目以待。” 砰! 忽有一根树木从凌胜身后出现,撞向他后心。 这根树木粗有一人合抱,青葱欲滴,枝桠招展,有藤蔓攀藤其上,但却并非长在地上,而是凭空出现,似乎扎根于虚无之内,探出树身。 东方乙木道术召来的树木,比之山中岩石更为坚实百倍。若真被撞上,即便不死,这副躯体也算废了。 然而凌胜却只嗤笑一声,抽出得自灵剑宗弟子的长剑,往后一劈。 自古以来,五行便是金克木。 凌胜修习剑气,对方还以东方乙木道术来斗,岂非自取其辱? 长剑灌注剑气,划出一道七尺长的剑芒,把树木从中劈成两半,就如劈柴禾去烧水那般,轻而易举,毫无凝滞。 凌胜把长剑往地上一插,伸手抓住一分为二的两片树身,转身抡起。 树身尽管被劈成两半,但依然是极为粗壮,甚为沉重,被凌胜这么抡了起来,顿时便有大风起,吹动衣衫,凌乱发鬓。 当先一人被树身打了出去,半空吐血,摔在地上,目露惧色。 另一片树身却被一道法术打成木渣。 “不好!”先前施放乙木道术的这人微微一惊,低声念咒,才把凭空放出的树木收了回去,重新化为虚无。 原本凌胜抡起半片树身,正想把许志头颅打碎,但手上一空,却是那片树身被收回了去。眉头一皱,抽出长剑,往那个施放乙木道术的弟子斩出剑芒。 那弟子本也轻视凌胜,但剑气临面,才察觉其中凛冽剑威,登时面色大变,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心头血,瞬息间手上便结出三个法印,化作一道木墙。 木墙布满纹路,足有两尺来厚,从正面看去,就如粗达几十人合抱的树身那般惊人。 这弟子布下一层木墙,心中勉强松了口气,但却萎靡下来。先前喷出一口心头血来结印,却是伤了元气,虽说不重,但至少半月不得修炼,也难以与人动手,接下来试剑会上,只怕…… 一声裂响,打断了思绪,让他心中大惊,抬头一瞧,恰见木墙如布匹一般裂了开来。 一道剑气撕裂木墙,正往他头顶落下。 这弟子惊在原地! 铛! 忽有一个铜铃挡在此人眼前,把剑气阻住。 这修行乙木道术的弟子虽说受惊,但毕竟还是仙宗弟子,趁此机会,往侧边一转,逃了开去。 铜铃被剑气斩破,虽未毁去,但却裂开,倒飞回去。而剑气则落在地上,斩出一道地缝,尽管不宽也不长,但却深不见底。 许志伸手取回铜铃,见上面光华黯淡,裂开一道口子,将近于废,心中甚怒,说道:“好小子,倒有两分本事,真是小瞧了你。” 凌胜说道:“我倒是高看了你们。” 许志喝道:“小子,你未免太猖狂了!” 陈舵在一旁,甚为惊骇,他本想凌胜虽然稍胜自己,但也胜不过许多。可照先前来看,那剑气可是能够轻易劈开乙木道术召来的坚实树身,并且还能斩开坚胜精铁的木墙,让那位修习东方乙木道术,修为大致与自己相当的弟子险些毙命剑气之下。陈舵惊骇地想,这般厉害的剑气,要把他陈舵劈了,简直不在话下。 这一刻,他便开始恼恨自己一时气冲心头,招惹了凌胜。 但陈舵认清了,可许志还未认清,他怒声大喝,打出一面旗子,当头罩下。 其余弟子纷纷合手,各施手段,或法术,或法宝。 凌胜手中长剑本是灵剑宗一位剑修的配剑,剑修一生便主修一柄本命之剑,因此这柄剑器极为上等,甚至比许志手中的铜铃更为上佳。而这柄本就不凡的长剑,附上了凌胜体内的剑气,便是无坚不摧! 那一面看着不凡的旗子,被长剑撕裂,连同旗杆一并斩断。 长剑一挥,剑气横空。 诸般法术全数破去,几件法宝或是受损,或是倒飞而回。包括许志在内,众弟子都在猝不及防之下,受了法术反噬。 陈舵惊怔原地,浑身俱生寒气。 几位仙宗弟子联手,便这般轻易破去。 并非仙宗弟子太差,而是凌胜太强。 凌胜已然能与云罡之辈一斗雌雄,其中不仅是指云罡散人,更有仙宗的云罡真人。 凌胜与眼前这几名仙宗弟子,已非同等层面! 第九十六章 空明仙山大师兄 试剑峰上,有仙宗长老,兴许还是显玄之境的长老,而凌胜还想参与试剑会,便得按照规矩来,此时杀人实属不智。况且,眼前这几人与苏白有些怨隙,凌胜杀人的心思就淡了许多。 但是,心情好坏,就如天上风雨,总是难以揣测的。 有人欺到头上,便须得反击。 既然动了手,依照凌胜的性子,便不容留情。 不容留情,便当杀人。 凌胜缓缓朝前走去。 其余弟子受了反噬,尽管不重,但却暂时难以动弹。许志修为较高,几个呼吸便将反噬压下,望着走来的凌胜,眼中终于多出几分凝重。 铛!!! 许志抛出了铜铃,当空悬浮,有清脆声响荡漾出来,响彻小院之间。 凌胜脚步一顿,头上一沉,如受重击,但他心志坚毅,只是冷哼一声,将长剑掷了出去。 长剑之上附有剑气,无比凌厉,登时洞穿铜铃。 铜铃彻底废去,其上符文崩解,成了凡物。 这次许志早有准备,打出一道法术,往凌胜胸前而来。 “还想伤我?” 凌胜冷笑一声,先前他徒手接下许志一记雷光,纯是以肉身体魄接下,并未有真气保护。因为修习了剑气通玄篇,体内被精金气息渗透,时常有剑气流转,因此体魄强悍,接下一记雷光,只是伤了表皮。 这一次,凌胜将剑气附在手上,隐而不发,拿住这道法术。 “先前接我一记雷法,没能将你手掌毁掉。这次还敢托大,我便把你全身劈成焦炭。”许志冷笑出声,喝道:“炸雷!” 嘭! 凌胜手中这道看似寻常的法术陡然散开,显露出其中暗藏的一记真雷。 真雷崩开,方圆数丈内雷光闪烁,空气骤然升温,使人只感焦灼刺痛。 许志取出一瓶丹药,仰头服下,运息片刻,望着那烟尘弥漫,雷光流逝的地方,冷笑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这记真雷,可要胜过先前那道雷光百倍有余,威力堪堪可比云罡真人的天雷。莫说是你,就是寻常的云罡散人,也难以徒手接下。” 陈舵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无论是凌胜还是许志,都让他惊讶得近乎于惊骇。可心中吃惊,终究还是被眼前景象替代,陈舵张了张口,强压颤音,低声道:“许师兄,他……他毕竟是本门弟子,这般杀了,实属同门相残,未免受到责罚。试剑峰上还有长老坐镇,只怕……” “有大师兄授意,还怕诸位长老降罪不成?”许志放声大笑,道:“实话与你说,诸位长老正在议事,没有心思理会这里,即便真有察觉,也只是视而不见的。” 陈舵仍是颤声道:“但苏白师兄……” “苏白?他本就与大师兄交恶,杀他一个剑奴算得什么?”许志冷声道:“再者说了,有掌教及诸位长老调停,也不许本门弟子互相争斗,难不成他苏白为了这么一个下贱奴仆,还敢违逆掌教的意思不成?” 陈舵还欲说话,却见许志望他一眼,说道:“少给我废话,快些去把其他师弟扶起来。” 闻言,陈舵只得低头,低低应了一声。 许志望向那雷光溢散之处,眉头一挑,目露嘲讽之色。 忽的,雷光中迸出一道金芒! 剑气! 许志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道剑气洞穿了腹部。 雷光中,凌胜缓缓行出。 一身雷芒绕体,让凌胜好似庙里供奉的神将。 “口口声声下贱奴仆,莫非你就极为高贵?” 凌胜说道:“再高贵的人物,不也让我踏在脚下?” 许志目眦欲裂。 凌胜一脚踏在许志头上。 这只脚曾经踏过许多人,但最为显赫的一人,莫过于贵为仙宗真人的陈立。此刻,这个口口声声称呼凌胜为下贱奴仆的人物,便享受了一位仙宗真人的待遇。 陈舵打了个寒颤,把手上扶起来的那位师兄扔了回去,自己退后数步,有意逃离,但凌胜与许志所在,却正好破碎院门附近。陈舵只得躲到墙角,期盼许志能够大展神威,胜过对方,尽管此时看来,无异于妄想。 许志陡然喝道:“你不能伤我,我乃是大师兄一脉的人。” “大师兄?”凌胜眉头微微一挑。 这个名字,他颇为熟悉。 昔日陈立凌辱女子,后来凌胜英雄救美,反而遭了陷害。其中牵扯的人不多,外人中,只是一个陈立,以及那个如今贵为仙宗真人的女子。而空明仙山,却只是一个明知真相,却故作不知的刑堂长老。 但这位刑堂长老,正是大师兄一脉的人,而处置凌胜之前,刑堂长老也曾请示过大师兄。 昔日那事,导致凌胜被打入坠神崖,受尽苦楚,出来之后又被人误解,孤独度日,尽管凌胜不甚记仇,但却喜欢报仇。 那件事情,八成是空明仙山大师兄的授意。 空明仙山与灵箓天宝宗同样贵为仙宗,可凌胜不过是杂役般的外门弟子,真要选择,自然是要弃了凌胜,与仙宗内门弟子交好。若非生怕引起空明仙山上下众人反感,只怕宗门内还会有某些人将凌胜项上头颅送与陈立,作为“赔礼”。 “大师兄啊。”凌胜低声笑道:“自从苏白踏入显玄之后,他这位还处于云罡境界的大师兄,便有些名不副实了啊。你来寻我麻烦,想来是为了辱我伤我,而间接去伤苏白的颜面。不知此事,是你自作主张要拍人马屁,还是出自于那位大师兄的授意?” 许志咬牙不语。 “你也不须多说,我没兴趣知道。”凌胜说道:“我本无意伤你,更无意杀你。” 许志听了,终于松了口气。 可凌胜却又说道:“我留下你,只是为了给苏白一些琐碎的小麻烦。但是,既然你身后还有一个能够为苏白设下不小麻烦的人,我还留你作甚么?” 许志面色大变,惊道:“你……” “我凌胜从不伤人,因为我既然出手与人结下仇怨,便不愿留下后患。” 凌胜瞥了墙角处的陈舵一眼,说道:“日前留下这么一个东西,今日就为我带来少许麻烦。我若是还将你放了,岂非要留下不小麻烦?” 陈舵脸色苍白。 但许志则是白得发青。 其余弟子刚压下法术反噬,听了这话,无不心寒。 凌胜聚起一缕剑气,脸上冷漠无情。 忽然,天穹传来一声清朗响声,回荡诸天,浩然传扬。 第九十七章 试剑会【跪求收藏!!!】 清朗声响过后,一声苍老话音,传遍方圆百里,覆盖整座试剑峰。 “诸宗弟子,聚于试剑峰下,待候试剑会!” 这声音只说诸宗弟子,却并未说那些远道而来的散人修道者应当如何。 因为这话不须多说,试剑会乃是为各宗弟子举办,不容许外人参与。值此期间,若有外人踏入试剑峰,全数打杀,一概不论。 许志哈哈大笑道:“诸位长老议会已散,此刻便要开启试剑会。整座试剑峰,包括方圆数十里,尽在诸位长老掌控之中,即便是风吹草动,也万难逃过显玄长老的眼目。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我,便犯了门规。” 凌胜一脚踢在许志面上,道:“怎么?先前你要杀我,便不怕犯了门规?” 许志咳出一口血来,其中居然夹杂着不少断牙,直到这时,他才不敢张狂。尽管有显玄长老在上,凌胜八成是不敢动他的,但大家此前互不相识,谁知这个凌胜是否会有顾忌?万一此人桀骜不驯,顺手把他宰了,可没得地方去含冤。再者说,即便不杀自己,就如先前那样来些皮肉伤,诸位长老只怕不会搭理这般小事,他自得自认倒霉,活该受了皮肉之苦。 为免再受皮肉之苦,许志咬牙说道:“先前诸位长老议会,自然不去理会外界之事,但此刻众长老掌握试剑峰上面一切风吹草动,你若还要动手,便不仅仅是犯了门规,更是冒犯了诸位长老。” 冒犯诸位长老倒是小事,但若是杀了许志,想必是不能参与试剑会了。凌胜皱了皱眉,心想为了这么个人物,把试剑会耽搁了,实是不值。 待到试剑会后,凌胜也该离开,到时顺手杀了许志陈舵等人便是。 这般想着,凌胜便把脚移开,松了许志,微微沉吟,往院外走去。 院内,许志咬牙,勉强撑着身子,缓缓起来,倒出一瓶丹药服下,把伤势压下,但面上却露出无比阴冷的神色,往远去的凌胜,厉声道:“任何宗门的外门弟子,即便有些机会能入内门,可前景不大,断然不如宗门栽培起来的内门弟子来得重视,你既是得罪了我们,得罪了大师兄,今后必教你生不如死。” 陈舵松了口气,浑身汗水已湿了衣衫,先前屏息太久,此刻急促喘息,惊惧难言。 其余弟子面面相觑,但无不残留惧色。 …… 凌胜出了院子,往声音传来方向行去。 那声音清朗,话语苍凉,好似遍布天地之间,群山遍野无不存在,但凌胜修为已触及了云罡境界,本身直觉又是较为敏锐,只在瞬息之间便察觉那声音来源之处。 走了不多久,前方忽然跑来一人。 这人正是被凌胜赐下聚气丹的少年。 少年一路疾奔,满头汗水,呼吸粗重,但仍然没有停下休息,仍然竭力奔跑。 凌胜步履如飞,眨眼间挡在少年身前,手上一伸,把他拦下,淡淡道:“你去哪儿?” 少年忽然发觉自己被人推着胸口,原本向前疾奔的身子立时停了下来,居然无法往前分毫,心中一惊,抬起头来,见是凌胜,大喜道:“师兄,你没事?” 凌胜说道:“什么事?” “听说,听说有人去对付你了。”少年急切道:“我去找你好多次了,但是你一直闭关,我不敢打扰。方才听人说,空明仙山有人来寻你麻烦,我生怕你出了事情,这才赶来。好在我来得早,对方还未到来,师兄你不如暂且避避?” 凌胜面上露出罕见笑意,平静道:“他们不来了。” 少年一怔。 “此事不提了。”凌胜道:“试剑会位于何处?你在前领路。” 少年怔怔点头,带着凌胜往前去了。 “师兄,试剑会上这次来了好多人,不乏御气巅峰的人物,据说还有近乎于突破云罡真人的弟子。”少年满面担忧,沉声道:“师兄若想得到位列前茅的名次,只怕有些碍难。” “御气巅峰,果然厉害。”凌胜说道:“仙宗弟子中的御气巅峰,怕要比散修中云罡散人稍胜一筹。” 少年生怕凌胜受了打击,心情不佳,连忙说道:“师兄也莫要颓丧,要想名列前茅或许不易,但是要取得稍稍靠前的好名次,还是看运道如何的。” 凌胜低笑一声,道:“我的运气,向来不差。” 少年咧嘴一笑,说道:“师兄能够这般想,那便好了。只是试剑会上,还须注重一些事情,否则怕是有些危险。” 凌胜问道:“什么事情?” “试剑会上,每人会发放一枚玉牌,能够抵挡道法一回,随后破碎。若是玉牌破碎,持玉牌之人便退出了试剑会,但其余人也不得再度出手,否则必受重罚,因此这玉牌便是保命符。” 少年顿了顿,说道:“可试剑峰上却有精怪出没,比如豺狼虎豹,巨熊野象,甚至还有树精木魅,都是成了精的妖物。这些精怪可是不讲规矩的,它们毁了玉牌之后,依然会伤人,甚至杀人的。不过好在山上没有大妖,只是一些相当于御气境界的精怪,只要当心一些,还是能够避过的。” 凌胜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 前方转过一个山谷,便到了一处空地。 空地上站满两三百人,全是宗门子弟,多是御气境界。 这个场面,比之于仙丹出世时所见的场景更犹有过之,并且,这些御气人士全是宗门弟子,远甚于寻常散修。 世间人口无数,能够有幸接触修行的万中无一,能够修行有成的,踏入养气,得以延寿的,更是千百中难出一个。 而此地,则有数百御气高人。每一人都有神仙般的本领,身怀诸般道术,入得世俗,便是神仙。 但这数百位堪称神仙的修道人,皆是静立不语。 场面清静无声,针落可闻。 时不时有各宗弟子从各处赶来,融入人群之中。 就连受了伤势的许志等人,也迅速赶到,立身在后。 没有任何一人说话。 只因高台之上,有一老迈道人,执拂尘而立。 显玄仙君! 第九十八章 登峰(上) 老道人并不健壮,也无凛然威势,面貌普通,乍一看去,与世俗间的老者并无两样。若是在凡俗间偶遇,只会将他当作某个道观中修行不成,毫无所得的老道人,或许还是一个招摇撞骗的老骗子。 这老道头发花白,浑身没有半分气势,就似不通修行的寻常人。 但是,却无人胆敢轻视。 眼前这老者显然是一位长老,而非不通修行的寻常世俗中人,但在诸位仙宗弟子眼前,他却敛尽了气息,没能露出一分一毫的气息。 就这份敛息闭气的功夫,便教人心生敬畏。 凌胜抬头望着台上老道人,目中光芒闪烁,心下急速对比,自己与显玄之辈究竟有多大差距?然而,任凌胜百般打量,竟也瞧不出半分端倪,这老道就真如一个不通修行的人物。 既是看不透深浅,又怎去胜过对方? 凌胜自知没有半分胜算。 自修行以来,这还是首次。 即便昔日初入御气之时遇上王阳离,也有两分把握保命,最终还是伤及了对方,得以逃命。可面对眼前老道,凌胜心底却无半分逃命的把握。 凌胜忽然有些恼怒,他看不透老道,便意味着老道远胜于他,便意味着老道人能够轻易取他性命。 一个仙宗长老尚且如此,那么,更为出色,更为惊艳,号称谪仙下界的苏白,又当是何等高深莫测? 当初苏白不过是御气巅峰,但厚积薄发之后,居然一举破镜显玄。而凌胜昔日能够伤了苏白,今日却连苏白的背影也难触及。 难以望其项背,何谈生死仇敌? 怪不得苏白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凌胜心绪波荡,良久过后,才渐渐平息,心道:“苏白,我能杀你一次,必能杀你无数次!” 高台之上,老道人呵呵笑道:“诸弟子可来齐了?” 有一侍者上前,拱手道:“回禀徐长老,大致到齐了,但细细算去,还差几人。” 老道笑道:“既然仍未到来,便不必来了。” 随后,老道人扬手,洒出大片玉牌。 数百玉牌漫天飞扬,凭空飞舞。忽然顿了一顿,便四下坠落。 凌胜肩上落下一块玉牌,他顺手取下,只见玉牌上面雕刻有空明仙山四个大字,在大字后面,则雕刻着两个小字:凌胜。 翻过一面,却见玉牌上面竟是雕刻有凌胜的面容,栩栩如生。 “都接到了玉牌,那便好了。” 老道环顾一圈,微微点头,把手上仅剩的十来块玉牌,随手捏成粉末,纷纷洒落,拍了拍手,淡淡说道:“试剑峰下有道长河,源自地底,围起整座山峰,就如一个圆环箍住了这座试剑峰。” “长河以内,便是试剑峰。但试剑峰下,四面八方,却有道路千百条,直通峰顶。” “试剑会甚是简单,只是依照道路,行至峰顶便可。” 老道说到这儿,微微泛起笑意,低头望着下方众人,似乎要见到一些惊讶神色,但他却是失望了。 诸宗弟子有些曾参与试剑会,新晋御气前来参与试剑会的弟子,则有领头过来的长老教导常识。老道人所说的这些,大概只有凌胜一人不知而已。 但数百人中,老道人也没注意凌胜这个位于后方的年轻人。 老道暗叹一声,心道:“看来那群老家伙都把该教的全给说了,只是让我来复述一遍,真是没趣。” “试剑峰上有千百条道路,众弟子可自己寻找一条道路,登至峰顶。但是有一事须得说明。” 老道收了拂尘,说道:“试剑峰虽有千百条山道,可每过一截路段,便有两条道路合二为一,最终达到峰顶的,只有两条路。” 似乎怕有人听得不甚清楚,老道略略沉吟道:“就如一个‘人’字,两条道路在相交之时,合二为一,变成一条道路。再过一程路段,这道合并而成的道路,将与另一段合并而成的道路相交一处,再度相合,仍是化成一条道路。” “待到最后,两条道路通往峰顶,就在峰顶,决出试剑会第一人!”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甚是激动。 凌胜微微点头,暗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少年说要取得靠前的名次,运道也颇重要。山路千百条,终究会有两条道路合并成一条,若是另一条道路无人行走,亦或是另一条道路的人甚是弱小,那便能够继续往前行走。若是另一条道路的人实力极强,那便运道不佳了。” “前期或许可凭运气,但到后来能够踏上最后几截路段的人,都是或多或少经过一些斗法得以取胜的。因此到了这儿,便须得凭借自身本领。待到登顶之时的两人,必是身经百战,经过许多次激烈斗法的人物。” 凌胜听明了其中要点,心中却是想道:“如若本领足以排上第一,以及第二的这两人,恰好在第一段山路相逢,岂非冤枉?若是斗得激烈,两败俱伤,最后还是要花落旁人,这般说来,这试剑会,运气果然占了几成。” 这般想着,高台上的老道却又说话了:“众弟子若是听得明白,就可绕着试剑峰寻找山路,限时半柱香,超出时限,不得进山。” “另外,先前那玉牌便是你们的护身符。”老道人说:“无论任何道术,一旦触及持玉牌之人的身子,并有杀身之威,便会被玉牌挡下,随后玉牌则会破碎。玉牌破碎之后,对方不得再次出手,否则,便受重罚!” “兴许你们心怀侥幸,但老道我还须告诉你们,整座试剑峰任何风吹草动,全在我等诸位长老掌握之间,包括你们斗法争夺所有事情。” “另外,不论你们有何暗藏的机遇仙缘,也都无人理会,只要按照规矩来,便能无事。你们也莫怕我等长老觊觎你们身上宝物功法,因为我等仙宗众长老的缘法,已是世间最为绝顶。即便你们身怀惊天缘法,却也难入我等法眼。” “试剑会上,可各施手段,不受限制,胜者登顶。” “去罢!” 第九十九章 登峰(下) 凌胜听得眉头一挑。 仙宗缘法,确是世间绝顶,但是真正无比高深之处,还是秘传,便是长老也未必能有,而凌胜的剑气通玄篇,足以并肩仙宗秘传功法,比这些仙宗长老的功法还要厉害许多,因此听了这话,凌胜只是暗中冷笑一声。 凌胜视线微移,将周围众人神情收入眼中,见众人均是面色平静,虽有几分激动,却无惊讶。心中略略思索,便已明白,这些宗门子弟对于试剑会的诸般规矩及要点,早已了然于胸。 只是从头到尾,那老道人从未说过山上精怪一事。这想必也是一场考验,身为仙宗弟子若是连同等境界的精怪也难以对付,那么死在精怪爪下,也不可惜。 说来,在场众人真正对试剑会认知粗浅的,只是凌胜一人而已。他对于试剑会的了解,还仅限于先前老道和路上那少年二人所说的话。 凌胜微微低头,淡淡笑了笑,既然认知粗浅,索性便不去理会了。忽然察觉有异,抬头一瞧,却是许志。 许志满面阴冷之色,往脖颈处一划,意为杀人。 凌胜微微摇头,低声自语道:“这才两柱香的时候,便这般嚣张,是忘了先前受苦了?若是记性这样差劲,我倒不妨让他重新忆起。” 语音虽低,但修道人耳目通灵,许志离得虽远却也听得清楚,当即面容愈发森冷,转身离去。 “看来是找到了靠山。” 凌胜转而去看山上道路,不再理会许志。 但这路上,却有不少人眼色有异,偷偷来瞧凌胜。 凌胜先是一怔,而后心中明白,这些人只是因为苏白的缘故,才对他多加关注。毕竟苏白的剑奴,比之于一个御气高人的身份,更为引人瞩目。 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人,面带笑容,温文和善,恭敬有礼,在老道人面前的台下空地停下,施礼道:“徐长老,我们师兄弟来晚了些,望请见谅。” 老道微微闭目,并不答他。 这人微微皱眉,道:“徐长老,你虽是仙宗长老,可我也是法华仙门弟子,你如此视而不见,未免不好罢?” 老道终于睁眼,淡淡说道:“既然来得晚了,便在旁静观众人登峰斗法罢。” 这人眉头紧皱,冷声道:“既然长老不愿赐下玉牌,我只得自己来取了。” 他手上一挥,身后有两人奔了出来,往其余弟子走去。 凌胜心道:“看这架势,莫非是要抢夺旁人玉牌,作为己用?只是这三人也仅是御气境界而已,尤其是那为首的男子,看似气质非凡,实则傲气十足,但本领却是不高。这位长老既然随手碾碎玉牌,绝了迟来之人的后路,只怕也不是心慈之辈。” 果然,就在凌胜这般想着,那老道已然取出拂尘,顺手一挥。 拂尘一挥,便收回了老道手里。 忽有劲风起。 那看似温文和善的男子身体一僵,喉间迸出一道血线,仰面倒下。而另外两个弟子,也同样就此毙命。 凌胜收回视线,不再理会。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嘲讽声音,说道:“三个白痴东西,也配称仙宗弟子。真当自己是仙宗弟子,便能在其余仙宗长老面前肆无忌惮?虽说仙宗之间各有交情,也须得避免伤了关系,但是几个不开眼的御气弟子,招惹了其余仙宗长老,也只是死路一条,没人来出头。” 而另一人则道:“这几人是途中有事,被我法华仙门长老放出去办事的,因此许多事情还未清楚,才犯下这般错事,有损本门颜面,其罪当诛。徐长老亲手执刑,正是合乎情理,可你又算什么?胆敢辱我法华仙门弟子?” 凌胜转头看去,却是两个男子怒目对视。 其中一人是法华仙门弟子,另一人却是空明仙山弟子。 但这二人还知轻重,没有大打出手,只是各自记下,冷哼一声,分道扬镳。 但空明仙山这弟子路经凌胜身旁时,脚下一顿,望着凌胜道:“苏白的剑奴?” 凌胜置若罔闻,只是盘算着该往哪条道路上山。 这人怒道:“我再问你话!” 凌胜沉吟一声。 这人只道凌胜是要答他,哼了声,微微昂头。 然而,凌胜看也未看他一眼,选定了一条山道,便往上走。 这人愈发恼怒,抢在凌胜身前,占据凌胜所选的这条山道,转头冷笑道:“大爷我先行一步。” 上山道路千百条,谁知哪一条会遇上更厉害的人物?谁知哪一条会轮空了?谁知哪一条山道会遇上个弱到极点的家伙? 凌胜无意搭理这人,往左一转,就往另一条山道走去。 那人满面怒色,终是重重哼了一声,往山上走去。 凌胜则选了另一条山道,不急不缓开始登山。 时限仅有半柱香,众弟子也开始陆续登上山路。有法华仙门三个自视过高的弟子作为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再来违背长老意思。 试剑峰山体巨大,实为庞然大物,虽说是要登上峰顶,但因山体过大,登山道路并不陡峭。凌胜走在山道上,实则也只感前方道路稍稍往上倾斜,并非如往常登山那般陡峭。 登山道路千百条,本该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遍布,但试剑峰却是无比巨大,因此千百山道并未有形成蛛网那般景象。道路之间,相隔也是甚远,只有走过一程路段,才会与其余道路相合,并成一条山道。 山道两旁树木青葱,偶尔见到一些小猿驯鹿,性子倒也温和。但是越往里走,所遇的飞禽走兽便是越多,并且所遇的小兽,性子也渐渐凶厉。 走了一段山路,就开始遇见豺狼虎豹这类凶猛野兽,入眼的已不再是驯鹿山羊之类。 凌胜心知,若在再往前走,愈是往里,愈是往上,所遇的野兽便会愈发凶厉,只到最后,便会遇上山中精怪。 有玉牌护身,又有诸位仙宗长老掌控全程,众人不敢犯戒,因此同为宗门弟子的,倒是不须太过防范。可是对于这些精怪,却又不同。 正如少年所说,精怪可不按规矩行事,破了玉牌,依然会把人撕杀。 第一百章 破碎玉牌!【满百章了,必须跪求收藏】 “在仙宗长老眼中,弟子死在山中精怪手里,那便只能说是学艺不精,死不足惜。说来也是,精怪仅是与修道人中的御气境界相当,若是同等境界之下,还被精怪所杀,确实枉为宗门弟子。” 不知何时,黑猴从凌胜腰间木舍探出头来,这家伙大概也只此地全被仙宗长老掌控,还算安分,出来之时,居然还带上一层黑布,把自己头顶那撮白毛盖住。 凌胜说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怕被人发现?” 黑猴笑道:“你太高看这群老家伙了,虽说他们本领是有的,但是这试剑会还不足以让这群显玄之辈尽出全力,他们只是分出少许心神,感应试剑峰,避免变故陡然发生罢了。至于一些微末动静,还不会全数落入耳中,你大可放心,咱们说话声音低些,他们便不注意。” 话音未落,忽然有一头野兽从树上跃下,张开利爪往凌胜抓来。 凌胜抽出长剑,把兽爪斩下,随后一剑贯入此兽体内。 “唔……野兽渐渐多了,性子也不再温和,但这些野兽只是寻常货色,稍加注意便是无碍。可越是往内,遇上的野兽将会愈发凶狂,直到遇上精怪。” 黑猴沉吟少许,说道:“以你的本领,即便遇上大妖,也能击退,甚至斩杀。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山上似乎有些不对。” 凌胜问道:“有何异处?” 黑猴微微摇头,低语道:“谈不上异处,反正有些心绪不宁。” 凌胜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他凡事从未放松警惕之心,在任何时候,均是敏锐无比,无论此地是否有异,也难逃过他感应。若真有能耐逃得过他感应的,即便凌胜万分警惕,也无法躲过。 但是先行知晓异处,至少多留了一份心思。 又有一只如鬣狗般的野兽从道路旁窜了出来,用力一跃,就往凌胜脖颈处张开了利齿。 凌胜一剑从上拍落,并非以剑锋斩下,而是翻了个面,用剑脊拍下。这鬣狗般的野兽,立时便被拍中头颅,凭空倒飞回去。 这一剑虽非以剑锋斩下,但用劲极大,已然将这野兽头骨打成碎块。 就在这时,另一边林木中传出动静,凌胜转头看去,恰好见到一头类似鬣狗的野兽迎面扑来,大约是与前面那头结伴的同类。 凌胜转了个身,在这头鬣狗还未跃起之前,先是一剑斩落,将之头颅劈成两半。 “对于那些真气微弱,或是对敌手段甚少的寻常弟子来说,这些野兽虽然不能伤及自身,但是却能消耗真气,只怕走到后边遇上精怪,真气便少了小半,再来斗过几个精怪木魅,想必也消耗一空了。” 凌胜脚步不急亦不缓,提着长剑,顺着道路往前走去。 不多时,便见前方道路中,多出一条。 那一条道路,与凌胜正在行走的这一条山道,合并为一条,蜿蜒向前。 另一条道路并无人来,不知是对方先行在前,或是还在后头。亦或许,另一条道路根本没人。 总而言之,凌胜得了空位了。 “运气不错。”黑猴嘿然笑道:“另一条道路上,没有多余气息,显然还未有人走过此路。道路后方也没传来什么动静,想必无人行走。” “道路千百条,参与试剑会的仅有两三百人,总有许多道路是空置的。”凌胜却无欣喜之意,淡然说道:“不过是轮到一条空置道路,谈什么运气不错?即便另一条道路真有人来,我还怕了不成?” “得了便宜还卖乖。”黑猴白眼一翻,暗道:“臭小子,这次你得了空位,没能遇上对手。下次要是遇上了人,最好是遇上试剑会上修为最高的家伙,瞧你还怎么狂。” 接下来,黑猴万分失望。 凌胜连续走了三段道路,均是空置道路,而另一条合并的道路上,竟是无人行走。 黑猴咬牙切齿,低声骂道:“没天理,真是没天理。” 凌胜一路走来,人倒是不曾遇见,可野兽却遇上不少,但都是寻常野兽,还不是懂得吐纳炼气的精怪,因此大多是一剑斩杀。 剑上滴血。 凌胜身上依然洁净,只染尘埃,不染鲜血。 接下来第四路段,终于遇上一人。 这人甚是眼熟,仔细去看,居然就是先前出声辱及法华仙门,后来又占了凌胜道路的那个空明仙山弟子。 这人见了凌胜,反而露出笑意,说道:“冤家路窄,你的运气当真不好。” 凌胜说道:“我的运气向来不错,方才一路走来,就连一个鬼影也没遇上,直到现在才遇上你这么个东西。” 这人一身狼狈,衣袍还有许多破损,想来是一路走得艰辛,不仅要打发许多烦人的野兽,只怕还遇上了与他修为相当,道行相近的其余弟子。听到凌胜自述一路顺畅无阻,这人冷下脸面,阴声道:“你的运气看来不错,只是就要终于此处了。” 凌胜忽的踏前一步,掷出长剑。 长剑好似一道箭矢,倏地划过。 空明仙山这个弟子微微一惊,忙打出一记法术,把长剑打落,心中惊疑道:“这人据说在年许之前还是外门弟子,未入养气,后来被苏白收为剑奴,才勉强踏入御气。按说以我的修为,将他打杀也只在一念之间,怎么这贱奴丝毫不惧,还敢先行动手?” 就在他惊疑未定之时,凌胜举手,并成剑指,便要发出剑气。 但黑猴则低喝道:“不成,还是要取长剑来发剑气才成。虽说徒手发出剑气并非骇人听闻,但是真正的剑修,还是能够看出其中玄奥的。此地有显玄之辈,且是仙宗长老,眼界必然不凡,你若是徒手发出剑气,万一被人认了出来,那便不好了。” 闻言,凌胜伸手一摄,把长剑取在手中,两下劈斩,就是两道剑气破空而去。 空明仙山这个弟子微微变色,取出护身之物,却在瞬息之间被剑气破去,而剑气余威仍在,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上玉牌便已破碎。 他面色大变,却被第二道剑气刺穿心脉,立时毙命。 第一百零一章 太白剑宗 吕焱 试剑峰下,有诸宗弟子院落,亦有长老所居。然而诸位长老却不在居所,而在议事殿中。 不知发生了何事,诸位长老才从议事殿散去不久,便又纷纷归来,就连主事的徐长老,也离开高台,来了议事殿。 虽说是九大仙宗试剑会,但也并非各宗都要来人,因此在场仅有七人。 这七人皆为显玄境界,乃是仙宗长老,显玄仙君。 至于其余云罡长老,以及那些二三流宗门的长老,却是没有资格入此议事殿的。 徐长老面容微沉,缓缓道:“按以往规矩,试剑会之前,试剑峰上那些妖物便应当全数封禁起来,只留魑魅魍魉这类精怪,但为何还有妖物出现?” 空明仙山李长老呵呵笑道:“谁知这妖物怎么来的?据说今次封禁妖物的,是法华仙宗的人,你不如去问问宋道兄?” 那位出身法华仙门的宋长老,阴沉如水,先前自家弟子无礼,被徐老道随手打杀,他面上也不好看。听到这话,只是冷哼一声,说道:“我已吩咐下去,若这妖物当真是漏网之鱼,必然重责今次封禁妖物的几位长老。” 徐长老摇头道:“重罚之事,容后再谈。可此时这头妖物还在山中,势必扰乱试剑会,众弟子只怕挡不住它,一旦遇上,除却少数杰出人物外,其余人等非死即残,你们说说,这当如何?” 法华仙门的宋长老站起身来,重重哼道:“本座这就上山,亲自斩妖!” “且慢!” 忽然有道清冷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却是空明仙山一位女道姑。 若是凌胜在此,便能认出这个道姑。 空明仙山施长老,正是陆珊的师傅,当日亦是她将凌胜赐给苏白作为奴仆。 同为空明仙山长老一辈,李长老心知这道姑素来少言寡语,这般说话,想必是有缘由的,便问道:“师妹这是?” 施长老沉思道:“这妖物尽管是云罡修为的大妖,却能够放出浓雾,遮蔽显玄仙君的感知,看着倒是颇为眼熟。” 法华仙门宋长老冷笑道:“这妖兽再不凡,难道还能从我手里逃脱不成?” 施长老摇头道:“宋道兄乃是显玄仙君,自然非凡,那妖兽即便再厉害,也万难与宋道兄相比的。” 宋长老不悦道:“既是如此,你阻我作甚?” “不是施长老阻你,而是我阻你。” 又有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 听闻声音,众人面色齐变。 七位长老,全是仙宗显玄之辈,除却地仙老祖之外,谁能让这七人齐齐变色? 九大仙宗之首,太白剑宗! 来者乃是太白剑宗长老,吕焱! 这位吕焱长老,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一身气势万分逼人,昂然而立,大有横行霸道之态。 宋长老即便心底再不悦,却也不敢在太白剑宗长老眼前表露出来,只是沉默不语。 其余几人皆是起身见礼。 吕焱摆手道:“不必客气。” 说罢,他转头望向宋长老,粗声道:“姓宋的,你不高兴?” 宋长老在空明仙山的施道姑面前表露不悦之色,但在太白剑宗长老眼前,只得低头说道:“不敢。” 他确实不敢! 不敢招惹太白剑宗,更不敢招惹吕焱。 因为此人曾在地仙手下安然离去,甚至算不得逃脱,只能算是离去。 地仙便已是仙者,凌驾于凡尘之上,纵然是显玄仙君,毕竟也未入得仙者一列。仙宗之所以能够凌驾于世间诸多宗门之上,便是因为宗门秘传属于仙者一列。 修为愈高,仙宗门人与寻常修道者的差距便渐渐小了,待到地仙境界时,其中已无差别。达到这等地仙境界,必然是经受无数磨练,其眼界阅历均是丰富无比,功法道术也非同小可。仙宗的地仙老祖,也未必能够稳胜无门无派的旁门散仙,因为两者皆为地仙。 世间从无凡俗之辈,胜过仙者。 传闻上古之时,曾有这般记载,但此中记载是否属实,还待考证。至少当世无人能以凡人之身,胜过地仙老祖! 在场几人虽也是仙宗的显玄长老,但若是遇上地仙老祖,莫说是争斗,就是逃生,也是万分渺茫。可吕焱却能在地仙手下逃生,并且安然无损。 传闻他还与那位地仙斗过几个回合,尽管不敌,却也不败。 吕焱! 宋长老微微抬头,重重说道:“不敢!” 吕焱哈哈大笑道:“这便对了嘛。就让这头大妖去搅上一搅,才叫有趣。每次试剑会总是一些弟子决出高下,修为高的登顶,修为低的落下。要么就有一些没能耐的被野兽耗尽了真气,最后还给精怪木魅当了饭食。真正有些底气的,还因为我等分神感知试剑峰的缘故,不敢出尽全力。到头来,真正登顶试剑峰的,还都是我等早已预测出来的寥寥几人,每次都是如此,这有什么趣味?这次有这妖兽捣蛋,我倒要瞧瞧,是否真有些与众不同的人物。” 徐长老迟疑道:“只是,这妖物在山上作乱,怕是会伤及弟子性命。” 吕焱嗤笑道:“身为仙宗弟子,即便不能胜过妖物,总也要有逃生的本事吧?若是在区区云罡境界的妖物手下还不能逃得性命,死了也是应当。” 徐长老微微皱眉,说道:“仙宗弟子倒是不甚担忧,至少十个当中,有七八个还是能够逃得掉的,至于剩下的,可有可无,死不足惜。但是那些一流宗门,以及二三流宗门的弟子,若是遇上这头妖物,断然没有逃生的机会,到时我等该如何交代?” 御气境界的弟子,在仙宗里面,虽然重视,但还谈不上珍贵,因此摒弃一些本领不足的,还在情理之中。可是那些一流宗门的御气弟子,可是少有,死了一个便伤及宗门底蕴。 一流宗门尚且如此,二三流宗门自不必说。其中有些二三流宗门,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御气境界的弟子作为中流砥柱,乃是未来继承长老甚至掌教之位的重要人物,这般死了,宗门便断了传承,没了未来。 徐长老的担忧,也正是其余长老心中所想。 然而,吕焱却只是大手一挥,笑道:“理会太多作甚,运气好的,总能逃掉几个。运气不好又兼本领低劣的,死不足惜。那些个二三流宗门,死了几个不成气候的弟子,也是省下宗门资源,日后找到一些好苗子,也不耽误了人家。至于他们有什么大大小小的想法,无须理会,谅他们也翻不起大浪。”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第一百零二章 野猪拦路 凌胜收了长剑,平静道:“忘了规矩,一时没能收住手。” 黑猴愕然无言。 良久,凌胜问道:“怎么没有半点动静?” 按理说,凌胜杀了同宗弟子,犯了规矩,应当有人前来擒他,并加以重罚才是。可此刻却毫无动静。 黑猴摸了摸头,四下瞧了瞧,惊疑一声,问道:“你仔细看看,四周是否有些异样?” 凌胜四下观望一番,忽然瞳孔一缩。 雾气! 四周笼罩着一层雾气,清透淡薄,似有似无。若不去仔细观察,根本没能发觉四周有着这么一层薄雾。 一眼望去,视线清明。但仔细观察,便能发觉有异。 凌胜一路行来,总觉不对,但却并未察觉四周薄雾,直到黑猴一语道破,才能看出其中玄机。 黑猴说道:“这雾气是从试剑峰上传来的,越是往下,便越是淡薄,但是这雾气到了这儿便似有似无,若再往外,则就彻底消散了。以你的感知,算是较为敏锐,可是这雾气渐渐变浓,其中变化不大,就如温水煮青蛙那般,如若一开始变化太大,瞬间就能察觉,可这雾气却是随着你一步一步向前,才逐渐变浓,因此就连你也难以察觉。” 凌胜凝声问道:“这雾气有何用处?源自何处?” “这雾气有着隔绝感知的能耐,你身处其中或许察觉不了,但是在外界,却是难以探查。”黑猴说道:“怪不得你杀了这人,却无人来此擒你,原来这雾气隔绝了一切感知,外界并不知晓。” “这么说来,试剑会的规矩?” “等若于无!”黑猴答道。 “正合我意!”凌胜低笑一声,道:“我正愁不能酣畅淋漓,有这雾气隔绝,也不必使这长剑了,杀人斗法全然没了顾忌。” 说着,凌胜顿了顿,问道:“这雾气怎么来的?” 黑猴沉吟道:“能够隔绝感知,甚至连显玄之辈的感知也一并隔绝,这等雾气并不常见,但也不算稀罕。其功效就如你的化云珠,但是化云珠只能隔绝云罡真人的感知,却是难以瞒过显玄之辈。因此这雾气还要胜于你的化云珠,至于其出处,唔,类似的宝物或是道术,委实不少,实是难以断定究竟源自于何物。” 凌胜收了长剑,把那位空明仙山弟子身上的宝物搜刮干净,便往前走去。 这一次,凌胜不再顾忌,手上并成剑指,但凡遇上野兽甚至精怪,只是一指点去,便能击杀。 试剑峰上,青山绿水,虎啸猿啼,有云雾萦绕,好似仙山盛景。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然而此地不仅是有神仙,更有魑魅魍魉,精怪木魅。 一头野猪横在山路之前。 这头野猪大如巨象,与两侧山路的树木并齐比高,双目猩红,獠牙似如长矛,光洁透亮。 凌胜望着眼前野猪,自语道:“可惜不饿,否则做成口粮,倒是不错。” 黑猴随口答道:“长得太大个了,口感不佳,皮糙肉厚,杀了之后扔路边也就是了,理会太多作甚?” 这头黑猴自从发觉试剑峰全被迷雾遮掩之后,便不再躲藏,直接从木舍中出来,坐到凌胜肩上。它望着眼前这头比自身高大百倍不止的野猪,甚是嫉妒,心道:“曾几何时,猴爷我头顶天,脚踏地,大如山岳,壮若天神,比这头猪可要高大千万倍。唉,今日不同往日,世间沧桑好凄凉……” 那野猪已是堪比御气境界的精怪,懂得呼吸吐纳之法,体型不再受限,随着修为增长,道行增厚,体型亦能随之变得壮大。尽管野性难驯,但至少也是有些道行的精怪,虽说听不懂人言,却也有了揣摩的心思。 待它揣摩出二人话中意味时,登时大怒,双目赤红,鼻孔喷出两道烟气,扬蹄踏下。 这么一头巨象般大小的野猪,体重不知多少,只知这么一踏,就使地面颤了一颤,旋即龟裂开来,裂痕遍布,如若蛛网。 这等骇人景象,却吓不倒凌胜,更吓不住黑猴。 黑猴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小子,不许把它大卸八块,一道剑气穿透就是了。这副躯体好生壮实,皮糙肉厚不说,那对长牙也是好看。猴爷我忽然忆起南疆有一法门,能够炼制蛊虫,等猴爷去了南疆学来秘法,把这头野猪跟那头赤狼僵尸炼成尸蛊,再来将这两头家伙融合为一体,啧啧,简直厉害。” 那野猪低吼一声,猛地冲了过来。 嘭嘭嘭!!! 地面接连颤动,凌胜站在地上,只觉脚底略微发麻。 “快呀快呀,一道剑气把它穿透了,立马完事。”黑猴连连催促。 凌胜却只是往侧边一闪,入了山林。 那野猪撞入山林之间,无数大树被拦腰撞断,更有许多扎根不稳的,被野猪这么一撞便连根飞了起来。 野猪势不可挡,一路冲撞,场面煞是壮观。 凌胜眉头紧皱,却始终没有出手发出剑气。 但黑猴却极为兴奋,不住催促:“快呀,赶紧干掉它,咱们继续赶路。” “你这猴子不安好心!”凌胜微怒,喝道:“这野猪来势汹汹,即便我把它一剑杀了,余势仍然不停,依然是会继续冲撞上来。如若被它撞上,便是一座山丘也该撞塌了,我这躯体虽然比寻常修道人坚实一些,但也没有自负到要去与这头野猪精对碰。” 黑猴尴尬一笑,它心中确实有些小算盘,有意想让凌胜被这野猪撞上,吃一些苦头,反正凌胜吸纳精金气息,又有剑气在身,躯体强横,大抵是撞不死的。 凌胜哼了一声,不住引这野猪去撞树木,待到野猪冲撞大势稍微减弱之时,他眼中寒芒一闪,手上剑指便要举起。 忽然,一道红光从野猪头顶罩下,将野猪罩在其中,任这野猪疯狂挣扎,也难以脱身。 这时,又有一道火光飞来,眼见着就要将野猪打杀。 凌胜眉头微皱,若只是要杀了这野猪,先前他只须将之斩成两段便可,但是要让其躯体完好无损,边有些碍难,因此才要稍作躲避,伺机杀之。但这火光打下,即便不把野猪打成几截,也会烧成焦炭。 若是野猪尸身被毁,黑猴便不能炼制了。 凌胜发出一道剑气,把火光打灭。 黑猴松了口气,怒骂道:“哪个混账多管闲事?” 趁着野猪还被红光禁足原地,凌胜再度发去一道剑气,把野猪头颅洞穿,毙其性命,随后望向左方,淡淡道:“哪位仙宗子弟,出来一见。” 左方林木中走出一人,却是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笑道:“手段不错。” 凌胜说道:“你是云玄门的?” “凌胜师弟说得正是。”青年笑道:“我认得你,凌胜。据说是苏白特地定下的剑奴,关于你的画像及生平之事,已然被整理成册,我曾阅览一二。” “生平之事?”凌胜嘲讽道:“我倒是疑惑,那书册上记载的生平诸事,主要是什么?” 青年说道:“你出身世俗,曾混迹武林,后来有幸上了空明仙山,作为外门弟子,却因喜好女色被灵箓天宝宗陈立真人撞破,打入坠神崖数年。后来几年碌碌无为,再后来被苏白收为剑奴,不久之后,就从一个真气未生的门外人士,变成踏破御气的内门弟子。说来,如非苏白,你可没有今日。” 话语刚落,青年又道:“这苏白如今已是显玄仙君,在九大仙宗也属前列,委实非凡。但却没想到苏白教人的本事也是有的,就凭你这么个世俗来的人物,居然也能在一年半载之内踏破御气,可见苏白果然厉害。” 凌胜说道:“苏白确实厉害,我能得以突破御气,也当真是苏白的功劳。” 苏白乃是显玄仙君,其道行高深莫测,自然是厉害无比。凌胜当初突破御气,也是因为苏白仙剑内的一道本命剑气相助,因此凌胜突破御气,称得是苏白的功劳。 但对方显然是误解了凌胜话中意思,只道全是苏白教导,才让凌胜突破御气,心下万分嫉妒,冷笑道:“想我修行三十多年,自幼受尽天材地宝,也仅是突破御气。你这么个剑奴,在遇上苏白之前可没有多少根基,即便苏白能让你勉强破入御气,但他本领再大,也不能让你比得上真正仙宗弟子的。” 凌胜只是说道:“你大可尝试一番。” 第一百零三章 鼎镇山河 你大可来尝试一番! 这话何等狂妄也? 周青听了,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怒了。一个初入修行门槛,才年许时日的剑奴,竟也这般傲气,竟也敢对他周青这般说话。 “就教你见识一番,什么才是仙宗弟子!” 周青喝了一声,双臂一展,口中念咒,仅在瞬息之间,林间就凭空生出一阵清风。 清风拂过树梢,摇动绿叶,沙沙作响。然而,但凡清风过处,林木无不枯萎,叶片焦黄,枝干腐朽。 凌胜微微一凛,眼前这人的本事,要比许志更胜一筹。这一手清风道术,竟是在聚敛林中生机,取树木中的乙木之气。 聚敛乙木之气的这道法术,显然要耗些时候,尽管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但也足以让凌胜将之破去。可凌胜有心见识一番各宗弟子的本领,就没有立即动手把对方法术破去。 落在周青眼里,还道凌胜被自家道法惊住,心下甚是不屑,喝了一声,就把手中乙木之气汇成一个圆球,有拳头那般大小,通体青色,晶莹剔透。 “镇州鼎!” 青色圆球忽然一涨,立时化作一个小鼎,三足两耳,形态古朴。这小鼎迎空变大,瞬息间大如磨盘。 周青一指,小鼎倏忽飞了出去,无论是多么粗壮的树木,只要挡在前方,被青鼎这么一撞,就化成齑粉。 小鼎往凌胜身上撞来,凌胜剑指一并,点出了一道剑气。 剑气呈淡金之色,隐隐有了几分淡白色彩。 小鼎被剑气洞穿,但依然撞了过来。 凌胜微微侧身,剑气聚于指尖,凝而不发,划断身前树木,随后一掌把树身推了出去。 小鼎与树身轻轻碰撞,树身化为齑粉,纷扬洒落,可小鼎却无半点阻碍,依旧朝着凌胜撞来。 “斩!” 凌胜忽然低喝,剑气从上斩下,把小鼎斩成两半,跌落尘埃。 “你当这就完了?” 周青大笑两声,手上结了三个法印,喝道:“乙木青气,重凝!” 地面上被斩成两半的鼎身就如冰晶化水,瞬息熔化,随后重新凝结,再度化成一尊小鼎,并将附近草木精气吸纳一空,愈发强盛。 黑猴低笑两声,嘿然道:“这是云玄门的秘术,镇州鼎。眼前这小子虽然只是得了皮毛,但也是颇为厉害了,毕竟你与仙宗弟子对敌还是不多,就与这人斗上一斗,待得破尽他一身法术,再来杀人。” 凌胜淡淡应了一声。 若要破了这法术,倒是简单,只须发出剑气把周青杀了,那便一了百了,什么道术全数消去。一般人或许办不到这点,只能在小鼎追击之下疲于奔命,可凌胜的剑气才是快若闪电,瞬息而至,比小鼎要快得无数,因此便能在小鼎伤及自身之前,杀了周青,了此危机。 然而,凌胜虽说曾与仙宗弟子交手,更打杀过道家真人,可却从未领略什么真正秘传的仙宗道术。对付陈立之时,还未等对方施展万般手段,就被凌胜剑气合一所伤,动弹不得。 至于许志陈舵等人,还未有资格真正得到仙宗秘传道术,所修习的功法道术,只是稍微胜过一流宗门的弟子罢了。 这次遇上了周青,得以见识这仙家手段,凌胜见猎心喜,也不去打杀周青,便全力应对这难缠的小鼎。 镇州鼎乃是以东方乙木之气凝练而成,生机无穷,也能重新凝结,更可吸纳周围草木精气为己用,甚是厉害。 凌胜时而推去一棵大树,时而推去一方巨石,但却都被这镇州鼎轻易撞成齑粉,只留一些粉末残渣。 “自古以来,便有五行之说。” “五行之中金克木!” “我修习剑气通玄篇,乃是纯粹的剑修,剑气便是五行属金。而这镇州鼎以东方乙木之气凝结而成,按说五行金克木,我的剑气,先天之上便要占有少许优势。怎么我连出数道剑气,依然没能将之毁去?” 凌胜是这般想法,然而周青的想法则又不同。 周青凝结的这座镇州鼎,乃是东方乙木之气所化,正是他身上最为厉害的一种道术。按说这镇州鼎极为坚固,寻常御气之人都难以伤之分毫,怎么就让这个剑奴接二连三洞穿或是劈开?虽说镇州鼎并无形态,能够随心所欲凝结而生,不会受损,但这般下去,却也难以打杀凌胜,反而让他真气接连损耗。 若是寻常时候,损耗一些真气也就罢了,毕竟是仙宗弟子,真气甚是浑厚,跟他耗上几个时辰也无大碍。但此刻乃是试剑会上,将这剑奴杀了之后,还须继续登山而行,若是在此消耗太多,如何上得试剑峰顶?如何斗胜那几个对手? 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思,周青呼吸吐纳,结下玄奥法印,喝道:“鼎镇山河!” 镇州鼎骤然涨大! 它原是手掌大小,后来一涨便化成磨盘大小,无论遇上任何东西,均是一撞即毁,不得幸存。在周青全力操持下,这镇州鼎倏忽间就有了房屋大小。 镇州鼎从上压下,真如一座山峰自天而降,镇压山河。 林间树木全被压碎,残枝碎屑纷飞不尽。 方圆百丈的精怪,均已受了惊吓,往外逃开。 凌胜抬头仰视,瞳孔一缩。 鼎镇山河? 传闻中土九州,有九鼎镇压气运,故此是为天地乾坤最为繁荣之地! “东方乙木青气,形态随心而化,怎么这道法术却只是凝结成了镇州鼎?”凌胜心中微亮,暗道:“鼎为重器!” 鼎为重器,镇压山河! 三足两耳之鼎,甚是坚固,难以攻破。纵然遇上凌胜这般攻伐厉害的,把鼎打破,但却也能够重新凝结。 不愧为仙宗道术! 凌胜把剑气聚在手心,并不发出,而后伸出手掌,按在镇州鼎底部。 镇州鼎所过之处,无不化为齑粉,任它是岩石还是树木,皆逃不过粉碎成渣的下场。凌胜把手按了下去,立时察觉鼎中奔出一股气流,往体内而来,并且让体内生机隐约沸腾。 一旦生机失控,就被镇州鼎吸纳过去,那么凌胜便会化作一具枯尸。 好在凌胜身躯血气较为强悍,只是略微受到些许影响,心里动念间就压了下去。但是那股出自于鼎中的气流,则极具破坏之力,意欲将凌胜躯体尽数打灭。 想来那些树木,就是被镇州鼎吸尽了草木精气,瞬息枯萎,随后被鼎中气流摧毁,化成齑粉。而那些岩石则是彻底被这股奇异气流打成粉渣。 凌胜事先有所准备,已把剑气聚在手里,这气流略一触及皮肤,便被剑气绞灭。 “按理说,我的剑气,足以将任何木系精气打灭,即便是东方乙木青气,亦不例外。但是这座以东方乙木青气凝结而成的镇州鼎,却接连经受了十来道剑气,依然无恙。” “我倒要瞧一瞧,是否当真这般厉害!” 凌胜体内剑丹,早已开了七个窍穴,但这些时日,也未再开第八窍穴。他眼神微冷,只留体内一道剑气,以作应敌,其余六道剑气,则从各个窍穴迸射而出。 六道剑气穿透镇州鼎底部,并在凌胜动念之间,分别往外划去。 这座山岳般大小的镇州鼎,就这般被剑气打碎。 周青却是冷笑一声,丝毫不惧,喝道:“不灭重鼎!” 镇州鼎迅速化作一缕缕东方乙木之气,重新凝结。而周青面色稍显苍白,却是数次凝结镇州鼎,体内真气消耗甚多,虽说能够服下丹药恢复真气,但因丹药而新生的真气,毕竟未曾受过磨合,运转起来有些细微差别。寻常时候,这点细微差别自可忽略不计,然而在试剑会上,周青自知还有少数几人不逊色与他,到时斗法起来,这点微末的真气滞涩之感,便是天大的麻烦。 周青叹了一声,暗道:“还是小看了这人,若是一开始便下重手,此时就能解决,不至于有这般窘境。” 此时,大量乙木青气聚在一处,正要重新汇聚,化成镇州鼎。 凌胜哼了一声,手上一挥,就把体内最后一道剑气施发出去。 剑气洞穿还未成型的镇州鼎。 还只是初结形态,未有彻底成型的这座镇州鼎,瞬息湮灭。 周青面色大变,惊喝道:“不可能!” 凌胜望着这遍地狼藉,平静道:“没什么不可能。你这镇州鼎确实不凡,寻常御气之人,就是竭力动手,也攻之不破,但我乃是剑修,正是以攻伐为主,因此能够破得你这镇州鼎。” “不可能!”周青喝道:“镇州鼎不生不灭,能够随心凝结,怎么可能就此湮灭?” “镇州鼎确实不生不灭,可随心凝结,但在凝结之前,它还不是镇州鼎,而是一团乙木青气罢了。”凌胜胸口一起一伏,恰好过了三个呼吸,体内剑气充盈,七道剑气流转不断。 若是周青能够在镇州鼎破碎的三个呼吸之内去对付凌胜,凌胜自是无法抵挡的,但是周青却被镇州鼎毁去一事惊住,又不知凌胜体内剑气只在三个呼吸才能重新生灭,因此错过了机会。 凌胜重新生出七道剑气,语气也愈发淡漠,说道:“我乃剑修之身,常言道金能克木,正好克制乙木青气。” 第一百零四章 太白庚金 周青以往也曾遇上剑修,但是在镇州鼎下,屡屡取胜,对于五行金克木之说,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却从未想到,会有一日,栽在这么一位剑修手里。 而这个破去他自傲道术的剑修,居然是一名剑奴,一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剑奴。 镇州鼎之所以能够有重新凝聚,不生不灭的本事,并非因为其本质乃是东方乙木青气所凝结,而是因为这道法术的形态,乃是鼎型! 鼎为重器,镇压山河! 周青怔怔无言,心中渐渐生出领悟,在镇州鼎这一道法术上面,今后他必定能够走得更远。 “今日之耻,日后百倍奉还!” 周青咬牙,忍住心中万分屈辱,一字一字道:“今日我周青败于苏白剑奴之手,日后,我必教苏白也败于我手。” 闻言,凌胜默然不语。 黑猴暗笑一声,心道:“苏白这厮好生无辜,分明是凌胜惹了事,这账却要记在苏白头上,若凌胜真是剑奴也就罢了,可他二人实则势同水火,但依然背了黑锅。” 周青满面不甘,狠狠盯着凌胜,站起身来,便想离开。 凌胜静静问道:“你就这般想走了?” 周青厉声道:“你还想杀我?” “镇州鼎甚是不错,你不也想以此道术杀我?”凌胜说道:“此地迷雾渐起,隔绝外界探查,以你的眼界,想必也能看得出来。既是如此,何必装疯卖傻?” “我便是杀你,又有谁知?” 周青听了,心下生寒,连忙退开,转头便走。 迷雾扩散,隔绝显玄探查,外界长老均无法探知试剑峰上的风吹草动,这试剑会规矩,便已形同虚设。 凌胜剑指一比,正欲施发剑气,忽然心下一紧。 咻! 一道灰白影子划过林间。 周青惨叫一声,当即没了声息。 “什么东西?” 凌胜微微一惊,那东西的速度竟快若闪电,难以看清,且是一闪而逝,此刻已不见踪迹。 “雾气……”黑猴沉吟道:“这家伙,大约就是散布雾气的源头,尽管气息内敛,但似乎还是一头云罡境界的大妖。” “大妖?”凌胜皱眉道:“仅是云罡境界,怎能遮蔽仙宗长老感知?” “世间妖物,大多是自身开灵,呼吸吐纳成为精怪,但也有少数天赋异禀的。”黑猴跃下地面,左右四顾,低声道:“这家伙想必就有散发迷雾,遮蔽感知的能耐。” “按说这试剑会乃是各宗弟子试炼之地,只应当留下几头精怪,给弟子等作为阻力就可,怎么还有一头大妖?” 黑猴沉思片刻,低声自语道:“散发雾气的家伙,倒也少见,这头大妖的本体,大约也能猜出一二。” 凌胜全神戒备,手上早已并成剑指,体内剑丹转动,剑气吞吐,游走周身,只待有些异动就迸发而出。 黑猴忽然发笑,说道:“不必太过紧张,这家伙一击之后,便已退去。” 凌胜稍微松了口气,平日里他总留三分精力感应身周,以防异变,先前才有几分察觉。但经了此事,凌胜则留了五分精力在外,不敢懈怠。 “这家伙的本体暂且不去说,但它不是寻常妖物,比一般的云罡散人还要厉害许多。”黑猴眼中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说道:“若是没有显玄之辈上山斩妖,那么这试剑峰上,便要乱了。” 凌胜说道:“有这迷雾遮蔽,本就乱了。” 黑猴大笑道:“但是有这个家伙捣蛋,那就该乱上加乱。除却少数几个之外,想必其余弟子都要遭殃,没有遇上也就罢了,谁若遇上了,必死无疑。这个周青本也有些能耐,毕竟是修习过仙宗秘传道术的,即便不敌,也应当能够逃脱性命,但他与你交手一回,真气消耗,再兼道术被你破去,受了暗伤,才被这妖物一击得手,丢了性命。” 凌胜往前走去,入眼一具尸身,其背上有三道爪痕,深入半尺,几乎把整个躯体剖开,血液横流,内脏破损。 而那保命玉牌,则已碎成渣滓。 “那大妖只是一闪而逝,就把玉牌打碎,再杀了周青?玉牌原有保命的功效,也即是说,相当于把周青接连杀了两次,却只在瞬息之间?” 凌胜翻开周青尸身,将其身上典籍宝物全数收起,只可惜仙宗道术属于秘传,即便周青能够学得,但也没有资格将镇州鼎秘术的典籍携带在身。 “这大妖散布迷雾,身形快如闪电,堪称神出鬼没,全无踪迹,只能在它动手杀人之时,才能察觉几分动静,此时虽然离去,但谁也不知它是否会调转回来,还须万分小心才是。” 凌胜眼中闪过寒光,但却无分毫惧意,隐隐有些兴奋之感。 把野猪躯体一并收了,凌胜走出林间,重新踏上山路,这才愕然发觉,眼前的道路已不是他原本行走的那一条。 可不论是哪一条道路,也同样可以通往峰顶。 凌胜缓缓前行,比之先前,要更为缓慢。 黑猴伸手按在路边一棵树木之上,另一只手则按在地上,鼻端稍稍嗅动,片刻后,才说道:“血腥味浓重了许多,斗法之处也有不少,但却不知是各弟子间相互下了死手,还是那大妖开了杀戒。” 凌胜问道:“试剑峰上,大约有多少人能够在这头大妖手下逃生?” 黑猴稍微盘算一番,才说道:“以御气之身抵挡云罡大妖,并且还是这么一头颇为厉害的大妖,那么必定是仙宗弟子,且是如周青这般得了仙宗秘术的杰出弟子。然而,像是许志陈舵那般的寻常货色,也就比一流宗门的弟子稍微厉害些,但要遇上这么一头大妖,也是必死的。” 凌胜轻轻应了一声,却发觉前面已是一条合并的山道。往后望了一眼,恰好见到一个道装青年从另外的山道,缓缓走来。 见到凌胜,这个道装青年目露笑意,说道:“这位师弟,你我有缘。” 凌胜打量一眼,便没了与之争斗的心思。 …… 议事殿众人已然散去,法华仙门宋长老自觉颜面尽失,匆匆离去。空明仙山来了两位长老,二人则是结伴离开。其余长老亦是各自回返院落。 但是主持此番试剑会事务的徐长老,却无心回返院落,踌躇半晌,终是来到太白剑宗吕焱所居院落。 才到院落外围,徐长老正自迟疑,却听里面传来一声笑音,说道:“徐长老既然来了,何不入门?你我也有十来年未曾见面,总不会生疏了吧?” 这声音自是吕焱的,徐长老听了,不禁摇头失笑,心道:“吕焱的本领,十来年前还只是稍胜我一筹,如今十来年过去,居然已是远胜于我。仔细说来,吕焱的修道年月,还不足我的一半岁数。太白剑宗,果然非同凡响。” 入了院门,只见吕焱负手而立,背上负有一柄赤红长剑,遥望远处。 徐长老顺着视线望去,发觉正是试剑峰上,临近山顶的位置,但是被那雾妖的浓雾遮掩,纵然是显玄仙君,也难以轻易看破。 莫非吕焱能见得山上情景? 徐长老微微一怔。 吕焱转过身来,笑道:“徐长老,你我昔日相交甚好,十几年未曾相见,你便生疏了?” 徐长老苦笑一声,道:“十几年前,你我同为仙宗长老,修为不相伯仲。十几年后,你却能与地仙老祖斗上几个回合,远远胜过了我,今非昔比,我哪知你小子是否会瞧不起我?” 吕焱放声大笑,说道:“你既然说得这般直白,显然还是没有把我当成外人。来来来,这里有些茶水,你来泡茶。” 吕焱指向石桌,而桌上正有一副茶具,几两上等茶叶。 徐长老摇了摇头,缓缓坐下,着手泡茶,口中低骂道:“这院落是你据说,身为此间主人却让我这上门的客人来为你泡茶,却是什么道理?” “我本也是要饮茶的,奈何这双手只能持剑,不懂泡茶,只能把茶叶放在桌上,目瞪口呆。”吕焱笑道:“你恰好来了,不让你来泡茶,总也对不住你亲自跑来这么一趟。” 徐长老摇了摇头,说道:“茶水先不喝了,我且问你,此时南疆事大,正是缺人时候,你这么一个道行高深,能够抵挡地仙的剑修,怎么反倒来了这试剑会?” “你不也在?”吕焱说道:“不与你开玩笑了,我这次前来试剑会,自然不是来看这群御气小辈耍闹的。” “可有要事?” “自然是有的。” “何事?” “此行,我为太白庚金而来!” 第一百零五章 剑逢对手李文青 凌胜一见这道装青年,便知此人修为寻常,比之周青还要不如,也不知是如陈舵那般的仙宗弟子,还是一流宗门里较为杰出的人物。 凌胜刚与周青斗过一场,又见了那头大妖,心下情绪正有少许波动,哪有闲情陪人斗法?心下颇为不耐,也不等这人开口,挥手就是两道剑气。 剑气呈淡金之色,泛有白泽,倏忽而过。 一道剑气破了玉牌,另一道剑气则将这道装青年心脉穿透,取了性命。 “这位师弟好重的杀性。” 一声淡淡话音,从凌胜背后传来。 凌胜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看似十**岁的年轻道人,一身青色道袍,背后负有一柄长剑。 长剑? 莫非此人是剑修? 凌胜眼中微微一眯,他能在外人眼前徒手施展剑气,乃是因为许多人不识其中玄机,又因他自身并不习惯以兵器对敌的缘故。可此人既是剑修,就应当明白,徒手施展剑气的功法,将是何等不凡。 既是剑修,自然就应当修有本命之剑。 有如灵剑宗青衫剑修那般,手持长剑,斩出剑芒。也有似苏白那般,飞剑伤人,瞬息千里。 但是苏白修习的却是仙剑,直取大道,比之于飞剑,要高上不少层次。 眼前这人,不知是修习仙剑,还是修习飞剑,或是要持剑厮杀? 年轻道人单手竖于胸前,说道:“贫道李文青。” 凌胜取出长剑,遥遥一指,说道:“凌胜。” 李文青忽然笑道:“我听过你,也见过你的画像。” “苏白夜入云罡,朝破显玄,震惊天下。世上无数修道人为之震动,而苏白把我视为剑奴,自然会有许多人把视线放在我身上。”凌胜说道:“认得我的,想必不少,见过我画像的,一样不少。但是我却都不认识你们,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说来也是。”李文青听得有趣,笑道:“我家师兄在见你画像之时,曾说你并不逊色于苏白,眉宇间更显不屈,万分傲气,断然不会是苏白的剑奴,想必还是苏白这家伙一厢情愿。当时我还不信,苏白乃是何等人物,如今更是显玄仙君,放眼九大仙宗,也仅有少数人能够与他并列,怎么一个无名之辈,也能跟苏白相提并论?但今日一见,你果然非同一般,气息凌厉,冷漠冰寒,倒是真正的剑修。” 凌胜瞳孔陡然一缩。 此人师兄是谁?仅是见过画像,就能断定凌胜不比苏白逊色?仅是一眼,就敢下次定论?而此人又是谁,居然一眼就瞧出他是真正的剑修? 这师兄弟二人,究竟是谁? 凌胜提起万分警惕,体内剑丹不再压制,放出全身气息,白金剑丹之上,七个窍穴尽数放开,剑气流转。 “果然厉害。” 李文青见猎心喜,同样没有压制气息,居然也是一位御气顶峰的人物。 仅是一缕气息,就让凌胜无比慎重。眼前这个李文青,只怕也是能够打杀云罡散人,足以媲美道家真人的人物,可他居然也才是御气修为。 剑气通玄篇并不逊色于天地间任何一篇仙法,但却并不代表,世上便没有了非凡的仙法。凌胜怀有旷世仙缘,旁人的传承未必就只是寻常低等。 凌胜呼吸平静,分毫不乱,只是静静望着眼前的李文青。 咻! 一道淡金色剑气从凌胜指尖迸射出来。 李文青洒然一笑,并指成剑,往前一点,背后飞剑陡然出鞘,挡在身前。 剑气打在剑身之上,立即消散,而飞剑同样倒飞而回。 李文青剑指一点,定住飞剑,心说一声厉害,便喝道:“凌胜,你且接我一式太岁剑法。” 说罢,飞剑凭空劈去,接连劈斩十三次。 就在空寂虚无之处,陡然浮现十三道痕迹,随后就如画上的笔墨线条一般,组成了一个道人虚像。这道人虚像,呈淡蓝色彩,晶莹通透,就如星光微芒,却又透明清晰。 道人手中拂尘一扫,往凌胜而来。 凌胜发出一道剑气,则往道人眉心而去。 这道人虚像将拂尘一偏,居然卷住了剑气,但下一刻就被剑气绞散。剑气仍然飞来,但道人大袖一挥,就把剑气收入其中,如泥牛入海,不见声息。 凌胜微微一惊。 李文青笑道:“凌胜,你可莫要小瞧了这太岁道人,尽管我修为不足,只是凝结虚像,但是凭借这尊虚像,已能与云罡之辈相提并论。” 凌胜望着道人虚像,口中说道:“狮子搏兔,尚且尽力。面对你这么一位仙家飞剑之辈,我凌胜可不会自负得轻视了你。” “小道也正是如此。” 飞剑斜斜劈去,不见光芒剑气,也无声息,但是那虚无空寂之处,却又凭空出现一丝痕迹,旋即融入道人虚像之中,凝结为一柄拂尘。 “今日那大妖肆虐,其实此时并非交手的好时机。但小道见到了你,忆起师兄评价,再观你确是非凡,心下不禁生出见猎心喜之感。”李文青笑道:“再者说了,你占了小道的山路,又把我的对手杀了,总该给我个交代才是。” “多说无益,我这便与你一个交代!” 凌胜说完,一指点去剑气,口中一张,又是一道剑气。 一道剑气往太岁道人虚像而去,另一道剑气,却是直取李文青。 李文青轻轻一笑,指动飞剑拦在身前,消去剑气,自身却也退了数步。而另一道剑气,则是被太岁道人虚像收入袖中。 凌胜忽然低喝道:“合!” 太岁道人袖袍忽然炸碎,连同半边身子一并毁去,重新化为几道虚无痕迹,旋即散去。 李文青惊疑一声。 先前那剑气被太岁道人虚像收入袖中,但却还未湮灭,只是被困其中,此番凌胜再发剑气,又被太岁道人虚像收入袖中,两道剑气合在一处,威力倍增,太岁道人虚像便难以将之困在袖中,因此袖袍禁锢不住,被剑气击碎,剑气余威更把其半边虚幻身子毁去。 凌胜心中颇为敬佩,心道这仙宗法术果然厉害,不论是周青的镇州鼎,或是眼前李文青的太岁剑法,都是极为非凡的手段。当初去杀陈立之时,好在凌胜全力尽出,才一举让陈立受创,否则被陈立施展出仙宗道术,却要凭空添了许多麻烦。 “你这太岁剑法想必不止这么一式罢?” 凌胜说道:“大可施展出来!” 李文青说道:“太岁剑法一十三式,我仅是御气修为,也只能施展三式。但是自我游历以来,却从未有御气之人接下我这第一式太岁剑法,即便是云罡散人,也只能接下我第一式,纵然有较为不凡的云罡之辈,接下了两式剑法,但却也挨不过我第三式剑法,多是殒身第三式剑法之下。罢了,你且接我第二式。” 凌胜脚下一跃,往后退了数丈,将长剑收了,说道:“你大可尽力施为。” 李文青伸手握剑,在地上一指,说道:“大地!” 地面上忽然突出一块泥碑,随后泥碑上泥尘滚落,现出一个太岁道人的泥像。 “山林!” 一株看着寻常不过的树木,忽然叶片落尽,枝干也有部分脱落,渐渐化成一尊太岁道人的木像。 泥像忽然拔腿而起,走到木像身旁,身子一侧,就融入木像当中。 李文青笑道:“凌胜,你可看好了。” 飞剑陡然一扫,劲风骤起。 这尊太岁道人的泥木像上面,有木屑纷飞,泥尘洒落,不多时,便尽数消解,可在原地,却留下了一尊透明无色的虚像,与先前那尊虚像颇为相似,但却比之先前那一尊虚像,要更为灵动。 凌胜二话不说,接连施发三道剑气。 这尊太岁道人虚像,扬手甩出拂尘,去把其中一道剑气卷住,身子飘扬而去,双袖一挥,意欲将剩余两道剑气收入两边袖中。 然而凌胜忽然一声低喝,三道剑气于半空之间相合一处,化为一道粗如臂膀的剑气。 拂尘卷住剑气,却被剑气毁去,两道袖袍还未将之扫中,而剑气已然洞穿其胸腹,往其后方的李文青飞去。 李文青手持飞剑,迎身而上,剑尖点在剑气上面。 剑气陡然分散,重新化作三道,分袭李文青三处要害。 李文青不惊不惧,大笑一声,居然放了剑柄,任飞剑自主施为。而这飞剑也确实深具灵性,竟是托起李文青,使之身体飞高数丈,躲过了剑气。 而那一尊太岁道人虚像,尽管被凌胜三道剑气合一洞穿了胸腹,但虚像毕竟不是生灵,而是道术幻化,虽然破损,但却依然往凌胜虚虚一拍。 就这般一拍,凌胜只觉身周气流骤然绷紧,好似陷入泥流之中。但凌胜身上迸出四道剑气,往太岁道人而去,深陷泥流之感登时不见。 李文青忽然大笑,飞剑再度劈去十多次,重新凝结了一尊太岁道人虚像,这却是第一式的太岁道人。 而那尊第二式太岁道人,只见这么双臂一展,就把四道剑气拦在怀里。 嘭! 四道剑气登时消散,第二式太岁道人崩解无形。 然而第一式太岁道人,则扑了过来。 第一百零六章 比斗 凌胜先出三道剑气,随后再出四道剑气,体内七道剑气去尽,所幸此刻距离之前三道剑气出体之时,正好过了三个呼吸,体内便重新蕴生三道剑气。 就在第一式太岁道人虚像袭来之时,凌胜低喝一声,三道剑气便要出体。 忽的,太岁道人虚像骤然停住。 凌胜手中的剑气也止在皮肤之内,堪堪出体。 李文青剑指一点,太岁道人虚像崩散,那一柄本命飞剑也顺着剑指归入背后剑鞘。 凌胜收了剑气,体内白金剑丹终于停止转动。 “那大妖在试剑峰上面一截杀人,显然已有人登临试剑峰上面一层,逼近了峰顶。”李文青说道:“你我在此争斗,却让旁人登了峰顶,未免不值。可是就此罢斗,却是意犹未尽,不如你我比试一番?” “如此甚好。”凌胜说道:“那大妖既然在逼近峰顶的位置,那么你我就去斩杀此妖,谁能得手,谁便得胜。” “一言为定!” “好!” 李文青先行,沿着山路登山。 凌胜则入了道路一旁的林中,转回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 黑猴终于探出头来,竟带有罕见的凝重之色,沉声道:“这小子不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凌胜说道:“这个李文青,也仅是御气境界的修为,但是并不逊色于我,也不知是哪个仙宗的弟子。” 黑猴哼了一声,说道:“不论他是哪个仙宗的弟子,但你既然与他比斗,就不能输了。否则我堂堂山神,颜面何存?” 凌胜说道:“我与他比斗,即便输了,也是落了我的脸面,与你何干?” “放屁!”黑猴怒道:“猴爷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有我帮手,你居然还输了,岂非说明咱俩联手还比不过他一人?你不羞不躁不要脸皮也就罢了,可猴爷我堂堂山神,何等高贵,怎么能丢了脸面?” 凌胜思索片刻,说道:“我仔细想了想,这事依然与你无关。从头到尾,真要出力争斗,不还是该由我来?” 黑猴咧嘴道:“这倒也是。” 二人说了几回,就已经过了半山腰,走过试剑峰一半路程。 前方飘来血腥之气,一具尸身倒毙在地,似乎是某个二流宗门的弟子,但瞧着伤势,却是被试剑峰的弟子所杀,并非那尊大妖下手。 “此人倒毙于此,大约是另一条道路来的,而我则走着脚下这条道路。按理说两道山路合一,别无他路,此地应当只有我与他二人才是,怎么此人却是被其余宗门弟子所杀?” 凌胜眉宇间闪过疑惑,但是心下细细去想,立时便即明白,因为那大妖迷雾遍布试剑峰,规矩就已乱了,不仅破了规矩,任意争斗,更有人跨过山路,不再行走自己脚下选择的这条道路,而是去往其他道路。就如凌胜先前那般,走到属于李文青的山路之上。 黑猴笑道:“这试剑峰之上,都是宗门弟子,眼力倒是厉害,尽皆瞧出这迷雾能够遮蔽外界探查,因此没了万般顾忌,随性而为。想来也有许多暗藏手段的弟子,借着迷雾遮掩,不再私藏,而是手段尽出。这次试剑会,想必会精彩万分。” “那便最好。” 凌胜沿着山路往上,走了不久,又见前方倒下一人。 这人是个中年道人,胸腹已被掏空,看伤口凌乱,有爪痕齿印,凌胜心中一惊,莫非是那大妖? 黑猴看了一番,说道:“这中年人确是被大妖所杀,但是这胸腹内脏被掏空,想来还是精怪所为,并非那头大妖。” 凌胜问道:“那头大妖就在前路?” 黑猴仔细感知,摇头道:“不在,这家伙甚是狡猾,不住乱窜,想必又往其他山路去了。” “但它既然有意杀人,便会循着痕迹,继续登山。”凌胜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无论是走哪一条山路,最终还是会走上峰顶,我们就顺着山路登上峰顶,总会遇上的。只是希望这头大妖放得聪明一些,不要先一步找上李文青。否则,以李文青的本事,纵然这头大妖要胜过寻常云罡散人,也只得死于剑下。” 凌胜绕着这具尸身,继续往前。 接连走过了数段山路,遇上的也再非死人,而是一些宗门弟子。 凌胜无心纠缠,只一道剑气便把人杀了。但是遇上几个瞧得顺眼的,只是用剑气将之惊退,并未伤人。而山路之上,更多的,却是凶悍精怪,但再厉害的精怪,毕竟也只是精怪,比不得大妖。若有拦路的,随手便杀,若只是在两旁树林间活动,凌胜自也不去理会。 “迷雾还在,这头大妖尚是无碍,想来并没有遇上李文青,但是此地距离峰顶业已不远,这头妖物怎么还不出来?” 黑猴左右四顾,随口答道:“你这般想法,那个李文青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安心往上走,总能遇上的,再不济,重新遇到李文青,跟他取消这场比斗,直接斗个胜负,看看谁能得胜,登上峰顶。” “如此也好。” 再度往前走了一段山路,前方又有一人倒下,玉牌破碎,但是这人还未死去。 凌胜走到这人身旁,取出疗伤药物,往此人伤口处洒上,再把他扶到路旁树木下倚着。最后才将此人唤醒。 这人悠悠醒来,目有迷惘之色。 凌胜救人并非忽然生出恻隐之心,而是见此人身上伤口乃是被妖物所伤,才将之救下,有心问些讯息。此刻见到这人醒转,便问道:“先前袭击你的妖物,你可看得清楚了?” 这人皱了皱眉,并未答话。 凌胜先是一怔,随后便是明白,能够闯到试剑峰临近于山顶之处的,都不是寻常货色,在仙宗里面想必也是极受重视,这类人物,大都如周青那般,已得了仙家道术,平素里眼高于顶,哪里会这般乖巧地依言答话? 但凡有些本事的,无不傲气十足,眼前这人尽管被凌胜救下,但也同样不失傲气。 凌胜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掐住这人脖颈,说道:“我能救你一命,也能杀你。或许你道行不低,本领不小,但你须得明白,此刻你身受重伤,人是我救下的,性命也同样是拿捏在我手中的。” 第一百零七章 窥伺 凌胜手上气力加大,使得此人面上渐渐涨红,过了许久,凌胜方才稍稍松开。 这人咳嗽几声,才勉强说道:“没想到苏白门下区区一个剑奴,就这么狠辣。罢了,我认栽。” 凌胜直起身子,居高临下望着此人。 这人叹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目露惊恐之色。 凌胜只觉背后生风,心念微动,仅在瞬息之间,白金剑丹内就有剑气迸出,对应背后窍穴,自背后射出。 耳旁只听得一声低吼,当即便消逝无踪。 凌胜面色阴冷,转身看去,只见身后空无一物,可地下却有几滩灰白色液体,大约是那头大妖被凌胜剑气所伤,洒落下来的血液。 先前当真是千钧一发,那大妖迅如疾风,就要从背后扑杀凌胜。这般局面之下,纵然凌胜万分警惕,却也难以转身应敌,好在白金剑丹于体内运转,使得剑气自背后射出,伤了大妖。 凌胜心有余悸,说道:“这妖物好生诡诈,若非我一直分神感应外界,只怕真要被它得手。” 黑猴暗自呸了一声,暗道:“要是它来对付猴爷,保管让它似得渣也不剩。不过既然是来对付你凌胜小子的,猴爷我还是看戏来得好。” 忽地,凌胜身子一僵,才缓缓转身。 那个被凌胜救下的宗门弟子,眼中已然没了神采,其背后倚靠的大树被掏开一个大洞,想来那头大妖是透过树身,才将之毙杀。 黑猴沉声道:“那家伙还在。” “它怀有颇重的杀意,并投注于我身上,我自然知晓。” 凌胜对于杀机的感应素来敏锐,此刻只觉浑身上下全被针芒刺中,灼痛不已,这便是一头大妖的杀意所致。 身周雾气渐渐浓重。 天地间灰白浑浊。 不多时,就连眼前的山路,也看不真切,道路两旁的山林则已完全罩入浓雾之中。 目之所及,仅在五尺范围。过了五尺之外,纵然是以凌胜锐利如鹰的眼力,也只见到朦胧一片。 迷雾之间,隐约有道身影穿梭其中,但却总是一闪而逝。 黑猴说道:“这家伙隐匿的本领甚是高明,除非它对你出手,否则你是万难见到踪迹的。此刻虽然能够见到少许踪影,想来还是它故意引你出手的。” “果然是个狡诈东西。”凌胜四下扫了一眼,淡淡说道:“这头大妖似乎想要磨去我的耐性,待我疲乏之时再来动手,但是以我的毅力,这般与它僵持三天三夜,倒也不成问题,想必是要让它失望了。只是可惜它不愿出来,可如果仅是这般僵持下去,只怕没有结果,我却是没有闲情逸致陪它。最终若是让李文青登了试剑峰顶,这场比斗还得算是他李文青胜了。” 黑猴问道:“那你是想如何?” “要是我被这头妖物拖在此地不得前行,最终李文青必能登上峰顶。再退一步说,即便李文青不去登山,转到这来,到时逼出了大妖,我与他还须继续比斗,看谁能将此妖斩杀,如此一来,我总是束手束脚。”凌胜微微发笑,低声道:“既然这头大妖不愿现身,那我便沿路登山。” 这头妖物一心要消磨凌胜身上的耐性,只是后果必然是要让它万分失望的,以凌胜心志之坚毅,即便登上试剑峰之顶,也还不至于感到疲乏。 并且,此去登山,前路必然会遇上其余弟子,到时有外力逼迫,这头妖兽便难以这般轻易隐藏行迹。即便那弟子不愿出力,但毕竟还是一股威慑,凌胜自信凭借这股微末外力,就足以寻到妖兽踪迹。 既然寻到踪迹,便能杀之。 黑猴甚是聪明,动念间便洞悉凌胜登山的心思,忽然开口问道:“如若那途中遇上的弟子修为低劣,不堪抵挡,还未等你寻出破绽,就被妖物所杀,又当如何?” 凌胜平静道:“能够踏上试剑峰上面几截路段的弟子,绝非寻常之辈,多是得了仙宗秘术的杰出弟子,就是不敌,也应当能够抵挡一二。” “倘若这狡诈货色暗藏不出?” “倘若它不再出现,那我便一路登顶,取得试剑会第一。” 凌胜负手而立,沿着山路缓缓前行。 黑猴跃上凌胜肩膀,问道:“你觉得它会出来阻你?” “若是不来阻我,待我得了试剑会第一,这场试剑会自然也就落幕了,那时就有显玄仙君前来斩妖,它必死无疑。”凌胜冷笑一声,但是却稍微沉默少许,方才说道:“这头妖物究竟是何来历?隐匿踪迹的本领未免太过高明,就是直面一位仙宗云罡真人,想来也比对付这头妖物来得简单。” 黑猴淡淡道:“不过是一头怀有上古血脉的异兽,其血脉还谈不上高等,但天生就有操纵风雨的本领,行动亦是稍有些敏捷,可这头妖物修为不足,难成气候,仅能催动雾气而已。总而言之,就是个藏头露尾的货色罢了。” 凌胜嗯了一声,沉默半晌,问道:“星斗阵中,你曾看破阵眼所在,想必是有天眼之类的神通罢?” 黑猴咧嘴一笑,昂起头道:“我贵为山神,天赋异禀,这区区天眼自是有的。怎么,你是要我帮你堪破迷雾,寻出踪迹?” “不!”凌胜断然道:“不许你破去迷雾,我要亲自将此妖拿下,以剑气杀之。” 黑猴嘿嘿怪笑两声,暗道:“这大妖暗藏周边,伺机而动,意欲袭杀凌胜。看来这凌胜小子心底也生出怒气,想要跟它比个生死。如此也好,就让他历练一番。” 这头大妖倒也沉得住气,时至此刻,居然还在凌胜周边窥伺,既不现身也不离开,似乎打定主意要等到凌胜疲乏之时,再出手偷袭。 不多时,凌胜走到前方一条合并道路上面,回望身后另外一条道路。 那一条山道还未有人到来,但是隐隐传来动静,大约是有人正往这儿走来。只待那人到来,稍微弄出些许动静,凌胜自信便能寻出那大妖所在。 凌胜立身迷雾中。 灰白色影子一闪而逝。 第一百零八章 追妖 那头雾妖果真忍不住了,就在此刻扑向凌胜背后。 凌胜后心处迸出一道剑气。 然而雾妖极是狡猾,之前被剑气所伤,早有预料,这么一扑只是虚招,只到半空就已转身往侧边转去,隐入雾气之中。 凌胜剑气出体,竟然落空。 雾妖虽有极快的速度,但却比不得剑气,它之所以能够闪过剑气,乃是因为这头大妖还未见到剑气时,便已转身隐匿。 好生狡猾的妖物。 凌胜眉宇间颇为凝重。 轰! 凌胜头顶上一片雾气,陡然凝聚,化成一道巨爪,狠狠擒拿而下。但凌胜只是往上一点,就有剑气出体,把巨爪洞穿。 巨爪依然擒下,可凌胜却处在巨爪破损之处,巨爪并未将他拍中,凌胜张口一呼,就把聚成利爪的浓雾吹开。 只是下一刻,地面忽然塌陷,化成泥沼。 凌胜低头一看,却是大片雾气凝聚在地,近乎凝结成水,使人似乎陷于泥沼。但实际上,土地依然是土地,只是覆上一层凝炼如水的雾气,才产生陷于泥泞之中的错觉。 四周浓雾之间,忽然波动,随后现出数十道身影,或人或兽,均是以雾气凝聚,形态威武不凡。 凌胜眼力甚好,一眼便看穿虚实。这些或人或兽的雾影,看似非凡,实则只是外强中干,大概是那狡诈雾妖凝聚之后,有心想要用以消耗凌胜剑气的。 “就只有这么点本事?” 凌胜冷笑一声,手上探入木舍当中,取出其中的许多铜铁,随后大片洒出。 这些铜铁,全被凌胜以施发剑气的手法打出,虽然远远比不得剑气厉害,但凭借凌胜此时的修为施发出去,却比他以前施展的飞刀更要强劲十数倍。 数十道外强中干的雾影,当即被灌注了劲力的铜铁破去,全数消散。 凌胜眼神锐利,左右四顾,但却仍然寻不出那雾妖的身影,心头不禁生出烦躁之感。如若他修为足够,体内剑丹窍穴得以洞开数十个,哪须得这般麻烦?只要数十道剑气一并发出,四面八方尽数被剑气充斥,任那雾妖隐匿功夫再高明万分,也只得殒身剑气之下。 凌胜暗叹道:“追根究底,还是修为不足。” 黑猴低声发笑,暗道:“凌胜怀有无比锐利的剑气,足以打杀雾妖,可这头雾妖却是隐匿行迹不愿出来,两者就这般僵持下去,想来凌胜这小子心底也是郁闷。但若这般说来,那个雾妖倒也可怜,它本是一尊大妖,除却云罡之辈外,寻常御气之士均伤它不得,哪知遇上凌胜这么个家伙,以御气境界施发出来的剑气,居然比云罡真人的道术更为凌厉十分,使得这么一位大妖只得藏匿不出。”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声响,似乎有人渐渐走近。 凌胜身周的浓雾忽然淡去,视线立时清明了许多。 “想走?” 凌胜见身周浓雾忽然变淡,就知那雾妖被另一条山路的来人惊扰,不敢再困住凌胜,有心逃离。可凌胜受困一路,被这雾妖窥伺这般许久,心气本就不平,正是杀机强盛之时,哪容得它轻易离去? 一道剑气破开浓雾,往雾气波动之处打去。 雾气中传来一声惨嚎。 凌胜身如疾风,跃入雾气当中,但依然晚了少许,那雾妖已不见踪影,地上只留一条灰白臂膀。 雾妖断下的臂膀,形如人臂,但却呈灰白之色,连同洒落的血液竟也灰白色彩,其末端虽有五指,但都扭曲如鸟爪,皮肤枯槁干瘦。 凌胜一脚踏在断臂之上,眼神锐利。 那头雾妖被凌胜这么一道剑气伤了,已知凌胜感知敏锐,当即隐匿,不敢再轻易脱逃,生怕略有动静,就被凌胜发觉。适才侥幸留下性命,只是断了臂膀,但下一道剑气,却未必会再留它一命。 另一条山路上,缓缓走来一人。 这人面貌英俊,手持玉如意,嘴角含笑,说道:“道兄可在降妖?” 凌胜见到这人,心底便已断定此人也是一名杰出弟子,必是仙宗弟子里得了秘传道术的人物。听到问话,凌胜也不答他,只是转身往一处雾气较为浓厚的地方走去。 手持玉如意这人并不恼怒,只是笑道:“这头雾妖善于隐匿,陈某有些小道术,正好能够逼之现身。只是陈某修为不足,降服不得此妖,因此只得避让,我见道兄厉害如斯,不如就由我来逼出雾妖,让道兄斩杀此妖?” 凌胜奔入雾气浓厚之处,却寻不到雾妖踪影,心下甚是恼怒,暗道:“若只是要逼出这头雾妖,有那头死猴子就已足够,哪须得你来插手?” 但这位自称姓陈的男子,却是不等凌胜回答,翻手取出一个火珠,口中念动法诀,另一只手不住结印。仅过数个呼吸,就有大量火光从这火珠之中爆射出来。 火光过处,明亮无比,目之所及,甚是清明,不再有半点迷蒙。 无数雾气被火光驱散,纷纷逃逸。 凌胜暗叹一声,往前疾走十多步,一道剑气往雾中打去。凌胜心中断定,那片雾气当中,便是雾妖所在。 然而就在这时,一柄飞剑横空而至,与剑气碰撞。 淡金剑气登时消散,那柄飞剑则倒飞回去。 就在这么一个眨眼功夫,雾妖已是逃得无影无踪。 先前驱动飞剑拦截剑气,这份功力造诣委实无比深厚,放眼试剑峰,有这等本领的,自然就是李文青。 李文青哈哈笑道:“一时不慎,这雾妖居然逃到了凌兄面前,险些被凌兄斩杀。若真是如此,这场比斗就只得是我败了,好在我这一剑还算来得及时。” 凌胜哼了一声,身子一动就往前奔去,先前雾妖现身,凌胜就顺势把七八分心神系在雾妖身上,只要这头雾妖有些异动,便能感应其所在位置。但是分出七八分心神,却是极为费神,因此凌胜无暇与李文青说得太多,趁着感知未断,连忙去追雾妖。 可李文青微微一笑,同样尾随在后。 而那个自称姓陈,手持玉如意的男子,轻笑一声,亦是跟随在后,追了过去。 若是雾妖停下身形隐匿起来,即便凌胜已把七八分心神系在雾妖身上,却也无法感知得到其所在之地。可这头雾妖心知这三人全是非凡之辈,便是停下隐匿身形,依然会被揪出身来,因此片刻不敢停留,只敢往前不住奔逃。 “猴爷我上下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怜的大妖。” 黑猴颇为幸灾乐祸,嘿然道:“这家伙堂堂一代妖者,更怀有上古血脉,堪称大妖,却被几个御气境界的小辈追杀。嘿嘿,大家同为妖类,猴爷我都看不下去了。” 凌胜自不必说,而李文青能够与凌胜斗个不分胜负,自然也是极为厉害的角色。至于那个姓陈的家伙,黑猴还未见过此人手段,不好胡乱去下定论,但是能够行至试剑峰最后几道路段的,自然不是寻常货色。 雾妖尽管神出鬼没,但毕竟被凌胜剑气接连重伤,已不如开始时那般快捷,因此凌胜还是勉强追上。 忽地,前方雾气凝出一道身影,高达数十丈,仿若天庭神将。 凌胜脚步一顿。 眼前这尊神将,乃是雾妖迫不得已凝聚出来的本命妖术,远非先前那些外强中干的雾影能够比较的。单凭这尊神将的能耐,约莫就与云罡媲美。毕竟这头大妖,也是云罡之境,以其本命妖术凝结而成的神将,只怕还要比寻常云罡之辈厉害许多。 “凌兄既然不愿往前,就让小道先行一步了。” 李文青脚下踏剑,近乎于飞,呼吸之间就越过凌胜,足下的飞剑应心而动,斩出剑芒。 那神将虚虚一握,凝出一杆长矛,与剑芒一点。 剑芒散去,雾矛前端崩毁。 但是灰雾神将只是一抖,就让长矛重新凝聚,完好无损。李文青亦不示弱,长剑一点,又有剑芒若隐若现。 凌胜正待出手对付这尊神将,却是见到李文青满面肃然,口中念咒,凌胜心底微微一惊,心知李文青是要使出仙宗秘术。 但凌胜却未想到,李文青施展的这一道秘术,竟是太岁剑法第三式。 飞剑悬于半空,大绽剑芒,绕着飞剑腾空飞舞,不多时,就已飞剑为本体,化成一尊太岁道人虚像。 以本命飞剑作骨,以无数剑芒为血肉,凝聚出一尊极为非凡,气息浩瀚的太岁道人。 只是施法的李文青,面色却略微显得苍白了些。 第三式的太岁道人往那神将飘了过去,拂尘亦是随之扫去。 神将长矛一甩,挡下拂尘。 忽地,拂尘洒落,长矛崩毁,而太岁道人虚像则与神将近身,两者各出道术,煞是惊人。 凌胜收了剑气,在旁观望,心下已然断定,这个不知来历的李文青,还是要比那头雾妖厉害许多,其凝结出来的太岁道人虚像,也比这尊雾气神将厉害一些。 太岁道人施展诸般道法,大占上风,眼见着便要施展法术,将那尊神将打灭。 就在这时,一缕幽香,不知从何处而来,飘扬空中。 凌胜吸了一口,只觉头晕目眩。 再看李文青时,凌胜不禁瞳孔骤紧。 第一百零九章 扎根空寂处,生于虚无间 只见李文青背后,竟是凭空开出了一朵黄色花朵,扎根空寂处,生于虚无间,而那令人眩晕的幽香气味,正是从黄花之上传来。 香味幽幽,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委实使人迷醉。凌胜离得甚远,尚且头晕目眩,而这株异花就处在李文青身后,李文青岂非是要…… 凌胜微微一惊,仔细看去,果不其然,李文青双目迷惘,正逐渐失色。 就在凌胜意欲将之唤醒时,出身明显非同小可的李文青忽然一声沉喝,睁开双眼,剑指一点,眼前的太岁道人虚像就此崩解,重新化成一柄飞剑。 飞剑往李文青背后劈去,将这朵异花斩碎。 这个年轻道士满面怒色,喝道:“扎根空寂处,生于虚无间,此为**花香。” 就在此时,那尊神将因太岁道人虚像崩解,失了对手,便伸手往凌胜抓来。 凌胜四道剑气合一,挥手发出,把这神将胸腹打穿。 但是这尊神将乃是由雾气凝结,非是生灵,因此并未倒下,只是召来大量雾气,修复胸腹伤势。 趁着这点空隙,凌胜稍稍退了几步。 李文青这年轻小道士,性情素来温和,即便斗法之时也多是笑意吟吟,但此刻面上全是怒色,转头喝道:“陈步集,你敢对我种下**花香?” 陈姓男子将玉如意拍了拍,笑道:“李师兄与这雾妖斗得入迷,似乎忘了你我也在试剑会上,还属对手。我这只是稍微提醒罢了。” 李文青忽然苦笑一声,无言以对,只是心底叹道:“我李文青,仍是不如师兄远甚。” 凌胜在旁听着,忽地发出一声冷笑。 陈步集转头看来,说道:“你笑什么?” 凌胜说道:“我等三人追击雾妖,我原想大家虽在试剑会上互为对手,但既然都要对付这头雾妖,尽管不屑于联手,也应当看看谁能先一步斩杀雾妖,占得先手,以此来比个高低。却没想到仙宗弟子里,还有你这么个不堪入目的东西,有雾妖在前,你不思斩妖,反倒借着雾妖遮掩,背后偷袭,今日我倒要看看,你除了借助一些奇花异草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陈步集忽然发笑,道:“你要为李文青出头?” 凌胜淡然道:“谈不上出头,只是我瞧你不顺眼,有心杀你,仅此而已。” 李文青本也不会这般容易被人偷袭,只是他凝聚这第三式的太岁道人,费了不少精力,体内真气亦是消耗九成,又因疏于防备,才被陈步集在后得手。这么栽了,李文青心里也颇不甘,听见凌胜这般说话,李文青心下大喜。 凌胜这人,论本领可不比他李文青逊色分毫,甚至犹有过之,要对付陈步集这么个卑鄙小人,想来再简单不过。 李文青面露凝重之色,说道:“有劳凌兄。” 闻言,凌胜仅是微微点头,以作应答。 而陈步集听了,似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道:“李师兄莫非认为,眼前这人能够胜得过我?” 李文青平静道:“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陈步集背负双手,笑着说道:“这个凌胜我也识得,仅是一个初入炼器门槛年许的小辈,有幸拜入苏白门下当了个卑贱奴仆。李师兄就认为这么个人物,能够胜得过我陈步集?哈哈哈,我陈步集虽说比不上苏白,但毕竟也是修得秘术的仙宗弟子,总要比他苏白一个奴仆厉害才是。” 陈步集话语间满是嘲讽,凌胜也不与他争辩,只是一道剑气打去。 就这么一道剑气,凌厉生风,扑面生疼,让陈步集面色骤变,还未出口的嘲讽言语登时咽入腹中,只来得及操纵玉如意。 这玉如意乃是一件罕见的宝物,可在剑气之下,依然被削下一块。 向来把玉如意视为心头肉的陈步集,见到眼前一幕,险些背过气去,招了玉如意回来,就匆匆忙忙往后跑去。 凌胜神色冰冷,先是望了望后方那尊雾气神将,再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陈步集,眼中神色复杂。 “凌兄不必担忧,区区一尊雾气神将,还不能杀我李文青。”李文青洒然笑道:“陈步集这厮掉头逃跑并非是怕了,只是要引你离开,好让我李文青这重伤之身被雾气神将打杀。但是他陈步集高看了这尊神将,小瞧了我李文青,同样小瞧了凌兄。请凌兄放心前去,替我取下陈步集的这条性命。” 凌胜嗯了一声,唤出黑猴,吩咐道:“护住此人性命。” 话毕,凌胜便往陈步集离开的方向追赶而去。 黑猴咧嘴笑了笑,并不说话。 “山鬼?咦,不对,莫非是一头山神?” 李文青惊疑不定,但抬头去看那尊逼近的神将,便没了猜测黑猴身份的心思。 雾气神将逐渐逼近,李文青呼出口气,手执飞剑,眼神渐冷。 “陈步集引开了凌胜,便以为小道我就会丧命于这尊神将手下?嘿,陈步集,你小瞧凌胜,必死无疑。这头雾妖小瞧了我,也同样必死无疑。” 李文青望着眼前这尊雾气神将,缓缓吐气,将飞剑一抛,便指着飞剑去斗雾气神将。 黑猴瞧得精彩,心道:“此人确实厉害,不愧是能与凌胜斗剑的人物,只是真要相比,猴爷我倒是看好凌胜,毕竟那小子还是猴爷我调教出来的。” 李文青驭剑斩下雾气神将一条臂膀,可是却看也不看,将视线投向凌胜离开的方向,心中说道:“剑修之辈,素来便是以剑为本命器物,而这个凌胜能够徒手发出剑气,当真前所未闻。” “师兄夸赞此人时,我心中不服,毕竟我李文青也没受到师兄这般夸赞,凭什么一个剑奴就能当得师兄这般赞叹?但今日见了,只能说师兄眼力极高,简直通神,只是往画像看上一眼,居然就能瞧出凌胜不凡。” “说来,我李文青修习的功法,乃是太白剑宗最为绝顶的剑诀,自出道以来,同境界未逢敌手,更高境界的也多数败于我手。我原想这世上,同等修为道行之下,除却古庭秋师兄以及空明仙山苏白等寥寥几人之外,谁也不能与我相提并论,却未想到,在这试剑会上,就遇上了一个凌胜。” “按说我的修为比凌胜要深厚少许,但是却只能与凌胜拼个不分伯仲,莫非同等道行之下,我居然要比凌胜逊色?这绝不可能!除却古庭秋师兄之外,世上便没人能够凌驾于我头顶,就是苏白也同样不能!师兄虽说这凌胜并不逊色于苏白,但我连苏白也不惧,岂会输于凌胜?” 李文青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飞剑竟是愈发凌厉,只是一斩,就把雾气神将头颅斩下,坠落虚无。 就在这时,雾气陡然浓重。 “雾妖掉头回来了!” 黑猴陡然一声低喝。 第一百一十章 我以白虎杀黑虎 凌胜望着眼前的陈步集,面无表情,手上剑气吞吐,呈淡金之色,若隐若现,只须略微动念,就能让剑气破体发出。 陈步集昂然而立,手执玉如意,眼中寒光闪烁,淡淡道:“凌胜,你真当我是怕了你,才掉头离开的?同为御气巅峰,若是苏白来了,我自当退避,即便李文青来了,我也当惧他三分。可你凌胜区区一介剑奴,虽侥幸得入御气,却还未能达到御气巅峰,也配前来追杀?” 凌胜略略沉默,在这试剑会上,无论遇上了谁,对方总会把剑奴二字提上几遍,好似没有点明身份,便不能动手了。凌胜心想,下次若再遇上谁来,话不多说,当即动手,把对方剑奴二字压回喉咙去。 陈步集望了望来路,沉吟道:“你我这么过来,刀也走过很长一段山路,花费时间虽然不多,但想来却是足以让身负重伤的李文青身死于雾妖手中了。凌胜,你说李文青此时死了没有?” 凌胜默然少许,说道:“李文青死不死,我不清楚,只是你,接着就要死了。” 陈步集大笑道:“我好久不曾听过这般笑话了,说来苏白这厮也是个平淡如水的性子,怎么就喜欢收下你这么个有趣的剑奴?苏白破境显玄之前,我与他也有数面之交,当初还曾交过一次手,尽管败了,倒也算是同辈人物,而你只是他门下剑奴,如此可算得是以奴欺主,当杀!” 剑奴,又是剑奴。 对于这个有名无实的身份,凌胜置之如无物,但屡次被人提起,饶是他心境淡漠,也不由生出几分烦躁。 “昔日你曾败于苏白手下,今日,就当死于我手。” 凌胜说罢,一缕剑气往前打去。 陈步集早有所料,事先打出一件宝物挡在身前,而后再以手中残破玉如意往前点去。 剑气一闪而过,将那非凡宝物击毁,随后打在玉如意之上,使得本就残破的玉如意再度崩碎一段。 陈步集暗自松了口气,深深吸气,功法运转,一掌按在地上,喝道:“地起!” 一道土墙骤然而起,立身凌胜面前,并往下压倒。 这座土墙厚实粗重,足达万斤,虽说凌胜躯体强横,但毕竟不是炼体之士,而是修道炼气之人,若是被这万斤土墙压下,只怕也要骨断筋折。 凌胜往上点出一道剑气,旋即划落。 土墙被剑气从中斩过,迸出一条裂缝。重重压下时,凌胜只是一掌推在土墙中间裂缝处,就让这座土墙一分为二,在两边身侧倒下。 见状,陈步集心中微震,接连在身前布下八道土墙,均是厚达丈许,高达三丈,比之城墙更为坚实的庞然大物。 凌胜面色不变,依然冷漠,仅是一道剑气点去,便接连穿透八道土墙,临到陈步集面门。 陈步集面上甚是凝重,叹了一声,把玉如意挡在身前,与剑气一并消散。只是玉如意崩毁之后,其中残渣却露出一个黑玉扳指。 凌胜在土墙借力一跃,立身墙上,淡淡道:“这土墙虽是经由道术加持,坚若金铁,但其本质,毕竟还是土墙。我体内剑气破体而出,足能穿山裂地,区区几面墙壁,也妄想抵挡?” 陈步集缓缓戴上黑玉扳指,说道:“我确实小瞧了你,但就如你所说,经由道术加持,堪比精铁的土墙,其本质毕竟还是土墙。你受苏白点化得以踏入御气,但本质上,依然只是作为外门弟子的低劣材料。” 咻! 凌胜并不与他多说,打出一道粗壮剑气,直奔陈步集。 这道粗壮剑气,乃是由三道剑气合并而成。 但陈步集却分毫不惧,伸手一张,手上忽然奔出一头黑猫,形如猛虎,大如狮象,形体半虚半实。 这黑猫张口便把剑气吞下,旋即,剑气从股后爆出,黑猫骤然溃散。 黑玉扳指圆润晶莹,黑光闪烁,其中不住奔出黑猫,前仆后继,宛如潮水。 黑猫凶厉,身姿雄壮,一头接着一头凭空浮现,悍不畏死。 这道以三道剑气合并而成的粗壮剑气,接连将眼前凭空出现的黑猫击溃,直至洞穿十八头黑猫,才渐渐弱了声息。 陈步集大声笑道:“你可知道我这黑玉扳指的来历?” 凌胜望着接连不绝的十多头黑猫,再看自家发出的剑气逐渐势弱,只是皱眉,却未答话。 陈步集喝道:“谅你也瞧不出来历。此物乃是出自于显玄仙君手中,乃是家师所赐,亦是我最为厉害的手段,当初能与苏白斗上一场,正是依仗此物。我这手段,向来只用来对付如李文青这类的人物,今日对你施展,也是你的荣幸。” 就在说话间,三者合一的这道剑气,已然消散。 陈步集一声冷喝,黑玉扳指奔出数十头黑猫,不多时,就在其身周聚齐了许多黑猫,细细去算,足够九九八十一头。 这八十一头黑猫忽然往一处聚合,融合为一,化作黑虎! 黑虎怒吼咆哮,气势浩大,凌空踏立,好似拥有云罡真人腾云驾雾,操纵罡气的本领。 陈步集脸色苍白,真气近乎耗竭,笑道:“我乃当代仙宗弟子中名列前茅的人物,就连散人修道者中的云罡之辈也曾斗过,岂会败于你手?这黑虎曾与云罡散人斗过一场,不分胜负,虽比不上真正的道家真人,但也要比你这个御气境界还未圆满的剑奴厉害无数。” 出自于显玄仙君手中的宝物?当初陈立手中似乎也有这么一道玉符,化成神将,但最终还是被我剑气破去。你陈步集手中的宝物再厉害,总也比不过陈立。凌胜心中这般想法,面上不露声色,负手而立,低声道:“今日就让你也领略一番当日陈立的待遇。” 陈步集大手一挥,喝道:“黑虎杀神,将此人撕杀!” 黑虎应声怒吼,往前奔去,撞破厚达丈许,坚逾精铁的土墙,凌空跃起,向凌胜扑来。 劲风袭面,掀起凌胜无数发丝,然而他只淡淡道:“黑虎杀神?依照道家仙宗的传世典籍,杀神之位向来便是白虎担任。西方白虎位主杀伐,五行属金,我乃剑修,才是真正杀神。” “我以白虎之名,杀此黑虎!” 凌胜忽然昂头,眼色冷漠,指尖点去一道粗壮无比的剑气。 七道剑气合一! 黑虎张口便把剑气吞下,随后一爪往凌胜面门抓来。 利爪未至,劲风就把凌胜脸庞刮出血痕,但他却不惊惧,只是想起陈立手中那一方大印,据说那大印似也属于仙宗宝物,且品阶非凡,不知比起这黑玉扳指,又是孰胜孰弱? 陈步集眼见黑虎一抓就要把凌胜头颅打碎,当即哈哈大笑,取出一瓶丹药,盘膝坐下,想要稍微恢复一些真气。 然而,惊变突生。 黑虎骤然僵住,利爪堪堪停在凌胜面门。 凌胜轻轻呼出一口气。 黑虎如同柳絮一般,四散而开,纷纷洒落,化为虚无。那七者合一的粗壮剑气,陡然绽放光芒,淡金之中略泛白泽,直奔陈步集。 陈步集面色大变,但却闪躲不及,被剑气贯穿胸腹。玉牌连显化也没能来得及,就碎成渣滓。 昔日陈立身为道家真人,使出多般手段将剑气削弱九成九,可还是被剑气洞穿躯体,动弹不得。而陈步集这头黑虎还比不得陈立的方天大印来得坚实,也无显玄玉符在前阻挡,因此这剑气余威,比之昔日洞穿陈立时的那一道,更要强了数倍。 陈步集只是御气境界,躯体生机远不如陈立,被剑气洞穿胸腹,当即就露出一个巨大空洞,内中脏腑全无。 这等严重伤势,纵然是显玄仙君也必死无疑,区区御气的陈步集,自是当场毙命。 陈步集一死,凌胜脚下的土墙忽地崩解,化成一堆土山。凌胜经过三个呼吸,胸腹平缓了许多,体内剑气再度充盈。 入眼处,迷雾渐淡。 试剑峰上渐渐变得清晰。 然而,天色忽暗,细雨如丝,清风渐起。 在这般气候,清风细雨,再也正常不过。待得雨后,山林景色更显清晰,大约会把残存雾气彻底驱散。 凌胜抬头,闭眼,轻轻吸了口气。 忽地,他身子一僵,双目一睁,闪过寒光。 迷雾?风雨? 雾妖!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风雨聚神魔 黑猴挠了挠头,颇为苦恼,曾几何时,堂堂山神居然也被一头妖物逼到这般田地? 再看李文青,正盘膝而坐,飞剑横于膝前,闭目吐息,而保命的玉牌,则在身后破碎。 该死的雾妖! 黑猴咬牙切齿。 适才李文青斩了那尊雾气凝聚而成的神将,正自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这头雾妖如此狡猾,居然从背后偷袭,把李文青玉牌打碎,险些取了李文青的性命。所幸这个出身不凡的道士果真是厉害,竟能在那等境地下活下性命,尽管伤了本源。 李文青打坐疗伤,就只有黑猴自身对付雾妖。 黑猴心中忿忿,暗骂道:“要是猴爷我还有昔日的本领,哪还须得抵挡,当即就把这混账抓出来鞭打一顿。但如今本领尽去,让我怎么抵挡?好在这头雾妖没多么高深的道行,虽有些上古血脉,能够操纵风雨,但它修为不足,只得施布雾气。” 迷雾消散,风雨渐来。 黑猴吓得一张毛脸几乎变白,喃喃道:“大爷我虽然长得乌黑,但却是猴子,不是乌鸦,怎么这乌鸦嘴就如此灵验?” 原本雾妖虽然厉害,但黑猴凭借一些手段,自信还能与之周旋,待到凌胜回来,便是无碍。可此刻雾妖进阶,修为大进,已能操纵风雨,其道行势必也增厚数倍,比之先前更为厉害,饶是黑猴素来目空一切,但也不由心下揣揣。 莫非大爷就要成为自古以来第一位被妖物所杀的山神? 风雨打散了迷雾,但雨丝朦胧,微风吹拂,天地间仍是浊白一片,难以看清。 若是寻常风雨,自然挡不住修道人的目光,可这风雨却是一头大妖呼唤而来,暗藏玄妙,就是显玄真君也无法看清。严格而论,之前迷雾只是遮蔽山外显玄之辈的感知,而显玄之辈入山,依然能够感知试剑峰上的许多动静,但这风雨,则能让显玄仙君彻底失去感知,即便入山,其浩瀚心神也只得被局限于身周数十丈,而无法扩散出去,无法感知外界。 雾妖散发迷雾,身处迷雾,便如鱼得水,其行为举动,妖术本领均不受限制。但拥有了这等呼风唤雨的本领,则又不同,此雾妖处于风雨之中,其道行不仅没有限制,更可增厚数倍。 只见风云间,一道灰白影子闪过,倏忽不见。 黑猴怒骂道:“你这家伙分明数次受创,怎么就突然进阶?气煞我也!” 风声忽然大了些,把细密雨丝凝结起来,远远看去,便是一尊朦胧浊白的巨大神魔。但是,由雨丝组成,以清风塑形的这尊神魔,其本质还是雨水,因此并无实体,只是虚像。 大风卷起许多树叶,扫过神魔躯体,只是从这具虚幻神魔身上穿了过去,并未受到阻碍。 可见到这尊虚像神魔,黑猴却不禁微微变色。 神魔高达数十丈,头颅狰狞,长有双角,面目漆黑,身姿雄壮,乃是上古凶魔形状。若只是虚幻也就罢了,即便是如太岁道人虚像那般有些道术能耐,黑猴却也不惧,可眼前这头神魔,其躯体竟似在逐渐凝实,由朦胧浊白之色,化为漆黑,身姿纹路线条愈发分明,待到最后,一片叶子穿过其躯体时,居然泛出点点水纹,一圈涟漪。 “这具神魔正由虚幻,转向实体,尽管只是以水凝结,但是到了最后,依仗其巨大身躯,仍然会有搬山之力。如此虚中化实的本领,几乎逼近显玄,好你个雾妖,悟性倒是不错,这才刚刚进阶,就能熟悉这等妖术,便是你我为敌,本山神也要赞你一声。” 黑猴左右四顾,忽地咬了咬牙,露出一副狰狞模样,仰天怒吼,双臂捶胸,似是一头凶猿。它脚下一跺,大地一颤,裂出巨缝,延至水身神魔脚下。 “吼!!!” 神魔立足不稳,脚下踏入裂缝之中,张口咆哮。 “叫你娘个蛋,猴爷我都没叫,你凶什么?” 黑猴怒喝一声,一拳捶地,忽有一株参天古树拔地而起,冲天数十丈,撞向那尊神魔。 神魔双足正被地面裂缝夹住,身躯难以躲闪,那个大如房屋,狰狞漆黑,长有双角的头颅,当即便被大树撞碎,化成一滩清水洒落下来。 但是这头神魔乃是凝结而成,非为生灵,暗中的雾妖只是再度汇聚一团风雨,就让神魔头颅重新凝结出来,依然凶悍不变。 神魔陷入地缝,难以挪移,可它一个怒吼,竭力挣扎,双足当即被地缝夹碎,化成水流,在它还未摔倒之前,却又有水流化成双足。 黑猴暗惊道:“被地缝夹住,便自碎腿脚,重新凝聚,这混账怎么这般聪明?” 巨大神魔大步迈来,似乎让整座试剑峰为之颤动,声势惊人,万分凶悍。 这神魔只是一拳打来,毫无技巧,简简单单,空中就有轰隆声响。 拳风呼啸,好似劲风席卷,黑猴一身黑色毛发被吹飞了几百根,它面色微变,转头望向盘膝打坐的李文青,叫道:“猴爷先逃了,你小子自求多福啊。” 说罢,黑猴脚下一跺,地面骤然突起,立足之下的三尺土地,竟凌空飞起,托着黑猴飞高数百丈,直达云端。 而那神魔一拳,却直直打去,直奔正盘膝打坐,运功疗伤的李文青。 李文青正自疗伤,闭了五官感知,对外界一切全数不知,他让黑猴护法,就相当于把性命交到了黑猴手里。哪知这头信誓旦旦说要为他护法的猴子,居然这般不讲信义,遇了危险立马就逃,让李文青暴露在神魔巨拳之下。 这头神魔本是风雨虚像,后来凝结成水,尽管只是水质凝聚,但在这等凶悍声势之下,水流压力也足以把李文青这具身躯压成肉酱。 黑猴被三尺土地托着飞上云端,往下俯视,哀叹道:“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也别怪我呀,等凌胜回来了,我跟他联手把这头雾妖宰了给你报仇就是了。” 这般说着,黑猴忽然发觉座下这三尺土地,似乎失了劲力,猛的降了下去,往地面掉落。 那尊神魔却把另一只手往上一抓,就朝着这从天而降的土地抓来。 “该死!” 黑猴一身毛发全数乍起,几乎吓得泛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有一镜,照破山河 “该死!猴爷早知道就该把这块土地打出试剑峰之外才是,怎么就往天上了?” 黑猴嗷嗷乱叫,怒骂道:“凌胜,你个混账还不回来?” 那巨手愈发近了,这片土地则掉落得更快,眼见着就要被巨手拿住,到时只须一捏,这片土地就要化成烂泥,立身其上的黑猴只怕也要化成血浆。 黑猴抽空往下一看,只见那神魔巨拳已然临近李文青面门,它嘿了一声,心道:“这小子还得死在猴爷面前,如此也好,就让他去黄泉路上探一探路。” “咦,不对呀,他死在前头,猴爷再跟他一块死,岂不是成了为他陪葬的?” “不能死,不能死,猴爷我不能当个陪葬的。” 黑猴挠了挠头,抓了抓头顶白毛,一副毛躁模样。 下方,那神魔一拳已然临近李文青面门,这个小道士就该在下一刻,被打成肉酱。可是闭了感知的李文青,依然未觉,毫无动静。 轰! 忽的,神魔巨拳的手腕处,出现大量重物,压了下来。 这条神魔臂膀,当即就被压成一滩清水,洒落遍地。 李文青被洒了个满身湿透,依然未醒。 凌胜立身于李文青身后的树顶上,望了望树下的李文青,在看那尊撑天神魔,眼神凝重。 先前凌胜赶到,见神魔一拳几乎要把李文青毙杀,便出手相救。这头神魔乃是由雨水组成,常言道抽刀断水水更流,凌胜虽有心以剑气截断这条神魔臂膀,但是却难以截断水流,首当其冲的李文青依然难以幸免。因此灵机一动,把木舍中储藏的大量铜铁扔了出来,抛到李文青面前,把这尊不虚不实的神魔臂膀压碎,重新化成雨水,救下李文青来。 至于黑猴…… 高空之上,那道巨手已然把土地拿住,竭力一捏,土地化成烂泥,但是神魔巨手亦随之毁去,化成雨水。而黑猴自然没死,它在土地被巨手抓住时,便全力一跃。 那三尺土地已然被捏住,而及时跃开的黑猴,正在空中高呼惨叫,四肢胡乱摆动。 就在黑猴几乎掉落地面时,凌胜才使出剑气斩断一根树冠较大的树木,一脚踢了过去。 黑猴被树冠狠狠一撞,免去了摔成肉酱的下场,但是整个身子却全数陷入树冠当中,拨开许多枝桠才缓缓露出面来,颇有奄奄一息的味道,可它一身全是黑毛,谁也瞧不出它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势。 按凌胜对它的了解,估摸着这头黑猴大约是在装死,实际上却没多大伤势。 凌胜仰头望着天空,风雨正盛,不禁神色凝重,说道:“猴子,你且先瞧一瞧四周情形,到时是要装死还是真死,你自己掂量。” 黑猴闻言一震,四下瞧了瞧,目瞪口呆。 附近不远处,山林之间,正有八头神魔逐渐凝结成型,如今还是轻风细雨的虚像,漫天树叶飞舞,穿过虚像毫无阻碍,但依照先前那尊神魔来看,雨丝却是会凝结成水,到时便是一尊以水凝结而成的神魔之躯。 “这雾妖的悟性怎么这般惊人?短短时候就能掌握此妖术,并且接连凝聚八头神魔?” 黑猴惊得哑口无言,凌胜则面色凝重。 “这些神魔虽是由雨水组成,轻易便能毁去,但是却能任雾妖心意,随意凝结,并且,这些神魔本质虽然是水,但真要被打中了,无数万斤水流压下,我等这血肉之躯也逃不过化成肉酱的下场。” 凌胜沉声道:“既然这些神魔能够轻易凝结,就是斩尽了这八头神魔,依然会有千万头神魔凝结出来,直到雾妖法力耗竭,才能罢休。但是在这风雨之中,雾妖堪称法力无穷,源源不绝,却是不好跟它继续去耗了。” 黑猴挠了挠头,咬牙切齿道:“谁知道这雾妖怎么就忽然进阶了,虽然还比不得显玄之辈,但比之先前却要厉害数倍。眼下虚幻神魔共有八头,待到凝实后,随便哪一头都能把人打成肉酱,你又当如何行事?” 凌胜冷冷说道:“这妖术凝结的神魔,杀得再多也是无用,徒自耗费剑气。你且寻出雾妖本体所在,我亲自杀它本体,这万般妖术,便自解去,不攻自破。” “杀雾妖之本体?”黑猴怔了怔,愕然道:“这家伙忽然修为大进,道行深厚,妖术威能比之先前厉害数十倍。不说妖术,单说其本体能耐,只怕也要翻上三四倍。之前它还未进阶,你尚且擒不住它,如今道行大增,妖术非凡,躯体亦是强悍数倍,你……” 这黑猴说话虽未清楚,但凌胜却是听得明白,当即冷哼一声,说道:“莫说增强三四倍,就是增强百倍,又能如何?先前我只是寻不到其踪迹,因此才让它逍遥自在,窥伺身旁,只要你能将它本体所在照出,我就能将之毙杀,就是这头雾妖再强上百倍,依然难逃我这剑气之威。” 黑猴惊愕良久,呐呐道:“向来是我在指点你如何修行,怎么你这般厉害,我却不清楚?” 凌胜怒道:“少说废话,这神魔就要成型了,你若再迟疑,那就只得逃下山去了。” 闻言,黑猴大喜道:“其实逃下山去也不错的。” “放屁!”凌胜喝道:“既然能有本事将它打杀,还要退避作甚?你快把天眼开了。” “真要开?” “你究竟开是不开?” “开!” 黑猴咬牙切齿,怒声道:“大爷我乃天生山神,先天神祇,但凡山林之间一切,不论是风霜雨雪,还是水火云雾,都该应我心意才是,哪里轮得到这么个小小妖物来施云布雨?” 说罢,这头黑猴双目一睁,金色瞳孔光芒大放,刺眼至极,所过之处俱是金光闪烁,无不清晰。 凌胜剑气凝聚,蓄势待发,问道:“这头雾妖位于何处?” 黑猴双目金光如焰,扫过试剑峰上下每一寸土地,分毫不漏,但依然寻不出雾妖踪迹。待得凌胜再度出声催促,黑猴只得收了天眼,呐呐道:“没能看得出来。” 凌胜面容冷若冰霜,眼角略微抽搐。 “该死的!这死妖怪还未修为大进之时,猴爷就是不开天眼也能感应,怎么它一进阶,我连开了神灵天眼也难以看透其藏身所在?真是奇哉怪哉!” 黑猴愤愤骂了几句,心中暗道:“倘若猴爷还有昔日一成,甚至半成法力,早把这头雾妖捏成酱汁,哪里会落到这般窘境?凌胜小子这是甚么眼神,他娘的,猴爷不发威,就把我这堂堂山神视作是山中病老虎不成?哼,且让你瞧一瞧手段!” 凌胜见黑猴半晌无言,只以为它是束手无策,当即摇了摇头,说道:“你若真是没了法子,抓紧收拾一下,趁着这八头神魔还未凝结成型,快些逃命。李文青闭了感知,尚在疗伤,不好把他丢下,还须得背下山去。” 黑猴怒道:“休得小看了猴爷。但凡山林风**雾,全该是依照我山神的号令,这头妖物不听号令,擅自施为,猴爷这就把它逼出真身。” 凌胜心道,这头猴子果然还有后手,这般激将倒是用处不小,但是它总喜欢藏私,不愿尽力,还须得再来激将,才能让它真正尽力。这般想着,凌胜皱了皱眉,问道:“你真有法子?” 黑猴愈发恼怒,喝道:“你且看着!” 凌胜退了三步,以示为它让出地方,可以尽力施为。 黑猴胸前一呼一吸,便逐渐膨胀,忽的一锤胸口,便消了下去,然而躯体则强壮了一丝。就好似一个气囊,将这边打进去,另一边则膨胀得愈发厉害,黑猴捶下胸口膨胀之气,便把这股气流打入体内各处,让其余躯体渐渐膨胀。 数次反复之后,黑猴身躯壮大了一倍。 凌胜看得眼神凝重。 忽的,黑猴双臂拄地,身子猛地暴涨,脚步一迈,双臂举起,蓦然间,便从婴儿大小涨到了常人大小。 黑猴连踏七步出去,每出一步身子便壮大一些。 待到七步过后,已有三五丈之高,便是路旁的古树高大,却也仅到其肩膀。 “天生为神坐山林,风雨云雾俱随心。” 黑猴张口怒吼,双目金焰绽放,眉宇之间,镜骨光芒灼灼,好似烈日当空,喝道:“你这山中妖物,不听本神号令,擅自施布迷雾,唤来风雨,论罪当杀!” 山林震颤,草木低伏,风雨俱寂,天地无声。 “吾有神体镇山林!” “吾有一力震苍穹!” 山神威严无尽,眉宇间镜骨晶莹剔透,金中透亮,此身虽处红尘,但却不染尘埃。 真神之威,不容亵渎。 山神昂然而立,怒喝道:“吾有一镜,照破山河!” 我有一镜,照破山河!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试剑峰上**收 我有一镜,照破山河! 只见山神眉宇镜骨绽放万丈光芒,照耀诸天,山林之间,风雨全无,一切透亮,其中景色终于再度呈现于世。 山林渐渐清晰,然而天空之上,却非山神所辖,因此风雨依旧,云雾朦胧。遥遥见得一道灰白影子飞上高天,入了云端。 山神转身怒视,脚下一踏,大地突起一块,被莫名巨力打上空中。 正是不巧,凌胜就立身于这片土地之上。 劲风袭面,凌胜微微眯起眼睛,随着脚下数丈土地没入了云中。 好在这头雾妖修为大进之后,还只能操纵风雨,不得掌控雷霆,否则凌胜入了云中,只怕立时便被雷霆打成焦炭。 雾妖在迷雾中如鱼得水,一身本领不受限制,但在风雨中,便能数倍翻覆,更为强横。而这高空云中,正是风雨源头。 凌胜入了云中,便觉陷入泥泞,浑身凝滞,难以动弹。他眉头紧皱,身子猛烈一挣,终于把凝滞之感挣开,身子立即轻松许多,但在下一刻,凝滞之感便又压身过来。 吼!!! 云间现出一头神魔,共有八臂,面貌狰狞,无比凶悍,凭空凝现之后,便朝凌胜扑来。 凌胜点出一道剑气将之洞穿。 然而神魔乃是云气所凝,头颅被打穿一个孔洞依然无恙,丝毫不受阻碍。 凌胜再出一道剑气,从上往下斩落,才把这头神魔分尸两半,重新化成云气,消散开来,再度融入云间。 高空之处全是云气,凌胜更身处云中,而那雾妖藏身其间,竟是难以寻出。 凌胜寻不到雾妖所在,但脚下这片土地上升之势已是渐弱,再过少许时候,若还不能找到这头雾妖将之斩杀,尚未能有腾云驾雾本领的凌胜,便要随着这片土地往下坠落。 到时让雾妖逃了,在黑猴眼前如何能有颜面?那头猴子素来不留口德,若是此番落下了把柄,今后必是喋喋不休,万般挖苦。说来也是,黑猴今次可谓是出尽了全力,现了山神真身,用眉宇镜骨照破山河,使得雾妖无所遁形,这最后斩妖的凌胜,若是在此失手,岂能在黑猴面前抬起头来? 凌胜心下愈发恼怒。 云间猛地一阵滚荡,瞬息过后,就有八尊虚幻神魔围住凌胜。 云层深处,似有一道灰白影子闪过,如非凌胜目光锐利,也难以发现这道与云层色泽相近的灰白身影。 好不容易见了,凌胜自然不许它逃走,当即一跃,奔往那处云层。 八尊云气凝结的神魔举拳打来,凌胜直面前方一头,剑气斩下,将之斩成两片云气,至于其余七头神魔,还未临近身来,就见凌胜已然跃入云间,落在先前雾妖闪过之处。 这头雾妖有腾云驾雾的本事,但是凌胜却还是御气之境,因此跃出那片土地,身子就开始坠落。 “雾妖!” 凌胜深深吸气,并指斩出剑气,把眼前云层斩成两半,终于露出其中雾妖真身。 那是一头呈灰白色的妖物,似人似猿,双目凶厉,股生长尾,毛发皮肤全是灰白之色,只一看去,便觉渗人。 凌胜曾斩下此妖一臂,因此这头雾妖缺了一臂,灰白血液正自流淌,望着凌胜的眼中,亦是万分怨毒,杀意十足,凶气凝重。 雾妖张口一吼,满口獠牙,森白无比,独臂一挥,就让云雾翻滚,凝结出一头巨大神魔之影。 这头神魔身影,大有数十丈,乃是高天之上的云气罡风凝结而成,就在凌胜下方凝出形体。 此时凌胜正往下坠落。 神魔咆哮一声,尽显凶悍,猛地挥拳,迎着上方坠落下来的凌胜,往上打去。 凌胜却不理会,只是望着那头雾妖,冷声道:“既然现身,你还想活命?” 雾妖蓦然心惊,它仗着隐匿藏身之法,一直在凌胜身旁寻找机会,意欲袭杀凌胜,后来露了行迹便被斩去一臂。本以为顿悟之后,妖术傍身,威能强上数十倍,自身妖身本体亦是强上数倍,足能抵挡,可在凌胜这句话语之下,登时浇得心头一凉。 雾妖嘶鸣一声,转头便要钻入云层之间。 凌胜咬牙,把体内仅剩的五道剑气合并为一,点了出去。 雾妖虽是云罡大妖,能够腾云驾雾,躯体强横,道行精深,但是却没有道术法宝护身,望着剑气袭来,竟无办法,只得吐出一口本命妖气抵挡。 一口妖气,怎能抵得这一道穿山裂地,可破万法的凌厉剑气? 妖气瞬间便被打穿,化为虚无。雾妖本源妖气受创,当即惨嚎一声,眼睁睁望着剑气袭来。 再说凌胜发出剑气之后,便没了护身手段,身子亦是往下坠去,恰好被神魔挥拳打中。 这尊神魔亦有数十丈大小,立于高空,挥拳而上,声势惊人。 凌胜被挥拳打中,只觉背后骨骼纷纷断裂,内脏震荡,胸前猛地一鼓,便喷出血来,染红衣襟。可凌胜猛地转身,打开木舍,就把数十万斤铜铁全数洒下。 这头神魔毕竟还是以云气凝结而成,虽也有数十丈大小的惊人形体,但毕竟还是云气,因此被铜铁洒落,立时就被压散,变成无数残云碎雾,飞扬出去。 凌胜再度咳血,心道:“好在这尊神魔是由云气组成,本质虚幻,我虽被打中,也只相当于被一团巨大罡气狠狠撞上。而若是下面那些雨水凝结的神魔,怕只须一拳而已,其中水流压下,无穷压力堪比山岳,足可让我这副血肉之躯瞬间化为肉酱。” 凌胜往下坠落,抬头去望那雾妖。 只见这妖术惊人的雾妖,因为没有法宝护身,已被剑气穿透头颅,就此毙命,亦随着凌胜之后,朝地面摔去。 嘭! 大地突起一块,凭空飞去,撞上凌胜,便托着他飞高云端,再往下坠落。 凌胜被土地这么一撞,再度咳血,暗骂一声,便发觉身下三尺土地已然临近大地,当即面色大变,竭力起身,跃高数丈。 这片飞来托起凌胜的三尺土地,摔落下来,砸成一堆烂土。好在凌胜及时跃高,不至于受到剧烈震动。 凌胜缓缓起身,望着天空之上,云层消散,风雨渐收。 雾妖尸体坠落在试剑峰上。 凌胜只望着天穹,默然无言。 清风拂面,甚是凉爽,扬起许多发丝,飘然欲飞。 **皆收,天地清明。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议事 议事殿。 诸位长老面色俱都不太好看。 徐长老站起身来,说道:“此番雾妖作祟,试剑会上我等一无所知,不再如以往那般,将试剑会一切全数收入眼耳之中。待到**收尽,我等才把试剑峰上情景看得清楚,诸位有何想法?” 空明仙山李长老说道:“试剑会上两三百人,如今存活的仅有七十余人。也不知是有人趁机犯了规矩,会上相残,还是那雾妖太过凶悍,四处杀人?” 众长老略略沉默。 试剑会上被迷雾遮掩,后来又有风雨弥漫,使得众位显玄长老无法感知试剑峰上的情景。若说同门中人趁机下了死手,也属正常。而这试剑会上数百人身亡,如若仔细从伤势查探死因,倒也容易探出是被雾妖所杀,还是会上弟子下手。可是谁又知道杀人的凶手,是否就是自己宗门的弟子?若是揪出凶手,恰好又是自家宗门的弟子,莫非还要重罚? 从伤亡来瞧,只怕有七八成的人,是因同门中人斗法而死,并非雾妖下手。 众位长老默然无言,俱都默认试剑会上身亡的弟子,全是雾妖所杀,算是把真正杀人的某些弟子包庇下来。 只是真正让几位长老心情不佳,面色难看的原因,却是试剑会上死去的四人。 此番试剑会上,共有八名怀有仙宗秘术的弟子,这些弟子俱是仙宗杰出之辈,御气境界中少有的人物,其中李文青等少数人,曾有斩杀云罡散人的事例,其余的几位虽不能斩杀云罡散人,但也能凭借仙宗道术,与云罡之辈斗上一场。 这等杰出弟子才是仙宗倾力培养的重要人物。 但是其中陈步集,周青等四人,竟都已死于试剑会上。 以往试剑会从未有这等伤亡,但众位长老均未将此事看得太重。即便那些被二三流宗门视为宗门根基的御气弟子死于此地,将有众多宗门联袂声讨,诸位仙宗长老也不觉如何。可是这四人身死,却是比两百御气之人身死更为让人痛心。 原本诸位长老担心试剑会上有妖物肆虐,会让试剑会上死伤一些,导致几个二三流宗门不满。但在他们眼里,这头云罡之境的大妖却是难以肆虐太久,最终还是会被几位怀有仙宗秘术的杰出弟子斩杀。但是谁也未能想到,此番竟然死了四名杰出弟子,这等弟子折损,使得诸位长老默然无言,便是死了两百御气之人,也不再放在心里,那些二三流宗门即将发出的声讨,更是早已抛之脑后,置若虚无。 徐长老叹了一声,道:“雾妖凶狂,竟使得试剑会上出现前所未有的伤亡,此次数百弟子身死,其中更有四名杰出弟子,如此重大伤亡,委实叫人痛心。好在雾妖已然伏法,我等也不好多说。” 其余几位长老俱都沉默。 太白剑宗吕焱百无聊赖,丝毫不觉那数百人毙命是因自己而起,只是他想起试剑会上,被他寄予厚望的李文青居然没能登上试剑会第一,更是被人破了玉牌,险些身死,叫他好生纳闷。那头雾妖尽管是云罡大妖,可李文青修习的也是我太白剑宗绝顶仙法,怎么就胜不过它,反而落到这般地步? 徐长老说道:“此番登上试剑会第一的,乃是空明仙山弟子凌胜,诸位有何话说?” 有何话说? 诸位长老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试剑会上御气弟子众多,共有八位修得仙宗秘术的杰出弟子,哪里轮得到凌胜这么个还未能达到御气顶峰的小人物?可是雾妖作祟,四名杰出弟子身死,其余四人要么争斗,要么受伤,却让这小子得了机会登上试剑峰之顶,让几位长老还如何能有话说? 吕焱则是皱了皱眉,总觉其中事情并不简单,那个凌胜登上试剑峰之顶,恰好风雨尽收,哪有这般巧合?再者说了,这个凌胜一身锐气,却不似空明仙山弟子那般空明灵秀,反倒像是纯粹剑修,似是我太白剑宗的弟子那般锋芒毕露。 但其余几位长老俱都清楚,这个凌胜一年多前还只是未能踏入炼气门槛的寻常之人,尽管突飞猛进入了御气,但也没有成就御气顶峰,论真气道行,只在中游偏上。若说这个凌胜是击败其余杰出弟子,斩了雾妖,才去登山的,却又有谁信? 众人均以为太白剑宗李文青斩了雾妖,其余弟子各自争斗,或是被雾妖杀伤,没能顾得及登上至顶,最终让这个投机取巧的货色钻了空子,踏上试剑峰之顶。 空明仙山李长老也深觉无奈,但凌胜毕竟是本门弟子,也总要维护一番,争取利益,心下这般想着,便说道:“不论其中缘故,但凌胜毕竟踏上试剑峰顶部,位列第一。该有的奖励,我等不能少他。” 徐长老点头称是。 法华仙门宋长老则是冷哼一声,道:“一个投机取巧的东西,也配当得第一?你空明仙山连这个不尽不实的虚名也要接下,未免有些好笑。” 李长老淡淡道:“投机取巧,也总比丢了性命来得好。你法华仙门的弟子,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威胁徐道兄,还有一个修得仙宗道术的陈步集却死于试剑峰上,也不知是被雾妖所杀,还是哪个手段高明的弟子,瞧这短命该死的货色不太顺眼,随手杀了。” 宋长老怒喝道:“你说谁是短命该死的货色?” 李长老平静道:“反正不是说你这位活了上百年还未死的货色。” 宋长老拍案而起,李长老冷笑一声,昂然相对。 同为空明仙山,施道姑自然是盈盈起身,与李长老气息呼应,往宋长老身上压去。 两者合力压迫,法华仙门宋长老自是落了下风,他冷哼一声,自知不敌,先把气息收了,哼道:“以多欺少,我算是明白空明仙山的行事手段了。” 李长老笑道:“你不明白的手段,尚是有着无数种。” 徐长老摇头叹道:“几位还是不要斗嘴,且先商议其余诸事。这第一名算是定下了,但是其余各宗损伤惨重,尤其是那些二三流宗门,一个寻常的御气弟子便是未来砥柱,如此死在山上,无异于断了传承,势必会有数十宗门联袂声讨,我等只怕还是有些碍难。除此之外,还有掌教问责,我等也须得头疼一番。” “二三流宗门?”宋长老哈哈大笑,他法华仙宗此番损伤惨重,连同修得秘术的陈步集业已身死,适才又被落了面皮,心下正极是恼怒,闻言便道:“区区二三流的宗门,本长老挥手便可灭去,数十宗门又如何?真要来了,老夫亲自出去,将这数十个宗门全数打灭,半点不留。” 徐长老听得苦笑,说道:“我等身为仙宗长老,凡事总还须三思而行。罢了,此事便交由我来担责。” 吕焱在旁听了半晌,笑道:“你们说得也太复杂了些,仙宗正道就是麻烦,好在我太白剑宗没那般多的规矩,也没什么承担责任的说法。试剑峰上丧命的,全是技不如人,死便死了,有甚么好说的?那雾妖作祟,乃是吕某制止斩妖一事,任之横行,真要说来,这责任也轮不到你老徐来受。” 诸位长老心中俱是复杂,你吕焱也知此事是因你而起?瞧你那副模样,好似此事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一样。 徐长老心底苦笑连连,想起登顶试剑会的那人,暗想:“历数试剑会,登顶山巅的想来是御气顶峰的杰出弟子,我原想此番登顶的第一人,应当是太白剑宗李文青。但李文青却被雾妖所伤,止住脚步,其余弟子要么争斗,要么也因雾妖止步,最终居然让这个还未达到御气顶峰的凌胜登了山顶。这个凌胜大约真是有些能耐,但是即便他能耐再高,面对的也是仙宗内门佼佼之人,亦有习得秘术的杰出弟子,同等境界之下或许难说,但是凌胜修为略逊于杰出弟子,却是万万无法比得上的。” “天地乾坤之内,素来便是我仙宗弟子以弱胜强,这个凌胜纵有不凡手段,但毕竟修为稍逊,总也不会有能耐胜过周青陈步集这类人物的。” 徐长老默默无言,心中只想:“这个凌胜,莫不会是古往今来试剑会上,最弱的一人罢?” 抬头瞧了瞧其余长老,徐长老亦是从几位长老眼中看出与自己一样的想法,叹息一声,说道:“罢了,这诸多宗门之事,便由我去说。至于试剑会第一,便把古庭秋手稿交与他罢。” 吕焱笑道:“终于说道重点了,来,接着。” 徐长老双手捧过,心中甚是激动,竟是珍而重之放入怀中。 吕焱忽的笑道:“正事说完了,施师妹,你我谈好的事情,也该办了。” 施长老眉头微蹙,轻声道:“就在此处?” “哈哈哈,在我吕焱眼前,哪里分甚么大庭广众的场合?便是世人皆知又如何?难道落到我吕焱手中的宝物,还怕被人惦记不成?”吕焱大笑道:“你快些取出来罢。” 徐长老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吕焱还是没把试剑会放在眼里,在这议事殿上坐到此刻,仅是要等候议会散去,取那太白庚金,对于试剑会上一堆难以善后的烂摊子,全然没有半分担忧。最终还是苦了我徐老道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古庭秋之手稿 凌胜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调息。 昨日一举毙杀雾妖,登顶试剑峰,再度折返时,李文青已然不见踪影,而威严山神则重新化成婴儿般大小的一头小黑猴。 此番试剑会,其余弟子且先不说,那些习得仙宗秘术的杰出人物,果然厉害。先是周青,再是李文青,后是陈步集,期间更与雾妖斗上数场,当时斗法激烈,凌胜战意如火,满腔剑气充盈,斗法之心正自强盛,只觉斗得酣畅淋漓。但是斗法罢后,凌胜也只觉身心俱疲,甚是乏累。 休养一日,才稍好了些。 白金剑丹依然旋转,吞吐剑气,缕缕精金气息飘扬于丹田之内,好似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光景。 兴许是凌胜心意,正合了剑气通玄篇之本意,因此修行极是快捷,尤其是斗法过后,更是一日千里。如今体内窍穴虽只有七个,但是第八个窍穴,也隐隐显露痕迹,大约仅剩一道薄膜,只须剑气冲破,便可突破第八窍穴。但凌胜斗法过后,一腔凌厉之气尚未恢复,因此便不再一举冲破,留待真气运转,使之顺其自然,最终自行破去。 黑猴从木舍中钻了出来,张口吐舌,呼呼喘息,一副虚弱至极,有气无力的模样,嘶哑道:“凌胜小子,那头雾妖死了没?” “死了。”凌胜一见,就知这头猴子并无大碍,只是装模作样,心下放松了一些,哼道:“瞧你这模样,好似也离死不远了?” “呸呸呸。”黑猴怒道:“胡说八道!你当猴爷我现了真身是玩耍不成?得自黑袍道人手里的那个香火愿力之珠,我本采用了许多东西,借力将之融入体内,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本事,这次显露真身,把体内香火愿力全数耗了个干净,一丝不剩。你那个小徒弟,还没能为我建立庙宇,仍无香火愿力,这么一来,我便又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猴子。” “你体内原本也无香火愿力,只是日前偶尔得手,如此去了,也不可惜。”凌胜淡淡道:“那头雾妖把你我逼得这般狼狈,若是不杀它,你心里真能平和处之?” 黑猴挠了挠头,自语道:“说来也是,我乃堂堂山神,这头雾妖未有经我号令,就在山中施云布雨,无异于将我视为无物。再者说了,这混账以下犯上,妄图杀我,罪当万死,若是不把它杀了,猴爷我委实是咽不下这头恶气。” “这就对了。”凌胜平静道:“既是如此,还有甚么说的?试剑会已然罢场,你我赶紧运功调息,待到恢复了,也该走了。” 黑猴随口答道:“我还须得想想,离了试剑峰,咱们该往哪边去历练?此事当真头疼,猴爷为你小子,当真是操碎了心。” 说罢,猴子钻入木舍。 凌胜正要运功,却见这猴子忽又钻了出来,说道:“对了,那雾妖何在?” 凌胜说道:“就在木舍之中。” 接连两次进出木舍的黑猴讪讪一笑,说道:“这才刚醒,头脑迷糊,适才没有看得清楚,我再回去瞧瞧。” 说着,黑猴咬牙切齿,愤然道:“这头死妖怪,惹人气愤,猴爷我要拿它鞭尸,然后再来一锅炖了,毕竟这混账乃是上古血脉,一身血肉也是颇为滋补的。” “有人来了。” 黑猴忽然皱眉,钻入木舍当中,不再出现。 院门无风自开,随后便有一道身影立身院落当中。 凌胜面色微变,立即起身,开了房门,去见院落中这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主持试剑会的徐长老。 徐长老一身道袍,手执拂尘,笑道:“你的耳目感知,倒是敏捷。” 凌胜微微拱手,施礼道:“见过长老。” 徐长老说道:“不必客气,我此番过来,乃是为了你取得试剑会第一之事。” 凌胜低声道:“侥幸罢了。” 可不是侥幸么?若非如此,你怎能登顶试剑会之首?徐长老心下颇不是滋味,但他也是年岁过百的老辈人物,养气功夫极是上佳,面上不露声色,仍是和蔼模样,笑道:“你也莫要谦虚,试剑会上尽是杰出非凡之辈,你能登顶,虽有几分运气使然,但自身本领必不可少。既然取了试剑会之首,便当依照规矩,赐你宝物。” 赐宝?凌胜微微一怔,对于试剑会,他只道是诸宗弟子历练之处,却未想过还有奖励这么一回事。但是有人上门赐宝,凌胜自也不会推脱。为免被这老道看出端倪,见凌胜不知规矩,便贪墨其中一些宝物,凌胜还须得露出一副惊喜模样。 只是凌胜素来便是冷漠惯了,一张脸庞虽竭力露出惊喜模样,可却是极为僵硬。 徐长老暗自翻了翻白眼,心下叹了一声,说道:“宝物仅有一件,却不亚于重宝,此物你须好生保管,莫要丢失了。” 凌胜点头应是。 徐长老从怀中取出一物。 此物不重,仅是一本薄册。 但是堂堂仙宗长老,却如同捧着万丈神山,面色凝重,双手呈上。 凌胜见此状,心中微惊,但也是双手去接。 徐长老说道:“此乃太白剑宗古庭秋闲暇之笔,记有剑道感悟,不亚于一部仙宗功法。你须得珍而重之,好生保管。” 凌胜闻言,点了点头。 太白剑宗,乃是仙宗之首,甚至其行事风格亦正亦邪,根本不得成为仙宗正派,可仍是举世共尊。而古庭秋,则是太白剑宗当代首徒。 这位太白剑宗当代首徒,更有另一个称呼,九大仙宗年轻之辈,第一人! 便是苏白这等人物,竟也居于古庭秋之下。 怪不得徐长老对于此手稿万分珍重,只因古庭秋极为非凡,仅三十余岁便成显玄,号为仙君,一身本领堪称通天彻地,寻常显玄之辈,甚至徐长老这等仙君也自认不如。只怕就连吕焱这位同样出身太白剑宗,曾与地仙斗过一场的非凡仙君,也不敢轻言胜过其后辈古庭秋。 古庭秋年仅三十,正是潜力无穷之时! 徐长老望着那手稿,不禁有些羡慕。 凌胜收了手稿,施礼道:“多谢长老赐宝。” “此手稿本就是要赐予试剑会第一人的宝物,你也无须谢我。”徐长老说道:“先前一时忘了说,但我想各宗长老领弟子前来时,想必都已说过试剑会上的规矩,以及此番赐下的手稿。待到后来,老道便不再多言了。” 凌胜暗骂一声,心道:“旁人都是各宗长老带领,我可是孤身一人。你当众人都已明白规矩,却不知我还是一头雾水,若我当真本领低劣,在试剑会上半点规矩也不知晓,只怕要出丑无数。这老道看着稳重,实则好不靠谱。” 徐长老恋恋不舍地望了望那篇手稿,说道:“我尚有事,且去忙了。你却还没有闲暇时候,快些去试剑峰外,那里有一架飞空仙辇,即将前往南疆,就差你了。” “飞空仙辇?南疆?” “不错,此时南疆有变,你等弟子也当去历练一番,此番试剑会上的仙宗弟子,都应当去往南疆,此时大都已到齐,就差你了。”徐长老说了一半,忽然惊疑道:“你既然知晓试剑会规矩,也知手稿一事,怎么不知试剑会之后,便要前往南疆?” 凌胜说道:“此事我只听得一半,当时有些变故,因此未能听清。” 徐长老微微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你快些赶去,老道我还须办事,你且去罢。” 凌胜微微施礼,便即离了院落。 老道人身子一晃,就即不见。 走了许久,黑猴忽然探出头来,低声怪笑道:“看不出来哇,平日里不动声色,看着老实木纳,实则说起谎来眼也不眨,配上这副冷漠刚毅模样,简直天衣无缝。” 凌胜平静道:“有些时候,总要应急生变。我修习剑气通玄篇,虽是百无禁忌,心无惧怕,势猛精进,但若是让我这时候去对付一位地仙,也无异于寻死,我是万万不会去以卵击石的。” “看来你小子是自信,但还不是自负。”黑猴阴阳怪气道:“我还当你小子自认天下第一,谁也不怕来着,原本在猴爷眼里,你小子狂妄自大,按你的性子应当认为,就是天仙下界,在你眼里也跟渣滓一样。猴爷我倒是没能想到,你小子居然也有自知之明。” 凌胜说道:“假以时日,我自信不逊色于天地间任何一人。但是我却从没想过,此时我能纵横天地无敌手。自信与自负,一字之差,便截然不同,后者大多是途中夭折,活不长久。” 凌胜取出怀中手稿,微微一扬,说道:“苏白厚积薄发,一举破境显玄,震惊天地。但各大仙宗,依然把这古庭秋视为仙宗弟子第一人,地位比苏白高上一位,我倒想见识一番,此人究竟何等不凡?” 黑猴取了过来,端详片刻,说道:“这便是古庭秋的手稿?” “正是。” “据说一份手稿,便不亚于仙宗秘法?哼,这等口气只怕能够吹死地仙之辈,猴爷先替你验上一验,你自己先去飞空仙辇,咱们去南疆也是不错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太白剑宗 太白庚金 议事殿。 徐长老心知太白剑宗的吕焱,是要与空明仙山作出交易,取得太白庚金。虽说徐长老从未见过太白庚金这类仙物,但他心下极为烦躁,因此便先行去了办事。 施长老并未将太白庚金这类仙物放在身上,而是秘密存放,本要与吕焱暗中交易,但是吕焱此人甚是狂傲,当着众人眼下,便要取得太白庚金。施长老无奈,只得传书,命陆珊取来太白庚金,并将自家保命之物一并飞书赐予陆珊,让陆珊用以保护太白庚金,生怕途中出了差错。 堂堂仙宗长老便这般谨慎,此物究竟为何? 似徐长老,李长老这般外行,尽管知道太白庚金乃是世上一等一的仙物,却并不清楚其珍奇玄妙之处。真正能够懂得太白庚金不凡的,唯有真正剑修。 而吕焱,正是出身太白剑宗的真正剑修,纯粹无暇,对于太白庚金这等仙物的重视,胜过世间一切。 据传,太白剑宗取名,便是以太白庚金为根本。 太白,何谓太白? 剑器以五行而论,当属于金之一类,而真金属于白色,便是白金。 太白庚金! 太白剑宗! 吕焱眼中光芒无比热烈,心意沸腾,其膝上赤红如焰的长剑,不禁随心颤动。 众位长老均是暗暗惊疑。 按说众人皆为仙宗长老,修行数十上百年,养气功夫甚好,面上许多事情只是表像,内中心思如何却是难以揣度的。吕焱今日怎么如此失态? 只可惜在场无一人修习剑诀,并不知此太白庚金对于剑修而言,当是何等贵重。 天边飞来一道白云,落于议事殿。 云上下来一人,正是女子,容颜极美,但却面若冰霜,便是面对诸位长辈,也未露笑容,只是平静无波,微微施礼,欠身道:“弟子陆珊,见过师傅,见过诸位师伯师叔。” “少说废话,快些把太白庚金取来。” 吕焱立即起身,甚至等不及陆珊取出太白庚金,身子一晃便现身于陆珊身旁,手上一拂,就从陆珊手里取出一个白色圆球。 陆珊心下无比骇然,她也是云罡之辈,更是仙宗真人。尽管不如显玄真君那般厉害,但是寻常的显玄人物,也能略微抵挡一番,可眼前这位师伯,居然让她看不透深浅,瞬息之间便出现于自己身前,取走了太白庚金,好似凭空出现。 吕焱自然不是凭空出现,只是他身法太快,比之疾风更甚,肉眼难寻。一般人见了根本寻不到任何踪迹,就是陆珊这等仙宗真人,一时不察竟也瞧不出端倪。 “太白庚金……” 吕焱呼吸粗重,寻常修道人只当这太白庚金是一等一的仙物,但却不知,在剑修眼里,此物便是天下间最为珍贵之物,放眼诸天万界,再无一物胜过太白庚金。 太白剑宗开派祖师就曾得过一块太白庚金,此后建宗千万年,雄立世间无数岁月,所得的太白庚金,竟也只是屈指可数。当代太白剑宗,仅有一块太白庚金,由掌教把持,日后大约是要传下,赐予首徒古庭秋。 吕焱得手此物,倒不是据为己有,只是此物对于太白剑宗而言,胜过一切仙物。吕焱若是忍痛将此物上交宗门,必然受到无尽褒奖。他出身太白剑宗,为人桀骜不驯,但对于宗门,却当真视之为家,纵然是为剑修,但也忍痛下了决心,要将此物上交掌教。 施长老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这太白庚金是隐世修道家族,蓝家的传承至宝,外人不知。数十年前偶然泄露,使得蓝家覆灭,我前些时日恰好遇见几名蓝家后人,将其中天赋上佳的一个女子收为弟子,这太白庚金也当了拜师之礼。” 众位长老均是默然,为了这么一块金铁之物,便使得偌大的修道家族一朝覆灭,如此也就罢了,数十年后,居然成了一个后人拜师之礼,世事变迁,未免可笑。 “太白庚金!这并非太白庚金!真正的太白庚金位于何处?在哪里?” 忽然一声暴喝,试剑峰上陡然一震,议事殿骤然颤动,好在几位长老出手稳住,否则这一声大喝就能让这座殿宇崩塌成灰。 吕焱一眼见这太白庚金,心下便咯噔一声,但依然不愿死心,细细端详良久,终于认定此物非是太白庚金,当即怒喝出声,眼中怒火熊熊。 “不是太白庚金?”施长老目露惊色,连忙起身。尽管她不知太白庚金对于剑修是何等重要,但也知晓此物位属仙品,乃是一等一的宝物,吕焱为了换得此物,更是愿意付出极大代价。 吕焱应承的许多东西,其价值不可估量,施长老只知,那些东西足比十件仙物更为贵重,几乎能够让整个空明仙山提高一筹。 “不可能,蓝家将此物视为传世至宝,供奉数百上千年,从未出错。数十年前虽有人因此覆灭蓝家,可蓝家后人却也带走了此物,数十年间均未离开视线之外,不应当是假的。” 施长老惊怔良久,自语道:“莫非蓝家之人说谎?不对,蓝家最后几人因家族覆灭,均已心灰意冷,对这招惹祸端的太白庚金,已无敬畏,将此物奉上作为拜师礼,正是要借我空明仙山之威重建家族。无论怎说,蓝家人也不应当取来假物奉上,莫非就不怕我一怒之下,灭了蓝家最后苗裔?” 吕焱暴怒道:“不拘你是如何说法,但此物非是太白庚金!你若不信,大可看着!” 忽的,吕焱一声低喝,手上一捏,号称天上地下至坚刚强的“太白庚金”立即化成一滩铁泥。 这颗圆球,竟是外边一层泛白,而内中实则乌黑的一团精铁之物,再寻常不过,比之太白庚金,简直便是云泥之别,天差地远。 施长老怔然良久,忽然眼前闪过寒芒,低喝道:“陆珊,传书回宗,彻查此事。” 陆珊低声应是,但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这“太白庚金”似乎曾落于凌胜手里,心中微微一惊,暗道:“凌胜应当不会有这般胆气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仙辇 一架辇车悬空而浮,不沾地面,离地三尺之高。 这架辇车色泽朦胧,四周凭空生出朦胧云雾,将辇车遮蔽在内,笼罩其中。辇车布置精致,仔细瞧去,四周挂有诸般宝物,品阶俱是非凡。 凌胜望得神色凝重,还未细细去看,身子便已转移,落于辇车之上,却是有显玄之辈施展神通,将之挪移。凌胜心中先是一惊,后来便归于平静。 这架飞空仙辇外形看着与寻常辇车一般大小,但入了其中,却如踏入一方开阔之地,足有百丈大小,脚下全是玉石所铸,身旁亦是云雾缭绕,四面洁白,好似身处天庭仙界。 辇车之上,共有三十余人,凌胜一眼望去,倒有不少面貌熟悉的,都是试剑会上曾有一面之缘的弟子。果真如徐长老所讲,这架仙辇之上的,全是试剑会过后的仙宗弟子,但那位能与凌胜斗剑而不败的李文青,却不见踪影。 这三十余人齐齐侧目,来瞧这一位让众人等候良久的试剑会第一人。 大多数人报以冷笑,嘲讽。只有少数人面露敬畏之色。 凌胜乃是苏白的剑奴,此事已世人皆知。在众人眼里,这个剑奴即便有些本领,但也谈不上厉害。更何况,凌胜的修为,还并非御气巅峰。 须得知晓,试剑峰上御气巅峰之辈足有数十人,大多数是仙宗弟子,有着以弱胜强,与云罡散人斗上几个回合的本领。同等境界之下,凌胜这个没能受过仙宗栽培的寻常弟子,必输无疑,就是被苏白赐下什么手段,顶天了只怕也就是与寻常弟子持平。 而试剑会上,却有八个得了仙宗秘术传承的非凡人物,同等境界之下都要比一般仙宗弟子厉害许多,修行过仙宗道术之后,更是比一般仙宗弟子胜过数十倍。 这八人,分别便是李文青,陈步集,周青等人,每一个都是御气巅峰的人物。 在众人眼里,如非雾妖乱了试剑会,这试剑会第一的名头,便是落在这八人头上,可惜雾妖出现,让试剑会生出变故,连周青陈步集这等人物也折损其中,反而教凌胜这么个连寻常弟子都不如的人物登顶试剑会第一。 许多人心底甚是不甘,心想自家本领比之于眼前这个剑奴要厉害不知几许,若是当初运道足够,登顶试剑会第一的,也许便是自己。 凌胜却不理会太多,望了望辇车最前端站立的一位中年人,此人竟也是一位仙宗长老,显玄之辈。在这中年身旁,还有四五名老者,大约也是仙宗长老,但却仅是云罡真人,而非显玄之辈。 自凌胜上来,便有许多人面色不善,意欲寻凌胜比个高低,将这位侥幸踏上试剑峰之顶的剑奴踏在脚下,找回颜面。其中尤以修得剑宗秘术的三人为最。 但是有仙宗长老在此,谁也不敢放肆,因此便按耐下来。 凌胜收了视线,心中平静,但也明白,下了仙辇之后,只怕还有一场争斗,可他凌胜又何曾惧怕?若真是空寂无人之处,没有任何顾忌,更可大开杀戒一番。 “人已到齐,立即上路。” 中年模样的这位显玄长老,只是一声低喝,辇车忽然上升,下方升起无数蒸腾雾气。 轰的一声! 凌胜耳边轰鸣,霎那间就已失聪,无法听到。再去瞧其余弟子,各个面色苍白,露出难受表情,便是那三位修成仙宗道术的杰出弟子,亦不例外。 至于修为稍低一些的弟子,则近乎于昏厥,已有少数几个偏头晕去,失了清醒。 轰隆隆!!! 仙辇现出百丈原型,被雾气笼罩,云霞蒸腾,缓缓腾空,忽的飞去,瞬息消逝于远方。 这百丈大的辇车,体积庞大,然而速度快若闪电,便使得大气挤压,发出剧烈轰隆大响。 鱼儿游水时,水流散开。 鸟儿飞翔时,空气流溢。 而常人走在空中,气体便已流散,未感阻碍,就是把手放入水中,也能使得水流散开。 可是,若是水流还未流开,气体还未流溢时,便已被彻底撞破,又当如何? 仙辇速度极快,使得大气还未流溢散开,便被这百丈巨辇撞上,发出震天响雷。 凌胜眉头紧皱,胸闷欲呕。 辇车体积庞大,所过之处,大气尚未排开,便被撞爆,气流滚滚,爆音轰隆作响,如雷霆当空。一路过去,气势浩大,无比惊人。 那显玄仙君转头凝视众人窘态,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再瞧自己身旁四五个云罡境界的老者,心下甚是失望。 说来,这位显玄长老虽是中年模样,但实际年龄并不比这些云罡真人低上多少,可他修为深厚,已然是显玄之辈,寿元增至一百五十岁月,因此才有这般年轻模样。 “嗯?” 显玄长老眉头一挑,望向凌胜,见这年轻人眉头紧皱,但却还未露出失态模样,不禁惊疑。 此时,就连那几位修成仙宗秘术的杰出弟子业已面色苍白,咬牙忍痛,额上泛出冷汗,不说这些,便是这四五位云罡真人长老,亦有难受表情。 怎么这个年轻人居然这般坚毅? 再想起此子乃是试剑会第一,显玄长老心下便略微释然,心想:“都说此人得了试剑会第一,乃是投机取巧所致,实则毫无本事,堪称历代试剑会登顶的人物中,最差劲的一人。但此时看来,却未必如此。其余不说,单凭这份坚韧心志,便能入得本座法眼。” 过不多时,气爆之音忽的消失不见,众人只感从地府炼狱之中重归人间,呼呼喘息,丑态毕现。 凌胜捂住胸口,默默呼吸几下,才渐渐平静。 仙辇之上有显玄长老,同在一座辇车之上,黑猴也生怕被显玄长老发觉,因此便不露头,凌胜心下虽有疑问,但也只得自己揣测。 仙辇已然飞于高天,挤破大气,但其气爆之音却已不见,只得说明,此仙辇飞行九天之上,已然超出了声音之速。 声音之速,迅捷无比。 但仙辇却更比声音快上许多,因此声音还未传入耳中,仙辇便已飞远,便是声音也追之不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速将凌胜擒来 吕焱立身议事殿,一身法力几乎外溢,浑身赤色炎光如通明火焰,渐渐布于身外,好似把他罩入了火焰当中。长剑持在手中,竟也隐隐颤动,意欲出鞘。 见吕焱这般失态,众长老俱是震惊。 时间过得许久,陆珊才重新返来,落到施长老身旁,低声说了两句。 施长老眉头轻蹙,起身说道:“吕师兄,此事只有少许眉目,但我还须得细想片刻。请容我片刻时候,到时必交与你一个满意答复。” 吕焱胸火正盛,听了这话,便要发怒,但又想起太白庚金正是要从施道姑手里交换,生生压下怒火,勉强点头,只是面色颇沉。 施长老领了陆珊,往殿后而去,不知商议何事。 法华仙宗宋长老屡次受挫,见到这一幕,心下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心道:“此番试剑会,虽说是九大仙宗弟子试炼之地,但仅是御气弟子,便不重视。又因南疆一事,九大仙宗也只来了太白剑宗,空明仙山,以及我法华仙门和云玄门等几个宗门的长老,其余宗门还未有长老到来。但空明仙山一次共来两人,我正疑惑,原来姓李的才是来试剑会的,而这个施道姑,却是为了跟太白剑宗交换庚金。只是交换不成,我倒要瞧瞧你们是如何收场的。” 这般想着,宋长老面上不知不觉就露出几分笑意。 只是不巧,吕焱转了身子,恰好见到宋长老面露嘲笑,当即大怒,喝道:“姓宋的!你找死不成?” 施长老乃是太白庚金持有之人,吕焱还须跟她交换,因此生生压住了怒火,但是这法华仙门姓宋的,本就让他厌烦,此刻见了,正好用来发火。 根据典籍记载,昔日太白剑宗还未兴起之时,法华仙宗还是法华剑宗,因同为剑宗,便竭力打压。但是太白剑宗从来便是不惧世间凶狂,生生把法华剑宗反压回去,并使之易名,改为法华仙门。 此后千万年,法华仙门再难抬起头来。 可吕焱身为太白剑宗门人,对于这段上古旧事,却耿耿于怀,在各大仙宗之中便瞧法华仙门最是碍眼,原本就对这个姓宋的法华长老无甚好感,见了对方面露笑意,当即怒火冲天。 宋长老万万没能想到,心底这般幸灾乐祸地想着,面上居然也露出些许动静,又恰好让吕焱瞧了个正着。 按常理而言,大家同为仙宗长老,便是心下有些怨愤,面上不和,但也不会撕破脸面。可是太白剑宗的人,向来便是我行我素,无拘无束,虽有仙宗之名,实则行事毫无规章,什么情面规矩,全数视为无物任意践踏。这吕焱脾气狂躁,便属其中一列。 “姓宋的,你敢嘲笑吕某?” 吕焱踏前一步,一身气势碾压而去,好似山岳崩塌,让宋长老这位显玄仙君竟也难以承受。 同等境界,也有差别。 二人同为仙宗长老,非是一般显玄真君,均有仙君之称,按说相较之下,应当差别不远。然而太白剑宗以不足百人之势,却雄立天下,号称第一仙宗,举世无双,天下共尊。 出自于太白剑宗的显玄仙君,自是不同,虽不能以显玄之身胜过地仙老祖,但却从未败在同等显玄之辈手里。 同等修为之间,堪称无敌! 吕焱曾与地仙老祖斗上几个回合,最终安然离去,法绩显赫,声震天下。而宋长老虽也是显玄仙君,但却明白,若是自家对上了地仙老祖,大约一个照面,就已落败身亡,道行全毁。 吕焱虽比不上地仙老祖,但谁也明白,他必然是远胜于法华仙宗宋长老的。 其余长老各自对视一眼,却无人胆敢出声制止。 仙宗之间,虽各有心思,但毕竟同为中土仙宗,同气连枝,极少有撕破脸面的时候。可既然撕破了脸面,便是谁也不愿插手其中。以吕焱的火爆脾气,正值怒火于胸,谁若多管闲事,必然也被归纳于宋长老一方,只怕吕焱一旦动手,便将这多管闲事的连着一块儿打杀了。 宋长老心中暗恼,咬牙道:“吕道兄,你我皆为仙宗长老,怎能……” “放屁!” 话还未完,吕焱便即喝道:“仙宗长老又如何?我太白剑宗门下,谁又曾被规矩束缚?你也莫要拿什么仙宗规矩,什么关系情面来搪塞我,今日你不给吕某一个交代,我便在这议事殿上,一剑把你斩了!” 一剑斩了?宋长老也是仙宗长老,素来养尊处优,地位极高,何曾被人这般呵斥?又有谁敢在他眼前放此狂言?闻言,心下怒极,但心知不是对手,而吕焱又正值怒火,若是真与他理论,只怕下一刻,就真要被那一柄声明赫赫的“九火真焱神剑”斩得渣滓也不剩半点,却又只得把怒火压下。 咻! 就在这时,殿外飞来一物,悬于吕焱身前,却是一封信件。 吕焱将之摘下,只见信上加了一个印记,当即皱了皱眉,这个印记正是密信的标记。既是密信,便不得当中拆开,吕焱瞧了众人一眼,喝道:“都给老夫出去!” 寻常人要观看密信,必是自己去寻一处偏僻位置,避过外人,才来拆信。但吕焱却是让众位仙宗长老避开,为他腾出一个清净地方,可见其霸道之处。 几位长老面色均不好看,但都只得离开议事殿。 宋长老心下冷哼,暗道:“太白剑宗行事如此横行霸道,离覆灭不远。” 但想起太白剑宗已然雄立天地千万年,依然屹立不倒,如日中天,心底却又无话可说了。 “可惜老夫不能修习法华仙宗传世秘典的剑诀,否则,若教老夫修成剑道,也未必就逊色于你吕焱所修习的太白剑宗剑诀。” 宋长老心下愤愤不已,但这话却只敢在心下说,不敢再说出口来,生怕被吕焱听去。以吕焱的脾性,到时便真的只得斗个生死,谁也制止不得。 议事殿内,吕焱拆了信件。 信件内容大意便是说:仙丹出世,灵剑宗派人夺取,但损伤惨重,经唯一仅存之人所言,所谓仙丹实是能够化生丹药的水玉白狮,论其价值,远胜仙丹百倍,如若置于宗内,可福泽后人千万世。但此水玉白狮已被人夺取,命本宗各长老弟子严加注意,如有线索,便是不惜代价,也须取得水玉白狮。 信件之后,则是那人画像,吕焱心下烦躁,正要翻来一观,却见殿外再度飞来一物,又是一封信件。 这封信件并非以山河大势所发,但其上气息甚为熟悉,正是此番试剑会原本应当夺得第一的李文青。 吕焱点开信件,果真是李文青所发,但扫了一眼,就即变色。 信上写道:吕焱师叔,此番试剑会,因变故未得第一,想必令你失望,李文青心下羞惭,不敢相见,意欲往东海一行。 传闻东海仙山无尽,散仙众多,自古以来传承无尽,便是一个散修,兴许也有散仙传承,未必就逊色于仙宗弟子,正是历练去处。另外,李文青自下山以来,未有敌手,但此番试剑会上,终于碰上一人,其修为稍逊于我,但剑术本领竟是与我相当,我心下正有万般疑问,但却想去东海,寻个缘由。 还有一事,望请师叔回宗讲述,寻得答案。 此人能够徒手发出剑气,实乃前所未有之事,闻所未闻,我李文青出身天下第一剑宗,自问见多识广,竟也瞧不出其来历,不知宗门秘闻之中,是否有些记载? 此人之名:凌胜! 吕焱面色变得无比难看。 但凡剑修,必有一剑!但此人怎会徒手施发剑气?此事果真前所未闻,饶是吕焱出身世间第一宗门,修行近百年,也无半点头绪,心下万分震惊。 这也罢了,但李文青,竟……竟是败于此人手里? 李文青乃是当代之中,资质堪比古庭秋的人物,修行的亦是太白剑宗至高典籍,超凡剑诀,堪称同等境界之下,寻遍世间亦无敌手。但李文青信上却说,此人修为逊色于他,却能与李文青斗个持平。 莫非天地之间,宇内乾坤,居然还有什么传承,要比太白剑宗的剑诀更为非凡三分? 绝不可能! 便是星河倒转,天地崩毁,也无可能! 太白剑宗,天地共尊,举世第一! “凌胜。” 吕焱咬牙低语,把宗门翻来的信件随手一翻,眼中骤然一缩。 那信上画像之人,面容冷毅,身姿挺拔,竟也是凌胜! 水玉白狮,便是落入凌胜手里? 吕焱震惊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施道姑从议事殿之后出来,脸色铁青,低声道:“吕师兄,这短短半柱香,我遍查无数,追根究底,已有九成把握,认定这太白庚金乃是落于本门弟子手里。” “是谁?” “苏白门下的一个剑奴,其名凌胜。” “凌胜!” 吕焱陡然大喝,九火真焱神剑骤然出鞘,冲天而起,如地火爆发,直往云霄。 议事殿骤然崩解,化为尘埃。 “速将凌胜擒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仙辇之速 飞空仙辇,所过之处,爆音如雷,好似晴天霹雳,滚滚隆隆。然而抬头去看,却是空无一物,只闻惊人声响,不见声音源头之物,只因仙辇速度,已然超出肉眼能见的范畴。 此时,仙辇飞于高天,已然胜过声音之速。 辇车与大气摩擦,声音骤然而生,只是这声音还未传入耳内,辇车已然远去,因此仙辇之内的众人,并未再听见震撼如惊雷的声响。许多承受不住,近乎昏厥的仙宗弟子,此时才渐渐恢复过来。 而凌胜胜于常人的,除却剑气通玄篇之外,便是其心志无比坚韧。在震耳欲聋,使人沉闷欲呕的声响之中,凌胜仍是支撑过来,待到声响全无,他便恢复敏锐感知,骇然惊觉仙辇,竟仍是提速不止,已然远远快过声音的速度。 一倍。 二倍。 …… 不知过了多久,凌胜心下已然无比惊骇。 此时仙辇在空中行驶的速度,竟然要比声音传播之速,要快上二十余倍。 只是,仙辇竟仍在提速,尽管不如前面那般迅捷,提速渐渐缓慢,弱不可闻,但凌胜却能勉强去粗略感应,发觉这仙辇此时惊世骇俗的速度,仍未至极限,还在提速当中。 然而仙辇速度太快,凌胜竭尽心力去揣摩其速度,也是极为耗费心神,不多时,便觉头昏脑涨,居然比试剑会后更为疲累,无奈之下,只得盘膝打坐,运功吐纳。 待到凌胜再度醒来,再去感应,只知这仙辇速度,超出声音速度二十余倍,临近三十倍,骇然过后,已觉麻木。 三十倍于声音之速,何等快捷? 莫说肉眼难见,就是让显玄真君去感知,也是极难。 凌胜乃是处于仙辇之上,才能去感知仙辇速度。若是在外界,只听轰隆雷响,仙辇便已飞远千万里,如何感知? 凌胜略略猜测,在这等速度之下,只怕任何人物,都要撞成肉酱,瞬息化作齑粉,最终湮灭,半点渣滓也不得剩下。甚至死了之后,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被何物冲撞,以致身亡的。 “比之声音,更快捷三十倍,这等急速之下,就是以显玄仙君的手段,只怕也要望尘莫及。” 凌胜自认剑气迅捷无比,真要全力施展,能够让人还未反应,便将之击杀。但见了仙辇之速,心下却甚觉挫败。 以仙辇这等速度,委实叫人绝望。 即便凌胜事前知晓有仙辇经过,蓄势以待,半途以剑气截杀,想必也只是一道剑气发出,还未临近,仙辇就已飞出千万里之外,待到仙辇过了,剑气只得落空。 “仙辇,仙辇,果真无愧于仙之一字!” 凌胜心道:“如此仙辇,谁也阻之不得。谁若挡在前方,必然要被仙辇冲撞,化成齑粉,瞬息湮灭。谁要攻伐此仙辇,只怕万般手段,诸般剑光还未临近,仙辇就已飞出千万里,无数手段最终还是只得落空。” “当此仙辇飞空之时,这世间谁能阻得?谁能追得?谁可伤得?” 凌胜默然无言,心下良久不能平静。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淡淡道:“你可是在揣测,这仙辇此时速度,究竟何等之快?” 凌胜回头看去,却见此人便是那位中年模样的显玄长老。 这位显玄仙君负手而立,说道:“本长老姓庞,出自云玄门,你可称我为庞师叔,或是庞长老。” 凌胜起身,施礼道:“见过庞师叔。” 虽说凌胜较为冷漠,按黑猴所说就是老实木纳的性子,但实际上,对于道行高深的人物,凌胜心底也是佩服,并不吝啬一句尊敬称呼。 师叔与长老,两个不同称呼,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两者相较之下,自然便是当师叔的较为亲近,凌胜虽不懂得见风使舵,但对于这点,至少还懂得分辨一些。 听到这个明显较为亲近的称呼,庞师叔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说道:“我观仙辇之上数十人,当属你最为顺眼,不愧是试剑会第一。原本我听许多人对于你这试剑会第一人甚是不屑,心下本也觉得你是投机取巧,运气稍好,但此刻见了,便知流言不可信之,你这试剑会第一,委实是名符其实。” 凌胜低声说道:“师叔过誉了。” “过誉?”庞师叔摇头道:“我这人从不虚言,既然出口,必是实话。你看仙辇之上数十人,包括那几个号称杰出弟子的家伙,以及这几个云罡长老,俱都承受不住先前那般吵杂震音,受了暗伤,即便此刻声音已然清净,也还未恢复过来,只得运功调息。而你却能生生抗下,不说其他,但是这份坚毅心志,便让我甚感满意,此刻见你仔细感知,想必是在探知仙辇速度如何,我说的可是?” 凌胜点头道:“师叔说得正是。” “这座仙辇此刻已然超出声音之速,三十余倍,并且还在提速。”庞长老说了两句,忽然叹道:“这座仙辇本是仙者代步之物,乃是九大仙宗共有,仅有三辆。论其速度,当真胜于闪电,我虽身为显玄仙君,但若是挡在仙辇之前,只怕也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仙辇撞成齑粉,身死道消。” 庞长老忽然苦笑道:“如若让我截杀此仙辇,想必我将手段打出之后,仙辇就已不见,这等情形之下,纵有万般手段,也只得落于空处。” 凌胜问道:“莫非这仙辇飞空之时,天地之间,便无人可将之制住?” “必然是无人可制的。” 闻言,凌胜顿时默然。 庞长老忽的一叹,低声说道:“仙辇乃是上古仙者所造,当世之中,除非仙者,否则谁又能挡下此仙辇?谁能伤及此仙辇?” 凌胜眉头渐渐挑起,低语道:“仙……” “仙者神通,惊天动地,移山填海,自然足以挡下仙辇。”庞长老沉默片刻,语气稍低,道:“显玄之辈,寿元共一百五十年,若是养生得当,倒也能够多活几年岁数,但是却超不出此范畴。我今岁数,已过近半,在剩余年月,只怕是没得机缘成就地仙了。” 凌胜心中略微惊讶。 庞长老看似中年模样,但修道人驻颜有术,如若他实际上已有七八十的岁数,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位庞长老在七八十年之间步入养气,得入御气,破得云罡,成就显玄,却无把握在剩余的七八十年之间,突破地仙。 纵为显玄之辈,亦是凡俗之人,惟有得成地仙,方是大道,真为仙者。 可是仙凡壁障,如天地鸿沟,竟连堂堂仙宗的一位显玄长老,也无半分把握能在七八十年之间,破境而入。 凌胜下意识握紧了手掌,心中道:“我这一生,不能在红尘蹉跎,我要霞举飞升,证就长生,否则百年过后,也只得是一堆枯骨,千年之后,世间便再无凌胜一丝痕迹,只有尘土之间,一片无人辨认的骨渣。我……必能得成大道,修成真仙。” “或许我不该与你说得太多。”庞长老叹道:“我这么一番话语,想必令你心生挫感。你尚自年轻,正值锐气勃发之时,应当迎难而上,不惧艰险,破尽阻碍才是。” “师叔过虑了。”凌胜淡淡道:“或许寻常人听了,便会心生挫折,只道是此生不成地仙,百年还是要化为枯骨,因此失了修行的心念,使得自家懈怠颓丧,断了前路。但在我凌胜眼中,任由前路万般阻碍,我也当一举破去。” 庞长老目露惊讶之色,细细瞧了他半晌,出声赞道:“有此心念,正是年少本色,热血无畏,一往无前。” 这一次,凌胜并不自然,欣然受下,只是心中却是想起当代杰出之人,暗道:“似古庭秋,苏白之流,年纪尚轻,便入得显玄,号为仙君,堪比老辈人物,甚至更胜一筹,只要成长途中未有夭折之象,将来成就地仙,势必能成,想必天下修道人,都是这般认为的。” “既然古庭秋苏白等人有这般能耐,我又岂能输了?” 就在这时,体内白金剑丹似乎感应凌胜所想,剑丹一颤,其上窍穴共振,第八个将现未现的窍穴,当即破开。 一股绝强气息,凌厉无双,便从凌胜身上一闪而逝。 第八窍穴破开,白金剑丹之中的无穷精金之气滚荡不休,意欲破体而出,化成剑气。以往凌胜突破,便有许多剑气自身旁破出,穿山裂地不在话下,但此刻庞长老就在身旁,凌胜只得生生将之压下。 但剑气何等凌厉,即便是凌胜,竟也难以将之完全压下,如此压着,便是隐患。一旦压制不住,不仅剑气显露于人前,只怕自身还会受损。 凌胜心想,仙辇速度极快,赶往南疆应当不会太久。 庞长老皱了皱眉,先前他忽然发觉凌胜身上传来一股气息,甚是锋锐,极是惊人,但此刻再去探查,却又无声无息。 莫非先前感应错了? 庞长老眉头皱了片刻,便即松开,并未放在心上。 第一百二十章 离开 凌胜却是想得差了,天地乾坤之大,实乃浩瀚,疆域之大,不可丈量。 上古仙者代步之仙辇,固然快捷无比,叫人心惊,但于空中飞驶三日,竟也还在中州大地,尚未入得南疆之域。可见中土大地之广袤,委实延绵无尽。 凌胜压制体内剑丹,至今三日,极耗心神,面色也颇不好看。 其余人对于凌胜,俱都不太友好,眼神中以戏谑颇多,见其中一些人眼中的意味,想来下了仙辇,便要给予凌胜一个教训。但是在仙辇之上,还不敢放肆。 至于庞长老,自今天一早,便不再说话,全力操纵仙辇。只因南疆地域将近,恐生变故,庞长老不敢懈怠,操纵仙辇只得倾尽心力,避免事端。 凌胜心中稍觉庆幸,此刻他体内剑丹气息已然渐渐压制不住,往外溢出,尽管拘束在体表三寸之内,未有散发,但是显玄仙君极是非凡,若是近身,势必能够发觉,如非全神贯注去操纵仙辇,只怕也能有所感应。 所幸这两日来常与凌胜交谈的庞长老,今日竭力操纵仙辇,全神贯注,无暇外顾,才让凌胜松了口气。 “众弟子听着,南疆地域将近,仙辇将落。一旦落地,自行离去,只须两月之内,进入中堂山,其余一切,自可处理。” 庞长老忽然低喝。 众人面色凛然。 几位云罡长老会意,分发地图与一众弟子。 其中一个云罡长老,来为凌胜分发地图,却见凌胜盘膝在地,并未起身迎接,这位长老心下便有些不悦,只道眼前这年轻人是与庞长老拉近了关系,因此傲慢无度。碍于庞长老的颜面,这位长老虽然不快,但也未发作,只是临近凌胜身前,把地图递出,就等凌胜来接。 却未想到,凌胜居然只是微微睁眼,淡淡说道:“你且放下便可。” 说罢,就即闭眼,盘膝调息。 落在众人眼里,便是无比自大。在这位长老眼里,更是罪不可恕,当下冷哼一声,将地图甩了出去。这一甩动,却是暗中在地图中倾注了法力,意欲让凌胜吃个大亏。 然而,凌胜竟是不接,反而伸手将之打灭,让这份地图就此毁去。 这位长老面容立即阴沉。 仙辇之上,众人均是面露嘲讽戏谑,就等这位云罡长老出手教训凌胜。 “好小子,希望南疆一行过后,你还能如此傲慢自大。” 这位长老狠狠拂袖而去,却又留下一句话来:“若是你能在南疆活下性命,今次无礼便可作罢。否则,你且试试……” 庞长老眉头紧皱,却不说话,经过两日交谈,凌胜虽性情淡漠,却甚合自家心意,两者相谈之下,对于这个凌胜,庞长老也颇觉不错。但今日凌胜举动,却与平日不同,莫非其中是有隐情? 这般想着,便有意起身,去凌胜那处。 忽的,庞长老面色微变,立即坐下,盘膝运功,操纵仙辇。 先前就在庞长老起身之时,正有一位云罡之辈驾云而过,恰被仙辇撞上,立时化成齑粉,湮灭虚无。便是死了,也是糊里糊涂。 既然临近于南疆,又有修行中人现身,便该逐渐把速度降下。 此刻仙辇正是超出声音之速三十余倍,要彻底降下,直至停下,还须半柱香功夫。 仙辇速度太快,将一位云罡真人撞得湮灭,竟也毫无动静。仙辇之上的众弟子均未发觉,凌胜苦于压制体内气息,也未感应外界,因此也不知道。 那位云罡长老拂袖而去,其余弟子露出揶揄之色,眼中神色或冷笑,或嘲讽,甚是复杂。 凌胜暗自苦笑,自家气息凌厉,已是溢出体表之外,虽说束于三寸之内,但若要去接地图,必然会惊动这位云罡长老。亦未能想到,这位仙宗长老向来受人敬畏,心气也高,当即便要给予凌胜一个教训。 凌胜接下这份地图,奈何体表一层凌厉气息委实锋锐,还未接过地图,就已将这份地图打灭。 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凌胜过于自大骄傲,不把堂堂仙宗长老放在眼里,就连长老送来的地图,竟也一举打灭。其嚣张跋扈之态,委实叫人气愤。 原本对于凌胜并无恶感的几个仙宗弟子,此刻望向凌胜的目光,业已算不得友好。 凌胜暗自摇了摇头,心道:“不必理会,待到下了仙辇,我自行离开,想来会有一些自认非凡的家伙,不甘于试剑会上被我压上一头,会来寻我麻烦,到时随手杀了,夺来地图便是。这里乃是南疆古地,荒蛮之处,再非中土试剑会上,可没有半点规矩可言。” 凌胜也知,庞长老这道命令,实则就是为了磨练众弟子。 南疆古地,有上古洪荒之风,妖兽众多,风气凶悍,以强者为尊,以弱者为食。在这等地方下,众弟子自行离去,在两月之内进入中堂山,就是第一道历练。 因地图已被体表凌厉气息毁去,凌胜也不知待会儿降下之地,距离中堂山会有多远,但这一段路程,却必然是凶险异常的。 温暖房中,虽能培育花草,但总比不得野外经历风吹雨大的野草杂花来得坚韧。各大仙宗传承许多万年,早已深明此意,因此对于弟子历练,从未松懈,以致于总有许多天资不凡的弟子,在试炼之中身亡。 凌胜扫视一眼,暗道:“这三十余人,均是仙宗弟子,尽管真正得了仙宗秘术的仅有寥寥几人,但其余弟子也要胜过一流宗门的弟子,亦是非凡之辈,要远胜于散人修道之士。却不知这荒蛮之地,如何凶险?这里三十余人,也不知到头来,能有几人经过磨练,安然去往中堂山?” 轰然响声骤然响起,只因仙辇降下速度,不再超出声音之速,因此狂躁声音传入耳中,人人受震,脏腑荡动。 仙辇停在荒野山林之间,有妖兽见了,猛扑上来,还未临近,便被辇车气浪掀翻,骨断筋折,随后毙命。 凌胜见仙辇停下,心下甚喜,但心绪一动,体内剑丹之气便已然无法压制。 嘭! 凌胜身如疾风,半句言语也未留下,便往大山深处奔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有剑气 破尽万法 仙辇之上,众人均是惊愕万分,凌胜却已顾不得了,他一路疾奔,快似疾风,往大山深处而去,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凌胜心知,仙辇降下之后,庞长老必然会有话说,大抵是一些警示之言,还有少数须得注意的要点,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只怕还有一些交代。 这些交代怕是也不寻常,不知是否关乎什么?也不知是否会把南疆形势,以及事情始末,全数道说详细?凌胜心下疑问颇多,暗想,待到遇上几个仙宗弟子,再来询问一番,如若对方不怀好意,更是大好,到时逼问出来,一道剑气便把人杀了,一了百了,毫无顾忌。 这般想着,体内剑气充盈满溢,渐渐逼近极致。 黑猴探出头来,低声说道:“小子,你有些不妙呀。” 凌胜咬着牙,勉强说道:“你当心点,有位仙宗显玄长老,就在附近不远。我正要离他远些,否则剑气激荡出来,保不齐会被他看出端倪。” “你这泥菩萨,还是想着如何自保罢。”黑猴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说我也是位天生山神,在这大有上古风气的南疆之中,十万大山之内,稍微隐匿气息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也不是在对方眼前露出行迹,任他感知再深十倍,也探不出猴爷气息。倒是你须得担心,显玄之辈感知周围百里轻而易举,如若你剑气外放,必然会被发觉,到时,若他不懂剑气通玄篇也就罢了,如若对方真有广泛见闻,猜出了《剑气通玄篇》,猴爷我保管你此生难得安宁了。” 凌胜早知剑气通玄篇无比不凡,一旦外露,必有事端,却没想到这猴子说得这般可怕,虽说这猴子整日胡言乱语,但是这句,却未必真是胡说。 “且先离得远了,其余再说。” 凌胜一路奔去,把剑气在脚下渐渐泄出少许,脚步所踏之处,便有一个深达寸许的脚印,无论是烂泥干土,或是腐朽树木,亦或是坚硬的岩石,均是如此,一个脚印,便寸许来深,不因脚下所踏之物不同而变化深浅。 显玄之辈,感应甚广,凌胜只得继续往前,渐渐把剑气泄出少许,却不能完全施发出来。 凌胜不愿在显玄之辈眼前露出真正本领,只因显玄之辈见识极多,若是被人认出剑气通玄篇,或只是发现他凌胜怀有徒手施发剑气的特异之处,必然会引来许多麻烦。 凌胜本已压不住剑气,但是脚下渐渐泄出少许剑气,倒是得以稍缓一些,因此一路奔出数十里,来到一面大湖。 湖泊呈靛蓝之色,就似一面蓝色冰晶,波纹不起,一眼望去,竟及至天边,漫无边际。说是湖泊,实则极广,已堪堪能与寻常海域比较大小。 凌胜无意驻足,只是疾奔而过。 然而,大湖陡然冲起百丈巨浪。 凌胜脚下一顿,转头看去。 数百水中精怪驱浪而来,或是丈长大虾,或是狰狞巨鳄,或是凶悍巨鱼,千奇百怪,种类繁多,竟都聚在一处,乘风破浪而来。 当头一个,竟是大如房屋的巨蟹,领数百精怪,居于巨浪之前,威风凛凛,横行霸道。 “吾乃大妖横踏空是也!” 这巨蟹通体赤红,驾于浪前,发出嗡嗡闷响,竟是吐露人言。 数百精怪齐声附和,但却都不如这头妖王那般修为精深,无法口吐人言,因而声响千奇百怪,嘶吼低鸣,音如浪潮,此起彼伏。 这头巨蟹大爪一挥,喝道:“小妖们,此子闯我水域,速速将之擒下!” 凌胜正是一股闷气无处发泄,剑气受堵还未疏通,此刻见到这般场景,心想离那仙辇落处,业已远了数十里,这数十里之地妖物精怪众多,时刻争斗,显玄之辈也不会逐个感知,既然离得这般远了,想来应当无碍,当即便冷下脸面,道:“合该你这头大妖,当死于我剑气之下!” 巨蟹身为大妖,天赋异禀,没有师承的寻常云罡散人,都不是对手,岂会把这么一个御气后辈放在眼里,当下大爪挥动,喝道:“给我上!” 数百精怪齐齐扑来。 “剑气八道,合一破敌!” 凌胜低喝一声,单手伸出,立时便有八道剑气从掌中迸出,瞬息合并。 在众精怪眼里,却见这年轻修道人手掌一张,就有一道水桶粗细的淡金光芒迸射出来。 诸多精怪无不惊骇,意欲闪躲,但剑气却是快得教人惊骇,莫说闪躲,就是心惊也都未能来得及。 挡在前方的十来头大鱼大虾,全被剑气贯穿,甚至有些体型稍小的,被这水桶粗的剑气打过,立时湮灭,就是残骸渣滓也没能剩下。 这头名字甚是霸道凶狂,嚣张桀骜的巨蟹大妖,只是一怔,就被剑气洞穿,一身引以为傲的甲壳竟也无用。 蟹之一类的精怪妖物,其长处便是甲壳坚实,随着修行,愈发坚硬,堪称一身本领最为顶尖之处,然而凌胜将其最为自傲的甲壳一举击破,凶威浩荡,群怪皆惊。 凌胜神色冷漠无比,心下却是畅快了许多。 剑气通玄篇,本就该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正是凌胜的性子与功法本意相合,修行才得突飞猛进。但此刻压制境界,实则便是违背了剑气通玄篇的本意,无异于逆水行舟,但下场却非是不进则退,而是必然舟毁人亡。 所幸凌胜只是一时压制,而并非彻底改变修行信念,此刻把剑气倾泻出去,便再无大碍。 似苏白这类,有厚积薄发的底气,先是积累深厚,再来一举突破,就可接连破境,震惊天下。而如凌胜修行的剑气通玄篇,却只得一往无前,不可分毫停滞,任由前方万千阻碍,亦是一举破去。 眼前阻碍,以剑气破之! 修行阻碍,便以信念破之! 试剑峰上,黑猴化为山神,曾说一句:“我有一镜,照破山河!” 此刻,凌胜负手而立,望着眼前数百精怪,只喝了一声:“我有剑气,破尽万法!” 第一百二十二章 湖中 一声低喝,响天动地,山林震颤,湖波奔涌。 数百精怪齐齐惊呼,全数散去,尽数钻入湖中,竟不再现身。 “都是一群没胆货色,枉为精怪。” 黑猴愤愤骂了一声,再看凌胜,便又啐了一下,哼道:“鹦鹉学舌,不要脸。” 凌胜把体内剑气倾泻出去之后,心绪平静了许多,不去理会黑猴说话,只是望着眼前这头渐渐沉下的巨蟹,皱眉道:“这头巨蟹大如房屋,通体赤红,怎么看着不像是湖泊溪流中的种类?” 黑猴看了一眼,惊异道:“说来也是哦。” 凌胜问道:“怎么?你看出来历了?” 黑猴微微点头,说道:“我敢肯定,这家伙是从锅里出来的,虽然熟了,但还没死,因此便是红色的。” 凌胜默然不语。 活蟹生时其色水青,而熟蟹则属红色,这是常识,谁人不知? 按理来说,这头大妖学会了吐纳之法,并且修成云罡大妖,体型可不受限制,随道行增长而壮大,但却仅限于体型壮大,而色彩变化,却还属特异。 莫非眼前这头巨蟹,实则便是一种血脉异变的水妖? 凌胜揣测良久,仍无答案,便不想再去理会,转身望向来处,心想:“那些仙宗弟子,想来也该来寻我麻烦了。” 却是不想,黑猴反而逐渐凝重起来,低语道:“这头巨蟹,确实有些不对呀。” 闻言,凌胜踏水而行,来到水面,伸手探入水中,拉住一条蟹腿,用力将整头巨蟹拉出,甩上岸去。巨蟹有房屋大小,重若山丘,凌胜这么一拉,也是耗了不少气力。 凌胜那道剑气,乃是由八道剑气合一,就是道家云罡真人也万难抵挡,这头巨蟹虽说甲壳坚实,但也无法逃过剑气贯穿,透体而过的下场。 巨蟹有房屋大小,剑气亦有水桶粗细,将其甲壳中间打出一个大洞,前后通透。 黑猴仔细查看,良久过后,自语道:“这家伙的甲壳颜色,似乎是天然生成,并非修行变化,也并不是被人煮过熟透的缘故。说来也怪,猴爷我乃山神,却没见过山中湖泊溪流会有这般种类的红壳大蟹,莫非不是山中物种,而是外来货色?” 怀着节俭本色,凌胜沿着蟹壳边缘,把这头巨蟹开了,将其中蟹肉,以及蟹黄全数收起,沉吟片刻,又把两个大爪收了。 “嗯,小子,你这次举动,实在深得我心。”黑猴点头赞叹一声,又道:“咱们先不忙吃了这头妖蟹,你先去湖里,帮我抓来几头精怪,猴爷要问话。” “问话?”凌胜微微一愕,道:“虽说精怪懂得吐纳,多数都已开了灵智,但要炼化横骨,开口说话,却必然是要成就大妖不可,你抓几头精怪,岂能有用?” “呸!谁说不通人言就不成了?上古时候,人族还是学着飞禽走兽发声来的。”黑猴嗤笑道:“你无须理会,我堂堂山神,难道还问不出几头小精怪的话来?” 这头猴子从来便不可靠,凌胜满目疑色。 凌胜皱眉道:“我还未成就云罡,也非是御气顶峰,还不能使周身布有罡气,怎么入水?” “化云珠。”黑猴说道:“此珠不仅能够隔绝气息,还能避尘,亦能避隔水火,尽管不能规避修道人的水雷真火等道术。但是寻常凡火,以及溪流湖海之中,却是无碍的。” 凌胜取出此珠,系在腰间,但心中仍是半信半疑。 黑猴连声催促,也不容凌胜多想,就一头扎入湖中。 此次黑猴倒是未曾说谎,这化云珠确实有避水功效,凌胜系上此珠,入水之后,竟使得湖水纷纷退开,不敢近身。凌胜甚觉惊异,一番尝试过后,便往湖中深处而去, 不多时,就有一条大虾游在身前。 这头大虾亦是呈赤红之色,竟有丈许来长,如若将之竖起,想必就有两人来高。这头虾精适才也跟巨蟹一块儿兴风作浪,但是凌胜一道剑气把几十头精怪斩杀,并且将那位号称甲壳无比坚实,堪比神仙法盾的巨蟹大妖一块儿贯穿,已然使得湖中数百精怪吓破了胆子。 此刻见到凌胜,这头先前受惊未定的虾精,更是惊得不敢动弹。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身子立马往前一窜,就要立即逃跑,生怕逃得晚了,把命丢下。 凌胜见了此精怪,一道剑气便是横空而去,把这头意欲逃离的虾精吓得呆愣原地,随后一手拉起,往湖面升去,出了水面,就把这头虾精扔到地面。 虾精在地面跳了几跳,居然跳得比大树还高,眼见着就要重新落回湖中,凌胜一脚踢了过去,就把这头虾精踢得弯成一团。 但是这头虾精委实不小,即便盘了起来,也似磨盘一般大小。 黑猴背负双手,踱着步子,道:“你这虾精,若不想死,就须得把猴爷问话,全数答上,不得遗漏。” 大虾不住颤动,身子摇摆。 “你这是答应了?”黑猴见状,未露喜色,反倒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怒道:“就知道你这小鱼小虾的没甚骨气,真是丢了猴爷的脸。快说,那巨蟹是何来历?” 大虾触须连碰,虾目微摇。 这般过了许久,黑猴面色渐渐古怪。 凌胜问道:“怎么?这个巨蟹,果然来历不凡?是个什么么血脉?” 黑猴摇头道:“这货色的血脉极为寻常,算不得来历不凡。只是……” “只是甚么?” “只是来处却是不同。” “来处不同?”凌胜眉头渐渐皱起,自语道:“这个巨蟹乃是大湖中的一尊妖物,有何不同?” 黑猴望向湖面,问道:“这头虾精说了,那巨蟹自称横踏空,横行霸道,但却并非自小长在湖里,而是凭空出现的。” 凌胜一怔,道:“凭空出现?” “根据虾精所述,这湖时常会有长相特异的水族精怪现身,但多数死之已久,肉质腐烂,像是活的倒是少见。”黑猴指着大湖,说道:“你仔细瞧瞧,大湖虽说广阔,堪比海域,但是不通外界,既无溪流倾注,也无河道流出,只是一湖死水,可水中生机勃勃,精怪辈出,大妖横行,哪里像是死水?” 凌胜皱眉沉思,良久无果。 黑猴也不催促,摸着头顶白毛,神色古怪。 忽的,凌胜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却是想起了试剑峰的那道河流。试剑峰下被大河围住一圈,而这条大河,正是出自于地底暗流。凌胜脱口说道:“地底暗流?” “我也是这般想的。”黑猴说道:“地底暗流,通往别处,而这处大湖既然与别处想通,有精怪大妖来回活动,也属正常。但是这头虾精何以不知这点?为何出现于湖中的特异精怪,常是长相怪异?就如这头虾精,也曾碰见一具虾类尸首,但是这具虾类尸首,甲壳甚硬,其余各处均是怪异。再比如那头妖蟹,寻常蟹类都属青色,放眼湖中,也就只有这么一头妖蟹属于赤红之色,甚是奇异。” 凌胜皱眉良久,说道:“按说既是其他地域的水族精怪,长相不同也属正常。” 黑猴说道:“若只是其他水域也就罢了,猴爷我看,那处地底暗流通往之处,并非其余湖泊,也非大河江流。” 这头猴子,话中分明带有深意。凌胜皱眉问道:“你是如何认为?” “猴爷瞧着这头巨蟹,不似淡水物种,湖泊溪流,江河流转之地,均有蟹类,但我敢断定,绝无此类。”黑猴压低声音,往前探了身子,道:“那处地流,只怕通往海域。” 凌胜微微一惊。 此地乃是南疆,号称十万大山,无数凶禽猛兽,有隐士于野,有神魔出没。浩瀚山林,树木众多,不计其数,亦有众多湖泊,无尽河流。 若说这处湖泊是通往其余河流湖泊,也属正常,但是通往海域,未免骇人。 南疆十万大山,荒林遍布百万里,何来海域? “你也无须如此,这些话语只不过你我猜测罢了。”黑猴说道:“真要求证,还是下湖去探来得分明。” 凌胜说道:“那便下水去探。” 说罢,提起虾精,往湖里扔去。 黑猴见状,生怕被凌胜抛下,连忙钻入木舍。这里深山野林,精怪妖物众多,虽说它是山神之身,居于山林便是此地山主,可谁知那些后辈妖怪是否懂得规矩?以它如今的模样,法力不存,手无缚鸡之力,万一遇上哪个不识抬举的后辈妖怪,岂非倒霉? 凌胜深吸口气,一头扎入湖中。 那头虾精一入湖水,便要逃窜。但凌胜紧随其后,却把虾尾擒住,往后一拉,坐到大虾背上,按住虾头,示意虾精往下降去。 这头虾精吓得发颤,但却不敢违背凌胜,只得降下身子,往湖底而去。 湖底中,多数精怪见到凌胜都是避而远之,只有少数几个不识泰山的撞上前来,被凌胜用剑气结果了性命, 越往下去,湖底越是黑暗,直到最后,漆黑无比,竟无半点光亮。 第一百二十三章 湖底 湖底深处,光亮全无,入眼尽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所幸凌胜身为修道之人,眼力甚佳,一眼望去,倒是能够看清身周十余丈的景象。 越是往湖底降下,所遇上的精怪便越发厉害。这些精怪大都不是依附在巨蟹横踏空手下,也未曾跟随横踏空兴风作浪,因此先前并未见过凌胜,不知厉害,就往凌胜扑来。 其下场,自然全是死于剑气之下。 按虾精所说,黑猴转述,这片大湖甚是广阔,堪比较小的海域,就连这头虾精也未能游遍全湖,只是粗略听过,这片湖里精怪成千上万,大妖共有十八位,据说还曾出现一头显玄境界的妖君。后来不知怎地,这头妖王无故失踪,大约是被什么散仙地仙擒捉了去,因此湖中就只有十八大妖。 十八大妖分领一方水域,各有数百手下,互不相干,虽有些不和,但却极少死斗。 凌胜自低微处崛起,修行只靠自身,并非那些自幼受尽栽培的仙宗内门弟子,因此深知修行不易,听得湖中居然有十八大妖,上万精怪,心下不禁感叹万分。 大妖自不必说,实则便是云罡之辈。而妖类精怪,则都是懂得呼吸吐纳的人物,或是心生意流,或是诞生真气,其中佼佼者,还有御气修为。 仙宗内门弟子里,能够踏入御气境界的倒是不少,但是外门弟子,修行数十年也未必能成。仙宗弟子尚且如此,其余宗门自不必说。那些二三流宗门,只要门内出现一位御气弟子,几乎当成了门派根基,未来传承,不惜倾注全力去栽培。 宗门弟子还算稍好,那些徒自摸索,只得学习吐纳,苦思道术的散人修道者,并无师门,也无教导,一切均靠自身,每进一步就似登天之难。 修行不易,然而此处大湖,居然就有上万精怪,十八大妖,甚至还有一位不知有无的显玄妖君,委实让人惊叹。 只是感叹过后,凌胜也略微释然。 妖族一类繁衍生息,要比人族兴盛,其中尤以水族一类最为惊人。莫说曾有修行的精怪,就是寻常一条鱼儿,其腹中鱼卵便有数十万,一胎生下,虽有夭折,但存活下来的也是不少,经过弱肉强食之后,应当会有数千条鱼儿顺利长成。如此循环反复,水族妖类数量,自是数不胜数,纵然千万之众才能有一头领悟吐纳玄机,成为精怪,但在这般多的数量之下,有上万精怪,也非罕事。 更何况,此地大湖乃是南疆山中,人迹罕至,无人捕猎,自行繁衍生息,又有大妖束缚,因此水中族类数量暴增,亦是情有可原。 “一方大湖尚且如此,不知海域之中又有多少精怪大妖,妖君皇者?” 凌胜自语道:“实际上,虽说修行不易,但人族数量同样不少,中土繁华,浩瀚南疆,西方净土,以及东海仙山,北极之地,都有人族繁衍生息,论其数量,尽管比不得水中族类,但也堪称数不胜数。而且,我等人族又懂得传承功法,因此一代一代的修道人,实也层出不穷。” 这般想着,凌胜座下的大红虾,竟是逐渐坚持不住,甲壳渐松。凌胜先是一怔,随后发觉身周水流也渐渐逼近身子,低头看去,却见化云珠黯淡无光。 随着降下,水流压力愈发沉重,让这头修为不足,只在上层湖中生活的虾精,已然承受不住。而凌胜身周的化云珠,本能将水流隔绝在体外三尺,但随着往湖底降下,竟也逐渐内缩,已然从三尺范围,缩小至一尺。 望着一尺外水流荡漾,凌胜皱眉良久,心道:“乘着这头大虾,不知降下多么深去,但这大湖未免太深,至今还见不到湖底。若是这般下去,想必再下数百丈,座下这头大虾就先被水流压爆,我这化云珠,只怕也撑不下去。” 忽的一头大鱼狠狠撞来,体型就如门板一样,张开满口利齿,就要把凌胜以及身下的这头大虾一齐吞入腹中。 凌胜正要发出剑气将其打杀,但是心念微动,却弃了这头大虾,跃上那头鱼精的背后,按着鱼精头颅,使其往湖底降去。 那头大虾劫后余生,但被水流压迫,一身甲壳不住松动,肉身几乎散开,顾不得庆幸,就往顶上浮去,逃过了水流压身,爆体毙命的下场。 虾精曾见过凌胜一举打杀数十精怪,使得大妖毙命的场面,因此见到凌胜就未曾有过反抗的心思,无比顺从。而这头鱼精则是不同,一来它修为比虾精稍微深厚些,二来也未见过凌胜是多么厉害,心下极是愤怒,意欲将背上这个家伙张口吞下,便不住甩动,要将凌胜甩开。 凌胜坐在鱼背,按住鱼头,双腿一夹,就把这头鱼精压得死死。然而,这头鱼精却是鲤鱼一类的精怪,背后鱼鳍竖起,险些就把凌胜下身及股后的地方穿刺通透,所幸凌胜离开得早,否则便真要受伤惨重。 虽然未被鱼鳍所伤,但凌胜胯下的衣裤,却被撕了开来,光景全现,尽管无人看见,却也使得凌胜满面怒色,低喝道:“你既是不知死活,我这就宰了你这头鱼精。” 鱼精想起那头虾精,修为虽不及自己,但却被眼前这人降服得无比温顺,就连这水流压力足以将虾精压爆的湖底深处也愿潜下,莫非此人当真这般厉害?此时,它似乎知道厉害,闻言大惊,就往下降去。 “这就想跑?” 凌胜深吸口气,随后追去。 一追一逃。 不多时,体外的水流就已逼近身体寸许,近乎覆在凌胜身上,成了薄薄的一层防护。化云珠被重压水流压制得黯淡无光,其上几乎要迸出裂痕,若是再度潜下,只怕要就此损毁,让凌胜失去护身之物,被水流碾压。虽然凭借身躯强悍,凌胜不至于被水流压得爆体身死,可必然也不好过。 凌胜叹了一声,就要回返。 忽的,底下爆出一团血雾,虽是漆黑无光的湖底,但凌胜却凭借锐利目光,看得清楚分明。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地底暗流 凌胜伸手捞起一片鱼鳞,正是先前那头鱼精所有。 这头生活在湖中下方的鱼精,向来深受水流压迫,怎么会突然爆体,化成血雾? 莫非…… 凌胜眼前一亮,继续往下。 忽的,一股巨力从下方而来,吸纳万钧水流,以及其中许多鱼儿精怪。 嘭嘭嘭!!! 只见众多精怪及寻常鱼儿,都在下方化成血雾,全数碾碎。 凌胜面色骤变,但身子居然无法受控,被那巨力连同水流吸纳而下,万钧水流与底下巨力交汇,重若山岳压顶,使凌胜浑身骨骼嘎吱作响,皮肉扭曲。 化云珠迸裂出数道裂痕,避水效用几近于无,凌胜瞬息间就被水流打湿。 凌胜紧紧咬牙,手上一张,立时打出一道水桶粗的剑气。 八道剑气合一,往那股巨力打去。 巨力蓦然一顿。 凌胜大喜,正要去看,忽然身旁水流游动,再度往下,心中立即变得惊骇,连忙往上游去。不知游了多久,凌胜抽空往下望去,只见众多水族被巨力吸纳而去,碾压爆碎,化成血雾。 隐约间,凌胜似乎看出那巨力的源头,乃是一个幽深巨洞,宽大无边,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有无数水族精怪连同无数湖水被吸纳进去,但这些水族精怪体魄不强,被水流一压,巨力一迫,立时崩碎,化成齑粉,血雾弥漫。 凌胜面色变了一变,往上游去。 化云珠虽说受损,但毕竟其功效还在,不知游动多久,凌胜擒拿一头背上没有鱼鳍的大鱼,逼迫其往上游去。随着上升,化云珠避水功用逐渐恢复,然而,凌胜却还是发现,这化云珠受损过后,其功效已大不如前。 原本这处水流压力不大,先前从上降下之时,化云珠能将水流隔绝在身外两尺,但此刻回返,再度经过此处,却只能把水流隔绝在身外半尺。 凌胜心中暗道:“化云珠果真受损严重,此行所幸有了这颗化云珠,否则真要被水流压迫,寸步难行,遇上那处洞穴吸纳之时,还好有此化云珠隔绝水流及巨力,否则,单凭我自身之力,只怕无法抵挡。说来我先前突破不久,信心正盛,入湖中探查忘了谨慎,还是大意了。” 原想那头巨蟹既然能够通过湖底通道,凌胜自认能够一剑结果此妖,必然能够轻易将其中玄奇之处探查出来,却没想到,湖底暗流这般厉害,险些丧命其中。 待到再度升起数百丈时,水流压力已然不大,化云珠便把水流隔绝在身外两尺。 黑猴探出头来,望这景象,摇了摇头,说道:“这化云珠的功效,本能将一般水流隔绝在身外三尺,但受创之后,便只能是二尺,不得再多了。如若受到较强的水流重压,只怕还要毁去。但这化云珠本是隔绝气息所用,避隔水火只是附带效用,此番将其用在抵挡水流重压上面,本就用得不对地方,受到损伤,倒也不足为奇。” 凌胜说道:“适才那地底暗流无比汹涌,巨力沉重,水流碾压,怎么那头巨蟹就能穿过地底暗流,出现在这湖底?” “那头巨蟹本是大妖,体魄强悍自不必说,而身上甲壳,更是其唯一能够称道的特点,自也坚硬。”黑猴说道:“这头有外壳保护的巨蟹,穿过地底暗流,还属情理之中。” “这道地底暗流,当真通往海域?”凌胜沉思道:“此地乃是南疆大山之中,方圆千里万里,虽有湖泊河流,但是海域只怕没有。” 黑猴随后就道:“那便是通往千万里之外了。” 凌胜叹了一声,继续往上,直到临近湖面,才把下面这头大鱼放了回去。 上了岸来,黑猴骂了一声晦气,骂骂咧咧道:“本以为水下还有什么秘宝来着,却没想到只有一条地底暗流,还不知是通往哪处海域的。” 这猴子话中分明是意有所指,想来是说凌胜本事不足,没能进入地底暗流去探寻宝物。凌胜淡淡瞧了它一眼,说道:“下湖之后,仍是一无所得,还险些把命搭上,这次可算得是亏了。” “谁说亏了,没亏!”黑猴挠了挠头,低喝一声,可声音稍低,隐约间似有些底气不足。 望着这头不愿服输的猴子,凌胜腹中暗笑,面上不露声色,说道:“这里乃是南疆古地,号称大山十万,延绵无尽,遗有上古洪荒风气,你堂堂山神归了山林,想来就不用回去木舍躲躲藏藏隐匿行迹了罢?” “这是自然。”黑猴昂然道:“堂堂山神归了山林,法力虽还未恢复,但本领却已能施展许多,什么如鱼得水,如虎添翼都不能形容猴爷此刻的心境。” “那便说是龙归大海?” “猴爷乃是天地所生,生而为神,比之什么蛟龙,什么地龙之类的,要更为高贵无数倍。”黑猴满面肃然,沉吟片刻,点头道:“唔……你用真龙入海来说猴爷此时心境,勉强还可。” “不要多说闲话,我这才突破不久,又险被地底暗流吸去,体内已受了少许伤势,须得闭关。”凌胜四下望了望,说道:“除了身后这面精怪辈出的大湖之外,只有四面山林,想来还须得去寻一个洞穴栖身。” 黑猴将毛绒绒的小手臂一挥,说道:“哪须得这般复杂,且瞧猴爷的手段。” 说罢,这猴子往湖边一株树木走去。 凌胜略一感应,便知这株树木乃是一个精怪。 黑猴走上前去,只是把手按在树上,待得片刻过后,便有大树根须在地下挪动,不多时,露出一个坑洞。黑猴摸了摸头,自语道:“那些个不识泰山的后辈小精小怪,猴爷我没把握对付,但是这么一株不能离地的树木,猴爷还是能够与之交谈的。猴爷身为山神,这身份果真好用,才一显露身份就让这树怪连连答应。” 凌胜静静望着地下一个大坑,默不作声。 黑猴讪讪笑道:“反正不是坟墓,埋了就埋了,咱们还得进入木舍之中,这不是掩藏行迹嘛?” 凌胜点了点头,跃入坑中,随后进了木舍。 黑猴转头对着老树说道:“此番你挪移树根,动了根基,伤了本源,本神心中记下,日后必有所报。” 老树枝桠摇动,簌簌成音。 黑猴点了点头,随后入了木舍。 木舍之中,凌胜盘膝而坐,把扑入怀中的水玉白狮放在一旁,就摄来数块精铁,几番呼吸吐纳过后,化成铁渣。 黑猴不去扰他,自己也寻了个木椅,跳了上去,默默闭眼,逐渐运功吐纳。 凌胜几乎把数千斤铜铁吸纳一空,才让体内真气壮大,稳住境界,顺带将身上暗伤全数治愈。凌胜的真气本就是精金气息所化,因此修为增长之后,体魄也稍微变得壮实一些。 白金剑丹之中,气息流转,八个窍穴均有剑气隐而不发,待到真气流转经过孔窍时,剑气便隐隐欲动,似要随着真气离开剑丹,随后破体而去,杀伤敌手。但凌胜尚未动念,因此剑气也无异动,只待凌胜动念杀人时,剑气便会倏忽而去,穿山裂石,杀神戮仙。 第八窍穴一开,只待第九窍穴开了,凌胜便是御气巅峰的修为,可将真气遍布周身,化成罡气护罩。寻常御气之人以道术施法对付,凌胜无须理会,只要将罡气护罩放出,就能抵挡下来。 如若破了第十个窍穴,凌胜就能成就云罡,凭仗自身本领,腾云驾雾,剑气威能更要凌厉百倍,放眼天地乾坤中无数浩瀚修道之人,也足以称得是非凡人物。 凌胜闭关许久,彻底将第八窍穴巩固下来,便想着一举突破第九窍穴,甚至破开第十窍穴。 只是此时,外界忽然传来震动,尽管细微,传至凌胜时已然微不可闻,但凌胜感知甚是敏锐,立时察觉变故,瞬间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黑猴更不必说,比凌胜更早一步发觉有变,眉宇间沉了下来,低声道:“那头老树必然受了重创,却不知是否失了性命?” “发生何事?” “似乎有人寻不到你的踪迹,因此便对老树泄愤。”黑猴沉吟良久,自语道:“大概是化云珠受损,掩盖不住气息,使你气息残留在外,这才被人追至湖边,但此刻你我躲入木舍,气息隔绝,任对方本事再大,法宝再好,也万难寻到气息的。” 凌胜自语道:“正是寻不到我的气息,便对老树泄愤?” “大约如此。”黑猴说道:“你我藏在木舍之中,对方是万万无法寻到的。” 凌胜问道:“来人是否仙宗弟子?” 黑猴再度运起天眼,看透木舍之外,穿过厚重泥尘,将外界诸事全数收入眼中,默然片刻,才微微点头。 “既是仙宗弟子,那便简单了。” 凌胜说道:“他们必是尾随而来,其来意不必多说,定是不怀好意。既然来了,我就让他们此次,输得心服口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唐宇 唐宇乃是一位仙宗弟子,修为正是御气巅峰,并且因胜于同辈之人,已被空明仙山一位长老看中,授得仙家秘术,曾在外游历,胜过一名云罡散人,因而声名显赫。 此番唐宇带领五个御气弟子入山寻找凌胜,便是要将凌胜生擒,百般辱过,再擒去中堂山,于无数人眼前万般羞辱,间接折损苏白颜面。 实则,唐宇心中不以为然,纵然苏白极为非凡,但一个剑奴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此番他唐宇这么一位习有仙家秘术的御气巅峰之人,加上五个仙宗御气弟子,足可扫平寻常的三流宗门,有些稍弱的二流宗门,也就未必不能踏灭。可是这等阵容,居然只是前来对付一个剑奴? 唐宇不久前根据手中追云盘探到凌胜气息,待到赶至此地,却不见凌胜踪影,就连气息竟也于此地断绝,并无延续,似乎凭空消失不见。 其余几个御气弟子均是垂头丧气,唐宇看得心烦,随手便是一道雷法,把身旁这株树木打成两截,懒腰断去,其断口焦黑,白烟袅袅。 “算你凌胜逃得快。”唐宇怒哼一声,转头离去,其余弟子紧随其后。 就在这时,身后老树根须处忽然土地崩起,漫天洒落,一道金光便从漫天尘土之中激射出来。 唐宇心中一寒,就见身旁一位师弟被剑气贯穿,而剑气透过这人之后,更是倏忽而去,余威凛凛,射入山林深处。见状,唐宇更是既惊且惧,急怒交加。 漫天尘土中走出一人,青衫黑领,腰缠黑布,面色冷毅。 “凌胜?”唐宇一怔。 凌胜见到眼前这人,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仙辇之上,那位修得仙宗秘术的弟子之一,心中冷笑,口中问道:“你们也是空明仙山的?来此何为?” 想起先前异状,唐宇心中惊疑,但仍是喝道:“我乃空明仙山内门弟子唐宇,这几位也全是本派内门弟子,论辈而分,你当称上一声师兄才是,岂能这般无礼?” 凌胜淡淡道:“我从不讲理。” 唐宇微微一窒,竟无言以对,但望向身旁倒毙的这名弟子,立即怒火中烧,怒声喝道:“大胆凌胜,竟敢残害同门,罪大恶极,你快束手就擒,随我等去往中堂山面见本门长老,听候发落。” 此次唐宇心中却是动了真怒,究其缘故却并非是因凌胜杀害同门之举,而是在他唐宇眼前,竟居然被此人得手,实为奇耻大辱。 凌胜望着唐宇,良久过后,平静道:“几位是因在试剑会上被我压上一头,因此才来寻我,找回颜面?” 唐宇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凌胜继续说道:“如此说来,也是不对,若当真是因此来寻我,那么其余宗门一些心气不服的弟子,此刻应当与诸位结伴,不会缺席。既然只有几位同门来此,必然另有缘故,我倒好奇,几位可否讲个明白?” 有个弟子似乎沉不住气,听了之后,便要开口。唐宇微微抬手,止住这位师弟,心想我唐宇在此,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这般想着,冷笑出声,道:“原来你也是个明白人,说得不错,我等此来擒你,自是另有缘故,否则,就凭你一个有名无实的剑奴,也配让我等背道而行,偏离中堂山之路,来此擒你?” 凌胜略略恍然,说道:“难怪不见其余宗门弟子的身影,原来此地与前往中堂山的道路,竟是不同。也亏得几位特地前来擒我,否则在这荒山野岭,了无人迹,我还不知如何去往中堂山。” 唐宇喝道:“少说废话,我瞧你算是个心思聪颖的人物,也当看得出来,我等几人在此,便是偌大的一个宗门都能扫踏灭去,凭你是万难逃命的,还是束手就擒来得好,至于你残杀同门一事,回宗之后自有长老定夺,如若不从,我等就只得将你当场打杀。” 这么一番说话,暗暗运上真气,居然有着山野震荡的威势,甚是惊人。 凌胜丝毫未动,只说道:“你要擒我回去,至少也让我明白,究竟是何原因,让几位师兄不惜背道而行,尾随在我身后而来?可是本门大师兄?” “你果然聪明。”唐宇冷笑道:“除却大师兄之外,本门弟子中,又有谁能指使得动唐宇?便是云罡长老也没这资格!” 凌胜负手而立,淡淡道:“这位大师兄本是门中弟子首徒,修为亦是第一,但苏白从来就比他更受宗门重视栽培,厚积薄发多年之后,苏白终于一举破境显玄,越过这位大师兄。当今天下,无论是本门内外,还是其余仙宗,甚至其余宗门,以及万千散修,只要提起空明仙山当代弟子,必然少不得苏白二字。而这位大师兄,也只得是沦为陪衬,有名无实,谁都知晓,当代弟子之中,最有名望的,已然不是空明仙山大师兄,而是显玄仙君苏白。” 唐宇面色变了又变,阴沉不定,但却明白凌胜所说,尽是属实,并无虚假。再看其余弟子,亦是面色黯然。 “任你花言巧语,也不得逃过此劫。”唐宇大声喝道:“我等依附于大师兄门下,与苏白势不两立,尽管此刻处于下风,但我坚信,过不多时,便能彻底压倒苏白。” 闻言,其余弟子俱都一振。 唐宇一指凌胜,喝道:“将此人拿了,送去中堂山,让诸位长老发落,治他残杀同门大罪!” 几位弟子俱都行上前来,手捏法诀,口念咒语,便要施放道术。 凌胜冷笑道:“苏白既然在修为上压他一头,那这位大师兄就应当想着如何闭关修行,胜过苏白才是。可他不思进取,一心只想折辱苏白颜面,如此想法,合该他这辈子要被苏白压在身下,不得翻身。” 说罢,一道剑气打出,随后横空一划。 几名正施放道术的弟子,全被腰斩,法术尽皆崩开。 唐宇心中无比惊骇,好在他发现端倪,在剑气还未出现之时,便先跃起,躲过剑气腰斩的下场。可他尽管已逃过此劫,却也略微明白了凌胜的本事,心下凛然。 忽的一道剑气从顶上斩落。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邪宗异派 唐宇只来得及往上瞧去,就觉肩处一痛,被剑气斩落右边臂膀。 凌胜倏忽向前,一脚将唐宇踢倒。 唐宇正想起身,却见凌胜蹲下,把他脖颈掐住,劲力极大,把唐宇这位御气巅峰的仙宗弟子掐得面色涨红。 “关于这位大师兄,我不想问得太多,他若是聪明,就该罢手。如若不然……” 凌胜低哼一声,却转了话锋,说道:“我走之后,庞长老可曾交代事情?” 唐宇见凌胜并不询问关于大师兄的事情,心想肯定是大师兄声名显赫,这个凌胜早已了然于胸,因此无须相询。但却不知晓,凌胜早把目光放在苏白身上,未将这位空明仙山首徒放在眼里,不去问询,只是没有必要,真到相遇之时,一道剑气过去,便是一了百了。 听凌胜问询,唐宇冷笑一声,道:“你不是擅自离开么?怎么却不清楚此来南疆的诸般事情?难道苏白没有告诉你?” 苏白!又是苏白! 黑猴探出头来,见凌胜面容看不清表情,不禁为唐宇哀叹一声。 凌胜神色平静,把唐宇身上那份地图取来,瞧了一眼,只见中堂山位置果然与此地相反,再瞧其中路段,那座中堂山距此少说也有三四千里路,难怪给予众弟子两月时日用来赶路。 这三四千里路,可不是大道坦途,而是妖兽辈出,精怪无穷,遍布荒林的南疆地域,若是寻常人来了,只怕走不到半里就要遇上精怪,被生生吞食。纵然是这些道行不低的仙宗弟子,也当是万分小心,才能在两月之内赶到中堂山,运气不好的,只怕还会遇上厉害妖怪,性命难保。 凌胜说道:“我就不信庞长老落了仙辇,就让众人离开,没有半句话说。你若是放得聪明,就把庞长老所说,一字不差尽皆复述一遍,否则……” 唐宇本想硬气地回上一句否则怎的?但是眼角瞥见其余弟子尸身未寒,尚有余热,心下一悸,便把这硬气话语咽下口内。 凌胜转头望着黑猴,问道:“你来?” 黑猴嗯了一声,点头道:“我来。” “当心点,不要被他用假话瞒了过去。” “呸,猴爷何等人物?连这点也不懂?”黑猴冷笑一声,道:“待得猴爷刑罚过后,你就是逼着让他说假话,也是不敢。” 凌胜微微点头,这头猴子来历不凡,稀奇古怪的手法懂得也多,让它问讯,不虞有差。 黑猴语气低沉了些,道:“你去看看,那头老树死透了没有?倘若还有生迹,先把疗伤之类的东西倒在树根,待我问讯过后,再来救它。” 凌胜叹了一声,转头看去,却见那株老树拦腰断去,断口焦黑,并有雷光闪烁,将剩余生机驱散。虽说老树生机勃勃,有千百年之寿,但是在这雷法之下,生机散去,眼见着是难以活下了。 黑猴身为山神,又有天眼,怎会看不出这株老树已然没了机会?它只是不愿去认罢了。 说来也是,这头山神睁眼闭眼之间,人世转瞬千百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这株树木大约还是它破封以来,第一个降服的精怪。 唐宇张口怒吼,但声音还未出口,就生生咽下。 凌胜没有亲眼去看,但也知晓,唐宇这厮必然要受尽苦楚,即便承受不住愿意开口,但也要撑到黑猴泄愤完毕,平息之后才成。 来到老树身旁,凌胜微微摇头,实际上这类树木精怪最是与人为善,除却食人花,灭神藤这类少数异种较为凶恶之外,绝大多数都是较为平静,扎根原地,只懂得吸食日月精华。 凌胜叹道:“你遭了无妄之灾,说来也是怪我。” 尽管知道无用,但凌胜依然把木舍中储藏的一些疗伤药液,诸如凝香液之类的灵液,全数倾倒在树根之处。虽说这些疗伤药液对于人身极有效用,放在世俗堪称仙药,但对于树木是否有用,凌胜也是不知。 凌胜闭上眼睛,等了许久。 期间,有不少虎狼凶兽及狡诈精怪闻血腥之味而来,但都被凌胜一一斩杀,待到最后,凶兽猛禽越聚越多,凌胜只得把所有尸首全数扔入湖中,让湖中精怪将之食尽,才让场面渐渐停歇下来。 黑猴逼问唐宇,却未被这些凶禽猛兽阻断,有凌胜抵挡,自是没有忧虑。 大约再过半柱香时候,黑猴拍拍手,道:“好了。” 此时唐宇依然如故,面貌也未青肿,身上也无伤势,半点也不像是受过酷刑的模样,但瞧他奄奄一息,行将待毙,却当真是使人疑惑万分。依照黑猴的性子,这唐宇只怕早已开口,但是这头猴子心中愤恨不平,才把他折磨至这般地步,直至心中平息。 凌胜走来,俯视唐宇,淡漠说道:“庞长老说过什么,我大概能够猜出一二,但是许多事情,还须问个清楚。你且说来,我便听着。” 唐宇身上隐隐有些抽搐,其心中委实惧怕万分,外表尽管看着无恙,但那猴子使得不知是什么手段,表面无事,却全是伤在内里,脏腑皆已受损,更有一些莫名之物在体内乱窜,损毁筋脉,腐蚀骨髓,疼痛无比。据猴子说这还只是初步,后面的手段更要残酷百倍,虽说那猴子言语八成不实,但唐宇却不敢再受这般折磨,只得点头。 “自你离开之后,人人惊愕,庞长老只是向你离开的方向凝视片刻,便收回目光,未再理会,转而讲述南疆诸般事情。” 接着,唐宇便把庞长老所说复述一遍,大抵是说南疆风气不同,有太古洪荒之风,延至上古时代,至今仍是弱肉强食。 南疆十万大山,蛮荒大地,草木青葱,延绵无尽,妖王众多,大妖精怪层出不穷,亦有许多隐士散仙,避世高人居于深山之内。而南疆本土之人,大多以部落苗寨群居,风气彪悍,有蛊道秘术,炼体功诀,有许多是与中土地界截然不同的。 随后唐宇把庞长老曾讲过的一些注意事项说个清楚,顿了一顿,又道:“另外,此去中堂山,乃是与诸宗长老汇合,与南疆深处的邪宗异派争斗。” “邪宗异派?”凌胜微微一怔。 “正是邪宗异派。”唐宇说道:“庞长老并未说得清楚。” 话音未落,唐宇忽的一声惨叫,目眦欲裂,咬破牙根,翻滚在地。 “哼!在猴爷面前说谎?”黑猴自觉失了颜面,催动蛊虫,兼并作法,把唐宇折磨得近乎昏厥,方才作罢。 凌胜摄来一道湖水,浇在唐宇面上,把唐宇浇得一颤,睁开眼来。 “我说得不假,庞长老对此稍有顾忌,因此说得并不详尽。”唐宇苦涩道:“我只是从大师兄那里听过一回,且听得不甚清楚,只能揣测出一个大概。” “说!” “据说,中土九大仙宗齐聚南疆,甚至召来上百宗门一并前来,是因为南疆深处一个邪异宗门出世。”唐宇低声说道:“听闻这个宗门现世之后,便横扫南疆边缘的一些苗寨及部落,将之聚合起来,大有对付中土的架势,因此惹动了中土仙宗。但是云玄门派出几位显玄长老前来,竟被此宗门打得身死道消,因此九大仙宗俱是动怒,掀起这般风波。” 凌胜皱眉道:“仅是如此?” “不仅如此。”唐宇先前受过万般苦楚,实是不愿再受一回,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听闻这个宗门也是上古传承,从中土发迹,后来壮大之后,不知怎地,无故迁入南疆。如今横空出世,天下震动,竟然连一个中土仙宗也镇压不下,待到后来,此宗门整合南疆诸多苗寨部落及门派,汇起一股滔天势力,让九大仙宗也只得联手镇压。但谁都知晓,中土九大仙宗乃是天地间最为绝顶的宗门,九宗联合,足以让天地乾坤为之翻覆,这个邪异宗派,必然是无法抵挡的。” “邪异宗派?”凌胜自语道:“堪比仙宗的南疆宗派,亦为上古传承?居然使得九大仙宗也联手镇压?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厉害的传承宗门?” 但凌胜却未发现,此刻黑猴面色竟有些怪异。 “这个宗派,叫个甚么名字?” “炼魂宗。” 凌胜低低念叨了一句,忽然发现,黑猴面色无比古怪,心下略微一动,问道:“你知道这个宗门?” 黑猴沉默良久,摇头道:“今后再说。” 猴子的声音,居然显得极为低沉。凌胜心中暗道奇怪,可这猴子因此心绪波动,凌胜也不好多问,但想来黑猴是识得这个宗门的。 凌胜沉思片刻,问道:“难道南疆事变,惹动九大仙宗,就没有地仙之辈出手?” “自然是有的。” 听闻地仙二字,唐宇眼中露出异色,凌胜自也明白,对于修道中人而言,羽化登仙便是唯一想法。 仙之一字,便是大道根本,修道中人听了,任谁也不能平静。 “既然有地仙前来,莫非还拿不下南疆宗门?” “这个宗门,也有地仙坐镇,并且镇压南疆诸派,收拢了一批苗寨及部落,将南疆那些声名显赫的仙神之辈也纳入其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山神赐福【求个收藏!】 中土繁荣之地,有九大仙宗,诸多道家仙者。而其余地域,亦是如此。 东海仙山岛屿无数,传承众多,自古便有逍遥散仙,三大仙岛。 西土则是佛教之地,有诸多禅寺,罗汉菩萨。 北极亦是神秘,道术玄奇,地仙之辈多是一派老祖。 而南疆此地,大有上古遗风,莽荒大地之下,龙蛇潜伏,妖王众多,隐士真仙藏于深山避世。 无论哪处地域,仙者总是有的。 南疆便有许多宗门极为厉害,有地仙坐镇,虽难以比得中土道家仙宗,但是比一流宗门还要稍胜几筹。这个并不逊色于道家仙门的炼魂宗,将南疆诸多门派苗寨整合起来,把那些声名显赫的地仙散仙之辈聚拢门下,联合抗衡那跨越浩瀚地域而来的九大仙宗,一时之间,竟也勉强挣个不败。 毕竟道门仙宗根基不在南疆,因此便不能倾尽全宗之力前来攻打南疆,倒让炼魂宗得了喘息之机,愈发壮大。 凌胜自语道:“这个炼魂宗,虽说是上古传承,堪比仙宗,但整合南疆来对抗九大仙宗却还是下策,长此下去依然是不能胜过道门仙宗的。无缘无故的,为何要从南疆深处出来,并示意要攻打中土?如此行事,莫非疯了?” 凌胜这般想着,而黑猴早已怔怔出神,不知其心中思忆何事。 可怜唐宇一个自负到极点的人物,见到这般大好良机,居然也没能生起逃跑的心思。他自小受尽仙宗栽培,同辈弟子当中也属翘楚,得授仙宗道术,更是一飞冲天,对于修为低下的,地位不高的,从不正眼看人。但此刻被黑猴折磨得生不如死,虽还有人样,可体内伤势如若放在未曾修炼的寻常人身上,早已让人死上二三十来次,这般苦痛,竟使得他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凌胜问道:“把剩下的,尽数讲完。” 唐宇面色苍白,说道:“庞长老有言,此去中堂山,须得斩下一个邪宗弟子的头颅,带往中堂山去。” “这便是试炼?”凌胜自语道:“倒也不难。” 唐宇还要说话,凌胜一脚踢在他面上,随后一道剑气结果了此人性命。 这位御气巅峰的仙宗弟子,临死之时,目中却非露出苦痛,竟是露出几分轻松色彩,使得凌胜甚为诧异。 黑猴冷哼道:“猴爷的手段,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这还只是寻常手段,若是他足够硬气,后面的便会更是精彩。” 望着就地倒毙的唐宇,凌胜微微摇头,暗道此人生不如死,这时死了还是死得痛快,若是再晚一些,只怕他就是死后,也该是万分悔恨。 黑猴忽然问道:“树精如何了?” 凌胜默然无言。 黑猴转头望着那株只剩半截,根须渐枯的老树,暗叹一声,摇了摇头。 “原本试剑会之后,你我就该离去,但因仙辇来了南疆,出乎你我原本所想。”顿了一顿,凌胜问道:“接下来,便去中堂山?” “我还未想好。”黑猴沉吟道:“先往中堂山去,路上斩杀几个邪宗弟子,顺便带去。若是在路上有了想法,再来商议,但猴爷推测,这中堂山将会极为热闹,既有邪宗弟子,又有仙宗门人,两边人的本领道术都比寻常门派厉害一些,你身为剑修,正须磨砺,也就这中堂山如今道士邪魔云集的热烈场面,才能让你充分得以历练。” 凌胜点了点头,却问道:“关于炼魂宗,你是否应当把一些事情告知于我?” 黑猴耸了耸肩,金眸闪动,摇头说道:“你也知晓,这个炼魂宗乃是上古传承,猴爷虽说被封了不知多久,但想来不会太过久远,大约不是在上古时代就被封禁至今,因此这炼魂宗我便识得。但是这么些年过去,沧海桑田,我认得的,大约都死绝了,就剩一些故人的徒子徒孙,有甚么好理会的?你若是要探知炼魂宗道术,我倒是能够给你讲上一些,到时遇上了炼魂宗的弟子,也能派上用场。” 凌胜应了一声。 黑猴沉默少许,叹道:“把这株老树的根须取来。” 凌胜伸手便摄来一段根须,递与黑猴。 猴子接过,随手便往地上一插,脚下一跺,就有大量泥土把根须掩埋。黑猴念念叨叨,几句过后,斥了一声,脚下立即便有一道青芽破土而出,瞬息之间长至齐膝之高。 “这株老树因你我而遭劫,虽不能使之复生,但取其根须,重生一树,也算略作补偿。”黑猴面色渐凝,说道:“我乃真神,不染因果,不沾尘埃,这份因果必是要还的。可惜一身本领尽数不存,救不下这株老树,只能勉强把树根催生至这般高大。” “日后本神若是重归山林,掌理大片河山,必使此树化妖,授其仙道。” 黑猴言语沉重,锵然有力。 凌胜也是个恩仇必报的性子,闻言自无异议,只是心下甚是疑惑,这头猴子如此行举大为反常,莫非其中暗藏深意? 收拾一番过后,凌胜说道:“既然还未定下想法,那便先去中堂山。” 南疆浩瀚广袤,炼魂宗与九大仙宗争斗,虽未蔓延南疆全域,但也波及甚广,中堂山仅是其一。 此去中堂山必然凶险,倒是不知是否有仙者争斗?太白剑宗古庭秋,这位被称之为地仙之下第一人,仙宗当代第一人的显玄仙君,是否就在中堂山?与凌胜之间已然是不可调和的苏白,是否也在中堂山?倘若有这二人处于中堂山,那么凌胜此去,必然不会寂寞。 这般想着,凌胜心气如火,盛之又盛,但在这般心境之下,却又不免想起一位佳人,心下略微柔和。 林韵闭关突破云罡,可是功成圆满了?可有来往南疆? 凌胜心情大好,只觉神清气爽,望着前方,道:“便往中堂山去罢。” 黑猴应了一声,钻入木舍。 身后青葱小树,虽仅齐膝来高,但受过山神赐福,却显得极为茁壮。 凌胜身子一动,就如疾风一般往前。 忽的,一道水幕遮挡在前。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仙者符诏 水幕高达数十丈,延绵而去,宛若城墙,水波荡漾,涟漪波动,阻住了凌胜去路。 “阁下杀了湖中大妖横踏空,未留半点交代,就要这么走了?” 湖中腾起巨浪,一头灰白大蟒从水中浮现,身后带领水怪上百,奇形怪状,阵势颇大。 凌胜微微转身,道:“你也是这湖中大妖?” 灰白大蟒口吐人言,说道:“湖中划分十八水域,共有十八大妖统领,我正是其中之一。” 湖中十八大妖,曾在那头虾精口中得知,因此凌胜也不惊讶,只是问道:“你阻我去路,却想如何?” 灰白大蟒喝道:“横踏空虽是外来妖物,但在湖中数十年,与我虽是不合,但这些年来,倒也相安无事,你无端端将之打杀,却要如何?” 说罢,灰白大蟒身子一盘,掀起浪涛,竟把浪涛当作绸缎丝布一般,绕住了身子,驾驭水流的本领显得甚为不凡。 “它阻我去路,又要擒我。”凌胜说道:“我不杀它,莫非束手就擒,去做它口中一餐肉食?你若是要为它报仇,大可上来。” 灰白大蟒张口嘶鸣,甚是恼怒,喝道:“凭借你御气境界的本领,还敢挑衅本妖?” 凌胜负手而立,淡漠道:“那头巨蟹与你同为湖中大妖,其本领想来也不比你差,却也一样被我随手打杀了,不说其他本领,单凭它那身甲壳,就要比你这身蛇鳞来得坚实罢?就连这头巨蟹都挡不住我剑气之威,莫非你还能抵挡得住?” 灰白大蟒心中一寒,那头巨蟹本领厉害,一身甲壳更比什么金银铜铁来得坚实千百倍。灰白大蟒自认斗法本领不逊色于巨蟹,但是自家蛇鳞,确实不如巨蟹甲壳来得坚实,只怕也挡不住这个人族少年的剑气凶威。但它此来本意,却不是要为巨蟹报仇。 灰白大蟒喝道:“你这少年好生无礼,怎么话未说得一半,就喊着打打杀杀?本妖虽是妖物,但也懂得以礼待人来着。” 这话入耳,凌胜只觉极是刺耳,再瞧上一瞧,这灰白大蟒少说也有三十来丈长,粗比水 缸,神态凶恶,平日里大约也吃了不少精怪,路过的一些修道人或是苗疆人士,想来业已吃过不少。就是这么一头凶恶大蟒,居然说是以礼待人?凌胜心道:“先前那头巨蟹才一现身,就要擒我,正值我剑气满溢,无处可发,把它一举杀了。有此先例,才让这头灰白大蟒稍稍收敛,如若不然,只怕这头妖怪第一眼见了我,就要张口扑食。就你这么一头凶恶妖怪,还敢说是以礼待人?” 黑猴在木舍中把外界的言语全数听在耳中,自语道:“猴爷自认脸皮厚若城墙,天下无人可比。却未想到,跟这头妖怪相比,猴爷我的脸皮,竟还要稍差一些。” 湖中的灰白大蟒尚不知自家言论何等刺耳,特意把声音压低了些,显得不太吓人,便道:“我瞧你这少年岁数不大,以御气境界的本领打杀横踏空这头巨蟹,想来是出身不凡,习有玄妙道术的修道人。似你这等少年,必然是讲理为先的,好在本妖也是个讲理的妖怪,不如就来商谈一番?” 凌胜说道:“谈些什么?” “湖中本有大妖十八位,虽然常有不和,但都恪守规章,未有死斗。这么些年来,只是麾下精怪斗个生死,但我等却未争斗。此番你将横踏空杀了,这方水域便要空了出来,群怪无首,必然大乱,而大妖之中,就有两个凶性滔天的家伙,见到这般局势,必然按耐不住,要把横踏空麾下的一干精怪收下,到时就有许多争斗,死伤众多。” 灰白大蟒低鸣一声,道:“修行之人均是知晓,修行不易,千万水族之中才能有一个开悟明智,得以修行的精怪,而此湖将有大量精怪死伤,染红湖水,虽非同类,但也同属天地生灵,你便忍心瞧着这满湖精怪争斗死伤?再者说了,此事皆是因你而起,你就要任由湖中精怪死斗?” 凌胜目露嘲讽,且不说这些精怪与他毫无瓜葛,就单说这湖中形势,也只是几位大妖之间的争斗,仅仅凭借几句话来,就想让凌胜掺合其中?湖中大妖各有想法,争斗只是迟早,虽说凌胜杀了横踏空,提前这一变化,但却又如何?凌胜冷漠道:“你这大蟒说话倒也流利,比我倒是强得多了,要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童,也许会被你言语打动,甚感愧疚,从而帮你。但你觉得我与七八岁的小童一样容易哄骗?废话少说,你从湖中其他水域赶来,想来不是为了说些废话的罢?” 灰白大蟒立时愕然,心道人族都是这般狡诈?这就瞧出了本妖心中想法? 凌胜性子淡漠,与它说了这般久,心中早已不耐,剑气蓄势,若是这灰白大蟒还不说话,便一剑杀了,免得白费口舌。 灰白大蟒颤了一颤,堂堂大妖居然有些胆寒,勉强说道:“你须知晓,此湖在上古便有,曾被上古仙者赐名镜海湖,并赐有十八符诏。我等十八大妖各有一道,镇于水府之下,可用以拘束一方水怪,收归麾下。” “符诏?” 凌胜微微一怔,却是想起黑猴曾说过一次。 这符诏实则便与道家符箓一般无二,甚至可算得是符箓的一种,但却较为特异。能够将一方地域的凶禽猛兽,精怪妖物拘束于符诏之中,受符诏主人驱使。眼前这头灰白大蟒与先前的巨蟹,都要数百精怪作为手下,大约便是凭借符诏能耐,拘束手下,供己驱使。 一般来说,手持符诏的人物,因符诏所属地域不同,大多便被称之为山神,河神,水神等等。但是手持符诏的,却并非真神,只能算是把持一方地域的地主。只有黑猴这等先天而生的山神,才算的是真神。 黑猴无意中曾提起,它昔日在山中,也曾凝聚符诏,分发下去,给诸多妖物精怪,用以把持一方地域。 凌胜心道:“上古仙者凝聚的符诏,想来品阶不低,不知与猴子昔日凝聚的山中符诏,相较如何?” “这十八符诏,只能是云罡之辈把持,湖中十八大妖各持一道,此番横踏空死了,其余大妖必会来破其水府,得手符诏。”灰白大蟒说道:“横踏空死后,符诏便是无主之物,我本想入得水府去取,但得到手来必也烫手。唯一办法,便有另有一位云罡之辈入主符诏,让其余大妖无法夺取。” 凌胜心中稍明,说道:“你是要我入主符诏,取代横踏空,成为湖中十八主人之一?” “正是。” “但这对你似乎并无好处。” “本妖只是要这湖中平静,不起风波,诸多精怪安然修行,如此便好。” 灰白大蟒说得委实是大义凛然,凌胜默然片刻,才说道:“把你的废话,全数吞回口去。我凌胜向来没有耐性,你再不说实话,休怪我以剑气杀你。” 这头灰白大蟒与凌胜说了许多,但却对于自家想法避而不言,惹得凌胜终于不耐,就要撕破脸面。灰白大蟒虽是野生的大妖,性子凶恶,但自知不是此子对手,心中也确实有些想法,需要此子相助,只得压下不快,说道:“你既是这般说了,便听本妖道来。” 横踏空死后,符诏成为无主之物,谁都想将此物得在手中,但是得过符诏的大妖,却是不能再去染指另外符诏的。因此诸位大妖夺取符诏,只是要收在手里,让这湖中只有**妖,再没有第十八个,日后便是有精怪突破云罡,成为大妖,也只能在这十多位取得符诏的大妖手下,而不能占据一方水域,自立为王。 而这头灰白大蟒,却是要为它一个侄儿谋取这大妖之位,但是它这侄儿修行日短,道行不足,仅是御气,未达云罡,因此不得占据符诏。而灰白大蟒自身已然有了符诏,即便得了符诏,也不能染指,只得束手无策。 但这符诏虽说是要云罡之辈破开,实则对于修为并无限制,只要有相当于云罡境界的道术便能破开禁制,种下气息,将符诏据为己有。 这头灰白大蟒认为,凌胜既是能够打杀横踏空,道术想必厉害,便想让凌胜破开符诏禁制。而待到最后一步,却是让灰白大蟒的侄儿小白蟒来种下气息,这道符诏自然就归小白蟒所有。 但是惧怕凌胜见利起意,把符诏据为已有,因此这头灰白大蟒一直苦思着该当如何诓骗凌胜,让凌胜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把符诏禁制破了,但却未曾想过,凌胜这个看着冷漠木讷的少年,心思竟是极为细腻,几句话来,便逼得灰白大蟒不得不把实话说了。 尽管灰白大蟒说得不尽不实,但凌胜心中略微一想,便了然于胸,当即冷笑道:“先前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本意便是让我凌胜来破符诏禁制,最终白忙一场,把符诏给你侄儿?” 灰白大蟒浪里奔腾,大声说道:“你若是依我所言,本妖自会给你好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虹妖果 洗身祭坛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湖泊悠扬。 一头灰白大蟒,带领百余精怪,兴风作浪,甚为壮观。 这灰白大蟒口吐人言本就使人惊讶,但其一副口才更是上佳。先是以湖中精怪修行不易,死则可惜,生灵悲苦等言语,意图勾起眼前少年恻隐之心,愧疚之心,悔恨之心等等等等,后来再以十八大妖的身份加以引诱,此刻被凌胜逐一说穿,丝毫不觉尴尬,转而又来许以好处,让凌胜心甘情愿为它侄儿破除符诏禁制。 饶是黑猴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禁暗叫厉害,自愧不如。 凌胜素来便是冷漠,被这灰白大蟒惹得心烦,本是杀心大起,但到了此刻,反而平静下来,望着眼前这头脸皮极厚的大妖,心下倒是颇觉有趣,杀心竟也放下大半。微微一想,便问道:“你有什么好处与我?” 灰白大蟒暗自咬牙,一口利齿森然发光,低声道:“天虹妖果。” “天虹妖果?” 凌胜并不识得此物,随即把手放在腰间黑布,触在木舍之上。 “天虹妖果,乃是上等天材地宝,虽非仙物,但也非同寻常。若是得在手中便有大用,无论是混沌母鱼还是水玉白狮,都能借助此物。” 木舍传来一道细微颤音,顺着凌胜手臂,传入耳中,尽管细微,却极是清晰:“如若得了天虹妖果,水玉白狮在年许之内,便可孕育出一颗仙丹,而混沌母鱼孵化鱼卵的时日,亦能缩短一半。并且,此物另有效用,于我而言,无异于仙物。” 凌胜嗯了一声,抬头去看这头浪涛随身的灰白大蟒,道:“我既然能杀横踏空,就能杀你,你就不怕我破了禁制之后,入主符诏,再把你杀了,取得天虹妖果?” 灰白大蟒微微一惊,心想人族怎么都是这般狡诈的货色?咬紧那一口色泽森然的利牙,禁不住怒意咆哮一声,湖波翻涌,随后稍微平静下来,才道:“少年人,你可知晓,这符诏只能拘禁一方水域的精怪,离了这湖中水域,便即作废,想来你前程远大,也不会自禁于湖中罢?这符诏于你而言,委实无用也。” “只是这般为人出力,替人做事,却不是我凌胜的性子。”凌胜冷声笑道:“我这人最厌麻烦,你若是不能与我一个满意交代,我这就将你打杀了,入湖中去取天虹妖果。哼,你当阻我去路,耗费我这般久的时候,是好玩不成?” 木舍中,黑猴大赞一声厉害,心中甚是满意,低声自语道:“凌胜这厮跟随猴爷以来,尽管依然冷漠,但这性子总算是跟猴爷靠拢了,不错不错,就该如此,不须客气。” 在诸多精怪看来,这个人族少年尽管看着厉害,但应当比不上大妖才是,但是素来凶恶,野性难驯的灰白大蟒,屡次三番受到挑衅,竟也生生压了下去。 瞧这少年,口口声声要把大妖打杀,好似喝水一样简单,听适才所说,这方水域的大妖横踏空,就是被此人所杀? 这少年的岁数,约莫也不过二十,怎么就比我等这些修行了数十上百年的精怪还要厉害,还要凶残? 听到少年说要杀妖夺宝,原本众精怪都当灰白大蟒就要翻脸,却未想到,灰白大蟒仅是嘶鸣一声,便是服软,说道:“天虹妖果还未成熟,至少须得等候半月,而此果植株移则必死,你是无法将之提前取走的,如若你要杀我,再等候半月,直到天虹妖果成熟,本妖自也无话可说,但是你接连打杀湖中两位大妖,必然会有其余**妖联合镇杀,到时即便你本领不凡,想必也讨不得好处。倘若你愿意应我所说,我自当给你一场天大的造化!” 凌胜心中不禁思忖,暗道:“与它说了这么久,我心下本已不耐,露出先前强横姿态,便是直奔要点,有意让它说出实言,不再多说无用话语,徒自耗费时候。既然露出了这个杀机腾腾的模样,料想这头大蟒也应当懂得斟酌才是,怎么还敢大放狂言?且待我再来试它一试。” 这般想着,凌胜便昂然而视,锐气逼人。 “天大的造化?” 凌胜负手而立,缓缓湖前,行到湖边,与灰白大蟒之间,相距不过数尺,才停了脚步,说道:“一头大妖,或许在旁人眼中,便是仙兽神兽,极为高贵,但在我眼里,也只得是任意打杀的货色。就连我也不敢轻言造化二字,你又有甚么天大的造化?” “事关重大,你且稍待,本妖先把此地清了。” 说罢,灰白大蟒尾巴一扫,扬起十余丈巨浪,把身后精怪打下湖去,喝道:“全数潜下,不得探头。” 诸般精怪俱都纷纷潜入湖中,不敢冒头。 凌胜见了,便即明白。 这头灰白大蟒想来也知,真要争斗起来,这百余精怪实则形同虚设,在云罡之辈的争斗当中,一个浪涛便能打碎,平日里上百手下用来摆摆阵势,充充威风倒还可以,真要打斗,也只得是送死的货色。既然无用,又要谈些重要事情,当众谈论自是不好,这灰白大蟒便命诸多精怪潜下湖去。 凌胜哼了一声,说道:“你阻我去路,至今过了许久,但你这妖怪,说话总不痛快。若还不说得明白清楚,我便不再与你多说废话了。” 不说废话了,自然便是要杀妖了。 “少年人,本妖既然愿意把这造化送你一场,自是让你满意,此后便不会再有任何隐瞒。”灰白大蟒驾驭浪涛,往前半尺,蛇身一探,就把水缸一般大小的头颅伸到凌胜眼前,说道:“我说的这场造化,想来你也听过的。” 灰白大蟒伸出蛇信,在自家利齿上悄悄舔动一下,强行把吞下眼前少年的念头压下,忍住口腹之欲,说道:“洗身祭坛。” 凌胜并未听过这洗身祭坛,便把手按在黑布之上,等着黑猴把话传来。 洗身祭坛,这名字甚为寻常,比灭神祭坛,混沌祭坛,神龙祭坛这些一听就是上等货色的好名字相比,委实没有多大气势。在黑猴看来,这名字就跟张狗剩,小狗蛋一样难听。 但是,那些名为狗剩子,驴蛋儿的,往往都比那些叫什么打破天,龙傲天的家伙来得长寿,活得简单。 这洗身祭坛,就比那些什么神龙祭坛,混沌祭坛更为不凡,品阶亦是高上不少。 黑猴见多识广,世上少有不识得的宝物,立即忆起这洗身祭坛的一些说法,顿时大喜,说道:“这洗身祭坛乃是南**有,是南疆炼体一脉的上古仙者筑造而成,可使人洗筋伐髓,提高资质,纯粹血脉。对于你来说,血脉精纯虽然用处不大,但是这洗身祭坛,却还有助人突破云罡的功效。” “在上古时候,听闻曾有几位才入炼气门槛,仅是养气境界的人物,在洗身祭坛之中,一举突破御气,云罡两大境界。据猴爷所知,此祭坛确实不凡,无论你是初入御气,还是御气巅峰,这洗身祭坛不把你提高至云罡境界,便不罢休。除却少数几例之外,大多数入了洗身祭坛的修道人,都能突破云罡。” 突破云罡?凌胜微微皱眉,剑气通玄篇一往无前,势如破竹,只要靠着自家修行,根基稳固,纵然是一日之间突破地仙,也无大碍。但是借助外力,便显得根基不稳。 以往借助铜铁吸纳精金气息,只须得磨练一番便可。然而吸纳剑阵气息,其借助外力的痕迹便过于明显,使得根基不稳。 借助洗身祭坛突破云罡?在凌胜想来,这便是完全借了外力,今后根基必然不稳。 黑猴似乎清楚凌胜心中忧虑,继续说道:“你大可放心,洗身祭坛乃是上古仙者筑造,非同凡物,能够增厚修为,并巩固根基,你只要稍加磨练即可,其余一切尽可无须理会。” 闻言,凌胜便把手从腰间黑布松开,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头灰白大蟒,说道:“你可将洗身祭坛一事,告知于我。如若使得满意,我便依你所言。” “如此,必然皆大欢喜。” 灰白大蟒咧嘴一笑,稍稍退回身子,说道:“洗身祭坛就在湖中深处,而天虹妖果正是受了祭坛气息滋养,才得于此生长。这祭坛能够吸纳天地气息补足自身,平日里与天虹妖果吸取的气息相差不多,此进彼出,不增不减,但是过得半月,天虹妖果成熟,便该大肆吸纳祭坛气息,倒是祭坛禁制稍弱,只须得集合十八符诏,就可化为信物,进入祭坛,得以洗练。” “十八符诏,缺一不可,并且这十八符诏,都须得有人把持,不能是无主之物。此番横踏空一死,便必须要有一位云罡之辈入主符诏,顶替横踏空的位置,否则十八符诏缺一,得不到天虹妖果,也入不得洗身祭坛。” “你虽不是云罡之辈,但手段想来不差,足以打杀横踏空,自也能够破开符诏禁制。” 第一百三十章 水府 灰白大蟒本还想诓骗凌胜一番,但在凌胜强硬姿态之下,终于坦诚,所说所述,俱都不敢隐瞒。 按灰白大蟒所说,取得天虹妖果便须得破开洗身祭坛的禁制,然而洗身祭坛的信物,则是十八符诏。横踏空一死,便须得有人入主符诏,可灰白大蟒有心让自家侄儿成为一方水域大妖,便想让凌胜破了符诏,到头来还是让自家侄儿种下气息,成为符诏之主。 有了十八符诏,就可去取天虹妖果。 以往,天虹妖果俱都是十八大妖分而食之,此番横踏空一死,必生变故。但若是让灰白大蟒侄儿入主符诏,勉强也可算是水域大妖,缺了这头小白蟒的符诏,也是不得破开祭坛禁制的。 既是如此,便能讨价还价一番。 灰白大蟒示意,若是凌胜当真让它侄儿成了水域大妖,那么原本属于小白蟒的这一份天虹妖果,便可转给凌胜。以这一份天虹妖果为酬劳,加上灰白大蟒在旁作保,大约就能说动其余**妖,联手把洗身祭坛开了,把凌胜送入其中。 凌胜并未尽信,但也信了七成,便即点头。 灰白大蟒退了身子,卷着浪涛,邀凌胜入湖。 凌胜腰间悬挂化云珠,有避水功效,自是不惧,便踏水而行,数步过后,方是渐渐沉入水中。 上百精怪于水中横行开路,灰白大蟒则与凌胜相并而行,把一些关于洗身祭坛及天虹妖果的事情,说个详细,以免让凌胜觉得它所说不尽不实。 “这洗身祭坛乃是上古仙者所造,效用极高,无论你是什么修为,养气还是御气,或是御气巅峰,只要入了洗身祭坛,便可突破云罡。” 灰白大蟒驱水排浪,好似一头蛟龙翻滚,煞有威势,转头说道:“这洗身祭坛不把修行之辈的修为拔高至云罡境界,便是不会罢休的。我瞧你一身本领虽高,但修为想来还在御气,借助洗身祭坛突破云罡,足可节省许多修行时日。” “你们人族寿元百年,不似我等妖族这般长久,待得你入洗身祭坛,破入云罡,便是省去了几年春秋甚至于几十年岁月的苦修,想来在你有生之年,亦是有望破境显玄。本妖瞧你这般年轻,日后便是得成大道,号为地仙,怕也有那么一丝希望。” 凌胜并未答话,只是问道:“你我此刻是往何处而去?” 灰白大蟒说道:“你我这便去横踏空水府,取得符诏。” 凌胜本已潜下湖中深处,但却未见水府,因他一心要去探那地底暗流,乘了那头虾精,便直奔湖底,而未经过水府所在。此时灰白大蟒领路,不多时便来到水府之前。 灰白大蟒一声令下,诸多精怪四散而开,把闲杂鱼类全数驱走,护卫水府。 眼前水府并不多大,只能与世俗间一个员外的宅院相比,但是建在水中,又有禁制,其中乃是大妖居住,自是非同寻常。 灰白大蟒低鸣一声,身子一涨,迫开诸多水流,瞬息之间就有数十丈长,盘在水中,显得甚为惊人。灰白大蟒只把尾部一甩,水府立即颤动。 再是一尾打在水府大门,就把水府禁制破开,掀了此门。 灰白大蟒这般巨大的声势,足能在陆上劈开一座小山,就是在湖底之下,也使得浪涛汹涌,漩涡骤起,涌动不休,好在凌胜有化云珠隔绝水流,这才得以安然无恙。 凌胜心中清明,知晓眼前这头灰白大蟒,想来是觉得在凌胜眼前处处受置,失了颜面,此时尽展本事,卷动湖波巨浪,就是要让凌胜惊讶一番,免得在凌胜身前,总是低上一头。 水府门开,一条巨鱼从府中游出,张口咬来。 灰白大蟒身子一卷,就把这头大鱼卷住,随后一勒,立即便死。灰白大蟒张开蛇口,就把这头巨鱼咬去一半,吞了下去,另一半鲜血奔涌的鱼身,则被甩向远方,转头对着凌胜说道:“这东西长得这么大个,肉质反而不美,难以下咽。” 凌胜并不答它,只是往水府这边抬了抬头。 灰白大蟒不再废话,把身子缩小至水缸粗细,三十来丈长,猛地一冲,就入了水府之中。 凌胜紧随其后入了水府。 水府之中也有不少精怪,但在灰白大蟒一绞一卷之下,俱都毙命,时而来了兴趣,野性一起,更是咬上两口,满足口腹之欲。 灰白大蟒在前,堪称横扫无敌,众多精怪被它逐一绞杀,倒让跟在后头的凌胜清闲了不少。 原本灰白大蟒也有许多手下,可它似乎被凌胜压迫得狠了,急于宣泄,便驱散手下,亲入水府,大开杀戒,所过之处尽是精怪残躯。待到最后,竟把前院的精怪全数杀了干净,其余精怪万分惧怕,躲入后院。 灰白大蟒一路冲撞,不住绞杀,直冲主院。 待到主院时,眼前却是聚集了近二十头精怪。这些精怪遇上大妖,俱是万分惊骇,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凌胜来时,恰好见到一头鳄鱼上前,丝丝低鸣似要求饶。然而灰白大蟒却是咧嘴一笑,森然无比。 “符诏就在主院,但院中有些禁制,倒是麻烦。” 灰白大蟒这般说了一声,忽的转头道:“你且看我破去禁制。” 凌胜眉头一挑,示意此妖自便。 灰白大蟒忽的张口,一颗人头大小的净白玉珠,就飘然而出,打在身前虚空处。 一众精怪无声无息,便即湮灭,不留半点残骸。 主院禁制全数崩解,化成无数流光,溢散四方。 灰白大蟒口中一收,就把玉珠吞入腹中,随后昂起蛇头,游入主院。 凌胜眼尖,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也把那玉珠瞧得分明。此玉珠似人头大小,通体洁净白皙,晶莹剔透,光毫温暖,竟无半点瑕疵。 “这玉珠好生厉害,一举之下打杀诸多精怪,崩开禁制,比之于我剑气合一,只怕也不差太多。” 凌胜眼神微冷,心中思忖。 这般想着,人已跨入院中,来到巨蟹所居院落。 第一百三十一章 蛇珠 先前灰白大蟒使出的,乃是此蛇一身精华汇聚而成的蛇珠,其本体就是蛇中毒胆,经过此妖呼吸吐纳,日夜祭炼,就渐渐化成了蛇珠,极是厉害。 根据黑猴所说,一般蛇类虽能通灵修行,但要凝结蛇珠,却是难成的。而这头灰白大蟒以云罡大妖之身,修成蛇珠,想必其血脉有些来历。 世俗传言,蛇能化蛟,蛟可化龙,此言不假。 但是,以这头大蟒的修为,还不足以蜕变成蛟龙之属,想来能够凝结蛇珠,乃是因为其身体之中,有着蛟龙血脉。 蛟龙天生便有蛟珠龙珠,俱都是举世闻名的至宝之物。这头灰白大蟒既然是蟒蛇之身,想来血脉并不精纯,凝结出来的也只得是蛇珠,不是蛟珠龙珠。倘若有朝一日这头灰白大蟒修为提高,境界突破,得以化为蛟龙,那么这颗蛇珠,才会化成蛟珠龙珠,威力倍增。 黑猴从木舍中传音出来,低声道:“以这家伙的本领不足以凝结蛇珠,既然有蛇珠在身,想必是因为其体内蛟龙血脉起了作用。既然此妖怀有蛟龙血脉,那么洗身祭坛对于它而言,也是天大的造化,猴爷看来,只怕有诈。” 凌胜皱了皱眉。 黑猴又道:“蛇类素来狡诈凶残,怎么会把这等造化送到外人眼前?你须当心,依猴爷看来,这该死的家伙怕是还有后手。” 凌胜暗自点头,便把手从腰间黑布移开,眼神微冷,入了巨蟹居所。 这头巨蟹,尽管成了大妖,懂得人言,毕竟还是一头巨蟹。这水府本来就有,身为符诏之主,居于水府之中理所应当。 这么一座水府虽称不上富丽堂皇,可也是颇为精致,前庭后院,横梁立柱,俱都不少。然而这头大妖居于水府之中,竟是把这主院改得面目全非。 入眼处,一片细密砂砾。 砂砾之中,有处地方稍微陷下,想来便是巨蟹平日里躺卧休息的位置。 灰白大蟒嗤了一声,骂道:“没眼光的东西,半点摆设也无,就把水府一应东西全数扔了,造出这么一片沙地,当做了寝卧之地?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凌胜沉默不语。 灰白大蟒见他有些不以为然,便道:“少年人,你可莫要小瞧了本妖,当年本妖也曾擒过一个中土来的修道人,就是在他那儿学得人言,并知中土风貌。你若是去瞧本妖水府,那才叫一个富贵人家,岂是这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蟹能够相提并论的?” “那个修道人此时何在?” “他勾搭了本妖一个姬妾,便被本妖下了锅去,做出一道出自于他口中所述的菜肴。” 凌胜听了,立即默然。 黑猴在木舍中,呆呆良久,才挠了挠头,自语道:“一个蟒蛇大妖的姬妾,一个中土来的修道人,这是如何勾搭上的?猴爷我还没有这般重的口味,怎么一个修道人就如此非凡?” 灰白大蟒叹息一声,竟有几分感概,摇了摇头,便昂起头颅,嘶鸣一声。 这么一声低鸣,立时传遍水府。 水府外又来一道长形白影,却是一条**丈长的白蟒,双目猩红,蛇信吞吐。仅是几个游动,这条小白蟒就入了水府当中。 灰白大蟒望着凌胜,说道:“这便是我家侄儿。” 凌胜点了点头。 那头小白蟒把猩红目光投向凌胜,眼中甚是不善。先前它便在上百精怪之中,亲眼见到此人对自家叔父万分无礼,此刻见了,自然算不得友好。并且,这头小白蟒自幼受叔父教导,同辈精怪当中素来便是少有敌手,久而久之,自认天资非凡,手段厉害,此时心下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要与眼前这个修道的少年人比个高低。 凌胜对于杀机敌意感应最为敏锐,对于小白蟒的不善之意,凌胜自是感应清楚,但却未曾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符诏位于何处?” 灰白大蟒说道:“本妖持有一道符诏,虽然不能携带在身,只得镇于水府,但我毕竟还是符诏之主,仍能够感应水府中的另一道符诏。你且稍候,我来施法。” 说罢,灰白大蟒往上游高丈许,尾部一盘,就卷动水流漩涡。 水府主院之中,遍地砂砾,被这漩涡一搅,四散纷飞,遮蔽了整个水府,朦胧不清,观之浑浊。 忽的,灰白大蟒长嘶一声,张口一吸,就有一道光芒从漩涡砂砾之间飞来,落入其口。随后灰白大蟒一吐,就把这道光芒吐在凌胜眼前。 凌胜看去,便把这道光芒瞧得清楚。 这是一道符诏,通体玉质,白中泛黄,刻有蛟龙翻江倒海图案,栩栩如生,符诏上刻有一字为:拘。 凌胜伸手把符诏取在手里,入手温暖,翻过来瞧,却见玉牌另外一面光滑如镜。 灰白大蟒望着玉牌,眼中猩红光芒闪烁,说道:“这便是水府符诏,持了符诏,就能掌控这方水域,拘禁诸多精怪。但是这方符诏却是不能离开水府,只得镇守于此,而符诏之主虽然不限于自家所在水域,可以去其余水域游动,却是不能出了湖外,否则符诏便会自封,拘禁的精怪就能脱逃,而符诏之主的气息也会淡去,直至消散。” “你瞧另外一面,本是有巨蟹横踏空的图案,可是横踏空一死,图案立即便消。倘若你入主符诏,也只得在湖中各个水域游动,不能离开湖中,否则符诏也只当主人死了,自行消去气息,重归无主之态。” 灰白大蟒望着凌胜,低下头来,低沉说道:“少年人,你也是前途远大的修行之人,年纪尚轻,潜力甚好,想来也不会自禁于湖中罢?” 凌胜抛了抛符诏,只说道:“如何破开禁制?” 见得凌胜对自家叔父如此不敬,小白蟒蛇信吞吐,尽显凶恶。 虽说比之于灰白大蟒,这头小白蟒委实不大,可比之于凌胜,却还是一头**丈之长,粗似澡盆一样的巨蟒,若它张口一吞,只怕能够生吞一头牛马。 第一百三十二章 蛟龙翻江 小白蟒凶态毕露。 凌胜只是看了一眼,便不理会,只把目光望向灰白大蟒。 灰白大蟒张口便道:“你且把真气探入符诏之中,寻出一个气机汇聚之点,真气催动便可显露禁制。” 凌胜把符诏拿到眼前,看了一眼,说道:“这般简单?” “自是不会简单,那禁制显现之后,可不是谁都能够破去的。须得是云罡之辈才得破开,我瞧你能够打杀横踏空,事前也曾问询过其余精怪,知道你虽非云罡之辈,但手段不凡却更胜云罡,这才与你商量。” 灰白大蟒降下身子,盘在沙地之上,其身躯庞大悠长,更似一道拦截江河的堤坝,待得安然盘稳,方才说道:“我本也够破去禁制,怎奈何手中已然有了一道符诏。莫说是种下气息,入主符诏,就是要触动禁制也是万难。一旦把禁制触动,那么我原本入主的那道符诏,便会生出感应,把本妖种入符诏的气息消去,那时,我也只得入主这道符诏。” 凌胜听过之后,心下便已明白,入主符诏,只得持有一道,而不得同时掌有两道符诏。这般想着,真气已是转入符诏之中,寻出了符诏气机汇聚之处,心念一动,就把符诏禁制触动。 凌胜把符诏往上一抛,便悬在空中。 这道玉质符诏,白中泛黄,光华温暖,其上蛟龙翻江之图忽的显现,在半空凭空生成一道透明长河,水波荡漾,其中便有一条蛟龙翻滚舞弄,浪涛汹涌。 咻! 凌胜伸手一点,把三道剑气发出,合而为一,瞬息之间就把蛟龙头颅击破。 这头足有御气巅峰,逼近于云罡道行的蛟龙,尚在戏水之间,还未露出凶态,就被凌胜击毙,沉尸江河之中,随浪浮沉。 “这……这……” 灰白大蟒这还是初次见到凌胜手段,虽然对于这个年轻人早有估测,但万万没能想到,这个年轻修行人居然能够这般轻易把蛟龙击毙。尽管这头蛟龙只尚在戏水玩耍,还未主动扑杀过来,没有防备,也只是御气巅峰境界,可毕竟还是一头蛟龙。 灰白大蟒当初刚破云罡,夺了符诏,破去禁制之时,跟符诏图案上面的蛟龙可是斗了个九死一生。尽管灰白大蟒修为已至云罡,比蛟龙高上一筹,可蛟龙之属却比蟒蛇之类要天生高贵,本就有压迫之力,因此灰白大蟒也讨不得好处,最终还是侥幸得胜。 若是此刻,灰白大蟒自认数十年过去,修为远胜于当初刚破云罡之时,把那符诏上面的蛟龙撕杀亦是轻而易举,然而却也要花费不少功夫才成,除非动用蛇珠,才能轻易击毙这头蛟龙。可是蛇珠乃是这灰白大蟒一身精华本源所在,亦是己身最为厉害的手段,不得轻易动用。 怎么这个少年随手一道剑气,就能与自家蛇珠的威能相提并论? 灰白大蟒一时之间便有些灰心,但转念一想,心道:“这厮趁着蛟龙还未醒转,尚在嬉戏玩闹之时动手,蛟龙自然抵挡不住。倘若当年本妖也是这般作为,趁着蛟龙不备,提早出手,想必也能先一步把蛟龙撕杀,免去一场苦斗。再者说了,这少年施展的剑气,想必也是其最为厉害的手段,真要斗上一斗,我这蛇珠可就未必输了。” 小白蟒把一个血盆大口张得老大,利齿森然,蛇信吐出口外,眼睛猩红,睁得如圆珠一般。莫看这头小白蟒如此狰狞,实则却是正目瞪口呆。 先前蛟龙戏水图案显形成真,立时便有一股威压当头罩下,正是来自于蛟龙身上对蟒蛇一类的天生压迫之力。小白蟒亦是御气巅峰的修为,但是跟那头蛟龙相比,则要差了许多,加上两者种类不同,蛟龙更显高贵,先天便有了一股优势。 小白蟒暗叹一声,虽然还未斗过,但却也不得认败,心知不是这蛟龙对手。 可却万万没能想到,这个同样是御气境界的修道人,竟是一道剑气,就把这头蛟龙击毙。 小白蟒惊骇万分,心道:“莫非这些怀有传承的修道人,便要这般厉害?居然能以御气境界的修为,打出堪比云罡的手段,实乃骇人听闻,我等野生土养的妖怪可没有这等本事。” 凌胜仅是打出三道剑气合一,还未尽出全力,因此倒不觉什么,杀了这御气境界的蛟龙,心下也无半点波动。 蛟龙死后,沉入江河。 过不多时,凌胜伸手探入河中,把蛟龙一拍,这头虚幻凝结的蛟龙立即散去,江河自也化为虚无。 凌胜转头看向那头正目瞪口呆的小白蟒,稍稍退了一步,以示功成身退。 灰白大蟒一声长鸣,才把骇然呆怔的小白蟒惊醒过来。 小白蟒蛇信吞吐,把长年累月呼吸吐纳结成的一口真气喷了上去,围着符诏绕了一圈之后,立即被符诏吸入其中,隐没不见。 凌胜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当空悬浮的符诏,心下平静,但手中捏起剑指,剑气却是蓄势待发。 不多时,空中的符诏便显露出刺眼光彩,一阵过后,才逐渐消隐,而符诏上面则又重新显露出蛟龙戏水之图。符诏当空旋转,凌胜看去,发觉另外一面业已浮现出一条巨蟒盘身嘶鸣的图案,再是仔细去瞧,这头巨蟒岂不正是旁边的小白蟒?依照符诏图案来瞧,这头小白蟒显然是已入主符诏,成了符诏之主,有了拘禁这里一方精怪的能耐,足可堪称水域之主。 灰白大蟒身为水域大妖,为了让凌胜破去禁制,使得自家侄儿成为符诏之主,却是花了不少功夫,甚至在凌胜这个霸道少年眼前,堪称是把姿态压得极低,并且许下了天虹妖果及洗身祭坛这两样惊人的造化。 可此刻,凌胜许下的事情已是办成,那么…… 灰白大蟒蛇信微吐,渐渐把身子舒展开来,躯体涨大至数十丈,于水府之内,沙地之中,尽显巨大蟒身。只是抬起头颅,便是居高临下望着凌胜,眼中猩红光芒不住闪烁。 凌胜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剑指早已并好,剑气早已蓄势待发,只待一个念头,就把这头不知死活的灰白大蟒就地打杀。 忽的,灰白大蟒昂头嘶鸣一声,身子游荡,竟从水府上空破开禁制,冲出湖面。 凌胜收了剑气,冷笑一声。先前这头大蟒想得明白,便及时收手,不再撕破脸皮,招致死斗。 灰白大蟒虽然碍于符诏限制,不能离开此湖,但自家侄儿成了另一符诏之主,加上压下了对凌胜的杀意,惊喜悲怒交加,甚是复杂。便想出来宣泄一番,于是游出湖面,也不离开湖外,就在湖面之上飞空飘荡,张口嘶鸣,吞吐蛇信。 湖面翻荡,天上雷云滚滚,不多时便是风起云涌,水流汹涌。 若有旁人在此,便能见到一条灰白大蟒腾飞于湖面之上,天空雷云响亮,暴雨连连,就好似一头蛟龙施云布雨。这般景象如若传入世俗,则必能传出一段蛇化蛟龙,施云布雨,升入仙界的玄奇故事。 凌胜抬头望了片刻,便收回目光,望着眼前这头**丈长,身躯庞大的“小白蟒”,过了片刻,才往后院走去。 小白蟒本是被他瞧得心心惊,毕竟自家虽然入主符诏,可是道行还是不变,想必是斗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修道人的。那头蛟龙都在不防之下被此人击毙,而小白蟒却还没有把握跟那头虚幻蛟龙斗上一场,又当如何跟凌胜去斗? 空中符诏渐渐隐去光芒,在小白蟒操纵之下,沉入主院沙地之下。 这小白蟒长嘶一声,立即游动出去,离了水府,四下寻找本处水域精怪,一旦遇上,便是二话不说立即拘禁入符诏之中。 凌胜去了后院,随意寻了个房子。 好在横踏空这厮只是把己身栖息的主院造成一片沙地,而其余地方仍是未改。 入了房内,把房门关上,就把腰间悬挂的化云珠置于头顶,真气一催,悬浮当空,将凌胜气息全数隔绝,似乎雾妖的迷雾一般,把整个房子都罩入其中。 若是灰白大蟒在外窥伺,必然是见得一片浑浊不堪的景象。 凌胜盘膝而坐,在木舍之上拍了一下。 黑猴应声而出,立在身前地面,望着凌胜,问道:“符诏禁制已破,那头小蟒仔也入主符诏,接下来,又该如何?” 凌胜翻出两块铜铁,握在手上,心念一动便开始吸取精金气息,随意答道:“依我心想,便是在水府之中闭关修行,直至天虹妖果成熟,洗身祭坛虚弱可破之时。” “就只如此?” “如若不然,还能如何?”凌胜说道:“你还当这头灰白大蟒要在半月之内,设下天罗地网来擒我?” 黑猴自语道:“这般事情,也未必就不会发生。” 凌胜淡漠道:“你这猴子素来阴险,难道就不曾留下后手?” 猴子咧嘴一笑,煞是得意。 凌胜微微闭上双眼,心道:“便等上半月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剑仙 常言道修行无年月,半月时日,一晃即逝。 半月来,凌胜除却每天修行之外,便是阅览古庭秋的手稿。 古庭秋既然是天地间公认的奇才,惊才绝艳,出身的又是太白剑宗,修习的乃是剑道,其手稿自然也与剑器有关。 手稿之中讲明的,并非什么绝顶仙法,也不是什么祭炼神兵利器的法门,更不是剑诀道术,而是其剑道感悟。 凌胜初观手稿,只觉玄妙深奥,晦涩难懂,一时难以入眼。后来心想,古庭秋既然能够著下此手稿,莫非我凌胜连阅览观看的资格,竟也不足? 这般想着,凌胜便耐着性子仔细去看,过不两行,便开始揣摩手稿文字深意。看过一篇,竟已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黑猴虽然不曾修习剑诀,但却是山神之身,受封之前还曾跟随仙者身旁,所知甚多,见识极广。它只是看了两眼,便即叹道:“此子感悟,近乎于仙。距剑仙之境,亦不远矣。” 尽管两人都是修习剑道,可古庭秋的剑道感悟,与凌胜的路子,自然是有些异处的。 古庭秋走的乃是温和谦逊,暗藏锋芒,就如棉中藏针。 而凌胜则是锋芒毕露,丝毫未有掩饰,锋芒便是锋芒,不必遮掩!利器便要杀敌,无须归鞘! 本质虽是相同,均为剑道,但不可否认,两者各有特点,迥然有异。 凌胜睁开双眼,把手稿放入木舍,眼中闪过寒芒,自语道:“剑道有异,前路不同,然而孰优孰劣,尚须斗上一场!” 二人之间,实则并无怨隙,甚至从未相见,也未有分毫交集。然而凌胜看过手稿,心中便有热气升腾,斗剑之意,近乎难抑。 想来,古庭秋若是见了凌胜,也是这般想法的。 黑猴一看凌胜面上表情,立即便知其想法。 把两者在心底比较过一番,黑猴望了凌胜一眼,心中骂道:“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但黑猴这般骂了一句,却又露出几分笑意,心道:“虽说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不讨人喜欢,但总要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来得好。” 凌胜随手甩去两手铁渣,站起身来,说道:“半月之期已过,天虹妖果想来也在近两日成熟,怎么那头大蟒还无动静?” 黑猴说道:“根据猴爷布下的后手,得知那头灰白大蟒出了湖面,舞风弄雨过后,就回了这处水府。此刻还在主院当中盘踞,未有动静。” “倒是沉得住气。” 凌胜伸手把头顶悬挂的化云珠摘下,挂在腰间,随后便推门而出,说道:“闭关半月,修为稍有增进。但还是揣测古庭秋手稿花费了不少时候,现在既是把手稿参悟了个**成,也该出关了。反正也在这两日之间,天虹妖果便会成熟。” 忽的,光亮本就稍暗的水府,骤然一沉。 “灰蟒,此番我等齐来,你还不亲自来迎?” 许多庞大身影从水域深处而来,驾临水府之上。 凌胜抬头看去,只见水府之上共有**妖,形态各异,俱都大得惊人,诸位大妖俯视下来,威严甚重。 “这才多久不见,你这灰蟒便有了这等本事,实是令我吃惊。” 此音出自于一头赤红鲤鱼,大若车马,张口吐出人言,说道:“横踏空一死,至此也才短短几日时候,你便把水府占据,将另一道符诏据为己有了,你这蟒身虽无手脚,但也是不慢。”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狰狞巨鳄桀然发笑,说道:“横踏空骤死,我等本还想来镇水府,虽是取不走符诏,却也能阻挡旁人取得符诏。但未想到,你灰蟒才是好手段,居然把符诏也取在手中。” 水域大妖均有符诏,互生感应。诸如此前,横踏空一死,众大妖便立即惊觉,而凌胜击破禁制,让小白蟒种下气息,诸多大妖自也有所感应,并且根据符诏气息,断定了这符诏落入灰白大蟒手中。 又有一条十来丈长的鳝鱼拍水说道:“横踏空死后,依照入主符诏的气息来看,那便是你灰蟒的侄儿?区区几年不见,居然就已突破大妖之境,让我等修行上百岁月的长辈情何以堪?” 凌胜眉头一挑。 黑猴咧嘴笑道:“莫都以为妖物精怪就全是蠢笨呆愚之辈,这些家伙的心思,可不比山林里的狐狸来得简单。” 就在黑猴话音才落,就见一头近乎于百丈的灰白大蟒搅动水流,盘于水府上空,与**妖聚在一处。 灰白大蟒说道:“诸位说笑了,我那侄儿不成气候,哪里有这本事盖过诸位?按本妖估测,也就是再过十来年,才能勉强赶上诸位的脚步。” 这话饱含深意,暗藏嘲讽,其余大妖虽未当即发怒,却也各自哼了一声。 再过十来年,那小白蟒便能赶上这些大妖的脚步?换句话说,在小白蟒眼前,这些修行了百多年的大妖,又是算得什么?凌胜听出了灰白大蟒言中深意,不禁眉头一挑。 正如黑猴所说,这些水域大妖勾心斗角的本事,也是颇为高明的,言语之间夹枪带棒,暗藏讽刺。凌胜先是诧异,后来转念一想,在湖上之时,这头大蟒也是处处忍让,任由凌胜猖狂,由此亦可见得此妖心思深沉。 水府之上,赤色鲤鱼妖说道:“既然不是你家侄儿亲自破去禁制,那么符诏之上的蛟龙翻江图,却又是谁来破去?难道还是你这灰蟒亲自动手不成?” 灰白大蟒探了探头,说道:“你这鲤鱼,把我倒是看得极重,但我可没有同时持有两道符诏的本领。这触动禁制,并破去蛟龙翻江图的,自是另有其人。” “却是何人?” “一个年少修道人。” 灰白大蟒答了一声,便接着道:“那头从地底暗流而来,自称横踏空的大红蟹,便是被此人所杀。” 位处后方,一头鲫鱼模样的大妖只把鱼鳍张开,喝道:“此人在哪儿?” “就在水府作客。” 闻言,**妖俱都把视线投入水府,感知一扫,就定在凌胜身上。 凌胜抬头,寒如冰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妖询道书 赤色鲤鱼妖见了,只发笑一声,就道:“灰蟒,当年那个修道人与你姬妾勾搭上了,你还敢跟这些修道之人搅在一处?莫非你近来妻妾成群,正要抛去几个?若真如此,本妖足可担此重任。” 鳝鱼妖嘿然道:“我这眼神向来不好,尤其是近些年来上了年岁,已有两百之龄,但依老妖这昏花老眼瞧来,这个年少修道人,似乎才是御气境界?诸位说说,老妖莫非真是油尽灯枯,连分辨的本事也都半点不存了?” 赤色鲤鱼妖哈了一声,高声笑道:“你这鳝鱼眼神还算好使,此人正是御气境界。” 鳝鱼妖故作恍然,却又说道:“既是御气境界,又怎能打杀横踏空?这头外来的大红蟹,向来仗着甲壳坚实,胡作非为,若论本事之高,自是轮不到它,可若论保命功夫,这横踏空足可当得第二。” 赤色鲤鱼妖却又顺着鳝鱼妖,接着道了一声:“凭借御气本事,又怎去破得符诏?” “正是如此。” 两位大妖一唱一和,言语之间极尽嘲讽。 凌胜望着头顶的十来头大妖,却未有半分惊惧。 平日里,一头大妖也是难得,这一次**妖齐来,反而使人不太如何震撼。兴许是物以稀为贵,大妖来得多了,便没了太多压迫之感。 **妖齐来,却非是来联合压制灰蟒的,只是来与灰蟒回合,去取天虹妖果。 大妖之间,看似交谈甚欢,实则勾心斗角,互相之间,虽有交情深浅之分,但都是修行上百年以上的大妖,心思深沉。 这**妖之中,以赤色鲤鱼妖与鳝鱼妖言语最多,乍一看去,似是以这两头大妖为首,但若细察,便可发觉**妖实则不分主次,只是各有心思,其余大妖不愿开口,或是另有想法,将言语压下。 灰白大蟒只是嘿了一声,说道:“诸位不信,可去试上一试。但本妖可要说在前头,既然这少年修道人把横踏空打杀了,总也不会弱了诸位,到时争斗起来必有死伤。生死事小,误了众妖取那天虹妖果,却是坏事。” 鳄鱼妖性情狂躁,素来莽撞,当年还未懂得吐纳时,不仅去食湖边鹿羊,还敢把湖边饮水的虎豹豺狼扯下水来,斗个生死,食个痛快。先前有两位大妖在前说话,它自是不甘于人后,因此未有出声,免得说话在其余大妖之后,弱了声势。此刻听了灰白大蟒所述,又觉其余大妖还未出手,这当头的便非己莫属,当即张口,吐出一道水流。 一道水流脱口而去,就似一道利箭,穿水破湖,留下长长白尾。 就这般一道水流,寻常御气精怪是抵挡不住的。但凌胜自是要比寻常精怪强上无数,随手剑气打去,把水流打灭,哼了一声,往水府上空而去,迎向这头成了妖的巨鳄。 有了化云珠避水,凌胜在这湖中,也能任意变动,只要不在深处遭到水流重压,便可无碍。 “且慢动手,听我老龟一言。” 忽的,身后传来苍老声音,却是一头老龟,身形庞大,足能填满一座水池。先前鳝鱼妖曾说巨蟹横踏空的保命本事,堪称第二,而那第一,自是这头老龟。 其余大妖听它说话,便即停下。 这头老龟,在诸多大妖之中算得是较为特异,只因其寿元极长,至今已有四百余岁。按理而言,显玄之辈也只得一百五十之寿,两个半甲子的寿元,但是妖族一类,懵懂开灵,寿元天生便要较长,其中尤以龟蛇之类为长,因此这头老龟寿元还多,虽是高寿,却也未有行将待毙,奄奄将死的时候。 众妖之中,就以老龟寿元较长,手段自然也是较深,保命手段亦是最高,因此其余大妖对其最为忌惮。 凌胜见其余大妖停了,也便放缓,渐渐升至与众妖极高位置,背负双手,挺直身姿。 老龟打量几眼,随后笑道:“以御气之身,打杀云罡大妖,并能破去符诏禁制,击灭蛟龙翻江。这等本事,寻常一流宗派部族,都是比不得的。遥闻中土道家之学玄妙无比,共有九大仙宗,其中弟子均是习练仙法,个个身怀上等道术,常是以弱胜强,以御气杀云罡,时有耳闻,莫非阁下便是中土来的仙宗弟子?” 凌胜微微点头,道:“正是。” 其余大妖俱都吃惊,鳄鱼妖尤是如此,先前本想着此人乃是御气之身,绝无本领去杀横踏空,想来是灰蟒有所隐瞒,便要斗上一斗,却未想到,老龟一语道破,不禁让这鳄鱼大妖鳞甲抖了一抖。 “当初灰蟒擒来那位修道人,老朽也曾与之交谈一番。” 老龟说道:“这人只是一流宗门的修道人,虽也比同等境界的散人修道士以及野生精怪来得及厉害,却也有限。据他所言,仙门弟子中,那些寻常的内门弟子都要胜过了他,而修得仙宗秘术的杰出之辈,常有以弱胜强,打杀更高境界对手的本事。以此看来,你这少年岁数不大,竟也是仙宗里饱受栽培的人物了。” 闻言,饶是凌胜正在剑气积蓄,意欲斗法的关头之上,心底也不由发笑,心道:“饱受栽培?这栽培的,从来可不是我凌胜。我这本事,全靠了这《剑气通玄篇》,如无此功法,此时想必还在空明仙山之上挑水砍柴,寻求粗浅道术,期翼有望得以一观。” 但在众妖眼前,自是不能弱了声势,凌胜只是嗯了一声,便不说话,尽显仙宗弟子倨傲本色 “灰蟒说要将其侄儿分属的天虹妖果取增与你,还要带你去观洗身祭坛,我等本有异议,但你既有这等本事,便无须多说了。反正这天虹妖果本也该属小白蟒所有,洗身祭坛本就在那儿。” 老龟声音稍沉,说道:“天虹妖果离那成熟之时,只有半日,你这少年既是来了,便是有缘,一齐去罢。” 众妖俱无异议。 小白蟒将符诏埋入水府,自身便随众妖过去。 此行去取天虹妖果,那些御气精怪均是派不上用场,自然便不尾随。此行只有十八妖怪,以及凌胜这个外来修道之人。 先前老龟几句话来,看似众妖安静下来,平了争斗,实则却又让众妖俱都对凌胜万分忌惮,互相之间又有戒备。 原本凌胜以为**妖都是来此施压,但临近了天虹妖果生长之处,才是恍然。洗身祭坛所在,与横踏空所在水府,居然只有十来里水路。 须得知晓,此湖甚广,分划十八水域。 当日凌胜杀了横踏空,其余大妖便已惊觉,而灰白大蟒只是略略沉思,就往这处水域而来。当灰白大蟒到来之时,凌胜已去地底暗流探过一番,陆上打坐修行了一回,后又斩杀唐宇等人,逼问消息,期间过了许多时候。 以灰白大蟒这等生于水中的大妖,都要花费不少时候才能从另一水域过来,可见湖泊之广,已然可比海域。眼下这十多里水路,实是不足道哉。 “天虹妖果就在前方,依照往常惯例,我等取了妖果就即离开。” 老龟沉声道:“我等离开之后,洗身祭坛就会飞出湖面,引来众多山中精怪,但是没有我等十八符诏之主的气息,这洗身祭坛等若于无,因此众人不须理会,只在各自水府吞服妖果,增厚修为便是。可这次则又不同,灰蟒意欲来开洗身祭坛,那么此事便须重新商议一番。” 灰白大蟒嘿了一声,蛇信一吐,便道:“诸位也不须与我讨价还价,本妖自有交代,必然诸位满意。” “什么交代?”鳝鱼妖说道:“你且说来。” 灰白大蟒说道:“此番本妖与小侄的天虹妖果,便不再去取,分与诸位,如何?” 赤色鲤鱼妖立即便答:“天虹妖果固然珍贵,可我等众大妖俱是尊贵之身,要想请动,光凭这点尚是不足。” 灰白大蟒身子一摆,翻起浪流,神态凶猛,转头便是喝道:“你这鲤鱼,好是贪心!究竟是要什么,大可说来!” “我等欲求之物,你莫非不知?” 赤色鲤鱼妖忽的发笑,说道:“我等妖类修行向来不易,即便有幸开得灵智,也只是粗通呼吸吐纳,懵懂修行,不同法决。而你当初擒了那个一流宗门的修道之人,想必是逼问出不少功诀道术,我等要求不多,只是欲求一观。” 灰白大蟒低沉道:“其余诸位,亦是这般想法?” 老龟低声笑道:“若得一观,自是最好。” 鳄鱼妖性子最燥,闷哼一声,道:“我等妖类,天生愚钝,开灵只凭天意,修行靠自家,徒自摸索,常走歧途。但你这灰蟒得了修道法决,却是自闭门内,从未分享。你且来说说,我等都是修行两三百年的妖怪,老龟更是四五百年的老辈人物,而你这头灰蟒,也才修行了百来年就已破入云罡,成就大妖,如今连你侄儿亦是御气巅峰,不日可成大妖,你却是让我等如何放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妖果成熟 灰白大蟒说道:“诸位心思倒是不少,好罢,我应下就是。” 赤色鲤鱼妖大笑道:“既是如此,你还不交来?” 灰白大蟒沉声喝道:“同于湖中水域,虽是不同地处,但也知根知底,诸位这是怕我食言而肥?” 其余大妖正要嘲讽,老龟却是把前爪一张,止住众妖,道:“我等言而有信,助你开此洗身祭坛,也不怕你食言。” 其余大妖略一想来,便也释然,谅它灰蟒蛇胆再大,也不敢诓骗**妖,否则惹怒众妖,单凭它一个,自是寡不敌众。 **妖,均是各类妖物,身姿庞大,便是较小的,也有四五丈长,而那较大的,足有数十上百丈来长。这般凶物,任意一头显于人世,都是足以让世人万分惊惧,流言四起,实为奇种异类。 只因众妖身形巨大,数量甚多,潜下湖去便使得水流激荡,暗生流卷,昏暗滚滚。凌胜处在其中,虽有化云珠避水之能,但毕竟还是一位御气之人,渐渐便立足不稳,心下一动,就伸手把小白蟒尾部拿住,用作支撑。 小白蟒本要发怒,但却又想起这厮极为厉害,且不说横踏空死于其手,就单说亲眼所见,半月前一道剑气杀了虚化蛟龙,不久前一道剑气破了鳄鱼水柱,就此两点,便可看出此人手段远胜于御气精怪,足可与云罡大妖一斗。这般想着,便止了怒气,带了凌胜一程。 诸位大妖都是修行长久,以百年论计的大妖,此去各有心思,也无半点话来。 但是这头**丈长的白蟒尚是后辈,性情未经磨练,只游了四五里,就耐不住性子,要跟凌胜说话。可却记得这修道人并不好惹,还是个比横踏空还要不讲理的货色,又把蛇口闭了。 过不多时,这头白蟒就又浮了话瘾,心中念头转了一转,就把言语引向天虹妖果,毕竟此去摘取的便是天虹妖果,这个凌胜总不会对此产生烦躁吧?这般想着,白蟒低声开口道:“你可知道这天虹妖果都是有守护之兽的?” 凌胜随口答道:“但凡天地灵物,必有守护之辈。真要论道,你们这些水域大妖,等待妖果成熟才来采摘,在此期间,自是不会让人来夺,如此说来,不也正是守护天虹妖果的?” 白蟒先是一愕,再是一想,倒也正是如此。随即便笑道:“你可不知,这天虹妖果本不是我等守候,而是一群水怪,生性凶恶,灵活多变,那也是极为厉害的角色。” 凌胜低笑了声,说道:“照你说来,这群水怪业已被你等驱逐,或是杀绝,如此还有甚么好说的?” 白蟒蛇信一吐,说道:“当初十八水域大妖杀绝此水怪,可也费了无数功夫。当时我虽还年幼,但也听闻湖中染血,水域化作红流,甚是惨烈的。” 凌胜问道:“你说这些是要如何?” 白蟒实则只是耐不住静寂,因此便寻凌胜说话,但听了凌胜如此说来,生怕被他揭穿,立时喝道:“你这厮真是不知好歹,还说是中土礼仪之邦来的修道人,怎么我一番好心,却让你视作废话?” 凌胜暗觉好笑,这头白蟒分明就是性情较燥,才来胡扯一番,话中虚实尚待考证。 就这般说话间,前方就有了五彩光华,虽在水中昏暗之地,但其瑞彩霞光,也有驱散黑暗之效。 凌胜看破阴暗水域,瞧得前方景象。 一株青树,仅一人来高,通体碧青,纹络分明。其上青叶无尽,果实饱满,悬挂满枝,泛有五彩光色,如若仙家神物,霞光瑞彩,甚是炫目。 天虹妖果! 鳄鱼妖最是兴奋,长嘶一声,往前而去,把天虹果树旁边窥伺,等候妖果成熟的许多精怪,全数打杀。水流成柱,分化上百,过处便是残肢碎骸,以大妖凶威,自是万分难敌,诸多精怪,尽数死绝。 老龟叹了一声,道:“这些精怪也是湖中生灵,虽然窥探妖果,却无死罪,你怎么就下了这等狠手?” 鳄鱼妖同为大妖,又是最为凶狂,尽管这头老龟资格极老,但也不能使得这个鳄鱼妖为之低头。鳄鱼妖冷笑一声,就要说话。 这时,至今未曾开口的另一大妖却是喝道:“你们要斗,离了此地再斗,免得伤了天虹妖果。待得取过天虹妖果,要生要死,要斗要和,俱可随意。” 老龟声音苍老,似是苦笑一声,道:“老朽年迈,可斗不过你们。” “倚老卖老!” 鳄鱼妖呸了一声,也息了斗法之心。 这十多大妖,都把这天虹妖果摸了个通透,何时成熟,何时采摘,俱都了然于胸。来了此地,恰好便值天虹妖果即将成熟。 时候只过半柱香,就见天虹妖果瑞彩绽放,霞光刺眼,荡开万钧水流。 凌胜眼利,立时便见天虹妖果之下,泥沙荡开,尘埃卷流,可见烂泥腐臭,最终却是露出一个方圆十多丈的祭坛,刻满铭文,符划清晰。 洗身祭坛! 凌胜眼色微热。 老龟低喝道:“天虹妖果将熟,诸位切莫懈怠,此番不比以往,往常我等只是取了妖果便走,但此次还须开启洗身祭坛,如此便该应付寻妖果而来的诸多妖怪。” 另有一头大妖,亦为鱼类,浑身斑点,好似一条石斑鱼,身长亦是四五十丈,妖气荡漾。闻言,当即喝道:“常言道真龙还惧地头蛇,这湖中上下,皆是我等地处,还怕外来妖物不成?” 赤色鲤鱼妖喝道:“说来也是,虽说这洗身祭坛还须升空,破开湖面,但其位置也在湖面中央,四下湖波水流,涟漪四起,不见四周陆地,我等水域大妖凭借符诏可唤来众多精怪袭扰,以我等本事,弄水翻云,只在翻掌之间,对付一些外来货色,无须惧之。” 老龟喝道:“你等还是不知,此时正值南疆事变,常有邪魔神仙生死斗法,道术玄奇,邪正双方斗法之地不分地域,处处乱斗,兴许就有一些在这湖边不远。如若引来这等邪魔仙道,谁能挡得?” 话未说完,就见霞光刺眼,耀亮水底,忽的冲天而起,破水而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变 洗身祭坛托起天虹果树,冲天而去,破开水面,悬于湖面百丈之高,临近白云。远远望去,只见高空祥云瑞彩,五光十色,光华绚烂,煞是动人。 诸多大妖只是对视一眼,就往湖上冲去。 湖面骤起波澜,忽的一涨,冲起百丈巨浪,却是一头庞大老龟破开水面,往白云而去。 随后,就有许多大妖破水而去,如灰白大蟒,赤色鲤鱼妖,鳝鱼妖,鳄鱼妖,石斑鱼妖,赤红虾妖…… 这诸般大妖,都是有十多丈,上百丈大小的巨大妖物,凌胜尾随在后,却是小若蚂蚁,如不细看,竟是不察。 远远有世俗凡人,修道中人,飞禽走兽,精怪妖物见得这般景象,俱都惊惧,那大妖众多,体型巨大,委实惊人,相较之下,那个细若针点的渺小身影,便被忽视。 洗身祭坛大放异彩,虽在青天白日,竟也使得方圆千百里看得分明,于此同时,天虹妖果亦已成熟,香飘百里,惊动许多精怪妖物,纷纷赶来。 诸位大妖分取天虹妖果,凌胜则无飞天本领,只得踏在水面,但这许多大妖破水而出,使得湖波汹涌,掀起百丈巨浪,此刻虽已降下,可其余波尾浪,亦有十余丈高,足能将船舟打翻,卷入湖底。 好在凌胜有着化云珠避水,尽管立足不稳,却还不至于被水流卷走,过了片刻,便立即站定。 四周湖波起伏,一眼望去,居然直达天边,水天相接,望不到陆地,就如身处浩瀚海中。此湖之广,堪比海域,原来不假。 “那是?” 凌胜遥遥望见天际尽头,水天交接之处,一道兽影踏水而来。 那是一头猛虎,已是精怪之身,大若山象,凌空踏水而至。 “这头山虎,想必也是见了异宝出世,来寻机缘的。” 凌胜念头只是这么一转,就见水中卷起一道水流,就把猛虎卷入水底。 这个水流,却是河中贝类之状的精怪,比猛虎还大一倍,张口把那猛虎吞了下去,可因身形太大,卷起了滔滔湖波,乍一看去就似水流卷下了猛虎。 凌胜一见,立时怔住,随后明了,必然是灰白大蟒与众妖达成协议,以天虹妖果,修行道书来使众妖打开祭坛,既然是要打开祭坛,自是不让外来妖物精怪掺合,想来那时,十多位大妖便都召来了自家手下,等候这些踏水而来的精怪。 若是妖物来了,这些水中精怪自然派不上用场,但是对付那些踏水而至的陆上精怪,却是不在话下,毕竟湖中水域,才是这些水域精怪的地界,先天便占了优势。 黑猴悄悄探头,低声道:“这些家伙还真是被道书冲昏了头脑,竟不惜挡下即将到来的诸多妖怪,开启洗身祭坛,从灰白大蟒手里得到修行典籍。” “它们既然也成大妖,难道还稀罕那些道书典籍?” 凌胜心有疑惑,问道:“那个被灰蟒所擒的修道人,据说是个一流宗门的弟子,但他能被灰蟒所擒,想来还不是一流宗门里名列前茅的杰出之辈,只得算是平庸。其道书虽好,只怕也不如何。” 黑猴低笑说道:“修行越高,传承便越发重要。这些大妖或是凭借机缘,或是凭借资质,突破至大妖境界,实则懂得的法门大多粗浅不堪,要想突破,便须得有传承功法,而且品阶还不许低了。” “怪不得如此。” 凌胜恍然。 白云之间,十多位大妖全把天虹妖果采摘完毕,并把灰白大蟒与小白蟒的妖果一块儿分了。 灰白大蟒降下身形,带起小白蟒及凌胜,登高白云之上。 遥遥见得,白云之上,妖物横空,大若山岳,遮天蔽日。 凌胜站在灰白大蟒身上,往上升空,就如骑龙升天,一时之间心境大好,气态愈发昂然。 “妖果已取,道书不日便交,诸位已可开启洗身祭坛。” 灰白大蟒喝道:“若是迟了,陆上妖物飞天来战,不免一场苦斗。” 赤色鲤鱼妖大声道:“灰蟒,我等这就来开洗身祭坛,你休要哄骗,否则我等就是放下了大妖尊严,也当联手把你镇杀。” “闲话少说,速将祭坛开了。” 十多大妖依言,全数启了符诏气息,尽管符诏玉牌不再身旁,但是这些大妖均是符诏之主,调动符诏气息,实也轻而易举。 说来,这十多位大妖能够从千万水族之中得以开灵,成就精怪,在千百精怪之中脱颖而出,化为大妖,也是万分傲气,眼高于顶的货色,何况在这湖中称王称霸久了,便养成了一般大妖,甚至显玄妖君都没有的气度。平日里因为几句话来落了面子,不免也有争斗,如若斗得狠了,还有性命之忧。 但是修行道书,委实重于颜面,因此这些野性桀骜,甚至称霸一方的水域大妖,俱都放下身价,联手去开洗身祭坛。 这洗身祭坛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维持祭坛阵法运转,而那天虹妖果不知在哪个年月落了种子在这祭坛之上,借助祭坛气息,茁壮生长,开花结果。 原本这洗身祭坛要开启一遍,就是十八大妖齐力联合,也是极难的。可天虹妖果长在上面,把祭坛灵气夺了大半,才让洗身祭坛禁制弱了几成,此时就是小白蟒这个未达大妖境界的精怪,都能出得上力。 凌胜依旧站在灰白大蟒身上,望着**妖及小白蟒这头精怪齐力施为。 只见十八水域霸主,各自吐出气息,打入祭坛。 祭坛古朴,符文密布,简易之间大气磅礴,被十八道符诏气息一打,通体彩光,符文脱了祭坛,漫空飞舞。 “尚是不足,诸位须得加力。” 老龟喝了一声,再度张口,吐去一道气息。 其余大妖俱是如此。 此时,湖面已然聚来了大量精怪,虎豹豺狼,个个皆是精怪,身形大于寻常同类,将真气聚在蹄足之下,都能踏水而来。 但水中精怪亦是厉害,又是在这水面占了优势,只是经常见到湖波汹涌,就有水流卷起,把陆上精怪卷了下去。还有一些水中精怪,更是仗着本领高强,跃上水面,擒了一头陆地来的精怪,就按入水里,绞杀吞食。 但是这些陆地来的精怪也都发了凶性,反击厮杀,尽管大体落于下风,但是那些跃上水面的精怪,都被这些陆地货色截住撕杀,藏于水下的精怪,也是杀了不少。 凌胜望着祭坛,眉头微皱,心道:“此时祭坛未开,精怪已然来了不少,那些妖物,只怕都已乘风御气而来,距此想必不远了。” 南疆广袤,浩瀚无穷,山林十万,树木难计。其中妖物虽多,但是各分地域,占山为王,立水为妖。 这湖中水域共有十八大妖,其余山林自也分了地界。 这些较近的精怪已是来了,那些其余地域的大妖,有着腾云驾雾的本领,想必离此也是近了。 凌胜不惧争斗,但却不愿旁生枝节,只盼祭坛早些开了,让他踏入其中,得以洗身炼气,突破云罡。 嘭的一声,祭坛便已开了。 只见祭坛上无数符文飞于空中过后,又是覆盖祭坛,使得祭坛之上诞生一股浑白之气,就如白云一般,袅袅升空,在祭坛上方十丈处,凝结成方圆十多丈的云层。 “入得此云层,便是能得洗身祭坛洗礼,实为天大造化。” 灰白大蟒低声道:“我本有蛟龙血脉,若入得其中,自能化生蛟龙,奈何当年道行粗浅,非是大妖,没得本事入内,如今有了机缘,却又道行太高,身形太大,不能尽入云层之中,殊为可叹。” 这头大蟒变化起来,能有百丈之身,就是缩了形体,露出本身,也有四五十丈来长,而这云层只得方圆十来丈,就是把灰白大蟒卷成一团,也是难以完全尽入云中。因此这头灰白大蟒只得苦涩叹息一声。 凌胜这时也才知晓,这头灰白大蟒愿意送出这等造化,果真是有缘故的,因为它本身便无法消受得这等造化。 灰白大蟒低低叹了声,说道:“少年人,你与我家侄儿这便入白云中去,一同洗练,望在其中之时,多加照看。” “多加照看?” 凌胜一怔,心下疑惑,莫非其中还有危险不成? 这般想着,小白蟒已然自行卷为一团,被灰白大蟒使力打入白云之间,洗身炼气去了。 “少年人,你也去罢。” 不待凌胜回话,灰白大蟒就把凌胜抛了上去。 忽的,鳄鱼妖张口便往凌胜噬来,巨口极大,好似要吞吐天地。 凌胜身在半空,又被灰白大蟒使力送出,正是身形难以操纵之时,见到这般景象,也不由面色顿冷,一道剑气往鳄鱼妖打去。 就在这时,老龟身子一缩,把龟壳撞来,直把凌胜往白云之间撞去。 凌胜受此重击,就似被大山冲撞,背脊血肉烂作一团,往云间而去,身不由己,头脑昏沉,就连剑气是否打中了鳄鱼妖,业已不知感应。 只是凌胜撞入云层之时,不知怎地,那白色云彩,忽然就化作了滚滚乌云。 第一百三十七章 湖上有妖,湖下有怪 眼见凌胜无故遭袭,被龟壳一撞,血肉全烂,骨骼全碎,最终跌入洗身祭坛云层之中。而那云层,居然已是乌云色彩。 见状,灰白大蟒怒吼一声,震动天宇,白云抖动,溢散消逝。 “这是为何?” 灰白大蟒怒喝道:“诸位都已是修行数百年的妖物,比之于我资格更老,就是这般信义?” 鳄鱼妖被凌胜一道剑气穿了上颚,血液横流,用法力去镇,竟也止不住血,心下惊怒,知道剑气厉害,心想好在没有被洞穿头颅,否则必是丧命。听闻灰白大蟒开口喝斥,当即心下燃火,冷笑道:“灰蟒,你用天虹妖果及道书来使我等打开洗身祭坛,毕竟大家同为妖物,分属一类,也就罢了。可他一个外来修道之人,也配让我等十几位大妖为他开启洗身祭坛?就是那些怀有宗门传承,远胜同等级数的云罡之辈,也没这资格。” “灰蟒,你休吵怒。”老龟苍老声音缓缓响起,低沉道:“正如鳄鱼所言,我等水域大妖何等高贵,岂能去为一个修道之人联手铺路?再者说了,此人既是仙宗弟子,更是怀有秘术,以御气之身打杀云罡大妖的人物,其修行传承必然不凡,待到洗身祭坛息了,总会把他尸体送出,到时我等众妖,势必就能得手仙家秘传道术。” 其余大妖各露异色,但无一例外,均是喜意。 灰白大蟒以一己之力,万难抵挡众妖,再听老龟所说,能得仙家秘术,心下怒火便即消了几成。只是转而忧虑自家侄儿安危。 洗身祭坛本有让人修为拔升至云罡的功效,但若是承受不住,势必爆体身亡,因此这拔高修为还有许多危险。而灰白大蟒一族,本有蛟龙血脉,入了洗身祭坛,便会洗炼血脉,求取蜕变,其中危险比之拔高修为的弊端,更使人惊惧万分。 原本若有凌胜相助,就能随手压制下去。尽管灰蟒也知凌胜不会如何尽力,但是就算一点微末助力,却也足以让小白蟒有着六七成的活命机缘。 可是凌胜被生生撞入洗身祭坛另外一面,与小白蟒却是不能聚在一处,如此,小白蟒只得依靠自身,活命机会不足三成。 灰白大蟒暗叹一声,自知此刻掀翻脸面,亦是没了用处,只得摇头,心道:“凌胜那厮被老龟一撞,只怕一条性命,就要去了八成,入了洗身祭坛反面地界,危险更多,想必是九成九要死在里面,活不过来了。可惜这么一个人杰,虽然性子不招人喜,更讨人恨,但本妖既然与他有所承诺,就也不曾想过害他来着。” “凌胜啊凌胜,你这次只能怪自家缘法不好,怪不得本妖啊。” 灰白大蟒叹息一声。 原本开了洗身祭坛,这些大妖便可离去,可适才袭杀凌胜,却又合力扭转了祭坛正反两面,把云层色彩倒转,让凌胜入了更为险恶的祭坛反面,必死无疑。待得祭坛停下,凌胜尸身自然也会被祭坛送出,其遗留的道书传承才是根本。 众妖贪图凌胜身上道书传承,只恐有失,就留在此地,以作守候。 那些窥伺宝物的陆地大妖尚未到来,反倒是附近的精怪汹涌如潮,跟下方水域精怪斗得惨烈。而天边也有一些飞禽之类的精怪,天生能有飞空本事,虽不是云罡大妖,也能云间穿梭。 可是十多位大妖停在天上,身形庞大,遮天蔽日,威严赫赫,竟使得那些飞禽精怪不敢逼近,只得在外徘徊。 忽的,天边飞来一道白光,几个呼吸间就已临近。 众妖看去,只见一头白鹤,红顶赤足,白羽如雪,长啸一声飞到近前。 鳄鱼妖上颚被剑气洞穿,因为剑气余威尚在,仍然血流不止,心下最是郁闷,见到此状,立时喝道:“终于来了一头妖禽,老子正值怒火,就拿你来泄怒。” 说罢,法力一涨,下方湖面就有水柱卷上,粗达丈许,冲天而来。 鳄鱼妖哈哈笑道:“这里虽是空中,但也是我湖中水域上空,你来这里与我争斗,合该落败。” 白鹤长鸣一声,躲过水流,见到鳄鱼妖手中天虹妖果,眼中甚为炙热,再瞧那洗身祭坛光华五色,虽不识得,但也知晓这是一个宝贝,立时转动心绪。但是对方十多大妖显然同气连枝,单凭己身万难夺取。 白鹤还在苦恼,天边又来两道遁光,却是一头雄狮,一头猛虎,各显威猛。 一头赤红虾妖迎了上去,石斑鱼妖紧随其后。 老龟见状,沉思道:“如此不好,陆上林间的大妖,只怕不少,见到此地异状,大多想来此讨个便宜。过不过时,恐怕就有许多大妖到来,我等还是先把这眼前几头围杀,免得后面大妖来了,我等反而势弱。” 十几大妖本是万分桀骜,又是水域霸主,比一般的陆上大妖,更多几分自尊,不愿联手以多欺少。 然而老龟见了,大笑一声,再用言语相激,又以天虹妖果,洗身祭坛,道书传承来言明其中利害,说到其中关乎今后修行,妖仙大道的利害之处,终于让这些大妖无法安然坐稳,纷纷上前,就要把这雄狮猛虎,白鹤凶禽围而杀之。 然而天边又来了几道遁光,也是陆上大妖,其中还有两名见到异象而赶来的修道中人。 这些大妖都对修道中人无比忌惮,毕竟修道人怀有传承,常有以弱胜强的本领。但是老龟瞧了片刻,便即说道:“诸位无须担忧,这二人并非凌胜那等仙宗弟子,只是两个没有传承的散人修道士,虽然有了云罡之境,但手段与我等相差仿佛,胜不过多少。” 赤色鲤鱼妖低喝道:“你怎知晓?” “老朽活了数百年,修炼年岁比你高上一倍有余,自有手段。” 就在这时,天边又有遁光前来,诸多大妖竟都接连而至,其中更有几位修道中人。 老龟叹了一声,道:“我等失了先机,如今大妖众多,数量不下于我等水域之辈,又有修道之人来此,只怕要有生变,只得依仗下方湖中亿万钧水流来与之争斗了。” 天上大妖众多,穿梭斗法。 湖面精怪成群,水下争斗。 一场惨烈死斗,就此拉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反面祭坛 凌胜悠悠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混沌,生机全无,枯寂无物。 再是看去,入眼便见一头顶生白毛,双耳垂肩,长臂过膝的黑毛猴子在身上不住蹦跳,牵动凌胜伤势,甚是剧痛。 凌胜眉头紧皱,伸手把猴子拍了出去,下手极狠,让这黑猴在地上滚了好多圈,才渐渐停住。 猴子站起身来,喝骂道:“无缘无故的,打我作甚?又不是猴爷我害你来着。” 凌胜哼了一声,不去理它,先前被老龟狠狠撞了一下,险些撞成肉泥,好在身处空中,这么一撞便顺着力道飞去,消去了不少劲力。但凌胜毕竟是血肉之躯,被那头老龟的坚实龟壳一撞,简直像是去硬憾大山。 凌胜虽未撞成肉泥,但是背脊血肉,却是烂作一团,经脉不通,其中背骨多已崩碎,稍好的一些骨骼,业已折断。 黑猴自语道:“这群家伙怎么就忽然翻了脸面,要把你害了?” 凌胜不去答它,更不去多想。 不论是何缘故,这些大妖暗害自己,却是事实,此仇亦该去报。 杀身之仇,便当以杀来报。 “这里便是洗身祭坛之内?” 黑猴答道:“正是如此,那云层把你裹了,就让你入了此地。” 凌胜左右瞧了瞧,说道:“这里不分天地,混沌一片,枯寂无物,一眼望去也似广袤无边,怎么还容不下那头灰白大蟒?” 黑猴嘿然笑道:“这你却是想得差了,那处云层才有方圆十余丈,可是灰白大蟒本身形体就有几十丈,就算把那水缸粗细的数十丈蛇身卷了起来,也要大过了云层。你来说说,既然云层裹不住它,如何把它送来,莫非只送一半,把另一半形体留在外界,如此岂非分了尸?” 凌胜听它贫嘴,心情稍缓,但是背脊伤重,却是动弹不得,更莫说盘膝打坐。好在《剑气通玄篇》并无姿势或是举止限制,只须运转功法便可修行,而平日里盘膝打坐来修行,只是习惯使然。 功法才自运起,真气从丹田流出,尚未运行开来,就听得黑猴冷笑一声,道:“你要寻死么?” 凌胜微微一怔。 黑猴说道:“此处地域不同,你要在此时修行,无异于寻死也。” 凌胜眉头皱起,问道:“这是为何?” 黑猴咧嘴笑了笑,说道:“既然来了,就是不急,且把伤势养好,其余诸事暂且压下。” 凌胜嗯了一声,说道:“你先去木舍,把疗伤药物取来,替我敷上。” 黑猴平日里没个正经,但在这般时刻,便不再胡来,依言入了木舍,取了药物。随后把凌胜翻过,扯去衣衫,洒上药物。 见到凌胜面色苍白无血,冷汗如雨,涔涔落下,黑猴捂嘴偷笑,心下快意。 这猴子从来便不觉得凌胜是个享福的命,合该就是受苦的运道,因此下手粗鲁,丝毫没有放缓,翻过凌胜身子时,就让凌胜疼得面色苍白,额上生汗,但是凌胜硬气,并未发声。 再到后来,猴子将这一身几乎陷入背后血肉当中的衣衫撕了起来,实是无异于凌迟割肉的酷刑,甚至还要更甚两分。 洒上的药物,更是使人无比苦痛。 凌胜咬牙不语,心中暗想:“这猴子趁机报复,待过伤愈之后,必要教它好看。” 黑猴嘿然笑道:“那疗伤药液,上等货色,都给那头老树浇上了,剩下的这些药散品次不高,虽有作用,但却都有些疼痛,药效也没有那些上等货色来得好。你就先忍忍了罢。” 凌胜忍着剧痛,咬牙不语,沉默良久,问道:“这里枯寂无声,虽然广阔,但也空无一物,如何助我破得云罡?” 黑猴咧嘴嘿了一声,笑道:“既是洗身祭坛之内,自然便可提升修为,增长道行。只是你入的是反面祭坛,稍微麻烦一些。” “反面祭坛?” 凌胜忽然想起,当时云层本是白色,后来当他撞入云中时,却又变化作了乌云,改换色彩,此时想来,只怕有变。 果然,就听黑猴说道:“洗身祭坛有正反两面,白色云层,入的乃是正面祭坛,而这黑色云层,自然就是要入反面祭坛。” 说罢,黑猴更是自语一声,低声道:“这些妖怪不露声色,到了关头就来施展手段,把祭坛正反改换,将你打入这里,事前居然没有半点端倪,真要说来,倒是比猴爷我当初山中作神之时手下的那些妖怪来得聪明多了,也许是这湖中水域不同的缘故,才让这些水域妖类如此狡诈。” 凌胜默然不语。 这些水域大妖果然狡诈非凡,就连凌胜这等对于人心思绪感应极深,对于杀机气意万分敏锐的剑修之辈,竟也无法察觉杀机。或许这些家伙事前并未动念,只是在灰白大蟒把凌胜送往云层之时,瞧得机会,临时起意,布下这般陷阱。 若是临时起意,便更是让人惊骇。 这些水域大妖虽然不和,但相互之间倒是知之甚深,先前鳄鱼妖出手,恶老龟狠撞,其余大妖改了祭坛正反两面。 这般周密配合,事前若无商议,只得说明十八符诏之间让这些大妖几乎互通心思,更可说明这些水域大妖见机出手的眼力及本事,委实高明。 思索良久,凌胜叹道:“这祭坛正面,又是如何?” 黑猴说道:“若是在祭坛正面,就有祭坛吸纳而来的众多灵气,灌入体内,直至将你拔升至云罡境界。” 凌胜自嘲说道:“我如今处在反面祭坛,情景似乎没你说得那般好。” “这是自然。”黑猴说道:“祭坛正面,能有无穷天地灵气灌入体内,得以承受的便入云罡,承受不得的自是毙命。而你在这祭坛反面,便要自取灵气。” 凌胜疑惑道:“自取灵气,这是如何说法?” “这个暂且不说。” 黑猴说道:“你先把伤势养好,才去取那众多灵气。” 凌胜依言,只闭目调息,并未运转功法。 黑猴说道:“左右无事,不如说说那头灰白大蟒?” “说它作甚?” “猴爷知道你这厮素来不愿吃亏,此次被人所害,想必也是压抑,出去之后,可免不了报仇心思罢?” 凌胜冷声道:“杀身之仇,莫非不报?” 黑猴张了张口,说道:“猴爷只是不想让你把无辜的货色一并杀了,也没好处不是?” 凌胜说道:“你道谁是无辜?” “自是那头灰白大蟒,你出此地之后,要是把它顺手杀了,人家也是无辜的。” 黑猴呵呵笑道:“我观那灰白大蟒,并无害你心思,一众大妖也只是见机可趁,临时出手。当时你正受袭,自顾不暇,而我则看得分明,那头大蟒急怒交加,本还想帮你来着,却被阻住,无可奈何。如今依猴爷想来,灰白大蟒送你入洗身祭坛,真正所想便是要你为它侄儿护法,并非有些异心。” “护法?” “正是护法。”黑猴说道:“那小白蟒怀有蛟龙血脉,不仅是要被洗身祭坛拔高修为至云罡大妖之境,还须得洗炼血脉,化为幼生蛟龙。强行提升修为,本就有险,洗炼血脉更是蚕蛹退壳,有夭折之险,两者叠加之下,这头大蟒能够在洗身祭坛成功蜕变,安然突破的机会,仅有三成。若有你来相助,压制下去,便能有六七成的机缘得以成就,因此你便是那白蟒的救星。那些大妖这般害你,也有少许心思是要间接去害这头意欲蜕皮成蛟的小白蟒。” 黑猴嘿了一声,道:“难怪那头灰白大蟒愿意将这等天大造化送与你身,一来是它自己无福消受,二来是要请你为它侄儿护法。从头想来,这头大蟒心思委实深沉。” 凌胜微微闭眼,呼吸吐纳,但是不得运转功法,心下苦恼,可他本就是个修行成痴的人物,过了少许时候,不觉间就把精力全数放在《剑气通玄篇》之上,细细揣摩,竭力感悟,再感其中玄妙之处。 黑猴见了,暗笑道:“这小子不愧是个修行成痴的人物,但也正是因此,才得有一往无前,气势冲天的心性,如此方才合了剑气通玄篇的真意。” 凌胜竭力沉入剑气通玄篇之内,揣摩玄机,不知不觉就把背上钻心剧痛都抛之脑后,丝毫未受影响,直到从其中醒转过来,不再沉迷,方才发觉背后极痒难耐。 黑猴说道:“你且放心,伤势已然好了五六成,接下来,只要你忍住痛痒,就算得是痊愈了。” 闻言,凌胜强自站起身来,冷声道:“这里天地不分,一眼望去,全是荒芜枯寂,灵气何在?如何去取灵气?取了灵气又该如何离开这里?” 黑猴默然无语。 凌胜心下渐渐不安,低声问道:“你怎么不答?” 黑猴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取得灵气,借力破入云罡,猴爷自然知晓。” 凌胜听了,不喜反惊,咬牙问道:“那又如何出去?” “这个……” 黑猴良久不答。 凌胜把心沉入谷底,脸色阴沉。 这个该死的猴子,果然是个靠不住的货色。 第一百三十九章 灵气虚影 左右也想不出办法,只得先来突破云罡。依了猴子所言,凌胜运起剑气通玄篇,真气流转全身,瞬息之间,只觉身体舒畅,伤势竟也似立即好了许多。 凌胜本就是个修行成痴,炼气成狂的人物,即便没有打坐之时,也常使真气流经全身,以作修行,尽管功效不如打坐静修来得明显,但也颇为不错。这短短时候,没让真气流转,剑丹动弹,简直就如放在火上烤,吊在水中溺一样难受。 功法一起,凌胜心绪顿时大好。 只是周围景色,似乎也变得好了不少。尽管情况不妙,总也有了少许行迹。 “够了够了!” 黑猴大声呼道:“这些东西虽然不甚厉害,但也不是简单,来得这么多已是足够。” 凌胜停下功法运转,立身原地。 四周飞来二三十道身影,或人或兽,俱都是虚幻身形,以烟气凝成。虽是兽类人族,也无云罡气息,但却能够踏空飞凌,飘然而至。 凌胜神色微凛,低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黑猴说道:“若是你在正面祭坛,自有祭坛之中的灵气灌顶入体,直至拔升到云罡境界。但是这反面地界,则须亲自去取。” 凌胜会意,冷冷说道:“那所谓灵气,就在这些虚影体内?” “不错。”黑猴说道:“你可莫要小瞧了这些虚影,尽管都比不得云罡之辈,但也堪比御气巅峰,你要亲自去取,就要将之杀尽。” “御气巅峰?”凌胜四下望了一眼,自语道:“以往在世俗闯荡,就是一个修行之人也未曾遇见,后来到了空明仙山,勉强当了外门弟子,也少见御气之辈。却未想到,修为越高,见识越广,就连御气巅峰之辈,似乎也不值钱了。” “修为高了,眼界也高。”黑猴笑道:“你若还是寻常修为,早被灰白大蟒生吞下去,哪里轮得到你来见识这些景象?这里乃是祭坛之内,上古仙者所造,有着众多御气虚影,也不稀罕。” 凌胜哈哈一笑,道:“既然是仙者所造,就算这里面怀有显玄仙君,也不足奇怪。” 黑猴亦是笑道:“显玄仙君自然是没有的,毕竟这处祭坛并非杀阵,非是绝死之地,尚有生机,只是获取灵气比之正面祭坛,要显得困难一些罢了。” 凌胜说道:“我生来苦命,路途坎坷,早已习惯了。若是让我入了正面祭坛,任灵气入体,只怕我还不甚适应,此刻要亲自去取灵气,才是合我心意。” “若要得之,须得出力取之,比之于福缘天降,旁人施舍,更要来得珍贵。” 话语淡淡,却有万分桀骜之气。 灵气灌顶岂非由人施舍? 那么,我便来亲取灵气! 三道剑气,金中泛白,将逼近身旁的几道虚影洞穿,余势丝毫未损,将这些虚影后方的另外一些兽影,一并洞穿。 虽是三道剑气,却已洞穿近十个虚影。 剑气激荡,气息凌厉,仅是将虚影洞穿,便有残留剑意气息,把受创惨重的虚影残身全数抹灭。 十道虚影灭去,只余一丝发丝粗细,长仅半尺的丝线,混沌无色,白皙莫名。 “这便是灵气?” 凌胜伸手去捞,就把眼前这道灵气收在手里。 然而,其余灵气却是忽然飞散,往四面八方激射出去,眼见着就要消失不见。 凌胜见势不好,立即去截,但也仅是截下三道灵气,加上手上这道,共计有四,仅取得小半灵气。 还不待凌胜把手中灵气仔细详看一番,其余虚影就已扑上前来,虽然虚幻不实,但却打出了破风之音,呼啸而至。 其中一些虚影,更是吐出白气,只擦过身旁,立即就让衣衫一角化为灰烬。 凌胜把灵气往腰间一拍,打入木舍当中,口中喝了一声,道:“来得正好,唯有酣畅淋漓,斗上一场,才泄我心中怒火。” 剑气聚在手里,但却隐而不发,踏上一步,就把一个虚影吐来的厉害白气打灭,欺身上前,把前面一个虚影拍中,剑气瞬息激发,虚影立时湮灭,只留一道灵气,被凌胜随手收下,打入木舍。 凌胜将合围打出一个缺口,立即从这处出去,转过身来,望着结群赶来的虚影雾像,冷笑一声,两道剑气合成为一,横着一划。 一齐追击过来的二十来个虚影,皆受得腰斩,剑气激荡过处,残身湮灭。 凌胜见状,脚步一跃,身如疾风,把这二十来道灵气收下,但是灵气四下散去,还是有着三四道灵气无法截住,消失不见。 “本还以为能够尽力斗上一场,却未想到,原是高估了你们这群货色。” 凌胜低语一声,望了望四周,已然重归死寂,想来只要是没有运转功法,便不会有其余动静。 凌胜见到这般景象,略微沉吟,心想无事,就入了木舍当中。 原地只留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木舍,悬空浮立。 入了木舍,凌胜就见灵气全被黑猴持在手里。 这头猴子素来善于见机逃跑,先前趁着凌胜出手,生怕遭受波及,早就钻入了木舍,后来凌胜把灵气打入木舍,让这些灵气在木舍当中四下游走。黑猴大喜之下,就把灵气收了,细细端详。 这些灵气,细若游丝,长仅半尺,色彩浑白,就如活物一般游动不休。 “这就是灵气?” 黑猴答道:“不错,这就是灵气。你以往还未得到剑气通玄篇之时,习练空明仙山那一份最为粗浅不堪,几十年也未必能有成就的吐纳功诀,其实便是在吸纳这些灵气。但是功法太过粗浅,寻常人没有师长教导,理解也差,而天地之间游离的灵气又是不多,因此,就算修习上百年,也未必能够比得上我手里这一条灵气丝线。” “几十年也未必能够凝聚这么一道灵气丝线?” 凌胜细看良久,叹道:“这一道灵气,已是极为细微,而那些粗浅功法,几十年间夜以继日,也未能吸纳得这么一丝,难怪都修行无成,甚至连灵气也未必能够感应得到。” 凌胜出身低微,深知修行难成,只因得了机缘才有今日成就,故而对此颇多感慨。 “嗯?灵气数量似乎少了许多?” 第一百四十章 神魔虚像 凌胜把灵气打入木舍,并未去算数量,但却知晓,虚影共有二三十个,打杀之后,有好几道灵气没能截住流散回去,可剩余的灵气,实则也是不少的。 黑猴手里的灵气,只有十三四道,数量差了许多。 凌胜神色不善,望向这头明显暗藏的猴子。 黑猴讪讪笑道:“这灵气于我,也是大有用处的。” 闻言,凌胜面色才放缓了些,问道:“我只知你乃山神,却不知修行是什么仙家道法,神魔功诀,但见你能够吸纳香火愿力,想来修行与我等修道炼气之人,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 “自是不同。”黑猴说道:“但是这灵气乃天地生成,混沌无性,不入五行之列,不拘你是修行庚金剑诀的,还是修习东方乙木道法的,或是习练玄水秘术的,都能用以增厚修为,并无限制。因此,猴爷我也同样能够吸纳为己用,恢复两分神力。” 凌胜微微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你我就分了灵气就是。” “如此大好!”黑猴欣喜道:“天地间游离的灵气不多,而上古仙者用洗身祭坛的阵法,使得这洗身祭坛日夜吸纳周围灵气,尽管一时也是不多,可日积月累下来,却也极为可观。你要多多出力,把灵气取得多些。” 凌胜应了一声,盘膝坐下,把猴子手里的灵气摄来一道。 黑猴笑着说道:“其实这道灵气也是颇为珍贵,如若让心生意流,稍有成就的修行人得了,就可立即生出真气,踏入养气境界,入得修行门槛。当年你若得了,可真是省了好些年苦功。” “这能说我当年没这命数。” 凌胜答了一声,又微微沉思,出声问道:“既然灵气功效这般显著,那么这几十条灵气可是足以让我突破云罡了?” 黑猴咧嘴一笑,说道:“凭借这几十道灵气,让几十个修道之人突破炼气,实也轻而易举。只是你要借此突破云罡?嘿,就是要去破开剑丹九窍,也是妄想。” 闻言,凌胜也不失望,只是闭目运功,把灵气吸入体内,默默运功。 正如黑猴所说,几十道灵气就足以让几十个修道之人踏足炼气门槛,但是对于凌胜这等御气之辈,却是要突破一步,也是极难。 若是地仙之辈,其吐纳的霞光彩气,只怕更是惊人,分发下去,不知能让多少人得以突破,真可改天换地。 水玉白狮想起自己孕育的仙丹,纵然是地仙之辈也能涨上六十年道行,不禁抖了抖如若白玉化生的小巧身子,低鸣一声,甚是得意。 黑猴见状,转头骂道:“你得意个什么劲?仙丹固然是好,能让地仙之辈增长甲子道行,但是御气之人,云罡之辈服下,也同样只得增长六十年道行。像是凌胜这厮,服下仙丹之后也只是突破了窍穴,修为增长,道行增厚,比之地仙服下的功效,差了何止千万倍?” 凌胜微微睁眼,只觉这话似有些许古怪,怎么好似暗含深意,指桑骂槐? 黑猴被他这么一瞧,略略心虚,转头又去教训水玉白狮。 水玉白狮哼了一声,踱着小步子,走入内间房中,钻入被窝里,闭目休憩,竟分毫没把黑猴放在眼里。 黑猴甚觉无趣,就把手上灵气丝线放了,满空游动,但却逃不出这处木舍。随手摄来一道灵气,黑猴张口就吞了下去,暗暗调息,渐渐平静。 …… 灵气入体,便要融入真气之间。 然而凌胜修习剑气通玄篇,属剑修一脉,真气只有精金气息凝结,自是要万分纯粹,且要更为凝炼。要让真气更为凝炼,凌胜便以剑气在体内击碎灵气。 灵气被剑气一击,立时崩溃,溢散开来,才融入真气之中,使得真气涨大一丝。 过不多时,凌胜就把十几道灵气吸纳一空,真气亦是粗壮不少,心下正觉真气充盈,便驱动了真气,去撞白金剑丹。 这股真气撞上白金剑丹,却只是让白金剑丹颤了一颤,随即归为平静。 凌胜叹了一声,心知真气还是不足,未能把剑丹第九窍穴打开。 灵气丝线已然用尽,凌胜也不可惜,站起身来,就要外出。 黑猴顿时振奋,大喜说道:“灵气甚为珍稀,错过了这遭,今后可难有如此机缘了。凌胜小子,你须尽力施为,把灵气都打入木舍中来。” 水玉白狮眯着小眼睛,好似月牙儿,轻鸣一声,欢呼雀跃,以作鼓舞。 凌胜出了木舍,就把剑气通玄篇运起。 枯寂天地间,有众多虚影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受到号召一般。 凌胜在木舍中听了黑猴所说,知道这些虚影都是洗身祭坛变化而生,一旦在此运转功法,就有虚影前来。就如洗身祭坛正面,会有大量灵气灌顶而入,这反面祭坛,则是有大量虚影前来斗杀,灭了虚影才有灵气得手。 这反面祭坛在众妖眼里就是死地,正是因为在反面祭坛之中,不得运转功法,否则就要去斗无数堪比御气巅峰的虚影,可在祭坛之中,又怎能不使功法? 即便是要吸纳灵气,化为己用,总也要运转功法的。 以往也曾有人入此反面祭坛,但都不得活命,只因运转了功法,引来了虚影。然而这些堪比御气巅峰的虚影,除却云罡之辈外,谁能抵挡? 也就只有得了道家秘术的仙宗弟子,才有能耐以一己之力,打灭众多御气巅峰的虚影。 纵然打灭了虚影,取来了灵气,也不能吸纳为己用,只因吸纳灵气,也是要运转功法才成。 凌胜幸而有这木舍,能够躲入其中,运转功法,把灵气消化。木舍之中自成天地,凌胜处于其中修行,并未惊动祭坛,使之变化虚影来扰修行,并趁机袭杀凌胜。 当头一道虚影喷出白气,凌胜衣角曾被白气打中,湮灭虚无。自是知晓,如若被这白气触及,便会消去一块血肉,因此并未大意,用剑气去接。 剑气万分凌厉,顷刻间把白气击灭,并有余威,将这道人形虚影击打溃灭。 凌胜上前把灵气收了,打入木舍当中,转头去迎另外一道虚影。 这一次,凌胜实是稳扎稳打,仅仅引来了十来个虚影,就止住了功法运转。 十来道虚影,自然能够轻易解决。 过不多时,凌胜就把这十多个虚影打灭,将灵气全数收起,一条不漏。 随后,凌胜再度施展功法,又再引来十来个虚影。 循环反复,凌胜约莫收齐了两百来道灵气。 终于,运功良久,也不再有虚影前来,好似灵气尽了,祭坛损耗,再没虚影来斗凌胜。 凌胜接连打灭两三百个虚影,全是御气巅峰,虽然不是一拥而上那般惊人,但是接连斗法,也是颇为劳累。好在凌胜剑气无尽,否则又如何支撑下去? 凌胜自语一声,道:“此番舒展筋骨,倒算得是畅快了。” 这般说着,体内功法仍然运转,但却并未引来灵气虚影,凌胜暗叹一声,才把功法停歇下来。 然而,就在功法停下之时,远方就有一道虚影奔袭过来。 起初时,凌胜还不觉如何,只是笑了一声,心想买卖上门。 待到离得近了,凌胜面色终于凝重。 那虚影仅是半个呼吸,就奔过千丈之距,来到凌胜面前,一手擒来。 凌胜无法躲避,只因这只手掌,大如山岳,势可遮天。 “破!” 凌胜一声低喝,打出剑气,洞穿这巨大虚影。 剑气穿过虚影手掌,并有余威气息,使得虚影手掌尽数湮灭,自手腕以下,消失不见。 先前凌胜不断运转功法,但并未引来众多灵气虚影,正是奇怪,原来却不是灵气耗尽,祭坛将歇的缘故,而是这个祭坛,把所有灵气虚影聚在一处,成了一个百丈之高的巨大虚影。 这个虚影,乃是上古神魔之相。 高达百丈,单头四臂,神态凶狞,呼喝之间便生劲风,亦伴有雷音滚滚,威风无尽。 按凌胜推测,这个神魔虚像,只怕有了云罡之境,凭借其神魔优异之处,比之寻常的云罡之辈厉害得许多,就是仙宗的道家真人来了,只怕也讨不得便宜。 凌胜心道:“难怪都说祭坛反面乃是死地,就凭这个神魔虚像,一般道家真人都难以斗胜。而那些进入祭坛经受洗礼的,自然是御气之辈,意欲求得祭坛洗礼,拔高修为至云罡之境。凭借御气修为,要与这个神魔虚像斗上一场,实是不易。” 饶是凌胜自负剑气凌厉,但在此时,也不由面露凝重。 黑猴从木舍中探出头来,怒骂道:“你小子当真是个祸精,怎么把这东西都给打出来了?” 凌胜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黑猴怒道:“且先闭嘴,让猴爷来把它迷惑片刻,挣得少许时间,再与你详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剑丹破九窍 黑猴本只是婴儿一般大小,只高过常人膝盖,可话才说完,立即就长至与凌胜并肩齐高。 神魔虚影只是一晃,就使断手重生,双掌合拢,便想把凌胜和这个突然现身的猴子并在手里,拍成肉酱。 “神镜天生,勘破虚妄,定住乾坤。” 黑猴往前数步,眉宇金光威严,气态凛凛。 若说那虚影乃是上古神魔虚像,而这个便是太古天神真身。 “你为虚,我为实!破虚妄,定乾坤!” 黑猴大喝一声,眉间镜骨光芒闪耀,从上到下,把那神魔虚影全数照个通透,所过之处,僵如木雕,动弹不得。 神魔虚像固然厉害非凡,但是山神本体,更显神灵手段。 黑猴缩小身体,重归婴儿一般,只高过凌胜膝盖。 凌胜见它无事,松了口气,白金剑丹立即运转,剑气聚在手中,八道齐合,就想把这头神魔虚像打至湮灭。 然而,黑猴陡然喝道:“住手!” 凌胜停了剑气,甚是不解。 黑猴说道:“我勉强动了真身本体,定住了它,然而却不长久,约莫再有半柱香时候,它就能移动自如。你八道剑气合一固然厉害,可要灭它,仍是差了少许。” 凌胜说道:“我可不觉差了,不如试上一试?” “你要想试,那便试试。”猴子嘿了一声,说道:“我这手段虽能把它定住,可却最忌干扰,你再惊醒了它,猴爷可再没本事将它定住。” 闻言,凌胜也甚觉无奈,只得把剑气收了,停下剑丹运转。 “你这小子不仅是个祸精,还是个灾星。”黑猴埋怨道:“猴爷我好不容易才吞下了几道灵气,恢复一点手段,还未来得及巩筑牢固,就被你惊动,只得出来定住此神魔虚像。适才动了真身,动了本源,不仅把那点灵气消耗一空,就连本源根基,业已有些动摇。” 凌胜怒道:“谁知这祭坛怎么出了如此厉害的一个神魔虚像?你只叫我斩杀虚像,收取灵气,也没与我说清,谁知待到后来,会引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黑猴讪笑道:“这个是我疏忽了,但你也不能怪我,毕竟这洗身祭坛虽是仙者所造,但我也知之不深。” 猴子仅仅两句话就把责任推卸干净,凌胜也觉无奈,只问道:“眼下该当如何?” “事情有变,依猴爷看来,不论是要斩杀这神魔虚像,还是要破去洗身祭坛,凭你如今的本事还是不足。” 黑猴凭借自己猜测,将事情推断一番,再说与凌胜。 按黑猴所想,是因凌胜这厮杀戮太多,收集灵气过甚,使得祭坛根基受损,才有了这么一头神魔虚像。毕竟这祭坛乃是由灵气驱动,其中日积月累的灵气,本就被天虹妖果吸纳大半,剩余灵气则要维持阵法,正反两面祭坛,负担不小,被凌胜收尽了灵气,祭坛必然就要奔溃。 而这祭坛乃是上古仙者所造,自也有所应变,就把剩余灵气虚像汇聚为一,成了如此惊人的一个神魔虚像。 说来也是凌胜厉害,又兼有这木舍在身,才能打出这等功绩。 若是一般修行人,不到云罡,又怎能去胜过那些御气巅峰的虚影,也就是凌胜怀有凌厉剑气,剑丹之中气息无尽,才能接连不绝斩杀虚影。 寻常人即便真能胜过这些虚影,又有谁能把这些灵气丝线全数收了?若想把灵气吸纳,则要运转功法,那时又要引来虚影,争斗不休。 如此下去,只得打灭虚影,却不能收得灵气。 虚影溃灭,灵气逃逸,待得回返祭坛深处,重新凝结虚影,就可卷土重来,连绵不休。 这般下去,谁能抵挡? 凌胜剑丹之中,内蕴剑气无尽,正可抵挡,又有木舍收拘灵气,使之不能逃逸回去重新凝结虚像,有此两点,就使得祭坛动了根基,只得凝结出这么一个百丈神魔虚影。 这等厉害的一个神魔虚影,就是凌胜也不敢轻易言胜。 黑猴说罢,见凌胜面有不甘,立即笑道:“猴爷知你性子,想必你此时心下正是跃跃欲试,要与之斗个胜败。可是你却不知,这虚像不是那般轻易能够斗败的。先前你能把那些寻常大小的虚影打灭,乃是因为剑气厉害,足以重创那些寻常虚影,又有剑气余威气息激荡,把虚影残身湮灭,这才感觉极为简单。” 凌胜说道:“确实简单。” “可你不知,这些虚影若是让一般御气巅峰的人物来斗,胜败未必能定。即便是仙宗弟子,胜于同等级数,却也未必能够轻易打灭虚影的。” 黑猴说道:“适才你把虚影手掌击毁,可这神魔虚影只是一晃,就把手掌恢复,难道你还没能看明?” 凌胜沉吟道:“你这是说,我仗了剑气余威,把虚影激荡至湮灭。而寻常人的道术,是不能一举定功的,留下虚影残身,还可重生,如此只能另想他法。” “正是如此。”黑猴说道:“如若不是剑气余威激荡,凭借那些虚影断肢重生的本能,你又怎么讨得便宜?眼前这头神魔虚影太过庞大,即便剑气厉害,余威激荡,可范围亦是有限,你最多伤它半个身子,却不能把这百丈虚影之身全数打灭。” 凌胜揉了揉头,自语道:“如若我破入云罡,剑气共有十道,尽化白光,威能更涨,就能轻易斩杀这具神魔虚影,余下威势,想必也足以把这神魔虚影残身荡灭。” “如若你入云罡,自然能够轻易应付。” 黑猴说道:“可眼下半柱香已过小半,你该如何破入云罡,就是把这几百灵气吸尽,恐怕业已来不及了。更何况,《剑气通玄篇》实为超凡入圣,真气极是纯粹,所需灵气比常人要高上许多倍,纵然你能把手上灵气吸纳殆尽,也就未必足够。” 闻言,凌胜更是头疼,但见这猴子分毫不乱,顿时松了口气,问道:“你有何良方?” 黑猴说道:“如若没有木舍拘禁灵气,使得灵气逃逸,那么就会重凝虚影,到时你就是再厉害,也抵不过众多虚影接连而来。但是木舍拘禁灵气,倒是让你留下一线机缘。” 凌胜问道:“什么机缘?” “把这几百道灵气吸纳入体,约莫能够破得剑丹九窍。” “仅是九窍?” “你太过低估《剑气通玄篇》了,这份功法亦是上古真仙所创,论得其中奥妙,不说你难以尽知,就是我也仅是一知半解。” 凌胜听了,便即沉思。 剑气通玄篇所需真气,须得全是精金气息所成,不能掺杂半点异种真气,如此方是纯粹剑修。白金剑丹之内,剑气无尽,然而剑气威能则是由真气主断,更须得纯粹凝炼。 正是需要纯粹凝炼,因此凌胜才把纯净灵气打碎,再来融入真气。灵气打碎之后,再来融入真气,便更是容易凝炼。 可凌胜的真气,本就要比寻常修道人的真气来得凝炼许多,击碎灵气之后,这些灵气用以拔升修为的功效,却又凭空减去三成。 这几百道灵气,足能让任何御气之人,乃至于养气之辈,踏入云罡之境。 只是对于凌胜而言,却还稍差一些。 这般一来,凌胜就只能突破剑丹第九窍穴。 既然不能突破云罡,那就先来突破第九窍穴! 如何胜过此神魔虚影,容后再说。 凌胜入了木舍,双手摄来灵气,盘膝运功,打坐修行。 此时,定住神魔虚影的半柱香时候,已然过去大半有余。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神魔崩毁 天塌地陷 凌胜入了木舍修行,猴子则在原地守候。 黑猴抬头去看这神魔虚影,越看越是来气,心想猴爷堂堂真神,居然被这么一道虚像逼迫至如此田地,实在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不对,猴爷乃是比真龙还要高贵的货色,应当是:龙游浅滩遭虾戏。 若在全盛时期,莫说这么一道虚像,就是真正的上古神魔,能搬山填海,摘星拿月,最终也要在这猴子手下殒命丧身。可叹猴子如今本领不济,不复昔日荣光。 “都怪凌胜这厮,如此贪得无厌,杀戮不休,到头来把祭坛灵气全给收尽,动摇了祭坛根本,让这祭坛只得将其剩余灵气融汇而成,化为这个百丈来高的神魔虚像。” “也怪这祭坛太不济事,只是被天虹妖果吸了一些灵气,剩余灵气居然还不够凌胜收取,枉费了那号称能够将人拔高至云罡的名气。” 猴子只是唠叨,却并非这是这么想的。 凌胜真气本就较为雄厚,又要比寻常人凝炼许多,若要突破境界,所需的灵气比旁人高上何止十倍?如今他为了真气更为凝练,又把灵气击碎,少了三成提升修为的功效,因此这灵气所需,就要更多。 这么几百道灵气,不拘是谁,都能稳稳踏入云罡,但在凌胜身上,只怕想要突破剑丹第九窍穴,也是稍显不足的。 猴子这般想着,又是骂骂咧咧。 “不对呀,我离这混账如此之近,束缚的时限也将要到了。万一凌胜小子不济事,不能及时突破,岂非要被这神魔虚影打成酱汁?” 黑猴喃喃自语一声,顺手把悬浮在身前的木舍取在手里,往前方奔去,一心就想离这神魔虚影远些。 虽然这猴子只有婴儿大小,手臂过膝,但腿脚却短,尽管灵活,但是跑得气喘吁吁,居然也只得跑出两百多丈远。 …… 木舍之中,凌胜打坐修行,全力运功,把灵气收取在手,只消半个呼吸就能吸纳干净,增厚道行。 水玉白狮从内房床上起身,围着凌胜绕了两圈,低鸣几声。 但凌胜全力修行,无暇理会。 水玉白狮无奈,转头出了木舍。 “咦?你这狮子出来作甚?” 黑猴见了,甚是疑惑。 水玉白狮对它翻个可爱白眼,但心知事情紧急,不好拖延,就低鸣几声,把事情说了。 黑猴乃是山中真神,能听草木言,明知兽禽语,自能听得明白,当即一怔,呐呐道:“你说,方才你想起了以往兄长曾经说过这洗身祭坛?” 水玉白狮低鸣一声,连连点头。 黑猴也曾听过洗身祭坛,但却未去深知,对于许多地方,还在一知半解之间。 水玉白狮张口长啸一声,随后便用连连发声,虽是兽语,但也甚为清晰。 不料黑猴听了,就如火烧屁股,立马蹦高三丈,惊道:“你说什么?” 水玉白狮再度鸣叫几声,重述了一遍。 黑猴直挺挺倒了下去,惨叫道:“这头神魔虚影是祭坛最后灵气聚齐而成,如若打灭,祭坛就要崩毁?一旦崩毁,没有罡气护体,必死无疑啊!” “木舍之中虽然自成天地,但却是兄长施了**力所为,论其本质还是一尊木舍。莫说祭坛崩毁,此地湮灭的威能,就是寻常一道法术,都能让这木舍受损,我们要躲入木舍,那是万万不成的。” 忽然,黑猴眼中大放光彩,起身喝道:“叫上凌胜,赶紧离开祭坛。” 水玉白狮睁着一双明净透亮的眼瞳,摇了摇头。 黑猴叫道:“这不可能呀,能进必然能出,怎么就逃不掉?” 水玉白狮抬起前蹄,指住百丈之外,渐渐有些动静的神魔虚影,轻鸣一声,就钻入了木舍。 “别跑呀你。” 黑猴阻止不住,只得把木舍操在手中,望着逐渐恢复动静的这头神魔虚影,面色终于变化,喃喃自语道:“正面祭坛能够让人拔升至云罡境界,而这反面祭坛实是绝地,能进不能出。” 黑猴怒喝道:“那**妖,实是该杀!” 它本以为洗身祭坛之内,凌胜凭借旁人没有的锐利剑气,能够轻易打灭虚影,又能使用木舍拘禁灵气,这最为紧要的两点都已不成问题,因此洗身祭坛正反面对于凌胜而言,根本无须区分。 却未想到,这反面祭坛还有能进不能出的说法。 真要出去,就只得抽尽洗身祭坛灵气,也即是打杀眼前这头神魔虚影,然而神魔虚影一灭,此中天地就即奔溃,如若没有罡气护体,必死无疑。 黑猴心中暗道:“就是一般的云罡散人,在初破云罡之时,还未必就能掌握罡气护体的诀窍。虽说凌胜修习的乃是剑气通玄篇,依常理而言,剑丹九窍也即是御气巅峰,就能怀有粗略罡气,可境界初破,未经磨练,如何能够轻易掌握罡气?” “凌胜那厮还是个急性子,万一突破之后,就来打杀神魔虚影,让我来不及说话告诫,岂非神魔溃散,世界崩毁,万事大吉?” 这般想着,黑猴伸手探入木舍之中,取来了两道灵气,张口吞下,瞬息化成法力,尽管只有一丝,但也堪当大用。 黑猴吞了两道灵气,就有了两分法力,虽然没能炼化,倒也可以用来变化真身。只是吐纳两声,黑猴就变成了一个常人大小,身姿挺立的雄壮猿猴,金瞳火目,眉宇发光。 黑猴真身才变,就觉眼前一暗。 一只巨手从上擒下。 这头神魔竟已脱了困境,伸手擒拿这头山神。 黑猴仅是吸纳两丝,莫说与之争斗,就连先前那一道禁锢神魔虚影的手段,也没能使得出来,只能移形换位,堪堪在巨手指间缝隙逃过。 可这只神魔巨手委实不小,尽管并未当头打中,但指间生风,也如劲风刮面,把猴子扫出去十几丈。 猴子松了口气,眉宇绽放金光,就要施展一点手段,将这头神魔虚影阻挡片刻。 然而神魔低吼一声,另一只手立即伸出一指,点中黑猴眉心。 尽管眉心镜骨乃是山神一身最为坚硬之处,但也耐不住这么一指,黑猴受力,立时倒飞几百丈。 神魔虚影仅是往前踏出几步,便跨过了这几百丈之远,一掌按下,遮天蔽日,就要将这猴子及那木舍压成齑粉。 掌下劲风滚滚,如风卷扫叶,使木舍凭空乱舞。 黑猴受之不住,只得躲入木舍。 凌胜将满空灵气收入体内,逐一击碎,融入真气,已然完毕。此时真气涨大数倍,极为凝炼,浓稠无比,在凌胜操纵下,就往丹田处的白金剑丹撞去。 白金剑丹颤了一颤,只是有一点陷下。 神魔巨手按下,离木舍只有十来丈。 凌胜再使真气去撞白金剑丹,只见剑丹之上,陷下之处又再塌陷一点。 神魔巨手只有五丈就能把木舍压成齑粉。 凌胜面色不变,全力使动真气,喝动一声,真气全数撞入白金剑丹之中。 “破!” 真气终于撞破白金剑丹,打出第九窍穴。 自此,凌胜便是御气巅峰之辈! 借黑猴之力,凌胜出了木舍,就登高数百丈,位临神魔虚影之顶。 九道剑气从身上各处,全数激发,剑气威能交相辉映,在体外形成一层气罡。 凌胜往下坐去。 坐在神魔头顶。 一个狰狞面相,立时溃散。 凌胜浑身布满罡气,依然往下落去。 神魔虚像,寸寸溃毁。 剑气余威散开,将残存虚影绞灭成无,随后就有数百道灵气落入凌胜手中,打入木舍当中。 神魔溃散,湮灭虚无。 凌胜抬头,便见四周崩塌。 此处不分天地,一处崩塌,便是天塌地陷! 第一百四十三章 湖上光景 洗身祭坛仍然悬浮高空,处在白云之间,色分五彩,绚烂耀人。 镜海湖广阔如海,四周望去,只有水天相接,未见陆地。 然而四面湖边,却有许多精怪踏湖而来,水面之下的诸多水中精怪,自然也不退让,就在湖中上下,斗得难分难解,场面浩大,波及千百,血染湖中。 高天之上更是惊人。 十七水域大妖,迎战九大陆地大妖,其间还有四五个云罡散人在旁窥伺,场面浩大,法力波动卷碎残云,滚滚雷音,荡荡风卷。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御气之辈,降服飞禽精怪,飞临天上,意欲插上一手,在这其中,竟也不乏仙宗弟子。这些仙宗弟子本就怀有胜过同等境界的本领,其中修习仙法道术的,更是非凡,足能以御气之身,斗过云罡大妖。 时而大妖之间争斗不休,时而又有大妖联合去杀人族修道者。 湖面斗得惨烈,天上亦是打得难分难解。 方圆百里的云层风气,全被斗法余波绞成虚无。 湖中常有水流被大妖卷起,用以斗法。 蔚蓝天空,清澈湖水,可瞬息便已面目全非,湖水染红,常有水流卷起,打散落下,成了一场雨水。 天顶之上光华十色,各显本事。 灰白大蟒长嘶了声,一尾扫去,便想将两个乘坐飞禽精怪的修道人绞杀,可其中一个气度不凡,即便不是仙宗弟子也当是一流宗门翘楚,立即就使动道术,唤出一株青木,把灰白大蟒撞开,逃得生天。 而另外一个散人修道士,学着旁人降服飞禽精怪为坐骑,便想来寻些好处,却是高估了自己。那灰白大蟒一尾卷来,让这位也是御气修为的散人修道士,竟是躲也不及,瞬间便被灰蟒卷住,立即绞死,又被蛇口一咬,去了半边身子。 两个同是御气修为,一个怀有传承,乃是宗门子弟,一个则是独自探索,无门无派的散人修道士,两者遭遇同等险情,宗门子弟瞬息脱困,散修之辈立即身亡。 两者高下立判。 灰白大蟒绞杀了一人,心下未有欢喜,只因此人不过御气修为,也是没有师承的一般散修,与寻常精怪无异。此时天空尚有许多陆地来的大妖,又有一些仙宗邪派出身的御气弟子,凭仗其非凡传承,手段也不逊色于云罡大妖,场面一度混乱。 水域大妖都要等待洗身祭坛停歇,取得凌胜身上道书传承,故此不愿相让。 而其余妖物,修道之人,都见洗身祭坛光华五色,又有天虹果树甚为奇异,料想妖果全在水域大妖手中,因此意欲收走洗身祭坛,败尽水域大妖,夺取天虹妖果。 灰白大蟒见在场大妖众多,但都是精灵之辈,各有思量,并未尽力厮杀,免得被人算计,因此至今还未死伤。 其中自是以老龟最为可恨,这头老龟凭仗数百年道行,虽同属云罡大妖之身,可论道行却是最为深厚,足可以一敌三,甚至打杀其余大妖。然而老龟看似忠厚,实则狡诈,斗法至今手段还未出过多少,只是明哲保身,用龟壳护住性命,却不出手去与陆地大妖死斗。 若论在场之中,最为出力的,就当属这头灰白大蟒了。 灰白大蟒心下叹息,暗道:“也不知侄儿如何了?少了凌胜一股助力,要从洗身祭坛提纯血脉,并且升至云罡,可是难了许多,也不知能否从祭坛之中活着归来?倒是凌胜,先是身受重伤,此入祭坛反面,十死无生,待他尸体现出,身上道书只怕又要一番争夺。” 这群水域大妖都不尽出本事,灰白大蟒心想,只怕是要等到争夺凌胜死后遗物之时,才会真正动手,厮杀争斗,不再保留。 论比天上大妖争斗,下方精怪反而竭尽所能,各自斗战,至此死了两三百余御气精怪。 有一年轻道人,驾着飞禽,悬于半空,不去大妖争斗之处,也不来精怪厮杀之处,只是瞧着下方惨烈景象,触目惊心,暗道:“两三百御气精怪,虽然都是野生杂养的货色,但也是御气之辈。就算是寻常的一流宗门,只怕也没这般多的御气弟子,那些二三流宗门,更是把御气弟子当成传承至宝来供养栽培。此刻御气精怪,有数千之多,死伤两三百有余,场面实为浩大。” 饶是这道人出身仙宗,也不由惊叹万分。 在这道人不远处,还有一人驾着飞禽相伴左右,身着蓝衫,如若凌胜见了,就能知晓此人身份。这人就是试剑峰上,去为陈舵出头,被凌胜所伤的许志。 许志虽也是仙宗弟子,但却未能授得仙家道术,只能胜过一般御气之辈,勉强可与云罡散修斗上几个回合,但真要死斗,却是必死无疑。因此不敢逼近,只能悬停于此地。 眼前这个道人,也是空明仙山的弟子,已然怀有仙家秘术,名为唐凡。有一胞弟唐宇,亦是天资甚高,拜入空明仙山,不久前得授仙家道术,在内门弟子中深有名望。 但许志清楚,唐宇这人天资虽好,却是自大之辈,不受宗门长辈喜爱,论地位本与他许志高不得多少。但是有唐凡这么一位兄长,唐宇那厮才得以有此造化。 唐凡立身于飞禽身上,举目四顾,把周围景象收入眼中,抬头去看诸位大妖争斗,心中冷笑,暗道:“蛮野妖怪,竟也懂得勾心斗角,保留手段,但又如何比得我等修道炼气之士?” 这般想着,忽觉有一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去,是个邪宗门人。 这个邪宗门人出身炼魂宗,亦为御气修为,轮本事不比唐凡逊色多少,这邪宗门人同样降服一头飞禽,面露冷笑,挑了挑眉。 唐凡收回目光,不去理他。 此处不是死斗之地,二人俱都知晓,因此都是在旁观望,并未斗法。 可二人都已传讯,通知宗门长辈,想必此刻,已有宗门长老动身而来。 唐凡负手而立,道袍飘飘,心道:“不知是那邪宗长老来得快些,还是我仙宗长老的仙光遁法更为迅疾?” 只须有位长老到来,凭借仙宗长老的手段,即便不能斩绝诸位大妖,想必也能压服,到时夺了那五彩祭坛及其上果树就走,想来不难。 唐凡瞧了那邪派妖人一眼,冷笑一声,心道:“到时长老来了,顺手把这邪派妖人打杀,同样是轻而易举。” 仙宗弟子这般想法,那边的炼魂宗门人亦是如此,只想着长老来了,夺走宝物,顺手杀掉那个仙宗弟子。 如若长老来得不少,要把满天大妖杀绝,夺取诸般造化,想来也是轻易。可却不知,是否真有许多长老前来? 唐凡摇了摇头,暗叹道:“长老都有繁忙,即便抽空来了,只怕也来得不多。可惜了这满天大妖,都是炼丹入药的好材料,甲壳爪牙也是炼制法器宝物的上等之物。” 中土神州繁华似锦,仙宗共立,妖魔鬼怪几乎绝迹。此来南疆,妖物精怪竟比人口还多无数,让中土来的修道人俱都惊异,感叹甚多。 忽的,有一人从天边赶来,赤光红炎伴随在身,炽热难当。 唐凡还以为是修习仙火法门的长老来了,先是一喜,待到近了,便是一惊。 来人不是修习仙火的仙门长老,而是南疆炼体之人,魁梧壮实,粗犷无比,气血滔滔,红光闪耀,一身血气炙热万分,如若烘炉。 南疆之辈,大多被炼魂邪宗收伏,不知此人是否也拜在邪宗麾下? 那个邪宗弟子本也以为是仙宗长老来了,毕竟炼魂宗修习的道法多属阴冷,并无一脉道术是有这般炽热火光的,然而待到近了,却见此人是个南疆炼体士,当即喝道:“来人是谁?我乃炼魂宗弟子,你可是来相助于我的?” 却见这魁梧壮汉冷哼一声,喝道:“我乃散人之辈,自幼炼体,无宗无门,你炼魂宗要整合南疆,关我屁事?老子今天是来取那宝物的!” 说罢,魁梧壮汉就往上踏去,身上没有云彩雾气,不能腾云驾雾,竟也能够凌空踏行。 这人气血滔滔,冲高**十丈,一拳打向鳄鱼妖。 妖族一类虽是身躯强横,但是这鳄鱼妖毕竟还是个开灵生悟,呼吸吐纳的炼气之辈,不敢与他硬碰。只是躲了开来,想用妖术灭杀此人。 可这个魁梧壮汉直往洗身祭坛而去,居然视诸位大妖如无物。 这人虽然没有道术,没有真气,没有法力,但炼体造诣深厚,一身血气冲天,气力之强,堪比陆上神象,海中巨鲸。 虽无法力道术,可他单是凭此鲸象之力,就可匹敌云罡。 这个与云罡同等的境界,就号为鲸象巨力,在这远离海域的南疆荒蛮大地,就只称之为:神象之力。 魁梧大汉血气炽热,外放红光,如若烘炉,运起神象之力,就往洗身祭坛一手抓去。 众妖皆惊,就要阻止。 就在这时,祭坛陡然破碎。 有一少年人凭空显现,身有白云,云雾萦绕,一手抓住天虹果树,撞入此壮汉怀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剑气色显白 九合斩大妖 魁梧壮汉怀有神象巨力,强悍躯体,单凭一身体质,足可搬动百丈山,截断千丈河,与修道之人的道术法宝斗个不败,寻常云罡之辈只要被他近身,必然打作飞灰。 然而这个从祭坛之中凭空闪现的年轻修道人,居然撞入壮汉怀中。 如若壮汉把手臂一合,岂非要被他生生挤死在怀中? 众妖俱惊,尤其是那些深明炼体之士体魄强悍的云罡散人,宗门子弟,更是骇然。 嘭! 那壮汉居然退了数十步,远避两百余丈外,身形狼狈。 年轻修道人往下坠落,可擒来一头飞禽,就按在身下,充当坐骑。 那飞禽虽然挣扎,但毕竟还是一头精怪,已然有了灵智,先前这少年人的本事尽数见得,在这年轻修道人脚下一踏之后,立即顺从。 看明这人相貌,水域大妖无不惊骇。 “凌胜!” “他怎没死?” …… 且不说水域大妖惊骇交加,就是与凌胜有些旧怨的许志,也是一怔,随后便是惊得颤抖。 “凌胜怎么在这儿?他怎么会有本领去与一位鲸象巨力的炼体之辈争锋?” 许志心中惧怕,稍稍靠近唐凡,才有略略安心,可是心下把两人比较一番,却又忐忑不安。 唐凡虽是仙宗杰出弟子,怀有仙家道术,可是也不能轻易胜过那个力比海中鲸,陆上象的壮汉罢?而凌胜更是不用道术,只是生生把他撞开,莫非其体魄更为厉害不成? 许志还在惊疑之间,唐凡则一直身处南疆,虽听过苏白剑奴之名,却未见过凌胜的画像,也不知这凌胜就是半月前杀了同胞兄弟的仇人,只是觉得这人委实厉害,一身锐气极为惊人,竟能硬挡鲸象之力的炼体之士,心下颇为震惊。 其余云罡散人,以及那个邪宗弟子,俱都被凌胜硬撼鲸象之力炼体士的举动所惊住。 然而,凌胜撞开那魁梧汉子,降服一头坐骑,便只站立于飞禽背上,背负双手,神情冷漠,低头去看鳄鱼妖,仅说了一句:“意欲害我,当杀!” 随后手上一挥,剑气出手,竟有九道,色泽近白,锋锐威能更涨三分。 “小子猖狂!” 鳄鱼妖怒叫一声,卷起一道水龙,粗若铜缸,自水下而起,冲天百丈,拦在身前。 然而剑气九道,各自破入水龙,就把这头仓促结成的水龙打灭,余威不息,依然万分锐利。 鳄鱼妖张口长啸,吐出一个昔日夺自修道人手里的铜牌,迎风涨大,挡在身前。 这铜牌也算个宝物,然而却被剑气打穿,瞬息击碎,九道剑气接连打向鳄鱼妖。 堂堂云罡大妖,竟躲避不及,被九道剑气分别打穿身躯,往下坠落,尚有许多妖术手段,却也来不及施展,就此身亡。 在场众妖,修道人,无不吃惊。 原本那壮汉猝不及防,被凌胜撞退,甚是恼怒,看明凌胜只是一个御气修道人,便想去把他生生撕杀,当场立威。可还未动身,就见凌胜随手斩了一头大妖,不禁使他怔在当场,如遭雷击。 凌胜出了九道剑气,正值空虚之时,剑气尚未孕生,如若有人来攻,必可得手。然而凌胜斩了大妖,震惊全场,便负手而立,威势凛凛,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上前。 待过三个呼吸,凌胜便要再度出手,击杀那头把凌胜撞入祭坛反面的狡诈老龟,九道剑气从白金剑丹而起,再非淡金之色,已然转化白色,虽未全白,尚有几分金泽,可剑气威能业已比先前锐利三分。 灰白大蟒忽然喝道:“凌胜,本妖侄儿何在?” 凌胜停住杀机,淡淡道:“你身为水域大妖,对这洗身祭坛,想必也知之甚深,我入反面祭坛,与你侄儿不曾见过。怎知它如何了?” 灰白大蟒还要说话,却见空中忽生变故。 就在这时,坠落的祭坛碎片当中,露出一条二十余丈长的白色蟒蛇,往湖中坠去。 无论修道人还是妖物,俱都被这突兀景象吓了一跳。 然而,事前早就焦急等候侄儿的灰白大蟒见了,反而大喜,连忙去接,用尾部把小白蟒卷住,仔细去看,还有生机,当即松了口气,但从小白蟒身上传来的气息感应,却只是御气巅峰,还未入得云罡,心下疑惑,暗道:“怎么洗身祭坛无故崩毁?这洗身祭坛自古便有声名,必定把人拔升至云罡修为方才罢休,我这侄儿怎么还是御气?” 这般想着,一眼瞥见小白蟒头顶生出肉瘤,身上竟有四肢,尽管幼嫩,极为细小,但却实实在在。 灰白大蟒怔了半晌,随后仰天长嘶,蛇信吞吐,蛇珠出体旋转。 小白蟒已然成了一头幼蛟,再非蛇身。 凌胜见了,只是眉头一挑,随后把视线放在其余水域大妖身上,剑气白中泛金,遥遥对着那头大如水池的巨大老龟。 虽然凌胜先前斩了鳄鱼妖,老龟自负龟壳坚硬无比,就想与凌胜斗个胜负,就在凌胜抬手之时,便又想起横踏空那头巨蟹正是死于凌胜手里。现在凌胜从洗身祭坛出来,本领更增,剑气自当更为厉害,这头老龟虽是有意与之争斗,但毕竟还是性命为先,立即返身投入湖中,掀起滔天巨浪。 老龟走了,凌胜未有恼怒,只是淡淡一笑,转头去看其余大妖,杀气如身周朦胧白雾,飘飘渺渺,清淡平和。 “这厮以御气之身打杀横踏空,入了洗身祭坛出来,此刻只怕已是云罡之辈,乘骑飞禽只是迷惑众人或是空行不稳,其剑气手段已是更强数倍,我等不是对手,速回水域府中,闭门修行,不要与他争斗。” 湖下传来苍老却急切的声音,正是老龟入湖之后,生怕其余大妖也被斩了,使湖中水域空虚,因此出言警醒其余大妖。 其余大妖的护身手段还远不如横踏空,面对修为显然增长许多的凌胜,不敢争斗,纷纷入湖。 大浪滔滔,冲天而起。 凌胜并不追赶,杀意却是越发深厚,转头看去,就见昔日故人许志,正目瞪口呆望着自己。 第一百四十五章 罡气护体 许志见凌胜望来,心中顿寒。 唐凡却是微微拱手,笑着说道:“这位便是本门凌胜师弟,唐凡早有耳闻,可惜未曾见面,引为大憾,今日见了,果然风采惊人。” 听唐凡这么说话,那个炼魂宗弟子面色骤变,转身就逃,驾着飞禽,瞬息往天边飞去。 唐凡见了,立即喝道:“邪人休走!” 说罢就要和凌胜一起追赶邪派妖人。 然而凌胜抬起手来,却不是去杀那炼魂宗弟子,而是把剑气往许志那边打去。 唐凡先是一惊,却见许志已然被剑气洞穿,眼中尚有几分不敢置信,捂住心口,指着凌胜,颤颤说不出话来,随后掉下飞禽坐骑,往湖下坠去,被一群精怪分而食之。 唐凡怒喝道:“凌胜师弟,你不去杀邪派妖人,怎么残杀本门弟子?” “许志与我有些旧怨,杀他自是应当。” 凌胜淡漠道:“你与我素不相识,我不杀你。但你既然与许志结伴而行,想必也是那位大师兄一脉的,我只是有话让你转告。” “什么话?” 凌胜说道:“你便为我转告他,要想辱我凌胜去间接折损苏白的颜面,并不比直接辱及苏白来得简单。” 唐凡听了,惊道:“你居然自比苏白?” 凌胜挑了挑眉毛,道:“苏白又是如何?” 唐凡深深望他一眼,转身就走。 凌胜抬头瞧了瞧那一群陆地大妖。 这群陆地大妖来此争斗一场,不甘于空手而归,俱都留在这里,视线从未离开凌胜手中的天虹果树。 凌胜把手中果树抛了抛,说道:“诸位若是要取,可在我剑气之下走上一遭。如若有些耐性的,还可等候少许,待我把水域之下诸多大妖斩杀,抢了天虹妖果,再来与我斗上一斗,胜过了我,就连天虹妖果也能得手,如何?” 那些陆地大妖,俱都面面相觑,就是连狮虎豺狼这等凶兽妖类,也只是互望一眼,就即离去。 凌胜命飞禽落下,临近湖面。 “你对我出手,就想这般了事?” 这时,那个炼体壮汉身子一撞,就破空而至,挡在湖面。 凌胜站在飞禽之上,俯视下去,静默不语。 “我瞧你身体筋脉虽比一般修道炼气之人来得强健柔韧,体魄甚好,但却不是真正炼体之士,更莫说以御气修为来敌我神象巨力。”壮汉闷声说道:“真正把我撞退的,不是你强悍体魄,而是你身周萦绕的白色雾气,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凌胜说道:“护体罡气。” “你休得哄我。”壮汉低喝一声,说道:“修道炼气之士的护体罡气,我也曾听过,可是据我所知,就算是一般的云罡散人,在初破云罡之时,也就未必能够掌握罡气,怎么你还不能御空飞行,就有了护体罡气?” 凌胜冷声道:“你当自家是仙宗长老不成,就来查我底细?” 壮汉怒喝道:“你在众人妖物眼前把我撞开,辱我颜面,此事不给我一个交代,如何放得过你?” “你既是不愿放我,那还多说什么?” 凌胜抬起手来,指尖白光闪动,剑气绕转,说道:“你可是要这个交代?” 壮汉哈哈大笑,大声道:“好好好,都说中土乃是礼仪之邦,原来也是不讲情理的货色,真是徒有虚名。” 凌胜淡然回应道:“听说你南疆素来有上古之风,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败者身亡,自古以来便是蛮荒之地,强者为尊,怎么还讲道理?如若在你眼前的是个南疆人士,料想你也不敢讨要交代,你这是看我出身中土,年纪不大,才用这话堵我的罢?” 壮汉怔了一怔,南疆向来就是争强斗狠,一言不合生死相斗,即便走在路上,遇上个素未谋面的,一时不快也能打杀了,从没道理可言。 修为高了就是虎狼,修为低了就是牛羊,哪有什么道理可说。 但是中土之人来得多了,这壮汉也觉中土人士受限颇多,尤其是那些仙宗弟子,自幼受什么名门规矩束缚,只要以道理相压,从来无事。可听了凌胜所说,壮汉心下就是微惊,暗道:“莫非这是个不讲道理的?” 这般想着,壮汉立即转头,踏空离去,只留下一声喝道:“中土神州号称礼仪之邦,今日算是见识了。” “礼仪之邦,只是不去惹事,但从不怕事。”凌胜说道:“九大仙宗雄立天下,从未想过整合天地乾坤,但也由不得别人来侵犯中土。” 壮汉闷哼一声,就即远去。 凌胜望着对方背影,手上剑气白光绕转不休,但终究还是收回体内。 黑猴从木舍中探出头来,说道:“先前你把一群大妖放了,其中还有狼虫虎豹,就是放虎归山。眼前这个炼体之士,能以肉身之力与云罡之辈争锋,号称有神象巨力,可比放虎归山来得惊人。” 凌胜说道:“他与我素无仇怨,先前我从祭坛出来,见他一手抓来,就将他撞开,互相之间还称不上有仇。就任他离去罢。” 黑猴说道:“可是这个家伙心怀不甘,日后未必安分。” “浩瀚南疆,大地广袤,就此分离之后,我与他未必能再相逢。” 凌胜说道:“日后见了,如若他还心怀不善,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黑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按猴爷来说,趁着剑气在身,顺手杀了,一了百了,也不怕今后生出变故。” 凌胜摇了摇头,放了座下飞禽,并弹出一粒丹药,随后入了湖中。 那飞禽被凌胜降服,当了坐骑,本以为今世再无出头之日,却不想凌胜转眼就把它放走,更留下一粒丹药作为酬劳,当即大喜,长鸣一声,含住丹药,低头往湖中一拜,飞高而去。 凌胜入了湖中,擒住一头水中精怪,逼着它往另一处水域游去。 水域精怪都只在一方水域游动,极少跨过其他水域,因此只是知晓水域边界,并不知道如何去往其他大妖的水府。 凌胜过了水域边界,踏入另外一方水域,拿住一头精怪,就命对方往此地水域的水府游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湖中杀妖(一) 如若水域诸多大妖齐上,除非凌胜真正入了云罡,否则必败无疑,然而凌胜九道剑气合一先把鳄鱼妖斩了,威风万丈,震慑众妖,使得老龟率先逃入湖里,其余大妖亦是不敢停留。 以凌胜剑气之疾,真要拦住,就是那头率先入湖的老龟也是逃不掉的,但是凌胜为了避免水域大妖群起而攻之,就任之离去,此时再来逐一打杀,报那杀身之仇。 鳄鱼妖首先对付凌胜,老龟在后撞他,将他撞得血肉溃烂,飞入洗身祭坛的云层之中,而除却灰白大蟒之外的其余水域大妖,都暗中扭转乾坤,把洗身祭坛正反面改换过来,把一处拔升修为的绝佳去处,变成了必死之地。 如非凌胜剑气厉害,便杀不掉众多虚影。如若没有木舍,便无法拘禁灵气。 然而有了剑气能够灭杀虚影,有了木舍能够拘禁灵气,却也让凌胜陷于险境,如非及时突破剑丹九窍,只怕凶多吉少。 即便灭杀那神魔虚影,但也因内中洗身祭坛世界崩塌,弄得万分狼狈,好在九道剑气出于身外,余威交相辉映,形成一道罡气,才得在祭坛之中安然脱身。 虽说化云珠受损,避水功效差了许多,但却还能把水流迫开身外。 黑猴探出头来,说道:“话说,你虽入了剑丹九窍,却还不是云罡之辈,怎么就掌握了罡气护体的本事?” 凌胜稍微沉默,说道:“当初苏白遭人设计,不察之下被污秽了仙剑,后用秘法伤我,要拿我性命恢复他身上伤势,当时我曾以飞刀伤他,可是他体外罡气却把我飞刀挡下,最后还是我借了他仙剑之中的气息打破白金剑丹,开了一窍,剑气出体,才能脱了危机,却没想到苏白居然没能死绝,死而复生不说,更突破显玄,天下俱惊。” 黑猴忽然一震,惊道:“你借他之力突破的修为?” “不错。”凌胜见它满面吃惊,不禁皱眉道:“怎么,莫非其中还有什么说法。” 黑猴默默不语,良久过后,才道:“你就是见了苏白罡气,暗中琢磨出来的?” 这猴子显然不愿提起凌胜借力突破的事情,凌胜微微皱眉,却不去说它,只是答道:“当初苏白以御气之身,身怀罡气,我总也不能差了。” 黑猴松了口气,说道:“好在你能怀有罡气,否则,即便有九道剑气伤及那神魔虚像,也难完全灭尽。” 凌胜嗯了一声。当时他正是觉得九道剑气稍显不足,就把剑气外放,形成罡气,去撞那神魔虚像,把它撞得寸寸崩解,得以脱身。 想起一事,凌胜问道:“神魔虚像溃散,灵气耗竭,不能维持洗身祭坛,因此祭坛崩碎,当时灵气收了多少?” 黑猴冷笑一声,说道:“你已突破剑丹九窍,要想突破云罡,所需灵气甚多,凭借这些还是不足的。” 凌胜真气凝炼,所需灵气本就多过一般修道人,又要击碎灵气来融入真气之内,因此提升修为的功效,更是消减许多。这些灵气足以让好几位御气修为之人突破云罡,可让御气巅峰的凌胜来突破云罡,却还差了不少。 黑猴心中暗笑,窃喜道:“猴爷此番为你受了不少苦难,这灵气就该我来受用。” …… 过不多时,凌胜就来了一处水府之外。 水府建于水中,布满禁制,可却挡不住凌胜硬闯强冲,剑气放出身外,却不脱体而去,因此布成了罡气,就把所有禁制生生撞碎。 黑猴颇有赞赏,说道:“就凭这身罡气,就算站着不动,一般御气之辈都无法伤得。放入俗世中去,无数箭矢发来,亿万军马冲撞,也是毫发无损的。” 凌胜此来追杀水域大妖,却不是来对付那些小精怪的,因此也未大开杀戒,就往水府深处而去。一路上精怪俱惊,各个逃离,偶尔有挡在身前的,也被凌胜撞开,让罡气绞杀。 凌胜的罡气,毕竟还是以剑气余威而成,暗含凶意。 一般修道人的罡气,能抵挡旁人道术,就如罩上一层无形护罩,却不伤人。可凌胜的罡气极具凶性,谁若撞上,立即绞杀,道术亦是湮灭。 那个炼体之士,如不是已有神象巨力的本事,体魄强悍如山,那时被凌胜罡气撞上,必然会被绞杀至死。 凌胜打至主院,一头赤色大鲤鱼跃了出来,涨至二十余丈,怒喝道:“凌胜,你休得欺人太甚!” 凌胜道:“今日我不欺你,只是送你一程。” 赤色鲤鱼妖大有二十余丈,凌胜只是八尺男儿,还不满一丈来高,两者体型相较之下,委实差别极大。可两者言语,却让一众精怪目瞪口呆。 那个渺小如蚁的人类少年,居然敢对这二十余丈大小的大妖如此无礼? 赤色鲤鱼妖不敢分神,也就没有余力去操纵符诏,其余精怪见到这般景象,再听人族少年言语暗含杀机,这些野生精怪虽然脑子不太灵动,可毕竟也是开了灵智的精怪,当即就有了盘算。 这人族少年,先前就有难挡威势,此时就连大妖也如此慎重,只怕不是简单货色。 众多精怪纷纷游出水府,不敢逗留,以免殃及池鱼。 “凌胜,你好没道理,张口咬你的是鳄鱼妖,动身撞你的是那老龟。你已杀了鳄鱼妖,就该去找老龟讨个公道,来寻我的晦气作甚?” 鲤鱼妖尾部一拍,水流卷在身边,当即喝道。 凌胜说道:“莫非你要告诉我,这一切与你无关?” “与我何干?”赤色鲤鱼妖怒道:“你若要夺天虹妖果,我交与你了就是,何必寻此借口?” 凌胜说道:“洗身祭坛白云化乌云,正面成反面,修行妙地成了一处绝死之处,你让我该如何?” 赤色鲤鱼妖微微一窒,心中微有些许慌乱,勉强说道:“是那老龟把你撞入云中的,与我没有干系。” “扭转洗身祭坛,总也跟你脱不去关系的。” 凌胜冷哼一声,道:“杀你之后,还有十来个待杀的,我可没空与你啰嗦,你且受死!” 赤色鲤鱼妖反应极快,还不等凌胜打出剑气,就先张口吐出一道长锥,色泽通透,莹光流转,往凌胜头顶刺来。 凌胜伸手一道白色剑气击中长锥。 剑气消散,长锥倒飞回去。 “嗯?” 凌胜眉头一挑,以他如今的剑气威能,足以破碎寻常法器,莫非这根长锥,还另有玄妙? “谅你也不知我这长锥的来历。” 赤色鲤鱼妖说道:“我祖辈三代,都是水域大妖,传至于我,三代皆是鲤鱼之身。这根长锥乃是我爷爷身上一根本命符骨,经他一身祭炼,成了本命之宝,后来突破显玄不成而坐化,可这符骨却几乎成了显玄至宝,后来经我父亲祭炼数百年,已是真正的显玄至宝。” “谁都以为那头老龟才是水域中最为深不可测的大妖,却是不知,我凭借这根长锥,才是水域最为厉害的大妖。” 赤色鲤鱼妖喝道:“凌胜,你来寻我晦气,那是找错了。你若现在退去,此事就此作罢,如若不然,就来见识一下我这显玄至宝的厉害。” 这头鲤鱼妖本意是用显玄至宝之名吓退凌胜,却未想到,凌胜这时本就是好斗的剑修,不仅不退,更是露出炙热色彩,昂然道:“显玄之辈我尚是斗不过,显玄至宝我倒想来见识一番。” 赤色鲤鱼妖大惊。 凌胜两道剑气合一,打了出去。 鲤鱼妖把长锥挡在身前,剑气击在上面,立时消散,然而长锥却飞高了出去。 凌胜打飞了符骨长锥,就是一道剑气往这头鲤鱼妖打去。 眼见着就要把这头鲤鱼妖从头到尾贯穿透过,却见那长锥忽的飞了回来,滴溜溜一转,就化成了一头虚幻鲤鱼,张口吞下剑气。 “虚幻之像?” 凌胜这些时日以来,倒是遇上过不少虚像,先是李文青的太岁道人,后是雾妖的神魔虚影,不久前还在洗身祭坛遇上无数虚影,最终聚成一头神魔虚像。 眼前这头鲤鱼虚像,虽然比不上神魔虚影,却是显玄至宝所化。 凌胜往前数步,五道白色剑气合在一处,从上斩下。 虚幻鲤鱼一分两半,符骨长锥迸出一道浅浅裂痕,坠落在地。而操纵符骨长锥的赤色鲤鱼妖则受了反噬,一声惨叫摔落下去。 凌胜上前,指间剑气萦绕。 这时,又生惊变。 一头鳝鱼妖从水府地下破土而出,从下方张口,就想把凌胜吞下。 “真当我等水域大妖都是蠢笨呆愚之辈,就在水府等你上门来杀?” 赤色鲤鱼妖尾部往地上一拍,一跃而起,与鳝鱼妖联合,往凌胜噬咬而来,那符骨长锥随心而动,早已飞至凌胜眼前。 凌胜也未想到这两头大妖居然联合一处,埋伏在此,猝不及防之下,退了数十丈,方才躲过鱼妖利齿,避开符骨长锥。望着一前一后而来的两头鱼妖,冷笑一声。 剑气有九,其色近白。 第一百四十七章 湖中杀妖(二) 九道剑气,近乎于白色,虽有金泽,但随着凌胜修为高涨,淡金色泽已不明显。 白色剑气,威能更利。 九道合一,横着斩过,让这两头云罡大妖,分作两段,余下剑气与符骨长锥撞在一处。 符骨长锥还未显现玄妙,就已断成两截,坠落尘埃。 凌胜心道:“水域大妖固然厉害,但却没有师承,比之寻常的云罡散修亦相差不远,远远不能跟怀有师承功法,道术玄机的宗门真人相比。” 还是这般想着,就见那头鳝鱼妖前半截身子往地下一钻,没了踪影。 赤色鲤鱼妖被斩成两段,只是蹦跶几下就即身死。而这鳝鱼妖虽被斩成两段,可身子后半截只是血肉,内脏全在前半截身子,尽管断成两截,却只似常人断臂,堪称重伤,还不立即致死,凭借鳝鱼钻洞的能耐,往地下一钻,就不见了踪影。 凌胜蹲下身子,按在地上,问道:“它往哪儿去?” 黑猴答道:“刚离了水府,正往外头。” 此次九道剑气合一,把赤色鲤鱼妖和鳝鱼妖两个一块儿斩了,并将符骨长锥打成两截,但鳝鱼妖还是逃了。凌胜皱了皱眉,收了巨妖尸身,又把两截符骨长锥取走,搜出天虹妖果之后,就往水府之外追杀鳝鱼妖。 鳝鱼妖毕竟深熟地形,在这湖中水域逃了半个时辰,就断了尾迹,让凌胜只得停下追击。 凌胜踏着一头精怪,追击至此失了踪迹,左右四顾,终究探不出线索,当即低喝一声:“算你命好。” 说罢,就要离开这里,去往其余水域。 就在这时,水流荡动,地底淤泥处伸出一道长须,意欲把凌胜卷住。 凌胜剑气一划,把长须斩断。 然而,长须尽管断裂,却已掀起暗流汹涌,瞬息之间把凌胜困住,立足不稳,脚下踏着的那头精怪瞬息就被水流冲开,其中劲力一压,就把这头精怪压迫至死。 凌胜身上的化云珠更为黯淡,身子顺着水流起伏,飘荡不定。 咻! 这时凌胜点出一道剑气,穿透万钧水流,打中淤泥深处。 一声惨叫骤然响起,水底淤泥掀起百丈来高,浑浊了湖水。却见一头百丈大妖从水底淤泥冲了出来,形如肉团,全是肥肉,下方八道长须仅剩七道,肉团顶上鲜血横流,却是被凌胜一道剑气打过。可是这头百丈大妖浑身全是血肉,尽管头顶被剑气打穿,竟也不死,反而搅动水流,把凌胜冲出数千丈之外。 “都说荒野妖怪全是呆愚之辈,怎么这些水域大妖都是如此狡猾?居然接连设下陷阱来等,让我陷入其中。” 凌胜在千丈开外立定身形,略微一想便已明白,先是赤色鲤鱼妖与凌胜交手,而后鳝鱼妖从旁偷袭,如能得手,凌胜必然身死,即便不能得手,这两头大妖也可逃至此处,跟这肉团一样的大妖联合伏击。 这个肉团似的大妖,身下长须八道,被凌胜斩去一道,仅剩七条,搅动起来,也是水域翻覆,湖波动荡。 之前**妖齐来,这头大妖只是身形稍大,却还不甚显眼,此刻单一来看,就是大得惊人,体魄浑圆,长须搅动,让凌胜也不禁慎重。 黑猴喃喃道:“修道人都把妖怪之类当作愚蠢呆笨的傻蛋,虽然极具贬意,但有八成妖怪的脑袋确实不太灵光,这话勉强算得实话。可这水域里面的妖怪,怎么都是如此聪明?” 凌胜说道:“你来探一探,这里是否还有其余大妖潜伏暗处?” 黑猴说道:“没了。” “当真没了。” “当真。” 凌胜四下望了望,问道:“那头鳝鱼呢?” 黑猴呸了一声,说道:“这厮毫无义气可言,钻洞到此,让这头大妖出手之后,自己反而继续钻洞跑了,现在大约都已去往其余水域了。” 凌胜望着眼前这头肉团似的大妖,冷笑道:“看来水域大妖也并不是都那般聪明。” 黑猴把眼去看这头大妖,嘿然道:“眼前这个,脑袋确实不太灵光,被那鳝鱼妖当了替死鬼,此刻只怕还不自知。” 凌胜哼了一声,道:“扭转洗身祭坛,也有眼前这个蠢货的一份,其罪当杀,逃不掉的。” 这时,那头大妖终于歇了下来,双目赤红,光毫闪烁,往这边望来。 轰! 大妖冲撞过来,凭借方圆百丈的巨大躯体,迫得身前水流往前挤压。 凌胜被水流压着退后,就如被大山压住一般,只是他手上连续挥动,打出了九道剑气,齐袭大妖身上不同之处。 这头品种不明的大妖,只顷刻间就被九道剑气穿身,然而一身全是血肉,此刻中了九道剑气,连同之前那一道,共计生受十剑,可却依然不死,悍勇无敌,挤压水流碾着过去。 凌胜往上游动。 大妖紧随其后,双目赤红,已是躁狂之态,不惧生死,心想就是剑气临身,也要先把这个修道之人绞杀成肉酱,谁也不能活命。 黑猴惊声说道:“这个家伙疯了?” “不论哪个种类,这些个头脑简单的,向来就容易脑袋发热。” 凌胜回了一句之后,自语道:“我瞧这个大妖不惧我剑气锋芒,不惧身死道消的下场,好似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黑猴怔了一怔,而后笑道:“这个家伙如此血性,不如饶它一命好了。” “它要杀我,我还绕它怎的?” 凌胜冷笑一声。 这时,大妖已是临近身后,尽管身躯庞大,压迫无数水流前行,间接给了凌胜一股助力,可凌胜毕竟还是陆上人族,不是水域精怪,游水的本领远不如水域的精怪,虽有身后水流助力,可还是被这大妖逼近了身子。 大妖就在凌胜身后,然而七道长须伸出,却都从凌胜身旁绕过,挡在凌胜身前。 只见一头百丈巨妖,把身形渺小如蝼蚁的凌胜,困在了其中。 “本妖乃是水域大妖,数百岁月修行,怎能被你一个修道小辈所伤?” 一个沉闷声音轰隆作响,低沉道:“我受你剑气十道,伤重难愈,可你被我困在身前也万难逃掉。” “今日,你我一齐赴死!” 大妖收缩长须,化成一个囚笼,把凌胜困在其中,仍然往内压去,意欲把凌胜挤在身上,压成肉酱。 “你要死便死,我可没有心思随你同去黄泉路。” 凌胜声音仍是淡漠无情。 剑丹转动,剑气流转。 九道剑气从凌胜身上各个窍穴浮现,但却没有外放,反而是剑气威能交相辉映,化成了一道护身罡气。 凌胜仗着罡气,往大妖身上撞去。 这么一撞,就从大妖身上另一处撞了出来。 大妖形如肉团,大有百丈。 凌胜这么一撞,就撞穿了百丈血肉。 他浑身浴血,转过头来,望着那个近乎疯狂的大妖,只一抬手,喝道:“斩!” 白色剑气粗似磨盘,乃九道合一。 从上往下一斩。 大妖尸分两半。 湖水瞬息被鲜血所染,赤红不堪,暗流风波却渐渐平静。 第一百四十八章 湖中杀妖(三) 水府之中。 斑鱼妖凭借符诏感应,心知水域大妖又死两个,心下无比惊骇。 若说凌胜早前杀了横踏空,众妖还当他是暗藏手段,或许有长辈赐下的护身法宝,或是其余缘故,总而言之便是外物相助,运气使然。 可眼下鳄鱼妖被一剑所杀,惊骇至极,如今赤色鲤鱼妖等又失了感应。此刻谁也不敢再说这厮是借了外力,既然能够连续打杀数头大妖,其本领之高已然不可轻视。 可叹水域平静数百年,十八大妖分属一域,互不相干,其余妖物也惧怕十八大妖之名,不敢来犯。却是不想,一朝之间,十八大妖,身死四个,竟都死在同一人手里。 斑鱼妖自觉不曾得罪凌胜,虽然扭转洗身祭坛反面之事有它一份,可是法不责众,十多位大妖都暗中出手,想来也不会怪罪到它头上。可赤色鲤鱼妖等俱都接连丧命,就连这头斑鱼妖都不敢再有侥幸想法,收了一些行囊,卷了一些宝物,就游出了水府。 这头斑鱼妖虽然没有百丈之大,可体型也是极为惊人,因此没有从大门出去,开了水府禁制,就往水府顶上,破水游去。 其余精怪纷纷尾随而去。 只在片刻间,偌大一个水府,就成了遗弃之地,荒凉至极。 一头大红虾偷偷探出头来,如若凌胜在此,必然能够认得出来。这头大红虾本是横踏空的手下,后来横踏空一死,凌胜入湖去探地底暗流,就是抓了这头大红虾来乘骑。 横踏空死后,这大红虾就不再受符诏限制,被凌胜放了之后,便游过其余水域,到了此处,被此地水域的精怪擒拿,送来水府,等候斑鱼妖发落。恰逢斑鱼妖外出去取天虹妖果,因此这头大红虾至今都未被符诏拘禁。 此刻水府清空,斑鱼妖弃了水府,其余精怪纷纷跟随,才让这头大红虾躲过一劫。 只是这头大红虾才抬起头来,就见无数精怪满空逃逸,无比惊慌。再看下去,一双虾目瞪得滚圆。 只见斑鱼妖无比狼狈,返身逃了回来,一头扎入水府,启了禁制,竟想闭门不出。 然而,水域尽头一道白色剑气过来,就把水府无数禁制斩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远远有个精怪游了过来,其上则站有一人,大红虾甚是眼熟,这人不是把它前任主人横踏空打杀了,后来又把它抓过一回,逼着潜入水底的那个修道之人么? 大红虾再想斑鱼妖狼狈逃回的场景,心想:“莫非这位大妖弃了水府,就是要躲此人?可是见这模样,大约是被人堵在门口,赶了回来。” “凌胜,你不要欺人太甚!” 才出了水府不足半里路,就被打回家门的斑鱼妖万分恼怒,张口就怒吼大喝。 “那头赤色鲤鱼死前,也是这般说的。” 凌胜俯视下来,把荒凉水府收在眼内,颇具嘲讽地笑道:“若是来得晚了,倒让你这拖家带口的逃掉了。好在我还算来得不晚,正把你堵在家门。” 斑鱼妖又羞又恼,大声道:“凌胜,我与你可没多大仇怨,你何苦与我结仇?” “是没多大仇来着。”凌胜说道:“只是你扭转了洗身祭坛,让我陷入乌云之中,仅此罢了。我想你虽然不曾经过洗身祭坛洗礼,可身为符诏之主,也该清楚,洗身祭坛的正面与反面比较起来,是何等不同光景罢?” 斑鱼妖说道:“当初扭转洗身祭坛的,可不止我一人,你来寻我作甚?” “**妖,俱都脱不得干系。” 凌胜轻轻一踏,让脚下精怪游开,站在水府之上,俯视下方,淡淡道:“十六个,谁也逃不掉。” 斑鱼妖心中大惊,道:“常言道法不责众,莫非你还想杀尽我等?” “法不责众?” 凌胜冷笑一声,说道:“莫说十几个大妖,就是上百个大妖,又能如何?意欲害我,就当接我剑气诛杀!” 一道白色剑气往水府打去,主院泛起数道光芒,如是涟漪荡漾,终被剑气击碎。 斑鱼妖一跃而出,一尾打碎主院,崩起万千碎片,扫向凌胜。 凌胜八道剑气出体,汇成一道,往斑鱼妖打去,眼前飞来的主院房屋碎片,也全被剑气荡灭,只有许多残碎之物从身旁擦过,却未能伤及凌胜本身。 眼见剑气临至身前,斑鱼妖凝聚水幕抵挡,只在瞬息便被击毁,心下无奈,只用尾部去挡。 这么一个抵挡,就被剑气穿了尾部,连带尾鳍一并崩断。 斑鱼妖惨叫一声,就往远方水域遁去。 只怪这斑鱼妖不知凌胜底细,吓破了胆子,如若把握时机在此时去对付身无剑气的凌胜,必然能够功成。只是凌胜先前剑气委实惊人,虽未取了性命,也让这位大妖惊得不战而逃。 只三个呼吸,斑鱼妖便穿出数百丈之外。 忽的,斑鱼妖一阵惊栗,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影从上降下。 就如一只蚂蚁掉在老虎头顶。 好似一只鸟儿停在巨象身上。 比之于斑鱼妖数十丈身躯,凌胜委实渺小如蝼蚁。 只是修为到了这等地步,体型已无多大优势。 凌胜站在斑鱼妖头顶,还不等斑鱼妖反应过来,就有九道剑气从脚下窍穴接连而出。 被凌胜踏住头顶的这位水域大妖,立时毙命,鱼头破开九个孔洞,剑气余威尚在,绞灭生机。 此地水域无数精怪,俱都惊骇无比。 凌胜杀了斑鱼妖,就要离开这方水域,去往其他水域,截杀其余大妖。 斑鱼妖懂得逃离水府,外出避难,其余大妖只怕也是这般想法。这斑鱼妖运气极差,恰好被凌胜堵在门口,其余大妖却还有些运道,此刻只怕已经逃离了水府。 凌胜便想快些前去,乘着水域大妖留下的痕迹尚未消散,追击而去,逐一打杀。 然而就要动身时,却听黑猴说了一句。 凌胜转过头来,把视线投向水府之中的那头大红虾。 “这头大红虾在之前便被我种下气息,你可让它成为符诏之主。” 凌胜听了,伸手一摄,把主院地下埋藏的符诏取出,落入手中,以真气激发禁制。 禁制一发,又是一副蛟龙翻江之图。 趁着蛟龙还未醒转,只在虚幻江河之中游荡,凌胜就打出了数道剑气,把这头蛟龙洞穿,取了性命。 蛟龙一死,禁制便破。 凌胜又是一道剑气,往大红虾打去。 大红虾惊得浑身甲壳绷紧,目露绝望,连大妖都在剑气之下殒命,这么一个小精怪如何能有手段抵挡,心下已是万分恐惧。 怎么这厮无缘无故想来杀我,莫非之前把我放了,此时后悔?又或是见我一身虾肉,起了食欲? 这般想着,剑气就从眼前划过,一道虾须落了下来。 凌胜伸手就把虾须摄来,打入符诏之中。 生死之间转过一圈,尚自惊怔的大红虾,此时还未回过神来。 只见凌胜把符诏打到红虾眼前,说道:“自此时起,你便是水域之主,好生修习,日后突破云罡,成就大妖,方才能够作为这方水域的真正主人。” 大红虾只觉喜从天降,不仅性命无碍,更是成了水域之主,真是天大造化,心下无比感激,低伏虾头,低低发鸣。 凌胜转身便要离开,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道:“你既是符诏之主,能够感应其余大妖所在?” 大红虾低鸣两声,却不能口吐人言。 黑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问了,这头红虾修为低微,虽同为符诏之主,但比不上其余水域大妖。若是其余水域大妖感应它的所在,自然无碍,可它区区一个精怪,要感应水域大妖,却是万万不成的。” 大红虾低伏头颅,叫了一下,便不敢出声。 黑猴把大红虾这一声换作人言,复述一遍,大意是说惭愧二字。 凌胜微微皱眉,只说道:“既是如此,你就入住水府,好生来当这水域之主罢。” 红虾精大为感恩,连连点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湖中杀妖(四) 凌胜留下一个新的水域之主,便离了水府,更不去问黑猴为何要选这个精怪来当水域之主,只相信这猴子心底自有主张。 继赤色鲤鱼妖死后,凌胜追击鳝鱼妖,虽被鳝鱼妖逃了,却又斩杀一头潜藏地底淤泥的大妖。 诸位大妖本以为入了水府,闭门不出,便已无事,就是他凌胜本领再高,想来也不敢入湖中擅闯水府。却不想凌胜仗着剑气厉害,居然真敢入水斩妖,瞧这势头,似乎有意把水域大妖斩杀殆尽。 诸位大妖都如斑鱼妖一般,自认不如凌胜,离了水府。但斑鱼妖运道较差,被凌胜堵在家门,逼了回去。 斩杀斑鱼妖时耗费了不少时候,待到凌胜去往另外一处水府之时,已是空空荡荡。 搜寻许久,凌胜才把这头大妖踪迹寻到,以剑气斩杀。 接下来,凌胜直冲各处水府,追杀众位大妖。 这些大妖全是狡诈货色,又都是符诏之主,互有感应,自赤色鲤鱼妖死后,都已离开水府外出避难。除斑鱼妖被凌胜堵回水府外,其余大妖都是离了水府,潜于水域深处,让凌胜找了许久,才寻到踪迹,以剑气斩杀。 一来二去,估摸着也过了半月有余。 镜海湖水域十八大妖,纵横水域数百年,高居大妖之位,转眼间已有十五个死于凌胜之手,使得湖中水域动荡不堪,诸多精怪没了约束,亦是相互厮杀。 半月以来,多亏了猴子的天眼,否则单凭凌胜感应,虽是敏锐,却也是万难寻到大妖踪迹。毕竟诸位大妖斗法厮杀的手段不如凌胜,可毕竟还是云罡大妖,其余手段比凌胜这御气之辈可要强了许多。 “水府大妖里,除却鳝鱼妖潜入淤泥深处,不知所踪之外,就剩这头老龟了。” 凌胜立身于水府门前。 水府禁制完好,其中精怪声息尚在,颇为热烈,并不似其余水府那般荒芜。 凌胜不由皱眉,暗道:“莫非这头老龟有所依仗,等我上门?” 一道白色剑气把门前禁制打碎,并将水府大门毁去,凌胜缓缓走入水府。 水府之中,许多精怪眼露茫然。 这些精怪并不知晓眼前这个修道之人是谁,近半月来又有何等壮举,只知道这人居然破开了水府禁制,好生厉害。可总有一些不服的,便张口往凌胜咬来。 凌胜一连打出四五道剑气,将眼前几个较为凶悍的货色击杀,就把这些精怪全部镇住。凌胜自信感应敏锐,可却未有感应到主院之中那头老龟的分毫气息,皱眉道:“猴子,你来试试。” 黑猴摇头道:“逃了。” 凌胜望着眼前一众精怪,淡淡道:“这些是老龟留下来给我泄怒的么?” “大约是的。” 凌胜迈步往主院而去,一路若有阻挡的,全数打杀,至于那些惊惧万分,不敢动弹的,凌胜也不去杀它。 本着谨慎之意,来到主院确认一番,以免老龟凭借某些本领藏匿于此,可入了主院,仍是未见老龟,凌胜暗叹一声,果然让这老龟逃了。 凌胜问道:“可否追寻此妖踪迹?” 黑猴微微摇头,说道:“都说缩头乌龟缩头乌龟,不仅是说其胆小怕事,更是说这类老龟隐匿气息极为高明,把头脚缩入壳中,闭了气息,就是让一位显玄真君在眼前走过,八成也是无法发觉的。” 其余大妖都是这黑猴追寻出踪迹,让凌胜追杀。此刻就连黑猴也没了办法,只得任这老龟逃命去了。 凌胜五道剑气合一,崩毁主院,扬长而去。 至于那些被老龟留下的精怪,可有可无,凌胜无意大开杀戒,也无意把剑气耗在一群寻常精怪身上。 “这头老龟未免太过狡猾,若是早知它水府所在,第一个就该来找它报仇。可惜我对这水域不熟,也不知哪方水域才是它位居之处,只得一个水域一个水域冲杀过来,到了这里为时已晚,还是被它逃了。” “逃了那头鳝鱼妖也就罢了,这老龟撞得我血肉全烂,骨骼折碎,不杀此妖,心气难平。” 黑猴听他这般说话,不禁笑道:“你要找那老龟却是极难,可要寻到鳝鱼妖,只须得等候数十日便可。我毕竟还是山神之身,待过得数十日,身上伤势好了便可施法,足能把鳝鱼逼出淤泥。那头老龟缩入壳中,闭息难寻,可鳝鱼妖却是借助淤泥才得以掩藏气息,待猴爷我逼它出来,没了淤泥掩盖,它就难以遮掩气息,不能隐匿。” 凌胜面色微沉,终于还是息了心思,虽然杀心还在,但却不愿为了这么一头大妖费去太多时候,当下摇了摇头,低声道:“且不说能不能寻到这头老龟踪迹,就是能够寻到,我也没有太多闲暇时候陪这鳝鱼和老龟玩什么捉迷藏的把戏,在这湖里前后耗费月余时候,距离中堂山一行,时日不多了。还是回去修行一番,压了心思再说。” 实则在凌胜眼里,那鳝鱼妖能够躲过追杀就是本事,再者说,因中堂山之行日期过半,凌胜也颇不耐,便不愿为了这么一头大妖耗费太多时日,若能轻易杀了便就杀了,不能轻易杀了也可作罢。 黑猴嗤笑道:“你倒是心胸宽阔,不想报仇了?” 凌胜摇头道:“在此斩杀大妖,耗费半月,距离中堂山一行已近,不好再拖。我本意是杀了众大妖,把杀身之仇报了,泄了心中怒气,可此时既然要耗费许多时日,何必再来理会?” 猴子嘿了一声,笑道:“你是在借这十几位大妖来磨合真气,致使剑气得以运转无碍罢?” 凌胜低声笑道:“修为这才突破,真气运转稍有几分凝滞,正好跟这些大妖斗上一场,一来增强自家见识及斗法本领,二来磨合真气,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说罢,凌胜轻笑出声,擒了一头精怪,往湖上而去。 “凌胜且留下。” 就在这时,那边游来一条灰白大蟒,长有几十丈,一眼望去极为惊人。 凌胜停住,转头去看,神色平静。 若在之前,还顾忌它那蛇珠厉害,可在此时,凌胜剑丹破了九个窍穴,已然足以轻易杀它。 这头灰白大蟒在湖上时,与凌胜说话处处忍让,实则还是为了借用凌胜之力,真要争斗起来,这头大妖自也不惧。可它现在心中却是明白,之前或许能够不惧,但如今的凌胜非同之前,比它这头修行百余岁月的大蟒还要强横三分。 凌胜望着这头无比粗壮的大蟒,说道:“你又来阻我去路,想要如何?半月前在陆地之上你一道水幕阻我去路,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我歇了怒气,现在那老龟和鳝鱼全给逃了,我心情正是不佳,你要不能给个交代,说不得你我也要过一过手段。” 灰白大蟒张口说道:“你杀我湖中水域十五大妖,现下水域空虚,我镜海湖必然会受其余妖物欺凌,你……” “你这大蟒生得壮实,说话可不太爽快。” 凌胜沉哼一声,截断它话,说道:“我现在可没有在陆地上的良好心情能够听你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 灰白大蟒盘起身子,居高临下望着凌胜,比水缸还粗上几圈的身子凑近前去,几乎把凌胜都给遮不见了,才说道:“洗身祭坛自上古以来就有传言,无论是谁,只要入了祭坛,无论修为是养气还是御气,都能一举踏破云罡,怎么它却没能突破云罡?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原来你是兴师问罪来了。”凌胜冷笑一声,说道:“你说得不错,正是我的缘故。那洗身祭坛经历多年,又被天虹妖果吸了大半灵气,今不如前,不太济事,我只修炼至御气巅峰,还未去破云罡,就把这洗身祭坛的灵气吸纳一空,以至于祭坛崩碎,让你侄儿没能破入云罡,你真要寻仇,可来动手。” 灰白大蟒听了,却稍稍退后,俯下巨大头颅,说道:“我那侄儿洗练血脉,成了一头幼蛟,当时便已难以承受,若是接着突破云罡,必然无法受得灵气灌顶之福,身死道消,你把洗身祭坛毁了,反而救它一命。我这来了,是来相谢的。” 见状,凌胜反而一怔。 灰白大蟒说道:“那头老龟仗着甲壳坚实,不惧地底暗流,因此往地底暗流逃命去了。那头鳝鱼妖却是个能够钻泥打洞的,凭借符诏感应,我可寻出其踪迹所在。” “有仇必报!” 凌胜冷声道:“在那洗身祭坛反面,可不好受,那扭转洗身祭坛正反面时,还有它一份。既然能够寻出踪迹,我自然不能饶它,你且带路。” 灰白大蟒往下潜去,引前带路,只是想起这凌胜是从洗身祭坛反面出来的,心下暗惊道:“听闻洗身祭坛反面乃是死地,自古以来就没人能够活命逃生,怎么凌胜却有本事活着出来,并把洗身祭坛毁了?仙家弟子手段,莫非都是这么厉害?” 第一百五十章 湖中杀妖(五) 湖底水域,深沉昏暗。 烂底淤泥处,尘灰与水流混杂,一眼只见水流浑浊,昏暗滚滚。 灰白大蟒把凌胜带往另外一处水域,四下张望过后,便道:“我以符诏感应,鳝鱼就在这里。” 符诏之间虽说互有感应,可却并非细致,仅能感应大致所在。接下来还须凌胜亲自寻找。 鳝鱼妖隐匿气息的功夫虽然不如那头老龟,可藏匿于淤泥之下,就是凌胜细细感应,竟也难以察觉。 凌胜也不逞强,低声说道:“把它逼出来。” 黑猴咧嘴笑道:“嘿嘿,你小子免不了还是要猴子帮手的。” 依着黑猴所言,凌胜把手按在一处淤泥。 一股劲力借着凌胜的手入了水底淤泥。 随后,便见地底翻覆,淤泥滚荡,湖水瞬息浑浊,无法视物。 咻! 一道白光闪过,耀亮水底,又听一声惨叫。 凌胜出了一道剑气,便立身原地,望着那气息传来之地。 待到尘埃落定,只见一个仅剩半截身子的鳝鱼妖,数十丈躯体正在淤泥中翻滚,惨嚎不休。 鳝鱼妖强忍痛楚,大声道:“灰蟒,你竟敢勾结修道之人,对我下手?” 灰蟒说道:“你我虽同为水域大妖,可素来便无交情,我为报恩,助他擒你,又是如何?” “好一头灰蟒,都说蛇性狡猾不善,果真如此。” 鳝鱼妖望向凌胜,厉声喝道:“凌胜,你要赶尽杀绝,也休想好过。” 凌胜说道:“你要如何让我不得好过?” 鳝鱼妖喝道:“我本是妖君座下,你敢杀我,日后必然遭受显玄妖君灭体灾劫,识相的就把我放走 。你毁我躯体一事,自可作罢。” “显玄妖君?” 凌胜皱眉自思,这湖中水域曾有显玄妖君,倒是从大红虾那儿听过一些,只是这位妖君似乎已是消 失许多年月,只留一些不真不假,虚实难辨的传言。 灰白大蟒见凌胜望来,低声说道:“水域大妖都是修行数百年的老怪,唯独是我才修行百余年,那 位妖君则已然消失百多年,在它纵横水域之时,我尚未出世,因此知之不深。只是听说它入了地底暗流 ,一去不返。” 凌胜微微点头,手上泛起剑气,轻轻一挥,就把鳝鱼妖斩成两半。 这头鳝鱼妖并非断作两截,而是被凌胜剑气从中斩落,成了两半。 灰蟒见鳝鱼妖这般毙命,心下暗叹一声。 杀了鳝鱼妖,凌胜便随灰白大蟒离了水域。 不知过了多久。 两半妖物尸身,忽然重新合在一处,一番蠕动,便又完好,双目一睁,低声厉喝道:“凌胜,灰蟒 ,百年之内我必报得此仇。” 说罢,这头鳝鱼妖就往地下钻入。 忽的,一道水桶粗细的白光从水域深处而来。 那是一道剑气。 鳝鱼妖双目怒睁,便又被斩杀。 凌胜转身回来,淡淡道:“我还未入云罡,难以辟谷,这妖物尸身正也可口,从来不会浪费。” 鳝鱼妖身子一合,竟又复活,怒声喝道:“凌胜,本妖处处忍让,将这副肉身供你斩杀一回,了结 仇怨,你还敢咄咄逼人,真当我等水域大妖都是这般不堪?你若逼得急了,本妖说不得也要让你领教一 回水域大妖的本事。” “我倒想领教一番。” 凌胜冷笑了声,道:“你这幻神符不愧于仙宝之名,遮掩感知,虚形假象,足可以假乱真,但你本 领不济,隐匿气息的本事太过差劲,依然露了马脚。这道幻神符,想来本该是那位妖君所持有的罢?” 鳝鱼妖闻言,惊骇无比。 灰蟒眼中闪过光芒,心有余悸,连忙道:“听说它曾是妖君座下,后来妖君入了地底暗流,这道仙 宝失了踪迹,却是不想竟在鳝鱼手里。如若先前大意,还当真被它逃得性命,成了大患。” 凌胜神色冰冷。 黑猴低声笑道:“遮蔽感知,并生出幻象迷惑肉眼,这道幻神符确实不凡,无愧于仙宝之名。但是 这道仙宝只是保命之物,不是修行之物,就是让它逃了,也没多大后患的。” 凌胜淡淡道:“既是死敌,为何要放它走?” 凌胜打出一道剑气,往鳝鱼妖而去。 鳝鱼妖立时被斩。 “堂堂云罡大妖,竟连我一道剑气也不能接下么?” 凌胜冷笑一声,并指成剑,不看鳝鱼妖尸身,往一处虚无之地,打出剑气。 那虚无之处瞬息便破,现出一条数十丈的鳝鱼,双目如火,怒气横生。 凌胜说道:“你倒也有点本事。” 之前杀了横踏空,凌胜使出八道剑气,杀了鳄鱼妖,使出九道剑气,斩杀其余大妖都是数道剑气合 一才能得手。毕竟是大妖之身,单凭一道剑气,虽能伤之,却也难以斩杀大妖。 这头鳝鱼妖被一道剑气打杀,本就有些异样,凌胜凭借敏锐感知,细细感应,便发觉一处气息若隐 若现,如若不是凌胜修习剑诀,感知敏锐,也是万难发觉的。就是寻常云罡之辈,只怕也难感应出来。 所幸地底倾覆尚未平静,否则鳝鱼妖再度躲入淤泥,怕是真要被它逃过一劫。 幻神符的庇护功效被迫,鳝鱼妖眼中阴沉无比,低沉道:“都说水域大妖之中,乃是老龟修行最长 ,手段最多,道行最深。今日便教你瞧瞧,妖君座下的大妖,才是这水域大妖之中最是不凡的。” 灰白大蟒卷起水流,往鳝鱼妖涌去。 鳝鱼妖金光闪烁,崩解水流,喝道:“灰蟒,你也休想逃掉。今日逼得我使出手段,就让你与这修 道的后辈人族一并赴死。” 灰白大蟒心惊道:“莫非这厮真是深藏不露。” 这般想着,就有一条黄金鳝鱼从地底钻了出来,只有手臂大小,却灵活万分。 见到这条鳝鱼,凌胜终于面色凝重。 赤色鲤鱼妖的符骨长锥号称显玄至宝,可那位老鲤鱼死前还未突破至显玄,虽然把符骨长锥品阶推 高至显玄门槛,但也只是临近门槛。 而眼前这条鳝鱼,却当真是出自于显玄妖君手里的本命之宝。 第一百五十一章 湖中杀妖(六) 黄金鳝鱼轻轻游荡,仅有常人手臂大小,不足半丈,比之于鳝鱼妖和灰白大蟒这类数十上百丈的巨大妖物,就如天壤之别。然而,地底淤泥此起彼伏。 见状,灰白大蟒低声道:“虽说显玄至宝须得在显玄之辈手里才能展露威能,可至宝有灵,即便没有显玄妖君施法,这件显玄至宝自主展露的本领,也要胜过了一般的云罡之辈,何况还有这么一头大妖施展,眼前这头黄金鳝鱼,只怕不太容易对付。” 凌胜望它一眼,说道:“你意下如何?” 灰白大蟒说道:“不如暂且退去?” 凌胜神色平静,说道:“你身长近百丈,这条鳝鱼还不足半丈,难道百丈之身,胆子比这鳝鱼还不如?你真就这般惧怕?” 灰白大蟒心道:“你凌胜也是个不满一丈高的修道之人,若只是以体型而论,本妖一口能够吞下你几百个。可还不是被你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其余水域大妖,哪个没有几十丈上百丈的庞大躯体,还不是被你剑气打杀了?依本妖看来,你这厮的胆子,比我这百丈身子还大。” 这般想着,灰白大蟒却讪讪不语。 凌胜张开五指,往黄金鳝鱼处虚虚一握。 只是这么一握,就有五道白色剑气从手里打出,攒射而去。 以凌胜此时的道行,有心把剑气放开,就能从一指粗细,化成手臂粗细。 黄金鳝鱼也仅手臂粗细,可面对五道粗比自身的白色剑气,却只是往地面一钻,就入了淤泥之中。 五道白色剑气打入淤泥,掀起数十丈泥尘波涛。 黄金鳝鱼又从土里出来。 就在这时,凌胜又有两道剑气打至。 只见黄金鳝鱼口部一张,就把剑气吞下,安然无恙。 凌胜神色微凝。 灰白大蟒目瞪口呆。 然而鳝鱼妖在远处却是大笑道:“显玄至宝,其实你一个后辈修道之人可比的?这头黄金鳝鱼本就胜于云罡之辈,就是你们道门仙宗的真人来了,也未必能够降服,今日有我操纵,便是显玄之辈来了,也逃不得好处。” 木舍里,黑猴暗骂一声:“真以为仗着一件显玄宝物就能匹敌显玄之辈?就是那个妖君在此,也不敢如此放话,眼前这个鳝鱼只是区区大妖,口气倒是比猴爷还凶三分。” 灰白大蟒从未见过显玄真君的手段,信以为真。毕竟凌胜的剑气,可是诛杀了十多大妖,凌厉锋锐不必多说,这个黄金鳝鱼真把剑气吞了,安然无恙,更是惊人。 灰蟒心中生出退意,有意劝说凌胜离开。 忽的,那黄金鳝鱼尾部一拍,就是水底无数淤泥翻了上来,迫开水流,往凌胜压下。 凌胜神色阴冷,原本他顾忌灰白大蟒在旁,不愿出尽全力。只怕出了九道剑气,自身空虚,被灰白大蟒看出底细,趁机偷袭。可此刻,若不出尽全力,便无法胜过这头黄金鳝鱼。 灰白大蟒身子涨至百丈,挡在凌胜身前,把万钧淤泥水流全数拍开。 凌胜深吸口气,九道剑气全数出体。 九剑合一。 黄金鳝鱼还未展露威能,便被斩落尘埃,化成一道长骨。 鳝鱼妖受到反噬,浑身溢血。 灰白大蟒更是心惊。 凌胜眉头紧皱,那九道剑气虽然把黄金鳝鱼斩落尘埃,但却未能把黄金鳝鱼彻底斩杀,心中暗道:“这头黄金鳝鱼,比之于符骨长锥所化的鲤鱼虚影,确实高明许多,连我九道剑气也能硬挡下来。说来也是这个鳝鱼妖本领不济,更不懂运使显玄至宝,倘若它懂得运使这显玄宝物,或许还能使出显玄宝物的大半威能。” 黑猴嘿嘿一笑,低声道:“鳝鱼妖本领不济,见识太短,只把显玄宝物的威能施展出来两三分罢了。若是落入猴爷手里,不说十成威能尽显,但也能有七八分的全盛光景。” 凌胜道:“你这猴子倒是谦虚了许多。” 黑猴听了,大笑道:“不是猴爷谦虚,只是猴爷伤势未愈。若是让猴爷伤势痊愈,即便仍是道行不复,法力全无,可凭借我山神之身,万般手段,嘿嘿,这件宝物就是在真正的显玄妖君手里,也比不过在猴爷手里来得厉害。” 凌胜心里默默把话收回,去看那一头鳝鱼妖。 鳝鱼妖还待说话,却听凌胜说道:“手段都使尽了,你还想说些什么?” 这头鳝鱼妖听了,顿时大急,就往土里钻去。 凌胜正值三个呼吸过去,打出六道剑气,把这鳝鱼妖彻底斩杀,幻神符也不起作用。 收了幻神符及黄金鳝鱼长骨,凌胜只与灰白大蟒说了一声,就往湖上升去。 灰白大蟒见了凌胜那九剑合一的威能,正是惊骇,一时未能回过神来。待到惊醒,就见凌胜已然离开,正想开口,却见凌胜甚为迅速就已升上了湖面。 “不好,万一这厮吃了亏,岂不是要怪罪到本妖头上?” 灰白大蟒心下大急,也往湖面升去。 “在水底待了半月,出来之后,真觉神清气爽。” 凌胜出了湖面,只见蓝天白云,湖风清爽。 虽然有化云珠避水功效,可凌胜毕竟不是水中精怪,在水底也不甚舒服,出了湖面之后,才觉一片清明。 这时,只听一声大喝。 “仙宗小辈,你且受我一记道术!” 凌胜抬头看去,便见蓝天之上降下一片青云。 青云之上,一记乌光道术就打了下来。 凌胜面色微变。 这道术看着只像一道寻常乌光,可其中气息却甚为惊人。 凌胜伸手打出五道剑气,合而为一。 乌光道术顿时被剑气崩散,剑气余威则往青云打去。 青云瞬息便被洞穿,云上传来一声怒吼,露出一个苍老身影。 老者怒声道:“小辈胆敢伤我,且来受死!” 天上飘下一面黑幡,幡上一摇,垂落数道黑光。 凌胜把体内余下的四道剑气全数打出,与黑光撞在一处。 黑光崩解,剑气消散。 然而两种道术余波,却使湖波掀起百余丈。 没有剑气护体,罡气护身的凌胜,立时被湖波卷入深处,消失不见。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仙家传承 湖波翻涌不休。 凌胜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五脏俱伤,头疼欲呕,这一趟如非有化云珠避水之效,只怕早已溺毙。 回过神来,凌胜便出了湖中,破开湖面,神色冰冷,意欲寻那老者斗个高低。 却是不想,这一趟被湖波冲开,居然不知冲出了多么远去。出了湖面,凌胜就见自家身处湖边,不见老者身影。 之前,凌胜刚出湖面便挨了几记道术,至今还是颇为迷茫,可无论任何缘故,对方既然要来杀他,那便是死敌。 凌胜眼中露出些许寒意。 “那老头是为何人?” “按猴爷来看,这老头有着炼魂宗的路数。炼魂宗不比仙宗逊色,那老头已有云罡修为,堪比仙宗长老,你虽能轻易打杀一般的云罡散修,以及没有传承的云罡大妖,可要对付一位云罡真人,却不太容易。” 凌胜皱眉道:“陈立不也死于我剑气之下,如今我修为远胜往昔,还胜不过这老头?” “陈立毕竟年轻,初破云罡不久,真正使得仙宗看重的便是他将来前景,而并非此时本领。”黑猴说道:“而那老者前景虽然黯淡,不如陈立,可毕竟还是一位炼魂宗云罡长老,手段想必不少,而且沉浸于修行数十上百年,又是饱受仙宗栽培,比陈立更难对付,那些修行过数百年的大妖与之相比,更似朽木腐泥。” 黑猴顿了顿,说道:“当初陈立不知你厉害,手段没出多少就被剑气杀了,而这老者可是深知你能斩杀大妖,必然不会掉以轻心,要对付他,便须得与他诸般手段斗上一斗。” 凌胜沉声道:“你说他知我手段?” 黑猴说道:“你是没见到,可我却见到了,那青云之上,不知老者一人,还有那个被你放走的邪宗弟子。” “那个邪宗弟子,也是炼魂宗的?” “不错。” 闻言,凌胜沉默。 黑猴心中暗笑:“从来都是这个小子出手伤人,此次被人出手截杀,吃了这般大亏,此时还寻不到人来报仇,想必心里正是郁闷。猴爷我从未见过这般模样,嘿嘿,好生有趣。” 黑猴跳到岸上,转身过来,笑道:“你的剑气通玄篇,乃是一位大神通之辈所著,比寻常仙宗典籍更高一筹,因此去斗那些仙宗弟子及寻常长老,都能不落下风,可你毕竟还是一个御气境界之人,而对方修习的也是仙家法诀,修为又是云罡之境,沉浸其中上百年,真要死斗,你还未必就能稳胜过他。” “仙家功法,也有高低之分罢?” 凌胜冷声道:“就连这么一个修习寻常仙家功法的云罡之辈也难以胜过,而古庭秋,苏白之流修习的,乃是仙宗之内的至高仙典,我又如何与之相比?” “这个自有另一番说法。”黑猴也不恼怒,咧嘴笑道:“此事今后再说,反正这部剑气通玄篇,玄奥不止于此。” 凌胜上岸,服下木舍中为数不多的一些疗伤之药,再度寻了一处地方打坐修行。 过了少许时候,黑猴见凌胜醒来,笑着说道:“那个老者修行了上百年,也是堪比仙宗长老的货色,却无法真正胜过你这御气小辈,真要说来,他才是该要暴跳如雷。虽说你被湖波卷走不知多远,算是吃了小亏,可这位炼魂宗长老,却是被剑气所伤,并且毁了一面魂幡,才是吃了大亏。” 那几道乌光,实则便是魂幡之上的法术根本,用以斗法甚为厉害,可被凌胜数道剑气打灭,就只得重新祭炼。要想祭炼一面魂幡,也是颇耗时日,相比凌胜,那位炼魂宗长老只怕才是真正吃了大亏。 凌胜只是皱眉沉思,良久过后,叹了一声,低声说道:“这老者修行上百年,见识阅历无比深厚,想必也经历过无数斗法,修行的也是仙家法诀,虽不如剑气通玄篇,毕竟也是仙家道法,非同小可,再凭借他云罡之境的修为,即便胜过了我,也属常理。只是,这老者要比苏白之流还远远不如,我连他也难以对付,如何去与苏白相斗?” 黑猴低笑说道:“修行越是往上,功法道术便越是重要,然而换个眼色再去看它,好似修为越高,功法道术便越是不甚重要。这句话你可知为何?” 凌胜眉头微皱,迟疑道:“你是说……” “不错。” 黑猴说道:“修行传承极为重要,只因少了传承,便难以进阶,难以修行有成。然而修行至越高境界,功法优劣之间的差距便是越小。” “就如湖里的那些大妖,此生修至云罡已然到顶,真要修至显玄,则必须要有功法传承,且品阶不低,才得以突破。一旦得了功法,突破显玄,便不逊色于寻常显玄仙君。” “修行之中,功法道术,见识阅历,斗法本领,均是怀有极大差距。可随着修为上涨,这般差距便不明显。若是功法品阶低了,自然不能突破至更高境界。既然能够突破显玄,乃至于仙者一辈,只得说明此人功法不凡,随着境界拔升,其见识阅历,斗法本领,自然也非同小可。” “世间常有御气人士胜过云罡之辈,只因功法高低不同,见识阅历不同,有些受得栽培,有些则徒自摸索,其间差距甚多。可云罡之辈胜过显玄真君的,却是极少。” 黑猴说了许多,再去看凌胜时,发觉凌胜正自皱眉沉思。 黑猴叹道:“既能突破显玄,其功法自是上等,并且,以显玄之辈的亲身阅历,必然又是斗法无数,更比仙宗栽培深刻明朗,因此到了显玄真君这一步,与仙宗的显玄仙君,虽还是稍显不如,可却也差距不大。”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仙者却又如何?” “仙宗之所以是仙宗,便是怀有仙家传承。” 黑猴说道:“而散仙之流,本为仙者,其一身传承便是仙家传承,既能一步一步得道成仙,自也曾历经众多劫难,无数斗法,才得以有这等成就。地仙之辈虽是仙宗老祖,可比之于散仙之流,也无太多优势。” 凌胜自语道:“宗门修道人之所以能越过境界与人一斗,以御气之身胜过云罡之辈,便是因为功法道术万分厉害,受过长辈栽培,占有许多优势。待到今后,遇上显玄之辈,便未必能大占上风。毕竟,能够修行至这等地步的,功法道术自是上等,其斗法经验及阅历等等都不消多说。如此下去,直到得道成仙,实则散仙地仙,已无差别。” “正是如此,散仙地仙,实则已无多大差别。” 黑猴低声说道:“但是散仙之流,毕竟是散修出身,前期绕了许多弯路,因此比之于地仙,还差两分。待到突破至真仙,便是真正没了差距。无论是宗门老祖,或是旁门散仙,到了这一步,俱都统称为真仙。” 凌胜摇了摇头,低语道:“我这剑气通玄篇,聚万千剑气于剑丹之内,因此得以剑气无尽,而真气又是纯粹以精金气息所炼,足以勾动剑气,故此非常厉害。我本以为今后突破云罡,便可去敌显玄真君,乃至于显玄仙君,如今想来,却是差了。” “显玄之辈,功法不凡,多是身经无数次斗法的人物,你要胜过自是有些碍难。然而……” 黑猴咧嘴笑了一声,道:“你却也小瞧了剑气通玄篇,它比寻常仙者传承,可不简单。” 凌胜眼中闪过异彩,凝声道:“莫非,我到了云罡之境,还能胜过显玄之辈?” “嘿嘿。” 黑猴低笑一声,道:“你自认为把《剑气通玄篇》钻研透了,实则内中许多玄奥,可还未显露。” 凌胜眉宇一挑,眼神明亮。 “你也休想从我这里逼问出来。”黑猴摸了摸头顶白毛,笑道:“实则我也不甚清楚,如若你能突破云罡,剑气内外俱是白色,到时便能领悟一些玄奥之处,突破显玄之时,剑气则当再变一回。” “剑气变化?” 凌胜双眼微眯,露出几许思索之色。 原本剑气便已万分凌厉,足以伤及任何云罡之辈,虽未与显玄之辈斗过,但依凌胜想来,就是显玄之辈也未必就能在剑气之下安然无恙。 按黑猴所说,剑气还能再度变化,莫非还能更为凌厉,更为厉害? 黑猴望着凌胜,不知为何,情绪稍显低落,道:“其实,《剑气通玄篇》能够显现于世,其中大有故事。只是我也不甚清楚,日后你若得以突破,或许便能揭开其中一些旧事。” 凌胜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也不知,那便日后再说。” 黑猴微微一怔,心道:“不对啊,这个小子这般简单就放过了我?按他的个性,即便不把我严刑逼供,也该将我藏着不说的一些秘密挖出少许才对。莫非其中有诈?” 这般想着,凌胜已是走了,黑猴连忙赶上。 身后碧水湖波,轻扬游荡。 湖风吹拂,树条荡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山中遇灰衣 此地离中堂山不知多远,但距离期限,却仅剩二十余天。 荒蛮山林之中,豺狼虎豹数不胜数,精怪木魅层出不穷,常有大妖现身,时而便有显玄妖君。传闻深山之处,更有妖仙洞府,地仙隐居。 若是离得太远,就是凌胜也未必就能在二十余天内行至中堂山。 黑猴挠了挠头,说道:“咱们虽知中堂山位于何处,却不知自家身处何地。要想去往中堂山,还须确定你我身在何方,才能行进。” 凌胜神色平静,说道:“堂堂山神,天生之灵,就在山林之间迷了道路,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还是万古流传的笑话。” 黑猴甚是羞恼,怒道:“猴爷伤势未复,暂时不能动用神通,法力道行仍是未有一丝,如若不是你招惹事端,猴爷哪里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凌胜淡淡一笑,仿若未闻。 走了许久,行到一处山岭,斩了两头木魅,凌胜往山岭之下看去,说道:“前面有个苗寨。” “苗寨?” 黑猴往下看去,便见一座苗寨位于山岭之下,其中人影走动,当下眼前一亮,似是自语道:“据说苗寨都擅长蛊术,猴爷我正须蛊术典籍完善我近些日子钻研的蛊道。” 凌胜见这猴子满面不善,就知想法,淡淡说道:“传闻蛊术乃是一座苗寨的根本,外人根本不得求学,一旦谈及求学蛊术,必受苗寨追杀。你要蛊术只得抢夺,但我可没有闲情去苗寨抢夺功法。” “呸,猴爷还用你来出手?” 猴子满面不屑。 一头赤色妖狼现身出来,凭空踏立,毛发赤红如火,一身气息甚为强横,寻常精怪见了也只得退避三舍。 黑猴哼了声,说道:“虽说妖狼本事不济,死后本领只剩几成,却也要胜过寻常精怪,眼前这座苗寨规模甚小,想来也没多少高手,凭借这一头妖狼,足以应付,你就等着猴爷回来罢。” 凌胜说道:“记得探清你我所在之地。” 黑猴哼道:“还用你说。” “另有一事。” 凌胜稍微沉默片刻,才说:“苗寨之人与你无怨无仇,此番遭你劫夺功法,本是受了无妄之灾,若无必要,不得杀生。” “假仁假义。” 黑猴满面鄙夷,跃上了赤狼之身,往前方苗寨奔去。 凌胜望着前方。 苗寨规模不大,只有上百户人家,有人兽皮围身,有人粗衣麻布,家门俱都放有钢叉猎刀,强弓利箭,时而有人逗弄蛊虫,欢声笑语。 苗寨之中,挂满了兽皮。 就如苗寨之人屠杀牛羊一般,黑猴仗着强横,夺来功法,也属常理。 世间本弱肉强食,因此凌胜并不阻止猴子去劫夺功法,只是叮嘱它不可轻易伤人。 苗寨众人并未招惹凌胜,因此凌胜还留有几分余地。若是换个人来,杀性重些的,只怕还要把苗寨杀光,展露威风。 凌胜寻了个地方,本想闭目打坐,忽然腹中有些饥饿。 修行之人本可采霞取露,辟谷不食,但养气之人还不具备,御气之辈也只是能十天半月不眠不食,但却并非能够杜绝五谷杂粮。 云罡之辈有乘风御气,腾云架雾的本领,更能够餐霞饮露,只须一滴清水,一点霞光,就得以辟谷数年,不染尘世俗物。 凌胜剑气虽是厉害,可身躯依然还是御气之体,未能具有辟谷不食的本领。 说来也有许多时日未曾吃过东西,凌胜从木舍中取出一些器具,生火煮水,至于食材,便是湖中许多大妖。 这些大妖身躯庞大,而木舍虽有乾坤天地的奥妙,可内中也只是寻常茅庐一般大小,凌胜只得弃了大妖尸身,取走少许精华之处,比如巨蟹横踏空体内的蟹黄。 凌胜把这些集齐了大妖肉身精华的食材投入水中,随手放些调料,不多时,便是香味扑鼻,万分浓烈。 吼! 一头凶虎闻得味道,从山中奔来。 凶虎近前,猛扑过来。 凌胜只是一道剑气。 剑气显白色,瞬息划过,其速之快,胜于电光石火。 凶虎立时倒毙眼前。 这头凶虎也是精怪之身,被剑气穿了头颅,倒毙在地,可凶威还在,又是一头山林虎王,足能震慑寻常精怪,因此凌胜便把凶虎尸身留在眼前,不去理会。 凌胜往山下瞧了一眼,只见山下苗寨已然乱作一团,黑猴骑着赤狼,直冲苗寨中间,去斗那个灰袍老者。 这灰袍老者也是御气之辈,扬手放出数十只蛊虫,漫天飞扬。 赤狼本为大妖,死后修为虽然降了许多,但经蛊术祭炼之后,已然胜过寻常御气之人,直逼云罡散人。 凌胜只看了一眼,便知赤狼在黑猴操纵之下,凶威凛凛,大占上风,灰袍老者虽也看似威风,实则捉襟见肘,渐渐凌乱。 除却灰袍老者之外,其余苗寨之人,少数锤炼过体魄,有炼体士的根基,然而就如修道炼气门槛的养气境界一般,这些苗寨汉子只是处于炼体门槛,有些根基,仅此而已。真要争斗,虽足能搏杀虎狼,却远不能与一头近乎云罡的妖狼相提并论。 眼见灰袍老者要败,其余苗寨之人本领微弱,等同无物,也只得任由猴子嚣张放肆。 眼前几乎已是定局,凌胜便不再看,收回视线,捞起少许蟹黄,拍入木舍当中,送与水玉白狮。 这头水玉白狮平日里不曾吃食,但近些时日被凌胜养得颇好,又有天虹妖果入腹,吃得甚是舒爽,本在内房床上打滚,双蹄对碰,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见到食物,纯净双眼眨了一眨,便泛起几许晶莹亮光,好似水波荡漾,甚是可爱。 水玉白狮张口吃了一些,舔了舔嘴角,便回床上继续玩闹。 凌胜心道:“这头狮子吃了不少东西,想来孕育仙丹的六十年时候,已然缩短了不少,待我回宗见到黑锡师兄,不知能否再有一枚仙丹相赠?” 水玉白狮本是自行吸纳灵气,经六十年而成丹,然而凌胜给予不少宝物,诸如天虹妖果等灵药供它吃下,其中药效起了作用,替代灵气,便使得水玉白狮无须吸纳足足六十年的灵气,可大大缩短。如若灵药足够,抵得上六十年灵气,水玉白狮便可立时产出仙丹,无须等候。 “南疆十万大山,人迹罕至,灵药想来也是不少的,路上也可采摘一些。” 凌胜这般想罢,就想去舀一勺汤水,伸手过去,却见汤勺已被一只枯槁手掌握住。 凌胜骤生寒意,猛地抬头。 一个灰衣老者,发须皆白,正取汤勺,往锅里舀了一勺汤水,往口中灌去。 喝过之后,老者赞了一声,自语道:“不知多少年未曾吃过东西,吃了这么一点渣滓货色煮的汤水,就觉此应当是为仙家美味了。” 凌胜默然不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灰衣 灰衣老者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凌胜神色平静,再度取出一个汤勺,往锅里去捞,同时取过一个瓷碗,放在老者眼前的地上。 灰衣老者约莫五十来岁,不满花甲,身着一身灰衣,眉宇之间显露阴色,气息晦暗不明,高深莫测。虽在发笑,似无敌意,又有道骨仙风之气,可其眉宇阴郁之色,却挥之不去,即便露出多么和蔼的笑容,也只让人感觉神秘莫测。 凌胜似是不觉,只是在自己眼前的碗里加了勺汤水,并有许多蟹黄。 灰衣老者笑道:“小辈手艺不错,味道甚合老夫心意。” 凌胜淡淡道:“既合心意,那便多喝一些。” 灰衣老者说道:“你就不怕老夫把这锅汤水喝光?” “喝了便喝了。”凌胜道:“蛮野荒林,食材无尽。” “这倒也是。” 灰衣老者笑了几下,低声说道:“天生万物以养人。” 凌胜平静道:“人也常被虎豹吞食。” 灰衣老者大笑道:“因此这世上就只有弱肉强食之说了。” 凌胜低头喝汤,不去答他。 灰衣老者却只是喝了一口,便问道:“你这小辈,是从中土来的罢?” 凌胜答道:“正是从中土而来。” “近些日子南疆大乱,什么仙宗道门,邪宗异派,搅得鸡犬不宁,使得南疆这处保有上古荒莽之风,素来弱肉强食的地域,也有了宗门部落合盟之说,委实让人不喜。”灰衣老者摇了摇头,叹息几声,又问道:“你可是出自中土道门?瞧你这身本领,只怕还是道门仙宗的弟子罢?” 凌胜静静道:“空明仙山弟子,凌胜。” “空明仙山?” 灰衣老者微微一怔,似是笑道:“我瞧你一身气息,无比纯正,布满精金气息,实是剑气充盈,应当是太白剑宗弟子才是罢。” 不知怎地,凌胜似乎觉得,这个老者语气似乎稍有变化,暗带寒意,看似笑语,实则话如刀锋。若是一般人听了只觉是个笑话,可凌胜却极为敏锐地察觉老者言语之中少许变化,心下微微一惊,过了片刻,才强行压下,淡漠道:“前辈说得有趣,可太白剑宗乃是世上第一宗门,我在空明仙山且是不甚如意,哪有资格入得太白剑宗。” 灰衣老者望着凌胜,笑道:“若真如此,便只得说空明仙山满门上下,都是目不视物的一群瞎子。” 虽然老者言语辱及空明仙山,但凌胜也不恼怒,平静无言。 灰衣老者问道:“你来南疆,是来斩杀邪魔的罢?” 凌胜答道:“是的。” 灰衣老者问道:“在仙宗之人眼里,如何才算得是邪魔之辈?” 凌胜默然无言,实则心中暗道:“此人神出鬼没,一身气息看似仙风道骨,实则晦暗阴深,想必不是正派人士,听他说话,只怕也是邪宗之辈。” 灰衣老者见凌胜不答,顿时大笑几声,说道:“你连邪魔之辈也分不清楚,如何来杀?难道在世人眼里,出身南疆的必然就是蛮夷之辈,出身炼魂宗的必然是邪魔之流?老夫倒是想问,莫非出身仙宗的,就一定是正义之辈,良善之流?” 听到这里,凌胜才道:“这倒未必,仙宗里面道貌岸然之辈亦是不少,勾心斗角也属常见。” 灰衣老者轻笑道:“既是如此,还有甚么正邪可分?不过是为了保住利益,因此争斗罢了,只是故作一副降妖除魔之态,委实可笑。” 凌胜说道:“我既不是仙宗长老,也非是一宗掌教,前辈与我说这些道理,没有半分用处。你若还想吃些,就把眼前这具虎尸烤了,且做烤肉。” “好好好,不谈这些狗屁道理了。” 灰衣老者笑得颇为畅快,说道:“老夫既是来吃白食的,就该嚼着食物堵住话语,而不是空着口舌来说话。” 啪地一声,凌胜折断枯柴,扔入火中。 喝汤,烤肉,只可惜少了美酒。 灰衣老者摇头道:“许多年不曾吃过东西,好在不会饿死。但既然此时能够好好吃上一顿,岂能少了美酒,你且等着。” 说罢,老者站起身来。 凌胜随之抬起头来,却不见老者身影,眼中微微一缩,极是凝重。 忽的,一只手掌在凌胜肩膀一拍。 凌胜背后顿时被冷汗湿透。 灰衣老者从凌胜身后走了过来,提着一壶酒水,酒香飘扬,笑道:“老夫多年不曾饮食,对于分辨酒水不甚在行,因此耽搁了些许时候,让你等得久了。” 凌胜默然不语。 只是一个抬头的功夫,便已不见,一个眨眼的时候,便已归来。 这等手段…… 凌胜暗暗握紧手掌,又见酒壶之上,残存两滴鲜血,腥味尚在,便知这老者去杀人夺酒,只是一个往返,却不知去了多远。 灰衣老者忽然摇了摇头,笑道:“你看,老夫倒是糊涂了,只顾得取来酒水,却忘了酒杯。” 凌胜道:“汤碗还在,何须酒杯?” 灰衣老者摇头道:“此为美酒,如此岂非污了酒味?” 凌胜淡然道:“本就是要吃肉喝酒,也非是来饮酒品论,如此讲究,反而坏了心情。” 灰衣老者哈哈笑道:“你这小辈,倒是比老夫来得爽快,好好好,那便饮酒吃肉,不去讲究,不去理会。” 两个汤碗俱都斟满酒水,酒香淡而不浓,清而不烈,实为上等美酒。 凌胜饮了一口,甚为满意。 老者饮了一口,却是摇头,自语道:“多年未曾饮食,果然失了辨酒的本领,这般货色居然也被老夫当成了美酒取来。你且稍待,老夫再去。” 凌胜摇头说道:“有酒有肉,已是极好,我并不讲究,但前辈若想,自可前去。” “其实老夫也没甚想法。”灰衣老者嘿了一声,笑道:“既然你觉此酒不错,那便将就着喝了。” 酒肉皆有,虽是荒郊野外,器具不全,美味不足,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两人看似相谈甚欢,酒肉相食。 凌胜只用左手取肉,左手饮酒,而右手一直背负在后,并未现出。 灰衣老者自是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酒壶见空,老者拍了拍腿,笑道:“老夫觉得你这后辈性情,甚合心意,想来你我也有不浅缘分。” 凌胜道:“缘起缘灭,一顿酒食而已。” 灰衣老者笑道:“老夫说的,可不仅是一顿酒食的缘分。” 凌胜未有欣喜,心中反是微微一沉。 灰衣老者偏头去望山下,随口道:“苗寨那边的猴子,可是你的?” “不错。” “这猴子倒是灵性十足。”灰衣老者笑道:“想必也是个好酒的,可惜酒水皆已被你我饮尽一空,少了它一口。” 凌胜说道:“这猴子从不嗜酒,前辈多虑了。” “这可未必。”灰衣老者说道:“我便认得一头道行不浅的灵猴,嗜酒如命,你这猴子灵性十足,只怕也是嗜好酒水,可老夫见你你似乎并未给它饮酒,以后若有闲暇,倒不妨给它一壶,尝尝味道。” 凌胜淡漠道:“我记下了。” 灰衣老者掸了掸肩上一缕灰尘,淡淡道:“老夫与你同饮同食,兴趣相投,却只知你性命,不知道号?” 凌胜说道:“我地位低微,道行浅薄,尚未正式列入空明仙山门墙之内,并未受赐道号。” 老者说道:“你若不嫌弃,不如就由老夫来为你赐号?” 凌胜说道:“荣幸之至。” 灰衣老者笑道:“你修习的乃是纯正剑修功诀,日后得道成仙便是剑仙,可我见你还未有仙者的飘逸之气,与剑仙二字尚无相合之处。你这一身气息,锋芒锐利,大约也是痴于修行的人物,痴于剑,近乎于魔,不若唤作剑魔?” 凌胜淡淡道:“晚辈还未入魔,当不得剑魔二字,若是剑痴,倒还有几分相合。” 灰衣老者道:“既是如此,那便唤作剑神?” 凌胜心中嗤笑。 然而,灰衣老者却不多说,只叹道:“你与老夫相谈甚欢,共食酒肉,实可称是忘年之交。临到离去,老夫倒有几分不舍。” 凌胜微微一怔。 再去抬头,灰衣老者已不见踪影。 山风习习,树梢轻摆。 凌胜背心湿透,寒意自背后而起。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余悸 凌胜身为剑修,素来自负感应敏锐,身周数丈之内任何声息都无法逃过耳目。追击大妖时,只因身在水中,并且感知只在身周,不能外放太远,因此须得借助黑猴天眼及感应。 然而在陆地之上,身周数丈之间,凌胜本认为世间谁也不能无声无息近到身前。可眼前这个老者,却在凌胜眼前取走了汤勺,饮了一口汤水。 在此之前,凌胜竟不知眼前何时坐了一个老者。 凌胜看似平静,实则背心早已湿透。 即便凌胜自负,也不由心认这老者当时若是出手,自己只怕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身死。就是先前饮酒吃肉时,暗中已是严阵以待,万分警觉,心里也无半分把握胜过这个黑袍老者。 莫说胜过,便是从这老者眼前逃得性命,凌胜自问也无半点希望。 再观老者取酒之时,无声无息,神出鬼没,只半个呼吸,就已往返一回,更不知来去多远。 凌胜当时想来,只觉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腾而起,直至脑后。此刻再想,仍有余悸。 先前与老者看似相谈甚欢,实则如临大敌,凌胜早把九道剑气暗中聚在手上,浑身如弓弦绷紧。 以那老者的本领,怕也早已发觉凌胜异样,只是故作不知。 嘭地一声,却是凌胜松了心神,觉得疲累,往后一躺,脚上恰好把锅灶踢翻了。 凌胜与这老者素不相识,原本一顿酒食过去,本也算有几分交情,但凌胜却从未在这个看似和蔼的老人身上,感到半点善意。 凌胜修习剑诀,对于杀机最是敏锐,在与老者饮酒交谈之时,老者数次动了杀心,却不知为何,没能下手。 如若灰衣老者当真按耐不住杀意,凌胜只怕便已无幸。 “此人究竟是谁?一身气息晦暗深沉,无法揣测,就是仙宗的显玄长老,也远远不如。莫非是得道的地仙或是散仙?” 凌胜心中思绪转动,瞬息便已掠过亿万念头。 以凌胜寡言少语的性子,若是换个人来,如灰白大蟒那般的,稍微话多一些,就该挨上一道剑气,丢了性命。可是面对灰衣老者,凌胜看似依旧淡然冷漠,可对老者问话,却不得不答,不敢不答。 “修为弱于人,连性命也难保住。” 凌胜只觉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性命好似被人拿捏了一回,身不由己,命不由己,这般感觉极是难受。 剑丹于体内运转。 剑气共九道,其色呈白。 凌胜一身俱是剑气充盈,便是道家云罡真人来了也只得退败而去,可在此时,凌胜心下却是万分无力。 “我与此人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为何他数次动了杀机?为何动了杀机,又不下手?” “此老一身气息高深莫测,只怕是得道成仙之辈。” “却不知在仙者当中,其修为当属何等行列?” 凌胜念头转过许多,最终只在脑中想道:“我在何时,才能有这等修为?” 只因与老者吃酒饮食,暗中万分戒备,耗尽了心神,凌胜深觉疲累,虽未争斗,却比追杀十多位大妖更为劳神。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 黑猴在苗寨当中大展神威,凭借赤狼斗败了那苗寨长老,夺来了蛊术秘典,其余苗寨之人俱都敢怒而不敢言。黑猴虽对凌胜所言不以为然,但还守信,并未大开杀戒,斗败了那长老之后,只打杀了上百只蛊虫,就把苗寨众人镇住。 威逼之下,终于把蛊术秘典取来,黑猴只是翻阅几下,也不收走,随手就丢还回去。 随后,就在苗寨之中就此取材,耗费了不少蛊术秘药,以及珍贵蛊虫,把试剑峰上那头皮糙肉厚的野猪跟赤狼相合,并且加上了许多大妖爪牙。 仅过半个时辰,一头大如山丘的雄壮赤狼,便现于众人眼前。 赤狼雄壮之躯,外有赤色毛发,内中野猪厚皮,毛发之下,厚皮之上,更有一层大妖鱼鳞。再细细看去,此狼口生野猪长牙,蹄下长爪尖利。一条长尾,竟非狼尾,而是鳄尾,轻轻一扫,就把地面打出一条深沉裂缝。 苗寨众人何曾见过这等凶物,俱是呆如木鸡,不敢言语。 “不错不错,这头赤狼虽然与狼身相去甚远,但却甚合我意,经猴爷一番祭炼,想必已有生前八成本事,倘若遇上寻常云罡大妖,足能斗个不败。” 黑猴暂时算是颇为满意,骑着赤狼,大摇大摆出了苗寨。 苗寨众人面面相觑。 堂堂苗寨,就这般被一头猴子劫了。 黑猴骑着赤狼,只一催动,赤狼四蹄各生一团乌云,绕在蹄爪之旁,腾空踏雾。回到山岭,见凌胜仰头入睡,黑猴嘿然笑了一声,再近前去,面色忽的一变。 只在片刻之间,这猴子便是阴晴不定,隐约有些后怕。 凌胜闻得声息,立时醒来,剑气随心,蓄势待发,见是黑猴,才松了口气。 黑猴面色深沉,低声道:“先前,有谁来了?” 凌胜见它这般模样,心中一动,莫非那老者是黑猴旧识,认出了黑猴,也认出了自家修行的剑气通玄篇?只是从老者数次杀机来看,想来是敌非友。 “先前有个灰衣老者来了。” 黑猴听了,面色更为深沉,问道:“他没有对你下手?” 凌胜说道:“他曾动了数次杀机,我均感应出来,但不敢妄动,最终这老者还是走了。” 黑猴微微点头,默然不语。 凌胜意欲问话,然而黑猴却是摆了摆手,低沉叹道:“知道得多了,也是无益。但你须得切记,今后遇上此人,能逃多远,便是多远。” 凌胜苦笑一声,说道:“先前我便想走,只是此老道行深厚莫测,来去无踪,声息皆无,如何躲得?” 黑猴叹了一声,道:“也是,以他的本事,要取你性命实是易如反掌。既然他没有杀你,想必另有计较,但你须得清楚,此人是敌非友。” 凌胜点了点头,片刻后,问道:“你受封不知多少年月,为何识得此人?莫非此人也是与你同个年代?” 黑猴默默不语。 凌胜见状,便不再问,只是心中好似压上了一块巨石,郁郁不乐。想起那老者神秘莫测的一身本领,委实挫了自家锐气,便不多想,但心下却埋下了一颗种子。 黑猴怅然叹道:“有些事情,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的,何况旧事无须瞒你,但你修为低微,还是不要惹上事端。我只得与你说,此老与剑气通玄篇创立的那位仙者,曾是死敌,却不知为何,居然没有霞举飞升,也为死于轮回之劫。” “死敌?难怪他对我动了杀机。” 凌胜恍然,心中又添疑惑,问道:“霞举飞升是修道之人毕生修行的最高境界,可轮回之劫又是怎样?” “修为到了,自能知晓。”黑猴摇头道:“我是天生神灵,却非修道之体,这轮回之劫不降我身,因此我也不甚清楚。” 凌胜面色稍沉,起身骑上了赤狼。 赤狼足下生出四团乌云,托起身子,便往天边飞去。 …… 青山绿水。 一个灰衣老者,须发皆白,云雾绕身,便负手而立,立于山巅,俯视天地,低看乾坤。 身后一个道童躬身道:“那人既是老祖死敌的传承之人,老祖何不把他杀了?若是老祖碍于身份,徒孙自当代劳。” 灰衣老者淡淡道:“老祖受困无尽年月,每逢五百年,便须得遇上一次轮回之劫,雷劈火烧,天诛地灭,每过一次便是生死掉转,险险度过。这些年月,老祖度日如年,受苦无数,岂能这般轻易把他传人杀了?” 灰衣老者低笑一声,道:“当年老祖我一时不慎,致而遭创,受困于仙石之内,如今出来见到故人传承,这般杀了岂非无趣?不如养着,待他修为高了再来对付,如此方才显得老祖大度,再者说了,昔日落败乃是一时不慎,如今便等他传承之人有所成就,再来杀了,也可证明老祖我不逊色于昔日那人。” 道童忧心道:“若是趁着此人还未有成将之打杀,就可杜绝后患。老祖放他离去,岂非放虎归山?” 灰衣老者听了,顿时大笑,声震四野,群山震动,道:“在老祖眼前,就是真龙来了也须得盘身,何况一头修习西方庚金剑气的白虎?” 道童仍有顾虑。 灰衣老祖笑道:“你这徒孙倒有孝心,只是却不曾明白老祖心思啊。昔日老祖受尽无数苦难,总要从他传人身上取回一些。他既然留下传承,我便让他这传承得成气候,再来杀之,毁他根本。” “如若还未成了气候,老祖就将之杀了,岂非说老祖惧怕了他留下的一个传人?” 道童无言以对。 “我见这凌胜小辈根基虽打得牢固,但在初始修行之时,怕是走了弯路,因此留下一些弊端。先前老祖去了一趟南疆大山深处,斩了一头妖仙猿猴,夺来猴子酒,陪那小子饮下,也算给他一份见面礼,助他打下牢固根基。” 灰衣老者笑道:“既然为他斩了一头妖仙,夺了猴子酒,那便再来帮他一把。” “传老祖之令,炼魂宗门下,以及依附我炼魂宗的南疆宗门部落,无论长老弟子,客卿供奉,谁能斩杀剑神凌胜,予以厚赐。” 道童怔了一怔,低头道了声是。 剑神凌胜! 第一百五十六章 收徒 中堂山。 空明仙山居所,一众长老自议事殿归来,先前在商议如何退敌,将南疆宗门部落全数打退,覆灭炼魂邪宗之事,终究还是谈论不出任何结果。 空明仙山数位长老聚在一处,私下却又商议一番。 忽然有弟子从门外而来,躬身拜倒,说道:“见过诸位长老。” “何事?” 说话的乃是一个蓝色道袍的老者,其姓为丘,人称丘长老,修道一百二十余年,乃是在场数位长老之中修为最高之人。 这弟子禀道:“凌胜来了中堂山。” “凌胜?” 丘长老皱了皱眉,道:“就是苏白的一个剑奴?” 弟子答道:“是他。” 另一位长老则是试剑峰上的李长老,闻言笑道:“丘长老可莫要小瞧了他,此番试剑会上,这个凌胜可是得了第一,名次压过了太白剑宗的李文青。往年太白剑宗不屑于参与试剑会,偶尔有人上场,也都夺得第一,今次凌胜压过太白剑宗新秀李文青,可是万分罕见呀。” “哼。”一位老道姑冷笑道:“如非雾妖作祟,也能轮得到他?此次试剑会,真乃有史以来最是不实的一届,也亏得李长老厚颜把这名次接了下来,若是我去,可还没有颜面把这名次接下。” 李长老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笑道:“据说这厮前些日子杀了本门的内门弟子,手段也是不差的。” 老道姑哼道:“既是如此,就该拿他归罪,正了门规。” 丘长老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寻常弟子也就罢了,你我均是显玄之辈,眼力总还是有的,那苏白今已突破显玄,单凭道行不逊色于你我这等修习百余年的老辈人物,其前程远大,日后得道成仙也未必不能。若是与苏白结了怨,可是不美,不如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它不曾有过罢。” 老道姑说道:“我可听闻,苏白对这剑奴,并未多么上心。” 丘长老说道:“毕竟也是苏白门下剑奴,若是治罪,必然是损了苏白颜面。” 在两位长老几句话之后,凌胜打杀同门一事,便这般不了了之,消之于无形。 见二人说得完了,李长老才笑意吟吟地道:“其实,还有一事。” “何事?” 李长老说道:“门规之中有一条,凡是内门弟子,均该收入门下。凌胜本是外门弟子,如今修为连破养气,御气两境,足以入得内门,不知诸位,谁愿收他为徒?” 丘长老眉头一皱,偏过头去。 老道姑冷哼一声,满是嘲讽。 其余长老,俱都纷纷转过头去,不言不语。 李长老见了只得面露苦笑,说道:“好歹也是个御气之人,你们怎么都看不上眼?” “花了两个月才能到来中堂山,也算本事?可笑也!” 老道姑冷声说道:“自古以来,哪个外门弟子能有出息?你看丘长老门下,就收了三个外门弟子晋升内门的徒弟,初始之时得了机缘,突飞猛进,可毕竟不是深受仙宗栽培的弟子,根基不牢,前景黯淡,都是止步于御气之境。这个凌胜想必是苏白拔苗助长提升起来的,几乎没有任何前景,谁要收来丢人现眼?” 另一个长老说道:“外门弟子常有得了机缘的,但是机缘虽好,毕竟只是一份助力,待到后来,根骨资质,悟性天资,根基功法,俱都少不了的。这些外门弟子凭借一些机缘,前期惊艳,后期几乎便是止步不前,收下也无前景。” 再有一个长老则咕哝道:“若有前景也就罢了,这么一个眼见着没有任何前程的小辈,还是人家的剑奴。莫非还让我等收下一个剑奴当徒弟不成?谁家徒弟当了剑奴,师傅的脸面能是好看的?” 李长老全数听在耳中,只得苦笑不语。 “宗门规矩,总不能置之不顾罢?” 这话一出,其余长老,俱都把眼来瞧李长老。 李长老被看得发渗,虽说他对凌胜颇为看好,也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却也不愿见到自家弟子是旁人的剑奴,当下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诸位都是这般想法,不如就把这规矩暂且搁置,料想凌胜也不知有此门规,我等不提,他也不说,便等若于无。” “如此甚好。” 几位长老俱都附和。 然而,丘长老却是皱眉道:“祖宗规矩可不能破了,我看李长老还是收下的好。” 李长老甚是不悦,哼道:“丘长老不愿收徒,还逼着我来不成?” 丘长老哈哈一笑,说道:“你且听我说来,我等身为长老,不可破去规矩,就由你来收下徒弟。但是此事不要外传,就连凌胜也不告知,只在宗门名簿之上记上一笔就可。” 李长老沉吟片刻,点头道:“如此,勉强可为。” 丘长老点头笑道:“此事就这么定下,但是凌胜入了内门,按照规矩还须赐下道袍,法器。” 李长老哼道:“我收下了这么个人,你们可别指望我来赐下宝物。” “瞧你这小气嘴脸,怎么说也是个徒弟来着。”丘长老哑然笑道:“罢了罢了,就让人领他去我那里,选些东西就好。” 随后,丘长老便叮嘱那弟子几声。 这弟子领命而去。 丘长老见李姓长老颇是郁闷,当即笑道:“你也不要如此郁郁,那凌胜既然能够打杀本门御气弟子,想必本领还是有的。” 老道姑嘲讽道:“花了两个月才能来到中堂山,本领倒是不小。这些外门弟子从未受过门中栽培,与散修之辈有何异处?我瞧他残杀同门一事,只怕还是误传。” 另一位长老附和道:“说来也是,不论有多大本领,前景却是没有的。虽说不足两年突破御气,甚是惊人,但拔苗助长,前路已是断绝。” 这般听着,李长老更是郁闷至极,拂袖便走。 一众长老俱都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丘长老笑道:“过些时日,唐长老将要回宗,就在宗门之中,把凌胜划入李长老门下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林韵 凌胜乘骑赤狼,仅过十多日,便到了中堂山。 如今所居之处,并非中堂山内,而是中堂山脉外围一处地方。 据说中堂山另外一边山脉,位于近千里开外,则是邪宗异派所居之处。 相隔千里,其间一座大山,横贯三百余里,高耸云天,深扎地根,草木无数,生灵无尽。 凌胜在此住了半日,就有一人上门。 这人凌胜倒也认识,乃是空明仙山一位外门弟子,此时竟已突破养气,踏入了炼气门槛。 “李福见过凌胜师兄,不足两年时光,师兄风采惊人,声名显赫,实是可喜可贺。” 李福岁至中年,然而见了凌胜,却口称师兄。 凌胜倒也受了称呼,平淡道:“两年不见,你也入了养气,进境倒是颇快。” 李福笑道:“当年李福受了蛊毒,幸逢凌胜师兄相救,生死之间走过一遭,有些领悟,便于前些日子,侥幸破入养气。但要相比师兄,却是云泥之别,不值一提也。” 凌胜微微点头,便问道:“黑锡师兄可好?” 李福说道:“师兄经过蛊毒生死,回到宗门之后,破入御气,生出神通,能够驾驭真气,驱动物体,已入内宗门墙,甚是令人欢喜。” 凌胜微微一怔。 黑锡师兄修行数十年,也只勉强破入养气,又因陈立一事,使之受了伤势,伤及根基,后来凌胜入了坠神崖,黑锡师兄为了保他,又将修行丹药奉送与长老。谁都认为黑锡师兄,此生只能止步于此了。 便是凌胜,也未抱有太大希望,只是为他备下了许多修行宝物,让他得以借助外力突破。 却未想到,黑锡师兄竟已凭借自身之力突破了御气境界。 凌胜甚感欣慰,说道:“黑锡师兄自知悟性,实则并不逊色于任何内门弟子,只叹并非是自幼生于宗门,上山之时已有十来岁,因此未受重视。如今能够凭借自身破入御气,实是教人佩服。” 李福微微一笑,点头附和。 凌胜欣喜之余,又问道:“你来了南疆,莫非黑锡师兄也是来了?” 李福答道:“就在半年之前,宗门便将我等派来磨练,与邪宗异派争斗,似我这般的养气之人,没甚本事,便只得在此做些杂事,而黑锡师兄入了御气,便磨练本领去了。半月之前,黑锡师兄伴随一位内门弟子外出,至今未归。” 凌胜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都在此地,那便不急。待他回来,再好生叙旧一番。” 李福低头应是。 凌胜本想修炼,有意逐客,却见李福欲言又止,心中一动,说道:“你还有事?” 李福迟疑道:“师兄可认得云玄门的林韵师姐?” 林韵。 听得芳名,凌胜呆了半晌。 见到这般反应,李福心下便有定论,低声道:“前些日子,林韵师姐来了南疆,曾来这儿打听过师兄的消息。外人传言,林韵师姐是来借机接近苏白的,可当时接待的是我,心中再清楚不过,林韵师姐是为凌胜师兄而来的。” 凌胜心中泛起几许莫名情绪,勉强保持平静,说道:“她来所为何事?” “林韵师姐来了,只是来问师兄的行踪,询问无果之后,便向我询问了一些关于师兄的寻常事情,比如以往在空明仙山的经历,喜好的东西,诸如此类。”李福说了一通,又是迟疑许久。 凌胜说道:“你有话,大可说来。” 李福低声道:“自林韵师姐来了之后,便另有些传言,但李福自知地位低微,不知真假,因此不敢胡言。” 凌胜道:“你且说来听听。” “据说云玄门大师兄与林韵师姐青梅竹马,听闻林韵师姐特意前来空明仙山寻你,便……” “便就如何?” 李福咬牙说道:“据说云玄门大师兄放出话来,谁若见得师兄,可出手教训一番。” 凌胜低声笑道:“云玄门大师兄可是白越?” 李福答道:“正是白越师兄。” 凌胜冷笑说道:“莫说放些狠话,就是他白越亲来,也没那本事把我教训一番。真若来了,便教他滚了回去。” 李福听得低头不敢多言,心中暗道:“看来林韵师姐有意,凌胜师兄亦是有心,但那位云玄门的大师兄可不好惹,这争风吃醋的风波,只怕没那般简单停歇下来。说来也怪,凌胜师兄本也是我外门弟子,不甚出彩,而且还有一些不良旧事,怎么过了两年便如此厉害,修为暴涨不说,就连一位云玄门的真传女弟子,也都倾心于他,把云玄门那位声名显赫的白越师兄置之不顾,比了下去。” “据说凌胜师兄还曾拿过试剑会第一,只怕不必白越师兄逊色罢?” 李福心底想了许多,总觉这场风波,不易平息,但他自知是个小人物,也不敢掺合此事。只把事情告知凌胜,顺便卖个情面。 凌胜忽然问道:“林韵她……可是云罡真人了?” “林韵师姐已是云罡真人,并记入道家典籍之中,万古流芳。” 李福恭敬应答,心中却是颇为疑惑,暗道:“林韵师姐突破云罡已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既然凌胜师兄与她有着这么一层关系,怎么还会不知?” 凌胜露出几许罕见笑意,挥了挥手,道:“你且下去罢。” 李福应了一声,便即退下。 凌胜立在原地,昔日与林韵的一些场面在眼前不住闪过,越是去想,凌胜心情便越发畅快,渐渐地,已是笑容满面。 黑猴惊疑莫名:“这个小子素来冷面,跟个冰雕一样,居然也会发笑?” 凌胜舒展心情,便转身入屋,盘膝而坐,闭目修行。 可不知怎的,自听到林韵二字,心绪便不能停。 打坐许久,竟无法入定。 凌胜痴于修行,从未遇上这等场面,只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忽的,门外来了一人,背负双手,喝道:“凌胜,出来迎接!” 凌胜坐在蒲团之上,淡淡回了一句。 “既是前来求见,我便许你进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道童 “好大的架子。” 来人一记道术击破房门,跨了进来。 凌胜神色冷漠。 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道童,比凌胜还要小上几岁的模样,甚是清秀,只是眉宇倨傲,冷冷道:“奉长老之命,赐你入门之宝,速随我来。” 凌胜面色稍稍缓和,便不计较房门破碎之事。 道童转身离去。 凌胜挑了挑眉毛,也随在其身后。 一路而去,遇上不少同门中人,少数人认得凌胜,指指点点,大多数人则不知凌胜是谁。 初始时,众人均认为凌胜是苏白剑奴,又是苏白亲自点名,因而名声大震,但南疆之地甚是遥远,正于邪派争斗,便无人关注这般小事。而到后来,试剑峰上,凌胜摘得第一,使得中土仙宗,及其余各宗,俱都惊愕。 但不知为何,南疆之地,却未有传扬。 早些来了南疆的,根本不知有凌胜这号人物,只有那些后面才来南疆的,才知凌胜此人,因此频频侧目。 凌胜早先在领路弟子那里,便发觉这一怪异之象,略一思索,便断定南疆之中,有人暗中把关于自身的诸般事情压了下去,使之不能传扬。 无论是剑奴身份,或是试剑会上夺得第一,在南疆之地俱都少有人知。 凌胜沉吟片刻,便将此事压在心下。 道路悠长,两旁草木成荫,青葱幽深,古朴深沉。 道童领路,入了一处居所。 凌胜踏入院落,只见此处清幽,石桌石椅,古木青葱,暗中布有禁制,手段甚为高明,约莫是个长老居所。 果不其然,道童拍了拍衣摆,说道:“此处乃是本门丘长老居所,你既然入了内门,按照规矩,当赐下宝物,及本门铭刻玉牌。” 凌胜点了点头。 道童往后一伸手,眉头一挑,也不说话。 凌胜微微一怔。 这时,木舍中传来黑猴声音,调侃道:“这小子是在讨好处。” “好处?”凌胜心中冷哼,“既然赐下宝物及玉牌,乃是门中规矩,便是他职责所在,还要我来给他好处?” 黑猴嘿然笑道:“自古以来,这般事情就从未断绝。上至仙宗道派,下至世俗百姓,这类事情向来层出不穷,我看你也别费事,随手给他几十个玉珠,打发了也就是了。” 凌胜心中冷哼一声,可转念一想,却又犯不着为了几十个玉珠多生事端,有那闲情,不如用以修行。这般想着,便取了二三十个玉珠,放在袋里,扔了过去。 道童接过袋子,掂了一掂,颇不满意,咕哝道:“穷鬼。” 说罢,又取出一块铜牌,按在门上。 立时便有数千道禁制现于眼前,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如若有人触动,纵然是云罡之辈,也该身亡于此。 凌胜虽有胜过云罡之辈的能耐,身躯也强于同等级数的人物,可毕竟还是御气之人,见到这般禁制,也不由皱了皱眉,心想若是陷入禁制之内,麻烦只怕不小。 道童当先入了房内。 凌胜跟随在后。 房内陈设古朴,一副书架,一张方桌,一张梨木座椅。 书架上有许多道家典籍,凌胜扫了一眼,见书册名字,便知这并非功法,只是一些寻常论道及手稿。但一位显玄仙君的藏书,想必这些手稿书册,也非寻常。 “管好你的眼睛,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四处乱瞧的。” 道童嗤笑一声,说道:“你要的在这里。” 凌胜看去,却见道童在书架之后,拿铜牌一按,念出法咒,立时就取出一块玉牌。 道童淡淡说道:“你把气息铭刻于玉牌之上,此玉牌上有了你的气息,你便算得是在本门内宗里占得一席了。” 这时,黑猴传声说道:“这玉牌有子母两面,你眼前的是一面子牌,另一面则在仙宗之内,只要把你气息注入其中,仙宗里的另一道玉牌也会有所感应,铭刻下来。原本这些常识都会告知新晋弟子,但这小子想来是瞧你不太顺眼,因此不跟你说明缘由。” 说到后来,凌胜明显听出猴子语气之中几分笑意,当即低哼一声,就把气息打入玉牌之中。 玉牌呈青黄之色,凌胜气息打入其中,便转成了白色,正面刻有空明仙山四字,并附有仙山通灵,云雾萦绕之图,反面则是凌胜二字,又有凌胜面容刻于其上,栩栩如生。 凌胜把玉牌挂在腰间,又去瞧那道童。 道童昂起头颅,甚为倨傲,再度伸出手来。 凌胜眉头一皱,瞧了瞧道童手上的玉珠袋子,心想这厮实是贪得无厌。 道童见他望向自己手上袋子,便知其心思,暗自冷笑,又说道:“玉牌已经交与你了,还想作甚?” 见这架势,好似没有玉珠,道童便不取宝物了。先前二三十个玉珠,也只能让这傲气的道童取来玉牌而已。 黑猴暗笑道:“二三十个玉珠只让他取出一件东西,这个身价,倒是不比道门仙宗的真人来得逊色。这道童真也有趣,可惜凌胜也不好敲诈,只怕道童是要倒霉了。” 黑猴才是这般想着,就见凌胜眼中露出几分森然寒色。 道童心中一惊,想起这个家伙在中土试剑会上摘得第一之名,又曾打杀同门,本事只怕不差,其身份更是苏白的剑奴,即便杀了自己,只怕也如之前那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许志一个前程不小的内门弟子死了,都不了了之,事过无声,自己虽在长老跟前侍奉,有靠山在后,可一个小小童子,若是死了,怕是没人出头。即便丘长老有心为自己讨个公道,可自己还未入内门,论起分量远比不得一个内门弟子,按宗门规矩,也是不能将其治罪。 便是退一万步来讲,真把凌胜治罪,也救不回自家性命的。 这个年纪轻轻就已入得御气的傲气道童,天资亦是颇高,在长老跟前再来侍奉几年,便可入得内门,且还有长老作为靠山,前程远大,如此夭折,未免冤枉。 道童这般想着,便说道:“我去取来宝物,你自家挑选。” 说罢,道童就往座椅后方走去。 那虚空之处,泛起水流一般的涟漪,缓缓荡开。 道童步入其中,消失不见。 过不多时,道童便取了几件物事出来。 也不等凌胜看清,道童就递出一个乌黑圆球,说道:“这个便是丘长老赐下的宝物,你且接下罢。” 凌胜低头去看,只见此物浑圆,通体漆黑,上方气息隐隐传来,甚是强烈,大约是布上了非凡禁制。 还不待凌胜说话,道童便颇不耐烦,哼道:“你快些接过,我还有事,没空与你瞎耗。” 原本凌胜也不觉有异,可见道童这般模样,心下甚觉不对。 黑猴暗自传声,怪笑道:“凌胜,你就接过了罢。”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东西……” 黑猴顿了一顿,忍住笑意,说道:“这东西是个粪球,但不知哪个家伙闲着没事,把这粪球镀上了一层禁制,而且这禁制还颇显高明。乍一看去就是宝物,但真要细细察看,就能看出端倪。那位仙宗长老能把此物收了,只怕也是被此物禁制蒙骗,后来才知这是粪球,又不好扔掉,只得摆上木架。这个道童大约知晓粪球本质,才来交与你的。” 凌胜脸色顿时阴沉,看着道童,冷冷说道:“换过。” 道童哼了一声,又要说话,但凌胜眼中闪过寒光,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只得把怀中几件物事放出,说道:“这些全是丘长老斩妖除魔得来的,可是丘长老身为显玄仙君,看不上眼,便留着赐下弟子。你可莫要小瞧了这些宝物,虽然显玄仙君瞧不上眼,但是对于寻常内门弟子而言,可是天大的宝物。” 黑猴暗自传音,笑道:“这厮说得极是,显玄仙君看不上眼,在内门弟子眼中,那便是天大的宝物。只可惜你眼前这些,就连养气修为的家伙,只怕也是瞧不上眼的。” 凌胜低头看去,只见眼前几个物件,或是笔筒,或是短刀,或是小剑,或是盾牌,种类颇多,卖相倒也不错,但其上气息却甚是微弱至极,寻常修道人见了或许当作宝物,但是那些有点见识的,都能瞧得出来。 想来这个道童是把凌胜这个外门弟子晋升的御气之人,当作了从未见过世面的土包。 “不知死活。” 凌胜动了怒气,便不再顾忌,手上泛起白光,往前按去。 虽然剑气未曾出体,可也聚于手上,余威甚重,这么一按,若是按得正着,足能把这道童的清秀头颅按成粉碎。 道童大惊,好在凌胜只是在手里聚上了剑气,但未使得剑气出体,否则剑气出体,只在瞬息就可杀人。道童借了这么一点空隙,往后退了一步,就退入禁制之内,不见踪影。 凌胜按在了禁制之上。 禁制顿时浮现,数百道光华纵横交错。 凌胜把剑气聚在手上,未曾激发,因此只按碎了一层禁制,便即收手。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伤心 “凌胜,你意图杀害同门,此事我必上报宗内,让众长老治你的罪。” 禁制之内传来道童厉喝之声。 黑猴仗着天眼,看穿木舍,透视禁制,早把其中景象瞧个清楚,便告知了凌胜。 凌胜听后,点了点头,对着禁制之内,平静道:“我知里面宝物不少,也不要你取出什么至宝,但你取来一些破烂,是要如何?” 道童喝道:“胡说八道,这是丘长老的房内,一切物件,全是旷世奇珍,你这话是在辱没丘长老不成?” “牙尖嘴利。” 凌胜往前一步,剑气自剑丹而起,流转至食指穴位,便要激射出去。 即便此地禁制乃是显玄长老布下,可阻云罡之辈,但毕竟不是显玄长老亲至,以凌胜剑气锋芒,自信足可破去。 然而,就在凌胜将要出手之时,门外却又传来声音。 “凌……凌胜师兄,你……是在里面么?” 这声音甚为怯弱,是个少女柔声。 凌胜听得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手上一挥把房门开来。 只见一个蓝衣少女轻轻走入院中,经过房内,路上禁制居然不能触发。 “你是……” 凌胜见到这美貌少女,顿时想起腹中的白金剑丹。 蓝月。 蓝衣少女脸上带着几分羞涩,低声道:“凌胜师兄。” 凌胜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南疆?” 少女面色微红,轻声道:“师傅让我来南疆磨砺一番。” 闻言,凌胜打量了一眼,却见少女已是初入御气的修为,心中大是震惊。 凌胜在这将近两年时光里,历经不少险事,又有机缘奇遇,才得以入得御气。可这少女居然也入了御气境界,其进境之快,却不逊色于凌胜分毫。 黑锡师兄历经六十年,才是养气修为,经过蛊毒生死,得以勘破虚妄,成就御气。可这位年老师兄,却是花费了六十年时光,一个甲子的岁月。 凌胜暗自心惊:“仙宗之内,资源竟是这等丰厚,竟然一个手无绵力的少女,在两年之内入得御气?” 凌胜一时吃惊,未有说话。 少女面色红润,低头捏着衣角,也不敢出声。 黑猴在木舍中传音,怪叫道:“小子,我瞧你这么呆板木讷,冷脸无色,本以为是个老实种子,原来也是个风流货色。好呀好呀,你小子居然能对不起林韵,真是出乎猴爷意料之外。想猴爷我空具天眼,看破天地虚实,居然不能看透你小子的本性,真是瞎了眼了,你小子当真厉害呀。” 凌胜不去理会,只惊于少女进境这般之快。 “我听说师兄取了试剑会第一,心中极是欢喜,又听师兄来了南疆,也正想着能与师兄见上一面呢。”蓝月低声道:“适才我去了师兄居所,听说师兄外出,本想等候,但听说师兄在丘长老这里,我……我就住在不远处的那座竹楼里,跟这里离得近了,才……才来这里的。” 黑猴暗笑道:“这小姑娘分明是来找凌胜的,若是在院里等候也就是了,居然找到这里,倒还真是急不可耐哇。嘿,小姑娘估计是觉得失了姑娘家的矜持,所以解释说住得近了,但这话任谁听了,也知她是特地来见凌胜的。” 接着,黑猴瞪大了双眼,却见凌胜点了点头。 “莫非凌胜这厮信了小姑娘的话?不对哇,凌胜这小子是个风流种子的本性,难道听不出来?” 黑猴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转眼瞥见那水玉白狮竖起小耳朵,似乎也在窃听木舍之外的声音,当即大怒,暗想猴爷我自家猥琐也就罢了,你这水玉白狮长得这般水灵水灵的,偷听可是不好。这般想着,扔个东西过去,砸中小白狮。 小白狮大怒,转过身来把它咬住。 一只猴子一头白狮斗在一起。 凌胜没了黑猴在旁聒噪,耳目清明,心中松了口气。 蓝月睁着眼睛,问道:“师兄来领宝物的么?” “嗯。” 凌胜点了点头,望向禁制之后。 蓝月道:“怎么这位道童师兄在里面也不取宝物出来?” 凌胜一怔,转过头来,深深望她一眼,问道:“你能看透禁制之内?” 蓝月低着头道:“师傅说我体质异于常人,能够看透许多东西,也不触动禁制。” 这等本领,果真惊人。凌胜暗自惊叹一番,又想这般体质好在生于蓝月这般羞涩的小姑娘,如若生在一些似黑猴那般的人物身上,只怕这世上就要多上一个不怕任何禁制,来去自如的惊天盗贼了。 “这小厮拿些破烂当中宝物交与我手,被我识破,躲在里面。” 凌胜淡淡道:“你且让开,待我破了禁制,取他性命。” 禁制里,道童心惊不已,他对禁制极具信心,不信凌胜能够击破禁制,可却认得那个蓝衣小姑娘,那可是宗门竭力培育的良材美玉,据说宗门对于此女的重视,不逊色于昔日苏白入门之时。这个小姑娘体质特异,可在禁制中来去自如,又修得阵法之道,眼前这几道只怕挡不住她。 这般一想,道童便喝道:“休得动手,我把宝物交与你了。” 凌胜收了剑气,说道:“把第七排第三个东西,给我交出来。” 道童心中惊道:“难道他能看透禁制?不对,必定是那小姑娘看透了禁制,把此内陈设告之于他的。” 实则,却是木舍里猴子用天眼看破了禁制,早早告知了凌胜。 道童转头去看第七排第三个东西,那是个雾球,并不是丘长老所说的重要宝贝,微微一想,就把东西取了,往外扔去。 凌胜接过雾球,收入怀中,便往门外走去。 脚步微微一顿,却是见到地上几个物件,正是之前道童取来给凌胜挑选的寻常宝物,其中,那粪球最是显眼。 凌胜随手便收了起来,离开院子。 蓝月轻轻咬着唇,又跟在凌胜身后,出了院子。 道童从禁制内出来,脸色铁青,他虽是个童子,但却是在显玄长老门下,修为亦有御气之境,日后转为内门弟子,也是深受栽培,又有长老作为靠山,必然要胜过寻常内门弟子。 正是诸般缘故,才让这个童子万分傲气,可此次险些被凌胜打杀,挫了心气,心下念头转动,便想给凌胜寻些麻烦。 凌胜出了院落,只往前走。 蓝月跟随在后,轻轻低头,时而抬头去看凌胜背影,面上不禁又浮现一丝羞涩笑容。 凌胜转过头来,淡淡道:“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蓝月低着头,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捏着衣角,脸色红润。 凌胜素来冷面,与人少有交集,自小从未遇到这般场景,心中也颇异样,略显无措,可毕竟还是一个修行有成的剑修之人,转瞬之间就把异样心思压下,只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回去歇息,你不要跟来了。” 蓝月脸色霎时苍白。 凌胜说罢,也不去看少女,只转了身,渐渐走远。 脚步虽轻,却好似重锤,一下一下砸在芳心之上,使得少女湿了眼圈儿。 第一百六十章 少女心 蓝月失魂落魄,也不知如何回到住处的。 院外渐渐起声,似有吵闹,过不多时,又复平静。 少女满腔心思,全不在身,外界杂音皆是充耳不闻,只沉浸在悲愁之中。 天色渐渐暗了。 一道白色倩影入了居所,见少女低声抽泣,不禁一怔,上前过去,伸手抚在少女头顶,顺着她秀丽长发拍了拍背,轻声道:“怎么啦?” 蓝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入白衣女子怀中,抽泣道:“师姐。” 白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容貌绝丽,只是眉宇似含冰霜,赫然便是陆珊。 这位素来冷若冰霜的绝色女子,面对自家师妹,也如融化一般,露出笑意,低声道:“不哭啦,都是御气高人的,过些年就该是道家真人的修为,怎么还像以往那般,动不动就要哭鼻子?莫非陈坤那厮又来惹你了?” 蓝月轻轻摇头道:“不是陈坤,我才不理他呢。” 陆珊问道:“既然不是陈坤,那又是谁?” 蓝月羞红脸面,声音细若蚊儿:“是凌胜师兄。” “凌胜?” 陆珊蹙眉道:“你见着他了?” “嗯。” 陆珊与这小师妹无话不谈,心知小师妹对凌胜素来便有些许朦胧好感,只是少女心思,过些时候大约便就该消散了。却未想到,时日还未过得两年,小姑娘心思反而愈发深重。 对于凌胜,陆珊观感虽算不得好,却也并无恶感。 单论修为,凌胜已是御气之身,列入空明仙山内门之中,也算不差。前些日子,陆珊也有耳闻,这个凌胜似乎在试剑会上夺得前列名次,表现甚好。只是凌胜毕竟是苏白的剑奴,尽管苏白乃是显玄仙君,非凡人物,可奴仆便是奴仆,无论是谁家的奴仆,也脱不得奴籍。 陆珊叹息一声,见到小师妹这般伤悲,不禁又想起自家妹妹陆灵秀,心想:“灵秀对这凌胜,似乎也无恶感,平素里常有提起,莫非也如小师妹这般暗中有意?这可不好,待到回去了,还须想些办法,趁着灵秀心思未定,把她心中这想法打消。” 有小师妹前车之鉴,陆珊自是不愿妹妹陆灵秀也步了后尘,从朦胧观感,转化成了满腔情意。 蓝月抱住师姐,红着眼圈儿,轻声道:“师姐,他问我为何跟在他身旁,我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当初在山下,险些失了清白,如若当真被人辱了贞洁,月儿断然不会再有脸面活在世上的,当时便有心咬舌自尽,后来蒙他搭救,保住了清白,也保住了性命。” “师姐,你知不知道,当时他在山下杀人时,脸色冷漠,手段也不能算是温和,场面血腥,让我不敢去看。可当我睁眼时,见到他的身影,又是极为感激,就把这身影记在心里。” “待到后来,师傅要收回白金球,又把他发去给人作了奴仆,我自感对不住他,就想找他道歉,却没想到,他冷漠至极,让我就是道歉也不能说出口来。” “回到门里,我又是愧疚,又是羞恼,可心中却想着今后修行有成,就助他脱去奴籍,成为一名真正的修道之人。” 蓝月声音渐渐低了。 “我每日修行打坐过后,心里想的总是他,想着他在做些什么事情,想着他是否受了苦楚,想着他是否也想脱去奴籍,又想他是因我才当了剑奴,心下愧疚之余,又不禁想着如何补偿。” 蓝月轻声道:“就这般想着想着,心里便抹不去他的影子了。” 陆珊听得好生心疼,把师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背,却不知如何安慰。听着小师妹悲伤低语,抽泣不止,既是心疼,又是恼怒。 “师姐,你知道么?我听他来了,顾不得修行就往他住处跑去,见不到他,又听说他到了丘长老那里,我竟是一刻也不能忍住,就往丘长老住处这里来寻他了。” “可真正见了他,我却半句话也不敢说出口来。” “师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少女手上抱得越发紧了,在师姐怀中不住抽泣。 陆珊将她紧紧抱住,极是心疼,心中对凌胜万般恼怒,暗道:“你敢如此伤我师妹,要不让你讨个好看,还真让我师妹白白受了委屈。” “好啦好啦,不哭了。”陆珊轻轻拍着背,笑道:“你再出哭出动静来,其余长老或许有些顾忌,不会来探。可咱们师傅若是发现了动静,可是一定会放出感知,来探查一番的。到时见你哭得这般伤心,问起话来,你这丫头不会说谎,岂非就让师傅发现了?到时凌胜被师傅惦记上了,可逃不得一番责罚。” 蓝月这才渐渐止住抽泣,却噗嗤一声笑道:“师姐就知道唬人。” “这不是把你唬得不哭了么?”陆珊轻声笑了笑,又道:“明日师姐奉命去中堂山里,办些事情,要不趁着还未动身,替你把凌胜教训一番?” 蓝月羞红着脸,嗔道:“师姐……” 陆珊笑道:“好啦好啦,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小师妹是他新婚小媳妇呢。” 蓝月轻轻拍了师姐胸脯一下,哼道:“师姐,你再胡说,不理你啦。” 陆珊又是一阵轻笑,却想起一事,忧虑道:“师姐走了,陈坤那厮只怕还要纠缠你。” 闻言,蓝月神色亦是低落,道:“这人怎么这般讨人厌烦?” “你前程远大,乃是半个仙根道体,又是天生的阵法宗师,自然抢眼。”陆珊笑了一声,说道:“这陈坤胆敢肆无忌惮,也是仗了其背后的祖父撑腰,咱们师傅与其祖父同为空明仙山长老,不好交恶,因此师傅对于此事虽是不满,但也只得故作不知。平日里师姐为你教训过他,使他不敢放肆,只是师姐要深入中堂山内,不在这宗门居所,怕他便没了顾忌。” 蓝月忧道:“那我该怎么办呀?” 陆珊说道:“原本师傅不好出手,我等同辈弟子出手教训他一番,也属常理。可他纠缠的毕竟是你,师姐迫于他背后陈长老的威慑,也不能下些重手。可你不同,他既然纠缠于你,你便可下重手,就是将此人一身道行打散,宗门众长老也无话可说,陈长老那里,自有师傅应对。” 蓝月轻轻摇了摇头,满面为难。 陆珊叹了一声,说道:“你这丫头心地善良,不愿下手,这般心性可不太好。” 蓝月面露惭色,似是犯了错事,只低头不语。 陆珊想起一事,又说道:“凌胜如今本领不凡,又在试剑会上大展威风,想必有些手段,不如你就让这位心上人替你把麻烦解决了如何?” 蓝月顿时摇头,连说道:“不好不好,我可不能把祸事引到他的身上。” 陆珊叹道:“既是如此,那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蓝月轻轻嗯了一声。 陆珊心中微动,又道:“我与凌胜有些交情,既然他来了这里,本该打上一声招呼,可惜师姐明天要去中堂山内,不好跟他道别,不如你代我去?” 蓝月咬着唇,忧虑道:“可他今天才把我赶走,我怎么还能去见他?” “我只是念了他好长时候,一时听了消息,才禁不住心情,去丘长老那里找他。”蓝月低声道:“可是找到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在他身后,也只想瞧瞧他的身影。但他既然不愿我跟在身后,我怎么还能去烦他?若是这样,岂不是跟陈坤纠缠我一样了么?” 陆珊轻笑道:“傻丫头,你是替师姐去道别的,担忧什么?” 蓝月咬唇不语,可有了借口去见凌胜,心中又有少许波动,最终只得点了点头。 陆珊笑道:“这不就好了?” 这般说着,陆珊心中又想:“陈坤那厮知我要走,必然会来纠缠月儿,到时去了凌胜去处,想来凌胜也不会束手旁观,毕竟他以前也曾救过月儿,又曾救过灵秀,心性还算不错。此次让他打发了陈坤,也算是对月儿一些补偿,待我回来,还要给这小子一番教训才是。”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仙肌玉体,法术窃听 且说凌胜回了住处,望着眼前被道童打碎的房门,摇了摇头,望向旁边一间院落,想起这处院落居住之人似乎也曾参与试剑会,对于自家不甚友好,在仙辇之上,此人眼中颇多厉色,寒意森森,不良之意甚重。 想来如若不是在仙辇之上,只怕这人就要出手对付凌胜。 凌胜忆起这人,便不顾忌,进了隔壁院落,见那人外出并未归来,也不在意,把这院落里房门拆了,拎着回了自家所住的院落,把房门装上。 黑猴在木舍里瞧得有趣,嘿然道:“你小子好生阴损,自家房门坏了,就把人家房门拆了,给自个装上。这类行事之风,怎么跟猴爷当年一般无二?难道是跟着猴爷久了,学得了几分本事?” 凌胜入了房门,就即打坐,也不说话。 黑猴甚是无趣,想起适才一事,燃起热烈心火,咧嘴一笑,又道:“话说,你什么时候又把这个姑娘勾搭上手了,怎么不跟猴爷说说?” 凌胜本不待理会,然而黑猴来了兴趣,滔滔不绝,就要凌胜把话说个清楚。最终凌胜不耐其烦,就把当初如何相遇少女一事,简略化成几句话,暗中送入木舍,与黑猴说了。 黑猴听了之后,阴阳怪气地道:“呀,你小子能英雄救美?如此老套的桥段居然也能在你身上见到?话说,你见义勇为也就是了,怎么还夺人家东西来着?这小姑娘莫非是来讨债的?” 说了一通,凌胜置若罔闻,黑猴觉得无趣,又笑道:“其实你取了那白色圆球,实是你这辈子最为高明的一事。” 凌胜又不理它。 黑猴本想把白金剑丹的来历说了,但转念一想,此时不是时候,转又笑道:“这小姑娘身为御气之人,还险些在自家仙宗山脚被人凌辱,真是要笑断了猴爷的长牙。” 凌胜淡淡道:“一年多以前,这个小姑娘还是未通修行的寻常人。” 黑猴万分震惊。 “两年之内,便突破御气?” 黑猴怔了半晌,低语道:“你小子仗着剑气通玄篇,一路披荆斩棘,无论是仇敌冤家,还是修行壁障,全数斩破。这才高歌猛进,突破至这等地步,怎么一个小姑娘还有这等机缘?” 凌胜沉默片刻,道:“这个小姑娘似乎能够看透禁制阵法,且经过阵法禁制之时,不受阻碍,也不触动禁制阵法启行。据说是因体质特异的缘故。” 先前猴子顾着跟水玉白狮打了一回,并未关注木舍之外,因此未曾听得少女自述,如今再听凌胜复述一遍,甚是惊疑,心下苦思,过了半晌,自语道:“这等体质,猴爷似乎也有耳闻。” 凌胜平静道:“你有闲情猜测人家是个什么体质,不如想想如何让我早日踏破云罡之境。” 黑猴跃出木舍之外,翻了个白眼,咕哝道:“真是个修行成痴的。” “话说,这个体质在上古时候,似乎叫做什么仙肌玉体来着,天生便是阵法宗师,可看透阵法本质,来去自如,不受阵法所困。不仅如此,修道的资质也是万分惊人,几乎可称得是半个仙根道骨。” 黑猴低声自语道:“仙肌玉体,仙肌玉体,不错,就是这个名字。” 凌胜皱起眉头,低语道:“半个仙根道骨?似苏白那等人物,便是仙根道骨,万古罕见,这个小姑娘,居然也能算是半个仙根道骨?” 黑猴挤眉弄眼道:“什么阵法本领,什么仙根道骨,咱们且先不说,猴爷倒还有些事情跟你商量商量。” 凌胜见猴子如此模样,就知它约莫是又有了什么不良想法,当即冷声道:“你有何事?” 黑猴咧嘴笑道:“依照猴爷昔日花丛风流的亲身体验,足能断定,这小姑娘十有**是看上你了。要不你把小姑娘收入房中?” “你有什么心思,自可说来,无须遮遮掩掩。”顿了一顿,凌胜又道:“若都是一些杂碎琐事,不说也罢,耽搁了我修行时候,那可不好。” 猴子嘿然笑道:“你不是让我琢磨琢磨如何让你早日踏破云罡之境么?我这就琢磨出来了。” 凌胜问道:“琢磨出什么来了?” 猴子面色古怪,又是一番挤眉弄眼,笑道:“仙肌玉体又有个名字,叫做炉鼎,与之双修,可得极大好处。” 凌胜疑惑道:“双修?” 黑猴恨铁不成钢地哼道:“换个通俗易懂的,叫做男女交合,再通俗一点就是同房,你若还听不懂,洞房总是懂了吧?” 凌胜脸色沉了下来。 黑猴见状,暗叫不好,心知凌胜是要动怒,顿时讪讪笑道:“你也别气呀,那丫头瞧得上你,又是仙肌玉体,对你今后修行大有裨益。你既然痴于修行,那便跟她双修,岂非两厢情愿,两全其美?” “有仙丹服用,我尚且无意,何况如此借力?”凌胜冷声道:“且不说如此是借了外力,单说毁人贞洁,就是大错。我与她一共也才见过几次,为了修行就来诓骗于她,诱她**于我,如此行径,也是大丈夫所为?” 黑猴呐呐不语,心中却嘟囔道:“真是大丈夫就该这么干才是,宁做禽兽,也莫当禽兽不如之辈。” 凌胜闭起双眼,静心打坐。 过不多久,便是一夜。 这一夜只让真气增长了一丝,还远远不能去洞开第十个窍穴,突破云罡之境。凌胜修行完毕,起身舒展筋骨,眼中光芒锐利。 才刚起身,就听黑猴咧嘴笑道:“小子,我有件事情该告诉你。” “什么事?” 猴子嘿嘿道:“猴爷我素来有个癖好,你可知道是什么?” 凌胜冷冷道:“有话说话,不要再卖关子。” “无趣。”黑猴摇了摇头,道:“要不你自己来听听?” 凌胜挑了挑眉。 黑猴翻手现出一个晶莹玉球,往上抛了抛,嘿然笑道:“猴爷从来喜欢窃听,昨日在那小姑娘身上放了一道法术,今早吞服两道灵气,恢复几分法力,就把这法术收了回来,却未想到,里面居然收容了几句话来。这话极是有趣,且与你有关,你要不要听上一听?” 凌胜道:“你少废话,” “昨晚那小姑娘似乎极为伤心,又跟她师姐倾诉。可惜猴爷法力不足,只能拘禁小姑娘所说,不能把她师姐的话一并拘来。”黑猴面色怪异,古怪地笑道:“不过单是小姑娘所说,就不枉费猴爷耗去神力,施放这么一道法术了。” 凌胜神色平静,伸手把玉球点破。 随后便有少女抽泣之音,从虚无之处传扬而来。 师姐,你知不知道,当时他在山下杀人时,脸色冷漠,手段也不能算是温和,场面血腥,让我不敢去看。可当我睁眼时,见到他的身影,又是极为感激,就把这身影记在心里。 待到后来,师傅要收回白金球,又把他发去给人作了奴仆,我自感对不住他,就想找他道歉,却没想到,他冷漠至极,让我就是道歉也不能说出口来。 回到门里,我又是愧疚,又是羞恼,可心中却想着今后修行有成,就助他脱去奴籍,成为一名真正的修道之人。 凌胜静静听着,默然不语。 少女声音仍在,轻轻响起。 我每日修行打坐过后,心里想的总是他,想着他在做些什么事情,想着他是否受了苦楚,想着他是否也想脱去奴籍,又想他是因我才当了剑奴,心下愧疚之余,又不禁想着如何补偿。 就这般想着想着,心里便抹不去他的影子了。 黑猴面色古怪,偷偷去瞧凌胜,觉得好生有趣,捂嘴偷笑。 凌胜脸色微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其中一个声音,甚是柔弱,不正是蓝月? 凌胜微微皱眉,起身推开房门,就见一个男子拉住蓝月。 蓝月虽是御气之辈,但修为显然要比那人逊色少许,被男子拉住手腕,挣脱不得。 黑猴哈哈大笑道:“英雄救美又来啦。” 凌胜似乎未曾听到这声嘲讽,只是转身摘下新装的房门,往后扔了出去。 那男子满腹心思全在蓝月身上,不住说些什么,手上又是运转真气,与蓝月较力。忽然听得一声风响,转头去看,就觉眼前一片黑暗。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误会 蓝月本是来见凌胜,却未想到,路上便遇上了这个烦人的陈坤,一路纠缠,来到了凌胜这里。本想进去寻凌胜,却未想到陈坤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把她拉住,不让离开。 后来凌胜开了门,蓝月心中亦是欢喜,可却未想到凌胜转身走了回去。 蓝月心中失落。 又见房门砸了过来,把陈坤砸倒在地。 蓝月得以脱身,跑到凌胜身旁,低着头道:“对不起。” 凌胜淡淡道:“什么对不起?” 蓝月低轻轻咬唇道:“月儿又给你添麻烦了。” 凌胜道:“一个废物,算不得麻烦。” 蓝月心中一急,就想把陈坤的来历说给凌胜。 然而陈坤却已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厉声道:“你是谁?” 凌胜转身回房,不去理会此人。 蓝月咬牙踌躇片刻,便随在身后进去。 陈坤见了,面色涨红,就要强闯院子内房。 咻! 却见一道白光从内中出来,打在陈坤眼前地上,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指洞,万分幽深。 陈坤惊道:“你是剑修?不对,你怎么没有用剑?” “滚!” 凌胜声音从房中传来。 陈坤乃是空明仙山内门弟子,其祖父更是仙宗长老,因此他自幼便比寻常弟子要更为高贵一筹,素来倨傲,闻言,又是大怒,喝道:“好大的口气,我且告诉你,若你敢动蓝月一根指头,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凌胜淡淡道:“你若不走,我倒可留你一条全尸。” 陈坤怒道:“你可知我祖父是谁?” 凌胜道:“我要杀你,又不是要杀你祖父,你祖父是谁,与我何干?” “我祖父乃是本门显玄长老,莫说杀我,你就是伤我一点皮毛,也该受挫骨扬灰之重责。”陈坤冷声道:“若是聪明的,就休管闲事,把蓝月送出来,我可免你一场重责。” 房里不再有话传来。 陈坤还当对方惧怕,当即冷笑三声。 房中,凌胜自语道:“看来地位高了也不太好,无论是那个姓唐的,还是这个陈坤,均是目空一切,自大无人,明知本事不济,还自仗身份耀武扬威。” 蓝月听了不禁轻笑一声。 凌胜站起身来,叹道:“罢了,我且去把他打发。” 这时,木舍中黑猴传音道:“你还不能胜过显玄之辈,如此行事未免鲁莽,既然他祖父是一位显玄仙君,你便先息了怒气,日后再说。更何况,在这居所里,住有不少显玄长老,你一旦出手杀他,其余长老便是要故作不知,也是不成的,到时必然要拿你问罪。” 凌胜摇了摇头,低声道:“修为不足,整日受制于人,可叹。” “罢了,我也不杀他,就让他滚蛋罢。” 凌胜往外走去。 蓝月正要说话。 凌胜抬手制住,平静道:“无须多说。” 出了房门,凌胜就见陈坤站在院里,满面不屑,尽是倨傲之色。 陈坤负手而立,道:“你倒是真敢出来,胆子不小。听着,你先把蓝月给我送了出来,再自缚双手,去寻刑堂,自述罪行,可稍微减免一些罪责。” 凌胜说道:“我没多少闲工夫陪你玩闹,既然你有靠山,那便将他请了出来,请不出来就寻些帮手,我在这儿等着。” 陈坤闻言大惊,毕竟也是仙宗弟子,当下就已结了数个手印,胸前显露一记道术。 然而白光闪过,陈坤胸前道术立即崩散。 陈坤刚被道术反噬,又觉胸前一痛,竟是被凌胜一掌打了出去,往后倒飞。 眼见着就要落地,仰面摔倒。 又有一只手掌将陈坤拉住,使得他不至于摔落地面。 这只手掌的主人,赫然就是凌胜。 陈坤刚松了口气,又听耳旁有人说道:“我接下了你,不是救你。只是你摔得不够远,还在我这院子里面。” 这话刚落,陈坤就如一个布袋,狠狠摔过了院墙另一边去。 陈坤心知这人厉害,不敢再放狠话,只是狼狈离去,吃了大亏,自然不会服气,心想:“去找师兄,让他下手必然要狠辣一些,把这小子丹田废了,一身道行化作乌有,才能消此心头之气。” 凌胜又把房门拎了起来,给院子里内房装上。 入了房子,见蓝月望着他,静静不语。 想起黑猴拘来的那些话语,饶是以凌胜的心性,也不由心境浮动,勉强平静,说道:“怎么?” 蓝月回过神来,面色红润至极。 望着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羞涩少女,凌胜心想:“这便是仙肌玉体?” 蓝月只觉他视线过处,肌肤似乎都红了许多,呼吸不禁有些急促。 “是……是陆珊师姐让我……让我来的。” 陆珊?凌胜想起那个冰霜一般的女子,问道:“她让你来,所为何事?” “师姐……师姐说她跟你有些交集,但是……但是要进中堂山深处办事,没有空闲,因此才让我来的。” 凌胜听了,暗自忖道:“我跟陆珊虽有交集,但是也犯不着特地让人来向我打声招呼,莫非还有缘故?” 黑猴拘来的话语,只是蓝月一人所说,并未有另外一人的只言片语,话中又被黑猴截断许多,因此有些话语,凌胜听得不甚清楚,但是这般来想,再有陈坤在前,凌胜心中稍微明朗少许,又不理会,抛之脑后。 凌胜看着这少女,又不禁想起猴子拘来的那些话,不禁叹了声,语气稍稍缓和,道:“不足两年,你也突破御气,实是天资绝顶。” 少女受了夸赞,万分欣喜,只是碍于羞涩,不敢回话。 忆起黑猴拘来的一些话,凌胜暗叹一声,对蓝月说道:“你是门中竭力栽培的弟子,天资上佳,又有丰厚资源,我这儿只有一些天虹妖果,可送与你。交与门中长老炼药,想必功效更佳,便算是当初白金圆球的补偿罢。” 蓝月微微摇头,不敢去接。 猴子松了口气,暗道:“那太白庚金,可不是几个天虹妖果能够补偿的,因果纠缠之下想来免不去一番交集,加上猴爷暗中助力,啧啧,不让你把这小姑娘收入房中,猴爷就白生这副猥琐模样了。” 黑猴心中盘算,凌胜却还不知,见蓝月并未接过,又把天虹妖果往她手上去放。 蓝月不敢接下,手上微挣。 铛! 门外有金铁落地之声。 凌胜转头看去,不禁一怔。 门外站着的一道盈盈身影,白衣蓝边,气质柔和,不正是林韵么? 林韵望着凌胜与蓝月握在一起的手掌,面色苍白。 凌胜这才发觉自己手里握着天虹妖果,正放在蓝月手心,乍一看来,就似两人握紧了双手。心中微微慌乱,不禁把手放开。 却见林韵脸上苍白无色,一言不发,忽又转身,化作一道白云,飞上了高空。 凌胜大急,赶出门外。 “凌胜师兄,大事不好了。” 这时,又有人大声呼唤。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境 凌胜心中正急,根本不加理会,就要召出赤狼,去追林韵。 即将动身之时,却听来人又大声道:“不好了,黑锡师兄出事了。” 凌胜心中一震,立时顿住身形,转身去看来人,目中冷厉,问道:“你说谁出事了?” 来人是前些天与凌胜叙旧的李福,这位入了炼气门槛的修道人,一路赶来,竟是气喘吁吁,已然调节不住气息流转,可见其心绪何等慌乱。 李福急声说道:“黑锡师兄随着内门中刘师兄去了中堂山脉外部,据说遇上了南疆的厉害人物,十数人中只有刘师兄归来。黑锡师兄,他……” 凌胜脸色立时阴沉,极为难看。 …… 听得李福说罢,凌胜脸色阴沉如水,淡淡道:“那个姓刘的,在哪儿?” 李福答道:“就在不远处另一处院落之地,据说刘师兄才被长老召去问话,刚刚回来。” 凌胜嗯了一声,转头看见门前一个三足铜鼎,再想之前林韵来时金铁落地之声,便知这是林韵留下的,心下失落,伸手拾起铜鼎,入手沉重,也未在意,收入了木舍当中。 蓝月走出门外,眼圈儿红润,低声道:“对不起。” 凌胜知她是因为适才林韵的事而感愧疚,心中虽不畅快,但也清明,只叹道:“与你无关,不必道歉。” 蓝月低头不语,沉默片刻,才鼓起勇气,问道:“凌胜师兄,适才那位师姐,是……是……” 说到这儿,少女竟是忍不住心中涩痛,无法说出口来。 凌胜知道她话中之意,也不回答,只淡淡点头。 霎时间,就见少女面色黯然,悄悄握紧手掌,把指甲刺入了掌心,却也一言不发。 凌胜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说道:“你天资极高,好生修行,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这天虹妖果便不要推辞了,你虽是仙宗里倍受器重的弟子,但这等天虹妖果一类的珍稀异果,想来也是不多的。你将天虹妖果收下,交与施长老也可,交与炼丹长老也可,想来也能炼出一炉品阶不低,有助修行的丹药。” 蓝月沉浸于心中悲意,也未听清凌胜说些什么,只是勉强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凌胜见状,只是暗自叹息,轻声说道:“黑锡师兄出了事情,昔日我深受大恩,不能袖手旁观,这就离去。你我 ……便今后再会罢。” 蓝月紧咬贝齿,低头不语。 凌胜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亦是有些无措。 李福在旁看了半晌,暗自佩服道:“这位凌胜师兄看着冷漠铁面,跟个木雕似的,原来这风流的本事如此之高。先有一个云罡真人林韵,现在又是本门最是杰出的女弟子之一。可是眼前这个场景,似乎有些复杂,只是我修行半生,还未经过男女之情,可看不懂,但是让这么一位姑娘家如此伤心,莫非凌胜师兄做了什么伤害人家的事情?” 想着想着,李福便有些头大,暗道:“这些烦心事情,与我无关,还是不去理会了。倒是这位凌胜师兄,未免太过……” 直到凌胜出声催了一句,李福立时顿住脑中胡思乱想,为凌胜领路,去寻那位刘师兄。 凌胜转头再看蓝月,轻叹了声,随李福而去。 直到凌胜离去许久之后了,蓝月方是回过神来,望着手中天虹妖果,这才惊觉,自己先前竟是把这等贵重异果收了下来,心中不禁有些悔意,可再想起那白衣女子,却又悲从心起,甚为苦涩。 “那位师姐端庄大方,柔和美丽,才是他喜欢的人罢?” 蓝月低头望着天虹妖果,一时有些痴了。 过了好久,少女才把异果轻轻收起,万分珍重。 忽然,前方又来了几人。 为首一个,竟是陈坤。其余几个虽然走在身后,但一身气息,却都要比陈坤强盛三分。 “小子,给我滚出来!” 陈坤一声大喝,赶到凌胜院前,原本心下还有几分惧怕,可几位师兄随着走来,站于身后,就似让陈坤靠上了一座大山,顿时底气十足。 其余几人俱都对陈坤有些瞧不起眼,但碍于陈长老的情面,也只得为陈坤出头,来把院子里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教训一番。 陈坤仗着祖父乃是显玄长老,素来便是倨傲自大,那个小子落在陈坤手里,定是受苦受罚,一番重责必然是难免的。若是陈坤当真动了真格,请动了刑堂长老,到时院里居住的那个小子,就是性命能否保住,也未可知。 这几位弟子俱都暗叹一声,可心中却无怜悯,只想快些把人擒拿,教训一番,然后交与陈坤亲自发落便是。 来到院前,却只见一个蓝衣少女,静静站在房前,容颜甚为苍白,眼神黯然,泪光还未隐去。 蓝月本对陈坤甚是惧怕,总想躲他纠缠,可不知怎的,见到陈坤带着数人前来,忽又想起这处院落本是凌胜居所,心中却是一震,轻轻咬牙,望着来人。 以往就是见到陈坤一人,都只得畏惧躲避的少女,此时望着眼前好几位修为俱是远胜于自己的同门师兄,眼中竟已无半分惧怕。 这个素来羞涩怯弱的少女,便站在门前,挡住了几人去路。 …… 林韵驾驭白云,离了空明仙山住处。 飞离不久,又不禁把速度降了下来。 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凌胜追来,林韵心中苦涩,轻轻咬住唇瓣,柔美容颜上半点血色也无,眼中渐渐湿润。 她本在数千里外另一处地方,听闻凌胜踪迹,便迫不及待赶来,只想与他相见。 却未想到,这数百日夜里的思念,一朝之间,便化为乌有。 林韵望着空明仙山住处,眼中晶莹色彩渐渐黯淡。 空中云风寒冷,却远不如心中寒意。 白云一动,就把这柔美女子托着飞上了云层,隐入白云深处,就如仙子上天,衣裳飘舞。 正自赶路的凌胜忽然抬头,隐约间,似乎见到白云深处,有一道盈盈玉立的身影,带着几分凄然,隐入了云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叙事 内宗弟子居所。 数位修行有成的内门弟子聚在一处,正互相交谈,言语之间,不乏夸大。 只听有人说:“月前,我带人去往穿云山时,遇上了一位邪宗弟子,也是领着数十人,当时斗了一场,难分难解,各有死伤。好在我把师尊赐下的宝物使了出来,才把那邪宗弟子打杀,使得此次出行大胜而回。” 又有一人道:“我也遇上了邪宗弟子,当时斗个不胜不败,所幸有位师兄路经附近,与我联手,把那邪宗弟子一并打杀了,才得以胜过对方。” 另一人叹道:“诸位都是得胜,仅我一人与之斗个不分胜负,带伤而归,委实无颜面见师尊。” 适才那个自说大胜而归的内宗弟子笑了声,道:“你也不须妄自菲薄,不见姓刘的那厮还是狼狈逃回的么?他所领的一众弟子,无人归来,仅剩他一人而已。” 这带伤而归的弟子苦笑一声,道:“刘旬师弟率数十新晋弟子前去中堂山脉,与邪宗弟子斗法,仅一人生还。如今被长老唤去问话,也不知如何处置,一番重罚只怕是免不了的。” 这时,门外恰好来了一人,正是刘旬。 只见刘旬面容沉冷,一言不发。 那个得胜归来的弟子笑道:“刘旬师弟,此去议事殿,这个时候便回来了,莫非此事就这般过了,没有责罚?” 刘旬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带伤而归的弟子叹了一声,道:“我不胜不败,带伤回来,尚且遭了一番皮肉苦痛。刘师弟怎会讨得好去?” 刘旬暗自冷哼,心道:“照你们这群混账的说法,好似我仙宗弟子个个全是大胜而归,稍微不能取胜就要责罚,怎么不说那些未能取胜,不能归来的?人家斗法落败,性命都还不保,你们这些活着归来的吹嘘不断,教外人听了,好似邪宗弟子多么不堪一击似的。” 刘旬有心拂袖而走,可却还顾忌这些师兄,不愿交恶,只叹一声,道:“我所遇情况不同诸位,因此诸位长老未有责罚。” “情况不同?” 那个得胜弟子愕了一愕,却又冷笑一声,道:“既是不同,不妨说来给我等听上一听?” 其余弟子俱是颇为期待。 刘旬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我便说了。” “此去中堂山,遇上的并非邪宗弟子,而是一个上了年岁的邪宗长老,云罡之辈,堪比我等仙宗的云罡长老,本领非凡,当时我把师傅赐下的宝物打了出去,阻他一阻,便领人逃遁。” “家师虽非显玄仙君,但却是云罡巅峰之辈,逼近显玄,家师的昔日同辈好友,诸如李长老,丘长老,大多已是显玄之辈,因此显玄仙君的一些宝物,还是不少的。” “凭借家师赐下的显玄宝物,我把邪宗长老阻了片刻,争得脱逃时候。可是……” 刘旬紧紧咬牙,语气颇带骇然,道:“我在离开之时,居然来了一位显玄真君。” “显玄真君?” 听到这里,众人才面色大变。 “不错,显玄真君。”刘旬叹道:“这位显玄真君,乃是南疆本土的一位真君,并非出身邪宗,未入得仙君魔君之列。但诸位师兄俱是我空明仙山器重栽培的内门弟子,见识不凡,应当知晓,其实修为到了那等地步,见识阅历传承等等均已相差不远,仙君魔君及真君之间,差别已不似御气云罡之时那般明显,虽说寻常的显玄真君,都还比不得仙君魔君,但却也不会逊色太多。” 一位弟子沉声道:“炼魂邪宗一出,横扫南疆,降服无数门派,部落,苗寨,网罗炼气之人,炼体之士,炼蛊之辈,其中更不乏散人。这位显玄真君,又是谁人?” 刘旬摇了摇头,道:“门中尚在核实这位真君的身份,一时未有所得,但初步便可断定,此人怕是散修一类,原是无门无派,后来才被炼魂邪宗收伏,因此才难寻出身份。” 那个带伤归来的弟子低头叹息道:“刘旬师弟确是运道不佳,遇上了显玄真君。只是,一位显玄真君的手段,便是我宗门内寻常的云罡长老,也未必就能得以逃脱,刘旬师弟又是如何脱逃的?” 说到这儿,刘旬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甚至隐约间带有几分傲气,毕竟能在显玄真君手里逃生,这份本领亦是常人罕有。 刘旬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我等领人去往各地山脉,虽有巡山的意味,可实则乃是磨练自身本领,以及磨练这些新晋弟子。诸位俱都知晓,这些新晋弟子乃是俱都是门中自幼栽培的苗子,有了突破御气的本领,才正式列入门墙,入得南疆,与敌斗法,磨砺本领。可在我那儿,却还有一个从外门里面晋入内门的弟子,且这弟子在外门耽搁得长了,已有六七十岁,正是花甲之年。” 另一个弟子惊疑道:“你从显玄仙君手里逃脱,莫非还有此人的功劳?” 刘旬低声苦笑道:“如非此人,我又岂能脱身?” “哦?你且说来听听。” 刘旬说道:“当时见了显玄真君,我本是万分惧怕,可是见了那位真君,当时心中便是一动。这位真君岁数不知多大,但观其相貌,相当于常人五六十岁的模样,而我旁边那个外门弟子,实际岁数则是六十来岁,可因出身外门的缘故,没得驻颜之术,因此看着也不年轻,依然是六七十岁。恰好我手里有件宝物,气息虚假,当即就把此宝交与这个外门弟子,让他尽力施法,让人以为这是我仙宗长老。” “他还当这是伤敌的宝物,不知是我用来爆出气息,吸引显玄真君的手段,就在原地尽力施为。” “当时我得了空闲,立即脱逃,终于逃得性命。” 说到最后,刘旬面上也不禁露出庆幸,道:“原本数十人之间有这么个老头,我还不喜,待到最后,才觉庆幸。适才在议事殿,家师也对此颇多赞叹,其余长老念在我所遇的乃是显玄真君,仍然能脱身回来报信,便免去了责罚。” 这时,只听院外一声淡淡话语,暗含森然寒意,说道:“在议事殿你能脱去责罚,在我这儿,你可没那运道。” 众弟子俱是一怔,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冷漠青年步入院内,旁若无人,只静静望着刘旬,一言不发,却万分冰冷。 刘旬心中本就积聚了无数怨气怒意,在诸位师兄面前不敢放肆,可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年轻人就敢对自己如此不敬,言语尽露轻蔑不屑,当即将刘旬心中怒气全数点破,立时怒发冲冠,喝道:“哪里来的东西,也该在我面前放出狂言?” 众弟子俱都是早来南疆,偶有听过凌胜,但却未曾见过相貌,因此不识凌胜是谁。只是众弟子均是出身空明仙山,或多或少有些相识,倒是眼前这个青年,从未见过,可青年腰间挂着本门玉牌,却真是本门弟子,众人不知缘故,只是因此面面相觑。 刘旬怒气勃发,双手立时结出道术,乃是一道青雷,只半个呼吸就在手中浮现,只待片刻成型,将此人打成重伤,虽不致死,也休想好过。 凌胜足下放出白色剑气,击在地下,顿时便有一股劲力从腿上传来。 身如急电,快若石火。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凌胜便已撞入刘旬怀中。 剑气聚在手掌,凌胜一掌推去,按在青雷道术之上。 青雷被推了回去。 只听一声晴天霹雳,刘旬便倒飞而出。 凌胜立身原地,手上一片焦黑,可轻轻一抖,复又洁净。 再看刘旬,落地不起,双手皮肉被青雷炸去一层,骨骼森森,白而渗人。 好在刘旬聚集道术时,并未想着杀人,否则青雷威能必然更强几分,那时再被推回,加上反噬之苦,足能让刘旬性命不存。 再说众弟子,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就见刘旬倒飞数丈,伤重落地,双手掌心血肉全毁。 一众弟子大惊,正要出手。 却见凌胜双目如电,白光腾腾,扫了过去,把众人惊住。 刘旬挣扎起身,又被凌胜一脚踢倒。 凌胜低沉说道:“你为了自家脱身,便把别人用作替死,让人家去死,你自己活着回来了?” 刘旬咬牙不语。 凌胜低声道:“我没本事扭转乾坤回去救他,只有本事杀你而已。” “你敢杀我?” 刘旬喝道:“这里乃是本门居所,显玄长老时刻便有感知扫来,你我争斗必然已入长老眼中,可只要不出残杀同门之事,便可无碍。你敢杀我,本门长老万万不会答应的。” 凌胜说道:“我要杀你,只在一念之间,你说谁能阻我?” 刘旬看他真是动了杀意,心中暗惊,只得咬牙道:“你若杀我,也逃不掉责罚,残杀同门乃是重罚!” 凌胜淡淡道:“罚?那便来罚罢。” 剑气呈白色,就要落下。 “且慢。” 这时,一个弟子排众而出,低喝一声。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快意恩仇 凌胜先前听过交谈,知道这个弟子就是那个与邪宗弟子争斗,带伤而归,受了责罚的那个弟子。黑锡师兄一事与此人无关,因此凌胜也未迁怒此人,只淡淡道:“你要救他?” 那弟子低声道:“我名狄伟,敢问师兄名号?” 凌胜并不答他,再度问道:“你要救他?” 狄伟说道:“杀了他对师兄并无好处,反要受长老责罚,更何况,那位新晋弟子未必就死了,你再杀他,岂非误会?如此,更要误了救他的时候?” 凌胜眉头微微一挑,道:“未必就死了?” “不错。”狄伟说道:“据小弟所知,近些日子常有仙宗弟子失踪,经蛛丝马迹,可断定仍然未死,只是遭擒,师兄的那位朋友,或许便是被擒去了。” “或许……” 凌胜心中才自升起的喜意,顿时便被浇熄,稍微有些黯然。 见状,狄伟心中微紧,只得再道:“此事发生未过两日,师兄若是赶得早了,或许能够救得回来。刘旬虽然犯了大错,但罪不至死,不如就放了他罢。” “罪不至死?”凌胜低头看了看刘旬,缓缓道:“在我眼中,他罪该万死。” 狄伟一窒,竟说不出话来。 实则他心底也是不抱希望,毕竟那外门弟子晋升的花甲老人,是被一位显玄真君擒去的。在显玄真君手里,纵然二人关系再好,只怕也不敢去寻显玄真君要人,若是去了,实是无异于送死之举。 更何况,那花甲老人虽说可能仍在世上,可却万分渺茫,几近于无。 却不想,凌胜一把提起刘旬,说道:“中堂山本体纵横三百里,山脉横贯一千八百里,你们是在哪里遇上那位显玄之辈,带我去一趟。” 刘旬惊道:“你不怕显玄真君?” 凌胜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想法,听得刘旬惊呼,只一把将他掐住,厉声道:“走!” 狄伟正要说话,却被凌胜一眼扫来,立时不敢多说。 刘旬咬着牙,低声道:“你先前还要杀我,只是顾忌本门长老,若是出了这处地方,谁知你是否还会害我?我……” 话还未完,便被凌胜截断,说道:“要么现在我杀了你,然后再有显玄长老来擒我。要么你带我前去遇事之处,看我师兄是否还能生还,再来处置你。” 刘旬还待说话,凌胜手上收缩,使之面色涨红,最终只得勉强点头。 其余弟子俱都有意留下凌胜,把刘旬救下,只是再想凌胜先前的手段,自知不是对手,只得暗中传讯长老,但不知为何,诸位长老竟都无声无息,不作回应。 狄伟见这陌生青年擒着刘旬离开,只叹息一声,却不禁羡慕那位花甲老人,想自己修行多年,在门中与人为善,时常交友,虽说好友不少,可若自己落在显玄真君手里,谁敢冒死去救? 凌胜擒了刘旬,离开不远,也顾不得有显玄长老感知,当即便唤出赤狼。 赤狼大如山丘,足下生云,腾云而上,一条鳄尾扫破长空,威势甚足。 木舍里,黑猴叫道:“你可莫要冲动,以你御气巅峰的本领,能够胜过同等级数,斗败寻常云罡散人,可要对付一位显玄真君,要说以卵击石都是把你抬高了来看。不如过些时候,待得入了云罡之境,我为你解析剑气通玄篇云罡之境的玄妙,再来救人如何?” 凌胜默然不语,驾着赤狼,破空而行。 黑猴怒道:“剑气通玄篇修为进境势如破竹,以你如今的修为,再有我来相助,十天半月突破云罡也非难事,你就不能等上几日么?” 凌胜语气低沉,声音稍显沙哑,说道:“等不及了,他若死了,我只得为他报仇,既然可能还活着,便是还在受苦,我岂能让他在苦难中等候?落在邪宗手里,便等同于丢了性命,以这些邪宗的邪异手段,你认为与他们为敌的中土宗门弟子,能够活过十天半月么?” 黑猴一怔,语气不禁低了一些,道:“可你现在还斗不过显玄之辈的。” “若是凡事都以理智而言,便没有那般多的烦恼了。” 凌胜说道:“你认为我若是在此时退缩,还能再有一往无前的心境么?没了这份心境,如何修行剑气通玄篇?何谈修为突飞猛进?如何再去报仇?” “即便我今后当真报了此仇,可经过此事,心底必然会有魔障,如何去得道成仙?” “不能成仙,只得百年之后,化为枯骨。” “早晚要死,何不快意恩仇?” 凌胜缓缓道:“畏畏缩缩,岂是我辈之人?” 黑猴顿时无言,不禁想起昔日兄长所说的一番话。 常说世人愚昧,可却都无法看透。 罡风吹拂,刮面如刀。 凌胜发丝飞扬,轻声道:“黑锡师兄,于我有恩。” 大恩! 不言谢! 凌胜从未对那位花甲老人道谢,但却并非忘恩,此时,便要报恩! 白金剑丹于丹田之中流转,九个窍穴剑气流转。 …… 一座小山丘上。 施长老立于山巅,有山风吹过,却吹拂不去她心中阴霾。 凌胜就在前方不远。 从凌胜归来之时,施长老便已知晓,但却并未把他拿下,也未去取太白庚金。 施长老自语道:“好个凌胜,调换太白庚金,更把我赐予苏白的礼物据为己有,这份胆气,委实不错。” 凌胜,当时一个还未入炼器门槛的外门弟子,杂役小厮一般的人物。施长老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更未想过,此人居然胆大包天,敢行这等违逆之事。 陆珊立身在后,不敢答话。 施长老淡淡道:“倒是不知这个凌胜怎会与古庭秋扯上关系,那古庭秋竟是派人传话,要我暂且留凌胜一命。据说苏白还在厚积薄发,修为尚未大成之时,便是以古庭秋为劲敌,如今修行大成,一举破入显玄,震惊天下,虽然仍未能撼动古庭秋,可天下人俱都认为这二人互为对手,为何古庭秋对于苏白座下的剑奴这般上心?” 陆珊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抬头,便见到凌胜破入云间的身影。 不知怎地,这位冰霜似的女子,想起那身影是去迎战一位显玄真君,心中便有些异状。再思及他此去,所为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又不禁佩服,亦有欣赏。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束手就擒 常说世人愚昧,可却都无法看透。 曾见过有人能一掷千金,亦是平静无波,可却因为自己桌上一个馒头被乞丐吃下,而大发雷霆,杀人泄怒。 有人请酒,一场酒食能够吃尽自家半年劳苦所得,但你若要让他为了请酒去劳作半年,却是万万不能的。你能一举花费数年所得的银两,却不能为了一场花费去劳作数年。 任何事情,以不同眼色观之,便是不同本质。 黑猴心想,他在十天半月后便能够再去报仇,却要这时去救人,这是否也是世人愚昧? 凌胜为了养好精神,一直便闭目修行,不问外事。 刘旬乃是空明仙山弟子,眼界不凡,从凌胜召出赤狼之时,心中便是震惊,一番估测,断定这赤狼约莫能与云罡散人斗个高低,更是惊骇无比。 这头赤狼与一座山包那般大小,刘旬躲在一头,而凌胜则在另一头修行,二人相距甚远。 原本刘旬还有偷袭凌胜的心思,可再思及凌胜手段,立时便打消了念头。 不多时,凌胜睁开眼来,瞥了刘旬一眼,也不说话。 刘旬与凌胜离得甚远,凌胜也未把他拘禁,但凌胜却并不担心刘旬逃离。 数千丈空中,云层绕身,罡风滚滚。 刘旬只是御气之身,不是云罡之辈,不能腾云驾雾,一旦离了赤狼,必然要摔成肉酱。 凌胜低头取出一座铜鼎,有三足两耳,仅尺许大小,却不知为何,竟是极为沉重。 黑猴不假思索,说道:“这是地母青铜铁。” 凌胜低声道:“有何用处?” 黑猴沉吟说道:“这个铜鼎本身用处不大,其上禁制亦是简略,可其材质却是少见的地母青铜铁。这地母青铜铁用处不大,只是较为沉重,指甲一块大小就有万斤之重,你手上这个铜鼎,还是经过真火锻造的,其本体重量,怕是堪比寻常山峰,要比咱们座下这头赤狼重上千百倍有余。” 凌胜说道:“我手上这个虽然重了些,但也还不到千斤来重,远比不得一座山峰。” 黑猴笑道:“这地母青铜铁经过锻造,加上禁制,有变化之力,只要灌注真气或是法力,就足能把人镇杀,用来镇压最是好用。不过,林韵那小姑娘给你送来地母青铜铁,想来不是为了让你用来砸人镇压的。” 想起林韵,凌胜不禁沉默。 “地母青铜铁素来便是极具精金气息,一块指甲大小的地母青铜铁有万斤之重,其中精金气息却比五万寻常铜铁还要浓郁,似眼前这个铜鼎,足可让你花费年许时日来吸纳精金气息。” 黑猴笑道:“近些日子,你倒是不必为精金之气发愁了。” 凌胜道:“她送来铜鼎,就是为了让我吸纳精金气息?” 黑猴说道:“林韵出身云玄门,位属九大仙宗之一,见识不凡,尽管不识得剑气通玄篇,但从之前许多蛛丝马迹,再从你只在矿脉修行的一些特点,不难猜测你要精金气息来修行。” 凌胜默然。 此去也不知能否从显玄真君手里救下人来。 若是回来了,总要去找她说个清楚的。 凌胜心中道:“我会回来的。” 飞不多时,就听刘旬说道:“我等就是在前方约莫五十里的地方遇上了邪宗云罡长老,后来我用宝物阻了他一阻,准备后逃,就被显玄真君截住。” 凌胜按下心中杀意,勉强平静道:“他是在何处被擒?” 刘旬见他眼中闪过寒光,心中暗惊,低头道:“就在三十里处的那处地方。” 凌胜转了赤狼头颅,往那处地方飞去。 还未飞至那处地界,凌胜便停住了赤狼。 前方不远处,一阵声响传来,低头看去,地上几道人影迅速奔走于林间,其速之快,竟是撞出了破空之声。 刘旬面色大变,惊道:“前面地上受人追赶的,是法华仙门的弟子,看他们行走疾速,脚步却隐约不稳,只怕有邪宗弟子在后追赶,我等还是快退吧,否则惹动了云罡之辈,对方驾云来追,你我只怕逃不得了。” 凌胜低头望着林间,只是皱眉,却不说话。 黑猴最通人意,当即问道:“你是要把后面的邪宗之人擒来,逼问出消息?” 凌胜微微点头,传声道:“就怕他们不识得黑锡师兄,用言语诓骗,白白费我时候。” 黑猴道:“若是擒住这些邪宗弟子之后,他们妄图以言语诓骗,或是要把你带入陷阱阴谋之中,猴爷我还是有手段辨别的。” 凌胜摇了摇头,忽然降下赤狼,落入林间,手上一挥,就把赤狼收了。 刘旬摔落在地,就想逃离。 凌胜并指成剑,打出一道剑气,划断了刘旬一根脚筋。 刘旬往前扑倒,脚筋断去,腿脚一时动弹不得。 “你疯了不成?” 刘旬转头怒喝道。 凌胜负手而立,静静等候邪宗弟子来人。 忽的,林中破空之声传来,前方密集林叶全数破开,满天飞舞,数道身影往这里奔来。 那几道身影想来也是未曾想过有人阻路,见到凌胜与刘旬的腰牌,心知不是邪宗弟子,立即喝道:“快逃,后方有不少邪宗弟子,领着南疆宗门追来了。” 凌胜平静不语,而刘旬则是无力可逃。 这几人见凌胜与刘旬二人都无反应,再度提声高喝。 几位法华仙门的弟子,也只能顾得自家逃命,自是不去理会太多,反正话已说了,人家逃是不逃便是两回事了。 只几个呼吸,那几位法华仙宗弟子就从凌胜左边的林里钻了进去,被密林遮挡,消失踪影。 就在这几位法华仙宗弟逃来的方向,又有破空之音传来。 瞬息间就有十多人穿破林间,见到了凌胜。 这些邪宗弟子也不犹豫,立即就往凌胜这里奔来,同时法术聚于手上。 凌胜心中杀意极重,却更想把人生擒,问出话来,可心中一动,就把临到手上的剑气停下,并往后一脚,把正施放道术的刘旬踢倒。 刘旬双手本是被自家青雷炸得骨骼外露,此番结印施法,实是竭力而为,忽然被凌胜一脚踢倒,又受道术反噬,便即晕倒过去。 那十多位邪宗弟子见凌胜并未有动手的迹象,也只是把法术聚在手中,围住凌胜,而并未把法术往凌胜身上打来。 十多人围住凌胜,而其中一个蓝衣青年便站在凌胜身后,下手极快,还未围住,就已伸手把一根木钉刺入凌胜背上,转身又把另外一根木钉刺入刘旬背上。 凌胜被木钉刺入体内,顿时浑身无力,真气虽在,却已无法再能使动。然而,丹田之处的白金剑丹却又生出感应,剑气奔出窍穴,立时就往木钉所在的经脉之处而来,眼见着就要把木钉绞碎,但凌胜心中微动,生生把剑气压下,使得木钉依旧停在背后经脉,并未毁去。 “没有问题。”为首的黑衣中年男子细心感应一番,说道:“锁魂木钉已把他经脉截断,真气不能流转,无异于凡人。” 蓝衣青年松了口气,道:“听说前些日子,李师伯擒了一位仙宗门人,交与其门下之后,便赶往另一处地方。却未想到,那位师兄才把锁魂木钉打入那仙宗门人体内,锁魂木钉就被其体内真气绞碎,最终那仙宗门人脱困而去,并把李师伯门下十多位弟子全数打杀。好在我等并未遇上那等人物。” 黑衣中年人说道:“那个仙宗门人是太白剑宗的真传弟子,有云罡之境,李师伯身为我炼魂宗的显玄长老,更胜于仙宗显玄长老,据说在对付这位太白剑宗弟子时,还是出尽了全力才能得手的。太白剑宗往南疆来人不多,真传弟子屈指可数,真若相遇,只能怪我等运道过于差劲了。” 听闻太白剑宗,凌胜心中不禁有些兴趣,暗道:“这锁魂木钉似乎能够截断真气,我体内有白金剑丹自主相护,才能绞碎木钉,太白剑宗里,也有人怀有这等本事?” 凌胜心中正是这般想,又听蓝衣青年叹道:“太白剑宗,果然不愧于第一仙宗之名。其余仙宗的真传弟子,据说都没这么厉害。” 说罢,蓝衣青年推了推凌胜,笑道:“好在这个不懂反抗的傻小子没有绞碎锁魂木钉的本事,不然我等还要遭殃。” 黑衣男子嗤笑道:“你当随便一人,都有那位太白剑宗真传弟子的本事?” “也是。”蓝衣青年摇头失笑,又把凌胜打量一眼,忽然皱眉道:“嗯?适才见到的仙宗弟子,好像不是这两人。” 黑衣男子挑起眉头,道:“怎么来了两个替死鬼?” 蓝衣青年问道:“要不要我去追回?”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叹道:“一时擒了两个,心里高兴,竟是忘了确认,如今耽搁了片刻,那几人只怕跑得远了。罢了,逃就逃了,有这两个仙宗回去交差,还算不错。” 蓝衣青年道:“不如再去擒拿几个中土来的修道人,也不必就是仙宗的,一流宗门二流宗门勉强凑数就是了。” 黑衣男子点头道:“也只得如此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炼狱牢【求收藏!!!】 炼狱牢。 看守此地的,除却二十多位御气高人,便只有两个云罡长老,但却不是出自炼魂宗内,只是南疆百草门的两位长老,只因百草门被炼魂宗所收伏,因此门中上至太上长老及掌教,下至长老弟子,俱都听命于炼魂宗。 看守此地的弟子自然是不受器重,因此才来受了这份清闲差事。 正因清闲,不多时便开始交谈起来。 “近些日子不知为何,总是要把中土那些与我等为敌的修道之人生擒回来,若是就地打杀,岂非更好?” 一人说罢,又有另一人答道:“据说炼魂宗抽取人身魂魄而修行,魂魄抽走了,躯体便死。可炼魂宗收伏了南疆无数部落,苗寨,宗派,手下已有无数修行之人,这些躯体便不好废弃了。” “莫非?” “不错。”那人点头道:“听闻这些生擒过来的中土修道人,都能有幸存活一段时日,并修行某些功法,修行有成了,体魄强悍,魂魄也随之增强几分,一来炼魂宗用以炼宝或是修行,用处更大,而来,其遗留的躯体,用来炼制蛊尸或是炼尸,更是事半功倍。” “哦?”先前问话那人颇是惊疑。 一个四十来许的弟子笑道:“如此供着养着,还要提供功法修行,待得修行有成再来宰杀,魂魄被炼魂宗抽去,躯体被炼蛊之辈取走,倒是物尽其用,但这般一来,岂非是豢养牲畜一般?” 其余几人俱是大笑,应道:“正是豢养牲畜,不过牲畜要分种类,这些被囚禁起来的中土修道人,也是有划分仙宗弟子,一流宗门弟,二流宗门及寻常散人的。” “说来也是,仙宗弟子修为一般较高,见识不错,对于修行认知极深,颇有见解,修行炼魂宗赐下的功法,倒是进境最快。” “可惜我等只是看守炼狱牢,却不许接近这些仙宗弟子,否则从他们口里逼问出仙宗功法,及一些修行认知,修行见解,对于我等,也是颇多裨益。” 几人还在热烈谈论,前方又有人来。 为首的是一个黑衣中年人,身后有个蓝衣青年,再后面就是十几位南疆宗门里的杰出弟子,只是所在宗派或是部落,被炼魂宗收伏,才屈尊与黑衣中年人及蓝衣青年的身后。 这几位看守弟子顿时起身,躬身施礼。 黑衣中年人说道:“我又擒下两个仙宗弟子,以及十来个寻常宗门的弟子,你且开了炼狱牢,将他们关进去,待他们受过了苦,再来传授功法。” 那几位看守弟子均是点头应是,上前去把那十几个擒来的中土弟子领来。 这些弟子全数被锁魂木钉打入经脉,失了真气,如若常人,再无神通道术,只得任人推搡。 那个四十来许的看守弟子,就来到一个冷漠青年身前,见他在这等境地之下,依然平静,面上未有惊惧,使他心下不禁暗怒,一脚踹在这冷毅青年的膝盖,就想让他跪下。 却未想到,这冷毅青年居然纹丝不动,转过头来,淡淡望他一眼。 看守弟子似乎见到那冷毅青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心下蓦然生出几分惧意,可想起对方已被打入锁魂木钉,与常人无异,心中又是大怒,正要给他一些教训,却又想起那个目光,手上动作不禁一缓,只推着这冷毅青年过去。 凌胜也不反抗,心中反而有些喜意,暗道:“这里似乎当真是关押中土修道人的地界,虽不知这邪宗生擒中土修道人是所为何故,但既然有了这么一处居所,黑锡师兄想必还没有性命之忧。” 看守弟子把凌胜推入了炼狱牢之中。 望着那个冷毅青年的背影,黑衣中年人皱了皱眉,对于这个未有反抗,束手就擒的冷毅青年,他总有些顾忌,但锁魂木钉打入其身,并未毁去,想必无碍。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没有那般简单,一路上有心下手将这青年杀了,却又觉得可惜。若是这么把人杀了,自己在功劳簿上就要少记一笔,到时与自己那个老对头争锋,可要弱上一些了。 较为年老的那个看守弟子躬身道:“近些日子,有三个仙宗的弟子修行有成,体魄强悍,其魂魄想来也增长了不少。师兄可要提走?” 黑衣中年人转头望着那青年,说道:“我近来炼宝,已是颇为劳累,并无余力再去抽取魂魄,就交与你罢。” 蓝衣青年笑道:“师兄既然这般客气,小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待我吸取了魂魄,那几具尸体就留下几日,过些日子再来一并提走,送与那些专精于炼尸的附属宗派。” 黑衣中年人点了点头。 …… 凌胜入了炼狱牢,便被关入一处山壁裂缝。 炼狱牢建于山腹,凿出许多坑缝,或大或小,充当了牢房,只把人扔了进去,关上牢门,就不惧内中囚禁之人逃走。 凌胜仔细瞧了瞧,只见牢门材质特异,又有符文烙印其上,甚为稳固。而四周岩壁,犄角嶙峋,就只是一个随手打出来的坑洞,充当牢房罢了。为了防止有人打破山壁逃离,还把山壁绘上了一层禁制,比之铜墙铁壁,更是稳固万分。 凌胜暗道:“一般修道人被打入锁魂木钉,就失了本领,无异于常人,万难逃离。可这炼狱牢倒还造了这么一个特异牢门,又把山壁绘上禁制,倒还真是谨慎。” 心中念头只是转过一息,凌胜便低声道:“猴子,你来探查一下,这附近牢房里是否有我黑锡师兄。” 黑猴应了一声,顺着山壁探查,逐一感知,根据凌胜所述的模样,去寻那位黑锡师兄。 历经生死而未变色的凌胜,此时反而有些紧张,生怕寻不到人,更怕到头来寻到了一具尸首。 凌胜咬了咬牙,握紧手掌。 黑猴收了感知,说道:“我查清楚了这炼狱牢的用处。” 凌胜眉宇一沉,隐约怒气溢散,低沉道:“炼狱牢有个屁的用处,与我又有何关系?我是让你查这个么?” 黑猴忽然咧嘴,笑道:“你小子经不起吓,好罢,我与你说了,你那位师兄还在,不仅未死,并且过得还不错。” 凌胜顿时松了口气,便问道:“他在哪处牢房?”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七牛八马之力 牢房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盘膝而坐,闭目修行,其头发黑白相间,黑发多,白发少。 黑锡微微睁眼,眉头微皱,偏头往四周略扫一眼,只叹了口气。 体内锁魂木钉尚在,真气不得运转,但不知怎地,修行过那些邪宗之辈送来的功法,真气竟逐渐消去,让黑锡不禁心下惊骇,有心停住修行,又见隔壁几个牢房之中的仙宗弟子被生生剥去皮肉,抽了魂魄,如此震慑之下,亦是无奈,只得继续修行。 体内真气虽是逐渐消散,但体魄却愈发强悍,比之于月余之前还未遭擒的时候,本领反而更强许多,若非这里绘有禁制,想必单凭体魄强悍,便能把山壁轰碎,打出一条生路。 黑锡虽不是聪明之人,但也不是愚钝之辈,心知这般修行下去,必然无益,可却又不得不继续修行。这月余时候,修为一日千里,体魄强悍万分,更是使人激动无比。 这一位修行六十年才初入御气的修道中人,在月余时日,便胜过了自家六十年的进境,这等惊人突破使人几乎无法抗拒,就如嗜酒之徒,好赌之人,虽知不好,但也无法止住。 黑锡沉沉叹息一声,又自闭目,再度修行。 忽的,眼前牢门骤然打开,有一人缓缓步入岩缝囚牢之内。 黑锡睁开眼来,低笑道:“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话只说了一半,立时怔住,双眼瞪大,竟如遭雷击,微微颤动起来。 来人一身青色布衣,面容冷毅。 凌胜! 黑锡颤声道:“凌胜师弟……” 凌胜神色冷漠,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眼中隐隐有些激动。 “我来救你。” 只四个字,就让这位老人呆在原地,比之见到凌胜时更为难以置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黑猴探出头来,打量一眼,笑道:“你这师兄没有大事,只是有些隐患,待离了这里,为他驱毒,便即无事。” 见一头猴子从凌胜身上探出头来,并口出人言,黑锡不禁一怔。 黑猴笑道:“嘿嘿,猴爷玉树临风,你见了不免自惭形秽,猴爷万分理解。你也不必客气,咱俩都姓黑,还是本家来着。” 黑锡一时无言。 凌胜把他打量一眼,忽然眉头微挑。 “不必探了,你这位师兄修行了炼体之法,并夹带散功法诀,一身真气已尽数散去,融入四肢百骸,骨骼经脉,锻造体魄,按猴爷探来,只怕已有七牛八马之力。” “七牛八马之力?” “炼体之辈,有人身劲力,相当于修道中人的养气境界,本事不大,只是气力稍微大了些。待到后来,便是牛马之力,堪比御气之人,待到最后修成十牛十马之力,就相当于御气巅峰。至于神象巨力,则能与云罡之辈匹敌,那更高的虬蛟之力,就足能匹敌显玄真君了。” 凌胜淡淡道:“牛马之力?神象巨力?” 黑猴笑道:“这里指的可不是寻常牛马,而是南疆深处的乾黑魔牛,疾风骏马,而那神象巨力,更是以上古神象起名的,真正的上古神象,可要比云罡真人来得厉害。” 沉默片刻,黑猴才说道:“据猴爷探来,这些邪宗弟子只是豢养仙宗弟子,赐下功法,把仙宗弟子的真气散去,融入躯体,用以炼体,使得体魄强悍,死后便能交与炼蛊宗门,造成炼尸。而魂魄则被炼魂宗抽取,或是修行,或是炼宝。” 黑猴抬头瞧了凌胜一眼,叹道:“你确实来得早了些,若是晚了几天,或许你这位师兄便真要离世了。” 凌胜神色沉冷,倒是黑锡反倒早有所料,只是摇头笑了一声。 “你这位师兄对于修道炼气的资质,只是寻常,然而对于炼体之道,却是颇有天赋,入了中土道门,委实有些宝珠蒙尘的味道。”黑猴说道:“他能在六十年内修成御气,已是殊为不易,虽然道行不高,根基却无比深厚,因此他转修炼体之路,把真气融入在体,才能仗着原本御气境界的道行,在月余时候突破了七牛八马之力。只是这其中还有几分邪宗弟子的手段。” “你看这些饭食,暗中便有丹药。” “这些丹药能够激发人身之力,然而把人身暗藏之力激发尽了,便能算是废了。” “你这位师兄本有炼体天赋,又有御气道行为底气,一连突破,加上丹药辅助,势头正猛,想必再过几日足以有十牛十马之力,堪比御气巅峰,到那时,一身潜能想必也就掏尽无遗了。” 黑猴说道:“真到那个时候,便是该抽魂夺魄,将肉身炼作蛊尸了。” 凌胜面沉如水。 黑锡虽早知这般下去,最终下场定是不好,但也不曾想过后果会是这般苦难,当下不禁寒气直冒。 黑猴见凌胜满身杀气,不禁吓了一跳,叫道:“你可莫再冲动了,无论如何,总算是见到你家师兄,虽说你这师兄身有隐患,可也容易化解,只须得把他救走,便就成了。” 凌胜说道:“那便走罢。” 黑猴说道:“总还要规划一下,若只你一人,自然来去自如,可带了一人,便又不同。” 凌胜淡淡道:“何来不同?” 黑猴一怔,而后惊道:“你要……” 凌胜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师兄。 黑锡听得一头雾水,只是知道师弟要救出自己,心中不禁感叹:“凌胜师弟果非池中之物,不足两年,竟能在此地来去自如,枉我修行数十年,竟如虚耗光阴。” 凌胜微微躬身,正要说话,又被黑猴一声大叫打断,黑猴喝道:“不成。” 凌胜平静道:“为何不成?” “你……”黑猴语气一窒。 凌胜说道:“我只知杀人,不知救人,必然不能护持周到,万一师兄受了损害,便是我的不是。既是如此,就把他送入木舍,可保平安。” 黑猴咬牙怒视。 木舍乃是掌中洞府,上古真仙遗留,一旦外传,必然会有轩然大波,莫说显玄之辈,就是那些高高在上,号称老祖的地仙之人,妖仙之属,也必然闻风而动,凭借凌胜一个御气小辈,如何抵挡? 似赤狼那般乃是死物,似蛊虫那般更如法宝,均可随手收入特定的物件之中。而黑锡乃是一个修行之人,不能如赤狼蛊虫那般随手收起。 天地之间,能够收纳活物的,唯有洞府。 凌胜为了免去意外,便想把黑锡收入洞府,丝毫不避。 黑猴与凌胜的这位师兄并不熟悉,怀有顾忌,自然不允。但凌胜神色坚定,黑猴知他固执,也只得叹了一声。 凌胜问道:“这处炼狱牢,可有显玄真君坐镇?” 黑猴说道:“虽有显玄气息遗留,但却不在此地,想必是外出了,你运道还算不错,此时炼狱牢中仅有两个云罡之人,数十个御气小辈。这两个云罡老者,不是出身炼魂宗,只是出身于一个依附于炼魂宗的一流宗门,因此不算难缠。” 不算难缠?黑锡目瞪口呆,两位云罡之人,便是在空明仙山都足以坐上长老之位,若是年纪稍小,前景甚好的,更能入得真传弟子之列。怎么在这猴子口中,就如路边的野草一般,想拔便拔,想踩便踩? 不待黑锡询问,凌胜便道:“此地不是叙旧之处,且送师兄去一处地方。” 黑锡先是一怔,微微沉默,又道:“此地仙宗弟子不少,又有众多出自于中土的修道之士,不如将他们也都救下?” 凌胜本是来救师兄的,旁人死活哪有太多闲情理会,当下便要摇头,忽然转念一想,暗道:“把人放了,倒也能够乱人耳目,只是这些中土修道人能够逃得多少,便看造化了。” 这般想着,便把黑锡收入洞府,让这位老人在原地消失不见。 凌胜出了牢房,望着两边上百囚笼,冷笑一声,心中放了压制,就让白金剑丹之内的剑气流转于经脉之间,绞碎锁魂木钉。 随后,凌胜伸出双手,对着两边山壁,各去一道剑气。 剑气一去,立时把牢门打碎。 只见两道白色剑气从两边山壁横划过去,上百牢门便被从中扫断。 众多仙宗弟子,修道之人,全数逃出。 炼狱牢所在山峰,顿时沸腾。 凌胜本未绞碎锁魂木钉,能够步出牢房,并且打开黑锡所在的牢房,全靠了黑猴这位真神的手段,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牢房的禁制脉络,轻易打开,更不惊动看守之人。 此次凌胜绞碎体内锁魂木钉,便让与锁魂木钉怀有感应的众炼魂宗弟子惊觉。 再把上百牢门划断,禁制全毁,更是让看守之人全数惊动。 凌胜静静望着前方。 数名看守弟子迅速赶来,因通道门中狭窄,不能一拥而入,恰是一前一后排了一列。 凌胜冷笑一声,一道剑气往前激发。 只见白光闪过,就把四五人洞穿,便如串糖葫芦一般,而剑气余威,更使得几人倒飞回去。 凌胜身如利箭,出了通道,见得天日。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斗云罡【三更求收藏】 炼狱山,山青草绿,烈日如炎,尽显荒莽之态。 有许多看守弟子,以及炼魂宗弟子赶来。 凌胜召出赤狼,翻身骑了上去,便往天上飞去。 “小子休走!” 忽的,天上一道天雷劈下。 凌胜扬手以剑气激发,与天雷同时消散。 只是如此一来,凌胜也只得停下身形。 天空降下一道云彩,其上有一老者,手上结印,便要再度召唤天雷。 凌胜趁着天雷道术还未结成,手上泛起剑光,便想先一步把这云罡老者击落云下。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个青衫老者从东边飞来,喝道:“小子猖狂!” 下方许多仙宗门人,以及寻常宗门的弟子,均已逃出牢中,只是恰好与看守弟子对上。这些中土修道弟子,全被钉入锁魂木钉,真气全然无法使动,其中,那些跟凌胜同时擒来的寻常弟子,俱都失了道行,无异于常人,几乎一个照面便即死绝。 倒是那些被擒拿得久了的,已把真气散入体内,练成体魄,本领不凡,勉强挣个不败,寻求机会逃得性命。有少数几个如黑锡那般,转修炼体之路,反而比修道炼气成就更大的,更是大展威风。 凌胜只看了一眼,便不理会,转头望着两个云罡散人,深吸一口气,双手各自打出剑气。 五道剑气合一,打上了高空,直奔那施放天雷的云罡老者。 其余四道剑气,亦是合一,往东边而去,迎向那位赶来截住凌胜的青衫老者。 天空轰然一声响,便有天雷降下,粗如木桶,气势逼人,天威凛然。 五道剑气瞬息便与天雷击打在一处,两相溃散,化为无物。 而那四道剑气,则正把那青衫老者的诸多法宝全数击碎,洞穿躯体。纵然云罡之辈生机活跃,但在剑气之下,亦是坠落云头,摔入林间,不知生死。 可山林之间多精怪大妖,只听一声长鸣,就有一头凶禽从林间而起,飞天而去。 天雷老者身为云罡之辈,眼力自然不凡,当即目眦欲裂。 凌胜亦是见得,那头凶禽爪下擒有猎物,正是一具尸首,在展翅高飞之时,那具青衫老者的躯体,立时便被撕成两半。 这两位云罡老者,出身同宗,岁数相当,互为知己好友,便是被派来此地枯守一处,亦是两人同行,两人实是情同手足。 天雷老者怒发冲冠,厉喝道:“小辈,今日如不杀你,老夫便自绝于此!” 凌胜正要回上一句,却不想那老者扬手就是两道雷光,气急之下不再借助天威施法,只凭借本身能耐打出雷法。 这雷光自然比不得先前的天雷,然而先前凌胜九道剑气尽出,至今未过三个呼吸,正是空虚之时,已无手段抵挡。 似云罡之境的真人之流,斗法快如闪电,几乎只在刹那间便能分出生死,三个呼吸在平常之时极是短暂,然而在斗法之时,便是要命的破绽。 凌胜拨转赤狼头颅,往下方降去。 只是雷光何等之快,只在眨眼间就从数百丈高空击落下来。 凌胜浑身泛起寒气,咬了咬牙,翻身落下,就往山林坠去。 那赤狼还在空中,被两记雷光打中,便是经过祭炼,打入禁制的厚实皮肉,亦是轰然炸开,在赤狼背后露出两个血肉坑洞,只见小山一般的庞大躯体在空中翻滚数十个跟头之后,便摔入了林间,使得地面一阵颤动。 凌胜攀住一株粗壮树木,勉强落地,好在先是把赤狼降下,离地只有数十丈高,否则从千百丈高空摔落,即便不死,想来也讨不得好去。 那赤狼就摔在不远处,砸断十多根树木,所幸未曾砸中凌胜,否则,就是凌胜身躯稍强,也该砸成肉酱。 先前凌胜拉住树木,减缓下坠之速,却伤了手臂,落地之时,亦是伤了双足,牵扯之下,浑身俱都疼痛。可在这般情形之下,凌胜心知不能懈怠,竭力召来赤狼。 那赤狼大如山丘,又是死物,虽被两记雷光打中后背,炸去数百斤皮肉,倒也依然无恙,仍能驱使。 赤狼撞断无数林木,终于来到凌胜面前,低伏头颅,把凌胜甩到背上,又自升空而起。 轰! 天空闪过雷光,又是一道天雷降下。 然而,此时早过了那三个呼吸的限制,凌胜哼了一声,张开手掌,五指各去一道剑气,合成一道,与天雷相击,两相消散。 天雷老者脸色阴沉,双手印记快若雷霆,几乎看不清手势,只见无数手印虚影。 不足一个眨眼,天雷便将成型,忽的,老者面色一变。 有四道白光从下方而来! 这四道白光,均是剑气所化。 老者只得忍住道术反噬,勉强把还未成型的雷法往下打去。 四道剑气骤然合一,把雷法击穿,余势几乎不损,瞬息便穿透云层。 天雷老者只觉心脉之处骤然发疼,眼前便已模糊,低头一看,胸前心脉已然被剑气射断,旋即摔落云层,从数百丈之高的天空摔落林间。 看守炼狱山的这两位云罡之辈,俱是身死道消。 凌胜驾着赤狼,飞高而走,往中堂山方向飞去。心中着实松了口气,暗想若是带上了黑锡师兄,只怕就真的难以逃脱了,好在有随身洞府,能把人装在其中。 至于其余弟子,凌胜从云雾中往下一看,只见人影绰绰,也不知是否有多少中土宗门弟子得以脱逃。 炼狱牢所在的这座山峰,并非中堂山,与中堂山相距甚远。凌胜虽是在中堂山脉外围遭遇黑衣中年人,但却是辗转月余时候,才往这炼狱山而来。 好在炼狱牢只有一座,否则,凌胜若是被擒往其余炼狱牢,也救不得黑锡师兄。 此番冒险,倒有七成是靠了运气。 凌胜驾着赤狼飞出数十里,忽然身子一震,露出惊色。 罡风滚滚,只见千百道云雾聚在一处,汇成一尊数百丈大手,只是一压,就把凌胜与座下乘骑的赤狼从数百丈高空上压了下去,直坠林间。 第一百七十章 山风不敢吹,树叶不敢摇 云雾汇聚成为一只大手,把凌胜与赤狼压了下来。 凌胜只觉有巨山压顶,沛不可挡,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便往下坠去,直落山林。好在身处半空,能够坠下,如若是在地面之上被这只大手压下,只怕就要压成肉饼,陷入地层,除非懂得土遁地行之术的人物,否则便是必死之局。 这等本领已不是寻常云罡之辈的手段。 显玄真君! 凌胜虽在空中坠落,罡风扑面,可仍是冷汗直流,汹涌不绝,便是劲风,竟也不能把这冷汗吹干。 临到落地,凌胜心中一动,就把黑锡师兄及猴子放了出来,把木舍以黑布裹住,扔给猴子,一指赤狼,喝道:“走!” 黑锡立在原地,握紧双拳。 素来跳脱的猴子,也不禁咬牙沉默。 凌胜见状,心中大急,喝道:“我来拖住他,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猴子沉默不语,对方八成是显玄真君,以凌胜御气巅峰的本领,委实差得太远,纵然修行了上古真仙传下的剑气通玄篇,也难以把这天地鸿沟般的差距填平。 黑锡拍了拍胸膛,笑道:“师兄我如今也是炼体之士,体魄强悍,比以往抢强了不知多少。” 凌胜只是摇头,咬牙道:“快走!” “走?” 林间传来一声淡淡笑音,道:“谁也走不掉。” 这么一声轻淡声响,就如落叶一般轻微,却让整个林间为之寂静。 山风不敢吹,树叶不敢摇。 飞禽只缩翅,走兽全噤声。 死一般的寂静。 凌胜深吸一口气,体内白金剑丹疾速运转,剑气流转经脉,聚在手上,九道齐聚,使得手掌白光闪耀,万分刺目,几乎胜过了天上烈日。 山林间走出一人。 此人不过四十来许的年岁,面貌清净,身着青色长衫,神态淡然。 凌胜并未感到半点压迫,可在此人出来之时,却近乎屏息,半点声响也未发出。 显玄真君! 凌胜也见过空明仙山的道家仙君,但却从未见过显玄之辈的手段,因此未能深明厉害。再者空明仙山长老也无敌意,凌胜便未感到压力。 可眼前这人,是敌非友。 先前手段更是惊人,聚齐云雾为大手,把凌胜这位打杀了许多云罡之辈的剑修从高空压了下来,几乎失了反抗之力。 有了适才那等手段作为震慑,加上两人亦是敌非友,凌胜神色虽勉强保持平静,实则已是万分戒备。 青色长衫的这位真君扫了凌胜一眼,又把视线停在猴子身上,眉头一挑,自语道:“山鬼?” 凌胜深深吸了口气,望着眼前青衫真君,淡漠道:“走!” 这话,实则是对身后的黑锡及黑猴说的。 青衫真君先前施展道术,把凌胜从高空打压下来,却并未放出感知,待到来了林间,发现除却凌胜之外,还多出了一个老者,一只山鬼,心下本是疑惑,又听这青年要让老者与猴子离开,当即不禁觉得好笑,说道:“在本君眼前,谁也不能逃掉。” 凌胜仍未转头,只是冷冷望着这位身着青色长衫,衣着朴素的显玄真君。 黑锡叹了一声,说道:“既然逃不掉,那便不逃了。” 猴子眼中闪过异色,却不说话。 凌胜说道:“谁说逃不掉?” 黑锡一怔。 青衫真君更是挑了挑眉,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凌胜平静道:“既然敢来炼狱牢,自是早有所料,面对显玄真君,亦不出意料之外。” 黑锡浑身一震。 凌胜此来炼狱牢,是为救他。可黑锡心知,自家是被一位显玄真君擒拿过来,驾驭遁光到了这处炼狱山,距离宗门所在的中堂山不知多远。 且不说此地离中堂山多么遥远,单说要在一位显玄真君手里救下人来,其中惊险,便是胜于登天。 黑锡在遭擒之后,实则已是失了脱困的念头,其中道理,心中早已明白,莫说这处炼狱牢极为隐秘,外人不知,就是退一步说,真有仙宗仙君发觉此地,怕也不会甘愿冒险救人的。 此地仙宗弟子上百,怎么也轮不到黑锡受救,放眼空明仙山,谁会为了这么一个年纪老迈,前景黯淡的寻常弟子来炼狱山与邪宗之辈斗法? 然而,眼前这个身姿稍显消瘦的青年,却早料到了眼前情景,可仍然来了炼狱山,不惜身陷虎穴前来救人。 花甲老者不禁微微颤动,模糊了双眼。 凌胜说道:“走!” 花甲老者咬牙摇头道:“不成!” “师兄。”凌胜声音稍低,沉声道:“此行我是救你而来,你若死了,我岂非白白走了一遭?若是死在这人手里,岂非死得冤枉?” 黑锡如被凉水浇头,嘴唇哆嗦,却不能说话出口。 这时,黑猴召动赤狼,翻身跃上,将黑锡拉了上来,转身便走。 赤狼四蹄生云,腾空而起。 青衫真君微微一笑,伸出一手,遥遥一握。 寂静林间,山风忽起,卷着落叶残木,往那赤狼而去。 凌胜亦是伸手,遥遥对向这位显玄真君。 只见凌胜手心处白光一闪。 堂堂显玄真君,神情立时凝重,顾不得再去截杀,收了手段。 山风忽然止住,无数落叶残木从天而降,纷纷洒洒,落入大地。 凌胜头顶落了几片木屑,肩上亦是落了几片青叶,只是他似无所觉,面无表情,遥遥伸手,对向那位显玄真君。 堂堂显玄之辈,便是一言不发,也使得天地寂静,使得万物低伏。即便未曾出手,其压迫之感,也如山岳般惊人。但是凌胜,却以御气之体,生生抗下威压,以杀机相对。 青衫真君眉宇一挑,说道:“好生凌厉的气息。” 凌胜不答,只是额头冷汗渐落,面色稍微显得苍白。要以杀机锁住一位显玄真君,呼吸之间便能使心神之力消耗无数,如非凌胜毅力惊人,心志坚韧,想必早已坚持不住,就在威压之下晕厥过去。 青衫真君抬头望了一眼,说道:“先前与那头山鬼一同逃去的那人,我倒有些印象。他是月余之前,成老怪擒来的仙宗弟子,我在炼狱山守山已有年许时日,月前擒他过来的成老怪,正是我的对头,因此我仍有少许印象。” 说着,青衫真君微微一顿,低笑道:“看来成老怪真是不安好心,瞧我看守炼狱牢,就擒来了一个祸胎,引来了你这么个家伙,让我这炼狱山乱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一手着实歹毒。” 这话分明是绕着弯儿来夸赞凌胜,但是凌胜却不敢放松,依然伸手,以掌心对着眼前这位显玄真君,手心白光闪耀,正是九道剑气聚在了手心,隐而不发,形成威慑。 青衫真君笑道:“你不必再等了,那个仙宗弟子还有那头山鬼,趁着这么点儿时候,想必也逃得足够远了。” 凌胜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凌胜放松心神的空隙,青衫真君手上骤然一挥。 当即狂风骤起,拔起数十根参天古树,尘泥飞天,作出滚滚风尘。 凌胜立足不稳,倒飞出去,只是他早有防备,九道剑气早是合成一道,从掌心激发出去。 只见一道白色剑气,划破长空。 林间诸多林木俱是受不住剑气威势,纷纷崩解,化成无尽木屑。 青衫真君面对这一记出自于御气小辈的剑气,竟是不敢大意,面色凝重,手上一挥,就有一面法力汇聚的墙壁挡在身前。 噗! 剑气瞬息击穿法力墙壁,毫不费力。 青衫真君眉头一皱,却又打出一个轮盘法宝,凭空转动,光华赤金,符文密布。 然而,纵然是显玄法宝,亦是被白色剑气洞穿过去,立即崩毁。 只是接连洞穿了法力墙壁及显玄法宝之后,剑气便消去大半,只有臂膀粗细。 青衫真君皱眉哼了一声,袖袍一卷,又把剑气卷住。 然而,剑气却把他袖袍撕碎,消减至头发粗细,瞬息而过,将这位显玄真君心脉洞穿。 眼见显玄真君被剑气穿了心脉,凌胜终于长出一口气来,汗如雨下,只觉眼前发黑,心神损耗极是严重。然而,还不待他放下心思,却又面色大变。 只见那位心脉已被剑气洞穿的显玄真君,神色平淡,伸出手来,在胸前抹了一把,望着指尖一滴鲜红血液,低笑一声,赞道:“以御气之身,伤及显玄之辈,实是厉害万分。” 青衫真君自嘲道:“本君修行百余年,也未曾听过这般骇人之事,莫非是本君见识太浅?还是你当真厉害?” 凌胜苦涩叹息。 心脉乃是人身要害,便是地仙断了心脉,也断然难以存活,怎么先有苏白,如今又有了眼前这位显玄真君?分明被剑气洞穿了心脉,却仍然不死,却又是何等缘故? 青衫真君抹平胸口伤痕,淡淡道:“你那剑气委实厉害,竟能伤及我身。只可惜经我几道阻拦,仅剩头发粗细,纵然威能凌厉,且洞穿了我心脉要害,却也不能使显玄之辈致死。” 显玄真君,生机活跃,即便心脉受损,只要不是过于严重,亦能无碍。 凌胜轻轻咬牙。 “好久不曾见过你这等杰出之人。” 青衫真君叹道:“可惜似你这等人杰,也要于我手下夭折。” 第一百七十一章 山神现身 可惜似你这等人杰,也要于我手下夭折。 听了这话,还不待回话,凌胜便觉脚下一痛,低头去看,却见地上长出两只泥手,把自己脚踝拿住。 这两只分明是以道术凝结的泥手,力道甚大,掐得骨骼嘎吱作响。 凌胜双足本就有伤,被泥手这般拿捏,立时骨骼尽碎,化成碎渣,与血肉搅合一处,再被泥手出力一握,凌胜面色惨白无色,只觉骨骼成渣,又与血肉混搅成了烂泥肉酱,比之斩断双足还要来得疼痛无数,彻入骨髓。 青衫真君面色依然平淡,心念一动,那泥手就用力一甩。 凌胜这百余斤躯体,当即便被地上两只泥手抛了起来,甩高十余丈,再度落地时,却又砸在一方岩石之上。 凌胜眼前发黑,喉咙发甜,胸闷欲呕,几乎吐出血来,只是他心志尚是清醒,生生把喉头的血液咽了回去,一言不发,强撑起身。 嘭! 大地骤然崩起一块,化成一只巨手,把凌胜躯体握在掌中。 青衫真君缓缓走上前去,说道:“你不惜受擒,冒死前来炼狱山救人,胆气不凡,今愿以微薄之力抗衡本君,使同伴得以逃脱,更有本领伤及本君,实是万分非凡。本君心里对你甚是欣赏,只叹你终究还是中土修道人,不能为我所用。” “先前你一道剑气洞穿本君心脉,虽说剑气仅有头发粗细,看似不成大碍,其实本君亦是受了创伤,当时你若再出一道那般厉害的剑气,或许便能得手了。” 青衫真君似笑非笑,眼中颇为戏谑。 凌胜苦笑一声,他心里有何尝不知,当时若能再出剑气,便能让这位心脉受创的显玄真君真正伤及性命。可惜当时九道剑气尽出,三个呼吸未过,只得看着大好机会流失过去。 青衫真君笑道:“其实你此刻也能打出剑气,我尚无防备,兴许你还能得手。” 这话分明便是调侃,凌胜自嘲一笑,这位显玄真君被剑气洞穿心脉,可因剑气受了多重阻碍,故此不甚严重,只是当时心脉初受创伤,心神未定,才使得这位青衫真君露出破绽。此刻时候已然过去,虽然只是几个呼吸,但也让生机无比活跃的显玄真君压下伤势,甚至抹平伤势。 此时出手,实是自取其辱。 青衫真君静静望着凌胜,良久过后,叹道:“看来那道剑气,你也只得一次施展,否则当时我心脉初创,毫无还手之力时,你若再出剑气,便可得手。” 凌胜咬牙不语,但觉那泥塑大手不住收缩,几乎使得胸腹窒息,面色登时涨红。 青衫真君叹道:“既然你再无手段,便也是无趣了,既是如此,也休怪本君下了杀手。” 话音未落,青衫真君便缓缓伸出手去,往凌胜额上印下。 凌胜眼中光芒大绽,亦是探出手去,与这位显玄真君对了一掌。 双掌相击! 掌心相对! 有刺目白光从二人掌心之处绽耀开来。 只听一声闷哼,堂堂显玄真君便倒飞数十丈外,面色阴沉,手上满是鲜血。 凌胜与显玄真君对了一掌,尽管出其不意,借助剑气得了便宜,然而显玄真君的一掌也非容易受下的,一掌过后,手臂立即垂下,骨骼尽碎。 青衫真君面色阴沉。 本以为那御气小辈已无手段,哪知出手杀人之时,居然还能再出一道那般厉害的剑气。以御气之身施展这等剑气,且是接连不断,果真惊世骇俗。 早在真君受惊退去之时,泥塑大手便已化去,凌胜坠落在地,低笑一声。 这位青衫真君故意露出破绽,却没能引出凌胜的手段,还当是凌胜只能施展一次剑气,打出之后,便没了手段。却是万万未曾想过,凌胜的剑气,只是三个呼吸之内才能施展一次。 经过二人几句话来,三个呼吸早已过去。 出其不意,伤及显玄真君一只手掌。 凌胜微微挑眉,嘴角不禁有些笑意。 青衫真君平静说道:“先前剑气虽洞穿我心脉要害,然而伤势却是极为细微,等若于无,适才你那一道剑气虽然只伤了我一只手掌,可却伤得甚重。想来本君这一只手,没有两日是不能恢复了。” “单凭这一点,你足以自傲。” 青衫真君扬起另一只手,往天上一招。 风云骤起,雷霆滚滚。 “天雷道术?” 凌胜低笑两声,仰躺在地,望着天空雷云滚滚,闪电穿梭,低笑之音竟稍显嘶哑。 忽的,一道红光从天边而起,鲜红如血,直贯霄汉。 “这是?” 见到这一道赤红血光,青衫真君面色微变,脚下腾起云雾,便往红光所在奔去。 本已绝了指望的凌胜,不禁微微一怔,莫非,这就得以活命了? 还是这般想着,天上便是传来淡淡声响。 “本君尚有急事,不来陪你,小辈你就独自上路罢。” 天上雷云轰然一响,闪电划破苍穹,落入林间。 那一道闪电刺眼至极,瞬息临至眼前,倒映在凌胜眼中,只觉天地间茫茫大亮。 轰! 凌胜所在之地,只剩一个焦黑坑洞,方圆五丈,深不见底。 “小辈,走好。” 青衫真君只一声低叹,身影渐小,消逝于天际。 方圆百丈全是狼藉,大地翻覆,林木离地,尘泥处处皆是,残叶木屑四散纷飞。 一场斗法,便使一片青葱密林,转眼化为凄凉荒芜之地。 不远处,一株树木高达八丈,粗有百人合抱,苍劲如龙,虽被斗法余波伤及树冠,可树根仍是安然无损。 古树之后,走出一道身影。 一头巨猿,与古树齐高,顶上白毛,眼生金瞳,耳垂及肩,长臂过膝,张口便是满口利牙,凶态毕露,狰狞惊人。 山鬼? 远处,一头大妖低伏下去,口呼山神。 山神手上,提着一道人影。 吼!!! 山神一声低吼,望着那位青衫真君离去之处,杀意如刀,刮过山林,劲风所过,胜于万千利刃。 其手上那道人影昏迷不醒,只是劲风刮过,拂开黑发,露出一副冷毅脸庞,正是先前似已被雷霆击打成灰的凌胜。 第一百七十二章 蛮荒景色 蛮荒南疆,十万大山,无尽荒林。 天空飞过一头羽禽,展翅八十丈,爪下擒大象,昂头高飞,穿云破雾。 地面一头山虎,踏山咆哮,声震四野。 一条土蛇,粗似水缸,破地而出。 古木参天,树叶青翠,忽的卷起根须,绞杀精怪。 好一副蛮荒景色,瑰丽画卷,实是苍茫大地。 咻! 忽有白光一闪,那头大如山丘的凶虎头颅崩毁,倒毙在地。随后,这具山丘一般大小的尸首,便被抛上了高天,撞上那只飞禽。 飞禽亦是庞然大物,双翅一展,足有八十余丈,然而被山虎尸首一撞,却不禁失了平衡,稍稍倾斜,往下坠落,直至临近地面之时才得以返身飞翔。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跃高十多丈,伸手拉住飞禽利爪,狠狠拽落。 轰隆隆! 大地震颤良久,劲风卷起十数株青葱古树,扫平大片地界。 只听长长嘶鸣,甚为尖利,却是这飞禽落地,即时扑腾,使得地面狂风大作,烟尘四起。 那人影弃了利爪,跃到飞禽身上,蹲下身子,一把按在飞禽脖颈位置,神色凛冽。 这头八十余丈大小的飞禽,虽非云罡大妖,却也是修行百年的精怪,道行深厚,距离云罡大妖之境,亦是不远,其智力之高,比常人还要来得敏捷。心知受制于人,立即止住,不敢动弹。 那人影看着稍显消瘦,实则身形甚是挺拔,青色布衣,面无表情,冷漠刚毅,正是凌胜。 凌胜原想把这飞禽脖颈掐住,用剑气威迫,待到站上飞禽身上,才发觉这头飞禽甚是巨大,脖颈亦如磨盘,伸手出去,只觉入手尽是羽毛,莫说掐住此禽鸟的脖颈,就是皮肉也难以触及。 好在剑气甚为凌厉,单凭气息便震住了这头飞禽精怪,使之不敢妄动。 凌胜以剑气及杀机镇住这头精怪,冷声道:“此地虽是南疆,蛮荒大地所在,但距离南疆十万大山深处,可还相距甚远,为何你们这些飞禽走兽,精怪大妖,俱都疯了一般各地肆虐?” 飞禽嘶鸣几声。 凌胜听得不懂,把黑猴放了出来。 黑猴神色萎靡,月余之前,它现了山神本体,把凌胜从雷霆天威之下救出,可勉强现出本体,伤势更重,至今萎靡不堪,精神不振。 听了飞禽低鸣,黑猴转作人言,复述一遍,说道:“此为南疆深处,妖仙之令,须得尽快赶往南疆深处,十万大山之内,无论飞禽走兽,虫豸蚊蚁,俱都受了妖仙诏令,但其缘故,还未可知。” 凌胜抬头去看,又见数只庞然飞禽冲天而起,往大山深处而去。 黑猴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与你我无关,暂时不要理会,依猴爷所看,还是先去中土道门暂住的地方,那里多有仙宗长老驻守,倒还算是安全,能让你我安心修行。” 凌胜嗯了一声,转头望向赤狼。 黑猴叹息一声,说道:“枉费了猴爷许多心思,如今这头赤狼又被打回原形,伤势惨重,虽是蛊尸死物,但是这般下去,只怕会渐渐微弱,直至无用。看来猴爷还要另想他法,这南疆十万大山,你我虽在外围地界,不能深入山中地域,但是飞禽走兽,精怪大妖均是数不胜数,比人族还多,倒是不缺炼制蛊尸的材料。” 凌胜沉声说道:“此时日后再说,之前你现了山神本体救下我来,至今内伤不愈。而我虽无大碍,体内白金剑丹仍能发出九道剑气,可肉身亦是受损,手臂扯伤,浑身剧痛,双足骨骼血肉全数碎烂,经这月余时间,其余伤势倒还罢了,可这双足之下,血肉重新长开,却把骨渣烂肉全数长在一起,如无治疗伤势的灵丹妙药,只怕我就该把双腿砍了再寻办法来断肢重生了。” 黑猴听了这话,不禁咧嘴,暗自偷笑。 凌胜把赤狼收了,坐在飞禽身上,低声笑道:“既然我腿脚不便,那赤狼又是受损,也该换个坐骑了。” 黑猴笑道:“这货色张翅足有八十余丈,背脊也有十来丈宽,数十丈长,比一般的小门小户还要宽敞得多,嘿嘿,你在空明仙山的住处可也没有这般宽敞罢?不如就在这家伙的背上建个小房子,从此饮食起居都有着落了。” 飞禽虽不能言,但修行数百年,智力倒也不低,当下大怒,浑身剧震,羽翅扑腾,就要挣脱,意欲飞天而去。 凌胜硬生生往下按去,剑气吞吐,才把它制住。 黑猴怒哼道:“真当以为猴爷不现真身,就不能治你了?瞧瞧你们这群精怪大妖,都没眼色,不来孝敬本神也就罢了,还敢反抗。能当猴爷的坐骑,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娘的,自打来了南疆,处处受制,原本这南疆地域有荒林无尽,大山十万,本该是猴爷大展威风的时候,怎么除了那个眼力比较好的老树之外,其他的全是睁眼瞎?” 凌胜听它骂骂咧咧,也觉好笑,心下抑郁之气稍微舒缓了些。 飞禽被凌胜剑气镇住,又被猴子一番话语惊住,后来也不知那猴子使了个什么手段,居然让这头飞禽连连点头,甚为温顺,自愿充当坐骑。 这般手段,就是凌胜也瞧得颇为吃惊。 骑上这头庞然大物,凌胜便想飞上高空,直奔中堂山方向。 忽的,草木之旁传来几声响动,凌胜轻轻往身下一拍,让这羽禽停下,转头去看。 只见树木上面垂下的藤蔓被拨到一边,有个人影从其中钻了出来。 见到这人,凌胜不禁一怔。 黑猴更是一乐,笑道:“巧了。” 这人影甚为狼狈,气息微弱,居然是那刘旬。 凌胜本以为刘旬才被打入炼狱牢,一身真气全被锁魂木钉截断,又未修行炼体功法,与常人无异,应当死于炼狱山才是,却未想到这人居然仍还活着。 因之前凌胜昏迷半月,黑猴又是萎靡,因此前面半月寸步未行,后来凌胜醒转,却发觉赤狼受损,自家腿脚不便,耽误行程,行走半月才来至这处地方。可却未想到,这刘旬居然也能活着行到此处。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速往中堂山 刘旬凭借师尊赐下的显玄至宝,破开了锁魂木钉,可是锁魂木钉甚为厉害,毁去一件显玄至宝,也只得破开小半,是自身恢复三成真气。但是仙宗弟子手段不凡,凭借仅剩三成的真气,寻常御气精怪也都难以奈何得了,只是有时遇上大妖,便万分狼狈,几经生死方才逃脱。 堂堂仙宗弟子,狼狈不堪,只见他眼神阴厉,怨毒阴狠,心中早把凌胜咒过千八百遍,只叹自家不是术士,不能修习上古术法,否则早用手段把凌胜咒杀。 “冤家路窄,同门有缘,你我倒是有不小的缘分。” 忽的,耳边传来淡淡声音,甚是耳熟。 天穹忽然暗下,刘旬面色大变,抬头去看。 入目只见一片漆黑。 但刘旬毕竟眼力不凡,当下便已知晓,这是一头巨大飞禽横在头顶,挡住了天穹日光。 凌胜坐在羽禽头顶,往下俯视,淡淡道:“刘旬,可要我捎带你一程?” 刘旬呆如木鸡,心下苦涩无比,暗想这南疆广袤无边,便是在十万大山外围,地域之广也是不可计数,怎么就跟这个混账相遇了? 苦笑之余,刘旬只勉强说道:“不劳凌胜师弟,我对这蛮荒山林甚感兴趣,有意游览一番。” 瞧着刘旬满身狼狈,再听他所说的游览山林。黑猴不禁笑出声来,抱着肚子在羽禽背上翻滚,好在这头飞禽体型庞大,才没有滚落下去。 凌胜说道:“不必客气,我倒还想让你见一人。” 刘旬愕然道:“见谁?” “老熟人了。” 凌胜手上一挥,便把黑锡师兄放了出来。 见到这个头发黑白相间的老者,刘旬面色顿时苍白无比。 黑锡忽然从木舍中出来,先是一怔,再见到刘旬时,满面复杂。 凌胜平静道:“师兄,你说刘旬这厮跟你我倒是有缘,这浩瀚南疆,广袤无尽,居然在这儿又与他遇上了。当时他用你来作饵,自己逃脱,几乎害你丧命,你说要拿他如何?” 刘旬咬了咬牙,眼神游动。 凌胜似是不觉,只静静看着黑锡师兄。 黑锡心下亦是复杂,被显玄真君擒住,落入邪宗手里,实是九死一生,之前在那炼狱牢中,自然过不得好,但是最后业已得救,自己尚未身死。既然还未身死,再念及同门之义,黑锡只摇了摇头,低声道:“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不如……” 凌胜见他有些心软,便说道:“当初他用你来吸引显玄真君,便是要拿你性命来换他逃命。无论结果如何,俱都属杀身之仇,你再想想,如非邪宗门人另有想法,师兄又哪能多活一月?如若我晚些时候再来救你,你就被抽了魂魄,炼了尸身,如此大仇,岂能不报?” 黑锡浑身一震,忽又想起凌胜营救自己,实是不顾安危,尽管两人均是逃得性命,可凌胜最后也险些被那青衫真君所杀。 刘旬此人,不仅害了自己,更是间接害了凌胜。 若是放了此人,是否放虎归山,日后会否再生事端? 黑锡心中思绪甚乱。 刘旬见状,自知难以活命,当即转身就逃,意欲逃出生天。 然而白光一闪,剑气就把他双腿划断。 黑锡跃下羽禽,往刘旬走去。 凌胜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低头沉思。 黑锡转修炼体之路,真气散去,体魄反而强悍了许多,比之仅剩三成真气的仙宗内门弟子,竟是大占上风,只几个回合就把他击败,待到要下杀手之时,却又犹豫片刻,险些被刘旬偷袭,最终才反手一拍,把刘旬打破脑袋,当场击毙。 杀了刘旬,黑锡呆立原地,怔怔不语。 这位老人出身空明仙山,自十来岁上山,至今一心全在宗门,尽管只是外门弟子,如杂役那般不受重视,却也不敢有丝毫不满。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有同门相残一事。 凌胜自幼混迹世俗武林,虽然世俗之中,打斗不似修道中人那般惊天动地,可其中阴谋狡诈,生死惊险,却是半点也不逊色。 黑锡虽是比凌胜年长数十岁,却只在空明仙山,见识仅限于空明仙山外门之处。 凌胜心想:“都说人世险恶,不仅是凡俗之地,就是这修道之人,亦是如此。黑锡师兄经历这些事情,也未必不好。” 忽然,天空飞来三道光芒。 一道直奔黑锡,一道直奔凌胜,一道则在空中转了几圈便调头回去。 凌胜眼神一冷,把黑猴扔了出去。 黑猴先是愕然,顺手把那光芒捞在手上,随后便摔落在地。 “凌胜小子!!!” 黑猴站起身来,怒火冲天。 凌胜平静道:“我腿脚不便,不能截落这东西,如若晚了些,让它飞上了高空,便无法截住了。” 黑猴放开手掌,只见手上躺着一封信件。 这是空明仙山发来的信件。 凌胜,黑锡,以及刘旬,各有一份。 黑猴手里这一封,应当是刘旬的。原本信件速度减缓,便要落在刘旬手里,可是刘旬一死,气息消散,这信件便失了目标,只得调转回去,如若飞上了高空,便是显玄之辈也难以截落。因此凌胜趁着信件还未调转飞回之时,便先把猴子扔了出去,把信件截来。 “说来怪了,这里乃是南疆,不是中土仙山所在,怎么空明仙山还能向众弟子发出信件?” 黑猴颇是疑惑,仔细想了想,只有些许头绪,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无关紧要,你还是先把信件拆了,瞧一瞧上面写些什么。” “想来三封信件应当是同个消息。” 这信件乃是仙宗所发,早已确立对象,须得此人真气血液才得接受。黑猴便来到刘旬尸身之旁,伸手刺入其丹田之处,拘禁一缕尚未溢散的真气,带着少许血液,打入信件之中。 信件发出红光,煞是耀眼。 然而刘旬毕竟是已死之身,这仙宗信件自也不是那般好破的。黑猴低哼一声,口中念咒,施动法术。 黑猴这里还在施放法术,而凌胜只把血液滴入信件,因血液带有自身气息,亦有少许真气,早已开了信件。 信件于空中化成灰烬,变成一句话来。 速往中堂山! 凌胜转头看去,正见黑锡师兄亦是开了信件,那封信件化为灰烬,于空中变出一句相同的话:速往中堂山! 然而,黑猴法术完毕,叱喝一声,那属于刘旬的信件,便被这位山神打开,化成几行字。 速往中堂山,斩妖除魔,夺得大道金丹,此天大造化,足得受用一世。 凌胜面色平静。 只是黑锡情绪有些低落。 同为仙宗弟子,为何黑锡与凌胜二人的信件,只是短短一句话。而刘旬的信件,竟是不同,虽只多了几句话,但却说得甚为详细,诸如斩妖除魔,有大道金丹,有天大造化等词语。 单从凌胜二人的信件来看,只是去往中堂山,事情急迫,却不知吉凶。 而以刘旬的信件来看,分明便是中堂山有大道金丹,乃是天大造化,因此引动邪宗妖人,故此须得斩妖除魔,如若机缘足够,还可去夺大道金丹,受用终生。 凌胜低笑道:“师兄,你我出身外门,尽虽入了内门,可毕竟还比不上人家自幼便受栽培的内门弟子。单从这信件上面的消息,便能看出一二。” 黑锡眉宇间甚是低落,叹息一声,也不说话。 凌胜笑道:“既有天大造化,不如便去瞧瞧,毕竟中堂山外围之地还有仙宗许多显玄长老驻守,理应无事。即便夺不得大道金丹,取不了天大造化,只须退上一退,也能受人庇护,有个安身之处。” 黑锡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你我便回去与同门会合罢。” 凌胜点了点头,驱动羽禽,飞高数百丈,凌驾白云之上,往天边飞去。 黑锡似乎因信件不同之事,自感受宗门轻视,心绪有些差劲,毕竟这数十年来俱是在空明仙山之上,早已视宗门为家园,可空明仙山待他…… 黑锡叹了声,心底苦笑。 凌胜倒是看得开了,只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便不放在心上。 外门弟子自生自灭,与杂役一般无二,从来不受重视,即便入了内门,终究还是后娘养的。 为何同为内门弟子,宗门便不能一视同仁? 黑锡依然不能想通,心下郁郁不乐,只跟凌胜提了一句,便入了木舍。 凌胜睁开双眼,望着蓝天白云。 劲风拂面,发丝乱舞。 凌胜忽然问道:“何为大道金丹?” 黑猴早在听闻大道金丹之时,便沉默至今,听凌胜问话,沉吟道:“大道金丹,那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凌胜低笑道:“光听名字,我还当是什么仙丹之类呢。” 黑猴又道:“大道金丹虽非灵丹妙药,却比仙丹更为惊人。” 凌胜微微一怔。 忽然,地上探出一道长藤,足有两三百丈,往天上打来,只是一卷,就把羽禽双足缠住,拉了下去,坠入山林。 凌胜先前便被一位显玄真君从天上打了下来,此刻又被扯下,万分恼火,杀机凛冽,双目如电,便扫过了林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魈木魅 风拂绿树,哗哗作响。 入眼处,乃是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身上挂满藤蔓杂草,浑身翠绿,双目泛青,双手垂下,竟从手心里长出两条绿色藤须,拖在地上。只一闪身,就晃入了林间,踪影不见。 “青魅?” 凌胜一怔。 黑猴眼中光芒闪亮,哈哈笑道:“这是一株老树成精,内中蕴灵,从树身里出来的妖灵,便是俗称的青魅,这方圆十数里,想必都是归它管的。” 凌胜微微点头,平静道:“它又为何阻我去路?” “谁知道呢?” 黑猴笑道:“把它擒下,自然知晓,但是须得记住,擒住活口,还有大用。” “有大用?”凌胜眉头一挑。 那青魅一双幽青眼瞳闪过光芒,掌中长须一抖,顿时延长十多丈,往凌胜绞来。 凌胜并指成剑,划出剑气,把两道长须各自截去一段。 青魅怒嘶一声,手上长须断口处血液横流,竟呈青色,足下一跺,地面颤了一颤。 随后便有上百树苗破地而出,转眼长成参天大树,把凌胜围在中间,青葱翠绿,树荫遮天。 黑猴赞道:“还有些本事。” 呼的一声,背后传来破空之音,甚为尖利。 凌胜把剑气聚在手上,反手一抓,就擒住那只利爪,往前一拉,按在地上,另一只手点住此怪眉心,就要激射剑气,把它击毙。 然而就要动手之时,凌胜顿时惊愕。 被凌胜擒住,点住眉心的这个怪物,浑身黑毛,头顶泛白,耳垂过肩,长臂过膝,不正是黑猴? 就在凌胜愣神的片刻间,黑猴忽然挣开,一爪划过,把凌胜胸口划了个鲜血淋漓,身子一窜就入了上百树木聚合的树冠之上,隐没不见。 凌胜胸口受伤,深可见骨,血液横流,可这般剧痛却仍然未让凌胜清醒过来。 不远处,那婴儿般大小的黑猴眨了眨眼,片刻后,又再眨了眨眼。 “两个猴子?” 饶是凌胜心性平稳,也不禁满腹疑惑。 黑猴眨了眨自家金色眼瞳,说道:“那厮没有金瞳,是个山魈。” 山魈,实则便与山鬼相似,但却分属不同种类。山鬼随着道行深厚,体型可无尽增长,而山魈则本领超凡,另有玄奥。 黑猴四下打量,自语道:“都说穷山恶水出真灵,这些山鬼山魈便是山林中诞生的生灵,南疆这里大山无数,只怕也生出了许多山鬼山魈。” 说到这儿,黑猴摸了摸肚子,稍稍昂起头来,神态颇为傲气,得意道:“似猴爷这等天生神灵的,那是千万年也难出一个,就算南疆大山十万,广袤无尽,想来也是没有天生神灵的。” 凌胜运转真气,把胸口伤口止住,望着身周密林,冷冷道:“什么山魈木魅,既然惹到我头上,今天便一块儿收拾了。” 这话刚落,还未等凌胜动手,那上百凭空长成的树木便即枯萎,青葱翠绿,弹指沧桑,枯黄落寞,再过片刻,便即化为飞灰。 那满身青藤绿草的青魅现身眼前,青瞳内满是敌意,杀机凛冽。 那头酷似黑猴的山魈,便伏在青魅身后,一双金瞳闪烁不定,亦是极为戒备。 青魅嘶鸣几声,极为凶狠,手心青藤长须挥舞不断。 山魈会意,开口喝道:“你们是谁?胆敢来我等地界寻衅挑事?” 这头山魈,分明还是精怪,而非是云罡大妖,怎么就能开口说话?凌胜露出几分疑惑。 然而黑猴笑道:“但凡猿猴之类,俱都与人形相似,喉中那一道横骨生来便是简单,不似寻常精怪那般坚实。猿猴之属,虽是精怪,还未成就大妖,也足能炼化横骨,开口说话,至于寻常精怪,则须得有云罡大妖的本领,才能把喉中那一道横骨炼化。” “而我这等天生地养的,诞生于世之始,就从无横骨,只要学得,就懂说话。” 凌胜这才解惑。 那山魈听了,怒道:“你一个家养的货色,也配来议论本座?当心我把你生生撕碎了!” 黑猴听了,更是大怒,喝道:“你一个野生土养,没见过世面的货色,也配与本神说话?” 两只猴子龇牙咧嘴,凶态毕露。 青魅缓缓踏前一步,脚步缓慢,行动迟缓,逐渐逼近前来。 凌胜座下的羽禽低伏头颅,不敢动弹。凌胜盘坐于飞禽头颅,淡淡望着青魅逼近,随着青魅脚步迈动,眼神愈发冷厉。 青魅忽然停下脚步,长嘶一声。 山魈停了争吵,转述道:“你是谁人?为何闯我地界?” 凌胜说道:“我正赶路,你将我从空中拽下,阻我前行,此番责问岂不可笑?” 青魅怒嘶一声,山魈说道:“方圆十数里,皆是我二者地域,外人不得擅闯,你虽是从空中飞过,也是闯了我二者所居,自然要拿你问罪!” 凌胜说道:“既然是来拿我问罪,那便来罢。” 山魈满面凶狞,却被青魅藤须卷住,将其制止,满带审视意味把凌胜从头到尾瞧了一遍,嘶鸣了声。 山魈不情不愿地把话转为人言,复述道:“你当真不是来夺我的宝物?” 凌胜一愕。 黑猴搭了搭头,低声骂道:“两个白痴东西,要是当初猴爷还在掌管天下河山之时,非把你们两个痴傻呆笨的货色治罪了不可。把人截住也就罢了,居然质问是不是来夺自家宝物的,这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告诉人家这里有宝物暗藏?” 这般想着,猴子跃到凌胜肩膀,低声道:“但凡草木精灵诞生之处,必有草木精华伴生,足能治愈你双脚恶伤,猴爷我本想让你生擒这头青魅,逼问出草木精华所在,却未想到这厮脑子不太好使,自个儿先把话说了。你且待我来与它说话,看这货色的脑子这般简单,猴爷必然诈它一诈,榨出一些油水。” 凌胜收了剑气,淡淡道:“可不要谈不拢了,最后还须动手才能解决。” “放心罢。” 猴子摆了摆手,跃了出去,喝道:“我二者无意寻衅挑事,然而你们这两个无端端阻住去路,又想如何?今天这事若想解决,必然是要补偿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阻力 猴子一番威逼压迫,把这两个精怪唬得一怔一怔,待到最后,这两个精怪经过思量,终于答应把草木精华送出一些,可却限于半斤之内。 黑猴转了回来,低声笑道:“猴爷出马岂能无功而返?只是用这羽禽当了榜样,几句话来就让这两个家伙满心惊惧,答应把草木精华送出半斤。我且告诉你,草木精华乃是稀世奇珍,这里能够诞生木魅,品阶必然非凡,只怕最多也就一斤两斤,这次逼得这两个货色送来一半,那就是猴爷的本事。” 凌胜挑了挑眉,静静望着黑猴。 那眼神也不凌厉,只是平静,就这般凝视不动,就让黑猴甚感不善,讪讪道:“猴爷拿你扯了一回虎皮,毕竟你座下这头羽禽,也不逊色于这两头精怪。虽说山魈木魅天生便是非凡,比寻常精怪厉害得多,可这些野生杂养的家伙,也不知差距,猴爷拿你降服飞禽的例子吓住了他们两个。” 凌胜这才点了点头。 猴子愤愤道:“若是猴爷真身还能再现,只要一探就能知晓草木精华位于何处,还须跟这两山魈木魅多费口舌?这两个出身不同,虽然胜过一般精怪,可也挡不下你的剑气。” 凌胜并不说话,只拍了拍身下的羽禽。 羽禽会意,飞高十多丈,贴着荒林无数株参天古树的树冠,低低飞翔。 青魅身子一晃,入了一株树木当中,转眼便从远处另外一株树木的树身之上走了出来,再是一转,又入了身前一株树木的树身,消失不见。 好生不凡的遁术,凌胜甚是惊叹。 “这厮是草木生灵,后来树木中的灵智成型,寄身于树心,破体而出,便成了木魅。”黑猴见凌胜也被这等玄乎其玄的遁术惊住,当即笑着说道:“年代久远的古树向来稀少,能够诞生灵智的亦是不多,要能寄身树心,破体而出的,更是万中难寻。在中土大地,虽说亦是繁茂之处,但山魈木魅这些少见的精怪,也是少有的。唯有这南疆荒林,十万大山,人迹罕至,经亿万年岁月,古木参天,无穷无尽,才有许多木魅山魈衍生而出。这类遁术,便是天生而来的神通。” 这时,地面的山魈把身子一晃,落地不见,遁入土中。 地行之术? 凌胜眼中微亮,心道:“广袤南疆,精怪大妖无尽,山魈木魅常有,深山之处更有妖仙坐镇,地仙隐居。似这般弱肉强食,真有洪荒风貌,怪不得都说上古之风盛行于此,这南疆真是个磨砺自身的好去处。” 过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浅池。 南疆之中,多有溪河流经林间,亦是颇多湖泊。但是浅池倒是少见,比之于湖泊,实是不甚起眼。 但是这处浅池,却不简单。 只见碧波荡漾,有阳光照耀,显露青芒,耀亮方圆十多丈,青光闪闪,煞是好看。 清香之气满山飘溢,十里飘香。 好在只是十里飘香,尚未出了这两个精怪的地界,否则引来了其余精怪大妖,必有争斗。 凌胜转头望着黑猴,满面平静,也不问话。 草木精华少之又少,至多也就一斤两斤,那眼前这一池草木精华所化的池水,又是怎么回事? 池水十里飘香,还须搜寻宝物? 只要走上几步,便能闻到香气,追寻而来了。 黑猴讪讪发笑,心下大是恼火,暗骂道:“这两个混账,满池子都是草木精华汇聚而成的池水,居然只给猴爷半斤,他娘的,惹急了猴爷,全给宰了,这一池子都收了。” 猴子跃下飞禽,赶上前去,指着山魈木魅,一顿大骂,言语猖狂,大加威胁。 山魈脾气暴躁,跺脚裂地,就要跟这家养的猴子打上一场。 只是青魅抬头看了那飞禽一眼,再看降服飞禽,盘坐其头颅之上的凌胜,心下没底,只得把山魈制住,摇了摇头。 先前也就罢了,如今被那黑猴点破,言明厉害,再观那庞大飞禽都被轻易降服,这两个占山为王的山魈木魅,便有些惊惧。 最终猴子跟这两个精怪再度交涉一番,把半斤草木精华改成一桶。 望着猴子甚为满意,不知怎地,山魈木魅这两个精怪忽觉不好。 黑猴满面笑意,往凌胜那边招了招手。 一个丈许大小的水缸从木舍中飘了出来,一头扎进池子。 水缸足有一丈大小,寻常人居住的房屋,也就这般大小罢了,那水缸只是一舀,就让整个池子里的草木精怪,足足少了六七成。 山魈怒吼一声,往那水缸扑去。 黑猴怒喝道:“你要作甚?” 青魅用藤条长须把水缸卷住,怒视黑猴,一双青目闪烁绿光,凶厉至极。 山魈大声喝道:“你这家养的山魈果真狡诈,只说一桶,却把我池中大半池水都给收走了去,气煞我也!” “你个土生杂养的货色,不识真神,真当猴爷是你家同类?” 黑猴怒声道:“再来胡搅蛮缠,剑气过去把你们这两个一并杀了,一了百了,这满池湖水尽归猴爷所有。猴爷念在你二者算是种类少见的精怪,故此网开一面,留你二者性命,留下半池之水,你还不知足,那便休怪猴爷心狠手辣!” 山魈身子一涨,搬起山岩,就要去砸。青魅却放了水缸,将长须绕住山魈,低鸣两声。 见这两个精怪示弱,黑猴咧嘴笑道:“这就对了,待猴爷日后重登神位之时,再来给你二者一番造化。” 山魈愤愤哼了一声,青魅眼中绿光一闪,用藤须绕住自身,立时化成一株参天古树,高达数十丈,苍劲如龙。 黑猴跃上飞禽,低声笑道:“这两个还算识时务,说来山魈木魅都是少见的精怪,天生便比寻常精怪要厉害许多,就如蛟龙与蛇蟒之比,你若有心,不如收伏?” 凌胜道:“我这可不是园林,有了你这头猴子和那头狮子,还要甚么山魈木魅?” “说来也是。” 黑猴一句玩笑,自家也不当真,只是心中略略沉吟,就落了下去,与那山魈木魅交谈许久,最终才跃上飞禽,说道:“走罢。” 凌胜望了它一眼,说道:“你又去说些什么?” 黑猴闻言愕然,随后面色微微低沉,才缓缓道:“猴爷总觉南疆近来多变,须得谨慎,中堂山大道金丹之事且是两说,单说那妖仙诏令,只怕便有些隐情,我这是先做手段,把这两个脑袋简单的家伙收为己用,日后自有用处。” 凌胜嗯了一声,驾驭飞禽,隐入高天云层之中,往中堂山而去。 “说来你凌胜倒也有些造化,此去中堂山必然艰险重重,可你双足皆废,十分不便,没想到飞在天上,还让地下的精怪拉了下去,最终这两个精怪还是来送宝的。” 黑猴甚觉有趣,笑道:“这般造化,说来怕也是没人肯信。” 草木精华,乃是乙木青气所化,此灵气压缩,浓烈凝炼,终成灵水,号曰草木精华。有滋养身躯,增长修为的功效,最使人在意的,则是它治愈伤势的奇效。 东方乙木青气本就属于生机之气,有疗伤之效,竟凝练过后,凝气成水,功效更是惊人,实为疗伤圣药。原本,这草木精华颇为罕见,便是凝炼一滴也颇费工夫,可这木魅所生之地,不知为何,竟有奇异之处,能够聚敛一池之水,实是不亚于一座道藏宝山。 说来也怪,这苦守草木精华的山魈木魅,虽然品类不凡,可修为不高,竟也能保住这一池之水,至今未有被人夺取。 黑猴心下暗笑道:“任你二者再有手段,不也落到我的手上?这两个货色莫非是听了妖仙诏令,因此便有草木皆兵之感,才把我与凌胜拉了下去?但到头来依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嘿嘿。” 凌胜取了一瓶草木精华,张口饮下。 一股暖气从丹田而起,流经四肢百骸。 然而到了双足经脉之时,因双足骨肉经脉俱都碎烂,长成一处,竟不能通行。 几番流转,凌胜便觉脚下奇痒无比,热气腾腾。 过不多时,足下便有一条经脉打通。 “疗伤圣药,果非寻常。” 凌胜赞了一声,又再饮下一瓶。 只过半天时候,凌胜双足经脉便再度打通,重新接续,骨骼亦是归位,仅有血肉尚未恢复。 凌胜再饮下一瓶,伤势立时痊愈,只是腹部陡然剧痛,一股暖气立时炽热,浑身剧颤。 黑猴一怔,随后大惊道:“要突破云罡?” 凌胜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只觉腹部生出一股莫名之力,生生把突破云罡的这股助力压了下去,随后,这股莫名巨力亦是消失无踪。 凌胜眉头紧皱,双目低沉。 黑猴也觉不对,沉声道:“先前你突破之时,有股阻力,碍了你节节攀升之势,故此突破难成。好在突破云罡,并无大碍,若是今后突破地仙仍然失败,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了。” 凌胜声音低沉,说道:“这股阻力,并非初次阻我突破,此前早有数次先例。”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万千阻碍,一剑破之 当初离开中堂山,去救黑锡师兄时,凌胜一番言辞,使自家道心震动,那时便有突破之感,却被一股莫名之力压制下去。 后来面对青衫真君,重压之下,亦有突破之感,却又被这股巨力压下。 此刻服下大量草木精华,增厚道行,便要再去突破云罡,果不其然,这股阻力便又再现。 凌胜不知这股阻力出自何处,为何会来阻他突破云罡,心中却也知晓,自家体内怕是出了变故。 是自身变故?或是因锁魂木钉?又或是…… 灰衣! 那个神秘莫测,是敌非友的老者。 凌胜神色阴晴不定。 是灰衣取来的酒暗中有毒? 但凌胜饮酒之时,心中未有警兆。 “他去取酒之时,瞬息不见,半个呼吸便在我身后,那时他曾在我身上拍了一记。” 凌胜低语道:“可当时我心中亦无警兆。” 剑修之辈,感知敏锐,任何风吹草动,人心思绪,俱都难逃感应,便是危机来临,心中亦有警兆。 秋风未动蝉先觉。 “莫非他瞒过了我的感知?”凌胜只是一想,便又摇头,心道:“若想瞒过一位剑修之人的感知,可要比杀人更难百倍。难道,难道那灰衣老者之举,于我无害?” “可是那阻力屡次阻我突破,如何算得是无害?” 凌胜眉头皱紧,面色变幻多次,阴晴转化。 黑猴亦是略有猜测,在那阻力出现之时,便有感应,鼻端仍然残留一缕酒香残味,正是那阻力挡下凌胜突破之时的气息。猴子心下震惊,暗道:“这是妖仙猿猴酿造的猴子酒,属仙酒一列。那该死的家伙未免过于大方,其中必有玄机,话说此酒乃是仙酒,只需一滴,便胜过上百灵丹妙药,凌胜怎么就没能突破,反而成了阻力?那老家伙果真没安好心,必然暗中使了手段。” “仙酒本有助益修行之奇效,如今反倒成了修行阻碍,老家伙使的这是什么手段,居然连猴爷都没能看透?” 黑猴心下颇为担忧,却又不敢说破,只得默然。 凌胜心下郁郁。 飞禽展翅,瞬息千百丈,直奔中堂山。 高空之上,劲风如刀,凛冽生寒。 凌胜仗着罡气护罩,安然无恙。这罡气护罩本是云罡之辈才能掌握,可却有少数人得以在御气巅峰之时掌控这般手段,就如凌胜,白金剑丹开了九个窍穴,分别对应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当中的九个。 九个窍穴,各有一道剑气。 剑气余威溢散开来,交相呼应,汇集身周,变成了罡气,并极具凌厉之性,一旦触及罡气,必然绞成肉酱。而寻常云罡之辈,却万万没有这般凌厉,即便触及,也只被弹开,并无性命之忧。 正是仗着罡气极具锋锐,凌胜才算是多了一种手段。 忽的,凌胜把罡气放开,任劲风拂面,发丝飘扬。 这等劲风,如若是未曾修行的人物,只一个吹过,立即遍体鳞伤。但凌胜乃是御气之身,受真气滋养,体质本就胜过常人,更何况,他乃是一位剑修,有剑气淬体,真气又是精金气息,因此,肉身比一般御气之人还要厉害稳固。 劲风虽利,却还伤不得他。 蓝天白云,视野开阔。 风吹面庞,发丝飘扬,凌胜只觉神清气爽,心中升起一股热气,双目色彩渐渐凌厉。 既然灰衣在自家体内下了手段,那我便破了这手段,岂非便等同于和他交手一回? 我有剑气,破尽万法! 任你万千阻碍,我自一剑破之! 一剑破万法! 凌胜深吸口气,心道:“我既有这等凌厉剑气,又怎会惧你随手布下的手段?” 黑猴本在苦恼,如何助凌胜破去那老家伙布下的暗手,可是眼前毫无头绪,便是寻出这手段,亦无把握,何来破法的本事?还是这般想着,就见凌胜身上陡然现出一股锐气,直贯九霄之上。 “这类心性,破尽阻碍,一往无前,果真合了剑气通玄篇的真意。” 黑猴心下大喜,又不禁称赞,暗道:“这厮出身空明仙山,要是当真受到重视,修行了仙道功诀,必定难成,毕竟仙道功诀以羽化飞升,清静无为作了根本,而凌胜这小子心性与之完全不符。那位真仙创立剑气通玄篇,为的便是寻出一个不惧艰辛,迎难而上的传承之人,唯有这等人物,才是剑修!” 凌胜一身气息凌厉至极,虽非剑气出体,可却万分迫人。 座下飞禽毕竟不是黑猴这等天生神灵,受了凌厉气息压迫,顿时羽毛立张,身子一僵,险些掉落下去,好在及时醒转,重新飞翔。然而这头凶悍羽禽,已不敢再有半分异心,更不敢有丝毫不敬,战战兢兢,恪守本分,羽翅一张便即破云穿空,往前方飞去。 凌胜身上气息缓缓收敛。 原本凭借这一场感悟,也是有望破入云罡的。可是那阻力却又再现,使得凌胜突破之举再被压制。 然而凌胜深明一剑破万法之心,早在这股阻力出现之时,便让体内剑气汇于此处,把阻力逼迫回去。 虽然还未破入云罡,但是真气愈发流畅,剑气九道,吞吐不休。 经过此次,凌胜惊觉以往突破之时的助力,并非被这股阻力阻挡之后,消逝了去,而是被压在体内深处,只待今后一举冲开。 数场感悟,宝物效用,尽数被那股阻力压制在体内深处,难以用以突破,但凌胜坚信,只要破去这股阻力,其余突破云罡的助力,便能一举破开修行壁障。 数道助力一并而起,只怕便不仅仅是突破云罡那般简单。 凌胜冷笑一声,站起身来。 此时,他双足已然完好无损。 中堂山遥遥可望,于云雾中若隐若现。 方圆数千里,尽是中堂山脉。其山体更是庞大无比,万分惊人。 延绵三百里,耸入九天云。 只见天空无数遁光投入了中堂山之内。 地上许多人影纷涌入山。 中堂山将有天大造化。 中土修道中人,南疆本土之人。 九大仙宗,炼魂邪宗。 在这中堂山,必然掀起一股滔天浪潮。 第一百七十七章 剑神之名 “剑神凌胜!” “杀凌胜!” 忽有两声低喝,从远处传来。 凌胜抬头看去,就见两道遁光往自己这边飞了过来。 能够乘风御气,腾云驾雾的,必然是云罡之辈。 好在来人并非出身炼魂邪宗,一身气息甚是杂乱,想必是南疆本土的散人修道之辈。这二人均是四十来许的模样,气息相近,约莫是习得相同传承的师兄弟。 这两人二话不说,一个打出了轮盘,瞬息涨至方圆十丈,从凌胜头顶落下。 另一个亦是不慢,扬手就是一道长矛,激射过来。 凌胜打出一道剑气,把长矛挡下,天空之上那个轮盘正往下碾压,趁着未至,凌胜往飞禽头上一拍。 羽禽会意,往山下降去,落入山林之中。 “想逃?” 一个云罡散人托住轮盘,冷笑一声,往山林降落。 另一位云罡散人长矛受损,却也不甚在意,没有轮盘压身,反而迅如极光,瞬息落入山林。 “都说凌胜号称剑神,本领非凡,却没想到是个藏头露尾之辈,说来也是,区区御气之境,即便是仙宗弟子,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那托着轮盘的云罡散人放声大笑,亦是降落下去。 忽的,林间白光闪过。 便见一个身影飞天而起。 正是先前追击而去的云罡散人。 只是飞高二十余丈,便又坠落下去。 “师兄?” 这个托着轮盘的云罡散人看得分明,自家师兄竟已绝了气息,胸腹之间前后通透,内脏全无,当即目呲欲裂,迅速降下。 林间幽幽,风声不起。 一头巨大飞禽,低伏在地,颤颤不休,甚为恐惧。 云罡散人只瞧了这飞禽一眼,便收回目光,四下扫视。 飞禽空有庞大躯体,但却不敢放肆,低伏在地,心中恐惧万分,先前自家头上那个少年人只是一个扬手,就打出了八道白光剑气,汇聚一处,把那位堪比大妖的云罡之辈打透了胸腹,余威劲力更是厉害,居然使得尸身抛高数十丈,才重新坠落林间。 可是凌胜落了山林,立即闪入林间深处,不见踪影。 这飞禽本也想把自家隐藏,可奈何身形庞大,正要展翅高飞,先行逃去,却又被这位托着轮盘下来的云罡散人截个正着。 羽禽心下怒骂不休,却又不敢妄动。 云罡散人心下怒极,他师兄弟二人情同手足,共同修行七十余年,得了同一份传承,终成云罡,二人联手,在南疆实是声名显赫,竟是在这儿,一个御气小辈的手里失了手。兄弟二人折损一个,如何不让人痛心? 云罡散人双目扫视,终是寻不出凌胜踪迹,阴冷道:“小辈,你是不敢出来了?既是如此,我便把这方圆数十里山林砸个翻覆,看你还如何隐身。” 手上托着的轮盘又再涨大,压倒许多树木。 这位云罡散人缓缓升空,手上轮盘涨至二十余丈仍未止住,还在涨大。 “我把这地域打平了,瞧你还如何躲藏!” 就在这话音落下之时,就听一声淡淡声音说道:“时限已过,你既然你不能寻到我,便该我来寻你了。” 云罡散人微微一怔,眼角余光便瞥见一个身影跃上树梢,再度一跃,便又高了十余丈。 “凌胜?” 不知怎地,这位云罡散人心里一寒。 紧接着,头顶托住的轮盘,立即便重了十余倍,将他生生压落下去。 凌胜浑身布满罡气,踏在轮盘上面,往下使力。 云罡散人被轮盘阻了视线,但也知晓凌胜就在轮盘上边,可轮盘陡然重了十余倍,竟让他在空中无法立定,虽然竭力往上使力,身形却已止不住落势,缓缓落下。 轮盘此时已涨至方圆三十余丈,虽然停了法力灌注,不再涨大,可是这位云罡散人却正在竭力对抗凌胜,也未收回法力,因此轮盘便是方圆三十余丈大小。 方圆三十余丈,覆盖了许多树木。 轮盘压下,许多树木正被压住。 林间响起一阵嘈杂声响,正是许多树梢纷纷断裂。 随后轮盘再度压下,便有许多粗壮树身爆碎开来,仅有少数躯干坚实,根须不稳,泥土稍软的特异树木,被轮盘压着沉入了地下,免去树身碎爆的下场。 云罡散人满面大汗,终于落地。 有了立足之处,便有了施力的喘息之机。 他双臂一撑,就如撑天之举。 凌胜双足踏在轮盘之上,罡气压落。 两者一时之间,竟是僵持不下。 “破!” 凌胜忽然一喝,双脚底下放出两道剑气,穿透轮盘,刺中那位云罡散人双臂。 轮盘重有千钧,顿时压下,把这位云罡散人压入地底。 可惜凌胜发出两道剑气,体内形不成九道剑气,剑气余势不能交相辉映,不得汇成罡气,否则罡气施压,足能把这人生生压爆。 轮盘失了法力操纵,瞬息消散,只留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巧轮盘。 房圆三十余丈,遍地狼藉,树木尽数崩毁,残碎躯干全数压入地下。只是经过轮盘重压,大地倒是显得极为平整。 凌胜立身废墟中央,望着泥土底下。 一个狼狈身影挣扎着出了泥土,又被凌胜踢倒。 凌胜问道:“阁下是谁?” 云罡之辈,本能腾云驾雾,尘埃不染,可眼前这位却满身尘泥,落入了地底,才一脱身,又被踹倒,心下正是无比屈辱,偏了偏头,也不说话。 “我与你二人无怨无仇,素不相识,你为何杀我?” 此人依然不愿开口。 黑猴笑道:“本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过了此时,你与他们就有大仇了。” 凌胜说道:“我不善于逼问,还是你来。” 猴子咧嘴道:“猴爷的手段,你便瞧着罢。” 凌胜嗯了一声,寻个地方,盘膝坐下。 空中,那一头受惊飞去的羽禽,再度降下。 凌胜扬手丢出一瓶草木精华,说道:“不得已将你留下,这个暂且算是补偿,此番我入中堂山内部,你可自去。” 羽禽平静片刻,忽然摇头。 凌胜一愕,心想这猴子手段未免厉害,不仅降服了这头飞禽,更使之忠心不二,心中赞叹之余,也不禁有些欣慰,笑道:“既然如此,你便等我出了中堂山再说。” 羽禽点头,低鸣了声。 凌胜从木舍中取出一只蛊虫,递与这头飞禽。 飞禽张口便即吞下。 “这蛊虫有子母之分,你适才吞下了子虫,便与母虫有了感应,日后我要寻你,或是你来寻我,便简单了许多。”凌胜说道:“此刻中堂山正邪相斗,必然纷乱,你一个精怪,体型尤为庞大,容易被人所伤,先行离去,日后我再寻你。” 飞禽轻轻点头,展翅而去。 凌胜把木舍中的黑锡师兄放了出来,说道:“此地已是中堂山,我观山体纵横三百余里,内中只怕斗得天翻地覆,便是山体外围,也不乏死斗,依我想法,是让师兄在木舍中,可保无碍。” 黑锡摇了摇头,笑道:“师兄好意,我便心领了。但是师门诏令,不好违抗,我还是须得现身才是。” 凌胜见他神态,便知这位素来稳重的师兄,在经过炼体之后,修为暴涨,心态亦是不同,似是有意与人争斗一场,考量修行成果。凌胜心想:“如此倒也不错,总不能把师兄藏在木舍之中,永世不出罢?” 就在这时,黑猴召出赤狼,赤狼张口把那云罡散人咬成两截,吞了下去。 收了赤狼之后,黑猴面色破沉。 凌胜心下暗道不好。 果然,只听黑猴说道:“麻烦了。” 黑锡听了,亦是心惊。 “炼魂宗颁布诏令,但凡炼魂宗门下弟子,谁若斩杀剑神凌胜,可获仙家典籍一卷,可拜入地仙老祖门下。如有长老斩杀凌胜,可获仙家典籍一卷,可得延寿三十年。” “若是宗外之人,无论是谁,只要取来凌胜头颅,可换取仙家典籍一卷,仙丹一枚,亦能拜入炼魂宗内。” 黑锡听了,立时倒吸一口寒气。 仙家典籍,举世少有,便是仙宗之内,也属核心真传弟子才得以传授。拜入地仙门下,更是天大福缘。 延寿三十年,自不必说。只怕许多寿元将近的老怪物,都在搜寻凌胜踪迹,尤其是那些有望突破,却被寿元所限的老怪,一旦得以延寿三十年,便有望突破功成。 散人修行者自家摸索修行道路,时而行错,寸步难行,而炼魂宗堪比仙宗,如能拜入炼魂宗内,此生修行,便有了希望。 只怕在许多人眼里,凌胜便是一个活生生的机缘,这道诏令一出,南疆之内,凌胜怕是寸步难行。 凌胜低头沉默,良久后,抬起头来,问道:“剑神?” 黑猴亦无笑脸,神色肃然,点头道:“炼魂宗给了你一个剑神的称呼。” “是那个灰衣老者。”凌胜寒声道:“他离去之前,给我取了一个剑神名号。” 听闻灰衣老者,黑猴面色亦是沉冷。 黑锡师兄心下震动,不亚于天翻地覆。万万没能想到,自家师弟,竟已有了这等惊人成就,使得炼魂宗也颁布诏令取他项上人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道金丹 原本仙宗所居之地,似乎经过一场惊天斗法,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好在此地尚有人在。 凌胜与黑锡结伴而行,回了此地,当即便有一位弟子来迎。 这弟子把凌胜二人领到一位云罡长老身前。 这位云罡长老头也不抬,低头演法,只是说道:“此地即将废弃,但凡御气以上弟子,均往中堂山内部,一来争夺大道金丹,二来斩杀邪宗妖人,振我中土浩瀚天威。” “你二人去往中堂山便是,那里入口共计三个,已有两个落入我仙宗手里,其中一个正是本门丘长老守护,你们去了之后,一切便由丘长老处理。” 凌胜微微一怔。 这位长老摆了摆手,说道:“再过些时候,我等便要撤离此地,便是后面再有人来也不理会了,你们快些去,不要妨碍了我。” 旁边那位弟子便作了个手势,一指前方,说道:“那边就是中堂山入口所在,两位师兄自己前去就是。” 凌胜微微皱眉,便即与黑锡师兄,齐往中堂山入口处而去。 望着两人背影,这弟子眼中渐渐露出茫然之色,先前那个年轻人,怎么那般眼熟? “师傅。” “怎么?” “先前那个年轻人有些眼熟。” “或许是你认得他。” 这弟子听了,皱眉沉思,片刻后,自语道:“不对呀,这人甚觉熟悉,却不清晰,怎么好似图上那人?” 直到这时,长老才抬起头来,问道:“什么图?” 弟子答道:“就是施长老交与你的那一幅图。” 嘭! 长老陡然起身,身前石桌亦是掀翻了去,怒喝道:“你说他是图上那人?” 弟子惶恐道:“是……是啊。” 长老厉声道:“你怎么不与我说?” 弟子心下腹诽,口中只得道:“先前我也没有看过清楚,更何况,师傅一直低头演练道术,也没看他,我还当你知道是他来着。” “放屁!” 长老陡然起身,怒斥弟子,跺了跺脚,口中不住道:“坏了坏了,施长老特意交代,再三嘱咐,我竟演法入迷,放他过去了。” 弟子迟疑道:“师傅,你怎不去追他?” 长老眼前一亮,卷起弟子,立时往中堂山入口处飞遁而去。 弟子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师傅,咱们还要迎接后面来的弟子,向他们指明方向罢?” “少给为师废话。” 长老心道:“此人是古庭秋亲自保住的,若是进了中堂山,只怕到头来,古庭秋还要怪罪下来。这古庭秋只传话给了施长老,而我要在此指引弟子去向,因此施长老才把此事告知于我。那边入口处的丘长老,可不知此人与古庭秋有些关联,到时把他放了进去,那便麻烦了。” “这凌胜死于中堂山内倒是小事,可古庭秋若是前来责问,只怕老夫难逃宗门责罚。” …… 凌胜离了废墟之地,召出赤狼便往中堂山飞来,临到近了,才落下地面,收了赤狼,徒步而行。 黑锡满腹心绪,眉宇紧皱不散,说道:“此去中堂山,只怕有些凶险。” 凌胜摇了摇头,低声道:“何止凶险,要夺那大道金丹,想必就是显玄长老,也有陨落之危。” 黑锡问道:“这大道金丹,是为何物?” 凌胜本也不知,后来路上问过黑猴,便得了答复。当下又把黑猴所说,重述一回。 修行者,求取大道,只盼得道成仙。 地仙之辈,便能将自身法力,以及天地大道,一并融于自身体内,聚于丹田,化作一粒金丹,便唤作大道金丹。 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丹者,圆满明净无亏。 以金丹之名,称天地大道,故而名为大道金丹。 有此大道金丹在身,便是地仙之尊,而再非凡人之体,身有移星换斗,搬山填海,翻天覆地的本领。 正是: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如若地仙陨落,便是身死道消,只是,仙体虽死,大道却要满了百日才会散去。因此那大道金丹,便能得存百日,待过百日方才散去。 倘若在此百日之内,取得大道金丹,细细感悟天地大道,遍识地仙之法,实是天大造化。 显玄之辈得了,便有望破入地仙。 至于云罡御气之人,即便不能入得地仙,至少也有底蕴,对于突破当前境界,亦有极大帮助。 正是因这大道金丹,才使得正邪两派共同争夺。两方本就水火不容,有此宝物当前,自然不能相让,此大道金丹,实则便是这场滔天大祸的火苗。 凌胜低声道:“按猴子所说,想必是有一位地仙之辈陨落于此,因此那大道金丹才惹起这等风波。只是,既然是要让众弟子入山搜寻,大约是那位地仙之辈陨落之处,尚未明晓的缘故。” 如若地仙陨落之地早已知晓,大道金丹所在亦是知晓,便早被地仙老祖取走,还能留存至此等待各宗弟子搜寻这场造化? “得此金丹,有望突破。”黑锡叹道:“这等宝物,造化非凡,怕是会有显玄长老因此斗法,终致殒身。” 凌胜亦是叹息一声,摇头道:“虽是可叹,然地仙之辈都已身死,大道将消,显玄真君陨落于此,也便算不得惊世骇俗了。” 话不多时,便见前方数十人守在洞窟之前。 中堂山高耸九天云,山体延绵足有三百里,连同山脉,更有方圆数千里之广。 这等大山,其洞穴入口,竟比峡谷还要惊人,高达百丈,两边宽有四五十丈,便是一头巨兽也能钻入其中。 数十人守住洞窟,见到凌胜二人,便有一人往前迎来。 来人见凌胜与黑锡俱都挂有空明仙山腰牌,不是邪宗弟子,当即松了口气,说道:“见过两位师兄,不知两位名号?” “黑锡” “凌胜。” 听到黑锡之时,这弟子面色还算正常,然而听了凌胜二字,便有些古怪,深深望了凌胜一眼,伸手一引,说道:“两位随我来,且在名册之上登记一回,再入中堂山内。” 凌胜黑锡二人对视一眼,便随他在后。 此时,那位尾随而来,意欲拦下凌胜的云罡长老,已遇上了邪宗门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入山 凌胜与黑锡入了洞穴之口,便见一位老者负手而立,凝视洞穴深处。 那弟子领着凌胜二人入内,躬身道:“丘长老,又来两位同门。” 老者转过身来,望见凌胜,眉头忽的一挑,只片刻又重归平静,摆了摆手,示意那弟子回去。 弟子当即告退,但临走之前,仍是望了凌胜一眼,眼中甚是好奇。 望着凌胜,丘长老笑道:“你于试剑峰登顶,摘得冠首,为我空明仙山增添不少光彩。尤其是近日,中堂山之内,据说有些传闻。” 凌胜问道:“传闻?听丘长老言下之意,似乎与我又关?” 丘长老笑道:“自是与你有关。” 黑锡在旁听得甚为心惊,试剑峰登顶,摘得冠首?也即是说,凌胜师弟竟是取得试剑会第一? 自家在修行了数十年之后,才入了养气之境,只有处理杂事的手段,以往虽曾去往试剑会,也只是迎客送客,不能在试剑会上争夺名次。虽说不久前突破御气,已有本领,可年纪大了,却又没了资格能去参与试剑会,实是心中憾事。 但他万万未曾想到,自家师弟居然能够登上试剑峰之顶,胜过各宗弟子,胜过仙宗内门弟子,得了试剑会第一。 黑锡便是见到凌胜轻易打杀云罡之辈时,也未有这般震动。 “凌胜。” 丘长老笑了一声,说道:“你近来可谓是声名大噪,扬我空明仙山之名,原本该当赏你,但眼前事多,因中堂山内有些变故,我中土仙宗,便提早与这些邪宗妖人斗个胜败生死,你须得好好斩妖除魔,不负盛名。” 凌胜问道:“中堂山内之事,可是大道金丹?” 丘长老心中微惊,面色渐渐沉下,问道:“你怎知晓?” 凌胜见他神情,心中冷笑不已,从刘旬那封信件来看,但凡内宗弟子,怕都是知晓罢?只有他凌胜与黑锡师兄两个从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初入内门的,才受了隐瞒。 心中虽是冷笑连连,可凌胜仍是答道:“先前在本门原本住所的废墟,弟子见了那位长老,是他说出大道金丹一事,但却说得不甚明白,弟子斗胆猜测中堂山变故,约莫便是这大道金丹所致。” 丘长老点了点头,心中虽还觉得不甚清楚,但已解惑,暗道:“当初发信之时,只对那些本门竭力培养的弟子道出实情,寻常弟子只是速来中堂山,并无多言,其余宗门亦是如此。按理说凌胜也只知要来中堂山,不知大道金丹一事,原来是那位长老露嘴泄了话。” 丘长老取出一本名册,寻出凌胜与黑锡的名字,各自勾画一笔,随后笑道:“你二人可入山中,名册之上已有记录。” 黑锡躬身道:“既是如此,弟子二人便入山去了。” 丘长老深深望他一眼,说道:“黑锡,你虽初入御气不久,可本门于长老对你青睐有加,已然报与本门,收你为徒。于长老就在第七处通道那边,你便往第七处而去,看看能否和于长老回合。” 黑锡闻言大喜,想起凌胜,便又说道:“长老明鉴,凌胜师弟亦是破入御气,并且本领非凡,是否也有长老看中?” 丘长老暗自皱眉,李长老已把凌胜收入门中,但是却特意嘱咐,不让此事外传,更不让凌胜知晓。心中不禁暗道:“事已至此,即便把这事告诉凌胜,也无关紧要,何况外人也是不知。但李长老既然特意嘱咐,那便罢了。” 这般想着,丘长老摇头笑道:“正是凌胜天资非凡,又有苏白作为后山,众长老俱都有心收徒,但却争执不下,暂且搁置,待过中堂山一事,再行商议。” 黑锡更是欣喜,暗道:“凌胜师弟果真是福缘深厚,竟使得本门长老相争收徒,待过中堂山之事,想必就能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凌胜眉宇微微一皱,瞬息消去。 凌胜心中无意拜师,毕竟自家修习剑气通玄篇,比之空明仙山镇派仙典,只怕也不逊色,甚至在凌胜眼中,剑气通玄篇尤胜仙宗法典一筹,无须拜求宗门赐下功法。 至于拜师,又有哪位长老能似黑猴这般倾力相授,又有哪位长老又能比一位天生神灵来得高明? 凌胜虽有空明仙山弟子之名,实则未曾修习空门仙山道法,一路修行只靠自身以及黑猴指点,何曾比仙宗弟子逊色半分? 既然无须拜师,又何必拜师? 若是拜了师尊,便应当以规矩为先,处处受缚。 倘若真是须得有位师尊教导也就罢了,可凌胜自觉无须外人来教,因此心里更是不愿去拜一位不能教导自己的师傅,空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反而凭空矮了人家一头。 “黑锡且去第七处地界,凌胜,你便去第三地界。” 丘长老心里暗道:“虽说李长老特意嘱咐,但这凌胜毕竟已在本门名册之上,挂在李长老门下,要入山中,便往李长老那处去罢。” “我与黑锡师兄要分隔两处?”凌胜暗道:“此去中堂山之内,必然风起云涌,争斗不休,黑锡师兄虽有七牛八马之力,但是要在其中保下性命,只怕也难,如若在我身旁,倒有些照应。” 凌胜心中盘算一番,说道:“丘长老,既然我尚未拜师,也无须追寻师尊,不如就让我随黑锡师兄一同前去?” 丘长老心道:“名册之上早有记录,哪容得你要改便改?”当下摇头,说道:“本门弟子分属,早有定下,难以更改,你便去第三处地方,斩妖除魔,立下功绩,日后必受宗门嘉奖。” 凌胜还要再说,黑锡却怕他惹怒了本门长老,便先一步说道:“既是本门规矩,弟子定当守律,不敢逾越。” 丘长老这才满意点头。 随后,丘长老只把中堂山之事大致说了,却未说得详细,只让凌胜二人注意一些。 听过之后,便让凌胜黑锡二人往山内走去。 凌胜与黑锡走入山内,便见十来条通道。 通道幽深无尽,足有二三十丈高低,四十来丈宽广,说是通道,实是坦途大道。 黑锡见了,不禁惊叹。 凌胜低笑一声,说道:“中堂山庞大无比,这些通道虽有数十丈高低宽广,但相较于大山本体,却还小了。内中想必还有百丈,数百丈的宽广地界,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室。” 微微一顿,凌胜又道:“此地无人监听,不如我随你去第七处通道?” 黑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本门既有规矩,不好违背。” 凌胜叹了一声,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强求。只是山中通道无数,纵横交错,必然有许多是相通的,到时师兄与我未必不能遇上。只是中堂山内,不仅有仙宗弟子,中土修道人,更有炼魂邪宗,以及南疆本土之士,你须万分谨慎,小心为上。” 黑锡微微一愕,忽然笑道:“师弟果真长大了,以往都是当师兄的来告诫你们,如今也轮到你来嘱咐师兄了。” 凌胜默然不语。 “走罢。” 师兄弟二人,分别走入两处通道。 山内大道纵横交错,数不胜数,相通之处亦是极多,也不知是否能在其中相遇。 …… 凌胜与黑锡入洞穴不久,山外便有一道遁光从天际而来,立即按落云头,奔入山内。 丘长老随手一挥,把这人擒住,待得看清这人,不禁愕然。 这人头发焦枯,甚为狼狈,身后云上更有一个年轻昏迷不醒,若是凌胜在此,便知此人是不久前见过的那位云罡长老。 虽然同为长老,但是丘长老乃显玄仙君之身,自是比这位云罡长老尊贵不少。 云罡长老满面急切,问道:“凌胜何在?” 丘长老皱了皱眉,说道:“文义长老,你问他作甚?” 文义长老急声道:“不能让凌胜入了中堂山,不能让此人死于中堂山内。” “怎么?”丘长老说道:“你且不急,慢慢说来。” 文义长老勉强静了心绪,说道:“这个凌胜,是古庭秋亲自传话与施长老,要保住他性命的。此入中堂山,死于其中,如何与古庭秋交代?古庭秋这厮看似温和,实则秉承了太白剑宗蛮不讲理的霸道本色,如若他来问罪,可不得了。” 丘长老忽的起身,怒喝道:“你怎么不早说?” 不是你让我慢慢说来的么?文义长老苦笑一声,只得说道:“先前追他来了,却遇上邪宗之辈,路上受阻,耽搁了时候。一场争斗过后,勉强得胜,可却连我这弟子都遭了波及,昏迷不醒。斗法过后,我便立即赶来,可看此时模样,大约是让凌胜踏入中堂山了罢?” 丘长老道:“他既是从你那边过来的,你怎么就不去拦他?” 文义长老苦笑连连,低头道:“当时我演法入迷,哪里会去理会这些将死的寻常弟子?若非我这弟子提醒,只怕到这时都没能发现那人就是凌胜。” “你真是误了大事。” 丘长老跺了跺脚,起身便往山外而去,说道:“我去寻施长老商量,凌胜还是苏白的剑奴,此事还须知会苏白一声。” 第一百八十章 红白两册,生死两簿 “先前那人是凌胜?” “正是,分明只是一个御气小辈,却不知为何,居然被炼魂邪宗掌教注意上了,称之为剑神。” “剑神?这称呼倒是气势惊人,可不知这人是否有那本事?” “大约是因为苏白的缘故罢。” 一众弟子低声议论。 先前那个接待凌胜的弟子,见众人言语贬意颇多,不禁说道:“先前我见了这凌胜,锐利如剑,锋芒毕露,想必是个有本事的。” “吴焕,你这话好生有趣。”另一人嗤笑道:“如若不是因为苏白,谁能注意区区御气弟子?似你我这等宗门栽培出来的内宗弟子,都没能入邪宗眼里,他一个杂役般的弟子,如何能够入得炼魂邪宗掌教及长老的眼内?” 吴焕摇了摇头,低声道:“据说那称呼是出自于炼魂宗掌教口中,须得知晓,炼魂宗掌教乃是地仙之辈。纵然本宗苏白师兄天资绝艳,也未曾被他亲自点名。可这位凌胜师弟,却是炼魂宗掌教亲自放话,要取其项上人头。” 其余弟子俱都嗤笑不已。 吴焕见众弟子对凌胜俱都饱含不屑,便不再说,只是心中疑惑,似那般锋芒毕露的人物,怎么会去当苏白师兄的剑奴?纵然苏白师兄乃世间少有的仙资人物,想必也不能让如此傲气锋芒的凌胜俯首称奴罢? 心思才过,吴焕立即醒悟。 凌胜出身外门,在内门弟子眼里,外门弟子均是杂役,没甚本事,即便入了内门,也不如他们这类自小受尽仙宗栽培的真正内门弟子。更何况,凌胜乃是苏白剑奴,身份便低了一头。 即便吴焕自家对凌胜颇有赞赏,可提起凌胜二字,不也关联到了苏白的身上? 在世人眼里,无论怎说,凌胜也只是一个出身外门的剑奴,无论有何声名,也脱不去苏白剑奴的身份。 无论是谁,但凡提起凌胜,便少不得提起苏白。 吴焕心中隐隐恍然,但却拿不住头绪,只得摇了摇头。 天边又来一人,气势甚足,已是御气巅峰。 来人是个青年,眉宇傲气十足,不待吴焕等人相迎,便径直入了山中。 此时,丘长老已然驾驭云气,飞往一处地方,提前去请苏白,并传讯施长老。在场主事的便换作了文义长老。 文义长老见到来人,瞥了一眼腰牌,道:“你是周行?” 青年嗯了一声,淡淡点头。 文义长老翻起名册,却寻不到这人名字,皱了皱眉,往身后辇车一看,才松了眉宇,取出另外一本名册。 先前那本名册,其色呈白,凌胜黑锡二人的名字,也在名册之上。 而文义长老从身后辇车里取来的名册,则是红色册子,只翻了两页,便寻到周行的位置,勾画一笔,点头说道:“已记录在案,你往第一大道入山,去寻你家师尊。” 周行淡淡点头,转身便走。 文义长老忽然喝道:“站住。” 周行顿住身子,问道:“文义长老,还有事情?” 文义长老对这毫无礼貌的货色甚为不悦,但规矩不可破,此人又并非白册之人,而是记录红册之上,其前途不小,当即便压下了不悦之气,从身后辇车里取出一张符纸,递给周行。 周行把符纸接过,面露疑惑之色。 文义长老说道:“此行能否得手大道金丹,并非要事,是否斩妖除魔,也非重事。真正重事,乃是你们这些弟子的性命。” 周行一怔。 又听文义长老说道:“一旦你手中符纸燃烧,便立即离开中堂山,逃出山外,不得逗留。即便你正与人缠斗,也必须甩脱对手,迅速离山。” 周行皱眉道:“这是何故?” 文义长老淡淡道:“休得多问,你只须知晓,一旦符纸燃烧,立即离山,否则必死无疑。” 周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待得周行离开,便又有几位弟子从山外进来。 文义长老将这些弟子的名字,逐一勾画,有些名字记在红册之上,有些名字则在白册之上,但是红册之上的名字还是居多。 吴焕从山外偷偷瞧来,发觉一个奇异之处,凡是名字记在红册之上的,便有一张符纸相赠。而白册之上的名字,只是鼓励几声,便即作罢,送人入山。 只因离得远了,吴焕也不知其中缘由,摇了摇头,继续守在山外。 文义长老低头望着两本名册,上面记有许多名字,红白两册,生死两簿。 “师傅……” 不知何时,那个昏迷过去的弟子,渐渐醒来,满面迷惘。 文义长老淡淡嗯了一声,道:“你还没死,倒算幸事。” 那弟子苦笑一声,又想起凌胜之事,立时问道:“师傅,您可阻下了凌胜?” 文义长老摇头道:“受了邪宗门人挡路,未能来得及把他拦下。” “那该怎么办?”弟子苦笑道:“您说古庭秋并不好惹,这次把他要保下的人放入了中堂山,该要如何?” 文义长老叹了一声,道:“反正迟了,即便古庭秋前来问罪,总也不能无视各大仙宗,下了杀手罢?还是丘长老想得比我长远,此时他去寻施长老问个清楚,并且亲自前去询问苏白了。” 弟子愕然道:“去寻苏白师兄作甚?” “凌胜乃是苏白剑奴,此事总要知会苏白一声。” 文义长老揉了揉额头,摇头道:“说来也怪,古庭秋这厮素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本门苏白这等谪仙一般的人物,也未能受他一句赞语。苏白尚且不如他眼,怎么苏白的剑奴,反而让古庭秋亲口发话,保其性命?” 那弟子细细思索。 文义长老自语道:“这个凌胜,只怕不甚简单。” “既是不简单的人物,让他死在中堂山,未免可惜。” 听着自家师傅低声自语,那弟子不禁说道:“师傅,能够让天地间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古庭秋开口保下他,这人只怕真是不简单呀。” “不仅古庭秋保他,就连炼魂邪宗掌教,也亲自发话,要取凌胜的性命,并称之为剑神。” 文义长老眉宇紧皱,暗道:“这人必然暗藏玄机,可惜要死于中堂山内。说来,凌胜若死,其身上暗藏的玄机奥妙,怕是要化为飞灰,一切只怪我大意疏忽,今后罪责下来,只怕是要落到我的头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内 中堂山脉,足有数千里之广,不说周围山脉,单说此山本体,便纵横三百余里,高耸九天之上,巍峨立世。 这等大山,其内洞穴无数,通道更如广阔大道,宽边坦途,高低宽广均有数十丈,内中更有百丈,数百丈的通道,说是通道,实则堪比空旷场地。 尤其是山内许多地室,说是地室,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另一边的山壁,更胜广阔平原。 山内常有树木,杂草,生长茂密,山顶时而会有阳光透下。 虽是身处山内,实则比外界广阔天地,亦不逊色,甚至施展开来,更为顺畅,不受阻碍。 此山纵横三百里,内中大多中空,不必外界狭隘半分半点。 凌胜走在山中,已然遇上几次御气弟子,有仙宗门人,也有邪宗弟子。后来遇上一位邪宗的云罡长老,对方尚是年轻,手段不比那些浸淫百余年的老怪那般惊人,凌胜几道剑气,就把对方击退,正要打杀,又惊觉山壁另外一头传来浩瀚气机,当即弃了这云罡真人,迅速离开,逃离此地。 经过那青衫真君一事,凌胜深知自身此时尚未能够抗衡真君之辈,虽说剑修之人须得迎难直上,一往无前,心无畏惧,但却不是去以卵击石。 凌胜离了那处地方,转入另外一处大道,一眼望去,前方无边无际,路边杂草丛生,岩壁藤蔓遍布,洞顶阳光照下,也颇光亮。 “山内大道无数,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我也不知到了哪处地方。” 凌胜缓缓前行。 中堂山内部,论宽广比之外界也不逊色,草木皆有,亦有虫豸飞鸟,豺狼虎豹,只是少了蓝天白云,只能从顶上岩壁偶尔露出的透空处见到几许阳光。 行出十几里地,凌胜只见到一些野鹿山羊,未曾与人遇上。 黑猴现身出来,把眼前景象收入眼中,沉吟片刻,说道:“中堂山方圆足有三百里,但是高达数万丈,更深入地底,大道蜿蜒曲折,不仅弯曲环绕,更有上下延伸,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看似方圆三百里,可其实内中宽广,何止三千里?你只行走十几里地,寻不到人亦是常理。” 凌胜皱眉道:“如此说来,我便难以寻得黑锡师兄了?” “自是难如登天。”黑猴摇了摇头,说道:“你也莫要那般担忧,毕竟黑锡已然有了七牛八马之力,寻常之人也不能奈何得他,即便无法斗得过对手,逃跑总还是没多大问题的。再者说,他那一条路,有其师尊坐镇,也许能够遇上他那位师傅也说不定。想来此地也不会是过于艰险,毕竟,无论怎么来说,也总不会是让弟子进来送死罢?” “送死?” 凌胜眼前闪过一丝寒光,心中忽起警兆。 黑猴惊愕道:“怎么?” 凌胜心绪一阵起伏,随后缓缓落下,微微摇头。 猴子望了他半晌,似乎也有少许明朗,沉声道:“要不,离开中堂山?” 凌胜说道:“大道金丹在前,虽非势在必得,可也不能视而不见,既有缘法,便来试上一试。更何况,山中不少仙宗弟子与长老在此,想来不会真是让我等弟子前来送死的。” 黑猴微微点头。 只是,这么一道阴霾,已然蒙上心头,即便视而不见,可阴霾依然未曾抹去。 “灵芝草!” 猴子跃上岩壁,摘下一株灵芝草,咧了咧嘴,笑道:“观其年份,约莫是有九百余年,只差半点就是千年之物,虽然提早摘下,但配以草木精华,勉强能够列入千年灵草之列。” 南疆浩瀚大地,荒林无尽,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但是外围大山,多有人迹,因此宝物少见。可这中堂山,却是少见的内里中空,少有人踏入山中内部,其中只有土生土养的狼虫虎豹,草木生灵,偶尔诞生一些精怪,妖物。 那些土生土养的寻常生灵自然不识宝物,而精怪妖物,也并非去四处采摘宝物,因此,山中内部的天材地宝,灵药宝物,多有保全。 黑猴情绪稍微有些低落,自语道:“正邪两方聚于中堂山,无数修行人于此斗法,只怕这座中堂山将要千疮百孔,这些天材地宝,即便不被毁去,也必然被人族修行者采摘一空。” 凌胜不知如何答它,沉默片刻,便先往前而去。 前方大道坦途。 再度行去七八里地,忽然感到少许动静。 凌胜与黑猴对视一眼,便让黑猴钻入木舍,疾走而去。 若是平常时候遇上这类斗法,凌胜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但是在这中堂山内部,凌胜一无所知,便须得要寻人问话。对方既然有了争斗,大约就是一正一邪,也即是说此番遇上了中土修道人。 中土除却九大仙宗之外,也有数百宗门赶往南疆,倒不知晓,前方的是仙宗弟子,还是中土修道之人。 赶到那处地方,便见五六个中土修道人聚在一处,被十来个邪宗弟子及南疆修行人围住。 这五六个修道人之中,只有两个是仙宗弟子,其余皆是一二流宗门的弟子。所幸有这两个仙宗弟子撑住,否则,只怕一个照面便被这十来个邪宗弟子打杀殆尽。 但是邪宗弟子,实则也不逊色仙宗弟子,只是那两个仙宗弟子修为稍微高上一些,因此勉力支撑下来。 凌胜见这般情形,便已知晓,那两个仙宗弟子虽然道行较为深厚,手段亦是非凡,但却难以抵挡十来个邪宗弟子,已然渐渐露出颓势,至于其余四个中土修道人,只能从旁相助,难以正面迎敌。 凌胜本想出去救人,可心中转念一想,暗道:“这时出去,时机尚是不好。待到这两个仙宗弟子濒临死境之时,我再救人,才能显出这救命之恩,到时,即便认出了我是凌胜,也会把自家所知尽数告知。” 黑猴简直是个人精,只见凌胜隐藏不动,就只他心中所想,捂嘴偷笑道:“凌胜这小子倒是知道自己声名不佳,难免受人轻视,等到对方将死之时再来救人,才显出救命之恩,到时念在救命之恩的情分上,大约便不会轻视了。” …… 李牧肩头被一道飞勾扫过,迸出血液,咬了咬牙,扬手打出一件长丝状宝物。 这宝物只是一划,就把空中一柄长剑割成两截,甚是锐利。 李牧操控长丝,不住抵挡对方道术及宝物,悄悄去看师弟庞峰,只见师弟满面均无血色,真气隐隐有耗竭之危,心中更是苦涩。 先前伤了自己的那道飞勾,再度划来。 李牧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勉强侧身,任飞勾划过腰腹,勾破肠肚,扬手便把长丝往那驭使飞勾的邪宗弟子打去。 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李牧不惜受此重伤,亦要将那驭使飞勾的邪宗弟子打杀当场。 然而,那邪宗弟子只是一笑,把飞勾一转,就将一位中土修道人的脖颈勾破,挂起一颗布满惊恐之状的头颅。 长丝才到这邪宗弟子面前,就被另外一道法宝挡下。 李牧苦笑一声,不仅自己受了重伤,还累得一位中土道友身死于此,可到头来,这以命换命的买卖,竟是赔得彻底。 那邪宗弟子冷笑一声,说道:“猫戏耗子才叫有趣,否则早把你们几个笼中鸟杀个干净了。” 李牧咬牙不语,忽然收回长丝法宝,便把左手暗中结印凝结的道术扔了出去。 那个邪宗弟子面色微变,闪身躲开。但是其身后的一位南疆修行人,却不幸被道术打中,立时惨叫一声,仰面摔倒,立时气绝。 “师兄好手段。” 庞峰赞了一声。 李牧勉强发笑,可却已是力竭,才刚挤出笑脸,便已摔倒在地。 庞峰面色大变,惊呼一声,却被一道法宝打住背后,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虽然未死,却已不能动弹。 剩余三个中土修道人俱都惊呼一声,纷纷逃散。 只是几道法宝过来,就把逃在最前的那个打成肉酱,其余两个顿时以宝物相抗,勉强不死,可毕竟不是邪宗弟子的对手,均是带伤退回。 邪宗弟子笑道:“这就技穷了?仙宗弟子,不过如此。” “无趣无趣,杀了罢。” 其余弟子俱都应是,施展手段。 “慢着。”这邪宗弟子道:“且先留下全尸,免得把他们身上的一些宝物道书都给毁了。” 这话才落,就见洞中白光闪耀。 邪宗弟子抬起头来,便见到一道白光从岩壁顶上落下,瞬息便让他眼前白茫茫一片,随后便一切不知了。 凌胜一道剑气杀了这当头之人,随后五道剑气横划而过。 剩余几个邪宗弟子,以及十来个南疆修行人,俱都难以幸免。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月前有术士,以命咒地仙 李牧庞峰两位仙宗弟子,本已闭目等死,其余两个中土修道人更不必说,早已绝望。 眼见有道术宝物即将打来,可这四人俱都没了反抗心思,只待道术打下,宝物击来,身死于此。 忽然,又有惊变。 一道白光从上落下,那位屡次伤及李牧庞峰的邪宗弟子,竟无半点反抗余地,被剑气贯入头顶,就地身死。 邪宗弟子才死,又见五道白光横划而过。 剩余几个邪宗弟子,以及十来个南疆修行之人,全数遭此腰斩之劫,肠腹落地,万分骇人。 李牧与庞峰对视一眼,俱都见到对方眼中深深惊骇之色。 想他二人,堂堂仙宗弟子,连同其余几位中土修行者,也只得落入下风,如今更是落败将死。然而眼前这十多位南疆本土修行之人,连同几位邪宗弟子,竟是在半个呼吸之内,全数死绝。 能够在半个呼吸之内斩杀十多位御气之人,其中不乏邪宗弟子,来人究竟是谁? 李牧心道:“对方出手相救,想必不是邪派之人。” 庞峰先把丹药服下,用以疗伤,勉强镇住伤势,再看自家师兄凄惨之状,悲从心来,连忙取出大量丹丸,塞入师兄口中,并用许多疗伤的药液石散,洒在李牧伤口之上。 “死不了。”李牧声音低哑,微微发笑,对庞峰使了个眼色。 庞峰会意,勉强起身,大声喝道:“哪位师兄或是长老出手相救,还请出来一见。” “空明仙山,凌胜。” 这时,刚把宝物收摄到手的凌胜,便从岩壁之后转了出来,随口答了一声,又把眼前几件宝物收摄入手。 “凌胜,这名字好生耳熟。”庞峰暗道奇怪,一时之间也未想起。 一旁,李牧正听见凌胜二字,连忙抬头来看,惊道:“剑神凌胜?” 庞峰这才想起,近些日子邪宗门人常在搜寻一个名为凌胜的修道人,据说只是御气修为,但却被炼魂邪宗称为剑神,因其重赏,使得许多南疆本土都来寻找此人,意欲拿他立功,换取功法,换取一个坦途大道。 就连中土修道人中,也多有不忿之人,尤其是仙宗弟子,心下更是不平。 一个外门晋升而来,此前不显声名的寻常御气弟子,居然也能当得剑神二字? 更何况,他还是苏白的剑奴! 仙宗弟子自知不如苏白,若是苏白受得这般尊称,自然是心服口服。可苏白一个剑奴,也敢妄称剑神,凌驾众人之上? 就连庞峰,心中也不免有此想法。 但是此时看来,这人竟当真有那等号称剑神的本领。 至少,比他师兄弟二人,要强得多了。 庞峰以往听闻凌胜之名,不免有轻视之意,此时见了凌胜,又受了救命之恩,立时收起以往心思,躬身道:“云玄门弟子庞峰,多谢凌胜师兄相救。” 凌胜伸出一只手臂,将他托起,淡淡道:“同在仙宗,一齐在此斩妖除魔,无须言谢。” 不知何时,李牧晕厥过去,庞峰吓得面色惨白,连忙前去照顾,探明师兄气息尚在,才松了口气。 其余两个中土修道人,业已服下疗伤丹药,但是这两人本领稍差,受了邪宗弟子法宝所伤,即便服下丹药也难治愈,更不能如庞峰这般勉强压下伤势,只得闭目调息。 庞峰把师兄安置好了,转身对凌胜再三答谢。 凌胜说道:“我初入中堂山,许多事情还不明朗,庞师兄可否为我解惑?” “凌胜师兄声名远播,道行深厚,竟称我为兄,实是让人惶恐,就请称我师弟便好。”庞峰微微低下头,说道:“凌师兄心中有未解之惑,但请说来,庞峰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胜心下甚为满意,便把中堂山之事问了。 当初丘长老只说大概,并未详细。 凌胜心想,那些真正受宗门栽培多年的内门弟子,只怕早已收了一封言明中堂山之事的信件,其中必然详尽万分,但是他与黑锡师兄,却不在此列。 经由庞峰所述,果然便是内门弟子前来中堂山之时,又再收了门中一封信件,言明事情起因经过。 月余之前,在十万大山之中,有两位地仙斗法。 千山崩毁,日月无光。 斗法过后,中土仙宗的这位地仙老祖,带伤而归,但无性命之忧。而那位南疆本土的地仙之辈,伤势却极重无比,入了中堂山静养。 中土道门请了一位术士,以那位南疆地仙血液作法,不惜损耗这位术士百余年寿元,将其重伤仙身咒杀。 以秘术咒杀之后,那位显玄境界的术士,当场暴毙,而那位南疆地仙早有重伤,也难幸免。 地仙陨落,其仙体根骨全是宝物,遗留的道术法宝丹药,更是一座宝藏。如若这位地仙有些奇遇,兴许在其遗物之中,还能寻出什么不凡之物。然而最让人惦记的,自然便是大道金丹。 得此大道金丹者,可感悟天地大道,有望入得地仙。 即便是那些御气弟子,前景不大,可若是得了大道金丹,感悟至理,虽未必能够得道成仙,但是破入云罡,期翼显玄,却还是有极大希望。 庞峰叹道:“可惜中堂山足有方圆三百里,大道无数,地室众多,更有许多通往山体上方,亦有许多直通地底。说来,在这三百里的中堂山内寻找一位地仙遗体,比在外界万里大地搜寻,还要来得艰难。” 凌胜嗯了一声,说道:“这大道金丹,至今无人得手?” 庞峰苦笑道:“确实无人得手,便是连消息,也未传出半点。” 凌胜沉吟片刻,说道:“除此之外,想必你还知晓许多事情,一并说出来罢。即便是一些常识,也莫遗漏。” 庞峰微微一怔。 凌胜摇头道:“不瞒你说,对这中堂山,我只知有邪宗在此争夺大道金丹,其余一概不知。即便是人人知晓的常识,我也是不知的。” 庞峰甚为愕然,可转念一想,便已明白,外门弟子毕竟不如内门栽培出来的弟子,即便入了内门,也远不如他们这些自小生于内门的真正弟子。宗门长老只把心思放在内门弟子身上,对于凌胜这类外门弟子晋升而来的,依然不甚上心。 当下,庞峰便将自家所知,尽数告知,无一遗漏。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取信 一番交谈过后,凌胜便想离去。 庞峰稍显迟疑,见凌胜有了离去之意,便禁不住问道:“凌胜师兄孤身一人,何不与我等结伴?” 凌胜脚步一顿。 “一人之力毕竟不如众人之力。”庞峰说道:“如若众人合力,便是遇上了邪宗弟子,亦可抗衡。就如先前那般,如非我师兄弟二人联手,又有这几位道友相助,自是万万不能抵挡得住这十多个邪派妖人的,若非有凌胜师兄相助,又如何去打杀这些邪宗妖人?” “那些邪宗弟子,也并非孤身一人,大多都是结伴而行,凌胜师兄虽是厉害,但遇上那些本领不凡,其数量不少的邪宗弟子,难免麻烦,不如我等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这时,身后那两位中土修道人亦是醒来,其中一人道:“这位道兄,我等比你虽有不如,但也并非累赘,更何况,此一路行去,必定还会遇上其余道友,到时亦可相邀,聚众之力,便不惧邪宗异派。” 凌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庞峰暗叹一声,仍是抱有少许想法,劝道:“凌胜师兄当真心意已决?” 凌胜点头应了一声,若是与人同行,必然会有许多不便。更何况,此行去寻大道金丹,若是寻得,如何分配? 庞峰李牧二人与凌胜不过萍水相逢,虽同为仙宗弟子,实则互有戒备。再者说,此行还须招来其余同道,也不知会招来什么人物,心性如何,到时一旦有些好处,必然会有分歧,人心难测,在宝物当前,便是生死相向也属常理。 有句俗语:山外捡到宝,严防背后刀。 即便是同门兄弟,在山外之时,亦有相互残杀的例子,何况一群素未谋面,只为自保而相聚的修道人。 想得太多,未免复杂,凌胜摇了摇头,暗道:“如若遇上了真正厉害的邪宗弟子,连我也不能胜过,甚至不能逃脱,那庞峰这几人又有何能耐去抵挡?如此便成了累赘。” “若是结伴而行,途中遇上了邪宗弟子,还须我来抵挡,更要照顾他们,实是累赘。倘若到头来会合的乃是几位较为厉害的弟子,本领比我更高,那么路上见得宝物,甚至寻得大道金丹之时,那宝物只怕也与我无关了。” 凌胜把心思按下,平静道:“庞峰师兄好意,凌胜心领,只是我性喜独来独往,请莫见怪。” 庞峰叹息一声,身后的两位修道人,对视一眼,亦是不免暗叹一声。 似眼前这个凌胜,本领厉害,一个照面就把十多位南疆邪派之人斩杀殆尽,手段惊人,剑气凌厉,委实骇人听闻。 须知,就连庞峰李牧两位仙宗弟子,连同数位中土修道人,在这些异派之人眼前,也落得个近乎全数身死的下场,可凌胜只半个呼吸,便将邪宗妖人全数斩杀。这等本事,比之于他们这几人,胜过何止百倍? 如若有凌胜结伴而行,便是靠上一株大树,足可免去许多艰险,有凌胜在前挡住,足可使他们躲过许多危及性命的场面。 凌胜有意离开,可又想起庞峰乃是云玄门弟子,而林韵正是出身云玄门,当下有心询问,又不懂如何委婉问话,若是问得直接了,又是不妥,只得欲言又止。 忽的,庞峰身后传来动静,吓得庞峰连忙回身。原来是李牧先前服下的丹药效用了散尽,对于肉身大有裨益,因此醒来。 凌胜本要离开,但又有话要问,便稍稍停住脚步,又见李牧醒来,不闻不问未免不好,便道:“常言道吉人只有天相,这位师兄得以醒转,委实是福。” “师弟过誉了。” 李牧尚是虚弱,接过庞峰递来的丹药,又再服下一些,疗养伤势,望着凌胜,低声笑道:“剑神凌胜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 “邪宗之人尚且称呼你为剑神,但我等修道之辈,反而处处质疑,说来倒也可笑。”李牧轻叹一声,说道:“不瞒师弟,其实我也曾有此想法,甚至因为某些事情,对你无甚好感,还想见你之时,给你一些教训,此刻想来,大为可笑。” 凌胜早知这二人是云玄门弟子,对于李牧所说的某些事情,亦有几分明朗,只是面色依然平静。 李牧赞道:“但见师弟先前手段,只怕仙宗年轻一辈当中,也只有少数人能够与你相提并论了。” 凌胜受了夸奖,并无欣喜,沉默片刻,便想直接问话,不再拐弯抹角。 然而,却听李牧说道:“数日之前,我曾遇上林韵师姐,她交与我一封信件,是要转交你手的。” 凌胜本想询问林韵之事,却不想李牧竟是先一步提及,然而听了这话,不禁皱眉道:“山内无比宽广,邪宗门人,仙宗道者,数不胜数,林韵怎就知晓你我必然相遇?” 李牧闻言一怔,愕然道:“这个……我倒不知。” 凌胜问道:“信件何在?” 李牧面露尴尬之色,苦笑道:“我是驾着坐骑来的,未曾想到这些邪宗弟子如此厉害,那坐骑当场横死,信件便放在坐骑上面。” 凌胜沉默片刻,心下颇为无言,但是李牧既然转交信件,便是人情,虽是因遇袭而遗失转交之物,但也并非故意丢弃,这人情还是在的。凌胜取出一瓶草木精华,递给李牧,说道:“此为草木精华,有疗伤奇效,师兄服下,伤势应当足以痊愈。” 李牧心下感激,更拦下了要去接过草木精华的庞峰,自家勉力撑住岩壁,缓缓起身,亲自来到凌胜面前,双手接过,躬身道谢。 原本,李牧把林韵转交的信件遗失,已然有了被凌胜怪罪的准备,却未想到凌胜,竟是如此大度。 凌胜看出他心中想法,素来冷毅的面上露出几许笑意,说道:“师兄愿意转交信件,本是人情,虽已遗失信件,却也是因遇袭所致,怪不得你。只是,还要劳烦师兄告知是在何处遇袭,我好去把那信件取到手中。” 李牧一指左边大道,说道:“此去约莫四五里处罢。” 凌胜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去取信件。” 李牧心下仍有愧疚,问道:“师弟不如稍等一会儿,让我调息完毕,到时一起过去?” 凌胜摇头道:“迟恐生变,这中堂山内已不是平静之地,若是去得晚了,只怕被人取走。” “说来也是。”李牧叹道:“怪我无能,便连一封信件也无法保住。” 庞峰曾为人捎带过一些小物件,也有一次遗失,后来那位恳求庞峰捎带物件的师弟,却来寻求赔偿,连声问责,与恳求他捎带物事之时,截然不同。 庞峰心下甚怒,从那时起便不再为人转交物事,性情转而有些骄傲。当时林韵请李牧转交信件之时,庞峰心里便不太乐意。 此次信件遗失,庞峰也以为凌胜将会勃然大怒,甚至一怒之下,把他师兄弟二人打杀当场,早已有些戒备,却未想到,凌胜这个手段惊人,甚是冷漠的青年,竟是通情达理,并未胡乱怪罪下来。 待到凌胜离开,庞峰才松了口气。 “先前你心中不该怀有戒备,如此,便疏远了关系。”李牧摇头道:“他真要怪罪下来,拿你我兄弟出气,你又如何抵挡得住?反而是你戒备之心,与他竖了一道高墙,难以拉近关系。” “算了,还是寻个地方疗养伤势罢,以我如今的状态,是不能再来运使真气对敌了,而你只怕也剩不下两三成的本领了。其余两位道友,亦有重伤在身,须得调养。” 庞峰不禁道:“以我等此刻的状态,若是遇上邪宗弟子,必死无疑。倘若凌胜愿意留下,我等可保安全无碍,可惜他不愿与我等同行。” 李牧听他言语之间,不乏怨气,当即哑然失笑。 …… 凌胜行出几里地,一路只见岩壁崩塌,划痕无数,约莫斗法余波所致。 前方倒下几具尸身,其中一具,乃是一头巨鹿,丈许高大,颇为雄壮,可惜已是毙命。 “看来还未有人经过此地。” 凌胜松了口气,走上前去,在巨鹿背上的布囊里翻了一遍。 布囊里有许多疗伤之药,还有几本道书,一些修行心得,凌胜随手收入木舍,手中只留一封信件,正是林韵交与李牧,要转交凌胜的信件。 凌胜拆开信封,取出信纸。 忽的,一道火舌卷上凌胜手掌。 凌胜面色剧变,退了一步,弃了燃火的信纸,双手却被火焰烧伤,火焰虽已熄灭,但双手却已焦黄。 就在信纸燃火之时,岩壁之旁迸出一道黑光,往凌胜头上打来。 在凌胜弃了信纸,双手火焰熄灭之时,那道黑光已然逼近凌胜侧脸。 不足半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河墨砚 那黑光眨眼便至,临近太阳穴。 凌胜动也未动,太阳穴处陡然绽放白光,剑气出体,将黑光击灭,脱于险境。 “剑神凌胜?” 岩壁上落下一人,却是个熟人。 这人是个青年,身着蓝衣,曾擒过凌胜。 蓝衣青年笑道:“嘿,当日擒你之时,便有些怪异,哪有人无缘无故束手就擒来着?果然,刚把你送往炼狱牢,那炼狱山就出了事情。只可惜没能趁着你被锁魂木钉打入体内时,将你头颅斩落,拿去换取仙法。” 凌胜只瞧他一眼,随意打量四周,却发现来者只有蓝衣青年一人,并无同伴。 蓝衣青年微微一笑,说道:“你可知道,当初见到你画像之时,可是把我与我师兄悔得不轻,万万未曾想到,当日擒住的那块木头,居然就是你凌胜,一个活生生的宝藏,足能换得仙法,拜入地仙门下的宝藏。” 凌胜平静道:“常言道福祸相依,古往今来,何曾有过只得好处的善事?就是天上掉下馅饼,也必然是带刺的,你要拿我去换仙法,拜入地仙门下,可曾想过,你是否会死于我手?” 蓝衣青年瞳孔一缩,说道:“你一个御气之人,如何伤我?如何杀我?” 凌胜说道:“你一个御气之人,又如何从我手下逃得性命?” “都说凌胜一个御气弟子,竟得剑神之名,实是天大奇闻。我炼魂宗内,多有不服之人,甚是不巧,在下正是其一。”蓝衣青年深深望他一眼,言语间不无赞叹:“然而今日见了,才知你并非使剑厉害,而是嘴皮子厉害无比。” 凌胜眉头一挑,此人言语虽是不屑,但却万分戒备,说来也是,剑神之名出自于炼魂宗掌教口中,邪宗之内,任谁也不敢轻视。 说来可笑,邪宗弟子俱都对凌胜万分戒备,反而是中土修道之人甚为不屑,对于剑神之名,嗤之以鼻。 “你既不服,那便上来罢。” 凌胜指尖迸射白光,剑气直奔此人头颅。 蓝衣青年早有戒备,在凌胜说话之时便打出许多宝物在前,手上才一动作,剑气便已临近,心下甚是庆幸,如若等凌胜出手才来防备,只怕早已被剑气洞穿,来不及躲过。 剑气击破数件宝物,渐渐消弱,最终把宝物全数击落时,仅有筷子粗细。 蓝衣青年趁机一闪,便躲过了。 剑气刺入背后岩壁,露出孔洞,深不见底。 蓝衣青年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眼角又见凌胜抬手,大是骇然,靠着岩壁跃上数丈之高,取出一个砚台。 这砚台乃是一位地仙老祖的随身之物,后来赐予蓝衣青年的师傅,不久前,蓝衣青年师尊陨落,遗物便被蓝衣青年得到手中,此物虽非仙宝,却也是地仙老祖贴身之物,每日法力滋养,年复一年,早已胜过许多显玄至宝。 蓝衣青年把砚台挡在身前,顿时抵住剑气。 凌胜皱了皱眉,近日来道行增长,窍穴破了九个,并早有突破云罡的迹象,只是被体内一股莫名之力压制罢了。然而境界虽无突破,可剑气却是一日胜过一日,凌厉无比。 怎么今日却被一方砚台挡住? 再看那一方砚台,隐隐有非凡气息,虽非地仙至宝,但也不是寻常法宝可比,心下便即释然,随后,双指并立,指尖各有一点白光。 既然一道剑气破之不得,便两道剑气一齐出手。 蓝衣青年忙把砚台去挡,勉强把剑气挡下,只是砚台之上,却已露出一条裂缝,使得他心疼无比。咬了咬牙,便把真气灌注进去,随后砚台一倾。 砚台之内,凭空生出墨水,一倾一倒,就往外倒出。 半个巴掌大的砚台,倾倒出无数墨水,就如一道大河凭空而现。 凌胜微微一跃,落在一方岩石上方,背贴岩壁,低头去看,却见鞋尖被墨水触及,已是少去一块。 下方似河流汹涌的墨水,竟然有腐骨蚀体的本事。 凌胜立在岩石上面,往蓝衣青年望去,眼中闪过寒光。 眼见凌胜抬手,就要发出剑气,却见蓝衣青年冷笑一声。 凌胜顿生警觉。 忽的,背后紧贴的岩壁之上凸起一块。 凌胜就被狠狠一撞,飞了出去,往墨水中坠落。 御气之人虽不能腾云驾雾,却有踏水而行的本事,可见那蓝衣青年冷笑连连,凌胜便知这墨水还有古怪,鞋底一踏,借力跃起,往另外一处岩石跃去。 只一触及,凌胜便知自家鞋底已然消融,暗道厉害,忽然眼前一暗。 却是蓝衣青年把砚台放出,瞬息涨大,把凌胜砸了下去。 凌胜落入墨水之中,立即不见。 蓝衣青年松了口气,暗道:“这墨水蚀骨**,想必他已死了。” 出于谨慎,蓝衣青年仍未收回墨水,待过半刻钟之后,才把砚台一放,使得墨水倒流,重回砚台之内。 墨水一空,一切便是清明。 只见凌胜盘坐在地,身上不染点墨。 蓝衣青年瞳孔一缩,惊道:“罡气?” 凌胜缓缓起身,道:“正是罡气。” 蓝衣青年厉喝道:“不可能,你分明只是御气之人,怎么会有罡气?” 罡气护身,乃是云罡之辈才有。至于御气之人怀有罡气,仅在典籍记载当中。 蓝衣青年出身炼魂宗,修为亦是御气巅峰,恩师更是显玄长老,所学道功法术,乃是仙家级数,也未能以御气之身凝聚罡气,怎么这人居然能够有罡气护身? 凌胜收了罡气,身子一晃就来到蓝衣青年身前,不待他反应,伸手按在其心房之处,冷声道:“你在信上动了手脚,意欲害我,此前可曾翻阅信件?” 蓝衣青年冷笑道:“确实读过,却又如何?” 凌胜喝道:“说!” 蓝衣青年偏头不语。 凌胜见状,心想又要猴子来严刑逼供。 头顶岩壁猛然一震,探出一只十余丈大的岩石手臂,往凌胜狠狠拍落。 轰然一声震动。 凌胜与蓝衣青年,一同被这岩石臂膀拍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地陷 那臂膀从岩壁中探出,十余丈长,只一拍落,就把二人打下。 轰! 臂膀手掌处,陡然崩碎。 凌胜一跃而起,罡气虽是无法以肉眼看见,却把无数碎石挡在身外。 “好本事。” 一声赞赏之音,从岩壁中传出。 随后,岩壁碎去,有一人从岩壁中走出,每走一步,身子便升空一些,待得走出十来步,已是居高临下,俯视凌胜。 这也是个熟人。 不久前,正是此人与蓝衣青年把凌胜擒住,押往炼狱山。 此人一身黑衣,负手而立,站于空中,甚显风采。 凌胜凭着罡气脱身,而那位蓝衣青年,早被岩石手臂拍成肉酱。 黑衣男子面色平静,眼角只瞥过那滩肉泥,便即转头看向凌胜,神色毫无波动。 凌胜暗叹一声,那个蓝衣青年也是邪宗里面深受栽培的人物,已然学得仙家级数的道术,前途远大,若在二三流宗门里面,定是比掌教长老还要宝贝的弟子,却不想眼前这个黑衣男子,对于这样一个同门,竟视而不见。 被押往炼狱山之时,凌胜见蓝衣青年跟这位黑衣男子,二人私交甚好,万万无法想到,黑衣男子竟是随手便把他拍成肉酱,丝毫未有动容。 黑衣男子相貌稍微年轻了一些,原是中年,此时看来,此时倒年轻了几岁。再观他行空踏立,凌胜眼色一凝。 “都说掌教下了诏令,要杀一个空明仙山的御气弟子,更称之为剑神,使人不解。一个出身外门的御气弟子,有甚么本事?” 黑衣男子赞道:“今日见了,才知厉害。” “我家师弟学得本门秘传道术,堪敌寻常云罡之辈,可在你手里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借助地仙老祖随身携带的宝物,才得抗衡,可到头来仍是被你擒住,生死由你操纵。” “我在旁观望良久,你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比我宗内的真正内门弟子,强得多了,想必就是你空明仙山之内,御气弟子之中,也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罢?” 凌胜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淡淡道:“比不得你,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你这位师弟擒下,可你只是一记道术,就能把他打杀当场,如此本领,委实厉害。” 黑衣男子心知凌胜是在嘲讽自己,也不恼怒,只淡淡笑道:“其实,我家师弟本领并不逊色于我,真要斗法,我也未必能胜,但这只是数日之前。” 凌胜早前被押往炼狱山时,此人还是御气巅峰,现在再来观他气息,有不稳迹象,便知此人只是初破云罡。 黑衣男子说道:“我家师弟手执天河墨砚,尚且被你擒住,可我却无这等宝物,如若是数日之前,我只是御气之身,未有突破云罡,只怕今日真要遭殃。” 凌胜冷笑道:“你当自己初破云罡,便不遭殃?” 这男子初破云罡,虽然是出身于邪宗之内,比一般云罡散人厉害许多,但也只属于初入云罡,比不得那些浸淫此境百年的老辈云罡长老。 眼前这人,至多也就与陈立一般货色。 当初凌胜尚能斩杀陈立,今日窍穴共破九个,剑气色泽变化,威能更胜一筹,莫非还不能对付一个初入云罡的邪宗弟子? 凌胜说道:“若是你宗门那些修行百余年,在云罡之境驻足百年老辈人物,兴许我还顾忌三分,但你初入云罡,便真有这般信心在我手下逃命?” 黑衣男子闻言一惊,暗道:“这人既然被掌教称为剑神,只怕真有不凡的本领,只是我乃炼魂宗弟子,修习的功法道术均属仙家级数,远胜于寻常的云罡之辈,莫非他还能胜我?” 凌胜并未趁机发难,他若想杀人,早在对方说话之前,就已动手,哪会等到这时?只是心中仍还惦记信件一事,便即问道:“你家师弟在我信里动了手脚,想来你也在场,不知那信件,你可曾翻阅?”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 凌胜身周地面陡然一震,方圆三尺,下陷数寸。 只这么一震,凌胜双腿立即发麻。 凌胜本想问出信件一事,不愿早下杀手,可到了此时,已是顾不得了,眼中闪过寒光,双指往前一抬。 轰然一声响,身边岩壁探出一条石质臂膀,十多丈长,就往凌胜抓来。 若是数道剑气出体,凌胜必然能够杀了眼前这个云罡真人,即便这位云罡真人修习的功法乃是仙家级数,远胜寻常云罡之辈,亦难逃剑气之劫。 然而,凌胜的罡气,乃是要九道剑气萦绕在身,威能呼应,才能形成罡气。 如若剑气出体,身周便无罡气护持。 没了罡气护持,凌胜体魄虽然胜过同等级数的修道人,可也并非炼体之人,真要被岩石臂膀拿住,必然会被捏成肉酱。 以命换命? 凌胜虽不惧死,但也不会随意与人同归于尽,当下收了剑气,凝聚罡气。 那臂膀把凌胜握在手里,狠狠一捏。 只是罡气护体,纵然这岩石臂膀劲力无穷,也难握碎。 黑衣男子眉宇中闪过一丝阴霾,暗道:“这厮还觉他自己性命宝贵,胜过了我?好,那我便能轻易杀他。” 岩石臂膀握住凌胜,往上一举,随后狠狠砸下。 轰隆! 地面轰然蝉鸣,四周岩壁不住抖动,无数岩石滚滚而落。 如若是一般的云罡散人,经这么一次动荡,罡气必然不稳。可凌胜却安然无恙。 轰! 岩石臂膀不住砸落,接连不断。 凌胜哼了一声,张开臂膀,把石臂撑碎,眉宇间怒气一闪。 然而,又有一道岩石臂膀探来。 黑衣男子心知凌胜厉害,手段竟是接连不断。 凌胜不得已,又把剑气收了,凝聚罡气。 那臂膀把凌胜擒住,狠狠一砸。 轰隆隆作响,岩石臂膀接连砸落,地面震颤不止,塌陷十数丈有余。 嘭的一声,轰隆声响不绝于耳。 那岩石臂膀竟是把地面砸穿,顿时便有天翻地覆之感。 无数岩石滚落,尘烟弥漫。 凌胜趁机撑碎了岩石臂膀,落入下方。 原来,这中堂山内,大道无数,俱是相通,更有上下之分,黑衣男子用岩石臂膀砸穿了一层地表,就使凌胜落入了下方一层的通道之中。 无数岩石之中,凌胜勉强站起身来,怒气满溢,抬头去望。 顶上岩壁数十丈高,露出一个大洞。 又有一道人影从那大洞中飘落。 “这中堂山不仅有方圆三百余里,更是高达万丈,山内通道还有上下延伸,要去寻一位地仙的遗体,当真大海捞针。”黑衣男子见到这般情形,实也心惊。 “大道崩塌,凌胜被无数岩石压身,只怕罡气护罩已然荡动,无法维持,已然被无数岩石压死。” 黑衣男子虽是这般想法,可仍然怀有戒备,低头搜寻凌胜踪影,只待寻到尸体,便即取走,回宗门上报,换得仙法,拜得地仙。 乱石堆中,尘烟无尽。 只见凌胜站起身来,五指张开,遥遥对向黑衣男子。 “竟还未死?” 黑衣男子大惊,手上结了两个法印。 乱石堆里凝聚出一道岩石臂膀,瞬息成型,只是来不及往凌胜打去,就即僵住。 就在岩石臂膀凝聚成型之时,凌胜已把九道剑气全数打出,合二为一,直奔黑衣男子。 九道白色剑气,就连显玄真君,一时不察也被伤及,何况这个初入云罡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顿时便被剑气穿透,身子一僵,面上仍然不能置信,可眼神却已黯淡,坠落下来。 尘埃落定,凌胜瘫坐乱石堆中,静了许久,才闭目调息,半柱香后起身来。 “这厮虽然是个云罡之辈,但只是初入云罡,没甚宝物。这场斗法如此费力,却得不到好处,实是可惜了。”在凌胜闭目调息之时,猴子早去把那黑衣男子搜过一遍,将其身上宝物收入木舍当中,清点之后,这猴子便骂了一声穷鬼。 “确实费力。”凌胜言语之间,有阴沉之意,说道:“如非有罡气护身,已被岩石臂膀打成肉酱,可为了罡气护身,却不能以剑气杀他,只得生生承受。如此斗法,简直……” 猴子咧嘴一笑,接续着道:“只得受人道术攻伐,却无还手之力。” 凌胜点了点头。 “待你破入云罡,如此尴尬境地自然便解。”猴子笑道:“你一路走来,顺风顺水,那些云罡之辈亦是杀了不少,但却从未遇上这等尴尬境地,一来是因为此人是邪宗弟子,二来便是……” 话音未完,猴子就钻入木舍之中。 “快跑!” 凌胜闻言,心中一凛,便顺着大道,如疾风一般离去。 先前地表崩塌,动静极大,如天塌地陷一般,只怕远传至许多云罡长老,甚至显玄长老的耳中,此地已是不宜久留。 凌胜这才离去,过不多时,就有一人飞至此地,四下打量一番,眉头微皱,自语道:“两个小辈动手,把地表击穿了一层?” 这人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暗道:“原来是两个小辈,我还当是甚么动静。” “血祭将启,本君不好逗留,还是先去会合其余真君。”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万人齐聚中堂山 凌胜把岩壁打出一个洞穴,入内修行,又把碎石挡在洞口。 经由猴子手段过后,碎石缝隙顿时合闭不见。 凌胜经此斗法,又有感悟,岩壁之内,闭关数日。 “以往你也曾遇上不少云罡之辈,但是凭借剑气厉害,屡屡得手。” 黑猴背负双手,踱着步子,说道:“一来,那些寻常云罡之辈,比不得邪宗仙宗的云罡真人。二来,你以往遇上的厉害人物,修为俱是远胜于你,不免有些轻视。” “你今有剑神之名,那黑衣男子看似不屑,实则严防戒备,” “那人身为炼魂宗弟子,其见识甚为广播,瞧出你在御气之时虽有罡气,但也有些阻碍,看准了这点,他手段接连不断,逼得你只能以罡气护身,不能以剑气出击,因此便立于不败之地。” 黑猴微微一顿,望着凌胜。 凌胜自语道:“确是如此,当初对付陈立之时,正是先发制人,全力出手,使他费力抵挡,最终凭借剑气凌厉得以取胜。而其余云罡之辈,不论是法力道行,还是见识手段,俱都不如邪宗仙宗的云罡真人,又有轻视心态,因此我屡屡得手。” “不久前,离开镜海湖时,那位邪宗长老先行动手,我便措手不及。” “如今这黑衣男子收了轻视之心,全力出手,并看准我弱点所在,接连来攻,便使得我只能以罡气护体,纵然有凌厉剑气,也不得施展。” 凌胜叹道:“邪宗与仙宗,俱是仙家传承,其内门弟子自小受尽栽培,无论是道术功法,或是天材地宝,还是知识见闻,俱都非凡。” 黑猴说道:“自从炼魂宗掌教口中出了剑神凌胜这个称呼之后,无论是谁,与你斗法之时,只怕都会严防戒备,不会掉以轻心。今后你再与人争斗,可要小心了。” 凌胜嗯了一声,又道:“如若我入了云罡之境,这般窘迫境地自然消解,只是那灰衣老者在我体内种下手段,至今未能去除。” “突破云罡之日,怕也快了。” 黑猴默然良久,深深望他一眼,言语之中暗含深意。 凌胜听得有异,抬眼看它。 猴子不待他来问话,身子一摆,又是钻入木舍之中。 凌胜摇了摇头,闭目修行。 白金剑丹深种于丹田之中,其上九个孔窍,均有精金气息流转,隐约可见其中剑气无尽。 这白金剑丹的材料,是从蓝月手中得来,后面险些被施长老取了回去,好在凌胜换了一个假货,得以逃过罪责。但却不知,这白金剑丹的本体,是何材料? 按剑气通玄篇记载,体内剑丹如若品阶不高,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崩碎,到时要把碎片取出,也是极难。待到剑丹碎片取完之后,又要种下新的剑丹。 然而,在剑丹崩毁期间,凌胜必然手无缚鸡之力。 可直到今时今日,凌胜已然逼近于云罡之境,也不见白金剑丹有半点异处,可见此物何等非凡。 凌胜心道:“猴子每次说到白金圆球,总有赞赏,约莫知晓白金剑丹本体的来历,但这猴子故意不说,还须找个机会逼它说来,免得总把我蒙在鼓里。” 修行完毕,凌胜起身,身上罡气顿现,撞破眼前岩壁。 出了岩壁,却见眼前正好有个人影。 这是个邪宗弟子,途经此地,忽然身旁岩壁无故崩毁,心中惊骇,就要施展道术。 凌胜只一道剑气,就把这人胸腹洞穿。 剑气余威肆虐,这个邪宗弟子虽未伤及要害,但浑身真气也被剑气余威搅乱,倒地下去,就已是无法起身。 凌胜打量一眼,见这邪宗弟子在御气境界之中,仅属中流,远远未达御气巅峰,在剑气肆虐之下,动弹不得。来到这人身前,凌胜问道:“这处地域是在哪里?” 邪宗弟子浑身轻颤,也不答话。 凌胜蹲下身子,伸手按在这人身上,立时收回少许剑气威能。 邪宗弟子顿觉好过许多,但仍然不愿开口说话。 凌胜皱了皱眉,真气注入此人体内。 凌胜体内真气乃是精金气息炼化而成,入了其中,增长剑气之威,顿时疼痛更增百倍。 这邪宗弟子面色惨白,汗流如注,禁不住惨叫出声。 凌胜依然把真气注入其体内,并未停下。 “我说,我说。” 邪宗弟子连连告饶。 凌胜把真气收回,并压下剑气余威,说道:“你在中堂山内,多少时日了?” “十天。” “山内共有多少人?多少是你们邪宗之人?有多少南疆本土之人?有多少是中土修道之人?” 凌胜接连几个问题,让这邪宗弟子面露惊愕之色。 沉思片刻,这邪宗弟子苦笑道:“中堂山方圆三百里,再有万丈之高,又深入地底,实在广阔。各方势力俱都是分散四方,哪会有人来统计山中的人数?” 见凌胜面露不悦,邪宗弟子连忙又道:“但是我曾听过一些,据说南疆本土之人来了不少,其中八成是被我炼魂宗收伏的附属宗门部落,连同我炼魂宗众弟子长老,共有万人。” “上万人?” 凌胜瞳孔骤然一缩。 都说修行之人,资质百里挑一,修行难成,又是万中无一。 可天地间人口何止亿万,东海西土,南疆北极,浩瀚中土,俱都有无尽人口。 上万修行人,对于天地间无尽人口而言,自是还少。 可是数达上万,未免惊人。 凌胜自语道:“好个大道金丹,果真是天地间少有的宝物,竟是引来了过万的修行中人。” “你在此十日,获知了多少事情?” 听凌胜问到这里,邪宗弟子咬牙不语。 凌胜也无闲情陪他,立即召出黑猴,就让黑猴逼供。 “在猴爷手里,任你铁嘴铜牙金嘴皮,也教你开口说话。” 猴子摩拳擦掌,眼中异彩连连,大是兴奋。 让猴子去问话,凌胜便立在原地,渐渐出神。 林韵为何会让人转交信件,如何知晓凌胜会与李牧相遇? 信件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妖龙驮山,老祖封仙 晨时,朝阳未起,天际已然泛白,蒙蒙发亮,天穹渐蓝。 蓝天白云,清风拂柳,抖落无数露珠。 一道白影立于山巅,身姿挺拔,体态颀长,负手而立,飘然出尘。 丘长老驾云而至,遥遥望见,不禁自惭形秽。 山上云雾萦绕,苏白负手而立,如若谪仙,出尘脱俗。 “丘长老此来何事?” 苏白淡淡道:“时辰未到,阵基尚未布下,总不是来让我去坐三界之门罢?” 听苏白问话,丘长老便即说道:“阵基已在布下,另一处三界之门,由古庭秋去取,到时便让古庭秋坐镇此门。我今次来,是为其余事情。” 在苏白面前,丘长老敛尽自家长老威严,只当他是同辈,而非门下弟子,言语亦是平静。 苏白偏头,淡淡望他一眼,平静道:“古庭秋去夺界门?” 丘长老心知他二人有些不和,也不知如何答话,略略思索,便据实说道:“三界之门,已有两门在九大仙宗手里,另外一门则在邪宗掌控当中,必有显玄之辈坐镇,数量只怕不少。到时阵法一启,只在瞬息之间,不得有半分差错,要想在瞬息之间夺来界门,则须将守门的显玄之辈尽数打杀,旁人难以胜任。” 苏白点头道:“九大仙宗之中,地仙以下,就属他古庭秋持剑杀伐最是凌厉,让古庭秋去夺,再是合适不过。” 丘长老见他并未发怒,心下松了口气。 苏白说道:“闲话不谈,你今次驾云数百里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丘长老迟疑道:“此事……与古庭秋有些关系。” 苏白低声笑道:“你且说来。” “古庭秋传话过来,要我等留下凌胜一命。”丘长老观他面色,心下把言语仔细斟酌一番,说道:“我知凌胜是你剑奴,而你与古庭秋并无深交,他对你门下一个剑奴如此上心,是否……” 苏白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与古庭秋并无深交? 若是算来,苏白自身与古庭秋,不过数面之缘,确实交情不深。然而,苏白早把此人视作平生劲敌,再说二人并无深交,未免有些讽刺。 至于凌胜…… 苏白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旋即消隐。 丘长老见他再不说话,暗叹一声,便道:“凌胜已然入了中堂山内。” 苏白偏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片刻后,才道:“那又如何?” 都说你苏白对那剑奴极为看重,怎么此时不闻不问?丘长老心中颇为恼怒,面上不动声色,说道:“既是你门下剑奴,总要知会一声。” 苏白仍是冷淡无比,丘长老堂堂一位仙宗长老,暗中甚是不悦,说道:“既然已把此事告知于你,我便离去了,中堂山一事,谋划已久,不得出现半分差错。” 丘长老足下生云,便要飞空而去。 苏白忽然问道:“据说太白剑宗只来古庭秋一人?” 说到此事,丘长老顿住飞云,降落下来,心想:“苏白乃是我空明仙山弟子,想必说些话来,也无大碍。” “太白剑宗,仅是来了古庭秋一人而已。”丘长老言语中不无怒意,说道:“除却太白剑宗之外,其余宗门俱都有地仙老祖前来,其中我空明仙山,灵箓天宝宗,云玄门更是来了两位地仙。可他太白剑宗居然只来一个显玄弟子,纵然他古庭秋号称地仙一下第一人,可孤身一人前来,未免也太过自负了罢?” 苏白默然良久,自语道:“区区几年不见,古庭秋竟已能并肩地仙了?” 这话虽轻,却无异于天雷击顶。 丘长老不寒而栗,惊道:“以显玄之身,媲美地仙祖师?” “古庭秋乃是太白剑宗当代首徒,虽说太白剑宗素来自负,但也不会任古庭秋一人前来,抵挡南疆诸多地仙。” 苏白遥望山谷深处,白云之下,悠悠说道:“太白剑宗从不甘于人后,既然其余仙宗均有地仙前来,那么太白剑宗必然会有地仙来至南疆,既然只来了一个古庭秋,便只得说明,古庭秋已然不比地仙逊色。” 丘长老惊怔难言。 “古庭秋既然敢来,太白剑宗既然敢让他来,总不会是来送死的。” 苏白低声说道:“似古庭秋这等人物,委实惊才绝艳,旷古绝今,放眼天地之间,无论是哪方势力,何方宗派,都会视为根本,不会让这等人物轻易涉险的。” 苏白从来淡漠,又有仙根道骨,素来眼高于顶,谁也不曾得他半句赞语。可眼前的苏白,却称古庭秋惊才绝艳,旷古绝今。丘长老心中寒意深重,莫非,就连空明仙山寄予厚望的谪仙弟子苏白,也只得自叹不如么? 太白剑宗已然雄立天地无数岁月,人杰无尽,上代有位掌教李青莲,当代又有年轻之辈第一人古庭秋。 太白剑宗,还要在世间雄立多少岁月? 丘长老暗叹一声。 苏白一呼一吸,便平复心绪,说道:“过多两日,我亲自去往中堂山,你只须把阵法布好便是。” 丘长老微微点头,驾着白云雾,瞬息消逝于天际。 苏白望着天上,低声道:“古庭秋,你是当真看中凌胜,还是为了阻我取得凌胜体内的混元祖气?” 一声低语,渐渐传开,终至无声。 苏白抬头望天,轻轻吸气。 天上云雾,尽数落下。 苏白如鲸吞龙吸,将云雾纳入口中,随后,便飘飞而去,直登九天上。 轰隆巨响,千里可闻。 一座青翠山峰拔地而起,其上草木无数,生灵惊惧,乱作一团,天地变色。 千丈巨峰往天上飞去。 山下有头妖龙,正飞天而起。 妖龙驮山。 …… 南疆深处,三十六冥神洞。 冥神之洞数有三十六,于至深之处,第三十六冥神洞当中,便是炼魂宗所在。 炼魂宗内,冥府之中。 灰衣老者坐于白骨神座之上,微微后仰,甚为惬意。 一个黑衣老者跪伏下方。 黑衣老者约莫五十来岁,眉宇阴厉,气息阴冷。 炼魂宗掌教。 “老祖……” 一声低音,让灰衣老者睁开眼来,说道:“老祖我不知多少年月未曾有过这等惬意之时,你又来烦心,当心老祖贬了你这炼魂宗掌教之尊。” 黑衣老者苦笑道:“老祖真要贬去我这掌教之位,也当听我禀过事情才是。” 灰衣老者微微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你便说罢。” 炼魂宗掌教说道:“不瞒老祖,近日以来,因南疆百鬼身死,其大道金丹遗留,使得南疆诸多宗门部落俱都齐聚中堂山,我炼魂宗亦未落于人后,而九大仙宗皆是汇聚弟子长老于中堂山,似乎要与我们一场定下胜败。” 灰衣老者轻轻闭眼,淡淡道:“继续说来。” “若是如此,我炼魂宗又何曾畏惧?”炼魂宗掌教低声道:“可近日以来,中堂山又有变故,我本想调去几位太上长老,却都在途中被仙宗的地仙拦下,相互对峙,进退不得,后来把命令传至南疆诸多地仙散仙那里,本以为便能无事,却不想九大仙宗仍有地仙之辈,又把南疆的这几位地仙散仙拦下。” 灰衣老者平静道:“有话直说,莫再拐弯抹角,老祖我听得心烦。” 炼魂宗掌教心下大喜,说道:“昔日老祖临行前,曾封禁两位地仙祖师,以作我炼魂宗底蕴,但老祖一去数千年,而我炼魂宗韬光养晦,数千来年未有祸事,因此至今未曾唤醒两位祖师。如今老祖脱困,才是我炼魂宗真正底蕴,是否便把那两位祖师唤醒,去往中堂山?” “数千年了?”灰衣老者睁开眼睛,自语道:“都说地仙寿元五百,老祖我历劫无数,不想,竟已过了数千年岁月,沧海桑田,便是如此了。” 一番叹息,老祖摆手道:“罢了,想来他们封禁数千年,也该现世了,你持我诏令,去放了他们。” 炼魂宗掌教顿时大喜道:“多谢老祖。” 灰衣老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炼魂宗掌教恭敬一礼,方才退离冥府。 “封禁数千年,出来之后,法力想必有些不畅,本领也要打个折扣。罢了,老祖再派一个过去。” 灰衣老祖低声笑道:“三个地仙,总是够了罢?” “童儿,你且进来。” 听老祖召唤,一个年少道童闻言入内,恭敬拜倒。 灰衣老祖说道:“自老祖脱困,回宗以来,你也算是诚心恭敬,照料周到,今日老祖便送你一场造化。” 道童心下无比欢喜,却说道:“童儿服侍老祖,本是应当,如何能够再受老祖赏赐?” 灰衣老祖笑道:“你这小童,忒不老实。” 道童羞赧,低头不语。 “过多几日,你再来拜见老祖,到时便有一场天大造化。”灰衣老祖摆手道:“现在你且下去。” 道童依言退下,心中期盼万分。 灰衣老祖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忽然就有一个白色丹丸在掌中滴溜溜转动。 色虽显白,却是金丹。 大道金丹。 灰衣老祖轻笑道:“待老祖施法过后,便送你一场大造化。” 第一百八十八章 破地 凌胜行于山内大道之中,眉宇间隐约多了一团郁气。 黑猴坐在肩头,金瞳亦是阴暗。 中堂山方圆三百里之广,上达九天,下至地底,分层无数,大道上下延伸,且蜿蜒曲折,合并起来,只怕远不止方圆三万里。 要在中堂山中寻得那一具尸身,那一枚大道金丹,无异于大海捞针之举。 “就单说方圆三百里,就已是难以寻找,如今又有上下之分,大道延伸,蜿蜒曲折,要寻得大道金丹,希望渺茫。” 黑猴叹道:“可惜猴爷道行未复,否则,莫说在山中寻到一枚大道金丹,就是毁去这座中堂山,也不过翻掌之间。” 凌胜低头沉思。 一路前行,漫无目的。 “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俱是注定。” 凌胜说道:“我凌胜只信以力破法,甚么命中注定,甚么天意使然,俱都比不得人定胜天四字,任何命数,皆可破之。” “今日,我倒要撞撞运气,看看那一枚大道金丹,是否注定归我所有?” 凌胜蹲下身子,一掌按在地上。 黑猴愕然。 轰然一声响。 剑气击穿地层,露出一个水缸大小的洞穴。 黑猴惊愕道:“你这是?” 凌胜跃入洞穴之中。 地表厚达数十丈,凌胜跃入洞穴之中,竟是过了好一阵子才落入下方一层的大道之中。 “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凌胜低笑一声,说道:“我立身原地,总不会能等着大道金丹上门来寻我罢?既是如此,便来撞撞运气,待我一路破地,下至地底,看看途中能否撞上大道金丹所在。” 黑猴苦笑一声,道:“这还不如在这一层地界搜寻呢,方圆三百里,也就几日时候,就可搜寻个遍。” “我总觉得,在一层地界搜寻,用处不大。”凌胜说道:“不须多说,就一层一层击破地表,下潜地底,若是寻不到,再重返上层,到时也该离开中堂山了。” 黑猴说道:“你这撞运气的法子,也未免古怪。只是,可千万不要击穿地表之后,就落入了邪宗门人聚集之处,否则……” 不待猴子说完,凌胜便道:“你这猴子生来虽然是黑,但也不是乌鸦出身,怎么长了一副乌鸦嘴?” 黑猴低骂一声,钻入了木舍。 凌胜打出数道剑气,合并成一,击破地层,又再落了一层。 下了这一层,凌胜左右打量一眼,只见草木稀疏,虽有生灵,却胆小如鼠,见了凌胜便即躲开。 静立三个呼吸,待得体内剑气充盈,凌胜再度击穿地层,往下落去。 接连不断,凌胜也不知下了多少地层,潜下多么深去。 中堂山上至高天,深至地底,几乎不见尽头。 凌胜倒也执着,接连破了三十多层岩地,才略略停下。 “传闻地底数十万丈深处,乃是地火岩浆所在,若是再潜下去,只怕要落入熔浆之中。” 凌胜自语道:“再落十层,如若不成,就该离去了。” 剑气五道相合,击穿地层。 “随着下落,岩壁地层愈发厚重坚实了些。” 凌胜纵身跃入地层。 又下五层。 黑猴忽然从木舍探出身子,急切道:“慢着动手。” 凌胜本想再度击穿一层地表,见黑猴忽然从木舍中出来,面露急切,不禁疑惑,问道:“怎么?你感应到了大道金丹所在?” 黑猴沉思片刻,摇头道:“并非大道金丹。” 凌胜问道:“那你又为何如此急切?” “地层隐隐有些震颤。”黑猴沉声道:“猴爷探了一下,这处地层,似乎有不少生灵。单是附近十余里,便有不小声息,脚步杂乱。地层震颤不休,似乎有人斗法,却又并不激烈,依猴爷看来,想必是有人建立祭坛,正在祭法。” 祭法,步骤繁琐,效用神秘诡异,更须建造祭坛,与施展道术,截然不同,倒是和中土术士一脉的术法有些相似。 凌胜曾听黑猴说过一遍,但是对此也知得不甚清楚,只是他下潜至此,却未想到,居然有许多人先他潜落地底,不禁说道:“说来倒是奇怪,若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可是这么多人,如何下来这处地层的?要击穿地层可不容易,而若是要顺着大道走来,蜿蜒曲折,也不知要行走多少时日才能走到你我脚下的这层地界。” 黑猴说道:“有人走到此地,不足为奇,但是这么多人至此,又有祭坛施法,只怕有些异状。” 凌胜沉吟片刻。 黑猴咧嘴一笑,问道:“去是不去?” 凌胜眉头一挑,点了点头,随后心念一动,就把身上气息收敛起来,置入剑丹之中。然而,凌胜乃是剑修之身,气息凌厉,虽然竭力收敛,却也泄出几分凌厉之气。 黑猴嘿嘿一笑,双掌一摊,结出几个印记,分别拍入凌胜额前,脑后,胸前,背脊,大腿前后。 凌胜深吸口气,一身气息尽数敛起,分毫未泄。 猴子甚为满意,笑道:“猴爷好久不使这些手段,可也未生疏,只要你把剑气收敛入剑丹之中,这几道印记就能把你残余气息遮蔽起来。但有一点,你须记住,猴爷如今不比以往,手段也没那般牢固,如若你把剑气放出,这几个印记便会自行毁去的。” 凌胜点了点头,顺着猴子指点,往前走去。 只过四五里地,就有声响入耳,似是无数人低声吟唱。临得近了,只觉那声响有幽幽靡靡之意,使人渐渐沉醉其中。 凌胜摇了摇头,便把这股沉醉之意抹灭了去。 再是离得近了,这声响又是不同,再非无数人低声吟唱,而只有一个声音,一个苍老声音,然而他连连念叨,却比先前更显怪异。 凌胜贴着岩壁,低头去瞧。 只见前方有处地室,极为宽广,数千人立身其中,虔诚笃信,面色肃然恭敬。 当头两人,竟是两个显玄真君。 虽已收敛气息,并有黑猴印记遮蔽残余气息,可凌胜不禁为之屏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巫术祭法 地室方圆足有十多里,人影绰绰,足有三百余人。 当头两人并肩而立,气息氤氲,玄奇莫测。 凌胜曾与显玄真君斗法一次,深知显玄之气,观这二人气息,便知这两人乃是显玄之辈,当下心头一凛。 除却两位显玄真君之外,还有近十位云罡真人。 人影之中,乃是一方祭坛,高达三丈许,方圆十丈阔。 祭坛上面,灯烛摆地,凌胜略略数过,恰好合了三百六十五周天之数。 祭坛中间,有个老者,约莫八十来岁,满面彩纹,一身宽阔法衣黑红相间,灰色间隔。 老者口中念念有声,低低吟唱,咒语竟有莫名之力。凌胜仔细听了片刻,立即便有眩晕之感,好在自家心志坚毅,略微回神,便即醒悟,心生戒备。 黑猴观他不过瞬息,就从眩晕之中脱身出来,不禁目露赞赏。 猴子传音道:“这老头约莫是南疆某个部落的**师,善于巫术祭法,与中土术士颇有相似,上古之时约莫是同出一源,后来才分化两流。” 话音才落,那**师忽然往自身胸口穴位一点,一口精血喷出,落于眼前一个血碗。 **师端起血色碗儿,低低念咒,随后一挥,把血碗掷落在地。 血碗落地,登时涨大,眨眼之间已有水缸大小。 一位身着黄袍的显玄真君正凝视上方,沉声说道:“我虽修行道法,也常得见巫术祭法,却未见过还有这般玄奇的。” 黄袍真君有八十来岁的模样,头发灰白,身姿稍显佝偻,只是一身气息,却甚是迫人。 另一位显玄真君则紫衣着身,听闻黄袍真君说话,望他一眼,暗道:“这东黄真君是南疆的显玄真君,混迹南疆多年,见识虽广,却只见过那些末流技法,如何识得我炼魂宗的玄奇秘法?祭坛上这个老家伙倒也有些福气,临到老来,还能施展上古巫术。” 这位显玄真君紫衣着身,年纪倒只是四五十岁的模样,相比之下年轻许多。 “你能看出这两位真君的来历么?”凌胜仔细观望,便觉有异,这两位真君虽是并肩而立,但是地位明显高低有分,身后数百弟子,望向两人的目光,亦有差别。 黑猴说道:“那个一身黄袍的,约莫是南疆本土的显玄真君。至于那个紫衣的,一身气息暗合炼魂宗道法,约莫是炼魂宗的显玄长老。” “显玄邪君?”凌胜皱了皱眉,传音道:“我素来感应敏锐,也未察觉出此二人气息差别,按说出身仙宗的仙君,魔宗异派的邪君,与寻常真君都有不同,怎么我却瞧不出异处?” 黑猴低声说道:“能够修成显玄境界的,其功法传承必定不凡,与甚么仙君邪君,虽有不如,实则也无太大悬殊。再者说,此二人俱都收敛气息,你虽感应敏锐,却还只是御气境界,难以察觉异处。待你破入云罡,便能感应得出。” 凌胜微微点头。 这时祭坛上的**师,已然开始踏步,沿着灯烛纹路,步步而行,分毫不乱。 紫衣邪君负手而立,见那法师施法无误,甚为满意,说道:“这篇巫法我也曾观看一番,看似简单,实则甚为玄奇,暗中气机牵扯,须得理顺,否则巫术便即崩解。这个**师是从南疆乌云部落寻来的,费了不少功夫,本以为虽然是个**师,但若想要施展这篇巫术,也是颇难,我早已准备等他出错三五次,倒未想到,居然如此顺利。” 黄袍真君恍然道:“原来这篇巫法并非南疆部落所有,而是炼魂宗所出,难怪有这等玄奇之妙。” 紫衣邪君瞧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到上方,心道:“这厮是南疆真君,虽然依附我炼魂宗,但仗着他显玄真君的修为,对我也无多少恭敬,委实可恨。” 若是一般的云罡散人,遇上了炼魂宗御气弟子,都要低上一头。只因炼魂宗传承非凡,御气弟子便能胜过云罡之辈,然而到了显玄境界,则已不同。 显玄真君,虽然不如出身尊贵的邪君魔君之类,但有了这等本领,其传承自也不凡,见识亦是广博,斗法本领经验俱是厉害,因此,同为显玄之境,相差已是不大。 紫衣邪君虽然胜过这位黄袍真君,但若想取他性命,则要大费周章,若是黄袍真君有心逃遁,也只得任他离去。 凌胜在旁听两位显玄之辈对话,再细细去看那位**师,虽然总觉这位**师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咒语出口暗藏玄机,却瞧不出两位显玄真君口中的玄奇妙处。 黑猴见他皱眉,立时会意,低声笑道:“你虽然仗着剑气厉害,但是本身修行还浅,瞧不出来也属正常。但你隐隐察觉出这位**师举手投足间暗藏深意,便是难得。” 嘭! 黑猴话音才落,祭坛之上,**师陡然厉喝,声音提高,张口饮酒,顺着火把喷出一团火光,绕着水缸一般的血碗烧了三圈。 紫衣邪君低笑道:“只差最后两步,便要大功告成。” 黄袍真君不禁露出几分忧色,沉声道:“此卷现世,只你我二人在此,当真足可?” 紫衣邪君说道:“此前若是真已露了迹象,被仙宗之人得知,莫说你我,就是再来十位显玄真君,也难保全此卷,除非地仙坐镇,否则,纵然能把此卷留在手中,也无用武之地。” 黄袍真君仍有忧色,想起适才弟子来报,又道:“据说众弟子沿着大道,下行而来,至此层地域时,露了行踪,引来仙宗显玄仙君,莫非当真是露了迹象?” “此前确实有些变故。”紫衣邪君摇了摇头,说道:“但此事一出,除你我之外,其余真君俱都去各处造出动静,引走了中土仙君,此地暂时无碍。” “看,到了最后一步。” 祭坛上,**师只一招手,就有两个手持法刀的大汉押人上台。 这人是个御气之人,气息飘逸,大约是中土修道人。 **师取出两个小巧血碗,口中念了两声咒语,忽然往这人双眼扣去。 只在瞬间,**师收回血碗,朝那水缸一般的大血碗倾倒一下,顿时落下血淋淋的两个眼珠。 **师虽然老迈,可下手却如石火电光,快得惊人。那个御气修道人还未反应过来,双眼就已被扣去,待得眼珠落入大血缸之时,痛楚才至,顿时张口惨嚎厉叫。 但是持着法刀的大汉早有准备,在他一声出口之时,手起刀落,就已砍下这个御气修道人的头颅。 凌胜神色凝重,心道:“剜去双目,扣走眼珠,这是什么巫法?” 黑猴却不甚在意,巫法之中,莫说剜去眼珠,就是剥皮抽筋,切肉成片也属常见。只是从岩壁感应之中,却有几分异处,黑猴一双金瞳闪过异色,不经意扫过上方。 祭坛上,**师早已剜去数十个御气修道人的眼珠。 祭坛下的中土修道人已然死绝。 紫衣邪君微微摆手。 顿时,便有几个弟子会意,各自对视一眼,走上台去。 **师将血碗一扣,把当头这个弟子的双眼扣了出来。 这弟子满面鲜血,浑身抽搐,却咬紧牙关,也不惨叫。 虽是同门,这个上台的弟子亦是自愿登台,但是持刀的两个却仍面无表情,一人上前,手起刀落,就将其头颅砍下。 身后一个弟子把尸首拖下祭坛,一脚又把头颅踢掉,待得前面一人再度受刑,自己又上前去,由身后之人清理祭坛。 清过祭坛,后面的弟子便往前走,等待剜目斩首之刑。 黑猴低声传音道:“先前那些是中土的修道人,现在这些,约莫就是炼魂宗的弟子。” 凌胜暗叹一声:“纵为同宗弟子,亦是如此行事?” 黑猴嗤笑道:“若不如此,岂是邪宗异派?” 约莫杀了百余人,那血碗变化的大缸终于填满了眼珠,鲜血淋漓,密集成堆,无比渗人。 **师双手一拉,就有一条血线凭空而生,轻轻一抛,落入血缸之内。 随后,**师脱下法袍,盖上血缸,暗叹一声,只过三息,就把法袍掀开。 只见血缸之中满满的眼珠,已然消失不见。 两位显玄真君啧啧称奇。 凌胜隐隐察觉这位**师巫术用处何在,不禁双眼微凝。 **师伸手一招,就把血缸招到手里,变成一个血碗。 血碗之中,正有两个眼珠,黑瞳白仁,甚是清奇。 **师深吸口气,忽然伸手把自家双眼扣下,浑身一颤,面上落下两行鲜血,几乎站不住身,但他仍然把血碗在身前一倒,倒出两个眼珠。 倏地一声轻响,两个眼珠瞬息落入**师空洞的眼眶之中。 **师双眼一眨,闪出无数精光,观望天地之间。 紫衣邪君大喜道:“成了。” 说罢,一个挥手,身周弟子会意,捧上一卷画纸,上台而去,在**师身前铺开。 画纸铺开,只见一副地图,正是中堂山地貌。 有东南西北方向,有上下左右之分。 有方圆三百里,有上下十万丈。 第一百九十章 画成 凌胜眼前忽然垂落一条细线,晶莹洁白。 随后,一只蜘蛛顺着丝线垂落,恰好定于凌胜面门。 这头蜘蛛大有碗口一般,黑身金纹,停在凌胜面前,张牙舞爪。 “毒蛮蜘蛛?” 凌胜屏息不语,动也未动。 毒蛮蜘蛛,剧毒无比,一旦蛰中,毒素入体,只消两个呼吸,立即身死。虽说修行中人体内真气足可抵御百毒,但这毒蛮蜘蛛,却有毒死云罡真人的先例。 凌胜自信有胜过云罡的本领,可却无云罡真人的体质,体内虽有真气,但却未凝出法力。即便是云罡真人以法力镇压也只得身死,凌胜一个御气修为,如若真被蜘蛛蛰了,八成也难活命。 不知怎地,凌胜忽然有些自嘲,自家与显玄真君也曾斗过一场,与云罡真人斗过不知几回,打得地层崩塌,树木倒卷,到头来居然被一头不足巴掌大的蜘蛛镇住。 体内白金剑丹转动,如若张口,便能吐出剑气,击毙这头毒蛮蜘蛛。然而,下方显玄真君还在,一旦发了剑气,必然露出踪迹,到时在两位显玄真君手里,如何去斗? 凌胜自知剑气凌厉,斗法厉害,但是逃命的本领,可还稍显逊色。 此时,那祭坛之上,画卷铺开,虽只尺许来长,却纳入了方圆数百里,高低十万丈的中堂山,波澜壮阔。 **师双目透亮,上望九天,下观十地,遍观四面八方,随后闭眼,却未说话,只是伸手出去。 一个弟子上前,双手奉上毛笔。 笔墨是以朱砂所制,下笔既是一点红色。 **师接连点下三四处,在画卷上面定下多个红点。 紫衣邪君深吸口气,手心竟有少许汗珠。 **师点了三四处地方,就即不动,立身原地,良久未有动弹。 紫衣邪君低语道:“就只有这几处地方?” 话音才落,**师再度点了三处地方。 “共有七处。” **师弃了毛笔,言语沙哑,苍老莫名,手上一挥,就把画纸卷起。 “七处?”凌胜听得,双目凝气,遥遥去看,却见画卷之上,尽是朦胧,无法窥探。 这时,因凌胜收敛气息,黑猴印记掩藏,使得那毒蛮蜘蛛感应不到生人气息,便即落了下去。 毒蛮蜘蛛一走,凌胜顿时松了口气。 嘭! 祭坛之上的**师忽然炸开,血肉纷飞,一双凝聚数百人双目化成的瞳孔,只在半空转了一圈,立即消散。 **师正是受了巫术反噬,抵挡不得,身死殒灭。 “谁?” 紫衣邪君蓦然出声,一声低喝。 毒蛮蜘蛛一走,凌胜才松了口气,顿时被紫衣邪君一句低喝,惊得浑身绷紧,暗道:“我是如何暴露了行迹?” 地势上方,一处岩壁陡然脱落,现出一道美丽身影,白如雪,冷如霜,只来得及往下看一眼,便驾云逃遁。 好巧不巧,这白衣女子竟是往凌胜这处方向而来。 原是这白衣女子暴露了行迹,被显玄真君发觉,并非凌胜。若是白衣女子就此逃了也就罢了,凌胜气息尚未显露,再在隐藏片刻,就可逃离,哪知白衣女子竟是往自己这边飞来。 凌胜叹息一声,只得现身,张手攀住女子座下白云。 这白衣女子本以为是邪宗弟子,正要施展道术,却见凌胜面容,不禁一怔。 凌胜攀上了白云,随着白衣女子一齐逃离。 “去追!” 紫衣邪君阴沉道。 那黄袍真君嗯了一声,带着三位云罡长老便去追击。 紫衣邪君抬头望向祭坛,阴沉面容上,露出几许笑意,低语道:“终于成了。” 说罢,众弟子只见这位真君一个晃身,就即消失,随后只在祭坛上方见得身影。 紫衣真君上了祭坛,弯腰拾起画卷,面色凝重,自语道:“寻到大道金丹,就靠此卷了。” 其余弟子还不觉如何,但下方一位跟随真君多年的弟子,深知真君本领,只须手上一挥,就能把画卷摄来,取到手中。然而,真君竟是亲自上台,弯腰拾起,可见庄重敬意。 这弟子望着上方,惊疑莫名,心道:“此画卷,究竟有何用处?” “大功已成!” 紫衣邪君笑道:“取拓纸来。” 数百拓纸纷纷飞上祭坛,满天尽是白色画纸,如大片雪花,煞是好看。 紫衣邪君大袖一挥,把台上灯烛,血迹,以及**师的残躯遗物,全数扫落祭坛之下,使得数百画纸逐一铺落。 “为了造此画卷,众人也都瞧得不易。” 紫衣邪君说道:“为了攻破乌云部落,我炼魂宗不惜请出地仙老祖,最终才使乌云部落降服,让其部落**师为我炼魂宗所用。这篇巫法更是老祖传来的上古秘术,适才耗费百余双眼珠,弃了这位**师的性命,才得以成就此卷。” “其余真君俱都制造动静,吸引仙宗,更是出力甚多。” “费了许多功夫,才有这一画卷,诸位可知不易?” 下方众弟子齐声道:“弟子知晓!” “既是知晓,便不多说。”紫衣邪君喝道:“各自上前,把血液低落画纸,一人一张,待得拓印之后,再来分发。” 众弟子依言上台,井然有序,不过半刻钟,就已完毕。 “此画纸亦是非凡之物,足能制作法宝。今日虽非制作法宝,而另有他用,但是既已滴落你等鲜血,便是你等法宝,今后好生去用。”紫衣邪君说道:“众弟子须知,一旦遇上仙宗弟子,且是不敌之时,临到死前,须得动念毁去画卷,不可外落,可明白也?” “明白!” 紫衣邪君点了点头,甚为满意,把手中画卷一抖,现出一副画卷,波澜壮阔,山河锦绣,其上共有七处红点。 堂堂显玄真君,只是动念,就使得台上数百画纸,全数印上图案,与自家手上的这副画卷,竟是一般无二。 紫衣邪君只一挥手,数百画纸凭空卷起,各自落入所属血液的弟子手中。 “各自去罢。” 众弟子领命而去。 紫衣邪君望着画卷,细细观看一番,皱起眉头,自语道:“七处地域,全在底层?”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追逃 东黄真君一身黄色道袍,气息玄妙,领着数位云罡真人追击而去,。 一路上,东皇真君不急不缓,神色平静。 前方那个白衣女子,毕竟只是云罡之辈,又再捎带一人,如何逃得过显玄真君追击? “前方那厮,怎么如此眼熟?” 东黄真君想起适才场面,忆起一个矫健身影,眉头微挑,低声道。 身后一位云罡真人答道:“回真君,此人确实面善。” 另一位云罡真人沉思片刻,忽然惊道:“这人不是掌教下令要取其性命的凌胜么?” “剑神凌胜?”东黄真君眼前一亮,心道:“此子乃是炼魂宗掌教亲自发下诏令要擒拿的人物,我若将之擒下,可得一部仙家法诀。虽说我所修习的功法,当属上等,可却还未至仙家级数,此生得道成仙的希望已是渺茫,若是能得仙家法门,未必就没有两分得道成仙的希望。” 这般想着,这位显玄真君便一拂袖袍,飞行之速顿时增长数倍。 其余云罡真人俱是竭力飞行,可也渐渐离得远了,难以赶上。 几位真人对视一眼,暗道:“这东黄真君听了凌胜二字,遁速便即激增数倍,可见此前还不出力,果然不是我炼魂宗门人,并无为我宗门尽心效力的心思。” 白云倏忽而过,不留踪迹。 凌胜立身白云之上,望着身后,面色万分凝重。 白衣女子眉头轻蹙,一双纤手法印凝结,使得座下白云遁速快过疾风。 中堂山极为广阔,其中山路通道,亦是胜过山外坦途大道,因此一路疾飞,并无阻碍。 凌胜望着身后,一路望去,并无踪影,但他却不敢有半丝松懈,手上剑气早已积蓄待发。 白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陆珊。 也亏得凌胜与陆珊相识,否则先前那般场面,逃命尚是要紧,哪里容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物上得云层,若是一个陌生面孔,只怕陆珊早把道术扔了出去,把人轰杀当场。 二人一言不发。 陆珊全力疾飞。 凌胜立身云上,望向身后,眼神凝重至极。 陆珊虽是仙家真人,可毕竟还是一位云罡之人,比之显玄之辈,还是差了许多。更何况,捎带一个凌胜,更是负担,使得驾云之速减缓不少。 后方远处,隐隐现出一点黄光。 凌胜深吸口气,低声道:“来了。” 陆珊轻轻咬牙,面色渐渐泛白,忽然手上一翻,露出一颗丹药,说道:“临行前师尊给予我不少宝物,可家师亦只是显玄仙君,虽要胜过身后那人,但也难以杀他。即便师尊亲至,尚是如此场面,单是师尊赐下的宝物,怕也无多大用处,唯一能够派上用场的,想来也只有这一粒破障丹了。” 破障丹。 凌胜听过这个名称,但不了解效用,只知此丹服下之后,可使真气倍增,但药效过后,不仅凭空暴涨的真气道行消逝而去,自家本体修行苦练的真气,亦要消去大半,并且许多年之内,真气再无半分长进。 此丹药素来只在生死之间吞服,如非退路全无,穷途末路,任谁也不愿服下这般自锢己身,使得自家许多年再无长进的禁药。 若不得道成仙,即便是显玄之辈,亦仅有一百十五年寿元。人生苦短,这许多年不能修行,实则就是断了得道成仙的八成希望。 凌胜暗叹一声,却不阻止。 倘若逃不过此劫,二人俱都身死道消,还如何去谈是否得道成仙的希望? “既然你要服下破障丹,我也不可藏私了。” 凌胜双目寒光熠熠,触及冰冷。 身后那处黄光渐渐逼近。 东黄真君仍未尽力追赶,但却要比陆珊驾云要快上许多,望着前方那人,东黄真君精神一振,确认此人便是凌胜,炼魂宗掌教称之为剑神的凌胜,一个御气弟子,一个仙宗的外门弟子,一个活生生的仙家宝典。 东黄真君深吸口气,面上不禁展露笑容。 陆珊若是把凌胜弃了,白云遁速可激增三成,并且有凌胜在后,自己逃生的希望亦是大了几分。然而,她却并未弃下凌胜,而是取出破障丹来。 凌胜从未把性命交到别人手里,因此他手上积蓄五道剑气,另外四道剑气留在体内,以作防备,可到此时,见陆珊意欲服下破障丹,便将九道剑气全数聚于手中。 既然陆珊服下破障丹,凌胜便不藏私,更何况,陆珊服下破障丹之后,白云遁速必然快上许多倍,至少能够再拖三个呼吸,那时体内剑气便又充盈,已无大碍。 “凌胜,本君亲自来擒你,还不束手就擒?” 东黄真君轻笑一声,似猫戏耗子,甚是戏谑。 此时,陆珊檀口微张,服下破障丹,药效瞬息发挥。 白云遁速猛然加快。 咻! 凌胜张手,九道剑气倏忽破空。 东黄真君迎头而上,却见九道白色剑气破空而来,本不在意,然而剑气威势惊人,扑面而至,让这位显玄真君顿时忆起剑神之名,连忙顿住身子,偏头闪过。 这位显玄真君虽然生出万千思绪,却只在一念之间,当剑气刹那间临至身前时,就已闪避。 显玄真君闪避过去,然而,身后赶来的几位云罡真人,却都迎上了剑气。 若是正面争斗,凌胜未必就能稳胜一位修行百余年的老辈真人,然而,此时剑气尽出,这几位云罡真人却都只是全力赶路,未有防备。 凌胜剑气之凌厉,纵然是显玄真君,也须得避其锋芒。 只见白光闪过,没至道路深处。 几位云罡真人当空坠下,或死或伤。 东黄真君转头去看,不禁心惊,再看前方,那白云已然不见踪影,当下不再保留,全力飞遁而去。 “这几个云罡小辈身死于此,只怕紫衣那厮要怪罪于我。若是被凌胜及那白衣女子逃了,必然会有罪责。” 东黄真君暗道:“我堂堂显玄真君,追击一个御气之人,一个云罡小辈,却折损了几位云罡真人,最终还让他们逃了,若是传了出去,必成笑柄,炼魂宗也必然要治我罪责。到了那时,只怕我自己都无话可说。” 这位显玄真君本不愿尽力,但到了此刻,却不能再有保留。 只过几个呼吸,就即追到那白云之后。 凌胜体内剑丹转动,剑气吞吐,平静望着黄袍真君追来,心下虽不平静,面上却无波动。 但服下破障丹之时,感知尚未闭去,心知晓凌胜出了手段,竟然斩下数位云罡真人,极是震动。虽然不可思议,但陆珊出身空明仙山,受尽栽培,对于斗法的认知比凌胜更为深刻清晰,明白此时并非震撼之时,当下闭了感知,竭力赶路,只求逃命。 东黄真君心知先前小瞧了凌胜,使得几位出身炼魂宗的云罡真人折损当场,必然讨不得好去,已是不敢再有轻视心里,只想把这一男一女擒下,到时拿凌胜去换仙家功法,其余功劳便抵了今次罪责。 东黄真君一言不发,遁速极快。 陆珊虽已服下破障丹,遁速亦是快了许多倍,但是比起身后这位真君的飞遁之速,还要稍逊一筹。 凌胜双目微凝,估量两者相距。 先前相距四十余丈,凌胜发出剑气,终是被东黄真君闪避过去,只伤及身后云罡真人。 此时,两片云彩,相距二十丈。 二十丈之远,凌胜自信足以伤及对方,可先前四十丈远时,对方却能轻易闪避,如今二十怕也未必就能得手,更何况,这位显玄真君有了防备,更难得手,凌胜暗叹一声,只得按下心思。 十丈…… 八丈…… 待过五丈之时,东黄真君张手擒来,凝成一只巨手,数丈宽阔,意欲把凌胜与陆珊一手擒下。 正是此时! 凌胜一掌平推。 五指各出一道剑气。 掌心之中,亦有一道剑气,只是这道剑气甚为粗壮,乃是四道剑气组合而成。 那尊道术巨手顿时便被剑气洞穿,剑气临至东黄真君身前。 东黄真君早有防备,袖袍一挥,便有法力幕墙去挡。 凌胜见状,登时冷笑,心念一动,便使剑气合一。 白色剑气粗壮无比,立时破开幕墙,并将东黄真君袖袍毁去,击在其胸口之处。 “散!” 东黄真君法力一鼓一荡,便将剑气挡在胸前,掌中翻出一个法印,狠狠拍中剑气,偏其轨迹,就使剑气往身后去了。 这时,趁着东黄真君受剑气所阻,凌胜与陆珊又是飞遁甚远。 东黄真君渐渐摸清剑气轨迹,及威能变化,飞遁而去,追上白云,冷哼道:“区区御气之辈,就有这等剑气,无愧于剑神之名,只可惜还是一个御气小辈,今次我看你还如何逃命?” 凌胜见他不过片刻功夫,又已追得近了,暗自咬牙。 黑猴在木舍之中传音道:“你须当心了,这老头毕竟是位显玄真君,修行一世,历经斗法无数,经过适才两回剑气袭身,大约对剑气威能变化已然有了少许了解,若再动手,未必还能奏效。” 第一百九十二章 遭擒 东黄真君临近前来,话不多说,立时张手,以道术凝炼大手,往凌胜陆珊二人的白云擒去。 凌胜九道剑气不敢存留,尽数破体而出,击穿道术大手,直奔东黄真君。 咻的一声。 剑气合二为一,立时穿透这位显玄真君。 凌胜微微一怔,忽然转身。 前方竟是虚影,被剑气洞穿过后,立时消散,而东黄真君本体,已在前方,微微伸手,便将白云拦下。 白云快若疾风,忽被拦下,巨力使然,凌胜与陆珊齐齐落地,俱是撞得头昏目眩。 陆珊本是道家真人,本领非凡,可在显玄真君眼前,也只得吞服破障丹,增厚法力来驾驭云气,而不敢与之斗法。 凌胜虽是御气,可却不比那些修行百余年的老辈真人逊色分毫,甚至其剑气凌厉,更胜云罡之辈。真要说来,凌胜还比陆珊厉害三分。 只是在一位显玄真君眼前,便是凌胜的手段,亦是显得这般无力。 陆珊坠落在地,闭去感知的手段便即作废,当下回过神来,见眼前场面,只得苦笑一声。 凌胜仍未绝望,暗自传音给黑猴,问道:“可有办法?” 黑猴叹道:“无法。” 凌胜也知牵强,这猴子虽是天生神灵,可毕竟道行尽毁,从跟随自己以来,屡次动了禁法,现出真身,但这般手段总有限制,比如上次凌胜将死,黑猴现身相救,事后伤势至今未愈,便是一处例子。这般先例,细细数来,次数亦是不少了。 “当真没了办法?” 凌胜眼神渐渐平静,只是白金剑丹依然转动。 “如非本君有所防备,适才真要被你剑气所伤。” 东黄真君负手而立,踏在空中,说道:“单凭这剑气锋芒,你就无愧于剑神之名,只可惜你修为还低,否则,也不知你这剑气究竟会有何等威能。还有这位小姑娘,年纪不大,已是云罡之境,又是仙宗门人,实是前程远大。” 东黄真君低笑一声,道:“将你二人擒回,拿你凌胜去换仙法,这位小姑娘应当也足以弥补我先前轻敌罪责。” 凌胜与陆珊对视一眼。 陆珊苦笑一声,芳颜苍白。 凌胜收回视线,淡淡说道:“原本你可把我留下,让我来抵挡身后之人,到时可为你拖延少许时候,让你得以脱身。但你却并未把我弃下,反而服下破障丹,携我一同逃生,如此恩德,凌胜心中记下。” 陆珊轻叹一声,望着这个说话的青年,心中忽有些异样,便是要跟这个男子死在一起? 说来,这个凌胜早先声名狼藉,后来救了蓝月师妹,才知他并非恶人,白皇山下救了自家父亲及小妹,可见心善。再到后来,太白庚金一事暴露,才知此人胆大包天,竟敢偷梁换柱,暗查之下,又查出他并未把万年参须及灵参赠与苏白,约莫又是贪墨己有,委实是个桀骜不驯,肆无忌惮的人物。 这样一个难以束缚的人物,却在不久之前,为了那个庸碌一生,仍是外门弟子的花甲老人,不惜冒死去救,即便此去难以活着归来,甚至将会遇上显玄真君,亦是在所不惜。 陆珊不禁多看了这人几眼,又是想起适才他打杀几位云罡真人的场面,心想:“便是我自己,怕也难以对付一位出身邪宗,修行百年的云罡真人罢?可他却几道剑气,杀了数位,比之于我更胜许多,难道他暗中得了甚么机遇?也对,不久前他去救人,如今安然归来,想必是暗藏秘密,比云罡真人还要厉害。” 东皇真君见凌胜说了几句话来,陆珊便盯着这个青年良久不语,不禁冷笑一声,说道:“死到临头,还不忘亲亲我我?” 陆珊面色羞红。 凌胜沉默片刻,说道:“堂堂显玄真君,总不会这般闲暇罢?你既不杀人,也不将我二人擒拿回去,想必是有些想法,不如开门见山,说来听听。” “好生聪明的小辈。” 东黄真君笑道:“既是如此,本君也不拐弯抹角,便直说了。你二人俱是仙宗弟子,手段亦是不凡,想必是习得了仙宗道法,传承秘术,本君对于这等仙家功法道术,向来仰慕已久,不知二位可有何想法?” 原本东黄真君只想擒下凌胜,去换仙家道法,后来转念一想,此二人俱是仙宗弟子,必然就有仙宗道法,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东黄真君亦是知晓,仙家法诀各有千秋,玄机奇妙之处均有不同,一部法诀或许并不与自家相合,还须愈多愈好,如能挑选,自是最好。 凌胜余光轻瞥,见陆珊神色,便知此女绝不妥协,但他却是露出几分思索之色,抬头问道:“你能放了我们?” 东黄真君笑道:“只要功法到手,留下你们也无用处,不如好聚好散,放你们离去?” 凌胜问道:“我如何信你?” 东黄真君道:“你没得选择。” 凌胜沉默片刻。 陆珊眉头紧蹙,望着凌胜。 凌胜说道:“我所修习的功法典籍,并不在身,然而功法口诀,尽皆记在胸中,你且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陆珊轻斥一声,道:“凌胜,你真要屈服于此人眼前?若是泄了本门功法,乃是叛宗大罪,抽魂夺魄以点油灯的刑罚还算简单的。” 东黄真君怒哼一声,转头看了陆珊一眼,双目一眯,就用道术把陆珊定住,难以开口。 凌胜平静道:“我从未修习过空明仙山的功法,将我所修行的功法告知此人,换回性命,也是划算。” 陆珊眼中露出急切之色,心想即便是把功法交出去了,也未必就能活命的。 见凌胜招手把东黄真君引到其身前,陆珊心下苦涩,忽然却是灵光一闪。 凌胜当初还未入修行之门,就敢在仙宗长老眼前偷梁换柱,贪墨灵药,更是不惜冒死去救一个花甲老者,这等人物,真会如此轻易屈服? 陆珊渐渐平静,止住挣扎。 东黄真君站在凌胜眼前,附耳去听。 凌胜轻轻张口,忽然一指点出。 啪! 东黄真君冷笑一声,把凌胜手腕掐住,随手一折,便把凌胜手腕折断。 见到这一幕,陆珊如非被道术定住,几乎惊呼出声。 “小辈,似你这般手段,老夫当年修行尚未有成之时,也曾使过几次。”东黄真君笑道:“在我眼前使些小手段,未免可笑。” 凌胜苦涩道:“当真可笑。” 最后一个“笑”字出口,竟伴随一道白光。 白光凝炼至极,几乎纯净洁白,没有半点金泽。 这是凌胜体内九道剑气合一,凝炼至筷子粗细的一道剑气。 凝炼至极,凌厉至极,迅捷至极。 堂堂显玄真君,竟也猝不及防,只在剑气抵及胸前,被法衣略略阻挡之时,才微微一偏身子。 显玄真君穿着的非凡法衣,连半息时候也未能阻挡,就被剑气穿透,触及东黄真君肌体,穿透而过。所幸东黄真君偏了身子,并未切中心脉,因而未死。 东黄真君面色阴沉,抹去胸前血液,厉声道:“好小子,好手段。” 凌胜暗叹一声,先前一手点出,实则只是迷惑,真正杀招乃是口吐剑气,出其不意,一击得手。奈何显玄真君委实是厉害万分,中了一道剑气,不仅未死,更似无碍。 若是一般的修行中人,即便是仙宗邪宗的云罡长老,中了这么一道剑气,即便不是命中要害之处,八成也要毙命,纵然侥幸存活,亦要被剑气余威肆虐体内,难以动弹。 然而,显玄真君便是显玄真君,玄之又玄。 陆珊本也对凌胜这一杀招无比惊叹,可见那位显玄真君依然无事,芳心微微一沉。 东黄真君恼羞成怒,一把掐住凌胜脖颈,冷声道:“你既不识相,就休得怪本君心狠。我将你打杀,拿你项上人头去换仙法,至于魂魄,就待本君收了,炼魂宗深谙魂魄之道,总有人识得搜魂之法。” 东黄真君说罢,手上翻出一个绿色瓷瓶。 此瓶不过拇指大小,号曰拘魂瓶,可拘禁魂魄之用,保持魂魄七日不灭。因其用处生僻,材料罕见,炼制之法当世早已失传,只有少数几个上古传下的拘魂瓶,皆在各大势力手中,实是少见的宝物。 东黄真君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拘魂瓶,本是珍若性命,不愿轻易示人,但凌胜如此倔强,不愿屈服,也只得拘禁魂魄,今后,再暗中去请炼魂宗长老搜魂夺魄,取出凌胜魂魄中记忆的功法。 “小辈,你也算是有福了。” 东黄真君厉声发笑,一手托起凌胜头颅,一手持拘魂瓶,就朝凌胜额头印去。 凌胜紧紧咬牙。 忽的,一只长满黑毛的巨大臂膀从凌胜腰间凭空生长而出,粗似水桶,皮糙肉厚,黑毛遍布,好似上古神魔手臂。 那手臂一举挡下拘魂瓶,随手一挥,便把东黄真君击退数十丈。 东黄真君面容凝重,忽有几分心悸之感,隐隐有些不安,当下怒喝一声,背上黄光腾腾,现出一头黄鸟。 真玄法相! 第一百九十三章 虚张声势 黄鸟雄峻,栩栩如生。 一声长鸣,穿岩透壁。 东黄真君深吸口气,喝道:“真玄法相!” 黄鸟展翅,两翼长达百余丈,撑破上下岩壁地层。 山崩地裂,滚滚尘烟,落石无数。 黄鸟双翅一展,便有无穷劲风,扫尽两方大道尽头,上下岩壁地层尽数崩毁。 凌胜被那只黑色臂膀护住,并未坠下,而陆珊亦是被黑色臂膀摄来,免去劫难。 那黑色臂膀,皮糙肉厚,狰狞可怖,如若从凌胜腰间长出的一般,但实则却是从凌胜腰间木舍之中伸出来的一只巨手。 那巨手还在往前探出。 吼!!! 隐隐有整天声响从凌胜体内传出。 饶是东黄真君修行百余年,也未曾见过这等景象,只是倒吸寒气,不敢再有保留,真玄法相长鸣一声,将他护住。 一头巨猿从凌胜身上凭空走出。 耳垂及肩,长臂过膝,浑身俱是黑毛,顶上则为白色。 “山鬼?”东黄真君微微一惊。 这巨猿长牙如矛,雄壮无比,一双金瞳熠熠生辉,又与山鬼大是不同。 凌胜松了口气,体内真气一动,又把东黄真君的道术破去,剑气运转如意,眼角余光瞥见陆珊,便挪了几步,以剑气在陆珊身外绕了一圈,破了东黄真君的定身道术。 当此时,正是情急,凌胜自是不让剑气出体,为了让剑气在陆珊身外绕上一圈,几乎把陆珊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陆珊面色羞红,又有恼意,轻咬玉牙,但也明白此时并非寻凌胜算账之时,只得把怒火压制下去。 且说那巨猿,亦有数十丈来高,撑天踏地,无比粗壮。 而那黄鸟,展翅百丈,凶厉无比。 好在这中堂山内的大道宽阔无比,亦有数十丈高低宽阔,否则便足以把山中内部撑开,岩壁碎石,滚滚而落,就似天崩地裂一般。 眼前虽未山崩,可两头巨兽对峙,其余威亦是使得地层崩裂,岩石破壁。 东黄真君极是凝重,深吸口气,心中疑惑,暗道:“这头东西是从哪里出来的?其一身威势分明要比本君弱了许多,可却能隐隐压我一头,并将我这真玄法相一并压制下去?” 山神之身,少有人知,便是这位显玄真君,竟也看不出底细。 这山神双目金瞳熠熠生辉,望着那一头黄鸟,气势如山河压落,滚滚而去,把显玄真君压制得不敢动弹,把其真玄法相镇得不得施威。 真玄法相毕竟是显玄真君凝聚而成的身外虚像,山神以气势镇住了显玄真君,那真玄法相便无用武之地。 凌胜体内剑丹流溢出九道剑气,流经双手,对着东黄真君,便想出手。 “呜呜……” 一声低微细音在凌胜耳旁响起,转头去看,却是水玉白狮。 这头不足巴掌大小,浑身如玉石铸造的小白狮,扯住了凌胜肩头衣物,连连摇头,低低鸣叫。 “嗯?”凌胜眉头一皱,揣测道:“我不能出手,去伤这显玄真君?” 水玉白狮大喜,连连点头。 “猴子以气势压住了这位显玄真君,我为何不能伤他?”凌胜眼神冰冷,说道:“趁此时机,这位显玄真君尚不能动弹,足可断其心脉,取其性命。” 水玉白狮抬起蹄子,遥遥指着山神真身,低低鸣叫几声。 凌胜先是一怔,迟疑片刻,低声问道:“你是说,猴子以气势压下了这位显玄真君,实则已是竭尽全力,而我若是剑气出体,便会破了黑猴的气势?” 水玉白狮连连点头。 “此事猴子怎未告知于我?万一我当真出手,把气势破了,岂非酿成大祸?”凌胜眉头紧皱,暗道:“不对,以这黑猴的性子,如若能够稳稳压住对方,又怎么会如此僵持?早该动手将这位显玄真君打杀当场才是。” “猴子竟已是没有余力来与我交谈?” 凌胜抬头去看黑猴,见这山神巨猿,神态凶厉,半点不似内强中干的模样。 凌胜心中闪过万千思绪,实则仅是一个呼吸过后,心下察觉不好,一手拉起陆珊,低声道:“快些驾云逃遁。” 陆珊见眼前分明已是大占上风,那一头不知名的凶物以气势压住显玄真君,可为何凌胜却要逃命?莫非那一头从他身上出来的凶物,也并非善类?陆珊并未多想,只是一怔,便即召出白云。 凌胜跃上白云。 忽的,那百丈巨猿陡然消失。 一头婴儿大小的猴子从半空坠落。 陆珊本已驾云,带着凌胜离去,然而见到这副景象,凌胜面色大变,转手九道剑气便往东黄真君打去。 东黄真君被山神气势压住,也如山岳压顶一般,忽然,气势顿消,那百丈巨猿陡然不见,竟使得这位显玄真君为之一滞。 说时迟,那时快。 剑气已然临至身前。 东黄真君袖袍一挥,挡在胸前,法衣绽出光彩,挡了剑气片刻。 然而剑气厉害,法衣也不过挡下半息。 东黄真君早知剑气威能,趁着法衣挡下剑气,就已翻手取出一件宝镜,沉黄之色,样式古朴,将之横在胸前。 剑气击中宝镜,登时僵持不下。 东黄真君暗惊道:“此为上古之宝,比之如今的显玄宝物还要稍胜一筹,竟也不能完全挡下。” 这般想着,宝镜上面一声脆响,露出一道裂缝。 东黄真君连忙偏过身子。 宝镜陡然碎去,剑气便擦着身子,没入岩壁层中。 东黄真君额上翻出汗珠,松了口气,只是望向凌胜,张手拍了过去,不让这个御气小辈再有偷袭之机。 显玄之辈本领高深莫测,只是这么一拍,顿时风声大作,道术自凝,化成囚牢。 凌胜与陆珊俱都被囚牢禁在其中。 说来,自凌胜起意逃跑,至陆珊召出白云,直至此刻凌胜剑气无功,被囚牢禁住,实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东黄真君面容枯槁如树皮一般,阴冷道:“我修行一百三十余年,还从未被一个小辈如此玩弄。” 话音一落,凌胜便发觉身周囚牢竟是骤然内缩,只要触及皮肤,便把凌胜血肉化去一片。 再看陆珊,亦是如此狼狈。 东黄真君转头去看那头猴子,杀意大涨,忽然,面色一变。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七日之内 “枉你也是真君之辈,竟对小辈下手,未免有**份。” 一声淡淡声音,悠悠传来。 这也是个苍老声音。 “仙君?” 东黄真君面色大变,真玄法相应心而上。 黄鸟长鸣一声,卷起东黄真君,破开无数地层,竟是远远逃开。 虽说同为显玄之辈,但这些出身仙宗的仙君,却是要比他这真君高上一筹。若在平日也就罢了,虽是不敌,但也足以周旋一番,可他被剑气伤了几回,毕竟有伤在身,面对一位胜过自家的仙君人物,这点微不足道的伤势就是要命的破绽。 更何况,先前被那巨猿压住了气势,心气尚是颓丧,此时要与人斗法,气势必是便先落于下风。 东黄真君根本未有其余想法,便即遁逃而去。 作为一位修习一百三十余年岁月的老辈人物,深知逃命时机不得耽搁片刻。 不过半个眨眼的功夫,地层破开十数层,东黄真君就已不见踪迹。 远处,一个老者缓缓走来,每行一步,便跨过百丈,抬头去看,眼中闪过淡淡光芒,随手一挥,就有一道白气追袭而去。 看似一道白气,实则便是他修习而来的真玄法相。 凌胜与陆珊被囚笼禁住,而囚笼仍在收缩。 囚笼触及皮肉,便即腐化,不多时,二人便已狼狈不堪,更紧紧贴在一起。 虽有皮肉腐蚀之痛,但温香软玉在怀,似乎连苦痛也都消减了许多。 那老者随手一挥,便把道术囚笼打碎湮灭,并洒下几缕白气,落在二人身上。 白气有治疗伤势的效用,更是奇效,才落在二人身上,就见二人伤势立时痊愈,只留一身血迹,再无伤口苦痛。 “李长老。” 见老者现身相救,陆珊终于松了口气,忽然发现自己依旧与凌胜贴在一处,顿时面上发烧,忙退后几步。 李长老露出几分揶揄之色,似笑非笑。 凌胜得以脱身,也不问这老者是谁,忙去把坠落在地的猴子抱起。 猴子一身虚弱,但还未死,只是微微摇头,瞥了那李长老一眼,使了个眼色,就即晕了过去。 凌胜知它是顾忌仙宗长老在此,才作此姿态,确认黑猴无事,心下终把大石落去。 李长老将周围景象收入眼中,笑道:“在显玄之辈手里仍能存活,你二人也属福缘深厚。” 陆珊连道不敢,迟疑片刻,问道:“那位显玄真君?” 李长老说道:“此人是南疆本土真君,也无多大恶名,只是前些日子被炼魂宗收伏,与我仙宗为敌。” 陆珊咬牙问道:“李长老何不前去追他?” 李长老低声发笑,摇头道:“若是修行前期,以御气之身,便能打杀这些出身寻常的散修之辈。只是到了显玄之境,我等仙宗门人胜过人家的地方,便少了许多,因此仙宗的仙君,与这些显玄真君,并非如之前那般天差地别。真要斗法,我自信足可胜他,但要取他性命,则是极难,更何况,他一心遁逃,我也难以截下。” 陆珊面上虽然平静,心下仍不禁失望。 “你也莫要失望。”李长老笑道:“我观他残留气息,稍显颓弱,因此落井下石,放出了真玄法相取与他一斗,虽不能伤他,也能教他不太好过。只可惜此时并非生死斗法的好时机,否则,我就是拼着重伤,也要把这个气势颓弱的真君打杀在此,在那功德簿上添上一笔。” “不是生死斗法的好时机?”凌胜眉头一皱。 李长老转头看来,笑道:“据传炼魂宗掌教给你取了个剑神的称号,今日虽未能见你本领,但你既然能在显玄之辈手里活下命来,实也无愧于这剑神之名,毕竟你还只是御气弟子。” 凌胜与这位李长老从未见过,却不知为何,察觉出这位李长老言语之间,露出了几分亲近,当下有些疑惑。 李长老说道:“观此地气息,似乎颇为激烈,又有遍地狼藉,岩壁地层尽毁的景象,可见这场争斗委实艰难。倒是不知,你二人是如何从这个显玄真君手里支撑下来的?” 凌胜眉头微皱,暗道:“这山崩地裂的场面,分明是那头黄鸟双翅一展所造成的景象,哪里有甚么激烈斗法?猴子现了山神真身,也只是虚张声势,未曾动手而已。” 以御气之身在显玄真君手里活下性命,已算是惊人,可若是说把一位显玄真君逼得露出了真玄法相,便更是骇人了。 陆珊本想直言,又见凌胜眉头紧皱,也只得含糊其辞。 好在李长老无意深究此事,听个大概,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说道:“陆珊,以你如今状态,已不适合逗留于此,便随老夫离去,待得与你师傅会合再说。” 陆珊低头应是。 李长老看向凌胜,不禁有些沉默。 这个名义上的弟子,显然不是那般简单,也并非如众长老想的那般不堪,若是还在外界,兴许他会改变主意,把这弟子视为真正传承。 只是眼下情势,容不得再有半点差错。 李长老沉默良久,说道:“你若是在七日之内,杀足二十邪宗弟子,便离开中堂山罢。” 凌胜心想,近些时日,我杀的邪宗弟子何止二十个。但仍是微微点头。 陆珊转头看他,轻轻咬牙。 李长老深深望凌胜一眼,叹息了声,卷起陆珊,化作一道光芒,消逝不见。 直至光芒不见,凌胜眼中戒备才渐渐消去,低头一看,不禁一怔。 地上留有一张符纸。 陆珊悄悄留下的符纸。 凌胜收了符纸,抱着黑猴往前方一跃。 前方土地皆已崩毁,凌胜一跃,便落了下去。 寻了个地方,凌胜破开岩壁,为黑猴灌入一瓶草木精华,便闭目修行。 “七日之内,杀足二十人?” 凌胜眼中寒光闪烁,自语道:“只有七日?” 收了心思,便竭力运转剑气通玄篇,体内真气奔流,白金剑丹流动剑气。 瞬息之间,凌胜便又触及了云罡之境。 只是体内再度升起一股阻力,阻挡他破入云罡。 第一百九十五章 移星换斗 三日时光,眨眼即逝。 有草木精华在身,凌胜体内伤势已全数治愈,真气运转无碍,剑气充盈满溢。 黑猴亦是渐渐恢复气息,只是仍未醒转。 凌胜略微有些忧虑。 黑猴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双金瞳。 凌胜心想这猴子也不像是个短命货色,为它忧虑,委实多余。 “累死猴爷了。” 黑猴满面茫然,睡意未醒,尚是朦胧,但仍然不忘骂道:“凌胜那王八蛋老是给猴爷惹祸,曾几何时猴爷居然沦落到虚张声势去吓人的地步?吓人也就算了,你小子居然还不快跑,让猴爷多撑了几个呼吸的时候,累得猴爷这等心性坚毅的神灵都撑不住了,要是猴爷日后恢复道行,先把你小子打个屁股开花。” 骂骂咧咧一阵,黑猴忽然觉得一阵寒意,心想哪来的雪水,怎么如此冰冷? 转头去看,黑猴眨了眨眼。 凌胜神色平静。 黑猴忽有几分心悸。 “你别这么瞧我。”黑猴蹦起身子,大声说道:“猴爷我为你尽心尽力,差点把命送了出去,你可不能打我。” “谁要打你?”凌胜说道:“我只是有事情与你商量。” 黑猴一怔,问道:“什么事情?” 凌胜沉声道:“你也应当知晓,这中堂山态势颇不对劲,前两日那李长老离去之前,曾与我说,七日之内若是杀足二十邪宗弟子,可离开中堂山。” “众弟子前来中堂山,一来便是斩妖除魔,二来乃是寻找大道金丹。” “他让我七日之内离开中堂山,不正是让我放弃去寻大道金丹?听他语气,却并非责罚,反而颇具怜悯。” 凌胜说道:“中堂山必有变故,应当就在七日之后。” 黑猴听了半晌,自语道:“中堂山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听你这般说来,只怕会有些许动作。” 凌胜皱眉道:“中堂山三处入口,两处在仙宗手里,一处在邪宗手里,若想出去,只得往仙宗出口而去,但听李长老所言,须得杀足二十人才成。莫非我真要去杀邪宗弟子二十人,再离中堂山?” 黑猴嘿然一笑,说道:“你若真想离开,我也不来拦你,但你当真想好?” 凌胜眉头一挑,问道:“怎么,你有何想法?” “想法倒是没有。”黑猴怪笑一声,说道:“但画卷倒有一卷。” “画卷?” “中堂山地形画卷之图。” 闻言,凌胜沉思道:“有何用处。” 黑猴咧嘴笑道:“地形图卷之上,共有七个红点位置。” 凌胜顿时一惊。 “猴爷这偷梁换柱的本领,可不比你逊色半分。”黑猴低笑说道:“猴爷我虽是虚弱,难以与显玄真君斗法,但要以气势压他,还是轻而易举的,可之前却是无法完全以气势把他压下,更无余力和你交谈,只把他镇住片刻,就已泄了气势,你真当是猴爷伤重不堪?那是猴爷我施展了这移星换斗的本领,把这卷地形图卷取来了,余力不足所致。” 凌胜恍然道:“原来你为了取这地形图卷,险些把你我性命搭上了。” 黑猴顿时愕然,随后低头,呐呐道:“但至少还是活了下来,这买卖勾当,咱俩还是赚了。” “赚了?”凌胜说道:“上面究竟画了些甚么?值得你我在生死之间走上一遭?” 黑猴低笑一声,却不答话,反而问道:“你可知道那巫法是何来历?” 凌胜摇头道:“不知。” “那是天眼神通。”黑猴说道:“这篇巫法,本是源自于天眼神通。” “先前那个**师把自家鲜血喷入血碗,只是为了让血碗之中的眼珠染上自身气息,斩了那些受刑之人,便是为免一双天眼融合成型之后,因气息太多,寻不到宿主。” “上百双眼珠,融合天眼,自当寻求怀有那上百双眼睛气息的主人,但是那些主人全数死绝,只有留下一缕鲜血的**师,因此**师扣去自家双眼,就可使得天眼入目。” “之前他曾在血碗边缘吐过一口真火,绕过三圈,实则便是驱尽幽冥阴暗,使得天眼足以照破阴暗地界。” “这般天眼不得长久,使过一遍,就当毁去,本体遭到反噬也有爆体之危。” 黑猴细细说来,把那巫法细节逐一为凌胜讲开,并时而提及其余相似巫法。 凌胜时而点头,细心去听。 把巫法尽数讲完,黑猴顿了一顿,嘿然笑道:“其实那个白衣小姑娘也不错,当时见到那般场景,虽有震动,但除了猴爷之外,便是显玄真君也难以感应得出,只是后来那**师无故爆体,猝不及防之下,才让这小姑娘心神震动,散了气息,否则,小姑娘也未必就会被人发现。” 凌胜说道:“地图纸上的红点,究竟有何用处?” 黑猴还想买些关子,咧嘴笑道:“猴爷我……” 凌胜声音稍显低沉,说道:“地形图有何用处?” “无趣。”黑猴低骂一声,昂起头来,说道:“没啥用处,就只是记下了地仙气息遗留之处。” 凌胜顿时一惊,眼中闪烁光芒。 “这七处地方,地仙之气甚是浓郁,想来有地仙长久驻足,因此被天眼照破,记下位置。”黑猴笑道:“不知道这七处位置,哪里才是大道金丹所在?” 凌胜说道:“那便逐一去寻罢。” 黑猴笑道:“不走啦?” 凌胜淡淡瞥它一眼,取来地形图,便破了岩壁,按图上所记,逐一去寻。 “这地形图被你取来,为何只有一位真君追来?”凌胜目视前方,淡淡问道:“既然如此大费周章才得了这七处位置,若是失了,必然会让两位真君为之癫狂,可那位黄袍真君却并未尽力杀我,而另外一位紫衣真君,也并未来追。” “嘿嘿。”黑猴咧嘴笑道:“猴爷早有所料,哪会疏漏这点?这偷天换日的本事,猴爷我以前用了不知多少,从未失手,屡屡功成,真乃是炉火纯青。” 猴子吹嘘一阵过后,才道:“当时巫法将成之时,下面人请上画纸,猴爷见了,早在木舍里依样绘制了一张,后来下笔七处,点出地方,我亦是点了七处位置,随后**师爆体而亡时,猴爷才施展了这偷梁换柱,移星换斗的本领,把真正的这张地形图纸换了过来。” 凌胜低头望着地形图,说道:“你这猴子,这类勾当倒是轻车熟路。” “那是。”猴子神色颇傲,又故作叹息,说道:“想当年猴爷这手段都是用来对付地仙散仙的,却未曾想有朝一日落到如此境地,在显玄小辈眼前,竟也要躲躲藏藏,施展这偷梁换柱之法。若是当年,猴爷本领尚在,直接便出去大杀特杀,杀个干干净净,光明正大把地形图纸取来,哪里会有这偷偷摸摸的举动?” 凌胜嘴角不禁露出几丝笑意,说道:“你那位兄长,也是真仙之辈罢?堂堂真仙,便许你胡作非为?” “那厮确实是个真仙。”黑猴沉默片刻,叹息说道:“你莫要看猴爷颇不正经的模样,其实当年我涉世未深,也是个天真善良的猴子,就是这厮教坏了我。你不知道,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全是他教的。” 凌胜默默不语。 这猴子是要抹黑那位真仙,还是要为它自个儿这狡诈无耻的本性辩解? “你还别不信。”黑猴咧嘴道:“我这手段有个法名,叫做移星换斗。就是从他手里传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其余手段,都是不太正当,大大污了猴爷一片善心。” 凌胜淡淡道:“那位真仙传你无数道法,是让你好生修习,没让你去偷鸡摸狗罢?瞧你本性,约莫是无师自通,把这些正经道法,用在了不正当的地方。” 黑猴瞪大了嘴,心道:“凌胜这小子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 凌胜心中发笑,只是对于那个时代,已是万分向往。 天地孕灵,诞生天生神灵。 有神魔现世,搬山填海。 有许多地仙散仙。 有真仙之辈。 有霞举飞升之说。 凌胜暗叹一声,天地之间常闻地仙尊位,散仙逍遥,不知当世是否还有真仙?据林韵所说,仙宗典籍记载,已然有数千年岁月不曾有霞举飞升的天仙。 凌胜怔怔出神,回头望了黑猴一眼,见它仍是那般没心没肺的模样,暗自叹息。 一个睁眼,一个闭眼,便是成千上万岁月流逝,沧海桑田。 这个猴子,当真这般没心没肺么? 凌胜语气渐低,轻声道:“既然真正地形之图在我手中,那么你遗留的那副地图,又把七处地方,点在何处?” 黑猴愕然道:“我是照着你手上这张图来点的。” 凌胜如遭雷击。 黑猴说道:“七处地方,并无差错。” 凌胜眼角渐渐抽搐,眉宇凝聚起一股寒意。 “骗你的。”黑猴哈哈笑道:“我换的那张图,全把七处地方点在了另外的地界,与真正地方相差甚远。” 凌胜问道:“是在哪儿?” 黑猴露出满口小白牙,一指地图最下方。 那里是地火岩浆喷涌之处。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云玄门人 “方圆三百里,要我徒步行走,都须得小半天时日。可这中堂山内蜿蜒曲折,又有上下分隔,要去寻一枚大道金丹,何异于大海捞针啊?” 石风只是张口,便哀嚎不尽。 望着这个年仅二十余岁的师弟,林岩哑然失笑,说道:“你忘了添上一句,还有许多邪宗弟子,凭白添了无数艰难险阻。” “师兄说得是。” 石风挠头发笑,眼角瞥见其余师兄亦是嗤笑,只得低头。 此行二十余人,不乏云罡弟子,却都是白越大师兄一脉的人物,只有自己与林岩师兄并未归于白越大师兄座下。林岩师兄毕竟是一位云罡弟子,地位非凡,因此颇受敬重,就是白越大师兄也礼敬有加。 但石风自己,却甚是受人排斥,好在有林岩师兄护持,才没有被人赶出队列。 中堂山邪宗弟子无数,危险重重,石风颇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修行二十余年就已是御气弟子,但是那些邪宗弟子,却未必就比仙宗弟子逊色,单凭自身之力,独自行走中堂山内,只怕撑不过一日,便要身死道消。 “据说中堂山内,不只是我等一行人,还有许多弟子会合一处,结成队列。”石风心道:“那些邪宗弟子亦是成群结队,若不如此联合,我等仙宗弟子怕是难以抵挡。” “众弟子会合成群,不知哪一群人最是厉害?” “我所在的这一群人当中,加上林岩师兄,共有云罡弟子三人,想来在各仙宗的弟子队列当中,可位列前茅。” 石风心中闪过万道思绪,忽然前方地层炸裂。 一道白光闪过即逝。 地层崩开,掀起许多碎石,尘烟弥漫。 地层中现出一个洞穴,宽仅数尺,然而深达数十丈,末端竟有光亮,已是达至下方地域。 洞穴中跃起一人。 众弟子俱是心惊。 林岩等三位云罡真人,早已驾驭云气,手上聚起道术,甚为警惕。除此三位云罡真人之外,其余二十余人,俱是结印施法。 只见跃出洞中的这人,腰间悬挂玉牌,竟是空明仙山弟子。 石风明显见到三位云罡师兄松了口气,心想来人本领想必不低,仔细打量这人,只见此人模样竟比自己还小一些,身材挺拔,冰冷坚毅,眼神好似利剑一般,只扫过一眼,就使石风心下骤然一寒。 凌胜击穿地层,跃上这一地域,发觉身周竟有数十人,当即剑气聚集在手,待得看清身周众人并非邪宗弟子,才自松了口气,便想离开。 “第四处了,竟还寻不到大道金丹所在。” 凌胜走了四处地域,均无所获,只是有地仙曾驻足片刻,以至于地仙气息浓郁少许罢了。 “共计七处地方,我走了四处,还剩三处。” 凌胜心中盘算一番,低头看了一眼地图,确认第五处地方便在这一层地界,收拾一番心思,转头便要离开。 “且慢。” 忽有三人齐齐开口,叫住凌胜。 凌胜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平静道:“有事?” 一位云罡真人说道:“这位空明仙山的师弟,无故从地下破土而出,惊扰我等,便要如此轻易离开?” 听着言语,颇为不善。凌胜双目渐冷,道:“你要如何?” 那云罡真人哼了一声,正要说话。 又有另外一位腰缠白玉带的云罡真人伸手把他阻住,说道:“邵远师弟,莫要急躁。” 邵远真人微微拂袖,低骂一声道:“区区御气,不知所谓。” 那腰缠白玉带的云罡真人看向凌胜,说道:“本座李续,这位师弟不知是空明仙山哪一位弟子?本座观你本领不俗,不若入我等队列之中,也好有个照应。” 凌胜只淡淡望他一眼,并未说话。 见凌胜这般反应,李续也颇恼怒,心道:“如非看你有些本领,早把你打杀当场,还与你说这般多废话?” 一旁,林岩细细打量这空明仙山弟子,越看越是眼熟,迟疑片刻,问道:“这位师弟,可是凌胜?” 凌胜轻轻嗯了一声。 “凌胜?” 众弟子俱都惊异。 邵远嗤笑一声:“剑神?” 听了凌胜之名,便是连李续也有些许面冷。 凌胜眼神扫过,只见众弟子当中,除却这位问他性命的云罡真人,以及一个最为年轻的御气弟子之外,其余弟子均无好面色,个个神色不善,敌意甚重。 林岩见气氛不对,当即笑道:“凌胜师弟以剑神之名声震南疆,素来只有耳闻,从未相见,林岩常是引以为憾。今日虽未见过凌胜师弟施展本领,但这地层少说也有数十丈厚实,却被师弟一举击破,轻易登上,实是厉害,与这剑神之名极是相配。” “剑神之名?我只听过剑奴之名。”邵远按下云气,站在地上,平静道:“数十丈厚实的地层,我也能轻易破之,怎不见有人称我为剑神?我看某人只是与邪宗有些勾结,借机成名罢了。” 林岩见凌胜神色冷漠,暗道不好,取出一物,递与凌胜,说道:“凌胜师弟,此信件是林韵师妹交于我手,言明转交于你,今日得见,倒是正好。” 信件?凌胜接过,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先是李牧,再是林岩,俱都有信件转交。 林韵只怕请人转交凌胜的信件,只怕不止一封。 信上写些什么? 凌胜稍稍退远两步,拆了信封。 除却石风之外,其余弟子俱都面色不善地望着林岩。 邵远神色顿时冰冷。 李续面色亦是沉下,沉声道:“林岩师兄,你与我等同行十多日,为何我却不知林韵师妹有转交信件一事?” 林岩眉头一皱,说道:“我虽不是守口如瓶之辈,但也并非口大舌长,莫非人家请我转交信件,我也要四处去说?” 邵远怒声道:“你分明知晓白越师兄对林韵师姐满腹情意,为何还要把此信交与凌胜?”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林岩眉头紧皱。 都说白越大师兄与林韵师妹是同一批入门,后来白越师兄天资卓绝,平步青云,成为本门最为杰出之人,而林韵师妹天资虽好,但进境屡屡受阻,已然配不得白越师兄。但白越师兄不顾长辈阻拦,仍对林韵师妹怀有一腔情意。 却没想到,林韵师妹外出一行,回宗闭关之后,便破入了云罡之境,成为云玄门女弟子当中第一人。 原本到了此时,二人便算是相配得上,可又另有传闻称林韵师妹在外另有牵挂。 到了南疆,林韵师妹前往空明仙山打听凌胜此人,才让世人知晓,林韵师妹牵挂之人,竟是一个剑奴。 原本林岩也对此事颇不赞同,认为白越师兄与林韵师妹甚是相配,如能成就眷属,自是最好。一个剑奴又如何与林韵师妹相配? 可林韵师妹既然心有所属,对于白越师兄并无男女之情,又何必强求? 林岩为人素来随和,既然林韵师妹有此想法,便任她去了。 但此时看来,邵远与李续以及这二十余个云玄门弟子,皆是颇为不善,似乎要为白越大师兄讨个公道。 讨公道? 林岩心下苦笑,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哪里有甚么公道可言?莫非你把心放在人家身上,便必须要人家转来喜欢上你? 白越虽有此心,但林韵并无此意。 这便是公道! 望着邵远与李续二人,再看其余二十余位弟子,林岩甚是头疼,心想:“待会儿只怕真要争斗起来,在这中堂山内,斗出生死也不罕见,到时我是要袖手旁观,还是去助凌胜逃命?”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甘离去 凌胜拆了信件,信上笔迹文秀,上面只写了一句。 速离中堂山。 凌胜沉默良久。 林韵也知中堂山事变?林韵也在中堂山?她究竟请动多少人转交信件? 见了这信件,凌胜心中再无疑惑,确信中堂山必然有变! 若是平常时候,凌胜接了这信件,必然离开中堂山,半刻也不停留。即便信上未写原因,即便凌胜自身不知原委,也不会迟疑片刻。 只因他信任林韵。 然而…… 凌胜低头看着这张地形图。 大道金丹所在,就在这七处红点位置,如今排除四个,仅剩三个地方。 这三个地方,必然有一处藏有地仙尸首,藏有大道金丹。 凌胜如何甘心放弃? 黑猴费了许多功夫,才把这地形图移换而来,为此,黑猴气势不足,难以镇住显玄真君,险些让这一人一猴齐齐上了黄泉路。 “猴爷不甘心。” 黑猴声音低沉。 凌胜嗯了一声,默默把信纸收起,思绪低落,怔怔出神。 忽的,一道劲风袭来,把凌胜手中地形图卷去。 凌胜回过神来,目露杀机。 若是那劲风对着凌胜而来,凭借凌胜自身感应,必然能够察觉出来,然而,凌胜正是思绪外游,魂不守舍之时,这劲风又并非伤及自身,因此凌胜并未反应过来,手上地形图便被取走。 邵远摊开地图,瞥了凌胜一眼,冷笑道:“看你持这画纸赶路,倒不知这纸上画些什么?” 邵远轻易取来地形图,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让众弟子不免对凌胜有些轻视,一时也把凌胜击穿数十丈地层的壮举忘之脑后。 “还有禁制?” 邵远嗤笑一声,随手抹去画纸之上用以迷目的禁制,现出一副中堂山地形图,上方共有七个红点。 李续见了,惊疑道:“中堂山地形之图?” 邵远问道:“这七个红点的位置,又是什么?” 李续摇了摇头,抬眼去瞧凌胜。 凌胜面无表情,眼中阴沉冷厉,杀机时而闪烁,并不言语。 李续微微一惊,打了个眼色,让众弟子提起精神,莫要懈怠。 邵远嗤笑道:“莫不是藏宝地图?其中藏了什么宝物?” 一个御气弟子笑道:“都说见者有份,不如让他领着我们去寻宝如何?” 邵远闻言笑道:“如此倒也不错,兴许能够寻得大道金丹。” 众弟子哈哈大笑。 凌胜盘算着是否要将这群云玄门弟子尽数杀绝于此,心下念头转动,暗道:“以我剑气之威,单独斗法可轻易胜过眼前之人,然而对方共有三位云罡真人,要一举杀之,除非这三人并无防备,就如不久前以剑气对付那显玄真君一般,身后的几位云罡真人并无防备,便被我剑气一举杀尽。但是这群云玄门弟子对我敌意极重,早有防备,甚至对我暗怀杀机,真要斗法,未必讨得好去。” 除了这三位云罡真人之外,还有二十余位御气弟子,亦是不容轻视。 凌胜盘算一番,胜算不大。 林岩见邵远李续俱是沉默,凌胜面色更显冰冷,就知不好,心念一转,忙道:“我等全都不知大道金丹在于何处,一路盲目寻找,既然有此地图,不如按图而行?凌胜师弟与我等同行,也好有个照应,毕竟邪宗弟子亦是成群结队,若是凌胜师弟单独遇上,未免吃亏。” 李续邵远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凌胜眼中寒光闪烁,正要施展剑气,又听黑猴制止。 “让他们一同跟随,嘿,就是当真到了大道金丹所在,这群云玄门弟子还未必有那福气见得大道金丹。” 黑猴冷笑连连,言语之间颇有深意。 凌胜按下杀机,说道:“既要同行,那便一并上路罢。” 邵远掂了掂地形图,随手扔过,说道:“我等所在地层就有一个红点所在,你且带路。” 凌胜接住此图,收入怀中,瞥了邵远一眼,杀机一闪而逝。 …… 一路行来,遭遇许多邪宗弟子,其中还有许多邪宗弟子成群结队。 虽然一路获胜,斩妖除魔,可云玄门这二十余名御气弟子,亦是死了七八个,只剩十六七个。 每逢遇上邪宗弟子,总有人特意让过几个邪宗弟子,使得凌胜与邪宗弟子正对斗法厮杀,但凌胜屡次以剑气杀敌,并未被邪宗弟子所杀,让那些暗使手段的云玄门弟子颇为失望。 只是在凌胜动手之时,众弟子俱是见他剑气厉害,已然不敢轻视。 石风腆着脸上前,看着这个岁数比自己还小几岁,就已声名鹊起的年轻人,先前见了他剑气手段,自忖八辈子都未必能够赶上,更是敬重无比,心想他单凭剑气就能轻易打杀邪宗弟子,还不知有没有什么暗藏的手段,如若还有,便太骇人了些。 “凌胜师弟……哦,不,凌胜师兄。”石风凑上前笑道:“听说师兄只是外门弟子出身,我在云玄门也有外门弟子,但都是打杂的,挑水砍柴全归他们干。难道空明仙山外门弟子比我们这些内门弟子还厉害么?” 凌胜认得这个青年正是此行二十余人当中,少数对自己并无敌意的,当下淡淡答道:“我在空明仙山,也是挑水砍柴,扫地运土。” 石风惊讶道:“那你怎么如此厉害?” 凌胜也不掩饰,平静道:“我另有机遇。” 石风顿时恍然。 凌胜无意遮掩,因此说话也并未压低声音,众弟子均是修道中人,早已把话听入耳中。尽管以往早有推测,甚至确定此人另有机缘,但从此人口中亲自承认,委实教人惊讶。 “那说说你与林韵师姐是怎么认识的呗?”石风低声笑道:“我曾见过林韵师姐,跟仙子一般的人物,温柔韵雅,驾着白云,就像是天上仙子一样。” 凌胜神情淡漠。 石风推他一把,道:“说说呗。” 凌胜道:“我不懂得讲故事。” 石风觉得无趣,又问道:“你那地图是怎么回事?上面七个点是什么地方?这真是藏宝图,七个红点均是藏宝之地?” 凌胜平静说道:“就是藏宝图。” “藏的什么?” “不知道。” 石风愕然。 凌胜不再理他,缓缓前行。 前方三位云罡真人,驾云而行,后方众人则徒步跟随。 在场众弟子均不知晓将要去往何处,只是一路茫然而行,本就漫无目的,因此得了凌胜的地图,便按地图行进。在众人眼里,凌胜既然敢以御气之身去往那红点地域所在,那么他们这些内门弟子,甚至还有三位云罡真人保驾护航,自然不会再有顾忌。 凌胜一路行来,略微知晓,这群人与云玄门大师兄白越走得极为亲近,其中多数人更是白越一脉的人,因为林韵之事,对自己敌意甚重,不乏暗带杀机之人。其中便以那位邵远真人的杀意,最为浓厚。 出身仙宗的云罡真人,果然不凡,不说本领如何,单是谨慎而言,便非寻常修道人可比。 虽然这三位云玄门真人取了凌胜地图,便决定往地图指示而去,看着颇为鲁莽,实则也有思量。一路行来,这三位云罡真人,俱是甚为警惕。 凌胜心下思忖,到了地方,先是出手杀人,还是不予理会? 数万正邪弟子,俱是为大道金丹而来。 可见大道金丹何等不凡。 既然事关大道金丹,凌胜心下亦是冷厉。 这第五处地方,不知是否就是大道金丹所在? 凌胜低头看了一眼地图,心知地方已然近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五百岁月一轮回 木舍之中。 水玉白狮低鸣不止,蹄爪挥动,甚是恼怒。 “你说中堂山必有险情,不该让凌胜留下?” 黑猴仰躺在一张木椅上,时而瞥向那养有混沌母鱼的水缸,咽了咽口水,忍住口腹之欲,才随口说道:“猴爷差点丢了性命,才把地图取来,莫非就要作废?如此行事,猴爷哪得甘心?” 水玉白狮跃上木椅,抬爪撕下大片猴毛。 黑猴吃痛,转身翻下木椅,骂道:“你疯了不成?” 水玉白狮张牙舞爪,露出一副凶悍模样,只是身姿小巧,不甚吓人。 “若要是每逢艰难险阻,就即退去,如何精进?他修习的乃是剑气通玄篇,乃是那位真仙遗留的传承,哪里容得他退去?” 黑猴露出无奈模样,说道:“倘若他修行的你主人,我兄长的功法,就是整天逃命也都无碍。但是剑气通玄篇则又不同,并且,中堂山有何事故俱都不知,而大道金丹又在眼前,若是真让他走了,心下不免遗憾,日后得道成仙,便是他一大魔障。” 水玉白狮微微低鸣。 “其实让他留下,还另有缘故。” 黑猴说道:“炼魂老祖那老王八遗留的封禁,还在凌胜体内,便是我全盛时期也无办法破去,尽管凌胜锐气正盛,不惧这道封禁,可仍是难以破去。猴爷有些预感,凭借中堂山之乱,足可破去此封禁之力,助他破入云罡。” 水玉白狮这才平静许多。 黑猴沉思道:“如今沧海桑田,世道尽是不同,你我只怕被封了许多年月,而那老王八当年受了兄长一道禁法,应当无法脱身才是。” “地仙虽有无尽寿元,却有自身轮回之劫,五百年一回。虽是真仙,亦是不免五百年一场劫难。” “这厮已被封禁,本领受到压制,怎么还能躲过仙家劫数?” “观此世道,只怕过了千年以上,那厮应当渡过了不少劫数,真是怪哉,他怎么就没被打成劫灰?” 黑猴几度思索,片刻后,自语道:“莫非那位真仙早有所料,才留下剑气通玄篇,用以制衡炼魂老祖?” 水玉白狮怔怔出神,一双纯净如水的眼眸,露出几许愁绪。 黑猴低声笑道:“炼魂老祖这厮倒也托大,不把凌胜杀了,反而送他一场造化,虽然加以封禁,但猴爷足可断定,炼魂老祖是要把凌胜养肥了,再来杀他。” 水玉白狮不禁露出忧色。 黑猴翻身回到椅子之上,仰躺下去,悠悠道:“他既然没有把凌胜当场打杀,也没来找猴爷的麻烦,到头来,必然教他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什么叫放虎归山。” …… “什么狗屁地方?让人这般难受,居然还没有半点东西。” “不会是空明仙山这个家伙把我们唬了罢?” 出了地方,一众云玄门弟子骂骂咧咧。 凌胜暗叹一声,此行仍无所获。 里边是一个洞穴,空空如也,只是一股残留威势极为浩大,压得众人难以喘息。 云玄门弟子忍住压迫,把洞穴搜个底朝天,以道术掘地三尺,刮壁六层,也未寻得宝物。 经过前面四回,凌胜早从黑猴处听得清楚,这些地方乃是那位地仙疗伤之处,并未遗留宝物,只是驻足久了,自然而然衍生一股仙威,压迫人心。 乌云部落**师,便是以天眼巫法,照破阻碍,寻到地仙气息浓郁之处,记下画纸。 地仙气息,寻常弟子或许有些迷惑,然而三位出身云玄门内宗的云罡真人,却早已面色凝重。 凌胜从身后看去,只见三个云罡真人,驾驭白云,凑在一处,似乎在商量什么。凌胜对于杀机最为敏锐,自感应得出,邵远李续二人,杀意时而闪烁。 想来这三人,俱都知晓,那处洞穴中遗留的乃是地仙气息。 三人不知商谈些什么,然而,显然此行虽无所获,但凭借遗留下来的地仙气息,有了不少想法。 不多时,邵远真人转身过来,喝道:“凌胜,你这地图是从哪儿得来的?” 凌胜缓缓卷起地图,动作不急不躁,慢条斯理,才平静道:“捡来的。” 邵远真人面闪怒色,说道:“你把地图交来,我等三位云罡真人还须以此商议。” 凌胜淡淡道:“商议便商议,与我何干?” 邵远真人扬手一道劲风,往凌胜面上打来。 凌胜微一侧脸,便闪过这扇打脸面的劲风,然而,那劲风又往凌胜手上卷来。 劲风只是一卷,就把凌胜手上的地图卷了过去。 “不知所谓。” 邵远真人冷哼一声,伸手接过地图,随手翻开。 一道剑气从地图中迸射出来。 邵远真人面色大变,竭力侧身,仍被剑气穿过臂膀。 凌胜伸手一摄,把地图摄来,放入怀中,轻拍衣摆,道:“从我手里夺去东西,总要有些代价才是。” 这寄存剑气的本领,乃是云罡之境才有。然而凌胜数次突破云罡,虽被阻挡下来,却有些云罡之境的感悟,而寄存剑气的本领,正是其一。 “凌胜,你要做什么?” 李续登时变色,驾云过来,扬手便是一片大网。 其余御气弟子纷纷结印,凝聚道术。 凌胜深吸口气,白金剑丹转动起来,流经四肢百骸。 “住手!” 林岩伸手把李续的网状法宝挡下,挥手一道罡气,吹拂过去,使得众弟子道术法印纷纷中断。 “同为仙宗弟子,如今身处中堂山,大敌当前,你们是要自相残杀?”林岩低喝道:“邵远强取豪夺,咎由自取,此事与凌胜无关,暂且作罢。还是寻宝要紧。” 李续眼中闪过光芒,微微点头,示意众弟子平静下来。 邵远虽然不忿,但得到了李续的眼色,便把心下不快压下。 这一群人,面不和,心不和,仍是走在一处。 林岩张手打出一记道术,击打上方地层,顿时崩开十余丈,再施两回道术,才把数十丈厚实的地层彻底打通。 石风见林岩师兄堂堂一位真人,都是这般费力才把地层打通,又忆起凌胜之前一道剑气击破地层的场景,心下大惊:“莫非凌胜还要比林岩师兄厉害不成?” 第一百九十九章 地仙血祭 第六处地仙气息浓郁之地。 这一次,竟连地方都难以寻得。 前面几次,均是寻得气息浓郁之地,就已入了地仙洞穴,见得满室空旷。这一次寻不到洞穴何在,有别以往,凌胜心中颇是激动,万千思绪顿时转过。 凌胜有心把黑猴召出,可往旁边一看,身旁尽是云玄门弟子,不好把黑猴召出。 李续在旁观看许久,忽然道:“打穿右边岩壁。” 邵远闻言,精神一振。旁人或许不知,但他与李续是同一批入门的弟子,如今俱是云罡真人,交情深厚,早知李续还对阵法造诣颇深,既然李续这般发话,想来是有所发现。 还不待邵远出手,林岩早已打穿了岩壁。 轰然一声响,灰尘四散,碎石崩落。 林岩微微拂袖,就把灰尘驱散,露出一个通道。 李续沉声道:“地仙气息,正是从内中传来。” 邵远转身,冷笑道:“凌胜,你入内去探。” 凌胜道:“依我看来,还是你去探路较为稳妥。” 邵远与李续面色俱是一冷,其余弟子感到气氛绷紧,各自戒备。 林岩叹息道:“凌胜,不如你去探路罢?” 凌胜偏头望他,一言不发。 林岩微微低头,虽然对不住凌胜,可眼前情势,前路未知,还是让凌胜去探,才是稳妥办法。即便真有险情,折损的也是凌胜,并非本门弟子。 退一万步而言,若真是得了仙家之物,少一人知道,也总是好的,更何况,凌胜毕竟还是外人。 凌胜暗自盘算,若是先以罡气撞人,足可撞死几人,再来以剑气杀人,随后…… “凌胜,你先前行。” 忽然,黑猴传音入耳。 凌胜一怔,眉宇闪过精光,便一步踏入通道之中。 邵远见他服软,嗤笑一声,以眼神示意,让几个弟子尾随凌胜,自己才迈入通道之中。 随后,又是几个弟子入内,李续真人才入了通道。 林岩待到众弟子全数入了通道之内,便在最后入内。 这处通道并非如外界大道那般宽阔,其高低仅有丈许,宽阔不足半丈,一眼望去,竟寻不到尽头。 这处通道,约莫是人力开辟,但前端以岩石封闭,合缝圆润,看不真切。 李续瞧出端倪,林岩不过打破了前端封闭的岩壁罢了。 凌胜暗道:“地仙布局,既然能够被一个云罡真人发觉,想来是这位地仙有意留出破绽,却不知是意欲何为?” 一路走去,足有二三里之遥。 前方仍是通道直往深处,遥遥不见尽头。 众弟子屏息,皆无言语。 通道之中静得吓人。 邵远自语道:“怎么过了这么长,还没见到地方?” 李续道:“凌胜走在前头,若有事情,必然是他先行遭殃,我等还能随机应变。” 林岩则是不语。 凌胜眉头微皱,暗道:“这个南疆的地仙老祖,是在弄些什么玄虚?” 过不多时,又过了二三里地。 邵远回身与李续对视一眼,俱有几分不耐。 忽的,李续面色微变。 “不好!” 邵远立即转身,便见凌胜身子迅如疾风,向前疾行百余步。 走在前方的几个弟子忙上前去拦截凌胜。 凌胜疾行百余步,往后打出一道剑气。 轰! 剑气奔袭而过,四周岩壁冒出无穷符箓印记,绕着剑气而行。 前方几个弟子齐齐被剑气洞穿身死,其尸首被尾随而至的符箓印记震为齑粉。 四周岩壁,尽是符箓印记,虚实转换。 林岩走在最后,见此惊变,顿时驾起云气,往后退去。 然而,大片符箓印记,竟已封住退路。 林岩心中大惊,才惊觉身周均是符箓印记。再看其余人,包括邵远李续在内,均被符箓印记围住。 先前那符箓印记把几个弟子的尸首震成齑粉,后方之人全数看在眼内,心知符箓印记极为厉害,因此不敢动弹。好在符箓印记没有感到众人妄动,因此静静悬停。 只是前方凌胜处,竟无半个符箓印记。 “凌胜,你敢欺害我等?” 邵远怒喝出声。 凌胜不去理他,伸手一拍腰间木舍。 猴子应声而出,坐到凌胜肩头,笑道:“就知那个地仙不是善类,早有布置,果然如此。” 自通道口至此,全数布满阵法印记,只要驱动,立即就有大量符箓印记从四周岩壁,上下地层凭空生出,数量几近无穷,出自于地仙之手,更是威能惊人。 凌胜问道:“为何我在这儿,却无符箓印记?” “不清楚。”黑猴摊手道:“但是,从入口处到这里,遍布符箓印记,只有你脚下所处,以及身后通道并无符箓印记。” 先前正是听了黑猴所说,凌胜才往前疾行百余步,迈入这一段未有符箓印记的通道,一道剑气往后打去,引发符箓印记显现出来。 黑猴早有所料,让凌胜走在前头,本就是一个陷阱。 符箓似虚似幻,又有形体,数量几近无穷,围住一众云玄门弟子,不住旋转。 凌胜看了半晌,问道:“这些符箓印记先前把人尸首震成粉末,委实厉害,可此时就这般悬停,时而转动,有何用处?” 黑猴笑道:“用处不小,你且看着。” 此时,被符箓印记围住的邵远李续等人,俱是怒声喝斥,可又不敢施展法术,生怕引发符箓印记,震杀自身。 凌胜等候半晌,仍无动静。 “你怎知晓,这通道之中,必有变故?”凌胜说道:“地仙之辈,手段玄奇莫测,既然气息外泄,便是特意为之。我本还当是那位地仙临到头来,要传承道统,因此才遗留线索。” 黑猴低笑说道:“如若是中土的修道之人,兴许还是留下道统,寻找传人。可这位地仙,乃是南疆本土之人得道成仙。” “南疆大地,素来弱肉强食,荒蛮不堪,与天斗,与地斗,与飞禽走兽争斗,与修行之人争斗,虽然这位已是得道成仙的仙人,但他出身南疆,这等脾性,如何会改?哪里会去讲究什么传承道统之说?” “他留下线索,大约是要让人进来此地,被符箓印记围住,到时便来一场血祭。” “可惜此仙劫数难逃,被术士咒杀,这场血祭,也便成了空谈。” 黑猴徐徐说来,前方终于有些变化。 无数符箓围着云玄门弟子,时而悬停,时而转动。 过不多时,就见云玄门弟子个个精神萎靡,汗水横流。 符箓印记仍是转动不休。 修为稍浅的几个弟子,皮肤竟渐渐消融。 轰然一声响。 那几个皮肤消融的弟子,被符箓印记围着转了又转,一连几十圈,登时身躯崩碎,与瓷瓶碎裂一般,化成了数十片碎块,可却没有血液流出,场景真如瓷器破碎一般。 这般诡异模样,凌胜也不禁暗道厉害。 “嗯?” 凌胜听得一声熟悉惨叫,转头看了过去,正是石风。 石风这年纪最轻的弟子,修为虽然不浅,但也不会过于深厚,只坚持少许时候,皮肤就已渐渐消融。 凌胜沉吟片刻,忽然伸手,从木舍取出一道绳索,扔了出去,恰好卷在石风腰间。 其余弟子见机,纷纷伸手拉住绳索,就似河流之中溺水,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凌胜打出剑气,引动大量符箓印记,登时把拿住绳索的这几个弟子穿透至死,随后的符箓印记,就把这几人轻轻一震,化成了齑粉。 说来奇怪,被凌胜所杀的,便被符箓印记震成了齑粉,而那些被符箓围住,渐渐消融的,则如瓷器碎裂一般,化成无数碎片。 凌胜未有多想,把石风拉了过来。 石风得脱生天,不住喘息,心有余悸。 过了良久,又有两个云玄门弟子被符箓绕得精神萎靡不堪,真气运转不畅,最终成了碎片。 石风看得不忍,再看眼前这个杀了自己同门的凌胜时,眼神甚是复杂,口中微动,终是意欲开口。 凌胜退了两步,如鬼魅般闪到石风身后,一记手刀打在石风脑后,注入真气,顿时锁住石风体内经脉,把他击晕过去,不让石风把求饶言语说出口来。 事到如今,如何还能放过邵远李续等人? 才把石风放倒,凌胜抬头去看,又见林岩皮肤渐渐消融。 这个林岩,替林韵转交信件,一路对凌胜也多加照顾,只是在通道人口之时,让凌胜在前探路,这点颇不厚道。但是总的来说,凌胜仍不愿害死此人。 但是,即便剩余的几个御气弟子也都坚持了下来,为何一个云罡真人,却在符箓之中渐渐失了自保之力? 凌胜微微闭眼。 圈套! 既然凌胜救下石风,约莫不会看着林岩身死于此,想来会把林岩一并救下。 因此,身为云罡真人,林岩的自保之力还比不得一个寻常御气弟子。 凌胜眼神渐冷。 若当真救下林岩,想必这位云玄门的真人就会反手擒下凌胜,去救其余弟子。到了这等地步,邵远李续等人与凌胜已是死仇,谁人要活,便要另外一方之人去死。 显然,林岩是要站在邵远李续一边。 第二百章 得见地仙 凌胜视线从收回,不再理会石风林岩两人,看着身前一道白色门户,渐成形态。 先前林岩故作难以维持的姿态,意欲让凌胜救他,再来救下其余弟子。只是凌胜看出端倪,并不理会,待到后来,林岩不敢再故意示弱,只得聚起罡气,护卫周身。 待到最后,御气弟子俱是如瓷器一般碎裂成片,只剩邵远李续林岩三人。 直到三位云罡真人皆是难以维持,凌胜才出手救下林岩。 随后,邵远李续,俱是崩碎。 血祭终成,借着这许多人身化成的瓷器碎片,凝成一座白色门户,光华闪烁,虚幻渐实。 因凌胜早先杀了几个弟子,致使白色门户形成颇为勉强。幸而有邵远李续两位云罡真人,使得血祭勉强足够,否则,凌胜也只得把林岩重新扔了回去。 “按猴爷来看,你就该把这小子扔回去。”黑猴道:“他分明知道,若是救下这群云玄门弟子,必然与你为敌,甚至要害你性命。可他仍然故作姿态,引你去救,并且,此前入通道之内,亦是此人让你在前探路,万一遇险,死的必然先是你。” 凌胜摇了摇头。 黑猴骂道:“妇人之仁。” 凌胜望着前方渐成形态的一扇白门,问道:“这座门户,通往哪里?” “不清楚,八成是往那地仙所在。”黑猴说道:“这通道延绵而去,上下蜿蜒,不知几千里长,只是故布迷阵。唯有洞悉了这符箓印记,才能现出这座门户,通往地仙真正所在。” 凌胜道:“你让我带来这群云玄门弟子,想必早知有血祭之事?” “不错。”黑猴道:“南疆的地仙,或多或少懂得一些巫术祭法,这血祭之术足可打开那处门户,把人身血气注入其身之内,获得延命,但他伤势想必不轻,才仅布下一个地方。大约是仙宗请来的那个术士,先一步把他咒杀,使得这些布局,尽数归于无用境地。” 那尊门户,不过两人高,光毫闪烁,门后一片茫茫雾霭,时而星芒流溢,似是域外星空,又如云雾山巅。 黑猴淡淡瞥过身后二人,金瞳寒意森森。 “你要杀了他们?” “留下他们,你在山中杀了这群云玄门弟子一事,岂非暴露?” 凌胜沉吟片刻,道:“能否退上一步?” “有!”黑猴道:“吓破胆子,惊成痴傻之辈。” 凌胜沉默不语。 “要是再退一步……”黑猴无奈道:“就只能施法把他们两个迷住十几日罢了。” “那便迷住十几日。”凌胜道:“原本你我只是去试剑会上,根本未曾想过要来南疆,来了南疆,哪知还有中堂山之事,事关地仙,已不是我御气修为能有作用的,至多也就浑水摸鱼。若长此下去,也是不好,你我离了中堂山,亦该是离去之时。十几日后,即便事情暴露,亦无大碍。” 黑猴未有异议,只是心道:“你小子即便出了中堂山,也未必能够撑过十多日。” 最终,因黑猴法力尽失,不能施展法术。而凌胜修习剑气通玄篇,无心修炼其余法门,以免污了剑气通玄篇,因此更不施展道术。 黑猴只得放出两只以前炼制的蛊虫,有迷惑心神,取人性命的效用,可石风修为不高,在蛊虫之下,必死无疑,而林岩已是云罡真人,单凭一只蛊虫难以制住。 黑猴咕哝一声麻烦,心想打杀了就一了百了。无奈之下,便把其中一只蛊虫打散,重凝形体,使其虚弱许多。而另外一只蛊虫,则服下了两瓶草木精华,壮实无比。 分别喂二人服下,黑猴点头说道:“过个一时片刻,这两人将会醒来,但若想起关于近三两天的事情,则会头疼欲裂,直过十七八天,才会恢复。” 说罢,黑猴再度低骂两声,嘟囔道:“草木精华,就是在我那个时候,也属上等宝物,为了这么两个小家伙,暴殄天物。” 凌胜望着前方门户,神色凝重,往前走过数步,深吸口气,迈入门中。 天地转换 乾坤倒转 星芒流溢,星空时空虚实交映。 凌胜站在一处空地。 上下四方,均是白芒一片,凌胜立足之地,不过方圆两丈而已。 “这是?” “地底熔岩深处。” 黑猴神色凝重,说道:“这个家伙,不知是有何等想法,临到死了,竟还深入地底,开辟一处庇身之所。怪不得数万人齐聚中堂山,搜寻数月,均是一无所得。” 言语才落,黑猴闪过异色,仔细倾听,忽然道:“岩浆上方有人。” 凌胜眉宇凝重。 黑猴思索片刻,忽然笑道:“约莫是邪宗弟子,按猴爷那副假地图寻到了地底,逼近熔浆所在,但是不敢深入。” 凌胜嗯了一声,也不去问这位山神如何得知附近之事,转念无数,低声道:“那位地仙在哪儿?” “你看……” 黑猴手指往左边一指。 素来,以左为大。 地仙老祖尸身所在,必然是在立足之地的左边位置。 凌胜顺着看去。 只见一个中年道人盘膝而坐。 坐于岩浆之中。 沉浮不定。 地火熔浆绕身,不伤分毫。 只看了一眼,凌胜胸前便如被山岳狠狠撞上,立时堵郁,面容苍白。便是在镜海湖被那巨大老龟撞得骨肉溃烂之时,也未有这等心悸之感。 中年道人一身青色道衣,面如冠玉,两边耳鬓各自垂下一缕长发,及至胸前。 凌胜只觉一座山岳横贯胸前,透不过气,勉强站稳,也难动作。 此人便是地仙,一身气息,氤氲深沉。 只是这位地仙,已是七孔流血。 “术士之流,竟能咒杀这等仙人?” 凌胜紧咬牙根,忍住地仙气息压迫,缓缓上前。 一步一步。 终至立足之地边缘,伸手便可触及地仙之身。 只是这相隔两尺之间,熔浆浩荡,融化金铁。 黑猴就在一旁,并未出声提醒,只是看着这个真仙传承之人,在地仙压迫之下的狼狈模样。 火克金。 剑者属金。 熔浆属火。 二百零一章 取金丹,动地火 仙者,脱去凡体,得长生之命,寿元无穷,只因轮回之劫五百岁月一回,故而又有地仙寿至五百之说。 轮回之劫,少有仙者得以渡过。 眼前这位,气息平稳,并无腐朽之意,约莫还是三百来岁,年岁尚轻。可惜一场争斗,一场咒杀,便葬送了性命。 就是为了寻到此仙踪迹,正邪两派,各有万人至此,不乏显玄云罡之辈。 谁也没能想到,堂堂地仙,便坐化于岩浆深处。任数万修行中人搜寻中堂山,注定徒劳一场。 凌胜顶住地仙压迫,硬抗熔浆压制之力,挺直身躯,勉强问道:“大道金丹何在?” 黑猴心中甚为满意,暗自赞赏,答道:“就在此仙腹下,丹田之中。” 凌胜望着眼前地仙,默然不语。 良久,终是伸手出去。 九道剑气满溢而出,在外形成一层罡气,随着凌胜伸出手去。 噗嗤! 熔浆瞬息把罡气化去。 凌胜及时收手,仍是被熔浆触及皮肉,化去许多。 黑猴也不出声,就在一旁看着,目露戏谑。 凌胜受痛,仍一言不发,只取出草木精华,倾倒于手上伤口。微微低头去看,那化云珠亦是迸裂一处裂缝,竟不能闭合。 化云珠本有分隔水火之力,只是在镜海湖时,被水压以及那水底通道吸力压迫,受创颇重。经这些时日,黑猴也曾修补,尽管仍是黯淡,可珠子外表亦是圆润无伤,恢复了完好之时的八成功效。 却未想到,刚才只是稍微触及岩浆,立即便迸出一条裂缝。这还是凌胜有了准备,先把罡气布在身外,并及时收手,否则,这化云珠只怕真要毁去。 凌胜心道:“化云珠有分隔水火之力,奈何地火天生,并非草木燃起的凡火,难以避隔,反而伤了化云珠本体。” 黑猴咧嘴一笑,望着那具地仙尸首,又是大为惋惜,对着凌胜说道:“单凭罡气,万难抵挡熔浆。” “此人乃是地仙,超脱凡俗,故而水火不侵。” “但你只是御气修为,即便入了云罡,也难以把熔浆抵挡在外。” 黑猴徐徐说道:“倘若你有胆子,一步迈入熔岩之内,生死之间,如能破入云罡,必定可借助初破云罡时的助力,抵挡熔岩三息,取来大道金丹。” “可叹你体内还有封禁阻力,难以破入云罡,真要入内,便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 凌胜叹息一声。 黑猴道:“真要取来大道金丹,只得借力了。” 凌胜问道:“借何人之力?” “不是人。”黑猴笑道:“你且发出剑气,往左前方而去。” 凌胜依言打出剑气。 剑气白中泛金,没入岩浆之中。 然而,岩浆本属火性,天性克金,剑气威能消减近九成有余。 剑气威能已不足一成,仍是射入左前方。 轰! 一场波动从那处地方传来,岩浆滚荡,如若浪潮奔涌。 …… 楚豪乃是一位云罡散人,本是南疆之中颇具名气的一位散人修行者,前两年炼魂宗横空出世,扫平南疆诸多部族,许多宗派,并收服了大批散人修行者。 楚豪正是其一。 近两年来,楚豪受得炼魂宗栽培,道行增厚不少,本领亦是强了近倍。那位教导他的显玄长老曾露出惋惜之色,能够以散修之身,修成云罡境界,可见天资不凡,可叹传承寻常,非是上等,且在修行前期走了许多弯路,难以折回。 如若不是楚豪走了许多弯路,如今年纪亦是大了些,那位显玄长老,只怕便有收徒之念。 楚豪倒是不以为意,初始修行之时,还曾想过长生不老,后来便知妄想,息了心思。自从入得炼魂宗以来,本领翻覆,强了一倍,修行前路,也明朗不少,作为一个知足常乐的修行人,楚豪已是心满意足。 正是因为那位显玄长老器重,楚豪勉强列入炼魂宗内门之中,虽然远不如真正的炼魂宗弟子那般受到重视栽培,毕竟也属门中弟子。因此,这一次搜寻大道金丹,也有他一份。 但是,楚豪毕竟是外人来入炼魂宗,并非本门自幼栽培的弟子,因此,还配有另外一名云罡真人在他身旁。这位云罡真人,乃是炼魂宗真正弟子,但是年岁稍微大了些,已有六十来岁,过些时候,便不再是炼魂宗弟子,而是升任长老,再不受宗门万般栽培。 两位云罡真人领头,率领二十余位寻常弟子,按地图搜索此地。 按说地图纸上只有七处红点,大家早该寻到,却总是寻不到地仙气息之处。在这中堂山地层,临近地底岩浆之处,有三百余名炼魂宗弟子四处搜寻,至今数日,仍然没有半丝踪迹。 楚豪抹了一把汗水,暗道:“这地方未免太热,简直不是人待的。听说底下乃是地火熔岩所在,如若出了差错,大家怕就要全数变作烤肉,不对,地火凶猛无比,就是岩石也都化成浆液,我等虽是修行中人,可要是被地火烧了,想必渣滓也没能剩下半点。” 楚豪转头看着那位同行的云罡真人,说道:“师兄,你说要是地火起了,咱们脚下这地层,岂非要如鸡蛋壳一样破了?” 这师兄狠狠瞪他一眼,怒道:“把你这乌鸦嘴闭上!地火烧了千万年,熔浆不知多少年月了,你我脚下这地层依然无事,哪里会有在这时候来一场地火爆发?” “这可未必。”楚豪嘟囔道:“兴许是命不好。” 那师兄怒视着他,喝道:“你胡说什么?” 楚豪忙陪笑道:“没啥,没啥。我就说咱们三百余人来了这处地层,也许压得重了,把地层压得脆弱了些。但是有咱们宗门地仙老祖在上护佑,必定是没事的。” “这还差不多。” 那师兄哼道:“快些搜寻附近,若是没有发现,还须去往别处搜寻。” 众弟子领命。 楚豪忽然一阵心悸,脚下似有一些震动,微微低头,便见自家脚下立足之地,裂出一道缝隙,其中红光闪烁,炽热无比,隐约可见岩浆奔涌。 “不好!” 楚豪驾起云层,飞高数十丈。 轰然一声炸响! 地层就如鸡蛋壳破碎一般,顿时炸开,随后在岩浆之中化去。 有岩浆迸射。 有红光弥漫。 炽热之意,遍布周身。 楚豪低头看了一眼,便见二十余位师弟在岩浆之中,只来得及半声惨叫,就被岩浆吞没,另外半声惨叫还没出来,就已沉入岩浆之中,不禁心惊胆颤。 在场之中,只有楚豪及那位云罡师兄二人得以驾驭云气,逃得生天。 二人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良久,只听那师兄骂道:“你娘的乌鸦嘴!” 楚豪低头不语,哪知会有这般灵验? 那云罡师兄自知怒骂无益,揉着头颅,苦思道:“地层破去,岩浆奔涌,不知只是我等所在较为特异,还是整个地层均是如此?在这一层的三百余名弟子,能够存活多少?长老不知有何安排?” 楚豪低声道:“师兄,咱们是不是该顾自己?” 云罡师兄微微一怔。 轰! 岩浆涌起十多丈高,此起彼伏,好似大浪一般,一旁的岩壁,尽数腐化,融化成了浆液。随后,浪潮再起,竟高达二十余丈,险险触及两位云罡真人的脚底,骇得二人迅速把云层升高。 那云罡师兄心有余悸,怒道:“楚豪,你娘的要是再说一句话来,老夫当场把你打成渣滓,扔入底下去。” 楚豪亦是心惊肉跳,暗道:“早知道我有这么厉害的乌鸦嘴,当初怎么就不去学一学怎么咒杀人家?可惜了这等天资。” “此地有变,快去报知长老。”云罡师兄咬牙道:“不知此地有何变故,这地火千万年沉寂,无故涌起,也不知三百余名弟子,能够活下多少。先将此事报与长老知晓,看长老如何定夺。” 楚豪不敢说话,只是心道:“要是其他地方都是这般,只怕三百余名弟子,除却云罡之辈外,少有人得以活命。至于报知长老,都到这时候了,还轮得到你?” 楚豪这般想,那师兄已经打出道术,接连三四下,把地层打穿,升了上去。楚豪见状,连忙跟随。 地火之上,那位身着紫衣的显玄长老持着一卷地图,面上尽是愁容,望着身下红光岩浆,炽热扑面,几乎把人烤熟。这位邪君仍是不觉,只是眉宇愁绪难平,暗道:“地火奔涌,大约真是有地仙金丹在此,只是地火岩浆,除却地仙之辈超脱凡世之外,又有谁能抵挡?” 紫衣邪君微微抬头,遗憾叹息,极为不甘。 “传闻仙家法宝之中,有些避火宝贝,不仅能够将凡火隔绝在外,还能畅游地火之中,不受天火近身。” “可惜本君手中的仙家法宝并无避火之效,早知如此,当初向太上长老借来仙家法宝之时,就该借来一件足能避火的宝贝。” 紫衣邪君低声叹息,升高而去,破开地层。 这时,两位云罡真人也正破开地层。 三人相遇,那两位云罡弟子躬身拜倒,正要说话。 紫衣邪君摆了摆手,说道:“我已尽知。” 二百零二章 仙兽血裔,山神有法 凌胜望着眼前的这一头巨兽,九道剑气聚于手上,凝气聚神。 此兽形如狮虎,神态威猛,赤鳞披身,双目焰火腾腾,怒气勃发。身旁岩浆滚荡,仍不伤分毫。 “此为火兽,怀有太古洪荒血脉,乃是火麒麟之血裔。” 黑猴徐徐道:“太古之时,火麒麟有仙兽之名,与真龙,凤凰,共称祥瑞,均有仙之级数的本领。眼前这头火兽不如其先祖,但也天赋异禀,只可惜受制于烈火岩浆之中,不能外出,否则失了烈火灵气滋养,被外界清风一吹,立即倒地,再是一吹,必死无疑。” “虽然不能外出,可在烈火岩浆之内,却能行止无碍,更可借助烈火熔岩,更增妖术威能。” 凌胜深吸口气,低声道:“这头火兽,只怕不比那位东黄真君来得逊色。” “不错。”黑猴点头道:“这头火兽正是壮年强盛之时,虽不能比之于地仙,但仍要远胜于寻常云罡之辈,足可去抵显玄真君。” 听得证实,凌胜愈发凝重,阴声问道:“前些日子,你我被那位东黄真君打得狼狈不堪,近乎于身死道消的境地,如今你让我来惹它,莫非嫌自己活得太长?” “我让你引它出来,本意是想让它涌动岩浆,把这位地仙尸首推过这边,只是……” “只是如何?” 黑猴讪讪笑道:“猴爷忘了这个家伙乃是烈火奇兽,性情暴躁,又在地底深处,岩浆之中,未曾见过外界生灵,因此敌意甚重。而你伤了他……” 凌胜深吸口气,问道:“那该如何?” “唔……”黑猴沉吟片刻,道:“你伤了它,此事不可解,想要让它帮你,怕是妄想。” 吼!!! 火兽四蹄一踏,地火奔腾,岩浆滚滚。 凌胜顺手从木舍中取出大量铜铁挡在身前,终于把涌将上来的岩浆挡了回去,只是地火岩浆何等炙热,早把这些铜铁之物尽数化为铜汁铁水,见状,凌胜暗惊,喝道:“这家伙不仅不会相帮,看来还是一场麻烦才是。” 黑猴讪讪一笑。 凌胜见它模样,总觉不对,心道:“这死猴子莫非在算计我?无缘无故招惹了这么一个凶兽,且是堪比显玄真君的一头火兽,在这地火汹涌之处,本领更显惊人,莫说让它相帮,来推过地仙尸首,就是从它爪牙之下活命,怕也艰难。这混账猴子,莫非还嫌麻烦不够,眼前求取大道金丹已是教人头疼万分,还让我去招惹这一头火兽,更添阻碍。” 凌胜暗叹,也怪自身太过信任此猴,不辨真假,就依照黑猴所言,打出了剑气,无端端招灾惹祸。原本这头火兽本就沉寂岩浆之中,不来招惹凌胜,以凌胜性子,即便发现了它,自也不去理会。两者本该相安无事,可适才听信黑猴,出手以剑气伤及此兽,已是不可调和。 嘭! 那火兽本是顾忌地仙残存威势,不敢近前,可先前被凌胜剑气所伤,怒气正盛,只驻足片刻,便难以抑制心气,张口怒吼,一条长尾卷动而起。 这条长尾,好似蛇身,遍布赤色鳞片,足有数丈来长,垂下岩浆之中,这一卷动,立即掀起数丈浪涛,扑向了凌胜。 原本地仙开辟的这处地方,便有一层类似罡气的法术罩住,不惧岩浆,然而地仙身死,威势渐弱,这层罡气也渐渐难以抵御。 到了这般地步,凌胜微微咬牙,也只得出手。 这一出手,便是竭力施展。 九道剑气凝聚成一,足比水桶粗细,瞬息激射出去。 然而,地火所在之处尽是烈火气息,天性克制剑气。 这道剑气只来得及射出十丈之远,就已削弱近半。 火兽张口吐出大片烈火,烧了过去,又把剑气削弱小半,直至剑气临近身前,火兽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微微低头,竟是以头颅去迎剑气。 嘭的一声,剑气打在火兽头颅之上,击破多赤色鳞甲,终被颅骨挡下。 凌胜心知自己九道剑气合一,也万难斩杀显玄之辈,当见到剑气出体便立时削弱大半威能,更不指望能够杀了此兽,可此兽张口吐出烈火把剑气再度消减之后,以头颅抵挡剑气,已颇具不屑味道。 凌胜见之,心下甚怒。 “这火兽有太古仙兽血脉,体魄之强悍,远胜于显玄真君。”黑猴道:“以法力而言,此兽只是堪比云罡。然而以体魄而论,则是炼体境界当中的蛟虬之力,足能与显玄之辈抗衡。两两叠加,这头火兽实则比显玄真君还要厉害。” 黑猴越是把这火兽说得厉害,凌胜心气便更是难平,若不是你这猴子乱出主意,无缘无故怎会去把它招惹过来?帮手?这分明是来捣乱的! 火兽仗着自家体魄强悍,在剑气两度削弱之后,以头颅去挡,本觉得自己必能毫发无损,可到头来仍是伤了鳞甲,身为仙兽血裔,这火兽素来高傲,受的这伤虽轻,可眼前这个生灵如此孱弱,也来伤它,岂非损了先祖威名? 这般想着,火兽仰天咆哮,躯体一震,四蹄踏下,尾部卷动不止。 这地底岩浆之中,就如海中漩涡,不住转动。 那地仙尸身不受水火侵害,可在这等岩浆之中,立即就被卷得远了。 原本凌胜离那地仙尸身仅有几尺,如今被岩浆卷走,离了何止几十丈。 黑猴叹息道:“几尺距离尚且难以取来大道金丹,如今相隔几十丈,取得大道金丹的机会已是渺茫。” 凌胜只瞥了一眼,就把视线放在那头火兽身上。 黑猴踌躇片刻,凑到凌胜身前,低声道:“其实,猴爷还有办法。” 凌胜望着这岩浆浪涛滚滚而来,下方则几乎成了漩涡之地,自思无法抵挡,听闻黑猴有些办法,顿时转头去看。 黑猴拍了拍小胸脯,说道:“先瞧猴爷的。” 远处,火兽踏浪而来,每出一步,就有浪涛涌起,神威凛冽。 黑猴见到这等威势,甚是羡慕,抹了嘴角一道口水,便高声喊道:“慢着!” 火兽微微一怔,闷吼一声。 “这家伙不通人言。”黑猴低声说道:“但它还能听懂,让猴爷与它说上几句,此事便可了结。” 猴子说得简单,凌胜深知此猴秉性,心想此事只怕没有这般简单,待过三个呼吸,暗中积蓄剑气。 “休得无礼,猴爷我也是与你先祖同等级数的仙神之辈。”黑猴走在地仙开辟的这片地界之边缘,大声道:“火麒麟固然厉害,但本神乃是山中神灵,不比它逊色!你是火麒麟血裔,就当敬重祖辈人物。” 那火兽微微一愕,随后低声怒吼一声。 “你别不信,猴爷现在法力虽然低微,不复昔日荣光,但可真是山神。”黑猴说道:“你要不信,也别证实了,快些回去罢。” 火兽闻言,更是恼怒,躯体一动,就狠狠撞了过来。 “停下停下!” “讲和!” “猴爷给你求和了!” “猴爷我有草木精华以及一罐蛮神之血!” 最后一句,终于使火兽停下,眼中炙热无比。 草木精华,足可疗养任何伤势,更能资助修行。对于火兽这等凶兽更有奇效。 并且,五行之中,木生火! 草木精华,最是滋养烈火灵气。 如能得来草木精华,必然是世上最好的天材地宝。 而蛮神更是上古神灵,走炼体之道,终至破虚飞升,其遗留之血,足能净化血脉,且能强壮体魄。 火兽眼中光芒大绽,如若能够得手这两样宝物,日后突破妖仙,转化火麒麟之身,便有了四五成希望,那时就不再局限于地火岩浆之下,天地乾坤之大,尽可去得。如若真正成了火麒麟,以仙兽之尊,便是要破虚飞升,也未必不能。 黑猴见它终于停下,松了口气,低头一看,自己脚下竟被一滴岩浆喷中,顿时露出一个深洞,四边皮肉全数熟透,登时嗷得大叫,连忙转头去找凌胜,取了草木精华,治愈伤口。 不知是有意无意,黑猴把草木精华洒出了一些,落在岩浆之中,登时喷起数十丈地火。 这便是木生火! 火兽终于确信黑猴持有草木精华,立时大喜,吼叫连连。 凌胜心想这便是猴子的办法?再看猴子手上那瓶草木精华,心下郁气陡生,那火兽沉寂,凌胜自不理会,如此本该相安无事,却无端端来招灾惹祸,如今还要求和送礼。虽说凌胜并不在意一些草木精华,可这般平白丢了自家东西,如何让人高兴得起来? 再看黑猴时,凌胜不禁愕然。 只见黑猴背着双手,缓缓踱步,那不足三尺来高的小身子一抖一抖,仿佛颇具威势。 火兽等得不耐,嘶鸣一声,以作提醒。 黑猴转过头来,腆了腆小肚子,道:“你谁呀?猴爷认得你么?” 火兽自觉蒙受欺骗,怒气升腾,就要亲自夺取草木精华以及蛮神之血。 “打住!” 黑猴大声道:“你要敢过来,猴爷我把草木精华和蛮神之血全砸尽岩浆里面,顿时湮灭,一切成空。” 二百零三章 地仙虽死,其威犹在 火兽驻足不前,只是满身火焰滚滚,把它罩在其中,可见怒气何等之盛。 黑猴嘿然笑道:“猴爷虽然跟你讲和,但你真要空手把我草木精华以及蛮神之血取走,那是绝不可能,便是你要动手,也只能落个玉石俱焚。” 火兽低吼一声。 “要换你什么东西?”黑猴笑道:“这草木精华甚是罕见,而蛮神之血更是举世少有,对于你而言,皆是比仙家宝物更为动心的旷世之物。就是要换,也该换你体内那一颗乾元火灵珠。” 火兽登时怒吼,不住咆哮,滚起浪潮。 凌胜见它怒气化为实质,笼罩周身,暗道不好,剑气在掌中若隐若现,便要出手。 黑猴咳了一声,道:“当然,乾元火灵珠乃是你日后成就妖仙的根本,日后如能得道成仙,这就是一枚大道金丹,那是换不来的。猴爷只是要你帮个小忙。” 火兽渐渐抑住怒火,露出疑惑之色。 黑猴一指远方。 岩浆已渐渐平静,那地仙之身便在其中沉浮,但水火分隔,其仙体未有损伤。 “把他送来。” 火兽闻言,立即摇头。 黑猴低骂一声。 凌胜看得分明,这火兽分明是畏惧地仙气势,不敢近前,更莫说把地仙之身推动过来。 “你如此胆小,你家先祖可知否?”黑猴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喝骂道:“堂堂仙兽的血脉后裔,就只有这点胆子?” 火兽低鸣一声,既是羞赧又是恼怒,可望了那地仙一眼,仍是摇头。 黑猴怒道:“也没让你这胆小货色亲自上去,你就掀一场岩浆浪涛,把他卷过来也就是了。” 火兽迟疑片刻,终是微微点头。 黑猴取出一瓶草木精华,大声道:“猴爷先给你一瓶,待你把地仙之身送来,猴爷再送你一瓶草木精华,并将蛮神之血一并交与你手。” 火兽本觉此猴狡诈万分,正是迟疑,闻言便打消了疑惑,连连点头,低鸣不止,双蹄抬起,竟是连连拍击。 “德性!” 黑猴随手把草木精华扔了出去,只是故意留了气力,只到一半,这瓶草木精华就已力竭,往岩浆之中落去。 一旦落入岩浆之中,玉瓶毁去,草木精华触及地火气息,只会燃烧殆尽,不会留存半点。 火兽见状大惊,四蹄一动,瞬息便往前而去,在草木精华落入岩浆之前,一口吞下。但此时还并非修炼之时,这火兽虽然吞下这瓶草木精华,但也还未咬破玉瓶,只是暂时寄存于腹下,待到修行之时,还能张口再度将之吐出。 “草木精华也到你手了,可莫要戏耍猴爷。”猴子背负小手,说道:“赶紧推动岩浆,把他推来。” 火兽望了地仙一眼,火焰双瞳闪过惧色,只是想起草木精华,再思及蛮神之血,顿时长尾横扫,卷起浪涛。 岩浆不比水流,乃是岩石铜铁融化成汁,比之于水流,更要凝密十万倍,难以流动,然而火兽过处,尽是浪涛汹涌,不多时便把地仙之身推将过去。 地仙毕竟已然消寂,虽是仙体之尊,可生机已是全无,此时被岩浆推动,尽管难伤仙体,但也随波而行,终于飘入了凌胜这片地仙所开辟的地域。 黑猴咧嘴一笑,便要近前。 吼! 火兽怒吼咆哮,四蹄连踏,恼怒至极。 “吵什么吵?” 黑猴呸了一声,竟也没有耍赖,扔出了一瓶草木精华及一瓶灰黑暗蓝的液体。 火兽大喜,一跃而起,张口将两瓶至宝吞下,咽在肚中,只待回返地底深处,岩浆底处,修炼之时再来动用。 得了草木精华以及蛮神之血,火兽抬头去看凌胜与黑猴,如若火焰般的双眸,闪过淡淡色彩,深沉莫名,最终仍是消去,渐渐沉落岩浆深处。 良久。 黑猴松了口气,道:“这家伙走了。” 凌胜想起此兽离去之时那深沉眼眸,皱眉道:“它临走之时,似乎还想动手。” 话虽未尽,但言下之意甚为明显,此兽既然心有不甘,只怕会有去而复返的迹象。 “虽有心思,但毕竟没有动手。”黑猴摇头说道:“似它这类不曾与外界想通的,性情单一,虽然这个家伙暴躁一些,想法稍微多了一些,但还没有狡诈心态,因此得了两瓶东西,也离去了。” 微微一顿,黑猴咧嘴道:“说来,你怪猴爷我招惹了这头火兽,此刻还不是把地仙尸身给你送来了?” “两瓶草木精华,一瓶不知真假的蛮神之血。”凌胜淡淡道:“既然那火兽这等珍重,想来也非凡物,那蛮神之血我未曾听过,且不多说,但据你所说,草木精华可不是常见之物,这般送了出去,也算是破财消灾罢?只是这条小财,本不该破去的。” 黑猴金瞳之中异彩连连,大有狡诈之意,更有得意之色,也不回答凌胜,转而发笑,说道:“你莫要多问,先把这大道金丹取了,我再把此中暗藏玄机告知于你。” 凌胜心下疑惑,只嗯了一声,不再多问,抬头去看那位地仙,面色登时微变。 原本这位地仙被岩浆推来之时,乃是侧躺在地,这一转眼之间,竟又盘膝而坐,莫非他仍然未死? 这位地仙貌似中年,一身道衣,耳间垂落两条鬓发,及至胸前,双目微闭,但面容气色均是极好。凌胜心想自己此时面色必然不会好看,这位身死道消的地仙老祖,脸色约莫是要比自己好看得多了。 “不必理会,地仙之尊,本就神秘莫测。” 黑猴笑道道:“他已身死,并魂飞魄散,再无半点回转复生的可能,你无须担忧。只是地仙虽死,其威犹在,仙家威压,非是凡人可近,即便大道金丹在前,你要取来,也有几分碍难。” 地仙尸身就在前方不远。 然而凌胜已觉压迫极重。 听了黑猴所说,凌胜面上阴晴不定,终是勉强踏出一步。 就如山岳压身,忽然再度压下一座小山,重上加重,压迫增倍。 再近一步。 凌胜嘴角溢血。 二百零四章 借力磨砺 原本在地仙尸首还在岩浆之中,凌胜身处这一块地仙开辟的地界,有隔绝气息之效,不至于受到如此沉重的压力。然而,地仙尸首已然入了这处地方,再无间隔,气息当头压下,使得凌胜站也不稳。 每近一步,压力便以倍记翻覆。 待到最后三步之时,地仙之身陡然绽出血光,把凌胜推了出去。 凌胜连退数十步,险些坠入岩浆之中,勉强立定身子,已是精神萎靡,真气不畅。原本凌胜便是仗着一口心气,步步艰难而行,忽被血光击退,顿时泄气,以致于凌胜疲惫不堪,盘膝坐下,运功疗伤。 黑猴捂口暗笑,心道:“果然如此,那术士虽然以非凡咒法把这位地仙咒杀,然而地仙终究还是地仙,非同俗流,纵然是显玄之辈的术士自弃性命来咒杀地仙,也难功成。只是这位地仙事前受了重伤,才被咒杀在此,但他布下的局面仍然尚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凌胜才睁开双眼,眉宇阴郁不清。 “先前那是邵远李续等人的血气之力。”黑猴见凌胜面带疑惑,笑道:“那些被你打杀的,全数化作了齑粉,没有用处,然而邵远李续这些被符文印记磨灭的,则成了血祭之力,其一身法力真气,血脉气息,尽数归于此仙身上。” 凌胜说道:“邵远李续等人的血气不过寻常,便是其在世之时也只得死于我手,死后化作几道血气,何足道哉?” “这血气自然再简单不过,其功效也仅是稍微治愈伤势,而无大用。”黑猴说道:“但这地仙已然身死,因此血光虽然凝聚于身,却再无医治伤势的奇效,只有护身之效。” 护身之效? 思及先前被血光退开,凌胜顿时低沉不语。 黑猴说道:“原本血气本也寻常,只是沾染了地仙法力,便非比寻常。” “沾染了地仙法力?”凌胜喃喃自语,略有恍然之意。 “若要近地仙之身,必要破此血光。”黑猴道:“若只是血气,自是不在话下,然而沾染了地仙气息,你便已不是去破血气,而是去破地仙气息。以你剑气,去撼地仙气息!” 凌胜神色凝重。 地仙已死,其残存气息,百不存一,然而地仙乃是仙者,超脱凡俗之辈,即便死后遗留残存之气,也非是一个御气小辈能够触及。 要以御气境界的剑气,去撼动地仙气息,比之腾云驾雾,登天而上,更难百倍。 “你早知如此?”凌胜转头看向黑猴,沉声道:“你早知血光所在,适才特意在旁看我出丑?” 黑猴咧了咧嘴,嘿嘿直笑,也不辩解。 凌胜按住怒意,哼了一声,去看地仙之身,微微咬牙,走了上去。 每近得一步,山岳般的压迫之感,便愈发沉重。 待到近前时,血光骤然一涨。 此次凌胜早有所料,伸手打出九道剑气,尽力施为。 剑气击破血光! 触及地仙外衣。 随后,这九道剑气所汇成的粗壮剑气,便消逝成空。 凌胜猛然飞退,狼狈落地。 地仙虽死,其威犹在,仙家遗体并非御气弟子所能伤及,即便击破了血光,也不能伤及地仙真身,便是这位地仙身上的一层衣物,也未有损伤分毫。说来也是,在那滚滚岩浆之中,这位地仙遗体也未有半点损伤,即便一根头发,也无半点烧灼痕迹。 黑猴见状,摇头道:“仍是不足,真要近地仙之身,必须将此血光彻底破去,湮灭虚无,才得近前。如若血光不灭,即便击破了血光,你本身近前时,仍要被血光推开,甚至被血光所伤。” 凌胜立身原地,过得三个呼吸,仍然上前。 果不其然,凌胜再度败退。 接连三次,凌胜筋疲力尽,险些抛落岩浆之下,尸骨全无,所幸黑猴及时出手拦住,才让凌胜得以止住身子。 经过调息,已是两个多时辰。 凌胜再度醒来,紧紧咬牙,往地仙所在缓缓迈步行去。 血光染了地仙气息,近乎不灭,而地仙之身更分毫不伤。凌胜每次以剑气击破血光,近前过去之时,总被推开,甚至被血光抛远,屡屡险些落下岩浆。 黑猴沉默不语,只是心下静静道:“千锤百炼出利器,猴爷借助地仙气息磨砺剑气锋芒,望你能在地仙压迫之下,得以突破云罡。” 凌胜愈发恼怒,一步一步前行,终是屡屡败退。 …… 第三十六冥神洞,冥府之中。 炼魂老祖一身灰衣,仰躺宝座之上,轻哼低吟,惬意无比。 忽的,老祖眉头微皱。 “地仙气息?” 老祖自语道:“那小猴子是要借助地仙残存之气,助凌胜小辈突破云罡?原本,以地仙气息助他突破,倒是足够,毕竟仙者远胜凡俗,一道气息重如山岳,磨砺剑气,使之凌厉,从而破入云罡,勉强能行。可老祖在他体内留了一道封禁,莫说地仙气息,就是地仙亲自施法,也无法破去。” “从封禁感应来看,这凌胜小子正处于一个极度炎热的地方,莫非是地底深处,岩浆之中?” 老祖从身旁取来一个玉杯,饮下其中美酒。 此酒虽是世间少见的美酒,然而比之于妖仙白猿的猴子酒,实是天差地别。 老祖饮下一杯,甚是不满。 “既是处于岩浆之中,倘若凌胜小子足够胆子,一举跃入岩浆深处,兴许能够借助生死机缘,破了我那封禁。”老祖忽然低笑,“只可惜烈火克真金,这小子入了岩浆之中,即便破去我那封禁,得以晋入云罡,约莫也难以幸免的。只因地火厉害,以云罡境界的罡气,乃是万万不能抵挡的,而凌胜小辈的剑气通玄篇,正好遭到地火克制,又自弱了一层。” “真要跃入岩浆,必死无疑。” “老祖还不愿你死,罢了,就助你一把。” 炼魂老祖忽然直起身来,手掌一翻,手上一条灰色印记,如泥鳅一般,四处转动。 炼魂老祖手上一抛。 灰色印记游走空中。 略微沉吟,炼魂老祖忽然伸手,把灰色印记截出九成,只留指头大小的一点印记,低语道:“暂且助你抵挡地仙气息,至于封禁,便须靠你自家去破,妄想借助外力,定然是不成的。” “区区地仙之气,仅是助他磨砺剑气倒还罢了,若想破老祖的封禁,使之得以入境云罡,实是天方夜谭。” 炼魂老祖把这指头大小的灰色印记向着虚空一点,就使灰色印记消失不见。 一切事毕,老祖往后躺倒,低声哼吟,适才作为立即抛之脑后。 兴许在旁人眼里,相隔百万里之遥感应一个御气弟子,并施法相助,乃是惊世骇俗。然而,对于炼魂老祖而言,并不比伸手去取一个玉杯饮酒来得困难半分。 “说来,时日也将到了。”炼魂老祖想起一事,便唤道:“童子何在。” 门外一个道童忙奔跑进来,拜倒在地,高呼道:“老祖。” 炼魂老祖笑道:“前些时日,说要送你一场造化,今日便可。” 道童大喜,连忙磕头。 炼魂老祖问道:“你可知道,老祖是要送你一场怎样的造化?” 道童低声道:“童儿不知。” 炼魂老祖低笑一声,说道:“老祖送你当个地仙,如何?” “地仙?” 道童大惊道:“童儿只是御气修为,如何当得地仙之尊?老祖莫要吓坏了我。” 这话说得有趣,炼魂老祖哑然失笑,摇头道:“你这小童,倒是讨喜,这场造化送与你身,亦是应当。” 道童这才明悟,老祖所言乃是属实,顿时喜不自胜。 作为一个御气的道童,此生突破云罡已是毕生想法,至于显玄真君,更不敢想。然而此时竟要一步登天,入得地仙。 炼魂老祖微微摊开手掌,只见手上一粒白色丹丸,缓缓转动。 道童不知何物,又不敢问,只低头任老祖施为。 “此为大道金丹,正是上次赠凌胜饮酒之时,我去南疆荒林处,斩了一头妖仙白猿,取了猴子酒,掏了腹下金丹。那酒赐予凌胜饮下,这大道金丹被老祖我施过秘法,得以保存,不会有百日消散之期。” 炼魂老祖道:“今日,我便用移花接木之仙法,把这大道金丹,种入你身,使你成就地仙。” 道童将有一步登仙,喜极而泣,连连叩首。 炼魂老祖淡淡点头。 实则,这移花接木之法大有弊端,一来,须得有大道金丹在手,才能施为,并且还须得有保存大道金丹的法门,否则百日之后,金丹消散,即便种下人身之内,也只得维持百日。 如若有了大道金丹,又有保存金丹之法,才能施展此秘术,只是把大道金丹种下人身之后,此人仅是怀有天地大道,地仙法力,然而其魂魄神念仍是孱弱不堪,体质并无改变,并非地仙之身。 地仙能有永世寿元,虽有五百岁月一劫,实则已是长生永世。可种下大道金丹之后,虽有几分地仙本领,但却并无地仙之体,更无长生之命。 种下大道金丹,成就伪仙之后,从此便不能修行,永远驻足于这般境界,且大道金丹虽然不消,气息也将渐渐弱去,日后会渐渐虚弱,不复盛威。 二百零五章 金丹得手,火兽返身 凌胜走近地仙身前,望着这个中年模样的道人,望着这位身死道消的地仙,咬牙不语。 深吸口气,凌胜缓缓伸出手去。 地仙身前,血光骤然绽放。 凌胜放出罡气,仍然抵挡不得,可他脚下早已灌注真气,这次仅是退了三步。 “纵然生前有翻天覆地,移山填海的本领,可死后也不过一具死尸,我竟也无法走近其身前?” 凌胜心中怒气甚重。 只是他并未发现,在地仙气息压迫之下,以及地火炙烤的炎热气流当中,自己施展出来的剑气,愈发凌厉,愈发凝实。 就如烘炉当中的铁器,经千锤百炼,终成利器。 这地底深处,尽是地火炎流,就如一座烘炉。而地仙气息,更似钢锤锻造。 凌胜剑气愈发凝实了许多,亦是凌厉了许多。 精金之气,本就不该以厚重为本,应当是以凝炼坚实为基本。剑气乃是精金气息所化,更该如此。 血光绕着地仙之身,经久不灭,似乎因为凌胜屡次触及,良久未有消隐。 凌胜把剑气聚在手中,缓缓探入血光当中。 血光大绽,狠狠推来。 凌胜剑气骤发,将血光击溃,趁着血光尚未凝结,猛地上前数步,一指点入地仙腹下。 地仙之身,为仙体,非凡俗。 凌胜一指竟无法点入其腹下,反被地仙之威一震,指尖血肉震散,化成血雾,只留一截白骨。随后血光重新凝结,竟把凌胜围在当中。 既是触及地仙之身,血光便非先前那般温顺,这一困住,便要困杀! 黑猴神色凝重,心想:“凌胜本已是御气巅峰,屡次得以突破云罡,因此要在地仙气息磨砺之下破入云罡,并非难事。只是最为头疼的,乃是那老家伙的封禁,有此封禁,凌胜必然不会突破云罡。” “按当前情形来看,若不突破云罡,这沾染了地仙之气的血光,必然会把凌胜困杀当中,消为一团血气,尸骨无存。” “那老家伙既然没有亲自杀了凌胜,想必也不愿见到凌胜如此简单便身死道消,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他封禁的缘故。” 黑猴自语道:“老家伙八成会把封禁放开,使得凌胜再无阻碍,到时数力并起,突破云罡仅是初始开头,后劲更是惊人。” 地仙身周血光已然弥漫方圆丈许,凌胜身处其中,受困难出,渐渐不知动静。 “那老混账莫非真要袖手旁观?”黑猴面色稍显难看:“猴爷虽然留了暗手,可也不能轻易施为,这老混账,乌龟货色真能看着凌胜死于此地?只是让他死于地仙遗留的残法之中?” 嘭! 这时,血光之中,陡然闪过一道灰芒。 随后,笼罩方圆丈许的浓厚血光,登时消散,湮灭无踪,竟不能再度汇聚凝成。 凌胜那一根血肉尽毁的手指,亦是完好无损。 凌胜面露惊愕,缓缓伸手出去。 指尖前端有灰芒缭绕。 这一指点在地仙腹下。 轻而易举,便穿透进去。 先前那地仙之身,坚胜精铁千万倍,触之不得,点之不破,气息压迫如山岳镇落。但此时,凌胜就如一指插入豆腐之中,毫无阻碍,更再无地仙压迫之意。 凌胜几乎难以置信,手指一勾,便勾出了一粒青色丹丸。 大道金丹! 凌胜望着手上这一粒凭空悬浮的青色丹丸,只觉梦幻一般,难以置信。 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丹者,明净圆满无亏。 大道金丹并非金色,因大道寄存而显特异,其本意也并非丹丸,只是大道寄存于此,圆满无亏,形如丹丸。故而名为大道金丹。 青色金丹只闪过一道虚幻光芒,便消隐下去,朴实无华。 此为返璞归真。 黑猴大喜道:“金丹得手,你须得好生感悟,日后破入地仙之时,乃是极大助益。便是突破当前境界,也大有帮助。” 凌胜嗯了一声,盘膝坐下,便要感悟。 “这里不是好地方。” 黑猴摇了摇头,道:“暂且停下感悟,离开此地为先。” 凌胜收起金丹,站起身来,低头望着指尖,只见血肉饱满,疼痛皆无,适才血消肉化的事情,仿佛虚幻。再思及适才灰芒,凌胜眉头紧皱。 黑猴知他疑惑,自己心下也正怒气升腾,骂道:“那老王八蛋,居然留了一手。本要让他撤了封禁,原来他只是借助封禁,给你送来一股护身之力,并未解去封禁。只是这护身之力,一瞬就即散尽,不能再有,并且,这老混账帮了一回,就再无第二回,今后就是你被一个凡人宰了,他也只会坐视不理。” 凌胜知晓灰芒来历,解了疑惑,可封禁犹在,心下难有喜悦。 轰隆隆声响陡然而起。 岩浆滚滚不休,四周未曾融化成汁的岩壁,纷纷脱落。 凌胜聚起剑气,皱眉道:“那火兽去而复返?” 黑猴则一言不发,微微探头出去,脸面渐渐逼近岩浆,待到最后,几乎把整张猴脸贴在岩浆上方,不满半尺,时而岩浆涌起,时而生了气泡,都堪堪触及黑猴脸面。 只是这头猴子,面色凝重至极。 “阵法!” 黑猴凝声道:“一座惊人阵法,其阵法纹路,正勾动地火,莫非这就是中土仙宗的手段?” 凌胜微微一怔,蓦然升起些许骇然。 嘭的一声,岩浆涌起,就似大浪滔天。 那火兽破开岩浆,望着黑猴,怒火熊熊。 凌胜本被阵法之事惊住,见到这头火兽,反而稍微平静,心道:“这火兽果然去而复返,当真是杀心不灭,要来复仇?另外,猴子这次如此大方,总觉暗藏深意,那草木精华不假,可蛮神之血却从未听闻,难道黑猴交出去的是假货,这火兽发觉有异,回来算账?” 黑猴见状,反而大喜,嘿然道:“来得正好,快来送猴爷出去。” 火兽怒吼一声,长尾甩动,卷起大片岩浆,当头扑来。 黑猴怪叫一声,钻入木舍当中。 岩浆当头洒下,凌胜立足之地甚是狭窄,无处可躲。 然而,岩浆才到凌胜身前,却渐缓下来,迅速降温,重新凝结,待到落在凌胜身上时,仅是略带温暖的岩石碎块而已。 二百零六章 山神图谋 “大道金丹虽不能为你挡下一切道术异法,可毕竟凝聚天地大道于其中,其神异之处,也非寻常。” 黑猴声音淡淡传来。 凌胜自觉有大道金丹在身,凭借神异之处,也算本领大增,以剑气之凌厉亦足以伤及显玄之辈,心下甚为火热,斗法之意汹涌而起。 只是望了身周一眼,凌胜便息了心思。 此地岩浆滚滚,火热无比,正是克制自己的地方,在此与火兽争斗,殊为不智。 身处之地虽然炽热炎炎,可凌胜心下却如浇了冷水一般,瞬息把斗法心思压下,冷静清明了许多。 火兽昂首而鸣,四蹄踏下,溅起岩浆,竟亲自往凌胜这边冲撞过来。 凌胜双掌一推,顿时现出白光。 这时,一只黑色的小手掌搭在凌胜肩膀,说道:“慢着。” 随后就有一瓶灰黑色液体在空中抛起。 火兽势不可挡,凶悍无比,然而见到这瓶灰黑色液体,竟是生生顿住。一双火焰般的眼瞳盯住黑猴,极是不善,低吼一声,似乎怒骂。 “你说那蛮神之血只有半瓶?”黑猴愕然道:“先前交与你的,应当是足量十分的才是,就跟草木精华一般足量,没有缺斤少两才对。” 说罢,黑猴似乎还有疑惑,掀起凌胜腰间围着的黑布,取下一瓶足量的灰黑色液体,惊愕道:“当真拿错了?” 凌胜本就觉得这猴子极为狡诈,先前乖乖把草木精华和蛮神之血交了出去,那爽快性情,与黑猴本性截然相反。此时万分断定,这猴子心中必有不良心思。 凌胜腰间的这块黑布,本是用来遮掩木舍所用,黑猴曾施过法术,纵是天眼观之,也难以看破这一块黑布。但除了木舍之外,凌胜腰间从未挂过其余东西,约莫是黑猴先前入了木舍,再度出来之时,顺手所为。 但黑猴把这瓶子挂在凌胜腰间,意欲何为? 见到这一幕,凌胜隐约有些明悟,黑猴布下的后手,大约就在那“蛮神之血”上面。 不知这“蛮神之血”有何效用? 根据自己对黑猴的了解,凌胜心知,这所谓的蛮神之血,必定不会是如火兽想的那般好用,黑猴既然如此示弱,甚至处心积虑把蛮神之血送给这头火兽,只怕暗中潜藏的玄机不会过于简单。 此时,又见猴子再度撩开黑布,仔细确认那瓶灰黑色液体是否真是足量,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这黑布似乎掀开得稍微大了些,露出几个玉瓶。 这些瓶子全是玉石所造,难以看透,可哪里能够挡住仙兽血裔那如火一般的眼眸? 火兽分明看见,那“无意间”掀起的黑布之后,竟有四五瓶草木精华,两三瓶蛮神之血。登时怒吼连连,岩浆滚滚,石壁不住脱落。 黑猴听清了火兽意思,当即怒道:“你休要得寸进尺,既然猴爷我先前那蛮神之血只有半瓶,我再还你半瓶也就是了,你还敢多要?” 火兽吼叫一声,杀意大涨。 黑猴骇了一跳,暗道:“他娘的,这混账出身在地底深处,不与外界相通,按说心思应当是极为单纯,容易哄骗,怎么如此贪心?看它这模样,莫非是要杀猴夺宝?” 凌胜同样是看得心惊,盘算自己与这火兽在此地死斗,能有多少胜算,可到头来,无论如何去算,都是极为渺茫。 “慢着慢着,猴爷把草木精华给你!”黑猴大叫道。 火兽怔了一怔,双眸热焰更盛,摇了摇头。 “他娘的,你全都要?”黑猴一蹦而起,惊呼道。 火兽这才点了点头,尾部轻轻扫动,在岩浆表层来回抹平,头颅高昂,观其神态,意思极为明显。 凌胜虽然不通兽言,可对于火兽之意,也颇明白,心道:“这火兽分明是说我与黑猴本领不如它,生死皆在它手里,由不得我们,若不把宝物全数交出,便不会放过我们。黑猴虽然从不正经,但毕竟还是一位神灵,只怕不会妥协,到头来真要斗个生死。” 然而,黑猴却未暴怒,反而作出一副深思模样。 凌胜惊疑不定,暗暗想道:“不对,就算这蛮神之血足以毒杀此兽,可黑猴也不会作此姿态,看这模样,待会儿猴子约莫会把这口气咽下。看来黑猴图谋不小,图的还不止是这火兽的性命。” 黑猴依然沉思,眉头紧锁。 只是火兽脾性暴躁,已然是等不及了,吼叫连连,作势便要掀起岩浆浪涛,冲撞过来。 黑猴面上露出慌乱,连道:“罢了罢了,猴爷把这蛮神之血全数交与你了。” 火兽这才平静下来。 黑猴掀起凌胜腰间的黑布,将上面几个玉瓶全数摘下,并让火兽看个清楚,忍痛说道:“这已是所有的草木精华和蛮神之血,后面已然见空了,你只要把我二人送离此地,就可交换。” 火兽似乎被骗过一回,已是怕了,连连摇头。 黑猴咬牙道:“猴爷信你一回。” 说罢,几个玉瓶全数扔了出去。 火兽张口把玉瓶咬住,吞在腹中,旋即大喜,尾部一扫,就把凌胜和黑猴连同下方立足之地,尽数打了上去。 “真你先祖的干脆。”黑猴大骂一声。 似乎离了岩浆之地,再非地仙开辟之时,这立足之地顿时缩减至数尺之间。 地仙尸首,登时落下。 凌胜伸手去拉,仍是慢了一步。 尽管身死,沉浮岩浆时日长久,可地仙风采依旧。 这中年道人,面如冠玉,发丝飘扬,道衣咧咧,一身气息,既显压迫又有深渊悠远,大海浩瀚,神秘莫测之意。 然而嘭的一声,任你风姿无双,死后也终是坠入岩浆当中,瞬息沉没。 黑猴叹道:“若是用来炼制蛊尸,即便仙家法力十不存一,想必也能在这中堂山中横行无忌,寻常显玄之辈遇上了,就是逃命也难。可惜了一副好材料。” 凌胜低头看了看青色的大道金丹,沉默不语。 黑猴心想凌胜必定会问那蛮神之血一事,可等了好久,也不见凌胜来问话,心下反而不耐,跃到凌胜肩膀,咧嘴笑道:“你就不问猴爷先前送出的蛮神之血?” 凌胜顺口问道:“我从来没有得手什么蛮神之血,想来你也没有这些东西。先前你送出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猴咧嘴大笑,哈哈道:“那草木精华倒是真货,可这所谓的蛮神之血,自然不会是上古蛮神破虚飞升之时遗留的血液,而是猴爷精心制作,耗费心力,花费许多宝物制造而成的山神之血!” “山神之血?”凌胜把它上下打量一番,淡淡道:“就你这个身子板,放出几瓶血来,估摸着会把一身血液全数放进,变成一具枯尸。再者说,你虽是山神之身,可此时本领尽失,血液还能有什么用处?不说此时,纵然是你全盛之期,九成九也是不能与那位足以破虚飞空的蛮神相提并论的。” 黑猴听了大怒,喝道:“小子胆敢轻视猴爷,该打!” 凌胜静静望着它。 黑猴讪讪道:“那山神之血确实加了猴爷不少血液,但主要材料并非我身上血液,而是蛊虫。” “蛊虫?”凌胜眉头一挑。 “正是蛊虫。”黑猴笑道:“在那处苗寨里面,猴爷我把整个寨子的典籍尽数翻过,偶然发觉一本残篇蛊术,就是豢养一种特异蛊虫所用。原本这蛊虫容易夭折,但猴爷把镜海湖洗身祭坛那里得来的灵气灌注蛊虫之中,得以续命,后来又用草木精华喂养,终于派上用场。” 先前喂李续服下蛊虫时,生怕蛊虫本领不足,就曾喂下草木精华,为蛊虫成长增添助力。原来这种事情,黑猴暗中早有行为。 凌胜问道:“那蛊虫有何用处?” “没多大用处,只是用来寄存神念罢了。” 黑猴道:“猴爷我把神念寄存于蛊虫之中,后把蛊虫绞成液体,与我血液混合,增强附于其上的神念,成了山神之血。其实这山神之血当真有些用处,毕竟猴爷我乃天生神灵,血液蕴含许多纹理,真要细细感悟,所得不少。” 凌胜皱眉沉思,忽然问道:“只是寄存神念?你千方百计送出这蛮神之血,只怕没有这般简单罢?” “脑子倒是挺好使。”黑猴笑道:“草木精华有疗伤奇效,更能增长修为,五行之中有木生火之说,因此这草木精华对于这火兽的修行,大有助益。而山神之血虽然不是蛮神之血,但掺入了猴爷的血液,以及许多天材地宝,实则也有洗筋伐髓,清净血脉的效用,只是没有传闻中那蛮神之血来得厉害。但是对于这头火兽而言,也是极好的宝物。” “有了这等宝物,这头火兽修为必然大涨,真要突破妖仙之境,凝结大道金丹,也有六七成希望。就是借助了蛮神之血去返祖,成就火麒麟之身,也未必不能。” “但是,猴爷这山神之血的效用,就是要它突破妖仙。” “待它成就妖仙,猴爷我……” 黑猴微微一顿,咧嘴笑道:“猴爷我便有了一头妖仙分身。” 二百零七章 真玄法相 “分身?” 凌胜惊道:“你要夺舍?” “呸,猴爷乃是天生神灵,即便火麒麟之身也不能与我相提并论,区区火兽也配让我夺舍?”黑猴不屑道:“猴爷在山神之血当中的神念,足以在它突破妖仙之际,灭其魂魄,取而代之,到那时,那妖仙便是我一具分身。” “猴爷我更希望这头火兽稍微争气一些,如若能够突破妖仙,望它还能得以返祖,成就火麒麟之身。到时猴爷我便怀有一头妖仙火麒麟作为分身,何等威风?” 黑猴哈哈大笑,极是得意,说道:“当时让你发出剑气,激它出来,猴爷就已有了这般心思,后面那些,不过是猴爷装模作样罢了。” 凌胜双目微眯,终是微微点头,说道:“你这猴子,看来还是个老谋深算的货色,大约前身还曾当过狐狸?” 黑猴闻言,咧嘴发笑,说道:“猴爷先前故意只送出半瓶山神之血,其实就是要让它去而复返,恰好见到猴爷手上还有存货,它便会动念取走所有山神之血,数瓶山神之血来作手脚,实是绰绰有余。” “一瓶山神之血,兴许不足以支撑我那一缕神念夺其魂魄神智,但这好多瓶山神之血,足矣。” 黑猴乃是天生神灵,那头火兽虽是仙兽血裔,可终究不是仙兽。不论其他,不论法力,单论魂魄意志,这头天地生成的黑猴,只怕要比真正的仙兽更为坚毅。虽只分出一缕神念,可要灭了这火兽的魂魄神智,却并非难事。 直到这时,凌胜才知黑猴图谋,先前屡次让步,示敌以弱,并大反常态地送出草木精华,蛮神之血,实则就是为了相助这头火兽突破妖仙,到那时刻,就是夺其躯体,取其大道之时。 一头妖仙作为分身。 凌胜也颇艳羡。 妖仙不比地仙散仙逊色分毫。 那位地仙死后,便引来正邪两派数万人至此,由此可见地仙之尊乃是何等尊贵,其大道金丹又是何等动人心魄。 而黑猴所图谋的,乃是一位活生生的妖仙,说它惊世骇俗,也是低估了些。 所幸这火兽只是有望得取天地大道,成就妖仙,还并非真正妖仙。 思及此处,凌胜心下这才稍微减了一些惊骇震撼之意。 随着逐渐上升,破开地层,凌胜脚下的这片虚幻土地,渐渐缩小,直至最终,消逝无存。 那火兽气力极大,这一借力,凌胜足足破了二三十地层,所幸有罡气护体,否则,只怕便要撞成酱汁。 待到凌胜立定之时,仍有几分眩晕。 黑猴身为山神,对于这般景象,极为不满,低骂道:“中堂山内的修行人若再是如此破地穿墙,这偌大中堂山,内里必定千疮百孔,足比蜂窝一样密集。” 凌胜正要说话,忽然地下微动。 此时,凌胜处于山中内部,更在三十余层的上方,几乎处于中堂山中央。 山内中心之处,仍感震动。 那便是说,整座中堂山,俱是震动。 方圆三百里,上下十万丈,微微震颤。 黑猴面色微变,惊道:“阵法!” 凌胜问道:“什么阵法?” “先前在地底深处,勾动地火的那道阵法,并非布下于底层。” 黑猴面露肃然,竟有少见的凝重之色,咬牙道:“整座中堂山,均在阵中!” 凌胜亦是震动,眉头紧皱,过得良久才把心下震骇之意压下,低声问道:“不知是以中堂山为阵基,布下阵法?或是在中堂山外围,布下了一座笼罩三百里的阵法?” “必然是以中堂山为阵基,布下了这等惊天大阵!”黑猴凝声道:“一座方圆三百里的阵法,虽然惊人,但在地仙之辈手里,并非难事。然而,要以整座山岳为基础,刻画阵法,深入岩壁,纵横方圆三百里,勾动地火,则要把这方圆三百里,上下十万丈,处处布上痕迹。” 笼罩中堂山的阵法,仅是方圆三百里之广就已足够。 然而,要以中堂山体为基本来布阵法,则要把这座山岳的内外上下,尽数刻上痕迹,其精细之处,比之于前一种阵法,要艰难万倍。 但其威能,亦是厉害万倍。 “大道金丹已然得手,速速离开中堂山!” 凌胜与黑猴对视一眼,目中均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黑猴跃上凌胜肩膀,指住左方,说道:“往这边去,可通三大出口。” 凌胜嗯了一声,正要动身,忽然顿住。 黑猴疑惑道:“怎么?” 凌胜沉声道:“入此山中,我并未得知任何事情,如今有了这等惊天变化,亦无所知。由此可见,似我这般的弟子,已然是被中土仙宗视为弃子。” 黑猴轻叹一声,点头道:“此事极为明显,你已被视为弃子。” “既然是弃子,想要离开中堂山,只怕就有许多碍难。” 凌胜哼了一声,低声道:“黑锡师兄与我一样,当了空明仙山的弃子,想必他还在中堂山内,如何去寻他?” 黑猴惊愕道:“事已至此,逃命都嫌紧迫,你还想找他?” 凌胜转头,静静望着这猴子,并不说话。 黑猴无奈道:“你且容我想想。” 凌胜嗯了一声。 “有了!” 黑猴忽然开口。 “有什么?” 这句问话,却并不是出自于凌胜口中,而是从上方地层而来。 话语才落,就听轰然炸响,头顶岩层崩开数丈宽,尘烟滚滚。 见此异状,凌胜背脊生寒。 顶上岩层虽只崩开了数丈宽,然而岩层厚达数十丈,其石块坠落,亦是极为惊人。 凌胜连连闪躲,免去岩石砸落在身的下场。 “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凌胜惊疑万分。 岩层上方,有黄光绽放,随后一头飞鸟,展翅落下。 见到这头飞鸟,凌胜几乎屏息。 黑猴大骂一声,喝道:“跑!” 凌胜聚起罡气,竟是直接撞破了身旁七八丈厚的岩壁,穿破岩层,到了另一处大道,随后身如疾风一般,瞬息不见踪影。 那飞鸟仅有碗口大小,一身黄色毛羽,雄峻高昂,正是东黄真君的真玄法相。 既然真玄法相在此,东黄真君又岂会离得远了? 二百零八章 法相妙用,真君阻路【上架求首订】 尽管经过地仙气息磨砺,剑气威能更显凌厉,锋芒更甚三分,然而要与显玄真君争斗,仍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之前乃是逃不得性命,才拼死争斗,此时再见,凌胜哪里还敢留下? 退一万步来讲,纵然凌胜有那本事胜过显玄真君,可此时仙宗阵法渐起,时间无比紧迫,也并非斗法的好时机。 凌胜足下生风,一连奔出十多里地,终于缓了下来,微微喘息。待到稍微平静一些,抬头起来,却见身前一头黄鸟,已有一人大小,与自己四目相对。 凌胜看得分明,那黄鸟的目中,分明便是不屑,嘲讽。 黄鸟微微抬起一边翅膀,缓缓拍落。 极为缓慢。 然而凌胜却怔怔在地,不闪不躲。 黄鸟翅膀拍落之处,顿时如泥沼一般,凌胜身处其中,动弹不得,指掌皆是不得点动。 眼见着这头黄鸟就要把他拍成肉酱。 然而,待到近了凌胜头顶丈许之时,忽然一顿。 凌胜只觉身子一松,胸前传来热气,瞬间醒悟,那大道金丹在此时刻,竟是受到压迫,稍微把这头黄鸟翅膀拍落的势头阻了一阻,这微微一阻,就是起了大用。 凌胜脚步一踏,往后跃出数丈,手上一点,剑气奔去。 剑气经过凝炼,九道相合,也仅是手腕粗细。 黄鸟乃是真玄法相,并无本体,大小随心,此时变作一人大小,张口就把剑气吞下。 凌胜见状,反而大喜,之前趁着显玄真君轻视于他,未有重视,凭借剑气,已能伤及显玄之辈,尽管那伤势对于显玄真君而言,几乎细微如无,可毕竟已是伤及显玄真君。不久前经过地仙气息磨砺,凌胜自认剑气威能更增三分,若是遇上如火兽那等身躯强横,鳞片密集,骨骼坚实的仙兽血裔,自然难伤,但是寻常的显玄真君,倘若还跟之前一样轻视于他,在剑气之下必然要吃大亏。 这头黄鸟错估了凌胜此时的剑气,只当是如之前一样的威力,故此张口咽了下去,却是不知,凌胜此时的剑气,比之数日之前,威能凌厉了三分有余。 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凌胜喝道:“破!” 黄鸟体内的剑气,顿时分成九道,从各处穿透而出,只顷刻之间,这黄鸟身上就已露出九个孔洞,渐渐消散。 原来,黄鸟虽把凌胜的剑气吞入腹中,但却不能消去。那道剑气本就是九道寻常剑气组合而成,动念之间,一分为九,立即破开黄鸟躯体。 凌胜松了口气。 蓦地,那渐渐消散的黄色气息,忽又凝结,化成一头黄鸟,目中似笑非笑,口吐人言道:“老夫这真玄法相,无生无灭,不虚不实,随心而动,你一个御气小辈,手段固然非凡,但要破去老夫这真玄法相,还差了几分火候。” “都没了动弹之力,还装你老祖!” 黑猴陡然大骂一声,掏出黑玉扳指,低喝一声,狠狠捏碎。 黑玉扳指立时碎成灰烬,现出数十头黑猫,数量正是九九八十一头。 这八十一头黑猫纷纷往那黄鸟奔去。 奔去途中,不住融合,待到最终,已是聚成一头数丈高大的黑虎。 这黑玉扳指是从试剑峰上,杀陈步集之后得来的。凌胜从不使法宝道术,因此每次得了宝物均是交由黑猴保管。黑玉扳指曾在试剑峰上被凌胜剑气所伤,受过损坏,而黑猴此时法力全无,又不能施展,只得忍痛毁去此宝,换来黑虎现世。 这黑虎张口咬住黄鸟,爪牙齐上,立时把黄鸟撕碎。 凌胜见状,不禁一愕。 这时,又听黑猴传音道:“这头黄鸟乃是真玄法相,与那东黄真君一荣即荣,一损即损。猴爷观它气息稍弱,那个黄袍老头真君又没现身,估计是遇上了麻烦,并且那真君必是受了损伤,以至于这黄鸟气息渐弱。适才你剑气突袭,让这黄鸟崩解,虽然不能伤及真君本体,但是这真玄法相却实实在在受了损伤,尽管还能凝聚,然这一时三刻之内,还不能动弹,它口吐人言与你说话,其实只是为了拖延时候。猴爷不惜毁了那黑玉扳指,就是要趁此机会,重伤了它。” 凌胜恍然大悟,但又听出黑猴言外之意。 黑虎分明已经把黄鸟撕碎,可黑猴仅是说要趁此机会,重伤这真玄法相。 凌胜抬头再看黑虎,只见此虎撕碎黄鸟之后,似是一举功成,然而黄光忽然凝聚,竟是化成十几头小巧黄鸟,来回穿梭,把这头黑虎来回穿透十几次,登时露出百多个孔窍,就如蜂窝一般密集。 黑虎毁去,而真玄法相虽是已分化而虚弱,但却仍然未灭。 凌胜盘算着三个呼吸过了一半,体内运起剑气通玄篇,只待三个呼吸过去,把这些黄鸟逐一杀绝。 毁了黑玉扳指,仍然无法灭去这真玄法相,猴子并不心疼,反而取出不久之前才得手的天河墨砚,微一倾倒,洒出许多蚀骨断魂的墨汁,正中那十多头黄鸟。 十多头黄鸟纷纷坠落,被墨汁淹没。 天河墨砚曾是地仙的随身法宝,虽不入仙宝之列,但却沾染了地仙气息,品阶极高,厉害无比。但要凭借这件法宝将显玄真君的真玄法相灭去,似乎还差了许多。 黑猴并未松懈,取出了得自于镜海湖的符骨长锥,交与凌胜。 凌胜剑气仍未再生,然而真气已可流转,立时灌注于符骨长锥之中,往墨汁打去。 咻的一声。 符骨长锥划空而过。 墨汁里,一头黄鸟忽地冒头,恰被符骨长锥刺中头颅,坠落下去。 这还未完,符骨长锥自行解体,化成一头巨大鲤鱼,一头扎进墨汁里,把屡次遭创的真玄法相咬住,狠狠撕扯,最终将这法相吞入腹中。 随后,这鲤鱼就即消散于天地之间。 鲤鱼腹中的黄鸟法相,亦是消散。 凌胜积蓄的剑气并未打出,见到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 毁了一个品阶颇高的黑玉扳指,一根临近显玄级数的符骨长锥,施展了天河墨砚,事前又先以剑气伤及黄鸟。待到这时,才终于把这黄鸟打灭。 显玄真君法相,果然惊人。 “这真玄法相,比之于上次见到时,已是不可相比,此时几乎只剩三成本领,否则以真玄法相的厉害,施展再多手段,也难灭去。”黑猴低声道:“显玄真君的真玄法相,实则就是一具分身,轮本领也甚为厉害,但却受本体限制,本体受损,法相损害更重。那位东黄真君,必定是受了重伤,法力跌落,才使真玄法相也微弱不堪。” 黑猴收了天河墨砚的墨汁,低喝道:“走,灭去了真玄法相,东黄真君必有感应。” 凌胜亦不停留,寻个方向便即离开。 黑猴坐在凌胜肩膀,再无谈笑面色,脸上低沉,道:“真玄法相受本体限制,但显玄真君本体却不受法相所限,虽然毁去了这真玄法相,但显玄真君本体依然无事。至多也就数月之内难以恢复,要过得一年半载才能重新凝炼法相。可其本领手段,仍无改变,要是让他截住,可不得了。” “真玄法相虚弱到这等地步,那东黄真君想来受创颇重,但他受创再重也是一位显玄真君,先前一具法相已经难以招架,他本人来了,自然要胜过真玄法相。” “好在真玄法相已经毁去,数月之内不能再有,否则,他若是把真玄法相聚在体内,更是难以对付。” 听黑猴接连说来,凌胜眉头微皱,问道:“真玄法相聚于体内?” “正是如此。”黑猴说道:“真玄法相乃是显玄真君的一具分身,足有相当于本体大半以上的法力本领,若是真玄法相级数高些,这真玄法相的能力,自也厉害许多。古时最厉害的真玄法相,号称并仙法相,法力道行,与本体一般无二。” “但真玄法相最为厉害之处,并非其对敌之力,而是聚于体内,与自身相合,足可使本体道行提升许多,手段厉害许多。” “尽管东皇真人伤重,但你我也难对付,如若他把真玄法相聚在体内,到时,只怕还不比他全盛之时逊色半分。你只是御气境界,而我法力尽失,真要遇上这等场面,如何抵挡?” 凌胜沉默不语,既是对真玄法相的厉害及用处感到吃惊,又是对于当下境况颇为忧虑。 如若破入云罡,纵然不能胜过显玄之辈,也可凭借着在突破云罡之后必然更为凌厉的剑气,以及其余本领,在显玄真君手下逃脱性命。 可体内封禁,依然阻了前路。 凌胜叹息一声。 “寻找黑锡一事暂且押后,先往大道出口逃命去。” 黑猴语气凝重,言语渐渐加快:“左边道路行去三百步,然后破开那一层岩壁,直往前去。快些,快走。” “走?” 前方忽然落下一人,黄袍衣衫,苍老面容,枯槁皮肤,面有阴沉之色,气息如山岳压迫下来,正是东黄真君阻路。 二百零九章 地火成柱,阵法启 东黄真君凌空而立,苍老面容上,阴沉如水。黄袍依旧,只是衣摆处略有破损,虽然威风不减,风采依旧,可比之于前些日子的强盛姿态,仍是稍有几分虚弱。 不久前凌胜才经过地仙气息磨砺,见过地仙风采,此刻再面对一位显玄真君,压迫之感已远不如前些日子那般惊人。但他自知还不能抵挡显玄真君。见到真君阻路,直往右边大道而去。 东黄真君微微一晃,立即消失。 凌胜顿住身形,望着眼前的黄袍老者,张手打出剑气。 东黄真君早知凌胜剑气厉害,适才真玄法相殒灭,更知这年轻人的本领再增许多,立即使出显玄法宝,将剑气罩住,自身微微一转,就把剑气闪了过去。 待到抬头,东黄真君便见到无数墨汁当头浇落。 显玄真君比之于云罡真人,其罡气自然更是非凡,无须动念,墨汁根本不能近身。心念一动,破开墨汁,就已脱身,只是视线一扫,竟是空无一物,根本不见凌胜踪迹。 东黄真君低笑一声,笑音苍老,却显阴沉,适才那墨汁不知有何用处,但竟然屏蔽了感知。此刻从墨汁当中脱身,东黄真君把感知放出,方圆十多里地,一览无遗,山内暗藏的蛇虫鼠蚁,无不清晰。 只是,仍无凌胜踪迹。 东黄真君缓缓骤起眉头,面容本就苍老,略显枯槁,眉头这一皱起,只觉整张脸面均是褶皱无数,感知扫了片刻,仍无所得,低声自语道:“你逃不掉。” 言语才落,这位老迈真君就已消失不见,不知去往何方。 过了片刻,原地一道人影现身,黄袍在身,身材高大,正是一个老者。 东黄真君哼了一声,身子微闪,又是不见。 直过了两个时辰,此地仍无动静,死寂无声,后来又有两群邪宗弟子走过,随后再无动静。 如此又过一个多时辰。 一处岩壁陡然脱落,就如画纸一般落下,岩壁之后赫然站有一个挺拔身影。 凌胜藏身岩壁之后三个多时辰,动也未动,此时脱困,不免有些疲乏。而黑猴借助大道金丹布下隐藏身形的手段,更是疲累不堪。 “这老乌龟,当年猴爷被封之前,怎么没去找他先祖,直接宰了,免得现在遇上这么个东西。” 黑猴忿忿骂道:“都怪你小子,要是争气点,不说显玄,即便突破了云罡,猴爷我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还有那混账,把我封了也就罢了,还把我一身道行打得湮灭,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 凌胜说道:“你常自比真龙,应当是龙游浅滩遭虾戏才对。” “呸。” 黑猴怒道:“赶紧逃命了。” “逃到哪儿去?” 一声淡淡的苍老声音响起。 凌胜退了一步,面露苦涩。 黑猴摊了摊手,以示无奈,尽管它曾为天生真神,可如今道行尽失,纵然手段无数,也受许多限制。先前早把该有的手段使尽了,纵然胸中还有万般神通,但道行尽失,只得束手无策。依照此刻的状态,面对修为较低的修行人兴许还能周旋,但面对一位显玄真君,希望已是渺茫。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黑猴口中仍不示弱,怒道:“老东西,猴爷我让你说话了?猴爷我跟你说话了没有,你答什么话?你个老乌龟王八蛋问个什么话?看什么看,不想死立马滚蛋!” 凌胜顿时惊愕。 东黄真君显然没有料到这般情形,被这猴子骂得狗血淋头,惊怔在地,再看这猴子,忽然惊道:“山魈?山鬼?” 黑猴骂道:“没眼力的东西,大爷我是山神!” 东黄真君微微一怔,山神之名,但凡南疆之人,无不知晓,那是法力通天,道行莫测的真神,然而眼前这头猴子,满口脏话,一身气息极为微弱,半点不似山神之威。但数日前的一场对峙,这头猴子确实有些本事,至少其威势极为骇人。 东黄真君惊疑不定,忽又想起这猴子数日前威风凛凛,后来气势一泄如注,显然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当下阴声道:“好个伶牙俐齿的猴子,如若山神在此,凭借气息就足以将我镇死,无须出手,而若你真是山神,还能在我手下如此狼狈?” 黑猴呐呐无言。 东黄真君大笑一声,一步跨过数十丈,临到凌胜眼前。 凌胜打出剑气,色泽白中泛金,极为凝炼。 “还想以剑气伤及本君?” 东黄真君冷笑一声,取显玄之宝将剑气罩下,身子一绕,收回法宝,剑气仍往前方打去,瞬息不见。 这才躲过剑气,又有墨汁当头浇落。 “故技重施?真是技穷了。” 东黄真君哈哈大笑,破了墨汁,就即脱身,感知一扫,手上道术瞬息凝结,就想往四方岩壁砸去,把隐藏身形于岩壁之后的凌胜当场打杀。 只是出来之后,却见凌胜站在不远处,并未隐藏起来。 东黄真君一怔,忽觉不好,连忙抬头一看。 一个磨盘大小的黑色砚台砸落下来。 东黄真君被当头砸落,掉回了墨汁水中。 这砚台本是显玄之宝,重有万钧,又被地仙随身携带,沾染了仙气,纵为显玄真君,受了这么一打,也不好过。万钧重量倒还罢了,那仙家气息临身,极是伤身,更要胜过万钧重量压身。 黑猴把天河墨砚砸了出去,根本没有想过收回,与凌胜早已奔逃远去。 东黄真君从墨汁里脱身出来,鬓发杂乱,额头陷下一块,满是鲜血。怒喝一声,纵身飞起,追了过去。 东黄真君气息毫不遮掩,道术不住施放,两边岩壁纷纷炸碎大片,如若凌胜当真藏身岩壁,定然难以幸免。 追寻凌胜身后,顺着尚未消逝的气息,不过几个呼吸,东黄真君就已见到凌胜踪影。 凌胜虽已竭力收敛气息,但剑气出体之后,浑身盈溢锐利气息,难以遮掩,而黑猴虽有本领遮蔽残余气息,但在这等时候,已无半点闲暇,哪里得空为他刻画印记来遮掩气息? 从凌胜打出剑气,后来逃离,再到此时,已过了四个呼吸。 凌胜体内剑气再起,转身打出,九道分发。 东黄真君不敢轻易去接剑气,但如之前一般,以法宝罩住,然后绕了过去,就已脱离剑气袭身的危机境地。 凌胜叹息一声,剑气通玄篇所修习出来的剑气,以凌厉刚直为根本,纵然万般阻碍均是一剑破去,但是弊端也多,就如此时,剑气直来直往,不能随心变化,只要对方没有轻视自己,即便不能接下剑气,却能轻易躲过。这般想着,凌胜心中叹息道:“我本以为自己已是能够勉强伤及显玄真君,看来,只是因为显玄真君过于轻视,此时的东黄真君,领略我剑气多次,就已能轻易躲过,难以伤他。” 到了这个时候,凌胜与黑猴对视一眼,俱有黯淡之色。 直到此时,当真技穷了。 东黄真君挥手一卷,就有大片黄光洒下,把凌胜及黑猴围在当中,随后取出两道符箓,往地下一扔,顿时化成两个雄壮力士。 这两个壮汉极为彪悍,浑身铁色,面色焦黄,领了命,就踏入黄光围困之地。 东黄真君冷笑道:“老夫也不要什么功法了,就将你们困在这里,命力士一点一点割去皮肉,剥皮抽筋,最后才来把魂魄拘禁于瓶中。” 说罢,东黄真君也不理会自家披头散发,满面鲜血的狰狞模样,盘膝而坐,望着黄光圈中,冷笑连连。 黑猴偏了偏头,嗤笑道:“看来这家伙是要亲眼看着你我被剥皮抽筋了,才会甘心。” 凌胜望着两个黄巾力士,神色凝重,但听了黑猴所言,心中一动。 黑猴语气中,分明带有嘲讽,不屑。 都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嚣张?凌胜转头看去,就见黑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森然可怖。 轰隆隆! 凌胜脚下地层滚滚脱落,随后就有数十道火柱冲天而起,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东黄真君来不及反应,身下就有一道火柱冲天而起。 堂堂真君,瞬息湮灭,尸骨无存,不留半点残渣,甚至连半声惨叫也没能出口,只提前察觉有异,露出惊骇之色,随后就已湮灭无存。 这火乃是地火,极为厉害,又被仙宗阵法勾动,更是厉害三分,即便显玄真君道行深厚,法力惊人,可在地火岩浆之柱冲上之时,也只得湮灭。 东黄真君死于非命,凌胜虽有喜意,但显玄真君亦是瞬息湮灭,他又如何自处?还没多想,足下地层就已裂出一条小缝,地火涌起半丈,凌胜见状一惊,连忙逃开。 然而东黄真君布下的围困尚未破去,黄光一闪,就把凌胜推了回来。 身周火柱滚滚,时而冲天,连破上百地层,厉害万分。 凌胜惊骇莫名。 黑猴亦是面露惊愕,甚至惊骇,尽管事先早有预料,哪里知道,这些地火经过了阵法加持,居然如此惊人。 地火本就能够烧石化岩,被阵法加持过后,那还了得? 二百一十章 烈火炼真金,火里种金莲 地火成柱,不时破地而出,冲天而起,接连破开地层,岩石山壁大多融化成汁。 凌胜所在地层,已是山中三十余地层之上,不再是地底岩浆所在,然而地火依然接连破开地层,几乎没有阻碍。 “这果然是仙宗阵法。” 黑猴低声道:“地火本就厉害,经过阵法勾动,更增威能。你要当心,若是有地火从你脚下冲起,约莫就要步东黄真君的后尘了。” 凌胜嗯了一声,神色凝重。 “以这里为中央,方圆里许范围,俱是阵法节点。”黑猴说道:“阵法节点,正是勾动地火的重要之处,因此这附近火柱冲天,如若能够逃离这里,就能脱险。” 四周火柱无数,此起彼伏,炎热之气扑面而来。 原本,凌胜在地底岩浆之上,有地仙开辟的一处立足之地,虽说仍然遭到克制,但却有所减缓。然而这里的火柱,经了阵法增威,而凌胜立足之处又是阵法节点,更受克制。 烈火熊熊。 五行相生相克,正是火克金。 两个黄巾力士不知何时,重新变成了符箓,凌胜随手拾起,又往前逃去,奈何东黄真君的这道禁法依然未破,把凌胜挡了回来。 脚下那条缝隙渐渐裂开,地火涌起。 如若有道火柱从凌胜脚下地层冲起,凌胜自知必定尸骨成灰。 不多时,身周的火柱渐渐增多,几乎化成了一片连绵火海,地火冲天化成了阵法真火,把凌胜困在中间。 凌胜一身汗水,湿透全身,体内真气渐渐止住。 “怎么办?” 凌胜狠狠咬牙。 黑猴沉吟片刻,说道:“突破云罡!” 凌胜一怔。 “突破云罡,便有时刻有罡气护体,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勉强维持。”黑猴道:“突破云罡之后,罡气凝炼之时,除非地仙级数,否则在罡气凝炼的那三两个呼吸之中,就是显玄真君也难以攻破。凭借这罡气凝成的三两个呼吸,腾云驾雾,飞出一里地,并非难事。” 黑猴顿了一顿,再看凌胜时,皱眉道:“可你体内的封禁,屡屡阻了突破云罡的前路,此时就是要命的阻碍。” 凌胜望着身周无数火柱,头发渐渐焦卷,自身就如被火焰炙烤一般。 火焰炙烤? 素来听闻火克金,然而世间还有一句:真金不怕红炉火。 既是真金,自是不怕火炼。 凌胜咬牙不语,盘膝而坐,默默运转剑气通玄篇。 不过时,就转过了三十六个周天,修行圆满,剑气盈溢。 只是凌胜依然不停,真气运转,甚至不惜以剑气触动筋脉,使真气加快流转,去撞白金剑丹。 突破云罡的感觉再度浮现,然而那股阻力仍然升起,把突破之力压了下去。 凌胜并不气馁,取出许多瓶草木精华,仰头饮下。 一瓶接着一瓶。 黑猴见状,露出几分欣慰之色,心中道:“仙宗的三才大阵,烈火炼真金,便看你的本领了。” 地按三才涌真火,烧石化岩成熔浆。 真金怎惧火来炼,我于火里种金莲。 凌胜盘膝于火焰中央,仍地火炙烤,不断运转功法,服下草木精华,决心要破开当前境界。 烈火炼真金! 轰! 凌胜脚下地面陡然破开,一道火柱冲天而起,把凌胜笼罩在内。 瞬息之间,凌胜就被火焰淹没,身影全无。 …… 三十六冥神洞。 冥府殿堂之中。 炼魂老祖手上白色金丹滴溜溜转动,百余道法术只在炼魂老祖挥手之间就已凝成,打入白色金丹之中。 那小道童低伏在地,眼神热烈,心绪起伏,大喜之下难以平静。 忽的,炼魂老祖手上一顿。 道童微微一怔,但不敢问话,只低头等候。 炼魂老祖放了手上的白色金丹,其上禁法失了束缚,纷纷消散。 道童见了,几乎惊呼出声,这白色金丹上面,布上了成千上万的法术,每一道法术均是玄深莫测,在道童眼里,那就是云罡真人难以施展出来的道术,唯有老祖这等仙者,才能挥手凝结,并且还不止一道法术。 老祖挥手之间就凝结了上百法术,打入白色金丹上面,纵然老祖每次就能凝炼上百法术,也许百余次施展,才能凝成这过万的法术。 炼魂老祖为了凝结这些法术,打入金丹,实则费了不少功夫,但这一怔神,立即使得金丹法术崩散。老祖也不可惜,微微起身,站到殿堂门口,负手而立,遥望远方,平静道:“看来,你倒是有些决心和毅力。” “之前妄想以地仙气息破我封禁,无异于笑话,莫说地仙残留的仙气,即便是地仙亲至,也难破老祖禁法。” “但你胆敢以这等方式来破我禁法,实是勇气可嘉,决心坚定。” 炼魂老祖抬头道:“罢了,反正这封禁也要破去,便助你一把,望你早日得道成仙,到时老祖再来杀你,才算是与天地一个交代,证实我炼魂老祖,不比他李太白来得逊色。” 言语才落,炼魂老祖手上一挥,大片灰光没入身前虚空之处。 道童见状,立即想起当初与老祖一同饮下仙酒的那个凌胜,心下愤恨无比,暗道:“这该死的混账,害得我成就地仙的机缘又再成空。若我真有成就,今后必定把他宰了。” 炼魂老祖遥遥望去,似乎见到千万里之遥的中堂山,看破了虚妄,见到了那无数地火之中的凌胜。 “童儿。” 忽然听闻老祖开口,道童连忙躬身拜倒,应道:“童儿在。” “适才金丹上面的法术俱是散了。” “童儿知晓。” 道童低头答话,心中不免苦涩。 老祖道:“既然散了,便重新凝结吧。” 道童既惊又喜。 炼魂老祖一身灰衣,缓缓转过身来,沉默片刻,袖袍就是一挥。 只是一挥而已。 虚空之中,凭空浮现上万道法术,层层重叠,难以计数。 道童目瞪口呆。 炼魂老祖随手一按,就把法术全数印在金丹之上,悠悠道:“老祖也没闲心了,一举帮你把这金丹炼成,省得多费功夫。” 二百十一章 火种金莲,老祖封仙【求订阅!】 烈火炼真金,火里种金莲。 谁人火里种金莲? 凌胜长身而起,昂然道:“我于火里种金莲!” 十道剑气,自各处窍穴而出,击穿无数火层。 剑气出体,然而罡气仍然未散,只因步入云罡,一身罡气,随心而动,纵然剑气出尽,亦有罡气护体。 凌胜立身火中,足下生出一朵花苞。 心念一动,花苞绽放。 地火之中,绽出一朵莲花。 凌胜被地火之柱罩住,本该瞬息化为灰烬,然而灰衣老祖布下的封禁受到火柱冲撞,竟是破开。 炼火炼真金。 此刻的凌胜,已是破入云罡,成就真人之身。 然而,这还未完。 凌胜浑身尽是白光,真气滚荡,渐渐凝炼,白金剑丹更是鸣啸出声,如若剑鸣长啸。 砰砰!! 地火何其厉害,不仅助他破了云罡之境,更连破三大窍穴,使得窍穴足有十二个。 昔日去救黑锡之时,心怀感悟。与显玄真君一斗,收获极大。修行之时,亦有突破之感。地仙磨砺,亦为助力。 这许多突破云罡的劲力,均被封禁压下,然而仅是压下,并未消散,此刻封禁消逝,数力并发,真气瞬息增长十余倍,白金剑丹之上,窍穴破至一十八个。 凌胜仰头灌下剩余的草木精华,服下无数仙丹妙药,尽是于此时爆发! 灰芒闪动,正是炼魂老祖布下的封禁。这阻挡突破云罡的一股封禁,破去之后,受炼魂老祖操纵,顿时成了一股助力。 炼魂老祖,乃是一位瞬息千里,挥手斩仙的大神通之辈,其封禁余威化成了助力,竟比之前的那几股力道更为惊人。 黑猴在木舍之中,自语道:“应当还有一股更为惊人的助力才是。” 黑猴这边话语才落,凌胜就觉体内又有一股热气升腾而起,正是猴子酒起了效用。 此乃仙家美酒,比之于草木精华,灵丹妙药,不知胜过了多少,所过之处,不仅真气愈发凝炼,凌胜更觉自家躯体渐渐凝实,骨骼经脉,均是镀上了一层莫名的膜层,其中滋味,难以言喻。 凌胜只觉体内灰芒闪烁,把所有劲力,助力,以及仙酒之力,尽数熔炼合一,灌注于体内真气之中。 瞬息之间,真气增长便已数十倍,凝炼至极,待到最终,竟是从气息凝炼成了水流,真气凝炼,已转化成了法力。 “破!” 凌胜厉喝一声。 白金剑丹砰砰作响,接连破开。 凌胜只觉一身剑气,满溢充盈,这等感觉,几乎前所未有。 白金剑丹,共计破了三十六个窍穴。 正合三十六天罡之数。 三十六道剑气,瞬息出体,往前打去。 前方火柱尽皆洞穿。 凌胜只是略微动念,身子就如一道疾风,穿过火柱。 前方,三十六道剑气并未消散,只是凝结成了一朵白莲。 三十六莲花瓣,通体白色,纯净无暇。 原本,凌胜剑气虽是白色,实则暗带金泽,此时终于是纯净无瑕,白皙圆润。 黑猴哈哈大笑道:“三十六个窍穴,穴满天罡数,好好好,剑气化莲花,没想到你竟是到了剑气化莲的地步。” 猴子言语之中,竟是少见的赞叹有加。 凌胜手托白莲,微微一翻,就把白莲收入体内,平静道:“我数次感悟,约莫能够破入十二三个窍穴,而地火之助,草木精华,许多灵药,以及地仙磨砺,都是足能突破云罡的绝佳助力。数力并发,在我突破云罡之时,必然不只是十个窍穴。但我却未想到,竟是一举突破三十六个窍穴。” 黑猴坐在他肩头,不免得意,笑道:“那封禁破去之后,必然会是助力,把所有助力合在一处,连破窍穴,这点猴爷我早有所料。” 凌胜偏头看它,问道:“你引东黄真君至此,也早知此地会有阵法节点,勾动地火冲天?” 黑猴得意道:“那是自然。” “倘若地火不能冲开封禁,又当如何?” 凌胜淡淡道:“若是冲不开封禁,那么我必然会被地火烧成灰烬。” 黑猴咧了咧嘴。 “这等没有把握的事情,也来尝试,你这是拿我性命开玩笑。”凌胜冷声说道:“此事权且记下,待得离开中堂山,我问你什么,你就给我答出什么,便当作此事的赔偿,若你还敢瞒我,哼……” 黑猴哈哈一笑,心道:“这小子自觉实力大涨,已有了资格听闻真仙秘闻。嘿,其实猴爷也没想隐瞒,只是要让他亲自来问,罢了,出了此地,再逐一把事情告知于他。” 后方火柱汇聚上百,近乎成了大片火海。 凌胜皱眉道:“寻得黑锡师兄,就该离去了。” 黑猴摇了摇头,说道:“偌大的中堂山,如何寻他?” 凌胜从怀中取出青色金丹,平静道:“这大道金丹聚敛地仙一世法力,日后我只须去感悟其中妙里即可,但这法力,还是自己修来的好,但对于你而言,想来用处极大。” 黑猴本就垂涎万分,当下伸手取来,抓耳挠腮,活脱脱就是一个泼猴。 凌胜向来只见它故作高深姿态,从未见它如此本性,面上不禁露出笑意。 黑猴取了大道金丹,张口一吸,立即就有青色气息从金丹之上飘荡出来,以神功运转,不过片刻功夫,就已化为己用。如若是常人的真气法力,自然是不能被黑猴所用,唯有地仙之气才属仙家级数,可为山神所用。黑猴毕竟是山神之身,寻常修行人的法力,对于它而言,有害无益,反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黑猴从青色金丹之上吸取了八道气息,就把金丹丢给了凌胜。 凌胜愕然道:“完了?” 黑猴翻了翻白眼,哼道:“怎么吃也吃不成一个胖子,吃撑了也会死人的。但猴爷暂时有了些许法力,还能替你寻个人来,地仙不好寻,一个寻常修行人总还是容易找的。” “猴爷见过他,记得气息,记得相貌,你且等着,我来瞧上一瞧。” 言语一落,黑猴往前一踏,身子立马涨了半尺,又是一步,涨了一丈。 七步过后。 一尊十多丈高的山神便立身于凌胜身前,威武雄壮,金瞳热烈如火,低喝一声,额上迸出一道亮光,金芒之中有透亮光芒。 只一扫过,便扫过了方圆数十里地方。 “找到了。” 山神闷哼一声,顿时缩小,仍是婴儿般大小,只是吸取了地仙法力,已然不再有虚弱模样。仍然精神无比,说道:“若是地仙,自然难以寻出,但是一个寻常的修行人,对猴爷来讲,轻而易举,何况他也在你附近,东南方二十余里,地方不远。” 凌胜凭空飞起,就往那处地方飞去。 虽然还未凝结自家的云层,但凌胜已然是云罡之辈,有了腾云驾雾的本领,心念一动,就已飞过数里。 数十里地方,仅是片刻功夫,便已临至。 …… 冥府殿堂。 道童低伏在地。 一颗白色金丹悬于头顶,微微转动,放出白色光华,温暖照人,金丹之上,刻印上万法术,凝炼无比,若隐若现。倘若头顶这颗金丹落下自身,那么自己便会立地成仙,无须再经万千磨砺。 炼气修道,最终就是为了得道成仙。 多少人苦苦修行,而不能得入炼气门槛?多少人费尽心力,仍被瓶颈阻路?多少显玄之辈,给仙凡壁障阻隔一生?但他此时就要触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仙家境地。 这就要一步登天? 这就要得道成仙? 事到头来,道童心中反而有些发虚,勉强抬头,底气不足地问道:“老祖,我当真能成地仙么?” 炼魂老祖灰衣在身,负手而立,静静望着他,眼中似笑非笑,却不言语。 道童低声道:“我还只是一个御气的童子,怎能当得地仙?” 炼魂老祖身子瞬息不见,再度现身时,已在宝座之上,神色平淡,悠悠开口。 “今日起,你便是地仙!” 一言既出,就是真理。 言出法随。 天色顿时黯淡,雷云顷刻凝聚。 地仙者,脱去凡俗。得道成仙者,均当受天地大道加身。 但这世上,谁能封仙? 炼魂老祖平静道:“今日,老祖封仙!” 天地翻覆,雷雨倾泻,这天地乾坤,似乎有了怒火。 “都说金口玉言,怎比得言出法随?一言出口,就是真法!” 道童心下惊骇无比。 炼魂老祖站起身来,喝道:“散!” 雷云陡然破散,天空放晴。 炼魂老祖一指点去,口中淡淡道:“自今日起,你便是地仙。” 夺自于妖仙白猿,今被上万道法术禁锢的大道金丹,登时落入道童头顶。不过三息,就有霞光绽放,异彩生香,道童只觉自家正脱胎换骨,洗筋伐髓,一身法力迅速涨起,瞬息增长了成千上万倍。 炼魂老祖并未理会眼前这位伪地仙,随手一挥,就把正经历脱胎换骨的道童推了出去,淡淡道:“且去中堂山一回。” 道童勉强应是,只是转头看去,就见无数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惊骇,羡慕,惧怕,无数种种目光,俱都成了一种无法置信的目光。 道童这才想起,老祖封仙,乃是何等惊世骇俗。而自己,也不再是道童,而是一位地仙! 拥有搬山填海,移星换斗的本领,法力通天的一位地仙! 二百十二章 黑锡毙敌 “周师兄,那老头不见了。” 一个弟子上来禀报。 周姓师兄已是中年模样,修为正是御气巅峰,听到禀报,登时眉头一皱,说道:“一群废物,追击此人至此,竟然还让他逃了。” 那弟子低声道:“那老头儿怀有七牛八马之力,蛮横无比,众弟兄只当他是仙宗弟子,万万未曾想到,此人竟是炼体之士,体魄强悍,一时不察,吃了些亏。” 周师兄冷冷道:“吃了些亏?十多人围攻此人,竟还折损三个弟子,被他逃出十多里地,这还叫稍微吃了些亏?如若是我执掌刑堂,似你们这些废物,就该一个一个重责至死。” 那个弟子暗中庆幸炼魂宗内并非由这位周师兄来执掌刑堂,面上露出苦笑,说道:“师兄莫怒,那老头就在附近不远,逃不掉的。咱们师兄弟共十多人,俱是聚在附近,只须召来,四面合围之下,谅他也逃不脱。” “对于一个区区牛马之力的老头,也如此兴师动众,你们不是废物,又是什么东西?”周师兄怒哼一声,拂袖道:“寻到此人踪迹,再来禀报。” 那弟子应命而去,心中不免苦笑。 牛马之力,乃是炼体之士的境界,与修道境界当中的御气之境相差不远。牛马劲力修至巅峰,乃是十牛十马之力,那老头已然有了七牛八马之力,相比之于御气境界,也属上流。 更何况,炼体之士体魄强悍,如若被他近身,道术印记还未结成,就已被其得手。猝不及防之下,估计就是御气巅峰,也未必就能安然无恙。 不知以周师兄御气巅峰的修为,是否能够抵挡那老头骤然突袭? 念头才自转过,这弟子就听身后动静,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岩层之上落下一人,扬起手臂,狠狠往周师兄打下。 修为已至御气巅峰,口口声声骂人废物,对这老者万分鄙夷的周师兄,只来得及抬头,手上道术印记仅仅结了半个,就已被手臂抡下,打碎了头颅。 黑锡将此人头颅打碎,并打入胸腔之中,转身离去,却被一道黑索缠住腰间,狠狠拉了回来。 嘭! 黑锡被黑索拉了回来,掉落在地,勉强挣脱那黑索,低头一看,又见腹间衣衫已被腐蚀,自己腰间多了一圈黑纹,竟是被黑索腐蚀所致,好在他已是炼体之士,才没有被黑索绞成两段。 黑锡抬头四望,就见几名邪宗弟子围住了自己,均是结好了道术,如若妄动一分,立时就会被数道法术打成齑粉。处于这般境地,黑锡只是苦笑一声,心中也隐隐察觉,自己兴许是被门派遗弃了。 近几天来,仙宗弟子愈发稀少,甚少遇见,待到后来,根本不见仙宗弟子。 黑锡也并非愚钝之人,心知在门中长辈眼中,自己这些外门弟子虽然晋入内门,也是不如真正内门弟子的。在来中堂山之时,刘旬接到的信件,内容更为详细一些,而自己与凌胜的信件,仅有一句“速往中堂山”,待到来了中堂山,那位丘长老也并未把事情说得详尽。 待到前些日子,仙宗弟子逐渐减少,相遇的多是邪宗弟子,直到此时,中堂山中,几乎处处是邪宗弟子横行,极少见到中土修道人痕迹,黑锡便在猜测那些仙宗弟子是否离开了中堂山,留下自己这一类外门弟子来吸引邪宗弟子,而暗中布局? 黑锡本也跟随着几位仙宗弟子,但那几位仙宗弟子在数日前,胸前均有符纸燃烧,随后见黑锡没有符纸,就与他分道扬镳。 此时再想,那符纸燃烧,似乎便是在预示着什么? 而黑锡没有符纸在身,自然便被排除在外。 此时想来,莫非那符纸燃烧,就是在号令众弟子离开中堂山? 黑锡心下正有万分疑惑,转头再看身旁的几位邪宗弟子,苦笑连连。 “周炳这厮素来目空一切,你把他杀了,其实我颇高兴。”其中一个邪宗弟子笑道:“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还能袭杀御气巅峰之辈,看来之前能够打死三个弟子,逃脱性命,也并非侥幸。好在你并不是对我动手,否则,只怕我的下场也该跟周炳一样,但你既然落入我等合围,纵然你本事再高三五倍,又如何逃脱?” 这邪宗弟子自认,若是受得黑锡突袭,难以避过,也是少见的豁达人物。 黑锡笑了一声,道:“自认难以躲过我的偷袭,你这人倒是坦诚。” 那邪宗弟子亦是御气巅峰,再看其余邪宗弟子对于此人的尊敬,可见此人的地位,还要比周炳来得高些,想必也颇受人敬重。只听此人笑道:“我名林枫,无意杀你,只是有意向你问上几句话。” 黑锡摇头道:“正邪不两立,你我无话可说。” 林枫笑道:“这可未必,我且问你,为何这数日以来,中堂山内,仙宗弟子身影渐少?即便有些留下的,也仅仅是御气弟子,不见云罡,不见显玄,甚至有些还是寻常修道人,并非仙宗弟子。九大仙宗,究竟有何图谋?” 黑锡沉默不语。 林枫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一人将法术打在黑锡脚下,地面顿时陷下丈许,黑锡立足不稳,几乎摔落。 不待黑锡站稳,林枫便又笑道:“近些日子,那些中土修道人抓了不少,俱都是些二三流宗门出来的御气弟子,只有少数是云罡长老,而仙宗弟子却半个也没见到,这点使我极为疑惑不解。看你腰牌,也是九大仙宗里的弟子,正是我近些日子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仙宗弟子,你且告诉我,你的那些同门,都去哪儿了?” 黑锡微微摇头。 “执迷不悟。” 林枫微微偏头,略作示意。 其余弟子当即施发法术。 黑锡左闪右避,只躲过三个法术,就被一个火球砸中胸口,立时仰面倒下,胸前一片焦黑。 林枫轻笑一声,收了法术,来到黑锡身前,俯视而下,淡淡道:“把你所知尽数说来,可免去皮肉之苦,如若不然,嘿嘿,你也知晓,我等炼魂宗门人,不比你中土仙宗来得逊色半分,若严格而论,我等还没有多大限制,手段也多是有趣一些。你若还执迷不悟,我便让你来常识一下我炼魂宗的手段,看看跟你仙宗手段有何不同,分个高低,看看那一家的道术有趣一些,如何?” 有趣?黑锡口中咳出血来,嘲讽说道:“邪宗弟子就是邪宗弟子,所思所想所行之事,俱是极端,手段残忍暴虐,竟还称作有趣?” 林枫摇头叹道:“我素来脾气较好,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中堂山如此之大,既然留下了你一个仙宗弟子,总会还有其他人的,再不济,其余修道人当中,想来也有不少知晓内情的人物。你誓死不说,但别人总会说话,如此,你还要坚持?” 黑锡呸了一声,冷笑不语。 林枫叹息道:“既是如此,我便送你上路吧。” 说罢,其指尖黄光萦绕,如丝线一般缓缓垂落,才触及黑锡微微扬起的一缕发丝,就把这发丝化成灰烬,继续往黑锡头颅落下。 “林师兄。”忽然有个中年弟子躬身道:“我自离开宗门外出游历,在南疆蛊术宗派,苗寨部落之中驻足许久,也学得一些蛊术刑罚,不如让我试试,把他肚中暗藏的秘密逐一挖出来?” 林枫冷声道:“你是要为他求情?还是说,要让我食言?” 先前林枫曾说要让这灰发老头上路,如若暂时搁置此事,来以蛊术逼问,在林枫眼里,就是食言。这般想着,面色极为不善,望着那中年弟子,逐渐发冷。 中年弟子微微一惊,连忙告罪。 林枫哼了一声,才道:“中堂山方圆三百里,难道就只剩下他一个仙宗弟子?既然抓了一个,就能遇上第二个。这老头也是个硬骨头,即便逼问,八成也难从他口中得知什么,但对于此人,我颇为欣赏,就给他一个痛快,免去他皮肉之苦。怎么,你有异议?” 那中年弟子苦笑道:“不敢。” 林枫低头望着黑锡,指间黄光就如蜘蛛丝线一般垂落。 黑锡胸前被火球打中,焦黑一片,胸前筋脉断了许多,两臂难以动弹只得眼睁睁看着黄光丝线落下,距离面容越来越近。 一尺…… 半尺…… 两寸…… 半寸…… 眼见黄光就要触及黑锡头颅,黑锡微微闭眼。 最终,黄光仍是触及黑锡皮肤,即便他已是炼体之士,可在这黄光之下,仍是烧灼出了一层印记伤疤。黑锡忍痛咬牙,闭口不言。 林枫手上微微一抖,就要把他头颅卷起,整个烧灼腐蚀。 这才一抖。 忽有剑气横空,方圆数十丈,尽是森然寒意,如若冰霜。 众邪宗弟子,俱是凛然。 林枫低头一看,指尖垂下的这道黄光丝线,已被人截断,而断去的那一截更是湮灭无存。见状,林枫不禁大惊,他虽是御气弟子,却自认不比寻常的云罡散人逊色,怎么有人能够在他眼前破去他的法术,而不露踪迹。 那剑气出自何处? 林枫与众邪宗弟子转头看去。 一个青衫年轻人,踏空而来,身姿挺拔,然而面容冷漠,如若冰霜。 二百十三章 心有灵犀 黑锡望着来人,惊愕无比。 林枫喝道:“你是谁?” 凌胜立在空中,并不说话。以他如今的本领,足可杀尽眼前众人,此时他又杀心正盛,既是如此,又何必说话?只一扬手,就有数十道剑气横空交错。 众邪宗弟子俱是惨死当场,林枫心惊胆颤,使了一件宝物把自身罩住,又把一道灵符贴在身上,瞬息如风,眨眼逃去。 这灵符乃是林枫杀了一位灵箓天宝宗弟子之后,从尸身上搜来的,约莫是出自于灵箓天宝宗一位显玄长老的手上,本是给灵箓天宝宗弟子保命所用,奈何这位仙宗弟子错估了林枫的本事,没能使出保命灵符,就已横死当场。 林枫使了灵符逃命,又用宝物罩住自身,仍被一道剑气洞穿臂膀,但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剑气余威,精金之气甚为厉害,在体内横冲直撞,肆虐不堪。林枫忍住这等苦痛,立即逃离远去。 凌胜只看了一眼,见他灵符加持之下,速度极快,即便能够追上,想来一追一逃,也要追到远处去。当下也不去追,身子落地,站在黑锡师兄身前,缓缓蹲下,从怀中掏出为数不多的一些疗伤药液,为他治伤,又取丹药喂他服下。 黑锡想起之前凌胜竟是踏空而来,挥手之间就即斩杀许多邪宗的御气弟子,心下无比骇然,纵然是仙宗的云罡真人至此,虽也足以杀尽这些邪宗弟子,但也未必就会这般轻易罢? 黑锡微微张口,略显颤动地问道:“你……你成就……云罡了?” 凌胜静静点头。 黑锡难以置信,一时无言。 凌胜扶起他来,淡然说道:“这有什么?总有一日,你也会突破云罡,乃至显玄。” 黑锡苦笑一声,摇头道:“我年岁大了,没有多大希望突破了。我今已年过花甲,年岁不小,纵然突破云罡,也只是长老,而并非弟子,难以受得仙宗栽培,充其量也就与那些依附仙宗的云罡散人一般。” 凌胜说道:“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黑锡摇了摇头,哑然笑道:“师弟金口玉言,说为兄日后能突破云罡,就必定突破云罡。只是你似乎忘了,我如今修行的乃是炼体之法,即便突破云罡,在炼体之士的境界里,也只是称作神象巨力。” 凌胜面上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走罢,赶忙离开中堂山,否则真要晚了。” 凌胜说着,便要把他扶起,意欲送入木舍当中。 黑锡师兄微微摆手,皱眉道:“这些时日,少见仙宗弟子,即便遇上了中土修道人,也不见几个仙宗门人,多数时候总是遇上邪宗弟子。这些邪宗弟子仿佛遍布整个中堂山,似乎没了顾忌,我总觉得是仙宗弟子少了,这些邪宗弟子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但是那些同门又去了哪里?” 凌胜沉默片刻,说道:“中堂山内剩下的中土修道人,只怕少有仙宗弟子,即便是有,也似你我这般。” “似你我这般?”黑锡喃喃自语。 凌胜叹道:“弃子,似你我这般的弃子。” 黑锡苦笑一声,摇头道:“果然如我所想。” “此事暂且不说。”凌胜语气极快,说道:“仙宗阵法遍布中堂山每一处,不能再逗留了,须得快些离开中堂山,否则后果难料。” 黑锡点了点头。 凌胜把他送入了木舍当中,身子腾空而去,忽然一顿,露出几分少见的懊恼之色。 猴子从木舍中跃出,问道:“怎么?” 凌胜低沉道:“还有一事。” 猴子愕然道:“还有事?大道金丹已然得手,黑锡业已救下,你还有什么事情?” “林韵。”凌胜语气破低,说道:“我未有离开中堂山,她必然会留在中堂山内寻我。” 黑猴暗道这厮未免把自个儿看得太重了,前些阵子才伤了人家的心,还想着人家能够冒着必死之险来寻你?这猴子心下不以为然,口中仍是说道:“也许她已经在外面了,也许她正等你出去。” 凌胜微微摇头。 黑猴继续劝道:“你未免过于胡思乱想。她根本不知道你是否出了中堂山,万一你已经离开了中堂山,她还留下寻找,岂非徒自送死?” “找!”凌胜说道:“找到她!” 黑猴一怔。 “必须找到她。”凌胜一字一字,低沉道:“找不到她,就继续找。” 黑猴惊道:“你疯了?万一她只是在山外等你,你在这儿怎么寻得到她?到头来仙宗施展手段,你又如何活命?” 凌胜望着它,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黑猴一怔,似乎有了几分明悟。 寻不到林韵,凌胜便不离开。换作林韵,只怕也是这般想的罢? 黑猴微微点了点头。 …… 李牧急速喘息,真气几乎耗尽,再看身旁的师弟庞峰,亦是如此,心下苦涩万分。当时伤势未复,又遇上一群邪宗弟子,争斗之下,只剩李牧庞峰两师兄弟,其余同伴悉数被邪宗弟子法术打杀当场,两师兄弟虽然把对方杀尽,但均是受了重伤。 后来寻了洞穴,二人闭关疗伤,却见符纸燃烧,忆起进山之前长老所说,如若符纸燃烧就速速离开中堂山,否则后果自负。二人俱是惊惧万分,但重伤在身,只走出几里地,就遇上了邪宗弟子,险险逃命。 再到后来,师兄弟二人发现一路走来,竟全是邪宗弟子,极少见到仙宗弟子,就是中土修道人也极少遇上,宗门长老以及云罡弟子,显玄之辈,俱都不见踪影,二人惊惧无比,直到遇上了林韵师姐,才得以保全性命。 可不知为何,林韵师姐竟是不愿立即离开中堂山,而是四处搜寻,不知寻些什么,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寻大道金丹的。 四处寻找,竟然没有遇上仙宗长老,修为最高的也仅是御气修为。 许多弟子都感到不好,纷纷离去。只有修为稍浅,又没有同门依附的寻常弟子,或是中土修道人,才跟随在林韵身后,其中就有重伤的李牧庞峰两兄弟。 此时遇上邪宗弟子阻路,对方竟有两名云罡真人,即便林韵师姐已然是仙宗的云罡真人,面对两位本领不低自己逊色的邪宗真人,一时也只得招架,难以胜过。 李牧耳旁早已听到无数抱怨言语,与庞峰对视一眼,苦笑摇头。 “若是她早些离开中堂山,哪里会遇上邪宗弟子围困?真是害了我等。” “就是如此,也不知在寻些什么,实是拿众人性命来开玩笑。” “若是早知会有这般境地,我岂会跟随在她身旁,早就跟史师兄离开了。” …… 林韵撑起罡气,素手连挥,打出无数蓝光,化成河水,化成符箓,去抵挡两位云罡真人。如若林韵一心要走,腾云驾雾而去,两位邪宗的云罡真人也不能奈何,然而林韵要守住身后这些同门,却只得生生抵挡。 两位云罡真人也看出了这点,不再保留,道术法术齐齐施展,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斗法正是紧要关头,林韵听见身后冷言风语,略微自责,这一分神,就被一道乌光缠住手腕,虽然挣脱,但手腕经脉受损,血气不畅,指掌难动,已不能再捏动印诀。 不能捏动印诀,也即是不能再施展较为厉害的法术,只得单手抵挡。 林韵一只手掌不能动弹,本领大打折扣,顿时落入下风。 那些受林韵庇护的中土修道人,见到林韵落入下风,渐渐不支,更是心惊,心想难以活命了,言语愈发刻薄锐利。 庞峰听得火起,怒道:“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你们胡说八道,岂会让师姐分心?倘若你们有本事自行离去,还用求林韵师姐庇护?如若你们自行离去,早已被邪宗弟子打成肉酱,半点渣滓也不剩,还能有这张该撕成两半的臭嘴?” 当头一人面红耳赤,喝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不也是受人庇护么?也配来教训我?要是之前,还敬你是云玄仙门的弟子,现在大家都要没命,大爷我还理你不成?” 另一人呸道:“要不是跟了这个婊子,大爷我早跟着史师兄离开了中堂山,哪里还会落到这般境地?” 庞峰脾气暴躁,就要动手,李牧张手把他拦下。但听了那人说话,即便性情温和的李牧,也不禁怒火中烧,冷冷道:“你跟史师兄有甚么交情?人家庇护你作甚?要是遇上了这般场面,人家早把你扔了,自行活命去了,谁会如林韵师姐这般来竭力护住我们?” 那人面色铁青。 庞峰冷笑一声,接着道:“兴许那姓史的遇上了邪宗弟子,此时也丢了性命,只有你们这些不要脸面的,才在人家庇护下活命,且还冷言冷语,真是该死。” 那几人无言以对。 忽然,前方林韵低哼一声,罡气被破,被法术打中,摔落下来。 众人惊呼。 其中一位邪宗真人直往下落去,足下生出一团乌光,威能甚强。 眼见林韵就要香消玉殒,忽然有道声音缓缓响起。 “你该提早上路了。” 二百十四章 蛊术 天色昏暗,细雨如丝。 蓝月正从师傅房间出来,手上攥着一张地形图纸,面色亦如白纸一般苍白。 适才施长老与诸位仙宗长老议事归来,那一张绘有中堂山地形的纸张,就随手放在桌面之上。还未坐下,施长老便接到一个消息,匆忙离去,连着图纸也未取走。 蓝月只看了一眼,就即面色大变。 从听闻凌胜在中堂山中,至今未出,蓝月心下就如被刀子一片一片割下那般,刺痛不已,心焦急躁,无比担忧。见了这图纸,才知他几乎没有了活路。 中堂山本就只有三个出入口,外围山体,俱是厚达百丈,并且在正邪宗门齐聚中堂山之前,这外围山体就已被数位显玄真君以法术加持,难以攻破。如今天地人三才大阵把中堂山围住,山体更是凝实百倍,内中纹路导出地火,纵然是显玄真君,也只得从三个入口进出中堂山。 但是中堂山如今已然封闭,不论正邪弟子,谁也不能出来。 除非击败守山之人。 但这几位守山之人,俱是仙宗之内最是顶尖的显玄真君,除非地仙攻山,否则,中堂山便再无人得以进出。 天地人三才大阵,待到最后,会把整座中堂山烧融了去,山体内外,无尽生灵,无人能够得以活命。 蓝月自听闻凌胜陷于中堂山,就是失魂落魄,魂不守舍,此时见了这图纸,更是绝望。 不知不觉,蓝月竟是走到了师姐的房外。 “师姐。” “是月儿?你进来罢。” 蓝月轻轻推门进去,只见陆珊师姐坐在床前,微微一笑,兴许是错觉,蓝月觉得师姐的笑容颇为勉强,气色也颇显憔悴。 陆珊轻笑道:“月儿,你怎么了?” 蓝月摇了摇头,低声道:“师姐,你在中堂山里,见过他么?” 陆珊轻轻点头,叹道:“见过。” 蓝月沉默良久,问道:“师姐,你早知中堂山会有事情发生的,对吗?” “嗯。”陆珊轻轻点头。 “你为什么不救他?”蓝月微微抬头,眼中泪水晶莹,润泽玉如的容颜惹人怜惜,轻声道:“师姐本是可以救他出来的。” 陆珊低声道:“我并不知道中堂山之事竟是如此惊人,更没有想到,中堂山竟已布下了无数阵法纹路。我本以为九大仙宗所求的是大道金丹,因此给他留下了一张黄巾力士符,可抵云罡之辈,若是毁去此符,足能在显玄真君手下挡下一式神通。之前我与他被一位显玄真君追杀,来不及用这符箓,后来危机解了,李长老带我离开,这黄巾力士符也就留给他了。若是早知中堂山是必死之局,师姐自是不会放任不顾的。” 蓝月低声轻泣。 陆珊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叹息不语。 蓝月哭泣得难以自抑,手上图纸亦松了开来。 陆珊忽然见到蓝月手上一张图纸飘落,看了一眼,就知那是中堂山地图,再看上面勾画,当下惊呼道:“这是阵法三大出口的布置?” 蓝月轻轻点头,又禁不住伤悲。 “图上有中堂山的地形,还有阵法诸多节点。”陆珊亦是不禁欣喜,面上沉吟道:“如若避开这些节点,也足能去往出口之处,如若出口守卫的弟子愿意放人,兴许还能活着出来。” 蓝月惊怔良久,忽然喜而泣声。 “那黄金力士符尚有我的感应,我可借助黄巾力士符,把图纸尽数告知于他。”陆珊说道:“天地人三才大阵,古庭秋坐于天之首,苏白居于地之位,而人之门则是灵箓天宝宗数位显玄长老阻路。” “古庭秋号称地仙以下最为厉害的修行之人,而苏白与凌胜看似主仆,实则势同水火。如此,只怕只能去寻灵箓天宝宗,期翼能否让几位显玄长老网开一面,得以离开中堂山了。” 陆珊轻叹一声,纤手轻动,便暗暗施法,眼前现出大片光芒,持续良久,才逐渐消逝。 蓝月紧张道:“师姐传过去了么?” 陆珊嗯了一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 一声怒意难掩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师姐妹二人俱是变色,连忙拜倒。 房子的门窗均已关上,也无开门开窗的痕迹,但施长老就似凭空出现一般,坐在那木椅之上,凤目含威,怒意升腾。 蓝月低声道:“是我。” 陆珊叹道:“是我施法把这图纸取来,并送出去的。” 施长老眉宇间极是愤怒,紧咬银牙,过了许久,才缓缓问道:“为什么?” 蓝月陆珊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无言以对。 …… 中堂山内。 凌胜三十六道剑气齐出,将那位云罡真人当场打灭,就是碎肉残渣也未剩下半点。打灭此人之后,剑气仍未消散,反而汇成一个花苞,随心念一动,立即绽放,化成一朵白莲,共计三十六瓣。 这白莲只是一罩,就把另一位云罡真人罩住,花瓣顿时变作白光剑气,把这位云罡真人亦是打成千疮百孔,剑气来回穿透,死得通透。 直到此时,那莲花才自消散了去。 凌胜虽然放出三十六道剑气,但如今已是云罡之身,罡气护体,根本无须再有剑气余威汇聚而成,心念一动,缓缓落地。 两人对视,俱是见得对方眼中喜意。 凌胜素来寡言少语,也不识得甜言蜜语,只轻轻拉住她手,嗯了一声。 林韵微微点头,不禁轻泣出声,她不惜冒着性命之危,留在中堂山里寻他。即便他已经出去了,但只要没有见到他安然无恙,林韵依然不会离开。 此刻,终于见到了他。 林韵轻轻抱住他,又喜又悲。 见到了他自然是大喜,然而中堂山只怕已是封闭,凌胜仍然留在中堂山,只怕…… 林韵摇了摇头,轻咬下唇。 凌胜抱住她,闻着发丝间的芳香,心下戾气稍微减去一些,低声道:“你跟我都会安然无恙,并活着离开中堂山。” 林韵倒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凌胜有心把她送入木舍当中,但此时还有许多人在此,稍有顾忌,便暂缓一些。转头看去,神情冷冽如霜。 那几个中土修道人,见林韵几乎香消玉殒,俱是惊骇无比,后来见到有人来救,终于松了口气,只是那相救之人,神色为何这般冰冷? 林韵忙握住他手掌,微微摇头。 凌胜淡淡道:“好,就依你,今日我不杀他们。” 言语才落,凌胜便抱住林韵,意欲离开。 忽然,李牧庞峰二人对视一眼,连忙奔跑过来。 凌胜知道这两人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微微点头,就捎带了一程。 其余修道人见状,连忙上前。 凌胜往后一划,剑气划地成沟,剑威凛然,把众人惊退回去。 眼见着凌胜四人离去,几个修道人骂骂咧咧。 “这该怎么办?没有人庇护我等,单凭我等御气修为的本领,只怕走上十来里地,就会惨死中堂山内。” “这对奸夫淫妇,视我等性命为无物!” “倘若大爷侥幸逃离中堂山,必定要让这对奸夫淫妇好看。” 其中骂得最狠的,自然是那个与庞峰对骂的人物,只是骂着骂着,他就发觉众人看他的面色,似乎还有几分惊异,心下疑惑,忽的,就觉身上各处发痒,不住狠挠。 众人只见得,此人正破口大骂,还在骂着,七窍就即流出黑血。 紧接着,大群虫豸在此人身体各处,奔走出来,有毒蝎子,有七彩蜈蚣,有暗色蜘蛛等等等。 只半个呼吸,一个活生生的修道之人,就在众人眼前,化作了一滩脓血,无数毒物纷纷溢散。 众人大惊。 忽有一人脚下一痛,低头看去,就见一头蝎子蛰穿了鞋面,刺中脚面,当下面色骤变,忙把蝎子打灭,随后一僵,仰面倒下,七窍流血,毒物无数。 “这是怎么回事?” 众修行人惊惧万分,各自紧贴背部。 嘭! 其中一人陡然崩碎,化成无数毒物,惨死当场。 众人纷纷散开,不敢再近,只独守自身,生怕附近有人身死,残躯陡然化成毒物,害了自己。 “蛊术!” “毒蛊!” 蛊术与巫术,向来是南疆最为出名的手段,神秘高深,但两者常常混为一谈。众修行人虽然出自中土,少见蛊术,但蛊术的名头,早已如雷贯耳。 众人独守其身,不敢再聚。 候余乃是云玄门内门弟子,只是受过创伤,难以治愈,修行之路难有存进,在门中地位颇低。他本是要来受林韵庇护,然而适才境况惊险,也不禁大骂出声,方才要随凌胜而去,就被凌胜剑气惊退,心中怒火汹汹。见先前一个身旁的修道人陡然崩碎,化成无数毒物,立时无比惊骇,不敢再去靠近其余人,生怕有人崩碎成了毒物,害了自己。 “林韵那婊子,李牧庞峰这两个混账,分毫不顾同门情谊,还有那个凌胜,他把我留在这里,分明是在害我。如若我离开中堂山,必将此事禀上宗门。” 才这般想着,候余只觉浑身无处不痛,当下无比心惊,只道一声不好,脏腑之处就是一痛,随后眼前一黑,就即倒下。 因为死得稍微早了,候余并未见到自己倒下之后,身子就化成了无数毒物。 一个中年道人厉喝道:“是哪位蛊术高人在此?” “青王神教,王阳离。” 二百十五章 天地人三才大阵 凌胜有心把林韵送入木舍当中,但有李牧庞峰二人在旁,仍有几分顾忌,便想支开二人。暗中询问林韵,但林韵却摇了摇头。 “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你了,只想看看你。”林韵轻声道:“中堂山被仙宗阵法罩住,你我只怕……” 林韵微微一顿,不再多说,只笑道:“只要在你身旁,即便在这中堂山里丢了性命,也不可惜。” 凌胜嗯了一声,沉默不言。 忽的,凌胜觉得胸前有些灼热,取出符纸,原来是得自陆珊的那张符纸。 符纸忽然燃烧。 凌胜眉头一挑,扔了出去。 符纸烧尽,落地化人。 只见一个身高丈许,身姿高挑的女子立在身前,盈盈一拜,说道:“受主人陆珊之托,送来一份礼物。” 李牧庞峰俱是惊异,倒是林韵,毕竟是云罡真人,虽有异色,但并无多大惊讶。 凌胜伸手出去,那女子符使就恭敬地送出一张图纸。 “这是蓝月姑娘从主人师傅施长老的房里偷来的,主人将它送来,只是让你清楚中堂山布置及地形。”女子符使说道:“请记下这地形及布置之后,焚烧此图,以免落入邪宗手里,干扰仙宗布局。” “仙宗布局?”凌胜嗤笑一声,抖开图纸,看了一眼,冷笑道:“天地人三才大阵?” “地按三才涌真火,烧石化岩成熔浆。” 木舍里,黑猴低笑一声,对着水玉白狮道:“这阵法早年我曾见过,只是凌胜这厮得了剑气通玄篇,并非寻常的剑修功法,只要悟了心思,便不会受到克制。正所谓:真金怎惧火来炼,我于火里种金莲。” 黑锡也在木舍之中,闻言一怔,但也并未多问,只是心底疑惑散去了许多。他本就觉得师弟有此进境,惊世骇俗,必然是有了旷世仙缘,此刻听猴子说来,凌胜师弟约莫是得了甚么剑气通玄篇的功法或是宝物。再想师弟如今的本领,这场机遇,果真是旷世仙缘。 这般想着,黑锡面上露出几分笑意,略有欣慰。 “三才大阵,天地人三个出口?” 凌胜平静道:“这中堂山共有三个出口,其余地方,岩石厚达百余丈,又有阵法加持,均难以突破。其余地方难以逃生,这三个地方,就是离开中堂山的逃生之路。” 原本中堂山三个入口,有两个在仙宗手里,另有一个落在邪宗手上。 此刻想来,那落在邪宗手上的,估计是故意相让,请君入瓮。如今,已是把邪宗把持的出入口夺来,三个地方,尽数落入仙宗手里。 凌胜低声笑道:“中堂山早有布置,而那位地仙殒灭于中堂山,只怕也是仙宗的手段,把这位地仙逼至中堂山,后以术法咒杀之。再引来无数邪宗弟子,大有正邪决战于此的架势,然而仙宗弟子大多抽身而去,只留一些没甚前景的弃子充当诱饵,到时阵法发作,整座山中的邪宗弟子,以及仙宗弃子,俱是死绝。” “邪宗弟子死了万余人,便是元气大伤,一时之间,也难有风浪。” 凌胜笑道:“好算计。” 林韵脸色苍白,紧紧握住凌胜手掌。 庞峰李牧二人对视一眼。 庞峰咬牙道:“九大仙宗,乃是神仙之流,怎会行此手段,必定是有误会。” 李牧则沉默不语,说道:“他说的并非虚言,兴许是真相。” “我不信!”庞峰摇头道:“门中栽培我等多年,岂会任意抛弃。” 凌胜望着这个性情耿直的仙宗弟子,淡淡道:“对于你们这类自幼被仙宗栽培的,自然只见过仙宗的好处,但我们这些寻常弟子,可没有受过仙宗多少栽培。中土仙宗意欲用几百个寻常弟子,或是没有前途的内门弟子,去换取上万邪宗弟子的性命,这笔账本就极为划算。” 庞峰怒道:“道家仙宗,乃是名门正派,岂会如此行事?” 凌胜摇了摇头,道:“看在先前的情面,我与你说了不少话。但你既然还不醒悟,我也不与你辩解。” 那女子符使微微侧身,立在凌胜身旁。 凌胜眉头微挑,道:“怎么,符使力士之类的,不是该重新化为符箓么?” 那女子符使躬身道:“主人陆珊为我灌注了不少法力,且有仙君气息在身,我能存世半日。这半日之间,寻常云罡之辈,可轻易打杀,显玄之辈,也可稍微抵挡。” 凌胜一怔,既然这符使能够抵挡显玄之辈,为何之前与陆珊一起之时,并未见她施展?心下转念一想,就即释然,以当时情景,根本来不及施展符使。更何况,这符使也只能稍微抵挡片刻,片刻之后,仍要被显玄之辈毁去。 凌胜气息感应敏锐,察觉这女子符使有些气息溢散,心下略微恍然,暗道:“这符使气息外泄,想来再过半日,就会泄去三成,仅剩七成法力,不足以支撑自身,故而消散。但是这半日之内,足可胜过寻常云罡之辈,对于那些邪宗的真人,想来也能斗个不败。” 这般想着,就命女子符使捎带李牧庞峰二人在后,而凌胜则与林韵飞在前头。 林韵情绪稍有几分低落。 凌胜见了,忆起当时与蓝月拉扯之时,正被林韵撞上,适才符使所言,也提起了蓝月二字,想来林韵在那次之后,也知晓了蓝月的名字。当下低声道:“其实,我与她没有关系。” 林韵一怔,心中不免喜意,但又想起适才符使所言,摇了摇头,说道:“她不惜去偷取显玄长老的图纸,只为替你争得一丝生机,她对于你的心意,也不比我浅的。” 凌胜微微沉默。 林韵低声叹道:“我与你若能死在一起,其实心下也无遗憾,但她只怕就要饱受相思之苦了。我看得出来,那小姑娘心思单纯,是真心待你的。” 凌胜拉住她手,微微紧握,只觉素手温润,不禁拉在胸前,道:“我不愿死于此地,更不愿你有半点不好。因此,你我都会活着。” 林韵默默点头,轻声道:“如果活着出去,你与她之间,我不会阻拦的。” 凌胜微微摇头,并未答话。 天地人三才大阵,与中堂山三个出入口相合。 大约是看中了中堂山只有三个出入口,暗合阵法,而内中宽阔,大道无数,纵横交错,才把此地定作阵法布置之处。暗中逼落地仙,咒杀于此,布阵于此,引来邪宗弟子。 如今天之首,乃是太白剑宗首徒,当世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古庭秋守住。 而地之位则是苏白在守。 人之门,乃是灵箓天宝宗数位显玄长老阻路。 按陆珊在图上添上的几笔,是要让凌胜去往灵箓天宝宗所在的人之门,请求长老放开道路,得以逃生。 毕竟古庭秋乃是地仙以下号称无敌的人物,虽然曾放话要留凌胜性命,但却不知其想法,万一不能通过,必死无疑。而苏白亦是显玄仙君,且陆珊也知凌胜与苏白之间,实则有仇,更难从此路离开。如此,就唯有灵箓天宝宗一路,期翼显玄长老能够看在仙宗弟子的份上,放人过去。 即便真是无路可走,也可命符使去攻显玄长老,趁乱逃出。 这符使虽能稍微抵挡显玄之辈,但古庭秋,苏白之流,只怕随手便能将这等符使打灭七八个,因此,若要强闯,也只得去往灵箓天宝宗。 “灵箓天宝宗?” 凌胜忽然冷笑道:“苏白,好久不见了。” 黑猴听了,大是惊骇,从木舍当中传音道:“你要去找苏白?” 凌胜微微点头。 “你又发疯了?”黑猴跳脚骂道:“苏白是少见的惊艳人物,同等境界之下,他未必就比你逊色,而你如今还比他低上一个境界。” 凌胜平静道:“古庭秋乃是太白剑宗首徒,地仙以下,天地乾坤之中,四海五域之内,号称举世第一,我虽傲气,但自认此时还不能与此人相斗。而灵箓天宝宗若是只有一位显玄长老,我自是不惧,然而数位显玄长老,这三十六道剑气就有少许捉襟见肘之意。” “你也知道这剑气数量,以及三个呼吸的间隔,限制极多。” “之前还是御气之时,我能轻易胜过云罡之辈,但是,若有十来个御气之人分各处而来,便难以招架了。然而在云罡之辈眼里,就是几十个御气之辈,也可轻易打杀。可我虽然胜过云罡,却未必能够斩杀几十个地处不同位置的御气弟子,这便是限制所在。” 凌胜平静道:“说来说去,还是该去寻苏白,重新定个生死。上次我用剑气断他心脉,把他送入妖龙口中,也没能要他性命,反而让他破入显玄,今日,我便再杀他一回。” 黑猴沉默道:“你这是要去找他了结恩怨的罢?” “这是自然。”凌胜淡淡道:“当然,从其余地方来看,要离开中堂山,也就只有苏白这一条路较为好走。” 黑猴沉默无言。 凌胜心念一动,手上托起一朵花苞,轻轻一吹,就化成了一朵白莲。 手托白莲,凌胜低声说了一句。 “苏白。” 二百十六章 斗显玄 嘭的一声,惊天动地,岩石滚滚而落,方圆十多里,空无一物。 凌胜将天河墨砚挡在胸前,仍然受创,胸前已被血液染红,纵然是沾染仙气的天河墨砚,也破裂出两道裂痕。凌胜神色冰冷,望着前方那人。 那个青衫真君,乃是老对手了。 凌胜受创,此人亦是讨不得好处。 这青衫真君伸手在腹上一按,放到眼前,只见手上鲜血淋漓,怒极反笑,道:“好小子,几日不见,本事当真见长。上次任你剑气穿我心脉,也没能杀我,伤势也只比蚊子咬了一口。而今次剑气刺透了本君腹部,竟能造成这般伤势。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言不假。” 凌胜面色稍显苍白,但听闻眼前这位真君赞语,低笑一声,答道:“多谢夸奖。” 昔日凌胜以御气之身,九道剑气合一,刺透了这位真君的心脉,但其伤势只比蚊子咬了一口那般,等同于无。但今时今日,凌胜以云罡真人之身,三十六道剑气化生莲花,虽未穿透此人心脉,但伤势之重,不比凌胜身上脏腑震荡的内伤来得轻松。 不久前,凌胜与林韵往苏白所在的地处阵法而去,路上见到不少中土修道人。这些修道人仅是御气修为,因为近些时日仙宗真正厉害的长老及弟子抽身后退,使得邪宗弟子毫无顾忌,这些御气修道人几乎四窜奔逃。见到了凌胜与林韵二人乃是云罡真人,又见那符使女子,足足有了三位腾云驾雾的真人,便求取庇护。 凌胜本不愿理会,可是见林韵心有不忍,凌胜便任他们跟随在后。 一路行来,竟有上百修道人聚集在凌胜身后。 如此一行人,声势颇大,自然引来了邪宗之人。 连续斩杀三波邪宗弟子,其中不乏云罡真人,终于到了此时,遇上了一位显玄真君。 说来也巧,这位显玄真君正是炼狱山上,险些取了凌胜性命的青衫真君。 青衫真君见了凌胜,颇为惊异,本以为凌胜在雷法之下,尸骨全无,此刻竟还活生生地出现在中堂山里,并已突破云罡。 随后一番交手,凌胜竟能堪堪抵挡。 后来有女子符使相助,这符使虽然比不得显玄之辈,但本领亦是不小,从旁协助,使得青衫真君束手束脚。真君本有意毁去此符使,但凌胜剑气步步紧逼,脱不得身。 直到适才,二人均是寻得机会,出了手段。 凌胜被一记道术打来,所幸以天河墨砚抵挡,否则必然横死当场。但青衫真君被剑气伤及,剑气威势激荡,肠穿肚烂,如非是真君之体,此刻业已毙命。 二人实乃两败俱伤。 “才是云罡修为,就能伤及显玄之辈,就算是仙宗的弟子,也是少有这等人杰。”青衫真君赞叹说道:“据说你仙宗之人,常有御气之身,胜过云罡散人,却是少见似你这般,云罡伤及显玄的,想来在仙宗里面,你的地位也是不低罢。” 凌胜与这位真君遥遥相对,凭空踏立,相距二三十丈,而方圆十多里地,上下左右,尽是空无一物。 只因二人争斗,毁坏许多物事,方圆十多里的岩石,上下十多重的地层,均已崩毁。适才争斗,邪宗弟子及中土修道人,俱都被余威伤及,凌胜这边的上百修道人,死伤大半。 但凌胜全力去斗显玄真君,无暇他顾,更何况,那些寻常修道人的生死,他也从未放在心上。只让林韵驾云离远了一些,凌胜才全力施为,加上符使相助,勉强挣了个平分秋色。 听得真君问话,凌胜淡淡道:“过奖,区区外门弟子罢了。” “外门弟子?若你是外门弟子,那些仙宗的内门弟子,岂非都是如古庭秋那等人杰?”青衫真君只当他是胡说,也不恼怒,只是说道:“我观中堂山之势,仙宗弟子较为杰出之辈,都已抽身离去,那些显玄长老,更是一个不见。前些日子还常见仙宗长老,也常有斗法,这些日子我还常与仙宗长老争斗,这些时日,就是一个云罡长老或是弟子,也都少见,想来是你仙宗有些谋算罢?” 凌胜默默不语。 “我也不瞒你说,近些时日,我等都是盘算如何离开中堂山,或是破去九大仙宗的计谋。”青衫真君说道:“但至今毫无头绪,倘若你愿与我等说上一说,大家便可尽释前嫌,离开此地,如何?如若你有意脱离仙宗,亦可在炼魂宗内得到极高地位,以你云罡之身本就足可获得外门长老之位,再有堪比显玄的本领,炼魂宗内必然会有长老愿意收你为徒,念在你这良才美玉的份上,前事均可不计,定是作为亲传弟子竭力培养。” 凌胜道:“我身为仙宗弟子,为何要弃明投暗?” 青衫真君哈哈一笑,说道:“此时还留在山中的,定是成了弃子。不论是何缘故,是你得罪了人,还是被人所害,又或是如何,但你已是仙宗弃子,若是中堂山真有事变,你必然是与我等一起陪葬的。纵然你得意活命出去,但经历此事,仙宗必然对你万分戒备,不再会有倾力栽培之举,如此,还不如入了炼魂宗。” 凌胜说道:“这就免了,即便我脱离了仙宗,也只是出了虎口,入了炼魂宗,便是登上了黄泉路。” 青衫真君笑道:“你也未免悲观。” 凌胜道:“你有这闲情与我调侃,还不如去商议如何离开中堂山。” “哈哈。”青衫真君道:“我这不正是与你商议么?” 凌胜冷笑一声,正要说话,面上陡生寒意。 只见一道青色光芒,直奔那符使女子而去。 原来青衫真君早在寻找破绽,之前因为符使相助,使得凌胜与之挣个平手,此时寻到破绽,先行毁去符使,凌胜便难以斗过显玄之辈。 “哼!” 凌胜手上托起白莲,翻手抛去,一举罩下。 三十六片花瓣化作三十六道剑气,当头打下。 青衫真君暗叹一声,收了法术,全力阻挡剑气,又闪避绕过,不敢触其锋芒。 凌胜冷声道:“真君若有闲情,就请带着门下弟子去冲破关隘,何必阻我去路?我也正准备逃命去了。” “冲破关隘?”青衫真君微微一怔,忽然醒悟,惊道:“你知道如何离开?” 凌胜听了黑猴传音,不再与之对峙,心知时候不多,便即说道:“三个出口,分属天地人三才之位,你可选其一去破,我正要离开,可没闲情与你多说。” 说罢,凌胜转头就走。 青衫真君身子一晃,挡在身前,皱眉道:“你若不说得清楚,休想离开。” 凌胜冷笑道:“以我如今的本领,可不再怕你,真要斗个生死,你还未必稳胜。但我与你说,斗法无益,无论谁胜谁负,到头来终究逃不过烈火焚身的下场。” 青衫真君一怔。 凌胜道:“还剩小半天,时间不多了,真君请便,我该走了。” 青衫真君拦在身前,依然阻了前路。 凌胜神色一冷,就要动手。 木舍中,黑猴见状,暗道不好,连忙传音道:“即便有符使相助,你也未必胜他,何必苦斗?如今阵法渐渐发威,时候不多了,趁着阵法未成,赶紧离开,否则阵法成了,谁也逃不掉的。你把地形布置给他,咱们先走,让他也去破阵。” “让他破阵?”凌胜皱眉。 “破不了的。”黑猴道:“既然仙宗大费周章,耗费无数心思布下此局,就没有那般容易破局。好在你还是仙宗弟子,后面这些修道人也是中土修行者,逃生的希望比这些邪宗之人高了不少,如若不成,咱们再来强闯也就是了。” 黑猴顿了一顿,说道:“更何况,仙宗已然把你视为弃子,你还理会作甚?即便破了仙宗布局,又跟你我有个屁的关系?正邪之斗,本来就跟你我没多大关系,细细想来,你一直都是糊里糊涂卷入事情当中的。” 凌胜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取出画纸,随手勾画,扔给了那青衫真君。 青衫真君一怔。 “此为阵法节点及地形图,阵法威能,仙宗布置,俱在其上。”凌胜冷声说道:“还有小半天时候,不长不短,你若再要迟疑,或是与我争斗,那就来罢。用你们这万余人跟我陪葬,凌胜也不枉了。” 青衫真君面色阴晴不定,沉声道:“我如何信你?” “你不得不信。” 凌胜哼了一声,转头飞走。 这一次,青衫真君并未拦他。 凌胜飞走二三十里地,正见林韵等人与邪宗弟子争斗,低喝一声,打出十余道剑气,先把当头的几个邪宗弟子斩杀在场,震慑众人。 “他不是跟长老斗法吗?怎么这人才云罡修为,却没有被长老所杀?” “长老怎么不在?” “这人能跟长老一斗,必然有显玄真君的手段,我等不是对手。” 邪宗弟子俱是惊骇,纷纷退后。 中土修道人则是个个鼓舞振奋。 凌胜皱眉良久,心道那厮既然得了九大仙宗布置阵法的图纸,怎么仍然使人阻路,莫非他还不死心? 这般想着,就有淡淡声音从远方传来。 “此人交出了中堂山地形之图及阵法布置,向我炼魂宗示好,众弟子且放他走。” 二百十七章 阵前【求订阅】 三才大阵,共分天地人三位,此为地位之处。 一个叫身着道衣,长须及胸的苍老道人,立于洞口,望向深处,皱眉道:“方师弟,你说苏白无缘无故为何要与你我换了地处?他自己去守人门,所为何故?” 方姓老者沉吟道:“空明仙山的苏白,与太白剑宗的古庭秋,俱是当代少见的惊艳人物,其高傲淡漠之处,大有相同,即便与我等换了地方,也未曾多说一句,更未有分毫解释。他的心思如何变化,我们岂能揣测得到?” 苍老道人摇了摇头,说道:“我等显玄仙君,共有五人,只来守住一个地方,尚且有些勉强。古庭秋与苏白,均是独自一人去守一处,不知是否会有变故?” 方长老叹道:“古庭秋号称天地乾坤,诸天万界,地仙以下举世无双,早已远胜你我,除非地仙去攻,如无地仙出手,便是固若金汤,要比之我等五位显玄仙君来得稳固。至于空明仙山的苏白,他常与古庭秋相比,听闻古庭秋独身一人去守天门,立即拒绝空明仙山派去辅助的几位显玄仙君,亦是一人独守地位。” 苍老道人长叹道:“年少英杰,傲气凌云,不说其他,单是这份心气,你我这些老辈人物,就难以相比。” 方长老叹道:“谁说不是呢?” “总说古庭秋苏白之流,其实,我灵箓天宝宗弟子也不曾逊色。”苍老道人笑着说道:“张臣汤因有过错,禁足后山,否则在这南疆大地,必然也是大放异彩。” 方长老微微抚须,笑道:“虽然性情略微有异,但张臣汤确实是个修道的料子,当年屠杀世俗凡人数百,禁足至今二十余年,听闻一心修行,进境极快。约莫能在百年之内,得道成仙。” 苍老道人望向身后,笑道:“不仅张臣汤,就是跟你我一同守住此地的楚霞儿,亦是不错,连续服下本门秘传千年的仙家丹药,今已破入显玄,经过龙虎祭坛洗身伐髓,根基亦是稳固。” 方长老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黄衣少女,盘坐于天边云层之上,闭目修行,静谧平静。 方长老说道:“楚霞儿倒是不错,可惜是个侍妾出身。据说那个云罡小辈,护送混沌母鱼之时,业已被人所杀,门中忙于南疆之事,至今未能查出此事真相。” “侍妾?”苍老道人笑道:“此女元阴未失,尚是未破之身,你难道没有看得出来?” 方长老摇头不语。 苍老道人望向天边,悠悠道:“一个有望地仙的张臣汤,一个双十年华就已立足显玄的楚霞儿,我灵箓天宝宗本该是扬眉吐气之时,奈何……” 方长老长长叹息。 奈何世上还有一个古庭秋,奈何世上还有一个苏白。 无论是何等非凡的人物,与这二人同生于一世,注定要黯淡失色。 两位长老颇为忧心灵箓天宝宗未来如何,忽的,身后光镜一动。 “有人来了。” …… 凌胜驾云而行,身后二十来位中土修道人,其中仙宗弟子仅五人,多是中土其余宗门弟子,或是散人修行者。 这些受得凌胜庇护的修道人,对着凌胜,均无善意。 先前青衫真君动了心思,一句凌胜拱手送出地形图,就使得这一行人纷纷哗然。 凌胜此举,无异于背叛仙宗。 一众修道人均无善意。 后来启程时,十来个较有骨气的修道人不愿再受凌胜庇护,结群散去。凌胜也不理会,任之离去。 原本上百人,因凌胜与那青衫真君争斗,死伤大半,如今再走十来人,凌胜一行就只剩下了二十余人。 这二十余人虽然受凌胜庇护,但对凌胜却无好感,其中较为刺头的,更是骂骂咧咧,冷嘲热讽。 凌胜与真君斗过一场,仗着符使女子相助,勉强挣个不败,收获甚多,一边赶路,一边体悟,无暇他顾,甚至也没听清身后的风言风语,也就任人去说,并未放在心上。 过不多时,黑猴传音,地位之处,将近了。 凌胜收了心思,顿住身形,不再行走,默默调息半个时辰,直至精气神圆满,剑气充盈,才微微动了身子。 林韵心知他与苏白不和,此去必有恶斗,生怕惊扰了他,见他调息完毕,气息惊人,才自松了口气,但想起眼前心仪男子,将要去斗那位号称谪仙下界的苏白,一颗芳心又不禁提了上来。 凌胜笑道:“宽心。” 飞去几里地,就见几个苍老身影立在身前。 “不是苏白?” 凌胜一怔,图纸之上,划明了布置,此处属于地之位,应当是苏白坐镇才是。以苏白那看似淡然,实则目中无人的为人做派,必然不会让人与他同守一处的。 黑猴传音道:“这几个老头全是显玄之辈,站的地方极有讲究,加上天上云层中的那个丫头,实为五行之位,与这浩大的天地人三才大阵隐隐相合,颇为难办。” 凌胜眉头紧皱,微微抬头,法力灌注双眼,顿时见到高空之上那个黄衣女子的模样,当下眉头皱成了一团。 黑猴嘿然问道:“怎么?难道你是个风流种子,这女子也是你的姘头?” 凌胜淡淡道:“正要说来,她还真是我名义上的姘头。” 黑猴一怔。 “她就是陈立所说的那个女子。”凌胜说道:“昔日空明仙山脚下,陈立服食丹药有误,动了男女之心,强行对这女子动强,当时我救下了她,但被陈立侮辱,也害了黑锡师兄失了聚气丹,更是有伤在身,多年不能突破,直到上次我初离空明仙山时,他遇上青王神教弟子,生死交关,才能突破御气。” 黑猴在木舍之中嘿然一笑,拍掌喜道:“如此大好,你竟然是她救命恩人,八成就能出去了。” “少给我废话,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此事?”凌胜冷冷道:“昔日我救下了她,结果被她倒打一耙,反而助陈立把我打入了坠神崖。我还未对她动此杀心,她反而要杀人灭口,早对我动了杀意,今日要是被她见到,只怕不能善了。” 黑猴咧嘴一笑,说道:“这倒也是,这姑娘如今已是显玄之境,虽然因为服下大量丹药,本领暂时不如那些杰出的仙君之辈,但却远胜于云罡真人。” 凌胜沉默不语,微微退后,入了人群。 林韵见他半晌没有开口,忽然拉着自己退后,不禁有些疑惑。 凌胜转头望着李牧。 李牧是个聪明人,虽不知为何,但却会意,立即上前,高声喝道:“诸位长老,弟子是云玄门李牧,身后众人亦是中土修道之人,历经多次斗法,侥幸活命至此,望几位长老开了阵门,放我等过去。” 方长老与诸位同门对视一眼,摇头说道:“阵法已启,不容有失,我等奉命守住此地,谁也不能过去。” 李牧大声道:“我等均是中土道人,这其中还有灵箓天宝宗的一位弟子,请网开一面,让了地方。” 言语一落,就有一位灵箓天宝宗弟子亮了玉牌,持符纸立身,高呼道:“诸位长老,我是门中赵西,望长老放我过去。” 李牧见诸位长老依然不语,当即又道:“不瞒长老,我等之中,身怀符纸的共有数人,只是符纸燃烧之时,来不及脱身,才受困于此,望诸位长老慈悲。” 其余长老俱是不语。 方长老长叹道:“你等后辈,修行不易,本该念在仙宗份上,放你等过去。然而阵法不容有失,如若放了阵门,放你等过来,就该有三息以上的停滞之时,这偌大中堂山,困住无数邪宗之辈,其中不乏邪君魔君,一旦被人窥得破绽,后果难料。” 李牧苦涩道:“区区三息,谁能把握得住?更何况,中堂山方圆三百里,只是把这阵门开启,总不至于影响整座阵法罢?” 方长老沉默片刻,说道:“我中土九大仙宗,费了无数气力,才布下这等局面,不容半分差错。” 李牧闭眼叹息。 庞峰脾气暴躁,怒喝道:“难道门中就把我等视作了弃子?如此岂是仙宗所为,如此岂是名门正道?你且离开,换我云玄门长老过来,我要亲口从本门长老口中得到证实,否则,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甘心。” 方长老摇头说道:“其余长老,多已去了南疆其余地方,收复南疆大地,只有我等守住中堂山,确保阵法无碍,你要见云玄门长老,却是不能。” “你们这些仙宗,未免不把我们当人!” 一个年老修道人怒喝道:“我等为了天下安宁,来南疆斩妖除魔,然而你仙宗把自家弟子抽退,只留我等作饵,如今还要我等为邪宗陪葬,岂有此理,气煞老夫!” 这年老修道人纵身扑去,衣袍猎猎,道术只两个呼吸就即成型。 方长老随手一挥,地火涌起,就把这个年老修道人烧成了灰烬。 被困于中堂山内的修道人,俱是惊骇。 凌胜见不能过去,盘算着要胜过一位显玄长老,已是难事,眼前四个,加上一个有些旧怨的楚霞儿,简直比苏白还要难办。 苏白若是来此破阵,自然胜于五大显玄仙君联合。 但凌胜剑气凌厉,却有限制,面对五大显玄,却要比面对苏白来得艰难。毕竟苏白只有一人,可全力应对,而几位显玄,却是要让他分心多用,剑气分化,威能不免弱些。 叹了一声,凌胜摇头道:“走。” 忽的,天上楚霞儿睁开美目,便把视线落到了凌胜的身上。 二百十八章 楚霞儿 楚霞儿睁开双目,把视线放在凌胜身上,霎时间,眼中闪过无数复杂之色,或愧疚,或羞恼,最终,仍是汇成了一缕杀意,传至手掌,随手挥了下去。 只见一道黄光从天上落下,破开重重云雾,直奔中堂山内。 凌胜感应敏锐,在楚霞儿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之时,就知不好,随后真如自己所想,感应出了一缕杀意,抬头望去,只见一缕黄光自天上而落。凌胜五指一张,分别有剑气从五指奔出,还有一道从掌心而出。 六道剑气汇集,冲向黄光。 天上落黄光,地下起白芒。 剑气及黄光两相碰撞,各自消散无踪。 诸位长老微微一怔,随后便听天上传来淡淡声响,悦耳清脆,轻声道:“诸位长老请莫理会,此为故人,今日得见,当了结以往恩怨。” 方长老皱了皱眉,但那位苍老道人则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方长老微微拂袖,只得作罢。 凌胜微微拍了拍林韵的手心,低声笑道:“我连苏白都不惧,难道还怕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若是几位长老齐来也就罢了,但她只是一人,且是用仙丹堆积起来的修为,比一般真君还要稍显逊色。适才对付那位南疆真君,我不也安然无恙么?放心,待我斩了此女,就带你离开中堂山。” 林韵轻轻嗯了一声,仍有担忧之色。 凌胜按住她肩头,摇头道:“这个丫头虽然是丹药堆积起来的显玄真君,但毕竟还是一位真君,你初入云罡不足一年,还不能干涉真君级数的斗法。” 林韵咬着下唇,默默不语。 “放心。” 凌胜转头命符使女子护住林韵,就腾起身子,往前飞了数十丈。 那符使女子本可相助凌胜,但毕竟是外力,倘若让这符使相助,那些灵箓天宝宗的长老,未必就会坐视不理,故此凌胜便独身一人去迎战楚霞儿。 楚霞儿按落云光,进入阵法当中。 另一位长老则飞上了高空,去顶替楚霞儿原本位置,保持五行阵法并未移位。 楚霞儿经阵法转换,来到了五行阵法的前端,与凌胜相距不足十丈。她纤手一挥,便压住了阵法引动的地火,说道:“天地人三才大阵的地火已被压住,只要你能破开我等五人的五行阵法,就可离开。” 凌胜平静道:“我虽自信,但却并非自负,胜过你这丫头不难,但要胜过五个显玄仙君,我还没有这般大的魄力。兴许古庭秋来了,破你这五个显玄布下的阵法,倒是轻而易举。” “胜我不难?”楚霞儿道:“从你这话,我依然听出了自负之心。” 凌胜说道:“闲话少说,既然你要了结恩怨,那便动手罢。” 楚霞儿淡淡道:“昔日事,今日了。” 木舍中,黑猴破口大骂:“凌胜,你小子先把这臭丫头当年事情的真相抖出来,在众人眼前,看她怎么下台?他娘的,气死猴爷了,当年救你被你倒打一耙也就罢了,现在竟是妄图杀人灭口。凌胜小子,你把这贱人宰了,猴爷我定不阻你。” 凌胜已是无暇理会,眼前有符纸三道,凭空化作一团火光,一道雷音,一柄金剑。 雷音震耳,凌胜当下便是眼前一黑。 忽的,白金剑丹震颤,发出剑鸣之音,却把这雷音挡下。 凌胜醒转时就见火光在前,心下不慌不忙,撑起罡气,把火光阻了一阻,随后身子一绕,就避过了火光。 只是那金剑临头而来。 凌胜吸了口气,三十六道剑气奔袭而出,聚在掌心,立时化成了一朵花苞。 这柄金剑刺入花苞之中,立时不见。随后凌胜心念一动,三十六道剑气在花苞之内一绞,就把这金剑绞成齑粉。 楚霞儿微有惊讶,道:“你把这金剑真符化去了?” 凌胜绞毁了金剑,低声道了句:“花开一朵,破之。” 言语才落,花苞就即抛了出去,直奔楚霞儿。 楚霞儿袖中卷出一道光芒,把花苞卷住,随后纤手虚虚一点,就有符纸凭空聚成,应念而变,成了一团火光,去烧花苞。 真金不怕火炼。 凌胜自身尚且不惧地火,更何况区区凡火来烧他剑气? 火焰只在花苞底下一烧,这花苞就即绽放开来。 楚霞儿微微一怔,本是要把这花苞烧尽,怎么倒似添了一股助力,好似在助这莲花绽放一般? 还是这般想着,那莲花打了个转,花瓣边缘尖利之处,就把楚霞儿的光芒绞碎,微一闪光,又闪现出来,却是在楚霞儿头顶,莲花底座朝上,花瓣莲心朝下,正对楚霞儿。 凌胜道:“杀!” 三十六瓣莲花顿时脱落,莲花底座就即消失不见。 脱落下来的三十六瓣莲花,便是三十六道剑气,合而为一,凝炼至极,锐利至极。 楚霞儿身为显玄真君,深知祸福,心知不好,连打出一十八道符纸,却都被剑气毁去。剑气忽又分解,化成了三十六道剑气,分袭楚霞儿周身。 眼见这三十六道剑气就要把这位显玄真君绞杀当场,人人屏息,强行抑住胸中起伏。 几位灵箓天宝宗长老对视一眼,都道不好,其中稍微急躁的一位长老便想出手相救。 林韵见状,咬了咬牙,往前飞出十数丈,手上结了道术印记,竟是意欲抵挡显玄仙君。 李牧庞峰俱是感到惊骇,既是对凌胜的本领感到吃惊,又是对林韵阻挡显玄的举动所惊。 “白玉瓶,倾天下水。” 忽的,楚霞儿轻声开口,一道美妙身影从她身后缓缓走来,高约三丈,似虚似幻,容貌与楚霞儿几乎一般无二,俱是绝丽之貌。 这虚幻女子手托一瓶,洁白无瑕,但也是虚幻之物。 白玉瓶往上一举。 三十六道剑气,尽数收容其中。 “真玄法相!” 阵中的修道人无不惊呼。 见到这一幕,那位意欲相救楚霞儿的灵箓天宝宗长老也稍微停下。 林韵见状,亦是停住身形,面上露出忧色。 人人都为真玄法相而惊骇,法相威压如一座山丘压在胸前,众修道人只觉难以透过气来,纷纷露出骇然之色。 但李牧则又是不同想法,他望着那真玄法相,固然吃惊,可思及凌胜竟是逼出了显玄之辈的真玄法相,心下更是起伏万分。再望凌胜,只见他面色平静,李牧就知他还有手段,惊讶之骇然地步,几乎无以复加,心道:“前些时日他还是御气级数,不过数日不见就已突破云罡,竟然还能与显玄之辈交手,并逼出真玄法相?” 凌胜望着那虚幻身影,再看楚霞儿平淡神色,最终把视线定于白玉瓶之上,低声说道:“破!” 嘭! 白玉瓶陡然崩毁,三十六道剑气四下溢散而出,穿透岩壁地层,深不见底。 那真玄法相也受波及,毁了大半。 真玄法相被毁,修道之人无不骇然惊哗。 楚霞儿眉头紧蹙,说道:“你果然有些本事,难怪近些日子,都传你有剑神之名。” 三十六道剑气尽出,破一十八道真符,毁白玉瓶,伤真玄法相。看似过了许多时候,实则不过顷刻之间,三个呼吸堪堪过去,凌胜体内剑气再生,有了底气,才道:“过奖。” 楚霞儿随手一挥,那真玄法相立时恢复,完好无损,说道:“中堂山之事极是紧要,我不能与你缠斗,更不能领教你的本领,今日,便了结了罢。” 凌胜只是一挥,就有剑气奔出,根本不来与她多说废话。 楚霞儿微微退了一步,就退入真玄法相身下。 只听一声轻喝,真玄法相立时缩小,终至常人大小,融入楚霞儿体内。 楚霞儿一身气息,节节攀升。 阵外的诸位长老均是显玄之辈,并未感到压迫,只是对于楚霞儿的手段颇为赞叹。然而阵内的修道人,以林韵的修为最高,就是林韵也觉胸闷难言,那些不过御气的修道人,俱是面色苍白,更有几个修为低劣的,当场晕厥了过去。 “这便是黑猴所说的法相合身?” 凌胜体内剑丹一鼓一荡,剑鸣之啸除去了楚霞儿的显玄压迫之气。 莲花绽放,剑气交错。 凌胜全力应付。 楚霞儿聚了真玄法相在身,气息更为惊人,法力数倍翻覆。 忽的,阵外那位苍老道人惊道:“不好,有人冲阵!” 楚霞儿顿时一怔,收了真玄法相,退后而去,竟是弃了争斗。 凌胜冷哼道:“想走?” 白色剑气应心而动,便追袭而去。 楚霞儿绕了几回,以阵法之威,移形换位,避过剑气,望着凌胜,轻叹道:“我本要亲手杀你,可既然到了此时,事关仙宗谋划,意气之争无用,便让你死于阵内罢。” 凌胜深吸口气,正欲闯阵。 只听方长老说道:“舍小我而成大我,既是仙宗弟子,便该有舍身之念。此时距离阵法施威,仅剩三个时辰,你还有这三个时辰的性命,如若执迷不悟,便休怪我等无情,到时不过瞬息就即身死,平白丢了三个时辰的性命,我看你还是速速退去吧。” 二百十九章 走后路,行偏门 凌胜沉默良久,自思要破阵,机会渺茫,即便能够破去此五行阵法,只怕也不止三个时辰,到时依然无用,与其在此对峙,不如另寻出路。 这般想着,凌胜转身,拉起林韵,就即飞走。 楚霞儿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终是叹息一声,隐约有些愧色。 凌胜携林韵离开,而符使女子亦是卷起李牧庞峰二人,一并离开此地。 剩余的修道人纷纷叫嚷,有些跪地求情,还有少数几个,忙转身去追凌胜。 只是凌胜驾风而走,早已不见。 木舍中,黑猴传音道:“小子,我借地势探了一探,左前方有些邪宗人士来了,其中足有两位显玄邪君,你该绕过他们。” 凌胜微微点头,稍显沉默,问道:“天地人三处地方,这地之位有五位显玄仙君阻路,已经没了指望,接下来该去哪边?” 黑猴微微沉吟。 凌胜叹道:“若是只有一人,就是拼死也该冲关,奈何共有五人。说来也怪,如若是苏白古庭秋等人,就是五位显玄仙君联手,想必也能轻易破之,但我自信不惧苏白,可却要在这五人眼前退避。” 黑猴摇头道:“剑气通玄篇修行出来的剑气,锐利无双,厉害无比,限制自然不少。只有修行至功法圆满之日,才得以算作大成。” 凌胜沉思不语。 黑猴复又沉吟,良久之后,才道:“适才我观望那阵法之外有面镜子,是连同其余两处地方的。不仅是这里的地之位有邪宗来攻,就是人之门,也正有人去攻。如此,就属天之首可去。” 黑猴顿了一顿,恼道:“天之首本是邪宗把持的出入口,大约是古庭秋夺了过来,如今他亲自坐镇,谁也不能破之。” 凌胜微微摇头道:“这倒未必,适才陆珊传来的地形图纸,稍有偏差,这地之位并非苏白所在,而是灵箓天宝宗执掌。也许他们都已调换位置,那天之首未必就是古庭秋坐镇,兴许是苏白。” “不对。”黑猴说道:“依猴爷看来,调换位置的只有苏白与这灵箓天宝宗的长老。” 凌胜疑惑道:“你这是何意?” 黑猴深深望他一眼,说道:“苏白低估了你的傲气。” 闻言,凌胜略有所悟。 天之首乃是古庭秋坐镇,只要不是地仙,只要不是无路可选,谁也不会去触这位地仙以下无敌的人物。而地之位乃是苏白坐镇,人之门则是灵箓天宝宗。 世人皆知苏白惊艳无双,一人之力,胜于多名显玄真君。 莫看灵箓天宝宗把守之处人数最多,显玄之人共有五位在此,实际上,却是最为薄弱的一点。 只因古庭秋,苏白二人,均是胜过多位显玄惊才绝艳之辈。 苏白大约以为凌胜惧他,不敢去冲地之位,而会逃去人之门。故此,苏白与灵箓天宝宗换了位置,去人之门守株待兔,等待凌胜上门。 然而,苏白却未想到,凌胜的剑气有些限制,暂时功法未成,并不善于和多人争斗,并且因二人恩怨,凌胜竟是特意去地之位所在,跟他一决高下。 凌胜来地之位找他,但苏白自作聪明去了人之门意欲守株待兔,终于是落了空。 “人之门有四位显玄邪君前去,以苏白的本领,想来足可守住,甚至反杀这四位显玄邪君。”黑猴道:“我劝你暂且避了,先往天之首,那里因为古庭秋的威名,只有两位显玄邪君去试探虚实。其实你与太白剑宗颇有渊源,去往天之首,兴许以太白剑宗的性情,能放你过去。” “放我过去?”凌胜道:“九大仙宗布局至此,还能出了纰漏不成?他们不会容许半丝差错,不会放开阵法的,大约还是要强行去闯才成。” 黑猴哈哈大笑,说道:“这就不懂了罢?太白剑宗虽然是九大仙宗之一,实际上亦正亦邪,行事由心,只因太过厉害,才被尊为第一仙宗。只要出自太白剑宗的人,从来狂妄嚣张,哪里管你布局千八百年,只要看得顺眼,照样放了。虽然我不认识这个古庭秋,但他身为太白剑宗首徒,想来也不会逃过这样的性子。” “哦?”凌胜眉头一挑,对于太白剑宗,起了极大兴趣。 “实际上,凭借你跟太白剑宗的渊源,古庭秋这小子应当会放你过去。”黑猴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一个临近剑仙的太白剑宗首徒,会是那般没有眼力。” 凌胜疑惑道:“我跟太白剑宗有何渊源?” 黑猴道:“你是天地间最为纯粹的剑修,观遍你这满身气息,与太白剑宗脱不得关系,具体如何,容后再说。但你去了,古庭秋八成会放你过去。” “八成?” “之所以是八成,而不是十成把握。一来,是猴爷不认得这小子,也不知他性情如何。二来,万一这小子没有眼力,看不出你跟太白剑宗的渊源,到时便当真完蛋了。”黑猴道:“除去这两点,也即是失了两成把握,因此猴爷只有八成把握。” 凌胜苦笑道:“听你这么说来,我倒觉得古庭秋八成不会放我过去。罢了,若是他不放开阵法,我就强闯。” 说到后来,凌胜眉宇间寒意森森。 黑猴龇牙咧嘴道:“即便同个级数,你也未必能够胜他,如今他可是显玄大圆满,半仙之体,临近地仙的人物。强闯?猴爷看你九成九是闯不过去的。” 听着这个灭自己威风的猴子所说,凌胜神色愈发冷了些。 黑猴嘿嘿一笑,就被水玉白狮一爪拍了下去。 小狮子低低咆哮,似乎对它这几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语极为不满。 …… 凌胜往天之首疾飞而去,路上心思颇沉,待到后来,不禁笑出声来,低声道:“我从来厌恶那些没甚本事,却依靠裙带关系,走后路,行偏门的家伙。但今日,我却不知有没有资格去当一回这类人。” 林韵听他自言自语,不禁疑惑。 凌胜笑道:“据那猴子所说,我跟太白剑宗稍微有些渊源,不知那古庭秋是否会念着这么一点关系,放我过去?” 当初夺取仙丹,随身洞府,以及黑猴现世,林韵都在身旁,因此也知黑猴一直跟随凌胜身旁,约莫就在那木舍当中。听了这话,林韵不禁喜道:“如此,真是大好。” 凌胜轻轻摇头,低声说道:“正如先前所说,我最厌恶走后路行偏门的家伙,但今日自己也要去当一回,甚至还不知道古庭秋是否愿意让我做一回这类依靠关系的人物。其实这类受人施舍的事情,我最是不愿,到头来更要承他一份恩情。如若他不让我过去,到时一场斗法,倒是甚合心意。” “只是,我虽自信,却不自大,要胜过古庭秋,几乎没有指望。” 凌胜轻声叹道:“希望古庭秋能放我过去,否则,就是必死,也该跟他斗上一场。” 林韵心中喜意渐渐落下,仍不住担忧,低声道:“可惜我道行低微,不能帮你。” “堂堂云罡之辈,道家真人,自称道行低微,只怕要羞煞世上无数修行人。”凌胜笑道:“放宽心罢,福祸自有天定,据说我在一年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一年也还未过去呢。” 林韵微微点头。 忽的,凌胜顿住身形。 身后李牧庞峰随那符使女子一齐近前。 凌胜自语道:“除了我之外,还真有不怕死的,来找古庭秋的麻烦?” 黑猴细细感应一番,说道:“共有两位显玄真君至此,携数百修道之人,真要细论,这天地人三大阵法出口,当属古庭秋坐镇的天之首最是稳固,这两位显玄真君领人前来,大约是来试探虚实的。” “两位显玄真君?”凌胜说道:“两位显玄,不论去攻哪一处,都是戏言。这里乃是古庭秋坐镇,即便来了十个八个真君,也未必就能破了古庭秋坐镇的天之首。” 凌胜微微皱起眉头,自语道:“但我感应一番,怎么前方道术符法都有施展?莫非这些人还真有胆识跟古庭秋交手?那也不对,若真交手,古庭秋又如何会让他们尽力施为?” 凌胜略略沉吟,难以置信。 林韵也把凌胜自言自语的话听在耳中,当下蹙眉,迟疑道:“莫非……古庭秋不在?” 凌胜眼中闪过异色,光芒灼灼。 “如此说来,也是不对。”林韵忽又迟疑,道:“仙宗布局费了不知多少功夫,费了多少心血,也不知为了这场谋划费了多少时日,古庭秋毕竟是仙宗弟子,据说为人也颇稳重,怎么会擅离职守,形同儿戏?” 凌胜微微点头。 然而,黑猴却已醒悟,骂道:“太白剑宗这群混账从来不守规矩,才不管你仙宗布局谋算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时间,估计那古小子觉得守门无趣,真是走了,才让这群邪宗家伙尽力施为。” 凌胜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管如何,这地火爆发之时,迫在眉睫,也就只有眼前一条生路了。” 二百二十章 一道剑幕阻显玄 前面两位显玄真君,其中一人,正是先前跟凌胜斗过一场的青衫真君。另一位也是熟人,乃是那位 紫衣邪君。 见到凌胜过来,众邪宗弟子便要出手,那位紫衣邪君也转头来看。 就在众邪宗弟子意欲出手之时,只听青衫真君高喝道:“住手!” 凌胜本待是大杀一场,听闻青衫真君制止,也不禁稍微松了口气,毕竟真要斗起来,眼前数百人加 上两位显玄真君,凌胜可没有半分把握取胜。 紫衣邪君皱眉道:“区区仙宗弟子,杀了也就杀了,你这是何意?” 青衫真君则是淡淡道:“此人亦是仙宗弃子,何必杀他?不如留下,大家一同出力,谋求生路,不 是正好?” 紫衣邪君偏头看了凌胜一眼,嗤笑道:“区区云罡,挥手即杀,也配来添助力?” 青衫真君平静道:“你之本领,于我相比,如何?” 紫衣邪君道:“自当胜你。” 青衫真君笑出声来,言语中不乏嘲弄,说道:“胜我多少?” 紫衣邪君顿时眉头一皱,他自认出身炼魂宗,要胜过眼前这个南疆本土的真君,但是到了真君级数 ,对方的天资悟性,道行本领,见识阅历,功法道术,必然都是非凡,即便自己胜他一筹,但也仅是一 筹。 这身着青衫的货色这般问话,必然不是自认不如来,必然不是自取其辱,既是如此,他何以如此问 话? 青衫真君呵呵笑道:“我没有把握胜他,兴许你能。” 紫衣邪君顿时惊道:“你说这个云罡后辈,能够与你相提并论?” 青衫真君道:“此时,师兄还要把这一股助力拒之于门外?” 紫衣邪君默然不语。 凌胜在旁听了许久,不仅听出那青衫真君对自己颇为看重,更听出此二人略有不和。仔细一想,倒 也是常理之中,那紫衣邪君乃是炼魂宗的邪君,而青衫真君本是散人修道者出身,虽被炼魂宗收伏,拜 入宗门,但跟这些炼魂宗本来的真君长老,自然少不了一些摩擦。 说来,此地乃是古庭秋坐镇,来此试探虚实,实则便是用命来探。 青衫真君本是外人,后来入宗,必然不如原本的那些真君长老,就如凌胜虽入了空明仙山内门,也 不如自幼受门中栽培的内门弟子。既然是外人,虽已入宗,必是有地位及内外之分,青衫真君被派往此 地,来试探虚实,也不出意料之外。 但是那位紫衣邪君,毕竟是炼魂宗内修行有成的长老,怎么也来试探天之首的虚实? 须知,事前众人不知古庭秋离去之事,因此,这些前来试探虚实的真君及寻常弟子,八成便是来送 死的。 凌胜略略一想,估计是与那紫衣邪君丢了地形图纸,被黑猴偷龙转凤,因此受了责罚。但心下亦只 是转过想法,便不理会,其中原委真相如何,凌胜无心探知,只想快些离开这即将要人性命的中堂山。 青衫真君望着凌胜,笑道:“先前你不与我争斗,还送出了阵法布置,想来,此时也无意再与我等 争斗,更何况此时还是我这一方占优。我颇欣赏你这小辈,不如一齐联手,破了眼前阻碍?” 凌胜转头看去,只见一道轻薄光幕,透明之中,略有金黄,拦在前路。 “剑幕?” 凌胜眉头紧紧皱起,眼前这剑幕,分明是由无数剑气组合而成,看似光幕,如若触之,必然受万千 剑气袭身。 就像是一根针,足能刺破皮肤血肉,但是数万根针汇聚一处,把前端合并一处,那就是一块铁板, 光滑圆润。 眼前这道剑幕,就是无数剑气组成,外表光滑圆润,然而一旦触之,便是无数锐利剑气。 凌胜眼中阴晴不定,望了那青衫真君一眼。 青衫真君会意,平静挥手。 只这么一挥,就有数位邪宗弟子凭空卷起,去撞剑幕。 略一触及,就有无数剑气迸射而出,蔚为壮观。 那数位邪宗弟子,均是千疮百孔,如若蜂窝一般。 青衫真君又是一挥手,就把残躯尸身抹灭,再望凌胜,说道:“剑幕威能,可曾看得清楚了?” 凌胜沉默不语,实则心中惊涛骇浪起伏。 林韵面色苍白,自知不能抵挡这无数剑气。 而李牧庞峰等人,则已被无数剑气惊住。 那紫衣邪君只在青衫真君卷起数位邪宗弟子时,眼中闪过寒意,但几个御气弟子的生死,无关紧要 ,若是眼前这人当真有那本领能够添上一笔助力,那么,就是把这数百弟子杀尽,又有何可惜? 紫衣邪君有心试探凌胜,但转念一想,就是试探之后,也不能如何。凌胜若有本领,自然能够添上 一笔助力,若无本领,就是揭穿了他,打杀当场,也无用处。 再者说,地火渐渐涌起,时候不多,也容不得他去试探。 “古庭秋号称地仙之下第一人,天地世界,乾坤之中,地仙以下无人敢与之争锋。”青衫真君语气 间甚为惊叹,说道:“本以为此言略有夸大,今日我二人联手,仍然不能破此剑幕,可见古庭秋,不愧 于这等名头。” 以一道随手布下的剑幕,挡下两位显玄真君,委实非同凡响。 凌胜曾观阅古庭秋手稿,那篇手稿至今还在身上,心知古庭秋此人临近于剑仙之境,厉害万分,但 此刻只见一道剑幕,不见真身,仍然把两位显玄之辈挡在此地,寸步难行,这才知以往对古庭秋的重视 ,仍是轻了。 青衫真君说道:“你的剑气徒手而发,与寻常的剑修毫无相同之处,但却锐利无比,甚至比之于我 的手段,更要厉害,有你相助,兴许真能破去这道剑幕。” 凌胜沉吟良久,道:“我如何信任你们?” 紫衣邪君哼了一声说道:“你没得选择,且不说我二人联手,必然能够杀你。退一万步而言,就算 大家相安无事,但是不能破了剑幕,就不能活着离去,到时必死于此。你区区御气,死便死了,但我二 人乃是显玄真君,可不想给你陪葬。” 青衫真君接着笑道:“因此你大可放心,剑幕破去之前,我等定不出手。” 凌胜问道:“剑幕破去之后呢?” 青衫真君笑道:“剑幕破去之后,若说我等不会出手,你可信?” 凌胜道:“不信。” “那不就是了?”青衫真君笑道:“剑幕破去之前,相安无事,剑幕破去之后,大家离山,从此各 有天命,再无束缚。” 紫衣邪君面上露出几分嘲色,一闪而逝。 凌胜冷冷道:“既是如此,那我为何要与你们一并联手,破此剑幕?如此岂非是我自掘坟墓?既然 你二人这般没有诚意,那便一齐赴死,有两位显玄真君为我陪葬,虽然分量不够,但勉强也足。” “两位显玄真君为你陪葬,还稍嫌不足?”青衫真君大声笑道:“都说天赋异禀之辈,都是目空一 切,自大无比,此言不假也。” 凌胜沉默无言。 紫衣邪君淡淡道:“既然你号称可比显玄,既然你如此自傲,难道还没有自信在我二人手下活命? 再者说了,留在这儿,必死无疑,出去之后,你倒未必就会死在我二人手里。” 凌胜默然良久,才道:“我应下了。” 剑幕是古庭秋所布下,对于这个只闻声名,未见其人的人物,无论是两位显玄真君,还是凌胜,都 不敢大意。 即便是一道剑幕,也不敢大意。 青衫真君随手一挥,打出一记手印,瞬息大如磨盘,通体似青雾凝结,打在那剑幕之上。 剑幕陡然放出万道剑气,将这磨盘一般大的青雾手印击灭。 凌胜眼瞳一缩。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出手。 青衫真君打出青雾手印,并合了自家真玄法相,尽力施为。 那紫衣邪君亦是合了真玄法相,全力去攻剑幕。 凌胜一呼一吸,身上迸射出三十道剑气,击在剑幕之上。 轰然炸响! 宛如天崩地裂! 无数岩石滚落,岩壁开裂出无数裂痕,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 一众修行人屏息望去。 剑幕依然在。 李牧喃喃道:“依然在……” 不仅是李牧庞峰,就是那些邪宗弟子,也都露出绝望之色。 两位显玄真君,一位剑气凌厉至极,堪比真君的仙宗人物,三人联手,竟也破不去一道剑幕。 “太白剑宗古庭秋,当真这等惊世骇俗么?” 青衫真君低头默然,紫衣邪君面色铁青,杀意大涨。 凌胜眉头一挑,忽然想起古庭秋手稿之上的记载。心中微动,沉思之间便缓缓上前,伸出手去,轻 轻覆在剑幕之上,皮肤与剑幕之间,仅有半寸距离。 同为剑修,总有相似之处。 凌胜细细感应轨迹。 身后陡然一声响,地面崩裂数丈,几位邪宗弟子掉落下去,瞬息成了灰烬,一股地火随后涌起。地 面裂口处,渐渐通红,逐渐融化成汁液,并往外扩散。 众人面色大变。 凌胜依然沉默,细细感应其中轨迹。 一缕白色剑气,渐渐从掌心吐出,触及剑幕。 剑幕猛地一震,似有剑气要迸射出来,但不知怎地,竟归于平静。 白色剑气只来回转了三圈,剑幕就即消散无踪。 二百二十一章 煌煌一剑耀中堂,始知显玄破金丹 剑幕消散,生路大开。 身后阵法起势,使地火涌现,地面岩层崩解融化,实为黄泉路上阎罗殿堂。 凌胜抱起林韵,便即飞出洞口,直奔青天之上。 符使女子亦把李牧庞峰卷起,随后飞去。 青衫真君与紫衣邪君几乎与凌胜平齐,并肩飞离。 无数邪宗弟子争先恐后,汹涌而出。 远处还有不少邪宗弟子,亦或是仙宗弃子往这儿赶来。约莫是两位邪宗真君传讯,使得邪宗弟子及长老往这处赶来,那些仙宗弃子,大约只是在路上遇上,但碍于逃命,想来也无斗法心思。 且看山中内部,岩浆地火此起彼伏,谁也顾不得正邪不两立,谁也顾不得生死斗法,只是一心逃命。 嘭! 这时,紫衣邪君手上一卷,凭空现出一个囚笼,一头往凌胜罩下。 那青衫真君亦是不慢,把真玄法相合在自身,就即打出一记青雾手印,往凌胜后心要害打来。 两位素来不合,出身不同的显玄真君,在此时竟显得极为默契。 凌胜身子一顿,竟不顾青衫真君一掌打来,也不顾囚笼当头罩下,转身一掌往紫衣邪君打去。 紫衣邪君冷笑一声,掌中灌注法力,真玄法相合在自身,即便是怀有神象巨力的炼体之士,也不能与他肉身抗衡,何况一个修行剑气,并非苦修肉身的修道之人? 两人对了一掌。 嘭! 凌胜掌心迸出一片血雾,并接连蔓延至手腕,小臂,至臂膀。 血雾消散,凌胜右臂尽是白骨,血肉全无。 “不自量力。” 紫衣邪君嗤笑一声,手心忽的一痛,心知低估了这个后辈之人,低头一看,只见掌中多了一朵花苞,只瞬息间就绽放成了一朵白莲。 紫衣邪君瞳孔一缩,竟有几分惧意。 白莲沿着手臂而来,所过之处,臂膀血肉尽数湮灭,便是骨渣也不留半点,竟是整条臂膀全数毁去,血肉骨渣尽数不见。 紫衣邪君怒喝一声,连退数十丈。 白莲如影随形,花瓣忽然化作三十六道剑气,穿透了这位真君的胸腹。 堂堂显玄真君,只一个照面,就毁去了半边身子。 但他依然未死,面色阴沉至极。 凌胜看也不去看他,单臂抱住林韵,就往下降去。 那囚笼无故自解,消散无踪。 至于青衫真君那一掌,正被符使女子挡住。只是符使毕竟只是符使,仅能抵挡显玄一息,如今挡了那一道青雾手掌,便即消散,化作一张符纸,随后便被劲风吹走,卷向了高天。 青衫真君退了一步,眉头紧皱,再看紫衣邪君几乎只剩半边身子的残躯,他不禁寒意升腾。但是凭借与凌胜数次交手的经验,以及对于修行常识的了解,他有九成把握,凌胜此时没有了再战之力。与紫衣邪君,对视一眼,也见到对方眼中的寒意,各自点头。 两位显玄真君,便即围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凌胜,道术瞬息结成。 凌胜危在旦夕。 轰! 天色骤暗,东南西北不分,上下左右难见,有气息扫过山野林间,浩瀚如海,重如山岳。 两位显玄真君面色苍白,被气息一压,道术自散。 凌胜闷哼一声,但毕竟受过地仙威压,此时再受一番,倒是不甚惊骇。见林韵容颜苍白,凌胜不禁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把她抱在怀中,轻笑一声。 地仙气息,把众人镇住。 但凌胜回过神来,便知晓距适才发出剑气,三个呼吸恰好过去。 中堂山体方圆三百里,山脉纵横一千八百里,尽是阵法所在。 凌胜等人虽然脱了中堂山,但仍在山脉之中,仍能感应阵法所在。 阵法,似乎已经被人压住,难以运转,甚至,正逐渐消解…… “怎么可能?”凌胜暗自一惊,望向那山洞出口,就见那里地火岩浆尽数歇下,许多修行中人逃命出来,其中多为邪宗弟子,也不乏中土修道人,只是众人顾着逃命,谁也没有斗个生死的想法,即便并肩奔逃,也没人对身旁的死敌出手。 只不过片刻,就有百余人逃出了山体之外。 两位真君感到地仙气息,更感应到阵法消弱,甚至消解,当下弃了围杀凌胜的念头,退开数步,转头去看中堂山。 凌胜驾云飞退千丈有余,与林韵遥望中堂山。 黑猴跃出木舍,落在凌胜肩膀,沉声道:“有地仙至此。” 凌胜点头道:“我看得出来。” 黑猴低沉道:“共有三位地仙。” 凌胜微微一凛,林韵亦是一惊。 黑猴落在地上,借助地势,仗着地仙法力在身,细细感应,说道:“三位地仙,各自攻打天地人三大出口,灵箓天宝宗区区五位显玄,比不得地仙之辈,已然破去。” “人之门乃是苏白守住的罢?这厮倒是厉害,居然能够在地仙手下抵挡两个呼吸,至今阵门未破。” “至于天之首……” 黑猴微微一顿。 凌胜皱眉道:“你我就在天之首阵门外,那地仙怎么没有动静?” 黑猴咬牙不语,微微向上一指。 凌胜抬头看去。 此时,也有无数人抬头望天。 一道金黄剑光,从九霄之上落下,落在中堂山的山巅之上。 这道剑光不过臂膀粗细,因为从九霄之上落下,显得极长,因此这剑光就显得极细,几乎细得难以看见,如非在场之人都是修行中人,只怕谁也看不见这一道剑光。 只见剑光从九霄落下,落在中堂山顶,便贯穿了整座中堂山。 这一座高达十万丈的中堂山,便被一道不足臂膀粗细的金色剑光从山顶贯穿,剑光直落于地底深处,打入了岩浆地火底部。 随后,剑光一涨,无比粗壮,笼罩方圆百里。 只因剑光是在中堂山内,故此剑光涨大,便撑碎了中堂山。 方圆三百里,上下十万丈的中堂山,便即成为无数碎片。 无数凄厉嚎叫响彻云霄,或是人声怒吼悲泣,或是鸟兽悲鸣凄啸,交杂无数,与大山崩碎之巨响,汇作万千洪流,传荡八方。 中堂山上,无数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虫豸蚊蚁,大妖精怪,而山中内部,更有数万修行人,其中不乏显玄真君,多有云罡之辈。 这一切一切,只在剑光之下,尽数殒灭。 凌胜只觉呼吸也为之一滞,往其余人所在之处望去,却见众人更为不堪,大多面色苍白,已有许多人近乎昏厥。稍微定下心神,再看那中堂山废墟,顿心神俱震,呼吸凝滞,手足发僵。 凌胜一直对自家心境颇为自信,平静无波,对万事淡然冰冷,凡事难以动摇心境,颇有大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魄。 此刻,他终于明白,当大山崩于眼前时,饶是他自认心神坚定,也不由得为之变色。 大山崩塌,天地变色,灰尘云雾遮蔽天空,弥漫千里,无数巨石滚落。中堂山上,无数草木,千百万生灵,无论鸟兽虫鱼,俱已消亡,无一幸免。 千里之内,尘烟无尽,直冲霄汉,碎石如雨,无穷无尽。 常有草木断枝落下,常有尸身残躯落下。 黑猴低声道:“地仙!” 话音一落,就有一股浩大气息席卷天地,声势磅礴,大有江河滔滔,群山震荡之势。 无数人的心神,为之镇住。 无数人的呼吸,为之凝滞。 看那草木低伏,瞧那飞禽坠地,再看异兽匍匐。 凌胜睁大双眼,深深吸气。他身躯微显僵硬,扭头四下看去,就见中堂山外的残留性命的人,尽皆呆滞,惊怔无言。 “古庭秋!” 有一尊人影撑天立地,高达数万丈,仰天怒吼。 凌胜惊道:“地仙虚影?” 那人影身着道衣,衣衫咧咧,万丈之高,撑天立地,只是神态怒极,仰天咆哮怒吼不休。 在高天之上,云层九霄之上,有一道寻常大小的人影缓缓落下。 这人身着白衣,气态温和。 只轻轻落下,足尖一点,正中那地仙虚影的额头中心。 万丈虚影,骤然崩散。 白衣男子落在中堂山废墟之中,消失不见。 偌大中堂山,只剩废墟,方圆千里,尽是荒芜。 凌胜从惊骇中醒悟过来,再看那逃出中堂山的百余人,除却二十余人死在中堂山崩毁的威势之下,其余人俱是瘫坐在地,即便是显玄之辈,亦是免不去这般狼狈之态。 无论邪宗弟子,或是中土修道人,均已呆如木鸡,瘫坐在地。 凌胜忽然发觉,在场之中,竟只有自己一人得以站立,其余人俱是狼狈失态。但如此说来倒也不对,林韵被他抱在怀里,虽然也被这等惊天动地的场景所惊住,但有凌胜作为依靠,倒是勉强站住了。 一道剑幕,阻隔两大显玄真君。 一道剑光,毁去千里中堂山岳。 一足轻点,灭去万丈地仙虚影。 这便是古庭秋! 便是黑猴这等真神也不禁满目赞叹,甚为吃惊。 “这等场景,古今少见。” 黑猴叹道:“煌煌一剑耀中堂,始知显玄破金丹。” 凌胜低声自语,重述一番。 煌煌一剑耀中堂,始知显玄破金丹。 二百二十二章 大道金丹万钧重,不敌古姓论剑稿 清风吹入院中,吹动墙边青树。 凌胜坐在房中,默默无言。 煌煌一剑耀中堂,始知显玄破金丹。 这句话经此半月,传扬天下。 御气之人胜过云罡之辈,世间常有。但云罡之辈胜过显玄真君,则是凤毛麟角,只因其中差距委实惊人。而显玄之辈,胜于地仙老祖的,举世未闻。 显玄真君,毕竟是凡人之体,而地仙已然超凡脱俗,成就仙身。其中仙凡壁障,既是修行之上的阻碍,又是道行本领之间的一道鸿沟。 以凡人之身,胜于地仙之体,只在典籍记载之中。 但此时,太白剑宗古庭秋,一剑毁去中堂山,一足镇杀地仙影,天下俱惊,举世共震。 凌胜经此一事,半月未能平复心境,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一份手稿,一颗金丹。 地仙金丹,蕴涵大道至理,修道之人至高追求。而这份手稿,仅是出自一位显玄仙君手里。 为了地仙金丹,正邪两道劳师动众,凌胜也颇费功夫,只因此物实是天地间最为珍贵的宝物之一。而这手稿,只是试剑会上赐下的一件寻常手稿。 原本,凌胜还不觉如何,但经历半月前之事,此时再看手上的地仙金丹,以及手稿,竟觉得那一纸手稿,要略微重于地仙金丹。 “地仙以下举世无敌?本以为这话狂妄至极,现在看来……” 凌胜低叹道:“世人还是小看了古庭秋啊。” 黑猴微微摇头,沉声道:“你也莫要灰心,如若你也入了显玄大圆满,未必就逊色于古庭秋。” 凌胜说道:“我并未灰心,只是亲眼见到那等旷世景色,未免震撼,这半月来我都在这惊骇之中渡过,直到取出这手稿,才脱了困境,今后便再无大碍。” 黑猴微微点头,想起那副场景,不禁说道:“你从心魔障碍之中脱身而出,但其余人只怕……” “一道剑光,毁去方圆三百里,上下十万丈的中堂山。又是一足点下,镇杀万丈虚影。”凌胜微微点头,低声笑道:“这等场景,必然铭刻终生。那些修道人虽然逃出中堂山,得以活命,但经此事,必然惊骇万分,如若不能在这等心魔障碍之中脱身,此生修行必然再难进境,增长真气法力或许可以,但要突破境界,则已是妄想。” “古庭秋害人不浅啊。”黑猴望着他,笑道:“你心性坚毅,就是猴爷,也不禁佩服,可就是你,竟也花费半月,最终还须借助古庭秋手稿开悟,脱此困境。其余的修行之人,只怕终生难以进境了。” 凌胜忽然皱眉道:“就不知林韵……” 黑猴嘿然说道:“你放心,当时我把地仙金丹放在了林韵的手上,把剑光气息略微阻了一阻,不至于成为心境障碍,但是那副天崩地裂的场景,还是会稍微阻她修行之路,但只要过多几月,便可醒悟,那时就即无事。” 凌胜微微点头。 忽然有人叩门,动静不大,似乎敲门的动作极为小心,随后,就听有人恭敬道:“凌胜师兄可在里头?” 凌胜淡淡道:“进来。” 那人推门而入,是个青年,气息颇足,眉宇气态饱满,想来也是仙宗内门弟子。但是这位内门弟子却没有似以往那些弟子般对凌胜露出鄙夷之色,也无半点轻视嘲讽,神色颇为恭敬,眼中略显惧意。 凌胜以往遇上的内门弟子,要么对自己冷嘲热讽,要么对自己视若无睹,甚至在外门时,他修行未成,因此楚霞儿一事而声名狼藉,旁人对他的眼神,也颇不友善。今日见了这么一个如此敬重自己的内门弟子,凌胜反而有些错愕。 再思及此人先前叩门时动作轻微,极为小心,比之于数月之前,自己院门屡次被人轰破的场景,实是天差地别,凌胜更是惊愕。 这弟子眼中颇为敬重,既有好奇,又有畏惧,躬身道:“小弟周昌,见过凌胜师兄。” 周昌悄悄打量凌胜,见这人年岁还比自己来得稍显几岁,面容冷毅,虽在盘坐,但上身依然挺拔,就如一柄利剑,锋芒毕露,适才初见之时倒还罢了,此时愈是打量,愈是惊骇,心道:“这就是剑神凌胜?中堂山里斩杀妖邪无数,在邪宗弟子眼前与两位显玄真君争斗而不败?据说这人还是外门出身,这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罢?” 凌胜闭关半月,并不知晓,他在山外与两位显玄真君交手的场面,早被人传扬出去,只是因为古庭秋剑毁中堂山,脚踏地仙祖的壮举,才让凌胜这惊世之举稍微沉寂下去。 但是在空明仙山以及云玄门之中,凌胜之名也传扬开来,一时之间,竟不比空明仙山大师兄以及云玄门大师兄白越来得逊色,几乎堪比其主苏白。 至于苏白剑奴之称,外门杂役之名,早已被人特意遗忘,再不提起。 凌胜虽然觉得此人对自己的态度与常人不同,心下稍有疑惑,但并无太大吃惊,只是问道:“你来作甚?” 周昌低声道:“小弟奉众位长老之命,来请师兄。” “请我?”凌胜皱眉道:“我才从外门晋升内门,几位长老命我去见,是为何事?” 周昌慌忙道:“小弟不敢胡言乱语,几位长老言明是请,并非命师兄去见。” 凌胜微微一怔,甚觉怪异,片刻后,才问道:“既是请我,所为何事?” 周昌微微一怔,摇头道:“这个,小弟不知。” 凌胜微微皱眉。 周昌等了片刻,见凌胜依然皱眉不语,迟疑道:“师兄……几位长老还在等候。” 凌胜嗯了一声,说道:“那便走罢。” 周昌在前引路。 走了片刻,周昌想起一事,忙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散,双手奉与凌胜,说道:“这是李长老让我带来的疗伤奇药,说是让师兄疗伤,并说这药虽远不入仙家丹药之列,但也属上等,对于师兄伤势大有用处。” 凌胜伸手接过,心下疑惑,这李长老与自己并无交情,怎么会把这等疗伤奇药送来?此药虽不入仙家之列,但属于上等药物,以凌胜看来,这药几乎将近仙药,对于显玄真君而言,想来亦是珍贵。 周昌自从在李长老手中接过了这疗伤药散,就觉怀里揣了一件宝物,一件保命之物,此时取出,其实颇为不舍。忆起传扬中,凌胜曾与邪宗的真君对上一掌,臂膀血肉尽去,而那位邪宗真君更为凄惨,不禁臂膀毁尽,就连身子也毁了半边。而眼前这位凌胜师兄,竟然在显玄真君手里占得上风,果真不是俗流。 周昌再是打量一眼,发觉这位师兄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样臂膀血肉全无,似乎并无伤势,不禁疑惑。 凌胜在这半月间,早已把剩余的草木精华用尽,恢复了臂膀血肉,伤势全无,只可惜那草木精华业已耗尽,心想这草木精华委实非凡,对于疗伤果有奇效,兴许找个空闲,该去那处山林,再把那山魈木魅敲诈一番。以凌胜如今的本领,一个照面就能将这两个精怪打杀,只须略略震慑,就能取来草木精华,根本无须再来哄骗。 收了药散,凌胜问道:“林韵呢?” 这位凌胜师兄与云玄门的林韵师姐果真有些关系,看来传言不假,那位林韵师姐乃是云玄门真人,但凌胜师兄堪敌真君,与林韵师姐倒也相配。周昌心下思绪闪过,便即答道:“林韵师姐已经被云玄门的长老接回,已然返了中土。” 凌胜嗯了一声,心下略感不对,林韵离开怎么没有与自己打过一声招呼?莫非她是被人强行带回中土? 沉吟片刻,凌胜又是问道:“黑锡师兄又如何?” 周昌答道:“黑锡被其师傅召回,正在门下修行。” 对于周昌而言,黑锡这个年过花甲,修为仍然低浅的弟子,还不配让他称上一声师兄。虽然他称凌胜师兄,却只是佩服凌胜本领,但对于黑锡,仍不免有内门弟子对于外门弟子的优越之感。 凌胜并未理会周昌言语中的称呼差异,只是心下稍觉不对,似乎过于平静了些。 这时,木舍中的黑猴传音出来,落在凌胜耳中,说道:“此去不善。” 凌胜嗯了一声。 “这个内门弟子并不知情,否则断然不会对你如此恭敬。”黑猴说道:“虽然是请你前去,但以你如今的道行,想来业已发觉,就在附近,有不少真君神念正绕在身旁,如此,可不像是以礼相待。” 这时,周昌走在前头,微微侧身,做个请势。 凌胜不动声色,缓缓向前。 这一路上,遇见不少内门弟子。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众弟子看见凌胜,眼中俱是难以置信之色,虽然未必尊敬,但却不敢轻视。其中稍微懂得人情世故的弟子,更是腆着脸,讪笑问好。 凌胜素来被人冷遇,虽然一时遭人敬重,但他心知人情冷暖,故此仍是神色冷漠,并未答话。 忽然,前面一个花甲老人见到凌胜,连忙奔上前来,躬身拜倒,喜道:“凌胜师兄。” 二百二十三章 弃子前景【求订阅】 凌胜认得此人,这人是之前跟随自己的上百名中土修道人之一,还跟随自己去了地之位阵门,后来凌胜感到时候紧迫,便携林韵离开,而符使女子则把李牧庞峰二人卷起,其余修道人便留在了原地。 这人亦是年过花甲,名为孙河,修行前景已然不大,因此才被当成了弃子,遗留于中堂山内。当初他与凌胜去了地之位阵门,后见凌胜离开,自觉灵箓天宝宗诸位长老阻路,无望逃生,便转身去随凌胜。 因为前方凌胜开道,遇上邪宗弟子均已杀绝,孙河与其余同道尾随在后,虽然没有追上凌胜,但循着凌胜的踪迹,依然到了天之首阵门。 那时,恰好就是凌胜破了剑幕,离开中堂山之时,又是身后地火喷涌之时。无论是邪宗弟子,还是孙河等人,都无意再来争斗,纷纷逃离。 念着凌胜恩情,孙河此时见了,不禁欣喜。 凌胜对着他微微点头,见此人与黑锡师兄一样,都是年过花甲,心下不由一叹:“此人与黑锡师兄年岁相差不多,修行前景已是不大,被空明仙山当了弃子。黑锡师兄本是外门弟子,虽然初入御气,入了内门,地位想来比之于这位还要不如,就连这人都当了弃子,黑锡师兄被弃于中堂山,倒也是意料之中了。” “只可惜,像这些被宗门当作弃子的,尽管得以生还,并未死于中堂山,但在宗门之内,必然难以受得器重,甚至。宗门只怕还会暗中监视,避免不利于宗门之事。” 凌胜叹息良久。 黑猴见他有些黯然,传音说道:“这些内门弟子,其实对于宗门的归属之感,极为强烈,想来不会对宗门产生怨愤。但是一个偌大宗门,并非儿戏,对于这些曾被宗门遗弃的弟子,必然不会再有重视栽培。” 顿了一顿,黑猴道:“就如楚霞儿对你一般,猴爷看得出来,她对你甚为歉疚,正是歉疚,才要杀你。” 凌胜低沉道:“既然如此,黑锡师兄,还有林韵,岂非都是要被宗门遗弃?” “林韵倒不至于,她已是道家真人,必然不会被宗门遗弃,此次不过是为了找你,才留在中堂山内。但是她毕竟在中堂山内,因此稍微会有些影响,但也不大。”黑猴沉吟道:“至与黑锡,他本是宗门弃子,虽然活着回来,但毕竟被宗门遗弃,不知其心中是否会有怨愤,因此宗门不会对他信任。退一万步而言,即便黑锡对于宗门依然忠心不变,但宗门也不会再对他有半分信任之意,只因是宗门对不住他,故而不能信任于他。” 凌胜低声道:“不受重视栽培也就罢了,只怕还会有其余动作。暗中监视还在其次,若是严重一些,只怕就是清除了。” “清除?”黑猴略略沉吟,忽然醒悟,惊道:“说起弃子,你我似乎都忘了,你也是空明仙山弟子,并且也是弃子之一。” 凌胜愕然,他未曾依靠空明仙山太多,故此并未觉得这空明仙山的弃子之事,对于自己有些甚么影响,这时听黑猴提起,才惊愕发觉,自己也在宗门弃子之列,当下暗惊道:“莫非这次长老召见……” 凌胜摇了摇头,不再细想。 孙河拜了三拜,对凌胜致以谢意,凌胜微微点头,受了谢意,便示意自己有事,将要离开。 孙河不敢阻拦,便退了开去。 凌胜看了孙河一眼,想起此人前路再无半点光明,一生皆在空明仙山,却被空明仙山当作弃子,即便对于宗门忠心不改,也难得宗门信任,更再难得到宗门栽培。 此人前景,委实再无半丝希望。 凌胜暗叹一声,摆了摆手,便即跟在周昌身后离开。 周昌好奇心极重,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与凌胜搭话。 凌胜略有心事,不与他多说,只是随意应过几声。 周昌也不恼怒,反倒颇为自喜。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曾与显玄真君斗过一场的人物,能够给自己回应一声,便是天大福气。当下便赞道:“凌胜师兄不愧是苏白师兄的门下,竟能以云罡之身,去斗显玄真君。而苏白师兄竟是在中堂山里,与地仙老祖斗了三息仍能不败。如今已是传为佳话。” 凌胜眉头挑起,静静望着这人。 周昌不知其中缘故,仍无察觉,不住赞叹,说道:“听说苏白师兄还在六千里外的尖龙山,否则凌胜师兄便能与他相见了。” “听说师兄是外门弟子出身,我看师兄的本领,可要比我等这些内门弟子还要来得厉害无数,想来是外边传言不可信也。” “师兄今已破入云罡,乃是真人之身,小弟想来,约莫是要为师兄正名,入册道家典籍,传入世俗,供世人朝拜。” 周昌言语滔滔不绝,满是艳羡之意。 “记入道家典籍?”凌胜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云罡修为,既是出身于空明仙山,便算是一位道家真人,按照仙宗规矩,已然能够记入道家典籍,传入世俗之中。 但凌胜修行的功法并非空明仙山的道法,那些长老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如此,想必就有些变数了。 周昌仍在说话。 凌胜忽然开口截断了他口中言语,问道:“你说几位长老在前等候?” 周昌目露崇敬之色,点头道:“正是如此,想来本门上下,能够让几位长老等候,并命人请动的,也就寥寥数人。师兄既是云罡真人,又有天大功绩,地位极高,经历中堂山之事,已是本门之中名列前茅的极为弟子。师兄潜心修行,或许不知,如今剑神凌胜之名,已传遍空明仙山,远传山外,众弟子无不敬重。” “敬重?”凌胜淡淡道:“吃惊才对。” 周昌讪讪发笑。 凌胜问道:“几位长老分别哪几位?” 周昌答道:“有李长老,有丘长老,还有文义长老等等,共计十三位长老,而显玄辈分的长老,则有六位。” “六位显玄?” 凌胜倒吸一口冷气,忽然冷笑道:“六位显玄等我一人,未免太瞧得起凌胜了。” 二百二十四章 先礼后兵 当凌胜踏入厅堂之内,顿时便有一股重压当头而下,如是寻常云罡当头遇上,必然受压不住,当场跪倒。但凌胜领教过地仙威压,更与显玄真君斗过数次,自然不惧显玄气息,即便是六位显玄齐至,亦是如此。 一位身着道装的苍老道人迎上前来,笑着说道:“我姓申,掌管外门,你本还是我管辖之内,如今得以晋入云罡,本领更是远胜于我,就是在内门弟子当中也属前列,可叹我手下从此少了一位人杰。” 凌胜认得这位掌管外门的申长老,但只在三年一次的大会上见过一次,平日里都是这位申长老的弟子在打理事务,这位云罡长老则从不理会外门的这些琐事,只潜心修行,如凌胜这般的外门弟子,只怕掌管外门的申长老连半个也不认得。也就是凌胜逃出中堂山,并与紫衣邪君对上一掌的场面被人看见,并传扬出去,使得凌胜声名大盛,才堪堪入了申长老眼中。 另一位云罡长老则笑道:“申师弟说笑了,你手下尽是废柴,说是外门弟子,实则杂役,哪里会有什么人杰?凌胜天生就不该在你手下,因此得以晋入内门,才是可喜可贺。” 凌胜微微一怔,怎么这几位长老如此和蔼?平日里的威严冷漠,今日倒是半点不见。凌胜心下疑惑,抬头望去,就见前方正中之处,坐着一位蓝衣道袍老者。 这个老者,凌胜也曾见过,正是那位在中堂山外,给凌胜记名的丘长老。 丘长老修行一百二十余年,在场众位长老当中,修行时日并非最长,但却以他道行最深,故此由他主事。只听丘长老说道:“凌胜,你且上前。” 凌胜并未迟疑,便上前几步,走到丘长老身前。 身旁有位长老对着凌胜点了点头。 凌胜见他颇为熟悉,正是那位在中堂山内带陆珊离去的李长老,这位李长老对凌胜倒是极为亲近,当日在中堂山里曾提醒凌胜,杀足邪宗弟子之后,速速离去。如今想来,这位李长老正是惜才,让凌胜取了足够数量的邪宗弟子性命,证明凌胜自身并非庸才,如此,也就能脱去弃子身份。 但凌胜得了地形图,正要去寻大道金丹,故此耽搁了。 然而李长老毕竟一番好意,凌胜对他也并无恶感,便也朝他微微点头。 丘长老笑道:“据说数年之前,你还是一个外门弟子,后来入了苏白门下,没有多少时日便已突破御气,前些日子我等几位长老才提起过你,却没想到,这还未满半年,你又破入云罡,成就真人之身,果真非同凡响。” 凌胜微微施礼,平静道:“长老谬赞。” 丘长老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听闻你在中堂山外,与炼魂宗的邪君对上一掌,竟占得上风,人人俱惊,就是我等这些仙宗长老,也颇震撼。似你这等人杰,如何不能当得一声赞叹?” 其余长老俱是点头,稍有善意者,便露出笑意。 丘长老取出一块玉牌,手上一挥,就把身前一缕气息摄来,打入玉牌当中。 玉牌凭空飞起,现出一片山河虚影,山清水秀,仙云迷雾,正是空明仙山。虚影之中,一人坐定,身姿挺拔,头顶悬有二字,凌胜。 “此乃本门真人玉牌,你且接下。” 凌胜伸手,就把这玉牌接下。 又听丘长老说道:“我空明仙山弟子,论学识阅历,见闻广博,自然远胜于寻常修行之人,你出身外门,并未受过门中太多栽培,故此可往教善阁旁听。但是你已是云罡之身,旁听教善阁的功课并无太多益处,以我想法,再过些时日,便送你去藏锋阁,自择典籍观阅。你看如何?” 教善阁,正是空明仙山传授弟子功法,讲解修行,论道谈经之处,也正是因为在这里受过栽培,所以仙宗弟子才胜于寻常修行之人。就如世俗中的私塾,在私塾中出来的读书人,认得的文字自然要比樵夫渔农来得多。而从教善阁出来的仙家子弟,便要远胜于寻常散人修行之辈。 藏锋阁,则是宗门典籍存放之所,号称锋芒无尽,也须于此敛尽。正是因为这藏锋阁怀有无数典籍,入此书山纸海之内,便会沉浸其中,亦会为前人智慧折服,故此不再傲气凌人,自然锋芒不存。 但凡宗门弟子,都有资格入这两处地方,但是凌胜本是外门弟子,从来无缘,只有内门弟子才能踏足,今日这两处地方对他开放,便算是真正把他列入了空明仙山内门弟子,凌胜心下并无太多欢喜,只点头道:“多谢长老栽培。” “按本门自上古传下的规矩,但凡本门弟子,境界达至云罡,甚至显玄,如若超出一甲子年岁,便是长老,未满甲子,则为弟子。”丘长老说道:“你年岁尚轻,潜力无穷,今又是弟子,当须栽培。今后每年可领玉珠八千,功法自择,另可往藏宝阁,择取宝物三件。” 每年可有八千玉珠,这笔财富委实不低。至于宝物三件,亦是厚赐。凌胜心想,就是寻常的云罡弟子,想必也没有这般待遇罢? 丘长老笑道:“你无须多疑,只因你本是外门弟子,并未受过本门栽培,与寻常弟子不同,故此便给你一些补偿。” 闻言,凌胜躬身答谢。 “另外,则是拜师一事。” 丘长老微微抚须,只是话才一半,李长老忽然低咳一声,丘长老就即住口不言。 其余长老俱是沉默,片刻后,一位显玄长老使了个眼色。 丘长老会意,微不可察地点头。 凌胜对外界感知极为敏锐,尤其是旁人心绪,感应最是惊人,当下便把二人的眼神交流收在眼里,心下疑惑,更有警惕。 丘长老沉默片刻,心下稍微整理言语,待到理顺了,才说道:“念在你以往只是外门弟子,不如内门弟子那般受本门栽培,恐你心下芥蒂,经风长老提议,要厚赐与你,算是对你以往的补偿,我等众位长老均无异议。” 其余长老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闻言,凌胜转身往那位风长老施了一礼。 众人俱惊。 风长老眼中露出几分异色,恰好又见丘长老望来,眼中的神色也正有几分惊异。 适才两位长老不过是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在场云罡长老都未有发觉,他一个初入云罡的弟子,却已收入眼内,其警惕敏锐,竟远胜于仙宗真人。可他分明是从未受过本门栽培的外门弟子才是,再想起中堂山外掌对显玄的传言,几位长老便是默然不语。 丘长老低头沉默。 凌胜也不着急,站在下方,静静等候。 随后,丘长老便缓缓开口,说道:“除却先前宗门待遇之外,我等长老,怜凌胜天赋绝佳,不忍他受冷遇,另赐显玄至宝一件,玉珠九万,显玄仙君绘制符纸一十三道。” 一件显玄至宝,九万玉珠,一十三道显玄符纸。 就是那些无门无派,未有传承的显玄真君,其全副身家,只怕也不过如此。 凌胜心道:“这份厚赐,未免太过厚重。” 凌胜躬身谢礼。 丘长老虚虚抬手,略作示意。 凌胜抬起头来,却见身旁少了几位长老,以他对于身周感知的敏锐,根本不必回头,便能知晓,那几位云罡长老连同一位显玄长老,已然阻在门口。 先礼后兵。 凌胜心道,礼数尽了,赏赐也有了,便该开门见山了。 丘长老眼中微微一眯,朝风长老作个眼色。 有人唱白脸,总要有人唱红脸。 风长老不觉自己来当这个恶人有何不妥,毕竟眼前这个后辈,还不放在他眼内,就是当了恶人,又是如何?这般想罢,他站起身来,淡淡道:“昔日有仙丹出世,多名散人修行者去夺,又有一流宗门插手其中,其中便有太白剑宗下属的灵剑宗派去七名云罡真人,奈何有山鬼作祟,仙丹旁落他人。” “灵剑宗仅剩的那位云罡真人,被太白剑宗救下,今已苏醒,绘有画像。” 风长老言语忽地变得凌厉,喝道:“你且来看这画上之人是谁?” 凭空现出一道画纸,上面一人,身着青衫,挺拔如松,神色冷漠,眉宇坚毅,不正是凌胜么? 凌胜沉默不语,心下静静道:“只凭一粒入我腹中的仙丹,还不足以对我这般态势,我倒看看,他还有什么说法。” 果然,风长老厉喝道:“据道德仙宗传来消息,其门中长老遍阅典籍,查出那仙丹蕴生于水玉白狮。” “此水玉白狮乃是上古真仙一手培育,这位真仙正是道德宗之人,如今道德宗来人索取此物。” “但此物乃是立宗之本,纵然同为仙宗,也不能轻易交去。” 风长老言语一鼓一荡,渐成风雷之势,压迫极重,喝道:“你区区云罡,保不住此物,速速交来!” 凌胜沉默不语。 这时,另一位云罡真人起身,冷声道:“你修行的并非本门功法,此功法也该交上宗门才是。” 二百二十五章 我以宗门为重,谁人以我为重? 上交功法? 凌胜心想这才是空明仙山长老人物的真正想法罢? 区区外门弟子,数年之间得以破入云罡,并掌对显玄,得以不死,同等级数之下,纵然是仙宗杰出弟子也难以想比。 然而这个外门弟子却从未受过本门栽培,与散人修行者无异,究其缘故,必是怀有旷世机缘。 众位长老均是人精,修行百年的老货,只听中堂山外掌对显玄的事迹,便知凌胜没有依靠外物,并非得了至宝,而是怀有非凡功法,加上曾与凌胜照过面的丘长老李长老等人推测,断定凌胜怀有这等本领,十成十必是修行功法过于非凡的缘故。 须知仙宗杰出弟子,均是修行仙家级数的法门,但此人竟然胜过同等级数的仙宗弟子,莫非其修行的功法,居然堪比古庭秋苏白等人所修行的仙宗镇派典籍? 水玉白狮六十年得以孕育一粒仙丹,实是一宗立足之本。 但是一本镇派典籍,却比水玉白狮胜过无数。 凌胜扫过一眼,只见众长老眼中俱有熠熠神采,似乎有意观阅凌胜身上的非凡功法,再看到李长老时,不禁一愕。 这位李长老眼中略带悲戚,低声叹息。 风长老扫过李长老一眼,想起李长老与这凌胜已有师徒之名,当下皱了皱眉,再看凌胜时,眼中复又凌厉,徐徐说道:“以御气之身,杀云罡真人,以云罡之身,掌对显玄之辈,又是徒手发出剑气,世所罕见,你所修行的功法,必然非凡!” “身为空明仙山弟子,凡事当以宗门为重。” “本门仁善,无意剥夺你这一身本领,只让你交出此功法,并让你继续修行此功法。” 风长老冷声道:“你觉如何?” 凌胜静静望着这位风长老,呼吸有序,不紧不慢,半晌未有言语。 众长老只当他是深思考虑,便有文义长老冰冷道:“休得费了我等时候,今日交也得交,不交也由不得你,快些呈上功法,莫要迟疑,平白耽搁了我等诸位长老的时日,你须知晓,我等长老可没有你这般闲情。” 李长老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只是心中想起了门中名册里,自己门下徒弟多了凌胜二字,再看这个名义上的徒弟此刻的处境,长长叹息一声,说道:“适才门中与你许多厚赐,委实待你不薄,既有这等功法,便当以宗门为重,更何况,宗门也并未阻你修行,依然允许你再修行此功法。” 李长老顿了一顿,说道:“既是本门中人,便当以……以宗门为重。” 凌胜缓缓抬头,问道:“我以宗门为重,谁人以我为重?” 众位长老均是无言。 这并非是因羞愧而无言,而是被他这话镇住,此人竟然敢自比宗门? 风长老惊怔良久,回转过神,顿时怒喝道:“大胆!” “我的胆子,向来不小。” 凌胜平静道:“都说先礼后兵,果然如此。” “一件显玄级数的宝物,三万玉珠,一十三道符纸,便要换我在世间立足的本钱?” 凌胜扫过众长老,问道:“你们要我交出水玉白狮,要我交出修行功法,只是,敢问几位长老,在场之中,哪个没有另外的机缘?就是本门苏白,当代弟子之首,显玄仙君,难道他就只是修行本门的混元祖气真诀,而并无其余机缘?” “为何你们不敢去找苏白,让他把机缘交出来?” “几位长老均是修行过百岁月,一生机缘想来数不胜数,难道都已上交门中?既然诸位长老以宗门为重,何不将这一身本领全部献上?” 凌胜言语平静,并无激烈情绪,更无锵锵之音,只是稍稍带着冰寒冷意,使得房中气息急速降下。 桌上的瓷杯忽然冻裂,其中水流并未溢出,只因杯中茶水已然结成冰霜。 风长老凝声道:“你真心不交?” 凌胜低笑了声,并未答他,只是说道:“你们即便不看在我今后前程的份上,也该看上苏白的面上罢?怎么今日反倒把苏白那厮的颜面置之不顾了?平日里总有人想要羞辱我从而辱及苏白,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没人因为苏白的颜面而顾忌?” 风长老冷笑道:“你是要借苏白的势?” 丘长老立在一旁,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与苏白报过此事,他并无异议,今日之事,苏白不会理会。如若你执意不交功法,不以宗门为重,便是叛宗之罪,就是苏白也不会多说半句。” “原来如此。” 凌胜略微恍然。 文义长老怒声道:“苏白已不再为你撑腰,适才我等已给你不少补偿,此刻你还不交功法么?” “我为何要交出功法?”凌胜问道:“我除了挂上一个空明仙山弟子的玉牌之外,何曾受过本门栽培?你们不去找那些受尽栽培的内门弟子,让他们交出机缘,反而给我几个玉珠,几张破纸,就打发了我?不如我送宗门三十万玉珠,十件显玄法宝,上百张符纸,换来空明仙山镇杀仙法《混元祖气真诀》?” 这话分明是在调侃,是在嘲讽,但是这个年轻人语气平淡,不缓不急,好似认真无比,更是让人咬牙切齿。 风长老正要喝斥,忽然便见丘长老微微伸手,拦住了他。 连身为显玄仙君的风长老都被拦下,尚是云罡的文义长老更是不敢多说。 丘长老微微伸手,按住众长老的怒焰,望着凌胜说道:“风长老曾执掌刑堂,脾性稍显暴躁,你不要见怪。” 凌胜平淡笑道:“不会见怪,但是先前风长老豪言狂放时,丘长老作壁上观,此时再来说话,又是为何?” 丘长老叹道:“我之本意是让风长老施压,由我来安抚,但是此时看来,你对宗门并无太多归属之感,因此这安抚的角色,便可免了。” 安抚免了,也即是有心要动强了。 丘长老缓缓说道:“水玉白狮六十年孕育一粒仙丹,也即是说每隔六十年,本门便能有一人本领暴涨,如若用在地仙老祖身上,更是物尽其用,用在显玄仙君身上,还能成为突破仙凡壁障的绝强助力。” “我等虽非剑修,但你那功法徒手发出剑气,世所罕见,又是凌厉万分,胜过仙宗弟子,加上你进境极快,自也能够推测出来,你这剑修功法不走寻常道路,极为非凡,只怕能比各大仙宗的镇派仙典。” 丘长老望着他,沉声道:“这两件东西,都是宗门立足之本。如若寻常宗门得到手里,必然能够崛起,如若一流宗门得了,亦是有望跻身仙宗行列,改变千古格局。如若在我空明仙山手里,定然能够物尽其用,过多千百年,只怕能胜过其余仙宗,虽不敢与太白剑宗并肩,但却能够称得是第二仙宗。你可想好了?” “你可想好了?” “你可想好了?” “你可想好了?” 丘长老最后一句话语,渐成回音,缓缓壮大,待到最后,便如洪钟大吕,绕梁不散。 凌胜只平静应道:“想好了。” 一旁的李长老似是失了心气,顿时颓丧下来,眼中露出失望之色,隐有悲凉之色。 众长老联手施压,就如大山压顶。 风长老踏出一步,风雷滚滚。 丘长老微微抬头,止住其余长老动作,看着凌胜说道:“你可知道,我等之所以与你商量这般久,正是看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看在你还是本门弟子的份上,如若你决意叛宗,便是死罪,我等不会再与你多说半句。” “弟子见识浅薄,看不出半点商量的味道。” 凌胜微微吸了口气,说道:“我凌胜自幼年以来,少言寡语,但凡遇事,便即动手。自修行以来,更是如此,但凡遇到不畅之事,便是一道剑气了结。只因为在我眼中,能够以剑气解决的事情,不必再浪费口舌。” “今日我与诸位长老说了许多话,但这并非质问,更非辩解,亦非据理力争,在我眼里,先前那些都是废话。” 凌胜望着四周众位长老,沉声道:“我之所以与诸位长老说了这般多的废话,正是因为我没有把握以剑气解决,因此才要浪费口舌。究其缘故,正是因为我正视诸位,重视诸位。” “但是在几位长老眼中,我似乎并无资格与你们说太多话,之所以能够交谈至今,乃是因为我身上的功法,以及孕育仙丹的水玉白狮,之所以交谈至今,乃是因为名门正派的道家长老,并不愿落个强取豪夺的名声,所以要用言语把我折服。” “我极少自认不如,但是在几位长老联手之下,确实稍显不足。我足够重视你们,但你们并未重视我,因此……” 言语未落,凌胜身形陡然不见。 再度现身之时,已然撞入了位于左边的文义长老怀中。 凌胜罡气护体,极具攻伐之力,就如古庭秋的剑幕一般,虽然不如古庭秋剑幕那般厉害,但是也有相同特性。文义长老被他这么一撞,顿时胸腹皆烂,脏腑受创极重。 凌胜掐住他脖颈,狠狠往上甩去。 房顶落下数十道雷光,将文义长老濒死之身打成齑粉。 凌胜掌心托着一道白莲,足下生出白光,冲破房顶而去。 二百二十六章 步步生莲 “房顶果然布有阵法。” 黑猴松了口气,好在凌胜不是傻蛋,懂得拿文义长老的身体先去探路,引动阵法威能,再用剑气破阵。 虽然六位显玄仙君齐至,阵势不小,但也显然,这几位显玄长老并未如何重视凌胜,布下阵法在众长老眼里本就是多此一举,因此这房顶的阵法,并非什么上等强悍法阵,只是丘长老随手布下的雷阵。 凌胜轻易破开房顶,撞破横梁瓦片,足下白光腾腾,立上云顶。 “这小辈竟敢率先动手?竟敢叛宗而逃?” 几位显玄长老先是一怔,竟是没能反应过来。 风长老忽的大叫一声,风雷绕体,飞上高天,追击凌胜去了。 丘长老,李长老等显玄长老,以及申长老等云罡长老,俱是纷纷追去。 风长老咬牙切齿,不惧高空罡风,转头喝道:“诸位长老且回去,待我将凌胜生擒回来。先前他说重视我等联手,分明是在嘲讽我等长老联手施压,待我独自一人将他擒回,免得坠了威名。” 丘长老哼了一声,呵斥道:“把你那火燥脾性收回去,如若不是为了那旷世功法,我等还须齐聚于此么?此事不容出错,否则我等也无须六位显玄齐至,来迎一个小辈。” 李长老尾随在后,其实他修有黄云遁法,众人之中以他遁速最快,但他却只落在身后,并未追在前头。听得两位长老对话,他心下冷笑道:“正如凌胜所说,几位长老从未重视过他,即便六位显玄齐至,阵势极大,但依然让他逃了,不正是因为诸位长老不曾把他放在眼里的缘故吗?六位显玄,实则只为功法道诀而来,却不是为了凌胜而来,因此他才能先用言语镇住,再骤然发难,用文义长老的躯体去撞开阵法,从而逃生。” 李长老心下虽这般想,却并未说出口来,一来,众长老均是显玄之辈,即便听他说了,也自然是嗤之以鼻,依然不会对凌胜有多少重视,二来…… 李长老暗叹一声。 虽无师徒之实,毕竟也有一场师徒缘分,把这话埋在心底,不去提醒众位长老,勉强算是为凌胜保下一线生机。 凌胜虽然剑气手段厉害,但毕竟属于斗法手段,至于驾云,因为法力凝实,又是精金气息凝成,以锐气为主,穿云破空,也比寻常云罡真人快上数倍。但是显玄仙君的遁速比之于云罡真人,快了何止数十倍? 凌胜先行撞破房顶,驾云破空,几位长老耽搁片刻才自追来。 这片刻时间,凌胜实则先是飞远了七八里。 但是这七八里之远,却又在四五个呼吸之间,被追近了大半。 凌胜并未回头,但也知晓,几位显玄仙君就在自己身后,不足四五里远,约莫再有几个呼吸,就会被追上,甚至不须几个呼吸,就会被显玄道法罩住,生擒活捉。 “太他娘的无耻了,像猴爷这等心性正直的好猴子都看不过眼了。” 黑猴咬牙切齿地传音道:“废话不说,猴爷传你一道秘法,你先运使。” 凌胜正要骂它废话太多,赶紧把秘法传过来,哪知话还未出口,脑海之中就浮现了一道秘术运转之功,登时心神一振,按功法运使,足下白光立时化成白莲。 凌胜虚空踏行,每行出一步,脚边就会凭空生出一朵花苞,随后绽放,化成白莲,托着他一行十里。 一步十里。 原本几位长老已然临近身后,这秘法一使,顿时便离去十里。 凌胜心下大喜,正要再度运使,发觉足下居然沉重无比,难以迈步,只能驾风而行,不能再使先前那道秘术。 “此法名曰步步生莲。” 黑猴笑道:“这也是一道仙家秘法,猴爷本来让你安心修行,到了显玄境界再来修行这步步生莲之法,既然此时情势危急,就顾不得了。” 凌胜低喝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我施展一回,腿上竟是如此沉重?” 黑猴嘿嘿道:“就跟你那剑气一样,这步步生莲之法也有少许限制,一步踏出虽有十里之远,但你还只是云罡,因此不能接连不断,按猴爷估计,也是几个呼吸施展一回。” “几个呼吸?”凌胜怒道:“人家都追到身后了。” “那你就驾风拉远一些距离。”黑猴说道:“这步步生莲之法,随着运转熟练,限制自然会稍微减少,你这才初次施展,更是初次见到这秘法,连领悟也未有领悟,只是按照记载照搬罢了,谈不上熟练,有些限制自是常理。” “这是仙家法门,达到大成时,一步跨出便是万里之遥,接连不断。” “即便你还法力不足,但是熟练之后,一步踏出也不只十里,并且间隔将会渐渐缩减,随着你道行渐深,更是如此。” 黑猴不急不缓,徐徐说来。 凌胜全力驾风前行,过得几个呼吸,几位显玄长老又在身后天边现出踪迹,距离凌胜仅有数百丈。 “好了!” 凌胜松了口气,脚下终于不再似灌了铅一般沉重,连忙一步踏去,脚边三个花苞骤然闪现,只一绽放,便是三朵白莲,托着凌胜身子,仅是一闪,就已出了十里之外。 凌胜脚边的白莲,与他三十六道剑气聚生的白莲不同。剑气白莲乃是三十六道剑气化成,极为厉害,可聚可合,可化成花瓣,亦能化生剑气。而这脚边的白莲,则是步步生莲之法,花苞一闪一现,绽放白莲,就能托住他瞬息飞出十里。 同是白莲,洁净无瑕,一般无二,但是用处截然不同。 木舍中,黑猴看着水玉白狮,颇为自得地笑道:“剑气三十六道,正合天罡之数,化成白莲。猴爷便送他这步步生莲之法,两相交映,好看又好用。” 水玉白狮轻哼一声,长牙舞爪。 “行了,有这步步生莲的道法,暂时还能支撑。” 黑猴摊了摊手,说道:“要是仗着这步步生莲的道法,他依然不能逃脱,那也没有办法了。” 水玉白狮一双眸子露出怒色,一跃而起,才比筷子稍粗的细嫩前蹄踏在黑猴面上,把这猴子踢翻。 后方几位长老追赶而来。 李长老见自己这名义上的弟子忽然足生白莲,一步十里,自己等人要追上他似乎颇为费力,不知怎地,见这宗门叛徒即将逃离,他心下并无怒意,反倒松了口气。 丘长老张口一道护罩,前方呈尖梭之刑,遁速极快,飞在众人之前,看到凌胜一步十里,当下皱眉沉思道:“他这是什么道法,怎么忽然之间便能行出十里?看他模样,又不能轻易施展,难以连续不断,如若说他早有这般妙法,何不早些施展,那时我等要追上他便是更难了。” 另一位显玄长老哼道:“难道初始之时,他还认为自己的遁速能与显玄仙君一较高下不成?如今发现我等遁速远胜于他,才施展如此遁法。” “不对。”丘长老眉头紧皱,忽然灵光一闪,低呼道:“他这道法,怎么好似西土禅宗的神通步步生莲?” “步步生莲?” “步步生莲乃是西土禅宗极为有名的神通。”丘长老低声道:“佛门禅宗修行本性,把持心念,以香火愿力铸就金身,或是一心苦修,性命皆休。对于禅宗之人而言,修行并非苦练打坐,并非吐纳炼气,而是心性明悟。”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长老轻叹道:“就是这般说法罢?” “正是。”丘长老说道:“只要心性明悟,境界自然一日千里,有人一夜成佛,有人天赐神通,只要心性明悟,无论道行或是神通,均是一朝即成。我看这凌胜之前并无这等遁法,似乎才刚悟来。” 风长老讶然道:“你是说,适才几个呼吸,他便领悟了一门佛门神通?这不可能,他身上哪里有半点秃驴的气息?”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说法。”丘长老低声道:“步步生莲,佛门神通,我有九成把握,他施展的就是佛门神通。” “那我们该如何?” “李长老。”丘长老转头说道:“我知你修行的遁法与我等不同,另有机缘,不禁本身遁法极快,还能凝结法符,使人遁法增快三层,虽然他是你名义上的徒弟,但并无师徒之实,且他叛宗而走,罪当诛灭,望你赐下法符。” 李长老深吸口气,说道:“尽管他一步十里,还御风而行,但是几位身为仙宗长老,当真就没有手段能够追得上他?丘长老,你也莫要试探,真要动手,我自当清理门户,至于法符,凝炼也颇不易,就莫要让我徒自耗费法力了,诸位各施手段罢。” 丘长老深深望他一眼,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忽的,他遁光快捷近倍,半个呼吸之间飞去三四里。 其余长老俱是手段尽展。 忽然,当头的丘长老停下遁光,往南边望去。 南去六千里,有一柄仙剑,气冲霄汉,直奔此处而来。 二百二十七章 相隔数万里的对话 往南边望去,只见天际尽头,修行中人眼力较好,一眼望去几十上百里,似显玄仙君便是一目千里,但是六千里之外,仍然是难以望见。但是显玄仙君,却能感应万里。 千里路途,让寻常人徒步行走,只怕也须数月才能走过,六千里之遥,便是走得快些,也要一两年。 但是仙剑自六千里之外而来,只一个呼吸,便过了三千里。 再有一个呼吸,便能临至此地。 但是仙剑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就被截了下来。 截下这柄仙剑的,乃是一道金黄剑光。 那剑光微微一绕,就把仙剑截在原地。 随后剑光消散。 但那仙剑已不再前行,就悬在高空之上,遥遥对着东边。 有道温和声音,如似温玉,缓缓道:“苏白,你以显玄之身,杀他一个初入云罡的,未免太**份。” 那仙剑顿了一顿,转头飞回,只一个呼吸,就过了三千里,落在一个白衣青年手上。 这白衣青年立身山巅,衣袂轻飘,清风白云绕于身周,白衣青年神情淡然,望着东边天际,淡淡道:“你要阻我?” 以苏白的目力,望去六千里,亦非难事。 但是六千里外仍无踪影。 那道金黄剑光,那道温和声音,远在数万里之外。 数万里之外的那人沉默片刻,方缓缓说道:“阻你,又如何?” 苏白,今已是显玄仙君,且是能够抵挡地仙的一位显玄仙君,闻名天下,这世上,除仙者之辈,谁也不敢轻易阻他,但终究有些例外。 对方也是显玄仙君,而并非地仙,可天地乾坤之内,谁都清楚,此人比地仙还要厉害。 苏白平淡道:“古庭秋,你真当自己剑毁中堂山,打灭地仙体之后,我就惧你了?” 古庭秋声音依然温和谦逊,说道:“旁人或许会惊惧古庭秋之名,但你苏白必然不会。然而,即便你不惧我,但你仍然不能胜我,既然你非我敌手,我阻你去路,你又能如何?” 这声音温润无比,但说出来的话,未免嚣张过甚。 须知对面之人乃是苏白,地仙以下,极少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 但此人不是地仙,依然这般说话,只因他是古庭秋。 苏白深吸口气,沉声道:“你是真要救下凌胜,还是要阻我取回混元祖气?” “自然是要救他一命。”古庭秋声音随白云而来,悠悠说道:“至于混元祖气,何曾放在我眼内?即便你修行的乃是混元祖气真诀的禁忌篇章,但比之于我太白剑宗的镇派剑典,也无优势,论长生大道,霞举飞升,自然是你的混元祖气直指大道,而论斗法杀人,自当是我太白剑宗举世无双。若非如此,仙宗之首,又怎么会让我太白剑宗来当?” 苏白淡淡道:“你是认为我不如你?” “论资质,你自是不逊色于我,论心性,你淡漠如仙,乃是修行的绝佳材料,也不逊色于我,而你修行的镇派仙诀还是禁忌篇章,堪堪能与我太白剑宗的镇派剑典并肩。”古庭秋徐徐说道:“但是不可否认,你我修行年月相仿,岁数相差不远,但是我的道行,仍然比你深厚,我的本领,仍要比你厉害。即便你没有失去那一道混元祖气,亦是如此。” 苏白沉默片刻,说道:“混元祖气直指大道长生,厚积薄发,待到后来便是循序渐进,没有瓶颈,但是你的太白剑典却是一路击碎瓶颈,进境比我惊人,也属常理。我原想,你这太白剑典固然厉害,但是我修习混元祖气真诀,修出九道真气,总不至于再逊色于你,可叹被凌胜坏了我终生修行,取了我那混元祖气,使我九道混元祖气不得圆满,只得以八道祖气,齐入显玄,至于我九道混元祖气齐聚,是否逊色于你的太白剑典,此时定论,未免太早。” 天边沉默片刻。 “纵然是天赋绝佳之辈,要厚积薄发,终身修行一道混元祖气,尽心竭力,也未必能在有生之年踏入显玄,更难以得道成仙。” 古庭秋声音略有叹息,说道:“九道混元祖气,便相当于以一人之力,承担九人修行。旁人修行一道混元祖气已是极难,然而你九道混元祖气,委实令人惊叹。旁人修行要出一份力,你则要有九份力,实是拖累。其实,倘若你没有这些心思,就只一心修行混元祖气真诀,不去动那禁忌篇章,兴许此时,早已积累足够,临至显玄巅峰,而那仙凡壁障,在混元祖气之前,等若于无。” “区区一道混元祖气,算得什么?”苏白衣袖一挥,便把山下剑匣开了,那仙剑随他一指,落入剑匣,想来是被古庭秋阻住,因此不再动手。只是不动手,动口总是难免,即便苏白受人称是谪仙下界,不沾凡尘,可对方乃是弑仙屠神的人物,便不算掉了身价。 “如若我聚齐九道混元祖气,一并提升,在有生之年踏入显玄巅峰,成就半仙,到时不仅是直指大道,仙凡壁障等若于无,更能免去仙家灾劫。” 顿了一顿,这位白衣飘扬的谪仙不再淡然,出声冷笑一句,说道:“九道混元祖气,待我一举成就地仙,便能再入真仙,霞举飞升,成就天仙。” 古庭秋沉默良久,叹道:“夜归空明,立上云顶,霞光未现,破境显玄。一日之内,你连破云罡显玄二境,天下俱惊,就是我也不免惊讶,但我却未想到,你如此淡漠的性情,居然是要在得道成仙之日,一举成就地仙,再入真仙,霞举飞升。” “如此,便是天地间千万年来的佳话了。”苏白微微一笑,如清风拂过,笑道:“可惜被一个小家伙破了九道混元祖气。” “可惜你要取回混元祖气,就必须把凌胜炼化,害他性命。”古庭秋叹息说道:“若非如此,我倒真想见到你一举连破仙家境界的景象。” 苏白冷声道:“你是要在我霞举飞升之时,一剑杀我,常识一番斩杀天仙的味道罢?” “世人都说你我乃是天下奇才之首,我列第一,你可第二,但也不乏颇有异议的。”古庭秋说道:“其实这话,我也不太喜欢,可真要说来,倒是你对我最为了解。” 苏白说道:“天地之间,也就只你才配与我相提并论,这么些年,我确是世上对你最为了解之人。” “但我对你并不了解。” “只因你从未把我视为对手。” “这话也对。” 两人各自沉默片刻。 古庭秋低低声音传来,道:“他逃得够远了罢?” “几位长老尽施手段,将他拿下也不过片刻之后。”苏白淡漠道:“死了也好,拿他肉身来炼,依然能够炼出我那一道混元祖气,即便此时再用,难以一举飞升,但是破入地仙,轻而易举。” “你这话稍微有些杀意。”古庭秋笑道:“不仅是对凌胜,还有我。” “我若早一步入得地仙,自然先一步杀你。” “我虽未入地仙,但好歹也曾弑仙。” “散仙之流,算是什么东西?”苏白道:“九道混元祖气齐聚,同等境界之下,我也不见得难以胜你,若是我入地仙,你还是半仙,那便等着受死罢。” 古庭秋低笑两声,并不回话,良久后,方才沉吟道:“当时他取了你一道混元祖气,也算是杀你一回了,但你能够以另外八道混元祖气复生,并降服妖龙,确实不错。也正是失了一道混元祖气,才让你放开厚积薄发的修行路子,转而不去理会,使得混元祖气助你入境显玄罢?” “原本我只想厚积薄发,有生之年修行至显玄巅峰,一举成仙,一日飞仙。”苏白喃喃道:“如若有生之年,以九道混元祖气不能达到显玄巅峰,便是我没有本事,到时寿元耗尽而亡,也不可惜。” “未免执拗。”古庭秋说道:“九道混元祖气不全,你也放开了厚积薄发的路子,不如与我斗上一场,如何?” “也亏你古庭秋想得出来。”苏白冷笑道:“以半仙之身欺我显玄初境?欺我九道混元祖气不得圆满?” “话不能这么说。”古庭秋笑道:“我毕竟也受了伤。” “受伤?” “剑毁中堂山,绞灭地仙,你真当这般容易?” 苏白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光,一字一顿道:“中堂山有三位地仙。” “虽然只是当着众人面绞灭一个地仙,但是另外两个,来不及施展法相天地,化生地仙虚影。” 古庭秋声音平淡,就如从地上捡起了三根杂草,轻而易举。 但苏白却听得沉默不语,古庭秋拾草三根,在众人面前拧掉一根,但另外两根实则早就被他在身后搓成了粉末。 “都以为你灭杀一位地仙,另外跑了两位,原来……” 苏白不禁发笑。 “看来你不愿跟我斗剑。” “我只是以大道寄托于仙剑,并非修习剑诀,真要斗法,就等我先你一步得道成仙罢。” 数万里之外,沉默无音。 良久,才听一道温和声音低声道:“那就等他成长起来罢。” “我会在此之前,让他丧命。” 二百二十八章 封禁山河 镜海湖,清风吹拂,蓝天白云倒映水中。 一道水柱,不过儿臂粗细,从湖里喷出,直喷至湖边一株树木之上。 那树木足有十来丈高,极是挺拔,绿叶青葱,树皮竟也并非寻常草木那般枯槁皱褶,而是如绸缎一般滑润,罕见至极。 小红虾在河边游荡,时而吐出水柱,那水柱有儿臂粗细,其实它本体也不过儿臂粗细,长也仅是三四尺。若是寻常渔夫捕到了这么一条红虾,必然惊喜莫名,毕竟这样巨大的红虾极是少见。但是这头红虾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尤其是见到府主妖王那比树木还惊人的身躯之后,它更觉自己还是渺小。 这么说来倒也不错,寻常人见到粗如儿臂,长达数尺的河虾,只会惊异感叹,而不会猜测这是一头成了精的虾精。可见到了府主那等巨大的身子,必然知晓那是一头修行有成的妖怪。 有了养气修为的小红虾已能算是精怪,但是本领有限,只能吞吐水柱,也正是因此,才被府主妖王派来给这株树木浇水。 “府主妖王也不知怎么想的,让我来给这树木浇水?看这树木也颇大了,哪里还须每日浇水呀?不过一般树木都是枯槁,布满褶皱,这株树木青葱翠绿,叶片柔嫩也就罢了,但是树皮竟都如绸缎一般,与寻常树木大有不同。” “听府主妖王提及这树木之时,似乎提起什么山神赐福?” “也不知这是什么树木?不过那山神赐福,看来是个不小的造化,否则这株树木也不会在短短数月之间长到这般大了,说来也是可惜,这等造化怎么就落在了一株树木身上?树木毕竟死物而已,若是落在我身上,兴许我就能突破御气,今后成就大妖也未必不能。” “听闻府主其实也是个御气修为,只是贵人相助才得了符诏,成为大妖。但是府主自号妖王,似乎是要用这名号来鞭策自己修行,我跟府主毕竟是同类,不如我自己也起个名号?不如我就叫妖仙了,鞭策我今后得道成仙,脱去凡俗之体。” 小红虾胡思乱想,一时无聊,便往上喷吐水柱。 水柱冲起十丈有余,其实以它的道行,也难伤人,只能浇灌树木罢了,冲起十多丈已是勉强。 忽的,水面之上十丈高的空中,现出一人。 小红虾见到此人面色冷漠,脚下白莲朵朵,凭空出现,而自己的水柱正往此人打去,不禁大惊。 那人随手把水柱打灭,也不理会这小精怪,一头扎入了湖中,掀起水浪湖波。 小红虾在湖波之中翻滚,瞥见那浪涛之高,竟高得没边,自己躯体也有好几尺来长,可只怕也要续借几百条似自己一般长短的红虾才能跟那浪涛比高。 那浪涛竟是掀起了数十丈。 才一立定,小红虾就发觉天空上多了好几个老头儿,兴许是这几个老头飞得太快,自己看不清楚,好像是一瞬间立身在天空上一样。 但是这几个老头身上的威势,未免惊人。 小红虾看了那树木一眼,颇是担忧,最终仍是还怕遭到波及,潜下水底去了。 “逃到水里去了?” 风长老冷笑道:“还当自己是头蛟龙不成?入了水就要翻起大浪来?还是认为入水了逃命就快?” 这般说罢,他手上凝结一道浊白风球,往湖中扔去。 轰然一声炸响。 湖中炸出一个窟窿,方圆丈许大小,然而却深达水底数百丈,就如一道光柱射入水底,只是其中没有水流。 说来奇怪,这风球打下,炸出一个窟窿之后,水流分开或是被风团打灭,可竟是维持现转,那方圆丈许,直通地底的通道仍无水流回转。 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 可在道术威能之下,湖水也不得流转。 水下,凌胜腋下至腰侧的衣衫,尽数毁去,正是被那道术打中。幸而他感应敏锐,在风长老道术凝结之时就已闪身,否则被道术打中,必死无疑。见得道术威能,凌胜心想纵然是显玄真君,只怕也不敢轻易去接,自己才仅是云罡之身,虽有剑气伤人,但是躯体也仅是比同等级数的修道之人来得坚实一些罢了。 黑猴凝声说道:“借地底通道,逃至海底,当可无碍。” 凌胜微微点头,竭力往湖底降落,其实心下也正思量,那几位显玄长老一旦入水,自己只怕还到不了地底暗流,可此时再无他法,只得竭力去逃。 “不好,这群混账果然不顾身份,要入湖中。”黑猴金目一睁,低声怒喝两句,自语道:“好在猴爷早有手段,不然真要凶多吉少。” “手段?”凌胜问道:“你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的?” 黑猴笑道:“猴爷乃是天生山神,虽然暂时耗去了那预知后事的本领,但仍有趋吉避凶之能。当时在这镜海湖斩杀大妖,难道还真只是泄愤出气不成?” 凌胜深深望他一眼,说道:“难怪后面几个大妖踪迹难寻之时,你还让我竭力寻找,原来有些算计。” 黑猴哈哈大笑,忽然手上一招,有十五道光芒从水底深处而来,瞬息即至,正是那十五道符诏的气息。 “还少三道。” 黑猴低喝一声,往这十多道符诏一打,顿时让另外三道符诏的主人惊醒过来,忙把符诏气息截住一片,运法送来。 得了十八道符诏气息,黑猴才松了口气,笑道:“当日猴爷本领尽失,要在这些符诏之上藏手段还略微勉强,只能控制十五道符诏,而另外三道符诏,以我当时的状态,已是不能操纵,因此才让你留下了三个大妖。” 这三个大妖,分别是那灰白大蟒,小白蟒,以及曾被凌胜抓来充当坐骑的红虾精。 适才黑猴假借凌胜声势,命它三者传来符诏气息,这三个府主不敢多想,听闻凌胜传讯,便即传来。如若是其他小精小怪,不知凌胜厉害,自然会有迟疑顾虑,但这三个都是知晓凌胜不凡,便不敢再有其余想法。 这也正是黑猴要凌胜杀去其余大妖的缘故。 十八气息合在黑猴手中,往上一打,让这广阔无边,浩瀚似海的镜海湖微微一顿,湖波浪涛,尽数定住。 “走!” 凌胜往深处降去,身周水流护罩,渐渐压下。但他本身已然有了罡气护体,加上化云珠避水之能,已是无碍。 …… “不如我等合力,将这湖泊掀了?” 风长老冷声道:“即便只把方圆数百丈掀开了,想来也能把他擒下,谅他在水下,也逃不到哪儿去。” 另一位显玄张老笑道:“如此还不如下水去追。” 李长老沉默良久,说道:“我等乃是仙君,近于地仙的人物,当在乾坤之内尽显威风,便是入海也略**份,若是入湖,实是失了身份。更何况,只是来追一个小辈罢了,失了身份,未免不值。” 闻言,这些出身仙宗的长老俱有同感,纷纷点头。 对于乞丐而言,如若有衣衫遮蔽躯体,就是喜事,而对于富贵人家而言,那些粗布麻衣如若加身,简直就如被人泼了一身粪水。而这一群仙宗长老,乃是显玄之辈,有仙君尊位,与寻常修行之人相比,自是高贵万分,轻易入湖,未免失了身份。就如蛟龙入海,尽展所能,如若钻入了池塘,那就是身份颜面尽失了。 丘长老深深望李长老一眼,便知他有意为那名义上的弟子拖延片刻,尽管没有师徒之实,但师徒之名,竟也让这个修行九十余年的李长老难以自抑,丘长老默然片刻,饱含深意地道:“他毕竟叛宗而去了。” 李长老默然不语。 其实这些显玄仙君,虽然因为外界的传闻,并没有轻视凌胜,可实际上,也不见得对他多么重视,真正重视的仍然是凌胜身上的非凡功法。 其中一位长老摇了摇头,叹道:“罢了,为了那份功法来追这小辈,本是失了身份,即便入湖,也无大碍。” 这长老说完,落入湖中,踏在水面。 见他并不入湖,风长老不禁喝道:“你不是说没有大碍么?怎么还不入湖?” 这长老面有愕然之色,脚下踏了一踏,竟如踏在实地之上,用劲一撑,仍是无果。 丘长老顿觉不对,皱眉道:“这是……” “这是山河符诏,能够封禁一方山河。”李长老惊疑不已,待看得清楚,才说道:“山河符诏,多是仙者塑造,后辈得此符诏能够号令一方,但是封禁山河,则须这片山水地域的符诏尽数齐集,且还要有特异法门才能施展出来。” 说罢,不知怎地,这位仙宗长老竟是稍微松了口气。 丘长老皱眉道:“封禁山河须有多长时候?” “难说。”李长老道:“封禁百年十年的,都是屡见不鲜。” 丘长老深深望着他,凝声道:“这是宗门叛徒,不得包庇。” 李长老平静道:“我所说的,都是古之典籍记载,你虽然不如我熟悉典籍记载,但经我提起,总也会有几分印象罢?至于包庇,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丘长老厉声道:“那就在这等着解封之日!” 李长老哼了一声,望着湖面,眼中渐生忧色。 二百二十九章 暗流汹涌【二更求订阅】 “凌胜那厮惹了什么人物?居然落荒而逃?” 灰白大蟒惊疑无比,在它眼里凌胜极是厉害,以御气之身斩杀大妖轻而易举,能够追杀凌胜的,莫非还是显玄真君? 既然连凌胜都只顾逃命,灰白大蟒自觉若是被人盯上,只怕也是个剥皮抽筋的下场,先前截出符诏气息去给凌胜,此时想想,略有后悔。 但是凌胜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用十八道符诏气息,居然把镜海湖封禁起来,湖上几个老者顺手打了几记道术下来,未能打破封禁,便息了强破镜海湖的心思,可却也不走,就在湖上等候。 倘若镜海湖被破,灰白大蟒心想适才相助凌胜,也不知是否会被人找上门来算账。 好在它并不知晓凌胜如今本领比之以往厉害许多,否则,当它知道凌胜比以往还要厉害,仍被几位显玄仙君追杀至如此狼狈的地步,只怕要吓得随凌胜逃走。 这般惊疑思索,便传音给小白蟒以及那个新晋的红虾精,三位府主商量一番,仍是无果,只知凌胜不好惹,上面那些把凌胜追杀得如此狼狈的老者必然更不好惹,最终商议无果,便闭府不出。 …… 凌胜落了水底深处,寻到那地底暗流,二话不说钻了进去。 “镜海湖虽被封禁,却只得一炷香时候,但你入了地底暗流就算是离了镜海湖,也算无碍。” 黑猴只这般说了一句,就即躲入木舍之中,并让凌胜把大道金丹放置在木舍之旁,用以护持。毕竟这木舍并非是以什么罕见的天材地宝炼制而成,本只是一座寻常庐舍,后被真仙以**力布置下来,化作巴掌大小,内中仍有原来大小,颇有袖里乾坤,须弥芥子的味道。 凌胜原想入了地底暗流就能无碍,虽说暗流之中必定凶险,可是横踏空那厮都能无碍,想来自己通过这地底暗流,也无大碍。但凌胜入了暗流之中,才知不好。 地底暗流汹涌,水流压迫下来,不比山岳压身来得轻松。 凌胜身上的化云珠当即崩碎成渣,使得凌胜身周缺了一层避水能力,只得以罡气强撑。 身处于水流之中,四周水流无处不在,凌胜只得以罡气撑住周身,但也渐渐不支。 原想横踏空都能通过地底暗流,自己应当无事,此时看来,只怕想得差了。 “莫非横踏空穿过地底暗流之时,这暗流并无这般厉害,而此时时机不对,恰好遇上了地底暗流汹涌之际?亦或是横踏空这厮另有手段护身,若是如此为何还会被我剑气轻易斩杀,难道它护身之物就是毁在此地?” 凌胜估量一番,心知水流压力巨大,莫说横踏空,就是之前那个入了地底暗流的老龟,只怕也难自保。 凌胜虽然在同等级数之中,体魄强悍,但是比之于这些大妖,也只是伯仲之间,比之于同等级数的炼体之士,则要逊色。而老龟与横踏空这类天生便有甲壳,自又更是坚实。 然而凌胜感应这地底暗流,心知暗流汹涌,就是老龟与横踏空在这等境况下也难自保,心下便多了许多猜测,但是这些猜测毕竟无益于此时处境,凌胜心中只是闪过一瞬,就不理会,竭力撑开罡气,抵挡暗流压迫。 大道金丹水火不侵,护住了木舍,但却并未护住凌胜全身。 凌胜体外罡气渐乱,便使三十六道剑气在体内流转,布满各处窍穴,剑气威能交相辉映,撑起了罡气。当初还未破入云罡之时,凌胜就是以剑气威能交相辉映而形成罡气,如今再以三十六道剑气威能布下罡气,与云罡境界原有的罡气相合,竟是让这罡气多了几分锐气。 就如古庭秋的剑幕。 无数水流压在罡气之上。 罡气震荡,剑气隐隐。 无数水流顿时绞散。 这么一散,后方水流又是压了上来,竟是显得更乱,又被凌胜体外罡气一绞,顿时水流乱上加乱。水流太过汹涌纷乱,只顷刻间把凌胜卷住,在水中翻滚不休。 即便凌胜怀有罡气,也觉胸闷欲呕,血气翻滚,罡气也渐渐不稳。 轰地一声。 只见一条硕大白影,形如大蟒,长如丝带,张口咬来。 凌胜被水流卷住,难以看清,但毕竟瞥见了这一幕,当下大惊,指尖点出剑气,直奔此妖口中。 这白影张口一吐,就吐出了一颗玉珠,往凌胜打来,竟也没有被水流冲走。 “蛟珠!” 凌胜曾见过灰白大蟒的蛇珠,此刻见了这颗玉珠,立时便有感应,其上气息居然要比灰白大蟒的蛇珠更为惊人,当下便知端倪,低呼一声。 那蛟珠把凌胜罡气破去,顿时无数水流卷住凌胜,满身鲜血溢散,融在水流,瞬息不见。 而凌胜本人,亦是被水流卷走。 那长形白影张口吞了蛟珠,顺着水流追去,在这汹涌水流之中,竟是丝毫未受阻碍。 …… 轰! 风长老双手风雷道术相合,打在湖面上,仍然无法将湖面破开,让这位仙宗长老不禁有些挫败之感。 李长老淡淡道:“莫要忙活了,符诏多是仙者凝结而成的,以你显玄之力,颇不开的。” 风长老颇是不服,便道:“你看古庭秋,不也正是显玄之境,破了地仙金丹?” “那是古庭秋。”李长老略微默然,片刻后,叹息说道:“古往今来,能够将仙凡壁障视若于无的人物,屈指可数,就是翻阅无数典籍,纵观古今,似这等人物,也仅是寥寥几人,甚至在古庭秋诛杀地仙之前,我还曾质疑典籍记载是否属实。如若不是古庭秋以显玄之身杀了地仙,只怕连你我这样的仙宗长老,也都不会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够以显玄杀地仙,以凡体诛仙躯。风长老,你说是罢?” 风长老哑口无言,如若在中堂山一事之前,有人与他说显玄之辈亦能胜过地仙老祖,那人必定就癫狂痴傻之人。然而中堂山一事之后,古庭秋那地仙以下无敌的威名,反而成了讽刺。 地仙以下无敌? 如今已是堪敌地仙,甚至胜过了地仙。 “我空明仙山有苏白这等弟子,本是千年罕见的幸事,然而与古庭秋生在同代,未免可惜。” “与之同代,必然黯淡无光。” 其余长老俱是叹息。 丘长老深吸口气,说道:“莫要理会其余事情,还是眼前重事要紧,且先围住了这镜海湖,待得封禁破开,莫要让他从湖中其余水位逃了。” 众长老收了心思,俱是领命。 李长老望着镜海湖,心想:“待到镜海湖封禁自解之时,这名义上的弟子,怕也难逃法网。只盼这封禁能够持久一些,只是凌胜毕竟还只是云罡真人,难以全施手段,虽然封禁了镜海湖,想来也不能封它一年半载,约莫再过一段时候,这封禁便坚持不住了。” 思及这还未相认的弟子就要伏法受诛,李长老心下郁郁不乐,但他毕竟是空明仙山长老,不得徇私,终也只得叹息,别无他法。 嘭! 湖波浪涛拍动,清风拂过,又把湖波推高一层。 封禁破了。 但凌胜并未从镜海湖逃出。 这些显玄仙君俱是放出感应,几乎把整个镜海湖笼罩在感知之间,深至水底。 “没有凌胜踪迹。” 丘长老面色铁青,咬牙道:“诸位长老感知如何?” “亦无凌胜踪迹。” “难道他凭空不见,还是破虚飞升了?”饶是丘长老这般沉稳的人物,此时讲话也不免带有火气,冷声道:“搜!” 言语才落,他当头入了湖中搜索。 其余长老见状,纷纷入湖,分散寻找凌胜踪迹。 李长老立于高空,并未入湖,静静望着下方,嘴角渐渐露出几分笑意。 良久。 丘长老破水而出,浪高百丈,这位入水之后衣衫仍然干燥未湿的显玄长老,面容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其余长老齐齐破水而出,均是摇头。 “我寻到了一处暗流。”丘长老冷声说道:“那处暗流不知通往何处,但是压迫极大,连我也不敢轻易深入。以他云罡之身,必死无疑。” “可惜,他就是宁死,也不愿交出功法。” “这后辈死了也就罢了,但是那功法失了,我等回宗,只怕不好交代。” “让他逃了,委实尽失颜面,失了面皮也就罢了,但是失了那非凡法诀,过错不小。” “到了这般田地,只怪我等太过轻视,回了宗门,情愿认罚。” 丘长老狠狠剜了李长老一眼,如若不是顾忌这个李长老,许多事情也可放开手脚,这凌胜必然难逃,但是眼前如此境地,委实可叹。丘长老摇头道:“入了地底暗流,九成九是要身死的,但他也许是得了甚么法门,隐匿气息,风长老申长老留在此地守他一段时候,我回宗门禀报。” 李长老眼神深沉,一眼望去,无视一切水流精怪,直望地底暗流,见那处暗流汹涌,也不觉凌胜能够在这等汹涌水流下逃生,当下怅然一叹,驾了风云,折返回去。 二百三十章 天下共诛之 一日,空明仙山来了一人。 方木。 此人乃是术士出身,其师伯正是不久前自毁性命,咒杀地仙的那位显玄术士。据说是因师伯身死,尸骨无存,使得师尊悲痛难言,闭关修行,方木不愿去扰师尊,便来空明仙山拜访。 那位南疆地仙正是被方木那位师伯咒杀,为此,方木那位显玄师伯,业已身死道消,受得反噬,竟连尸骨也难留存。当今天地之间,术士之流本就稀少,一位显玄术士更是少见,如今身死道消,对于术士流派而言,委实打击极大。 念在这般情分,空明仙山一位显玄长老受命前来,亲自接待。方木自是受宠若惊,但是显玄长老毕竟不会对一个御气后辈过于重视,只领着他游览一处地方,礼数已至,便即离去,而方木便交由其弟子接待。 游览空明仙山盛景,时至傍晚,方木入住外门之地。 而入住的地方,也是方木自身挑选,或是刻意,或是巧合,方木所居住的这处地方,正是凌胜的原本住处,极是简陋,但这位天才术士也不嫌弃。 只住过三天,方木便收了行囊,打了包裹,拜别下山。 在空明仙山脚下,方木仰头去望山顶,随后露出几分笑意,低头望着指尖。 指尖上,缠绕一条黑发长丝。 这是方木在空明仙山唯一所得,亦是他此行所求。 离了空明仙山,行走十多日,方木带着一缕发丝,归了山门,面见那位正在闭关的授业恩师。 “弟子受此人所辱,至今心境不平,如今已成修行心障,成为弟子突破云罡最大障碍。此行不远万里去取此人一缕发丝,望师尊出手,替弟子除去心障,得以修行无碍。” 房中沉默许久,终于叹道:“罢了。” 如此又过数日,从空明仙山传来消息,方木翻开一阅,开怀大笑,当日心障破去小半,得以晋入云罡,奈何心障还未去尽,修行仍有碍难。 但这一切已无须挂念,再过不久,那人必死无疑。 …… 中堂山之后,炼魂宗元气大伤,南疆部落宗族俱是收敛,但是中土仙宗仍要绝了后患。 历经多次斗法,炼魂宗退回南疆深处,南疆地域的诸多部落宗族门派,一些随着炼魂宗离去,一些得以脱去束缚,总而言之,此行中土仙宗大胜。 苏白身为空明仙山最为杰出的弟子,亦是九大仙宗当代弟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自是留在南疆,与邪宗争斗。 直到尘埃落定,苏白才乘坐仙辇,归了中土。 才踏至中土地域,便有一道信件飞来。 苏白立身山顶,白云绕身,负手而立,仿若乘风而去,随手一招,便把信件取来,望了一眼,眼中闪过寒意,就把这信件扔了出去,随山风飘扬飞走。 清风徐徐,云雾迷蒙。 只听一声淡然低语,伴在风中。 “凌胜……剑魔……” …… 灵箓天宝宗,后山,大明池。 楚霞儿一身明黄霞衣,坐在亭中,斟茶自饮,忽的纤手一顿,招来空中一道信件,翻阅一看,却是空明仙山昭告天下修道之人的消息,而当事之人,却颇为熟悉。 “凌胜?” …… 空明仙山,蓝月与陆珊自从中堂山一事为凌胜送去阵法布置的地图之后,便被施长老禁足,好在施长老怜惜弟子,并未将此事上报宗门,而是压了下来。 陆珊只被禁足月余,便放了出来。 然而蓝月对那凌胜似乎过于痴了,施长老怒极,至今未解禁足之罚。 这一日,陆珊带来一则消息。 蓝月翻阅一遍,低头不语。 陆珊叹息一声,轻轻拍着少女背后。 少女抱住薄被,轻轻颤动,只听一声声低泣。 “怎么……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把他逐出师门……” …… 林韵眉间阴郁之色甚重,自从数月前被强行逼迫回宗,也正是那日,传出凌胜被空明仙山长老追杀的消息。从那日起,这个女子便郁郁不乐,至今眉宇忧色不散。 天空飞来一人,徐徐落地,风采非凡。 云玄门当代首徒,白越。 “师妹。”白越微笑道:“好些时日不见了。” 林韵轻轻应了一声,便不说话,站了一会儿,莲足轻点,飘落山崖。 白越身材颀长,面容俊朗,气度似也不错,只是眉间闪过一缕森然,脚下一点,随着那女子身后下山去了。 林韵见他跟来,眉头紧蹙,白云微顿,立在半空。 白越亦是停在半崖,望着女子,笑意吟吟。 林韵轻声道:“大师兄可是有事?” 白越笑道:“确有小事,只是并非与我相关,倒与师妹有些关系。当然,此事其实与师妹并无半分关系,不过是一些流言,牵扯到师妹身上罢了。” 林韵蹙眉道:“何事?” “事关凌胜。” 白越只是淡淡四字,便让林韵当场变了脸色,见此情景,白越已断定传言不虚,这位与自己一同入门的师妹,真是与那个空明仙山弃徒有着不浅关系。 “数日之前,空明仙山发了一则消息,真是关于凌胜的。”白越面上仍是笑意不减,说道:“这人倒也厉害,出身外门,与杂役一般的小人物,居然修行到了云罡境界,并在空明仙山六位显玄长老手下逃得性命,委实教人惊异,但毕竟也只是一个外门弟子罢了。我也知外界一些不实传言,将师妹与这凌胜拉在了一起,说来可笑,师妹极少离开山门,也不知为何传出了与此人有些关联的风言风语,这些散布传言的无聊人物也真无趣,即便师妹与他真是相识,但他一个外门弟子,虽谈不上粗鄙,总也不会如仙门弟子那般杰出,又如何能够入得师妹眼里?” 林韵只静静听他说,并未答话。 “其实,以外门杂役的身份,能够入得云罡,也算是天大造化。”白越负手而立,低笑说道:“听闻他还是苏白剑奴,兴许是苏白给了他一股助力。但是他毕竟不是真正受仙宗栽培的弟子,毫无根基,得入御气已是造化,入得云罡便是旷世机缘,但是空中楼阁毕竟不稳,到了这一步,也再无前景了。” 林韵看着他,平静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白越一怔。 “外门弟子?杂役?剑奴?”林韵道:“你处处贬低他,说得如此卑贱,是要我心里对他产生厌恶之感?” 白越愕了一愕,正要辩解。 林韵又道:“他能够在中堂山活下性命,能够掌对显玄而不死,能够在六位显玄仙君手中逃生,敢问师兄是否有这本领?” 白越面色阴冷,他自问不能与显玄真君相提并论,只是要他自认不如于一个外门弟子,委实尽失颜面,当下咬牙道:“师妹,他只是一个外门弟子,杂役般的货色,还是苏白的剑奴,一个奴仆罢了。” “为了修行,他愿挑水砍柴,做一个外门弟子。为了修行,他愿屈尊为奴。”林韵望着白越,问道:“这又如何?如今他本领超凡,胜过了许多仙宗弟子,日后前程远大,成仙作祖,世人只会敬仰,谁会理会出身如何?再者说,什么出身,什么身份,他何曾放在眼里,而我,又何曾放在眼里?” “此人毫无根基,在修行之路上,走不远的。”白越冷声道:“即便你不顾身份,但是成仙作祖,他也配?不瞒你说,他这条性命,也保不住多久的。” 林韵静静道:“我对他有情,他对我有意,足矣。” 白越听她亲口承认,浑身一震,惊道:“你……” “若无要事,师兄便请自便。” 林韵驾着白云,便要离开。 白越打出一道光芒,落在林韵身前,哼道:“师妹切莫执迷不悟,看过这信,望你迷途知返。至于你我婚事,掌教已然赐下,不日操办。” 林韵收了信件,飞远了去。 白越脸色阴晴不定,杀意隐现,终是哼了一声,自语道:“犯不上为一个将死之人动怒,掌教赐婚,你也躲不过的。” 林韵归了洞府,打开信件,面色煞白,信纸飘落地下。 …… 就是这一日,空明仙山昭告天地修行之人。 空明仙山弃徒,剑魔凌胜,天下共诛之。 短短一句话,便将此人推至邪魔行列,逐出宗门,天下共诛之。 凌胜本有声名,经过空明仙山这一番昭告天下的消息,天下哗然。 天地间无数宗门,自然不乏叛宗之徒,然而如此大费周章,昭告天下,只得说明,此人不凡。 无数人探听凌胜二字,终于,从风铃阁传出消息:据传此人身怀上古随身洞府,怀有甲子出一仙丹的水玉白狮,曾于白皇山下斩杀凡人,中堂山内同门相残,行径举止,与邪派无异。 邪派之人称之为剑神,但仙宗之内似乎有人觉得此人不配剑神之名,故此,称之为剑魔。 为了这位剑魔身上的宝物,已有无数修道之人争相寻找,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位长老发出告示之后,便叹了一声借刀杀人。 也正是昭告天下的这一日,西土禅宗有上千僧众横跨中土,直奔东海,其中不乏高僧大德,金身长老。 而南疆炼体流派,亦是纷纷赶往东海。 东海起波澜。 二百三十一章 东海锁龙岛 东海自古多散仙,岛屿无数,中土大地,但凡修行有成者,常有出海访仙之传闻。 东海不乏散仙,传承自也不少。 无论是中原,南疆,北地,西土,但凡宗门弟子,必然要比散人修行者高上一筹。然而在东海之处,却是未必。只因东海自古多修行之人,不乏散仙,便传下许多道统,兴许哪个散人修行者,便是得了散仙传承的人物。 中土仙宗,东海仙岛,这类传承宗派依仗的便是仙者传承,至于真仙传承,便是最为杰出的弟子,也未必能够触及。当散人修道士身怀仙者传承,或许不如仙宗弟子受教得多,但却未必就会逊色。 在中土等地,以御气修为胜过云罡的,颇为罕见,即便是有,也必然是出自于仙宗之内,然而在东海地域,却是不乏此事。甚至常有宗门的云罡长老,被御气散修伤及,乃至胜过,并杀之。 自古以来亿万岁月,修道之人何等之多,散仙之辈纵然万中难有,但自古以来,亿万岁月,自也不乏仙者。而东海散仙之道统,并无定处,兴许在某个无名海岛,便是一处散仙洞府,便有散仙遗物,便有散仙传承。 兴许一方礁石之下便藏有仙者功法,兴许一头小鱼腹内便吞下了仙家宝物,兴许某个海底地域,或许…… 似这等事迹,并不少见。 天星礁。 海浪千万重。 一艘大船在海浪中行驶,船身隐隐泛出光泽,竟是千年古木所制,坚实无比,上面刻印无数符箓纹路,可趋避邪异,有乘风破浪之效。 “再过半个时辰,想必就到锁龙岛了。” 一个黄衣老者立在船首,背负双手,望着前方浪涛汹涌,自语道:“锁龙岛,可不好惹,倒不知岛上是否有些机缘?” 后方一个中年男子,颚下一缕长须,微微抚须,笑道:“东海浩瀚,岛屿之多,胜过天上繁星,自古以来东海便多是散仙,兴许某处无名岛便是散仙传承所在。但这锁龙岛声名早有,只是无人敢来罢了。” 黄衣老者笑道:“李希老弟看来对这锁龙岛知之甚深?不知岛上可有散仙道统的传言?如若真有散仙道统,我等得了传承,兴许在修行之路便能走得更远一些,后人子弟授得了仙者传承,可不会比仙岛传来的弟子逊色多少。” “我所知的,倒也不多,只是比起方兄稍微多了一些。”李希闻言,只笑了一声,说道:“这锁龙岛有什么散仙传承我倒不知,毕竟关于这点,传言不多。但是锁龙岛下,却有一物。” “何物?” “锁龙岛,不正是锁龙?” 方姓老者登时吸了口气,惊道:“莫非……” 李希微微点头,笑道:“倒也不是真龙,据传是一头妖龙血裔,犯了些事,被海底龙宫的一位龙王罚至此地,困守至今三百余年。” 方姓老者背脊生寒,眼中渐生阴冷不善。 “方兄不必如此,其实李运把你和我两人一同请来作伴,也不是一同赴死的。”李希哈哈笑道:“那头妖龙血裔,数月前刑罚期满,本该回了龙宫,却无故失踪,而这锁龙岛便空了下来,此事还未传开,但李运门下有位弟子经过此地,便略有猜测,虽然唯有证实,但也**不离十。” 方姓老者咬牙道:“李运请我来时,可不是这般说的。” 李希说道:“这事,其实他也才在昨日说起,事前我也不知。但你放心,我与李运虽是同姓,实则论起交情,还是你老兄跟我较深一些。此事若有险情,我哪里敢来?又哪里敢拉你下水?” 方姓老者摇头道:“万一那妖龙又回来了……” “正是如此担忧,才请你我过来。”李希说道:“其实你也莫看那妖龙血裔活了几百年,可境界也只是显玄,并非地仙。这锁龙岛上有龙锁,锁了它三百年,气息弥漫整座岛屿,对于常人而言无碍,但是对于龙种而言,天生便是压迫,即便它真的归来,我等三位云罡齐力,借着龙锁,未必不能抗衡,即便不能斩杀,但也足以自保。” 方姓长老沉吟不语。 那妖龙血裔活了几百年,按说道行深厚,但境界高深与否倒是难说。 许多修道人修行一生,有些人在养气,有些人止步御气,有些人终生未能破入云罡,这些人多是资质愚钝,或是身怀隐患,功法低劣等等缘故,便是给这些人数百年寿元,也未必就能得道成仙。而妖族亦是如此,即便有数百年上千年的寿元,却也未必就能稳稳得道,炼成金丹,成就妖仙大道。 妖族本就特异,寿元颇长,比如龟蛇之类,即便没有修行的寻常龟蛇,也常有活过数百年的。修行之后的龟蛇之类,寿元长者,可达千岁。 只是成了仙者,虽有无尽寿元,却该受五百年一次轮回劫,故此有地仙五百之寿的说法。 然而实际说来,得道成仙者寿元无尽,仙者以下皆是凡俗,寿元天定,凡人寿元近百,随着修行便可延寿,显玄之辈可活一百五十年。而妖族种类繁多,则又不同,诸如虫豸蝴蝶之类,寿元极短,即便修行也不过十多年的寿命,若是龟蛇之类,便是不修行也能活过百余年,寿元长短因种类而不同,便是寿元天定的说法。 龙族乃是妖类至高种族,那妖龙血裔,虽然境界不高,但寿元稍长也是常理。但是境界高低,本领如何,却不太好说。 一头显玄妖龙,比之于寻常的显玄真君,只怕还要更胜一筹。 方姓老者心中思量不断,总觉此事不太稳妥,即便有龙锁相助,可妖龙乃是显玄级数,随手便能捻杀云罡。自己这一行人数不少,还有连同自己在内的三位云罡,可真要对上显玄妖龙,只怕还不够人家一爪子,但是龙锁倒是变数。可是这变数未必可靠。 想了许久,方姓老者冷笑出声,道:“你们两个,倒是好算计。” 李希笑道:“方兄这是哪里话,李运见你我的交情较深,才托我来说话。但是此事,确实是个美差,不说岛上是否会有散仙道统,单说上面一种龙鳞草,便是异宝。” 龙鳞草,方姓老者也曾听过,乃是一类非凡灵草。他沉吟片刻,叹道:“咱们三人一并前来,若是真有妖龙,也是一齐赴死。老夫虽然怕死,但你二人也并非视死如归之辈,总不会陪我一块儿死的。” “我等千里迢迢而来,自然不是为了赴死。”李希道:“方兄,我与你说了,即便妖龙归来,我等借着龙锁,未必就不能抗衡一番。此来取了龙鳞草,可抵玉珠无数啊。” “让李运出来罢。”方姓老者叹道:“老夫上了你们两个的当,便是认栽了。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大家同为云罡,以我道行最深,你们两个也休想盘算着暗害于我。” 后方传来哈哈笑声,一个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华袍老者大步迈出,说道:“方兄这是哪里话,大家相识数十年,我与李希还会害你不成?” 方老者哼道:“这也难说。” 三人终是合计了一番,命船只加速。 这三个云罡之辈,也不腾云驾雾,就在船舱之内饮酒作乐,而船上还有近百人,其中十来人乃是修行之人,约莫是李运门下弟子。 虽然李希李运信誓旦旦,言道此行无事,那妖龙已然失踪,即便妖龙当真回来,也有龙锁为助力,勉强可以保命。但那妖龙毕竟是龙种,比一般妖族更为厉害,更何况还是显玄级数。 面对寻常显玄真君,这三位云罡人物只怕都要惊惧莫名,惶恐无比,而那妖龙却要比寻常的显玄真君还要厉害许多,如非是有龙锁为依仗,此去几乎与送死无异。 但是龙锁是否真有用处…… 方姓老者看着这两人,估计二人也无把握。 然而,富贵险中求。 兴许是要发泄心中抑郁,三人胡扯一番,便扯到了近些时日的传言。 “据说西土禅宗有许多僧众横跨中土,直奔东海而来,倒不知为何。” “不仅西土禅宗,还有南疆炼体之士,据传就是中土仙宗也不甘落于人后,已有许多仙宗弟子,许多仙宗长老赶来东海。” 方姓老者皱眉道:“看来东海当真有些事情,不知我东海本土的三大仙岛是否布下手段?” “这个倒是不知了。” 李希自语道:“凡事纸包不住火,既然中土南疆都有人来,连同以修持本性为主的禅宗僧众都是如此兴师动众,大约是瞒不住的,再过些时日,想必就有风声传来。” “不说风声如何,风铃阁想必已经传出消息了。” 三人说了一番,估算着约莫再过半柱香就要到了锁龙岛,便各自回房,打坐运功。 半柱香后,三人精神饱满,腾云而起,落在了锁龙岛上。 岛上最高处,乃是一座山庙。 庙上本该有一只重锁。 然而此时空空如也。 “龙锁何在?” 三人俱惊。 这是,海上骤然翻滚,大浪千百重,立时将三人之前乘坐的千年古木船拍成碎片。 二百三十二章 妖龙浮尸 大浪骤起,将楼船打碎。 这楼船本是千年古木所制,刻有无数符法纹路,浑然一体,然而被浪涛一打,立即崩碎。船上仅有几个御气小辈及时逃生,其余人俱都随楼船一起覆灭。 三位云罡面面相觑,心中大惊。 李运面色阴晴不定,说道:“我这楼船乃是家传宝物,平日里莫说穿水破浪,就是一座冰山都能轻易撞穿,怎么今日被一个浪涛打碎了?” 方姓老者望着岛上的山巅庙宇,自语道:“龙锁不见了。” “万一妖龙回来……” 李希才说一句,顿时不寒而栗。 海浪掀起百丈,汹涌不断,轰隆隆声响不绝于耳。 “富贵险中求。”李运冷声道:“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先取龙鳞草,一炷香后,驾云离开。” “如此甚好。” 三人商议好了,便即动手,上山采草,几位劫后余生的弟子,则是跟随在后。 锁龙岛上奇花异草甚多,其中最为瞩目的自然便是那龙鳞草。 岛上鸟语花香,白鹤展翅,驯鹿觅食,兔儿食草,等等等等。 但是对于三位修至云罡境界的人物而言,这般景色虽好,却也寻常。 龙鳞草,便如龙鳞一般,巴掌大小,据说是因龙族气息而生长,等次自然也分三六九等,有些距离妖龙较近,长得繁盛,等次也高,距得较远,自然稍次。除此之外,龙族气息更是重要,这头妖龙血裔衍生出来的龙鳞草约莫属于寻常,倘若是真龙在此,那龙鳞草便是上等货色了。 三人各自施展道术,卷起大片龙鳞草,几位弟子虽然经过先前大浪,心神难静,可在李运号令之下,不敢不从,也正采草。 忽的,一头飞禽从草中展翅而起,擒了一个御气弟子,撕成两半,血洒半空。 李希离得最近,面色先变,随后便见数百头飞禽展翅而起,场景万分惊人。 “跑!” 李运忽然大喝,驾起云光直奔山巅庙宇。 方姓老者与李希亦是驾云而去,至于其余几个弟子,便都被飞禽撕杀当场。 这些飞禽都是极为厉害的精怪,虽然不是大妖,可数量极多,数百上千,使得三位云罡也不得不退让。 入了庙宇,三人才喘息片刻,对视一眼,苦笑一声。 “笑得未免早了。” 一声淡淡声响,骤然响起,在这寂静的庙宇中,颇为突兀。 “谁?” 李运转头厉喝,就见一个满头灰白的老者咧嘴发笑。 这老者被锁在庙宇当中,遍布铁链,双足俱无,咧嘴笑道:“老夫黎太生,三月之前随人来此,正遇上龙宫来人取走龙锁,其余人俱都被杀,老夫因为打杀了几个虾兵蟹将,被困在此。” 李运惊道:“原来我并非第一个知晓锁龙岛之事的?” 黎太生呸了一声,道:“这三月来,来了三波人,大多被飞禽撕杀当场。真当以为妖龙不在了,就能在岛上肆意妄为了?话说,那妖龙也未必就不会回来,龙锁已经不在,即便龙锁残留气息仍能压它一压,可却不会影响其本领,纵然是显玄真君来了也该逃生,你们三个,想来也是不自量力,来送死的。” “龙锁果真不在了?” 李运如遭雷击,李希与方姓老者不寒而栗。 若有龙锁,那妖龙血裔虽有本领,但要估量,只怕百不存一,即便比之云罡仍要厉害,但是三位云罡合力,未必不能与一头受到压制,本领百不存一的妖龙抗衡。 然而,龙锁不在,三人怕还不够人家一个爪子。 黎太生笑道:“富贵险中求嘛,老夫也明白。但眼下,你们若要逃生,还是该靠我。” “靠你?” “外面那群飞禽,便是以龙鳞草筑巢,但凡是总有规律。” “什么规律?” “不忙不忙。”黎太生笑道:“老夫被困三月,未免孤独,只是……” 李希截道:“我们可没有本领救你。” “龙宫的手段,除非显玄亲来,否则单凭你们三个云罡,万难破开的。”黎太生道:“也没什么,老夫估计,这辈子也就该老死在这庙宇当中了,好在云罡真人餐霞饮露,能够辟谷,也饿不死我。你们先给我说说近些日子的趣闻罢……” “这都什么时候了,说个屁的趣闻。” “你们想要离开锁龙岛,少说须得一月,不说说话,怎么过?” 三人对视一眼,有意动强,但见那老者,似乎也不好惹,斟酌片刻,便交谈起来。 时过**日,黎太生兴许是被囚禁得久了,什么话都问上几遍。李运三人在这近十日间也寻不到逃生机会,渐渐习惯了跟这老头交谈。 谈着谈着,便谈及了近些日子东海怪异之处,哪处地方又有禁法,加上西土禅宗,南疆中土的人物纷纷来往东海,以及空明仙山昭告所有修道人,逐出一位弟子的事情。 “怪了。”黎太生笑道:“一个寻常弟子,逐出宗门便逐出宗门,还昭告天下?” “据说经过空明仙山颁布法令之后,许多人去查此人,倒是从风铃阁查到了不少东西。” “什么东西?” “此人身怀旷世宝物,且是极多。” “如此说来,分明空明仙山里,有人使了借刀杀人的手段嘛。” “倒不知这个凌胜能够撑得过去。” 李希皱眉道:“近些日子似乎东海要有风波,许多高人都顾不得这个凌胜了。” 黎太生问道:“风波?” “是啊。”李运叹了一声,便把东海近些日子以来的事情,逐一说起。 忽的,庙外轰然炸响,天地色变。 李运三人忙外出去看,就见海面之上,浮起一具尸首。 一具长达数百丈的妖龙尸首。 三人惊呼出声。 那尸首长达数百丈,浑身色白,就如蟒蛇模样,然而身躯扁平,又如水中的带鱼一般,但头上却是生角,乃是龙种。 传闻这妖龙血裔乃是一头妖族真龙,与一头显玄境界的鱼妖所生,而那鱼妖似乎是一条带鱼,如此看来,过着不假。 但是这头显玄境界的妖龙血裔,为何浮尸海上? 龙锁不在岛上,无法压制妖龙血裔的本领,其一身本事,尽是全盛之时,莫非是哪位散仙动手? 三日以来,浪涛奔腾,掀起百丈,直到妖龙身死,海上风浪才渐渐歇下。 风浪停歇,有一人立在龙首之上,遥遥望来。 “此处何名?” 那人缓缓开口,声音淡漠,带有几许迷惘。 眼前这人大约便是屠龙之人,莫非是位仙人? 三人不敢迟疑,忙答道:“回前辈,此岛名为锁龙岛。” “锁龙岛?”那人皱眉道:“不曾听过。” 三人之中,李希最能见机,当下便接着道:“回前辈,此岛位于天星礁,海上岛屿无数,前辈或是从其余海域而来,对于此地不甚清楚,不知锁龙岛也是常理。” “海上?”那人眉头皱得更紧,自语道:“想来,这里已不是南疆了……” 虽是喃喃自语,但是李希三人都是云罡,听得清楚,当下更觉此人不凡。李希连忙道:“前辈,此处乃是东海。” “东海。” 这人叹息一声,才略略恍然。 若说有高人从南疆赶至东海,倒也正常,但是眼前这位连南疆东海都分不清楚,这也未免…… 李希脑海中闪过无数景象,莫非这位乃是大仙人,与人争斗,从南疆打过了东海?李希自忖要从东海飞往南疆,全力飞遁,只怕也须十年八载,但是人家连南疆东海都分不清楚,可见非同凡响。 面对一位斩杀妖龙血裔的人物,三人无不想着与他搭上关系。 李希迟疑片刻,问道:“晚辈李希,敢问前辈是……” 那人一眼望过来,淡淡道:“凌胜。” “凌胜前辈……” 李希才把称呼说出口来,当下便张大了嘴。 再看方姓老者与李运,都是惊愕无比。 这时,凌胜足下白莲闪过,便立身于锁龙岛上。 “剑魔凌胜?空明仙山弃徒?” 三人对视一眼,俱是心道:“听闻此人才是云罡境界,身上怀有仙家洞府,而且还有能够孕育仙丹的水玉白狮,更有许多宝物。我等三人也是云罡,即便他仙宗弟子厉害,但此人也不过外门出身,想来比我等散人修道者强不得多少,三人合力,未必不能……” 这三人秉承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便是要借助龙锁抗衡妖龙的想法也曾有过,哪里会去畏惧一个后辈之人,至于那妖龙血裔尸首,十有**与这凌胜没有关系。 贪欲一生,为人处世的冷静便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忽的,龙鳞草间飞起无数凶禽,利爪尖喙,直扑凌胜。 凌胜只是扫过一眼,便不理会。 当头几只飞禽撞在凌胜身外,却被一层无形罡气挡下,而罡气,似乎还如刺猬一般,不仅护住了凌胜,更把撞上罡气的这几头飞禽击毙当场。 数百飞禽前仆后继而至,似乎把天穹遮蔽。 凌胜微微抬手,掌心迸出一道白色光芒。 剑气迸去,击杀十余头飞禽,仿佛把天捅破了一般。 剑气之威,浩荡开来。 无数飞禽,纷纷逃散。 李运李希三人对视一眼,如凉水浇头,顿时息了心思。 二百三十三章 蛮神之心 海上,妖龙血裔尸首浮沉不定,凌胜剑气一划,将整个龙首割下,随手收入木舍,也不避讳李运三人。 龙尸血液顿时染红海域。 为了斩杀这头妖龙血裔,委实费了不少功夫,当日凌胜被地底暗流卷来,直到此地,妖龙血裔随在身后,以蛟珠打来,凌胜匆匆用三十六道剑气凝成的剑莲将之罩住。 然而蛟珠厉害,竟把剑莲击碎。 但在此时,临近海面,妖龙血裔忽然弱了不少。 凌胜见它有意收回蛟珠,顺手把大道金丹扔了出去。 这大道金丹早被黑猴动了手段,那妖龙血裔当成是蛟珠咽在喉中,顿时便被大道金丹的地仙威压镇住,承受不住地仙威压,便要把大道金丹吐出,而凌胜便用剑气将之毙杀。 按黑猴所说,这座岛屿本有龙锁,压制妖龙血裔,即便龙锁已然不在岛上,但气息依旧,仍有几分效用。那妖龙血裔应当曾被龙锁困住,故此便有惊弓之鸟的心态,临近这座岛屿,便弱了不少。 若非如此,凌胜要与之争斗,委实不易。 “蛟珠乃是这妖龙血裔一身精华,这龙首更是真龙血脉聚齐之处。”黑猴咧嘴笑道:“这条妖龙血裔,看着跟带鱼相似,但是头颅却是龙首,咱们把龙首斩了,龙尸便任它去罢。” 凌胜嗯了一声,转头望向那锁龙岛,眼中闪过淡淡色彩,随后驾起云风,飞离锁龙岛。 “那三人对你暗生杀意,为何不一并杀了?” 黑猴略有疑惑,只听凌胜答道:“贪念所致罢了,我在他们眼前把龙首收入木舍,本就是要证实我身上确有仙家洞府,倘若他们还有贪欲,便顺手杀了。既然他们被我先前手段镇住,便不须理会了。” “嘿,空明仙山的手段倒也不错,颁布诏令?” “原本你一个寻常弟子,叛宗了便叛宗了,自有宗门弟子长老追杀,但是颁布诏令,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使得许多人探询消息,终于还是让风铃阁把你的事迹挖了出来,好在那混沌母鱼一事还未暴露,否则事态还会更糟。” 凌胜心中明白,对于他自己而言,混沌母鱼还不如水玉白狮来得好,但是对于宗门传承而言,水玉白狮六十年孕育一颗仙丹,毕竟需要六十年岁月,而混沌母鱼,才是源远流长。 “你说空明仙山里面,谁会用这借刀杀人的手段?当年你在空明仙山之上,得罪了多少人?” 凌胜沉吟片刻,自语道:“得罪人倒不至于,但说关系,都是淡漠。说来,真要论道,还是我得了剑气通玄篇,修行有成之后,才跟这些宗门长老或是弟子有些交集。这事要么是宗门长老所为,要么就是苏白,或是那位空明仙山的大师兄,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余人要么与我素不相识,要么就没那本领。” 黑猴哦了一声,说道:“苏白性情淡漠,真要害你必然亲自驾驭飞剑杀你。那些宗门长老,若知你有仙家洞府在身,有水玉白狮在身,有怀有旷世功法,断然不会让你暴露于人前。想来,还真是那位大师兄的手段了?” “按李运三人的说法,空明仙山也有人来东海了,那位大师兄,似乎就在此列。”凌胜冷笑道:“他敢与苏白较劲,希望不要太差。” 默然片刻,凌胜问道:“既然来了东海,要去哪里?” “东海自古多散仙,嘿,先找个地方落脚,寻来海图,到时,嘿嘿……” “海图?适才不是从李运手里得来了么?” “这张海图记载的不过方圆十万里的范围,算个狗屁的海图。” …… “那个黎太生,你觉如何?” 黑猴忽然问话,凌胜眉宇微沉,低声道:“深不可测。” “他自称云罡真人,受龙宫之困,锁于岛上数月之久,但真要看来,其中破绽不少。”黑猴坐在凌胜肩膀之上,说道:“这厮受困锁龙岛,约莫真是数月时候,但是此前,这老头大约在其他地方受困了许多年月。他双足俱无,满布腐朽之气,按猴爷看来,他那双脚,必然断了百年以上。” 凌胜皱眉道:“连你都看不出来?” “猴爷伤势未复,不能动用天眼。”黑猴说道:“但是这厮还不是仙人,这点倒是无须质疑。” 凌胜总觉有些不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黑猴也觉不对,自语道:“那庙中锁链,乃是万年青瞳兽的顶骨制成,能够锁住仙家人物,却只用来锁这黎太生,这老头倒还真不简单。” 凌胜摇头道:“反正离了锁龙岛,无须理会他了。” “这可未必。” 黑猴一指前方,笑道:“你停下吧。” 凌胜顿住身形,只见前方海域,波浪滚滚。 一头硕大鱼妖跃出水面,赤鳞金泽,甚是炫目,它悬在半空,可见修为不凡。这鱼妖望着凌胜,口吐人言,说道:“临时奉命,来请阁下办事。” 凌胜双指一并,剑气出体,将这鱼妖斩成两半。 随后,便再度飞去十多里。 海面上又起波浪,一头恶鲨破水而出,张口噬来。 凌胜将手上大道金丹往下一扔,仍在恶鲨口中,这头鲨鱼承受不住地仙威压,立时爆体而亡。如此又去十多里,再遇一头老龟拦路。 这老龟足有方圆三十多丈,背壳俱是倒刺,尾巴也颇尖利,头顶生出一支红色长角,望着凌胜,怒声道:“阁下不问青红皂白,杀我两位同伴,太不将我主人放在眼里,今日便让我来试一试你有多少本领!” 凌胜手上一翻,有剑莲凝生,随手抛去,将老龟罩在下方。 剑气轰然而落。 老龟背上倒刺尽数断裂,背壳裂痕无数,当下惊惧无比,低吼一声,沉入水中。 嘭! 海面无风,却有百丈巨浪。 这是一头巨鲸,体型大如山岳,劲力之强,足能翻山倒海。 修行的第三个境界,唤作云罡,然而在炼体之士口中,则称之为神象巨力,巨鲸之力,又有统称,号为鲸象之力。 其中神象之力,乃是陆上一类体型如山的巨大野象,常常踏碎山岳,劲力无穷。而巨鲸之力,就是眼下这头巨鲸,轻易便能掀起大浪海啸,地底山岳,只是一滚便能碾平。 与显玄境界对应的,乃是蛟虬之力,乃是龙种之属,非是凡物。因此海中鲸,陆上象,便是凡人眼中劲力最大的生灵。 眼前这头巨鲸体型巨大,凌胜沉吟片刻,便要以罡气去撞,把这巨鲸撞个通透。忽然,又见巨鲸之上,托着一个庞然大物。 正是先前那一头方圆三十余丈的老龟,只是比之于巨鲸山岳大小的体型,稍微显得小了一些。 老龟抬头,眼中闪过淡淡寒意,才说道:“适才失礼,望道兄莫怪。” 凌胜平静道:“要我办事?” “不敢。”老龟说道:“只是主人有意请道兄去办一件事情。先前那鱼妖不知深浅,言语不当,惹怒了道兄,恶鲨妄自出手,该当受死。” 凌胜问道:“难道你就言语妥当,不该受死?” 老龟笑道:“我不过要试一试道兄本领如何。” “如何?” “我于同类大妖之中,素来以背壳坚硬出名,只要把背壳一缩,同等级数极少有人能够伤我,但是道兄以剑气几乎毁我背壳,自是厉害难当。”老龟先把凌胜夸赞了一遍,又道:“至于事情,是想请道兄去救一人罢了。” “请我办事?”凌胜冷笑道:“我凭什么要为你主人办事?即便他是地仙之祖,亲自来请,也没有这个资格,何况只是派来几个小妖小怪?” 被称为小妖小怪的老龟并不恼怒,只说道:“先前道兄业已见过我家主人,他受困于锁龙岛,暂时还难脱身,便派我等来请。另外,此事对于道兄,大有好处。” “果然是个不简单的货色。”凌胜说道:“你且说来听听,我正有闲暇,去救一人,倒也不难。” 那老龟说道:“道兄可听闻近些日子的事情?有西土禅宗,横跨中土,前来东海,而南疆虽经历仙宗邪宗之斗,元气大伤,但仍有炼体之士往此地赶来。你可知他们前来东海,所为何物?” “何物?” “蛮神之心。” 凌胜眉头一挑,立时忆起一事,那火兽被黑猴诓骗,不正是用蛮神之血的名头?蛮神之心,单听名字,便知要比蛮神之血珍贵无数。 毕竟心脏所在,本就是造血之处。 “我家主人意欲请道兄去救一人,从那人手上取得蛮神血珠,从而推衍蛮神之心所在。” 老龟说道:“蛮神之心曾落下血珠三十六滴,凝结成珠,如今落在那人手里的便有一十八颗,我家主人只须九颗便可,剩余九颗血珠,可归道兄所有。” 凌胜偏头,问道:“你就不怕我把血珠全数收入囊中?或是待他推衍出蛮神之心所在,我亲自去夺?” “主人既然选了道兄,自有道理。”老龟先说了一句,沉默片刻,才答道:“不怕。” “锁龙岛上,为何不提此事?” “主人无意杀人灭口,还想那三人陪他百多年岁月,也不让这三人知晓他的身份。” 凌胜这才明白,李运三人,这百多年都休想离开锁龙岛了。 二百三十四章 神通道法,白浪妖龙王 茫茫大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唯有天边与海面相接,海天一线。 忽有海风起浪,扑面而来,略微带有咸涩味道。 凌胜一步踏去,足下白莲顿生,一步便是十二里。 “步步生莲神通,愈发纯熟了,只是一步十二里,尚未到顶,以你如今的道行,若是熟练到极致,一步踏出,应当有十五里之远。” 这步步生莲,乃是佛门神通。 佛门讲究本性悟法,一朝顿悟,立地成佛,与道法不同,道法须得苦修练习,循环渐进,难以一夕功成。 而凌胜的步步生莲,既是神通,亦是道法。 按黑猴讲述,这步步生莲,乃是以佛门神通为根本,经由上古真仙改造,转为道法,即便不是佛门中人,亦能施展,可究其本质,仍是佛门神通。 这道经由真仙改造的步步生莲之术,只须把神通传入脑海之中,便有顿悟之效,立时就可施展开来,仍似佛门神通。但是若想圆转如意,则须熟练才是,这点又如道家法术。 原本佛门神通,俱是佛门子弟心性有成,顿悟而出的神通,可是经由真仙改造,竟也能将这神通封存,打入体内,立时便有步步生莲的神通。然而,毕竟不是佛门弟子,要想把这神通运转无碍,便须磨练。 凌胜问道:“熟练?若真要熟练到一步十五里,该需花费多少时日?” 黑猴沉吟道:“约莫半载。” “半年。”凌胜淡淡道:“有这半年时候来练习步步生莲,还不如一心修行,待我有所突破,这步法自然便能踏得更远。” “这个……说来也是。”黑猴愕然道:“都说修行不易,保命艰难,所以,但凡是得了步法神通的人,大多是先苦修练习,达到圆转如意的地步,保命无误。但猴爷倒是忘了,你修行的剑气通玄篇,进境极快,若是一心修行,一年半载之后,道行增进,一步踏出便不止十五里了,无须去熟悉练习这道神通步法。” 凌胜微微点头,一步迈步,便即到了十二里之外。 随后,便又驾风往前飞了一段,直到双足血气通畅,才又施展步步生莲。 原本在南疆之时,凌胜初得步步生莲之术,一步十里,但是熟悉之后,一步踏出便不止十里,加上他经受地底暗流袭身之苦,磨练体魄,法力略有增长,剑丹震动,竟也破了两个窍穴,共计已有三十八个窍穴,本领比之于南疆之时,还高一些。因此这时把步步生莲道法使来,一步已有十二里,随着本领提升,或是熟练一些,还能逐渐提高。 又是一步踏出,临至十二里之外,凌胜忽然问道:“那头老龟说的,有几成可信?” 黑猴答道:“这头老龟,并未说谎。” “如此说来,便全是实话?” “倒也未必。” “又是为何?” “这头老龟并未说谎,但它主子,却未必对它说了实话。” 凌胜沉吟道:“你是说,黎太生那老家伙所说的,并不属实,就连那老龟也瞒住了?” “不错。”黑猴说道:“老龟若是说谎,我便能看得出来,但是这头老龟并未说谎,可说的话也并非实话,可见,黎太生将它也瞒住了。只是这老货并不清楚还有猴爷在你身旁,早把这言语之中不真不实之处洞察无疑。” 黑猴言语之间,得意之色颇重,想了想又道:“其实,那老龟即便说了谎,以你云罡修为,也未必能够察觉。那黎太生瞒着这头老龟,主要是谨慎心性,并无其余想法。” “我看不出黎太生深浅如何。”凌胜忽然开口,眉宇间颇为沉重。 纵然是仙宗的显玄长老,以凌胜如今的本领,也略微能够看出端倪,甚至交手一番也未必不能。但是面对那个黎太生,却难以看透,竟是比仙宗长老还要来得神秘深邃。 也正是因此,凌胜只向李运等人探知了最近关于自己的传闻之后,便即离开锁龙岛。 登岛前后,实则也仅是半柱香时候。 思及此人,黑猴亦是沉重,说道:“这人断然不会是如他所讲的云罡境界,依猴爷看来,却也并非仙家级数,但又不像是显玄真君,没有仙家气息,又要比显玄真君来得深沉。这等观感,就是地仙在我眼前,也不曾有过。” 凌胜问道:“难道此人还比地仙厉害?” “这倒未必。”黑猴说道:“猴爷近来本领逐渐恢复,但还未有昔日强盛姿态,一时难以看清端倪,也属正常。但是这人不似地仙,也不像显玄,颇有高深味道,连我也觉神秘,确实有些怪异。倒像是……倒像是太古年间存活下来的那头玄武,也不知那玄武是否还活在世上?” “玄武?” “它也是一头老龟,只是活得极是长久,若它还在世间,总会相见的。” “嗯。”凌胜随手将海面上探出的一只巨大触手斩断,随后剑气往下打落,海面下立时乌血滚滚,立即乌黑,约莫是一头类似于乌贼鱿鱼之类的精怪被剑气击穿了乌囊,只瞥了一眼,凌胜便踏出一步,一去十二里,方才缓缓道:“你说此去,是否会遭变故?” “约莫会有一些变故。” “那你我是否该去?” “即便猴爷不让你去,你也不会罢休的,对吧?” 凌胜嗯了一声。 “那不就得了?”黑猴笑道:“在六位显玄仙君手下,你都能逃得性命,即便前方是有变故,却又如何?只要没有地仙出手,就是显玄也难以奈何得了你。若是险境绝地,以猴爷山神之身,难道还看不清风水阵法格局?” 凌胜微微点头,但心下仍未放松。当日在南疆,从六位显玄手里逃命,委实以运气占了大头,加上黑猴临时赠与凌胜的步步生莲道法,才得以逃命,但也只得逃入镜海湖之下的地底暗流,在暗流之中颇难自顾,后来还遇上了妖龙血裔,颇为惊险。若是再让他去面对六位显玄,可未必就有这等运道。 “放宽心罢。”黑猴说道:“当日你不过三十六道剑气,现今受数月暗流卷动,击打洗礼,让你体内剑丹又是破开两个窍穴,共计三十八个窍穴,三十八道剑气,实力增强许多。剑气通玄篇本就该一往无前,你道行大涨,胆子也该涨了才是。” “我的胆子,想来不小。” “如此自是最好。” “你取海图看看,离了天星礁没有?” “还在天星礁,但也要离开这片海域了,此地距离乱星礁,中间仍隔两片海域,路途颇为遥远。” “赶得及去救人便好。” “赶不赶得及也无所谓,得了佛魔血珠就是。” “也对。” …… 海底有宫殿矗立,以水晶铸成,占地极广,巍峨壮观,神秘莫测。 宫殿前端,有一牌匾,以赤金铸造,刻有三字:白龙宫。 宫外有大虾,巨蟹,海龟等等精怪成群巡守,领头者往往是大妖之辈,有外来精怪大妖甚至于寻常鱼类,一旦接近此地,便受虾兵蟹将所杀,一眼望去,这座海底龙宫,委实戒备森严。 一条身形细长,前嘴稍扁的鸭嘴鱼游入宫中,及至殿前,盘起身子,前嘴低垂触地,恭敬道:“龙王。” 良久,殿内才有一道声音缓缓响起:“何事?” 鸭嘴鱼迟疑片刻,终是叹道:“数百年前,带龙皇子犯戒,受罚至锁龙岛,今已期满,属下命人去取龙锁归来,发觉带龙皇子并未回宫。” 殿内沉默许久,才道:“受罚数百年,如今脱困,外出游玩,也属常理,但你急匆匆进殿,莫非又出了事情?” “龙王明鉴。”鸭嘴鱼低声道:“带龙皇子之命牌,于适才毁去。” “被人杀了?”殿内声音依然懒散,未有波动,只是问道:“可曾查清了何人所为?” 鸭嘴鱼答道:“尚未查清,但已有眉目。” “那便等查清了再来。”殿内声音淡淡道:“本王还须休憩,如若无事,你便退下罢。” 鸭嘴鱼将触地的前嘴抬起,张口说道:“只是……” 龙王声音颇为不悦,道:“只是什么?” 鸭嘴鱼说道:“王妃离宫了。” 带龙皇子死于宫外,身为带龙生母的带鱼妖君离宫而去,所为何事,自是一目了然。 母报子仇。 但是带龙皇子如今的道行之深厚,却未必就比王妃逊色,带龙皇子已然死于宫外,王妃去了未必能得报大仇。兴许还须宫中的妖君前去相助,或是龙王亲自出手? 鸭嘴鱼这般想着,便等龙王发话。 殿内,龙王淡淡应了一声,说道:“你下去罢。” 鸭嘴鱼微微一怔,随后受命,转身离宫而去。 只是临走之前,转身之时,目光一瞥,便见殿内一头银鳞白首,蟒身四足,顶生鹿角的真龙,盘踞殿内,垂首闭目,平静入眠。 适才所说的一切,似乎并未对这头龙王有半点影响。 鸭嘴鱼心中念叨了一句。 白浪妖龙王。 二百三十五章 方凝玉 上古时期,佛祖于西土传教,使西土禅宗落地生根,号为极乐世界。 后佛法传扬天下,佛祖飞升域外。 飞升之际,有魔祖波旬于域外偷袭,以魔剑削去佛祖头顶骨骼,而佛祖一指点去,正中波旬胸口,使之魔心脱体而出。 魔心与佛骨,自域外掉落,其中有佛血魔血混合,成三十六血珠。 佛祖头顶骨被西土禅宗迎回,供奉数万载,传闻只须朝佛骨一拜,便即开悟,对于修行本性而言的佛家弟子,乃是至高佛宝,供奉于悬空寺中舍利法阁。 而魔心曾被南疆炼体之士得去,后来,这位炼体之士,自号蛮神,破虚飞升,遗留魔心,后世称之为蛮神之心。 蛮神之心千年未现,然而数月前忽有征兆。 三十六颗血珠经千万岁月,仅剩十八,尽数落在天星礁一户人家手里。 因佛祖头顶骨忽生异变,故此推测那蛮神之心即将出世,待风铃阁以算法推衍,测出世间仅剩的十八血珠,尽皆落在东海天星礁一户人家手里。 未满半日,这户人家,便即家破人亡。 但十八血珠,仍无踪迹。 …… 礁石下,遍地潮湿,寒意湿气俱是极重,上方水滴渗落,滴答作响。 年仅十六的方凝玉将怀中血珠包在一个包裹当中,纤手一扬,布下一道隔绝气息的屏障,并让自身气息收敛起来,随后便有些疲惫,轻轻合上眼,靠着岩石,却又不敢入睡。 虽只是布下屏障,敛起气息,但对于一个突破御气境界未满半月的少女而言,着实不易。 方凝玉紧紧抱住怀中的包裹,倚住身旁岩石,微微偏头,双目微闭,却又不敢紧闭,有意入睡,但又不敢入睡,只得略作休息。 腹中饥饿之感如岩石之外的潮水袭来,方凝玉只感眩晕,几乎难以保持清醒,她毕竟还只是御气境界,并无云罡境界餐风饮露的辟谷本领,更何况,她突破御气还未满半月。 方凝玉面色苍白如纸,饥寒交迫,嘴唇渐渐泛白,低低自语道:“都怪我太不争气,总是贪玩,如若不然,凭借家传的仙家法决,如今也未必逊色于仙岛弟子。枉我修行了十多年,还只是养气境界,当日家破人亡,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即便如今突破了御气,但是家已破灭,仅剩我一人,纵然得道成仙,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什么意义?” 她喃喃自语,一句一句质问自己。 喃喃声音渐歇,终是承受不住饥寒交迫,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凝玉才醒转过来,腹中饥饿仍在,这礁石底下潮湿无比,寒意湿气极重,仍是饥寒,可适才晕厥过去,却是让她好生休息了一回,稍微精神了些。 “那小丫头呢?” “又不见了?” “方家的敛息之术,倒是颇有独到之处,屡屡让她逃过。” “这也依仗了方家许多年来积攒的家底,据说数百年前,方家祖先便曾受过散仙传承,也得了不少宝物,故此攻破方家时,据说方家家主还抱住了一位显玄真君,一同赴死。” “说是什么家主,也就是一家四口人罢了,只是个住在海边的渔夫。但是方家祖上确实得了散仙传承,我等还须小心。” “不必了,据我推测,方家秘传的宝物大多已经施展出来,即便那丫头手中还有留存的宝物,也非是她所能使动的。” 听着外面传来的杂乱声音,方凝玉微微抿起双唇,眼泪又是不住留下。 就是这些人,把爹爹,娘亲,弟弟,都杀了,就是这些人,毁了自己的家。 这么快,便追来了么? 方凝玉低着头,尽量敛起气息。 直到外界声音渐小,直至消逝,寂静。 方凝玉松了口气。 忽的,轰然一声炸响,方凝玉只觉头顶一沉,便被礁石压在下方,砸入了海水当中。但她不敢停留,勉强在碎石之中撑起身子,忍住剧痛,往海上逃去。 适才一记道术打碎礁石的那位修道之人,乃是云罡散人,面貌粗犷,立在空中,颇有猫戏耗子的味道,可又想起此女关乎蛮神之心,拖得久了,只怕会有人横插一手,当下便不敢再有其余心思,手上凝出一记水光,往那小姑娘背后打去。 方凝玉知道不好,将仅剩的一件护身宝物往身后扔去。 道术打在这件宝物之上,也难以将之击碎,只是把这宝物打出数十里之外,掉落海中,随后道术也即消散。 云罡散人哈哈大笑,赶上前去,又是一记道术凝结成型。 这时,天边几声大喝。 三四道遁光从不同方向赶来,而海面上也来了两艘行驶迅速的千年古木大船。 果然是有人来横插一脚。那云罡散人面色阴沉,将道术打向那两艘大船,身形赶上,一手往那小姑娘抓去。 其中一艘千年古木大船被道术打中,迸出几道裂缝,但却并未破开,可见这等千年古木着实坚实。 方凝玉奔逃于海上,足下真气使她得以凌水而行,但却比不上那云罡散人飞遁过来的速度,听得背后风声骤起,当下未有其余想法,便把怀中包裹扔了出去。 三四颗晶莹剔透的血珠,在方凝玉真气运使之下,飞出极远,在不同地方落入海中。 “佛魔血珠!” 一声声惊呼此起彼伏,还未落下,便有几位云罡散人分散去取,但是云罡散人共有四五位,而血珠不过四颗,当下便有了争斗。 那两艘大船之上,亦有御气之人踏水而来。 方凝玉银牙紧咬,撤了真气,沉入海中,捏碎了一颗风珠。 有大风于海下肆虐,顿时海浪滔天,滚滚而起,连同海面上那几位御气之人一同卷入海中。 不知何时,方凝玉缓缓醒来,只是头疼欲裂,忍住头痛,伸手一探,发觉剩余血珠还在,并未被海浪冲走,心下松了口气。 弃去一些血珠,得以保命,这是小姑娘早已想好的法子,实在不能逃命,便该用一些血珠来吸引对方,得以保住性命。 在先前那般局面,数位云罡散人在前,唯有投出血珠,才能争得一线生机,只是血珠不能扔得少了,否则其中一两位得了血珠,另外的云罡散人便不罢休,仍会向她动手。那时扔出几颗血珠,让几位云罡散人基本都能取得玉珠,可是还空了一两位,必然会起争端。 借着这个空隙,小姑娘沉入水中,捏碎了风珠,起了风浪,得以侥幸逃生。 如若不是引走了几位云罡散人的注意,只怕才一沉入海中,便被几位云罡散人逼了出来。 方凝玉探了探腰间,风珠只剩两颗。 这风珠只能起风,不能护身,也不能伤敌,平日里吹起的风也不甚大,只是在海中便有了奇效。但若是再遇上那几个云罡散人,只怕就难再有这般机会了。 小姑娘四下看了看,自己似乎处在一片沙滩,约莫是哪一处海岛,倒不知岛上是否荒芜人烟?在方凝玉眼中,天下人都已是使她家破人亡的仇人,但凡有人见到她,必然是要抢夺血珠,从家里破去之后,一路行来,人人居心叵测,不怀好意,方凝玉此时只想这是一座无人岛屿,莫要再有人来。 数月之前,自己家里也是修建在海边的一座寻常房屋,父亲捕鱼归来的空暇,便教导自己与弟弟修行,母亲则在家中做些家务,多是织网。这样与寻常人无异的生活,谁也难以想象,这便是一户祖上得了散仙传承的修行人家。 方凝玉四下看了看,眼前场景,倒是颇像以往家里附近的景色,眼中立时红润,忍住哭泣,往岛上走去。 腹中仍然饥饿,一身湿透,海风一吹,寒冷无比。 “小姑娘,你去哪里?” 方凝玉一抬头,便见到一个苍老老者,站在树梢,面上似笑非笑。 老者生恐会有变故,只是唤了一声,便不多说,伸手探去,凝出大片云雾,把这小姑娘罩在其中,手上一捏,就把这小姑娘擒来。 “佛魔血珠,嘿嘿……” 老者哈哈大笑,一手擒住小姑娘脖颈,另一手取出十多颗佛魔血珠,大喜难禁,就往口中塞去。 咻! 天边一道白光,倏忽而至,划过老者手腕。 一只断手落地,血液喷涌,连同十多颗玉珠般的佛魔血珠,滚得遍地都是。 “若真被你服下,便是有些麻烦了。” 眼前忽的一花,就有一个年轻人立在半空,足下白莲渐渐散去,望着他,说道:“到那时,即便把你开膛破肚取了血珠,却也沾了你的口水,教我如何使用?” 言语才落,这年轻人剑指一并,立即洞穿老者头颅。 方凝玉顿时摔落在地,失了知觉。 凌胜神色淡漠,将地上的十多颗血珠摄来,另一手翻开,却是几颗佛魔血珠,两手一并,共计十八颗佛魔血珠。 此来之前,凌胜已然斩杀了数位云罡散人,取来佛魔血珠,加上这小姑娘身旁的十多颗,正是十八之数。 天地间仅剩的十八颗佛魔血珠,尽数落在了凌胜手里。 二百三十六章 早有一剑腹中藏 时过数日。 “佛魔血珠,一旦服下,会有强健体魄之效,还有提高悟性,一点即通的效用,对于法力提升也有不少效用。” 黑猴说道:“魔血本就能强健体魄,而佛家以悟法为主,修行次之,因此佛血便可提高悟性。只是自古以来,吞服不得法之人,大多被佛魔血珠反噬而死,身死之后,佛魔血珠则会汲取此人一身精血,重凝形态。” “吞服不得法?” “这毕竟是佛祖与魔祖的血液,这两位都是破虚飞升的天仙人物,两种血液本就截然不同,互有排斥,虽然凝在一处化成血珠,可服下之后,其排斥之力便难压制。这不仅仅是两种血液排斥,更是佛祖与魔祖之间的意志争斗。” 凌胜沉吟道:“如何吞服?” “这个倒是简单,而且,你如今有了妖仙酒巩固根基,修行再是迅猛也无忧虑。”黑猴说了一通,低吟道:“只是……” 凌胜问道:“只是如何?” 黑猴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要服下血珠,待我与小白商议过来,再来决定。” 凌胜微微抬头,问道:“难道还有变数?” “变数倒是未必,但是总有几分不妥。”黑猴说道:“你先安心修行,汲取大道金丹之中的地仙领悟,以及仙家法力,另外,混沌母鱼经过我近些日子的调养,将近产卵,而水玉白狮服下了许多天材地宝,缩减了许多时日,大约再过几年便能诞下一颗仙丹。” 水玉白狮若是任其不顾,须得六十年才能汲取到孕育仙丹的天地灵气,然而若有天材地宝供之服下,汲取了宝物中的灵气,自然便缩减了许多时日。 凌胜取出大道金丹,盘膝而坐,正要吸纳其中大道感悟,忽然眉头一皱。 黑猴暗道不好,从地上一跃而起,便要钻入木舍。 凌胜一手将它擒住,淡淡道:“许多东西,你该与我说说了。” 黑猴微微挣开,随后跃到前方,沉吟不语。 “这些事情,对于你来说,或许极为遥远,但是对于我而言,于昨日无异。” 黑猴缓缓说道:“创出剑气通玄篇的那位真仙,出自于太白剑宗,亦是那一代的首徒,天地之间,同等级数,天地乾坤之间无人可比。就……就如当代的古庭秋。” “他是太白剑宗最为倚重的弟子,亦是即将掌管天下第一宗门的未来掌教,修行的乃是太白剑宗镇派剑典,但是为了一个女子,叛宗而走。” 凌胜坐在悬崖边上,望着远方海潮,静静听它讲述。 人生时日苦短,纵然成仙得道,也有五百年一回的轮回之劫。凌胜一心只想修行,不愿耗费半点时光,但凡空闲之时,便是推算剑气通玄篇暗藏之玄妙,然而,这位太白剑宗真仙的故事,他却不得不听。 正是这位真仙,创出了剑气通玄篇。 他的名字,唤作李太白。 但凡剑修,五行属金,必以锐利为主,然而金者锐利有余,浑厚不足,此为弊端。虽有非凡剑诀,以五行辅助,诸如水系剑诀,火系剑诀,土系剑诀等等,避免了剑修后力不足,积累欠缺的弊端,然而却使剑之锐利不再纯粹。 太白剑宗的镇派剑诀《太白剑典》乃是世上最为非凡的功法,并无这等弊端,李太白修行的正是太白剑典,然而太白剑典仍与他心目中的剑修法决大相径庭。 太白剑典,修行的乃是剑道。 而李太白所想的,则是剑。 因此,他苦思竭虑,创出了《剑气通玄篇》,先以剑丹聚于体内,除去浑厚不足的弊端,却不失锐气。为此功法,推衍计算次数已有亿万之数,连同天地乾坤,星空宇宙,人身窍穴,经脉所在,一并推算,才有了这等旷世功法。 然而李太白修行太白剑典,已有真仙级数,可去迎仙家九劫,霞举飞升,自然不能废去功法,重头修行。更何况,他本人乃是飘逸出尘,温文尔雅之辈,并非锋芒毕露之人,与这创自于自己手里的剑气通玄篇,实也不合。 黑猴叹了一声,说道:“当初我兄长也颇疑惑,这家伙既然并非自己修行,何苦耗费无数心力,去感天地轨迹,探星河运转,按经脉窍穴来创造功法?” 凌胜问道:“这又为何?” 黑猴说道:“他自认是个修道的材料,修习剑道自有成就,然而要修剑诀,却还少了一股冷漠,少了一股戾气,与他心目中的剑修,仍有不同。故此便创下这等功法,以待后人修行,勉强算是传下衣钵。” “费了无数心力,自己并未修炼,究其缘故,只是要创出一部真正的剑修法决?”凌胜心中颇为震撼,终是叹道:“真仙之辈,心性难测。” 黑猴颇不以为然,继续说道:“这剑气通玄篇被他刻在九座石碑之上,分别置于九大仙宗。这石碑那时被他封存,依猴爷看来,只是近些年来才出世,故此才落在了你的手上,当你毁去了空明仙山的石碑,另外八座碑文,想来业已毁尽。说来倒也怪了,你是他的传人,猴爷正是因为他的建议才被我兄长封了,怎么才一出世就遇上了你这么个灾星?” 见凌胜面色平静,然而双指微并,黑猴暗道不好,忙道:“你可想好了,除了那只死蛤蟆,死青蛙,就只有猴爷能教你剑气通玄篇,要是把我惹坏了,猴爷可不管你。” “青蛙?” “就是你说的那只死青蛙,那混账命极大,被人砍了头,开膛破肚,掏净了内脏,剥去了表皮,居然还没死绝,反而活了这么些年,说来真是怪了。”黑猴说道:“你也别问,以你如今的修为,那死青蛙该回来找你了,到时候有话便问它,想来它比我知道得更多,对于剑气通玄篇,理解更深。” 凌胜深深望猴子一眼,缓缓道:“有些事情,今后再问那青蛙,但是眼下,你该把藏起来的,尽数传与我了。你休要哄骗,我修行到了三十八个窍穴的地步,对于白金剑丹,也有不少领悟,但还不清晰。而你这猴子,必定是知晓的,就是隐瞒不说,我说的可是?” 黑猴笑道:“不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么?猴爷从来没想瞒你,但你自己领悟了,不也比我来说更好?” 凌胜哼了一声。 “剑丹剑丹,既是剑,也是丹。” 黑猴悠悠道:“都说你是剑修,但手中无剑,颇为怪异,但你自己想必早已明白,剑气通玄篇并非无剑,而是早被利剑藏在腹中了。” 凌胜点头道:“我体内剑丹,便是一柄利剑,这无穷剑气,尽数出于剑丹之中。” “那就是一柄利剑。”黑猴道:“但是这也是一颗内丹。” “但凡修道之人,无不期翼得道成仙,凝结大道金丹之日。而你体内的剑丹,便与大道金丹略有相同之处。当初李太白创出剑丹的说法,便是从地仙金丹而来,你虽然只是云罡,但是有了剑丹在内,虽无大道,然而剑气无穷,真气法力尽数在内,其实便算是半个大道金丹,你本身,实也算是半个地仙,只是法力不济,剑气难以无穷施展,因有这些限制,也未凝结大道烙印于内丹之中,才不能并肩地仙,但是在凡俗之中,你已是同等级数无敌。” “只因你是半个地仙,因此,仙家以下的境界,才得以同等级数立于无敌之地。” “剑者属金,锐利为主,杀伐果断。因此其主人,便应当是锐气毕露,怀有杀气,戾气的人物,这类人物,必定是心性坚韧之辈,正与剑修之路相合。而你正是这一类人,李太白心目中真正的修剑之人。” 凌胜轻轻按住小腹,自语道:“半个大道金丹?半个地仙?只是法力不济,道行浅薄?” 喃喃自语良久,凌胜不知悟通了什么,开了心结,只是望着黑猴,又道:“以我云罡修为,自认远不如真仙,但是我竭力修行剑气通玄篇,也知这篇功法固然玄妙无穷,但却并无剑气无穷的效用。剑丹毕竟是精金炼成,施展过剑气之后总会消解化无,若是精金不纯,还会留下残渣,害我自身,但是我修行至今,剑气发出无数道,体内剑丹从未有剑气枯竭之态,你与我说说,这是为何?” 黑猴哈哈笑道:“你这厮只顾修行,但凡遇事只会一剑杀人,我还当你从来不动脑子,原来是早有想法,罢了,猴爷一次跟你说个清楚。说来你小子运道也是不差,竟然得了太白庚金来当剑丹,若非如此,你小子断然是没有这等成就的。” 太白庚金。 仙家宝物。 剑修之辈梦寐以求的旷世之物,胜过世间一切仙物。 凌胜眼中光芒骤然亮起。 西方有白虎,主杀伐。天上太白星,主杀伐。 世间太白宗,主剑道。古有李太白,主剑道。 今日凌胜,早有太白之剑腹中藏。 二百三十七章 白金剑丹 “快跑!” “把东西带走!” “去寻铁云尊者。” 随后,便是雷云风雨,又有火光冲天。 方凝玉在风雨中匆匆回头看去,只见自家建在海旁的房子被火焰吞没,父亲抱住一位显玄真君,动用了祖传的一件仙家法宝,人灭宝毁,与那位显玄真君,一并化作灰烬。 法宝余威席卷开来,化成无数迷雾。 隐约间,似乎见到母亲投入了火海,往一处方向逃离的弟弟,被人道术打成了齑粉。 随后,迷雾便遮蔽了视线。 方凝玉骤然醒来,惊魂未定,怔了良久,被风一吹,只觉遍体生寒,才知自身已然被冷汗湿透。思及家破人亡的惨状,此后无家可归,再无家人亲情,少女毕竟才满十六,呆坐片刻,便扑在被上,哭泣不止。 哭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此时的处境。 佛魔血珠便是那些贼人毁去家园的源头,为保血珠,终至家破人亡,如今,十八颗佛魔血珠,仍是尽数失了,一颗不留。 少女心绪万分复杂,既有悲哀,伤感,又有愁容,还有几分可笑。 记得最后,那老者似乎被人杀了,想来十余颗佛魔血珠,也落在那个冷漠男子的手上了罢? 少女勉强站起身来,发觉腹内并不饥饿,约莫是有人喂她服下了辟谷丹之类的丹药,再观此地情景,似乎是在一处岩洞之内,岩壁尚有几分潮湿,还有几分咸涩味道,以少女自幼生长于海边的眼力,心下已然断定这是一处离海边不远的岩洞。 但是这洞中,倒是颇为干净,那一床被子,枕头,又是怎么回事? 少女缓缓起身,握住了手,缓缓走出洞口去。 到了岩洞口,只见不远处,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面容淡漠,盘膝坐于山崖边缘,遥望远方海天相接之处,旁边一头还不到膝盖高的黑色猴子蹦蹦跳跳,似乎在谈论什么。 隐约间,少女似乎听见什么剑丹,太白庚金,剑气通玄之类的话,但却不敢发声,只因她已然认出,那个淡漠男子,就是斩杀了那个老者的人物,自己手中的十来颗佛魔血珠,约莫也在此人手里。方凝玉自认是敌不过他的,此时知道自己落在人家手里,心下只想如何悄然逃离,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恐惊动了他。 …… “蓝月的白金圆球,是太白庚金?难怪施长老寻我讨回此物,好在我用精铁圆球蒙混过去了。” “太白庚金,乃是剑修之辈梦寐以求之物,举世罕见。” “难怪这白金剑丹,如此不凡。” 凌胜心中颇不平静,一时出神。 等了良久,黑猴见他稍微回过神啦,才道:“你倒也是造化,倘若当时真是使寻常铁球来当剑丹,且不说突破养气都是极难,单说铁球入体,就有伤身害处。即便你侥幸入了养气境界,随着修为增长,剑丹破开窍穴,那寻常铁球,还未必挡得住精金气息凝炼而成的真气,意欲洞开窍穴之时,只怕真气一撞剑丹,就要崩毁,那时铁渣在体肆虐,便是不死,也必伤了丹田经脉。” “纵然猴爷适才所说的害处尽数没有,真让你渡过了劫数,或是得了其余的精金剑丹,也万万不能有无穷剑气。” 凌胜听得入迷,又听黑猴说道:“你如今业已明白,这剑丹之内的剑气,实则便是其本质的精金气息所化,如若是寻常铁球,只怕发出三道剑气,就立即崩毁。即便你所得的剑丹略有非凡,不至于毁去,但是就如无根之水,用出一道剑气,内中就少了一缕精金气息,待到最后,纵然你真气法力俱有,可剑丹之内精金气息已无,便没了剑气。” “按剑气通玄篇记载,吸纳精金气息,也可补益剑丹损耗。比如你使得是较为非凡的钢铁剑丹,能够发出十来道剑气。在这十来道剑气耗尽之前,你若是能够汲取足够的精金气息补益剑丹,也可渡此难关。”黑猴道:“当然,剑丹品质,也关乎剑气威能如何,关乎剑气数量如何,如你此时虽然三个呼吸才能发出三十八道剑气,然而剑丹之内的剑气,确是无穷无尽,实是剑气无尽。” “这便是太白庚金。” “若是寻常的剑丹,你那剑气就如无根之水,虽仍然是三个呼吸发出剑气,可却又穷尽之时,而太白庚金所成的剑丹,则是一道源头,源源不绝,永无穷尽。” “如若是寻常的剑丹,兴许抵不过你真气碰撞,有崩毁之危,有铁渣伤动丹田经脉之危,然而你这白金剑丹,便是你开满了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数满大周天,亦是无碍。” “若是寻常剑丹,或许你能挣个同等级数得以不败,而有了白金剑丹,凭借剑气之锐利,无穷之奥妙,便能以御气杀云罡,以云罡斗显玄,今后未必就不能与古庭秋一般,以显玄大圆满的半仙之体迎斗地仙之祖。” 说到最后,黑猴言语甚为激昂,它没有去看凌胜是否被自己带动了情绪,反正自家说得颇有热血沸腾之感。待到冷静下来,转头看去,仍是见到凌胜面色淡漠平静,黑猴当下便在心中大骂,枉费了猴爷一番说辞,还说得这般好听,这般厉害,这般激昂,这般…… 猴子心下十万八千句赞美言语还未用完,忽听凌胜叹道:“本以为救她一回,取了此物以作报答,两不相欠,原来我欠她的,居然是这等惊人。” 这个她,自然便是蓝月。 黑猴嘿嘿咧嘴笑了声。 凌胜自语道:“欠她的,唯有日后归了中土,再来偿还。” 黑猴跟随在凌胜身旁好长时日,即便躲在木舍,也常开天眼观看外界事情,对于蓝月与林韵的事情,这猴子自然是知道得最多的,见凌胜自言自语,听清之后,猴子暗觉有趣,暗笑道:“你欠人家的,可不知一个太白庚金,还有一颗少女芳心咧。偿还?猴爷倒想看看你小子怎么去偿还,哈哈。” 凌胜微微闭上双眼,静静运功。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睁开双眼。 黑猴转头看着远方岩石边上一道倩丽身影,皱着眉头说道:“适才那个小姑娘走了,我本想让你灭口,你倒是故作不知,现在这小姑娘逃了之后又回来了,你该如何?” “原本我救她一命,是想跟当初救下蓝月一般,把这十八颗佛魔血珠取走,但是……” 忆起当日林间救下蓝月的场景,凌胜神色稍显低落,叹息说道:“当初欠了蓝月太多,此时莫再犯了糊涂。更何况,那小姑娘梦中言语,你莫不是没有听到?” “听个屁。”黑猴怒道:“这世上每一日都有无数户人家正面临家破人亡的境地,哪里管得过来?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小姑娘一家既然得了宝物,那被人打上门去,谁都早有预料的好不好?你不要心慈手软,导致横生枝节,依我看既然得了佛魔血珠,那便走罢,这小姑娘灭口不灭口是你的事情,至于答复黎太生,也是你的事情,总而言之,不要把这到手的宝物放出去了就好,都说到嘴的鸭子飞了最伤心,若是到手的宝物送了,必然是要伤及猴爷一颗脆弱的心灵,你担待得起么?” 凌胜抬头望它,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黑猴甚怒,正待说话,被凌胜张手拿住猴头,按进了木舍当中。 那少女站到凌胜面前,咬着下唇,问道:“你能为我复仇么?” 凌胜望着少女眼睛,并未回话。 “既然不能,就把佛魔血珠还我。”少女伸出手,一双眼睛晶亮闪烁,极是倔强。 凌胜问道:“你不怕我杀你?” 少女道:“失了佛魔血珠,即便侥幸活下性命,这辈子也万难报得家仇,既是如此,生死何惧?” “哦?”凌胜眉头微挑,道:“这佛魔血珠是你家破人亡的源头,你仍然不把这些血珠弃了,也即是自招祸端。退一百步,即便真让你到了地方,将佛魔血珠交给旁人,却也不见得人家能为你报仇。落到我手,为你省却无数麻烦,不是正好?” 少女咬着牙道:“你不能为我报仇,佛魔血珠不能给你。” 凌胜道:“那我就杀了你。” 少女微微低头,片刻后抬起头来,眼中仍无惧色,道:“但请动手。” 凌胜静静望着她,过了许久,忽然发笑,只是他素来淡漠冰冷,甚少笑容,这一发笑,略显僵硬。笑罢,凌胜摊出手来,佛魔血珠尽在掌心。 少女低头一看,略一数,竟有一十八颗,当下捂住了檀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在遇上你之前,我杀了几个云罡散人,得了几颗佛魔血珠。”凌胜神色平淡,好似斩杀几个足能腾云驾雾的云罡人物,就如翻掌之间。 “佛魔血珠尽可归还,并且,我可护你一行。” 少女听闻,惊愕无比。 木舍中,黑猴愕然片刻,对着水玉白狮说道:“这厮狡诈如猴,简直比猴爷都不差了。” 水玉白狮踢了踢小蹄子,瞥它一眼,甚是不屑。 二百三十八章 周岭岛 “话说,你小子怎么知道猴爷有这想法?猴爷开始还当你小子果真是个多情种子,又要招惹姑娘, 原来是要当一回护花使者,另有想法。” 半月前,凌胜已把佛魔血珠归还方凝玉,如今过了半月,连续斩杀二十余位来夺佛魔血珠的修道人 ,踏上了一座楼船,赶往周岭岛。 方凝玉意欲去求他父亲的一位好友铁云尊者,而这位铁云尊者地处玄罡岛,处于另一处海域。 驾着楼船,时过半月,才刚刚离了乱星礁,前方便是周岭岛,待到上了周岭岛,这楼船便算到了终 点。后边去往玄罡岛,则须凌胜带着方凝玉,亲自前去。 听着黑猴问话,凌胜只回了一句:“直觉。” “怪了。”黑猴挠了挠头。 “十八佛魔血珠没有那么简单,蛮神之心也没这般简单。”凌胜低声道:“反正佛魔血珠暂不能用 ,不如便陪这小姑娘走上一程,我总觉此行必有所获。至于黎太生那边……” 凌胜冷笑道:“虽说观之不透,神秘难测,但他既然受困锁龙岛,已出不来,还惧他作甚?” 黑猴嘿了一声,笑道:“瞧不出来,你小子也有几分狡诈。” 凌胜说道:“我只答应救人,取九颗佛魔血珠,可没说要送回给他。如今我连自己那一份佛魔血珠 都交还了,跟他黎太生的约定自当作废。”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凌胜知晓是方凝玉,便道了一声进来。 少女推门进来,明眸皓齿,正是方凝玉。 “凌胜大哥,我适才与船上的管事问过了,前面是周岭岛,他们的船只到了这里便是终点,接下来 去往玄罡岛的海路便该依靠我们自己了。” 半月来,少女对于这位冷漠寡言的年轻人,已经颇为敬服,一路上受救多次,大为感激。原本以为 自己使尽了家传的宝物,此去玄罡岛,难以行进,只怕半途便要被人劫去佛魔血珠,自己性命也难保, 但是为了复仇,方凝玉仍无半点惧意。亏得这一路有了凌胜相助,才得以行至周岭岛,距离玄罡岛,已 然走过了小半路途。 方凝玉才是御气修为,虽能把真气聚于足下,水上行走,但毕竟初入御气,而且水上行走也难以一 路行去千万里,凌胜虽有云罡修为,但也知道顾人,便寻了一艘大型楼船。 虽然没有一路通行至玄罡岛的船只,可一路换船七八回,还是到了周岭岛。 周岭岛上颇为繁华,有坊市,有殿阁,有凡人,有修道人,更有性情温和的妖族中人,贸易繁荣。 周岭岛之后,再往南行,便少有这等繁华岛屿,亦是极少船只去往。因此接下来的路途,则要二人 自己行走。 按凌胜想法,便是买下一艘船只,乘风破浪,直奔玄罡岛。 这一路来,搭乘船自然须要付人费用,而凌胜身上并无多少玉珠付账,但是他修道以来,杀人无数 ,取宝众多,随意取出一件宝物,也是价值颇高,可换数百上千玉珠。 乘坐这一艘楼船来至周岭岛,与方凝玉二人,本该付船上八百玉珠,但凌胜与方凝玉均无玉珠,便 又取了一件寻常宝物充当玉珠来用。 方凝玉心想这一路来,凌胜大哥取了数件法宝用以付了船费,以他足能腾云驾雾的本领,如非为了 自己,怎会屈尊来坐船只?再想那数件法宝当了船费,方凝玉心下甚为愧疚。 凌胜沉默片刻,说道:“先登了岛,再寻船只,去往玄罡岛,只是你须化妆,岛上龙蛇混杂,未必 没有认得你的。” 方凝玉嗯了一声,微微点头。 “去收拾东西。” 让方凝玉离开之后,凌胜眉头微微皱起,自语道:“周岭岛?周岭王?” 黑猴嘿然说道:“你近来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猴爷可探得明白了。这周岭岛是一个周姓大 族掌管,几代下来,至今数百年,如今共有十八位岛主,俱是同姓兄弟。” 凌胜说道:“若真是那人,便一块儿收拾了,免留后患,如若连白老翁也在,自是最好。” 对于周岭王,白老翁二人,黑猴并不清楚,而凌胜也是少言寡语的性子,凡事若不问他,极少说话 。当时凌胜遇上林韵一行人,遭周岭王白老翁勾结王阳离而步入险境时,黑猴还在封禁当中,后来凌胜 才参与争夺仙丹,得了木舍,机缘巧合取了山鬼后裔镜骨,最终才放出了眼前这只来历大得惊人的黑猴 子。 猴子见凌胜自语过后,便不放在心上,想来这两人也是个没多大本领的,于是猴子也未理会。 过不多时,船上有人来请,说是到了地方。 黑猴愤然道:“都说黑店,我看这真是一艘黑船,不过顺路而行,搭载两人,居然就要八百玉珠。 你小子也真是败家,那件法宝少说也该上千玉珠,你总也该让人找数回来,怎么就不理会了?要是猴爷 还有以往半分本领,立即就把这艘黑船打沉了去。” 凌胜说道:“黑店,黑船,黑猴子,打哪个不是打?快些上岸,莫要再发牢骚,真是不快,就先把 自己那一身黑毛拔尽了。” 水玉白狮眯起纯净如水的眸子,笑得双目宛如月牙儿。 推开门去,站到甲板,遥遥望见一座岛屿。 当楼船靠岸,便有四五艘小船近前。 查过身份,便放了过去。 凌胜见那些小船上面,大多是并未修道,或是修道未成的寻常人,只有为首的是养气境界,但也并 未入得御气。当下略有疑惑,随后一想,便有些哑然。 自修行有成以来,所遇上的人,大多是修为较高的,即便有些修为低的,也极少放在心上,久而久 之,便觉天下间大多是修道之人,并无凡人。见到眼前这一幕,凌胜才又想起,不论是中原大地,还是 东海仙山,都有凡人,而这些凡人之中怀有机缘,怀有资质的,才能踏入修道之路,其余人仍是难有成 就。即便修行有成,要达到更高境界的,也是不多。 似以往遇上的云玄门内门弟子白老翁,周岭王,甚至于黑锡师兄等人,大多是资质寻常,修行难成 ,似他们这样的人,天地之间,委实不少。 修道人在凡人当中,万中难有一个,但是天地之间,人口何止亿万?单说西土佛门信徒,便有亿万 之众,而其余疆域俱是不少,而中原土地,更是最为繁荣,人口最多,难以计数。有此基数作底,修道 之人在世间倒也不能算是极度稀缺罕见。 心中想了一阵,船已靠岸。 凌胜早已用一件法宝付了船费,这些日子修行不断,也未与船上之人交谈,实是没有半分交情,于 是离了船,就上岸而去,未有停留。 方凝玉较有礼貌,虽然是付了船费才受人搭载,但毕竟受人捎带一程,便向船上众人表示感谢,辞 别了众人,忙赶上去,跟随凌胜身后。 方凝玉思量自己并无腾云架雾的本领,若说要在海上行走万里之遥,凭借自己御气修为实是空谈, 因此便须搭载旁人船只,可是周岭岛以南,极少有繁荣岛屿,即便是有,也隔得极远,实是难办。若是 要购得一艘船只,便须得一艘品阶不低的船只,还须有符文刻印,才能乘风破浪,趋吉避凶,使海中精 怪不敢侵近,但是这等船只,必然价值不菲。 小姑娘摸了摸自家兜里,只剩一颗风珠了,倒是不知这风珠价值几何?但是风珠既不是护身法宝, 也不能伤人,只能平地起风,只怕也没太大价值,要换一艘船只,想来也是空谈。 才这般想着,随在凌胜身后,不知不觉,竟已入了一处殿阁,且是修理建造船只的殿阁。 一位管事迎上前来,满面笑意,说道:“公子是要修船,还是造船?” 凌胜淡淡道:“买船。” 管事登时一愕,而后大喜,连道:“公子来得正是,我们穿浪阁的船只,素来便是最为出名,行驶 极快,操作简便,上等一些的更是以千年,乃至于万年古木所造,坚逾精铁,便是海中巨兽一口咬下, 也要崩它满口断牙,上面无数符文,更是请符文大师来刻,玄妙精深。还有……” 凌胜摆了摆手,道:“船只在哪儿?” 管事随即领着凌胜与方凝玉,直往内阁。 方凝玉咬着唇,便在身后静静看着,直到凌胜选好了一艘乌木船。 “这乌木船乃是千年级数,有玄云**师刻印符文,价值三万玉珠。” 管事话音未落,就见凌胜冷冷望着那管事,也不说话,只是眼中色彩愈发冰冷,却是以凌厉气息逼 迫对方。 这管事咽了口口水,道:“不如……两万八?” 凌胜仍不说话。 管事被他锐利气息一压,顿时矮了一头,心道莫非来了个懂行的?平日里也不少性格古怪的客人, 这管事倒也算是人精,心想不管这厮懂不懂行,见他这气息,本领怕是不凡,万一惹怒了人,可不太好 ,当下迟疑道:“两万五……” 凌胜嗯了一声。 二百三十九章 周岭十八王 管事抹了把汗,心道这年轻人看着年岁不大,难道还真是懂行的?两万五千玉珠,固然是赚了一些,但是按行内价格,已是底线,如非是这年轻人气息凌厉,不太好惹,便是怀有三寸不烂之舌的人物来此,也难把他说动。 忽然想起一事,冷汗不禁又留了下来。 “这个……”管事道:“公子,还有一事……” 凌胜道:“什么事?” “这个,自从数年前第十八岛主归来之后,岛上就有了个规矩。”管事颇具眼色,知道眼前这人较为直来直往,少有废话,当下仔细斟酌言语,尽量简约地说道:“凡是岛上的东西,便该缴税。” “缴税?” “正是缴税,而这税收还须一成二分,也即是说,花了一万玉珠,还须上缴一千二百玉珠的税。” “这税收倒是颇高。”凌胜说道:“修道人素来闲云野鹤,或桀骜不驯,或不羁,或清淡,可我倒从未听过,修道之人还有安分守己,缴税纳粮的。难道数年来征税,就无修道之人闹出事情?” “这自然是有的。”管事苦笑道:“但是那位岛主是从中原归来,学成了非凡道术,还带回数位好友,均是厉害无比,但凡有人闹事,俱都在第二日无端暴毙,其中竟还有云罡散人,委实叫人骇然不已。” 凌胜问道:“按你这意思,我也须得上缴三千玉珠?” 管事讪讪无言。 凌胜随手扔出一件法宝,说道:“这件法宝并非什么稀罕货色,但也值得数千玉珠,权且作了订金,这千年乌木船,过多三天,我便来取。” 顿了一顿,才道:“至于税收?便让他们亲自来向我收。” 说罢,领着方凝玉,便离了穿浪阁。 那管事愕然良久,过了好长时候才回过神来,满面苦笑,自语道:“看来这件法宝是要白得了。” 尽管认为那年轻人必死,但是管事毕竟也是见过人来人往的老算盘,既然人家付了订金,这艘大船就该归暂时划入这人的名下,待到日期过了,才得作废。如若此人提前死了,自也当是作废。 然而在周岭岛对他下手之前,这订金则就是算数,便是为了这穿浪阁的招牌,也该做些表面样子才是。 不说管事吆喝手下人做事,且说凌胜离了穿浪阁,就去了典当之处,扔出了七八件宝物,换来万余玉珠。随手给了方凝玉三千玉珠,便打发她外出游玩去了。 至于方凝玉的身份,如今已是换过装扮,黑猴也暗中遮掩了气息,便不太理会。 定下了会合的地方就是黄鹤楼,二人便即分开。 凌胜去往黄鹤楼,付了两间上等客房的钱,随后入内,盘膝打坐,闭目修行。 事过半日,凌胜功行圆满,抬头看时,正是半夜。他感知一扫,就知方凝玉已然回来,就在隔壁,只是这小姑娘似乎心绪不宁,并未入睡,大抵又是思忆以往家中时光,沉浸于家破人亡的悲痛当中。 收了感知,凌胜唤出黑猴,问道:“你近来修行如何?” 黑猴大笑说道:“你的那位公主小徒儿,大约真是为我造了几座庙宇,近些日子,我身子渐渐有力,加上吸纳大道金丹中的仙家法力,本领虽还没有你的剑气那般厉害,但是寻常的云罡小辈,已然非我敌手。就是显玄,也未必不能挡上几回。” 凌胜问道:“十八佛魔血珠以及蛮神之心的事情,你可曾揣测出什么端倪?” “稍有些许眉目,但还并不清晰。”黑猴摇头道:“我认为还是恢复本事较为重要,对于这事还未上心,更何况,要去玄罡岛,路途还长,怕什么?既然有了眉目,要推测出来,自然简单了许多,总不至于黑夜里寻乌鸦那般艰难。” “随你。” 凌胜说了一句,便闭目养神,又在钻研剑气通玄篇,但是因为功行圆满,若是真气再运功行走,便会伤身,故此只是心神钻研其中妙处,并无真气运转。 过不多时,天色渐亮。 隔壁传来一声响动,正是方凝玉推门出去了。 黑猴见凌胜睁开双眼,笑着说道:“才仅十六,毕竟单纯一些,谁都看出你小子藏有坏心,可这小姑娘一路倒是对你颇为敬重,浑然忘了你曾要夺她佛魔血珠的事情。” 凌胜只睁开眼睛,望了它一眼,又即闭目不理。 黑猴讪讪一笑,其实它对凌胜最为了解,此行实则并无恶意,只是凌胜直觉使然。而黑猴本为山神,就有预知一岁之事的本领,虽然这神通十年才得以动用一回,而距离上次过去,仅过数年,还不满十年,可它毕竟有此本领,此刻不能预知,却有几分预感。 “咦?这小姑娘倒是有些良心,给你买了早点去了。” 黑猴惊咦一声,忽然发笑,笑着笑着,便指着房门。 房门陡然打开,门外并非方凝玉,那小姑娘还在街上为凌胜买早点,来人自然便是周岭岛的人。 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而这座黄鹤楼的掌柜就在一旁,卑躬屈膝,不敢阻拦。 四五人一拥而入,当头一个中年人喝道:“昨夜穿浪阁记账两万五,未有税收,听闻是阁下的手笔?” 凌胜不答,这中年人还当他是惧怕了周岭岛的势力,便又说道:“交出玉珠三千,可保你无事。”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听闻周岭岛十八岛主?” “不错。” “可有一人唤作周岭王的?” 中年人微微一怔,而后怒道:“你这小子莫非耍我?这岛上十八位岛主,俱是周岭岛之王,周岭共有十八王,哪个都是周岭王,你问这话莫不是拿我玩耍?” 凌胜淡淡应了一声,自语道:“倒不知那厮是排名在哪一位?” 这一声自语并不大声,房内的这些人也并非是什么道行深厚的高人,因此听得不甚清楚。中年人见这年轻人仍不说正式,适才发问大约还是调侃,当下便有怒意,正欲怒喝,又听凌胜开口。 “你们岛上,可有一位白老翁?” 中年人冷笑道:“怎么?难道你还跟我们岛主有旧?” 凌胜淡漠道:“大约还是有的。” “我呸!”中年人怒道:“放眼岛上,谁不知道白老爷是我家十八岛主的至交好友?还大约是有的?故作高深?今天大爷告诉你,不把玉珠交出来,你就休想活着离开周岭岛!” 凌胜伸手一招,东边上的窗户忽地掉落一半,切口平齐。 房中顿时静默无声。 中年人咽了咽口水,转头去看,只见这些素来凶恶的同伴,个个面色如土。 凌胜淡淡道:“告诉周岭王与白老翁,凌胜来了。” 中年人怔了片刻,二话不说带着人转身便走。 那黄鹤楼掌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望着那无端自毁的窗户,甚是惊惧。 凌胜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别杀我……” 却不想,掌柜约莫是觉得凌胜抬手能毁窗户,这一抬手就是要杀人,当即跪倒,连忙求饶。 凌胜略一挥手,忽有风起,把房门关上。 掌柜被门板一撞,仰面倒下,鼻间流出两行鲜血,还当自己死了,躺了半晌,才觉未死,连忙爬起来,对着房内连连躬身叩拜,大谢不杀之恩,随后才走。 黑猴正从庐舍中一跃而出,落在地上,就地一滚,一手捧着小腹,一手拍地,大笑不止。 凌胜问道:“你笑什么?” 黑猴又是笑了一会儿,才咧嘴说道:“看来真是遇上你的老相识了,这些喽啰不识真人,看着好生可笑。还有那个掌柜,笑死猴爷了。对了,你说的这个周岭王和白老翁,是敌是友?” 凌胜道:“算不得大敌。” 黑猴微微摊手,说道:“那就没事了。” 凌胜微微闭目,说道:“待他们来了,一并杀了便是。” 黑猴跃到窗口,看着被剑气切去一半的窗户,面上露出几分揶揄,顺着窗口遥遥望去,似乎能望见前面的街道。 其实先前凌胜手上一招,就有窗户掉落,实则是剑气划过所致。但是对于这些几乎没有修行的寻常人而言,那剑气白光快得胜过闪电,肉眼难见,故此并未得见剑气光芒,只见到凌胜把手一招,就有窗户落下,简直玄奇莫测。 黑猴往窗外瞧了片刻,问道:“你说你那两个老相识会不会来?” 凌胜道:“八成会来。” 黑猴却道:“依猴爷看来,他们十成十不会来了。” 凌胜登时睁开双眼,颇有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这两人必然死在岛中府上,怎么会来?” “你怎知道他二人会死?” “依猴爷所见,必死无疑。” 凌胜不禁惊疑,问道:“这又是谁人动手?” 黑猴跃回房内,落在桌上滚了一圈,哈哈笑道:“此人乃仙宗叛徒,号曰剑魔,怀有许多旷世之宝,天下正道修行人见之,当尽力诛之。” 顿了一顿,猴子又大笑道:“至于这人名字,不正是你凌胜吗?” 二百四十章 劲弓羽箭 “方凝玉那小姑娘被人抓走了。” 黑猴若无其事地道:“是周岭岛上的人,抓往岛上府邸那里去了。” 闻言,凌胜放出感知,适才还在街道上的方凝玉,此时已不见影踪,当下面色微冷,道:“适才你为何不说?” “适才说了,你必然把人救下,随后再有人来找你麻烦,如此颇是无趣。”黑猴摇头道:“不如打上门去,灭他满门,才叫有趣。反正是仇敌,不谈仁义,就该斩尽杀绝了,杜绝后患,而且这岛上税收堪比吸人血液,十八个小岛主也早该上路了。” 凌胜缓缓起身,默默不语。 黑猴心里暗笑道:“猴爷说了,那两个家伙来不了,果真是一言不差。这两人注定要被你打杀在府中,又如何能来黄鹤楼?” 凌胜离了黄鹤楼,径直去往岛中府邸,心下略有担忧,因此没有半分耽搁。 黑猴笑道:“若是在这里等人找上门来,自然能够闲暇,嘿嘿,现在是去救人,还是快些好。” 若不是这猴子故意隐瞒,当时就可把人救下,也没有这般多的杂事。凌胜冷冷望它一眼,再不理会,直往岛主府邸而去。 遥遥见得一座府邸,红墙黄瓦,赤漆梁柱,有麒麟镇门,乃白石铸成,有飞龙绕檐,白玉雕刻。其繁华耀目,竟是可比世俗宫殿。 凌胜往那府邸而去,才一踏入百步距离,就有人大喝道:“来者何人?速速通名!” 凌胜脚步微顿,并未答话。 见来人默不作声,只是打量,适才喊话之人眉头紧皱,打个手势,顿时有数百人从各处现身,在四周街道的屋顶上,窗户上,道路上,俱都有人,竟全是手持劲弓,已然搭上了羽箭。 凌胜眼力锐利如鹰,扫过一眼,便知那劲弓上,箭杆上,都刻有符文,想来是周岭王从中原学来的手段。 “中原风格的府邸,建得与宫殿一般。又是守卫森严,人人背利剑,持长枪,取劲弓,分明便是中土世俗中的皇宫模样。”凌胜低声发笑,笑音中颇不以为然,淡淡道:“周岭王在中土这么些年,还拜入了九大仙宗之一的云玄门,法术道诀也不知学了多少,但是这世俗皇朝的气象,倒是学得十足。” 那侍卫头领喝道:“速速通名,又是因何而来?再不开口,休怪我万箭齐发!任你是修道中人,也难避过。” 凌胜露出几分笑意,仍无半点动静。 黑猴探出头来,笑道:“这些人都是没有修炼过的,即便有些人得了功法,也未必修行有成。就如你眼前这个侍卫,大约是有些气力,又有一些世俗间的武林招式,才得以担任头领,但是对于修道人而言,仍与蝼蚁无异。然而万箭齐发,确实有些威胁,可却仅限于云罡之下的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未至云罡之前,没有罡气护体,便难以承受这万箭齐发。 如养气之人,虽有真气在体,却只得以身体康健,难以有所神通,便是一个壮汉也能凭借蛮力将之击倒。而御气之人能够施展道术,或是驭剑百步,如凌胜苏白这等则能驭剑数百步乃至上千步,但是身躯仍然孱弱,若是被人用刻有符文的箭矢击中,仍有殒身之危。 倘若是炼体之士,躯体无比强健,寻常刀剑利刃,弓弩箭矢也难入体,然而修道之人毕竟重在法力真气,非是体魄,因此这点便是弱点。 但是凌胜已然有了罡气护体,即便面临万箭齐发,也可无碍。 那侍卫头领大喝道:“你究竟是谁?” 这一句问话只是作态,实则话音未落,侍卫头领已经落手。 手势一落,立时就有许多箭矢,从四面八方而来,直奔凌胜,箭刃之上,寒芒闪烁。 凌胜面仍平静,足下一点,顿时腾空,罡气一撑,无数箭矢均不能近身。 “修道人!” 侍卫头领登时惊住。 “在我等千百箭矢之下,他并未使法宝道术护身,即便是御气修道人,也该射成箭球才是,怎么却无事?” “自从十八岛主回岛之后,大刀阔斧,整改规矩,即便是御气境界的修道人,也不乏死于咱们箭下的。” “传闻道家真人,有罡气护体,万邪不侵,莫非此人是道家云罡真人?” “兴许是了。” 众侍卫射箭出去,全被凌胜罡气挡在身外,对于凡人而言,几乎犹如神迹,一众侍卫俱是惊骇无比。其中人数较为密集的,对视一眼,多有怯意,几句交流过后,便有退意。 那侍卫头领惊骇之余,自知不好,手上一招,又要下令,忽然头顶一暗,抬头去看,竟是凌胜近前,一手拎起了门前白石麒麟,往他抡了下来。 可怜**凡胎,怎经得起千斤麒麟? 这侍卫头领顿时化作一摊肉酱。 …… 府内。 中年人才把事情禀完,立在一旁,偷偷抬头去看,似乎见十八岛主与那位白老先生,均是皱眉。见状,中年人心下不由庆幸,既然这两位都皱眉不语,可见是与之相识之人,看来还不是友善之辈,那年轻人约莫是与这两位有些仇隙。 能够与这两位修道人扯上关系的,哪里会是寻常? 中年人心中大是庆幸,适才并未鲁莽对凌胜出手,招来灾祸,此时有什么烦恼,也与他无干,已全是上面人的事情了。 最上方坐着的,乃是一个老者,双目略黄,发须泛灰,正是大岛主,据说修为出神入化,有罡气护体。只听他说道:“十八,你与白兄,认得这个凌胜?” 下方一人,须发皆有,颇具威严,说道:“不仅我们二人认得,如今众位兄长,怕都认得这人。” “哦?” 大岛主本也想过那个叛离仙宗的凌胜,但是心想,那人能被仙宗发令通缉,必然不是凡俗,并且他有众多宝物,早该被人杀死夺宝,哪里会如此高调?但是听了周岭王所说,顿时一凛,迟疑道:“就是那个剑魔?” “正是他。”白老翁叹道:“当年与他初见,这人不过初入御气的模样,只怕突破御气才仅几日时光,然而数年未见,就听他在试剑峰上胜过了其余仙宗弟子,登了峰顶。后来仙宗发布诏令,我才知晓,此人竟然破入云罡,其进境之快,委实惊世骇俗。可怜老汉修行百年,云罡无望……” 周岭王颇有同感,苦笑不已。 大岛主沉吟道:“岛上十八兄弟,多是御气,仅有我与老二老三,共三人破入云罡,但也仅是云罡散人,并无真人之力。当年送你去中土寻求学道机缘,就是为了能够踏入仙宗去侥幸学得一手,可叹仙宗秘术,非是自幼栽培的弟子不得传授,你二十余年也并未学得什么。若是此人真是剑魔,以他出自仙宗的云罡真人,怕是能够敌得过我们十多人联手。” 周岭王低头不语,想起自己去往中土二十余年,只带回了世俗皇朝的一些可取之处,仙宗秘术一道也没能学得,几乎空费时光,顿时面有惭色。 另一人起身喝道:“纵然是仙宗弟子,也未必就能以一敌三罢?真能以一敌三,但我等十多位御气兄弟,难道就不能成半点助力?” 白老翁见自己几乎被排除在外,心下暗怒,但又想起自己只是御气,比之于三位云罡岛主,确实难比。但是又想起后院那人,心想大家都是外来的,你也该一起争气才是。当下说道:“王长老乃是青王神教的云罡长老,出自于一流宗门,本领约莫真能与大岛主相比的。” 大岛主闻言,不怒反喜,笑道:“你这话未免高抬了我。” 王阳离乃是青王神教长老,自然胜过了云罡散人,而白老翁却把王阳离来比大岛主,加上颇不确定的语气,分明是说王阳离略不如大岛主。 白老翁修行百年,也是人精,当下笑道:“大岛主说得差了,王阳离长老固然厉害,但您的本领又岂会逊色了?我这就去请王长老来。” “听闻这人怀有无数宝物,正可杀了,一并取来。” 待得白老翁走了,其余岛主俱是露出鄙夷之色。 忽的,后院传来声响,其中还有女子声音。 大岛主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下人上前说道:“适才公子上街,见到一个姑娘,夺回府中了。” 大岛主眉头紧皱,随后拂袖道:“不必理会,先备好手段,去寻凌胜,斩杀此人夺得宝物。” 这时有侍卫慌忙来报,说道:“有人来闯,问话也不作答。” “射杀了就是,何必理会?”周岭王皱眉喝道:“我设下强弓劲弩,上面还有符文加持,纵然是御气之人,也难抵挡万千箭矢连发,只要对方没有关系罡气护体,必死无疑。你还来上报作甚?滚下去!” 喝斥之声未落,府外传来巨响,地面颤了一颤。 “怎么回事?” 周岭王骤然起身。 排行十六的那位岛主最是机灵,登时便唤上十五,十七岛主,往府外而去。 轰然一声骤响,三人倒飞回来,落地之后,只见满地肉酱,不见尸身。 二百四十一章 天罡梨木椅,云罡神魔枪【求订阅】 “是谁?” 大岛主惊怒交加,起身怒喝。 厅外一人,约莫二十出头,举着千斤大石麒麟,缓缓走入。麒麟之上,染着许多鲜红血迹,约莫是这年轻人使动石麒麟用来砸人所致。 “凌胜?”周岭王顿时踢倒长桌,倒吸口气。 凌胜转头看他,道:“果然是你。周岭岛十八岛主,正是周岭十八王,你在中土自称周岭王,倒是相合。” 周岭王心念一转,笑道:“凌胜兄弟本才是御气修为,如今得入云罡,我与白老翁比之于你,几乎是云泥之别。仔细说来,咱们倒也并无仇怨,那小小税收,只是征收外人的,你我乃是旧识,自然该免。不知道你是否有意入我岛中,当个客卿长老?” 凌胜面色平静,望着后院那边。 有一人忙跑过来,面貌颇好,白衣束青玉带,面有慌忙之色,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凌胜见这人衣衫不整,但大体还算整洁,方凝玉自是无事。适才凌胜入府,就把感知放在方凝玉身上,倘若真是有事,早已大开杀戒,哪会说得太多? 一个家仆见公子过来,心知此地必然生变,便拉着公子往后堂避去,倒也不是多么忠心,只是想着与公子一起避祸罢了,免得在此受到波及。 大岛主忽然笑道:“这位兄弟原来是我家十八弟的好友,那便是我的好友了,快请上座。” 凌胜瞥那三具烂泥般的尸首,淡淡道:“这三位,也是周岭十八王之一罢?我杀了他们,如此杀身之祸,是否又是大岛主的杀身之祸?” 大岛主眉宇阴沉,旋即散开,说道:“家教不严,此三人事先冒犯,死有余辜,与凌胜兄弟无干,快请来坐。” 周岭王躬身说道:“凌胜,你我并无仇怨,当初不过阴差阳错,使你误入其中,如今既然脱身,还有甚么放不开的?我这三位兄长的性命,便算是我的赔礼,如何?” 凌胜伸手摄过一杯酒水,张口饮下,随后上前坐下,道:“既然你在这儿,白老头可在?” 周岭王见他坐下,与其余几位岛主对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答道:“不仅白师兄在此,便是王阳离长老,也在这儿。” “哦?” 凌胜眉头一挑,道:“那便正好了。” 周岭王道:“什么正好?” 凌胜说道:“正好一块儿端了,省得麻烦。” 闻言,周岭王拍掌大笑,说道:“那还得等你能够站起身来。” 凌胜微微一挣,站不起身,座椅亦是浮现符文,将他锁住。 众岛主俱都用力把座下椅子拍碎,然而十五,十六,十七这三位岛主俱已身死,地方空了,周岭王打碎自己身下座椅,缓缓去往那另外的三张座椅,逐一打碎。 空中有符文悬挂,在大岛主一声低喝之下,尽数融在凌胜座下的椅子上面,那束缚之力,立时增多十余倍。 “这十八张座椅,本有三十六张,是我从中原归来之时,路过无名岛上,无意间取得的。可惜不是散仙道统,仅是显玄宝物,只是使来倒也方便,拍碎一张,其上符文就能融入其余座椅,增强束缚之力。” 周岭王说道:“我这岛上弟兄十八人,便将其余十八张打碎,剩余这十八座椅,今日为了你凌胜,仅剩下一张。但是你凌胜宝物众多,全是旷世奇宝,能使一宗兴盛,世人皆知,杀了你之后所得的宝物,足能让我周岭岛繁盛千百年,莫说十八张座椅,就是十万八千张座椅,也该立即毁了。” 后院传来一声冷笑,喝道:“纵然杀了凌胜,甚至于凌胜把宝物奉送,你周岭岛一个弹丸之地,还敢接下不成?” 这声音颇是洪亮,嗓音极大,甚为熟悉。 凌胜转头看去,正是王阳离。 其余岛主望着王阳离,均是不善。 大岛主阴冷道:“王长老在我周岭岛助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如此看我周岭岛?” 王阳离大笑道:“周岭岛家大业大,共有十八岛主,就是寻常宗门都比不过,只是凌胜身上的,都是仙家级数,诸如能产仙丹的水玉白狮,随身洞府等等。一粒仙丹便是难得,一尊水玉白狮,只怕该引来东海三仙岛共同来夺了。” 众人色变。 周岭王说道:“这是容后再说,到时不成,把宝物送出去也就罢了,我等暗中截下一些,想来对于仙岛众人而言,也难看上眼。只是王长老被此人斩去腿脚,不得已用生铁造腿,就连苦苦炼制数十年的蛊虫幼卵也全毁了,共伴修行几乎一世人的那头蛇龙业已身死,虽留下蛇头也难复生,难道你也不想复仇?” 王阳离高声厉喝道:“我恨不得生吞其血,啖其肉。” “那便请吧。” 周岭王作个手势,道:“他被三十六张天罡梨木椅的符文锁住,动不得了。” 王阳离偏头问道:“你怎么不去动手?” 周岭王道:“在场众人当中,该属王长老与他仇怨最深,自然是该来请王长老动手。” 王阳离疑他有诈,便即推脱。 大岛主冷眼相看,不言不语。 白老翁遥遥望着凌胜,心绪万分复杂,数年前初见此人,才是初入御气,如今得以入得云罡,还叛宗而走。再观自己,真气仅是增长一丝,修为增长几乎等同于无,还在原地踏步。 修行百年,还远不能比人家数年寒暑。 白老翁怅然一叹,几乎落泪,但是想起凌胜即将受死,终于好受了一些。 凌胜在旁,听着众人说话,好似把自己当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笑了一声,道:“诸位何不问问,这张椅子能否锁得住我?天罡梨木椅?名字倒是响亮。” “难道你还想挣脱不成?”周岭王笑道:“这三十六天罡梨木椅,符文尽数锁在你身下的这一张椅上,除非显玄,否则谁能挣脱?” 嘭的一声,凌胜座下的天罡梨木椅登时碎裂。 剑气激荡,余威弥漫。 众人只觉一股难言的锐利气息逼近前来,俱是退了数步,至于那些下人家仆,多是惊得昏厥。 凌胜张手把满天飞扬的符文收了,送入木舍,随后看着几乎惊骇的周岭王,淡淡道:“你说谁能挣脱?” 周岭王怔了良久,而后速退,喝道:“开阵!” 厅堂之中,有光芒闪烁,地面青砖现出无数纹路,泛着蓝光,又有通透之感。 “这煞气为剑的阵法,乃是我得自于云玄门后山的木简记载,前些年请玄云**师亲来刻画阵法纹路,并将我等十八位兄弟修行大半生所得的宝物,去了仙岛换取宝剑,埋入阵中。”周岭王道:“得脱天罡梨木椅之困,可算你厉害,但是这阵法之下,我看你还如何活命?” “剑阵?” 王阳离骤然吸气,望了那大岛主与周岭王一眼,心道:“好狠!倘若适才我真出手杀了凌胜,只怕接下来就要动用阵法来杀我,到时凌胜身上的仙家宝物,俱都落入这些周姓人家手里。” 这般想着,王阳离杀心大起,但是他如今伤势未愈,蛊虫死绝,真要斗法,与大岛主仅在伯仲之间,有着其余岛主相助,必败无疑。之所以是如此作态,只恐被周岭王等人瞧出端倪,趁他虚弱,到时便死得更快一些。 凌胜原本见到阵法,颇是吃惊,但是见到剑阵,反而觉得好笑。 以他修行的剑气通玄篇之玄妙,既然是剑阵,又如何能够伤他?倘若是与中堂山那天地人三才大阵同等级数的,凌胜自然不能抵挡,可是眼前这道阵法,虽有玄妙,藏有十八岛主换来的宝剑,可比之于中堂山的天地人三才大阵,便是废铁比之于神剑。 地上迸出上百剑芒,直奔凌胜。 凌胜以罡气遮挡在外,风雨不透。 周岭王惊疑莫名,忽的,就见一道剑芒破了罡气,刺入凌胜体内,当下大喜。 然而凌胜仍然无碍,立在原地。 每隔一个呼吸,就有两道剑芒破入罡气当中,没入凌胜体内。 莫说深知剑阵威能,有意一举建功的周岭王已是满目呆滞,就连王阳离也惊骇交加。 至于其余岛主以及白老翁等人,大多已是无言以对。 剑芒仍然从地下青砖迸射而起。 凌胜来者不拒,逐一吸纳,直至体内真气融了剑芒,略有饱和,才渐停歇。随后,一道剑气从他指间奔去,击中厅中角落。 砰地一声脆响,地上涌起的剑芒弱了许多。 凌胜连出三道剑气,破了这座阵法,随后欺身而进,以罡气撞死一位岛主,另有两道剑气,将三位岛主腰斩。 众人无不吃惊。 大岛主厉喝一声,跟二岛主三岛主联合,用法力聚起了一根长枪。 这长枪通体墨色,有龙缠绕于枪身,那枪刃似乎便是从龙口探出的一般,形态奇异,就如上古神魔之物。 “神魔长枪!” 这道术乃是周岭岛秘传,可合力施展,如若不是被凌胜逼得急了,大岛主也不会立即使出压箱底的道术。 三位云罡合力,凝炼神魔长枪。 凌胜一手张开,有三十六道剑气化成花苞,迎风绽放,罩住长枪。 神魔长枪,寸寸崩毁。 其上墨龙,几乎如活物一般,悲鸣低泣,随后便被剑莲绞成粉碎。 二百四十二章 一掌还一掌 凌胜暴起发难,天罡梨木椅锁他不住,满空剑芒反成助力,使得凌胜真气饱和,剑气凌厉,瞬息破了剑阵。随后杀人,击碎神魔长枪,实则仅在眨眼之间。 没等众人再有反应,凌胜剑气横扫,又中两人,当场尸分两半,血液内脏洒落在地,血腥至极,触目惊心。 剑气激荡,余威刺人。 王阳离感受那剑气余势扑面而来,立时便知凌胜这剑气比之于以往伤他之时,更要强了许多倍,昔日尚且能够伤他,今日岂非要一道剑气取了性命?王阳离倒吸冷气,自觉就是伤势尽复,蛊虫尚在,红龙绕体的全盛时期,怕也不是敌手,如今蛊虫蛇龙皆死,被那蛤蟆舌头打了一下,伤势至今难愈,若是再跟凌胜对上,只怕必然是凶多吉少的。 当初修为境界完胜凌胜,都还不能杀他,如今境界相当,凌胜剑气锐利万分,真要跟他斗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般想着,王阳离就往后院退去,眼角一瞥,只见白老翁早已往后院去了,当下暗骂一声老狐狸,也悄然往后院退去。 忽的前面一暗,原来是一具尸首挡在前方。 “王长老走得有些快了。” 凌胜九道剑气合一,斩下了第三岛主,把这位云罡散人斩落在地,抛尸挡住王阳离,淡淡开口。 大岛主二岛主以及剩余的几位,俱都怒火万丈,但却不敢再轻易动手。 凌胜扫了一眼,眼中闪过冷色,剑气扫去,又伤一人。 这人被剑气所杀,其余岛主个个闷哼一声,面如白纸。 原来剩余的几位岛主,看似不敢轻举妄动,实则皆在暗中施展道术,且是联合道术,被凌胜剑气打杀一人,其余岛主俱是受到反噬。 周岭王本就是御气修为,后借宝物隐藏修为,去中原拜入仙宗,最终佯作突破御气,入了内门,但也与凌胜一样,跟真正受内门栽培起来的弟子,如天壤之别。只是他毕竟作为仙宗弟子,也去法阁受教,历经二十余年,逼近御气巅峰,归了东海途中又有际遇,如今已是御气巅峰。 这道术乃是众人联合,被凌胜破去,反噬极重,其余岛主皆已重伤,真气难行,但是大岛主二岛主两位云罡只是内伤,并不影响法力运转,而周岭王,大约是除了两位岛主之外,修为最高之人,因此并不像其余岛主那般狼狈,虽然真气运转受了影响,但却仍能施展道术。 周岭王自忖从中原学来的,不是仙宗里的修行经验,也并非道术,更不是世俗朝廷中的规矩,而是逃命的本领。他深吸口气,瞬息化作青光,夺门而出。 凌胜瞥了一眼,不去追赶,手上一翻,把剑气聚成莲花,朝着二岛主罩下。 二岛主撑起罡气,仍然不能抵挡,被数十道剑气来回一绞,身上穿了近百个血窟窿。 这时,又见凌胜足下白莲一闪,身形消失。 王阳离心中大喜,暗道好机会,顿时驾风破了房顶离去。他被凌胜夺了凝炼未成的云彩,至今引为大恨,不再凝炼乌云,只是驾风而行,速度慢了许多,也显吃力,还颇费法力。 才撞破房顶,就有一物往他打来。 王阳离随手一抓,捏成粉碎,惊觉满手血污,仔细一看,才知是一个人头,约莫是周岭王的人头。 凌胜不知不觉间,已然立在王阳离头顶,一脚踏下,正中这位云罡长老的头顶。 王阳离噗的一声吐出鲜血,颈骨崩折,几乎把头缩入胸腔,坠落在地,但是他乃是云罡之人,生机强盛,仍然未死,伸手把颈骨转了回来,以真气撑住,勉强吊住了生机。 凌胜落地,眼中一扫,只见遍地尸首,还有许多昏厥过去的下人,但是那位老迈的大岛主见势不好,已先行逃了。 走到王阳离身前,凌胜淡然道:“王长老,数年不见,颇为想念。今日一见,反而觉得以往事情,恍然如梦。” “呵呵。”王阳离涩然道:“谁能想到,数年前被我追杀得几近穷途末路的小子,今日轻易杀我,在场四大云罡,十多名御气,多数在你手下毙命,只逃了一个大岛主,所费功夫,前后竟还不足五个呼吸。果然是如梦如幻,虚实难辨。” “我去中原杀人,因此有中原人杀我,后来我与周岭王白老翁等人暗谋,意欲反杀云玄门一行人,因果交缠,恩怨相报,本也寻常。但是你我并无仇怨,仍要杀你,故此,你断我双足,而我追杀于你,今日你再杀我,正是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 王阳离喃喃自语一声,忽的哈哈大笑。 “是啊,因果报应。” 凌胜淡淡开口,这些时日,随着感悟大道金丹,也知凡事因果,但是凌胜心中,实则不以为然。 王阳离抬头望着他,道:“你真要杀我?” 凌胜掌心透出白光,剑气光芒。 王阳离深吸口气,道:“我乃是云罡真人,且是出身于一流宗门,怀有无数蛊道秘学,你若是饶我性命,要我降服你,也未必不能。” “仅是未必而已?” 凌胜说道:“你我互有杀意,我将你留下,岂非自留后患?虽然我并不把你当成祸患,但是杀了,总是一了百了。” 王阳离骤然暴起,张口吐出一道光芒。 凌胜顿时大喜,手上剑气覆盖,拍碎这道光芒,另一只手则探入王阳离喉中,双指一夹,夹出了一条长虫,白中透青,摇摆动摇。 王阳离露出厉色,张口怒啸。 凌胜随手就把他击死,望着手上这条长虫,低笑道:“猴子,你倒是有福了。” 黑猴倏地一声窜了出来,张手把长虫夺去,哈哈一笑,又躲入了庐舍,随口道:“好了,老仇人也杀了,事情也解决了,去后院把你那小情人救了就走罢,猴爷这两天要好好拨弄这只小虫子。” 青王神教的长老,自然会有底牌,那一头宛如赤龙的大红蛇虽是王阳离的本命蛊虫,但是作为底牌,王阳离仍然有些本领。 黑猴见多识广,去往南疆时又曾在一处苗寨强夺蛊书,对于青王神教的本领,稍微有些了解。 这条长虫名为昆王虫,乃是青王神教独有,平日里藏在腹中,生死全在宿主一念之间,倘若主人身死,必然就死。如若是危急时候,则能汲取宿主大半法力,拼却此虫性命,击杀大敌。而宿主失去的大半法力,便不能恢复,只得重新苦修。 黑猴早知他有底气,因此让凌胜故意与他说话,给那长虫汲取王阳离法力的机会,待到王阳离骤起发难,长虫出口之时,正可把此虫一举擒获。 此虫还有王阳离六七成法力,黑猴越是观看,越是喜悦,心想猴爷在蛊术之上,又要再进一步。 凌胜微微摇头,便往后院而去。 走了一半,见旁边缩着一人,仔细去看,原来是那位大岛主的公子,也正是劫走方凝玉的罪魁祸首。凌胜本想随手结果了他,心下稍微一动,把他擒走,来到关住方凝玉的房内,踹开房门。 房门一开,就有一道寒光闪过。 凌胜用这位岛主公子一挡,顿时就听这位公子嚎啕大叫。凌胜推开了他,往房内看去,原来方凝玉已经脱身,不知从哪儿得了匕首,躲在一旁刺杀。 见到凌胜,这小姑娘眼圈红润,抿着唇却不说话。 凌胜在岛主公子身上拔出匕首,寒光一闪,把那嚎啕不休的舌头割下,随后掷下匕首,把岛主公子踢倒在地,便转身离开。 方凝玉拾起了匕首,紧紧咬牙,望着那地上挣扎的岛主公子,既有愤恨,杀机,又有怯意,畏惧。 凌胜本想随手杀了岛主公子,但是方凝玉这姑娘险些遭他所害,便想让她亲自动手,如若她心慈手软不能动手,凌胜心想自己再来动手,他自知除恶务尽,留下了后患,即便不是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其余人。 方凝玉将要如何处置那位公子,此时凌胜自然不知,但他却另有事情。 “白老头,出来罢。” 凌胜冷笑两声。 后院中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凌胜缓缓走到井边,探头望下,只见井下二十余丈处的水面中,横着一人,白衣白发也白须,颇有神仙老者的味道,只是躲在井下,稍显狼狈。 白老翁没有避水的手段,不敢沉入井水中,何况这水直通海域,深不可测,这个谨慎的老家伙也颇惊惧。见凌胜发现了他,只是苦笑道:“凌胜小弟,你我其实没有多大仇怨,都是王阳离要杀你罢了。既然王阳离死了,连周岭王也不能幸免,你就放了我这老头儿罢,我也近百岁了,没多少时日可活的。” “既然没多少时日可活,还眷恋什么?” 凌胜面色阴沉,即便面对王阳离,面对周岭王时,也未有这等强烈杀机。 白老翁也是察觉杀机,双手一颤,顿时掉入水中。 “当初你打了林韵一掌,今日我还你一掌。” 凌胜声音低沉,往井中缓缓打下一掌。 掌中三十六道剑气,汇成花苞,落入井中。 随后,白莲绽放。 二百四十三章 铁云尊者 白老翁被剑气绞杀,残尸沉入水底,井水登时染红。 凌胜忆起昔日这老头一掌偷袭林韵,怒意极重,再看白老翁此时惨重,心绪才稍微平复一些。也在这时,方凝玉从房中出来。 凌胜瞥了一眼,只见那位公子捂住脖颈,指缝中尽是血液,难以遮掩,心下颇是满意。 方凝玉低着头,并不说话。 凌胜看着这个家破人亡,心性变化的少女,颇多感概,终是没有说话,领着她离开此地。心想道:“罢了,就去穿浪阁,把千年乌木船取来,出海前往玄罡岛去。” 方凝玉略有心事,跟在凌胜身后,一言不发。 偌大的府邸,经凌胜一番打闹杀人,那些下人管事,丫鬟家仆,多已逃了,此时倒是寂静如死,空荡无声。 走过了厅堂,去往前院。 忽然,从前院上方降下一人,伴随而下的,还有好大一片云彩,呈灰黑之色。 云雾本无形态,远轻于薄纱细羽,但是这片云彩,却坚如精铁,重如山岳。 这片灰云大如房屋,沉落下来,嘭的一声,竟然压碎了府邸前院。 凌胜拉着方凝玉瞬息退后数十丈,临至后院,遥望前厅。 那灰云渐渐消散,一个苍老人物冷然望着凌胜,厉声道:“你毁我府邸,杀我弟兄,今日若教你离了周岭岛,我十数位兄弟必然含恨难清,而我周氏一族数百年威望,亦成笑柄。因此,老夫必然要你死在岛上,挫骨扬灰!” 这人,赫然便是周领导的大岛主,适才逃命之人。 但是,此刻看来,他先前并非逃命,大约是搬救兵去了。 凌胜抬头看去,空中还有一人,缓缓降下。 此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一身灰衣,背负双手,从空中缓缓降下,威势不凡。 凌胜神色微微凝重。 来人分明是一位显玄真君。 方凝玉望着这人,细细辨认片刻,惊呼道:“铁云尊者?” 来人乃是显玄真君,但是自号尊者。 只因古时有位散仙,号为尊者。 这位铁云尊者虽未成仙道,但是不称真君,自称尊者,可见其心思所向,便是要似那位散仙一般,号为尊者。 方凝玉微微握紧了手掌,揽住怀中十八佛魔血珠。 父亲当时便是让她把十八佛魔血珠送与铁云尊者,以图能得以报大仇恨事。另一方面,则是父亲与这位铁云尊者交情甚深,故此他临终遗命便是把佛魔血珠交与铁云尊者,托他报此大仇。 铁云尊者见到方凝玉,只觉眼熟,却因伪装而难以辨别身份。本待收回目光,却又瞥见她腰间一块玉佩,眼前忽然闪过异光,凝声道:“方家的小姑娘?” 方凝玉嗯了一声,身子几乎有些轻颤。 此去玄罡岛,就是为了得见此人。却未想到,在这周岭岛竟是先一步见到铁云尊者。 凌胜打量这位铁云尊者,再去看了一眼方凝玉,心想此行就是为了去见此人,既然见到,这一行便算是落幕。只是凌胜心下颇为遗憾,甚至失望,他护送方凝玉一行,乃是为了路途中的际遇,或是此行之中暗藏的玄奥,但是此时见到了铁云尊者,这一段路就已到了终点,可仍然未曾见到十八佛魔血珠之中暗藏的奥妙。 就在凌胜心绪稍显之时,大岛主一指凌胜,喝道:“铁云尊者,正是此人伤我府中上下,害我一众岛主,请将此人擒下,我要拿他祭奠众弟兄。” 方凝玉面色煞白,忙挡在凌胜身前,连道:“尊者,凌胜大哥是为我才闯岛主府邸,如非是他,我怕已死了,请尊者放他一回。” “方家侄女,此事与你无关,待会儿我再来与你说话,你先退下。” 铁云尊者望着凌胜,冷声道:“周氏一族,素来与我交好,周岭十八王如今只剩一人,几乎毁了周家,你既是罪魁祸首,便没得逃了。” 凌胜道:“你要杀我?” “如不杀你,周家何以立足?我既与周家交好,便不得不来出头。” 言语一落,铁云尊者一指点下,地面涌起一阵泥浆。 凌胜腾空而起,手上翻出一个莲花,朝着铁云尊者当头罩下。 莲花瓣尽数脱离,化作剑光,直刺铁云尊者周身。然而这位修至显玄许多年月的老辈人物,双手上托,顿时就有一片灰色云彩,颇有沉重之感,乃是一片铁云。 剑气落入铁云之中,消无声息。 铁云尊者只是冷笑一声。 大岛主厉声道:“你依仗剑气杀我十多位弟兄,今日尊者收你剑气,看你还有何手段?” 方凝玉正要辩解,凌胜一掌拍在她肩头,微微摇头,淡淡道:“你再看……” 方凝玉抬头看去,只见灰色铁云当中,透出洁白光色,乃是剑光余芒。 数十道剑气击穿铁云而落。 铁云尊者面色微变,连退数丈,但肩头仍然中了一剑,罡气抵挡不得,那剑气钻入肩头经脉之中,肆虐不堪,这位显玄真君极是恼怒,另一只手点住伤口,再有一头云兽从袖中飞起,张口朝凌胜头顶咬来。 凌胜体内三十八道剑气,适才三十六道剑气化作莲花,此时三个呼吸的时限尚未过去,体内仅剩两道剑气,他把两道剑气并在剑指之上,朝那云兽一点。 云兽低吼一声,立时身陨,只是本体乃是云雾,死后并未落地,而是升空而去。 凌胜打杀云兽,体内剑气皆无,又见铁云尊者亲自上前,顿时深吸口气,一步踏出,足下白莲朵朵,身子凭空消失。 大岛主惊呼一声。 铁云尊者足能感知方圆数十里,乃至近百里的气息,只把感知一扫,就知凌胜一步跨出,已在十多里外,当下哼了一声,纵起云光,往凌胜所在追去。 仅过数个呼吸,铁云尊者就已飞过十余里,见到凌胜身影,冷声道:“适才施展了那非凡的道法,现在只得驾风而行了?既然你只能驾风,那便让我来擒你。” 凌胜并未回头,低声发笑,颇有不屑。 笑音未落,凌胜足下又是绽放白莲,消失不见,现身于十余里之外。 “小辈胆敢耍弄本尊者?” 铁云尊者不知凌胜有数个呼吸的时限,只道凌胜有这等绝顶的逃命道法,仍然等他赶上前来,才施展逃命,简直便是有意耍弄,当下怒气高腾。 连追上百里,时而追上,却不能擒住。 这位尊者终于歇了心思,对于那逃命的道法感到万分吃惊之余,也无心再追凌胜,反而忆起方家的佛魔血珠,眼中闪过厉色。 他全力驾云归了周岭岛,便见府中后院,方家的小姑娘坐在一旁,而大岛主眼中杀意极重,仍然压抑住了。 铁云尊者一眼就知,大岛主心怀杀意,但是顾于自己的颜面,放过了这位小侄女,当下笑道:“多谢大岛主手下留情。” 大岛主正自沉浸于杀机之中,时而面容抖动,时而眼角抽搐,忽然听见铁云尊者的话音,顿时回神,连忙起身,恭敬问道:“尊者可为我周家报得大仇?” 铁云尊者笑道:“自然报得,你来接他项上人头。” 这话一落,大岛主喜不自胜,腾飞上去。 方凝玉如遭雷击,呆怔难言。 “凌胜的头颅……” 话音才起,就听一声闷哼。 铁云尊者忽然出手,一掌拍在毫无防备的大岛主头顶,法力灌注,顿时绝了生机。收了手掌,待到大岛主尸首落地,才冰冷说道:“胆敢害我方家侄女,便是杀了你周家满门,也难以平我怒焰。” 方凝玉颇是感动,咬了咬唇,抬头问道:“尊者,凌胜大哥他……” “那小辈有些本事,让他逃了。”铁云尊者哈哈笑道:“方家出事,我心甚痛,本以为都已遇难,原来你这丫头有福,活了性命。方家有后,真乃大喜。” 方凝玉只当是铁云尊者特意放过凌胜,暗自松了口气,想起父亲临终前告托,顿时跪倒,泣道:“望尊者为我方家做主。” 铁云尊者低叹一声,道:“方家事情,近些日子传言颇多,我早有耳闻,那些凶手要么本领极高,要么背.景极大,尚是难以对付,只有一些小辈,我已清理。只是要尽报此仇,还须去请散仙出手,再者说,你道行不高,那些东西若还留在身上,实是祸事。” “请尊者做主。” 方凝玉取出十八佛魔血珠,双手奉上,说道:“先父临终前便有交代,尊者乃是至交好友,这宝物可以请尊者代为保管,如若尊者能为方家报仇,便全数送与尊者。” 铁云尊者说道:“这些佛魔血珠,用处极大,便是散仙,也颇垂涎,如若用以请动散仙为你方家报仇,约莫还是足够的。” 方凝玉听他如此说话,便把心中最后一层警惕放下。 然而,铁云尊者接过佛魔血珠后,忽然打出一掌,直取方凝玉头颅,正如适才毙杀大岛主那般无二。 轰! 天上落下一尊黑色神魔,屈膝握拳,打在铁云尊者掌心。 铁云尊者退了一步,手掌剧痛,低头再看,方凝玉已然消失不见,但是手中十八佛魔血珠尚在。 二百四十四章 劫数 抬头望天,遥遥见到一尊数丈神魔,携着方凝玉,化作天边一点黑光,消逝不见。 铁云尊者有意去追,然而想起适才那头神魔,委实没甚把握胜过,只得暗叹一声。 原本来此,确实为了周家大仇,来杀凌胜。 后来见了方凝玉,他满腹心思,便全在佛魔血珠之上,追杀凌胜,究其心思如何,实则多是出于灭口。归来之时毙杀大岛主,取来佛魔血珠再杀方凝玉,便是为了悄无声息取得佛魔血珠,化为己用,又不为外人所知,不会招来灾祸。 此时那凌胜及方凝玉均已逃了,适才那一尊猿猴一般的神魔,又不知是何来历,铁云尊者眉头紧皱,然而转念一想,佛魔血珠在手,没有拱手交与他人的说法,眉宇间闪过淡淡寒光,便纵起云光,直往玄罡岛而去。 凌胜与方凝玉来到周岭岛,花了半月有余,而周岭岛去往玄罡岛的路途,也相差不远,但是铁云尊者,仅仅飞了半日,便归了玄罡岛。 灰云落下,铁云尊者手上一挥,岛上山峰迸出一条裂缝,随后他纵身而入。 就在铁云尊者入内之后,山体裂缝立时凝合,看不出任何缝隙。 入洞府之后,铁云尊者掩饰不住喜意。 佛魔血珠。 佛家以顿悟为主,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中佛血,对于修行悟道,大有裨益。 而魔血,则对于体魄有极强功效,不仅增强躯体肉身,更能改换血液,易经伐髓。 对于佛魔血珠,世人多有耳闻,但是自古传下的三十六颗佛魔血珠,仅剩二十,后来失传。经风铃阁所传,古时佛魔血珠又在许多年前被人耗去两颗,仅剩十八。 铁云尊者万万未能想到,这十八佛魔血珠,竟在好友手中。如若早知此事,哪里还用旁人出手,自己早已先行灭了方家,夺取此物。 自从方家破灭之后,铁云尊者本以为这方家几口人俱都无幸,未能想到还有方凝玉这小姑娘存活性命,佛魔血珠竟还在她手上。 “天要助我啊。” 铁云尊者哈哈大笑。 今年正满一百三十八岁。 显玄寿至一百五十寒暑。 仅剩十多年寿元,但是他距离显玄巅峰,还有极远的距离。 有了佛魔血珠,十年之内,想必就能达到显玄巅峰,凡俗境界大圆满,逼近于半仙的境地。 而佛魔血珠之中的佛血,有提高悟性,使人顿悟的功效,兴许一朝顿悟,未必不能触及仙凡壁障。一旦成就地仙,便非凡俗,寿元无穷,虽有五百年一劫,虽说自己未必能够渡劫,然而退一万步而言,即便五百年轮回劫无法渡过,身死道消,但至少多活了几百岁月。 其实,在他心中,借助佛魔血珠,在十年内修至显玄巅峰极具信心,然而突破地仙,实则只是自欺欺人。 纵然得了魔祖遗留的蛮神之心,也未必就能入得地仙之境,何况区区佛魔血珠? 只是这般妄想,实则也颇美好。 铁云尊者忆起昔日好友,心下冷哼道:“老方,你也未必太不厚道,这等宝物居然私藏己有?你且放心,待我修成地仙,便把你家那小丫头擒来,当个暖床的妾侍。” 言语才落,铁云尊者便把十八佛魔血珠扬手撒开,悬在空中。 口中一张,就有一粒佛魔血珠往口中投来。 忽的,铁云尊者把口一闭,佛魔血珠悬停眼前。 “不对。” “若是服下佛魔血珠便可,早该被人吞尽,为何流传千万年,仍然能够存下十八颗佛魔血珠?” “这佛魔血珠落在方家不知多少年月,老方也没有亲自服下佛魔血珠,又是为何?” 铁云尊者沉吟之间,眼中闪过淡淡光泽。 他伸手出去,触及一颗佛魔血珠,渐渐渡出法力,去探佛魔血珠。毕竟是佛祖魔祖混合的血液,不仅仅是两位道祖的一滴血液,更是两位道祖的意念交缠,即便是这位显玄真君,也不敢有分毫懈怠。 嗡地一声,法力回收,竟是带回一缕气息,增益法力。 “莫非这便是真正的使用法门?” 铁云尊者大喜,全神灌注,把心神尽数放在这佛魔血珠之上,外界一切,便不再相顾。法力倾注于佛魔血珠,又要顾忌佛祖魔祖之间的意念,委实无暇他顾。 咻! 眼前这颗佛魔血珠,忽然绽放白光,一道剑气从中奔出,直刺眉心。 铁云尊者早在防备佛魔血珠在自己的法力激荡之下,会有异变,早有准备,连忙切断法力,不惜自受反噬,立即退后。 这一退,就觉背后骤然生痛。 原来背后那一颗佛魔血珠,亦是绽放白色剑气。 铁云尊者后心受袭,立时伤重,只是满目疑惑,为何身后这颗佛魔血珠并未受他法力影响,也会有白光伤人? 才这般想着,其余的佛魔血珠,亦是放出白色光芒,剑气纵横。 铁云尊者骇然无比,然而适才自断法力,受了反噬,再是后心受袭,正是要害之处,虽然不致死地,但却伤重,难以脱逃。只半个呼吸,便被穿透出数十个血洞。 然而这十余道剑气,却还杀他不得。 铁云尊者怒喝一声,扬手用铁云护体。 “不好!” 铁云尊者忽的一声惊呼,惊恐至极。 十八颗佛魔血珠,似乎被剑气激荡,又有显玄血气挥发,再加上铁云把佛魔血珠亦是罩在当中。这十八颗佛魔血珠立时绽耀血色光彩,打在铁云尊者身上。 说来也巧,这佛魔血珠,正是顺着剑气击穿的伤口,入了铁云尊者体内。 铁云尊者只来得及一声惨嚎厉叫,就倒地下去,身躯以肉眼可见的模样,消瘦下去,不消几个呼吸,就成了一具干尸。 堂堂显玄,只因倏忽,死得轻易。 轰然一声巨响,山体骤然塌陷,一尊遍布黑毛的巨猿,双目金黄,威严无尽,打碎了山峰。 巨猿头顶,站有一人,在高空之上,神情冷冽。 这头黑色巨猿,便是山神,亦是黑猴。 山神之上,则是凌胜。 “原来,十八佛魔血珠暗藏的玄机,便在此处。” …… 太白剑宗。 古庭秋来至殿前,说道:“我要离山。” 这位气息温和,面似温玉的青年,声音平淡,面对自家掌教,亦无多大波动。然而,以他的本领,相隔数万里尚且能够与人对话,而此时与掌教同在宗门,他却亲自来往殿前,可见此人亦是尊师重道。 殿上沉默良久,怅然道:“此为命数也。” “命数?” 古庭秋道:“太白剑宗雄立天下无数岁月,便只是靠了命数?什么狗屁命数,待我一剑斩了他,万事皆休!” “命数乃是天定,并非是他掌控。”太白掌教说道:“风铃阁主,仅是推衍天机,预知将来,并不能掌控世人命数。” “命数是天定?” 古庭秋不以为然,说道:“我太白剑宗行事从来随心,不邪不正,然而这些道貌岸然的道宗仙门,不也尊我等为首?我太白剑宗乃是天地乾坤第一宗门,还惧命数?” “据说风铃阁历代阁主,推衍天机,能避**,因此不遭人劫,均是受天劫而死。” “今日,我便让他风铃阁破上一例。” 古庭秋言语平静。 太白掌教说道:“风铃阁存于世间的年月,不比我太白剑宗短上多少。” “那又如何?”古庭秋道:“既然是命数天定,我要杀他,想来也是天定。” 太白掌教沉默片刻,道:“罢了,你亲自去见他一面,由他与你说过一遍,想来便能息了杀心。” 古庭秋淡淡道:“那我便看看这位风铃阁主,会有多少本领?是舌灿莲花还是地涌金莲?” 言语才落,这位素来沉稳的青年,便消失不见。 太白掌教眉宇低沉,缓缓道:“你已凝结大道金丹,得道成仙了?” 虚空中传来古庭秋淡然答话:“仅是地仙而已。” “你以显玄之身,斩三位地仙,如今得道成仙,风铃阁危矣。” 太白剑宗掌教自语道:“风铃阁存世数万年,素来自知明哲保身,历经多次天地大劫,未有损伤。莫非就要在这一场大劫中遭难?” 风铃阁,以传递消息为主,遍布天地乾坤,寰宇之内。最为厉害的,并非修行,而是推衍天机的天风算法。 正是天风算法,预知将来,便使风铃阁足能避过**,但是泄露天机太多,每一代阁主,俱都死于天劫。 然而,今次古庭秋动怒。 风铃阁能够避过这一场人劫? 风铃阁毕竟并非以修行为主,而是推衍为主,比之于一流宗门,底蕴深厚无数,但是相比于九大仙宗,仍然逊色许多。而古庭秋,乃是太白剑宗最具天资之辈,当代之中,乃至于数代之内,最是惊艳之人。 以显玄之身,斩地仙三位。 今已尊为地仙之体,可否破得风铃阁? 太白掌教缓缓起身,负手而立,低声道:“风铃阁既然精通天风算法,又是否料到这一场人劫?” 二百四十五章 魔心 山巅,凌胜盘膝打坐,一呼一吸,有序不乱。 十八佛魔血珠全数吞入腹中,其中,佛血尽被压制。 一颗心脏,悬停于虚空之中。 此心通体墨色,生有一百零八道筋脉,如若根须,扎入虚空。 十八佛魔血珠才触及这魔心,其中魔血威能大涨,佛血立时受到压制。 “分!” 凌胜以黑猴教导的法门,趁着佛血消寂之时,将之剥离。把金色佛血收入庐舍当中,而那魔血顿时便融入魔心之内。 魔心本能造血,因此血珠融入魔心当中,也属正常。 “原来这颗蛮神之心,藏于掌中乾坤。” 黑猴哈哈笑道:“看来是那位蛮神破虚飞升之后,这颗魔心落入一位道家之人手里,故此藏匿于掌中乾坤当中,而这十八佛魔血珠,则成了打开秘境的关键。如若不是铁云尊者死于佛魔血珠,一身法力全数被佛魔血珠吸走,致使佛魔血珠冒了端倪,猴爷也不能探知这般奥妙。” “近些日子,为了这佛魔血珠,几乎掀起腥风血雨。” 黑猴笑道:“但是魔心不死,就可随意造血,虽然不能跟佛魔血珠当中的精血相比,但也是魔祖血液。这蛮神之心,要比魔血惊人百倍。” 凌胜缓缓伸手,摘下魔心,淡淡道:“西土禅宗,南疆炼体之士,中土修道人,已有许多人来至东海,加上东海之人本也有心窥视蛮神之心,我得了这东西,倒有些麻烦。” 黑猴鄙夷道:“你身怀掌中洞府,水玉白狮,旷世功法,大道金丹,混沌母鱼,等等等等宝物,如今掌中洞府,水玉白狮等事情已经传扬出去,论说麻烦,可要比蛮神之心更为难缠。事到如今,你还怕麻烦?” “只是有些麻烦,何曾说我惧怕麻烦?”凌胜说道:“只是此前,世人都在寻找蛮神之心,而佛魔血珠反成次要。谁也没能想到,这佛魔血珠,其实才是蛮神之心所在。待到此事暴露,必然会有麻烦。” 昔日佛祖成道,魔祖便来阻他成道,结下大仇。 后佛祖飞升域外,而魔祖又在天门守他,削去顶上佛骨。 对于佛门而言,魔祖便是大恶,这魔心乃是魔祖所出,不得流传于世,以往未有踪迹也就罢了,既然有了现世端倪,佛门便该将之取走,即便不能毁去此魔心,也该束之高阁,封禁于西土悬空寺内。 然而对于炼体之士而言,此乃蛮神之心,其出处如何且不论它,但是此心曾是蛮神所有,后蛮神飞升,流传于世,那便是炼体之士的至宝。甚至于许多炼体之人,不识秘闻,均以为此乃蛮神心脏,而并不知晓此乃魔心遗世,被蛮神所得罢了。 而中土仙宗,东海散修,名义上与西土同为正道,然而对于中土东海人士而言,此乃修行上的一大助力,谁来管你什么佛魔之争,只要对于自家修行有利,即是大善。 凌胜忖道:“等我融合了这蛮神之心,到时血液改换,更冲刷筋脉骨骼,强健体魄,那时体内真气必然也随之暴涨,而白金剑丹想来能够再开几个窍穴。” 黑猴说道:“蛮神之心乃是长久改换血脉,一时助益不算太大,只要融了魔心,足可受益终身,就如细水长流,水流虽细,却总要比一池死水来得好。” “这倒也是。” “只是还有事情没有与你说个清楚。” “什么事?” “佛祖魔祖之间的恩怨,你已知晓,然而当今佛家,俱是对于魔祖遗物深恶痛绝,如若你融入了魔心,便会如古时的蛮神那般,受佛门排斥,乃至于追杀。” “昔日蛮神也曾被佛门追杀?” “蛮神那时还未成道,自然受佛门打压,待他终成大道,佛门也就消寂无声了。” “昔日蛮神的待遇。”凌胜自语道:“如此,倒也不错。” …… 凌胜离了玄罡岛,居于一座无名岛屿,时过两月。 两月以来,凌胜盘坐山巅,滴水未进。 方凝玉颇是担忧,但是那一头能够口吐人言的猴子,却制止她上山,只能徒自担忧。 黑猴抬头去看,见山上凌胜盘膝打坐,呼吸有序,不紧不慢,那颗魔心便悬在凌胜身前,只是那许多似乎扎根于虚空中的筋脉,均已刺入凌胜胸前。 一股一股的魔血,源源不断注入凌胜体内。 凌胜体型未变,然而体魄委实强健了许多。 “魔血改换两月,体魄强健不少,只是看来,火候仍然未有圆满。” 黑猴心下思忖,这两月来,它吸纳大道金丹中的仙家法力,也恢复不少威能,几乎不比凌胜来得逊色。只是这头山神,对于大道感悟没有兴趣,只是吸纳仙家法力,把大道感悟尽数留给凌胜。 毕竟这头山神对于天地乾坤的感悟,比之于地仙,还要更为深刻许多。 轰! 忽然,黑光冲天而起,大片淡黑迷雾笼罩山头,将凌胜罩在其中。 “魔祖波旬,乃是飞升之后的天仙,即便地仙,也难受天仙心脏入体,你身为云罡,能否得成?”黑猴喃喃自语,暗道:“李太白的剑气通玄篇,比之于太白剑宗的镇派剑典,也未必逊色,以李太白当初云罡之时的本领,必是足以承受天仙心脏,你乃是他剑气通玄篇的传人,想来也不会差他多少。李太白创出剑气通玄篇,更希望后人得此功法,在剑修一脉上,走得更远,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大好光景,既然李太白能成,他寄予厚望的后辈传承,必然也能成的。” 虽然这般说话,但是猴子心下颇为不安,毕竟天仙心脏非同凡俗,若以常理而论,仙家境界以下,即便是显玄圆满的半仙,也无法承受这等天仙级数的魔心。而凌胜仅是云罡而已。 这时,黑雾之中,陡然绽耀白光。 白光闪耀,照破虚妄。 黑雾缓缓消散。 山巅有一人站立,面无表情,眼角抽搐,似有许多痛楚。在他胸前,满是血污,一个尚未愈合的伤口,就在左胸位置。 那颗魔心,已然融入了凌胜体内,与原本的心脏,合二为一。 经由魔心所流出的血液,已非寻常,鼓荡之间,便能洗筋伐髓,如今时日尚短,还瞧不出太大用处,今后年深日久,必得以受益终生。 凌胜微微闭眼,感受魔心的筋脉,与自身经脉相合,那个魔心与自身之心融合为一,心脏跳动之间,带来极大气力。单论气力,此时的凌胜,自信足以压制一头海中巨鲸,镇住一头陆上神象。 “果然不比李太白逊色多少。” 黑猴咧嘴发笑,跃上山巅,笑道:“如今你一身体魄,比之于鲸象之力的炼体之士,也差不多少。可曾想过兼修炼体之法?有魔心为底气,炼体之道,必然一路舒畅。” 凌胜摇头道:“一本剑气通玄篇,已然参悟不透,何必再去耗费心力?更何况,世上还有什么手段,比之于我手中的剑气更为凌厉么?” “没有。” “既然没有其余手段胜过我手中剑气,何必再去修行其他?” “这也不错。” 黑猴话音才落,忽又一声惊咦,道:“按理说,你种下魔心,应当魔气滔天才是,怎么还是那副模样。” 事前这猴子对于魔气之事分毫不提,分明怀有戏谑之心。凌胜低哼一声,说道:“经两月魔心洗涤,白金剑丹之上,窍穴破至四十五,我预留三十六道剑气,其余九道剑气化成一圈,护住心脏,便掩去了魔心气息,只剩凌厉之意。只要我不把这九道护心剑气撤走,寻常人便难以看出魔心。” “原来你小子早有所料,还做好了准备。”黑猴啧啧赞道:“倒也不是个无脑货色嘛。” 凌胜一脚踢在它身上,把这猴子踢得滚了三圈,说道:“虽然遮住了魔心气息,但是佛魔自古不两立,佛祖与魔祖纵然飞升,也不两立。佛家弟子,对于魔心气息最是敏感,即便我掩去气息,但是佛家讲究本性通透,堪破虚妄,怕是瞒不过这些佛门长老,即便是佛门的一些寻常弟子无法看出端倪,但在本性之上,也必然对我产生排斥。” 黑猴耸肩道:“那便速离东海,避过这场风波呗。” “休得故作糊涂。”凌胜皱眉说道:“东海风波本是因蛮神之心而起,如今这颗魔心落入我身,加上我本有许多宝物秘传,一旦被外人所知,势必成天下公敌。西土禅宗,南疆炼体之士,加上中土修道人,东海修道人,俱是为了蛮神之心而动荡,以往蛮神之心藏于掌上乾坤,不在世上,自然难寻,如今被我取出,置入体内,想必再过不久,便有麻烦上门了。” 黑猴揶揄道:“你怕了?” 凌胜冷笑一声,并不答它。 “既然不怕,说得这般多干甚么?好像你此刻就不是天下公敌一样。”黑猴嗤笑道:“你得剑气通玄篇,跟炼魂邪宗命里注定不同道路,势必为敌。而空明仙山颁布诏令,天下共诛之!正邪两道,早已容不得你,还怕多上一个西土禅宗?再者说,魔心在你身上,短时间也未必就会让人知晓。” 二百四十六章 蓬莱仙岛 “魔心此前藏于掌上乾坤,又是天仙级数,因此推算不成。如今被你置入体内,若是费力一些,还是能够推算得成的。” 黑猴说道:“只是毕竟是天仙级数的魔心,如若真要推算,非天风算法不可。” 天风算法,乃是风铃阁不传之秘,历代阁主修行此法,推衍天机,躲避**。若是由风铃阁主以天风算法推衍,确实有能耐算出这魔心所在。 除却天风算法之外,其余推算之术,俱都难以推断出天仙级数之物。 只是按凌胜想来,佛门中人对于魔心知之甚深,一时或许受到迷惑,但是久而久之,寻不到这魔心所在,便会把主意打到佛魔血珠身上,甚至,此前早有人来夺佛魔血珠,只是方凝玉侥幸,并未遇上太多高手罢了。 天风算法之下的寻常推算法术,或许不能推演魔心,但是推演佛魔血珠,勉强能成。 推演过了佛魔血珠,便知此物是落在铁云尊者手里。 至于凌胜得佛魔血珠甚至于取来蛮神之心一事,事前黑猴有些准备,便掩盖了过去。 黑猴才说完,又笑道:“铁云尊者倒也倒霉,勉强算是为你背了黑锅。” 凌胜沉吟良久,皱眉道:“倘若真有人请得那位风铃阁主出手,又当如何?此前便是风铃阁推算出了我身上的水玉白狮,仙家洞府等等宝物,再让风铃阁传出我得蛮神之心的消息,想来天地间便再无立足之地。举世皆敌也就罢了,但是要静心修行,怕也不得安宁。” “这点暂时放心。” 黑猴微微抬头,望着天际,声音转而低沉,道:“风铃阁首当其冲,即便不灭,当代阁主也已满五百之寿,合该死于天灾**之下。” 凌胜遥望中土,低声道:“人有百年寿元至终,仙有五百寿元之劫,天地五千岁月当有轮回。这就是大劫?” “劫本由人起。” 黑猴说道:“莫看仙家总有劫数,其实也并非天地色变,惊天动地,大多是**所致罢了。至于天劫,虽然是有,但也少见。” 仙家劫数,未免太远。 凌胜暂未看得太远,于是,便不理会了。 山下,方凝玉见凌胜胸前露出一个血洞,隐约可见脏腑,顿时惊呼出声,捂住小口,骇然欲绝。 凌胜身子一闪,便已不见,再度现身,已然换了一套衣衫。 见凌胜似乎并未伤重,方凝玉才松了口气,想起一事,忙道:“对了,我炖了肉汤,就在里边。” 以凌胜如今的境界,足能餐霞饮露,只须半滴水,便可一年半载不饮不食。什么食物五谷,都可不食。 这个境界,称作辟谷。 盘坐在山上两月,凌胜此时仍不觉腹中饥饿,但是见那小姑娘在山洞中忙碌的身影,还是从木舍中取出了一张木桌,两张木椅。 黑猴忽然问道:“这个小姑娘,你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凌胜说道:“世人都在打佛魔血珠的主意,如若无人保护,你认为这小姑娘还能自保?退一步讲,连蛮神之心都得到手了,也是一场造化,难道得了好处就过河拆桥,置她不顾?” “这倒也是。” “另有一事。” 黑猴愕然道:“难道……” “佛魔血珠中的佛血,乃是佛祖之血。”凌胜望着洞中那忙忙碌碌的少女,淡淡道:“佛家讲究本性,因此对于领悟有极高的领略。这佛血能够助人开悟,便用在她身上。反正佛魔血珠也是这小姑娘所有,今日还她佛血,勉强算是还她小半因果。” 黑猴眉眼抽搐,提醒道:“你可要想得清楚了,这佛血能够使人开悟,极是难得,又是天仙级数的佛祖遗留,其中奥妙无数。对于你,也有大用的。” 凌胜道:“我对于剑气通玄篇的悟性,也不差罢?” 黑猴沉思片刻,认真道:“可比创此功法之人。” “既然如此,我还要佛血何用?”凌胜淡然道:“佛血十八滴,以她御气的修为,想必也不能承受太多,有剩余多少,再留着给林韵,还有黑锡师兄罢。” 黑猴神情古怪,笑得奇异,挤眉弄眼地道:“为何故意不提蓝月?” 凌胜哼道:“待我归了中土,身上的宝物法器,自然有她一份。” 一人一猴斗嘴不久,方凝玉那小姑娘就端着一小盆肉汤,走出山洞来了。 …… 蓬莱山,东海三仙岛之一。 今日有一人来访。 仙岛首徒秦先河竟然亲自迎接。 众弟子大是吃惊,数日前一位得了散仙传承,本领非凡的年轻俊杰来访,也只是长老招待,甚至还仅是云罡长老,而今日这位,看来年纪也不甚大,怎么就使大师兄亲自相迎? 来人面如冠玉,手持折扇,风度非凡,笑道:“竟是秦兄亲自来接,未免把我看得太重?我也不过空明仙山一个内门弟子罢了。” 秦先河亦是笑道:“空明仙山首徒来访,我蓬莱仙岛焉能怠慢?” “不过入门稍早一些,哪里称得首徒?”这人自嘲道:“世人提起空明仙山当代弟子,都该是以苏白为名才是。” 秦先河乃是才思敏捷之辈,哪里听不出这言语当中的深意,当下哈哈一笑,换过这话,转而说道:“据说前些日子,空明仙山有位弟子,叛宗而去?经风铃阁推断,此人已在东海,李兄莫非是来擒他的?” 空明仙山大师兄,名为李浩。 李浩素来知晓这秦先河为人,心思也不瞒他,便说道:“昔日本当他是苏白剑奴,意欲拿他折辱苏白。如今苏白已然弃了他,对于此人,也没多大兴趣了。当日颁布诏令,一来是丘长老恼怒,二来也是我有心推动,借刀杀人。” 秦先河笑道:“借刀杀人?李兄也没想到,此人居然有这般多的秘密被风铃阁公诸于众罢?” “若是早知,我空明仙山早已有长老四处捉他,哪里会让世人得知?”李浩大笑道:“说来也巧,本是听闻蛮神之心即将出世,风波动荡,前来凑凑热闹,既然此人也在,顺手杀了便也是了。” 闻言,秦先河微微默然,问道:“听闻这人曾与显玄真君对上一掌而不死,莫非属实?” “想来不差。”李浩一抖扇面,随手扇动,说道:“你我皆是修行仙门当中的真仙之法,以云罡本领,与显玄斗上一两个回合,未必落败。此人有些机遇,与显玄对上一掌,不足为奇。听闻那一掌之后,这凌胜臂上血肉尽失,可见野路子出身的,虽有外来机缘,也仍是远远比不得咱们这些仙宗栽培的。” 秦先河低声发笑,摇了摇头,不去答他。 虽说散人修行者,大多不如宗门人士,即便得了散仙传承的人物,也大多比不得仙门子弟。但是凡事总有意外,东海自古多散仙,传承自然也多,常有散仙传承的后人,胜过仙门弟子的说法,此事也并非作假。 秦先河在东海,也认得不少散仙传人,其中少数几位,不比仙门内宗弟子逊色太多,因此对于仙门之外的人物,倒是没有多少恶感。 李浩把折扇一拍,笑着说道:“总是谈起旁人,委实无趣,他又不是古庭秋这等人物,说得太多反而惹厌。秦兄,你我相交多年,今日还是我初次上来蓬莱仙岛,你总该待我领略一番仙岛风光罢?” 秦先河摇头失笑,作个手势,带他游览岛上风景。 …… 海底深处,一条长如白蟒的带鱼穿梭而过,尖牙利嘴,双目金黄,背生青鬃,长达数百丈,往往一绕,便卷倒一座海底山丘,引动海上浪涛。 这带鱼形体颇长,如若银白巨蟒,只是身形扁长,从侧边去看便是巨蟒模样,从正面或是上方来看,则是一条丝带般的银白光影。 它本龙宫王妃,此出龙宫,乃是为子复仇。 凭借血脉感应,这头带鱼妖君,先去锁龙岛附近,正见到自家孩儿的无头尸首漂浮海上,悲痛欲绝,杀气冲霄,海浪动荡。上了锁龙岛,便被那位受禁于岛上的老者赶了出来。 想起那老者身份,这位龙宫王妃,显玄妖君,不禁微微颤动。 再凭借对于带龙的头颅,及蛟珠的血脉感应,王妃在浩瀚海中搜寻数月,才有踪迹。期间,许多妖君,乃至于妖仙,都顾忌那位白浪妖龙王,并未对这位擅闯地方的王妃出手。 “龙儿的气息,就在前方。” 带鱼妖君悄悄浮起海面,遥望远处一座岛屿,金黄眼瞳收缩涨动,微微张口,只见那尖利长嘴布满獠牙,长有十数丈,寒光森然,比之于刀剑利刃更显冰冷。 “害我龙儿性命,斩我龙儿首级,又取龙儿蛟珠,这等大仇,今日如若不报,何以为母?” 带鱼妖君低吼一声,掀起百丈巨浪,滚滚而去,随后探下海岛,就在海岛底部,卷了一圈。 这座岛屿上方。 方凝玉正望着地下白色鲜花,怔怔出神。 凌胜盘坐山巅,静静修行。 二百四十七章 斩妖【跪求订阅】 方凝玉忽然发觉地下一阵颤动,忙站起身来,却立足不稳,险些摔倒。连忙去看,只见山上,凌胜业已睁眼,神色冷冽,站起身来。 不知怎地,见到凌胜,这小姑娘的惊骇之感,几乎是立即消减殆尽。 海面不断下降。 实则,是因海岛正在上浮。 凌胜驾风落了山,不待方凝玉问话,把她收入木舍,随后,一步踏出,现于十余里之外。 也即是凌胜离开海岛的刹那间。 这座海岛彻底脱离海面,悬浮在空,然而底下,乃是一头无比惊人的带鱼妖君。 妖君将海岛一拱,随后缠住,便即把这座偌大岛屿,绞成碎石,纷纷落入海中,巨浪滔天。巨石落水而生的滚滚声响,胜过雷音。 凌胜深吸口气,在见到这头妖君真容时,便知这头妖君是为那带龙而来。毕竟这头带鱼妖君,和那位带龙皇子极为相似。 鱼妖张口咬来,尖利长齿森然闪烁,长至十余丈,如若真龙飞天。 凌胜深吸口气,以步步生莲之法踏出,身形消失不见,瞬息又在鱼尾处现身,伸手一张,五指各出一道剑气,加上掌心一道剑气,共计六道,合二为一,往鱼尾斩去。 妖君躯体长达数百丈,可却灵活多变,鱼尾一卷,居然避过了剑气,只被剑气削下了一些鱼鳍。它转身回首,吐出一团水球,足有二十余丈之大。 凌胜并指成剑,从上往下,一剑将这水球斩成两半。 水球分化为二,坠落海中。 轰隆!轰隆! 两半水球在海上砸起巨浪,轰然作响,震荡无比。 “你杀我龙儿,今日我便为它报仇。” 那鱼妖张口厉嘶,身形游动,在空中卷动风云。 凌胜未有多话,体内三十余道剑气,尽数出体,化作一朵莲花,当头罩下。 既是死敌,何须多话? 地底暗流之中,那带龙想要吃他,凌胜自保,借助大道金丹斩之。如今这头带鱼妖君为子报仇,也正情理之中,但是凌胜总不会束手待毙。 凌胜如若一心逃命,凭借步步生莲道法,这头带鱼妖君也未必能够拦得下他,但是他初破四十五道剑气,云罡境界臻至圆满有一百零八窍穴,如今已然破了近半窍穴,正有意尝试一番,与显玄真君交手,是否得以不败? 莲花往那鱼妖罩下,妖君反口一咬,便将这朵莲花咬住。 “绽!” 凌胜口中冷冷吐出一字。 莲花化作数十道剑气,四散开来。 妖君利嘴前端,陡然炸碎,尖齿崩毁,大片尖锐断牙洒落海中。 在凌胜有意操纵之下,足有十八道剑气聚集为一,直刺妖君咽喉,意欲将这头妖君从头到尾,贯穿至死。 然而,妖君低鸣一声,从腹中涌出一物,上至咽喉,与剑气相碰。 剑气没入那物体之内,消寂虚无。 凌胜只觉自己剑气忽然被吞没,随后便见妖君破碎不堪的口中喷出一道门户。 这是一道龙门,颇具威严,十丈来高,五丈来宽,边缘尽是细致雕文,似龙鳞,似祥云,呈紫金赤红之色,光霞万千。 龙门镇压。 凌胜顿时陷入门内,抬脚正要踏出,却觉自身仿佛陷于泥泞当中,难以动弹。 “龙门乃是龙族法门。”黑猴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那头带龙想来是这头妖君的血脉,但是那带龙既然是杂血蛟龙,想来是一位妖龙。眼前这带鱼妖,约莫是妖龙的宠妾,故此得传龙族真法,只是它虽然怀有龙族真法,但却没有龙族血脉,这一道龙门,其实威能不高,你用罡气撑着,待我施法过后,可暂时脱身。” “慢着。” “怎么?” 黑猴心有疑惑,就听凌胜说道:“我要斩妖!” 黑猴顿时一怔,随后嗯了一声。 “你杀我儿,斩其首级,取其蛟珠,这等血海深仇,如若不报,怎能作为其母?” 那鱼妖探过头来,一个鱼头,就有山丘那般大,狰狞可怖。 “今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取了魂魄,镇于海眼,永世受海流冲刷,一点一点消磨魂魄,直至魂飞魄散。” 妖君近前来,凌胜在它眼前,比之于蝼蚁更显微小,只须随意张口,就可将凌胜吞下。 只是这妖君却不愿让凌胜死得如此轻易痛快。 “我儿当年修炼有成,演练法术,兴起风浪,不过淹了三十海岛,淹死十余万寻常海民,其中连修道中人也无,可你人族仙岛,却要让它偿命,最终只得让它去锁龙岛思过数百年。数百年来,它被锁于岛下,受海岛压身,受龙锁困禁,何其难过,好不容易脱困,你却让它一朝丧命,不留全尸。” “人族?” “今日起,我必要日日兴风作浪,淹死海上渔民,待我成就妖仙,必然杀尽人族。” 妖君望着凌胜,并不杀他,反而口吐人言,像个妇人,只是语气怨毒,眼神恐怖。 凌胜静静地听,待到最后,妖君不再开口,似乎要借助龙门之力,镇杀了他。凌胜心下一动,便从木舍当中扔出了带龙首级。 一颗硕大的蛟龙头颅,现于龙门当中。 妖君浑身一震。 随后,一声吼叫,有只黑色臂膀,撑开了龙门。 凌胜扔出大道金丹。 龙门虽是龙族秘法,但是眼前这头带鱼妖君,仅是显玄境界,还属凡俗妖物,也无真龙血脉,自是镇压不住地仙金丹。顿时,龙门无形壁障登时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当下,便有两只黑色臂膀撑住了龙门壁障,往外一扯,立时扯裂龙门。 凌胜一脚踢走蛟龙之首,踢出龙门之外。 一颗硕大头颅飞上高天,随后抛落。 妖君悲鸣一声,忙迎上前去,卷住龙头,惨嘶高鸣,甚是悲惨。 “破!” 凌胜低喝出声,锵然有声。 那颗带龙首级,顿时崩碎,内中竟是一朵白莲,仔细观看,其花瓣,竟有四十五瓣。 四十五道剑气,汇聚而起,并作三道剑气,分袭妖君身躯各处。 三道合力而成的剑气,将妖君击断数截,坠落海中。 然而头颅至腹部的那一截残躯,仍然未死,哀鸣不已。 凌胜四十五道剑气尽出,眼神依然冷厉,足下绽放白莲,现身于带鱼妖君头顶,狠狠一拳,立即砸落。 受过魔心改造,凌胜此时的体魄,堪比鲸象之力的炼体之士,与修道境界中的云罡之境相当,虽然出尽了剑气,但是体魄依然强悍。 妖君长达数百丈,头颅大如山丘,凌胜与之相比,仅如蝼蚁那般,然而鲸象之力不可小觑,并且,凌胜还有魔心在内,比之于寻常的炼体之士,更强三分。 这一拳打下,顿时打裂妖君头骨。 妖君手里,顿时往海里坠去。 凌胜赶上,再是一拳击中鱼眼。 噗嗤! 大量汁液喷洒,浇了凌胜满身皆是。 可凌胜不以为意,随着动手,体内血气愈发沸腾,魔心跳动,血液流动迅速,竟然越打越勇,丝毫不觉疲倦,反而斗志更为昂然。凌胜连出数十拳,几乎把鱼头打烂,鱼腹洞穿,待到最后,竟是连体内剑气重新衍生出来也不察觉。 “够了!” 忽然一声厉斥,把凌胜惊醒过来。 默然良久,凌胜苦笑道:“原来这才是魔心的效用。” 嗜杀成性。 凌胜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也并非滥杀无辜,但凡出手,必有缘故。可是先前动手,分明有些失了分寸,几乎有些沉迷于其中。 便是连凌胜这等心志坚毅之人,也沉迷其中,可见魔性之强。 黑猴低沉道:“能够被我一语惊醒,已是极为难得,日后稍加注意便可。” 凌胜低低应了一声。 今次击杀显玄,虽然大多是自己的本领,但是借助了那妖君心绪不定,又有黑猴相助,加上大道金丹破除壁障,最终因为妖君见到龙儿头颅,几乎毫无戒备,才被凌胜用四十五道剑气击断躯体。 纵然使尽手段,这妖君居然也还未死。 最终还是靠了体魄,一拳一拳将之击毙。 那妖君残尸漂浮海上。 凌胜也不觉疲累,体力仍然充沛,剑气盈满,居然比适才更为精神,当下对魔心效用的不凡之处,愈发敬服。 “事情还没完。”黑猴说道:“那头杂血蛟龙是显玄境界,这头带鱼也是显玄境界,照我想来,那头妖龙,至少也是显玄之境,比之于眼前这头带鱼只怕要强上许多,如若是……” 凌胜低沉道:“地仙?” 黑猴沉声道:“如若真是地仙,那便麻烦了。” 凌胜微微沉默。 黑猴也颇苦恼。 过了许久,黑猴说道:“去大型海岛避难罢。” 随后,猴子一指天空。 天上一座飞空巨船横跨而过,形体极大,彩旗高扬,上书两字:蓬莱! 凌胜飞天而起,拦在飞船之前,淡淡说道:“搭乘一路。” 船上有人喊道:“我等是要去月仙岛商谈讨伐剑魔凌胜一事,阁下是谁,为何拦路?” 凌胜良久无言,才缓缓道:“我也正该往月仙岛而去。” 木舍中,黑猴捂住小腹,落地打滚。 这一回,就连水玉白狮也乐得双眼眯起,笑意吟吟。 二百四十八章 仙王九拜 蜀云山。 一个灰袍男子,立身山巅。 这男子约莫才五十出头,生有长须,眼神深邃,遥望远山,忽然一声长叹,自语道:“我术士之流,何事能复上古盛况?今大劫将至,是兴是盛,是衰是亡,前途难料,以眼前天机而论,大约再过年许,天地间,就再无人能够揣摩天机了罢?纵然是风铃阁主,想来也该隐避了。” “数位师祖闭关不出,可是,纵然自身轮回劫未至,可天地大劫之下,谁能脱逃?待过大劫之后,又是哪般局面?” 灰袍道人长长叹息。 远方一道遁光飞来,落在灰袍道人身后,恭敬道:“师傅。” 灰袍道人并未回头,只是说道:“方木,你突破不久,为巩固根基闭关将近半月,可有所获?” 方木躬身道:“自从半月前施法一回,凌胜步入死境,弟子心障解去小半,立时破入云罡。如今过去半月,根基已然稳固,只是心障没能尽数解去,凌胜不死,弟子此生永远无望入得显玄。” “原本,你若要突破云罡,少说还须近十年。”灰袍道人缓缓说道:“你资质不错,但是心性稍差,此番被人辱过,也算磨练。这场心障,虽是阻力,也是助力。正是这次心障,足能缩减你数十年苦功修行。” 方木也颇欢喜,躬身应是。 灰袍道人见他颇有喜意,又告诫道:“你莫要贪图其中好处,这心障可非寻常,即便被你解了,也总会遗留后患。毕竟你曾被凌胜折辱,即便凌胜身死,日后忆起,仍会影响修行。好在此时心障不深,容易破去,如若是深陷其中,便难以解脱了。” 方木骤然一凛,忆起道书中许多记载。 倘若早有准备,心怀戒备,便难以受到阻碍,比如方木被凌胜折辱,如果当初是以历练之心前去,故意被人折辱,便不会视为耻辱,也便算不得心障。既然视作心障,必然无比在意,比如情障,有人亲入红尘,陷入情爱之中,最终太上忘情,斩断情丝,得以大成,但是大多数人为了使自己陷入其中,早已放开心防,待到最终深陷其中,要想太上忘情,斩去情丝,却要比生死更为使人苦痛。 心障,就是业障。 佛家子弟修持本性,六根清净,也惧怕业障,何况其余修行之人? 方木原本还想,凌胜死后,就再去寻找心障,借力修行。经由恩师一言,才幡然醒悟,自己既然特意前去历练,又哪里会把途中的耻辱看得太重?既然看得不重,也就不会放在心上,自然不能算是心障。 为了成为心障,便必须放开心防,真正陷入其中。一旦真正陷入其中,意欲脱身便是极难了。 这一次,陷得不深,只要凌胜一死,就可解脱。倘若陷得太深,就未必这般简单了。 外力,终究不是正道。 见到弟子醒悟,灰袍道人颇是欣慰,说道:“你能想通,那便最好。半月前初次施法,效果不大,主要是使你心障破开一些,既然你已破入云罡,眼力必然增强,今日起我就真正施法,你该仔细观看揣摩。” 方木低声应是。 灰袍道人随手一挥,山下顿时现出一百零八个草人,不足膝盖高,但却颇有消瘦之感。 “你不知凌胜生辰年月,只知他入空明仙山的日子。这点倒还不算问题,对于修道人而言,机缘命数极为重要,这拜入仙门的日子,只怕比他出生年月也不逊色,经移换之法,可以此替代他生辰八字。” “待我焚香祷告,沐浴更衣。” 灰袍道人一步踏出,落在山脚,推开房门,入内洗身,过了一炷香,就推门而出,已经用清水洗净了身子。 其实,修为到了云罡境界,就有罡气护体,不染尘埃,不食五谷。 但是沐浴更衣,乃是一道步骤,一来静心,二来诚心。 便是沐浴洗身所用的清水,也是山上泉眼之水,并未流出,更未有经过河道溪流,不受污秽。 灰袍道人持三炷香,往天上躬身一拜,把香插在地上,便郑重地取出一旁折叠规整的衣衫,换了一身服饰。 头戴高冠,有紫金为边,赤金为饰,中间一颗明珠,足有拳头一般大小。身着锦衣,华贵至极,腰缠玉带,脚踏白靴,左手执一柄玉如意,右手托一个玉玺印。 此乃道家一位天仙的服饰,后世尊称仙王。 这位灰袍道人,自然不是仙王,但却作了一身仙王打扮。虽然并未特意散发气息,也并非真正仙王下界,但是一股威严压迫之感,仍然使人观之便生敬意,几乎伏地跪倒。 见状,方木近乎屏息。 这位作仙王打扮的道人,往刻有凌胜生辰八字的草人上面微微躬身。 那草人陡然炸碎。 只有一缕头发,在草人内部飘了出来。 道人一指,那根头发顿时又缠绕上了另一尊草人。 道人整理衣冠,又是一拜。 草人爆碎。 接连九回。 接连九拜。 九个草人碎开,满地干草碎渣,那根属于凌胜的发丝,又飘至另一尊草人上面,缠绕起来。 只是接下来,这位道人却并未再躬身去拜,而是一番踏步,从天罡步法,踏入地煞步法,寓意为从天人降至凡俗。 仙王乃是天人,道士则是凡人。 走完了地煞步法,道人便算是恢复真身,立即褪去仙王服饰,郑重叠起,放在一旁。 这副场景,看着颇为简单,可方木自小修行,精通术士之道,深知其中奥妙。师傅扮作仙王,虽不是真正仙王下界,却也怀有仙王身份。 仙王一拜,谁能承受? 无人可受得! 世上无人可受得仙王一拜,而眼前受礼的还不是真身,仅仅是一尊草人而已,故此,草人必然爆碎。 草人贴有凌胜的入门日子,以秘法转换之后代替生辰八字,又有凌胜一丝头发,如果说道人扮作了仙王,那么草人即是扮作了凌胜。 仙王不是真身,凌胜也不是真身。 但是,凌胜乃是世俗中人,如何受得仙王一拜? 仙王下界,一拜凌胜,那么凌胜必死。 如今仙王假身,拜凌胜草身,则是草身立毁。 方木沉浸于其中奥妙之中,几乎难以自拔。 那道人面色略微苍白,想来扮作仙王,也不好受。待他调息过后,方木也恰恰醒转过来,随后,道人对他说道:“一日九拜,拜碎九个草人,连拜十二日,待得这一百零八个草人尽数拜碎,凌胜本身,也必然无幸。” 方木听了,顿时大喜。 “半月前那一场,只是开端,不能算是作法,今日这一场,才算是真正作法。”道人缓缓说道:“仙王九拜,放眼天地之间,也无人受得。如若是师祖来使,足可咒杀地仙而不损伤。” 当初中堂山里,咒杀那位南疆地仙,用得便是这仙王九拜。 只是那位地仙早已受过重伤,而方木那位师伯也不惜自家性命,以命相抵,才勉强咒杀地仙。 此时,这道人以显玄之身,咒杀凌胜一个初入云罡的小辈,足可算是大材小用。只是为了弟子前程,这道人也顾不得颜面。 望着剩余的九十九个草人,方木双目光芒闪烁,恨不得一日之内就让这九十九个草人尽数毁去。 只剩十一日了。 仙王九拜,每日拜去九个草人。 还剩十一日,凌胜便要死于非命。 方木大喜过望,只觉心障似乎也松动了不少。 …… 东海。 蓬莱仙岛飞空船上。 凌胜在房内静坐。 忽然,一阵心烦意乱,陡生烦躁恼怒之感,当下起身,却有晕眩之意,才一站起,顿时立足不稳,脚下绊个踉跄。 “怎么回事?” 黑猴忽然现身,望着凌胜。 凌胜微微摇头,低声道:“有些莫名烦躁,兴许是适才与妖君争斗之后,有些疲累。” 黑猴深深看他一眼,嗯了一声,随后入了木舍。 凌胜眉头骤紧,心绪颇乱。 云罡真人,已是真人级数,可腾云驾雾,可飞天遁地,乃是世人眼中的神仙人物。修行到这等地步,只须打坐一番,便能静心无碍。 适才凌胜打坐之时本无异状,反而静坐之后,心生烦躁,简直违反常理。 “方兄弟,月仙岛就在前方不远,再过半柱香,就该下船登岛了,你且做好准备。” 房外传来声音,乃是一个蓬莱仙岛弟子。 之前凌胜登岛之时,稍微施展手段,镇住了船上长老,那长老一番思忖,才让凌胜登岛。但是黑猴要他改换姓名,于是化名姓方。 月仙岛上,有许多人聚齐一处,意欲斩妖除魔。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位剑魔,正往月仙岛而来。 “斩妖除魔?”凌胜冷笑道:“都是为了我身上的宝物罢?也好,登岛之后就看看是哪些人对我这般兴趣浓厚,居然罔顾蛮神之心的风波,来寻我的麻烦?” 话音未落,凌胜推门出去。 木舍中,黑猴面容阴沉,低低说道:“在猴爷面前施展术法?哼!” 二百四十九章 灭魔门主刘正方 登了月仙岛,凌胜便即下船,本有意付上船资,但是蓬莱仙岛不缺那些玉珠,当场便拒绝了。之所以搭载凌胜,也只是见他手段不凡,随手结个善缘。 看着那年轻人遥遥远去,船上一位老者,发如银丝,面色红润,他背负双手,缓缓道:“这小子,那一手剑气,颇是厉害,倒不知是哪一个门派的?” 一个中年男子立在他身后,低声答道:“兴许是无门无派的散人。” 老者呵呵笑道:“散人修道,能有这般本事,倒也不多见。” 中年男子不以为然,随口答道:“也许是得了散仙传承,这东海浩瀚无边,指不定哪一处仙岛就有散仙坐化,遗留道统,也或许是他祖上得了散仙传承,一代一代秘传下来。这类事情,不算罕见。” “算了,不要提了。” 老者忽然摆了摆手,之所以搭载那年轻人一程,不过是见这年轻人确实有些本领,并无太多想法,既然年轻人拜别离去,也就不再理会了。 飞船落海,靠在月仙岛旁。 海风吹来,老者银丝飘动,低声道:“文城啊……” “师兄,怎么了?” “你说咱们两个,不远数千里而来,就为了跟人家商讨怎么去擒捉一个剑魔凌胜?”老者指尖萦绕一缕云光,自语道:“听说这也是个使剑气的年轻人,修为已经破入云罡,前程远大。咱们蓬莱仙岛插手这事,实是无故去招惹事端,也不知秦长老是怎么想的。” 文城说道:“听闻此事商讨近月,乃是由散人修道者发起,究其本意,大约是为了凌胜身上的宝物。但是发起之人也颇厉害,携大义之势,以斩妖除魔为名,如此,我们这些仙家门派,就不能束手旁观。另外,前些日子,空明仙山首徒来访,秦长老的孙子秦先河亲自去迎,似乎空明仙山还有意和咱们岛上李长老门下的孙女结亲。既然这凌胜是空明仙山叛徒,而空明仙山也颁布天下共诛之的号令,我等是否出力尚自两说,但是场面功夫总还是要做足的,所以你我两个闲人就来这儿打转一圈了。” 老者哈哈大笑。 文城想起一事,低声道:“加上咱们,东海三仙岛都来了,听说还有您那位老相好。” 老者转头怒视,胡子飞翘。 中年人轻咳一声,说道:“弟子们下岛了,你我也差不多了。” 老者哼了一声。 文城蓦然开口,问道:“师兄,你可知道这次发起此事的散人修行者是谁?” 老者顿时翻个白眼,摇头道:“这些事情从来是你操心,我哪知道?” “他叫刘正方。”文城说道:“有修道根底,但转修佛法,入了云罡之后,开宗立派,就在这月仙岛上立起了宗门,勉强列入三流门派。” 老者皱眉道:“云罡境界开宗立派的,从来不少,你这话里又是什么意思?” 文城说道:“不知此人跟凌胜有多大仇怨,特意发起此事,尽管月余时候,仍然毫无动作,但是这个刘正方,确实花费了不算少心思,携大义之势,让三仙岛亲来,更连西土禅宗那些寻求蛮神之心的秃子,也有不少放弃了寻找蛮神之心来月仙岛以示支持。” 老者低沉道:“也即是逼着咱们来了?” “正是这个理。”文城说道:“不过这人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且不说修为道行如何,但是口才想来是不差的。以师兄的性情,大约被他几句话,就会消除芥蒂了,然后他顺理成章跟咱们仙岛搭上关系……” 说罢,文城冷笑一声,住口不说。 老者默然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文城问道:“明白什么?” “你拐着弯儿骂我头脑简单!” “……” …… 凌胜下了岛,在岛上逛了一圈。 黑猴略微在他身上稍作休整,面目依然未改,只是气息不同,即便是认得凌胜的,粗略看去,也觉是两人。只有那些对凌胜极为熟悉的,才能一眼看得分明。 这座月仙岛,其实与一般的集市海岛没有不同,对付凌胜之事,也仅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本。 走过几圈,凌胜就已知晓,岛上在不久前有人创立了门派,号称灭魔门,创派之人名叫刘正方,仅是云罡境界,曾修道法,后来转修佛法,听闻还曾被西土禅宗来的一位长老认可为正统佛门子弟。 对付凌胜之事,正是这位刘门主发起,而这灭魔门也颇引人深思,毕竟凌胜被仙宗之人称作剑魔。 灭魔门是为了灭杀凌胜而起名? 还是因为名唤灭魔,所以要杀剑魔而正名? 凌胜听完,当下低声发笑。 黑猴说道:“这事暂且不理,先寻个地方,安心修行,你才胜过一位妖君,感悟必然不少。加上那杂血蛟龙的蛟珠,以及大道金丹,还有我近些日子以来才领悟的另类法门,都能助你修为暴涨,闭关一段时日,你体内剑丹,窍穴定然能够再破许多。” 凌胜眉头一挑,目光熠熠。 “待你闭关出来,什么商讨的事情,估计也都落幕了。即便真要对付,想来也都外出,去寻你踪迹。”黑猴嘿嘿笑道:“恐怕谁也想不到,剑魔凌胜,就在这群意图斩妖除魔的正道人士眼下。” “闭关出来,顺手杀了刘正方,就离开东海这风波动荡的地方罢。” 黑猴叹道:“东海风波,都是因蛮神之心而起,好处都让你取了,剩下的乱局,就让它继续去乱。乱到最后一无所得,总会平静的。但是你几乎得了所有好处,又把一头真龙的血裔及宠妾都宰了,留在这儿,可不太明智。” “按我原来的想法,那蛟龙血裔既然被锁于岛下,想来不是什么大来历,即便有些背.景,也无大碍,可既然连那带鱼妖君都找上门来,可见你已经暴露,在其身后确实有一头真龙。以你此时的本领,断然不能斗得过真龙,留在东海必然危险万分,可是你杀了妖君,感悟正深,而我新领悟的想法,也不知何时会有变化,就趁着这个时候,闭关几日罢。” “其实说了这么多……” 黑猴低声叹道:“只是我觉得,你还不到时候离开东海。” 二百五十章 心是元神而化龙,肾是元气而化虎 “近些日子,猴爷参悟大道金丹,发现一事。” 房内,黑猴随手打出一记法术,遮蔽房内,妨外人窥听,随后说道:“你拜入空明仙山,就是为了 求得修仙之术,后来没能修成,反被打入坠神崖,得了剑气通玄篇,可算是另有缘法。你既然甘愿挑水 砍柴当个外门弟子,可见求道之心颇为强烈,此前虽然未曾得手剑气通玄篇,想来也曾观阅过空明仙山 的道书罢?” 凌胜点头道:“确实是有,只是大多数较为粗浅,真正玄妙典籍,全在内门。不过对于外门弟子而 言,已经是极为珍贵,当初我就是从那些典籍当中,推敲出了养气,御气,云罡,显玄,以及地仙等境 界,后来验证,这些猜测出来的修行境界,并未有差错。由此可见,那些道书虽然粗浅,其实书上所记 ,也都属实。” 黑猴问道:“既然你观阅过道书,应当知晓,道书之中常提的龙虎相交罢?” “龙虎相交?” 凌胜沉吟着点头,说道:“这个话确实耳熟,不仅在空明仙山的道书上面出现过,连世俗之中流传 的典籍,也常有记载。但是话语有些深奥,说是什么龙作元神,虎是元气,神气相交?” “这还叫作玄奥?”黑猴一怔,忽然苦笑道:“这也怪不得你,剑气通玄篇与寻常修道法门不同, 根本无须触及这些。自从你得了剑气通玄篇,寻常修道的常理就不适用了,你知道得多,其实无用。” 凌胜心中一动,问道:“那你问我这话,莫非有用?” “原本我也觉得这龙虎相交对于你,其实没有用处,甚至连剑气通玄篇之内也未有提及,大约是李 太白也觉单修白金剑丹足矣。”黑猴说道:“可是你现在急需增长修为,还须助力。” “助力?” 凌胜眉头皱起,说道:“自我修行以来,其实借了不少外力,后来那灰衣老者借妖仙酒筑造根基, 得以稳固,还助我连连突破,可是借助外力,始终不好。这一次得了魔心,只是改造躯体,增强体魄血 脉,对于修行怀有辅佐助益的效用,并非直接用作修行助力,但是按你的意思,还是要我借力修行?” “这回也并非直接借助外力。”黑猴说道:“道书上面曾写,心是元神而化龙,肾是元气而化虎, 龙虎相交入绛宫,金丹可成。” “这段话,其实就是显玄突破地仙的要诀。” “但是剑气通玄篇,只须修行白金剑丹,待到剑丹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尽数破了,就是半仙之体,到 时剑丹转化,就能破入地仙,根本无须龙虎相交作炉鼎来炼出金丹。” 黑猴说道:“可是,这毕竟是一股修行助力。创立剑气通玄篇的李太白境界太高,看不上眼,而我 对于道家修行不太了解,但是借助那地仙金丹之后,我发觉这股助力在真仙眼里可有可无,但是对于你 这个云罡小辈而言,还是极为可观的,浪费了委实可惜。” 龙虎相交,可破开仙凡壁障,成就金丹。 能够破开仙凡壁障的一股助力,何等惊人也? 李太白对于剑气通玄篇颇为满意,无意修改,也无意按照正统道家修行法门,于是不去理会。 以往的黑猴天生为神,自然也瞧不上这股助力。 但是这两位,一位是天生神灵,一位是举世少有,近乎于霞举飞升的人物,对于这二者而言,在世 人眼里如若天地鸿沟的仙凡壁障,其实也只是举手可破,所以,这股助力,可有可无。 可对于凡俗之人而言,这股能够使人超凡脱俗的助力,则犹如天威相助一般浩大无穷。 凌胜就是凡俗之人,更何况,他还只是云罡境界,连显玄也远远未能触及,对于他来说,这股助力 ,委实惊人至极。 一面木墙,在常人眼里,一拳便可击破,在蚂蚁眼中,那是隔绝天地,不可撼动的天地壁障。 仙凡壁障,在真仙眼里,随手可破,在寻常修道人眼里,便是修行路上最为难以逾越的壁障。 “不过这只是猴爷猜想。” 黑猴只一句话,又使凌胜眉头紧皱。 “这龙虎相交,本是显玄巅峰才能转化,一旦身化炉鼎,炼出金丹,就成地仙,如若不成,必然形 神俱灭。” 黑猴沉声道:“你还只是云罡,甚至不到云罡巅峰,难以凝炼龙虎,所以不能一举成就地仙。如若 一个不好,兴许还会形神俱灭。” 凌胜面色立时凝重,脸上阴晴不定。 “猴爷想过了,你修行剑气通玄篇,有白金剑丹,如今也有魔心在身,想来不会形神俱灭。”黑猴 说道:“只是以你的修为,远不能凝结龙虎,更难以炼出金丹,还须借力。” “借哪方之力?” “你杀了那带龙,得了蛟珠,虽然不是龙族,毕竟有龙族血脉,可用作引子,凝炼元神为虎。但是 还差一味引子来凝炼元气作虎。” “什么引子?” “龙有玄珠,虎有骨髓。” 黑猴望了他一眼,深深道:“这岛上,正好有一头太古血脉的凶虎,虽然血脉不纯,但是勉强能用 。” “但是我还是该警告你。” “显玄巅峰者,以龙虎成丹,成者一步登天而化仙,败者百年修行变空谈。你区区云罡如若真来借 助龙虎之力,成了也就罢了,败了,虽然有白金剑丹及魔心为保障,但也未必管用,实是后果难料。” 黑猴抬头望着他,说道:“你自己去想罢。” 凌胜听罢,立即说道:“这可算是借助外力?” 黑猴道:“蛟珠虎骨,皆是药引,你自身才是炉鼎,体内心神肾气才是主药,算不得外力。” “既是自己修行,那还要如何去想?”凌胜说道:“难道修行路上,就步步稳当?这剑气通玄篇修 行出错,必然剑丹崩碎,人也必死,真气行错,筋脉崩毁,永世不得修行,难道就没有半点风险?” 黑猴听了,略略沉默,最终仍是低吟道:“要不,等你突破显玄了再来尝试?” 凌胜缓缓起身,走到它面前,站了良久,才道:“你既然说了这话,还容得我退缩么?你既然把我 留在月仙岛,想必是预知了什么罢?” 黑猴面色微变。 山神能知一岁事。 尽管这神通还未恢复,但是预感总是有的。 凌胜并未开口问它,但是这猴子天生是神,行事说话都含有深意,凌胜便顺着猴子的意愿去走。 过了好久,黑猴才道:“龙虎玄丹的功效,也没有你想的那般惊人,否则,以这股足以突破仙凡壁 障的助力,岂非要把你一举推到半仙,乃至于冲击仙凡壁障的地步?你道行还未修至显玄巅峰,龙虎相 交未必能够修出金丹,但是助力仍然不少,对于你日后突破地仙,还有好处。” 说罢,黑猴入了木舍,取出大道金丹,说道:“近些日子我只是感悟大道金丹,但是你可将其中地 仙修行之悟吸纳入内。这地仙感悟,对于法力不会有多少助益,但是能够矫正许多修行上的弊端。修行 过后,再擒凶虎。” 凌胜微微点头,伸手接过大道金丹。 随后,黑猴又把那凶虎来历说了一遍。 适才凌胜登岛时,黑猴透过木舍,感应全岛,以它如今不逊色于凌胜的本领,以及天生不凡,感应 全岛并非难事。恰好,岛上就有一头凶虎。 虎乃山林之王,但是黑猴乃是山林真神,对于这头凶虎,天生有一股亲切之感,感应也是最为强烈 这头凶虎,似乎是那灭魔门的护山神兽,怀有太古时期大日阳虎的一丝血脉。 “灭魔门召集众人要对你下手,咱们正好去他老家劫了护山神兽。”猴子嘿然笑道:“倘若撞上, 顺手宰了他。” 凌胜双手结印,虚抱在怀,大道金丹就悬在双手之间,缓缓转动。 待到凌胜入定,黑猴忽然叹了口气。 “那个死蛤蟆,臭青蛙,活该给人剥皮抽筋挖内脏的砍头货色,这些事情,本该是它来烦恼,这下 全压在我头上了。” “妖龙?” “苏白?” “事情倒还真是不少。” 黑猴声音平淡,自说自话:“天机愈发动荡,今后预感也未必准确,再过不久,我那能知一岁事的 神通也该恢复了,只是到那个时候,只怕真有天翻地覆之感,这预知将来的本领,也不知能否动用?” “本领不够,处处受制,处处担忧,真是忧伤至极。” “倘若我还有以往小半的本领,还怕个屁?如若我还是全盛之时,除了我家兄长还有李太白这类的 惊世之才,有谁还能制我?” 黑猴声音愈发怅然,愈发低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昔日再厉害,现在不也还只是一个相当于云罡 境界的猴子?比一头大成山鬼还要不如。” 房内,一个青年盘膝而坐,入定修行。 桌上,一只猴子自说自话,颇显悲凉。 中原,一只青蛙跃入深潭,外皮剥尽,内里脏腑全无。 二百五十一章 符纹阁 符纹阁。 这里是由玄云法师创立,能够为人刻画符纹,可分作阵法符纹,修行符纹,法器符纹等等种类。而符纹亦分等次,刻画符纹的自然不会是玄云法师亲自出手,大多是他弟子,乃至于徒孙为人刻画符纹。 到了玄云法师这等层次,已是不会再轻易出手,世间大多数符纹,早已了然于胸,随手捏来,其造诣之高,在方圆数万里之内的海岛上,若称得第二,便再无人敢自称第一。 正是因为其符纹造诣之高使人敬服,因此总有许多大人物请他刻画符纹,其中多数是显玄真君。那些云罡真人若想请动他,要么是付出了极为高昂的代价,要么则是与他交情颇深。 论修为,这位玄云法师在三十七年前破入云罡,此后醉心符纹之道,修为寸步未进,三十七年后,仍然是云罡修为,甚至还远远未达云罡巅峰。 可是这样一个人物,却无人胆敢得罪了他。 只因他符纹造诣极高,而人面广之又广,认得许多显玄真君,而这些显玄真君,大多都承过这位玄云法师的人情。 这一日,符纹阁之外,站了一个年轻人。 “你这剑阵就那般深奥,需要这位玄云法师出手?听说他外出至今未归,难道要在这里等着?” 凌胜往木舍内传音,眉头微微皱起。 黑猴撇了撇嘴,颇不屑地道:“你当我这剑阵是泥捏就成?什么扶不上墙的烂泥都能来刻画剑阵?方圆数万里,有些名气的想必也就屈指可数,正好,眼前这个玄云就在月仙岛创立符纹阁,不是他又是谁?再者说了,你我所知的符纹大师,除了眼前这个,还认识哪个?就他了!” 昨日才说了龙虎玄丹之事,凌胜无意拖沓,今日就想打入灭魔门去劫凶虎,但是事出有变,有位西土禅宗的长老入住灭魔门,其修为与道家修行境界的显玄相仿。若仅是如此,凌胜倒也不会息了心思,但是又听闻空明仙山首徒,将在数日之后来到月仙岛,共商灭魔之事。 按猴子所说,凌胜还没这般大的颜面,这些人大多是冲着凌胜身上的宝物,而少数人则是为了颜面,只有最最少数的一类人,确实是想斩妖除魔。 急也不急在这两日,于是为免打草惊蛇,暂且搁置劫走凶虎的事情。 但是黑猴想到凌胜能够借助剑气修行,又想出了一种阵法,需要请人刻画。 一人一猴初来乍到,什么名家都不认得,但是在周岭岛上,两回听见玄云**师的名头,那艘船只的符纹九成九是假托大师之名,但是周岭王府上的剑阵,确实颇具造诣。 于是,今日凌胜就来符纹阁外,意欲“请”那位大师为他刻画阵法。 一人一猴略作闲谈,不知不觉过了许久。 许多路人见到这年轻人站在符纹阁外,仰头看着那牌匾,不动不语,好似发呆,都觉有趣,纷纷回头。其中不乏一些女子捂嘴偷笑,有些老者摇头叹息。 待到最后,阁内的小厮瞧不过眼,走了出来,颇不耐烦地把凌胜推搡两下,骂骂咧咧。 凌胜低头看他一眼。 小厮忽觉心中一寒。 随后,就不见了凌胜踪迹。 …… “听说玄云大师被显玄真君请去刻画符纹,算算时日,也快回来了。” 陈桂是符纹阁打杂的小厮,从十岁入阁,到这时三十余岁,对于符纹阁的一切,大多了然于胸,老管事也颇看重他,常给他一些较为轻松,但却容易出头的差事。比如给玄云法师的某个弟子端茶递水,比如研磨取纸等等,这些事情极为轻松,但是跟玄云法师的弟子都能接触得近,套上关系,兴许某个弟子要是心念一起把他收下,那么陈桂这个小厮就能一举登天,从此平布青云了。 但是陈桂最大的想法,则是要当玄云**师的弟子,而不是去当徒孙。 并且,老管事虽然自幼跟随玄云法师,得以传授炼气法门,但是这位老人家并不甚用心,兴许是心念太杂,不能打坐,到现在也不能踏入修行门槛,又已是高寿,想来离他卸下担子的日子也不远了。 即便他还能继续办事,但是寿至七十,修行不成,也将性命不存,只要等老管事死了,阁主必然会挑选新的管事。正是因为这样,陈桂受老管事器重,极有可能受老人推荐,登上管事的位子,因此在阁中,他常受排挤。 今天老管事病倒,阁主仁善,许他休息,直到病症痊愈。今日还未定下暂代管事的人选,但是没了老管事照料,受人排挤的陈桂,顿时便觉压力。 “累死我了。” 陈桂自语道:“老管事自幼跟随大师,到现在几十年了,大师心性仁厚,想来会施展法术治愈他罢?老管事到时若是向大师提上两句,我岂不是能当新的管事?要是老管事多提两句,兴许大师心念一起就把我收作徒弟了,回头我去跟管事提上一提,让他多多美言几句。” “可惜,老管事身上的修行法门是大师所传,虽然大师没有让他封口,但是这老头总是说大师赐下的法门没有经过允许不能外传。要是愿意传我,我也不在这儿打杂了,早就回家修炼去了。” 念念叨叨,陈桂提起一桶水,往水缸倒入。 倒下水去,陈桂再去提另一桶水,落了个空,随后耳边听闻水声,抬头去看,就见一个年轻人单手提着水桶,往水缸里倒去。 “你是谁?”陈桂惊疑道:“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新来的?你这力气倒是不小。” 年轻人静静望着他,忽然道:“玄云法师回来了?” 陈桂觉得这小子太没礼貌,顿时有些不悦,心想那些新来的小子,哪个不是嬉皮笑脸恨不得把相好的送上来?怎么来了这么个冷冰冰的小子?但是看在这小子替自己倒水的份上,就随口说道:“快了快了,大概就今天。” 年轻人又问道:“玄云大师居所在哪儿?” “嘿。”陈桂偏着头,问道:“你小子究竟是谁?” 年轻人答道:“我叫凌胜。” 陈桂绕着他走了一圈,以老人的身份训道:“凌胜小子啊,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想打听了玄云大师的住处,然后去拜师罢?你小子别做白日梦了,大师一生收徒不过十多人,这十多位老爷收徒也才几个,别说拜大师,就是当徒孙也轮不上你。当年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样,但是啊……” “咦?人呢?” 陈桂摇了摇头,提着木桶出去,就听人说大师回来了,顿时大喜,待到再去提水时,特异经过大师住处,心想要是遇上了大师,随口提起老管事的事情。 才这样想着,脚下忽然一动,有只不知哪来的野猫被他踩了尾巴。 野猫嘶叫一声,窜入了院里。 陈桂面色大变,这野猫太懒,居然连自己来了都知道,这下一踩猫尾,让它逃入了院里,那还得了?大师最喜清净,不喜杂音,现在院子里还是针落可闻,要是进了一只嗷嗷乱叫的野猫…… 陈桂一个激灵,放下水桶,忙去追那猫。 “咦?” 陈桂惊愕道:“那猫怎么没声没响?” 他悄悄推开院门,迈步进去。 说来奇怪,在门外半点声响也无,可一步入内,顿时就有野猫嗷嗷乱叫声响传来,当下惊疑不定,难道是大师布下隔绝声音的符纹阵法? 才这般想着,就听门内有人道:“大师若愿为我刻画此阵法,必有重谢。” 这声音好生耳熟。 仔细一听,不就是先前那个年轻人么? 又听大师道:“不成,你这是自寻死路!” 凌胜说道:“死不了。” 大师又道:“反正不成。” 陈桂悄悄走近前去,听得清楚。 只听凌胜说道:“既然大师仁善,不愿害我,那我杀了你这阁中所有弟子,又如何?到时你怨气冲霄,一心杀我,又不是我的对手,便只能来刻画符纹,用剑阵杀我了。” 大师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桂心下大叫一声,暗想不好:“这个凌胜居然说比大师还要厉害?难道他也是修行中人,刚才我教训了他,那不是……” 这时,房内凌胜又道:“我有求于你,又敬你是一代符纹大师,因此与你说了许多,如若不然,随手把你擒了,哪里费得这般多的口舌?你若再推脱,就休怪我动强了。” 房内忽然传来声响,陈桂猜想是大师被人擒了,顿时转头要跑。 嘭的一声,前面撞上一人,自己摔倒在地。 “兴许那老头需要个打下手的,不如把这家伙留下,让他一起走,给这玄云当个打下手的?”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问了这么一句,旋即就听凌胜淡淡应了一声。 陈桂不知是喜是忧,被人捉了想来不是好事,但是跟玄云大师一起,简直是天大造化,而且似乎还要给大师打打下手,不知能否学得一两手? 半日之后。 玄云大师失踪,这件事情被符纹阁压下,但是暗地里,有许多弟子已经传书玄云大师昔日好友,其中不乏显玄真君。至于阁中一个打杂的小人物也在同一日失踪,只被当作一条线索,但却没有人去理会这个小人物的死活。 二百五十二章 大周天庚金剑阵 月仙岛,虽是岛屿,其实地域颇为广袤,放在中土大地,足可比得一方行省。 在东海,有不少未曾有过修道人的凡人岛屿建立一国,岛上百万人乃至于千万人,都属国中子民。但是这些建国的岛屿,还未必要比月仙岛来得广阔。 这座岛屿,其实在岛上一些凡人眼中,就是大地所在,并非岛屿,只因这些凡人徒步行走,一生一世,怕也不能把这岛屿走遍,因此在他们眼中,就是广袤无边的大地。 偏南,有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峰。 凌胜**上身,盘坐山谷之内,胸前的血洞已然愈合,皮肤坚韧无比。 那位符纹造诣极高的玄云大师,正在山上,望着面前的剑阵讲解,时而到了高深处,眉头紧皱,时而有所获得,眉开眼笑。 这个须发白如银丝,面色红润的白袍老人,就是玄云大师。 陈桂在地上挖了个坑,埋下一块不知材质的东西,抬头看着山上大师的模样,心想这就是自己从小就想拜师的玄云大师,果然是高人风范。 方凝玉被凌胜从木舍中放出来之后,就发现这里是一处少有人迹的山野,而凌胜身旁,又多了一个老人家和一个似乎有些猥琐的大叔。 小姑娘端了一杯水,给山上烈日下暴晒小半日的大师送去。 玄云法师动也未动,根本没有察觉那小姑娘就在身旁。 方凝玉甚是无奈,但也不敢打扰,便端着水下山去了,过不多时,才用藤蔓绑了一个圈儿,上面搭了些大片扇叶,又用三根树枝撑住,勉强给这位老人家搭了个挡烈日的小篷。 玄云法师看着这剑阵真解,忽然拍掌道:“妙哉!妙哉!” 这阵法讲述,玄妙至极,符纹也极是玄奇,甚至是他极为少见的一类,约莫是属于古纹。 早知有这等机遇,自己早就上门来求,何须他凌胜动强来擒? 当时凌胜请他刻画阵法符纹之时,这位被尊为大师的老人家自然一口回绝,毕竟身份地位,早非寻常,不会随意出手。待到凌胜用剑气划断了书桌,玄云法师才知此人厉害,但是问了一声,听闻凌胜是要用剑阵困住自己,以剑气击打自身,玄云法师顿时就想:“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出于善心,仍是回绝。 哪知凌胜这厮没有半点尊老爱幼的心思,强行把他打晕掳来了。 原本他还忿忿不平,但是见到了这剑阵讲解,符纹样式,立时便沉迷入内。早知如此,莫说是困住凌胜,就算是用剑阵来困杀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当是义不容辞的。 “这凌胜小子,倒是有些眼力,这等符纹,除了我玄云之外,只怕没有多少人能够布得出来。” 玄云哈哈笑道:“好好好,得了这符纹,待我刻画之后,对于符纹一道,必然理解更深,到时,只怕便能称作宗师。” “嗯?这篷子?” 玄云忽然一怔,随后去看那忙忙碌碌的小姑娘,露出几分笑意。 其实,以玄云法师的修为,别说暴晒,就是寻常火焰烤他,都不会有多少损伤,但是小姑娘一份心意,倒是难得。 下方,凌胜**上身,受烈日暴晒,时而有剑气自土下而生,自岩石而出,打在身上,但却只留下一丝伤痕,旋即就被魔心血液一转,立时痊愈。 那剑气入体,融合在法力之内,运转一周天,就使法力增长半丝,虽微末至极,但却比打坐练功来得快上许多。 此时凌胜身旁的剑阵,并非是黑猴取出的大周天庚金剑阵,而是玄云法师的中山剑阵。因为玄云法师钻研大周天庚金剑阵,而凌胜不愿枯坐,就让他布下一座剑阵,暂且来用。 说到剑气,其实以精铁转化,消耗也是极大。 以寻常转化而言,一百斤金银铜铁,约莫能够化成一道剑气。 但是剑阵则又不同,经过剑阵之后,大约二十来斤便足以转化一道剑气,当然,金银铜铁也分层次,比如眼前的,就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铁,仅仅七八块巴掌大小的精铁,就足以转化剑气。 其实,凌胜的剑丹若不是太白庚金,便不可能剑气无尽。若是剑丹材质寻常,且不说能否撑得住真气法力撞击而破开窍穴,单说剑气,便是一个极为烦恼的问题。 剑气,便须得以精金气息转化。太白庚金自然有无尽气息,可是寻常材质,只怕几道剑气过后,其中精金气息就要枯萎,所以,凌胜若无太白庚金,就该吸纳精铁,或是如此时,用剑气修行,把吸纳而来的精金气息置入剑丹,待到斗法之时,才施展出来。 寻常精金气息转化的剑气,比之于太白庚金,自然低上一个层次。 并且,这些寻常剑气,同样有三个呼吸的限制,且用完之后,便即告竭,纵然还有法力,也再无手段,只得束手待毙。如今,凌胜白金剑丹之内剑气无尽,几乎不须消耗法力,只过三个呼吸就能施展剑气出体,无穷无尽。 凌胜此时,能够把吸纳而来的精金气息及剑气,转化为法力,增厚道行。如若没有太白庚金,他就须得把许多精金气息转入白金剑气,去充当剑气,那时必然耽误修行,此时只怕连御气境界也还未达到巅峰。 随着修行日渐深厚,凌胜愈发觉得这太白庚金之不凡,对于蓝月,也多了几分复杂心思。 噗! 一道剑气从面前岩石打来,击中胸口。 若是旁人,必然被剑气洞穿而身死,但是凌胜身上只留下一道伤痕,剑气入体,顿时融入法力当中,至于身上这道伤痕,只半个呼吸就已消逝不见。 魔心改换血液,并冲洗筋骨,随着日久天长,好处愈发惊人。 如今凌胜躯体受伤,恢复的时候,仅是以往三成。 比如说,以往受了伤,须得三个时辰才能痊愈,此时只须一炷香便可。 …… 天色渐晚。 陈桂累得筋疲力尽,匆匆吃过干粮之后,就沉沉睡去。 玄云法师仍然看着剑阵典籍,沉醉其中。 而方凝玉担忧了一整日,见凌胜在剑气之下宛若受刑一般,初始时心惊肉跳,待到这时才稍稍平静,有凌胜在旁,也没了多少戒心,倚在树下休息。 凌胜把今日的剑气,尽数转化,使得法力增厚不少,仅仅半日,约莫等同于十日打坐修行。说来,这剑气比之于精金气息更为纯粹,磨练不易,但是增长的法力倒是颇为可观,吸取剑气比之于吸取金银铜铁当中的精金气息,修行要快上许多。 以往没有机会布置阵法,并且,凌胜的体魄虽能承受剑气,但还甚为勉强,如今有了魔心作底,肉身可比海中鲸,陆上象,寻常剑阵气息俱都无法伤及,因此黑猴才大胆让他以剑阵修行。 要聚龙虎,炼金丹,一个差错,必然身死道消,形神俱灭。 黑猴隐隐有了预感,须得凌胜增长实力,应付将来劫难,不得已道出了龙虎玄丹之法,但是修为高些,也更易功成,因此趁着这几日,来以剑阵作为修行之法。 以此时看来,这法门效用倒是不差。 山上,玄云法师眉头紧皱,手上摆划两下,仔细思索片刻,纵起云光,落下山谷,来到了凌胜面前,手上一挥就把剑阵停下。 剑阵一停,剑气自然止住,凌胜立时醒来。 “怎么?” 凌胜才一开口,玄云法师就已说道:“我觉这剑阵,还有完善余地。” 凌胜顿时一怔。 这剑阵乃是黑猴所传,出自于上古,怎么会有残缺? 这时,就听黑猴传音道:“这老头儿有点儿眼力,这剑阵乃是个环环相套的阵法,但是我念在你还是初以剑阵修行,暂时便把另一层隐下了。看来这老头看出阵法并未完善,居然以符纹之道,通晓了阵法玄奥,触类旁通,这老头儿在符纹之道上的造诣,只怕极为惊人。” 凌胜这才恍然,望着玄云法师,问道:“你觉应当如何完善?” 玄云法师沉吟道:“鉴于这附近地形,这阵法就以较为寻常的法门来布下就可,但是我用符纹来刻画阵法纹路,经由阵法汇聚,剑气威能极是凌厉。我揣摩剑阵之时,发觉这剑阵的阵基之物,若是刻上符文,剑气威能,可更胜一筹。” “剑阵的基础之物?”凌胜说道:“我身旁的这座中山剑阵,不正是用精铁之物埋在土中,岩石之中,借助符纹而催动的么?你指的阵基,大约也是金铁罢?既是如此,你自己在上面刻画符文也就是了,何必与我特意提起?” “中山剑阵的阵基,确实是以寻常精铁布下,但是你交与我的这座大周天庚金剑阵却非比寻常,用精铁之物,远远配不得这等阵法。”玄云沉思道:“我有一位好友,专炼法器,其中以剑器最是出名,许多剑修的本命之剑,便是请他制作,以我想来,不如……” “把他一同擒来?” “正是!” 二百五十三章 传教 凌胜良久无言。 黑猴在木舍中也怔然良久,待到回过神来,便对着凌胜传音道:“万万不可与此人交上朋友。” 凌胜回道:“这是自然。” 黑猴臆测道:“他那位所谓的好友,大约跟他有仇,所以拉着一同下水。要么就是个老姑娘,跟他是个老相好,所以拉着过来一起布阵,到时重温旧好,解除昔日误会什么的。倘若真是他朋友,那么跟这老头交上朋友的那位铸剑师,简直倒了霉了。” 凌胜略作沉吟。 玄云法师有意完善阵法,但却害怕凌胜认为他胡乱改造,要害凌胜,因此坦言相告。其实凌胜并不怕他动些什么手脚,这剑阵威能如若更强一些,自是最好。 玄云法师的完善方法倒也简单,乃是以剑器为基础,布下大阵,但是这些剑器,须得是未经锻造,且还未有刻上符文的剑胚,到时按照大周天庚金剑阵来刻上相应符文,与整个大阵的符纹出于同源,交相呼应,剑气威能必然数倍翻覆。 凌胜心觉可行,沉声道:“法师那位好友,可在月仙岛上?” 玄云摇头道:“他在黑木岛定居,据此岛有三千六百海里路。” 凌胜沉吟道:“法师可愿去走上一遭?” “这个不好。” 玄云法师连连摇头,说道:“这大周天庚金剑阵我还没来得及钻研通透,跟你说上一些话,已经耽搁了一些心思,兴许有些想法稍纵即逝,断然不能跟你前去。最多……老夫手书一封,你去带他过来,如若不来,大可动强。” 凌胜尚自愕然,只见老法师已经从怀中取出纸张,以指代笔,虚空划动,印在纸张之上,写过之后,甩给凌胜,说道:“那厮是个痴迷货色,见过我这亲笔手书,八成会来,即便不来,只要你动强,就如擒我一样把他抓来,到时见了这大周天庚金剑阵,保管这厮踢也踢不走他。” 说罢,老法师纵光飞起,复又上了山,沉入剑阵真解之内。 凌胜手上一挥,把猴子从木舍中放了出来,将信件交与黑猴。 黑猴翻了个白眼,接过信件,冲天而起,没入云霄。 中山剑阵复又运转。 时而有剑气迸出。 凌胜盘膝打坐,吸纳剑气。 …… 翌日,朝阳初起。 天边飞来一道遁光,落到山上,正是黑猴擒着一个老头儿回来。 这老头发丝黑白相间,比之于玄云法师,倒是显得年轻许多。 黑猴现了原身,高有八丈,一手提着这老头儿,就像是提着一只小鸟雀儿,另一手提着个大包裹,往凌胜身前一扔。 那包裹散了开来,原来是百余柄长剑,俱是清凉如水,光色如秋,可见材质非凡,锻造工艺亦非寻常。 凌胜修行一夜仍不见这猴子归来,本也有许多揣测,待得见到这百余柄长剑,便即恍然。这猴子腾云驾雾的本领,比之于凌胜,只快不慢,这一夜往返黒木岛,共计七千两百里,对于凌胜而言,或许便要一夜,但是对于猴子而言,其实花费不了多少时候,想来这大半夜,多是在锻造这百柄长剑。 长剑尚有余温,约莫是出炉不久。 凌胜眼中闪过异色,再望那老人时,已有几分敬意。 一夜之间,百柄长剑,俱是材质不凡,手艺不凡,其品阶也自不凡,虽然仅是匆匆一夜,但是这些长剑对于寻常的修道人而言,已能堪比随身法器。当初凌胜得自于灵剑宗青衫剑修的那柄长剑,撇去青衫剑修祭炼过后的禁制不谈,单说本质,也未必胜过这百柄长剑。 “老夫李招,擅长炼器,平生最喜剑器。” 老人微微施礼,说道:“听闻老友玄云落在阁下手上,今日特来一见。” 凌胜性子冷漠,但却并非傲慢无礼,见这老者施礼,便即起身,还了一礼。 “放屁吧你!” 山上传来一声冷哼,只听玄云法师怒道:“老夫死活如何,你这老货会来管我?你要不是听我说了这阵法纹路不仅能够布置符纹,还能刻印于器体胚胎之上,你还会来?再者说来,要不是你身旁这位亲自去‘请’,你真会信我那封手书赶来?” 李招抬头看了他一眼,哼道:“老混账,自己被人捉了,还要拉我下水!日后你要是去了黄泉路,我可不用你作好心!闲话少说,快把那剑阵纹路给我,待我观阅一番,再骂你一顿。” 玄云呸了一声,甩出一本册子,这上面正是他昨日阅过的部分,被他逐一记下,并已加上注解。 李招接过册子,才一翻开,发觉纹路与平常炼器之时的手段,截然不同,路径有异,眉头顿时皱起,翻过两页,眉皱更深。 “老东西,不要急。” 玄云嘿然道:“慢慢看……” 李招翻了十多页,眼前骤然一亮,异光闪烁。 凌胜见这两老齐齐陷入剑阵奥妙之中,不知是喜还是悲,看了黑猴一眼,那猴子摊了摊手,收了原身,变作一头不足膝盖高的小猴儿。 “反正还有几日,暂时不急,让这两个老小子钻研一日,对于剑阵理解更深,倒也不错。” 黑猴说道:“你也别急,借着中山剑阵,慢慢磨练罢,顺便把大道金丹放在腹中,吸取感悟,大约过多两日,能够破开一个窍穴。” 凌胜颇显无奈,只得点头。 黑猴不入木舍,先是去把陈桂打醒,随后就跑到方凝玉身旁,望着天空发呆。 方凝玉这小姑娘睡得真熟,也许是历经大变,劳累不堪,这次在凌胜身旁,才能安然入睡。黑猴见到她身上有一床毛毯,再看凌胜,顿时明了,心道这厮还不是个木头。 “水玉白狮吸取了不少东西,也该孕育出仙丹来了。” 黑猴自语道:“若是最好,便该让凌胜突破地仙之时,再来服下仙丹,那时便能增长六十年仙家功力,此时服下,效用相差何止百倍?另外,那混沌母鱼,不如让猴爷截下七成,来当我吸取香火的底气?” 凌胜的那位小徒弟,在中土似乎开始掌权,黑猴自忖,大约有三千人正奉自己为神,诚心礼拜,这些日子,修为渐渐恢复,速度颇为可观,几乎不比凌胜修行来得逊色。 须知,凌胜修行剑气通玄篇不足十年,已然从炼气门槛之外,踏入云罡,撇去一些机遇之外,单说他打坐修行的进展,只怕都要比寻常修道人快捷数十倍,乃至于近百倍。 “那小姑娘毕竟还只是个凡人公主。”黑猴自忖道:“东海广袤无边,人口众多,不如在此传下我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名号?若是能够把妖族也纳入其中,日后恢复全盛时期,怕也不远。” 妖族繁衍最多,比之于人族,数量几乎难以计数。 比如一条海鱼,腹中能有鱼卵十万,产卵破壳约莫近万,弱肉强食,受过捕食之后,侥幸逃生的也能有数千,这数千之中,兴许就有一条能够开悟化灵,成为妖类。即便不能,再过年许,这数千条鱼,若再产卵,每一条便能产出数千后裔。 即便再把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定理放在上边,鱼类数量大打折扣,然而,大海无穷无尽,鱼虾甲壳等海中之种类,数不胜数,每一类都有惊人至极的数量,合在一处,堪称无穷无尽,比之于东海,西土,南疆,北地,以及中土的人口,都要更为惊人。 若能把这些妖类纳入信徒的行列,想必…… 黑猴低笑不止,心道:“莫说恢复全盛时期,想必破空飞升,也不在话下。” 想了许多可能,这猴子咧嘴发笑,傻笑连连,忽又想起一事。 “不对。” “那些西土禅宗的秃驴,莫非就是来东海传教的?” “这可不好,听说佛家弟子有教无类,什么虎啊狮啊,猪啊虫啊都能收入门中,而且擅长蛊惑之术,这些妖族大多是愚昧鲁钝的货色,万一真被忽悠得入了佛门,那还有我什么事?” 黑猴自言自语,低声道:“这可是大事情,我看还是先在东海挑上一个家伙,给我打出名号来。但是这事还须再定,先替凌胜把眼前事摆平了,那空明仙山大师兄跟他本就有些怨隙,这次一并收拾了。” “不过那头妖龙,倒是个麻烦。但是好在龙族登天台不能缺席,这头妖龙必然把握机会,暂时不会来对付凌胜,待到月仙岛一事结了,也该离开东海,那时,登天台之事还未落幕,想必还来得及。” 黑猴自说自话,过了良久,忽然被人抱在怀中,抬头去看,原来是方凝玉。 小姑娘适才醒了,见到这头不足膝盖高的小猴子,心生喜爱,知道这是凌胜大哥身旁的宠物,就抱在怀中,蹂躏了一番。 “我堂堂天生神灵,被人如此玩弄,成何体统?” 黑猴大怒,心道:“过两日把那狮子放出来。” 凌胜微微睁眼,望了那猴子一眼,便又闭眼打坐,只是嘴角微微一勾,旋即隐没。 二百五十四章 太岁星动 李招托起一柄长剑,手持一根尺许来长的刻纹刀,忆起大周天庚金剑阵的符纹,朝着剑刃逐一刻划。 长剑本是李招手下的非凡之物,刻纹刀虽利,却不能划出半点痕迹,但是李招法力灌注刻纹刀之上,隐隐约约便留下了一丝轨迹。 许多轨迹,各有联系,交相辉映。 再看玄云法师,他把整座山峰的中山剑阵尽数抹平,重新刻划符文。 从山顶,岩壁,到平地,俱都有纹路痕迹。 这位法师停在半空,双手挥舞,有云光闪烁,没入山野之间,形成似有似无的痕迹,首尾交联,便是阵法纹路。 陈桂跑到李招身旁,把这位大师刻划完毕的长剑取来,跑到黑猴指定的各处方位,逐一插下,甚至有些还要插入岩石当中。并且,这些长剑插入土石之中的尺度也须严格规划,比如东边靠北方向,须把长剑刺入地面三寸,而上方岩石,则要刺入五寸,靠南方向须得把长剑刺入地下两尺一寸,西边属金,须得把长剑利刃尽数插入。 这上百柄长剑,刺入地面,岩石,树木的尺寸,俱都不同,更有较为精细的,须得计量到精细万分,误差不能超过一分。比如南边朱雀方位,二十二柄长剑,第一柄须得刺入一尺八寸三分,而分毫不差,第二柄则要…… 陈桂记得头晕脑胀,可是想到能够为两位大师打下手,心下又是大喜。 凌胜坐在阵法当中,闭目调息。 此时,他体内的剑丹,正好破开了第四十六个窍穴。 “大周天庚金剑阵,主要是取西边白虎之气,夜晚还能取天上太岁金星之光,形成白金剑气,威能无穷。” 玄云沉思道:“这三日正是天上太岁金星闪耀之日,而西方庚金之气,也正隐隐欲动,三日后更是最盛。这三日的剑阵,威能必然是最为惊人的,这凌胜要用剑阵修行,万一不好,引动了太多庚金气息,汇聚白金剑气,到时岂不是要被他本人困杀阵中?” 李招停下刻画,略略皱眉。 两人对视一眼,竟是想到一处去了。 凌胜忽然睁开双眼,说道:“太岁之星十九年才异动一回,这十九年只有三天三夜的异动,以及三日异动过后,再有十九天过后的白日星现。我正要借当前此异动,来引庚金气息,那时剑气愈发厉害,正可让我修行进展神速。” 玄云心想年少之人未免傲气,许多事情还是需要说个明白,当下皱眉道:“你可知道,这大周天庚金剑阵本就厉害,比起你适才的中山剑阵,至少凌厉十倍,经由我二人完善,把阵基剑胚也刻画符文,还要更厉害一些。如今正当太岁之星异动,大周天庚金剑阵几乎如虎添翼,比之于中山剑阵厉害百倍,只怕连显玄真君,也未必能够从其中活过性命,你不知其中利害,还是再想一想为好。” 太岁之星,正是天上庚金之星。 时值太岁之星异动,西方白虎之气,必然浓郁数倍,乃至于数十倍。 这大周天庚金剑阵,本就取庚金之气而凝炼剑气,真要布置完善,困杀显玄轻而易举,即便眼前这两位大师仍然不能把这阵法催至极限,但是,即便困杀仙岛出来的云罡真人,也不在话下。若有太岁之星异动,剑阵威能强上许多,几乎毕竟剑阵原本威能,足能困杀显玄,绰绰有余。 凌胜不过是区区云罡,意欲借此剑气修行,实是引火**,如何受得? 其实,凌胜心里倒不觉得如何,他的剑气通玄篇,能够转化剑气,而有魔心改造体魄,那剑气虽然能够伤他这腹藏剑丹的剑修之人,但却不能杀他。 如此,凌胜几乎立于不死境地。 这阵法能够困杀显玄,却未必能够困杀凌胜。 甚至于,凌胜还有意借助十九日之后的白日星现来布置大周天庚金剑阵,那时,剑阵威能增至寻常时候的百倍,纵然是号为半仙的显玄大圆满,九成九也要陨落剑阵之中。 纵是凌胜自恃有剑气通玄篇以及魔心改造之后的躯体,也不敢在这等威能的剑阵之下受困,毕竟剑阵威能太强,已然超出了凌胜体魄承受的限制。 若是真到那一步,方是引火**。 但是此时,凌胜自信,足以抗下太岁星动之后的大周天庚金剑阵。 见凌胜心意已决,二位老者对视之后,默默点头。 剑阵骤起。 方圆十余里的荒野,尽数被白气笼罩。 有白色烟气,自西方而来,临至剑阵之内,陡然凌厉,化作剑气,直刺凌胜。 凌胜身下的岩石,忽然碎裂,变成了数百碎石,纷纷滚落,地面之上,有无数裂痕,纵横交错,比之于蛛网,更要密集,过不多时,地面几乎被无数剑气划过,细碎如粉,如砂砾一般。 瞬息之间,凌胜身上遍布血痕。 好在剑气撕裂皮肤之后,入了血肉,未至骨骼,就被法力转化。 但是如此凌厉,如此繁密的剑气,也大有危险。 倘若一个不慎,剑气转化不成,那么,这剑气便不会被凌胜同化,而是会直接斩过凌胜骨骼血肉,把他手足斩断,乃至拦腰斩断,甚至于密集剑气,会将他整个躯体斩成碎末。 这剑气,委实凌厉无比。 比之于那中山剑阵的剑气,凌厉了数十倍有余。 凌胜头上渐生汗滴,然而汗水才现,就被一记剑气斩在额头,把冷汗斩灭,并且在额头之上留下伤痕,好在破开皮肤之后,当下就被凌胜法力转化,否则,这一剑足能把他头顶斩去,毙命于此。 …… 剑阵中,凌胜险死还生。 黑猴跃在远方,遥望山中,心道:“经过这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后,凌胜的修为必然暴涨,到时移炉换鼎,修炼龙虎玄丹,便少了几分危险。” “这太岁星动,我本不愿告知凌胜,没想到这两个老头子见识不凡,居然观看天时也能看出异变。” “三日过后,还有相隔十九日的白日星现,那时太岁之星,才会有惊人变动,大周天庚金剑阵的白金剑气,兴许能够转化为庚金剑气。但是对于凌胜来说,庚金剑气足能弑仙屠神,即便阵法不全,可也不是他一个未至显玄的小辈能够承受的。” 今日,才是太岁星动的第一日。 距离白日星现,尚有二十余日。 “猴子大爷……” 身后,陈桂腆着脸道:“凌胜老爷为了布这阵法,把玄云法师和李招大师都擒来了,又费了这般多的功夫,你说这阵法会有多么厉害?玄云法师和李招大师,那可是最为厉害的宗师人物。” “最为厉害?”黑猴转头瞥他一眼,嗤道:“没见识。” 陈桂讪讪一笑,知道这头猴子神通广大,又是凌胜养在身旁的,不敢得罪。 “你说这剑阵威能会有多么厉害?” “是啊。” 陈桂才答了一句,就见黑猴偏头过来,淡淡道:“要不,我扔你进去试一试?” 陈桂浑身一颤,双脚几乎发软,连连摇头道:“不试不试。” 方凝玉在旁听得有趣,捂着小口,低声发笑。 黑猴遥望前方,仔细看了片刻,忽然说道:“这剑阵的威能,想必就是这两个布阵的老头都未必清楚,嘿,让你们见识一下也好。” 陈桂连忙退后,面色惨白,悲呼道:“我不试……我不想知道了。” “没让你试。” 黑猴翻个白眼,伸手在裆下掏了两下。 方凝玉羞燥得面红耳赤,忙偏过头去。 黑猴掏着掏着,拔了一根发丝,微微一吹,落地化成一尊黑虎,利爪一扫,把前方一尊巨石打成粉末,随后驾风而起,直奔玄云。 玄云乃是数十年前就成云罡的老辈人物,见这黑虎前来,手上一扬,就有一记道术打下。 尽管随手而发,但是这道术威能颇是厉害,御气境界想来少有人能够接下。 可是道术打在黑虎身上,只见黑虎身上一抖,仍然冲了过来。 玄云法师惊咦一声,他毕竟是个成名的**师,虽然不以修为高深而闻名,但是那猴子用裆下一根毛发化成的道术化身,居然都挡下了他的一记法术,颇觉失了颜面。当即双手结印,凝炼法术。 黑猴嗤笑一声道:“猴爷随手变出一个化身,都让你双手结印,简直丢尽了脸。” 玄云冷哼一声,法术凝成,狠狠往下砸去。 这一记法术击中黑虎,那凶虎陡然坠地,使得大地轰鸣作响。 法术余波落在地面,只见方圆百丈,尽数陷下,裂痕密布。 陈桂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修道之人都是这般厉害?要是打在我身上,就是千八百个陈桂站在一起,也都成渣滓了。” 玄云一记法术打出这等威能,认定那黑虎必然消散,顿时哼了一声,看了猴子一眼,颇为不屑。 李招见老对手明显有松了口气的模样,就想出声嘲讽一番,斗不过凌胜一个小辈也就罢了,连他身旁的一只猴子随手拔出来的猴毛都要全力应对,这一开口,定然能把这老货燥得没脸。 正要开口,就又听得一声虎吼。 二百五十五章 破阵 李招心中一跳,忙转头去看,只见那猴子笑意吟吟,往胯下掏了掏,满面得色。 只见那下陷的百丈地面之中,有一大虎,呈灰黑之色,仰天咆哮。 玄云见了,目瞪口呆。 适才那一记道术,虽非全力出手,但是见这黑虎毕竟只是化身,因此这位法师为免一击不成,坠了脸面,其实并不留情,几乎出了**分力,这等威能,便是寻常的云罡散人,都未必能够承受得住,可是眼前这头黑虎,不过是那猴子随手施展的化身,怎么能够抵挡自己这一记道术? 李招也是惊骇万分,其实他与玄云的本领,相差仿佛,适才虽然有心嘲讽一番,实际也对黑猴的手段万分敬佩。但他万万没能想到,玄云这一记连自己也要慎重应对的道术,居然不能伤那黑虎化身。 方凝玉尚是凝气修为,尚且惊得难以言语。 陈桂从未修行,只见那百丈地面下陷,就觉天威一般,然而他也明白,这百丈下陷,其实只是道术余威,真正道术威能,大多击中了先前那头黑虎,然而,这黑虎居然安然无恙。 “这猴子拔了根毛,就能跟玄云法师交手,莫非它的本领,还要高过玄云**师?” 陈桂望着那猴子,心想是不是要去拜师,但是自己乃是人身,去拜这个毛发未脱的猴子,未免…… 这时,就听黑猴淡淡笑道:“你们觉得这黑虎如何?” 方凝玉身为女儿家,谨守礼仪,并未答话。 陈桂仅是常人,难以点评,只知厉害无比,就算是千八百个陈桂,想来都会被这等凶虎撕成血沫,面上露出无比惊异之色。 黑猴只抬头看着玄云,笑意吟吟,等他答话。 那黑虎化身去攻玄云,分明就是让这位老法师来探出黑虎深浅,以作点评。 玄云低头看着那活灵活现,仿佛灵物的黑色大虎,良久后,方才叹道:“硬接我一记道术,其体魄之强,堪比云罡,甚至于可比鲸象之力的炼体之士,其余手段,不明。” “其实也就体魄稍强,没有多少手段。”黑猴笑道:“只要知它体魄不凡,也就是了。” 李招皱眉道:“你让玄云探出这黑虎体魄非凡,是要如何?” “你且看着。” 黑猴伸手一指,那凶虎仰天咆哮,震荡山林。 方凝玉,玄云,李招,陈桂四人,均是屏息,仔细去看。 大虎身上大多深灰,其条纹呈暗黑之色,虽是化身,却与活物一般无二,张口怒吼,牙齿森然,凶态毕现。只一纵身,就有劲风卷起,护着虎身,直奔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内。 噗嗤! 只一入内,就有三道白色剑气迎来,击在大虎身上。 大虎骤然厉叫,断成三截,现出原形,变成三条断发飘落,又有剑气划过,把这三条断裂毛发一绞,顿时湮灭。 玄云法师与李招对视一眼,倒吸口气。 “我可没有故意把这大虎变回原形。”黑猴耸肩道:“适才剑气斩过,以这老虎堪比鲸象之力的体魄,尚且崩灭,寻常云罡进去,必然受死。” 玄云法师苦笑道:“我与李招共同刻画此阵,也未想过这阵法有这等威能。” “玄云,如若你我不察,一时不慎误陷阵中,怕也难活。”李招低声叹一声,微微低头,去看阵中景象。 阵中所在,俱是剑气纵横。 无数白色剑气来回切割,便是半空中一点粉尘,也不留下。 凌胜坐在阵中,时刻都有剑气击中身子。 寻常人被剑气斩中,便割裂皮肤,切开皮肉,断了骨髓,随后立即身死。稍微有些道行的,能够抵御,被剑气割裂皮肤,切入皮肉后,骨髓不断,躯体便不会被斩成数截,然而剑气还是会在体内肆虐。昔日凌胜杀人,即便只是洞穿,没有斩断人身,也会留下剑气,肆虐得对手几乎不能动弹,真气法力,俱都不敢运行,否则便如油中生火,后果难料。 凌胜体魄强悍,有魔心作为底气,剑气虽然破开皮肤,切开皮肉,但是每到血液之处,就会被魔心威能压制少许,随后凌胜用剑气通玄篇运行功法,便可把外界剑气融入法力当中,转过一个周天,立即消化,与真气融合。 但是剑气密集,凌胜也不好受,如若真有差错,法力运行未能赶得及了,那外来剑气切开皮肉,再是斩断骨骼,随后剑气将后边的血肉尽数切断,轻则四肢手足被剑气斩断,重则,只怕都未必能够留下全尸。 可是,相比之凝炼龙虎玄丹,还是较为稳妥了些。 毕竟龙虎玄丹,就是显玄大圆满都有八成的陨落之危,何况区区云罡,如无黑猴想出了折中的办法,几乎是必死之局? “他娘的,天地大劫将至,天机遮蔽,即便我神通恢复,怕也不能知晓一年之内的事情。” 黑猴自忖道:“天地大劫有了端倪,我那神通几乎难有用处,但是十年一回的限制,此时渐渐松动,已经能够隐约预感。难道这预感之事,便算是补偿?” 心中转过念头之后,黑猴低头去看,见凌胜盘坐阵中,浑身遍布血痕,推测着也约莫到了突破的时候了,怎么凌胜还没突破? 莫非,出了问题? 这时,玄云法师与李招在空中汇在一处,似在说些什么。 这二人本以为吃透了剑阵玄妙,待到此时见到剑阵威能,心知对于剑阵的揣摩,仍然未有深刻,于是二人又自交谈。 虽然仅仅一两日,但是黑猴已然看出这两个老头醉心于符纹,炼器之道,心机倒是不多,沉吟片刻,又是抛出一篇书页。 玄云与李招说得正是酣畅,耳旁生风,伸手去拿,取到眼前,乃是一篇书页,抖开一看,原来是大周天庚金剑阵更深一层的符纹。 “这……” 玄云惊愕无比。 李招探头看了一眼,亦是惊异。 “眼前这座阵法,虽然是大周天庚金剑阵,但是只能聚起白色剑气,待到星动过后,再有十九日的白日星现,这座阵法,约莫能有白金剑气。然而,这座阵法最为厉害的,乃是庚金剑气。” 黑猴说道:“庚金之气乃是天地间最为上等的精气,足比仙家级数,你二人先前所得的乃是凡俗篇,待到全盛,可有白金剑气,显玄真君也难活命。但是鉴于你二人在符纹,炼器的造诣之上,还未有大宗师的境地,所以只传凡俗篇,至于仙圣篇,乃是弑仙屠神级数,我也只得残缺篇章,现在交与你们的,只是第一篇,姑且算是你二人这两日的酬劳。” “你还有?” 玄云李招二人齐声惊呼。 “有。” 黑猴说道:“但还只是残缺,要想得到全篇,却也并非无法可施。” 两人齐声道:“该如何得手?” 黑猴偏了偏头,说道:“干你们屁事?拿了这一篇,赶紧滚蛋去。” 玄云李招二人对视,忽的冷哼一声,各自拂袖,转头看向阵中,对于这猴子表示不屑至极。 …… 如此,剑阵运行半日。 方凝玉想起那黑虎如此厉害,却在剑阵中撑不过一息时候,显然这座由两位大师布置一日的剑阵,非是先前那座中山剑阵可比,心下实是担忧至极,咬了咬唇,对着黑猴道:“凌胜大哥,他不会有事罢?” 黑猴挠着头,颇为尴尬地道:“按理说,应该没多大事。” “按理说?应该?”方凝玉心中顿时便觉不好,连忙追问。 “其实吧……”黑猴显得苦恼,摸着头道:“按说,他应该已经破开窍穴,生出异象了才是,以猴爷的推测,这时候,约莫连破两个,乃至于三个窍穴了。” “窍穴?” “你就当成是异象来看,但是现在,他没有生出异象,只怕……” 黑猴讪讪道:“只怕真有几分问题。” 方凝玉惊道:“那该怎么办?” 黑猴正觉苦恼,忽然心中有些古怪,抬头看着这小丫头,眼中神色渐渐变得戏谑,揶揄道:“他要是撑不过去,死了,你该怎么办?” 小姑娘紧紧咬唇,说不出话,指着猴子,眼中渐渐蓄起泪珠。 “他娘的,凌胜这混账不是走了桃花运罢?” 黑猴诈她一句,没想到得了这么个回应,这猴子素来灵敏,哪里不知道这时什么意思? “行了行了,别哭。”黑猴恼道:“要是他撑不过去,也没办法,你总不能指望我亲自去救他出来,这阵法虽然是我拿出来的,但是我可不知道如何破阵,更没办法去硬挡剑气。要是撑得过去,担心也没多大用处。” 方凝玉指着它,怒道:“这阵法是你的?那你怎么能不管不顾?既然没有把握能够安然无恙,你怎么能让凌胜大哥用来修行?” 黑猴顿时无言以对。 陈桂本还想着是否拜了这猴子为师,经方凝玉这么一说,顿觉此猴不可尽信,万一把那些不知能否用来修行的法门放在自己身上作了验证,一个不好,岂非要去黄泉路哭诉? 才这般想着,山中有白光冲天,灼灼耀眼,胜过烈日。 只见凌胜足踏莲花,破阵而出。 二百五十六章 两老自荐 “好小子!” 黑猴眼前一亮,大喜道:“你小子修行成了?” 凌胜身子凭空消失,入了木舍,再现身时,已然换上一身洁净衣物,身上血痕尚在,但都并未往外流血。原本,这剑气如此厉害,每一道蕴含的气息,都如千百斤精铁中的精金之气,凌胜吸纳十余道,就有突破之感。 法力虽然增长不小,凌胜却并未直接去撞击白金剑丹,而是使法力增强许多,才在最后,一举破了白金剑丹数个窍穴。 黑猴双眼微亮,问道:“如今共有几个窍穴?” 凌胜面上露出几分笑意,但却并未答话。 方凝玉见凌胜脱困,终于放下担忧,待到见得凌胜发笑,又不禁一怔。细细想来,跟在凌胜大哥身旁,也有不短时日了,但是从来都不曾见过他露出笑容,今日……想必是剑阵当中收获甚多,心生喜悦,才会露出笑容。这般想着,方凝玉不禁为他欣喜。 黑猴仔细瞧了半晌,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这山中阵法尚可使用,还有几日时光,待我休息片刻,巩固了当前修为,便入阵修行。”凌胜认真说道:“此番入阵,便等到剑阵难以支撑,或是时候到了,才会出阵。” 黑猴微微点头,说道:“当时李招炼器之时,我亲自去挑材料,以那剑胚材质,再把剑阵撑上几日并非难事。” 说罢,黑猴跃入木舍当中。 凌胜就听黑猴传音道:“我取了一页仙家级数的阵法,交与玄云,其中不仅有符纹之道,还含有阵基炼制之法,与寻常炼器法门亦是不同,相信这两个醉心痴迷的老头儿,会给你当很长一段时日的苦力。” 果然,猴子传音才停,天上正自商谈的两个大师,目露坚毅之色,按落云光,来到凌胜面前。 玄云法师深吸口气,心内整理一番言语,才道:“你若是说服了那猴子,把所有阵法符纹,以及炼器符纹和法门交与我们二人,我与李招愿意为你办事。如这两日间炼器,布阵之事,我等二人想来足以为你效劳,这东海虽然浩瀚,但是我二人对于符纹,炼器之道的造诣,方圆数万里之内,无旁人可比,你就是遍寻东海,也寻不出几个似我二人这等造诣的宗师级人物。” 李招接着说道:“虽然玄云这老东西向来虚荣,喜欢结交高人,满足心理,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今次说的话,确实属实。” 凌胜微微沉默。 又听黑猴传音道:“呸!两个老不羞,还宗师级人物?明显可还差了一筹,不过有了我给他们的上古法门,与当今世上的法门相比较,对应,以及二人原本的理解,确是有望成就宗师。除了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外,我还通晓许多符纹,阵法,炼气之道的法门,好,猴爷勉强把这两个免费苦力收下了。” 玄云与李招见凌胜仍是沉默,似乎无动于衷,当下有些阴郁,想自己两人,都是精通符纹,炼器的**师,就连显玄真君,都要好言来请,怎么今次自降身份来给人办事,反而吃了闭门羹? 两人心下抑郁不乐。 玄云叹道:“其实我还通晓许多阵法,其中不乏剑阵,虽然比不上这大周天庚金剑阵,但是那些寻常阵法,还能制作阵盘,不必每到一处就去布置阵法,只须把阵盘展开,就可用以修行,或是困敌。” 李招也道:“我不仅能够制作剑器,也能炼制许多器物,什么阵基,阵盘,都是能行。” 说罢,二人望着凌胜,原本颇不情愿的眼神中,在经过闭门羹之后,渐渐地竟然多了几分期盼。 “好吧。” 凌胜点头道:“两位都是闻名东海的人物,对于符纹,炼器,造诣精深,愿意为我办事,自是大好。至于那些古时阵法纹路,炼器符纹,以及炼器法门等等,我会逐一交与两位。但请两位放心,我这里的上古阵法,炼器法门,俱是不少,足以两位钻研终生。” 后面几句,自然是黑猴的意思,只是借着凌胜说出来罢了。 玄云,李招这两位大师听了,顿时面色一振,喜不自禁。 接下来几日,倒是风平浪静。 凌胜借着剑阵修行,接连破开剑丹窍穴,堪称修行以来进境最为神速的时日。 …… 月仙岛上,蓬莱仙岛的住所。 文城从弟子手上接来一份关于灭魔门的消息,翻过之后,眉头紧皱,自语道:“先是用斩妖除魔之名,让我各大仙岛前来,我本还想,难道他就没有料到仙岛怒火?此时看来,早有靠山了。只是,西土禅宗,飘扬过来,跨越中土而来,也想在东海之上搅起风波?我等三仙岛,七道宫,可不比他西土众佛寺弱上分毫。” “强龙尚且难压地头蛇,何况东海仙岛足可降龙伏虎?” “纵然西土广袤,但我东海之浩瀚,比之于西边荒漠土地,胜了何止百倍?” 文城自言自语,最终冷哼一声,暗道:“此事且先传与其他人,再来商议。” 随后,便要把手中这封信件毁去,忽然一捏,又从纸下取出一张,乃是一张画纸,上边绘有一人画像。 “嗯?” 文城眉头一挑,沉思片刻,低喝道:“进来。” 门外一个道童推门进来,恭敬道:“长老。” 文城把手中画像一样,问道:“这画中何人?” 道童看了一眼,迟疑道:“灭魔门这些日子以来,扬言斩妖除魔,适才送信的人似乎说,这就是那魔头的画像。” “剑魔?凌胜?” 文城眉头紧皱,思索良久,挥手道:“你去请周长老过来。” 道童领命而去。 文城看着手中画像,忆起船上那个自称姓方的年轻人,眼中神色渐渐阴沉,脑中闪过许多思绪。 咚咚咚。 文城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正是门外有人正在敲门。 文城道:“进来。” 门外那人推门而入,正是先前离去的道童,他面色通红,低着头,不言不语。 文城皱眉道:“怎么?” “周长老说……” “说什么?” “周长老说,他是师兄,乃是长辈,让他亲来,成何体统?”道童苦笑道:“周长老要您亲自去他那儿。” “不知轻重。”文城哼了一声,摆手道:“你把房中清理一下,我去他房里。” 道童应是。 文城迈步房门,身子一转,云光绕身,不足半个呼吸,就已在旁边院落当中,他走上前去,轻轻叩门,道:“师兄,是我。” 房内沉默不语。 “师兄?” “师兄?” 待到问出第三句,房内才有声音淡淡道:“进来。” 文城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这师兄听得传说多了,总喜欢这种把戏。 房内,周长老盘膝而坐,一副道骨仙风模样,气度非凡,脱却凡俗。见到师弟进来,这老者面色仍然平静,只是以苍老声音,淡淡问道:“文城啊,为兄有话问你。” 文城本想开门见山,把画像之事说与他知,哪里知道,这师兄不待他开口,就已发问。师兄问话,若不答他,未免不敬。当下,文城颇觉无奈,只得说道:“师兄有话,但请直说。” 周长老道:“你说,我是师兄,你是师弟,咱俩要见面,是该让你来见我比较合礼数?还是让我去见你,更来得符合礼数?” 文城无奈道:“自然是小弟来见师兄。” 周长老顿时怒道:“既然如此,你还敢传我去见你?长幼不分,你还讲不讲理了?” “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文城捂住额头,道:“我有重事。” “什么事?”周长老正襟危坐,头颅微昂,道:“有事直说。” “我说不太清楚,你来看看。” 文城双手奉上那副画像。 周长老接过,扫了一样,惊咦出声,道:“这不是那个方小子么?” 文城说道:“这是空明仙山叛徒,月仙岛众人意欲斩杀的剑魔,凌胜。” “这分明就是方小子嘛。”周长老说道:“什么剑魔凌胜,你说错话了?” “你仔细看。” “咦?倒有点儿不对。” 周长老仔细观察,倒是发觉有些异处,这画上之人,锐利逼人,眼神冷漠至极,浑身遍布寒气,但是搭乘船只的那个方小子较为平静,眉宇柔和,虽然长得相似,但是气质倒是截然相反。 两人都不知这是黑猴使得障眼法,只觉这是长得相似的二人。 但是文城为人谨慎,皱眉道:“我看还须再查,不如派人出去,找一找这个方姓年轻人,探他一探?” 周长老摇头道:“万一下手重了,打死了怎么办?” “死便死了。” 文城冷哼道:“先查再说,另外,我们船上搭乘过外人的事情,看来先要保密。此事如若外传,简直成了笑柄。” “也未必是他嘛。” 周长老嘟哝几句,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去灭魔门见到这画像,不要大呼小叫把他当成方小子,以免成了笑柄,对吧?” 文城点头道:“师兄既能知我心中忧虑,小弟便可放心了。” 周长老气得白胡飞翘,哼道:“送客!” 二百五十七章 灭魔门 这一日,山谷间骤然有声响崩灭。 岩石,土地,树木之上的法剑,纷纷碎裂,碎片四下崩开,阵法符纹闪了又闪,随后黯淡,终至隐没。 刻制于此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已然崩灭。 凌胜立在阵中,缓缓睁开双眼,说道:“这是第几日了?” 黑猴答道:“明日,你那位空明仙山的大师兄,就该来月仙岛了。” “先把那凶虎劫来了罢。” 凌胜起身,便要去往灭魔门。 黑猴较为谨慎,尽管不觉玄云李招两个老货会有什么举动,但是为免变故,仍然布下一些后手,最终才让玄云李招在山洞之中钻研法阵,至于陈桂,便让两位法师看住。又在洞中打出一个内室,让方凝玉在内修行。 临去前,黑猴还在洞外布下几个道术。 如此,又让凌胜耽搁了近两个时辰。 …… 凌胜虽不擅于隐匿潜行,但是黑猴在他身上画了符纹,并以道术相助,即便是灭魔门主刘正方,也不能发现凌胜踪迹,门下那些修为浅薄的弟子,如何能够察觉? 只让凌胜连过三山六阁,不费吹灰之力。 前方隐隐有低吼之音,山野震荡,有鹿羊低伏,草兔俯卧。 凌胜越过矮山,就见山后一头灰白大虎,伏卧山下,颈上箍有铁链,适才吼过之后,似乎发泄完了,此时颇为安静。 这虎色泽灰白,斑纹赤黑,双目乃是金瞳,大如房屋一般,极具威势。 其实这头老虎的道行,并不如何精深,否则也不会被灭魔门擒来,囚禁在此,成为名义上的守山神兽。但是老虎身上的凶兽血脉,却是颇为高等。 能够让山神放入眼内的血脉,必然属上等凶兽,便是在上古,太古之时,恐怕也是威名赫赫的凶虎。眼前这头,既然是古之凶兽的血裔,想来同等级数之间,也非寻常。 这头灰白大虎野性未驯,虽被灭魔门所擒,但是囚禁于此,谁也不敢近前,连灭魔门主刘正方当日也只是借助西土禅宗长老降服此虎,甚至还未从佛门手里学来降龙伏虎的手段,因此这头大虎,依然锁在山后。 大虎见到凌胜,凶光毕现,撑起身子,作高昂之状。 虽然这大虎已然有了妖术在身,然而颈上的锁链,却远不止是锁它躯体,更是锁它法力,妖术难以施展。 凌胜手上凝结剑气,便要把这大虎击毙,取出骨髓。 这时,黑猴传音道:“让我来,莫说是这么一头小虎,就是它先祖,在山野中见了我,也该躬身见礼。我才是真神,至于什么老虎凶兽,至多也就占山称王,终要归我山神管辖。今日就让你看看,猴爷擒虎的本事。” 凌胜哼了一声,竟有不屑之意。 黑猴一跃而出,往那大虎走去。 每踏一步,身子就涨大一些。 山神气息压下,愈发浓烈,那大虎面色渐变,源自于血脉,天性的意志,使它缓缓低伏下来。 黑猴临至大虎身前,身形亦有十丈来高,比之大虎,高上了许多,居高临下,道:“吾为山神,今来解救,只是要取你一物。” 灰白大虎头颅按低,鸣叫一声。 山神探手出去,擒住大虎背后脊骨。 大虎面露惊恐之色,然而,源于本性的臣服之意,却使它不敢反抗。 嘶啦一声,整条脊骨被黑猴抽出,几乎连同尾巴颅骨一并抽来,好在黑猴无意害它性命,当即在颈处,以及尾股之处斩了两下,把骨骼斩断,才抽出了这么一条脊骨。 黑猴把骨骼一甩,扔给凌胜。 凌胜接过,便送入木舍当中,望着那头瘫软在地的,几乎内脏外溢的老虎,当下皱眉道:“它该怎么办?” 黑猴问道:“你是要抓回去吃了?还是不要管了?” 凌胜怔道:“莫非,你抽了他的脊骨,就这样不去理会?” “还怎么理会?”猴子道:“你们人族大多狡诈,有了便宜就占,占完就跑,哪里管得那么多?” “看这架势,就算你我不把它吃了,这家伙也该死了。”凌胜摇头道:“你要让我杀它取骨,也就罢了,此时它又是自愿献出脊骨,若再弃它,便是不好了。” 黑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钻入木舍,取了一截长骨出来。 “这是?” “当日你斩了带龙,断了龙头,猴爷顺便抽了龙骨,只是稍微卷成一团,就在庐舍中的木床之下。” 听到这里,凌胜才知,这猴子原来早有想法,适才不过试探自己,当下冷哼一声。 猴子咧嘴发笑,取这龙骨往前,把虎躯量过之后,就把龙骨截短,直至相应长短。到了这个时候,那大虎奄奄一息,也近乎濒死,但是猴子仍然不缓不急,甚是悠闲。 把龙骨置入虎躯之内,黑猴探手进去,把断骨两头一握,顿时便把骨骼接在一处,不分彼此。然后再是一抹,虎皮裂口立时合闭,仿若未有伤势。 那灰白大虎元气依然未有恢复,黑猴倒是破天荒地大方一回,放出少许草木精华,喂它服下。 “凌胜啊,你说你要龙虎相交,于是借助龙珠,虎骨来作引子,结果反倒让这头老虎得了好处,以虎身,得龙骨,倒有几分龙虎相交的味道,只是不清楚,这头老虎今后会有多少成就?” 黑猴笑了两声,以眼神示意。 凌胜上前,十道剑气合一,斩断锁链。 灰白大虎脱困,仰天长啸,虎啸山林,顿时便有劲风卷起。 “把你擒来的秃子并不在这儿,不过嘛,这里倒是其中一个家伙的老巢,你要是把这里搅了,杀了他的门人,也算是报仇。”黑猴说道:“搅完风波你便飞离此岛,接下来,就是本神与身后这小子的事情了。” 大虎领命,驾风飞起。 灭魔门这个新建门派,选山立门远不足一年,仅有数月时光,但是山门阵法,已有几分完善,至少上空阵法,已然布下。 凌胜适才进山,并没有驾风而来,而是连过三山六阁,一来是看清灭魔门布置,其次就是暂时还无意暴露行迹。此时若是暴露行迹,明日必然会引得岛上众人大肆搜索,至于灭魔大会这一步,想来便会免去了。 免了灭魔大会,凌胜要对付那位空明仙山大师兄,反而不太容易。 但是这头大虎动手,则又不同。 大虎才一破空,就听得山中处处惊呼。 只见灰白大虎寻了一处,降落下去,不足三个呼吸,又自飞起。 凌胜看去,原来这大虎在三个呼吸之内,已然将那处地方的七八名灭魔门弟子尽数打杀,正往另一处而去。那灰白老虎也属大妖之列,连灭魔门主刘正方都未必能够稳胜于它,那些寻常弟子,以及区区御气修为的所谓长老,如何抵御? 灰白大虎受困多日,怒火汹汹,杀机强盛,只杀得一个酣畅淋漓。 不过一炷香时候,就把灭魔门这个二三流小门派的根基扫了小半,门人弟子死伤众多。 远方传来一声佛号,有一僧人驾佛光来至,把钵盂一翻,要去罩住这灰白大虎。 大虎一挣,张口吐火,把钵盂打飞数十丈外。 “孽畜凶狂。” 这僧人冷哼一声,说道:“没想到初次来此,便遇上妖孽逞凶,也好,刘师弟每日以精致斋菜款待,正无报答之处,这就把你这孽畜降服,当作护山神兽。” 这时,远方传来笑意,说道:“枯达师兄无须理会,是死是活,只看这凶兽是否有命罢了,请竭力施为。” 枯达双手合十,说道:“杀生,此乃犯戒。” 凌胜在远处,听得刘正方声音,只觉稍微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是谁。此人既然竭力召开灭魔大会,来寻自己的麻烦,想必真有仇怨,但是对方声音仅仅觉得耳熟,又不知是谁。 黑猴见他神色,愕然道:“不会是你得罪了人家,没有赶尽杀绝,又觉人家不甚入眼,因此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人家修为有成,开宗立派,召开灭魔大会,你才记起了?” “想来是了。”凌胜苦笑道:“其实,我现在依然不知此人是谁。” “呵呵。”黑猴笑得古怪至极,道:“这家伙把你视为大敌,不惜召开灭魔大会,结果你根本没将他放在眼内,甚至还不记得是谁,要是让他知晓,这位灭魔门的创派祖师,是否要一头撞死?” 凌胜摇了摇头,道:“不要理会,先看看这头老虎如何应付。” 此时,那僧人正用钵盂罩住灰白大虎,宣了一声佛号,道:“请刘师弟动手。” 话音才落,天外飞来一截白色短棍,击在灰白大虎的背上。 灰白大虎悲吼一声。 如若是原本的虎骨,必然被这一棍打碎,然而灰白大虎换了龙骨,只是受伤,并未碎骨,但它也知难以讨得了好,当下就已有心逃离。 只是僧人口念佛号,把钵盂转了过来,就把这大虎头颅砸了三下,将大虎砸落尘埃。 “真是没用。” 黑猴摇了摇头,手上一指,竟然暗渡元气。 灰白大虎本是伤重,得到黑猴渡过元气,立时生龙活虎,驾风冲天。 那僧人显然未能想到这伤重的老虎,居然还能飞天而起,一时怔住。 只瞬息间,灰白大虎飞去百丈之遥。 忽的,一只手掌陡然出现在前方,按住大虎头颅,只是一推。 灰白大虎飞回百丈,摔落原本落地之处。 “阁下是谁?” 二百五十八章 酒中蛊 闲禅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再度问道:“敢问道兄是谁?” 那只手掌甚是洁净,缓缓收回,手掌主人亦是个高雅男子,他微微一笑,道:“李浩。” 闲禅瞳孔一缩,微微低首,道:“原来是空明仙山首徒,失敬。” 李浩连道不敢,低声说道:“听闻灭魔门主刘道友古道心肠,有意斩妖除魔,更有许多东海正道修行人拥护,连同三仙岛亦是赞许,李浩心下感动,故此来往月仙岛,意欲参与灭魔之会。不想初到月仙岛,便见妖畜肆虐,故此将之拿下,毕竟这般小畜小妖,未免会脏了闲禅大师及刘门主的手,如此低下活计,便由我来罢。” 佛家虽言众生平等,却也要分高下,有佛祖菩萨,金身罗汉等等分别,其实以闲禅看来,这众生平等的话,不过场面罢了。听得李浩如此放低姿态,闲禅面色平淡,其实心下颇喜。 李浩乃是空明仙山首徒,在苏白声名骤起之前,也是个傲气凌云的人物,但是在苏白危及他首徒之位后,这位素来傲气的空明仙山大师兄,便放低了姿态。不论是对于秦先河这等仙岛弟子,还是闲禅这类西土苦行僧,甚至于对刘正方这个三流小门派的门主,亦是恭敬有加。尽管面上摆出这般姿态,其实李浩心下也不见得真有那般谦逊,每次与人低声下气说过一番话语,对于苏白的恨意,便更深了一层。 “这个剑魔,本是出自于我空明仙山,终被他叛宗而去,实是奇耻大辱,众位道兄尚且秉持正义,杀他正法,我空明仙山岂能落后?”李浩拱手说道:“南疆之事虽已大定,可为防止孽火燎原,我门中长辈,仍在南疆,因此,就由我亲来,清理门户,此番借助列位之力,委实感激不尽。” “李道友客气。”闲禅说道:“我等俱是名门正派,不分东海西土,中原南疆,降妖伏魔自是分内之事。” 李浩故作叹息,道:“可惜苏白师弟御下不严,苦心教导之下,竟然教出了这么一个孽障。” 闲禅露出悲悯之色。 这个和尚,也并不是一心苦修的货色,自然听得分明。 此去灭魔,人手参差不齐,那位剑魔凌胜,既然能够在空明仙山长老手里叛逃而走,并且引得空明仙山颁布诏令,其本领只怕不是寻常。有了李浩这么一句话,到时凌胜死后,那些围剿剑魔而死伤之人以及家属,必然深恨苏白。 远处,黑猴低叹一声,道:“空明仙山,以空明二字立宗,意在空明清灵,原来时过多年,亦是勾心斗角之辈居多。” 凌胜遥遥望着那人,道:“他就是空明仙山大师兄?” “看来是了。”黑猴才答了一声,就见凌胜面色骤冷,忙道:“慢着……” “怎么?” “岛上有好几位显玄仙君,出自于三仙岛,自然不会任你对仙宗弟子下手,你若此时下手,可要对付好多位显玄之辈。”黑猴说道:“暂离月仙岛,去数十里外那座小岛。” 凌胜皱眉道:“去那里作甚么?” “空明仙山首徒来了,灭魔门必然会好酒相待。”黑猴冷笑道:“我教他乖乖上门,不过能否杀他,还须看你!如是你本领不济,反被他所杀,我可帮不了你。” 凌胜冷哼一声。 远处,那头灰白大虎仍然未死,但是被李浩往头颅处一按,不知怎地,躺在地上,一时无力,起不来身。灭魔门弟子一拥而上,以闲禅赐下的锁链,把这老虎捆住,显然是要将之驯服,并非当场击毙。 凌胜与黑猴退后数步,借着灰白大虎击破的阵法破绽,飞跃出去,好在黑猴手段莫测,就连李浩这位空明仙山大师兄也未能看出端倪。 …… 李浩被迎入大殿,与闲禅同坐,过不多时,灭魔门主刘正方从后面赶了出来。 见到这位灭魔门主,李浩顿觉惊异,只见此人太过年轻,约莫才二十七八的年岁,即便修行人面貌稍微显得年轻一些,但是以李浩的眼力,也能察觉,这人必然在三十岁以下。 李浩起身相迎,笑道:“刘门主居然是这般年轻的一位俊杰,李浩本还以为是位长辈才是。似刘门主这等年纪便开宗立派的人物,纵观古今,亦是不多也。” 刘正方长发及肩,头戴高冠,袍服宽大,面貌亦是俊朗,同是笑道:“纵然已开宗立派,却也难比空明首徒。” “刘门主谬赞,今日我不请自来,还望莫要见怪。”李浩说道:“我与蓬莱仙岛秦先河秦兄一同来至月仙岛,他去蓬莱住处会合,我这闲人便想早一步来拜见刘门主,未有想到遭遇孽畜肆虐,心想孽畜低贱,两位均是极具身份的人物,怎能与这么一个孽畜争斗,于是便出手把这孽畜制服,还望两位莫要怪罪。” “不敢不敢。” 刘正方与李浩客套一番,闲禅在旁陪坐。 不多时,酒菜齐上,香味扑鼻,飘溢至殿外。 酒席上,刘正方面色如常,适才被那凶虎毁去山中许多阵法,折损近半弟子,未露半点异色。 仅是这份从容,李浩就生出几分佩服。 闲禅是个僧人,只食素斋,以水代酒。 李浩聚起玉杯,与刘正方碰过之后,张口饮下,只觉入口香甜,似乎琼浆玉液一般。 刘正方笑道:“这酒酿制之时,取得乃是海底一种罕见奇鱼,用火一烤,立时化水,饮入口中,口感极好,用来酿酒,更是佳品。” 李浩正要说上几句,来作锦上添花,忽然腹中一痛。 “酒中有毒?” 刘正方面色骤变。 “佛法无边,诸般妖邪无所遁形。”闲禅往前一指,低喝一声,以佛音一震。 酒杯酒壶俱是粉碎,酒水流淌一地。 李浩面色涨红,往腹中一拍,腹内法力一炼,张口便吐出异物。 那是一条白色蛊虫,形如肥蛆,微微扭动,形态令人欲呕。 “蛊虫。” 李浩捻起这只长虫,面上冷色才缓缓散去,起身说道:“此事原是为我而来,反而让两位受惊,见笑了。” 原本李浩还当是刘正方下毒,待到捻起这只长虫,顿时便明了一切。 手上这只,乃是子虫。八十里外,正是母虫所在。 “胆敢在我酒中下蛊,害我贵客,岂有此理!”刘正方怒道:“李兄,待我与你同去。” “阿弥陀佛。”闲禅低声道:“此人下蛊,甚是歹毒,我为佛门弟子,当镇之。” “多谢两位好意。”李浩摇头道:“既然只对我下蛊,想来与两位无关,便让我独身前去,斩杀此人。还请两位继续饮宴,不过片刻,我即归来。” 在他想来,蛊术难登大雅之堂,对方大约也不是什么高绝之辈,以自己空明仙山秘法,便是显玄真君,也能斗上一场,寻常蛊道之人,不过几个呼吸便能打杀,加上来回路途共计一百六十余里,也就片刻时候罢了。 刘正方与闲禅对视一眼,只说道:“既是如此,李兄须要当心。” “蛊术小道,不足道也。” 李浩起身,足下腾起白光,倏忽出了殿外,直冲天边,刹那间不见踪影。 “看似高雅,实则庸鲁。”刘正方摇了摇头,道:“听闻苏白虽不如古庭秋,但也能够挡得地仙,就似他这样的人物,如何跟苏白并肩?” “师弟此言甚是。”闲禅说道:“你说适才下蛊之人,又是谁来?” “这个倒是不知。” “可是那位剑魔?毕竟他也曾在南疆,兴许学过一些蛊术。” “这个,应当不会。”刘正方摇头说道:“若说他身有蛊术秘学都还罢了,至于学习蛊术,八成是不会的。我曾见过他那剑气,比之什么手段都要厉害,何必去学蛊道而舍本逐末?如非我得了神通秘术,也不敢放言要召开灭魔大会。” 闲禅问道:“他那剑气当真厉害?” 刘正方道:“厉害至极。” 闲禅托起钵盂,上有紫金之色,刻有白云,萦绕玄机,看着刘正方说道:“师弟观我这钵盂如何?” 刘正方仔细看过,说道:“此乃禅宗宝物,坚实无比,可镇压妖邪,可抵挡邪异。” 闲禅问道:“我若以此钵盂来挡你那灭魔指印,可否挡住?” “必然能挡。” “我若以此钵盂去挡凌胜剑气,可否挡住。” 刘正方顿时一怔,良久,点头道:“可挡。” 闲禅收了钵盂,低笑一声,闭目不语。 刘正方默然良久,殿中沉寂无声,过了好长时候,才听刘正方缓缓道:“以此钵盂,堪能挡住他御气之时的剑气。” 闲禅登时睁开双眼,眼中金芒闪烁。 刘正方望着他双眼,一字一顿道:“天下尽知,如今他已是云罡修为。” 也即是说,闲禅以钵盂可挡住御气修为的剑魔凌胜,却只是堪堪挡住,然而,此时的凌胜,已是云罡,钵盂还能否挡住凌胜剑气,已不必再说。 闲禅缓缓闭眼,叹息道:“佛法虽是无边,然而我之修为,还是浅薄。” 刘正方聚起手上,手上有一白色短棍。 细细去看,短棍之上,还有细密裂纹。 这是一条人骨。 二百五十九章 斗法! “来了。” 凌胜抬头,见到一道白色遁光,从天际而来,瞬息而至。 咻! 凌胜把手一张,立时放出十道剑气,口中一张,乃是一道足有七合化一的剑气。 十七道剑气汇聚成水桶一般的白色光柱,迎向那道遁光。 李浩疾飞而来,忽然见到一道光柱飞来,其中凌厉气息,顿时让他明白,真乃是一道极为凌厉的剑气,当下顿住,打出一件木桩似的法宝。 这法宝并无太大异处,然而却坚硬无比,用以防御周身,比之于厚盾之类的法宝更为好用。 然而剑气一冲,这木桩法宝登时炸碎,半点不存。 李浩面色大变,连忙接着这空隙,施展秘法,闪过数丈之远。 “散!” 凌胜一点,那道剑气陡然崩解,化为十七道剑气。 李浩闷哼一声,虽然躲过了许多剑气,仍然被其中一道划过肩处,好在及时以法力挡住,不至于被剑气肆虐入体。 这位空明仙山首徒本是意气风发,要来对付那下蛊的下作之辈,心想大约片刻,就能往返,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还未临近这座小岛,就已被人用剑气伤及,当下,李浩面沉如水,厉声道:“阁下是谁?” “你处处为难于我,还不知我是谁来?”凌胜足下生光,飞至上空,淡淡道:“丘长老等人逼得我逃离宗门,想来也有你这位大师兄的手段。我今被天下人视为剑魔,乃是因为那道出自于空明仙山的诏令,想必这道诏令,也是大师兄发布的罢?” 李浩惊道:“你是凌胜?” 凌胜道:“正是凌胜。” 话音未落,天上降下火光,有火球滚滚而落。 原来是李浩趁着凌胜说话,已然施动道法,上方坠落一颗火球,初时看去,似乎仅有拳头大小,然而当它坠下,原貌渐现,却越发惊人。 那火球在高空之上,看着微小,待到降落得近了,才知大如房屋,似如山丘。 凌胜足下一踏,有白莲诞生,身形不见,再度现身时,已在李浩身后,并指成剑,有十余道剑气相合,一击斩下。 凌胜怀有步步生莲这道介于神通与道法之间的绝妙之术,而李浩身为空明仙山首徒,自幼受尽培养,即便后来被苏白占了地位,但却不能否认一位仙宗当代首徒的道术。他亦是怀有身法,身子一转,横移三丈。 凌胜剑气便即落空。 轰! 那颗火球坠入大海,炸起百丈巨浪,汹涌无比,有无数鱼虾乃至于精怪俱被卷上高空,随后才坠下海里,但是,当着些鱼虾坠入海里之时,已然是必死之局。 即便被卷上高空而坠落,侥幸不死,但是海上却已燃起大片火光,这些寻常鱼虾坠落,尚未触及海水,甚至还没触及熊熊火焰,就已被热浪烤死,至于其中精怪,俱无幸免,皆是落入火中,烧成灰烬,连尸身也不能触及海水。 火焰蔓延三百丈,于水上起火,以水而燃。 李浩本想用这火球把凌胜烧死,却未想到落了空,见到这火焰如此凶厉,也不由心想若是把凌胜打中,是否会瞬息化为灰烬?心中想法还未落下,又起寒意,原来是凌胜又再近前。 两人缠斗近半柱香。 李浩心下万分屈辱,自修道以来,虽有败绩,但却从未被人这般压着。 凌胜剑气似无穷尽,每次只出十道剑气,或分或合,倘若击中李浩,约莫足以将之斩杀。虽有三个呼吸的限制,但是凌胜如今窍穴至少破开半百以上,道行深不可测,每次仅出十道剑气,三个呼吸后再度诞生这十道剑气,而体内剩余的剑气数量只怕还未使尽,真是此消彼长,近乎于无穷。 李浩只从那剑气激荡来看,就知厉害,倘若真被打中,必然无幸,因此只是闪躲避让,时而用法术法宝抵挡,却不敢再有出手。原本,他还想着是否来个以伤换命的局面,但是一见凌胜那冷漠双眼,便即打消了念头。 若是旁人,李浩必然以道术攻打,使得对方放弃强攻,转而自守,到时自己就能掌握主动,从而得到上风。但是凌胜这类人则又不同…… 李浩出身仙宗,虽然只是修道,可是对于相面之道,也有涉猎,只是扫过一眼,就知这人修炼痴迷,斗法狠辣,不仅出手狠辣,只怕对于自身亦是狠辣。倘若当真怀着以伤换命的想法对凌胜出手,而不再防守闪躲,只怕凌胜仍然不管不顾,已然一道剑气过来,立劈了自己。 “我之所以对你下手,不过是因苏白罢了。” 李浩驾起遁光,往后飞退,喝道:“我今已知晓,你与苏白实则并无多少干系,甚至还有几分不合。当日丘长老等人认为你虽是本门弟子,但是并非从幼时长自门中,仍是外人,所以有意夺你一身造化,而苏白也并未制止,甚至默许。你或许不知,当日你逃离之时,苏白还暗中出手,只是被古庭秋截下,否则当日你还未必能够逃掉。” “既然你与我,俱是跟苏白有仇,不如联合起来,一并杀了苏白,如何?” 答他的是一道剑气。 海上火焰已被二人争斗余波打灭,此时,天上阴云遮月,天地间陷于黑暗当中。 白色剑光在夜空当中,耀眼如流星,划破长空。 剑气的速度,要比李浩驾驭遁光的速度快上百倍,他自然无法再往后飞退,甚至连施展身法的喘息之机都不足,只得扔出法宝,迎风化作一张大幡,卷住剑气。 趁着此时,李浩才得以闪过身形。 那大幡不过呼吸之间,就被剑气击破、 这时,李浩又恰好躲过那处地方,堪堪与剑气擦肩而过,抬眼又见凌胜并指成剑,顿时面如土色,再度变换身形,又自闪过剑气。 剑气速度之快,比之于闪电还要迅捷。 李浩自信能够躲过闪电雷霆,但却难以躲过这剑气,只得靠着凌胜发出剑气之前的举动来揣测剑气方位,实行闪躲,如非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早被剑气斩落在下。 李浩越是心想,越是苦涩,怎么看自己此行过来,怎么都像是亲自来送死的那般。悲怒之下,大喝道:“凌胜,你我本无大仇,何必苦苦相逼。” “我与你本无大仇,但你屡次派人与我为难,又再推波助澜,让我陷入这般境地,便算是有仇。”凌胜打出一道剑气,随后才道:“你我有仇,我便杀你,天经地义。即便再退一万步来说,你我真是无怨无仇,但是,我要杀你,只因为我想杀你。” “莫说你是否真能杀我,即便你真有这个本事,又何必如此?你我联合,斩杀苏白,岂非是好?”李浩喝道:“苏白虽然与我不和,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惊才绝艳,实是谪仙下界一般的人物,不染尘埃,不沾因果,几乎生下来就是与大道相合。我要他不能阻我前程,你要寻他报仇,但是苏白这等人物,不是以一人之力能够对付的,你我联合,再借助其余力量,未必不能得手。” “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凌胜顿了一顿,居然停下攻伐,止了剑气。 李浩只当他是被自己说动,当下松了口气,并暗中结印,倘若讲得再有分歧,便不会被凌胜接连不断以剑气攻伐而再现了适才屈辱局面。 “苏白这等人物,不是以一人之力能够对付的?” 凌胜自语一番,忽然发笑,竟笑得几分不屑,道:“难道苏白就不是一人之力?他也是一人之力,我也是一人之力,同是凭仗自身之力,我惧他作甚?” 凌胜声音本是冷漠森寒,但是说到这里,却有激昂之感。 李浩听了这话,立时就觉不好,立时把手中凝炼的道术施放出去。 “火神!” 那道术乃是一团火球,离了李浩手里,迎风变成一尊神祇,高达十丈,披着赤袍,手执一柄龙头长杖。 这还不止,李浩仍然喝了一声。 “浩然正气,乘风万里。” 夜空中,狂风骤起,大海起狂涛,滚滚不休。 风火相生,那尊火神得狂风之助,涨至数十丈,长杖甩出,顿时化作一条赤龙,游走空中。 李浩冷声道:“凌胜,你既不识相,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想来你对苏白也不会容情,既然如此,便请竭力出手。”凌胜缓缓升空,说道:“你害怕苏白,但我不惧苏白。我不惧他,你却怕他,因此,我总也要让你感到惧怕才是。但是我下手稍微有些重,便请师兄黄泉路上,慢慢惊惧去罢。” 言语才落,凌胜飞扬而起,踏在赤龙头颅,足下狠狠一踩,顿时有剑气聚于双足,击穿赤龙。 随后,凌胜双手一张,凭空在胸前凝出一个花苞,瞬息绽放。 共计,四十一道花瓣。 火神张口吐火,火舌直奔凌胜卷去。 凌胜眼也不眨,手上一招,白莲绽放,花瓣全数化作剑气。 李浩使火神去攻凌胜,就是要暂缓凌胜剑气,却未想到凌胜仍不理他,用剑气攻来,当下面色剧变,把火神召了回来,汇成一点火光,抵在胸前。 二百六十章 身陷重围 一尊数十丈之高的火神,聚成指尖一般的火光,挡在胸口,抵住了剑气。 只是火光虽然抵住剑气,可仍然被剑气击中。 剑气刺住火光,直往后推,抵住李浩胸口。 李浩脸色惨白,把全身法力尽数聚在胸前。 轰! 火光不住溃散,但仍然未被剑气击穿,只抵着李浩连退数十里。 凌胜早已用步步生莲之法,绕过了那火神先前吐出的火焰,见得剑气一击未果,当即驾风赶去。 “你小子厉害啊,先是用破了那头赤龙,耗费了十道剑气罢?” 木舍中,黑猴传音道:“适才那一朵莲花,足有四十一瓣,也即是四十一道剑气,这两者之间不足三个呼吸,两相叠加,你至少把白金剑丹破开了五十一个窍穴。嘿,你跟猴爷说说,适才可是尽了力?还是说,你小子仍然留了后手,还有几道剑气护体?” “明知故问。” 凌胜哼了一声。 驾风直飞而去,再一步踏去,现身前方十余里。 那剑气刺住火光,推着李浩,速度快得惊人,刹那间已然到了数十里外,临近于月仙岛。 而凌胜驾风而去,却还相距三十余里。 黑猴感应到这般场景,立时目瞪口呆,愕然道:“他娘的,要不我施道术给你挡着,你自个儿用剑气打自己?用剑气推着前行,居然比你驾风飞行来得快上数倍有余,简直岂有此理!” 凌胜问道:“你用道术,挡得住我四十一道剑气相合么?” “呃……大约是挡不住的。”黑猴讪讪发笑,忽然一怔,跳脚道:“不对呀,猴爷施展的道术都不能抵挡这四十一道剑气相合,怎么他那火光反而挡住了?” 凌胜飞得不缓不急,任由海风扑面,平静道:“真能挡得住么?” …… 李浩飞退数十里,胸前剧痛无比,好在早有准备,用法力聚在胸口,免去厄难,然而那光火渐渐溃散,终于让他面色变化。 剑气凌厉至极,锐不可挡。 那火光抵住片刻,便被推着飞远数十里。 此时,剑气前端,已然刺透火光。 李浩惊呼一声,忙打出一道黄色符纸,化作一道符光,直奔月仙岛,随后,剑气透过火光。 火光骤然崩溃,隐约似听得那火神悲吼。 剑气余威,仍是惊人之极。 李浩胸前立时穿透出一个血洞,前后通亮,剑气仍在体内肆虐,仅瞬息,这副躯体就碎成齑粉。 忽有白莲出现,随后就见凌胜身影,他把手一捞,捞起一些血肉碎末,眉头紧皱。 “不是血肉。” 黑猴手上一抹,把这堆碎肉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堆碎纸。 “哼。” 凌胜面色冷冽,把手一扬,细碎符纸漫天飞扬,随后转头,直往月仙岛。 月仙岛上,一道符光倏忽而至,陡然化作一个白衣男子,面色苍白,形态狼狈。 “那是谁?” “怎么看着像是那位李浩?” “李浩是谁?” “中原九大仙宗之一的空明仙山弟子,且是当代首徒,听闻还在苏白之前入门,据说也是快要破入显玄的厉害人物,听闻他初入东海时,某座海岛上有位真君不识身份,出手杀他,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到头来反被空明仙山长老所杀。这可是位厉害人物呀,怎么会如此狼狈?” “看这模样,怎么好像被人追杀?可是身后没见有人啊。” 天色渐明,寻常修道人打坐一日,精神气足,正是收功时候,忽然发觉岛屿上空惊变,顿时探出感应,纷纷交谈。最终知晓此人乃是空明仙山首徒,但是见他模样,却像是被人追杀,委实匪夷所思。 空明仙山,乃是中原九大仙宗之一,天地乾坤之内最为厉害的宗门。李浩既然是门中首徒,必然比寻常的仙门弟子更为厉害,这等人物,修为已至云罡巅峰,逼近显玄,就是真正的显玄真君,也未必能够让他如此狼狈。 兴许是有其余缘故吧? 众人才有这般想法,就见白光一闪,有白莲绽放,莲花之上,站有一人,是一个冷毅的年轻人,才一出现,就驾风而行,直追李浩。 李浩转头一看,见到此人面目,当即面露惊色。 “居然真是被人追杀?那个年轻人,莫非是显玄真君?” “看着不像。” “咦?你们看,这怎么有些像是画像上那个凌胜?” “剑魔?他怎敢来到月仙岛?” 众修道人惊愕莫名,他们当中,只杀便有八成人士,为诛杀剑魔凌胜而来。 这灭魔大会,就在月仙岛上。 放眼东海,对于这位剑魔最为不利的地方,莫过于灭魔大会召开的月仙岛,可是,他怎么敢……怎么敢来月仙岛? 蓬莱仙岛之处,最先有遁光飞起。随后,则是其余地方。 这些遁光之中,不乏显玄之辈。 …… 见有许多遁光迎来,李浩面露喜色。 凌胜足下一踏,白莲绽放,身形消失不见,再度现身时,居然立在李浩身前。 李浩急急停住遁光,抬眼去看,正好见到一道剑气从上而下,劈斩过来。 剑气之迅疾,使人难以躲闪。 李浩紧紧咬牙。 有一片霞光挡在李浩前方。 剑气斩下,霞光消散。 李浩趁机运转身法,躲了过去。 凌胜冷哼一声,再有剑气直取李浩。 凌胜不知适才那霞光出处,但是李浩,以及岛上的修道人,却是无人不知,此乃是罗浮仙岛范长老的五色霞光,乃是这位显玄真君的真玄法相。 但是这真玄法相,只在眨眼之间,就被凌胜一剑斩灭。 不仅李浩心惊胆颤,就连岛上并未陷入其中,没有深切领略到剑气威能的旁观之人,当见到这一幕,也都惊骇莫名。 铛的一声! 一尊宝塔降下,把李浩罩在其中。 李浩知道这宝塔乃是蓬莱仙岛周长老的本命至宝,原是显玄宝物,又被周长老把真玄法相炼入其中,威能近乎于半仙之宝,当见到这宝塔降下,顿时便觉性命得以保住,忙松了口气,迎上前去,让宝塔把自己收入在内。 “周长老的玄黄塔,本事显玄宝物,又被他把真玄法相熔炼进去,虽比不得仙宝,也可称作半仙之宝,总不会被这剑魔破去了罢?” 众修道人心中腾起这般想法。 随后就见凌胜扬手抛出一朵白莲,把宝塔收拢在内。 “灭!” 凌胜陡然一声厉喝,杀气冲霄。 白莲合拢,竟然把宝塔收在其中,随后剑气在莲苞之内来回绞动,剑气之凌厉,在此尽数显现。待到花苞绽开时,宝塔化作碎片,纷纷落下,同时还有一个满身血痕,侥幸未死的空明仙山首徒。 众人惊哗。 其实,宝塔虽是死物,但也能够任意来去,剑气所化的莲花倘若收不住它,也就不能绞灭。但是蓬莱仙岛那位周长老过于托大,认为凌胜区区云罡,纵然再有本事,也难伤及他那宝贝神塔,因此故意让莲花剑气把宝塔收入在内。却万万没有想到,莲花未放,剑气包含在内,在其中来回绞杀,时而击中同一位置,以太白庚金为根基的剑气本就凌厉,数次相击,便能把这宝塔打出裂痕,短短片刻,已是来回绞杀千百回,把这宝塔绞碎。 李浩也有保命之物,才得以保下性命,但是伤势惨重,也近乎于濒死境地。 众修道人噤然无声,尤其是那些意图打杀凌胜,夺取其身上宝物的修道人,此刻再想想这近乎于自寻死路的举动,总觉背脊生寒。 “方小子,你够了!” 一声怒喝未落,先有一个老者现身在前,花白胡子一翘一翘,怒气汹汹。 凌胜望着李浩,抬手剑气打去。 周长老心知剑气厉害,自己的最为得意的法宝,才被毁去,已不再认为自己能够抵挡剑气,只把剑气一阻,用法力拉过李浩,救他一命。 凌胜踏前一步,正要发出剑气,忽有一颗乌黑法宝往背后打来,凌胜背脊之上发出剑气,把这法宝击打回去,竟然没有将之破碎。 前方一闪,又有一位显玄真君现身。 “诛杀剑魔!” 一声大喝,如洪钟大吕,有禅师坐法座而来,手捏法印,作降龙伏虎之状。 凌胜见那禅师亦是相当于道家显玄境界的人物,手上捏着的法印,居然是灭魔指印,立即眉头紧皱。 不多时,就有数位显玄真君,把凌胜围住,后方还有许多云罡境界的修道人驾驭遁光而起,即便是被凌胜剑气威能惊得丧失心志的那些修道之人,见到显玄真君在前,居然也生出来捡便宜的想法。 凌胜受到围困,但却并未受到限制,倘若这时施展步步生莲之法,足能脱身,可是历经一夜,才把李浩逼至濒死境地,若是这般放了,未免有些可惜。 但是转念一想,李浩这般人物,比之于苏白,实乃天差地别,不足为虑,当下便有心离去。 忽的,海上腾起大浪,汹涌奔腾,有一头身形细长的鱼类,携带数百虾兵蟹将,围住月仙岛。 旁人不认得当前那头怪异鱼类的来历,但是这些显玄真君,却感应出了龙族气息。 这头鸭嘴鱼,出自于龙宫。 二百六十一章 借势 “凌胜何在?” 这头身形细长的鱼类,尖声道:“传龙王口谕,凌胜斩杀带龙皇子,斩其首级,抽之龙骨,又杀龙宫王妃,尸成数截,罪不可赦,当受过龙宫万种刑罚,才得赐死。待过二十日后,龙王自登天台归来,亲来擒拿凌胜。” 说罢,这鱼仰头,吐出一物。 此物才一脱离妖鱼口中,顿时化作一条幻光,快得惊人,不过刹那之间,就已临至凌胜身前。 其余修行人不知何物,但是几位显玄真君,以及那位显然来自于禅宗的长老,纷纷闪避,面带惊惧之色。 凌胜知那鸭嘴鱼乃是龙宫之辈,而此物只怕还是龙王之物,当下不敢托大,化出一朵白莲,放出剑气,将这幻光绞住,顿时穿透,打成无数光点。 然而这些光点,仍然落在凌胜身上,竟然把凌胜身外的无形罡气,视作虚无。 虚幻光点入内,凌胜忙运使法力去抵挡,却发觉体内并无异物,全无半点不妥,顿时惊愕。 “魂光?” 蓬莱仙岛周长老倒吸口冷气,跟牙疼似的,连连退后数步。 连这位素来玩世不恭的周长老都是这般反应,何况是其余人等? 魂光,这并非对凌胜施展了什么道术,或是下了什么咒术,仅仅是让施法之人,感应凌胜气息。这魂光才接触凌胜法力,便能感应凌胜气息,随后便即消散。 但是那位远在登天台的龙王,却已能相隔浩瀚大海,感应凌胜所在。 除非凌胜逃离东海,否则,行迹踪影,便都难以逃过那位白浪妖龙王的耳目。 众修道人微微一叹,各自散去。 禅宗长老不能降妖伏魔,颇为遗憾。 其余显玄真君,俱是摇头,此来虽是因颜面缘故,并非真心要来斩妖除魔,但是剑魔在前,若能斩杀,自是一了百了,但是此时看来…… 几位仙岛长老对视一眼,俱是叹息。 “动手!” 这声音陡然出现在凌胜耳旁,使他一怔。 只听黑猴喝道:“龙王要在二十日后亲来擒你,也即是说,这二十日内,便算是有了护身符。不待此时杀人,更待何时?” 凌胜眼中光芒一闪,剑气透出手心,刺向李浩。 “小子,你干什么?” 周长老提着李浩,正要离开,见状忙去抵挡,随后闪避,面上惊怒交加。 众人大惊。 凌胜分明处在劣势,怎敢骤然发难?他就不怕引起众怒? 才是这般想法,就见凌胜驾风朝李浩而去。 西土禅宗那位长老宣了一声佛号,似在叹息此人魔性深种,杀机太甚,抬手一道紫金幢从上而落,直打凌胜背脊。 谁也没想到这位西土禅宗的长老,居然真敢违背龙王号令,对凌胜出手,但是仔细一看,便即恍然。这位佛门长老的紫金幢,分明能够击打凌胜头顶,却转了个弯,去打背脊,绕过了顶门要害。 “秃驴。” 凌胜背上绽放白色剑气,数道合一,把紫金幢斩成两半,转头看去,神态冷厉至极,双手一合,有三十余道剑气出体,合为一道巨大的白色剑柱。 佛门长老面色骤变,忙取佛宝抵挡。 剑柱一去,击碎佛宝。 这位佛门长老连退数十丈,惊怒交加,竟是拂袖而去。 这时,其余显玄真君也觉不好,纷纷散去。 若是凌胜只是一个寻常云罡之辈也就罢了,纵然龙王号令在前,也可随手把他镇压,但是凌胜偏偏就有伤及显玄的本领,甚至于还曾斩过带龙,杀过王妃,可见此人怀有斩杀显玄的本领。 有龙王口谕,谁也不能击杀凌胜,否则,便是折了龙王颜面。 如此束手束脚,一个不好,真被他剑气所伤,乃至于剑气袭身,有杀身之祸,岂非冤枉? 周长老夹带着李浩,驾云忙走。 凌胜足下绽放白莲,一踏竟有二十余里远,拦在周长老身前,冷声道:“放下他!” 周长老本是个顽童一般的老人家,但是也知轻重,此时的凌胜,正是不太好对付,当即转身,带着李浩飞离。 凌胜以三十六道剑气聚成莲花,将二人罩在其中,但是周长老正带着李浩飞遁,难以将之收入莲花之中,如适才绞灭宝塔一般,只能以剑气纵横交错而下。 周长老嗷地大叫一声,取出一卷竹简,摊了开来,遮挡剑气。 此乃秘法竹简,上面刻有仙家秘法,乃是不久前这位老者无意间得来的宝物,但是这卷竹简,本身只是用来记载秘法,并非法宝。但是因为材质上等,仍把剑气稍微阻了一阻。 周长老趁着这个时候,把李浩遥遥扔了出去,自己飞遁离开。 蓬莱仙岛,空明仙山,同为仙家宗门,即便是顾颜面,也不至于弃人逃跑。因此,这老头扔过去的方向,居然是罗浮仙岛范长老所在。 范长老只得接过李浩,仿佛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见到凌胜驾风而来,只得把周长老狠骂两声,夹着李浩飞逃,心中甚是恼怒,暗道:“我堂堂显玄仙君,居然被这么一个小辈在后追杀,简直辱我一世威名!若非龙王谕令,使得我束手束脚,生恐伤了此人性命,何至于沦落至此?” 在几位显玄真君眼里,凌胜区区云罡小辈,尽管真有伤及显玄的本领,但是尽力斗法,仍有信心能把凌胜拿下,可是因为龙王诏令,生恐失手杀了凌胜,只得如此避让,均是恼怒至极。 凌胜去赶范长老,前方有许多云罡修道人挡住视线,心下杀机正盛,眼前这些也都是为了诛杀自身而来,凌胜只把剑气一放,就有二十余道剑气四下散开,有些人数较为密集之地,竟被一道剑气接连刺透十余人。 这二十余道剑气分散出去,至少伤及三十余人,俱是云罡散人,其中二十余人当场毙命,身死道消,其余人等虽只是被剑气余威击中,但是剑气威势正于体内肆虐,至少也该有近半伤者将被剑气肆虐体内,而至殒命。 原本凌胜只跟显玄真君交手,众人还未直面凌胜剑气,心怀侥幸,这一下手,顿时死伤三十余位云罡之辈,人人俱惊。 凌胜赶上范长老,二话不说,剑气打下。 范长老屡次阻挡剑气,待到最后,身上法宝几乎穷尽,暗叹一声,只得把李浩抛走,自己生生承受剑气。本以为自己显玄之身,受过一道剑气也无大碍,然而剑气临身,这位长老立时色变,坠落在地,好在不致死地,忙取丹药自行服下。 有其余显玄真君飞来,意欲抢夺李浩。 “凌胜,你莫要过分!” 那真君怒道:“此乃空明仙山首徒,你敢伤他,乃是滔天大罪!我等显玄真君,不是惧你,只是给他白浪妖龙王一个颜面,但你若是逼得紧了,也休怪我等下了杀手。” 凌胜哼了一声,正值三个呼吸过去,张手就是四十道剑气迎向此人,随后足下有步步生莲之法,再度现身时,已然把李浩踩在脚下。 “凌胜。”李浩抬起头来,极是不甘。 “你我本无仇怨,但你仍然能够对我下手,现在便算是有了仇怨,所以我要杀你。”凌胜低声道:“即便没有仇怨,我看你不太顺眼,仍然想要杀你。没有理由!” “这话颇为耳熟,也许之前我跟你说过,但是还有一句,我忘了与你说,因此,才把刚才那话重新说过一遍。” “我不太喜欢多说废话,但是仍然要让你死个明白。” 凌胜望着他,说道:“灵箓天宝宗的陈立,我已经杀了。当初你为陈立出头,授意刑堂长老把一个外门弟子打入坠神崖一事,兴许你不太记得那个外门弟子,但我可以提醒你,当初那个外门弟子,叫做凌胜。” “是你?”李浩一怔,忽然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惊道:“你杀了陈立,混沌母鱼……” 凌胜一脚踏在他口中,剑气便要发出。 “住手!” “凌胜,你自寻死路!” 远处,数位显玄真君俱是怒喝出声,个个飞遁过来,全是动了真怒,不惜凝炼道术,不再顾忌龙王谕令,真要下此杀手。 凌胜吐出口气,剑气迸发。 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地面上露出一个指头大小的深洞,直往深处,不见底部。 李浩,竟是凭空消失了。 这时,众显玄真君的道术,一齐发来。 凌胜足生白莲,顿时消失。 显玄道术击在凌胜立足之地,轰然作响,方圆百丈,俱成灰烬,竟然把海岛打穿,望见了岛下海水。 “仙家道术?” 众显玄顿住身形。 “适才,有仙者出手,救走了李浩?” “这等手段,约莫是的。” 原本意欲斩杀凌胜,是要相救李浩,待到最后,李浩被救,这些显玄真君含怒出手,没能把凌胜打杀当场,便已是失了颜面,若再出手,倘若杀了凌胜也就罢了,若在失手,委实是颜面尽失。另外,这一回出手,尚且可算是含怒泄愤,但是一击之后,李浩已然受救,众人若再出手,便有些故意折损龙王颜面的味道。 众位显玄各自散去,大多是直接离了月仙岛。 凌胜立在上空,面容阴沉,忽的头顶一痛,有眩晕之感,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已直坠而落,摔在海中。 二百六十二章 布置 “你说李浩忽然消失,真是仙家手段?” 凌胜沉吟自语。 此时,已是第二日。 原本以他的状态,至少该昏迷三日,但是黑猴心知时日可贵,忙用手段把他唤醒。 黑猴点头说道:“确实是仙家级数的手段,看这手段莫测,大约还不是一般的散仙。按我想来,要么是三仙岛的地仙,要么是中土仙宗的地仙。” 凌胜摇了摇头,自嘲说道:“若非跟他说了一些废话,耽搁片刻,何至于被人救走?看来我平日里不多说话,实则省了不少麻烦。” “未必是如此,你跟他也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其实过得极快,连那几位显玄真君都没能来得及相救,也不算耗费时候。”黑猴说道:“再者说,那位仙者出手,也并非是恰恰在那时候救人,大约早在一旁观看,只是看李浩将死,约莫是念在空明仙山的份上,方才出手相救。” “早在一旁观看?” “早前猴爷就有几分感应,因此才没有出来帮你。”黑猴叹道:“我虽然借了几分掩饰,但是在仙者眼里,这点儿掩饰仍然是不足,若被看破真身,未免有些麻烦,因此我便不出来了。再者说,他观看许多,也没出手相救李浩,更没将你打杀当场,可见其心思也颇玩味。” 凌胜微微一想,也觉如此。 倘若对方真是恰逢时候,救下李浩,想来也不会吝啬随手一道法术,把凌胜顺手杀了。但是他早在一旁,待到最后才救李浩,这位仙者是否另有想法,或是如何,凌胜揉了揉头顶,便不去理会,眼下最是使人头疼的,分明是那白浪妖龙王。 黑猴盘算一番,觉得二十余日,恐怕不能逃离东海,顿时垂头丧气。 凌胜忽然问道:“那位龙王,正是妖仙罢?” 黑猴翻个白眼,道:“不成妖仙,怎有资格称作龙王?” “妖仙……”凌胜淡淡道:“古庭秋以显玄之身,斩杀地仙,已是千年罕见的惊天之举。难道你要我以云罡之身,弑仙屠神?” “倘若你有这等心志,猴爷必定是不会反对的。”黑猴说道:“但是,若是能够破入地仙,再与这位妖仙争斗,还是较为稳妥的。再退而求其次,你至少也要成就显玄,才有资格在人家爪下逃命。” “显玄?” 凌胜道:“只剩不足二十日了。” “所以……”黑猴大怒道:“你他娘的还废什么话?赶紧修炼啊!” “大周天庚金剑阵,毁了。” “先布中山剑阵顶着。” 山谷之中,赫然布置好了中山剑阵。 凌胜入内修行,心无旁骛。 就在凌胜昏迷的这一日间,白浪妖龙王亲自要取他性命的事情,已然远播海外。就连陈桂这个没多大见识的寻常人,听得龙王之名,也知凌胜招惹了惊天大敌,而玄云和李招二人,更是低沉至极。 黑猴命陈桂取玄云的手书,去引玄云众位弟子前来,并把玄云创立的符纹阁掏净一空,不拘是刻画符文的宝物,还是灵药宝草或是法宝,俱都搜个干净,全数搬来。 除此之外,黑猴把李招拉走三炷香时候,把这老头大半生积攒的身家宝物全数问了个遍,就连暗藏的一些,也没放过。李招也不敢说谎,据实相告。 玄云李招都是痴迷技艺之人,对于身外之物,其实不太看重,也不觉黑猴此举有何不妥。 黑猴在凌胜身上摘了木舍,直往黒木岛,不过半个时辰,就已归来,把木舍一抖,其中宝物倾了一地,同时还把李招的家人弟子全数绑了过来。 如非木舍之中容纳有限,这猴子还想把李招家宅挖地三尺,整座宅院一并带来的。 这座无名山谷,顿时便倾泻了许多宝物,有灵药,有灵草,有法宝,有符文典籍,等等等等…… 随便一样取了出去,都能使人眼红惊骇,但是在这儿,便都如废弃一般,洒了遍地。 玄云李招这两人的徒弟以及徒子徒孙,都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若只是见到宝物也就罢了,偏偏这些宝物洒得遍地全是,仿佛入了宝山,处处宝物。 有一两个较为年轻浮躁的后辈起了贪念,暗暗藏下两件法宝。 黑猴只是一扫,二人顿时身死,甚至为了警示,黑猴还不把这二人打成齑粉,只是化作血浆,看着更为诡异惊人。 两位大师收藏大半生的家底,自是惊人至极。 其中,黑猴把灵药灵草全数送入木舍,喂养水玉白狮,意欲让它早些孕育仙丹。这头小狮子也知事情利害,每日都把小腹吃得胀痛,仍然不停,直到这些药草当中的灵气难以消化,才暂且作罢。 至于李招,奉了黑猴命令,率众徒弟,连夜制造三百六十五柄长剑,材质比之上一次的一百余柄长剑,都要高上一个层次。这批长剑初成胚胎,就交与弟子,并请符纹阁的弟子来刻画剑阵符文,而李招则被黑猴命去挑选宝剑材质,似乎另有准备。 而玄云匆匆把这座山谷的符纹条路绘画成功之后,每次便带着众弟子在月仙岛上,不知寻找什么,时而把符纹刻下。 打着寻找失物的名头,在月仙岛上有了理由,一般也无人制止。稍微有些世家或是宗门相互制止,当日便被黑猴抹平了地方,全门上下,鸡犬不留。 待到了这个时候,黑猴手段之冷辣,竟比凌胜还有厉害几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凌胜只在中山剑阵修行一日,第二日那大周天庚金剑阵就已完工,凌胜入内修行。 太岁星动已然过去,但是这次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则是布下了三百六十五柄长剑,合了周天之数,居然比上一回在太岁星动之下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厉害三分。 直到这时,玄云李招二人才知这猴子已然藏私,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也知机会难得,趁着如此紧急的境况,黑猴没有藏私的时日,两人拼了老命办事,门下徒子徒孙也都累得筋疲力尽。 偶尔有几个认为凌胜万万没有可能胜过白浪妖龙王,如此相助凌胜,只怕到头来还要被龙王怪罪,当下悄然离去,甚至还有一些煽动同伴。 黑猴二话不说,便把这些人种下蛊虫,死得凄惨,人人噤声。 “猴……猴爷……” 陈桂咽了咽口水,以往还觉这猴子是个嘻嘻哈哈容易说话的货色,本想还拜师来着,哪里知道,昨日至今,这猴子仿佛凶神附体,灭了岛上三家小门派,把玄云李招两人的徒子徒孙杀了十来个,俱是死得凄惨,连玄云李招二位大师都只把精力放入布置当中,不敢多言,以免触怒这头凶狂的猴子。 其实陈桂这次与他说话,心下也颇不定,生恐一个不好,被这猴子顺手杀了,警示众人。 黑猴眉头紧皱,它此时本领未复,要去对付一位妖仙,万万不成,而凌胜修为尚浅,也自不成。但是以当前形势而言,凌胜要是侥幸破入显玄,还有望能够脱得性命,为了让凌胜突破显玄,以及其余布置,这猴子其实也费尽心力,为了省去麻烦,猴子下手委实冷辣至极,毫不拖泥带水。 这般一来,效果显著。 如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许再过几日,人家能够被它说服,相助凌胜。然而当前形势,便是呼吸之间的时候,也不容浪费,黑猴以凌厉手段连灭三个门派,甚至对于自己这边,也杀十余人,果真使得符纹阁及黒木岛众人竭力办事,不敢懈怠,便是月仙岛上,也无人胆敢制止,甚至不敢出言反对。 听陈桂来报,黑猴顿时抬眼问道:“有事?” 也许是近些日子发号施令,恢复以往几分威严,这猴子虽然还只是保持不足膝盖高的身子,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威严顿生,金色眼瞳只是一扫,就把陈桂吓得双腿微抖。 “那个……”陈桂颤声道:“玄云法师与众位大师在月仙岛上,基本上都把符纹布置完成,只是外围临近海域的岛旁,有龙宫妖兵妖将,封锁来回。” 黑猴嗯了一声,说道:“你告诉玄云,让他不必理会,另外,我不仅仅要岛上都布下符纹,而且还要岛外的海域底部,全数布下符纹。你让他挑选一些熟识水遁的小辈,入海去。” “但是……” “去!” 黑猴淡淡看他一眼。 陈桂浑身发软,忙跑了出去。 猴子足下一跺,就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在岛外海域之上,随手一记法术,把海面打出三四百丈高的汹涌巨浪。 “大胆!谁人敢犯龙宫兵将?” 一头细长鱼类跃出水面,身后带有数百虾兵蟹将。 “好一头鸭嘴鱼。” 黑猴只是哼了一声,身子陡然涨到十丈,只眨眼间又高十丈,已有二十余丈来高,神态凶恶,气势滔天。 那鸭嘴鱼惊骇莫名。 黑猴身子一闪,忽然出现在这鸭嘴鱼身旁,一掌斩下,断去长嘴。 鸭嘴鱼身形三百余丈,但是前方**十丈长的躯体,全是嘴部脆骨,并非血肉,被黑猴斩去,也无大碍,可它怒气才起,昂然一声厉啸未出,就被黑猴拧住躯体,绞成一团。 “龙王未至,本神先杀尽你龙宫虾兵蟹将!” 二百六十三章 玄冥重水,元神离铅 “此物乃是以太玄真精,乙木玄晶,以及混母地金炼制而成,你觉如何?” 待黑猴出岛杀妖归来,李招率众弟子炼出一根黑色长柱,高十八丈六尺三分,粗有十人合抱,立在山谷之前,请黑猴过目。 李招身后,众位弟子俱是敬畏万分,原本黑猴这一两日间就已凶名赫赫,适才出岛,屠杀龙宫兵将,以独自之身,杀尽千百妖兵,威风无比,把剩余妖兵惊得逃离月仙岛,不敢归来。 这些至多不过御气修为的小辈,皆是惊骇至极,更是敬佩至极。 黑猴随手把那鸭嘴鱼抛下,淡淡道:“拿去煮汤,这头小鱼好歹也有两三百年的道行,虽然还只是云罡,但也算是滋补。” 说罢,才仔细看了看那黑色长柱,微微点头,说道:“太玄真精,混母地金,都属宝物中的上等货色,虽不比仙家宝物,但也不差多少,而乙木玄晶,还可积攒灵气,亦是颇好,但你还须把此物回炉再练。” 李招顿时一愕。 身后众弟子见这猴子把自己等人连夜赶工的 黑猴说道:“都说金水相生,你还须把那玄冥重水置入其中,另外,我再给你一样元神离铅。” “玄冥重水?元神离铅?” 李招倒吸口气。 莫说是他,就是身后这些见识浅薄的弟子,在接触炼器一道之后,对于这类传闻之中的宝物,也正似如雷贯耳一般。 玄冥重水,与上面的太玄真精,混母地金,乙木玄晶,都属同一等级宝物,仅在仙物之下,却在万种材料之上。这类材质,万分珍贵,纵然是李招一世积攒,也仅有太玄真精,混母地金,乙木玄晶这三类宝物,而玄冥重水,则未曾拥有。 至于元神离铅,乃是仙家级数的材料。 这等材料,与太白庚金相似,但是太白庚金乃是仙物之中绝顶之类,而这元神离铅虽比不得太白庚金,却也是极为少见的一类宝物。 “你或许不太清楚,但我与你说,你那一串佛珠,外边乃是千年檀木,其实里边暗藏玄冥重水。”黑猴说道:“至于元神离铅,是猴爷在中土时跟凌胜去买铜铁,见一年轻人摆摊,不识宝物,只把元神离铅当作废铁来卖,猴爷花了三十颗玉珠跟他换来的。” “三十颗玉珠……” 李招一张老脸抽搐,身后众弟子良久无言。 “加入这两种宝物即可,其余不变,炼制之法就按我交与你的办法,经过这一次练手,真正熔炼之时,可莫要炼废了。”黑猴说道:“另外,时候不多,你不必再有顾虑,这根黑柱回炉之后,再熔炼成就,出炉之时,把它分作三百六十五根,可明白了?” 李招面色肃然,沉声道:“自当明白。” “这两日来,你跟玄云两人,让猴爷颇为刮目相看。”黑猴说道:“办事倒也卖力,一生家底也愿献出,并未藏私,此番凌胜若得不死,必不亏待了你二人。” 李招叹道:“我跟玄云都是一把年纪,剩余寿元也自不多,既然拜他为主,岂能临危而逃?活了一世,待到老来反而自毁颜面,晚节不保,何苦来哉?再者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未有藏私,把手段尽数托盘相传的时候,岂能不来卖命?” 黑猴哈哈大笑,一步踏去,便从李招身前消失,现身于玄云身前。 “老头。”黑猴拍着玄云肩膀,说道:“围岛的龙宫小兵,全给我打发了,你派人去岛上外围,尽数布上阵法符纹,另外再派人去,将符纹布置于海底,范围越是广泛,越是大好。” 原本这些时日,黑猴虽然杀人立威,却只是杀了一些怀有贪心,或是退意的小辈徒孙,玄云也没放在心上,可早上却有一位亲传弟子因为怯惧龙王威名,又被黑猴斩了。虽然这弟子素来不受玄云器重,但是再见到这头猴子,也难有好脸色。 玄云哼了一声,道:“猴子大爷威风浩荡,扫杀众妖,相信岛上众人都已见到了,不用你再吹嘘。” 黑猴听罢,咧嘴发笑,这两日未免过于紧绷,又有凶名显赫,众人惊惧。此时见玄云对它不敬,不仅不怒,反有几分轻松,至少如此看来,玄云对它,其实没有多大芥蒂。 叮嘱几句过后,黑猴又返了山谷,遥遥望着凌胜在阵中受万千剑气袭身。 “适才,你去岛外之时,有蓬莱仙岛之人求见。” 方凝玉把视线从凌胜身上收回,眉间担忧之色仍然不减,见到黑猴归来,便对它说道:“但是那人似乎知道轻重,并没有多留,只是表过善意,便即走了。” 黑猴哦了一声。 方凝玉道:“你怎么不问是谁?” 黑猴道:“他是地仙还是散仙?” 方凝玉顿时一怔。 “既然不是地仙,不是散仙,也不是妖仙,我理他作甚?”黑猴拍了拍腿脚,平淡道:“当年猴爷傲啸山林之时,就是地仙求见,也是懒得理会的,要不是如今落难,莫说一头地仙级数的小妖龙,就是九天真龙,也休想放肆。” 对于这猴子自我吹嘘,方凝玉不以为然,心想那人好歹也是蓬莱仙岛首徒,来此示好,居然如此遭受冷遇,心底想想,倒也觉得有趣。 噗! 有一个年轻人似乎过于好奇,悄悄探进大周天庚金剑阵的范围之内。 只在瞬息,立即化作血雾,又被剑气穿过,血雾虚无,竟然湮灭,连半点血肉残渣也不剩下。 正在附近炼器,布置符纹的弟子,个个惊变哗然,但是黑猴哼了一声,声音虽轻,可也传遍山野,一时寂静。 不过片刻,众人又自忙碌起来,只是再无人胆敢去触及剑阵。 方凝玉虽然见过生死,但是眼前一个年轻人,就这般瞬息湮灭,不留半点痕迹,也不由面色发白。 其实黑猴亦能救人,但是这般事情一味制止并无用处,反而到了关键时候,会有惊变,于是它也不理,就让那年轻人湮灭于剑阵之中,必然会使其余人心生畏惧,不敢再有胡乱尝试。 “掐指算来,不足十七日了。” 黑猴叹息了声,一双金瞳热烈如火,洞穿剑阵迷茫之处,落在凌胜身上,默默揣测这小子的法力增长了多少,白金剑丹之上又有多少窍穴,不知距离云罡巅峰的一百零八个窍穴,还差多远? 云罡境界之巅峰,乃是一百零八个窍穴,暗合小周天。 但是要破了这小周天之数,得以入一百零九个窍穴,却要更难几分。 嘭! 东南角上,一柄宝剑迸裂,剑阵顿时弱了半分。 黑猴掐着印诀,把剑阵停下,放了凌胜出来,再示意众人前去换了那柄宝剑,并把其余宝剑收起,打炼一番,将剑刃损伤抹平,重新补上符文。 凌胜换过长衫,眼中锐利之色,如一泓秋水,宛若清亮剑光。 黑猴见他模样,也颇欢喜,笑道:“你这一身法力,增长多少?体内白金剑丹,窍穴可是已破百?” 凌胜淡淡道:“十日之前,我还只是初破四十五个窍穴,这短短时日要破近百窍穴,纵然是有你这大周天庚金剑阵,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罢?你还真当这十日时候,要比我这几年修行更为快捷?” “若说当真破了百位之数,也未必不能。”黑猴微微昂头,说道:“你可莫要太小瞧这大周天庚金剑阵,上次布下一百零八柄利剑,只是小周天庚金剑阵,但是有太岁星动增幅,所以威能大增。而这次的三百六十五柄宝剑,才是真正的大周天庚金剑阵,你若说要在这十九日之内破开一百零八个窍穴,窍满小周天,猴爷并不意外。但是,你究竟破开了多少个窍穴?” 凌胜平静道:“尚未破百。” “只能继续。” 黑猴说道:“这些日子,你尽力修行,其余的,我替你料理就是。” 凌胜微微点头。 这时,外面众人,也正好把利剑伤痕修补完毕,抹平裂迹,重补符纹,当然,主要是黑猴号令之下,众人早有准备,早上已备有数十柄利剑,准备相换替代剑阵中损坏的剑器,因此这时才显得快捷。 走出门外,凌胜发觉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颇为异样。 说来也是,众人竭力卖命,还有黑猴在上威慑,几乎有丧身之危,所为的,便是凌胜修行进境能够加快。但是更深一层,则是黑猴。 这猴子凶名在外,一夜之内连灭三家,斩十余位符纹阁,黒木岛的弟子,又去海上打得龙宫兵将丢盔弃甲,威风浩荡,可是这等凶威惊人的人物,却只是这位剑魔身旁的一只猴子。 身旁一头猴子尚且如此厉害,那么他本人又当如何? 许多人只是看过一眼,就忙低下头去做事,生恐剑魔心绪不好,起了杀心。 凌胜步入剑阵当中。 黑猴捏起法印,顿时把剑阵扬起,随后这猴子又把操纵阵法的印诀变了,数次更换,纵然有人见到,其实也难知晓那一道手势印诀才是真正的操纵之法。 黑猴叹了声,暗道:“猴爷好歹也曾是一方真神,这凌胜此时的修为其实与我相仿,为何我恢复本领,居然还比不上他逐步修行?” 二百六十四章 魏峰 猴子毕竟曾是真神,虽然不复盛况,但是恢复昔日光景,倒也并非不能。既是恢复,道行自然便是比人修行快得许多。但是凌胜修行剑气通玄篇,修行之进境,堪称惊世骇俗,便是这个猴子,也觉自己恢复法力,比不得他修行增长的道行来得快。 黑猴挠了挠头,心想那头被人剥了皮,挖了脏腑,砍去半个头颅的青蛙要是来了,是否更有办法? 那死青蛙当初便不比自己逊色,如今又比自己先一步解封,想必本领要比此刻的自己厉害得多。更何况,那死青蛙独身一个,逍遥自在,一心恢复法力道行,根本无须计较太多。 再想想自己,果然命苦,如今还要操心如何去应付那头妖龙,费心费力。 “按说,那混账是李太白的侍者,教导凌胜的差事该是它来才是,可是到头来却把所有事情推到猴爷身上。这个混账莫不是还怕麻烦,将苦差事全交给我了?” 黑猴暗骂道|:“难道那个死青蛙还想等凌胜破入地仙,然后再来现身?到时候凌胜已是仙家人物,倒是不须它来忙活了,他娘的,到了那个时候,还要这么一头半死不活的青蛙作甚?” 狠狠骂过几回之后,这猴子也便作罢,转而思索如何应付那头妖龙。 说到头来,倘若凌胜不能突破,便是再多布置,也属枉然。 但是,那头龙王乃是妖仙级数,即便凌胜破入显玄,怕也是难以脱逃的。 黑猴自己若是苦心修心,恢复道行,兴许也能成为极大助力,但是眼前局势,却须有人掌握大局,布置手段。这个人选,几乎无人能够担任,也就只得猴子自个儿劳心劳力了。 木舍中,水玉白狮把许多灵草灵药消耗一空,距离孕育仙丹的日子,业已不远,但是能否在这十多日内诞出仙丹,却还属未知之数。 黑猴仔细想想,委实有些头疼。 曾几何时,自己居然要为一个地仙如此奔波苦恼? 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又出了地方,去巡视其余地方,看看哪些不太完善。 才出了片刻,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匆忙迎上前来,这人名为魏峰,乃是玄云法师门下大弟子,对于符纹一道的钻研,却并非首位,真正承了玄云符纹本领的,乃是三弟子,而魏峰的符纹造诣则要稍次,只能排上第二。 但是这个魏峰,却深受玄云器重,更受许多兄弟敬重,不仅是因大师兄的身份,更多的,则是他的真正才能。 此人极有管事才能,甚至于是统御之才,符纹阁虽然有玄云坐镇,但是能有今日声势,少不了此人的功劳。 若说玄云那个继承本领的三弟子,乃是符纹阁未来立足的象征,就如今日的玄云。那么这个魏峰,才是真正掌管符纹阁之人。 就如一柄剑,以及一个人。 显然,眼前的魏峰,就是一个能够掌控利剑,使得符纹阁发展壮大之人。 “猴爷。” 魏峰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原本对于这头猴子,还有许多不满,若要向一头猴子行礼,委实屈辱。但是经过这两日间的事情,魏峰心知,眼前这个看着还不足膝盖来高的小猴子,是何等狠辣,又有何等本领,心下已再无半点轻视,唯有敬畏。 原本,玄云失踪,魏峰焦虑万分,待到黑猴去往符纹阁,把宝物,弟子,全数掳来了,才知玄云落于剑魔凌胜手里。当时还只道是恩师遭人挟持,不得已为人做事,但是后来见恩师举动,才知师傅已是真心折服。 其实对于十余日后,龙王将要来擒凌胜,众人都不觉凌胜能够逃生,包括魏峰,甚至于玄云李招,也无多少想法。但是恩师既然已奉此人为主,总不能让他临阵脱逃,晚节不保,于是,魏峰便率着符纹阁,竭力相助。 黑猴看着这人,微微点头,对于此人才能,心下也颇赞赏。 昨日,魏峰门下一位弟子颇有抱怨,似乎在怨师祖玄云,为了自己的声名,不惜把他们这些弟子徒孙都陷了进去,若是龙王追究,无论是黒木岛众人,还是符纹阁众人,都难逃万死罪责。 魏峰听了,当场喝斥,符纹阁乃是玄云师祖创立,为了玄云师祖,就是覆灭也是应当,这话说得众人一番热血沸腾,后来才渐渐停歇。 其实魏峰却已知恩师想法。 玄云师傅,李招大师这二人,把自己门人全都召来,也并非全然没有私心。毕竟黑猴取出来的符纹,炼器等法门,以及大周天庚金剑阵,都是极为非凡,并且与当世一些法门互有违背,显然是上古路数。 若能学得一两手真意,必然受用无穷。 这十几日间布置阵法,刻制符纹,炼制剑器,其实都是极好的磨练,如若能够侥幸渡过这一回,众人必然大有所得。不说其他人,就是三师弟,倘若真有顿悟,日后成就只怕不亚于玄云恩师。 魏峰猜想,自己恩师,以及李招大师,想必都有后手,大约是到最后几日,悄悄送走几人,留下符纹阁及黒木岛的香火。将这些得有顿悟的人物送走,凭借这场磨练以及从中顿悟所得,日后这些人必有一番成就,到时,黒木岛及符纹阁都会继续延续下去,若是发展壮大,想必还会胜过今日境况,达到前所未有的境地。 符纹阁,黒木岛。 若能渡过这一劫,必然壮大惊人。即便躲不过了,悄悄送走的这些弟子也算传承,日后有所成就,未必就比今日的符纹阁,今日的黒木岛来得逊色。 其实这样的想法,那猴子也未必不知。 魏峰瞧瞧抬头,只见那猴子金瞳之中,怀有几分戏谑之色,魏峰忙低下头,心下更是断定,这猴子早把恩师及李招大师的想法猜得透了,心下顿时担忧,万一到了那个时候,这猴子突下杀手,又当如何? 才这般想着,就听那猴子说道:“你大可放心,只要布置好了,便任你们离去,毕竟以你们的本领,留下也无用处。莫看猴爷这几日手段稍微狠了一些,但是你也是掌管符纹阁的人物,应当知晓,若无这等狠辣,如何能够压服众人,顺利行事?” 魏峰忙是点头,对于这点,他倒也知之甚深。 猴子点头笑道:“你这人颇有才能,猴爷也甚是看好。” “猴爷称赞,魏峰当之有愧。”魏峰说道:“此番前来,实是有话要说。” “但说无妨。” “听闻猴爷让黒木岛炼器,昨日我把符纹阁的炼器之物送往黑木岛李招大师手里去了。”魏峰躬身道:“但是猴爷有何打算,我尚不知,因此不敢让李招大师动手,只留在那儿,等待猴爷令下。” 黑猴顿时笑道:“此事我正要与你说,你能先一步想到,果然是懂得当家的人物。你且说说有些什么东西?” “我符纹阁代人刻画符纹,时而也有刻画在器物之上,收取酬劳,多是玉珠,但是符纹阁至今数十年,也收取了不少炼器之物。其中大多是恩师玄云所得酬劳,还有一些则是来往符纹阁的客人所付酬劳,甚至还有一些不识宝物的客人,把珍宝视作寻常物品抵换玉珠,如此种种,也得了众多宝物,其中便是不乏炼气之物。” 魏峰说道:“这些年来,符纹阁不缺玉珠,也不缺功法,更没有炼器,因此这些宝物大多留了下来,只有少数时候,黒木岛与我等交易,两家向来较好,因此并未相拒。其实,黒木岛虽然以炼器为主,但是大多炼出成品,且多是修道人预订好的,炼器材料反而不比我符纹阁多。我符纹阁大多是珍宝之物,且未经炼器,这些宝物积攒数十年,数量较为可观。” “其中太玄真精,乙木玄晶,混母地金,神统青铁等等,都有不少,约莫比黒木岛原本的数量,还要多上一些。” 魏峰这话还未落下,黑猴便眼前一亮,问道:“这类级数的炼器材料,还比黒木岛原本的多些?” 魏峰答道:“约莫多出小半。” “好!”黑猴大喜道:“当记你一大功!你且回去,告知李招,速速熔炼,把那阵基炼了出来,在出炉之时,分作三百六十五,命弟子按方位送往各处。” “是。”魏峰顿了一顿,又道:“另外,我已派出十余位弟子,潜入海中,在岛外周边地界刻画符文,并让他们尽量把刻画地界放广一些。可是按我想来,那龙王乃是海中妖仙,善能施云布雨,兴风作浪,海中符文只怕难起用处,因此自作主张,预先留下大多数弟子,在岛上刻制符文,刻得密些,威能壮大,也许更有用处。” “如此也好。” 黑猴点了点头。 魏峰领命退下。 忽地,有大风骤起,吹得树木倒拔,众人立足难定。 魏峰先被劲风吹倒,好在黑猴一把将他拉住,才不至于跌在地上那般狼狈。 猴子眉头紧皱,望着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内。 天上云层渐厚,地面劲风席卷。 “胡闹!” 黑猴面上恼怒,手上一挥,把劲风逼入阵法当中,不再影响众人。见众人俱是满面骇然,惊怔无比,黑猴冷哼一声,喝道:“适才不过起了风云罢了,猴爷已经压下,不必理会。那妖龙还没到来,至少还须十余日,你们大可放心。” 二百六十五章 凝赤龙,化白虎 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内。 凌胜盘膝而坐,闭目不语。 无数剑气击打在身,瞬息入内,又被法力融合,转过周天之数,融进法力之内,使之增长许多。 循环反复,法力提升极是惊人。 但是凌胜仍然稍显缓慢。 按当前情势而言,要在十余日破入显玄,还差了许多,甚至于云罡巅峰的一百零八窍穴,也还差了一些。于是,凌胜便要借助龙虎之力,移炉换鼎,用以增长法力,一举破入显玄。 按黑猴所说,便是显玄巅峰之辈,要修成龙虎,炼出金丹,也是极难,一个不好必然身死道消。以凌胜的道行,还差了许多。 但是此时,也是顾不得了。 “化龙!” 凌胜忽然一声低喝。 心属“离”位,便是火。 心脏之内引出的一道燥热气息,顿时化作了一条赤龙,鳞甲宛然,头角狰狞,缓缓游动。 “化虎!” 又是一声低喝。 肾属“坎”位,便是水。 肾脏当中引出一道清凉之气,暗带真阳,化成一只白虎,凶威凛然,昂然咆哮,在丹田之中奔走。 凌胜面色愈发惨白。 引出两处气息,本是不易,又被他一举凝成龙虎,着实耗费许多精神,此时稍微显得萎靡不振。但是这一龙一虎,却不能放任不理,倘若放任不理,必然损害自身,可若是降龙伏虎,此时状态不佳,降服不成,反惹得真龙发怒,白虎逞凶,到时必死无疑。 好在龙虎初结,还未有凶性,凌胜得以有喘息之机。 黑猴原想让他窍穴破百,再来凝结龙虎,到时较为稳妥,还可一举入境显玄。但是,凌胜却还觉得修行缓慢,不惜提前凝结龙虎。 如今龙虎凝成,接下来降龙伏虎,就能使真龙出离位,白虎出坎位,龙虎相交,移炉换鼎,炼出大道金丹。只是凌胜未通大道,也并非显玄巅峰,只怕难以炼出大道金丹,但是,这一股助力,却也必然不小。 “以往体魄虽然被剑气在内,间接磨练,但仍还稍显孱弱。这回有了魔心,体魄堪比鲸象,就已能稳妥地借助剑阵修行,不虞差错。”凌胜心中暗道:“有了剑阵修行,法力增长委实快上数倍有余,但是,仍然不足。” 体内骤然发疼,内视去看,竟是那赤龙起了燥意,那白虎有了狂性。 凌胜暗道不好,借法力涌入丹田,内有白金剑丹坐镇,剑气无尽,围住了白虎。 吼! 白虎昂然而啸,虎爪一打,顿时把丹田打得震荡。 凌胜嘴角溢出鲜血,瞬息被剑气抹去。他紧紧咬牙,调动白金剑丹,将窍穴方向全数对向白虎,把白虎围住,使之不得动弹,随后法力如天河降下,从上而下,尽数倾泻下来,压在白虎身上。 白虎悲啸,仰头怒吼。 “镇!” 凌胜竭力运使法力,将之打压,但是体外大周天庚金剑阵仍然运转不休,有剑气击破血肉,凌胜忙运功法,把外来剑气转入丹田,打入法力之内,顿时便让法力增长一丝。 白虎愈发伏低,声音渐低。 大周天庚金剑阵依然运转,凌胜把外来剑气化为法力,不住压下。 待到后来,一道剑气入体,被凌胜转化为法力,压了下去,就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把白虎压倒。随后便以意念,将被压制的白虎,抹去狂性。 凌胜心下松了口气,好在丹田有白金剑丹作为依仗,否则哪会这般轻松? 但是赤龙那边,却是没有白金剑丹。 凌胜叹了声,正要去把那赤龙降服,忽然发觉有些平静,体内似乎再无疼痛,心下愕然,连忙内视。 只见那头赤龙,盘起躯体,低伏闭目,甚是温顺。 “这……” 凌胜惊愕良久,顿时想起那颗魔心。 心属火,化成赤龙,但是这赤龙乃是凌胜元神所化,借助心脏显形,并非全然出自于心脏。凌胜元神并非何等强大,因此被魔心镇住。 倘若是从心脏化生赤龙,以凌胜如今置入体内的魔心所化生出来的真龙,怕也是仙家级数,不须片刻就能心火烧身,走火入魔而亡。 但是这赤龙出自于本性元神,借心脏显形,反被魔心镇住,居然显得温顺。 凌胜本以为降服此龙,必然比降服白虎来得费力许多,甚至于能否降服还是未知。但此刻看来,丹田之中有白金剑丹,心脏之处有魔祖之心,却是同等助力,降服此龙,应当不难。 “好在这心神化龙,并非是以心脏而化,否则,以魔祖之心的威能,必然会让我顷刻间神形俱灭。” 凌胜松了口气,将法力转至赤龙处,大力压下。 那赤龙被法力一镇,顿时发了狂性,身化红光,目如烈焰,游动不休,显得无比凶厉。 “不对。” 凌胜暗暗吃惊,这头赤龙,居然要比白虎来得厉害。 原本,真龙胜于凶虎,正属常理,但是这头赤龙分明遭了魔心所制,怎会这般厉害? 莫非…… 莫非白金剑丹,居然要比天仙魔祖遗留的心脏,更为不凡? 凌胜脑海中只转过这么一个念头,便即消了去。 那龙凶悍万分,在心中搅动,使得凌胜胸内疼痛欲裂,心火炙烈,使得凌胜眼中渐生暴躁之色。 法力源源不断压下,仍然压它不住,虽有外来剑气时刻转化为法力,一并镇压,却也比镇压白虎来得艰难数倍。不多时,凌胜心内就有几分急躁焦灼之意。 “拼了!” 他暗暗咬牙,竟从白金剑丹调出剑气,直奔赤龙而去。此刻压制不下,赤龙暴怒,隐约有着心火烧身的危机,凌胜当机立断,竟不惜以剑气,要把赤龙打杀。 “不好!” 阵外,黑猴以天眼观看,洞悉凌胜体内一切,见到这般情形,就知凌胜制不住赤龙,意欲自残心神,斩杀赤龙,但是如此一来,必然伤及自身,先天有损,仙道之路从此绝了一条。 黑猴顿时便要闯入阵中,去助凌胜,但是身子未动,就已停下,暗自叹道:“眼前情势,乃是他体内龙虎相交之法,意欲炼成玄丹,任何人不得干涉。倘若我去助他,恐怕还会反成阻碍,就如成仙之时的魔头心障一般。” 猴子停下,遥遥望去,目露忧色。 一旦打杀赤龙,就不得以龙虎相交,甚至从今往后,也不能再凝练赤龙。 若是寻常人,到了这么一步,也只得束手无策,几乎是必死无疑。也就是凌胜体内不仅法力雄厚,更怀有剑气,才能有本领斩杀赤龙,抹灭危机。 对常人而言,龙虎相交,丹成九转,便能得证大道成就地仙。 这龙虎相交,就是唯一的成仙之途。 可是凌胜斩杀龙虎,从今往后,龙虎再也不能凝炼,心脏肾脏俱是受损,先天有缺,亦是断了成仙之路。然而凌胜依仗剑气通玄篇,一身本领俱在白金剑丹之内,这龙虎玄丹而成仙的法门,并非他成仙的唯一法门,对于他而言,断了这条成仙路途,也非天大之事。 只是损了这么一股助力,反而受到些许损伤,要在十余日内突破显玄,更加渺茫难测。 赤龙固然厉害,但是凌胜剑丹之内数十道剑气激荡而下,瞬息便即斩下龙身。 噗嗤一声。 凌胜喷出血雾,又被大周天庚金剑阵的剑气扫清了血雾。 …… “修道之人,也就只有这么一条龙虎成丹的道路,凌胜自己伤了心脉根本,从此不能凝炼赤龙,绝了仙道。若非剑气通玄篇另辟蹊径,这人的修行之路,便算是止步于仙道之外了。” 黑猴双眼金黄,瞳孔光芒神采惊人,心道:“这小子未免胡闹,也怪猴爷只传他如何修行剑气通玄篇以及如何斗法,而并未传他修行常识。也许自此以后,也不该只是传他修行剑气和斗法的常识,其余方面,也该兼顾。” 猴子叹息一声,忽的一声惊咦,睁大天眼,仔细去看,暗道一声妙哉。 “李太白的传人,果真气运不凡,另有造化!” …… 凌胜内视之下,不禁愕然。 那赤龙被他剑气斩了,看似简单,实则凌胜已是出尽全力,也亏得体内有剑气蕴生,否则单凭法力万难成功。斩了这头赤龙,本以为心脏受损,却发觉体内并无异状。 “是了,我这心脏,与魔祖的蛮神之心相合,已然融合为一。赤龙出于心神之性,故此并未因为魔心而有厉害变化,可是魔心毕竟是我体内心脏,赤龙虽然崩毁,又如何伤及魔心?” 虽然魔心不伤,但是心神受损,凌胜也觉头晕目眩。 这时,大周天庚金剑阵骤然停下,凌胜顿时松了口气,闭目调息。待过半个时辰,心神稍好,便又把赤龙凝了出来。 赤龙才一凝结,凌胜顿时便把法力镇下,将这头还未完全凝结的赤龙压服下去,察觉此龙还有挣扎迹象,忙又饮下草木精华,化作一股法力,再度压下。 赤龙昂然吟啸,居然挣开了法力束缚,大发狂性。 凌胜暗叹一声,又要运使剑气把赤龙斩杀。 忽的,木舍中自动飘出无数符文,遍布虚空。 降龙伏虎真经! 二百六十六章 青龙驾火游莲池,白虎兴波出洞房 丹田之中,凌胜凝出白虎,借助白金剑丹压迫,不费太大气力就即压服此虎。然而凝结赤龙,居然落到要自损心神的地步,若非魔心不凡,凌胜便算是仙道有了缺陷。 因为压服白虎,虽然不太费力,毕竟却是耗费心力。 待到压服赤龙时,毕竟精神稍有不足,于是难以功成。原来还只当是凝炼龙虎,又压服白虎之后,导致精神稍有萎靡的缘故,调息半个时辰之后再去凝炼赤龙,意欲压服,才知赤龙果真厉害。 按说,赤龙虽然胜过白虎,却还有限,但是眼前情况,却是白虎容易降服,而赤龙凶厉至极。凌胜心中虽难置信,却也是明白,这白金剑丹,大约真是比魔心更有压制异类的功效。 有天仙级数的魔心压制,仍然不能降服赤龙。 凌胜自叹一声,还是高估了自身。 压服不住赤龙,凌胜便想作罢,却未想到,眼前忽然飘出无数符文,汇成一片经文。 《降龙伏虎真经》 这本经文,乃是当初灭杀证方和尚之时所得的三本经文之一,其中一本乃是灭魔指印,另一本就是这降龙伏虎真经。 灭魔指印,适合佛门专修体魄金身的弟子修行,也同样适合炼体之辈。凌胜有了魔心,亦有鲸象之力的体魄,其实修行灭魔指印,事半功倍,但是灭魔指印的威能,仍然比不过剑气通玄篇修行出来的剑气,于是凌胜并未起心要修行这佛门神通。 至于降龙伏虎真经,初始时略有兴趣,在武池那小子身上刻画了纹路,但也未有派上用场,待到后来,知道黑猴这尊山神,能够降服飞禽走兽,也使得这降龙伏虎真经没了多少用处。凌胜早已遗忘了有这么一本经书在身,却未想到在这时刻,降龙伏虎真经居然飞了出来,遍布空中。 水玉白狮从木舍中探出头来,忽有一道剑气打来,顿时缩了回去。 凌胜见它露头,便即明白,大约是这头水玉白狮将降龙伏虎真经化成符纹,洒出木舍之外。 水玉白狮与黑猴同是真仙座下,虽然这头小狮子只是孕育仙丹,并无太大神通,但是跟随真仙之旁,想必见闻不差。如今见到凌胜遭难,顿时便把降龙伏虎真经变作符纹,洒了出来。 “降龙伏虎,倒不知这佛经,对于体内的赤龙,是否有用?” 凌胜自忖道:“水玉白狮既然把降龙伏虎真经放了出来,想必有用。说来也是,赤龙乃是心神所化,佛家以修持本性为主,只怕降服飞禽走兽,凶虎蛟龙还在其次,而降服本心龙虎,才是真正经义。” 这般想罢,凌胜顿时掐起印诀。 降龙伏虎真经不须修炼,也不须熟练,依着法印施展,就可降服龙虎,但是还须量力而为。若是修为浅薄,却要去降妖仙龙王,自是天方夜谭。如今赤龙在凌胜体内,受魔心压制,凌胜有剑气能够斩龙,缺的便是这降服赤龙的法门。 …… 忽有风气,尘沙弥漫。 天有阴云,遮蔽日月。 都说云从龙,风从虎。 今日狂风起,阴云如幕。却只见风云,不见雷雨。 “小白倒是聪明。” 黑猴见水玉白狮送出了降龙伏虎真经,顿生喜意,手臂一挥,把狂风压制于阵法之内,并未溢出阵法之外。 众人不受狂风袭扰,便又继续办事。原本风云变色,这些人也极是好奇,但是黑猴亲自收摄狂风,一眼看了过来,想起此猴凶狂,人人畏惧,忙又去办事,不敢懈怠。 虽然把狂风收摄住了,但是天上阴云,仍然弥漫全岛,立时就如漆黑夜色。 忽然,有龙吟响起,高昂莫测,悠远传扬而去。 “这是什么声音?” “龙吟?” “莫非龙王来了?” 众人大惊,几乎慌作一团,吵吵嚷嚷,喧哗难止。 “闭嘴!”黑猴陡然厉喝道:“那老龙没来,不过是凌胜老爷正在聚集龙虎,凝结玄丹。你等也是知晓,凝炼龙虎之人,一旦成丹,便会得道成仙,到时护你等周全,就是那老龙亲来,也不过受死的命数!” 这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但却听出了其中最为惊人的几句话。 凌胜老爷,要凝练龙虎玄丹,得道成仙了? 这些人都是修道中人,自然知晓,龙虎相交,乃是成仙得道的唯一法门。再看此时,风云变色,有龙吟起,果真是凝炼龙虎的迹象。 众人皆是想:莫非我是在一位仙人的手下做事?想罢,心下无不震撼。 吼! 又有虎吼,震慑人心,饱含杀意,仿佛有一头太古虎神正昂然咆哮。 天上阴云间,忽然生出一条云龙,蜿蜒游动,吟啸不止。那阵法的狂风中,走出一只白虎,仰头怒喝。 这一龙一虎,都是虚影。 云龙落下,白虎迎上。 龙虎相交。 众人见到这一幕,再无半点质疑,确信凌胜果真是要凝结金丹得以成仙。想起这猴子如此厉害,却只是为凌胜铺路搭桥,众人亦是只为他修行而劳碌,如此看来,他确实当得起。 只有黑猴知晓,凝结龙虎虽然是显玄巅峰突破地仙时所为,但是凌胜凭借白金剑丹,修行道路正是剑走偏锋,非是寻常修道路途可比。虽然凝炼龙虎,但是却未必能够结出金丹,纵然结出金丹,必然也不是大道金丹,凌胜更不会一举登天,从云罡踏入地仙。 若是此番得以突破显玄,便是大喜了。 “侥幸得以降龙伏虎,这龙出离位,虎出坎位,去凝炼玄丹的一步,倒是没了多大风险。” 黑猴低笑道:“既有白金剑丹,又有魔心镇压,使得这赤龙白虎,都是这般轻易压服,这个小子的运道果然不差。倒是不知道,他能够凝练出多少助力?” 大道金丹是必然不成的,如若凝成金丹,凌胜必然成仙,黑猴也不指望他一步登仙,但是龙虎相交,即便难成金丹,也有益处。 毕竟,就是人家开炉炼丹的,炼制不成,也总有残药罢? …… 剑阵之内,凌胜命赤龙出了心脏,直奔绛宫,只一出去,顿时化作一条青龙。 而白虎衔着体内一点真阳,奔入绛宫。 这一步,在道书之中,则记载为:青龙驾火游莲池,白虎兴波出洞房。 凌胜深吸口气,忽然取出蛟珠,拿来虎骨。运剑气,将蛟珠捻成粉碎,使玄功,把虎骨抽髓。 骨髓与珠粉,一并吞了下去。 那青龙顿时有了海中真龙之血脉,那白虎则有了太古凶虎之血脉,龙虎相交,竟多了几分变化,竟如同真正的活物,真龙与凶虎,仿佛有了灵性。 龙虎相交,则有金丹生。 适才那是凌胜凝结出来的龙虎,并无真实,但是加入了真龙,凶虎的微薄血脉,就有了几分活物的味道。可凌胜修为尚浅,虽然凝结龙虎,并且成功降服,又借龙虎血脉使之相交,可是要凝出金丹,还差了一些。 金丹凝炼不成,却只化出了一些不能凝结成丹的金汤。 “金丹不成,只有金汤?” 凌胜暗叹一声,运使法力,从金汤中穿过。 金汤附上法力,渐渐稀少,待到最后,便全数融入法力之中。 凌胜体内的法力,就如发面那般,竟是以肉眼可见的迅速,不住增长,不足半柱香时候,便把法力翻过了一倍,并仍未止住,还在继续增长。 “正好!” 凌胜一声低喝,控制法力,忙去撞击白金剑丹。 这等凌厉雄浑的法力,如若是寻常材质的剑丹,必然一撞而碎,可是凌胜体内的剑丹,乃是太白庚金所化,被法力一撞,登时破开十个窍穴。 凌胜犹自未足,仍使法力撞击。 那金汤圣药的功效尚未过去,法力还在增长,凌胜不住以法力撞击白金剑丹,每一次冲撞,总能撞开几个窍穴。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 凌胜撞击多次,法力渐弱,白金剑丹之上的窍穴,仍未过百。 “待猴爷助你一把!” 阵外,猴子嘿嘿一笑,把停了许久的大周天庚金剑阵运使起来,剑气顿时四下迸射,穿金裂石。 无数剑气击在凌胜身上,化入体内,虽远比不得金汤妙用,却也有增长法力之效。凌胜的法力,正以极快的速度增长,堪比寻常修行人千百倍的苦功。 法力增长不断,撞破白金剑丹。 窍穴渐多。 剑气渐多。 凌胜双目凌厉至极。 嘭!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柄长剑受不住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威能,当即爆碎,化作无数碎片。众人本想去换了这长剑,只是才要动身,就听嘭嘭声响几乎不绝,接连不断。 三百六十五柄长剑,无一存留,逐一碎裂,尽数崩坏。铭刻于山野之间的符纹,纷纷崩断,那无形的符道纹路,接连消散。 大周天庚金剑阵,就此解体。 凌胜睁开双眼,目生电光,有剑气自双目而出,划破虚空,射破天穹。 “今日,是第几日了?” “明日乃太岁星亮动,青天白日得以见星辰光芒,待到夜晚可以见星光盖月。龙王约定期限,便是这一日之后,也即是后日。” “仍然布阵,我要修行。” 二百六十七章 仙丹 “你破了多少个窍穴?” 黑猴忽然开口相问。 凌胜答道:“一百零八。” 黑猴道:“云罡巅峰,小周天之数?倒是不错了,明天白日星现,夜盖月光,直过一天一夜,太白庚金大亮,乃是杀伐之气倍增,如若能够在大周天庚金剑阵当中修行,倒是不错。” “适才大周天庚金剑阵,不正是已经毁了吗?”凌胜皱眉说道:“我已是一百零八个窍穴,只须破了这小周天之数,就能入境显玄,仅一步差距,再布中山剑阵使我修行一日,未必不能破此当前关隘。” “你先把这个服下罢。” 黑猴指着凌胜腰间木舍,说道:“倘若突破显玄,便将它服下,可增长六十年显玄功力,相当于你在显玄境界修行六十年,到时功力自然大增。倘若最终不能破入显玄,你将它服下,可增长六十年云罡功力,比之于显玄境界,增长的法力自然相差十倍不止,但是凭借这股助力,也足能让你破此一窍穴,入境显玄,也是正好。” 凌胜低头一看,就见那不足一掌大小的水玉白狮从木舍中出来,四蹄生云,游走空中,张口一吐,就是一团蓝色光芒,晶莹剔透,闻之生香。 凌胜接过,那光芒落在手上,顿时化作一粒丹丸,清香扑鼻。 水玉白狮吐出仙丹之后,显得极是萎靡,一身水润光泽,也渐渐黯淡。 凌胜忙将它接在手中,转头看向黑猴,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虽然连吐两颗仙丹,却是它早在百多年间孕育好的,并非当场吐丹,而是早把丹丸孕育出来,仍然藏在体内罢了。”黑猴面上平静,说道:“这一回它服下大量灵草灵药,将六十年积蓄时日,缩短至此,当场孕育出了仙丹,自然更为疲乏。你也不必担忧,过多几日,便会自行恢复的。” 水玉白狮微微点头,轻吟几声,用头颅轻轻靠着凌胜掌心。 凌胜只觉一股玉石般的清凉之感在手心传来,另一只手安抚着它,直到水玉白狮沉沉睡下,才入了木舍,将它放在床上。 出了木舍,中山剑阵已然布下。 “这猴子果然厉害,只怕早已料到大周天庚金剑阵撑不住我接连突破,三百六十五柄利剑虽然材质上等,却也难以支撑,终至爆碎。”凌胜心道:“这中山剑阵,想来是猴子早已吩咐下去,暗中布置得将近完工的。” 凌胜入了剑阵,盘膝修行,仍是把外来剑气收入体内,化成法力,但是比之于大周天庚金剑阵的剑气,却是天差地别,两者之间增长法力的效用,竟相差十余倍。 按凌胜想来,大周天庚金剑阵这一回布置下三百六十五柄剑气,正合大周天之数,剑气呈白,与自己发出的剑气,威能只怕也相差仿佛。 倒是不知,那真正的仙家级数篇章,大周天庚金剑阵凝炼出来的白金剑气,又是如何? 最为上等的庚金剑气,又是如何? …… 待凌胜入了剑阵,黑猴便立在原地,怔怔出神。 远处,众人见到那位凌胜老爷又再现身,眼中俱有光芒,心中颇为震撼。 那就是要破入地仙的人物? 正是这位凌胜老爷,竟能让那等厉害的猴子来为他做事,打理一切,使得众人屈服在猴子淫威之下,辛勤劳作,但是这一切,仍然只是为了这位凌胜老爷的修行大计。 凌胜出阵之时,方凝玉就在远方,本想上前来,可是记起此时正是紧要之时,半刻时候也不得浪费,就即止步。果然,凌胜只跟黑猴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已再入中山剑阵。方凝玉心中虽有失落,但却庆幸自己并未阻了他的修行时间。 黑猴不知思索什么,抬头望着天空,忽然道:“魏峰。” 这声音并不响亮,与寻常说话时一般无二,甚至于黑猴正出神未醒,说出口的话音比平日里说话还要稍低一些。 只是这声音,立即传入了远处的魏峰耳中。 魏峰连忙过来,拜见黑猴。 黑猴问道:“符纹布置如何?” 魏峰答道:“岛中各处,已然布下符纹,密如蛛网。至于海底,稍微宽松,但也把岛屿附近布置齐全,我正要派人去把岛屿之外的海底符纹扩展开去。” 黑猴沉吟道:“你还记得龙王许下的日子吗?” 魏峰答道:“正在后日。” “这两日来,许多人已有躁动了罢?” 黑猴这一声,淡漠至极。魏峰听了,顿时暗惊,忙道:“猴爷放心,我可担保,无人胆敢闹事。这两日虽有几分躁动,但也无大碍,真有问题,我必不手软。纵是亲传弟子,定也将他斩下,以作警示。” 黑猴望着他,似笑非笑。 魏峰微微低下头,说道:“凌胜老爷已是能够凝聚龙虎,而成金丹的人物,我观龙虎异象歇了,凌胜老爷必然已是收功完毕,入了地仙。那龙王虽也妖仙,但与地仙同等级数,难以伤及凌胜老爷的。我等能够在地仙手下,委实是莫大殊荣,不敢再有造次。” 按他想来,唯有显玄巅峰,才能凝炼龙虎而功成,若是不成,必然形体俱消,坐化当场。可既然龙虎异象收了,而凌胜安然无恙,必然就是入了地仙之境。 黑猴不去点破,只说道:“你有此心,倒也不错。且去把你师尊玄云和李招大师唤过来罢。” 魏峰领命而去。 不多时,玄云与李招几乎同时驾驭云光而至,不分先后。 黑猴与这两位大师入了山洞之中,商谈要事。 魏峰自觉站在洞外,不敢擅自入内。 也不知多了过久,洞中传来脚步声音,想来是谈话到了末尾,那遮蔽外人感知的道术已经撤去。魏峰只听黑猴说了一句。 “这两日,你们送走了多少弟子?” 魏峰心下大惊,仔细去听,两位大师的脚步之声,似也一顿。 魏峰心下忐忑,猜想两位大师的心中,只怕也是这般,生恐这猴子发了凶性,把人杀绝。 这时,就听黑猴说道:“事情已到末尾,不须太多人了,只须把那阵柱安好,符纹构建完全,今夜就可命人离去,即便全都走了,也不碍事。” 只听洞中两位大师各自嗯了一声,便行出洞外。 魏峰还想跟随师尊离开,但是又听黑猴叫他姓名,顿时又折返山洞。 “魏峰,你派人,用天象草,做成草人,至于数量……大约十八个。” 黑猴取出一根黑色毛发,说道:“把这毛发,切作十八截,分别置入十八个草人之内。” 魏峰心下一惊。 天象草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却极为偏类,极少得见,要取天象草来做草人,且要十八个,一时之间,如何筹集? 黑猴见他惊愕,没有答话,也不恼怒,反而换了话,问道:“这十几日来,曾有岛上宗门,或是修道人前来,逼迫我等离开,对罢?” “正是。”魏峰忙点头道:“他们以大义之名压迫,说是我们将会连累月仙岛,就是寻死,也该死在海上,不能累了月仙岛。并……并说凌胜老爷本就是……魔头,罪……罪该万死,天下共诛。” 说道最后,魏峰明显迟疑,似也不敢过于冒犯凌胜名讳。 魏峰眉宇间露出疑惑,又道:“但是较为奇怪的是,第二日他们便都离开了这月仙岛,不知为何?” “那是蓬莱仙岛把人劝走了。” 黑猴说道:“倒也走得不远,就在月仙岛附近的岛屿之上,大约是要来看一场好戏。猴爷没去搭理,但是那些居心不良,煽动旁人的家伙,在当夜离开月仙岛时,猴爷顺手解决了去。” 魏峰倒吸口气,暗道这猴子果然心眼狭小,好在自己没有得罪了它。但是它居然连哪个是煽动旁人的不良货色都能鉴别,未免神通太广了罢? 魏峰还在惊骇间,又听黑猴道:“蓬莱仙岛还有人居在岛上,你去与他们借来天象草。” “那是仙岛人物,不知是否借得来?” “蓬莱仙岛大弟子秦先河前些日子来访,虽然被猴爷我拒之门外,但是此人既有善意,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心生怨愤,毕竟蓬莱仙岛的人,大多性情温和。你去借来天象草,也不是什么太过珍贵的东西,为何不去借你?猴爷用天眼瞧过了,蓬莱仙岛那飞空船上,载着至少数十捆天象草。” “兴许人家另有用处?” “哪来那么多废话?”黑猴怒道:“反正他蓬莱仙岛的太上长老都没来到月仙岛,大不了猴爷动强,把这一船都给抢了。派你去问,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要是他们给了天象草,就算结个善缘,要是不给,休怪猴爷下手无情。当年猴爷占了不知多少大山,那些占山为王的大妖,君王,哪个不是尊我?抢几个小辈,还怕他不成?赶紧滚蛋,不要烦我。” 这不就是先礼后兵么?魏峰心下念了一句,忙领命而去。 黑猴摸了摸头顶,自语道:“说到草人,凌胜上次中的术法,怎么断了这么些时日也没发作?” 洞中油灯爆出一个灯花。 黑猴伸手把它拂过,顿时灭了灯火,把自身隐于暗中,一双金瞳,熠熠生辉。 二百六十八章 引动 不多时,魏峰匆忙回来,背上正有十多捆天象草。 此去,蓬莱仙岛并未为难于他,听闻魏峰代凌胜来求天象草,未有推辞,就即送他十余捆。 魏峰答谢过后,就即带着天象草回返。 依着黑猴命令,把天象草扎成草人,共计十八个,都如常人大小,内中已把那断作十八截的发丝逐一置入。 黑猴看着眼前的草人,颇为满意,道:“做得不错,走罢。” 魏峰便想告退,忽然一怔,问道:“走?” 黑猴看也不看他,只把草人逐一摆好,口中淡淡道:“这里都没你事了,还不离开月仙岛?” 魏峰当即愕然。 黑猴哼道:“猴爷本没多少善心,能够放你们离开已经不易,还想从我这里讨得好处不成?” “魏峰不敢。”这位符纹阁主低下头,问道:“岛上可还有布置,须得我等的地方?” “不必了。”黑猴说道:“你要仔细来说,倒有个陪葬的差事。万一斗不过那妖龙,全都死了,正好给我和凌胜陪葬。” 魏峰苦笑一声。 黑猴摆了摆手,说道:“去罢,给玄云帮把手,事情完了,也不必来报我,自行离开月仙岛去罢。” 魏峰沉默片刻,微微点头,告了一礼,就即退去。 黑猴望着眼前这许多草人,缓缓道:“登天台,昨日就已落幕。这两日不过是龙宫训话,对于一头妖仙龙王而言,缺席训话,也并非不能。” 这个龙宫,指的自然不是白浪妖龙王所居的水晶龙宫,而是东海龙宫,乾坤之内,龙族圣者所在的至高圣地。其余龙族居住的洞府,虽也称作龙宫,但是真要论道,还只是称作龙府,唯有东海龙宫,才得以真正称作龙宫二字。 “太岁星动,能够增长大周天庚金剑阵的威能,而这次的太岁之星,白日闪亮可比烈日,夜晚光芒盖过月光,倍增杀伐之气,天地乾坤之内,西方庚金之气增厚百倍有余。如此大好形势,岂能不顾?” 黑猴自语道:“东海浩瀚,要在二十余日间离开东海,确实不易。” 但是…… 黑猴吹出口气,喷在一个草人身上,随手指尖一点,那草人飞起,四肢活动,如同活物那般,竟然驾风而去,离了月仙岛。 “既然你用魂光来感应凌胜气息,那么猴爷就给你十来个凌胜。” 哼一声后,这猴子依法而行,又把剩余的十七个草人,逐一放走,驾风而去,但却是从四面八方,不同方向而去。 这十八个草人,都是以天象草所制,又是黑猴暗施法术,吐一口神气,让这些草人有了驾风的本领。而草人之内暗藏的发丝,自然是凌胜所有,因此这十八个草人,才能显出凌胜气息,使得那位感应凌胜的妖仙龙王,混淆不清。 黑猴放走草人,便即感应。 这十八个草人的气息,实则是逐一放出,这一个毁了,另一个才会放出气息。 果不其然,第一个草人才飞出不足千里,就有海上立即起了波涛,一个大浪拍来,将这草人打成碎草,满天纷飞。 黑猴面色平静,操纵另一个草人,又再放出气息。 另一个草人本已飞出**百里,被黑猴放出气息后,又再飞出三四百里远,顿时海上又自生起浩大浪涛,把这草人拍碎。 这个草人崩碎,另一个草人则又放出气息。 当其中一个草人放出气息,其余草人则是销声匿迹,暗自飞行,直到前面那个草人被大浪拍碎,才会换出另一个草人。但是这些销声匿迹的草人,实则已是飞出极远。 最后一个草人,则并非是被大浪拍碎,而是被奉命而来的妖族打碎。 这个草人一直潜行,直到所有草人尽数碎灭,才显了行迹,那时,早已飞出万里之遥。 “仙者之辈,可移山填海,兴波起浪,那所谓的龙王,先是施展神通,用大浪拍碎草人。”黑猴自语道:“待到后来那个草人已飞出万里之外,显然已经出了那妖龙的感应,它无法施展神通毁去草人,只得派手下来阻凌胜。但是这些只是草人,而非凌胜本身,那龙王想必也从手下处知晓此事,但是它必然会因此事而生忧虑,免得真被凌胜趁机逃了。大约这头妖龙,已经从登天台处折返,正穿云透雾,乘风破浪而来。” 之前,黑猴特意使草人从不同方向飞去,一来避免被它一举绞灭,二来,则能够感应出来,哪边的浪涛较强,哪边的浪涛较弱。虽然强弱差异几乎细得不可察觉,但是黑猴乃是神灵,感应最深,最能与天地相合,因此感应极为敏感。 东边逃去的草人,那浪涛最是强劲,高达一百八十二丈。而东南处的那个草人所迎上的浪涛则要稍小,只有一百八十丈。 浪涛高低,都是以一两百丈而论,其中一两丈高的差距,寻常修道人几乎难以察觉,但是黑猴却能从其中感应差异,辨别那龙王的法术,在哪一边较为强劲,从而猜测老龙位置。 最后那个草人,便是黑猴特意转换,换到了西边而去。 西去万里,那妖龙的法术便是难逞威能。 显然,那妖龙就在东边。 妖仙之辈,感应数十万里,法术能达数万里,近十万里之外。 黑猴不知这头妖龙的本领如何,但是西去万里便是超出这妖龙掌控范围,显然这妖龙就在东边而去,少说四五万里之外。 猜出了大概方向及路途,黑猴也颇欢喜,望着阵内,笑道:“那妖龙改变主意了,不是后天来擒你,而是明日来擒你。” 剑阵内并无回话,但是黑猴却感应到了一股锐气,正冲破剑阵,直达天际。 暗中使了坏,让妖龙提前一日而来的猴子嘿然一笑,暗道:“妖龙早一日来,凌胜则要少一日修行,不过明日太岁星亮动,乃是极大助力,不可错过。” “说来,凌胜中了术法之道中的咒术,猴爷等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发作?” “若是早些发作,兴许还能助凌胜破入显玄咧。” …… 海中,波涛滚滚,有道长影在海下穿行,只见海面上露出一条长长白影,一眼望去,头尾竟有近千丈之遥,穿行极为迅捷,倏忽之间,千丈长躯就已不见。 兴许是觉得在海中穿行常是要跟其余海域的妖王碰上,不甚方便,这长影便破水而去。 浪涛涌起千百丈,轰然炸响,就见一头银鳞白甲的妖龙,有千丈长短,粗如山峰之柱,惊人至极,但见它飞上天空,没入云雾之中。 有云雾缭绕其身,瑞彩相托。 风云随身,真龙出行。 这头银白妖龙,便是白浪妖龙王。 登天台事毕,正听龙族圣者训话,却未想那杀了皇儿及王妃的人族小辈,居然胆敢逃走。原本在它想来,这一诏令之下,那凌胜也只得束手待毙。纵然任他去逃,料想二十日间,也难逃出东海。 这个凌胜,倒也如它所想,安安稳稳地待了十多日。 却没想到,这最后两日间,居然胆敢逃走。 白浪妖龙王施法术,相隔数万里舞动风浪,意欲把那凌胜阻住,却把他当即拍碎,但是那浪涛虽猛,又如何能够顷刻间打死一个云罡真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杀了带龙,斩了妖君的人物? 这白浪妖龙王堂堂妖仙,立时就知凌胜必然使了道术,正意欲逃跑。这十多日间都如束手待毙一般,莫非是在布置这场道术? 倘若真被他逃了,可真要颜面尽失,定使得自己这位海中龙王受人笑柄。 其实王妃被杀,只是寻常,这妖龙妃子宠妾众多,自然不会理会其中一个。至于带龙被杀,虽然不甘,但它已有两位皇儿,天赋本领都要比带龙强上一筹,血脉也较纯净,因此也是不甚上心。 但是妻儿被杀,堂堂妖仙如若视而不见,必然要成笑柄,因此它才来杀凌胜。可若是放话要杀凌胜,反被凌胜走了,那便更是丢尽了颜面。 尽管不觉凌胜此人能够在它感应之下逃离,可这白浪妖龙王恼怒之下,仍把登天台训话一事搁置,临时离了龙族圣宫,去往月仙岛斩杀凌胜。 一路风云随性,大海起浪。 天空之上,白云阴云交叠,隐约能见一条银白妖龙,穿云破雾而行,游动于天穹之上。 海上无数精怪妖类浮出水面,仰头相望,俱是恭敬万分。 能够口吐人言的,都尊称龙王万安。不能口吐人言的,也都低鸣轻啸。 但是这龙王低头看了一眼,就即不理,待到临近月仙岛时,一头扎入海中,掀起水波冲天。 龙归大海。 则有大浪起。 从月仙岛望去,只见海上浪涛渐高,不过呼吸之间,就能涨动三丈之高,不多时,就近乎于百丈大浪,似要把整座月仙岛覆灭于海浪之中。 凌胜尚在中山剑阵里修行,闭目不语。 黑猴偏头看他一眼,暗骂道:“还不出关,你小子是要龟缩不出吗?罢了,猴爷手痒,替你斗上一场,不过猴爷此时,可还打不过这小妖龙,到头来还是该让你来的。” 海上,大浪愈发涨高,足能把整座月仙岛淹没,但是却只把此岛围住。 一头妖龙在海中游动,时而显出一鳞半爪,若隐若现。 二百六十九章 观龙岛 以月仙岛为中心,方圆数百里,岛屿众多,大多数乃是无人荒岛,纵然有人居住,也早在十多日前被龙王要来驾临擒拿剑魔凌胜一事惊走。 月仙岛八百里之外,又在千里之内的海岛,却是不少。 这些岛屿大多没有名字,只有少数岛屿有人居住,才有名目,但是从十日之前起,这些岛屿都换上了一个名字:观龙岛。 这里,就是第三十六观龙岛上,正在月仙岛南边八百九十里之外。 “距离八百里之内,生怕离得近了,被龙王愤怒之威波及。若是千里之外,感应又不甚清晰。”周长老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嘿然笑道:“就是这观龙岛上,离得不远也不近,咱们显玄仙君,都能看得清楚,更能感应气机,就如感同身受一般。对了,先河呀,你不是有个什么观水镜的道术么,快些使来,让众弟子也一并来看,妖仙发怒可是少见,让这些小辈涨涨见识也好。” 秦先河持折扇,带冠帽,一身白衣,气度温和,笑道:“观水镜早已备好,不仅如此,这月仙岛方圆八百里外,一千里内的所有岛屿,都有人施展这一类的相似法术,观望月仙岛。” 身后一名中年人上前来,乃是文城。他望着前方,说道:“先河,你说这龙王亲来,剑魔可有逃生的可能?” “天地任何事情,总有变故,难以料定。若说逃生的可能,自然是有的。” 秦先河顿了一顿,笑道:“但是他要逃生,这其中希望,渺茫至极,实乃万中无一。” “哦?”文城眉头一挑,说道:“既然如此,你何必亲自前去拜访,又借出天象草,向凌胜示好?” “咱们蓬莱仙岛,从来不与人斗,结下善缘未必不好。”秦先河收了折扇,笑道:“两位长老不也是搭载凌胜前来么?” 文城负手而立,说道:“我二人搭载凌胜,先是不知其身份,又觉此人日后可成大器,故此搭载一程罢了。至于你,在龙王放话要擒凌胜之后,还相帮凌胜一把,等于落了龙王颜面。为了这么一个必死的小辈,反而跟一位妖仙结了不善,又是为何?” 周长老最是多话,适才只听二人说,此刻终是忍不住嚷嚷道:“旁人惧怕妖仙,但是它还敢对付蓬莱仙岛首徒不成?” 文城眉头一皱,提醒道:“虽然远隔近千里,但是妖仙神通莫测,与地仙同等,实则无异于在它眼前说话。” 周长老顿时噤声,左右望了望,颇有几分畏惧。 秦先河淡淡一笑,把扇一收,面色渐冷,道:“虽然凌胜逃生的希望,渺茫至极,但是他既然在此关头来求天象草,必然会有用处,我便送他一些,给这老龙一些琐碎的烦心事。” 文城哼道:“既然只能造成一些琐碎的小事,甚至还不能成为麻烦,你又何必?” “当年我修道初境,才是御气之时,在海上行走,被一头蛟龙阻路,当初不是对手,被它伤了,败逃回来。” 秦先河说道:“这头杂种蛟龙,就是白浪的长子。” 文城叹了声:“原来如此。” “白浪的长子,当初伤我丹田,让我修行阻碍大了十倍,使我天生的绝佳天赋化作虚无,甚至于修行起来,比一般人还要艰难许多。这些年,我凭借刻苦,努力不怠,才得以达到这般境界。”秦先河缓缓说道:“如非当年一事,我何至于被古庭秋,苏白二人压在头上?这些年只在天地间年轻一辈中排至第三,屈居于古庭秋,苏白二人之下,虽然我不愿争,但我本不该如此,我本该比当前修为,更高一筹。” 周长老怒道:“那杂龙,胆敢如此欺我蓬莱弟子?” “此事我引以为耻,除恩师外,无人知晓。”秦先河遥望大海,淡淡说道:“倘若有太上长老在此,必然请动,把凌胜救下,让这老龙徒自发怒。既然没有地仙级数的太上长老在此,那就在此观看斗法罢。” 文城深知秦先河为人温和,断然不会如适才所说的那般,只皱眉说道:“你相助凌胜,究竟为了什么?” “文城长老果然厉害,适才所说,确实不虚,但是这并非我相助凌胜的原因。” 秦先河道:“我向凌胜示好,只是因为,我喜欢这人。” …… 第二十七观龙岛。 灭魔门在凌胜追杀李浩的当天,就搬离了月仙岛。 凌胜足能把空明仙山首徒追杀至这等地步,又在众位显玄手下安然无恙,可见本领比传闻中更要强上许多。龙王意欲亲自擒杀凌胜,众位显玄真君顾忌龙王颜面,不再出手打杀凌胜。 在这般情况下,倘若凌胜记起灭魔门召开的灭魔大会,那灭魔门怕就要满门受屠。 刘正方立在岛中一座山上的顶部,遥望月仙岛,奈何只是云罡境界,不能远观千里之外,只得叹息一声。 闲禅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佛音未落,就见空中忽生涟漪,仿佛清水荡漾一般。涟漪过后,现出一片景色,正是月仙岛上。 闲禅法师伸手一指,那景色顿时缩近,落到一座山中,只见凌胜盘膝于阵中,闭目修行,仍未醒转。 刘正方见状,冷笑道:“临到死来,还不知晓。” 闲禅法师并未答话,又把手指一点,画面当即转到海上。 海浪高达千百丈,浪中时有一鳞半爪,若隐落现。 有一头猴子,立在海上,双眸金黄,甚显威严。 “这猴子?” 刘正方眉头紧皱。 …… 蜀云山。 方木目眦欲裂,双目近乎赤红。 若再看他,这个年轻术士,居然换了一身仙王服饰,紫金冠,白玉带,踏云靴,高贵难当。 那道人立身在后,说道:“今日便要拜碎了这九个草人,彼时凌胜必死。我知你到了此时,心情激荡难平,但是这般心境,未免不好。” 多日前,方木忽然起心,要亲自以术法,拜死凌胜。 但是这个年轻术士,道行不足,难以一日拜碎九个草人,只拜碎了六七个,就即承受不住。 仙王九拜,一日拜碎九个草人,才算得有效。 他不能一日拜碎九个草人,这一日就算拜碎八个,也是今日无功,并且,这一日被他拜碎去的这几个草人,还必须重新添上,相当于一日徒劳无功。 过了几日,才勉强能够一日拜碎九个草人。 待到今日,终于只剩九个草人。 但是方木这连日来,竭力而为,几乎摇动了自己的修行根基,只凭一口意气,一口灵药维持。 倘若今日拜死凌胜。 他就能破尽心障,一举登临云罡巅峰,并且,此后修行再无障碍,有生之年,定能入境显玄。 方木深吸口气。 躬身一拜。 那草人骤然崩碎。 草屑纷飞。 …… 月仙岛。 两道遁光从天上落下。 黑猴眉目间颇是玩味,问道:“你们俩还不逃命?” “既然拜他为主,他若有难,当共同赴死。” 玄云,李招二人对视,齐声说道。 黑猴摇头道:“你们两个云罡散人,用处不大,只是徒自送死罢了。” “我们俩都已老迈。”玄云冷哼说道:“我们两个,一生都是正直,未有诟病,难道你要我们临到老来,晚节不保?” 李招低笑了声,并不说话。 这时,天上又来一道遁光,乃是魏峰。 魏峰低头拜倒,并不说话。 嘭的一声。 山后一块岩石崩碎,现出六七人,正是方凝玉,以及符纹阁,黒木岛的弟子。 这时,玄云,李招,魏峰,俱是惊愕。 黑猴更是一拍脑袋,暗道:“猴爷满腹心思都想着怎么应对这妖龙,反而被这群小辈用阵法瞒过,要是传出去,我堂堂山神的脸面,简直丢个精光!” 李招愕然道:“你们,竟然都没离去?” 这几人对视一眼,符纹阁那位受玄云符纹真传的第三弟子,排众而出,说道:“恩师既然率阁中众人投入凌胜老爷手下,自然不能弃主而逃。” 黒木岛也出一人,同样是这般说话。 玄云怒道:“我何时率领你们共同投入他门下?” “这十几日来,我等俱是忙碌疲乏,所为的,不正是凌胜老爷的修行么?”符纹阁三弟子说道:“恩师尚且留下,我们这些徒子徒孙,岂能苟且偷生?再者说,凌胜老爷乃是地仙,未必输于这龙王。” “行了!” 黑猴微一摆手,问道:“你们当真忠心,不愿逃离?” 众人俱是点头。 “好。” 黑猴心想这十几日严厉整治,果然清除了些许蛀虫,留下一些心性坚毅的货色,颇为欢喜,立即取来凌胜的木舍,把众人装了进去,说道:“你们虽然有赴死之心,但是还不必死,且在内中躲着。今日你们忠义,日后凌胜跟猴爷我必然不会亏待你们。” 各个观龙岛上的人,只见那近十人俱都消失不见,立即想起传闻之中,凌胜持有的仙家洞府,都是极为眼热。但是贪心还未起,就已熄灭。 只因海浪已然高达千余丈,把月仙岛绕在内中,仿佛把这座岛屿放置于山谷的深渊悬崖之下,但是旁边的“岩石峭壁”,却是海浪筑成。 二百七十章 镜骨神光 海浪滔滔,汹涌澎湃。 四方为之震荡,似万兽齐声嘶吼,有震天慑地之能。 黑猴将木舍抛回凌胜身旁,随后往岛外大海而去。 每踏出一步,身子立即涨大一丈。 直到最终,这凶猿高至三十余丈,才渐渐止住。 黑猴暗叹一声,昔日高达万丈,一念之间,搬山填海,如今法力不足,恢复本相竟也只有三十余丈来高。虽说体型并非手段,但是昔日万丈神躯,今日只得三十余丈,也不免失落。 遥想当年,擒龙伏虎,不过一念而已。 眼前这头妖龙,若在当年,自也不在话下。可今时今日,已是全无取胜念头,心中只想着伤它之后,能让凌胜轻松一些。 若仅是年代久远也就罢了,可这猴子自当年受封,到数年前被凌胜解了封禁,期间千百年,全然无感时光流逝,只是眼睛一闭,再是一睁,天地就已不同。 在黑猴的观感之中,并无千百年时光匆匆之感,只觉就是数年之前,眼睛一闭,再睁眼时,本领尽失,乾坤不同。数年之前纵横天地,如今居然被一头小龙欺负,简直使人万分屈辱。 猴子恼怒至极。 一双金瞳,宛如烈焰灼烧。 身高三十余丈,遍体黑毛,筋肉矫健,体魄强悍。 凶悍至极。 海中那妖龙虽然不觉那凶猿法力如何厉害,却不知怎地,心有几分悸动,只把尾部一扫,顿时大浪滚滚,席卷而至。 吼! 黑猴大吼,脚下一踏,借动岛上的山河之势,尽管只是一座岛屿,然而山河之势,仍不可小觑。 无形山河之势,波荡开来。 滚滚浪涛崩散回去,在海面上掀起无数暴雨,延绵一去近千里。 猴子此时现了本身,化作一头凶猿,性情也自变得暴戾凶狂,奔至海边,悍然跃下,直闯入海中,居然是要下海擒龙。 …… 二十七观龙岛。 “那猴子这等凶悍?” 见到那凶猿态势,刘正方倒吸冷气。 闲禅双手合十,低声道:“此猿,可比佛门金刚护法,如若有缘,该当渡往西方。可惜,纵然再强,也难胜妖仙,大约今日难以活命,却是与我西方禅土宗门,没有缘法了。” “这倒也是。”刘正方点头道:“妖仙何等本领,非是寻常人物可比,纵然再强,也难活命的。只是,这等凶物,怎么会被凌胜降服?” 闲禅法师说道:“这些日子以来,灭魔门虽然先一步离了月仙岛,但是也听闻岛上主事者是一头猴妖,这妖猴手段凶厉,屠灭宗门,杀伐果断。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不仅处理事情那般果决,就连道行,也是这般深厚。虽然它斗不过妖仙,但是,却要远胜于你我二人。” 刘正方苦笑道:“原来师兄与我,竟是连凌胜身旁的一头猴子也不能相比?这凌胜到底是有什么运道,居然能够收伏这等妖物?好在今日这猴子必死无疑,凌胜更是休想死得痛快,如非这样,我倒是要心惊胆颤。” 闲禅法师问道:“为何心惊胆颤?” 刘正方叹道:“且不说凌胜与我早有旧怨,单说这回的灭魔大会,就足以让他灭我满门了。这个龙王,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 三十六观龙岛。 “这猴子究竟是什么?” 文城眉头紧皱,说道:“它在月仙岛上,手段狠辣果决,显然心智不凡,还颇有驭下的才能。此刻见它,凶悍至极,居然胆敢下海擒龙?” “我也颇是疑惑。”秦先河说道:“我观它模样,长臂过膝,耳垂及肩,顶上白毛,双目金瞳,看着好似山鬼,也似山魈,但又有些差异。这时看来,像是猿猴得道,修成形体,可那威严之势,又是怎地?” “猿猴得道哪里会有长臂过膝的异象?”周长老翻了翻白眼,哼道:“我看就是山鬼山魈,难不成还是山神不成?” 这话一出,就是素来古板的文城,也不禁露出笑意,道:“若真是山神,足能纵横当世,哪里会是这般狼狈?” 周长老本也只是随后一说,只想在这两个人的话中插上一两句罢了,说话根本未经思索。但是见到文城如此否定,周长老心知没有可能,也仍不禁咕哝一句:“兴许还真是。” 话语才落,忽地一声惊咦,道:“咦?那猴子下海,怎么不受海水所侵?” 秦先河说道:“兴许是有些宝贝。” 周长老忽然大叫道:“哎呀,这猴子厉害,居然真给它缠上了那妖龙。” …… 黑猴本是山神,天地之间,山河大势,甚至于浩瀚海洋,都不能借势压它。虽是山神,但却不仅是在山中称霸,也可海里纵横。 妖龙顶生鹿角,颚下长须,一身银白鳞片,遥遥看去,竟有几分修长优雅之感,它在海里弄波浪,舞神通,天地惊变。 轰然一声,黑猴破开滚滚浪涛,近前而去,一拳打中龙身。 然而黑猴毕竟失了神力,这一拳兴许能够打平一座山峰,却不能伤及妖仙。 那妖龙竟是连躯体都未有半点伤势,反而顺着这一拳,缠上了黑猴,将它绞住,四爪齐动,便想把这猴子撕碎。 “变!” 黑猴使个法术,立时脱身,那妖仙顿时把它遗留的一具毛发化身撕碎。 妖龙甚怒,身子一翻,就起了浩瀚浪涛。 黑猴以闪身本相,立身在海涛之中,纹丝不动。 妖龙忽然开口说道:“你是个什么来历?居然能以躯体,与我龙身相抗衡。” 黑猴并不答它,只是暗暗积蓄气力。 妖龙乃是龙身,随便一滚,就能使海上生浪,随便一动,就可使地脉翻身。但是黑猴毕竟也是神体,尽管法力不存,道行尽失,可本身还在,因此入海与这妖龙相博,竟能斗上两个回合。 然而此龙毕竟是妖仙级数,法力尚在,尽管只是以躯体搏杀,也要胜过不复往昔风光的这尊山神。 妖龙见它不答,未有在意,但是口念真言,就使千万钧海水凭空飘起,凝聚妖术。 黑猴顿觉不好,适才的浪涛虽然凶猛,可毕竟也只是海中之势,就如山河大势一般,难以波动堂堂真神。然而经过妖龙凝聚,乃是妖术,到时中了一记,只怕不堪设想。 何况是妖仙道术,若是躲不过去,纵然是天生神体,怕也吃不消了。 轰! 黑猴才这般想着,就见那千万钧重的海水,凝聚成一个水球,一股幽深气息,从内中传来。 咻的一声,黑猴顿时飞天而去,那水球追击上天,轰然炸开,声音甚于晴天霹雳,远传开去。 方圆千里,暴雨连连。 适才水球爆开之处,此时已经多了一条绳索,正缚在黑猴身上。 缚妖索,乃龙族秘传法术之一。 龙族统御东海,乃至于各大地域山川河流,不仅怀有一方符诏,还有缚妖索,打妖鞭等等宝物,用以制服,惩处下属妖类。 这条绳索,正把黑猴捆起,下方龙王张口,便想一口把它吞下。 然而缚妖索,毕竟只是束缚妖物,此法本就有压制妖类的特性,可若要束缚真神,仍还稍嫌不足。 黑猴挣开缚妖索,大笑一声道:“猴爷等的就是这时候。” 言语之间,它眉心镜骨大放光彩,晶莹剔透,隐约又有金色光泽,似虚如幻,把此龙倒映于镜骨当中。 妖龙只觉身躯凝滞,正要挣动,却未想到数日前的伤势又自袭来。 “怪不得你这位妖仙有些弱势,原来早已受过重伤,莫非是登天台上不按规矩,自找罪受?” 黑猴冷笑一声,镜骨中迸射出一道光束。 妖龙躯体凝滞,本是张口欲咬,这时被镜骨锁住身形,那光束就从龙口之中奔入。 倘若是寻常妖龙,比如那条带龙,或是杂色蛟龙,纵然已是妖君,猴子也自信能够把这道镜骨神光,将那龙族从头到尾贯穿通透,可是这毕竟是一位妖仙。 纵然是受过重伤的妖仙,也仍是妖仙。 一颗龙珠从口中吐出,光色莹然,如夜空中的皎洁明月,那镜骨神光落在龙珠之上,顿时隐没无声。 “你娘的!” 黑猴目瞪口呆。 它并不是惊愕于这妖龙的龙珠这等厉害,能够把它的眉心镜骨神光收去,而是惊讶于这妖龙,对付自己这个才跟云罡境界相当的妖猿,居然也使出了龙珠。 据此看来,倒也可以想见,这妖龙受伤果真不轻。 黑猴手上结印,眉心镜骨神光蓄势待发,忽然发现下方海中,尽管浪涛依旧奔涌,但是已不见那时而显露的一鳞半爪。 “不好!” 猴子忙往前踏去,一步十多里。 在它原本立足之处,一张巨口咬下,大气流溢,白云纷碎。 黑猴松了口气,忽然身上一紧,竟已被那妖龙之尾卷住。 妖龙缓缓道:“我为真龙,而你是山中妖类,既是同种,本王也愿不欺你,适才单以龙身跟你斗了一回,没有施展龙族仙术,也不算坏了规矩。” 黑猴暗骂一声那缚妖索难道不算龙族法术?再者说了,猴爷之前也没施展道术啊,不就是用天生镜骨打了你一回么?你以妖仙之身,欺我现在云罡修为,还不坏规矩?你娘的! 凌胜那混账还不出关? 黑猴才这般想罢,岛上冲起一道剑光,射破天顶。 二百七十一章 白浪妖龙王 “凌胜?” “哦?他从剑阵里出来了?” “这厮在剑阵里自残,是要让龙王息怒吗?” …… 只见一道剑光飞来,刺破大气。 妖龙收了龙尾,放走黑猴,盘踞天空之上,几乎遮蔽一方天穹。 “他娘的,你终于来了,这死妖龙不按规矩,没等猴爷使尽手段就把我卷住了,你要不来猴爷就该升天了。” 黑猴骂骂咧咧,收了本相,化成一头小猴,望着凌胜道:“修为如何?” 凌胜淡淡道:“尚未功成。” 什么?黑猴顿时一惊,怒道:“服下了仙丹还未有突破?那你还出阵作甚?寻死不成?” “适才并未突破,现在也未突破,但是……” 凌胜说道:“并非说我不能突破境界。” “哦?” 黑猴尚自疑惑,忽感一股极强劲力,冲天而起。 凌胜以雄浑浩**力,冲撞白金剑丹,竟只击穿一个窍穴。 原有一百零八,如今再破一个窍穴,便是一百零九。 云罡巅峰,可有一百零八窍穴,若是破入一百零九,便是破入显玄。 凌胜身上飞出一百零九道剑气,汇聚化成一朵莲花,共有花瓣一百零九。 莲花色彩,白中泛泽,乃是白金之色。 白金剑气! 凌胜负手而立,身旁莲花朵朵,正是显玄法相,随手一收,千万莲花汇聚成为一朵,熔炼完成。抬眼看那妖龙,细细打量过一番。 那妖龙盘踞在天穹之上,把身子渐渐缩小。 龙身仅剩百丈。 龙头如牛头,顶生鹿角,双目晶蓝,长须飘扬,其龙牙尖利密集,内中含有龙珠,再观躯体,银白鳞片,优雅修长,四爪如若蜥腿,爪心如虎掌,尖处如鹰爪。 真是一尊妖仙。 “凌胜。” 妖龙缓缓开口,说道:“你杀我妻儿,今日,你注定不能活命。” 凌胜点头道:“或许如此。” “倒是未必。”黑猴哼过一声,忽然往岛上降去,只有一道声音传来:“猴爷给你呐喊助威。” 那妖龙说道:“你这朋友走了。” 凌胜淡淡点头,也不恼怒,他心知猴子虽然曾经是天地间一尊旷世真神,但此时的道行,还不如自己,仅是云罡境界,还只是相当于云罡境界间中,未有达到巅峰。对面这位乃是妖仙,黑猴能够与它斗上两个回合,已是极为不易,毕竟相差太远,纵然这猴子手段不凡,见识不凡,可是妖仙之辈,定也不是庸碌之辈。 也亏得这妖龙认为自己以妖仙之身,与云罡境界的妖猴争斗,失了身份,因此轻敌,只是用龙身跟黑猴缠斗一个回合,并没有用上真正手段,否则,黑猴怕还未必能够撑过一个回合。 说来这猴子倒也可怜,原本是纵横天地间的一尊真神,结果闭目睁眼之后,法力全失,道行尽无,此时与一个妖仙争斗,竟也难以支撑两个回合。 那猴子心中,也不知多么失落。 凌胜这般一想,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妖龙并未趁机动手,以妖仙身份对付一个小辈本就失了身份,若还趁着凌胜出神而动身杀他,那便是自己不要脸面了。虽然没有动手,但是妖龙仍是对着他说道:“面对一尊妖仙,你还敢胡思乱想,魂游天外,这份胆识,倒是不差。” 凌胜说道:“以妖仙身份,你若还要趁此机会杀我,也当不得仙者。” “你准备好,受死了罢?” “我心下已然等候良久。”凌胜说道:“早已有了弑仙屠神的准备。” 妖龙淡然笑道:“本王也听过你的声名,剑魔凌胜,今日看来,果然是近乎于魔的角色,难道你心中就没有半点惊惧?” “其实我心下惧怕至极,你能放过我么?”凌胜冷笑道:“我身上宝物无数,有真仙洞府,可托于掌上,任何事物皆能装入其中。我有水玉白狮,每过一甲子就能有仙丹孕生,服下之后,不论你是何等境界,都能增长六十年功力。我有旷世功诀,以云罡杀显玄,今日要以显玄弑妖仙。” “谁若杀了我,这一切,便都归他所有。” “你这妖龙前来杀我,也不单是为了颜面,应当是为了这些宝物居多罢?我杀你妻儿,使你师出有名,占了先理,省去其他人与你争夺,这算盘打得颇好。” 妖龙静静听他说,到了最后,口中发笑,清朗至极,传扬天地。 “说得正是。” …… 以月仙岛为中央,方圆八百里外,千里之内,一圈都是大小岛屿,无论有名还是无名,此时都已改作观龙岛。 凌胜一番话,说得人人倒吸凉气。 那真仙洞府,那水玉白狮,以及凌胜的旷世功法,经风铃阁消息,已然世人皆知。但是被凌胜这般数来,众人仍然禁不住惊憾骇然。 有人起了贪念,却奈何妖仙在前,眼看着这宝物都要流入妖仙手中,心痛万分。 周长老心性不同,较为开朗,并未想得太深。而秦先河与文城对视一眼,俱是沉默。 在他二人眼里,那水玉白狮,得以六十年孕育仙丹,倘若给门中仙人服下,真乃物尽其用。若是一枚仙丹也不珍贵,但是水玉白狮能够孕育仙丹,甚至于吞服灵草灵药,能够缩短这六十年的时光,更是难得。 仙丹只是一时宝物,服下之后便即没有。然而水玉白狮则是源远流长,可不断孕育仙丹,对于传承了千万年的仙岛而言,只要得在手中,在未来许多岁月当中,亦是增厚底蕴。 也许,该让门中太上长老出手,去寻这位妖仙了。 秦先河眉头紧皱。 …… 刘正方望着身前的景象,等了半晌都只是见凌胜与妖龙说话,不见动手,当下怒道:“堂堂妖仙,竟也磨磨蹭蹭,跟一个将死小辈说话,也不怕失了身份?适才凌胜出神,以它妖仙的本领,一口咬下也就死了,哪来这般多的废话?” 闲禅说道:“就算不趁着凌胜出神,以妖仙本领,也定是一击得手,断然没有多大障碍,莫说凌胜初破显玄,纵然他是显玄巅峰,也难抵挡妖仙手段。这世上,能够以显玄胜地仙的,成千上万年来,小僧也只听过古庭秋一人。” 这年轻和尚双手合十,低声道:“其实这数十个岛屿,俱是名作观龙岛,就是为了一观真龙风采,妖仙手段。但是众人也都知晓,凭借一个凌胜,约莫还不足以使妖仙尽展威能,可凌胜毕竟堪比显玄,要一举杀了凌胜,手段自也不能是寻常,也许大家都能有福得见妖仙手段。” 刘正方叹息道:“我佛家最重因果,昔日我与凌胜结怨,这是前因,但是此时看来,没有后果,不能使这桩因果完善,真是教人遗憾。” 闲禅法师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 凌胜从来少言寡语,跟人斗法更是话不多说,以免生变,更何况在他眼里,即便对方要死在自己剑气之下,便无须多说了。但是细细想来,他还是有许多时候常说废话。 比如斩杀陈立,比如中堂山之后那六位显玄长老围住了他时,比如不久前追杀李浩。 有时说些废话也未必不好。 尤其是面对一尊妖仙。 说话之间,凌胜渐渐把突破的膨胀之感稳固下来,心态也渐调整。 妖龙亦是知晓凌胜心思,但并未阻他,因为待它出手之后,纵然是显玄仙君在前,也不过一击就能打杀,何必多说? “适才那尊猴子,与我同属妖类,修为未至显玄,远不如我,因此本王只以龙身跟它缠斗片刻,免得说是欺负了它。”妖龙说道:“但你是人族,与我非是同类,就不须规矩了。” “但请动手,无须顾忌。” “虽然没有规矩束缚,但是以真身跟你争斗,委实欺负你这小辈。” “看不出来,你这妖龙倒是看重颜面。” “也许你该称本王为仙龙。” 凌胜深吸口气,罡气外溢,剑气凝聚,有白金之色布于周身,意欲先行动手,用剑气打将过去。 忽地,那妖龙身形消逝,白云卷来,隐没身形。 “嗯?”凌胜剑气本欲打出,见状,眉头一挑。 天空晴朗,白云悠悠,洁白云层之中走出一人。 这人相貌俊朗,五官端正,约莫三十出头模样,满头俱是银丝,一身银袍绘有云天图案,腰束白玉带,脚踏凌云靴,飘逸出尘,竟如一位风度不凡的佳公子。 其气度之不凡,飘逸出尘之意,竟然可比谪仙苏白。 妖仙化人。 “白浪妖龙王?” 凌胜瞳孔一缩。 白浪与凌胜说了不少话,此时变作人身,反而不想多说,随手一点,就有万千白云凝练而来,汇成一座囚笼,把凌胜困在当中,手下一捏,白云囚笼往内一缩。 凌胜面色微变,以罡气撞去,本以为自己罡气极具攻伐之性,有剑气威能,应当能够一举冲破,却未想到反被白云挡了回来。但他并未气馁,连撞七次,终把白云囚笼撞破。 一脱困境,凌胜立时打出剑气。 这一出手,就是竭力而为。 一百零九道剑气,汇聚合一。 剑气威能,远传千里,冲上云霄。 二百七十二章 白金剑气,打妖鞭,星辰耀眼与日争辉 望着剑气袭来,白浪露出几分异色,旁人或许不知这剑气厉害,但是身为妖仙,感应万分敏锐,能够察觉这剑气威能委实不凡。 一百零九道剑气,呈白金之色。 此时每一道剑气,都已是纯粹的白金色彩,比之于御气时的金色剑气,云罡时的白色剑气,都要更加凌厉许多。凌胜自信,这一百零九道白金剑气相合,在显玄境界当中,必然是无可抵挡。 可是眼前这位,却已然是得了大道的妖仙,并且其本体乃是龙族,同等境界之下,比寻常妖类,寻常修道人,都要厉害三分。 各大观龙岛之上的修道人,俱是变色,尽管远隔千里,竟然仍被剑气威能惊住。 秦先河叹了声:“凌厉至极,无法抵挡。只得周旋闪避,并要稍加阻隔,使剑气减缓,才得以躲闪过去。” 文城长老与周长老对视一眼。 秦先河是在推算,如若是以他自身的本领,处在那个位置,面对这道剑气,该当如何应付。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要阻剑气急速,再躲避闪开,而不能抵挡。 这一回,就是周长老这跳脱的性子,也都无言以对。 “原来他的本领,已经这等厉害了?”刘正方只念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闲禅法师低声道:“世间俱是低估此人了。” 世人低估了凌胜。 但是,无论再去如何高估他,也不能胜过一位妖仙。 世人不会低估一位妖仙的本领。 …… 白浪伸出手掌,手指修长,皮肤晶莹,泛出银色光泽。 微微探手,就把那一百零九道剑气汇合而成的白金剑光擒在了手中。 “嗯?” 白浪眉头紧皱,把仙家法力聚在手里,压服剑气。 然而剑气凌厉至极,瞬息又把仙家法力冲破,甚至于刺破这位妖仙的手掌,直奔他胸前。 嗤的一声。 白浪胸前的银色长袍顿时破去,面色顿时一变,这身长袍,其实是他银白鳞片所化,妖仙龙鳞,一般显玄真君的道术,都难以击破。但是此时,这小子的剑气,居然不费吹灰之力,洞穿银色长袍。 白浪只觉胸前一痛,忙聚起仙家法力,挡在胸口,不禁又退了两步,伸手拨走那剑气。 剑气划破虚空,呈白金之色,往海上而去,击中一座岛屿。 轰然一声炸响,岛屿崩毁,碎成无数,岛上草木生灵,飞禽走兽,俱被剑气余威波及,立时身死,随着岛屿崩毁,全数落入海中。 凌胜全力出手,仍然无功,不禁变色。 “好生厉害的剑气。” 白浪微微摊手,只见掌心布满血迹,甚至于皮肉刮去一层,隐隐露出森然骨骼。再低头去看,胸前袍服破开一片,胸口即便有仙家法力在前抵挡,也仍然露出一个血洞。 这些仅是皮肉之伤,并未伤及根本。 但是能够伤及一位妖仙,且还是显玄境界,这个年轻人,果真不凡。 白浪素来珍重颜面,本该是怒火滔天,但是这回被小辈所伤,却并未有分毫怒色,只因此人委实有那资格伤及仙者。这位化成俊朗青年模样的龙王,静静望着凌胜,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赞许之后,便露出了杀机。 “太白剑宗有个古庭秋,以显玄杀地仙,千古罕见,注定要成传世之人。你虽然只是伤了妖仙,仅是皮肉之伤,但是能以显玄初境的修为,达到这般地步,实也胜过世间许多修道人。” “今日一事过后,你若不死,今后传扬出去,本王将会被视作你的垫脚石。因此,你必死无疑。” 对于这个即将死于自己手里的小辈,白浪毫不吝啬赞赏。 倘若不是因为他杀了妻儿,倘若不是要夺他宝物,已经起了惜才之心的白浪,倒有几分把他收在门下当作弟子,甚至于收为义子的意动。 凌胜深吸口气,心下更有难言味道。 他自信那白金剑气的威能,纵然显玄仙君,也难以抵挡。若是跟这头妖仙一样来用法力硬挡,除却古庭秋苏白等人外,谁都不能存活。 可是妖仙毕竟是妖仙,只把法力挡在胸前,就能抵挡这等凌厉的剑气,即便受了损伤,也只是皮肉之伤。 两人都有惊叹。 但是对于观龙岛上面的观战之人而言,更是骇然无比。 那等厉害的剑气。 这等轻描淡写的抵挡。 那座被剑气击中,骤然崩碎的岛屿。 莫说寻常散人修道者已然目瞪口呆,就连仙岛众长老及杰出弟子,也都默然无言。 有些人想起自己还曾起意要参与灭魔大会,去绞杀凌胜,从而分一杯羹,甚至于把凌胜身上的宝物全数收在手中,但此时看来,何其可笑也? 嘭! 白浪翻手化出一条长鞭,上面尽是雷霆闪电,通体光芒,只一打去,就把凌胜罡气击破。 凌胜连忙躲闪,仍被扫过腰部,若非躲得及时,几乎险些受了腰斩。 腰间血液顿时如泉涌喷起,衣衫染红,伤口深至半尺,内外有雷电之力附住,灭去体内生机。凌胜将吸纳无数精金气息而汇聚而成的法力往伤口处一绕,将血液止住,并将雷电之力传导至丹田。 雷电能借金铁生威传递,凌胜特异把它转入丹田,引入白金剑丹。可白金剑丹只是微微一颤,就把这雷电之力化成虚无,但是这雷电威能也把白金剑丹撞出一点儿陷下,可惜并未打穿,不能破开,无法使凌胜再多一个窍穴。 常人受了这一鞭,纵然不死,但是雷电之力附在伤口之上,难以驱逐,渐渐灭去生机,期间还要饱受痛楚。这一鞭乃是打妖鞭,乃是龙族驭下手段,普通妖类最惧雷霆之威,被打上一鞭,该痛入骨髓,并被雷电之力逐渐绞灭生机,最终才死,算是一种严厉刑罚。 凌胜不是妖类,修行的乃是纯粹剑诀,能够传导雷霆天威,因此只像是皮肉伤痛,并无大碍。 白浪甚是惊异,又是一鞭过去。 忽的,天地色变。 海上冲起许多黑色长柱,从地底而出,浮现于海上,合计三百六十五根。 这三百六十五根长柱,各自腾起光泽,汇入凌胜体内。 “这是黑猴布下的阵法?”凌胜心中顿生喜意,只觉体内法力渐渐拔升,心念一动,将法力去撞白金剑丹。 轰然响动,丹田之中,白金剑丹之前被雷电之力击中的那处下陷地方,登时破开,随后,又连破两个窍穴。体内剑气充盈,凌胜却仍有无力之感,他把三十六道剑气合在手上,一击划过。 眼前那长鞭立时被剑气断去一截。 避过了打妖鞭,凌胜仍不停手,反手一挥,体内剩余的所有剑气,尽数奔去。 面对妖仙,凌胜全然没有留力的想法,每一次出手都尽出剑气。 “来得好。” 白浪把断去了一截的打妖鞭扔了出去。 这打妖鞭离了手,就把那剑气卷住,盘成一团。 白浪轻轻招手,招来一片白云,将那一团外有雷电,内藏剑气的光团裹住。经过他的仙家法力,这白云居然凝为实质,比之于太玄真精这等精金之物还要坚实许多。他望向凌胜,将这团白云一指,指向了凌胜。 竟是意欲用这一团白云,雷电,剑气组成的云团去对付凌胜。 “分!” 凌胜一声低喝。 内中剑气分散击穿雷电,白云,现于外界,其中几道剑气直奔白浪妖龙王。 这几道剑气,虽是显玄境界的白金剑气,但却并未凝合,只是单独一道剑气。白浪虽然不太清楚这剑气分合的特性,但仍能感应出来,这剑气不如之前那道剑气来得惊人,他只是伸手一捻,就把剑气持在手上,双手一拍,打得湮灭。 凌胜顿时变色。 自修行有成以来,从未有人能够正面抵挡剑气,更无人能够灭去剑气。即便只是单独一道剑气,但是剑气之凌厉,足能穿透一切,凌胜每逢遇上强敌,自知剑气威能不足,就会把多道剑气聚集相合,威能数倍翻覆,但是却从未想过,有人能够抵挡剑气,甚至于灭去剑气。 虽只是一道单独剑气,可凌胜眼见着自家依仗的剑气被人灭去,心中仍禁不住震动骇然。 月仙岛上,黑猴抬头仰望天穹,见到这一幕,自语道:“凌胜这剑气无往而不利,就是单独一道剑气也从未被人正面挡住,今日却还被人灭去一道剑气,想来心下震憾不小。如此也好,该让他知晓,纵然剑气凌厉,同等级数无可匹敌,但是面对仙者,道行相差太远,也并非不能抵挡,不能破去。” “屈指算来,时候也该到了。” 黑猴抬头一看。 天上有星光。 今天的太阳被白云遮挡,并无烈阳直照,天色并未有多么刺眼,但是蓝天白云,使得天穹之上白茫茫一片,天色仍然显得光亮晴朗,较之于烈阳当空时的光亮,也相差不远,只是并不显得刺眼。 如此晴朗光亮的天色,仍然得以见到星光。 那星光甚至显得炫目,可惜没有太阳当空,不能比较两者之间,到底是星辰耀眼,还是太阳刺眼。 黑猴遗憾地叹息一声,手上一抬。 海上的三百六十五道黑色长柱,纷纷碎裂,脱去外表一层,露出其中晶亮色泽,在星光之下,清亮闪烁。 此时再观其形态,再非黑色长柱,而是长剑。 剑身,清凉如水,反衬星光。 二百七十三章 白金剑气 大周天庚金剑阵。 共计三百六十五柄长剑,俱都有三丈之长,立于海上,化生剑阵。 天上星辰,自古称作太岁之星,现于青天白日之时,这等异象就称作白日星现,数百年难遇一回。 白浪眉头微挑,转头看去,只见月仙岛周围,俱都立有剑柱,将整个月仙岛笼罩其中,甚至锁住了这方天空。这位龙王随手打出一道光芒。 那光芒打在一根剑柱上面。 白浪这一手轻描淡写,但是寻常显玄级数的东西,都能将之毁去。眼前这剑柱是太玄真精等物铸造而成,又被李招打造锤炼,铭刻符纹,但究其本质仍只是显玄级数,白浪这一道光芒打去,即便不能打断这根剑柱,约莫也能将之损伤。 可是剑柱一震,就把那仙家法力震散,竟然丝毫无损。 白浪望向月仙岛上,眉头紧皱。 下方,忽有剑阵符纹生起,不论是海底,水面,还是岛上,俱是浮现剑阵符纹。 遥遥看去,整座剑阵熠熠生辉。 “大周天庚金剑阵,一旦将启阵,便浑然一体,他要破此剑阵倒也简单,把剑柱击碎,立时就能破阵而出。”黑猴传音到凌胜耳边,说道:“这三百六十五道剑气,因大阵联结,浑然一体,若想击碎其中一道剑柱,实则无异于同时毁去三百六十五道剑柱。经过太岁星辰之力,庚金气息,每一道剑柱都颇是非凡,纵然他是妖仙,一时三刻之间,也难破阵。” 凌胜寒声道:“你布置十多日,汇集三百六十五道剑柱,布下完整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借助天上太岁星动,吞纳西方太白庚金之气,只能阻他一时三刻?” “莫要以为你跟他斗过一回,就自以为试探出了妖仙本领。”黑猴说道:“仙者威能,远不止于此。以你的本领,可纵横于显玄境界,却不能击破仙凡壁障。古往今来,能够击破仙凡壁障的,几乎必定成仙,这等人物古来少有,你虽有潜质,但毕竟还只初入显玄,休要太过高估自己。” 凌胜淡然说道:“仙者再强,总也不是无穷无尽,古庭秋亦是显玄境界,不也能够一剑诛杀地仙么?” “今日你才初破显玄,就与妖仙争斗,不说胜过妖仙,单说今日若你得以侥幸不死,声名就不比苏白逊色分毫。” 黑猴言语颇是赞赏,笑道:“闲话少说,剑阵将启,你可作好准备了?” “早已备好。” 凌胜微微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有着一颗仙丹,缓缓转动。 黑猴惊道:“你没把仙丹服下?” 凌胜道:“倘若服下剑丹,那么突破显玄的焦急心态,就会有所减缓,不复那般凌厉锐气心性。我本待突破显玄之后再来服下,但是你这猴子太过不济,还未等我服下仙丹,就已被白浪所擒,为了救你,我只得暂且放下仙丹。” 黑猴哼了一声。 其实凌胜与黑猴之间交谈不过呼吸之间,白浪倒也不急,他负手而立,四下打量一番,平淡说道:“这三百六十五道剑柱,看着约莫是一座阵法,且是一座将月仙岛笼罩在内的剑阵。但是这剑阵,为何并未有剑气孕生?莫非你要用这剑阵把我困在这儿?” “既然你要领教这剑阵威能,观看剑气孕生,那便……如你所愿。” 凌胜服下仙丹,浑身泛着白金光泽,剑气凌厉之意,冲天而起。 三百六十五道剑柱,各有剑气孕生,迸射出来。 一时之间,剑气纵横交错,遍布阵中。 …… “今日是太岁星诞辰,世间杀伐之气厚重百倍,西方庚金气息凝炼浓烈至极。”文城长老说道:“此星主杀伐,又称太白庚金,再观这剑阵,约莫是借助太白之星的力量,增强威能。” “白浪妖龙王本该是明日才来,今日提前而来,恰遇白日星现,困于剑阵之内,就是凌胜的算计?”秦先河道:“凌胜这人,委实不像是送死的人物,大约真是有些后手罢?” 文城长老说道:“我只是疑惑,这阵法有何名目,居然用来囚困妖仙?” 秦先河沉吟片刻,忽然发笑,说道:“我瞧他可不像是要困住妖仙。” 周长老忍不住问道:“那是要干嘛?” “他要弑杀妖仙!” 秦先河一句话才自落下,两位长老顿时怔住。 良久之后,文城长老与周长老齐齐露出笑意,颇不以为然,对于秦先河的猜测,全然不信。 这时,那剑阵绽放剑光,无数剑气纵横交错,观之便已肌体生寒,委实难以想象,立身于剑阵之内的妖仙与凌胜,该当如何自处? 秦先河喃喃道:“除古庭秋与苏白之外,这世上还有人比我出色么?” …… “月仙岛上,布下了一座大阵?” 刘正方目瞪口呆。 闲禅法师望着画面,低声说道:“此人如能不死,必可名传天下,列入天地之间最为杰出的年轻一辈当中。” 刘正方咬牙切齿道:“他必然要死!” …… 第一观龙岛。 岛上有一道人,四十来许的堂正相貌,身着紫红长袍,双目平静,他负手而立,遥望远方,显得极为平静。 在他眼前,居然没有观水镜之类的法术。 单凭肉眼,便观透千里。 道人身后,有一人低首垂立,观其模样,赫然便是李浩。 “此子可成大器。” 道人缓缓说道:“年纪尚轻已突破显玄,并还未止步,过不多时,约莫就能与苏白并列。如若死在妖仙手里,未免可惜,但是观此情形,此子今日,当可活命才是。” 李浩心下一震。 既然眼前这道人说要凌胜活命,这世上能要凌胜性命的人物,便不多了。而那白浪妖龙王,显然不在这为数不多的队列当中。 道人缓缓转身过来,说道:“李浩,你原是空明仙山首徒,但一来道行不济,二来屡次阻难同门。我判你入坠神崖,闭关三十年,你可心服?” 李浩口中动了动,涩然道:“弟子心服。” …… 各大观龙岛上的修道人,无不吃惊万分。 但是月仙岛上,已然被剑气来回交错,露出千万条裂缝,无论是岩石,草木,飞禽走兽,俱都不能幸免。 大周天庚金剑阵不分敌我,但凡阵中之物,尽数绞灭。 无论是凌胜还是白浪妖龙,都逃脱不过剑气袭身之危。 但是凌胜修行的剑气通玄篇,本就能够化解外来剑气,本体受过魔心改造,又早已适应体内剑气,因此这大周天庚金剑阵的剑气,对他损伤不大,反而增益法力。 而白浪自是不须多说,他乃妖仙,身外银白长袍更是本体鳞片所化,白金剑气打在身上,只留下一道痕迹,甚至不能洞穿。 大周天庚金剑阵本就足以困杀显玄,经太岁之星异象,威能大增。 太岁之星异象愈发惊人,天地之间,杀伐之气渐起,庚金气息浓厚,随着时间推移,剑阵威能,竟也渐渐增强。 其实这阵中剑气,亦属白金之列,跟凌胜突破显玄之后的白金剑气,属同等级数,俱是凌厉无比。但是凌胜体内剑气可分可合,而这剑阵中的白金剑气,纵横交错,源源不绝,却不能聚合一处,威能仍然有限。 仅是一道白金剑气,就足能让云罡真人陨毙当场。 这阵中剑气无尽,任何一个云罡境界之辈入内,都必死无疑。 凌胜抬起手来,手上聚起了百余道白金剑气,一道剑气能使云罡毙命,上百道剑气聚合,其威能之强,任何显玄真君都不可小觑。 但是百余道剑气,凌胜仍然稍嫌不足。 仙丹适才服下,正迅速增厚法力,此时身外又有众多剑气打在身上,被他融入法力当中。此时的法力之强,委实雄浑浩大,又是极为凝炼。 凌胜运起法力,撞击白金剑丹。 嘭嘭嘭! 白金剑丹之上,窍穴接连破开。 凌胜吐出口气,化作一道剑气,双目一睁,迸出两道剑气。 不过几个呼吸,手上这一百一十多道剑气组成的白金剑光,便又添上了二十余道剑气。 白浪眉头仅皱起,目中居然多了两分凝重之色。 “去!” 凌胜低喝一声,手上一甩,就把剑光抛了出去。 这道剑光,融合剑气共计一百三十九道,实乃凌胜修道至今,最为凌厉的一次出手。 剑光奔去,划破长空。 “合!” 唯一不受剑阵所伤的黑猴,陡然一声大喝,咬破舌尖,落在指上,连忙结出一百零八个印诀,而此时,正是凌胜把剑光打出的瞬间。 只见剑光一出,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内的白金剑气,竟有十多道受到号令,汇聚于其中。 这一道白金剑光,已然融合一百五十余道剑气。 饶是妖仙龙王,见此一幕,亦是深吸口气,不敢轻视,双手一翻,现出原本模样,乃是一双龙爪。这龙爪在瞬息之间,结出数十道印诀,直到那剑光奔至身前,才将印诀完善。 “龙云!” 一片白云,在两只龙爪之间凭空出现,将剑光纳入其中。 二百七十四章 龙门 云从龙,风从虎。 真龙天生就能操控风雨云雾,雷霆闪电。这一片云彩,乃是与生俱来,经白浪凝结大道而成仙之后,就化作了天生神通。 剑光落入云中,悄无声息。 白浪渐渐把双爪之间的龙云压制变小,待到最后时,正要把龙云收走。 “破!”忽的听凌胜一声厉喝。 龙云骤然破开一个孔窍,那白金剑光从其中迸射出来。 白浪面色微变,张口一吐,露出一颗皎洁清明,宛如月光洗浴的龙珠。那龙珠落在身前,竟把剑光挡住。 然而,那剑光凌厉至极,凶猛至极,不仅汇聚了凌胜一身本领,更是聚集了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剑气。 煌煌一剑,锐利破空。 剑光刺在龙珠之上,抵着龙珠,落在白浪胸口。 这位妖仙,居然连退百步。 各座观龙岛之上的修道人,俱都惊憾得无以复加,便是第一观龙岛那位道人,也不禁眉头一挑,露出赞许之色。 “萤火光点,怎么与日月争辉?” 白浪面色阴沉,一掌拍在胸前,那龙珠绽放白光,如若夜色降临,把他整个身子,以及那出自于凌胜的剑光,尽数笼罩其中。只在眨眼之间,这龙珠竟然就把剑光全数吞没进去。 白浪伸手握住龙珠,眼中蓦然露出异色,他把龙珠翻转过来,只见那圆润无暇的龙珠之上,迸裂出了三道裂痕,夹带数十条微不可察的细密裂痕。 裂痕缝隙之间,赫然泛着光泽。 白金之色。 白浪瞳孔一缩。 只见龙珠裂痕之间,一道凌厉的白金剑光,迸射出来,迅捷快于闪电。 若是旁人,猝不及防,必然闪躲不及。但是白浪反应,竟比剑光还快,他把头一偏,那剑光从侧边擦过,只因剑光粗壮,居然把他左肩也打去大片血肉。 肩处的一片衣衫,登时化作碎片,纷扬上天,待到落下之时,已然是数十片银白龙鳞。 轰! 又有一道金黄光芒,粗若水缸,从月仙岛下奔来,在白浪偏头躲过剑光的瞬间,打在白浪后脑。 镜骨神光! 这是黑猴眉心镜骨之中迸射出来的神光。 昂!!! 白浪发丝飞舞,大片断裂,飞在空中落下,化作满空龙须。他那俊朗面容,陡然变得狰狞,满面银鳞,双目幽深,脑后现出两根龙角。 妖仙面目狰狞,阴沉至极,眼睛一扫,居然不见了凌胜踪影。 …… “他……把龙云打破,将妖仙击退数百步?” 许多人还沉浸于凌胜一道剑光击破龙族天神神通,把妖仙击退数百步的震撼之中。 刘正方对于凌胜,杀心最盛,见他如此厉害,最是吃惊。直到闲禅拍了拍他肩膀,往那画面当中一指。 只见白浪妖龙王现了龙首,龙须断裂废物,龙鳞满空坠落。 “他……他击伤了妖仙?” …… “要不,传讯给门中,请太上长老救他一命?” 秦先河偏过头来,望着文城长老。 文城长老素来稳重,但在此时,也不禁沉吟片刻。 秦先河深吸口气,说道:“据我所知,此人极重情义,曾在御气之时,不惜去救落在显玄真君手里的一位师兄。他才被空明仙山逐出门外,倘若我们救下了他,再把他收入门内,你觉如何?” 文城长老举起传讯文书,默然不语。 秦先河说道:“他被空明仙山逐出,正是流落在外,我们救他性命,且收入门中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收容之德,相信此人意在修行,不会有何异心,反而会因救命之恩,以及收容之德,对我蓬莱有归属之感。长老觉得如何?” “为他一凡人,得罪一妖仙?”文城长老冷声道:“你觉得划得来么?” “今日破境显玄,便伤及妖仙,放眼当世,也就寥寥数人罢?”秦先河低笑说道:“这可不是一凡人,而是一尊伪仙。” 文城长老说道:“大道难成,他未必成仙。” “可却已然有了抗衡妖仙的本领。”秦先河说道:“纵然他止步于地仙之外,可只要修至显玄巅峰,约莫能以凡人之躯与地仙抗衡。不指望他能如古庭秋那般以显玄杀地仙,但是依眼前情势来看,日后以显玄圆满的半仙之体,抗衡地仙,想来不难。在我眼里,这就是一尊伪仙。” “白浪妖龙王显然有伤在身,又显大意,才被他稍微伤了。若说显玄伤妖仙,他这只是取巧。”文城长老望着他,一字一顿说道:“古庭秋那等人物,千年以来才有一位。眼前这位,有魔头之称,我蓬莱仙岛要把一个魔头收入门内,加以栽培,其中许多东西,并非一言能够看清的。” “他这剑气威能,你还看不出来?”秦先河说道:“闲话少说,传讯给太上长老罢。” 文城长老深吸口气,取出文书,亲笔书写,正要发时,转头看着秦先河,问道:“你可想过,倘若凌胜入门,你如何自处?” “如若他实在不愿屈尊人下,我愿尊他为兄。”秦先河淡然道:“只是门中师兄弟,对于这个并非自幼长自门中的大师兄,只怕不会有善意,这点,还颇头疼。” 周长老心知自己头脑不太灵光,对于这般事情未有多话,可是到了这时,仍不禁问道:“你真要把蓬莱首徒之位让他?” 秦先河道:“我从来不与人争。” “可是门中未必有人愿意让一个外人来当首徒弟子,并且,外界流言,也不比仙家法术来得逊色。” 文城长老叹息一声,把文书发去,瞬息化作流光,破空而去。 秦先河望着观水镜,低语道:“只盼太上长老真能赶得及救下人来。” …… “蓬莱仙岛当代首徒,倒有几分淡泊心性,适合修道。” 第一观龙岛上,那道人自语道:“观他不过瞬息之间,就能有这般多的考虑,虽然心性淡泊,可是才智心胸,倒是个当掌教的料子,蓬莱仙岛真能以此人为掌教,依然得以兴盛不衰。” 自语之间,他转头看向李浩,摇了摇头,眼中露出许多失望,遗憾,惋惜。 同是仙门首徒,秦先河愿意让出首徒之位,让一个外人来当,奉之为兄。而李浩也是仙门首徒,却因苏白本领远胜于他,心生不满,甚至多次派人刺杀,羞辱。 李浩虽然没有眼前这道人的本领,不能听到蓬莱众人经过法术遮蔽的谈话,可是这道人有意让他听见,他也就听得见了。听过蓬莱首徒与长老的对话,李浩自然知晓道人眼中复杂之色,忙低下头来,紧紧握住拳头,咬牙不语。 道人叹息一声,望向月仙岛,心道:“显玄伤妖仙,竟有这等本事,他也是古庭秋,苏白之流么?空明仙山有凌胜苏白二人,只怕也该能与太白剑宗同代争辉了,可是这二人不和,凌胜更被逼得离宗,这就是天命不成?” …… 白浪缓缓收了异象,仍然化作俊朗面容,温和面貌,只是眼中神色仍然沉冷。他扫过一圈,不见凌胜身影,也不见黑猴踪迹,放出感应,笼罩万里,仍然察觉不到。过得一息,白浪将感知收回,尽数放在月仙岛上。 “在这?” 白浪伸手一点,有岩石炸碎,其中,便有一个木质庐舍,与碎石纷飞。 凌胜身形凭空闪现,把木舍取下,放在腰间,心下叹息一声,黑猴用道术遮掩,又将木舍藏入石中,还不能让蒙蔽这位妖仙,才过两个呼吸时间,就被他翻了出来。 “原本,我还真没将你放在眼里,也没把这剑阵放在眼里。虽然一直跟你说话,实则我一直在想登天台上的事情,想来你也知晓,本王身上有旧伤。” 白浪伸手在左肩一抹,伤势尽复,血肉重新长好,体内肆虐的剑气余威,只在片刻之间,就被他仙家法力抹除。肩上衣衫,居然也逐渐恢复,“但是不可否认,你以显玄伤及妖仙。尽管是我旧伤在前,又是大意,却也不能否认,你确实是个千百年罕见的人杰。即便是我未曾受伤之时,也未必就能安然无恙。” “过奖。” 凌胜这并非谦逊,他能伤及妖仙,乃是借助了花费近二十日,耗资巨大,动用符纹阁黒木岛上百人而布置成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借助了数百年一遇太岁星辰引来的浓郁庚金气息,借助了仙丹药效,借助了黑猴之力。 这并非他一人之力。 但是这样,也只是伤及妖仙,仅仅是轻伤。 “本王今日在你手下吃了亏,只怕真要被你这小辈当了垫脚石,因此,本王只能以大欺小了。” 白浪挥手抛出了迸裂的龙珠,仙家法力落在龙珠之上,催动光芒,把凌胜罩住。 凌胜动弹不得。 这是仙家手段,白浪顾及身份,至今还未真正出手,直到猝不及防,骤然被凌胜伤及,才把仙法使来。 龙珠罩住了凌胜,是他动弹不得,白浪口中一张,吐出一物。 此物迎风见长,乃是一扇紫金门户,有祥云瑞彩,有龙纹缠绕,有浩瀚威能。 龙门! 二百七十五章 咒杀之术 龙门才一出现,迎风见长,化作十丈。 凌胜受龙珠束缚,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龙门降下。 体内仙丹效用,仍然助长法力,冲击白金剑丹。 轰然响动,白金剑丹又现两个孔窍,一股凌厉之气,从凌胜身上冲起。 “破!” 凌胜低喝一声,携锐利之气,破灭阻碍,挣开了龙珠束缚,手上现出一朵花苞,正要绽放开来。 忽的,凌胜喷出血来。 一口鲜血,何其艳丽也? 龙门罩下,把凌胜关在其内。 木舍里,黑猴眼睛大放光芒。 …… “凌胜终于要死于妖仙手里了?” 在此之前,众人心里不会有任何疑问语气:凌胜必然要死于妖仙手里。但是此时,每一人心中,都添上了几分惊疑。 …… 二十七观龙岛上。 刘正方听了白浪自述,仿佛抓住了什么,忙说道:“闲禅师兄,你听,白浪妖龙王早已受伤,又是大意,才被凌胜所伤的,并非凌胜的本事。纵然他借助了天时地利,也远远不能对付一位妖仙的,你看,他被龙珠束缚住了,龙门要把他囚禁当中,到时只须白浪妖龙王一念之间,就能把他碾成齑粉,碾成碎末,甚至于湮灭了他,半点残渣也留不下。” 闲禅静静望着他,默然不语。 佛家修持本性,对于性情看得较为通透,这位正统佛门弟子,如何看不出刘正方的心态? 刘正方与凌胜为敌,视之为生死大仇,忽然之间却发现原来他这生死仇敌如此厉害,能够伤及妖仙。刘正方意欲寻出凌胜不如妖仙的铁证说法,使自己心念得以平复,但是却未想过,即便凌胜不如妖仙,也同样胜过他刘正方。 “阿弥陀佛。” 闲禅宣了一声佛号,左手持掌,拍在他头顶。 刘正方如梦初醒,浑身一振。 世上有当头棒喝之说,这年轻和尚,则是一掌使人醒悟。 “师弟还是先把大庆禅师的佛经念上三回,平复心境罢。”闲禅法师伸出手来,掌心露出一颗金黄圆珠,似石非石,似金非金,“你得了大庆禅师的传承,他乃是金身罗汉,堪比道家地仙,可惜你只得修行功法,未曾得到他的真性舍利。我佛门以本性修持为重,因此前来见你时,已有长老命我带来一颗罗汉舍利,供你开悟,只是并未寻到机会。此时你性情急躁,将它化入体内,最好不过。” 刘正方大喜,接过舍利,盘膝而坐,就地炼化修行。 金身舍利,与道家金丹相似,但是道家金丹乃是一身法力大道尽数汇聚于金丹之上,而佛门舍利却不止一粒,分于体内各处,构成金身。 这一粒罗汉舍利虽不能比之于道家金丹,却也是仙家级数的罕见之物,有益修行。 …… 三十六观龙岛上,一片寂默无声。 良久,只听秦先河低语道:“只怕太上长老,是赶不及了。” …… 第一观龙岛。 道人自语道:“能够撑到这个地步,委实不易,罢了,待我救他一回。” 言语才落,道人双手结印,有道术生成,正要打出时,却忽然顿住。 “登天台上,这妖龙居然受了这等重伤?” 道人眼中神色看透千里,落在白浪身上,甚至于把白浪的人形化身视作不见,直观龙身本体。“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击破逆鳞,伤及龙珠?” 他本还以为那龙珠是凌胜以剑气打裂,此时想来,这龙珠本就是龙族天生而来,修成仙道之后,与道家的大道金丹相似,哪会这般容易被剑气打裂? 将龙珠打裂的,必然另有缘故。 道人神色变幻,待到最终,居然收了道术,自语道:“看来这一场好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 …… 中原大地,蜀云山。 方木整好衣冠,作仙王打扮,似乎与生俱来便有一股威严之感。 那作为方木授业恩师的蜀云山掌教,正立身在后,见他这般模样,也有喜色,说道:“今日正是最后一日,拜碎九个草人,足能取凌胜性命。今日你已拜碎了七个草人,还剩两个。” 方木扮作仙王,其实也颇不好受,极难坚持,纵然是他师尊也都面色苍白,方木勉力支撑,面上早已是毫无血色。 “我为仙王,躬身九拜。” 方木神情恍惚,如自语一般,喃喃说了一句,躬身拜落。 仙王躬身相拜,无人受得。 那草人崩毁,漫天草渣飞扬。 蜀云山掌教伸手接住草渣当中的一根黑色发丝,随手一抛,这发丝竟如钢针,刺入山上仅剩的一个草人当中。 这草人上面,胸口刻有凌胜的姓名,以及充当生辰八字的入门时日,草头绘有凌胜的画像。 方木忆起昔日光景,仍然如刺在喉,甚觉屈辱。 “今日凌胜一死,我能一举登临云罡巅峰。” 方木深吸口气。 蜀云山掌教望着他,眼中露出几分欣慰,赞赏。 仙王拜礼。 如仙王化身的方木,当下纳头拜倒。 …… 月仙岛上空。 凌胜被龙门纳入其中。 这尊龙门,不是带鱼妖君的龙门法术,而是真正龙族的天生神通,妖仙道术。两者之间,如天壤之别。 凌胜把罡气往身外撑住,仍然觉得压迫,而白浪妖龙王不知何时就会用龙门把他碾杀在内,心下急躁至极。适才无端端喷出血液,至今昏昏沉沉,只凭本能撑住龙门压迫,心里只当这次吐血,是白浪妖龙王的手段所致。 “这头小龙确实有本领让你吐血,乃至丧命,可是这条龙非常自重身份,以仙家手段伤你,已经觉得自损颜面,似如此术法,只怕还是不屑对你施展的。” 听黑猴传音过来,凌胜忙道:“你快想想办法。” 黑猴道:“你放心,暂时还能撑上小半柱香。” 凌胜听它言语之间毫无半点焦躁,竟然显得悠闲惬意,顿时怒道:“我确实能在这妖仙龙门之内撑上半柱香,可是白浪若是动念,只须一息,就能让我瞬间湮灭,血肉不存。” “那带鱼没有龙族血脉,也不是妖仙,猴爷破开它的龙门,可没说能够破除妖仙的龙门神通,你可别指望我了。再者说,急躁也没有用处,还不如冷静些,想想如何应对罢?” 黑猴说道:“这妖龙受了重伤,适才我那镜骨神光,你当是虚有其表不成?我打的正是他一双龙角之间,那里是龙头顶部,与龙身逆鳞相通,我这么一打,已经把他伤势引动起来。这头小龙在登天台不知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居然破了相当于人身心脏的逆鳞要害,直打得那龙珠迸裂,不论怎说,反正这半柱香里你可安然无恙了。” 凌胜怒道:“我看这模样,别说半柱香,就是半个月也逃不走。” 黑猴嘲讽道:“你能在龙门里撑过半个月么?” “不能。” “所以嘛……先把另一件事情解决了。” “什么事情?” “你吐血的事。”黑猴说道:“你中术法一事,猴爷早已知晓,并且为你作好准备,却没想到这些日子居然没有发作。但是到了此时,总算是最后一步,该当解决此事了。另外,此事倒也真是一场及时雨。” 说罢,黑猴出了木舍,居然不受龙门压制,它走近前来,在凌胜丹田处一拍。 白金剑丹微微一震。 这猴子口念法决,结印无数,借白金剑丹之力,去镇压术法咒杀的奇异之力。 “因果颠倒!” 蓦地,猴子沉喝出声。 凌胜只觉腹中腾起一股浩大气力,与法力融合,居然与金汤圣药和仙丹那般,使得法力壮大许多。凌胜忙用法力去破白金剑丹。 “破此龙门!” 凌胜身上腾起一百四十道剑气,融合起来,瞬息击破龙门一角。他忙钻身出去,又遇龙珠从头顶镇下。 倒也恰好,一百四十道白金剑气,正是从顶上打破龙门,迎向龙珠。 凌胜的白金剑气,锐利笔直,难有变化,更不能掌握方向,歪打正着居然击在龙珠之上。 龙珠咔擦一声,原本就已迸出裂痕的珠身陡然龟裂。 天空上,正在压制伤势白浪妖龙王忽然大口咳血,逆鳞之中的伤势,居然压制不住,急速恶化,低头去看,只见有剑光击穿龙珠,直奔过来。 白浪伸手招来龙门,把龙门一摆,就挡住了剑光。 一百四十道白金剑气组成的剑光,击在龙门之上,竟然与这妖仙神通凝成的龙门,僵持不下。 凌胜紧紧咬牙,额上尽是冷汗。 “待猴爷帮你一把。” 黑猴调动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剑气,尽数汇在凌胜的白金剑光之上,威能立时增长三分。 轰! 天上太岁之星连摇三下,天地翻覆,杀伐之气浩瀚无穷,竟然引得天地之间许多人杀心大盛,不论是修道人还是寻常人,都已极为暴躁,一言不合就即杀人。 然而大周天庚金剑阵,却是威能大增,数以倍计增长。 凌胜的白金剑光,渐渐刺透龙门。 白浪面色一变。 忽的,凌胜又自吐出一口鲜血,忙捂住胸口,忍住眩晕之感。 二百七十六章 庚金剑气 蜀云山。 方木望着最后一尊草人,想着昔日受他羞辱时的场景,面容仍然平静,可眼中神色,已是万分炙热。 这位年轻术士叩头拜倒,忽的浑身一震,口中溢出血液。 那草人蓦然一张,往前飘去两尺,附在方木身上,居然把他抱住。 方木先是惊愕,随后便觉自己体内法力,正逐渐往那草人身上流逝过去,心中愈发惊恐。 “师父,救我……” 蜀云山掌教只见那草人一动,就把方木抱住,而后方木身上的仙王头冠,坠落尘埃,衣衫渐化,面上血色尽无,只留惊恐模样。 “术法反噬?” 蜀云山掌教立时大惊,身子一闪,落在方木身后,手上扬起一道符纸,贴在方木身后,再把手臂插入这草人与方木紧贴的胸腹位置,把草人与方木隔了开来。 方木得到空隙,抽出一柄匕首,就朝着那草人腹中刺去。 虽然刺入的乃是草人身上,可是匕首带出之时,竟也染上鲜红血液。 “凌胜!” 方木咬牙道:“原来你早有准备?那又如何?今日我便用这匕首将你刺死!” “你知道这匕首么?” “这是我刻舟求剑时,本想用来杀你的术法匕首,当日没能得手,我把它重新捞了起来,今日我瞧你如何活命!” 方木握紧匕首,连刺七八下。 那草人身上吸纳方木法力的奇异劲力,渐渐弱去。 方木忙脱身退后,握紧匕首,口中念了两句口诀,那匕首泛起赤红光泽。方木扬手,就要把这匕首抛去,划断草人脖颈,忽然又是一顿。 在方木身后,有一苍老道人,搭在他肩膀,摇了摇头。 “师伯?” “这是怎么回事?” 苍老道人伸手一指,方木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恩师面色发青,被草人托住了腋下,挣脱不得。 “这……这……” 方木惊骇至极,原来不是那草人吸纳他法力的本领渐弱,而是转至师尊那里。可是,以恩师显玄境界的本领,怎么会被一尊草人制住?纵然凌胜本尊也不过云罡修为,若是亲来,也是寻死,可这草人,分明只是一具无智无识的化身而已。 苍老道人怒声道:“仙王九拜?怎么施展了这等术法?” 方木连忙低头。 “术法反噬,并不是对方的法力作祟,而是天上仙王之力降下,莫说你师尊显玄境界,纵然是太上长老以地仙之力,也抵挡不得,如何挣脱束缚?” 苍老道人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反噬?怎么使出了仙王九拜这等术法?” “那人远在海外,寻常术法不能相隔亿万里将之咒杀,弟子……便想请师尊以仙王九拜之法,将他拜死,后来为去尽心魔,才自行施法,却未想到,居然遭了术法反噬。” 方木跪倒,急声道:“恳请师伯相救。” “你师徒二人都经过这场术法,自然能够插手,但是我乃是局外之人,若是插手,必遭天责,你教我如何相助?”苍老道人勃然怒道:“你师徒太不像话,枉他堂堂一教之尊,居然也如此大意。适才听闻消息,我已发讯,请太上长老出关,望地仙浩大之力,能够压制反噬。” 方木瘫坐在地,如疯癫一般,涩然道:“怎么会有术法反噬?怎么会有术法反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轰! 天地陡然变色,乌云骤然凝结,前后不过一息,天上立时黯淡,乌云如幕,遮蔽天穹。 苍老道人惊道:“不好!” 方木连忙抬起头来,就见天上云层中,隐约有无尽威严,越过浩瀚星空,登临天地乾坤。那威严之力愈发逼近,待到最后,化作了一道雷霆。 天威! 虚空破碎,万物寂伏。 方木心悸万分。 那苍老道人骇然无比。 只听天边传来一声惊呼,那太上长老瞬息而至,伸手打出道术。 雷霆落在草人与蜀云山掌教身上,这位面色发青的掌教,正竭力对抗术法反噬之力,与草人抗力,抬头一看,就见一道天雷,携凶厉之气,轰然打下。 这位术法宗门的掌教,连一句惊呼也不及出口,就与草人一起,被雷霆打成灰烬。 远方那太上长老的地仙道术不如雷霆来得迅速,救人不及,骤然崩散,那地仙立在半空,怅然叹息。 方木往后躺倒,望着阴云散去后的晴朗天穹,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颤动。 …… 月仙岛上,凌胜正施展剑光,要把白浪一举斩杀,忽然喷出血来。 遭遇如此惊变,白浪妖龙王身子一摇,浑身衣衫化作龙鳞,他身子渐变,竟是要化作龙身本相。 忽的,在凌胜身上,绽放耀眼光彩,直冲天际。 这道光束,破开大气,立上天穹,居然与太岁之星交相辉映。 “在猴爷眼皮底下玩弄术法?可笑至极,当年猴爷傲啸山林,神通广大,手下术法之流的巫师不知多少,小小仙王九拜,也配在我眼前卖弄?”黑猴嗤笑道:“当年仙王的正统传人,都给李太白斩成两段,区区术法,不知所谓。” 凌胜听不到它吹嘘,只觉体内一股浩**力,骤然闪现,然而与本身的法力相融合之后,却又少了许多。 “这是显玄法力,虽然浩大,但是不如剑气通玄篇修行出来的法力显得浩大,因此凝聚起来,留存不多,可这股助力,可莫要放过了。” 耳旁听到黑猴传音,凌胜心下尚未明悟,但是也知这是一股难得助力,忙用法力去撞白金剑丹。 原本以为这等浩**力,比之于本身法力还要雄厚几分,应当能把白金剑丹撞出**十个窍穴,却未想到,这一撞去,白金剑丹只是一晃,破开二十来个窍穴,便即停下。 “什么?” 凌胜心下吃惊,忙又用法力去撞,这一回,他心知时间紧迫,竭力而行。 轰然一声响动,在他身上,有许多剑气迸出。 值至此时,天上太白星已至正午,最为浓烈之时。烈阳从白云之后显现出来,正午的烈阳本是最为刺眼,可是天上的那颗星辰,居然要比烈阳更为刺眼三分。 世上许多未经修行的寻常人只是抬头一看,双目登时疼痛,立时留下泪来,虽不至于失明,但是一时片刻,却也难以视物。 黑猴自语道:“数百年来,天地之间,也就此时的庚金之气最为强盛了罢?” 凌胜身上剑气,尽数融合,化作一道手臂粗细,通体白中泛金的剑光。 那剑光直刺白浪妖龙王。 白浪妖龙王只觉一阵心悸,自成仙以来,趋吉避凶,从未有过这般悸动,但是到了此时,这位妖仙,终于露出惊色。心念一动,把龙珠挡在前方。 剑光划破虚空。 刺在龙珠之上。 龙珠迸出十余道裂缝,可终究还是把剑光阻了一阻。 “还没完咧!”黑猴从木舍中跃了出来,化出原身,眉心镜骨打出神光,直奔天上太岁之星。 海面之上,三百六十五道剑柱,冲天而起,全数崩碎,只留剑柱内中一缕剑意。 大周天庚金剑阵铭刻于月仙岛上,海底之下的无数符阵纹路,将这剑柱崩碎之后留下的剑气,尽数汇聚起来。 三百六十五道剑意汇聚一处。 天上太岁星辰落下星光。 庚金之气源自西方,跨越亿万里而至。 这一切一切,尽数汇聚在凌胜的剑光之上。 嘭! 龙珠骤然崩碎,白浪妖龙王吐出一口精血,又把龙门放置在前,并施展龙云托住天门,仙威浩荡,万里传扬。 那剑光击散龙云,崩散龙门。 这一切,迅捷无比,甚至于观龙岛上的众人,只见剑光一闪,还不知发生何事。 又是一声轰然响动,天上太白之星盛极而衰,仿佛坠落了一块。 而坠落的那一块,又仿佛落在了凌胜的剑光之上。 那剑光一闪一变,有凌厉威能,使人心悸。 纵然在万里之外,不知何事的寻常修道人,也觉心悸。 “庚金剑气!” 白浪妖龙王望着前面那道剑光,只觉白金之中,泛着仙家神威,更有凌厉之气,携带万分威能。妖仙眼力不比寻常,对于仙家级数的庚金剑气,惊骇至极。 昂!!! 白浪妖龙王现出真身,长达百里,翻云倒雾,有银鳞白须,有四爪长身,游走空中。 庚金剑气,击中白浪妖龙王! 浩瀚威能,席卷开来,其中威势,波及观龙岛上,甚至于十余座岛屿,被余波击毁,上方修道人,俱都身死。其余观龙岛,要么远在千里,不致损毁,要么有高人坐镇,压住余波。 但是无一例外,观水镜之类的法术,俱都破灭。 “结果如何?” “不清楚。” “白浪妖龙王如何了?” “那小辈怎有这等本领?” …… 众人心下还自惊惧,忽然一声龙吟,在天边响起。 凌胜面色阴沉,少见地露出涩然之色,自嘲道:“庚金剑气,居然也不能杀它?” “庚金剑气,除却仙人之外,谁能施展?”黑猴站在凌胜身旁,淡淡道:“庚金剑气,就是仙人也未必能够施展,你能使出这一道剑气,此生足矣,死也该瞑目了。” “可惜,你还死不了。” 黑猴望着那妖龙,冷笑一声。 二百七十七章 狗屎运 天穹之上,妖龙盘踞身形,遮蔽天空,满身鳞片,修长优雅,既显仙家气息,又显龙族威严。 这妖龙俯视下来,似乎让天地万物,都匍匐下去。 然而那一双深邃的双眼之中,已然失了神采。 妖龙坠落下来。 海上涌起万丈巨浪,把这座被波及毁去的月仙岛残骸,尽数淹没。 这一座容纳数十万人,堪比陆地上一个小国的岛屿,就这般,被海浪吞没,再无重现之日。 一座岛屿,化作虚无。一尊妖仙,身死道消。 凌胜缓缓闭眼,往后倒去,坠下云端,砸在了海中,过得半晌,才浮起身子。那滔滔波浪,却不能把他卷走。 “庚金剑气,乃是剑仙手段,确实能够斩杀妖仙。” 黑猴落到海面,说道:“就像是一柄利器,能够砍杀牛马,但是那牛马既然有了挣扎,你就未必能够斩杀,更何况,手持利器的,只是你这小辈,而他也非牛马,而是一尊妖仙真龙。” “因此庚金剑气,还不能杀它。但是,它依然没有活命的希望。” “因为它在登天台受的伤势,太重。” 黑猴言语之后,松了口气,显得颇有余悸。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如果它在登天台上未受损伤,我有多少胜算?” “算上大周天庚金剑阵,太岁星动,仙丹,术法反噬而来的助力,你才得以施展出庚金剑气。”黑猴沉吟良久,才道:“但是拼尽了满身气力,你才把它伤了,最终还是旧伤太重而死,你认为,这头龙若没受伤,你能有多少把握将之斩杀?” “一分也没有。”凌胜叹道:“看来你还真是让我用性命去拼搏。” “不拼,怎能活命?” “这倒也是。” 凌胜抬头看了看,说道:“今日借助外力极多,还亏得那妖龙有伤在身,但我毕竟杀了妖仙。此时,我还未达显玄巅峰,日后到了显玄巅峰,成就半仙之时,跟斩杀地仙之辈的古庭秋相比,你觉如何?” 黑猴嘿然一笑,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自觉不输于人,但是不可否认,古庭秋跟苏白,都是举世难得的对手。”凌胜缓缓说道:“不知古庭秋那厮,是怎么以显玄之境,杀地仙老祖的?按剑气通玄篇创立的初衷来看,这部法决更为注重剑意,意欲胜过太白剑宗的镇派仙典,待我到了显玄巅峰,能否跟古庭秋一样,斩杀地仙呢?” 黑猴沉默不语,在它想法当中,李太白乃是千古以来少见的惊艳奇才,既然他创立剑气通玄篇,意欲胜过太白剑典,那么这剑气通玄篇,至少不比太白剑典逊色。 可是仙凡壁障,不仅是修行上的一道天地鸿沟,更是道行本领之间不可跨越的障碍。 沉默过后,猴子忽然发笑。 眼前的妖仙,不也被一个初入显玄的后辈斩杀了么? 虽然借了外力,但是他毕竟真正斩杀妖仙,且他还仅是今日才颇显玄。 “古庭秋以显玄巅峰杀地仙,你以显玄初境杀妖仙,虽然你借了外力,但是不可否认,上下五千年,只怕就只有你与古庭秋有此壮举了。” 黑猴笑道:“至少现在看来,你可不比古庭秋逊色。甚至于在旁人眼里,你才是显玄初境,就已斩杀妖仙,声名恐怕还要比古庭秋高上一筹。” “没有本事,何来声名?”凌胜摇头说道:“古庭秋凭借己身,斩杀地仙,我则借了外力,已经逊色一筹。不过我还只是显玄初境,未至巅峰,日后与他争辉,谁更胜一筹,还属未知。” “但是……”凌胜忽然笑道:“至少现在声名上压过了苏白。” 黑猴长出口气,颇有深意地道:“凡人杀仙人,这等壮举,放眼古今,都属罕见,甚至于近来五千年,从未有过记载。当世有个古庭秋,震惊天下,今日又出一个凌胜,注定不能宁静。你小子今后不论如何,但是这一场斗法,必然记入典籍,流传千古。” 说到最后,猴子不禁叹道:“真是走了狗屎运。” “确实走了狗屎运。” 回话的这人,并非凌胜。 凌胜与黑猴一齐转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只见天边一道遁光飞来,显露行迹,居然是灭魔门主,刘正方! 刘正方立身在上,俯视下来,冷笑道:“才脱了大难,得以不死,没过两个喘息时候,就在这儿探讨修行。果然不愧于剑魔之名,痴迷于剑,近乎于魔,名不虚传。可惜走了狗屎运的不是你,而是我。” 黑猴呸了一声,道声晦气,骂道:“狗屎都有人抢,真是罕见。” 刘正方低头看着凌胜,说道:“你能斩杀妖仙,但我却能杀你。这场斗法,定会载入传世典籍,但是最终得手的还是我。凌胜,你可知晓,自从当年你灭我肉身之后,我就不曾停过半刻杀念,今日见你,正能了我心愿。” 凌胜淡淡点头,问道:“这些年死于我手的修行人,委实不少,得以脱逃的虽然不多,但我也未曾放在心上,敢问一声,你是何人?” 黑猴噗嗤一声,几乎笑岔了气。 “那个……那个……你对凌胜的思念,猴爷我……我代他收下了,不过嘛,你还是自报身份来得好。” 猴子憋着笑,瞧着这位年纪轻轻创立门派的青年俊杰,仿佛瞧见了一个笑话。 刘正方面容阴沉,说道:“你可记得当年的证方和尚?” “证方和尚,刘正方?”凌胜微微挑眉,说道:“原本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不久前那本降龙伏虎真经对我助益极大,这时还能想得起来。” 凌胜性情淡漠,只是据实说话,但刘正方只道他是调侃自己,冷哼一声,道:“那你可记得当初斩杀陈立时,那一具疯癫的肉身?” 凌胜问道:“修行吞血灭魂功的刘十三,以及那个御气修为,就修成了混元祖气的黄衫弟子?” “当日你灭我肉身,使我以舍利云逃生,可惜我修为不高,又被你剑气穿了舍利云,几近魂飞魄散。”刘正方说道:“恰好遇上了这具魂魄交缠,最终魂魄双双殒灭的肉身。这具肉身被火焰炼过,也被一种秘法附身,我以舍利云附上,得了两人记忆,同时也得了两位仙宗弟子的传承,加上我本身的佛门传承,后来得了一位证就金身的大庆禅师遗留传承,才有今日成就。我是三者合体,故名刘正方。” “三个家伙混杂而成的货色么?”黑猴嘿然道:“还真是有趣,那灭魔大会,想来也是你的复仇之举了?” 刘正方说道:“正是。” “是你娘呦。”黑猴捂着头道:“你就没见到现在的情形么?连妖仙都被他斩了,你一个还没到显玄的小子,不是来送死的罢?” “想哄我离开?”刘正方冷冷发笑,他望向猴子,道:“我有三人记忆,两位仙宗弟子,一位佛门真传,脑中学识之多,可不比显玄真君逊色。适才那太岁之星崩碎小块,落在剑阵之上,你维系剑阵,花费了不少精力罢?你还能动手吗?你那伤及妖仙的神光,还能施展吗?” 黑猴摇头道:“不能。” 刘正方手中显露一颗珠子,缓缓转动,说道:“这是大庆禅师的一件宝物,能够测人。你与妖仙斗法,侥幸不死,已然是天大的万幸,此时还能动用你那斩杀妖仙的剑气吗?经过这宝物测探,你体内经脉,寸寸崩碎,几乎是个废人,纵然能够恢复,那也是今后的事情,至少这时,你经脉尽毁,仍然不能施展剑气。据我所知,除了剑气之外,你似乎没有什么手段了吧?” 凌胜点头道:“经脉尽毁,确实如此。” 显玄术士的法力入了体内,没有他的本身法力来得纯粹,去撞击白金剑丹时效用并未有预料般来得惊人。而太岁星坠落时,他那剑光化为庚金剑气,连同他本体经脉,也都受到波及,纷纷碎裂,正如刘正方所说,此时他腹中白金剑丹虽然已孕生一百多道剑气,但却难以施展出来了。 刘正方听他承认,顿时哈哈大笑,说道:“那你还不受死?” “是该受死。” 凌胜说道:“你能测到这般多的变故,甚至于在我斩杀妖仙之前就已飞来,想来也是个心思缜密的。可惜,就连风铃阁主,也未必能够算到另一点。” 刘正方尚在惊愕当中,凌胜握起拳掌,打在胸口,魔心受到震动,血液流速加快。 只见凌胜皮肤渐红,身形渐渐涨高,站起身来,竟有气血流动,如大河流淌之音,哗哗作响。 “炼体士?” 刘正方怒喝道:“你怎么能是炼体士?你有剑气,有斩杀妖仙的剑气,你怎么还能是一个炼体之士?” “你觉得不公平?” 凌胜笑道:“我也觉得不公平。” 刘正方大吼一声,一手结出灭魔指印,另一手持着一根白色短骨,朝凌胜攻来。 凌胜神色平静。 悠悠风声中,有断骨之声伴杂。 二百七十八章 闲禅法师 “那是,灭魔门的刘正方?” “他怎么无缘无故死在那里?不对,他所在的是月仙岛,岛屿怎么不见踪迹?” “妖龙何在?” “在海底!” “白浪妖龙王死了?这尊妖仙死了?” “凌胜,又是一个古庭秋。” …… 各观龙岛上,似观水镜一类的法术,重新凝结,再度把月仙岛情形展现出来,然而月仙岛,已然不复存在。 无数人默然无言。 修为浅薄的,反倒还好,只因他们并不识得妖仙本领。但是对于修为较高的修行之人,他们深知修行愈高,本领越是厉害,虽然不曾见过妖仙,却也能够揣摩一二。 可是眼前这一幕,则是妖仙陨落。 斩杀妖仙的,乃是一位初入显玄的后辈少年。 不久前,古庭秋于中堂山斩杀地仙,天下震惊,今日,凌胜斩杀妖仙,天地之间,大约又要迎来一场风波了。 那些曾要参与灭魔大会的修道人,心下无不后怕悸动。 众人有幸得见妖仙,更见妖仙陨落,心里震动,委实惊憾。 不多时,就有许多在月仙岛上进入灭魔门中,商谈过如何斩杀凌胜的修道人离开观龙岛,有显玄真君默默离去,云罡之辈驾云而走,有御气人士慌忙。 这其中,自然不乏有些亡命之徒,或是自诩为算无遗策的“聪明人”,他们的想法倒也简单。 凌胜与妖仙一斗,侥幸得胜,但是毕竟是以凡人之身斗仙家级数,得以不死已是万幸,八成已经是再无还手之力。只要斩杀凌胜,就能取得他身上无数宝物,甚至于能够得手那旷世功法,直至与凌胜一般,修得同辈无敌,以凡人胜仙人的壮举。 当然也不乏迟疑之人,如若凌胜还有半点手段,以他抗衡妖仙,乃至于斩杀妖仙的本领,即便只是稍微动弹,怕也能斩杀云罡,击退显玄。 可是又有人想,纵然是古庭秋当初中堂山一剑诛地仙,看着简单,内中也未必轻松,何况只是凌胜? 在许多复杂纷乱的想法当中,许多人还在震撼当中,许多人心存畏惧,许多人赶忙逃离,还有一些人,赶往不复存在,只剩一片海域的月仙岛,意欲杀人夺宝。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出了刘正方之外,还有一人,也早在众人之前,临至月仙岛上。 …… “阿弥陀佛。” 一道声音缓缓响起,颇有叹息之意。 来人是个和尚,身着紫色佛衣,手托钵盂,另一手持紫金降魔杵,颈间悬挂一串佛珠,共一百零八之数。 “你这和尚,是叫闲禅吧?” 凌胜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将在刘正方身上折下的一根断指抛开,望着海上沉浮的那具尸首,伸手一摄,把刺在尸体胸前的白色短棍取来,仔细瞧了一遍。 虽然被人怠慢,但是这个年轻和尚,仍然没有动怒,望着刘正方的尸身,叹息一声。 适才他本想来阻,却未想到,凌胜失了剑气手段,仍然这般厉害,不过瞬息之间,就把刘正方当场打杀。那灭魔指印伤他不得,那白色短棍反被凌胜劈手夺下,刺入刘正方心脏。 刘正方骤然动手,到毙命之时,前后竟不足一个眨眼的功夫。 凌胜抛了抛短棍,看了看上边的裂痕,缝隙,头也不抬,随口说道:“你也是佛门长老罢?” “凌胜道兄好眼力。”闲禅淡淡笑道:“只是小僧未满六十岁数,还只是弟子,并非长老。” “好一位高僧大德,堪比道家显玄。”凌胜神色平静,言语颇有赞赏,他不屑于故作表面功夫,这份赞赏并未作假,“你隐了修为,在刘正方身旁,有何图谋?你若不愿说,也就罢了。” “小事罢了,哪里算得是什么图谋?”闲禅说道:“天地间佛法三千六百种,分大乘小乘,而刘正方所得传承,出自于大庆法师。这位大庆法师乃是练就金身,可比道家地仙的人物,而他所修的佛法,正好和我分属同种,更是我这一脉的长辈,我正苦于修行阻碍,来到东海寻求机缘,得知大庆禅师的传承落于刘正方手里,又受本门调派,将此人渡回佛门,因此去灭魔门助他一把。不久前,才从他手里得了密宗佛法,正想把他渡回佛门,却未想到,此时死于道兄之手,着实可惜。” 凌胜淡淡道:“倘若他杀了我,解了心结,放下执念,正好让你渡回佛门,就不可惜了吧?” 闲禅微微摇头,道了声罪过,说道:“道兄此言差矣,小僧只是来不及阻止罢了。” “好歹你也比他高上一个境界,还拦不住他?又刚好在我要杀他之时现了真身,未免太巧。”凌胜冷冷说道:“观你在灭魔门的作派,也不像高僧大德,怎么突破显玄之后,反而如此佛气氤氲了?佛门中人,也善于虚伪做作?” “佛说众生万相,这是本相,那也是本相。” 闲禅双手合十,道:“心有万千之相,亦有万千表象,从无虚伪,从无做作,一切秉持本性,正是我佛门修行要诀。” 凌胜冷笑了声,并不答话。 “此是大庆法师臂骨所化。”见凌胜还在观察那白色短棍,闲禅叹息道:“大庆法师渡不过自身五百年轮回之劫,坐化于东海荒岛,肉身虹化,但是头骨化作舍利,臂骨遗留下来,比之于显玄之宝还要珍惜许多。此物可为佛门宝物,道兄取之无用,可否归还?” “不能。” “那便罢了。”闲禅法师面色微变,终是摇了摇头,说道:“凡事以缘法为先。” 这话倒是不虚,倘若这和尚真要强夺,刘正方也没资格留下大庆禅师的传承,这其中虽有证方和尚本是佛门子弟的缘故,但是大多数还是因为闲禅法师敬重缘法,顺其自然,无心强夺。 “既然如此,小僧便告退了。” 闲禅微微低头,双手一合,说道:“看来许多人瞧道兄斗法妖仙之后,有意趁你虚弱之时占些便宜,不如就让小僧替你打发了去,以作赔罪,如何?” “你未免多管闲事。”凌胜淡然说道:“既然这些人都有意杀我,便放过来罢,我一并杀了,今后省心。你这和尚多管闲事,还想以此赔罪?” “虽有过错,但也罪不至死,不如饶过他们罢?” 闲禅轻笑一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僧也该增长功德才是。再者说,证方师弟死于你手,我正要渡些人回去宗门,才好交差。” 话音才落,就见佛光闪动,投向四方。 闲禅身影消失不见。 天空落下一个紫金钵盂,有金莲垂落,瑞彩祥云,有佛音滚荡,浩大威严。 凌胜抬头看去,自语道:“倒让你这和尚得了不少好处。” “这群秃驴最能蛊惑人心。”黑猴跃出木舍,愤然道:“刘正方没能渡成,又把这些修道人渡回佛门去了。” “虽然如此,但是……”凌胜笑道:“还真该谢他。” “也对。” 话音才落,凌胜便仰面躺倒,落入海中。 黑猴摇了摇头,放出玄云李招等人,把凌胜护住,送往另一处岛屿,而它手上一翻,竟是数百个鱼卵。张口吞下,伤势立时便恢复了一两分。 这是混沌母鱼产下的鱼卵,若是等到长成小鱼,其功效便要更好数倍,如若成长至大鱼,每一条都是上等丹药。可惜才是鱼卵,功效并不太高,但是此时顾不得心疼,这猴子便取了数百鱼卵,张口吞下。 猴子恢复一两分伤势之后,就即一头扎入海中,潜入深底,去寻那妖龙尸首。 …… 月仙岛一场斗法,此后必定要惊骇无数人。 此前,虽然剑魔声名极大,能够在六位显玄仙君手里逃生,又有无数宝物,但是当白浪妖龙王要寻他麻烦时,还是没有人认为他能够活下性命,甚至于没有人认为他能够在此之前离开东海。 众人留在月仙岛,只是要一睹妖仙风采。 谁也没有想到,不仅目睹了妖仙风采,更是见到了妖仙陨落。 “这又是一场中堂山那般,惊天动地的斗法。” 文城长老叹息了声。 秦先河伸手抹去观水镜,沉默片刻,说道:“原想在妖仙杀他之前,请太上长老把他救下,有此救命之恩,再招入门内,皆大欢喜。却未想到,他居然能够斩杀妖仙。” “太上长老至今未接消息,还不知情,赶不及来了。”文城长老摇头道:“倘若妖仙不死,凌胜也该死了。” “这话也对。” 秦先河叹道:“不知此时再招他入门,他可愿意?可惜没有救命恩情,也不好开口相请,否则功利味道未免太重。” “事先没有与凌胜有多少交情,这救命恩情已是错过,之前又有李浩之事,蓬莱仙岛在他眼里,只怕还是恶感来得多。”文城长老说道:“真要相请,确实功利心太重,而其他仙岛见我等招揽凌胜,若是也如此效仿,再以重利相请,我们实也没有多大优势。” 闻言,周长老顿时怒道:“你是在说师兄我去救李浩,得罪了这小子,才导致咱们蓬莱仙岛失了招揽的先机。” 文城长老摇了摇头,颇是无奈。 秦先河哑然失笑,摇头道:“失了良机,再去招揽,反生做作模样,使人生出恶感,此事,便作罢了。” “倒也未必。” 天上传来声音。 二百七十九章 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倒也未必。” 这声音出自于天上。 能够将三十六观龙岛上的阵法道术视而不见,并且无声无息,出现在几位显玄仙君头顶的,唯有仙人而已。 “恭迎太上长老。” 秦先河,周长老,文城长老,以及众蓬莱仙岛弟子,一并跪伏。 那地仙老祖发须皆白,手执一柄银丝拂尘,白色道袍前后有阴阳太极之图,身绕白云,胸生五气,真乃道骨仙风。 文城长老望着手上仍然烫手的符纸灰烬,心中震惊委实难以言喻。适才跟秦先河说话时,手上符纸还未变化,想来未曾落入地仙老祖手里,但是几句话的功夫,这符纸便化成了灰烬,显然是地仙老祖得了讯息。 在符纸化作灰烬的瞬间,太上长老声音便已响起。 莫非,从蓬莱仙岛临至此地,万里之遥,居然只在一念之间? 那么,白浪妖龙王赶来月仙岛,怎么花费了不少时候? 文城长老心下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见地仙老祖扫过一眼,说道:“我接到消息便即赶来,虽未见到斗法,但是也感应到了残留气息,并听得众人评议,可见此子厉害,想来日后此子成仙有望。纵然仙道不成,以他本领,也足可抵得一位仙家。这等人物,正该招揽。” 秦先河欲言又止。 “不必多说,有些事情,我已知晓。”地仙说道:“待我亲自去见他。” 周长老嘿然道:“我还想着这小子如此厉害,会不会记仇找我麻烦,有了太上长老在此,我也就放心了。话说,这小子万一不受招揽,咱们要不要顺手杀了?这样一来我心里也能放下,免得整日提心吊胆,害怕他来杀我。” 秦先河与文城长老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甚感头疼。 地仙老祖手上一挥,便要把众人带往月仙岛那片海域。 众人只觉地方变换,眼前一变,身边景色顿时不同,已是立身于另一座岛屿之上。 “月仙岛不是被凌胜与白浪妖龙王打得崩毁沉没了吗?” 众人心中升起这般想法,随后就听一道声音淡然说道:“李明河,你如此夺我空明仙山弟子,未免不好吧?” 众人忙转头看去。 只见岛上有一道人,神色平淡。 蓬莱仙岛弟子大多不识此人是谁,但是有些见识不凡的,还是能够揣测出此人身份。 李明河乃是太上长老的名号,更是地仙老祖,眼前这道人既然敢直呼姓名,只怕也是仙家人物。蓬莱仙岛弟子都不是盲目糊涂之人,因此倒也无人傻乎乎上前喝斥道人。 秦先河想得更是深远一些,暗道:“太上长老正要带我等去往月仙岛所在,反而转来了这里,莫非这位道人的本领,还要比太上长老更是高深莫测?” 这般想罢,秦先河转头看去,只见文城长老与周长老目瞪口呆,隐约之间,似乎有些敬畏。 这两位长老,都是年岁较长的老辈人物,约莫是见过这道人罢? 这时,一副道骨仙风,高深莫测模样的太上长老竟然露出少见神色,眉宇间颇有失落,摇头道:“原来是你,难怪能够在瞬息之间施展移星换斗的神通,把我转来这里。” 那道人平淡至极,可却有一股凛然而不可侵犯的威势,他负手而立。 立在山上。 就仿佛把整座山河大势,踏在了脚下。 足踏锦绣山河,身在三界五行之外。 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李明河微微施礼,道:“蓬莱仙岛太上长老李明河,见过空明掌教。” 空明掌教? 蓬莱仙岛众弟子寂然无声。 饶是秦先河,也不禁屏息。 直到这时,秦先河才发现在这道人身后,还站有一人。这人甚是熟悉,正是险些被凌胜斩杀,后被人救走的空明仙山首徒,李浩。 适才众人的视线,尽数聚于空明掌教身上,居然没有人见到身后这个空明仙山首徒。 李浩立身在这道人身后,眉目低垂,一言不发。 “救走李浩的,乃是空明掌教?”秦先河倒吸口气,暗惊道:“救下李浩时,他何不顺手把凌胜这叛宗之徒除去?若是惜才,有何不救下凌胜,而任白浪动手?” 空明掌教淡淡看他一眼,说道:“凌胜乃是我空明仙山弟子,我杀他作甚?李浩与苏白同样不和,难道我还要杀了李浩,还是斩了苏白?” 秦先河立时屏息,忙低下头去。 空明掌教转过视线,放在李明河身上,说道:“李明河,你倒还知道行礼,我还当你早不把我空明仙山放在眼内,居然要来夺我空明弟子,你好大的胆子。” 李明河深吸口气,道:“据我所知,凌胜已被空明仙山逐出宗门,只是弃徒而已。” “错了,不是弃徒,而是叛徒。”空明掌教寒声说道:“你敢收容空明仙山的叛徒,胆子同样不小。” 李明河微微低头,说道:“此人并无大恶,反有几分情义,既然空明仙山弃了,何不给我蓬莱一场造化?” “一场堪比地仙人物的造化?”空明掌教冷声道:“要不我向蓬莱掌教手书一封,把你李明河划入空明仙山门内?” 李明河顿时无言。 “第一,凌胜的名字还在空明仙山名簿之上,其次,那道空明仙山诏令,本座从未经手,随时便可使它作废。” 空明掌教道:“第三,你认为太白剑宗会放走古庭秋这等人物么?” 李明河心下无言以对,但却不能不答空明仙山掌教的问话,只得说道:“不会,只是……” “没有只是。”空明掌教说道:“凌胜以显玄杀地仙,断然不比古庭秋逊色分毫。至于什么叛宗一事,李明河,枉你修行多年,证得大道而成地仙,还看不出来吗?” “你……” 李明河深吸口气,略有惊骇。 空明掌教,近些年来不理仙宗事务,门下甚是紊乱,世人颇有议论。但此时看来,莫非……他另有想法? 秦先河见空明掌教言语锐利,使得太上长老竟说不出话来,上前一步,低声道:“弟子蓬莱首徒秦先河,拜见空明掌教,关于招揽凌胜一事……” “不必多说。”空明掌教转头看向秦先河,说道:“我在月仙岛上已有二十余日,适才那场斗法,尽数入了眼内。至于你秦先河在三十六观龙岛上所说的话,难道还以为无人知晓?” 秦先河心中暗自惊骇,三十六观龙岛上,分明布有阵法,隔绝感知,他与文城长老商议此事时,暗地里也布下了法术,但是空明掌教仍然在这里,听见他们谈话声音,仙家人物当真厉害。 再想那白浪妖龙王,在登天台上遭受重创,仍然在月仙岛上施威无穷,虽然被凌胜斩杀,但是那妖仙风范委实教人叹服。 白浪妖龙王一位身受重创的妖仙尚且如此,眼前这位乃是并未受伤,且要比寻常地仙胜过许多的空明掌教,有这般本领,反而不甚惊奇了。 空明掌教看着秦先河,似笑非笑,说道:“虽然你小子要挖我空明仙山的墙角,但是本座倒是觉得你这小辈不错。蓬莱仙岛有你这小辈,日后必是仍然兴盛。” “掌教真人过奖。” 秦先河忙低下头,面露惶恐之色。 “行了,凌胜那边,你们便息了心思罢。”空明掌教挥了挥手,说道:“都回你们蓬莱仙岛去。” 李明河欲言又止,终是一个挥手,卷起众人,离开第一观龙岛。 自月仙岛波及而至的海浪,仍然汹涌,尚未沉寂。 原本这第一观龙岛离月仙岛最近,正好在月仙岛外八百里的界限。 那些八百多里,乃至于九百多里外的观龙岛,都被凌胜与白浪妖龙王争斗的余波毁去,八百里内自不必说,基本上已是空空荡荡,海域无尽。 然而这座距离月仙岛刚好八百里的第一观龙岛,反而安然无恙。 只因空明掌教就立身在第一观龙岛上。 “其实……我觉得他既然修行的是我太白剑宗先辈的功法,又是纯粹剑修,其实入我太白剑宗最好。虽然他拜入空明仙山,但却已经被驱除出来,于情于理,他都该是我太白剑宗的剑仙人物。” 虚空中传来一个温和声音,笑道:“掌教真人觉得可是?” 听这声音,李浩面色微变。 “古庭秋,你这小辈以显玄杀地仙,莫非以为自己证就仙道之后,便能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空明仙山掌教手上一挥,袖袍微动,喝道:“滚蛋!” “哈哈哈。” 那温和声音忽然放声大笑,随后渐低,直至消失不见。 “古庭秋,真把风铃阁总阁主斩杀了?” 空明掌教自语道:“真是头疼。” 李浩不明所以,低头不敢说话。 “蓬莱仙山还不是唯一一个啊,看来都觉得凌胜被空明仙山逐出,就是无家可归之人,都认为以仙宗仙岛的身份把他收入门中,就能使他感激涕零,实乃可笑至极!” “先是剑神,又是剑魔。”空明掌教遥望海外,低语道:“到头来,也总该是我空明仙山的剑仙才是。” 二百八十章 窍穴之数,一百八十 第八观龙岛。 这里本是一处荒岛,后来又妖仙要往月仙岛擒杀剑魔凌胜,月仙岛上的修道人,以及闻讯而来的修道人,俱都聚在月仙岛周围八百里外,千里之内的岛屿。 这些岛屿,从此后便统称为观龙岛。 第八观龙岛侥幸未被剑魔与妖仙之间的斗法所毁去,虽有波及,也只是打去了三成的岛屿土地,比之于那些崩毁沉没的岛屿,可谓是不幸中的大幸。 玄云李招二人护着凌胜,直飞九百里外,才到了这座第八观龙岛。只因靠得较近的观龙岛,大多已然损毁,而那些八百里之内的岛屿,无一例外,全数被剑魔与妖仙斗法的余波毁去。有些修道人抱着侥幸心态,试图在稍微靠近一些的岛屿之上,观看妖仙争斗,到头来,尽数随着岛屿崩灭,而身死道消。 凌胜立于岛上塌陷半边的小山顶上,望着月仙岛方向。 那一座堪比一方小国的月仙岛,已是不复存在。 海风迎面而来,清凉爽朗。岛上虽被波及,但是草木未损,仍然青葱翠绿,之前鸟兽因斗法而惊伏,当斗法过后,也渐渐恢复,使得岛上重现生机。 他托起一颗玉珠,约莫有人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全然无暇。 此为龙珠。 龙珠乃是妖龙一身法力大道汇聚所在,就如道家金丹。 此前,龙珠在登天台上受损,又在斗法当中,被庚金剑气毁去,相当于地仙毁去了大道金丹。当妖龙沉入海中,黑猴下海守住龙体,又使玄妙神通,把尚未消散于天地间的龙珠聚集回来。但是这颗龙珠,已然不复昔日盛景。 凌胜曾尝试以剑气触及龙珠,却仍然不能破开这一颗不复盛况的龙珠。 直至这时,他才知晓,其实妖龙在登天台上所受的伤势,要比许多人想的更为严重,甚至可称惨重。 收了龙珠,轻轻叹了口气。 “小子。” 黑猴偏了偏头,问道:“掐指算来,有太岁星的浓郁庚金之气,有大周天庚金剑阵聚集的剑气,有水玉仙丹,有龙虎玄丹之法,猴爷我更把一个显玄术士的法力都转增给你,你怎么就不说说,你小子如今有了多么高的本领?” “白金剑丹之上,窍穴共计一百八十。” “呃……” 黑猴惊愕无言。 凌胜摇了摇头,说道:“当初达到御气巅峰,费了不少功夫,修到云罡境界,还是在中堂山上借了许多助力,一举破开壁障。月余之前,还仅数十个窍穴,如今翻覆数倍,颇有梦幻之感,甚至于令我产生恍惚错觉,略微有些把握不住。” 黑猴沉吟道:“修为初破,境界提升,这般观感倒也正常。” “空中起楼阁,总有不安之感。”凌胜叹道:“虽然那灰衣老者给我的仙酒,是你口中的白猿妖仙酒,巩固根基,但是我修为提升如此迅捷,便是妖仙酒也没有多大效益。近些日子,若再突破窍穴,未免不妥。” 沉默片刻,凌胜问道:“那只没头青蛙,是不是隐藏了些什么?” 黑猴偏头道:“隐藏什么?” “剑气通玄篇,本就以一往无前之势为主,以我对于这篇功法的领悟,纵然一日之间窍穴全开,也断然不会有这般虚幻之感。” 凌胜深吸口气,道:“剑气通玄篇,还有另外的篇章?” 黑猴默然良久,点了点头。 凌胜同样点头。 旋即,这一人一猴便即沉默。 “那显玄术士,是怎么回事?” 凌胜忽然开口。 “不清楚。”黑猴说道:“那术士施展的,大约是仙王九拜,这是一类较为高深的术法,常人难修。但是猴爷我早已发现,并有手段应对,使之反噬。嘿,当年猴爷手下的妖魔鬼怪甚多,山魈木魅皆有,邪鬼恶魔众多,区区术法自然难不倒我,更何况我只是让这术法反噬,而并非通过术法杀死显玄术士,费力不多,真正灭杀显玄的,乃是遥遥域外天界的仙王之力。” “可惜那显玄术士太过不济,一身法力经过引导倒反而来,入注你身上,中间居然损了三成。待到落在你身上……” 黑猴摇了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说道:“枉他也是个显玄之辈,一身法力居然还不如你一个初破显玄的后辈来得凝实,虽有七成法力落于你身,居然只能洞穿数十个窍穴。我原想这显玄之辈一身法力,只怕要比你凌胜本身更为雄厚,将你身上窍穴崩开百来个也是寻常,却不想……” 凌胜眼中露出淡淡笑意,说道:“你可莫要忘了,我这剑气通玄篇,乃是以精金之气炼成,不重雄厚,只重凝实锐利。他虽是老辈显玄人物,但是我一身法力,可要比他凝实许多,也正是因此,才能凝成剑气,才能胜过同等级数的修道人。你说那显玄术士受到术法反噬,一身法力经过引导,有七成落入我身,可是经过三百六十五回运行之后,大约只留了三成。” “也许是这三成外力法力,并非精金之气所化,才使我突破之后,有虚幻之感。” 凌胜说道:“近些日子,我将稳固境界,把这外来法力,尽数划归己有,不分内外,全数以精金气息相化。” 黑猴点头道:“如此也好。” …… 当夜,第八观龙岛上。 妖龙躯体被众人割去一截,蒸炸煮炖,样样皆有。 如凌胜,黑猴,玄云,李招这些云罡境界,乃至于显玄境界的,都已能辟谷不食,平日里修行炼气,实则便是吞云吐雾,采霞吞纳,早已替代了五谷粮食。 然而眼前这些,乃是妖仙血肉,得以服下,真乃十世难求的绝好机缘。 说也来怪,黑猴亲自去守妖龙尸身,就是防备有人把它夺走,但是这猴子守了两三天,除却一些不知死活的大妖前来之外,倒也算是风平浪静,无人来夺。 待到凌胜醒来后,便去把那妖龙尸身取了回来。 仙者一身是宝,而龙族躯体本就是世人难求的宝贝,这妖仙真龙之身,实乃绝佳宝物。 李招搓了搓手,颇为羞涩腼腆地率人把妖龙鳞片尽数剥走,龙须尽数割下,本还想把妖龙双眼挖走,把一双龙角割下,奈何妖龙头颅不比躯体,死后并未软化,那龙角几乎坚不可摧,分毫难伤,而妖龙眼皮垂下,竟也不能撬开。如非是妖龙死后,躯体软化,只怕那鳞片也不能剥下。 李招虽然稍微有些失落,但是取了妖仙真龙的鳞片,心下实也喜得几乎要脱光衣服绕着岛上奔上一圈。 玄云幽怨地瞧了片刻,回身取了一柄长刀,命魏峰率弟子前来,把龙血尽数放个干净,今后用以刻画阵法符纹,事半功倍。 黑猴与妖龙一斗,实也疲累,经过数日守候龙尸,见到凌胜后,便入了木舍休息。本待出了木舍之后,便要把妖龙炼成蛊尸,却不想见到这般场面,当下气得咬牙切齿,几乎要把这两个老头儿和一众弟子全数打杀当场。 凌胜倒不太在意,反而把龙筋抽出,斩下龙爪,一并送与李招炼器。后来见玄云满目幽怨,便把一双龙眼剜下,给了玄云,相当于送他一双天眼,足能看破阵法玄机,对于这个刻划阵法符纹的大师而言,简直便是天大的至宝,顿时喜出望外。 而黑猴只得了一尊龙头。 其余的,便都让众人分食了, 看着那边欢声笑语,凌胜瞥见黑猴神色有些不屑,心知这猴子有些不满。 原本妖仙前来时,符纹阁与黒木岛众人大多离去,倒是玄云李招以及魏峰半路折返,还有方凝玉,陈桂等十几人留在月仙岛上,正是同生共死。而凌胜斩杀妖仙之后,这些弟子大多听闻消息,寻机回来。 符纹阁黒木岛今后还要开办,甚至于日益渐盛,人手自然不能全数拒之门外,因此又被招纳进来。 但是层次,已然显得分明。 留在月仙岛上的那些人,颇受重视,便是餐食也是龙肝心髓等物,而那些离开月仙岛后,听闻凌胜大胜才归来的弟子,念在十多日来布阵炼器的功劳,才勉强分得几块龙尾肉。 黑猴咬牙切齿道:“要不是猴爷手下缺人,这些个家伙就一块儿打成肉渣,拢起来炖作一锅。当年我那山中赏罚分明,没曾想,居然有一日要把这些临阵脱逃的货色都招收回来,简直窝囊。” 凌胜摇了摇头,说道:“趋吉避凶,人之常情,更何况他们留下也是无用。倒是布下阵法,炼出剑器,功劳不小,你也莫要在意。” 虽是这般说话,但是凌胜心下亦是明白,不仅是黑猴,就算是玄云李招二人,只怕都是把那些留在月仙岛上意欲一齐赴死的弟子视作心腹,至于那些见势大好才重新回返的弟子,地位约莫也是在这两位大师心里放低了一层。 黑猴看了凌胜一眼,露出沉吟之色,随后道:“当年猴爷手下那班家伙,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齐聚麾下,就是妖仙也有三五个,但是现在看来,时过多年,大约都死绝了。眼前这些修道人,便都招入猴爷名下罢。” “随你意。” “那就叫鸿元阁。” 二百八十一章 水晶龙宫 鸿元阁,就这般定下了。 虽以符纹,炼器为主,但是为此赐名的黑猴,注定了这个新兴势力将要信奉于一尊山神。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凌胜不善于打理事务,意在修行,对于这类事情,并无多少想法,便任黑猴折腾去了。 这时,玄云李招亲自上前来敬酒。 尽管这两人自愿为凌胜办事,尊他为主,而凌胜如今更是能够弑仙屠神的人物,可这两个上了岁数的老辈云罡散人,都是人精,心知太过拘束,反而令人不喜,因此倒跟平常没有两样。 玄云抚须笑道:“老夫竟也是一位仙人手下的人物,真是祖辈修福,后辈得幸。” 李招亦是不甘示弱,调侃两句。 凌胜望着这两个老头儿,露出几分罕见的笑意。 月仙岛上,凌胜在大周天庚金剑阵当中修行,接连破境,又有完善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布置于整座岛屿内外,成了凌胜与白浪斗法的一股绝强助力。后来更是因为大周天庚金剑阵吸纳天地间的庚金气息,以及太岁星辰之气,连同无数阵法剑气,落在凌胜的白金剑光之上,才有庚金剑气生成。 正是那一道庚金剑气,凌胜才得以斩杀妖仙,才得以活命,才得以有今日盛名。 而那大周天庚金剑阵,便是出自于眼前这两个老头儿以及他们的徒子徒孙。 月仙岛上,这两个老头送走了门下徒子徒孙,半途折返,意欲跟凌胜一起迎战妖仙,共同赴死,如此情义甚是难得。 凌胜性情淡漠,可就如秦先河所说,并非冷漠无情,对于这两个艰辛劳累布置阵法的老头,实则颇有感激之心。 不多时,魏峰亦是上前来,向凌胜躬身,并举杯敬酒,望着眼前这位虽非仙人,却胜似仙人的凌胜老爷,眼神竟甚是热烈。 凌胜不善应酬,只是举起身前的玉杯,一口饮下。 魏峰顿时受宠若惊。 “都过来,猴爷有话说。” 黑猴招手,把玄云李招魏峰三人唤了过去,随手布下法术,使得寻常弟子不能听见几人说话。 凌胜对于这类事情确实不甚了解,只知猴子是在与玄云李招谈论鸿元阁成立一事,大约是要让魏峰担任阁主,并奉黑猴为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谈了许久,才渐敲定事情。 玄云迟疑片刻,终是叹道:“那些并未留在月仙岛的弟子,兴许只是要保存符纹阁,黑木岛的香火传承,并非苟且偷生,便是退一步说,蝼蚁尚且偷生,这些弟子把大周天庚金剑阵布下,已是完工,离开月仙岛也属常理。我等几人留下,实则多是抱着必死之心,并无多少想法。” 黑猴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这些弟子离开,是我等授意,不能怪罪他们。”玄云摇头道:“日后鸿元阁兴盛,望你也莫要对这些弟子怀有芥蒂。” 李招叹了声,微微点头。 “嘿,猴爷心眼不大,你这话对我没用。”黑猴呸了声,哼道:“他们布下大周天庚金剑阵,有些功劳,便算是报了你们的授业之恩,离开月仙岛,以免殒身大祸,也是常理,猴爷不去怪罪。但是他们此时折返回来,还能跟你门下第三弟子,陈桂等人放在同一层次吗?” “修为,道行,天资,悟性,纵然再好,也比不上一份情义。” “猴爷不怪罪他们,但也不会重用他们。” “日后鸿元阁中坚人物,必是以魏峰,陈桂等人为主,其余那些弟子,今后再好,也不能再入鸿元阁核心内部。” 黑猴冷笑道:“玄云老头,你亲自开口来劝我,难道你自己心里,就把这群弟子,跟那些与你一同赴死的弟子,放在了同等位置么?” 玄云与李招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你手下那第三弟子,与陈桂,方凝玉等十多人留在月仙岛,必然是与众人谈过,否则也不会有十多人结伴留下。但是其余人仍然离开了月仙岛。”黑猴说道:“你们两个师祖送人离开,半途折返,最终也就只有魏峰跟随,其余人为了保命还是为了什么香火传承,并未跟随,而是亲眼看着你们两位师祖送死,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半点芥蒂?” 玄云李招俱是欲言又止,魏峰叹息口气,似乎想解释什么。 黑猴呸了一声,道:“少给猴爷讲什么废话,我管你们是要传承香火还是要苟且偷生,反正话就一句,同生共死者,当享大福!至于另外那些,猴爷没怪罪他们就是大幸,这次重新投靠过来,又吃了妖仙龙肉,占了这般大的便宜,今后就该卖力,否则,哼……” 这猴子着实没有道理可言,简直土匪一般。 但是这猴子所说,又确实不差。 玄云和李招俱是摇了摇头。 凌胜想起这猴子昔日占山为王,号为尊神,确实跟土匪无异,嘴角动了动,露出少许笑意。 接下来,便是鸿元阁立地根本之处。 凌胜对此并无多少想法,便是在这座荒岛之上建立鸿元阁,也觉无碍。而玄云擅长符纹阵法,对于风水之道也有涉猎,并立出几处风水绝佳之地,最终都被黑猴否决。 凌胜驾起云光,落于山顶,盘膝打坐。 剩余几人又自谈论一番。 “那个……” 魏峰迟疑道:“据说白浪妖龙王,居住于天星礁东南七千里,海底三万里的水晶龙宫之内。” 场内寂静无声。 水晶龙宫! 白浪妖龙王居住之地。 如今妖仙已死,龙宫空置。 那么这一座水晶龙宫,岂非是绝佳之处? 风水之道,都有龙虎之分,朱雀玄冥之说,若是以此论风水,这世上还有比真龙盘踞的龙宫更为非凡么? “水晶龙宫,就算搬到穷山恶水里去,也能变作风水宝地,这水晶龙宫的去处,猴爷怎么就没想到?” 黑猴心生喜意,转头看向魏峰,正要夸奖几句,临到出口,却又怒道:“你小子怎么不早说?如此隐瞒不报,你这鸿元阁主的位置,暂且搁置,日后再谈。” 魏峰张了张口,愕然无言。 李招皱眉道:“白浪妖龙王死后,至此已有数日,那龙宫只怕……怕是被人占去了。” “占去?”黑猴道:“打着凌胜的名号过去,还能有人抢夺不成?” 魏峰点头道:“猴爷所说,倒也极是,既然此前白浪妖龙王在世时,无人去夺取龙宫居住,便是不比白浪妖龙王来得厉害。如今连白浪妖龙王都已死于凌胜老爷手上,对方想必也不会以命相博,毕竟为一座龙宫丢了性命,还不如归回老巢。就只怕……” “怕其中宝物被人取走了?”黑猴冷笑道:“你当那些旁观的修道人都是傻蛋么?其中可还有那些仙岛人物,只怕白浪身死之后,便已有仙岛人物赶往水晶龙宫去了。” “那……” “龙宫中的宝物,我们不知详情,难以取回,但是这座龙宫,单凭凌胜之名,就能占据了。”黑猴说道:“斩杀妖仙的声名,可不简单。” “事不宜迟。” 玄云叹了口气,跟李招飞上天空,高声呼喝,众人集合,驾了黒木岛一艘大船,就往天星礁而去。 至于凌胜,还在修行当中,在黑猴授意下,竟是无人去唤。 待到凌胜打坐收功,望着岛上荒凉场景,微微摇头,一步踏出,就是八十里外。 再踏一步,已然到了玄云等人所在的大船之上。 步步生莲之法,随着凌胜道行提升,一步踏出,距离更远,如今已有八十余里。只是凌胜以修行剑气通玄篇为重,不去辅修其余功法,便也不曾分心去练习这步步生莲,否则一步百里也在意料之内。 驶出日余,在黑猴催促下,这艘大船上面刻下无数符阵,又是玄云李招两位大师亲自铭刻,魏峰把舵,行驶速度快如疾风,乘风破浪,到达天星礁居然只过两日。 入了天星礁,直奔水晶龙宫所在。 约莫到了大致位置,黑猴向凌胜索要龙珠,佩戴在身,便即潜下海底,去寻水晶龙宫。那龙珠乃是白浪妖龙王所出,不仅能够分水避浪,对于那座水晶龙宫之内的阵法等布置,约莫也有几分效用,想来能够省去些许麻烦。 黑猴迫不及待地下海,而众人都知这猴子的本领如何,因此也不如何担忧。凌胜更是闭了感知,在房内修行,把体内法力凝实,巩固白金剑丹。 过得小半日,海下轰隆隆震动。 海浪渐起。 玄云李招两位大师忙把船只稳住。 只见海底晶莹水光,动人心魄。 有一座宫殿破水而出,海水排溢开去,使得这座宫殿现了形体。 此宫殿通体晶莹,乃是水晶铸成,大如山岳,极是广阔,现于海上,居然只能观得一角,不能窥得全貌,实乃巍峨壮观。宫殿前端,有一牌匾,刻有白龙宫三字。 昔日大虾,巨蟹,妖将,大多纷逃各处,只留十余个,俱都伏在宫殿之内。 “这就是妖仙居所,水晶龙宫,白浪妖龙王的住处?” 二百八十二章 赤金佛珠 水晶龙宫当中,本有妖族兵将,大妖君王等等,足有数百之众,后来白浪妖龙王一死,纷纷携宝逃命。又有仙岛人物来夺宝物,最终把这龙宫当中的许多宝物卷走。 但是谁都明白,真正的宝物,就是这一座水晶龙宫。 这乃是真正的仙家洞府。 仙岛之人来来去去,卷了宝物离去,但是妖仙洞府,也并非人人能往的,一般显玄之辈,都难以进入水晶龙宫附近。只有一些仙家级数的地仙,妖仙,曾来过两回,探过龙宫之后,便即离开。 黑猴入内时,如今这龙宫之主乃是那白浪妖龙王的长子,一头杂色蛟龙。 听闻杀父仇人凌胜来至,还不待黑猴出手,就已滚出了龙宫,把这座仙家洞府拱手相让。 “这座龙宫,本有许多修道人窥伺,然而妖仙手段非凡,虽然白浪并不精通阵法,却也请人在龙宫附近布下一些守护大阵。一般云罡修道人难以接近龙宫方圆百里,而显玄真君能够登临龙宫,也不能入内,只有一些妖仙地仙能够强行闯入,但是要寻出宝物藏匿之处,委实头疼,即便寻到,要想破去其中布置,仍要耗费无数精力。” 黑猴说道:“据说有些仙家来过之后便即离开,有些较为闲散的,倒是有心留下,并还有仙家意欲占据龙宫,不过都被三仙岛之人赶走。但是最为奇怪的一点,则是三仙岛的人,居然不曾起心占据水晶龙宫,仿佛是要特意留与给你我。” “仙家洞府,谁能拱手相让?”凌胜皱眉道:“就是三仙岛,也没这等魄力罢?莫非其中有人插了一手?” “若真有人插手,此人也必定是仙家级数,且还占了道理才能让仙岛之人情愿放下这座水晶龙宫,并驱逐外人。”黑猴说道:“莫要多想了,虽然你曾斩过妖仙,但真要斗法,你可不是仙人的对手。这事并无头绪,暂且放下,我还该想想,把这水晶龙宫迁往哪处地方。” “猴爷以天眼观之,这水晶龙宫,不仅在附近地势布了大阵,更是造成之时,就有玄妙之处,宫中处处玄奇,阵法重叠,无一遗漏,纵然地仙来攻,也难得手。” 黑猴盘算过后,说道:“真正宝物倒并未丢失,只是一些寻常的云罡法宝,显玄宝物,至于仙宝,仙家级数的材料,丹药等等,俱都暗藏宫中,但是连我也还未寻出。” 凌胜道:“有白浪妖龙王的龙珠在此,你也算半个主人,慢慢寻找,不急。” “你是不急,猴爷可要急坏了。”黑猴怒道:“那群秃驴,借着寻找蛮神之心的缘由,在东海传播道统,收徒**,招纳信徒,不拘是人族还是妖类俱是来者不拒。再不快些把这鸿元阁捣鼓出来,猴爷就只剩下汤水了。” 黑猴心中愤愤难平,在它心中对这香火愿力并未如何重视,但是西土禅宗传播教义,倒像是把它的饭碗抢了,心中委实难以平静。若是让那青蛙知晓它堂堂真神,有朝一日居然要为香火愿力而发愁,只怕真要笑掉了大牙,尽管这是一只没头青蛙。 …… 凌胜回了殿内,入住寝殿当中,这里原是白浪妖龙王所居,广阔至极,但黑猴掌握了龙珠,相当于半个龙宫主人,心念一动便把殿宇缩小千百倍,如若一座寻常宫殿。 这座水晶龙宫虽然没有如木舍那般能够缩纳于掌中,可是外围形体不变,内中变化倒还并非难事。 回了殿内,凌胜又把水玉白狮放了出来。 这头小狮子通体如玉,原本晶莹剔透,光泽温润,但是吞食大量灵药丹草之后,提前数十年吐出仙丹,精神稍显萎靡。 凌胜自从得了这小狮子,就一直放在木舍当中,足足数年有余。 这一回放了出来,水玉白狮顿时活泼许多,一双水莹眼瞳煞是可爱,它扑在凌胜身上撒娇一会儿,便在殿内玩闹。 寝殿是白浪居所,在一些仙家入内搜寻宝物之时,自然先入此地,这里确实有些堪称仙宝之物,多是被那些仙家一并卷走,后来杂色蛟龙住入这里,才把狼藉模样恢复原貌。 那杂色蛟龙才听凌胜二字便已逃走,一件宝物也没取走,倒是便宜了猴子。 凌胜盘膝坐在龙床。 这龙床乃是寒玉而成,经名师雕琢,布有玄奥符纹,据说乃是东海龙宫所处,赐予这水晶白龙宫的白浪妖龙王。 如今,自是归了凌胜。 坐在龙床之上,打坐修行,凌胜只觉法力运行快了一丝,尽管对于此刻而言,这一点儿提升可有可无。倘若还是御气,云罡之时,在这龙床之上打坐,真乃事半功倍。 体内法力运行三十六周天,才渐停歇。 又是一夜过去。 凌胜功行圆满,忽然又想起一事,把那得自于刘正方手中的白色断骨取来。 当日毙杀刘正方,得了一些佛经教义,都被黑猴取走,大约是要借鉴佛教经义,稍加改动,用作黑猴的教义,传播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名声。毕竟佛教导人向善的名头委实不小,放在黑猴身上,便是蛊惑人心,以及点化懵懂妖类。 至于这白色断骨…… 大庆禅师金身虹化,却并非如常理那般尽数化虹,而是遗留舍利及一根臂骨。 舍利全数被刘正方化入其体内,如今只剩臂骨。 凌胜沉吟片刻,指尖绽放白金剑气,照着臂骨划下,立时从中分作两半。 这臂骨的主人,坐化不知多少年月,然而骨中竟然仍有骨髓,且极是湿润,看着颇为恶心。 凌胜皱起眉头,伸出手指,从骨骼中划动,把骨髓尽数刮出,摊开之后,只见髓中,居然密密麻麻,足有近百颗米粒大小的晶莹血珠。 舍利? 凌胜取另外一截断骨,仍然刮出骨髓,又得近百血玉舍利。 “这是……” 凌胜尚在沉吟之间,忽然,木舍中光芒大绽,呈金黄之色,有佛音吟唱。 十八滴金色佛血自行飞出木舍,悬在当中。 凌胜面前的两百余粒血珠,亦是飞起,竟与金色佛血相融合,不多时,尽数化开,只在半空之中凝成一颗赤金色彩的偌大珠子,上面时而泛起涟漪,大约还并未凝实。 嘭的一声,这可赤金佛珠就要破开宫殿而去。 然而妖仙居所,阵法足能把寻常地仙困住一时片刻,那赤金佛珠才撞到顶上,就被一道光芒拦截下来。 凌胜足下绽放莲花,身子一闪,立时现身上方,伸手把这赤金佛珠捞在手上,用法力拘禁。 “怎么回事?” 黑猴从殿外飞入,望见这赤金佛珠时,愕然良久。 凌胜见它这副表情,问道:“怎么,你认得?” 黑猴顿时摇头道:“不认得。” “……” “虽然猴爷不认得,但是也能看出这东西非同凡响啊。”黑猴说道:“我用天眼观它,看不出半点端倪,甚至于还不清楚这货是个什么来历。既然猴爷都看不透它,难道还不是宝物?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凌胜如实说了。 黑猴听过之后,略有恍然,说道:“难怪猴爷总觉那个闲禅小辈,有些算计的味道,大约就是为了这东西来的。” “若真是如此,他就不会把这断骨交与我手了。” “那便只能说,其实那小辈也不知他在寻找什么东西,而这断骨的模样显然不太符合,无关紧要,也便不在意了。”黑猴说道:“再者说,你有金色佛血,才让这东西现了原形,说来,此物品阶只怕不低。” 凌胜道:“总归还是佛家之物,不知有何用处?” 黑猴笑道:“你也不是神魔出身,不也把魔心纳入体内了么?这东西还未成形,估计火候不到,还须等它凝实才成,你先收了罢。” 凌胜依言收了赤金佛珠。 当日斩杀白浪妖龙王之后,委实有些油尽灯枯之感,只是强撑而已,待到刘正方前来,与他说过一些废话之后,才让体力逐渐恢复一二,旋即斩杀刘正方,几乎耗尽了气力,头晕目眩。 最终闲禅来到,凌胜委实有些头疼。 若真出手,凌胜自知难以招架,只得与他继续交谈。如若当时还有些许本领,以凌胜的性情,断然是不会有多少废话的。 闲禅离去时,顺手帮凌胜收走那些居心叵测之辈,约莫也是有些深意的。 凌胜皱眉道:“你说,那和尚是不是瞧出了几分端倪?” 黑猴认真思索片刻,说道:“按说,以你当时的情况,剑气激荡在外,虽然内中空虚,但还是看不出如何的,可是佛家的人,都有些故弄玄虚,加上那小子临去前还帮你清了一些修道人,这倒不好说了。” “不好说,就罢了。” 轰! 殿外忽有巨响,众人皆惊。 黑猴露出喜色。 凌胜眉头一挑。 出了寝殿,这一人一猴飞到后殿。 只见一扇紫金大门,立于枯墙之上。 水玉白狮站在紫金门前,眨了眨眼。 “宝库原来在这里,小白你好生厉害。” 黑猴喜出望外,就想举起水玉白狮亲上一口,被这狮子一蹄踏在那猴脸上。 水玉白狮哼了一声,跃到凌胜怀里。 二百八十三章 红鸢岛 海浪轻扬。 一艘大船驶在海上。 船只上共有数百人,多是常人,少数是修道人。 张原已将稍微需要注意的事情打理完毕,剩余一些琐事,便交给手下。他是张家少家主,修为初破御气,日后有望登至云罡。 至于船上,还有几位其余世家的公子,大多是御气修为。 毕竟那些修为浅薄的,也没多大资格能够与他们这一群人混在一处。 张原立在船头,望着前方,笑道:“据说近些日子,佛家大师,经常在海岛旁降妖伏魔,也常解去寻常人家的困境,不仅是修道人,便是凡俗中人都有不少得过佛家弟子长老相助。据说还有一些佛门长老,在海上**,使人开悟,是生灵向善,近些日子有不少妖物归伏佛门。” 李公子道:“东海各大势力,都不怎么把凡人放在心上,至于那些妖物,更无大碍。东海本就有佛门宗派,如今佛门中人为了蛮神之心而来,顺手转化信徒,也是常理。” “近些日子,僧人行善的事迹倒是不少。” “听说风羊岛上,有小妖擒了个婴儿去献大妖作寿,当日有佛门弟子路经那里,不惜以身犯险,去大妖手里救回那婴儿,重伤濒死,仍然把婴儿送返,才坐化当场。如今风羊岛上,尽是笃信佛门之人。” “这类事情听得多了,我李家所在的倒都是些小事迹,比如僧人拾到东西,等候失主,原物奉还,有僧众帮助老弱,打井建房等等等等。” 张原揉了揉头,说道:“这些日子,我倒是听过一件大事。” “你说的,是闲禅法师?” “是啊,你们也都听过?” “张公子忙于事务,也许是我们之间最后一个听到此事的罢?” 张原苦笑道:“也许罢。” 月余之前,白浪妖龙王登临月仙岛,擒杀剑魔凌胜,反被剑魔所杀。原本月仙岛上尽是参与灭魔大会,意欲斩杀凌胜的修道人,经过此事,人人俱惊。 还有一些,见凌胜斗过妖仙之后,必然虚弱,意图趁机斩杀剑魔,取得宝物。 最终,这些修道人全被闲禅法师阻拦。 只因剑魔凌胜,委实厉害无比,便是妖仙也都死于其手,何况御气,云罡的修道人? 闲禅法师亲去阻拦剑魔,以**力与之暗斗,终使剑魔暂时停歇杀心,随后闲禅法师方才退去,将这些不明利害的修道人拦下,一众修道人心悦诚服,甘愿归于佛门。 在随着剑魔凌胜斩杀妖仙一事传扬天下之时,在东海佛门信徒当中,也开始传扬闲禅法师不畏生死,力阻剑魔一事。 说到剑魔凌胜,张原不禁心生向往,据说那位剑魔仅是未满三十的年纪,比他张原还要小上几岁。然而自己初破御气不久,距离云罡,仍是遥遥无期,而人家却已是斩杀妖仙,天下闻名的人物了。 倒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 张原叹息一声。 船边忽然现出一人。 这人凭空闪现,不知来处,不知去处。 只见此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面色冰冷,肩上坐有一个猴子,只是偏头看了看众人一眼,便朝着东方迈出一步。 一步迈出,足下生出白莲,便又不见踪影。 来无影,去无踪? 张原惊愕良久。 船上其余公子,亦是吃惊万分。 “适才那人……”张原迟疑道:“你们,都见到了?” 众位公子俱是惊怔当中,闻言,也未答话。 虽未得到答话,但是张原已然知晓,苦笑道:“我还当自己眼花了。” 话音才落,船边又再现出那人,这次还不等张原惊愕,那人又朝着来时的西方方向,一步踏去,足下生莲,再度消失不见。 “这人是谁?” 张原眉头紧皱,想起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足下生出白莲,就即消失不见,这等本领委实教人惊骇。 莫非是位地仙? 船只行驶许久,终于到了此行的红鸢岛。 众人都被那船边骤然出现的青年人惊住,至今沉默不语,心下尚自惊骇当中。 直到有管事来报,张原望向红鸢岛,立时骇然至极。 只见那红鸢岛竟是从中分开,整座岛屿一分为二。 是谁,竟把一座偌大岛屿分作两半? 管事上岸探过之后,忙登船来报:“是剑魔凌胜,他来至红鸢岛,一道白金剑气,把岛屿一分为二,似乎从岛中央取了什么东西。” 一道剑气,把一座岛屿分作两半? 张原深吸口气,再看其余人,俱是惊骇万分。 正要说话,张原忽然忆起今日两次见到的那年轻人,好似那位剑魔凌胜,似乎也是个颇为冷漠的年轻人,身旁似也带着一头甚为非凡的猴子。 “莫非……那人便是剑魔凌胜?” 张原又让管事去探,将凌胜现身于红鸢岛的时候探个一清二楚。 过得不久,管事再度来报:“凌胜现于红鸢岛时,正是早上。” 张原道:“详细些。” 那管事过了片刻,便又来报,道:“” 张原默然无言,众位同行公子本还未想得清楚,然而,当见到张原这般模样时,便即忆起那船边闪现的年轻人,其相貌穿着,以及身旁的那头黑毛猴子,竟与传闻之中的剑魔凌胜一般无二。 而红鸢岛被剑魔一分为二,那时候,不正是众人见他之时? 当时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那年轻人便即折返回来,朝着来处一步踏去。 那处海域距离红鸢岛,少说也有四五百里之远,一来一回近千里之遥,倘若真是那剑魔凌胜,莫非是说,他在几句话的功夫之内,来去千里,并斩了一座岛屿? 众人都是修道人,对于妖仙,只知高不可攀,对于斩杀妖仙的剑魔凌胜,也只觉那是传闻中的人物,可究竟是多么厉害,却还颇为懵懂不清。此时这传闻中的人物,把本领展现一二,便使众人良久无言。 张原问道:“剑魔凌胜,来此何为?” “据说是为了什么鸿元阁,本是玄云大师与李招大师的符纹阁与黒木岛,如今合并为一,投入凌胜帐下。” “转航。” “少主这是……” 张原避过其余世家公子,对着管事露出几分笑意,低声道:“既有凌胜作为靠山,这鸿元阁必然非凡,我张家世代行商,岂能错过这等机会?” 二百八十四章 东黄海市 红鸢岛,据传是古之仙禽死后所化,千万年来便是一处风水宝地。 凌胜前来红鸢岛并无他意,只是要取红鸢岛内核心的一颗仙禽玉晶。 此物所在之地,便是风水宝地,这事本乃秘闻。凌胜在水晶龙宫密库当中见到此事记载,但还不知真假,恰好水晶龙宫迁走之后,风水稍微变化,虽也极好,但是在猴子那真神天眼来看,还是稍微有些美中不足,便来红鸢岛取此宝物。 此行一路,俱是施展步步生莲,既然赶路,便顺势把这非凡神通道术练上一番。 “一剑斩了岛屿,取了内中仙禽玉晶,岛上众人分毫不伤,看来道行增长果然厉害。”黑猴说道:“你这剑气已不再是威能四溢,能够随心收放,想来对于白金剑气的理解,又是深了一层。” 凌胜微微点头。 “话说那个西方和尚,倒还真是不愿吃亏,居然拿你来当助力壮他声名,这一手着实不错。”黑猴哈哈笑道:“今后你声名越是响亮,他这位曾经阻你杀戮的高僧大德,声名自然水涨船高。” 凌胜淡淡道:“他声名越高,自然会有更多人皈依佛门,到时你这鸿元阁蛊惑人心便又……” 话未说完,黑猴面上的揶揄笑容便立时隐去,咬牙切齿骂了几句。 水晶龙宫之中的宝物,黑猴取了一些对于它自身有些用处的,其余的尽数交与玄云李招二人,让这两个年近百岁的老头儿笑得跟一朵菊花儿似的。黑猴交出宝物,心下本就郁郁不乐,甚是心疼,见状,更是想给这两朵菊花打上两拳,然而转念想起自己今后的鸿元阁还要这两个老头的徒子徒孙来当班底,只得强忍下来。 凌胜此行,不仅仅是为红鸢岛而来,还有许多水晶龙宫中秘传典籍中记载的东海秘闻,藏宝之地。加上红鸢岛,凌胜已然去了四个地方,俱都得手宝物。 途中有人拦路,或是阻他取宝,俱都被剑魔之名惊走,不敢与之交手。 凌胜倒也乐得清静,以步步生莲之法赶路,熟练过后,直到此时,一步近乎百里。 此刻凌胜正赶往南方,前方那座岛屿,名为东黄海市,乃是东海之中有名的墟市,方圆八百里之广,岛上生灵繁衍生息,兴盛至极。 东黄海市,鱼龙混杂,既有寻常人,也有修道人,甚至还有开了灵智的妖类。 这座广阔岛屿,何时成了海上墟市,年代已不可考,只知无人胆敢在岛上惹事,甚至于仙家之辈,也都恪守规矩,据传海市背后,乃是三大仙岛共同撑腰,这等海市能够推动东海贸易繁荣,无论是寻常人,还是修道人,俱是如此。 按黑猴推测,岛上必然有地仙坐镇。 尽管凌胜斩了白浪妖龙王,然而真要论起,他自知相比仙家,仍然逊色,对于白浪妖龙王,一来是早有布置,二来有太岁星动之力,三来则是靠了仙丹灵药及术法反噬而转来的显玄法力,最后,亦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则是白浪妖龙王在登天台上受了伤,伤势极重。 若非如此,凌胜如何胜过白浪妖龙王? 白浪妖龙王也是地仙级数,只是他乃是妖类真龙,因此称作妖仙。 岛上若有地仙,那可是能够与白浪妖龙王相提并论的人物。 凌胜一步踏出,有百里之遥,临至于东黄海市,便按落云光,落在岛上。 …… 剑魔凌胜,显玄斩妖仙。 此事仍然是世人谈资,经久未息,更何况此事过去并未多久。 东黄岛上,酒楼中。 众人酒后谈论的,仍然是剑魔凌胜斩杀妖仙一事。 此事自从传扬开来,在各处修道人云集之地,便免不了一番声音。在场有些人甚至听过数十遍,可又不得不说,这等惊世骇俗的事迹,不论听过多少遍,心下仍然好奇难免。 “之前在南疆,太白剑宗的古庭秋一剑诛杀地仙,毁去整座中堂山,数万南疆修行之人殒命其中,震撼天地。此乃千古未有之神话,遍观上下数千年典籍,也未曾听闻有此壮举,却未想到,古庭秋煌煌一剑耀中堂过后不久,便又一人显玄破金丹,这等数千年不曾有过的惊人事迹,居然接连而来,莫非这天地还有变数不成?” “话说在场当中,似乎也有不少在观龙岛上归来的罢?” 这话才落,一人苦笑道:“确切一些,应当是逃了回来。” “嗯?” “李老前辈口才最好,当日他也在观龙岛上,想要知道详细一些,便请问他罢。” 众人看向酒楼边角的一个老者。 那老者须发皆白,大约也是云罡散人,但是为人喜好清闲,只坐在角落,如今被人道破身份,只得摇了摇头,哑然笑道:“罢了,说些故事也好,老夫在观龙岛上受了惊吓,不说出来,心里倒也堵得慌。” “李老前辈但说无妨。” “其实吧,这一回眼界是涨了,可性命也险些丢了。”李姓老者叹道:“白浪妖龙王乃是妖仙。” 顿了一顿,这老者转头看向众人,说道:“诸位俱是修道人,自然知晓仙道难成,更是知晓,仙家人物,随手便能抹杀我等。但是不曾亲眼见过,仍然难以知晓其厉害。” “那妖龙携千万丈高的海浪而来,围住整座月仙岛,龙身千百里之长,雄姿万丈。后来化作人身,亦是道骨仙根,飘逸出尘,洒然而行。” “但是这等妖仙,仍然被剑魔凌胜一道剑气斩杀。” “那剑气一发,引动天象,有星辰闪亮,其光芒胜过了烈日。待到剑气勃发而出,就见天上星辰裂了一块,坠落下来,落在剑气之上,随后就见剑气倏忽一下,天地间全是白金光芒,那妖龙现了原身,便坠入海中了。” 老者叹息道:“不曾亲眼见过,永远难以想象。” “千万丈海浪?千百里龙身?有白金剑气,连天上星辰都坠落下来?” 众人虽然早有几分听闻,但是被他逐一道来,不免惊骇。 李姓老者摇了摇头,笑道:“但是听我说来,你们便已如此惊讶。若是亲眼见到,岂非活活吓死?” 众人未曾亲眼见过,单听人家述说,纵然说得天崩地裂,可也只能凭借想象,唯有似他这般身临其境的,才能深深体会到那恐惧之心。 “这还不止,在妖龙与凌胜斗法时,余波荡漾,方圆千里都是动荡不堪,尤其是海浪被涌动起来,简直惊天动地,据说稍微临近一些的观龙岛,纷纷崩碎,岛上生灵尽数死绝,无一生还。” 李姓老者心有余悸,面露惧色,叹道:“好在老夫所在的四十七观龙岛位处于近千里之外,只见海浪奔涌,未被斗法余波损毁。而其余观龙岛,纵然是在八百里外,可也难以幸免,据说以月仙岛为中心,方圆八百里内的岛屿尽数毁去,便是八百里外的观龙岛,也就只有稍微离得远些的能够免去厄难,至于九百里之内的,听闻只有两三座观龙岛有大神通之辈镇住,安然无恙。” “那月仙岛呢?” 闻言,李姓老者沉默片刻,长出口气,道:“这世上,已再无月仙岛了。” 众人惊愕。 这时,只听一人嗤笑道:“一个弃徒,也有这般本事?哼,若非是家师生性淡泊,哪里轮得到他?” 酒楼中的修道人,俱是扭头过去,只见这人是个青衫男子,眉宇间颇为自傲。 李姓老者闻言,对此人就有几分不喜,哼道:“敢问尊师名号?小道友又何以放此狂言?” 那青衫男子负手而立,冷笑道:“你可知晓,那凌胜身旁有个女子,名字唤作方凝玉?” “这个……”李老皱眉道:“此事我倒未曾听过,但是这与凌胜斩杀妖仙,有何关联?” “关联大了。”青衫男子冷笑道:“那方家二百余年前,祖辈得了散仙传承,更有佛魔血珠,乃是寻求蛮神之心的绝佳线索。而那方凝玉,正是方家余孽,凌胜与她走在一处,不正是极为明显?必然是凌胜取了佛魔血珠?兴许,他还得了蛮神之心。” “这可不对。” 有人看不过眼,说道:“风铃阁推算过了,佛魔血珠最终落在铁云尊者手里。” “后来推测,铁云尊者不正是死了?”青衫男子说道:“风铃阁的总阁主闭关不出,只有分阁主推算,自然不能推算出蛮神之心落在何人手中,只能推算出佛魔血珠的下落。如今线索在铁云尊者那里断了,而凌胜不正是嫌疑最大?” “这个……”那人无言以对。 青衫男子哼了声,说道:“当日灭了方家的修道人中,便有家师一份,只是不愿争夺佛魔血珠而已,可惜其余人太过不济,才使那方家余孽逃离。若家师出手,哪里会让方家余孽离开?若非家师生性淡泊,那蛮神之心又如何会落在凌胜手里?” “那剑魔能够斩杀妖仙,全是凭借蛮神之心。如若家师有心争夺,蛮神之心落于我师尊手里,斩杀妖仙的声名,自也是家师所有。只是,区区名声二字,不入我师尊眼内罢了,剑魔凌胜乃是小辈,让与他了。” “虽说我师不愿争名,可我身为弟子,却瞧不过去你们如此吹捧那人,也该让你们这些没多大见识的家伙知晓事情真相。” 青衫男子言语刻薄,饱含不屑。 这时,便听一道声音缓缓响起:“敢问尊师名号?我亲去拜访。” 二百八十五章 永烈真君 楼梯口,有一人缓缓走上前来,肩上还坐着一只猴子。 曾经在观龙岛上活着归来的人,俱是面色大变。 李姓老者深吸口气,指尖竟隐隐有些颤动。 那青衫男子偏过头来,傲然道:“家师名号,可不是谁都能够过问的,但是在场道友众多,便看在众人面上,告知你们。” “家师乃是永烈真君,有散仙道统,曾与仙岛的仙君交手而不败,如若那蛮神之心落在我师尊手里,就是那位古庭秋,也未必能够胜过家师!” 酒楼中,扬起一片惊叹之音。 然而那些曾亲眼见过月仙岛斗法的人,却只是苦笑一声。 这年轻人大肆吹嘘,大展风头,到头来终究还是要害了那位永烈真君。 李姓老者暗道:“倘若这厮乃是自己门下,必然是立马清理门户,送去赔罪。此番归去,还该清查一番,如若门下真有似眼前这位一样不堪造就的货色,趁早逐出师门,免得今后害了自己。” 那青衫男子再度吹嘘片刻,才偏头朝那个肩上坐着猴子的冷漠男子问道:“你又是谁?” 那面色冰冷的年轻人沉默片刻,答道:“凌胜。” “凌胜是吧?看你肩上这猴子倒也颇为灵活,不如送我如何?我可向我师尊永烈真君推举,兴许你还能在他身旁当个童子。”青衫男子说道:“我看这猴子颇为顺眼,你若是……咦?凌胜?” 酒楼上百人中,早已寂静无声,只剩青衫男子一人说话,但是这个稍微有些迟钝的男子,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青衫男子指着凌胜,手指微微颤抖,咽了咽口水。 凌胜道:“你若真要这猴子,自当奉送。” 那青衫男子颤抖越发剧烈:“我……我……” 猴子翻了个白眼,朝凌胜冷哼一声。 凌胜缓缓上前,平静道:“那位永烈真君,就在东黄海市?” “我……” 青衫男子面色惨白,正要开口求饶,只觉浑身无力,竟连开口也都费力至极。 这时,酒楼中有一人排众而出,拱手道:“永烈真君是东黄海市的常客,在东边第三条道路上,有座宅子,便是这位真君的落脚之处。” 凌胜转头看向这人,点了点头,随后拉起青衫男子,足下生出白莲,身形瞬息不见。 酒楼中再度安静下去。 “这个……” “就是凌胜的步步生莲罢?” “倒是与佛家神通相似。” “凌胜乃是道门出身,不是佛门弟子,哪里懂得什么佛门神通?这个分明就是道法,只是这等道法,真乃罕见至极,就是仙宗出身的杰出弟子,也从未听闻有人施展过这等身法。” 众人说过几句后,便又议论永烈真君的下场,有些人则不说话,只是下了楼,奔向东边第三条道路。 李姓长老忆起月仙岛时的情景,心有余悸,忙下楼去,却不是东边第三道路,而是往西边道路而去。这老者往身旁看去,居然发现了不少同在观龙岛上生还归来的修道人,大约也是跟自己一样,被月仙岛崩灭,波及观龙岛之事惊吓住了。 酒楼中,众人谈论,大多讨论永烈真君下场可怜,颜面尽失,今后也难抬起头来,甚至于在岛外被人打杀。可却无人谈及永烈真君性命难保一事。 东黄海市早有规矩,不得死斗。 虽说时常有人犯此规矩,可是无论前因如何,后果俱是凄惨,无一例外。 纵然是剑魔凌胜,也不敢在东黄海市杀人罢?何况仅是口角之争罢了。 只有适才向凌胜报知永烈真君所在的那人惊愕道:“倘若永烈真君不死,我岂不是……” 众人望他一眼,露出几分怜悯之色。 那人忽的摇了摇头,说道:“纵然永烈真君得以不死,他也不敢来寻我麻烦的。” “阁下是谁?竟然连显玄真君都不敢向你寻仇?” “为何不敢寻你麻烦?” 那人沉默片刻,认真道:“听说凌胜从来冷漠,但是,先前他朝我点头了。” …… 东边,第三路。 永烈真君盘膝打坐,功行圆满,口中一吐,就是一道雾气,凝炼似白光,奔出窗外,打中院中的一株铁杉树,顿时把这一株坚如钢铁的树木打成齑粉。 “自从灭了方家之后,我这法力,真乃一日千里。”永烈真君心中思忖道:“虽然走失了佛魔血珠,但是方家其余宝物尽数被我等几人均分,这方家不愧是祖上得了散仙道统的世家,虽然人丁稀少,但是宝物不少,功法典籍,俱是完善。我得了这散仙道统,兴许今后能够触及仙凡壁障,即便我起步晚了,不能破入散仙境,至少也能得个显玄圆满,半仙之身。” “可惜,佛魔血珠不知去向,按风铃阁推测,最后落入铁云尊者手里,然而再度推算时,铁云尊者已死,佛魔血珠也不见踪迹了。” 永烈真君心中稍微有些遗憾。 嘭的一声,院中落下一物。 永烈真君感知一探,瞬息间就已知晓院中坠落之物,登时站起身来,面露惊色。 “你是永烈真君?” 一身淡淡声音,在身后响起。 永烈真君浑身一震,缓缓转头。 “剑魔凌胜?” 永烈真君心中剧震,喝道:“我与你从无恩怨,未有交集,你来伤我弟子,闯我宅院,为何?” 凌胜说道:“你这弟子,有意替我把这猴子豢养起来,另外,也有心让我给你当个童子。” 永烈真君顿时惊怔在地。 让剑魔凌胜来当童子? 凌胜乃是斩杀妖仙的人物,纵然是真仙,怕也没有这等资格罢? 黑猴偏了偏头,嗤笑道:“莫说那小辈,就是你这显玄真君,要来我手下做事,猴爷还嫌你寒碜咧。” 永烈真君听闻这猴子也是个厉害货色,曾与白浪妖龙王争斗两个回合,还曾偷袭白浪妖龙王而得手,而那不成器的孽徒居然要养下这头猴子,这般想着,心中更是苦涩。永烈真君自知斗不过这一人一猴,只得深吸口气,说道:“既然此事错在逆徒,便该当罚他。如若二位心气不消,我便亲自把他抛离东黄海市,在外面杀他,将首级奉上,以作赔罪之礼。” 院外早已聚了不少修道人,而这座宅院的隔绝阵法,早已被凌胜闯入之时破去,因此声音并未隔绝。永烈真君这番话传了出去,立即引起一片哗然。 在场的修道人,大多是御气修为,少数才是云罡,对于他们而言,显玄之境高不可攀,然而此时…… 堂堂显玄真君,被人打上门来,居然要亲自斩杀徒儿,割下首级去给人赔礼? 能够修成显玄的,放眼天地之间,也甚是难得,真正有如此道行的,都在岛上其余地方感应过来,无须亲自到场。只有这等人物才知晓仙家级数的**力,大神通,凌胜能够斩杀妖仙,可见要胜过了显玄之辈。 永烈真君不惜自损颜面,放低姿态,倒是明智之举。 凌胜偏了偏头,道:“你我其实无仇。” 永烈真君只当是凌胜不在追究,心下松了口气。 然而,凌胜一句说话,便又继续说道:“可是,你与方家有仇。” 永烈真君不禁一怔,忽又想起那方家逃走的小姑娘,正是在凌胜身旁,心下暗叫不好。 “方凝玉就在我身旁,且对我有恩。”凌胜道:“因此……” 凌胜以眼神示意,那猴子会意,挠了挠头,跃了下去。 永烈真君张口吐出一道白气,凝成光芒。 凌胜把白金剑气一划,就让这位真君的白光崩散,余下剑势不消,居然划破了这位永烈真君的口齿。 黑猴口中念了一声,养出一道青光,落入永烈真君口中。 “这……这是什么?”永烈真君面露惊恐之色。 黑猴撇了撇嘴,道:“大惊小怪,一只蛊虫而已。” 凌胜平静道:“快些问出来。” 黑猴上前去,背对凌胜摆了摆手道:“半柱香之内,包管他爹娘的生辰八字都给你问出来。” 凌胜点头。 这一回东海之行,得了魔心入体,首功当属方凝玉。也正是有这魔心,凌胜才得以承受大周天庚金剑阵,用以修炼而致修为突飞猛进,免去了被白浪妖龙王所杀的下场。 说是有恩,半点也不为过。 不多时,黑猴便把覆灭方家的几位显玄真君,以及十多位云罡散人的名号问了个清清楚楚。 凌胜接过名单,放入怀中,指尖绽放白金剑气,便想把永烈真君斩杀当场。 忽的,一股浩大仙威压下,有苍老声音道:“东黄海市,不得杀戮。” 凌胜皱了皱眉,可是也不愿在东黄海市寻衅,便对着黑猴道:“带他离开东黄海市。” 永烈真君嗷得一声惨叫,连连摇头。 那苍老声音沉默片刻,又道:“若其本人不愿,不得强行带他离开。” 凌胜面色顿冷。 这时,从东黄海市深处,飞起一道光芒,落在凌胜身前,正是一封信件。 此信出处,竟然是空明仙山。 凌胜眉头皱起,伸手将之点开,一眼看去便即观阅完毕,脸上骤然阴沉,手上竟然控制不住,力道一重,白金剑气登时脱体而去。 永烈真君惨叫一声,毙命当场。 二百八十六章 邀战 堂堂显玄真君,死于东黄海市? 岛上的修道人,无不惊愕。 原本凌胜要想斩杀这么一位显玄真君,虽然不难,也并非这般轻易,只是之前猴子种下蛊虫,又有龙珠及大道金丹的仙威将之压迫,才显得这般毫不费力。 凌胜望着手中这封出自于空明仙山的信件,面色阴冷至极。 岛上死寂无声。 良久,只听一声蕴含沉怒的苍老声音道:“东黄海市从来无人敢如此放肆,纵然是仙道中人,亦是如此。” 声音未散,天上已然现出一个苍老身影,立于云层之中,俯视苍生。 凌胜随手一扬,信件立时化作粉碎,他抬头看去,眼中迸射两道白金剑光。 那苍老地仙伸手打偏白金剑光,冷哼一声,低头看去。 只见凌胜双目冷色极重,寒意彻骨,杀机竟然透体而出。 纵然是地仙之尊,竟也不禁一窒,反应过来,心下大怒,暗道:“白浪妖龙王亲来,也未必是我敌手,你虽胜了白浪,却只是趁他伤势惨重,又有天时地利罢了。真当以为杀了一个白浪妖龙王,便能以显玄之身藐视我等仙家之辈?” 这般想罢,手上一挥,便要动手。 然而此时,凌胜一步踏出,足下生莲,早已不见踪影。 “这便想走?” 苍老地仙随手一抓,有云光成团,有道术瞬息而成。 这时,有只手掌搭在地仙身后,道:“师兄息怒。” …… 凌胜一步便离了东黄海市,随后驾风飞去两个呼吸,双足再度舒畅,脚下一踏,又是近乎百里。 黑猴想起适才那信,心下暗道:“猴爷预感果然不错……只是数次预感之后,想必是与能知一岁之事的神通相抵,在这之后,天地大变,想来我那神通到了时候,便暂时失效了。” 沉默片刻,猴子问道:“你是要回水晶龙宫,把事情都交代完毕么?” “从东海赶至中土,路途遥远,即便这片海域靠近中土界域,也是难以估量的遥远长路。纵然我以步步生莲道法,一步百里,也须数月。”凌胜说道:“今夜启程,回返中土。” “如此紧急?” “不急。”凌胜说道:“夜间才动身,此时还有事情要办。” 黑猴微微点头。 …… 且说东黄海市,那苍老地仙本想追击凌胜,却被人搭住肩膀,转头看去,身后乃是一位四十来许的中年人,着松鹤道服,戴仙云高帽,是位相识的仙道中人。 只是此人不久前才入地仙之境,且出身稍低,并非仙岛所出,只得算是散仙之流。排资论辈自然要在苍老地仙之下,苍老地仙受他一阻,心下不悦,道:“你阻我作甚?” 那散仙笑道:“非我阻你,而是空明仙山阻你。” 地仙道:“此言何解?” 散仙反而问道:“你可知那信,出自于何处?” 地仙略一沉吟,道:“适才我见,似乎署名为空明仙山。” 散仙笑道:“正是空明仙山。” 苍老地仙哼道:“那又如何?他犯了规矩,我便要拿他。” “你若要拿他,须得先请示空明掌教才是。”散仙说道:“月仙岛斗法之后,白浪妖龙王殒命,你当那水晶龙宫,妖王势力,便都无人垂涎?你当凌胜当时筋疲力尽,就无人动念?不瞒你说,当日我也在场,本想取来那水玉白狮,掌中洞府,夺凌胜身上的仙缘传承,再去占了那水晶龙宫,正是空明掌教所阻。” 苍老地仙惊异道:“他不是空明叛逆么?” 散仙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是说道:“连月仙岛之后的惊人造化,都在空明掌教制止之下,尽数归了凌胜。难道你还要为一个显玄真君去杀凌胜,而引出空明掌教?你与这显玄真君并无干系,从无交往,又何必为他出头?” 思及空明掌教,执掌仙山之人,这苍老地仙略有踌躇,终是叹道:“我驻守东黄海市至今,从无人犯此规矩,今日被这小辈破去,如若不去制裁,今后如何服众?今后如何严厉执法?而我堂堂地仙颜面,当如何处之?” “这个简单。” 散仙低笑一声,忽然高喝道:“剑魔凌胜,罔顾法纪,犯东黄海市规矩,当有重罪。如今逃逸,罪加一等,凡东黄海市仙家之人,一旦路逢凌胜,立即出手斩之。” 此音不大,然而岛上每一处,俱是响起,清晰至极。 岛上众修道人这才惊醒过来,心道这东黄海市规矩果然不得触犯,纵然是斩杀过妖仙的剑魔凌胜,竟然也遭了追杀之令。倘若是寻常修道人,逃命不及,只怕当场便要毙命。 那苍老地仙微微点头,心想如此行事,总算是保住颜面,也算是护住规矩。至于追杀凌胜之事,只是一道诏令,是否施行,也无人知晓。 忽然想起一事,这苍老地仙皱眉道:“空明仙山的信件,自当是空明仙山的事情,何以从我东黄海市而出?而我驻守东黄海市,竟然不知此事?” 散仙笑道:“适才那信,其实是我代空明仙山所发。” 苍老地仙一怔,又想起凌胜适才失态,以至于把握不住剑气杀了永烈真君的场景,立时皱眉道:“信上写了什么?怎么让这小辈如此失态?” “苏白邀战。” …… 天星礁,水晶龙宫。 黑猴得了水晶龙宫,便即迁到天星礁一处岛上。这岛方圆近百里,勉强可算宽阔,岛上绿树成林,遍地青葱,有飞禽走兽,精怪大妖,显得生机勃勃。 黑猴把水晶龙宫迁至此地,以山神之尊,号令众妖作为守卫,使鸿元阁在此立地生根。 方凝玉打坐出来,闲着无事,在岛上行走,吹着海风,闻着青葱草木之气,心下倒是颇为愉悦。岛上精怪大妖,见到方凝玉,并无凶性,只是绕过了她,稍微性格温顺的,更朝她示好。 水晶龙宫之前,有座水晶碑,刻着众人名字,又有众人气息,今后若是有人加入鸿元阁,便将名字刻于水晶碑之上。但凡碑上有名及自身气息的鸿元阁弟子,便不受岛上精怪大妖伤害。 不仅如此,黑猴更立下了规矩:岛上飞禽走兽,但凡开了灵智的,无论精怪大妖,俱该每隔三五日便来水晶碑观望一番,以确认是否有人新入鸿元阁,以免伤及鸿元阁弟子。 少女身旁站着一头白鹿,这是一头开了灵智的精怪,性格温顺,数日间便与少女熟识。 这少女抚摸白鹿脖颈,轻声道:“他又出岛去了。” 白鹿开了灵智,听懂人言,也知那人是谁,也曾见过那人。想起鸿元阁水晶碑文之上列在最前的那个名字,又想起那人身上仿佛刺破天穹的锐气,使得这仅是御气的精怪稍微显得拘禁了许多,眼中略微有些惧怕。 每逢那人离岛,少女总是要寻它说话。 即便说过了好多回,白鹿每次仍是不免想起那人身上的锐利气息,心下便又多了几分畏惧。 似乎,就连山神大人,也并非把那人收在帐下,而是同辈相论。 少女幽幽叹息了声。 忽的,少女眼中露出喜色。 白鹿尚自疑惑间,腹中一痛,就飞了起来。 凌胜一脚轻轻踢走白鹿,看着眼前这个喜形于色的少女,心下叹了声,说道:“我要离开东海。” 少女顿时便道:“我陪你去……” 凌胜摇了摇头。 少女面上露出几分黯然之色。 凌胜沉默片刻,忽然抛出几个东西,在地上滚动。 少女面色惨白,忙退了一步,待到看清这几个头颅的模样时,整个人不禁怔住。 “永烈真君?烈焰真君?鸦王神尊?这是冬云散人……” 眼前这些仇人的断头,俱被方凝玉逐一认了出来,眼中泪珠不住滴落。 “今日去了东黄海市,偶然间听闻此人是灭方家的元凶之一,猴子用蛊虫逼供,问出了方家的众多仇人,我闲着无事,便逐一杀了。” 凌胜说得轻描淡写,可这位方家唯一逃生的少女,如何不清楚这些真君散人本领是何等高强?纵然是凌胜,怕也费了许多功夫罢? 这些人的修行之处,俱是分散各处,要逐一寻去,路途想必也是极远的。 方凝玉望着他,微微咬着唇,眼内红润,泪珠蕴生。 凌胜沉默片刻,从木舍中取出数百条混沌母鱼的鱼卵,尽数交与方凝玉。原本是想把佛血交还于她,可是佛血却与大庆禅师断骨中的血色舍利融合,化作了一颗赤金佛珠,因此凌胜便取了混沌母鱼的鱼卵,以作补偿。 只是比起蛮神之心,这少许补偿,几乎可视而不见了。 方凝玉捧着那一罐子的鱼卵,泪珠不住垂下。 凌胜暗叹一声,避过她的目光,望着岛上深处,说道:“玄云,李招,魏峰,聚于龙宫议事殿中。” 言罢,凌胜步伐迈出,足下生出白莲,便消失原地。 方凝玉望着手上的鱼卵,再看地上滚落的仇人头颅,泪如雨下。 白鹿上前来,靠着少女,轻轻低鸣。 风声低吟。 二百八十七章 妖王横踏空 遥遥海上,有一人现出行迹,肩上坐着一头猴子,再度一步踏出,生出莲花,又自不见。 之前把鸿元阁诸般事务一并交与魏峰之后,凌胜便往中土赶去,至今月余。 鸿元阁众弟子,俱是玄云李招的徒子徒孙,便以他二人为首,只是这两个老头儿都是痴迷符纹炼器之道,诸般事务尽数交与魏峰。而魏峰确实怀有大才,被黑猴任为鸿元阁主。 一切事情尽数交接之后,凌胜把仙禽玉晶等物留在鸿元阁中,取了水晶龙宫的一些宝物,便即离开。 鸿元阁内一切事务,便尽数放手交给了魏峰。 水晶龙宫宝库之中,宝物众多,黑猴与魏峰制定规矩,赏罚有度。 然而,那些在月仙岛上,意欲共同赴死的弟子,诸如方凝玉,陈桂,第三弟子这十多人,自然要比一般弟子更受重视,同等功劳之下,所得赏赐自当稍重一些。 另外,黑猴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教义经文,交到陈桂手上,让这个初识修行的青年人去蛊惑人心,发展鸿元阁,传扬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威名。 凌胜施展步步生莲道法,一路前行,至今月余。路上常有人阻路,要么认出了凌胜的模样,或是黑猴的模样,认得这是剑魔凌胜便即退去,有些没大多眼力的,便都倒了霉。甚至于有些人认出剑魔凌胜,正要退走,正值凌胜心气不畅,顺手一道剑气,就即取了性命。 依当前来看,要临至中土,少说也该月余,若是稍微耽搁一些,便该是两月之久。 这还是天星礁所在,较为靠近中土地界,因此路程仅在数月之间。如若是东海其余岛屿要往中土而去,便是云罡真人驾起云光飞上十余年,怕也未必能够踏足中土。 “猴爷倒是没想到,这个苏白,居然如此卑鄙无耻。” 黑猴咬牙切齿,骂道:“以他的天资,既然突破了显玄,在这短短时日,只怕已然触及仙凡壁障,修为大约是有了显玄圆满的境地,可称半仙。虽说你的剑气极为厉害,但是这厮也不是简单货色,同等境界之下,猴爷也难猜测你与他谁能稍胜一筹,如今他修为高你一筹,趁此邀战,实乃卑鄙无耻。” “称不上卑鄙。”凌胜说道:“苏白号称谪仙,人亦如此,极其淡漠,世间一切荣辱,俱不放在眼中,和天地间格格不入,什么手段在他眼里都是一样,谈不上光明正大,也谈不上卑鄙无耻。” 黑猴嗤笑一声,心中暗道:“这不就是跟你一样。” 凌胜瞧出这猴子的意思,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觉得,我此去,未必能够胜过苏白?” “虽然猴爷平日里说话极有分寸,从不得罪过人,可此时我仍是要认真地与你说上一句。”黑猴顿了一顿,方自说道:“按当前情势而言,苏白道行比你更高一筹,大约还真是比你强上一些。” 凌胜沉默良久,施展一回步步生莲,再度现身时,才又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多大把握。” “只是,我自认不逊色于他。” 言语未落,凌胜一道剑气打下,把海中一头蓄势而出的精怪贯穿通透,当场死绝。 闻言,黑猴默然许久,说道:“细细算来,你十多岁才上山,后来被打入坠神崖,得了剑气通玄篇,也不曾真正修行。直到后来修行有成,踏入炼气门槛,至今不足十年,比之于古庭秋苏白等人自襁褓之中便即洗髓,记事开始就已修行的岁月,还是稍微短了一些。论起修行时日,你还只是他二人的一半,可如今已是能够与他们并肩,其实吧,猴爷倒也觉得你小子当真不错。” 顿了一顿,黑猴说道:“假以时日,你必然会胜过此二人。” “不为其他,只因为,有猴爷在你身旁,你要是不能胜过这两人,猴爷还如何称得真神之尊?” 说到最后,这猴子竟是得意洋洋。 饶是凌胜冷漠,又兼心下憋了一股怒火,见状也仍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前方那人留步,妖王横踏空有请。”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凌胜不禁一怔。 黑猴亦是微微一怔。 横踏空?这不是南疆镜海湖的红蟹大妖么? 身后一头角鱼浮上水面,头上尽是硬壳,比石头还硬,身子通红,长达数丈,倒是颇有威势。只听它说道:“阁下可是剑魔凌胜?” 能够口吐人言的,自然是一尊大妖。 这尊大妖也仅是为人传讯,莫非那妖王横踏空,是位妖仙? 凌胜正急着赶往中土,并无闲情留下,冷声道:“休得挡路。” 这角鱼大是不忿,怒道:“我家妖王相请,你竟然……” 凌胜扬手一道白金剑气斩落,把这角鱼的头角斩去小半,却不伤性命。 这角鱼从来仗着自己头上硬壳,同等级数之间,横行霸道。当年未曾修行,这头角就已是坚硬得惊人,随着灵智一开,修行日深,头上硬壳愈发坚实,这一回被凌胜随手斩去小半,立时吓得红壳变白。 震慑住这头角鱼,凌胜就想施展步步生莲,往中土赶去。 只是这角鱼见凌胜有意离去,忙开口大喝。 凌胜听了,心下不悦,手上扬起白金剑气,这一回便想直接把这头大妖斩杀当场。 “且慢。” 又有一道沉稳声音响起,说道:“我这手下请不动你,本王亲自来请,如何?” 凌胜低头看去,之间海面之上,腾起一座红色平滑的岛屿。 那并非岛屿,而是红色蟹壳。 只是这蟹壳未免太过巨大,几乎可比一座岛屿。 妖王,横踏空。 凌胜并无黑猴那等天眼,却有极为锐利的眼色,一眼就看出这头蟹王比不上那白浪妖龙王,也即是说,这头妖蟹虽是称王,却并非妖仙。 “这家伙是个显玄圆满的半仙,因此自称妖王,也并非狂妄离谱。” 听过黑猴解释,凌胜心下稍微平静了些,朝着海面上的蟹壳问道:“你就是妖王,横踏空?” “正是我。” 横踏空低笑一声,说道:“对于你来说,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罢?” “确实颇为熟悉。”凌胜说道:“镜海湖中,我斩杀一头大妖,亦是蟹精,它自称横踏空。” “此事我已尽知。”横踏空说道:“那是我一个同族。” 凌胜淡淡道:“因此,你要为它报仇?” 横踏空笑道:“虽是同族,也是我手下之一,然而这厮盗了我一件宝物,被我下令追杀,后来不见踪影。近期才知,原来它经过地底暗流,去往南疆,侥幸而不死,在一座湖中称王称霸,似乎还羡慕本王威名,便把它的名字改作了横踏空。你替我清理门户,我还该谢你才是,然而……” 凌胜冷笑道:“你要讨回那宝物?” “若是旁人,我自然要讨回宝物。”横踏空苦笑一声,说道:“然而你剑魔之名,如今世人皆知,便是白浪妖龙王这位妖仙都难免剑气袭身,殒命海底的下场,而我区区一个显玄圆满的半仙,哪里敢来找你寻衅?” 凌胜寒声道:“那你阻我去路,就不怕我大开杀戒?” 横踏空说道:“你不会杀我。” 凌胜眉头一挑,说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够放下这般言语?” “你正赶往中土,对吧?而此事原委,已然传扬天下。”横踏空说道:“苏白将你那位师兄擒下,绑在荒山之上,等你去救他性命,以此对你邀战,对于你而言,只怕时候紧急罢?” “不错。”凌胜说道:“正是因为我时候不多,极为紧要,你此时阻我,如若不能给我一个交代,哼……” 横踏空哈哈大笑,说道:“我能让你更早临至中土。” “说!” 凌胜话音才落,横踏空立即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取回那叛逃妖蟹盗走的宝物。” “你是在以此要挟我?”凌胜深吸口气,寒声说道:“你要与我讲条件么?” “不敢。”横踏空苦笑道:“然而此物对我万分重要,对于人族修道者,毫无用处,你留它无益。倘若你交还于我,我愿把提早到达中土的办法尽数告知、” 凌胜默然片刻,说道:“那头红蟹死于我手,乃是事实,然而,我不曾取过你口中的宝物。” “这不可能。”横踏空失声道:“分明是在你手里才对。” 凌胜并不答话。 妖王横踏空亦是明白,那宝物对于人族修道者无用,这凌胜也没有必要私藏。更何况,剑魔的声名,可不逊色于仙家人物,更是不屑说谎。 “怎么可能不在你身上?那你又是如何躲过地底暗流的?”横踏空低声自语。 凌胜忽然道:“你怎么知晓镜海湖中的一切事情。” “那是镜海湖里逃生的一头老龟所述。” 横踏空言语才落,顿时露出惊色。 “老龟?”凌胜暗自冷哼,心道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问道:“老龟身在何处?” “就在本王洞府当中。” 二百八十八章 大凶之兆 来到妖王横踏空洞府,就见一头老龟迎了上来,恭敬地道:“妖王大人。” 老龟早已缩小了身子,相当于一座池塘大小,抬眼望去,发觉妖王横踏空面色有异,心下一突。 “果然是你。” 老龟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似乎耳熟得很,老龟略微显得疑惑,转头看去,就见一道白金光芒闪过。 老龟身首分离。 妖王横踏空见状,不禁一怔,心下甚怒,低喝道:“你……” 凌胜偏头,指尖萦绕白金光芒,淡然道:“我如何?” 横踏空顿时一滞,勉强才道:“你至少……该问个清楚。” “镜海湖中,此妖害我一回,今日杀它,何须问个清楚?”凌胜面色平静。 横踏空甚是恼怒,碍于此人声名,以及那白金剑气,只得忍下怒气,说道:“你要杀它,总该对供。更何况,我那宝贝去向,还须从它口中再探一番。” “对供?”凌胜眉宇间露出几分不耐,说道:“我没有闲情陪你逼供,你能助我早些去往中土便好,如若不然,就凭你阻我这小半日,就该让你见识一下剑气威能。” 黑猴暗自一笑,心道就算逼供出来,假如那宝贝真在凌胜身上,难道还能把凌胜抓起来不成? 那妖王怒气颇盛,口中便想拒绝,忽然瞥见那缺了半个头颅的角鱼,再想起这剑魔凶名,立时噤声。 这时,黑猴出声问道:“你要寻宝贝,可是能够助人通过地底暗流的宝贝?” 横踏空答道:“正是。” “那个假你姓名的妖蟹,就是借了这宝物,才能活着通过地底暗流的罢?” “不错。” “因此凌胜过了地底暗流,你就只当是他得了宝物?” 横踏空微微沉默,一双竖眼瞥过凌胜,并不说话。 猴子嘿了一声,说道:“这老龟也是从地底暗流来的,你怎么不寻它?” “本王早把它关了起来,只是……”横踏空顿了一顿,说道:“听闻凌胜从南疆遭人追杀,无缘无故现于东海,我便知晓,他是从地底暗流而来。那暗流汹涌,水流卷动,有怪石嶙峋,有利器天生,就算是云罡真人的罡气,也在瞬息破去,显玄真君以真玄法相也未必能够坚持下来。当时他还是云罡之身,又是孱弱人身,因此,嫌疑最大。” “至于那妖蟹,以及这头老龟,只因为有甲壳,所以在你眼里,通过地底暗流情有可原?”黑猴说道:“而凌胜是人身,比之于妖体较为孱弱,所以,你就把老龟放了?” “正是。” 横踏空叹道:“我本想亲去擒拿,只是寻不到你踪迹,后来听闻月仙岛一场斗法,便息了心思。后来又有传闻,在东黄海市,凌胜收了一封出自于空明仙山的密信,乃是苏白邀战,正急速赶往中土。我之本意,是以此换回宝贝。” 听到这儿,凌胜说道:“我与你换了。” 横踏空微微一怔。 “我来我来。” 见凌胜就要出手,猴子自告奋勇,现出数丈之高的凶猿形态,一掌探入那断头处,再是一来,手上尽是血淋淋的内脏,其中,赫然便有一个青色玉碑。 “这……”横踏空惊愕无言,一双竖眼瞪得老大。 “这老龟通过地底暗流,就是因为有这宝贝?”黑猴随手抛了抛,笑道:“至于凌胜……显玄杀妖仙,难道就不能通过一处地底暗流么?” 妖王横踏空望着老龟尸身,自觉受它蒙骗,怒从心起,一双大钳就要把龟壳绞碎。 “慢来慢来。” 黑猴阻住了妖王,说道:“此物于我还有大用,你且先把那地底暗流说来。” 横踏空惊骇道:“你怎知有地底暗流?” “废话。”黑猴说道:“你要这宝贝,就快些说来。” 横踏空沉吟道:“这片海域与中土算是较为临近,但是以我的速度,若想去往中土,则须三月之久。如若通过地底暗流,就可节省许多时日。” 凌胜以步步生莲的道法,一路施展,大约还有月余时日能到中土,比之于这头显玄大圆满的半仙,还要快上许多。以妖王横踏空的想法,从此去往中土需要三月,从地底暗流,能够节省一些时日。 然而,究竟能够节省多少时日? 果然,只听横踏空说道:“大约,能够在月余时候,出了中土地域。” 凌胜以步步生莲赶路,仅需月余时日,从这地底暗流,也是月余时日。 黑猴暗道不好,转头看去,果然见凌胜面色稍微显得难看。 地底暗流虽然通往中土,却对他并无多少助益,反而被这妖王横踏空阻路在此小半日,并且,这横踏空为了青色玉碑,更有几分要挟的味道。 黑猴心道:“这妖王只怕要倒大霉了。” 这时,那妖王横踏空又补充道:“不过那处地底暗流,我曾以这青玉神碑护身,去过一回,据说那里名为破云山。” 破云山。 黑猴稍显疑惑,若是当年,天下千山万水,尽数逃不脱真神掌控感知。然而,如今的天地,再非以往,即便还有当年面貌,可是名称业已改换了许多。对于这位脱困未满十年的山神而言,这片天地还颇为陌生。 虽然猴子不认得这破云山,可是凌胜眼中却已露出异色,甚为欣喜。 昔日凌胜在空明仙山时,曾听过这破云山。 据说,此山是座散仙居住之地,位于灵箓天宝宗统辖山脉之内,距离空明仙山……八万七千里。 这八万七千里,若在常人眼里,即便行走一生一世,也难走过。然而对于凌胜而言,步步生莲道法一步百里,就算路上受了阻碍,也不过数日即到。 凌胜问道:“那地底暗流何在?” 妖王横踏空略略迟疑,竖眼一偏,瞥了一眼那落在黑猴手中的青玉神碑。 “枉你名叫横踏空,这名字本该是横行霸道,全无顾忌才对,怎么你这堂堂妖王,就这幅窝囊样子?”黑猴呸了一声,哼道:“遥想当年,猴爷手下,强者辈出,仙凡皆有,俱是骁勇凶悍之辈。倘若猴爷手下有你这般货色来碍眼,必定要当众打杀,警示众妖,否则猴爷手下岂非都是软脚蟹?” 这妖王横踏空本是个半仙妖王,平日确实横行霸道,性情暴戾,只是被剑魔凌胜的名头惊住,此时听猴子如此贬低,气得竖眼睁大,一双大钳举起,各有道术生成。 咻! 有两道白金剑气划空而过。 妖王横踏空大钳间的道术立即崩毁,把它一双大钳都炸得残缺不堪。 凌胜寒声道:“地底暗流在哪儿?” 妖王横踏空心下苦涩万分,暗道:“本王从来是横行霸道,全无顾忌,然而遇上了这么个凶神,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你还让我如何蛮横?他娘的,你个死猴子跟随这凶神据说也不少时日,难道还不清楚么?” 见凌胜确实不耐,这妖王也不敢再来讨价还价,便把大钳一挥,指出一个方向,说道:“就在前方八百海里之外,我这便领你过去。” “等等。” 黑猴抬了抬手,望着地上那龟尸,说道:“这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凌胜露出疑惑之色。 黑猴见状,叹息一声,说道:“天地间有些变化,猴爷那能知一岁之事的神通,只怕暂有失效,转作了预感。但是这预感过多几次,也颇模糊。猴爷便想借着龟壳,来占卜一番。” 自太古而来,就有圣人卜卦,测吉凶,观天地,知前后,明来往。 昔年为山神,能知一岁之事,对于占卜之道,早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如今猴子便想把较为模糊的预感,借占卜之道,显得清晰一些。 凌胜微微点头。 黑猴口中一张,有真火喷出,落入那龟壳之内,不过半个呼吸,就把龟壳中的血肉全数烧尽。 “大宝铜钱。” 这是从白浪妖龙王宝库之中取来的宝物,共有三枚,品阶不凡,是一类攻守兼备的法宝,甚为难得。 然而此时,这颇为不凡的法宝,便被黑猴用法力一撑,涨成方圆丈许大小,用来测卦占卜。 “吼!!!” 黑猴捶胸,身高二十余丈,把三枚大宝铜钱扔入龟壳之中,把那池塘一般大小的龟壳抬起,在手中不住摇动,口中念念有词,喃喃有声。 凌胜将法力运在双眼,仔细观看,只见那龟壳之旁,有无形气流来回绞动,然而除此之外,却一无所获。 忽的一声惨叫,凌胜转头看去,只见妖王横踏空把一双竖眼缩起,那双眼竟是显得干枯,仿佛被烈火灼伤一般。 可是这声惨叫,却不是妖王横踏空所发,而是那头云罡境界的角鱼大妖。 凌胜见到这角鱼的惨状,不禁眉头紧皱。 那角鱼双目出血,鱼珠迸裂,毙命当场。 一位云罡大妖,只是瞧上一眼,便即身死? 凌胜心中微微一沉。 “开!” 山神低喝一声,把龟壳一倾,倒出三枚铜钱,并把龟壳扔在地上。 龟壳崩碎,铜钱皆毁。 大凶之兆! 二百八十九章 地底暗流通中土 海底无风,也无浪,只是水流抚过周身,甚是清凉。 一时间,妖王洞府之外,寂静无声。 妖王横踏空见占卜完毕,才把双目竖起,见到那铜钱碎裂,龟壳崩毁的场景,顿时倒吸口气,又把眼睛缩起,腿足大钳俱是蜷缩起来,仿佛一个红色磨盘。 凌胜并不懂得占卜之道,可是也知这铜钱龟壳尽毁的卦象,必然大凶。 黑猴变回婴儿般大小,望着那卦象,默然不语。 “那个龟壳,没有经过烧制,也未经过符纹铭刻,真火锻炼,也许……” 黑猴抽搐一下,勉强道:“也许做不得准的。” 凌胜平静道:“你说得没有半点底气,若是不说,反而好些。” “好吧。” 黑猴思索片刻,说道:“其实,这卦象并不是血凶,大约不会死绝……猴爷我,必定是能活着的。嗯,这话很吉利罢?” 凌胜问道:“那我又如何?” “唔……” 黑猴沉吟,久久不见开口。 …… 一路上,凌胜沉默不语,而那猴子测出这般卦象,心下更是不畅。 那妖王横踏空平日里嚣张霸道得惯了,生恐自己话语总是脏口难听,万一惹怒了这心情极差的剑魔,如若他使出那斩杀妖仙的庚金剑气,自己这个才是显玄圆满,仅是触及仙凡壁障的妖王,只怕难有幸免。 于是,这一路,静得几乎死寂。 凌胜,黑猴,以及横踏空这三个,俱是显玄境界,或是堪比显玄的人物,速度极快,不多时就已到了那地底暗流所在。 前方吸摄之力极大,水流压迫,足能压碎精铁。 黑猴沉吟道:“这处地底暗流的压迫之力,只怕要比南疆镜海湖的那一处,强上倍许。” “正是如此。”那妖王据实相告,说道:“这一处的地底暗流,即便是显玄真君也难通过,除了那些出身仙门,手段较为不凡的显玄仙君之外,就只有似蛟龙,似灵鱼这类能够操控水流或是随流而动的妖类能够通过。” 黑猴望着它,说道:“如果用你那青玉神碑,又如何?” 横踏空道:“自然能够经过这地底暗流。” 黑猴倒是显得意外,嘿然说道:“你如此坦诚,就不怕凌胜这小子把青玉神碑据为己有?” “地底暗流吸摄之力如何,压迫之力如何,如今你们也已见到,与之前那地底暗流相比,对于眼前这道暗流的吸摄之力,压迫之力,想必不难猜测出来。至于青玉神碑的效用,你们俱是知晓。既然谎言无用,不如坦然相告。”横踏空这位平日里都是横着走路的妖王,把一双逞凶的大钳放下,叹道:“若是凌胜道兄有心把这青玉神碑据为己用,我也无办法。” 其实这青玉神碑,乃是横踏空祖上一位显玄妖君的蟹壳所化,两个竖眼化成青色酱汁,把石碑镀上一层青光,看着就如青玉所铸。后来经过千百年,历代妖蟹死后褪下外壳,留下双眼,附在那青玉神碑之上。 久而久之,这青玉神碑品阶渐高,直至今日,品阶已是极高,更能抵御道术,隔绝水流,实是一件少有的宝物。 便是显玄半仙,也不能把这等宝物拱手相让罢? “接着。”这时,凌胜从黑猴手里取来青玉神碑,只是看过一眼,便扔给了这头妖王。 横踏空见状,几乎不敢置信,竟然真有人能够把青玉神碑视作等闲,拱手相让?妖王迟疑之间,直到那青玉神碑几乎坠地,才惊醒过来,忙伸出大钳,接过这青玉神碑,顿时大喜。 黑猴面露不满,心道:“既然是宝物,就该据为己有才是,反正这横踏空如此惧怕,不会翻脸,还怕什么?就算这妖王真要斗法,也能胜过,如此局面之下,竟还把东西送还,这凌胜小子还是没有把猴爷的良好秉性学到家,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凌胜看出这猴子不满,淡淡道:“我在云罡之时,窍穴几十个,便过了那处地底暗流。如今体内窍穴一百八十余,难道就不能通过眼前的这道地底暗流?更何况,斩杀白浪妖龙王之后,那龙皮作了内甲,龙鳞作了外甲,你不是在李招那里取了十余套么?穿上龙鳞外甲,龙皮内甲,又有龙珠在你手上,入这地底暗流,并无任何碍难。” 说罢,凌胜把手一挥,示意这妖王离去。 妖王横踏空总觉眼前这个斩杀过妖仙的剑魔极不好惹,一路上敛尽了凶焰气息,忍得极是憋闷屈辱,如今凌胜挥手示意它离开,这妖王顿时大喜,随着水流,飘远而去。 离开此地近百里,这妖王便即恢复了凶焰,把身子一横,侧边而行。 真乃横行霸道。 而地底暗流这边,黑猴遥望妖王横踏空离去,再看凌胜时,眉宇不善,怒道:“你怎么把这么个好材料放走了?这厮是个显玄圆满的妖君,足可称得半仙,把它宰了,一身甲壳,巨钳,长腿,皆能炼器,另外,其肉食还有补益,放走了去,多么可惜?还有那青玉神碑,算是个宝物,即便对你而言没有大用,可是这宝物拱手送人,多么使猴爷心疼,你知道吗?” 凌胜没有理会这猴子大吼大叫,只是靠近了地底暗流之后,从木舍中取出龙甲。 龙甲通体银白,光泽闪烁,凌胜换在身上,立时就有一种能够操纵浪涛,统御水流之感。 黑猴见他就要动身,便往横踏空离去的方向瞧了一瞧,心下颇觉遗憾可惜,暗自宽慰自身,心道:“没事没事,今后还要回来的,到时候这横踏空的宝贝,和它本身都是我的。唔……倘若它愿加入鸿元阁,在妖族当中传扬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名头,猴爷我倒可以给它一个机会。” 嘭! 这时,凌胜投入那地底暗流之中。 黑猴见状,忙紧随在后,追上凌胜,入了木舍当中。 不远处,有几头精怪鱼类,它们自幼便知这地底暗流极为厉害,只要靠近,必然被水流压迫而死。此时见到一个人族和一头猴子先后投入那地底暗流之中,似乎并无血雾弥漫,便于些许异动。 几头鱼类精怪对视一眼,便尝试着游近那地底暗流之处。 只是近了十丈,登时便有巨力吸摄。 几头鱼类精怪来不及还怕,就被巨力吸入水流当中,被强劲水流压迫,尽数崩碎,化作血雾。 且说凌胜入了地底暗流,便觉周身压力极大,但是凌胜也不放出罡气法相,任由水流触及,只是流过身上龙皮龙甲,便即滑走,并未对凌胜有多少压迫。 凌胜把龙珠取出,按在胸前,立时有一种掌握水流之感。 之前有龙皮龙甲,便有水流压迫不伤身的感觉,此时取出龙珠,更有统御水流之意。 凌胜沉吟片刻,借龙珠之力,把水流绕到身后,直托着自己往前而去,速度竟然更快三分。 地底暗流之内黑暗无比,全无光亮,纵然凌胜夜能视物,在这地底暗流之内,也只见得处处空荡,处处俱是水流卷动,绞动。 凌胜心中暗道:“龙族天生就能操控风雨雷电,在海中兴风作浪,我有龙珠,果然能够在地底暗流之中轻松来去。” 这龙珠本是操纵水晶龙宫的重要之物,黑猴让李招打造玉质符箓,上边留下空白,再让玄云亲自书写符纹,最终,把龙珠气息引出一些,附在符箓之上。 只要有此符箓,就能在龙宫来去无阻。 这些符箓,黑猴称作鸿元之符,共有八百来张,供鸿元阁当前弟子,甚至于今后招收的弟子使用。 木舍中,黑猴见凌胜借助龙珠操纵水流,推算一番,自语道:“要是一路都是这样借力,想来能够快上三日。” 水玉白狮咬起一株灵药,轻轻咀嚼,瞥了猴子一眼,低吟两声。 “你让猴爷努力修行?不要总是发呆?”黑猴怒道:“猴爷哪里没有努力修行了?哪里发呆了?” 水玉白狮眉宇间露出几分不屑。 黑猴重重哼了一声,说道:“猴爷不跟你计较。” 且说木舍中,内房里,有近万鱼卵,附在无数铁板之上,正在吸纳铁板中蕴含的精金气息,待到孵化之后,就有半身附在铁板,直到全身转化为金之类属性,就即脱离铁板,到时功效更是惊人。 待到脱离铁板,这些小鱼将相互捕食,各自成长。 待到长成大鱼,每一条都是上等丹药。 黑猴咽了咽口水,有些嘴馋,只是想起这些鱼卵要到孵化,脱离铁板,直至长成,还须好长时间,便稍微有些失落。且今后也不知会剩下多少能够成功成长大鱼,又有几分遗憾。 且说凌胜,在地底暗流之中流动不知多长时日,随水而流,不住翻滚。 水流极是寒冷,又是黑暗至极。 耳旁只有水流之音,再无半点其余声响。 在这等枯寂之下,凌胜心下仍无半点波动,时而心里默念剑气通玄篇口诀,时而全力操纵水流,使水流推送之力更强许多。 在这般枯寂的地底暗流之中,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忽然,前方露出一点光亮。 二百九十章 紫霞山脉 灵箓天宝宗,坐于紫霞山上,传闻在古时,整座山峰,日夜霞光亮堂,故而名作紫霞山。 此后,其祖师霞举飞升之时,紫气浩荡三万里,天地祥瑞并起,传为天地间万年传颂的仙景。 紫霞山高万仞,方圆千里有余。 此为山体。 而山体之外,则是山脉。 方圆万里,俱是称作紫霞山脉,尽在灵箓天宝宗范围之内,但凡外人,若不请自来,便踏足万里之内的山脉,就即视作闯山,格杀勿论。 破云山,霞湖。 山风拂过,柳条飘动,湖上涟漪轻轻荡漾。 “师兄,你等我一下。” 听闻少女声音,前方那青年身形一顿,摇头道:“这位散仙前辈终年闭关,借我紫霞山脉修行,好不容易等他出关,若是晚了可不好。” 少女娇哼道:“你怎么不问师父?” “小声些。”青年嘘了一声,说道:“咱们师父是显玄仙君,自然道法通玄,但是这位可是地仙级数的人物,与太上长老并肩。宗门内的太上长老,基本闭关不出,咱们难以求见,也没资格求见,但是这位前辈如今出关,正好可以请教。十年前我便有幸遇上,受他指点修行,才得以在宗里内门中名列前茅,今日前辈出关,岂能错过?” “这也是地仙?”那约莫才十四五岁的少女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你不是说,这位前辈是散仙吗?” “散仙就是地仙级数的人物,只是较为闲散,无拘无束,无宗门号令,无鬼神随身,游览天下。”青年无奈道:“都怪你平日里不听**,连这也不懂?” 少女说道:“那他是散仙,怎么住在破云山里?这里可是咱们紫霞山脉呢。” “听闻这位前辈是太上长老好友,受邀而来,在此居住。”青年左右瞧了瞧,低声道:“咱们紫霞山脉,灵气充溢,受天地祥瑞,乃是修行的绝佳地方。但是我听师父跟人谈论时讲过,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其实有仙家居住,在打坐炼气,修行吐纳之时,就会有仙气溢散,灵气飘扬,就是一座荒山。日久年深之后,也该是灵气充沛的。” “这么说,这位散仙住在咱们这里,是对咱们有好处喽?” “那是天大的好处。” 青年沉吟片刻,靠近少女耳旁,低声道:“倘若日后散仙前辈喜欢紫霞山脉,不愿走了,到时就可记入灵箓天宝宗的名册之内,尊为太上长老,就算不能,也能作为仙客。到时散仙前辈就是咱们宗门的长辈,而他自身也能正名,尊为地仙。” 少女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忽然指着霞湖里,说道:“这也是仙家手段吗?真好看。” 青年转头去看,只见霞湖里,五彩光芒,闪烁不定。 湖风轻拂,水上涟漪荡漾,处处泛着五色光泽,煞是炫目。 有数条灵鱼惊骇而逃,慌不择路,跃上岸来,用道法生出水浪,托起鱼身,往远处去了。 “这是灵鱼?” 少女露出惊异之色,转头去看师兄,只见师兄眉头紧皱。 那青年沉思说道:“这些灵鱼在湖中活了许多年,性情温顺,既不伤人,也不怕人,怎么如此慌忙?” 有条通灵鲤鱼跃到岸上,见到这一男一女,心知是灵箓天宝宗弟子,发了两道水柱打过去。 青年拉着少女避开水柱,还当是这灵鱼发了凶性,然而见到那灵鱼眼中惊恐之色,便知不对。 这鲤鱼已然通灵,示警过后,就即驾起水浪,往紫霞山脉内部而去,心想在那儿寻个湖泊或是河流定居,就不再回来了。 少女道:“师兄,你不是说这些鲤鱼是开了灵智的么?怎么还敢伤人?” 青年并不答她,面色变幻几回。 少女顺着他视线,转过身子,只见霞湖分水,湖水朝两边分开,中间有一人升空而起。 这人看似二十出头,冷毅平静,只是扫过一眼,便即转身,似乎要迈步离去。 不知怎地,那青年心下忽有几分恼意,大声喝道:“这位道兄是谁?如何闯我灵箓天宝宗?” 那个从水中出来的年轻人顿住脚步,偏头看了一眼,不去理会。 青年更是恼怒,心道:“此人闯我灵箓天宝宗,视仙宗地界如等闲,把我这仙宗弟子视而不见,实在可恨。” 见那个从水里出来的年轻人就要离去,这灵箓天宝宗弟子心下一急,手上凝炼道术,口中喃喃念诀,把道术打了出去。 而那年轻人,只是手上一张,就有白金光芒闪现,伸手一握,把这足能裂金碎石的非凡道术拿在手里,剑气一绞,顿时湮灭。 灵箓天宝宗弟子骇然不已,忙退了两步,几乎跌倒,好在身后少女把他扶住。 “在我灵箓天宝宗伤人,可不好罢?” 天上传来声音,蕴含薄怒。 随着声音落下,就有一道雷光降下。 面色冷毅的年轻人把手一扬,有白金剑气迸发而出,击中雷光,登时打散了雷光,剑势仍然未尽,刺上高天。 白金剑气,划破云层,一闪而过。 天上那云罡真人捂住肩膀,几乎坠落云层,他低喝道:“如此本领,道兄莫非显玄真君,敢问名讳?” “凌胜。” 仅仅两个字,便让这云罡真人惊愕无言。 灵箓天宝宗青年弟子,在听过这个名字之后,惊骇之余,喃喃道:“剑魔?” 这个自称凌胜的年轻人一剑伤了云罡真人,遥望远方,随后一步踏出,足生莲花,步出百里,便想离开紫霞山脉。 轰! 天地陡然色变。 天上云层密布,山野鸟兽齐飞。 “剑魔凌胜?” 有一道声音问了声,不待人回答,就即喝道:“来得好!” 凌胜眉头一挑。 “那……那是张师兄。” 灵箓天宝宗弟子骇然道:“他出关了?” 天上云罡真人面色微变,暗道不好。 少女拉了拉师兄的袖子,问道:“哪个张师兄?” 灵箓天宝宗弟子深吸口气,道:“张臣汤。” 少女顿时捂住小口,惊骇至极。 张臣汤,灵箓天宝宗当代弟子之首,性情稍显暴戾,昔日修行不畅,屠尽凡人村落,杀绝数百人口。这等死罪,本不能免,然而张臣汤委实天赋极佳,灵箓天宝宗居然将此事生生压下,只把他禁足。 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凌胜从来不惧与人斗法,然而无心逗留,也不理会这人挑衅,一步踏去,又是百里。 “我闭关几近三十年,因听见剑魔凌胜之名,而强行止住修行,特地要来跟你斗上一场,你怎么就想逃了?”那声音极是不满,说道:“难道你只是浪得虚名之辈?所谓斩杀妖仙的事迹,看来也是空话。” 凌胜并未理会这人,仍然一步踏去。 才出三步,就离那破云山几乎三百里之遥。 凌胜再度迈步,待得现身时,前方立时浮现一道符诏,朝他额头印来。 大约是那位张臣汤见激将之法无用,便直接出手了。 凌胜张口一吐,吐出一道白金剑气。 那符诏一分为二。 “哈哈哈,我这符诏虽是随手凝结,可是一般人物也难破去,你能一剑毁之,果然不负盛名。” 大笑之音未落,地上方圆近十里的山林,俱是浮现金光,露出纹路。天穹之上,有云层搅动,待到停歇时,就如符文一般。 天上有符,地上有符。 两符叠加。 凌胜被夹在当中。 轰然响动,山摇地动。 那云罡真人感应不到凌胜气息,心底难以置信,暗道:“剑魔凌胜,就这般简单死于张臣汤之手?” 少女见自家师兄亦是满面惊色,心里想起那凌胜一剑伤及云罡长老,果然厉害,但是本门张臣汤如此轻易便杀了凌胜,当真不愧是天赋绝佳,令宗门免其死罪的旷世之才。 忽的,那两符叠加之处,有白金光芒闪现,旋即收起。 凌胜立在半空,手上托着一朵白金剑莲,内中有两道真符,心念一动,就把两道真符绞灭。 “厉害!厉害!” 紫霞山脉之内,飞出一人,撞破大气,生出滚滚气爆之音。 来人不足三十的相貌,披头散发,张狂发笑,双掌一拍,就有一道上下百丈的符诏形成。 到了这个地步,凌胜也停住脚步,不再施展步步生莲,转头过来,手臂一挥,就是百道剑气迸出。 上百道白金剑气,凝结合一。 那百丈符诏立时毁去。 凌胜一步踏出,足下生莲,站在张臣汤身后,剑气凝合,从上而下斩落。 张臣汤经过两回交手,知晓这剑气厉害,正要往前奔去,然而背上一道锁链陡然绷紧,居然躲避不及。 这是太上长老亲自炼制的囚魔锁链,位列仙家级数,纵然是张臣汤,也难以脱去束缚。 被这锁链拖住,张臣汤就不能躲避,只得看着剑气落下。 “够了!” 破云山中有声音低喝,随后有层烟罩,笼罩于张臣汤身后。 只是凌胜的白金剑气极为凌厉,那烟罩只是阻了一阻,就即被剑气斩破。 然而,就是剑气受阻的瞬息之间,张臣汤终于得了空隙,躲过剑气。 紫霞山中,一声低哼。 锁链荡动,把张臣汤拉了回去。 张臣汤面有不甘,喝道:“待我脱困之日,再去寻你斗法!听闻你要与苏白斗法,假如你败了,我就去寻苏白斗法。” 声音渐低。 二百九十一章 公主念师【求订阅】 “灵箓天宝宗境内,还要斩杀张臣汤?你小子的胆量,未免太大。” 这声音出自于破云山内,灵箓天宝宗这师兄妹二人,俱都知晓,必然是那位散仙出手。 这散仙所说,不无怒意。凌胜神色平静,说道:“我一个外人闯入灵箓天宝宗之内,若还无人知晓,你这仙宗岂非可笑?我要离开,诸位不来阻拦,也算罢了,既然那人出手,而诸位太上长老俱都沉默,不正是默认我二人斗法?我要杀他,你还阻我作甚?” 破云山内沉默片刻,随后才道:“倘若你被张臣汤斩于此地,我自然不加理会。然而张臣汤乃是灵箓天宝宗首徒,虽然是罪责在身,终究不能抹去这一层身份,你若杀他,灵箓天宝宗颜面何存?更何况,张臣汤受囚魔锁链束缚,你如此杀他,未免胜之不武。” “甚么胜之不武?既然斗法,我还要手下留情不成?”凌胜冷笑道:“至于你们这几位仙道前辈,倒还真是公平。” “灵箓天宝宗内的太上长老并未出手,便算是公平了。”那散仙笑道:“难道在几位地仙手里,你还能翻得天去?” 凌胜淡然道:“可你们终究没有出手。” “是啊。”散仙说道:“如若是张臣汤杀你,同辈之间,无人可说。倘若是我等仙家人物动手,未免落了空明仙山的颜面,并且,说句实话,要是杀你这小辈不成,反而损了声名。而若是几位地仙共同出手,更是自损颜面,因此,便放你走了。反正你小子也该去空明仙山送死来着。” 凌胜淡淡说道:“你倒是坦诚。” 散仙道:“我乃闲散之辈,无拘无束,说句实话难道也怕坠了声名?白浪那厮把性命都折在你手上,我说两句话来,又怎么了?” “散仙?”凌胜眉头微微挑起,说道:“灵箓天宝宗的地仙都没出手,你个外来散仙,未免多管闲事。” “你这小辈未免太不讲理。”那散仙哈哈笑道:“去罢。” 凌胜回望破云山,眉宇间露出几分异色,随后转身,接连数步,便离了紫霞山脉范围。 地面上,那灵箓天宝宗弟子与云罡长老终是松了口气。 少女见师兄仍然心有余悸,再想起适才那一幕短暂而惊人的斗法,心中惊叹原来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比自家师父还要厉害,居然有人能够闯入灵箓天宝宗而安然离去。 这个自小长自灵箓天宝宗,将宗门视为天下第一,不可侵犯的女弟子,在此时,心中信念终于有了动摇之意。 破云山中传来散仙笑意,说道:“你们师兄妹二人,进山来罢。” 师兄妹对视一眼,极是欣喜。 清风习习,斗法余波随风消逝。 破云山中,散仙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柄拂尘,下颚一缕长须,笑意吟吟。 “李云仙友,你不该如此轻易放他。” 有苍老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散仙李云头也不回,哈哈笑道:“难道你要我杀他?若是杀不成,反而结了仇怨,且要落下笑柄。如若真将这小辈打杀当场,一来得罪空明掌教,二来得罪苏白。空明掌教在东海便要保他,而苏白则正是与他邀战,真要杀了凌胜,不仅吃力,还不讨好。这般事情,你们不做,让我来做?” 身后那地仙平静不语。 “真以为我借你破云仙山修行,就要给你灵箓天宝宗卖命?”李云嘿然笑道:“日后你要招我为客卿也就罢了,真要拿我当刀刃来使,可不太好。再者说,我不已经救下张臣汤了么?” 地仙摇头道:“虽然适才张臣汤失利,可却是被囚魔锁链束缚,不见得真是不如凌胜。你若把凌胜留下,我便能以此为由,把张臣汤放出来,解了刑期。另外,本门楚霞儿与凌胜颇有怨隙,如今被你放走凌胜,楚霞儿赶去不及,待会儿回来,你可不太好受。” 李云问道:“你是要让凌胜斩破囚魔锁链,放了张臣汤?还是你放了张臣汤,让他去对付凌胜,还能落得个不忍心本门弟子被人所杀,因此忍痛毁去囚魔锁链,让张臣汤得以自保的好名声?” 地仙道:“似乎并无区别。” 李云嘿了一声,笑道:“区别不小。” “但说无妨。” “不必多说,你去放了张臣汤罢……也不好,免得阻了谪仙苏白与剑魔凌胜斗法的好戏,还是待到此次斗法过后,再把他放了。反正放开张臣汤的理由已经有了。” 听李云如此说话,地仙略有所悟,沉思片刻,叹道:“希望张臣汤经过二三十年禁足,得以压制凶性。” “根据适才所见,你这希望只怕将要落空。” 李云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那两个徒子徒孙上山了,趁着闲暇,我给这两个小辈指点一番。” “散仙点化,乃是此二人之造化。” 话音才落,地仙便已不见踪影。 …… 中土,世俗,皇宫。 昔日的小姑娘,已是亭亭玉立,身姿优美的美貌女子。 念师公主提着长裙,缓缓走向高阁。 阁上站有一个年轻道人,乃是新晋国师。 道人施礼道:“小公主来了?” 念师公主盈盈一礼,说道:“国师近日测卦,可有所得?” “令师与谪仙苏白,俱是世上少有的奇杰,虽非仙家,却不亚于仙人,小道本领有限,推测不得。”年轻道士躬身告罪道:“原本,若是风铃阁各大阁主推算,自然能够推测出来,先师若是在世,更能推算世间一切。只是先师被古庭秋斩杀之前,已有预料,先行将我逐出风铃阁,投入中土世俗,从此再非风铃阁弟子。我要想请风铃阁出手推算,只得被拒在门外。” 念师公主眉宇间稍显低落,默然片刻,说道:“你把那谪仙苏白,说与我听。” “苏白此人,出身空明仙山,与令师同门,但是令师出自外门,未曾受过仙宗栽培。而苏白仙根道骨,自幼长自空明仙山,功法绝顶,根骨天资更不必说,厚积薄发数十年,一朝破云罡,入显玄,天地皆惊。” 年轻道人说道:“公主也曾听过古庭秋之名,而苏白则是世上公认,仅次于古庭秋的人物,甚至于,二人从未交手,这两人中,谁人道法更高一筹,其实世上还有争论。” 念师公主显得颇为吃惊,问道:“那我师父……” “令师于东海,斩杀白浪妖龙王,同是显玄杀地仙,乃是古庭秋之后,第二位有此壮举的人物。纵观上下五千年,从未见过这般事迹,甚至于典籍之中记载,也极少见,俱是遥远不可考证。”年轻道人说道:“先师临终前推算过,令师身旁的那头黑色小猴儿,约莫就是天地生成的山神之尊。” “山神?” “不错,小公主近些年在国土之中,建立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庙宇,其实便是为这位山神聚敛香火,只是如今此时四十七座庙宇,仍然不足。” 念师公主轻叹一声,道:“只是我建立庙宇四十七座,已是受人议论。” 那年轻道人沉思片刻,说道:“不若,便由小道出面?” 公主喜道:“国师若是愿意,自是最好。” 咣当一声。 阁后传来响动。 念师公主眉头紧蹙,转过头去。 年轻道人说道:“这是小道在风铃阁的侍女,近些日子,才得空出了风铃阁,前来投我。她在风铃阁,诸般修道之事,俱都清楚,自身也曾修行,虽然未入养气,没能踏入修道门槛,却也算是半个修道人。修道之事,让她知晓也无妨。” 念师公主这才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便好,你也知晓,修道之士,自古便有不得在世俗中人眼前显法的规矩。我虽然修炼道法,可我父皇母后也不知道的。” 年轻道人微微点头,只是心中暗道:“过些时候,这些规矩,便算是半废了。连我一个外人都能在中土世俗皇宫担任国师,可见各大仙山已然开始镇压气运,对于小事不再理会。这便是天地变化的序幕了。” 待到送走念师公主,这年轻道人面上渐渐冷漠,说道:“取纸笔来,我写几封信,你先送往空明仙山,再送去太白剑宗,另外几封,各择人选送出。” 小侍女面目清秀,低头应是。 待到取了书信,小侍女走出高阁,唤来几头飞禽,系上书信,挥手送走。正要回阁时,小侍女脚步一顿,似乎见到那位公主,立身池畔边,怔怔出神。 “师父,好多年不见了呢。” 公主轻轻把长袖收拢,露出一双洁白纤细的修长手掌,轻轻触及池面。 池水涟漪荡漾,绘成一张人面,眉宇间带有几分冷色。 公主缓缓起身,手掌离开池面。 那张人脸,贴住公主掌心,随着公主手掌离开池水,这人脸亦是离了池水。 以水凝结脸面之下,便是清水凝结的人身。 面貌冷毅,身姿挺拔,负手而立,自有一股锐气冲天而起。 这清水凝结的青年,仿佛真人一般。 公主抚着那张冷漠脸庞,露出几分笑意。 二百九十二章 荒神宗 “听闻李牧道兄曾去白皇山风铃阁,寻分阁主,以天风算法,推测这一回剑魔凌胜,与谪仙苏白的斗法结果,可曾得到什么消息?” 此地数十人,俱是仙宗门人。 今次聚会,本是小聚,只是谈起苏白擒拿空明仙山一个老迈弟子,引出凌胜的事情,便收不住口了。 在场众人,全是仙宗弟子,皆是内门所出,但是对于他们而言,无论是谪仙苏白,还是剑魔凌胜,都是难以望其项背的人物。 似这等人物,已然与老辈长者并肩,远胜同辈。 若说起苏白,人人敬畏,而剑魔凌胜只是出身外门,则要稍微受人诟病。当然,这类心态大多是因嫉妒而起,可是在那位妖仙龙王白浪死于凌胜手上之后,便没有多少人能够怀有嫉妒凌胜的资格了。 两者之间,若是差了一些,弱者自然会有嫉妒之心。倘若是天差地别,便只能是仰望对方,再生不起任何嫉妒之意。 昔日凌胜被炼魂邪宗尊为剑神,后被空明仙山逐出宗门,斥为剑魔。曾有无数修道人嫉妒不已,但是东海斗法之后,就只剩下了敬畏。 李牧,便是中堂山中,曾与凌胜同行的云玄门弟子,如今其师弟庞峰正在闭关,而他道行稍微深厚一层,经中堂山一战侥幸不死,得以破入云罡,成为九大仙宗里的杰出弟子。 毕竟各大仙宗的显玄弟子,也就寥寥几人,诸如古庭秋,苏白,凌胜,张臣汤,楚霞儿这等,俱是少见的奇杰,难以相比。 李牧自是不敢与这几位相提并论,年纪轻轻就有这等修为,今后兴许有望破入显玄。 李牧暗叹声:“自中堂山一事,我被宗门当了弃子后,宗门显然对我并无多少重视,甚至再无以往那等信任,希望破入显玄之后,念在我身为显玄仙君的本领,能够重新待我。” 在众人眼里,李牧是位年轻的云玄门弟子,身着蓝色道衣,显得沉稳,又是云罡真人,前途远大,因此倒是颇为尊敬。 听有人问话,李牧便即笑着答道:“昨日我去白皇山时,听闻凌胜曾去白皇山的风铃阁探过消息,所以进去瞧瞧,顺口问了声。” 其余仙宗弟子纷纷问道:“结果如何?” 李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那分阁主听闻凌胜苏白二人的名字,便闭门不出了。” 众位仙宗弟子只觉好笑,但却笑不出声来。 就在不久之前,风铃阁总阁主,已被太白剑宗那位晋入地仙的古庭秋所斩杀,乃是数千年来,唯一一位被人斩杀的风铃阁主。 古庭秋尚未入境显玄,就曾斩杀地仙,待他入了显玄,风铃阁几乎无人可阻,直杀至风铃总阁主殿。 而凌胜,苏白,俱是隐隐与古庭秋齐名的人物。 古庭秋是太白剑宗首徒,当代年轻一辈之首,亦是第一位晋入地仙的人物。但却并不代表剑魔凌胜,谪仙苏白,就断了仙道之路。 此二人如若晋入地仙,便似古庭秋一样的人物。 这等人物,风铃阁已不加点评。 李牧苦笑道:“其实,即便那位风铃阁分阁主真要推算,我也不会让他去算的。” 有人疑惑道:“这是为何?” 李牧摇了摇头,自嘲道:“剑魔与谪仙,都是隐隐与仙道中人并列的人物,真要推算,只怕掏空家底,也未必能够付清账单。” 众人哑然失笑。 李牧亦是附和发笑,只是眉间抹不去一缕忧色。 法华仙门有位弟子皱眉道:“听闻凌胜被白浪妖龙王所伤,伤势惨重,后来不知借了什么手段,从东海现身于灵箓天宝宗,惊动灵箓天宝宗那位禁足数十年的张臣汤,两者争斗之下,张臣汤那囚魔锁链被凌胜斩开小半,使得张臣汤昨日自行脱困,而凌胜被张臣汤打至重伤,几近于油尽灯枯,不知真假?” 李牧沉吟道:“大约是真的。” 法华仙门弟子惊疑道:“如何见得?” “此事本就传自仙门,且是仙道人物传扬出去,断然不会有假。”李牧说完之后,心下却又疑惑,暗道:“若真是如此,凌胜怎么一路斩杀阻路之人,无人能够将他拦下?” 这时,众人已是谈论起来。 “听说凌胜杀了一路,尽显剑魔本色,全无半点仙宗作派。”空明仙山有个弟子冷哼道:“本门已然有云罡弟子,甚至显玄长老前去截他,必然将他斩杀半途。依我看来,他虽然一路斩杀,也只能说是近乎油尽灯枯,害怕被人瞧出端倪,因此大开杀戒,意欲吓退旁人,只是我等仙宗人物,岂会被他吓走?虚张声势,无用也!” “空明仙山是要清理门户?” “这是自然。” “其实……”法华仙门那年轻弟子苦笑道:“我家师兄,亦是前去截杀凌胜了。” “家师亦是同往。” “我师兄也是去阻凌胜去了。” 说到最后,九大仙宗,几乎都有人前去阻拦凌胜。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李牧苦笑一声,说道:“看来大家都已确认凌胜几乎油尽灯枯的事情。” 法华仙门那弟子点头道:“想来确是如此。” 李牧望着众位仙宗弟子,低头不语。 各大仙宗都有人前往,有些人是为斩杀凌胜,借机成名。有人是为凌胜身上的非凡宝物。另有些人,则是想名利双收。而有人则是纯粹想要讨好苏白,先把这位重伤虚弱的剑魔斩杀,免得苏白脏了手。 还有一些自认为与苏白有些关系的,或是崇拜仰慕苏白的仙宗弟子,则是想试一试,凌胜是否怀有与苏白斗法的……资格。 但是凌胜此人…… 李牧自认为对他不算深知,却也算是略知一二。 “还未见到谪仙苏白,就要把剑魔的魔头称呼坐实了么?” 李牧苦笑一声。 …… 空明仙山。 蓝月早被施长老禁足房内,至今不来放她。 少女坐在床上,微微抹去眼泪。 一个冰冷女子推门进来,见到师妹后,如若冰霜般的脸上稍微露出柔和之色。 “师姐。” 蓝月忙起身来。 陆珊摇了摇头,轻叹道:“师傅不愿放你。” 蓝月跺了跺脚,几乎落下泪来。 陆珊说道:“即便是我,也不会放你出去的。” “师姐……你……” “要是放你出去,你必然要去救下黑锡,但是你能救得下来吗?”陆珊说道:“苏白号为谪仙,不讲人世性情,你若真去救人,不仅救不下人,反要被苏白所杀,甚至连师傅也救不下你。以苏白如今的本领,纵然是咱们师傅,只怕也不是对手了。” 蓝月急道:“黑锡师兄也是本门弟子,苏白如此行径,无异于同门相残,难道本门长老俱都视而不见么?” “除了太上长老之外,谁也阻止不得苏白。”陆珊摇头说道:“本门掌教闭关多年不出,太上长老俱在后山修行,不理门中事务,而苏白的本领,早已胜过本门诸多长老,没有任何一位长老愿意得罪了他。更何况,众长老都不喜凌胜这个外门出身的弟子,而且当初起意要取他一身机缘,后来又将他逐出宗门,借天下修道人杀他,这些事情,门中长老俱是知情,还有不少参与其中,因此谁也不愿凌胜能够活在世上。” “掌教闭关,怎么还不出来?” “掌教已有十多年不曾现身了。” 陆珊看着少女,终是忍不住把她拥入怀里,说道:“你想救下黑锡,从而让凌胜避难,可是,那人的性格,你还不清楚么?即便你真能救下黑锡,他也会前来与苏白斗剑的。” 蓝月在她怀中哭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够多了。” 陆珊轻叹道:“那太白庚金,便是对他极大的造化了。” 太白庚金,对于任何修行剑道的人物而言,都是无上至宝。 空明仙山虽然没有纯粹修行剑道的修道人,但是辅修剑诀的倒是不少,那太白庚金对于他们而言,仍是无上宝物。 蓝家把这太白庚金藏匿多年,早已被许多剑修之人憎恨。 当初蓝月在山下险些被凡人凌辱,少数两个辅修剑诀的长老袖手旁观不说,更是施了法术,隔绝外人知晓。好在凌胜离得极近,顺手救下人来。 施长老事后得知,大发雷霆,却也无用。 陆珊暗道:“到头来凌胜救下蓝月,反而得了太白庚金。那两位长老得不到太白庚金,居然如此下作,如今给凌胜作了嫁衣也是活该。” 忽然,蓝月挣脱了怀抱,就往门外跑去。 陆珊暗叹一声,闭上双眼。 嘭! 蓝月仍然倒退回来。 施长老走入房内,摇头叹道:“痴,太痴。” 她把手一挥,就把这小女徒扫晕过去。 施长老冷冷道:“陆珊,你扶她休息,不要再让她离开这间房子。” 陆珊低声应是。 施长老往门外走出,临到离开时,终是顿住脚步,淡淡说道:“既然送死也无用,何必徒做无用功?你是师姐,不要眼睁睁看着她寻死。” 陆珊心有愧意,点头应是。 “蓝月已陷得太深,希望你能及早脱身。” 施长老离去之后,仍有声音传回。 陆珊面色苍白。 二百九十三章 二百九十四章 云玄门 云玄门。 林韵站在崖边,望着山间白鹤起舞,云雾萦绕。 清风拂过,女子衣诀飘动。 白越立在山下,仰头望着山上那一抹仙子般的身影,眼中露出几分异色。 他驾起云光,登了山顶,立在林韵身后数步,沉默片刻,说道:“我在云罡巅峰境界,已驻留三年有余,原本应当顺其自然,待到积累雄厚之日再来突破,然而天地将变,太上长老怜我,今日将为我洗筋伐髓,施行灌顶道法,使我破入显玄。” 林韵微微转头,笑道:“恭喜师兄。” “即便没有今日灌顶,再过十余年,我也能破入显玄,如今不过提早一些,不足道喜。”白越淡淡道:“你应当知晓,真正值得道喜,真正能使我欢喜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林韵微微摇了摇头。 白越说道:“师妹或许听过了,苏白邀战凌胜,如今凌胜的名气或许不在苏白之下,甚至比苏白稍胜一筹。但是以道行而论,必然是苏白更胜一筹。凌胜他……活不了。” 林韵略略沉默,随后说道:“我不仅听过,还想去空明仙山一趟,只是如今被长老禁足,听闻这禁足的诏令,便是师兄去请动长老的罢。” 顿了一顿,林韵深吸口气,道:“至于凌胜……他一定能够活下来,纵然是面对地仙古庭秋,他也必然能够活下来。” 白越眼中闪过怒色,终是叹道:“师妹,你我俱是尚在襁褓之时,就被师尊带上山来,记事起便是一齐修行……” “师兄请回罢。”林韵不等他说完,就即说道:“你总不能让太上长老等候罢?” 白越道:“此事庄重,当在正殿施礼,再往后山接受灌顶秘术,如今众师兄弟俱在正殿等候观礼,师妹不如一同前去。” “既然众位师兄弟俱在等候,师兄便莫要在此逗留了。” 林韵纤手一引,道:“请罢。” 白越还待再说,这时,耳中便听到一个老迈声音道:“去正殿。” 白越无奈,只得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直到白越离去,林韵才松了口气,望着山间云雾,眉宇不免忧色。 身后又有风声起。 大师兄又折返回来了么?林韵眉头轻蹙,转头过来,就被一只手掌抚在脸上,林韵又惊又怒,正要凝练道术,便看清了那人面容,立时惊喜过望。 素来冷淡的年轻男子,面上露出几分柔和之色,把手掌移到这女子的眉心,似乎要把她眉宇间那一抹忧虑抹去。 林韵面色红润,低声道:“凌胜……你……你怎么来了?” 凌胜手上顿了顿,忽然将她揽在怀中,低笑道:“我想来,便来了。” 林韵迟疑道:“可是……这里是云玄仙门。” 凌胜靠在她耳旁,说道:“云玄门的太上长老既然无意阻我,我便来了。再者说,就算他们阻我,我也依然能来。” 云玄门,正介于空明仙山与灵箓天宝宗之间,虽非必经之路,但是凌胜绕来云玄门,也只是多走了两千里,也即是二十步的功夫而已。 堂堂仙门,自有无数大阵。 但是黑猴本对阵法有些涉猎,在玄云那里又多了几分理解,加上其本体乃是山神之尊,故此绕过云玄门的护山大阵,虽然不易,却也不算太过艰难。 任何仙门,都并非是靠护山大阵护持宗门,而是有仙者坐镇,万邪不侵。 但是凌胜一步踏入云玄门境内,并无地仙来阻,俱是默然,任凌胜入内,于是,凌胜便来到了云玄山门之内。 “我虽未那个云玄门大师兄,但是初入云玄门时,略有感应,只是片刻之后,便即模糊,如今已感应不到。”凌胜说道:“大约是云玄仙门的太上长老知我本性,害怕我全无顾忌,顺手杀了那白越,因此遮蔽了我的感知。” 林韵微微点头,靠在他怀里,心中甚是安定。 凌胜也颇疑惑,一路行来,那些仙家级数的人物,似乎都无人来阻,甚至于他闯入云玄仙门,竟也没有地仙阻挡,此事未免有些反常。 撇去烦事,凌胜牵起这女子手掌,望着那山崖之下的绝色风景。 木舍里,黑猴对水玉白狮说道:“你说凌胜这小子,平日里跟木头一样,怎么临到这时,还真有点那啥……” 水玉白狮微微点了点头。 “奇哉怪哉,既是把人抱了,又把手牵了,如此占便宜,不像凌胜这小子的作风呀。” 猴子挠了挠头,颇是不解。 凌胜与林韵在山顶坐了片刻,说了些话,翻手取出数件宝物,俱是水晶龙宫当中的珍稀货色,皆是显玄法宝,且在显玄法宝当中,也属绝顶。其中,竟还有一条蓝色水晶发簪,光彩莹莹,列属仙宝。 “听那猴子说,这是冰凰真羽所化。” 凌胜把发簪别在林韵头上,说道:“冰凰属凤凰一类,遍体毛羽,却只有一根真羽,相当于本命法宝。这是从白浪妖龙王的水晶龙宫宝库当中取来的。” 冰凰,与真龙位列同等,这真羽,就相当于龙珠,极是珍贵罕见。 林韵出身云玄门,见识极广,自然识得冰凰真羽的珍贵之处,忙伸出手,就想把簪子拔出来。 凌胜止住她,淡然笑道:“你要做什么?” 林韵心中感动至极,眼中泪光闪烁,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仙宝,极为少见,留在你手中,大有用处,更何况,你就要与人斗法去了。” 凌胜说道:“你若真要我把簪子别在头上,跟人斗法,倒也不错。” 林韵不禁噗嗤一笑。 “收着便收着罢。” 凌胜说道:“我还有一件物事要交给你。” 林韵尚自疑惑间,就见凌胜手上多了一头白玉狮子,玉光柔和。 那水玉白狮极是不舍,蹭着凌胜手心,几乎落泪。 凌胜揉了揉它的头顶,说道:“她是女主人,跟着她,不也就是跟着我一样?” 那水玉白狮转头看向林韵,眼光柔和,微微点了点头。 林韵本待推拒,但是听见凌胜适才那句话,心下欢喜,就把水玉白狮接了过来,但是想起一事,手上又是一顿。 凌胜自然看得出这女子顾虑,当下笑道:“云玄门不是空明仙山,总不会夺你手上的东西的,毕竟你是云玄门自幼栽培的内门弟子。并且,真要夺了,我也会取回来,纵然此行……” 林韵忙捂住了他,摇了摇头。 “既然你觉得不吉利,我就不说了。”凌胜轻声道:“除我之外,总还会有人来取这头小狮子的。” 林韵靠在他胸前,柔声道:“这些东西,以及我自己,都会等着你回来。” 凌胜在她耳边吸了口气,闻着秀发芳香,心下宁静。 清风,云雾。 天地间一片清新。 …… “小子,我怎么觉得你这像是在交代后事?”出了云玄门,猴子嘿然发笑,问道。 凌胜默然不语,接连数步,离云玄门已有数百里之遥。 “话说,你小子把小白送走了,我倒也无聊,跟你这小子说话简直是自言自语。至于木舍里的灵药,刚才九成都送给小白当了口粮。”黑猴絮絮叨叨地道:“话说,水玉白狮六十年诞出一颗仙丹,有了灵药更能加快,乃是宗门源远流长的绝顶宝物,你说如果你死了之后,云玄门真要夺了林韵的水玉白狮,貌似也没人来解围呀?” “哦,对了,猴爷我至少不会死,日后恢复本领,再来把小白救回去。” “而且那死青蛙也不是个简单货色,比我早早脱出封禁一百多年,若还没有恢复到胜过我的地步,这没头青蛙也就真该死了。你说有人要取小狮子,是指猴爷还是那青蛙?” 凌胜听它唠叨,眉头微皱,正要说话时,眼中骤然一冷。 空中,大气陡然凝结,似如冰霜。 隐约有道术凝结之音,雷霆轰鸣声响,飞剑呼啸之声。 凌胜问道:“前边那些,是仙宗弟子罢?” 黑猴答道:“是的。” 凌胜又再问道:“这些仙宗弟子,阻我去路,大约是各宗地仙要借我之手,来磨砺他们?” “想来是的。”黑猴说道:“毕竟你是当代年轻弟子当中,列在最前头的人物之一。” 凌胜淡淡道:“仙宗之人,都知我性情如何罢?就不怕我杀尽他们?” 黑猴咧嘴笑道:“你也感应到了?周围至少两位仙人,似乎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保驾护航?”凌胜道:“你觉得,是我杀人的剑气快些,还是地仙救人的道术快些?” 黑猴不假思索便道:“怎么看都是你的剑气快些。” 凌胜冷声发笑,望着远处那些仙宗弟子。 让世人以为凌胜伤重濒死,油尽灯枯的那位,究竟是谁?居然连仙宗弟子,也都对此事笃信不疑? 好罢,迎战苏白之前,便先动一动筋骨,磨一磨剑气。 “凌胜,你是叛宗魔头,苏白则是谪仙下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领,能够去战谪仙苏白?” 那声音未落,已有白金剑气光芒闪现。 二百九十五章 无仙法相,剑气断水水不流 空明仙山。 山林草木青葱翠绿,白鹤展翅于白云之间,地上山羊野鹿,白兔雪狐,又有猿鸣虎啸。 雨后空明,天地清新。 苏白盘膝坐于山顶,云雾绕身,膝上横着剑匣,已然打开,里边尽是珍奇宝药,只是未有仙剑踪影。 黑锡就在山下不远,并未受缚,也未受伤,行走自如,可却只能坐在原地,不得离开。 苏白不让他走,他便走不了。 望着山上那盘膝而坐,飘然若仙的白衣男子,黑锡暗叹一声,心道:“苏白若只是邀战,以凌胜的性子,必然不去理会,但是苏白把我禁足于此,凌胜定然会来。虽说如今的凌胜非同以往,但是要与本门最为杰出的弟子争斗,只怕胜算不大……” “你觉得,凌胜会来吗?” 身后有道声音响起,黑锡转头看去,乃是本门一位显玄境界的仙君长老,似乎姓李。 黑锡忙躬身道:“见过李长老。” “不必多礼。”李长老看着他良久,叹息说道:“空明仙山规矩森严,但是苏白毕竟非同寻常。并且,这一场布局,本是经过本门长辈默许的。虽说他们都袖手旁观,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不要怨恨门中诸位长老。” 黑锡道:“弟子不敢。” 李长老平静许久,又再问道:“你认为凌胜会来救你吗?” 黑锡点头道:“会。” 李长老笑了一声,道:“凌胜已在路上,离此只怕不远。但你不要担忧,你毕竟是本门弟子,苏白只是为了引出凌胜,本意并非杀你。” “弟子明白。”黑锡说道:“其实,以凌胜师弟的性子,若是苏白杀了我,必然使他更为愤怒。然而苏白至今未曾杀我,显然是不想杀我。” 李长老微微点头。 黑锡若是真的死在这儿,凌胜必然会来与苏白一决生死。 但是苏白并未杀人,只是引出凌胜罢了。 若仅仅邀战,凌胜自不理会,但是要挟凌胜,则又不同。 李长老心底说道:“苏白淡然冷漠,居然对凌胜的性子如此了解,看来也并非把凌胜视作等闲。” 黑锡心底仍有话,正要说给李长老知晓,便听一句话传在耳中。 “你可以走了。” 这一句,淡然平静,自山顶传下。 苏白发话。 黑锡微微抬头,自语道:“凌胜师弟来了?” “大约是的。” 李长老眼中神色深沉,随手拉起黑锡,退入空明仙山之内。 …… 苏白仍然盘坐,并未起身,那剑匣横在膝前,内中药液波荡。 过了三息,才听苏白说道:“你终于来了。” 凌胜在他身前八十余丈的空中现身出来,脚下莲花还未散去。 还在数千里外,苏白便已察觉凌胜踪迹,而凌胜同样感应苏白所在。过得三息,凌胜一步踏出,尚未施展步步生莲,苏白便已说话。 待到凌胜现身,这话恰好传入耳中。 这一切俱是显得极为自然,竟好似二人互相配合那般融洽。 凌胜淡淡道:“适才遇上二十余个仙宗弟子阻我去路,九大仙宗俱有弟子结伴阻路,来得晚了些。” 苏白平静道:“你身上杀气不重,没杀尽他们?” “有两位仙宗的太上长老保驾护航,二十余个仙宗弟子,只斩了两个。”凌胜说道:“但是缺手断脚还是不少。” “下手倒是不轻。”苏白眉头一挑,道:“两位地仙,没有留你?” 凌胜道:“没有。” 苏白沉吟少许,道:“我擒黑锡,引你出来,门中也无人阻我。” 凌胜说道:“看来不少人想要见到你我之间的这场斗法。” “那便如他们所愿。” 苏白抬头道:“南疆之后,你就入境显玄,进境倒是神速。使出真玄法相罢。” 显玄之辈,可凝炼真玄法相。最为上等的真玄法相号称并仙法相,足以跟自身本领相提并论,且能百死不灭。 到了显露真玄法相的地步,便是动了真格。 尚未动手,苏白便让凌胜显露真玄法相,也即是说,无须试探,速战速决。 凌胜皱眉良久,说道:“我并未凝炼真玄法相。” 苏白看着他许久,说道:“我也同样没有凝炼真玄法相。” 木舍里,猴子倒吸口气。 古往今来,但凡显玄之辈,必有真玄法相。 真玄法相,乃是显玄真君的一大助力,最为上等的并仙法相,更与自身道行一般无二。 没有凝炼真玄法相,也即是说,他们已不把真玄法相的助力,放在眼内。 就如凌胜的白金剑气,锐利无比,穿透万物,便无须真玄法相相助。 但是黑猴明白,这乃是另类的真玄法相,其名,无仙法相。 凌胜的白金剑气,就是无仙法相。 而苏白呢? 黑猴这时才想起,苏白修行的混元祖气真诀乃是空明仙山镇派仙典,大致上,与剑气通玄篇位列同等,只是孰优孰劣,还未可知。甚至于,苏白所修行的混元祖气真诀,并非寻常的混元祖气真诀。 这一部空明仙山镇派仙典,本就是直指大道,因此,亦是无仙法相。 “既然你我俱是无仙法相。” 苏白说道:“那便……动手罢。” 言语一落,前方一座山峰从中崩裂,分作两半。 有道洁白光芒,从山中迸起。 这是一道剑光,内中乃是一柄飞剑,仙家飞剑。 凌胜足下一踏,数十道白金剑气出体,击在仙剑之上,把仙剑打退百丈,只是剑气亦是消散。 望着仙剑,凌胜忆起昔日自己便是被这柄仙剑击伤,濒临死境,后来汲取仙剑气息,破入御气,真要说来,这仙剑气息乃是他修行路上第一道冲关助力。 苏白张口便是一道混元祖气,落在仙剑之上。 仙剑威能倍增。 凌胜神色凝重,手上一挥,白金剑气幻化成光,迸射出去。 仙剑与剑气交错而过。 东边处有座山峰,被仙剑削成两半,上峰滚落下来,草木枯寂,鸟兽皆亡。 西边处有条江河,被剑气截停断流。上流竟被剑气威慑,水流不敢落下,只在断口处打旋。 抽刀断水,水更流。 剑气断水,水不流。 二百九十六章 八道先天混元祖气 “这两个小辈,果然胜过了我等这些显玄长老。” 空明仙山之内,众位长老观战,其中,丘长老叹息了声。 “昔日追杀凌胜,还历历在目,过不多时,竟已能与苏白并肩。” 说话的这位,乃是在南疆之时追杀凌胜至镜海湖的六位显玄长老之一,只听他道:“都说凌胜是苏白剑奴,此行苏白只是要清理门户,这时看来,剑奴剑主的说法,只怕不实。” “这场斗法,不仅是我等观战,只怕门中太上长老,大多业已出关。” “不仅如此,我空明仙山附近的阵法已然闭起,任外人观战。” 众位长老多有叹息,尤其是昔日曾追杀过凌胜的六位显玄长老,更是惊叹至极。 短短时日,那落荒而逃的少年,如今已是这等成就。 …… 空明掌教背负双手,望着前方那二人斗法,面色平静至极。 “你身为空明掌教,就这般任两个同门小辈生死斗法?” 在掌教身后的树梢上,盘坐一个青衫道人,仿佛轻如羽毛,那树梢树叶,没有半点低陷。青衫道人亦是四五十岁的模样,神色有异,说道:“苏白这小子破入御气之时,我曾见过他,也知他是本门当代弟子中最为杰出的人物,至于这个凌胜,此前倒是声名不显,若非他斩杀白浪妖龙王,我还不知本门还有这么个弟子。” “虽然声名不显,可本领倒是不差。”另一位道人赞道:“此子不逊色于苏白。” “听闻他还是苏白的剑奴,此时想来,主仆之名早已作废了。” 数位地仙站立于空明仙山至高之地,俯视斗法之处,略作点评。 适才那青衫道人沉吟道:“你乃掌教至尊,就不能制止二人斗法?此二人虽有恩怨,经你掌教调解,难道还无法平歇?本门若有两位这样的弟子,中兴有望,若是当真只能存活其一,实乃天大憾事。” “师弟说得差了。”掌教摇头道:“不论是苏白,或是凌胜,甚至于古庭秋,都是当代俊杰,各有性情,若真要论起,都免不了桀骜之心。我虽贵为掌教,仍难以调解,更何况,风铃总阁主临终前卜过一卦,言明他二人战后,孕仙山脉便即浮现” “如今,包括我空明在内,中土九大仙宗,东海三大仙岛,西土七大禅寺,北地三大天尊阁,以及南疆炼魂邪宗,俱在等候孕仙山脉现世。” “换句话说,这世上所有修道人,所有仙家道派,均在观战,你教我如何阻拦?” 掌教转过身来,淡淡道:“再者说,斗上一场,也未必不是好事。” 那青衫道人微微摇头,涩然笑道:“既然不能共存,我还是盼苏白得胜,毕竟他是本门自幼栽培的旷世奇才。” 其余地仙,俱是赞同。 空明掌教默然不语。 谪仙苏白,剑魔凌胜。 风声低鸣。 那青衫道人望向东边,说道:“太白剑宗的古庭秋也来了,他身旁那个,就是号称太白剑宗下任掌教的小辈?” “那小辈名为李文青。”空明掌教道:“试剑会上,凌胜与他斗过一场,伯仲之间,最终由凌胜登了峰顶。” 一位老辈地仙笑道:“既然是凌胜登顶,看来还是我空明仙山的人更甚一筹。” “李文青在东海亦是有赫赫声名,只是凌胜斩杀白浪,声名太盛,把李文青的风头压了过去。” 空明掌教淡淡道:“李文青本在东海,短短十余日便归了中土,比凌胜竟然也还不慢,大约是古庭秋从太白剑宗,亲自去接他回来观战的。” “往返一趟,只是十余日么?”青衫道人悠悠叹息道:“真乃一代新人换旧人。” …… 苏白看着那江河断流,默然不语,口中一吐,有先天混元祖气落在仙剑之上。 仙剑威能再涨。 适才这柄仙剑,就如显玄真君竭力出手时那般惊人,如今再得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威能再度翻覆。 凌胜眼中愈发凝重,手上挥动,数十白金剑气出体。 如今的凌胜,每隔三个呼吸便能孕生一百八十多道白金剑气。因此,他几乎每一个呼吸的功夫,就打出六十余道剑气,或是接连不断,或是数十剑气尽数迸射而去。 锵的一声,仙剑与剑气碰撞。 剑气瞬息崩散而化作数十道白金色泽的细密剑气。 仙剑光芒则稍微黯淡一些。 苏白极少将凌胜放在眼中,之所以注意凌胜,不过是当初失落了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在凌胜身上。但是凌胜在东海与白浪妖龙王的惊天事迹传来中土之后,苏白便已知晓,凌胜已然有资格让他慎重相待。 纵然是苏白,在面对凌胜之时,眼中仍不免凝重至极。 只是苏白面色依然平淡,就如凌胜的冷毅那般,苏白这副淡然模样便是本性。 自仙剑破开山峰现世之时起,至今未足百息,而苏白已然吐出五道先天混元祖气。 仙剑接连划过,大地裂痕无数,天空白云流溢。 咻! 凌胜抵挡仙剑之余,将十余道白金剑气凝结合一,打向苏白。 苏白身子微微一动,山间的云雾就即化作罡气,凝炼在前方,用以抵挡剑气。 白金剑气洞穿云雾罡气,临至苏白眉心。 苏白只是一拨,便把势头渐弱的剑气拨到一边。 那剑气击中一处小山,将那山峰前后打个通透。 苏白微微摊开手,玉质般的手掌,多了一片焦黑之色,正是被剑气所伤。 凌胜抽空打出十多道剑气去攻苏白,又被仙剑逼近身子,只得以剑气抵挡。原本,凌胜还能抵挡仙剑之余,时而攻向苏白,可是苏白连吐五道先天混元祖气在那仙剑之上,使得仙剑威能大增,凌胜唯有施展更多剑气,使得白金剑气威能大盛,与之抗衡。 只是如此一来,凌胜便不能抽空再去攻苏白,时而找到机会,也被仙剑临身。 这还仅是五道先天混元祖气。 凌胜已然知晓,苏白修行的先天混元祖气真诀,更是禁忌篇章,共分九道。 如今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失落在凌胜身上,使苏白修行之路出了缺陷,才放弃积累,一举破入显玄。 但是,苏白身上,依然还有八道先天混元祖气。 这仅仅是第五道。 凌胜施展步步生莲,一步来到苏白身后,这一回竟是百道剑气出手,往苏白头顶打下。 轰然炸响。 山崩地裂。 这座山峰,从山顶开始,尽数毁灭。 那仙剑再度袭来,凌胜扬手,以剑气相迎。 再看天边那座山峰时,已然多了一道白色身影,仍然盘膝而坐,那剑匣仍然横在膝前,内中装满的宝药汁液,竟然没有半点溢出。 苏白眉心闪现一道浑白之气,瞬息跨过数十里,落在仙剑之上。 “苏白乃是显玄上层的修为,但还并未入得显玄圆满的半仙之境。” 黑猴传音道:“他修行的是先天混元祖气真诀,直指大道,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就比寻常的显玄真君都要厉害。如今他身怀八道先天混元祖气,就相当于八位显玄上层的显玄仙君,每吐出一道先天混元祖气,那仙剑就相当于多了一位修为上层境界的显玄仙君相助。” “白金剑丹须得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才算得是显玄圆满,你现在只开了一半窍穴,论起道行,苏白胜过了你。如今八道先天混元祖气,更如八个苏白那般,你小子要当心。” 凌胜微微点了点头。 远处,苏白手上一招,把仙剑召回,落于剑匣之内。 二人各立一处山上,遥遥对视。 二人之间的几座山峰,皆已崩灭,生灵俱寂,大地裂痕无数。 “难怪古庭秋对你这等看重,原来你确实有此资本。” 苏白淡淡说了一句,并指成剑,微微一挑。 剑匣内,仙剑飞起,不带半点宝药液体的水迹,竟也没有使匣内药液溅起。 横在苏白膝上的剑匣,被他在底部轻轻一拍,便飞了起来,内中宝药,尽数洒于仙剑之上。 仙剑生起一阵吸摄之力,将药液尽数吸纳进去,甚至连即将落于地上的药液,也一并吸摄上来,融入剑体。 剑上清亮,却无半点水迹。 苏白眉间透出一道白光。 先天混元祖气。 常人修行一世,也未必能把一道先天混元祖气修至这等地步。然而苏白,兼修九道,仍然破境显玄,临近半仙,有望破入地仙。 一道混元祖气落下之后。 苏白眉心又有一道浑白光芒透出,落在仙剑之上。 八道混元祖气,尽数沉入仙剑内部。 那剑匣早已通灵,有显玄级数,自行去装那仙剑,就把这柄聚集八道先天混元祖气的仙剑,重新装入匣中。 这时,凌胜将白金剑丹之内的剑气,尽数调动,聚在手上。 嘭! 那剑匣竟受不住仙剑气息,骤然崩毁,化作无数碎片,洒向四方。 一道白色仙剑,冲天而起。 苏白起身,并成剑指,往凌胜一指。 仙剑瞬息而去。 凌胜浑身白金光芒,闪烁不定,望着那仙剑袭来,目中凌厉。 二百九十七章 灵仙虚影 “这是……先天混元祖气?” “怎么会有八道?” 且不说空明仙山之内的云罡显玄长老何等之震惊,便是地仙级数的几位太上长老,也不禁露出惊愕之色。 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就足以让人修行一世,足以让人成仙有望。 若是数道先天混元祖气,固然更为惊人,但是相应的,其修行之路上阻碍自也是艰难数倍。 八道先天混元祖气,也即是说,苏白乃是以一人之力,相当于修成八位显玄真君。 众位太上长老仔细想想,竟有些许骇然之意,各自对视一眼,最终均是看向掌教。 空明掌教淡淡道:“先天混元祖气真诀乃是本门秘法,但是苏白的仙根道骨,比之于我等预料更要出色许多。于是,他便修习禁忌篇章,九道同修。” 青衫道人惊道:“你就没有阻他?” 空明掌教道:“阻他作甚?” 诸位太上长老,俱是无言以对。 …… 空明仙山内部尚且如此惊骇,外界观战者,更是惊骇至无以复加。 先天混元祖气真诀,乃是空明仙山秘传仙典,举世闻名。 但是,眼前的苏白,竟然怀有八道先天混元祖气。 那些寻常修道人,不识其中利害,虽然惊异,却也有限。然而那些出身仙门的诸多弟子长老,却都已是膛目结舌。 真正能够平静的,除却空明掌教之外,也就唯有古庭秋一人。 这个看似温和谦逊的白衣男子,站在山上,遥望千里。 “试剑会上,你与凌胜斗过一场,平分秋色,如今有何想法?” 听闻师兄问话,李文青微微垂首,低声道:“昔日与凌胜斗剑,平分秋色,如今他已是显玄,我才入云罡不久,修行之上,便远不如他了。” 古庭秋淡淡道:“仅仅如此?” 李文青道:“东海一行时,我曾仔细想过,我不如凌胜。” “太白剑宗,从不逊色于人。”古庭秋说道:“你是我太白剑宗下任掌教,何以不如凌胜?” 李文青低声道:“正是因为我是太白剑宗弟子,因此不如于他。” 古庭秋面上露出几分温和笑意。 李文青继续说道:“我自幼受尽本门栽培,所知所识,远胜于此人。而凌胜仅仅是外门出身,许多事情,许多斗法,许多剑道感悟,俱都远不如我,但是,在御气之时,我二人终是挣个平手。如今他入了显玄,见识必然增广,阅历深厚,对于剑道,对于斗法,自有一番感悟,只怕还要胜过了我。即便我二人处在同等境界,我也不如凌胜。” “你的天赋,不逊色于我,也不逊色于苏白,只是心性还须磨砺。”古庭秋转过头来,说道:“堂堂掌教,可不能输给了流落在外的弟子。” 李文青愕然道:“流落在外的弟子?” “凌胜修行的功法,名为剑气通玄篇。” 古庭秋说道:“这本功法,与我太白剑宗路数相似,源自一脉,你仔细看着,大有裨益。” …… 剑气纵横。 苏白驾驭仙剑。 凌胜施展剑气。 斗得山崩地裂,斩得月落星沉。 凌胜施展多次步步生莲,避过仙剑,白金剑气挥洒不休。暗叹一声,自当初突破显玄,当日破开一百八十多个窍穴以来,虽有三个呼吸的限制,但是凌胜在三个呼吸之内能够施展一百八十余道剑气,自觉剑气充盈,使之不尽。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凌胜仍如昔日初入御气之时那般,深感剑气数量不足,限制极大。 昔日御气剑气仅是数道,今日显玄剑气一百八十有余,已然有了极大长进,只是眼前的苏白,非同寻常,居然使得凌胜再度体会到昔日那等窘迫之感。 苏白将天空飞舞的仙剑召回,持在手上,仅是一挥,就有剑芒无数,汇成浪涛,朝凌胜卷了过去。 凌胜瞳孔一缩,施展步步生莲,避过了这道剑芒浪涛。 那剑芒浪涛奔袭过去,席卷数十里,荡平白云大气,气势汹涌,竟传遍数百里。 面对道法攻伐,凌胜极少避让,但是此时,凌胜却避过了这剑芒浪涛,但也不甘示弱,数十道剑气往苏白打去。 这数十道剑气,分散而来,分袭苏白周身各处。 苏白把仙剑一挥,奔出剑芒浪涛抵挡。 只是白金剑气无比锐利,居然穿透了这剑芒浪涛。 但是这时,苏白身旁云雾萦绕,托着他,已飞高数百丈。 “灵仙!” 苏白将仙剑一横,剑上白气蒸腾,凝成一个白衣仙人虚影。 那仙人虚影从剑上走下,身子一晃,就即现身于凌胜面前,一指点来,直刺眉心。 “这是空明仙山供奉的天仙祖师,与仙王处于同等地位。苏白凝结这灵仙虚影,就如试剑会上李文青的太岁道人虚像那般,并非实物,只是苏白的道行,远胜于李文青,这灵仙虚影跟当初的太岁虚像,犹如天差地别。” 在那仙人虚影凝结的瞬间,黑猴就已看出端倪,把这一道空明仙山特有的道术尽数告知凌胜。 凌胜退了十余步,指尖点出一道白金剑气。 昔日李文青的太岁虚像,让凌胜颇为慎重。可若在此时,若还是那般威能的太岁虚像,凌胜只须一道白金剑气就能洞穿,其剑气余威波动,足能把虚影荡灭。 但是,正如黑猴所说,苏白的本领毕竟要胜过昔日御气修为的李文青。 凌胜的剑气色呈白金,比当初的金黄剑气厉害许多,可击穿了这灵仙虚影,却不能如预料中的那般将之荡灭。 灵仙虚影只瞬息间,就把那洞穿之处,重新凝聚,完好无损。 “破!” 凌胜眼中一凝,忽的一声低喝,欺身上前,身上罡气撑起,剑气激荡。 那灵仙尚未迎来,就被凌胜撞入怀中。 嘭的一声,灵仙虚影崩灭。 苏白神色平淡,只仙剑一横,有白气生光,上边凝聚一道仙人虚影,步下剑身。 接连八位。 八大灵仙虚影。 凌胜双手一张,掌间白金剑光腾转不休,共计八十道。 二百九十八章 天河镇鼎之法 凌胜才破一尊灵仙虚影,转眼间又被八尊灵仙虚影围住。 苏白神情淡然,仙剑微微一托,飞上高天。 “不好!” 被八位灵仙虚影围在身旁,莫说凌胜本人,就是那些观战的修道人,也都知晓剑魔的处境极其不妙。 就在这时,凌胜身上蓦然光芒绽放,耀眼至极,瞬息间数十道白金剑气从凌胜身上,四散迸射。 剑气难以灵活操纵,却能划动。凌胜只是转了个身,那数十道白金剑气就即划过,八尊灵仙虚影,立时消散。 见状,凌胜不禁一怔。 比起适才的那尊灵仙虚影,这后来的八尊灵仙虚影,未免太过轻易对付。 事出反常,必生变故。 嘭! 天上传来一声巨响,乃是大气爆裂之音。 凌胜抬头去看,便见那仙剑化作了一尊百丈灵仙,立身天穹,但见灵仙一掌按落,掌心尽是白茫茫一片,将白云打散,把大气挤爆。 灵仙一掌,似不带半点烟火之气,却有震慑诸天之意。 凌胜退了一步。 一步退走,远去数十里。 灵仙一掌打下,地面龟裂,中心露出一个方圆十多丈的深坑。 观战的修道人,各域修行人,俱是惊骇至极。饶是那猴子,也不禁倒吸口气,道了一声:“好险,好生阴险。” “嘘……” 凌胜呼出一口气,心下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忽的,水声骤起,波涛汹涌。 那水声竟是从凌胜头顶而来。 那是一条大河,从天穹而落,自域外而生。 天河。 凌胜从灵仙掌下避开,现身的刹那间,天河就已落下,将他卷在当中,卷入那灵仙一掌打出的坑洞之内。 水声之浩荡,轰隆隆如若雷声。 那处灵仙打出的坑洞,被天河水流注入,但却并未满溢。 只因为天河水流冲撞,竟然把这坑洞打得越发深了。 “那是……天河镇鼎之法?” “这法术,似乎并非空明仙山所传。” 那尊天河,乃是苏白结印召来的。但是其来历,却仅有少数人知晓。 李文青似有些印象,皱眉道:“师兄,这天河镇鼎之法……” “传闻上古时期,天地动荡,中原不定,土地崩裂。后来有真仙炼出九鼎,分落各处,镇压中土,从此九鼎所在,便是中土九州。”古庭秋说道:“后来真仙成就天仙,霞举飞升,此后千年,九鼎镇压不住中土九州。最终,域外一道星河落下,分化为九,分别落在九座仙鼎之内,使仙鼎足以镇压九州。” 李文青愕然道:“这个……” 古庭秋淡淡道:“天河镇鼎之法,足能使九鼎重量翻覆,镇压千百万里浩瀚河山,虽说苏白道行不足,施展出来的天河不能相比之于那域外而来的星河,但是这等道法,仍非同小可。” 李文青见那天河落处,地基不断下陷。区区方圆十数丈的一个坑洞,被注入无数天河之水,至今未有满溢,可见天河之水何等之重?当下苦笑一声,说道:“难道凌胜就这般死了?” “苏白八道先天混元祖气皆已使出,仙剑化作灵仙,自身召出天河,可谓是不留余力。”古庭秋缓缓说道:“凌胜若死,也不算委屈。” 李文青听师兄,似乎话中有话,心下多了几分明悟。 古庭秋师兄弟二人,瞧出了这天河镇鼎之法的来历,而空明仙山的众弟子,以及东海北地,西土禅宗,南疆宗派的修行人,能够看出这天河镇鼎之法的,却是不多。 但是这些观战之人,却都知晓凌胜处境堪忧。 从一开始,苏白便在蓄势,自第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再到第八道先天混元祖气,以及幻化灵仙,召出天河,这位谪仙的手段,仙剑的威能,俱是逐步增强,直到此时,已至巅峰浩荡之势。 然而凌胜却仅能凭借那一百八十余道白金剑气,初始之时尚能去攻苏白,待到后来,便只能相互持平,待到这时,已是彻底落入下风。 当灵仙一掌拍下后,凌胜瞬息躲避,又被天河冲入地底。见到这一幕的修道人,即便见识低劣,眼界不高,也知凌胜危矣。 “剑魔……陨落了?” “这场斗法,苏白得胜?” “大约是的。” 就在大多数人为这场不逊色于仙家级数的显玄斗法断定胜负之时,一道剑光刺破地面,击穿天河,撕裂大气,直达天外。 那是凌胜一身,汇聚一百八十余道白金剑气而成的剑光。 待剑光消散,凌胜已立在半空,脚边的莲花尚未散去。 这个冷毅的年轻人,傲立当空,浑身锐气不可触及。 这时,所有修道人均已知晓,剑魔并未在天河之下殒命。 “嗯?”凌胜举目四望,居然见不到苏白的踪迹,心下不禁生出一股寒气。 莫说是他,就是一直观战,从未把视线移开的无数修行人,都觉惊骇至极。只因这无数人的眼中,竟也没能看到苏白是在何时消失的。 谪仙苏白,就如同升仙而去,不留半点踪迹,不沾红尘之气。 木舍中,黑猴睁开天眼,扫过一圈,仍不见苏白身影,最终开了眉心镜骨之眼,仍然观望不到苏白踪迹。 “苏白在哪儿?” 黑猴不禁怔住。 这时,凌胜腹中剧痛,他立时变色,低头去看,只见腹中探出一只手掌。 那手掌甚为白皙,晶莹纤细,如若玉质。 苏白的手掌。 那掌中握着一颗白金之色的圆球,上面有窍穴一百八十余个,气息吞吐,如若活物。 随后,只见那手掌从凌胜腹中探出,渐渐现出整个手臂。 嘭! 凌胜胸腹间裂出一个巨大血洞,从中现出一人。 “苏白……在凌胜体内?”所有修道人俱是屏息。 苏白身旁伴着一柄仙剑,手上托着一个白金圆球,一身白衣,飘逸洒然。 适才从凌胜体内走出,一身白衣竟然不沾半点血迹,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真如仙人一般,立于尘世,而不沾红尘色彩。 空明内外,无数弟子长老,无论各域修行人,皆是沉默。 这场堪比仙家相争的斗法,似乎胜负已定? 只是这场面未免骇然。 二百九十九章 落幕 凌胜胸腹有一血洞,内脏尽被挤在一旁。 这等伤势,纵然是显玄真君,也难保命。 但是凌胜并未当场毙命。 因为那蛮神之心,实乃天仙级数的魔祖之心,造血之力强劲无比,生机活跃万分,暂且保住了凌胜性命。 然而,比起这几乎使人丧命的伤势,凌胜却更在意苏白手中的白金剑丹。 “听闻施长老有位弟子,乃蓝家之人。蓝家自古藏有太白庚金,此事传扬出去,终致使蓝家覆灭。覆灭之后,这太白庚金随那蓝家小姑娘,入我空明仙山,但施长老意欲将这太白庚金去与太白剑宗交换,却发觉太白庚金早已被人调换。” 苏白抛了抛那白金剑丹,淡然道:“听闻就是你调换了太白庚金,当初施长老本想杀你,最终是古庭秋保下了你。这就是那太白庚金?” 太白庚金,乃是剑修之辈,梦寐以求的宝物,甚至于要胜过世间一切。 自古以来,就把太岁之星比作杀伐之星,将太白庚金视作太岁星辰坠落之物,乃是杀伐至宝,剑道至高之物。 “那就是太白庚金?”寻常修行之人,还不觉如何,然而修行剑诀,乃至于专修剑道之人,无不吃惊,无不眼热。 “这太白庚金之上,布满窍穴,大约近两百之数,适才你的剑气,每次出手少说数十,多则百余,莫非便是从这太白庚金而来?” 苏白聚起白金剑丹,端详片刻,似是自语道:“这倒也是,毕竟太白庚金怀有无穷庚金之气,乃是剑修至宝,你以它来孕生剑气,果然不错。只是离了你身,便算是废了你这一身道行了罢?” “当初我以仙剑刺入你身,用仙剑之气夺你生机,最终仙剑中的先天混元祖气,失陷于你体内。莫非就是陷入这太白庚金之内?” 苏白平淡道:“也许太白庚金上的窍穴,还有一个是我的先天混元祖气破开的罢?” 不愧是天地之间最杰出的当代人杰之一,不愧是将九道先天混元祖气修至显玄的人物,不过端详片刻,便猜测得**不离十,几乎把凌胜一身奥妙尽数道出,且并不隐瞒,公诸于众,使得观战之人,无不知晓。 凌胜修行之秘,经过此事,必然传尽天下。 “剑气通玄篇……”远处,古庭秋平静道:“没有这般简单。” 李文青露出疑惑之色。 古庭秋也不答他,只是淡淡道:“苏白眼力极高,言之无误,你可以将适才听见的话,都记在心里。” 李文青点头应是。 空明仙山之内,那青衫道人见凌胜修行奥妙被苏白当众说来,不禁面色微变。 空明掌教负手而立,道:“任他去罢,即便知晓凌胜修行奥妙,世上也无人能够依样画葫芦,更无人能够以此创出对付凌胜的法门。” “这是为何?” “剑气通玄篇创立之人,乃是那位在典籍中记载的李太白。” …… 凌胜体内,那魔心砰然跳动,血液急速流动,使其浑身通红。也正是因此,凌胜仍然得以活命。 “凌胜竟还未死?” 直到这时,终于有修道人发现这一异处。 原本,众人见苏白从凌胜体内出来,使得凌胜胸腹破开一个巨大血洞,内脏全然不见,必死无疑。但是到了这时,苏白几句话说完,众人竟发现凌胜居然还未死透。 苏白似也有几分异色,剑指朝凌胜一点。 仙剑穿空而去。 然而仙剑刺去居然落了空。 凌胜消失在原地。 苏白面色微变,背后一痛,往前跌去,远去三十余丈。 身后,凌胜满身血污,脸色冷漠至极。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施展道法?”观战之人无不惊讶。 饶是苏白,眉宇间也不禁微微一挑。 “绽!” 凌胜喉咙一动,有个字音就如雷响。 苏白手中的白金剑丹,共有一百八十多个窍穴,就在凌胜话音响起的瞬息之间,便见一百八十余道白金剑气从剑丹之内激射出来。 苏白身影,顿时便被绞灭。 众人惊呼。 但是凌胜眼瞳一缩。 适才绞灭的,乃是苏白残留虚影。 苏白本人,就在数十余里外的那座山上,脸上略显难看。 “凌胜小子,猴爷看你还是罢战为好,先进空明仙山里把你那拖后腿的师兄带走,然后找个地方疗伤。” 黑猴传音道:“你小子强撑着没死,但是你低头看看胸腹间的伤口,要是再继续斗法下去,就是天仙魔心也难格尼续命。” 凌胜深吸口气,微微一招手,不远处的白金剑丹,顿时受他召唤,落在手上。 对于凌胜而言,白金剑丹,便是他本命之物。 就如地仙之辈的大道金丹。 “剑起。” 远方山上,苏白淡淡说了一句。 仙剑倏忽化作一道白光,刺向凌胜。 白光绽耀,划破长空,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 凌胜只得将白金剑丹挡在身前。 锵一声响,仙剑刺在白金剑丹之上,其中先天混元祖气,尽数迸发,足能抵得八位显玄仙君的修为法力。 嘭嘭嘭响声不断,仅在片刻之间,那白金剑丹就被击穿八个窍穴。 八道先天混元祖气入内。 “归来!” 苏白一声低喝。 白金剑丹之上又有破窍之音,适才进去的先天混元祖气,破开白金剑丹,重新归于仙剑之内。 适才进去八道先天混元祖气,如今出来……则是九道先天混元祖气。 那仙剑铮鸣作响,苏白气息攀升,眼中光彩,浓烈至极。 “苏白是要突破了吗?” “九道合一,这先天混元祖气终于完整?” “等等,那凌胜,似乎也不差。” 许多人惊讶于苏白此时攀升的气势,稍微认得先天混元祖气真诀的人物,则知苏白聚齐九道先天混元祖气,非同小可。但是在苏白气息攀升之时,凌胜竟也露出凌厉气息,锋芒毕露。 白金剑丹之上,本有一百八十多个窍穴,适才被八道先天混元祖气打入,击穿八个窍穴,然而出来之时,先天混元祖气,共计九道。 先天混元祖气,一来一回,便是助凌胜破开十七个窍穴,加上原本窍穴,凌胜那白金剑丹,此时共有两百窍穴。 凌胜曾以外来剑气为助力,增长法力,击破白金剑丹窍穴,但是究其本质,依然还是打破白金剑丹之上的窍穴。如今,凌胜省去了转化的步骤,任先天混元祖气助他击破白金剑丹窍穴,尽管窍穴众多,而法力不足,稍微难以驾驭,对于修行之路不甚稳妥,可在这个斗法的时候,正是一股极大的助益。 遥望远方,那仙剑时而洁白如镜,时而清凉如水,似在蜕变。 苏白身周,仙气氤氲,仿佛成仙。 二人对视一眼,各有寒意。 “去!” “去!” 二人几乎在同一刻开口,仙剑飞来,剑气射去。 然而凌胜脚踏莲花,却现身于苏白身前,凭仗鲸象之力的体魄,一掌打向苏白。 不料,苏白只是淡漠发笑一声。 凌胜这一掌,被苏白伸手挡住。 “先天混元祖气,亦是直指大道,苏白有这等体魄,并非异事。” 直到这时,黑猴才把这点告知凌胜。 凌胜暗骂一声,此时二人体魄相当,俱是怀有海中鲸,陆上象的劲力,而凌胜身受重伤,自然不能硬拼。 然而,凌胜尚未退后,就觉背上刺痛。 咔嚓声响传入耳中。 身后,一尊灵仙虚影正点在凌胜背上,击断了凌胜背脊之骨。 明眼人都已清楚,凌胜败了。 苏白以仙剑拦截凌胜全力而出的剑气,却仍有余力凝结灵仙虚影,袭击凌胜,可谓是游刃有余。 论修为高低,论道行深厚,毕竟还是苏白更胜一筹。 “诛!” 苏白口中说出一个字。 那灵仙虚影再度点下,竟是朝着凌胜后脑点下。 “若是一指点中后脑,纵是剑魔凌胜,也该化作一具无头尸身了罢?” 这样的想法尚未落下,就又再生惊变。 咻! 凌胜口中一张,吐出一道白金剑气,刺向苏白眉宇。 原来,凌胜口中,竟也含住了一道剑气。 那灵仙虚影仍然一指点向凌胜后脑,这剑气亦是刺向苏白眉宇。 二人以命换命。 两者俱非惜命之人,因此,竟无人退缩。 只在瞬息之间,两位世上最为出色的人杰,便要殒命。 呼的一声,灵仙虚影崩散,白金剑气偏移。 谪仙苏白,剑魔凌胜,俱都幸免于难。 但是两人杀机寒气正盛,仍不停手,各自出了一掌。 “够了!” 一声低喝。 适才打散灵仙虚影,击偏白金剑气的那位仙人,终于显露行迹,现身于凌胜与苏白之间,把二人手腕拿住。 此人,乃是空明掌教。 瞬息之间制止二人死斗的空明掌教,仅是左右各去一掌,就印在二人肩处。 苏白受力不住,往空明仙山之内倒飞而回。 凌胜亦是如此,却是往山外飞去,瞬息间不见踪影,不知坠落于何处。 “空明掌教,你这是何意?” 天地间响起这么一道浑厚之音,似苍老,似清亮,似沧桑,似悠扬。 这句话听来,仿佛仅有一声。 实则,乃是天地间许多修为高深莫测之辈出口喝斥,只是几乎在同一时刻开口,因此在世人听来,便只有一声。 仿佛一个饱含天地万相的声音。 第三百章 落幕【下】 “这场斗法,也该落幕了。” 空明掌教背负双手,淡然道:“难不成,诸位就只想见我空明仙山两大弟子互杀致死?” “似苏白,凌胜这类的弟子,确实举世难求,但是事关孕仙山脉,容不得你胡来。”有道低沉声音传遍天地,道:“纵然你再疼惜两大弟子,也不能阻天地修道人的命数。” “炼魂宗掌教真人?”空明掌教低笑一声,道:“你也来了?” 那低沉声音道:“炼魂宗困守南疆,我自当坐镇宗门。” 这话几乎使世人惊骇。 炼魂宗困守南疆,炼魂掌教坐镇宗门,也即是说这位炼魂掌教位处南疆,未入中土。 从南疆传话至此。 所有修道人只觉手足冰冷。 “你倒还守信。”空明掌教说道:“只是,这场斗法已然落幕,孕仙山脉不久自然生成,无须再斗。” “无须再斗,倒也未必。”炼魂宗掌教阴冷地笑道:“风铃阁主只说‘谪仙斗剑魔,罢战起孕仙’,但是究竟属于哪一战,倒还未定,兴许是今后他二人再斗,兴许是再斗无数回。若是今日分出生死,今后自然没法再战,我等就能断定,便是此战之后,孕仙现世。但是如今二人皆还在世,也许此战之后,孕仙不会再现。” 除却第一声有各大仙家开口喝斥之外,后来,便只有空明掌教与炼魂宗掌教二人对话。 其余宗门掌教,太上长老,乃至于散仙之辈,俱未开口,岂非也是默认? 毕竟九大仙宗,三大仙岛,西土禅寺等等,都自称正道,面上并未撕去脸皮。既有炼魂宗主出头说话,所说言语正合众人之意,各大掌教也便都沉默不语,以示默认,又不与空明仙山决裂。 “谪仙斗剑魔,罢战起孕仙。”空明掌教寒声道:“风铃阁主临终前卜卦,也只有这么一句谶言,可没有说要二人分出生死。适才局面,若本座还不出手,只怕我空明上下五百年来最为杰出的两名弟子,便要互杀身亡了。” “同归于尽倒不至于,毕竟苏白的本领,显然要比凌胜高上一筹。”炼魂宗掌教低哼一声,道:“最多,也就死一个而已。” 空明掌教冷笑一声。 炼魂掌教道:“今日你阻了二人斗法,已算是阻了天下修道人的道路,视天下修道之人为无物,可不太明智。罢了,我炼魂宗之人,素来端正,为免挑拨离间之说,便不与你斗嘴了。只是,若是孕仙山脉不出,我必亲来中土,斩杀其中一人!” 空明掌教道:“你大可来试。” 炼魂掌教哈哈笑道:“区区一空明仙山,我有何不敢?” 声音渐低。 天地间寂静一片。 山风拂过,呼啸低吟。 空明掌教面沉如水。 炼魂宗主这一番话,挑拨离间的味道极为浓重,各大仙宗,仙岛,禅寺,道派虽然都知晓炼魂宗主不良之意,但是经过这么一番话,怕也免不了心生芥蒂。甚至于,若是孕仙山脉未现,只怕会有仙道人物暗中出手,斩杀谪仙剑魔其中之一,而罪名,自然落在炼魂掌教身上。 “掌教真人。” 忽的,一位空明地仙传音道:“凌胜出身外门,修行的又是外界得来的野路子,非本门真传,那剑魔称号也与仙宗相悖。若真是迫不得已,也莫要得罪了天下人,不如舍凌胜,护苏白?” 空明掌教默然不语。 谪仙苏白,人如其名号,性情淡漠,超然物外,尽管自幼受内门竭力栽培,却也未必竭心尽力对待宗门。而凌胜出身外门,几乎未曾受过本门栽培,自不必说。 二人俱是痴于修行,未曾分心,宗门归属未必能够让这二人放在心上。 可是,此二人毕竟出身空明仙山。 空明掌教眼中神色幽深至极,其心思深邃难测,无法揣度。 …… 空明仙山之内,黑锡与李长老对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 观战之时,只因二人乃是显玄,有可比仙家,因此这二人争斗,几乎让黑锡难以用肉眼看得分明,但是大致上,仍然清楚斗法经过及结果。 如今见到空明掌教分开二人,大约是凌胜还未身死。黑锡长长叹出一口气,眉间不免忧虑:“凌胜师弟胸腹几乎被苏白打透,那伤势……” 李长老本有些喜色,听他这么一说,便即消沉了下去。他乃是显玄仙君,心知那等惊人伤势,若是出现在自己身上,定然无法幸免,而凌胜虽是剑气凌厉,可毕竟还是显玄级数,那么…… 李长老眼神黯淡。 …… 远处,陆珊微微松开手掌,不知不觉间,手上已是湿润。 这是因为斗法场面惊人?还是因为在意某人? 也许只是为了给师妹一个交代。 斗法已然落幕,但是结果该如何与师妹说? 凌胜生死未知,但是那伤势,一般的显玄真君只怕都要毙命当场,纵然凌胜非同一般,可毕竟还非仙道中人。 陆珊略有些苦恼。 以及一些担忧。 …… 这场斗法,无论是仙道中人,还是仙道以下的修行人,无论是仙门道派,或是散人之流,无不为之惊叹。然而心绪最为复杂的,莫过于空明仙山之人。 一个外门弟子,此前毫不起眼,然而出了宗门一回,再度归来,竟与本门最为杰出的谪仙斗个平分秋色。 那些云罡长老,显玄长老,俱是修行数十年,上百年的老辈人物,可见过这一场斗法之后,扪心自问,却远远不如这两个小辈。一世修行的这些老辈人物,心中滋味委实难以道清。 至于内门弟子,更是心生挫败之感,均是心想:“一个外门弟子尚且如此,我等内门之人,未曾记事就已入门,从记事起就是修行,可到头来,竟不如一个外门弟子,何其可悲也?” 外门弟子倒是颇有荣耀之心,毕竟凌胜曾与他们为伍。其中还有少数不甘平凡之人,以凌胜为榜样,思忖自己也要如凌胜这般,以外门弟子的身份,立在世间绝顶。 同是出身外门的凌胜能有这等成就,为何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不能有此成就? “当年,我与黑锡师兄下山遭遇青王神教一个弟子下蛊,命在旦夕,就是凌胜师兄救我性命来着。” 不多时,已有人开始用昔日和凌胜的交集,作为自家炫耀的资本。 …… 遥遥感应空明仙山的人物,多已将感知收回。聚在空明仙山之外的修道人,也都纷纷散去。 今日斗法,必然传遍天地。 若无炼魂宗主一番话,这场斗法必然是以平分秋色的局面传开,但是竟炼魂宗主点明,那些观战而不明朗的修道人,俱都已明白,苏白一身道行,要比凌胜深厚。 另外,凌胜口吐白金剑气之时,便有空明掌教将二人分开,把苏白打回空明仙山之内,把凌胜送出空明仙山之外,因此许多人并不清楚凌胜口中暗藏剑气。只知苏白以仙剑对付凌胜竭力而出的白金剑气之余,尚有余力凝结灵仙虚影伤及凌胜,加上凌胜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因此这场斗法的胜者,乃是谪仙苏白。 但是苏白,似也胜得不甚容易。 不过是,已然传得沸沸扬扬。 传至了试剑峰一个仙宗外门弟子的耳中。 这个仅是外门弟子的青年,昔日还是少年之时,曾与凌胜有过一番交谈,试剑会后,凌胜得首名,便受命去往南疆。 自听闻凌胜在南疆的剑神之名,后来在六位显玄仙君手里逃生,便惊讶至极,心中总想着凌胜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今日世人谈及的凌胜,并非是我,只是苏白门下剑奴。” “日后,我必让世人言及凌胜二字之时,乃是因我凌胜之名,因我剑气之威!” 声音低沉,犹在耳边。 后来凌胜斩杀妖仙之事,传入中土,青年震惊之余,心中仍不禁想起那句话来。 至于剑奴二字,世上早已将这身份,视作虚无笑话。 待到苏白邀战凌胜之事传开后,青年心中已再无其余想法,昔日凌胜所说,竟已应验。 直到今日,谪仙苏白斗剑魔凌胜,尽管苏白稍胜,但凌胜之名亦是不弱。 青年将手中小斧放下,低头不语。 “还不干活?想要偷懒?你这两日便莫再去经文阁中观阅道书了。” 身后传来一声苍老声音的喝斥。 青年如梦初醒。 十数年前攀山而来,得以拜入仙门,万分欢喜,最终竟沦为杂役般的外门弟子。这十数年来,劳累辛勤,不正是为了修道有成? 观阅道书,似乎成了唯一一条道路。 凌胜师兄在空明仙山时,大约也是如此罢? 青年拾起斧子,砍断面前一根柴禾。 观阅道书,才能有望修行。 昔日凌胜师兄也是外门弟子,如今名震天下,与仙人并列。为何他注定要碌碌无为? 命数,多是天赐,可总也是要跟天争上一回的。 试剑峰下,一个青年重燃昔日年少之志,挥汗如雨。 …… 遥遥山脉之内,不少修道人似乎在搜寻什么,隐约可以听见剑魔,凌胜等字眼。 三百零一章 炼魂使者 “你这伤势,委实难办呀。” 黑猴挠着头,在地上踱步,显得甚是苦恼。 山洞中,凌胜倚在岩壁上,闭目调息。其胸腹大洞,血肉皆已不见,内脏挤在一旁,尽管未死,但是伤势却无半点恢复之势。 “这等伤势,除非仙道之辈,能够修复躯体,否则,便是显玄仙君,也必死无疑。”黑猴说道:“所幸,你早得了魔祖心脏,改造躯体,并有造血之力,活跃生机,护持了性命。可是你与苏白继续斗法,纵然是天仙级数的魔心,也经不住这般折腾,要不是空明掌教把你推开之时,顺手送你一道仙家法力护持生机,你这小子,只怕就要归西了。” “那人是空明掌教?”凌胜眉头一挑,道:“苏白乃是空明仙山未来支柱,我与他斗个生死,这位掌教不来杀我已是异事,如今解了斗法局面,顺手送我一道仙家法力护持生机,又是为何?” “谁知道?”猴子嘿了一声,说道:“但是猴爷知道,你小子有魔心和仙力护住性命,暂时得以不死,伤势却不能恢复。随着天色渐晚,你这伤势逐渐加重,岌岌可危,若是再说几句话,便会加快伤势变重。” 凌胜微微闭眼,深深吸气。 “都说救人远比杀人难,此言实乃真理也!” 黑猴苦恼至极,绕着凌胜走了几百圈,也寻不到半点法子。只是从木舍中取出许多在东海龙宫得来的疗伤圣药,洒在凌胜身上。 纵然这些疗伤圣药,只瞬息间就能止血生肌,白骨生肉,但是凌胜胸腹之间,骨骼尽去,血肉皆无,除非是断肢重生的神通,否则如何救治? 饶是这猴子在自家兄长身前陪伴许多年月,学来众多医术,自恃医术之道极高,可此时也无多少办法。 “这等伤势,当今世上能够治愈凌胜的人物,除非兄长降世,否则猴爷倒还真是没了办法。”黑猴暗骂道:“这苏白小辈未免太过凶狠狡诈,居然从体内钻出,险些夺了白金剑丹。” 山洞外传来许多杂音。 黑猴金瞳之中闪过杀意,它心知有无数修道人搜寻凌胜,或是想搜到尸体,又或是要寻到重伤濒死的剑魔凌胜,在斩妖除魔之余,顺手取了他身上无数宝物。 猴子杀意正盛,哼了一声,取一宝物,借力施了法门,把方圆十多里地尽数遮住,任何动静都不能传出。随后这猴子现了真身,出去山洞。 待过半柱香时候,这个心中烦躁而杀心大起的凶猿,才停了手,缩成婴儿般大小,走进洞来。 此时,洞外的吵杂之音,已全数消寂。 忽的,这猴子面色骤变,化作一道乌光,撞破山壁,入了山洞。 洞中,凌胜头顶正有一根石矛坠落,直刺凌胜头顶。 只是凌胜神色冷漠,张口吐出一道白金剑光,把那长矛瞬息击毁。 黑猴见状,松了口气,只是心下怒意愈发浓烈,居然有人趁着自己离开山洞之时,趁机潜入。在猴子眼里,此事真为奇耻大辱! “山神大人,晚辈拜见。” 山壁中走出一人,一身黑袍,浑身上下尽被黑色衣袍笼罩在内,看不清身材,见不到相貌,只是声音低沉稳重,约莫是个中年人物。 凌胜倚在山壁,正要站起身来,却觉无力至极,眉间立时骤紧。 黑猴走到凌胜身前,才转身看着那黑袍之人,说道:“倒还知道你是个小辈?哼,即便猴爷今时不同往日,但是你个显玄邪君,可没本领在猴爷面前逞威逞能。” 那黑袍人平静道:“小辈不敢。” “听你语气,可没有半点不敢的味道。”黑猴冷哼道:“那灰老头就喜欢摆弄些虚的,以他的本领,天下哪里去不得?总要挑选些什么使者来装样子,摆排场,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这臭脾性还是没改。” “老祖何等人物,岂能亲自去见外人?再者说,世上谁有资格与老祖对话?”黑袍使者头上的黑布稍稍动了动,大约是他颇感得意,因此昂头说话。 凌胜从见到此人起,便感应到炼魂邪宗的气息,推测此人大约是炼魂邪宗之人,也许是某位长老。但是听黑猴所说,眼前这黑袍罩身之人似乎乃是炼魂老祖的使者。 炼魂老祖。 凌胜想起那个灰衣老者,心下越发沉重,只是转念一想,此时自己伤重将死,又能如何?如此想法之下,倒是多了几分洒脱之意。 黑猴望着那炼魂宗使者,说道:“怎么,老家伙等不及,要趁机杀了凌胜,以绝后患?” “自然不是。”炼魂宗使者道:“老祖法力无边,昔日与李太白争锋尚且不败,如今一个未成气候的凌胜,可不在老祖眼内。但是老祖有话,大意是说,凌胜若被苏白所杀,自也不配当老祖敌手,死便死了。于是,我这属下自当分忧,凌胜被苏白伤至这等程度,我不过是送他一程罢了。” 黑猴道:“如今凌胜没能杀成,你现身出来,是想把凌胜打杀在此?” 那炼魂使者笑道:“自然不是,既然凌胜未死,我便代传老祖另一道旨意。” “说来听听。” 这话出自于凌胜,只是声音不免虚弱。 炼魂使者道:“凌胜大人修行的乃是李太白所创之剑气通玄篇,玄妙精深,甚至于李太白心比天高,将这自己创立的功法与他所修行的太白剑典相提并论。剑气通玄篇胜过太白剑典与否,还无人知晓,因为此前无人修行剑气通玄篇,包括创立之人的李太白,可是,这剑气通玄篇乃是至高无上的法门,直通仙道,却是毋庸置疑。但是,凌胜大人所修的剑气通玄篇,还并非完整吧?” 凌胜面色微变。 黑猴低喝道:“你想说什么?” 炼魂使者笑道:“老祖说了,只须凌胜入炼魂宗内,剑气通玄篇的后篇,自当赐下。” “要凌胜入炼魂宗?”黑猴冷笑道:“凌胜乃是李太白的传人,你让凌胜投入炼魂宗,大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味道,莫非是近些日子来,典籍观阅不少?” 凌胜思忖片刻,淡淡说道:“请回。” 炼魂宗使者低声发笑,甚是阴冷。 三百零二章 何来大周天庚金剑阵? 自从出了空明仙山之后,凌胜倒是颇为自在,未曾想过还要受人所制。 望着那炼魂使者,凌胜冷然不语。 “苏白杀不了你。” 炼魂使者沉声说道:“那便由我来杀了你!如此行事,也不算违背老祖之意。” 炼魂老祖之意甚是明朗,凌胜修成仙道之前,他老人家并不出手,但是此前,若凌胜被外人所杀,又何来资格与他炼魂老祖争锋?既然没有资格与老祖争锋,死了也便死了,何足道哉? 黑猴挡在凌胜身前,望着炼魂使者,道:“你想杀了凌胜,可要过得猴爷这一关。区区显玄,在仙境之下勉强可算入眼,却也配在猴爷面前逞威?” “您乃天地孕生之神灵,掌管山河大地,我自然不敢在您眼前逞威风。”炼魂使者说道:“然而,如今你已不复昔日盛况。若是全盛之时,纵然是老祖亲临,怕也大费周章,然而今时今日,你不过一个相当于道家云罡的大妖罢了。即便你神躯厉害,可比蛟龙角虬,神通广大,可搬山填海,但是,此刻你再无昔日仙神之力。” 炼魂使者头颅上的黑布,露出两道幽深目光,冷笑道:“若是依您的脾性,早该出手杀我,何须说得这般多话?堂堂山神,与我说得这般多了,不过是害怕在争斗之下,伤及凌胜罢了。当初老祖挥手,使我等见识豁然而开,当时山神之威,可令我惊惧至极,却未想到今日一见,竟然在我眼前也束手束脚,不敢动手,生怕伤及你这位新的主人。” “说来也是,他伤势如此惨重,莫说你我争斗伤及了他,就是斗法余波,使得山壁摇动,大约都会让他伤势加重,濒临身死。” 炼魂使者阴冷发笑,大是有恃无恐。 咻的一声,炼魂使者手上抛出一物,乃是一个轮盘。 凌胜本已将半个身子探入木舍,意欲入内,让黑猴竭力施为,然而,被这轮盘一镇,竟是入不了木舍。 “这是老祖赐下的法宝。”炼魂使者说道:“剑气通玄篇出自于李太白,掌中洞府出自于马师皇,此二人乃是老祖大敌,老祖早有克制之法。” “至于山神大人……” 那炼魂使者低笑了声,颇有嘲讽之色,说道:“您还能够施展神通吗?您乃山神,就该足下生根,盘踞山中,怎么就喜四处游行?似东海等处,波涛荡漾,水气极重,可不是山神该去的地方,晚辈借老祖至宝,代天而行,请您立在地上,莫要四处游走。毕竟山神掌管山河大地,可非比大地游仙那般清闲。” 凌胜转头看去,只见黑猴面色阴沉,足下有光芒闪现,竟把黑猴双足立在地上,动弹不得。 上方轮盘法印,符纹无数,玄妙难测,缓缓转动之时,有金光瑞彩落下,使得掌中庐舍难以动用,使得黑猴触地生根,万般本领禁锢体内。 猴子面上极是不甘,张口露出森森獠牙,凶态狰狞。 凌胜就要站起身子,可是伤势触及,立时瘫坐下去。当时与苏白斗法之时尚能坚持,然而静下之后,再来动身,便觉浑身上下,俱是难以动弹。就如常人劳累那般,劳累之时尚能坚持,且能继续下去,只是休息过后,大多便觉力有难支,而凌胜身上的伤势,更是惊人之极。 “其实,即便我不杀你,以你的伤势,也难活命。” 炼魂使者缓缓行来,在凌胜身前三丈处停下,说道:“此时,外界盛传此战苏白得胜,并非虚言。” 凌胜点头道:“确实不虚。” 炼魂使者道:“你这伤势,胸腹处血肉骨骼皆无,内脏虽在,却全被挤成一团,放眼当世,能够救你性命的,未满一掌之数。当然……” 炼魂使者一指黑猴,说道:“若是它的主人前来,自然能够挥手治愈这般伤势。” “不是说炼魂老祖挥手之间便赐你们阅历见识么?难道这老头儿被封镇多年,功力退步,连这点都不清楚?”黑猴说道:“马师皇乃是我家兄长,不是我主人。” “呵呵……”炼魂使者笑了一声,说道:“马师皇乃是医中圣手,可医治龙凤,调治仙圣,医术绝顶通天,后来收伏为恶一方的山神,证实其修为本领亦是高深莫测。若只是这位尚在人间,救你不难,可是他已不在当世,而世上能够救你的人物,不足一掌之数,且都顾忌于孕仙山脉之事,生恐得罪天下各大仙宗道派,佛门仙岛,定然不会出手救你。” “我不杀你,你也不能活命。” “然而斩杀李太白的传人,老祖虽不屑为之,但是对于我等而言,这等荣耀却是不容错过。” 炼魂使者低沉一笑。 凌胜忽的张口,吐出一道白金剑气。 炼魂使者立时被剑气穿透,化作一张符纸,中间破洞,飘落下去。 再然后,这山洞之中,就出现了数十道黄色符纸,飘然而落,落地化人,变成一个浑身黑袍,气息邪异之人。 山洞之中,尽是炼魂使者身影。 “我知你剑气通玄,厉害至极,自然不敢托大。毕竟你是剑魔凌胜,若是大意,约莫真要殒命剑气之下。” 炼魂使者言语声音,四面八方皆起,说道:“我这数十个化身,全是符纸所化,纵然你剑气厉害,可是在这数十化身之中杀我真身,却也不易。” 咻! 凌胜双目迸射剑气,口中亦是吐出剑气,击碎十数个化身,然而这些化身也并非立地不动,皆能行走奔逃,都往凌胜所在赶来。 嘭! 就在凌胜对付众多炼魂使者化身之时,下方土地突起一块,竟让凌胜偏了方向,坠在地上。 这时,有一道黑袍身影从岩壁中走出,一掌往凌胜头颅拍下。 就在这时,白金剑气纵横交错,撕裂大气,声音尖啸。 剑气显白金,其数不可计数。 但是这白金剑气,并非出自凌胜。 而是出自于土地,山壁,洞顶,甚至于虚空之处。 三百零三章 布阵者,青蛙也! 入眼处,白金光芒闪耀,茫茫一片,又显清亮。 此乃纯粹剑气,色显白金。 除却凌胜的白金剑丹之外,能够发出这等剑气的功法,举世皆无。 此时,土地,岩壁,洞顶,乃至于虚无空寂所在,都有白金剑气诞生孕育,呼啸而出。 “剑阵?” 黑猴惊愕道:“大周天庚金剑阵?” 这世上,能够施展出纯粹精金剑气的剑阵,委实数不胜数,然而要施展出白金剑气的,则仅有寥寥数种。至于庚金剑气之阵,除去太白剑宗传世千万年的惊世剑阵之外,天地之间,便唯有大周天庚金剑阵! 眼前这阵法,虽是孕生白金剑气,并非庚金剑气,但黑猴何等眼力,一眼便看出了这剑阵的名堂。 炼魂使者数十个化身,只在瞬息之间显出真形,重新变作黄色符纸,其后又被剑气来回切割,碎成无数纸屑。至于炼魂使者真身,惊惧之下,忙把炼魂老祖赐下的法轮取了回来,护住周身不被剑气所伤,可他全力施为,也只得护持自身,而不能再有其余举动。 黑猴得了空,忙钻进木舍之内。适才被法轮震慑,同时也隔绝了剑气,并未受伤,可被炼魂使者取走了法轮,立时就被剑气擦伤。 庐舍内,挂着一幅内甲,柔韧生光,挂有一幅外甲,龙纹密布。 这是龙皮制作的内甲,以及龙鳞制作的外甲,乃是妖仙身上鳞甲龙皮,防护之效用处极大。 这猴子入了木舍,立即取下龙皮内甲,龙鳞外甲,往庐舍之外一送,就自行穿在了凌胜身上。 凌胜穿上龙皮内甲,龙鳞外甲,顿时好受许多。只是这白金剑气,不比凌胜自身的剑气来得逊色多少,透过龙鳞,又至龙皮,经过削弱之后,仍有余下剑气透入体内。 凌胜运起剑气通玄篇,功法运行,法力转动,使得剑气破入皮肤,触及血肉之时,就被法力转化。 只是这剑气,竟比黑猴之前在月仙岛上布下的剑阵还要来得迅速。 在月仙岛上,凌胜受剑气袭身,法力运转,就能在剑气入体之时将之消去。然而此时,凌胜法力虽有滞碍,可是运转速度并不比月仙岛上之时缓慢多少,可是消去剑气,竟有些许难以维持之感。 木舍里,黑猴见到凌胜能够运转法力消去剑气,心下放下担忧,说道:“你小子看来是进不来庐舍里了。” 剑气漫天交错,凌胜只是要起身来,就被剑气打了回去,几乎难以活动。他咬着牙道:“这剑阵是怎么回事?” “不关猴爷的事。”黑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说来倒也奇怪,这阵法居然是大周天庚金剑阵,此阵在我那时就是秘传,乃是我兄长马师皇手中的大周天剑气之阵,经李太白融进太白剑宗的阵法,才化作了大周天庚金剑阵,按说除我之外,几乎无人识得。” “这是大周天庚金剑阵?” “是的。”黑猴皱眉道:“难不成是我在月仙岛布阵,埋伏白浪妖龙王,而被人看出来历端倪?还是说,符纹阁黒木岛之中,那些参与布阵,炼器的弟子,有些并未归来,而将此阵传扬了出去,被哪个阵法宗师将之拼凑,得了完善阵法?” 就在这时,远处那炼魂使者,不知使了什么法门,终于得空,不至于竭力抵挡剑气,已然有了挪动身躯的本领。到了此时,按他想来,凌胜本就伤重濒死,在这等剑气之下,必死无疑,因此便一心逃命。 “那炼魂使者要走?” 凌胜眼中闪过寒色,双指一并,化成剑指,往炼魂使者所在之处一点。 立时便有惊人剑气奔涌而出。 这道剑光,汇合百余道白金剑气,威势凌厉冲天,不可抵挡。 虽说山洞内外处处剑气,出自于大周天庚金剑阵,与凌胜发出的白金剑气几乎相差无几,但是凌胜此时的这道剑光汇聚百道,势态逼人,立时击中那炼魂使者头上顶悬的法轮。 法轮本是护住了炼魂使者周身,足能抵挡寻常的白金剑气,可凌胜这百道白金剑气汇聚而成的剑光,只是一触,那炼魂使者面色骤然而变。 刹那间,炼魂使者被剑气斩成数百细碎血肉。 下一刹那间,这数百块细碎的血肉筋骨,便又被剑气来回绞成血雾。 又是一个刹那之间,血雾散尽,复又清明。 都说弹指之间,就是六十刹那。 此刻,仅是三个刹那间,堂堂显玄邪君,就即消散湮灭,尽化无踪。 咻! 一道白金剑气划过凌胜并起的双指。 双指随后脱落,掉在地上。 血液喷涌。 凌胜面色愈发苍白。 原本剑气通玄篇以法力运转,足可消弭剑气入体,可是先前百余道剑气出体,法力运转至手指过后,正值空虚之处。而剑阵的白金剑气,却要极为迅速,胜过了凌胜法力运转的速度。 原来的剑阵之剑气仅是破开凌胜皮肤,触及血肉,就被法力消弭。然而这一回,外来剑气太过迅捷,法力刚刚运转过了双指经脉,来不及再度运转,就被剑气切入皮肤,切断血肉,斩断骨骼,削断筋脉,以至于剑气划过,双指掉落。 “这剑气怎么如此迅捷?” 黑猴倒吸口气,暗道厉害。月仙岛上,猴子作为监工,督促众人而布下的大周天庚金剑阵,此刻来比,也未必能够如此迅捷。 月仙岛上的大周天庚金剑阵,乃是符纹阁数十人在岛上铭刻符纹,密密麻麻,最终刻到了海底之处。而那三百六十五根剑柱,更是花费不少功夫及材料,才炼制而成。 至于时日,又逢太岁星动之时,威能自涨三分,并能随太岁之星而逐渐攀升。 可是月仙岛上的大周天庚金剑阵,似乎也没能胜过这无名山洞之中的大周天庚金剑阵。 “不对啊,虽然猴爷对阵法之道并无多少造诣,可是这大周天庚金剑阵,当世之间,也没多少人知晓的。即便流传下来,大约也没人比猴爷来得正统,至于月仙岛之后,剑阵被人窃取之事根本不经推敲。” “布此阵法能够胜过猴爷的,除却李太白之外,也就我兄长马师皇而已,就算是水玉白狮对于阵法更为明悟,也没本领布置。至于那头青蛙,在阵法的造诣上,可还不如猴爷咧。” “慢着……” 黑猴双目瞪大,蓦然一声大喝:“死青蛙,炼魂使者都已经被你剑阵所杀,你还不把剑阵停了?你这是要弑主不成?” 这声音浩浩荡荡,传出木舍,传至山峰内外。 凌胜不禁一怔。 “一定是这死青蛙!臭蛤蟆!”黑猴咬牙切齿道:“除了这厮,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人有能耐布下大周天庚金剑阵。” 大周天庚金剑阵依然运转不休,剑气纵横交错,不断生灭。 凌胜竭力运转体内法力,消去外来剑气,融入法力,使之壮大。 至于那颗白金剑丹,早已脱了凌胜手掌,悬在半空。 无数白金剑气,来回切割,碰撞,使得白金剑丹来回悬荡不停,只是上边许多位置竟悄然迸出窍穴,或是迸出细密裂痕。 凌胜以法力消弭剑气,从而增长法力,最终的想法,便是壮**力,去撞击白金剑丹,使得剑丹窍穴洞开,增厚道行,提高修为。如今大周天庚金剑阵的白金剑气近乎无数,不断衍生,一直撞击白金剑丹,却是省去了凌胜以法力转化剑气的步骤。 “莫非这癞蛤蟆是想把你磨砺一番?” “大约是的。” “不对,倘若真是如此,何不等你休息过后再说,偏在你身怀这等伤势的时候来磨砺?”黑猴怒道:“白金剑气可是要命的,你在全盛之时尚可立身阵中而安然无恙,可是这时,只怕凶多吉少。说来也怪,那死蛤蟆哪儿来的本领,居然布下这样一座大周天庚金剑阵,还不比猴爷在月仙岛的布置来得逊色?哼,反正不拘是如何说法,这混账八成就是要弑主而自立!” 凌胜趴在地上,虽有内甲外甲护身,仍然抵挡不住剑气。 而白金剑丹被剑气来回击打,几乎难以受凌胜操纵。 这个时候,凌胜已是没有余力再与黑猴答话。 黑猴高声怒喝道:“你这死蛤蟆究竟是要作甚么?” “这座大周天庚金剑阵,费了我不少功夫,总不能就这般废弃了罢?” 山洞之间,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说道:“哥哥我在这几日间布置大周天庚金剑阵,大费周章,可不比你在月仙岛兴师动众来得简单。委实是耗费无数心力,这剑阵的阵基,大约也难以撑住了,就待到剑阵自行崩解罢,在此之前,剑阵凝炼的白金剑气,可都是以西方庚金气息而出。” 黑猴大怒道:“你这混账终于愿意现身了?” “暂时不能。” 那声音道:“这阵法还未崩解,停下可惜,我还须继续运转。” “你他娘要人命!”黑猴怒骂不休。 这时,山洞顶部落下一只粉色的蛙,无头,无皮,无内脏。 三百零四章 妖仙根基,取一成三分 世上最伟大的生灵。 是青蛙! 世上生机最活跃的生灵。 是青蛙! 世上最…… 是青蛙! 遥想当初,那青蛙也是无耻至极的货色,真要说来,昔日光景也不算太过遥远,至少在猴子的眼中,也就是短短时日而已。兴许是因为李太白为人潇洒之余,本性严谨,这只青蛙身为真仙侍者,约莫是受到李太白影响,才过了短短十数年,性子几乎与李太白同出一辙。 只是它不曾学到李太白的潇洒不羁,反倒学了严谨到极点,近乎于古板的性情,无趣至极。 脱去封印这么些年,不知这厮是不是仍如以往那般讨厌? 黑猴咧嘴笑了笑。 嘭! 山中闷响此起彼伏,正是大周天庚金剑阵的阵基毁去了,这座剑阵就此崩解。 那青蛙落下来,原本只是寻常青蛙大小,不足半个巴掌,然而一触地面,就即化作一头磨盘大小的妖物。 凌胜微微抬头,终于看清了这头青蛙的全貌。 比之于寻常青蛙的模样,眼前这头,自是显得残缺。其头颅断去,自眼睛以上俱是虚无,外皮显然被人剥去,露出一身粉色血肉,其腹中一条裂缝,剖开整个腹部,内中脏腑尽去。 但是,这头青蛙双目晶亮,仍然未死。 “我本妖仙,后被李太白收伏,侍奉左右。既然你已得了李太白的传承,我本该奉你为主,然而,如今已是不同,纵然李太白重现人世,我也不服。因此,你真要我奉你为主,便须得比昔日李太白更为……” “慢着慢着……” 黑猴不待它说完,就即嚷嚷道:“你这是要奉他为主,作人奴仆吗?猴爷看来,你怎么是要作人祖宗?” 那青蛙微微怔住,转头看向这头从木舍中跳出的猴子,幽幽道:“时过多年,你依然是这副性子,委实使人厌烦。” “时过多年?呸!”黑猴怒道:“猴爷睁眼闭眼,然后天地乾坤就即不同,今日不同往昔,只见今人,不见旧人。对你而言时过多年,对我来说,也就一个眨眼的功夫,你让猴爷怎么转变性子?” 青蛙微微点头,道:“这倒也是,只是,我也仅仅是在炼魂老祖脱困之后,才生感应,自行醒转来的。” 黑猴问道:“你醒转至今,已有多少年月?” 青蛙略略沉吟,道:“约莫一百三十来年,不足一百四十寒暑。” “先把我抬进木舍里。” 凌胜抬起手来,语气稍显虚弱,却仍然改不掉冷漠之意。 黑猴嘿了一声,先行入了木舍里边。地上只剩青蛙与凌胜,猴爷看你还能不能将李太白的传人置之不顾? 那青蛙望着凌胜,道:“使唤人倒不客气。” 说罢,卷起了凌胜,钻入木舍之内,顺手给这一间木舍施了个法术。 轰隆隆声音响起,山洞坍塌,那尊木舍立时便被压在无数岩石之下,然而有真仙侍者的法术护持,并无半分损伤。 …… “救人罢。” 黑猴手上一引,作个请的手势。 凌胜躺在床上,已把龙皮内甲,龙鳞外甲脱去,露出胸腹血洞。 青蛙仔细瞧了瞧凌胜的伤势,沉默片刻,说道:“猴子,这么一个怀有剑气通玄篇的人物,在你手里调教出来,修至显玄,结果被同辈显玄之人伤成这等模样,这便是你山神至尊的能耐?” “你这死蛤蟆,说话当心点!凌胜在我手上调教出来,修习剑气通玄篇,十余年功夫,已破境显玄,更在东海以凡俗之身斩妖仙龙王,你可休要故作糊涂,把这事沉在心底,不管不顾!”黑猴大怒道:“至于苏白,那厮的天赋,简直惊世骇俗。其修行的先天混元祖气真诀乃是空明仙山镇派法典,其禁忌篇章,未必就比剑气通玄篇逊色多少。” “何况,凌胜当年以苏白的一道先天混元祖气破了御气境界,那道先天混元祖气留存于剑丹之内。此气位属先天,直指大道,白金剑丹之内的剑气又非庚金剑气,绞不动它,灭不去它,以致于被苏白借天河之力,从内而外伤及肉身。” “真要说来,也怪不得凌胜。” 黑猴愤然道:“更不能怪猴爷我!” “好罢,不怪你。”青蛙平静道:“只是我稍微有些纳闷罢了,若是古庭秋也就是了,可是苏白可没有显玄胜地仙的事迹,一个还不如地仙的显玄真君,就把人伤成这样……” “够了!苏白不曾斩杀地仙,你怎就知晓他不如地仙?今次他得齐九道先天混元祖气,击破仙凡壁障,以显玄胜地仙,乃至于本身修为破入地仙,也未必虚妄。”黑猴心下愤愤,道:“你这蛤蟆专来挑衅猴爷是罢?莫以为猴爷脱困比你晚了百多年,就惧怕你了!当初你家大爷我乃是真神,你区区一个一个妖仙,也就是在我手下打杂的命。” “好汉不提当年勇。”青蛙道:“当然,你也不是好汉。” “气煞猴爷!” 黑猴金瞳火焰汹涌,化作丈许凶猿,一拳往青蛙背上砸去。 “我修为不曾被封,更不曾被夺。” 青蛙仅是一句话,就使黑猴把拳头停住。 “尽管断头去皮,掏净脏腑,可我毕竟三花齐聚,虽有重伤,但也可比寻常妖仙。” 青蛙又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来。 黑猴收了拳,变小了身子,哼道:“为免伤及凌胜,猴爷暂且放你一马。” 青蛙淡然道:“放我一马,你是要放我一个马师皇么?” “你娘的!” “我娘死了好几千年了。” “……” 猴子与青蛙斗嘴许久,气得猴子暴跳如雷,而那青蛙看似沉稳平静,实则说起话来,比猴子更毒三分。 凌胜听得心烦,只是伤势极重,气息渐弱,便是呵斥也不响亮,干脆闭目调息。 待到凌胜将适才外来剑气转化的法力尽数操纵得圆润无碍时,这猴子和青蛙,恰恰便止住了斗嘴。 凌胜略微有些明悟,心想这两个货色毕竟出身不凡,见识不凡,也并非不知轻重,适才也许只是给他一个调息的空隙。 “这伤势……” 青蛙双目显然有些眯起,沉吟道:“若是你家主人马师皇前来,自然能够药到病除而愈,挥手即可。但是……” 黑猴纠正道:“马师皇是我家兄长!” “反正你曾被他镇压,世人都认为你是他豢养的猴子。好了好了,言归正传。”见猴子又现怒色,这青蛙转而问道:“你跟医圣马师皇这么长时日,就不曾学过两手?” 黑猴摇头道:“学过几手,大多是内伤,以及修行障碍及变故。但是这般伤势,猴爷可不曾遇上过,我那兄长也不曾传我医治这类伤势的手法,毕竟我乃神躯圣体,皮肉之伤片刻即消,断足去脚顷刻重生,学了无用。” “这倒也是。” 青蛙望了良久,说道:“好在有魔心护体,加上空明掌教的一缕仙力,否则难以撑到此时。至于医治,委实难办,莫非要我去寻医道宗师,绑来救人?” “不必不必。”黑猴看着青蛙,嘿然道:“猴爷对于躯体之伤,并无涉猎,可是修行之上,以及脏腑调养等等,可不逊色于什么医道大师。要救凌胜,有你即可。” 青蛙一怔。 黑猴咧嘴发笑道:“你这一身,头也没了,皮也没了,脏腑全给切了,这都能活下命来,何况凌胜只是胸腹之间破个血洞而已?” 蛙类素来生机活跃,即便是不曾修行的寻常青蛙,被斩去头部,剥去外皮,掏净内脏,一时半会儿之间也不会立时殒命,仍能跳动挣扎。而这青蛙乃是妖仙,凭借这具残躯,存活不知多少年月,至今未死,其身上血脉之力,更是疗伤圣药也! “你是妖仙,总有妖族内丹罢?”黑猴笑道:“脏腑被剥去了,可是你那内丹,大约还在的。只须从内丹里边取来一缕仙道法力,附上你髓中精血,必然救得凌胜,甚至于,从此之后,这厮也有了断肢重生的本领。” 青蛙眼睛神色阴沉,说道:“我修成妖仙,可是不易,这仙力以及精血,要各取其一,混合起来相救凌胜,大约是要取走我一成三分的根基本源。” 黑猴说道:“少了一成三分,不还有八成七分?” 青蛙语气不善,道:“你虽非修道炼气之辈,但也是真神至尊,在这一点上面,也要装傻?” 世俗之间,有壮汉能力提百斤,能打倒十数名男子。然而,你若斩去这壮汉一条手臂或是腿脚,也仅仅是断他一部分躯体,可是对于壮汉而言,就相当于使他变作了废人。 对于妖仙而言,取走一缕仙家法力和精血,夺走这一成三分的本源根基,虽不至于变作废物,但是本领至少减去六成。 “你本妖仙老祖,如今伤势惨重,只比得寻常妖仙,若再让你减去六成本领,确实不通情理。” 黑猴顿了一顿,说道:“只是,此番是要救凌胜,他是李太白的传人。你虽仅剩四成妖仙之力,然而比之于显玄之辈,依然强了无数。” 三百零五章 因祸得福 凌胜晕过去之前,心中颇为疑惑。这猴子乃是神躯圣体,断肢重生不在话下,若说抽取仙力精血,当取猴子的才是,莫非这猴子公报私仇? 待他醒来之后,便发觉胸腹间的血洞已然痊愈,新生肌肤甚为细嫩,内视之下,只觉脏腑亦是移回原位。 “这死蛤蟆本就是个三花聚顶的妖仙老祖,祖承太古金蟾血脉,我让它自行抽出仙家法力及精血,可护你性命。”黑猴说道:“尽管我不认为青蛙生机是最活跃的生灵,却不得不说,这头妖仙青蛙的血脉,确实生机惊人。你得了它的血脉和一缕法力,受益无数。” “另外,那蛤蟆跟随李太白之时,曾吃下一头蜥蜴妖仙,怀有断肢重生的本领。” 黑猴摊了摊手,笑道:“如今,你业已有了生机活跃,断肢重生的本领,只是比起那蛤蟆,还是稍微逊色一些罢了。” 凌胜缓缓坐起身来,按住腹中,内视其中。只见白金剑丹在腹内缓缓转动,上边两百一十八个窍穴,有白金剑气吞吐显露。 “原本与苏白战后,你这白金剑丹之上,窍穴两百恰好,但是在山洞中的大周天庚金剑阵之下,一举破开了十八个窍穴,同时也使你本身法力转化剑气而增强了许多。” 黑猴说道:“只是按我想来,你这窍穴大多是外力直接击破,尽管窍穴众多,剑气众多,但是法力不足,操纵便难免滞碍,难以圆转如意。虽说在大周天庚金剑阵之内,你转化剑气,法力增厚,但是对于白金剑丹的驾驭,仍然稍显勉强。这一回得了那死蛤蟆的仙家法力以及精血,亦是助力,已使你法力增厚许多,足能再度击破窍穴,但是我劝你还是暂且巩固当前修为,凝炼道行,从而驾驭白金剑丹,免去力不从心,难以把握的窘迫境地。” 凌胜微微点头,深吸口气,只觉腹内剑气充盈,状态之盛,几乎前所未有。 魔祖之心,乃是炼体至宝。 凌胜虽然不曾修炼炼体功法,但是得了魔心以来,血液奔腾,生机流动,躯体变得强悍许多,胸腹被破也仍然未死。如若不是这回伤势惨重,兴许此时已然突破了炼体的一大境界,堪比蛟龙角虬。 真要说来,魔祖之心时时刻刻都在以血液冲刷凌胜躯体,使之强悍,且改造筋脉骨骼,时刻不停,几乎每一颗都在增长凌胜的本领。 尽管剑气通玄篇属于道法剑诀,可是炼体与炼气,素来有相互补益之处。 因此,凌胜的法力,也同样随着时日增长,而渐渐增厚。 这一回的妖仙法力及精血,虽然不比魔心这般时刻不停地增长法力,增强体魄,可是却也使法力增长了不少,甚至于让凌胜多出了近乎于断肢重生的本领,并且,今后肉身破损,只要不是头颅崩毁,也难以致死,实乃一道保命护身法符。 想起那一成三分的妖仙本源,凌胜叹了声,问道:“怎么不见那位妖仙?” “你说死蛤蟆?”黑猴说道:“这家伙敲断了背骨,取出髓血及内丹中的本源,伤得颇重,调养一番之后,勉强无事。昨日见你尚在昏迷,这家伙不知想起什么,出了木舍,破开岩石,飞走了。” 凌胜皱眉道:“走了?” 黑猴说道:“不急,它总也该回来的。” 凌胜沉吟片刻,换上衣衫,穿了龙皮内甲,身外则是一身寻常衣衫。 黑猴只当他是穿衣遮身,继续说道:“说来,那死蛤蟆也不算太过亏本,至少你伤口上的先天混元祖气的余下气息,都让它一举吸纳了。那先天混元祖气本是直指大道的仙气,伤过你之后,遗留了几分气息,死蛤蟆将这些气息化为己用,其实用处不小,另外……” 这时,凌胜穿着皆已完毕,旋即出了木舍,将木舍托在掌中,破开岩石,飞上高天。 白云苍苍,清风拂动。 凌胜深吸口气,只觉神清气爽。 黑猴这时才惊愕地问道:“你是想作甚?” 凌胜笑一声,淡然说道:“既然有人要趁我重伤濒死,趁机来犯,我便现身,随了人意。” “你是要杀了这些人,告知天下人你还活着?”黑猴低笑道:“是要给林韵等担忧你性命安危的那些人一个交代罢?如此也好,免得不知你死活如何,总是担忧。” “剑魔凌胜?” 遥遥有人惊呼。 “来了?”凌胜淡淡瞥了一眼,并不理会这人。 那人面色阴晴不定,想起剑魔威名,那斩杀妖仙,以及对战谪仙苏白的事迹俱都如雷贯耳,仔细瞧了瞧,这剑魔也不似真如外界所传的那般濒死殒命,动弹不得。 看来外界传扬有误。 这人心中才这般想着,又暗道一声未必,兴许是虚张声势,也许该先用试探一番。如若剑魔真是如此厉害,就即逃命,倘若虚弱,那便斩妖除魔,取了掌中洞府,以及那无数宝贝。 如此想罢,这修道人便斟酌言语,意欲试探一番。 咻! 正在此人就要开口之时,凌胜一道剑气飞来,划过脖颈。 一位云罡真人,身首分离。 凌胜蓦然放开一身气息,锐气冲天,数百里草木低伏,万物垂首。 “这是……” “好生强盛的锐利凌厉之气!” “这等气息,是何人所发?” “剑魔凌胜!” 修道人纷纷议论,大多数已然往凌胜所在而来。 凌胜眼中寒意森然。 听闻剑魔凌胜重伤濒死,因而引来了无数修道人,俱都试图将凌胜身上的宝物尽数得在手上。此时人数足有百余人,有御气高人,更有许多云罡真人。 面对这般阵势,凌胜凛然不惧,杀意更盛。 见状,许多较为机灵的修道人已是暗道不对,心中隐隐觉得不好,故此半途折走。 果然,待到众人义正言辞地呵斥凌胜,并且全数临至凌胜身旁百丈内之时。 凌胜寒声发笑。 白金剑气,共计两百一十八道。 尽数迸出。 百余修道人,无一幸免。 三百零六章 天地劫数,九劫齐至 孕仙山脉现世! 这消息随着剑魔凌胜尚未身亡的消息散开,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孕仙山脉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晓,相较之下,剑魔凌胜尚在世间的消息,反倒显得较为使人好奇。可是对于稍微有些见识的人物而言,孕仙山脉出世,便是天地大变的前奏。 孕仙山脉,一场矿石机缘。 无数修道人为之欣喜若狂,其中尤以显玄之辈最为喜悦。 青蛙归来,便是带着这么一道消息,孕仙山脉出世的消息。 凌胜沉默良久。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俱有些许无奈。 “孕仙山脉?” 凌胜皱眉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青蛙道:“一个造化通天的宝地,也是一个害人之地。” 凌胜看了这青蛙一眼,又瞧了猴子一眼,目露疑惑之色。 “这孕仙山脉,其实并非特定,而是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天地大劫之前显于人世,按常理而言,此乃大劫序幕。” 青蛙徐徐说道:“中土乃是乾坤中央,从古至今,这三百六十五根天柱,俱是出自中土。只是浩瀚中土,不知千百万里,孕仙山脉现于何处从来不定,难以揣测。而这一回,听闻乃是你与苏白斗罢,才引得孕仙山脉现世,此前亦有风铃总阁主临终卦象表明了此事。” “我与苏白?”凌胜一怔。 “风铃阁传承无数年月,自上古而来,源远流长,其秘传道法乃是天风算法,能演算天地,推测仙神。据说风铃阁也曾有位总阁之主,推算过一些东西,虽然从不被人看在眼中,亦无多少用处,但是却使这位阁主削去了百年寿元。” 听青蛙如此说来,凌胜心下微动,问道:“这与此事可有关联。” 青蛙道:“关系不大,但是却是你与苏白斗法从而引动孕仙山脉的原因。” 凌胜转头看了一眼,黑猴满面不屑,大约是早已知晓,更觉不以为然。 “那位阁主杯中一滴水坠到地下,以至于水珠散开,湿了地面,可他仔细一看,水柱尽管湿了地面,亦是有限,但是你真要细细去看,倒看不出界限何在,于是便有了这一场推衍。”青蛙说道:“据说这厮在中土山上挥了挥手,使身旁虚空之气荡漾开来,影响了一株树木的生长,影响了一片落叶坠落之处,更在半月之后,使东海起了一场波涛。” “东海波浪,不也寻常?” “可他在半月之前早有预言,且不曾以天风算法推算。” “哦?” “你与苏白,大约也是如此。”青蛙说道:“一场斗法,多座山峰碎裂,地面震荡,这一场震荡便传至远方,尽管越是遥远,震荡影响便越发微小,只是再微小的震荡,它毕竟还在。于是,便传至了二十万里之外的神阳山,尽管到了此地,那场斗法余波,已是细微得无法察觉,但是,层层推叠,加上其余原因,便触动了孕仙山脉。” 黑猴眉头挑了挑,讶然道:“孕仙山脉位处神阳丹宗?” “孕仙山脉的三百六十五根天柱,游走不定,此番被惊动而现世,所在之地,恰好就是昔日神阳丹宗所在的神阳山。”青蛙道:“神阳丹宗已灭,如今这座神阳山,便是孕仙山脉。” 黑猴见凌胜露出疑惑神色,便简略说了一番。 神阳丹宗乃是古时仙宗,后来不知在哪一场级数当中覆灭,到了李太白,马师皇等人的年代,神阳丹宗早已覆灭。传闻此宗门以炼丹为主,就如灵箓天宝宗以炼符为主。 但是灵箓天宝宗的符纸,有诸般效用,而神阳丹宗的丹药,除却增长修为,修补损伤,便无其余效用。 唯有此宗门至高仙法撒豆成兵,才堪大用。 凭借一本撒豆成兵之典籍,便使神阳丹宗入了仙宗之列,甚至于宗门初建之时四处掠夺,竟夺来许多仙家典籍道法,筑下了宗门立足世间万年岁月的根本。 只是终究满门覆灭。 凌胜心中略显骇然,在当世之人眼里,只有九大仙宗,矗立世间,千万年不倒,却从未想到在遥远岁月之前,亦是有仙宗矗立,亦是有仙宗覆灭。 黑猴摆了摆手,笑道:“这话且不说,如今孕仙山脉出世,我等自也不能错过这场好戏。” “你可莫要忘了,孕仙山脉只得是仙道境界以下之人才得以进去。”青蛙沉声道:“我乃妖仙,已至三花聚顶,于地仙境界当中,可称老祖。而你天生为神,凶威滔天,尽管不复盛况,可毕竟昔日痕迹还在天地乾坤之间,抹不去,擦不掉,无法进入孕仙山脉。” “等等。”凌胜微微抬手,平淡说道:“说到现在,两位妖仙老祖,真神至尊,似乎都不曾将这孕仙山脉之事说个明白。莫非就这么打着哑谜,让我一路猜测?有这闲工夫,我不如去推算推算剑气通玄篇。” 青蛙微微一怔,道:“这猴子跟在你身边这么些年,我还当这猴子早把事情都尽数告知于你了。” “呸!”黑猴怒道:“凌胜师承李太白,你身为李太白侍者,将教导他修行炼气的事情压到猴爷身上,你个混账这回连几句话都要省了不成?” “既然你不能尽责,我将事情说个清楚也就是了,有甚么发怒的?” 青蛙平静道:“孕仙山脉,顾名思义,乃是孕育仙道人物的地方。” 孕仙山脉,共计三百六十五根天柱,不知如何而来,纵是现今世间把年份记载得最为遥远的典籍,也对此天柱有些记载,可见天柱存世已有无数年月。 这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各是一座祭坛,可容一人居于其上,只须盘坐上边,自有仙光自九天之上而落,使人突破。 显玄圆满的半仙之辈,九成九都能借助仙光破入地仙。 寻常显玄真君,自行修炼龙虎,加上仙光之助,约莫有六成机会。 至于云罡以下,得此仙光,势必入境显玄,然而要入地仙之境,希望不足半成。 凌胜惊异道:“倒是个好去处。” “也是个害人的去处。”黑猴嗤笑一声,道:“知道甚么叫作坑杀么?” “世俗之间,挖一土坑,将人埋下,窒息而亡,便是坑杀。”凌胜说道:“至于修道中人,亦有如此,将人埋进土里,施展法术,使人无法破土而出,借大地之势,以山土气息生生压死,亦是坑杀,只是稍微显得麻烦。” “另有一种,便是挖好了陷阱,教你自己跳了进去,亦是坑杀。”黑猴咧嘴道:“这孕仙山脉,就是坑人之地。” 凌胜问道:“这话怎么说?” “仙道中人,无论散仙地仙妖仙,甚至于真仙,只要不曾飞升,留在人世,每隔五百年,就有一场灾劫,此为仙家劫数,也正是因此,才有了仙家寿元五百而终的说法。” 青蛙接过话来,说道:“但是,只要过了九次劫数,便是不愿飞升,也受天地压迫,不得已而飞升。而这天地大劫,你可知为何?” “说!” “仙道中人劫数五百年一回,天地劫数,则是五千年一回。”青蛙道:“但是,一场天地劫数,便相当于九道仙家轮回之劫齐聚合一。纵然你此前渡过劫数,也仍要渡这天地劫数,但凡仙家,无人能够躲过风波卷动。” “嘿,猴爷记得太白剑宗就有个家伙,乃是真仙,在天地大劫之前渡过八次轮回劫数,只须再过一回,便是不入天仙之境,也能霞举飞升。可是这厮的第九次轮回劫,恰好合了天地大劫。”黑猴哈哈大笑说道:“这厮渡劫八回,立世四千年,几乎是最为年老的修道之人,结果在最后一劫,遇上了五千年一回的天地大劫,就好似之前八次轮回劫都不算数,而天地大劫,则相当于他一生之中的九次仙劫,可最是凄惨了。” “世上还有人能活过四千年?”凌胜心中微微一寒,又道:“天地劫数五千年一回,这人活了四千年,终究还是迎来了天地大劫,岂非……” “凄惨至极。”黑猴笑道:“他乃是真仙,九次真仙劫数齐至,死的好生凄惨。” “这位真仙,便是李太白的师祖。”青蛙冷冷望了猴子一眼,收回目光,沉默片刻,叹息道:“李太白费尽心力,为他寻了上古彭睡仙的道统,能让他一睡多年,不知不觉过去天地劫数。待到醒来,天地劫数过去,到时过了一次轮回劫,就可霞举飞升,然而……” 青蛙并未说完,但是凌胜想起黑猴所说的太白剑宗,人人俱是傲气十足,性情怪异,只怕那位李太白的师祖八成是拒绝了李太白一番好意。 “仙家轮回之劫,本就难渡,何况九劫齐至?”黑猴摊手道:“猴爷虽是天地所生,不受劫数,但也知晓这劫数厉害。孕仙山脉使人在此关头突破地仙,才一得道成仙,便该经受九劫齐至,你说谁能活下命来?” 凌胜沉思片刻,道:“此时突破地仙,便相当于自寻死路?” 黑猴点头道:“这是自然。” “可是……” 三百零七章 两位仙子 “可是……”凌胜沉默片刻,道:“古庭秋呢?” “这家伙自然知晓此事。”黑猴沉吟道:“以他古庭秋的本领,在大劫之间停驻于显玄境界,可不受劫数袭身。大劫之后再来突破地仙,就根本无须经受天地大劫,只须渡过九劫,历经四千五百年就可飞升,甚至于,以古庭秋的本领,根本无须渡劫飞升,千年之内定可突破天仙,霞举飞升。” 青蛙认真说道:“他之所以在大劫之前突破地仙,约莫是要去迎相当于九劫齐至的天地大劫。” 太白剑宗首徒,当代年轻之辈第一人,数千年来首位以显玄破地仙的人物。 如今,要以地仙迎九劫。 这便是魄力! 苏白此时夺回先天混元祖气,莫非也不甘于古庭秋之后? 凌胜默然良久,问道:“现在,我们该去往孕仙山脉?” “不急。” 青蛙道:“先找一个家伙,向它讨一件东西,顺便要回一件东西。” 黑猴一双金瞳微微闪过光彩。 “找谁?” “一只老龟。” 青蛙话音落下,凌胜略显惊愕,黑猴则是面色怪异.地说道:“你要跟它借‘褪壳甲’?” “不错,孕仙山脉之中,此物有大用,趁着仙宗之人尚未取尽,你我先行。”青蛙说道:“另外,我还有一物寄存于它。” “何物?” “剑气化莲篇。” 剑气化莲篇?仅仅五个字,便让凌胜呼吸蓦然一滞,良久过后,才缓缓道:“剑气化莲篇?” 凌胜得剑气通玄篇,一路修行,顺畅无比,同等级数之间,堪称无敌,跨越境界而伤敌亦是常事。但是,剑气通玄篇并非完善,却是属实。 黑猴与青蛙相比之下,还是青蛙对于剑气通玄篇更为了解,毕竟这头青蛙才是李太白身边的侍者。至于黑猴,兴许是剑仙李太白或是医仙马师皇早有所料,只传了它剑气通玄篇而已。 青蛙斟酌话语,沉默好长一段时候,凌胜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候。 “其实,剑气通玄篇共分三部,全名剑气通玄篇,但是细分之下,有剑气通玄篇,剑气化莲篇,以及剑气碎虚篇。” 青蛙说道:“剑气通玄篇,刻印于石碑之上,置于各处仙宗道派之内,暗藏其内,直到炼魂老祖脱困之后,这些石碑方才现世,待候有缘之人。但是在你以剑气通玄篇修成养气之后,各大仙派,佛门,岛屿之上的剑诀石碑,俱已自行崩毁。” “而剑气化莲篇,乃是助你突破仙道境界,凝炼大道的功法,就如各大仙派凝炼龙虎,汇聚龙虎玄丹而成仙的法门那般。” “至于剑气碎虚篇……” 青蛙顿了一顿,道:“乃是突破天仙,一举击穿天穹壁障,晋升域外天界的功法。但是,当时李太白还未突破天仙,因此这功法是否能成,尚自两说。” 凌胜皱眉道:“那炼魂使者说,剑气通玄篇下部在炼魂老祖手上?” “不错。”青蛙说道:“镇压炼魂老祖的众多石碑,就是刻印着剑气碎虚篇。如今炼魂老祖脱困,剑气碎虚篇约莫是落在他的手上。” 凌胜淡淡点头,眼中寒芒微动。 炼魂老祖尚未飞升,也即是未破天仙,而他手里的是剑气碎虚篇,正是凌胜今后突破天仙所用。至于真仙,按这青蛙所说,大约是剑气通玄篇以及剑气化莲篇这两篇功法,就足以让他修行至临近天仙的地步,亦是不逊色于炼魂老祖的地步。 既是如此,还惧怕甚么? 总有一日,能够取回剑气碎虚篇。 凌胜稍稍挺直身躯,昂然而立,只觉精神气爽。静下心来,道:“那头老龟,莫非也活了数千年?” 青蛙说道:“到时你便清楚了。” 凌胜说道:“老龟位处何地?” “静虚湖。” …… 空明仙山。 剑魔凌胜与谪仙苏白,多日前在山外争斗,打碎空明仙山地脉之上的许多山峰,但是这座空明仙山的山体,仍无半分损伤。 山外那些崩碎的山峰碎块岩石,俱被填埋,原本荒芜之处,亦被乙木青气恢复,草木重生,鸟兽重归。 三日前,苏白闭关。 此事天下皆知。 但是陆珊隐约在师傅施长老那儿听到,苏白闭关之时,似乎还有两位太上长老为他保驾护航。兴许这一番闭关之后,再度现身,便要惊骇世人了。 至于蓝月,在此次斗法罢战之后,便是一直担忧凌胜,直到凌胜斩杀数十修道人的消息传来,才知凌胜未死,这小师妹方自松了口气,并向师傅辞行,去往了东海。 送别蓝月之后,陆珊便又闭关数日,只是这几日之间,虽说每日打坐修行,可心底怎么也无法静下,待到闭关出来,一身道行竟是没有半分长进。 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不禁苦笑一声。 云玄门首徒白越,日前借地仙级数的太上长老灌顶,终破显玄,被云玄门寄予厚望。 施长老奉命去往云玄门祝贺,陆珊自是陪伴师傅身旁。 对于云玄门而言,空明仙山同是仙宗,为了本门首徒破境显玄而来恭贺,着实极具诚意。云玄门堂堂仙宗,礼仪规矩,自是不少,排场更是惊人。 陆珊只是上前恭贺过后,见师傅正与云玄门的一位女性显玄长老谈话,便向师傅请示一番,待到师傅允许之后,才退了下去。 离开恢弘大殿之后,陆珊便请一位云玄门的女弟子,伴她来了云玄门后山。 相比于大殿之上的威严,这后山亦是清净。 山峰白云萦绕,仙意氤氲。 山间搭建有一尊庐舍,似是通体全以木材所制。 那尊庐舍,似乎有些眼熟。陆珊细细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了凌胜在中堂山斗法时,腰间黑布掀起,露出一尊手掌大小的木质庐舍,后来证实那是古时医仙马师皇的随身洞府。 眼前这尊庐舍,似乎与凌胜的仙家洞府极为相似…… “这位师妹,你可知道,前方那座庐舍,是哪位师兄师姐的住所?”陆珊转头去问这位云玄门的小师妹。 那云玄门的少女轻笑道:“那是林韵师姐的住所呢。” “林韵师姐?” 听闻这个名字,陆珊微微屏息,心下甚是复杂。 凌胜与林韵之间的情意,虽非传扬得人人尽知,但是他二人都无意掩盖此事,因此有心之人俱都能够知晓。陆珊自认不会是有心之人,只是为了师妹蓝月,稍微了解凌胜罢了。 陆珊道:“我想拜访林韵师姐,可好?” 那少女微微蹙眉,心道林韵师姐性子恬淡,清闲喜静,如此贸然打扰只怕不好。可是眼前这位乃是空明仙山的云罡真人,且远来是客,如此拒绝亦是不好。 这时,远处山间,木舍一扇门打了开来,内中走出一个身着白衣,淡蓝衣边的恬静女子,往这边微微点头,纤手一引,作个请的手势。 陆珊带着身旁的少女,驾起白云,落在木舍之外。 林韵轻笑道:“来者是客,请进。” 云玄门这少女对于林韵大约是较为熟稔的,甜甜叫了一声师姐,便挽着林韵的手臂。 陆珊微微点头,朝施礼道:“空明仙山,陆珊。” 林韵回礼道:“云玄门林韵。” 入了木舍,其中摆设精简朴素,却又颇为洁净平整。 二人分主客坐下,林韵着手泡茶。 不多时,茶香浓郁,清新至极。 少女先是取了一杯,轻抿一口,便喜道:“好喝。” 林韵微微一笑,看向陆珊,纤手微抬。 饮茶之余,自是闲谈。 两位修至云罡境界的仙子谈话,倒也不带什么玄机。二人之间,一个清净平和,恬淡娴静,另一个冷若冰霜,平静应对。 言语内容,亦是如平常闲谈那般。 少女仔细听了听,这两位师姐似乎有几句话,稍微提起凌胜二字。凌胜,那不是剑魔么?好似还跟林韵师姐相识罢? 心中多了这么一个想法,这少女再把话听来,似乎觉得有些不对。 语气仍然是一个恬静,一个平静,表面甚是平和,言语更是寻常至极,仅仅是偶尔提起那剑魔凌胜而已。 可是,少女听着听着,便觉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 只是这两位师姐此前似乎还不相识,怎么可能针锋相对?何况语气,对话,都并无不同呀?少女嘟了嘟嘴,低头饮茶:“大约是听错了,总是疑神疑鬼。” 待到离开之时,少女仍是一头雾水,心中总觉两位师姐并无表面那般平和,可是两人语气对话都是颇为投机,怎么会有这般感觉? 走出木舍时,陆珊脚步顿了一顿,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我家师妹去了东海。临行前,这傻丫头说,她要去看凌胜师兄在东海斩杀妖龙的地方,据说当时造了一座阵法,乃是凌胜师兄斩杀妖仙的极大助力,此行必要把那阵法学来,今后对凌胜师兄能有帮助。东海至此不知多少万里,这丫头还是第一次出门,便要去这般远的地方,着实让人心疼。” “确实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儿。” 林韵知道陆珊的心思,可是,面对这类事情,饶是林韵性情恬淡,心中却也不甘示弱,轻声道:“陆珊师妹此来,可不是为蓝月师妹抱不平的罢?” “巧了。”陆珊道:“正是。” 林韵笑道:“为了蓝月师妹而来,也许是有,但是陆珊师妹,难道不也是为了自己而来么?依我看来,你对凌胜的了解,似乎不比我少。” “我只是认得剑魔凌胜罢了。”陆珊哼了一声,不知怎地,这个素来冷如冰霜的女子,竟露出了恼意,心中更有几分慌乱,哼道:“也就只有我家师妹这样的傻丫头,才会看上凌胜石头一样的家伙。” 林韵点头道:“原来如此。” 陆珊回头,瞥见林韵眼中略有些戏谑,心下微微慌乱,驾起白云,便飞上天去。 望着那女子背影,林韵眼中闪过一些笑意,道:“听闻道德天宗里有位小姑娘,常以凌胜为榜样,最终可不要也入了情网里边。毕竟这小姑娘的亲生姐姐,以及姐姐的师妹,都已陷入这道网里面了。” 白云间,陆珊驾云竟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陆珊的妹妹陆灵秀,便是拜入了道德天宗、 三百零八章 万年老龟,寿元绵长 蓝色天穹,一览万里,其间白云点缀,甚是好看。 一道白金光芒闪过,天空之上多了一道身影。 此人相貌极为年轻,神色冷毅,脚边有白金莲花尚未散去,左肩上坐着一头小猴,毛发俱是黑色,右肩上趴着一只粉色青蛙,无头亦无皮。 “静虚湖快到了。” 青蛙提醒一句,凌胜应了声,踏出一步,脚下莲花绽放。 这一步,就是一百二十多里。 遥想中堂山之后,凌胜被六位显玄长老追杀,初得步步生莲之法,一步十里,勉强逃过性命。如今一步百多里,若非仙道中人,均是无法跟上凌胜步伐。 “那老龟可称得是这世上年岁最为久远的生灵,万事皆通,活了这么长岁数,但凡惊动天下的大事,皆能记在心内。”青蛙说道:“这老龟,堪比一部记载历代史事的典籍。” 凌胜眉头一挑,道:“这老龟多大岁数。” 青蛙说道:“不清楚。” 凌胜心中更觉惊异,便问道:“既不清楚,何以称之为年岁最为久远之生灵?” 黑猴嘿嘿笑道:“上一回天地劫数,这老龟便存世无数年月,连李太白那位八次轮回劫的师祖都以晚辈之礼拜之,如今又是一回天地劫数,这老龟年岁再增五千年,你说如何?” “上一回天地劫数,至今五千年,而李太白那位师祖,当时已是四千余岁。”凌胜盘算过后,略有几分骇然,竟有些许难以置信,“也即是说,这老龟少说也有万年长远?” “不止。”青蛙道:“远远不止万年,甚至于数万年,十数万年,也都未必。” 凌胜皱眉道:“这……未免太让人无法置信。” 素来玩世不恭的猴子,金瞳之中,竟也露出敬重之色,说道:“连你这样冷漠性情的家伙都觉难以相信,可见此事委实匪夷所思。可它确实存世无数年月,在猴爷我诞生在世上时,它便是世上最为年长的妖类前辈,如今,与我同辈之人,俱是消失人世。而它依然是世上最为年长之辈。” “怎么可能?”凌胜眉头紧皱,道:“轮回劫数共计九回,每逢五百年一次,仅是四千五百年而已。若是渡过了天地大劫,甚至可以霞举飞升,为何这头老龟依然在世?你不是说,九劫过后,便是想逗留人世,也该受天地乾坤之排斥吗?”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目中俱是露出苦笑之色。 青蛙道:“它并非妖仙。” 凌胜露出惊愕之色,道:“非是妖仙?” “仙家寿元无穷,只是五百年一回的劫数,难以渡过,而五千年一回的天地大劫,更是惊人至极。”青蛙说道:“而仙家之下,以人族而论,纵是显玄圆满的半仙,也仅是一百五十余年而已。可是对于妖类而言,则是不同。” “不说其余妖类如何,单说乌龟长蛇这类较为长寿之物。” “乌龟,长蛇,俱是长寿之物,一头不曾修行的乌龟或是蛇类,可活百多年,乃至数百年。而开启灵智,懂得呼吸吐纳的妖类,大多有数百年可活,而乌龟蛇类等则有千年以上。” “修行到了显玄境界,妖类寿元,大多有数千年,而似静虚湖的这头老龟,本体寿元在龟类之中亦是极长,经过修行,后来又至显玄圆满,成半仙之体,寿元之绵长,难以计数。” 青蛙徐徐说来,凌胜皱眉道:“难道它就不能突破妖仙?” “积累数万年,乃至于十数万年岁月,这头老龟的底蕴,便是仙宗道派也没有它体内法力来得雄厚,若要突破妖仙,自是轻而易举。”黑猴翻个白眼道:“只是像你这样一心念着修行,像古庭秋那厮不惧天地劫数的人物,天地之间并不多也。这头老龟位列显玄半仙,能活不知多少万年,为何还要突破妖仙,去经受五百年一回的轮回劫数?” 凌胜微微一怔,以他的想法,只要有望得以突破,自然要破开当前境界,以求更高境界。但是那老龟的想法,显然与众不同。 “仙家劫数,五百年一回,甚至也不知能否渡过,一个不慎,立即身死道消。”黑猴嘿然说道:“缩头乌龟,胆子本来就小,你要指望它去迎接轮回劫数,便是明日的朝阳起自于西边,也无希望。” “太古之时,妖族练气乃是修道之源,但是如今人族主宰乾坤,妖类反倒居于其次。这与人族悟性聪颖少不得关系,但是与妖类懒散亦是脱不去干系。”青蛙说道:“毕竟妖类寿元绵长,不成仙家,反有千年好活,倘若入了妖仙,倒要去迎接自身轮回之劫,若是渡不过去,立即身死,何苦来哉?” “人族修道人以数十年突破显玄,而妖类数百上千年仍是显玄,因此常有修道人练功数十年,降服千年妖物,百年奇兽的故事。” 经过黑猴与青蛙两个一番解释,凌胜稍微理解了些,可是心中仍有疑惑,问道:“难道除了这头老龟,就没有其余妖类活过这么长时日?” “自然是有。”青蛙道:“尽管妖类当中,能够有这么长寿元的不多,但还是有些蛇类,以及其余龟类的显玄半仙,选择明哲保身,而自困于显玄境界,不去突破仙道。这些龟蛇之类的妖君,本身亦是寿元较长,比之于我们前去拜见的这位老龟也不逊色,只是无数岁月,仍然只有这一头老龟活了过来。” 凌胜更觉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第一,这老龟与人为善,不与人争斗,不与人结怨。”青蛙说道:“例如那些蛇类,生性狡诈阴冷,见到肉食上门,总忍不住咬上一口,取人性命,自然引来了许多仇家。这些妖类为了性命长久,都未曾凝聚大道,晋入妖仙,如何跟那些高深莫测的仙家人物相提并论?自身本领有限,可是脾性依旧不改,总喜招惹仇怨,如此,又如何长命不死?” “第二,便是这老龟极为厉害。” 青蛙言语中不乏惊叹,说道:“这老龟积累无数岁月,体内法力之浩瀚雄厚,当世无人可比。虽是显玄半仙,可它凭借天赐的龟壳,以及积累雄厚的法力,便是如我这般三花聚顶的妖仙老祖,都未必胜得过它。甚至于,这老龟手里有件宝物,极为厉害。” “什么宝物?” “暂不清楚。”黑猴答道:“据猴爷所知,这老龟虽然不曾得罪过人,但是总有些桀骜不驯之辈,又或惹是生非之人,一个心血来潮就想把这头年岁难以计数的老龟斩杀,以此扬震声名。但是无一例外,俱被这老龟打发了去,据说其中还有一位真仙。” “显玄半仙,击退真仙?”凌胜听闻这话,更是惊骇得无以复加,纵然知晓这老龟年月悠长,底蕴深厚,仍然无法释怀。 “你莫要气馁。”青蛙说道:“这老龟也只是靠了宝物居多。” 究竟是一件甚么惊世的仙物?竟有这等奇效?凌胜心中愈发惊骇。 “虽说老龟靠了宝物,但是有此壮举,也是其雄厚积累所赐。”黑猴嘿然笑道:“你看数千年来都无人以显玄凡人之身,胜地仙金丹之辈,如今出了两个,都只是击败开了一朵天花的妖仙地仙,凌胜还是个趁白浪妖龙王重伤的无耻之徒。” 咻! 凌胜扬手一道剑气划过。 黑猴微微一缩脖颈,只觉脸庞稍有些冷,手上一摸,原来是自家的毛发被凌胜划断了好多。这猴子顿时不敢再胡乱说话。 青蛙瞥它一眼,隐约间,似有几分快意。 黑猴面露怒色。 青蛙偏过头去,对凌胜说道:“老龟许多万年的积累,才有这等本事,你可莫要气馁。” “这是自然。”凌胜平静道:“细细数来,我修行至今,还仅是十多年而已。” “其实,白浪妖龙王重伤,但也并非显玄之辈所能斩杀的,你能杀了白浪,可见本领亦是不凡。”青蛙说道:“至于古庭秋,当时中堂山之时,他已是显玄半仙,而你斩杀白浪之时,还仅是在当日初入显玄。许多原因纠结,真要理清出来,倒也难办。你与古庭秋若在同等境界,谁能更胜一筹,在真正斗过之前,不好定论。” 凌胜略略沉思。 忽的,黑猴一指前方,道:“静虚湖。” “猴子,这老龟生怕被人宰了,总是漂游不定。”青蛙道:“上次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在这儿寻到了他,虽然答应了我暂且留下,可是要寻到踪迹,怕也要大费周章。你有天生神眼,比我的感知更为容易寻到这老龟,不如你先行一步?” “你不也有天生仙眼么?” 黑猴呸了一声,但却并未停下,跃出数十丈,身化猿猴,立足湖面之上,眉心镜骨一睁,天眼观照周方世界,无不显形。 湖面之下,有一霞光,内为白色,外有多道异色光芒,组合起来,甚为炫丽。 “不像那老龟呀?” 黑猴微微一怔。 三百零九章 睡神仙,一睡醒来八百年 “这猴子天生便是真神,比我苦修数百年而成妖仙,不可相比。”青蛙微微叹息,又道:“老龟活了无数年月,乃是世上年岁最为长久的人物,虽非当世最为厉害,可是其存活岁数,委实教人吃惊。猴子生来是神,不受劫数,未知劫数厉害,对于这头躲避劫难而藏匿无数年的老龟,其实颇为鄙夷,可是老龟岁数极长,活至今日,亦是让猴子对它万分敬佩。” 凌胜说道:“大约是敬佩多一些罢。” “是啊。”青蛙低笑道:“按猴子的说法,这个叫作尊老爱幼。” 凌胜再不说话,低头俯视下去。 静虚湖四面环山,乃是一座谷底湖泊,比起如海域一般广阔的镜海湖,这座湖泊颇不起眼,只是较为幽静。 忽见前方黑猴一头扎入了湖中。 凌胜与青蛙都是眼力极强,尽管猴子入了水中,依然能够见到这猴子的踪影。 只见这猴子在水下游过一圈之后,就即钻入了湖下一个岩壁山洞之中。那山洞方圆不足丈许,也不像是能够容纳一头数万年岁月的老龟。 “洞中是……” 凌胜转头看向肩上的青蛙。 这青蛙亦是露出疑惑之色,微微摇头,道:“适才我放出感知,发觉洞中似乎有人踪迹,上次我来寻这老龟之时,并未见到。” 言语才落,湖底冲出一道霞光,瑞彩万千。 凌胜不知此为何物,但是足下生出白莲,施展步步生莲之法,就想去擒住这道霞光,然而一股沛然之力荡漾开来,居然把他打退数步。凌胜顺手打出一道剑气,斩向霞光。 霞光立时坠落。 五色九彩俱成粉碎,从中露出一个白发老翁。 那老翁发须皆白,鹤发童颜,一身白袍更有不染尘埃之意,就如一位隐于深山的仙人,委实仙风道骨,神仙在世。只是这位老神仙,眼中略有迷惘。 轰然一声响,湖底一只凶猿破水而出,携数百丈水浪,冲上天空。 “这是……”青蛙眼中露出异色。 黑猴与青蛙各自对视一眼,皆是愕然。 凌胜皱眉道:“怎么回事?” 这话音还未落,那道骨仙风的老翁便已问道:“你是何人?如今是哪个年月了?” “这老头儿,好像是个避劫的?”黑猴悄声道:“适才我进洞去,这老头睡得极沉,若非我触动了禁制,只怕还没醒来。以睡功来瞒过自身,不受轮回劫,避过天地劫,古来就只有彭睡仙一人而已,这老头儿莫非得了彭睡仙的道统?据猴爷,这睡仙道统早被李太白得手了。” 青蛙一双对眼儿微微转动,道:“当年李太白那位师祖拒绝睡功,以身迎劫,而李太白更是不把劫数放在眼里,因此这睡仙道统,早给他扔掉了。” “那这个……” “想来是个偶然得了睡仙道统的人物,修得散仙,如今天地大劫将近,大约是想着因此沉眠下去,瞒过自身,骗过天地,以此避劫。” “原来如此。” 猴子恍然大悟,眼中有些怪异之色。 那老神仙仍又问了一句,道:“小辈,今为何年何月?” 凌胜还未答话,黑猴笑了一声,嘿然道:“老头儿,你是在哪一年施展睡功的?” 这位仙翁听猴子如此不敬,心有几分不喜,又见这猴子只是个云罡修为的小妖,更有几分不悦,对着凌胜道:“老朽乃是在天地大劫之前八百年而睡下的,此一睡须有千年,方可醒来,如今天地大劫可过了?” 饶是凌胜性情淡漠,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竟也不知该如何告知这仙翁。 真相,总该是残酷的。黑猴心下默默念叨一句,脸上露出万分灿烂的笑意,道:“未过。” 仙翁面色骤变。 “孕仙山脉前两日才现于世。” 仙翁面色惨白,几乎能比那满头白发。 “天地大劫序幕才起。” 仙翁怔然不语,眼中略有几分黯淡。 “另外,猴爷告诉你,你一睡八百年,中间五百年岁月的仙家轮回劫,想必是瞒过天地了罢?现在咧……”猴子往天上一指,嘿嘿笑道:“天地感应。” 那仙翁微微一窒,体内仙家法力顿时一滞,运行出差,立时岔了行脉,一股仙家气息冲天而起,汇成五彩霞光,瑞气升腾。 黑猴见状大喜,缩小身子,落在凌胜肩上,悄声道:“这老头儿行功出错,如今法力渐息,再过半个时辰,大约就要跌落仙境,落在显玄境界。以你的本领,以这死蛤蟆的本领,以猴爷的本领,咱们仨拿下他绰绰有余,要不要……” 凌胜微微一偏头。 黑猴被他瞧得有些发毛,呸道:“不就是杀人夺宝么?看什么看?这老头儿乃是千多年的散仙,想必库存不少,再不济,那大道金丹也是个好货色呀。” 那仙翁行功出错,面色阴晴不定,望向凌胜黑猴之时,隐约有杀意孕生。 凌胜见他也是个仙风道骨的人物,心性大约豁达,可是他自身对于杀机最是敏感,对于那仙翁之意,感应得甚为清晰。眉头不禁一皱,只是转念一想,这仙翁本要避劫,如今被黑猴惊醒,又要迎接天地大劫,相当于九劫同至,以散仙而言,几乎必死无疑。 这几乎是害了性命,也难怪这仙翁如此发怒。 说来,还不仅如此。 这仙翁行功出错,地仙轮回劫已至,能否渡过这一场劫数尚自两说,即便渡过了地仙轮回劫,紧接着而来的天地大劫,可不会因他刚渡劫数不久而弱上半分。 仙翁问道:“我那渡劫宝物,可在你身上?” “不在。” 凌胜只说了两个字,这仙翁便即低沉下去。 “我等到来之时,你那布置早有问题,大约是被人破去,劫数霞光已然出现,这猴子惊醒了你,未必不是给你一个活命机会。”青蛙说道:“半年之前,我来静虚湖,并未感应到你,想来是这半年之间才被人破去的。” 仙翁深吸口气,道:“我如何信你们?” “你不得不信。”黑猴嘿然道:“这青蛙乃是妖仙老祖,尽管受创,仍是仙家,猴爷我乃山神至尊,你眼前这位,不久前斩杀一条妖龙。真要斗法,你这老头有把握胜过我们吗?” 猴子这话分明是在挑衅,那仙翁顿时面色阴沉。 “我等并无说谎的必要,这猴子说的虽不好听,可你确实非是我三者敌手。”青蛙说道:“你抬头看看。” 那仙翁并未抬头,却也知晓,自家功法出错,仙气外溢,使得天上祥云在身,瑞彩绕体,在外人看来就是驻世神仙,可在那些修道人眼里,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宝藏。 “一颗大道金丹,不在我等眼内。”青蛙说道:“只是,这颗大道金丹若在显玄真君手里,必然会有人来夺取,以我等的本领,不过举手之劳便能取得大道金丹。尽管不甚在意,但是顺手而为,也未必不好。” 那仙翁顿时面色一变。 “还寻不到如何渡劫?”青蛙淡淡道:“你这劫数本就难过,若要渡过,耗尽心力也未能成,而这祥光瑞彩吸引修道中人,乃是人劫,内外两劫,你确实必死无疑。” “但是……”青蛙低笑一声,道:“你要活命,也未必不可。” 仙翁微微一怔,问道:“如何救我?” 青蛙平静道:“在此之前,还须看你是否能有资格被我等所救。” 凌胜心中颇是疑惑,看着青蛙的模样,似乎是要施恩于这仙翁?可是以平常黑猴说起青蛙的言语推测,以及这两日来跟这青蛙说话来看,这青蛙虽然比黑猴正经一些,比黑猴稳重一些,但是其心态,跟黑猴极为相似,都是狠辣心黑的货色,如此无故施恩,未免出奇。 黑猴最是不喜,暗骂一声多事,心想杀人夺宝是何等令人舒畅之事,遥想当年,这乃是猴爷的老本行,本还想来一场重操旧业,却又被这死蛤蟆搅黄了一场。 “我等来此,是为寻得一位老辈人物,在此之前,你可离去。” 那仙翁面色微变,又听青蛙说道:“至此东去八百里,你在那里等候。如若我等前往之时,你还未被自身轮回劫灭去,也并未被其余修道人打杀,我便给你一个活命的法子。若你连这点都没能渡过,我等何必救你一个废物?” 能够把一位散仙唤作废物,天地之间,只怕也不多。 仙翁并未发怒,只是低沉道:“我如何信你?” “你不得不信。” 那仙翁深吸口气,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遥遥看去,就见一个白袍老翁驾云而行,顶上竟有霞光五气,瑞彩千条。 遥遥似乎听得有修道中人惊呼。 黑猴怒道:“你这蛤蟆太过多事,让猴爷宰了他,夺了大道金丹,剥了一身宝贝,不就得了?哪来这么多烦人事情?” 青蛙瞥它一眼,也不说话。 凌胜微微抬头,望见那驾云老者,看着那祥云瑞彩,自语道:“这般场景,怎么像是要霞举飞升?” “难道在你眼里,劫数就该是天雷滚滚,风云并起么?” 猴子翻个白眼。 三百一十章 龟老 黑猴说道:“其实所谓劫数,大多是自身法力出错,行功难成,以至于自身有殒灭之危,乃是自身轮回之劫。当然,严格来讲,内外一切,俱是劫数。按猴爷看来,你小子遭遇六个显玄追杀,才是显玄就遇上白浪妖龙王,又被苏白重创,这些都是劫数,唤作人劫。” “地仙轮回之时,不仅是体内出错,以至于有性命之忧,更有外界人劫。自古以来,除却自身轮回劫之外,便是人劫最为可怕,似仙宗太上长老,只在自家宗门,便是无忧,只须渡过地仙劫即可,然而对于散仙而言,外界人劫,则更为可怕。”青蛙接着说道:“眼前这位,如今自身行功有错,这霞光该有十三日而不散。” 凌胜问道:“会有如何?” “行功差错,极是难渡,一个不好便是自毁。”青蛙道:“不好过。” “至于人劫。”黑猴咧嘴道:“但凡地仙入轮回之时,便再无那等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本领,几乎只是凡人之躯,最多相当于显玄境界,因此,其大道金丹,必然受人窥伺所夺。世上散仙,多是在渡劫之时,被人趁机夺了金丹,以致身死。至于地仙,皆在自家宗门,又有仙宗渡劫法门,十个当中,倒有两三个能过劫数。” “身处自家宗门,不受外界人劫所祸,又有仙宗渡劫法门,十个当中仅存三两个?”凌胜皱眉道:“按你这猴子的想法,十位仙家有两三位得以渡劫,已算是幸事?” “你小子太过小看劫数。”黑猴冷笑道:“要不是劫数厉害,那老龟何至于畏畏缩缩无数年?在猴爷那时,也就只见过李太白他师祖这么一位渡过八劫的人物,至于当代世间,恐怕还未必有人连渡八劫。仙宗之内,时有老辈显玄得道成仙,如若以你的想法,十个当中有**个得以渡劫,那仙宗之内,数千年积累下来,仙家只怕数不胜数。” 青蛙点头道:“这猴子说得不错,当今世上,八成以上的仙家,都是五百年内成就仙道的,至于五百年前的仙人,大多在自身的轮回劫数当中灭去,少数得以存活,至于千年仙人,屈指可数。” “其实吧,猴爷不曾历经劫数,因此对于所谓劫数,看法与你们这些修道人,或是妖族炼气之仙,看法乃是不同的。” 黑猴道:“不就是每逢五百年,运功就该出错一回吗?这就叫做轮回劫了。” “而天地劫,大概就是每隔五千年,就有三百六十五根柱子现世罢了。” “天地大劫,最大的劫数,不是天定,而是**。” “总有人趁着这个时候发难,于是就有了天地劫。随后无数年,便有了天地大劫的说法,每到这个时候,居心叵测之辈自然无法沉寂,于是吧,就有了天地大劫。” 猴子说道:“甚么天地大劫?这天地哪有空闲每天给你降一回劫数?哪有空闲每隔五千年给你一个玩意儿?只不过时候吻合,以至于这些巧合都传得太玄了而已。” “猴子,你这话倒也有小半是不错的。” “才小半?” “劫数便是劫数,无须质疑。”青蛙淡淡道:“轮回劫数或是仙家自身缘故,但孕仙山脉乃是天定,天地大劫便是一场天地大劫,并非无风起浪,更非人为,因此,这并非你想的这般简单。” “呸,难道猴爷的话还能有错?” “这话是上一回天地大劫之时,马师皇说的。” “好罢,既然是他的话,我姑且信上一回。” “你非是修道人,而是天生的神灵,不受劫数,未曾亲身经历,只是旁观而论,有些差错也属于应当。” 眼见这两个家伙又该斗嘴,凌胜伸手把黑猴按入木舍当中,对着青蛙说道:“那老龟何在?” “应当就在静虚湖,只是这老龟活得太长,性子谨慎至极,胆子太小,一般不会轻易现身。加上缩入壳中,便能隐匿气息,善于藏匿之道,更难寻出。”青蛙说道:“我让它在静虚湖等候,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它说服。虽说它就在湖下,但是此湖之下,暗流四通八达,也不知它藏身在哪儿。之前它不曾缩壳,我慢慢搜寻,才找到这厮踪迹。这回只怕是把身子都缩入壳中,施展了隐匿气息的法门。” 凌胜皱眉道:“那该如何?” “这猴子的眉心镜骨,乃是天地生成的神物,让它去寻必然能够寻到。” 青蛙话音未毕,猴子便又从木舍里出来,嘿了一声,笑道:“终究还是要靠猴爷罢。” 青蛙淡淡瞥过一眼,并不理会。 猴子哼了一声,更不动作。 “把那老龟找出来,否则就不必离开湖里了。”凌胜提起这头黑猴,往湖中扔去。 猴子坠入湖中,探出头来,正要怒骂。 凌胜点出一道剑气,从猴子头顶划过,击中它身后湖面,刺入湖底,穿透岩石。 黑猴忙潜入湖中。 “你觉得这猴子需要多久才能把那老龟找出来?”青蛙问道:“适才那个散仙,正在等候你我过去给他救命,你说他能否有望活到那时?” “既是仙人,又哪里会是简单货色?”凌胜平静道:“即便跌落显玄,可要应付旁人窥探,倒是不难,只是那自身而起的轮回劫数,我不知如何,但听你和黑猴所说,却非同一般。” 青蛙笑了声,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凌胜道:“静虚湖?” “不错,但是这里有处隐山,就在数千里外,离得不远。”青蛙说道:“这座隐山规模甚大,每隔十多年便会轮换一位仙宗地仙,如今隐山之内有一位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这一座隐山,正是因为规模甚大,修道中人来往也多,其中不乏显玄之辈,时而还有散仙来往。你说那散仙已经跌落了显玄境界,内中法力难以调度,能否渡得过去?” “内忧外患?”凌胜思忖道:“有这么一座隐山,人来人往,不乏显玄,乃至云罡。这场所谓的人劫,委实不小。但是,能够成仙得道的人物,想必不会轻易陨落。至少,在我等去往那里之时,八成还能活命。” 青蛙与他说了许久。 其中,这头青蛙也说了不少关于劫数之事。 凌胜虽然凡事总喜用剑气解决,然而脑子也是颇为聪慧敏捷,只聊过几句,就知这青蛙另有深意,大约是为了给自己讲些关于劫数之类的事情。 其实黑猴说话,也是用类似的桥段,比如说故事等等。但这猴子最喜欢自说自话,而这青蛙倒是喜欢问话。 “对于劫数……” 话音还未落,湖底迸出一道金光。 那金光闪烁不定,甚显威严,乃是黑猴的眉心镜骨所出。 “这猴子开了天眼。” 青蛙只说了一句,就见那金光在湖中扫动,环顾四方,万物俱是无所遁形。 凌胜立在湖上,静静等候,实则已是把心神沉入体内,运转剑气通玄篇去了。 过得半个时辰,黑猴跃出水面,把凶猿形态变回小猴儿模样,跃到凌胜肩膀。 青蛙平静道:“怎么,找不到?” “呸!”黑猴怒道:“猴爷我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寻不着那么大一个龟壳,你当猴爷是你这家伙不成?之前猴爷不过是开天眼时,被那老头儿的霞光吸引,起了好奇之心,因此漏看其他东西,如今那老头儿都跑了……” 青蛙截断它话,问道:“老龟呢?” 黑猴往下边一指。 凌胜低头看去。 只见湖中水面不断涨起,迅速升高,待到最后,竟然越过了四面岩壁,满溢出来。原本这静虚湖四面环山,就似一座没有出口的山谷,内中有积水成湖,好似一个盛水的木桶,如今看来,那湖水满溢,就像是木桶溢满出来那般。 静虚湖何以涨高水面?山谷何以溢满水流? 只见水流溢出山外,泛滥成河,冲走无数草木,淹了无数凶兽,惊飞众多飞禽。 而镜海湖上方,山谷之口,已现出一头青灰色的大龟。 此龟呈青灰之色,龟壳之上,布满沧桑痕迹,陈旧至极。其体型庞大,放在镜海湖里,几乎能把湖面尽数遮挡,正是因为如此庞大,因此浮水而出时,才使水面上升,流溢出去。 黑猴咧嘴笑道:“你这老龟,无端端挤走了这么多水,这一回又要淹死不知多少草木及走兽,怎么就不变小一些?” “我已竭力缩小了躯体,但是本体过大,也只能是变到这般程度了。” 镜海湖中,传来苍老之音,低沉嗡鸣。 黑猴只是调侃,并非不知这老龟体型庞大,心中暗笑一声,又道:“听闻剑气通玄篇有其中一篇就寄存于你,我等来了,你又不现身,逼得猴爷又得下水寻你,莫不是要把那剑气化莲篇私吞了?你知道猴爷我乃山神,最是厌水,今日若不给个交代,猴爷把你炖了汤。” 那老龟声音苍老,尽显沧桑,说道:“剑气化莲篇是人族修行功法,我吞它作甚?再者说,我自困于当前境界,不去得道,不去成仙,哪来的闲心修炼你人族的功法?你这猴子,数千年不见,依然是这样教人讨厌。” 三百一十一章 玉虚仙衣 “老龟,你这话可不对了,猴爷我只是被封禁了去,一个眨眼就是天地变换,哪里能变性情?”黑猴嘿然道:“倒是你这老龟,这么些年不死,到现在依然不死,性子还是这样。” 老龟缓缓道:“活了这么些年,甚么喜怒哀乐,大多也都压下去了。老朽性子也就如此,改不掉,也无须去改。” 言语落下之后,那老龟才把头颅缓缓探了出来。 那是一尊比宅院还要巨大的头颅。 “这就是李太白的传承之人?” 这头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老龟,声音沧桑老迈,浑厚沉重。 “是他。”青蛙说道。 龟老一双深邃眼眸,看着凌胜,良久后,缓缓道:“跟李太白,可不太相似。” 凌胜微微一怔,照此看来,这头老龟似乎与昔日的李太白颇为相熟? 青蛙看出他眼中疑惑,便即传音道:“这头老龟活了无数年月,总不免有仙人不忿之余,心生杀念,尽管这头老龟积累万分雄厚,可毕竟还只是显玄半仙,地仙老祖便能压它一头,至于真仙,已足能取它性命。这么长岁月当中,这头老龟是靠了那件来历不清的宝物,才能得以活命,甚至曾击退真仙。可是在数千年之前,上一回天地大劫之前的百多年时,这老龟遇上了个性情阴厉的家伙。那个真仙道祖乃是罕见珍宝开灵塑形,历劫无数而修成真仙,非同一般,因此,便连那件宝物,也都难以施展威能。” 凌胜暗中问道:“后来是李太白相救?” “不错,李太白出手,击退那真仙道祖,而马师皇则施展医术,救下了老龟。”青蛙说道:“这老龟胆子极小,向来隐匿难现,不愿理会旁人之事。若非有这场恩情,老龟也不会代为保管剑气化莲篇,也正是因为这场恩情,这老龟在被我发现踪迹之后,依然在此等候你来取走剑气化莲篇。依这老龟平素间的谨慎,一旦行迹暴露,必然离开此地,换个湖泊江流,甚至于深山野林栖息。” “老龟性子本就是万分谨慎,在昔年遭遇真仙道祖,而宝物难以施威的情况之后,便谨慎到了胆小的地步。” 青蛙才自说罢,便又响起黑猴的声音。 “若是跟李太白相似,那他李太白又何必创立剑气通玄篇?”黑猴嗤笑一声,道:“少说废话,快把剑气化莲篇交出来,凌胜这小子在猴爷的教导之下,已然把剑气通玄篇第一篇章修至大成,如今要取剑气化莲篇,修至仙境,得取大道。” “马师皇除医术之外,精通诸法,一双巧手精于炼器,善于炼丹,通晓奇技淫巧,更善于教化之道,能够把一个蛮野之辈,教成礼仪学士,老朽并不出奇。” 龟老顿了一顿,方才又道:“可是像你这厮,纵然马师皇再是善于教化之道,只怕也难让你成为一个名师高人。依我看来,还是这位年轻人的性情,跟剑气通玄篇相合,吃苦耐劳,才得这般修为。跟你这猴子,想来没有多大干系罢?” “放屁!”黑猴怒发冲冠,喝道:“老龟,你这话要不说个清楚,猴爷跟你没完。” “行了。”青蛙沉声说道:“龟老,既然你已现身,其余事情且先放下,我来问你,剑气化莲篇何在?” 那头老龟沉默良久,说道:“不在。” 凌胜一行,俱是怔住。 黑猴怔了半晌,眼眸金光绽放,勃然怒道:“你跟猴爷说了这般久的话,到头来就与我说,寄存在你这边的功法已是不在?老龟,你莫非真要吞了这剑气化莲篇?” “此功法,于老朽无用,我私吞了,又有何用?” 龟老说道:“就在两月之前,那剑气化莲篇,就已被人取走了。” 凌胜皱眉道:“谁人来取?” 龟老微微摇头,说道:“一个年轻道人。” 青蛙问道:“是个甚么修为?” 龟老答道:“云罡境界。” “云罡境界?”黑猴更是惊愕。 什么时候,这老龟居然沦落到一个云罡境界的小辈都能随意欺辱了?莫非那小辈乃是旷世奇才,百万年,亿万年不曾出现的奇杰,以云罡境界,而堪比真仙,压服老龟? 猴爷我呸! 纵观古今,典籍无数,奇杰俊彦数不胜数,除却那些创派仙人之外,在黑猴眼中,也就一个李太白最为惊艳,当世又有古庭秋,苏白,凌胜之流。 再是惊骇世人,也总该有个限度。 纵然天仙下界,转世重修,也无这等本领。 这老龟分明胡说八道。 若说亿万年不出的奇杰,除猴爷之外,还有谁人? 黑猴大怒道:“你连一个云罡境界的小辈都抵挡不住?那剑气化莲篇乃是寄存在你这里,又非你所有,你就任一个小辈这般取走了?可莫要跟我说那是个亿万年不出的奇才,天地开辟以来最是惊艳的人物,世人都知晓,这等奇才就是猴爷,旁人哪有这等本领?你要不给个交代,哼!” 到了此时,就是那青蛙较为沉稳,眼中神色也颇沉重。 反观凌胜,倒是平静。 “老朽亦是无奈。”龟老低沉道:“那小辈虽是云罡,却有一物。” 凌胜问道:“何物?” 龟老沉声道:“玉虚仙衣。” 凌胜不识此物,但是黑猴与青蛙,都是见识极广的山神妖仙,闻言,俱是面色大变。 玉虚仙衣,本是真仙至宝,后来,道家天尊霞举飞升,破开乾坤,去往域外天界,历劫之时便是身着此法衣,后来成就天仙时,不知为何,这法衣被打落凡尘,降回尘世。 这件宝物,几乎已是天仙法宝。 然而落入尘世,便即消隐,不曾现世。 因此这件仙衣是否真有,或是谣传,尚未可知。 青蛙传音,把这法衣来历给凌胜说过之后,凌胜方自恍然。 “这仙衣真有?”黑猴惊愕道:“真有那等厉害?” “并不厉害。” 老龟摇头道:“玉虚仙衣,本来只是那位道家天尊的道衣,是在这位天尊修行之始便穿在身上的一件避尘法衣,但是这位天尊对于法衣甚是爱护,时常以炼制之法炼上一回,但却并未附上任何神通。既无道法在上,甚至还没有半分抵御道法之效。” “什么?” “这法衣有个故事,老朽不是说故事的,也便不说了,只是那位天尊飞升之时,本想穿着此衣上天,然而不知为何,大约是想此衣留于人世,便抛了下来。”龟老缓缓道:“仙衣本身并无异处,然而却是天仙之衣,其内中镶有仙物,我那宝物,伤之不得。没了法衣,我也仅是个显玄半仙而已,虽有数万年道行,然而单论本领,适才那个被你们糊弄离开的散仙,也未必比我逊色多少。” 凌胜问道:“你是害怕此人有了玉虚法衣,到时加上一个散仙,便能把你制服?” “是啊。”老龟叹道:“我那宝物乃是天赐,乃是我数万年来护身之物。这遥长岁月当中,常有性情癫狂之人,身为仙家而历经劫数,屡屡坐化,见我性命悠长,却不受劫数,而心生嫉妒愤恨,前来杀我,若非有这宝物,也不知死了多少年月。没想到,近来数千年,先是有一个珍宝化形,不受我宝物克制,又有一件玉虚法衣,不受此物所伤,莫非老朽这般日子,真有到头的征兆?” 这老龟极是惜命,交出剑气化莲篇,也是正常。 老龟沉默片刻,说道:“其实,玉虚仙衣位列天仙级数,实则并无多少神异,我也只是因为自家依仗的宝物失了效用,而将剑气化莲篇交了出去。你们若是寻得到他,要将剑气化莲篇夺回,并非难事。” “你莫非是因为害怕我等怪罪于你,捏造此事?”黑猴嘿了声,道:“玉虚仙衣,天仙级数,哪里会没有神异之处?” “此仙衣是那位天尊已故亡妻,本是一件寻常之物,后来天尊生恐此衣衫受岁月拖磨而毁去,才用心祭炼,实则,当真是没有多少神异之处。”老龟说道:“内中不过镶了一点儿仙物,有沾染了天仙气息,仅此而已。” 凌胜沉吟片刻,道:“那年轻道人是谁,你可有线索?” “风铃阁!”老龟缓缓道:“老朽素来精擅隐匿之道,少有人能寻出我的踪迹,便是对我极为熟悉的太白仙侍,也是费了数十年,才寻到了我的踪迹,让我在此待候你等到来。而那人年纪轻轻,能够寻出我的踪迹,必然是精通于推衍算数,我观他法力气息,行功路数,颇似风铃阁之人。” “你善于隐匿,又有那件宝物,简直遮蔽了天机,除风铃总阁主,谁能查到你所在之处?”黑猴嗤笑道:“如今连风铃阁主都死了,你还说什么屁话?” “这个,老朽便是不知了……” 这头老龟低吟一番,说道:“这静虚湖中,倒是有些修为不低的龟妖,只是修行不成,大多坐化,湖底之内,妖君级数的龟壳,还有几个,你这猴子天生是神,对于占卜,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不如我送你一个,给你占卜一回?” 三百一十二章 龟甲 一个怀有玉虚仙衣,出自于风铃阁的云罡道人,取走了剑气化莲篇。 凌胜沉吟良久。 黑猴并不客气,把老龟召上来的那尊龟壳收了,且未有满足,仍是说道:“既然还有几个,你留着无用,不如都给猴爷了,勉强算是减你罪责。” “天地渐变,即便给你几个,也无多大用处了,如今趁着天地劫数未起,你还能施展,我便送你这么一个。” 龟老说道:“剑气化莲篇已不在我这儿,你们可以离去了,我也该挪个地方,换个藏身之所。” 黑猴偏头道:“老龟,猴爷瞧你怎么像是轻描淡写,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青蛙微微沉默。 凌胜也觉有异。 “虽然这位李太白的传人,老朽不曾接触,但是以李太白的本领来看,他的传人,自也不会逊色。更何况,你这头猴子也都能够拿这年轻人的修为来说事,可见在山神眼中,这位年轻人亦是颇得心意。” 龟老抬头望了望凌胜,扫过青蛙,又自看向黑猴,方自说道:“即便没有这个年轻人,单凭你这猴子,或是这青蛙,若有意夺回功法,那么旁人之中,有谁能把剑气化莲篇据为己用?除非是真仙道祖,否则,纵是地仙,也难保住这篇功法罢?既是如此,老朽何必自责?” “你这说的倒是轻巧。” 黑猴招了招手,说道:“猴爷也不跟你废话,你这老龟向来胆小,从来不掺合任何事情,这一回好不容易让你保管一篇功法,到头来竟还落在了外人手里,这罪责你是逃不掉了。但是,也不能全怪于你,姑且让你取些东西来,也可算是减免罪责。” “是要老朽褪下的软壳罢?” 那老龟缓缓道:“孕仙山脉出世,我这龟壳是这世上少数能够用以承载仙光的东西,其实那年轻人来了,也从我身上取了几片。” “连龟壳也都给了人家?”猴子嘿然道:“看来你真是吓破胆子了。” 龟老叹道:“岁月悠长,活得越是长久,自是越发胆小。” 凌胜虽然知晓此行为了剑气化莲篇之余,也要跟这老龟讨些东西,却不知是何物,如今听了这头老龟跟黑猴所说,略微明悟。 孕仙山脉,有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将有三百六十五道仙光落下,天柱之上的人物,将得仙光洗身,借力突破境界,其助力之大,足能使显玄圆满的半仙之人,彻底凝炼大道,成就地仙。 只是那老龟褪下的软壳,可用以承载仙光。 为何要承载仙光? 以黑猴与青蛙所述,这仙光乃是天赐,落于天柱之上,只要人身立于天柱,就可得仙光洗身,借力突破,何须承载仙光? “立身天柱祭坛,自能得仙光洗身沐浴,得以突破,然而,猴子的兄长乃是医仙马师皇,除却医术通天,其修为亦是非凡,对于诸般奇技淫巧,更是万分精通,可谓全才。”青蛙说道:“马师皇传下一法,如若得取仙光,将之承载,加以秘术熬炼,可得仙丹一粒,论起效用,更甚于水玉白狮的甲子仙丹,比之于仙光洗身,效用可增数倍。” “马师皇传承秘法?” 对于黑猴那位兄长,凌胜一直颇为好奇,只是黑猴极少说起,大约是觉得凌胜本领不足,不到时候知晓其兄长事迹。直到最近,凌胜才知那人唤作马师皇,不仅唤作医仙,更是精通各类之术,奇技淫巧,无不精通,不仅奇才,更是全才。 至于修为,这位医仙既然能够将掌控山河的一尊真神降服,并拘束在身旁,认作其弟,可想而知,其本领之高,亦是惊人至极。 在马师皇眼中,仙光洗身,竟还稍嫌不足,因而创此法门,使得仙光化为仙丹,效用更增数倍。可见其眼界之高,早已超出常人百倍。 “这头老龟,活得极长,虽然不入仙道,然而受得那件天赐之宝,滋养万年,有承载仙光之效。”青蛙说道:“你瞧它背后甲壳,共有三十七片,主壳一十三,边壳二十四,每过得千年,便褪上一回,褪出来的乃是软壳,类似虾类外壳,颇为柔韧,用以承载仙光,极好。” “另外,仙宗之人,也知甲壳能够承载仙光,或是其余宝物,可保灵效不失。因此,每隔千年,就有仙宗之人,寻找这般甲壳,而老龟为了自保,虽然不显行迹,却也经常把甲壳抛到容易寻找的地处,任人取走,直到天地大劫的这千年,才会暗藏一些。” “三十七片甲壳,最好用的,自然便是主壳。” 青蛙暗暗传音,凌胜终是明悟。 龟老沉默片刻,说道:“老朽手中,只余主甲三片,边甲二十四俱已抛出,另外十片,则已被那年轻人取走了。” “既然只剩三片,那便都取来罢。” 凌胜微微伸手,淡淡说话。 “你这小辈,当真是不客气。”龟老低笑一声,张口一吐,便有三片甲壳飞出。 这三片甲壳,竟如虾壳一般,略显通透,纹路分明,每一片都有一座房屋那般大小,然而其厚度竟未足一尺。 凌胜伸手,将这三片甲壳接下,道了声谢。 龟老平静道:“留着亦是无用,你无须谢我。” “既是如此,我们便走了。”黑猴哼道:“要是留得久些,你家猴爷指不定要拿你出气。” 那老龟低笑了声,尽管低沉,却已是数千年不曾有过这般情绪了。 凌胜微微拱手。 黑猴与青蛙分别站在凌胜肩膀。 “年轻人。” 老龟睁着双眼,瞳中倒映凌胜身影,缓缓道:“我虽非仙神,却天生长寿,修行至今,更是寿元不尽。这么些年来,我曾见过不少散仙地仙,乃至于真仙道祖,因劫数而亡,唯我自身可不受劫数,更寿长无尽。正是因此,这么些年来,不乏有仙人嫉妒愤恨,前来杀我,甚至还有真仙道祖,只因宝物天赐,得以保命。此时,老朽有意问你一句。” 凌胜微微偏头,道:“但请直言。” “我寿元绵长,不受劫数,立世无数年月,你可有嫉妒之心?” “没有。” “为何?” “这话,你可曾问过李太白?” “不曾。” 老龟答过之后,凌胜便即沉默,良久,淡淡道:“龟蛇素来长寿,开灵成妖者,更是寿元绵长,这有何嫉妒之处?你存世无数年,仍然止步显玄,而我修行不足二十年月,已是显玄,地仙有望,真要嫉妒,反该是你才对。天地间本是弱肉强食,没有公道,寿元天定,亦无公道,因此才有修行之路,自取大道。” “没有公道,才要自取大道。”老龟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是啊,似我活了无数年月,可真正本领,却斗不过一个地仙。你看下边那条长蛇。” 凌胜偏头看去,只见山岩之旁,有条黑鳞大蟒,通体油亮。 “这条蟒蛇,已有百余年的寿元,然而只是开灵,并未入得修行门槛,一个寻常的樵夫见了,都能用柴刀把它看成两段。”龟老说道:“你再看那只蚂蚁。” 凌胜转头看去,树下有只黑蚁,不曾开灵,不曾修行,只是一个寻常蚂蚁。 龟老微微动念,有道水柱迸去,击中树下蚂蚁。 那蚂蚁顿时粉身碎骨,便是渣滓也不留存。 “这是一只寻常蚂蚁,或许,今后开灵,懂得了修行,将会是个极为不错的妖物,甚至,也有望成就妖君,触及地仙。” “但是,此时老朽杀了它,将它扼杀于襁褓之中,未曾修行就即夭折,你说对它而言,可有公道?” 龟老静静望着凌胜。 凌胜微微摇头。 “似我这样的显玄妖物,本是寿长,修行过后,寿元延绵千年万年,比之于人族显玄之辈一百五十余年的寿元,长了不知多少,因此,也总有修道人,或是仙人,心生不忿。” 龟老说道:“其实,无数年间,似我这样,寿元绵长的妖物,也有不少,单说龟蛇之类,就是数不胜数,然而,这些显玄妖君,并无突破仙境,却也总逢人劫。因为活得长,因此受人嫉妒。而我,若非有那宝物,也不能活过无尽岁月。” “修行之路,其实不能退避。” “悠长岁月……” 龟老微微一顿,忽地摇头,说道:“废话多了,犹记得前面几千年时,心中总觉寂寞,话语不少,后来年月久了,心中便是无话可说了。不知怎地,又有些许唠叨的味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凌胜深吸口气,道:“前辈是想说些什么?” “第一片主甲,已被老朽以秘法炼过,日后大劫之时,你施展此甲,可寻我踪迹。” 老龟这话,甚是沉重。 言语落下,只见下方水流降下,那偌大龟身,便即沉了下去。 感知当中,只觉那老龟迅速不见,大约是换了地方栖息。 “怪了,这头老龟怎么唠唠叨叨的?当年这话也没听它说过。”黑猴挠头道:“既没有问过李太白,也没有问我家兄长,更没有问过猴爷,怎么就问了个凌胜?” 青蛙淡淡道:“不仅如此。” 三百一十三章 “这老龟的踪迹,向来难寻,就是真仙道祖想要寻它,也须大费周章。我为了剑气化莲篇,找它足足数十年有余,才勉强寻到踪迹,待到最后,还是这老龟愿意现身,否则我也束手无策。”青蛙说道:“适才,它居然留下线索,让凌胜寻它?甚至于,竟是在天地大劫之时?” 黑猴道:“那又如何,这老龟从来不是仙者,不受劫数。” “不,天地大劫,虽然以仙者为主,然而天地众生,下至蝼蚁爬虫,俱都卷入其中。”青蛙说道:“只是仙者劫数,较为惊人。然而仙者以下,也并非没有劫数,寻常人走在道上,也有飞来横祸,何况是这么一头活了无数年的老龟?这老龟平日里就是谨慎至极,临到天地大劫,从来躲避不出,这一回极是反常。” “既然它不曾多说,暂时不去理会。” 凌胜一步踏出,离了这座静虚湖。 “他娘的,这老龟对猴爷如此不敬,要是还有当年的本领,猴爷非得把它打杀不可,那天赐宝贝从来没人见过真貌,猴爷可颇好奇。可叹如今猴爷本领不比以往,错过了这等大好机会。” 一路上,黑猴骂骂咧咧。 青蛙给凌胜传音,将事情始末说过一遍,凌胜顿时无言。 那头老龟活了无数万年,寿元绵长,只是修为还是显玄半仙,纵然积累雄厚,也只得相比地仙。这头猴子,当年还是山神之时,便不是良善货色,后来随马师皇来拜见这老龟时,听闻这老龟依仗一件天赐宝物,能够在真仙手里活下性命,又见这老龟本领不算厉害,顿时便对那宝物起了不良心思。后来还是马师皇制止了这猴子的凶性。 如今这猴子骂骂咧咧,大约是说没了马师皇的压制,若还有昔日本领,早把那宝物夺了过来等等。 但是这猴子,实则也没有那般心黑,只是心下郁闷,说来泄怒而已。 倒不知那位散仙如何了…… 凌胜偏头看向青蛙,问道:“真有避劫之法?” “有。” 凌胜嗯了一声,便往那处赶去,以他步步生莲的本领,一步百余里,不多时便接近地方,感知一放,就知前方斗法激烈。 遥遥看去,天边彩霞连绵,呈分九彩,绚烂万分,此乃瑞彩祥云之兆,仙人降世异象。 只是仙人降世,却该迎来世间杀劫。 这祥瑞之兆,其实便是那散仙行功出错,以至于仙气外溢,冲天化云,正因这等仙家异象,凡是有些见识的修道人,便知有仙人遭逢劫数,仙身难保,其本领,亦是降落于显玄境界,甚至,因为其体内异状,这显玄境界的本领施展起来,还比不得一个真正的显玄真君。 凌胜一步百余里,便来到了斗法之处。 那位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的散仙,盘膝坐于一尊巨石之上,仙气外溢,化作瑞彩绕身,祥云飞天。 在他身旁,有数十修道人群起围攻。 其中,多是云罡真人,但也有六七位,乃是显玄之辈。 道法齐出,手段无数。 那散仙只将拂尘一扫,护住周身,便思忖渡劫之法,时而被人打断之时,才又出手,打出法术,击退显玄真君。 这场迎战众修道人的场面,看着颇为轻松。凌胜不禁一怔,然而仔细一瞧,却又发现了端倪。 堂堂散仙,乃是凝结大道金丹的仙家人物,超凡脱俗,相较之下,显玄境界还属凡俗之列。按说,这等仙家,随手一记道术就足以将云罡真人打灭,击退显玄,若是心怀杀意,有心杀人,一记法术,足能灭杀显玄。 仙人之流,与凡俗之人,不可相比。 凌胜斩杀白浪妖龙王,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借了多少天时地利人和,以及白浪妖龙王本身伤势,勉强才得胜过。但是凌胜修行剑气通玄篇,又要胜过显玄真君,仙君之流,便是半仙之人,也未必能够胜过显玄境界的凌胜。 眼前这位睡神仙,一睡醒来,道术出手,居然只能击伤云罡,逼退显玄真君而不能伤之。这等本领放在另一人身上或许足能自傲,然而放在一位仙人身上,便是耻辱。再看那拂尘护身,看着稳固,实则被显玄道术攻打之时,常有不稳之兆。 这位散仙,危矣。 “这老头儿行功出错,体内仙力正是渐弱,此时大约还有显玄上境的道行,可他本身便是仙者,虽只是显玄上境的道行,面对这许多位显玄真君,亦是勉强可挡。只是再过片刻,便要跌落显玄初境了。” 黑猴说道:“这老头本领渐弱,再是如此分心,约莫是要丢了这么一条仙命。接下来想必是顾不得渡劫,该专心应付这些修道之人,只是体内劫数一旦失了压制,肆虐开来,危害更是惊人。” 凌胜问道:“此时救人?” “还早。” 青蛙平静道:“此时救他,不过援手之恩,再等片刻,待到他临至死地,再来相救,便是活命之恩。另外,毕竟是仙者,虽说散仙稍逊地仙,实则其中差距,几乎可视而不见,对于仙人而言,必有保命之术,这时出手,尚还嫌早。” 黑猴咧嘴道:“就怕这厮仙家法力降得快,来不及施展保命道术,就已跌落了那个层次,再无施展保命道术的本领。” 青蛙道:“仙者渡劫,来不及施展保命道术,此事亦是常见。” 远处,那散仙盘膝而坐,身旁无恙,身下岩石竟也未损。只是在他身旁的大地,处处崩裂,远处山林俱被扫平了去。 望着满空飞舞的数十位云罡真人,以及多位显玄真君,这位一睡八百年,尚自醒来的散仙老翁,心中不禁复杂万分。原本是要劫后醒来,且早已备下了渡劫之物,哪知一觉醒来,渡劫之物全数不见,自身轮回劫亦是立即到来。 眼前这些修道人,甚至于显玄真君,若他还在未渡劫之前,只须法力一展,拂尘一扫,便能扫个干净。如今竟然如此大费周章,且难以打杀殆尽。 嘭! 一杆长矛,从显玄真君手里打出,竟将拂尘击透。 仙翁叹了一声,收了拂尘,立在石上,心中口诀默念,道术立时生成,将当头一个云罡真人打落云下。 “老夫修道一百四十余年,临至寿元耗尽,终得仙道。此后潜心修行,临至三百八十九岁,将有四百之数,见大劫尚有八百余年,便即施展睡功最后一层,千年沉眠。” 仙翁缓缓道:“奈何一觉醒来,才过八百,如今大劫未过,自身轮回劫已至,诸位又来造此杀戒,老夫委实痛心。既是如此,纵然不去压制体内变故,也该将诸位道友打杀当场。” “胡说八道。” 一位显玄真君斥道:“你既有劫数,已无昔日本领。纵是仙人,在我等围攻之下,也无法幸免于难。” “那便试试罢。” 仙翁话语未落,在他脚下,就有许多土石凝成的长矛刺了上来,仙翁神色平静,将拂尘一扫,顿时扫断了身下七八根长矛,然而身旁的十多根长矛,则一刺百丈高。 轰! 天上雷霆降下,风雨相随。 数位显玄齐齐出手,云罡真人在旁相助。 “今日斩杀仙人,我等必然典籍之上有名,传闻大道金丹一旦凝结,就能成仙。只须把眼前这仙翁斩杀当场,剖心挖肺,取出大道金丹,我等共享。” 仙翁闻言,微微摇头。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仙家法物珍贵无比,大道金丹更不必说。这些显玄真君,只怕到头都要为了大道金丹而争斗,那些云罡真人,在显玄真君眼里,不过小辈而已。 仙翁尽管跌落仙境,并仍然跌落境界,可毕竟乃是仙人,眼前景象虽然惊人,依然被他破去。 众位围攻的显玄真君,俱能感应仙翁渐弱,心中大喜,动手也愈发狠辣,道术更是多了几分凶性。 “此等盛况,如何少得本座?” 天穹上传来笑声,浑厚至极,法力浩荡,虽非仙人,却也是个显玄圆满的半仙。众人听得分明,此乃一流宗派枫凰谷的太上长老曹盛,将近一百五十的岁数,显玄大圆满,堪称半仙,道行高深莫测。 只见天上落下一个魁梧老者,双足踏着枫叶,如星辰坠落,无比迅疾。 仙翁尚自应付身旁诸般道术,虽然自家感知仍在,反应极快,然而法力不足,只来得及闪身避过头顶要害,便觉双肩一痛。 那发丝灰白的魁梧老者,踏在仙翁双肩,将他踩入了石中。 仙翁陷在石中,才一抬头,就见一片枫叶落在头顶。 头上立时便如压上了一座山岳,沉重无比。 可仙翁乃是仙体,便是真正背负一座山峰在头顶,亦是无恙。 “我这枫叶,乃是本门秘传之术,可比山岳之重,纵然是显玄真君,被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也该压得死了,你果真是个仙人,非同小可。” 曹盛大加赞誉,便又凝出一片枫叶,如鸿毛羽片般飘落而下。 落在仙翁头顶,便重如山岳。 两片枫叶,就是两座大山。 曹盛哈哈大笑,双手一挥,各有一片枫叶落下。 咻! 一道白金剑光,从天边而至。 三百一十四章 避劫丹 已有两片枫叶落在仙翁头顶,再有两片,就相当于四座山岳,落在仙翁头顶。 头顶四山,谁能受得? 纵然是仙体,被这么四座大山压在身上,也难好受。若是压在头顶,只怕就是仙人头颅,也该七窍溢血而亡了。 仙翁微微闭眼,暗叹一声。 咻的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金剑光,一划而过,两片枫叶俱是裂开,法术自毁。 曹盛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其余云罡真人,皆已惊骇万分,就是那些显玄真君,也觉心中凛然。 “这等凌厉剑气,瞬息破我宗门秘传之术,莫非是哪位剑仙?” 曹盛微微运气,把体内伤势压下,低喝道:“哪位仙家,烦请现身。我乃枫凰谷的太上长老,本门还有一位祖师,乃是地仙,兴许与阁下有旧。” “我与你家祖师,必定没有旧,但是你的那个后辈,大约真是与我有旧。” 天边传来一声淡淡声音,隐约听得几分漠然。 曹盛不禁一怔,在场虽有数十修道人,然而枫凰谷中的,只有自己一人,何来后辈? 尚自疑惑间,远处一道遁光飞来。 此是枫凰谷的一位长老,曹洋。 “莫非说的是他?” 曹盛大喜,高声道:“前辈既然与我枫凰谷的曹洋长老有旧,便当受我枫凰谷上下敬重。观前辈本领,必然是为剑仙,这大道金丹,想来对您无用,不如赠我枫凰谷,日后本门定有厚报。” 曹洋听到自家名字,不禁一怔,适才跟本宗同姓的太上长老在隐山之中,忽的太上长老便破空而走,曹洋驾云追来,奈何遁光比之于太上长老的速度,确实差了许多,直到此时,才得以近前来。却没想到,才一近前,就被太上长老点了名字,至于有旧,自己与哪位前辈有旧? 然而太上长老乃是显玄半仙,竟连太上长老都唤他作前辈,岂非是仙人? 这时,便见太上长老转头过来,低喝道:“快来拜见前辈。” 曹洋惊愕之余,正要往虚空拜倒。 “慢着……” 那声音缓缓道:“我可非是前辈,当初相遇,我还只是个晚辈,而你破入云罡,初成真人,真要论来,当时我还须唤你一声前辈。” 曹洋怔住。 曹盛更是惊愕。 其余显玄真君,俱是难以反应。 “你究竟是……” 曹洋深吸口气,正要问话,天边就即飞来一道白金剑气。这一道白金剑气,并非是冲着曹洋而来,而是直冲显玄半仙曹盛。 凌厉之意,并非铺天盖地,而是如利箭攒射。 剑光迅于雷霆,然而剑光未至,剑意先至。 堂堂显玄半仙,在此时,只觉心悸至极,几乎先被剑意穿透了心志。 “枫叶盾。” 曹盛双手一拍,凭空显现一片枫叶,迎风而涨。 这还不止,曹盛手上再动,又有一片枫叶,这片枫叶应他心意,卷动起来,重叠数层,才挡在心脉要害。 一片枫叶盾,已有坚不可摧之意,卷叠多层,更是惊人。 那剑气击中第一片枫叶盾,立时穿透。 曹盛已再度凝结一片枫叶盾,卷叠数层,挡在眉心要害。随后方自施展法宝,将势微剑气格挡开来。 尽管避过剑气,然而曹盛仍是心有余悸,将法宝悬在身前,又自接连施展数十片枫叶盾。这数十片枫叶,已把他自身法力抽去八成,只留两成法力应变。 大约是觉得自家防御坚实了,曹盛方自喝道:“阁下未免太不把我枫凰谷放在眼内,我……” 话音未落,眼前现出一片白光,煞是耀眼。 白金光芒,只在瞬息,就把他眼前遮蔽,再无其余光彩。 身前数十片枫叶盾,顷刻间湮灭无踪。 那显玄宝物,瞬息崩灭。 曹盛浑身俱被剑光笼罩,忽的腰间一片地仙祖师传下的枫叶绽放光泽,护住周身。然而,他已是被剑气所伤,尽管护住眉间祖穴,心脉要害之处,然而其余肢体,受损不清。 那枫叶呈金色,乃是地仙所传。 眼前的白金剑光,与枫叶僵持不下,无法将枫叶穿透,可这片地仙枫叶,竟也十分不稳,隐约有破灭之状。 曹盛心中惊恐至极。 地仙枫叶,背面透出几道白金光泽。 此乃枫叶破灭的前兆,莫非真要被剑光击破了? 对方是谁,竟然连枫凰谷的祖师,地仙之尊所传下的护身宝物,也无法抵挡? 嘭! 那极为粗壮的白金剑光,陡然迸裂,化作两百余道白金剑气,自四面八方而去。 这两百余道白金剑气,每一道,都不比适才击穿曹盛一片枫叶的白金剑气来得逊色半分。适才曹盛面对一道剑气,尚且难以抵挡,如今两百余道剑气分散袭人,其余云罡真人,显玄真君,无不惊骇交加。 曹盛劫后余生,然而其余人俱是被剑气刺透。 剑气纵横。 云罡真人无一幸免,纷纷坠落云下。 显玄真君所受的剑气,大约是受人操纵,比云罡真人面对的白金剑气,要粗壮十数倍,凌厉许多,威能惊人,使得数位显玄真君,或死或伤。 “这……” 曹盛几乎颤抖,万万没有想到,那剑气竟然如此厉害,适才两百余道剑气汇聚合一,若非是地仙枫叶,必然无幸。也好在这剑气支撑不住,自行崩散,否则,便是地仙枫叶,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想起适才地仙枫叶隐隐有着被剑气穿透的征兆,曹盛面上更无半点颜色。 直至这时,耳边有轰鸣之响。 此乃气爆之音,是剑气击破大气,所传来的声响。然而剑气之迅捷,几乎无法捕捉,其声音竟在剑气之后才临至耳中。 曹盛先受剑气袭身,随后才听得剑气破空之音。 可见剑气之迅疾。 曹盛浑身冰寒,转身一拉曹洋,便想飞去,只是向后一抓,虽然抓到手腕,却并未感应到脉搏。转头看去,只见曹洋眉间有个血洞,正是被剑气击破了头颅,其眼中尚自迷惘。 忽的,曹盛脚下一轻。 在他身后,有一尊巨大凶猿,金瞳威严,遍体黑毛,将这位被剑气伤及的显玄半仙,缓缓提起。 “你当适才的剑光,是因为穿透不了你的地仙枫叶,才自行崩毁?” 那凶猿嗤笑道:“便是地仙亲来,面对这两百余道白金气,也只得避过,难以强行抵挡,何况区区一片枫叶?之所以并未顺势杀你,只是觉得,剑气分散,杀尽其余人,较为简单,至于你这厮,嘿,猴爷还有用处。” 凶猿身旁,站有一人。 曹盛认得这个近来声名显赫的年轻人,顿时失声道:“剑魔……” 话音未落,就被黑猴把手臂一抖,神力在掌中激荡,本就伤重的曹盛更是抵挡不住,立时晕了过去。 凌胜缓缓上前,看着这位身子陷入石中,只留胸膛以上露在外边的狼狈散仙。 这位散仙,目中略显无神。 “多谢相救。”散仙缓缓道:“看来几位并非空口说白话。” 青蛙说道:“这是自然。” “我体内乱象,已无法压制。”散仙说道:“纵然几位助我避过人劫,然而此时,纵然没有外来杀劫,以我眼下状态,亦是无法渡过自身轮回之劫了。” 凌胜并无黑猴那等天生神眼,然而感应之敏锐,已不逊色于仙道中人。略微放出感知,便察觉这位散仙气息,着实微弱,几乎跌落了显玄初境。 “我有一物,可助你避劫。” 青蛙平淡开口。 凌胜不禁一怔。 便是黑猴,似乎也有几分惘然。 散仙眼中神色,本是万分黯淡,闻言,立时光芒绽放,低喝道:“真有?” “自然。” 青蛙从腹中取出一物,通体浑圆,青赤交加。 黑猴微微张口,道:“你这肚子给人剖开了,还能储物私藏?” 青蛙瞥它一眼,未有答话,望着凌胜,平静道:“此为避劫丹,出自于马师皇手里,乃是他花费近百年心血研制而成,每一粒,可避过劫数十年。” 饶是那位睡神仙的心境较为平和,此时也不禁露出大喜之色。 “服下此丹,避劫十年。”青蛙淡淡道:“十年之间,想来也足够你寻得渡劫之物,即便不能寻来,至少多活了十年。” “但是……”青蛙平静道:“我凭什么要将这等宝物,送你避劫?” 那散仙顿时一窒。 青蛙又往腹中一掏,取出另一粒纯青丹丸,说道:“只须把这粒丹丸服下,我便能送你一粒避劫丹。” 散仙眉间闪过阴霾,问道:“这是什么丹丸?” “你无须知晓。” 青蛙将避劫丹交与凌胜。 凌胜手上托着这一粒并不起眼,青赤交加的丹丸,眼中颇有好奇。 “好!”散仙微微点头,轻轻把口张开。 青蛙将那纯青色的丹丸一弹,落入散仙口中,触及口中,立即融化。 “接着。” 凌胜把避劫丹一扔,落入散仙口内。 散仙大喜,张口将之咽下。 凌胜上前去,将他一拉,从石中拉了出来,送入木舍当中。随后,与黑猴青蛙,各对视一眼,一步踏走,现身于百里之外。 那残影之身尚未消散。 那些个坠落在地,身受重伤,然而侥幸活下性命的显玄真君,俱已毙命。 三百一十五章 占卜 凌胜将那散仙收入木舍当中,施展步步生莲,一路行去。 忽然木舍微微摇动,似有些许动静。 “劫数被压下了。” 凌胜心中明悟。 这时,黑猴冷笑一声,一头钻入木舍当中,不过片刻,木舍便即平静下来。 “那个散仙,大约是被避劫丹压下了劫数,有些异心。”青蛙说道:“但是木舍中,乃是马师皇的洞府,虽然本体是个寻常庐舍,但是内中法门不少,黑猴已借力将之压下。” 凌胜从来不知木舍还有这等功用,心下立时便有几分恼意,那死猴子,至今竟也不曾将此事告知,委实可恨。 至于散仙避过劫数之后的异状,凌胜自有所料。修成仙道的人物,即便心境平和,又如何甘心受人所制?也许是要占据这尊真仙洞府,也许是要逼着青蛙解去那颗纯青丹丸,也许…… 不拘是何缘故,此事已不重要,只因黑猴已然将之压下。 只是那避劫丹,似乎连猴子也都不甚清楚…… “可还记得炼魂老祖?” 青蛙说道:“那猴子说了,你们曾遇上炼魂老祖。” 凌胜微微点头,神色不由凝重。 “那个心生妒忌,不惜耗费三十余年去搜寻老龟踪迹的真仙道祖,最终使得那老龟的天赐宝物毫无用武之地,险些将这头活了无数年月的老龟斩杀,最终被李太白与马师皇联合击退。”青蛙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这就是炼魂老祖。” 凌胜不禁屏息。 “当年大劫起,李太白击败炼魂老祖,马师皇将之封禁,从上一大劫至今,足有五千余年。”青蛙缓缓说道:“仙家九劫,五百年一回,即便九劫皆过,也仅四千五百年,可是炼魂老祖,此时仍然立足于世,自是并未渡过九劫,你可知为何?” “避劫丹?” “正是。”青蛙说道:“轮回劫数,极为难渡。只因此劫因自身而起,地仙便是地仙劫,真仙则是真仙劫,威能不同,因此真仙渡劫,也未必就比地仙容易。马师皇将之封禁,炼魂老祖每五百年一劫,又被封禁之力压迫,原本按我想来,他无法渡过自身真仙劫数,然而,他却屡屡破劫,不受劫数所制。” 凌胜忖道:“这避劫丹,莫非是为他而制?” 青蛙微微点头,说道:“炼魂老祖本体非凡,对于劫数,比常人容易渡过一些,因此历经八劫依然不死。待到最后一劫,倘若让他渡过,便可霞举飞升而去,封禁自是失效。对此,马师皇早有所料,将研制多年而成的避劫丹交于我手,而我趁他渡劫之时,朝阵中洒落数十颗避劫丹,被阵法化去,打入其体内,因此数百年间,炼魂老祖第九劫至今未现,直到此时天地大劫降临,即便第九劫来了,业已跟天地大劫重合。” 马师皇,除修行及医术之外,对于其余方面,亦是涉猎无数。便连水玉白狮,也是他培育而出,每逢六十年诞出一颗甲子仙丹,乃是传世灵物。 对于避劫丹来历,青蛙说了个明白,手中亦是不足十颗。 把弄着手中的避劫仙丹,凌胜沉吟不语。 步步生莲赶路数千里,才寻了个深山老林,落下云光。 这一回,便是要借助占卜之术,寻出那位风铃阁弟子的所在。 天地渐变,按老龟所说,这大约是最后一回占卜了。孕仙山脉现世,天机大乱,过些时日,便乱得不能揣测,到时这天地动荡,局势走向,俱是无法再行推测。 黑猴抱着一个龟壳,从木舍中跃出,落在地上,哼道:“才刚压下劫数,尚未恢复仙家本领,仅是显玄初境,就来兴风作浪?就是猴爷不借洞府之力,也能压他一头,只是借助洞府之力,显得轻松了些,如今已把他镇在木舍中地板之下,过些时日再行处置。” 凌胜淡淡问道:“据说占卜需要搭建祭坛,瓜果礼品等等等等,你可需要?” “嘿,你这话有趣。”黑猴略微偏头,笑道:“你问这话,莫非是觉得猴爷上回在东海,没有祭坛,没有瓜果礼品,测得便是不准?大凶之兆,不正是大凶之兆,难道你还觉得自己凶险不足,怀疑猴爷测卦不准?” 凌胜神色平静。 迎战苏白,大约是那先天混元祖气的缘故,使得苏白伤及凌胜胸腹,伤重濒死,就连魔心,以及空明掌教一缕仙力,也只得勉强延缓伤势,甚至不能止住伤势。 此为一大凶。 炼魂使者尾随而来,借法轮压住山神,使动符法,意欲斩杀凌胜。 此又是一大凶。 然而,最终真仙侍者也即是这头青蛙前来解围,医治伤势,才使凌胜活下性命。说来,若无这头青蛙,此行必死无疑。 这头青蛙,乃是仙家级数,除却风铃阁最为绝顶的推衍算数天风算法之外,就只有黑猴的神通能够预知。但是黑猴失了神通,只能凭借龟壳占卜,而那龟壳仅是大妖级数,无法测到仙家。占卜之间,龟壳崩毁,小半原因大约也是因为测到了仙家级数,使得大妖龟壳承受不住。 眼前这一尊龟壳,则是显玄级数的妖君之壳,大约能够勉强测到地仙,只是未必能够测得清晰。 若是根据静虚湖的龟老所言,这位八成出自于风铃阁的年轻道人,才仅是云罡境界,若以妖君级数的龟壳测之,已是绰绰有余。 黑猴抖了抖身子,煞有威风。 “这三个铜钱,等级稍次,只是云罡级数,不过用以测卦,勉强足矣。” 黑猴取出三个铜钱,色泽斑驳,这三个铜钱,其中一个正是从曹盛身上得来,而青蛙搜了其余显玄真君,云罡真人的,也得了三四个铜钱类法宝。 凑齐了三个铜钱,加上这龟壳,便是足矣。 只是天地大劫之下,天机紊乱,难以推衍,纵然是黑猴这等天生赋有神通的山神,对于预知之事,亦是极为模糊。为了稳妥一些,黑猴朝凌胜挑了挑眉头。 凌胜会意,驾云在数十里内寻过一遍,终于选定立足之处。 剑气往山下一打,穿透不知多少丈岩石,直奔地底。 有地火喷涌而起,岩石融化。 相较于中堂山不知多少万丈之下的岩浆底层,这一座山下的地火岩浆,倒不算太过深入地底。黑猴立身于剑气破地之处,低头望了片刻,将三枚铜钱抛落,手上印记结了近百个,打在铜钱之上。 那铜钱只在地火中一烤,入岩浆中一游,就即软化,如非有黑猴印记护持,便是云罡之宝业已化去。这三枚铜钱在地底岩浆中游过一回,倒飞上来,被黑猴一甩,飞到了青蛙那儿。 青蛙手上结出道印,打在铜钱之上。 凌胜再度打出剑气,将那通往地底火焰的通道打宽了一些,使得黑猴将妖君龟壳抛落。 这妖君龟壳亦如适才铜钱,在地火当中烤,岩浆里面游,但是却停留了片刻,方才破开地火岩浆,飞上地面。黑猴接回妖君龟壳,道印接连结出,顺着龟壳纹路打下。 龟壳之上,传闻有先天之数。 背壳中,边甲二十四,主甲一十三,减去之后,正是十一之数。 黑猴打出的印记,便是一百一十一道。 “原本,占卜所用的铜钱,龟壳,甚至于其余辅助之物,都须经过许多锻造,诸般秘法,历时多年而成。然而此时正逢天地大劫,随意炼上一番也就是了。若是炼它个十天半月,天机愈发紊乱,还不如此时就地占卜来得清晰。” 黑猴说道:“虽然只是随意炼过,但是比起适才并未经过秘法锤炼之时,好用了数倍。” 这一回,猴子明显比在东海之时慎重了许多,占卜步骤,亦是繁杂许多。 凌胜猜想,约莫是孕仙山脉出世,此时比之于在东海之时,天机之紊乱,不可相提并论。正是因此,这猴子方才如此慎重。 黑猴口中念了不少法决,手上印记换了不知千百。 凌胜对于占卜之道未曾涉猎,静静观看,仍然瞧不出半点轨迹,只觉甚为玄奥。 “落!” 黑猴将龟壳一倒,内中三枚铜钱落地。 望了望那铜钱落地时候,哪一面朝上,哪一面朝下,又是相隔多少寸,位置摆列如何,黑猴就已将那人踪迹瞧个分明,低头再看龟壳之上迸裂的纹路,不禁露出几分好笑之色。 青蛙眼中闪过几分异色。 凌胜则瞧不出端倪,只听黑猴说了一句风平浪静,便知此行无碍。 “这卦象有趣。”黑猴笑道:“那小子在世俗当中,位高权重,按猴爷看来,大约是朝廷国师。至于那个王朝,便更是有趣了,乃是你拜入空明仙山之前,混迹世俗时的所在,当初我曾怂恿你收过一个女徒,你可记得?” 想起那个小姑娘,凌胜微微点头。 “你那小徒弟儿,就是这个王朝的公主,而那小子大约是个国师,你说这是巧合呢?还是不巧呢?” 黑猴低笑说道:“那小公主近些年来也颇费力,大约给猴爷建了几十座庙宇,让我道行恢复不少。此行,该去见上一见。” 三百一十六章 呼风唤雨 大乾王朝。 自年初始,便不曾落雨,今已到了年末,又是一年干旱。庄稼干枯,地面开裂,更有不少人被烈日暴晒而死,横尸路旁,好在今些年来,有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建成,庙中的善心人,常为暴毙之人收尸,为饥饿无依之人施粥,又有朝廷善待百姓,终是平静过了一年。 期间不乏有人散布谣言,称大乾王朝行事无道,以致于苍天动怒,干旱无雨,也常有不辨真假的愚鲁之人受到蒙蔽,但是这些事情,俱已压了下去。 节气将至,又是一年春,又是一年伊始。乘着这个时机,当朝国师将施云布雨,请动仙神,为大乾王朝祈福降雨。 京城之中的百姓,俱是往祭坛而去,旁观施法。 “嘿,那小子倒是有点儿本事。” 黑猴嘿然笑了一声。 青蛙说道:“施云布雨,虽然以云罡真人的本领,便足以施展,然而真正懂得这般呼风唤雨的修道人,倒是不多。” 黑猴转头,咧嘴笑道:“嘿,凌胜小子,你也不懂来着。” 凌胜平静道:“剑道之路,穷尽精力尚且不足以洞悉,哪里有闲暇去修习其余道法?何况呼风唤雨,在我眼里也不如一剑杀人来得有用。” “你小子未免无趣。”黑猴撇了撇嘴,说道:“其实吧,那个风铃阁小子懂得呼风唤雨,倒还是不错的,一般来讲,世上的风雨霜雪,九成九都是天地之间自然生成的,只有极少数才是修道人呼风唤雨而来,只是世人礼拜仙神,俱都认为风霜雨雪,全是仙神施布,而修道人可以请动仙神,施云布雨。” “这话倒也不错。”凌胜说道:“一般来讲,云罡真人有罡气护身,驾驭云气,出入青冥,本领甚高,对常人而言,与神仙无异。” 青蛙微微点头,说道:“在常人眼里,但凡有些特异本领,便是神仙在世。只是在修道之人眼中,才把仙神分得清晰。” “天地间,云层之内有湿气,湿气过重,云层相击,互相激荡之下,湿气便化成雨水,从天而落。这就是天地间雨水生成之来源。”黑猴抬头望天,即便此时入冬,然而大乾王朝所处,并无雪落,天上烈阳依然刺眼灼热,“依猴爷看来,这天上虽有云层,亦有湿气,然而,如灰尘一般细微的杂物众多,且俱是干燥,阻隔湿气,以致于终年无雨。” 凌胜缓缓往祭坛方向而去,平静道:“那么施云布雨,就是把这些杂物扫净?” “不错。”黑猴点头道:“一般来讲,就是如此,然而杂物皆与灰尘一般细微,数量更是数不胜数,遍布天穹,使得湿气不足,无法降雨。要扫净这些杂物,也是要花费不少功夫,其中就该有道家秘传之术,若非如此,则是此人感知之力无比惊人,堪比仙神,才能把数以亿万计的杂物扫净,但是拥有这等天赋的,古来罕见。绝大多数施云布雨之人,都是怀有仙家呼风唤雨的秘传道术。” “然而,猴爷乃是山神,昔日全盛之时,亿万里山河,俱在猴爷感知当中,自是知道这世上还有最容易的一种方法。” 黑猴神色颇为得意。 凌胜微微沉默。 青蛙目视前方。 “你们问我呀?”黑猴等了许久,仍然等不到凌胜与青蛙问话,当即怒道:“你们怎么不问我方法?” 青蛙淡漠地瞥过一眼,说道:“以你的性子,迟早要说,何必问你?” 黑猴怒视它一眼,转头看向凌胜。 凌胜面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对青蛙所说并无异议、 黑猴深吸口气,强压心中不快,一张毛脸抽搐许久,终是咬牙切齿道:“猴爷掌控山河大地,知道世上有一种异物,形如冰块,却非水流凝结而成,虽有冷意,却甚为干燥。此物能够吸附云层之中的杂物,且加重湿气,让湿气沉重,凝成水滴,落下地来,形成一场风雨。” 凌胜淡淡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黑猴咬牙切齿道:“此乃猴爷所知,最为容易降雨的法子,你给猴爷一点儿反应,成么?” “哦。” “那东西并不多见,但是猴爷有。” “嗯。” “猴爷手上就有许多,你们要不要看上一眼?” “好。” “……” …… 祭坛之下,人影如山,声音鼎沸。 京城当中,几乎大多数人都来观摩国师是如何呼风唤雨的,便是离京不远的一些省府,也有人提早收到风声,来观看这一场万分罕见,若是错过,此生未必能再目睹一回的呼风唤雨神通。 下方杂音无数,几乎无法听清众人说些什么话,然而,隐约听得,似乎都在称赞这位国师,而少数人则质疑国师是否有这等道法。 其中,更不乏自誉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读书人,认为世上本无仙佛神圣,妖魔鬼怪,也许这位国师只是夜观天象,知晓今日将有雨落,因而故弄玄虚。即便真有风雨,也是天象,与那些虚无飘渺的所谓道法,毫无干系。 但是,有一点无须质疑,众人皆是为了国师施法而来。 待到那个年轻道人手执拂尘,缓缓登上祭坛之时,场中已是寂静无声。 那位相貌似乎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当朝国师,李天意。 “大乾王朝经干旱一年,炎热难当,大地开裂,粮食俱枯,人畜暴毙。今有国师李天意,不忍世人受苦,愿祈福求雨,望上天垂怜,降下甘霖,滋养大地,救助众生万灵。” 年轻道士登台之后,口中念过几句,拂尘一抛,落于桌台之上,平平稳稳,便是拂尘丝线也无半点散乱。 单是这一手,就让许多世俗中自恃武功非凡的人物自叹不如。 看台上,有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身着金黄袍服,纹刻五爪金龙,头上一顶皇冠,中间一颗夜明珠甚是硕大,皇冠两旁,还有两条金龙,似在夺珠。 此乃当朝皇帝。 下方众人,无不敬畏。 皇帝身旁,自是文武大臣,而在皇帝的身后,则有一位落落大方的女子立在身后,衣衫华贵,面貌极美,气态高雅。此乃当朝公主,据说也是这位公主建议皇上建立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庙宇,更有传言,念师公主亦是修道中人。 得见皇上与公主,不少人甚为激动。 只是国师施法,却未有停顿,这年轻道士举笔起来,往朱砂里一触,染了些朱砂,在黄色符纸之上作画。 “这符纸色属纯黄,乃是天元草烧制而成,大约是灵箓天宝宗流出外界的空白符纸。”黑猴说道:“至于朱砂,都称之为至阳奇物,在炼丹而成道的人眼里,龙虎坎离,这朱砂就属离物。用此作画,倒是不错,你看那小子,下笔有神,心先动,笔随心,那符首,符座,符窍,符心,符胆,无不齐全,要不是早有测算,猴爷只怕要把这小子当作是灵箓天宝宗的真传弟子了。” “都说灵箓天宝宗专精于符道,风铃阁则专注于推算天机,以测天意,怎么如此看来,一个风铃阁弟子的符道造诣,居然还比灵箓天宝宗的寻常长老来得惊人?” 黑猴啧啧有声,颇是赞叹。 符纸画成,便是踏斗布罡, 足下按北斗七星而行,七步生风,风声渐盛,滚滚作响。祭台上好似风雷齐至,轰隆作响。 看台上,皇帝大喝一声好,龙颜大悦。 念师公主亦有御气修为,自是不能呼风唤雨,好奇之意并不比寻常观礼之人来得少。 至于文武大臣,则与台下百姓一般,俱被这般异象惊住了。 “老道自幼修行,终此一生,苦苦修行法术,从未有成。亦曾一度怀疑世上是否真有修行法门,是否只是古人杜撰?今日看来,神通道法,并非虚妄也。”有位老道人观此一幕,长长叹息一声,道:“国师如此年轻,已能达到道书之上记载的踏斗布罡,老道修行一世,年近九十,居然未曾踏足传闻之中的养气境界,不曾得悟修行真谛,无法领略修行妙处,真乃此生憾事,可叹……” 原本也有位道人意欲叹息一声,吐去心中抑郁,然而听过这老道怅然叹息,顿时住口不语。这位道人年岁仅七十,也并非自幼修行,只是三十出头时,勘破红尘,出家修道,至今四十余年,未曾触及传闻中的炼气门槛。原本这道人以自己跟上方的国师相较一番,心中惆怅,但是偶然听了那老道叹息,心下更是无言。 还有一位中年道人,修出了气感,意念一动就觉体内有真气流动,虽然并非真正孕生了真气,但是有了气感,此生突破养气,亦是有望。比之于同辈修道人,这中年道人万分傲气,心想有生之年也能领略一番炼气中人的味道,可是见到了国师求雨,步步生风,顿时也惊怔难言。 国师李天意,身边仿佛罡风滚动,一步踏出,风雷轰鸣,威风无数。 三百一十七章 刺杀 修道炼气,在常人眼里,难如登天,穷尽一世也未必能够踏入炼气门槛。即便有人资质不凡,得以练出真气,但是养气境界也无神通。 因此,不乏有人质疑修炼是否存在,甚至于修道之人,亦曾有过无数疑惑。 至于读书人,常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以此为真理,甚至于认为修行炼气,只是虚妄,唬骗愚昧无知之人的把戏。 但是眼前这位国师踏斗布罡,却并非虚妄。 每一步,俱都有风声大作,雷音交杂。 风雷齐至。 有熟读典籍的修道人,虽然不曾修行有成,却对于踏斗布罡甚为熟悉,其中也不乏有人常常练习踏斗布罡,或是用以修行,或是唬骗凡人,尽管每一回都不曾有半点异象,可是踏斗布罡,众位修道人都不陌生。 国师李天意,每一步都是按天上北斗七星排列而行,顺序未必按天上排列而来,然而每一步落脚,必然与天上北斗七星相合,每一步相距,亦是极为准确。 祭坛上的年轻道士,几乎踏出数百步,然而这数百步,却全是在七个地方落脚,并无半点差错。 数百步,花费的时候,不长也不短。 但是众人全被风雷之音,莫名异象惊住,俱是屏息。这数百步的功夫,在惊怔的众人眼中,也不觉得如何的长久。 “凌胜小子,咱们是不是该动手罢这小道士拿下了?” 这施云布雨的法术,在众人看来,万分惊世骇俗。但是在黑猴眼中,无异于儿戏玩闹。 凌胜其实也看得颇为有趣,被猴子这么一说,又转头去看青蛙。 这位真仙侍者,大约是浩大场面见得多了,对于呼风唤雨,着实看不入眼,索性把一双眼睛闭上。 凌胜沉默片刻,说道:“等他施过法术再说。” 黑猴不悦道:“这是为何?” 凌胜不语。 青蛙平静道:“施过法术,便能使天降雨露,让干旱之灾消去,将有无数人脱却旱灾之苦,亦有无数人因而保得性命。我等虽是来找这位国师讨个公道,却也并非是来制止他施布雨露,救活众生的。再等片刻,法术成了,到时不拘他有何伟大功劳,也该给个公道,也须取他性命。若是此时制止,将有无数人因此遭灾,这些人与你这猴子也没仇怨,何必间接害人?再等片刻时候,就有无数人得以脱劫,对于你我不过片刻功夫,对于大乾王朝无数百姓而言,则是性命攸关。” 黑猴呸了一声,翻了翻白眼。 凌胜淡然道:“大乾王朝的百姓,与你我无仇,因此便莫要阻了这消灾之事。但是,这个国师夺了剑气化莲篇,又兼得了龟老主甲,另外还取走了彭老的渡劫之物,待到他施法之后,不拘他功劳有多大,也任你处置。” “取回剑气化莲篇之后,要是猴爷想杀他咧?” “随你意。” …… 祭坛上,国师李天意道衣飘扬,身旁罡风渐歇,他把适才画好的符纸叠在手上,双手一合,神态肃然。 紧接着,李天意足下,竟然缓缓离地。 众人惊呼。 看台上的皇帝不禁站起身来,惊呼道:“果真是神仙在世。” 念师公主有时也曾往隐山走过几遭,见过一些云罡真人,因此对于这离地浮空的场景,倒不如适才那踏斗布罡来得好奇。 那些修行一世,未有成就的老道士,无不惊骇交加,身形微颤,激动得近乎落泪。那些小道士,眼神更是无比炽热,心中想着自家有朝一日兴许也能有这般腾云驾雾,脚不沾地。 台下百姓,纷纷拜倒,称呼神仙,声音此起彼伏。 那些从不把仙神之事放在心上的读书人,在国师李天意施展出踏斗布罡之时,心中对于世上仙神鬼怪之事的否定,已然动摇,只是心中倒也不乏自欺欺人的想法,兴许是这国师李天意早有准备,借助外力故弄玄虚。然而见到了国师脚不沾地,缓缓升空的场景,已是再无半点怀疑,均是怔怔难言。 凌胜负手而立,隐在众人之间,望着祭坛之上。 看台上的念师公主,总觉那一处地方,似有些奇异感应,频频侧目,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最终只得息了心思,专心去看国师李天意呼风唤雨的手段。 凌胜微微抬头,望了一眼,能够从那女子身上,看出昔日一些影子,心中隐隐有些明悟。 “那小丫头,想必就是你昔日手下的小女徒,这么些年不见,倒是长大了些。”猴子嘿嘿笑道:“刚才她频频看来,想来是有些感应,但是猴爷早把你隐匿了行迹,显玄真君都看不出来,何况她一个小姑娘?” 话音未落,看台上,念师公主又是眉头轻蹙,似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瞧了一眼。 青蛙轻笑了声,道:“显玄真君都看不出来,一个御气的小姑娘频频看来,你这是什么手段?” “你这死蛤蟆,少给猴爷添麻烦。”黑猴哼道:“大约是这小姑娘感应太过敏锐,也许还是太过思念她家师傅,因此凌胜来了,她心生感应,依我看来……” 凌胜微微偏头,冷冷望它一眼。 黑猴顿时不语。 这时,国师离祭坛立足之处,已是三丈,他轻喝一声,手上一翻,乃黄色符纸,遥遥飞天,直奔天上一处云层。 “这符纸的效用,大约与猴爷说的那种和冰块相似的东西,用处相同,只是相比之下,还是那类似冰块的东西更轻易些。毕竟这符纸画成,实也不易,何况入了云层,也该用法力操纵。” 黑猴言语才落,那符纸已然飞上了云层。 云间陡然绽放一道光芒。 那是一柄飞剑,已将云层斩成两半,其中符纸,亦是被绞为碎纸,纷纷洒落。 国师李天意,惊怒交加。 天上那飞剑往他刺来。 “李天意,你在凡人眼前施法,私自呼风唤雨,改换天地气候,乃是死罪。身为风铃阁弟子,明知修道之人,不得入世,仍然一意孤行,作了皇朝国师,亦是死罪。” “数罪并罚,诛杀李天意!” 飞剑之上,寒光闪烁。 三百一十八章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现世 那飞剑太迅捷,众人俱是未曾见到剑光,只发觉天上云层骤然崩裂,随后有声音凭空而来,不知出处,不知落处。 眼里较好的,就能勉强见到空中悬着一柄长剑,眼力差的,则什么也瞧不见。 那长剑从上落下,迅捷如电。 李天意腾云驾雾,避过此剑,同时手上现出符纸一十三张,扬手洒了出去,恰好贴在飞剑之上。 “破!” 一十三张符纸,俱是爆作火光。 那飞剑受创,旋即坠落,天上传来一声闷哼。 忽的,又有一张大网,凭空浮现。 李天意眉头紧皱,往下降去,落在祭坛上,伸手摄来拂尘,口念咒语,便想施展道术。 这时,祭坛上亦是浮现一张大网,旋即一收,把国师李天意困在当中。 尽管一切只在瞬息之间,然而这般场景,众人仍是看得分明,俱是万分吃惊。适才刚见到了国师李天意的本领,认作神仙下界,却未想到,竟有如此惊变。 天上落下三人。 一老,一少,一中年。 三人从云间飘落,身如轻羽。 “神仙……神仙下界了……” 场中惊呼无数。 那个从天上落下的年轻人,伸手将地上的飞剑摄来,只见上面坑坑洼洼,损伤无数,立时心痛至极,眼中杀意愈发浓郁,飞剑一指,便想将那法网当中的国师李天意诛杀。 这时,身旁的老者伸手一拦,缓缓道:“不要急。” 身旁的中年人,哼了一声,伸手一摄,把祭坛上的法网摄来,而天上落下的那一道法网,早在国师李天意遭擒之时消失了去。这中年人看着李天意,面上似笑非笑,眼中寒意甚重:“李天意,好些时日不见了。” 李天意沉默不语。 这时,看台上的皇帝起身施礼,道:“三位神仙,何以阻我大乾国师施法?” “我等行事,你区区凡人帝皇,也配过问?” 那中年人斥了一声,旋即伸手,将祭坛上的那支画符的毛笔摄来,自语道:“好一支符皇笔,品阶虽然不高,然而用处却是少见。” 那一个面貌稍显苍老的道人,则微微拱手,道:“我等乃仙宗之人,古来便有律法,修道之人,不便施展法术,此人违背规矩,又入世俗,贪图荣华富贵,该当擒之。您为世俗皇帝,亦不便过问我辈之事,就此告别。” 看台上,皇帝恼怒至极。 文武大臣,台下百姓,无比惊惧万分。 皇帝乃天子,九五至尊,世俗最为尊贵之人,竟被如此羞辱? 念师公主早已修出真气,并有机缘,修成御气境界,思忖片刻,便想出手,将人救下。 然而,那三位修道人,俱是云罡之辈,修为要比念师公主胜过许多,只动念间,就已飞上高天。 咻! 一道光芒,划破长空。 那中年人面露惊色,忙将符皇笔一挡。 啪一声响,符皇笔碎裂。 剑气余威划过,将中年人另一只手掌切去半边,手上的法网,顿时往地面坠落下去。 事情过于迅捷,在常人看来,也只是听得一声嘭的巨响,那一张裹住国师李天意的法网就即坠落在地,只是国师李天意非是凡人,从高空坠下,居然也未受到半点损伤。 “你们三个,要将人擒去,总该等他施法过后,救灾之后,再来行事罢?” 有一道淡漠声音,从人群之中传出。 老者低喝道:“天地气候,乃是乾坤自然之象,人为干扰,乃是乱法,岂能为之?” “那么道门之中的呼风唤雨之术,创立出来,是作个摆设不成?”那声音说过之后,顿了一顿,又道:“连我都在等候施法完毕,你们便来抓人,破了道术,未免让人气恼。” 年轻人稍微气盛,那个明显出自仙宗,修成飞剑的年轻人,当即怒道:“你是何人,敢管我法华仙门的闲事?” “我叫凌胜。” “凌胜?不曾听过,哪儿来的无名小卒?我乃是法华仙门内门弟子徐……” 那年轻人说到一半,忽的一窒,面露惊恐之色。 凌胜,这名字怎地这般耳熟? 剑魔,凌胜? 下方,有一人负手而立,神色淡漠,观其相貌,不正是近来所传的剑魔凌胜么? 年轻人足下一软,险些坠下云层,好在身旁的老者伸手将他拉住。 自凌胜话音传出,看台上的念师公主,便手足无措,心中微微有些慌乱,然而,待到凌胜现身之后,不知怎地,这位公主心下便即宁静了许多。 国师李天意眼中闪过光芒,旋即隐没。 凌胜足下一点,飞上祭坛,淡淡道:“真要拿人,也轮不到你们。” “凌胜,此乃仙宗办事,你可莫要……” 那中年人被凌胜斩去半边手掌,心中怀恨,当下便想喝斥一番,然而凌胜手上一挥,就有剑气划过。 中年人露出惊骇之色,他仅是云罡初境的修为,躲避不及,被剑气洞穿,坠落下来,立时毙命。 “道友……” 那老者微微一惊,见中年人已是身亡,当下叹息一声,看着凌胜说道:“此人乃是风铃阁护法,今日领我师徒前来,仅是要为风铃阁清理门户。那个法网当中的人,是风铃阁弃徒,然而来了世俗,兴风作浪,成为一国之师,显法于世人眼前,又想呼风唤雨,改换气候,此乃死罪。” 来者三人,观其法力气息,这老者与那少年,约莫是法华仙门的长老与弟子,而适才被凌胜剑气所杀的中年人,则是风铃阁护法,其修为仅是云罡初境,气息颇为不稳,大约突破不久。 而老者的修为,约莫在云罡巅峰,临近显玄,但是凌胜感知敏锐,察觉这老者气息枯老,约莫寿元将近,此生突破显玄,已是无望。而那少年,不足二十已是御气修为,修成飞剑,驾驭百多步,也算是个罕见的上等资质。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他显法于世人眼前,就该诛杀,那么你们三个为了擒他,更是在无数人眼中施法,又该怎么来算?” 老者顿时一窒。 “你们走罢。” 凌胜挥了挥手。 那老者心知剑魔凌胜性情冷漠,倘若再多说几句,兴许就要如风铃阁护法一样,被他斩杀当场,当下拱了拱手,拉着那少年,驾云离去。 黑猴对于凌胜如此手软,甚为不满,只是它另有一事尚在心中,也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暗想:“猴爷乃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经过那小公主的手,如今庙宇不少,想来在场众人,即便没有拜我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但是总也该是认得的。适才见神仙们说话,俱都噤声,不敢有半点声响,但是这时,总也该有些反应了,待猴爷现了真身,让你们拜上一拜。” 这般想着,这猴子已然飞上了天,在云层迷雾当中,显露出凶猿真身,双目金瞳,长臂过膝,顶生白毛,凶威凛凛,又有威严长存。 正当猴子要往地上落去之时,便听无数声高呼之音。 “拜见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拜见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拜见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无数声音,杂乱不堪,然而成千上万的声音,汇聚一处,声浪滔滔,卷上了空中,几乎使得云层波动。 黑猴大喜,心想:“猴爷还没有往地面上落下,众人就知猴爷来了,看来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名头,早已响亮,咦……” 黑猴忽觉有些不对,自家正在云上,浓厚云层遮住了躯体,怎么众人都已看见了猴爷真身? 莫非都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信徒,心有感应? 猴子往下一瞧,险些坠落下去。 只见祭坛之旁无数人,俱都朝着祭坛跪倒下去,恭敬之极,口呼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声声不绝。 而祭坛之上,有一人站立。 那是凌胜。 庙宇中供奉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不正是这个年轻人么?只是,庙中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身旁恭敬地站着一头小猴儿,怎么这位老祖的肩上,反而坐着一只青蛙? “这……这……” 云层上,黑猴哆哆嗦嗦,一只毛手缓缓伸出,颤动不休,忽地一声哀嚎,真身消散,又自化作一头小猴儿,坠落下去,恰好落在祭坛之上。 原来鸿元老祖的侍者,是在天上。 众人略略恍然。 这时,看台之上,公主盈盈施礼,轻声唤道:“弟子,见过师傅。” 皇帝虽知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乃是这小公主建议供奉的,但是却从未真正信奉,适才见鸿元老祖现身,已是万分吃惊。如今听见小公主尊称师傅,更是愕然。 原来小公主已然拜了神仙为师。 凌胜虚虚抬手,将她托起,只微微点头,便往国师李天意走去。 国师李天意受困于法网当中,仍然挺直躯体,望着凌胜走来,神色平静,缓缓道:“终于来了?” 凌胜反而一挑眉毛,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国师李天意说道:“剑气通玄篇第二篇就在我手上,龟壳主甲也在我手上,那个臣服于你的彭姓散仙的渡劫宝物,同样在我手里,你没有理由不来找我。” 三百一十九章 老祖降雨 万人噤声。 轻风吹起,吹走一片落叶,惊了一只老鼠,撞倒一支扫帚。 扫帚落地,啪嗒一声,甚是响亮。 凌胜默然片刻,问道:“你早知我们要来寻你,你还不逃?” “有山神大人,真仙侍者,以及你这位威名显赫的剑魔,我又如何逃命?”李天意说道:“再者说,这一切俱是我自家操纵,逃走作甚?” 凌胜眼中顿时闪现杀意。 李天意只觉身边一滞,寒意袭身,然而他面色依然平静,说道:“你还在中土之时,我就已知晓,你我之间,必有交会。” 还在中土之时? 凌胜知晓,此人说的此时,并非现在,而是在东海之前,南疆之前,试剑会之时,甚至是试剑会之前的时候。 李天意笑道:“有些话,你我坐下来谈为好,现在,能否放我一放?” 凌胜并指成剑,轻轻一划,立时划破法网。 李天意挣脱出来,手上一引,道:“我那道观,就在不远,随我去,可好?” 凌胜微微点头。 看台上的皇帝,正要说话。 李天意缓缓转头,说道:“皇上,我之所以在大乾王朝作为国师,并非是为了什么,只是念师公主,与这位凌胜道兄乃是师徒,这一切,不过是请动凌胜道兄前来罢了。” “你……” 皇上未曾想到,平日里也算恭敬的国师,今日居然如此无礼,心中既惊且怒。 念师公主微微一挥,有水光附在皇帝身上,使之心境平和,轻声说道:“父皇,这些是方外之人,不属凡尘俗世,纵为帝皇之尊,在他们眼中也属凡人,还是暂且息怒罢。国师其实也是修道人当中少见的高人,道行极深,如今得见我师,必有要事,有失礼之处,父皇暂时勿怪。” 念师公主这一手道术,并未显形,在众人眼里,只是挥袖,其实不曾见得道术。 皇帝面色铁青,阴晴变幻不定,终是重重一哼。 凌胜视线扫过,只见众人跪倒,沉吟片刻,说道:“你要离开,且先把风雨降下了。” 李天意苦笑一声,说道:“我那符皇笔,已被毁去,没有此笔,我作画而来的符,可要逊色一筹,到时施展道术,引动风雨,只怕半途而废。” 凌胜眉头紧皱。 “请老祖降雨……”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请命之音,传扬开来。 “请老祖降雨……” “请老祖降雨……” …… 念师公主不敢多话,生怕引得凌胜不喜,然而一双洁亮的眼中,仍有许多期盼。 “他娘的,猴爷我才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黑猴咬牙切齿,低声怒骂不休。 青蛙淡淡瞥了一眼,说道:“他们都在请鸿元山河天神老祖降雨,你还不降雨?” “在他们眼里,大爷我不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凌胜那小子才是老祖。”黑猴怒声道:“那小丫头未免太胡来了,分明猴爷才是老祖,凌胜只是伴像,怎么倒反了过来?凌胜成了鸿元老祖,猴爷我居然成了他的侍者?” “命数。” “命你娘!” “我都好几千岁了,我娘……” “你赢了。” 黑猴一张毛脸抽搐连连。 凌胜沉吟片刻,转头看向黑猴。 黑猴偏过头去。 “跟他们说个清楚,猴爷才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否则,哼哼……” 黑猴传音过来,闻言,凌胜平淡道:“随你意。” “那好,猴爷我……” 黑猴话音未落,青蛙一头钻入木舍,不多时,从木舍出来,胸腹一荡,洒落无数冰块。 “该杀的!”黑猴大怒道:“你怎么知道这东西藏在哪里?” 青蛙说道:“当年你被封了,马师皇把什么密咒,封禁,全数都跟我说过一遍了,你藏在木舍中,我自然寻得出来。” 黑猴正要说话,凌胜伸手将它擒住,直接扔入了木舍当中,随后看向那堆东西。 祭坛之下,众人仍在请命。 凌胜微微抬手。 众人立时噤声。 走上前去,凌胜低头望着这堆类似冰块的东西,伸出摄来一块,入手冰寒彻骨。以凌胜如今的本领,寒暑不侵,拿着这类似冰块的东西,仍还感到几分冰寒,倘若是常人触及,只怕立时冻伤。 凌胜抬头看了看,沉吟片刻,将这东西往云层之上扔去。随后,脚下又是一踏,这一堆东西便全数飞上了天,打入云层之中。 这些东西类似冰块,极是冰寒,入了云层之后,将无数类似于灰尘之类的杂物,尽数吸附,并以寒气,加重云中湿气。湿气过重,便是水汽,水汽凝炼,则作水滴。 水滴降下,就是雨水。 雨水众多,大雨磅礴。 不多时,便是蒙蒙一片。 无数百姓,惊呼出声,然而当他们再度看向祭坛时,鸿元老祖已然不在祭坛之上。 皇帝极是惊异,自语道:“果真是神通玄妙,一念之间便操纵风雨,这等本领未免惊人。” 身旁,有位将军上前,说道:“这等本领,如若用在行军打仗,简直占据天时。” 又有文臣叹道:“然而这等人物,本非凡俗,便是大军也无法伤之。拥有一人,便足以抵挡十万大军,何须天时来助?可惜,这等人物,不能招服。” 皇帝沉吟良久。 “先让祭坛下百姓都散去了罢,雨水愈发大了。” 言语才落,众人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念师公主竟也不见了。 …… 风煌道观,乃是国师居所。 内中,国师李天意倒了杯茶,茶香浓郁。 凌胜坐在他面前,神色平静,而念师公主,正站立在他身后,垂手而立,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眼中不禁露出欣喜之色。 “适才那个死在你手里的人,乃是风铃阁护法,大约是风铃阁中某些人物派遣他来,要取我性命。”李天意说道:“近些年来,大劫起,风波不断,仙宗对于世俗,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关注,甚至任之不顾。其实中土山河千百万里,国家众多,原本都在仙宗掌控之中,然而近些年来,仙宗置之不顾,便都让人趁虚而入。” “不过他国,就是这一座大乾王朝,在仙宗弟子离去之后,要么是些没有本事,招摇撞骗的货色,把皇帝蒙骗,做了国师,要么则是心术不正之人,要借朝廷之力行些事情。再比如我,便是知晓,公主乃是凌胜道兄的唯一弟子,因此入了大乾王朝,至今等候道兄前来。” 还有一些,李天意不便多说,也不敢多说。 猴子请公主建立庙宇,实则也是借朝廷之力。 凌胜也知晓,其实世俗皇朝,掌控无数生灵的性命,轨迹,气运聚集几乎无人胆敢触及。这些气运,在佛家之人眼里,就是业火,就是佛祖也要遭到焚烧。 因为气运在身,皇帝修行,就等同于国中无数人修行,他要突破御气修为,就相当于亿万人修成御气,这些阻力,全数压在了皇帝身上。修行本就艰难,以一人之力,为无数人修行,真乃天方夜谭。 自古以来,不凡皇帝修行,然而无一例外,俱是毫无进境。 原本,就连皇室中人,也与气运沾染,难以脱逃。甚至,与皇族有些沾染,为朝廷效力之人,或多或少也会沾染气运,因此,九大仙宗之人也都只能间接操纵世俗朝廷。 若在天地大劫之前,必然无人胆敢与世俗皇朝牵上关系。 只是大劫已起,天地变换,气运之说已是被大劫压下。 因此,才有黑袍道人意欲取公主性命修炼。因此,黑猴才让凌胜收下公主。因此,公主才得以修成御气。 亦是因此,从来惧怕气运及劫数的风铃阁,其阁主在临终前,才会将自家真传弟子,送来世俗皇朝,做了国师。 若在以往,有外人当了国师,势必在当夜就被仙宗之人诛杀,可是如今,仙宗顾虑无数,已无暇顾及世俗小事。 李天意似乎还要说话,凌胜微微皱眉,低喝道:“言归正传。” “好。”李天意点头说道:“先师乃是风铃阁主,多年前就已测出太白剑宗将有异事,更是知晓,自己测出此事之后,势必引来杀身之祸,然而天数不可违,历代阁主都能测算天机,避过人劫,多是被自身轮回劫数所灭,可是当代阁主,必然要死于人劫之下,此乃天定,不能违背。先师早在测出此事之前,就曾测出一人,将是非凡。” “后来试剑会后,凌胜道兄声名初起,但是已入了我风铃阁的消息当中,先师再度测卦,便已知晓,此人便是凌胜道兄无疑。” “再到后来的中堂山,凌胜道兄声名更盛,先师确认无疑,命我来大乾王朝,等候与凌胜道兄的会面。临终之前,先师留下了几句话,第一句本不清晰,后来才知,乃是预知凌胜道兄于东海斩龙杀仙一事,而另外一句,则是谪仙斗剑魔,战罢起孕仙。” “而我之前的一切,不过为了引来凌胜道兄而已。” 李天意缓缓起身,双手捧着一本玉质书籍,躬身道:“此为剑气通玄篇第二篇,剑气化莲。” 三百二十章 灵明仙诀 剑气化莲篇,可以助凌胜凝炼大道,成就地仙的功法。 凌胜接过剑气化莲篇,面色平淡,然而心中颇不平静。 李天意微微一笑,双手一捧,又是送出了龟甲。 凌胜并不客气,将龟甲收下。 李天意沉吟片刻,说道:“凌胜道兄若要前往孕仙山脉,请再往我这处来上一趟。” 凌胜实也是个心思敏捷之人,自然听出了李天意的言外之意。 这是要送客了。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凌胜虽是剑魔,却也曾是剑神。如今,还有一位真正的山河真神。 山神嘿然一笑,坐在凌胜肩膀,说道:“小子,你觉得事情就这般了结了?” 李天意摊了摊手,说道:“还有事情?” “你既然说得这么玄乎,总该有个理由。”黑猴冷笑说道:“大费周章,请来猴爷这么一位真神,以及这头妖仙老祖,还有我身旁的剑魔真君,就凭你刚才一番话,全数推在了已死的风铃总阁主身上,嘿,这么点理由,可远远不足。说罢,你图的究竟是个什么?” 李天意低头沉吟,许久之后,缓缓道:“倘若我不曾有过图谋,你可信我?” “不信。” “当真没有。” “你不打算说实话了?” 说到最后,黑猴神色冷冽,凌胜则抬了抬手,指尖白金光芒闪烁不定。 “鸿元阁!”李天意说道:“鸿元阁,与我风铃阁,永世不犯。” 凌胜沉声道:“你既已是退出风铃阁,此事对你有何好处?” “没有好处。” “那又是为何?” “自先师逝世,风铃阁纷争不断,阁主之位人人觊觎,而我,必然会是下一任阁主,此为天定,谁也不能改变。” 李天意说罢,凌胜便微微昂首,道:“倘若我此时杀了你,所谓天数,必然能变。” 李天意哈哈大笑。 “既然你被逐出风铃阁,又有这般的布置,可见根基不深。”凌胜说道:“你是要借我之力,登上风铃总阁主之位?” “非也。” 李天意说道:“我入门不久,比之于那些在门中百余年的老辈人物,根基委实浅薄至极,但我却并非借力,只是借名。” 凌胜眉头一挑。 “借名。”李天意说道:“更不须借你此时之名,今后,只借鸿元阁之名,足矣。我之所图,对你毫无半点影响,你无须担忧。” 凌胜静静望着他,神色平静至极,眼中深邃,隐约见寒光闪烁。 “至于公主殿下……” 李天意转头看向念师公主,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念师公主脸色微冷,颇有寒色。 李天意微微拍手,笑道:“罢了,我这外人,不好插手。” 凌胜默然许久,就即离开,念师公主紧随其后。 李天意的侍女就在身旁,见主人露出几分怅然之色,心下不由替他失落。近些年来,主人身为国师,又对剑魔凌胜极为了解,公主殿下为了得知其师傅凌胜的消息,几乎每隔一两日便来一趟道观。久而久之,这位侍女大抵也知自家主人,对于这位公主,略微有些心思。 只是从凌胜现身以来,素来强势的公主,便言语不多,甚是柔和。 李天意苦笑一声。 …… 道观之外,细雨轻飘。 在观中谈话之时,大雨已是渐小,但是小雨依然飘洒。 遥遥能够听见许多百姓欢呼雀跃之声,经过雨幕,传至耳中。 凌胜面上的冷色,稍缓了些。 走上路上,罡气护体,雨不沾身。 念师公主走在其身后,亦是不曾被雨丝落在身上,不禁微微一怔,她仅是御气修为,还并未有罡气,但是此时雨丝并没有落在身上,想必是师傅将罡气也扩散到了自己这边。这位公主虽然在拜师之后,就不曾见过凌胜,然而却从国师李天意,以及隐山当中的消息,知晓自家师傅的事迹,以及性情。 师傅性情冷漠,竟也有这般细腻的一面。 念师公主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凌胜走在前头,半晌不曾说话。 这个女弟子,亦是他唯一的弟子,可是当初黑猴让凌胜收她入门,其实另有想法,并非为了收徒,当时凌胜自家修行尚且初成,无暇分心,只留了一本功法,就未曾加以理会。分别之后,凌胜就不曾想过二人之间还有会面的一日,如若不是为了李天意而来,凌胜只怕也未必会再与这弟子相遇。 这小女徒儿,能够在皇室诸多皇子,公主当中占得一席之位,能够获得皇帝许可而建立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遍布京城周边,可见也是个颇有本事的女子。 只是从见到凌胜,直到此时,公主不曾说过半句话。 许多年不见,必是有无数话语要与师傅说,但是,真正与师傅见面,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念师……念师……”黑猴朝着青蛙挤眉弄眼。 青蛙微微闭眼。 凌胜本想,离了道观,就要飞上云层,驾云离去。但是念师公主还是御气修为,不能驾云,不好将她弃下。沉吟许久,凌胜方才说道:“凭借一本功法,短短数年修成御气,果然天资非凡。” 这位小公主,体质本就非凡,也正是因此,才被那黑袍道人视作修行助力,意图加害。如今正值天地的大劫,皇室气运不再压身,这位小公主的修行天资,便发挥了出来,修为进境,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几乎迅捷如箭。 昔日云玄门内门弟子,那位白老翁,修得百余岁,仍是御气,无望云罡,最终才勾结了青王神教的王阳离,以求得蛊虫续命。 堂堂仙宗内门弟子,尚且如此,一个只得了仙宗功法的念师公主,却能修成了御气。 饶是凌胜未曾尽力教导,也不禁有些欣慰之色。 念师公主听闻凌胜问话,颇有些无措之感,强忍慌乱之意,终是说道:“您的徒儿,自然不能过于逊色。” 凌胜顿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说道:“你一身修为将近御气巅峰了罢?” 念师公主道:“是的。” “虽是仙宗功法,但是也分等次,想来修成御气巅峰,也差不多了。”凌胜说道:“我本空明仙山弟子,这本功法,是空明仙山一位云罡级数的弟子交与我的,其后续之法,想来是在空明仙山之内,在你修成御气巅峰之前,我会寻来后面的功法。” 念师公主露出喜色,道:“多谢师傅。” 仙宗功法,尽是地仙道法,乃至于真仙遗传。偶有散仙功法,也是从外界得来,至于仙家级数以下的功法,虽然都存于仙宗藏经阁之内,供人观阅,却并未让弟子修行。 仙宗弟子,几乎都是修行仙家功法。 仙家以下功法,皆是供人观阅,供人揣摩,仅此而已。 念师公主的这本功法,是陆珊所赐。陆珊乃是云罡级数的弟子,而凌胜又救了她的妹妹以及父亲,陆珊送出的功法,自然不会逊色。 黑猴曾经翻阅一遍,知道这本功法还有后续,此外,这功法乃是仙宗特有,续接下去的后续功法,亦是不少。这续借功法,也分三六久九等,根据弟子的功绩,以及资质,前景为测定,来决定弟子后续功法的等次高低。 “若说功法,天地之间,除却仙宗之外,想来没有多少宗门的藏书,能够比马师皇来得多。” 青蛙忽然说道:“马师皇乃是全才,修至真仙,道行极深,对于各类奇技淫巧,诸多方面,俱是精通。在他的藏书当中,有炼器,炼丹,修行等等等等的书籍。我记得,马师皇曾经得过空明仙山的灵明仙诀。” 凌胜转头看向黑猴。 灵明仙诀,乃是空明仙山真仙法决,仅次于先天混元祖气真诀。 传闻先天混元祖气真诀极为难成,除了苏白此人,数百年来无人修成,而灵明仙诀,就成了空明仙山最高法门。 空明仙山一众太上长老,也仅是修行灵明法决。 黑猴耸了耸肩,说道:“我家兄长的藏书,确实惊人,但是猴爷只看过几本而已,你不能指望我一位天生神灵整天埋在书堆里。何况当时我还是乾坤正神,掌控山河,这些书籍对我无用,谁记得这么多?后来我被封了,那些藏书已不在庐舍洞府之内,不知去了哪里。” 凌胜默然半晌,说道:“待我破入地仙,便去空明仙山,为你取来灵明仙诀。” 念师公主时常去往隐山,其实对于当代之事,有些比凌胜更要清楚。九大仙宗传承无数年,其厉害之处,念师公主自是知晓,当下露出惊色,忙道:“师傅,此事……” 凌胜抬了抬手,说道:“此事不会太久,大约也在你修成御气巅峰之前。” 念师公主仍要说话。 凌胜微微挥手,带起了她,一齐飞天而去。 “我身旁这猴子,乃是天地真神,而这青蛙,则是真仙侍者,本身亦是地仙巅峰,三花聚顶的妖祖修为。”凌胜说道:“这些年来,对于你不曾有过多少教导,今日便让它们两个教你。” 三百二十一章 紫云鼎 深山之内。 凌胜盘膝坐在山上,打坐修行。 这是一座矿山,内中蕴藏无数金银铜铁,但是难以开采,虽然精金气息浓郁,但是相比之于手持精铁来修行,仍要逊色一些。 可是,凌胜此时的修为,即便身旁堆满了金银铜铁,也跟不上他修行进度。 如今他盘坐山上,整座矿山,皆在感知当中,吸纳的乃是整座矿山的精金气息,他已然打坐三日,这座矿山中的精金气息,几乎已是告竭。内中的金银铜铁,至少有七成已化作灰烬铁锈。 而念师公主,则在黑猴与青蛙的安排之下,在山内修行。 “话说,你那手段弄好了?” 这句话出自于猴子。 “好了。” 这一句则是出自于青蛙。 黑猴惊疑道:“怎么猴爷没有发现?” 青蛙淡淡道:“我本体乃是青蛙,感应无比敏锐,修至妖祖后,更不必说,我要种下感应,以你现在的本事,也能察觉?” 黑猴自觉受辱,大是恼怒,但是想起那事,只得强压怒意,说道:“你这妖祖,修为虽在,然而法力道行,不知跌落了多少,人家可是风铃阁真传弟子,未来的风铃总阁主,你这半桶水的妖祖,真能保证万无一失?万一出了问题,猴爷可绕不了你。” “连你都察觉不出来,人家还能察觉出来?”青蛙瞥了一眼,语气中颇有深意地说道:“难道你这位山神,还不如一个云罡小辈?” 黑猴心想这倒也是。 “你们在李天意的身上,种下了感应?” 凌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蛙平静道:“只要他还在中土,就跑不掉,即便离了中土,也难以逃脱我的感应。” 黑猴冷笑道:“那小子让我们去孕仙山脉之前找他,万一在咱们去找他之前,这小子跑了怎么办?你可知道,这小子八成是用话套住你我,让我等觉得他尚有一事未了,并无潜逃之意。但是这般手段,猴爷见得多了。人们都说狐狸狡诈,当年在山中,哪只狐仙不是依附在猴爷手下?” 青蛙说道:“都说猴精猴精的,果然猴子才是狡诈成精。” 猴子嘿了声,颇为自得。 凌胜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是想要玉虚仙衣?” “有宝不取,该遭雷劈!”黑猴说道:“玉虚仙衣乃是天仙级数,天地间屈指可数,如今它在一个云罡小辈手里,这个小辈跟你我的关系还不算友好,这岂不是天赐的机会?当初我要杀了那老龟,取天赐宝物,就老是被人阻拦,如今宝物当前,谁再阻我也没用。” 猴子偏了偏头,看着凌胜,问道:“你小子也想阻我?” 凌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答话。 “那就是默认?”黑猴哼道:“我就当你默认,反正你阻我也没用,就算马师皇还在人间,也不能阻拦猴爷。这一回可不是猴爷一个人动念,这青蛙都帮手了。” 青蛙闭着双眼,显然是默认了此事。 凌胜略略思索,只是问道:“京城里面,你们怎么不动手?” “还有事情,此事暂且放下。”黑猴说道:“剑气通玄篇第一篇,足能让你修成显玄巅峰,半仙之身,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尽数打开,现在你体内的窍穴,仍然不足三百。剑气化莲篇暂时观阅,还并没有到修行的时候,你让青蛙路上给你讲解就是,它是李太白的侍者,对于剑气通玄篇,除李太白和我兄长马师皇之外,大约就是这头青蛙对剑气通玄篇最为了解。” “你让我近些日子,观阅剑气化莲篇?”凌胜眼中光芒微闪,说道:“你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炼制龟甲。”青蛙说道:“那老龟本来只是显玄半仙,但是存活的岁月,比真仙还要遥远,又被那件天赐至宝滋养无数年,因此这老龟褪下的软壳,其实也不简单。要将之炼制,化作承载仙光的容器,亦是不易。” 凌胜听出言外之意,顿时问道:“要借助外力?” “若是马师皇,自然无须借力,但是这猴子跟随马师皇不知多少年月,诸般事情,无论炼丹,炼器,炼蛊,阵法,符纹,诸如此类等等等等,都是学个半桶水,谈不上造诣二字。”青蛙说道:“因此,要借紫云鼎之力。” “你这青蛙,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叫做半桶水?什么叫做谈不上造诣二字?”黑猴怒道:“你见过哪个炼器的不用器鼎?” “马师皇就从来不用器鼎。” “他炼器造诣未曾通彻入仙之前,也是用过器鼎的。” “也就是说,你就是炼器造诣远未能通彻了?” “……” 凌胜只觉颇为头疼,微微闭眼,随后方才睁开,问道:“何为紫云鼎?” 青蛙跟黑猴对视一眼,俱是沉默了许久。 “猴子是马师皇认下的兄弟,你且问它罢。” “这个……”黑猴说道:“紫云鼎是灵箓天宝宗的镇派仙物。” 凌胜皱眉道:“你莫不是想,去灵箓天宝宗抢?” “咳咳,猴爷虽然非常自信,但是也知道现在几分斤两。当年猴爷全盛之时,对抗整座仙宗,也是力有未逮,何况今时今日?”黑猴咳嗽了声,说道:“紫云鼎早已在当年就失踪了,这青蛙脱困百余年,对于当代之事知道得不少,那紫云鼎到现在还没找回来。” 凌胜继续听它说来,渐渐明白了一些。 马师皇出身神秘,无门无派,自学得仙,本是散仙,却终是修成真仙,其后曾借炼器之法,炼出了一具化身,分神入内,去灵箓天宝宗求学,倍受器重,习得炼丹,炼器,制符之道。原本马师皇对于炼丹,炼器,制符的造诣,就已极深,入了仙宗,习得不同路数,更是惊人。此外,马师皇接连制造化身,分入九大仙宗,乃至于东海仙岛,以及西方禅寺,兼修无数,直到后面被灵箓天宝宗发觉,马师皇收回各化身,才免去成世间公敌。 但是对于灵箓天宝宗而言,却是万般为难。 三百二十一章 旧事 当年马师皇一具化身,资质极高,又是在襁褓之中被带回仙宗,因此备受器重,后来展现极佳悟性,几乎被灵箓天宝宗视作了未来传承之人。后来此事暴露,马师皇及时收回化身,并使处于其余宗门的化身尽数诈死归来。 马师皇在灵箓天宝宗的那一具化身,委实惊人,掌教以及诸位太上长老俱是对他刮目相看,几乎有意将下一任掌教交到他的手上,宗门弟子对其无不敬服。 但是马师皇,毕竟只是外人而已。 灵箓天宝宗对他下了诛杀之令,只是要诛杀似马师皇这样的一位真仙,纵是仙宗,也是极难。 马师皇在灵箓天宝宗所得甚大,后来花费百余年,采集许多宝物,以集齐两家的炼制之法,炼出一座器鼎,一座丹炉。 两家之法,第一便是马师皇自身传承,加上了马师皇自身钻研的路数,其二,则是灵箓天宝宗传承无数年的路数。两家之法被他融合为一体,花费近百年,使尽无数宝物,终于炼出了一座器鼎,一座丹炉。 丹炉化灵,变成一头水玉白狮,从此每隔六十年,便吐出一粒仙丹。 器鼎则未有变化,仍是死物,但是却能使人炼器之效,增长百倍,惊人至极。 后来马师皇将器鼎赠于灵箓天宝宗,化解恩怨。这器鼎几乎是马师皇一生最为杰出之作,纵观灵箓天宝宗上下数万年,虽有这般层次的宝物,却无这等玄妙。于是,这件器鼎,便成了灵箓天宝宗的传承之物。 而马师皇,亦是成了灵箓天宝宗一任弟子。 器鼎后来消失不见。 不知去向。 凌胜听罢,沉吟许久,蓦然问道:“你知道紫云鼎在哪儿?” 黑猴露出一个极为得意的笑容,嘿然道:“那器鼎乃是马师皇的杰作,乃是举世罕见的宝物。天地之间,真仙能有几人?而真仙当中,有马师皇这等炼丹造诣,炼器造诣的,又有几人?这等器物,若真这般交给人了,岂非要遭雷劈?嘿,马师皇要用器鼎相赠,了去恩怨,报了恩情,猴爷拦不住他,也就任他去了。但是,赠过之后,若再丢了,又是不同。” 这类事情从猴子手里出来,并不稀奇,只是灵箓天宝宗乃是仙宗,又把紫云鼎视作镇派仙物,可没有那般轻易偷来。凌胜微微翻手,示意它继续说来。 “嘿,仙宗所在,纵然是猴爷乃真神,也难以硬抢宝物。”黑猴眉宇间神采飞扬,金瞳发亮,说道:“不过猴爷掌控山河,手下又有无数妖怪,妖仙成群,地仙折服,散仙拜倒,不乏山魈木魅,草木成精,什么狐仙兔仙穿山甲,都在我麾下办事。” 这猴子越吹越大,仿佛要把牛皮吹破,凌胜觉得颇不可信。但是那向来跟猴子不太对付的青蛙,此时反而沉默,大约是默认了此事。 猴子莫非真的没有夸大其实? 看青蛙如此模样,这猴子所说,多半还是真的。 “那紫云鼎是马师皇让我送往灵箓天宝宗的。”猴子说道:“半途之上,猴爷就已动了手脚,这还不止,我更暗中召集了几头妖君级数的穿山甲,还有一头灵活多变的白猿妖仙,临走之时,猴爷调动了紫云鼎中的禁制。” 顿了顿,黑猴露出坏笑,说道:“我把山河地势摸个清楚,即便是一座仙山,也逃不过我山神大人的掌控,我暗中移换山脉,给予便利,以及触动加上紫云鼎中的禁制,又把灵箓天宝宗布下的禁制及阵法消于无形,再召出穿山甲,以及那白猿妖仙,就在某一日,把那紫云鼎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 青蛙接着道:“那所谓的某一日,正是赠鼎的三月之后,灵箓天宝宗举行大礼,供奉紫云鼎。而当夜就被这猴子弄走了紫云鼎,使得灵箓天宝宗几乎颜面尽失。这猴子天生有预知神通,那时它的真神之体,尚在全盛之时,因此那风铃阁总阁主推算,都不能算出缘由。尽管灵箓天宝宗得了紫云鼎不足三月,但已知晓其奥妙玄奇之处,俱都知晓,此鼎几乎能与道德天宗的太清天尊鼎一比,因此近数千年来,几乎不曾断过一日搜索,即便是在现在的大劫当中,也常有显玄长老,甚至于太上长老搜寻紫云鼎的踪迹。” 太清天尊鼎,乃是九大仙宗之一,道德天宗的镇派仙鼎,据传乃是创派祖师传下,至今不知多少万年。 紫云鼎能与太清天尊鼎相提并论,可见马师皇对于炼器之道的造诣,何等惊人。 凌胜望了这猴子一眼,脸上仍无表情,只是眼中不免古怪,心道这猴子做事太不可靠,今后还须当心一些。又想起这猴子在灵箓天宝宗为紫云鼎举行大典的当夜,把紫云鼎偷走,使得灵箓天宝宗几乎颜面尽失,更是无言。思索片刻,凌胜问道:“现在那紫云鼎放在何处?” “这个……”黑猴说道:“当年猴爷命它们藏在一处深山,那里有猴爷早就布置好的石阵,石阵乃是猴爷借山河之势造成,几乎没有半点人为之象,即便仔细去看,也只觉是天生的石阵。紫云鼎大约就藏于石阵当中,由妖仙守护,不过,过了这么些年,猴爷当年的那些手下,大概死了个干净,如果真有些侥幸不死的,到这时来也该飞升域外去了。这时候,倒也不知道那紫云鼎是否还在……” 凌胜眉宇微微抽动。 这猴子不用紫云鼎,专门偷来藏着,一藏就是数千年,如今还不知是否被别人得手了去。如若真被人取走,这猴子就是苦心竭力给人作了嫁衣,真乃损人不利己。 “自家的宝物,送人作甚?”猴子呸了一声,说道:“到眼前的宝物置之不理,就该遭了雷劈,自家的宝物要是送人,那就该千刀万剐。猴爷不过是护住自家的东西而已。” “也怪你小子本领不济,猴爷脱困至今都没能去看看那深山石阵,没法取来紫云鼎。” 猴子忖道:“那紫云鼎也不知是否还在?” 凌胜沉声问道:“那所谓深山,是哪一座山?又是哪一座阵?” “当年那座山,是在灵箓天宝宗南去七十万里的深山之中,山名未知,然而石阵却是猴爷花费不小功夫才将之造成的,并且为了隐密一些,看不出分毫人为迹象。”黑猴微微叹息说道:“沧海桑田,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中土大地,广袤无边,然而这广袤大地之上,则是天地之间,人族最为兴盛之处。浩瀚土地上,家国无数,似大乾王朝这般的国家,数不胜数,百姓繁衍生息,兴盛至极。 除此外,九大仙宗分立各处,将中土尽数掌控在内。 然而,浩瀚中土,总有人迹罕至之处。 真要论来,中土之内的深山密林,高耸雄峰,虽然不如荒莽南疆,却也极为繁茂。虽说中原土地,乃是东海西土,南疆北地当中,人族繁衍最为繁盛的地域,然而浩瀚大地上的山野湖泊,密林河流,却仍然要比人族所在,广阔得多。 黑猴暗藏紫云鼎的地方,方圆数千里,俱是荒山野林,毫无人踪,偶尔有修道人驾云飞过,定也无法察觉。倒是那些为了寻找天材地宝,用以炼丹炼器等等用途的修道人,极有可能接近那藏鼎之地。 只是黑猴那时还是全盛真神,它全力运转的阵法,非同小可,仙家以下,即便偶然寻得那紫云鼎所在的石阵,怕也未必能够活着出来。 “我脱困百余年,对于当世之事,大多知晓。”青蛙忽然说道:“数千年来,灵箓天宝宗并无一日停止搜寻紫云鼎,传闻数百年前,曾有一场地壳翻动之事。” 地壳翻动,便是大地震动。 世人认为,天地有灵,地下沉眠有龙,化为山脉,此为地龙也。每当地龙翻身,地面势必震动,轻则大地迸裂,房屋塌陷,重则山崩林毁,举世乱象。 “传闻地龙翻身之后,灵箓天宝宗南边的许多地方,出现异状。显现众多凶兽,异禽,成群肆虐,都是道行颇高,爪牙更是锐利得使人心惊,同等级数的妖类,精怪,俱都不是对手。”青蛙沉吟道:“后来,灵箓天宝宗有三花聚顶的地仙老祖现身,镇压此难。” “南边……”黑猴愕然道:“莫非……” “不会。”青蛙摇头道:“灵箓天宝宗当年失了镇派宝鼎,引为笑谈,若是寻回了仙鼎,自然会昭告天下。但是这些年来,依然毫无声息。” 凌胜沉吟道:“依你的意思……” “至少引起了灵箓天宝宗的注意。”青蛙说道:“听闻灵箓天宝宗有位地仙,常年镇守那处地方,时而有显玄仙君轮换,云罡弟子竟也用以巡视。” “如此,怕是要弄出许多动静了。”黑猴摇了摇头,自语道:“早知如此,那藏宝之处就该弄得远些。” 凌胜记起一事,问道:“大劫已起,地仙仍然驻守那里?” 青蛙与黑猴,互相对视一眼,眼中俱是闪现亮光。 三百二十三章 广林山 广林山。 这座山峰,人迹罕至,本来无名,后来地龙翻身之后,就多了一个名字,唤作广林山,内中有一座石阵,唤作广林石阵。 昔日为了镇压这里的凶禽异兽,曾有灵箓天宝宗弟子入内,而被广林石阵磨灭,甚至连显玄仙君也逃不出这凶阵。 后来石阵消失不见,才自作罢。 “前些天,广林山里的异动,你可听见了?” 有个弟子问话。 另一个高瘦弟子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位师弟提起此事颇为不喜,低喝道:“你可知道,方圆数千里,全是荒山野林,人迹罕至?我等驻守荒山野林之中,不正是要守卫广林山?当年山中异动,惊动了九大仙宗,最终还是咱们门中的太上长老镇压乱象。这等凶地,有些异动再是正常不过,你不要再提,免得惊动了广林山里的那些异物。” “师兄,我指的可不是那些凶兽异禽。”那弟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近些日子,是天地大劫。” 高瘦弟子斥道:“劫数乃是仙家人物的事情,你我两个云罡真人,这辈子能够踏入显玄已是天大的造化,理这仙家劫数作甚?” “天地大劫乃是把天地间一切尽数卷入,咱们虽然不是仙人,但是也必然会受影响。好了好了,师兄别忙着骂我,等我说来,你铁定也有兴趣的。”那师弟露出神秘之色,又道:“听说为了天地大劫,太上长老已经回了宗门,但是,近些日子,就要往回赶了。” 高瘦弟子不禁一怔:“什么?” “嘿,负责传讯的显玄长老,正是师叔,他把话都跟我说过一回了。”那师弟说道:“前些日子,广林山异动,听闻是因为天地大劫而起,从中透出的一点气息,让破元丹有了感应,就如数百年前时候那般。” “就如数百年前?” 破元丹,只是一种极为寻常的丹药,但是适才那位师弟所说的破元丹,却有一点不同。这一粒破元丹,出自于紫云鼎内,由紫云鼎炼制而成,对于紫云鼎,先天便有感应。 数百年前,地龙翻身,此地异变,有灵箓天宝宗太上长老感应到失踪数千年的紫云鼎气息,却仅一闪而逝,后来闯入广林山中,四处搜寻,一无所得,可是却终于确认,失踪数千年的镇派仙鼎,就在广林山中。此后数百年,常有灵箓天宝宗太上长老亲入广林山,却再也不曾有半点关于紫云鼎的分毫踪迹。但是镇派仙鼎,出自于奇才马师皇手里,乃是世间少有的奇物,灵箓天宝宗上下,无不看得极重,因此才派了一位太上长老,驻守此地,而显玄长老竟也有十余位,云罡真人更是数十。 除却太上长老常年驻守之外,显玄仙君与云罡真人每隔数年就会轮换一回。 数百年过去,终于再度出现了紫云鼎的气息吗? 那高瘦弟子惊愕至极。 “自从数百年前异变过后,门中就已知晓这广林山中存有紫云鼎,只是这数百年来销声匿迹,再无半点踪迹,连同那座广林石阵,俱都不见踪影。”身着黄色道袍的师弟说道:“如今那一粒出自于紫云鼎内的破云丹有所感应,大约是因为天地大劫,使得紫云鼎再现踪迹。据说太上长老每百年轮换一回,咱们这位太上长老都驻守了近百年,如今听得本门镇派仙鼎已然有了踪迹,百年守候有了回应,据师叔说,太上长老连这场天地大劫都顾不得了。” 对于仙者而言,天地大劫,等同轮回劫数有九劫齐至,若无准备,必死无疑。可是那位地仙巅峰,临近于真仙的太上长老,为了紫云仙鼎,不惜将自家性命置之度外,可见灵箓天宝宗上下,对于这座紫云鼎何等重视。 两位弟子都只是云罡真人,轮换来此守住广林山,至今仅是七八年,远没有太上长老百年等候来得惊人,但是这二人心中的喜悦,亦是几乎满溢。 传讯的显玄长老,显然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既然一人知晓,只怕驻守广林山的一众灵箓天宝宗弟子,便全都知晓了。 …… 数十里外,草木林中。 凌胜自语道:“看来灵箓天宝宗对于紫云鼎,果然是万分重视,连一位地仙老祖也不惜性命。” “水玉白狮乃是传承万古之兽,那紫云鼎,同样也是传承万古的非凡器物,自然惊人至极。”黑猴说道:“从古至今,何止亿万岁月?但是能够与我兄长马师皇这两件杰作并列的仙宝,古来稀有。只怕在那位地仙老祖的眼里,性命反倒其次,而传世的紫云鼎才是最为重要。” 凌胜露出几分淡淡笑意,说道:“你这猴子,未免害人。” “这是猴爷手里的东西,凭什么拱手送人?”黑猴嗤笑一声,说道:“话说这些灵箓天宝宗的家伙,倒也不太寻常,分明是为了紫云仙鼎而派人驻守在此,却要硬生生说成是为了镇压异兽凶禽,不惜让一位地仙,数十显玄云罡,驻守在此。” 青蛙平静道:“这也是常理。” “闲话少说,灵箓天宝宗的太上长老不知何时回来,时候不多了。”凌胜皱眉说道:“虽说此地距离灵箓天宝宗足有七十万里,对于常人而言乃是永世无法走过的一段漫漫长路,可是对于仙人而言则又。也许这位太上长老还有几日才会动身,也许他此时就已动身,甚至于他已经在路上往这里赶来,或是下一刻便会临至广林山。” “这话说来也对。”黑猴点头道:“事不宜迟,快些动身。只是……” “只是什么?” “从那两个小子的对话当中,猴爷能够听出,广林山中的紫云鼎,隐藏得极深,甚至于石阵也都消隐了去。” “难道广林山中的石阵,不是你布下的?” “这是什么话?”黑猴怒道:“那自然是我布下的,只是当时猴爷只摆出了一副守阵和攻阵,两阵前后照应,才有了磨灭万物的功效,显玄仙君也难以逃过。只是听他们说来,就是地仙之人也都不曾在广林山中寻得石阵,猴爷只怕也要费些功夫而已。但是,既然有了踪迹,猴爷便能寻出它来。” “那还多说什么?” 说罢,凌胜便与这猴子,以及青蛙,一同入了广林山内。 原本凌胜无须前来,只和青蛙研习剑气化莲篇即可,但是广林山一行,凌胜仍然跟随猴子前来。果然,这广林山已然有了变数。 凌胜不惜放下研习剑气化莲篇的功夫,让念师公主自行闭关,就是为了这紫云鼎。 入了广林山内,到了原本石阵所在之处,然而,却仍是空空如也。 “怪了……”黑猴阴沉道:“当年这里就是石阵所在,怎么不见了?” 青蛙略加推测,说道:“难道是地龙翻身,以至于石阵移换地方了?” “再怎么移换地方,也必然是在山内。”黑猴说道:“我感应不到石阵的气息。” “那么紫云鼎?” “猴爷在紫云鼎上面动过手脚,禁制至今未解,感应尚在。”黑猴沉声道:“紫云鼎就在广林山之内,也必然是在那广林石阵里面,但是具体位于何处,却已寻不出来了。说来奇怪,天下奇闻众多,可没有听过一座石阵能够自行隐匿行迹的,这石阵乃是猴爷所出,连猴爷都不知道有这么厉害,真乃奇哉怪哉。” 凌胜沉默片刻,忽然道:“这一路来,凶兽倒是不少,飞禽也多凶猛。” 这话颇有深意。 这是在提醒猴子。 黑猴略作感应,忽然露出喜色,低声道:“这些凶兽飞禽,有着颇为熟悉的味道。” 凌胜伸手一点,白金剑气迸射而去,立即斩杀一头老虎,随后将老虎摄来,扔到地上,仔细看了一遍。 这头老虎不曾修行,只是寻常凡兽,然而筋骨强健,比寻常虎类,大约要强上数倍,再看其利爪,寒芒闪烁,甚于神兵利器,一般虎狼的爪子虽然尖利,却也没有如此惊人。 这头老虎颇有不同。 凌胜接连出手,斩落一头飞禽,又杀了一头凶兽。这一回,凌胜杀的飞禽走兽,俱都是修行过的精怪,极为显然,这些精怪比外界同等级数的精怪,都要厉害许多,尤其是利爪尖牙,更是惊人至极。 凌胜本想擒来一头显玄妖君,看个分明,但是显玄妖君本就厉害,这广林山中的妖君只怕还跟道家仙君一个级数,真要斗了起来,势必引起外边灵箓天宝宗弟子及长老的警觉。因此凌胜只能息了心思,暗暗观察。 广林山极是非凡,出自于此的一头显玄妖君,足能胜过寻常的显玄真君。甚至于,其尖爪利牙,有着伤及仙者的锐利之意。 须得知晓,仙凡壁障,并非人人可破。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纵然是修成了显玄,全力施展显玄道术,只怕,便是让仙者任你出手,凭借显玄等级的道术也未必能够伤及仙家人物。 正是因此,以显玄斩杀地仙的古庭秋,才会是惊世骇俗。 正是因此,以显玄斩杀妖仙的凌胜,才会同样使人惊骇。 三百二十四章 妖鹿 “把你所知,尽数说来。” 凌胜一指按住那鹿妖的头颅,缓缓开口。 这鹿妖乃是云罡级数的大妖,浑身洁白,有褐色头角,其道行颇为精深,论攻伐手段,比寻常的大妖更为凌厉。但是比之于显玄妖君,却要好对付得多。凌胜并无把握在无声无息之间把一头较为厉害的显玄妖君制服,但是一头云罡大妖,纵然再是厉害,却也有限。 出手至今,也不过一息时候,就即降服了这鹿妖。 凌胜看着这鹿妖,只觉此妖眼中颇有厉色,暗道奇怪,按说鹿妖兔妖之类的生灵,天生较为温顺,即便成精化妖,也无多少凶性,但是眼前这头鹿妖,似乎有些不同。 适才观察之中,这里的飞禽走兽,不拘是成了精,成了妖,或是未曾开灵的懵懂兽禽,都比广林山外其余山林中的精怪妖物,飞禽走兽来得凶厉一些。 尤其是那些显玄妖君,其爪牙之锐利,根本不像是显玄级数,几乎触及了仙物,足能伤及仙者。 古往今来,以显玄破金丹,凡人杀地仙的事迹,屈指可数,不仅是因为显玄真君的本领远不如于仙家人物,更是因为显玄之辈,并无多少能够伤及仙者的本领。对于寻常的显玄真君而言,纵然有地仙任之攻伐,也未必能够伤得仙家,只有那些本领极高的显玄真君,才能伤及地仙。 然而,地仙本领莫测,即便有伤及仙家的本领,可也未必能够伤及。 一个三岁孩童持刀,而这刀足以刺死一个大汉,对于大汉而言,即便持刀的孩童,毕竟也是孩童,翻手之间就可将之制服。 凌胜的白金剑气,正有伤及地仙的本领,可是当初斩杀白浪妖龙王之时,也是极费工夫,借无数外力,仍然险些失手。但是,他毕竟以显玄杀妖仙,此乃事实,举世皆惊。 古庭秋,苏白,凌胜,张臣汤,以及近来修为突飞猛进,势如破竹的秦先河,佛宗那位获得真佛遗法的闲禅法师,南疆炼魂宗首徒齐无忧,北地徐飞扬等等人物,俱是公认的惊世之人,皆是与老辈人物相提并论。 而古庭秋已然突破地仙,比之老辈人物更胜无数,居于首位。苏白稍次,凌胜居于第三,其余人本领极高,但是惊人事迹不多,难以定位,但是无可否认,这群人物,皆是一代人杰。 这些惊才绝艳之人,要么出身惊人,要么传承惊人,或是两者皆有,都是古来少见,如今齐聚一世,大抵是因天地劫数,故而人杰辈出。 但是,为何这一处偏僻地方,竟也有了如此惊人的凶兽? “不说?”黑猴阴狠道:“你知道猴爷是谁么?” 那鹿妖转头看向它,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你听清了……” 黑猴低喝道:“猴爷乃是山神!” 话音一落,满山俱寂。 片刻后,那鹿妖鼻子里喷出两道白烟,颇为不屑。 凌胜看着黑猴,面无表情。 青蛙看着黑猴,眼中戏谑之色甚重。 黑猴恼羞成怒,喝道:“不说?别以为猴爷不知道,你们身上有紫云仙鼎的气息,虽然极淡,可是猴爷乃是山神,感应之敏锐比地仙更胜无数,你别糊弄猴爷,否则,好教你知道本神手里的手段!” “山神大人统领天地山河,不拘山神大人身处于何处,方圆亿万里山河必然全在其掌控之中,我等兽类,心生感应,必然俯首,但是我从你身上,不曾感应半点神灵之气,更无山河大势,没有半点威严,也配冒充天地钦点而诞生世上的山河正神?”鹿妖眼中露出异色,以淡漠声音说道:“至于什么紫云仙鼎,不曾听过。” “你说猴爷不像山神?” 黑猴先是一怔,旋即大怒。 青蛙忽然说道:“这鹿妖没有说谎。” “什么?”黑猴转头看来,不禁怒气冲天。 “我不是指前一段话,只是说紫云仙鼎一事,这鹿妖并未说谎。”青蛙淡淡说罢,便看着那鹿妖,说道:“本座乃是妖祖,命你将此地之事,尽数说来。” 黑猴道行尽失,又没有现出真身,因此这鹿妖不识得山神,可是青蛙虽然不复昔日本领,但是修为还在,依然是地仙老祖的修为,在妖仙当中亦是老祖,乃是三花聚顶的地仙巅峰人物。 青蛙将气息放出,压迫过去。 那鹿妖低伏在地,颤抖不休。 “我本山中懵懂生灵,三百余年前食了一株草药,第二日便开了灵智,后来观望白天的日光,夜间星辰月光,呼吸渐渐有序,如此过得数年,便有了吐纳之意。”鹿妖低声说道:“这般吐纳,过了数十年,竟然未老,直到后来突破御气,有了本领,才知似我这般的,乃是精怪。广林山颇大,山中精怪大妖实则不少,心中更是战战兢兢,只到十余年前,突破了云罡,成为大妖,才敢游走于山中。” “嘿,胆子未免太小。”黑猴嗤笑道:“好歹也是个精怪,居然只能龟缩一地。” 凌胜听了,反倒有些沉默。 显玄真君,才有一百五十年的寿元,即便稍微有人超出这个寿险,也只是活多几年罢了。但是这一头云罡大妖,却已是有了三百余岁的高寿。 凌胜缓缓收手,不再按住那鹿妖的头颅,说道:“言归正传,你把山中的事情说来听听。” 虽然没有了凌胜剑气威胁性命,但是有妖仙老祖震慑,鹿妖已是颇为恭敬,不敢有逃离之心,说道:“在我修成大妖之后,才知这广林山中的妖物精怪,要比其余山脉更为繁盛,甚至还有好几位妖君,须知,广林山方圆数千里的妖君,也才一掌之数,但是广林山就占了四位。听说,在四百年前,广林山也跟一般的山脉一样,都是没有开灵的飞禽走兽比较多些,只有几位御气级数的精怪而已。” “后来一场地动,好像在山外那些修道人口中叫作地龙翻身。” “就是地龙翻身之后,这座山就被叫做了广林山,山中的飞禽走兽纷纷开了灵智,懂得修行,而原本的御气精怪,除却几位陨落之后,剩下的四位,便都成了这广林山的四大妖君。” “不过……” 鹿妖顿了顿,才道:“我常游走于广林山外围,除却四大妖君之后,就再无任何生灵能够伤我,而山外的那些修道人似乎跟妖君们有些约定,数百年来,并未发生无缘无故斩杀精怪大妖的事情。我在山外偶尔听他们说起,这山中似乎真有什么东西,乃是仙宗的宝物,但是气息出现一回,就即消失,数百年来不曾再现。只是……” 鹿妖又再顿了一顿,黑猴听得火起,怒道:“你这小妖,抑扬顿挫倒是一样不少,问你个事,简直跟说书似的,有头有尾,不去当说书先生,真你娘的可惜了。” 鹿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确实是个说书先生。” 黑猴顿时一愕。 “我是个白鹿,山外的修道人并没有对我下手,因此我常在山外走动,或是去往其余山脉,偶尔便听那些修道人说话,听了一些故事。”鹿妖认真地说道:“我经常将这些故事,说给后辈听。” “好吧……”黑猴无奈道:“你继续说。” 鹿妖点了点头,说道:“我给后辈们说的故事有……” “……” “没让你说这些。”凌胜揉了揉眉心,说道:“把广林山中的紫云仙鼎,或是妖君的事情,说来听听。” “什么紫云仙鼎,小妖我确实不曾说过,但是听那些修道人说来,广林山内的妖物,比之于其他妖物,的确要厉害许多。据说是因为他们修道人的仙物的缘故。”鹿妖说道:“至于仙物,修道人也问过了山中的妖君,妖君们似乎并未知晓。但是……” 鹿妖正要再度顿住,见黑猴面上怒色一闪,忙接着说道:“十多年前,我突破云罡之后,四位妖君都曾派遣使者来招我,但我不愿入妖君麾下,皆是被我拒绝。后来虎王妖君亲自前来,要招我入他麾下,后来我才挂了个名字,但是依然自由无束,在谈话间,我隐约能够揣测它言语之中有些深意。” 凌胜问道:“什么深意?” “尽管说得不甚清楚,但是我推测过后,发觉虎王妖君所说的话中,身后似乎还有一位存在,统御广林山。”鹿妖说道:“或许是我想得多了。” 凌胜沉吟片刻,说道:“你走吧。” 那鹿妖露出踌躇之色。 凌胜皱眉道:“你想跟着我们?” 鹿妖点了点头。 “可以。”青蛙说道:“但是我们离开广林山之后,不能带你。” 鹿妖眼中神色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要跟一头妖君问话,可不太简单。”凌胜沉吟道:“要制服它,约莫不难,只是要无声无息,却不太容易。” 青蛙说道:“另外,那灵箓天宝宗的太上长老,也差不多到了。” 三百二十五章 虎王妖君 一眼望去,山高林密,青葱翠绿,草木繁盛至极。 广林山,因广林石阵而命名。 灵箓天宝宗的太上长老,数百年来,多次询问广林山中的妖君,但是诸位妖君俱是不知,才悻悻作罢,但是这些修道人依然不愿死心,数百年来不知换了多少波人,便是地仙,也都换了三人。 岩石之上,有一头硕大的老虎,趴在上头,阳光从上洒落,照射在皮肤之上,使它浑身舒适。这头老虎乃是显玄妖君,怀有大日烈阳虎的血脉,对于这头虎王妖君而言,烈阳便是最好的补药。 想起几年前那驻守在这儿的地仙撤离了广林山,从此便无拘无束,快意至极,若非灵箓天宝宗的名头太过响亮,这虎王也许就该把那些山外的修道人杀个干净了。 离去前,那地仙仍是不太死心,朝着四位妖君问话,并有测谎之术,知道四位妖君并未说谎,才作罢,后来离了广林山。 虎王妖君暗自冷笑一声:“有石公子相助,区区测谎之术,也配朝我等问话?再过些年,广林山上下,便再非以往了,我等四位妖君,皆是有望成仙,到时灵箓天宝宗,哼……封困数百年的帐可没那般容易算清。” “嗯?” 虎王骤然起身,足有数丈高,十丈长,转头看向那凭空出现的修道人,杀意十足。 凌胜提着鹿妖,以步步生莲之法赶来,在虎王妖君的身后现身。打量了一眼,这老虎本体有数丈高,十丈长,一口便能吞下十几人,但是在显玄级数的妖君当中,应该算是较小的一类。可修为到了这等地步,体型大小不算重要,法力手段才是首位。 “修道人!”那虎王妖君闷声道:“数百年前,我们便有协议,我等不离山林,不入世俗,只在山林活动,但你们也莫入广林山,如今,你可破戒了。当真以为你们灵箓天宝宗乃是仙宗,就能随意欺辱我等?擅闯广林山,我吃了你,你们的地仙也无话可说,若真是要来对付我们,哼,广林山中,也不是好惹的。” “我不是灵箓天宝宗的。”凌胜缓缓道:“我是来广林山取回一件东西的。” “东西?”虎王妖君低吼道:“数百年间,除了你们那位地仙之外,可从未有其余修道人踏入广林山中。小子,你要寻借口,也是无用的。” 凌胜说道:“我是要取数千年的一件东西。” 那虎王不禁一怔。 凌胜又道:“在此之前,我有话问你。” 虎王妖君冷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凌胜略略沉思。 这老虎似乎才进食过,并未立即扑杀,只是偏着头,一双大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山风拂过,树叶扬起响声。 正当老虎觉得无趣,将要把眼前这修道人扑倒,撕杀当场的时候,就听着年轻修道人问道:“你背后,是个什么人物?” 仅仅一句话,虎王妖君立时双目睁大,杀意暴涨。 “休得动手。” 就在虎王妖君将要杀人之时,又有一道声音,乃是从那年轻修道人的肩膀上传来。 仔细看去,那是一只青蛙。 青蛙无头,顶上只有双眼,浑身粉色,约莫是被剥了外皮,腹中一道裂口,脏腑全无。这等伤势,却仍然没有使这青蛙死去,反而活得极为精神。 这头青蛙,头顶之上,悬着一株莲花。这花一株分化三枝,每一枝都有一朵莲花,共计三朵,色有不同,神妙非常。象征有天地人,乃是精气神所化。 三花聚顶。 妖仙老祖。 妖祖! 虎王妖君张大了口,愕然无比。 广林山以及周边山脉,方圆不知多少里,直到人族繁衍生息之地,山林广袤,但是妖仙传闻,似也不多。而广林山乃是这遥遥山脉当中最为特殊的地方,山中四位显玄妖君,已是让人对这广林山刮目相看,但是,眼前居然现出一尊妖仙。 并且,还是地仙级数绝顶的妖仙老祖。 虎王妖君心中大惊。 “广林山有异处,此事无人不知,但是,本座还知一事。”青蛙缓缓说道:“广林山中,真正主事的,并非你们这四个显玄小妖,而是另有一者,统御广林山,你们这四个妖君,其实只是为它效命,对罢?” 虎王妖君心想妖祖本领果然高深莫测,竟连此事也知,这老虎不辨真假,只低头不语。 “不说?”青蛙面上露出冷色。 凌胜一路审讯,颇觉不耐,先是以法术窃听灵箓天宝宗驻守在此的弟子,又再逼问鹿妖,如今还有这老虎。凌胜皱了皱眉,心想擒住它,让猴子逼供反而快些,于是便朝着青蛙使了个眼色。 既然妖祖身份不能让这虎王妖君自觉开口,青蛙也觉让猴子施点儿卑鄙手段倒也不错。 只是这老虎比之于寻常的显玄真君都要胜过三分,凌胜虽然能够轻易胜它,可是要无声无息之间把它制服,却还是有些难度。若到最后,动静依然太大,凌胜也不留手,下狠手也就是了,到时让猴子逼供,问出意欲求知的事情。 正当凌胜要出手时,又听黑猴催促鹿妖的声音 那鹿妖似乎有些畏惧虎王妖君,在凌胜提着它现身以来,就一直躲在石后,直到猴子催促,才让这鹿妖驮着黑猴缓缓出来。 一头白鹿,驮着一头黑猴。 场景颇为怪异。 那虎王妖君看得呆了。 仿佛木雕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即便猴子骑鹿有些怪异,但是这老虎的反应,未免也太过作假。凌胜跟青蛙对视一眼,皆有几分异色。 “咦?”猴子片刻看了下,嘿然道:“倒是有点儿大日烈阳虎的味道,虽然血脉不算纯正。” 虎王仔细眨了眨眼,瞪大了眼睛,只见那猴子一双臂膀极长,一双耳垂及至肩头,其顶上生有白毛,此乃山魈,山鬼的模样,然而一双金瞳,颇具威严。 “山……山神……大人?” 那虎妖的声音,隐约之间,有些颤抖。 三百二十六章 公子 长臂过膝,长耳及肩,顶生白毛,这是山魈,山鬼的模样。然而山魈山鬼这类精怪妖物,俱是青眼,绿眼,黄眼,赤红血眼等等。 有金色眼瞳,俱有威严之色的,唯有山河真神,乾坤钦定的正神。 这些话,并非这虎王妖君见多识广,而是它祖上传下的。 虎王妖君垂首低伏。 黑猴张大了口,愕然道:“你是……大日烈阳虎的后裔?” “您……真的是山神大人?”那虎王妖君更是吃惊。 凌胜和真仙侍者,此时都已明白了许多。 昔日黑猴派遣妖仙,盗走紫云仙鼎,藏于石阵当中,只待猴子回来取物,却未想到,马师皇与李太白商议过后,把这猴子封禁了起来,直到十数年前方才脱困,且脱困以来因为凌胜的关系,让这猴子至今没能来到这广林山取走紫云仙鼎。 如今,距离当年盗鼎,已过了数千年。 数千年来,那些妖仙,大约都受了劫数而殒命。 当年被黑猴派遣至此的妖仙,其中便有一头大日烈阳虎。 而眼前这一头虎王妖君,怀有大日烈阳虎的血脉。 “先祖留下话来,命后辈守护广林山。但是,时过数千年,除却先祖那一辈之后,我们这些后辈血裔,修为最高的也仅是显玄,而没有仙者。”虎王妖君说道:“原本,我们甚至并不清楚自己守卫的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依照祖辈命令,一代一代守护这座山峰,时而也有一些另怀心志的家伙,离了这山,去往外界。数百年前,整座广林山,修为最高的也仅是御气。” “当时九位御气,有七位是怀有妖仙血脉的。” “后来大地震动之后,我等得了造化,接连突破,待到最后,共有四位突破了妖君境界,而我正是其一。” 虎王妖君看着眼前这好似婴孩儿一般的猴子,将庞大的躯体低伏下去,恭敬万分。 “当年我们之间,互有不和,但是经过此事之后,便再无冲突了。”虎王妖君认真地说道:“因为我等,皆已明确自家背负的使命,守卫仙鼎。” “这是为何?”凌胜问道:“有人调和?” 虎王妖君瞥了一眼这个修道人,心中疑惑堂堂山神之尊为何会跟修道人同行,但是山神大人并非它一介小小虎妖能够揣摩的,因此对于凌胜这个和山神同行的修道人,也没了多少敌意。听闻这个修道人问话,便即答道:“正是有人点明了我等背负的使命。” 凌胜沉声道:“那人是何来历?” 虎王妖君看了黑猴一眼,微微摇头。 黑猴斥道:“说来,无妨。” 虎王妖君仍然摇头。 凌胜只觉奇怪,这虎王妖君对于黑猴如此恭敬,大约也知道眼前这位乃是掌控山河的真神,还是昔日时,其先祖大日烈阳虎所依附的山神。可是为何这虎王妖君,居然不听黑猴说话? 莫非那人,居然比黑猴更让虎妖尊敬? 凌胜又问道:“你说那厮点明了你们的使命?” 虎王妖君略微思忖,大约是觉得这话并不算过于重要,才勉强点了点头。 黑猴朝着凌胜与青蛙传音,说道:“怪了,猴爷当年这事,隐秘至极,除了那几个妖仙,再无外人知晓。更何况,时过几千年,即便当时有人知晓,那人也该化作劫灰了,若是本领通天,也该升仙去了,怎么冒出一个家伙出来?看来灵箓天宝宗数百年来盯紧了广林山,依然毫无所得,甚至在这些妖君的身上也探知不到任何事情,可见背后当真有人给它们瞒天过海。” 等等,人? 凌胜眼中闪过亮色,低喝道:“你说的是那人?他是人?” “我等妖类,只要血脉高等,一旦成仙,便有化人之兆,比如真龙,凤凰等等,但是我们这些血脉寻常的,仍然无望化人。”虎王妖君沉思道:“我也不知它是人,还是真龙之类的上等血脉化人。” 凌胜早先还不觉如何,细细一想,不禁暗自心惊。 那青蛙似也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道:“你说他至少乃是仙者级数?” “正是。” “那让你们接连突破的这场造化,就是出自于此人?” “正是。” “这人,是否出自于广林石阵当中?” 青蛙问话,虎妖答话。然而问到了这一句,这虎妖仍然觉得事关那人,显得过于重要,便摇了摇头。虎妖极少接触外界,其实颇为愚钝,自以为如此摇头,就没有透露半点讯息。 但是凌胜,黑猴,青蛙,这三个都是思绪敏捷的家伙,除却那白鹿还有几分疑惑之后,凌胜等人已是颇为明白。 当年紫云鼎置入广林石阵当中,由妖仙守护,怎么无缘无故冒出个人来?照虎王妖君所说,还能推测一些,比如这人是在大地震动之后方才现身,此前并无踪迹等等线索。 这人是谁,把广林山上的四位显玄妖君都收入麾下,纳为己用。甚至于这虎王妖君,面对一位妖仙老祖,一位山林真神,都他闭口不言。 到了这个时候,黑猴自忖,即便自己是大日烈阳虎的主人,即便眼前这个是大日烈阳虎的后裔,可时过数千年,这小虎妖分明又是效忠了人家,自己这身份只怕不太好用了。 堂堂山神的身份,竟也有些拿不出手。 猴子苦涩无比。 也许今后逼供,就全靠蛊术了。 “再问你一遍,广林石阵藏匿在哪处?” 虎王微微摇头。 凌胜深吸口气。 青蛙与黑猴皆有准备。 既然劝说不成,便来硬的。 只是要降服一头显玄妖君,尽管这三者联手,可谓是轻而易举,然而,却没有办法得以无声无息地将之制服。 嘭! 正当凌胜就要发出剑气之时,地下钻出一头异兽,浑身披甲,头尖尾长,背似圆形,乃是一头穿山甲。其气息颇为厉害,亦是妖君级数。 这般惊变,正让凌胜眉头一挑。 忽然,天上一声长鸣,有飞禽降下,恍若一片红云,赤霞漫天,只见它将羽翼一收,立定于虎王妖君身旁,观其形体,竟比虎王妖君还要大上几分。 这又是一头妖君。 广林山四大妖君,已来了三位,另有一位。 它早在此地。 一株参天古木,拔地而起,树根为腿脚,枝桠作手臂,挥舞不休,法力笼罩其身,竟将东方乙木青气化为实质。 四大妖君。 那白鹿妖吓得四足皆软。 “这场景,倒是颇为熟悉。”猴子低低叹息了声。 这声音微不可察,但是凌胜听见了,他指尖的剑光,不禁微微收了些锋芒。 这四个妖君,大约都是当年猴子手下妖仙的后裔,与其先祖颇有相似之处,然而时过多年,场景已是不同。今日黑猴被这四个妖君围住,恍惚之间,有了昔日那些手下重现眼前的错觉,此时约莫是有了些许受人背叛的味道。 虽说这猴子没心没肺,但是,昔日故旧皆已不在,如今,那些手下的血裔更是与自己敌对,便是猴子表现再是如何地淡然平静,只怕心里也有些波动。 猴子望向那头树妖,淡然说道:“当年猴爷手下,虽有树妖成仙,但是本神派来这里的,却并没有树妖一类。在你身上,也无本神熟悉之意,约莫是自行修炼而成的。你们四个,有三个怀有妖仙血脉,得天独厚,唯有你这树妖,自行成妖,修至显玄,甚是教人惊叹。” 黑猴说罢,身形暴涨,化成了一头凶猿,双目金光闪烁,望向了那树妖。 大约是看着那三个妖仙血脉的妖君与昔日的手下妖仙过于相似,于是黑猴先取那树妖。这一点,或许连这猴子自身也未必清楚。但是凌胜与青蛙在旁,却是看得分明。 黑猴化作凶猿,现了原形真身,天生便有一股压迫,尽管这猴子暂时还在云罡巅峰,可是其本领足能胜过显玄。尤其是与妖类相斗,这山神天生便占了上风。 山神威势压迫下来,如山岳,如海啸,四位妖君无不惊惧。 忽的,这凶猿顿住了身形。 “灵箓天宝宗那地仙老祖来了。” 猴子一句话,让凌胜眉头紧皱。 这些个妖君也都是通晓人言,俱是一惊。 在场这些妖类当中,本领最高的并非黑猴,而是青蛙,它乃是妖仙老祖。但是灵箓天宝宗来的这位太上长老,亦是地仙巅峰的老祖人物,正是因为紫云仙鼎乃是镇派之物,因此才会有这等级数的太上长老前来。 正要论来,这青蛙全盛时期,也只是与这太上长老相当。可是以如今的状态,即便修为还在,可是本领却已远远不如当年全盛之时。 “暂避。” 凌胜低声说了一句。 黑猴乃是山神,青蛙亦是妖祖,可是却要因一个人族老者退避,心中总有些许不悦,只是势不如人,也无可奈何。 那四大妖君对视一眼,缓缓退去。 “无须退避。” 一声淡淡声音,从广林山深处传来。 “公子!” 四大妖君齐齐惊呼。 三百二十七章 现身 “石阵的气息。” 猴子眼前一亮,低喝道:“这声音出自于石阵当中。” 凌胜问道:“石阵位于何处?” 黑猴摇了摇头。 一位山神,对于山林之间隐藏的阵法,居然没有半点感应,甚至于,那阵法正是出自于这位山神手里。这等异事,简直匪夷所思。 青蛙传音道:“这所谓公子的声音,颇为熟悉,看他的意思,好像对我们并无敌意。” 凌胜微微点头。 嗡的一声,前方土地迸出一道裂缝,往两边一张,足有数丈之宽。裂缝下,有一道阶梯,共计一百零八级,直通地底。 “石阵。” 黑猴眼中光芒大盛。 “石阵就在下方?”凌胜眉头紧皱。 “你们要见我,就走下来罢。” 那声音从地底传来,平淡无比。 四位妖君低伏在地,恭敬至极。 凌胜看着黑猴,只见那猴子点了点头,想来,这猴子虽然不复昔日盛况,但是面对自己布下的阵法,还是有些办法。 顺着石梯下去,两边皆是岩土。 走过一百零八级阶梯,终于到了地底。 那阶梯忽然消失不见。 地底黑暗无比。 但是,凌胜黑猴青蛙都是修为极高,黑暗中视物,实则与光亮之下视物,并无不同。 凌胜转头打量了一眼,身后五丈处,有一块巨石,左侧七丈处,也有一块巨石。将感知放出,凌胜惊觉自己的感知,居然被石阵压迫,范围缩减了无数,但是他在感应当中,依然感应到了数百岩石,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或尖锐崎岖,形态各有不同。 无论岩石大小还是模样,或是排列,似乎不成规律。 凌胜沉吟片刻,取出一件法宝,灌注法力,扔了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那法宝定在空中,旋即崩灭。 凌胜瞳孔一缩,适才他分明见到那法宝打出之后,瞬息之间就被一股莫名之力压迫,一绞一磨,就即毁去。那莫名之力绞灭法宝之时,比闪电更为快捷数倍,甚至于在法宝毁去之后,仍然留有残影,因此才有法宝定在空中,随后才灭的场景。实际上,那法宝在出手的瞬间,就已毁去。 “这石阵有岩石一千六百七十八个,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排列无序,但是这阵法却是猴爷借助这里的山河大势所造,岩石与岩石之间,有磨灭之力。” 待到凌胜试过了这石阵的威力,黑猴方才笑道:“你把两块石头击打互磨,中间若有一片树叶,会是如何?” 凌胜答道:“树叶夹在石头中间,磨成渣滓。” “不错。”黑猴说道:“猴爷当时布阵之时,就是以此为想法。但是,我虽然布下石阵,却是借了这山河大势,这一千六百七十八个岩石,其实就是这方圆万里的大小山峰,峰峦土丘,看似岩石,其实乃是以山河大势磨灭。若是有人闯入了阵内,就如同被山岳夹在中间,待到最后,必然磨灭。” 青蛙点头说道:“山岳大势,确实惊人,显玄仙君入内,怕也未必能够抵挡。” “不是未必,是必然不能抵挡。”黑猴说道:“你知道这广林山的名字从哪里来的吗?” 凌胜挑了挑眉,说道:“这广林山的名字,是在四百年前得来的,你这猴子一觉睡了几千年,前些年才从木舍中醒来,几日前还不知广林山这三个字,今天就知它这名字的缘由?” “略微一想,便能想来。” 那淡漠声音再度出现,代黑猴回答了凌胜的话,说道:“广林山,因广林石阵而命名,这广林石阵,便是因为阵法威力命名的。” “广林石?”凌胜说道:“三个字合并为一,就是一个‘磨’字。” 那声音答道:“正是。” 凌胜与这声音一问一答,其实暗中早已放出感知,感应声音出处。不仅如此,青蛙亦是如此。 而猴子乃是布阵的山神,而这阵法又是在土地之下,山林之内,竟是渐渐把握了阵法。 那声音的主人,想来也知阵法被黑猴渐渐掌握,但是,听他说话,似乎并未有多少慌乱。 “这石阵布于数千年前,这数千年来风平浪静,唯有四百年前那场大地震动,才让此处山林变化,广林山得以命名,而你,想来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凌胜问道:“你究竟是谁?” 待凌胜话音落下,黑猴眼中闪过金光,接着说道:“但凡踏入石阵者,纵是仙家也难支撑,显玄真君不过片刻就要磨灭,你居然能在阵中存活数百年,本体只怕不凡。此时甚至还能掌握石阵,想来传承亦是非凡。你究竟是谁?为何你还能知晓昔日有妖仙守护紫云鼎一事?” 青蛙一言不发,但是这头青蛙素来沉稳,思索事情比之黑猴更为周全一些,它仔细想了想,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后来又转成异色,似是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是天地孕生的先天生灵,自出生世间之始,就有惊天动地之能,只须脚踏大地就有无穷法力,若是立身山林,就能掌控方圆亿万里山河。我也知道,是你指使妖仙,从灵箓天宝宗盗来了紫云仙鼎。我更知道,这里的石阵,是你布下的。”那声音徐徐说来,平缓无波,说道:“但是,你却不知道,我是何人。” “既然知道猴爷乃是山神,既然知道这石阵乃是猴爷所布,你就该知晓,再过半柱香,猴爷就能把这广林石阵,尽数掌握。”黑猴说道:“你在广林石阵当中藏了数百年,应当知道这石阵真正的厉害之处。” 那声音说道:“我自是清楚无比。” “你怎么会入了石阵当中?你怎么能够在阵中得以不死?你又如何知晓猴爷的事迹?你又如何知晓当年几位妖仙的使命?”黑猴喝道:“你究竟是谁?” “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唤作石广林。”那声音沉吟道:“但是近些日子,我总觉着名字不太好听,于是便改作了林广石。” 到了这时,就是凌胜,也觉发怒。那猴子本来就是性情暴躁的凶猿,闻言更是厉喝道:“你敢再本神眼前胡说八道,待我将石阵彻底掌握,就即将你磨灭化灰。” “你磨不灭我。”那声音说道:“数千年都不曾磨灭我,即便石阵由你来掌控,又如何将我磨灭?” “数千年?” 凌胜眼前骤然发亮,低喝道:“紫云鼎?” 黑猴一怔。 青蛙眼中光彩闪动,似乎早有所料。 “紫云鼎在我手上。”那人说道:“我能够猜到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我可以答应你们,炼制龟甲,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当然,倘若你们能够擒住我,自然再没有资格谈什么条件,因此这话也能作废。可是我认为你们擒不住我,因此,请听我说来,可好?” 这人的声音,颇为平淡。 凌胜眉头微一皱起就即舒展,道:“说。” “我替你们炼制龟甲,但是,我要避劫之物。”那人说道:“我虽非仙人,但是这一回天地劫数,不拘是人是仙,是妖是怪,只要是天地间的生灵,便都逃不过去。修道人中总是传言劫数只属于仙家,却并不清楚,对于仙家以下的修道人,乃至于不曾修行的世俗中人,都未必能够躲得过级数。这么些年来,我把石阵藏匿地下,借助原本就有的隐匿手段,将石阵彻底隐匿起来,并教导广林山中的妖物精怪,助四大妖君圆谎。如今广林山中,大约是因为天地劫数的缘故,使得紫云鼎的气息稍微外溢,石阵动荡,已然被灵箓天宝宗得知,对于我而言,这就是劫数,因此,我需要避劫之物。” 不待凌胜开口,那声音又道:“你别否认,我能感应到那避劫之物。” 避劫法物,乃是那睡神仙所有,后来被李天意取走,并惊动了睡神仙布下的阵法,使得这位睡神仙一觉醒来,就即触动了轮回劫,而沉睡前的布置,尽数成空。直到数日前,凌胜亲自寻李天意,在取龟甲之时,避劫法物就在其中。 眼前这人竟然是要避劫之物? 凌胜略略沉思。 这时,凌胜身前十丈处,有一片紫色云彩凭空浮现,霞光瑞彩,照耀地底。 紫云当中,迈出一人。 此人相貌堂堂,身姿挺拔,约莫二十六七,不满三十。他内中穿着一件洁净白衣,外有一件金缕黄袍,腰间挂有龙形玉佩,玉带环束。 这人手上托着一个三足两耳的紫色小鼎,神色平静至极。 “这……”青蛙惊愕万分。 黑猴更是隐隐颤抖起来,一双金瞳睁得老大,几乎无法置信,眉心镜骨受不住心绪波动,竟然有光芒透出。 凌胜不知眼前这个内着白衣,外有金缕黄袍的年轻人究竟是谁,但是从黑猴与青蛙的模样来看,这个年轻人约莫也是数千年前的人物。只是数千年前的人物,为何存活至今? “兄……兄长……” 猴子颤抖着说出了一句。 凌胜浑身一震。 马师皇? 眼前这人,是马师皇? 三百二十八章 避劫 当年,黑猴初次脱困时,凌胜正要以剑气逼问,这猴子便道出了它认得剑气通玄篇创立之人的事情。而黑猴屡次强调,创立剑气通玄篇的李太白乃是它兄长的好友。 凌胜心知这猴子神通广大,昔日极为非凡,因此对于那位猴子的兄长,也颇好奇。但是猴子绝口不提,凌胜只知猴子有个兄长,能与李太白为友。 李太白惊才绝艳,创立出剑气通玄篇,实乃古今少有的人杰,能够跟李太白作为好友,这位黑猴的兄长大约也是不错。 但是,近些时日,凌胜突破了显玄,黑猴似乎也觉得这个小子有了资格,能够从它口中听到自家兄长马师皇的事迹。 后来,凌胜才知猴子的兄长,乃是医仙,名唤马师皇。 待到最后,凌胜便发觉此前的想法,俱都不对。 马师皇乃是全才,修道,蛊术,炼丹,炼器,炼符,医术等等等等,无不精通。兴许修行上无法胜过李太白,但是能够降服一位天地间的先天真神,可见这位医仙的本领,也是极为非凡,修道之上的造诣,也非常人可比。 眼前这位,便是马师皇? 凌胜眉头挑起。 “不对。”青蛙说道:“你比马师皇年轻。” 黑猴顿时醒悟。 “马师皇虽说寿数颇高,但是其容貌,也有三十来许,而近乎四十的模样。”青蛙冷声道:“你不过二十出头,尽管面貌相似,未免年轻。” 那酷似马师皇的年轻人笑道:“我的年岁,自然不止二十,但是也有四百余岁了,若是虚岁,则当有五千余岁的高寿,你说我年轻,未免……呵呵,你把人说得年轻了许多,若是这话落在那些老姑娘的身上,你倒能算是个嘴甜的家伙,但是我毕竟还是个男身,对于年轻与否,可没多少想法。” 常人在娘胎里孕育十月而诞生于世,自此,虚岁已然算是一岁。若时过二十年,便是二十一岁,而实岁仅是二十。但是这个年轻人,居然说是虚岁五千余,实岁四百多。 这厮胡说八道。 若是事实,这个酷似马师皇的家伙,岂不是在娘胎里待了数千年? 凌胜眼前闪过一道灵光,眼眸蓦然一动,心中立时醒悟,抬头看着那手托紫云仙鼎的年轻人,沉声道:“你果然是紫云鼎化形而成。” 青蛙早有所料,神色甚为平静。 黑猴睁大双眼。 “不错。” 这年轻人托着那三足两耳的紫色小鼎,说道:“这紫云鼎,就是我的本体。” “水玉白狮跟我一同现世,我是器鼎,它是丹炉,但是这丹炉出世之日,就已化作了一头白狮,成为水玉白狮,能够六十年产出仙丹,若有宝物赐下,则能缩减孕育仙丹的时日。而我火候稍显不足,难以化形,后来马师皇命你这猴子把我送给灵箓天宝宗,但是你这猴子在我身上动了手脚,后来又指使妖仙将我盗走,放置于这石阵之内。” “若是我落在灵箓天宝宗手里,他们必然会竭力栽培,兴许上一回天地大劫还未落幕时,我就已产生灵智,化形功成。然而你这猴子太过贪心,把我盗走,害我只能在这荒山野林,直到四百年前,大地震动,使得石阵变动,有山河之力灌入紫云鼎中,我侥幸开启灵智,时过百年,方自孕育成型。” 年轻人言语平淡,并无怨怒,时而露出几分浅淡笑意。 听到这里,凌胜淡淡瞥了黑猴一眼。 青蛙缓缓道:“误人终生。” 顿了顿,这青蛙又自纠正:“错了,是误鼎终生。” 黑猴羞恼至极,朝着这年轻人怒道:“你把话说个清楚,否则猴爷可不跟你善罢甘休。” 那年轻人笑道:“你当年布下的石阵,颇为厉害,隐匿气息也是绝顶,数千年来不曾泄露半点气息,阵法仿若天然生成。直到大地震动,石阵产生变动,才被修道人发现,为了灭口,我放出几许气息,延至鼎外,把这山中的飞禽走兽炼过几回,使之体质渐变,利用这些异兽凶禽,终于杀了一些,但是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后来灵箓天宝宗发觉时,我差不多已经凝结了形体,借助石阵之力磨灭了几位显玄仙君,后来又有地仙前来,而我那时凝结形体已成,于是借着石阵,沉入地底,隐匿气息。而那些妖仙血脉,我则暗中相助,使它们修行加快,并告知他们先祖守护紫云鼎的使命。” “这么些年,灵箓天宝宗驻守在此,但是不曾发现过我,可他们却知道我就在这里,因此不曾离去,并屡次向四位显玄妖君询问,甚至逼问。而我事前有所预料,因此早已有了准备,让这几个妖君得以瞒过灵箓天宝宗。” 说到这里,年轻人看向黑猴,说道:“其实我对你并无敌意,一来,将我炼制出来的人乃是马师皇,与你有兄弟情义,二来,你将我盗出灵箓天宝宗,使得我不受约束。其实,若是我还在灵箓天宝宗之内,必然会受宗门约束,你也知晓,一个怀有灵智,想法的生灵,自然不愿受人奴役。” 黑猴自然明白。 马师皇将它降服,并未让它作为坐骑,而是认作兄弟,便是为了免去它产生受人奴役的想法,但是有了兄长的名义,加上本领胜过了它,因此便能约束住它。 这般想着,猴子朝着凌胜与青蛙扫过一眼,头颅微微昂高一些,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却已万分明显:猴爷可没做错事情。 “这广林山中的兽类,果然是遇上了你才有这等机遇,说是造化二字,并不为过。”凌胜不理黑猴,只是朝着那年轻人说道:“难怪这些妖君为了你,宁愿跟山神对立。” “剑气通玄篇?”年轻人偏了偏头,轻笑道:“李太白的传人?” 凌胜点头道:“正是。” 年轻人道:“你们定然是来取走紫云鼎的。” 凌胜道:“不错。” “我在这山里,虽然不能走动,虽然不能修炼,但是不受人拘束,如此极好。”年轻人淡淡道:“倘若真要离开,我早已现身,随着灵箓天宝宗的太上长老去了山门,何必隐藏行迹?” 凌胜皱眉道:“你言下之意,是不愿跟我们走?” 年轻人点头道:“是的。” 凌胜沉默下来。 地底紫气腾腾,霞光瑞彩,但是沉寂无声,气息渐冷。 “我知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孕仙山脉。”年轻人说道:“孕仙山脉能够使显玄破入地仙,只有显玄立身天柱之上,才能得仙光入体,但是仅有仙宗与少数人才知晓,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能够承载仙光,虽然大劫之后,仙光就即消散,但是那件东西依然无比珍贵。” “万年老龟的背甲能够承载仙光。” “但是,要用以承载仙光,则须炼制成型,各大仙宗都有炼制之法,也有颇为上等的器鼎,炼器造诣极高的宗师。” “可是你这猴子不学无术,虽然懂得炼器,但是学而不精,就需要借助外力,而你当年将紫云仙鼎藏于此地,没有理由不来取鼎。” 年轻人说道:“要炼制背甲,可以。” “但是……”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我有个条件。” 黑猴面容抽搐:“还有条件?” 在这猴子眼里,这座紫云鼎本来就是属它所有,如今仙鼎自生灵智,反而让这猴子有了一种被人夺去仙鼎的悲痛之意。听他还有条件,更是怒极。 青蛙施了道术,把这猴子定住,才看向凌胜。 凌胜沉吟道:“你要渡劫之物?” “我本非仙人,只是宝鼎生出灵智,真要论来,谈不上劫数,与其说是渡劫,不如说是避劫。我之本意,其实只是要避过天地大劫而已。”年轻人说道:“我知道你身上怀有避劫法物,你将它借我,我替你炼制龟甲。” 凌胜沉默不语。 白金剑气倏忽划过,击穿这年轻人头颅。 年轻人呵呵一笑,把手一抹,顿时愈合如初。他的本体乃是紫云仙鼎,这具人身不过是气息所化,无形无质,只是借力显现而已。除非凌胜破去这座仙鼎,否则他便是不死之人。 凌胜冷声道:“你在要挟我?” 年轻人微微躬身,说道:“这是请求。” 凌胜皱眉不语。 “天地劫数,虽然对于仙家最为激烈,但是天地间的一切,其实都已卷入其中。”年轻人说道:“我这广林山,气息外溢,仙鼎的气息已然被外界所知,那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既然赶来,想必数日之内就能寻到这座石阵,到时再请出灵箓天宝宗道行高深的仙人,破去这座石阵并非艰难,到时候我依然要被灵箓天宝宗的人送归仙门。” 年轻人双手交叠,托鼎的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缓缓躬身,说道:“若有避劫之物,便可隐匿气息,到时,仙鼎气息收敛,我就可避过这场劫难。过了天地大劫,便即无碍。” 三百二十九章 炼器 地底石阵之内,紫火弥漫。 有一座丈许来高的紫色仙鼎悬于空中,三足两耳,火势汹汹,扑面而来。 凌胜答应了这个自命名为林广石的年轻人,取出了避劫之物。 青蛙坐在凌胜肩头,看着刚从木舍中钻出来的黑猴,问道:“那老头儿怎么样了?” “发了点脾气。”黑猴撇了撇嘴,不屑道:“在洞府里面,还想翻过天去?我把他压在地板下面,踩了两脚。” 当时,在李天意那里,他呈上龟甲之时,渡劫法物就在其中。只是那渡劫法物,本有三件,可是李天意只取出一件,另外两件还在李天意那里。 黑猴青蛙都有意在不久之后,去将李天意的玉虚仙衣夺来,因此对于这点,并未上心。在这两个家伙的心里,反正要夺玉虚仙衣,待到最后,铁定要将这风铃阁未来的掌门扒个干净,至于是否要将这位风铃阁未来掌门的性命一块儿取走,在山神与妖祖的想法当中,无关紧要。 纵然是风铃总阁主,在他们两个眼里,也并非什么大神通之人,区区一个传承者,杀与不杀,着实无关紧要。心情好些便放过了,心情差些便随手杀了。 只是在猴子眼里,为了玉虚仙衣,八成还是顺手杀了为好。 “待到回了大乾王朝,再寻李天意。”凌胜说道:“他已服下避劫丹,暂时无碍,待到离了广林山,倒也不远。” 紫火嗡地升高。 紫云仙鼎之内,有龟甲渐渐融化,凝练成型。 “可须得铭刻符纹?” 声音从鼎内传来。 凌胜对于炼器一道,全然不知,偏头看向黑猴。 黑猴说道:“这龟甲本是用来承载仙光,炼为仙丹,不作他用,你只须将之炼制成型即可,无须铭刻符纹。” “好。” 那声音只说了一句,就即消隐无声。 那头老龟的背甲,因无数年的岁月沉淀,法力增厚,使得背甲万分坚实,即便是褪下一层薄薄的软甲,也非寻常宝物可比,但是真要说来,却还比不上仙物。 可是炼制这龟甲,却比炼化仙物,更为艰难。 只因龟老携带那件天赐之物,不知多少万年,气息侵染,龟甲之中自然沾上了那宝物的气息。 那件宝物,乃是天赐,从天界而来,不沾凡尘气息,可谓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真火属于五行之一,自然不能炼化这旷世之物。 但是紫云仙鼎非同小可,内中蕴含真火,更是仙火一类,亦属天火之列。若要焚烧那件宝物,或是空想,但是要焚烧龟老褪下的软甲,却要简单一些。 “形状如何?” 鼎内声音再度响起。 凌胜平静道:“葫芦。” 黑猴说道:“月瓶。” 青蛙说道:“剑鞘。” “好。” 鼎内再度消寂无声。 时过半个时辰。 凌胜盘膝而坐,闭目修行,运转剑气通玄篇。 黑猴跟青蛙,瞧着对方都不甚顺眼,针锋相对了几句之后,就各自转过头去。 嗡的一声,鼎中传出一声嗡鸣。 有一个小桶从内中抛了出来。 凌胜伸手接住,手掌顿时通红。 这小桶从鼎中真火内里飞出,余温仍然极高。 但是凌胜乃是显玄真君,自身体魄已至鲸象之力的巅峰,虽然被高温灼伤,但是他面色仍然不变,低头打量了一眼。 这个小桶,也就两尺来高,不足半尺方圆,通体晶莹,颇是通透,比之于龟壳软甲,更多几分晶莹透亮。 只是,跟凌胜,黑猴,青蛙所报的形状,并不相同。 “你这又是何意?”黑猴大怒道:“这小桶跟我们所说的三个形状,没有一个相同。你成心耍弄我们?” 青蛙双目冰冷,望着那紫云仙鼎,冷声道:“兴许是把我们说的三个形状结合在一处了。” 这话,分明是说反话。 “我可看不出来。”黑猴说道:“你要不给猴爷一个交代,猴爷砸了你这破鼎!” 嗡! 又有一物从鼎内飞出,砸在黑猴头顶。 猴子头顶一撮白毛顿时焦黄。 这是一个晶莹通透的月瓶。 黑猴一怔。 又是嗡的一声,鼎内飞出一个剑鞘。 青蛙早有准备,吹出一口气,把剑鞘定在当空,再是一口气,便使剑鞘降了温,随后舌头一伸,伸入剑鞘之内,收了回来。 黑猴目瞪口呆,心中愕然道:“这哪里是剑鞘,分明是舌鞘。” 才这般想着,又是一声嗡鸣,有个葫芦从鼎内飞出,落在凌胜手上。 “你们带来的龟甲,有主甲边甲之分,同样大小之下,主甲承载仙光较多,边甲承载仙光较少。但是我以紫云仙鼎将之炼过,已无主甲边甲。” 那年轻人从鼎内迈步而出,背负双手,说道:“你们带来的龟甲,共有一十八片,被我熔炼之后,能够造成器皿四件,适才你们只说了三件,另外一件,我便自作主张,选了个较为简单的形状。” “此事完毕,三位请罢。” 年轻人微微伸手,往上作了个手势。 一声低鸣,地面裂开,露出一百零八层阶梯。 地底石阵当中,光亮骤生。 “取了渡劫之物便想过河拆桥,卸磨杀蛙?”黑猴摸着头顶一撮泛着焦黄之色的白毛,冷笑连连。 青蛙冷声道:“你怎么不说是卸磨杀猴?” “口误。”黑猴淡漠地回了一句,便瞧向那酷似于马师皇的年轻人。 年轻人笑道:“各取所需而已,更何况,我要借避劫之物来隐匿气息。若再晚了,那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发现踪迹,可是不美。” 黑猴咬牙纠正道:“适才你可是在请求。” “是的。”年轻人笑道:“日后必定还有一回会面,三位请罢。” 凌胜深深望他一眼,转头离去。 黑猴咬牙切齿,只得追了出去。 “对了。” “我要将石阵移位,你们下次来了,先寻这四位妖君,我才会知晓。” “另外,我暂时叫作林广石。” …… 身后传来那年轻人的声音,尤其是最后一句,强调了姓名。 自始至终,凌胜与黑猴,青蛙,都不曾叫过这年轻人的名字。 但是在这位器灵的眼中,有了名字,才能是真正的生灵。 三百三十章 紫府天灵宝珠 踏至地面。 山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那并非是风,而是地仙老祖的感知之力扫动。 凌胜将剑气收敛于白金剑丹之内,而黑猴早已在他身上铭刻符文,隐匿气息。但是顾忌对方乃是地仙老祖,这点儿手段只怕不足,黑猴又自调动了山林气息,掩盖了凌胜的锐利之气。至于这猴子跟青蛙,一个是天地间的山神,一个是上一回天地大劫时的妖祖,更是无须担忧。 眼前四位显玄妖君还在,但是它们并未隐匿气息,因为这四位妖君本就是广林山上的主人,若是少了它们,反而会使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知道异变。 凌胜自忖道:“承载仙光的宝物炼制成了,只须回返大乾王朝,就可前往孕仙山脉。这段时日,还须揣摩剑气化莲篇,才能突破地仙,否则,纵然仙光之力再强,能够助我踏破仙凡壁障,怕也难以功成。” “那老头儿未免太执着了些。”黑猴咬牙切齿道:“这老家伙以感知扫过整座广林山,居然还不满意,亲自踏入山内,四处走动,并散发感知。” 地仙老祖,一念之间就能扫遍广林山,但是,想来他是一无所得,于是便亲自踏入广林山内。 “天地大劫来了,不去想想如何渡过劫数,反而来这里寻找仙鼎,简直不要命了。”猴子怒骂不休。 青蛙瞧它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大约是自觉没有希望渡过劫数,便来这里为宗门寻找仙鼎。” “他在东边,我们往西边离山。”黑猴一指西边,朝着四个显玄妖君说道:“你们这四个不分尊卑,以下犯上,背信弃义,毫无妖性的家伙,赶紧带路。” 要避过地仙老祖的感知,便不能飞空,只能在地上行走,且不能走得太快,否则身形走得迅猛,使风儿加急,就会被地仙老祖感应出来。 四位显玄妖君对视一眼,露出无奈之色,在前引路。 黑猴跃到了凌胜另一边肩膀。 凌胜跟在四位显玄妖君身后,往前走去。 “你这小妖是要作啥?” 见到那鹿妖依然在后跟随,黑猴转头低喝一声,说道:“猴爷是要离开广林山,你这小妖跟着做什么?自己找个山洞钻进去,等到这地仙老头走了再出来。这山里生灵无数,躲洞里的,藏地下的,走林间的,数不胜数,那地仙也不会逐一来问,感知扫过没有异状也就是了,你只要躲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听着,不许再跟着猴爷。” 白鹿妖脚步顿了顿。 这时,凌胜与四个显玄妖君,已然走得远了。 白鹿妖暗叹一声,转身走了。 凌胜跟着四位显玄妖君,大约走过了个把时辰,虽然不长,但也走到了广林山边缘。原本凌胜若是以步步生莲之法,只须一步就能迈出百里开外,只是这样一来,空中就会留下痕迹,地仙老祖亦能发觉。 直到广林山边缘,一眼就可看见那些驻守在此的灵箓天宝宗弟子,才止住了脚步。 “连地仙老祖的感知都能瞒过,何况几个云罡小辈?”黑猴嗤笑一声,说道:“他们发现不了我等。” 青蛙接着说道:“但是能够看见。” “这个倒算不上问题。”黑猴说道:“那老货还在广林山中部,我们要绕过这几个云罡弟子,轻而易举。” “你们四个,乃是明面上的广林山四大霸主,若是不在,那地仙老祖必定会有怀疑。”青蛙说道:“你们该回去了。” 四大妖君对视一眼。 虎王妖君前肢低伏,那飞禽妖君,与穿山甲,一并触地,垂目低首。唯有那树妖转身离去,在不远处扎根下去。 “昔年,我等祖辈,尊山神大人为首,如今我等三者身为妖仙血裔,对山神不敬,望请恕罪。” “呸……”黑猴怒道:“恕罪?猴爷乃是堂堂山神,就连你们祖辈都是猴爷麾下的……” 声音未落,这猴子便即停了。 因为三位妖君齐声说罢,就已离去,当黑猴说话时,它们已是远去。 “这个……”黑猴恼怒道:“未免太没有诚意。” 凌胜摇了摇头,道:“少说废话,走罢。” 黑猴借了山河大势,将凌胜行迹隐藏,虽然瞒不住仙者,但是瞒过这些灵箓天宝宗弟子的眼睛,却是不难。 当头踏出广林山地界时,那树妖忽然立了起来,枝桠舞动,根须仿若腿脚,奔跑过来。 “慢着慢着……” 直到临近前来,那树妖才开口低呼。 凌胜顿住身形,转过身来,皱眉道:“有事?” 树妖在凌胜面前立定,才道:“公子让我转告你们。” “说。” “炼体之辈有一种法门,乃是真火锻体,效用极高,其中有一部锻体之法,属仙神之列,超脱凡俗。”树妖低沉声音道:“便是妖族,也常有妖类以这类法门修行,但是这类法门颇为偏门,并且一个不慎,就会被真火烧化,身化灰烬,若是火势不足,修行则没有了那等惊人进境。即便是那部仙神级数的锻体之法,也极具危险,当年马师皇遍寻不到,便自己创立一部,加上李太白从旁建议,历时多年,创立出一部法决,勉强列入仙诀之列。” 凌胜沉声道:“林广石让你转告的,就这一句?” “不止,你先容我想想。”树妖想了片刻,忽然问道:“马师皇是谁?李太白又是谁来着?” “关你屁事?”黑猴怒道:“快把那小子的话转告过来。” “好吧。” 树妖沉吟片刻,说道:“公子说,当年马师皇创立的这部仙诀,也算是世间第二部真火锻体的法门,论起危险,约莫还要比那一部传闻中的法门低上一些。毕竟真火锻体的法门极为暴烈,马师皇也只是特地将真火锻体的威能缩减一些,才使得危险性低上一些。但是真火锻体的法门,要求极高,须得体魄强悍,否则经受不住真火,必然化作灰烬。” “凌胜道兄修习剑气通玄篇,躯体本是不凡,如今看来,更是惊人,想来是另有奇遇,以紫云仙鼎感应,约莫是得了传闻中的宝物,足能经受真火锻炼。” “紫云仙鼎能够把握火候,大小随心,危险至少可减八成,只须凌胜道兄寻来真火锻体之法,就能在紫云鼎中修行,修为必然突飞猛进。” “以凌胜道兄的体质,即便寻不来那两部仙家法决,但是寻常锻体之法,亦是足矣。” 那树妖一字不差,将紫云仙鼎器灵的话尽数转告给了凌胜。 凌胜皱眉道:“条件。” “这个……”树妖怔了怔,片刻后,方才说道:“世间有一仙物,名唤紫府天灵宝珠,能助异物凝形。只须凌胜道兄将此物寻来,便可为你锻炼体魄,所得之重,定然比紫府天宝灵珠更胜百倍。” 凌胜微微昂首,道:“我之所得,还比仙物更胜百倍?” 树妖顿了顿,似乎才听得公子传音,又自转告:“定有百倍以上。” 凌胜微微点头。 那紫云仙鼎气息已然全数隐匿,大约已是将渡劫法物施展开来,此时想必是在搬移石阵,无暇传音给凌胜,只得让树妖转告。 因为此妖出自于广林山,受紫云仙鼎气息滋养数百年,又是扎根地下,与紫云仙鼎容易交流。 这么一点儿传音的功夫,也要省去,可见那自称林广石的年轻人,要把石阵搬移,却也并非易事。 凌胜转头瞧了一眼,心中念了句。 紫府天灵宝珠? …… 广林山内,有一位老者,闭目行走。 老者身着道衣,双目紧闭,一步一步往前行去,看似缓慢,然而才仅一个呼吸,就已在数百步开外。他闭着双眼,然而一步一步走去,却能避开树木,跨过岩石。 老道人头顶现出一株花儿。 这一株花,分作三枝,每一枝都有一朵莲花,共分三色,全数绽放开来。 三花聚顶。 地仙巅峰,尊号老祖。 这是一位地仙老祖。 老道人手上紧握,待到走过一处地方,忽然顿住脚步,摊开手掌一看,手心上静静躺在一粒赤黄丹丸,然而丹丸之上,隐约有光芒闪现。 这是一粒破元丹,成丹于数千年前,出自于紫云仙鼎。 数千年过去,这粒丹药已然没了效用,可它毕竟出自于紫云仙鼎,与之怀有感应,并被真仙道祖施以道法,增强其感应之力,并另外赐下奇妙之处。此时破元丹露出光芒,显然便是感应到了紫云仙鼎的气息。 沉吟片刻,这老道人伸手,摄来一头飞鸟。旋即把指尖一点,便将飞鸟一只眼珠点了出来,施过法术之后,便见这颗眼珠之上,现出一幕场景。 飞鸟的眼珠,细小如豆,在常人眼里,自然看不到什么。可是在老道人眼里,却见到了一个年轻人走过。 当这一幕在飞鸟眼珠之上出现,破元丹光芒便强盛了几分。想必是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应到了紫云仙鼎的气息。 这年轻人肩上有一只青蛙,还有一头猴子。 老道人认得这个年轻人。 他叫凌胜。 剑魔。 三百三十一章 三劫【第二更】 凌胜离了广林山,施展步步生莲之法,一路回返,到了大乾王朝的地界。回到先前修行的那座山中,正逢念师公主闭关出来,时候恰好,并不耽搁。 凌胜带了这女徒儿回返京城。 念师公主也觉师傅忽然变得好生急切,不知为何,但是却不敢询问,只能沉默,但是心下仍然禁不住揣测,想着师傅是否遇上什么问题,而自己如何能够帮他。 在念师公主这般想法之下,凌胜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京城。 这一回,凌胜一步踏出,便来了国师所在的道观。 国师李天意,在不久前祈福求雨,后来遭遇惊变,有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前来解围。事毕之后,这位国师竟对皇帝不屑一顾,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皇帝不敬。但是,皇帝迫于他这几乎是仙人的本领,并未撤去国师称号,更是不敢再轻易召他入宫。 以往一道口谕就能把这位国师召进宫里,如今,只怕就是圣旨亲来,也是无用了。 以往,国师李天意对于皇帝,恭敬有加。如今暴露了身份,显露了道法,又把凌胜引来,达到了目的,对于世俗之间的一切,早已不甚在意。 当凌胜进入道观之时,李天意正敲杯饮茶,极是惬意清闲。见到凌胜到来,李天意不仅不惊,反而喜形于色,笑道:“你终于来了?” 凌胜并未答话,但是黑猴倒是嘿了一声,道:“你小子倒是没跑,当真不怕我们前来杀你?” “堂堂妖祖在我身上下了手段,我区区一个云罡小辈还能逃掉不成?”李天意低笑一声,显然早知青蛙在他身上下了手段,但是他并无异色,仍是笑道:“我曾让你们前往孕仙山脉之时,再来找我一回,为免你们一去不返,我还特地将渡劫法物截留两件。如今你们来了,想来是将事情办完,要往孕仙山脉去了?” 凌胜点头道:“不错。” 李天意转头看向念师公主,轻笑一声,道:“公主也去?” 念师公主怔了怔,随后望向凌胜。 凌胜摇了摇头,说道:“孕仙山脉,有三百六十五根天柱,也即是三百六十五个名额,天地之间,无论妖族人族,禅宗道家,还是炼体之道,蛊学秘传,都必定会有显玄之人前来取得这一名额。甚至有些云罡之人也想浑水摸鱼,取得一个名额。你不过御气修为,便留在京城为好。” 念师公主虽然不愿离开师傅,但却也不敢违背师傅所说,只是微微点头。 李天意再度看向凌胜,问道:“何时启程,前往孕仙山脉?” 凌胜说道:“今日。” 李天意道:“未免太快。” 凌胜无心多说,只是静静看他。 黑猴等得心痒难耐,几乎就要对这风铃阁未来掌门下手,但是瞥了一眼,那青蛙闭目不语,甚是平静,黑猴暗想可不能比这青蛙还难以沉住气,否则必然丢失颜面,当下便也将心中不耐之意压了下去。 “快,着实是快了些。”李天意沉吟道:“按往常来讲,孕仙山脉出世之后,九十天之内必然会有仙光落下,如今才过五十日,还剩四十日,你要不再等等?但是如此也不好,孕仙山脉的仙光,是在九十日之内,而并非九十日整整,传闻典籍中也曾记载一回,在古时的某一次天地大劫,孕仙山脉现世的第二日,就有仙光落下。如今过了五十日,接下来每一日都极有可能落下仙光。可惜我并无先师那等本领,还远远不能推测孕仙山脉之事,可惜了。但是依我想来……”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凌胜蓦然开口,将李天意的话截断。 “劫数。” “劫数?” 按说,劫数二字乃是仙人历经之事,对于仙家以下,即便是显玄半仙,实则也是凡俗中人,自然谈不上劫数。但是,凡事总有意外。 李天意说道:“古时曾有大神通者给一个樵夫看相,曾言道,你一眼青,一眼红,此去便要打死人。从这一则故事,便能知晓,劫数二字,并不仅仅是仙家所有,仙家以下,同样会有劫数。尤其是你这等几乎能与仙人并列的人物,虽然还是凡人躯体,却已然生出了劫数。” “先师替你算过一卦,孕仙山脉之前,必有三场劫数。” “你跟苏白那一场斗法,算是一场凶险劫数。此后约莫还有一场劫数,但是依我看来,你已经渡过了这场大凶之劫。” 李天意言语才落,凌胜便知他所指的是炼魂使者。 当初凌胜身受重伤,几乎濒死,而黑猴被炼魂老祖的宝物镇住,眼见凌胜就要丧命,此乃大凶之兆。但是,却有了青蛙前来相救。 这青蛙乃是仙家,且是妖祖,寻常卜卦难以测算,黑猴所使的占卜之术虽是非凡,但是当时那一个龟壳只是大妖级数,因此推算当中漏过了这妖祖现身这一环,倒也属正常。 仙家之人,几乎无法推算。 正是因此,青蛙现身,便解了一场大凶之兆,可是从李天意所说来看,凌胜竟还有一场劫数。 黑猴怔了怔,此事竟连这它也不甚清楚。 青蛙沉思许久,说道:“天地大劫变动,你那能至一岁之事的神通都已被天地劫数遮蔽,测卦难有预感,也属正常。至于这李天意所说,大约是在天地大劫之前,风铃总阁主以天风算法推算出来的。” 那李天意神色平静,待到凌胜重新看来,方自说道:“听先师所说,这最后一场劫数,可大可小,于是,我便替你选了。” “为免你们不再归来,我特地遗留了避劫法物。” “只要你们来了,就该迎劫了。” “经过不久前我祈福求雨,引来了仙宗人物之后,离此较近的灵箓天宝宗,便有显玄长老七位,此时就在京城之内。你们此去,招惹了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如今老祖传讯,那七位显玄长老已在城中布阵,意欲阻你,再过不久,便有地仙老祖前来。” 李天意望着凌胜,笑道:“以你们三位的本领,地仙老祖固然厉害,但却还算不上什么要命的劫数。” 凌胜身影蓦然消失。 李天意脖颈上多了一只手掌。 此时,凌胜就站在李天意身后,一只手绕到前方,掐住了他的脖颈。 “你想杀我?” 李天意话音未落,凌胜掌心就已有了剑气吞吐。 剑气隐而未发,然而气机凌厉,极是迫人。 李天意略感窒息。 “根据我师傅的卦象来看,我今后会是风铃总阁主,想来不会死在这里。”李天意说道:“听闻我今后是要死在天劫之下,并非人劫所杀。” “卜卦之道,有一句,须得牢记。”黑猴冷笑道:“世间瞬息万变,纵然卦象为真,也未必照此而行。” 卦象的本质,并非预知,而是推算。 一片落叶从树上脱落,将会落在地上,这便是推测。 但是凡事总有变数,兴许有只飞鸟掠过,叼走了这落叶,用以筑巢。或许一阵风儿吹来,将之吹到了河中,随波逐流。 而占卜之道,则是将这些外来变数,尽数加以推算,因此所得的卦象,便是极准。 可是,正如黑猴所说,世间瞬息万变。 总有一些变数,卦象难以测出,或是测得出错。 比如此时,倘若凌胜起了杀心,李天意这位风铃阁主夭折于此,所谓卦象,自然变作了空谈。 “山神大人所说极是,凌胜道兄若是杀了我,也就破了这卦言。”李天意苦笑道:“但是我确实没有害人之心。” 凌胜冷声道:“广林山之事,你师傅算出来了?” “算不出来,想来是关乎于某种奇物,但是却能算得出来,从广林山中,你们必然会跟灵箓天宝宗结怨。”李天意说道:“而灵箓天宝宗因为我在世俗窃取国师之位,已然有人来擒我,因为我身份特殊,因此来了七位显玄长老,这便是能够阻路的障碍。到时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从广林山赶来,便成了劫数。这场劫数,对于你而言,不算惊人。” “劫数可大可小,于是你便替我选了这么一条?”凌胜冷笑道:“既然能够选择,那还说个屁的天命?占卜个屁的卦象?” “我不杀你。” “但是,我要紫府天灵宝珠的消息,否则……” 凌胜眼中闪过寒光。 “紫府天灵宝珠?”李天意皱眉道:“这是我风铃阁在千年之前丢失的宝物,如今不知落在何处,你要它作甚?” 凌胜偏着头,问道:“风铃阁未来阁主,连这个也推算不出?” 李天意顿时无言,摇头道:“我只有一点儿线索,但是此时无用。此去孕仙山脉之后,你再来寻我,到时,约莫就能测算出来。” 青蛙微微点了点头,凌胜缓缓松开手。 李天意转过身来,双手各取一件渡劫之物,放在地上,旋即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上。 这是一件衣服。 一件道衣。 玉虚仙衣。 三百三十二章 脱身【三更】 “凌胜!交出紫云仙鼎!” 忽的一声低喝,在天空炸响。 这一声,乃是以法力所发,用秘术出声,常人无法听见,只有身怀真气或法力的人物才能听得分明。 “紫云仙鼎?”李天意倒吸口气,惊道:“你们取了灵箓天宝宗失传的紫云仙鼎?” 凌胜只是借紫云仙鼎炼制器物,并非得了紫云仙鼎,但是以他的性子,却并不解释,望着天空,眼中渐渐露出寒色。 “七个显玄仙君,不难对付。”黑猴沉吟了声,说道:“但是孕仙山脉一事,耽搁了这么些天,可不能再有耽搁了。” 青蛙说道:“那地仙想必也快追来了。” 凌胜听出有异,皱眉道:“你们两个是想如何?” 黑猴说道:“我们留下,替你教导这小公主的修行,你自己去孕仙山脉游玩罢。” 孕仙山脉,聚齐了天地间无数显玄真君,但是在这猴子口中,便成了游玩二字。李天意嘴角抽了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凌胜略微思索,便道:“好。” 黑猴就怕凌胜不愿答应,到时要说服这个倔脾气,简直跟真仙斗法一样艰难。但是当凌胜二话不说,事情不问,立即回了一个好,这猴子心下便颇不爽快,极为不满,说道:“你就不怕我们俩在这里被灵箓天宝宗围攻致死?你就不会哭着喊着拉我们一块儿走?你怎么就不说几句什么同生共死,什么生不能同床,死一定要同穴的煽情话?今后你要是在孕仙山脉成仙了,回来找我们俩,结果只有两具尸体,到时候哭了也没啥用了。” “这些废话,说了无用。”凌胜平淡道:“眼前形势,并不需要你们舍去性命,以你这猴子贪生怕死的性子,不会留下送死。另外,莫说地仙,就是真仙来了,也未必能够取了你们两个家伙的性命。最后,你们两个真死了,我也不会哭。” 说到这里,不仅是猴子翻了翻白眼,就连那青蛙的一双对眼也都抽了抽。 其实猴爷与青蛙之所以不跟凌胜一块儿前往孕仙山脉,原因凌胜早已知晓。 孕仙山脉,乃是使凡俗之人,迈入地仙之境的助力。而黑猴本是山神,青蛙则是妖祖,都是神仙中人,即便猴子跌落仙神级数,但是这猴子本是山神,这一点无法抹去。 孕仙山脉只容纳凡俗之人,不收仙神之辈。 因此,黑猴跟青蛙,无法踏入孕仙山脉半步。 “小公主,你给猴爷建了多少庙宇?” 猴子忽然转头,看向念师公主。 念师公主听闻恩师要往孕仙山脉,虽然对这孕仙山脉所知不多,却也知道这是一场造化。当机缘造化众所周知,那么便是极为危险。这位公主心下颇不宁静。 黑猴问了一句,不见回答,一张猴脸皱了皱,再看凌胜一眼,心想这师徒两个怎么都是如此性情。想起近些年来本领不济,常被凌胜压着,心下愈发不满,又自问了两句,才把念师公主惊醒过来。 “加上不久前建立的几座,已然有了六十八座庙宇。”念师公主答道:“但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名字极为响亮,又是皇室扶持,因此这六十八座庙宇,俱是香火鼎盛,每一座庙宇,都有成千上万信徒前去朝拜。” “可是猴爷的香火愿力,可没有那么惊人。”黑猴不满道:“你怎么把你家师傅放在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位置上,让猴爷我居在侧边,现在那些香火愿力,大头的全归了凌胜小子,只剩下点汤水才到猴爷这里。” 念师公主脸蛋儿稍微红了些。 “香火愿力对这个小子又没多少用处,这般行为,简直是暴殄天物。”黑猴骂骂咧咧道:“凌胜小子,待会儿猴爷把你那份纳为己用。告诉你,这本就是猴爷的,你不给也没用。” “六十八座庙宇,每一座都有成千上万的信徒,积累十多年的香火愿力,想来颇为雄厚。”凌胜暗道:“这猴子已经是云罡巅峰,只差半步就能入得显玄,借助这六十八座庙宇的香火愿力,突破显玄已是足够,加上这猴子的手段层出不穷,昔日又是真神,想来不比我逊色多少。倒是青蛙,虽然修为不减,但是断了头颅,剥了外皮,去了内脏,为了给我续命又是大伤元气,本领也不知恢复了多少。” 此时,京城上下,周边千里,都已被七位显玄仙君封住。 但是地仙老祖尚未到来,七位仙君碍于剑魔凌胜的名字,自是不敢先行动手。 凌胜抬头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这时,凌胜忽然想起一人,此人也不能踏入孕仙山脉。 睡神仙。 凌胜将这老者放了出来。 这位睡神仙一觉醒来,便遭受大变,之前渡劫法物被凌胜送到那仙鼎器灵手里,正是恼怒之时,这一出来,尽显散仙威风,就想动手。 黑猴哼了一声,宛如雷音。 睡仙顿时一窒。 “放你出来,是让你来抵御外敌,并非以下犯上。”猴子哼道:“你个老小子在木舍里受的苦还不够罢?莫要以为你出了木舍就能翻了天去,给你避劫丹之前服下的那粒丹丸,可不是寻常。你个老小子若是想取了渡劫法物,自行逃离,那是妄想,乖乖给猴爷办事,赏你个仙家头骨。” 青蛙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你手下那些妖仙,人家可不稀罕那些头颅。” 黑猴愕然道:“这倒也是。” 念师公主从未见过这般手段,只见凭空一闪,就有了一个道气氤氲的老者,飘然若仙。那老者的气息渊深似海,念师公主略一探去,便即退了一步。 猴子偏头,嘿然道:“这是超脱世俗的仙人,可不是你一个御气境界的小姑娘能够窥探的。” “睡神仙?”李天意惊疑不定,问道:“莫不是八百年前的彭睡仙?” “彭睡仙乃是古时天仙,我不过是得了其传承,才被称作彭姓。”那老者瞥了凌胜一眼,说道:“我本姓陈。” “陈老头,你个老小子少在这儿耍威风。”黑猴一指天穹,说道:“那里有七个显玄仙君,你将他们拿下。” “七位显玄仙君,你未免太瞧得起我。”陈老冷笑道:“就眼前这位显玄真君,怕也要比我强盛三分。” 陈睡仙所说的这位显玄真君,自然便是凌胜。 “放眼天地之间,能够以显玄之身抵挡仙家人物的,能有几人?即便是太白剑宗的长老,能有这般本领的也仅在少数。至于凌胜这一类的显玄真君,若能让你对上,那你这运道之高,也该试试一步登天门的味道了。”黑猴说道:“你少废话,如若连七个显玄也对付不了,你这位仙者,活着也没用处。” 遭到贬低的陈老并未动怒,把两件渡劫法物放在怀中,便即飞起。 青蛙一跃,落在念师公主肩上,说道:“去皇宫。” 这时,黑猴陡然一吼,刹那间身高十余丈,高过了这座道观,立身于庭院之中,昂然而立。 “借血。” 猴子手上一点,从凌胜身上摄来一滴鲜血,滴在眉心镜骨之上。 眉心镜骨光芒大放。 大乾王朝境内,但凡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庙宇,俱是放出光芒,神像恍若生人。 许多正在庙宇之内朝拜的信徒,见此异状,无不拜倒,口呼老祖显灵。 原本,那些朝拜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香火愿力,大多寄存于凌胜的神像之上,只有少数,才落在黑猴身上。猴子怀有神功,能够相隔遥遥,将香火愿力吸纳于自身,然而凌胜修行剑气通玄篇,与神道功法毫无相似之处,因此这香火愿力,依然留在神像当中。 无数香火愿力,化作无数道光芒,划破长空,登临京城道观,落在黑猴身上。 这些香火愿力所化的光芒,在常人眼里,无形无质,看不到,摸不着,但是在修道人眼里,则是无数使人惊骇的法力。 黑猴得了众多香火愿力,身上金光闪烁,形体愈发惊人。 念师公主面色苍白,大约是被山神气息压迫所致。青蛙吹了口气,便把这股压迫之力消于无形。 李天意亦是不太好受,只得默运功法,抵御气息。 凌胜感到这猴子的气息渐渐强盛,节节攀升,不多时,就已冲破了显玄级数,达到显玄初境的地步。 但是这还不止,这猴子的气息,仍在上升,直到显玄上境,才渐渐歇了下来。 猴子念头一动,飞上了空中。 此时,那位陈姓散仙,已然与七位灵箓天宝宗的显玄长老斗在一处。 黑猴遥遥看去。 远方一团霞光迎来,有三花聚顶之象,有地仙脱俗之气。 “不必了。” 凌胜正要动身前去相助,忽然听见青蛙开口。 那青蛙也没有半点相助猴子的意思,淡淡道:“所谓劫数,你在这里走走过场也就是了,现在你该去孕仙山脉,。剩下的便是让这猴子应付。这猴子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言语落下,这青蛙便即催促,让念师公主带它前往皇宫。 凌胜遥望天穹,沉思片刻,旋即一步踏出。 莲花绽放,身影消失。 三百三十三章 孕仙云梯【第四更】 孕仙山脉。 天柱共有三百六十五根,分立于神阳山脉各处,使得这处山脉,成为了当世的孕仙山脉。 世人皆知,但凡立身于天柱之上,得仙光洗身,可助人得道,可助人凝丹,可助人成仙。若是显玄巅峰的半仙之人,几乎必成仙者。 天地之间,不拘是妖,是人,是修道的,炼体的,还是念禅的,**的,都已聚于孕仙山脉。其中显玄真君多达八成以上,只有少数人只是云罡修为。 “听闻仙光即将落下,现在孕仙山脉当中,无数显玄真君争夺天柱,陨落众多。” “以往千百年,只怕也没有这般多的显玄真君陨落于斗法之中罢?” “修道成仙,乃是我等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想法,只是许多人受限于天资,功法,机缘,寿命,而不能成就仙家,如今有了捷径,自然要夺这一线机缘。” “只是为了夺得这一线机缘,把性命也抛掉了,未免可叹。能够修成显玄,其心志毅力,想来也并非寻常,可叹那百多年的苦修,一朝之间,化为流水。” “何止是修道人,连妖类真君也都来了,数百上千年修为,一朝化灰。” 孕仙山脉之外,许多修道人都在议论,这些人大多没有踏入孕仙山脉的本领,只得在山外观望。少数能够踏入孕仙山脉的人物,因为各种原因,俱都畏缩不前。 修成了显玄,一般都能知晓许多关于劫数的秘闻。而那些出身不凡的宗门子弟,更是自幼受到栽培,对于劫数之事,知之极深。 天地大劫,相当于九劫同至。 一旦成仙,便有九劫齐来,初成地仙必然难以幸免,只有那些在仙道境界当中待了许久,能够把握自身法力的仙家,才能抵御得住。 若是能够得道成仙,乃是天大的喜事,但是成仙之后,几乎便是必死局面,因此便有些人退缩了去。 孕仙山脉之中,大多是寿元将近的老辈人物,若不成仙,必然寿元到终,就此坐化。只有成仙,才能延长寿元,至于大劫当前,自是顾不得了。 另外一些,则是自觉修为不足,急需提升本领的人物。 还有一些,便如张臣汤,秦先河,闲禅法师这些不惧劫数的人物。这些人都是旷世人杰,与古庭秋一样,在大劫之间突破地仙,面对那九劫同至,依然无惧。 而凌胜,自然也属这一类人。 “当世之中,不论老辈人物,只说当代,前三之人,居然无一人到来,着实教人吃惊。” “听闻古庭秋早已破入地仙,乃是天地之间,年轻弟子当中首位破入地仙的人物,一直以来便高居榜首,不愧为当世首徒。” 古庭秋乃是太白剑宗首徒,但是,当代年轻一辈之间,亦是以他为首,因此天下修道人,便称古庭秋为当代弟子第一人,亦是当代首徒。直到古庭秋破入地仙,与老辈仙人位属同列,这个称号,才渐渐消隐了去。 想起古庭秋,众人不禁惊叹,惊叹之余,又有人道:“听闻苏白修行的不仅仅是空明仙山镇派仙法,更是仙法之中禁忌篇章,若只是先天混元祖气真诀,他早已突破仙道。然而,苏白修行了禁忌篇章,九道同修,才耽搁至此。” “可不只是耽搁,听闻当年剑魔凌胜夺走苏白一缕真气,才让苏白修行有缺。上次一场斗法,就是了却恩怨。”另一人道:“据我所知,苏白赢了凌胜,夺回那一道先天混元祖气,如今正在闭关,几乎必成地仙。” “难怪他不曾来到孕仙山脉。” “说来怪了,古庭秋早已凝炼大道,成就地仙,不能进入孕仙山脉,也无须借助仙光。而苏白已然闭关,几乎必成地仙,也不须仙光助力。但是剑魔凌胜,似乎还未达到显玄半仙之境,也没听闻他要凝练大道,超脱成仙,怎么也没有来到孕仙山脉?” “倘若剑魔凌胜来了,必能占得一席,无人争夺。” “这是自然。”一个中年道人沉声道:“如今,除了那些寿数极高的显玄半仙之外,中土仙宗张臣汤,东海蓬莱仙岛的秦先河,西土闲禅法师,南疆炼魂宗齐无忧,北地徐飞扬,俱都占了一席。这些席位,无人敢夺,无人敢争。若是凌胜来了,自然也会得一席位,众人只敢去夺另外的席位,断然不敢和凌胜交锋。” “真要说来,凌胜曾胜过妖仙,可比那些一百五十余岁,积累雄厚的显玄半仙还要不好对付。”又有人说道:“据我所知,那些老辈显玄人物,几乎都能占据一席,尤其是寿元将近,积累万分雄厚的显玄半仙,大多无人敢惹,除非到了最后有人孤注一搏。” “但是剑魔凌胜……” “想要对付他,还不如去找张臣汤,秦先河等人。” “等等,孕仙云梯出现了。” 谈论之间,有人抬手一指。 天穹之上,有白云化梯,共计三百六十五级,末端直通孕仙山脉内部。 这是孕仙山脉的一道门槛,若想入内,便有云梯现于身前,除了踏过云梯,再无他法。若是仙人,必受排斥,无法踏足云梯之上,自然也谈不上进入孕仙山脉。 一般而言,除仙人之外,显玄以下,亦是无人能够踏过云梯,但是凡事总有意外,比如一些云罡修为,却不比显玄逊色的人物,便能踏过云梯。 就如昔日凌胜,还未达到云罡巅峰,就能胜过显玄真君。似凌胜这样的人物或许极少,甚至于无,可是以云罡巅峰,抗衡显玄真君的,倒也有一些。但是这类人大多传承惊人,底蕴深厚,八成出自于仙宗,只有少数才是上古秘传道术的传承之人。 云梯之上的那人,能够踏足云梯,未曾被云梯排斥,显然并非仙人。再去观他,一步一步行走于云梯之上,并不艰难,云罡之人可没有这等轻松平静。 这是一位显玄人物。 但他是谁? “剑……剑魔……” “凌胜……来了……” 三百三十四章 煌煌一剑【五更求订阅!】 凌胜自大乾王朝出来,一路行来,终于来到了孕仙山脉。 还不曾见到孕仙山脉是何等面貌,眼前就已现出了一道云梯。 凌胜一步踏上云梯,只觉身上微微重了些,约莫压上了万斤重物,再是一步,身上重力翻了一倍,再行一步,又自翻了一倍。 这约莫就是孕仙云梯了。 倘若黑猴青蛙,还有陈老一同跟来,想必他们都难以踏足这座云梯。只因这云梯排斥仙道人物,只须凡俗中人走在上方,直入孕仙山脉内部。 “重力不小。”凌胜暗自皱眉,心道:“这莫名重力,不仅压在肉身之上,连同法力,一并压住。每行出一步,重力翻覆一倍,如此推测下去,待到最后,只怕唯有显玄真君才能走过,若是稍微弱上一些的显玄初境修为,怕都难以走过云梯。” 走不过云梯,自然便会压成肉沫,洒落地上。 按黑猴的说法,这孕仙山脉乃是一处坑杀修行中人的天坑,不仅成仙之人将会遭受劫难,不能成仙的,也未必好过,比如这云梯之上,走不过的,自会殒命,难以幸免。 凌胜深吸口气,步伐越走越快,心中杂念尽数摒弃,把大乾王朝京城中的些许担忧,尽数抹灭。 黑猴乃是个惜命的货色,必然不是留下送死。凌胜虽然只修剑气通玄篇,但是在猴子与青蛙的谈话中,对于世上的许多事情,也知晓不少。 大乾王朝境内,有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庙宇。 而黑猴得了凌胜的血液,借助眉心镜骨这天生神物,窃取香火,从那时起,这猴子便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庙宇所在,便是神道场域。 整座大乾王朝,但凡有庙宇所在,其中区域,便是猴子的神道场域所在。 昔年这猴子尚是真神,盘踞一方,亿万里山河皆是其神道场域。论本领,这猴子约莫也就跟寻常真仙一个级数,但是借助神道场域,却屡屡击退真仙,甚至曾撕杀真仙。直到最后,才有马师皇这等修为通天之辈,以旷世修为,将之压服。 如今大乾王朝俱是神道场域,猴子又已破入了显玄上境,未必就会吃亏。更何况,真到了危急之时,那青蛙跟陈姓睡仙定也不敢袖手旁观。 正如青蛙所说,所谓的劫数,不过走走过场。 如今劫数尽皆让猴子挡下,凌胜当前要事,便是踏足孕仙山脉,将仙光得到手里。 “古庭秋早已是地仙,无须前来。苏白此人闭关,出关之后,定然成仙,也无须前来。”凌胜思忖一番,这孕仙山脉当中,似乎无人能够与他匹敌。 但是凌胜并非狂妄之人,心中也知,那些出身仙宗的人物,或是修成显玄的散人修道者,大多怀有秘术。凌胜未必真是立于不败之地。 有句话,叫作阴沟里翻船。 凌胜心中盘算一番,真正让他有所忌惮的,乃是那些显玄半仙,尤其是寿至一百余岁,甚至一百五十余岁的显玄半仙,皆是一世修行,积累雄厚,底蕴深沉,不知怀有什么手段。并且,这类显玄半仙,寿元将近,可不会有所顾忌,在他们眼里,突破地仙,才能延长寿元,真要斗起法来,几乎不择手段。 这般想着,凌胜已然踏入了三百级阶梯,直到此时,即便是凌胜,也感到了几分压迫之力。 …… 孕仙山脉当中,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各有人占据。 除却一些难以招惹的厉害人物之外,其余人所在的天柱,常有争斗。 济平道人,乃是一个中年面貌的道人,修行九十余年,修至显玄上境,几乎破入半仙。倘若这一回在孕仙山脉能得仙光洗身,必然突破半仙,他有八成把握,足能突破地仙。 这位济平道人占据了一根天柱,盘坐其上,闭目修行。 常有修道人前来攻打,但是都被他击退,甚至于有显玄半仙来攻,也被他击退了去。这并非是他本领何等高强,而是他怀有一种奇异丹丸,名唤染血丹。 济平道人将咽在口里的染血丹吞服一粒,随后一掌拍出,威能几乎翻覆数倍,风云滚荡,将眼前一位显玄初境的真君打退数百里。 “染血丹果然不愧是邪魔宗门的镇派丹方,炼制功成之后,每服下一粒,就能让我一记法术的威能翻覆许多。”济平道人暗赞一声,只是内视之下,却也察觉,每把染血丹服下一粒,体内法力就即多出一分血色,那血色正侵染法力,同时破坏自家脏腑经脉。 若在以往,济平道人早已寻个地方闭关修行,把这血色法力灭去,但是眼前乃是孕仙山脉,如今他又占据了一根天柱,如何退得? 只要破入地仙,便是仙家人物,再非凡俗。这些异变之处,待自己成就地仙,必然迎刃而解,何须理会? 染血丹,乃是古时某个邪魔宗门的镇派丹方,须得取一岁孩童的心头血,炼制半年,再取二岁孩童的心头血,再炼制半年,如此下去,从一岁,到二十岁,取得二十个人的心头血,加之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的人物一点心血,加以炼制。 待到功成之后,这滴血液则须打入一个尚在母胎之内的幼儿身上,旋即剖开人腹,取出幼儿,炼成丹药。 如此,还仅是第一步。 此后还有三步,比之于第一步更为凶残。 济平道人不通邪法,只是一个寻常的修道之人,但是他曾擒住一个邪宗女子,取得这染血丹方,心中起念,便四处擒捉适合条件的人物,炼出染血丹。 那个邪宗女子对于这般邪法,也有抵触,但是在济平道人逼迫之下,只得炼制。济平道人生怕这丹方外泄,本想灭口,但是却要借助这女子的炼丹手段来炼制染血丹,因此把这女子留在身上,近数十年有余。 直到孕仙山脉出世,济平道人意欲突破地仙,心想破入地仙之后,便无须染血丹来助,便顺手杀了那女子。 想起那个女子死时的神情,似是嘲讽,似是解脱,似有爱慕,似…… 济平道人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呸了一声。 前方一个显玄真君飞来,济平道人将染血丹服下,一掌拍出,掌风如雷,无形之中,竟是多了几分血色。 那显现真君闷哼一声,退了回去。 凭借染血丹,济平道人不知击退了多少显玄真君,其中不乏修为远胜自己的人物。只是因为他名气不足,不能跟传闻中的那些人物相比,因此常有人对他下手。 “哼,我有染血丹在手,真要动手,除却成就地仙的古庭秋之外,显玄境内,谁能与我争斗?” 济平道人眉宇挑起,自语道:“剑魔凌胜?谪仙苏白?凭借染血丹,我可未必逊色于你们。” “那便试试罢。” 一个淡漠声音,从上头落下。 济平道人心中腾起一股万分彻骨的寒意,直冲后脑,忙抬头一看,只见一道白金剑光,瞬息而至。 白金之色,立时便占据了眼前。 济平道人心下一颤,含在口中的数百粒染血丹,一口咽了下去。他心中惊恐至极,染血丹药效暴烈,一粒服下就能使他法术威力数倍翻覆,一口服下数百粒,岂非要将他撑死? 血色将他法力尽数侵染。 济平道人浑身迸发血雾。 “贫道就是陨落在此,也不能放过了你。” 济平道人张口怒吼,使出清风道法,从口中吐出一道风卷。 风卷本是清淡无色,但是他体内尽是血色,于是这风卷就已变成了血色。 遥遥看去,只见一道浩大的白金剑气,仿若光柱,足有方圆数十丈粗细,从上落下。 那个盘坐于天柱之上的厉害道人,张口吐出一道风卷,倒卷上天,迎上了白金剑光。 风儿打在剑上,必然消散。而利剑斩过半空,则能撕裂大气。 但是目睹这一幕的人物,俱都知晓,那一道风卷,必然是能击碎铜铁刀剑的绝强道术。 可是,与那一道浩大的白金剑柱相比,这风卷纵然再是厉害,也只能是一道清风。 一道拂过剑刃的轻风,瞬息散去。 那血色龙卷,在白金剑柱落下之时,就即消散。 随后,众人只见白金剑柱笼罩住了那位中年道人。 一位显玄真君,就此湮灭。 半点残渣也不曾剩下。 这几日来,不乏有人去攻那天柱之上的中年道人,但却都是无功而返。那个中年道人虽然声名不显,但是本领确实惊人,连显玄半仙也攻之不下。孕仙山脉当中的众多修行人,几乎有大半人放弃去攻这处天柱,多数人自认不如眼前这位中年道人。 可是这位中年道人,竟在瞬息之间,被一道白金剑光灭去,尸骨无存。 剑光呈白金之色,那施放剑光之人是谁? 天穹之上,落下一人,身着银色道衣,上面绣有白色云彩,灰色底纹。 此人足尖轻点,便即落在天柱之上。 观这人相貌,约莫二十出头的年岁,神色冷毅,眼中扫过各处,所过之处,寒意迫人,使人心惊胆颤。 剑魔!凌胜! 三百三十五章 一人占五席 “剑魔凌胜?” “他果然来了。” 无论是孕仙山脉之外的观战之人,还是孕仙山脉之内的云罡真人,显玄真君,俱都见到了这一幕。 所有人都以为剑魔凌胜就要盘膝坐下,占据这一处天柱。 许多人都在心里避过了这一处地方。 天柱共有三百六十五根。 但是这一根天柱,显然最不好惹。 孕仙山脉之中三百六十五根天柱,不分名次,但是此时若要分出主次之位,必然是以这一根天柱为首。 因为上面站有一人。 剑魔凌胜! 那些屡次争夺,仍然夺不到一根天柱名额的显玄真君,心中苦涩万分。论起年纪,这些显玄真君少说也有数十岁,更不乏百余岁的老辈人物,可是剑魔凌胜,年纪轻轻,只是站立一处,就使众人不敢去争,不敢去夺。 相较之下…… 不少老辈人物,只觉心灰意冷。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剑魔凌胜占据一处,已经心满意足之时,却见凌胜微微退了一步,退出了天柱范围。 银色道衣,随风而动。 众人都不知道,这便是玉虚仙衣。 凌胜取出一物,随手一扔,法力灌注之下,立在天柱之上。 这是一柄剑鞘,通体透明无色,晶莹生光,在凌胜法力灌注之下,空处朝上,尾部朝下,立在天柱之上,稳稳不动。 “此为何物?” “形如剑鞘,色泽通透,是个什么东西?” “等等,这是神龟背甲炼制的容器,传闻能够承载仙光。” “他想干什么?” 所有人尚自疑惑,凌胜一步踏出,已然消失不见。 再度现身时,已是到了另一处地方。 过得不久,凌胜又再另一根天柱之上现身,两百余道白金剑气打去,几乎无人可阻。 打杀了一位道人,众人都以为凌胜就要盘踞这一处天柱之时,却见凌胜又再放下一个月瓶,转身离去。 施展步步生莲,到了另一处天柱,凌胜再度击杀一位显玄真君,把葫芦放在天柱之上。 到了这时,众人已是无言。 难道他还想把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尽数占据了不成? 凌胜神色冷漠至极,转到另一处天柱。 这一回,那显玄真君早有所料,立即退开,让出了天柱。 凌胜倒也并未追击,只是将一个小桶放在上方。 瞧这架势,剑魔凌胜莫非真要把孕仙山脉据为己有?三百六十五根天柱,莫非真要尽数占据了不成? 待到凌胜转过另一处天柱时,击退那显玄真君,盘膝坐于天柱之上,众人终是松了口气。 看来剑魔凌胜并非要占据整座孕仙山脉,但是,以一人之力,占据五根天柱,却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剑魔凌胜,威名惊人,几乎可算是孕仙山脉当中最不好惹的人物,只要他盘踞于天柱之上,众人必然要为之退避。可是他立身于一处天柱,却把四个容器放在另外四根天柱上面,一人之力,要占五处地方,委实狂妄。 若是剑魔凌胜所在的天柱,自然无人胆敢触之,但是单凭他留下的一个容器,便想占了一个位置。难不成这个剑魔,还当他自身不在,单凭名气,就能震慑众人? 众人迟疑,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朝着那葫芦所在的地方飞去,伸手一拍,就想把那葫芦拍走,自己占了地方。 为了占据一处天柱,众人死斗不休,岂会甘心一个死物占据天柱? 凌胜立身的天柱所在,众人自知不敌剑魔厉害,自然退避了去,但是他遗留容器的这些天柱,可没有剑魔本身坐镇,更何况,天柱之间相隔颇远,拍走这容器,自己坐上,却也简单。 这人露出笑意。 咻! 一道剑气,迸射过来。 这位道人才自躲过,又有一道浩大剑气,轰然而至。 一声彻响。 众人只见残肢坠落。 “凌胜,你一人占五位,未免太过狂妄!” 有一老者意欲打飞月瓶,自己占据那处地方,察觉有异,忙退开去,避过眼前一道剑气,这老者恼羞成怒,厉喝出声。 “你修为惊人,本领通玄,我等自知不敌,但是你占了一席,却未必能够占得五席。” 这时又有一人开口。 随后,众人斥责。 众人俱是显玄真君,仅有少数是云罡真人,这声讨之音,轰然而落。 若是一般的云罡真人,只怕被这无数显玄之音压落,就要当场毙命,即便是显玄真君,也颇不好受。 可凌胜仍然平静。 玉虚法衣底色银白,点缀白云,有灰丝底纹。 高空处,劲风吹动。 凌胜发丝飞扬,玉虚法衣迎风而动。 他一言不发。 众人依然怒斥不休,过得许久,终于有人自知如此下去,凌胜不答,也是无用,便往天柱之上飞去。 咻的一声,剑气横空。 此人早有准备,忙退了下去。 又有一道剑气飞来,这人躲避不及,被剑气断去了一截臂膀,血液喷洒。 凌胜不答,只因不把众人声讨放在眼内,但是若真有人要动手抢夺天柱,便须得过剑气袭身这一关。天柱之间相隔甚远,但是以凌胜这时的本领,剑气一去数千里,其中距离已可忽略不计。 只是相隔甚远,剑气出体之时,旁人就有感应,多了些许反应的功夫。 然而,凌胜的白金剑气,已再非昔日金黄剑气,白色剑气,而是白金之色,比闪电更快,比雷霆更凶。相隔虽远,但是剑气划过,也不过刹那之间。 众人都知剑魔凌胜剑气之厉害,俱都沉默不语,有识相些的,已然换了地方,去与其他人争斗天柱,弃了凌胜所在的五处天柱。 “好个小辈,好生狂妄!” 一位老辈半仙双目深冷,低沉道:“你是将这孕仙山脉的显玄真君,都视作了等闲之辈么?今日,老夫必然要占得一席。” 天柱之上,云风吹动。 凌胜缓缓睁眼,任发丝在眼前飘扬。 “谁若自认有本领能在我手下剑气中安然无恙,自可来占那一席。” 淡漠声音,传扬开来,随着风声,传遍整座孕仙山脉。 众人变色,惊怒交加。 三百三十六章 凶狂之人【七更求订阅】 谁若自认有本领能在我手下剑气中安然无恙,自可来占那一席。 何等狂妄的一句话? 孕仙山脉之内的显玄真君,无不惊怒。 孕仙山脉之外的观战之人,却大多数热血沸腾。 “好个剑魔凌胜!”山外,一个少年紧握双手,道:“人活一世,若能得此扬眉吐气之时,才不枉一生。” “目空一切,狂妄至极,简直不知所谓!”同时,也不乏有人斥责。 但是孕仙山脉之内,却无人敢去争夺那一席之位。 凌胜说罢一句,便闭上了双眼。 适才说话的那位显玄半仙,只觉老脸几乎丢了个干净,心下就想往剑魔凌胜所在的天柱,与之死斗一场。然而,这位显玄半仙,才仅一百二十来岁,尚未是寿终之时,因此仍然惜命,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这里,去夺另一处天柱。 孕仙山脉现世至今,还不满九十日。 但是,仙光落下的时日,就在这二十余日当中。 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日。 也许,就在今日。 但是,此时仍然风平浪静,并无仙光落下的征兆。真到了仙光落下之时,必定不乏有人孤注一掷。 凌胜所在的这根天柱,或许无人胆敢来抢,可是其余四处,却未必会有平静之时。 凌胜闭眼调息,体内默默运转剑气通玄篇,静等那不平静的时候。 对于剑气化莲篇,虽然远不如剑气通玄篇来得精通,可是对于这一篇练就仙道的剑诀功法,凌胜极为重视,早已记在心内,时刻揣摩。 剑气通玄篇已然成了本能,只须心念一动,就能运转。 此时,凌胜体内正运转剑气通玄篇,而他全副心神,则在揣摩剑气化莲篇,心中不断推算,略加尝试验证。这等时候,他依然沉浸于修行当中,只因为剑魔凌胜威名极盛,震慑了无数人,几乎无人胆敢来触怒凌胜,才让凌胜如此清闲。 但是,总有不惧威名的人物。 许多人畏惧凌胜,他们的名气,远不如凌胜,在他们眼里,凌胜便是高不可攀。然而某些人的名气,虽然不如剑魔二字,但却也极为接近,于是,这些人便失了敬畏之心。 当你胜过对方一点点,对方便有了嫉妒之意。当你胜过对方无数,对方只能对你产生敬畏之心。 但是有一人,却并不觉得凌胜比他厉害。 这人叫作张臣汤。 他就在孕仙山脉之内。 他就在凌胜头顶。 有一道符光,从天上落下,直击凌胜头顶。 凌胜双目依然闭着,但却有一道剑光,从他头顶冲起,冲天而起。 白金剑气击破了符光,直冲天穹。 这时,天穹之上落下一道黑光,把剑气拨了开去。 轰! 剑气偏移,落在了远处一座山丘之上,把这山丘击穿,立时便塌陷了下去。 “哈哈哈,你果然来了。” 一个发丝蓬松,满面胡须,身着宽大黑袍的青年,立身于天上,双手各执一条黑色锁链,乌光闪烁,在他一抖之间,仿佛化成两条黑龙。 张臣汤。 他原本占据了一处天柱,迫于威名,无人胆敢招惹,可是听闻剑魔凌胜到来,便弃了那处天柱,来夺凌胜的天柱。 这是一个近乎疯癫的人物。 在灵箓天宝宗紫霞山脉之时,曾与凌胜短暂交锋,后来听闻,那锁链是被凌胜斩断,因此这位凶人就此脱困。 凌胜心知自己并未断去那锁链,大约是灵箓天宝宗有心放了此人,便借着剑魔二字,借着自己与张臣汤斗过一场的事情,将锁链断去,而把罪责全数推在了自己的头上。毕竟张臣汤昔日屠戮凡人众多,触怒了许多仙宗老辈人物,当初灵箓天宝宗为了保住其性命,把张臣汤锁住,不成仙道,便永世禁足。 但是时逢天地大劫,若再不放出张臣汤,许多事情便要晚了。 “哈哈,上回在灵箓天宝宗,因为这锁链的缘故,稍微差你一手,今日我脱困了,看你还能否胜我!”张臣汤大笑道:“适才你那话我都听见了,果然狂妄,跟我一样狂。我就依你所言,把你这五席位置,尽数占了。” “你有这等本事,自然是好。” 凌胜淡淡道:“听闻,是我的剑气击断了锁链,因此放了你出来。好个灵箓天宝宗,有心放人,反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日后你再去屠戮残杀,这天地人的谴责,至少要我给你担当三成。我便顺便除害了罢。” 张臣汤大笑道:“你要除了我?” 凌胜平淡地说道:“上回有你灵箓天宝宗的太上长老替你出头,这一回,孕仙山脉之内,可没有人能够阻得住我。” “上一回是被这锁链压制了。”张臣汤道:“这一回,这锁链已被我断去,如今已是我手上的法器,再非阻力,而是助力。如今再斗,你可未必胜我。” 凌胜眉头一挑。 轰地一声,天柱上陡然现出一张符纸,从上而下,仿佛一张大网,要将凌胜困在当中。张臣汤这个看似凶狂,毫无理智的蛮横之人,竟在谈话之中,已悄然布下了符术。 凌胜足下一点,飞高数百丈,口中一吐,就有白金剑气朝着张臣汤迸射过去。 张臣汤嘿然一笑,扫出数十张符纸,朝着剑气迎去。 此为金刚符,每一道符纸,都比百炼精钢坚实千倍有余,可白金剑气一闪而过,击穿数十张符纸,竟毫不费力。 只是击穿了数十张符纸,剑气业已势微,张臣汤沉哼一声,手上囚魔锁链化成一道黑光,仿佛乌黑魔龙,扫了过去,便把余势渐微的白金剑气打散了去。 囚魔锁链毕竟属于仙宝级数,而白金剑气击穿了数十丈金刚符纸,余势渐渐微弱,被囚魔锁链打散,却也在凌胜意料之中。 但是那一道白金剑气,其实只是十道剑气合一变化。 可凌胜体内的白金剑丹,早有窍穴两百余个。 凌胜抬了抬手,扬手挥洒,就有数十道剑气从手中飞去。 这一手白金剑气,共计四十八道。 三百三十七章 让路 “听说张成汤和凌胜早有旧怨,果然不假。” 秦先河淡淡笑了声,心想凌胜断去囚魔锁链一事,果真是空穴不来风。 这位蓬莱仙岛的首徒,在突破至显玄半仙之后,凭借秘传法术,一举打杀两位显玄真君,又因威名不低,因此立身于这天柱之上,竟无人敢来。 此外,东海其余两大仙岛也有显玄弟子前来,各自争夺,只是比之于秦先河的震慑之力,却要逊色许多。 南疆齐无忧,北地徐飞扬,西土禅宗的闲禅法师,法元沙弥,都是年轻一辈当中,使人惊骇的人物,立身于天柱之上,无人来攻。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老辈人物,多是雄厚底蕴的显玄半仙,真要比斗,却也未必比这些后起之秀逊色多少,严格论道,兴许还要稍胜一些。 “孕仙山脉,随时会有仙光落下,使人成仙。即便是再桀骜不驯的人物,如徐飞扬这般傲气之人,在占据一处天柱之后,也无多少想法。”秦先河苦笑一声,暗道:“孕仙山脉事过之后,怎么斗不成?这个张臣汤,分明已经占据了一根天柱,却要将之弃了,去寻凌胜的麻烦。” 这般场面,其实有不少人乐于见到,毕竟张臣汤空出了一席。 倘若凌胜跟张臣汤两败俱伤,自是最好,到时连同凌胜那五席位置,共有六处空了出来。 秦先河已然有了一席,自然没有多余想法,只是见到张臣汤无故生事,心中苦笑罢了。 “好个张臣汤,果然如传闻之中那般疯狂。” 秦先河揉了揉头颅。 众人都忙着争夺天柱,斗法厮杀,倒是已经占据天柱的那些人物,因无人来攻,此时颇为清闲,但是事关成仙得道,便都并不觉得自己会有清闲的一刻。 等候仙光落下,总不免心中焦躁。 纵然西土禅宗来的一些长老,又如闲禅法师,法元小沙弥一样的年轻弟子,尽管修行佛法,本性为重,可是事关成仙成佛,便是讲究心境缘法的佛门中人,也万难平静。 那些老辈人物,大多闭上双眼,等候仙光落下。 事不关己就好。 只是还有一些,比如齐无忧,徐飞扬,俱都对于剑魔凌胜极感兴趣,这些日子张臣汤的本领,也是极为惊人,这场斗法,想来不会寻常。 …… 风云卷荡,有符光闪烁,有剑气横空。 凌胜与张臣汤斗得颇为激烈。 剑气万分锐利,几乎不可抵挡,只能避过,只能使之偏移。而符光无处不在,到了张臣汤这等修为,对于主修的符纹造诣,已是极高,随心而动,各处浮现,可谓是无处不在。 论起修为,凌胜才仅是显玄上境,与张臣汤闭关数十年相比,仍然逊色不少。然而剑气之威,极为厉害,即便是修为胜过凌胜的修道人,也未必就能斗得过凌胜。 二人斗得激烈。 而仙光也不知何时落下,有些显玄真君,已趁机将凌胜的葫芦,月瓶,剑鞘,小桶,各自抛走,自己盘坐其上。 兴许下一刻就有仙光落下,兴许下一刻就能成仙得道。 “嘿,有人占了你的席位。” 张臣汤将囚魔锁链一挥,荡破虚空,大气迸裂,仿佛水纹一般泛出涟漪。 凌胜一记剑气打在锁链之上,这剑气仅是十道合一,并不能将之斩断,只能使之延缓一些,待到囚魔锁链扫过,凌胜已避过了去。 囚魔锁链乃是仙宝级数,难以毁之。若是全力出手,不留余力,被张臣汤趁机攻来,便要陷入窘迫境地。 “占了便占了。” 凌胜将数十道剑气合在一处,朝着张臣汤脑袋打去。 数十道白金剑气聚齐合一,即便是散仙地仙,也不可掉以轻心。 张臣汤见状,不惊反喜,笑出声来,张口一吐,有光芒绽放。 在那光芒之中,飞出数百只纸鹤。 这些纸鹤,通体黄色,正是符纸折叠而成。但是折叠纸鹤的符纸,却是极为非凡,其纸张乃是张臣汤本人以显玄法力变化而成,绘有符文,比一般符纸还要厉害。在张臣汤念动之下,这些符纸自行折叠,成了纸鹤。 纸鹤连成一线,朝着剑气迎去。 无一例外,俱被剑气洞穿。 只是剑气穿过纸鹤之后,渐渐弱了一些,待到穿透数百纸鹤,剑气威能竟已消减七成。 到了此时,张臣汤哈哈大笑,将囚魔锁链一挥,把白金剑气扫到下方,击穿此层。 数十道白金剑气合一,极为厉害。 张臣汤即便狂傲,也知其厉害,因此先用真符纸鹤消了剑气威能,再用囚魔锁链将之打偏。 “你不是要占这五席位置吗?”张臣汤大笑道:“难道跟我争斗,无暇顾忌其余地方了,嘿,我这一身本领,可有许多没有使动出来,你小子莫非就已是全力以赴,招架不成?” 话音一落,就有白金剑气飞来。 凌胜淡淡道:“宰了你之后,再将他们赶走,不迟。” “那你便试试。” “不必尝试。” 凌胜足踏莲花,现身于张臣汤身后,伸手一点,足有百道白金剑气迸射出去。 张臣汤身后,多了一个磨盘。 那并不是磨盘,而是两条囚魔锁链卷成了圆盘模样。 在凌胜施展步步生莲之时,张臣汤就已有预料,将囚魔锁链在身后卷成圆盘模样。 一声尖锐响声,却又显得低沉,颇为矛盾,让人几乎晕厥。 那乌黑磨盘被白金剑气击中,立时崩散开来,变作两条乌光漫天飞舞,好似两条细长黑蛇。 张臣汤闷哼一声。 “这一回,可没有人能够救你。” 凌胜寒声道:“张臣汤。” “好。”张臣汤咧嘴笑道:“单凭这一道剑气,就可证明,你这剑魔的威名,并非虚妄。但是,我从来认为,我才是当代第一人,就算是古庭秋,今后也必然是我手下败者,无论是你,还是苏白,都不能胜我。” 凌胜嘴角露出几分嘲讽。 “你也觉得离谱?” 张臣汤哈哈笑道:“我闭关多年,名气自然不如你们这些家伙,但是我脱困出来了,你们就该乖乖给大爷让路。” “你要上黄泉路,让你又如何?” 凌胜淡淡说了一句,再度现身时,已经站在了张臣汤的头顶。 三百三十八章 一拳,两指 “师兄,你说这二人何苦如此争斗?” 法元是个清秀的小沙弥,尽管寿数不小,但是他修行有成,形如十二三岁的小童,面容清秀。其修行的佛法,须有赤子之心,因此其心志也仍如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般。 尽管面貌如稚童,心志似少年,但是其本领,却不容小觑。 真要论来,法元的本领,并不比闲禅法师逊色多少。 二人所在的天柱,只是相邻,传音过去,也能听见。 闲禅听闻法元问话,答道:“意气之争罢了。” “意气之争?”法元疑惑道:“难道比成仙成佛更好?” 法元的年纪,其实比闲禅高了不少,但是在法元看来,自己只是一个小沙弥,自然不能跟法师相提并论,从来自认师弟。 闲禅笑了声,道:“在我看来,嗔怒二字,能免则免。若是成佛,自是最好。” “那他们还斗什么?” “在你我眼里,成仙成佛自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但是……”闲禅法师遥望那处斗法之地,道:“在张臣汤眼里,意气之争,要比成仙重要。” “那剑魔凌胜呢?” “他只是应战而已。” 顿了一顿,闲禅法师自语道:“兴许,他只是要磨练。” “磨练?” “孕仙山脉当中,以凌胜名气最为惊人,但是众人却都忘了一点,凌胜的岁数,也是最小的一人。” 言语才落,闲禅法师就觉那边沉默了些,微微摇头,补充一句:“法元师弟除外。” 如此,那边的法元才露出了笑意。 “孕仙山脉当中,且不说显玄境界的人物,即便是那些云罡真人,岁数也都高过凌胜。”闲禅法师说道:“凌胜也就只是近十几年才有声名,初起名声之时,还仅是御气,短短十数年破入显玄,且是公认的显玄第一人,固然可见惊艳。但是弊端怕也明显。” “据我所知,凌胜素来喜欢直来直往,出手多是一击毙命,毫不拖泥带水。” “现在看来,凌胜与张臣汤之间,可谓是游刃有余。” 听到这里,法元不禁问道:“游刃有余,不正是因为他还有本领吗?” “是啊。”闲禅法师说道:“毕其功于一击,这是凌胜的风格。你看他斗了这么久,仍未尽力,必是另有想法。” “什么想法?” “修行太快,因此需要磨练。” 闲禅法师说完一句,又道:“这二人都是当代修道之人中名列前茅的高人,尤其是凌胜,更有斩杀妖仙的惊人事迹。你该仔细看着了。” “嗯嗯。” …… 随着剑气挥洒,凌胜只觉体内愈发凝实。 自从在东海以来,修为突飞猛进,后来为了迎战白浪妖龙王,更是借助了大周天庚金剑阵。跟苏白一斗,白金剑丹外露,同时也打开了许多孔窍。罢战之后,遇上青蛙布下的大周天庚金剑阵,又被这青蛙的根基救活了性命,体内窍穴暴涨,真气几乎难以跟上,颇有力不从心之感。 白金剑丹窍穴众多,剑气极多,而真气不足,这般情况,凌胜自觉就仿佛手上的刀剑太重,气力不够,反而施展不来。 这些日子,凌胜体内的白金剑丹,一个窍穴也不曾打开,只因他在修行真气。 凌胜如今是显玄真君,修行速度比之于御气时候,实是天差地别,近些日子真气涨动不少。但是初成的真气,总须磨练才是。 这张臣汤来了,倒是个极好的磨刀石。 凌胜指尖绽放剑气,将身前一张数十丈的巨大符纸绞灭,随后便发觉那符纸之后,有一道乌光撕裂长空,迎面打来。 施展步步生莲,避过了囚魔锁链,凌胜已然现身于张臣汤身侧,一掌按向其头颅。 “来!!!” 张臣汤爆吼一声,声如雷霆,将另一条囚魔锁链打来,直冲凌胜掌心。 囚魔锁链乃是仙宝,即便是百炼精钢,万炼精钢在眼前,也与豆腐花一般无二,触之击毁。即便是一条堪比显玄的蛟龙虬龙,也难以在锁链之下活得性命。 凌胜只是一个修道人。 炼体之人注重气血,内劲,而修道之人,注重真气,神志。 因此,修道人躯体孱弱。 离得这般近了,让他将囚魔锁链施展开来,这凌胜莫非是疯了不成? 张臣汤冷笑一声。 嘭! 囚魔锁链被凌胜掌心迸射出来的剑气击中,偏在一旁。 可张臣汤真正寄予厚望的,则是另外一条囚魔锁链。 这一条囚魔锁链,所过之处,涟漪荡漾,发出气爆之音,直奔凌胜脖颈。 在凌胜掌心剑气将第一道囚魔锁链打偏之时,这一道囚魔锁链已经到了近前。 一弹指,便是六十刹那。 在这刹那之间,凌胜的脖颈就即将要被锁链打断,身首分离。 尽管凌胜是个难得的对手,但是对于张臣汤而言,既然将要得手,自然不会留手。法力灌注之下,囚魔锁链去得愈发急了。 适才凌胜已经施展步步生莲来到张臣汤身侧,这一回交手,至此还不足一个呼吸。凌胜施展过步步生莲,至今不过一足呼吸,脚下仍然沉重,至少在这几个呼吸之内,步步生莲之法,难以再度施展一遍。 这时,有白金光芒,蓦然大放。 这白金光芒,出自于凌胜身上。 出自于脖颈之处。 囚魔锁链打在凌胜脖颈上,被白金剑气击退回去。 一直以来,凌胜只须手掌挥动,就能有许多剑气挥洒出来,但是谁也没能想到,凌胜的脖颈之处,居然也能施放剑气。 一切仅在刹那之间。 凌胜欺身上前,并指成剑,有数十道白金剑气往张臣汤射去。 毫无意外,张臣汤身前多了数百张符纸。 剑气合一,把符纸尽数击穿,绞灭。 白金剑气终是落在了张臣汤的身上。 嗡! 有声音嗡鸣。 这声音出自于张臣汤身上的衣服。 这衣服乃是符纸所化,正是张臣汤脱困之后,花费不小精力画成的一道符纸。其符纸并非法力变化,而是取自南疆深山之内一种奇木,经万道工序,法力加持,秘术施展之后,变成纸张。而朱砂亦是最为上等的纯阳级数,符笔则是仙笔。 执笔画符之人,乃是张臣汤。 这符尚未达到仙家级数,但是却可称作半仙宝物。 经数百符纸削弱的白金剑气,打在张臣汤身上,被符衣挡下。然而白金剑气万分锐利,仍然把符衣打出一个裂口。 符衣裂口之下,露出皮肤,既不流血,也无伤痕。 张臣汤露出冷笑,只是笑意未露,便是一滞。 原来在那数十道白金剑气之后,仍还尾随一道。 在数十道白金剑气合一的浩大强盛气息当中,一道尾随在后的白金剑气,便颇不起眼。 不仅是张臣汤没有察觉,就连旁观之人,也无人察觉。 秦先河露出惊色。 闲禅法师与法元沙弥各自低吟一声佛号。 诸如南疆炼魂宗的齐无忧,北地徐飞扬,其余仙宗长老,那些老辈半仙,所有观战之人,俱都露出异色。 数十道白金剑气之后,尾随一道剑气。 竟是颇有绵里藏针的味道。 张臣汤在胸前抹了一把,手上尽是血液。 适才那剑气,击穿了心脉。若是常人,已经立时毙命,而显玄之辈,生机活跃则要稍好一些,即便心脉受损也能活下命来。可是白金剑气,毕竟不是寻常手段,即便只是一道剑气,可是击穿了心脉要害,气息肆虐,纵是显玄真君,也未必能够活下命来。 张臣汤显然便是一个得以不死的。 “好生阴险狡诈,这一下险些要了我这条性命。”张臣汤露出笑意,眼中黑白分明,却渐渐有了血色,头发乱舞,渐生癫狂之意,“大概没有人知道,我在闭关当中,大多数时候,并非打坐,而是炼符。” “将法力凝实,变作符纸。” “将意念延伸,成了笔墨。” “炼成的符纸,尽数铭刻于我身。” “符道炼体,被正统符道,称作旁门左道,不登大雅之堂。” “但是,怀有一具强悍体魄,可要比持笔画符,更为畅快。” 张臣汤遥望凌胜,缓缓道:“我如今的体魄,已经堪比蛟龙,虬龙,这在炼体之道上面,唤作蛟虬之力,可比显玄。” 这话一出,孕仙山脉中的显玄真君,大多惊骇。外界观战之人,俱都愕然。 张臣汤在修道之上,修成了显玄。炼体之路,竟也修成蛟虬之力? 轰! 张臣汤将两条囚魔锁链朝着凌胜头顶打去,声音相合,仿佛只是一声。 凌胜将白金剑气打去,把两道锁链打偏。 “嘿!” 一声笑音,就在凌胜身前响起。 当两条囚魔锁链被剑气打偏的瞬间,张臣汤双手已把锁链放开,欺身而至,到了凌胜身前,一拳打向凌胜。 一拳打出气爆之音。 凌胜神色平静,并指成剑,朝着张臣汤点去。 剑指之上,并无白金光芒,只有撕裂大气的尖锐之音。 一拳。 两指。 大地震动,三百六十五根天柱,俱是震荡。 仙光将至。 但争斗未休。 三百三十九章 一剑杀显玄 孕仙山脉。 大地震动,光芒如雾。 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底下,俱有光芒萦绕,并顺着天柱,缓缓延上。世人皆知,孕仙山脉有仙光落下,但却不知,这仙光并非从天而落,乃是从地而起。 见到眼前一幕,众人俱已知晓,此为仙光降落的前兆。 孕仙山脉之内的争斗,瞬间便如火上浇油,轰然爆发。那些早已占据天柱,凭借自身本领使人不敢前来争夺的厉害人物,亦是提起心思,露出些许凝重之色。 但是对于局外人而言,剑魔凌胜和张臣汤的比斗,显然更为耀眼。 仙光即将落下,二人争斗尚未罢休。 难道这二人都不顾仙光了不成? 观战之人,竟也不禁为他们二人捏了一把冷汗。 轰! 张臣汤一拳打出气爆之音,击中凌胜胸前,恰在道袍两侧间的内甲上。 咻! 凌胜并指成剑,刺透张臣汤胸腹檀中之位。 二人骤然分开,各退百里,遥遥相望。 凌胜胸前炸开一个血洞,鲜血淋漓,脏腑外露。 而张臣汤胸腹之间,檀中所在,有一个浅洞。 众人惊哗。 适才凌胜与张臣汤对换一记,居然并未使用剑气,单以肉身之力,刺透了张臣汤的檀中穴。谁都知晓,张臣汤借符道炼体,堪比蛟龙虬龙之属,乃是炼体境界当中,可比显玄的蛟虬之力。其体魄之强悍,足能撞塌山脉,生擒龙虎。先前凌胜一道白金剑气,尚且不能功成,此时并指成剑,单以肉身之力,居然就击穿了一处要害穴位。 檀中穴所在,号称藏气之所,法力运转,必然经过此处。 可见凌胜的剑气,乃是击穿了张臣汤的显玄法力,刺入其体内。 难道怀有惊世剑气的凌胜,竟然在修炼剑道之时,兼修炼体之道? 但是凌胜胸腹炸开,脏腑外露,而张臣汤虽然中了檀中穴位,伤势则要稍好。照此看来,凌胜虽然兼修炼体之道,似乎比之于张臣汤,要稍微逊色一些。 凌胜剑气如此厉害,若是炼体之道,也比张臣汤厉害,未免教人骇然了。 包括张臣汤在内,众人俱是松了口气。 “等等……” “他的伤势……” 众人骇然发觉,凌胜满身是血,然而,其血肉居然已是全数愈合。 而张臣汤的檀中穴,至今仍有血液外溢。 原本自觉体魄稍胜于凌胜的张臣汤,心中还有几分傲气,然而见到这一幕,却也只觉骇然。 凌胜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一步踏出,足下生莲。 “想走?” 张臣汤双目一瞪,纵身飞去。 尽管飞遁速度,远不如凌胜一步百里,但却也追进了不少。 大约是感应到有人追来,凌胜陡然顿住,面露寒色。 有锐利之气,从他身上迸发而出。 纵是孕仙山脉之外的观战之人,也觉遍体生寒。 张臣汤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立时闪避。 就在这时,有浩大剑光从凌胜身上迸射出来。 这道剑光,汇聚凌胜身上两百一十八道白金剑气。 冲破虚空。 白金剑气并非打向张臣汤,而是打向了一处天柱。 天柱之上,本是龟甲炼制的葫芦所在,如今葫芦被人扫开,其上盘坐一人。 剑光打向了这人。 尽管相隔数百里,但是剑光临至此人面前,竟也只在刹那之间。 这位显玄真君,连惊恐之色也来不及露出,就被剑光打中。 浩大剑光粗达十丈,横贯东西。 这人被剑光淹没,尸骨无存。 一剑灭杀显玄。 凌胜神色不变,一步踏去,足下生莲,到了天柱之上,伸手摄来落在远处的葫芦,又将葫芦放在天柱之上,冷冷扫视周边,旋即身影消失,往另一处天柱而去。 无人胆敢阻拦。 张臣汤面色铁青,饶是此人狂傲,可想起适才那一道灭杀显玄,横贯天穹的剑光,仍不禁震颤。若是那剑光落在他自己身上,张臣汤自认断然无幸。 但是凌胜那剑光并未往张臣汤打来,而是打向了占据凌胜一席位置的显玄真君。 莫非在凌胜眼里,张臣汤一条性命,还比不上一个天柱名额。 想到了这一点,张臣汤脸色阴冷至极。 凌胜仍然未有停顿,适才一剑杀显玄,震慑众人,他便一路疾行,时而施展步步生莲,转过三处,路上无人敢阻,到了天柱所在。那天柱之上的显玄真君自觉不能抵挡浩大剑光,早已先一步逃命去了。 凌胜忙于布置承载仙光的容器,顾不得追杀。 孕仙山脉之外,那些观战之人,无不沉默。 剑魔威名再是厉害,斩杀妖仙再是惊人,也仅是道听途说,远比不得一剑杀显玄来得震撼。 原本自仙光前兆显现之后,就有一些惊疑不定,犹豫不决,或是早有想法的显玄真君,趁机踏入孕仙山脉。此时的孕仙山脉,仙光将起,再过不久必然关闭,外人便再无法入内,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一些显玄真君略有想法,正犹豫是否入内,若是错了机会,待到孕仙山脉关闭,便错失了造化。 可见到了这一幕,俱都沉默。 直到孕仙山脉云梯消隐,再无法入内,都没有一位显玄真君再度入内。 剑魔凌胜,已然将葫芦,月瓶,剑鞘,小桶,尽数放置于天柱之上。 一人占五席。 剩余一席,乃是凌胜亲自盘坐其上。 凌胜足踏莲花,来到了一处天柱之上。 那显玄真君面有不甘,终是退离。 凌胜取而代之。 与此同时,张臣汤也不再紧追不舍,打退了一位真君,坐于天柱之上。 大地之上,震动不休。 每震动一回,就有光芒沿着天柱攀附上升。 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每一处天柱,都已有人坐在上方,但是除了凌胜张臣汤这类人物之外,其余天柱之上,争斗仍然不休。 甚至于,有人离其余天柱太远,不惜孤注一掷,竟往凌胜所在天柱冲来。 凌胜眼底平静。 白金剑气横划而过。 孕仙山脉,杀机四起。 有一层祥云,遍布万里,遮掩苍穹,将整座孕仙山脉,笼罩于下方。 三百四十章 乱象 祥云呈九彩。 大地光芒,延至天柱。 到了这时,光芒已经将天柱尽数包裹。 受到光芒笼罩的天柱,竟使天上祥云为之震荡。 仙光随时会从天上祥云之中降下。 到了这时,人人近乎癫狂,斗法激烈,道术,神通,妖法,魔功,层出不穷。 “吼!” 有一尊妖君,乃是巨熊成妖,足下一踏,大地崩裂,身子一纵跃起,朝着葫芦所在的天柱奔去。 咻! 白金剑气横空划过。 巨熊躲得及时,仍被削去半边手掌,痛得怒吼连连。 但它并非唯一一个。 凌胜占据五处席位,自家所在尚有人来攻打,其余所在,仅是龟甲容器放置在上,如何能够阻得住这些近乎癫狂的人物? 显玄真君,乃是仙家以下巅峰人物。 仙者超脱凡俗,而显玄则是凡俗之间绝顶人物。 这些显玄真君,地位极高,平日里颇具气度,或是洒脱,或是淡然,或是心境平和,或是冷静如霜,或是随性而行。但是在成仙得道的机缘面前,俱都丢失了冷静。 “凌胜,你未免太过贪心!” 有一位云罡真人怒喝出声,这人仅是青年模样,修为仅是云罡境界,然而本领之高,居然可抵显玄而不死。虽不能越境胜显玄,却有匹敌之力。 以云罡之力,力敌显玄。 这等人物,堪称惊人。 但是这等人物,也不乏傲气。 他自认为以云罡力敌显玄,乃是当世少有的俊杰,然而来了孕仙山脉,与显玄真君争斗,只得自保,难以攻伐。甚至于有些显玄真君,见他仅是云罡,常出手来攻。从入得孕仙山脉一来,这位年轻真人就屡屡受挫,争不得一席天柱之位。 可凌胜年岁,据说比他还小一些,却能一人占五席,更使众多显玄真君为之骇然。 嫉妒,愤恨,怒气,一并迸发,化作了一句怒喝。 但是凌胜并未理他。 傲气之人受到挫折,更易癫狂,这位羞恼至极的真人低喝一声,朝着凌胜所在飞去。 凌胜仿佛不曾见到这人,手中剑气挥洒,却没有一道是迎向眼前这人的。所有剑气,只是往其余天柱之上打去,阻止其余真君,妖君,邪君魔君等人物去争夺天柱。 这位云罡真人,终于踏足天柱,手上早已捏好印法,仅是一挥,道术便即飞去。 嘭! 道术打在天柱之上,却没有打在凌胜身上。 凌胜已经不在原处。 年轻真人一愕。 凌胜在他身后,伸手出去,击中这人背部,屈指成爪,捏住了其大椎。正要用力,将这位真人的背椎捏碎,忽的,凌胜眉头一皱。 一道靛蓝雷光,越过千里,打向了凌胜。 凌胜要以一人之力,占据五席位置,剑气不便任意出手,便避过了这道雷光。 雷光呈靛蓝之色,虽未击中凌胜,却又打出百里,将一位显玄真君打落下去。 这道靛蓝雷光,出自于千多里外的一处天柱。那天柱之上,盘坐一人,形如十七八岁的少年,发丝及肩,散落而布,俊秀面容之下,不乏狂乱之色,傲然之色。 北地,徐飞扬。 “放了他!” 这三个字,甚为淡漠,越过千里,传入凌胜耳中。 凌胜嗯了一声。 咔擦! 手上这位云罡真人的椎骨,顿时碎裂。凌胜又把剑气从指尖绽放出来,在其体内肆虐,绞烂了脏腑,让这位出自于北地的云罡真人毙命当场。 北地徐飞扬,乃是与张臣汤一样狂傲的人物。 正当外界观战之人以为徐飞扬就要动手之时,却见徐飞扬缓缓闭上了眼睛。 看来在他眼里,成仙得道,还是比同门师弟来得重要。看来北地徐飞扬,虽也是桀骜狂放之人,却要比张臣汤理智得多。 凌胜把手上这具尸体甩下了天柱,双手剑气层出不穷。 其余四处天柱,竟是无人能够攻破,无人能够扫掉那四件龟甲容器,无人能够取而代之。 一位邪君悄然现身于凌胜身后,手上乃是一柄染过蛇仙毒液的匕首。 正当他要下手之时,凌胜转身就是一劈。 并指成剑,往下一劈。 指尖有上百道白金剑气迸出,将这位显玄邪君斩作两半。 若非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坐镇大地,只怕这神阳丹宗的遗址,就要被打成遍地砂砾。即便有天柱坐镇,可是这处山脉也难逃厄难。 在外观战的修道人,少数是仙者,少数是显玄,绝大多数是云罡,御气。 见到这等处处斗法,天崩地裂,道术神通齐出,妖法魔功交击的场景,众人无不屏息。 凌胜这边极为血腥,秦先河则是杀人不见血,而闲禅法师至今仍未开了杀戒。 斩杀显玄不易,但是镇压显玄更为惊人。 凌胜遥遥望了一眼,眉头微挑。 “放下屠刀!” 闲禅法师低吟一声,把钵盂一扔,又将一位显玄真君镇压在内,连同这位,里边已经禁了四位显玄真君。纵然闲禅法师修为高深,可是以一人之力同时压迫四位显玄真君,业已是到了极处。 原本闲禅法师的名头,也是极为响亮,可是临到这时,连剑魔凌胜都难得安宁,这位禅师的所在,又如何得以平静? 又有一位显玄来攻。 闲禅法师正要把钵盂打开,将这位真君收容入内,然而钵盂才是一抬,就是涨动。 想来是内中四位显玄真君仍不甘心,齐力攻打这紫金钵盂。 紫金钵盂还不是仙宝,被这么四位显玄齐齐攻打,几乎迸出裂痕。 “阿弥陀佛,小僧该犯戒律了。” 闲禅法师轻叹一声,取降魔杵,朝着紫金钵盂一打。 钵盂震荡,佛音滚滚,内中四位显玄顿时寂然无声。 闲禅把钵盂掀开,将压在下方,被佛音震得晕眩的四位真君放了出来,忽的,眼中闪过一丝悲色,降魔杵连点四下,点碎了四个头颅,打杀了四位显玄。 仍有显玄真君袭来,闲禅法师念了一声佛号,把降魔杵一点。 仅是这么一点,就足能点碎一座山峰。 这一击打在那位显玄真君身上,却只把真君打退数十里,不能取之性命。 那位被击退的显玄真君喷出口血,但却未死,直到此时方自醒悟,这座天柱上方的闲禅法师,也未必就比剑魔凌胜好惹。心下一惊,忙退开了去,带伤去攻另外一处天柱。 另一边,法元小沙弥亦是如此,但是这位年岁甚高,貌如稚童,心似少年的清秀小沙弥,仍然固守戒律,至今还未开了杀戒。 可是照此下去,犯戒杀人却是难免的。 嘭! 远处天柱上,有位显玄圆满的人物,被打落下来。 这是一位佛宗长老,寿至一百五十,已至寿终正寝的地步,如今想要借助仙光练就金身。以他寿数之高,积累之厚,以及修为之深厚,本也是一位难以招惹的人物,但是接连被人攻打,终究还是掉落下来。 除此之外,不少显玄半仙级数,被列为不可招惹的老辈修道人,也都被击打下来。 南疆一位修至蛟虬之力,气血浩瀚,正值壮年的炼体士,也在难以招惹的行列之中,但是却被一尊妖君撕裂当场。旋即那妖君又被一位邪君袭杀。 之前被认为不能招惹的人物,大多是寿数较高,积累雄厚,又是半仙的人物,亦或是如凌胜这般事迹惊人,名传天下的人物。可是,之前认为是无法招惹的人物,几乎有小半被打落下来。 有道家仙山,仙岛上的仙君人物,有佛门高僧大德,有邪宗老辈人物,有体魄强悍的炼体之士,也有散人修道士中声名滔天的高人。 甚至于法华仙门当代首徒,跟秦先河,齐无忧,徐飞扬等人并立的一位年轻俊杰,也被打落了天柱,毙命当场。 “所谓不能招惹的人物,也是能够击败的。” “击败了他们,天柱之位便能由我坐上。” 这样的心态,在那些苦苦争夺天柱位置的修行人当中弥漫开来,最终把整座孕仙山脉卷入其中。 原本秦先河,张臣汤,闲禅法师等人都让人望而生畏,可是与之齐名的法华仙门当代首徒也都陨落,这些人也未必能够保持不败。 至于凌胜,更不消说,他一人占据五席,本就是众矢之的,有了那些老辈半仙陨落,法华仙门当代首徒陨落的事迹,使众人心中也不禁想道:“击落凌胜,也未必不能。尤其是他入了孕仙山脉以来,几乎争斗不断,也许消耗不小,能够趁机杀他。” 当代弟子中,以古庭秋为首,苏白凌胜次之。 如今古庭秋成仙,苏白闭关,凌胜来到孕仙山脉,就已是孕仙山脉当中最不好惹的人物。若是他安心盘坐于一处天柱之上,即便是此时,人人都难以冷静的时候,其余人也未必敢来对付,可是凌胜占了五位…… 便不能安静了。 轰!轰!轰!轰!轰! 陡然间,天上祥瑞云层降落了仙光。 就在这时,有四尊妖君各自扑向另外四处龟甲容器所在的天柱,趁机而行的不仅是这些妖君,还有数位修道人,炼体士,其中便有一位佛门长老。 三百四十一章 仙光从天落 四位妖君显然早有想法,在仙光落下之时,把凌胜的葫芦,月瓶,剑鞘,小桶,尽数扫开,取而代之,到时仙光落下,就能直接受仙光洗身。 其余人也有这般想法,因此才在这时发难。 仙光落下的瞬间,有许多人要占据凌胜这五席天柱。 还有一位佛门高僧,居然往凌胜而来,钵盂一罩,禅杖一挥,大有降龙伏虎之势。 佛宗扬善,降魔。 今有剑魔盘坐天柱。 “阿弥陀佛!” 那老僧身边金芒瑞彩,赤霞弥漫,宝相庄严。 凌胜目光如寒电,体内迸射剑光,共计两百一十八道。 这两百一十八道剑气,没有一道朝着老僧打去,而是各自聚合,凝成四道浩大剑光,朝着四根天柱打去。 与此同时,凌胜伸手抵住钵盂,用力推了回去。只是推开了钵盂,却见到一柄禅杖随后而来。 嘭! 禅杖打在胸前。 身着玉虚仙衣的部位,毫无损伤,然而胸前露出内甲的位置,便又塌陷了下去。 骨断,筋折,内脏俱损。 此时,其余四根天柱,已是保住了。 四位显玄妖君,有两位殒命剑光之下。有一位炼体士以及一位修道人,被剑光擦过身旁,身受重伤。 反倒是凌胜所在的这一根天柱,竟被佛门长老占据。 仙光从天而落,乃是一道纯白光柱,晶莹通透,纯净无瑕。 “阿弥陀佛!” 那佛门长老盘坐于凌胜原本所在,双手合十。 “老僧降妖伏魔,当有佛光洗身,当能证得金身正果。” 这话尚未落下,在他头顶,就已出现了一人。 凌胜本被他一记禅杖打出数十里,胸膛塌陷,伤势惨重,但是瞬息之间,就已回返原地,竟比天上仙光降下还要快捷。 步步生莲。 世人对于凌胜身法的惊异,又自浓厚许多。 两百一十八道剑气尽出,至今尚未过得三个呼吸。 但是凌胜之体魄,胜于海中鲸,陆上象,气力之大足能搬山。 凌胜一脚踏向那老僧头颅。 老僧露出骇异之色,双手捏诀,往上打去。 佛门中人,修持本性为主,认为性情纯净,神通自生。因此,佛门正统修行之道,乃是修持本性,而借助香火愿力铸就不朽佛身。而闲禅法师的修行路子则要不同,他的本领全是自家修行而来,修持本性,苦修金身,乃是苦行僧一类,不借众生愿力,不受众生香火。 这位老僧与闲禅法师并非同等路数,修行的是正统佛门之法,观其真身,大约佛门当中极为非凡的长老,其真身已是堪比炼体之道的蛟虬之力,不比张臣汤的体魄来得逊色。 老僧手上泛出光泽,乃是佛门神通。 佛门当中,有两大降魔手印。 一为指印,名曰灭魔。 二是佛印,号为屠邪。 这老僧并不懂得灭魔指印,但是他出家修行所在的禅宗,其秘传的至高法印便是屠邪法印。 “灭魔,屠邪。” 老僧口中淡淡说了一句。 凌胜眼中闪过厉色,力沉脚下,与屠邪法印相触。 嘭! 凌胜的鞋子顿时崩灭,这是从白浪妖龙王宝库之中取出来的一件法宝,但是在屠邪法印之下,仍然不能抵挡,顷刻间化为飞灰。 足下迸出血雾。 然而,气血涌动,魔心震荡,不过顷刻之间,这肉身伤势,顿时痊愈。 一个剑气尚未恢复,单凭体魄的剑魔,虽然体魄稍微不如,可自身却有举世罕见的愈合之力。一个是佛宗高僧长老,真身如蛟龙,似虬龙,持屠邪法印,厉害至极。 二人僵持良久。 轰! 仙光终于落在天柱之上。 只见一道白色光柱,仿若洁玉,从天而落,与地上的天柱一般粗细。 光柱与天柱交接相合。 从孕仙山脉之外看去,只见三百六十五道光柱,从天而落,气势惊人,场景教人万分震撼。 凌胜与佛宗长老,一起被光柱笼罩在内。 但是谁都知晓,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就是三百六十五个名额。 每一根天柱之上,只能有一人接受仙光洗身。 多出一人,就是变数。 但是剑魔与高僧僵持良久,已经过了三个呼吸。 众人只见天柱之上,光柱之内,有白金之色耀眼绽放,盖过了仙光之色。随后就有一位老僧,跌出光柱之外,坠落于天柱之下。 获得仙光洗身的,仍然是剑魔凌胜。 这一点,依旧在众人意料之内。 只是仍然不禁惊叹出声。 仙光成柱,从天而落,与天柱相合,乍一看去仿若一体,就如一根粗大天柱,撑天立地。凌胜就在其中,接受仙光洗身。 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加上凌胜,共有三百六十一个人物正以仙光洗身。 至于另外四处空席,则有四件宝物。这四根天柱,跟其余天柱上降下的仙光并不相同。其余天柱上面的光柱,俱是跟天柱同等形态,然而这四根天柱上面的仙光,到了临近天柱之时,俱是缩小,仿佛一根长矛,尾处似如锥形。 那仙光的末端,正是四件宝物,分别是葫芦,月瓶,剑鞘,小桶。 自天上而落的仙光,尽皆落于宝物之内,竟无半点外泄。 凌胜盘膝坐于仙光之内,接受仙光洗身。 仙光渗入体内,瞬息便化成了灵气,融入法力之内。 法力逐渐增长。 凌胜微微闭眼,想起了南疆镜海湖洗身祭坛的灵气,竟与这仙光有异曲同工之妙,纯净无暇,不分五行,不拘你修行的是道术神通,还是佛法魔功,无论你是炼体之士,还是修道中人,不论你是人,是妖,俱都能够吸纳仙光而修行。 相比于灵气,这仙光无疑要远胜于灵气千百倍。 兴许镜海湖的洗身祭坛,便是仿造这孕仙山脉而成。 仙光并非从天外而来,只是天地之间的灵气自行凝结而成,万分纯净。 仅过半柱香,凌胜体内的法力,就已增长许多,一连击破白金剑丹上面的窍穴,足有十余个之多。 此时仙光降落,天柱之上的人物俱是在呼吸之间,法力就已提升许多,堪称突飞猛进。 但是天柱之下修行中人,则是纷纷遭劫。 三百四十二章 光雨成劫 正如黑猴所说,孕仙山脉其本质,就仿佛挖了个坑,使得天地之间显玄级数的人物尽数来跳。 这叫做坑杀。 孕仙山脉三百六十五根天柱,三百六十五个名额,可聚集于此的显玄之辈,何止三百六十五人? 修道人,炼体士,修佛,炼蛊。 仙君,邪君,魔君,妖君,真君,高僧大德等等。 世上修至显玄的人物,八成都已聚齐于此。 少数人心生畏惧,至今未入孕仙山脉,见到仙光落下,无不惊憾。适才孕仙山脉争斗不休,为了保命,还是旁观为好,如今见到了仙光,众位显玄也不禁心生几分悔意。 可是见到了那些不曾占据天柱的显玄真君,这一点悔意,瞬息便消失无踪。 猴子说过,这是一处坑杀显玄的地方。 有孕仙云梯,谁若无法踏过,便被压迫致死。 有无数争斗,谁若本领不足,必在斗法当中殒命。 有劫数落下,谁若不曾立身天柱,便该受劫数临身。 天上落下了三百六十五道仙光,与天柱相合,然而天柱之外,则有光雨飘下。光雨和仙光极为相似,然而仙光使人修为突飞猛进,而光雨则是要人性命。 大地不断迸裂,除天柱所在,其余土地几乎难以立足。 天上光雨飘落,触及人身,顿时消融。 光雨消融,人身血肉随之消融。 这就是劫数。 凌胜闭目修行,竭力吸纳仙光,使得仙光入体,增长法力。每逢法力增长,凌胜便用以冲击白金剑丹,使得白金剑丹破开窍穴。外界一切已然不觉。 然而从孕仙山脉之外来看,内中场景万分惊人。 有仙光三百六十五,从天而落,与天柱相合。有无数光雨飘落下来,似是鹅毛大雪,然而其色却并非纯白,而是稍显荧光。 有人在天柱之上,接受仙光洗礼。有人在天柱之外,受光雨袭身。 “本座修行百年,终于来了孕仙山脉,即将成仙,怎么能在细碎光点之下身陨?” 有个壮年大汉仰天咆哮,气血如火炉,热浪滚滚,直冲天顶。 这是一位炼体之士,尽管放出了气血抵御光雨,却仍被光雨落在身上,身上一点一点消融,心下不甘,仰天怒吼咆哮。 诸多显玄,俱已各施手段,以求保命。 修道之人皆已罡气外放,法宝护身。 佛宗长老也有神通相护,佛光护体。 妖类生灵,一旦成妖就有天赐神通,但是只有极少数才能借助神通避过。大多数妖类的神通,要么是使爪牙锐利,要么是有妖术惊人,又或是如何如何……但是护身神通,委实极少。 真要说来,就属炼体之士及妖君生灵最是艰苦,在光雨之下,纷纷殒灭。 倒是道家真君,佛宗长老,皆能护身。 可是以眼前光雨飘落来看,他们显然也难以坚持多久。 光雨固然惊人,但却未必能够灭尽这些显玄人物,约莫还是能有高人渡过劫数的。 …… 时过半个时辰,孕仙山脉里边的显玄人物,十去**,多数已在光雨之下消融了去。 孕仙山脉之外,凡是御气,云罡的修行中人,皆是惊骇无比。 仙者超凡脱俗,显玄仍然算是凡俗。位列凡俗之巅峰的显玄真君,只在地仙之下,受世人敬仰,对于这些御气之人而言,显玄境界遥不可及,即便是云罡真人,也觉遥远。 但是这许多位修为高过他们无数的显玄真君,却纷纷陨落于孕仙山脉之内,就在他们眼中陨落身死。 山外皆已沉默。 云层深处,有位老道人自语道:“你看这孕仙山脉当中,有多少人能够活得下来?” 另一处云层中现出一个中年道者,沉吟道:“且不说天柱之上的三百六十五人……” 老道士咳了声,说道:“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凌胜一人占据五席,因此只有三百六十一个。” 中年道者淡淡瞥了一眼,并不理会,自顾自说道:“这些没有占据天柱,没有名额的显玄真君,遭受地裂,无法立足地面,只能立在半空,然而光雨从天而落,乃是劫数。这般劫数,对于炼体之士最为不利,妖君次之,而道家人物和佛宗人物,倒是能够凭借道法罡气,神通妙法来抵挡。照我看来,炼体之士必然死绝,妖类百不存一,倒是道家人物,佛家人物,得以保命。” “错了。”老道士摇了摇头,说道:“你仔细看着,这些光雨尚未有止住的势头,依然不断飘落,但是下方的显玄人物,多是已坚持不住了。道家罡气,佛门妙法,确实能够抵挡光雨,但是也架不住这般雨势。虽然说炼体之士和妖类真君当前最为不妙,可是道家和佛家的显玄人物到了此时,却也未必好受。” 中年道者惊疑道:“如此说来,这些人物,到头来竟无一人可活?” “若无外力相助,单凭自身,确实难以活命。”老道士遥遥看了眼,自语道:“孕仙山脉本就不是善地,就是半仙也未必能够撑得过这光雨劫数。” 中年道者眉头一挑,问道:“还有办法?” “自然是有的。”老道人缓缓道:“我云玄门就有四件龟甲,是从那位万年老龟身上得来的,经过本门炼器宗师的手段,如今恰好能够避劫。” 中年道者皱眉道:“你云玄门可不止四人在孕仙山脉。” “但龟甲只有四件。”老道人说道:“能够踏上天柱的,自然不须龟甲来助,而不能踏上天柱的,实也无用,保下四个也就足矣。” 沉默片刻,老道人忽然叹道:“若非剑魔凌胜占据了五席,就还能再有四人洗浴仙光,得以成仙。” “嘿,这四人可未必是你云玄门的长老弟子。”中年道者说道:“真要说到愤怒,当属那位东海散仙白羽清,他的亲传弟子已是显玄半仙,得了衣钵传承,在孕仙山脉之内堪称名列前茅,眼见着一个名额是跑不掉了。结果在扫掉那葫芦之后坐上天柱,反被凌胜一举打杀。” “适才凌胜一剑杀显玄,杀的就是白羽清的亲传弟子吗?” “是的。” “那白羽清确实该疯了。” “可是没有机会了。”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虽然洗浴仙光也未必能是万无一失,常有显玄真君在洗浴仙光之时,因掌控不了仙光,从而殒身。但是谁都不会认为,剑魔凌胜会栽在这一步上面。 “以他的剑气本领,一旦成仙,可要比你我这两个成仙多年的老辈厉害许多。”老道人轻叹道:“凌胜成仙之后,你我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中年道者摇头道:“即便此时他未有成仙,你我也未必就能稳稳将他拿下。” “如此说来,白羽清复仇无望了?” “真要复仇,到头来只怕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剑魔凌胜,可从不见手软的时候。” 两人交谈之间,忽然一愕。 白云之间,有一张石桌,石桌之旁有石椅八张。 在主人席位上面,坐有一个青衣道人。 “青元子?” 老道士倒吸口气。 青元子笑道:“百年不见,见到了我,便显得如此吃惊么?” 老道人良久说不出话来。 适才跟老道人谈话的中年道者,并非仙宗人物,而是一流宗门的祖师,因此许多秘闻不如出身云玄门的老道来得清楚。但是他却知道空明仙山青元子的名字。 这位青元子,听闻已经是坐化了,但是照此看来,那仅是谣传。 传闻青元子渡轮回劫之时,不慎陨落,但是此时既然活着,想来已经渡过了级数。 中年道者略一感应,便知这位传闻之中的青元子果真高深莫测,虽然未入真仙之列,然而三花聚顶皆已现出,已是地仙巅峰的级数,可称地仙老祖。 过了许久,老道人终于平复心境,看着这个传闻之中已经不在世间的同辈人物,说道:“你空明仙山已经有两地仙前来,怎么还多了你这位地仙老祖,莫非空明仙山的太上长老都是如此清闲?” 青元子道:“我空明仙山弟子就在孕仙山脉当中,为何不来?” “弟子?”老道人摇头道:“一个苏白,已经闭关,眼见即将成仙,无须孕仙山脉仙光助力。而一个首徒李浩不堪造就,另有几个弟子虽然不差,却还只是云罡巅峰,未入显玄。你空明仙山在这孕仙山脉虽然有许多长老,但是弟子二字,从何而来?” 青元子道:“你忘了还有一个凌胜。” “凌胜?”老道人说道:“谁都知晓,凌胜已经被空明仙山逐出宗门,连剑神之名都成了剑魔二字。你还说他是空明弟子?” “逐凌胜出门的诏令,不曾经过我手,也不曾经过我掌教师兄的手,如何算数?” “难怪你没有在劫数当中殒命,原来是脸皮太厚。” “随你说罢。” 二人俱是默然良久,老道人沉吟片刻,低声道:“你来孕仙山脉,究竟为何而来?” 青元子说道:“凌胜?” “凌胜接受仙光洗身,势必成仙,以他的本领,若是成仙,只怕还要在我之上。你要是瞧他本领不凡,就想把他召回空明,到头来只怕也是徒劳。” “我是来帮他的。” “他已经接受仙光洗身,成仙之后才会出来,你要如何帮他?帮他什么忙?” 青元子答道:“帮个大忙。” 三百四十三章 仙佛【第一更】 嘭的一声! 一位显玄真君在接受仙光洗身之时,骤然崩灭,躯体化灰。 先前也有不少显玄真君身死,但都是在斗法当中殒命,在光雨之下遭劫。显玄斗法,气势恢宏,道术妖法,神通魔功齐出,而天降光雨,更是遍布整座孕仙山脉,极是壮观。 死在那等场景之下,只让人万分惊叹。 但是死在仙光之内,身体骤然化灰,死得如此平淡,委实让人愕然,让人惋惜。 天上有许多龙虎之音,传荡不休。 凌胜曾借力,用龙虎玄法使自己突破修为,当时就曾有龙虎之音交鸣,更让天上云层形成龙虎相交之状,因此对于这些龙虎之音并不陌生。 修道人都在借仙光洗身,从而引动龙虎之力,修成龙虎玄丹。 但是已经有了数位显玄半仙,在凝结大道之时殒命身亡。 直到此时,受仙光洗礼,凌胜体内真气暴涨,又在他自身操纵之下连连撞击白金剑丹,到了此时,体内白金剑丹已经打开了两百八十余个窍穴,眼见不久,便要突破三百之数。 一旦突破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合了大周天,便是显玄大圆满,堪称半仙,距离仙者境界,也仅一步之遥。 这一步之遥,阻了古往今来无数修行人的仙道。 可是有了仙光入内,这一步,便不能算是阻碍。 要么在仙光之内殒灭,要么在仙光之中得道。 有人身死道消,殒灭身亡,自然也有人得道成仙。 那是一位老辈半仙,乃是九大仙宗之一,道德天宗的长老。 “有人成仙了!” “那是……唐敬?” “听闻道德天宗的唐敬长老,年满四十之日破入显玄。此后一路修行,年满六十,正值甲子,已登得显玄大圆满的半仙之境。” “如今是多少岁数?” “一百五十三岁。” “这么说来,他在显玄半仙之境,驻足至今,已然有了九十余年?” “难怪这么快便凝炼大道而成就仙家。” 道德天宗,乃是九大仙宗里仅次于太白剑宗的宗门,传闻跟灵箓天宝宗一脉相承。唐敬修习仙法,四十不惑而入显玄,六十甲子成就半仙,可是在这仙凡壁障之前,居然驻足了九十余年,若无孕仙山脉,只怕便要寿终而尽。 仙凡壁障,阻了无数人的道路。 饶是唐敬长老这位百年前的年轻俊彦,四十入显玄,却也难以成仙。 当年唐敬的名声,可不比秦先河,张臣汤等人逊色分毫,在相同年纪之下,本领也不输于当代的年轻俊杰。可是在仙凡壁障之中,仍然驻留多年,无法突破。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位显玄人物,胆敢声称自己必定能够得道成仙。 “不能成仙,并非唐敬修行不足,委实是仙凡壁障过于惊人。”青元子叹道:“唐敬此人,当年也是声名极盛,却没想到,直到今日,才借助仙光而成仙。” “仙凡壁障……”那老道人摇头道:“若是让老道我重新修行,也无多少把握破开仙凡壁障。” 适才那位一流宗门的祖师,中年模样的地仙颇有同感,叹道:“唐敬此人委实有惊艳之才,但是不能成仙,也只得说仙凡壁障过于难测。” 顿了一顿,中年道者迟疑道:“我等成仙,俱都伴随劫数而来,但是这唐敬……” 青元子平淡道:“借助仙光之力,便是这天地来助他成仙,谈不上劫数。” “没有劫数伴随……”中年道者苦笑道:“我等实是生不逢时。” 老道士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跟古庭秋,苏白,凌胜生在同代,才叫生不逢时。另外,若是你还未成仙,入了孕仙山脉,你以为自己会有本领占得一席位?” 中年道者叹道:“未必能够占得一席呀。” “两位似乎忘了,古庭秋,苏白,凌胜等人,都是当代俊杰,我等虽然是老一辈人,但也是当世之人。”青元子缓缓道:“虽非同辈,却在同世。” 老道士和那中年道者俱是沉默。 古庭秋虽然是后辈,但却已经跟他们站在了同等行列,而苏白,凌胜,业已不远了。 到了这等境界,似古庭秋这等成仙的年轻人物,都和老辈人物站在同一线上,真要论来,已再无前辈后辈之分。 虽非同辈,奈何生在同世。 青元子露出几分玩味之色。 “古庭秋来了。” …… 孕仙山脉。 有一尊地仙虚影,高万丈,白云清风绕在身旁。 有一位仙家,盘膝坐于天柱之上。 在他头顶,有一株花,分作三枝,每一枝都有一个花苞,但却并未绽放。 这就是地仙道果。 若得三花绽放,便是地仙巅峰。 这位面貌苍老的白发老道,在成仙之后,面貌渐渐变化,佝偻身躯渐渐挺直,枯槁皮肤变得柔韧,一头白发逐渐变回黑色。待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位相貌英朗的青年道人,观其面貌,约莫不满四十的岁数。 “得道,成仙。” 这个将面貌稳定于三十八岁的道人,轻声自语一句。 虽是一句,其中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沧桑苦涩。 当年三十八岁之时,尚是云罡巅峰,却已是人生最为辉煌的时候,因为在那一年,他要闭关,将要破入显玄。 闭关两年后,年满不惑之年,四十岁整,破入显玄。 可是他并未将面貌稳定于四十岁,而是三十八岁。 那一年,他闭了死关,自信满满,要突破显玄。 然而,当他达到显玄巅峰之时,却近百年毫无寸进。 三十八岁之时,正是唐敬一生之中最具信心的时候,因此,他将面貌定在这个岁数之时的模样,从此,地仙唐敬再无怯惧之心。 “一百五十三岁。”唐敬望着天空,低声道:“都到了寿元耗尽的时候了。” 显玄真君,寿至一百五十,但他活了一百五十三岁,委实高寿。 就如常人只有百年寿元,可是也有一些长寿老人,活得一百出头,比之于养气修为的修道人也不逊色。 唐敬多活了三年,等到了孕仙山脉出世。 于是他成就地仙,将多活三百五十余年。 地仙寿元无穷,然而每五百年一回劫数,世上仙家经此劫数,十不存一,因此才有地仙五百寿元之说。 唐敬已然成仙,从祥云之中落下的仙光,也瞬息收回。 这位在孕仙山脉中第一个成仙的人物,盘坐于天柱之上,良久。 远处有佛光化虹,想来亦是有佛门中人证得金身业位。 但是那些成仙成佛的人物,俱都如唐敬一般,坐在天柱之上。 此乃铁律。 成仙之人,不得干扰旁人洗浴仙光。 孕仙山脉有九大仙宗,有三仙岛,有北地宗门,南疆诸派,以及西土禅宗的许多仙者。一旦有人破了规矩,待到离开孕仙山脉之时,便未必好受了, 纵然在孕仙山脉中凝结大道成了仙家,可初成地仙,即便再是厉害,总也不能胜过各大宗门的地仙人物罢? 唐敬细细体悟仙家本领,忽然眉头一挑,望向了凌胜。 这个被称作剑魔,曾斩杀妖仙的人物,在突破地仙之后,会有何等惊人本领? 他那剑气,会有何等变化? 唐敬露出几分笑意。 …… 孕仙山脉当中,有人成仙,有人成佛,有妖得道,有魔化神。 这一日,有众多修行人得道成仙。 五千年来,仅此一回。 见证仙者诞生,乃是幸事,可见到了无数仙者现世……孕仙山脉之外的修道人,俱都已默然不语。 仙光乃是天大的助力。 似唐敬这等人物,积累本就雄厚,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踏入地仙,在此时经过仙光洗礼,自是顺理成章地突破了地仙之境。 而凌胜仅是显玄上境而已。 他虽然比显玄半仙还要厉害,可他毕竟还只是显玄上境,修为尚未达到显玄巅峰。 此时仙光洗身,凌胜体内的白金剑丹,已经破开三百多个窍穴。 距离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已是不远。 凌胜在白色光芒当中,身影若隐若现,剑气通玄篇不断转动。 随着仙光透入体内,使真气不断壮大,凌胜动念,让真气撞击白金剑丹。 白金剑丹之上,窍穴接连破开。 有人成仙,也有人殒命,时而有地仙虚影现世,时而有低沉崩灭之声。 地仙虚影现世,自然便是有人突破了地仙。低沉崩灭之音,则是有人承受不住仙光,不能把握自身,终究身死道消。 远方佛光闪耀,已是有人成佛。 “入火自烧。” “有人烧出金刚不灭体。” “有人烧得漫天灰烬飞。” “小僧终得金身业位。” 闲禅法师诵念出声,佛光绕体,金莲遍地,有祥光现于头顶,瑞彩千条。 仙光便如真火,有人火中种金莲,烧出不灭体。有人引火**,化作飞灰,成为灰烬。 就在闲禅成就金身之时,有一位炼体之士以及一位修道之人,齐齐在仙光之中崩灭。 闲禅颇为担忧地看向师弟法元,见他仍然平稳,松了口气,视线一扫,落在凌胜身上,不禁惊咦。 凌胜身上有白金剑气冲天而起,击破九霄之外。 显玄大圆满。 半仙之境。 三百四十四章 窍满大周天 三百六十五道白金剑气,汇成了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几乎把仙光遮掩。 凌胜盘坐在天柱之上,闭目内视。 体内白金剑丹,共有三百六十五个窍穴,与自身三百六十五个穴位相合,位列显玄巅峰,合了大周天圆满之数。 白金剑丹位于丹田,缓缓旋转,上方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有白金剑气,吞吐不定,仿佛活物一般。 “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尽数打开,便是显玄巅峰,半仙之境?” 凌胜细细感应,便感应到了冥冥之中一道壁障。 仙凡壁障。 就是这一道仙凡壁障,使得无数人物在仙道面驻足不前,直到最后,寿元耗尽而不甘坐化。越过这一道仙凡壁障,就能成仙得道,怀有搬山填海之力,斗转星移之能。这等人物超凡脱俗,远胜于俗世中人。 显玄真君固然非凡,却也只是俗世凡尘中的修道人,唯有成就仙者,方是超脱凡俗。 俗世中人与仙道中人,中间隔着一道壁障,仿佛天地鸿沟。 这就是天地鸿沟,仙凡壁障。 仙凡壁障,不仅是修炼上的障碍,更有本领之间的差距。 成仙者,一步登天,寿可无穷,能搬山填海,能使天翻地覆,能够斗转星移。数千年来,以显玄杀地仙的,唯有凌胜及古庭秋二人。 正因为显玄胜地仙过于惊人,因此把这之间的差距,也唤作仙凡壁障。 凌胜缓缓睁开双眼,露出沉吟之色。 在仙光之中,凌胜感觉那仙凡壁障,竟被削弱了许多。 若是以往,凌胜初破半仙境界,要破开仙凡壁障,成就地仙,约莫只有一成把握。但是在仙光助力之下,凌胜有九成把握凝练大道,成就仙者。 凌胜虽然入了显玄巅峰,半仙境地,但是仙光依旧融入法力之内,增长道行。 …… “显玄圆满?半仙境界?” “原来他还不是显玄半仙,那么之前斩杀妖仙一事,便未免太过教人骇然了。” “这倒未必,白浪那厮在登天台上受了重伤,当时凌胜借天时地利将之斩杀,算不得真本事。” “但是这一回,想来能够看见他有多少本事了。” …… 听着许多仙者的谈论,那个云玄门的老道士微微偏头,看着青元子,将石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嘿然道:“待他成仙之后,本领可谓是高深难测,真要测出他有多少本领,只怕不易。” 青元子微微摇头,道:“不难。” …… “师兄,凌胜要成地仙了。”李文青略显低落,昔日他与凌胜相逢,剑遇敌手,平分秋色,如今才是云罡巅峰,而凌胜已是显玄巅峰,即将证道成仙。 古庭秋平静道:“他是当世应劫之人,你是我太白剑宗今后掌教,你与他的时代,并不在同一世。” 李文青望着这位本门首徒,也是当世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忽然叹道:“师兄,你乃是本门首徒,本领更是古来少有,可是这掌教之位却是由我来当,你说我真有这个本事吗?” 古庭秋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太白剑宗的掌教说出这些话来,你还是头一个。” 李文青更是羞惭。 “孕仙山脉里有本门显玄长老二十七人,登上天柱得到仙光洗身的足有二十五人。此时成仙的已有散人,待到仙光尽时,约莫能有二十余人成就地仙。” 古庭秋微微咳了一声,以手去掩,待到放下之时,掌心已有了鲜血。 李文青露出担忧之色。 “小伤罢了。” 古庭秋望着孕仙山脉,说道:“这二十余位地仙,我能保下五个。这五位仙人避过大劫,就是你今后的依仗。” “师兄去夺封仙宝玉,就是为了给我留下五位地仙,作为今后依仗?”李文青微微握紧双手,面色竟比古庭秋更显苍白。 “我也想去会一会那位老祖。”古庭秋露出几分笑意,低声说道:“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的厉害。” …… 凌胜已经是显玄半仙。 修成地仙,必定是板上钉钉。 仙光洗身已经让他成就显玄巅峰,位列半仙,下一步,必然是要成仙了。 凌胜露出沉吟之色,忽然站起身来。 仙光不断渗入体内,使得法力增长,但是凌胜已经是半仙,显玄巅峰的修为。修到了凡俗之间的巅峰境界,再高一层,就该成仙了。 可是仙光入体,并不能随人心意。 若是不能借助仙光成仙,法力再度增长而无处可使,必定要身死道消。适才便有好几位显玄半仙,受仙光洗身,却难以突破地仙,最终承受不住,化成飞灰。也有许多显玄真君,未成半仙,可是仙光入体,要引动龙虎之力却是艰难,也有引火烧身的下场。 凌胜心中闪现剑气通玄篇第二篇的口诀。 剑气化莲篇。 借助这篇仙法,有仙光洗身,突破地仙想来不会太过艰难。 只是…… 正当所有人以为凌胜将要突破地仙之时,却见凌胜迈出一步,施展步步生莲。 然而仙光洗身,竟使他无法离开天柱。凌胜眉头紧皱,身影忽然消失。 天柱之上,只剩一座木舍。 仙光尽数灌注于木舍之内。 “他这是……” “拒绝了仙光洗身?” 外界之人无不惊骇。 古庭秋淡淡笑了声。 另一边,青元子饮了杯茶,说道:“李太白的传人,果然不简单。” 孕仙山脉,天柱之上,木舍之中。 凌胜引动了黑猴交给他的法决,使得木舍接受仙光洗礼,而他自身,则在木舍当中盘膝打坐,不再有仙光入体。 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想过借助外力而成仙。 他静静等候。 等到仙光消散的时候。 那时便该离开孕仙山脉。 “其余四根天柱之上容纳的仙光,到时炼成丹药,效用惊人,必定能使云罡之人修成显玄真君。” 凌胜默默念了几句,体内剑气通玄篇法决,正不住地运转。 木舍之外,常有佛光仙影,常有妖仙咆哮,神魔高呼,其中更不乏显玄真君殒灭的低沉响声。 孕仙山脉之上的祥云,正逐渐散去。 三百四十五章 根基【三更】 “凌胜不入地仙,你早有所料?” 见凌胜躲入木舍,不受仙光洗身,云玄门老道露出惊色,再想起青元子先前所说,顿时有了几分明悟。 那位中年道者,也不禁有惊异之色。 青元子闭上双眼,淡淡道:“太白剑宗,想来也早有所料。” …… 李文青怔了半晌,问道:“师兄,凌胜这是?” “我早在此前成仙,而苏白业已闭关,只有凌胜来了孕仙山脉。”古庭秋说道:“想来他已醒悟,要借自身之力成就地仙。” “师兄和苏白,凌胜,俱是当世最受瞩目的年轻人物,师兄早已成仙,而苏白也不借仙光,因此他才抗拒仙光助力?”李文青略微自语一番,眉头微皱,迟疑道:“我虽然与他相交不深,但是这人可不像是会因为师兄与苏白的缘故,而自禁于显玄境界的。” “这是自然。”古庭秋说道:“他之所以不受仙光,并非因为我与苏白的缘故,而是因为剑气通玄篇。” “剑气通玄篇?” “就是凌胜修习的法门。” 顿了一顿,古庭秋又道:“这部法门,是我太白剑宗先辈所创,在我太白剑宗后山,正有这部功法第一篇的石刻。” 李文青微微一怔。 “真要说来,凌胜还能算是你我同门师兄弟,只是他出身空明,又是在空明仙山得了剑气通玄篇,因此这人……” 古庭秋略作停顿,说道:“那剑气通玄篇,我也曾见过一回,不愧是本门先辈所创。” “那凌胜之所以抗拒仙光,是因为?” “根基。” 古庭秋说道:“提升法力,借助外力尚可,但是要突破境界,还是以自身之力为好。尤其是脱去凡体,得道成仙,更是以自身之力为重。凌胜便是想到了这一点。” “可我听闻仙光并无弊端。” “确实没有弊端,这仙光极是纯净,融入体内法力,只是让人法力提升,最终只要磨练圆润便可。甚至于在仙光之中,连同冥冥之中的仙凡壁障,也削弱许多。” “那么……” “外力毕竟是外力。” 借助仙光提升法力,只要耗费精力,将之磨练,最终运转无误,与自身修行而来的法力并无不同。可是借助仙光成仙,则像是在根基之中添上了一块外力砖瓦。 仙光纯净,未必就比显玄真君修行的法力逊色。 可是凌胜的剑气通玄篇极为不同,借助了仙光,就仿佛在岩石当中,添上了一块砖石,但是相比之下,岩石终究要比砖石来得坚实许多。 借力提升的法力,还能磨练。但是根基成就之后,便无法重来了。 正因为根基深浅,散仙与地仙之间,才会有许多差异。 “借仙光提升法力之后,经我修行磨练,与自身修来的法力无异。可是成仙得道,事关根基,一旦成就则是定数,这一点断然不能借助外力。” 凌胜沉吟良久。 此时外界祥云逐渐散去。 仙光渐渐减弱。 时至此刻,大多数人已然成仙,然而还有近乎百人在仙光之中修行难成,而身死道消。另有少数人,约莫才是显玄初境,只借仙光修成显玄半仙,正在冲击仙凡壁障之时,仙光就已停了。 这其中,竟还有一位原本是云罡境界的人物,在仙光之中,也修成了显玄半仙。 这位云罡真人,是东海蓬莱仙岛之人,唯一一个在孕仙山脉存活下来的云罡真人。之所以能够获得一席,并非他多么厉害,而是有秦先河助他。 凌胜一人占五席。 秦先河则是相助自家师弟得了一席。 这位蓬莱仙岛的真人,根基毕竟不如显玄来得雄厚,一般显玄真君在仙光洗身两个时辰,就已达到半仙之境,而他本身只是云罡,借力修成显玄便耗费了一个时辰,修成半仙,又是耗费了两个时辰。 仙光降落,足有一日。 这位真人耗费三个时辰成就半仙,可是在仙光助力之下,耗费十余个时辰,竟然也未能突破仙凡壁障。或许再过几个时辰,他便能有破开仙光壁障的本事,可到了这个时候,仙光终是停了。 这位半仙叹息一声,看着忽然闪现在身旁的秦先河,顿时拜倒,面露惭色,道:“师弟无能,借师兄之力,占得一席,仍然不能突破地仙。” “不怪你。”秦先河微微摆手,道:“突破仙凡壁障,我也费了不少力。” 那半仙苦笑道:“突破仙凡壁障,竟然比我从云罡修到显玄巅峰,还要艰难无数。” “你还是低估了仙凡壁障。”秦先河摇了摇头,说道:“在仙光之中,仙凡壁障已经削弱无数。若无仙光助力,要想突破仙凡壁障,约莫就与一个养气境界的修道人突破至显玄巅峰一般艰难。” 那半仙愕然无言。 “该走了。” 秦先河说道:“此地不平静。” 半仙一愕,说道:“不是说,孕仙山脉之内不得出手么?” “先行成仙之人,只得盘坐天柱之上,不得阻人成仙,不得影响他人,不得出手。可此时仙光已然消散,光雨已是落幕,时限已经过去,这时候出手,算不上是影响他人,算不上阻人成仙。规矩自然作废。”秦先河说道:“再过不久,天柱沉于地底,那时这里就不再是孕仙山脉,可出入自如。这里不会再有平静之时,你还是半仙,先退了去。” “那师兄……” “我还有事。” …… “法元,你既已证得金身,就该离去了,待会儿罗汉阁的太上长老来迎,你随他回宗。” “师兄是要留下?” “正是。” …… 木舍原本是马师皇的随身洞府,颇具奥妙,但其本质,却只是一座木质庐舍,被马师皇以**力凝炼,缩成了巴掌大小,后来才铭刻符纹法阵。 木舍当中有一法阵,阵基是那万年老龟的甲壳所化,正是专门吸纳仙光之用,将仙光吸纳之后,便可借力改造洞府。 凌胜手托木舍,细细感应。 木舍依然是巴掌大小,内中也无变化,只是看着略显光泽,稍微好看了些,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了其余变化。可是仙光大多数被法阵吸取,莫非只能把木舍变得好看一些,便再无用处? 那些仙光,在凌胜估算当中,约莫能让一位显玄半仙破入地仙之境。 这座木舍必定还有玄妙,只是凌胜看不出来。 “该让猴子来瞧,或许能够看出端倪。” 凌胜心中念了一句,足下生出白莲,身影消失。 葫芦,月瓶,剑鞘,小桶,俱都在天柱之上,里边承载了无数光芒,乃是仙光。 有许多人不曾在天柱上夺得席位,却在光雨之下保得性命,或是借助了宗门宝物,或是借助了非凡妙术,或是自身非凡,终究还是得以活命。 可他们却未能得到仙光洗身,不能成仙。 那四根天柱之上,有四件宝物,里边承载四份仙光。 每一份仙光,都能让人得道成仙。 这些显玄真君,尽数露出炽热之色。 有人忍不住出手,却被天边飞来剑气,毙了性命。 仙光洗身之前的凌胜,就已是那般厉害。得到仙光洗身,法力大涨的凌胜,更是使人心惊。 这些蠢蠢欲动的修行之人,大多数压下了心中念想,可还是有少数人望着那四件承载仙光的宝物,露出贪婪色彩。 时而有人出手去夺。 接着有剑气横空。 随后有人坠落地面。 凌胜将葫芦,月瓶,剑鞘,小桶,尽数收在怀中,放入了木舍,让那些个不曾得到仙光洗身的显玄真君绝了念想。 可是显玄之人绝了念想,却止不住地仙之辈。 尽管已经成仙得道,可是仙光助益,对于仙者而言,亦是不小。更何况,各宗之内也不乏显玄真君,若得仙光一份,几乎便能有地仙一人。 尤其是那些得了仙光洗身,却止步于显玄半仙,冲不破仙凡壁障的半仙,更是眼光炽热。 若能再得一份仙光,想必就能冲开仙凡壁障了。 仙光纯净,对于仙者亦是有用,对于显玄更是破入地仙的绝佳助力。有人要夺仙光为己用,有人要夺仙光去助同门突破。 无数眼光,投注到了凌胜的身上。 剑魔凌胜。 当众人还是显玄之时,没有人胆敢自称胜过剑魔凌胜,纵然是张臣汤这等狂人,也不敢放出这般狂言。但是这时候,众人都已成仙。 而剑魔凌胜,依然是显玄境界。 有一尊妖仙,庞大如山,相隔数千里,把杀意压在凌胜身上。 有地仙虚影,撑天立地,高耸入云。 这位地仙,正是放话必定要占凌胜一个席位的那位老道。 老道人被凌胜惊走,终于在其余地方占得一席,借仙光洗身,得了大道,凝炼金丹,成就仙者。 “交出四份仙光,本仙可留你一个全尸。” 浩荡仙音,传遍孕仙山脉。 山野震动。 就在这时,那三百六十五根天柱骤然沉下,消失不见,地上只留深不见底的坑洞,却也在瞬息愈合。 刹那之间,凌胜便觉数十道仙家气息,压在了身上。 三百四十六章 今有一剑弑神仙【四更求订阅】 仙光未落之时,凌胜堪称孕仙山脉当中最为厉害的人物,然而仙光落下,有人成仙,有人成佛,可凌胜依然只是显玄。 倘若凌胜也入了地仙,纵是老辈地仙,怕也无人会来寻衅,可是他仍然只是显玄。 仙光落下之前,凌胜一人占五席,杀了不少人,也震慑了无数人。 但是这些人如今突破了地仙之境。 而凌胜身上还有四份仙光。 凌胜深吸口气。 “仙光交与我手,本尊饶你性命。” 这话出自于一尊妖仙。 此外,还有许多妖仙,地仙,俱都不曾说话。 不开口,却不代表他们没有争夺仙光的想法。 轰! 有天雷从天而落,朝着凌胜头顶打来。 凌胜一步踏出,越过一百八十余里,但是地层陡然崩解,底下飞起一个火球,大有数十丈,乃是用地火岩浆凝结而成的道术。 热浪扑面而来,发丝立时焦灼。 适才施展过了步步生莲,此时腿脚沉重尚未恢复,那火球就已到了身前。 孕仙山脉之外的观战之人,无不屏息。 有位散仙笑道:“仙光降落之前,我等未成仙者,凌胜堪称威风无尽,一剑诛杀显玄,震慑众人。如今反倒如此狼狈,果真可笑。” “这地火道术是谁人所发?” “是灰养道人。” “可惜出手晚了,让这斩杀剑魔的名声,落在了灰养道人的身上。” 就在这时,就见凌胜将外衣一甩,迎向了那火球。 “修不成地仙,疯了不成?一件衣服就想挡住仙家道术?” 才有一位散仙这般说话,就见那件道衣扑在了火球之上。 岩浆地火凝聚而成的道术,立时顿住,随后坠回地面,沉入下去。 “这……” 众人都不认为剑魔凌胜会这般简单便在一记道术之下殒命身死,但是,谁也没能想到,凌胜竟是以这般手段将仙术挡了回去。 凌胜穿回玉虚仙衣,望着那个老道人,杀意森寒。 这个放话要占得凌胜一席位置的灰养道人只觉一窒,然而想起自家如今已是仙者,而凌胜还不过显玄圆满而已,顿时冷笑一声,道术又自凝结。 此时,有一位妖仙张口吐出迷雾,往凌胜席卷而去。 有一位修成真龙之力,堪比地仙的炼体高人也往凌胜一拳打来,相隔千里,然而拳风席卷,凝聚不散,竟然朝着凌胜面门而来。 凌胜正要以剑气抵御。 忽地有一人现身于凌胜身旁,把袖袍一卷,就把那拳风扫开。 这人身着白袍,相貌俊朗,神色温和,正是蓬莱仙岛首徒秦先河。 凌胜本以为有地仙趁机而来,正要出手,发觉此人将拳风扫开,竟似要相助自己,不禁一怔。 这时,又有一道佛光,把那妖仙迷雾荡灭。 “阿弥陀佛。” 有一僧人足踏金莲而至,身边有祥云瑞彩,身上泛有金色光泽,乃是证得佛家金身业位的人物。这僧人面貌仅是二十出头,清秀俊朗,法名闲禅。 凌胜认得闲禅和尚,也认得秦先河,但是这二人竟为自己挡下道术,又是为何? 秦先河已是地仙,出自蓬莱仙岛。闲禅法师则是西土禅宗高僧大德,如今业已证得金身业位。 有这二人护在凌胜身旁,便让其余仙者顿了一顿。 灰养道人阴沉道:“两位是要相助剑魔凌胜?还是要将那四份仙光独占?” 闲禅法师宣了一声佛号,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秦先河则笑道:“我要保他一命,如何?” “这剑魔凶狂至极,先前就欺压众人,如今我等本领远胜于他,若不杀他,如何平复心境?”灰养道人冷声道:“不仅如此,他身上的四份仙光,也是当世绝无仅有的宝物。想要凌胜性命的,断然不止我一人。” “阿弥陀佛。”闲禅法师低声道:“小僧与凌胜道兄有些交情,也想保他一命。” “两位虽然是出身仙宗佛门,比我们这些散仙来得厉害少许,但是修到了这般境界,其中差距却也不大。我等都是初成仙者,难说谁人更胜一筹。” 灰养道人看着他们,说道:“我要杀凌胜,那位妖仙也要杀凌胜,那位修成真龙之力的炼体之士也要毙杀凌胜,单是我等三位,你们就难以应付。更何况,孕仙山脉此时仙者足有数百,至少有八成要杀凌胜,取四份仙光,事关重大,宝物惊人,可没有人会在意二人的身份,或许蓬莱仙岛和无念寺都有老辈人物前来,不会有人伤及两位的性命,但是在孕仙山脉消失之前,外界之人都不能进来,我等要杀凌胜,两位可是挡不住的。” “说到头来,还是凌胜未成地仙。”秦先河摇了摇头,轻笑道:“若他凝炼金丹,成了地仙,只怕就无人胆敢打他的主意了罢?” “这是自然。”灰养道人虽顾及颜面,但是在众位仙者眼前,说出大话实也无用,便实话实说,道:“剑魔尚是显玄,就能压众人一头,待他成了地仙,自然远胜我等。但是,他毕竟还只是显玄。” “倒是诚实。” “两位还要保他性命?” “是的。” “天柱已经沉下,孕仙山脉将不复存在,重新化作神阳山脉,时候不多了。”灰养道人手上凝结道术,同时开口说话。 这话分明是在提醒其余的仙者,时候不多了。 …… “召回本门诸位长老,我们该走了。” “师兄,那凌胜……” “无须理会。” 古庭秋回望一眼,摇了摇头,颇为无奈:“总有人不知死活。” …… “你早已预料凌胜不会踏入地仙?因此会遭人围攻?”云玄门那位老道士惊愕道:“你来孕仙山脉,就是帮他抵御其余仙者?” 青元子点头道:“是的。” 中年道者微微摇头,说道:“看这情势,只怕将有众多仙者对他下手,他未必能够活下命来。” 青元子笑道:“还有半刻钟,天柱彻底沉入地下,孕仙山脉也就不复存在,到时我便入内救他。” 中年道者沉吟道:“以剑魔凌胜如今显玄半仙的本领,加上一位佛家金身,道家地仙为他护卫,半刻钟约莫还是能够坚持下去的。” “就怕……”青元子遥望一眼,道:“就怕我帮不上忙了。” …… 窥探凌胜那四份仙光,或是对凌胜怀有杀意的地仙散仙,不在少数。 凌胜修习剑气通玄篇,对杀机敌意最是敏感,顿时便觉数十道气息压迫过来,只是他神色平静,忽然伸手,拨开了秦先河与闲禅法师。 望着灰养道人,凌胜淡淡道:“你不如白浪妖龙王。” 灰养道人正想施放道术,闻言一怔。 “白浪妖龙王尚且死于我手。”凌胜说道:“今日我远胜于东海斩龙之时,杀你一个不如白浪妖龙王的散仙,不知你能有多少把握能够活命?” 灰养道人忽然生出了惊惧之意,忙退后数步,但是想起白浪妖龙王在登天台就有重伤,当时凌胜更有阵法相助,有太岁星动之时,当下咬了咬牙,冷笑一声道:“白浪妖龙王受了重伤,可我却没有濒死的伤势,今日孕仙山脉可不是你布下阵法的月仙岛,今天也没有白日星现之时。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也没有。” 凌胜扫过众位仙家,最终落到灰养道人身上,淡淡道:“知道他们为何都不开口,只有你一人说话么?” 灰养道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昔日古庭秋曾以显玄圆满,斩杀地仙。” “而我并不逊色于古庭秋。” “他们想要杀我,想要夺取仙光,却不想白白丢了性命,于是,便需要有人来试探虚实。” “正好有你这么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在此前要占我一席位,被我惊走,急着要在我身上找回颜面,因此他们便都顺便让你来当出头鸟。” 凌胜望着他,便如同看着一个痴傻之人,说道:“恭喜你,将不负众望。” 灰养道人面色骤变,现出地仙虚影,露出地仙道果。 在他顶上,有一株花儿,分作三枝,各有一个花苞,但却并未绽放开来。 地仙虚影高万丈,耸入云天,足踏大地。 仙家手段尽显。 但他仍然忍不住惊惧。 因为在凌胜身上,聚集了一道剑气,正对着他的头颅。纵是地仙,在这剑气遥遥相对之时,竟也不免心中悸动,灰养道人面色惨白。 孕仙山脉之外,青元子见状,将手中茶杯放下,苦笑一声道:“果真要白跑一趟。” 那位中年道者本不清楚青元子的话,但是见到了这一幕,终于醒悟。 若是凌胜根本碰不上麻烦,青元子便不用替他解决麻烦,自然也谈不上要帮凌胜一个大忙。 青元子摇了摇头。 …… 这道剑气,乃是三百六十五道剑气集齐而成,色呈白金,但却稍显黯淡,色彩略有迷幻之色。 凌胜微微抬手,将这道剑气打了出去。 剑气划破虚空。 地仙虚影骤然崩灭。 灰养道人露出惊恐之色。 顶上地仙道果,被剑气划过。 三百四十七章 剑诛二仙 削其顶上三花,便是灭了地仙道果。 失了地仙道果,便跌落了地仙境界。 初成地仙,失了道果,便相当于失了性命。 灰养道人被剑气削去顶上三花,道果崩灭,体内初成的仙力立时失控,他露出惊恐之色,往下坠去,恰好坠入了地层破碎之处,跌入岩浆地火之内。 一剑弑仙。 微风扫过,发丝飘动。 众仙俱寂。 有人自觉在那等剑气之下,未必能够活过性命,于是便息了心思。 有人则没了退路,比如那几位已经出手的妖仙,那位修成真龙神力的炼体之士,再比如那些对凌胜杀心极盛的人物,再有许多对于四份仙光势在必得的人物。 不知哪位先行出手,随后就有十余记道术或妖术,齐齐朝着凌胜打来。 但是凌胜并未施展步步生莲。 因为一声佛号,就有一座金身挡在了凌胜身前。 这是闲禅法师。 又有一声轻笑,一位地仙护住了凌胜。 这是蓬莱秦先河。 这两位或许不能保住凌胜,但是要护他片刻,却是不难。 三百六十五根天柱尽数沉于地底,直到这时,终于不见声息。 轰然一声巨响。 天地清明。 孕仙山脉已然沉寂,此处依然是神阳丹宗。 “孕仙沉寂无声息,再现须有五千年。” 青元子叹息一声,收了云间的石桌石椅,一步迈出,风云随身。 “凌胜!” 有人厉喝,有妖嘶吼。 凌胜足踏步步生莲,忽然现身在一位散仙的头顶,一掌朝他头上顶门按下。 掌中有剑光。 掌心向下。 剑气之锐利,透至九重地底。 适才灰养道人毕竟还现了顶上三花,显出地仙虚影,把仙家手段施展出来,但是眼前这位却是猝不及防,便觉头上一阵森然寒意,透过头皮。 “住手!” “孕仙山脉,不得争斗!” 接连几声,犹如天雷震击。 这些声音出自于孕仙山外的诸多仙者。 孕仙山脉之外,有中原道门,东海仙岛,西土禅宗,有南疆各派,北地宗门等等的地仙,还有许多来自于天地之间各处地域的散仙人物。谁若坏了规矩,便该去迎这些仙人的手段。 在孕仙山脉之内出手,便是坏了规矩。 凌胜神色冷漠,体内剑气尽数迸发而出。 才有喜色的这位散仙,立时被剑气击穿。 剑气从头顶刺入,从裆下迸出。 随后这道剑气又击穿了地层,深不可测。 接连两位散仙轻易毙命,场中这些初成仙者的人物,无不惊惧万分。 但是凌胜自知,这两回看似轻易,实则体内剑气尽数迸发,可谓是竭力而行,能够得手殊为不易。 “莫说你未入地仙,纵是入了地仙,如此行事也当诛杀!” 就在凌胜剑气迸发之后,立即就有一只大手朝他抓来,大小虽只方圆一丈,却极为凝炼,乃是云气凝结,可观其外形,却比百炼精钢更为厚重,其中威能更是惊人。 仙家道术。 凌胜施展步步生莲,又把剑气尽数打出,才仅一息,眼见那大手擒来,瞳孔微微一缩,把手搭在玉虚仙衣之上,便想把仙衣抛出,去挡那仙家道术。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位青衫道人蓦然现身。 凌胜不识此人是谁,只知有一人蓦然出现于身旁,微微一惊,并指成剑,就想出手。 却见那青衫道人把手一扬,眼前那仙术凝炼的丈许大手登时消散了去。 “青元子,你想救他?” 天上降下十余位地仙,法力深厚,气息渊深,比之于初成地仙的这些人物,其气息明显要沉稳许多。 凌胜略微感应,这些地仙的道果之花,约莫都已开了一朵,甚至两朵有余。至于眼前这位青衫道人,竟有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凌胜暗想此人怕是三花聚顶,道果之花尽数绽放的地仙老祖。 “谈不上救人。”青元子笑道:“只是几位是要作甚么?” 说罢,青元子淡淡扫了一眼。 云层深处,天穹之上,有不少仙者藏身其中,但是各有想法,并未现身。而眼前这十余位地仙,俱都是中土各仙宗的太上长老,是要秉公执法,才会现身。毕竟被凌胜斩杀的两位散仙并无多大背.景,牵连不深,为此与剑魔凌胜结仇,并和青元子交恶,殊为不智。 但是眼前这几位明显是些古板的老辈人物,行事无私,按规矩而来,便没多少顾忌。 “孕仙山脉不得争斗,此乃铁律,凌胜犯戒不说,更在我等出声制止之后,依然不减凶性,将我等众仙视作无物,论罪当诛!” “原来如此。”青元子淡淡道:“既是如此,几位太上长老要在孕仙山脉诛杀凌胜,岂非也是犯了规矩?” “天柱降下,孕仙沉地之后,我等才得已进来,如今这里已再非孕仙山脉,而是神阳丹宗遗址,我等诛杀剑魔,乃是秉公执法。青元子,此人是空明仙山叛徒,我等替你料理了他,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秉公执法。”青元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倒是见到有许多仙者要杀一个显玄半仙,仅此而已。” “青元子,你是想要扭曲事实吗?” “孕仙山脉不得争斗,是制止有人在成仙之后,对其余天柱之上正在经受仙光洗礼的人物下手。仙光已经尽数退了,有仙人要杀凌胜,奈何本领不足,被一个显玄后辈将之反杀,不正是天经地义?”青元子说道:“历来都是仙光消散之后,规矩作废,你们还想执什么法?” “另外……”青元子偏了偏头,说道:“我空明仙山的事情,何曾需要外人料理?再另外,谁说此人是空明叛徒?” “空明仙山倒是真要脸面。”一位地仙冷笑道:“不成气候便是叛徒,成了气候就想拉拢回宗?” 青元子点了点头,笑道:“是的。” 那位地仙冷哼道:“你倒是坦诚。” 凌胜站在青元子身后,静等时限过去,剑气复又充盈于身。至于青元子与几位地仙的答话,凌胜并非听入多少。 这时,又见青元子说道:“孕仙山脉既然不复存在,也该落幕了。诸位该回山门的便回山门,该去游玩的也该去游玩了,还留在这儿作甚?” “让他交出四份仙光,可饶他性命。” 天上传来一道低沉响声。 “还有条件?”青元子偏头道:“凌胜小子,你觉如何?” 凌胜淡淡道:“谁能不闪不避,不偏不移,正面接我一道剑气。莫说仙光四份,就是仙家洞府也可一并送他。” 众仙无不沉默。 世人皆知,剑魔凌胜的剑气可分可合,他口中所谓一道剑气,必然就是他身上数百剑气合而为一。凌胜剑气万分凌厉,虽是显玄,但是接连两下出手,毙杀两位散仙,可见剑气威能,委实惊人。 即便是地仙老祖,怕也不能正面接下凌胜的剑气罢? 青元子露出笑意,抬头说道:“诸位可听见了?” “刀剑虽利,然而持剑的不过一个稚童,也伤不得人。”天上又有一个声音,缓缓说道:“区区显玄,虽有剑气通玄,但伤不得人,也是枉然。” 凌胜平静道:“前辈位于我左前方三百七十里,离地七万六千丈来高,可要我试试这剑气能否伤你?” 那地仙顿时沉默。 “这里有各宗太上长老,纵然是中堂山之时的古庭秋,又能对付几个?” “青元子,你虽是地仙老祖,且渡过一劫,但是面对众多地仙,真能这般自信?” “我等出自各宗各派,又有各地散仙。你空明仙山,莫非要与中土各宗,西土禅门,北地,南疆,东海,以及天下散人修道士敌对么?为了一个弃徒,你当真想好了?” 一声又一声,点明了事情利害。 凌胜也不禁怔住,原来自己已是举世皆敌。 青元子默然片刻,叹道:“我又不是掌教真人,这些事情不该我来操心。但是保住本门弟子,是掌教真人传下的命令,诸位真要杀他,便来试一试罢。” 秦先河皱眉良久,适才他相助凌胜,可不曾想过为了凌胜要与各大宗门交恶,沉吟片刻,只道:“蓬莱仙岛与凌胜道兄未有交恶,此事我蓬莱不会参与。” 闲禅双手合十,金身泛泽,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小僧与凌胜道兄略有交情,从无怨仇。” 显然,这二人有心交好凌胜,不愿对凌胜下手。但是要与各大仙宗交恶,却也是两人不愿见到的,于是便只能置身事外。 凌胜略略沉吟,对二人稍微点头。 秦先河与闲禅俱是露出歉色。 “诸位未免太闲了些。” 有个声音淡淡开口,声音温和,带有沉稳之意。 众仙齐齐变色。 青元子也把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凡我太白剑宗者,即刻返宗。” “至于诸位,若我记得不错,适才有人曾说,即便是中堂山时的古庭秋,能够对付几个仙者?” “其实我也不知。” “但诸位若是依然留在神阳山脉,我便想让诸位知晓,如今的古庭秋,究竟能够对付几位地仙。” 苍天白云之间,多了一尊虚影,面如冠玉,温和平静。 太白剑宗。 古庭秋。 三百四十八章 宗门 与中土仙宗,西土佛门,南疆,北地,东海各大仙门,以及天地间各大地域的散仙为敌。 即便是空明仙山,怕也要为之沉寂。 但是太白剑宗无所畏惧。 因为这是天下第一宗门。 孕仙山脉的众仙,终究还是散去了。 或许在古庭秋几句话之后,众仙便即退去,确实有失颜面。 但是谁都没有把握能够与古庭秋斗法,也没有人胆敢得罪整座太白剑宗,于是便只得离去。 昔日还是显玄,古庭秋便堪比地仙,如今已是仙家,甚至于其道行之高深,竟使众仙都不能看出深浅。孕仙山脉之中的仙者,仅是凝练金丹,孕生道果,但都并未有道花绽放。而原本就守在山外的各宗太上长老,大多数已经开了一朵道花,少数开了两朵,至于地仙老祖,亦有两位。 正是因为有两位地仙老祖,其余众仙才不惧青元子,言明要取凌胜性命,要夺四份仙光。 青元子这位老一辈的地仙老祖虽然厉害,可依然有人要在他眼前动手。但是古庭秋发话,却使众仙各自离去。显然如今的古庭秋,已经要比一位地仙老祖,更具威慑之力。 凌胜心中颇为震骇。 “古庭秋已经有了这等本领了吗?” 凌胜心知,古庭秋此番如此霸道,言语张狂,八成是为自己解围。 想起古庭秋离去之前的眼神。 那眼中尽是剑道之意。 凌胜心中颇不平静。 这时,不论是孕仙山脉之内的众仙,还是山外的无数修道人,都已散得七七八八,不复之前热烈盛况,甚是冷清。 秦先河与闲禅依然留下,各自露出歉色。 凌胜朝他二人微微点头。 以凌胜冷漠性情,能够点头示意,想来是认了这两位朋友。 张臣汤遥遥望了一眼,咧嘴发笑。他早已成了地仙,本想去寻凌胜麻烦,但是有许多地仙散仙妖仙都想夺凌胜那四份仙光,取凌胜性命,显然今日不能跟凌胜斗个痛快,于是便在一旁,笑吟吟看戏。虽然不知凌胜为何止步于显玄大圆满的半仙之境,无法成仙,但是张臣汤却不觉得那些初成仙者的货色,会有本领将凌胜斩杀于此,心下早在盘算哪一日再找凌胜分个胜败,斗个生死。 但是此时,他见到了另一人。 古庭秋。 张臣汤朝着凌胜咧嘴一笑,作个手势,随后手执两条锁链,飞空而去,竟是朝着古庭秋离开的方向追去。 凌胜看懂了这个手势:今日不是时候,但是总有一日,须得分出胜负。 想要跟凌胜交手,显然需要经过他身旁的地仙老祖青元子,相比之下,张臣汤更想与古庭秋交手,而不是去和一位老一辈的地仙老祖分个胜负。 这是一个狂人。 前方有十余位邪宗地仙,结伴离去,而中间一人,正是炼魂邪宗首徒齐无忧。 齐无忧深深望了凌胜一眼,便驾风云,瞬息不见。 北地徐飞扬似乎忘了自家师弟死于凌胜手里的事情,早在孕仙山脉变回神阳丹宗的时候就已离去,甚至在青元子踏入孕仙山脉之前,就已不见了身影。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仿佛都不曾放在眼内。 此外,还有许多道目光,颇具敌意。 但是凌胜此番占据五席,树敌太多,手上的四份仙光更使众人眼热,对他怀有敌意的数不胜数,因此便不理会。只是从云玄门中,似乎也有一道目光,杀意最盛。 凌胜偏头看去,那是一个白衣年轻人,见凌胜看来,眉头一挑,随后便与云玄门诸位地仙一并驾云离去。 之前在孕仙山脉的显玄人物,如今还能活着的,几乎都已成仙,唯有凌胜止步显玄。但是真要斗法,凌胜却未必逊色于地仙之辈,从适才诛杀两位散仙来看,犹要胜过地仙一筹。因此,倒是无人胆敢轻视于他。 “你们几个初成地仙,尚须巩固,且先回宗。” 青元子将空明仙山诸位地仙的事情略作安排之后,伸手搭在凌胜身上,便驾云飞去。 云雾正是飞往空明仙山。 “为何要救我?” 凌胜盘坐于云雾之上,淡漠开口。 青元子说道:“奉本门之令,护你周全。” “奉命而来?”凌胜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若凝炼大道,结成金丹,成地仙之体,还能有事?” 青元子略略偏头,低笑道:“但你终究还是止步于显玄。” 凌胜问道:“你们早知我会在成为显玄半仙之后抗拒仙光,不借外力?” “不错。”青元子说道:“李太白的名字,或许当代少有人知,但是对于知晓李太白这个名字的人来讲,委实是一个传奇。更何况,我等虽不曾见过剑气通玄篇,却能推测出来这本功法的路数。这剑气通玄篇可不像是要借助外力的功法,加上你的性情心志,猜出这点并不艰难。你倒也聪明,用仙光增长修为,到头来加以磨练即可。如若借仙光成道,就不可变更,那便当真是借了外力。” 凌胜正是知道借力成道修仙,弊端不小,因此才在修成显玄圆满之后,避过仙光洗身,对于青元子所说,凌胜早已知晓,并无多大兴趣。沉吟片刻,只听凌胜说道:“苏白乃是空明真传弟子,我与他势同水火,你们不来杀我,已经让我大为讶异,如今却来救我,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当年那诏令不曾经过掌教真人,做不得真。”青元子说道:“苏白是本门弟子,你也是本门弟子。” 凌胜淡淡笑了声,笑音之间并无多少情绪,缓缓说道:“正如先前所说,你是见我成了气候,所以要让我回返宗门。” 青元子点头道:“是的。” “你倒是坦诚。”凌胜说出了适才那位地仙的评语。 “我也知晓,这事对你实则不太公平。”青元子说道:“你出身外门,几乎可算仆役,比之于本门栽培的内门弟子,犹如天差地别。若跟自小受尽栽培,有无尽灵药倾注于身的苏白相比,更是天壤之别。本门对你并无多少培养,你能修成这等境地,委实教人吃惊,如今再让你回宗,确实不近情理。” 青元子转头看着他,说道:“但你毕竟是空明仙山弟子。” “说完了?”凌胜道。 青元子听他话里有话,暗叹一声,道:“你有话,尽可说来。” “外门弟子多是天资稍差,或是懂事之后才上山修行,不乏另有心机之人,相比之下,自幼在襁褓之中就被空明仙山栽培的内门弟子自然更受信任,自然也该受门中栽培,这点,各大仙宗都是如此。” 凌胜说道:“我黑锡师兄据说才仅几岁就已上山,天赋也不算差劲,对空明仙山忠心耿耿,可是跟那些在襁褓之中就已在门中成长的内门弟子,确实不能相比。而我十多岁上山,挂个外门弟子的名字,作个杂役,每天做完事情,唯一所得就是观阅道书。” “那些道书虽然粗浅,但是对于我等这些寻求修行的常人而言,委实珍贵万分。真要说来,后来我有际遇,能够看懂剑气通玄篇之中的术语,道诀,确实跟空明仙山的这些道书脱不去干系。” “当年我在空明仙山受到不少冷眼,被人诬陷,入了坠神崖。此事是李浩及本门长老私心所致,与宗门并无多大干系,因此倒称不上怨恨。而我一个外门弟子,不如内门弟子来得重视,也是常理,更没有不满,真要说来,我能够观阅道书,以致于后面够看懂剑气通玄篇,倒是空明仙山这些道书的功劳,但我也算是劳作之后才得以观阅道书,这点算不上多大恩德。” 青元子听得沉默不语。 “我虽然在空明仙山得到剑气通玄篇,但是这篇功法却并非空明仙山所出,而是太白剑宗的李太白,真要说来,这传法的恩义,倒是太白剑宗对我更重一些。”凌胜说道:“我一个外门弟子不受本门重视,乃是寻常。虽然修炼路上受本门的恩惠其实不多,但毕竟还是有一些的,加上一个空明仙山弟子的身份,我确实算是本门弟子。” 青元子心中微沉。 “然而,中堂山之后,空明仙山已经将我逐出门外。”凌胜说道:“尽管没有经过掌教真人诏令,但我毕竟已经在门中名册里除名了。” “因此,我不会是空明弟子。” “与苏白争斗之时,空明掌教借我一道仙力,护我性命。今日前辈亦在众仙面前护我周全。” “我欠你一个人情,欠空明掌教一个人情。” “凌胜谨记,日后必报。” 欠青元子一个人情,欠空明掌教一个人情,但却不是欠了空明仙山两个人情。青元子听得明白,默然不语。 从神阳丹宗遗址去往空明仙山,途中路经大乾王朝,因此凌胜便乘了这云同行,到了这时,临近大乾王朝,话也说得清楚,于是凌胜也无多少逗留的想法,微微拱手,跃下了云层。 青元子并未阻他,只是自语道:“终究还是不成?” “但总算有了两个人情,好歹算个交代。” 三百四十九章 入世山,老祖庙 天地大劫起。 乾坤宇内,但凡仙者俱被卷入其中,渡过这天地劫数。而仙者以下,虽无劫数之说,但也躲不过这类事情。 天地大劫波及乾坤之内各处,不论是修仙炼道之人,还是不曾修行的世俗凡人,亦或是山林之间的飞禽走兽,江河湖海当中的鱼虾龟蟹。 上至真仙,下至蝼蚁虫豸,没有任何生灵能够避过。 因为天地大劫的缘故,九大仙宗对于世俗各大王朝,早已放任不理,毕竟到了这个时候,连王朝气运之说都已被大劫遮盖了下去。 但是孕仙山脉现世之后,不知为何,倒有许多宗门将弟子放出世间,使之历练磨砺。 听闻世俗各朝,都有外来道人,乃至于大妖盘踞,自称仙神,妖圣,蒙蔽世人。 古往今来,浩瀚中土之中的世俗王朝,从来都在九大仙宗间接掌控之中,岂能旁落他人?之前无人理会,如今有了许多弟子入世,于是便有了许多斩妖除魔的传说。 道德天宗有十余位弟子结伴游历,来至大乾王朝,听闻有仙人祈福求雨,就知是有外来道人占据国师之位,在世俗之人眼前显法。 “自古以来,凡我辈中人,都不得在世人眼前显法,此人胆敢占据中土一朝国师之位,已是死罪。还敢犯下这般戒律,其罪难赦。”一位中年道人冷声道:“此人究竟适合是何来历?不禁窃居凡世王朝的国师高位,还敢显法于世人?” 陆灵秀知道,这位中年道人不久前步入云罡,是个极为厉害的弟子,只是年岁稍大,若还不得突破,兴许就该列入长老之位了。 长老之位,自然要比寻常弟子高上一些。然而,任何宗门都是竭力培养弟子,对于年岁较高的长老,便不会过于尽力。 弟子就如幼鸟,自该呵护。而长老已再非幼雏,虽也受宗门培养,但却不如弟子那般来得重视,毕竟寿数已经高了些。 这位姓赵的中年道人说完之后,便瞧向另一位青年。 这位青年约莫三十多岁,亦是道装打扮,修为比之于赵姓道人更高一些,乃是主事之人,唤作明耀真人。 明耀真人说道:“我等既是来游历的,自当见识一番。此人既然犯事,我等便去瞧一瞧。” 赵道人抚须点头。 这一行人中,共有十余人,修为最高的自然就是这两位云罡真人,既是他二人点了头,其余人便是有些想法,也只得放下了。 陆灵秀原外门弟子,但是修成御气,已经入了内门,而她自家姐姐是空明仙山的云罡真人,因此这位入门才十余年的女弟子,倒是无人轻视。只是她在十多岁时才被本门长老看中,带上了山,姐姐又是空明仙山之人,自也不能尽得本门信任。 “陆师妹,你看那边,明耀师兄过来了。” 一个绿衣少女在她耳旁嘻嘻笑道。 陆灵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轻哼道:“不许胡说。” “谁胡说了。”那绿衣少女低声咕哝道:“大家都知道这事,你看徐燕师姐,她瞧你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你。” 陆灵秀稍稍偏头,见到不远处一位面貌美丽的师姐正看着自己,眼神之中颇是不善。 绿衣少女轻笑一声,她知道这位徐燕师姐对于明耀师兄有点儿意思,众人都看得分明,但是明耀师兄似乎对她并无多少意思,反而对陆灵秀颇为照料。 陆灵秀眉头轻蹙。 “师妹,这里已是大乾王朝境内,南行百余里就是白皇山。”明耀真人近前来,笑道:“听闻师妹自小是在白皇山下成长,可要回去看看。” “这可不好。” 不知何时,徐燕也近前来,说道:“大乾王朝京城位处东边,我等南行,便是绕了远路。” “区区百里路,何以算是远路?”明耀微微摇头,说道:“陆师妹家乡就在附近,若不过去,岂非不近人情?” 徐燕脸色铁青。 绿衣少女捂嘴轻笑,半月前才经过徐燕家乡不远,可没见明耀师兄要绕道去徐燕师姐的家里。 “明耀师兄好意,师妹心领,但是家父已被姐姐送走,而对我家有恩情的白皇山城主郑相大人业已调离了白皇山,此去白皇山,只是徒增留恋之意罢了。”陆灵秀微微沉默,轻咬唇瓣,说道:“大乾王朝就在东边,就往东边走罢,只是……” “只是如何?”明耀真人说道:“师妹尽可说来。” 陆灵秀迟疑道:“再往前走一段路,能否停上一停?” “自然是好。”明耀真人顿了一顿,问道:“那里可有师妹故人?” 陆灵秀轻轻点头。 那里本是一座人迹罕见的山峰,如今已被视为神迹所在,因为在一夜之间,就有数百大树齐腰而断,切口平滑。传闻是神仙斩妖除魔所至。 如今许多人都已知晓,昔日显露神迹的,就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一位面貌仅似二十来岁的青年,身旁跟着一头小猴儿。 这便是大乾王朝唯一神祇。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陆灵秀踏足大乾王朝境内之后,就知昔日那场神迹,便是凌胜大哥所为。想起父亲在凌胜大哥面前吹嘘的场景,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爹似乎在他面前说过,白皇山的神仙要胜过那无名山脉的神仙,但是却要把凌胜大哥赶去那无名山脉。 想着想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候,这个女子笑得与当年那个少女一样,似月牙儿。 昔日的无名山脉,如今已被命名为入世山。传闻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入世斩杀妖魔之处,此后便在大乾王朝诛妖除魔,保一方安宁。 如今入世山上,已经建起了一座恢弘庙宇,好似宫殿一般繁华,红墙碧瓦,气势非凡,宫殿占地极广,内中神像栩栩如生,宝相庄严。 外有数道青石阶梯,延至山外,能让信徒朝拜。 “这位就是当年救了师妹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明耀真人微微抬头,望着那个面色冷漠的年轻人,语气也颇低沉。 陆灵秀望着那酷似凌胜大哥的神像,有些出神,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明耀真人露出不屑之意,区区一个借助香火愿力的旁门左道之辈,也配称作神灵?自天地大劫以来,各宗对世俗撤了掌控,又再无气运压迫,看来倒是有不少居心叵测的修行之人在世俗逞威,或当了国师,或当了神灵。他暗暗使了个眼色。 赵姓道人会意,故作沉吟,低沉道:“在中原土地上建立庙宇,聚敛香火愿力,可是违了规矩的。世俗一切,虽然我仙宗不曾直接掌控,但也不曾被外人在世俗中任意而为。”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陆灵秀微微一惊,忙道:“他其实也是仙宗弟子,是空明仙山的弟子。” 赵道人摇头道:“仙宗弟子俱是修行成仙,从未有人走神道之路,此人是谁?” “他是……”陆灵秀说了一半,只见那绿衣少女对她连连使出眼色,陆灵秀顿时止住了话,在道德天宗时,她便曾与人说过凌胜大哥的事情,但是第二日就被师傅召去训斥了一番,不得在同门面前说起凌胜之事。 陆灵秀迟疑不语。 明耀真人微微摇头道:“罢了,我们先去京城找那位国师,至于这位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今后再论。” 陆灵秀看了那神像一眼,露出歉色,心下甚是不舍,但是再留在这儿,只怕还会有些变故,也只得随同门下山去。她暗暗后悔自己过于任性,居然忘了这事,若是为凌胜大哥惹去麻烦…… 这般想着,陆灵秀心中更是难受。 明耀真人略微偏了一眼,心中颇为不快,朝着赵道人使了个眼色。 赵道人微微点头,正要动手之时,却听徐燕冷笑了声。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大乾王朝唯一供奉的神灵?” 徐燕冷哼道:“窃居神灵之位也就罢了,但是本领不济还敢作为一国主神,委实可笑!” 斩断数百树木,在常人眼里自是神迹无疑,但是在他们这些仙宗弟子眼里,也就是一个御气修为的手段而已。 徐燕微微招手。 山顶庙宇腾起一片光芒。 那是符光。 徐燕仅是御气修为,距离庙宇太远,道术施展难以达到,但是她早已在那里留下了十余道真符。 火符! 山上火焰升腾,整座庙宇陷入火海。 陆灵秀脸色苍白。 赵道人皱了皱眉,飞起数丈,一道金光从他手里飞去,朝着那庙宇斩去。 以他云罡真人的手段,这一斩,足能把庙宇斩成两半。 明耀真人露出歉意,朝着陆灵秀躬身道:“徐燕师妹鲁莽动了手,赵师兄大约是想既是与这人结怨,便想出手抹平这里。但是既然师妹这位朋友号为鸿元山河天神老祖,想来不会有事的。” 陆灵秀忽然一愕。 有一只手掌在她肩上拍了拍。 有道声音说道:“你长大了。” 陆灵秀露出惊喜之色,却又不禁哭泣出声。 明耀真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面色冷毅的年轻人站在陆灵秀身后。 这人与庙中的神像极为相似。 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三百五十章 好人 入世山。 山巅火焰滔天,庙宇陷入火海当中。 有一道金光斩去,将要把庙宇斩成两半。 凌胜屈指一弹,指尖迸出剑气。 众人只见一道金光斩向山顶,还未到达,就有一道白金之气破空而至,竟比那金光快上无数倍,瞬息之间把金光击灭。 赵道人这一道金光实是宝物所化,被剑气击灭,宝物崩毁,连带着这位云罡真人也受反噬,当下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你……你是谁?” 明耀真人手上凝结道术,朝着凌胜打来。 凌胜神色淡漠,随手将那云罡道术打灭,左手指尖剑气若隐若现,正想把这些道德天宗弟子尽数杀绝,只是看了陆灵秀一眼,收了剑气,平淡道:“原以为近些日子以来,仙宗弟子应当都认得我,现在看来,却也未必。” 明耀真人见自己道术瞬息灭去,立时露出惊恐之色,低喝道:“你究竟是谁?” 凌胜并不理他,只是扫了一眼,便落在陆灵秀身上,道:“确实长大了不少。” 陆灵秀面色一红。 “那庙宇……” 陆灵秀抬头看了看那山巅上的火海,咬着唇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 “一座庙宇而已。”凌胜说道:“大乾王朝境内,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庙宇不少,不缺这一座。更何况,单凭这些个人,也不配毁去鸿元山神天神老祖的庙宇。” 陆灵秀微微一怔。 其余人无不发怒。 明耀真人心知眼前这人极为厉害,只怕是显玄级数,但是仍然禁不住面色铁青。那赵姓道人宝物被毁,连带着自身心神受损,脸色苍白。 徐燕见到凌胜的那一刻,认出他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见他击溃赵师兄的法宝,打灭明耀师兄的法术,就知此人厉害。心里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张颇为美丽的脸庞,顿时吓得毫无血色。 其余弟子虽未下手,但是见到眼前这人的手段,也知自己一行人惹上了麻烦,心中俱是难以平静。 倒是那个绿衣少女暗暗称快,看了一眼,心想灵秀师姐的这个朋友倒是厉害,最好给徐燕一个教训,让她再也不敢欺负人了。 凌胜见陆灵秀仍然眼圈湿润,摇了摇头,伸手一指。 陆灵秀顺着看去,立时睁大双眼。 只见真符化火,烧到此时,依然不能把庙宇烧毁。但是陆灵秀上山入庙之时,却知那庙宇实则并无异处。庙宇看着虽然金碧辉煌,恢弘大气,可比雄伟殿堂,但其材质,却只是寻常砖瓦搭建,横梁立柱,都是与寻常房屋没有两样,并无半点异处,就是那一座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神像,也只是凝土塑造而已。 为何烧之不化? 凌胜看着那火海升腾,神色平静。 若是前些日子,这庙宇自然已被烧毁了。但是不久前,庙宇中供奉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已经回到了大乾王朝,并居于京城,将大乾王朝境内,但凡庙宇所在之处,都化作了一片神域。尽管这是真火,虽说那是寻常砖瓦木料,但是神域所在,又岂是区区几道真符可以将之烧毁的? 名义上,凌胜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而大乾百姓供奉的也是凌胜,但是凌胜身旁的黑猴也得了香火愿力,与之一脉相承。如今凌胜将精血交与黑猴,在黑猴这位真神的手里,借助凌胜一点血液,加上它原本就有塑像供奉于庙宇之中,自然便将这大乾王朝变作了其神道场域。 实际上,黑猴已经是货真价实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大乾王朝境内,几乎都在这头猴子的掌控之中。 若非凌胜现了身,只怕黑猴早已显灵。 山巅上,火海渐灭。 庙宇依然立在山上,分毫未损。 众人目瞪口呆。 庙宇之中的人,更是对外界一无所知,适才真符化火,其实都被黑猴屏蔽了去,庙中的凡人俱都不曾见到。 若不是有陆灵秀在此,单凭这些人毁了庙宇,黑猴必会显灵杀人。莫说猴子,凌胜此时遇上了,自也会顺手解决,但是陆灵秀在此,似乎与这些人属于同门,凌胜也不想让这个小姑娘过于为难。 并且,孕仙山脉之后,凌胜连斩二仙,修行感悟更是丰富得来不及将之吃透,心中想的多是此番所获的修行感悟,并无太多其余不相关的心思。 “看来你在道德天宗,过得不是很好。”凌胜只是看了一眼服饰,就知这些人出自于九大仙宗之一的道德天宗。 陆灵秀微微摇头,低声道:“我在道德天宗过得很好。” 凌胜点了点头,他出身外门,适才还在云上跟青元子说了一通,对于外门弟子的处境自然清楚。陆灵秀十多岁才入仙宗,姐姐又是其余宗门的人物,自然难以受到如内门弟子一般的待遇。可是陆灵秀既然无意提起,凌胜也不理会。 陆灵秀平素里在同门师姐妹里也不算过于内向,可是从来对男性弟子不假言辞。但是陆灵秀见到此人,明显极为欢喜,情绪波动不小。 明耀真人面色阴沉,加上适才这人灭他法术,以言语侮辱,心中暗怒,低沉道:“你……究竟是谁?” 凌胜依然不加以理会,只是对陆灵秀说道:“若无事情,我便走了,日后有了机会,总会再见。” “你究竟是谁?” 这一回,明耀低喝出声。 若在以往,凌胜自然不会多说半句,早已将这些人杀个干净。但是看了陆灵秀一眼,凌胜便顿了一顿。 沉吟少许,只听凌胜说道:“我叫凌胜。” “凌胜?”明耀真人正想说话,忽然记起这个名字竟是无比耳熟,转头看去,又见赵姓道人露出惊恐之色,他心下一震,惊呼道:“剑魔?” 剑魔凌胜! 曾在东海斩杀龙王妖仙白浪,又回到中原,与谪仙苏白争斗而不败,在众人眼中,那几乎是不可触及的人物。 但是这人就在眼前。 适才还烧了他的庙宇,险些斩了他的神像。 赵姓道人张了张口,愕然无言。 那徐燕更是骇然至极。 其余道德天宗弟子,无不惊怔。 “灵秀师姐的这个朋友,居然有这等来头?”绿衣少女瞪大了双眼,暗道:“听说这可是显玄真君,而且还曾杀过仙家妖龙,这个来头未免太大了。当初只听师尊说是要让灵秀师姐不许再提起那人,没想到这人居然就是传闻之中的剑魔凌胜。” 陆灵秀深吸口气,微微躬身,道:“凌胜大哥,我代他们向你赔罪。” “错不在你,为何赔罪?”凌胜说了一句,看了看这道德天宗的一行弟子,说道:“至于他们,赔不赔罪也是该死,但是看在你的面上,便饶过了罢。” 陆灵秀大喜。 众位道德天宗弟子早知剑魔性情冷厉,杀人不眨眼,手下从不留情,听见这话,俱是松了口气,看着陆灵秀的眼中多是感激,即便是那位赵姓道人也不例外。 但是明耀真人却是颇觉耻辱。 而那徐燕见传闻中的人物,居然和陆灵秀如此熟悉,更是嫉妒。 “你们走罢。” 凌胜摆了摆手。 陆灵秀咬了咬唇,迟疑道:“凌胜大哥,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去京城?” 凌胜点了点头。 明耀真人说道:“我们此行,也该是往京城方向而去,是为……” “滚!” 凌胜偏头,淡淡喝了一声。 有陆灵秀之时,还只是一个“走”,此时陆灵秀既然是随凌胜同行,凌胜便不再客气。 明耀真人面色变幻,赵道人知道深浅,忙把他一拉,离了入世山。 其余弟子恨不得及早离开,免得这剑魔杀心又起。 只是徐燕心有不甘,饱含怨恨地瞥了陆灵秀一眼,方是离开。 咻! 忽有一道剑气划过。 徐燕蓦然一震,喉间多了一道血线,眼中不敢置信。 “徐师妹……” 明耀真人惊呼出声。 陆灵秀面露惊色。 绿衣少女虽然对徐燕不满,可是见到凌胜出手杀人,仍是不禁感到寒意。 凌胜神色平静,道德天宗这一行人中,就属这个女子心机最重,临去之前仍不免杀意,随手杀了,也算为陆灵秀除去麻烦。而其余道德天宗弟子,从一开始便没有多少敌意,因此凌胜才没有杀心。 倒是那个年轻的云罡真人,似乎对凌胜敌意颇深,可也没有杀意。 凌胜只瞥了一眼,就知这个年轻人要质问,但还未出口,凌胜就已先行说道:“饶你们性命,滚!” 明耀真人还要说话,胸前陡然一痛,竟飞出数丈外,摔落在地。赵道人忙上前把他扶起,却发现明耀真人已经晕厥过去,伸手一招,便与其余道德天宗弟子离开此地,临去之前看了凌胜一眼,眼中不乏惊惧之色。 “你杀了他?” 那绿衣少女竟然没有跟随赵道人离去,留在了陆灵秀身旁,偏着头问凌胜。 凌胜淡淡道:“留了一命。” “其实吧,我也觉得徐燕该死,但明耀师兄还算是个好人来着。”绿衣少女认真地道:“他对灵秀师姐很好的。” “你……你不要误会……”陆灵秀心中慌乱,忙说道:“他……他是个好人,但……但只是一个好人。” 凌胜神色淡漠,微微点头。 陆灵秀自觉越是解释,越是难清,心下更是苦涩。 “多谢凌胜道兄手下留情。” 忽有一道声音,自天边而来。 三百五十一章 返京 入世山,老祖庙。 “刚才声音,好似天威一般,话音平淡,怎么倒比雷电还要厉害?” 绿衣少女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说道:“那人是谁呀?” “道德天宗,唐敬。” “唐敬长老?” 这一回,就是陆灵秀也甚是惊讶。 “听说唐敬长老去了孕仙山脉,要成仙了,怎么出现在这儿?”绿衣少女露出狐疑的模样,问道:“你不是怕了唐敬长老,才手下留情的罢?” 凌胜踏入庙宇后院之内,寻个地方闭目打坐,本无意理会这个小姑娘,但是经不住唠叨。凌胜微微睁眼,看了她一眼,再看陆灵秀也颇有好奇之色,便淡淡道:“孕仙山脉事毕,唐敬得仙光洗身,已是当世地仙。” “难怪如此厉害。”绿衣少女瞪大了双眼,颇有不敢置信的神色,“我居然见过一位地仙?” 陆灵秀也颇惊讶,但是听这少女说话,却禁不住笑道:“你可没有见到他的模样。” 少女哼了一声,看着凌胜道:“你不是真怕了唐敬长老吧?听说你可是很厉害的,不过唐敬长老已经修道成仙,超凡脱俗,你怕了也是应该的。” 凌胜微微偏头,望着她说道:“唐敬虽是地仙,却还没有本领让我有惧怕之心。” “吹牛!”少女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陆灵秀却深信不疑,既然凌胜大哥说了,那必然是事实。再仔细想想,谁敢在一位地仙的眼前,斩杀其宗门弟子?可偏偏凌胜大哥就将徐燕师姐杀了。 当时徐燕师姐似乎对自己有些怨色,后来才被凌胜大哥杀了。 再想起平日里听闻的传言,凌胜大哥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物,今日之所以放了明耀师兄等人,大约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罢? 陆灵秀露出几分笑意。 凌胜忽然抬头,天边有一尊白云化身,朝着凌胜微微拱手。 那是唐敬的化身。 从孕仙山脉回返道德天宗,须得经过大乾王朝境内,唐敬大约也是没有想到本门弟子之中居然有人招惹了凌胜,好在向来杀心颇重的凌胜,这一回没有动手。 那白云化身淡淡瞧了陆灵秀和绿衣少女一眼,便即消散。 而唐敬真身,早已带领明耀真人等弟子,远在千里之外。 凌胜在后院修行半日,勉强平复了心境,将体内法力尽数掌控,虽然还比不得自家修行而来的法力那般随心如意,但却也相差不多。 出了房间,便发觉陆灵秀与那绿衣少女正在山下看景。 有主事之人见凌胜现身,忙跪倒下去。 凌胜伸手将之扶起。 之前凌胜显露真容,与庙里的神像一般无二,立时就让庙中主事的十多人都拜倒下去,只道是老祖显灵。 凌胜略略挥手,示意他下去。 这时,陆灵秀也发觉凌胜出关,露出喜色,携着绿衣少女上了山来。 对于陆灵秀这个小姑娘,凌胜颇为喜欢,当年在白皇山下就曾向她问路,后来跟陆珊的师姐在中堂山内齐斗显玄,也算交情,加上陆珊的师妹蓝月让凌胜颇有歉疚。因此对陆珊的妹妹陆灵秀,凌胜稍微显得温和了些。 与陆灵秀交谈片刻,期间都是陆灵秀说话,凌胜依然少言寡语,只是提起了一句陆老汉的现状,听到陆老汉此时过得不错,凌胜点了点头。 “对了。”陆灵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听说孕仙山脉乃是助人成仙的宝地,唐敬长老就是去了孕仙山脉,凌胜师兄乃是显玄真君里极为厉害的人物,莫非没有前往孕仙山脉?” “我刚从孕仙山脉归来。”凌胜说道:“才从天上降下,就落在了这入世山附近,见到有人烧山,便过来瞧瞧。” 陆灵秀露出歉意,正要说话。 凌胜摇了摇头,道:“不怪你。” 话音才落,凌胜就见天上降下一团祥光。 光芒之中蹦出一只青蛙。 这青蛙被剥了外皮,没了内脏,也少了头颅。 陆灵秀惊退了一步。 而那绿衣少女更是尖叫出声。 比起猴子,青蛙显然不太受女孩儿欢迎。但是这头青蛙活了不知多少年月,早已习惯了,只是一跃,就跃上了凌胜的肩膀。 凌胜眉头一皱,说道:“怎么神庙不来接我,反而你亲自来了,莫非这猴子被地仙老祖斩杀了?” “我倒是想这猴子早点死,但是那地仙老祖斗法的本事委实有些不堪入目,打了小半天也只是把那猴子打得模样凄惨,没能屠神得手,后来终究还是退了。”青蛙淡淡道:“这猴子故意要把你晾上半天,因此没来接你,现在正是繁忙,所以我来了。” 凌胜眉头皱得更紧。 若早知如此,自行去往京城也花费不了多少时候,只是想着那猴子乃是真神,能够借助神庙,使两座神庙相通,一步踏出就是另一座神庙所在,能够省些功夫。现在看来,那猴子怕也伤得不轻,居然没能打通两座神庙,而是让青蛙亲自跑了一趟。 青蛙摇了摇头道:“不必理会,先去京城。” 凌胜微微点头。 青蛙张口一吐,有白气化云,方圆数丈,现于院落之中。 凌胜跃上白云,朝着陆灵秀微微招手。 陆灵秀轻轻点头,露出笑意,也上了白云。 “还有我咧……” 那绿衣少女嘟着嘴,忙提裙子,随后跃上了白云。 “怎么多了两个姑娘?”青蛙传音。 凌胜淡淡道:“一个是故人,一个是她师妹。” 白云腾空,瞬息飞空不见。 过得片刻,才有主事之人来请凌胜,却发现内中再无一人,心中更觉神异,忙回去报知其余人。 而此时,凌胜已经临近京城不远。 “听黑猴说有人烧了入世山的庙宇,这猴子就要显灵杀人之时,发现你在原地,便息了杀心。”青蛙看了凌胜一眼,说道:“听说你只杀了一人,猴子说此事太过反常,让我来辨明真假,可莫要让人把你冒充了。” 凌胜默然不语。 那个女子对陆灵秀怀有杀意,凌胜便顺手杀了,至于其余人似乎都对陆灵秀并无敌意,反而有些亲近,凌胜便不予理会了。 但是这些事情,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多加解释,只是淡淡嗯了声,便又不去理会。 “当日那猴子把这大乾王朝境内化作了神道场域,庙宇和庙宇之间皆有联系,其中香火愿力尽成助力,集齐亿万百姓的意念,汇聚于真神躯体之上,勉强算是和那地仙老祖撑过几回,后来便落了下风。” “这猴子昔日乃是山神,威风无限,手下地仙不在少数,老祖人物足有三五个。甚至于在这猴子眼里,不到地仙老祖境地,只配称作散仙,可见其眼界之高。” “我与它相识多年,倒是首次见它如此狼狈。” “待到最后,这猴子凭借诸般手段撑过小半天,那位地仙老祖似乎发觉紫云仙鼎不在我们手上,方自退去。” 青蛙将凌胜离去之后,在京城的斗法尽数说来。 陆灵秀只是御气,那绿衣少女的修为比之于陆灵秀还要稍浅一些,两人都是听得颇为入神,极是惊叹。 凌胜沉吟片刻,说道:“猴子受伤了?” “经过调养,勉强无事。”青蛙说道:“倒是那姓陈的散仙,在相助猴子的时候被那老祖随手打了一记仙术,重伤至今未复。而李天意似乎还有事情不曾告知你我,黑猴察觉有异,将他囚了起来,似乎探出了什么事情,那猴子忙着在他身上套出话来。” 李天意乃是风铃阁弟子,自称将来的风铃阁主,心性自然不会简单,虽然对凌胜说出了不少事情,但是有所隐瞒才符合常理。 但是相比之于李天意,凌胜更坚信黑猴的手段。 在黑猴的逼供当中,似乎从来没有人能够闭口不言。 听黑猴提起,当年它手下一位人物精通蛊术,更精于逼供审问,手段繁杂,数不胜数。黑猴学得几手,用处颇大,尤其是蛊术,如今得了当代蛊术,发觉与古时的蛊道之术略为有异,两相结合之下,猴子获益不少。 “京城到了。” 青蛙降下白云,落入道观之中。 这头青蛙特意隐藏行迹,因此并无凡人见到白云降下的奇景。 入了道观,就见李天意的侍女站在院里,局促不安,面色苍白,眼中露出许多担忧之色。 见到凌胜,这侍女更是心惊。 凌胜见状,就知李天意近些日子在那猴子手里不太好受,摇了摇头。 “嘿嘿嘿,凌胜小子,你成仙了没有?” “他娘的,就一个显玄大圆满的半仙境界?” “仙光沐浴竟然没能让你突破地仙?” “难道孕仙山脉这一回将的仙光偷工减料注了水?” 房间木门轰然炸开,一只小猴儿跃了出来,跳在石桌上,喋喋不休,忽然偏了偏头,惊疑道:“不对呀,你小子树敌众多,平日里学着猴爷嚣张惯了,这一回没能成仙,怎么没给那些成仙的家伙杀了?” 凌胜望着这头故作惊异,喋喋不休的猴子,忽然露出几分笑意。 “还有一件事。” 黑猴把凌胜侃了一通,便把面色一正,说道:“紫府天灵宝珠,有消息了。” 三百五十二章 借力 紫府天灵宝珠。 此物本是风铃阁秘传的宝物,后来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这一回那个自称林广石的紫云鼎器灵要借此物。 而失踪千年的紫府天灵宝珠,其线索就在风铃阁主的亲传弟子李天意手里。据说那紫府天灵宝珠,便是藏于京城之内。 虽然李天意对此事闭口不言,但是黑猴乃是个狡诈敏锐的猴子,仍是察觉端倪。 “堂堂风铃阁未来的总阁主,连你这一回要受苦都不知道?” 看着满面疲倦,形态甚是狼狈的李天意,凌胜神色平静,说道:“你莫非算不出来这一回要受皮肉之苦?以这猴子的手段,到头来你也撑不住,话总是要说的,反而白白受了苦。” 李天意苦笑不语。 黑猴乃是山神,紫府天灵宝珠更是仙宝,事关此二物,便是非同寻常。若是风铃阁总阁主,自然能够推算出来,但是李天意才仅是云罡罢了,如何能够算到此事? “紫府天灵宝珠就在大乾王朝,京城之内?”凌胜露出沉吟之色。 李天意微微点头,叹道:“千年前,风铃阁丢失紫府天灵宝珠,流落在外,后经探查,约莫是落入凡俗之内,每每推算,总有碍难。后经猜测,大约是在皇室中人手里,因此这紫府天灵宝珠便沾染了一国气运。这气运之说玄之又玄,只要沾上,便是麻烦,因此每次推算至此,我风铃阁中那些精通算术的太上长老俱都止住,直到此番天地大劫,世间气运之变尽被压下,我才略微寻到线索。” “线索?” “紫府天灵宝珠,约莫已经被某位皇室中人作了陪葬之物,但是具体是哪一个,却不甚清楚。”李天意沉声说道:“毕竟这事乃是旧事,并非现今之事,那时天地大劫未起,因此亡故之人的坟冢依然带有气运压身,要掘了地方不简单。不过,毕竟是凡人坟墓,也无多少问题,只是,如今天地异变,要寻到那处地方,委实不易。” 黑猴怒骂道:“连一座凡人墓穴都畏畏缩缩,你这个未来风铃阁主,简直不堪入目。” 李天意苦涩道:“气运因果,乃是最为玄奇之物,自是不敢轻触。” 这时,那青蛙瞥了瞥李天意,道:“你小子真的只有这么点儿线索?” “别问了,猴爷都问过了。”黑猴摆了摆手,道:“这个家伙的占卜本领不高,没多大本事,他查不出来。” 李天意苦笑连连,说道:“跟您这位能知未来之事的天生神灵相比,便是风铃总阁主也该甘拜下风。我不过云罡境界罢了,这世俗之中国家皇朝众多,我能寻出大乾王朝来已是不易了。” 若能得紫府天灵宝珠,便可助紫云仙鼎器灵修行,若在多了一种真火锻体的法门,凌胜就可在鼎中修行。 但是凌胜到了显玄半仙的境界,对于这紫府天灵宝珠便没了多少想法。 然而黑猴对此倒是颇为在意。 黑猴咧嘴笑了笑,说道:“其实真要找到紫府天灵宝珠也不难。” 李天意断然道:“不行!” “在猴爷面前,你还能有异议?”黑猴嗤笑一声。 凌胜颇为不解,但是那青蛙倒是明白,当即便传音给了凌胜。 黑猴乃是天地正神,能知一岁之事,如今虽被天地大劫覆了天机,但是黑猴的天赋依然未灭。正因这样的天赋,因此猴子对于占卜之道极有悟性。 风铃阁便是以推衍天机而闻名天地之间,其天风算法更是亘古流传。 黑猴身为神灵,本身便有知晓一岁之事的天赋。若能得到风铃阁秘传的天风算法,即便是在天地大劫之中,只怕也能推算出几分端倪。 只是一个宗门的镇派功诀,岂非随意外传? 李天意师从风铃阁总阁主,自幼生长于风铃阁,更自认是今后的总阁主,如何会将镇派法决外传出去?莫说是他,任意一个宗门弟子,都不会轻易泄露本门法决。 黑猴对此自也知晓,即便它将李天意折磨致死,也是不能得到天风算法的,但是说出来吓唬一番倒也不错。虽说黑猴不能得到天风算法,但它却有另一种手段。 只是这种手段颇有危险,因此猴子便与李天意互相商议。 凌胜见状,便退了出去。 “猴子曾经推算过这紫府天灵宝珠,只是天机难测,纵然这猴子天赋异禀,毁了许多卜卦的器物,却也测不出什么,只测出了一点不同。”青蛙说道:“根据李天意的说法,这紫府天灵宝珠已经成了陪葬之物,然而猴子测出来的,却跟他不同。” “有何不同?” “紫府天灵宝珠乃是仙物,不沾凡尘,不入坟土,凡俗之间的金木水火土,俱都不能掩盖。因此凡俗尘土不能将之掩埋。”青蛙说道:“可在李天意追寻的线索中,却得出这紫府天灵宝珠已经为某位皇室之人陪葬,这事已变得极为蹊跷。” 凌胜沉吟片刻,说道:“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青蛙说道:“黑猴本想修得天风算法,勉强能在大劫之中测出些许无关于天劫的物事,但天风算法乃是风铃阁的镇派道诀,自然不能外传。如今猴子有了另一个想法。” 凌胜微微挑了挑眉。 “猴子传他借法之功,将山神气息借他半日,由李天意来推算此物,而猴子则用神力作为后盾,抵了李天意法力的消耗。” “借力?” “有借有还,这猴子可不是吃亏的货色,你莫要担忧。” 凌胜微微点了点头。 方法已经定下,至于时日,黑猴则暂未和李天意讲定。 紫府天灵宝珠的作用是让异物凝形,但是在凌胜手里,便是用此物去寻那紫云仙鼎,借真火锻体,但是凌胜如今修成半仙,显玄巅峰大圆满之境,其实对这紫府天灵宝珠并无多少心思。 但无论是黑猴,还是青蛙,都对紫府天灵宝珠万分重视,说得准确一些,乃是对于真火锻体极为重视。 “真火锻体对我有何效用?” 凌胜心中颇为疑惑。 他忽然想起一事。 孕仙山脉助人成仙,但凡显玄之辈,只要不死,几乎都能成仙。凌胜若非躲入木舍之中,避过了仙光洗身,也只得去破地仙之境。可是他避入了木舍,便躲过了仙光,止步于显玄巅峰之境。 这一次归来,凌胜未能成就地仙,但是黑猴与青蛙似乎都全不在意。 莫非它们早已知晓自己会避过仙光? “修行的最后,就是修炼成仙。”青蛙看着他说道:“你能在必然成仙的时候,毅然止步,如此心态,殊为不易。” 凌胜微微沉默,忽然想起了苏白。 凌胜在成仙之时顿悟,而止步显玄。而苏白则是时时刻刻皆能突破,但他却稳稳修行,只修到了御气,此后,任由先天混元祖气不断壮大,依然停留在御气,并未突破。 修行之人,无不渴望修行有成,境界得以突破。但是苏白分明就有破入显玄的本领,可在御气境界却驻留了十多年。如今凌胜分明能够凝练大道,修成地仙,竟也在这时放弃突破。 这是让人极为敬佩的毅力,便是这头妖祖,也露出许多赞赏之色。 “增长了法力,尚可磨练,待到最后运转如意,与自家修行而来的法力并无不同。但是成了地仙,则是借助仙光成了根基。尽管仙光并无弊端,可是,那毕竟还是外力。”青蛙说道:“你能认清此事,并避过仙光,着实不易,但是这般心性,才是合了剑气通玄篇的真意。” “既然你避过仙光,想必是躲入木舍,那么仙光势必落在了木舍之内。” “正合了我和黑猴所想。” 青蛙接过木舍,端详片刻,露出了笑意,“那老龟让你寻个机会去找它,我和黑猴猜测,约莫是马师皇在它身上寄存了甚么东西,大约是跟这木舍有关。虽然不知那东西对木舍有何用处,可是按马师皇的一贯作风,想来要用那件东西来改造木舍,必定还须多些步骤才成。用仙光把木舍洗炼过后,再去取那东西,与木舍相合,大约就足够了。” “许多事情,你们都知道?” “这是自然。” “但你们没有告知于我。” “这个……”那青蛙愕然道:“没有?” 凌胜心知那猴子满肚子坏水,这青蛙虽然看着正经,其实也是个阴险货色。它们两个明知许多事情,仍然闭口不言,必定是要考验凌胜。 然而事关成仙,这场考验未免也太大了些。 凌胜深吸口气,眼中渐渐露出怒色。 青蛙见状不好,一跃入内。 这时,又听一人来报。 “念师公主到。” 只见一个女子走入院内,面貌极美,端庄大方,她见到凌胜,立时露出喜色,唤道:“师傅。” 凌胜嗯了一声。 这时,内院之中,陆灵秀与那绿衣少女走了出来。 当那个端庄大方,极有气质的女子与陆灵秀师姐目光相对之时,绿衣少女忽然感到一股敌意,忙站在灵秀师姐的身后,握着她的手掌,以示同一阵线。 三百五十三章 心意 “这是陆灵秀,是我昔日一位故人。这个是陆灵秀的师妹。” 凌胜并未察觉两个女子之间有何不对之处,说道:“念师是我早年手下的一个徒儿。” 念师公主盈盈一礼,道:“念师拜见陆姑娘” 陆灵秀微微点头,露出笑意,道:“我叫陆灵秀。” 念师,念师。 这名字颇不对劲呀。 绿衣少女眼睛转动,似乎嗅出了不同气息。 凌胜仔细看了一眼,发觉念师公主真气深厚,道行增长不少,颇为满意,略作指点一番,便寻了个房间,入内修行。 “你们都下去。” 念师公主淡淡说了一句,屏退左右,便携着陆灵秀离开道观,游览京城。 绿衣少女本想随着过去,但是却被陆灵秀留了下来,只能坐在院内,露出担忧之色,那个公主看着很有气势呢,师姐不会被她压倒了吧?要是有我撑着,铁定能够把她压回去的。 夜皇亭是京城中一处景观,建于夜皇池中央,四旁池水清澈,有万鲤游动,最为出名的自然是一头五霞鲤鱼,已在京城中存活数百年,传闻是数百年前一位王爷豢养出来的奇物,经数百年而不死。历代以来,不乏皇帝意欲将此祥物捕捞起来,豢养于皇宫之内,但是这鱼儿仿佛通灵,每逢有人打它主意,便仿佛得了天机预示,就即消失不见,待得许多时日过后才会现身。 夜皇亭只在年节之时,才会开放,任人游览,但是平日里只有皇室之人或是当朝大臣的家眷才能入内。据说为了护住此祥物,有百位将士护卫在此,每半年轮换一回。 尽管五霞鲤鱼极少现世,但是万鲤游动的场景亦是极为壮观。 “这里好生美丽。” 陆灵秀不禁赞叹出声。 “是啊。”念师公主缓缓上前,望着池水,轻声道:“万鲤游动虽然壮观,但是最让人向往的乃是那一头五霞鲤鱼,在我修成御气之时,就想把它擒住,放在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庙里,让人观赏,从而使庙宇香火鼎盛。可是我在水里找了不知多少回,总是寻不到它。” 陆灵秀笑道:“公主倒是有心。” 念师公主笑道:“有一回冬天,我入了这夜皇池,险些被冻死池中,也就是在那将死的时候,才突破了养气。” 陆灵秀露出异色,手掌稍微握紧了些。 “师傅收我为徒,命我在各地建造庙宇,在我回京之后,便缠着父皇,每日朝他撒娇,终于让他答应建立一座庙宇。”念师公主叹道:“但是皇室中人,不乏勾心斗角之辈,尽管我当时年幼,但也成了兄弟姐妹抨击的理由,甚至还有大臣不满而上奏,当时,我修道未成,连同娘亲都为我一起受了苦。” “后来修道有成,尽管不能显露,但是暗中行事,处境总算好了许多。再后来,大乾王朝来了一位颇具本领的道人,被尊为国师,国师李天意见到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像之后,就知了师傅身份,传讯过来,愿意助我,才让我这各地建造了数十座老祖庙宇。” “这一次师傅显身,神通道法俱是超出世俗常理,终于让父皇答应,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立为大乾王朝唯一的神灵。” “这段时日,大乾王朝建造了数百座庙宇,更有上升的趋势,如今师傅来了,黑猴师伯也已将大乾王朝转为神道场域,外邪不侵。” 念师公主看着她,说道:“当年师傅交代的事情,我勉强算是完成了,如今也该功成身退。” 陆灵秀听她说了许久,尽管只是一语带过,但也知晓一个少女要借助皇室之力建立庙宇,劳民伤财是何等艰难,心中颇为感动,只是听念师公主说是功成身退,不禁又是一怔:“你这是……” 念师公主轻声道:“父皇似乎要为我赐婚。” 陆灵秀更是一惊。 “但是,对于那些只会吟诗作赋的才子,那些只懂得摆弄刀枪的寻常人,你让我如何出嫁?”念师公主笑道:“以师傅的本领,就足能夷平一座皇朝,身为修道人,本就与世俗之人相隔了开来。” 陆灵秀说道:“念师公主,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吧?” “嗯。”念师公主说道:“在我年满十六的那一年,父皇要为我赐名号,我便自取了念师二字。” “看来公主知晓思念一个人的味道。”陆灵秀轻笑道:“我也一样。” 念师公主说道:“可我师傅似乎对于陆姑娘没有多少想法。” 陆灵秀说道:“凌胜大哥似乎也对徒儿没有什么企图。” 念师公主笑了一声,微笑道:“但他毕竟是我师傅。” 师傅与徒弟,自然要比外人亲近一些。 陆灵秀沉默片刻,终是说道:“我毕竟唤他一声大哥。” “这么说,我该叫你姑姑?” “这么叫老了些。”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敌意渐渐消散。 她们心仪的那个男子,心思似乎在另一个女子身上呢。 林韵。 跟她一比,似乎都没有多少分量了。 静了许久,念师公主轻声道:“我们……或许该结伴了。” …… 东海,鸿元阁。 有个蓝衣少女蹲在地上,蹙着眉头,洁白如玉的脸蛋儿上面沾染了不少尘土,一手托着脸蛋儿,一手持着书卷,卷上写的是:《符道真解》 一头白鹿在旁踱步,望着这个据说来自于中原的小姑娘,那位踢过自己一脚的家伙似乎还是她的师兄? 之前听说她是在月仙岛上找寻什么,后来找到了这里,鸿元阁那些家伙似乎都对这个姑娘极为敬重。 月仙岛,听说是那个家伙斩杀妖仙的地方吧? 小白鹿眼中露出迷茫色彩,妖仙长生不死,怎么会被人斩杀?自己这些小妖小怪就是为了修成妖仙,可是修成妖仙,依然会被人斩杀的吗? 蓝月轻轻呼出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拭去汗珠,但是沾满地上尘土的纤细指尖稍微划过脸蛋儿,又留下了两道污痕。 大周天庚金剑阵,已经大致参悟完毕了。 这个天生能够无视阵法的少女,对于阵法的天赋极为惊人,在月仙岛破碎的那些残迹之上,就已悟出一两分味道。如今来了鸿元阁,众人听闻她是凌胜的师妹,万分礼遇,后来见她对于阵法天赋可谓惊艳,更是敬重,几乎把大周天庚金剑阵的步骤尽数告知于她。 尽管鸿元阁这些弟子各分其职,但是被玄云李招两位整合起来,也将大周天庚金剑阵聚齐了七成,其余三成,要么衔接不到,要么是因为有些弟子一去不返而欠缺。 但是蓝月天赋惊人,凭借七成的残阵,就已把大周天庚金剑阵补全了。 鸿元阁是凌胜师兄创立的,在这里似乎要比空明仙山更为让人亲近,只是唯一不美的,就是鸿元阁内有个少女总对自己有些敌意。 蓝月不知道这敌意从哪里来,但是看那个叫做方凝玉的少女,每次提起凌胜师兄,眼中似乎都有跟自己一样的神色。 难道…… 蓝月露出浅浅笑容。 忽然,腰间的玉佩微微发亮,蓝月取来一看,顿时露出喜色。 陆珊师姐已经来了东海。 “大周天庚金剑阵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这个阵法果然很厉害,凌胜师兄能够知道这样的阵法,也是不简单呢。”蓝月望着手上的书卷,咬着唇,暗道:“可惜这阵法因为过于厉害,声势浩大,布阵也极是艰难,只能布置于一处地方,不能制成阵盘。” “倘若能够制成阵盘,随身携带,应该会更加方便一些。” 蓝月深吸口气,露出几分坚定神色。 远处,一个浅紫衣衫的少女从水晶龙宫之内找来了不少阵法书籍,虽然她对那个明显喜欢凌胜大哥的蓝月不太友好,但是事情毕竟对凌胜大哥有意。 方凝玉唤来了那头白鹿,将书籍放在白鹿身上,命它带去给那个蓝衣少女。随后又入了水晶龙宫藏书库中,望着那浩瀚如海的书架,握紧了纤手。 …… 中原,大乾王朝,京城。 国师道观内。 黑猴皱着眉头,沉吟良久。 青蛙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兄长马师皇当年精通无数法门,其中就有双修法门。”黑猴挠了挠毛脸,认真地说道:“咱们要不要给他下药?这么多个炉鼎,放着不用多可惜?我有不少炼丹法门,其中对于这一类的药物知晓不少,要不找个时候炼一些?” 青蛙露出不屑之色,道:“你这猴子,当年莫非就是用这些手段?” “放屁!”猴子怒道:“大爷我是什么人物?那是真神!猴爷所在,就是最好的良药,当年不知迷倒了多少母猴,比传闻中的‘玉魂一断’还要让它们神魂颠倒来着。” 青蛙眼露不屑。 黑猴说道:“你究竟下不下药?当年我兄长马师皇那里的双修法门,还有许多位列仙法行列,若是弃了,未免可惜。” “双修?至少京城里就该三修了。”青蛙瞥了它一眼,说道:“不过,你若当真给他下了药,保证第二日,你这一颗猴头就该搬家。” 黑猴打了个寒颤,心中不良想法顿时消散无踪。 三百五十四章 推衍 旭日初升。 天上降下一人,正是在云上修行一夜的凌胜。 此时,念师公主正与陆灵秀在院中赏花。 那个道德天宗的绿衣少女对此极是狐疑,总觉这两人的关系未免太好了些。 凌胜修行才自收功,正是精气神圆满之时,而剑气通玄篇修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尽数参透,但是凌胜依然觉得并未到顶,因此还在揣摩剑气通玄篇。 至于剑气化莲篇,凌胜参悟一两成,远远未能悟透。 毕竟这剑气化莲篇乃是仙道篇章,从突破仙道,直至真仙境地,着实是玄妙高深至极,万难揣测。但是仅凭这一两成领悟,凌胜就已有大半把握成就地仙。 降下院中,凌胜沉吟着是否要去指点念师公主修行,毕竟自己收徒以来,从未加以教导,这师傅的身份可谓是有名无实。尽管黑猴青蛙近些日子严加教导,指出修行之上的不足,并让她认清今后修行上的道路,可凌胜这个当师傅的,却从未尽过责任。 凌胜揉了揉额头。 “猴子和李天意定下了时日。” 这时,青蛙忽然出现在凌胜肩上,竟然毫无声息,不知从哪边而来,出现得甚是突兀。可它身为妖祖,有这等手段不足为奇。 “定下时日?” 凌胜略微沉吟。 黑猴与李天意定下的时日,自然便是要推算紫府天灵宝珠的去处。 “就在今夜,当明月升至顶上之时,时辰正好。” “黑猴呢?” “正在养神,静候今夜。” 知道当夜就要推算紫府天灵宝珠,凌胜也就没了闲情,沉吟少许过后,回到房间,开始闭目打坐。 从旭日初升,到夕阳西下,其实倒也不长。 这样一个日起日落,也算一个轮回。 凡人寿元不足百年,只经过三万余个日起日落,便渡过了一生。而修道之人则是要超脱这个寿限。 当夜,已建起了祭坛。 祭坛之上摆立香案,上有符笔,符纸,朱砂,火烛等等。 李天意换上一身道袍,神色凝重,手指一柄拂尘,脚下穿着踏云靴。 凌胜抬头看时,却见那猴子面上竟也怀有几分凝重之色。 轰! 轰! 轰! …… 李天意陡然迈步,每一步都如雷音滚滚,正是踏斗布罡的手段。 但凡重中之重的事情,必然少不了繁杂礼节,可这些礼节并非无用。 世人一举一动,都能暗合天地轨迹。若是寻出轨迹,并从中寻到端倪,那么便能根据诸般轨迹的用处,划出不同纹路,取得不同效用。 而踏斗布罡,便是相合天地轨迹的步法。 凌胜专修一道,只精剑气,走的乃是一剑破万法的路子,对于这些复杂道术,只是略微知晓,而不精通。只看了一眼,便不太理会。 李天意经过踏斗布罡,执笔画符,口念法决,加以拂尘扫动,诸般步骤过后,才盘膝坐下,取一龟壳放置身前。 “这并非龟壳,而是一件占卜器物。古往今来,龟壳身上的背甲数量暗合天机,因此才作为占卜之物。炼制这件宝物的是个手段非凡的炼器宗师,尽管只是仿造龟壳,但是却已经是半仙之宝,其背甲更与天机契合。”青蛙说道:“可惜如今天机紊乱,几乎无法测算。” 凌胜微微点头,看着祭坛之上,说道:“天地大劫已起,天机紊乱,这猴子强行推算,并借出神力,到头来九成九的反噬之力都要落在这猴子身上,猴子可有把握?” 青蛙说道:“别的说不准,但是这猴子从来怕死,这点无须担忧。” 有夜风吹过,甚是阴冷。 香案之上的火烛摇曳将息。 “吾为乾坤正神,山河之主,非世间所出,乃天地孕育,位列先天。” “山神得知一岁事,今有天地大劫起,遮蔽神通,故而借力与人,推衍天机。” 黑猴瞬息化作一头凶猿,高有十七丈,仅膝盖就已高过了那施法祭坛,这凶猿双目金瞳,威严极重,微微探头过来,俯视李天意,眼瞳内冰冷无情。 饶是李天意身为云罡真人,也知这头凶猿不会伤害自身,可仍是禁不住背脊生寒,他暗自心惊,稍微握紧手掌,竟发觉掌心早已全是冰冷汗水。 “施动天风算法。” 那凶猿陡然开口,声如洪钟。 李天意耳间嗡鸣,但仍然点了点头,双手印诀不断,口中喃喃念诀,体内法力随经脉运转。 冥冥之中,有一股阻力,坚实万分。 便是这一股阻力,使得原本清晰的天机变得几乎无法触及,因此便再无人能够推算天机。 然而此时有风铃阁秘传的天风算法,加上天地孕育的山神赐予天赋。 这等状态之下再去推衍天机,便有了两成机会。 这凶猿伸出一根比李天意还要粗的手指,按在李天意身前,神灵法力源源施放出来,汇入李天意体内。除此之外,黑猴眉间更是有晶亮光芒闪现,那是眉心镜骨聚齐了法力。 眉心镜骨,照在李天意身上。 随后就有一道通透的淡金色光芒,落在李天意身上,将之全身上下,尽数笼罩在内。 李天意不断施展天风算法,借着神力,以及那镜骨照射,一回又一回地去冲击那无形中的阻力,只是每一回都被反震回来,只冲撞三回,李天意嘴角就已溢血。 自是,李天意这位云罡真人承受的反震之力,还不足一成,真正算来,仅有半成。 而黑猴才是真正承受了那九成半的反震之力。 这时,青蛙张口一吐,妖祖之风卷了过去,罩住李天意,待到这一股风儿倒卷归来之时,李天意因反震之力所受的伤势,已经痊愈大半有余。 凌胜暗道不好,忖道:“看李天意结印,最后一个手势连结三次,怕是定在了这一个关隘之上。冲撞关隘三次,仅是半成反震之力,就已让李天意伤重溢血,接下来要破开这一道关隘,不知该冲撞多少回才成,到头来这个李天意未必能够撑住。” 再看黑猴,似乎分毫未损。 可李天意这位风铃阁真传弟子才仅承受半成反震之力,就已伤重溢血,而黑猴承受九成半的反震之力,又当是何等惊人? 即便此时无事,但是要替李天意维持天风算法本就不易,又受了反震之力,若是继续这般推衍下去,接连冲撞那关隘可不知多少次,而关隘之中是否还有碍难尚不可知,到头来,纵是山神怕也无法承受。 李天意接连结出同一个印记,足有十余次。 虽有青蛙妖祖吐风为他疗伤,但是他一身气息,仍是渐渐微弱。 “在天地大劫之下,推算之术几乎作废。”青蛙说道:“天风算法是当世最为绝顶的法门,李天意尽得真传,又有山神借力,此时推算一件无关劫数的宝物下落何在,依然如此艰难。” 凌胜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黑猴沉喝一声。 李天意身体涨大,筋肉虬结,道衣顿时崩裂。 而那山神真身则又再度化作一头小猴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猴子把山神之力尽数借出了。” 凌胜神色凝重。 李天意此时身高数丈,筋肉赤红,好似一尊火神,足下轻轻一跺,就把祭坛踏裂。 连踏七步。 踏斗布罡。 凌胜抬头去看,天穹之上的北斗七星立时黯淡无光,而迸出许多裂缝的祭坛之上,则有七点光亮,煞是耀眼。这七处光亮,恰是李天意适才踏过的地方,与天上北斗七星排列相同,分毫无误。 “破!” 李天意沉喝一声,仿佛雷音,手上捏起印诀。 冥冥之中那一股阻力陡然震颤。 反震之力落在李天意身上,这个怀有惊人体魄,可擒拿蛟龙,力压显玄的赤红巨人立时吐血。 其余反震之力透过李天意,落在黑猴身上。 变作一头小猴儿模样的山神只是一震,头颅触及的地面散开一圈鲜血,血色金红交加。 凌胜露出惊色。 “不好!”青蛙忽然道:“天地轮回之时,来推衍天机,必然犯戒,只怕会有人劫。” 天上,星辰明亮,月如圆盘。 忽然之间,就只见天空黯淡无光。 有仙者驾临。 为夺四份仙光而来。 但是来得太巧,便成了这场推衍天机的劫数。 凌胜闭眼感应,知晓那位仙人要比他在孕仙山脉诛杀的散仙厉害得多,想必道果三花,已经开出一朵。他看了猴子一眼,再看天上,露出森然之色。 青蛙看着他飞空而上。 随后就有一道白金光彩,划破长空,宛如流星,划破了那遮掩天穹的黑幕。 “紫府天灵宝珠!” 李天意大喝一声,浑身溢血,身子瞬息变回常人大小,只吐了一口精血,就即倒地不起。 黑猴只是震了一震,但浑身黑毛却稍微显得灰白了些。 天上落下一人。 凌胜头发焦灼,身上虽无伤势,但是脸上却有大片血迹。 青蛙看得出来,那是凌胜自身的血液,只是伤势恢复太快,因此只留下斑斑血迹。 虽然只是片刻之间,但是凌胜与那位仙人的斗法,似乎并不轻松。 凌胜沉声道:“我已将他击退。” 青蛙说道:“猴子安然无事。” 三百五十五章 五霞鲤鱼 凌胜飞空而上,自是要拦阻地仙。 而青蛙留在地上,便是为了守护黑猴。 此时黑猴未死,地仙也已退避。 青蛙知晓凌胜如今显玄巅峰的本领,足能诛杀散仙,但还未想过,居然能以显玄之境,击退怀有一株道花地仙之人。 凌胜拭去面上血迹,面无表情。虽说剑气之凌厉,便是地仙老祖也只得退避,但是正如孕仙山脉那位地仙所说,稚童持刀剑,难以伤人。 凌胜虽非稚童,但是要击杀已开出道花的地仙,依然显得艰难。尽管把对方打得重伤败退,可凌胜自身亦是收了轻伤。 虽有剑气凌厉,足可诛杀仙神,然而三百六十五道剑气都须得合在一处,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一击之力。一剑不中,三个呼吸之内再无手段。若是剑气分化,则难伤地仙之辈。 经过片刻交手,凌胜已知自身不足之处。 祭坛已经崩塌,有血液流淌,漫延大片,有些是李天意化为巨人之时鲜血外溢所致,有些则是黑猴口鼻中外溢的金红神血。 凌胜眉宇皱紧,从木舍中取出灵药,喂猴子服下,便将它送入木舍之内。而李天意受创则要比黑猴严重许多,气息微弱,几乎濒死。 黑猴作为后力,承受九成半的压力。而李天意只受半成反震之力,又有黑猴神力相助,依然使这位云罡真人重伤濒死。 凌胜眼中光芒微闪,李天意身为真人,得神力之助,又只受半成反震之力,尚且伤重至此。而黑猴受了九成半的反震之力,神力又已是外借,只怕这位山神也不好受。 取了些许灵药喂李天意服下,暂且保住性命,旋即便交给了青蛙,让它理会。 而凌胜则入了木舍之中。 黑猴一身乌黑发亮的毛发,此时仿若灰白,显得颓废沧桑了许多。 “紫府天灵宝珠,真有这般重要?”凌胜暗忖道:“还是说,受紫云仙鼎真火煅烧,会有奇效?” 这一次受创如此严重,不知是否破开了壁障,寻得紫府天灵宝珠的下落? “要是没能寻出紫府天灵宝珠的下落,岂非白白受伤了?” 不知何时,黑猴张开双眼,金色瞳孔威严依旧,只是稍微显得黯淡一些,再无平日里那般晶莹锐利之色。它嘿然说道:“猴爷替他受了九成七分的反震之力,他运使天风算法,只受下三分反震之力,若还打不破那冥冥之中的阻碍,猴爷这就宰了他。” 凌胜本以为李天意受了半成反震之力,却不曾想,居然只有三分,而黑猴竟是承受九成七分的反震之力。心中颇为震惊,但是听黑猴所说,摇了摇头,道:“你受九成七分反震之力,如今还有命在,而李天意受了三分力,已经伤重濒死了。” “忒没用处。”黑猴嗤笑道:“亏得黑猴还把神力借他护身了。” 凌胜淡淡笑了声,正要说话,却发觉这猴子已经沉沉睡去,看来它所受的伤势,实也并不轻松。 “猴子乃是真神,死不了,睡上两日就好。” 这时,青蛙跃了进来,说道:“我把李天意唤醒了。” 凌胜嗯了一声,出了木舍,足下生出白莲,就即到了李天意的房中。 李天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无血。那小侍女双目含泪,正在一旁照料。 见到凌胜突兀现身,小侍女万分吃惊,只是想起自家少主就是因这人而受这等重伤,又有几分不悦之色。 凌胜走到李天意床前,淡淡看着他,说道:“死不了?” “侥幸。”李天意咳了一声,苦笑道:“要不是山神大人借了神力在我身上,即便只是受得三分力,我也早已殒命。” 凌胜平静道:“倘若你把天风算法教给它,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天风算法乃是我风铃阁秘传,就是死了,也不得外传。”李天意看着他,笑道:“倘若有人要学你的剑气通玄篇,你教是不教?” “我凭什么教?”凌胜漠然说道:“如若他自行修成,倒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剑气通玄篇外传,凌胜也无担忧之心,因为他不认为有谁能够以剑气通玄篇胜过他。若是真有人修成剑气通玄篇,更要胜过凌胜,也只得说明自家不足而已。 但李天意不同。 “山神大人若是学得天风算法,只怕要比我风铃阁历代阁主的造诣还要深厚几分。”李天意摇头笑道:“别人得了剑气通玄篇,想必也难比你成就更高,但是山神大人得了天风算法,却要胜于我风铃阁历代之人。” 这并非理由。 真正的原因,正是风铃阁在意功法外传,而凌胜毫不在意。 “闲话少说。”凌胜说道:“这一回推衍紫府天灵宝珠所在,可有所得?” 李天意答道:“勉强得知。” 紫府天灵宝珠,就在京城之内,但是正如李天意所测,成了陪葬之物。可是又如黑猴推算,不入凡尘,不沾坟土,不受阴冥之气。 这颗风铃阁的仙珠,落在水中。 跟随一位皇族中人陪葬。 但是那位皇族中人实则未死。 “在我入京之前,就曾听过夜皇亭五霞鲤鱼的传说。”李天意苦笑道:“我去寻过,一无所得。” “小公主还未修行有成时,也曾入池寻找那五霞鲤鱼,数次未有结果。但却在冬天冰寒之时,陷入池中,险些丧命,险险破入养气境界。” “后来小公主修成了御气,懂得御水,也入湖多次,意欲将这鲤鱼放在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之内。” 李天意看着凌胜,缓缓道:“小公主待你极好。” 凌胜嗯了一声,平静道:“紫府天灵宝珠就在夜皇亭?” 李天意道:“在那头五霞鲤鱼的身上。” 凌胜略一点头:“嗯。” 李天意略显沉吟,说道:“你要去寻这五霞鲤鱼?” 凌胜应了一声。 “没有山神大人,即便是地仙感知,也难寻出这条鲤鱼。” 李天意面色凝重,说道:“还是待山神大人醒来之后再去寻它罢。” 三百五十六章 少女嬉戏夜皇亭 凌胜身为半仙,青蛙身为妖祖。 这两位要去寻找一条鲤鱼,仍然不能寻到? 唯有山神亲至,才能以山河大势寻到那一尾五霞鲤鱼? “大乾王朝已是山神大人的神道场域。”李天意凝声道:“它乃是天地孕生的先天神灵,乾坤正神,能够掌控山河,如今这里又是山神大人的神道场域,要寻出那一尾五霞鲤鱼,大概能成。” “大概?” “毕竟山神大人已不复昔日神威。” 闻言,凌胜更觉蹊跷。 世俗之间,居然还有这等异事。 “大致上,便都说完了。”李天意苦笑道:“其余细节,因过于模糊不清,难以推算。” 凌胜露出沉吟之色,随手抛出一物。 李天意接过,倒吸口气,惊道:“悬炉丹?” “这是从白浪妖龙王宝库中取来的,你伤势极重,非是这等丹丸,无法治愈。” 凌胜说道:“服下这颗丹药,你不仅能够伤势尽复,余下药效足能使你修为增长许多。” 李天意大喜,正要说话,却见凌胜已经不见了。 恰好见到这一幕的小侍女惊呼出声。 “步步生莲,来无影,去无踪,果然不凡。”李天意露出敬色,自语道:“此法本是佛门神通,除非佛门弟子开悟,否则就是佛门中人,也无人学得。那位人物不愧是古往今来少见的全才,不仅修成真仙,更精通奇门遁甲,八方妙术,竟然能让佛门神通化为道家身法,使得佛门之外的人物也能施展。” “仅以医仙二字称之,未免太过贬低了。” 听到李天意如此赞叹,那小侍女不禁一怔。 小侍女疑惑道:“少主,医仙二字,明显就是一位医术通天的仙人。这分明是赞誉,怎么成了贬低。” 李天意低笑道:“这位医仙大人精通无数法门,造诣精深,医道岐黄之术仅是其一,只用其中的医术之道来称呼,不正是贬低了他?” …… 凌胜一步踏出,站在房顶。 夜风拂面。 适才一剑划破天穹,此时月明星亮,光芒洒落下来,颇为明亮。 “世俗凡人,不曾修行,如何能够豢养出这么一尾五霞鲤鱼?”凌胜缓缓道:“以你妖仙老祖的本领,也不能寻出踪迹,以我修成剑气通玄的敏锐感知,也无半点希望?唯有天生神灵,在自家神道场域之内,才能寻得到这一尾五霞鲤鱼?” “大概能够找到。” “大概……”凌胜自语道:“即便山神出手,也不能保准能够将之擒住的。” 青蛙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凌胜沉吟道:“为何真仙道祖,会在世俗布局?” 能够让妖仙老祖也不能寻出端倪,让山神在自家神道场域之中也未必能够寻到这一尾五霞鲤鱼,这分明就是真仙道祖的手段。 但是夜皇亭乃是一位世俗皇室的王爷建造而成。 世俗皇室,受家国气运压身,几乎无法修行。 数百年前,又非是如今天地大劫之时。 当今时候正值天地大劫,气运俱被大劫压下,因此念师公主得以修行。可数百年前气运压迫,纵然怀有仙根道骨,也万难修仙炼道,那位皇室王爷断然没有修行的可能,更莫说是真仙道祖。 可是夜皇亭那一尾鲤鱼若是当真有这等玄妙,除真仙道祖之外,谁又能布下这等手段? 一位真仙道祖,来到世俗之间,留下一尾五霞鲤鱼,究竟是要如何? 沉吟片刻,凌胜一步踏去。 足下莲花消散,而人已到了夜皇亭。 但夜皇亭中,竟还有三人。 念师公主,陆灵秀,以及那个绿衣少女。 凌胜微微一怔。 夜皇亭风景极好,此时虽在深夜,但明月高悬,星辰光亮,在池水之上泛起光泽,煞是美丽。而池水之中,三个女子踏水而行,挥手便能扫开许多波浪,好似仙女仙凡。 但是这三个女子,却不像是在嬉戏玩闹。 仿佛在寻些什么东西。 “师姐,公主,你们要抓那五霞鲤鱼作甚么?”绿衣少女站在水上,把手一挥,有好几条鲤鱼落在她身前,看了一眼,不是五霞之色,便放归回去了。 “古老相传,这是数百年的祥瑞之物,有镇压气运,守聚一方的神异之处。若把它擒住,放在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庙宇之内,一来能够让老祖庙里气运不散,二来信徒朝拜,香火更是鼎盛。”念师公主笑道:“其实我也不曾见过,只是在第一座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建成之后,我就一直想着要把它擒住,放在庙里。” 陆灵秀笑道:“凌胜大哥就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我们将这鲤鱼抓住,放在庙宇当中,引人来观赏,从而增加信徒,使香火愿力鼎盛,想来凌胜大哥也是欢喜的。” 绿衣少女咕哝道:“欢喜?我就见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还有欢喜的时候?” 念师公主和陆灵秀对视一眼,俱是笑出声来。 “师妹,那鱼儿可不要乱放。” “不是五霞鲤鱼就放回那边去,还没看过的都赶来这边。” “知道啦,这池子跟湖泊一样大,说是什么万鲤奔腾,哼,我看十万条鲤鱼都有了。” “是呀,其实每隔几日就有皇宫里的人来投放食材,养活它们,否则这些鲤鱼困在池中,迟早会有饿死的一日。虽说池子大如湖泊,但是也禁不住这般多的鲤鱼的。” 夜晚之中,明月之下,有少女立身水上,欢声笑语,宛若银铃,时而有清灵水声相伴。三道不同的女子声音,却显得同样悦耳好听。 凌胜落在一旁,望着水上三个优美身姿,如念师公主端庄大方,如陆灵秀轻灵秀丽,如绿衣儿青涩甜美。一时间,凌胜沉默无言。 良久,只听凌胜低声道:“连你我都不能寻到那一尾五霞鲤鱼,她们三人是寻不到的。” 青蛙在他肩膀上,微微偏头,问道:“你要制止她们?” 凌胜说道:“总不能让她们徒做无用功。” 青蛙沉吟道:“或许不要理会,反而更好。” 凌胜默然不语。 绿衣少女在水上嬉戏,显然将此事视作了一场游戏。而念师公主和陆灵秀,则都是极为认真地寻找。 但在这三女的脸上,都有欢喜之色。 或许,就当一场游戏了。 三百五十七章 龙吸水 “李天意那混账呢?” 时过十余日,经灵丹妙药,黑猴早已醒来,加上它本是神体,并学得医仙马师皇的医道岐黄之术,此时伤势已大致无碍,只是若要与人斗法,还是稍显勉强。 “大概?” “在猴爷的事迹之中,会有大概二字?” “猴爷我身为山神,难不成连一尾鲤鱼都不能找出来?” “莫说那鲤鱼是真仙道祖投放的,就算是天仙下界豢养出来的,也休想逃过猴爷的手段。” “让李天意那混账小子来见我,他娘的,如此贬低猴爷,不给他一些教训,还当猴爷默认了‘大概’这俩字。” 猴子骂骂咧咧,显得极为愤怒。 才仅十余日,只受三分力压身的李天意此时还躺在床上,不能起来。而受了九成七分反震之力的黑猴,如今已是生龙活虎。凌胜对于这头猴子的自愈之力,认得更深了一些。 “少吹嘘一些,当年若不是你被马师皇封了,估计你手下那一头牛妖就是被你吹死的。”青蛙平淡说道:“李天意这小子平素里非常识相,但是按我看来,也不像是个老实货色,这欺瞒不报的前例已经有了,对这小子的话可不能尽信。” “此次李天意这小兔崽子所说的话,大致上并无虚假差错。”黑猴说道:“莫看是他施展天风算法,猴爷我抵挡反震之力,实也能顺着李天意窥探一二。根据我窥视到的,那紫府天灵宝珠确实就在五霞鲤鱼腹内。” “听闻这五霞鲤鱼是数百年前大乾王朝一位王爷豢养出来的,一个世俗中人,真能豢养出这等奇物?”青蛙说道:“我近些日子查了一下,当年大乾王朝皇帝也不过三十来岁,不满四十,那位王爷跟那时的皇帝是一母同胞,排行最小,极受宠溺,十八岁时染病,二十三岁病故。” “十八岁染病,二十三岁病故?”凌胜眉头微挑起,本以为王爷应当都是四十多岁,乃至于五六十岁的中年人,却不曾想那位豢养出五霞鲤鱼的王爷,才仅二十三岁。 “管他多少岁数,只要把紫府天灵宝珠取到手了便好。”黑猴偏了偏头,说道:“你们两个要是真有好奇之意,到时将那鲤鱼擒了,问个清楚不就是了?活过数百年的鲤鱼,总不会是个未开灵智的懵懂货色。” 青蛙和凌胜对视一眼。 “你真有把握寻到那鲤鱼?” 话音未落,就见黑猴立时大怒。 “李天意这厮贬低猴爷,你们居然也如此听信虚言,气煞我也!” 猴子怒极,可谓暴跳如雷,大声道:“走走走,去夜皇亭!” “区区一尾鲤鱼,莫说五霞之色,就是七彩,九彩,也不在话下。莫说它是凡人豢养的,又或是真仙道祖投放的,纵然是天仙养出来的鲤鱼,也休想躲过猴爷的探知。” 黑猴依然骂骂咧咧。 凌胜足踏步步生莲,已经到了夜皇亭上。 然而见到此时夜皇亭的场景,凌胜不禁吃惊。 只见池水倒卷,竟飞上了天去,贯入云层之内,化成一道贯通天地之间的水柱,粗达数丈,仿若水龙。 这种场景颇似大海之上的龙吸水。 传闻真龙吸水,只在云上一吸,就能使大海之水倒卷上天,落入口中。而那海水化成水柱,一端接入天上,好似一条水龙,甚是壮观。 眼前这一幕,与大海上的龙吸水当真是极为相似。 但这一幕不在大海之上,而在一座池子当中。 这水柱仿佛水龙,一端接在云上,另一端则在池中。 若是寻常池子,早已耗空,但是夜皇池身甚为广阔,纵然这一道水龙卷上天去,贯入云层,所需水量众多,但也还不能让这座池子见空。 甚至,竟不能让这池子有分毫减少。 水声滚滚,劲风交杂。 一股湿气扑面而至。 “池下有一泉眼,直通地底。”黑猴说道:“平日里池水满溢,那泉眼就不再涌水,但猴爷我这回施展手段,抽水上天,泉眼便有无数水流喷涌出来。” 原来这龙吸水的景观,乃是黑猴一手所造。 在凌胜带它过来之前,这猴子早已暗中操纵山河之势,借助神道场域之便利,造出了这龙吸水。 凌胜问道:“你是怀疑那五霞鲤鱼藏于泉眼之内?” “至少有七成把握。”黑猴哼道:“泉眼之内,水流上涨,那五霞鲤鱼藏在其中,必然不得安宁,即便不把它冲出来,也该让它出来透些气了。” 水流倒卷,池中数万鲤鱼,有许多躲避不及,随着水流一起上了高天,落入云层之内。那水柱之中,时而泛出金黄之色,赤紫之色,实则便是鲤鱼被卷上了天去。 龙吸水现于京城,惊动了无数人。 早前已有了国师李天意祈福求雨,凭空而行,又有仙人下界斩杀国师,最终更是出现了众人朝拜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事情还未过去多久,京城之中就已出现了传闻中的龙吸水。 听闻这是大海之上的景观。 为何现于京城? 想起近些日子神仙众多,不禁议论纷纷。 也许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施法了。 有许多人往这里赶来,意欲亲眼目睹这难得一见的龙吸水。纵然是那些负责守卫夜皇亭的将士,也都怔然无言。 “你这龙吸水都吸了不知多少水,依然不成。”青蛙缓缓道:“马师皇乃是全才,你在他手下,就不曾学过什么?我瞧你每一样都略知,而不精通,果然像是个不学无术之辈。” 黑猴听了,怒气升腾,但话到口中,却不知如何说了。这龙吸水的手段,确实持续了半柱香有余,足能把夜皇亭里的水都抽个八遍,此时夜皇亭里的水,只怕都已是新水,而旧水早已飞上了云层。池中鲤鱼虽然懂得深潜隐匿,退避逃离,可是龙吸水持续半柱香之后,这池中原本数万鲤鱼,此时只怕还不满数千。 “冲水是冲不出来了,这池子里的水都已经换了八遍。你若是没有其余办法,也只得去广林山强行逼迫那紫云仙鼎,他若不从,就即砸了。” “砸了就砸了。”黑猴怒道:“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你当真没有办法了?” “有!” 黑猴点了点头。 凌胜忽然皱眉,身子化作一阵风,到了夜皇亭之外。 有二十余甲兵持长枪而来,当头一人披盔戴甲,手执长剑,地位显然更高一些。 这些人正是守卫夜皇亭的兵将,适才被龙吸水异象惊住,不知所措,直到有人下令,才从各处围住了夜皇亭,而这二十余人,正是受命探查之人。 当头之人,是一位将军。 凌胜立身于夜皇亭之外,身姿挺拔,锐气压盖数十里。 那将军把手一抬,身后二十余人顿住脚步,甚是齐整,军容端正,颇有风范。为首的这位将军仔细瞧了瞧,瞳孔陡然缩起,他认出了那个年轻男子。 “大乾王朝,薛醒拜见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这位将军单膝跪地,拱手而拜。 身后众兵见状,无不吃惊,纷纷拜倒。 凌胜微微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薛醒起身,把剑收入鞘中,心想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不愧是神仙中人,这等龙吸水的天地异象竟是出自于其手,再度抬头,看了看那数丈粗细,直冲天际的水龙,又有劲风夹带湿气扑面而至,更觉心惊。 神仙之辈,能有这等本领,果真不是凡人所能相比的。 “京城之内,忽有这等异象,使得众人心惊,我等受命守护夜皇亭,自当来探查一番。”薛醒身经百战,杀敌众多,怀有坚毅心志,即便见到神仙中人,也并非似身后那些兵士一般手足无措,他声音沉稳,说道:“原来是老祖作法,如此我等便放心了。” “不知……老祖是在……” 薛醒面露迟疑之色。 凌胜并未答他,只是淡淡道:“你们退下。” “是。” 眼前这位并非凡人,而是大乾王朝唯一供奉的神灵。薛醒尽管杀人无数,身经百战,但是以凡人之身,面对怀有道法神通的人物,也极是敬畏。 薛醒微一挥手,便使众人退下。 临走前,薛醒顿了一顿,转头躬身道:“老祖乃是天神,非世俗中人,我大乾王朝,上至皇族贵胄,下至平民百姓,俱是以老祖为唯一真神。皇上只在国师求雨之时见过老祖一回,后来老祖便离去了,近些日子,皇上常常自叹,无法与老祖同席而坐,交谈一番,引以为憾。如今老祖既然在此,末将斗胆,请老祖往皇宫一行。” 凌胜沉默不语。 要凌胜亲自去觐见,简直难如登天。 即便是真仙道祖传唤,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加以理会。莫说凌胜性情淡漠,即便换作寻常一个云罡真人,也都不会理会皇帝传召。 修道人怀有道法神通,早非俗世中人可比,而似凌胜这等显玄半仙,更能夷平一座世俗皇朝。 一只蝼蚁来请一个人去见另一只蝼蚁,谁会在意? 三百五十八章 千丈通皇宫 凌胜虽然从未将世俗之人视作蝼蚁,但是,以他的性子,连真仙道祖都不理会,何况一位世俗皇帝。 可是念师公主是他唯一的徒儿。 而大乾皇帝,则是念师公主的父亲。 凌胜微微点头,道:“过些时日,我会亲去见他。” 薛醒露出喜色。 吼!!! 一声大吼,惊天动地。 薛醒立足不稳,踉跄了数步,而身后的兵士虽也是身强体壮的雄兵,可武功高强的薛醒都难以站稳,这些兵士自是无一例外,俱是摔倒在地。 整座京城俱是震荡。 有许多破败房屋为之倒塌。 以夜皇亭为中央,大地震荡,离得近些的,俱都摔倒在地。 凌胜眉头一挑,转头看去。 夜皇亭中,一尊凶猿撑天立地,高达三十丈,粗壮无比,凶狂暴戾,比所有楼房宫殿,都要高上无数。京城之中的凡人百姓,俱都见到了这一幕,无不惊骇至极。 一时之间,京城中乱作了一团。 那等凶兽,怎么会出现在京城之内? 京城中的百姓,贵族,皇室,不拘是贩夫走卒,还是名士权贵,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惊骇莫名之感。 有人慌忙逃命。 有人惊呼大叫。 惶恐至极。 “怎么回事?” 凌胜踏入夜皇亭,望着那一尊凶猿,皱眉道:“这猴子怎么把真身现了出来?它把真身涨高至数十丈,京城之中,人人皆能见到其真容,势必引起恐慌。” “这猴子适才开了天眼,用镜骨之眼观看,寻到了那尾五霞鲤鱼的踪迹。”青蛙说道:“可一闪而逝,便没了声息,于是这猴子便现了真身,引动山河大势,尽显镜骨天眼。” 有金光闪动,把这座夜皇池尽数照得通透,可谓是无可遁形。 但是夜皇池中,鲤鱼众多,却没有五霞之色的那一尾祥瑞神物。 大地震荡。 有山河之势压在夜皇池中。 噗嗤一声,某处水底空荡所在,陡然迸出血雾。 “就是你了。”凶猿低吼一声,眉心镜骨光束聚成数尺粗细,无比凝炼,直射那一处地方。 只见那水底原本空荡无物的地方,现出一尾鲤鱼,色呈五彩,霞光绕体,其鳞片绚丽,鱼身修长优美。这五霞鲤鱼才一现身,便要游动,只是被山神镜骨罩住,竟然不能游出金光照动之处。 传闻水能折光。 将一根筷子放进半截在水里,就仿佛扭曲的一般。 传闻烈日光芒照落水中,也会折弯。 因此有人捕鱼时,鱼叉赐下的地方,必然是肉眼所见的下方。 只因水能折光。 水流能让阳光弯折,却无法使镜骨神光扭曲弯折。 “这鲤鱼藏身水底,隐匿行迹,如非猴子以山河大势压它,即便是我,也难以无法将之寻出。即便寻了出来,水能折光,也能让目光弯折,想要瞬息之间擒到它也是不易。”青蛙露出几分赞叹之色,说道:“这猴子的镜骨神光,不愧是天赐神通,果然非同凡响。” “少说废话,快来帮忙。” 那凶猿开口说话,言语之间竟有几分勉强。 凌胜面色微变。 黑猴已经显现了山神真身,化作一头凶猿,论本领胜过显玄半仙,而这大乾王朝又是神道场域之内,连地仙老祖也不能奈何这位真神。但是这位山神调动山河大势镇压,以眉心镜骨罩住那鱼,要开口说话竟然显得如此勉强? 青蛙亦是察觉不对,张口一吐,有舌头卷起,长达十余丈,卷进水里。 咻! 舌头骤然缩了回来,几乎有划破虚空的尖锐之响。 凌胜分明见得,这位妖祖的舌尖已经断去半截。 青蛙神色阴沉。 凌胜露出凝重之色,指尖露出了白金光泽。 青蛙感应到凌厉之气,转头问道:“你要杀它?” “找了这般久,终于找到了它,总不能让它逃了。费了这般多的气力,可不是要生擒这一尾鲤鱼,而只是要紫府天灵宝珠罢了。如今紫府天灵宝珠就在这鱼身之内,只须将之斩杀,自然能得宝珠。”顿了一顿,凌胜又道:“我会尽量避开紫府天灵宝珠,不让宝珠受到剑气所伤,但是这鲤鱼……死鱼跟活鱼,区别不大。” 说话之间,凌胜手上的剑气,已经聚齐了三百六十五道。 一尾鲤鱼,既然能够让山神无法镇住,必是本领非凡,足能让凌胜竭力对付。 只是三百六十五道剑气齐集,纵然是地仙老祖被禁足一处而无法躲避,也万难活命,何况一尾鲤鱼? “不要杀我!” 一声苍老惊呼,从水中传来。 水底那一尾鲤鱼,挣扎得愈发激烈。 鲤鱼开口,虽然神异,但是在凌胜眼中,也就是一头开了灵智的妖精罢了。既然它依然要逃,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留它性命。”这一声出自于黑猴。 凌胜临至皮肤之外的剑气骤然止住,回转体内,倒回白金剑丹之中。 “这池子虽然通地底泉眼,但是总体而言,极为封闭,只要本神把天眼开了,你便无所遁形。”那凶猿声若洪钟,说道:“你逃也无用。” 五霞鲤鱼立时沉寂。 黑猴冷声道:“算你聪明,若还执迷不悟,也就只能死在剑气之下了。你究竟是个甚么东西?莫非又是仙物生出灵智化生出来的?” “我乃仙鲤成妖。” 那五霞鲤鱼声音如年迈老者,颇有沧桑之色,叹道:“数百年前,我被一位仙宗人物擒住,竟是用来作了替身,代人在此受苦,至今数百年矣。” “替身?”青蛙问道:“擒住你的,可是真仙道祖?” “正是一位真仙道祖。” “哪一宗的道祖?” “九大仙宗之中,仅次于太白剑宗的道德天宗。” “哦?” 正当青蛙问到为何遭擒,为何被囚禁在此数百年之时,那鲤鱼又自沉默不语。 凌胜寒声道:“你不想说?” “自然是不想的。”那鲤鱼微微摆动,一身鳞甲绚烂生光,只是水晶一般的鱼眼中露出无奈之色,叹道:“诸位是刀殂,我为鱼肉。即便我不想说,最终也由不得我,对罢?” 凶猿咧嘴发笑,心想这厮倒颇为识相,说道:“自然。” “但是这夜皇亭,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五霞鲤鱼说道:“换一处地方,诸位要问何事,我必是知无不言。” “好!”猴子答了一声,伸出巨手,就想去捞。 “莫要下手,莫要下手。” 五霞鲤鱼骤然惊呼,忙道:“我不能离了水,更不能离开这夜皇亭的水。” 黑猴极是不悦,怒道:“既然如此,你还怎么离开夜皇亭?” 五霞鲤鱼说道:“只须打一通道,直通另一处水域河流,我便无事。” “猴爷可没这空闲。”黑猴转头瞥了凌胜一眼。 凌胜神色平静,下了池中,把数十道剑气一打,立时便有一道长达近千丈有余的地底通道显现出来,通道另一头,恰是皇宫中的莲花池。 两边池水俱都涌入这千丈通道之内。 “待到夜皇亭水流和那边相通,我就可离开夜皇亭了。”五霞鲤鱼言语之中竟有几分苦笑之意,说道:“我被囚在这里数百年,一身本领尽受压迫,只剩下天生的隐匿之法,才得以侥幸活过数百年。” “废话少说,走!” 黑猴收回真身,化作小猴儿,一头扎入水里,押着那鲤鱼,进了通道。 青蛙似乎对那鲤鱼戒心极重,担心黑猴粗心大意,让那鲤鱼跑了,于是也随着进去。 千丈之遥,在凌胜眼中,也就只是一步踏出罢了。 他正要迈步,到皇宫之中去等候,忽然脚步一顿。 京城中的惊惶恐惧,似乎都未停下。 黑猴收了真身,不仅没能让人心安,更让京城百姓惊惧万分。 那凶猿分明就在京城,怎么又消失不见,莫非能够随意现身?莫非一路破坏,往另一处去了?此时它在何处,再此现身时又在何处?莫非就在自家身旁? 惊惧之意,更重了许多。 凌胜沉吟良久,终是缓缓开口。 “吾为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凡我信徒者,无须惊慌。” “此猿乃老祖座下神兽,非外来异兽凶物。” “此猿不伤人,不害命,只护卫世人,只护老祖信徒。” “凡虔诚朝拜者,凡心念纯正者,凡香火供奉者,俱受神猿庇护。” 一声又一声,冷淡万分,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正如传闻中天神那般无情无欲。 京城之内,秩序渐复,至少有八成百姓正逐渐恢复平静,只有少数人仍是恐慌。 老祖显灵了。 神猿下界来护卫信徒了。 凡是虔诚朝拜之人,无比欢喜高呼。 皇宫内。 黑猴押着那鲤鱼从通道里出来,正在水下,便听见了凌胜发话,露出吃惊之色,愕然道:“平日里看他冷漠无言,极少说话,原来忽悠起来,比那些西土禅宗的秃驴也毫不逊色。” 青蛙微微点头,说道:“满口虚言。” 黑猴点头赞同,忽然又觉不对。 此猿不伤人,不害命,只护卫世人,只护老祖信徒。青蛙分明指这句话是虚言。 猴子想通了这一节,又是大怒。 三百五十九章 长生仙道诀 数百年前,京城有一位少年,自幼熟读诗书,善能吟诗作赋,通晓治国之方。此少年一生只显露两次,一次乃是大乾王朝遭遇百年不遇之寒灾,冻毙无数百姓,少年写下一纸,私下交与皇帝。 上方竟有无数应对寒灾的措施,据说乃是他从古书之上,历史灾变之中揣摩而来的诸般应对方法。 另一回,则是有叛军作乱,只在少年一计之下,尽数破去。 如此少年,又是皇室中人,本该是皇帝嫉妒戒备之人,但是当朝皇帝心知这位幼弟心性淡泊,因此从无戒心,反而希望他能作为朝廷栋梁。可是这位少年委实是心性平淡,毫无功利之意。 自十六岁起,少年观阅道书,极少现于人前。十八岁时,身染疾病,体质渐弱,皇宫大内众多御医束手无策。二十三岁,少年逝世,为此,皇帝大怒,事后下令,斩杀御医近十人。 少年逝世,只留一场传奇,论起声名,竟要比那一任帝皇更为令人深刻。他一计破乱军,安天下,故事令人津津乐道,传颂至当世。 他留存于世的那一纸应对寒灾之法,沿用至今。 而夜皇亭,正是此人在病重之时命人赶工建造而成,内中一尾五霞鲤鱼,更是异种之物,传闻乃是少年豢养而成。 少年奇才,年少夭折,令人叹息不已。 但凌胜听来的故事,却让他这位足能胜过地仙的人物面色微变。 五霞鲤鱼抬了抬头,说道:“夜皇亭本有风水阵法,但是在山神大人进入京城之后,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便已有主,后来化作神道场域,这风水阵法一朝湮灭。” 凌胜皱眉道:“风水阵法便是传功的那位真仙道祖授意建成的?” 五霞鲤鱼答道:“正是。” 适才五霞鲤鱼所说,与京城中的传奇说法,大致相同,只是却多了许多神异色彩。 只因其中多了一位真仙道祖。 而少年,则是一位心性闲淡,怀有空灵无垢体质的世俗凡人。 “皇室中人,从来便有气运压身,但是空灵污垢之人,却有摆脱气运加身的可能,尽管希望微弱。”那五霞鲤鱼沉声道:“他心性平淡,与世无争,对于修行之道,悟性极高,而体质亦是无垢之人。” “有了紫府天灵宝珠,便能把气运转走。” “而那位真仙道祖将我擒住,便把紫府天灵宝珠放置于我身,使我受气运加身,妖法道术俱受压制,无法再施展手段,只能被囚禁在夜皇亭中,为他受难。” 五霞鲤鱼渐渐黯然。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 “紫府天灵宝珠,可从没有转走气运的功效,纵然是真仙也怕气运加身,还敢替人转走气运?莫非这位世俗王爷还是真仙道祖他爹转世的不成?”黑猴冷声道:“你小子可没说实话。” “紫府天灵宝珠确实不能转走气运,但是却能使人作为替身。”五霞鲤鱼说道:“气运根本无法对他产生影响,只是,为防万一,才用我作了替身,把气运放到了我的身上。” 青蛙沉吟片刻,向黑猴问道:“你兄长马师皇乃是古来少见的全才,可有使人作为替身,转移气运的方法?” “气运之道,与因果一样,玄之又玄。”黑猴摇头道:“从来没有人去在意这一点,古往今来,称皇立帝者及其皇室血裔,俱都无法修行,从来无人改变。” 黑猴忽然顿了一顿,皱眉道:“我兄长似乎曾提过,上下数万年,也就只有两三位皇室中人破开壁障,得以修行,可谓是万年一出。但是,这仅是古籍之上记载,未经证实。” 凌胜与青蛙俱是沉默。 五霞鲤鱼沉静道:“这两三人,俱都是空灵污垢体质。” 黑猴问道:“你怎么知道?” 五霞鲤鱼说道:“并非是我知道,而是那位真仙道祖在典籍之上查来的,但实际上来讲,他也不甚清楚,不明真假。” 凌胜眉头一挑,沉思片刻,说道:“据我所知,空明仙山创派祖师,便是一位空灵污垢体质之人。” 空灵污垢体质,可称先天人物。 人在母体,便是先天。 落地之后,五行移位,心在上,肾在下,坎离颠倒,化作了后天之人。随着呼吸天地间的浑浊之气,人也再无先天之气。 但是空灵污垢体质之人,心在下,肾在上,呼吸的虽然是世间浑浊之气,但是经过体内,竟也如胎息一般,能够隔绝异物,不染尘埃。 这类人物,不染凡尘,倒似谪仙一般,而心性俱都是与世无争,闲静平淡之人。 “纵然是空灵污垢体质的先天之人,纵然有真仙道祖来助,纵然有仙物紫府天灵宝珠承载,即便有你这么一尾上古血脉的祥瑞鲤鱼,也同样不能摆脱气运。” 黑猴说道:“古往今来,皇室之人俱是在娘胎之内就已受补,生下来之后要比常人稳健,大多资质较高,常有堪称仙骨的人物,颇得仙者赞赏。从来就不乏有地仙,真仙之辈,想要受皇室之人为徒,但是无一例外,从未功成,更有甚者,连地仙真仙都沾染上了气运,折损道行,损伤道果。” 青蛙接着道:“单凭你说的,远远不够。” “那少年怀有仙根道骨,亦有空灵污垢体质,便有了摆脱气运的资格。”五霞鲤鱼尾部微摆,荡开水流,似乎以此消减激动心意,它缓缓说道:“那位真仙道祖传了他一门仙法,于是,他便彻底摆脱了气运。” “这少年自幼熟读典籍,十六岁观阅道书,从此入迷,就在同年,被真仙道祖看上,传他仙门。” “十八岁,修炼有成,每日精研仙法,在外人眼中,仿佛染病。” “二十三岁,修行大成,诈死而入道德天宗。” “而他身上的气运,虽然对他再无影响,却使外人俱都惊怕,于是就将我擒来,借紫府天灵宝珠把我作了替身,使得他身上的气运尽数压于我身。” 五霞鲤鱼声音低沉,甚是落寞。 “那法门……”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俱都有不可置信之意。 “长生仙道诀。” 长生仙道诀,乃是极为特殊的仙法道诀,只因这一门功法,根本没有境界之分。 这一门功法,修行的正是先天混元祖气。 一道先天混元祖气,便在修道者体内缓缓壮大,缓缓增长,没有瓶颈,没有境界,循序渐进,缓慢增长。 似当今法门,纵然是凌胜的剑气通玄篇,也有境界划分,比如御气破入云罡,道行骤然飙升,云罡入境显玄,法力增长千百倍,但若是卡在瓶颈之上,便无法寸进,比如云玄门修行一生仍在御气的白老翁,比如道德天宗百多年无法成就地仙的唐敬,都被瓶颈卡住。 若说突破境界,就仿佛是一个小桶的水,骤然变作了一个大桶,待到成仙,则是一条江河,化作了一片汪洋。 而长生仙道诀,则是渐渐增长,就似一道泉眼,渐渐涌现水流,不会骤然增长,也没有瓶颈堵塞。 但是这一门功法,修行出来的先天混元祖气,永远只能在体内,延年益寿,以达到长生久视的境地,其弊端则是真气无法出体,无法施展道术,也不能似佛门一样衍生神通,就仿佛永远立足于当今修道境界中的养气境界。 凌胜沉吟道:“这世上当真无奇不有,竟有这等修行之法?” “长生仙道诀,才是真正的修道法门,只求长生,再无其他。而当今天地之间的功法,则是修仙法门,有道术神通,兼并了斗法本领。”黑猴说道:“修行长生道诀的人物,便如一粒天仙级数的仙丹。常人食他一块肉,足能驱病祛邪,长寿过百,修道中人食他一块肉,法力必然增长。传闻将他整个吞服,能够立地飞升,霞举而去。” 青蛙沉声道:“长生仙道诀对于心性尤为重视,空灵污垢体质的人心性淡泊,却是再适合不过了。再另外,这长生仙道诀,乃是修道长生的法门,与当今功法截然不同,不受气运所限,倒是正常。若真是修行长生仙道诀,你说的这些,倒是实话了。” 五霞鲤鱼微微点头。 黑猴沉声道:“那真仙道祖,是想豢养猪狗一般,养肥了来宰不成?” “不。”青蛙答道:“道德天宗的人素来平和,八成是真心要培养出一位长生道人。” “是的。”那五霞鲤鱼苦涩道:“他诈死入了道德天宗,留我在此受难,至今数百年过去了。” “能够承载气运的祥瑞之物,虽然怀有祥瑞血脉,但本身也应当是不凡之辈才是。”黑猴偏了偏头,问道:“当年你是个甚么境界?” 那五霞鲤鱼沉默良久。 这一尾仅能隐匿,仅剩下些许气力,此外再无任何神通道法的寻常鲤鱼,缓缓答道:“道果齐放,三花聚顶。” 妖仙老祖。 青蛙看了它一眼,露出些许异色。 气运压身,竟然如此惊人。 三百六十章 裂甲 一位真仙道祖,不去想想如何渡过五百年一回的轮回劫数,更不去想数百年即将到来的天地大劫,反而费了不少功夫,授意那少年去建立夜皇亭,囚禁五霞鲤鱼。 为了一个修行长生仙道诀的弟子,不惜擒拿一位妖祖。 道德天宗,果真是好大的手笔。 “我看得出来,道德天宗的本意,确实是要培养出一位长生道人。” 五霞鲤鱼默然片刻,低沉说道:“诸位是为长生道人来的吧?” “吃他一口,能够使人长寿,吞他一人,可霞举飞升,委实可称当世第一至宝。”凌胜平淡道:“但我们要的是紫府天灵宝珠。” 五霞鲤鱼眼中闪过光芒。 “紫府天灵宝珠使我作了替身,气运尽数压在上头。”五霞鲤鱼缓缓说道:“你们要取紫府天灵宝珠,必然沾上气运。” 黑猴眉心镜骨一张,照住了它,冷笑道:“当今正值天地大劫,再无气运之说,你休想诓骗猴爷。不交紫府天灵宝珠,让凌胜小子把你剖开两半就是。” 五霞鲤鱼苦涩道:“那就把我剖开两半罢。” 凌胜眉头微皱,按说五霞鲤鱼本是妖祖,然而被真仙擒住,受了气运压身,一身本领无法施展,仅剩下天生的隐匿之法,以及那妖仙体魄,除此之外,也就色彩斑斓一些,再无其余异处。若是把紫府天灵宝珠取走,这五霞鲤鱼必然恢复本领,为何它却不愿。 看着那鲤鱼眼中黯淡,凌胜蓦然想起,如今正是天地大劫,但凡仙者,不拘地仙或是真仙,都有九劫齐至。而眼前这位是妖祖,也无青蛙妖祖这般怀有避劫丹,不仅是如今九劫同至,只怕自家轮回之劫业已来了。 若是受气运压迫,则不复仙位,勉强不受劫数。 倘若把紫府天灵宝珠取走,兴许劫难便该一同临至了。 这位昔日的妖仙道祖,必是惧怕此事。 但是,费了这般大的功夫,连黑猴都已受创休养多日,这紫府天灵宝珠,已是势在必得。 “不如,将它带往广林山?” 同为妖祖,遭遇倒也相似,都是不复昔日盛况,这头青蛙似乎有怜悯之心。 “夜皇亭本就是为了禁住我才建立而成的,甚至在夜皇亭中,我根本不能提起长生道人的事情,否则说出口来,长生道人便会知晓,那长生仙道诀虽然不能使人怀有神通妙术,却能使人延年益寿,祛病长生,同时对于提起他的言语,也有感应。” 五霞鲤鱼低沉道:“尽管打通了皇宫池水,但是正因为这池水与夜皇亭相通,我才得以游过这里,一旦离了夜皇亭的水,我必死无疑。” 青蛙道:“那便一并取水。” 五霞鲤鱼道:“非是泉眼而生的活水,实也无用。” 黑猴听了,顿时哼道:“那就只能把你剖开了。” 五霞鲤鱼苦涩万分。 “猴子。” “干啥?” “你有办法。” “当然……呸,没有!” 黑猴险些说漏了嘴,忙改了过来,只是露出了口风,终究还是让青蛙眼中闪亮。 青蛙说道:“你是山神,能够操纵山河大势,又是马师皇认下的兄弟。诸般事情,马师皇无不精通,你跟在他身旁许多岁月,必然会有办法。” “没有!” “留下它,日后总有用处。” “呸,猴爷需要用它?” “你那鸿元阁,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今后有它照看,也能放心罢?” “……” 黑猴沉吟良久,终是道:“好。” 说罢,这猴子便押着那五霞鲤鱼,返回了夜皇亭。 这一回,青蛙并未跟随。 凌胜心有不少疑问,但是并未问话。 “这是皇宫,顺便见一见那位皇帝罢。”凌胜平淡道:“适才那猴子显了真身,我虽出言压下众人心中恐慌之意,但仍是不免一场乱象。那皇帝想来也是坐立不安,见他一见,也好。” 青蛙点头道:“收了人家女儿作徒弟,又借他的权势建造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确实该去见他一面。” 言语才落,凌胜便不见了身影。 …… 时过半日,黑猴一跃而起,手上托着一个鱼缸,内中有一晶石,五霞鲤鱼就在当中游荡。 “费了不少功夫,总算让这鲤鱼得以活命。” 黑猴扫了一眼,问道:“凌胜去了哪里?” 青蛙说道:“去见皇帝了。” 黑猴听了,嗤笑道:“凡人一个,与蝼蚁何异,见他作甚?再有权势,也只是一只比较强壮点的蚂蚁,最多算是蚂蚁窝里领头的,让猴爷一脚踩下去,整窝蚂蚁都死绝,还有个屁的权势可言?凌胜见他,莫非闲着没事干?说来也不对,这小子几乎修行不断,一有闲暇总在心中默默推算剑气通玄篇,这一回新得剑气化莲篇,怎么反而偷懒去见一个凡人?” 青蛙微微抬头,看它一眼,说道:“怎么说那数十间庙宇也是皇帝给你建的,近些日子数百庙宇齐齐建起,让整座大乾王朝都成了神道场域,在你眼里反而是一窝蚂蚁,你这猴子,忒没良心。” 猴子面露不屑。 “该走了。” 就在这时,有一淡然声音响起。 只见凌胜忽然现身,看了那五霞鲤鱼一眼,面色依然平淡。 皇宫本是大乾王朝气运汇聚之处,万里河山,亿万生灵的命运,轨迹,俱都化成气运,压在京城,尽数汇聚于皇宫之内,落在皇室中人身上,其中尤以皇帝为重。 自古以来,皇宫内苑便是鬼神不入,避而远之的地方。 黑猴对于皇宫本就不甚自在,抖了抖身子,说道:“走罢。” 青蛙之前曾入皇宫多次。 古往今来不乏修行宗门失落法门在外,其中便有不少落在世俗之中,皇宫之内,收藏了不少古物,古籍,青蛙曾入内,几乎把能够入眼的尽数盗走了。 如今对于这皇宫,青蛙也无多少留恋,一跃便跃上了凌胜肩膀。 “嘿,凌胜小子,你在皇宫里跟那皇帝谈了什么?” “猴子,你既然把世俗皇帝视作蝼蚁,又何必理会一只蝼蚁跟凌胜说了什么话?” “死蛤蟆,没你事,一边玩儿去。” 黑猴骂了一声,便看向凌胜,眼中光芒闪亮,挤眉弄眼地问道:“莫不是提亲去了?” “这你可不对了,提亲总该把我和青蛙交上,我俩才是长辈。” “也不对,一个凡人而已,理他作甚?把那念师小姑娘带回去也就是了,说来这小姑娘倒是合猴爷心意,那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建得不错,可惜主次颠倒,让你这小子成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另外……” 猴子喋喋不休,连青蛙性子稍显稳重的,也都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凌胜平静道:“没有。” 毕竟收了念师作为弟子,皇帝作为念师公主的父亲,凌胜理应见上一面。 只是那皇帝的心态,倒有几分复杂。 作为一个凡人,面对一位仙法通天的仙神人物,敬重兼惊惧自是免不了的。但是作为一位王朝帝皇,九五之尊,从来便是立于权势之巅,却又万分傲气,自觉至高无上,总放不下颜面。 谈话虽然和气,但是皇帝在敬畏之余,又有几分盛气。在他想来,自家乃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之尊,你虽有些本领,乃是天神人物,但我身为世俗至高无上之人,身份也不见得比你低了,甚至还要高过于你。 然而作为一个凡人,面对这等天神人物,仍然免不了敬重。 因此,那皇帝自始至终,都是心绪复杂。 凌胜则无多少想法,他本就少言寡语,只是看在念师公主的面上,与皇帝说过两句,随后便不去理会,任他自言自语,待到最后,留下了两枚丹丸,可活血祛病,对于凡人来讲就是延寿长生的妙药。 其中一枚,当着皇帝的面,放在了桌案上。 而另一枚丹药,则是凌胜放出感知,寻到了在血缘上与念师公主相近的一位后宫女子,遥遥送至对方眼前。 过后,凌胜就即离开了。 谈话过后,凌胜甚至忘了谈些什么,唯一记得的便是跟皇帝讲明,自己收了念师为徒,以及皇帝将要继续建造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的事情。这一场谈话,最为深刻的,反而是那皇帝较为好笑的心态。 临到李天意所在的道观时,凌胜眉头一皱。 木舍中,有一片龟甲骤然崩裂。 那是老龟的第一片主甲。 在广林山时,凌胜特地将它收了起来。 如今,它骤然崩裂了。 凌胜取出龟甲,放在手上,眉宇露出异色。 黑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青蛙虽然不懂卦象,但也知道龟甲碎裂,断然不是良善之事。 恰在这时,李天意匆匆忙忙驾云出来,脸上露出惊色,手上拿着一张白纸。 凌胜见他如此慌忙,问道:“怎么回事?” 李天意深吸口气,似要平复心境,说道:“我这纸上,曾用那老龟褪下的一层外皮磨粉,作为笔墨,写上一段卦象,如今卦言尽数消去了。” 凌胜眼中闪过异色,道:“也即是说,龟老外皮所磨出来的粉末消失了?” 三百六十一章 临行 道观中。 凌胜入房中打坐。 黑猴微微跺足,顿时便让这间房子隔绝了外界。 “看来去往广林山之前,该去一趟寻那老龟了。” 黑猴凝声说道:“那老龟之前曾让你去找他,违背一贯胆小隐匿的性子,必定是有事情等你。” “想必是马师皇遗留了什么东西。”青蛙顿了一顿,说道:“兴许还有李太白遗留下来的。之前我与黑猴推算过,那老龟手里,大约是有关于木舍的宝物,具体是何物暂且不知。” “说来奇怪,这老龟早不把东西交来,反而给你留下了寻找它的龟甲。它素来胆小怕事,只有隐匿之心,从不愿现于人前,这一回竟然让你前去寻它,且是在天地大劫之时。”黑猴说罢,暗自疑惑,心道:“怪了,这老龟这么些年不曾出过事情,怎么这一回如此反常?” 凌胜微微沉默,却想起了临走前,那老龟问话。 纵然仙者,虽寿元无穷,却有五百一回的轮回之劫,可说是仅有五百之寿。而老龟本体寿元绵长,不入地仙,不成妖圣,寿数至此,可称是当世之中最为高寿的生灵。 如此不免引人嫉妒,不免有仙者意欲杀之。 “那老龟,莫非寿数尽了?” 凌胜缓缓说出一句。 黑猴与青蛙俱是变色。 “确实反常。” “也许该去寻它了。” “根据龟甲气息,这老龟回返了静虚湖。” 如今紫府天灵宝珠已经到手,只须再有一本真火锻体的功法,就可去往广林山,寻那紫云仙鼎。只是现在看来,先是该往静虚湖走上一遭才成。 大乾王朝里,鸿元山河天神老祖被尊为唯一真神,数百庙宇正兴工建起,黑猴正要大肆聚敛世间意念,汇聚香火愿力,并要除掉一些借助神庙,窃取香火的庙祝,神道中人。 如今要撒手不管,倒有几分碍难。 “此去有些危险,虽然你近些日子转了性,有心教导徒儿,可依我看来,还是留在大乾王朝为好。”黑猴咧嘴说道:“猴爷的数百米庙宇可还须有人监工才是。” 猴子这话虽有私心,但说得并无差错。 凌胜点了点头。 “至于李天意这厮……” 黑猴沉吟道:“这小子不太老实,现在从他身上已经得了不少东西,这人也没什么能够让猴爷图谋的了?要不顺手杀了?兴许杀他的时候,还能逼问出什么东西。” 凌胜自修行之始,就与这猴子结伴而行,对于这位山神的秉性只晓得一清二楚。前些日子为了寻到紫府天灵宝珠,还不惜抗下九成七分反震之力,不惜把山神神力外借出去,这一转眼就要杀人逼问,与这猴子脸厚心黑,手段狠辣的本性极为符合。 “至少现在看来,他帮了你我不少,虽有几分小心思,也无关紧要。”凌胜说道:“既是未来的风铃阁主,难道不知引火烧身之理?他既然如此行事,必然有所依仗,有些话不曾与你我说过乃是常理。留他一命,兴许有用。” “好吧。”黑猴无奈道:“这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便让这小子一起督工,只是我信不过这小子,还须布下手段。” “另外,东海鸿元阁正如日中天,我从东海获取的香火愿力要比这中土的香火愿力多上数百倍,只是中土百姓受道家及儒学教养,不似其余疆域那般未曾开化,因此这中原人的香火愿力倒要纯净得多。” “该从鸿元阁调人来中原了。” “天地大劫起,不仅是修仙炼道之人,就是世俗凡人,也难躲过的,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劫数。” “既然如此,也该扩展了。” 猴子声音稍低,略作沉吟。 凌胜在旁听了,摇了摇头,说道:“你是要掀起世俗战火?” “如今再无气运压迫,中土九大仙门为了劫数自顾不暇,这世俗必然会有一些云罡,御气的小辈搅弄风浪,可不是猴爷要搅风搅雨。听闻大乾王朝旁边的几个皇朝国家,已经有了蠢蠢欲动之意,既然如此,那便让猴爷先发制人。”黑猴冷笑道:“就让这大乾王朝的版图扩展开来,我这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必然要在天地大劫之间,遍布中土。” 凌胜皱了皱眉。 “这事容后再议。”青蛙说道:“还是先把事情交代过后,立即前往静虚湖罢。” 黑猴从凌胜手上接过龟甲,瞧了一眼,点头道:“这老龟还有命在,不过也快死了,若不抓紧一些,兴许还见不到它最后一面。” 黑猴嘟囔道:“见不到它就算了,要是把我兄长或是李太白留下的东西失落了,可是罪过。” 凌胜对于人心感应颇为敏锐,对于这猴子的话,也知是口不对心。 老龟活了无数年月,黑猴虽然鄙夷对方惧怕劫数的心态,但是对于这头岁数极高的龟老,还是不免敬重,如今发觉它落到这般境地,不禁唏嘘。 一尊山神,一头妖祖,一位剑魔。 这三位令人惊惧的人物在商议过后,便离了房外。 …… 黑猴先是去见李天意,把他拉到一旁,约莫是要警告一番,顺便让这小子搅出风雨来,好让大乾王朝扩张版图,好让自家神庙建到其余地界出去,聚敛更多香火愿力。 至于东海鸿元阁,虽然距离中土极为遥远,但是鸿元阁中早已布下了黑猴的神像,并在其余海岛,海域,俱都建立庙宇,招揽信徒,甚至在海底之下也有数十座庙宇,聚齐的信徒尽是海中异类。 黑猴一念之间,便能通过神像显灵。 纵然相隔千万里,也仅是一念兴起。 至于凌胜,则一步踏出,到了另一处地方。 下方,念师公主和陆灵秀,正谈笑饮茶,那绿衣少女在旁时而插上几句。 三个女子笑谈,先是从修行谈起,但不知不觉,便谈到了凌胜身上。 凌胜施展步步生莲到来之时,正是两个女子谈起凌胜的时候。 凌胜沉默片刻。 旋即转身,一步踏出,回了道观。 凌胜微微偏头,说道:“你代我去转告她们,然后就该离开了。” 青蛙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好吧,我去转告她们,只是我本体是青蛙,且是一个断了头,剥了皮的青蛙,可不像猴子那般受女子喜爱,你看是不是让那猴子去?” “猴子太不正经,必要胡言乱语。” 凌胜说道:“你把五霞鲤鱼带上。” “让她们以后不用去夜皇亭捞鱼了?” “嗯。” “这个……”青蛙略微迟疑,说道:“依我看来,这五霞鲤鱼的事情就不要让她们知晓了。” 凌胜微微闭眼,心绪渐平,说道:“随你。” 青蛙笑了声,便即消失不见。 这位妖祖施展的本领,竟是不比凌胜的步步生莲逊色半分。 不知是它本身的天赋妖法,还是李太白传它的太白剑宗法门。 也许两者皆有罢。 “寻常青蛙,一跃半丈有余,在莲叶之上都能立稳。这青蛙已经是妖祖级数,自家天赋妖法本就非凡,当年李太白传了它太白剑宗的秘传之法,经我兄长合并,让太白剑宗之法和它本命妖法相合,真要说来,不比你的步步生莲逊色多少。” 黑猴忽然推门进来,嘿然笑道:“如今你还仅是显玄级数,比不得这妖祖,真要论身法,可要差它一筹。对了,你让他去作甚?” “没事。” “真没事?” 凌胜并不答它。 黑猴冷笑了声,如今大乾王朝尽在它掌控之内,这猴子把神念一放,顿时便把青蛙的去向捕捉到了,略作感应,顿时大怒道:“臭小子,这种事情怎么不让猴爷去?怎么说也是猴爷把你培养到今天这般风光的,要论长辈,猴爷可要比这青蛙来得尽力。这家伙虽然是李太白的侍者,可是从没指点过你修行,可猴爷尽心尽力地培养你了,连临走前跟小姑娘道别的美差都没我一份?” 凌胜平淡道:“你是长辈,怎能驱使?念师和陆灵秀都是小辈,我去见她们都不合适,何况是你这位山神大人?” “这话说来也是。”猴子听得舒心,露出笑意,心中忽觉不对,凌胜小子可从没对自家如此恭敬,这一回颇有拍马屁的嫌疑,可不是要用话来搪塞自己? 猴子想通之后,更是暗怒,想起一事,似笑非笑地道:“凌胜小子,你还记得一句话嘛?” 凌胜道:“不记得。” 猴子一窒,终是哼哼道:“你曾说过,猴爷是你座下神猿,你才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看来你小子是不想给猴爷正名了,就打算把鸿元山河天神老祖这名字霸占了去?” “供奉于我的香火愿力,不全都落在你身上了么?你虽无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名字,但实际上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何异?” “那座下神猿你该怎么解释?” “京城尽是慌忙恐惧之人,若不安抚,必然生事。不说其他,单论适才一场惊乱之中,就已有了几人丧命,其中还有许多人受了惊,不少老者摔倒在地,几乎病重。” “这个……” “临走之前,该先把神迹显露,让那些心性虔诚的信徒祛病少痛,如此才是。”凌胜说道:“你作为真正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如此惊人不太好,我只是替你收拾烂摊子罢了。” “你……” “该显露神迹了。” 三百六十二章 老龟逢劫 清风拂过,好似秋风。 静虚湖虽是山清水秀之地,却不知为何,染上了一层落幕之色。 此时虽在清晨,却与日暮黄昏之时极为相似。 凌胜立在云端,低头看着山野间的景色,眉头微皱。 风儿本是清风,时候本是晨时。 但却有秋风萧瑟,日暮黄昏之意。 正是因为此地所在的那一头老龟已是日落黄昏之时,其状态临近油尽灯枯,竟让数百里山野尽皆入秋,清风萧瑟。 凌胜手上多了一块龟甲,如今已碎裂成了数十块小甲片,他将小甲片一洒,便洒落了静虚湖。 过了片刻。 湖水上涨,就如上一回那般。 一头极为庞大的老龟便显现在眼前。 龟甲之上本有天生纹路,正是相合天道,才能作为占卜之物,但是,这老龟的背上,已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缝。裂缝之间,还有火焰不住喷涌。 劫火! 凌胜面色凝重。 “你来了?” 老龟声音依旧苍老,这一回充满了虚弱,沧桑之意。 凌胜降了下去,望着老龟,缓缓道:“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寿数将尽。” 正如先前猜想,这老龟果真寿数将尽。 龟蛇本长寿,道家一位天仙帝君,传闻便是龟蛇化身,号为真武。 寻常龟蛇便是极为长寿,而似这头老龟这般未入地仙,不受五百年一回的轮回劫数,更是逍遥于世。因其心性闲静,于世无争,又有天赐宝物护身,因此许多万年得以不死。 不成地仙,不受劫数。 然而地仙终是寿元无穷。 而显玄寿元有限。 人族显玄,仅有一百五十之寿。 妖族天赋异禀,极为长寿,龟蛇寿元尤为惊人,这位显玄龟妖,依仗着天赐宝物,屡屡逃得性命,屡屡在天地大劫间活得性命。 如今,终是到了寿数耗尽之时。 “寿数将尽,想得也就多了……” 龟老缓缓道:“我一个显玄妖君,比什么地仙真仙都要来得长寿,虽然本领不如,但是活得够长。到了这时,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活着,并无多少意义。” “你看这岩石,当年我初至静虚湖时,它便有了。” “数万年过去,它依然还在,只是添了几分沧桑。” “天地间的石头,不也存在亿万岁月?存世比我久远得多,但是,一个不曾修行过的樵夫,用斧头一砍,就能把这岩石砍出缺口,几百个农夫,就能用铁锄把一座存世千百万年的山峰挖平。” “存世得久,未必有用。” “只是活得长了,也就怕死了。” “尽管活着,似乎并无目标,仍如行尸走肉,但我仍然不愿死。” “直到寿数尽了,我才发觉,多活了这么些万年,似乎并无半点益处。” 黑猴从木舍中出来,跃到凌胜肩膀,与青蛙分立两边,一齐听这老龟说话。 老龟身上,裂缝无数,这一尊方圆数十里,遮蔽整个静虚湖的巨大龟甲,其裂缝竟如蛛网一般密集。 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青灰色龟甲之上,劫火时而外溢。 只须沾上一点,就是散仙地仙,也逃不过去。 龟老仿若未觉,声音虚弱,仍是平静,说道:“我趁着寿数未尽,破入了妖仙之境。” “只是我活了这么些年,一旦成仙,势必九劫齐至。如今又值天地大劫,九劫齐至之后仍未停歇,还须去迎天地之劫。” “积累了数万年,纵然九劫齐至,我也不惧。” “然而,老朽仍然逃不过那一场人为杀劫。” 龟老笑音苦涩,沧桑悠远,带有淡淡的遗憾。 “一场人劫。”凌胜微微闭眼,低声道:“你有天赐宝物,纵是九劫齐至,你自顾不暇,但是要想趁着这时对你下手,也总该经过那天赐宝物罢?” “天赐宝物?”龟老涩然笑道:“若是那件宝物能有效用,那他也难以杀我,当年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李太白和马师皇两个小辈来出手相助,只因那个家伙非是凡物,本体乃是异物成精,我那宝物克制不得。” “炼魂老祖?” “正是他。”龟老悠悠道:“天地之间,能够不受我那宝物压迫的生灵或物事,除了你这件天仙法衣之外,也就只有炼魂老祖而已。当年李太白惊世一剑,却未能杀他,到头来还是马师皇用大阵把重伤的炼魂老祖锁住,用阵法炼他,足有数千年之久,期间这厮连渡八劫,凭借本领滔天,玄功惊世,每一次都能保住性命。听闻前些日子,炼魂老祖脱困,我便料到了今日,却未曾想过,他会是我成仙道上的杀劫。”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眼中凝重至极。 凌胜默然不语,想起当年那位老者,至今仍有余悸。纵然他已是举世闻名的剑魔,纵然他已是显玄半仙,纵然他能够胜过地仙,可是想起当年那一幕,心中悸动却要比当年更甚三分。 瞬息消失,瞬息出现,期间不足刹那功夫,就已杀了妖仙,夺来仙酒。 果然功参造化。 刹那功夫而已。 一弹指,即是六十刹那。 刹那之间杀妖仙,夺仙酒,来去千万里。 这便是炼魂老祖在凌胜心中留下的印象。 “天赐宝物已被他夺去一半,我趁机施展开来,逃了性命。只是你们也都见到了,以我这等伤势,九大劫数齐至,至今未落,想来再过不久,我便要被劫火化为灰烬了。” 听龟老说完,凌胜心中稍显沉重。 一位存活于世,不知多少年月的生灵,便要就此逝世了? 凌胜沉吟片刻,朝着黑猴问道:“可有办法救它?” 老龟闻言,已先是微微摇头。 黑猴低声道:“九劫齐至,劫火烧身,就是我兄长马师皇也该避而远之。更何况这老龟身上带有伤势,即便压制了劫火,伤势也难痊愈,只怕劫火压下之后,还来不及治伤,它便没命了。” 青蛙微微点头,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就是避劫丹,也无多少用处了。” “凡事总有天定,当年我因自家寿数极长,又得了天赐宝物,又是惧怕五百年一回的劫数,因此才不愿突破妖仙,至此,终究还是避不过那九劫齐至,避不过一场杀劫。” 老龟低声道:“到了这时,也是命数。只是……” 三百六十三章 真仙悟道图,羽化而登仙 只是…… 只是什么? 老龟顿了一顿。 凌胜见他不答,顿时眉头一皱。青蛙与黑猴对视一眼,忽地屏息,眼中神色竟有难以置信的味道。 老龟沉默不语,只是气息愈发惊人,劫火自龟甲裂缝而起,涌起千百丈,冲天而起,但它已然未觉,下颚鼓动良久,忽的吐出一物。 此物现世,立时便有天降祥光。 光从九霄之上来。 仙光之中有一人。 淡色衣衫,身形颀长。 这人相貌堂堂,面带温和笑意,他负手而立,立在空中,便仿佛把天地乾坤尽数踏在脚下。 清风拂过,草木低伏。 仙风拂过,群兽垂首。 天上飞禽落地,双翅展开,垂首低伏。 仙人下界,万里生香。 此人相貌,凌胜识得,因为这位从天上落下的人物,竟与紫云仙鼎器灵林广石一般无二。 马师皇! 凌胜与青蛙俱是一怔。 黑猴更是如遭雷击,手足僵硬。 “我并非真身,只是五千年前遗留在这珠子上面的意念。”马师皇平淡笑了声,转头看向那老龟,说道:“你果然遭劫了。” 龟老平静道:“倘若你跟李太白下手重些,把炼魂老祖杀了,我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从你惧怕劫数,不入地仙的那一年起,至今许多万年,命数早已定下了。”马师皇负手而立,说道:“观你如今心境,想来也是看得开了。” 龟老说道:“活得久了,总有些厌烦,临到死了,自然也就看开了。” 马师皇淡淡笑了声。 “大哥……” 黑猴的声音,竟有几分颤动。 凌胜能够感到,肩上这头小猴儿,在眼前这位仙人现世之时,便不住颤抖。 便是青蛙,也甚是激动。 马师皇静静看着它,轻声道:“我封你道行,夺你岁月,你可恨我?” 猴子不断摇头,金瞳渐生红润。 “你今后的成就,必然会胜过昔日掌控山河的时候。”马师皇对着黑猴说过一句,便看向青蛙,说道:“当年你受炼魂老祖断头,剥皮,去脏腑的苦痛,凭借本身生机之力,数千年而不死,心境显然也有增进,日后伤势恢复,成就真仙道祖指日可待,便是天仙,亦是有望。” 青蛙点了点头。 “你就是剑气通玄篇的传人?” 马师皇看着凌胜,眼中带有审视之意,平静地说了一声。 凌胜微一拱手,点头道:“晚辈正是。” “马师皇一生,所学庞杂,诸般万法皆有涉猎,然而学得能精,都有登堂入室之造诣。”马师皇声音平淡,徐徐说道:“观上古至今,诸法传承中,惊才绝艳之人,举世传诵之人,数不胜数,但马师皇只敬先贤,能够让我心服之人屈指可数。” “因此,我只敬人,不服人。” “若想让我敬服,便须得胜过了我。” 这话说得甚是狂妄,但是,从马师皇口中出来,便再无狂妄之意。 在他口中,这仅是事实。 仅仅是阐述事实。 凌胜瞳孔一缩。 “医术之中,医道仙圣上古岐伯大约要胜过我,因此这一位能得我敬服。” “修行之上,我则敬服一人创立两仙宗的太清真人。” “但这两位都是先贤圣者。” 顿了一顿,马师皇笑道:“我本以为再无人能让我如此惊叹,但是修行之上,竟在同代之时,还多了一个李太白。我虽精通万法,但是在修行之上,李太白却要胜我一筹。你能得李太白创立的剑气通玄篇,乃是福缘。” 凌胜微微点头。 青蛙眼中露出锐色,似乎有笑意。 黑猴极是不服,哼道:“李太白又如何?可不见得能胜过了你,再者说,他只专精修行一道,而你精通万法,高下立判。连剑气通玄篇也是你与他联手创立的。” 青蛙淡淡瞥了它一眼,并不说话,正想把头颅昂起,发觉自己已经没了头颅,便只是身子微微挑起了些。 马师皇轻笑一声,说道:“剑气通玄篇名义上是我与他创出来的,但实际上,只是李太白的想法,而我仅是提些建议,并说一些古往今来关于修行的事例,给他一些帮助而已。” 话音才落,马师皇把手一挥,手上多了一个珠子。 这一缕意念分身,便是在这珠子之上留存了数千年岁月。 “此珠对于我那洞府,极有用处。”马师皇微微伸手,把凌胜腰间的洞府摄来,拿到手上瞧了瞧,笑道:“这本是我尚未成道之时,在山中一座湖边建起的寻常草舍,以木搭建,竹草相辅,极是寻常。后来习得佛家‘纳须弥于芥子’的神通,又修成了道家袖里乾坤之法,两者相合,就把这座寻常木舍炼作了洞府,后来便充当随身洞府,也不想再炼出另外一尊洞府了。” “我观木舍,内中存了不少仙光,想来你在孕仙山脉也有所得,如此也好,与这珠子相合,今后用处不小。” 说罢之后,马师皇便将珠子放在木舍之内,随手扔回给了凌胜。 凌胜接过,感知一探,却不觉木舍有何变化。 “珠子的用处,此时还未能显现,日后才成。” 马师皇说道:“我观你身上,有仙光四份,可去寻紫云仙鼎,让它炼制出孕仙丹,持我法令便好。” 凌胜一怔。 黑猴想起自己在大乾王朝京城之时,为了测出紫府天灵宝珠所在,不惜逆天推衍,以至于堂堂山神,趴在地上七窍流血,躺在床上虚弱不堪。 如今,持兄长法令,一切便好。 紫府天灵宝珠岂非无用? 猴子面上抽搐良久。 “你身上有仙光气息,大约才受过仙光洗身,但是并未入得地仙,显然不愿借助外力。”马师皇再度打量凌胜一眼,说道:“剑修之辈,一往无前,但却只靠自身之力,不借外来之力,以致于伤了根基。你这本性果然与剑气通玄篇相合,难怪能够修到这般地步。只是你毕竟经过仙光洗身,真想把仙光增长的法力转化,变得与自家修行出来的法力一般圆转如意,想来还须许多时候,但是天地大劫,不好把功夫耗在这上面。” “我这有一本真火锻体之法,无须修行,更无须似剑气通玄篇一般揣摩,你只须把法力运转,按照上面经脉流动轨迹来行功便可。” 马师皇伸手摄来地上一片落叶,把手一挥,这小小的枯叶便青葱欲滴,上面竟多了数万字,皆是行功口诀。 那青叶落在凌胜手心。 凌胜躬身一拜,由心敬服。 “我把珠子寄存在老龟这里,如今现身,一是将珠子送你,用以使洞府变化,二来,则是真仙悟道图。” 马师皇说道:“自古以来,苍天就有定律,强横之辈,其数量不多,而似蝼蚁鼠虫这些弱小生灵,则是数不胜数。” “如此定律,乃是天定。” “剑气通玄篇乃是李太白这位旷世的剑仙奇才所创立而成,若是以仙光洗身来练就仙家道果也就是了,但你要凭借自家之力,便要万分艰难。” “我送你一场真仙感悟。” 凌胜闻言,不禁屏息。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俱是打起精神来。 真仙悟道图,传闻便是那位一人创立两仙宗的太清道人霞举飞升时所著。 道德天宗,灵箓天宝宗,都是这位已经霞举飞升的上古祖师所创立。其中,道德天宗,更是仅次于太白剑宗的盛大宗门。 老龟默默压制体内劫火,但是到了这时,心绪激动,竟是压制不住,使得劫火再度冒出。它苦笑一声,道:“真仙悟道图,居然在你手里。” “真仙悟道图,并不在我手里。” 马师皇平淡道:“但是我能创出另一篇真仙悟道图。” 另一篇真仙悟道图。 饶是黑猴这位对自家兄长极具自信的山神大人,也不禁吃了一惊。 凌胜不知太清道人的事迹,倒还显得平静。 但是山神,妖祖,以及那一头活了无数岁月的老龟,俱都惊憾万分。 太清道人,何等人物? 但是,眼前的马师皇,似乎也不差了。 马师皇负手而立,把手一挥。 临近秋季的山林间,顿时一变。 气候渐暖,山野渐绿。 山中气息渐渐炎热。 凌胜面色骤变。 好一位旷世全才,竟在挥手之间,逆转春夏秋冬。 此时正值十月,夏季早过,正值秋季,将有冬季。虽然此地靠南,秋意不重,但是鸟兽鱼虫俱都能够感应气候,早已潜藏,但此时,炎热夏季重临于世。诸般夏季昆虫,便即重新现世。 地下有幼虫,存世已有二十余年。 这幼虫破土而出,变作蝉蛹。 蝉蛹缓缓爬上了树。 它在树上一动不动。 但是背上裂出了一道缝隙。 内中有一双翅膀缓缓伸出,渐渐开展,柔软的翅膀,只在片刻便已僵硬。随后,就有一只金蝉,脱壳而出。 那蝉蛹遗蜕留在了树上。 但是那金蝉已展翅高飞。 这叫羽化。 蝉蛹羽化,成了金蝉。 修道中人羽化,则要成仙。 羽化成仙。 马师皇微微闭眼,躯体变作无数光点,光点化作无数金蝉,飞上了九霄,越过了苍穹。 三百六十四章 玄武升天,青鸾入世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凌胜沉浸其中,当金蝉飞天,他便闭上了双眼,至今未曾睁开。 青蛙虽是妖祖,但在这一幕之前,也仍是沉浸当中。 黑猴身为天地所生的真神,法力由天赐下,体魄乾坤凝结,天生便是神灵,天生就有惊世之力,因此对于修行反而知之甚少。马师皇将之法力剥夺,根基封禁,大约也是想让它从低处修行上来,对于修炼更为深刻一些。猴子如今已再无昔日的本领,观看这羽化登仙的一幕,亦是沉浸在内。 倒是那老龟,仅是显玄,正值突破地仙的时候,这时来了一场真仙感悟,竟让它颇有心得,连体内劫火也都压了下去。只是,老龟毕竟伤势极重,劫火难压,尽管观看真仙悟道图,心中有了感悟,可是它到了这般地步,就是马师皇本身亲来,只怕也难相救。 马师皇升天而去,于是这气候便重新回返了过来。 比之于适才炎热,此时正是凉爽。但是气温骤然变化,从炎热之时骤然降下,不禁让人有寒冷之感,观山中萧瑟之状,更是教人失落万分。 当众人醒转,才蓦然惊觉,马师皇居然已经消失不见。 他毕竟只是一缕分神意念。 龟老睁开双眼,幽幽叹道:“一缕分神意念,寄存五千余年,仍能挥手逆转乾坤,现出真仙悟道图。这个马师皇,当真是高深莫测。” 凌胜心中一震。 待到这时,他才记起,适才的马师皇,仅是一缕意念。 怀有这般**力,大神通,几乎使人惊骇,便是凌胜这位纯粹剑修,也不禁心服。但是,这般**力,大神通的人,竟然还只是一具化身。 想通了这一节,凌胜浑身湿透。 黑猴与青蛙相继睁眼,目中俱是光芒闪动,想来得益不小。 “早知道把那陈老头带来了,他这散仙出身旁门,要是能够观得真仙悟道图,他与地仙之间的少许差别便能弥补,到时就与地仙无异了。”黑猴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我把他派往了东海鸿元阁,让他去带人来中土发展,果然可惜了。” 猴子声音平静,但它在凌胜肩上,凌胜仍然感觉,这猴子的身子止不住颤动。 一眼闭上,一眼睁开。 眨眼之间,天地皆变,沧海桑田。 如今再见兄长,还来不及叙话,兄长的这一缕意念就已飞天而去了。 这猴子心中,怕也不太好受的。 凌胜叹了一声。 “正如马师皇所说,凡事总有定律,你看真龙凤凰这类神兽仙禽,数量极少,而世俗中蝼蚁鼠虫,数不胜数,这便是定律。” 老龟看着凌胜,低沉说道:“剑气通玄篇,乃是剑仙李太白创立,医仙马师皇从旁相助,更胜与仙宗镇派法诀。你才仅是显玄,就能斩杀仙者,因此突破地仙这一关,必然不会简单,定要比寻常地仙突破,还要艰难许多。因此马师皇才会特地给你留下这么一场真仙悟道图的感悟。” 青蛙点头说道:“原本借助孕仙山脉的仙光来成仙,倒也不错,只是,仙光洗身,虽无弊端,可缺的就是这一场感悟。” 老龟说道:“仙宗里面,有道祖能够弥补感悟,但是比之于自家修行而来的心得感悟,毕竟是不同的。此时你观看真仙悟道图,极是惊骇,但是日后突破地仙,其感悟才真是深刻。” 凌胜适才又想那真仙悟道图,不禁再度沉浸其中,知道老龟说话,凌胜才有惊醒过来,他微微躬身,说道:“受教了。” 老龟活了许多万年,见识比真仙道祖更广,虽未入地仙,但是对于仙家感悟却也并不陌生。此时,这老龟已破入地仙,正迎九劫,再来观看这真仙悟道图,所见的更要比凌胜更深一层。它便以此,对凌胜略加指点一番。 凌胜获益更多了些,心中敬意更重。 待到说得差不多了,青蛙一跃,停在半空,低头看去,望着下方那方圆数十里之广,堪比一座大山的老龟,说道:“龟老,你这伤势,我们也无能为力,如今你要交代的事情,想来都已交付了。如此,我们便走了。” 老龟点了点头。 “走?”黑猴忽地一声冷笑,说道:“龟老头,你也快死了,那件天赐宝物何在?” 老龟微微抬头,硕大的头颅,露出几分淡淡笑意,说道:“被那炼魂宗的老怪夺走了。” “嘿嘿,你休得诳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炼魂老祖那个老不死的货色,只是夺了一半,你手里还有一半吧?”猴子嘿然说道:“与其跟你陪葬,今后再让外人得了,不如就给我们了如何?” 老龟那硕大的头颅微微摇动,说道:“那东西,已经另有用处了。” 猴子怒道:“他娘的,你真要用来陪葬?” 老龟微微摇了摇头。 “既然另有用处,我等也不强求。”凌胜忽然开口,朝着黑猴摇了摇头,再看老龟,说道:“龟老这件宝物,古今闻名,也是您老人家立足世间十数万年之久的依仗,不知此物有何用处?既然有一半落在炼魂老祖手上,我总要知晓,今后莫要吃了亏。” 老龟略微沉默,忽的张口,吐出一道水柱。 青蛙把舌头一卷,将水柱击碎。 纷纷洒洒,水滴落雨。 猴子大怒:“老龟,你想杀人灭口不成?” 老龟并不理会,只是看着青蛙,问道:“这水柱威能如何?” 青蛙沉吟道:“相当于显玄上境的道术。” 老龟说道:“这仅是我半成威能的道术,若全力施展,则要更强一些。” 凌胜略略皱眉,半成道术便堪比显玄上境,全盛之时岂非要比显玄半仙还要厉害许多。只是,这位老龟若仅是显玄半仙的手段,也躲不过十数万年间的无数场杀劫。 老龟向凌胜问道:“十成道术威能,你可否挡住?” 凌胜点了点头,说道:“不难。” 老龟微微点头,又道:“我积累无数万年,道术威能虽有限制,但是法力无穷,能够不断施展。其实,我这道术,也足能堪比寻常散仙了。” 凌胜点头道:“确有仙家之威。” “但也仅是堪比寻常散仙而已。”老龟顿了一顿,沉声道:“若我施展那天赐下来的宝物,这道术依然是这道术,只是其威能便会凌厉无数,锐气冲霄,就是地仙老祖,也该殒命这道术之下,连真仙道祖,也难以硬接锋芒。” 凌胜倒吸口气,连真仙道祖也难以硬接下来? 黑猴问道:“那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老龟答道:“类似于他丹田之中的那一颗圆球。” 青蛙颇感惊异:“白金剑丹?” 老龟点头道:“大约是的。” 凌胜甚感奇异,心中揣测思忖,暗想这莫非也是一块太白庚金?只是未免太过惊人了些。 “能让道术增长威能,变得凌厉,一记显玄道术经此加持,居然就能击退真仙道祖,这未免太过让人匪夷所思。”青蛙沉声道:“炼魂老祖的手段,只怕要重新估量了。” 凌胜想起那位炼魂老祖的本领,这等人物的手段居然还要增长,心中不禁惊骇。 老龟摇了摇头,说道:“那宝物一分为二,落在他手上的那一份虽然稍多一些,但是,既然分开了来,宝物受损,效用约莫只剩三成。而我手上这块,则只剩两成了。” “三成?也足够惊人了。” 凌胜眉头紧皱。 “炼魂老祖,几乎可称得是当时最为厉害的一位人物,距离霞举飞升的天仙之境想来也不远了。这等人物的手段再增数倍,天地之间,怕当真无人能敌。” “也许李太白现世,能够压他,只是,如今天地之间的修行人中,道行比他更高的,只怕是没有了。” 黑猴与青蛙略作讨论一番,忽然一滞。 凌胜同样平静了下来。 那老龟的气息,已经尽数被火焰掩盖住了。 只见这一尊方圆数十里之广的老龟,闭目垂首,已经再无声息。 劫火从龟甲裂缝中不断喷涌,将它一身尽数笼罩在内。 这一尊十数万年至今的苍老龟仙,就这般逝世了,它没能渡过杀劫,没能渡过九大轮回之劫。 世上最古老的生灵,终于逝世了。 凌胜沉默良久,忽然一步踏出,身形顿时消失不见。 “疯了!” 黑猴张大了嘴,惊愕万分。 只见那数十里方圆的巨大龟身,不断上升。 在龟甲之下,湖水之中,有一人正托举上来。 凌胜的身影,在数十里方圆的龟甲之下,比蝼蚁灰尘更为微小,几乎无法察觉。 但是,就是这一个与龟甲相比之下,要比蝼蚁灰尘更为微小的人影,将这方圆数十里之大的龟甲托举了上去。 凌胜把龟甲托举上天,举上了九霄之上,苍穹之巅,把大气云层尽数挤得流溢卷动。 他竭力一送,将龟甲送出。 越过了苍穹,超出了九霄。 他把龟甲送进了域外星空。 玄武升天。 然而,当凌胜托举龟甲的双手放下之时,手上却多了一颗白金之色的圆球。 圆球之上迸裂开来。 从中探出一个小头颅。 尖喙,小眼儿。 这是一只鸟儿。 它脱壳而出,仅拇指大小,却迅速长出毛发。 毛发柔顺,其色呈青。 才仅拇指大小的青鸟儿翅膀一张,有劲风滚滚。 玄武升天,青鸾入世。 三百六十五章 青鸟 “这龟是母的?” “听声音是个公的,而且,它有尾巴。” “听说没尾巴的是母的,有尾巴的是公的,看来它真是公的。只是……一个公的乌龟,它怎么就能生蛋了?” “龟生蛋,倒也正常。” “死蛤蟆,你半点常识也没有,龟生蛋也就罢了,但是公龟生蛋,算个怎么回事?” “我倒是认为,龟生蛋比较正常,只是龟生出来的蛋,居然不是乌龟,而是一只鸟,而且是一只青鸟。这一点可要比公龟生蛋更加教人疑惑。” “这个倒也是。” 黑猴与青蛙互相交谈,相比之下,青蛙说话倒还比较稳重一些。 它们正随着凌胜走在路上。 不错,正是用脚徒步行走。 把一尊方圆数十里的老龟送上天去,无异于将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山脉托举上天。纵是怀有真龙之力,堪比仙家的炼体之士,也未必能够做到。 但凌胜凭借悟道时的状态,硬生生将龟甲托了上去。 他的体魄,虽然已近于蛟虬之力,但却还差了半步。但他还有显玄半仙的法力相辅助,凭借悟道之时的状态,终是把龟甲托上九天之上。 只是九天罡风何等凛冽? 纵是凌胜,也受了不小的伤势。 尽管瞬息恢复,但是凌胜仍有颓势。 当时凌胜把龟甲托到九天之上。 九天之上是否就是域外天界? 凌胜不知。 但是,他却知道,那老龟最大的愿望便是飞升上天,于是,凌胜便助它一把。 兴许此时,那龟甲已经被九天罡风湮灭,点滴不存。却总好过留在人世,被劫火烧尽。即便不能活着飞升,但它死后,毕竟越过了九霄之上。 若是它还有灵,见到自己上了天,大约也会欣慰罢。 “凌胜小子要是把龟甲留下,还能有大用处,再说了,那龟肉也是大补来着。” 猴子暗自腹诽。 凌胜低头去看这青羽鸟儿。 这小鸟儿仅是相当于拇指大小,浑身青羽,眼睛灵动。 这就是老龟死后,从它龟甲中落下的一个鸟蛋所孵化出来的小鸟儿。 “这小鸟儿大约真是那件天赐宝物孕育而生的。”青蛙看着它,沉吟道:“老龟那一件天赐宝物,即便不是太白庚金,也必然极为相似。它身上有太白庚金的气息,与你极为相似。” 凌胜点头道:“它终究把这件天赐宝物留下了。” “这小不点有个屁用?” 黑猴皱了皱眉,伸手戳了戳。 青鸟儿转头,淡淡瞥它一眼,甚是不屑。 “嘿!”猴子颇觉有趣,说道:“倒是颇有灵性,说来也是,毕竟是那老龟产下来的蛋,被天赐宝物滋养而生,生出来就可比御气精怪。不过区区一头御气的精怪,还在猴爷面前如此嚣张?嘿嘿,要不咱俩比划比划?” 青鸟眼中闪过光芒,口中一张,有一道风儿从口中卷去。 黑猴笑了一声,伸手便要去捏住这风。 忽地,这位山神面色微变,它转身侧过。 那风儿从黑猴面上拂过。 猴子脸上迸出一道血痕。 风儿不止,仍往前方而去,落在一座山丘之上。 那山丘骤然崩灭。 凌胜面色微变。 青蛙眼中凝重。 “果然有点儿门道啊。”猴子摸了摸毛脸,擦去血液,啧啧道:“猴爷乃是神体,就是站着不动,一般云罡道术都没能伤我,你一个御气小鸟儿,居然仅凭道术余威,就能伤我。” 青蛙凝声道:“你何曾见过一个御气的人物能够碾平一座山丘?” “这倒也是,凌胜当年御气之时,能够把山穿透,也能把山丘斩断,但是要将之抹灭,还是颇费功夫的。”猴子再度伸手把它戳了戳,说道:“这小鸟真是御气境界啊,怎么会如此厉害?” 凌胜沉声道:“那件宝物,当真如此惊人?” 一只御气小鸟儿,借助这宝物,就能施展出这等惊人的道术。那么炼魂老祖持一半宝物,又当如何? 这宝物如此惊人,难怪那老龟不入地仙,就能与真仙道祖交锋。 凌胜从这青鸟的身上,感应到太白庚金之气。 那件天赐宝物,即便不是太白庚金,想来也是极为相似的。 黑猴昔年掌管山河,手下不乏妖仙,而妖君大妖更是众多,至于御气小怪,几乎数不胜数。但是从未有一只御气的小精怪能有这等本领。猴子心下甚是好奇,又再戳了一戳。 鸟儿露出怒色,它转头看去,尖喙一张,便有鸣啸之音。 鸣啸之音,高昂万分。 凌胜忽觉一阵眩晕,眉头紧皱,运起法力才把双耳遮住。 青蛙眼中神色万分凝重。 而黑猴首当其冲,一双金瞳甚是迷惘,它转过头,大声道:“你说什么?” 凌胜皱眉道:“没人说话。” “啥?”黑猴声音愈发大了,高声道:“大声些。” 凌胜沉默不语。 青蛙沉声道:“猴子没防备,被它震得耳鸣了。” 鸟儿露出得意之色,微微展翅,就飞到凌胜肩头。 黑猴的神体之身,离得近了,尚且如此,那些寻常的飞禽走兽,又如何逃过厄运? 凌胜感知一收,摇了摇头。 适才这鸟儿张口鸣啸,方圆三十余里俱都听闻,而方圆十里之内声音最具杀力,飞禽走兽死了大片。 “方圆十里的寻常飞禽走兽,不通修行,俱都无法承受这般尖声鸣啸,几乎尽数死绝。那些开了灵智,懂得修行的倒还好些。”青蛙摇头道:“十里之外,声音减弱,虽然还有因此毙命的飞禽走兽,但是不如这十里之内这般惊人了。” 鸟儿露出不忿之色,口中又是一张。 凌胜眼中闪过异色,手如闪电,迅速伸到肩处,双指一夹,把这青色鸟儿的尖喙夹住,让它不得张口发声。 青蛙松了口气。 黑猴揉着耳朵,渐渐恢复。 青蛙跃到另一边肩膀,伏在那鸟儿身旁,说道:“你这鸟儿确实厉害,方圆三十余里的鸣啸之音,必定不是你全力施为。但我们并无其余想法,也不须印证什么,你也不要再显露本领了。” 鸟儿低哼一声。 三百六十六章 你挡得住吗? 广林山。 数百年来,这座山都颇为平静,以致于灵箓天宝宗留守在此的弟子,都视护卫广林山为闲差。可自从上一回剑魔凌胜至此之后,灵箓天宝宗驻守在此的弟子便不敢有半分懈怠了。 只是剑魔凌胜与那猴子来了之后,灵箓天宝宗已难以确认紫云仙鼎是否还在广林山中,那位地仙老祖正要迎劫,再顾不得,于是便即离去。 如今广林山中,仅有一位地仙,以及数位显玄,二十余位云罡真人。 这位地仙寿数高至四百九十余岁,将近五百,自家轮回劫将至,甚至无望渡过。撇去天地大劫不说,但是这仙人轮回之劫,就已是要命。这位地仙大约也是心灰意冷,故此出关,来守紫云仙鼎所在。 “听说剑魔凌胜入了广林山,怎么我等守在山外**年,日夜不敢懈怠,竟是毫无所觉?” “剑魔凌胜是何等人物?他要想隐藏行迹,你我两个初入云罡的真人也能发觉?即便真给你发觉,只怕在当时你就没了性命。” “这倒也是,剑魔凌胜确实厉害,听闻在孕仙山脉就曾诛杀两位散仙,且那时还未曾得道成仙。” “咱们太上长老追他踪迹,到了大乾王朝,不也无功而返?只是探查不到紫云仙鼎气息,八成没有落在对方身上,因此太上长老方自作罢,倘若不是凌胜,而换个人来,我保管太上长老必定先把对方擒住,逼问详情,断然不会如此轻易作罢。” “这倒也是,毕竟那是显玄斩妖仙的剑魔,非比常人。” 说话的两人依然是上次那高瘦弟子,以及他的师弟。 高瘦弟子摇了摇头,说道:“听说他曾是空明仙山的弟子,如今被空明仙山逐出了宗门。说来未免奇怪,像这等弟子,哪家宗门不是视若珍宝?像咱们宗门里的张臣汤,屠杀凡人众多,为人狂妄,不受人喜爱,但是天资惊人,本门不惜费了许多功夫,也要将他保下,为此,更有许多位太上长老接连出关。空明仙山倒是怪了,居然把这样一个弟子逐出了宗门。” “听闻空明掌教在许多年前就不管事了,众多太上长老又是闭关,那些长老跟弟子有些想法倒也在意料之中。”那师弟说道:“据说那剑魔凌胜,在同等境界之下,可要胜过咱们宗门的张臣汤。” “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之前在本宗山门里,凌胜突兀现身,与张臣汤师兄斗法,那时张臣汤略逊一筹,使得囚魔锁链也受了损伤。此时早已人尽皆知。” “这个我自然知晓,但都说那只是囚魔锁链把张臣汤师兄困住了而已,真要斗法,孰胜孰负,可未见分晓。” “见过分晓了。” “哦?” “听师叔说,在孕仙山脉,张臣汤师兄便亲自去找凌胜报仇,结果无功而返,听闻还被凌胜当时一剑诛杀显玄的手段惊住了。” “这个……属实?” “自然属实。” 得到师弟确认,这高瘦弟子惊叹甚多,心道这剑魔凌胜未免太过厉害,居然连本门最为杰出的张臣汤也都被他惊住。 这时,又听那位师弟说道:“据说呀,当时凌胜大展神威,兴许是让空明仙山回心转意了,那时有许多地仙见凌胜未能破入仙家境界,纷纷要出手杀他。还是空明仙山的太上长老出手,将他保下的。按推测,大约真是空明仙山要把凌胜召回宗门的。” 略微一顿,这师弟又冷笑道:“但凡有点傲气的人物,都不会回去。何况是剑魔凌胜这样的人物?听说当年他在空明仙山也只是个外门弟子,跟咱们门中那些外门弟子一样,干的都是挑水砍柴的杂活,又被人陷害,被视作奴仆,如今一朝翻身,只怕他空明仙山中有不少人已经跌落了眼珠子。” 高瘦师兄惊叹道:“果然是个惊世人物,出身不如我等,却已胜于仙者了。” “是呀,这等人物,真想目睹其真容,观其风姿。” “可惜上回他来广林山时错过了。” 两人对视一眼,竟甚是遗憾。 “也许你们有望见到他的风采及真容了。” 突如其来的一道老迈声音,让这两位云罡真人不禁冒出冷汗。他们两人都识得这声音,这一道声音苍老枯槁,乃是本门太上长老,那一位寿至四百九十余岁的地仙所发。 那一位寿数将近,将要坐化的地仙,正背负双手,立在树梢,他遥望前方,眼中露出几分怒意。 上一次来,好歹还顾忌我灵箓天宝宗,隐匿行迹。这一回,竟然分毫不掩踪迹。 是不将灵箓天宝宗放在眼内吗? 剑魔凌胜,未免太过嚣张了些。 遥遥百里外,有一人缓缓走来。 一步踏出,便是一步之远。 他没有施展步步生莲,他徒步行来。 凌胜略略抬头,一眼看穿数百里,落在那位站在树梢的地仙身上,旋即便又低下了头。若有地仙老祖,或许难办,但是眼前这位,虽然近乎五百寿数,但却还只是道花开出两朵的层次。以他如今的本领,对付这样一位地仙,不算太过勉强。 上一次已经被灵箓天宝宗的地仙老祖追杀到了大乾王朝,这一回,又何须隐匿行迹? 以凌胜的性子,在灵箓天宝宗的山门中,都敢对首席弟子张臣汤下杀手,何况这里仅是广林山。 “凌胜,你想如何?”那地仙冷声道:“莫非是上一回被我师弟追杀,这一次想要讨回便宜?” “师弟?”凌胜微一挑眉。 黑猴嘲讽道:“你家师弟都已经是老祖级数,你还只是一个寻常的地仙,难怪天地大劫来了也没想避劫,而来这里等死。从你身上讨回便宜有个屁用?总有一日,本神总会在他身上讨回来的。” “那便试试罢。”地仙笑了声,说道:“这里是广林山,乃是我灵箓天宝宗的地界,你们来此作甚?” “灵箓天宝宗的地界?”猴子呸了声,道:“照你这么说,整个中土岂非都该是灵箓天宝宗所有?” 地仙淡淡道:“不敢。” “我要进山。” 凌胜声音平淡,但是一步踏去,竟缩地成寸,踏足广林山内。 这步步生莲之法,已然能够运用得圆转如意,能够缩地成寸。看来凌胜在修成显玄大圆满之后,对于步步生莲之法,也有不少感悟。 地仙深吸口气,说道:“听闻剑魔凌胜,近来凶威极盛,以往斩杀妖仙白浪龙王,激斗谪仙苏白且不说了,单说这孕仙山脉,便是力压天地间无数显玄之辈。甚至于仙光落下之后,剑诛两位仙人,威势一时无两。只是听说那两位仅是散仙,且还只是初成仙者,未能打开顶上道花,我身为地仙,有道花两朵,倒不知能否抵得住你那剑气。” 凌胜皱眉道:“你真要斗法?” “倘若你要退去,此事便当作不曾发生,灵箓天宝宗也不会寻你麻烦,可是你真要入广林山中,说不得就该斗上一场了。”地仙微微转身,看着已经身处于广林山中的凌胜,说道:“我可不是那两位初成仙者的散仙人物,我修成地仙至今四百年整,今已四百九十七岁,还有三年就该是地仙轮回劫,我已无望渡劫,更莫说此时还是天地大劫。与其死在劫数之下,还不如领教剑魔的手段,死得倒也甘心。” 说到这儿,那地仙又自淡淡笑了声,说道:“只是你杀了我,灵箓天宝宗可不会罢休的。” 轰! 地仙话音未落,已经有了一记道术往凌胜背上打去。 这一记道术,居然是从凌胜背后丈许的地面之下打出来的。 凌胜如今的体魄,已经能够力压陆上神象,擒拿海中巨鲸,不说法力及本领,但是体魄,便是极为惊人。只见他把手一握,就将那云罡道术握在手上。 只是一捏。 云罡道术,就此消散。 风轻云淡。 灵箓天宝宗的显玄长老,云罡弟子,无不惊惧。那一位出手的年轻真人,更是面色煞白。 凌胜偏头望了一眼,露出几分杀意,旋即逝去,抬头望着那位地仙,问道:“这是你弟子?” 地仙点了点头,道:“小徒无礼,莫要怪罪。” “他大约是害怕你死在我手上,因此想要以道术暗袭,说来倒是个好徒儿。” 凌胜淡淡说道:“这般死了,便有些可惜。” 地仙面色微变。 “真要说来,我对灵箓天宝宗没有好感,但是你们宗门里,我真正想杀的人,早已死了。”凌胜说道:“尽管我依然对灵箓天宝宗没有半分好感,但我不想杀你。” “你走罢。” “你不怕死,但真要动手,你这些徒子徒孙,也没得活命。” “你心有不甘?” “好罢。” 凌胜轻叹一声,他把剑气聚在手上,伸手一挥。 白金剑气耀眼至极,胜过天上烈日,瞬息越过千百里,落在一座荒山之上。 山峰高有百丈,其上荒凉,既无树木,也无野草,鸟兽更是稀少。 剑气一落,那百丈山峰尽数崩灭,碎石不存。 凌胜收了剑气,看向那位地仙,淡淡问道:“你挡得住吗?” 三百六十七章 炼丹 灵箓天宝宗那位地仙终究还是退去了。 他活得够长,也离死不远,虽然不能说他已是不惧生死,但是也看得淡了些。可若真要斗法,倘如自家当真斗不过这位剑魔凌胜,那些显玄长老,云罡弟子也必然无幸。 一剑崩灭一座山峰,在仙者眼中,并不艰难。 只是那剑气透出的锐利气息,却让这位开出两朵道花的地仙极为心悸。 那道剑气若真是朝着自己打来,地仙自忖,八成是难以接下的。或许能够避开,能够周旋,但是,有何意义? 这些弟子还年轻,这些长老也是宗门的根本力量之一,尤其是大劫之后,显玄之辈更当受仙宗倚重。若是都死在这儿,对于灵箓天宝宗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那位地仙不甘地退去。 但是事情还未了结。 剑魔凌胜如此欺压灵箓天宝宗的地仙,占据广林山,意欲夺取紫云仙鼎。纵然此时是天地大劫,仙宗无暇应对,可这件事情,依然不会这般轻易了结。 凌胜收回目光,朝着广林山深处走出。 轰然一声巨响。 地面迸出裂缝,往两侧偏移,露出一条通道,通往地底,共有阶梯一百零八级。 猴子嘿了一声,道:“这小子这回倒是识相。” 那位林广石公子,显然是早知凌胜到来,待到那位地仙退去,方自现出通道阶梯。说来也是,毕竟凌胜适才一剑崩灭山峰,威势不小。 “凌胜道兄是带来了紫府天灵宝珠?” 一个淡色衣衫的年轻人从地火之中走出,神色平静,手上托着一个仙鼎。 黑猴眼中露出恍惚之色。 这个年轻人,与马师皇几乎一模一样。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眼前这位稍显稚嫩了些,而真正的马师皇显得稳重平和。 不久前才见过马师皇,此时再见到眼前这位紫云仙鼎器灵,总有些许错觉。 凌胜微微闭眼,又自想起了那真仙悟道图中的羽化之景。 “紫府天灵宝珠就在我手里,只是……” 凌胜醒转过后,说过一句,便又略微一顿,说道:“你看了便知。” 他伸手在腰侧一抹,从木舍中取出一物,乃是一个透明水缸。 水缸之中有一尾鲤鱼,色彩绚烂,分作五色,在内游动起来,颇为悠然得意。 “鲤鱼?”林广石眉宇中闪过异色。 凌胜平淡道:“紫府天灵宝珠,就在其中。” “哦?” 林广石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是紫云仙鼎化生灵智而成,对于宝物,材料等物最是敏感,只瞬息之间就把那紫府天灵宝珠所在探查清楚,更把这尾鲤鱼身上的气运之力探知分明。 “气运?”林广石沉吟道:“当今天地,有大劫兴起,这气运对我而言倒不算什么,毕竟我并非生灵。好,虽然有些麻烦,但我费些功夫,也没多大不同。你毕竟算是把紫府天灵宝珠送来了,我便为你真火锻体。只是,我虽然能够操控紫云仙鼎之中的火焰,勉强让你真火锻体,但是难保会有差错。倘若你有真火锻体之法,自然无事。” 一般人即便怀有真火锻体之法,也难运转。毕竟火焰大小无法随心操纵,弱了些便不能达到真火锻体的效果,强盛一些则要把人烧成灰烬。若真是论来,紫云仙鼎几乎要比那真火锻体之法更为重要。 “真火锻体之法,自然是有。” 凌胜平淡说了一句,取出一片树叶。 树叶青翠,娇嫩欲滴。 上有数万字体,细如灰尘,但凌胜眼力极高,一眼便把这些字体看个分明。 林广石看了那树叶一眼,面色骤变,惊道:“仙法?” “倒有点儿眼力。”黑猴冷笑了声。 林广石不去理会,只是骤起眉头,说道:“这上面,有马师皇的气息。你且先把这法门给我瞧瞧。” 凌胜略一挥手,就把树叶抛了过去。 林广石扫过一眼,神色凝重,说道:“果然是马师皇创出来的真火锻体法门,你们怎么会有他遗留下来的法门?” 猴子嘿了一声,摸了摸头顶那一撮白毛,得意道:“你再翻过来看。” 林广石依言翻了过来,面色更是大变。 “这是我兄长马师皇的法令印记。” 对于林广石这一尊紫云仙鼎器灵,黑猴早有不满,只是念在它是出自于兄长马师皇的手笔,长相也跟兄长相似,才勉强压住怒火,此时得了马师皇法令,足能号令这紫云仙鼎,黑猴顿时便有趾高气昂的味道,说道:“你不念在猴爷的面上,但我兄长把你炼制出来,乃是你生身父母,你总不能置而不顾罢?” 林广石皱眉不语。 凌胜沉默至今,终于开口说道:“上一回让你炼制出剑鞘,月瓶,葫芦,小桶,分别装有四份仙光。” 林广石问道:“是要我把这四份仙光炼成仙丹?” 凌胜点头道:“不错。” “我答应了。”林广石说道:“但是,紫府天灵宝珠,我依然是要留下的。” “随意。” 凌胜说完,抛出了剑鞘,月瓶,葫芦,小桶。 内中各有仙光。 四份仙光,每一份都能让人从显玄成就地仙。 此时,便由林广石来炼制仙丹。 至于丹方,这紫云仙鼎自然早已知晓,无须凌胜多说。 四份仙光投入其中,有紫火升腾,尽数熔炼。 仙光属于主材,自然还须辅助药材。 凌胜木舍当中虽有不少宝物,不少疗伤及修行的丹丸药散,可是药材却只有几类,都与仙丹炼制的辅材并不相同。于是,便该有人去取药材。 取的手段倒也简单。 黑猴当年作为山神,干的就是这般强取豪夺的路子。 而青蛙妖祖稍微稳重一些,还会与人交易,但是真遇上了那些不愿交易,或是自恃高价的,这位妖祖自也没有客气,直接便夺了来。 只是如此半日之后,药材依然不足。 猴子冷笑了声。 它把眼睛瞄上了不远处的一座隐山。 “在隐山闹事,可是大忌。”青蛙说道:“你真要这般行事,九大仙宗都不会罢休的。” “只要太白剑宗不理会就是了,其余宗门都在忙活天地大劫,理他作甚?”猴子嘿然笑道:“太白剑宗的那些个家伙,个个眼高于顶,谁管你什么隐山的屁事?没有太白剑宗,其他宗门即便能够空出手来对付咱们,你又能指望是个什么货色?难道还有真仙道祖不顾天地大劫,来找咱们麻烦不成?” “你真想闹事?” “那又如何?” “隐山之中,想来会有地仙镇守。纵然是天地大劫,但像是刚才那一位地仙,寿数将近的,倒也不少。你有把握胜过那一位地仙?” “遥想当年,没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老祖级数,在猴爷眼里根本算不上地仙。寻常仙人,我只是挥手就能……” “如今呢?” “这个……” 猴子讪讪笑道:“天地大劫,仙人都自顾不暇,忙着去寻避劫之法,或许有些隐山依然会有仙人坐镇,但这一座,倒也未必就真有地仙坐镇。” 青蛙平淡问道:“要是真有呢?” 猴子恼羞成怒,哼道:“我让凌胜小子打头阵,有个地仙又怎地?凌胜小子从孕仙山脉回来,比一般散仙地仙可要厉害不少。” 凌胜解下木舍,淡淡说道:“用宝物跟人家换。” “换个屁!”猴子哼道:“能够直接得到手,干嘛还要把自家宝物给了人家?” “人家过的,也未必容易。”青蛙说道:“你抢了一家,这一家便要损失惨重,兴许便有人要遭责罚,有人因此丢失饭碗,有人……” “得了得了……” 猴子极是不耐,把木舍接过来,哼道:“你们这两个家伙,怎么也变得心慈手软?真是不畅快。” 话音才落,猴子提着木舍,就往隐山赶了过去。 只是看它去势汹汹,这一次去隐山,只怕强取豪夺的心思还未彻底放下。 凌胜摇了摇头。 “人家辛勤劳作一日,也是不易。我们轻易夺去其宝物,兴许就是他们不知多少年才能积攒起来的。”青蛙轻叹道:“我跟随李太白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上至真仙,下至平民百姓,都有交集,深知这类人的血汗钱财来之不易。但是这黑猴天生便是神灵,而马师皇对于诸般法门涉猎无数,工具,药材,宝物等等数不胜数。真要说来,马师皇手上拥有的宝物几乎堪比一座仙宗宝库,这猴子便不知柴米油盐贵。” 凌胜从世俗中出身,入得空明仙山也仅是个外门杂役弟子,对于这些底层人物的无奈深有同感,因此才让黑猴以物换物。 只是猴子显然不会听的。 然而,过得半日,猴子便归来了。 木舍中有大量药材,矿物等等,俱都是仙丹炼制的辅材。 只是不知为何,这猴子的面色极为难看。 “他娘的,那些个仙人都没本事渡劫,也没宝物避劫,只在隐山里寻找宝物,有些要捡漏,有些要夺宝,有些专找人家看走眼的宝物,期翼寻到一件避劫之物。” “区区一座寻常隐山,居然有两个散仙,一个地仙。” “他娘的……” 猴子脸色铁青,金瞳布满阴郁之色。 三百六十八章 仙丹霞气 猴子从隐山归来,恼怒至极。 它本想在隐山之中大肆掠夺一番,却发现有两位散仙,一位地仙在隐山之中。 这些个仙人自觉没有本领渡过劫数,更无避劫法门,避劫宝物,便抱着侥幸淘得宝物的念头,想在隐山之中寻得渡劫法物。 那三位仙人是否如愿,黑猴暂且不知。 但是这个气量狭小的猴子,却已经把这三位仙人的面貌记下了,日后若是有机会相逢,这一回损失的宝物,便该尽数讨回。 遥想当年,坐镇山林之时,乃是何等风光无限。 山野本天生,树林自生长。 然而我猴爷乃是天生地养,这天地间的东西就都该是我的,因此便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传说。 当年那些个家伙,即便留下买路财,也未必能够活过性命。真要想从山林间过,留下买路财是一回事,另一回事则是需要这猴子心情大好之时。 倘若心情稍差,哼,把人宰了,他身上的宝物,财物,不都还是自己的吗?别说买路财,就是买命财都给你截下了。 曾几何时,掌控无数山林,收敛无尽财宝的山神大人,居然要去跟人家交易? 即便事情已过了半月,但是这猴子已然没能从那低沉情绪当中脱离出来。 “两个散仙只是开出一朵道花而已,那个地仙也只是开出一朵半,第二多道花还没能完整。就这么三个货色,当年吹口气都能崩成灰,这一回居然让猴爷迫不得已去交易?”猴子咬牙切齿道:“待我恢复之后,别让我见到这三个货色,要不然,嘿……” 青蛙对于这猴子昔日的威名俱都知晓,如今见它如此落魄,虽然言语上不乏奚落,但是心中实也感叹。谁能想到,当年纵横天地间的山神,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说来,这猴子被削去道行之后,确实收了不少苦。 不说这三个仙人,就是之前,也已有了一位地仙老祖在猴子日后报复的名单之上。 灵箓天宝宗那位地仙老祖,追到大乾王朝,把猴子打得极为狼狈,以这猴子的性子,日后恢复之后,九成九是要斩杀那位地仙报仇的。 如今又添上了三个。 青蛙说道:“照你这么算来,今后你若是恢复全盛时期,该杀该打的便多了。” “自然是多了。”黑猴心有怒火,低声怒道:“至少你这青蛙就该挨揍。” 青蛙嗤笑不已。 黑猴咬着牙齿,颇为忿恨地道:“还有凌胜小子,这臭小子从初入御气时,猴爷就替了你这死青蛙的位置,充当授业恩师。哪知道这混小子从来不尊猴爷,时而打骂,时而用剑气威胁,真要说来,简直都是泪水。一但猴爷能够恢复全盛时期,先把凌胜小子吊打十八天,虐他个半死,然后……” “然后如何?” “然后就……”猴子说了一半,忽然一僵。 凌胜就在它身后不远处,神色平淡,问道:“然后如何了?” “然后……仙丹大概就要成型了。”黑猴一张毛脸极是正经,说道:“此时正是仙丹出炉的好时辰,这一炉丹也炼了快二十天了。即便是炼制仙光,品阶不低,即便没有炼器宗师,只靠紫云仙鼎,但是这紫云仙鼎毕竟是蕴生灵智的仙鼎,又是我兄长马师皇费尽心力铸造而成,更令灵箓天宝宗奉为镇派至宝,想来其效用不会寻常。估算开来,大概今日就该出丹了。” 嘭! 话音才落,广林石阵内部迸出光芒,五光十色,霞光绚烂,竟冲破了广林石阵,穿透地面,显现于九天云层当中。 霞光绽放,绚丽耀目。 万里之内,无论人畜俱都惊愕万分。 “仙丹将成,这是仙丹霞气,无形无质,但是常人嗅得一口,就能医治病症。” 林广石的声音从内中传来,似乎也颇勉强,想来炼制仙丹并未那般简单,何况这是仙光所炼制出来的丹丸,更是惊人万分。只听他说道:“丹气无形无质,无法阻止,但是丹气孕生,仙丹也将成型了。这仙光炼制的仙丹定然会有灵性,丹成之时,就会破炉而去,我也不能压制,你们要当心一些。” 青蛙说道:“我来拦下便是。” “只是……” 林广石叹道:“仙丹成型,只怕也会引来不少居心叵测之辈。这丹霞冲天,此时大约已经有高人赶来了。” 凌胜平淡道:“倒是和仙家劫数相似。” “丹霞引来外人窥探,而仙丹成型时破炉而出,其实也未稳定,稍有不慎就是丹毁成渣。”林广石说道:“这个称作丹劫,跟仙家劫数确实相似。” 凌胜略一点头,朝上方望去,说道:“果然已经有人来了。” “来?”猴子冷笑道:“来了正好,猴爷一肚子皆是怒火,正愁没处放。” 笑音未落,就听大地震动。 有金光闪烁,神芒耀眼。 有山神立足广林山。 于是,此山有灵。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如今有了仙丹,更有一尊山神。 山中灵气尽数聚于山神身上,威严气势直破苍穹。 …… “师兄,那霞光是什么?” 一位云罡真人露出疑惑之色。 在他身旁,还有另一位云罡真人,年纪稍大一些,面色显得凝重,低声道:“那是宝物霞气,大约是有宝物现世了。只是不知是什么宝物……” “咦?” “有香气?”那位师兄皱眉道:“嗅它一口,体内法力竟有几分自行运转的味道。莫非这是仙丹出世的丹气?” 仙丹出世,便会有仙丹霞气。 这天穹之上的霞光,倒还真的与仙丹霞气极为相似。 “快些。”这位师兄面露喜色,说道:“确是仙丹现世无疑,我们离这儿最近,也来得最早,这仙丹八成是上天要赐给咱们兄弟的。” “师兄,后边有人追来了。” “什么?” 那师兄转头看去,只见数十道霞光从身后赶来,再转头回来时,却发现四面八方,各处方向都有高人赶来,不乏云罡,更有显玄。 而离此较近的一些御气人士,也都见到霞光现世,徒步赶来。 见到这一幕,年纪稍长的这位云罡真人已经没了念想。 若是仗着自己来得早,取得仙丹就走,也许还能得手。可是如今有了这么多高人赶来,其中还有显玄之辈,自家即便能取得仙丹,也是必死无疑。 事发前,他们师兄弟二人离此最近,但是此时,已有许多高人追上了他们,可见别人的遁速要比他们师兄弟快得多,本领只怕也要高得多。 嘭! 忽然有株青树出现在半空,朝着他们兄弟二人打来。 “不好!” 年纪稍大的这位云罡真人面色大变,转了方向,把师弟扑倒下去。 青树落了空。 那位施展道术的显玄真君只是哼了一声,并未再来追击。 “两个小辈也配在我师傅手里抢夺仙丹,不知死活。” 在这位显玄真君身后,还有一位少年,冷笑了声。 待到那显玄真君与其弟子飞得远了,跌落在地的两位云罡真人才敢起身。 “师兄,那人是谁,怎么突然下了杀手?” 年轻的云罡这人颇为不忿。 “那位显玄真君名唤造浪真君,凶名显赫,一念不畅就要杀人,杀性极重,传闻每天都要见血,否则便是不悦。尤其是近些日子以来,不知为何,仙宗人物都无暇顾忌世俗,这位真君为了见血,在世俗之间已屠杀了不少凡人。” 另一位云罡真人见自己与师弟劫后余生,没有被青树撞死,当下松了口气,说道:“他那弟子,名唤吴奇,更是个凶人,虽然只是云罡,但是杀名之盛,比他师傅造浪真君更为惊人。” “仙宗都是正道,怎么就不把这两个凶人杀了?不是说不能在凡人眼前显法,不能伤害凡人吗?他们都杀过那么多凡人,怎么就不杀了?”那师弟极为愤怒,捏紧了拳头。 “你还年轻。”师兄叹道:“有些事情,今后你就知晓了。莫说仙宗无暇顾忌,就算当真知晓了,只要这两人没有招摇,而使得天地皆知,没有多少修道人会为了几百个世俗凡人去对付他们的。” “怎么能这样?”师弟怒道:“这还是仙宗正道吗?” 那位师兄顿时不语,摇了摇头,说道:“仙丹是没指望了,我们走罢,免得被卷入当中。” 师弟虽然不远,但只得点头,只是想起一事,问道:“师兄,你说仙宗因为事情,而无暇顾忌?天地之间,会有什么事情,连仙宗都应付不暇?” “听说那是关于仙人的事情了。”师兄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还只是云罡真人,甚至在仙宗人物眼里,仅是云罡散人而已。这等事情,你我怎么又资格知道?” 师弟哼了声,握紧拳头,说道:“总有一日,我也会是仙人的。” “会的。” 师兄的声音还未落下,就见大地裂出无数缝隙,一声巨吼惊天动地。 师兄弟二人俱是露出惊骇之色,转头看去,就见一尊通体黑色的凶猿,撑天立地。 那凶猿双目金瞳,仿佛金色烈焰,忽然朝着它身前的两道遁光拍去一掌。 适才逞威的造浪真君与其弟子吴奇,俱被巨掌打中。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手足冰凉。 三百六十九章 名震三仙 造浪真君与弟子吴奇一并赶往仙丹霞气所在,一路上,凡是阻路的便都顺手杀了。待到临近之时,忽有一尊凶猿现身,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瞬息涨到八十余丈来高。 造浪真君才是一惊,就见那凶猿一掌拍来。 一掌拍来,平平淡淡。 然而大气流溢,尽数挤爆,居然有了气爆之音。 弟子吴奇飞在侧边,先被那巨掌打中,立时便爆作了齑粉,然而巨掌仍然不停,那齑粉血雾尽数吹散,只瞬息之间,就即消散无踪,连残尸血雾都没能留下半点。 造浪真君来不及惊骇,就被那巨掌拍中。 只是一拍,这位真君便飞出不知多远,直到远处天际仍不见停歇。 黑猴也不知一掌是否把人打死了,但至少已经把人打飞了。低吼一声,金瞳扫动八方,心中不畅尽数吼了出来,天上白云顿时便被吼散,下方山林树木摇曳,青叶纷纷掉落。 山河大势尽数聚在山神身上,灵气全数灌注在内。 它立足之处,就有大地之力。 凶猿咧嘴发笑,一步迈出,就是百丈之遥,伸手一捏,将一位云罡真人捏在手上,用力捏成血雾,另一边则是挥拳打出,把另一位云罡真人打成齑粉。 猴子凶性大发,却又顿了一顿。 因为有许多人被它凶威镇住,纷纷退去,尤其是云罡真人,个个惊惧。 黑猴本欲大开杀戒,然而见到自家略一出手,便有震慑之威,也不禁露出得色,暗笑道:“猴爷出手,果然杀一儆百。” 青蛙说道:“杀鸡儆猴,倒是不错。” 黑猴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又觉不对,总觉这话别扭。 “这是个什么凶物?” “好似一尊妖君。” “适才造浪真君被它一掌打得不知生死,这凶猿莫不是一尊妖仙?” “不对呀,它怎么像是剑魔身边的那猴子?” 众人惊疑不定,不多时就已经有人认出了这猴子的来历。 猴子在这里,剑魔凌胜是否也在这儿? 莫非这仙丹现世,跟剑魔凌胜有关? 有人自觉不是那猴子的对手,有人自忖难以在剑魔手下活命,少数较为明智的都已退去,但是剩下一些修道人仍是惊疑不定,犹豫不决。 恰在这时,天边三道遁光飞来,刹那之间便临至广林山。 仙光。 这是三位仙人。 “来得正好!” 黑猴低吼道:“在这广林山,可是猴爷的地盘。” 集齐了山河之力,猴子的本领虽然不能与在大乾王朝神道场域之中相提并论,但是也比显玄半仙厉害许多。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座当年在全盛时期布下的广林石阵。 “凌胜小子,你给我看好了,要是有漏网之鱼,替猴爷补上一剑。” 只听那凶猿暴吼,仰天咆哮,吼得云开雾散,地面颤动,落叶纷飞。 “剑魔果然在这儿!” 许多人听到凶猿发音,无不惊惧,适才还犹豫不决的人物,自觉不是剑魔凌胜对手,便纷纷退去,只剩七八位自恃本领高深的显玄真君在此。 剑魔凌胜可不是一般人物,且不说本领惊人,事迹惊世,单说其凶厉之名,就让众人惊退。若是换了一人,诸如秦先河,闲禅法师等人,众人还可留下,即便不是对手,也能说些道理,或许能够以名门正派的名义压迫对方,讨得一点儿好处。 然而,剑魔凌胜可不是讲理的人物,稍一不好,就该受剑气穿身的下场。 秦先河,闲禅法师之类,性子还比较温和,众人能够以名义相压,美曰其名说些道理,兴许能够讨得好处。而似凌胜,张臣汤,徐飞扬,这些人物,可都不是能够讲理的人物。 胆敢留下的,都是胆大之人,有人自恃本领高深,即便不如剑魔凌胜,也可自保。有人仗着那三道仙光将至,有三位仙人齐至,料想剑魔凌胜也不敢太过放肆。 然而,就在黑猴狂喝之后,就见那三道遁光立时折返回去。 众真君惊愕不已。 “这……” 那凶猿正自发怒之间,见到这一幕,立时一怔。 怎么就跑了? 凌胜从地底石阶当中步出,遥遥望着天边,露出异色。 这三位仙人,一位是法华仙门的太上长老,其余两位都是逍遥散仙。但是这三位,俱都是在孕仙山脉占得一席,得仙光洗身,成就仙家的。 旁人或许不知凌胜如今本领如何。 但是,这三位可是亲眼见到,凌胜以显玄圆满的境地,跨越仙凡壁障,诛杀仙人毫不费力。 当日在孕仙山脉,他能一剑诛二仙。 如今能够诛杀三仙? 这三位仙人并不知晓凌胜是否能够敌得过他们三位联手,但是,修行一世,好不容易才成仙人,谁愿无端端丧了性命?与剑魔凌胜争斗,纵然三仙联手能够胜他,难道都能安然无恙? 在场这几位显玄真君,或许没有去过孕仙山脉,不知凌胜如何厉害,只听威名,不曾见过剑气诛仙的场景。可是这三位仙人,俱都是亲眼见过剑气诛杀仙神的。 “他娘的,真没胆子。” “猴爷以后再找你们算账。” “都怪你小子,估计在孕仙山脉又搅出什么动静来,让这三个仙人都吓跑了。” 猴子暗自腹诽一番,也并未收了真身,而是立在山野之间,把眉间镜骨一扫,惊退了众人。随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山峰之上。 众人见这猴子依然在那儿,俱都消了心思。即便后面还有修道人赶来,见到这数十上百丈的凶猿,以及那凶威凛凛之气,也都不敢轻易上前了。 “仙光炼出来的仙丹,其丹劫比寻常仙丹都要惊人。” “但是这一回,我估计是仙丹丹劫之中最简单的一次了。” 林广石的声音从内中传来,颇有苦笑之色。 旋即,只听嘭的一声,大地迸裂,竟是被紫色真火烧得干枯崩裂。 从裂缝之中,有数十道光芒冲天而起。 共计三十六道。 三十六枚仙家丹丸。 青蛙妖祖吐了口气,困住了这三十六枚丹丸,舌头一卷,便卷下三颗。 三百七十章 仙丹入手 青蛙只卷下三枚仙丹。 因为另外三十三枚仙丹,大多都朝着黑猴与凌胜处而去。 凌胜把手搭在肩上,把仙衣一抛,就即卷起二十余枚仙丹,凌空一抖,尽数放入木舍当中。 而黑猴嘿然笑了一声,翻起身来,大手一捞,就把剩下的仙丹捞在手上。只是仙丹去得太快,黑猴又把身子变得太大,终究还有两枚仙丹从指缝溜走。 猴子甚是羞怒。 它暴吼一声。 前面两座山丘拔地而起,骤然相撞,化作无数碎石,洒落无数,砸死鸟兽鱼虫无数。 两山相撞的声势,终究把一枚仙丹拦了下来。 猴子长啸一声,伸手把那被惊退回来的仙丹摄到手上。 而另一枚仙丹,终究还是飞远了。 不少显玄真君追击而去,甚至还有一位在远方观望的散仙也都动身了追去。 黑猴纵身而起,便想追去。 “行了。” 凌胜淡淡道:“那一枚仙丹,是李文青的。” “李文青?”猴子一怔,“太白剑宗那小子?” “嗯。” “听说那小子是太白剑宗天资最高的年轻人,单论天资,几乎能与古庭秋并列。”黑猴停住了身,见仙丹已经出炉,也就缩小身子,变回婴儿般大小。 “当年与他交手,李文青确实天资惊人,对于剑道感悟极深,悟性甚高。”凌胜说道:“只是他没有我这般多际遇,修行路上,步步稳健。能让古庭秋亲自出手取走那一枚仙丹,看来李文青的地位,可是不低。” “原来是古庭秋出手了,那这仙丹九成九是要落在太白剑宗手里了,刚才追去的那些个货色,都该落空。嘿,古庭秋对他这师弟倒是不错呀。”猴子思忖片刻,只听这猴子又道:“近些日子,听说这小子已经是太白剑宗公认的下任掌教,啧啧,古庭秋倒还真是舍得,天地第一宗门的掌教之位,就这么让人了,还不惜为他出手夺走仙丹。” “天地第一宗门掌教之位。”凌胜自语道:“或许他从未将这个位置看得太重。” 黑猴撇了撇嘴,甚是不屑,说道:“连你小子都敢霸占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之位,太白剑宗掌教之位他还能轻易放了?少说废话,你把仙丹给古庭秋作甚?嫌多了不成?丫的,简直……咦?” “死蛤蟆哪里去了?” “他娘的!这混账私吞了那三枚仙丹!” 黑猴运使山河大势,顿时便寻到那青蛙妖祖所在,立时大怒。 正想动手把那青蛙揪出来,这猴子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怒骂道:“混账东西,截停仙丹的事情给它揽下了,原来只是要卷走那三枚仙丹,待它出关,猴爷铁定揍它一顿。” 凌胜淡淡笑了笑,说道:“三枚仙丹下肚,这位妖祖的本领,只怕要远胜于你了。” “呸,那算什么本事?” 黑猴露出不屑之色。 这时,那青色小鸟儿从凌胜怀中探出头来,迅如闪电,张口便叼走一枚仙丹,飞上天去。 黑猴更是恼怒,伸手一探,把它擒下,再看时,那鸟儿已经服下仙丹,正闭目修行。 “气煞我也!” 猴子咬牙切齿,把这鸟儿仍到凌胜身前。 凌胜接过鸟儿,放到木舍之内。看着黑猴,平淡道:“还有三十余枚仙丹,你要是不要?” “哼!”猴子偏头道:“我要它作甚?” 说罢,就从猴子手里飞出许多仙丹,落在凌胜手里。 凌胜接过仙丹,也没细看,便放在木舍当中。无须多瞧,凌胜也知手里仙丹的数量,必然比黑猴截下来的仙丹少。 从眼角余光中,凌胜已瞥见那猴子掌中藏了一枚。 仙丹都呈白色,纯洁如玉,仿佛白玉凝结,晶莹润泽,好似玉珠一般。这仙丹乃是仙光炼成,与仙光色泽相似,效用也极是相似。 一份仙光便炼出九枚仙丹,四份仙光,恰是三十六枚。 每一枚仙丹,都有万分惊人的效用,甚至以当前来看,要比水玉白狮的水玉仙丹效用更高。尽管这些仙丹不能跟仙光相比,但是每一枚仙丹,只怕都有小半仙光的效用。 九枚仙丹,便远远胜过了一份仙光。 而水玉白狮能够让人增长六十年功力,不拘是哪个境界,如养气境界,御气境界,云罡境界,以及显玄境界,都只是增长六十年功力。但是相比之下,又自不同,显玄境界,只是呼吸吐纳之间,就堪比养气境界之人数年修行,一次打坐增长的功力,甚至要比养气境界的人修行一身所得更多。 同样是六十年功力,委实天差地别。 而对于地仙,真仙,这水玉仙丹,竟然都有六十年功力增长。 真仙道祖修行六十年岁月,其增长的法力,道行,将是何等惊人? 修为越高,服下水玉仙丹的好处,便是越大。 至于这仙光炼制的孕仙丹,则是仙者以下可服用,对于已经凝炼大道金丹,得道成仙的人物,几乎没有用处。 凌胜望着手上一枚孕仙丹,心中略有感叹,随后便放回了木舍当中。 “孕仙丹比之于寻常仙丹,更为繁杂。” 林广石从中出来,露出疲累之色,摇了摇头。 凌胜等人只在外界等候,自然不知仙丹炼制步骤极为繁杂,且火候,功夫,都是极难把握。这位紫云仙鼎器灵为了炼成仙丹,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好在凌胜威名极盛,居然仅凭名头,就把众人惊退,几乎把丹劫消于无形。 丹劫如此轻易渡过,几乎让所有仙丹尽数保全。 只是原本每一份仙光都能炼出仙丹一十三粒。 可惜,即便没有人为之劫,但是仙丹本身难以成型,也只剩下三十六数。 “炼制仙丹太过不易,且容我休息几日。” 林广石说道:“大约七日后,我便能为你真火锻体,只是在此之前,你对那真火锻体口诀,可要练得纯熟一些。” 凌胜点了点头。 林广石消失无踪。 真火锻体那一份仙法,其实与一般功法不同。 当今功法,须得精研修习,才能修炼有成,纵然是剑气通玄篇也在此列。而真火锻体非同当今任何功法,只须按照上面记载,把法力运行,依样画葫芦也就是了。 凌胜早已把真火锻体口诀记下,无须运转,只待真火烧身之时,就可运转开来。 既然真火锻体之法已经记下,凌胜便取出了剑气化莲篇,然而只是观看片刻,便沉吟不语。旋即把剑气化莲篇收起,重新记忆剑气通玄篇。 尽管已是修成剑气通玄篇大圆满,显玄境界巅峰,仙人以下至高境界。但是,凌胜依然觉得自家的剑气通玄篇并未修得圆满无暇境地。 他盘膝坐下,闭目修行。 而黑猴偷偷服下仙丹,寻了棵大树,钻进树洞之中。 青蛙则就藏在广林山中一处浅流石下,与黑猴藏身的树洞,相距不足百丈。 这头真仙侍者,昔日的妖仙老祖,在当年被炼魂老祖剥皮去脏之后,炼魂老祖法力数千年来依然附在身上。当年马师皇本欲将之除去,但是不知为何,却终究停了手。 时过数千年,青蛙心性非同以往,纵是马师皇那一缕化身也颇赞叹。 到了这时,青蛙自觉苦痛已经到头,伤势也该治愈了。 一枚仙丹,便补益当日为救凌胜之时剥去的妖仙血髓,内丹精华。 另一枚仙丹,则是治愈伤势,只是这伤势极为严重,尽管数千年来这青蛙并无性命忧虑,可却并不代表这伤势不会致命。仙丹固然怀有奇效,但是要驱尽炼魂老祖留下的法力,只怕也是不易。 另外一枚仙丹,便是弥补数千年来的隐疾。 三枚仙丹服下,如若尽数消化,想来就能恢复昔日妖仙老祖的风范。 只是要消尽这三枚仙丹的药效,时日还长。 青蛙这一回闭关,仅是初步将之炼入体内,使得三枚仙丹依照自己的想法,各生其效。 而那头小鸟儿,不知是老龟从何处得来的异种飞禽,被它用那件天赐宝物滋养许久,如今更把那半件宝物融入了鸟儿身上。虽仅有御气修为,仗着那件宝物,足能与显玄争锋,如今服下这一粒堪比小半份孕仙仙光的丹丸,想来破入云罡,为时不远。 猴子自是不用多说,它修行与常人不同,但是真要说来,也就是相当于修道人初入显玄的境界。虽说这猴子手段不凡,借助山河之力能与散仙斗上一斗,可是本身能耐也仅是显玄初境。服下这一粒仙丹,即便不能重新得证仙神之位,想来修至显玄上境轻而易举,修成显玄半仙大约也是不难的。 时过七日,灵箓天宝宗的人并未前来。 倒是有人听说此地仙丹现世,纷纷前来,但是听闻剑魔凌胜在此,也大多退了回去。少数不愿退回的,也不敢入山,只在外头。 这一日,林广石托着紫云仙鼎,恭请凌胜入内。 凌胜持一青叶,步入鼎中。 紫火冲天。 方圆千里,俱是炎热难当。 真火锻体,去糟粕,存精华。 不得真火煅烧,怎称百炼精钢? 三百七十一章 真火锻体 凌胜踏入鼎中,瞬息便被紫色真火笼罩。 紫色真火并非寻常火焰,也非修道中人修炼而来的法力真火,论其威能,要比地火更为惊人,乃是仙火之列。 林广石微微闭眼,身子化作无数火焰,尽数投入紫云仙鼎之内。 紫色真火的威能并未尽数展开,而是在林广石的操纵下,由弱到高,渐渐增强,寻到一个不高不低,不致命,也能使他锻体有益的合适火候。 凌胜盘坐在内,只觉浑身上下,无不炽热疼痛。 仿佛亿万利针,仿佛亿万蚂蚁。 处处疼痛,处处疼入骨髓。 饶是凌胜心志坚毅,却也不禁抽搐。 按照那青叶之上记载的法力运行路线,凌胜微微闭目,便让体内法力按照那青叶上面记载的锻体之法来运转。 紫色火焰渐渐升温,凌胜皮肤通红,发丝焦灼。按说到了这个时候,他身上的衣物也该毁去,然而却丝毫无损,大约是因为玉虚仙衣的缘故,使得内中衣物也未受真火焚毁。 紫色火焰随着凌胜法力运转,渐渐渗入体内。 刹那之间,凌胜便觉自家的法力被这紫色火焰一烧,竟然消减半成有余,心中一惊,只是法力转动之下,却发现法力依然浑厚。 法力竟是在真火煅烧之后,立时凝炼了许多。 这还仅是初一接触,并未煅烧过久。 此时真火入体,体内法力尽数被火焰笼罩,灼烧焚炼。凌胜只觉法力越发凝炼。 凌胜修行剑气通玄篇,不论是当初的真气,还是如今的法力,都以凝炼为主,仿若实质。如今被真火煅烧之后,竟然还能凝炼,到了这时,凌胜才惊觉,自家修行虽已至显玄圆满,半仙境地,但是剑气通玄篇的造诣,果真未达巅峰圆满之境,还有提升的余地。 真火锻体之法,乃是马师皇所创,位在仙法行列。 凌胜将那真火逐渐转入体内,灼烧法力。 与此同时,自家躯体,也仿佛炉中钢铁一般,随着真火煅烧,逐渐坚实。 从鲸象之力,破入蛟虬之力的那一层薄纸,已经越发薄弱。 凌胜好似感觉自家体内有无数糟粕杂质,在真火之中,逐一烧尽。便是近些年来受伤所留下的细微之处,也渐渐在真火当中湮灭。 “真火锻体,必然能让他根基凝炼,变得稳固。昔日炼魂老祖那厮取来妖仙酒,让凌胜小子根基扎实,但是相比之于这真火锻体,还是稍逊一筹。” 黑猴望着凌胜,目露光彩,说道:“其实相较于常人而言,凌胜小子的根基已经是万分浑厚,极为稳固。但是,剑气通玄篇圆满境地,可不止如此,这一回把他根基打得扎实,想来他发觉剑气通玄篇还有提升余地之后,会不自觉地修行。” “真火锻体,让他稳固根基。”青蛙点了点头,说道:“而他渐渐运气修行,想必能在真火锻体之后,使得剑气通玄篇造诣大成圆满,到那时,他的根基才算万分稳固,出关之后,携此大势,而顺势破入地仙,也未必不能。” “嘿,猴爷这广林石阵,经五千年不损,纵是地仙老祖至此,也该把他磨灭。”猴子嘿然说道:“凌胜小子要是在孕仙山脉当中修成地仙,便不受灾劫了。但是凭借自家修行之力而成仙,还是少不了要去迎接劫数,有这广林石阵,除非炼魂老祖那厮来了,否则,嘿……这场灾劫,算是消了一半。” 修行突破,虽是大喜之事,但也伴随身死道消之险,一个不慎,前功尽弃不说,更是性命难保。而得道成仙,尤是如此。 除却修行之中伴随的险情之外,其余的便是外来之劫。 如今有广林石阵,外来灾劫可算消去。 于是,劫数也便只剩了一半。 “剩余一半便是自家修行的劫数,凌胜小子应当不会栽在这上头,毕竟助他突破地仙之境的剑气化莲篇都已经得手了。” 黑猴咂吧咂吧嘴,大约是在回味仙丹的味道,看了看那青蛙,心想三粒丹丸全给它吞下了,心中颇不平衡,但是心中转念一想,孕仙丹还剩三十余粒,嘿…… 话说回来,鸿元阁初建,玄云和李招这两个老货的徒子徒孙都是班底,这两个老货铁定是要主事的。身为鸿元阁的主事人,修为也不能太过寒碜了。 仙丹就给这两个老家伙预留两粒,还有…… 猴子盘算了一番,不仅有些心疼。 忽然,它偏了偏头,露出异色。 “这广林山,有广林石阵守护,有紫云仙鼎数千年来滋养山野,为生灵开智,如今还有仙丹霞气弥漫。这里的山河大势极为非凡,广林石阵乃是猴爷所布,更是无须多说,最重要的还是这里的生灵。” “这里的生灵经过紫云仙鼎暗中助益,大多已经开了灵智,懂得呼吸吐纳。如今又受仙丹霞气,不论是树木花草,还是飞禽走兽,都是极好的种子,日后这些飞禽走兽诞下血裔,花草树木繁衍生息,都要比其余地方的好上许多。” “当今天地大劫,人人自顾不暇,我那鸿元阁可不仅局限于东海,中原土地也必然是少不了的。也许这里能够建立鸿元阁,周边就建起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 猴子思忖良久,一张毛脸笑开了花。 青蛙偏了偏头,露出不屑之色,微微一跃,便跃到了广林山内一处湖泊当中,深潜其中,闭关消化那三粒仙丹。 凌胜盘坐鼎中,火焰焚身。 一股锐气,似乎越发凌厉。 “如此下去,大约再过月余,凌胜小子就该破入地仙了。唔,到时候,猴爷也该想些办法重归仙神之位。” 黑猴低声骂道:“什么时候,连个地仙,散仙都能压到猴爷头上来了?真要说来,前些年跟着凌胜小子,连个云罡显玄都追得猴爷满地跑,也该是时候让猴爷重新登临神位,叱咤风云了。” 天地大劫,这猴子是天生神灵,不受劫数。 但是凌胜,青蛙,都要应劫。 这猴子闭了闭眼,自语道:“这么点本事想助人应劫,可差远了。” 三百七十二章 大事 凌胜踏入紫云仙鼎当中,至今已是近月时候。 紫云仙鼎把他煅烧二十七日,从外至内,从皮肤,到内脏,血髓,每一处,俱都有仙火之气。而凌胜体内的法力,乃至于白金剑丹,俱都被真火煅烧。 当初才仅一息,真火就能让凌胜的法力凝炼许多。 此时已有了二十七日。 凌胜体内的法力,犹如实质一般。 青叶之上记载的真火锻体之法,凌胜已然运转得万分纯熟,呼吸之间,就有大量真火气息入内,锻炼体魄,凝炼法力。 剑气通玄篇修炼出来的法力,皆为纯净精金气息。 常言道,烈火炼真金。 此时,便仿佛一块钢铁,经千锤百炼。 去糟粕杂志,只留纯净精华。 自从凌胜自家法力受到煅烧而凝炼之后,已臻至圆满的法力似乎多了许多空缺,凌胜依然能够再度修行,吸纳灵气而增长法力。 二十七日来,不仅根基稳固,法力更比以往凝练,甚至于因为凌胜不断修行,法力之雄厚竟也不输二十七天之前。 总体而言,凌胜的道行本领,要比二十七天前增长了许多。 到了这个时候,要想得道成仙,凝结大道金丹,凌胜已经有了九成把握。 但是,凌胜虽然已经是显玄圆满,经过二十多天煅烧练功,本领更是增长不少,可他对于剑气通玄篇这第一篇功法,依然未能感到圆满如意的地步。 他已修成显玄大圆满,但是剑气通玄篇未能达到至高境地,这显玄大圆满也仅是对于寻常修道境界而言的大圆满,而并未达到剑修之境的大圆满境地。 相隔之间,有一层薄纸。 只要把这一层薄纸击破。 他便能让剑气通玄篇达到圆满如意的境地,待到那时,成仙得道,就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凌胜盘坐鼎中,两耳不闻山外事。 …… 广林山外,倒有不少修道人。 有人来了,有人退了。 有人是为仙丹而来,有人只为一观仙丹出世之景,有人则想试闻仙丹霞气是何滋味。 也有人只是为了目睹剑魔真容,一观惊世风采。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却在山外迅速传扬开来。 或许因为剑魔凌胜就在此地,因此,这件事情,在广林山外传得最为迅速,传得最为疯狂,最为热烈。 事关云玄门。 事关林韵。 “听说剑魔凌胜,跟云玄门的林韵真人早是相识,这一回,不知道他回不回去往云玄门送礼?” “送礼定是要的,就怕只送他那弑仙屠神的白金剑气。”一个稍显瘦弱的中年人嗤笑了声。 适才说话的另一位男子惊愕道:“这是为何?” 瘦弱中年人怪笑道:“嘿,相识?你当他们只是相识?” 顿了一顿,这瘦弱中年人嘿然笑道:“在剑魔凌胜还声名不显的时候,林韵真人突破云罡境界,成为云玄门第二位突破云罡的女弟子。那时林韵真人声名颇盛,就早已经传出她与剑魔凌胜的许多传言。” “什么传言?” “看来你小子还真是个万事不通的乡巴佬,难道是从哪座山里刚闭关出来的?听说呀,他们俩早就是道侣了。” “什么?道侣?那云玄门怎么还……” “云玄门乃是九大仙宗之一,纵然剑魔凌胜再厉害,难道云玄门还要讨好他不成?堂堂仙宗,莫非行事总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仙宗之内,有真仙道祖,有地仙老祖,有许多仙人,还惧他一个晚辈作甚?” “这倒也是。” 两人引为至交,又自交谈。 似他们两人一样交谈的修道人不在少数。 剑魔凌胜,在他们眼里,乃是高不可攀,传奇般的人物。但是道门仙宗,同样是无法仰望的仙家宗门,两者相比之下,总觉得仙家宗门的分量还是要比孤身一人的剑魔凌胜更重一些。 但这并不影响众人对于凌胜的敬畏。 因为他们都自叹不如。 或许是因剑魔凌胜离得太近了,这些交谈之中,少了许多猖狂言语,只有站在仙宗角度上,对凌胜稍加贬低。 大约是觉得法不责众,太多人谈起这事,因此大家都肆无忌惮。也或许是觉得此地在广林山外,纵然凌胜神通广大,想来也不会察觉。 可是他们都忘了。 这里有一尊山神。 一尊掌控山河,且极为喜欢窃听偷窥的山神。 恰好,这一日,山神出关了。 “话说当年……” 那瘦弱中年人正吐沫横飞,讲述当年南疆中堂山,古庭秋煌煌一剑耀中堂的事迹,以及谪仙苏白四处斩杀显玄邪君的故事,此时正讲到剑魔凌胜凭借初入云罡的修为,在六位显玄仙君手里逃过性命。 说得正酣,这瘦弱中年人便觉肩上一重,顿时一愕。 对面那男子露出惊骇之色,举起手来,居然颤动难言。 瘦弱中年人仿佛想起什么,顿时脸色煞白。 “说了这么多故事,说说猴爷的故事呗。” 肩上那猴子咧嘴笑道:“听说云玄门有事,先给猴爷说说呗。” 瘦弱中年人惊颤难言。 “看来让你说,你也说不出什么来了。”猴子偏了偏头,看向对面那个男子,说道:“猴爷早听见了,你这小子,什么屁事都不知道,赶紧滚蛋罢。” 那男子如蒙大赦,慌忙行了个礼,旋即便转身逃了,运起道术来,居然跑得如疾风一样快速。 瘦弱中年人悔得肠子也青,心中更是愤恨,那混账问了自己这么多问题,结果他没了事,自个儿答话的反而落在了这猴子手里。或许那个无知的混账还不知道这猴子是何等厉害,但他作为一个消息灵通的人物,怎么不知剑魔凌胜身旁那一头黑猴的狡猾狡诈,心狠手辣? 要是能活过这遭,大爷我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但是这猴子凶名显赫,真能活命么? 中年人心中几乎已不抱希望。 “听你小子的话,看来是个万事通?”猴子故作沉吟,说道:“要是这样,倒还有点儿用处。” 瘦弱中年人眼中露出喜色,忙道:“回猴爷,近十几年来的事情,小的几乎全数记在心里。往远了说,什么上古秘闻也知道不少。往近了说,大事小事全都能够知晓,我在隐山之中有兄弟办事,消息可谓是极为灵通。” “这就好。” 猴子随手一拍,把一只蛊虫拍在他头顶,淡淡说道:“这蛊虫不会让你致命,但是每隔两月就会发作一回,到时候你头痛欲裂,浑身骨髓崩解,要受三个时辰苦痛才能恢复。你别怕呀,别抖,再抖猴爷掉下去了。” 瘦弱中年人浑身颤抖,几乎哭出声来。 “要想止疼,倒也简单。” “以后有点儿大事,就写成纸条,送到大乾王朝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 “几百座神庙,那一座都成。只要你把事情传过去,我就能止你一次疼痛,但是,你要是拿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或许陈年旧事,那么猴爷立马宰了你。” 猴子声音平淡,翘着毛腿,坐在这中年人肩头,砸吧砸吧嘴,回味仙丹滋味。 这位无辜遭灾的中年人颤抖道:“要是没有啥大事,又该如何?” “没大事?”猴子托着下巴,挠了挠毛发,说道:“那就痛一回罢。” 中年人哀嚎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等等。” 猴子问道:“刚才你们说的是什么事情?既是谈起云玄门,又谈起了林韵,还事关凌胜,嘿,猴爷倒是好奇。” 那中年人心想这可是一件大事,忙把话说个清楚。 岂料这猴子一听,登时跃起三丈高,怒道:“混账,你怎么不早说?” 中年人张了张嘴,愕然无言。 从头到尾,哪有说出这事的机会? “具体是哪一日?” “回……回猴爷,听说是……是七日后。” “他娘的,怎么这么急?” 猴子挠了挠毛脸,满面急躁,冲着他怒道:“给猴爷转告这里的修道人,今日正午之前,都给猴爷滚蛋,否则,猴爷就要大开杀戒了。这件事情,从此时起,不许再提半句。” 瘦弱中年人心想您老人家本领通天,只要现了那几百丈高的原身,大概能把众人吓跑,还须我来转告?听说这猴子想来喜欢出风头,怎么这回反而让我转告别人? “猴……猴爷,我已经说了这件大事,您看是不是……” “呸!你小子婆婆妈妈的,这事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这事不算,三个月内,再找一件事,否则,你就等着受苦罢。” 瘦弱中年人瘫倒在地。 在抬眼看时,黑猴已经不见踪影。 想起这猴子的手段,以及猴子的交代,瘦弱中年人面色大变,忙跑出去,大声喝道:“那凶猴出来了,大伙儿快点儿跑……” 且说黑猴身子一闪,归了广林山,现身于青蛙所在湖泊,反掌一震,把这湖泊震了个翻覆。 青蛙甚是不悦,跃上岸来,寒声道:“怎么回事?” “出事了。”黑猴急声道:“云玄门那群不知死活的老货,要把凌胜那个相好的姑娘嫁人。” 青蛙一震。 “这事……” 山神与妖祖对视一眼。 凌胜正是紧要关头,断然不能告知于他。 不能让他知晓。 但是,广林山中,骤然有一道锐气,破空而起。 “他娘的,晚了……” 三百七十三章 镇压凌胜 “他娘的,不对呀。” “凌胜这小子竭力修行,闭了感知,全神贯注去运转真火锻体之法,以及剑气通玄篇,怎么会知晓这事?” “林广石,这个混账!” 黑猴跳脚怒骂,把山河大势一转,就转到了紫云仙鼎所在。 青蛙身为妖祖,身法自也不会逊色,只是一跃,便现身于紫云仙鼎之前。 紫火滔天,冲天而起,方圆九十九丈,皆是紫火所在。 凌胜盘坐鼎中,一股锐气破开紫色真火,似乎要破鼎而出。 “真火锻体尚未功成,我还未收火,你再等片刻,我把火焰收了。” 林广石声音急促,颇有惊意。 然而那一股锐利之气,依然透过紫色真火冲天而上。 “叫你小子多嘴,到时候把你这破鼎冲破了。” 黑猴怒骂了声,竟然现出了数十丈高的山神原身。 青蛙亦是浑身光芒绽放,张口一吐,便有妖风落在紫云仙鼎之上。 风助火势。 紫火轰然一涨,又把锐气稍微压了一下。 青蛙沉声道:“你且冷静一些,否则真火煅烧出错,把你烧成了灰,你又该如何救人?” 那锐利之气稍微顿了一顿,又自冲起。 “我要出去。” 凌胜声音平淡。 “不成。”黑猴双脚踏地,双手按落在地,山河大势轰然而至,尽数压在鼎上。 “你修行正是关键时候,若是错过,便该重来。如今天地大劫,可谓是片刻不得耽搁,再者说,你若是再强硬破关,一个不慎,仙火便能把你这未能成就地仙的凡人烧成劫灰。”猴子喝道:“另外,云玄门乃是道门仙宗,内有真仙道祖,更有地仙老祖,寻常地仙级数的太上长老更是不少,你一个未成地仙的凡人,如何去闹场?” “你虽已剑气通玄,能够诛杀仙人,但是云玄门堂堂仙宗,仙人可不止是一位两位,地仙老祖,真仙道祖俱是不少,你这一去,必然无回。”青蛙低沉说道:“纵然是李太白,在显玄时候,可也没有想过能够与真仙道祖争锋。似那老龟,以显玄之身退真仙的,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万年,也就它一位而已。这老龟怀有无数年积累,有那完整的天赐宝物,你修行不足二十年,如何相比?” “退一百万步而言,你小子即便当真敌得过真仙道祖,那么其余的地仙又当如何?另外,云玄门只怕也不止一位真仙道祖来着。”黑猴说道:“我观你修行,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此时距离成婚之日尚有十余日,此地据离云玄门固然是远,但你以步步生莲之法赶去,也不足一日时候。你还有十余日功夫,这十余日内,你必然能够把剑气通玄篇修得圆满,到时出关之后,再以剑气化莲篇突破地仙,在这广林山一举成仙,有广林石阵守护,必定顺利成就地仙。” “只要练就地仙之身,凭借剑气通玄篇两大篇章,天地浩瀚,你何处不能去得?” 黑猴偏了偏头,说道:“林广石,你小子给他透个底,凌胜小子十日之内,能够根基完善,内外无暇,达到剑气通玄篇圆满如意的地步?” 林广石面色苍白,只是看了黑猴一眼,露出古怪之色,终究还是道:“八日之内,必然能成。” “那就对了,八日之内,剑气通玄篇尽数圆满,你也是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半仙人物。以你的本领,到了这个境地,成仙得道必然能成,在猴爷这广林石阵之下,断然无碍。”黑猴说道:“你出关之后,立即突破地仙,也花费不了几日,待你成仙,到时步步生莲更是惊人,几步之下就是云玄门所在,何须惧怕?” 青蛙说道:“你若成地仙,以剑气通玄篇两大篇章,纵然不敌真仙道祖,也能自保。待到那时,带你那相好的姑娘离开,不在话下。我们两个,一个是山神,一个是妖祖,即便如今本领不高,但是天赋,神通,俱都不凡,那时也能助你。” “凌胜大爷,你就听猴爷一句话罢……” 黑猴手脚并用,神法齐出,几乎把万里山河尽数压下,把紫云仙鼎镇压下去。 青蛙妖祖更是不断鼓风吹起,时而不惧真火,用舌头拍打。 “咱们不要去送死,也无须你去送死,待到那时,咱们成了地仙,救人轻而易举。” 一位山神,一位妖祖,接连劝告。 那鼎中锐气,终究还是渐渐平静下去。 紫火汹汹,凌胜盘坐在内,竭力运转真火锻体之法,把真火吸纳入体,加以修行。而剑气通玄篇自也运转起来,没有半分停滞。 “终于把这倔脾气劝下去了。” 黑猴抹了把汗,又变成了一头小猴儿。 林广石苦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激动。” “回头找你这破鼎算账。” 黑猴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还不快去给他加把火?” 林广石点了点头,投入鼎中。 紫云仙鼎沉入地底,落在广林石阵之内。 黑猴松了口气,心想林广石这混账好在还没把婚期告知凌胜,否则就难办了。 “猴子,七天之后就该大婚了,你骗他还有十余日。”青蛙传音过来,声音低沉,说道:“时日差了几天,对不上了。到时凌胜出关,该如何?” “也没办法呀。”猴子抹了把汗,苦笑道:“要不来骗骗他,这时候就去云玄门了,且不说这紫云仙鼎一个不慎就可能要把他烧了,单说云玄门那里,真仙道祖,地仙老祖,太上长老,凭他仅仅显玄半仙的道行,去了不也送死?” “云玄门,去他娘的!怎么时候就对得刚刚好?要是再缓两天,凌胜破了地仙之境,一切都好办了。” 猴子挠了挠头,心想当初还是全盛之时,要是知晓云玄门如此混账,就该鼓动兄长和李太白,和自己联手去攻打云玄门了。 “凌胜出关破入地仙之后,别说已经宴席散了,酒菜凉了,只怕就连孩子都有了。”青蛙暗恼,传音道:“凌胜出关之后,八成要宰了咱们两个。” “这个……猴爷也是头疼。” 三百七十四章 风云变幻,乾坤翻覆 东海,蓬莱仙岛。 “大师兄,掌教有请。” 一位少年道士上前来,躬身行礼。 “我知道了。” 秦先河平静地说了一句。 少年道士看着这位已经踏入地仙境界,与太上长老并列的大师兄,满心羡慕,心中暗想,大师兄已是地仙,我等还是凡人,着实已是不同了。 羽化之后,便是地仙。 蝉蛹羽化,便是金蝉。 但从未有人将金蝉与蝉蛹归于一类,只因金蝉早已超脱,非是蝉蛹。 秦先河如今已是地仙,便再非凡人。 尽管这位蓬莱大师兄平易近人,温和依旧,但是这位少年道士,却已明白,仙凡相隔,这位大师兄已再非是与自己这些同门同一类人了。 还这般想着,少年道士抬头一看,却发觉大师兄已经不见了踪迹。他微微一惊,手上又是微微一重,少年道士一愕,低头看去,却发觉手上不知何时,竟已多了一个玉瓶。 大师兄虽然已经成仙,但现在看来,似乎和以往没有不同。 少年道士露出笑意。 且说秦先河心念一动,便到了蓬莱仙岛主殿外。 只因殿上仅是阵法,禁制,皆为仙家级数,便是如今成仙的秦先河也不敢轻易触犯,只得迈步而入,如此,也是礼仪规矩。 殿上有一人,坐于主位。 这人面貌如中年,头发乌黑,只是皮肤白里透红,唇上颚下俱是蓄着白须。一身道衣,颇为宽大,中间一个先天八卦图,更是韵味非常。 东海三仙岛。 蓬莱仙岛。 此为掌教至尊。 “师父。” 秦先河微微躬身。 蓬莱掌教静静应了声,将桌上的拂尘拾起,轻轻放在膝前,又把桌上几许灰尘拂去。他就如一个寻常道人,动作平和,轻缓。 以蓬莱掌教的本领,一念之间,便能把这些琐事尽数扫清。 以蓬莱掌教至尊,任何时候都有侍者弟子陪侍在旁,如何会有灰尘? 蓬莱掌教修为高深莫测,不染尘埃,何以会有灰尘在身旁? 已臻至地仙的秦先河仿佛看出了端倪,瞳孔立时一缩。 蓬莱掌教拂去灰尘,但不知为何,那桌上又在瞬息之间生出了许多灰尘。掌教真人叹息了声,颇为遗憾,又把拂尘重新放回桌上,随后才看向秦先河,平静道:“云玄门的事情,你得知消息了罢?” 秦先河低头道:“弟子已然知晓。” 蓬莱掌教问道:“你想如何?” 秦先河深吸口气,平复心绪,方自说道:“意欲以个人之名,往云玄门一行。” 蓬莱掌教淡然道:“是要去助凌胜?” 秦先河说道:“若有机会,或许会助他一把。” 蓬莱掌教沉默良久,深深看他一眼,终是说道:“你毕竟是我蓬莱仙岛的首席大弟子。” 这话中饱含深意。 蓬莱仙岛首徒秦先河,这便是世人对他身份的看法。即便是以他个人名义去往云玄门,但在外人眼里,他依然是蓬莱仙岛首席大弟子。 孕仙山脉,秦先河为了凌胜,已经与许多仙人交恶,其中不乏仙宗地仙。 这一回云玄门中,便是九大仙宗同气连枝之时,若是蓬莱仙岛大弟子再去搅局,蓬莱仙岛又当陷入何等境地? 秦先河颇有歉疚,微微低头。 “孕仙山脉之中,你与西土禅宗的闲禅和尚相助凌胜,这事让许多人都甚是不解。”蓬莱掌教缓缓说道:“为师也同样不解,你为何如此助他?是何缘故?” 秦先河沉思良久,说道:“本性。” 蓬莱掌教静静看着他,静候下音。 “我在门中,自幼便学礼仪规矩,凡事总须平和待人,心中纵有不满,但是碍于风度,碍于本门颜面,身为仙岛首徒,我依然不能有丝毫表露。” “但凌胜不同,他随性而行,心中若有不满,绝不隐藏。若有不畅之事,我只能想法设法将之解决,或是讲理,或是用计,若是诸法不成,不得已之下,我才会动手。可凌胜不同,既然事情不畅,便用剑气杀得你畅快,既然知道不能讲理,何必与你讲理?” “这是太白剑宗的行事章法,凌胜得了剑气通玄篇,这行事风格也是极似。” 秦先河说道:“我蓬莱仙岛,素来待人平和,我自身修行的道法,本也是平和一类。作为本门大弟子,断然不能像凌胜那般行事,因为我有自家行事之法。但是,他这任意而为的行事风格,实也让我赞赏。” 蓬莱掌教沉声道:“你是羡慕他?” “不能算是羡慕。”秦先河摇了摇头,说道:“凌胜本领冷漠,但我生性与他不同,再者说,他孤身一人,而我乃是一门首徒,无论性情,身份,顾忌等等原因,俱是不能相比。真要说来,我只是对于他随性而为的性子,较为赞赏罢了。” 蓬莱掌教余光瞥见桌上那些灰尘,摇头说道:“滚滚红尘,能够保持本性,实也不易。” 言下之意,这位蓬莱掌教,竟也对凌胜颇为赞赏。 “那么,闲禅和尚……也是如此?” “弟子不知,但是,佛门更重本性,也许,闲禅法师与弟子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嗯。” 待到秦先河退下之后,蓬莱掌教偏头去看那桌上的灰尘。 他伸手,拂去灰尘。 桌上光洁一新,下一刻,又有了灰尘。 那并不是灰尘,而是规矩。 秦先河性子平和,但是这位蓬莱掌教,却要多了几分威严大气。可是在规矩,礼仪,等等束缚之下,身为掌教,他只能保持这般模样。 若能脱开规矩束缚,没有任何外界压制,他便能随性而为,待到那时,想必自家修为,便能增进许多。 只是数百年来压在身上的规矩礼仪等束缚,又岂是那般容易挣脱的? 一个本性善良的人,或许经过一些事情,就会变得极为恶毒。一个单纯天真的人,或许见过许多事情,就会变得极具城府。 只因本性之上,蒙上了灰尘。 这桌子就是本性,那些使人改变的规矩,事情,就都是这些灰尘。 拭去了灰尘,才有本性。 但是人在滚滚红尘之中,要想保持本性,委实不易。 拭去了灰尘,可下一刻,它又布满了桌面。 “果然不易啊。”蓬莱掌教轻叹道:“难怪空明掌教为了这一步,耗费七十余年。” “一个后辈,本性居然不受世俗压制。如此盛气凌人的小辈,竟然没有因为世事而变得卑微,低下,委实教人惊叹。” 低沉叹息之中,有一束阳光照下。 阳光之中,有无数灰尘滚动。 滚滚红尘。 …… 西土,佛宗。 闲禅法师坐于山中,望着悬崖峭壁,静念养禅。 有一位沙弥跑了上来,递出一张纸条。 那是方丈亲笔手书。 闲禅法师缓缓起身,接过纸条,对着沙弥施了一礼。 小沙弥受宠若惊。 闲禅法师笑了笑,翻开那纸张。 纸上有个问号。 虽然没有任何字,任何话,但是闲禅已经明白方丈心有不解,也知方丈为何心有不解。沉吟片刻,这位得证金身业位的佛门高僧便在纸上点了一点。 一点。 闲禅法师手上都是灰尘,在纸上一点,就留下了一个指印。 “请师弟将它交给方丈。” 闲禅法师把纸张细细折好,躬身交给小沙弥。 小沙弥惊得不敢说话。 却见闲禅法师已经坐下,闭目修禅。 小沙弥把那一张纸送还方丈。 方丈只是看了一眼,纸上的灰尘指印,就即消失不见,这位修成禅理的佛门方丈便即明了。 一点灰尘遮了本性,如今消失。 凌胜此人,不受红尘俗世之果。 佛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里的我,便是真我,本我,本性。 凌胜能够在滚滚红尘中保持本性,其心境委实不比高僧大德来得逊色。 只是指印上退去,还有一点光芒,又是为何? 方丈仔细看了一眼,忽的一惊。 佛光? 佛祖舍利? 大殿之中,沉寂无声。 方丈长叹了声。 …… 这一日,云玄门首徒白越与其本门女弟子林韵真人的婚期仅剩两日了。 这一日,中土大地某一处,有仙光冲天,击破天穹,射冲斗府。随即大地震动,万里山摇。 原来是炼魂老祖炼化一件宝物的天地异象。 异象现世之后,仅十息之后,道德天宗便迎来一人。 炼魂老祖大展神威,攻打道德天宗,意欲劫掠那位修行长生仙道诀,将之吞下就能霞举飞升的长生道人。 道德天宗之内,三位真仙道祖齐齐现世,数十位地仙联手攻伐,护山大阵尽数开启,竟被炼魂老祖一人击退。 随后,九大仙宗各有真仙道祖现世。 中土九大仙宗,十余位真仙道祖,举世震动,天地变化。 然而炼魂老祖,竟能不落下风。 以一人之力,独敌十余位真仙道祖。 最终,道德天宗受创惨重,终究还是保下了长生道人。 然而炼魂老祖以一人之力,力敌十余位真仙道祖,已令天地震动。 炼魂老祖,从此便被尊为第一真仙,无上道祖。 炼魂宗亦在这一日,从南疆深处重临世间,凭借老祖威名,竟有着与太白剑宗并列天下第一宗的味道。 大劫已起,风云变幻,天地颠倒,乾坤翻覆。 三百七十五章 婚期 云玄门。 满宗皆是喜庆气息,处处洋溢。 林韵坐在房中,面上露出淡淡笑意。 怀中水玉白狮悄然拱了拱,一双晶莹眼瞳露出盈盈水光。 “师妹,你下去吧,我要换衣衫。” 林韵声音平淡,只是性子柔和,话音中又自添了几分柔意。 身后那个清秀女孩儿,正是曾给陆珊带路的少女,平日里和林韵关系也是颇好。这一回,似乎就是这位少女奉命看守林韵。 但林韵知晓,这仅是表面。 暗中只怕还有本门长老罢? 那清秀少女暗自叹了声,尽管她并不愿与林韵师姐为难,只是师命难违,即便她自己放走了林韵师姐,林韵师姐也是不能离开云玄门的。 堂堂云罡真人,被本门限制禁足,从古至今,也是少有罢? 只是蜀云山那位年轻地仙使了坏,让本门长老乃至于掌教,都有意让白越师兄和林韵师姐结成夫妻。 清秀少女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韵轻声道:“你退下罢,我逃不掉,也不想逃。” 清秀少女微微点了头,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转身又轻轻把门关上。 云罡真人,能腾云驾雾,能服气辟谷,能有道术惊人,不论是在哪里,都该是受到礼遇的人物。何况林韵师姐年纪尚轻,就已经是仙宗真人,即便是太白剑宗,道德天宗,想来也是少见的。 这样的人物,本该受到礼遇,奈何在本门,却要受人逼迫,即将下嫁。 清秀少女忽然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剑魔! 单是这一个称呼,就能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桀骜不羁的人物。 林韵师姐喜欢他,当初那位空明仙山的陆珊师姐,似乎也…… 那个人,当真如此优秀么? 清秀少女心中不禁好奇。 “好了。” 林韵师姐的声音从内中传来。 清秀少女推开了门,走进房内,顿时一愕。 只见林韵师姐已不再是蓝白衣衫,而是换上了一身祥红凤衣,头上戴着霞冠。她面貌柔美,笑意吟吟,配上一身凤冠霞帔,美丽容颜上仿佛添上了一层红润光泽。 这个仙子一般的女子,换上了新娘的装扮。 饶是清秀少女同为女孩儿,也仍是不禁感到惊艳。 水玉白狮一身俱是晶莹,仿佛玉石所铸,通体莹莹泛光,在一身火红霞衣映衬之下,仿佛也添上了几分红色。这头小白狮甚是惊异,低头瞧了瞧,左右看了看,发觉自己身上似乎添上了红色,一双眼瞳露出了许多愕然之色。 “师姐,你这是……” 少女露出疑惑之色。 林韵轻声道:“新郎的衣服,在你那里罢?” 少女一怔,“师姐是要?” 林韵说道:“要我嫁人,总该让我看看新郎的服饰罢。” 少女仍是不解,忙又解释道:“新郎衣衫确实是有,但是已经在白越师兄手里了,其余的虽然还有,但是白越师兄既然已经有了一套,便不需要了。” “白越的新郎衣,与我有何关系?”林韵手上轻划,在空中现出一面清水凝结的镜子,看着镜中自身优美身姿,轻笑道:“师妹,你去给我取来一套罢。” 白越师兄要与师姐结成夫妻了,他的新郎衣,怎么会与林韵师姐无关? 至于另外一套新郎衣衫…… 清秀少女满面疑惑,忽地,脑海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惊呼道:“你是要为凌胜备下新郎衣衫?” “是啊。”林韵脸上露出笑意,说道:“虽然我不喜挑剔,但是人生大事,若是服饰不好,心中也是不免遗憾的。现在趁着还有功夫,若有不喜之处,正好可以修改一番。至于我这身衣裳,经过几天修改,已经算是满意了。” 少女这才发现师姐这一身新娘衣裳,与前些日子送来之时,看着相同,但细微之处,却已经悄然改变了。少女暗自叹息一声,说道:“师姐,你真的觉得他会来吗?” “以他的性子,就是拉着他也没有用的。”林韵柔和一笑,又把水玉白狮放在手心,伸出纤细手指,轻轻摸了摸,又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师妹,说道:“他一定会来的。” 水玉白狮眯着眼睛,往她之间蹭了蹭。 这头小狮子似乎颇为满意。 不知是对林韵抚摸着它感到舒服,还是对于林韵此时行事感到满意。 少女沉默良久,说道:“听说他现在非常厉害,甚至连仙人都不是对手。但是我们云玄门,从古至今,都是至高无上的仙宗,仙人众多,又有道祖闭关,即便他再厉害,只怕也……” 少女略显迟疑,终是略过了这一句话,转而问道:“明知是这般下场,他还会来吗?” “会的。”林韵柔声说道:“因为他是凌胜。” 水玉白狮张开了眼,晶莹眼瞳中露出赞同之色,连连点头,对着林韵手掌拱了拱。 少女听不懂这话,也不知凌胜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但是听师姐这般说话,她也就相信那人真的会来。因为林韵师姐是云罡真人,她看人必定不会看走眼的。 再者说,那等人物,总也不会是个负心人罢? 少女看着师姐,她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师姐面上那淡淡笑意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有了许多忧虑,皱眉道:“师姐,到时他要是来了,只怕就走不掉了,那你……” 少女并未接着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经是万分明朗。 林韵轻笑了声,柔和美丽的容颜上泛着使人感到舒适的笑容,只听她说道:“我只能陪着他。” 这个清秀少女依然没有听懂,她抱着满腹疑惑,走出了房去。 房中,林韵看着水玉白狮,轻声道:“倘若他没有来,便好了。” 若是来了,只怕就走不掉了。 林韵叹了一声,尽管她感应不到,但是也知晓,自己周边,必定有许多长老监视。想要逃出云玄门,几乎难如登天,便是想要自杀,也是极难的。 可自己若当真自尽了,以凌胜的性子,只怕也是会来云玄门报仇的。 这个男人啊,真是让人无奈。 月起日落,数日时光转眼即逝,婚期已至。 云玄门上下,人人欢庆。 三百七十六章 大婚 云玄门首徒白越大婚,尽管时值天地大劫,但是各大仙宗依然派人前来道贺。仙者之辈俱是尽心竭虑地思忖如何应付天地大劫,因此各宗前来的都是显玄长老。 白越毕竟是云玄门首徒,一位显玄长老明显分量不足,因此各大仙宗,都派来了好几位显玄长老。即便是不久前被第一真仙道祖炼魂老祖所攻打的道德天宗,损失惨重,此时也有三位显玄仙君到场。 云玄门内外,喜庆欢悦之气息,几乎弥漫万里,洋溢山门内外。 祥红瑞气,仿佛让天穹也染上了几分红霞。 想来这便是仙人的手笔了。 在场的不仅有九大仙宗,更有许多一流宗门,二流宗门的长老,乃至于掌教,也不乏较为出名的显玄真君,甚至还有几位散仙来访。 至于三流宗门,修为低劣的,几乎连云玄门山脉都难以接近,毕竟堂堂仙宗,也并非人人想来便来的。 云玄门万里山河,宗门山峰所在,俱是大摆筵席,甚至延绵至山外。至于宗门之内,也就只有就仙者来访,以及九大仙宗才得入内,其余宾客,也是分次落座。 浩大仙宗,其首徒大婚,场面自也浩大至极。 天上红霞,山脉处处红妆,青山绿树之间,时而挂有红色 有祥瑞之音仿若九天歌唱,有酒香之气似天上飘来。 有仙光纵横交错,遁光来去自如,有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场面浩大,惊人至极。 这一回,空明仙山来了几位显玄真君,陆珊的恩师施道姑也来了,李长老也来了。黑锡则伴在李长老身旁,大约是因为凌胜的关系,这位李长老对于黑锡也颇为关照。 李长老身为空明仙山这一行主事之人,自然被迎上了最高一列的地方。只是这位前来恭贺的空明仙山长老,似乎颇为平静。 平静的面容上,自也算不上笑脸。 没有半点笑意,既可说是平静,也可说是面无表情。 “黑锡。”李长老传音,语气平静,说道:“这林韵,听说和凌胜有些关系?” 黑锡听了,叹息一声,便想说话。 李长老忽又传音制止,递出了一张符纸。 黑锡转为炼体之士,再非修道之人,修为也没有达到鲸象之力,远远不能传音。见到李长老递来符纸,顿时会意,把符纸折叠,含在舌下,这时再来说话,便相当于传音一般。 “这位云玄门的林韵真人,与凌胜师弟确实有些关系。”黑锡低声说道:“这件事情,其实不少人都知晓,想来云玄门对于此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连我这么个老东西都知道了,云玄门自然不会一无所知。”李长老淡然道:“偌大仙宗,可没有把剑魔凌胜看得太重。” 李长老微微抬头,看着旁边的施长老,只是扫过一眼,就即收回了视线。 施长老坐在一旁,心中也颇是复杂。她一生只收两位弟子,如今两个弟子俱都与凌胜牵扯不休,蓝月这个性子羞涩的姑娘更是大胆,毫无遮掩之意,而陆珊虽然并未显露,但是这位显玄境界的道姑又如何看不出来? 对于凌胜,这位施长老从来都不抱好感,甚至有些厌恶,尤其是太白庚金被凌胜调换之后,更是生出杀意。如今反倒两个弟子都与他牵扯不清。 “真乃孽缘……” 施长老暗叹一声,实则心下心情复杂万分。凌胜与自家两个弟子牵扯不清,如今与凌胜有些关系的这个云玄门女子便要嫁与旁人。 凌胜如此遭遇,让她这个做师父的,也不知该作如何心绪。 “蓬莱仙岛来贺!” 场中骤然一静。 东海三仙岛,其余两岛早已来人,但是蓬莱仙岛至今不见踪迹。如今终于是来了。 众人俱是看向那一行人,发觉为首的,竟然不是蓬莱首徒秦先河,俱是一怔。 蓬莱仙岛秦先河没有到来? 莫非是因孕仙山脉一事,蓬莱仙岛不愿他来? 但是下一刻,众人便又有了不同想法。 “蓬莱首徒,秦先河来访……” 那迎宾的云罡真人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平和声音打断了去,只听那声音轻笑道:“地仙秦先河前来道贺。” 众人嗅到了不同气息。 蓬莱首徒秦先河,换做了地仙秦先河。 一个称呼,便让他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了。 秦先河与蓬莱仙岛众人并非一齐入内,而是在后入场,自称地仙,而非蓬莱首徒。 再联想秦先河在孕仙山脉之时,不惜面对众多地仙散仙,也仍要保住剑魔凌胜。想来与剑魔凌胜,交情不浅。 众人都知晓,这一场大婚的新娘便是云玄门女真人林韵,在她初成云罡之时,就传出了许多与凌胜有关的传言。 秦先河以自身之名而来,果真怀有深意。 在场地仙大多是云玄门自家的太上长老,只有两位是来访宾客,散仙也是屈指可数,毕竟天地大劫,各自都无暇理会这些应酬琐事。如今再添一个地仙秦先河,大家对他地仙身份感到敬畏之余,还有许多揣测。 云玄门一位太上长老眉宇略微沉了些,但终究还是扫去了阴霾,伸手一挥,化成一条白云坦途,将他从山门之外,接入内殿,甚至连外场都略了过去。 秦先河露出和善笑容,微微拱手,正要说话。 忽的,又听迎宾真人高呼道:“西土禅宗,法元禅师来贺。” 话音才落,就见地涌金莲,天有金光。 一道佛光,从远处倏忽而至,一位清秀沙弥双手合十,微微点头。 “闲禅法师不来,反而让他来了?” 秦先河露出异色。 这时,又听一声:“蜀云山,言分道人来至。” 无数道目光,尽数投在山门之外。 秦先河眉头一挑。 法元小沙弥笑意吟吟,道了声佛号。 空明仙山所在,黑锡露出杀意,终被李长老掩过了去。只是李长老与施长老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蜀云山,术士名山。 据说这位言分道人,便是促成这场婚礼的主要人物。 三百七十七章 言分道人 来人是一位白衣男子,面貌俊秀,身材颀长。 若是凌胜见到了,便能认得出来。这人就是在孕仙山脉当中,与云玄门仙者站在一处的白衣年轻人,当时他对凌胜杀意颇盛,但是整座孕仙山脉,几乎人人都对凌胜怀有敌意,凌胜并未加以理会。 但凌胜必定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促成了白越与林韵的婚事。 言分,这个名字颇有韵味,人也如其名,甚是清雅俊秀。 众人都觉这个名字甚是不错,只有少数人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一凛。 秦先河赫然便在其列。 言分,其中分之一字,上边是“人”,下边为“刀”,但是上边的“人”已经从中分作两段,而“刀”已落到了下方。拆字分解,便是用言语,将人斩杀。 上古之时,有真仙创出道术,名唤言分。 口中只是一声,便即将人从中分作两半。 纵你修为通天,也只得就此殒命。 这人既然唤作言分,莫非也学得这般道术? 还是说,此人身为术士之流,认为自己也将有这等一言既出,仇敌分尸的本领? 秦先河微微皱眉,略作沉吟,旋即又和法元对视了一眼。 言分虽然是个术士,但也自称道人,修为与修道人之中的陆地神仙境界相当,亦是地仙之辈。因此这位言分道人,也被领入了内殿。 在言分道人身后,还有一人,名唤方木,据说是其师弟。 方木低着头,看着这满山喜庆之色,尽管他不是新郎,却也满心开怀,心中狞笑道:“凌胜啊凌胜,你连自家女人都保不住,纵然得道成仙,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言分道人偏头瞥了一眼,那里是空明仙山所在,凌胜就是出身空明仙门,这一回孕仙山脉之中,地仙老祖青云子现身护住凌胜,可见空明仙山虽有诏令逐出凌胜,但是,以凌胜如今的声名及本领,显然空明仙山并未放弃这么一位举世罕见的年轻俊杰。 只是空明仙山来人,并无地仙人物,不足为虑,言分道人收回了视线,便朝着秦先河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得证金身业位的法元禅师。 法元双手合十,朝他施了一礼。 有云玄门太上长老相迎,言分施礼过后,便问道:“平志长老,怎不见白越道兄?今日他是新郎,可不得缺席了。” “白越初成显玄不久,连孕仙山脉都来不及去往,怎能让你这位陆地神仙人物称为道兄?这可折煞了他。”这位名为平志的太上长老笑道:“白越还有许多事情,言分老弟且先坐下,吃些灵丹酒液,待过不久,他就该来敬酒了。” “这便好。”言分笑了声,瞥了场中一眼,轻笑道:“只怕有许多人不乐意喝上一杯喜酒罢?” “有些人不乐意喝,我等自也不乐意相敬,只是礼数使然,敬酒还是要的。”平志长老也是个急躁性子,心有不满,竟也不去掩饰,冷笑道:“只是我倒疑惑了,本门两位弟子的大婚,与外人有甚关系?不乐意的心思,又是从何而来?” “住嘴!” 忽有一声呵斥,仿若雷音,传音而至,落在平志耳中,就如雷响一般。 这也是云玄门一位太上长老,只是比之于平志长老,想来地位还高一些。这位太上长老相较于平志长老,倒是稳重了许多道,不似平志长老那般鲁莽,说话也不顾忌。 传音过后,这位太上长老略微打量一眼,见到许多人面色颇不好看,其中空明仙山,以及蓬莱仙岛的宾客尤是如此。暗叹一声,这位太上长老也只得故作不知,继续接待众人。 …… 广林山。 “嘿,林小子,真火锻体可是圆满了?” 黑猴问了一声。 林广石显现出来,身影颇为虚幻,大约是操纵真火,太过疲累。他摇了摇头,说道:“即将临至最后一步,这一步将要两日功夫,只要撑过这两日,就能锻体功成。” 真火锻体功成,凌胜的体魄,内脏,骨髓,筋脉,血液,乃至于毛发各处,俱都将是毫无杂质,所谓病痛隐疾,俱都去了。而法力更是不须多少,早已凝练到了极致。 如今真火煅烧的,乃是其根基。 只要根基煅烧得当,稳固万分,那时,凌胜的剑气通玄篇也能臻至圆满如意之境。 一旦到了这个境界,凝练大道而成仙,也就一念之间。 怀有剑气化莲篇,凌胜几乎无须忧虑体内变故,有了这广林石阵,也无须忧虑外来人劫。 想要破入地仙境地,对于凌胜而言,并不艰难。 只是还有两日…… 黑猴与青蛙对视了一眼,俱都多了几分担忧。 “这最后一步,必要竭力以赴,全神贯注,我不便再显露了。”林广石摇了摇头,便想隐入地底。 “等等。” 青蛙低沉道:“你近来,可没有多嘴罢?” 黑猴想起这小子早有前例,顿时露出不善之色。 “我哪里还敢?”林广石苦笑道:“真火锻体到了最后一步,若是他破关而出,一个不慎,我这紫云仙火八成要把他烧成灰烬,甚至连我这仙鼎原身也该受损。这一步事关紧要,断然不能出错。” 言语落下之后,林广石身影便渐渐隐入地下。 “凌胜体魄已是蛟虬之力,可入江河湖海,擒拿蛟龙虬螭,并且因为那魔心在体,使他血液不住奔流,体魄境界仍在上涨。也许真火锻体功成之后,他不仅会是天地之间,显玄半仙之中根基最为稳固的一人,连同炼体境界,也会是最为稳固的一位。” 待到话音落时,林广石的身影,已经完全消散无踪。 “蛟虬之力,堪比道家显玄境界了。”黑猴挠了挠脸,自语道:“即便剑气通玄篇还未突破,这炼体境界突破真龙之力,也算不错啊。可惜,到了这时,才算初入蛟虬之力,委实是可惜了。” “凌胜的炼体境界,从来便未主动修行,能够达到这般境地,已算是不错了。”青蛙摇了摇头,说道:“他从未修炼过炼体功法,一直以来便把剑气通玄篇视为唯一功法。剑气通玄篇修习剑气之余,也让自家体魄能够变得强悍,加上许多际遇,还有那一颗天魔之心,经过孕仙山脉仙光洗身,加上这一回的真火锻体,才能有这样的炼体境界。” 尽管青蛙并非早就跟在凌胜身旁,但是也知许多事情。 剑气通玄篇修行出来的剑气,几乎胜过任何道术威能,正因如此,凌胜一心修行剑气通玄篇,纵然怀有其余功法,也不曾加以修行。能够把炼体之道修成这等境界,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话说,云玄门不知如何了?” 黑猴淡淡说了一句,青蛙也即沉默。 “林韵这个姑娘,我曾见过,也打听过她,是个不错的好姑娘。”青蛙微微叹息了声,说道:“今日咱们两个瞒了凌胜,着实是对不住那姑娘。” 当初在那山脉之中,凌胜得了水玉白狮,仙家洞府,以及这一头猴子,其实青蛙在一旁从未离开。甚至于那山鬼后裔的眉心镜骨,也是因为这青蛙引导,才让凌胜得了山鬼的眉心镜骨,放出了木舍当中的黑猴。 那时候,林韵便在身旁。 青蛙也曾见过林韵。 而黑猴自不必说,它对凌胜的风流帐简直如数家珍。 但是不得不说,真正让凌胜挂心的,目前也就一个林韵了。 今日正是白越与林韵大婚之时。 而山神与妖祖却瞒住了他。 “咱们瞒住他,不正是为他好?”黑猴撇了撇嘴,只是想起林韵那个柔和的女子,这猴子也不禁生出歉意,它摇了摇头,咬牙道:“即便林韵心中盼着他去,但她也定是知道,凌胜本领虽高,可去了铁定是一去无回。她若是知道咱们能够把凌胜瞒住,想来也是愿意见到的。” “就怕……她并不知道凌胜被咱们瞒住,深知以凌胜的性子一定会去闹场,也许她知道没有人能够拦住凌胜,也许已经怀有和凌胜死在一处的想法。”青蛙叹了声,说道:“一个女子将要嫁与外人,心中盼着情郎相救,结果希望落了空。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哀大莫过于心死。” 黑猴被这一番话说得心烦气躁,怒道:“胡说八道!你又没相好的,怎么知道这事?” “李太白有相好的,我跟着他,也知道不少这类事情。马师皇据说也是潇洒人物,相好的听说也有不少,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些年,就不清楚?”青蛙淡淡朝它看了一眼,沉默片刻,低沉说道:“那姑娘确实可怜。” 顿了一顿,青蛙叹道:“待他出关,只怕真要对付咱们两个了。” 黑猴呸了声,道:“都怪林广石这混账胡说八道,若是凌胜不知此事,又哪里谈得上是瞒他?” 木舍中,一只鸟儿飞了出来,这一只手指大小的青色鸟儿双翅一展,顿时涨大,仅半个呼吸就有了十余丈来宽。 青鸾冷冷看了黑猴一眼,眼中布满森然之意。 “他这要是去了,铁定一去不回。”黑猴挠了挠头,恼怒道:“猴爷不是为他好嘛?怎么你看这猴爷跟看仇人似的?你又没见过林韵,哪儿来那么多义愤填膺?你又不是鹰!” “死蛤蟆,这事你也有份,你不要……嘿,你个死蛤蟆,居然还对我露出这鄙夷的眼色?” 青鸾略微张口,口中有道青光。 三百七十八章 齐无忧 “南疆炼魂宗首徒率众来贺!” 迎接宾客的那位云罡真人,言语之中竟露出几分颤动。 场中欢声笑语立时静下。 啪一声,道德天宗明耀真人手上的酒杯忽然掉落,摔在地上,碎成无数。 酒杯碎裂的响声,竟传遍这热烈洋溢的云玄山门。 炼魂邪宗! 众人齐齐看向山门所在。 南疆炼魂宗,统御南疆诸多宗门部落,大有席卷中土的趋势,以至于九大仙宗赶赴南疆,将之气焰打落,为此不知多少仙宗弟子,中土修道人陨落南疆异.地,甚至仙宗地仙,也在南疆陨落三位。 如此旧事,恩怨纠缠甚深,虽然已经罢战,可罢战至今,也还不满十年,恩怨尚在,记忆犹新。 中土各大宗门,无论是九大仙宗,还是寻常宗门,乃至于中土散人修道者,都对这南疆炼魂宗颇有敌意。 只是,事情过去将近十年,众人心中热烈激荡之意,也比当年平静了些。真要说到敌意,不久前被炼魂老祖攻破山门的道德天宗,自是杀意最盛。 道德天宗一行人中,法力滚荡不休,已有显玄仙君长老暗自凝结道术。 炼魂老祖为掠夺长生道人,攻破道德天宗。而道德天宗身为九大仙宗之一,甚至只在太白剑宗之下,千万年来何曾经受过这般屈辱? 明耀真人目呲欲裂,他的授业恩师亦是显玄仙君,正是在炼魂老祖攻打山门之时,被道术余波扫中,以致于殒命当场。 “都说中原土地,乃是礼仪之邦,凡事以礼数为先,如今我等远来是客,诸位就是如此待客?” 有一青衫年轻人踏空而来,负手而立,神色平淡。 炼魂宗首徒,齐无忧。 “恶客上门,还谈甚么礼数?”一位道德天宗长老怒喝出声,道术从手上打了出来,只是尚未离手,就被他身旁另外一位长老收了过去。 这一位显玄长老摇了摇头。 适才那位长老咬牙道:“陆师兄……他们……” 陆姓长老不动声色,暗自传音道:“此为云玄山门,是否要将他们赶了出去,还是招待一番,还须看云玄门的意思。你我也是外来之客,莫要反客为主,让云玄门失了颜面。” 云玄门的人物,想来也知晓那位陆长老的想法。 平志长老正想把这些南疆邪徒赶了出去,这时,适才那位阻止他的太上长老又自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我乃云玄门太上长老宋立,诸位既然是客,便请落座。” 宋立长老微微伸手,示意众人打开大阵,迎接炼魂宗弟子入内。 齐无忧背负双手,凌空而至。 众弟子跟随在后。 云玄门中的无数人,俱都对炼魂宗无甚好感,多是不掩敌意。 在齐无忧身后,有两位显玄真君,若是凌胜在此,便能认出两位故人。一人身着紫衣,一人身着青衫,这两人都曾在南疆和凌胜交过手。 那青衫真君,正是当初在炼狱牢之外与凌胜交手,又和凌胜联手击破古庭秋剑幕的那位青衫真君。 而紫色衣衫的那位,则是用血腥至极的秘法,获得中堂山地形图纸,又被黑猴偷换的紫衣邪君。 只是在如今迈入地仙境界的齐无忧旁边,这两位也只得靠后。 那紫衣邪君扫了一眼,见众人对自家一行人露出不善之色,心中冷笑,暗道:“我炼魂宗称霸南疆,纵然你九大仙宗联手,又能如何?” 南疆一战,只因地仙之辈各自斗法,而中堂山聚齐显玄,云罡,御气等弟子,被古庭秋一剑击灭中堂山之后,才使炼魂宗后辈无以为继。但是在这些炼魂宗长老眼里,自家并非败给九大仙宗,只是九大仙宗过于狡诈,让古庭秋诛杀了无数弟子。若是再度争斗下去,仙人才是真正主导斗法的关键。 炼魂宗收拢南疆诸多势力,地仙众多,炼魂老祖更是无上道祖,若是继续斗下去,胜败也未必明朗。 但是齐无忧则较为冷静。 他身为炼魂宗首席大弟子,想得自然长远。 九大仙宗并非竭力出动,只是各自派人前往南疆,长途跋涉百万里,到了异域南疆来与他们这些在南疆土生土长的人物争斗,自然吃亏。 论底蕴,炼魂宗不比太白剑宗逊色,只是能够抵御九大仙宗,还是依仗了南疆无数宗门部落,诸般势力。 “怎么不见白越道兄?”齐无忧微微笑道:“听闻今日他才是新郎。” “不敢不敢。” 云玄门内中飞出一人,白衣飘扬,拱手道:“齐道兄已是地仙之尊,称我为道兄,未免折煞我了。” “这位就是白越道兄?”齐无忧拱手笑道:“果然一表人才。” “过奖了。” “听说新娘名为林韵?”齐无忧笑道:“林韵真人的名字,我常有耳闻,怎么还未见到?” 林韵仅是云罡真人,而齐无忧身为炼魂宗首徒,如今又是地仙,为何会认得林韵? 是认得凌胜才对罢? 白越眉宇稍微阴沉了些,瞬息又即散去,笑道:“她快要出来了,只是我身为郎君的,自当先一步出来。既然齐道兄如此在意,我便派人去问一声。” “听说你们中原土地的人比较重时辰,还是按照你们的规矩来罢。” 齐无忧淡然说完,便领人坐下。 白越施过礼数,便去和其余人敬酒。 原本,白越现身之后,先和齐无忧说话,必然会引得众人不悦。但是炼魂宗首徒又自不同,相较之下,齐无忧这位炼魂宗的人物便是外人,先与外人客套,甚至可以说是虚以委蛇,这些中土人物也算知道轻重,并未有其余心思。 白越逐一与人客套,来到空明仙山所在。 空明仙山来人,无不心绪复杂。凌胜乃是空明仙山弃徒,林韵则与凌胜关系纠缠不清,如今云玄门要把林韵嫁与白越,虽是云玄门内中之事,但是这些空明仙山的人物,自然也难以说是万分喜悦。 至少名义上是凌胜师尊的李长老便没有这份闲心。 施长老自也如此。 倒是丘长老笑容满面,与白越欢声笑谈,酒杯推换,各自饮了四五杯。 到了蓬莱仙岛,白越知道秦先河与那剑魔关系匪浅,心下便有几分不喜,只是他依然打起笑脸,与秦先河交谈甚欢。 秦先河本就是个性子温和,恪守礼仪规矩的人物,尽管心中另有想法,但在这时,却也与白越谈得甚是热络。 见到这一幕,许多人都是一怔。 秦先河来贺,谁都知道这位以个人名义前来的蓬莱首徒未必怀有善意。再者说,他身为地仙,而白越仅是显玄,仙凡两隔。秦先河能够与白越相谈甚欢,委实教人惊愕。 到了蜀云山一列,与言分道人反而谈得不久。 但是谁都知晓,言分道人促成这一婚事,与白越的关系自然也非同寻常。 言分道人淡淡笑了声,传音道:“你这身上不穿喜服,可是不合礼数。” 白越苦笑了声,适才应了齐无忧一声,现身出来,尚未换上喜服,此时经言分道人提醒,便点了点头,暂时避过。他转入后山,去换喜服。 只是才行出一半,便顿了顿,偏头看向另一处,迟疑片刻,便往林韵所在飞去。 尽管因为南疆炼魂宗来人而稍微影响了些,但是云玄门仍然热烈。 …… 广林山。 黑猴颇为狼狈,看着那青鸾说道:“好了,气也出了,你要再动手,当心猴爷不客气。” 青鸾口中一张。 青蛙妖祖吹出一口妖风,把它卷了下来,说道:“够了。” “你这小鸟既然只是对猴爷出气,没有惊醒凌胜,想来也是知道其中利害,还打我作甚?”黑猴说道:“凌胜还须几日才能真火锻体功成,达到圆满如意的境地,到时凝练大道,还须很长一段时日。现在时辰想来也差不多了,人家都快拜堂成亲,就都故作不知,这般过去了好。” 妖祖平静不语。 那青鸾虽有怒意,也知事情轻重,亦是平静下来。 “这样一来,咱们三个就都赞同了,这事就这般定下,瞒他几日也就过去了。” 黑猴说道:“待他成了地仙之后,到时要去云玄门找回场子还是把人夺回来,好歹还有保命的本事。” 青蛙自语道:“只怕到那时候,孩子都有了。” 黑猴瞪了它一眼,忽又喝道:“林广石,你个混账,快些出来。” 话音落下,过了许久,依然不见林广石的踪影。 这厮不理会猴爷?猴子当即大怒,只是心中一动,又即停了下来。 想来真火锻体到了最后一步,林广石已是无暇再来理会外界之事。 真火锻体最后一步,凌胜即便是想脱身,也是极难,一个不慎,就会被仙火烧成灰烬。到了这个境地,凌胜也只得安心接受真火锻体了。 猴子与青蛙对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只是心中却又不免叹息。 “这回便对不住林韵那姑娘了。” 猴子挠了挠头,恼道:“我这也是为凌胜小子着想。” 三百七十九章 八抬大轿 “既然话已经说了,我也已经听了,白越师兄请回罢。” 林韵淡淡说了一声。 适才自己一番心里话,便是石头沉入水中,也该有水声才是,却不想自己这些话竟是打到了空处,毫无反应。白越心中暗叹一声,说道:“林韵师妹,你我自小一同长大,可谓青梅竹马,我待你如何,你也知晓。尽管你心中有着一个凌胜,但我并不介意,这一回能够与你成婚,已是天大幸事,我也不曾想过,你居然会答应这桩婚事,想来你心中也是有我的。我……” “师兄误会了。”林韵轻声道:“我答应了婚事,与你似乎并无干系。” 白越微微一愕。 林韵神色平静,这一回蜀云山首徒言分道人从中作了手段,让这桩婚事得以受本门认可,到了这般地步,即便林韵心中不愿,也无可奈何。只是答应了婚事,在她心中,却不是和白越成婚。 白越低沉道:“师妹还在盼着他来?” 林韵轻声道:“他会来的。” “以他的性子,若是该来,早就来了,岂会等到这个时候?”白越眼中闪过寒光,冷声道:“他不会来了。” “他若不来,也便好了。”林韵轻叹道:“只是以他的性子,一旦知晓,必然会来的。” “我云玄门乃是堂堂仙宗,纵然他本领再高,来了也只得送死。似炼魂老祖那等凭借一人之力,而攻破仙山的人物,古今少有,万年以来屈指可数,凌胜远远没有那等本领,此时他也仅是显玄半仙,尽管威名显赫,剑气惊人,但是我云玄门地仙众多,有三位道祖坐镇山中,任他神通广大,来了也逃不掉。” 白越沉声说道:“这场婚礼,谁也不能搅乱,谁也没那本领!纵然是他身旁那一尊山神恢复到以往全盛之时,能与真仙道祖争锋,可是我云玄门此时已有三位道祖坐镇宗门,纵然是那山神也难以讨得好处。” 林韵并未答话。 清风拂过,女子衣发飘扬。 一身蓝边白衣,随风飘动,仿若仙子。 只是今日乃是大喜之日,应当是凤冠霞帔才是,这一身白衣虽然美丽,可落在白越身上,却万分刺眼。他冷哼了声,说道:“师妹还是换上衣衫罢。” “不劳师兄费心。” “到了时辰之后,即便师妹不愿,也总有人为你换上一身大红衣裳,左右也是如此,师妹还是自己换上罢。大喜之日,我不愿为难师妹,师妹也莫要让人为难才是。” “到了时辰,我自会换上。” “如此就好。” 白越说了一句,略微拱手,转身飞离了这里,遥遥回身,看着那白衣女子,心绪颇为复杂。 这个女子,即将是自家妻子。 只是她心中却只存着另一人。 那一身大红衣裳,只怕也是为凌胜换上的罢? 白越眉目阴沉,杀意渐渐升腾。 “凌胜若是来了,必死无疑。” 一声淡淡声响,传入白越耳中。 白越听得分明,这是言分道人的声音。 …… 时辰将至,有云玄门太上长老示意众人停下。 场中只剩曲笛之音,喜庆洋溢。 自那边,有一年轻人驾云而至,一身大红衣裳,胸前更有一朵红花,面带笑意,委实是玉树临风。 白越落地,看向身后。 当头有一架大红仙辇,共八位长老抬起,吹锣鸣鼓,丫鬟众多,弟子相随。队列之长,竟延绵至天边。 有大红飞禽盘旋高空,张口鸣啸,有祥瑞之兽,附和齐鸣。 山野之间,猿啼虎啸,龙吟凤鸣,此起彼伏,连同整座山脉,仿佛也有喜庆之意。 锣鼓曲笛,琴瑟和鸣, 那红色辇车,乃是一架仙辇。 抬轿的则是八位显玄仙君。 这八抬大轿的排场,着实令人心惊。 轿中缓缓走出一人。 那是一个女子,红盖头,大红衣。 众人都知晓,这便是那位林韵真人了。 尽管不曾见到面貌,只是从她一举一动,行走之间,便知这是一个温柔端庄的女子。尽管身姿俱都被大红衣裳遮掩,难以看清,只是一眼看去,也觉身材高挑,气质柔和。 “这就是那位林韵真人?”有人叹道:“虽然未见真容,但是单凭这一身影,便知是一位美丽女子,难怪剑魔凌胜对她也有……” “咳……”这人身旁有一老者故作咳嗽,以示提醒,这里毕竟是云玄门所在。这一场大婚,毕竟不是凌胜为新郎。 空明仙山,施长老眉头挑了挑,似要看清这一位把自家两个弟子都比下去的女子是个甚么样子。 李长老只打量了一眼,便即收回视线,垂下眼睑,闭目打坐。 黑锡遥遥看去,长叹一声。 秦先河与法元对视一眼,俱是皱起眉头。 “果然是个美人儿,师兄怎么促成了白越的好事。若是你为自己提亲,以你地仙的身份,想来云玄门也会给你几分薄面的。”方木瞧了一眼,颇为遗憾。 言分道人平淡道:“白越对她的心思,人尽皆知,这桩婚事云玄门的长老早在考虑。这一回我只是言明其中利害,尤其是那六十年一产仙丹的水玉白狮更是重要,让云玄门迅速定下了这一门婚事。至于林韵,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了,总不能到人家山门里头跟他家首席大弟子争抢,我们另有想法,也只得助他成了好事。” “师兄,你说凌胜会来吗?” “若是不来,他会悔恨终身,若是来了,必死无疑。”言分道人偏了偏头,说道:“不论他来是不来,这事情必然会是一个极深的心结,魔障。此人在孕仙山脉没有成仙,意欲自行凝练大道,成就地仙,有这等魔障心结为阻碍,他突破地仙的那一层仙凡壁障,将会更为艰难,甚至于无法越过。” “这还不够,总有一日,我要他死无全尸。” “会的。” 言分道人淡淡说了句,便不再说话。 另一旁,齐无忧也仅是看过一眼,就即闭目养神。 这位炼魂宗首徒,正在等候。 他在等候什么? 身后的紫衣邪君与青衫真君,各自对视一眼,露出惊异之色。 三百八十章 冰凰真羽簪 “今为我云玄门首徒白越,与本门真人林韵大好之日,诸位来贺,云玄门上下俱是万分感激。” 一位太上长老声音平稳,却传遍云玄山门上下。 “良辰吉时已至,老朽虽有满腹感激之意,但到此时,也只得暂时按下。” 吉时已至,新郎新娘便该拜堂了。 白越与林韵一同入大殿之内。 白越满面喜色,颇有春风得意的味道。 林韵掩着红盖头,看不清其面容,看不见她神色如何。 只是大喜之日,应当也是笑意吟吟的罢? 除却少数人之外,其余人都是这般想的,毕竟也不见林韵有何抗拒的举动。 林韵一步一步,平静走入殿内。 在她身后,有两位女性长老,俱是显玄仙君。 正是这两位显玄仙君限制住了她。 “略显急躁了些。”秦先河眼中神色一闪。 虽说时辰已至,只是秦先河熟知礼仪规矩,心中自是知晓,云玄门省去了不少繁杂礼节。 言分道人坐姿端正,清秀俊朗的面容上,带有淡淡笑意。 扫过一眼,秦先河就知此事如此急躁,跟这位言分道人只怕还有几分关系。 “莫非是怕夜长梦多?” 秦先河沉吟片刻,微微闭眼,场中众人尽数落在感知当中,只是依然不见凌胜踪迹。 “以凌胜的性子,知道此事之后,只怕就立即赶来了。以他步步生莲的身法,只要还在中土,赶来云玄门想来也不须多长时候,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未见踪影?” 秦先河眉头紧皱。 在众人注视之下,两人已行至堂前。 一位太上长老高呼道:“拜天地!” 白越一身大红衣,满面喜色,躬身下拜。 只是新娘依然未拜。 众人一愕。 在林韵身后的那位显玄长老暗自哼了声,悄然施压。 林韵只觉身子一震,身上仿佛压上了一座山丘,几乎让她忍不住弯腰。只是她毕竟还是一位云罡真人,尽管比不得显玄级数的仙君人物,但是,即便是仙君出手,若想无声无息便将一位云罡真人压服,却也并非那般简单。 林韵体内法力震荡,勉强抵御住了那显玄威压。 白越脸色越发难看,但他依然低着头,并未让众人看见他的脸色。他心中更是知晓,本门诸位长老,断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暗中施展手段。于是,他躬身一拜,至今尚未抬起身子。 众人察觉不对,只是碍于云玄门堂堂仙宗的颜面,并无人开口说话。 林韵身子微微颤抖,但是她依然没有躬身。 “不知所谓!” 那位显玄长老是位妇人,在云玄门中极具威严,不乏厉色,她暗自冷哼一声,传音道:“你抵御不住的,还是乖乖配合,否则,少不了要吃苦。今日在这等群英汇聚的场面上,你让云玄门出了丑,让你未来的丈夫出了丑,今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林韵并未理会她,仍然没有躬身下拜。 这位长老与另外一位女性长老对视了眼,暗自联手,施压过去。 林韵身子微微一震,头盖之后的面上略微显得苍白,只是头盖红彩映照过去,依然看似红润。 水玉白狮在她怀里,抬头看去,恰好见到她嘴角一缕殷红鲜血。 从那位太上长老开口说出拜天地三个字至今,才过两个呼吸。 白越已经躬身下拜,而在这两个呼吸之内,新娘依然没有弯腰。 两个呼吸,甚是短暂。 但是在这个时候,便显得极为漫长。 不知哪一位太上长老出了手,暗自施展仙家威压,终是让林韵低下了头。 但她只是低头,身子依然未曾低下。 那太上长老暗哼一声,使威压翻倍,甚至于连一些修为较高的显玄半仙也都隐约有所感应。 “王安师兄亲自出手,以威压逼迫,怎么也没能将她压下?” 另一位地仙级数的宋立长老眉头微皱,稍微助了一把,与王安长老的威压悄然一合。 林韵身子颤了颤,依然未曾下拜。 宋立长老面色微变,他那威压之力,居然感应到了一股尖锐之气。偏头看去,只见王安师兄亦是额头生汗。 时候已过四个呼吸。 已经有人悄然谈论。 谈论的话语,自然不太好听。 白越眉宇间阴沉如水,脸色渐显铁青。 宋立长老面色难看,此时并非耽搁的时候,他深吸口气,把威压再度增厚,与王安师兄的地仙威压合并为一,一齐压了过去。 那尖锐之感越发惊人,几乎透过地仙威压,直刺地仙本源法力。 宋立长老暗自心惊。 “听闻白浪妖龙王当年曾得一宝,位列真仙级数,只是寻不到施动此宝的法门,只得封尘。你看林韵头上,红头盖之下,隐约有冰蓝光芒,这分明就是那件宝物。” 王安长老传音过来。 宋立顿时响起当年的传言,那一件宝物据说是以冰凰真羽锻造而成,冰凰乃是与真龙同等级数的生灵,遍体毛羽,也仅一根真羽罢了。当年白浪妖龙王获得此物,无法施展,封尘龙宫之内。 而凌胜,据说已经占据了水晶龙宫。 莫非这就是那一件真仙宝物? 他怎么舍得送给林韵? 他怎么懂得施展之法? 宋立满腹疑惑,又自想起了凌胜身旁的那一尊山神。那山神乃是上一回天地大劫存活至今的古老生灵,天地所生,位列先天,昔日手下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妖仙君王伴随身旁,最重要的一点,自然是马师皇。 据说马师皇降服这一尊山神之后,就一直带在身旁,教导诸般法门。 那山神能够懂得施展法门,倒也正常。 “只怕真是冰凰真羽仙簪。”王安低沉道:“这是真仙级数的宝物,尽管只是一件宝物,并非真仙,但是我们也只能施展威压,不能有其余手段。想要以威压将之压下,只怕极难,一个不慎,那真仙威压将会反倒回来,伤及自身。不如这样,你我以及平志师弟,三位地仙联手施压,把这冰凰真羽簪暂且压制。就有其余几位显玄长老施展威压,让林韵这丫头躬身下拜。” 宋立皱眉道:“显玄出手,只怕会有许多人能够感应。” “你以为此时就没有人能够感应么?”王安传音喝道:“事不宜迟,顾不得了。” “好。” 宋立当机立断,与平志长老对视一眼。 三位地仙级数的太上长老,齐齐放出威压,朝着林韵压去。 冰凰真羽簪露出淡色光芒,透过红色头盖,渐渐绽放。 还有两位地仙长老伸手一拂,便把异象遮盖下去。 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出,只觉新郎躬身下拜,而新娘慢了一拍。而一些修为较高的,察觉到那隐约之间的气息,心中渐是明悟。 “好个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后那位女性长老暗哼一声,与另一位显玄长老,两人齐齐施压。 没了冰凰真羽簪护身,林韵登时便难以承受。 “不知死活。” 那妇人暗自骂道:“瞧我给你一些教训。” “你还是给我一点教训罢,猴爷我皮痒。” 一声嘻哈笑声,骤然传入这妇人耳中。 这位修成显玄的女长老面色大变。 随后,就见新娘身上绽放光芒,色呈冰蓝,刹那之间就把那喜庆的红色盖头毁去。 只见一根冰蓝之色的簪子,绽放光彩,耀人眼目。 众人无不吃惊。 那簪子来回两个交错,便把身后两位显玄长老穿了个通透,真仙宝物万分惊人,只一穿透,就把两位显玄仙君夺了性命。 众人还是惊愕之间,就见远方飞来一点黑色光点。 那光点越发近了。 越是来得近,便越是显得大。 那是一座山峰。 一座巨大山峰。 这座山峰,乃是从数百里之外,被拔离地面,生生投掷过来的。 离得越近,便越发显大。 待得到了云玄山门之外,只觉遮天蔽日。 天穹尽被遮掩,日月不见光辉。 山峰砸过虚空,大气流溢,响声如雷,滚荡不休。 有人被雷音震伤,有人被当面袭来的劲风狂卷拍倒在地,有人惊骇失声。 “开护山大阵!” 一位云玄门太上长老高呼厉喝。 护山大阵蓦地显现出来。 千钧一发之间,那山峰砸在了山门外的护山大阵之上。 整座山峰碎裂开来,被护山大阵反震出去,尽数崩灭。 “怎么回事?” 有人显得惊愕,有人心中明悟,有人面露迷惘,亦有人惊骇失色。 遥遥见得一尊凶猿奔跑过来。 相隔极远,但是大地仍在震动。 那凶猿有多么巨大,众人并不知晓,只是许多人都认出来了,那是剑魔凌胜身旁的一只猴子。有些见识的则是知晓,这猴子便是传闻之中的先天神灵,山神至尊。 那凶猿跑过一处山丘。 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接连响起。 众人都曾路过那山丘之旁,说是山丘,但却也高达两百余丈,可说是一座颇为壮观的山峰。 但那山峰却才只到这凶猿膝盖来高。 凶猿一脚踢过。 两百余丈来高的巨大山峰,仿佛一座沙堆,被这凶猿一脚踢成了粉碎。 半截山峰飞到空中,骤然解体,沙石滚落。 待到众人惊骇过后,那凶猿已经到了山门之外。 三百八十一章 闹场! “凌胜果然来了!” 见到这尊几乎跟凌胜寸步不离的凶猿,在众人眼里,就相当于凌胜来了。 白越豁然起身,杀意大盛。 这一刻,秦先河露出笑意,法元沙弥低声唤了一声佛号。空明仙山施长老神色复杂,李长老颇感欣慰,亦有担忧,黑锡则握紧了拳头,咬牙不语。 言分道人依然平淡如水,淡然笑了一声,仿佛水上的涟漪,却并无风浪。他身后的方木神色冷冽,甚是怨毒。 炼魂宗那边,齐无忧睁开了双眼,不见凌胜踪影,又自闭上了眼睛。 不仅是他们,还有许多各宗门人,散修人士,俱都各有心思。 有人好奇,有人怨恨,有人敬佩,有人崇拜,诸如此类等等…… 林韵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此前她期盼凌胜到来,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只剩下满心担忧。可是他不远千万里前来,总不能让他见到一个充满忧虑的林韵。 林韵打起精神,露出柔和笑意。 红盖头已经被冰凰真羽簪打灭,林韵已经现了容貌,绝美的容颜上泛着淡淡柔色,扬起清雅笑意。 只是众人都被那凶猿惊住,几乎屏息,只有极少数人才见到了这令人痴醉的一幕。 “难怪凌胜为了她,不惜前来云玄门赴死。” 齐无忧眉头挑了挑,心中叹了声。 待到此时,那凶猿已经到了山门之前。 “来者止步!” 王安长老怒喝出声,护山大阵早已尽数开启。 “止步?猴爷我止你妹!” 那凶猿临到近前,才知它竟已是高达八百丈,撑天立地,举拳砸下,把整座护山大阵砸得一震晃动。 王安长老面色大变。 宋立长老与平志长老惊骇出声。 “快!快守住大阵!” 众人只觉脚下大地不断颤动,甚至于土地崩裂,又自撞击。 那凶猿现出八百丈原身,乃是它现阶段能够变化的极限。它从数百里外一步一步跑来,每一步都携带山河大势,使得大地震动不休,最终蓄势功成,双拳砸在护山大阵之上。 护山大阵,本就是以云玄门山脉为根基。 被黑猴一番撼动,山河移位,土木颠倒,护山大阵竟是在刹那之间弱了三分。 云玄门这座护山大阵,乃是开宗立派之时流传下来的古时阵法,经历千万年来,无数真仙地仙修造,已非是常人能够撼动的。莫说常人,莫说地仙,纵是真仙来攻,怕也只得无功而返。 天底下能够以自身之力攻破一座仙山阵法的,只怕也就一位炼魂老祖而已。 但是众人都忽略了一点,眼前这一尊凶猿,乃是山神。 山神天生便是掌控山河的真神,尽管不复昔日威势,尽管不比炼魂老祖那等凶威滔天,但它能够掌控山河,能够移山换脉,却是护山阵法的克星。 除炼魂老祖之外,还有一尊山神能够打开一座仙山阵法。 炼魂老祖攻破仙山大阵,而黑猴则能瓦解一座阵法。 这末日般的场景,让许多显玄真君俱都惊住,云罡真人自是骇然得无以复加,至于御气之士,几乎都已被黑猴现身时那山峰的劲风卷到,或是滚荡之音震晕。 咻! 有一尊青蛙从千里之外,一跃而至,身子一涨便化作了数百丈大小,好似一座山峰,张口一吐,有妖风自口中喷出。 吐气成剑! “这是……” 太白剑宗那位长老骤然起身,眼中露出惊色。此人正是吕焱,昔日试剑峰上,意欲斩杀凌胜的太白剑宗长老,经过古庭秋发话,才对凌胜消了杀心,只是恶感犹在。这一回见到了这吐气成剑的手段,立时便察觉此乃太白剑宗秘术。 太白剑宗秘术,为何这一尊妖祖也能施展? 尚自犹疑之间,就见那妖风所化的剑刃划过了半空。 护山大阵裂开一个口子。 只是这大阵在操纵之下,迅速愈合。 待到阵法只剩一个口子的时候,有一双布满黑色毛发的大手插了进来,这双手往外一拨,就把护山大阵整个撕开。 那八百丈凶猿探进头颅,厉声鸣啸。 凶猿高达八百丈,那一尊头颅,方圆也有百丈,大得惊人,一声怒吼就把山中桌席尽数掀翻,许多晕厥倒地的御气人士,被这怒吼声浪卷得飞起。 “犯我山门者!” “斩!” “杀!” 到了此时,已再无回转余地,宋立王安两位太上长老对视一眼,各自高呼,连同所有云玄门弟子,俱是高呼出声。 “听闻你是山神,老朽今日便来屠神!” 平志长老现出地仙虚影,居然要比那八百丈凶猿高大十倍有余。 一声呼啸,有一截长舌打来,把这地仙虚影打成两截。 那三花聚顶的妖仙老祖收了舌头,挡在地仙之前。 云玄门内,仙者众多,且不说前来恭贺的散仙地仙人物,但是云玄门自家在场中的,就有五位地仙。 这五位地仙俱是从护山大阵中飞了出来。 云玄门后来,还有近十道仙影显现出来。 这场婚礼之中,主持的太上长老共有五位,但是云玄门何止五位地仙? 这一场婚礼仅有五位太上长老出席,但是在云玄门后山闭关的地仙人物究竟有多少人数,无人知晓。 至少此时,就已有十位破关而出。 当头两位地仙,竟是三花聚顶的地仙老祖。 纵然这猴子乃是山神,服下孕仙仙丹之后,虽有相当于显玄巅峰半仙级数的道行,凭借山神本领,不输寻常地仙,可却也还未达到仙者行列。纵然那青蛙乃是妖仙老祖,习得太白剑宗秘术的真仙侍者,服下孕仙仙丹之后,勉强恢复几分昔日本领,可比寻常地仙老祖。 然而,眼前便有两位地仙老祖。 未达至地仙巅峰的太上长老,亦有十三人。 猴子与青蛙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但它们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去对抗整座云玄仙宗。 只听一声鸣啸,从天穹之上,飞下一道青光。 一闪而逝。 这青光快得惊人,便是地仙竟也显得错愕。 这青光悄然在云层上面潜行,隐匿身形,到了云玄门正上空,才蓦然展翅而下,顺着护山大阵裂口,飞到林韵面前,双爪一张,就擒住了这位身着大红衣裳的柔美女子。 林韵并未惊慌,反而淡淡一笑。 这青光乃是一头青鸾。 青鸾擒住林韵,便想带着她离去。 青鸾飞行太快,快得好似一道青光,快得比雷霆霹雳更要迅捷无数。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青鸾已经把林韵擒住,飞高了数十丈。 “去!” 就在这瞬息之间,有一人开口。 话音未起,就有一道白光。 话音尚未落在众人耳中,那白光已然划破了虚空。 青鸾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它毕竟乃是经过那天赐宝物滋养无数岁月而孵化,如今更是与天赐宝物融合的异禽,反应自是不慢。它转头把口一张,同样有一道青光显露。 青鸾服下仙丹,如今已是突破云罡,逼近显玄,它生来异禀,与那件传承不知多少万年的天赐宝物融合,尚是御气境界就能击碎山峰,伤及山神,如今入了云罡,足能伤及地仙之辈。 白光闪过。 青光破空。 青鸾陡然把林韵放开,侧了身子。 那白光居然打碎了青鸾口中吐出的青光,余势不休,险些把这青鸾斩杀。好在青鸾及时侧身,仅被划伤了翅膀,未有伤及要害。 众人纷纷看去。 适才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截住青鸾的,自然便是言分道人。 一言出,白光现。 难怪唤作言分,一句话,便能把人斩作两半。 那青鸾的青光何等惊人,可在言分道人一语之下,尽数粉碎,余威更是伤及了这一只青鸾。 众人心中腾起一股寒意。 秦先河轻轻吸了口气,眼神凝重。 法元沙弥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眼中露出戒备之色。 那青鸾被白光伤及,依然飞出了云玄门。而林韵从数十丈坠落,凭借她自身云罡境界的修为,仍是稳住身子,平缓落地。 “这个言分道人,下手未免太重!” 白越脸色微沉,他心知言分道人的道术惊世骇俗,适才一言出,白光现,若是误伤了林韵,即便是云玄门的云罡长老,也是必死无疑。尽管他对林韵极为不满,可却也不愿见到林韵遭此劫数。 赶上前去,白越便想扶住林韵。 只是林韵退了一步,神色冰冷。 众目睽睽之下遭到拒绝,白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伸手就去抓林韵手腕。 林韵正要闪避,却被白越以显玄威压镇住。 眼见白越便要擒住林韵。 原本新郎牵新娘,顺理成章,可是此时谁都明白,这事已经没有了章法。 秦先河皱了皱眉,手上正要挥起,却又顿了一顿。他能够感应到,有三位地仙人物以气机锁住了自己。若是自己轻举妄动,便该受那三位地仙的仙家道术。 法元沙弥露出苦色,念叨了一声罪过。大约也是与秦先河那般,被数位地仙锁住了气机,难以动作。 此时,白越的手已经触及了林韵的手腕。 忽有一道白金之气,从天而落。 “你碰她试试?” 那声音平淡之间,不乏冷漠,此时更怀有一股怒意。 怒意化作了杀意,杀意化作了寒意。 寒意卷过了云玄门。 众人不寒而栗。 三百八十二章 谁来接我一剑? 按猴子的想法,这个时候凌胜应当从上方缓缓飘下,引足了众人的目光。或是缓缓从外界踏空而来,剑气绕体,耀人眼目。 再不济,你骑着那青鸾来也算不错。 再再不济,你骑着青蛙来也成,毕竟这青蛙乃是妖祖,虽然不讨女子喜欢,但毕竟也是一位妖祖,好歹威风已经足够了。 实在不成,猴爷我……我呸! 轰! 那凶猿踢碎一座土丘,为了给凌胜现身增添几分风采。 只是凌胜施展步步生莲,蓦然现身于林韵身旁,只让人觉得这步步生莲之法来无影,去无踪,万分诡异莫测,心中惊骇,而并非如凶猿现世,翻山裂地那等震撼。 “剑魔……凌胜……” 众人屏息。 他竟然来了。 他怎么敢来? 这里是云玄门,这里是九大仙宗之一的云玄门,这里是天地之间最为绝顶的门派,他怎么敢来送死? 纵然是剑魔凌胜,纵然是能够斩杀仙人的剑魔凌胜,纵然他是当世年轻一辈最为杰出的人物之一,但是,这里乃是云玄门,九大仙宗之一的云玄门宗派所在! 这里地仙必然不少。 这里只怕还有真仙道祖。 纵然是得道成仙的古庭秋,只怕也没有把握能够在云玄门中来去自如罢? 但他真的来了。 他不仅来了,还伴随着一道剑气。 那白金剑气闪耀人眼,溅起了几许鲜血。 随着鲜血显现,有一只断手落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莫说那些心中惊愕的人物已经惊愕得无以复加,即便是心中早有所料的秦先河,也不禁瞳孔一缩。 这里是云玄山门,但他才一现身,就把云玄门首徒一只手掌斩断在地。 凌厉,霸道,毫无顾忌。 这就是剑魔本性。 也正是因此,秦先河才觉此人可交。 凌胜略微抬脚,便把那断手踩成肉泥。 已经跃至数十丈外的白越面色一抽,他已经是显玄仙君,动念之间,手腕便已止住了伤势。云玄门中不乏断肢接续之药,但是断掌被凌胜踩成肉泥,便只得断肢重生,这便有些麻烦。 凌胜将脚下肉泥踢掉,神色平静。 水玉白狮从林韵怀中蹦了出来,跃到凌胜怀里,不住拱动,低声哼吟,一双亮晶晶的眼瞳微微眯起,好似月牙儿。 凌胜摸了摸这水玉白狮,将之安抚下来。 林韵静静看着他,温柔娴静的脸庞上露出浅淡笑意,心中只觉十分安宁。她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凌胜的手掌,便仿佛抓住了心中所有想要追求的一切。 适才白越想要抓她手腕,林韵极力躲避,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竟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凌胜的手掌。 众人多数瞥向白越那里。 白越自然也察觉了众人的目光,这一回他再无掩饰,只在眉宇之间,眼神深处的阴沉之意,尽数显露出来,布满了整张脸庞,这般狰狞模样,让那些从来只见过他温文尔雅一面的许多人都吃了一惊。 林韵见到白越这般惨状,心中略有不忍,握住凌胜的手掌稍微用力了些。她略微抬头看向凌胜,暗自叹了声,这个家伙的杀性还是那般重,才一现身就下这等重手,生生斩下了云玄门首徒的一只手掌。如今还是在云玄门中,云玄门的弟子,长老,以及太上长老,哪里会那般轻易罢休? 凌胜自然知道林韵的想法,他掌心稍微握紧了些,示意林韵宽心。 从一开始,凌胜就知此事不得善了。 要带走林韵,便必须搅了这场婚礼。 要搅了这场婚礼,要带走林韵,势必要动手,势必要击破云玄门护山大阵。 既然要动手,既然以及打破了云玄门的护山大阵,此事便已是不可调和。既然不可调和,既然争斗在所难免,还顾忌把人伤得重了,还是伤得轻了? “凌胜,今日你来了,便休想离去。” 平志长老怒喝出声。 其余长老并未制止他开口,皆已露出杀意。 正如凌胜所想,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无法调和。没有人说什么束手就擒可以留你一命,也没有人质问凌胜说你想干什么,或是说什么你未免太不把我云玄门放在眼里之类的话。 这些废话已经无用,还不如一句狠话来得有用。 凌胜并未答他,只是微微偏头,看了白越一眼,旋即收回视线,落在言分道人身上,皱眉道:“上古仙术?” 言分道人面上含笑,点头道:“正是。” 适才此人张口吐出白光,威能竟要比青鸾口中的青光更甚一筹,凌胜当即便想起了不久前黑猴所说的上古仙术。凌胜并不知晓这场婚礼与此人有关,因此并未多么上心,只觉这位怀有上古仙术的年轻地仙颇为非凡。 凌胜朝着秦先河及法元沙弥略一点头,扫过了空明仙山众人,对黑锡师兄以眼神示意。在看到炼魂宗首徒齐无忧时顿了一顿,最终才落在平志长老身上,平淡说道:“我要离去,你拦不住。” 平志长老一窒。他乃是一位地仙级数的太上长老,如今一个小辈如此对他说话,便是侮辱。 凌胜淡然说了一句,便握着林韵的手,微微点头,心中有意想要把她送入木舍当中。 只是林韵也握住凌胜,握得极紧,不愿放手。 凌胜知道她在担忧,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不会有事情。” 林韵略显沉默,终是放开手掌。 凌胜对着她露出一缕笑意,便把她送入木舍之中。 天上,有一道青色飞影穿梭云雾之间。 山外,有一尊巨大凶猿,昂然而立。 远处,有一位妖仙老祖,双目凛冽。 云玄门内,众人注视之下,有一位剑魔,浑身皆是锐气。 只听他掌上一托,有剑气凝炼,化作一朵白金剑莲。 花瓣共计七十二。 “谁来接我一剑?” 声音平淡。 然而锐气十足。 众人为之屏息,云玄门人皆是大怒。 平志长老身为云玄门太上长老,脾气最为暴躁,脸色阴沉,便即出手。 一记仙术,有惊天之威。 凌胜把白金剑莲往那道术一抛。 有七十二道白金剑气,迸射而出。 三百八十三章 圆满如意 东海。 古庭秋忽然咳嗽一声,似乎牵动脏腑,脸上也略微失了些血色。 “师兄的伤势还没好?”李文青略微握紧拳头,心下甚是担忧。 “炼魂老祖如今乃是天地间公认的第一真仙,无上道祖。”古庭秋平淡说道:“我初成地仙,就去冥神洞夺取封仙玉,被他随手打了一掌,得以不死已是万幸。炼魂老祖留下的伤势,没有那般容易驱逐,即便是凌胜身旁,那一尊曾为妖仙老祖的真仙侍者,被炼魂老祖伤了之后,数千年来也不曾见它伤势愈合。” 李文青倒吸口气,惊道:“炼魂老祖当真如此厉害?” “第一真仙,无上道祖。”古庭秋说道:“这话并不为过。” 李文青暗自心惊。 “师兄初成地仙,便去冥神洞夺取封仙玉。凌胜还未成仙,就已去了云玄门抢亲。”李文青苦笑了声,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一场人劫,他躲不过去的。” 听到师兄这般说话,李文青略微迟疑,问道:“听闻秦先河也去了云玄门,似乎有意助他一把,连西土禅宗的法元沙弥,似也受了闲禅法师所托,去往云玄门,师兄难道……” 顿了一顿,李文青并未接着说下去。 古庭秋说道:“若是碰上了,随手助他一把也就是了。但你我此时还在东海,犯不着万里迢迢回去帮他,毕竟他也并不是要靠着我们才能活命。这地仙劫数,人人都要应上一劫,他凌胜若是连突破地仙时的人劫也渡不过去,便没有资格让人如此上心。他若是渡劫功成,自然不须外人相帮。” 李文青略显沉吟,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空明仙山。 青元子说道:“苏白已经凝结先天大道,成就地仙之身,因为那混元祖气真诀直指大道,因此并未有地仙劫数。倒是凌胜……” “剑气通玄篇乃是李太白与马师皇创立,玄奥莫测,听闻凌胜已经得了第二篇。”空明掌教负手而立,说道:“凌胜凝结大道,得道成仙,体内必然不会有任何不妥之处。但是,那外来的人劫……” 青元子叹道:“可惜他应的是云玄门的劫。” 空明掌教略微偏头,问道:“那又如何?” 青元子竟无言以对,“这……” 空明掌教略微抬头,缓缓道:“我要休息片刻。” …… 云玄门中。 秦先河没有动手,但是有三位地仙以气机锁他,便相当于为凌胜拦下了三位地仙。而法元沙弥亦是如此。 单是这两人,便让云玄门有六位地仙受到限制。 但也并非说秦先河与法元沙弥都能以一敌三,只是因为在云玄门这些太上长老眼里,剑魔凌胜再是厉害,又如何抵得数位地仙,如何抵挡两位地仙老祖? 他们都不认为凌胜能够这等本领,因此,便只是用气机锁住了秦先河与法元沙弥,而并未分心去斗凌胜。 凌胜与平志长老对了一记,平分秋色。 仓促之间,平志长老道术并非全力施为,而凌胜的剑气也并非是三百六十五道一齐出体。 两人都有所保留。 但是,一个是显玄,一个是地仙,两者之间竟是平分秋色。 观战之人大多觉得惊骇。 与平志长老对过一记之后,就有两位地仙前来。这两位地仙并非寻常仙者,而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地仙巅峰人物,老祖级数。 “忒不公平了!” 凶猿以神通为手段,跟一位地仙争斗不休。远处,青蛙也与数位地仙人物争斗起来,看情形,仿佛落了下风。 “按理说,云玄门应当派出相当于杂役的外门弟子,被我们杀尽之后,才幡然醒悟,接着派出养气弟子,然后又被我们杀个干净,云玄门悔恨莫及,再然后,云罡,显玄,按序出动。最后才应当出现地仙,接着又是地仙老祖,末了才是真仙道祖。” “这种事情就应当是从低到高,换人上来。怎么云玄门一出来就是两位地仙老祖,修为高过凌胜也就罢了,一次还有两位地仙,这未免太欺负人了。” 黑猴斗得愈发激烈,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云玄门太不讲规矩了!” 山门之内,凌胜击退平志长老,便有一位地仙老祖朝他赶来。 咻! 凌胜不敢怠慢,三百六十五道白金剑气尽数打出。 剑光耀眼。 倏忽而过。 那位地仙老祖亦是心惊,面对着一道三百六十五道剑气聚齐的剑光,心中竟有几分慌忙。但他毕竟还是一位地仙老祖,瞬息之间已然把道术附在衣袍之间,竭尽气息挥动衣袍。 衣袍略微一荡,卷下了那剑光。 三百六十五道剑气聚合的剑光,连地仙老祖也不敢轻易触之。 尽管用衣袍卷下,但是这位地仙老祖的袖子刹那之间就即撕碎。 这位地仙老祖心中惊骇,把衣袍一甩,那白金剑气就即从他袖间飞上了高天。 从凌胜发出剑气,到这位地仙老祖把剑气卷下,而剑气撕裂衣袍,被他改变方向,打向了高天。这一切一切,看似复杂,实际也仅是半息之间。 这半息之间,凌胜已经踏出了步步生莲。 他原本所在的立足之处,被一记仙术打得崩灭。 当他现身时,已经是在另外一位地仙老祖的身后。 凌胜五指合拢,聚成拳头,狠狠一记便往那地仙老祖后背砸落。 经过真火煅烧,凌胜此时已是怀有前所未有的状态。可叹凌胜在最后挣脱出来,真火锻体尚未功成,因此他还是没有达到圆满如意的境地。但是,他的体魄,经过真火煅烧,业已达到了蛟虬之力。 凌胜全力一拳,就相当于一尊蛟龙竭力撞来。 这一拳打在那位地仙老祖的背后。 噗! 那地仙老祖身子一震,甚至往前扑跌了一下,但是却并未受创。 而凌胜一拳砸下,却把自家的拳骨打裂。 此时凌胜剑气已然耗尽,还须两个呼吸的功夫才能恢复。 但是两个呼吸,足以让他在地仙老祖手上殒命无数回。 只见一朵白云,刹那之间就把凌胜裹了进去,但是这还不止,另一位地仙老祖把火焰投入了云雾之中。 云中火。 凌胜便是被困在当中。 “剑魔,就要如此陨落?” 众人见到如此轻易便解决了剑魔凌胜,都是一惊。 但也有人想法不同。 “毕竟这是两位地仙老祖,天地之间,哪个地仙能在两位老祖的手下活命?剑魔凌胜固然凶名显赫,可也仅是一个少年人,这个显玄境界的少年人,能够让两位地仙老祖为他出手,甚至伤及一位,已经是万分罕见。” 可更多人还是认为,剑魔凌胜没有这般容易对付。 猴子就是这么想的,它绕过了眼前的地仙,随手从地上抓住一个石块,狠狠朝着云玄门砸去。 这猴子如今现了原身,高近千丈,在它眼里的一个石块,在众人眼里,那分明是一座山丘。 山丘砸在护山大阵之上,尽数碎裂,声势惊人。山丘上的花草树木尽数枯绝,来不及躲走的生灵,更是因为栖身的这座山丘撞上了护山大阵而身亡。 远处,青蛙与数位地仙争斗,毕竟它已不复昔日盛况,能够与数位地仙斗法,已经是服下三粒仙丹的惊人药效所致。 倒是那只青鸾飞在高天,也不下来,因此无人去与它斗,反而让这头青鸾甚是清闲。 凌胜被困在云雾当中,难以看清真容。那云雾看不真切,可是仙火在云中燃烧,响起噼啪之音,落在许多人眼里,便是剑魔凌胜已经烧成灰烬,骨骼脆毁的下场。 “你也有今日?” 方木狞笑不止。 言分道人微微闭眼,略微沉思。 黑锡握紧手掌,担忧至极,正要上前,却被李长老一手拉住,摇了摇头。 如今这等级别的斗法,便是李长老这位显玄仙君都没有资格插手,何况才只是牛马之力的黑锡? 白越本也当他是死了,可是两位地仙老祖的脸色愈发难看,而白越恰是发现了这一点,当下心里一沉,手腕的伤势仿佛也显得疼痛了许多。 凌胜并未殒命。 他被困在云中。 云中有火,意欲把他炼成灰烬。 可是这火虽是仙火,比起他强行破关时被紫云仙鼎火焰焚烧的时候,还是差了一筹。凌胜将法力操纵,顺着真火锻体之法流转,终是把这地仙老祖的仙火炼入体内。 这几乎已是达到了真火锻体的效果。 凌胜闭上双眼,那些火焰似乎渐渐平静下来。 炽热难当,灼痛入骨的感官,似乎尽数封闭。 凌胜看着天地,但是天地已经不同。 看山还是山,但这一座山,却要比第一眼时清晰无数,不可相提并论。 “这般感觉,委实奇妙。” 凌胜喃喃自语了声,才赫然惊觉。 此乃剑气通玄篇圆满如意的征兆。 凌胜修成显玄大圆满的巅峰境地,堪称仙人以下,凡俗第一,如今凌胜已是显玄半仙,达到世俗修道境界最高巅峰。可是,剑气通玄篇依然没有圆满。 这一回,终是达到了圆满如意的境地。 下一步,便该成仙了罢? 第三百八十四章 寒热交替 凌胜修为已达至显玄巅峰大圆满,如今剑气通玄篇第一篇的造诣,亦是达到了圆转如意的境地。 不论是白金剑丹,还是体内法力,俱都毫无阻碍。 当年吞服丹药,借助外力,洗浴仙光而增长的法力,俱都在真火锻体之下凝炼,去糟粕,存精华。当他达到圆转如意境地之后,一切俱已圆满。 看山是山。 看山不是山。 看山还是山。 这是三重境界,有人用以描绘诗画,有人用以阐述修行。 凌胜本是第一重境界,天地一切落入眼中,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从无更改。如今,他已是第三重境界。 山还是山。 但他看清了山上的花草树木,河流湖泊,草木生灵,乃至于岩石尘埃,虫豸微物,一切一切,俱已清晰。 此时,凌胜看得不是山水。 而是整个天地。 天地落在眼中,虽还是天地,但他却已看清了天地之间许多东西,许多本质。 凌胜在云雾中,火焰里站起身来。 众人之间那云中,火中,有一道身影,浑身俱是白金光芒。 “哼!” 适才那位与凌胜剑气争斗的地仙老祖把手一挥,大袖摆动,内中飞出数滴水珠。 大殿之中,气温立时降到冰点。 许多未曾翻倒桌子之上,茶水倏忽结冰。 “玄冥寒水!” 有人认出了那几滴水珠的来历。 这玄冥寒水,仅一滴便有万钧之重,且其性极寒,稍一接近就能使人冻伤,才一现世,就是周边许多茶水纷纷结成冰块。 玄冥寒水,尽管是水滴模样,不曾结为冰块,然而,其性之寒,却非同一般。 数滴水珠穿过仙家火焰,透过云雾之内,落在凌胜身上。 冷热交叠。 常人若在炎热天气之时跃入河水,触之冰凉,也许就会因此病倒。 世俗有人锻造兵器,从火炉之中抽出烧得通红的剑胚,以水触之,冷热交加,便会立时凝结。质量稍差的,更是骤然碎裂。 寻常火焰,寻常水流,便能让钢铁利器为之变化,甚至为之崩裂。 但是凌胜此时身处于地仙老祖的真火当中,又被至寒宝物玄冥寒水打中。 仙火何等高温? 寒水何等冰冷? 已经怀有蛟虬之力的凌胜,在仙火当中,被玄冥寒水打中,皮肉顿时多了一层冻青色,下一刹那,便即开裂。 皮肉开裂,但血液已经凝结。 场面甚是骇然。 只是因为云雾遮挡,众人难以看清,只知凌胜必然不会好受。 凌胜浑身一震,他本已适应高温,甚至于自身内外,皆是火焰,皆是高温。如今被寒冷之气渗入,不禁皮肉开裂,甚至于经脉,脏腑,骨髓,俱都受到影响。 “不妙。” 黑猴看了一眼,顿时露出异色。 尽管猴子眼中异色仅是一闪而逝,但是许多人都已见到,心中一愕。 这一回,便是这位山神,也有露出担忧之色。 剑魔凌胜……当真危矣。 秦先河眉头紧皱,意欲动作,瞬息之间,那锁住他的三股地仙气息,便强盛了数倍。 “秦公子,你以一人之力,让我们三位地仙将气机锁住于你,而不能出手对付剑魔凌胜,也算是做到了你心中所想。真要出手,我们三位地仙联手攻伐,你未必能够挡住我们。”有一位太上长老传音道:“你要为凌胜添上一股助力,如今拖住我们三仙,助力已是不小。真要动手,你未必胜过我们,还要坏了我云玄门和你蓬莱仙岛两家的关系。” “剑魔凌胜今日闯我云玄门,伤我门中首徒,他必死无疑。” “今日,他逃不掉。” “我们三仙来陪秦公子,你也达到心中所想,拖住了我们。而我们三人也乐得如此。这样一来,两家也未撕破颜面,凌胜死后,大家故作不知,你蓬莱仙岛和我云玄门依然是正道同门,何乐而不为?” 那太上长老活了数百年,尽管多数时日是在闭关修行,但这位活了数百年的老辈人物确实眼光锐利,言语直击要害。 秦先河略微沉默,放弃动作。 正如那太上长老所说,此时拖住了三位地仙,已是为凌胜添了一股不小的助力。若是出手争斗,三位地仙联手,秦先河未必能够抵御得住,并且,如此撕破颜面,更要坏了两家关系。 只是凌胜的情形,似乎不太妙。 秦先河暗叹一声。 另一边,法元盘膝而坐,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想拖住三位地仙,也算完成师兄交代,至于凌胜生死如何,便该看他造化了。 言分道人俊朗清雅的面容上,依然笑意平淡。 “死蛤蟆,看来凌胜危险,他要是死在这儿,咱们俩估计也跑不掉。” 黑猴一个不慎,就被一位地仙用道术打在了眉心,只是镜骨乃是天生神物,纵然是仙家道术,也难以伤它。可是猴子被仙术一伤,龇牙咧嘴,就即传音道:“要不咱们跑吧,不管他了。” 青蛙淡淡瞥了它一眼,吐气成剑,击碎眼前仙术,余威飞至百里之外,斩落一座山峰。随后才道:“你已经欺瞒过他,现在还想临阵脱逃,罪加一等?你再不卖力些,这事完了之后,当心凌胜找你算账。两件事情一并算来,照他的性子,你这猴子事后还能好受?” 黑猴暗骂道:“猴爷已是极为卖力。” “闲话少说,此时并非说笑的时候。”青蛙说道:“你有本事,便先使出来罢。此时云玄门还有地仙破关而出,到时一并出手,可是不妙。凌胜已经被两位地仙老祖困住,这些仙人一旦出手,势必是对你我出手。你要是再来藏拙,再胡说八道没个正经,凌胜还没死,咱们两个就先陷入险境了。” “猴爷都已经拖住两个地仙了,你还想如何?”黑猴怒道:“猴爷我服下仙丹之后,踏入堪比显玄的境界已是不易。我以显玄之境界,借助山河大势拖住地仙,你还想怎样?猴爷现在还未能踏入仙神行列,再是不凡,总也不能跟那老龟一样罢?那老龟活了无数年,借助天赐宝物才能那般厉害,到头来不也还是被人打得身死道消?” “他有天赐宝物,你有天生镜骨。”青蛙说道:“你不出手段也成,那便晋入仙神境地,那时再来对付这些地仙,便不难了罢?” 凶猿双掌之间凝出一记神通,堪堪擦过了一位太上长老,把这位地仙打得重伤,摔落下去。随后这猴子才传音道:“你让猴爷施展手段,猴爷怎么没见你卖力?嘿,你可是妖仙老祖,在李太白身边也学了不少太白剑宗的秘术。堂堂妖祖,习得天下第一宗门的秘术,可不止这点本领。” 青蛙淡然道:“压箱底的手段,这时候出手未免早了。” “这倒也是……咦,不对。”黑猴怒道:“你的手段是压箱底的手段,难道猴爷的手段就是寻常?” “闲话少说,云玄门后又有六位地仙出关了。” “他娘的,仙家级数的人物,外面极为少见。怎么这仙宗里的地仙,倒是跟菜园子里的白菜一样多。” “仙宗底蕴,无数年积累,自然孕育人杰。” 内中凌胜与两位地仙老祖争斗,外界亦是斗得难分难解。 曾为真仙侍者的妖仙老祖,曾是傲啸山林的山神至尊,面对许多云玄门地仙攻伐,毫无半点颓势。 众人看得惊叹,可是更多的注意,却还是放在了剑魔凌胜的身上。 凌胜还仅是显玄境界,斗法场面也不及外界来得激烈。 可是,显玄半仙迎战两位地仙巅峰老祖的场面,更为罕见。 也或许是主次有分,在众人眼里,凌胜才是正主,又落到了濒死境地,因此众人反而更为注意。 山内,齐无忧静静看着凌胜,淡然问道:“你们两个曾在中堂山和凌胜有过交集,觉得如何?” “凌胜此人,委实非凡。”那青衫真君沉吟片刻,说道:“才是御气之时,在我手下得以不死,还曾伤我。” 那紫衣邪君更是苦笑一声,说道:“他在中堂山内破入云罡境界,随后脱困,与我在山外对了一掌。” 齐无忧平淡道:“结果如何?” “凌胜臂膀血肉尽去,只余白骨。”那紫衣邪君涩然道:“我崩灭了半边身子,所幸当时有所际遇,得以不死,回宗之后,才得掌教厚赐,得以断肢重生。” “还是云罡,就有这般本领。”齐无忧问道:“你觉得凌胜会被仙火及玄冥寒水灭去么?” 紫衣邪君沉吟道:“火焰乃是地仙真火,水滴则是玄冥寒水,皆是仙家级数,这一冷一热,骤然变化。纵是地仙,只怕也难抵挡。凌胜虽然剑气非凡,可斗仙者,但毕竟还只是一个显玄境界的人物。” 齐无忧渐渐闭上双眼,问道:“你觉得凌胜必死?” “地仙之辈,只怕都要殒命,而他还只是一个显玄人物。”紫衣邪君顿了一顿,苦笑道:“不论怎么看,他都必死无疑。可是……可是我就是不觉此人会在仙火寒水之中陨落。” 齐无忧良久无言,终是说道:“你眼力不错。” 紫衣邪君一怔。 嘭! 云雾散去,火焰炸开,数滴寒水崩灭。 有一人从中缓缓走出。 三百八十五章 真仙现世,雷火加身 眼力不错。 紫衣邪君怔住,待到那人从云中,火焰,寒水之内走出来时,才惊觉齐无忧的意思。 在三记地仙老祖的道术及宝物之下,纵然是仙家级数的人物也未必能够撑得住。何况凌胜还仅是显玄,未能修成地仙。可是,这位紫衣邪君,依然不觉凌胜会栽在这一步。 他认为凌胜不会就此陨落。 事实证明,他眼力不错。 凌胜从中走了出来,尽管狼狈至极。此时,凌胜头发焦灼,云靴已然化为灰烬,至于身上衣服,因为玉虚仙衣的关系,倒是完好。只是这件天仙法衣,竟然没有护主的能力,凌胜所受的道术攻伐,没有半点减弱。 毕竟这件仙衣本就不是用以抵御道术的。 体内魔心不断造血,血液流动。 得自于妖祖的血髓起了作用,让身上开裂无数的裂痕尽数愈合。 凌胜走出困境,走了三步,便再无狼狈模样。 他赤足踏地,眼神依然如初现时那般锐利。 有位地仙老祖将凝炼出来的道术朝凌胜打去。 凌胜施展步步生莲,避过了这道术,现身于那位地仙老祖的身后,三百六十五道剑气呼啸而去。 云玄门后山,时有地仙破关而出,甚至于地仙老祖也出现数位。 凌胜与地仙老祖争斗本就极为吃力,落在下风,如今对付两位,已是极为勉强。 其余几位地仙老祖赶来,各有一位去对付那猴子和青蛙,另外几位,竟是一齐加入围攻凌胜的行列。 纵然凌胜再是厉害,面对多位地仙,且是地仙巅峰的老祖人物,也只得苦苦支撑。 “我等仙宗行事,何曾以多欺少?云玄门当真不要颜面了?” 空明仙山,李长老终是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 黑锡自知上前无用,只得叹息一声。 施长老面色微变。 另外几位长老忙劝道:“言多必失,李长老莫要多说,以免坏了两家关系。” 也有不少人听见了这话,但都暗自苦笑,云玄门被凌胜这么一搅,几乎颜面无存,还谈什么要不要颜面?只怕云玄门中的这些太上长老,都只是想快些镇杀剑魔凌胜,结束这场闹剧。 木舍里。 林韵极是担忧,想要离开木舍,却又怕给凌胜添了累赘,只得轻叹一声。 水玉白狮再过不久就能孕育出一粒甲子仙丹,可是它入了木舍之中,见到木舍里藏着许多孕仙丹,当下一怔。这些孕仙丹,可都不比自己的甲子仙丹逊色。 孕仙丹上面的气息,怎么好似紫云仙鼎? 当初马师皇炼制两件至宝,一件便是紫云仙鼎,另外一件,才一现世,迎风便化作了水玉白狮,就此通灵。 水玉白狮对于那紫云仙鼎极为熟悉,见到这些仙丹,便知是紫云仙鼎炼制出来的。它心中不禁有些失落,既然紫云仙鼎能够炼出这些堪比甲子仙丹的孕仙丹,那它岂不是没有用处了? 这头小白狮微微低下头,略显惆怅。 忽然,水玉白狮一怔。 它略微张口,将一粒孕仙丹服下。 这水玉白狮的身子,也仅巴掌大小,吞服一粒仙丹,就好似常人一口吞下一个大南瓜,甚是可笑。 水玉白狮本就即将产出仙丹,如今服下孕仙丹,体内孕育甲子仙丹的灵气就即满溢,它张口一吐,就有一粒水蓝色仙丹滚动出来。但是孕仙丹的药效还剩九成有余,这水玉白狮略略沉吟,忽然又服下一粒孕仙丹。 这一回服下孕仙丹,这水玉白狮居然没有吐出甲子仙丹。 小狮子一连服下九粒孕仙丹,但是除了第一粒甲子仙丹之外,却还没有甲子仙丹吐出。 当林韵看见这一幕之时,却也不禁一怔。 小狮子鼓着肚子,伸出蹄儿,将一粒孕仙丹拨至林韵面前,示意林韵服下。 林韵怔了怔。 …… 云玄山门之外,青蛙见有地仙老祖前来,暗叹一声,原身竟是变得小了许多,仅似磨盘大小,但是它身上的气息却愈发惊人。 黑猴昂然怒啸一声,神态威昂,实则心中已是惨嚎连连。 “这回可不能藏私了。” 猴子暗叹一声,它伸手一招,手上就多了一尊仙家洞府。 仙家洞府仅是常人巴掌大小,而这猴子已经现了原身,高达八百余丈。仙家洞府落在其掌上,遥遥看去,仿若无物,只有那些本领极高,感知敏锐的修道人,才察觉这凶猿掌中多了一物。 这猴子仅是一动念,原本在凌胜腰间的木舍,瞬息之间就落在了黑猴的手里。 这一手偷龙转凤,移星换斗的本领,猴子曾在中堂山之时施展过一回,如今使来,仍然是神妙莫测,就是在场的许多地仙,都没能看出端倪。 猴子在木舍中一探,略微一怔。 “太好了!” 黑猴大喜。 对于这猴子而言,甲子仙丹比之于孕仙丹,可要好上许多。猴子心中动念,就把甲子仙丹从内中取了出来,张口服下。 这猴子乃是真神,服下仙丹,刹那之间就即消化完毕,增长六十年道行。 轰然一声闷响,好似天雷。 猴子身高瞬息涨至千丈之高,它把手一捞,就擒住了一位地仙。 那位赶至黑猴面前的地仙老祖冷哼一声,道术瞬息出手。 增长六十年道行的凶猿毫无畏惧之色,凶厉眼神一闪而逝,就即迎了上去。 轰! 这时,云玄门后山一处山峰陡然震响。 一声震响。 响动八方。 天上异象纷呈,万鸟齐现。 有无数因为斗法而低伏林间土地的飞禽都纷纷飞上天空,盘旋天际。 这等异象,就连适才地仙老祖现身之时,也不曾见过。 那是真仙! 真仙现世,众人为之屏息,纵然是仙家的显玄长老,也都未必能够有幸得见真仙道祖。但是这一刻,已有真仙现世。 “果然闹得太大,连真仙道祖都亲自出手了吗?” 秦先河暗自摇了摇头,连真仙道祖都已出手,凌胜只怕难逃此劫。 倏地一声,天上风云流转,雷声并起。 不知何时,雷云之间站了一人。 那人竟才只是三十七八的岁数,面貌年轻,身着道袍,发丝散乱。只是在他身旁,云雾绕开,风雷难近。 此人所在,仿佛隔绝了天地。 这是一位真仙。 这是一位道祖人物。 他负手而立,眼中深邃如渊。 有人放出感知探去,只觉浩瀚渊深,再无其他。 这位道祖低头看去,见到场中狼藉景象,那幽深至极的眼瞳中并无多少异色,甚是平静。作为一位道祖级数的真仙人物,这般景象还不足以让他动容,也不足以让他动怒。 但是堂堂仙宗,如此狼狈,终究还是让他破关而出。 既然破关出来,便不吝啬出手。 他伸出手掌,往下按去。 有风雷齐震。 一片乌云迅速变化,化成了一条灰龙,鳞甲宛然,内中雷霆闪动,这条灰龙便化作了雷龙。 “死蛤蟆,这时总不能藏私了罢?” 黑猴苦笑了声,给青蛙传音过去, 青蛙眼中一沉。 灰色雷龙昂然发啸,随即朝着凌胜落去。 凌胜首当其冲,几乎窒息。 便是云玄门里那些前来贺礼的人物,都被这灰色雷龙的威压惊得心头一堵,屏息难言。 灰龙未至,龙威已先压迫下来。 这一条灰色雷龙,让众人为之骇然。 咻! 忽有一道剑光,划破了虚空。 凶狂张扬而不可一世的灰色雷龙,在剑光之下,从中一分为二。 那凶狞万分的灰色雷龙,就即消散。真仙道术,便如此消散了。 众人惊愕无言。 那灰色雷龙,单凭龙威,就让众人为之窒息,其本体当是何等惊人? 可是,一道剑光,便将之斩杀。 “屠神剑?” 吕焱惊呼出声,认出了自家太白剑宗一项至高剑术。他转头看去,只见那一尊妖仙老祖极为颓靡,八成是为了施展这一记屠神剑而自损躯体。 真仙道祖眉头挑了挑,他又自伸手。 “慢着!”凶猿昂然怒吼,它双掌一合,再度张开时,手上多了一个气泡。 气泡之中有天地,有山林,有江河,有湖海,包罗万象。 “一花一世界?” 法元沙弥惊呼出声,这位已经证得金身业位的佛家人物,也被这酷似佛门大神通的手段惊出声来。 真仙道祖转头看去,露出惊异之色。 那凶猿把气泡推了过来。 真仙道祖微微挑眉,他双手结印,身前虚空处现出一个洞穴,好似布袋口,就把那气泡吞没进去。 黑猴顿时萎靡下来,但是它冷笑了声,大约是觉得自家的神通没有那般容易对付。 真仙道祖收了那气泡之后,微微皱眉,把手一挥,就有风起。 一场大风。 大风往地上吹拂过去。 许多人被吹翻。 许多山壁岩石被吹裂。 原本在多位地仙老祖手下斗得本就吃力的凌胜,被这大风一吹,竟是踉跄一步,随后那风仿若实质,把他压在地上。 凌胜想要起身,然而那风却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真仙道祖把手一挥,乌云层中飞出数道雷光。 雷霆从天而落。 真仙道祖吹出一口气。 气出于口,立时变作火焰。 火焰跟雷霆相合,就是雷火。 凌胜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随后,就被真仙雷火打在了身上。 三百八十六章 生机【本书百万字,求订阅】 这一回的火焰,亦属仙火,但却是真仙火焰,比之于地仙真焰,更要惊人。真要相比,只怕能与紫云仙鼎的火焰相提并论。 凌胜曾在紫云仙鼎当中,经历真火锻体,但是紫云仙鼎器灵林广石自是把握分寸,早把真火威能压制许多,才让凌胜得以借助真火锻体,如若不然,凌胜早已在瞬息之间炼为灰烬。 但是这真仙火焰,却没有林广石在压制。 凌胜恍惚之间觉得,这火焰威能,几乎能与强行冲破紫云仙鼎之时的真火焚身相提并论。 只是,此时却不仅真仙火焰,还有天上雷霆。 仙火伴天雷。 雷火焚身。 适才地仙火焰,玄冥寒水加身,众人就不看好凌胜,尽管凌胜出人意料,走出了困境。但是这一回乃是真仙火焰,天上雷霆,两者交加,凌胜凶多吉少。 就连秦先河也只得叹息一声。 “唔?” 天上,那位真仙道祖看着雷火焚身的年轻人,蓦然发觉这个年轻人竟还只是显玄巅峰境地,并非仙者,再看适才与他争斗的人物,竟然都是本门地仙老祖,三花聚顶的人物。 显玄之境,斗地仙老祖而不败,且还是仙宗之内的数位老祖人物。 这位道祖眉头微微挑起,在他修行路途上,从未遇上这等惊艳之辈。 莫非真是因为天地大劫,因而人杰辈出? 只是,纵然再是惊艳,再是不凡,既然与本门为敌,自是留他不得。 真仙道祖手上微微伸出,便想将之打杀,忽地又是一顿。 这小子的路数,怎么好似太白剑宗?再仔细一探,又与太白剑宗大相径庭。 这位真仙道祖朝着太白剑宗那边看了一眼,太白剑宗此行之中,为首的显玄长老是吕焱,曾以显玄之身,与地仙争斗而存活性命,是个少见的人物。 古庭秋,凌胜,苏白这等人物皆是应劫而生的杰出人物,自然不能相比。 但是吕焱以显玄之身,在地仙手下而不死,莫说是许多年前的事迹,纵然是当今局面,能有这等本领的也是不多。尤其是他那九火真焱神剑,乃是太白剑宗一柄有名的仙剑。 对于这个人物,众人都觉声名颇响。但是此去孕仙山脉,这位显玄长老不见踪影,大约是另有缘故。 真仙道祖二百年前就已闭关,闭关修行的时日要比吕焱的年岁还要更长许多,他不认得吕焱是谁,但却看出这个太白剑宗长老颇是不凡。身为道祖,一念之间足能感应整座云玄山门,上至仙人,下至草蚁虫豸,无不清晰,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见到吕焱面上的惊异之色。 这个年轻人,与太白剑宗虽有关系,想必也不是太白剑宗弟子。 说来也是,太白剑宗何等张狂? 若是有弟子落到这般田地,那边的太白剑宗门人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既然不是太白剑宗弟子,还留他作甚? 真仙道祖眉头略微舒缓开来,他吐出一口气,那仙气化为实质,落在手上,立时变作一团仙光。正要把这仙光投入下方,将那真火雷霆当中的少年打杀,忽地又是一顿。 适才舒缓开来的眉头,又自紧皱。 山门之外,凶猿昂然厉啸,震慑山野,隐约有跻身仙神之列的气息。 …… 雷火焚身。 凌胜本怀有妖仙的本源,生机无穷,能断肢重生,但是这雷火厉害至极。真仙火焰与天上雷霆,两者交叠,相互补助,威能更盛许多。 雷霆火焰,不断破坏凌胜躯体。 雷霆一打,皮开肉绽。火焰一烧,血肉焦灼。 凌胜那断肢重生的本领,竟也无法抵御如此接连不断的侵袭。伤口尚未愈合,雷火便顺着伤口,入了体内,焚烧脏腑,击碎经脉,肆虐不休。 体内得自于青蛙的妖仙本源,在这等境况之下,不禁无法起到作用,反而被雷火焚烧,那融入体内的妖仙本源随着凌胜的躯体受损,也逐渐变弱,开始消融。 好在凌胜已然怀有蛟虬之力的体魄,堪比蛟龙,如若不然,情况必然要更为恶劣。 “这一回,凌胜真要没命了罢?” 方木看着那个被真仙雷火焚烧的身影,心中魔障竟然缓缓松动……那个让他耿耿于怀的心魔,就在真仙雷火之下,即将烧成灰烬,他几乎要仰天大笑。 只是言分道人淡淡瞥他一眼,终是让方木平静下来。 齐无忧淡淡问道:“这一回,凌胜还能活命么?” 紫衣邪君及青衫真君对视一眼,这两位都曾与凌胜交手,知道那个少年极为厉害,也听闻他以显玄诛仙者的事迹。但是如今他还是显玄真君,可施展道术的那位,却是真仙道祖。 两位真君摇了摇头。 齐无忧沉默不语。 “林韵依然是我的。” 白越捂着断手,眼中神色阴冷至极。从始至终,他都在一旁观望,因为他已明白,凌胜虽是显玄,却能堪比地仙,他白越虽是云玄门首徒,自幼习得至高秘术,却依然只是初入显玄。 单凭境界,凌胜就要更胜一筹。 但是,凌胜死了,白越还活着。 “最终,胜者依然是我。”白越心中狞笑,他心中想起凌胜死后,林韵依然是自己的。 但是那个女人,在天下人面前,让他堂堂仙宗首徒丢尽了颜面。 白越心中笑了声,笑得阴冷。 凌胜即将殒命。 白越见到这一幕,只觉心中畅快至极,隐约之间,似乎多了几分感悟,境界仿佛有了增进。 与凌胜争斗的几位地仙老祖,都停住了手,站在一旁,看着那雷火当中的焦灼身影。在本门道祖眼前,他们这些地仙巅峰境地的老祖也只得算是晚辈,既然道祖已经出手,这些地仙老祖便都止住了手段。 众人的视线,俱都移到地上那团真火雷霆之上。 真仙道火,自然炽热无比,但是在真仙道祖操纵之下,连同那天上凝结的雷霆,都并未让人感到燥热,但却让人感到心悸。 看着那真火雷霆,众人纷纷退后了许多。 至于那位适才大展神威,以一人之力,斗法数位地仙老祖的少年,就在真火雷霆当中,渐渐逝去生机,渐渐变得焦灼。 也许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该化为灰烬。 许多人暗自叹息,惋惜。 三百八十七章 羽化登仙 “都怪林广石那个混账,要不是他把事情透露给了凌胜。此时他还在广林山中接受真火锻体,哪里会有这等殒命的危机?” 黑猴见状,暗骂几声,只是眼前地仙老祖攻伐越发强盛,这位吞服仙丹之后,道行大涨的山神,也渐渐不支。 反倒是妖仙道祖,昔日曾是真仙侍者。在李太白身旁,得了许多太白剑宗秘术,适才一记屠神剑斩杀雷龙,显露出太白剑宗的秘术,也算透了底子,此时太白剑宗的剑术接连打出,与那位地仙老祖打个平分秋色。 太白剑宗之人俱是看得心惊肉跳,吕焱长老更是连连吃惊,那妖仙老祖的剑术造诣,比这位自幼出自于太白剑宗的长老还要更深许多。若是自家宗门的地仙也就罢了,可这分明是一个妖仙,一个宗门之外的妖仙,怎么也懂得太白剑宗秘术,甚至于比他这位长老更为精深? 吕焱暗自揣测。 “别怪林广石那小子。”青蛙冷哼道:“只能怪你这猴子平日里太不庄尊,毫无信用可言。凌胜根本没有信你,提前几日出关,险些被紫云真火烧死。” “谁知道凌胜小子居然不信猴爷,猴爷给他讲个日子,他提前几日便破关出来了。”黑猴怒骂道:“他要是成了地仙,再不济达到剑气通玄篇圆满如意的境地也好,可这小子真火锻体还未功成就提前破关,甚至把紫云仙鼎都给打穿,急急忙忙赶来送死。猴爷我还怕他事后算账,这一回攻打云玄山门,前所未有地卖力,要是早知道这小子死定了,猴爷就不理会了。” “你平日里要是正经一些,凌胜何至于冒着被紫云仙火烧成灰烬的危险,强行破关?”青蛙暗哼一声,微微一顿,又问道:“真仙道火,大道雷霆,你瞧凌胜小子有几分活命的可能?” 凶猿传音道:“你是李太白的真仙侍者,这小子是李太白的传人,连你都心中没底,他还能有命在?” “他是李太白的传人,但他并不是李太白。”青蛙说道:“他从一开始修行,你就跟随在他身旁,对他了解极深,因此我才问你。” 黑猴反问道:“若是李太白呢?” 青蛙问道:“显玄境界的李太白?” 黑猴哼道:“废话!” 青蛙认真沉思片刻,答道:“不清楚。” “你都不清楚,那猴爷怎么会清楚?”黑猴骂道:“猴爷跟在凌胜小子身边的日子还不满二十年,比你跟在李太白身边的日子,差了多少?你不清楚李太白会如何,猴子怎么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活下命来?但是在真仙道火及大道雷霆之下,猴爷纵然是天地生成的神体,怕也不太好受,何况这小子还只是个显玄境界的凡人?” 青蛙沉思道:“这么说,他死定了?” 猴子道:“九成九是没救了。” 青蛙舌头一卷,打中一位地仙,又被另外一位地仙的道术打在腿上,皮开肉绽,骨断筋折。但是这青蛙舌尖开裂,内中露出一柄长剑,便把那位地仙刺伤。 即便这位山神与妖祖正在谈话,可是争斗从来都未停歇。 青蛙暂时稳住阵脚,方自传音道:“看你的模样,可不像是要为凌胜送行。” 黑猴嘿了声,说道:“因为猴爷不觉得他会栽在这上头。” 青蛙道:“这是为何?” “因为这是猴爷教导出来的。” “……” …… 凌胜根基圆满,稳固,堪称无暇。 剑气通玄篇第一篇已经大成,达到圆满如意境地。 修为早已是显玄巅峰。 凭借白金剑气之威,凌胜足能胜过开出两朵道花的地仙人物。 可是真仙道火,大道雷霆之下,凌胜只觉自身躯体渐渐消融,生机渐渐干枯。 凌胜根基圆满,就好似一桶水,凝炼成了金铁一般凝实。 可是不论内中承载的是清水,还是浑水,还是金铁,或是玉石。但是承载的水桶已经毁灭,一切便都没有了意义。 纵然他根基圆满,纵然他剑气通玄,纵然法力圆满无暇,纵然剑诀造诣大成,可是躯体肉身毁去,生机泯灭,这一切一切俱都变成了梦幻泡影。 玉虚仙衣并未受损,但是火焰却能透过这件仙衣,把凌胜烧得浑身熟透,甚至火焰及雷霆,都已侵入脏腑,骨髓。 纵然一条蛟龙,在这样的雷火之中,也该化作灰烬了。凌胜虽有妖仙本源,更有天仙魔心,还有显玄境界的法力,可是支撑到了这个时候,也终是渐渐不支。 雷火侵入丹田,似要把丹田烧毁。 有雷霆达到白金剑丹上面,有火焰顺着白金剑丹上面密密麻麻的三百六十五个窍穴,钻入其中,焚烧内中蕴含的无尽精金之气。 啪! 白金剑丹之上露出裂缝。 这颗白金剑丹,本就全是窍穴,如今有了裂缝,便相当于崩灭。 凌胜的生机,渐渐消去。 他意识逐渐模糊,只是不屈的意志仍然长存。 在这刹那之间,他又想起了真仙悟道图。 蚕蛹羽化,便是金蝉。 修道人羽化,则是地仙。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凌胜生机寂灭,再无半点声息。 “凌胜师弟……” 黑锡浑身颤动,他看着那雷火之中消去生机的躯体,嘴唇动了动,便想迈腿走出去。 李长老一记道术将他定住,摇了摇头,他瞥了一眼,又自闭上双眼,心中沉沉叹息一声。 “那两个丫头,又不知该是怎样悲痛了。”施长老也不免叹息。 众人都看着那躯体生机寂灭,渐渐在火焰中烧化,想起这位剑魔凌胜的事迹,想起此人以显玄诛杀仙人,斗法地仙老祖的本领,无不惋惜,叹息。 言分道人问道:“他死了。” 方木大喜,他只觉天地清明,体内境界迅速提升,心障仿佛在刹那间破开。 言分道人却并无喜意,反而显得低落,他抬起头来,恰好见到秦先河那难看的脸色,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无半点善意。 “能够达到这等境地,让真仙道祖出手将他打杀,这凌胜也算没有丢了李太白的脸面。”齐无忧平淡道:“即便是死在地仙劫数之下,但是今日看来,他确实有资格让祖师放在眼内。” 紫衣邪君与青衫真君对视一眼,都有难以置信的神色。即便是真仙道祖出手把凌胜斩杀,但是这两位真君依然觉得难以置信,那样厉害的少年,那样惊艳的少年,当真就这般陨落了? 云玄门外,山神与妖祖对视一眼,露出低沉之色。 木舍之内,林韵陡然一阵心悸,她蹙着眉头,捂住心口,轻咬玉牙,终是要走出木舍。但水玉白狮忽然把她衣裙咬住,摇了摇头。 “我……我担心……” 林韵只觉心中悸动地令人发慌,虽然已是云罡真人,但在此时,便是说话竟也断断续续。 水玉白狮摇了摇头。 这浑身玉质的小白狮儿,服下孕仙丹共计二十四粒,但它还未吐出甲子仙丹。 沉默片刻,小白狮忽然张口,吐出一粒指头大小的丹丸。 丹丸通体如玉,白色无暇。 林韵一怔。 这与之前的甲子仙丹,都不相同。 水玉白狮忽然虚弱下来,低鸣一声。 …… 云玄门大殿之中,那具肉身已经在雷火之中渐渐烧化,即将化作灰烬。 有人叹息,有人欢喜,有人惋惜,有人庆幸。 但也有人露出了异色。 这人是来自于西土禅宗的法元。 已经得证金身业位的法元沙弥,露出怪异之色。佛家注重本性,认为念头通达,神通自来,因此对于体悟更为注重。正是因为有这等本领,他才发觉,那具肉身之中,还有意志。 不朽的意志,不灭的本性。 “涅槃?” 法元沙弥低声念了一句。 声音虽然低,但是显玄境界的人物都能听得清楚,地仙人物更是如此。众人都把视线从那具即将烧毁的躯体上,移到法元的身上。 却见法元静静盯着那具躯体。 众人一怔,便又转头看去。 只见那具躯体骤然化为灰烬。 灰烬之中,有一人渐渐站起。 那人闭着双眼,就好似入鞘的宝剑。 “果然是涅槃……以道家的话,便能算是羽化……” 法元自语了声,以法力而论,那个从灰烬中重生的男子,已经远胜自己。 天空上,真仙道祖眼中凝重。 “剑魔凌胜……他还活着……” 场中所有人,无不惊呼。 那个从灰烬中站起来的年轻人,身外罩着一件道衣,神色平静,他忽然张开了眼睛,双眼透出剑光,击破了大殿一角。 蚕蛹羽化是金蝉,修道人羽化则是地仙。 金蝉现世,不久便死。但地仙临世,将永世长存。 凌胜站在那里,仿佛又不在这天地之中。 众人见他有道果渐现于顶。 又见他神色冷毅,在腹中一拍。 顶上三朵尚未绽放的道花骤然泯灭。 “他打碎了地仙道果?莫非他要自毁修为?” 就是那位真仙道祖,也显得惊愕万分。 但是下一刻,众人又见到更为惊人的一幕。 而在此之前,那尊山神昂然一声咆哮,手上一弹,大气撕裂。 有一物击穿大气,落在凌胜口中。 那是通体玉质,毫无瑕疵的一粒水玉仙丹。 三百八十八章 剑气三千尺,仙血十万丈 凌胜从来只修剑气通玄篇,只因剑气便是最为凌厉的手段。 只须一剑破万法,何须懂得诸天三千法? 既然专精一道,又何须道果三花? 凌胜心中动念,立即便把三花抹去。 体内,白金剑丹原本已被真火雷霆击得崩裂,只是崩开之后,这通体俱是孔洞的白金剑丹,居然化作一朵白莲。 旁人凝炼大道,练就金丹,便是地仙之尊。 而凌胜羽化登仙,却是剑丹化莲。 白莲之上,有莲花投影,从丹田升起,经过中堂,经过十二重楼,终至眉心神庭所在。这一窍穴,又称泥丸穴,莲花正当栽种泥潭里。 莲花落在泥丸穴,气息冲出头上顶门。 有人以望气之术观之,可见三花聚顶,只是这花儿尚未绽放。 可凌胜出乎意料,却把三花泯灭。 既是专精一道,又何须三花聚顶? 既然白金剑丹化作了一朵白莲花。 这朵莲花,从此便是道花,便是凌胜的地仙道果。 三花分别是人身中的精,气,神,此三者所化,分别化作天,地,人三花。如今三花合一,便是精气神浑然合一,天地人尽数聚于此白莲之上。 凌胜深吸口气,气息外放。 这时,再有人以望气之术观望,便发觉,凌胜顶上三花,已经仅剩一花。 独一无二。 三花合一。 一花。就是三花。 天上那位真仙道祖眉头紧皱,自语道:“这是……甚么路数?” 凌胜闭上双眼,腹中白金剑丹化作莲花,花瓣共计七十二。虚影自丹田升上,越过中堂,经十二重楼,终至眉心祖窍,有虚幻之气透过头颅,升至顶上。这气息便是腹中剑莲的虚幻之影,有人以望气之术观之,便能瞧得一朵白莲。 若有莲花一朵开,即是三花聚顶时。 凌胜微微张口,那水玉仙丹落入口中。 他并不知晓这水玉仙丹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水玉仙丹乃是水玉白狮吞服孕仙丹二十四粒才孕生而成。只知服下这粒白玉无瑕,通体晶莹的仙丹之后,体内仙家法力骤然上涨。 凌胜根基已成,此时又非突破,而是增长功力,便无任何压制。他借助水玉仙丹,以及自家突破地仙之时尚未停歇的一股气息,道行愈发深厚。 气息逐渐攀升。 有人将法力聚于眼中,以望气之术观望。 “这……” 有人见到凌胜浑身气息翻滚,有一莲苞,正逐渐开花。 莲花七十二瓣,此时开出七十瓣。 一花绽放,即为三花聚顶。此花七十二瓣,如今开得七十,已是远胜于两朵道花的道行,逼近于地仙巅峰,老祖境地。 “他……” 便是那位真仙道祖,也觉不可思议。 初破地仙,便将近地仙巅峰,临近老祖境地。 真仙道祖忽然哼了一声,一步踏去,天地变色,风云滚动,好似乾坤翻覆,天地颠倒。 众人都觉眼前一黑,感知尽皆遮蔽。 随后就见道祖伸出一掌,朝凌胜按落。 这一掌甚是平淡。 寻常云罡真人甚至感应不到任何变化,但是显玄真君已有心悸之感,而地仙人物,皆是惊骇得近乎窒息。 “嘿!” 那凶猿忽然退了数步,跃至云玄门之外数千丈出,与那位和它争斗的地仙老祖离得远了,往那真仙道祖一指。 真仙道祖那一掌忽然一顿,面色铁青。 在他胸前有光芒渐渐透出,好似一个气泡,内中有山河,大地,草木,生灵,那是一个完整的乾坤世界。 世界生灭,就是真仙道祖,也只得慎重。 青蛙朝着黑猴使了个眼色,居然露出赞赏之意。 “猴爷虽然不复昔日威势,但从广林山就在蓄势,借了山河之力,借了甲子仙丹的力,才把这气泡凝成。气泡中自成天地,却脆弱不堪,一个不慎,便是天地崩灭。”猴子传音,猖狂大笑道:“这位道祖太过托大,居然随手就把这东西收了,嘿,他要镇住这个气泡天地,维持天地运转,可不比猴爷构建天地来得简单。” 黑猴乃是真神,借助天地之力,凝炼虚幻世界,虽然也极是费力,但是它蓄势已久,把甲子仙丹转化的道行本源尽数灌入其中,勉强便能施展。可是真仙道祖猝不及防,那天地时刻便有崩灭之危,一旦崩灭,就是真仙道祖也未必好受,于是他便只得维持天地不灭。 山神能够借助天地乾坤之力。 但是真仙道祖,只得以自身之力维持天地。 那位真仙道祖眉头紧皱,心想这气泡竟然要比适才所见更为不凡,尽管维持这虚幻天地,并将之压下,算不得艰难。但一时片刻,却也难以轻松。他立身于云雾之间,微微闭眼,口中淡淡道:“初成地仙,必有劫数。既然他来闯我云玄门,既然是在云玄门内得道成仙,那么我云玄门便是他的劫数。” “杀!” 一声淡淡话语,仿若清风,扫净了天上风雷。传至地上众人耳中,亦如清风拂过。 但是传在凌胜耳中,却让他眉头紧皱。 凌胜仙体尚自转化当中,被他这么一句话语,便震得双耳溢血。 “诛杀剑魔!” “斩杀凌胜!” 数位地仙巅峰的老祖接连出声,往凌胜攻来。 凌胜微微闭眼,他只觉天地之间,尽是大道轨迹。 一条一条的轨迹,好似活物,仿佛长蛇,如若游龙。 凌胜微微伸手,往前探去,他抓住了一条白色游龙。当他把手掌收回来之时,手上已经多了一道光芒,其色呈白,晶莹润泽,与白金剑气极为相似,但却更为晶莹剔透。 这是大道。 剑仙大道。 庚金大道。 如今正是晴天白日,但是,天上多了一颗星辰,那是太岁之星。 咻。 凌胜一步踏出,忽然消失不见。 “这是……” 数位地仙老祖心中一寒。 适才投出玄冥寒水的那位地仙老祖,素来最为冷静,手段也极阴冷。先前见凌胜被云雾困住,火焰焚身,便即用玄冥寒水对付凌胜,寒热交叠,仙火与寒水皆为仙物,纵然是他堂堂地仙老祖也未必承受得住。凌胜虽然剑气厉害,毕竟还是显玄凡人之身,原本他便以为如此能够让凌胜殒命,却不想凌胜依然活下命来。 他见凌胜陡然不见踪影,心下一动,就有万丈身影立身天地之间。 此乃地仙虚影。 但是没有人知晓,这位地仙老祖兼修炼体之术,并已修成真龙之力,远胜于凌胜蛟虬之力。 地仙虚影,在他身上,就如地仙真身。 有气血如烘炉,红光似赤火。 方圆数百里,只觉炎热不堪。 轰! 地仙一掌,打向一座山峰。 山峰上,凌胜正盘膝而坐。只是浑身皆是火焰,那火焰色呈灰白,从四肢百骸,无数窍穴冒出。 这是劫火。 凌胜得剑仙大道,成就地仙,并将近地仙巅峰。如今外有人劫,内中亦有劫数。 但是凌胜根基打得无比稳当,修习的又是剑气通玄篇,若是让他静心渡劫,内中劫数实则不足为虑。可是此时不同,外在人劫乃是地仙老祖来攻。 凌胜微微抬头,就见天地变暗,一切皆不能看得真切。他未能看清地仙一掌,也不知是什么道术,什么东西袭来,但却知晓,眼前已经全被遮挡,劲风扫过,使他发丝飞扬。 狂风扫过,风尘滚滚。 地仙老祖一掌打在这座尘烟飞舞的山峰之上,把这座山峰打得塌陷,崩塌殒灭。 但是尘烟滚过,已不见凌胜踪影。 有人惊呼出声。 有人一指那万丈高空。 有地仙高呼示警。 有仙家道术往那处打去。 但为时已晚。 这位打塌山峰的地仙老祖心中一寒,只觉下颚一痛。 众人只见凌胜忽然现身于那万丈仙躯的下颚之处,手上一抬,就有一道剑气。 那剑气依然是白金剑气,但是色泽晶莹,光泽闪耀,白中泛光。 见到这道剑气的人,俱是心中悸动。纵为仙者,也不禁瞳孔缩起。 那是庚金剑气。 剑仙手段。 庚金剑气从凌胜手上打出,打入地仙老祖下颚,从其头顶迸射而出,带起无数仙血。 剑气余势不衰,直冲天际。 地仙老祖浑身僵住,体内气血好似大江大河,奔腾不休,从头顶冲起。 只见一道庚金剑气直冲天际,一道火热血柱迸射而起。 剑气三千尺,仙血十万丈。 万丈仙躯,骤然化作虚无。 空中有一位老者坠落下来,双目无神,颚下一个血洞,七窍皆是鲜血。仙家气息仍未消散,庚金之气锐意仍存。 有位太上长老悲呼一声,伸手去接,忽然心中悸动,退了数步。 只因尸身之上的庚金剑气余势仍在,竟是逼得一位地仙退避。 云玄门中,剑魔诛杀地仙老祖,剑气余威,逼退太上长老。 不论是九大仙宗,还是寻常中土修道人,都是难以置信。 高空之上,真仙道祖深吸口气,忽然打灭那气泡天地。天地崩灭,其中何等天崩地裂,众人都不知晓,天地崩灭之后,这位道祖受了何等伤势,谁也不知。 只听一声闷哼,这位道祖面色苍白,但他已经除去了桎梏。 三百八十九章 一角道袍 “完了。” 那凶猿摇头叹息一声,它本来就不曾想过用那气泡化成的天地让一位真仙道祖为之陨落,只是想用这气泡将之拖住。却不想,这位道祖竟是不惜受到天地崩毁所带来的冲击。 尽管是虚幻天地,但也是猴子耗费不少手段,借乾坤之力,山河大势所凝聚出来的。 纵是真仙道祖,生生受了这么一记,伤势怕也不轻。 但是那位面貌不过三十七八的年轻道祖,只是面色略显苍白,除此之外,竟无半点变化。这一回,他并未立即出手斩杀凌胜,而是降落在地。 众地仙忙躬身行礼。 云玄门弟子大多跪倒恭迎。 九大仙宗长老弟子,及其余修道人,有幸见到真仙道祖一面的少之又少。今日得见真仙,得见道祖,人人都激动莫名。 道祖就在眼前不远。 这位真仙道祖收敛了气息,并未有气息外放。 但是众人都知他乃真仙,乃是道祖,心中无比敬畏,虽未有真仙气息压迫,但是众人心中仍然觉得极为沉重。 就像一只蝼蚁面对一座大山。 许多人想起自己修道未成之时,站在山下,仰望巍峨山峰之时,心中震撼以及沉重之意。 如今众人都是修道有成的人物,甚至不少人怀有推山倒岳的本领。 可是在这一刻,有八成以上的修道人都忆起昔日光景,好似又回到了当年,自己还仅是一个修道未成的世俗中人,站立于巍峨山峰之下,仰头望去,心中不免震撼,心头不免沉重。 但是那位真仙道祖并未理会众人,而是把视线放在了凌胜身上。 凌胜盘膝在地,双目紧闭,他浑身劫火沸腾,延至身外三丈,大地凭空起火。方圆三丈土地尽数焦黑,但是三丈之外,竟然毫无异象,更无半点炎热之感。 这位真仙道祖站在凌胜面前,静静看着那个身处于劫火之中的年轻人,眼中赞赏之色愈发浓烈,但是随赞赏之色而来的,便是杀意。 在他上千年的修行岁月当中,所见的人物,可谓数不胜数,怀有仙根道骨的,怀有旷世机缘的,怀有惊世悟性的,各类人杰数不胜数。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几乎可称是他这上千年来所见的人物当中,最为让他吃惊的一位。 显玄圆满,斗地仙巅峰。 一个凡人,对付数位地仙老祖。 在真仙道火之下,大道雷霆之中,得以不死,反而死而复生,羽化登仙。 初成地仙,自毁道果,一花绽放,临近地仙巅峰。 初成地仙,斩杀地仙老祖。 “天地大劫起,果真人才辈出。” 这位真仙道祖幽幽叹了声,以他的感知,云玄门万里之内,事无巨细,皆是能感应入心。但是云玄门之内,便有秦先河,齐无忧,言分道人等几位年纪尚轻,便已破入地仙的人物。 尽管他们得道成仙,乃是借助了孕仙山脉。但是,古往今来,能够在这般年纪就破入地仙的,委实罕见至极。 再退一万步讲,这几位年轻地仙,在借助仙光之前,也是显玄人物。如此年纪成就显玄的,古来也是少有。 他瞥了一眼,见到自家宗门当代首徒。 这位断了手掌的云玄门首徒,论资质,自然非凡,论功法,也是本门镇派法决,论心性,却还稍差。正是这心性稍差一点,才让他差了太多,便是成就显玄,竟也是借助本门地仙灌顶而成。 真仙道祖眼力之高,深不可测,他只是随意扫过一眼,就看清了众人底细,自然也看清了本门首徒白越身上气息不稳,更有本门地仙的几分残留气息。心中便知这个弟子连修成显玄,也是借了外力。 暗叹一声,他看着凌胜,轻声道:“人杰辈出啊,可惜……” 他并未说出来。 但是,其余几位地仙老祖俱都明白。 可惜云玄门后继无人。 白越年纪不大,修成显玄,不论放在哪个地方,不论放在哪个年代,都是令人赞赏的少年英杰。但是相比如今天地大劫之中的众多杰出之辈,白越还是稍显逊色了些。 可惜眼前这年轻人却与云玄门为敌。 他攻破了云玄山门大阵,搅乱了云玄门大喜之事,他斩杀了云玄门地仙老祖。 他若不死,云玄门堂堂仙宗之颜面,置于何地? 真仙道祖出手,没能一举杀他。地仙老祖出手,却又被他反杀。 如若让他走脱,云玄门不仅颜面尽失,更成了此人扬名天下,流传后世的垫脚石。 一般人只知必然要诛杀剑魔,却没能想得这般深远。但是这些活了数百年,自幼生长于仙宗,以宗门为重的太上长老,便都想到了这一层。 真仙道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看着劫火当中的凌胜,露出几分惋惜。 山门之外,凶猿搬山砸来。 青蛙妖祖吸纳天地灵气,集来天上雷云,汇聚成为一柄神剑,往云玄门内刺来。 天上,青鸾一声长鸣,口中吐出青光,划破长空,青芒绽耀。 真仙道祖神色自若,他把手一挥,衣袖摆动,那山峰就在半空瓦解,成了无数碎石。但这些碎石都未坠落,而是在半空尽数化作齑粉,随风扬去。 天地之间,迷茫一片,好似荒莽沙漠当中的尘暴。 妖祖神剑临至身前。 真仙道祖伸手一握,把神剑拿住,往天上一扔。 神剑与青光相碰。 青蛙妖祖的神剑,显然要比那青鸾更胜一筹,于是青光毁去,神剑犹有余势,穿透青鸾一边翅膀。 青鸾悲鸣一声,神剑当中的锐气,雷霆真意,尽数透入体内,它哀鸣渐低,从数万丈高空之上坠落下来。 山河真神,妖仙老祖,青鸾异禽,这三位使人心惊的凶禽异兽,竭力施展手段,但都被真仙道祖轻易瓦解。 道祖并未把这三者放在心上,他望着凌胜,叹息一声,伸手探入劫火之内,一指朝着凌胜眉心按去。 “真仙道祖亲自出手,纵然你剑魔凌胜再强百倍,也总该殒命了罢?” 众人渐渐屏息。 真仙道祖一指点出,却点在一角道袍之上。 那道袍呈紫红之色,有一角飘扬,恰恰飘到凌胜额前。 真仙道祖一指点下,却不能点破道袍,不能点破凌胜眉心祖窍。 三百九十章 真仙护道,道祖成劫 大红大紫。 但是这件仙衣穿在眼前这人身上,不显华贵,更不显庸俗,只有一股威严。 这人貌似中年,神色平淡。 有风扬起,吹起他一角道袍,恰好挡在凌胜额前,抵住了真仙一指。 “空明掌教?” 真仙道祖眉头微皱,打量了一眼,眼中蓦然闪过一缕异色,低沉道:“你也迈过这一步?” “七十余年不曾现世,俱都用在这一步了。”空明掌教笑道:“不算晚。” 那一步,又是哪一步? 许多人露出疑惑之色。 但是地仙人物,却都面色微变。 空明掌教,闭关七十余年,便是为了这一步? 以掌教之尊,修成真仙道祖,天地之间屈指可数。九大仙宗之内,除却太白掌教之外,仅有二十余年前的道德天宗掌教,如今,又多了一位空明掌教。 云玄门这位真仙道祖沉吟片刻,说道:“我修成真仙,至今八百余年,你跨入这一步,也仅七十余年,便想与我争斗?” 空明掌教笑道:“同为九大仙宗,何来争斗之说?” “既然不愿争斗,你阻我杀人,又是何故?此人闯我云玄山门,破传世阵法,搅乱云玄门大喜之事,斩杀地仙老祖,伤及弟子无数。”真仙道祖说道:“此人不死,云玄门该当如何?” 空明掌教说道:“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真仙道祖缓缓背负双手,说道:“你如此在意这人,莫非他与你空明仙山有些关系?” 空明掌教说道:“此人是我空明弟子。” “空明弟子?”真仙道祖眉头挑起,说道:“这小子的路数,可不像你空明仙山,倒有几分太白剑宗的味道。若说是太白剑宗弟子,倒还有几分可信,可你空明仙山……” 空明掌教道:“他修行的功法,确实不是本门剑诀,但是,这个年轻人,是我空明弟子无疑。” 真仙道祖神色渐变,语气渐渐生寒,道:“既是空明弟子,来我云玄门肆意妄为,难道就不该杀?纵然是你空明掌教如此闹场,也休想善罢甘休。” “玉轩道兄这话可不太好听,掌教真人乃是我空明仙山之首,你对他总该客气些才是。” 天上忽然传来淡淡笑意,有道苍老声音轻声响起,传遍了整座云玄山门。 这一回,就是秦先河,法元这些年轻地仙,都觉几分骇然。 又来一位真仙道祖? “宋老头,你还没死?” 云玄门这位名唤玉轩的真仙道祖朝天上看了一眼,说道:“怎么?一位真仙掌教,两位空明道祖,三位造访云玄门,有何贵干?若只是想要以三位真仙压我一个,那便错了,须知这里是云玄门。” 声音才落,云玄门后山又有两道光芒冲天而起。 又有两位真仙道祖破关而出。 众人已经惊得无言。 山外,黑猴悄悄把身子变小,千丈凶猿之体变作了一头不足丈许的猿猴。而青蛙妖祖也变小身子,一跃而去,寻到坠地昏厥的那只青鸾。 玉轩道祖说道:“既是你空明仙山的弟子,那就请空明仙山给个交代。” “这是自然。” 空明掌教眼中微沉,说了一句。 玉轩道祖望着凌胜,心中杀意愈发强盛。空明仙山竟有如此后辈,反观我云玄门,虽也不乏云罡弟子,也有显玄仙君,可相较之下,差了未免太远。 空明掌教感应到杀意,眉头紧皱,身为一宗掌教,他自然知道玉轩道祖的意思。在云玄门眼中,凌胜罪当万死,纵然是空明弟子,也难逃死罚,但既然是空明弟子,杀了凌胜之后,空明仙山还是需要给他一个交代。 交代自然是要的。 但凌胜的性命,却也是要保住的。 空明掌教眼中露出沉色,略微偏头看了劫火当中的凌胜一眼,又扫过场中,心中微沉。他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眼中露出光芒。 适才他在传音。 既是传音,自然便不能被外人知晓。 只是很显然,玉轩道祖对于空明掌教的传音,并不满意,他哼了一声,脸色微沉,手上一挥,便朝凌胜按去。 “道兄何必如此?” 空明掌教叹了声,伸出手去,挡住真仙。 两位真仙级数的人物,就好似世俗人物一样。 没有风云,没有劲风,没有法力。 谈不上风轻云淡,因为掀不起风云。 只有地仙巅峰的老祖人物才看得分明,他们手上变动,分明搅动了大道轨迹。 “道兄真想动手?” “此子乱我山门,只得将之诛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便是杀了他,你空明仙山也还须给我一个交代。” “此来云玄门,我并未想过动手。”空明掌教暗叹一声,传音道。 “若不想动手,何至于有两位道祖相随,七位地仙老祖作伴?”玉轩道祖冷声道:“这个小子真有如此重要?竟然让你有不惜代价将之保住的心思?若是我执意杀他,你要如何?” 空明掌教叹息道:“那我空明仙山,与你云玄门,便只得宣战。” “好!”玉轩道祖说道:“九大仙宗,同气连枝,位列正道仙宗,既然你空明不顾情分,我云玄门自也奉陪。但是我还是要与你说上一句,这里是云玄门。” 这里是云玄门。 这里有云玄门众多地仙。 这里还有云玄门三位真仙道祖。 他们在云玄门修行数百年,上千年,甚至掌控云玄门山河大势,执掌护山阵法,诸般玄妙。此外,还有在外游历的真仙道祖,正迅速赶来。 这里是云玄门,仙宗山门所在。 便是空明仙山那位宋姓道祖,比他玉轩道祖年长四百岁数,道行更高一筹。可在云玄门中,真要争斗,必然是他玉轩道祖得胜。 只因这里是云玄门。 天上落下两位道祖,与空明掌教站在一处。 三位真仙道祖,护住凌胜身周。 凌胜盘膝坐地,劫火渐渐往外蔓延,烧至方圆五丈。 这位初成地仙,就已临近地仙巅峰人物,如今正面临自身之劫,以及外来人劫。 位处劫数当中的凌胜,有三位真仙护道。 同时,也有三位道祖成为他的人劫。 古往今来,这等待遇只怕也是罕见至极。 除此之外,天上更降下七位地仙,皆为三花聚顶,地仙老祖。 云玄门众仙人回返宗门,围住了这里。 风云变动,众仙云集。 只因剑魔凌胜。 场中修道人都有窒息心悸之感,震撼惊骇之意无以复加,有些想得深远的,已经想到众仙斗法之时那等天崩地裂的景象。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们这些未有步入仙道,尚是御气,云罡,显玄的修道人,又当如何?只怕在斗法余波当中,便要殒命了罢? “同为仙宗,实是不该如此争斗,天地大劫在前,便是仙宗也有倾覆之危,这般争斗尤是不该。”空明掌教终是叹息一声,传音给云玄门三位道祖,说道:“罢了,诸位便听好了。” 一番传音。 不知说了些什么。 但云玄门三位道祖终是平静下来。 玉轩道祖说道:“这是当代风铃总阁主给你的卦言?” “不错。”空明掌教叹道:“可惜我为了练就真仙境界,数十年不曾管事,如若不然,本宗也不会与凌胜闹到这般境地。” 玉轩沉吟道:“两百年来,风铃总阁主之位不曾变动?” “不曾。” “他在哪里?” “太白剑宗出了一个数千年难遇的人物,不比凌胜逊色半分,在修为上,名声上,更要高过凌胜一筹。风铃总阁主,便是占卜之后,留下卦言,对于太白剑宗不利,被这个年轻后辈斩杀了。” “死在人劫之上?”玉轩道祖说道:“风铃阁主从来都死在天谴之上,轮到了他,反而被人斩杀。倒也难怪,这厮确实该杀。” “说得未免太远了。”空明掌教说道:“你与他虽有旧怨,但也不得不承认他那天风算法的造诣罢?” 玉轩道祖问道:“那又如何?” 空明掌教说道:“适才我与你说的,便全是他留下的卦言。” “若真属实,我可以答应。” 玉轩道祖沉声道:“但是,他要先渡过这一场人劫。” 空明掌教心中一沉,说道:“你又是何意?” “我云玄门暂留此子性命,但是,出了云玄门,谁要杀他,便是他的劫数。”玉轩道祖说道:“至于空明仙山的诸位,尚未再给我一个交代,便随我入内,由我云玄门招待,如何?” 空明掌教皱眉道:“你是要我空明仙山袖手旁观?” “倘若一场人劫也没能渡过,还谈什么?”玉轩道祖说道:“只要没有真仙人物出手,他的劫数,就该自己渡过。你若是不应,倒也简单,我云玄门三位道祖,拖住你空明仙山三位真仙,我云玄门众多地仙,拖住你七位地仙,总也不难。” 何止是不难,云玄门三位真仙道祖,在自家宗门里面,八成能够压过空明仙山的三位真仙。至于地仙人物,空明仙山仅来七人,而云玄门中,地仙众多,更是不必多说。 三百九十一章 挥手之间七千里 云玄门答应自家人物不会出手对付凌胜,却没有制止其余人对付凌胜,更限制了空明仙山的人物。 空明掌教眉头紧皱。 他终究还是来得晚了些。 若是真仙道祖还未出关,若是凌胜没有斩杀一位地仙老祖,也许云玄门会更容易说话一些。 攻破山门,搅乱喜事,这两项固然让仙宗丢失颜面,但是比之于今后所得,还是能够置之不顾。 可是玉轩道祖适才出手,竟然没能打杀凌胜,随后地仙老祖出手,反又被凌胜斩杀。而玉轩道祖更因天地崩灭,而受了伤势。 如此,云玄门刁难,便也在意料之中。 真要争斗,在云玄门当中,势必是云玄门占了上风,定然还能有地仙腾出手来对付凌胜。若真斗法,连同自己在内的三位真仙倒是无事,就只怕云玄门这三位真仙借助本门地势,压过自己三位真仙,甚至腾出手来,让自己那七位地仙老祖也受到损伤。 如今能够让云玄门不再动手,也可算是收获。至于空明仙山不能出手,姑且便当作是拖住了整座云玄门。 如若与云玄门争斗起来,空明掌教也未必有自信能够保住这般局面。 可是,凌胜劫火烧身,自身难保,如何应对人为杀劫? “掌教真人,玉轩说得不错,若是凌胜没能渡过人劫,什么也不必谈了。要是风铃阁主占卜灵验,凌胜也不会死在这里。”宋姓道祖传音道:“要是斗法,局面只怕更糟。” 空明掌教心中一沉。 以凌胜如此模样,劫火烧身渡过不难,可是他沉浸于劫火之内,要应付外敌,几乎必死无疑。 另一位道祖传音道:“李太白的真仙侍者曾为妖祖,如今看来,也恢复了昔日大半本领,甚至可以与地仙老祖争锋。那山神昔日全盛之时,怕还要胜过你我,虽已跌落仙神境地,但坐落在山野之间,本领之高,更是不须多说。听闻还有蓬莱仙岛的首徒已成地仙的秦先河,以及西土禅宗的金身人物为他保驾护航,想来不会有事。” “你们真以为云玄门会如此罢休?”空明掌教传音道:“玉轩比我年长三四百岁,但是却与两位师叔生在同代,真要乱来还比两位师叔稍微低些。两位师叔都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一步一步成就真仙,他的秉性如何,我都知晓,两位师叔不知?” “这个……” “玉轩没有这般容易罢休,自己身为道祖,没能一举打杀凌胜,丢失颜面倒还在其次。但死了一位地仙老祖,便没有这般简单了。”空明掌教说道:“玉轩答应云玄门上下,在此期间不对凌胜下手,可未必不会拖住有心相助凌胜的人物。” “我等答应送他云玄门一场造化,可是空口无凭,依然虚无缥缈。对于这天地大劫,我们事前早有布置,云玄门必然也有布置,不会把希望放在这场造化上面。”空明掌教说道:“若是卦言属实,因凌胜而起的那场造化,将比各大仙宗的布置更为重要。但毕竟虚无缥缈,未能证实,而云玄门也不会只听我们一面之辞。在玉轩道祖心里,只怕还是把这场造化放在次位,没有多少重视,如今看凌胜会否死于人劫,也算考验一番。” 宋姓道祖皱眉道:“那么……” “我们只得答应。”空明掌教说道:“若有真仙来袭,我们便可出手相助,若无真仙,便看他造化如何了。倘若他真是死在劫数当中,也只得把卦言作废。” 空明仙山这一位掌教,两位道祖的传音,实则不过片刻之间,心念一动,就知对方所想,尽管交流谈话不少,可前后却也不足两个呼吸。 “想好了?” 玉轩道祖淡然笑了声。 空明掌教微微点头。 玉轩道祖忽然伸手一挥。 凌胜消失不见,原本所在土地,方圆五丈尽数崩成劫土灰烬,深至五丈。 “你……”空明掌教微微一惊。 “送他一程罢了。” 玉轩道祖笑了声,忽然开口,对着场中之人说道:“凌胜此子,一朝成仙,临近地仙巅峰,劫数自也非同寻常。如今他劫火烧身,即便不死于劫火之下,但此时也须全神渡劫,无暇顾及外界之事。” “劫火烧身,便是御气之人也可施展道术击之。” “此人修成地仙,凝练大道,已经大道金丹境界。谁若杀他,可得金丹一粒。” “劫火烧身,约莫持续一日,如今才过不久。” “西去七千里,凌胜就在那里。” 众人惊哗。 刹那之间,便有许多遁光往西边飞去。 如秦先河,法元沙弥这些在先前争斗之时起意相助凌胜的,则都被云玄门地仙阻住去路。反而是一些本无多少想法的人物,都在此时起了贪念,纷纷离去。 至于适才对凌胜不太友好的,比如言分道人,云玄门便无人阻他去路,任他去寻凌胜所在。 挥手之间把凌胜送走七千里的玉轩道人笑了声,往天上一拍。 天穹陡然崩裂一块,压了下来。 山神,妖祖,青鸾,各自被一位真仙道祖以气息锁住。 那天穹崩塌,便将它们困在当中。 玉轩道人无意打杀这三大凶禽异兽,只想囚住它们,作为护山神兽,便都困在那里。 空明掌教看着他,说道:“玉轩道祖,请罢。” 玉轩道祖笑了声,示意众长老将云玄门这座大殿恢复原貌,便将空明仙山一位掌教,两位道祖,七位地仙都请到了另外一座大殿。 而李长老,施长老,黑锡这些空明仙山此行来贺的长老及弟子,也都被云玄门限制住了。 原本为了一宗威严,空明掌教未必这般容易妥协。可是,正如他适才给道祖传音是所说,此时正是天地大劫,不该争斗,更何况,占理的是云玄门。 七千里外。 有劫火蔓延,瞬息烧开一座山林。 有个年轻人盘坐山中,双目紧闭,浑身皆是劫火。 远方有许多遁光飞来,只因离得远了。这些飞遁而来,各怀心思的各宗人物,散人修道者,都没能看清凌胜面上一缕冷色。 凌胜睁开双眼,露出寒光。 三百九十二章 得道伴三劫 适才真仙道祖有言,剑魔凌胜已经劫火烧身,自顾不暇,已无半点余力顾及外界之事,便是御气之人也能近前以法术击打。当然,能够打得又是两说。 但是能够赶来这里的,少说也是云罡,显玄之辈更是不少。 甚至还有地仙人物。 这些人之间,有人因为自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丈夫,还是师傅师兄师弟被凌胜斩杀,因此痛恨,前来报仇。有人则是因为凌胜声名太过响亮,因此便想杀他,又或是嫉妒剑魔声名,也想杀他。 但是有一半修道人,却是为了金丹。 凌胜修成地仙,凝炼大道,必然是结成了金丹的。 实际上,剑气通玄篇尽管非同一般,修炼出来的也不是道家金丹,而是剑莲。可是这剑莲与道家金丹,也是极为相似的。 其实,即便把剑莲夺去,对于众人也无多大用处。剑莲内中蕴含锐利之气,虽有大道之力,虽有无上仙力,可有那锐气蕴含在内,却是谁也不能轻易觊觎的。 可是这些修道人俱都不知。 他们只知道,大道金丹,那是地仙人物的根本。如今便有了机会,能够得到一颗大道金丹,甚至是曾以显玄杀地仙,如今已是临近地仙巅峰的一颗大道金丹。 这些显玄人物都不曾去过孕仙山脉,因为他们明白,凭借自家本领,去了孕仙山脉也只得送死。也或许是因为寿元还未到尽头,鼓不起勇气去孕仙山脉争夺那一缕成仙机缘。 但是现在,传闻之中凶名显赫的剑魔凌胜,就好似一个活生生的补药,就像是粘板上的鱼肉,仿佛锅里的肉食。 就好像是……道德天宗的那位长生道人。 “诛杀剑魔!” “斩妖除魔乃我辈分内之事。” 话是这般说了,但是众修道人在这七千里中,便已有了争斗。 反倒是那些地仙人物,尚未临近那处,便已止住身形,望着那熊熊燃烧,遍布山野的劫火,神色略显凝重。 约莫是无知者无畏,倒是显玄人物,云罡真人,都纷纷临近那处山林。尽管劫火汹汹,但是只在下方山林燃烧,前来此地的修道人都是显玄真君,身后赶来的也是云罡真人,都是能够腾云驾雾,立身空中的人物。 没有踏足那处山林,但是道术却是能够打去。 有位一流宗门的显玄真君大约是掌握了什么惊人身法,居然比仙宗的仙君也不慢分毫。甚至开始动身时,仙宗长老还顾忌空明仙山对于凌胜的重视,稍显迟疑,而这位出身一流宗门,自觉成仙无望的显玄真君,却毫不犹豫,在玉轩道祖话音未落之时,就已飞遁而来。 临近山林,这位真君心中大喜,伸手便想打出道术,将凶名显赫的凌胜打杀于此,摄来大道金丹,纳为己用。 忽地一声巨响,有山峰骤然出现,把他压下。 这山峰出自于法华仙宗的一位显玄半仙长老,他从后面施展道术,把前面那个显玄真君砸了下去。 那位真君跌落山林,立时化作灰烬。 嘶嘶吸气之声不绝于耳,人人惊骇。 但是,只须打杀凌胜,夺了大道金丹便好,至于劫火,只要众人不入山林,不落云层,大约便没有事情了。 山林之中,劫火呈灰白之色,燃得漫山遍野,并往外蔓延,烧灭无数草木,把无数凶禽猛兽,蝼蚁虫豸,尽数烧成劫灰。这还不止,烧灭了许多东西,没有燃烧之物,但劫火依然不止,把岩石,山壁,烧成无数劫灰,尽数沉地,最后,连同土地也都烧成了灰。 一眼望去,数十里山林,尽数化作灰色荒漠,布满粉尘劫灰。 剑魔凌胜就盘坐在劫火当中。 劫火烧身,尽管得以保命,却也无暇顾及外来人劫。 “体内只有劫火?” 言分道人眉头微微挑起。 修道中人,得道成仙之日,必有劫数。 有劫火烧身。 有人为杀劫。 也有魔障心劫。 自古以来,劫数三者齐至,多半人物都是倒在了魔障心劫这一步。 似道家仙宗,只须在宗门突破,人劫就可忽略不计,而劫火固然难以应对,可是,千万年来,仙宗屹立不倒,流传渊远,这应对劫火的手段倒也不少,能够起到用处的,亦是不少。 正是因此,仙宗才会是仙宗,正是因此,仙宗里的地仙人物,才能传承不断。 可是,仙宗里的太上长老,地仙人物,依然没有达到数不胜数的地步。 因为魔障心劫。 有了这样的劫数,即便没有人为杀劫,即便能够渡过劫火,但是该如何渡过心劫? 若仅仅是渡过心劫也就罢了,能够修成显玄半仙的,哪个不是心境坚实,牢不可破?可是一旦陷入心劫当中,劫火烧身便没了压制,顷刻之间就能化为劫灰。 也正是因此,就算是张臣汤这等人物,也要借助仙光洗身,避过心劫。 但是现在,凌胜却只有劫火,没有心魔的迹象。 “倒是有趣。”齐无忧负手而立,眼中露出几分异色。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散仙,两位地仙,除了其中两位仙人是老辈人物之外,其余仙人几乎都是孕仙山脉当中借助仙光而成仙。 他们都知道剑魔的厉害。 但谁都没有想到,让所有修道人为之惊惧的心劫,竟也知道剑魔的厉害。 “连心魔都怕了他?” 众人心里想起这么一个荒诞想法。 言分道人自语道:“这家伙从来没有顾忌规矩,礼仪,束缚,一切随性而为,莫非是因为他本性如此,因而没有心劫?” “没有心劫啊。” 言分道人沉吟道:“没有心劫,我送你一场罢。” 他把手一挥,有一颗珠子落到凌胜头顶,顺着凌胜头顶百会穴,入了他体内。 那是引劫珠。 引劫珠,能够引人心劫,勾起人心当中最为痛恶之事,甚至能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另一个角度重新呈现于人心当中,使人深恶痛绝,扩张为魔障心劫。 但是凌胜本性冷漠刚毅,引劫珠对他几乎毫无效用。 言分道人心知如此,淡淡笑了声,把手一挥,又有一颗珠子落下。 这叫魔障珠。 三百九十三章 心劫之后有剑气 术士之流,手段最为玄奇,渊深莫测,善于咒杀,施法,下蛊,对于这类术法及器物,最是精通。 似他师弟方木,便是因为当年与凌胜交恶,成了心障,阻碍修行。 对于心障一类,术士人物懂得最多。 言分道人心知引劫珠对于凌胜无用。 但是魔障珠,能够无中生有。 即便你心中没有什么心结,这魔障珠也能在你脑海之中造出一桩使人深恶痛绝,凄然哀伤的事情。待到那时,引劫珠的效用,就能发挥到极致。 言分道人立在云层之中。 风云随身。 有清风拂过他清秀俊朗的面容,显得万分淡然。 其实他只须张口,就能有一道仙光,把下方劫火当中的凌胜斩杀当场。可是,他却没有动手,而是用引劫珠,魔障珠,让凌胜去面临那人人惊惧的魔障心劫。 若凌胜当真陷入魔障心劫,劫火就会把他烧死。 至于大道金丹,对于已经修成地仙的言分道人而言,可有可无,纵然是剑魔凌胜的大道金丹,也是如此。 在旁人看来,言分道人这一出手,实有几分多此一举的味道。分明能够轻易斩杀凌胜,却为何要耗费两颗非凡法珠? 言分道人低头看去,发丝微微飘动,眉间稍微有些皱紧。 因为他心中有些悸动。 言分道人抬头看去,其余散仙,地仙,以及那位炼魂宗首徒,似乎都没有出手。莫非他们心中也有悸动? 修成仙道之人,能趋吉避凶。虽无风铃阁那些精通推衍及占卜的人物那般厉害,也无传闻之中山神那般通晓一岁之事的本领,但这毕竟是天赐而来的感应。 陷入劫火当中的凌胜,连御气小辈都能对他出手,凭什么让他们心中悸动?凭什么让他们如此顾忌? 言分道人神色渐渐凝重。 他口中紧闭,因为只须开口,就将有仙光现世。 …… 那一颗魔障珠落入凌胜头顶,顺着适才引劫珠的轨迹,让凌胜感到几分心悸。 轰的一声,凌胜便觉一阵恍惚。 他忽然现身于云玄门中。 忽然又在空明仙山。 时而在坠神崖,时而在空明山下。 眼前有陈立,有楚霞儿。 有古庭秋,有苏白。 有炼魂老祖,有马师皇,还有不曾见过真容的李太白。 但是转到了最后,便是林韵,蓝月,念师公主,陆灵秀,方凝玉等等女子,甚至连陆珊,连陆灵秀的那位师妹也都出现在眼前。 顷刻之间,凌胜似乎经过了很多事情。 他满身皆是赤红之色,那是体内血液奔涌所致。 血液为何奔涌不休? 大约是情绪不好,心中愤怒。 凌胜见到了许多相熟的人,也与这些人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每一件事情,都让人咬牙切齿,杀意暴涨,每一件事皆是让人愤怒至极之事。 待到最后,便是一件小事,都能让人心中怒意。 他想法又多了不少。 他想起当年还未踏足修行界时,在世俗行走,路经一座村庄,有位好心的老人给他一碗饭吃。但他没有吃下去,因为他怀疑饭中有毒,于是他让那老人吃下了那碗饭。 老人没有毒发身亡,因为饭中无毒。 他恼羞成怒,杀了这老人。 轰! 凌胜只觉杀意冲天,陷入无尽愤怒,悲哀,懊恼当中。 “不对……” 凌胜陡然一震。 他胸中传出一股清凉之意,扫清异事。 清凉之意拂过脑海。 凌胜便想起,当年行走世俗之时,确实遇上一位老者,老者也是个好心人,给了他一碗饭。但是,凌胜吃了那一碗粗糙米饭。 临行前,他在老人换下的衣衫中放入了一锭金子,把衣服放在老人的床上。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老人。 为何同样一件事情,如今想来,会怀疑那个老人心有歹意?为何接下去的事情都变了?我何时逼迫那老人?我何时杀过那老人? “我杀了他?还是留下了金子?” 凌胜有些恍惚,几乎记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脑海中又有无数事情冒了出来。 原本一件寻常的事情,他总往最差劲的地方去想,总觉脑海中的人怀有歹意,似乎都要杀他,都要害他。 众人只是见到言分道人忽然扔下两颗珠子,就让剑魔凌胜浑身颤动,皮肤赤红,被劫火尽数吞没。 那些个修道人纷纷出手。 显玄仙君,真君,乃至于后面赶来的云罡真人,俱都争斗不休。 原本这些斗法倒还不至于生死相争,都只是想要斩杀凌胜,摄来他练就的大道金丹。可是那劫火委实非同凡响,若有人被打落当中,就会立即被烧成劫灰。 这样一来,便等同于生死争斗。 便是同为仙宗的人物,在这个时候,也都难以顾忌什么。虽然未下杀手,可是将人打伤之后,若是跌入劫火,便相当于下了杀手。若是当打伤了对方,没有趁势把他打落,而对方反击,把自己打落,又是送死。 一时间,争斗不休。 “这些中土修道人,都是这般德性?” 齐无忧冷笑了声,嘲讽道:“礼仪之邦?” 众人本是来斩妖除魔,夺取金丹的,到了这个时候,但谁都想要得到金丹。人人都在相争,人人都在斗法,反而把凌胜置之不顾。 或许是此时的凌胜,已经是锅碗里的肉食,他跑不掉。只要能够摆脱其余人,便能把这肉食据为己有。 也或许是因为,众人心中还是不免被剑魔之名镇住,尽管知道他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却也不敢轻易动手。那么,便朝着同行而来,要争夺大道金丹的其余人动了手。 这些修道人是怎么想的,齐无忧并不理会,他看着凌胜,眼中渐渐露出杀意。 就在齐无忧想要镇杀凌胜之时,终于有人出手。 那是一位显玄真君,他穿着青衫,本是南疆一位散人修行者,历经百余年修成显玄,却终究被炼魂宗压迫,不得已入了炼魂宗内。为了炼魂宗那些不比仙宗逊色的许多东西,这位青衫真君,便真正为炼魂宗效力了。 当年凌胜还是御气,他已是显玄,那时,他曾被凌胜所伤。 后来,凌胜入了云罡,他依然是显玄,争斗之下,平分秋色。 如今,凌胜更是从显玄破入地仙,可他依然还是显玄。 以往,他怀有高过凌胜的修为,却总被凌胜占了便宜。如今凌胜修为要高过他,但是在他眼里,凌胜反而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世事真是可笑,为何总要境界低劣的,胜过修为更高的? 旁人惧怕剑魔凌胜的威名,但是,他从凌胜还是御气时就和凌胜交手,曾把凌胜打得近乎濒死,对于他而言,惊异是有,但却不能谈得上惊骇。 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了。 比如他的一位至交好友,也是显玄人物,竟然创出了功法,尽管品阶不算太高。当时听见这件事情是,他心中对于好友的想法便是:就你,也能创立功法? 正是因为太熟悉,因此才少了敬畏之感。 剑魔凌胜的名声,要远胜于张臣汤,甚至于比那位号称凶狂暴戾的张臣汤,更具威名。但是在他眼里,张臣汤反而更为让他忌惮。 别人或许是要争斗,或许被迫不能出手,或许心底依然惧怕剑魔之名。 但是这位青衫真君从争斗中脱身,没有人阻拦他,没有人制止他,而他心中,更不惧凌胜威名。 于是,他就成了第一位动手的人物。 既然有一位动手,其余人便不得不出手。 有人拦住了青衫真君的道法,有人对青衫真君出手。 场面又自纷乱。 云罡之辈几乎尽数退去,没有退去的也都死得将近,只剩几位本领较高的。而显玄斗法,几乎把这附近山林尽数打成了废墟。 方木远远眺望,他想要咒杀凌胜,但是凌胜已是地仙,咒杀地仙,必然会反噬自身。若是道术出手来对付凌胜,反而更为直接,也能得手,但是显玄真君都在斗法,他一个云罡人物,无法近前。 “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方木咬牙切齿,心道:“若是直接斩杀了凌胜,一了百了,你们要争夺那大道金丹便去争夺大道金丹,不也一样?万一凌胜渡过劫火,你们就该全部死绝!” 但是那些显玄真君,却都在自相残杀。 大约……也是心有悸动罢。 即便没有修成地仙,但是显玄境界的修道人,依然怀有几分感应。 终于,有许多道术打向了凌胜。 显玄道术,手段各异,但无一例外,俱是威能惊人。 可是在这刹那间,有一人立身于众多道术之前,他把手一挥,风轻云淡。 众多显玄道术,纷纷瓦解。 众人惊惧。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言分道人。 此时凌胜已被劫火吞没,神色狰狞,想来心劫业已到了极致。 但现在,他还在面临人劫。 得道成仙,伴随三劫。 如今三劫齐至。 言分道人笑了声。 咻! 笑声一出,就有一道白色仙光从他口中迸射而出,直朝凌胜而去。 凌胜陡然睁开双眼,他口中一吐,有晶莹白光现世。 剑气横空。 三百九十四章 剑败蜀云言分术,击退北地徐飞扬 言分道人口中吐出一道仙光。 凌胜口中吐出一道剑气。 瞬息之间,剑气与仙光相触。 仙光骤然崩散。 但剑气还在。 这是一道庚金剑气。 言分道人露出惊色,他竭力避开,然而那庚金剑气何其迅捷,纵然是他这位地仙也难以闪避,终究还是被那剑气划过胸肋。 刹那之间,言分道人骨骼胸骨,肋骨,尽数粉碎,臂膀更被剑气之威扫断。剑气之气息瞬息入体内肆虐,脏腑受创极重,经脉立时崩断无数。 这一幕,与之前他跟那青鸾交手时极为相似。 只是青鸾的青光被他打灭,仙光余威更把青鸾一边翅膀穿透。但是这一回,则是他无往不利的仙光被剑气击灭,自身受剑气所伤。 好在剑气没有直接打中,而是从他身侧之外,臂膀之内打过。 只是剑仙的庚金剑气,未免太过厉害。 纵然是言分道人这位地仙,被剑气擦身而过,竟也是被刮去一层皮肉,骨骼尽碎,内脏受损,经脉崩断,甚至连臂膀都被划断。 在天上数位仙人惊愕的目光中,在那众多显玄真君,许多云罡真人的骇然目光当中,那个身着银色白云灰纹仙衣的年轻人缓缓站起身来。 原本赤红的皮肤,在顷刻之间消去,原本不断往外喷涌的灰色劫火,渐渐消隐。 那个年轻人神色依然平淡,一身银色道衣,有白云点缀,灰色底纹。 剑仙风采! 这一回,见到凌胜的人,都忘了剑魔二字的称呼,心中冒出了剑仙二字。以往凌胜冷漠至极,下手狠辣,一股凶厉凌厉之气,仿若利剑,锋芒毕露,但是此时看来,竟有几分风轻云淡之感。 凌胜主修剑道,终成地仙,确实便是一位剑仙。 但是,他还是剑魔。 因为他下手从不留情。 凌胜微微背负双手,扫过众人一眼,平淡道:“都齐了罢?” 都齐了罢? 他想做什么? 便是地仙散仙,也都略感寒意,那些个显玄境界,云罡境界的修道人,更是惊骇。 言分道人脸上毫无血色,但他凭借仙力,终是把体内剑气余威勉强压制住了。一直以来,他以这言分道术,从来不曾失手,如今修成地仙,只须口中一张,便能斩杀无数人,纵然是地仙也难逃厄运。 听闻凌胜的白金剑气,三百六十五道相合,能够诛杀散仙。言分道人也亲眼见过,但他并不认为凌胜那三百六十五道剑气相合能够比得过他口中一道仙光,甚至于,便是剑仙的庚金剑气,也未必能够抵得过他那言分仙光。 言分道人曾把自家的仙光,视作世上最为不凡的本领,任何人物,只须他口中一张,就能斩杀当场。 但是这一次他的仙光却被凌胜那庚金剑气破去,并伤及自身。 言分道人难以置信,庚金剑气竟会比自家的仙光更为厉害?而凌胜他分明劫火烧身,还被魔障珠,引劫珠,勾动了心劫,即便没有人对他出手,凌胜也未必能够活下命来,可是,他怎么渡过了这两大劫数,更显露剑气,破了自己的仙光,意图斩杀自己? “怎么可能?”言分道人皱着眉头,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没有想通。 此时言分道人已是残躯,皮肉削去一层,骨骼尽碎,经脉崩断,脏腑损伤极重,甚至断了一只臂膀。这些伤势,纵是地仙也不好受,但言分道人露出异色,即便是皱紧眉头,也只是想不通凌胜为何会渡过两大劫数,甚至于这第三劫数的人劫,似乎也要成空了? 言分道人看着凌胜,问道:“我分明用魔障珠给你造了心结,用引劫珠引动了劫数。而你本身也被劫火笼罩,为何你突然渡过?为何恰好在我出手的时候渡过劫数?你怎么能够渡过劫数?” 凌胜没有答他,因为他从来不答死人的话。 地仙? 地仙是仙人,仙人死了就是死人。 凌胜抬起手来,并指成剑,那里有一道剑气,晶莹润泽,好似白色,好似白金,又如玉色。 这就是庚金剑气。 当初一道未能成型的庚金剑气,就伤了白浪妖龙王,甚至让他重伤复发,使得这位白浪妖龙王毙命当场,在众人眼里就是一剑诛妖龙。 如今这庚金剑气已经成型,威能如何谁也不清楚,但是众人都已知晓,正是庚金剑气,斩杀了一位云玄门地仙老祖。 凌胜把剑指朝着言分道人指去,只须一指,剑气出体,就让把这位术士宗派里最为杰出的年轻地仙斩杀当场。 轰! 就在凌胜剑指点去之时,天上落下一记惊人道术,雨雪风霜纷纷飘落,大气蓦地震荡不休 莫说云罡真人都寒冷交加,显玄真君感到心悸,就是散仙地仙也都有凝重之意。凌胜眉头紧皱,朝上看去。 时至此时,凌胜脱去劫数,谁都知道事情糟糕。凌胜本领之高,除真仙之外,只怕已无人能够杀他,众人都已有心逃离,可是此时忽然有人出手。 敢对修成剑仙的凌胜出手,此人必定也是仙家,手段定也不凡。 恰在这个时候出手,莫非是要救下言分道人? 凌胜抬头看去,那道术已经到了头顶,他不慌不忙,庚金剑气横空一划,就把这道术轻易打灭,剑气余威更是往天穹之上打去。 这一记风雪道术,就是从天上降下的。 施展道术的年轻地仙就在天上,形如少年,黑发披散,有桀骜之气。 北地徐飞扬。 庚金剑气斩破道术,划破长空。 徐飞扬立身云上,黑得发亮的眼中露出凝重之色,在凌胜出手之时,他早有心念预料,已有道术挡在身前,但是那庚金剑气太快,瞬息击破了适才那一记道术,甚至于徐飞扬眼前这一记道术,才初一凝成就被打灭,只见那残存剑气依然锐利,打中了徐飞扬胸前。 噗! 徐飞扬吐出一口鲜血,胸前露出一个大洞,这个黑发披散的桀骜少年低声笑了两声,便消失于云层之中。 一击不中,反被凌胜所伤。 至此,桀骜不驯的徐飞扬也退去了。 见到徐飞扬的时候,凌胜便知此人并非是来救言分道人的,因为此人桀骜不驯,傲气凌云。 别人不敢出手,但他见到了凌胜,便立即出手。 适才没有出手,只是因为徐飞扬才刚刚赶到,他才一到这里,也不管凌胜是在对付谁,也不管凌胜有了多少本领,这个桀骜少年便打出了一记道术。 也许他只是想要试一试剑魔凌胜成仙之后的本事,因此才会出手。 尽管那一记道术并不是全力出手,可是却已经见识到了庚金剑气的威力,也知自家本领不如凌胜,尽管桀骜,尽管不服,但这个野性难驯的北地少年志不在此,跟凌胜对了一手,勉强算是了结孕仙山脉的恩怨。 “徐飞扬乃是当代人杰,从北地而来,是浩瀚北地之上众多宗门,无数俊杰里的第一人物,不比秦先河,张臣汤逊色半分,在声名之上,甚至隐约要和古庭秋,苏白,还有眼前的凌胜相提并论。怎么到了这时,竟然接不住凌胜一道剑气,负伤而走?” 众人惊惧,而那几位自认不如北地徐飞扬的散仙地仙,更是寒意升起,临至头顶。 东海,西土,南疆,北地,中原神州。 天地共分五域。 徐飞扬乃是北地第一人杰。 但剑魔凌胜一道剑气伤了徐飞扬,惊退此人。 岂非是说,剑魔凌胜如今的本领,已经能够把当代俊杰都轻易打杀,诸如秦先河,张臣汤,闲禅法师这些名满天下的年轻仙者,莫非都难以抵得住他一道剑气? 徐飞扬退去,凌胜并未追杀,而是缓缓收回剑指,看向了言分道人所在。 言分道人已经趁着那刹那之间,不见了踪影。 而原本言分道人所在的地方,又站了一人,同样是个年轻人,地仙级数的年轻人。 这人一身青衣,背负双手,沉声道:“齐无忧,炼魂宗首徒。” 炼魂宗? 凌胜瞳孔一缩,他又想起了那位炼魂老祖,如今位列第一真仙,无上道祖的人物。也是李太白和马师皇这两位古来罕见的人杰的共同宿敌。 眼前这位身着青衣,气态沉稳的青年男子,自称炼魂宗首徒。 在孕仙山脉时,凌胜听过齐无忧的名字,也知此人是在孕仙山脉成仙得道,但是不曾见过真容。兴许也曾见过,但是当时他面对诸多强敌,皆为地仙散仙,想来也没有放在心上。 凌胜的厉害,众人都已知晓。 但是,炼魂宗齐无忧的本事,在南疆响亮如天雷,在中土还只有威名,不曾有人见过他的本事。只是身为炼魂宗的首徒,在见识过凌胜的本领,依然敢现身于凌胜面前,他岂会差了? 许多人趁着这个机会,纷纷退去。 凌胜眉头微皱,但是没有理会,而是看着眼前这位炼魂宗的首徒。 比之于眼前这个,其余人倒像是小鱼小虾。 凌胜已经稳稳踏足地仙境地。 而齐无忧早已是地仙人物。 两位地仙遥遥相对。 齐无忧淡然道:“你劫数未过。” 三百九十五章 炼魂首徒齐无忧 劫数未过? 那些散仙,地仙,俱都惊愕。 凌胜负手而立,一身银色道衣,神色平淡,有清风吹拂,衣衫飘动。 劫火已经消散。 心魔已经退避。 凌胜状态前所未有地圆满,体内仙家法力尽数转换完成。心性清明,显然魔障心劫业已去尽。 但是,齐无忧为何说他劫数未过? 身为炼魂宗首徒,齐无忧的眼力,比一般地仙人物都要高些,自然瞧得出来。他看着凌胜,说道:“不知道你为何能够压制劫数,但是,你还没渡劫。” 凌胜没有理会他,指尖有庚金剑气游动。 齐无忧面色微变,心中暗道:“怎么他还能施展剑气?适才两道剑气,我本以为像是云玄门中斩杀地仙老祖一样,是抽出空隙来施展本领,勉力而为,此后依然要对付劫数,现在看来,他压制劫数,竟然毫不费力?对他施展剑气,没有多少影响?” 凌胜从来少话,他只是把庚金剑气往前一点。 庚金剑气,比以往的白金剑气,更要快捷十倍,百倍,便是闪电雷霆,也远远不能相比。 人说石火电光一闪而逝,极为快速,但是在诸位仙者眼里只须探手就能抓住,在他们眼里,这瞬息之间便足以出手无数次。对于修道人而言,百年时光极为短暂,可是在他们眼里,石火电光之间便能做出无数手段。 可是庚金剑气要比石火电光还要快上无数。 纵然是地仙老祖,也万难避过。 没有任何身法能够比庚金剑气更为快捷。 但是,齐无忧早有所料,在凌胜剑气离体之前,他就已经施展了身法。 庚金剑气划过他原本所在,撕裂大气,刹那之间飞去百里。 空中只留一道长长的通道,内中连气体也不留存。 齐无忧瞬息消失,再度现身时,站在凌胜身后,他手上多了一个圆盘。 这是一件仙宝,化作纳灵盘,乃是炼魂宗先辈炼制的宝物,善于吸取魂魄,在内中化作游灵,执掌仙宝即是掌控了无数游灵的力量。这一件纳灵盘之内,怀有游灵千万,乃是九大仙宗去往南疆与炼魂宗争斗时收纳而来的。 这其中,有显玄人物,有云罡人物,有御气,养气,但更多的还是山中受到波及的精怪,乃至于死后魂魄尚未散去的一些寻常飞禽走兽。 千万游灵化作一道冥冥光芒,打向凌胜后背。 然而凌胜足下生莲,又不见踪影。 再度现身时,凌胜已在齐无忧身侧。 齐无忧心中一惊,那千万游灵应他心意,立即袭向凌胜。 凌胜把剑指一点,庚金剑气倏忽而出。 庚金剑气晶莹玉润,而游灵光芒色呈玄冥。 两者交击。 只听有凄厉鸣啸,哀然惨嚎铺天盖地而至,传遍千里。 千里之内草木摇动,瞬息枯萎,天上飞禽纷纷坠死,地上野兽精怪皆暴毙而亡。有显玄真君脸色大变,只觉心境为之撼动,居然有了修为倒退的危机。有云罡真人抱头痛哭,陷入了心魔当中,其中不乏有人法力逆行,爆体身亡。 庚金剑气击灭了游灵冥光,内中千万游灵尽数魂飞魄散而绝,只是死前怨气,都在魂飞魄散的刹那之间迸发开来,经纳灵盘以及地仙齐无忧加持,此音威能翻覆无数倍,传遍千里,几乎生灵绝迹,就连草木也为之枯萎。 但是凌胜面色不变,他连魔障心劫都能压制过去,何况游灵悲鸣? 凌胜皱着眉头看去,只见齐无忧神色平静,只是捂着臂膀。 适才庚金剑气打灭了游灵玄冥之光,余威仍然伤及这位年轻地仙。只是游灵鸣啸之音,对于这位出身炼魂宗,以魂魄为修行的地仙而言,如若等闲。 倒是天上那两位地仙,几位散仙,都颇为难受。纵然是仙家,面对千万游灵死前怨气悲鸣哀嚎,也觉心惊。 但是更让他们心惊的是齐无忧。 凌胜举起了剑指,但是这一回,齐无忧居然没有施展身法的举动。 见到这一幕,凌胜微微皱起眉头,但是他却没有立即出手。 “哦?”齐无忧反倒把眉头一挑,说道:“以你的性子,居然会停手?” 谁都知道,凌胜下手从不手软,只要招惹了他,不论你是求饶还是威胁,都是无用,只要动了手,他便不会停手。但是,此时凌胜居然没有趁这时候出手。 莫非,得道成仙之后,便是性情也都变了? 凌胜脸色微沉,冷冷看着他。 齐无忧轻声叹道:“掌教真人曾说,我不应当是应劫之人。但我人为,既然生在当世,我就要去迎当世劫数,纵然是天地大劫,亦是如此。于是,我去了孕仙山脉。” “成仙之后,我归了炼魂宗,但掌教真人依然不满,要用封仙玉把我封禁起来。” “既然我注定不该应劫,也便是了。” “只是在我被封仙玉封禁之时,我想起了你,于是,我来了中原神州土地。正要寻你,恰好就听闻云玄门之事,我便来云玄门等你。” “孕仙山脉时,我并未对你动手,因为那时你还是显玄,未成地仙,而我已经经过仙光洗身,成仙得道,便是胜你也属胜之不武,齐无忧不屑于如此行事。如今你也成仙得道,我们同为地仙,便该迎来这一场斗法。” 齐无忧看着凌胜,素来沉稳,不动声色的炼魂宗首徒,在这一刻,眼中露出无比炽热的光芒。 凌胜的修为,临近地仙巅峰,虽然还未彻底使剑莲绽放,踏入地仙圆满。但是,他要比开出两朵道花的地仙更为高深,以他如今的修为道行,实则已经胜过了齐无忧一筹。 但是在齐无忧眼里,两位同时列入地仙,已是极为难得,勉强够可算是境界相当。 齐无忧看着凌胜,眼中色彩愈发浓烈。 “好一个炼魂宗首徒。”凌胜指尖的剑气愈发凝炼,适才停手只因为对方是炼魂宗首徒。但此时,他看着齐无忧,已经露出了敬重之色。 明知修为不如自己,明知不能抵挡庚金剑气,但是,齐无忧仍然不惧。 这位炼魂宗首徒,值得敬重。 适才凌胜没有趁机出手,此时想来,凌胜反而觉得自己停了手未必不好。 “我知道你的来历,也知道你修行的功法,更知道功法创立之人。”齐无忧说道:“本宗创派祖师,如今的无上道祖,他对你万分重视,甚至把你视为当今天地之中唯一能够成为对手的种子。” “真要说来,那时你修为远不如我,你年纪也不比我高,天资也不比我好,但凭什么,连本宗祖师都要对你刮目相看?” “那一日,我面见老祖,万分敬重。老祖当面夸我两句,但是,他却总把你来比我。” “我在老祖面前,要匍匐躬身跪拜,但你不用。我知道老祖曾与你饮酒,为了给你一杯妖仙酒,眨眼之间来去万里,斩杀一位白猿妖仙,与你同席饮酒。” 这位炼魂宗首徒声音稍低,缓缓说道:“凭什么你一个比我还要小的后辈,能够与本宗创派祖师位列同等,同席饮酒?凭什么你会被老祖视为天地之间唯一成为对手的种子?” “我不服。” “从来都不服。” 齐无忧缓缓抹去肩头庚金剑气残留的气息,看着凌胜,低沉道:“现在,我知道你确实有那个资格。但是,在你击败我之前,我依然不服。” 凌胜沉声道:“你不是我对手。” “打得我服气。”齐无忧低沉说道:“这一回,我不闪,不避。” 凌胜不再说话,剑指一并,庚金剑气倏忽而去。 凌胜没有留手。 这一记庚金剑气,竭力而出。 齐无忧没有借助仙宝,而是施展了道术。炼魂宗秘传道术,也是炼魂宗最为高深的秘术。 碎虚灭天地。 碎虚,乃是取破碎虚空之意。而灭天,则是殒灭天地。 传闻道德天宗之人,修行道法,性情平淡,其祖师有一至高秘术,唤作观天。而炼魂老祖当年便瞧不起观天秘术,因此才把创立出来的这一道法术,唤作碎虚灭天地。 这一回攻打道德天宗,一位真仙道祖施展观天秘术,便是被炼魂老祖的碎虚灭天地打得秘术消散,连那位真仙道祖也都受了重伤,伤势至今未愈,还在闭关疗伤当中,甚至于这位道祖能够治愈伤势还是未知之事。 这一次,齐无忧勉强施展了碎虚灭天地。 天上那些地仙,散仙,都觉心悸,纷纷色变。 庚金剑气以凌厉为主,气冲天穹,破尽万法。而碎虚灭天地,则破碎虚空,打碎了整座天地。 碎虚灭天地,这一道术就如天地崩塌,山岳压顶。然而,庚金剑气却能洞穿天地,击透山岳。 “破!” 凌胜低声一喝。 庚金剑气击穿了这碎虚灭天地,打在齐无忧身上。 但是碎虚灭天地,却也将凌胜身周数十丈虚空的打得碎灭,把凌胜掩埋在崩塌的虚空当中。 几位仙人为之屏息。 不出意料,凌胜从崩塌的虚空当中走了出来,尽管发丝散乱,但是未曾受伤。 而齐无忧被剑气击穿胸膛,脏腑尽灭,剑气透入躯体,经四肢百骸,肆虐开来。 在众人眼里,齐无忧被庚金剑气穿透,随后便被分化而出的细密剑气绞成血雾,尸骨无存。 三百九十六章 庚金剑气穿透了齐无忧的胸膛,余威更把这位炼魂宗首徒地仙绞成血雾。 胸腹以下,尽数毁去。 胸腹以上,大约是因为他施展道术之时,把大道金丹提到了胸上,反而保存较好。 只是这一位地仙,却也只剩残躯,仅胸腹以上得以留存,一张英朗沉静的面容布满血色,却有淡淡笑意。 轰地一声,有光芒闪现。 那是南疆炼魂宗的一位显玄长老,凌胜认得这位长老便是在中堂山外跟自己对过一掌的邪宗真君,一身紫衣煞是显眼。 这位紫衣邪君不知取出了什么东西,把齐无忧残躯收了进去,随后便化作一道光芒,飞往南方。 这件宝物,乃是本宗创派祖师炼魂老祖亲自所炼,传与当代掌教。大约是炼魂宗掌教早有预料,把此物放在了他的身上,此时终是起了效用。 原本以齐无忧如今的伤势,即便是地仙之尊,也难以活下性命。可是炼魂老祖这件宝物,却能暂时保他性命,待到回了炼魂宗,便一切好谈。 据说,炼魂老祖脱困之时,把马师皇遗留的众多丹药都一并卷走了去。 “想来会有法子救下他的。”紫衣邪君心中苦涩。 青衫真君转头看了凌胜一眼,紧随其后。这位后来才入炼魂宗的显玄真君,此时心中也极不好受,因为这些时日,他对齐无忧这位炼魂宗首徒已是极为敬佩。若说炼魂宗中有人能够让他效力,那人不会是炼魂掌教,而会是齐无忧。 当初在南疆见到凌胜时,凌胜还只是御气,没有放在他的心上,更没有放在已经是显玄境界的炼魂宗首徒心上。这位显玄真君从来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齐无忧会栽在凌胜身上。 当初在中堂山外,初入云罡的凌胜与显玄真君相对一掌,占得上风,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只是被古庭秋一剑诛地仙,毁去中堂山的事迹掩盖罢了。可齐无忧乃是炼魂宗首徒,对于一个云罡小辈从来没有上心,后来凌胜声名大振之时,正是南疆之事平息的时候,齐无忧已经闭关,消化在南疆争斗时的感悟去了。 待到出关时才听闻凌胜之名,也知晓了炼魂老祖对于凌胜的重视。 当时这位青衫真君就在齐无忧身旁,他见到齐无忧当时的模样,便知道二人早晚会斗上一场。因为齐无忧不服,他不服气凌胜一个年岁尚轻,且还是初入云罡的小辈,能够跟炼魂宗创派祖师位列同等。 “早知会有这样一场争斗,我本以为胜者必然会是齐无忧,哪知凌胜居然如此厉害。”这位青衫真君对于凌胜本无多少敬畏,但他对从来高深莫测,沉静稳重的齐无忧,却抱有极为敬畏的态度。但是齐无忧竟也不如凌胜,一时之间,青衫真君竟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味道。 中原土地上的修道人只知齐无忧是炼魂宗首徒,本领非凡。但却都不知他的事迹,也不知齐无忧的本领。而这位跟随在齐无忧身旁十多年的显玄真君,大约与那位紫衣邪君,是最知齐无忧本领的人了。 当初南疆战事停歇,仙宗这边,只对古庭秋煌煌一剑耀中堂,显玄境界破金丹的事迹大加传扬,而谪仙苏白亦是如此,凌胜当时也是仙宗弟子,因此他的事迹也都传扬开来。但是邪宗那边的消息,便都有许多隐匿下来,中土修道人知得不多。 可是,这两位跟随在齐无忧身边的显玄真君却是知晓。炼魂宗首徒,可未必逊色于这些仙宗的杰出人物。 当年南疆斗战,齐无忧凭借显玄境界,在争斗之中与斩杀多位显玄仙君,甚至与仙宗地仙斗过几个回合而不败,待到事情平息,心中感悟无数,闭关过后,一举成就显玄半仙。 孕仙山脉之后,更已是地仙。 随行的两位真君对他万分敬畏,不仅因为他是炼魂宗首席大弟子,更是因为他本领惊人。 但是,他败在了凌胜的手上,更性命不保。 青衫真君苦涩万分,也不知齐无忧能否保住性命,只是这等伤势,便是地仙老祖八成也要殒命。齐无忧虽有那件炼魂老祖传下的宝物护体,但是那仅能护体,暂时护住性命,不能延缓伤势。这等伤势,回了炼魂宗,纵然是当代第一真仙炼魂老祖出手,只怕也未必能够救回来。 更何况,炼魂老祖不在南疆。 青衫真君心中涩然道:“这样一个人物,也要陨落了么?炼魂掌教说齐无忧不是应劫之人,就是指大劫兴起之前齐无忧就已死了?” 他心中感叹无数,化作一道青光,紧随紫衣邪君之后。 有许多对炼魂宗怀有想法,或是想要夺取齐无忧大道金丹的人物,都悄悄跟了上去。其中更还有一位散仙。 凌胜眼见紫衣邪君把齐无忧残躯收走,没有阻止,也没有追去。他静静看着那位紫衣邪君离去,心中叹息,在自家的庚金剑气之下,齐无忧如此伤势,残躯之内更还有剑气余威,即便炼魂老祖亲自出手救治,只怕活命的机会也是不大。能够救下齐无忧性命的,估计也就只有已经不在当世的马师皇了。 他叹息一声,足下生莲,消失不见。 再度现身时,凌胜拦住了一位散仙。 这位散仙正是适才要去追杀齐无忧的那位。 凌胜心中只是不想让这些意图要他性命的仙者安然离去,至于救下齐无忧,兴许也是有的罢。看着其余显玄,云罡,都惊惧无比,纷纷退散,凌胜心中反而没了多大杀意。 原本他没有压制劫火,是为了让道祖没有防备,骤然以剑气袭杀真仙道祖。后来空明掌教来助,云玄门那位真仙道祖把他送来了这里,他便顺水推舟,引来了众多对他怀有杀意的人物,有意在此,一举杀尽。 可是在杀了齐无忧之后,凌胜心中杀意近乎平歇,只有几分叹息。 不过,显玄云罡境界的修道人,放走也无大碍。可这些个对他怀有不良意图的地仙散仙,若是放走便算是留了后患。凌胜行事,最不喜欢后续还留个尾巴,也正是因此,杀人才从不手软。 凌胜看着这位散仙,微微闭眼,口中一吐。 庚金剑气从口中而出。 三百九十七章 了结 昔日还是显玄,凌胜就已让许多仙人为之震惊,极为忌惮。如今凌胜修成地仙,并临至地仙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就可地仙圆满。 如今庚金剑气修成,剑仙之威镇世。 不论是术士当中年轻一辈奇才言分道人,还是北地第一人杰徐飞扬,或是南疆炼魂宗首徒齐无忧,都无法挡住一记庚金剑气。眼前这一位寻常散仙,比之于地仙都稍显不如,如何抵得庚金剑气? 剑气横空而过,那位散仙闷哼一声,便坠落下去。 其余仙者面色微变。 因为那位散仙已经没了气息。 但是这几位仙者并未离去。 凌胜神色平淡,转头看着那几位仙者,眉头渐渐挑起。 几位仙者都觉心悸,只是他们都想起了适才齐无忧所言,凌胜劫数未过,既然劫数未过,他们未必不能对付凌胜。适才凌胜忽然出手,诛杀散仙,在他们眼里,便有些震慑的味道。 剑魔凌胜,何曾需要震慑? 以他的性子,向来只是一剑杀人,从不多言。 既然凌胜只是震慑众仙人,甚至那些显玄云罡的修道人逃离远去,也不理会,大约已经是强弩之末。适才他对付齐无忧时,甚至顿了一顿,听齐无忧述说心中想法,约莫也是要拖延时间,想来因为他伤了言分道人,击退徐飞扬之后,劫数有些难以抑制的缘故。若非如此,如何解释素来冷厉的剑魔凌胜,在斗法当中对齐无忧停手?如何解释杀性冲天的剑魔凌胜放走了那些显玄真君,云罡真人? 诛杀散仙,八成是虚张声势。 剑魔凌胜,已经是强弩之末。 几位仙人虽然不免胆怯,然而有地仙散仙联手,总还有几分胆气的。 修行之道,从来是逆行而上,极少畏首畏尾。 这些修成仙者的人物都因各种缘故,而意图打杀凌胜,自然不会这般轻易退去。 但是,也不乏谨慎之辈。 其中一位地仙,在见到凌胜那冷厉之色时,便生出了退意,他眉头紧皱,忽然往后飞去。 一位地仙离去,众人也不免心虚。 旋即又有两位散仙退去。 待到最后,只剩一位地仙,四位散仙,面面相觑,心中也萌生了退意。尽管他们心中认为凌胜有八成是在虚张声势地震慑他们,可是到了这时,也没有把握再将凌胜拿下。 然而,这两位地仙,六位散仙意图离去,总也要经过凌胜的剑气才是。 凌胜冷笑了声。他杀了齐无忧之后,心中有些黯然,尽管依然秉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想法,但这时已提不起杀意。 只是,若仅仅放走那些显玄,云罡,倒也罢了,以他如今的本事,自然不会畏惧未成仙者的修道人。可眼前这些,都已是仙人,勉强可算得是放虎归山。 “你们谁也走不掉。” 凌胜平淡地说了一句,庚金剑气迸射而去,穿透一位散仙,将之毙杀,更透过了这位散仙的仙体,袭杀远遁八百里外的那位地仙。 一剑诛二仙。 一位散仙,一位地仙。 其余仙者无不屏息。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震慑? 便是震慑,也用不着杀光他们。既然有本事杀光他们,又何须震慑?更何况,他们都已各自退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还处在劫数当中的凌胜,竟然出手截杀。 那魔障心劫,那法力劫火,难道对他便无半点用处? 这几位仙者也就罢了,毕竟是在孕仙山脉得道成仙,不曾经过劫数,虽知劫数厉害,却不曾体会。可是当中有两位是早些年便已成仙的老辈人物,昔日饱经劫数折磨,如今见到这一幕,便不禁抽搐。 以显玄杀地仙,以凡人杀仙人,这也就罢了,可一入地仙即为巅峰,斩杀老祖,便太过骇人。若都只是如此,也只得说是剑魔凌胜有剑气通玄之妙,凌厉至极,然而连劫数都几近于无。 法力劫火视若等闲,魔障心劫仿若无物,至于人劫。 那位仅存的地仙苦涩发笑。 人劫乃是杀劫,从来都是外人对得道成仙之人出手,往往便是被夺去大道金丹,身死道消。可是轮到了眼前这位,怎么就颠倒过来? 得道成仙之人,从来都是应劫之人。但此时看来,他们这些仙人才是要来应凌胜杀劫的人物。 都说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可是在剑魔凌胜面前,不仅旧人失色,只怕后人也无多少光彩。 轰! 既然能够练就仙道,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物。既然凌胜执意截杀,既然没有把握从剑魔凌胜手里逃生,总不能坐以待毙。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更是要咬人。 仙人急了,便是天翻地覆,山河倒卷。 仙家道术纷纷落至。 凌胜以步步生莲应对,又以庚金剑气诛杀仙者。 没过几个回合,这些仙人便都被剑气诛杀了两三位。但是仙家道术也非等闲,虽然没能打中凌胜,却把方圆数百里的山脉打成了废墟,原本被游灵哀嚎镇死的飞禽走兽尸身,已经枯萎而断绝生机的草木,尽数毁去,纷纷化作齑粉。 才仅几个回合,才是几个呼吸,这片山脉就被生生打碎,成了荒芜废弃之地。 “住手!我有话说……” 当在场只剩一位地仙之时,便见这位地仙立即停手,高呼一声。 但是凌胜并未理他,庚金剑气横空一划,便把这位停了道术的地仙斩落尘埃之下。 这位地仙大约认为,适才齐无忧停手了,凌胜便也停手,于是也来效仿齐无忧。但是,并不是谁都能让凌胜停手的,他停了手,但凌胜的剑气依然未有片刻停顿。 斩杀了这数位仙人之后,凌胜微微闭眼,立在半空,静静调息。 嘭! 忽有一道光芒,往凌胜头颅打来。 凌胜眼睛依然闭着,未曾睁开,这光芒仅是云罡道术,凭借凌胜此时的体魄,道行,就是不闪不避,任它打中,也无大碍。但凌胜还是转头捏住了这一记道术,仙家法力运转,便把这云罡道术捏碎。 远方飞来一人。 这人仅是云罡修为,适才凌胜诛杀多位仙人之时,一众显玄云罡,都已逃得远了。这人也已经逃远,但他竟在凌胜罢战之后,折返了回来。 凌胜眉头一挑,他已经无意再去追杀那些显玄真君,云罡真人,但却没有想过还会有人折返回来。更没有想过,会有云罡真人对他出手。仔细想想,自从他修成云罡之后,便极少有云罡真人与他交手了,后来成了显玄境界,任何云罡真人见到凌胜,要么认出了他,被威名所摄,要么则被他一身锐利之气惊住,不敢动手。 从未想过,到头来得道成仙,竟然还被一个云罡真人打了一记道术。 凌胜把气息一压,已经练就仙道,成就地仙的凌胜,如今一身气息之凌厉,直达九天之外,可谓气冲斗牛。便是显玄人物,在这样凌厉的气息之下,也极不好受,何况一个云罡真人? 那云罡真人被地仙气息一压,立时坠落。 适才凌胜与几位仙人斗法,仙家道术气息还在,遍布山野。这位云罡真人被压在地上,立时有仙家道术残留之气,心中便有了心悸之感,竟有几分窒息之意。 凌胜打量这人一眼,忽觉有些眼熟,但却又想不起来。这些年来与人争斗太多,对手太多,一时之间也想不起这人是谁,但是倒能确定,自己曾见过此人。 “我叫方木。” 那个年轻的云罡真人正是方木,他见凌胜模样,便知已经名满天地只见,如今成仙得道的剑魔早已忘记了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物。方木心中忽觉苦涩万分,他把凌胜视作心障,甚至阻碍了这些年来的修行,时时刻刻无不想着如何斩杀凌胜,最后甚至请动了自家掌教,以仙王九拜的秘术咒杀凌胜。 却不想到头来连掌教都难以幸免。 方木遭重罚,所幸师兄言分为他求情,这一回,却连言分师兄也都栽在了凌胜手里。 这些年来,方木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但是到头来,对方早已不记得他是谁了。 “方木?”凌胜眉头一挑,才记起这人是谁。当初试剑峰下,正是此人茶水中暗藏水虫,又以刻舟求剑的术法,要害自己,最终因为空明仙山的人而放过了他。 这些年过去,若不是方木自己提起,凌胜确实记不起有这么一个人了。再者说,方木修成云罡,气息与以往大不相同,判若两人,即便凌胜有些印象,也难以认清。 “你认出我了?” 方木哈哈笑道:“倒是荣幸。” “去而复返,就不怕我杀你?”凌胜降下身子,落在地上,说道:“你若是就此逃去,我根本不知有你这人,更不会杀你。” “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是这十多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你的举动,消息,传言,我无时无刻不想咒杀你,虐杀你。”方木抬头看着凌胜,涩然道:“我受够了。” “你带来的煎熬,从此还会继续。” “我这心障阻碍,永远没有机会消去。” “因为我看不到任何杀死你的希望。” “我受够了。” 方木看着凌胜,一字一顿道:“你杀了我罢,用你的剑气。” 三百九十八章 玉虚仙衣,赤金佛珠,缩地成寸 方木终究还是死了。 凌胜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更不会因为方木几句话,便饶过他。就像先前,凌胜极为欣赏齐无忧,但他依然出手,杀了齐无忧。 眼前这个方木,虽然不值得凌胜欣赏,但是凌胜还是杀了他。 这个从遇上凌胜之后,便不曾顺过心意的年轻术士,终于让凌胜随了他的意。 他不仅死在凌胜手上,而且还是死在凌胜最为厉害的剑气之下。 方木死前,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因为他死于庚金剑气,剑仙手段之下,这些年来,在凌胜身上,终究还是有一点是顺了心意的。 凌胜微微摇头,将方木尸首扫开数十丈外,方自盘膝闭目打坐。 “当初在东海之时,我常感不适,以当时的修为本不该有那般症状,但是黑猴总说无碍。后来月仙岛上与白浪争斗之时,才知是被人下了咒术,所幸被猴子打破,并夺得施法之人的一身法力,让我当时对付白浪之时,添上了一股助力。” 谁要咒杀凌胜? 当时黑猴也颇疑惑,后来打听到蜀云山掌教身亡,便已断定,八成是那位蜀云山掌教以秘术咒杀凌胜,而被黑猴施展手段,以至于反噬,让那位堂堂掌教陨落当场。 原本猴子还曾想过去蜀云山讨个公道,只是因为本领还未恢复,而蜀云山也算一座灵山,内中有地仙,甚至真仙,黑猴便打消了念头。 据说当时蜀云山上一任掌教本是地仙,后来意图破入真仙,才传于当代掌教。这位当代掌教才仅显玄修为,在位也才两年,就因咒杀凌胜得来杀身之祸,堪称蜀云山有史以来最为短命的一位掌教。 “蜀云山?术士?” 凌胜心中已然明朗,“如方木所讲,因我成了他的心结,阻了修行,才引得蜀云山掌教出手意欲将我咒杀。毕竟我当时还声名不显,修为仅是云罡,那位蜀云山掌教想来有足够把握将我咒杀,但到头来,他那一身法力反而成了我的助力。” “此事的缘由,想来便是方木了。” 凌胜缓缓闭眼,开始运转仙力,熟悉体内变化,更要适应初成的这一具仙体。 白金剑丹已经化作剑莲。 魔心尚在。 至于妖仙本源,已经在成仙得道之时,消耗殆尽。但以他如今的体魄,比之于蛟虬之力巅峰还要更高一些,断肢重生也不在话下。 法力劫火虽被压制在体内,但毕竟还在。而魔障心劫,本就是无中生有,被压制下去之后,便消隐无踪了。 “玉虚仙衣,居然能够压制劫火?” 凌胜也觉不可思议。 这件玉虚仙衣,除了不会损坏之外,从来没有其他异处,就如一件寻常衣衫。这一回,凌胜才知这件衣衫竟还有这等妙用。 玉虚仙衣,也许是当世间唯一的一件天仙法衣。只怕也极少人知晓天仙级数的法宝,竟是怀有压制劫火,使得体内平歇躁动的功效罢。 凌胜穿上了这一件法衣,劫火便等若于无。再过得一段时候,劫火便自行消散殆尽。至于魔障心劫…… “好个言分道人。”凌胜眼中寒光微闪,那引劫珠及魔障珠还在他体内,但是却已经消去了。 被引动起来的魔障心劫压制下去之后,魔障珠便消解无形,引劫珠自也无用。 至于压制魔障心劫的,便是那赤金佛珠。 昔日在东海之时,他斩杀白浪妖龙王之后,杀了前来送死的灭魔门主刘正方,并夺得一根断骨。那断骨本是被刘正方视作法宝兵器施展的,落在以剑气攻伐的凌胜手上,便没了用处。 那断骨在刘正方手里虽然是用作兵器法宝,可是本身却并不曾经过炼制。后来被凌胜劈开,内中骨髓尚在,伴随血珠众多,更引得佛魔血珠显现出来,令佛魔血珠当中纠缠无数年的佛血与魔血分化开来。 佛血与那些血珠合并在一起,就化作了赤金佛珠。 这赤金佛珠显然是佛家宝物,佛教中人修持本性,此佛珠怀有镇压邪念,保持本性的效用,倒也还在意料之中。只是凌胜得道成仙的劫数非同寻常,又是被引劫珠及魔障珠引动出来的,更是非凡。能够压下这等级数的魔障心劫,可见赤金佛珠也非是寻常级数。 “这赤金佛珠是个什么来历?想来是相当于道家的仙家级数,必然超出了地仙法宝。” 凌胜暗自揣测。 赤金佛珠,乃是从那断骨之中得来的。 那断骨又是谁的?是那位已经坐化的大庆禅师死后遗留?那一截骨骼显然年月不短,为何内中骨髓还未干枯?为何断骨之中,会有无数血珠? 那些血珠,又为何会与佛祖的血液相融合,化作了一颗赤金佛珠? 凌胜虽然早得了赤金佛珠,但却并未如何在意。在他眼里,修行剑气通玄篇才是第一要事,而剑气乃是他手中最为凌厉的手段,无须兼修其余法门,因此对于自己得手的宝物,极少上心,多数是交与黑猴手上。 但是这一回赤金佛珠显露了不凡之效,便值得凌胜一探究竟了。 可无论是玉虚法衣,还是赤金佛珠,都不是寻常之物,此时也并非真正要一探究竟的时候。 凌胜勉强把体内一切理顺,适应仙体,熟悉庚金剑气,又自觉劫数对于自己暂时没有影响,便起身来了。 “云玄门!” 凌胜一眼望去,穿透七千里。 黑猴与青蛙,还有青鸾,木舍,俱都被困在云玄门中。林韵和水玉白狮也都在木舍之内。 此时他一身法力尽数稳定,庚金剑气充盈,任何地仙都可不惧。纵然是真仙道祖出手,尽管不敌,但是逃命的本领想来还是足够的。 当凌胜以步步生莲之法,正要一步迈出之时,就听身后一声大喝,道:“凌胜小子,你别冲动!” 凌胜一怔,转头看去,正是黑猴。 那猴子咧嘴发笑,哈哈道:“那真仙小辈大约是闭关久了,竟然不知猴爷乃是山神,能够穿山遁地,他把我压在山下,封禁了大地,却不知我乃山神,纵然他锁了大地,我依然能够遁地而走。” “当年你座下那头野牛妖仙,就是被你吹死的罢?”青蛙瞥了一眼,冷笑了声。 青鸾被打回了原身,即便毛发蓬松,竟也还不如拇指大小。 至于水玉白狮,就在林韵怀里。 林韵露出淡淡笑意。 凌胜一身锐气逐渐消隐,他看着林韵,不知说些什么。 “这小子平时话太少,这时就说不出话来了,木讷的家伙就是这般不堪。”黑猴给青蛙传音,说道:“你看,还是猴爷这类多话的人懂得时机。要是猴爷换作人身,什么黄花闺女,良家少妇,都是口到擒来。” 青蛙问道:“那你怎么还没勾引来几头妖仙母猿?” 黑猴一窒,顿时便恼羞成怒,说道:“猴爷我为了这小子,从现世以来就一直牺牲自家的大好年华,哪来功夫做这些闲事?真要说来,还是你这混账把事推倒了我头上,要不然,猴爷我脱困之后不知多么潇洒。” 青蛙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凌胜。 黑猴看了半晌,发现凌胜依然只是看着林韵,没有话说,也没有动作,这猴子心中暗骂道:“就凭凌胜小子这点少言寡语的破脾性,是怎么让那么多姑娘看上他的?今后还是要调教一番才是。” 话音才落,就见林韵轻轻咬着唇,看着凌胜,眼中渐渐红润。 当泪水溢出之时,林韵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投入了凌胜怀中。 凌胜紧紧把她抱住,轻声道:“没事了。” “这也成?”猴子目瞪口呆。 “你口齿伶俐?”青蛙偏头说道:“你磨破了这嘴皮子,也没人家一个眼神来得有用。” 黑猴低头,颇有自惭形秽的味道,叹道:“原来这才是高手。” 凌胜紧紧抱住怀中女子,心中动荡之意渐渐平息,贴在她耳畔说道:“不会再有下一回了。” 林韵轻轻嗯了一声。 “从今之后,你就随我一同前行罢。” 凌胜单手揽住林韵,另一只手招了招。 黑猴与青蛙会意,都入了木舍当中。 木舍落在凌胜手上,旋即凌胜一步踏出。 一步踏出,即是千里之遥。 遥遥千里在他脚下仅是一步,这已近乎于道家缩地成寸的真仙神通。 凌胜一步迈出,就立身在一位空明仙山长老身前。 当凌胜把言分道人打伤,将北地徐飞扬击退,让南疆齐无忧濒死之后,云玄门道祖便知凌胜这一场人劫已经消隐无踪,不会殒命在劫数当中,禁足空明仙山长老也无用处,便把空明仙山的一众显玄长老解了禁足。果不其然,在齐无忧残躯被收走之后,凌胜便对其他仙人下手,斩杀地仙,诛灭散仙。 这位从云玄门中出来的空明仙山长老,正是李长老。 凌胜看着他,淡然道:“这一回人情,我记下了。另外,我这里有仙丹三粒,你代我转交黑锡师兄,切记,仙丹须在大劫兴起之前服下。” 李长老看着他,眼中甚是欣慰,点了点头。 三百九十九章 封仙玉【感谢打赏和投月票的同学】 此次空明仙山不惜与云玄门交恶,更请出两位真仙道祖,连同本门掌教一同前来,对于凌胜可谓是极为重视。不论是怀有什么想法,但至少这一份人情极为沉重。 凌胜记下了。 但并不代表他会归返空明仙山。 倒是那位空明仙山的长老,眼中神色让凌胜看不懂。 那好似一位长辈看着晚辈的眼神,有欣慰,有赞叹,有遗憾,有叹息,但最多的还是欢喜。 凌胜虽然见过这位长老,却与他没有多少交集,怎么这位长老看他,就似看一位自家晚辈一样? 凌胜摇了摇头,一步踏去,遥遥千里。 黑猴问道:“你要去广林山?” 凌胜平淡道:“当时我真火锻体还未功成就先提前破关,林广石本体受创极重,有真火滚荡,有剑气奔腾,几乎把紫云仙鼎打穿,总该回去看看。”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 猴子颇为心虚地看了林韵一眼,咳咳两声,说道:“不必去了,林广石正在炼化那五霞鲤鱼,到那时把紫府天灵宝珠炼出来之后,他就能借助宝珠效力自己修行。” 至于五霞鲤鱼,猴子并未放在心上。 昔日这鲤鱼曾是妖祖,如今可不是了。若是炼出了紫府天灵宝珠,这鲤鱼更是要应劫不断,必死无疑。当然,如若林广石只是借助紫府天灵宝珠的效用,并没有把五霞鲤鱼体内的紫府天灵宝珠炼化出来,倒还两说。 若真是后者,林广石能够得偿所愿,那尾鲤鱼也能继续以寻常鲤鱼的身份苟活世上。 黑猴早已为它想好了去处。 鸿元阁,那是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地方,天地间所有山神老祖庙宇的源头,更是猴子在当世的根基。一尾五霞鲤鱼入内作为观赏,总也是好的。 “猴爷我要把炼化紫府天灵宝珠的方子告知鸿元阁那群家伙,作为传世秘法。若是今后鸿元阁出了事情,就把这紫府天灵宝珠炼化,让这鲤鱼恢复妖仙老祖的修为,到时也算个助力。” 黑猴心中是这般想法,而那鲤鱼解封之后,是否会因劫数而死,那便是另作言论了。若是严格来论,一个妖仙老祖濒临近死,应该更为厉害才是。 至于它是否会为鸿元阁效力…… 黑猴冷哼了声。 凌胜见这猴子眼中神色闪烁,就知它没安好心。 猴子暗自冷笑,心想:“即便你是妖仙老祖,现在可还是个寻常鲤鱼,猴爷有千万种办法治你。至于林广石那厮,总算还识相,今后便是我鸿元阁镇派仙鼎,待我再让陈老头把水晶龙宫搬来广林山,从此后,那里就是鸿元阁所在了。” 广林山,经林广石操纵,暗自相助,经数百年过去,山内之中精怪众多,不乏大妖,甚至许多飞禽走兽才出生在世,就已开了灵智。如今又有仙丹霞气残留在广林山,那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几乎全都吸取过几口仙丹霞气,前景颇好。 有林广石相助,鸿元阁就能在广林山站住脚,甚至于能够操纵整座广林山中的飞禽走兽,精怪大妖。 “鸿元阁总算初成。” 黑猴幽幽叹息了声。 凌胜也能看出黑猴忧虑,沉吟片刻,说道:“你说不必再去广林山,那么大乾王朝呢?” “大乾王朝?”黑猴眉眼抽搐。 青蛙更是眼睛翻白,后来干脆闭上了眼。 大乾王朝京城里,有念师公主,陆灵秀,还有个半送的道德天宗女弟子,你还敢带着林韵去大乾王朝?就不怕闹成一团? 猴子暗骂几句,又想起凌胜这性子,终究也只得叹息一声,对着凌胜说道:“大乾王朝里,有我借助神庙操纵,无须理会。猴爷我即便离开了那里,但毕竟是我的神道场域,遥遥操纵并无大碍,甚至于有神庙联系,不论身在何处,都能轻易前往大乾王朝。暂时来讲,那里没有多少事情了,现在有些事情,倒是颇为急切。” 凌胜皱眉道:“什么事情?” 黑猴道:“封仙玉。” 封仙玉,出自于南疆冥神洞。 南疆冥神洞,聚天地造化之功,而炼魂宗就处于最深处的第三十六冥神洞之中,并把控其余三十五个冥神洞。 封仙玉,顾名思义,能够封禁仙人,使仙者避过当世劫数。古往今来,除却彭睡仙的睡功,以及老龟的天赐宝物之外,这几乎便是天地间唯一能够避过天地大劫的宝物。 如今凌胜是地仙,青蛙是地仙,这封仙玉便是免不了的,退一万步而言,今后鸿元阁也须地仙坐镇,比如用封仙玉把睡仙陈老头封禁起来,避过天地大劫,日后脱困就是鸿元阁的底蕴根底之一。 至于猴子,因为天地生成的神灵,倒是没有仙者五百年一回的劫数,也不惧天地大劫。 黑猴给凌胜解释了许多,最终归结为一句话,说道:“总而言之,这封仙玉是免不了的。” “三十六冥神洞?”凌胜沉吟道:“是炼魂宗把控?” “放心,炼魂老祖那厮不在南疆。凭你的本事,只要炼魂老祖不在,炼魂宗内谁也挡不住你,即便炼魂宗内有真仙坐镇,咱们取了封仙玉就走,也不惧他。”黑猴狞声笑道:“炼魂宗,老对手了,不搅他一搅,简直手痒。” 青蛙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炼魂老祖不在南疆?” “他在东海。”黑猴闻言大怒,愤然说道:“这老混账就在东海深处,那里恰好建有猴爷的一座庙宇,猴爷有所感应。不过炼魂老祖这混账心眼太小,要在那里落脚也就罢了,居然打过一掌,把我那庙宇打成了粉碎。” 凌胜问道:“所以你要去冥神洞搅动炼魂宗的风波?” “呸!”黑猴怒道:“猴爷只是为了封仙玉。” “说到封仙玉……” 凌胜皱眉道:“从云玄门出来时有人谈起古庭秋,据说他在成就地仙之后,就往南疆冥神洞夺取封仙玉去了。当时炼魂老祖就在三十六冥神洞中的冥府殿堂之内。” 炼魂老祖坐镇宗门,但依然被古庭秋攻破了山门。 最终,炼魂老祖击退了古庭秋,却没能打杀古庭秋。 太白剑宗,得七份封仙玉。 第四百章 善因 云玄门事毕。 但传言已经传遍天地之间。 剑魔凌胜,携一尊凶猿,一位妖祖,以及一只青鸾,攻破了云玄门护山大阵,成为千万年来第一位攻入云玄门的外来人士。 典籍之中,从未记载有人能够攻破仙宗。 即便是有,也必然被仙宗抹去。 但至少,上下五千年,无人能够攻破仙宗。 然而短短数日,先有一位炼魂老祖,后有一位剑魔凌胜。 一个是无上道祖,第一真仙。另一个则是显玄第一人物,如今地仙之辈,在天地间地仙人物当中,也位列前茅,临近第一。 凌胜攻破了云玄门,甚至斩杀地仙老祖,在真仙手下而不死。原本就已是传奇人物,如今更是名传天地,此事不仅传遍中原土地,更远传东海,西土,南疆,乃至荒凉冰寒的北方大地。 其中,空明仙山为保弟子凌胜,不惜使两宗交恶,请出二位真仙道祖,七位地仙老祖,甚至于空明掌教亲至云玄门。 但是对于修为更高的人物而言,惊愕固然惊愕,可他们更对空明仙山的举动产生好奇。 而空明掌教位列真仙,成就道祖,也是佳话。 空明仙山之中。 “掌教师兄得以踏足真仙境地,委实可喜可贺。”青元子平淡道:“世间真仙道祖,俱都期翼霞举飞升,多数闭关修炼,也应对自身五百年一回的劫数。因此各宗掌教俱是地仙巅峰圆满级数,少有真仙道祖。如今掌教师兄入了真仙道祖境地,这掌教之位,大约可以传我了。” 空明掌教笑道:“你这小子,当年明知无望,还要争夺掌教之位,只为插上一手,搅乱一些。如今我好不容易才入真仙,你又来让我退位。” “成就真仙了,你也该想想如何霞举飞升,退位是迟早的事情。”青元子说道:“当然,此时正是天地大劫,你要让我坐上掌教的位置,我也是不来的。我只是要与你说,即便是真仙了,劫数还是免不掉的,你这掌教的杂务,也该换人理一理了。” “我这数十年来闭关突破真仙,时而外出游历,不正是把事情交给了宗内其余长老?”空明掌教摇头道:“如今把凌胜逼走了,费了不少功夫,如此前车之鉴,今后不能在重蹈覆辙了。掌教之位,李浩是没有希望的,苏白与凌胜倒是可以,只是这二人……唉,掌教之事,日后再议。” 青元子说道:“希望日后你还能活着。” “你就不能有点儿好话?”空明掌教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终是笑道:“你要是能活过这场天地大劫,我便把掌教之位让你。” “免了。”青元子说道:“若能渡过天地大劫,我便该成就真仙道祖,乃至霞举飞升了。” “天地大劫啊……” 空明掌教叹息了声,说道:“根据风铃总阁主卦言,凌胜在这场天地大劫中,只怕是……” 他顿了一顿,终是没有继续接着下去,转而说道:“听闻凌胜不愿回宗?” 青元子说道:“意料之中,他早与我说过了,我也只懂修行,口才还是差了一筹,没能想到什么话来说服他。但是这人的性子就与他的剑气一样,凌厉锋锐,一去不回。我看是没有希望能够让他重归空明了。” “实在不成,便只结善缘罢。”空明掌教摇了摇头,叹息道:“正如玉轩道祖所言,我们不能只靠这些,还须自行布置才成。至于凌胜,回宗与否实则已不重要,只要他记下了恩情,结下了善因,那便足矣。” 有善因,必有善果。 因果。 佛教重本性,重因果。 但此时,堂堂仙宗,也只得重视因果。 因为事关凌胜。 只要凌胜认下了这因果,便足矣。 盼得善因能结果。 青元子说道:“云玄门那姑娘随凌胜走了,若今后事情得成,云玄门所得,想来也不差。” “正因如此,玉轩他才愿意罢休,否则,以凌胜此行所为,与云玄门必然不死不休。纵然我空明仙山出头,大约也只得引出两宗大战。”空明掌教说道:“凌胜到哪里了?” 青元子说道:“据说他以那步步生莲的道法,往南边赶去了。” 空明掌教皱眉道:“南边?” 青元子略作沉吟,说道:“似乎没有目的,只是一路往南。” “步步生莲,如今一步千里,甚至不止千里。他一路往南,不正是要往南疆?”空明掌教沉思道:“他去南疆作甚?” 青元子自语道:“封仙玉?” …… 蓬莱仙岛。 秦先河自归来之后,便闭关至今。 蓬莱掌教来召。 秦先河看着那诏令,默然不语,过得片刻,终是把诏令送了回去,并在诏令上添了几行字。随即又自打坐修行。 蓬莱掌教接回诏令,看了一眼,不言不语,良久后,叹道:“这小子,看似温和,依然固执。” “凌胜分明已经叛宗,甚至于空明仙山中最杰出的弟子苏白交恶,为何空明仙山还待他如此之重?” “云玄门堂堂仙宗被一举攻破,地仙老祖陨落一位,几乎成了千古笑话,怎么云玄门就如此轻易罢休?以玉轩那家伙的性子,不杀凌胜,又岂会停手?” “先河这小子自认为与凌胜交好,只是视他为友,不掺杂其他缘故。” “但世事哪能没有牵扯?” 蓬莱掌教叹息一声。 …… 西土禅宗。 法元归来之后,便来见闲禅。 闲禅笑了声,与他交谈几句,便让法元回去闭关。 不多时,方丈便来了。 平日里,方丈只是让小和尚,小沙弥来传讯,这一回,他亲自前来后山,可见对于此事重视。 闲禅知道方丈此来是为了什么。 方丈要问的,并不是凌胜攻破云玄门这一件震动天地的大事,但却也与之有关。 “听说凌胜曾在真仙道火,大道雷霆之中羽化登仙,也是我佛门涅槃之说。”方丈双手合十,说道:“这个可以说是道家羽化之说,暂且不论。但是他在劫数当中,视劫数为无物。” “劫火被压制下去,或有其余说法,老衲也可不理。” “但是魔障心劫,也被凌胜压住。” 方丈说道:“虽然他本性不染尘埃,也许劫数不强,兴许没有劫数。但魔障珠足以引起心劫,引劫珠能让魔障心劫扩张至最为激烈的地步,为何他还能压住?” 方丈素来少话,即便有话,也总带禅理。 但这一回,这位修行数百年,得证金身业位的老和尚,不仅多话,并且说得这般直白。想来他静如湖面的心境,也已经不平静了。 闲禅法师低声笑道:“弟子早已知晓,当初回给方丈的纸上,也已写明了。” “你写明了,但老衲难以往那一面去想。”老方丈霎时间好似老了数十岁,叹道:“他能够保持本性,确实不错,但我从未想过,他居然会怀有禅宗丢失的至宝。” 方丈说道:“当时他魔障心劫被压制之时,有佛光之气,越过七千里之遥。法元感应到了,便是他亲身感应,也难以置信。凌胜能够保持本性,莫非是因为我禅宗至宝?” “不是。”闲禅摇头道:“凌胜本性就是如此。这宝物,是我送他的。” “什么?”老方丈浑身一震。 “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闲禅说道:“那是一截断骨,大约是大庆禅师遗留的断骨,我察觉不出什么,也不敢对大庆禅师不敬,因此也没有剖开那断骨内部。凌胜得了这断骨,大约也得了内中宝物。” “你……”老方丈聚起手指,微微颤动。 “方丈,你也修行数百年了,炼出金身业位,心境虽然激动,也不至于站不稳,不至于手也颤动。”闲禅法师说道:“好歹也是出家人,你怒了便怒了,没有发怒便没有发怒,作这姿态有何用?我一眼便能看穿了。” 老方丈哼了一声,微微挺直身子,手也不抖,脚也不颤,说道:“那宝物不能有失,既然是从你手上丢走的,就该由你取回来。” “会回来的。” 闲禅法师叹道:“当时断骨在他手上,我便不理会,算是送他。这也算一桩因果,一场缘法。” 老方丈念了声佛号,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弟子什么也没有看出来。”闲禅法师说道:“安心修行,一切无碍。” 老方丈微微一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 这几日来,林韵虽然欢喜,似也有些忧愁,尽管她竭力掩饰,但是凌胜对于心绪感性何其敏锐,自然知晓。 凌胜清楚,林韵出身于云玄门,自幼便是在云玄门中成长,如今随着自己叛宗,她心中也不好受。甚至于,自己攻破云玄门,斩杀一位地仙老祖,使云玄门成了千古笑话。 林韵自是不愿见到宗门长辈死于凌胜手里,更不愿意见到云玄门落到这般境地。 虽然得以和凌胜一起,心中欢喜,但这位心善而柔弱的女子,对宗门终是有愧疚之意。 凌胜也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说些什么。最终,他只得把林韵揽在怀中,轻声说了句话。 林韵终是笑着点头。 此时,南疆将近。 四百零一章 故地重游 南疆。 荒莽山林。 异兽咆哮,奔腾。 有飞禽翱翔天际。 天地之间,也唯有南疆荒莽山林中存留了太古洪荒之气。 凌胜路经中堂山,望见昔日巍峨山峰,如今已消失不见,只留无数岩石。岩石上布满苔藓,时而长出了花草,有飞禽走兽,有鸟语花香,倒颇像是山谷之中。 忆起昔日在中堂山时的一切,凌胜不禁唏嘘。 林韵与他对视一眼,俱是露出感叹之色。 中堂山内,那位地仙躯体也不知如何了,那铭刻在山中各处的阵法符纹,大约也磨灭了不少,那些被古庭秋一剑连同山峰一并灭去的修道人,邪宗之人,想来也都化作枯骨了。 凌胜叹息一声,朝着南疆深处冥神洞而去。 途经当年遇见炼魂老祖的地方,凌胜落下,在原处站立不语。 以他如今临近地仙老祖的修为,依稀能够在周边感应到许多年前,那位在此饮酒的真仙道祖所残留的气息。毕竟炼魂老祖修为太高,所到之处,遗留痕迹太重。 即便以凌胜此时的修为,忆起当初炼魂老祖的手段,仍然心悸。 当初炼魂老祖一步踏出而消失不见,眨眼之间又在自己身后,手上提起猴子酒,已是斩了妖仙。即便是如今的凌胜,也难以办到。 不远处那座部落依然还在。 当年猴子驾着赤狼,在那村子里横冲直撞,夺取蛊术典籍,依稀在目。 凌胜把事情逐一跟林韵提起。 当说到炼魂老祖时,林韵显然脸色苍白,为凌胜担忧。而说到黑猴入那部落之时,林韵便不禁展露笑容。 自从凌胜在跟她说过几句话之后,林韵便解了心结。 但实际上说了什么,在凌胜的传音下,就连黑猴和青蛙也没能听得清楚,倒是水玉白狮怀有特异本领,能够听得清楚,但它却并未告知于黑猴和青蛙。 “当年啊……猴爷在这里大展神威,那时候……” “牛死了。” “牛在哪儿?” 云玄门一事过后,黑猴与青蛙基本没有多大事情。 只是青蛙因为屠神剑的缘故,原本借助仙丹,勉强提至地仙巅峰的本领,又降了一些,但还留下了堪比寻常地仙的本领。至于猴子,服下甲子仙丹之后,处在仙神境界的门槛上,它分明能够一步踏出,但是这猴子不知为何,就是驻留在这个境界,不愿踏出一步。 青鸾被言分道人的仙光打中翅膀,昏迷到昨日才醒,极为虚弱,正在调养。 水玉白狮吐出了水玉仙丹,虚弱至极,奄奄无力,如此疲乏可谓是前所未见。但是随着几天过去,自行吸纳灵气,勉强也服下了几株灵药,元气稍微恢复了些。 凌胜本想让林韵服下孕仙丹,但是暂时还是搁浅了。 “好歹当初也看过人家的蛊书,现在已经恢复了山神风采,总也要回去看看罢?” “死蛤蟆,我就觉得你这辈子说的话,也就这一句说对了。” “我记得曾说过你长得挺好看。” “唔……那句也算对了。” 当凌胜等人临近那座村落时,不禁愕然。 遥遥只见村口有一座雕像。 那是一座石雕。 一座刻画着猿猴的石雕。 猴子眼前一亮,哈哈笑道:“这个部落的人倒是识相,居然给猴爷竖起了神像。我感应了一下,这神像上还依附着不少愿力,可惜南疆不拜香火,只供奉猪羊,否则有香火相伴,愿力应当更好一些。” “怎么会有神像?” 凌胜与青蛙微微皱眉。 这时,一旁山丘上的树边,有一个少女微微偏头,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从中土来的。”见到少女,自然是由林韵答话,她轻声说道:“小姑娘,你知道这雕像的故事吗?” “自然知道。只是……”少女总还是怀有戒心的,问道:“你们究竟是谁?是不是木易哥哥让你们来的?” “木易哥哥?”林韵摇头笑道:“不是哦。” 不知怎地,见到林韵摇头,这少女反而松了口气,若真是居心叵测的人,必然就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既然对方没有接着话,反而能够显得清白。 少女说道:“我们村落不让外人进到内里,你们走罢。” 这时,黑猴咧嘴笑道:“你给猴爷解释一下这神像的故事,猴爷就带着他们走了。” 听见一个会说话的猴子,少女吓了一跳,哼道:“我还要等木易哥哥回来,不跟你这猴子说话。” 林韵微微轻笑。 青蛙瞥了一眼,对猴子露出不屑。 猴子挠了挠头,说道:“你那木易哥哥去哪儿了?” “镜海湖啊。”少女说了一句,忙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要套话,村里的长老们一定发现你们了,再不走,长老们就该把你们当作歹人了。” “镜海湖?” 凌胜与黑猴对视一眼。 猴子眼中有大喜之色。 …… 南疆深处。 有位黑发少年行走于南疆之中,他的名字唤作木易。所在的本是一个兴盛部落,因南疆深处炼魂宗兴起,不愿屈居人下,因而部落被屠,只剩二十余位行走在外的族人得以幸免。 如今二十余位族人再度聚首,躲入南疆深处,繁衍生息。 木易的父母便是那二十余位族人中的两位。 他年纪不过十五的年纪,就已突破了牛马之力,身怀三牛二马之力,搏杀虎狼不在话下,行走南疆已是足够。但他并不满足,他竟是朝着南疆深处而去。 南疆深处,人迹罕至。 有精怪,有大妖,有妖君。 传闻不乏妖仙在内,也有地仙隐居。 他听闻南疆深处,有一头麒麟瑞兽,盘踞山野,收伏四方大妖。也听闻南疆深处,有地仙隐居。 他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少年。 这个少年在部落中已经胜过了多数长辈,他的修行还未有止境,他要突破鲸象之力,更要突破蛟虬之力。 据说还有真龙之力,堪比地仙。 据说古时曾有蛮神,打遍天地,破碎虚空。 少年绕过了镜海湖,往南疆深处进发,他要在危险之中,寻得机缘。 一路杀去,生撕虎豹,力劈凶禽。 四百零二章 山神** 十余年前,山中有异兽飞禽齐出,好似浪潮,席卷过处,遍地荒芜。 但是到了这里却都止步。 当时族长与大妖商谈,谈过什么无人知晓。 但是族中十多年来,都暗中猜测,大约是因为那些妖物感应到了什么人物的气息。 具体如何谁也不知,只知交谈之后,众妖物精怪俱都退去。就在当日,族长命人兴建雕像,这座石雕,赫然便是当初来部落当中夺取蛊书的猴子。直到此时,族人才是恍然。 那些大妖,精怪,八成是因为感应到了那猴子的气息。 当初那驾着赤狼前来入部落当中夺取蛊书的猴子,竟间接救了他们整个部落。 十多年来,部落中人都视这猴子为守护神,日夜朝拜,时而有牛马猪养为供奉。 后来陆续有危机临近,可无一例外,俱都是这猿猴雕像将之化解无形,甚至于到了今日,山中精怪妖兽,对于这座部落都怀有敬畏之心。 听闻,南疆各处,有不少猿猴雕像,或是各个人族部落,或是大妖精怪聚集之地。 在这茫茫山野之中,荒莽大地之上,已然悄然兴起庙宇数百座。 当那位部落族长与三位修出牛马之力的长老从部落中出来时,就已怔住。 他们认出了那个还不足膝盖高的猴子,正是当年驾赤狼而来的凶猿,也是南疆无数大妖精怪朝拜的山神,众多部落,数百庙宇中供奉的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拜……拜见山神大人。” 这位族长心惊之余,当即拜倒,三位长老亦是跪在地上。 而整个部落的人从内中出来,都纷纷跪倒。 适才那个少女更是惊得花颜失色。 黑猴微微闭眼,感应着冥冥之中的香火愿力,并未答话。 但凌胜与林韵,则都十分吃惊。 “你这猴子,倒是不错。”凌胜见到这般场景,沉默良久,才传音过去,声音平静淡然得近乎异常,说道:“当年在南疆,你连云罡境界的本领都没有罢?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够布下这般多的手段,甚至于连我这与你同行的人都没有察觉。” 听凌胜传音,平淡得有些冷漠,黑猴心中暗道不好,又传音回去,赔笑道:“猴爷当初不过随性留点后手,其实也没抱多少希望,也都想过这些后手全数夭折的场景。没想到全都起了效用。” 青蛙说道:“南疆部落,无论是凡人部落,还是修行部落,都知道了你的声名,供奉你神像的就有百家。那些由精怪大妖兴建的妖祖庙宇,更有数百座之多。看来你要在南疆恢复当年山神盘踞山林,号令八方的威风了?” 黑猴在东海创立了鸿元阁,在中土兴建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但是,就连凌胜也没有想到,这猴子最大的香火愿力来源之处,居然是在荒莽南疆。 不仅有部落,甚至有大妖,精怪,乃至于妖君,都在信奉这猴子。 黑猴笑道:“南疆是蛮荒之地,部落之人未曾开化,容易折服而信奉于我,那些妖物自是不必多说。真要说来,南疆确实是个传播教义的好地方。” “废话少说。”凌胜淡然道:“这些人好歹也信奉你这山神,你总该给点儿反应,立些威势才是。” 凌胜声音才落,这猴子便点了点头,当即化作一尊丈许猿猴,通体黑毛,顶生白发,双耳垂肩,双臂过膝。它挺直躯体,双目金瞳如火,扫过之处,威势无双。 这等形象,与部落中的石像一般无二。 部落众人纷纷垂首高呼山神大人显灵。 村口有座石像,正是让那些路过的人物,以及信奉山神的凶禽猛兽都知晓,这里也是信奉山神的部落。而村中之内,还有一座石像,比之于村口的石像,大了许多倍,高达七丈许,威势更甚。 黑猴见到这石像,心中一动,便把身子有涨了不少,高达十余丈,比之于村中的雕像更高一些,更具风采。 部落之人见到这般神迹,俱都惊骇得无以复加。 适才那个少女想起自己曾说过不与猴子说话,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山神大人,回头我们便把村中这座神像再换一座,换个更为高壮的。”族长躬身道:“其实不仅是村口和村中,如今每家每户,都有山神大人的神像供奉在家中,日夜以肉食瓜果供奉,不敢有半分不敬。” 猿猴故作高深,点头道:“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你们供奉本神,本神自是知晓。” 这猴子被众人簇拥着,绕着村中观赏。 而凌胜等人与山神一同前来,自也没有怠慢。 凌胜说道:“这猴子从来喜欢装神弄鬼,故作高深,无须理会。” 林韵轻轻点头,也颇觉好笑。 倒是青蛙甚是无趣,见那猴子大出风头,摇了摇头,便入了木舍。 猴爷也不光顾着享受,旁敲侧击也问出了不少话。 比如供奉山神的地方,哪一些部落,哪一处地方,都大致问得清楚。而最为出名的一处,就是镜海湖,以及妖仙所居的鸿元山。 当年这猴子随凌胜来南疆,确实埋下了不少种子,留了一些后手,但是它自己也不曾想过,这些种子居然都逐一发芽,留下的一些后手,竟极少有夭折无用的。 黑猴缩小了身子。 部落众人把这位心目中的神灵恭请入村中神庙。 而凌胜及林韵自然也一同入内。 林韵似乎发觉了那少女慌张局促,略微一想,就知是这少女对猴子不敬,如今族长认出了那猴子的身份,让这少女心中不安。林韵微微一笑,拉着少女的手掌,略作安慰。 凌胜微微摇头,心中暗道:“世事难料,当初这猴子来这里夺取蛊道书籍,哪知会有今日的场景?” 神庙不大,内中简朴,没有大红漆柱,没有青玉石砖,也没有香炉,没有烛火。这神庙不仅小,不仅简陋,而建筑也几乎只是泥土构建,谈不上风格,谈不上考究,远比不得中原土地上的庙宇。 供桌上,只有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以及两盘瓜果。 能够看得出来,这猪羊头颅,以及瓜果,都是今日刚刚换上的。大约这座部落供奉山神,便是每日一换的罢。 这里极为简陋,但是这里的愿力极为纯粹。 正如黑猴所说,南疆部落的人未曾开化,但是他们的心思比之于中原土地的人更为单纯。 他们没有想过让山神大人托梦来传他们仙法神法,也没有想过让山神大人显灵讲述明天赌坊哪一局骰子是开大还是开小,他们也没想过请求山神大人咒杀隔壁家老王头,甚至他们也没有想过让山神大人赐婚,赐福,赐孩子。 他们只因为山神大人的神像能够挡住那些凶禽猛兽,因为山神大人保住了部落,而诚心朝拜。 这样纯净的心思。 他们聚齐起来的愿力,自然十分纯净。 黑猴踏足神庙,它便发觉整座部落,都变成了自己的神道场域。它微微闭眼,就知部落之人心中简单直白的心思,它眼睛一睁,扫了过去,就知这些部落之人对于自己是何等敬畏。 它沉吟良久。 族长见山神大人扫过一眼,便闭目不语,心中慌乱,莫非是神庙简陋,让山神大人发怒?他忙跪倒,低下头,颤动不语。 族长尚且如此,其余族人自是纷纷告罪。 林韵颇为不解,看向凌胜。 凌胜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就见那山神眉宇间睁开了一只金色眼睛,金光照射在神像之上。 它亲自给神像开光。 它收回眼瞳金光,盘膝而坐。 山神**。 信徒开悟。 这一日,山神驾临,**半日,引来方圆千里的飞禽走兽。 这一日,炼魂宗首徒齐无忧归了南疆, 当日在中土,有人截杀两位真君,意欲把齐无忧残躯夺去,或是要杀齐无忧,也或是要夺取大道金丹。而那紫衣邪君及青衫真君,俱都在截杀当中陨落,而装有齐无忧残躯的那件宝物,已经消失不见。 当这件宝物再度现世之时,它已经现身于炼魂宗内,落在炼魂掌教的手里。 把这件宝物送回南疆的,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御气境界的小人物。 他叫武池。 齐无忧虽然回返炼魂宗,但炼魂老祖不在南疆,虽有炼魂掌教亲自出手相救,可依然生死成谜。 只是那个出身于中土一流宗门灵剑宗的御气弟子,叫做武池的小人物,已经被炼魂掌教收为亲传弟子。 当年九大仙宗领中土各宗来南疆征战,与南疆诸多宗派部落斗法之时,灵剑宗就在其中之一。这个叫做武池的御气小人物,当时还是初入养气的境界,后被炼魂宗生擒,据说把他擒下的人,就是齐无忧。 后来不知为何,他活了下来,他在炼魂宗内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齐无忧生死成谜。 而这个出身中土的小人物,竟隐约有了取代齐无忧的迹象。 炼魂宗内,举宗哗然。 但炼魂老祖似乎并未理会。 四百零三章 王山主 山神**,大约讲了半日。 方圆千里,飞禽展翅而来,猛兽奔跑而至。 这座部落外围,已经围上了无数凶禽猛兽,但是这些血腥凶残的飞禽走兽,在此时都十分安静。 半日后,有大半飞禽走兽开了灵智,原本就是精怪,大妖的这些妖物,俱都提升了道行。 部落族长提升了一牛一马之力,三位长老各有所得。 部落之中,有些人突破境界,得牛马之力。有些人修行上的阻碍,骤然破去。有些人不通修行,此时也觉功法变得颇为简单。 这座部落的功法,是炼体功法,也有蛊道功法。 黑猴一眼便看得出来,因此它这一回**,大多是讲炼体之法,时而讲述蛊道之法。这尊山神天生就怀有比真龙更为强悍的体魄,它天生就对炼体之道理解极深。 一番**,部落中人获益极多。 就连修道的林韵也都不禁听得入迷。 凌胜体魄也有蛟虬之力巅峰境地,但是他对炼体之道,懂得极少。如今听得黑猴所述,也觉一些不解之处畅通了许多。 凌胜从来不曾见过山神**。 不知为何,这一回,山神居然起心**。 他隐隐觉得,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山中神仙**,野兽飞禽垂首低伏听法,这种事情就连世俗之中也有流传。如今莽荒南疆之中,大山无数,飞禽走兽众多,妖魔鬼怪出没,魑魅魍魉来去无影,山神**必然会更为惊世。 更何况,这当中的凶禽猛兽,妖魔鬼怪,有许多还是山神信徒。 半日过后,尽管**完毕。 但是众多飞禽猛兽依然没有退去。 吼! 远方有猛虎昂然咆哮,踏空而来。 这是一头大妖。 在某一处山谷泥沼之内,一头巨鳄抬起头来,眼中闪过冰冷光芒,隐约怀有激动之意,它爬出了泥沼,行走在山林之间,穿梭如电,撞碎山岩,扫断大树。 又有一处湖泊,有水中精怪纷纷奔出,往此处而来。 **虽然停歇,但是这些精怪妖物依然没有止住。 直到山神出言喝斥。 众妖物精怪,以及飞禽走兽,才不甘地散去。 “怪了,怎么会有这般多的精怪,乃至妖物?” 一位壮年男子挑起眉头,他上身裸露,筋肉虬结,甚是壮实威武,下袴麻布破烂不堪,才仅遮了膝盖,有破洞,更参差不齐,腰间围着一道蛇皮。这位作蛮荒炼体之士打扮的壮汉说道:“看来,都是朝着一处地方去的。” “这些精怪去的地方,怎么好像是古木部落?”又有一个少年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 那个壮年男子缓缓说道:“也许古木部落已经毁于一旦,但是不论如何,你们雾林部落的酬劳,我是收下了。” 那少年暗骂一声,面上不禁堆笑,说道:“这本来是孝敬王山主的。” 那个壮年男子说道:“古木部落以往强盛之时,你们雾林部落曾是其附属部落,如今古木部落近乎覆灭,你们竟也无法灭尽他们,真是……” 少年暗骂道:“若不是无法灭尽古木部落,还要请你来做什么?” 古木部落毕竟曾是兴盛部落,功法本就不凡,虽说未必能够恢复昔日盛况,但是过些年月发展起来,要胜过他们雾林部落却不是难事。 雾林部落功法低劣,修为最高的族长也只是和古木部落的族长相当,但是古木部落的族长,似乎已经有突破的迹象了。为此,当初曾落井下石,反噬主家部落的他们便有些慌乱,请来了这位姓王的炼体之士。 这位王山主乃是怀有神象巨力的人物,与修道境界的云罡之境相当。 “族长与长老都在前方,也不知经过这些飞禽走兽的冲撞,是否还在原地?” 少年依然给他领路,往原本约定好的地方前去。 王山主沉吟道:“听说那古木部落如今已经信奉了那猿猴?” “是啊。”少年颇为遗憾地说道:“要不是这样,古木部落就有好多次被大妖灭去了。” “这可有些难办。”王山主说道:“那猿猴不知是何来历,已经传播甚远,许多精怪大妖都信奉于它,不少部落将之视为真神供奉。既然古木部落信奉这猿猴,我要将之抹灭,便有引怒其余信徒的危机,你们给的酬劳,还要翻上一番。” “这个……要不见到了族长,再请族长与您商议?”少年苦笑道:“我只是个带路传讯的,许多事情都不能做主。” “那便到了再说罢。” 王山主心中略有不悦,提起这个少年,就往前方飞去。 他一身气血炎热如烘炉,寻常御气修道人都不能近身。 少年只觉炎热不堪,立时满头大汗,热得眼前发晕,心中暗想只怕是王山主心中不悦,拿他出气。 好在那壮汉也有分寸,没想把他弄死,待到后来便稍微收敛一些。 王山主提着少年,踏空而行,路经一地时,不禁一怔,问道:“那里是古木部落?” “是的。”少年惊愕道:“适才给那些妖物精怪避让,居然偏离得这么远,直接到了古木部落?” “既然来了,便顺便下去瞧一瞧,只是现在看来,这古木部落只怕要被众多凶禽猛兽踏破了。” 王山主放下了少年,往前而去。 此时,一些御气精怪,云罡大妖,都已被山神喝斥清退,一些飞禽走兽也纷纷退走。 因此场中倒没有什么凶物。 王山主走得近了些,眉头紧皱,见到部落中无人,猜测大约是提前逃走了,顿时有些恼怒,一掌拍在村口的石像上面。 猿猴石像骤然崩碎。 部落中传出惊呼,有几个人现身出来,那似乎是古木部落的族长和几位长老。 “原来还在部落里。”王山主冷笑道:“来得好,杀尽你们,倒也省事。” 他一身筋肉虬结,极为壮硕。 此时皮肉泛红, 一身气血奔腾如江河,炎热之气好似烘炉大鼎,滚荡开来。 方圆十多丈的草木,俱都焦灼枯黄。 嘭! 正当他要大展神威之时,背后忽然一痛,有人把他踹倒在地。 那是一个神情冷漠的年轻人。 王山主惊骇至极。 四百零四章 凌胜认得这个壮汉。 镜海湖上,凌胜在洗身祭坛突破御气巅峰,当时便与这位怀有鲸象之力的炼体之士交手。这人自知不敌凌胜剑气,只得退走,但临走之前,狠话倒是没忘抛下。 时过多年,凌胜也未曾想过还能遇上这人。 凌胜淡淡说道:“这么些年,你倒是没有长进。” 王山主浑身皆是冷汗,心中惊骇无比,暗道:“怎么这个杀神在古木部落?他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当初凌胜初破御气巅峰,斩杀镜海湖中许多大妖,让他这位当时怀有鲸象巨力的炼体之人也感到心悸,当即退走。这些年来,他依旧是鲸象巨力的修为,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已深不可测。以他修行数十年的眼力,竟也无法看透这年轻人达到了何等境界。 王山主当年是鲸象巨力的人物,但也只怀有一头神象的气力,如今时过多年,他已经有了两头神象的气力。这般进境,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心满意足,在南疆诸多部落当中,这样的进境也勉强算得不错。 但是在眼前这人眼里,竟是毫无长进? 王山主苦笑一声。 实则,在凌胜眼中,这人确实没有多大变化,当年是鲸象巨力,如今还是这个境界,未曾突破。而凌胜当年初破御气,修为还在此人之下,如今已是地仙,胜过这人不知多少。 凌胜正要说话,才惊觉自己想法有些不同。他自家的修为进境,便是放眼当世,也少有人可比,何况眼前这位还只是无名小卒?兴许是近来与古庭秋,苏白,秦先河,齐无忧及徐飞扬等年轻人物照过面,不知不觉间,也把他们来比寻常修行之人了。 “王山主?” 古木族长倒吸口气,想起适才这位壮硕大汉来者不善,心中暗惊。 “你认得他?” 黑猴不知何时现身于族长身旁。 古木族长稍微一步,站在黑猴侧边,躬身道:“回山神大人,此人乃是附近有名的炼体之士,怀有神象巨力,能够搬动山岳,远近闻名。据说占据一处山林,自号山主。” “哦?” 黑猴偏头问道:“你来古木部落作甚?” 壮硕大汉在见到这猴子之时,就知它是众多部落,许多妖物共同信奉的山神,待到古木族长开口称呼之时,心中就已断定。想起自己此次是来对付古木部落的,却又遇上了古木部落供奉的神灵,王山主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 猴子哼了声,往旁一伸手,就有一声惊呼。 那少年狠狠摔落在众人眼前。 “雾林部落?”古木族长一惊,认出了这个少年的来历。 经过古木族长一说,黑猴便知许多事情,心中暗想是否要立威。 凌胜眉头微皱,传音说道:“你毕竟是山神之尊,轻易出手未免失了身份。” “猴爷也正是如此想法。”黑猴说道:“猴爷正想着是否操纵诸多山林野兽,踏平雾林部落?信仰之道,不能光靠寄托,也须立威显灵。” 凌胜问道:“镜海湖?” “不。”黑猴摇了摇头,说道:“区区一个雾林部落,还差得远了,立威自然要选大头的。炼魂宗底蕴太过深厚,比寻常仙宗更为惊人,那便去寻那些不服猴爷的部落及宗族,驭使山中大妖精怪,踏平他们。至于这个……” 黑猴偏了偏头,眉头微挑,忽然道:“你想活命?” 王山主微微点头。 “将此丹丸服下。” 黑猴抛出一物,滚落在地。 王山主一怔。 “此丹丸内藏蛊虫,外蕴毒性。”黑猴也不瞒他,说道:“服下之后,我会把操纵蛊虫之法教与古木族长,从此之后,你便只能为古木部落效力,若有异心,必死无疑。你也莫要想着除去蛊虫,以猴爷的手段,纵然是当年那位破碎虚空的蛮神,也该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何况你一个小辈人物?” 王山主自知不能避过,终是叹息一声,吞服丹丸。 雾林部落那个少年露出乞求之色,意欲求得一粒丹丸。 但是黑猴冷笑了声,道:“本神的丹丸,比你小子还要金贵得多。你安心去罢……” 话音才落,少年双目鼓出,七窍流血。 黑猴这一手,也不见端倪,只是话音一落,就让少年毙命,杀人于无形,教人万分惊骇。 王山主极为庆幸,心有余悸。 古木族长更是惊为神迹,连同几位长老,俱都拜倒。 凌胜自然看出了黑猴的手段,适才正是以大地之势压迫,把那修为不高的少年压死,以黑猴此时的本领,要调动山河大地之势,并非难事,已能随手施展。 林韵就在村中神庙内,旁人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毕竟也是仙宗真人,对于黑猴的话以及手段,都已知晓,心有不忍。走出庙外,这位心善的姑娘终是叹息了声。 猴子在南疆布局甚大,立威自然不能免去,也不能是心慈手软。甚至于,在南疆大地之上,为保黑猴的山神威名,连凌胜都极少对它表示不满。 此行凌胜不仅少言寡语,连一般事情也少有主张,一切都交与黑猴。 “猴子今夜便给这古木部落施法,明日一早,我和猴子就往镜海湖一趟,另外还须往南疆深处而去。” 凌胜身子一闪,现身于林韵身旁,轻声道:“青蛙乃是地仙老祖,亦是李太白的真仙侍者,有它在旁,我也放心。” 林韵微微点头,柔声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时,水玉白狮忽然跃了出来,在凌胜怀中蹭了蹭,颇是不舍。 这小狮子在云玄门中,服下了众多孕仙丹,最终吐出了水玉仙丹,让凌胜初破地仙,就一举冲破关隘,临近地仙巅峰。 凌胜有一道花,若是一花开,即为三花聚顶。 道花共有花瓣七十二,已开出七十瓣。 凌胜几乎已是地仙巅峰圆满之境。 真要说来,倒该归功于水玉白狮。 这个虚弱了好长时间的小狮子在凌胜怀里不住撒娇,凌胜微微笑了笑,把它抱住,忽然凑到林韵耳边说了一句。 林韵满面通红,微微点头,细若蚊声。 四百零五章 如今的镜海湖 镜海湖。 清风吹拂,湖面上泛起涟漪。 有树木枝条随风摇曳。 湖中吐出数十道水柱,落在那粗壮树木之上。 这株树木,受湖水灌溉滋养,十多年来,茁壮成长,至今竟高达二三十丈有余。树冠茂密,青葱翠绿,树上有飞鸟筑巢,树下有白鹿悠然行走。 传闻这是一株神木。 它曾受山神赐福。 因此短短十余年,就已长至二三十丈来高。 曾有飞鸟筑巢,产卵孵化,而生长出来的雏鸟,竟是天生开了灵智。曾有野马白鹿行至湖边饮水,嚼食树下青草,一夜开灵,通晓修行。 这是一株神树。 晨雾迷蒙,有一人从雾中走来,他肩上有个黑色小猴儿。 这人神色冷淡,他走到那神木之前,微微点头。 那猴儿忽然跃了下来,身子一涨,就即化作一头与凌胜齐高的猿猴,它抚摸着树身,忆起这株树木的前身,微微叹息了声。但是见到眼前这一株树木生长如此茁壮,这猴子也不禁露出笑意。 风吹来,树冠簌簌抖动。 有枝条被风压下。 好似神树在躬身相迎。 周边开了灵智的精怪,无不惊愕。 轰! 镜海湖有浪涛高达百丈,一条巨蟒从湖中冲了出来,飞上天穹,满空游走,好似真龙。 又有一条灰白蟒蛇破水而出,但是这一条灰白蟒蛇,身形虽然稍显,但气息却要更为深厚。其头顶有一肉包,最顶出有一小截尖角刺破肉包,这竟是一条蛟龙。 两位大妖现身,这还不止。 又有大浪滔滔,一条巨虾驾风浪而至,通体赤红,共有九节,双目露出激动之色。 镜海湖有十八大妖,后被凌胜斩杀,几乎损伤殆尽。 时过多年,又有精怪成妖。 如今十八大妖再度凑齐,此地符诏皆已有主。 凌胜负手而立,望着好似浩瀚海域一般的镜海湖,看着那十八大妖,神色平静。 而岸上的精怪,乃至于一旁潜伏的妖物,都已惊惧得无以复加。 十八大妖,俱是数丈,乃至于数十丈,甚至有百丈躯体的妖物。十八大妖齐出,携带湖中精怪数百,兴风作浪,声势万分惊人。 眼前十八大妖,凌胜只认得那灰白大蟒,以及那一条从蟒蛇蜕变为蛟龙的小蟒,还有那一只曾被凌胜擒下,当了坐骑的红虾,除此之外,其余大妖俱都不识。 这十八大妖当中,属红虾最为激动,正因为凌胜与黑猴提拔,它才以精怪之身,得了镜海湖符诏,成一方大妖,通过符诏气息,十多年来终于踏足云罡大妖之境,名副其实。十多年来,它不敢忘恩,心知那神树曾受黑猴赐福,因此下令让湖中精怪每日给神树浇灌。 “嘿,凌胜小子,这十八个大妖,全都是猴爷手下。”黑猴传音说道:“当年除了那蟒蛇叔侄两个之外,其余的大妖都让你杀尽了。其实十八符诏,猴爷都已经动过手脚。” 凌胜平淡道:“看得出来。” “那红虾本就是猴爷提拔起来的,对咱们最为忠诚。至于那大蟒和小蟒,嘿,都在十多年中,被我留在符诏内中的手段,逐一同化,如今成了猴爷的手下,也算忠诚。”黑猴徐徐说道:“至于其余大妖,原本都只是镜海湖中的精怪,皆是近些年来才成就云罡的,获得符诏,成为符诏之主的同时,也被猴爷的手段打上了印记。” 尽管都被猴子动了手脚,但这些大妖毕竟不是被猴子夺舍,只是已经信奉黑猴罢了。 真要说来,猴子还是对那大红虾最为看重。 因为这头红虾懂得感恩,也最忠诚,即便符诏不曾动过手脚,想来对凌胜和黑猴也不敢不敬。 凌胜逐一看了过去,心中叹息了声,对于黑猴的手段,实则也颇叹服。 狡诈奸猾,老谋深算,这些话都不足以形容这头黑猴。它几乎每到一处,就种下无数种子。 十余年后,这些种子终是逐一开花结果。 若非古庭秋煌煌一剑耀中堂,把偌大中堂山打灭,只怕黑猴在那里布下的后手会更为惊人罢?到了此时,若说黑猴在中堂山没有留下后手,凌胜也是不信的。 凌胜问道:“凭借这些大妖,众多精怪,你在南疆的心念愿力,所获不少罢?” “这个猴爷还不放在眼里。”猴子嘿了一声,说道:“以猴爷当今的本领,吸纳了这些心念愿力,八成就该晋入仙神行列了。但此时还不到该修入仙神境界的时候,吸纳心念愿力暂且放下,但是传播山神之名,建立庙宇,却是势在必行了。” 凌胜沉思道:“你想要在南疆建立神道场域?” “若是全盛之时,猴爷立足之处就是神道场域所在,谈不上建立神道场域。”黑猴说道:“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猴爷在这大劫之间,要想恢复昔日光景,时日还是显得急促,只得借助外力了。这浩瀚南疆,皆是蛮荒,倒是符合我这山神之名。” “其实在猴爷我暗中授意之下,庙宇建立也不算少了。” “比如这镜海湖,水底下就有十八座庙宇,让十八水域的精怪都能入内朝拜。也许这树木之下也能建其庙宇。” 黑猴说了许多,看似兴奋,然而凌胜却能听出这猴子言下依然有些不满。 凭借眼前这些大妖精怪,这猴子要在南疆盘踞一方,作为一方霸主,也是足矣。这等惊人助力放入南疆部落宗族之内,即便是古木部落这种沦落到末流低下的部落,也能与南疆许多大部落一争长短。 可是黑猴依然不满意,仍嫌不足。 凌胜没有说话,只是让这猴子显露真身,与十八大妖交谈,待到后来,甚至潜入了湖中,游览十八座水底神庙。 凌胜几乎一言不发。 猴子已经是这十八大妖心目中信奉的神灵,深不可测,连带着连同行的凌胜也都极受敬重。 黑猴也颇有大家风范,时而大手一挥,就能让众妖改进许多。 凌胜忽然想起古木部落那少女临行前托林韵转告的请求,微微皱眉,问道:“近些日子,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少年人?” 红虾微微沉吟,问道:“是个黑发披肩,桀骜不驯的年轻人?” “大约是罢。”凌胜也不认得那个叫做木易的少年,但是略微猜测,也便能猜得**不离十。但凌胜听红虾问话的第一反应,便是徐飞扬。 黑发披肩,桀骜不驯,确实与徐飞扬极为相似。 但是他们显然不是同一人。 “那个少年之前曾来过,我等见他脖颈上有个项链,而项链上面正是山神大人的模样,心中就知那人八成是信奉山神大人的部落之人,因此手下精怪俱都约束住了。只是……” 大红虾低沉道:“他往南疆深处去了。” 南疆深处,凶禽猛兽众多,大妖,君王,乃至与妖仙,都有不少。一个才修出牛马之力的少年,去南疆深处,岂非送死? 更何况…… 大红虾说道:“南疆深处,据说有众多妖物争斗,为首的更是妖仙。那少年在南疆深处本就没有自保之地,如今走去的方向,又是那处众多妖物争斗之所,十有**是凶多吉少了。” 凌胜微微点头,应了一声。他不过是受人之托,顺口提了一句,有个交代便好。至于那个少年下场如何,而那个古木部落的少女将会何等伤心,便都不关凌胜的事情了。 “你说争斗的是妖仙?” 原本在与其余大妖交谈的黑猴,忽然转过头来,说道:“争斗的妖仙有哪些,又是什么出身?” “据说是个花豹成妖,后来侥幸成仙。至于另外一位,极为神秘,不曾听闻,甚至于连其真容模样都不知晓,只知是一头异兽妖仙。”顿了一顿,大红虾说道:“我倒是问过一头前来饮水的御气精怪,据说那神秘妖仙一身笼罩于赤红火焰当中,烟气冒腾,其真容如何看不真切。但是观其模样,倒像是……” 凌胜问道:“像什么?” 大红虾沉吟道:“像一头麒麟。” “火麒麟?” 凌胜微微一惊。 黑猴露出异色,眼神怪异。 “仙火麒麟?妖仙?”凌胜微微一惊,当他见到黑猴的模样时,不禁一怔。 多年之前,中堂山下的场景再度浮现。 这猴子果然后手无数。 即便古庭秋煌煌一剑耀中堂,灭了整座山峰,竟也没能让猴子的种子夭折,过多十余年,猴子种下的种子,终于还是开户结果了。 昔日中堂山地底处,曾有火兽现世,其祖上乃是仙火麒麟,只是到了这一辈,血脉稀薄。 当时黑猴以自家血液冒充蛮神之血,在其中作了手段,添了算计。 那头火兽,当真受了黑猴算计? 如今的火麒麟,莫非真是那火兽? 凌胜看着黑猴那怪异表情,心中已确认十之**,暗叹一声,心道:“仙火麒麟乃是妖仙级数,这猴子的胆子也未免太大,居然有这样的魄力去算计一头妖仙。看来此次去往南疆深处一行,倒也免不了。” 果不其然,在凌胜还这般想时,黑猴大手一挥,便道:“待本神今日**过后,便立即启程,去会一会妖仙争斗的场面。” 四百零六章 妖仙 大地震颤,山林倒塌。 两位妖君争斗不休。 在数百里外,众多云罡大妖,许多精怪小妖,亦是纷纷争斗厮杀。 有凶虎一口咬下,把一头精怪咬去头颅。随即又有一只猿猴打来妖术,把这凶虎屁股打个稀烂。凶虎惨呼未起,又被一只树妖打断成两截。 诸如这般斗法,数不胜数。 这仅是两位妖君的争斗,引发云罡大妖,精怪小妖纷纷厮杀。 但是,在这片大地之上,有两位妖仙。 两位妖仙手下,各有显玄妖君十余位。 每日都有妖君争斗,每日都有林木毁去,大山崩塌。 “身为妖仙,却信奉神道之辈,实是我辈耻辱。” 那方妖君是一位飞禽,形如白鹤,展翅遮天。 “你我乃是妖君,不也为妖仙效力?再者说,你一个妖君,也配谈论仙道大妖?” 这方妖君则是一只青魅,乃是从参天古木当中孕育而生。 南疆大地之上号称大山十万,有山林无数,草木不尽,内中生灵繁衍生息,飞禽走兽,蝼蚁虫豸,俱都有开灵化妖的机缘。这无数山林之中,生出魑魅魍魉,也是情理之中。 这木魅浑身碧色,双目泛青,形如人,浑身遍布藤蔓以及自身所生的青色毛发,有两道藤须从它掌中垂落,只一挥动就能撕裂大气,截断山峰。 白鹤一声长鸣,盘旋于天,在云层之中穿梭不定,它低头看来,说道:“此前你我也曾斗过两次,俱都不分胜负,不如这一回分个生死?” “上一回你被山魈打成重伤,休养年许才得现身,就想与我斗法生死?”青魅把手一样,掌心中那藤须倏忽而去,延长千丈,把云层划成两半,余威荡动,更把白云搅乱。 “白鹤,你或许不知,我如今的本领,可不比那山魈逊色多少。” 青魅声音一落。 白鹤惊鸣一声,翅膀陡然断了一截,血液自半空洒落,这飞禽便从天上摔落下来。 那边一声虎吼,有妖君前来相救。 这边一声震天巨响,有山魈搬山而至。 轰然一声大响,一座山丘压在那斑斓白虎之上,纵是妖君,也几乎骨断筋折。 山林各处,都有气息冲天而上。 两位妖仙座下的妖王君主,俱都齐齐现身。 “圣地现世,原来你们也都早有布置。”山魈微微偏头,说道:“难怪都想要分个生死,也好,斗了十多年,也该彻底了结。” “山魈,当年你徒手劈杀我结义兄长,今日我要拿你猴头饮酒。”又有一尊妖君高喝。 山魈低笑说道:“这便来罢。” 妖族圣地现世,自然引来了众多妖物,有无数精怪,云罡大妖,以及显玄妖君。 不说其他,便是妖仙级数的仙道大妖,都有许多潜伏在侧。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正是该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一头花豹从林中缓缓走来,它浑身修长,筋肉纹路颇具美感,双目带着少许寒意。 它看似一头寻常豹子。 没有法力迹象,也无半点威压。 它平凡,普通,没有半点出色的模样。 但是众多精怪妖物,皆是低伏,这边许多位妖君纷纷退回,落在花豹身后。 山魈望着那花豹缓缓走来,它往前数步,站在其余妖君的前头,紧紧看着那花豹,露出无比凝重之色。 青魅就在山魈身后,其余妖君也在身侧。 “这里有众多妖君,许多大妖,更有无数精怪。我等要传播教义,将鸿元山河天神老祖之名传扬南疆,使众多妖物精怪诚心信奉山神,在这等场面,正是大好。” 山魈心中暗道:“只须胜过这些十多年的老对手,必然让其余精怪诚心敬服,信奉山神。” 这一尊山魈,如今已是妖君,与那位鸿元山河天神老祖长得极为相似,但它知道,妖仙大人信奉的,乃是山神,不是山魈,更非山鬼。 花豹站在众妖前方,看着对面那山魈木魅,口吐人言,说道:“那火兽还不来?就不怕我将你们这几个显玄妖君逐个吃了?” “那你也要吃得下才成。” 轰然一声巨响,远方一座山峰从中崩裂,有火柱滔天,地火冲起。 一道身影从火柱当中探了出来。 那是一头形如虎狮的异兽。 头似牛马,顶生鹿角,双目生火,它颚下长须飞舞,只看头颅,便觉这是一头赤龙。但是它仅是龙头,身子则如虎狮,更布满赤红鳞片。 它所过之处,火焰凭空燃烧。 麒麟。 火麒麟。 “我在山下地火岩浆当中,等你半日有余。”那仙火麒麟临空踏步而来,周身赤红火焰熊熊燃烧,寻常精怪妖物,竟都无法看透火焰,见到其真身。 只有修成云罡的大妖级数,以及显玄妖君,才能看透这仙火麒麟的真身模样。 花豹露出凝重之色,低沉道:“你道行又有增进?” 这十多年来,初始之时,那初成麒麟的火兽,分明不是它的对手,却能够在它手下活得性命。待到后来,每一回碰面,都能感应出那仙火麒麟道行不断增长,如今十余年过去,这一回再见到这头麒麟,其道行之深厚,竟隐约盖过了自己。 十多年寒暑,在妖仙眼中,与闭目打盹的功夫也相差不远。 这头活了数百年的花豹,却惊觉那仙火麒麟,竟在十多年中,从不如于它的境地,提升至与自己齐平,甚至于胜过了自己的地步。 “若是这回再不能让这麒麟殒命山中,下回相见,只怕就该我遭厄运了。” 花豹叹息一声,决意要分出生死,为这些年来的恩怨作个了结。 一声鸣啸,万里皆闻。 只见一头花豹立在山中,有妖仙气息冲天而起。 白云黯淡。 烈日无光。 飞禽走兽低伏颤动,山野林木摇曳不断。 妖仙风采,让无数精怪大妖心悸惊恐。 仙火麒麟低吼一声,便迈出一步,仰天长啸。忽地,这麒麟骤然一顿,它抬头看向天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只见花豹头顶正上方百丈处,有一人现身。 这人银色道衣,负手而立。 他把手一指。 庚金剑气呼啸而出。 四百零七章 圣地现世 “剑仙?” “哪里来的人族剑仙?” 花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庚金剑气击穿,一身妖仙之气消散殆尽。 莫说是未成仙道的寻常妖物,就是潜伏一旁,等候仙火麒麟和花豹争斗的其余妖仙,也都吃惊万分。 那花豹有数百年道行,修行也算极快,在众位妖仙当中,勉强可算最高,但它却只在一剑之下身死道消。 天上落下的那人,神色冷毅,他一身银色道衣,负手而立,从天上缓缓飘落。 就在他离地十余丈时,仙火麒麟忽地往前奔去。 其余妖仙无不屏息。 它与花豹乃是多年死敌,花豹被这人族剑仙斩杀,它应当是极为高兴才是,难道还要给花豹报仇?可是花豹都被此人一剑诛杀,这仙火麒麟去了,怕也难免一剑。 下一刻,数位妖仙便觉心悸。 无数精怪,大妖,皆是惊愕得近乎惊惧。 只见那一尊血脉高贵,位列仙家级数的仙火麒麟,微微低伏头颅,浑身火焰尽数敛入体内,它落在那人族剑仙身下。 人族剑仙降下,便坐在了它的身上。 麒麟妖仙为坐骑。 那几位妖仙,无不惊得气息外溢。 那火麒麟尽管成仙得道至今不长,可十多年来,修为进境极快,如今已不比它们这些妖仙逊色分毫。论血脉,它怀有上古妖仙的麒麟血脉,如今返祖,化为麒麟,高贵至极,与真龙,凤凰,皆可并列。 同等道行之下,火麒麟必然要比寻常妖仙厉害许多。 如今这一头仙火麒麟,竟然自愿俯首为坐骑。 这是为何? 那人族剑仙是谁? 不论是妖仙,还是妖君,大妖,俱都吃惊,但只有两位例外。 山魈及木魅。 这两位山中孕生的生灵,遥遥望着那个坐在仙火麒麟身上的人族剑仙,露出激动之色。 凌胜骑着仙火麒麟,瞥过一眼,望着数不胜数的精怪大妖,神色平淡,扫过几位妖仙藏身之处,旋即落在那山魈及木魅身上。 山魈,木魅,凌胜都认得。 当年,草木精华就是从它们手里得来的。 如今,它们竟也都成了黑猴的信徒。 凌胜微微低头,看着身下这一头仙火麒麟,细细打量了一眼。 这仙火麒麟,与传闻之中和真龙凤凰并列的麒麟并无二致,想来麒麟血脉已经尽数激发,返祖功成。若非黑猴当年算计了它,也许这头火麒麟,还是地底岩浆当中藏身的一头火兽。 也许这头火兽一生,便只得在地底岩浆之中。 也许一生也修不成妖仙。 也许它修成了妖仙,也仅是寻常妖仙,而不能化身麒麟。 当年的火兽,如今已尽数激发天地间最为上等的血脉,化身麒麟,成仙得道。 凌胜略略叹息,这头火麒麟,与当年那火兽,可谓是截然不同了。 “当年我修成妖仙之时,体内血脉便被蛮神之血激发,返祖功成,待我成仙之后,便已是麒麟之身。”那火麒麟恭敬道:“这些年来,我在山中收伏妖君十多位,盘踞多座大山,号令云罡大妖,掌控无数精怪。山神大人的庙宇,我已建了数百座,在我座下的妖君,大妖,精怪,皆是信奉山神大人。” 凌胜微微点头,说道:“此事我已知晓。” 仙火麒麟低吟不语,它本想趁此浩大场面,诸多妖君大妖齐至的时候,把花豹妖仙击杀当场,让众妖对它叹服,从而信奉山神。然而凌胜现身,一剑便诛杀妖仙,这一幕只怕都已把山中众妖震慑住了。 这头麒麟见到凌胜,便低伏头颅,自愿成为坐骑。 这一幕,却要比诛杀妖仙更为震撼。 “这火麒麟并非是被黑猴夺舍,抹灭神智,而只是被黑猴种下了手段,信奉猴子。”凌胜心中暗道:“现在看来,这头妖仙麒麟,对于黑猴无比忠诚。也不知当年猴子使了什么手段?” “山神大人来了。” 仙火麒麟忽然一声高呼。 声音传遍千里。 众位惊怔在地的妖君,无不惊醒。 就是那几位妖仙,也都纷纷看去。 遥遥见得,一尊巨猿迈步走来,一步一步,极是沉稳。 在它身后,有蛟龙飞舞,巨蟒游空。 有大妖相随,有精怪在侧。 有大妖暗自鼓动,兴风作浪,驾浪而至。 遥遥一尊巨猿走在前头,身后波涛汹涌,有众多大妖精怪驾风浪而来,淹没无数山林,好似大山泄洪。 那巨猿高达数百丈,双目金瞳似火,晶莹透亮。它头顶有白毛,双臂长过膝,耳垂落至肩头。 它所过之处,有威严之气弥漫而出。 那是一种与妖仙威压截然不同的气息。 妖仙威压,仅是威压,更有几分仙家味道。但眼前这尊巨猿的气息,则是威严,无尽的威严,但凡气息过处,草木压低,群兽无声,飞禽落地。 “恭迎山神大人!” 不知是哪一位妖君高呼一声。 那些信奉山神的精怪,纷纷拜倒,云罡大妖尽数降落在地,十余位妖君低伏恭迎。 天上那仙火麒麟降落在地,前膝跪倒,道:“恭迎山神大人。” 凌胜从仙火麒麟身上下来,看着遥遥走来的那尊巨猿,看着它身后浪涛汹涌,有众多大妖,精怪,又看着眼前的仙火麒麟,以及十多位妖君,无数精怪。 “谁能想到,这样的场面,竟然只是一个没有法力,连云罡人物都难以胜过的猴子所布下的后手?”凌胜对这猴子也不禁有些敬服。 现在这猴子虽然本领不凡,可是当年初到南疆之时,猴子连一个云罡人物都未必能够胜过。可就是当时那一尊比云罡大妖还要逊色一些的猴子,布下了众多后手,种下了许多种子。 如今种子发芽,便造成了今日的场面。 有妖仙麒麟低伏,有君王大妖恭迎,有无数精怪拜倒。 有风浪随身。 有大妖护卫。 有精怪在后。 一切竟然源自于当年那还没有多少本领的猴子。 凌胜对黑猴可算是知根知底,尚且如此惊讶,那些不知猴子来历的,自然更为目瞪口呆。 那些妖仙倒也罢了,它们毕竟还是妖仙,勉强感应出那猴子确实有些不凡。 但是花豹手下的妖君,以及许多为圣地而来的妖君,还有云罡大妖,御气及养气精怪,都不知这猴子来历,见到这等场面,唯有心中震撼。尤其是花豹手下的那些妖君,它们不曾信奉山神,更是与麒麟手下的妖君敌对,它们毁了不少山神庙宇,也杀了不少山神信众,平日里对那些麒麟手下信奉的山神,自然是极为不敬。 甚至还有妖君认为,所谓山神,不过是那麒麟根据传言杜撰出来的,也许那山神的形态模样,就是根据身旁那一只山魈的模样虚构幻想而成。 即便仙火麒麟信奉的那猿猴确实是有,但是,难道还要比已经成仙得道的妖仙更为厉害吗? 可今日看到这般场面,众妖无不沉默。 它们想起适才诛杀花豹的人族剑仙,皆是心中骇然。 果不其然,那人族剑仙,与那位山神,确实是同行而至,甚至这能够一剑诛杀妖仙的,便也是信奉山神大人的罢? 凌胜扫过一眼,便知众妖想法,但他并未理会,只是看着黑猴缓缓走近。 镜海湖风平浪静,平日里倒也无事。 也许黑猴是需要排场,当夜便领着镜海湖的这些大妖精怪,驾风浪而来,当然,也许只是想要为仙火麒麟添上一份助力。但是以凌胜对于黑猴的了解,还是倾向于前一种。 “凌胜小子,你也别这么看我,其实这火麒麟的事情,我也没怎么在意。”黑猴传音道:“当初只是这火兽修炼成仙之时,被我山神之血激发了血脉,化身麒麟。也就是在它成仙得道之时,化身麒麟之时,猴爷施法夺舍,若是寻常妖仙,融入了山神血脉之后,八成都无法躲过猴爷夺舍,成为分身的下场,可是这厮成了麒麟,血脉高贵,便难以对付。最终,猴爷只是勉强在它脑海中留下了信奉山神的念头,经过成仙得道之后的劫数融合,如今它信奉猴爷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无法祛除。” 顿了一顿,黑猴又道:“在它成了妖仙之后,猴爷就没有理会过它,任它自行发展。这么些年,确实让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声名在南疆扎根了,虽然没能夺舍成功,如今看来,有这么一位忠心耿耿的妖仙麒麟,倒也不错。” “这个且不提。”凌胜负手而立,传音道:“当年我与白浪妖龙王争斗之时,这火兽便已成仙,化成麒麟了罢?” 黑猴心中暗道不妙。 “你休想否认。”凌胜冷声道:“你明知我当初还未达显玄境地,就让我去迎斗白浪妖龙王,险些丢了性命。你这猴子,当真是……” “咳咳。”猴子讪讪说道:“白浪都给你杀了,这在猴爷意料之中,就不让这火麒麟白跑一趟了。” “你觉得……” 凌胜话音未落,就见远方有山峰顶部透出光芒。 圣地! 众妖惊呼。 数位妖仙朝着圣地所在,倏忽而去。 四百零八章 清场 “圣地?” 巨猿身子挺直,无论是麒麟妖仙,还是诸多妖君,无不低伏。 既然是圣地,必然有宝物。 既然有宝物,岂能旁落他人? 黑猴咬牙切齿,给凌胜使个眼色,便想追入圣地,把那些走在前头的妖仙,以及妖君,全数驱逐,甚至斩杀。 仙火麒麟自然也知晓黑猴意思,它微微躬身,说道:“传闻圣地里并无甚么宝物,只有仙音。” “仙音?” 黑猴微微皱眉。 “传闻那是上古大仙传道**之时遗留的仙音,每隔五百年,圣地开启,就有仙音**。”仙火麒麟低声道:“传闻曾有妖君一夜听法,翌日得道,化为妖仙。也曾听闻妖仙听法一日,精气神尽数圆满,天地人三花齐放,入得妖祖之境。” “妖仙也能受益?”黑猴眉头挑起,心中已觉其中不凡。 寻常妖仙,竟能破入妖祖境地。 那仙音,少说也是真仙道祖所发,否则,岂能让妖仙成就妖祖? “既然如此,那便去领略一番这仙音不凡之处。”凌胜遥遥看了一眼,说道:“这传世仙音,不知是哪位前贤遗留。” “既然这传世仙音有这等奇效,能让妖君有望得道成仙,那你们便随本神一同前往。”巨猿微微挥手,对着麒麟说道,说道:“圣地何处?” “我自领路。” 仙火麒麟低头沉鸣一声,微微俯首。 黑猴缩小身子,坐在麒麟身上。 麒麟踏空而去。 凌胜负手而立,足下生莲,已然消失不见。 其余妖君俱都跟随麒麟身后,也不乏大妖尾随。 凌胜一步踏出,就在圣地之内。 但是不曾听得仙音。 凌胜微微皱眉,转头看去,其余妖仙,妖君,俱是惊愕。 原本凌胜还想是否圣地刚刚开启,仙音暂时未现,也许待过片刻就能听闻仙音。可是见到这些妖仙及妖君的模样,就知有异,这一次圣地开启,莫非与以往不同? “都给本神滚开!” 一声怒喝,饱含无尽张狂。 有一尊仙火麒麟踏空而来。 一头猿猴乘坐麒麟瑞兽,昂然而至。它看着众多妖君,数位妖仙,满是毛发的脸上尽是桀骜嚣张,半点也未掩饰,昂首说道:“圣地立足落脚之处有限,本神座下妖君十数位,大妖众多,已容不得你们在此占位,不论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只要不是信奉本神的,尽数给本神滚了出去。” 凌胜心中叹息了声,双指一并,剑气光泽微微闪动。 一位形似山羊,顶角锐利的妖仙低沉道:“我等乃是妖仙,莫非在这天地之中,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黑猴冷笑道:“天大地广,你要找个地方站着,自然是有。只是这圣地之内,落脚地方有限,你们便都乖乖出去罢。” 那位妖仙眼中青光闪烁,道:“我等妖仙出去,就让你身后那些个御气精怪入内?” “这是自然。”黑猴昂首道:“纵是妖仙,若不为我所用,又有何可惜之处?在本神眼中,你们还比不得我身后一位精怪。少说废话,滚蛋!” 以这猴子的本领,已经不逊色于妖仙,又有仙火麒麟,与这些南疆深处土生土长的妖仙争斗,也能勉强斗个不败。可是有了凌胜,便又不同。 凌胜精气神合一,体内剑莲七十二瓣,共开七十瓣,已经临近地仙老祖境地。 以庚金剑气之威能,地仙老祖也挡不住他一剑之威。 有了凌胜相助,这几位妖仙,便不放在黑猴心上。 “这猴子……”凌胜暗暗摇头,他自然知猴子是狐假虎威,可是也只得给这猴子壮壮声势,立威南疆。 若说立威,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得上眼前的威势? 纵然灭了南疆许多一流宗派,部落宗族,又如何? 岂能比得一语震慑妖仙来得使人震撼? 若是这几位妖仙不服,兴许就真该动手了。斩杀妖仙而立威,山神大人之名,想必会迅速传开,震撼南疆大地。 猴子想到这里,心中甚是激动,几乎有些后悔刚才废话多了。心中刚起念头,便想直接喊凌胜动手,把这些妖仙斩杀于此。 正当它十分激动,跃跃欲试,正要开口的时候,那山羊妖仙便深深看了凌胜一眼,足下一踏,化作一道白光,飞出了圣地,冲上了云层。 适才凌胜一剑诛杀花豹,毫不费力。 这山羊妖仙,自知难与花豹相提并论,再想起适才那剑仙风采,便退去了。 有一位退去,便有两位。 自然也有不甘心的,只是能够修成妖仙的,都能审时度势,也有冥冥之中趋吉避凶的感应。虽有不甘,但是在凌胜身上,它们感应到了无比锋锐的庚金剑气,更感应到自身陨落之危。 从那猿猴跃跃欲试的模样当中,也能看出这猴子颇有大开杀戒的想法。 几位妖仙对视一眼,俱是退走离去。 黑猴甚是遗憾,心中叹息了声,不禁后悔废话太多,若是一开始便动手,不开口说话,便能让凌胜出手,把这些个妖仙斩杀当场,立威南疆。 妖仙都已退去,那些妖君自然也都纷纷退走。 却也有小半留下,它们有些甘愿拜入山神麾下,有些则只是心怀不甘。 愿意拜入山神麾下的,瞬息之间便有微不可察的愿力诞生,因为只是心中勉强臣服,这一缕愿力微弱得让仙者都难以感应。但是黑猴身为天生神灵,却能感应得到。 没有产生愿力的,自然是心怀不甘。 这些心怀不甘的妖君,大妖,便都与花豹属下的十多位妖君,一并被黑猴葬送。 那山神仅是手掌翻覆。 近二十余位妖君,便都葬送于此。 手段高深莫测。 便是仙火麒麟也都由心敬服。 其余妖君,大妖,心中信仰愈发坚定。 待到一切平静,便听凌胜沉吟道:“此地没有仙音。” “怪了!”黑猴眉头微皱。 忽有一声悠然响声。 山壁破开,从中跌出一人。 这人只是个少年,黑发披散,桀骜不驯,胸前戴着雕饰。 那雕饰竟然是一头猿猴。 四百零九章 隐世地仙 少年桀骜不驯,黑发披肩,与北地徐飞扬确实极为相似。 但是他与徐飞扬面貌不同。 见到少年胸前的猿猴雕饰,凌胜便知此人是古木部落的木易。 “小子,你怎么在这?” 黑猴微微探头,问道:“圣地还未开启,你就躲在里头了?传世仙音至今未现,与你有何关系?” 木易微微一怔。 见他没有答话,众妖齐齐怒吼。 声震天地。 少年胸前一闷,口中喷出口血,几乎仰面摔倒。 仙火麒麟往前一步,逼近少年,同时也把少年护住,不至于被众妖威压镇杀。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狰狞面容,那好似龙头一般的麒麟头颅,一股炎热之气扑面而至,那硕大的双眼,好似赤火燃烧。麒麟呼吸之间,有白雾蒸腾,扑面而来,木易只感无比燥热,脸上瞬息通红,头发立即焦灼。 “古木部落?”仙火麒麟缓缓说道:“当年我初成妖仙不久,扩展地界,收伏妖君,接纳大妖,并有众多精怪。在此期间,手下大妖率领精怪驱逐其余精怪之时,曾路经一处,那部落当中有山神大人气息,于是绕过了这个部落。此后,这部落兴建山神庙宇,便算是我手下地界当中一处人族领域。” “除古木部落之外,还有许多人族部落,更有其他妖者地界,比如镜海湖等地。” “这些地界,在我十余年操纵之下,互有联系,皆是信奉山神,同为信徒。” “你是古木部落的少年,便知山神大人罢?” 仙火麒麟声音低沉,每一张口,就有大量白气从口中吐出。 这麒麟乃是祥瑞异种,又是妖仙级数,口中气息带有清香,使人精神振奋。 但是,火麒麟的气息,自然也不乏燥热之意。 才仅怀有牛马之力的木易,被那燥热气息袭来,浑身已然湿透,他几乎以为自己将要被蒸熟。但是听闻麒麟所说,他又不禁一个激灵,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当年部落中那场几乎灭族的浩劫,陡然散去,不伤本族一人。后来族长便兴建了山神庙宇,建起山神雕像。这一切源自于眼前这头异兽。 它说有妖君,大妖,都被它收伏麾下,连同镜海湖,都是在它操纵当中? 莫非,它就是传闻之中,那一头南疆深处的妖仙,那一尊与真龙,凤凰,玄武,朱雀这些上古仙兽并称祥瑞的麒麟? 麒麟原来是长得这般模样。木易心中暗自说了声,忽然一僵。 这是一尊麒麟,一位妖仙,但它背上,居然还坐有一个猿猴。 那猿猴是谁? 木易张了张口,他忙跪倒,颤声道:“山……山神大人?” 能够让一位纵横南疆地域,威震十方山林的妖仙麒麟自甘为坐骑,眼前这位猿猴,岂非就是传闻当中的山神? 凌胜立在一旁,在他身后,当年曾与凌胜有过交集的山魈和木魅,都恭敬地站在身后。 凌胜看着那个跪倒在地的少年,那位自甘为坐骑的妖仙麒麟,再看无数大妖精怪,许多显玄妖君,不禁沉默。他偏头看了看身后两位妖君。 这两个妖君,一个是山魈,一个是木魅,都是蛮荒山林之中诞生的精灵。 但它们都已信奉山神。 直到此时,凌胜还难以相信,当年还不过云罡的黑猴竟有这么多布置。 只是这猴子身为天生神灵,天生便是山河之神,乃是天地孕育而生成,先天便有优势。那些大妖精怪,大多是听闻山神之名,因此才敬服拜倒。 昔日猴子就曾掌控山河,盘踞大地,称作一方霸主。 如今再现昔日风光,这猴子也不免有些唏嘘。 看着那个拜倒在地的少年,猴子微微抬手,就让他站起身子,问道:“你是如何在这里出现的?” 木易这个桀骜少年,在自小便信奉的山神面前,也敛尽了傲气,他微微低头,说道:“回山神大人,我为修行,入山林深处,披荆斩棘,终于得见隐世地仙。正是那位地仙把我送来此地,聆听仙音悟道。” “隐世地仙?” 凌胜微微挑眉。 黑猴见他疑惑,传音道:“南疆有太古洪荒风气,传承至今,山高林密,远离尘世喧嚣,能够让人静心悟道。这十万大山之中,灵气充裕,有原始风貌,因此便都是地仙人物隐世之所。” 凌胜微微恍然。 黑猴顿了顿,又道:“我见俗世之中也有记载,地仙隐于深山,似真龙蛰伏,皆为陆地神仙。而行走天地的则是散仙。这般划分虽然与修道中人对于仙者的认知不同,其实也有不少道理。只是世俗当中,但凡是隐士之人,就都尊称神仙中人,甚至连不曾修行的人物都被世俗凡人误认为仙神人物。只是那人既然能够在南疆深处隐居,大约便真是仙者了。” 凌胜微微点头。 那个叫做木易的少年,已将事情尽数告知。 他行走南疆,披荆斩棘,历经生死,修为大有长进,终于得见一位隐世地仙。那位隐世地仙便送他前来聆听仙音,待到他把仙音听罢,正欲消化内中感悟,便忽然破壁出来。 实则这少年也颇迷惑。 黑猴心中微惊,问道:“你听过了仙音?” 木易点头道:“是的。” “那现在怎么没了?”黑猴暗道:“莫非圣地每次开启,只有一次仙音,那也不该只是这小子一人听了。奇哉怪哉,那个地仙能把这小子送来这里,甚至在圣地开启之前就能把他送来,要么手段不凡,要么就是与圣地大有干系。” 这般想罢,黑猴轻咳一声,问道:“那地仙居于何处?” 木易略显迟疑。 黑猴板起脸,面上渐生威严,问道:“怎么?你连本神问话,也都不愿告知?” “山神大人息怒。”少年忙道:“并非我不愿告知,只是那位仙人把我送来,只在挥手之间,我还不知此地位于何处,因此不知该如何认路。” 南疆十万大山,地域浩瀚,山林无尽,只有少数地方曾有命名,而大多数地方都不曾命名。再者说,南疆处处山林,草木无数,相似之地不知凡几,谁也不能认得清楚。 黑猴略微皱眉。 仙火麒麟低声道:“山神大人,不若让我手下飞禽妖君,带他上天游览方圆千里,认清地界?” “也好。” 顿了一顿,黑猴又道:“方圆千里,多是你手下掌控的地界,既然你不曾听过有人族地仙隐居,想来还在千里之外。你派大妖,及飞禽精怪,四处搜寻,再让一位妖君,带这少年去认地方。” 仙火麒麟低头应是。 木易自然也不敢违背山神命令。 待到众妖都退了出去,场中只剩黑猴与凌胜。 “地仙?”黑猴微微挑眉,冷笑道:“看来咱们的封仙玉,倒是不用去炼魂宗了。” 凌胜问道:“怎么?” “这个地方的气息,颇为熟悉。”猴子哼道:“前面左边那道石壁,你用剑气击破。” 凌胜双指一并,有庚金剑气呼啸而出,落入那山壁之中。 忽地,凌胜面色微变。 剑气落入山壁之中。 那山壁丝毫无损。 “山壁之后是迷道,道路能够腾挪转移,你把剑气打入,它那道路运转无数,方向也便改变了。”黑猴说道:“你往前方打,或许迷道转换,这一条原本通向前方的道路,已经移到了另一个方向,因此你这剑气打入山壁之后,没能击穿山壁。” “眼前这一面山壁,只是幻影。” 黑猴说道:“这手段,当年还是我兄长马师皇教与人家的。不过那厮学得更为精通,比猴爷我还是稍微高上一筹。” 凌胜略微沉吟,问道:“你有把握破去?” “布阵不如他,破阵总也不难。”黑猴嘿然冷笑道:“更何况,前些天蓝月那小姑娘把她的阵法心得放在神庙之上,猴爷也借助神像显灵,把那阵法心得翻阅过了,阵法造诣稍有长进。而蓝月……” 猴子说了一半,忽然醒悟,忙住口不语。 但是凌胜面色已经稍显冰冷,“说下去。” “好吧……蓝月那小姑娘体质不同,能够无视阵法,她的阵法心得,自然受了自家体质影响,因此她对于阵法的看法稍显不同。猴爷也算对阵法造诣不浅,触类旁通之下,又添上了几分蓝月小姑娘的看法,要破这迷阵,比以往要简单十倍。” 听猴子说罢,凌胜沉默良久,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把阵法心得放在你神庙里的?” “在你去云玄门的第二日。”猴子揉了揉头,说道:“也许是在东海听闻林韵的事情,因此把阵法送来,想要助你一把,让你对付云玄门护山大阵时不至于束手无策。只是世人都低估了猴爷移山填海的手段,更低估了猴爷破阵的手段。” “少说废话。”凌胜冷声道:“她什么时候去了东海?” “也没多久。”猴子颇为无奈地说道:“也就在你和苏白斗法之后,她去东海月仙岛遗址,还有鸿元阁……” 话才说了一半,就听有飞禽展翅,落入洞中。 “山神大人,找到了那地仙隐居之处。” 四百一十章 封仙玉髓 “地仙隐居之所位于何处?” “回山神大人,就在西去五千里。” “西去五千里?”黑猴顿了顿,说道:“仙火麒麟呢?” “妖仙大人正率领众妖君围住了那处地方。” “唔……”黑猴沉吟道:“那地仙有何举动?” “不曾有举动。”飞禽低声道:“那地仙居于草庐,妖仙大人正在围在外头,不见那地仙有何举动,也没见他有离开的想法。” 黑猴微微点头,挥手道:“你下去罢。” 飞禽领命,飞出此地。 黑猴与凌胜走到了那处山壁,略作察看,至于那地仙之事,暂时便放在了一旁。仙火麒麟并不是寻常妖仙,它身为麒麟血脉,比一般地仙还要厉害几分,即便那隐世地仙是位地仙老祖,仙火麒麟也不见得会吃亏了。 更何况,有许多妖君在旁相助。 尽管在仙者争斗当中,显玄妖君几乎没有用处,但是数量多了,也能有几分干扰。 相比于地仙,黑猴更在意山壁之后。 “传世仙音?”黑猴咬牙切齿道:“一个老头的声音,还叫仙音?不害臊!” 猴子显然认得布下这阵法的人物,也认得昔日曾在此**的那位上古大仙。 看这模样,只怕还是熟人。 但凌胜此时反而不太在意眼前的山壁,思绪飘忽,想起了那蓝衣少女,眉头渐渐皱紧。 黑猴说道:“她去东海之时,路经神庙,我就已经知晓。她此去东海,只是想要学得大周天庚金剑阵,兴许是在月仙岛时对付白浪妖龙王,借助大周天庚金剑阵的事情已经传开了。那小姑娘去了月仙岛,凭借漂浮的岛屿碎片,以及地底纹路,揣测大周天庚金剑阵,后来又去鸿元阁,拼凑之下,已把大周天庚金剑阵学得**成。” “后来这小姑娘又在东海各处游历。” “猴爷在东海的神庙,已经建了不少,尤其是海中生灵无数,信奉者极多,都在海底建立许多神庙,也不乏岛屿之上的宗派,部落,自然也有荒岛之上的飞禽走兽,妖物精怪。在天星礁附近,一举一动都在猴爷眼皮底下。” “其实这些日子,她如何努力,猴爷也都借助神像显灵,基本看在眼里。” “尤其是云玄门要把林韵嫁人之事传至东海,那少女就知你一定会去云玄门,她制止不了你,也不能制止你,便只能把她这些年来对于阵法的心得,造诣,都放在神庙,请求猴爷转交给你。” “这姑娘确实极好。” 黑猴看着凌胜,叹息了声。 凌胜冷声道:“那你还敢瞒我?” 黑猴微微摇头,说道:“你以修行为重,在猴爷眼中,世上诸事,也确实要以修行为重才是,尤其是天地大劫在前,而炼魂老祖更是一座无边大山压在前头,你不得懈怠。一切男女之事,若能视而不顾,自是最好。如今有一个林韵也就罢了,其余的姑娘,暂时便先放下罢。” 这猴子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大劫过后,不论你想如何,也都无事了。但是大劫之前,委实不容分心。” 原本心中怒意强烈的凌胜,听过这话,渐渐平息下来,沉默良久,终是问道:“她在东海受了多少苦,你都知晓?” “凭借神像,都能看在眼内。”黑猴叹息道:“她确实受了不少苦。” 蓝月这小姑娘身为九大仙宗之一的空明仙山弟子,怀有奇异体质,能够无视阵法,对于阵道修行天赋极高。这样的一个女弟子,不论是哪个仙宗,必然都视若珍宝。 但是她偏偏在修行未成之时,就已出海,寻求对于凌胜有益的阵道法门。 东海散修无数,异人众多,有善人亦有恶人,自然不乏心怀歹意的邪徒,居心叵测的恶者。 只是东海之中,散仙最多,传承无数,从古至今都是散仙汇聚之地,散人修道者数不胜数,其传承自然也是各大地域当中最为繁多的。若说适合凌胜,又类似于大周天庚金剑阵这一类的阵法,只怕就只能在东海寻找了。 毕竟空明仙山并非专修阵法的山门,对于阵道法门,收集不多。 猴子顿了一顿,说道:“我借神像显灵,送了她许多古时阵法,以及一本我兄长著作的《阵道真解》。” 凌胜没有说话,略微叹息了声,道:“东海也未必平静了。” “得手封仙玉之后,也该去东海一趟。”黑猴说道:“炼魂老祖大约也要从东海归来,以你现在的本领,还不足以胜他,仍然要在他回返南疆之前,去往东海。” 凌胜并未答话,一步踏入了山壁之中。 猴子嘿然发笑,一并入内。 以黑猴的性子,大话总是免不了的。尽管因为蓝月对于阵法的心得,让这猴子对于阵道的看法稍微有些转变,但是要破阵,这个在阵法造诣上仅有半桶水的猴子,依然束手无策。 它没能破阵,但只是走在前边领路,顺着阵法轨迹,走出了这座迷阵。 阵法难以破去,但是走过这座迷阵,却也还难不倒这猴子。 山壁之后,迷道不长,在猴子的带领下,也并未被困在其中无法走出。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猴子一步踏出,便落在一处地室当中。 凌胜也随在其后。 当踏足这地室之时,凌胜便不禁一怔。 这里残留着一股气息。 真仙道祖之气。 前方有一座玉床,真仙道祖之气源自于那里。 在那里,有无数碎裂的石片。 “封仙玉髓。”猴子眼中闪过一缕异色,道:“封仙玉极是难得,而千百封仙玉当中,也未必能出一块封仙玉髓。” 寻常封仙玉,只能封禁地仙散仙,而真仙道祖在仙道之上已踏足另外一层境地,封仙玉已然无法将之封禁,天地之间,唯有封仙玉髓。 但封仙玉髓,五千年未必能够一份。 “无涯子这老东西,怎么能有封仙玉髓?” 黑猴走到那玉床之前,一掌狠狠拍在玉床上。 玉床崩碎。 猴子收回手掌,对着凌胜说道:“他从封禁之中,已脱困两百余年。” 四百一十二章 无涯子 封仙玉髓,当年就连马师皇也不曾得到,为何落在无涯子手里? “当年那场天地大劫之前,他刚刚渡过自身轮回之劫,那时护法的便是李太白。”黑猴沉声道:“若是他当年借助封仙玉髓避过那一场天地大劫,那么他脱困之后,五百年一回的自身劫数还未到来。” 五百年一回的轮回之劫,乃是根据自身而成。 身为地仙,便是地仙劫。 身为真仙,则是真仙劫。 纵是真仙,面对那五百年一回的劫数,也未必好过。 无涯子脱困两百年,也即是说,他还没有渡过轮回劫数,他还在世上。 “怪不得……”黑猴怒骂道:“走!” 凌胜皱眉道:“你怀疑那个隐世地仙?” 黑猴怒气冲冲地道:“地仙?这厮分明是个真仙!” 说来也是,能够悄无声息把人送来圣地之内,更在圣地开启之前便已把人送来,这等手段,地仙老祖也未必就能办到。 “找他去!” …… 山林深处,有草庐一座。 草庐之中,冒起炊烟。 草庐之外,有一木桌,上有几道菜肴,另有一壶美酒,三个玉杯。 若只是看这场面,委实是令人羡慕的清闲生活,主人必是隐士无疑。即便此间主人只是个不曾修行的寻常人,在一般人眼里,想来也是逍遥于世的神仙中人。 可是谁都知道,这里的主人,并不是寻常人。 在草庐外边,围了一重凶禽猛兽,皆是已经开灵的精怪大妖。便是天空,也有数位妖君带领大妖精怪盘旋守卫。 而这些妖君精怪当中,有一尊异兽昂然而立。 那是一头祥瑞麒麟。 它微微昂起头颅,身边火焰燃烧。 不远处,那古木部落的少年正低头不语。 美酒佳肴的味道,万里飘香。 谁都知道,那是妖仙猴子酒,而菜肴,只怕也不简单。 在这寻常草庐之外,寻常桌椅之上,端放着看似简单的酒菜。 草庐方圆百步,无人胆敢踏近,就连麒麟,也有顾忌。 当这头麒麟来到这处地方之时,它便知晓,内中那位隐世地仙,实则已是真仙级数。麒麟自知无法胜过,甚至无法在对方手中活下性命,但它依然率众围住了这里,等候山神大人与凌胜前来。 “麒麟,真龙,凤凰,玄武,白虎,这类仙家异兽,都是上古流传的有名仙兽,属祥瑞异种,血脉高贵,几乎可称是天地之间最为上等的血脉。” 草庐之中传来淡淡声音,颇为苍老,“你这火兽,当年得道成仙之时,被那猴子算计,虽然激发体内血脉,却也被它种下了一缕忠于它,信奉它的种子,实是福祸相依。” 那声音苍老,却显平淡,就如世俗中未曾修行的一个老人家,不带半点威压之气。 即便是御气,养气境界的小精怪,也都不曾在那声音中感应到半点压迫。 只是修成妖仙的仙火麒麟,却不禁把硕大的瞳孔缩紧了些,默然片刻,便听它道:“山神大人是天地孕育而成,位属先天,掌控山河,乃是当世唯一真神,但凡山中生灵,不论飞禽走兽,草木虫豸,但凡妖类者,俱该诚心归于山神座下。我虽成妖仙,非复凡俗,但依然该信奉山神大人。” 草庐之中并无回音。 良久。 终有一声叹息道:“马师皇当年习得佛门神通步步生莲,想来也得了佛教许多法门,否则这猴子不会懂得这般多蛊惑人心的法门。当年它称霸山林,为恶八方,靠得也仅是天生的威势及本领,并无这等蛊惑人心的手段。” 仙火麒麟低沉道:“但凡信奉山神大人者,俱是诚心不变,没有任何蛊惑之说。料想山神大人也快到了,还请等候片刻。” “我不正是在等它?” 草庐之中有锅铲与铁锅划动的声音,香味霎时间传了出来。 真仙道祖正在下厨?仙火麒麟一怔。 木易暗道奇怪:“我在这儿时,只见他烧水泡树叶,现在又在作甚?” 这少年颇为疑惑,在这南疆大地上,若想餐食,随地都是,鲜甜瓜果处处都是,飞禽走兽全是肉食。似他行走南疆之时,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血肉就能往口中送。 在部落之中稍好一些,采些蘑菇野菜倒也能煮汤,什么肉食之类也能烧烤。 但是在南疆这方地界,极少有人知道下厨这两字。 木易自然也不知晓,那所谓的烧水泡树叶,实则便是泡茶。 忽然,从草庐当中走出一个女子。 那女子生来美貌,身姿优美,端着一盘菜肴,轻轻放在桌上,一举一动,仿若天成,皆是令人看得十分舒心。尽管草庐之外有无数凶禽猛兽,大妖精怪,但是这女子并无半点惧意,举止之间毫无半点凝滞,不曾受到半点影响。 “嘿。” 遥遥传来一声笑音,道:“老东西,什么时候也贪图美色了?” 有一头猿猴从九天之上跃下,落在地上,微微昂首,那一双金瞳便露出了讥笑之色。 那个美貌女子冷冷瞪了猿猴一眼,眼中露出几缕杀意。 不知何时,凌胜立身于草庐之旁,感应内中真仙气息,略微沉默。 “你还是一样贫嘴。”那苍老声音说道:“老夫一觉睡过了头,如今要面临天地大劫,离死不远,总该享受一番。比如这茶水,比如这美酒佳肴,都该享受了才是,否则一生修行千多年,什么都不曾尝试过,岂非可惜?” 猴子冷笑道:“比如美色?” 那个女子再度抬起头来,手上已然多了一柄长剑,遥遥指向猴子。 猴子瞥了一眼,并未理会,又把视线落在草庐外。 “你想得多了。”那苍老声音微微咳嗽了声,说道:“这是我那徒弟的孙女。” 黑猴哼道:“你自己借封仙玉髓避过了这么些年,当年那几个小徒弟,不都死光了?” “就不许我再收徒?”那苍老声音悠悠说道:“看来你倒是什么都知道了。” “区区封仙玉髓,何曾放在猴爷眼中?”猴子说道:“你大可放心。” “区区封仙玉髓?倒亏你说得出口。” 内中走出一位老者,发须皆白,穿着一身淡灰色衣衫,身子略显消瘦,然而精气十足。这清癯老者视线微转,落在凌胜身上,说道:“短短十余年,就能有这般本领,看来李太白不仅修行惊世,连著书的本事也都不凡。” “老头,听着。”黑猴道:“第一,剑气通玄篇乃是我兄长马师皇和李太白共同创立。其次,凌胜小子有如此进境,那是猴爷教导有方。” 凌胜默然不语,只是气机忽然定在了黑猴身上。 黑猴不动声色,咳了一声,说道:“当然,他有这等本领,还须归功于他修行勤奋,吃苦耐劳,本领坚定不移的信念。” 无涯子微微抚须,心中颇为惊异,不曾想过,除马师皇之外,居然还能有人制得住这猴子。他仔细看了凌胜一眼,眼瞳陡然一缩。 “你……” 无涯子沉声道:“你把仙家法力运转一番,待我看看你那三花道果。” 凌胜神色平静,并未竭力运转法力。 “嘿,你当你是马师皇还是李太白?想让他运转法力就运转法力?”猴子嘿然说道:“这小子初成地仙之时,在云玄门真仙道祖手下吃了亏,如今修为到了这般地步,正想试试自己的本领。你若真要试试他的深浅,便尝试一下庚金剑气的厉害罢。” 凌胜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他心中却是战意颇盛,有意和真仙道祖斗上一场。 无涯子摇头说道:“那便免了,适才我见到那花豹的下场,这庚金剑气可不是好接下的。” “太师祖爷爷,我来试试?” 忽然,那美貌女子抬头看向凌胜,眼中露出冰冷之色。 她抬起法剑。 有剑意纵横。 无涯子眉头微皱,手上一挥,就把这女子手上的剑意压下,摇了摇头,说道:“你还只是云罡巅峰,未入显玄,比不上他。” 美貌女子显然有些傲气,心中不服。 “他已是地仙境界,且已临近地仙巅峰圆满境地。”无涯子招了招手,说道:“你随我在这修行多年,或许不知他如今的声名。但是我时常听人谈论剑魔凌胜的事迹。” 此地距离炼魂宗不知多少万里。 但身为真仙道祖,他若有心要听人说话,就是十万里之遥,又如何阻隔得了真仙道祖的感知? 凌胜看着这位老者,说道:“我没有三花道果,体内精气神尽数熔炼于白金剑丹之内,天地人合一,化作剑莲。” “原来如此。”无涯子恍然道:“原来剑气通玄篇第二篇是这般光景,与寻常修道之法大有不同。你这剑莲,如今又开了多少?” 凌胜答道:“花瓣共七十二,今已开得七十瓣。” “据地仙巅峰圆满,仅有两步。”无涯子微有赞叹。 那美貌女子听到这里,心中甚是惊骇。 在凌胜与无涯子谈话之时,嘴馋的猴子已经到了桌上,抬起一只毛手,就朝盘子里抓了一把往嘴里塞去。 ps:因为有你们,不会轻言放弃。避免手机看不到,破例用一次ps。 四百一十二章 美酒佳肴 “这个是蟒蛇蛇胆熬炼出来的汤水?苦是苦了点,不过倒是爽口,其本体大约是个显玄圆满的半仙蟒蛇?马马虎虎勉强可以了。” “灵泉水?也还没到仙家级数,只能润润口。” “这个味道不错,倒是个妖仙的血肉。” 黑猴手脚并用,吃得满嘴流油,边吃边道:“老东西,你好歹也是位道祖人物,就拿一头妖仙血肉来糊弄我?” 这一回,就是那位对它无比尊敬的仙火麒麟,也不禁沉默了。 任何宝物,但凡位列仙家级数,必然非同寻常。 不说妖仙血肉,妖仙美酒,单是那半仙蟒蛇的胆汁,又有谁人能够有这资格享用? 那个美貌女子眼中寒色极重,对这猴子极为不喜,连带着对一同前来的凌胜也无多少敬意。 凌胜也觉这猴子吃相太过难看,且还贪心不足,微微摇了摇头。 “咦,这个水豆腐挺好吃的。”猴子伸手捞了捞,打个饱嗝,说道:“这东西如此不起眼,居然也有几分仙家级数的气息,莫非食材是用草木精灵所化的妖仙躯体?” 无涯子眼中神色有异,看着猴子,良久后,方自答道:“这是猴脑。” 猴子身子僵了僵。 “当年炼魂老祖给这位李太白的传人敬酒,用的就是猴子酒。”无涯子说道:“炼魂那厮脱困以来,杀性看似消减不少,但是下手从未放轻,夺了妖仙酒不说,顺手把那白猿妖仙一并打杀。我去把剩下的妖仙酒收来,顺手也就把那妖仙尸身取来用法术封镇,这回为了招待两位贵客,我便掏了猴脑做菜。你大可放心,那白猿虽死,但在我法术之下,至今未曾变化,依然还在死时的状态,甚至在我法术加持之下,不比生食猴脑来得逊色。” 无涯子顿了顿,看着猴子说道:“这猴脑极为新鲜。” 猴子咽了咽口水,擦了擦嘴,若无其事地起身来,道:“本神乃天地所生,位属先天,生来虽与猿猴相似,但并无种类。吃几个猴脑算什么?退一步讲,就是同类,那又如何?那些个邪道修行者,人吃人的事例数不胜数。” 当猴子说出这些话,凌胜便知它心中未必平静。 说来也是,凌胜若是吃了人肉,也未必好受。 无涯子抚须笑道:“你这猴子一本正经来解释,话倒是说了不少,只是与你以往性情不同,莫非是心虚?” “我呸!” 猴子哼了声,把手一挥。 这无数双眼睛之下,吃得颇为别扭。何况这无数眼睛,俱都不同,有些温和,有些残暴,有些森冷,有些呈血红色,有些呈碧青色,有些则是铜黄色,看得让这猴子也颇眼花缭乱,心烦气躁。 猴子挥手之后,仙火麒麟便领着其余妖君退下去了。 至于那些个大妖精怪,早已在黑猴与凌胜现身之时缓缓退开。 “这才好嘛。”无涯子哈哈笑了声,轻轻摆手。 那美貌女子微微施一礼,随后往草庐中走去,过不多时,又端出了许多菜肴。 “你这猴子心急嘴馋,我早让她把菜肴分作两份,适才那些便算是给你准备的。”无涯子对着猴子笑了笑,言语中颇显无奈,随后亲手斟了杯酒,朝着凌胜说道:“这是白猿妖仙酿造的猴子酒,炼魂当年和你饮酒的那些酒水,和眼前这些,正是同一口泉水,同一批酿造出来的。当初炼魂老祖把那几坛子酒当中最好的一坛取走,留下的这几坛仙酒比不得那一坛来得醇厚,但是过了这么些年,眼前这些妖仙酒,倒是要比当年炼魂老祖的那一坛更好一些。” 酒香甘醇,未饮其酒,先醉了三分。 无涯子把酒杯朝着凌胜那里推去,又往另一个酒杯当中倒酒。 酒壶中的酒水倾倒出来,就如一道弧形白虹,落入酒杯当中,显得甚为清亮,微微泛起光泽。 酒水之音清灵,入耳如天音之曲。 待到无涯子把酒壶放下时,猴子的那杯酒已经饮尽。 黑猴微微昂头,对着无涯子一挑眉,意思极为明显,正是想要这道祖继续斟酒。 身为主人家,斟酒一回也就罢了,接下来本就是该交给站在一旁的女子。 见到猴子如此模样,无涯子哑然失笑。 那女子先一步接过酒壶,朝着猴子的酒杯倒去,瞬息斟满一杯。 凌胜饮过三杯,只觉酒香渗人心脾,隐约有些醉意,他稍微闭眼,再度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凌胜缓缓把酒杯放下,说道:“前辈,我与黑猴尚有一事不明。” 无涯子说道:“你是指封仙玉髓及我脱困时日?” 猴子暗骂一声,这老头稍微有点儿小聪明,跟这类人说话最是不爽快。 凌胜倒是喜欢这类直来直往,不带掩饰,也无拐弯抹角的交谈,听无涯子答话,便即点头。 “封仙玉髓是从炼魂宗取来的,当时炼魂老祖已经被马师皇困住,而天地大劫临近,我听闻炼魂宗有封仙玉髓现世,便起了心思。不想……”无涯子苦笑道:“那封仙玉髓动了手脚。” “原本我只须在封仙玉髓当中避劫,直到大劫过去便可。” 无涯子看了猴子一眼,叹道:“当我醒来,距离当次大劫,不过两百年月。” 黑猴捧腹大笑道:“当年你若避得大劫过去,随后破封而出,此后自家的劫数未必不能逐一过去,兴许也有望直破天仙,无须渡劫而霞举飞升。但你居然……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破封而出,两百年,两百年,哈哈哈,你这两百年过去,恰好是天地大劫。真是好端端浪费了一块珍贵至极的封仙玉髓。” “即便真要殒命于当次大劫之中,好歹也活多了这两百余年,严格来算,把我处在封仙玉髓当中的日子一并算上,还可算是活多了五千年。”无涯子说道:“其实如此也好,饮酒煮茶,坐湖垂钓,正是我以往求之不得的清闲自在。” 凌胜忽然道:“前辈身处南疆,难道炼魂老祖便不知晓?” “自然知晓。” 四百一十三章 多事之秋 自炼魂老祖脱困以来,已多次来到这处草庐。 原本黑猴与凌胜对于气息都极为灵敏,可是无涯子也是真仙,同为道祖,他在身前,便掩盖了一切其余气息。 “一朝现世,昔日一切尽数化作过眼云烟,仿佛似乎如幻。”无涯子叹道:“以往的一切,便如一场梦幻。但时而也总想,也许眼前一切才是梦幻,待到一觉醒来,大约便又回到了当年模样。沧海桑田,往事皆变,你这猴子想来也尝到了了这滋味。” 黑猴沉默不语。 凌胜说道:“炼魂老祖,也是这般想的?” “当天底下一切事情都与以往不同了,便想要留下一些与以往有关事物。”无涯子说道:“当年我与李太白,马师皇,交情极深,而炼魂老祖而他二位结了死仇,虽然与我没有直接恩怨,但是也谈不上好感。放在当年,我二人若是遇上了,也不免要斗法一番。可是这一回他脱困出来,反而是来找我叙旧。” “然后你个老小子就随他一同喝酒饮茶,谈笑风生?”黑猴怒骂道:“你这老小子简直是个墙头草。”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既然找我叙旧,我也不能与他斗法罢?更何况,我可不是他的对手,真要斗了起来,最后吃大亏的铁定是我,指不定还要在他手下丢了性命。”无涯子说道:“再者说,沧海桑田,有个故人也未必不好。” “有他这么个故人,确实不好。”黑猴哼道:“他若死了,一切就该皆大欢喜。” “其实,李太白和马师皇都不在当世,他也没有多少想法了。”无涯子将筷子放下,神色认真地说道:“以炼魂老祖的本领,就算是你全盛之时,也要逊色一筹。而如今,你非复昔日本领,而那青蛙当年也曾给他剥皮抽筋,他真有杀意,你们这两个必然不能活到今日,至于这位……” 无涯子看着凌胜,说道:“也许炼魂见你是李太白的传人,把你视为他今后敌手,间接与李太白交手。也许,他只是不想把李太白留下的传承灭绝了。他至今没有对付你,第一是因为他无暇理会,其次,是他不愿杀你。” 凌胜闻言,沉思良久,说道:“当年遇见那灰衣老者时,他对我多次起了杀意,但都消散无踪,后来想想,也许只是故意露出杀意,稍加压迫而已。如若当时他出手杀我,谁也不能阻他,但是他并未动手,也许,真如前辈所说的罢。” 无涯子笑了笑,并不说话。 当年一事,他看在眼中。 炼魂老祖的想法,也能揣测一二。 当年认出了凌胜身上的剑气通玄篇,又认出了黑猴的身份,虽然无涯子有心隐居,不愿现身,但并不代表他对凌胜就从不关注。这么些年来,凌胜的事迹,他都一一听入耳中。而南疆这里,当年黑猴布下了许多后手,每一个埋下的种子都能生根发芽,其中也不乏这位真仙道祖暗中推波助澜。 无涯子微微伸手,说道:“快些吃罢,待酒菜吃尽了,再泡一壶茶,慢慢闲谈。” 那个美貌女子并未入席,辈分低了还在其次,只是这些菜肴内中蕴含精气太重,并非她一个云罡巅峰的真人能够炼化的。再者说,云罡修为业已能够辟谷,便是不食也不觉腹中饥饿。 无涯子这一桌酒菜,颇有门道。 黑猴与凌胜吃过之后,都觉精气神饱满。 而在这一桌酒菜之后,不知不觉,凌胜也觉与无涯子关系稍微拉近了些。黑猴也觉跟无涯子多年不见带来的隔阂尽数消散了。 酒菜之后,便是饮茶。 无涯子的茶水,实也不比妖仙酒逊色。茶叶是从炼魂宗得来的,本是敬奉给炼魂老祖所用,又转到了无涯子这里。 炼魂老祖乃是炼魂宗创派祖师,而炼魂宗底蕴比之于中土道宗都要深厚一些,位处南疆,坐拥无尽资源。炼魂宗敬奉给祖师的东西,自然都是仙家级数。 单说这茶叶,品类极优,乃千年茶树所结,由专修茶道的人物采摘,加以炼制。 茶水一杯,胜于琼浆玉露。 更何况是真仙道祖亲手泡制。 无涯子问道:“你们此来,是为封仙玉罢?” 凌胜点头道:“正如前辈所说。” 无涯子道:“若是前些年也就罢了,只是近些日子,想要从冥神洞中取来封仙玉,可不是一件寻常事情。” 凌胜露出疑惑之色,问道:“这是为何?还请前辈告知。” “不久前,有个年轻人来了冥神洞,夺取封仙玉,后来被炼魂掌教发觉,与之斗了三招,不分胜负。”无涯子言语中不乏惊叹之意,说道:“后来炼魂亲自出手,打了他一掌,尽管那年轻人受创不轻,可终究还是走脱了。听说炼魂如今已被尊称为第一真仙,无上道祖,当时那个年轻人,也才初入地仙的修为,竟能从炼魂手里逃生,委实非同寻常。” 凌胜沉吟良久,心中闪出一个名字,他眉头微皱,问道:“前辈可知那年轻人的身份?” “据说,是太白剑宗的首徒,当代首徒的年轻人,我记得其名字唤作古庭秋。”无涯子说道:“想来也只有太白剑宗首徒才能做到这般壮举了。当日被他夺了封仙玉,这些日子以来,冥神洞便戒备森严,更有一位真仙道祖坐镇,不论哪一处发生事端,只须一动,就可到达,谁都难以轻易搅乱冥神洞。” 凌胜与黑猴对视一眼,都有异色。 “倘若你们只是要去闯冥神洞,或是要对付炼魂宗,老夫便帮不了你们。但是,若只是要封仙玉,那倒不难。”无涯子看着凌胜,说道:“老夫手上,有封仙玉十份有余,你可要?” 凌胜正想要说一句无功不受禄,哪知黑猴眼睛大亮,就上前大声道:“都给猴爷取出来!” 无涯子哑然失笑,点了点头。 那个美貌女子心中也颇无奈,尽管才只是云罡巅峰,但她爷爷乃是仙者,而眼前这位太师祖爷爷也是道祖人物,对于封仙玉的珍贵,这个女子知道得极为清楚。 举世难求的封仙玉,每一份都极为珍贵,堪称有山岳之重,如今居然要拱手送人?而且这猴子对太师祖爷爷也没见半点恭敬,便是得了十多份封仙玉,只怕也不会有感激之意罢? 至于那个年轻人,显然是这猴子的主人,竟然从一开始,就极是少话。在真仙道祖眼前,竟也如此冷漠,简直教人可哼。 女子心中极为不喜,但是无涯子已经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取封仙玉。 这个美貌女子虽然不愿,却也不敢违背长辈,只得转身入了太师祖爷爷静坐修行的房中。 …… 东海,碧波荡漾。 这一日,古庭秋领师弟李文青,入住东海龙宫。 东海龙宫,乃是天下龙族圣地,唯有修成妖仙级数的真龙,才得以入内。能够入住其中的,唯有真龙中至高无上之辈,比如东海龙王。 但是今日,有一人族地仙,携一人族小辈,入住东海龙宫。 也正是这一日,中原大地又起波澜。 在道德天宗内静坐修行的长生道人,竟失踪不见,而同在宗门之内的数位真仙道祖,皆无半点察觉。 道德天宗满门上下皆已散布中原大地,四处寻找。 长生道人一事,可谓神秘莫测,然而在这一日,有人曾见东海某处海域波涛汹涌,高达千百丈,形成旷世奇观,而在这等异象当中,炼魂老祖正盘膝而坐。 经过探查,也正是炼魂老祖收功退去之时,道德天宗之内的长生道人,便随之不见踪影。 东海至中土,其中相隔何其遥远? 炼魂老祖竟有这等本领,在千百万里之外,把仙宗山门之内,护山大阵之中的长生道人夺走,甚至连数位同在仙宗之内修行的道祖人物也不曾发觉。 天地为之震荡。 道德天宗四位道祖结伴赶赴南疆,寻找炼魂老祖踪迹。 也在这一日,东海锁龙岛骤然崩裂,从中飞走一个黑影。 有人见得,那黑影一身俱是铁链,身上长满青苔,双足皆已断去,其模样好似一个老者。 那个从东海锁龙岛逃出的老者,一头扎入东海深处,消失不见。 “黎太生?” 乱星礁,有一位灰衣老者走在海上,任波涛汹涌,也不能影响分毫,他走在海上,步步稳健,身上半点未湿。这位灰衣老者沉吟道:“这个名字倒是耳熟,怎么有些怪异?” “我还是该想想如何去寻那长生道人才是。” “说来怪了,老夫虽然初次施展这道法,但是以我的本领,怎么会有失手?即便相隔千万里,即便他是在仙宗大阵之内,即便有真仙道祖护法,也不该如此。” 这位第一真仙,被公认的无上道祖,他行走在海面之上,如若闲情信步。尽管费了无数心思才施展道术,夺来的长生道人不知落于何处,但是在他眼里,任何事情都只是寻常。 他心中平静,于是步伐稳健,走在海面上,显得颇为自如。 四百一十四章 封仙玉,就如寻常玉石,通体白色,隐约带有些许瑕疵。 原本,凌胜认为,能够封禁地仙,避过劫数的封仙玉,大约有常人大小,如此才能让人藏身其中。但是眼前十八块封仙玉,居然仅有巴掌大小。 这十八块封仙玉,便放在一个盘子当中,端到了茶几上。 每一块封仙玉,都极为珍贵。 纵然是古庭秋,为了封仙玉,也不惜独闯炼魂宗,重伤而退。 凌胜取过一块,在眼前打量了几眼,委实看不出多少迹象。 “若你把血液滴在上头,这封仙玉就会化作玉液,将滴出血液的人物封禁起来。”无涯子笑道:“我那封仙玉髓本也如此,奈何被人动了手脚。” “动手脚?”黑猴咧嘴笑道:“人家动了手脚,不把你弄死,反而把你封到今日,是要作甚?” “谁知道呢?”无涯子举起茶杯,轻饮一口,道:“也许只是料到炼魂老祖会在当世现身,才把我封到今日,让我给他作伴罢。” 黑猴冷笑一声,颇为不屑。 凌胜也觉这话并不可信,但他对于这类事情,并未太过上心,伸手一抹,就把眼前的封仙玉尽数收走。 那个美貌女子见他如此无礼,心中暗怒。 在场都是非同凡响的人物,自然知晓这女子泛起怒意。无涯子笑了声,便如清风拂过,一切不快尽数消散。 这一道笑声传入那女子耳中,就即让她怒意消逝殆尽。 “静儿,这猴子是一位天生的神灵,昔日本领不比我逊色分毫。至于那年轻人,我也与你说过了,是位本领极高的地仙老祖。你莫要无礼,接下来他们要去东海,总该好好相处的。” 静儿微微的点头,却未有说话。 凌胜受了封仙玉,对无涯子施了一礼。 黑猴反客为主,把茶壶取来,它虽不懂得泡茶,但是要把茶水从壶中倒出来,却还不难。 灵茶飘香,沁人心脾。 一老,一少,兼一猴子,只是静心品茶,良久未有开口。 当这一泡茶到了换茶叶的时候,无涯子才道:“龟老死后升天,我见到了。” 此地处于南疆深处。 老龟位于中土大地中央。 但无涯子依然亲眼得见那一幕。 也见到了凌胜把玄武送上了天,自也知晓老龟遗体被罡风绞灭。 那老龟死于罡风之中,不留残骸在世上。 龟老心中大约也是欣慰的。 无涯子并未跟凌胜说起这事,因为这样瞒着凌胜也好,就让这少年以为那老龟送上了天界。 “炼魂老祖前往南疆之时,曾来与我饮茶论道。”无涯子叹息说道:“龟老活了无数年月,这般劫数想来也是早有注定。天地之间,故人本就不多,如今又去一位前辈,委实教人叹息。” 黑猴想起这老头适才所说,顿时嘲讽道:“你不是说炼魂老祖这混账顾念旧情么?怎么这回痛下杀手?” “顾念旧情是一回事,但真要动手,又是一回事。”无涯子说罢,又看向凌胜,言语略显沉重,说道:“你以成长到这般地步,炼魂老祖若是遇上了你,未必就不会下杀手。何况天地大劫已经席卷天地,他意在霞举飞升,临去之前,也总要与你斗上一场的。” 凌胜微微点头。 若是突破了真仙,炼魂老祖想来便不会任自己这般逍遥下去。而自己若是不能突破真仙,而炼魂老祖也未必就会留下自己。 一旦炼魂老祖有了霞举飞升的本领,只怕就要断了凡俗尘缘。 到那时,即便凌胜还只是一个养气的小辈,他也会对自己这位李太白的传人下手,而不会再顾忌身份。 无论是自己,还是黑猴,青蛙,哪一个都难以逃过炼魂老祖的手段。 以那老祖阴厉性情,只怕连无涯子都未必能躲过祸事。 虽说这事有些长远,但细细一想,也已临近了。 毕竟天地大劫已经席卷天地,即将落下,一旦劫起,任何事情都该在此中了断。 “龟老自许多年前,就养了一个青鸾的幼卵,以天赐宝物滋养。无数年来,天赐宝物的气息已经渗入那幼卵当中。” 无涯子神色稍显沉重,说道:“这一次炼魂老祖夺去一半天赐宝物,剩下一半则被龟老送入幼卵当中。你身边那只青鸾,已然与天赐宝物融合为一,我观它受了仙术所伤,你若愿意,便送来几日。” “嘿,你这老头是要看看天赐宝物的威能罢?听说这宝物也有少许避劫的功效。” 黑猴一语道破内中玄机,无涯子也不羞恼,只是抚须,淡然笑道:“你要如此说,也算不错。” 凌胜点了点头,说道:“这青鸾本领不凡,定然还有许多手段,跟在我们身旁,难以发觉。前辈既然有暇,便代为照看。” 无涯子嗯了声,说道:“待过些时日,我教它一些东西,便让它去东海寻你。” 凌胜说道:“那便多谢前辈。” 黑猴听得也颇满意,忽然一怔,高叫道:“不对啊,你个老头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东海?” “天地大劫临近,来南疆自然是要封仙玉,去东海自然是上登天台。”无涯子笑着说道:“掐指算来,登天台也该现世了。龙族把持登天台数千年,在内中获得了不少宝物,如今总也该让其余族类地仙登顶。不仅是凌胜,还有那青蛙,都能登台,就是你这天生为神的猴子,若是登上了那里,想来也能争夺那顶上一席之位。” 说罢,无涯子微微伸手,牵着那美貌女子的手掌,眼中露出和蔼之色,笑道:“你们若想要去东海,就把我这徒孙儿带回去罢。她爷爷就在东海,能帮你们不少忙。” 美貌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就跟在太师祖爷爷身边,不走。” “傻孩子,你总也该去见见世面。”无涯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对着她说道:“你爷爷奶奶,父母双亲,都在东海,自你幼时起就在我身旁,我该教你的,也教得差不多了。你此去东海,一来可以与家人团聚,二来,东海风云变幻,正是天地之间的劫数序幕,即将汇聚众多仙者及修道人,你去了,可开开眼界,对于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静儿眼中稍微湿润,摇了摇头。 黑猴看了看凌胜,又看了看那姑娘,心中叹息一声,命苦哇。 这一声命苦,叹的不是这美貌女子,而是凌胜。 真要说来,两人年岁相差不远,凌胜也就稍长几岁,在修道人眼中,几十年也就闭关一回的功夫,这点儿岁数可视而不见。 但是相差了这几岁,就差了一个时代。 凌胜要迎劫,且是天地大劫,相当于九劫齐至。而这美貌女子却不用应劫,待到这场天地劫数过去了,她若是有些运道,日后修成真仙,乃至天仙,飞升有望,不用面对九劫齐至的场面。退一万步讲,就算止步地仙,每五百年一劫,如若能够把那五百年一次的劫数渡过,九劫之后也就四千五百年,有望在下一场天地大劫之前飞升天界。 若是再有人数百年后修行,又是命苦。 就如昔日太白剑宗那位八劫真仙,就是在那一次天地大劫之后数百年出生,后修道一声,经八劫,历时四千年,而第九次劫数,居然恰好碰上了天地大劫。 若是没有那一场天地大劫,只要再过最后一劫,就能破劫飞升了。 真要说来,炼魂老祖也是如此命苦哇。 “炼魂在阵中受困数千年,也已是八劫,最后一劫时,被青蛙喂食避劫丹,至今没能去渡第九劫,直到当世面临天地劫。”黑猴暗自笑道:“大哥的手段,倒也阴狠。” 凌胜则闭目不语。 他本意是来南疆,闯一趟炼魂宗,此时得了封仙玉,炼魂宗一事倒是能够免去了。如此一来,稍显无趣。但凌胜才从云玄门中出来,心里也知,即便自己已经是堪比地仙老祖的修为,可要闯堪比仙宗,甚至比仙宗尤胜一筹的炼魂宗,凭借自己的本领,怕都未必能够安然退走。 “东海登天台,时日无多。”无涯子说道:“你们还是快些的动身罢,至于南疆之事,有那麒麟兼它属下收伏的大妖精怪,一切都可无碍。我知你这猴子要扩张神庙,甚至要遍布,到时我助你一把也就是了,而炼魂宗志不在此,不会过多为难。” “如此大好。” 黑猴哈哈大笑,传令过去,命镜海湖众多大妖及精怪,重归镜海湖,而其余大妖精怪,则都散去。只有仙火麒麟及那众多妖君等候待命。 凌胜微微起身,朝着无涯子施了一礼,说道:“我先去古木部落,把人接过来。到时把青鸾留下,青蛙身为妖祖,登天台上也可搏上一搏,便让它随我一起去罢。” “那便去罢。”无涯子微微摆手,说道:“说来,青蛙脱困之后,也来我这里一次,大约过去数十年了。” 黑猴闻言怒道:“他娘的,这青蛙怎么没跟猴爷说?” 四百一十五章 剑仙道祖林景堂 茫茫东海,一望无际,波涛荡漾。 当凌胜重新踏入东海之时,那扑面而来的大海气息,无尽奔腾的浩瀚汪洋,让他眉头微皱。 以往处于东海,他还不知,但入了地仙之后,天地已不再是以往的天地。 这天地之间,有无数大道。 凌胜眼前的大道轨迹,便全是与水有关,几乎数之不尽。他深吸口气,手上一挥,体内剑莲,迸出剑气,与外界大道相合,瞬息化作了庚金剑气。 林韵与那个名字唤作雪静的姑娘,就在身后。 黑猴与青蛙分别站在凌胜两边肩膀。 水玉白狮则在林韵怀中。 南疆之事,已然尽数交到了那仙火麒麟的手上,由它扩展地盘。凡是不愿信奉山神的,不论是精怪大妖,还是部落宗族,都一并扫灭,或是驱逐。 以那麒麟对于猴子的忠心,只怕就是面对妖仙,也不会退缩半点。 有无涯子在后添上一股助力,只要不是哪方真仙道祖出手为难,仙火麒麟可谓是要横扫南疆,威震八方。 “这里名唤碣石,传闻这巨石乃是上古真仙在此镇杀海妖时遗留下来,用以震慑海中其余精怪大妖的。” 雪静年幼时,也在东海长大,尽管后来去了南疆,跟随在无涯子身旁修行,但是对于东海各处,倒还算是颇为熟悉。这个美貌姑娘,眉宇间依然带有冷意,除了对林韵稍微柔和些外,对于凌胜黑猴,都没有多少好脸色。 “碣石?” 凌胜看着身下的巨石,并未感应出多少异状,想来是寻常人杜撰出来的故事,后来才加以传扬罢了。 林韵牵起她的手掌,轻声笑道:“雪静妹妹,你年幼时便离了东海,如今还对这里如此熟悉,莫非你以前就住在这附近?” 雪静微微露出讶然之色,显然不曾想过林韵会有这般细心,但她仍是点头,说道:“前些年,我爷爷就在前面海岛闭关,我爹娘也在那里住下了。” 这时,就听青蛙问道:“前些年就听无涯子收了个徒弟,当时不曾细想,既然此时来了,也该问问,你爷爷是谁?身为无涯子的徒弟,想来名头也小罢?” 雪静看了凌胜一眼,说道:“我爷爷名为林景堂。” 话音落下,就见林韵露出惊色。 雪静心想,就算你是地仙老祖,比起我爷爷,名头也差了不知多少。她轻哼一声,微微昂首,看着凌胜。 凌胜神色平静,道:“剑仙林景堂?” 林景堂,乃是一位散仙,无门无派。 但这位散仙,就如凌胜一样,不比地仙逊色分毫。 因为他是一位剑仙,更因为他出身于真仙道祖无涯子门下。 如今这位散仙,已在十数年前迈入真仙级数,位列道祖。 但是让凌胜知道这个名字的,乃是他那位列旁门第一剑诀的五行剑诀。 剑属金,主杀伐。 剑本就是金属所制,属杀伐之器,唯有五行中的金之属,才是纯粹剑诀。但是金极为锐利凝炼,却不能浑厚,因此凌厉有余,后力不足。 正是因此,才有李太白创立剑气通玄篇。 “五行剑诀,倒是不少,因为金锐利足以,后劲不足,为此有众多剑诀添上了五行助力。”凌胜暗自忖道:“比如水至柔,且浩大,并能渗透一切。再比如土之厚重,再有其余木火等等,都能为剑诀添上一股后力,只是如此一来,便不纯粹,难以称作真正剑诀。” “李太白创立剑气通玄篇,剑走偏锋,炼出白金剑丹,更要有太白庚金才成。” “而林景堂创立的五行剑诀,乃是旁门第一剑诀,五行相生相克,虽然有损剑之锐利,但却循环不息,真要比之于各大仙宗镇派法决都未必逊色多少。” “这样一位人物,从散仙时就曾斩杀地仙,前些年成就真仙,实也是一位奇才。” 无涯子乃是上一次天地大劫中存活下来的真仙,能够与李太白,马师皇为友,如今与炼魂老祖同席饮酒品茶,想必在真仙当中,也是位列前茅。凌胜心知这位前辈厉害,但却并未想过,他的一位弟子,都能修成真仙。 “嘿,无涯子的那些个亲传弟子,当年最高的一位,也只是地仙老祖,没想到在这当世,居然有了个真仙弟子。”黑猴笑道:“师徒二人皆位列真仙,成为当世道祖,倒是一段佳话。但是这五行剑诀……” 猴爷咬着牙,强作笑脸,但语气不乏冷意,说道:“不要告诉我,他借鉴了剑气通玄篇?” 青蛙看了看凌胜,忽然说道:“数十年前,我去见无涯子时,就知此事了。剑气通玄篇的第一篇,分列九大仙宗,而道德天宗的石碑,已被无涯子亲自取走。但是剑气通玄篇限制太多,比如需要太白庚金作为剑丹,否则难以长久,也比如对于自家心性要求极高,再有许多地方,都不适合无涯子那徒弟。因此,也只得借鉴剑气通玄篇,创出五行剑诀。” 凌胜微微挑眉,问道:“这旁门第一剑诀,如何?” “五行剑诀比起李太白与马师皇这两位旷世人物合力著作出来的剑气通玄篇,自然不如。”青蛙说道:“但是许多地方借鉴了剑气通玄篇,触类旁通,以类似之法,并入其余五行之属,最终五行融合兼并,也算少见。在旁门剑诀之中,确实可称第一。” 林雪静姑娘显然对这话不太赞同,她面如冰霜,冷哼一声,说道:“到底是哪一门剑诀更高一些,没有斗过,怎么知道?我爷爷的五行剑诀,乃是他竭力著作,且有太师祖爷爷指点,两位真仙道祖合力,也不会比你口中那两位旷世人物逊色半分。” “也许真该见识一番。” 凌胜自语一声。 轰! 忽有一声响,在远处海岛迸起,有一道地仙气息冲天而上。 那地仙气息感应到凌胜这边,就即飞了过了。 凌胜偏头去看,就见一道遁光来至。 这遁光停在眼前,露出一个黄衫地仙。 四百一十六章 轩然有容 “剑魔凌胜?” 这黄衫地仙见了凌胜,哈哈大笑,伸手一指,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座为你才来这碣石之上,却未想到,才一脱困,就遇上了你。本还以为早已被人捷足先登,如今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本座的。” 凌胜眉头微皱,对方显然把他视作了砧板上的鱼肉。 但这位身着黄衫的地仙,也就初入地仙的境界,连第一朵道花都未能绽开,即便凌胜还是显玄之时,只怕都能将之诛杀。而凌胜如今七十二瓣剑莲已开七十,临近地仙巅峰,一般地仙老祖都顾忌万分,眼前这位,却又是哪里来的底气? “你是……”林韵看着他,眉头微蹙,良久,忽然惊道:“你是轩然有容?” “正是本座!” 这黄衫男子负手而立,立在云层上,俯视下来,冷声道:“本座为了你那仙家洞府,水玉白狮,以及你这一身造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我从洒壁海域而来,途经这里,无端端受困十多年,本以为你早已落在别人手里,嘿,没想到刚一破封,就遇上了你,本座运道果然不错。” 这个叫做轩然有容的男子微微偏头,眼神掠过林韵及林雪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朝着凌胜挑了挑眉,说道:“本座为了你,驾云飞行数万里,在此受困。想我堂堂地仙,为你这么个初入云罡的小辈受困十多年,你死上一百八十回也是死有余辜。” “本座本想取你性命,现在我大发慈悲,只要你把身边这两个女子送我,将你这一身造化功法尽数交来,仙家洞府,水玉白狮,一同交与我手。” “本座……只废你一身道行,留你半条残命。” 这个轩然有容,说到最后,面上居然露出激动之色,愈发慷慨激昂。 凌胜默然无言。 林韵及林雪静对视一眼,暗暗叹息一声。 青蛙已经闭上了双眼。 黑猴惊愕道:“哪来的奇葩?” 这个轩然有容,显然是当年凌胜初入云罡,逃至东海之时,为了仙家洞府,水玉白狮而来。这个傻蛋无端端受困十数年,如今破封出来,恰好遇上凌胜。 他居然还以为凌胜依然是个云罡真人? 他居然要凌胜交出功法,交出两个姑娘,交出洞府,交出水玉白狮? 他居然要废去凌胜一身道行,打得凌胜只剩半条命? 你娘的!猴爷我在南疆吃的是猴脑,又没吃过你的脑,你个傻蛋怎么没脑?你就没看出眼前这个,已经是地仙巅峰了? 黑猴心中腹诽无数声,给凌胜传音道:“别杀他,这厮好歹是个地仙,交给我了。” 凌胜微微点头,转头看着林韵问道:“这个轩然有容,是谁?” 林韵正要开口,青蛙已经摇头说道:“这厮是中土某个一流宗门的地仙祖师,如今大约二百五十岁,因为在百年前,他一百五十岁坐化之时,忽然破入地仙,此事沸沸扬扬,传扬极广。那时我在寻找老龟踪迹,就在中土,此事传得颇广,也就记下了。” 林韵轻轻点头,道:“妖祖大人说得正是。” 凌胜颇为惊异,问道:“一百五十岁整入得地仙,确实难得,只是传得沸沸扬扬,又是如何说法?” 青蛙眼神怪异。 黑猴朝着轩然有容瞟了几眼,似乎看出了什么,一张毛脸立时扭曲起来,似是要笑,又强行忍住。 “这事属于丑闻,他毕竟是中土修道人,于是便被九大仙宗压下了,想来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轩然有容。”青蛙顿了一顿,说道:“这个家伙,当年破入地仙之时,被魔障心劫惑了心神,虽然凭借秘术,把劫火压下,但是心魔却侵占了心志。他如今稍有些心智不全,说他傻蛋,并不为过。” 轩然有容是一位地仙人物,今二百五十岁整。黑猴听到这里,憋住笑道:“果然是个二百五货色。” “之所以传扬开来,是因为此人心魔袭身,屠尽了宗门上下,其中便有他父母双亲。”青蛙语气间饱含古怪之意,道:“另外,此人心智迷失之时,把胯下那东西,也一并切了。原本身为地仙,断肢重生虽然不易,却也不难,然而……这厮又用真火烧绝了经脉,无法再重续那玩意儿。” 两个姑娘家听到这般话,都颇为尴尬。 凌胜沉默无言,终是叹道:“留他一命,便留下了罢。” 轩然有容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回应,心中极是不耐,暗想我好歹也是地仙人物,这几个小辈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于是,他便怒了。 “凌胜!你若再不答应,就休怪本座亲自动手!” 他话音才落,猴子一跃而至。 轩然有容露出惊色。 那猴子在空中陡然涨大,瞬息便有十余丈高。 香火愿力无形无质,但是身为地仙,轩然有容却依然能够感应出来,他面色大变。 有无数香火愿力,从东海各处,汇聚于此。 那凶猿的气息,节节攀升。 吼! 黑猴一掌拍去,劲风席卷,大浪滔天。 轩然有容猝不及防,便被一掌击退数百丈,口中鲜血喷洒不断。 这猴子得势不饶人,眉心镜骨绽放光芒,仿佛一个竖眼,金光闪耀。 天眼一开,金光成束,打在了轩然有容身上。 这一位地仙躯体被打得仿佛破袋一般,摔入了海中。 “这是什么猴子?怎么这等厉害?它怎么聚集了东海之上的众多香火愿力?凌胜这小辈身边怎么有这么一头猴子?”轩然有容眼前一片眩晕,沉入海中。 林韵知道黑猴来历不凡,是在仙家洞府当中破封而出的。在云玄门时就见过这猴子大展神威,以千丈原身,撼动山河,击破仙家大阵,此时虽然也觉震撼,但是比起在云玄门之时的场景,却还显得平静。 倒是林雪静,她虽然自幼跟随无涯子,但是无涯子也不会无缘无故施展本领,就算施展手段,也是教导为主,多是高深道法,内含玄机,而场面大多不会如黑猴这般震撼。南疆之中虽有数十上百丈的大妖精怪,但是比之于眼前这猴子的威势,还是逊色太多。 林雪静还是首次见到这等神威,心中颇为惊叹,想起太师祖爷爷对于这猴子的赞语,更是对这猴子多了一分敬意。只是心中还不免想到凌胜。 连他座下的猴子都如此厉害,那么他本人,又有何等本领? 他在其他地方的事迹,林雪静不曾听过,但是在南疆,却听太师祖爷爷与他饮酒的时候说过,那一头花豹妖仙,似乎是仙火麒麟的死敌,而仙火麒麟臣服在他座下,花豹妖仙便是被他一剑诛杀的罢? 轩然有容毕竟身为地仙,尽管是个心智不全的地仙,但猴子还未曾恢复昔日盛威,难以一击把他打死。猴子知道他并未身陨,只是落入海中。 也不知这猴子怎么想的,顺着便钻入了海底。 “这猴子要把他收伏?”青蛙沉吟道:“这么一个心智低下的地仙,确实容易收伏,也无反噬的忧虑。就算是那个陈姓睡神仙,心中也不免有些不满,但是这个轩然有容,倒是容易折服。” “鸿元阁如今规模不小,在东海发展甚好。在中土也有大乾王朝作为后盾,在凡人百姓当中建立庙宇,吸纳香火愿力。而南疆更是收伏精怪大妖,乃至于妖仙,更是非凡。”凌胜说道:“鸿元阁确实该有仙人坐镇,一个陈老,一头仙火麒麟,尚自不足。这个轩然有容虽然心智低下,但是容易折服,又有地仙的修为,倒是少见的机缘。” “这猴子……” 青蛙话只说半截,便住口不说。 凌胜眉眼抽搐。 海下。 波涛汹涌,适才黑猴一掌掀起劲风,席卷浪涛,尚未平静。 轩然有容就在水流之中,随波而走。 猴子临得近了,心中暗道:“这家伙不好用蛊虫来逼迫,毕竟这个轩然有容连胯下那东西都切了,就凭这毅力,猴爷用生死逼迫,未必有用。蛊虫还是要种下,但是此前……” 它遥遥一拍,水流分卷。 轩然有容被山神一打,就即醒了过来。 黑猴冷笑了声,毛绒绒的手掌就即一挥。 轩然有容背后遮掩的衣衫,纷纷碎裂,露出大片白皙肌肤。他露出惊恐之色,双手往后去捂。 但已经晚了。 在黑猴操纵下,有一条长鱼刺入轩然有容的背后的下身处。 一声凄厉哀嚎,震死众多鱼虾。 场面惨不忍睹。 那长鱼居然长满了倒刺,极为尖利,堪称是只许进,不许出。 这条长鱼足有两尺来长,就从轩然有容背后下身处钻了进去。 “无涯子那混账招惹了猴爷,正没处发泄,你小子就来了,简直是雪中送炭。” 黑猴咧嘴大笑,手指一弹,就有一只蛊虫落入了轩然有容惨厉凄然哭泣的口中。 “吞了这蛊虫,你生死在猴爷手里,勉强算是个自己人。你先忍忍吧,那鱼已经快要退出来了,就是鱼身上倒刺有点儿多。” 猴子极为关心地安慰一番。 四百一十七章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凌胜立身巨石上,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有无数修道人感应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赶来。 当见到了凌胜之时,众人面色无不剧变。 剑魔凌胜,又来了东海? 在他身后的两个女子也便罢了,而黑猴与青蛙,众人也都有所耳闻。 然而,在凌胜身后的那个男子,居然也是一位地仙? 那地仙极为狼狈,衣不蔽体,双腿之间血液横流,面容扭曲。 “轩然有容?” 有人认出了这个地仙。 “不是说他心智不全么?怎么投入了凌胜座下?” “看这模样,确实经过一番苦斗。” “适才的动静,就是他们斗法余威罢?轩然有容虽然心智不全,可好歹也是修道二百五十年的地仙,这剑魔凌胜把他降服,自身居然毫发无伤,未免太惊骇人了。” 众人颇多议论,但是忆起凌胜在云玄门斩杀地仙的事迹,便即释然。 有人见到凌胜,就知此行必然没有得到好处的可能,自觉退去。有人则是想要看看昔日显玄诛妖仙,今日地仙杀老祖的剑魔凌胜是何等风采。 自然也有人跃跃欲试,要与剑魔凌胜斗上一场。 凌胜眉头微皱,问道:“那位剑仙道祖的踪迹,你可寻到了?” 黑猴摇了摇头,说道:“查不到,但是我们出现在东海的事情,这位旁门第一剑仙想来会有知晓。他这孙女就在这里,大约不久将至。” 若不是要等林景堂到来,黑猴只须动念之间,就能在各处神庙当中来去自如,一个动念就可现身在鸿元阁的水晶龙宫当中。 因为水晶龙宫之中,建起了一尊山神玉雕。 山神大人亲自来了东海,对于信奉山神大人的信徒而言,再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一件事来得重要。鸿元阁内所有人都无比激动,玄云李招这两位也都已驾云前来,但是距离此地还是颇远。 凌胜瞥过远处众多修道人,眉头紧紧皱起。 “要不要猴爷把他们全杀光了?”黑猴怒道:“围了一圈,都把咱们当猴看?” 青蛙道:“你本就是猴子。” 凌胜略作沉吟,忽然剑气一划,划出了数十丈大小的一方巨石。 黑猴立时会意,往巨石施了一法,立时掏空。 巨石落下,便仿佛一座房屋。 凌胜盘膝坐下,闭目修行。 而林韵和林雪静,也都开始修行打坐。 巨石被黑猴施了法,外界再也无法窥探。 但是黑猴却总是窥探外界。 “最近事情不少哇?”黑猴从外界探知了许多消息,原本他在天星礁及乱星礁都有大量神庙,能够知晓许多事情,可近来忙碌,它也并未仔细。更何况,天星礁,乱星礁并非极为繁华的地界,这些事情虽有传扬,却都不甚热烈。 “炼魂老祖劫走了长生道人?” “太白剑宗古庭秋携师弟李文青入住东海龙宫?” “锁龙岛无端崩灭?” 黑猴忖道:“炼魂老祖劫走长生道人,倒不出意料之外。倒是那东海龙宫,素来只有龙王才得住在当中,妖仙真龙才得以入内,怎么连人族地仙都能入内?莫非古庭秋打进去的?这东海龙宫都被人占了,想来登天台现世的日子已经近了。” “锁龙岛崩灭?莫非是那个锁在岛上的黎太生?这个老头儿颇为难测,连猴爷都看他不透。” 猴子揉了揉头,恼道:“近些日子事情怎么这么多?还都是不小,奇了怪了。” “这些事情,确实都是不小。只是说道消息,我到想起了你那手下。”青蛙沉声道:“你在中土广林山手下的那个家伙,莫非死了?好长日子不曾给你发过讯息,是死在外头,还是被你的蛊虫折磨死了?” “谁知道?” 黑猴翻了个白眼,当初手下那小子,本来也只是心血来潮罢了,根本不曾指望一个小小的散人修行者会有多么消息灵通,再有本领,难道还能比那些修为高深的人物更加灵通,消息更加迅捷? 一个没多大本领的家伙,死了便死了罢。 只是猴爷在南疆种下了那些种子,经十数年尽数开花结果,得了一头仙火麒麟,得了南疆之中无数信徒,可谓是步步算无遗策。这般威名,居然栽在了中土收下的那个小子身上? 白白浪费了猴爷那般多口水呀。 猴子叹息了声。 忽然,这猴子就即一怔。 “那小子,送来了纸条?” 猴子一怔,透过神像把那纸条扫过一眼,立时一惊。 纸条之上,分明写着苏白二字。 苏白破关而出,修为高深莫测,已有三花聚顶,今离了空明仙山,往北地而去。 “三花聚顶?”黑猴一怔,暗道:“若不是被凌胜夺走了一道先天混元祖气,也许这个苏白会借助九道先天混元祖气,一举踏破真仙,甚至成就天仙而霞举飞升。如今他尽管重聚九道先天混元祖气,但因为失而复得,却也比不上原本积累了,能够一举迈入地仙圆满,也算不错。” “这般说也不对,若是凌胜没有夺走他的先天混元祖气,也许苏白还只是云罡修为,积累尚未足够。正因为被凌胜夺了一道先天混元祖气,才让这苏白一举破入显玄,破掉了他原本的积累。” 猴子心中忖道:“苏白,他去北地干什么?” 黑猴心中思忖,而外界忽然一声清鸣,那是剑鸣。 正在打坐的凌胜,陡然睁开双眼。 黑猴心中一凛,匆匆借助神像给中土大地上那厮暂时缓了缓蛊虫痛苦,便收了神迹,和青蛙对视一眼,往巨石外飞去。 但是,外界那剑鸣忽然停止。 巨石一分为二,露出当中凌胜等人。 凌胜深吸口气,手上聚起庚金剑气,遥遥看着天空,说道:“剑仙道祖,林景堂?” “李太白传人?剑气通玄篇修行者,剑魔凌胜?” 天上传来一个淡然声音。 有位白衣中年人踏步而来。 此人相貌堂堂,五官俊朗,凌空踏步而来,腰间一条玉带,背后一柄长剑,飘然若仙。 剑仙风采。 四百一十八章 一剑 茫茫东海,有一岛屿。 岛上草木繁盛,飞禽栖息,兽类繁多。 这岛屿附近万里海域,俱都无人居住,可谓荒凉,但若说人迹罕至,倒也不对,因为岛上有一房屋。 这房屋简朴,与寻常人家的房子并无不同,没有金碧辉煌的宏伟模样,也不是一座草屋茅庐。它就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房子,泥土砖瓦搭建而成。 偶尔有人路经这里,也都不敢靠近。 因为这附近海域,皆为禁区。 曾有一位年轻的显玄真君途经此地,桀骜不驯,但他踏足这岛屿之后,便再没有走出来。余下逃离的人,将此事传开,从此,便有许多人知道,这岛屿之上有非凡人物。 只有极少数人及仙者才知道,这无名岛上,住着旁门第一剑仙,道祖林景堂一家人。 林雪静离家多年,如今归家,就是林景堂也颇高兴。至于林雪静的父母,则从远方海域急忙赶来,与之同行的则是林雪静的弟弟。 家人重逢,自然欢喜。 林雪静虽然年幼离家,但是那时已经记事,与家人感情也甚为深厚。 在这一家人团聚的时候,林景堂已经退了出去。 “你有很多疑问?” 林景堂站在山崖上。 凌胜就在不远处的崖边修行。他心中确实怀有不少疑问,但他依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猴子却极为不忿。 素来稳重平静的青蛙,气息隐约比黑猴更为冰寒。 剑气通玄篇,乃是李太白与马师皇创立,而真正创立剑气通玄篇功法的,自然是李太白。青蛙身为李太白的真仙侍者,眼见剑气通玄篇外传,比之于黑猴,它心中更是难以平静。 尤其是见到了眼前这个以剑气通玄篇为底蕴,衍生出五行剑诀的人物。 “当年家师无涯子去了道德天宗,借观剑气通玄篇。而道德天宗本身,也不知自家后山有剑气通玄篇,而恩师更是真仙道祖,且修为高深,道德天宗与人为善,也不阻拦。”林景堂立在崖边,海风吹来,白衣飘扬。 “恩师召出剑气通玄篇的石碑,也费了不少功夫。” “道德天宗的真仙道祖看过一遍,就知剑气通玄篇与他道德天宗修行法旨不同,而恩师身为真仙道祖,也颇客气,又用重宝酬谢,道德天宗便允许了外借。” 林景堂声音平淡,缓缓说来。 道德天宗与灵箓天宝宗皆是太清道人创立。 但道德天宗,乃是太清道人临飞升之前创立而成,这座宗门才是太清道人真正传承。 道德天宗,自古以来,便与人为善,观天道,修人意,承大道无为的想法。而剑气通玄篇锐气太重,而对于心性,也是需要如凌胜这等坚毅冷静,一往无前的性子,与道德天宗的宗旨完全不符。 无涯子以重宝酬谢,又是上一次大劫之前的前辈人物,于是道德天宗便借他一观。 “我虽看过剑气通玄篇,也努力修行,但总是不成。”林景堂说道:“恩师曾说我与李太白极为相似,适合修行李太白的功法。但连他老人家也未曾想过,李太白费尽心力自创的剑气通玄篇,居然连他李太白也不适合修行。当见到剑气通玄篇之时,家师便颇为惊愕。” “修行不成,但我却从上边得了启发。” “既然有白金剑丹,为何没有其余五行?” “我没有纯粹的锐气,凌厉的心志,但我可以修行其余剑诀,单修五行之首的金之属未能成就,那便五行同修。” “有恩师相助,我终于创出了五行剑诀,尽管远不如剑气通玄篇来得惊人,但它另有玄妙。当我得道成仙后,它便成了仙诀,旁门第一剑诀。” 林景堂说道:“如今我入得真仙,五行剑诀更甚一筹。听闻你也得了剑气通玄篇第二篇,我倒想看看,剑气通玄篇第二篇,比之于第一篇,有何等变化。” 这位剑仙道祖,静静看着凌胜,风轻云淡。 但他的意思,已是十分明显。 凌胜微微抬头,说道:“五行剑诀,旁门第一剑诀。我也正想看看这一部脱胎于剑气通玄篇的旁门第一剑诀,有何等本领。” 言语未落,凌胜已经消失不见。 林景堂笑了声,便飞上了天穹。 黑猴与青蛙齐齐抬头看去。 只见一道白光,划破天穹。 白云,苍穹,尽数一分为二。 从东至西,横贯天地。 锐利之气,凌厉之意,上传九天,下至幽府。 饶是黑猴与青蛙,也不由心悸。 就连房屋内的林氏一家,也都惊动了。 “谁胜了?” “不清楚。” 便是黑猴与青蛙都看不出胜负,其余人更是一团雾水。 只是那锐利凌厉之意,委实教人万分心寒。 凌胜只出了一道剑气,而林景堂也仅仅拔出一剑。 两人竭力一剑。 一位是道祖,一位剑魔。 凌胜道行稍低,嘴角残留鲜血。 林景堂身为道祖,法力通天,他从天上落下,风采依旧。 乍一看去,似乎是凌胜败了。 但却见林景堂叹息了一声。 以道祖之身,竭力一剑,居然只平分秋色。须知,凌胜还未入地仙圆满境地。 林景堂深深吸了口气,咳了一声,说道:“剑气通玄篇果然厉害,当初我只见初篇,如今见识了第二篇,幸甚。” 凌胜抹去嘴角鲜血,心中也极是惊骇,他的剑气无往而不利,如今成就了庚金大道,更是无人可挡,眼前这位以真仙本命道剑相迎,居然能够抵住自己的庚金剑气?这人真要说来,可要比云玄门的玉轩道祖更为厉害。凌胜眼中露出敬色,说道:“前辈的五行剑诀,无愧于旁门第一剑诀之称,只怕比之于仙宗的镇派仙诀,也不逊色分毫。” “终究比不得剑气通玄篇。” 林景堂一声叹息,隐约有几分心灰意冷的味道。 剑气通玄篇,乃是李太白与马师皇联手创立,意欲和太白剑宗的镇派仙诀一较高下,乃是古往今来少见的功法。五行剑诀虽是以剑气通玄篇为灵感创立而成,又有真仙无涯子指点,可比之于李太白和马师皇这两位万古罕见的人物,却还是逊色了些。 林雪静见到这一幕,已是惊骇得无以复加。 这个年轻人,居然……居然能与爷爷斗剑? 爷爷乃是真仙级数的人物,天地修道人无不敬仰的剑仙道祖。 凌胜,他真有这等本领? 就连听过凌胜声名的林家父母,以及那位十来岁的男童,都难以置信,因为他们知道剑仙道祖的厉害。就算是显玄诛妖仙,如今破入地仙的凌胜又如何能与真仙道祖相斗? “爹可要比一般真仙人物,都要厉害呀。” 林父深知自家父亲的本领,剑仙道祖的手段,见到这一幕,几乎屏息。 在场当中,也许就属林韵最为平静了,她看着凌胜,眼神尽是柔和之意。水玉白狮低吟一声,在她怀中挥舞一双小蹄子,极为高兴。 接下来几日,自然便是验证剑道。 林景堂已是真仙道祖,又是剑仙人物,修道数百年,他对于剑道的感悟,更胜凌胜许多。 而凌胜修成剑气通玄篇,正精研第二篇,对于剑道,另有一番理解。而他对于剑道的理解源自于剑气通玄篇,自然符合了昔日创立剑气通玄篇的剑仙李太白对于剑道的看法,其中也兼并了许多马师皇的看法。 林景堂与凌胜交流,便如同与李太白和马师皇交流,受益匪浅。 而凌胜眼前有这位精通剑诀的剑仙道祖传授,对剑道感悟更是节节攀升。 “凌胜小子如今成就地仙,临近圆满,对于剑道的看法已经定型,不会被林景堂影响,只吸纳对自家有益的感悟。”青蛙说道:“你我从来不敢对他讲剑道,就是生怕影响了他对于剑道的感悟。如今他对于剑道看法已是定型,不惧影响,与一位剑仙道祖交流心得,倒是不错。” 黑猴咧嘴笑道:“嘿,你这青蛙,从李太白那里得了许多剑诀,这些年来的修行,几乎往剑仙方面走去,这一番听讲,所获不少罢?” 青蛙点头道:“自然不少。” 猴子道:“嘿,猴爷跟我那兄长一样,什么都懂些。这两天听讲,猴爷我也有些感悟。” 青蛙微有惊讶,问道:“真的?” 黑猴认真地点头道:“真的。” 青蛙沉吟良久,终是叹道:“牛又吹死了。” 黑猴听罢,立即大怒,正要与它斗上一番,忽然一顿。这猴子顿住半晌,眉头渐渐皱紧。 青蛙暗道不好,能让这猴子皱紧眉头的,事情只怕不小。 “蓝月与方凝玉,都被人抓走了。”黑猴眼中光芒深沉,说道:“我的神庙,尚未建得太远。但是有信徒精怪,在其余海域见到了她们。” “怎么回事?” “听闻有上古阵法现世,这两个姑娘去寻阵法图卷,遭人擒拿。对方似乎看中了她们对于阵法的本领。但是这两个姑娘生来都不错,只怕对方未必不会有其余想法。” 青蛙听罢,只叹一声:“完了。” 四百一十九章 鸿元阁中 鸿元阁,水晶龙宫。 身为鸿元阁之主的魏峰,此刻脸色万分阴沉,问道:“擒走蓝月姑娘和凝玉姑娘的人,可查出是谁了?” 有一人上前,躬身道:“尚未查明。” “查!”魏峰冷声道:“查清楚那附近有什么事情,又是否有什么海市,以及哪些有点儿本领的修道人定居附近。从一切细微处查起,务必寻到此人踪迹。” “阁主。” 这时,殿外有人匆匆忙忙进来,说道:“阁主,那位发现蓝月姑娘及凝玉姑娘遭人擒住的精怪,将我等带到那事发海域。我们派一位信奉山神大人的云罡大妖前去逼问,根据那附近海域的其余精怪线索,能够查出他是从海市出来的。附近只有一座海市,我等已经打听过了,有不少修道人进出那海市,但是那一日离开海市的显玄真君仅有七位。” “通过精怪辨认,我等在风铃阁确认,已经认定,那显玄真君便是洒壁海域的萧真君,萧隐没。” 那报讯的少年眉眼抽搐了片刻,咬牙道:“听闻此人贪花好色,蓝月姑娘和凝玉姑娘落在他手上,只怕……” “闭嘴!”魏峰怒喝一声,沉声道:“派人去救。” “这……”陈桂站起身来,叹息道:“我鸿元阁发展虽然迅捷,但是底蕴不足,当初只有玄云**师,以及李招大师这两位云罡,如今有水晶龙宫里的天材地宝,造就不少人物,扩展之时也招来了不少云罡真人,但是要说显玄真君,却只有一位妖君是冲着凌胜大人的名头前来投奔的。陈老身为地仙,若是出手,自然手到擒来,但他前两日已经携带许多阁中弟子去了中土。” 陈桂如今已有养气的修为,修行才仅十多年,能有这般境界,已然算是不错,过些年必然能够破入御气境界。日后,便是成就云罡,想来也不会太过艰难。 另一位老者皱眉道:“陈老来时,一路降妖伏魔,降服了不少妖君,怎么你却没提?” 陈桂苦笑道:“陈老确实凭借仙道级数的本领,降服多位妖君,然而,这些妖君,大多被他带去了中土,似乎要坐镇神庙。虽然留下了两位妖君,与之前那位投奔来的真君合并起来,已有三位显玄真君,但……” 他摇了摇头,心知自己修为低下,许多话难以说来。 “不论如何,也要保住蓝月姑娘和凝玉姑娘。”魏峰沉声道:“不惜一切代价救人,纵然无法救人,也要用人命,把这个萧隐没拖住,让他没得机会祸害两位姑娘。” 有人暗道:“人都被劫走了两个时辰,现在才去,八成晚了。” 魏峰自然能够看出众人眼中的意思,他哼了声,说道:“蓝月姑娘有阵盘在身,凝玉姑娘也有龙宫中带出去的宝物,她们二人虽然遭擒,但是想来要护住自身一段时候,还算不难,” “另外,凌胜大人与山神大人,已经来了东海。” 这一句,就如巨石打入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众人惊哗,惊呼。 凌胜大人与山神大人乃是创立鸿元阁的祖师,众人也都已听过凌胜大人以显玄诛妖仙的事迹,也听过孕仙山脉一人占五席,剑诛二仙的事迹。正是这些名气,才让这初具规模的鸿元阁得以迅速发展,许多聪明的修道人,或是海底妖君,都不敢放肆。 甚至蓬莱仙岛更暗中给予便利。 鸿元阁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云罡罢了,但是他们却能把神庙建立起数百座,而海底更有众多精怪大妖建庙膜拜,甚至连显玄真君都来投奔。 之所以有这等发展,正是因为凌胜大人。 前些日子,更有传言,凌胜大人一怒为红颜,与山神大人冲破仙宗大阵,在仙宗里大展神威,杀地仙,诛老祖,力压真仙。 如今再东海,凌胜大人风头无比强劲。 鸿元阁发展愈发迅疾。 倘若凌胜大人归来,便会让世人更为清楚,这鸿元阁的创派祖师,正是剑魔凌胜! “山神大人与凌胜大人已经知晓此事。” 忽然,有两个老者落下。 这两个老者,正是去寻凌胜的玄云和李招。 但是出了这等事情,山神大人怒气极盛,已经与凌胜大人赶往了洒壁海域。显然,即便他们赶到碣石海域,或是剑仙道祖林景堂所在的地方,也没有机会在见到凌胜与黑猴了。于是,这两位老者便息了迎接的心思,率众回返鸿元阁。 “另外,凌胜大人在不久前,收服了一位地仙。这位地仙正往鸿元阁赶来,今后便驻守阁内了。” 众人又是哗然。 鸿元阁上下,如今虽然有了显玄真君,也仅三个罢了。前些日子来到东海的陈姓仙人,乃是中土鸿元神庙的主事人,而并不是鸿元阁这边的主事人。 如今看来,莫非这位地仙也是要如陈姓仙人一般,驻守一处? 看来是要驻守东海鸿元阁? 众人大喜。 玄云捻须道:“这位地仙,便是轩然有容。” 轩然有容? 这十多位鸿元阁的高层人物,面上那喜色俱都凝结在了脸上。这个轩然有容,莫非就是那个发疯屠尽自家整个宗门的人物?招他入内,今后…… 众人不寒而栗。 李招见众人心惊,便说道:“既然凌胜大人与山神大人把他招了进来,自然会有对策,不会有半点问题。” 这话其实就连李招自己也都不信。 凌胜大人痴于修行,一切事情全数交与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又何曾对这类事情上心?轩然有容这位地仙,显然是被山神大人强行收服的,未必就会安分守己,那么今后…… 众人想到这里,俱是哀嚎一声。 忽然外界传来一声闷响。 有一声音喝道:“本座轩然有容,素来迎接。” 众人一怔。 那声音似乎有些不耐,高声叫道:“大爷我是凌胜大人派来的,快来迎接。” 玄云李招二人摇了摇头。 魏峰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往水晶龙宫外走去。身为鸿元阁主,已决意把这位地仙留在阁中。 四百二十章 林景堂站在山边,海风吹来,衣袂飘动。 他在思索适才与凌胜的交手。 虽只一瞬,但…… 林景堂略作叹息。 “爷爷。”林雪静站在身后,轻唤一声。 林景堂转身过来,露出几分慈爱之色。 这位剑仙道祖,面貌如青年,但实则已有数百岁,他常年闭关修行,至于儿子与儿媳以及那小孙儿,都被外出游历。以往还不觉得孤单,但此时天地劫数将近,反而有几分期盼家人团聚。 看着这亭亭玉立的女子,林景堂蓦然发觉,自己也不再是年轻一辈的俊杰人物,而属于老辈行列了。他暗笑一声,摇了摇头,看着孙女儿,柔声道:“你年纪尚轻,已是云罡巅峰,距显玄真君之境,仅有一步之遥。我观你修行虽然迅速,但是根基依然极为稳固,看来在恩师那里,所获不少。也是,恩师乃是古时真仙,便是我也在他教导之下才得以有今日成就,你有这等进境,倒也不错。” 林雪静说道:“那凌胜,年岁也与我相差不远吧?” 林景堂微微一笑,摇头道:“你在同龄人中,修行之快,已属惊人。至于凌胜……” 顿了一顿,林景堂才说道:“莫要与他相比,古往今来,在修行之道上,能有他这等进境的,屈指可数。” 林雪静虽然与太师祖爷爷居在深山当中,但天性稍显冷淡,自幼就知自家爷爷及太师祖都属天地之间最为厉害的道祖人物,心中从不觉得自己不会输于同辈中人。但是一个凌胜,便让她失了自信。 为何年纪相差不大,自己还只是云罡,尚未入得显玄,而对方已经是地仙老祖? 难道就因为那剑气通玄篇? 林景堂看她神色,就知她心中所想,笑了声,道:“剑气通玄篇,确实至关重要。” 林雪静心有不服,她自家资质极好,修行的同样是真仙法门,更是由无涯子亲自教导指点。若只是不如凌胜,倒还情有可原,但眼前这天差地别,堪比鸿沟的差距,便未免让人绝望。她咬了咬牙,心中不免有些委屈。 “除剑气通玄篇之外,他身边那猴子,也是极为重要。那是天地孕生的精灵,属乾坤正神,后来被医仙马师皇收服,习得无数法门,有它教导,凌胜便不会走了弯路。”林景堂微微一顿,又叹道:“你也莫要以为他就是靠了这些。” 林雪静哼道:“那他还能靠什么?” “连我都没能修成剑气通玄篇,而他却能够修成这惊世剑诀,这不正是原因?”林景堂说道:“换了一人,即便他能修成剑气通玄篇,又如何能有这等成就?凌胜之所以有这等惊人成就,乃是因为他心性坚毅,心无旁骛。而剑气通玄篇,就是要这样的人物来修行,才得以成为真正的剑修。” 这女子轻轻咬着唇,陷入沉思当中。 “剑气通玄篇,也就只有凌胜一人修成。但爷爷的五行剑诀,包含五行,要求倒不甚苛刻,即便不如剑气通玄篇,也胜于其余仙诀,你若愿意,我可传你。”林景堂说道:“只是你修炼了太师祖爷爷的真仙功法,想来也无须转换,我传你一些剑诀,以及御敌手段,如何?” 林雪静点了点头,自家爷爷乃是道祖,有他指点,自是胜过数十年修行。只是听见爷爷要传授剑诀,不由得想起了适才那场对剑。 “时候也无多了。”林景堂微微挥手,身边就变作了一座密室。 并不是他把身边场景幻化成了密室,而是他挥手之间,把自己与林雪静送到了修炼的山中地室当中。 “这天地的时日,都不多了。” 林景堂心中微叹,说道:“这地室,是我还是地仙之时所开辟的,山壁上都有我当年剑气残余,你可细细感悟,待有了想法,再与我说。” 林雪静微微点头。这种教导方法,无涯子也曾用过,在解析疑惑的同时传下功法,令人记得更为深刻。 “古庭秋,就在东海龙宫?”林景堂盘膝坐下,心中思绪转动。 他这一生,最大的想法,便是与昔日剑仙李太白比上一比。 显然,他不如李太白。 便是李太白的传人,若在同等修为之下,也要胜过了他。 林景堂心中不免灰心。 但是,太白剑宗,乃是天地第一宗门,就连李太白也是出自于此。他不如李太白,自家创立的五行剑诀,也不如剑气通玄篇。可是太白剑宗镇派仙诀,那太白剑典,是否也如剑气通玄篇一样,胜过五行剑诀? 没有试过,便是未知。 既是未知,便让人好奇。 林景堂有意寻太白剑宗当代首徒,斗上一场,瞧一瞧是自己的五行剑诀厉害,还是太白剑宗镇派仙诀厉害。就算不如太白剑典,但是交手之后,若有不足之处,想来也可发觉。 修行无止境。 再是不凡的功法也必然能够继续完善。 林景堂叹息了声:“时日无多了。” 天地大劫临至,时日确实无多了。 他要在登天台开启之前,与古庭秋斗上一场 距离登天台现世,也不远了。 时日确实不多了。 他看向沉思的林雪静,心有怅然,自己好不容易想要传孙女剑诀,指点修行,临到头来,才发现时日短暂。 “这几日,便略作休息罢。” 林景堂心中念了一句,不禁想起凌胜。 那个年轻人一步便是千里。 此时也到那片海域了罢? 以凌胜的本领,天地之间能够取他性命的人物,已然是不多了。 那片海域,注定要天翻地覆。 “再过些时日,这天地都要翻覆了。” 林景堂迈了一步,出现在海上。 这位剑仙道祖眉头紧皱。 “适才往东海龙宫方向去的那道气息,竟这等强横?只怕就连恩师,也未必有这等深厚的道行罢?莫非那是炼魂老祖?” “不对,当年我在恩师身旁学法,也曾见过炼魂老祖,他的气息,与适才那气息截然不同。” “天地之间,何时又出了这等人物?” 四百二十一章 远芳洞主 “猴子,那两个小姑娘怎么回事?” 青蛙传音问了一声,就见猴子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 “猴爷送了蓝月那小姑娘几本阵法真解,那小姑娘对于阵法的天资确实无比惊人。她不仅对其中阵法布置感悟极深,居然还修成了望气之术,能够观望风水之气,以测风水。”黑猴传音道:“在天星礁和乱星礁,这小姑娘就发现了许多阵法,以及修道人的遗迹。猴爷也没想到,她才出了天星礁不远,就破解了散仙洞府的阵法,导致声名大振。” “然后?” “然后,根据鸿元阁的消息,也某个不知道那个混账,听闻她有解破阵法的本事,就抓回去了。”猴子暗自怒骂道:“也不把招子擦亮一些,也不看看是谁的人?不说其他,单说是空明仙山的弟子,就不是一个寻常修道人能够觊觎的。茫茫东海,修道人多了,傻子也不少。” “咦……”猴子忽然咦了一声,道:“萧隐默?一个显玄真君?” 青蛙道:“鸿元阁的消息?” “嗯。”黑猴脸色难看,说道:“劫走那两个姑娘家的,是个显玄真君。” 青蛙心中稍有些不安,道:“你脸色有些难看。” 黑猴暗骂道:“这个萧隐默是个淫贼。” “……” 青蛙略微庆幸,它们两个只是传音,并没有被凌胜听见。 但凌胜此时的脸色已经足够阴沉了。 凌胜体内的白金剑莲,就是蓝月家传的宝物太白庚金。 对于蓝月,凌胜其实颇有亏欠之意。 那小姑娘为了他,也吃了不少苦。不说其他,单是这一回不远万里前来东海,也是为了凌胜。 为他学习阵法,期翼日后能够对他有所帮助。 为他四处寻找不同阵法及对他有用的宝物。 为他在海上奔波。 为他在危险中行走。 一切,只为了他。 自从黑猴说明之后,凌胜便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是凌胜知道,出了眼前这事,他断然不能坐视不理。 蓝月让他得以怀有白金剑丹,如今的白金剑莲,而方凝玉则让他得了蛮神之心。撇去其他,就是相识一场,也不该眼见故人遭难。 凌胜深吸口气。 蓝月对他有意,方凝玉也未必没有。 他心中清楚。 但他不知如何应对。 叹息一声,又自迈出一步。 步步生莲,一步千里。 凌胜心中杀机强盛,所过之处,杀机凛冽,寒意顿生,当他一步迈过千里,便使得千里皆生寒意。 木舍中,林韵抱着水玉白狮,晶莹润泽的脸上有少许忧色,她微微低头,看着水玉白狮,轻声道:“蓝月妹妹和凝玉妹妹,可不要出事才好。” …… “蓝月姐姐,你没事吧?” 两人相处久了,方凝玉对于这个来自于中土的少女,便没了多少敌意。 蓝月微微摇头,两人被擒时,她被萧隐默这位显玄真君打了一掌,但萧隐默显然并未想要杀她,因此伤得不重。她看着方凝玉,眼中带有歉意,说道:“凝玉妹妹,都怪我四处破解阵法,才引来了这人。” “不怪你。”方凝玉摇头道:“天地间阵法众多,你破解了一种阵法,就能学得一种阵法,对于阵法造诣也必然会有提升,日后一定能够帮上凌胜大哥的忙。不说其他的,就是你这些日子在天星礁和乱星礁,以望气之术寻出仙家遗迹,破解阵法,内中的宝物就让鸿元阁获益不少。真要说来,还是我给你添累赘了。” 这个少女神色黯然,说道:“我没有什么本领,也没有蓝月姐姐的天赋,就算努力修行,也不能帮上凌胜大哥的忙。” “不会的。”蓝月说道:“你帮了我好大的忙,要不是你,我也不能这么简单就破解阵法的。” 方凝玉神色依然黯淡,她略微沉默,忽然问道:“这个把我们抓来的是谁?” “不清楚。”蓝月思忖道:“看来是位显玄真君,他把我们抓来这里,想必是位散人修道者,没有宗门背.景。只是我已经报出了空明仙山,为何他还敢抓我们?难道他就不怕空明仙山?” 方凝玉同样满腹疑惑。 “这个,都穿上。” 忽然从房外投入两套大红衣衫,有个冷漠的中年妇女声音说道:“听话一些,还有好果子吃,要是不听话,哼,有你们好受的。” 方凝玉拿起一套衣衫,微微一抖,发觉是件大红喜衣,眉头紧皱,哼道:“这衣衫是要作甚么?” “洞主已经发了请柬,广招四方好友,明日便娶你们两个过门。”那个中年妇女冷声道:“你们别想动什么心思,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我想洞主也不介意先洞房,再拜堂。” 方凝玉和蓝月心中都是一惊。 那妇人说道:“你们要是不听话,皮肉之苦必然难免。哼,老娘这里,春药迷散可多的是,你们自身迟早都难保,还不如顺从一些,待到过了门,还好讨得些宠爱,如若不然,哼……” “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蓝月深吸口气,轻喝道:“我是中土九大仙宗,空明仙山的弟子。而我身边这位妹妹是鸿元阁核心弟子。不论是鸿元阁,还是九大仙宗,都不是他一个显玄真君能够招惹的,就算是地仙,也该思量轻重。” 九大仙宗,自然不须多说,纵然是真仙道祖级数的人物,也未必就敢得罪仙宗。而鸿元阁虽是新生的势力,但凭借剑魔凌胜的盛名,已经遍布天星礁,乱星礁,神庙众多,招纳了一位显玄真君,尤其是近日,听闻从中土赶来了鸿元阁的一位散仙,途中更收服大妖,妖君众多。 鸿元阁几乎如日中天,莫说一个显玄真君,就是地仙也未必就敢轻视鸿元阁。 方凝玉握住了蓝月的手,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不料,那个中年妇女嘿嘿笑了声,说道:“既然你们来头这么大,就更不该放走了。” 蓝月心里一沉,从这话看来,这所谓的洞主,根本不惧她们两人身后的空明仙山及鸿元阁。她们两人遭那显玄真君擒来的时候,也有许多人见到这一幕,保密已经属于空谈,只要有人查及此事,定然就会查到这位显玄真君的头上。难道他就不怕空明仙山及鸿元阁的人赶来? 他有什么底气,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蓝月阅历稍高,虽然心性纯净善良,但是对于这些事情,依然看得透彻。而方凝玉虽然阅历不足,可是她较为机灵,也看出了其中端倪。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俱有担忧之色。 那个中年妇女已经远去了。 方凝玉轻轻咬牙,忽然把两件衣衫一抖,这两件大红衣衫就即化成灰烬。 那个中年妇人走到一半,脚步忽地一顿,脸色铁青,转身便要回去,忽然有人来召。 “洞主请您过去。” 那个少女低着头。 中年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就朝少女甩了一巴掌,随后才往洞主居所而去。 适才那报信的少女捂着脸颊,不住抽泣。 洞主萧隐默,素来喜好美色,且喜新厌旧。那中年妇人本就是萧隐默当年的侍妾,但是这妇人修行止步于养气,不能破入御气,面貌渐老,萧隐默便再也没有理会过她。 因此这中年妇人,对于洞中的美貌女子,从来极为严厉,甚至常有无故伤人的举动。 来到洞主居所,中年妇人微微施礼,道:“洞主。” 内中传来一个声音,道:“进来。” 中年妇人迈入房中,微微低头。 房中那人面貌如三十出头的青年,他仰躺在椅上,背后有位美貌少女为他扇风,前面则有一位少女以口对口喂他饮酒。 这便是把蓝月和方凝玉擒来的显玄真君,远芳洞的洞主,萧隐默。 “那两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似是一句淡淡的问话。 中年妇人心中一颤,低声道:“她们把喜服毁了。” “那便再织造几件,明日之前,务必让她们答应。那房子里有禁制,她们暂时施展不出道术,你可想些法子稍作惩治,但莫要伤了她们,明日还要出来给那些来酒宴的客人看一看的。”萧隐默说道:“好了,你出去吧,顺便再把负责布置洞中情景的人给我叫来,让她布置得好看大气,莫要给本座丢脸,明日来的可都是贵客,要是稍微显得寒酸了些,当心本洞主扒了她的皮。” 中年妇人微微一颤,忙退了出去,临出门时,她抬头看向那两个少女,眼中闪过嫉妒之色。许多年前,她也是在洞主身旁,受尽洞主宠爱,如今年老色衰,若是想要走近洞主身边,都怕被洞主嫌恶,一掌打死。 遥遥有一人走来。 这是一位老者,也是显玄级数,他并非远芳洞的人,但是他却能在远芳洞来去自如。 他是中土来的修道人,九大仙宗之一的空明仙山长老。 中年妇人连忙行礼,对于这位老者,便是洞主,也要恭敬万分,何况是她? 这位空明仙山长老蓄着白须,眉毛也如霜雪,但头发却灰黑相间,显得极为精神。他神色高傲淡漠,走过这中年妇人身旁,看也未曾看过一眼。 四百二十二章 远芳洞。 洞主萧隐默乃是显玄真君,交友颇广,尤其是此人喜好美色,收纳无数女子,时常以宠妾送人娱乐。这样的人,自然不乏朋友。 显玄真君大婚,其场面浩大,自然非比寻常。 萧隐默迎接宾客,与人欢声谈笑。 “洞主,那位长老有请。” 一个少女来报。 萧隐默眼中闪过几许肃然之意,向众人告罪一声,就往后方去了。 适才那侍女来报所说的那位长老,自然是空明仙山的那位长老。 若不是这位长老撑腰,就是再给他萧隐默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碰空明仙山的弟子。更何况,那个空明仙山女弟子身旁,还有一个少女,似乎是鸿元阁的人。 鸿元阁他也听过,这个新兴教派,广播信仰,得了蓬莱仙岛助力,可谓是如日中天。更令人惊骇的是它身后的真正靠山。 这靠山,便是传闻当中的剑魔凌胜。 尽管消息未经证实,只是流言,但只要凌胜扯上关系,就是仙人只怕也要顾忌三分。 “万一鸿元阁背后真有凌胜撑腰,怕是凶多吉少。”萧隐默暗叹一声,心中也颇无奈,他虽然是贪花好色,但却也是个明智的人物,否则也难以修成显玄真君。他每年用各种手段,蒙骗,掳掠,擒来上千女子,至今活得自在,正是因为他自身懂得审时度势。 但是这一回,他却不得不动手。 若不动手,只怕那位空明仙山的长老就先杀了他。 “有空明仙山的大人物为我撑腰,想来空明仙山之内不会有人来找我麻烦。”萧隐默暗自忖道:“至于鸿元阁,也未必就与凌胜有关,传言未必属实。即便真与凌胜有关,想来以凌胜那等人物,也不会为一个御气的小姑娘来找我麻烦。再者说,既然空明仙山那位大人物为我撑腰,也未必怕了凌胜。” 他心中对自己略作安慰,但实则也有些揣揣。 若是那大人物把他当成了弃子…… 若是…… 萧隐默微微一颤。 “进来。” 内中那个老者,仿佛成了这里的主人。 萧隐默不敢有半点不敬,他低着头,走了进去,躬身道:“见过林长老。” 老者微微闭眼,说道:“如何了?” 萧隐默答道:“一切顺利。” 老者睁开眼来,点头道:“这便好。” “只是……”萧隐默略作迟疑,说道:“那两个小姑娘,依然……” “两个小丫头都束手无策?真不知道你这洞中数千女子是怎么来的,都说你万花丛中打滚百年,深谙此道,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林长老冷笑了声,说道:“我这里有丹丸一粒,你化入水中,让她们两个服下,一切无碍。待今日过后,她们便是你的人了。” 萧隐默心中暗喜。 林长老抛出一物,乃是个玉瓶。 萧隐默无须打开,便知玉瓶之内的丹丸呈暗红色,并非春药,但也不是良药。 林长老微微皱眉,心中想起那一件事,仍然不免担忧,说道:“你那一套阴阳双修**,真有这等妙用?” “林长老放心。”萧隐默低头说道:“我虽本领低微,远不如林长老,但是这阴阳双修**乃是上古散仙遗留,但凡与我有过关系的女子,其生死便尽数掌握于我手中,更能略作操纵其行为。” “如此便好。”林长老说道:“此事不容有失,只要你能操纵那丫头去破阵法,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萧隐默受宠若惊,实则心中揣揣。 林长老心中暗道:“此行必然要借助蓝月的本事,这个萧隐默也是少不了的。他与蓝月若是结了亲,便算是夫妻,一切就还好说。倘若没有结亲,他就对蓝月下手,即便能够驱使蓝月去破那阵法,到头来可未必容易说话。这个萧隐默死便死了,但是这一行我们还要与他同行,表面还是要好看些。” 跟门内女弟子的丈夫同行,便是无事。 但对方若是强行侮辱了门下女弟子,他们这些长老还一并同行,只怕太上长老等怪罪下来,就算有那位护住,他们也未必就好过。 萧隐默退了下去,离了门外,心中暗道:“我不过显玄初境,但林长老已经是显玄半仙,且他乃是仙宗出身,本就是仙君级数。仙宗人物,果然厉害。” 他把药丸化入水中,命人把这药水送去那两个姑娘那里,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她们两人服下。 接过药水的是个中年妇人,她低着头,双手捧着药水,往蓝月那里走去。 萧隐默松了口气,便朝着堂前过去。 然而,当他到了堂前,不禁屏息。 有一物滚落到他脚下。 那是一个头颅。 这头颅正是适才接过药水的中年妇人。 前来参加宴席的,多是云罡真人,也有不少显玄真君,但他们都屏息不语。 萧隐默颤声道:“凌胜?” 不可能! 世人皆知,凌胜从中土去了南疆,怎么会在东海? 凌胜现身东海碣石海域,时日尚短,而听闻消息,他便往这里赶来。 凌胜一步千里,赶路无比迅速,比任何消息传递都要快捷。 东海之中有不少人知道凌胜现身,但是还未传播开来,凌胜就已赶至这里。 一步千里,比消息传递都要快捷。 有一个人影狠狠被摔在地上。 那是空明仙山的林长老,一位显玄半仙。 萧隐默浑身冰寒。 他请来的宾客,俱都低首不语。 谁也没有想到,萧隐默居然招惹了剑魔。若早知如此,还有谁来这场喜宴? 平日里与萧隐默关系再好的人,在此时都不敢言语,甚至心下都在怒骂萧隐默。 那人负手而立,他缓缓走入这里。 这个年轻人,没有背负宝剑,但谁都知道,他是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剑仙。 他冷漠,坚毅,随性而为。 他行走在天地间,但他从不受任何威胁。 剑魔凌胜。 萧隐默嘴唇动了动。 凌胜并指一划。 这位显玄真君,人头落地,血溅尘埃。 凌胜低着头,看着脚下这位空明仙山的长老。 这位长老,他认得。 四百二十三章 昔日旧事 刑堂长老。 当年空明仙山的山脚下,一个灵箓天宝宗弟子,因为修行上的碍难,导致心性变化,意欲凌辱一个少女。后来空明仙山有个外门弟子搅了这场好事。 这个外门弟子被灵箓天宝宗那内门弟子打伤,空明仙山一位年岁较大的外门大师兄,也被灵箓天宝宗弟子打伤,甚至伤了根基,以致修行难有进境。 那个少女,也只是寻常少女,并非空明仙山的人。 凡事总要讨个公道。 凡事总要有个交代。 空明仙山首徒李浩,因为源自于苏白的压力,四处广结好友。那灵箓天宝宗弟子也颇有前景,自然不容错过,于是,在李浩授意下,那空明仙山的外门弟子,便成了凌辱少女的淫徒。 而灵箓天宝宗的弟子,则成了见义勇为的侠义之辈。 而那个少女,在拜入仙宗的诱惑下,自也反咬一口,把那个空明仙山弟子诬陷成要辱她清白的淫徒,把那个本要凌辱她的灵箓天宝宗视作了救命恩人。 昔日那个少女,叫楚霞儿,今为灵箓天宝宗女弟子之首,位列显玄。 昔日那个灵箓天宝宗弟子,叫做陈立,修成云罡不久,无故被人所杀,行凶者未曾留下线索。 而昔日那个空明仙山曾被伤及根基的外门大弟子,叫做黑锡,修成了体魄,拜入本门显玄境界的李长老门下。 当年涉事的人物,如今似乎都成就不错。若是早知今日这般,也许便没有人理会这事了。 因为这件事情,交好了陈立,但陈立死了。 因为这件事情,交恶了楚霞儿,而楚霞儿今已是显玄人物。 因为这件事情,交恶了黑锡,黑锡如今则已是显玄长老门下,且转为炼体之士,修行一日千里,逼近鲸象之力。 若仅如此,也就罢了。 但其中还有一人。 那个有心救人,反被诬陷,打入坠神崖的空明仙山外门弟子,他叫凌胜。今为剑魔,修至地仙,临近老祖,有剑气通玄之威,堪称道祖以下,纵横无敌。 早知那个外门弟子,会有今日成就,当初必然是会秉公处事,甚至斩杀陈立于当场。 但谁都想不到一个外门弟子会有今日成就。 陈立想不到,因此他死了。 李浩想不到,于是他大好前途尽数葬送,后悔莫及。 这位昔日掌管刑堂的长老也想不到,因此,他被掌教卸下了职务。原本他以为此事已是惩罚,但今日看来,惩罚还未过去。 陈立死于凌胜手里,性命不保。李浩败于凌胜手中,一败涂地。而这位林长老虽被卸了职务,却不曾被凌胜找上门来,然而,宿命似乎难以转变,于是他今日落在了凌胜手里。 凌胜偏了偏头,似乎认出他来。 林长老脸色苍白,颤声道:“我是空明仙山长老。” 凌胜看着他,并不说话。 林长老心中愈发冰凉。 “我认得你。”凌胜说道:“刑堂长老,把我打入坠神崖的那位林长老。” 剑魔凌胜从来下手无情,见他认出了自己,林长老心中已经几分绝望。他咬着牙,说道:“当年一事,是李浩授意,如今他已是一败涂地,受禁于宗门,此生几乎无望,而我也已被掌教真人卸下了职务。当年这事,我只是奉命行事,如今也遭了惩罚,你……” “嗯。”凌胜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林长老心中愈发慌乱,昔日那个蝼蚁般的少年,今日已是剑魔凌胜,他发觉,自己竟然已看不透这个人,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你擒了蓝月,擒了方凝玉,是要引我前来?” 不待林长老回答,凌胜便已自答,说道:“显然不是。我本以为有人要对付我,但此时看来,并无埋伏,显然你们也不清楚我会到来。” 林长老心中慌乱,忙道:“我是听闻此事,前来相救本门弟子的,并非……” 话才说了一半,凌胜就已把话打断,偏着头,冷笑道:“你的话,我信?” 林长老心下已然凉透。 凌胜问道:“既然不是为我而来,你们为何要擒住蓝月?” 林长老自知躲不过去,只得低头,叹息了声,涩然道:“我们只知你曾救过这个蓝月,但却从未想过,你会为她不远万里而来,也不曾想过,你会为鸿元阁里一个御气少女而来。这一点,我们失算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凌胜,苦笑道;“都说你在南疆,谁知你居然来了东海,来得无声无息。” “也许是你们下手太快。”凌胜平淡道:“我初到东海不足半日,你们就已擒了人,于是我便赶来了。” “以你的本领,一步千里,消息传递都没有你快。”林长老低着头,自嘲说道:“难怪我们不曾收到消息,而你已经赶来了。” “你有什么图谋?又是谁命你行事?你们求的是什么?” 凌胜问了几声,还不待林长老说话,又道:“我不擅长逼供。” 从凌胜身后,迸出一个猴子,不足膝盖来高,一双金瞳带有戏谑之意,一张毛脸尽是怪笑。 虽然只是一个猴子,但在场当中,谁都知道,这就是一位山神。 林长老自然也知道这位山神,身为空明仙山的长老,昔日的刑堂长老,他更清楚这位山神的手段,当下脸色苍白,惊呼道:“我……” “你想招供?”猴子露出惊色,忙上前去,一把捂住林长老的嘴,怒道:“猴爷还没动手,你招供作甚?先让猴爷把大刑伺候一番,你再招供不迟。” 林长老眼前一黑,立时晕厥过去。 场中众人个个面面相觑。 这位空明仙山长老分明早已听过这猴子的名声,还未受刑,就要开口招供。可谁也没有想到,这猴子居然不给人说话,有心先用一场大刑。 没有人嘲笑那林长老。 在场当中这数百人,扪心自问,若是猴子要对他们下手,只怕都要晕厥过去。 凌胜偏了偏头,看着众人,知道这些人只是来参加宴席,与此事关系不大,略一挥手。 尽管没有说话,但是这挥手,意思已经极为明显。 众人俱是松了口气,纷纷离开,俱都不敢停留。 猴子把昔日掌管刑堂的林长老拉到了一旁,施行了手段。一时间,惨呼不绝,听得渗人。 空明仙山的刑堂长老,虽然是处罚犯戒弟子,但是对于用刑这一道,也颇多了解。林长老当年掌管刑堂,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会受别人的大刑。 凌胜收回了视线,当年一事,他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个刑堂长老在其中,在凌胜眼里,也谈不上怨恨,更谈不上冤仇,因为他并未把这人放在眼里。只是今日之事,这位刑堂长老显然有所图谋。 有何图谋? 林长老既然落在了黑猴手里,这事便已是守不住了。 凌胜微微闭眼。 青蛙趴在他肩头,沉声说道:“你近来受了空明仙山不少庇护,在孕仙山脉有一位地仙老祖护你,在云玄门更有两位道祖,七位老祖,以及空明掌教护你,如此对付一个空明仙山长老,只怕不妥罢?” 凌胜平淡道:“没什么不妥。” 凌胜本是空明弟子,如今被逐出山门,再来对付这位空明仙山长老,便不算同门相残。而近些日子,空明仙山对他示好,有什么图谋尚且两说,但是凌胜确实记下了这人情。可却并不代表空明仙山的长老就可以仗着这些人情对他下手,肆无忌惮。 这个刑堂长老昔日与他的恩怨暂且不提,单说今日之事,便是该死。更何况,他暗中操纵萧隐默,意欲加害蓝月,也是同门相残。凌胜若杀他,可算是为空明仙山除害,更何况,凌胜也并未想过杀他。 青蛙略微摇头,也不多说,无奈道:“那猴子虐得爽快了否?” 凌胜道:“看来还不足。” “这样也好,被这猴子施展一些手段,不怕他不讲真话。”青蛙说道:“不讲真话,自然少不了苦头吃,即便讲了真话,这猴子要辨明真假,也会多次以大刑逼供。三番两次地试探,也是生不如死,待到后面,你让他说假话,只怕他也不敢。” 凌胜深知猴子秉性,点了点头,又道:“不仅如此,尤其是它学了蛊道之术后,折磨人的手段又多了一种。” 青蛙苦笑了声。 就在这时,林韵牵着两个少女,往这里缓缓走来。 凌胜略微沉默。 林韵左手边的少女一身蓝色衣衫,皮肤白净如玉,眼瞳纯净,神情羞涩,手上握着一本阵法真解。而右手边的少女,年纪稍小,显得稚嫩一些,穿着淡色衣衫,看着凌胜,露出惊喜之色。 林韵也是蓝色边纹的白衣,带着轻柔浅淡笑意,牵着两个少女,朝着凌胜走来。 凌胜深吸口气,问道:“没事罢?” 蓝月和方凝玉俱是看着凌胜,目光有些羞涩,有些痴迷,听到问话,皆是轻轻摇头。 “那个……” 凌胜本是沉默寡言,到了这个时候,更是不知说些什么,尤其是林韵在这儿,更生怕说得不好。 这位名满天下,剑啸九霄的剑魔,只觉万分头疼。 四百二十四章 以黑猴的手段,即便是空明仙山的刑堂长老,也难以招架。 擒住蓝月,只是看中了她能够在任何阵法当中来去自如的天赋,更看中了她对于阵法的造诣。因为空明仙山一位太上长老,似乎发现了什么地方。 至于这场可笑的宴席,只是让萧隐默和蓝月有个名分,如此一来,他们对于强迫成亲故作不知,只说是与门下女弟子的丈夫同行,到时有人怪罪下来,也可以用这话应付。尽管这话虚假得谁都能看得出来,就像一个水泡,一触即破,但有了这么一层遮羞布,那位太上长老便足以抽身后退。 “好去处。”猴子咧嘴发笑。 林长老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汗水染湿身周遍地。 凌胜没有杀他,带着林韵出了这里。 只留下了蓝月和方凝玉。 林长老命萧隐默擒拿她们两人,便让她们来解决。 凌胜负手而立,神色淡然。 林韵在他身侧,轻声叹道:“蓝月妹妹是个善良女子,你让她动手,对她来讲,未免残酷。只怕在她修行途中,都未曾伤过人命罢?” “修行路途上,总不能依靠别人。”凌胜说道:“她在空明仙山庇护下,在她师傅,在她师姐庇护下,修到御气巅峰,临近云罡,至今都不曾见过血腥。倘若她只是一心修行也就罢了,但她行走在天地之间,如今又是天地大劫,手上若没有半点血腥,今后遇上事情,心慈手软,就算本领高过人家,也未必能胜过人家。” 林韵悠悠叹息了声。 “就只怕……她下不了手。”凌胜皱眉道:“若她真的不愿下手,也不好逼她。” 黑猴点头道:“如若这小姑娘真下不了手,就算饶过这林老头一命罢。” 凌胜与林韵都颇觉意外。 这猴子何曾会大发善心? 林韵或许不知,但凌胜与青蛙对视一眼,就知这猴子早已布下了手段,蓝月要是下不了手,那林老头也不能活着逃过猴子这一手。 至于饶过这林老头一命? 蓝月饶了他性命,猴子可未必。 黑猴咧嘴发笑。 过了半刻钟,蓝月出来了,但方凝玉并未出来。 蓝月咬着唇。 林韵上前牵住她手,轻声道:“你本性善良,下不了手,便下不了手罢。” 蓝月看着她,低声道:“我……很没用罢?” 林韵摇了摇头,笑道:“你之所以被擒来,不正是因为你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本领么?真的下不了手便罢了,你的身后,永远会有人守护的。” 有人守护她,为她遮风挡雨,便不必让她的面临风雨。 只是修道路上,真的能够只依靠别人么? 林韵握住她的手,悄悄用力了些。 蓝月知道她的意思,看着凌胜,羞涩低头。 凌胜眉头微皱,终究只是叹了声。 木舍内中虽只有寻常木屋大小,但多站上一人,想来还是足够的。 过不多时,方凝玉从中走了出来。 林长老已经死了,死在方凝玉的手上。 方凝玉与蓝月不同,当年她家破人亡,遭人追杀,四处流亡,早已没有了软弱,该杀人时从未有迟疑。 蓝月家族虽然破落,但她年幼,受家族庇护,后来拜入空明仙山,有施长老护持,外出历练,又有师姐相助。而方凝玉没有这些守护,她流落在外,只能靠自己,直到遇上了凌胜,拜入了鸿元阁。 方凝玉唤了一声凌胜大哥,就低下头去。 “我跟她们说些话。”林韵忽然开口,看向凌胜。 凌胜微微点头,手上一挥,就把三个女子收入木舍当中。 三个女子在木舍中说些什么话,凌胜也没有去听。当他把林韵蓝月方凝玉一起送入木舍后,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死蛤蟆,你猜林韵跟她们说些什么?” “不知道。” “没趣,猴爷自己去听听。” 黑猴正要窥听,就被凌胜一把抓住猴头,扔了出去。 凌胜暗叹一声,心道:“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心中这般想着,也舒畅了许多。 忽然,凌胜只觉心中有些异动。 他眉头紧皱,遥望远方。 恰在此时,青蛙也转头看了过来。 登天台? 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忽然就见东海深处,遥遥远方,有一道金色光柱从海底之下,冲霄而上。 那光柱连接天外。 光柱之内,有一座高塔,高达百万丈,直通九天外。 那座高塔,就唤作登天台。 “怎么赶在了这个时候?”青娃道:“按常理而言,应当在半年,甚至一年之后,才会现出登天台,这是怎么回事?” 黑猴跃了回来,神色凝重。 凌胜能够感应到,整个东海,似乎都为之动荡,远的不说,单单在他感知当中,就有十余位仙者从闭关之处冲天而出,直奔登天台。 凌胜皱眉道:“登天台,当初白浪妖龙王,就是在那里受伤的?” “传闻那里有无尽宝藏,都是历代无数地仙散仙陨落之后的遗宝,遗骸。”青蛙沉声说道:“这一回,又不知道有多少仙人葬送其中。” “也如孕仙山脉?”凌胜问道:“地仙以上,不得入内?” “是的。”青蛙说道:“登天台上,谁人登顶,就能入得真仙境界。” 凌胜摇头道:“若仅如此,古庭秋可不会如此热心。” 黑猴偏头问道:“去是不去?” “既然是在眼前的机缘,弃了岂不可惜?”凌胜平静道:“此番来东海,不正是为了这登天台?” 轰! 那高塔之上,轰鸣震耳,传遍浩瀚东海,无数海域,大海波浪滔滔。 这高塔有百万丈,千万丈之高,常人都无法看得全貌,只有修行人眼力不凡,才能够看得清楚。凌胜虽然与那登天台相隔万里,但依然能够遥遥看见高塔模样。 那高塔有一十三层,每一层都有九龙环绕飞舞。 每一层都广袤无边,每一层皆是高得难以计数。 说是高塔,不如说是另一番天地。 那就是直通天界的另一个天地。 东海各处,有无数仙人破关而出,从海底,从洞府,从荒山,从海岛,纷纷迸射光芒,投向那高塔。 四百二十五章 孕仙山脉,乃是显玄成仙之处。 而登天台,则是地仙破境真仙的地方。 若说孕仙山脉是天地坑杀修道人的地方,则登天台便是真正的福缘之地。 显玄真君,属于凡人行列,而地仙则已经是仙者。天地大劫,虽然席卷了天地之间所有生灵,可是受劫数最重的自然是仙者,初成仙者的,几乎九成九都无法渡过劫数。孕仙山脉使人成就地仙,也同样是坑杀众人。 而登天台已然不同。 地仙本就该应劫,真仙一样是应劫。 谁都知道,当天地大劫彻底降下之时,天星崩落,谁人修为更高,谁人本领更大,谁就能夺得一线生机。比起地仙,真仙道祖显然更容易夺得那一缕生机。 登天台之巅,便能有一人破入真仙境界。 真仙者,乃是天仙以下的最高境界,世称道祖,法力通天,手段玄妙无穷。 “不急。”凌胜微微闭眼,一步迈去,却不是朝着登天台,而是往鸿元阁而去。 凌胜不急,但有许多人急了。 有无数光芒投入了登天台,不仅仅是东海,还有许多来自于南疆,北地,西土,中原的散仙地仙。 “东海龙宫飞出了许多妖仙真龙。” “登天台向来只有龙族才能入内,且只能登至第九层。如今天地大劫,登天台已无族类限制,只须达到仙者行列,就能踏入登天台,若有本领,可直登一十三层,化为真仙。” “古庭秋入住东海龙宫,按说登天台现世,他应当是第一个捷足先登的人物,怎么此时还不见踪影?” “不仅是他,还有苏白也未曾出现。” “传闻秦先河,闲禅法师,法元,张臣汤等人,都已朝登天台而去,就连回北地一趟的徐飞扬,也正急急赶来。倒是那位言分道人,在云玄门被剑魔凌胜一剑击伤,至今不见踪影。” “不仅是这些年轻俊杰,连老辈人物也都来了。各道宗仙派的太上长老,地仙祖师,以及西土得证金身的高僧大德,都已纷纷赶来。” 东海,热闹了。 凌胜赶回鸿元阁,让黑猴亲自主持鸿元阁事务,而他自己则是闭关去了。 青蛙取了一块封仙玉在身,踌躇许久,终是把封仙玉收起,遥望登天台,有不甘之色。 …… “闲禅法师此行可有把握登得台顶,化为驻世大菩萨?” “秦道兄又是否有把握登顶,从地仙,成就真仙?” “没有。” “连秦道兄都没有把握,小僧自然也没有把握。” 虽然有许多仙人朝着登天台赶去,好似有无数遁光。但是天地浩瀚,众多遁光都是从天地各处,东海各处飞起,虽然赶往同一处地方,但是东海浩瀚无尽,这些遁光实则相距极远,看着热闹。若是身处其中,就知实则也并非显得多么热闹。 就如闲禅法师,初入东海便赶往了登天台,一路飞行十万里,也就只遇上了两三位仙人,大多数时候,也只见到茫茫海域,一望无际,难以见得人迹。 说来也巧,秦先河赶往登天台,竟与闲禅法师相遇。 这两位都是天地间少有的年轻人物,一位证得金身,是当代佛陀,一位炼得金丹,乃陆地神仙。但是他们一同赶往登天台,却没有把握登得台顶。 因为有一位入住东海龙宫,位处于登天台下的古庭秋。 还有一位已经身处于东海的剑魔凌胜。 有这两人在此,众仙者便少了几分把握。但登天台上,毕竟不是只靠自身本领,因此许多散仙地仙,都并未丧失自信。 “古庭秋在龙宫,至今不出。凌胜去了鸿元阁,闭关一日,也未出来。而苏白修成大道,便离了空明仙山,如今行踪不定。”秦先羽揉了揉头,说道:“这三人简直让人头疼。” 闲禅法师笑道:“凡事自有缘法。” “大师说话总是带有玄机。”秦先羽笑道:“据说徐飞扬也来了,其余仙宗,仙岛,都有不少人物到来。但比起年轻一辈的,反倒是那些老辈地仙更为让人忌惮。” “年轻人物固然惊艳,然而毕竟年轻,相较之下,确实是老辈人物更具底蕴。老辈人物道行更为深厚不说,积累只怕也不少,其手段亦是莫测,修行年月长了,不免会有际遇,藏有什么手段,得到什么法宝。”闲禅笑道:“秦道兄此去登天台,可要当心一些。” “多谢大师关心。”秦先羽笑道:“大师也该当心一些才是。” “登天台近了。” “许多人迫不及待了。” …… 遥遥北地,荒凉冰冷。 茫茫百万里,或是荒土,或是冰雪。 就是这样一处荒芜大地,孕生了众多修行道派,孕生了众多修行之人。 被尊称为北地年轻一辈最为惊才绝艳的徐飞扬,已经朝着东海赶去。 但北地不仅一个徐飞扬。 在某一处村落,遍地尸身,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俱是横尸在地。 一个白衣男子手上提着个婴儿,他双目微闭,无尽血气死气,尽数汇聚于体内。当体内气息稍微圆满一些时,他睁开双眼,把婴儿扔在地上,不等婴孩儿哭出声来,已然一脚踏下,立时踏作肉酱。 他闭着眼睛,有沉醉之色。 这白衣男子一步迈出,方圆十丈的尸首尽数炸碎,连同房屋,草木,岩石,尽数化作齑粉。 每一步踏出,都有许多尸首崩碎,血腥万分。 他行走在杀戮当中,行走在血腥当中,不染半点鲜血。 他就如谪仙落世,不染半点污浊。 虽在杀戮当中,虽在血腥之内,但他依然不染尘埃,超尘脱俗。 好似一朵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这人超凡脱俗,道骨仙风,就如谪仙,乍一看去,便是苏白。但仔细看去,此人面貌与苏白不同。 他不是苏白,但他怀有天地人三元**,他怀有上古真仙道统。 “你有天地人三元**?” 忽然,天上落下一人,一身白衣,飘然如仙。 两人面貌不同,但气质极为相似,皆是超脱凡俗,仿若天上谪仙下界。 当相较之下,还是后来降下的这位,更具脱俗之意。 因为此人,便是天地修道人公认的谪仙,苏白。 “你是谁?”那白衣男子皱眉道:“你怎知我有三元**?” “看来没错了。”苏白轻声自语,随后淡淡道:“三元**的真仙道统,就在你身上?” 那白衣男子一挑眉头,道:“是又如何?” 苏白神色淡然,缓缓说道:“天地之间,只容许一人怀有三元**,这一人注定只能是为另一人做嫁衣。” 白衣男子心中暗怒,喝道:“阁下是谁?” 苏白没有答他,只是说道:“三元**,我亦曾习练。” 答非所问。 但是白衣男子瞳孔一缩。 三元**只须一人有,眼前这人有,他自身也有。 两人注定只能活一个? 白衣男子背后微凉,忽然杀意顿生,他踏前一步,双手一合,就有个浑白光团。 “天雷白火!” 白衣男子将这白光朝着苏白打去。 苏白淡然不变,只是伸手一点。 一声清鸣,天地皆清明。 有一道剑光,从九霄而落。 那是一柄仙剑。 仙剑划过,所谓天雷白火,立时分作两半。 轰!轰! 被斩为两半的天雷白火从苏白身侧过去,分别擦过苏白脸侧两边飞扬的发丝。 黑发细丝立时化为乌有。 两半天雷白火飞至身后数百丈,一个砸在了山峰上,山峰倒塌,一个落在了地上,炸出百丈方圆的坑洞。 苏白面容依然平淡,他伸手一握仙剑,有剑芒透过万里,刺人心魄。 “你……”那白衣男子惊道:“你的剑气,居然能够斩破我的天雷白火?你……你是剑魔凌胜?” 苏白淡淡笑了声,笑容平淡,可笑音却忽然显得有些深沉。 那个剑奴的名声,居然比他更为响亮? “我不是凌胜,我是苏白。” 苏白缓缓走上前去,手上仙剑清凉如水,倒映白云,又好似冰霜。 “你……” 白衣男子心中暗惊,手上又有道术凝结。 苏白遥遥一点,把道术点中。 这道术骤然崩灭。 白衣男子面色煞是苍白无血,连退数十步,忽然摔落在地。 苏白把适才那婴儿的残骸肉酱扫开,虽然没有露出厌恶之色,但也没有任何同情怜悯。他本就是谪仙,不染尘埃,不然情爱。 走到那白衣男子身前,苏白缓缓立定,把仙剑横在此人头上。 “记住了,我是苏白。” 那白衣男子露出惊恐之色。 仙剑骤然划落。 怀有上古真仙道统的白衣男子,身躯一分为二。 苏白神情淡然,只是觉得三元**的道统落在这人手里,委实埋没了。他忽然伸手一摄,就从尸身上取出许多东西,包括许多书籍,传承物事。 其实那白衣男子能够凭借一份真仙道统修到今日成就,已是极为不易。但是在苏白眼中,此人比不上凌胜, 剑气通玄篇落在凌胜手里,不算埋没了。 可先天混元祖气落在凌胜的手里,就好似宝珠蒙尘。 虽然先天混元祖气已然取了回来,但是这般一耽搁,苏白意欲一举霞举飞升的想法,便化作泡影。 “凌胜……” 谪仙苏白,就站在无数残肢断臂当中,血腥气息之中,抬着头,遥望东海。 四百二十六章 交代 长生道人现身于登天台,处于台顶。 这一消息,让许多人沉默,许多人叹息,许多人惋惜,许多人癫狂。 长生道人,只须食他一口肉就能增长修为,延年益寿。若把他整个吞了,足可霞举飞升。 此时这么一个无与伦比的活仙丹就在登天台上。 无数人心中为之动荡。 传闻登顶者只有一人,古往今来,每一回登天台开启,也只有一人能够得以迈入顶层,化为真仙。但是这一回不同,不仅是要化为真仙,若是服下长生道人,就即霞举飞升。 当这一消息传入鸿元阁时,凌胜恰好从闭关当中出来。 “看来炼魂老祖的手段出了差错,以至于这长生道人没有落在他的手里,而现身于登天台上。”黑猴沉吟道:“长生道人是个活仙丹,这点毋庸置疑,谁若得了,便能霞举飞升。说不得猴爷也该去登天台走上一遭。” 猴子摸了摸下巴,搓了搓毛发,自语道:“虽说这小子修的是长生仙道诀,不沾世俗因果,不染尘埃,但是吃起来,也不知味道如何?是甘甜还是苦涩?或者淡然无味?” 黑猴这般想着,忽然有些恼怒,暗道:“要是索然无味,难道还要我亲自烹调?” 凌胜看它面色变幻,就知这猴子又不安好心,淡淡道:“你若是想吃了长生道人,霞举飞升,为时尚早。” 猴子咳咳两声,讪讪道:“我也就想想。” 长生道人,今有八百岁数。 因为长生仙道诀之特异,长生道人没有任何御敌本领,就如一位养气境界的修行之人。尽管如此,他却有长生寿元,若无人劫,必能永久驻世。 寻常仙者,五百年一轮回,有自身劫火,有外来杀劫。 但长生道人并无那五百年一次的轮回劫数,可他便如一个活仙丹,人人觊觎。 他没有轮回之劫,然而人为杀劫,却时时刻刻伴随在身。 昔日身处于道德天宗,有仙宗守护,得以保全自身。然而此番出了一个炼魂老祖,居然攻破仙宗,更是在后来施展秘术,把他从道德天宗擒拿出来。 炼魂老祖不知何故失手,长生道人落在了登天台上。 天地之间,无数修道人都把视线放在了登天台上。 无数人都把视线放在了长生道人身上。 “若能吃下长生道人,就可霞举飞升,不受当世大劫。”青蛙偏了偏头,说道:“我也对他颇感兴趣。” 凌胜微微闭眼,随后睁开。 “我有剑莲在身,精气神融为一体,天地人三花尽数抹灭而化入剑莲之内,只须剑莲尽数绽放,我便是地仙巅峰。如今剑莲七十二瓣,已开了七十瓣,只差两步而已。” “要踏破这两步,修成地仙圆满,似乎也不难。” “修成真仙,虽然不易,但我若是入了地仙巅峰,距离真仙也仅剩一步之遥。” 凌胜自忖道:“还剩三步。” 只是真要为了这三步路,去登天台上走一遭? 还是自行修炼,顺理成章便可? 他眉头微皱,缓缓走出闭关之所。 鸿元阁许多主事之人在外,但凌胜不善于交际,只是与他们打个照面,随后一切便交与黑猴。 仙光炼制而成的孕仙丹,已尽数发放下去。接下来的几日,鸿元阁各大主事之人的修为,必然以数倍翻覆,整个鸿元阁都将怀有一流宗门的底蕴。 “林广石来过了,也答应入鸿元阁,并放下了那五霞鲤鱼。”青蛙说道:“它被气运压身,此生都只能作为一尾寻常鲤鱼,没有半点本领。但在你闭关之时,这猴子已经把解除紫府天灵宝珠的法门传下,从此开始,鸿元阁历代阁主,都将用这法门传承。” 五霞鲤鱼,本为妖仙老祖,然而气运压身,也就只是一尾寻常鲤鱼,看着赏心悦目一些罢了。若是解除了紫府天灵宝珠,这五霞鲤鱼便会立即引来劫数,它躲了这么些年,只怕数劫齐至,必死无疑。 一位妖仙老祖,临死之前,必然会比它原本的本领更为高强一些。想来在解除紫府天灵宝珠之后,趁着劫数降下之前,这妖仙老祖还有些御敌的时间。 “这猴子简直精成鬼了。”青蛙笑道:“就连一尾鲤鱼,都没有放过。” 凌胜摇头道:“真到了需要解除紫府天灵宝珠,放出鲤鱼原身的时候,鸿元阁只怕距离覆灭,也不远了。” “这倒也是。” 若无覆灭之危,想来也不会放出那妖仙鲤鱼的原身。若是放出了鲤鱼,也即是有覆灭之危,但是一个妖仙老祖,在鸿元阁覆灭之时,可未必能够有多少用处。 黑猴创立的鸿元阁,必定不止于此,猴子的想法,乃是要让鸿元阁与仙宗并列。 若有朝一日,鸿元阁真能有那等威势,一位地仙老祖,几乎已是无足轻重。真正的门派底蕴,应当是真仙道祖才是。 “老龟活了无数年月,倒不知这鲤鱼能活多长时日。” 凌胜暗自叹了一声。 “林广石答应入鸿元阁,但他在东海似乎还有些事情,并未回到广林山,只是留下了信物。”青蛙说道:“那个叫做陈桂的,似乎已经持信物去了中土,接管那广林山去了。” 凌胜嗯了一声,他忽然抬头,一眼望去,便见到水晶龙宫之外,林韵与蓝月,方凝玉,正在岛上一起游览谈笑,似乎还说些什么,那些话大约还是与自己有关。 凌胜揉了揉头,心道这登天台一行,还是不能免的。 接下来几日,便是交代了许多事情。 这些事情,主要还是黑猴交代。 至于孕仙丹,几乎都已经留下了。 林韵,蓝月,方凝玉,各自得了一粒孕仙丹。而玄云李招,魏峰陈桂这些鸿元阁的中流砥柱,自然也免不了得到孕仙丹。 当初凌胜突破地仙之时,水玉白狮吞下了大量孕仙丹,诞出水玉仙丹,让凌胜的剑莲一举绽放七十瓣。如今存留的孕仙丹,已然不多了。 众人各自分得一粒之后,孕仙丹已所剩无几。 当一切事毕,凌胜便往登天台而去。 四百二十七章 龙宫前 登天台,那一座高塔,如今汇聚了许多仙人,有地仙,散仙,妖仙,以及与仙者并列的真龙之力炼 体士。 这一日,又来了一位地仙。 这位地仙,名为凌胜。 剑魔凌胜来到登天台下的消息,不过片刻,就已传遍。 “相隔万里,遥遥只见一尊宝塔,只有真到近前,才觉惊憾。” 凌胜望着眼前的高塔,暗叹一声。 到了近前,高塔便不再是高塔了,它仿佛成了一方天地,遮掩住了眼前一切。 就如一座山峰,远看是山,然而离得近了,当你踏足这座山时,便觉四处都是荒野,看不清这山全 貌。此时凌胜到了高塔近前,就只觉眼前都被遮蔽,根本无法看出这是一座高塔。 登天台。 原本只有龙族才得以入内,且只能登入第九层。如今一十三层尽数开了,只要是仙者,俱都能够入 内。 即便不能登入最后一层,但是那登天台中,有历代以来,无数仙者遗留的宝物,甚至残骸仙骨,都 是令人颇为眼热的宝物。毕竟这登天台,也不似孕仙山脉那般,处处都是险情。 但凌胜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心中暗道:“若真如众人想的这般简单,那么白浪妖龙王也不会在此受 到重伤。白浪妖龙王正是在登天台上受了重伤,才让我得以在他手下活下性命,甚至将之反杀。若非如 此,凭借白浪妖龙王的本领,莫说我还只是初入显玄,即便已是半仙修为,也未必就能稳稳斩杀白浪妖 龙王。” 昔日凌胜还不知晓,但他如今修成地仙,才知当初以显玄杀妖仙,是何等艰难的事情。好在白浪妖 龙王早已受了重伤,否则,凌胜万难幸免。 若是寻常妖仙也就罢了,凌胜自忖能够抵挡,可白浪妖龙王乃是打开了两朵道花的妖仙,要不是在 这登天台上受了伤势,凌胜几乎无望活下性命。 “登天台上有什么东西?居然让白浪妖龙王伤重到了这等程度?”凌胜心中稍微有些疑惑,他低头 看去,便见到了登天台根基之下的那一座浩大龙宫。 这座龙宫,与他的水晶龙宫颇为相似。 但这一座龙宫,才是流传于世无数岁月,天地公认的真正龙宫。 凌胜略作沉吟,一步踏出,便已来到龙宫之前。 “来者何人?” 守卫的虾兵蟹将怒喝出声,当头就有一支长矛朝着凌胜面上刺来。 凌胜伸手一拍,就拍在那长矛之上。 长矛从中崩断。 那虾兵倒退而回,摔倒在龙宫门槛上。 “胆敢擅闯龙宫?”那蟹将怒喝道:“真以为我东海龙宫无人不成?须知宫内有众多真龙,不乏妖 仙,更有真仙级数的龙王,你若撒野,必死无疑。” 有许多仙人为登天台而来。 但是至今还没有人胆敢擅闯登天台之下的东海龙宫。 因为龙宫之内有真仙龙王,也有许多妖仙真龙。更何况,这些仙人,多是为登天台而来,几乎都是 迫不及待地投入登天台中,极少有谁闲着无事,来闯东海龙宫。 可眼前这个,终究还是成了第一例。 蟹将暗骂一声,面色肃然,喝道:“你究竟是谁?” “凌胜。” “剑魔凌胜?你莫要以为你……”蟹将话说了一半,忽觉不对,暗道不好。剑魔凌胜,这不正是与 古庭秋齐名的那厮? 前些日子,古庭秋擅闯东海龙宫,最终龙王亲自出手,擒拿古庭秋,竟也无法将之降住,最后更让 古庭秋携其师弟李文青,入住了东海龙宫。 此时,眼前这个乃是与古庭秋齐名的人物。 那蟹将暗道晦气,心想这可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万一对方真的是要擅闯,自己若是阻拦,只怕必 死无疑。要是不阻拦他,那么自己龙宫大将的名头,岂非形同虚设?龙王怪罪下来,也吃不了好果子。 轰! 有一股龙威压下,随后就见一只巨爪探了出来。 那巨爪之上,鳞片成玄青之色,幽幽放光,如若钢铁所铸,才一探下,就仿佛撕碎了虚空。 这是一位妖仙真龙。 看着那巨爪,凌胜同样是一手探出,没有动用法力,更没有施展庚金剑气,只是凭借自身体魄,与 那龙爪对了一记。 龙爪主人固然是一位妖仙真龙,但凌胜的体魄,早已越过了蛟虬之力,虽还未达至真龙之力,却也 只有半步之遥。 那龙爪被凌胜击退,但凌胜臂膀骨骼业已破碎,但他心中略一动念便能断肢重生,尽管骨骼筋脉皆 已受损,然而凌胜动念之间,就已恢复原样。 忽然有风声骤起。 大约是适才一爪无功,那妖龙又再度施展风雨。 凌胜微微闭眼,伸手一探,随后一拉。 这么一拉一扯,仿佛撕碎了虚空,无数劲风凛冽切割。 那骤然现世的风雨,便被凌胜撕扯下来,就像是一副山水画,被撕成粉碎。 风雨消寂无声。 凌胜负手而立。 那位蟹将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并没有糊涂,若是适才挡住了这剑魔,只怕此时早已横尸就地。这么 说来,倒还多亏了那尊妖龙,如若不是妖龙横插一手,蟹将也许真该硬着头皮上前。至于下场,十有八 九是要被这个凶名在外的剑魔斩杀当场。 “有些本事,难怪要闯东海龙宫。”适才那妖龙的声音缓缓传来,说道:“听说你那庚金剑气,是 天底下最为锐利的剑气之一,纵然是剑仙,也未必能够修成庚金剑气,而修成庚金剑气的,必然是真正 的剑仙。我本以为你是要以庚金剑气伤我,却不曾想到,你的体魄,竟也如此厉害。” “过奖。”凌胜淡淡道:“如此,我便能入内了?” “只要你有本领,就请自便。”那妖龙说道:“之前你们人族那个古庭秋,就是一步一步打进来的 。” 不出凌胜所料,古庭秋果然是打进去的。 东海龙宫,乃是天地之间无数蛟虬龙蛇心目中的圣地,唯有修成妖仙的真龙才得以入内,唯有龙族 真仙龙王,才得以居于宫中。但是古庭秋一个人族地仙,竟也能携带师弟踏入东海龙宫,果然是凭借本 领,打进去的。 看着模样,东海龙宫之内,只怕没有人能够胜过古庭秋,连那位真仙级数的龙王,都难以抵挡住古 庭秋的脚步? 凌胜低沉道:“我要见古庭秋。” “见不到的。” 说话的并不是刚才那妖龙,而是一个人族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从内中缓缓走来,一身青袍,面貌清朗,只是其情绪似乎稍显低沉。 这个年轻人凌胜也认得,正是李文青。 李文青站在凌胜面前,微微叹息一声,道:“当年试剑会一别,我便来东海游历,毕竟东海自古出 散仙,不知多少年来陨落了多少修道之人,所遗留的仙家洞府遗迹无数。浩瀚东海之中仙迹众多,古往 今来,不仅散仙,就是剑仙也有许多。我本想在这里增长见识,顺便寻到对付你的手段。” 凌胜淡淡道:“可找到了?” “不曾。”李文青看着他,说道:“我从未想过,当初一别之后,你的修为,竟然是如此突飞猛进 。我如今还是云罡修为,而你已经是地仙老祖,遥想当初,你我剑逢对手,旗鼓相当,何曾想过,你居 然越过了我,且站得那般高,高得让我也难以仰望。” 李文青是太白剑宗的弟子,且是下一任太白剑宗掌教。 太白剑宗,素来是天地第一宗派,桀骜不驯,不服天下人,也自认不输于天下人。 但是这位太白剑宗下一任掌教,竟是在凌胜眼前自认不如。可见凌胜确实胜过了他,胜过了太多。 适才出言呵斥凌胜的蟹将,那一身青壳几乎吓得变红,而那位妖仙真龙在听见李文青的话之后,也 都沉默了下去。 凌胜看着李文青,良久,说道:“我比你多了一些际遇。” 凌胜素来少言寡语,他只说了一句。 但这一句,若细细想去,也有另一层意思。 我比你多了一些际遇,但是天资,悟性,以及其他种种,都未必胜你。 李文青也听出了言外之意,他叹息一声,说道:“际遇,不也正是修行之一?” 凌胜立时沉默。 “你是来寻我师兄的?” 李文青看着凌胜,说道:“我师兄就在不久前,已经入了登天台。” 那蟹将一怔,它分明没有见到古庭秋离开龙宫。这东海龙宫,除却龙王之外,谁都要讲规矩,行入 行出都该经过大门,怎么它却并不清楚?难道他从东海龙宫当中,直接破开了阵法,入了登天台?东海 龙宫的阵法,乃是历代以来的积累,他竟然破了阵法,这未免太过骇人了罢? 凌胜微微闭眼,略带惋惜,这一回与古庭秋,仍然是错过了。 “我师兄已经入了登天台,凌胜道兄也可前往,至于苏白……”李文青顿了一顿,说道:“根据师 兄所说,苏白还在北地,似乎无意来此。倒是那几位只排在你们身后的年轻俊杰,都已纷纷赶来。” 凌胜嗯了声,神色平淡,一步踏去,就往登天台去了。 李文青立在原地,忽然有些惘然。 四百二十八章 塔中寻宝 “这便是登天台?” 凌胜站在大地之上,举目望去,一望无际。 这里就如另一处天地,有草木生灵,飞禽走兽。 偌大高塔,从东海各处都能看得分明,其本体也自非凡,至少这地层便有万里宽阔。都说万里河山,可是中土的大乾王朝,也没有这般广袤的国土。 万里大地,也着实不小了。 凌胜走在这土地上,微微闭眼,感知散去。 登天台第一层通往第二层的入口共有三百六十五个。 从第十二层通往最后一层的入口,仅有一个。 谁能早些到达那入口,谁便能登顶。 因此这登天台也未必就是修为高深之人走在前头,也许登天台中的许多异兽,陷阱,变化,就能缠住许多地仙老祖,而有些修为稍低的反而能够踏入最后一层。这样的事例,古往今来并不少见。 然而修为高深之人,登顶的机会自然越发大些。 黑猴与青蛙与他一并入内,经过登天台入口时便失散了,待到踏足这方土地时,便只剩下了凌胜一人。想来青蛙与黑猴也分开了。 “以它们两个的本事,在这登天台应当不会有事。” 凌胜并没有去寻找它们,因为这两个家伙,一位是山神,一位是妖祖,都非同寻常,行走天地之间任何一处秘地都足以自保。凌胜此时只须寻到入口,迈入更高的塔层。 高塔地层最广,一层一层上去,这塔中天地便会渐小。 想来往上走去,便会遇上它们。 更何况,越是到达上方塔层,入口便愈发稀少,总会相遇的。 凌胜走在这里,飘然而行。 “嗯?” 凌胜足下一踏,忽然发觉地上有一硬物。他眉头微皱,踏了一下,那硬物被他踩入土中,却没有毁去。 以凌胜的本领,便是显玄至宝在他一踏之下,也该受损,云罡宝物更是会崩碎当场,但是此物居然分毫无损。 凌胜眉头微动,手上一摄,将此物摄到手上,那是一个令牌。 这令牌布满尘土,颇具沧桑古色,想来是古时的地仙遗留下来的。此物虽非仙宝,但是也要胜于显玄至宝,在半仙宝物当中,想来也属非凡。 “虽是个令牌,勉强也算宝物,给云罡真人用来御敌,绰绰有余,便是显玄真君,也能用来作为对敌法宝。”凌胜抛了抛,收入木舍当中。 他虽然不需要这类法宝,可如今家大业大,东海有鸿元阁,中土有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南疆更是收服许多部落,降服众多妖精魔怪。这宝物他用不上,可是这些势力却用得上。 这个令牌仅次于仙宝,虽然不是用以对敌的法宝,但也颇为非凡。这类宝物对于仙宗弟子来讲,也是颇为珍贵的。 “来到登天台的,都一心要去塔顶,无暇理会这些古仙遗留的法宝。至于龙族,想来仙宝之类的都已被它们收走了,只留下这些未有达到仙宝行列的宝物。难怪世间传言都说龙族洞穴是个宝库,每一条真龙都藏有大量宝物。”凌胜微微闭眼,散出感知,便发觉感知之内有数百法宝。 登天台唯有地仙级数的仙人才得入内。掉落在这登天台的宝物,都是古时地仙遗留,尽管仙宝都已被龙族收走,这些显玄宝物,半仙宝物不入妖仙真龙的眼内,可是对于一个宗派而言,不亚于一座浩大宝库。 有许多仙人在天上来回飞遁,不乏争斗,但他们的目的,便都是要寻到那三百六十五个入口之一。 为了进那入口,也常见有人争斗。 凌胜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大理会,伸手一摄,就把十丈外土地下的一柄白玉尺取到手上。这白玉尺埋在地下不知多少年月,也许是上一回天地大劫的地仙留下的,也许是万年之前,甚至许多万年之前遗留下来的,因为长埋地下多年,原本白玉制成的尺子本身也渐显昏黄。 “这些法宝都不是用来斗法的,毕竟仙人所用的宝物,大多是仙宝。至于这些宝物,大约都是地仙带在身边的寻常宝物,比如折扇,尺子,墨砚等等。历经多年,云罡之类的法宝都已经腐朽,而显玄宝物,半仙宝物则遗留下来,又带有地仙气息,倒是不错。”凌胜看着手上的尺子,心知这些宝物在妖仙真龙的眼里,便如废物一般。 妖仙级数的真龙,便是自家褪下的一片龙鳞,在灌注几分法力之后,都能比显玄法宝来得有用。若说要赐予门下的虾兵蟹将,随手灌注法力,抛下一根褪下的爪牙,不比任何宝物来得强? 这些古时仙人遗留的宝物,都只是随身携带的东西,不入仙宝之列,自然难入妖仙真龙眼里。那些地仙真正用来斗法的仙宝,只怕全都被收走了。 “塔层下方,真龙都能入内搜索,因此遗留的都是看不上眼的显玄法宝,至于塔层上方,想来会有仙宝遗漏。” 凌胜把白玉尺收入木舍,又一步踏出,到了百里外的山峰,一掌击毙一头大妖,取出其体内的一方墨砚。 凡是踏入登天台的,没有哪位仙人去理会这些不入仙宝行列的寻常法宝,他们所求的都是登上塔顶。 凌胜并不是最后一个入登天台的,因为登天台提前现世,许多人准备不及,只得匆匆忙忙赶来。此时还有许多仙人从东海各处赶来,甚至中原,西土,北地,南疆,都有仙人动身,急急赶来。 每一个入登天台的,都在寻找塔层入口,当然也不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但是像凌胜这样拾取宝物的,却仅有他一个。 “哪来的乡巴佬,连这些个不入流的法宝都一一拾起,也不显得失了身份。” 一位散仙入了登天台,便去寻找入口,路经此地,见到有一人拾取宝物,登时冷笑一声,说道:“真正仙宝都被妖龙们取走了,留下的都是不入流的东西。这些东西品阶低劣不说,且也是没多大用处的。” 仙人用来斗法的宝物,用的自然是仙宝。而这些不入流的东西,虽然被仙人带在身旁,可是几乎都不是用以争斗的宝物。若要争斗,在仙人眼里,都没多大用处。 眼前这个既然能够入得登天台,想来也是个仙人,只是看起来是个没多大见识的乡巴佬。入得登天台的,哪个不是朝着塔顶去?谁跟他一样,居然拾取不入流的东西,就算要拾取宝物,去塔顶也还能碰碰运气,看看能否碰上妖龙们遗漏的仙宝。 这散仙也颇觉有趣,嘿然笑道:“左方七百里,适才我路经之时,有两个散仙争斗,此时想来已经斗罢了。大家都忙着去找入口,没多大空闲,斗法分出胜负之后,最多也收走对方身上的仙宝,这些没用的宝物,几乎无人理会。你个乡野小子,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 凌胜把眼前这宝物收入木舍,朝着那人点了点头,随后一步迈出,便即消失,再度现身时,已在七百里外,正是适才争斗之处。 这里斗法确实已经落幕,有位散仙埋骨于此,仙宝已被收走,只留一身寻常宝物。比如那发带,腰带,白玉靴,甚至身上的道衣,都算是颇为不错的宝物。 “这……” 那散仙惊愕得睁大双眼,那人居然一步踏出,就即不见了,他把感知放出,方圆数百里竟没有适才那人的气息。莫非……莫非他一步踏出,就到了那七百里外? 这等本领…… 嘶! 散仙倒吸一口冷气。 他自认没有这等本领,但既然适才那人有这样的本领,又为何看上了这些不入流的法宝?等等…… “刚才那人的模样,怎么有些眼熟?” 这散仙脸上略微抽搐,他心中闪过一个名字。 剑魔凌胜? 娘呀,那是剑魔凌胜? 想起剑魔凶名显赫,杀人如麻的传言,这位散仙只觉冷汗遍体,“老子真他娘的嘴贱,随便教训一个乡巴佬,居然也能碰上那个家伙。好在我身上没多少宝物,不然这家伙岂非要杀人夺宝?他连不入流的法宝都能逐一拾起,我身上的仙宝若是被他见到了,必然是不保了。” 他捂住兜囊,心有余悸,忙朝着一个方向飞遁而去,也不管那边是否有塔层入口,心里就只怕剑魔凌胜折返回来杀人夺宝。 “这厮凶名显赫,杀人无数,莫非就是视宝如命?” “也对,他连显玄法宝都没放过,何况仙宝?估计就是视宝如命,总是杀人夺宝,才有了今日剑魔的声名。” “大爷的,老子这回简直是劫后余生。” 这位散仙往远方飞遁,心想这回若是得以登上塔层,迈入真仙行列,想必就不怕剑魔凌胜了。 说来这剑魔凌胜也太没见识,眼光短浅,不去登台,以求入得真仙,反而来收取这些宝物。 还是老子明智。 这就去登塔。 这人终于找到了入口,忙一头扎了进去,入得第二塔层。 一入这里,就听几个结伴而行的地仙争相谈论。 “登天台第一层听说被人搜刮了一遍,掘地三尺,便是妖物体内吞下的宝物都被剖了出来。” “哪个仙人这么饥渴,居然连显玄法宝都没有放过,而不去想想怎么登顶?” “那身影有些眼熟。” “好像是……剑魔凌胜?” 四百二十九章 行走 凌胜把第一塔层的宝物搜了干净,才不缓不急,往入口而去,迈入了第二塔层。 据黑猴与青蛙所说,第九层与第十层将是一个界限。 原本登天台只开第九层,且只有妖仙真龙得以入内。 如今虽然开了一十三层,但是第九层依然是个界限。绝大多数人都会在此止步不前,就算是古庭秋,只怕在此也会驻足良久。 因此凌胜不急。 当他来到第二层,同样在搜刮。 而达到了第三层时,明显有些变化。 待到第四层时,宝物已经极为少见。 到了第五层,凌胜放出感知,已没有感应到任何宝物的气息,但他却感应到黑猴残留的气息。 凌胜微微摇头,哑然失笑。 那猴子显然已经走在前头,且在塔层中搜刮了宝物,至于底层的宝物,约莫是这猴子没有放入眼中,没有理会。而第三层开始,猴子已经取了它所见到的一些宝物,第四层的宝物则被它取了大半,第五层的宝物,却几乎被它取个干净。 “到了这几层,想来会有仙宝遗留,也不知道那猴子取了多少。” 凌胜笑了声,感知扫过,没有宝物,便一步踏去,到了其余地方。 在这第五层,凌胜一无所获,也许还有一些遗漏的宝物,但真要掘地三尺,处处计较,也是极难的,毕竟这处天地过于广阔。 这般想着,他便踏入了第六层。 才一迈入第六层,就见到了一个熟人。 “唔?” 凌胜微微挑眉。 昔日东黄海市,凌胜斩杀永烈真君,犯了规矩,便有一位地仙意欲拿他正法,后来被另一位仙人阻挡。若非那位仙人阻挡,想来他便要追击出去,对付凌胜。 当时凌胜修入显玄,步步生莲之法一步踏出,有百里之远,但这位地仙若是全力追击,也未必不能追上凌胜。 这位地仙对凌胜素无好感,早已发布令诏追杀凌胜,虽然这令诏有名无实,但也可见这位地仙对凌胜何其不满。据说鸿元阁乃是以凌胜为首,当他听过此事之后,第二日起,东黄海市里便再无一个鸿元阁的弟子,从此以后,鸿元阁之人不得再入东黄海市。 他也时常想过,若是再见凌胜,必然要拿他正法,便是不杀他,也该重罚,打他个残废,废他的道行。 但是,自从凌胜在孕仙山脉诛杀散仙之后,他便息了心思。 斩杀白浪妖龙王,乃是因为白浪妖龙王在登天台上受了伤的缘故。凌胜以显玄杀妖仙,名传于世,注定传遍千古,实则有许多仙人因此不满,因为白浪妖龙王受伤极重,凌胜虽然显玄杀妖仙,但实际说来,却未必有这本领,因此仙者俱都不服。可是在孕仙山脉,他一连诛杀两位散仙,已然令众人知晓,凌胜确实有这个本领。 待到凌胜攻破云玄门,踏破仙宗,在真仙手下存得性命之后,天地之间,已再无仙者轻视这位入得地仙境界的剑魔。云玄门一位地仙老祖都被他所杀,天地之间,除真仙之外,还有谁能与他对敌? 地仙以内,能与剑魔凌胜争斗的,只怕也就古庭秋,苏白等少数几人罢了。 至于言分道人,闲禅法师,秦先河,齐无忧等人,也都是年轻俊杰,原本在天地之间众多修行人眼里,这些年轻俊杰虽有高低之分,也相差无几。这些年轻人物,想来都能与古庭秋,凌胜相比的,即便不如,也相差不远。 但是凌胜一剑伤了蜀云山术士地仙言分道人,击退北地第一奇才徐飞扬,又斩杀南疆炼魂宗首徒齐无忧,已然令天下人都明白,即便同是当代年轻俊杰,彼此之间的差距,也如天壤之别。 寻常地仙散仙,如何比得凌胜? 昔日与凌胜交恶的仙者,无不吃惊,在孕仙山脉对凌胜出手的仙者,心中都颇为惧怕,生恐剑魔前来报复。而这位坐镇东黄海市的地仙,虽然不惧凌胜,但也知晓那剑魔凌胜,已经远胜于自己。 但他从未想过,居然会再度遇上凌胜。 “晦气。” 这位地仙暗骂一声,转头化作一道光芒,往远方遁去。 他没有兴起半点反抗之意,只是一心逃命。 但是能否逃过剑魔凌胜的手下,可还是未知之事。 这位地仙心下不禁有些冰寒。 凌胜遥望那遁光,手上渐渐聚起白光,与天地间的庚金大道交相辉映。只要一动念,剑气就能出体,化为庚金剑气。 忽然,他手上的白光又渐渐消散了。 那位地仙,与凌胜其实没有多大仇怨,只是一口气咽不下去的缘故罢了,虽然禁止鸿元阁之人踏足东黄海市,但也并未让鸿元阁付出什么惨痛代价。 “这人,是蓬莱仙岛的?” 凌胜负手而立,看着那逃离的地仙,认出了此人的来历。 蓬莱仙岛乃是东海三仙岛之一,东海龙宫之下的登天台现世,这蓬莱仙岛自然也不会错过这等盛会。只是不知道秦先河来了没有? 这登天台能够使人一举迈入真仙境地,秦先河想来也会登台的。还有闲禅法师,法元沙弥,都修成了金身业位,相当于道家的地仙,这登天台能使人成就真仙,想来也能让金身业位的人物证得菩萨甚至佛陀之位。 凌胜闲庭信步,走在第七层,不多时,又遇上了一位妖仙。 这是一位孕仙山脉里成仙的妖仙,曾对凌胜出手。 而这位妖仙与人争斗,与它斗法的,也是孕仙山脉里的一位炼体之士,也曾对凌胜出手。 那妖仙出了孕仙山脉之后,居然修成了一朵道花,进境倒是颇快。而那炼体之士,在孕仙山脉练成了真龙之力,能够力敌真龙,足能搬山填海。 这两位正在争斗的人物,当见到凌胜之时,齐齐住手,对视一眼,便联手攻来。 剑魔凌胜名头太过响亮,他们没有把握胜过凌胜,便只能联手对付凌胜。 杀了凌胜之后,两者再来分个生死。 只是前提是,不要被剑魔所杀。 尽管两者联手,依然不免有些惧色。 四百三十章 乱象 凌胜身上染了少许鲜血,这血并不是他的,而是妖仙与炼体士的。 这两位心里都知晓,凌胜怀有步步生莲,一步踏行,千里随心,便是真仙道祖大约也仅如此了。至于剑气,凌胜今为剑仙,其庚金剑气几乎让人无法抵御。 这一位妖仙,一位炼体之士,在见到凌胜之后,心里都已知晓。若不联手,万难在凌胜手里逃得性命。可他们也未曾想到,即便联合起来,在凌胜手下,竟也撑不过几个回合。 就连地仙老祖都在庚金剑气之下殒命,何况这两位都只是地仙初境的修为? 凌胜身上溅了少许仙血,只是一拍,血迹就即从玉虚仙衣上面消去。 炼体之士,一身本事全在体魄之上,筋骨强健,气血宛如江河,比一般地仙的仙体,都要非凡,堪比龙躯。而妖仙的躯体,同样非凡,鳞甲爪牙,眼珠内脏,都是少见的宝物。 这两位都在孕仙山脉成就仙道,也没有什么仙宝,这点让凌胜颇为遗憾,只是这两具躯体也算不错,就算不作其他用处,单是用来炼制蛊尸,就颇为难得。更何况,在猴子手里,这两具尸首的用处,只怕不小,到头来得到的必定不仅是两具蛊尸。 这妖仙虽然修行数百年,但是其本体倒是还好,只有数丈来长,在寻常人眼里可说是庞然大物,但是在修道人眼里,也就寻常精怪的大小,就算是云罡大妖,一般都要比它庞大许多。也许这妖仙本体就是这般大小,也或是成就仙道之后,修行变化,导致变小了。 凌胜把这位修成真龙之力的炼体士尸首及妖仙尸首一并放入木舍当中,随后又往上层而去。 咻! 忽有一道光束,从地上迸出,打向凌胜后心。 凌胜眉头微皱,却未转头,任那光束打来。他后心处也是一个窍穴,剑莲一动,就有剑气奔腾,从那窍穴中迸射出来,将光束打灭。 尽管凌胜习惯以剑指施展剑气,但是白金剑丹三百六十五个孔窍,尽数对着体内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化生剑莲之后,这一点并无变化,他身上各处窍穴,都能以剑气御敌。 “唔?”凌胜眉头微皱,缓缓转头,便见一道遁光朝着远方飞去,瞬息不见。 以凌胜的本领,若要追上去,也不过瞬息之间,但他并未去追,因为上方又有一人来袭。 在登天台下方,入口颇多,众仙者入得登天台,都各自寻找入口,登入上方塔层,极少争斗。可此时不同,到了这一层来,入口渐少,众人相遇也有些频繁,于是便有了许多争斗。 登天台顶只有一位。 若能杀掉一个,便能少一位对手。 众人抱着这样的想法,这登天台上方便都是乱象。 “你……你是……” 当凌胜抬头时,那位来袭的地仙立时露出惊色,显然认出了凌胜。 这位地仙是法华仙门的太上长老,他也未曾想到,随手打出的仙术,居然是打向了凌胜。若早知这人是凌胜,逃还来不及,哪敢对他出手? 道术已然打出,收手已是来不及了。 这剑魔凌胜声名在外,跟他讲道理九成九是无用的,更何况,在这登天台,人人都是对手,毫无道理可言。这位法华仙门的太上长老也没指望能这样一记道术打死凌胜,更不指望自己能够与凌胜分个胜负。 当他认出凌胜之后,就即转头飞遁。 凌胜并指成剑,把那道术击灭,余威不绝,瞬息百里,打中了那位法华仙门的太上长老。 这位地仙太上长老被剑气穿透,立时从半空摔落下来,跌入泥层中。 “都乱了?” 凌胜放出感知,便发觉感知之内,俱是乱象,众仙但凡相逢,必然打出道术。 有些人争斗不休,有些人打出一记道术便走,也不管打不打得死你。 这一层打得都已乱了,于是众人便都不认人了。 只要发觉有人便是一记道术打去,也不管你究竟是谁。 凌胜眉头紧皱,往入口处而去。 遥遥便发现,入口处的争斗最为激烈。 这里通往上一层,人人都要经过这里。以如今厮杀不断的场面,只要与人相逢,必然就要争斗。 “乱得毫无章法。” 凌胜剑指一并,体内白金剑莲就即化出一道剑气,通过经脉,来到手上,离体而去,与庚金大道相合,化作庚金剑气。 庚金剑气呼啸而出,划破长空。 天空被剑气一划为二。 有三位仙者没能避过剑气,从天上坠落下来。 众人俱是停手,露出惊骇之色。 谁人如此厉害?谁人如此张狂? 这里众多仙者,他竟一剑诛杀三人,威慑众人? “那是……庚金剑气?” 一人迟疑出声。 其余人俱是沉默,这天地之间的剑仙并不多,而剑仙当中,能够怀有庚金剑气的,当世也就一人。 剑魔凌胜。 天地之间,唯有他的剑气最为纯正,聚敛西方庚金杀伐之气,化生庚金剑气。也只有这位凶名在外的剑魔,才能一剑诛杀三位仙人,震慑诸多仙者。 那人倏忽而至,足下生莲,来到入口百余丈处。 随后,他便一步一步走向塔层入口。 适才众人都争先恐后地涌向入口,不惜争斗,但此时俱都停手,静静看着那人往塔层入口走去,没有谁敢出言呵斥,更没有任何人敢出手阻止。 凌胜一身银色仙衣,负手踏空,缓缓走向入口。 他一步迈入,到了上一层。 而这一层依然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开始动手,随后这里又自陷入争斗当中。 无数仙人争斗,仿佛天崩地裂。 而上一层,凌胜没有停留,并未再去寻找宝物,更没有参与争斗,他一步踏出,登临塔层入口。 这一层比之下面那层,更为纷乱。 当凌胜再上一层,便发觉乱象更为明显。 因为入口愈发少了,而先行登塔的都已聚在上方,因此后来之人要想登临上层,便要争斗。而上层的争斗,实则更为激烈。 四百三十一章 此行只为来投奔 登天台,第十层。 “凌胜小子未免太慢,现在都还没到。”黑猴说道:“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这可不符合他一贯作风,以他平日的性子,只怕来得比我们还快才对。” 青蛙说道:“登天台中,他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这倒也是,只要当心一些,便即无事了。” 猴子与青蛙入登天台,初始也是分开了,后来这一位山神,一位妖祖,接连登台,极为快速,终于在第七层相遇。 待到第九层,有许多地仙都止步于此,其中不乏地仙老祖。 而对于猴子与青蛙来讲,这并非什么难以跨越的壁障。 于是它们顺理成章来了第十层。 因为第九层阻住了许多地仙,因此这第十层只有极少数地仙,且都是地仙老祖。 黑猴摇头道:“也不知古庭秋那厮到了哪里,要是到了第十三层,那么大家都不用斗了。” “第九层以上,便寸步难行。不仅是第九层到第十层之间难以跨越,连第十一层,十二层都是如此,至于上方的最后一层,自是不必多说。”青蛙说道:“没这般快的,估计他到了第十一层,但是要突破第十二层,以及第十三层,可是不简单。从登天台现世开始,便不仅只有第九层,那些个存世无数年的仙灵,只怕都突破了第九层,到了这上方。” 黑猴闻言,立时露出凝重之色,道:“这倒也是,你我还须当心一些,这第十层也未必就没有仙灵潜伏。” 所谓仙灵,便是历代地仙散仙,妖仙炼体之士陨落于此之后的魂魄,这些怨灵被登天台收聚起来,经过无数年,变成一种类似怨灵鬼物的强大灵物。 白浪妖龙王,约莫就是在这登天台上被仙灵所伤。 天数使然,尽管白浪从仙灵手里活下命来,可终究还是因为被仙灵所伤,而在凌胜手下丢失了性命。 “话是这般说,但早些来总是好的。”青蛙沉声道:“凌胜登塔行进的速度,确实有些慢了。” 黑猴沉吟片刻,自忖道:“也许他只是借登天台历练,而并非要登上台顶。” 轰! 忽有一座大山压下。 那是一位地仙老祖的手段,只见这位老祖面色冷厉,眉宇间英气迫人,约莫是一位正气凌人之辈,看见两个妖类,于是便动了杀念。 他凝出大山,一举压下。 “还当猴爷是前些年那般不堪?” 黑猴嘿然冷笑,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猴爷我从云玄门至今,也不知过了多少个三日,还真以为猴爷连地仙巅峰也斗不过?就是在云玄门时,地仙巅峰圆满的太上长老也难以把猴爷拿下,何况今日?” 这猴子露出冰寒笑意,毛脸的笑容使人不寒而栗。 它昂然咆哮,身子瞬息涨大。 只见一尊凶猿立在天地之间。 这凶猿通体黑毛,顶生白发,双耳垂肩,又有双臂过膝。它一双金瞳,热烈如火,炙热如炎。 这凶猿双手向上一撑,就撑住了那座大山。 “碎!” 凶猿暴吼一声,那大山骤然崩解,碎石滚落,这第十层的天地乾坤都浑浊不堪,难以视物。 青蛙见它一举崩碎地仙老祖凝炼出来的山峰,便知这猴子比在南疆出手之时更为厉害三分,心中暗道:“这猴子来了东海之后,便没有出手,莫非这段时日以来,它悄悄修成了仙神?若是如此,以这猴子的本领,除却真仙道祖以外,想必只有极少数人才制得住它。” “好孽畜!”那地仙老祖怒喝一声,手上一翻,就是一把拂尘,往下一扫,仿佛扫清天地妖氛。 黑猴冷笑道:“看来你也是个闭关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大约只是因为登天台才出关,不知猴爷在云玄门的壮举,也不知猴爷的身份来历。这就来对付猴爷,不知死活!” 地仙老祖大怒,喝道:“区区妖物,也敢大放狂言?纵然你是妖仙,也必要在今日受死!” 话音一落,那拂尘就往黑猴身上扫来。 猴子伸手抓住那拂尘前端,就觉手上刺痛,忙放了开去,身子一闪,避过了那拂尘。猴子低头看去,只见掌心鲜血淋漓,虽然它乃是神躯,体魄惊人,此时伤口已经愈合,但是血液还在。 猴子暗道:“这拂尘还真是厉害,居然伤了猴爷,看来还是莫要大意来的好。” 这猴子心中这般想着,立即便用神通反击。 咻! 青蛙张口,舌尖上吐出一柄利剑,乃是飞剑。 这飞剑倏忽划过。 地仙老祖正与黑猴争斗,他确实闭关多年,几近百年之久,自然不知近几十年才开始修行的凌胜是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便是五千年前的山神。这位地仙老祖心中斗得暗自惊骇,对这猴子的手段感到吃惊,暗想一个妖猴都如此厉害,这是怎么回事? 想法还未落下,就有一道飞剑袭来。 地仙老祖只觉心中冰寒,忙避了过去,但仍是被飞剑斩去半截小臂,暗自惊骇,才发觉那青蛙也是一位妖祖。他毕竟是地仙老祖,此行也并不是来降妖伏魔,与妖魔斗个生死的,他是来登天台上,主要是寻求晋入真仙的机缘,岂能殒身于此? 待得成了真仙,再来对付这两个妖物。 这般想着,他连忙退去。 但猴子紧追不退,一追一逃,就来到了通往第十一层的入口。 从第九层开始,入口便难以通过,这第十一层的入口,便是地仙老祖也未必容易过去。更何况,那些个仙灵大多聚集于此,且开始成群结队,棘手无比。 猴子也不担心这地仙老祖有本领通往第十一层。 “他娘的,一个地仙老祖,且还活了数百年,想必存活不少罢?就是不说其他,单是这一身活了数百年,修成老祖级数的躯体,就是滋补无比,且带有地仙气息,若是放到南疆去喂养那些个显玄巅峰圆满的半仙妖君,估计也能养出一二个妖仙罢?” 黑猴心里这般想着,颇为激动,直直追了过去。 猴子神通接连打出。 那位地仙老祖本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可是还有青蛙的飞剑掣肘,就让他显得颇为措手不及。他不断接下猴子打出的神通,已经极为疲惫。 毕竟这猴子彻底踏入仙神行列,比起在云玄门时更厉害许多,在云玄门时它就不惧地仙老祖,此时自身入了仙神行列,自然更为厉害。这猴子看着前方的地仙老祖,心中颇为兴奋,紧追不舍。 那地仙老祖疲于奔命,心中暗悔自己多事,居然招惹了这么个猴子。忽然,前方似乎有道人影,这位老祖心中暗喜,高呼道:“前方的道兄,快来助我斩妖除魔。” 这位地仙老祖也着实是被黑猴逼得没有办法,才想着寻求助力。一时之间,他也忘了,这登天台上,人人都是对手,只要见面相逢就有争斗,如何会有相帮? “还有帮手?” 猴子也不惧人,听到还有帮手,也没看清是谁,原本打向那地仙老祖的神通,就有两道奔向了正前方那道身影。 青蛙追在身后,忽然觉得那人影有些眼熟,心中顿时一寒。 那身影一身淡色衣衫,腰带紫黄玉佩,足下踏云靴,负手而立,神态温和。他立身于第十一层的入口之下,在他身旁,有无数消散的魂灵之气,大约是他斩尽了仙灵所致。 黑猴神通朝他背上打来。 这人也不恼怒,淡淡笑了声,转过身来,随手一拍,就把那两记神通扫了开去。 适才那位地仙老祖绕过他,奔向了远方,口中还喊道:“这两个妖物好生凶狂,道兄速逃。” 这人神色平静,并没有离开,他看着那猴子追得近来,露出淡然笑意。 猴子离得近了,才发觉此人五官端正,面如冠玉,气度温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猴子认得他。 古庭秋! 黑猴倒吸口气,暗骂道:“这家伙怎么还逗留在这第十层?以他的本领,登到第十一层,十二层都未必不能。” 那地仙老祖逃得远了,猴子也没有心思去追,立在原处,遥遥望着古庭秋。 青蛙随后赶来,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古庭秋背负双手,背上有一柄仙剑,笑意温和如水。 猴子心中思绪百转,思忖道:“这厮本领极高,我和青蛙联手都未必胜得过他,只怕还要被他所杀,只有等凌胜来了,我三者联手,才不惧他古庭秋。至于现在,我还是想想怎么拖一拖才好,古庭秋这家伙与凌胜,好像没有多大交情,也不算太过友好罢?” “那么……” 猴子忽然朝着古庭秋扑了上去。 青蛙还道这猴子是要对古庭秋出手,暗道一声太过鲁莽,也只得御使飞剑相助。 哪知那猴子一跃之下,居然抱住了古庭秋大腿,嗷嗷叫道:“我终于见到你了,天啊,我居然能够有缘见你一面,简直太难得了,太不易了。你不知道哇,猴爷我来登天台并不是要去第十三层当真仙,唯一的想法就是来投奔你的。” 古庭秋微微一怔。 青蛙闭上了双眼,极是头痛。 四百三十二章 昔日旧事,谁人知晓? “凌胜那小子忒没人性,不把猴子当人看,总是使唤来使唤去,好歹我也是个山神,可他从不尊重。” “都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这些都是最让人心酸落泪的事情。可猴爷我在凌胜手下,那是没睡过一场好觉,更别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了。至于吃,凌胜那家伙自己辟谷不食之后,就从来不给猴爷开伙食,我他娘的都几十年没吃过好东西,说来简直一把鼻涕一把泪。” 猴子越说越起劲,说得泪流满面,最后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悄悄在古庭秋裤脚上擦了擦,又哭道:“你是不知道哇,猴爷在他那里待遇差得简直天下少有,那干的活计何止比牛多?就是牛妖牛仙干的活都没我多。” “他想要有些甚么动作,全是猴爷给他出的主意。” “去个甚么地方,猴爷还得给他讲述这地方典故,诸般详解,注意事项,待到最后,居然还要探路。” “他打架杀人,猴爷给他顶包。” “他去打仙宗,猴爷给他开山裂阵。” “他手底下好多个姑娘,也没见他分个给猴爷我。” 猴子说到最后,悲从心来,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正为自家悲惨遭遇感到悲哀。 若是假的,它这演技功底,也未免太过深厚了罢? 古庭秋良久无言。 青蛙把那飞剑收了回来,几乎没脸去看,刚长出来的头颅恨不得缩进身子里。跟这么个猴子同行,简直丢脸至极。 “你个死猴子身为山神,本来就不是人,怎么去过人的日子?再者说,以你的神躯,还用睡觉?凌胜辟谷不食,难道你就没有辟谷的功夫?前几日还在南疆吃猴脑吃得津津有味,这一转眼就几十年没吃过东西?分个姑娘给你,你敢要么?你个猴子也不是人,能要个姑娘么?”便是这素来稳重的青蛙,在心里也不禁把猴子骂了个千八百遍。 但是那猴子的功劳,青蛙却并未否认。 除却这猴子夸张不实的一些话,它对于凌胜的帮助,这么些年的功劳,着实不小。 只是这猴子此时的模样,简直丢人至极。 黑猴抱住古庭秋的大腿,嚎啕大哭不止,抽噎道:“猴爷我在他那里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猴爷早听说古庭秋乃是当代第一人,温和大气,富有怜爱之意,早就有心投奔,只是碍于凌胜凶威,从来敢怒不敢言。这回凌胜不在,我终于见到你了,请不要嫌弃,就让我投奔你罢,顺便把我带到第十三层登天台顶,你要是比较忙,猴爷便勉为其难,代你成就真仙了好不好?” 青蛙想起这猴子当年叱咤风云,天地独尊时的威风,当年它占据山头,独霸一方,威风八面,座下妖仙众多。纵然今日本领不如当年,可你毕竟是天地孕生的山神,毕竟曾是天地之间的一方霸主,怎就没有半点操守? 古庭秋无言良久,看着黑猴,终是莞尔失笑。 黑猴听到笑音,暗道不好,难道猴爷如此精湛的技巧都被他识破了?以猴爷如此悲惨至极的遭遇,应当让他悲伤得稀里哗啦才是,怎么倒还笑了出来? 猴子缓缓抬起头,就见古庭秋面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黑猴心里一突。 “山神大人昔日称霸一方,傲啸山林,统领天地山脉,今日居然活得这般苦痛,委实教人心痛。”古庭秋淡淡笑道:“以您的本领,古庭秋可不敢收下,毕竟庙小供不起大神。” “没事没事。”猴子忙道:“我身子可以变大也可以变小,再小的庙也能钻进去。” 古庭秋顿时露出愕然之色。 青蛙心中骂道:“这猴子是扮上瘾了罢?这都被人看穿了伎俩,还继续装傻?” 猴子哭得凄惨,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上了古庭秋裤脚。 古庭秋微微摇头,不禁失笑。他法力一震,浑身尘埃不染,裤脚上的秽物尽数消无。 “山神大人尽管放心,我可不敢对您出手。”古庭秋低着头,看着那猴子,笑着说道:“至于凌胜,如能相逢,自当斗上一场,如若不然,何以验证我太白剑宗的太白剑典与剑气通玄篇孰高孰低?” 太白剑宗的太白剑典与剑气通玄篇,乍一听去,仿佛是说太白剑宗的太白剑典,与剑气通玄篇。但猴子是何等狡诈的货色,一听便知,这古庭秋把剑气通玄篇也归纳入了太白剑宗的典籍之内。 太白剑宗,太白剑典及剑气通玄篇。青蛙眼中渐渐露出异色,古庭秋这分明把剑气通玄篇归纳入了太白剑宗之内。 “当年李太白被逐,勾销太白剑宗名册上的名字,后来他修成真仙道祖,潜回宗门,又在名册上添了一笔。”青蛙暗叹道:“李太白自幼便在太白剑宗成长,尽管受逐,依然放不下太白剑宗。” 似李太白那等古来少有的修道奇才,自然不乏桀骜之气,就如眼前的古庭秋,看似温和,实则也暗藏锋芒。这等人物心中自然不免傲气,但他被逐出宗门,依然在修成真仙之后,返回宗门,在名册上添回那一笔。 可见宗门在他心中的分量,委实极重。 “李太白心怀太白剑宗,无法放下,这剑气通玄篇倾尽他半生心血,如今归入太白剑宗,想来他也欣慰。”青蛙暗自叹道:“可惜太白剑宗对他……” 李太白昔日的这位真仙侍者,悠悠叹息了声。 古庭秋神色温和,眼神平静,看着青蛙,说道:“自从他叛宗而去,本门便不再认他。即便名册之上再度添了一笔,本门历代掌教也未将之抹去,可是本门上下,数千年来,依然无人承认他为本门先辈。” 青蛙冷笑道:“是叛宗而去,还是逐出宗门,谁又知晓?” “正因不知,因此我对于此事不抱任何看法。”古庭秋微微背负双手,清风吹来,拂动衣摆,只听他道:“既然李太白出自于本门,修行的也是本门太白剑典,自然便是本门先辈,即便他在名册之上不曾记过,可毕竟是本门弟子。只要他未有伤及本门,那他就是我太白剑宗之人。” 青蛙默然片刻,说道:“你这般想,但太白剑宗可不是如此想法。” “宗门如何想法,自是另一回事。”古庭秋淡淡道:“可这是我的想法。” “我倒不曾想过,历经五千年,太白剑宗会再度出现一位认同李太白的太白剑宗弟子。”青蛙深深看他一眼,说道:“且还是堪比昔日李太白的一位旷世之才。” 古庭秋淡然说道:“前辈过奖了。” 青蛙说道:“兴许是你过谦了。” 猴子听得甚是别扭,一张毛脸扭曲了两下,扮个鬼脸,大煞风景地说道:“一个前辈过奖,一个后辈过谦,嘿,说得跟什么似得。话说猴爷跟你说,既然太白剑宗不认李太白,也就不要认剑气通玄篇,毕竟那李太白最后还在名册上留了一笔,可剑气通玄篇从来不曾上过你太白剑宗的典籍名册。” 这猴子浑然忘了自己先前那般嘴脸,对青蛙与古庭秋互相吹捧大加贬低,最终扯到了剑气通玄篇上面。 青蛙也不禁沉默,猴子说得正是。李太白的名字,如今还在太白剑宗名册之上,太白剑宗尚且没有认他。而剑气通玄篇乃是李太白脱离太白剑宗之后所著,不曾记上太白剑宗的典籍名册,若太白剑宗要把它归纳于宗门,也太过牵强了些。 只是李太白出身于太白剑宗,修行的是太白剑典,著作出来的剑气通玄篇与太白剑典实则同出一脉,极具太白剑宗的特色,实则说来,剑气通玄篇走的便是太白剑宗的路数。 要说不是太白剑宗的功法,却也…… 青蛙苦笑一声。 “剑气通玄篇五千年来,确实没有记入太白剑宗典籍名册。”古庭秋说道:“那剑气通玄篇的初篇石碑,立于九宗,我太白剑宗也有一碑。此功法确实玄妙异常,不亚于太白剑典,但历代掌教长老仍然没有将之划入本门功法之内。” 纵然李太白成了真仙道祖,也须悄然回宗,去名册添上一笔,而没有那一代人所想的风光归返。谁也想不到,这一笔添后,太白剑宗仍不认他。 剑气通玄篇不亚于太白剑典,便是天底下最为绝顶的仙法之一,可太白剑宗仍然没有将之划入本门功法之内。 天下第一剑宗,历代之人,竟如此桀骜。 青蛙沉默不语。 “前些年,我初成显玄,便去观此碑。那时,凌胜大约还未修成剑气通玄篇。”古庭秋微微笑道:“观过此碑,我便请掌教真人将此功法纳入本门,然而掌教斥我荒谬。当时年少气盛,那夜便已把剑气通玄篇的名字,刻上了典籍石刻,与太白剑典同列。” “尽管本门依然没有承认这本功法。” “但是我认下了。” 古庭秋淡然而笑。 黑猴闻言大怒。 四百三十三章 剑风 剑气通玄篇居然给古庭秋这厮悄悄刻上了太白剑宗的石刻。 黑猴立时大怒,心想这等事情如何能忍,立即骂道:“你家猴爷的,这功法不仅是李太白著作,我兄长马师皇也参与其中,你凭什么把剑气通玄篇列入太白剑宗?” 猴子心想,反正你小子说了不会对我动手,猴爷我不骂白不骂。 青蛙叹道:“你与李太白,确实太过相似。” 古庭秋笑道:“许是同出一门,同修一法的缘故罢。” 李太白回宗,悄然添了一笔。古庭秋亦是在典籍石刻上添了一笔。 两人都不甚注重宗门的看法及想法,却又对宗门万分敬重。 太白剑宗不认李太白,也不认剑气通玄篇。 但古庭秋认下了这位先辈,也认下了那堪比太白剑典的剑气通玄篇。 “你把剑气通玄篇记入名册,而各宗石碑仅有初篇。”青蛙抬头说道:“第二篇就在凌胜手里,你是要把剑气化莲篇收回去?” “本门依然没有承认剑气通玄篇,自然无须追回。”古庭秋沉声说道:“这只是我自身想法。” “李太白出身太白剑宗,修行的也是本门镇派剑典,如今他著作的剑气通玄篇,尽是本门路数,自当记入本门典籍之内。但这仅仅是我自身所想。” “既然本门不愿承认剑气通玄篇,那这功法归返宗门也难有如同太白剑典一样的重视,如此便不要让这一篇功法归来之后,却束之高阁,如若明珠蒙尘。流在外界,落在如凌胜这样的人手里,未必不好。” “正是因此,我在那石刻上面记下失传二字。” 古庭秋轻声叹道:“我只是要让本宗门人及后人知晓,我太白剑宗,还有一部堪比太白剑典的绝顶功法。” 青蛙沉默良久,说道:“你太白剑宗,古来便是如此骄傲。” 古庭秋缓缓道:“正是如此,才得以雄立天地之间。” 猴子心中骂道:“连堪比其镇派剑典的剑气通玄篇都拒之门外,就算取回宗门也将束之高阁,不作重视,这样的处事手段,何止是骄傲?这简直是……你家大爷!” “太白剑宗的剑气通玄篇,若这句话从其他人,甚至是你太白剑宗掌教口中说出来,落在我耳中,也只是笑话。”青蛙抬着头,看着古庭秋,沉声道:“但是从你口中说来……” 它的话只说一半,但古庭秋已经明白。 因为他认可李太白,认可剑气通玄篇,因此这句话在他口中说来,昔日李太白的真仙侍者便承认属实。若是从其余人口中说出来,这便是天大的笑话。 “这又何必呢?” 古庭秋摇了摇头。 青蛙说道:“一口气罢了。” 古庭秋立时沉默。 良久。 他抬头看了看通往第十一层的入口,说道:“凌胜还没到,我便该先走一步了。” 黑猴心道不好,暗想以古庭秋的本事,要是一心登台,岂非要走在前头,那塔顶造化,势必要落入古庭秋手里。猴子顿时咳咳两声,说道:“凌胜没到,便等一等罢。” 古庭秋说道:“适才已经有二十余位地仙突破第九层,入了第十层,也有五位地仙老祖,从其余入口,进入了第十一层。” “什么?”黑猴顿时一愕,心道:“怎么这般快,才几句话的功夫,居然就已有人从其余入口登上了第十一层?” 猴子心中又暗道不好,对着古庭秋说道:“那咱们快走罢。” 就这么一句话,猴子便把自己拉在了与古庭秋同一条线上。 嘿嘿,猴爷都这么说话了,古庭秋这小子难道还好意思拒绝不成? 古庭秋自然也看出了这猴子的一点小心思,心下颇为莞尔,点了点头,把手一卷,就即冲上了入口。 第十层通往第十一层的入口极为艰难,地仙老祖都要止步,摸清规律才得前行。 但古庭秋无须如此。 太白剑宗从不讲规矩。 古庭秋自然也不讲规矩。 黑猴原本见古庭秋如此温和,应当会较为平和地摸清规律,循序渐进。哪知古庭秋伸手一指,背后仙剑立时出鞘。 那宝剑在前,一路刺破阻碍。 万般阻碍,一剑破尽。 猴子倒吸口气,这个古庭秋看似温和,实则手段比之于凌胜那小子的凶戾,也未必逊色了。 倒是青蛙显得平静,它跟随在李太白身旁,深知太白剑宗的秉性,这样的宗门断然不会教出什么庸碌弟子。再者说,眼前这位,可是罔顾掌教法令,将剑气通玄篇刻上石碑的人物。 当代首徒,年轻一辈第一人。 一位与李太白无比相似的奇杰。 他的手段,自是不乏冷厉锋芒。 古庭秋神色依然温和如水,仿佛不会变化,他以仙剑开道,瞬息刺破千道阻碍,踏上第十一层。 原本下面九层的仙灵都因十三层尽数开启,而纷纷登台,布满了十层,十一层,十二层,以及那第十三层。 可是第十层的仙灵已经被古庭秋以及其余地仙老祖杀绝了。 而这第十一层,处处都是仙灵。 有位蟒龙一般的仙灵,仰天咆哮,张口便要吞天纳地,朝着古庭秋噬来。 有个壮汉一般的仙灵,持一大斧,把天穹劈作两半,朝着古庭秋斩下。 有位道人模样的仙灵,召出十余记道术,尽数打向古庭秋。 众多仙灵,纷然而至。 这等场景,就是地仙老祖也难招架,难怪白浪妖龙王险些陨落于此。 黑猴心中倒吸凉气,暗自忖道:“这些仙灵竟如此厉害,白浪能够从登天台这些仙灵手下逃生,倒也算本事了。” 才这般想着,那些仙灵就已到了近前。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就要出手。 然而,古庭秋微微伸手,那仙剑就落在了手上。 他微微挥剑。 动作平缓。 有风起。 乃是剑风。 剑风扫荡千里,仙灵尽数死绝。 黑猴与青蛙惊愕万分。 只是古庭秋脸上渐渐变得凝重,他望着天上,仿佛看破了登天台之顶。 轰! 有一只巨手,通体青灰,如若云雾汇聚而成,遮天蔽日。 这手掌从登台天之外,探入了登天台第一十三层之顶,擒向长生道人。 四百三十四章 老祖神威 那大手呈青灰之色,巨大无边,从外界而来,打破登天台,擒向顶层的长生道人。 能够打破登天台的人物,古往今来,怕也没有几人。 当世之中,能有这等本领的,在世人眼中就仅有一位炼魂老祖。 这位天地之间的第一真仙,被尊为无上道祖的炼魂宗创派祖师,对于长生道人,从来怀有觊觎之心,不惜耗费许多功夫去施展秘术,经千百万里之遥,透仙宗大阵,擒拿长生道人。 只是途中无端出错,以至于长生道人没有落在炼魂老祖手中,不知何故,反而落在了登天台上。 如今炼魂老祖再度出手,显然是要擒走长生道人。 古庭秋神色凝重,自语道:“好魄力。” 言语才落,他便卷起黑猴与青蛙,飞向通往上层的入口。 一路上,仙灵众多。 行走千里,仙剑纵横。 …… 登天台最顶层之上。 有位道人盘膝而坐,神色平静,只在呼吸吐纳。 他没有半点威压,也没有半点惊人本领。 他唯一的异处,即是驻世长生,寿元无穷。 这便是长生仙道诀的异处。 在他前方九步处,有一个祭坛,四方端正,高三丈,长宽俱是七丈。 祭坛之上有一宝珠,通体呈灰色,光芒不显,然而气息氤氲。 此为塔珠,亦是使人从地仙化为真仙的旷世仙缘。 然而长生道人盘膝打坐,却并未多看一眼。 忽然天地色变。 有一只巨手,色呈青灰,仿佛遮天蔽日,握住了那塔珠祭坛。 长生道人微微一动,缓缓睁开双目,内中静如秋水,纵然是眼前这个骇人景象,也未能让他有半分动容。 那巨手擒住了祭坛,拿住了足能使人从地仙化为真仙的旷世宝物,但它似乎颇为不屑,知道自己所擒的并非长生道人,便随手一甩。 轰! 整座祭坛连根拔起,经五千年孕育而生的塔珠就如废弃石子,甩到了百里之外的登天台高塔边缘,与碎石砂砾混杂在一处。 那青灰色大手朝着长生道人而来。 长生道人望着那不知多么巨大的手掌,平静无波。 巨手临得近了,纵然是以修道人的眼力,所见的也只是满目青灰之色,而无法再观得巨手全貌。 “炼魂老祖。”长生道人叹息道:“你仍不死心吗?” 淡淡的一声叹息,被掩埋在震天轰鸣之下,消寂如无。 谁也没有听见这一声叹息。 炼魂老祖或许听见了,但他并未理会,因为那大手依然擒向了长生道人。 长生道人眼中尽是青灰之色,再无其他,身周一切,俱被巨手遮住。他缓缓闭上双眼,心中默然道:“贫道虽无推衍天机,预测未来的本领,然长生仙道诀,寻求大道,上体天心,能得天地预感。贫道今日,须遭一难,只是……” 他心中想法还未清晰,忽然便有一道亮堂光芒,倏忽而至。 那是一柄仙剑。 淡黄之色,暗藏金光,富丽堂皇,剑势一出就即有磅礴大气之感,山河随行之势。 那仙剑仿佛携带一座山河,打在青灰巨手之上。 嘭一声,那巨手被山河虚影撞得微微一颤,溢散不少,然而它忽地一握,仍把长生道人握在当中。 咻! 那仙剑本体在山河大势之后而至,倏忽划过。 青灰大手一分为二,从中分开。 长生道人从中掉落出来。 忽有一声苍老笑音,自千里之外而来。 笑音才起,长生道人已消失不见。 古庭秋携一剑之势,击破第一十三层入口,恰好见到长生道人消失不见,登时一惊。 “古庭秋,你这后辈,与当年的李太白确实相似。当初你来南疆窃取封仙玉,老夫惜才,也不愿杀你,今日果然成了气候。” 千里之外,炼魂老祖踏浪而行,以道术凝炼水龙,将长生道人困住,一步行走即是万里之遥,他淡淡笑道:“老夫且回南疆,你便在这登天台上好好玩耍一番。” 他哈哈大笑,甚是畅快。 笑音滚滚,千里起浪。 有海水凝炼成龙,如锁链一般,分锁长生道人四肢,拖行而走。 遥遥只见一个老者踏浪而行,畅然而笑,身后有水龙摇摆,擒着一个道人,压在身后随行。 登天台上变故陡生。 有一道剑气,倏忽而起,自登天台第九层而生,连破第十层,第十一层,十二层,终破第一十三层,最终竟是打破了登天台,冲出了外界,直取炼魂老祖。 那剑气色呈白金,然而光泽如玉,润泽生辉。 庚金剑气! 炼魂老祖微微偏头,负手而立,忽然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落在右手。 炼魂老祖便举起了右手。 庚金剑气穿破虚空,刺向炼魂老祖,终是打在了炼魂老祖手心之中。 “庚金剑气,果真不凡。” 炼魂老祖缓缓说了一句,随后天地间紊乱之气息缓缓平息。 原本如同迷雾中的景象,彻底呈现于世人眼前。 只见炼魂老祖一身灰衣,右手擒住一道白金光芒。 那光芒如若筷子,好似幼龙,气息锐利,使人惊悸。 炼魂老祖淡淡笑了声,手上唯一用力,这道庚金剑气,就即化为虚无。 “李太白的传人,看来也成了气候。” 沧桑老迈的声音,缓缓远去,终至不见。 就在炼魂老祖声音消散之后,被他连根拔起的祭坛忽然变化,化作七彩云光,砸落下来。 原本冲上第一十三层,才从入口处探出半个身子的古庭秋,立时便被这七彩云光砸回第十二层。 “不好。” 古庭秋面色微变。 那祭坛所化的七彩云光,散落于入口之处,把整个入口都化为七彩之色。 第十二层通往第十三层的入口仅有一个,原本便极难冲破,地仙老祖竭尽手段也未必能破开这入口,踏入第十三层。如今被这七彩云光加固,这第十三层的入口,便愈发难以冲破,比之于先前,更为艰难十倍。 忽然,他转头看去。 只见一道气息,刺破高塔,凌厉锐利,从第十一层踏上了第十二层。 那凌厉气息一步踏出,就即到了古庭秋身前。 四百三十五章 变化 “你心绪不宁。” 古庭秋看着来人,缓缓说了一句。 凌胜神色略显冰冷,点头道:“你也不适合争斗。” “说来,你我好似从来都不曾如此接近。”古庭秋伸手一招,仙剑归鞘,随后说道:“你我处于同一层楼,却不得斗剑印证,实为一大憾事。” 凌胜颇有同感,点头说道:“我也极想印证一番,是你的太白剑典来得厉害,还是我的剑气通玄篇来得惊人。今日身处同一层楼,并肩而立,却无法较个高低,委实令人叹息。” 身处同一层楼。 今日古庭秋与凌胜,俱是处于登天台第一十二层。 今日古庭秋与凌胜,俱是地仙修为。 原本古庭秋一直走在前头,凌胜修行时日不足,两人虽然已被世人列为天地之间最为杰出的人物之一,但却从未站在同一个高度。 今日,他二人不仅修为相差不远,且站立之处,也是同样高。两人能得如此接近,殊为难得。 可惜,一个心绪不宁,一个法力不静。 两位修习剑道之人,无法印证剑道。 两篇在五千年前便该分出高下的旷世剑诀,无法比个优劣。 实为天地之间一大憾事。 古庭秋缓缓闭目,静静运功。 凌胜深深看他一眼,缓缓退开数里地。 “凌胜小子似乎真如古庭秋所说,心绪不宁。” 黑猴偏着头打量几眼,对青蛙说道:“受打击了?” 青蛙点头道:“也许你说对了。” “啥?” “庚金剑气被人接下了。” …… 凌胜立身于荒地之中,闭目不语。 他心绪不宁,以致法力动荡,难以平息。 庚金剑气,居然被人接下了。 这大约是生平第一次罢? 自从修行剑气通玄篇以来,他手中的凌厉剑气,便是无往不利。 在御气之时,他便能凭借剑气胜过云罡,伤及显玄,只是眼界未开,不曾遇上地仙,因此也不知那金黄剑气能够伤及地仙。 而云罡之时,他便以白色剑气胜过显玄。 当修至显玄,剑气色呈白金,跨越境界,伤及仙人。 修成了显玄半仙,便轻易斩杀仙人。 修成了地仙修为,便是地仙老祖也殒命剑下,凌胜心中自信,就是真仙道祖,也不能敌得过他的庚金剑气。 凌胜与人斗法,从来都是对方躲避剑气,不敢触其锋芒,因为没有任何法术或宝物能够挡得住他的剑气。纵然是修为胜过凌胜极多的高人,也只得拨开剑气,把剑气方向打偏,仍然不敢直面剑气之威。 以往的剑气,从金黄,到白色,至白金,都万分锐利,无坚不摧,从来无人能够灭去剑气,纵然是远胜凌胜的人物也只得拨偏剑气方向。当凌胜修成剑仙大道,凝成庚金剑气,在他心里,天地之间便再无任何事物能够阻得住他的庚金剑气。 纵然是真仙道祖,想必也只得避开锋芒,而不能直面剑气。 但今日,炼魂老祖随手便接下了他的剑气。 最终,那庚金剑气,竟被炼魂老祖随手打灭。 凌胜神色黯淡,心绪无法平静。 在他心里,早已把自家的剑气,视作天底下最为锐利凌厉之物,无物不破,无坚不摧。他所走的路,就是专精此道,一剑破万法。 凌胜一心俱在剑气通玄篇之上,不修其他法门,不走其余路数。 然而今日,他所依仗的手段,竟然被人轻易破去。 他心中的某些信念,似乎正在倒塌。 “阿弥陀佛。” 悠悠一声佛号,有个年轻僧人缓缓行来,一身月白僧袍,面貌白净俊朗,他踏空而行,足下金莲朵朵,身边瑞彩千条。 凌胜抬头看去,望着他足下的金莲,淡淡道:“佛家正统的步步生莲神通,看来还不如我所运使的步法。” “你所运使的步步生莲,融合了我佛门步步生莲神通,兼并道家缩地成寸,千里为一步的道法,青出于蓝自当更胜于蓝。”闲禅法师双手合十,低声道:“更何况,这法门由古时医仙马师皇借鉴两派之长而创立,其变化更胜于原本法门,理所应当。” 凌胜说道:“你倒是坦诚。” “出家人不打诳语。” 闲禅法师轻笑了声,看着凌胜,说道:“道兄似乎心绪难平?” “传闻佛门弟子,以佛法修持本性,以香火愿力凝炼金身。”凌胜微微点头,看着他,说道:“都说佛门重心性,心境到了,便顿悟一切。以你的禅法造诣,要开解我心中疑惑,想来足矣。” 闲禅法师摇了摇头,说道:“道兄之心境,从来平静如水,不染尘埃,今日何以动荡?此外,你身怀我佛门至宝,便连那魔障心劫也视若等闲,如何不得心静?” 凌胜平静道:“自有缘故。” 闲禅法师说道:“既有缘故,便可解之。” 凌胜眉头微皱,略微有些沉吟。 “听闻道兄素来行来,只求一剑破万法,任何阻碍,皆能一剑破去,甚么心中不快,俱都斩灭。如此行事,其实万分快意,小僧也极是羡慕。”闲禅法师言语之中饱含深意,说道:“待道兄地仙得以圆满,一朝入境真仙,日后霞举飞升,你这剑气,想必也凌厉至极,纵有亿万阻碍,又如何阻你去路?” 凌胜如醍醐灌顶,立时醒悟,心境清明。 炼魂老祖如今乃是天地之间第一真仙道祖,天地之间最为逼近天仙的人物,又得了天赐宝物,几乎可称天仙下界。而他凌胜尚未入得真仙,甚至连地仙之境也还未圆满,纵有庚金剑气得以伤及真仙道祖,可炼魂老祖又岂是一般的真仙道祖? 以炼魂老祖的本领,随手接下一个还未入境地仙圆满的小辈所施发的剑气,不正是情理之中? 凌胜想得却是岔了。 今日炼魂老祖能够破他庚金剑气,待得自家踏足地仙圆满,冲破真仙桎梏,获得真仙道祖之力,彼时庚金剑气必然愈发凌厉,炼魂老祖还能否接下? 待到自己也到了那临近飞升的真仙圆满境地,炼魂老祖又是否还能接下自己竭力所发的剑气? 由李太白与马师皇著作的剑气通玄篇,又岂会逊色了? 凌胜终于醒悟,绕到最终,仍是自家道行不足所致。 他醒悟过来,体内忽生异变。 丹田之内那一朵剑莲,有一瓣竖立的莲花瓣缓缓躺下。 白金剑气七十二瓣,已开得七十一瓣。 再开一瓣,即为地仙圆满。 “恭喜道兄一朝顿悟,修为更进一层。”闲禅法师微微低头,笑道:“可喜可贺也。” “佛门中人,果然修持本性,造诣非凡。经你一言指点,便如醍醐灌顶。”凌胜看着他,低沉道:“你曾说众生万相,善恶美丑俱是其中之本相,今日你表现出来的这一面本相,让我颇为满意。比起当年在东海见到你时,现在让人看得舒心一些。” 闲禅法师哑然失笑。 人心有善恶,善是本性,恶也是本性。 当初他在东海时,便转换了无数本相。 “我今修成金身业位,本相唯一,即是本我。”闲禅法师说道:“如今这就是我的本相,唯一面目。” 凌胜点了点头。 “小僧此行,相逢秦先河道兄,只是入了登天台,便分散了。”闲禅法师说道:“适才我登入这第十二层入口时,似乎遥遥见到秦兄与北地那位徐飞扬道兄正在争斗,本欲回返相劝,却不想见到了凌胜道兄。” “秦先河也来了?”凌胜眉头微挑。 忽地,前方有道金光,冲天而上,直刺第一十三层的入口。 凭借这金黄剑光,要破开原本的入口,却是不难,然而如今那入口已经被七彩云光加固,但是如此威能的剑意,却还稍显不足。 但凌胜认得出来,这道剑光,乃是古庭秋的仙剑。 对于第一十三层入口的变化,只有半边身子探出顶层,反被压落的古庭秋知晓最多。既然知晓其中变化,依然出手,势必把握十足。 古庭秋一生从无败绩,不论人,事,物,俱都不曾失败。 凌胜看着那剑光,微微叹息了声,自语道:“你还是走在前头。” 黑猴掠了过来,急急说道:“还不赶上去?古庭秋这小子要登顶了,倒是塔珠落在他手上,这场登天台的造化就尽数是他古庭秋的了。” 凌胜看了它一眼,说道:“我此行,便从未想过要取到那塔珠。” “你……”黑猴愕然道:“天地大劫,你还不愿成就真仙?显玄成地仙,乃是凡人成仙人,受到的天地劫数不同。但是成了真仙,也只是从一般仙人变成厉害的仙人,依然是仙人,受到的天地劫数相差无几,而且,你有真仙道祖的本领,在天地大劫之中也可自保。你小子真不想成为真仙?” “入得真仙,即为天地道祖之流。”凌胜沉声说道:“我自当入境真仙,然而破境之事,不借外力,自是最好。” 言语落下,凌胜便看向了闲禅法师。 闲禅法师宣了声佛号,说道:“小僧此来,确实是要取得塔珠,成佛陀之位,只是,如今那入口变化,小僧未必能够踏足顶层。且以古庭秋之本领,这登天台上下众多地仙,也唯有凌胜才得与之争锋了。” “这塔珠……小僧便弃了念想罢。” 四百三十六章 旷世仙缘随手抛 修房建屋,少不了砖瓦凝土。 修行路上,自然也少不了法力道行。 砖瓦凝土可稍微低劣一些,然而顶梁支柱却不得半点马虎。 顶梁柱一旦出错,房屋必定崩塌。 修道之路,亦是如此。 法力可借外物增长,纵有驳杂不纯的弊端,也可逐一修补,渐渐凝炼,然而境界突破,事关根基,便如那顶梁之柱,不得半分差错。 凌胜可以借助外力增长法力,在将之磨合,但却杜绝在突破境界之时借助外力。突破境界,便如同塑造根基,更上一层楼。 如若根基出错,就如顶梁之柱掺杂劣质,日后修行越发高深,就如楼房建得更为高大,地下根基便会摇摇欲坠,一朝出错,必是房屋崩塌。 因此,凌胜无意争夺那能够使人成就真仙的塔珠。 黑猴也知道这一点,它略作沉吟,说道:“莫非古庭秋不管不顾,要借助塔珠而成真仙?” “不会。” “不会。”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凌胜所说,一个则是青蛙所说。 凌胜看了青蛙一眼,随后看向顶层,淡然道:“古庭秋的根基万分稳固,断然不会自毁。” 黑猴不屑道:“你怎么知道?” 凌胜负手而立,缓缓说道:“在我与他第一次见面之时,我就知晓。” 青蛙缓缓点头。 凌胜是李太白的传人,符合剑气通玄篇之本意,但他修行的剑气通玄篇,便是李太白也不曾修习过。而李太白也坦诚此功法与他自身本性不合,难以修成。 真要说来,凌胜与李太白的性子并无相似之处。 当世之间,与李太白最为相似的,仅有一个古庭秋。 一样惊才绝艳,一样位列在首,一样傲视天地,也同样重视宗门。 除此之外,他们相似的地方还有许多。 便是性子,也极为相似。 青蛙跟随在李太白身旁许多年月,它深知李太白不会看上那一颗被世人称作旷世仙缘的至宝塔珠,而这位与李太白极为相似的古庭秋,必然也不会借助塔珠之力。 因为他们都属同一类人。 青蛙微微抬头,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黑猴沉吟道:“不要塔珠,这厮又去顶层,意欲何为?” 凌胜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天上顶层,出神不语。 闲禅法师双手合十,转动法珠,喃喃念咒。一时之间,这位证道金身业位的高僧大德,似也忘了下层的秦先河还在与人争斗当中。 …… 古庭秋一剑,金光煌煌,大气磅礴,好似山河俱在。 只是他剑气稍微内敛,不似凌胜那般锋芒毕露。 常人看不出他这一剑的威能。 但是那原本就能阻住地仙老祖,又经七彩云光加固许多倍的入口屏障,竟无法阻他。 嘭地一声响动。 古庭秋一人一剑,落在了登天台顶层。 足下七彩云光变动,又把适才被他打穿的入口合拢。 “塔珠?” 古庭秋扫了一眼,眉间微皱。 那祭坛被炼魂老祖连根拔起,又被炼魂老祖施了手段,化成七彩云光去加固入口屏障,如今祭坛不在,塔珠也被打落尘埃。这登天台最顶层之处,虽是尖端,然而也有方圆百里。 那塔珠若无人触动,便无任何异象,当掉落祭坛之下,更是敛尽了气息,与寻常石子无异。 古庭秋眉间微微松开,盘膝坐下。 …… 东海龙宫。 当时古庭秋师兄一剑击破龙宫大门,震慑真仙道祖级数的东海龙王,带着自己入住东海龙宫。 如今师兄踏入登天台,不在身旁,李文青能够察觉身旁那些未成仙者的妖龙,蛟龙,虬龙,杂龙,以及许多虾兵蟹将,似乎都蠢蠢欲动,意图对自己下手。 但是古庭秋师兄还在登天台,这便也是一种震慑。 因此,东海龙宫之内,尽管都蠢蠢欲动,却无人动手。 李文青闭目打坐。 师兄临去前,让自己务必修成显玄。 李文青修行年月,比凌胜还长,其天赋之佳,实则比凌胜更高。这位太白剑宗的真传弟子,下一任太白掌教,此时已有云罡巅峰之境,距离显玄境界,已是不远。 这一步,能够阻隔无数修道之人,让他们终身止步于此。 但是谁都不会认为这个桎梏,能够阻住李文青的脚步。 只听一声剑鸣,清鸣长啸。 李文青手上一招,便有飞剑落于膝上。 他低声说道:“李文青,破境显玄。” 尽管踏足显玄境地,但他似乎并无多少喜色。 当处与他位列同等,甚至稍有不如的凌胜,如今已近乎于地仙巅峰圆满境地,而他才初破显玄。太白剑宗素来便是天地之间第一宗门,内中走出来的弟子,从不逊色于天底下任何仙宗弟子,若不能胜过其余仙宗弟子,便引以为耻。 李文青虽然心性清淡,毕竟也是太白剑宗弟子,若只是不能胜过凌胜也便罢了,然而他竟远不如凌胜。饶是这位品性极佳,心境平和的年轻人,也不由得心生遗憾。 他怅然叹息一声,看着那不见边际,遮掩天穹的登天台,轻声道:“师兄,我终破境显玄。” 一声淡淡声音,还未传出房外,就即消散。 便是房外那些云罡大妖,显玄蛟龙,都未能听得清楚。 然而千百万丈之上,登天台最顶层的古庭秋,倏地便睁开双眼,随手一招。 嘭! 登天台边缘之处,碎石砂砾之中,忽有一道光芒飞起,瞬息落入古庭秋手中。 古庭秋低头看去,只见手上躺着一颗灰色珠子,这珠子表层,也并不圆滑,看着不甚美观。但是这一颗珠子,便是让众多仙人为之癫狂的塔珠,能够使人从地仙迈入真仙的旷世仙缘。 古庭秋微微看了一眼,便随手抛下。 这一颗让众仙人为之癫狂,价值不可估量的塔珠,便被他随手抛了下去。 就如同随手抛开一颗石子。 这颗被视作石子一般的塔珠,被古庭秋抛出了登天台,落入了东海龙宫。 咻! 那塔珠从千百万丈之上落下,快得惊人。 李文青忽觉变故,忙抬头去看,便见一道灰色火光落下,砸破了龙宫大阵,来势汹汹,锐不可当。 李文青心中微震,尚未回过神来,那火光就已落在他手上。 “这是?” 火光来势汹涌,速度惊人,便是龙宫大阵也被它击破,最后落在李文青手上,竟然轻如无物,仿佛一根毛羽飘落般。李文青眉头微皱,忽然,火光之中显露出来的灰色珠子,有气息流入体内。 李文青露出吃惊之色。 那灰色珠子流出无数气息,让他法力不断增长。 好在他已有了显玄境界的修为,足能承受得住。即便这些莫名增长的法力还须磨合才能如臂使指,然而他自行突破境界,根基打得稳固,借外来之力,增长自身法力,实则并无多少弊端。 初成显玄,便被这珠子之中流露出来的气息拔高了修为。 不过片刻,就已到了显玄圆满之境。 半仙! 然而这珠子之中的气息,仍在输出,并未停止。 李文青面色微变,若再提升修为,必然要突破地仙之境。然而从凡人到地仙之间的这道壁障,何等重要,若是借了此力,便是借外力打下根基,必然不如师兄及凌胜的根基来得稳固。 塔珠能够使人成就真仙,其中蕴藏的气息无比纯净,便如孕仙山脉的仙光,实则弊端几近于无。 但李文青出身于太白剑宗,且是古庭秋之后最受看重的一人,在他心中同样不容瑕疵弊端,心中意欲如师兄,凌胜,苏白等人一样,以自身之力成就地仙。 他微微咬牙,便断了联系。 那珠子气息立时止住。 李文青心中颇为复杂,若是他不顾一切,吸取内中气息,这珠子足能让他踏足地仙圆满之境,甚至这珠子内中气息还有许多富余,足能让他尝试突破真仙。 若是真正吸纳了塔珠气息,地仙圆满势必能成,要借此力成就真仙道祖,也有两成把握。 但他终究是弃了。 此时,李文青心中大约也知这件宝物究竟是何等仙物了。 登天台上无数仙人,就是为此而来的。 必然是师兄登上顶层,将它抛落。 当时抛落塔珠,只怕有许多人看见了。 李文青微微闭眼,便发觉又许多气息往自己身旁赶来,尤其是龙宫之内的妖龙,蛟龙,几乎围住了自己房外。 “莫非要有一场苦斗?” 李文青微微皱眉,心中并无畏惧。 他闭眼,感应众人气息,而自身气息亦是节节攀升。 忽地,有无数声惊呼,此起彼伏。 这些惊呼,有些在龙宫之内,甚至就在李文青房外,有些则从登天台传来,有些甚至在东海各处响起,遥遥传至。 能够让东海龙宫之内的李文青听见这些声音,那登天台及东海各处的那无数声惊呼,必然是仙者所发,或是东海各处正急急赶来的地仙散仙,又或是观望天地的真仙道祖。 究竟是何事,竟让仙人也如此失态,惊呼之音传万里之遥仍无半点消减? 李文青缓缓抬头,骤然屏息。 四百三十七章 不鸣惊世,一鸣飞仙 苍穹之上,九霄云外,有一道金光降下。 那金光来自于九霄之上,好似从天界而至。 内中蕴藏的气息,瞬息传遍东海浩瀚海域,使人无比心悸,上至真仙,下至寻常生灵,无不惊悸。 眼前的场景,有人颇为眼熟,有人觉得耳熟。 昔日南疆大山,曾有一剑煌煌耀中堂。如今这一道金色剑光,与昔日南疆中堂山的那一道剑光,极为相似。 这两道剑光,出自于同一人。 昔日显玄级数,今已真仙道祖。 眼前这一道金光,比之于中堂山之中,不知凌厉强盛了多少倍。便是凌胜,也心中不由悸动。 “古庭秋,成就真仙道祖了。”凌胜眉宇微皱,神色凝重,自语道:“他终究还是走在前头。” 黑猴顿时愕然,吃惊道:“他分明把塔柱抛下去了。” “适才便与你说了,古庭秋断然不会借助外力成就真仙。”青蛙瞥了它一眼,说道:“他本就怀有地仙巅峰的修为,以他的本领,破入真仙,并非如寻常地仙老祖那般艰难。” 黑猴惊愕万分,张了张口,问道:“你是说,他早有入境真仙的本领?” 青蛙没有答话,只是闲禅法师宣了声佛号,轻声道:“阿弥陀佛!” 那金光贯入登天台。 在这座高塔最顶端贯入,穿透亿万丈,贯穿整座千百万丈来高的登天台,直入底下东海龙宫之旁,穿破海域,贯入地底无尽深沉之处。 从登天台顶层,到最底层,俱被金光贯穿。 凌胜看着身旁那看似平静,实则蕴藏锋芒的金光,眼中略显凝重。 第十一层中,秦先河与徐飞扬斗得难分难解,一个是北地奇杰,一个是东海俊彦,道术流派俱是不同,各有特色,争斗起来,煞是激烈,道术此消彼长,接连不断。 忽地,二人面色微变,分了开来。 那金光穿透十二层,贯入第十一层,随后又穿入下方。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惊色,齐齐住手,俱是往第十二层入口飞去。 那一道金光贯穿登天台,无数地仙散仙,俱是惊骇。 第十三层顶峰处,古庭秋身处金光之内,微微闭眼。 他一呼一吸,都有无数剑意吞吐。 他背负双手,立身金光之内。 气息节节攀升。 他已破入真仙。 但气息还未停止。 “师兄……” 李文青微微一颤,心绪极难平静。他感应到了古庭秋正在运功修行。 这是一件极为罕见的事情。 因为古庭秋每日只修行两个时辰。 这件事情,唯有太白剑宗少数人知晓。 日出月落,一日仅有十二个时辰,寻常修道人恨不得把这十二个时辰尽数用以修行,因此才有了闭关修行的说法。一般来讲,虽然并非人人都闭关,十二时辰不断修行,但任何一个修道人,其每日修行必然是越长越好,直到功法运行无法到了极限,经脉承受到了临界。 听闻凌胜一有闲暇,要么揣摩功法,要么打坐修行,从无其余想法。似张臣汤,在受困之时,就每日修行不断,直到自家经脉及功法运转圆满,到了限制,才会停止。 如李文青,在游历之时,每日修行也是不断的。 可是古庭秋不同。 他每日修行两个时辰,不多,不少。 若是有事,这两个时辰的修行功夫也都被他省略过去,根本不去补足。若是揣摩功法花费了一个时辰,那么他便只打坐修行一个时辰。 对于一个修道人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例子。 因为他每日修行的功夫太短,令人难以置信。 就如李文青,一日修行十个时辰,便相当于古庭秋五日的修行。 李文青修行一日,便相当于古庭秋修行五日。 至今数十年,每日俱是如此。 但李文青仍然无法追上古庭秋的脚步。 天地之间,也没有任何一人能够追上古庭秋的脚步。 今日,古庭秋竭力运转功法,在金光之中,竭力修行,瞬息之间,功法便已运行三百六十五个大周天,但他仍然未有停止。 李文青从未想过师兄会有如此认真修行的一日,但今日师兄的修行,其功法运行无比迅捷,一个瞬息,就运转了三百六十五个大周天,相当于寻常人一日修行。 古庭秋在金光之中盘膝坐下,显得万分庄重。 世人常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但古庭秋数十年来以寻常之心修行,便已是天地之间最为杰出的人物,一朝竭力运转,放开桎梏,便使得天地为之变动。 他已然踏足真仙,但是在他竭力修行之下,气息节节攀升,让每一个感应到他气息涨动人物为之悸动。 “嗯?” 古庭秋微微睁眼,忽觉异样。 他立身于登天台之上,这登天台对于修行竟有助益。 只是修行到了这一步,又何须外来助力? 也就是在此时,古庭秋蓦然想起,若是自家在登天台修行而成,世人必然以为他是借助登天台之力。 当世之人,及后世之人对于自身的看法,以及所谓的声名美誉,古庭秋从未放在心上,但是未来的太白剑宗,却需要这样一个名声,需要这样一个立身于天地之上,使万世敬仰的人物。 这位温润平和的剑仙微微招手,把那仙剑招来。 仙剑应他心意,刺在第一十三层的地面之上。 那贯穿登天台的剑光,迅速涨大,立时把整座登天台都笼罩其中。 “这是……” 凌胜眼中陡然露出异色,庚金剑气倏忽而去,穿透千百里,击破第十二层的塔壁。 这方小天地被他击穿一个缺口。 “走!” 凌胜卷起青蛙与黑猴,连同闲禅法师,正要动身,又见秦先河与徐飞扬赶至,他并未多少想法,立时把这二人也一并卷起,随后施展步步生莲,一步踏出,离了这登天台第十二层,出现于登天台之外。 “怎么回事?” “南疆之时……” 所有人都想起当初南疆时煌煌一剑耀中堂的场景。 当时便是一道剑光从九霄之上而落,贯穿中堂山,随后暴涨,把整座中堂山生生撑碎。而眼前这道剑光,并未撑碎中堂山,却把整座中堂山罩在其中。 只见古庭秋微微一踏。 金光之内的登天台,便迸出无数裂缝。 登天台高耸九霄,庞大至极,其上迸裂出来的每一道裂缝,都比地面山中的峡谷悬崖来得惊人。 “不踏足最顶之处,怎谈登顶?” 古庭秋淡淡笑了声,便击破了登天台顶出,立身于这座高塔最顶峰之处。 登天台太高,高得无法望见。 但是以真仙道祖的眼力看去,便能见到那登天台之上,最顶峰之处,站有一人。 那人立身于天地最顶峰,身处于罡风之中。 罡风凛冽,只一道足能打灭显玄人物。 但那无数罡风打来,只让古庭秋衣诀飘扬。 他踏在最顶峰,便把整座登天台踏在脚下。 他足下微微用力。 登天台尽数崩裂。 内中无尽剑意,来去纵横。 许多仙人躲避不及,被剑意绞杀。 许多仙人趁着此时,从登天台裂缝处纷纷逃离。 遥遥便见那矗立于天地之间的登天台化作了无数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如大山一般巨大,当它从天上砸落下来,就如同十万大山从天穹砸落。 天地乾坤,仿佛到了末日。 好似整座南疆大地,都从天上坠落到了东海。 天地昏暗无比,声音震耳如雷。 “速闭大阵!” 忽有一声龙吟,惊震九霄,那道祖级数的真龙声音急乱。 龙宫之中发出霞光万道,纷纷迎向从天而落的那无数碎片。 这些霞光融入大山一般的碎片当中。 那无尽碎片,纷纷消失不见。 众人惊魂未定。 可是对于真仙道祖,对于凌胜等人而言,真正让他们为之屏息的,还是九霄之上的那人。 因为那人气息攀升,尚未止住。 他已经到了真仙巅峰,道祖级数。 他体内经脉尽数崩裂,法力运转近乎失控,但他依然没有停止,只在他一念之间,经脉又自修复,只是道祖级数的仙家法力仍然不断增长。 “他这是……” 便是远方观望的真仙道祖,也都为之屏息,悸动。 徐飞扬握紧了拳头,咬牙不语。 秦先河终是一声叹息。 闲禅宣了声佛号。 “他果然是如李太白一样的人物。” 青蛙一声叹息。 这一回,竟连黑猴也都无言以对。 凌胜看着天上那一道身影,感应对方剑意奔腾,法力攀升,蓦然醒悟。 苏白厚积薄发,先是压制自身,随后才以先天混元祖气,一举登顶。而他凌胜则是一路高歌,修行势如破竹。 古庭秋的修行,从来是立身于当代之首。 到了此时,凌胜才明白,古庭秋的修行只怕另有异处,就如苏白的厚积薄发,但是古庭秋不屑于压制自身。 他并非厚积薄发,压制自身,而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尽管不鸣之时,已然使世人望尘莫及。 但一朝展翅,便要飞天而去。 凌胜闭目感应。 他似乎感应到古庭秋的气息到了某一个界限。 一声轻响。 便如同打破了一个气泡。 但是凌胜知晓,这是古庭秋打破了天地的界限。 位列天仙! 四百三十八章 霞举飞升 中土,太白剑宗。 这一座雄立天地千万年的第一剑派,依然矗立于天地之间。 在这里,出现过无数剑仙。 这座雄立天地的剑宗,在千万年来,曾教导出许多位霞举飞升的人物。但天地之间,霞举飞升的天仙,最多的乃是出自于道德天宗。 而太白剑宗,最多的则是纵横天下,睥睨世间的剑仙。 霞举飞升的天仙,已然是天界之仙。 这里还是凡尘,唯有纵横天地的人物,才能雄立天地。 而太白剑宗,便有无数雄立天地的人物。 古往今来,数不胜数。 这座宗门依然矗立于天地之间,已然过了千万年,没有任何变化。 太白掌教立身于这片壮丽山河之上,俯视整座剑宗,他背负双手,身姿挺拔,威严如山。 忽有一声叹息,这位天下第一宗门的掌教微微抬头,看向东海,仿佛穿透千万里之遥,看见了那遥遥东海之上的场景,低声道:“他终于踏出了这一步。” 霞举飞升,天地震动。 无论中土,南疆,北地,甚至是与东海相隔最远的西土,都感应到了东海异变。道祖级数的人物,足能感应天地,便都已感应到了东海之上霞举飞升的场景。 不知何时,太白掌教身后多了一人。 这人满头白发,披落至腰际,柔顺飘逸。尽管白发及肩,但他面如青年,眼中带有淡淡沧桑之意,也不乏几分桀骜。 岁月令他沧桑,却不曾磨去他的棱角。 修行数千年,锐气仍存。 因为他是太白剑宗的剑仙,因为他此生从无挫折,因此他的锐气,从未受挫。历经数千年,锋芒尚在,经岁月沉淀,愈发锐利。 太白掌教仿佛未有感应到那人,只是喃喃道:“他早该成就天仙了。” 听他的意思,似乎古庭秋早有本领突破天仙,只是一直未曾突破。 修道之人,所求的便是霞举飞升,羽化登仙。 天地之间,居然有人能够霞举飞升,却止步不前。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但是在太白掌教口中,便如天经地义。 听在这位八劫真仙的道祖耳中,也没有半点波动。 “早些时候让他霞举飞升,避过这场天地大劫,总是不听。”太白掌教望着东海,眼中神色有些低沉,自语般说道:“天地大劫,也非是好玩的事情,霞举飞升乃是修行中人最高追求,他达到了这一步,却总不愿踏出。如今踏出去了,也是我太白剑宗的幸事。” “太白剑宗古往今来修成天仙的人物,也不算多,今日再多一个,真是喜事。也许我们该饮上几杯仙酒,待到天地大劫降下,也许便不能再饮酒了。” “他这一去,得道登仙,霞举飞升,此生与我们,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了。” “我等已是暮时残阳,但他如日中天,飞升之后,将永世长存。” 太白掌教微微闭眼,低声道:“能够教导出这样一个弟子,足慰平生。” 那八劫真仙站在他身后,听他自语般的话语,终是叹息一声,说道:“古庭秋早能飞升,却止步不前,如今待到此时,反而霞举飞升。” 太白掌教闻言,微微一震。 他身后的这位真仙道祖,乃是太白剑宗最为年长的一位。 这位道祖已然渡过八次轮回之劫,仍然未能修至天仙,但只须再渡过一劫,便过了九劫,便是不成天仙,也可霞举飞升。但是,他却遇上了天地大劫。 若是早生五百年,他便能连渡九劫,飞升而去。 但如今,便只得去迎九劫齐至。 似他修行四千余年,天地之间,也是极为少见的。因此,他的眼界也是极高的,至少高过了太白掌教。 “孕仙山脉掀起了大劫序幕,登天台可说是世间地仙的一道生机,再之后,大劫便彻底降下了。”这位满面白发,面如青年的八劫真仙说道:“他在孕仙山脉现世之后,就有了这等本事,却偏偏等到今日飞升。” 太白掌教难以置信,身子僵如木石。 …… 茫茫东海,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有迎仙天光落下。 有虚幻仙子漫天撒花。 有天龙翱翔,白虎咆哮,有麒麟高吼,有凤凰展翅,有玄武为帝,有天仙长驻。 那仙光之中,饱含无尽气象。 古庭秋便立在当中,闭目不言。 “早知他不会借助塔珠而成真仙,却从未想过,他会一举踏破真仙,得天仙之位,霞举飞升。”凌胜长长吐出口气,低声道:“委实惊世骇俗。” 闲禅法师双手合十,只是连一声阿弥陀佛也不说了。秦先河更是默然无言。 就是那位傲气十足,桀骜不驯的北地少年,也眉目黯淡。 青蛙深深看了凌胜一眼,说道:“谁也没有想过,他会高到这等地步。” 山神大人已然良久无言。 许多地仙散仙,真仙道祖,都已沉默。 他们只看着那仙光之内的人。 那再非凡人,而是天仙。 “修行多年,竟比不上一个不足百岁的后辈。” “霞举飞升,乃是我辈中人梦寐以求之事,今日终有一人得成。” “这天地间,有多久没有霞举飞升的人物了?” “太久远了……” 东海,南疆,北地,中原,西土,有许多叹息响起,俱是出自于真仙道祖。 任何修成天仙的人物,都要飞升而去,不得驻留当世。 仙光已然降下,古庭秋便要飞升。 忽然,他睁开了双眼。 他一眼看去,看透了千万里之外,落在了太白剑宗山门中,看见了那威严依旧,只是稍显苍凉的太白掌教,也见到了那位满头白发,貌如青年的八劫道祖,看见了太白剑宗许多人,许多事,许多景色。 他眼中没有霞举飞升的狂喜欢悦,只是露出黯淡之色,收回了视线,随后朝着南疆看去。 千百万里之遥,一眼望去,如若眼前景色。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片山河。 壮丽山河倒映在他眼中。 他眼中有了一片山河。 南疆万里山河,便在他眼中。 山河生灭,天地变幻,只在他一念之间,只在他眼中幻灭。 “炼魂老祖。” 一声低语过后,他眼中的山河天地尽数崩塌,于是,千百万里之外的那片山河大地,尽数化为废墟,鸟兽生灵,草木虫豸,尽数遭难。 在那里,只有万里废墟,残岩碎石,只留一片荒芜。 炼魂老祖就在那片废墟当中,他看向了东海,脸色凝重,沉声道:“我还是小看你了。” 长生道人在他身后,也无损伤,神色平稳,说道:“贫道虽无推衍天机的本领,然长生仙道诀直指大道,体天心,贴自然。我一生修行,不受轮回之劫,不遭人为之难,只是自身特异,遭人觊觎,又都算是大难。今日之事,贫道早有预感。” 炼魂老祖看着东海那霞举飞升的天仙,并未答长生道人的话。 “贫道今日须遭一难,然而……”长生道人顿了顿,看着炼魂老祖,说道:“有惊无险。” 他话音才落,炼魂老祖面色微变。 天地间所有真仙道祖,以及东海之上的仙人,俱都见得,那仙光之内的古庭秋,手持仙剑,朝着南疆遥遥一指。 剑指南疆。 便有剑光起。 东海至南疆,相隔千万里之遥。 在剑光之下,这千万里仿佛就在眼前。 剑光从古庭秋仙剑之上迸射而出,瞬息之间,便来到了炼魂老祖身前。 炼魂老祖面色骤变,伸手擒住那剑光。 只是,这乃是天仙一剑。 炼魂老祖长喝一声,身上灰袍撕开了数十道口子,灰白相间的发丝立时苍白如雪,面上仿佛苍老了数十岁,皱纹如树皮般枯槁。 他不知施展了什么秘术,竟然耗费了许多本源。 但是天仙一剑,仍然把他手臂打为粉碎,击中了他的胸膛。 炼魂老祖吐血而退,砸入地底,不知坠落至地底多少万丈之处。 “炼魂老祖他……” 谁也没有想到,古庭秋临飞升前,竟朝着炼魂老祖出了一剑。然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堂堂炼魂老祖,天地之中公认的第一人,竟连片刻也无法抵挡,便坠入地底,生死不知。 长生道人神色平静,站起身来。 忽有一位道德天宗的道祖现身,将之卷走。 道德天宗的道祖早已跟随在侧,只是碍于炼魂老祖,不敢轻易出手。如今炼魂老祖生死不知,他便现身,救走了自家的长生道人。 东海之上,古庭秋缓缓收剑。 这一剑使尽了天仙法力,仍然不能斩杀炼魂老祖。 他低着头,看了李文青一眼,便落在凌胜身上。 那眼中有无数剑意。 已然修至天仙的古庭秋轻声叹道:“终究不能与你站在同一层楼,酣畅淋漓地斗上一场。” 凌胜沉默不语,眉宇间自也免不了遗憾。 仙光缓缓上升。 古庭秋立身仙光之内,缓缓升天,仙光萦绕身周。 有仙音自虚空来。 有真龙,凤凰,玄武,麒麟,诸般瑞兽之虚影拱卫身旁。 他遥遥一眼,望向太白剑宗。 这位如神话一般的传奇男子。 这位一生从无败绩,领先同代之人的天仙,终是怅然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充满了挫败之感,不甘之意。 四百三十九章 仙身抵劫数 “上一位霞举飞升的天仙,据此多少年了?” “太久远了,记不太清,大约有三千多年了罢。” 有真仙道祖叹息出声,颇为沧桑,复杂难明。 “贫道修行两千余年,历经劫数四次,从来只闻霞举飞升,却不曾亲眼得见。数千年不曾见过飞升之人,就是修至真仙,成为当世道祖之后……”那道祖顿了一顿,叹道:“贫道心中,实也对霞举飞升之事抱有怀疑,却不想今日竟有缘得见。” 又有人问道:“大尧道祖今有三千余年高寿,可曾见过当年那位霞举飞升的天仙人物?” 数十万里之外,那边沉默良久,才叹道:“当初我才初入修行门,便见极乐真人李静虚霞举飞升,却不想此生竟然还有缘得见两次。我苦修数千年,不曾见过霞举飞升之人,自家也见不到飞升之路。若非有极乐真人李静虚在前,我几乎怀疑那所谓飞升之事,是否只是杜撰出来的。” “这数千年修行不断,尽管枯寂悠远,故人逐一凋零,但我仍能坚持下来。便是因为我知晓还有天仙境界能够脱离此界,永世长生,因此我一生只求霞举飞升而去,纵然希望渺茫,也不曾放弃。” 适才那位道祖低沉道:“如今一个修行不足百年的小辈走在了前头,你作何感想?” “走在了前头?”大尧道祖涩然道:“他在这数十年间走的路,你我数千年都未能走过,纵然穷此一生也未必能够踏足,何谈前后之分?” 众位真仙道祖默然不语。 “古庭秋已是如此,那么与他齐名的剑魔凌胜,谪仙苏白这几位……” 众仙沉默。 “古庭秋临去前,似也憾未能与凌胜一斗。” 良久无言。 终有一声叹息:“浩瀚江海,后浪推前浪。茫茫天地,新人换旧人。” …… 太白剑宗。 太白掌教默然不语。 在他身后,已不仅一位真仙道祖。 太白剑宗的真仙人物,以及感应到东海异变的地仙人物,纷纷破关而出,立在他身后。 太白掌教的修为并非最高,但他乃是一宗掌教,其余人都只能站在他身后,纵然是八劫真仙,也是如此。 “他终于飞升了。” 太白掌教长长出了口气,遥望天穹,自语道:“太师祖,你所说的,真的是……” 那位白发如瀑,飘逸出尘,面如青年的太师祖就在他身后,负手而立,淡淡道:“早不飞升,玩不飞升,偏到这个时候,其天地气息变动,八成不会出错。” 其余真仙及地仙,俱都不解。 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了这位太白剑宗辈分最高,修为最为深厚的八劫真仙。 “大劫从天上来。”八劫真仙神色平静,只是眉宇稍微沉凝,他沉声说道:“此时飞升天界,在路途之上,便会与那劫星相遇。” 一句话,仿佛惊起了诸天神雷,使太白掌教口中浑身一颤。 所有仙人,皆是不寒而栗。 一位真仙道祖惊道:“他要……” …… 许多目光放在了凌胜身上。 闲禅法师,秦先河,徐飞扬,以及许多从登天台逃生的地仙散仙,俱都看向了凌胜。 古庭秋已然成就天仙,飞升天界。 但他临去之前,却遗憾未能与凌胜一斗。 这便是说,凌胜足以与古庭秋争斗? 古庭秋已然成就天仙,乃是古往今来少有的人物,这等传奇,这等神话,谁能与他争锋? 但是,眼前的凌胜,似乎连古庭秋都承认他有那个资格。 岂不是说,凌胜不逊色于同等境界的古庭秋?岂不是说,剑魔凌胜,也能有望成就天仙? 许多人目光极为复杂。 古庭秋乃是当代最为杰出之人,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无人能够撼动。 但是,从古庭秋所说,这凌胜也未必逊色了,若是早生十多年,只怕也未必会在古庭秋之后。 霞举飞升的古庭秋已然是无上神话,但他毕竟已然飞升,而在古庭秋那一句话之后,这天地间最受瞩目的人物,只怕便非凌胜莫属。 黑猴也看向凌胜,神色惊异,也有得意。 连天仙都如此赞赏凌胜,而凌胜又是它教导出来的,它不得意,这世上有谁能得意? 猴子咧嘴发笑。 青蛙似乎想起了李太白,略微沉默。 凌胜沉默良久,终是叹道:“你步伐如此快,如何让人与你踏足同一层楼?” 悠悠叹息之声飘在云端,不出数丈,便被风云削弱得无法听闻。 但是凌胜没有特意隐蔽话音,而众人也都是仙者,自然听到了这一句话。 许多人面色微变。 再度看时,凌胜已然消失不见。 那高空之上,只留残花消逝。 “都散了……”李文青抬头望天,看着溢散消尽的仙光,看着化为流气的云烟,自语道:“都散了……” 他手持一颗塔珠,缓缓走出龙宫。 许多人露出贪婪之色,尤其是东海龙宫那些妖龙,虾兵蟹将,无不露出凶色。 但是他们依然畏惧天仙古庭秋遗留的威势。 因此他们不敢动手。 就连那位被古庭秋压了许多日的真仙龙王,也都沉默不语。 有人意图动手。 倏地一道剑气划破长空。 李文青抬头去看,就见一道剑气斩杀了一位散仙。 那是一道庚金剑气,内藏剑仙大道。 见到这道剑气,众人便知是凌胜出手了。 李文青微微低头,没有说话,持着塔珠,往中土而去。 一路之上,再无人动手。 因为有剑魔凌胜,为他保驾护航。 李文青也走了,这旷世仙缘被李文青带走,其余仙人便都散去。东海龙宫也消寂无声,沉入海底万丈深处。 一切归于寂静。 谁也想不到,就在不久之前,有无数仙人汇聚于此。就在不久之前,有数千年难得一见的霞举飞升之事于此地发生。此时,这里就只有白云蓝天,大海碧波,以及海底下没有半条鱼虾的清澈海水。 …… 凌胜回到了鸿元阁,心中尚未平静。 而闲禅法师,秦先河,徐飞扬,俱都来了鸿元阁,这三位非凡地仙,仅次于古庭秋及凌胜等人的年轻俊彦,自然被鸿元阁奉为上宾。 而凌胜见过了林韵蓝月之后,便匆匆闭关去了。 修行还在其次,但此次闭关,更多的却是要静心。 因为这一回,凌胜心绪难平。 “这个古庭秋,确实……”青蛙摇了摇头,说道:“我本以为他酷似李太白,却不想,他竟丝毫不逊色于李太白。” 凌胜默然不语。 就是以黑猴的性子,居然也都沉默。 “古庭秋,从何时有了这等突破天仙的底气?”凌胜仿若自语般低声道:“南疆中堂山一剑灭去整座大山,弑杀三位地仙,灭尽成千上万邪魔生灵,埋葬整座大山,此后破入地仙?” “那么,他在何时有了这等底气?” “去往南疆夺取封仙玉之时?” “还是在孕仙山脉之时?” “或是这一次东海龙宫之内时?” 凌胜仔细去想,总觉他早有把握,至少,在登天台上,古庭秋便已然有了把握。 凌胜相信他断然不会借助外力而成真仙,但却不曾想过他居然一举飞升。仔细想想,古庭秋早已有了底气。 青蛙思索良久,点头道:“确实早有底气。” 凌胜眉头皱得更紧。 黑猴也察觉不对,它倒吸口气,问道:“既然早已有了这等本领,何不霞举飞升,偏要等到今日?猴爷虽是神灵,也知你们修道炼气之辈,俱是以霞举飞升为毕生追求,难道还有人能够抵御霞举飞升的诱惑?” 青蛙说道:“至少古庭秋抵御住了。” 黑猴心中想得愈发深了些,又问道:“他为何要等到今日才飞升?” “大劫。” 凌胜忽然开口,说道:“天上星辰移位了。” 黑猴与青蛙俱是倒吸口气,齐声追问道:“哪一颗星辰?” “太岁之星!” 凌胜修行纯粹剑气,得剑仙大道,取庚金剑气,而天上掌管杀伐,象征西方白虎杀星的,便是太岁之星,也称太白金星。在凌胜修成地仙之后,对于这颗星辰,便有少许联系,这一次星辰移位,凌胜立即便知。 “这一次的劫星,居然是太岁之星?” 猴子与青蛙对视一眼,俱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凌胜微微闭眼,说道:“那星辰移位,并非一时变动,而是朝着天穹之下降来,至今还未停下,我感应到它正缓缓移近,接下来几日,随着星辰近些,天穹之上的太岁之星兴许会变得有些大,看得有些清楚,星光也会较为亮堂。” 黑猴看着凌胜,问道:“古庭秋此时飞升,是要……” “此时飞升,在通往天界的路上,便会与太岁之星相遇。” 凌胜低沉道:“他要以一人之力,抵挡天地五千年大劫。” 一语如惊雷。 天地变色,雷光闪烁。 黑猴与青蛙目瞪口呆。 凌胜喃喃道:“纵然是天仙,只怕也挡不住的。” 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人能够似凌胜这般感应太岁之星。 只有凌胜修成纯粹庚金剑气,才能与天上太岁之星相互感应。 正是因此,他深深明白那太岁之星蕴藏的无尽之力。 那等天地乾坤之力,纵为天仙,怕也未必能够抵挡。 四百四十章 气运压身 锁龙岛。 凌胜初到东海,就是出现于此。 当初被空明仙山六位显玄长老追杀,躲入镜海湖,潜过地底暗流,被那带龙追杀,到了这里,借助大道金丹将之斩杀。 这座岛曾锁住一头带龙。 后来在那岛上,更多了一个老者。 黎太生。 这个自称是被困住的老者,说是从其余地方被转来此地囚禁。看似寻常,实则连黑猴也未能将之看透。 凌胜重新踏足于此。 自古庭秋霞举飞升至今月余,他闭关不出,竭力修行剑气化莲篇,功行圆满,将心中感悟尽数消化,融于自身。 前些日子,有位老者,入住东海龙宫,自称黎太生,便连东海真仙龙王也屈于下座。当凌胜出关之时,便听说此事,于是便来了锁龙岛。 这里风景依旧,那山上庙宇还在。 只是庙中有三具枯尸,凌胜隐约记得,这三人有两个姓李,一个老者姓方,在附近海岛上颇有名气,尤其是其中一个不知是叫李运还是李希的,似乎出身修行世家。 “果然有些问题。” 凌胜看着三具枯尸,皱眉道:“这三具尸首,约莫才死年许。” “当年那个黎太生,似乎要他们作伴罢?”黑猴挠了挠下巴,嘿然说道:“玩厌了便杀了?还是说脱困了就不需要这三个作伴的,也就杀了?” 黎太生为何杀了这三人,其实并不重要。只是看着这三具才死不久的尸首,黑猴也觉黎太生心狠手辣,好歹这三个家伙陪伴这么些年,一朝脱困便杀了,比本神更为不讲道义。 猴爷当年称霸山林,虽然也收过路钱,但基本上只收了宝物便放人,信誉极佳,虽说偶尔连人也一并留下,但好歹也是少数。 “黎太生。”青蛙眼中神色颇为凝重,它往前一跃,落在庙宇后方,那里正是当初黎太生受困的地方。 那里断了几截锁链,布满铜锈,大约是黎太生挣脱之时断去的。 青蛙落在那锁链之前,双目凝重。 凌胜神色本是平静,但走近那锁链两尺近处,立即面色一变。 那锁链之上,竟有气运气息。 气运,就如因果一般,极为难以应付,沾上一点,就连真仙道祖都难以脱身。传闻佛祖涅槃,便是受因果业火烧身。 世俗王朝当中,身为帝皇者,受气运压身,自身修行,就相当于举国上下千万人的修行阻碍压在身上,纵有仙根道骨,旷世之法,修行路上也无半点进境。除此之外,就连皇室之人或多或少也沾染气运,难以修行。 但这锁链之上,居然有气运。 凌胜眉头皱紧。 这一刻,他想起了五霞鲤鱼。 那鲤鱼本是妖仙老祖,相当于地仙巅峰圆满,但是代长生道人受了气运,便被压成一尾寻常鲤鱼,万般神通妖法,尽数化为空谈,与普通鲤鱼一般无二。 “长生道人才仅是一位王爷,其气运压身,就能把一位妖仙老祖压成寻常鲤鱼。那黎太生居然敢沾染气运?” “这锁链的气息……” 凌胜目光沉凝,看向青蛙。 青蛙稍退一些,离那锁链远了些,沉声说道:“便是一国气运,也比不得一条锁链。” 凌胜心中暗惊。 黑猴倒吸凉气,随后龇牙咧嘴,好似牙疼一样。 长生道人仅是世俗王爷,受到的气运,更没有皇帝那般厚重,就让一位妖仙老祖变成了一尾寻常鲤鱼。若是皇帝的气运,又是何等惊人? 而一国气运,遍及整个皇室,包括皇帝,王爷,大臣,及其家眷。 这许多位高权重之人,都身怀气运,而这些气运便是一国气运分在众人身上。 而一国气运,自然便是所有人气运相合。 但是这样惊人的气运因果,却比不得一条困住黎太生的锁链。 一国之气运,却比不得一条锁链之上的气运来得浑厚,当时捆住黎太生的可不仅一条锁链,莫非他把整个世俗,无数个王朝的气运都汇聚到了这锁链之上? 何等人物,才能以这样惊人的气运锁链捆绑自身? “就连真仙道祖,也对世俗王朝避之甚远,生恐与世俗皇室扯上关系,沾染些许气运,人人敬而远之,居然还有人用气运捆绑自身?而且这气运也未免太过浓重,数条锁链聚齐的气运,莫非他把整个世俗气运都搬到了身上?”黑猴吃惊万分,倒吸冷气,仿佛有冷气灌入牙根,这猴子就如牙疼一般嚎叫道:“这厮就不怕气运把自个儿压死了?” 凌胜神色冰冷,看了它一眼。 黑猴忽然想起,当初自己为了建立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忽悠凌胜收下念师公主的事情,面色怪异。 念师公主身为皇室公主,自然也有气运在身,如非天地大劫抵消了气运,凌胜作为公主的师父,自然也免不了沾染国之气运。 尽管有天地大劫消了气运,但是出于谨慎,谁也不敢真正去触碰这些东西。 若非要建立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黑猴也不敢去沾染这些气运的。 但是事关神庙,事关自家修行,黑猴也顾不得了。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事情,受气运压身的也只是凌胜,又不是自己。 唔,只是一个小公主的师父,那时也只是有名无实,大约不会有问题的。 黑猴当时便是这么想的。 但凌胜显然看出来了。 猴子讪讪不语。 “他用气运锁链锁住自身,所为何事?莫非也如鲤鱼一样,躲避仙人五百年一回的轮回之劫?”青蛙神色凝重,沉声道:“气运这类事情,万分难缠,一旦沾染,要脱身便万分艰难。就连佛家典籍之上,也说佛祖难以避开因果而遭业火焚身,他是怎么脱身的?” “能够让东海龙王屈居下座,恭敬有加,这厮莫非是条老龙?”黑猴自语说道:“听说古庭秋打入东海龙宫,占了一处宫殿,东海龙王虽忍气吞声,实也发怒。但这一回,猴爷可打听清楚了,据说东海龙王还真是心甘情愿奉为上宾,甚至奉为祖宗,跟亲爹一样供着拜着,八成真的是条老龙。” 听到黑猴说话,凌胜面色微有变化。 他想起了世俗中的说法。 皇帝乃是天子,真龙天子。 莫非,黎太生当真是在聚集国之气运而镇住自身,甚至影响了世俗王朝,以至于有了真龙天子的说法? 他沉思不语。 当走出了庙宇时,已经入夜。 锁龙岛上本有许多凶禽猛兽,但凌胜身为地仙,临近老祖级数,单凭地仙气息,便让这座岛上的所有凶物尽数蛰伏,不敢放肆。 这一回,凌胜观古庭秋飞升,心有感悟,闭关月余,剑莲终是再开一瓣。 剑莲七十二瓣,仅剩一瓣未开。 对于天上星辰的感应,凌胜已经更为清晰。 修为有所进境,因此对于星辰感应更为清晰,这点是必然的。但凌胜却隐约认为,自己对于星辰感应,不仅仅是修为突破,更是因为那太岁之星离得愈发近了。 夜空,明月皎洁,光如银纱,使得岛上蒙上一层朦胧光泽。而海面上,更是波光粼粼,银芒闪烁。 有一颗星辰,竟大如瓷碗,挂在西边,仿佛一个小月亮。这星辰光芒甚亮,色泽极为好看,蓝白之中暗带银光。 所谓最为亮堂的北斗星,在这星辰光芒之下,竟黯淡无光。 那星辰亮光几乎能与月亮媲美。 “果然越发近了。” 凌胜喃喃自语道:“这一回的劫星,是太岁之星。” 他闭起眼睛,静静感悟星辰。 黑猴与青蛙对视一眼,并没有打扰他。 时过一夜。 东边先是泛起一丝光亮,使得黑暗渐去,天穹渐渐光亮,随后便生霞光。 朝霞绚烂美丽,只是太阳尚未升起。 “那霞光好生绚烂。” “都说朝霞七彩,绚烂万分,这眼前的朝霞怎么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猴爷看它分明是挺好看的呀。” “好似……有些单调?且方向也……” “说来也对,怎么那霞光都是紫色的?” 黑猴与青蛙对那朝霞作了一番评论,只是说了两句,这两位终是觉得不对。 凌胜骤然睁眼,望着那边,脸色渐渐凝重。 那里是中土。 那里的紫光,出自于道德天宗。 他运起感知,奈何相隔太远,自身尚未修成真仙,只知紫气出自于中土,由道德天宗而来,但感应却极为模糊。 “要变天了。” 黑猴忽然说了一句。 凌胜与青蛙齐齐偏头。 这猴子在东海,中土,南疆,都有神庙矗立,感知各大神庙,以及神庙周边的事情,极为简单。这猴子显然发现了什么事情。 猴子咬牙切齿道:“难怪道德天宗对他如此重视,难怪数百年前气运尚在之时,真仙道祖不惜冒着沾染气运的危险助他修成长生仙道诀,难怪道德天宗不惜擒住一头妖仙老祖来代他受气运之苦。原来,他竟有如此用处!” “你说长生道人?” 凌胜眉头一挑。 猴子怒道:“是他!” “你似乎不认识长生道人,何以如此发怒?”青蛙偏头问道:“便是长生道人有什么用处,什么本领,你这般激动又是为何?” “猴爷我不是为长生道人,而是为长生道人手上的那件仙宝。” 四百四十一章 紫阙宝箓,长生道人 “道德天宗总算出手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回竟然是施展出了太清道人的天仙至宝。” “那是紫阙宝箓罢?听闻是太清道人昔日著作道门两大经文后有所领悟,才创出这紫阙宝箓,真要说来,这紫阙宝箓问世之日,正是太清道人霞举飞升之时。” “太清道人遗留在这世上最后一件宝物?” “是啊,这正是太清道人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件天仙至宝。” “难怪……” 天地之间,各处都有议论。 能够知晓秘闻的人物,少说也是地仙散仙,而真正知晓秘闻的,则都是真仙道祖。 道门有两大真经,俱是太清道人所著,深具道家精髓,后世尊称道门至高典籍。但是许多年岁稍长,而见识广博的道祖人物,却知晓那道德二经,还稍逊色于紫阙宝箓。 古往今来,道德天宗历经劫数不知多少,从未动用过紫阙宝箓。 这一回,竟然现出了紫阙宝箓。 世上所有真仙道祖,无不心惊。 …… 空明仙山。 青元子眉宇沉重,说道:“紫阙宝箓?” “是啊,道德天宗镇派至宝。” 空明掌教立在山边,负手而立,缓缓说道:“据传此宝乃是天仙至宝,还在道德二经之上。” “道德二经乃是太清道人飞升之前所著,传闻道德天宗便是以此立派,居然还有更高一筹的紫阙宝箓?”青元子微微叹息道:“我大约还是年轻了些。” 年轻人所知的,自然少些。 青元子对于此事不知,大约便是岁数不足,见闻不足。 严格而论,比起真仙道祖,他的年纪确实不大。只是一位数百岁的地仙老祖如此说话,未免使人无言。 空明掌教摇头笑了笑,说道:“天地大劫,将有许多隐士现世,不乏真仙道祖,与他们相比,你我确实显得年轻了些。” “你也入了道祖境界,在我眼前说年轻?”青元子冷笑了声,忽然皱眉,看向那渐渐扩散的紫霞,失了谈笑的心思,沉声道:“这便是道德天宗避劫的手段?” “是啊,历代以来,经历过许多次天地大劫,道德天宗都不曾用过这等手段。”空明掌教遥望道德天宗,说道:“空灵无垢体质极为少见,能够以修成长生仙道诀的也是不多,能够碰上天地大劫的更是不多。这一回,道德天宗倒是省心了。” “省心可未必,长生道人险些被炼魂老祖掠去,山门也被攻破,颜面尽失,其中惊险可不简单。”青元子轻哼了声,说道:“不说旁家,你自家准备的避劫之法,可准备好了?” “已有本门两位道祖护住那宝物,只是真要避劫,为时尚早,需要等到大劫降下之后才成。”空明掌教往道德天宗方向看了看,说道:“像长生道人,紫阙宝箓,可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物事,道德天宗能够凭借此二者,在大劫降下之前而避劫,可其余宗门却未必了。” 青元子低沉许久,问道:“那便只能寄望于苏白与凌胜?” “避劫之法损伤宗派根基,若能不用,自要隐去才好。像是长生道人与紫阙宝箓两者相合,这几乎脱离了避劫之法的范畴,无法混为一谈。” 空明掌教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像是这样的手段,这等避劫法门,各宗各派都未能拥有,想来此时有许多真仙道祖,许多仙宗道派,佛门蛊道的各大掌教,都如你我这般,只得看着,艳羡不已。” “谁叫道德天宗遇上了一个能够修成长生仙道诀的空灵无垢体质之人?谁让道德天宗继承了太清道人的最后至宝?真是谁也羡慕不来呀。” 空明掌教叹息良久,忽有几分好笑,说道:“有羡慕嫉恨,自然也分等次,像是咱们空明仙山,只得干看着,而灵箓天宝宗,就只得咬牙切齿了。” 灵箓天宝宗,与道德天宗同出一源,俱是太清道人的道统。 但是,道德天宗乃是太清道人临飞升之前创立而成的,当时才是太清道人思想大成,造诣登仙的时候。道德天宗继承的乃是真正的太清道人之道统,继承了太清道人最为珍贵的法门,宝物,以及清静无为的大思想。 相比之下,灵箓天宝宗反而只是一个幼童。 灵箓天宝宗拥有的底蕴,宝物,功法,道德天宗俱都拥有。而太清道人修行大成,霞举飞升时著作的经文,宝物,清静无为之心境,却只有道德天宗继承,而灵箓天宝宗并未继承。 尽管同出一脉,但是灵箓天宝宗对于道德天宗,素无好感。 这一回,道德天宗借助紫阙宝箓,长生道人而提前避劫,在这天地之间最为愤怒嫉恨的,必然是灵箓天宝宗。 想起了灵箓天宝宗,原本心头有些抑郁的空明掌教,便有几分畅快。 …… “同出一门,何以道德天宗独得此传世福缘?祖师当真弃我灵箓天宝宗于不顾?” 灵箓天宝宗内,有一声叹息,苦涩万分。 宗门之内,不拘是地仙,或是真仙,俱都沉默。 远方那浩荡紫霞,滚滚万里,缓缓罩住整个道德天宗。 而灵箓天宝宗,依然静静等候天地劫数。 …… 道德天宗。 天上地下,紫霞无尽,使这天地各处,目及尽处,皆是紫色入眼。 “炼魂老祖擒去长生道人,险些让我道德天宗失了避劫关键。原本有了这一手段,本门对于大劫之后的应对,便松散了许多,大多数精力,俱都放在了长生道人与紫阙宝箓之上,若是这两者有半点差错,使得避劫难成,以本门对于后续之事的粗略应对,我道德天宗在大劫中只怕要毁于一旦,稍好一些,必然也在大劫之中损失惨重,伤及门派底蕴根基。” 一位真仙道祖心有余悸,说道:“这炼魂老祖,险些毁了本门。” “若非古庭秋一剑,本门要夺回长生道人,也是极难的。” “也不知炼魂老祖在那一剑之下是否死了?” 道德天宗几位道祖轻声交谈。 实则,这几位道祖,也并非如眼前这般平静。 甚至连谈话,也不过是缓解心中不安。 便连真仙道祖尚且如此,何况地仙,何况仙家以下的寻常长老及弟子? 满门上下,俱是平静,甚至寂静得落针可闻。 只是在这寂静之中,一股令人心慌的味道,渐渐蔓延。 那是一种惶恐不安。 其中,当年那位把长生道人收入道德天宗的真仙道祖,尤为心焦。 当初不惜擒住妖仙老祖,耗费紫府天灵宝珠,甚至冒着触及气运的危险,把长生道人收到门下,传长生仙道诀,倾一宗之力加以栽培。 为的,正是这一日。 “你若能成,本门必能安然避劫。在这天地大劫之下,其余仙宗必然无法安然无恙,或多或少有些损伤,而我道德天宗若能不损分毫,而渡过劫数。那么这天地之间,我道德天宗,必然再度位列首位。” 道德天宗,本就是天地间第一宗门,后来被太白剑宗压了无数年。 纵然是秉持清静无为的道德天宗,也极想翻身压过太白剑宗。 如今,终有机缘。 待到大劫过后,太白剑宗难复昔日盛况,而原本就是仅次于太白剑宗的道德天宗,则丝毫未损,面对其余各有折损的仙宗,必然能够再度登临天地之间第一宗门的位置。 尽管道德天宗的功法足能让人显得平静,但是这位真仙道祖,依然不乏激动之意。 而在道德天宗深处。 长生道人闭目不语。 在他眉眼中,渐渐渗出血滴,滴落于眼前的紫阙宝箓。 紫阙宝箓就如一本经书,只是上面似虚如幻,闪烁不定,通体紫色,也有龙吟,有凤鸣,有麒麟咆哮,有仙音入耳。 长生道人仿若未闻,眉眼中血滴不住滴落,而他口中则渐渐念着道门最为著名的经书。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是道德二经的开篇之句,深谙天地变化,生灵繁衍生长之理。 正是因为损耗太多,而无法补益充足,才使人失去许多东西。比如寿元,因为补益不足,使人苍老,使人生机流逝,体魄渐弱。 修道之人,有真气养身,补益稍多,因此能活百岁开外。 至于云罡和显玄,都已怀有法力,补益更多,只是因为自身法力,动荡之间,消耗极多,因此对于寿元也有限制。 倒是龟蛇之类,常蛰伏沉眠,极少消耗,因此活得长寿。 至于仙人,则有了无穷寿元,只是因为变化,也有五百年一次的轮回劫。 但长生道人没有劫数。 他一身本领,便都在补益自身之上。 他没有道术,没有神通,只有一身长生秘法,补益自身生机,使得自身生机补益得能与消耗相平衡。 当消耗去的,被补益回来,便永远保持在此状态,堪称不变,不朽。 而补益的,要多于消耗的,不仅能让他长生驻世,寿元无穷,更让他体内的积蓄极为丰厚。 这些积蓄起来的丰厚灵气,化入血中,就是打开紫阙宝箓的关键。 四百四十二章 紫气浩荡三万里 北方荒芜苍凉大地。 张臣汤背倚山岩,确切来讲,是他整个背部陷入了山岩当中。这位素来凶狂的人物此时满面鲜血,头发披散,身上伤势极重。 那两道仙家级数的粗大锁链,一条从他腹中穿过,绕着躯体,把左臂缠在腰侧上。另一条则从他胸骨穿透,把他右手一并绕住,死死捆绑在了脖颈上。 这位万分狼狈,甚至被自家锁链锁得动弹不得的灵箓天宝宗杰出弟子,苦笑万分。 在他脚下,就有几条白骨。 那些白骨还冒着热烟,血肉尚未吃得干净。 那是龙骨,妖龙骨骼。 不远处有一个如房屋般大小的蛇头,上方长着尖角,便是妖龙头颅。这个妖龙头颅被他炖了汤,那汤水极是好喝,大补至极,奈何龙头狰狞,肉少鳞多,只得挖了双眼来吃,其余头颅部分俱是丢弃。 听闻头颅才是珍贵,但是张臣汤懒得啃肉,也便作罢。 但他竟也没有想到,这显玄级数的妖龙,居然是有靠山的。 以张臣汤如今的修为,即便是东海龙宫他都不惧,能够压过他的,仅有少数几人。 而这妖龙的主人,恰好是那少数几人之一。 张臣汤苦涩至极。 孕仙山脉后,张臣汤原本去寻古庭秋斗剑,结果被古庭秋一剑打成重伤,险些毙命,好在古庭秋无意杀他,才让他得以逃生。养好伤势之后,道行增长,已然开了两朵道花,便想找古庭秋再斗一场。 然而才一出关,便听闻古庭秋那厮霞举飞升了。 张臣汤惊愕得一个时辰没有缓过神来。 待到缓过神来,听闻古庭秋也说憾未能与凌胜一斗,张臣汤心中急躁,便想去找凌胜争斗。然而,却听闻凌胜已经是地仙老祖,修为比他还要更高一筹。 原本修为胜过凌胜,都打得难分难解,甚至落入下风。 如今凌胜修为已然比他高了,这斗法还如何去斗? 凌胜那厮的剑魔称呼,可不是无风起浪。 凌胜出手,从不容情,剑气一出必然使人遍体生寒,杀人于顷刻之间。 既然修为不如凌胜,八成也要落败。败了也就败了,可是败给剑魔凌胜,九成九是要没命的。 于是张臣汤便来北地寻苏白争斗。 苏白与凌胜,古庭秋,在当代年轻人当中,排在首列。那么先去找苏白斗个胜负,也相当于间接与古庭秋和凌胜斗个胜负。 奈何初到北地,就恰好见到苏白斩杀那位三元**传人的场景。 张臣汤苦笑一声,心想这个苏白与古庭秋凌胜齐名,果然非同凡响。难道要去挑战秦先河,闲禅法师等人?心中抑郁之下,就往东海去了。 路上遇上一头妖龙,这妖龙生有两爪,头如蛇,却长角,乃是个少见的妖龙异种,才仅是显玄境界。 正值心中火气,便杀了这妖龙,吃了它半边身子,那妖龙头也一并煮了汤水。 吃到一半,就见中土紫霞弥漫。 愕然之下,又被人踢倒。 以张臣汤的本领,对方能够无声无息把他踢倒,可见本领之高绝,当他转头看去,脸色立时苍白。 他娘的,这厮居然是苏白! “听说你万分狂妄,世间少见。” 微风吹来,卷起荒凉大地尘烟,苏白在风中,宛若画中仙人。他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人物,淡淡说道:“初入地仙,便寻古庭秋的麻烦,被他一剑打成重伤,闭关出来后,是想找古庭秋再斗一场?” 张臣汤咧嘴发笑。 “古庭秋飞升,想要找凌胜,便发觉他修为在你之上,且此人杀性太重,一旦动手,八成是要你性命?” “然后……” 苏白静静看着他,说道:“就想来找我斗上一斗?” 张臣汤摇头道:“原来是这般打算,可是见到你出手之后,我就没这想法了。” “那你杀了我这坐骑……”苏白顿了顿,声音虽淡,却显寒色,“你认为,我就比凌胜来得心慈手软?还是说,你认为我比起凌胜,修为更低一些?” 张臣汤原来是如此想法,但是见到苏白出手,早已打消了想法。他苦笑道:“谁他娘的知道这是你的坐骑?我还当是一头土生土长的野龙。” 苏白沉默片刻,问道:“你还有遗言没有?” 淡淡一句话。 张臣汤几乎破口大骂,谁说苏白就比凌胜来得温和? 好歹凌胜一剑来个痛快,废话也不说,这苏白问了两句,还假仁假义问一声有什么遗言? 去他的凌胜身边的死猴子! 苏白手上一伸,有剑自天外飞来。 忽地。 中土陡生变化,紫霞浩荡漫天,延绵数万里。 天穹之上,域外天界之上,令人心悸的气息愈发浓重。纵然是青天白日,竟然也有一点淡淡光泽。 那是星光。 苏白似乎想起什么,面色一冷。 张臣汤震惊之余,竟忘了逃遁。 苏白也不理会,有仙风一卷,把他身子卷起,化作一片白云,投向了中土。 …… 道德天宗。 长生道人气息渐弱。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他渐渐念着这一句话。 世人补益不足,才使身子渐渐老迈,寿元消耗。修道人虽有道法神通,但是也止不住消耗,真气法力固然能够固存己身,但是比起法力挥洒,一举一动,这法力带来的补益,仍然不足。 因此才有寿元限制。 若得以补足那损耗部分,便是永恒不朽。 但长生道人补益自身消耗,仅还有余。 这余下的一些,便都注入了紫阙宝箓。 这数百年来积存的补益仙力,尽数消耗殆尽。 长生道人脸色苍白无血,他往眉心一点,有一滴血液从中飞出,落在紫阙宝箓之上。 紫光愈发浓郁。 天上紫霞扩散至方圆万里。 万里之内,天地尽呈霞光瑞彩。 霎那间,长生道人仿佛苍老了许多,鬓间白发渐生。 他再度点出一滴血液。 鬓间白发如霜。 当眉心血液点出了十八滴之后,这位号称长生不老,能够永恒驻世的长生道人,已然满头白发。 第十九滴血液打出之后,他皮肤渐渐干枯。 眉心血液打出二十二滴时,这位长生道人的面容,已如树皮一般枯槁。 这一刻,他想起了许多往事。 年少时意气风发。 年少时那一个淡淡身影。 昔日一计定江山,举国欢呼,许多少女对他投来许多异样目光,以他王爷身份,兼有这等奇才,意欲提亲的权贵人家几乎数不胜数。那姑娘却不同,她家中虽然有人在朝为官,但地位不高。 比起那些来提亲的权贵,那女子几乎毫无优势。 但他记得,昔日身虚体弱,未曾扬名之时,就只有那女子看得起他。犹记得那羞涩女子为了见他,数次徘徊,羞涩却不敢说话,而他自身也是少话。 相识数年,却只交谈了两句。 当他扬名之时,在许多权贵人家提亲之后,那女子自觉家中不如人家,便自行退去了,从此不曾见过。 不久之后,他诈死,遁入仙宗。 临行前,好像听说那女子嫁人了。 道德天宗里,好像有个年轻人,是那女子的后人。 想起那个年轻人,想起道德天宗里那些修道的弟子,想起对他无比期盼的诸位太上长老,以及那一位授业恩师。 长生道人低声道:“比一般人多活了数百年,大约也够了。” 轻声叹息。 紫阙宝箓光芒大放,漂浮空中,随后页面一翻。 长生道人微微张手,投入其中。 紫光弥漫整座密室,冲上九霄。 紫霞化作紫气,弥漫三万里。 道德天宗举宗震动。 “成……成功了?” 无数太上长老,无数长老,弟子,俱是难以置信。 尤其是那些年岁极高的道祖人物,俱是松了口气。 那位手把手传下长生仙道诀的真仙道祖微微沉默,在这个举宗欢呼的时候,他感应不到长生道人的气息,他心中渐渐沉落下去。 道德天宗的某位少年抬起头来,清秀面容上,有几分悸动。 他捂着胸口,有些疼痛。 身为一个才入御气的寻常弟子,他并不知道道德天宗适才经历了何等事情,他只是在这时想起了族谱上的一句话。 那句话有些模糊,似乎是说,家族的老祖宗,就在仙门里。 在长生道人投入紫阙宝箓的那一瞬间,有无数紫光冲天而上,弥漫开来。 紫气浩荡三万里。 三万里之内,尽数被紫光笼罩,隔绝内外,与这天地隔绝,纵为天仙,也无法出入。 天地大劫,再无法影响紫光之内的任何人。 “道德天宗,在这大劫之中,足能安然无恙了。” 在天地之间,各处真仙所在,多数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各大应劫的宗门,则都沉默。 太白剑宗的掌教默默转身,回了大殿。 空明仙山掌教摇了摇头,苦笑不语。 蓬莱仙岛掌教叹息了声,闭了仙岛。 此外,还有许多宗派,比如西土禅宗,比如北地宗门,各有反应,但多数只能羡慕,叹息,失落。 倒是南疆炼魂宗掌教及太上长老都较为平静,因为炼魂老祖还在,这场大劫,炼魂宗必然是最终得利的一家。 唯有灵箓天宝宗,在死寂过后,响起了许多砸碎东西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低沉怒吼,不仅是掌教,还有许多地仙,更有数位道祖忍不住心中愤怒,打碎了门中许多山峰。 遥遥东海,凌胜抬头,看向了天穹。 “来了。” 他轻声说道。 四百四十三章 劫星落 “蛤蟆,你安息罢。” 黑猴叹息了声,满面哀伤。 凌胜默然无言。 青蛙一身皮肤好似变作了黑色,它眼睛渐渐抽搐,过了许久,才恢复平静,说道:“希望我醒来之后,不是看到你的尸身。” “呸!”黑猴咧嘴道:“大劫降下,这浩瀚天地之中,还有谁能比猴爷来得爽快?” 凌胜深深看它一眼。 这猴子乃是山神,更是天地孕育的生灵,位属先天,不受天地大劫。 天地大劫席卷这天地之间,任何生灵都躲不过劫数,但总体而言,还是仙人受劫最重。但这猴子却不同,它是真神,而非仙人,永受天地庇护,所谓大劫几乎对它没有影响。 但青蛙不同,它须得受劫。 然而这一回去应劫的,只须有凌胜一人足矣。 于是,才用了封仙玉。 经过黑猴的手,已经有许多封仙玉传了出去,陈睡仙自也得了其一。 此外,秦先河,闲禅法师等人,各得其一,另有一块,被闲禅带回了西土,大约是交给法元。 至于徐飞扬,当时黑猴只是拿着封仙玉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当徐飞扬正要说话时,这猴子立即叹息道:“既然你如此骄傲,猴爷也不勉强。” 徐飞扬何等骄傲,自是冷笑一声。 这封仙玉,便省了下来。 凌胜看着这青蛙,沉声问道:“你准备好了?” “区区封仙玉而已,只当睡过一觉,醒来自然无事。”青蛙说道:“倒是你,大劫已至,当心了。虽然不太吉利……” 青蛙抬起头看着凌胜,说道:“我可不想从封仙玉中醒来后,只在典籍中见到一个显玄杀妖仙的名字。” “我曾显玄杀妖仙,不久后我渡天地大劫而不死,后世典籍中自然会记上我的名字。”凌胜平淡道:“但你不禁只见到一个名字,也会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凌胜。” “这便好。” “当真好了?” “稍微等一下,接下来这一觉睡得大约比较久,暂时容我活动活动。” “我还是施法了。” 凌胜以法力化去封仙玉,化成一滩流动水流。 那水流晶莹剔透,荧光闪烁。 凌胜深深看了那青蛙一眼,微微叹息,把水流激射出去,落在青蛙身上。 青蛙一僵。 水流将之覆盖,化作一团。 那一团晶莹玉液,立时凝结。 渐渐地,便化作一个石头。 “这就成了?” 凌胜也没有想过如此瞬息,更不曾想过如此简单。 黑猴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凡事都这般复杂作甚?” 猴子冷笑一声后,上前去,对着石块狠狠踢了几脚,怒骂道:“大爷我身为山神,你个小小妖仙,就敢对我不敬,平日里就觉得你是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这猴子似乎是想泄愤,言语也颇无条理。 凌胜摇了摇头,说道:“它这又不是死了,你如此伤感也无用。” “伤个大爷!”黑猴骂了一声,脸色稍显尴尬,见凌胜转身离开,忙追问道:“你去做什么?” “大劫降临,我身为地仙,也难逃九劫危难,也许难以渡过。临死之前,去找林韵她们。” “你分明跟死蛤蟆说不会死。” “世事变幻,谁知道呢?就是有一日说你这猴子死了,我也不会意外。” “呸!臭嘴!咦?你说她们?你小子这话意味颇深呀。” …… 太白剑宗。 若说大劫降落,这天地之间最为忧虑的,必然是太白剑宗。 “如何了?” 太白掌教微微闭目,语气低沉。 身后一位地仙老祖躬身道:“李文青入得显玄巅峰,临近地仙,但他并非当世应劫之人,修为已暂时压制。此外,本门年轻弟子,尽数随李文青离山,并有显玄,云罡长老为护卫。” 太白掌教道:“几位太上长老呢?” “古庭秋从南疆夺来封仙玉数块,已经挑选本门年岁最轻的几位地仙,以封仙玉镇住,让李文青带离山门。至于道祖级数的太上长老,因为封仙玉无法封住,只得作罢。” 那地仙老祖身子低伏,眼中黯淡无光,涩然道:“新处已经寻到,本门已有三位道祖在那里开辟阵法,并以完工,阵法口诀尽数教与李文青。” “嗯。”太白掌教微微点头,深吸口气,说道:“让大家散去罢。” “无人愿意散去。”那地仙老祖低声道:“本门须有人命去填,才得让后世更为兴旺,且本门众多太上长老,寻常长老和弟子若都散去,一旦有什么事情泄露,对于本门今后传承不利。不若……” 他并未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然极为清楚。 不若众人一并赴死,为后世宗门增添气运,也可免去不利之处。 “命数也……”太白掌教抬了抬头,忽有一声叹息,“既然如此,便罢了。” “大约,也来不及了……” …… 凌胜抬起头,看着那天上的星辰。 天穹之上的星辰越发近了。 若是一般人看去,只觉得青天白日,看不出任何东西。即便是在夜晚,也只是见到一颗星星较为亮堂,稍微大些,而无多少变化。 可凌胜对于太岁之星有深切联系,闭着眼睛,感应万分清晰。 那星辰越发近了。 忽地,凌胜睁开双眼。 他眼中露出一丝异色。 天上的星辰,若在夜晚来看,便会发觉它仿佛稍微黯淡了一些,仿佛笑了一些。只是这些变化在寻常人眼里太细微,因为天穹的星辰本就细如砂砾,那砂砾小了一些,也同样是砂砾,看不出任何变化。 可是在修道人眼中,那便是一场极大变化。 尤其是凌胜,对于这变化,感应最为深刻。 因为他发觉,那太岁之星,居然缺了一角。 传闻天上星辰,与这天地一般大小,若是砸下,足能把中土,东海西土,南疆北地尽数打灭。这便是天地大劫的灭世传闻。 尽管传闻略有夸大,但是此事大致属实。 当凌胜修成了这等境界,便知那灭世传言实则不假。 但是,那太岁之星,居然缺了一角。 那缺的一角,若真要来论,足有千百万里方圆,抵得上整个浩大中土。但是,那一角竟然当真是缺失了。 它为何缺失了一角? “古庭秋。” 凌胜喃喃自语。 他体内变化愈发强烈,有许多劫火从他身上冒出来,并逐渐变得强烈。 那是因为天地大劫开始了。 随着劫星越发临近,这劫数便愈发沉重。 “果然来了。”黑猴抬起头,说道:“准备动身了。” 凌胜抬头看去,就见一道火光,从天而落。 那火光极为粗大,带着长长火柱,往大地降落。 那就是劫星。 原本无比巨大,堪比一方天地的劫星,忽然缺失一块,但剩下的星体,依然能够抵得上中土,西土,南疆,北地这些浩瀚地域。可不知为何,它冒起了火光。 那火光无比热烈,不住灼烧。 星体被烈火烧融,迅速变小。 风助火势,那九天之上的罡风,更是让烈焰更为惊人。 “莫非……那是……因为降落得太快,以至于穿梭大气,所引起的火光?” 凌胜眉头一挑,体内的劫数愈发强烈,但他身穿玉虚仙衣,并未多么在意,只是看着那火光,沉声道:“从天穹之上降落,到现在几个呼吸,依然没有落地。看它速度足能撞破大气,凭空磨出烈焰,可见极快,那么便是说,这劫星依然在极远?” 黑猴说道:“再远,也要降落的。。” “那劫星落下的地方,是太白剑宗罢?” 凌胜蓦然睁大双眼,闪过愕然之色。 …… “大劫终于降下了。” “快些使用封仙玉。” “快些施展避劫之法,让本门避过劫数。” “事到此时,真乃羡慕紫气浩荡三万里的道德天宗。” “那劫星……竟是朝着太白剑宗落去。” 随着许多声音响起,天地间一片肃然。 而太白剑宗,反而极为平静。 太白掌教望着天穹,负手而立。 在他身后,乃是太白剑宗的许多地仙,真仙。 最为耀眼的一位,自然是那位渡过八劫的真仙道祖。可惜这位道祖命格不好,晚生了数百年,若是能早生数百年,大约便渡过九劫,而霞举飞升了。 “风铃阁主没有欺骗我们,这么说来,他死在古庭秋手里,倒是冤枉了。” “我们都是将死的人,何必理会这些?” “倒也是。” 太白掌教听着身后故作镇定的许多声音,叹息一声。 那八劫真仙上前,说道:“星辰变化了。” “这……”太白掌教难以置信,心中露出几分异色。 “古庭秋动手了。”那八劫真仙说道:“果然不出所料。” “那他……” “劫星便是一座天地,他把劫星打得残缺,便相当于打灭一个乾坤天地。这等事情,纵为天仙,也是极难的。”八劫真仙笑道:“既然这后辈如此有心,我等长辈,便笑纳了。” “去罢。” 太白掌教睁开双眼,厉色道:“人欺我一寸,我欺它一丈。” “如今天地大劫,我等必死无疑,既然注定要陨落于劫星之下,又何必顾忌?” “欺我者,天地大劫!” “那我太白剑宗,便削了它这大劫!” “杀!” 四百四十四章 劫落时 劫星终于坠落。 天地震荡。 大劫终于临至。 星辰本就如一方天地般大小,尽管在天穹之上,九霄域外已经被古庭秋一剑削去小半,但仍是无比巨大。当进入这方天地,冲撞大气之时,穿梭空气,与之相磨,故此有火光拖尾,万分绚丽。 只是在这等火光之下,又有罡风吹打,风助火势,那劫星迅速变小。 待到临至太白剑宗之时,仍然有一方山脉大小,足有方圆数万里。 中土各处,光芒四起。 尤其是中土仙宗,俱都施展手段,护持本门。 “那星辰无比巨大,尽管不知为何少了一半,又被大气磨合生火,罡风吹拂,而变小了许多。但它仍如一方山脉,来势快得惊人,若是坠落下来,大约整个天地都要为之动荡。” “传闻上一回天地大劫,乃是砸落于东海,让中土,南疆,北地,俱都被海啸淹没,唯有西土禅宗得以保全。” “北地在万年之前的那场大劫,便是被劫星砸落。当时劫星极盛,足有方圆数十万里,砸落于北地,这天地乾坤为之翻覆,听闻寻常生灵大多被劫星落地而镇死。” “难怪北地如此荒凉,至今未曾恢复,原来是被劫星砸落。好在上一回砸落的是东海,否则又要多出一处荒芜之地。” “再过五千年,也许北地能够再度重现生机,但中土大地,只怕也如北地一样荒凉了。” “此乃今后之事,我等能否渡过大劫,还是两说。” “至少,雄立无尽岁月,举世无双的太白剑宗是要消亡了。” 有多位真仙道祖固守自身,望着劫星坠落,纷纷叹息,渐渐停了交谈,天地间复又死寂。这些道祖,俱都护持己身,静候大劫到来。 劫星终于还是砸落了。 砸在太白剑宗山门。 那太白剑宗,如何去抵挡天地大劫,如何去反抗这天地大劫,众人不知,但众人知晓的,便是太白剑宗,已然消亡了。 有人曾见无数剑光腾飞,击向劫星。 但是那劫星带罡风烈火而来,尽管经过许多削弱,仍然有方圆数万里,内中有天地之气,乾坤之威,除非天仙抵挡,否则谁能破之? 那八劫真仙冲在前头,自也消亡在前。 太白掌教紧随其后。 许多道祖,剑仙,纷纷持剑杀上天穹,迎向劫星。 即便是个死物,若想毁我太白剑宗,也仍要斩你! 其中多少热血,多少不甘,多少遗憾,多少悲愤咆哮,壮烈凄然,都付诸于虚无,全数消尽。 …… 此次天地大劫,落下的乃是太岁之星。 这一颗星辰,掌管杀伐,位处地方,号称庚金之星,也作白虎星君。 当它降下之时,首先来的,就是杀戮。 大德圣朝。 两个孩童相互玩耍,一个摔倒下去,另一个伸手拉他起来,两人相视大笑。 忽然,那摔倒的孩童露出厉色,骂道:“刚才是你推的我?” 另一孩童大怒道:“放屁,分明是你自己摔倒的!” 两人便又扭打在一起,神色狰狞。 过不多时,他们家中长辈到来,若在以往,自是劝解,喝骂自家孩子或是对方孩子。然而这一回,便见一个壮年男子抄起锄头,朝着那个与自家孩子扭打在一起的孩童砸了下去,那孩童立时毙命。 杀戮又生。 大街上。 两个男子适才相谈不欢,经过调解,终于握手言和。 忽地,其中一人举起拳头,便朝着对方打去。 适才消减下去的火气,立时奔涌上来。 “住手!住手!” 有一个男子,显然与那两个打架的相熟,忙来相劝,哪知两人不听他劝。他心头火起,怒道:“老子好心相劝,你们还不住手,这是瞧不起我!” 话说未起,抄起一旁摊子上的菜刀,便朝那两个打架的砍去。 只是两刀,这个来相劝的男子,便杀了那两人。 “大楚皇朝犯我大德圣朝,不可忍也!” “杀!” 又有大国交战,血染沙场。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修道人亦是如此,俱都是那劫星降下,天地震荡之后,各自起了杀戮。 原本一件小事,便都化作滔天怒火,杀戮四起。 一点间隙,杀人不绝。 “我这有灵玉三百,且送你罢。” “不必,我炼器无须这般多。” “你我朋友一场,数十年相识,便莫要见外了。” “楚兄说笑,我这是……” “你瞧不起我吗?” “这……”那修道人听他语气不善,心中亦是愤怒,喝道:“瞧不起你又如何?” “你我划地绝交!” 两人分离而去,忽又想起数十年互相照拂,给了对方多少好处,如今一朝绝交,昔日交情,昔日的好处,俱都成空谈。 “他娘的!”适才那人转过头来,一记飞剑奔出百步,刺透了数十年好友的后心。 而那身死道消之人,手上也正捏着道术印诀。 …… 东海。 凌胜一震,嘴角忽然溢出鲜血。 “劫数来了?” 黑猴身为山神,受天地庇护,并未有劫数,它看着凌胜,露出担忧之色。 “来了。” 凌胜说了一句,口中忽然喷出一口血液,竟伴随灰白劫火,从口鼻而出,从身体而出窍穴而出。 这一回的劫数,比之于初破地仙之时,不知强盛了多少倍。 他盘膝坐在山崖边。 山崖俱被劫火烧融。 凌胜与烧成岩浆汁液的半截山崖坠落海中。 轰然一声,大海渐起浪花。 适才那劫星坠落,天地震动,大海波涛汹涌,浪高百丈余,至今还未平歇。 许多大船尽数淹没,许多海岛俱都冲毁。 无数生灵死于此时。 凌胜在海中,无数水流冲刷,但都被劫火烧化。 “这……” 黑猴倒吸口气。 适才凌胜坠落于海下,不过两个呼吸,就只见眼前大海白烟蒸腾,海水滚沸。 一眼望去百里,大海就如锅里烧开的沸水,气泡无数,水汽蒸腾。 “有玉虚仙衣这件位列于天仙至宝的旷世宝衣,想来对于劫火有抑制作用。”黑猴心道:“当初他破入地仙之时,劫火烧身,就是被天仙法衣压下了。” “这一回相当于九劫齐至,大约是压不下的,但是也削弱了许多。经过削弱之后,这劫数仍然如此厉害,那么其余仙人?” “有些准备,有些秘法或是秘药的人物,倒还好些。若是没有宝物,没有法术,也难有准备的寻常仙人,岂非在这时都被劫火烧身而死?” “好在心障魔劫这时还是不会来的,否则这天地之间,能够渡过今日的,估计也就寥寥数人。” “今日不会来,以后也会。还是要靠星辰避劫光才成。” 黑猴自语几句,看着百里沸腾,略微沉默。 嘭地一声,有一道身影破开海水,落在崖上。 “渡过了?” “暂时压制住了。” 凌胜神色低沉,他已然明白,那劫数相当于九劫齐至,只在劫星降落之时引动,但是,只要坚持过半盏茶功夫,便能渡过。 九劫齐至,威力无穷,若非有玉虚仙衣,凌胜也是极难渡过的。 这还仅是半盏茶的功夫。 一月之后,还会有一场大劫。 同样是九劫齐至,但那一回,将会伴随心障魔劫而来,持续到彻底渡过劫数,或许是一日,或许是十日,或许是百日。 当心魔遮住心志,劫火就即烧身。 九劫,便是九重心魔,九重劫火,一重比一重厉害,一重比一重惊险。 天地之间,几乎没有人能够渡过这样的劫数。 就算凌胜怀有玉虚仙衣,只怕也难渡过劫数。 “须得往太白剑宗一行。” 凌胜微微闭眼,感应那青蛙所在。 青蛙受封仙玉,封成了一个石头,没有其余事情。 至于林韵蓝月等人,尚未成仙,只是被天威镇住,心悸无比,此时还在鸿元阁中休养。 “此去太白剑宗,大约要带上那青鸾。” “嗯,猴爷也觉得它有些用处。” “要不要带上你?” “我呸!你是觉得猴爷帮不上忙?猴爷我挠你一脸!” 黑猴怒极,龇牙咧嘴,金瞳黑脸,好似天神发怒,又如魔王咆哮。 就在这时,凌胜面色微皱,脸上神色渐渐冰寒,说道:“有许多家伙来了。” “天地大劫,引起了许多人心中潜藏的杀意。” “杀意,掩盖了人心恐惧。” 凌胜微微叹息一声。 有许多人来攻鸿元阁。 也许是因为与鸿元阁产生间隙,但八成是因为凌胜的缘故。 当凌胜一步踏出,回到鸿元阁之时,尚未站定,就有一道法术打来。 那法术滚滚如潮,乃是显玄半仙所发。 凌胜神色冷漠,不说法力道行,单说体魄,他已然半只脚跨入真龙之力,面对这显玄法术,只是伸手一推,就有无数气劲发出,推平大气,气浪滚滚。 霎时间,那显玄道术就被灭去。 咻! 有庚金剑气划过,那显玄半仙坠亡。 “嗷!!!” 一声龙吟,有条长龙腾云驾雾而至,怒喝道:“凌胜!” 那是白浪妖龙王的长子,曾把水晶龙宫拱手相让,退避开去,不敢与凌胜照面。 但是天地大劫降下,被劫星影响,杀意蒙蔽恐惧,竟是杀到了鸿元阁。 凌胜望着那长龙噬咬而来,双手往上一托,分别擒住这妖龙上下颚。 他双手一分。 那妖龙上下颚竟是被他撕扯开来。 一个龙头,撕成两半。 四百四十五章 飞蛾扑火,留下的是香火传承 劫星落下,毁灭太白剑宗这一座雄立天下,堪称无敌于世的傲世剑宗,葬送了许多修为高绝,剑意凌厉,修成剑仙的人物。 太白剑宗毁去了,太白剑宗山脉业已化作废墟。 尽管太白剑宗地处偏僻,少有人至。 然而,劫星足有方圆数万里,尽管又遭太白剑宗众多剑仙削去许多,仍然有两万里之广。 它砸落下来,覆灭太白剑宗,遮蔽太白山脉,波及方圆数十万里。 百万里之内,生灵绝迹,尽数死绝。 百万里之外,只觉大地震动,好似地龙翻身。 东海波涛汹涌。 北地狂风四起, 南疆大山开裂。 西土寺庙倒塌。 这些,俱都是被砸落于太白剑宗的震荡传出所致。 震荡传出亿万里,仍然有感。 在劫起之时。 有位散仙漫步海中,惊觉劫星降落,尚未回应,就觉体内身边,骤然被劫火烧成灰烬。 南疆大地,有位隐世地仙,闭目修行,竭力压制突兀变化的劫火,过得十来个呼吸,终于还是压制不住。尽管半月前就已闭关,静候大劫,但是他没有法门,没有宝物,于是便被劫火烧身而死。 西土禅宗。 老方丈叹息一声,唱了声阿弥陀佛,就即劫火烧身,立时湮灭。 他身旁的沙弥忙跪倒,慌忙无比。 “方丈……方丈……涅槃了……” ……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有位真仙道祖,正在教授弟子,习读经义,言语中抑扬顿挫,俱是极好。但是声音轻重,就能将其中要点之处,尽数表现出来。 他座下许多弟子,都盘膝于蒲团之上,静心听法。 过了片刻,这位道祖说道:“这类道法,上体天心,贴合大道,以道德天宗造诣最高。只是道德天宗避开这天地劫数,已经用长生道人为引子,暂时打开了紫阙宝箓,如今东方处有紫气浩荡三万里,便是紫阙宝箓护住了那里。这场大劫,道德天宗已算是避过了。” “师祖。”有个青年男子说道:“听闻太白剑宗将要灭于大劫之中?” 那位道祖眼中闪过几分异色,终是叹道:“是啊。” “前些天,总听闻有人在东海飞升成仙了,好像就是太白剑宗的古庭秋罢?”那青年说道:“是不是修成天仙,飞升天界,就能避过劫数了。” “这是自然。”道祖笑道:“但是修成天仙,三千年来也仅一个古庭秋,对于我等而言,还是渡过自身轮户劫数来得简单一些,九劫过了,也就该飞升了。似我等老辈人物,生不逢时,遭遇了天地大劫,但是你们这些后辈,恰好在天地大劫之后。这场劫数,你们未成仙人,若福缘深厚就可避开,避过之后,如若能够修成仙人,渡过九劫,便能霞举飞升。” “但是这九劫,虽比修成天仙稍微简单一些,但也不会容易的。当世间,有望在古庭秋之后修成天仙的,也就那位被古庭秋看重的凌胜,以及谪仙苏白,除此二人外,天地之大,也无多少人物。也许那些修为尚浅的后辈,有些惊人潜能,只是声名未显,我也不知。” 道祖看着众弟子,笑道:“各凭机缘罢。” 众弟子沉默。 “师祖,那天地大劫……”一个中年男子迟疑道:“何时来?”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大地轰然一震。 许多房屋倒塌,许多人被掩埋当中。 这里虽是寻常砖瓦院落,但是有道祖在此,却也无恙。 但是这么一震,却是让许多弟子都觉身子麻痹。 “这……” 众弟子惊骇莫名。 道祖盘膝而坐,望着天穹,再望向太白剑宗方向,脸上露出浅淡笑意,说道:“来了。” 话音落下,劫火焚身。 这位道祖,瞬息化作一地灰烬。 院中无数惊呼,无数悲泣。 …… 谪仙苏白走在云端,神色淡然,白云绕体,脱尘去俗。 忽地,他身子一顿,眉头紧皱。 九劫齐至,终是压制不住。 这位如谪仙一般的人物,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那血液从云端落下,血中火焰顿起。 劫火熊熊,烧开无数云雾,坠落大地。 只见天火熊熊,从天而落。 苏白从天上坠落,落于尘世,他轻咳出血,血液落于大地,劫火燃烧。 九劫齐至,纵然是谪仙苏白,也难以抵挡。 先天混元祖气真诀本就直指大道,虽然不似长生仙道诀那般,但是劫数在苏白身上,却要温和许多。这九劫齐至,便连苏白都抵挡不住,可想而知,寻常仙人所受的劫数何等惊人? 苏白脸上厉色极重,若非被凌胜夺走一道先天混元祖气,使得九道先天混元祖气缺失,他根本无须渡此劫数。 若是修行不成,此时身上背负九道先天混元祖气,大约还未入地仙,自然不受劫数。若是修行有成,此时他就已然成就天仙,霞举飞升,更不须受九劫压身。 当初被凌胜夺走先天混元祖气,如今虽然重新取了回来,但却不如之前那般圆满,他只能是地仙圆满,连真仙也还未入,更莫谈天仙之位。 接下来,他便只得循序渐进,让先天混元祖气真诀逐步增长,修至真仙,终破天仙。 但眼前劫数,才是紧要。 他擦拭嘴角鲜血,压下体内劫火。 过得半盏茶功夫,劫火终于退去。 苏白缓缓起身,一身白衣,在苍凉大地之上,宛如一点白玉。 他遥望中土,自语道:“太白剑宗,凌胜?” …… 太白剑宗雄立天地之间,位列天地第一宗门,至今不知多少年月,从来不曾受挫。 但是在天地大劫之前,一切一切,终是付之一炬。 劫火熊熊,尚未消退。 李文青望着太白剑宗方向,他尚未修成地仙,无法感应,但却知道,劫星已经落于太白剑宗。 在李文青身后,有许多显玄长老,以及年轻弟子。 他们各自背着一柄剑,背着一筐书。 还有一位,提着一块碑。 碑文之上,最前列的,赫然是太白剑典,剑气通玄篇。 而在更后方,则是一尊仙辇。 仙辇之内,静静躺着几个石块。 石块之中,便是地仙人物。 这几位地仙,无一例外,都是极为年轻,年岁并未超过两百,乃是太白剑宗最为年轻的地仙。从此之后,他们就是太白剑宗最后的底蕴,在太白剑宗再度兴起之前,这几位太白剑宗的底蕴,便该活得更长一些,因此,此时他们就该是更为年轻的一批仙人。 太白剑宗,从来不屑于避劫,他们从来是应劫。 但这一回不同,这一回,古庭秋亲自去南疆夺取封仙玉,这一回,是八劫道祖亲自用封仙玉,封住了这些未来太白剑宗的底蕴。 为了香火延续,整个太白剑宗,低下了他们昂然立世千百万年的头颅,放下了那最为骄傲的心志。 但是现在,太白剑宗山门,已经毁于一旦。 掌教,道祖,太上长老,都随着山门一并消失。 李文青默然不语。 他站在最前端,身后是太白剑宗最后的传承。 他忽然觉得肩膀好重。 他叹息一声,说道:“走罢,入山。” 身后那一座山,就是太白剑宗开辟出来的新宗门,那里有一座阵法,以及……穷山恶水。 “师兄……” 一个少年颤抖着身子,嘴唇泛白,颤声道:“宗门没了……” 宗门没了,家便没了。 其余长老低头不语。 太白剑宗仅剩的二十余位弟子,俱都心绪低落,脸色黯然。 太白剑宗傲啸天地,何曾沦落到这等地步? 山门毁了,太白剑宗毁了,剩下的,便只有他们这些未成气候的苗子。 “太白剑宗还在。” 李文青声音极轻,在风中显得低微,但他双目却如火焰一般热烈,目光如剑身倒映出来的烈阳,炽热之余,不乏锐利。 这一位素来温和的年轻道人,担起了整个太白剑宗。 他眉宇渐渐有了威严,双肩渐渐有了厚重。 “我等身为太白剑宗弟子,只要不死,太白剑宗就永世不灭。我等身处哪一方,哪一方便是太白剑宗所在。” 李文青转头看着他们,认真说道:“门派驻地毁了,可以重建。” “宗门底蕴尽了,可以积累。” “只要我等还在,只要我等传承下去的法门还在,只要我们的后辈还在修行太白剑宗的法门,那么太白剑宗……便永世长存。” 众弟子沉默。 诸位长老竟也如少年一般,握住手掌,咬牙不语。 李文青往那大山走出,走入阵中,望着荒凉枯寂,鸟兽稀少的这座大山,神色平静,打量着这今后的太白剑宗。 “明日起,种些树罢,就按照太白剑宗的地形来种。” “这里鸟兽稀少,只有一些恶狼,秃鹫,腐鸦,不要杀了,就让它们看着太白剑宗重新立世。” “明日起,于长老出山,去俗世中寻找匠人,以土石砖瓦筑造本门宫殿院落。至于阵法……” 李文青抬着头,说道:“有这一道护山大阵,足矣。” 世俗中的匠人,寻常的泥瓦土石,就要筑造天地间第一宗门的立派之所? “当我等剑啸天地,傲立于天地之间,又何须阵法?何须坚如仙金神铁的宫殿地室?” 是啊,太白剑宗,何曾需要防御? 任何敌手,一剑杀绝,谁能攻入太白剑宗之内? 既是如此,那坚如仙金神铁的宫殿,布满大阵的山门,与寻常土石建造出来的宫殿有何异处? 这便是决心。 决心要让太白剑宗重现昔日辉煌。 “尊掌教法令!” 众人齐喝。 李文青露出笑意,这是众位师兄弟及长老,第一次称他为掌教。 四百四十六章 跃鼎 当凌胜归返中土之时,这里已经汇聚了许多仙人。 散仙,地仙,真仙。 尽管凌胜才只是地仙修为,但他几乎可称地仙之中最为厉害的人物,又有古庭秋飞升之前一句遗憾叹息,因此当他现身,还是惊起许多涟漪。 这一回,凌胜身旁只有黑猴与青鸟,就连那随身洞府也并未带在身上。 太白剑宗旧址,劫火尚未消尽。 方圆数万里,皆是一片烈焰。 “快了。” 凌胜自语一声。 “再等片刻。”黑猴说道:“再过不久,劫火便要消了。” “嗯。” …… 风铃阁。 这里是总阁,谁也不清楚它位于哪里。 但古庭秋找到了这里,并凭一柄仙剑,杀入了这里。 风铃阁虽然存世多年,但并非是如仙宗道派这类宗门一样强大,这个类似于宗派的势力,最为非凡的本领,还是推衍天机,探知消息。 风铃阁里有真仙,有道祖,但比之于仙宗道派,却还是极少的。至于地仙更不必说。 当初古庭秋一剑杀入风铃总阁,斩地仙七位,老祖两位,击退两位真仙道祖,最终一剑斩灭风铃总阁主,尸骨无存。 千万年来,风铃阁从未遭受这等耻辱。 但在古庭秋霞举飞升之后,谁也没有把这事当作耻辱。 因为那人已经化为天仙,霞举飞升,从此便是神话,传奇,永世不可击破。风铃阁败于他手上,原本声望一坠万丈,但自从古庭秋飞升之后,便再也无人因此看清风铃阁。 “本阁经古庭秋之后,折损八位地仙,其中一位圆满修为的老祖,几乎让本阁折损大半,降低至古往今来极为少见的低谷,经不起折腾了。” 一位白发老翁盘膝坐于门前,昏昏欲睡,说话也如奄奄一息,好似有气无力。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勉强睁开沉重的额眼皮,问道:“李天意,你已被逐出宗门,还敢回来?你也应当明白,许多人都不想要你回来,更不想要你活下来。” “但我还是要回来才成。”李天意一身道袍,眉宇间颇具沉稳之色,看着那老者,说道:“让路罢。” 老者缓缓道:“你真要斗?” “并非是我要斗。”李天意看着那老者,一字一顿,说道:“天意如此。” 老者叹息一声,说道:“你可以退去的。” 李天意平淡道:“卦象之中,并未有退去之说。” 老者一窒。 “掌教说太白剑宗将灭于大劫之中,如今太白剑宗便毁于劫星之下。掌教说我将任下一任掌教,我必然就是下一任掌教。”李天意默然良久,低沉说道:“谁也无法改变。” “任何事情,都不会定论,即便有了定论,总也不乏逆行之辈。”老者说道:“你这时退去,一切皆休,你若不退,必然又起争斗。正如适才老夫所说,风铃阁大不如前,陷入低谷,再无法经得起一番折腾了。” “本门善于推衍,如今天机屏蔽,但是对于自身祸福也有把握,尤其是仙人级数,更是如此。”李天意说道:“前任掌教,乃我授业恩师,你就该知道,风铃阁中,有不少支持我的长老及弟子。风铃阁主中的事情,我也知晓。” 老者终于露出惊色。 “劫星坠落之时,本门众位地仙,皆有准备,但仍然折损两位于劫火之下,其余者都已赶往太白剑宗旧址,截取一线生机。至于道祖,早在劫星坠落之后,就立即到了太白剑宗之外。”李天意说道:“如今本阁之内,修为最高的,仅有一位留守的老辈地仙,以及诸位显玄长老。” “但诸位长辈似乎忘了。” “留守本阁之内的这位地仙,姓李。” “我随掌教姓氏,而掌教,则是随他的姓氏。” 李天意看着老者,说道:“长老可明白了?” 那老者苦笑一声,终于让开道路。 事已至此,再无其余话说。 本阁之内,仅有一位地仙,而这位地仙显然要相助李天意。那么,这风铃阁,便只能落在李天意的手里,至少,在其余地仙及道祖归来之前,风铃阁便是以李天意为首。 纵然有人不服,纵然有人野心勃勃,也只得屈服。 李天意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这一次入内,势必要死许多人。 许多与他为难的人。 “李天意回来了。” “他在哪儿?” “大殿。” 有些人早得了消息,也早关注这里,因此议论自然是免不了的。 李天意缓缓走入殿中。 前方有一座大鼎。 那是本阁第一至宝,传闻乃是镇压气运的奇物。 推衍天机之人,必然遭受天谴,但是这座推衍天机的宗门,却存世无数年月,传闻便是因为这座大鼎镇守风铃阁。 李天意看着那大鼎,露出敬畏之色。 “出去一趟,修为倒是高了不少。” “那又如何?” 有两位老者,遥遥望着李天意,神色平淡无比。这两位,都是李天意的师叔,前任掌教的师弟。 当前一任掌教死后,风铃阁至今没有掌教。 掌教首徒李天意已经逐出宗门,而其余人争斗不休,因此掌教尚未立下。但是这两位,却能暂代掌教之位,因为他们德高望重,满门上下,无不心服。 只是这两位德高望重,足能代任掌教的长老,对于李天意,却并无多少好感。 “谁当掌教都好,但是这小子不成。” “确实不成。” “老夫看他不太顺眼。” “我也看他不太顺眼。” 两人对视一眼,传音谈笑。 忽然,一人说道:“殿前是座大鼎,他要登上阁主之位,须得绕过大鼎。你说他是从左边走过,还是右边走过?” 另一人沉吟道:“这事有关系?” 适才那提议之人笑道:“大有关系。” “那就左边罢。” “既然如此,我便选右边。” “胜负总要有彩头,赌什么?” “大劫之下,赌什么都没兴趣,不如赌命?” “好。” …… 李天意看着这座镇压气运,让风铃阁传承下去的气运之鼎,微微闭目。 一般人遇上阻碍,自然会绕到一旁而行。 眼前有一座大鼎,且是无法撼动的气运巨鼎,谁遇上了,都要往一旁绕开。 只是绕左边还是绕右边,都颇有讲究。 李天意微闭的双目缓缓睁开,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根头发。 凌胜的头发。 “镇压气运?剑魔凌胜的气息,能否镇得住你?” 李天意淡淡笑了声,将那头发放入鼎中。 大鼎没有任何变化。 但李天意眼中已经露出异色,他微微躬身,随后一跃,跃过了大鼎。 这气运大鼎是镇压本门气运的宝物,而他身为掌教,跃过了这大鼎,其中便颇有深意。 传闻大鼎布满气运,只得绕路而行。谁若从鼎下过去,必然被气运压身而死。谁若从鼎上过去,也定然被气运打压回去,命格不够硬的,当场便会毙命。 李天意没有把握跃过大鼎,但他对于那一缕凌胜的气息,却极有把握。 因此他跃过了大鼎,成了数千年来第一位从大鼎之上跃过的掌教。 大鼎镇压风铃阁气运,但他高过了大鼎,便相当于掌握了大鼎,也即是掌握了整个风铃阁。 噗噗两声响动。 李天意微微转头看去,不禁一怔。 两位老者瘫坐在地,涩然道:“你……你居然……” 这两位老者,修为颇深,对于推演预算,也造诣极高。但他们却并未想过,李天意居然从上方跃过。 怎么可能? 听闻千年前有位新任掌教继位,从大鼎之上跃过,便被大鼎气运镇伤,退倒摔落,数月后伤重不治。李天意怎么会有这等本领? “大路朝天,不走两边。” 两人苦笑一声,对视一眼,随后眼中光芒,就即黯淡下去。 李天意露出惊色。 他不曾听见两位长辈交谈,但是见到两人因为自己一跃大鼎而身亡,心中也渐渐明悟。他暗叹一声,心道:“何必呢?” “如今我继任掌教,风铃阁将会重归昔日辉煌。” 李天意走上那阶梯之上,他知道许多人都暗中看着这里,只是不愿现身,不愿表态。他也不以为意,只是自语道:“鸿元阁势必壮大,而大劫过后,蓬莱仙岛,西土禅宗,空明仙山等等,都会对鸿元阁施以助力,助鸿元阁迅速壮大。而风铃阁,有了鸿元阁为底蕴,何愁不兴?” “掌教测卦,便已经测出了这一点。” “只是你们还想不明白。” …… 太白剑宗旧址。 劫火终于渐渐消退。 而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到了。 比如张臣汤,比如苏白,比如玉轩道祖,比如空明掌教,青元子,比如炼魂宗掌教,太上长老等等等等。 各处都有人来了。 只要是仙人,只要不是一心求死,或者大彻大悟的人物,都赶到了这里。 因为渡过大劫的生机,就在这里。 谪仙苏白,才临近这里,便朝着凌胜一剑斩来。 凌胜一指点去,庚金剑气倏忽而去。 轰! 就在这两位天地之间最为杰出的年轻人物交手之时,笼罩太白剑宗山脉的数万里劫火,终于消尽。一声骤响,太白剑宗之内,迸射无数光芒,投向四面八方。 四百四十七章 才气 当劫火退散时,内中有光芒破裂,迸射向四面八方。 便是此时,无数仙光投入太白剑宗旧址之中。 凌胜挡住苏白,神色平淡,微一动念,便踏入太白剑宗旧址之内。 这里劫火刚消,热烈无比,几乎堪比火焰灼烧的温度。若是一个不曾修行的寻常人踏入这里,势必在瞬间通体熟透。但是来到这里的,皆是仙人,且还有真仙道祖。 凌胜眉头微皱。 当他踏足此地,便知异处。 在这里,温度极高,天机屏蔽,便连感应也都受制。他放出感知,居然只能感应方圆数十里,对于如今几乎踏入地仙老祖境地的凌胜而言,这几乎难以置信。 原本凌胜还以为这是因为劫火灼烧,但是劫火过去,依然如此,只是稍好一些。他略微沉思,自语道:“莫非是劫星的作用?” 黑猴点头道:“劫星所在,处处受制。” 凌胜眉宇稍微低沉了些,原本他一步千里,甚至因为修为增进,一步足有千里之外,然而此时,感知只能感应方圆数十里,而未满百里,也即是说,他的步步生莲之法,只能踏出数十里。 “太白剑宗旧址,方圆数万里,若你步步生莲之法能得以一步千里,这里对于你而言,便显得不大。可是如今一步只得数十里,在这数万里范围内,便有些碍难。”黑猴沉声说道:“其他人也是如此,尤其是真仙道祖,受制更重,也正是如此,那些地仙散仙,才有夺取一线生机的机会。只是……” 黑猴深深看他一眼,说道:“道术仙法的威力,可不会有任何变化。” 凌胜沉默不语。 以他的修为,要对上真仙道祖,还是稍显不足。他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庚金剑气在这里没有半分减弱,甚至因为太岁之星的气息,稍微增强。 若是真仙道祖在这里受制,那他凭借庚金剑气,便足能纵横此地。 可是真仙道祖的手段,并未受制。 一旦遭遇道祖人物,还是有些危险。 “嗯?” 凌胜微微低头,看着不远处,沉吟良久,忽然一步踏去,落在一处树下。他神色凝重,眼神沉凝,望着树下草丛。 “这是……” 凌胜微微蹲下身子,拨开草丛,目中骤然一缩。 那是一缕如同头发般细微的白气。 这白气宛如小白龙,在草丛间翻滚,若非离得近了,又有凌胜感知敏锐,也难以探知。 咻! 那白气倏忽而去,腾空飞起,瞬息钻入树冠当中,隐于树叶之间。 凌胜伸手探去。 白气倏忽飞走。 “果然是这东西!” 凌胜将法力聚在手中,将那白气擒下,仔细端详。 这白气,就是劫火消退之时迸射出来的数千光芒之一。 也是所有仙人来此寻求的避劫法物。 这就是避过天地大劫的唯一之物,这天地的一线生机。 古往今来,它在道家典籍,佛门典籍,魔宗典籍,儒家圣人著书等各派典籍当中都有记载,它的称呼也有许多,各有不同。 有人称作仙气,有人称作星光,有人称作才气,有人称作劫气,也有称作佛焰,亦有仙才之称。 但道家典籍里,称作乾坤避劫星辰光。 在马师皇的眼里,这东西太多称呼,显得繁杂,又因自家著书极多,因此他在书里只是写上两个字,才气。有时甚至只用一字,才! “这东西气息极为微弱,百丈之外,就是我也不能感应到它。” 凌胜略有些低沉,即便他还能一步数十里,但是感知不过百丈,也只能慢慢搜寻。 猴子忽然嘿了一声,笑道:“你只能感应百丈,猴爷可不止。” 闻言,凌胜眉间一条,露出异色。 这猴子乃是天生神灵,且是山河真神,对于这才气的感应,必然要胜于自己。 猴子得意道:“猴爷能够感应一百五十丈,嘿,一般来讲,就是真仙道祖,也极少超出两百丈。” 这时,便听啾啾两声。 黑猴脸色难看。 凌胜更是惊异。 那叫声是从青鸟传来的。 这头青鸾的叫声之中,分明是说,它能感应才气,远至三百丈。 青鸾落在凌胜另一边肩膀,在他脖颈上轻轻碰了碰,轻鸣几声。 凌胜嗯了一声,把那才气卷入,按入眉心泥丸宫。 当才气藏在眉心内,便没有了任何气息,便是黑猴也不能感应。 但是青鸾仍然可以,且能感应三百丈。 “果然不错。” 当才气入了泥丸宫,凌胜隐隐察觉体内异处。那暂时压下的劫火,原本蓄势待发,便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能够取了性命,可是经过这才气入体之后,那所谓的利剑,仿佛生了锈迹一样。 总而言之,便是那劫数,仿佛消减了一些。 若是再有一些,劫数消减更多,那么渡过劫数,便是不难了。 这些才气得到的越多,劫数也就越发微弱。 凌胜露出笑意,一步踏出,到了数十里外。 在他身旁,有位散仙。 这位年轻散仙行走山间,仿佛胸有成竹,显得极为自信。 凌胜看了一眼,那青鸾一声鸣叫,便知此人没有才气加身。凌胜摇了摇头,便即离开。 倏地一声,有另一人到来。 这位竟然是一位真仙道祖,他看了那年轻散仙一眼,见他胸有成竹,心想此人大约得了才气,才会如此气定神闲。这般一想,这位道祖立时大喜,一手按下,那位散仙还未露出惊色,就被他一掌打杀。 当这位道祖近前之后,一番探查,竟然没有才气。 “没有才气,你作个悠闲自在的模样,找死!” 道祖心怒,一掌把尸首打成粉末,哼了声,怒道:“费了本座不少功夫,毫无用处。” 大劫已经降临,时日无多,极为紧迫,谁也不愿浪费一丝半点。 他重重一哼,便循着另一处,寻找过去。 而凌胜到此时,凭借青鸾感应三百丈的气息,已经寻到第二道才气。 “这才气从劫星之中迸射出来,分作数千份,每一份皆是如此细微的白气。” “有些落在树上,有些落在河里,有些落在石下,有些落在湖中,有些落在悬崖峭壁上的岩缝里,有些落入草兔鱼虾的腹中。” “而且这白气感受异动,还会自行飞离。” “真要来找,委实麻烦。” 黑猴与凌胜说了许多。 凌胜点了点头,也深知寻找才气,极为不易。 远方,有个看似二十出头的年轻仙人,他面露焦躁,咬牙切齿,不仅放出了感应,甚至还如常人一般,动手拨开草丛,翻开岩石。 天地大劫临至,到了此时,还未寻得一缕才气,纵然是真仙道祖都无法平静。 有位法华仙门的地仙老祖途经此地,见到那年轻仙人仿佛发疯了一般,翻石拨草,顿时摇了摇头,转头离去。 后来又有炼魂邪宗的一位地仙到了这里,见了一眼,暗叹一声。 接着又有一位佛门金身长老到了这里,也是看了一眼,就即离去。 “这小子很聪明。” 当青鸾鸣叫一声,凌胜与黑猴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这人的身上。 这人身为仙人,狼狈到这般地步,咬牙切齿,急得满头大汗,显然是没有寻到才气。 众仙者人人都在寻找才气,对于这样一个明显没有才气在身的家伙,甚至兴不起半点杀人搜索的心思。 但青鸾一声鸣叫,却是表明此人身上有才气。 “怀有才气,故作如此狼狈姿态,你倒是聪明。” 凌胜一步,临到此人面前。 这人面色大变。 “他若真的聪明,就该隐藏起来,在这劫星方圆数万里之内,纵然真仙道祖也难以感应清楚。可是这小子还想再得才气,浑水摸鱼,嘿……”黑猴冷笑道:“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本领不足,就该藏起来,得了便宜也就是了。” 说着,猴子有意无意地瞥了凌胜一眼。 凌胜按住这个猴头,摔在地上,神色冷漠。 猴子分明是指桑骂槐,凌胜虽然本领不小,但是比之于真仙道祖,还是难以胜过。只是一道才气,太过微弱,虽然消减劫数,但仍然难以助人安然渡过劫数。 那故作狼狈的仙人咬牙不语。 凌胜伸手出去,掌心露出白金光芒。 “你是凌胜?” 这人目露惊色,退了一步。 凌胜没有答他,伸手一摄,就把他摄到身前,指尖按住他眉心,略一使劲,就把藏于此人泥丸宫的才气抽了出来。 才气藏于泥丸宫,无声无息,若不是有青鸾看破,凌胜也不会怀疑此人身上有才气。 这位年轻仙人并未有半分反抗,甚至极为配合,因为他认出了眼前的这人。 剑魔凌胜。 这位声名显赫的剑魔,本领极高,下手无情,剑气之下必然伤人性命,除非真仙道祖,否则谁能躲过? 自知不是对手,而才气又被他发觉,也只得任他施为,为了活命,他甚至极为配合地逼出才气。 凌胜抽出了才气,便即退走。 这人得以存下性命,松了口气,只是失了才气,却又不禁苦涩。 “能够活下性命,算是最好的。” 这人心中苦笑道:“其他人若被发现有才气在身,只怕难以活命。这剑魔凌胜要是遇上了真仙道祖,只怕也免不了被真仙道祖截下,毕竟他还未入真仙境界。” 四百四十八章 破境 破境! 许多仙人都在破境。 他们突破当前境界,达到更高境界。 原本因为劫数的关系,许多仙人都在压制自身修为,因为修为越高,体内劫数也越发激烈,越发难以压制,难以渡过。 比如法华仙门的太上长老莫无烟,自孕仙山脉之后,修为突飞猛进,好似一百五十余年压制得太苦,一朝放开,冲天直上。此时,他已开了一朵道花,第二朵道花亦是到了将开而未开的地步。 但是这第二朵道花,迟迟未开。 若是开了这一朵道花,待到劫火焚身之时,心魔入神之时,劫数将更为惊人。 初破第二朵道花,想要熟悉,把握,掌控这个境界,也是颇费功夫。 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愿多费功夫。 因此众人都在压制劫数。 然而争斗太过激烈,有人争夺同一道才气,大打出手,有人为夺才气四处杀戮。 仙者在陨落,不断陨落。 莫无烟开了第二朵道花,因为修为暴涨,以至于自身有些难以把握,尽管本领高了许多,却难有随心所欲之感。 就如一个男子,他本持着一柄小斧砍柴,极为顺手。但有一日,让他换了一柄大斧,砍树确实方便了许多,只是大斧更重,难以把握,在尚未熟悉之前,砍树便极为费力。 “我体内已有两道才气,以我的修为,若是遇上地仙老祖,甚至真仙道祖,必然难以幸免。” 莫无烟暗叹一声,心道:“还是该收手了。” 在这劫星范围之内,感应极为模糊,几乎受到屏蔽,而且感知范围压制得极小。 莫无烟身为地仙,施展的隐匿之法,自也是仙家级数。 他一步迈入树中,屏息不语。 他身上的气息,渐渐沉寂。 纵然是真仙道祖,只要没有接近十丈之内,都难以发觉莫无烟在此。 太白剑宗方圆数万里,他藏匿于一株树木当中,仅是方圆十丈的距离,大约不会有事的。虽是这般想,莫无烟心里实则也无底气。 倏地一声,有位地仙到此,感应一番,便退去了。 莫无烟松了口气,那地仙离这青树不过五丈许,若是真仙必然已经发觉,好在还只是一位地仙。他心中苦笑道:“才躲入这里,就遇上一位地仙临近五丈,莫非这地方太过显眼?” 心中想法尚未落下,忽然一滞。 这位开出两朵道花的地仙忙往前奔去。 他藏身的树木被一道剑气划断,随后剑气余威,将之崩碎。 莫无烟心中一悸。 有一指点在他身后。 那一指之内,蕴藏着无比凌厉的气息。 这气息,在莫无烟感应当中,无比熟悉。当初在孕仙山脉,就是这样的剑气,以显玄杀仙人,如今虽然化作了庚金剑气,更为锐利,但他依然认得出来。 “遇上了这个家伙……” 莫无烟涩然发笑,浑身法力尽数沉寂,所有手段立时停下。 在剑魔凌胜的手下,莫无烟自觉无法反击,既是如此,不如妥协,这样至少能让这个剑魔知晓,自己无意与他争斗。 青鸾鸣叫一声。 当时就是这头青鸾感应出了才气。 地仙施展隐匿之法,在这大劫中央,纵是道祖也难以在十丈外感应到他。可是青鸾却在感应那才气,不知为何,这头青鸾对于才气的感应极为敏锐,三百丈内,无论对方用了多少手段,也阻隔不了青鸾的感应。 凌胜抽出了他泥丸宫里的才气,按入自己眉心,到了这时,凌胜身上的才气,已经有了十一道。 当莫无烟回过神来时,浑身俱被冷汗湿透,苦笑摇头,自己身上已经没了才气,只得再去寻找,他长叹一声,颇为不甘。 “适才那位道祖,是灵箓天宝宗的?” 凌胜从莫无烟身上取了才气,离去之时,便遭遇了一位道祖。只是此时并非与人缠斗的时候,凌胜也无把握胜过真仙道祖,只得施展步步生莲,与之错开。 对方显然也无意跟凌胜斗法,同样施展身法,相互错开。 想到灵箓天宝宗,凌胜便即想起了楚霞儿。 这个让他被打入坠神崖的女子,也没想到凌胜最终因祸得福,获剑气通玄篇。当初凌胜还未入云罡之时,楚霞儿就已凭借灵箓天宝宗的秘法,仙丹等助力,成就显玄真君。 如今凌胜已经达到了地仙老祖境地,但是却不曾听过楚霞儿练就金丹,成就仙道的消息。 也许是受外力太多,需要巩固。也或许是她要避过天地大劫。当然,也许她没有把握破入仙家境界。 天地之间,谁也没有把握必定成仙。 只是也没有听说这个女子闭关突破仙者的消息。 若是突破了地仙,也许在这里还能见上一面。 凌胜脸上露出淡淡冷色,轻声道:“既然没有成仙,没有来到这里,便不要来了。” 言语才落,他忽然望向另一方。 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 放开压制,修为暴涨的仙人,有许多。 苏白也在其一。 但他并非压制自身,此时才来放开,只是顺理成章地突破。 精气神圆满,苏白几乎半只脚跨入真仙级数。 轰! 有一人感应到苏白临近真仙的气息,原本是想来查探,此时见状,心中大惊,忙转头回去,竟然撞破大气,滚滚如雷。 这是一位怀有真龙之力,堪比道家地仙的炼体士。 苏白眉间一挑,化作一道白烟,倏忽不见。 再度现身时,他已然立身于那位炼体士的身前。 “该死!” 这位炼体士狠狠咬牙,显然看出苏白无意放他,便结出了山河大印,朝着苏白印去。 随着山河大印施展,这位炼体士身上气息节节攀升,宛如烘炉,方圆数十里,血气如赤光,滚滚冲天,这片天地好似都被火炉罩住一样。 苏白淡然平静,在他身周,绕着许多朦胧云雾,白茫茫看不真切。 这些云雾忽然往上一托,便把那山河大印托住。 炼体士露出惊色。 苏白并指成剑,往前一划。 那大印结成的一片山河,立时划分两半,消散为空。 “你……” 那炼体士正要开口,就见苏白站在了他身前。 “我有三道才气,尽可送你,只是……” 他话音未落,苏白忽然伸手,抓住他头顶黑发。 苏白依然没有半分波动,手上一抖。 那炼体士惨嚎出声,堂堂堪比地仙的真龙炼体士,竟叫得万分凄厉悲惨。 只见苏白提着他头发,轻轻一抖,这位炼体士熬炼得堪比真龙的躯体,立时血肉脱落。 血肉脱落,却又被筋脉扯住。 那人只在瞬息间,就化作一具带血淋漓的血骷髅,血肉俱是脱落,却又被筋脉扯住,吊在骷髅身上,不住晃动。 修出真龙之力的炼体士,体魄堪比真龙,能够搬山填海,光凭体魄就可力敌地仙。然而被苏白一抖,就变作如此惨状,无数血液洒落在地。 血液滚烫如岩浆,落在地上,化开了许多岩石。 这里的岩石土地,甚至草木,都被劫星之上带来的火焰炙烤过一番,也压倒过一次。但是不知为何,这里虽是废墟,却并未毁灭,反而如同淬炼过了一样,比之寻常法器都要坚实。 但是在真龙之力的炼体士血液下,也只得化开。 苏白神色不变,仍平静如水,伸手探去,点在这血骷髅的眉心,按入其泥丸宫,抽出了数道才气。 那一具带肉的血骷髅还未死绝,苏白也没想过助他脱离痛苦,只是一扔,就把这具搐动的血骷髅扔到了百丈外。 苏白将才气按入眉心,随后闭目。 片刻后,他朝着上空一招手。 咻一声! 有白光划破长空。 那是一柄仙剑。 苏白握住了这柄仙剑,他闭目沉静,良久,把九道先天混元祖气,尽数汇聚于仙剑之上。 持着剑,苏白往太白剑宗中央处走去。 一步一步,甚是平淡。 他身周的朦胧云雾,尽数卷动起来,遮住了身子。 云雾往外扩展。 方圆百里,茫茫一片,尽是朦胧白雾。 风在吹,雾在卷。 天在烧。 …… “苏白。” 凌胜眉宇凝重,缓缓道:“他去了太白剑宗的原本宫殿所在。” “去那里做什么?”黑猴疑惑道:“劫星砸落,太白剑宗毁于一旦,方圆数万里尽数成了废墟,咱们还在外围,这里草木未损,反而经受淬炼。但内中可不一样,再往里面走去,就是大片废墟了,可再没有什么宫殿,更没有宝物。” “劫星。” 凌胜沉声道:“他是为了劫星。” 劫星坠落于太白剑宗,那里是中央。 整个星辰形体自行焚毁,剩下的星体碎片,也都在那太白剑宗的宫殿所在。 传闻这些才气,就是星核所化。 但是从未听说星体有何作用。 黑猴说道:“星核已经化作数千才气,他去找星体作甚?” “不知道。” 凌胜神色凝重,与肩头的青鸾对视一眼。 青鸾鸣叫一声。 “也许咱们也该去往那星体所在的宫殿。” “为什么?” “大有用处。” 才说着,凌胜手上拨开草丛,取出了一道才气,按入眉心。 到了这时,凌胜眉心的才气,已经将近二十道。 四百四十九章 天仙血,天仙剑 万年之前,曾有劫星落于北地,以至于北地荒凉无比,生机俱寂。五千年前,则有劫星落于东海,以至于无数岛屿沉落,中土,南疆,北地,尽数被海水侵袭。 再往前的遥远岁月,也不乏劫星毁灭地域的事例,只是太过遥远,都随着古时人事物,尽数化作云烟。这天地自行修复,许多伤痕都已不见了。 再过五千年,也许北地也不再荒凉。 再过万年,眼前这一场劫数,也会被后人渐渐遗忘。 但那太过久远了。 久远得让人无法去想,只得想着眼前的事情。 凌胜立身于太白剑宗原本宫殿之外,沉默不语。 历代劫星坠落,方圆数百万里都化作灰烬,一点不留,莫说遍地废墟,就连遍地荒漠都无法算得上。 劫火燃烧,只有遍地灰烬。 但是,这一次的劫星,直接的影响,只有方圆数十万里,而劫星本体,也仅数万里。 可是,这太白山脉,草木地形俱都不变,只是生灵死绝。 而太白剑宗,尽管化作废墟,但它并未尽数化成灰烬。 一切的疑问,都在见到星体碎块的时候,荡然无存。 “果然……” 凌胜举着手上的星体碎块,轻叹一声。 那星体之上,沾染着少许污迹,略微深色。但凌胜感应得出来,那分明是血迹。 在黑猴取来的另一个星体碎片之上,则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仙金碎片。 仙金碎片是仙剑破碎之后遗留的碎片,深色污迹是血迹遗留。 剑是天仙级数的仙剑,血是天仙人物的仙血。 “古庭秋。” 凌胜眼中凝重无比。 果然是古庭秋斩破了劫星。 天仙血迹,仙剑碎片,纵然被劫星撞破大气之时引起的天火所灼烧,可依然没有消尽。即便劫星又被太白剑宗无数剑仙抵御,无数仙剑打在上面,依然抹不掉上方的天仙血迹,也抹不去天仙气息。 因为那是天仙遗留的气息。 劫星砸毁了太白剑宗,但并未毁灭太白山脉,因为古庭秋的气息护住了这里,因为太白剑宗的无数剑仙用本命仙剑抵御了劫星,护住了这里。 间接护住了天地。 “这场天地大劫,场面倒是没有以往的大。”黑猴也不知有什么想法,情绪稍微低落了些,说道:“古庭秋斩去小半劫星,当劫星降落时又与大气磨撞,天火烧灼,最后整个太白剑宗一拥而上。这一场天地大劫,几乎比以往每一场都要来得平静。” “看似平静了,实则凶险半点不少。”黑猴看着凌胜,说道:“这劫星落下的动静,死的以寻常生灵居多,如今被太白剑宗与古庭秋削弱无数,可是,那对于仙家来讲,还是九劫齐至最重。” 凌胜嗯了一声,说道:“劫星落下,只要不是首当其冲,都能活下性命。真正让仙者惊惧的,乃是九劫齐至。如今劫星虽然小了许多,可是仙者该有的劫数,仍然不会有半点减弱。” “此时,大约有许多仙人心里在咒骂古庭秋罢?”黑猴咧嘴笑道:“他若是把劫星尽数斩灭,一切皆消。可是他斩不掉劫星,仍然有大半劫星落下,原本该被劫星坠落时砸死,震死的许多生灵,倒是得以存活。只是对于仙人来讲,该有的九劫还是来了。” “若是劫星砸落把这里砸成废地,变得与北地一样荒凉,一眼望去,入眼俱是清晰,那才气倒也好找。可是天仙气息护住了这里,飞禽走兽等生灵虽然死绝,可是草木岩石地形仍然不变,才气坠于其中,四处隐藏。”猴子舔了舔嘴唇,说道:“才气隐藏,极难寻找,便有了许多变数。古往今来,大劫历经多次,想来也极少有这样的场面,才气四处隐匿,那些个地仙真仙,都要拨草翻石来寻找才气,想想倒也好笑。” 以古庭秋的性情,就是知道有许多人咒骂他,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若真有可能回应,大约也是一剑刺来。 凌胜深吸口气,问道:“古庭秋还活着吗?” 天地五千年大劫,起于劫星。 古庭秋以一人之力,抵挡天地大劫。 纵然是天仙,也落得个仙剑碎裂,天仙溅血的下场。 只是,古庭秋还活着吗? 黑猴沉吟片刻,摇头道:“不清楚。” “大约……还活着罢。”凌胜迟疑良久,终是叹息一声,道:“但愿他还能活下来。” …… 南疆。 炼魂老祖微微闭眼,盘膝坐于冥神洞深处。 炼魂宗以冥神洞为山门,但是这一处炼魂宗山门,除了炼魂老祖之外,再无其余仙者。那些个太上长老,俱都被炼魂老祖打发出去,前往太白剑宗争夺才气。 其中,就有炼魂宗当任掌教。 只是,适才武池传来消息,掌教命牌已然碎裂。 大约是被空明掌教,蓬莱掌教,以及其余真仙围攻,以致陨落。 但是,谁在意呢? 炼魂老祖呼吸平缓。 下一任炼魂宗掌教,就在他身后,名为武池,出自于中土灵剑宗。 武池自从送了齐无忧归来,受到器重,修为也一飞冲天。尤其是炼魂老祖归宗之后,更是对他极为宠溺,简直视为己出,已然把他内定为下一任掌教。 武池出自中土,而他出身的灵剑宗还只是太白剑宗名下的一个附属宗门。对于炼魂宗门人而言,他们自幼在宗门修行,从襁褓之中,婴孩时期,尚未认事之时就在宗门修行,可一个外人,竟然要统领炼魂宗,宗门内自然不乏反对声音。 只是,当炼魂老祖出手打杀两位地仙之后,门中便再无人胆敢发声。 而武池受尽炼魂宗栽培,几乎倾尽整个宗门,为他修行提供无数宝物,修行至今,此时已到了云罡巅峰的境界。当初齐无忧也远远没有这样的待遇。 齐无忧被武池送回来之后,被送入了后山,至今没有出来,也不知生死。只是齐无忧本就不是当世之人,也许早在劫星坠落之前就死了,也许能够活到大劫过后,至少,在这场大劫之中,不会再有齐无忧的身影。 武池心中冷笑。 他悄悄抚上胸口,那里有利剑切割出来的伤痕,他一直想要将之抹去,只是一直以来,都无法消去,直到来了炼魂宗,受到器重。以他如今的修为,以他如今所能拥有的宝物,足能轻易消去胸口的伤痕,可是,当他真的有本领能够消去伤痕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把这伤痕消去。 以往只是想要消去这伤痕,消去这耻辱。 但如今,他要留下这伤痕,留下这耻辱。 “凌胜?剑魔?”武池微微扯动嘴角,心中笑道:“你也想不到,一个小人物,也能翻身罢?当初,你也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极小。 如今我是大人物了,笑得总要比以往矜持一些,不能太过于小人得志。 他心中这般想着。 就在这时,炼魂老祖睁开了双眼,低声笑道:“当初古庭秋来了南疆,老夫打他一掌,如今他临到飞升,还了我一剑,呵呵,这小辈与李太白果然极似。” 炼魂老祖微微抖动身子,那天仙一剑堪称当世最为惊人的一剑,但依然杀不了他。尽管稍微擦破些皮,此时也早已痊愈了。 “听说这个古庭秋,一辈子都不曾败过,自修行以来,任何敌手俱是败于他剑下,直到修成显玄,更是煌煌一剑耀中堂,杀炼魂宗三位地仙。”炼魂老祖笑了笑,说道:“他来窃取封仙玉,被老夫打了一掌,大约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亏罢?临到飞升,再来还我一剑。这一来一去,倒也算是扯平了。” 持平?古庭秋可是取走了许多封仙玉,正要算来,这个以后归我管的炼魂宗,还亏了不少。武池心中无言,但也只得附和点头,心中盘算言语,正要拍上两记马屁,却不想炼魂老祖站起了身子。 “跟古庭秋这小辈算是扯平了,只是跟李太白和马师皇可没完。”炼魂老祖嘿嘿道:“他们两个家伙不在了,还有个传人,还有个猴子,如今天地大劫,正要一块儿算账。” 武池也知道凌胜得自于李太白的剑气通玄篇,听闻炼魂老祖要去对付凌胜,躬身说道:“老祖所言极是,那凌胜小子是李太白的传人,罪该万死,老祖当初饶他一回,这么些年任他潇洒,如今也该结果了他。” “可惜,这小子还只是地仙。”炼魂老祖叹道:“若是天地大劫晚些日子再来,让这小子能够再度突破,便是大喜。那时处在同个境界,老夫再将他打死,也能证明老夫比之于李太白更胜一筹。” “老祖本就要远胜于李太白。”武池说道:“可惜大劫来得早了些,也可惜那凌胜生得晚了些,更可惜这凌胜太不争气了些,到这时还没有达到真仙级数,死在老祖手里,也着实让他高攀了。” 炼魂老祖数千年没有听过马屁,尽管武池的马屁显得颇为拙劣,但他依然听得甚是舒心。 “走罢,老夫要去劫星坠落之处。” 听到炼魂老祖这么说话,武池心中暗想,那剑魔凌胜修成地仙,必然也在那里,此去老祖必然要把凌胜打杀当场。他心中颇为不甘,低声道:“弟子愿伴随老祖身旁,也可以做些端茶递水的杂事。” “那里可不是去饮茶喝酒的地方。” 炼魂老祖笑了声,说道:“既然你有心,便也去见见世面罢。” 四百五十章 才气四十道,星体一百零八块 泥丸宫内的才气,已经有了二十三道。 而凌胜收集起来的星体,却有一百七十块。 那无比巨大的星体,碎裂无数,变成这些不过手掌,拇指大小的小碎块,其数量几乎无法计数。 才气从星核之中裂出,共计两千道,能让仙人压制劫数,得到的才气越多,压制劫数的功效也就越高。 可是星体,却并无多少作用。 但这仅是对寻常人而言。 对于凌胜来讲,依然无用。 可是对于青鸾来讲,却大有用处。 “才气须有四十道,星体该有一百零八块。”凌胜沉吟良久,说道:“大约要耗费不少时候。” 星体遍地都是,尤其是这太白剑宗山门中,处处都是星体碎块。可是才气,却正逐渐减少。 有许多落在了真仙道祖的手里,凌胜此时还没有把握从真仙道祖的手里夺来才气。 而还有许多,却落在了那些个散仙地仙的手里。这些散仙地仙得了才气,要么被人劫走,要么则是自行隐匿,带着泥丸宫之内的才气隐藏了起来。 散落在外界的才气,正逐渐减少。 待到最后,所有才气,必然都在那些隐藏起来的仙人,以及真仙道祖的手里。 到那个时候,真正的对手,便都是真仙级数的道祖人物。 这等人物手里的才气必然不少,可是想要从他们手里夺来才气,着实不易。即便凌胜踏足地仙巅峰,也未必能行。 青鸾低鸣一声,看着凌胜,洁净如水的眼中露出焦急之色。 “要不……” 黑猴看了凌胜一眼,沉吟道:“分开找?” 凌胜沉默不语。 之前谁也不知道这青鸾居然还有这等本领,直到凌胜拾起一块星体碎片,与才气放在一起的时候,这青鸾才有异状。 四十道才气,一百零八块星体碎片。 若能将之集合,落在青鸾身上,便会有极为惊人的效果。 凌胜沉声道:“青鸾虽然修为提升得极快,并且有天赐宝物融合在身,可是要对付仙人,还是勉强,若是遇上道祖,更是无法逃脱,它须得跟我一起。” 黑猴嗯了一声,说道:“这青鸾事关重大,关乎此行得益多少,不能有半分差错,确实应该跟在你身旁。” 凌胜看着它,默然片刻,问道:“若是遇上真仙道祖,你真有把握逃命?” “我呸!” 黑猴顿时怒道:“猴爷我是何等人物?如今距离昔日全盛之时,也不过一线之隔,逃命?我呸!真给猴爷施展开来,就算是位道祖人物,也教他乖乖把才气交出来!” 凌胜神色微沉,看着黑猴,沉吟不语。 “猴爷没空陪你!”猴子怒道:“婆婆妈妈怎么成大事?” 话音一落,这猴子往地上一踏,倏忽不见。 这猴子居然施展了地行秘术,落入土中行走。 看到这一幕,凌胜也终于松了口气。这里的土地草木,都被劫星天火灼烧过一回,坚实非常,寻常仙人都未必能够施展土遁,地行等秘术,但这猴子既然能够在这里施展出来,想来本领已经恢复了许多。 “唔?” 凌胜忽然一怔,遥望远方,露出愕然之色。 …… “交出乾坤星辰避劫光,饶你不死!” 一位道祖负手而立,淡淡开口。 轩然有容大怒,厉喝道:“大爷我凭什么把我得到的才气交给你?” “就凭你只是一个地仙,而我是真仙。”那位道祖说道:“我知道你得了一道乾坤星辰避劫光,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你爷爷!” 轩然有容气得浑身发颤,跳脚道:“这是老子得到的才气,大爷我就是不交给你。” 那道祖并非嗜杀之人,否则也不会与他说这么多话,可是大劫临至,分毫功夫都不得浪费,一个地仙如此嚣张,他也不禁露出冷色,道:“你不怕死?” “呸!有种你宰了我!”轩然有容一剥衣衫,狠狠摔在地上,坦胸露乳,气急道:“你杀我啊?杀啊!老子的才气凭什么交给你?” 道祖怔怔无言,良久,终是叹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原来遇上个痴傻之辈,也不知这厮如何修成地仙,简直令人无言。 这道祖叹息一声,忽然一掌探去。 “放过我罢。”轩然有容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泣道:“你居然真想杀我,怎么就真动手了?我把才气给你行不?” 道祖收了手,颇感头疼,说道:“老夫修行千年,行的是天道自然,并非嗜杀之人,你把适才得到的那乾坤星辰避劫光给我便是了。” “好吧。”轩然有容把脑袋一拍,倏忽便有十七道白气从眉间迸射出来,“我得到的才气就都在这里了。” “这……” 那道祖露出惊愕之色。 他原本只是见到轩然有容把一道才气收入泥丸宫,见这人不甚精明,修为也不高,大约是没有多少才气在身的,也才以为这厮得了一道,心想只要他交出才气也就罢了,哪知这人居然怀有十七道才气。 更让他惊愕的是这厮居然把十七道才气尽数交出来了。 “十七道乾坤星辰避劫光,老夫才二十道而已。”道祖露出惊喜之色,忙伸手去接。 “这是我的。” 忽有一声响起。 一道庚金剑气咻地划过。 真仙道祖面色微变,伸手把剑气拨开。 “凌胜?” 他心中一惊,偏头看去,却发现那个奇葩一样的地仙已经不见了。 “步步生莲?” 凌胜的步步生莲,比之于真仙道祖的身法,也不逊色,尤其是在这劫星范围之内,更有奇效,几乎可比道家正统的缩地成寸秘术。 十七道才气,委实让人难以释怀。 这位道祖露出冷色,放出感知,感应到凌胜的气息,便一路追了过去。 凌胜无意和真仙道祖斗法,若是真要斗起来,自己未必败于人手,只是时间毕竟不多了。 “把才气交给我。” 凌胜淡淡说了一句。 轩然有容怒道:“我凭什么要交给你?” “你不交?” “爷爷我就是不交!” 剑气锐利透骨,使人彻骨冰寒。 虽然还未发出,然而剑气的气息已然令轩然有容为之颤抖,他几乎露出哭腔,道:“才气给你就给你嘛,不过我给你找了这么些天,才有了十七道才气,也该给我一些补偿。” “猴爷这里有蛊虫三只,你要不要?” 黑猴倏地现身出来,跃在凌胜肩膀。 凌胜足下不停,仍然施展步步生莲。 “你娘的,当初饶你一命还不知足?这些天在鸿元阁闲着无聊,猴爷我指点你修行,让你修为更上一筹,你小子居然还跟猴爷我讲价?”猴子大怒道:“把才气交出来,不然宰了你!” “别说指点我修行,就是我爹娘,也要给好处,否则这才气死也不交!”轩然有容咬牙切齿道:“我爹娘就是给我宰掉的,谁叫他们不给好处?” “少废话。”凌胜露出不耐之色,指尖露出剑气光芒。 “别杀他呀。”黑猴传音道:“这小子脑袋虽然有些问题,但还是有些用处的,待会儿把才气取来,给他一块封仙玉打发了。之前他早被猴爷动了手段,今后势必是鸿元阁的一柄刀剑,杀了岂不可惜?” 这轩然有容,原本就给他分配一块封仙玉,只是不知为何,这厮居然没有去跟鸿元阁主取封仙玉。更让人惊讶的是,劫星落下之时,这个头脑简单的货色,居然没有被劫火烧死。 当凌胜暂时压下劫数,回到鸿元阁之时。 鸿元阁正有许多仇人来攻,当时这个轩然有容为鸿元阁抵御外敌,打得最猛,道术连出,简直拼了性命一样。也不知怎么来到了这里,更得到了十七道才气。 凌胜揉了揉头,说道:“身后还有一位道祖追来,暂时没有功夫跟他纠缠,我先往太白剑宗之内去。这个家伙,暂时交给你了。” “半刻钟后,一切皆好。” 以黑猴的手段,这半刻钟之中,轩然有容这位地仙好似鬼哭狼嚎,大吼着愿意交出才气。但是猴子说了半刻钟,就是半刻钟。 没有把他折磨得满了半刻钟,这猴子便不罢休,满了半刻钟,也觉意犹未尽。 当问出这家伙是如何得到才气的时候,连凌胜也不禁怔住。 轩然有容离了东海鸿元阁,来到这里,恰好便遇上了劫星内核迸裂,化作两千才气的场景。 当场就有十六道才气落在了轩然有容的身前,再去取来一道,便被那道祖碰上了。 “真你娘的傻人有傻福。”黑猴愕然道:“也活该你小子把才气落到了凌胜身上,旁人有了十几道才气,都隐藏身形,藏得比乌龟还好,你小子居然还敢出来找才气?” “凭什么不敢?”轩然有容昂然道:“这东西又不是他们家的,这是无主之物,我得了就是我的,现在漫山遍野都是这个东西,我再找一找,难道不行?他们看着眼红,关大爷屁事?” “人家眼红……”黑猴良久无言,终于道:“人家手也热?” “手热关大爷屁事?” “把他封了罢。” 凌胜颇显无奈,取出封仙玉,朝着轩然有容那颗极为奇葩的脑袋印去。 “封仙玉把他封成个石头,现在这家伙该放哪里好呢?算了,挖个坑埋了,猴爷我先把手上的蛊虫都给他喂下去。” 四百五十一章 心有牵挂者,立于不败 东海,鸿元阁。 林韵站在岛上山崖边,望着面前海水滔滔,眉间轻蹙,略有忧虑。 凌胜去了太白剑宗。 那里聚集了天底下所有仙人。 有散仙地仙,还有真仙。 尽管凌胜本领不凡,但是在太白剑宗,就连真仙道祖也有陨落之危。尽管林韵对于凌胜信心十足,但是担忧仍然无法免去。 似她这般忧虑的,还有蓝月,方凝玉。 也许那个前些天赶来的陆珊姑娘也是这样。 只是这位陆珊姑娘神色冰冷,许多心事总藏了起来。若非林韵稍加注意,也无法察觉出来。 “也许还不止……” 林韵轻轻叹了声。 “我妹妹还在中土。” 不知何时,陆珊出现在她身后,仍是一副冷淡模样,说道:“神庙之间互有联系,她所在的那座大乾王朝暂时无事。正与她在道德天宗的那位师妹一起修行,一起的还有凌胜的女徒弟,那位大乾王朝的公主。” “女徒儿啊……”林韵轻声笑道:“我知道有个女徒儿,却还不知道是王朝公主。这个人还是太沉默了,许多话总是藏在心里,也许今后待得长了,会渐渐开窍罢。” 陆珊心想这个家伙从来生硬冰冷,可是对你却一反常态,这般想着,脸上又自挂了一层寒霜,冷声道:“前提是他要活得下来。” 林韵认真道:“他一定能活下来。” “但愿……” 陆珊淡淡说了句,便朝着水晶龙宫走去。 “你是要去看看蓝月和凝玉?”林韵笑道:“我见过这两个小丫头了,她们正在建造阵法,好像是上古时期的一座祈愿阵,能够让人实现心中所愿。虽然她们也知道这阵法未必有效,但这两个小丫头,却对这座阵法无比重视。” “除了这座阵法之外,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凌胜。所以,这座阵法才会成为她们这些时日来唯一的念想罢……” “我们也是一样。” …… 中土。 念师公主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打坐修行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忙着神庙建造的事情。 天地大劫的事情,对于仙人以下的寻常修行者来讲,还是显得遥远。 只是对于李天意这位出自于风铃阁的国师来讲,这些事情,一般的仙人都未必知道得比他多。 李天意已经回了风铃阁,离去之前,交代了天地大劫的事情。 念师公主不敢有半点懈怠,严令建造神庙一事须得抓紧。 大乾王朝境内,几乎每一座城池,都有神庙建造。 大乾王朝已经与其余国家开战,也许是因为天地大劫的关系,但凡一点小事便有杀戮,在战场之上,万分惨烈。尽管大乾王朝损失了无数将士,但扩展的领土却也不少。 在念师公主的命令下,这些刚刚扩展的领土,也开始着手建造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神庙。 “希望能够替师尊分忧。” 念师公主叹息一声。 她知道神庙能够让黑猴本领大增,可是黑猴修为已经临近于昔日巅峰时期,无须借助香火愿力。毕竟香火愿力也只是寻常人意念凝成,可是到了仙神级数,再如何庞大的意念,也显得弱小了些。 对于黑猴来讲,如今香火愿力对它用处已经不大。 真正要恢复巅峰之时,甚至超出当年盛况,靠得便是自家苦修,以及对于天地的感悟。 念师公主也知道这点。 可是,神庙对于山神大人来讲,还是有些助益的罢。 尽管不如以往那般明显,但是,再细微,毕竟也能增长山神大人修为。 它跟在师父身旁,修为若能高些,想来对于师父也是一种帮助。 这位公主望着眼前兴建不久的神庙,略显疲倦的眼中,亮起几分光芒。 端庄大方的美丽公主,在这一刻,光彩照人。 就连走到她身旁的陆灵秀也看得呆了。 “真是很漂亮呢。”绿衣少女也喃喃自语。 “灵秀,你也来啦。”念师公主转头看向她,忽然叹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对师尊有没有帮助,希望有用罢。” “会有大用的。”陆灵秀握住她的手,微微点头,沉默片刻,神色稍微有些黯淡,说道:“倒是我,没有办法能够帮他……” 念师公主握紧了陆灵秀的手,低声笑道:“你不是每天都在向你们道德天宗的天仙祖师祈福吗?” 陆灵秀脸上红了红。 绿衣少女气鼓鼓地道:“我也总是让祖师保佑他来着。” …… 太白剑宗。 凌胜终于踏入这里。 他集齐了四十余道才气,一路走来,路上的星体碎块数不胜数,莫说一百零八块,就是一千八百块,一万八千块都有富余。 当凌胜集齐四十道才气,以及一百零八块星体碎片时,青鸾颇为欢喜,欢呼雀跃。 距离太白剑宗原本主殿位置越是近些,青鸾便越是高兴。 “太白剑宗主殿,就是星核所在罢?”黑猴沉吟道:“星核化作才气,但那里依然是整个大劫的中心。” 凌胜点头道:“到了那里,再把四十道才气集合到青鸾身上,彼时……” 说话间,他踏足原本主殿所在之处。 这里现在是一片废墟,甚至连废墟也算不上。 大劫之下,连残垣断壁都化作了灰烬。 当凌胜踏足这里时,他忽然想起了林韵。 心有牵挂。 凌胜叹息一声。 前面已经有一人等候。 那人一身白衣,飘逸出尘。 “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苏白盘膝坐于空中,云雾萦绕身旁,仙剑就横在膝前,但他并未立即动手,也许多少杀意,仿佛清风拂过,云雾飘扬。 “真正见面的次数,也就两次。”苏白声音平淡,说道:“第一次你我相处三日,第二次你我争斗一日,这一回,想来是最后一次了。” 苏白看着凌胜,说道:“见面的时候,一次比一次短。” 凌胜点了点头。 “我原以为以你的性子,会立即出手,分个生死胜负,而不会跟我答话。”苏白淡淡笑道:“现在看来,你也有些话想说。” “毕竟是最后一次了,说些话也未必不好。”凌胜说道:“你我大约只能活下一人,即便这一次没有分出生死,但你我从此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是啊。”苏白叹了声,“世人曾把我和古庭秋放在相对的位置,我也确实视他为敌手,只是我们之间,其实碰面不足五次。就像你我,真正见面也不过三次,可是在世人眼里,你我就是宿敌。” 凌胜说道:“真要说来,你我缘分也着实不浅。” 苏白说道:“你夺我先天混元祖气,我也夺回了先天混元祖气,你杀我一次,我也杀你一次。但这其中的账,却是算不清的。” 凌胜看着他,冷声道:“再无法算得清的账数,今日也该把数目都清了。” “是该清了。”苏白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年在我名下的一个剑奴,居然会有今日的成就,竟与我站在同等高度,要分出生死胜负。原本我以为当世之间,只有一个古庭秋能够与我争锋。” 黑猴嗤笑了声,心道何止是你,天地之间,无数大神通之辈,但又有谁能想到凌胜能够达到这等高度?说来都是猴爷我教导有方,要是换了那青蛙来教,还未必有这等惊人进境。 世人只说猴爷乃是山神大人,却不知道,猴爷我也是一位良师。 “如此来算,我倒吃亏了。”凌胜静静看着苏白,缓缓说道:“因为我从来不曾轻视过你。” “在南疆时,我曾对你出了一剑,但是古庭秋拦住了这一剑。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古庭秋对你极为看重,于是我对于你的轻视之意,便收了大半。”苏白说道:“当你斩杀白浪妖龙王之时,我就已知道,你不再逊色于我,从那时起,我对你再无轻视之意。空明仙山争斗过后,你我俱是受创,从那一日起,你在我眼里,已经不比古庭秋低上分毫。” “古庭秋已经飞升了。”凌胜摇头道:“你我终究走在他身后。” “他修行的时日,比我多了几年,比你多了十几年。”苏白淡淡说道:“你我此后,必然会有一人霞举飞升,那时,可未必不如古庭秋。只是……” 苏白看着凌胜,说道:“若能飞升,我倒是想看看那位创立剑气通玄篇的李太白,以及医仙马师皇,如若能够斗个胜负,自然最好。” “在此之前,你要从这两位前辈著作的剑气通玄篇的传人手里,活下性命来。” 凌胜微微闭目,说道:“该动手了?” “你心有牵挂。”苏白说道:“心念不够纯粹,法力运转必然受阻,你原本就未必能够胜我,如此一来,你必败无疑。” “你错了。”凌胜寒声说道:“心有牵挂,所以我不愿受死。因此,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那便领教一番。” 苏白忽然目中一凝。 仙剑倏忽而起,化作一道清亮光芒。 这一柄曾经刺透凌胜的仙剑,刹那之间就临近凌胜面门。 四百五十二章 气冲斗牛 “伤亡惨重。” 空明掌教叹息一声。 诸派掌教围杀炼魂宗掌教真人,最终得手。 虽说在这大劫源头之地,众仙人感应受阻,但依然有炼魂宗的数位真仙,十余位地仙赶来此地。 一番围杀,尽管杀尽了炼魂宗赶来的数位道祖,几位地仙,以及那一位修成真仙的炼魂掌教。可是各宗也都损失惨重。 至少空明仙山便折损了一位真仙道祖,七位地仙。 这七位陨落的地仙之中,赫然便有一位真仙道祖,青元子。 好在所得的才气并不少。 炼魂宗掌教,以及那几位道祖,都有数十道才气。尽管各宗均分,余下不多,但是少了炼魂宗这等强劲对手,自然是极好。 到了这个时候,分散在草地里,树冠中,岩缝下的数千才气,已有大半被人得手。 至于争夺才气的仙人,修为低下的要么死了,要么得了一两道才气躲了起来。而修为高深的人物则觉得才气渐少,愈发难寻,耐心几乎消磨尽了,到了这个时候,大多数仙人已开始斗法争夺。 此时还未躲起来的仙人,大多本领不低,以地仙老祖居多,还有许多真仙道祖。这等修为的人物,感应较为宽阔,搜寻到的才气也是不少,而且经过生死争斗之后,获得其余人的才气,丰厚自身。 几乎每一位人物,都有十余二十道才气在身。 为了避过劫数的才气,有父子厮杀,有师傅反目,有兄弟成仇。 也许与你并肩对敌,出生入死,一起修行数百年的师兄弟,就会在身后向你打出一记致命道术,夺了你的才气。也许某位亲传弟子,平日孝顺师父,在这时便会对师父出手。也许某位慈蔼长辈,为了后辈舍生忘死,在这时就会将自家亲传弟子毙杀当场。 就连不愿杀生,不愿动怒的佛门中人,在这时出手会极为狠辣,根本无法看出这时一位被人尊称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的仁善大师。 谁也不愿相信谁。 就连仙宗门人,在围杀了炼魂宗之人后,也都各自散去,在围杀的过程中也未必就真的舍生忘死,相互之间,未必就没有忌惮。 “凌胜?苏白?” 空明掌教遥望远方,自语道:“要开始了?” 这里距离太白剑宗原本山门,大约有千里之遥。对于道祖而言,便是千万里之遥,也可一眼看穿,然而这里乃是大劫源头之地,纵然是真仙道祖,也极为受制,相距千里,已远得如同天地之别。 可是空明掌教,仍然有了感应。 在他身后,还跟随着两位道祖。 有炼魂掌教死于围杀,如此前车之鉴,也没有谁再轻心大意。 仙宗里的太上长老,自襁褓之中就从仙宗长大,修行千百年,一心为了宗门,极为忠诚,尽管有些特例,但绝大多数,却都是愿意为了宗门抛却性命的人物。 这两位道祖,便是来保护掌教的。 在这天地大劫源头之地,才气至关重要。若是分开,自然搜索得广,找到的才气也就越多,但是他们聚在了一起,找到的才气,也只相当于一位真仙找到的才气,并不会因为人聚得多了,找到的才气便会增多。 “他们要开打了?”一位道祖叹了声,问道:“根据卦象所言,此二人在大劫之中,将会大放异彩。剑魔凌胜,谪仙苏白,俱是出自于我空明仙山,如能相合,本宗何愁不兴?” 另一位道祖惋惜道:“可惜,此二人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一场争斗,只怕许多宗门都在看我空明仙山的笑话。”适才那位道祖苦涩道:“一山不容二虎,一水难藏双龙,果然如此。” “倒不知哪一个能胜。” “苏白修行年月较长,修行的先天混元祖气真诀更是禁忌篇章,共有九道。如今他集齐九道,又放开了厚积薄发的路子,想来得以胜过。” “这也未必,听闻创立剑气通玄篇的李太白,乃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剑仙人物,在太白剑宗也是少有。这功法意欲和太白剑宗的镇派仙典一分高下,想来不差。凌胜虽然修行年月少于苏白,然而在前些日子,空明仙山一场斗法中,却也不见得输了苏白,倒可以说是追上了苏白。” “这倒也是,修行年月比苏白少,还能斗个不败,如今又过了些年,大约不会输了。” “但苏白近些日子的修为进境,委实惊人,凌胜怕也危矣。” 听着两位道祖谈论,空明掌教微微闭眼。 良久,只听空明掌教说道:“该做的,已经尽了力,如今也容不得我们多想。只能看命数,再看他们心中想法,但是我身为掌教,肩负本门传承,自也不能把希望放在他们二人身上。对于他们二人,该有的,已经有了,只能看他们的想法,我们再有举动也无益处,还是将精力尽数放在才气上面为好。” “对于他们两人,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吗?” “也只能如此,接下来,靠得便只能是我们自己了。” …… 劫星砸落这里,其余地方都有天仙气息护住,飞禽走兽虽然死绝,但是草木岩石俱都完好,地形不变。只是在这大劫中心处,纵然是古庭秋本人在此,也无法抵御,何况他遗留的气息? 整座太白剑宗,灰飞烟灭,连废墟也算不上。 两人相对而立。 适才说了许多话,说出了许多心里话。 此时要争斗,便不用再说话。 以他们的修为,争斗起来,声音传来的速度,甚至还不如他们一剑来回的速度。只能靠传音来交谈,但是该谈过的都已经谈过了,此时便不会再分心传音,而是竭力而为。 黑猴和青鸾已经离得远了。 苏白没有理会,在他眼里,真正的对手便是凌胜。 他抬起手。 仙剑咻的一声,划在地上。 千百丈地皮,厚达丈许,被这一剑掀起,堪称天翻地覆。 凌胜只觉眼前无比黑暗,他双目如电,并指一划,庚金剑气划破那千百丈地皮,透出光亮。 那剑气余威打在仙剑之上,仙剑横飞出去,但剑气业已消散。 苏白吐出一道先天混元祖气,落在仙剑之上。 仙剑光芒大放。 苏白的仙剑,乃是天底下最为绝佳的飞剑。但是对于苏白而言,这仅仅是一件器物,尽管它是本命仙剑,但依然只是器物,真正重要的,便是大道。 他的先天混元祖气,乃是人身最为纯粹的本源,那就是大道根本。 大道可以寄托于任何一物。 仙剑,显然是极好的一种。 苏白再度吐出一道先天混元祖气,落在仙剑之上,这仙剑之上寄托的大道,愈发强横。 咻! 凌胜张口一吐,有剑气出体,朝着苏白打去。 苏白忽然伸手握剑,把庚金剑气打偏,与此同时,自家手里又有一道先天混元祖气输送过去。 只是,凌胜张口吐出庚金剑气之后,手上一划,又有庚金剑气打去。 苏白身子一顿,就即消失不见。 当他再度现身时,已经在凌胜身后,寄存了第四道先天混元祖气的仙剑朝着凌胜后背斩去。 这一剑太快,连霹雳闪电都无法形容,快得连近乎于地仙老祖的凌胜都来不及施展步步生莲。 但是凌胜的庚金剑气显然更快。 庚金剑气从凌胜后背透出,打在仙剑之上。 被苏白握住的仙剑,并不像之前那样横飞出去,而是顿了一顿,又朝凌胜背上斩去。 只是这顿了一顿的功夫,便让凌胜有了施展步步生莲的机会。 凌胜也消失不见,再度现身,则在苏白的身后。 礼尚往来。 凌胜并指为剑,前端有庚金剑气透出三尺,刺向苏白后心。 苏白来不及躲避,更来不及把仙剑去抵挡剑气,可是他身为地仙巅峰的人物,施放仙术却极为快捷,而且先天混元祖气直指大道,要比一般地仙老祖施放法术更快三分。瞬息之间,在他身后就结出了一座鼎。 庚金剑气打在鼎上,没有将之打碎,只是把它洞穿。 而苏白已经在剑气洞穿鼎壁时施展身法,当剑气在鼎中透出时,他已经消失不见。 “镇州鼎?” 凌胜曾在试剑峰上见过这道术,乃是仙宗秘术,但并非空明仙山所有。为何苏白也能识得? 这镇州鼎分明只能是东方乙木青气凝结而成,但苏白也能凝结,大约是那先天混元祖气的缘故。 苏白将镇州鼎打散,气息落入仙剑之中,仙剑气息迅速涨动。他看着凌胜,说道:“你修为比我还低一些,斗不过我。” “确实。” “还不破境?” “好。” 破境,这两个字,对于修道人而言,堪称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情。只有一些仙人惧怕大劫,生怕自己无法把握突破后的修为,又逢大劫来至,因大劫高低根据修为而定,因此惧怕得不敢破境。可是,他们也并非有十成把握破境。 那些仙人惧怕劫数,压制修为,不敢破境,可是真要让他们破境之时,他们却也未必有十足把握破开当前关隘。 然而在这两人的对话之中,仿佛修为突破,天经地义,轻而易举,好似呼吸一般简单。 凌胜微微闭眼,脚下踏出一步。 气冲斗牛! 四百五十三章 九鼎镇世,天河镇鼎 凌胜体内的剑莲,共有花瓣七十二。 如今已经开了七十一。 还差最后一步。 当凌胜迈出一步,气冲斗牛时,他的修为,也跨出了最后一步。 剑莲尽数绽放。 一朵莲花开,即是三花聚顶。 凌胜位列地仙巅峰,达到圆满境地,可真真正正当得一声地仙老祖。 也在此时,苏白九道先天混元祖气,尽数落在仙剑之上。 仙剑破空! 凌胜用庚金剑气一指,打在仙剑之上。 聚齐了九道先天混元祖气的仙剑极为惊人,但凌胜突破地仙巅峰,庚金剑气也非同小可,仍然把那仙剑打飞回去,落在苏白手里。 苏白握住仙剑,遥遥一指。 他修的是飞剑,但此时,苏白却握剑直指。 “被苏白握住的仙剑,比飞剑更为惊人。”凌胜心中闪过这么一道想法,法力急速运转,体内白金剑莲迅速施放剑气。 “鼎镇山河!” 苏白把仙剑一指,镇州鼎从剑尖凝成。 那镇州鼎迎风涨大,瞬息化作小山一般,气息压迫,不亚于浩大雄峰,气势磅礴。 当初试剑峰上周青的镇州鼎,比之于此时苏白剑上凝练出来的镇州鼎,委实是天壤云泥之别。 凌胜扬手一道剑气,色呈白金,实为庚金剑气,刹那之间洞穿这一座镇州鼎。 一剑打去,把这镇州鼎打穿,但凌胜没有半点喜色,因为那镇州鼎并未消散,也不崩碎,只是多了一个孔洞。 轰! 镇州鼎朝着凌胜砸来,他眉头紧皱,退了一步。 那镇州鼎没有砸中凌胜,但却砸在地上。 这里的土地原本被劫星砸得无比凝实,劫火烧得堪比至宝,然而被这镇州鼎一砸,却陷下数十丈,镇州鼎便嵌在当中。 凌胜避过镇州鼎,正要施展剑气,忽然面色微变。 居然又是一座镇州鼎。 凌胜再退。 身后出现一座镇州鼎。 “太古时有天灾地祸,天雷地火,常有大地变动,山脉崩断,江河倒流,又有火山迸发,土地颠倒,后天降九鼎,镇压天地,因此中原土地,又称中州之土。” 当初遇上镇州鼎时,黑猴便曾与凌胜说过,后来在空明仙山,苏白使出秘法之后,黑猴便对此事极为上心。此时,凌胜心里便想起了当初黑猴的话。 “鼎镇山河,乃是上古真仙观鼎之时悟出来的妙法,只来得记下此法,这位真仙便飞升天界。后来这秘法被云玄门所得,成了仙宗秘术。九鼎齐现,有镇压天地之威。” 镇压天地之威,如今镇压凌胜。 苏白握剑,剑尖九点,便点出了九座镇州鼎! 鼎镇山河,镇住了凌胜。 九鼎围在凌胜身旁,其压迫之力,远胜于九座磅礴大山压迫下来。 尽管凌胜破入地仙最后一层,达到大圆满境地,可是在此时,也仍然抵御不住,咬牙不语。 但这显然还不止。 “天河镇鼎!” 苏白低喝一声,仙剑指天。 天上就即降落九道天河。 当初一道天河,就把凌胜撞入地底,几乎压死。如今九道齐至,而且每一道天河,都远胜于当初在空明仙山的那一道天河。 九道天河,落在凌胜身边九鼎之中。 “传闻昔日九鼎镇世,不足千年,天地又有震荡,后有九道天河入世,落在鼎中,镇压仙鼎,间接镇压天地。” 如今凌胜被九鼎镇住,本就情势极恶,又有九道天河从天而降。 在这一刻,凌胜只觉胸闷无比。 “苏白从哪儿学来这么威猛的仙法?”远处,黑猴才刚打死一位散仙,把才气拿在手里,便见到九鼎镇世,天河降落,顿时愕然无比。 大劫对于黑猴没有多少影响,因此才气并没有按入泥丸宫,而是被这猴子拿在手里,任由这些白气如小蛇一般扭动挣扎,也无法逃开黑猴的手里。 这猴子就这般拿着才气,也不惧怕有谁来争夺。 天底下,谁能在猴爷手里夺得才气? 猴子冷笑两声,看着眼前的九鼎山河,却又显得颇为无奈,朝着青鸾问道:“你说猴爷我是不是该动一动山河大势,帮凌胜小子一把?” 青鸾低鸣两声,连点头。 “猴爷我帮他也没用啊,这九鼎当初是来镇压天地的,九道天河也是镇压天地的,苏白虽然还不是真仙,但是镇压一方山河还是不难。猴爷我还未恢复昔日威势,要使得山河震荡,可是被这九鼎九河压住,大约也没有多少动静的。”黑猴耸了耸肩,说道:“看来还是该靠凌胜小子自己,并且,他们两个之间的争斗,应当各凭本事才好,若是借了外力,便是不美。” 青鸾露出恼怒之色。 这死猴子帮不上忙,还说一大堆话作甚? 简直欠揍! 青鸾心中想着,便要对它动爪。 黑猴咳了一声,说道:“放心罢,凌胜小子虽然天资低了点,但悟性还不错,剑气通玄篇乃是我兄长马师皇和李太白创立的,更是天底下最为上等的功法。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凌胜小子是猴爷我调教出来的,怎么会败于苏白手里?就算他苏白神通广大,但是要凭这么一道仙法,却还差得远了。” 青鸾听了,觉得颇有道理,便静了下来。 黑猴遥望远方,看着九鼎如山,河流天降,眉宇间掠过几分凝重,心想:“凌胜小子……该不会真给这仙法镇死了罢?” 凌胜修成地仙巅峰,剑莲七十二花瓣尽数绽放。 七十二花瓣,七十二剑气。 剑气从剑莲之上迸出,每一朵花瓣都分化出一道剑气。 剑气本是白金,然而离了凌胜手中后,便与天地间庚金大道相合,化作了庚金剑气。 劫星乃是太岁之星,太岁之星又名庚金之星,这里处处弥漫庚金气息,充满庚金大道。 当凌胜七十二道剑气出体之时,天地色变。 七十二道庚金剑气齐出,剑气威力比之前更为惊人,尤其是在这大劫源头之处,庚金气息无比浓郁。 七十二道剑气,划破虚空,割裂虚无。 直指苏白。 苏白微微变色。 轰! 九鼎为之崩裂,溢散为无数灵气,那天河浩荡,尽数倾泻在九鼎当中,此时九鼎崩裂,水流四下散开。 方圆百里,顷刻间化做滔滔江海,河浪奔腾。 这七十二道庚金剑气,乃是凌胜竭力而出,划破了虚空,划破了九鼎,斩断了九道天河,临至苏白面前。 “你竟然还有这等本领。”苏白深吸口气,仙剑一扫,扫出剑风。 但是那剑风触及庚金剑气,就即散去。 苏白微微闭目,举起仙剑,意欲将这七十二道庚金剑气尽数扫灭。 但是,他似乎忘记了。 凌胜的剑气可分可合。 自从修成庚金剑气一来,凌胜单凭一道剑气,就足能胜过地仙人物,因此极少将庚金剑气合并在一处,而合并庚金剑气,也着实吃力无比。但是此时不同,他已经踏破了最后一步,地仙圆满,无论法力还是剑气,运转都已没有阻碍。 七十二道庚金剑气,尽数合并为一。 “昔日他能将白金剑气分合,本以为庚金剑气非同一般,难以把握,原来也是能够合并的。”远处的黑猴露出异色,自语道:“七十二道庚金剑气,就是真仙道祖,也极难应付。这苏白该如何应对?” 苏白仙剑抵住了合并为一的庚金剑气,面色万分凝重。 “分!” 凌胜一声低喝。 那庚金剑气之中,骤然分出一道,往仙剑之后的苏白而去。 庚金剑气去得又急又快,苏白正与七十余道剑气相抵,无法脱身,只得看着庚金剑气近前。 若被庚金剑气打中,就算寻常真仙也未必好受。 但苏白显然不会是寻常真仙,尽管此时他还未入真仙境界。 庚金剑气临近面门。 苏白叹息一声,气息攀升,越过了某一道壁障。 苏白原本就半只脚临近真仙,而他本身修行的乃是先天混元祖气,仙家境界对他的阻碍微弱得几乎不计。对于他而言,突破真仙并不艰难,只是为了与凌胜争斗,便停在了这一步。 两人同是地仙老祖,各出手段,但苏白终究被逼得突破真仙。 “终究稍逊一筹。” 苏白叹息了声,他另一只手举了起来,微微一拍,便从侧边把庚金剑气拍得偏了过去。 庚金剑气乃是剑仙大道,纵然已经列入真仙,堪称道祖的苏白,也只得从侧边将之打偏,而无法从正面抵御剑气。 已经破入真仙的苏白把仙剑一震,剑下的庚金剑气,就即全数迸射开来。 随后,苏白持剑,遥遥指着凌胜。 “真仙?” 黑猴微微一惊。 但凌胜并未心惊,他神色平淡无比,看着苏白,说道:“先天混元祖气,果然非同寻常。” 苏白淡淡说道:“若不是你夺走一道,此时我已能霞举飞升。” “这也未必。”凌胜平静道:“若非我夺走一道先天混元祖气,你还放不开桎梏,仍然走厚积薄发的路子,此时只怕还未入地仙境界,只在显玄徘徊。” 苏白寒声道:“那我便以你的人头,庆贺一番。” “未必。” 凌胜淡淡说了一句,锋芒毕露。 苏白面色一变。 黑猴惊呼出声。 四百五十四章 仙剑碎虚 “终于都到了这一步……” 空明掌教长长叹息一声。 尽管远隔千里,又因大劫源头之地,而无法感应。可是突破真仙的动静,委实不小,更何况是苏白突破了真仙。 一位苍老道祖问道:“掌教真人,这是谁胜了?” 也许是苏白胜过了凌胜,于是破入真仙,也许是凌胜赢过了苏白,苏白承受不住,破入真仙。也许两人僵持不下,苏白因而破入真仙,占得上风。 谁胜谁负,暂时未知,但是此时,显然是苏白破入真仙。 “谁知道呢?”空明掌教摇了摇头,言语中颇有惋惜,感叹之意,足下一踏,有大石崩裂,露出一条白色才气。 空明掌教拾起这一道白气,按入眉心泥丸宫,缓缓说道:“忙我们的就是,至于他们如何争斗,我们不好插手。” 自古庭秋飞升后,天底下最为出色的年轻俊彦当中,以凌胜及苏白二人为首。 此二人皆是出自于空明仙山。 原本这是大喜之事,如今太白剑宗殒灭,空明仙山得此二位人杰,必然纵横当世,甚至于能够让空明仙山取代太白剑宗。 可叹,两大出自于同一宗门的人物,居然落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空明掌教默然不语。 他花费七十余年,终于从地仙老祖迈入真仙道祖这一步,已算是极快,但是比之于古庭秋,凌胜等人,未免太过于寻常。若是当初不曾放下事务,没有为了突破真仙而放任宗门七十余年,也许苏白与凌胜,都是能够为宗门舍生忘死的弟子,而不是像此时这样,行事随性,互相残杀。 七十余年让他破入真仙,本是喜事,但是失了凌胜与苏白,又如何来算? 若是当初没有闭关,大约便好了…… 空明掌教苦涩一叹。 他身后那位道祖也颇恼怒,心道:“我等闭关多年,掌教好不容易也触及真仙门槛,把宗门交给了那些个长老,却把宗门搅个纷乱。如苏白凌胜这二人,若能好生对待,该是我空明仙山何等造化?今后问鼎第一宗门,也非难事!那些个长老,简直糊涂至极,若能过去这场劫数,老夫要亲自调教一些弟子,替换掉这群目光短浅,只顾私怨的混账!” 才这般一想,适才传来苏白气息的方向,又有一道气息。 那是凌胜的气息。 遥遥便见一道光芒,冲上天穹,破开九霄,直抵域外之上。 “那是……” “凌胜?” “他也破入真仙级数?” 空明掌教默然不语,他看了良久,终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两人的斗法,还停不下来。” “掌教真人……”那苍老道祖迟疑道:“此二人俱已是真仙人物,何不制止争斗,调解恩怨?有这样两位惊才绝艳之辈,本门何愁不兴?今后千年,此二人接连飞升,更是千古佳话。” 空明掌教呵了一声,低声道:“你拦得住他们?” “这个……” “谁也挡不住。”空明掌教摇头道:“他们都已入得真仙境界,又有谁能将他们拦下?更何况,这两个人正如你所说,惊才绝艳,自然不会缺乏桀骜不驯之意,他们就连空明仙山都未必放在眼内,何况我们?似他们这样的人物,谁也无法调解此事。” 那道祖怒道:“出身本门,竟然不把本门中人放在眼内?” 空明掌教良久不语,最终才叹了一声,言语低得几乎难以听见。 “再过不久,只怕在这两人眼里,这天地乾坤,都不能入眼。” …… 气冲斗牛! 锐气之高,冲上九霄域外。 就如适才那样,只是这一回,乃是突破真仙,成就道祖。 威势,气魄,俱都远胜于适才的场景。 几乎所有仙人都能隐约感应到一股属于纯粹剑气的锐意,冲破霄汉。若在以往,凌胜突破真仙的气息,足能使中土为之惊悸,甚至于其余地域的真仙道祖也能感应得到,只是在这天地大劫源头之处,毕竟感知受制。尽管受到限制,但凌胜突破真仙的威势,毕竟非凡,隐约之间,还是让人得以察觉。 莲花开得七十二,也就尽数绽放。 凌胜摘去三花聚顶,如今一朵剑莲开,也就相当于寻常仙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时。而当他突破真仙,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常人从地仙入境真仙,便是金丹化仙胎。 但凌胜没有金丹,唯有剑莲。 于是那剑莲之上便坐了一个仙胎,面貌与凌胜极为相似,眉宇间亦是极为桀骜。 但是不同的是,这仙胎怀中,抱有一柄剑。 这柄剑出自于剑莲,而剑莲乃是太白庚金所化,因此这剑的材质,便是太白庚金。 凌胜感应得出来,这柄宝剑,通体俱是太白庚金之气所化,当他跨入了真仙境界之时,这宝剑气息便即凝实,化作了一柄太白庚金所化的宝剑。 太白庚金。 “太白庚金……”凌胜心中念了一句,那剑乃是他破入真仙时显化,堪称位列先天,属仙剑之列。 只是宝剑在丹田之内,仙胎手中。 当初那一团太白庚金才是拳头大小,化作剑莲,也依然是这般大小。仙胎坐于其上,仙剑抱在怀中,这仙剑本体还不满半尺。 但是当凌胜伸手之时,那仙剑就从剑莲之上飞了出来,顺着经脉,从掌中透出。 “这是……”黑猴愕然得长大了嘴,它对于剑气通玄篇颇有见解,但是第二篇的剑气化莲篇则只是扫过一眼,让凌胜自行领悟,并没有多少看法。这猴子也不曾想过,剑气化莲篇修到最后,居然修出了一柄宝剑。 青鸾眼中露出异色,只觉体内血脉不住流动,那一件化入自身体内血脉当中的天赐宝物,早已与自身融合,不分彼此。但是青鸾知晓,体内异动,必然是因为那一件天赐宝物,在此时有了感应。 这是为何? 青鸾并不知晓,但它却从凌胜手中的那柄仙剑之中,感应出了极为舒适的气息。 一柄锐气惊天,刺破霄汉的仙剑,不论是谁,都只能感到寒意,但是这青鸾,却只觉得万分舒服。 “你这剑……”苏白眉头紧皱,低声道:“看不透……” 凌胜手中的宝剑,通体银白,在阳光之下,闪耀淡淡光泽,反衬金芒,仿佛白金之色。又如冰霜般雪白,只看一眼,就觉寒意透骨。 嘶一声,凌胜轻轻抬起宝剑,剑刃划过空气,割裂出如涟漪般的条纹。 几乎割裂了虚空。 “剑乃修炼而生,从虚无化生,无来处,无本名。”凌胜低沉道:“今日,命名碎虚。” 碎虚剑! “怎么不叫通玄剑?”黑猴撇了撇嘴,自语道:“好歹是修炼剑气通玄篇出来的,再不济叫猴神剑,山神剑,猴爷我也不介意。” 那猴子在远方嘟囔,两位真仙也都听见,只是没有理会。 苏白看着那剑,淡淡道:“好生不凡的名字,只是不知,真有破碎虚空的威能么?” 凌胜一身气息,分毫不弱于苏白,且锐气冲霄,未曾收敛,更显锋芒。他眼神一闪,犹若惊雷,缓缓道:“是否有这威能,你大可试一试。” “也好。”苏白轻轻握紧剑柄,说道:“不知是你这碎虚仙剑锐利,还是我这本命仙剑更佳?” 苏白举起聚合了九道先天混元祖气的仙剑,遥指凌胜。 自从修行以来,凌胜便是天底下最为纯粹的剑修,因为他的剑气通玄篇极为纯粹,只修精金之气,获了太白庚金之后,他的修行之路,更是从一开始便走上了最为上等的路数。 凌胜乃是最为纯正的剑仙。 但是他从来不曾以飞剑杀人。 尽管剑气无比锐利,可是他手上并未握剑。在世人看来,剑魔凌胜便是天底下最为怪异的剑修,因为他只有剑气,而不修剑。 但今日,他终于握住了一柄属于自己的仙剑。 “大劫已落,天下所有生灵都在其中,仙人有轮回劫数,更是如此。任何一位仙人的闲暇时候都不多,何况你我刚刚破入真仙,法力激荡,元胎初成,若是如此去迎真仙劫,且是九劫齐至,怕都难以渡过。” 凌胜缓缓说道:“你我都没多少闲暇时候,该有的手段,也都出得差不多了。适才同在地仙境界,我以七十二道庚金剑气逼得你突破真仙,勉强稍胜一筹。如今你我同在真仙级数,也该分出高下了。” “你以为适才胜了我,这时还能胜我?”苏白寒声道:“先天混元祖气直指大道,我九道同修,一旦成仙,便直破天仙,因为被你破了平衡,才要逐一突破。你在地仙时能胜我,真仙时却也未必。” “那便此时来比一比罢。”凌胜声音极低,也极为平缓,说道:“许多手段都施展过了,也无多少用处,到了真仙级数,道术反而只是形式。我一身本事,如今都聚在这碎虚仙剑之上,你这九道先天混元祖气也都聚在这柄本命仙剑之上,不若你我对上一剑?如此,高下立判,也省些功夫。” 苏白应道:“好!” 四百五十五章 一剑胜败,虎口夺食 当这两位天地之间最为年轻的真仙道祖点头之时,便再无其余花哨,再无多少把式。 两人提气,随后剑起。 各自把持一柄仙剑,朝着对方撞去。 大气被两人撞破,气爆之音滚滚如雷。 剑尖相触。 便是锐气横生。 “我……你……他……大爷的……”黑猴目瞪口呆,一提青鸾,飞退数十里。 锐气席卷,好似浪潮一样,席卷千里。 一切一切,俱都被剑气浪潮绞成粉碎,原本就被劫星砸成遍地灰烬的太白剑宗旧址,全数灭尽,纵然是千里外岩石草木,也都绞成齑粉。 剑气纵横,来回碾压,细细碾成无数粉尘。 两人没有施展任何道术。 因为任何一种道术,都比不上手中的仙剑。 剑尖相触,随后剑刃交击。 没有黑猴想象之中的僵持不下,当两人剑刃交击之时,便各退千丈。 苏白退了一千八百丈,而凌胜退了两千丈。 论道行,毕竟是苏白更深一筹,然而论凌厉锐气,却是未必。 凌胜嘴角微微溢血,虎口震裂,但他握住仙剑,仍然紧握。 而苏白仅是脸色稍白,但他皮肤本就白皙如玉,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这位谪仙般的人物,持一剑,立身半空,风姿潇洒。 清风拂过,衣袂飘扬,尽显谪仙出尘之意。 凌胜……好似是输了。 但苏白的脸色,却显得极为难看。 青鸾眼中有些失落,显然是认为凌胜败了。 “论道行,苏白胜了一筹。”黑猴沉吟说道:“但是先天混元祖气毕竟是直指修行大道,而非斗法,可凌胜的剑气通玄篇,却专修剑诀,一剑破法,说到底,在斗剑之上,还是凌胜胜了一筹。” 苏白微微闭眼,再度睁开时,双目黯淡了许多,手上的仙剑掉落在地,跌在尘埃当中。 就如同当初凌胜第一次见到他斗法之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的仙剑被人以阴磷砂之类的秽物污染,坠落下去,但是被他第二道先天混元祖气重新操纵起来。或许在那时,这柄剑便该跌落尘埃。 若只有一道先天混元祖气,那时的苏白,必然危矣。但他怀有九道先天混元祖气,便又另作别论。 可九道先天混元祖气,毕竟属于禁忌篇章。 禁忌本该不存。 到头来,这一柄仙剑,仍然不免跌在尘埃当中。 “碎虚剑……果然有破碎虚空的威能。”苏白淡淡说了一句,声音低哑。 他手上探了探,九道先天混元祖气从仙剑之上收回了体内。 那一柄经受无数天材地宝浸泡,经过无数法决符阵刻画的仙剑,忽然迸裂出无数裂缝,仿佛蛛网一般密集。 嘭的一声,仙剑崩成无数齑粉,与地上尘土混在一处。 “我胜了。”凌胜身上的天仙法衣护住了心脉,是以身上无伤,但是他嘴角溢血,虎口震裂,足下的仙云靴一踏而碎,显得颇为狼狈。 青鸾露出惊疑之色。 分明是凌胜落得如此狼狈,苏白风采脱俗,怎么反倒是凌胜占了上风? 黑猴看了它一眼,昂首说道:“胜负岂是一眼分明的?胜了便胜了,败了就败了。” 胜了便胜了,败了便败了,这不正是一眼看得分明? 青鸾扫了它一眼,不再理会,而是看着场中的两人。 凌胜缓过气来,眼中露出淡淡异色,也许要打杀苏白这样一位人物,也是让人极为唏嘘的事情。但凌胜从来不是手软的人,他举起剑来,遥指苏白心脉。 苏白败了,他看似无恙,实则伤势更重许多。 凌胜恢复过来了,但苏白仍未恢复。 碎虚仙剑的前端,露出白金之色。 那是白金剑气,瞬息与天地间的庚金剑仙大道相合,化为庚金剑气。此地庚金气息无比浓厚,剑气威能更增几分。 庚金剑气指向苏白心脉。 凌胜叹息一声。 剑气破空。 苏白微闭双目。 他从未想过,当初身边的一个剑奴,到最后来,会取了他的性命。 当初凌胜初到身旁,他觉此子有些凌厉,心中不喜,甚至,有些忌惮。 后来借三元**,要取凌胜性命来治愈自身伤势,反被凌胜杀了一次,但他仍然不认为这个少年会对他产生威胁。 直到凌胜斩杀白浪妖龙王之时,苏白才惊觉,当年那名剑奴,已是非同往昔。 空明仙山一场斗法,苏白稍占上风,却只是靠了修为更高来压制凌胜。他素来便是以低境界,而胜于更高境界的人物,同等境界之中,眼中也唯有古庭秋一人也。 直到凌胜以低于他的境界,在他手下得以不死,这位谪仙才明白,这个少年,其实不比自己逊色分毫。 但他从来不曾想过,会死于凌胜手中。 瞬息之间,这位如同仙界坠落凡尘的谪仙,似乎多了许多想法,许多思绪。 原本清静无忧的心里,仿佛染上了不少尘埃。 只是到头来……终究是要……陨落? 苏白闭着眼,叹息了声。 轰! 陡然一震巨响,天地震荡。 有一人倏忽现身,挡在苏白身前,一掌拍去,迎向庚金剑气。 来人是谁? 竟来得无声无息,突兀出现。 明知是凌胜与苏白两大真仙道祖的争斗,还敢插手,甚至伸手去挡庚金剑气。 要么此人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要么则是能够挡下庚金剑气的惊世人物。 凌胜眼中寒光骤显,碎虚仙剑之上,更有庚金剑气数十道,接连而去! 那人一掌拍在庚金剑气之上,手掌骤然崩碎,化作无数血雾,可他竟是嘿然笑了声,伸手一扬,有一道盾牌飞出,挡在身前。 数十道庚金剑气尽数打在这盾牌之上。 这位列真仙级数的盾牌,便被数十道庚金剑气绞成碎片。 而那人趁着剑气受阻的功夫,一提苏白,便朝着天边赶去。 “凌胜小辈,你这庚金剑气,果然厉害至极,还是地仙时候,老夫或许能够接下,到了真仙级数,便无法接了。今日折了一面祖龙盾,过些时候再找你算回来。” 那人哈哈大笑,声音有些苍老,但是其中狂妄之意,比之于张臣汤,徐飞扬,实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太生?” 凌胜没有看清此人面目,但听声音,分明就是锁龙岛上的那个老者,黎太生。 黎太生并非来救苏白,而是要虎口夺食。 已经身受重创的苏白,便如同一个宝藏。不说他身上获得的才气,单说其修行的九道先天混元祖气,便不比才气来得逊色。 凌胜若是杀了苏白,这九道先天混元祖气以及那些才气,势必落入凌胜手里。 但此时,黎太生分明是来虎口夺食的。 凌胜杀机凛冽,寒气升腾,一步踏出,便想追击过去,只是脚步才出,便顿了一顿。 他眉心的才气,隐隐有些把持不住,似乎要从眉心迸出,朝着某一处飞去。 “这是……”凌胜露出惊异之色,朝着青鸾看了一眼。 青鸾露出疑惑之色。 “不好!”黑猴失声道:“是炼魂老祖那厮,这混账也得了天赐宝物,能够如青鸾一样,来召才气。这老家伙的道行太过深厚,无须来到劫星崩碎的源头之处,便能广招四方才气。” 原本,凌胜便想着聚集四十道才气,百余星体碎片,在这里筑上一座祭台,让青鸾广招四方才气。只是有苏白在此,一场争斗无法避免,如今苏白被黎太生劫走,凌胜有意去追,但此时看来,显然还是筑造祭台,广招才气来得紧要。 凌胜将星体碎片放出,筑造祭台,刻画符阵。 为免打扰,他甚至放出了蓝月送他的几个大周天庚金剑阵的阵盘。 大周天庚金剑阵,本就是召集庚金气息而结阵,而这里坠落的是庚金之星,气息之浓郁,堪称天地之最。大周天庚金剑阵在这里的威能,足能数倍翻覆,暂时足以护住这座祭台。 “黎太生?果然让猴爷看不透,这家伙显然也是个老怪,他的年岁,只怕要比炼魂老祖那厮来得还要久远。”黑猴沉吟道:“一个胆敢用气运压制自身的家伙,听闻还能在龙宫来去自如,东海龙王亲自迎拜,这厮莫不是……” 猴子上前看了看,拾起一块盾牌碎片,忽然倒吸口气,惊道:“果然是祖龙盾,这乃是龙族始祖头颅所制的盾牌,堪称真仙法宝当中最为惊人的十**宝之一。” 天地之间,天仙法宝屈指可数,而真仙法宝,以寻常而论,便是天底下最为上等的宝物。 而这一件,乃是十大真仙法宝之一,且还是专门用以防御。 但是,这件法宝,居然被凌胜一举绞成粉碎? 黑猴愕然良久,看着忙碌祭台的凌胜,良久无言,这个家伙,只怕还以为自己只是毁了一个寻常法宝罢?说不定心中还颇失落,认为自己突破真仙之后,庚金剑气威能也不过如此。 我……你……他……大爷…… 黑猴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对凌胜道出真相。 只是它又想起,那个黎太生的来历。 这厮……莫非也是祖龙? 苏白落在他手上,只怕…… 四百五十六章 招才气,七杀碑,林景堂 祭台高十丈,长宽皆七丈。 炼魂老祖盘坐其上,闭目无言。 无数白色才气,从四方而来,倏忽而至,尽数落入其眉心祖窍之内。 武池就在他身后,恭敬守护。 “好小子。”炼魂老祖忽然睁开双目,有灰眸白瞳,渊深莫测,他淡淡道:“那老龟死了,另一半宝物,落在了他的手里。看来这凌胜小子也看出了这件宝物的用处,正在搭建祭台,与我争夺才气。” 武池微微低头,说道:“凌胜区区一后辈小子,如何与老祖相提并论?纵然他怀有另一半宝物,然而道行低微,自也不能与老祖争锋。” 炼魂老祖摇了摇头,说道:“你修为尚浅,并未感应到适才的气息。凌胜已入境真仙,我虽道行深厚,但也只在真仙级数,未入天仙,勉强可说是与他同一境界。” 武池微微一惊,然而仍是说道:“同为草木,也有高低之分,何况修行之道?老祖之道行,通天彻地,如若参天古树,而那凌胜,虽也入得此境,却也不过幼苗破土,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炼魂老祖嘿然笑了声,颇为受用。 武池心中有些疑惑,想起老祖与苏白见面的场景,深觉不解。但此时老祖正在广招四方才气,想来也无暇与他说上太多无关紧要的话,武池心头虽有疑惑,但害怕引起老祖反感,也怕影响老祖大事,便只得按下。 他握紧了手上的一块土碑。 这仅是残碑。 上面无字,也无雕刻,就如顽童用泥土塑成的玩意儿。 可是这东西出自于炼魂老祖。 当初老祖开炉炼碑时,武池便在身旁,此碑共计七块,暗合北斗七星。 南斗主生,北斗主杀,而这七块碑便唤作七杀碑。 七块合一,才是七杀碑。 但炼魂老祖留了一块,只给苏白六块残碑。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武池皱了皱眉,心中自忖。 当初炼魂老祖相逢苏白,苏白固然非凡,而炼魂老祖乃是天地之间第一人,苏白却还只是地仙,自然无法与之匹敌。即便苏白破境入真仙,也断然不是炼魂老祖的对手。 如同古庭秋一样的人物,万古罕见,当时古庭秋之所以能够一剑伤及炼魂老祖,乃是因为此人成就天仙业位。 然而,就连天仙之剑都无法奈何这位第一道祖,何况尘世中的仙人? 但出乎武池意料之外,老祖并未与苏白斗法,更无意杀他,反而赐下了七杀碑其中六块残碑。 武池心中极为不解,炼魂老祖如此行事,所为何故? 炼魂老祖微微闭目,广招四方才气,过得片刻,他忽然睁开眼睛,淡淡问道:“你是在想七杀碑的事情?” 武池微微一惊,忙告罪一声,只是待到解释之时,终是顿了一顿,说道:“弟子……弟子确实疑惑。” “苏白与凌胜,只要在这里相遇,势必会有一场争斗,无法避免,除非两人其中一人已经陨落。但是此二人虽然未入真仙,却都是极为非凡的人物,纵然是真仙道祖,也难以胜之。能够将他二人打杀的,当世之中,不足一手之数,因此这场斗法,几乎无法避免。” 炼魂老祖摇了摇头,说道:“也怪天机紊乱,否则略作推衍,一切皆能明了,无须时刻猜测。” 武池依然不解,但是想起炼魂老祖之前所说的一个人物,心中已经有了些许头绪。这个从来都在卑躬屈膝中长大的小人物,从来不觉自己有多么聪慧,但他精于溜须拍马,却善于猜想,隐隐猜测出了几分。 “老祖我如今的道行,在这天地之中,几乎无可匹敌,但总有例外。”炼魂老祖说道:“我去过东海锁龙岛,也见到了那些气运锁链,感应到了祖龙气息。加上黎太生这个名字,那个家伙的身份已经明朗。天地之间,能够伤我的唯有天仙人物,但数千年来唯一成就天仙的古庭秋没能将老祖斩杀,业已飞升天界而去,途中遭逢劫星,如今也不知死了没有。” “天仙也无法斩杀老祖,按说老祖我在天地之中,已能无所顾忌。但凡事不可定论,比如某些天仙遗留的至宝,也未必就伤不得老祖。” “至于年岁,比我高的那头老龟已经被我打杀,而剩下一个,便是那一头借助天地气运,压身万年的祖龙。” 炼魂老祖冷笑道:“气运这东西,就连马师皇都不愿去触碰,这老东西能够从其中脱身出来,委实符合传言。” “祖龙?”武池倒吸口气。 “他大约是唯一一个年岁比老祖高的人物,隐忍万年,一朝破开限制,如今的修为,只怕不比老祖低了。”炼魂老祖沉声说道:“若说大劫之中还有威胁,也就这个黎太生。” “那么老祖这七杀碑……” “我原想,苏白与凌胜势必会有斗法,而苏白修行一路坦途,正是先天混元祖气直指大道。而凌胜则又不同,他专精于剑气,斗法一道,势必胜过苏白。”炼魂老祖遥望一眼,似乎看到了正在搭建祭台的凌胜,露出几分笑意,说道:“若是苏白胜过凌胜,一切自然无须多说,可若说败给了凌胜,这七杀碑便能起作用。” 武池迟疑道:“老祖想借七杀碑杀死凌胜?” “不错,为免苏白这厮败得心甘情愿而不愿借助外力斩杀凌胜,老祖我暗中藏了些阵法,能够引发其中威能。”炼魂老祖眼中露出异色,忽然叹息了声,摇了摇头,道:“可我也不曾想过,苏白最后被黎太生夺了去。还怪天机太过紊乱,这般事情,也出了差错。” 武池隐隐明白这差错在哪里。 六块神碑,斩杀凌胜,已是足够。纵然是初破真仙的凌胜,也万难躲过,然而要让黎太生为之殒命,除非七块神碑齐聚,否则,仅凭六块,只怕是难以对付那一位几乎能与炼魂老祖并肩的祖龙的。 而这留下来的神碑,正是七杀碑中威能最大的一块神碑。 委实是可惜了。 “早知如此,就该交给苏白七块神碑才是。”炼魂老祖摇头道:“大劫之中,凌胜这个后辈,修为稍低,不足为虑,真正让我顾虑的,还是这个黎太生。本想用七杀碑对付凌胜,老祖亲自去对付黎太生,却不想,这黎太生不按章法,这事情又是乱了。” 武池心中暗道,说到底,还是这炼魂老祖轻视凌胜,认为六块神碑足以应付,因此截留了最后一块神碑,也是威能最大的一块神碑。 按炼魂老祖的想法,凌胜仅是后辈,属于李太白的传人,自己与李太白同代争锋,如今与其隔世传人斗法,即便胜了,也有**份,才想着借苏白的手除了他,自己去对付黎太生。 若是凌胜死于不完整的七杀碑手下,也只得说这个后辈也不配与他斗法。 若是七杀碑无法将凌胜杀死,待他除了黎太生,再来对付凌胜,也可以了去尘世间最后一点尘缘。 “说到底,还是轻视了凌胜这个后辈……” 炼魂老祖叹息一声。 “老祖……”武池迟疑片刻,问道:“六块七杀碑,当真无法让黎太生这头祖龙陨落?” “杀他是断然不能的,除非再添上你手上这一块威能最强的神碑。”炼魂老祖顿了一顿,忽然冷笑道:“只能伤他,倒也足矣。待我收拢了才气,就去对付已经受创的黎太生,将之斩杀,到那时,这场大劫中的许多机缘,便如探囊取物。” “至于凌胜,待我杀了黎太生,再与他算上一算。” 炼魂老祖略作盘算,此时被他招来的才气,已有六百余道,方圆万里之内的无主才气,无论藏在岩缝里,草丛中,还是水流内,地底下,但凡游弋漂离的才气,俱都被他取来。 至于万里之外…… “便都交给这个凌胜小子罢。” 炼魂老祖微微深吸口气,灰白眼瞳中露出异色,满身灰袍飘动起来,灰雾弥漫。 这一回,他要召来的,是那些仙人泥丸宫内的才气。 掠夺才气。 原本他召来游离飘动的无主才气时,便让万里外的凌胜感应到泥丸宫才气蠢蠢欲动,此时,吸纳才气的力度,更是无比惊人。 武池露出惊愕之色。 只见满空才气,倏忽而至,足有数百道。 后面仍然不断。 有无数惊呼怒喝之声传来。 武池能够想到,此时定然有许多真仙道祖朝此地赶来。 炼魂老祖宛如巍峨大山,灰雾萦绕在侧,他平静万分,淡淡说道:“来了,杀了便也是了。” 堂堂道祖,在他眼里,便如猪羊一般。 他微微闭眼,无数才气落入眉心。 忽地,这位天地间第一道祖露出冰寒之色,他眉心之间,迸出一条血流。 炼魂老祖眼中惊怒交加,朝着眉心一拍,抽出一道才气,只见那才气之上,隐约附上一条细如发丝的剑气。这道附有奇特剑气的才气,与数百才气一同飞来,气息又是极为细微,竟然连炼魂老祖也没有发觉。 炼魂老祖惊怒无比,那剑气被他一拍,现了本体,乃是一柄飞剑。 一柄仙家级数的飞剑。 “林景堂?” 炼魂老祖寒声道:“你是要报师仇?” 四百五十七章 龟守一处宝,鸟聚四方才 一座新的祭台搭建起来。 这里没有任何布置,因此谈不上风水之说。但凌胜毕竟已是真仙,所搭建的祭坛,与东西南北相合,一丝不差,且接连天上星辰,构建出极为玄妙的阵势。 凌胜站在祭台上,而黑猴就在他肩上。 然而凌胜并没有立在中央,而是站在祭坛边角。 中央处,有一头青鸟,尽管身覆羽毛,却也仅有一指长,两指宽。它忽然抖了一抖,身子大了一分,又自抖动,再大一分。 连过九次,这头青鸾的身子,已有巴掌大小。 这座祭坛乃是星体碎片搭建而成,而引子,终究还是要那四十道才气。 凌胜把手按在眉心,法力入内一寸,至明堂宫。 再入一寸,即是洞房宫。 又入一寸深,便到了泥丸宫,卷住那数十道才气。 凌胜微微闭目,抽出四十道才气,以法力困住,化作一团白光,灼灼耀目,胜于天上烈阳。他把手一挥,这团白光就即飞了出去。 青鸾双眸凝重,朝着凌胜微微一点头,就即吞服白光。 “与苏白一场斗法,使得搭建祭台一事受阻,终是让炼魂老祖捷足先登。”黑猴说道:“此时,他只怕收拢了数百才气,所有游离飘荡的无主才气,大约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凌胜点了点头,闭目静心,良久后,说道:“他已经开始掠夺才气。” 黑猴蓦然一惊。 “林景堂出手了。” 凌胜又是一声淡淡言语。 黑猴更是心惊,看了凌胜一眼,暗道:“这小子的感知,何时敏锐到这等地步?猴爷我乃山神,尚且不能感知得到,他身为修道人,在这天地大劫之中,受制更重,居然能够感应到炼魂老祖那边的气息?” “剑气……”凌胜缓缓说道:“林景堂把飞剑凝成一丝剑气,附在才气上面,适才爆发出来,也不知伤了炼魂老祖没有。但是既然出手,连飞剑都落在炼魂老祖手中,他们之间,想必会有一场争斗。” 那剑气乃是林景堂竭力压制,将飞剑凝成剑罡,附在才气之上而成,连炼魂老祖都没有发觉,黑猴虽然能够借助山河大势,但是感应不出,也属常理。然而凌胜…… 黑猴看了他片刻,略作沉思,便即明白。 天地之间,论剑气,没有人比凌胜更为精深。 更何况,这里的劫星乃是庚金之星,而凌胜修成的剑仙大道乃是至高庚金大道,在这里几乎如鱼得水。林景堂的剑气虽非庚金剑气,但也不免引动庚金之气,在伤及炼魂老祖之时,声势并不算小,因此这才让凌胜发觉。 凌胜略作猜测,便知林景堂是把飞剑附在才气之上,才能有这般手段。 “林景堂出手了?”黑猴略微显得低落,叹息道:“无涯子怕是凶多吉少。” 当沧海桑田,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故人,即便关系不善,也有相惜之意,因此念在故人份上,炼魂老祖并未对无涯子下手。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劫已经临下,待过了大劫,炼魂老祖九劫圆满,而自身大约业已破境天仙,就是他自身不愿飞升,也只得飞升而去,难以停留。 既然要离开这方天地,也无须有人叙旧了。 那么,还留着故人作甚? 炼魂老祖从来不是什么善人。 “闲话少说了……” 凌胜淡淡道:“来了。” 咻咻声响几乎不绝,许多才气都往此处而来。 老龟守着这件宝物,偏安一隅,而青鸟如今得了这件宝物,则广招四方才气。 …… “凌胜小子祭台搭建好了,正在吸取才气。”炼魂老祖微微起身,四方才气仍然不断投入他眉心当中,渗入泥丸宫内,“便交给他了,待我收拾好了黎太生,再从他手上夺来所有才气。” 武池心中有些惊怯,此去对付黎太生。那祖龙的本领几乎堪比炼魂老祖,两人争斗,即便一点余波,也能让他这小人物烟消云散。 这一刻,他心中萌生退意。 炼魂老祖偏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跟在老组身后,增长些见识,把心放开一些。这大劫之后的天地,乃是以你为尊,似你这般怯弱,何以成器?” 武池忙低声告罪,连道不敢。 “你这胆子,也该练练了。” 炼魂老祖摇了摇头,说道:“林景堂来了,听闻这后辈号称旁门第一剑仙道祖,得尽无涯子真传,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如此也好,便让老祖看看,无涯子教导出来的弟子有几分本领……” “想要报师仇,便来罢。” 炼魂老祖微微吸气,无意试探,一出手便是浩大仙法。 这位无上道祖,第一真仙,正忙着前去斩杀祖龙,无意耽搁。 老祖很忙。 …… 修道人都有趋吉避凶,卜卦测算的本领或者感知,而仙人更是如此,凡有要事,必定心血来潮,掐指算尽天机。 然而如今天地大劫,几乎所有仙人都失了占卜测卦,趋吉避凶的本领。 而对于风铃阁的人物来讲,虽然不能测算天机,但是对于与自身有关的重事,还是颇有感应。 李天善乃是前任风铃总阁主的亲传弟子,在他上面,还有两位师兄,下面仍有四位师弟。论修道天赋,他要比大师兄李天意更高一些,但是他自身精于修行,却对测算占卜等风铃阁秘传法决的悟性不高。 但那也仅是相对而言。 他修为高过李天意,在孕仙山脉之前就已是显玄,有测算之法来趋吉避凶,因此在孕仙山脉倒是让他得以破入地仙。以他如今地仙修为来测算卜卦,尽管造诣低于李天意,可是测算出来的卦象,却要比尚是凡俗境界的李天意强上无数倍。 忽然有风吹来。 李天善发丝飞扬,他微微抬头,就见这一片有劫星坠下,以致于至今仍是万里洁净的天穹,忽然风云汇聚。 李天善眉头微皱,心血来潮,忽然掐指算了一记。 然而天地劫数蒙蔽天机,原本一点小事都难以测算出来,何况事关仙人? 若在以往,他以地仙修为,掐指一算,便能算出许多事情。然而今日心血来潮,让他一位地仙都心生感应,只怕事情不小,掐指算不出来也属正常。 “天机蒙蔽,未免太过麻烦。” 李天善摇了摇头,摆出一地物件,取龟壳,踏八方,持玉锤,忽然便朝龟壳砸落下去。 尽管当今天地不同,难以测卦,可是事关自身,李天善又是竭力施为,大约还是能够测出少许端倪的。 龟壳崩碎。 凶兆! 原本测卦便是根据龟壳纹路,裂缝来推衍,此时连龟壳都一并崩碎,更是省去了测算这一步。 李天善眉头紧皱。 龟壳碎片之上,隐隐现出血光,但是光芒并不强烈,仅有少许,若隐若现。 李天善正自猜测间,忽然一惊。 他眉间藏匿的十余道才气,蠢蠢欲动。 嘭! 忽有一道才气,破开泥丸宫,崩裂洞房,撕开明堂,从眉心飞了出去。 一缕血液从李天善眉间滑落。 李天善怔了半晌,身上蓦然升起一股寒气。 血光之灾,这不正是血光之灾? 伤势不重,只是伤了眉心窍穴,这血光灾劫可算是极为轻微。但是那凶兆…… 李天善皱眉良久,忽然一咬牙,放开眉心之中的十余道才气。 十余道白色才气,倏忽升空,飞了出去。 李天善此行费尽千幸万苦,争斗无数,才夺得十余道才气,如此便尽数放了出去,让他不禁苦涩万分,只是为了保命,也只得如此。 “没了才气,要渡过这场劫数,存活下来的机会,几乎不足万一。我初入地仙,本就难以稳固,九劫齐至,只怕极难渡过……”李天善咬了咬牙,自忖道:“那些位真仙道祖,各有手段,似我这才气无端生出变故,只怕也有哪位道祖施展的手段。罢了,再过半日,若是还不能寻得才气,我便该离开这里,回到阁中寻找避劫之法。” 李天善虽是这般想着,但他心中业已明白,连自身泥丸宫内的才气都难以保住,那些游离在野外的无主才气,想必也都难以留下了。但他仍然有些不太死心,有意逗留半日。 “这里明显有了变故,但半日平静,想必还是有的。半日后我便离去,不论这里变得如何混乱,有何等变故,我都不去理会他了。” 他行走在山野中,见到好几位眉心崩碎,伤势惨重的散仙,妖仙。 这些仙人都是因为妄图守住眉心才气,终究被才气崩开了眉心窍穴,以至于重伤,甚至有些仙人因此伤重陨落。 “这究竟是谁的手段?” 李天善倒吸口气。 他遥望一眼,见到一位真仙。 只是这位道祖,看着似乎也不好受,他双手按在眉心,仿佛要阻止什么东西从眉心奔出。 “连真仙道祖都保不住泥丸宫中的才气?好生惊人的手段。” “这人究竟是谁?莫非是被称作第一真仙的炼魂老祖?” “传闻炼魂老祖手段极多,只怕真是他了。” 才这般想着,就听一声长鸣,清朗高扬。 不是炼魂老祖? 李天善蓦然记起恩师之前留下的一句卦言。 龟守一处宝,鸟聚四方才。 四百五十八章 景仙子 景仙子修道一千三百余年,渡过自身轮回劫数共有两次,原本再过不足两百年,便该再过一场劫数。但是逢上了天地大劫,九劫齐至,也是无法,只得叹息一声。 这世上本就没有多少公平,一切只能依靠自身争夺。 就如命运。 身为一位真仙,举世皆尊的道祖,景仙子也不得不认命。 有人早生了数千年,即便不能修成天仙,只要福缘深厚,也能一步一步,每逢五百年渡过一场劫数,九劫过后而飞升。有人晚生几年,待到这场大劫过后,再来修行,若修道有成,本领不差,也可连过九劫而飞升。 虽说九劫难以渡过,但是每五百年一劫,毕竟相比之于天地大劫的九劫齐至,要稳妥许多。更何况,轮回九劫,一劫渡过一劫,只要过去就能飞升,而天地大劫渡过之后,仍然还在凡尘俗世,仍然要面临自身九次轮回劫。 何来公平? 似天仙人物,更是万年罕见。 如古庭秋一样破境天仙而霞举飞升的,乃是最为直接的一条道路,却也是最为艰难的路数。 这位景仙子额间迸出一条血丝,在洁白如玉,晶莹润泽的脸上,显得凄艳万分。但她并未拭去血迹,只是任它淌留,这位景仙子适才便被夺去了一条才气,剩余二十余道才气,也仍然蠢蠢欲动,朝着那一方而去。 与其让才气破体而去,景仙子心念一动,便朝着那一方向而去,一来略微减缓才气冲撞的力度,二来也想看一看,究竟是谁,居然能够引动才气,连自己真仙之力也无法压制。 只是才飞去不久,便见一位法华仙门的道祖从另一方向而来。 那一位道祖也是赶往引动才气的源头之地,且善于飞遁之法,瞬息如雷,比之于景仙子,更快上几分。 “那是灵箓天宝宗的道祖?” 景仙子微微顿了顿,忽然有些不安,停住遁光,看了片刻,就见前方光芒一闪。 “剑魔!!!” 灵箓天宝宗那位道祖惊呼出声,那声音之中,好似带有许多惊骇。 “剑魔凌胜也来了?”尽管常年闭关,但是景仙子也听过凌胜的名头,对于这个被天仙古庭秋赞赏的小辈,事迹也听说过不少。 初入云罡,于中堂山外,与显玄真君对上一掌,略占上风。 显玄境界时,一剑斩妖仙龙王。 半仙之境,诛杀仙人仿佛探囊取物。 初入地仙,便临近巅峰,于九大仙宗云玄门的大殿之上闹个来回,伤其首徒,斩其老祖,终是安然退去。 离了云玄门后,劫数降临,仍然斩杀数位仙人,连年轻一辈风头极盛的炼魂首徒齐无忧也丧命其中,术士流派未来支柱言分道人伤重退走,素来桀骜的北地第一人徐飞扬被一剑惊退。 听闻他早已不逊色于真仙道祖。 景仙子修道一千多年,当年意气风发的,独傲群芳的性子早已远去,心中对于任何事情,都抱有谨慎之意,对于这个后辈,其实颇为忌惮。更何况,在不久前,才感应到一股锐气冲天,大约也是凌胜破入了真仙道祖。 遇上了凌胜,难怪那一位灵箓天宝宗的道祖如此惊骇。 到了此时,景仙子也不禁萌生退意,但想起才气就要落在此地,便绝了离去之意,心想便去探上一探。才这般一想,就见一道身影撞破大气,化作一道火光,飞了过来。 那正是灵箓天宝宗的道祖,他捂着肩头,惊怒交加。 “剑魔凌胜,你敢……” 话音未落,在身后就有一柄白色飞剑刺入其后心。 这白色飞剑泛着淡淡光泽,甫一入体,就有剑气肆虐,碎了心脉,绝了生机。 堂堂一位道祖,就这般坠落下来。 景仙子只觉遍体生寒。 那一柄飞剑调转方向,倒飞回去。 她惊骇欲绝,颤声自语道:“这是什么仙剑?竟然如此厉害?” 四野沉寂良久。 “剑名,碎虚。” 忽有一道声音答话,淡漠寒冷。 剑魔?景仙子暗自心惊,那剑魔居然比传闻中还要厉害许多,凶厉许多,她轻轻咬牙,说道:“凌胜,我并非来与你争夺才气,只是此地聚敛八方之才,极为特异,因此才来探上一探。想来你到此地,也是为了探查此缘故,不若你我合力探查,如何?” 那边沉默良久。 景仙子还想说话,就听凌胜缓缓说了一句。 “祭台是我搭建的。” 一句话,平平淡淡,竟如晴天霹雳,陆上惊雷。 “你……” “我素来以剑气御敌,手中无剑,适才碎虚仙剑自体内而生,也持碎虚仙剑与苏白一斗,倒是极少试过飞剑之法,今日有些兴趣,谁若来了,便可领教一番。” 景仙子正要说话,就见适才斩杀一位道祖的碎虚仙剑,破灭虚空而至,临到面前。 这位千年仙子一连后退。 那祭台上的吸引之力骤然强了许多倍,景仙子猝不及防,便被夺去泥丸宫中的才气。 那才气一空,眼前要命的仙剑就即停下。 “才气尽归我所有,便饶你性命。” 凌胜淡淡声音传来。 景仙子极美的脸庞上,露出羞恼之色,宛如玉质白皙的面容上气得通红,正想拼死和那强取豪夺的混账斗个生死,哪知一上前去,肩上就被拍了一记。 景仙子一怔,随后惊骇得无以复加。 她身为真仙道祖,竟然感应不到身后有人? 那人轻易拍了她一掌,若想要她性命,岂非翻掌之间? 景仙子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猿猴,睁大了金黄双眼,冲着她一眨一眨,露出怪笑之色。 饶是修成真仙的一位道祖,可毕竟还是女子之身,这位仙子惊呼一声,退了许多步。 “你……你怎么这样?”猿猴咬牙切齿,看那女子还在后退,忙说道:“凌胜小子的仙剑尚未收回,你可当心了,要是撞上那仙剑,谁也救不了你。剑上虽然不染剧毒,可是那庚金剑气可是无处不在,你是真仙,所谓剧毒对你毫无用处,可是庚金剑气一旦触及,就是不死即伤。” 景仙子终于停下。 “他娘的,猴爷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怎么怕我?”那猿猴仿佛受了极大委屈,想了想,忽然想起,自己个子大了不少,略作恍然,道:“你们这些姑娘家,就爱小东西。反正都是猴子,怎么就觉得小猴子要比大猴子好看?” 这猿猴颇为不满,身子扭了扭,便小了下去,不多时,只有膝盖大小。虽然还是那猴子模样,但却小得可爱。 景仙子终于放下了惊骇之意,只是见到了那猴子的本相,此时这猴子就是再可爱,也仍然兴不起这位仙子半点喜爱之意。她迟疑片刻,问道:“你是哪位妖仙?” “我是神!”猴子偏了偏头,说道:“闲话少说,你才气被夺,要面临九劫齐至,估计难以渡过。寻常一道轮回劫数就能让人九死一生,何况九劫?要不,咱们作个交易?” 景仙子也知自己没了才气,要想渡过天地大劫,已是极难。因此才想跟凌胜斗个生死,只是在见过碎虚仙剑之后,景仙子就知自己不是对手,可仍然抱有一去不回的心思,要跟他讨个公道,哪知遇上了这猴子,居然说要作个交易。 这交易,好似与她渡劫有关? 景仙子微微咬牙,说道:“是何交易?” 那猴子打量了她一眼,嘿然道:“我送你一道避劫仙法。” 景仙子惊道:“什么?” “我有避劫之法。”猴子微微抬头,说道:“天地之间,能够避劫的宝物不多,避劫的法门也不多。恰好猴爷这里就有一道仙法,乃古时彭老所传,当今天地,除了猴爷座下的一个陈老头之外,也就猴爷我才懂得。” “你……” “别打岔!” 猴子上下打量了这姑娘一眼,啧啧出声,来回又打量了几圈,看看脸蛋,看看身子,露出古怪之色。 景仙子脸色苍白,尽管那猴子如同小婴儿一样大小,做出来的举动都让人觉得可爱万分,可是,大约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景仙子总还是把它当做适才那一头与常人一般大小的猿猴。 若没有见到之前那一幕,也许景仙子只觉得这小猴子好生可爱,那眼睛里的大约只是好奇和天真。 可是此时看在眼里,那金色瞳孔里面的神色,却觉得好生淫荡。 “这猴子……莫非……” 景仙子脸上褪去了血色,她捂紧心口,暗暗咬牙。 “猴爷要你……” “不可能!” “呃……” 待到猜测出这景仙子的想法,黑猴脸上抽搐良久,才说道:“猴爷有座鸿元阁,供奉本神,根基尚是浅薄,仙人极少。我观你是道祖,才动了惜才之心,让你避劫,你不要不知好歹!” “你是要我为你守住你的道统?” “不错!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黑猴哼道:“你把这丹丸服下,我再传你避劫之法。” 说罢,这猴子抛出了丹丸,落在景仙子手里。 景仙子拿着那丹丸,仿佛有万钧之重,她手上颤动,心想这莫不是情药? 她站在风中,风拂过,发丝轻扬,衣衫微动。 但她看着手中丹丸,脸色阴晴不定。 四百五十九章 太清轮回符 好不容易才把景仙子说服,服下丹药之后,传了避劫秘法。 然后这位景仙子就如风儿般,瞬息不见,朝着鸿元阁而去,急匆匆的模样,颇似受惊的兔儿,片刻不敢停留。 黑猴神色古怪,暗自骂咧两句,又忖道:“好歹有位真仙道祖作为底气,鸿元阁今后应当不会有多少碍难。” “这睡仙法决,真有用处?” 凌胜皱眉道:“你莫不是唬她?” “世上哪有什么稳妥办法?”黑猴嘿了一声,说道:“纵然是才气,能让人消减劫数,也并非就能真正渡劫。一个不慎,就算才气满身,也未必就能活过劫数。这睡仙道法,好歹也是天仙遗留,那位彭老天仙,就是借助睡仙法决,一睡千年,避过天地大劫的。有此前例,这睡仙法决的避劫之效,是不假的。” 凌胜微微思索,说道:“连陈老这散仙都被你惊醒,避不过大劫。而她修为乃是真仙,九劫齐至,劫数一起,非同寻常,只怕未必能够在大劫之中沉眠,将劫数避过。” “避不过去,也没办法了。”黑猴摊了摊手,忽地又是一顿,仔细看了看凌胜,自语道:“也不对,到时候只要你小子看得开,这丫头身为我鸿元阁的底蕴,也能有几分好处的。” 凌胜微微点头,只是有些凝重,说道:“你若不在,鸿元阁降得住这些外来的人物?这些人几乎每一个都是你我以强硬手段压制下来的,可并非对鸿元阁心服。” “猴爷的手段,你无须担忧。” 黑猴摆了摆手,说道:“倒是那青鸾,招了多少才气?” “三百七十四道。”凌胜看了一眼,说道:“加上原本的才气,已有四百余道。但是动静已经不小,有不少真仙道祖赶来,且这青鸾毕竟修为不高,勉强收拢才气亦是不易,要从真仙道祖泥丸宫中夺来才气,更是费力。坚持这般久,青鸾只怕到了极限,再下去便该伤身。” 凌胜微微摇头。 那青鸾还在逞强,只是再如此下去,伤势可并非寻常。 凌胜上前去,终是把青鸾制止了。 “这小家伙真没用,炼魂老祖比咱们先招才气,他才停手不久,咱们也只能停手。”黑猴摇了摇头,说道:“快跑罢,此时大约有数位道祖赶来,不久即到,再过片刻,只怕就有十数位真仙来袭。咱们可没有炼魂老祖的魄力,你修为初入真仙,要想一举斩杀十多道祖,那是妄想,还是走为上策。” 炼魂老祖胆敢聚敛才气,等候真仙道祖来袭,乃是他底气足够,来一个便杀一个,来两个便杀一双,来多少,便杀他多少。在他眼里,道祖人物也只是寻常。 毕竟这一位道行无比深厚的人物,已无比接近天仙级数。 然而凌胜初破真仙,还未稳固,虽然能胜于道祖,但是要力敌多位真仙,可非同寻常。 能够修成真仙的,哪个又是庸才?哪个真仙功法道术不是上等?哪个见识又低了? 凌胜初破真仙,能有这等惊人本事,自古少有,但是要以一人之力,独挡多位真仙,实是有些异想天开。 “六百四十五道才气。” 凌胜把青鸾收入怀中,那六百四十五道才气尽数按入泥丸宫中。 星核裂变,化作两千才气。 凌胜得了六百四十五道,除炼魂老祖之外,便是收获最多的一人。若是加上炼魂老祖所得,这两人手上的才气,便已是夺了大半有余。 “寻常道祖,二三十道已算是不少,你小子感知敏锐,胜于道祖,获得数十道,如今又借青鸾,招来六百,啧啧……”黑猴打量一眼,嘿嘿道:“这些道祖不跟你拼命,简直说不过去。” 凌胜微微摇头,一手提起了黑猴,运起步步生莲,足下顿生莲花。 轰! 有天雷击落。 凌胜恰好踏出一步,消失不见。 那天雷恰好落在他适才站立之处,将整座星体祭台打成碎片。 天雷落在祭台上,而凌胜消失不见,前后仅有半息,甚是惊险。 有位道人落在地上,神色沉重。 咻! 忽有一道剑气袭来,快得惊人。 但在这位道祖早有防备,剑气发起之前就已离开,避过了这道剑气。 那剑气落在地上,穿透不知多少丈地底。 道人心有余悸,那剑气太快,若不是心中早有感应,在剑气发起之前就先离去,他便要遭劫了。想起剑魔凌胜这后辈的传言,尽管没有听说过这后辈胜过真仙道祖的事迹,但他仍然有些忌惮,那传闻中的庚金剑气,他也没有把握挨下一记。 适才所见的那剑气,约莫就是庚金剑气了。 “果然与传闻一样惊人。” 那道人暗惊。 虚空中踏出一人,神色冰寒,淡漠至极,手持一柄白金长剑,剑气若隐若现,未曾离剑,就先把虚空割裂无数。 这人举剑,遥指那道装男子,也不说话,就有剑气迸发。 道人忙闪躲,忽然头上生寒,抬头去看,就见凌胜站在身前。 举剑,劈落。 面对道祖,凌胜只得竭力而为,之前斩杀灵箓天宝宗那位道祖,看似简单,实则也是用尽了气力。逼迫景仙子,亦是如此。其实与道祖斗法,凌胜并非那般轻松。 这一剑,便倾尽了浑身法力。 剑上泛出朦胧光泽,好似月华,又如星芒,所过之处,一切烟消云散。 这一剑看着并无多少声势,没有冲天气息,没有万丈神光,也没有千里低寒。 就如同一个寻常人在月下挥剑。 但道人毫不怀疑,那剑下能够斩灭一切,无论是空气,还是岩石,又或是神铁,亦或是仙金。 真仙体魄,毕竟也非如仙金一样坚实。 这一剑连仙金都能斩灭,何况是他? 碎虚仙剑锁住了他身周丈许。 在这丈许之内,无论有任何东西,都会破碎湮灭,纵然是虚无道空,也将为之碎裂。 但是那道人忽然在剑下消失了。 凌胜一剑依然斩落,虚空中尽数迸裂,从中掉出一道符,在仙剑之下,尽数消去。 “轮回符?” 凌胜转头看着那位在十里之外现身,面有余悸之色的道人,徐徐说道:“传闻太清道人飞升之际,从天界抛下六道真符,可替人一死,这六道真符俱是落在道德天宗之内。看来道德天宗也甚是看重这一脉相承的香火情分,竟然把这等仙物送与你灵箓天宝宗。只是,听闻轮回符在许多年来,已经使去三道,剩余三道,就算道德天宗大大方方尽数送与你灵箓天宝宗,但是你身上能有几张?”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 南斗有六星,这六道真符,对应六大星辰。 每一道真符,都能替人一死。 无论凡人还是仙人,无论妖仙还是真仙,俱都能够借助轮回符而替死一回,但也仅是一回。 凌胜也没有想到,道德天宗借助紫阙宝箓而避世,竟然还把轮回符送与了灵箓天宝宗。 这真符能够使真仙多上一条性命,何等珍贵? 那位道人心中尚有余悸,他咬了咬牙,便即离开。 凌胜眉头一挑,便一步迈出,临至此人身后。 这位灵箓天宝宗的道人咬牙之后,又取出一件真仙宝物,露出肉痛之色,将之打灭。 宝物一毁,这位道人瞬息千里。 凌胜微微一顿,望向了东边。 东边又来一人。 这位是云玄门道祖,也是熟人,正是玉轩道祖。 “好小子,难怪空明掌教对你如此看重,不惜为你与我云玄门交恶,果然非同寻常。”玉轩道祖深深打量一眼,在凌胜面上额间流连,轻叹一声,说道:“空明掌教的年岁比我小一些,但是他的眼力,却要比我这千年真仙来得锐利。你身上,有多少才气?” 凌胜微微挑眉。 黑猴呸道:“凭什么告诉你?” 凌胜沉默片刻,说道:“六百四十五。” 玉轩道祖露出惊色,终是点了点头,默然良久,他微微叹道:“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更无法把本门运势,放在你的身上。” 言语未落,就有寒风起,吹动道衣。 他站在风中,起了一掌。 一掌起,即有风雷起。 风雷相随。 在凌胜未入地仙时,他曾一掌压倒凌胜,在凌胜突破地仙后,他也知道凌胜非凡。如今面对已经破入真仙的凌胜,这位道祖,已经没有了半分轻视之意。 他也想过任由凌胜施为,就如空明掌教所说的那样。 只是,谁也不会把一宗兴衰,放在一个外人手里,且是一个与自家不和的外人。 就连空明掌教,都不愿将此事尽数托付出身门下的凌胜,何况是他云玄门? 他不信任凌胜,因此竭尽气力,出了一掌。 一掌伴随风雷,天地色变,滚滚仙威。 凌胜深吸口气,感应体内渐渐恢复的法力,他紧握碎虚仙剑,亦是一剑挥去。 这一剑,也倾尽一身法力。 四百六十章 败玉轩道祖,现无涯子 一掌风雷。 一剑碎虚。 风雷乃是天威,使得天地为之变色,一方天地尽数变动。 反观凌胜这一剑,无风火之气,无浩瀚之危,仿佛常人挥了一剑。但这一剑宛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凝滞,却又显得万分厚重,似乎重如泰山。 这一剑,将所有威势,尽数锁在当中,已然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 风雷一掌被一剑切开。 仙术破去,玉轩道祖手上随之迸出血痕,从中指,临至手腕。 他面色微变。 血痕过处,尽数开裂。 中指连同指骨,皆已从中分作两半,延至手腕,将整个手掌切开。 剑气未有止住,顺着手腕,手臂,直冲经脉而入。 “厉害!” 玉轩道祖看了凌胜一眼,露出低沉之色,左手一挥,将整条右臂尽数斩下。 右臂落地,剑气肆虐开来,尽数崩成血雾,连碎肉骨渣也都不曾留下。 凌胜这一剑,乃是竭力而出,主杀伐之力。玉轩道祖若不自断一臂,那剑气势必顺着经脉肆虐体内,甚至直冲心脉要害。 可他断去这一臂,也并不好受。 真仙者,足以断肢重生。 然而玉轩道祖这断臂,却不能再生了。 就算渡过大劫,他此生也只得是独臂,或许飞升天界,修成天仙,能够有望重生一臂。但至少,在这天地之间,断然无法重续手臂。 “果然厉害啊。” 玉轩道祖略微苦涩地叹了一声。 他知道凌胜更胜于昔日,因此不敢轻视,竭力出了一掌,可终究还是败在了凌胜手里。 在他心里,也曾想过与空明掌教一样,任凌胜去闯,到头来也许能为本门获得一份造化。 只是到头来,偌大一个仙宗,又能得益多少? 而这一位与云玄门不和的年轻剑仙,又是否愿意接受因果二字? 他不信任凌胜,实则也不信任空明掌教。 因此才会出了一掌。 可仍然不敌那一剑。 他长叹一声,叹息之音未落,就有只臂膀拍在他身后,让这位道祖摔落了下去。 那臂膀尽是黑毛,极为粗壮,正是黑猴。 凌胜提着碎虚仙剑,走到玉轩道祖身前,剑指他眉心,并无多话。 玉轩道祖叹息一声,闭上双目。 凌胜抬起一剑,便斩落下去。 此时凌胜体内法力极弱,无法驭使仙剑,因此他这一剑,只是凭借体魄之力斩下,并未驱动法力。 尽管不如适才那一剑来得惊人,但是碎虚仙剑乃是太白庚金所化。 就算是三岁孩童持了这一剑,都能伤及道祖。 玉轩道祖只得闭目等死,他长叹一声,希望这凌胜真能如空明掌教所说,否则…… 这般想着,他又甚是苦涩,自己以将死之身,又有何资格去推测后果? 身后事,自己是顾不得了。 一缕寒气从眉间落下,也许下一刻这寒气就能侵入头颅,随即将头颅斩成两半。 但他等了许久,那一缕寒气,却只在眉间。 一缕血丝蒙住玉轩道祖眼睛,但他仍然抬起头来,看向凌胜。 这一抬头,原本就伤及皮肤的剑尖,便刺得更深了一些,几乎刺入了半寸额骨。 “为什么?” 只有三个字,但凌胜知晓,玉轩道祖是在问自己为何不愿杀他? 凌胜也不知道。 当他一剑斩落,触及玉轩道祖头颅,使之眉心现出血液之时,他心中忽然闪过了林韵。 林韵的眼中,似乎有些悲伤,愧疚,自责。 就如同离开云玄门,知道凌胜斩杀一位老祖时候的模样。 这模样,委实让人心疼。 她必然是不愿见到自己斩杀云玄门道祖的。 毕竟林韵出身于云玄门,自幼在这个宗门修道,成长。 凌胜终是收了剑,带着黑猴施展步步生莲离开。 玉轩道祖忽地一声自嘲,但他法力只恢复半成,又断了一臂,在这大劫源头之地,已是极为凶险,更莫说要为宗门寻求造化。 “怎么就放过了这家伙?” “不知道。” “你……” “安静。” 凌胜这一路赶去的,乃是另一座祭台所在。 炼魂老祖已经不在那里。 但那里还有剑气残留。 虽非庚金剑气,但是剑属金,主锐利,即便只是寻常剑气,都能引动这里浓郁的庚金气息,而那剑气出自于剑仙道祖林景堂,自然不免引动庚金气息。 “这是林景堂那一柄剑的碎片?” 凌胜微微蹲下身子,拾起一块碎片。 这碎片有许多棱角,本体乃是仙金所制,极为非凡,但在炼魂老祖的手下,终是不免崩碎的下场。 祭台已经尽数毁去,而这一柄仙剑更是碎得四方皆是,分隔千百里。 凌胜抛开这仙剑碎片,正要离去,却见地上有一残柄,斜插在地。 那是剑柄,业已剩下半个,斜插在地上,乍一看去,还当是一柄埋在土里的宝剑露出了一角。 凌胜上前去,端详片刻,捡起残柄。 “你认为这剑柄有异处?”黑猴深知凌胜的感知极为敏锐,比真仙道祖更为惊人,它在剑柄上感应到几分异样,却感应不出什么不同。可是见凌胜的模样,似乎有了几分明朗。 凌胜没有答话,沉默片刻,忽地注入法力。 轰地一声响动。 有一人从中现出身来。 那身子若隐若现,似虚如幻,乃是个虚影。 “法力凝形?”凌胜眉头微挑。 现出身来的是无涯子。 黑猴偏了偏头,嘿然道:“你没死?” “死了!” “呃……” 无涯子没有理会愕然无言的黑猴,只是看向凌胜,说道:“这是我在剑柄上留下的一缕残识,我本体已死,但残识犹在,只是再过不久,也该消散了。” 凌胜看着他,过了良久,说道:“炼魂老祖下的手?” “也不尽是。”无涯子摇头道:“我从上一次大劫侥幸活下性命,虽非寻常真仙,但是毕竟也是真仙,并非天仙,那轮回劫数都难渡过,九劫齐至,几乎已是无望。在劫星坠落之时,劫数初起,我虽有秘法压制,但无望渡过大劫,终究还是要陨落的,未有动用秘法,那体内劫火便已经焚了五脏,在炼魂老祖动手之时,当时便只剩半条性命了。” “炼魂老祖在封仙玉髓之上动了手脚,让我沉睡至今,大约是要陪他。如今他要飞升,我这叙旧的故人也就无用了,因此也便不再容我。但我若求饶,他也是愿意罢手的,可老夫活得也够长久,临到头来也不好卑躬屈膝,也便了去这残身。” “至于林景堂,我这缕残识保住了他的性命,炼魂老祖没有杀他,但是他身受重创,几乎油尽灯枯,要渡过大劫,已是无望。” 无涯子看着凌胜,说道:“我知道你和这猴子留下了道统,名为鸿元阁,想来身后也须有人护持道统传承,既然林景堂无法飞升,便助他避劫罢?” “咳……”不等凌胜说话,黑猴就已咳了一声,以它老奸巨猾的性子,已经从当中嗅出几分不同气息,眯着金瞳,低沉道:“老相识归老相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传他睡仙法决,他是否能够借助这法决避过劫数,便看他造化福缘如何了。”无涯子也没让这猴子说完,便替它说了,“老夫知道你这猴子的性子,一切依你。老夫虽是古之传承,但宗门早已在上一回大劫灭尽,也与散仙无异,林景堂身为我的弟子,实也与散仙无异,因此才有旁门第一剑仙的说法。他若真的避过大劫,日后归你鸿元阁名下,又如何?” “一言为定。” “老夫一言九鼎。” “那林景堂……” “老夫替他应下的事情,他也只得应下。” “那也未必,违逆师命的事例可不少见。” “你这猴子是要给他种下禁制还是蛊虫?” 无涯子一针见血,把这猴子的算计说透。 猴子咳了一声,厚着脸皮说道:“熟归熟,但该有的还是不能免,日后我不在了,这家伙万一作乱怎么办?就算他无事,可是其余人都是被猴爷种下手段的,独他一人没有,也不好服众。” “随你。” “成交!” 当两个属于上个时代的人物交谈完毕,凌胜才缓缓开口。 “无涯子前辈,是有话与我说的罢?”凌胜看着无涯子虚影,神色平淡。 “原本是有的,但是此时倒是可以免了。”无涯子摇了摇头,说道:“炼魂老祖和黎太生,乃是当世最难以应付的人物,可是黎太生终究还是被炼魂算计了一筹。这两大阻碍,可以算是去了其一,至于炼魂老祖,想来你身边这猴子对他的了解,不比我低。” 黑猴昂首道:“那是。” “另外,马师皇在玄武老龟那里寄存的宝物,对于木舍有极大功用,若你能霞举飞升,将有极大用处。” 无涯子身子愈发淡了,但他神色仍然平静,说道:“此外,剑气碎虚篇就在炼魂老祖身上,并未藏匿起来。” 接着,他又陆陆续续交代了许多事情。 说到最后,他得身影,淡得好似没有了。 四百六十一章 杀劫渡世 天地大劫,虽说仙人最惧,但是寻常生灵也未必就真正无事。 凡是这一片天地的生灵,俱都无法避过。 太白剑宗有无数仙人身死道消,而世俗之中,亦是战火纷争无尽。 如大乾王朝,在这短短时日内,疆土开阔近半,四处征战。 甚至于在世俗征战之中,也不乏修道中人的身影。 念师公主和陆灵秀,以及那绿衣少女,以及从鸿元阁而来的数位云罡真人,十余位御气高人,都经历了许多斗法。但是大多只对修道人出手,至于凡俗之事,就该以世俗手段行事。 比如神将薛醒,领兵征战,几乎战无不胜,只要没有修道人从中作梗,几乎立于不败。 有了这么个人物,念师公主也松了口气,眼见自家大乾王朝日益扩张,神庙建立,本是喜事,但是两国交战,百姓名不聊生,却又让人叹息。 可是两国战火熊熊,此事已无法避免,首先要做的便是保住大乾王朝。至于敌**士,也容不得心慈手软,倒是百姓无辜,在她们的严令下,没有了屠城掳掠之事,每过一处,都安抚百姓为先,如此虽然耗费精力钱财,却让后方稳固了许多,不至于百姓混乱哗变,而且,建造神庙也少了碍难。 可是,不论是陆灵秀,还是念师公主,或是那绿衣少女,都有些惧怕血腥,毕竟女子心性,下手虽然不弱,可每次到了杀人的时候,却总是让鸿元阁之人代为动手。 三个姑娘对视一眼,俱是一笑,又有些不甚自在。 “三位姑娘且先回去,这里交与我们便好。” 一位修道人躬身。 念师公主和陆灵秀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绿衣少女自然也无异议。 …… 大唐神将薛醒,三箭诛仙人,举世震撼。 那些仙人,自然就是修道中人,只是他们虽然未成仙道,可在常人眼里,已与仙人无异。 但只有薛醒自家知晓,那些个修道人,才仅是御气境界,以自己的内劲修为,加上武学技艺,以及刻印上道德天宗仙符的箭矢,才得以诛杀修道中人。可是他毕竟只是凡俗中人,而非修道之人。 武艺有尽头,他内劲固然深厚,可内劲出自于自身血气,人身血气自是有限,他的武学修为已到了巅峰,再难更进一步。诛杀御气修道人已是极难,若想诛杀云罡真人,便只能是痴心妄想。 且不说云罡真人能够腾云驾雾,单说那罡气护体,就能阻绝强弓劲弩,阻绝习武之人的刀枪剑戟。 “将军,公主与陆姑娘回来了。” 有名兵卒前来报讯。 薛醒转头过来,说道:“神庙可建立好了?” 他问的,自然是大乾王朝供奉的唯一真神,鸿元山河天神老祖。 那亲兵低声道:“十多日前占据的地方,大多在兴建神庙,只是近来二十多日才开始建造的神庙都并未完工。另外,刚打下的城镇,还在安抚当中,无暇建立神庙。” 薛醒点了点头。 那亲兵与薛醒较为熟悉,迟疑片刻,咬牙道:“将军,我们征战沙场,每打下一处地方,都要安抚那些百姓,耗费军姿钱粮,又要建造神庙,耗费财力,这两件事情俱是有害无益。不如……” 薛醒皱了皱眉,说道:“继续说。” “将军于天山之下,三箭诛杀仙人,可见那些所谓神仙也并非高不可攀,我们何必供奉?都说恶神怕凶人,咱们都是血性汉子,任他什么神仙之辈,一拥而上,就是血气都能把他冲散,何必去供奉这些……” 听到这里,薛醒缓缓说道:“这种想法,不少罢?” 那亲兵咬牙道:“营中许多弟兄都是这般想的。” 薛醒问道:“还有怎么想的?” 亲兵低声道:“就算那位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当真本领无穷,可是对于我们征战有何益处?也不见他来帮助我们杀尽敌人。我们这些都是历经生死的军士,也非愚鲁百姓,因此……” “不同的。” 薛醒想着当初那个仿佛利剑一般,又如山岳一样的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我所诛杀的是修道人,而他乃是真正的仙人。更何况,公主乃是这位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弟子,建造神庙,请求庇佑,并非无用。下次不要再有这类言论。” 听将军言语之中,仿佛也有几分敬畏,那亲兵低下头,只是在想,连诛杀过仙人的将军都如此敬畏,那位少年一样的鸿元老祖,当真如此厉害? 只是庙宇中的神像,总是有些模糊的。 将军说不能有这类言论,也即是说要下禁令。 那亲兵正要领命而去,忽然瞥见三道光芒冲天而起。 “那是……” 亲兵一怔,便见将军露出骇然之色。 “那是公主以及陆姑娘,还有那位陆姑娘的师妹。”薛醒惊道:“召集军将……” “将军……将军……” 又有一名将士跌跌撞撞而来,这人也是修出内劲,在战场上堪称虎将的人物,可是他一路跑来,竟然狼狈不堪,“楚军……楚军……全军覆没……” 薛醒如遭雷击。 楚国十数万军队,与大乾王朝对战数日,其中也有不少修道人,道行甚至不低于公主和陆姑娘,怎么会悄然覆灭? “难道是老祖显灵?” 那亲兵一怔,便见天上乌云滚滚。 “这可不是仙神之兆……” 忽地,天上光芒闪动,乃是念师公主,陆姑娘,以及那位绿衣姑娘在乌云中与人斗法。 咻咻声响,又有几道光芒。 薛醒认得,这些是从鸿元山河老祖神庙里忽然现身出来的修道人,传闻乃是从东海鸿元阁,经神庙而来的天兵甲士。 天上坠落许多光芒,有些灰色身影,黑色身影,也有几位神庙的天兵坠落。 “乱了……” 薛醒喃喃自语,深吸口气,说道:“传令,退兵。” “那公主……” “那乌云之中,修道人极多,并且远方还有一些正疾行而来,纵然有数十万军队,在这些修道人眼里,也如蝼蚁,我们无法插手。” 修道中人的斗法,道术频发,符咒,法器,此起彼伏。 薛醒遥遥看了一眼,暗道:“变天了。” 隐约听得惊呼,然后便有一声传扬开来。 “天地囚笼,寿元刑期,我炼魂宗心怀众生,当以杀劫渡世。” 有无数灰黑乌光,绞灭生灵,收取魂魄。 …… 修道之人已经没有了任何顾忌。 气运已经被大劫压下,而人心杀意也都被勾动得无比高昂。 有许多修道人侵入世俗,但修道中人,本身就不平静。 就如东海鸿元阁。 “阁主,东海各处暗流,都现出南疆炼魂宗之人。” 魏峰借助孕仙丹,已经达到了显玄半仙的境界。原本那孕仙丹药力堪比孕仙山脉的仙光,足能使显玄真君破入地仙境界,可是魏峰根基浅薄,修为不高,并非显玄,虽然借力提升至显玄半仙境界,那药力还剩许多,可是要借力破入地仙,却已稍显不足。 那许多药力,几乎要了性命,所幸山神大人传下秘法,引导了出去。 身为鸿元阁主,修为太过寻常使得山神大人有些不喜,但他突破了半仙境界,也算是勉强能够放上台面。 魏峰沉吟道:“炼魂宗人?” 那人又道:“还有许多和我鸿元阁有怨的人物,都已上门。” “听说仙人都已去往太白剑宗旧址,因此天地间少了仙人威慑及约束,人性也因劫星而变得杀意十足,这天地当真乱了。”魏峰皱了皱眉,沉声道:“请数位显玄真君,护住林韵姑娘,蓝月姑娘,凝玉姑娘,以及陆姑娘等人,开启大阵,另外……” 他声音未落,就有一声炸雷。 “天地囚笼,寿元刑期,我炼魂宗心怀众生,当以杀劫渡世。” 魏峰心中大惊,抬起头来,就见无数乌黑灰光,从四方海上而来,也有许多从天上而落。 …… 大劫源头之地,原太白剑宗旧址。 炼魂老祖立身其上,而武池就在他身后。 “凌胜小子已经走了,倒是错过。” 炼魂老祖笑了声,说道:“也好,任他去折腾,最好把其余人的才气俱都夺来,也省得老祖气力。” 武池迟疑道:“老祖……” 炼魂老祖摇了摇头,说道:“待过两日,再去寻黎太生。” 武池心中暗惊:“难道……动手了?” “世人劳苦,有百年性命,三万余日的寿元,每一日都浑浑噩噩,迷茫度日。有些人得以温饱,也百无聊赖,寻求乐趣,有些人衣食难全,窘迫度日,活得十分痛苦。” 炼魂老祖淡淡说道:“有人为了生计,日夜做工,不曾停下,但是他赚来的钱财却也只为生活,然而生活如此窘迫,也是生不如死,浑噩度日。可是这些人为了钱财,耗费时光,几乎以性命换取钱财,你若是用百倍钱财去换取他们的性命,却又不行。” “有些人衣食无忧,却要寻求乐趣,借以度日。没有了这些乐趣,也是了无生趣。” “可是为了活命,他们又能抛去一切乐趣,扫清一切阻碍,无论亲人朋友,俱都能够弃去。” “人心果真难测。” “老祖想了许久,这天地就如囚笼,困住了无数人,而这些人在天地之中挣扎度日,不算漫长的寿元,也如牢笼里的刑期一样。与其如此,不如便让老祖度化了这世人。” 炼魂老祖喃喃自语,说道:“百年之后,天地之间的生灵,大约也都会苍老枯死,化作枯骨黄土。与其如此,就来助老祖一臂之力罢,这便是功德了。” 武池浑身寒气直冒。 炼魂老祖显然有了霞举飞升的道行,可他驻足世间,为的是要见识天地大劫,更要借助天地大劫,扫清天地生灵。 把这些生灵的魂魄,尽数聚纳于炼魂宗。 炼魂宗内,第三十六冥神洞中,传闻便有一物,能将魂魄化作修为,渡入炼魂老祖体内。 “这天地中的大多生灵,反正才仅数十年寿元,而老祖我将永世不朽。他们活在世上,如此痛苦,便让老祖度化了他们,魂魄化作修为,转入老祖身上,便是功德加身了罢。” 恶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作恶之人,竟只当自己是在行善积德。 武池有些惊颤。 炼魂老祖微微闭眼,感应着许多魂魄冥冥之中转化而来的修为增长。 每一个呼吸,都有成千上万的生灵死于炼魂宗门人手里,魂魄被法器所收,转入三十六冥神洞,再度化入炼魂老祖体内。 杀戮凡俗之人,自当沾染气运,纵然是炼魂老祖,要杀尽天下生灵,那杀劫也足能阻他飞升。 因此他才等到了天地大劫。 “纵是同等境界,也有高下之分,天仙者必然也是如此。纵然天仙永世不朽,可是有高低之分,李太白及马师皇俱在五千年前飞升而去,天仙修为必然胜于我来。” “只要我度化了这一天地的所有生灵,那些功德足能让老祖的天仙业位升得极高,道果稳固,将要胜于天界的李太白等人。” “杀劫渡世。” 清风吹过,炼魂老祖灰衣飘动。 武池仿佛闻到了无比浓郁的血腥味道,他脸色苍白无比。 四百六十二章 三十六冥神洞往生池 无涯子的身影彻底消散。 这位五千年前的道祖人物,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气息,便就此消散殆尽。 临消逝前,他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话。 好似一个老人对于后辈的叮嘱,饱含善意,慈爱。 凌胜有些沉默,想起当初遇上这个老人时的一桌酒菜,一场谈话。 这个老者经五千年,旧人皆已逝去,自身飞升无望,观见沧海桑田,劫数业已临近。细细想来,在见到他时,便感应到一股非凡气息。 当时凌胜不知这气息代表着什么。 但是此时,他蓦然醒悟。 那是一种暮气。 与日落西山时的暮色,极为相似。 无涯子一直在迟暮晚年徘徊,待到此时,终于如日沉西山,消逝了去。 “走罢。” 凌胜初破真仙,但此时显然没有功夫稳固自身,而那些道祖人物也不会任他安然修行。他深吸口气,走在路上,一步仅一里,缓慢行走。 “林景堂尚未身死道消,但势必伤重,也不落到了哪里。”凌胜略微放出感知,说道:“受了炼魂老祖的伤,若是拖延下去,未必就没有性命忧虑。还是早些寻到他,助他一把。” 这天地之间,有九大仙宗,三仙岛,南疆蛊道宗门,炼体部落,西土禅宗,北地众多仙门,以及无数散人修道者。各大仙派都有道祖,散人修道者当中也有道祖,虽然这等人物千万中难出一人,实则也并非凤毛麟角。 道祖乃是天地之间最为高深的人物,境界修为,都已到了此界巅峰。这等人物虽然并非极为稀罕,但势必也是不多的。 太白剑宗成为大劫源头之地,一切感知都受到限制,更难以在瞬息之间,行出一步,跨越千万里。 在这数万里之间,地仙散仙要么躲避起来,要么离开此地,要么被真仙打杀,只有少数人物或是仗着本领非凡,或是为了才气不顾一切,还在这大劫源头之地行走。而道祖本就不多,在数万里之间显得甚是稀疏,各自相遇的次数谈不上频繁,因此这一路行去,竟颇为寂静。 可是大劫已经到了末尾,体内劫火也许很快便会烧身焚体,这一回可并非上一次劫星坠落时那样好应付,这一回劫火共有九劫叠加,以及心魔入体,能够不借助才气渡过大劫的,古来便极为稀少。溯源而上,根据数万年典籍记载,也无多少人物。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不逢则已,一旦相逢,定是互夺才气,争斗必然是不死不休。 尤其是在炼魂老祖和凌胜各自搭建祭台,收尽了无主才气之后,这般现象更是恶劣。 没有了无主才气,他们获取才气的唯一办法,便是掠夺。 更何况,凌胜与炼魂老祖也夺来不少地仙,真仙所持有的才气,更让情势万分恶劣。 黑猴微微闭眼,在无涯子遗留的虚影消散之时,就闭上了双目。 凌胜本以为它是因为故友仅剩的一点痕迹也消散殆尽而情绪低落,但黑猴此时的气息,显然有些变化。 “怎么回事?” “炼魂宗动手了。”黑猴沉声道:“炼魂宗门人,从东海各处暗流而出,席卷整个东海,此外,中土之内,无论是修道之人,还是凡俗地界,都有炼魂宗弟子现身,施行杀戮。” 凌胜微微一怔,旋即想起了什么,渐渐露出凝重神色。 “西土禅宗没有猴爷的神庙,我无法探知,但想来也无法避免炼魂宗席卷天下之势。想来只有北地,与南疆之间相隔着这中州土地,路途遥遥,得以幸免。”黑猴忽然冷笑了声,说道:“倒是好魄力,席卷天下,杀劫渡世,他要杀尽天下人,可要比天地大劫来得凶厉多了。” 这一声冷笑,似乎有些异样。 凌胜看了这猴子一眼,听着这一声特意发出的冷笑,仿佛为自己壮着胆子一样,凌胜心中愈发压抑。 只是他仍是疑惑,炼魂宗何来席卷天下的众多弟子? 黑猴深知炼魂老祖的底细,但此时也只得猜测。它沉吟良久,方自说道:“当初与无涯子饮酒时,他似乎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些事情,那时未有细想,满腹心思俱在封仙玉之上,又被古庭秋闯冥神洞的事情分了神,此时想来,酒宴过后,他似乎有意无意说起过。” 猴子顿了顿,又自摇头道:“兴许是我想多了,适才无涯子也没有提起此事。但是据猴爷推测,只怕是与当初九大仙宗在南疆与炼魂宗交手时有关。” 凌胜忆起当初南疆一事,炼魂宗折损极重,纵然不比仙宗逊色,但是中土九大仙宗联手,即便是跨域而来,无法出尽手段,却也非同凡响。炼魂宗最终仍是败北,门下弟子据说折损七成有余。 炼魂宗纵然是鼎盛之时,弟子也并不广众,如今有这等席卷天下之势,那无尽弟子是从何处而来? “往生池。”黑猴说道:“三十六冥神洞,号称冥神之地,鬼域聚集之所。当初我兄长马师皇曾说过,这冥神洞极为非凡,天然生成,乃是一妙地,只是占据冥神洞的炼魂老祖不通阵法,不识用处。看来这些年把他镇住,这厮太闲,居然懂得运用三十六冥神洞的……” 初始时这猴子说得倒是颇为凝重,到了后面几句,显然有些变了味道。 凌胜淡淡看它一眼。 “扯远了……也许是我兄长遗留下什么笔记手札落在了他的手上,才让他悟出了三十六冥神洞的妙用。”黑猴摇了摇头,说道:“当初南疆一场斗法,不论修道人,炼体士,蛊道之辈,大妖精怪,乃至于寻常草木生灵,飞禽走兽,死伤无数。若在寻常地方也就罢了,可是在南疆,如若三十六冥神洞当真有了变化,那么南疆的生灵死后,便会落在往生池,大约是因此才有了如今的炼魂宗。” 凌胜皱眉道:“你是指……类似阴灵鬼物?” “虽说没有你想的这般简单,但也相差不远。”黑猴摇了摇头,说道:“倘若炼魂老祖真的作了些手段,那么原本死在南疆的所有生灵,无论是修行之辈,还是寻常生灵,死后都会被召入往生池中化作阴灵。不论是中土修道人,仙宗弟子,还是南疆本土人物,或是炼魂宗弟子,都是如此,换言之,也即是那一场斗法,炼魂宗看似败了,实则大胜。” “无论炼魂宗弟子,还是仙宗弟子,乃至于九大仙宗,都成了炼魂老祖的棋子?”凌胜听它讲过之后,就即沉吟,许久后,看着那猴子说道:“连同你我在内,也成了棋子。” “猴爷我怎么可能被他利用?”黑猴咬牙切齿说道:“不过,你在南疆斩杀的那些家伙确实都化作了无知无智,依靠炼魂宗指令的阴灵,这倒是事实。” “不说其他,单是古庭秋一剑灭尽中堂山,内中虽是以邪派中人为多,但大多是南疆其余宗派的弟子及长老,尽管依附炼魂宗,但要为了炼魂宗舍生忘死也无可能,何况内中有许多不服炼魂宗管教,没有依附于炼魂宗的宗派。” 黑猴说道:“经往生池后,这些人物,俱都成了炼魂宗的助力。” “往生池?”凌胜眉头紧皱。 “三十六冥神洞深处,有一池水,号称接连地底幽府,当初我兄长为此刻画了一套阵法及路数,可以化作往生池,不过当时只是他兴趣所在,当阵法聚成之后,便放在了一旁。” 黑猴沉思道:“如此看来,只怕被炼魂老祖取了去,但他究竟是否真的造出一方往生池,还是另有缘故,猴爷实则也难以断定。” 凌胜默然无言,难以断定,这猴子还说这般多话。 “炼魂老祖早有布置,他放开了手,任之前布置尽数展开,无须再去理会,如今他满腹心思全在这大劫源头之地,我们也容不得分心。”黑猴说道:“我们还是放在才气一事之上。” 凌胜点了点头。 轰! 遥遥千里外,一道金色光芒,冲天而起,一声龙吟穿破云霄,震荡千里。纵然是大劫源头之地,限制颇多,竟也被这一声龙吟震破。 “祖龙?” “有炼魂老祖的气息。” …… 天地之间,每一个呼吸都有成千上万人死去,这些死在炼魂宗是手里的魂魄,尽数汇入炼魂宗阴灵身上,转入往生池,经往生池转化,传入炼魂老祖身上。 每一个呼吸,炼魂老祖身上的气息都会增厚一分。 他本已到了真仙最高巅峰之处,距离天仙,仅有一丝之差。 但他这些年来,并没有破入天仙,如今得了这极多的助力,他仍然没有入境天仙。 没有晋升天仙,可是已经达到这方天地极限的巅峰气息,却仍在渐渐增厚,那极为渺小的一丝之差,正渐渐消弭,可却未能消尽。 炼魂老祖微微睁眼,说道:“神碑已经引动。” 神碑已经引动,也即是说,祖龙黎太生已经伤在神碑之下。 原本那一头用气运压制自身的祖龙,凭借龙族寿元,活了无数年月,纵然是炼魂老祖,也没有把握胜过。可是如今黎太生受创,而他炼魂老祖修为仍在增厚。 此起彼伏。 此消彼长。 斗法尚未开始,胜败已经定下。 四百六十三章 变数 祖龙借天地之间的气运压身,将这一头无限逼近于天仙的祖龙禁在云罡境界,只凭自身寿元直到今日。黑猴身为山神,吸纳香火愿力,能够让它一点一滴聚齐修为,从无到有。 无论气运还是香火愿力,都属心念之力。 心念由魂魄而诞生,或是纯粹,或有杂念。 魂魄乃是人身最为重要的一点本源,也即为先天混元祖气。 所谓心念,便是从先天混元祖气之中分化出来的点滴意念。 然而,此时有无数生灵灭去,连同魂魄都尽数转入了往生池,转入了炼魂老祖的身上。 常人一缕意念,便能汇聚气运,便能塑造神灵。然而当人身魂魄尽数转入另一人身上,将会如何? 亿万人的魂魄,更不乏修道之人。 那一缕微末至极的先天混元祖气,当有亿万之多的时候,便如水滴汇成了汪洋。 但这位举世无双的炼魂老祖,依然没有破境天仙。 …… 无穷乌黑气息,汇成乌云,上方有相当于云罡境界的炼魂宗长老,下方亦有许多疾步行走的炼魂宗弟子。他们或是炼魂宗门人,或是依附于炼魂宗的附属宗派,但大多还是出自于三十六冥神洞转化出来的阴灵鬼物。 他们就如蛊道之术炼制出来的蛊尸,符尸,僵尸等物一样,皆是阴灵之物,只是一种乃是体魄,一种则是阴魂。 “怎么办?” 念师公主脸色渐渐失了血色,体内法力也仅剩三成。 陆灵秀虽然在根基上比念师公主更好,有姐姐陆珊的帮助,也拜入道德天宗,可是毕竟只是道德天宗的外门弟子,且修为低于念师公主,此时状态比之于念师公主更差一些。 而那绿衣少女修为最低,连最为粗浅的一记道术都难以施放。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念师公主微微咬牙。 这时,一位鸿元阁弟子答道:“这些人是南疆炼魂宗的弟子,不知为何,竟然打入了中州土地,好在这一片乌云当中,显玄真君并不太多,我等还能抵御。师兄已经向东海鸿元阁发讯,请人来助,但不知为何,此时还未有人来援手。若实在不成,只得唤醒大乾王朝内封仙玉中的陈老。” 唤醒陈老,封仙玉自然失效。 若再无封仙玉,陈老这位仙人,便会在接下来的劫数中殒身。 念师公主与陆灵秀意识到此事竟已严峻到了这等地步,对视一眼,都有难以置信之色。 “适才楚军数十万大军一举覆灭,内中修道人也无幸免。这些人胆敢对世俗中人下手,已经没了顾忌,三位姑娘请暂避,我们……” 那人显然知道念师公主与陆灵秀的身份,想起那位创建鸿元阁的凌胜大人,他咬了咬牙,说道:“我等将会阻住他们,等到……” 话音未落,有一道乌光钻入此人头顶。 嘭一声,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化作了漫天黑烟。 念师公主面色煞白,陆灵秀与那绿衣少女更是惊呼出声。 下方那黑烟已经弥漫到了大乾王朝的军队当中,当头许多人俱都身死。 薛醒连发七箭,终射杀一位炼魂宗的御气弟子,但接下来,就有一道术法,把他打成碎末。 大乾神将薛醒,战死。 炼魂宗席卷天下之势,更侵入了世俗当中。 如今仙者俱都去往太白剑宗旧址,即便天地之间还有其余仙者,也大多数都在抵御劫数,或是以封仙玉或睡仙诀等方法避劫。 因此炼魂宗之势,不可阻挡。 除却怀有无数年底蕴的九大仙宗,以及那些底蕴深厚,护山阵法惊人的宗门之外,炼魂宗所向之处,无可匹敌。就是九大仙宗的人物,也多藏在山门,而无人胆敢在这个大劫之时外出山门,与炼魂宗对战。 炼魂宗的阴灵鬼物之中,不乏五千年来陨落于南疆的地仙,尽管神智皆无,本领十不存一。但是仙人化作鬼仙,也非显玄之辈所能相比。 凭借鬼仙开路,炼魂宗大势已成。 无可抵挡。 念师公主与陆灵秀悄然握住了手,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那一道身影。 “你们两个好不讲道理,大家都是好姐妹,都要赴死,你们两个把手牵一起,就不理会我了。”那绿衣少女眼尖,顿时不悦,哼道:“我也要。” 她上前去,伸出双手,握住两个温凉柔滑的手掌,露出笑意。 “世人皆苦,老夫便度化了你们三个小丫头。” 一声沙哑笑音,从天上传来。 然而声音才传出一半,就即停下。 念师公主微微一怔,随后看向南方。 在南方,有大片乌云,延绵万里,一眼看不到尽头。 然而在乌云更南方之处,有喧嚣之声传来。 有兽吼,有鸟鸣,有人声呼喝。 无数声音,汇聚而来,荡开了许多乌云。 念师公主与陆灵秀趁着此时,拉起那绿衣少女,退出数步。 而鸿元阁原本三十余位修道人,仅剩两位显玄,一位云罡。他们本来便想护着三位姑娘退走,只是被炼魂宗缠住,无法脱身,此时终于得了机会,围在三位姑娘身旁,便想悄然退去。 只是南边天际,有浩大之势,荡开了乌云。 那是无穷无尽的凶禽猛兽。 当头的许多凶兽野禽之上,竟还有许多手持狼牙棒,身披兽皮的化外之人。 “难道……炼魂宗降服了南疆无穷无尽的凶禽猛兽,降服了南疆诸多部落中人……” 那鸿元阁的显玄真君浑身一僵,脸上全无血色。 然而在若隐若现之间,他仿佛看见一个吊坠。 那吊坠乃是一个蛊术之人脖颈之上所戴的项链,这项链之上,有许多人骨,在人骨中央,有一个骨制雕刻。 刻得是一个猴子。 那蛊道人物站在飞禽之上,喃喃念咒,腰间的青蛇化作一条巨蟒,满空游动。 “这是……鸿元阁的人?” …… 遥遥东海,不复蓝天白云,碧水无垠的景色。 处处皆是乌光,处处皆是阴森诡暗。 炼魂宗最为浩大的阵势,并非是在中土,而是在东海。 中土有九大仙宗庇护,便是一流宗门,也有不少底蕴,相比之下,东海修道人众多,但是最多的还是散人修道者。 这东海尽管修道之人极多,但都如一盘散沙。 只是修道人死后的魂魄,确实要比常人壮实许多,效用也更高多倍。因此炼魂宗最大的谋算,还是东海。 如同三仙岛这类不逊色于中土仙宗的门派,炼魂宗自然是绕过了。而其余宗门,可并未那般幸运,尤其是散人修道者,乃至于水底之下的妖物精怪,寻常鱼虾,都遭劫难。 但是东海素来多散仙,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得到散仙传承的修道人,不在少数,但是在炼魂宗浩大阵势之下,除非仙人,否则都难活命。 有些散仙侥幸得了封仙玉,或是有避劫法门,但都被惊醒。也有少数在劫星初降时活下性命的散仙,自觉无法渡过大劫,也不曾去太白剑宗,因此留在了东海。 东海多散仙,因此炼魂宗前来东海的鬼仙,也是最多。 而鸿元阁,便受了三位鬼仙及一位地仙的联手齐攻。 三位鬼仙,由一位炼魂宗的太上长老带领。 这位太上长老显然放弃了在太白剑宗夺取才气的机会,为炼魂宗之兴盛,不惜自绝生路,意欲在大劫之间,为炼魂宗作出一番功绩,因此他下手极为狠辣卖力,仙术连出,操纵的三位鬼仙也极为厉害。 “阁主……” 陈桂低声道:“咱们的阵法已经受毁。” 鸿元阁众弟子,本就是以阵法及炼器为出身,在蓝月姑娘的帮助下,原本就极为惊人的护岛大阵,威能更是再上一层。这阵法乃是出自于山神大人的手中,经过他们多年建造,修补,已是极为非凡。 但是在炼魂宗攻伐之下,依然没有抵御得住。 身为鸿元阁主的魏峰,显然有些失措,但他能够当上阁主,便是因为他性子稳重,就算是在这等时候,他心中慌乱,可依然维持平静。深吸口气,魏峰问道:“林韵姑娘和蓝月姑娘她们,都在龙宫之内?” “是的。”陈桂低声道:“玄云大师,李招大师,也都强行送入龙宫。” “闭了龙宫。” “是。” 关闭了龙宫,那龙宫之内的无数法阵,四壁刻画的阵法纹路,都将兴起效用,除非真仙道祖,否则一般仙人都难以攻破。只可惜能够转移龙宫的阵法,尚未完善,否则,把龙宫送往另一处,倒是好些。 “护岛大阵破去,我等誓死护卫龙宫。” 魏峰深吸口气。 在龙宫之内,林韵怀抱木舍,另一手抱着水玉白狮,眉头紧蹙。 蓝月显然有些自责,大约是因为自己设计的护岛大阵被毁。 方凝玉低头不语。 倒是陆珊已经拔剑,意欲出龙宫杀敌。 水玉白狮一双清水般的瞳孔露出黯然之色。 “怕么?” 林韵忽然轻声开口。 方凝玉和蓝月关系已是亲如姐妹,两个少女对视一眼,俱是咬牙道:“不怕。” 陆珊更是面如冰霜。 “怎么能不怕?”林韵轻叹道:“鸿元阁是他留下的传承,如今为了抵御外敌,损伤极重,更有覆灭之危。为了护住我们,更是闭了龙宫,绝了外面许多弟子的生路。更何况,龙宫之内,也未必安全。” “这些弟子为了护卫鸿元阁,也为了护卫我们,而正在赴死。” “就算我们在龙宫中得以幸存,但龙宫势必落在外敌手里,待到那些平日里说说笑笑的弟子死尽,鸿元阁也就灭了。” 林韵看着她们,轻声道:“我们都怕死,死了,便不能再见到凌胜。” “但我们如何能够看着凌胜的道统传承断绝?” 林韵轻轻抚摸水玉白狮,随后将它与木舍都放在玉桌上。 适才林韵沉默许久,也看清了其余姐妹的想法,她们都不愿看着凌胜的传承为之断绝,尽管林韵不说,她们也总会出去的。 林韵轻轻伸手,握住她们的手掌。 “既然你们都是这么想,那么,便一起护卫这座鸿元阁。” 柔和的声音,蕴藏着坚定。 当蓝月把手触及龙宫,正要把这座龙宫开启之时,忽有一声轰鸣。 所有人俱都抬头去看。 死伤过半的鸿元阁弟子,更是露出惊愕之色。 那位高高在上的炼魂宗地仙,从天上坠落下来。 三位鬼仙,尽数化作烟尘。 有个女子从天上飘落。 女子眉目如画,冷如冰霜,扬手之间,就有无数道术,仿佛泄愤一般,竟打灭了鸿元阁方圆数百里的乌云烟气,杀尽炼魂宗弟子,灭去阴灵鬼物。 “真……真仙道祖?” 魏峰深吸口气,手中紧握的禁忌法决,终于散去,这座岛屿终究免去覆灭之危。 景仙子立身鸿元岛。 整座岛屿,固然金汤,再无人敢犯。 四百六十四章 细看细听 “南疆妖仙大多来了这大劫源头之地,而猴爷座下的那几个妖仙,都在无涯子身旁,此前已经被封仙玉封住。”黑猴说道:“此时从南疆赶来援手的,都是一些精怪大妖,以及一些部落宗族,经猴爷神庙送来中土。虽然不能击退炼魂宗,但是保住大乾王朝还是绰绰有余。” “此外,那景仙子已经到了鸿元岛,击退炼魂宗来敌,至少在她沉眠之前,足能守住鸿元岛。” 猴子眉头微皱,说道:“只是此前死在炼魂宗手里的弟子及信徒,其尚未消散的魂魄,只怕都被炼魂宗收了去。就算是被鸿元阁门人斩杀的炼魂宗门人,也会转回炼魂宗的往生池,如此,炼魂老祖的计划仍然不会有变。” “任他去罢。”听了许久,凌胜方自说道:“既然无法阻止,便不必阻止。” “你……” 黑猴露出惊愕之色,仔仔细细看了凌胜一遍,心中惊异之感愈发重了些。 这凌胜小子从修成地仙之后,就有些难以看透,此时修成了真仙,倒是让它这位山神大人都觉高深莫测。 黑猴微微闭上金瞳,闭去感知,只凭眉心镜骨去观看凌胜周身。 初略一观,只觉一股锐气似要冲破云霄,但除了锐气之外,仿佛还有了少许烟云水气,大约是晋入真仙,多了几份缥缈仙气。仔细感知,便发觉凌胜身上的气息,竟渊深若海,深邃难明,观之不透。 黑猴若不是以眉心镜骨观看,还只当他还是那凌厉锐气的少年,此时以镜骨观看,才知凌胜已大有不同。 “林景堂就在前方。” 凌胜忽然停住脚步,说道:“他伤势极重,即便你传他睡仙法决,他也难以入睡而避劫,纵然借助外力而入眠,也必然会被大劫引动而醒来。” “你怎么知道?”黑猴大吃一惊,就连它也未能感应,怎么凌胜竟然能够感知? “感应到了。” 凌胜一拉黑猴,随后施展出步步生莲。 步伐一迈,身周就已变幻。 仿佛乾坤颠倒,又如斗转星移。 一步百里。 黑猴露出惊骇之色,凌胜之前一步千里,都不曾有这等斗转星移,乾坤颠倒的景象,如今仅是一步百里,竟有了这等景色。 这并非一步之外踏出百里,而是洞穿虚空,临至百里之外。 林景堂仍有一身白衣,但面上不乏疲倦之色,他双目无神,色彩黯淡。这位剑仙道祖倚靠山壁,虽然不复意气风发之态,却仍然不减剑仙风采。 “来了?” 林景堂言语低沉,稍微显得沙哑,但听他言下之意,对于凌胜到此似乎早有所料。 “嗯。” 凌胜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你这伤势……” “大约还是撑得过去的。”林景堂轻咳两声,咳出许多鲜血,气息再度减弱几分,可是双目却稍微亮了一些,“听说你鸿元阁有个陈睡仙,获得古时彭老的传承,这位陈睡仙据说是八百年前的人物,当时我初修大道,还听过他的事迹,后来修成地仙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十多年了。此时,他大约已经借睡仙法决或是封仙玉沉眠了,我如今要渡过大劫,势必要有睡仙法决,你可懂得?” 林景堂乃是道祖级数,除非是封仙玉髓,否则难以将之封禁起来。 寻常封仙玉,只能封住寻常地仙级数,而无法封住真仙道祖。 “我自然是不懂的,但它懂。”凌胜朝着黑猴指了指,说道:“这法决虽是秘传不宣,可是睡仙法决本就是从李太白的手上传下,最终才流落到陈老的手里。你要睡仙法决,真能渡过劫数?” “这就与你没多大关系了。”林景堂咳了一声,又自咳血,说道:“适才先师无涯子的残留灵识与你交谈,我已经知晓。先师既然答应,我这弟子,自然应下,只要不死,下一世便为你鸿元阁镇守,直至我坐化,又或是羽化飞升。” 他微微伸手,探入怀中,在胸腹之间拔出一物。 那是一块碎片。 原本属于他的仙剑碎片。 这碎片钉入了林景堂胸腹之间,但他并未取出,而是凭借仙剑碎片之间的联系,感应到了无涯子的气息,并以此知晓无涯子与凌胜之间的交易。此时该听的已经听过了,这碎片除了徒增伤势之外,再无用处,因此他便拔了出来。 林景堂深吸口气,对着凌胜问道:“你与炼魂老祖,避不过这一场了?” 凌胜没有答他,抬头看了看天际,尽管因为此地限制,无法感知到那边的情形,但他仍然有几分悸动,微微闭眼,便仿佛看见了那灰衣老者擒杀祖龙的场景。他睁开眼睛,说道:“若他死在黎太生手上,自然能够避过。” “那你便该与黎太生斗上一场了,但此时看来,他们两者之间,显然是以炼魂老祖为胜,你与炼魂老祖还是免不了的。”林景堂淡淡笑了笑,说道:“你对炼魂老祖认得多少?” “没有多少。” 凌胜微微摇头。 对于炼魂老祖,凌胜所知的,全是从黑猴那里得知。但炼魂老祖要胜于这猴子,其深浅如何,这猴子显然无法看透,这猴子对于炼魂老祖的认知,也只是五千年前炼魂老祖跟李太白马师皇之间的交手,而推测出来。 李太白和马师皇,显然对炼魂老祖是极为了解的。可是这猴子却并非炼魂老祖的真正对手,两者之间也不曾交手,因此它对于炼魂老祖的认识,只限于推测,以及马师皇与李太白之间的只言片语。 “如此看来,这一场交手过后,我对于炼魂老祖,可要知道的比你更多一些。”林景堂缓缓说道:“我本自认非凡,以五行剑诀而成真仙,被尊为旁门第一剑仙,便是面对仙宗道派,我也自信能够胜过,然而此行与炼魂老祖一斗,终是一败涂地。” 林景堂微微摇头,有些怅然,“若非他夺了玄武老龟的天赐宝物,即便能够胜我,也不会这般轻松。可是有了这天赐宝物……” “咳咳……”这一次咳嗽出声的正是黑猴,这猴子心中颇有不忿,冷笑了两声,说道:“你或许不知,炼魂老祖的炼魂宗已经席卷天下,以杀劫推动大劫,最终得益的正是炼魂老祖。以他如今的本事,就算没有天赐宝物,要胜你这剑仙道祖,也仅是翻手之间。” 林景堂眼中神色渐渐黯淡下去,叹道:“原来如此。” 凌胜横了这猴子一眼,示意噤声,才对林景堂说道:“只要他一日没有破境天仙,便有个限度。再是厉害,也仍然在真仙级数。” 林景堂低沉道:“以他的本领,要晋入天仙虽然不易,却也不难。” “这是自然。”凌胜眼中光芒微闪,说道:“他是要在破境天仙之时,达到极高的层次,而不仅仅是以初入天仙的修为去登天界。” “心比天高……”林景堂心中闪过了这么四个字,苦笑了声。 凌胜身上没有灵丹妙药,体内法力又全是以精金气息凝成,杀伐之气甚足,要用来杀人绰绰有余,可是医治伤势却如天方夜谭。他看着林景堂气息渐渐微弱,眉头微皱,说道:“你且治伤。” 林景堂摇头道:“我还能撑住。” “那便挑些要紧的说。”凌胜说道:“若我猜得不错,炼魂宗的那些秘法,并非炼魂老祖真正的手段。炼魂宗不过是他留下的一脉传承,也是杀劫的手段,可炼魂宗那些秘法手段,却未必真是炼魂老祖依仗的手段,他真正的本领,势必另有玄机。” “你眼力果然不错。”林景堂点头道:“确实如此,我要与你说的,正是他的一些路数。但我才出一剑,便败于他手上,尽管探到了几分出手路数,但也仅有一两分,而无法探得分明。” 毕竟炼魂老祖太过高深,太过厉害,林景堂甚至没有逼出他什么手段,便已落败。对于炼魂老祖的认知,也仅限于挡下这一剑的手段,从而延伸推测几分而已。 但是这几分推测,已是极为重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炼魂老祖对于剑气通玄篇显然知道不少,那第一篇刻印在诸多仙宗的石碑上,炼魂老祖势必见过。而第三篇,剑气碎虚篇更在炼魂老祖手上。 剑气通玄篇共计三篇,他已观看两篇,对于凌胜的手段,法门,路数,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于凭借剑气通玄篇及剑气碎虚篇,而推测出凌胜手上的剑气化莲篇,也未必不能。 炼魂老祖对于凌胜颇为了解。 但凌胜并不了解炼魂老祖。 且不论道行,单说认知,这尚未交手,就已处于劣势。 凌胜闭目,听着林景堂的逐一叙述。 一句又一句,实则不多,但是凌胜听得甚是认真,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中,但林景堂说得疲累时,凌胜适才听过的话就已在心中流转十多遍。 林景堂时而说得疲累,便顿了一顿,才继续说来。 渐渐的,他声音微弱。 当最后一句说完,他头一偏,已然晕厥过去。 “逞强!” 黑猴呸了一声,身子涨得丈许有余,提起林景堂,就抛到了背后。 四百六十五章 龙首 黑猴背负起林景堂,一双金瞳定在凌胜身上。 凌胜从怀中取出了青鸾,这头小青鸾仅有指头大小,便是毛羽蓬松,也不足两指粗细。因为招来四方才气的缘故,青鸾气息微弱至极,几近昏迷,偶尔抬起头来,也无多少神采。 “护住青鸾,连同林景堂一并送往鸿元阁。” 凌胜把青鸾微微送到黑猴面前。 但黑猴没有接过,金瞳中光芒闪烁,缓缓说道:“这青鸾怀有老龟的宝物,仅是御气时就能伤及半仙,如今更是不逊色于仙人。这青鸾修为太低,施展不出太大功用,你若从它体内将宝物取出来,必定能够让庚金剑气威能更增几分。” 青鸾体内的宝物,已经与它血脉相合,将那件天赐宝物从青鸾体内取出来,必然要害了青鸾的性命。就如同大豆磨渣,磨出浆汁一样,要把那融合体内的天赐宝物从中取出来,这青鸾势必尸骨全无。 凌胜没有打断黑猴说话,静静待它说完。 青鸾微微睁眼,抬起头来,一双无神的眼瞳看着凌胜双目,微微点了点头。 凌胜淡淡笑了声,伸出手指在它身上碰了碰,说道:“足够了。” 黑猴眉头微皱。 “庚金剑气乃是当世极强的剑气,如今我修入真仙,除非天仙下界,否则谁也挡不住。炼魂老祖固然厉害,可他不愿破境天仙,却还在真仙之内,总也有个限度。”凌胜顿了顿,继续说道:“纵然是天仙人物,也未真能接下我那一记庚金剑气。” “剑气威能增厚几分,总是好的。” “庚金剑气本已极为锐利,增长威能又有几分?只须我自身本领再增一层便是了。” “你……”黑猴忽然叹息一声,说道:“你性子冷漠坚毅,可终究不是冷静的人物。” “那个词唤作冷酷。” 凌胜微微背着手,缓缓说道:“自修行起,你就与我说过,不能借助外力,有损根基。尽管已经竭力克制,但是借助的外力亦是不少,如灵丹妙药,魔心,孕仙光等等。如今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将要面对的是李太白的宿敌,我只能以剑气通玄篇来对付他。” 黑猴叹了一声。 凌胜沉静下来。 随着突破真仙之后,他对于天地的感悟,便一点一滴增进。 一个呼吸,便有少许进境,尽管极为微弱,但毕竟有所增进,到了此时,他比之于初破真仙之时,又强盛了一分。 从这片大地上弥漫的庚金气息感应中,他能够隐约感应得到,数千里外的那场惊世斗法,已经渐渐落幕。 以祖龙与炼魂老祖的本领,若是放开手脚,足能打得日沉月落,天崩地裂,但凌胜在数千里外,却未曾受到波及。想来二者之间的争斗,并非寻常斗法,而是敛尽了风火之气。 虽然场面斗得不大,但其中的万分惊险,尽管凌胜未曾见到,却也能够推测一二。 “他们之间的争斗落幕了,也该到我了。” 凌胜轻轻迈步,便消失不见。 黑猴将青鸾接到手中。 青鸾在它手中安然入睡,没有半分芥蒂。 黑猴沉默片刻,取出一物,乃是个龟甲。 它手上一挫,就有一团真火。 真火投入甲中。 只片刻间,龟甲之上迸出许多裂痕。 黑猴看着那上面的几道裂痕,略作推算,竟无法推测分毫。 “不对。” 黑猴又取出一玉锤,轻轻锤下。 龟甲四分五裂。 裂缝之中,有许多血光弥漫开来。 猴子眼中愈发凝重。 “麻烦。”黑猴低喝了声,便离了这方土地。 以它与生俱来的天赋神通,在离开这片天地大劫之处,就能凭借神庙中的联系,现身于东海鸿元阁。 …… 凌胜走在路上,遍地都是金鳞。 那是龙鳞,每一片都有磨盘大小,好似圆盾,金光闪烁。 上面染着龙血,极是鲜艳。 有龙须断裂,似柳枝,尽数崩断。 凌胜神色平淡,一步一步,缓缓行走,最终寻到了一个龙首。 那头颅好似山岳,似牛首,生鹿角,有龟目,虾须。龙首之上,有绒毛,有鳞甲。 凌胜看了片刻,默然不语。 但这确是黎太生无疑。 尽管黎太生本体现出之后,气息大有不同,但凌胜感知敏锐,终是寻到了一缕相似气息。 凌胜伸出手去,握住一柄龙牙,好似握住了一根巨大长矛,通体雪白,晶莹剔透,有流光闪耀。 忽有一阵声音接连响起,除却凌胜握住的这柄龙牙之外,上颚的其余龙牙俱都纷纷坠落,下颚龙牙则尽数断裂。 “好生厉害的道术。” 这并非凌胜的手段,而是之前炼魂老祖的手段。 龙牙,堪称是龙族最为坚实的部位。 对于走兽游鱼等诸般生灵来讲,牙齿,通常便是一身最为坚实的地方。这龙牙,自然也是如此。 但是在炼魂老祖的道术之下,堂堂一头祖龙,竟然满口龙牙几乎尽数毁去,只留下一根得以保全。 炼魂老祖的手段,竟然强横到了这等地步。 单凭这一手段,凌胜便已知晓,即便黎太生不曾受损,以全盛之态而迎战炼魂老祖,也必然是要落败的。 凌胜足下一踏,生出云气,将他托起,到了龙头之上,踏足双角之间。 祖龙身躯庞大,虽被斩首,但一个头颅便有小山大小,一个鳞片就如磨盘车盖。 凌胜手上一扬,就有碎虚仙剑现于手上。 他把仙剑往下一切,立时切入鳞片当中。 祖龙的鳞片,比之于仙家防御法宝更胜许多,更何况这龙头之处的鳞片,更是非凡,兼有龙骨,其防御之坚,足能胜于当世任何真仙防御法宝。 之前那真仙盾牌,也比不上这一个龙首来得坚硬。 可是在碎虚仙剑之下,纵然坚实远胜真仙法宝的龙头,仍是被一剑切开。 龙首之下,有龙髓。 髓血当中,有一个珠子。 珠子通体淡金,有拳头大小。 龙珠。 祖龙的龙珠。 凌胜将龙珠取在手中,顿时就有一股气息从珠子之上涌了出来,一股奔向脑海,一股奔向了丹田,另有一股则散于四肢百骸。 这是龙族传承。 一股是灵识传承,传于脑海,能够记下真龙秘法神通,以及修行功诀,甚至是这一头祖龙此生的见闻。另一股奔向丹田的,则是龙族法力,蕴藏了黎太生一生修行的小半法力。而最后一股散于四肢百骸,则是龙族血脉,若是凌胜接受了这龙族传承,体魄必然能够获得极大增长,甚至于因为黎太生乃是祖龙,血脉最为上等的缘故,获得传承之后,便可以化身真龙。 只是,任何龙族秘法,难道还能比庚金剑气更为锐利? 凌胜有了魔心,体魄每日都在增强,不曾停过。 至于法力,除却接受纯净灵力提升之外,凌胜的法力,几乎全是吸纳精金气息而成,若是接受了龙族法力,反而变得驳杂。 一头祖龙的传承,对于凌胜必然是有大用的。 但此时已经容不得接受传承。 龙族法力被凌胜打回了龙珠当中,血脉之力倒流回去,倒是那一股灵识传承,在凌胜的筛选之下,只留下了一段,其余的也都重新送回龙珠当中。 若是常人,只得被动接受龙珠传承,而无法选择,甚至于毅力不足,体魄不足,心志不坚的修道人,都会因此爆体而亡。而凌胜毕竟修成了真仙,不仅将传承打回龙族,更是能够依照自身喜好,截下一段。 他截下的这一段,自然便是关于炼魂老祖的。 凌胜将龙珠抛回龙髓当中,立在原地,渐渐入神。 对于才气的争夺,已经入了尾声。 本领高深之辈,获得的才气自然不少,而本领稍低一些的,则少一些,甚至一无所获。当然,其中例外也有不少,比如一些地仙人物,躲得够远,不曾被夺去才气,因为自身隐藏而未被发现,所得的才气甚至比道祖还多。 能够在这个时候还在搜寻才气的道祖,必然有不凡之处。 只是凌胜获得六百多才气,炼魂老祖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黎太生的才气也已落在炼魂老祖手里,细细算来,这场大劫中的才气,给诸位仙人,诸位道祖所留的已是不多。 这里适才一场争斗,余威犹在,许多道祖稍一接近,便有心悸之感,于是退走。 倒是无人打搅凌胜静思。 直到凌胜睁开眼时,寂静才打破。 风儿拂动,有呼啸之音。 炼魂老祖就在风中,静静看着凌胜,露出几分淡淡笑意,好似看着一个后辈的长者。 在炼魂老祖身后,有个让凌胜极为熟悉的小人物。 武池。 凌胜眉头微皱,对武池多看了几眼。 武池微微躬身,说道:“武池见过凌胜大人。” 凌胜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转走,落在了炼魂老祖身上。 武池面上一抽,略显难看。 “你且退下。” 炼魂老祖微微挥手,就让武池消失不见,竟不知去了多少里之外。 这一手,让凌胜也不禁露出几分异色。 炼魂老祖不以为意,只看着凌胜,笑道:“黎太生给你留下的,看过了?” 凌胜点头道:“尽数消解。” “如此大好!” 炼魂老祖笑道:“我对你颇为了解,但你对我可谓一无所知,如今有了林景堂,黎太生在前铺路,总算让你获得半分公平。” 凌胜淡淡道:“也仅半分而已。” 四百六十六章 惊悸 世上本无公平。 有人出生早,有人出生晚。 有人出生富贵世家,有人出生便贫困潦倒。 炼魂老祖比凌胜早生了数千年,道行深厚,凌胜才仅数十年道行,如何谈得公平? 炼魂老祖观看过剑气通玄篇,持有剑气碎虚篇,以他通天本领,也能略微推算剑气化莲篇。凌胜所修行的三部剑气通玄篇,前后两部也许这位炼魂老祖观看的次数,比凌胜还多,中间一部剑气化莲篇也能略微推测。 但凌胜知晓的,只是炼魂老祖曾与李太白和马师皇交手的旧事,此外一无所知。 如今从林景堂和黎太生那里,终于对炼魂老祖有了几分了解,但也仅有几分。 至于公平,却也仅有半分。 “剑气通玄篇,自五千年前就已被李太白刻于各大仙宗道派,甚至一些寻常门派,荒野旧址,都有剑气通玄篇的初篇。但是马师皇的手段,堪称旷古绝今,若无触动,几乎无人能够察觉剑气通玄篇。” 炼魂老祖负手说道:“这些年来,修炼剑气通玄篇的人其实不少,只是大多没有你这样的心性,更没有你这样的际遇。十个修行剑气通玄篇的人,九个难以入门,仅剩下的一个,可谓是心志坚毅,契合剑气通玄篇,然而大多只能以寻常精铁炼制成球,作为剑丹,一般来讲,修成云罡之后,这类材质低劣的剑丹便会崩碎。” “只有你的太白庚金,才能接受许多冲击,你在修为尚浅之时,就接受过许多外力冲击。若换了其余材质则必然崩碎。” “当初在南疆,我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便是要将你禁在御气境界。但你用地仙之力,怒火熔岩破了禁制,也亏得剑丹乃是太白庚金,才让你得以保全性命。” “你资质上佳,但算不得惊才绝艳,倒是心志之坚毅,远胜常人,与剑气通玄篇契合,可惜修行时日还是太少。” 炼魂老祖看着凌胜,轻叹说道:“能够修成真仙,也是非凡,可是,你便是认为,一成真仙,便能与我争个生死?” “炼魂老祖也有这般多的废话?”凌胜冷笑了声,说道:“有没有资格,试上一试?” “你大约是老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对手,心中想来,不免惆怅,话也就多了些。”炼魂老祖微微发笑,此时的他,就只是一个灰衣老者,头发稍显灰白,脸上带着淡淡笑容,虽显几分阴沉,却也似一个寻常老者。他笑了两声,说道:“你真要在此时动手?” 以炼魂老祖的本领,只须倾力施为,便能在瞬息之间取了凌胜性命。 话多了,也就让凌胜多活几句话的功夫。 可凌胜显然不识好歹,他把手一翻,碎虚仙剑亮出莹莹光泽。 “黎太生已经死于我手,但老祖分毫未损。” 炼魂老祖说道:“老祖只在瞬息之间,便把这个黎太生斩杀当场。你大约也已知晓,如今炼魂宗席卷天下,所有亡魂尽数归于我身,如溪流汇海,老祖如今的本领,就算没有天赐宝物,要毫发无损斩杀黎太生,也轻而易举,莫非,你自认可比黎太生?你可知黎太生是谁?” “大约是认得的。”凌胜说道:“此时,我自然不能与黎太生那老东西相提并论,但是,下一刻,却也未必。” 炼魂老祖眉间骤然一闪。 凌胜身上,涌起万千火焰,色泽尽灰。 灰色劫火,茫茫无尽。 凌胜乃是真仙,劫火比之于先前,熊熊滔滔,威能更不知盛了多少。 九劫齐至。 凌胜携漫天劫火,出一剑。 …… “什么?” 初到东海的黑猴骤然一僵,它遥望中土,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九劫? 大劫分明还未落幕。 怎么有了九劫? 它忽然想起什么,一双金瞳立时缩紧,黑毛之下的脸庞,也隐约有些苍白。 凌胜自行引动了九劫! “杀敌不成,只怕先**而亡。” 猴子长长叹息一声。 …… 这一刻,有许多人感应到了某种气息。 如空明掌教。 这位空明掌教望着东方,自语道:“动手了?” 他身后两位也是真仙道祖,立时问道:“是凌胜?” 空明掌教沉默良久,说道:“事已至此,本宗也不能再寄望于凌胜。” 听这话,显然是对凌胜不抱希望。 两位道祖俱是沉默。 …… 西土禅宗。 闲禅法师微微睁开双目,有七彩流光。他不曾似秦先河等人一样受封仙玉而避劫,而是凭借手中佛珠遮蔽劫数。 能够清醒地面对天地大劫,古往今来,也是不多。 闲禅法师双手结印交叠,合于腹前。 两手虚合,中间有赤金佛珠。 这佛珠乃是昔日佛祖头顶骨所化,乃是天仙之物。当初大庆法师盗得此宝,躲去东海,最终修行不成,把舍利分化,融于体内一根骨骼当中。 坐化之后,那骨骼不化,堪称不朽。 直到凌胜得了法骨,一举剖开,才得无数血髓舍利,最终以佛血浇灌,终于化为赤金佛珠,重得原貌。 此为佛门第一至宝,能镇守心志,万魔不侵。 昔日曾在凌胜手里,东海登天台之事过后,便送回了闲禅手里。 闲禅自语道:“无物可破,则引动劫火来破。” 他叹息了一声。 赤金佛珠在此,无法助凌胜。 但凌胜会是如何? 这位已经金身大圆满的佛门大师,终是一声叹息。 …… 念师公主与陆灵秀劫后余生,有南疆而来的诸多珍禽异兽及许多化外修行之人护持,大乾王朝之周得以无恙。 适才谢过了那些前来相助的南疆诸位人物。 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黑猴与凌胜一齐去往了大劫源头之地,争夺天地之间的一缕生机。 两人心中不禁忧虑。 绿衣少女已经被她们二人打发走了。 两位姑娘相互握住了手,只觉对方的手万分冰凉。 “凌胜大哥他……不会有事的罢……” “师父一定没事,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 “那……” 这两位姑娘相互握紧手掌,互相安慰对方,过得许久,终于有些安心,仅有担忧仍然不减,却终究平静了一些。 已经正当她们静下来时,便觉心悸。 心中悸动,猛然揪紧。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俱是失了血色。 面上只留惊悸之色。 …… 而在东海鸿元阁。 林韵手中的碗儿忽然摔落,她也随之跌倒,手上在碎瓷之上擦过一下,立时鲜血横流。 手上并不痛,但心中搐动难平。 也正是心中骤然揪紧,才让她摔碎小碗,才让修得云罡道行的林韵跌倒在地。 她站起身来,心中有许多不安。 随着血脉跳动,每过一息,她心中的不安便愈发沉重。 “凌胜……” 她微微一颤,握住了挂在腰侧的木舍。 蓝月从侧殿走来,似乎有些心绪不宁,显得失魂落魄。 林韵颤声道:“蓝月……” 蓝月微微一震,如梦初醒,忙抬起头来。 只见她面色苍白,便连双唇,似乎也都失了血色。 蓝月捂着心口,眼中有些湿润,轻声说道:“有些吓人。” 她本想说痛,可是心口并不疼痛,却有一种比疼痛更为吓人的惧怕。蓝月说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那种感觉,极为吓人。 林韵有些不安,她放出了感知。 感知一出,林韵便发觉另一个院落里的方凝玉跌在了地上,只是她怔怔坐着,却并不起身,看她模样似乎有些出神。 再有远处,陆珊持着剑,面如冰霜,分毫未变,只是眉宇微蹙。 陆珊容颜极美,白皙如玉,白如雪,冷似霜。但在这时,竟连唇瓣也都白如冰霜。 “真的出事了?” 林韵微微咬牙。 忽见水玉白狮奔了出来,跃入林韵怀中,瑟瑟发抖。 水玉白狮抬起头来,一双眼瞳盈盈如水,其中竟有几分惊恐。 “以凌胜的本领,大约……不会有事的罢……” 四百六十七章 斩缘 剑气通玄篇,破尽一切阻碍。 但眼前若是没了阻碍,何以破去? 凌胜初破真仙不久,距离天仙桎梏,还有极为遥远的一段距离。 尽管勇猛精进,仍然无法一步登天。 若想一步登天,也要有立足之地,才得以迈出一步。 但凌胜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因此他便引动了劫火。 想要跃上高天,脚下的大地也须坚实才是。但是没有立足之地,又何以一跃登天? 凌胜身前没有了阻碍,也就是失了踏板。 于是他调动劫数,阻碍前路。 当一剑破去了阻碍,他便能踏着这劫火阻碍,一跃登天。 然而劫数乃是天地大劫,有九劫叠加之威,有哪里是那般好惹的? “好胆色。” 炼魂老祖眉头挑起,渐渐敛去轻视之意,只留几分赞赏,而赞赏之余,竟多了两分凝重。 火克金。 凌胜修行的乃是庚金大道,尽管不是凡俗真金,而是大道庚金,然而这劫火也不是凡火,而是轮回劫火。 碎虚仙剑乃是凌胜修成的仙兵,位列先天级数,然而在九劫之火当中,竟也稍稍减了锋芒。 凌胜携浩浩劫火,朝着炼魂老祖出了一剑。 这一剑,不禁饱含剑仙大道,更有滔滔劫火。 炼魂老祖面色凝重,退了百里。 凌胜便携着这一剑进了百里。 炼魂老祖一退千里。 凌胜一剑染火,直刺千里。 炼魂老祖再退一步,已是万里之后。 凌胜以碎虚仙剑,满身劫火汹涌,追击万里。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炼魂老祖退了三步,共一万一千一百里。而凌胜连追三回,则挫了锐气。 “这一剑,又能如何?” 炼魂老祖望着凶势渐弱的劫火仙剑,昂然而立,他大袖一挥,立时起了大风。 大风吹送三千里。 劫火倒卷而归,重新烧在凌胜身上。 碎虚仙剑本被劫火烧得软化,被他这一袖打下,竟然打偏。 然而剑尖的一点劫火,终是落在了炼魂老祖的衣角。 仿佛落在油中的火焰。 轰然一声炸响! 炼魂老祖浑身皆冒劫火。 纵然修为通天,但炼魂老祖仍然还是真仙级数,在这世间,就该遭受世间的劫数。但他毕竟修为强绝,乃是当世第一,又未到大劫落幕之时,因此这才冒头的劫火,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若不到大劫落幕,劫火奔腾之时,以他位列当世之首的修为,便足以压制劫火。 “果然不同凡响。”炼魂老祖压住劫火,并未对凌胜下手,而是颇有感叹,说道:“你修成真仙,本是一路坦途,除了天仙大道作为壁障阻挡之外,已是一路畅通,只要再给你些许时日,必然能踏足真仙巅峰。” 凌胜淡淡道:“可没有这些闲暇时日了。” “前面一路坦途,再无阻碍,你却为自身添了劫火来阻路。”炼魂老祖看着他,眼中极是赞赏,说道:“这等魄力,不简单。” 凌胜说道:“有了阻碍,才得击破阻碍,才得以借此一跃冲天。” 炼魂老祖哈哈一笑,道:“你认为我会给你机会?” 凌胜说道:“不会。” 炼魂老祖微微一挑眉,说道:“那你还敢如此行事?” “也许在你下手之前,我已经劫火焚身。”凌胜缓缓说道:“但若不引动劫火,仍然要死在你手上。左右也是一死,总要赌上一赌。” “老夫倒想看看,你是否真能击破劫火,而一举达到真仙巅峰。可惜……” 炼魂老祖悠悠一声叹息,说道:“我任你成长,已经太久,久得让你修成了真仙。” 凌胜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怕了?” “我若怕了,又如何会任你暗自蓄力?”炼魂老祖哑然失笑,嘿然说道:“除却李太白及马师皇之外,老夫何曾把其余人看在眼里?纵然你得了这两人倾注心血,合力著作的剑气通玄篇,但也仅是他们的传人,何曾放在老夫心中?老夫叹息,只是因为不愿再节外生枝了。” 凌胜劫火烧身,拖延片刻,危险便添上几分。 可是炼魂老祖将劫火扫了回来,让凌胜再度受创,不得不蓄力修复。 只在这几句话的功夫,凌胜已经勉强压制了伤势。 但这还远远不足。 可是炼魂老祖显然不愿再给他机会了。 炼魂老祖一掌挥下。 掌下有片云,云层原本洁白无瑕,忽然变得阴郁,从灰到黑,内中顿生雷霆闪电。 这一片云层本仅是巴掌大小,当出了炼魂老祖的手中,便把凌胜整个覆盖住了。 雷云之中,有雷霆奔腾,宛如雷龙,好似蛟虬。 当雷云覆盖住了凌胜,凌胜体内的劫火便汹涌而出。 雷火交加,相互增长,各有补益,可谓是雷助火势,火借雷威。 雷是仙雷,火是劫火。 因此极为非凡。 凌胜在雷火之中,躯体渐渐消融。 这一具躯体,已是仙体。当初凌胜在玉轩道祖的雷火当中浴火重生,如羽化涅槃,修得一具不染尘埃的仙体。 但是这一具仙体仍然不免消融。 “这雷火,比之于玉轩道祖的雷火,可要厉害无数倍呀。” 凌胜忽然叹息一声,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轰! 在凌胜身前,忽然多了一朵莲花,共有七十二瓣,通体白金之色。 这莲花本来只有巴掌大小,然而才出凌胜体内,就急速吸纳天地之间游离的庚金气息。 坠落当世的劫星乃是太白庚金,而这里又是大劫源头之地。若论天地之间庚金气息,除却此处之外,还有何方能有更为浓厚的庚金气息? 在这等地界当中,白金剑莲才一出体,就即化作了丈许大小,一开一合,就把凌胜合拢中央。 天雷阻隔在外,劫火尽数收敛其中。 一朵剑莲,绽放当世。 “剑气化莲篇?” 炼魂老祖持有剑气通玄篇,又有剑气碎虚篇,不难揣测剑气化莲篇,如今见了这一朵剑莲,仍然不免惊异之色。但见他眉头皱紧,微微掐指一算,估摸着大劫将至,不好耽搁,于是又出一掌,朝着剑莲打下。 剑莲即便合拢,可它却是太白庚金所化,最上头一点尖利之处,不亚于碎虚仙剑的剑尖。 炼魂老祖一掌拍下,衣袖咧咧飘动。 掌中生世界。 掌下有个光团,内中有山河大川,有山岳湖海,又有草木生灵,飞禽走兽。又在瞬息间日起月落,霞生星沉,不过一掌压下,就见内中天地中,春夏秋冬四季瞬息变化,雷雨风霜,烈阳酷暑,不过半息之间。 一掌,竟携着一座天地压下。 他估算这一掌大约能够把这朵丈许剑莲,连同当中护住的凌胜一痛打得烟消云散。 然而这一掌打落,掌中的一座虚幻天地,竟被剑莲击破。 炼魂老祖面色微变,面上才凝重起来。 “或许,小看你了……” 一直以来,炼魂老祖只当他是李太白的传人。 在他眼里,自己的对手,依然还是李太白。 这个凌胜修成了李太白倾注心血著作的剑气通玄篇,自然便是李太白的传人。 炼魂老祖之所以对凌胜上心,也正因为他是李太白的传人。 与其说是与凌胜争斗,倒不如说是相隔一界,相隔五千年,与李太白再度争斗。 可惜凌胜修为还是低了一些。 凌胜修成了李太白的剑气通玄篇,倘若在同等境界之下,炼魂老祖打败凌胜,也即是说,胜了李太白一筹。也正是因此,才放任凌胜成长。 可惜大劫来得早了一些,凌胜的成长尚未能达到与他并肩的地步,而他也不可能自损修为。 “时候不多了,总该斩去俗世之缘。” 凌胜既然是李太白的传人,自然便是炼魂老祖的俗缘。 斩去俗缘,灭杀凌胜。 炼魂老祖面露厉色,缓缓提气。 这一次,他一掌拍出,内中竟有七成法力。 四百六十八章 纵是天仙又如何? 这一掌,有了炼魂老祖七成法力。 一掌拍下,不带半分风火之气,没有半点烟火气息。 这一掌轻轻按在剑莲之上。 炼魂老祖微感手心刺痛,毕竟那是太白庚金所化,尽是庚金剑气汇聚而成,尽管凝而不发,仍是伤人。 掌力喷吐。 整座剑莲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碎片,随着掌风向前飞舞,千里纷飞。 有地仙藏身于附近,被剑莲碎片击中,立时殒命。 剑莲破碎,但是不见凌胜踪迹。 “有件事,也许你想差了些。” 声音从天上传来,隐隐有些虚弱,稍微显得冷了些。 寒冷如霜。 有霜雪悄然落下。 炼魂老祖微微抬头,就见一个身影,在百丈之高,悬空而立。 看了片刻,炼魂老祖才淡淡道:“哪里差了?” “剑气通玄篇出自与李太白及马师皇,大体是李太白所创,而我修行剑气通玄篇,确为李太白传人。但有一事……” 凌胜立在高空,有罡风拂面,冰凉。 罡风仿佛还带了几分庚金气息,显得刺痛。 凌胜顿了一顿,才缓缓说道:“这剑气通玄篇出自于李太白,但是,即便是李太白修行此法,也未必比得上我。” 这话并非自傲,也非不敬,而是事实。 炼魂老祖没有半分轻视,他略微沉默片刻,忽然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是。” 李太白与古庭秋性子极为相似,他们修行的乃是太白剑典,真正的剑仙。 而这一部剑气通玄篇,主要以杀伐为主,纯粹为先。 因为五行当中,金最为锐利,最为凝实,因此无法浑厚。许多剑诀乃是辅以其余法决而成,如此得以浑厚,后力有续,却终究缺失了锐利凌厉。 李太白要的,便是一部纯粹的剑道法门。 金主锐利凌厉,坚实凝炼,因此修行这一部法决的人,也该是这等凌厉坚毅的心性。 但从心性来讲,李太白便稍微不符。他坚韧足矣,然而凌厉不足,乃是与古庭秋一样,稍显温和。也如谪仙苏白,出尘脱俗。 但是李太白的心性,和这一部剑气通玄篇,委实不甚相合。 若是李太白修行剑气通玄篇,其进境只怕也难以超出凌胜。 炼魂老祖想通了这一节,看向凌胜的眼中,缓缓变化,良久,他才说道:“你是李太白的传人,因此我把你视作李太白的影子。此时看来,我应当将你视作另外一个敌手,而并不是李太白的影子。” 在炼魂老祖眼里,凌胜不过是李太白的影子,但此时,这个影子显然已经独立于本体之外,与李太白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新的对手。 炼魂老祖第一次重视起这个后辈。 “我身上的劫火已经消了。”凌胜看着他,说道:“终是打破了阻碍。” 自凌胜修成真仙,前方通往天仙大道,已是一片坦途,唯一的阻挡,就是天仙壁障。若能再过些年,以他的进境,便能修成真仙巅峰,临近天仙。 然而他已经没有了那些修行的年月,因此他勾动了原本压制下去的劫火。 以劫火为阻力,一个不慎,就会阻断前方的道路,甚至将他焚为灰烬。 可是面对炼魂老祖,别无选择。 因此他用劫火为阻力,当击破了劫火,那么阻力便成了他的助力。 他在阻力之上,一跃而起。 跃上了巅峰。 真仙巅峰。 不谈炼魂老祖三两回出手,单说劫火焚体,内中危机便是让人心惊胆颤。虽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但仔细说来,便是千言万语也难以言尽其中的惊险。 “赌命赌赢了,却也并不轻松。”炼魂老祖微微笑了笑,看着凌胜,说道:“真仙巅峰,已不亚于脱去气运锁链的黎太生。但黎太生在我手下,也不过一合之敌,你真当自己能够以此胜我?” 凌胜缓缓说道:“我毕竟不是黎太生。” “你不是黎太生,因为你的本领,已经强过了黎太生。”炼魂老祖说道:“然而,纵然是真仙巅峰,又如何?” 真仙巅峰,又如何? 真仙巅峰,便是触及了天仙境界,这等人物,已然飞升有望。 但在炼魂老祖,却只换来一声:又如何? 真仙巅峰的人物,已经把真仙境界修得圆满无碍,触及天仙。但是论到触及天仙,还有谁人能够与炼魂老祖相提并论? 他早就能够一举突破天仙,不过是在积蓄罢了。 真仙巅峰的人物,便是触及了天仙的那一条界限,但是炼魂老祖早已覆盖了那一条界限,只要心念一动,就能越过这一道界限。 纵然道行再高,也高不过炼魂老祖。 此时的炼魂老祖,还在接受无尽亡魂转化而来的法力,他的法力仍在提升,仍然在覆盖那一条天仙界限,但却并未跨越。 炼魂老祖看着凌胜,面色渐冷,寒声道:“除却天仙,还有谁能胜我?” 凌胜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炼魂老祖却又添上了一句:“纵是天仙,又真能伤我?” 当初古庭秋霞举飞升,一剑未能斩杀炼魂老祖,仅能伤他。但伤得如何,世人却是不知,也许伤得极重,也许脏腑受创,也许皮肉开裂,也许仅是擦伤。 或许……他根本不曾受伤。 具体伤势,无人知晓,但是谁都知道,天仙一剑,仍然不能斩杀炼魂老祖。 而如今的炼魂老祖,受了无穷亡魂法力,业已胜于当日。 纵是天仙,又真能伤我? 这一句狂妄到极致的言语,竟显得理所当然。 凌胜看着他良久,皱着眉头,低声道:“试试?” 仅有两个字,却让炼魂老祖面色骤变。 试试? 试什么? 试一试天仙是否真能伤及老祖? 炼魂老祖想法才落,就见凌胜闭上了双目。 在凌胜背后,裂开一条裂缝。 裂缝从脊椎开始迸裂,从中分开,露出皮肉,脏腑,却无半点血液流下。 白金光芒,闪烁不定。 蓦地,天地变幻,似虚似实。 天降祥瑞,地涌金莲。 有仙女撒花,有异兽仙禽,有无尽虚影。 有浩大虚空,无穷殿宇。 但是并无仙光垂落,引渡上界。 凌胜握起碎虚仙剑,一指炼魂老祖,缓缓道:“试试?” 四百六十九章 剑行六千里 凌胜一举破境,化为天仙。 天象祥瑞,地生异象。 不多时,金光飘飞,霞气氤氲。 但飞升之时的天女铺路,异兽来迎的景象并未出现。 即便如此,但天地间仍不免无数惊呼,无数惊骇,其中多少变化,多少动荡,却也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幕。 炼魂老祖神色凝重。 “古庭秋初入真仙,便即破境天仙。难道你便以为我无法突破?”凌胜眼神平淡,缓缓说道:“剑气通玄篇,并不逊色于太白剑典。” 炼魂老祖自然知晓,剑气通玄篇不逊色于太白剑典,若论杀伐,更是尤胜一筹。 此时的凌胜,不再逊色于当日的古庭秋。 炼魂老祖默然片刻,说道:“你既然有这等本领,为何不一举破境?” “从一开始,你就把我视作李太白的传人,一个后辈,不曾重视,只是稍加注意。时而给我添些麻烦,若是我死在这些小麻烦上面,便不配做你对手,死就死了。可我对你不同,你就如一座山岳,自南疆之始就压在我身上,委实不甚公平。”凌胜说道:“我此来,是想瞧一瞧,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让我破入天仙。” 炼魂老祖低笑了声,问道:“结果如何?” 凌胜并未直接回答,微微挑眉,说道:“我已是天仙。” 炼魂老祖见状,嘿了一声,道:“你就不怕在你突破之前,便已死于老祖手里?” 凌胜并没有说话,他手中的碎虚仙剑,已经泛出晶莹光泽。 白金之气,汹涌腾飞。 炼魂老祖还是真仙级数。 真仙巅峰境界,便是真仙圆满。 当真仙境界圆满,也就触及了天仙界限。 但寻常人只是触及这一条线,而炼魂老祖早已完全将之覆盖,想要越过这一条线,不过一念之间,一丝之差。 对于那一丝界限,谁也不能把握得比炼魂老祖更为圆满。 就连凌胜也不能,他借力一跃而起,不能把握跃得多高,只能尽力一跃。 但他一跃,便跃过了这一条线。 “现在我的修为,比你高。” 凌胜寒声道:“你还要压制境界?” 炼魂老祖叹了一声,说道:“似乎不能了。” 他泻出了一点儿气息。 这一点气息越过了界限,于是他也成就天仙。 但是炼魂老祖身上,竟无半点异象。 有天仙境界,却无天仙之象。 “看来对于气息的把握,你已是登峰造极。”凌胜眼中露出几分钦佩之意,低声道:“我修成天仙,却在羽化这一步停下,有天仙异象,暂时压下了天仙迎界之光,但你竟然能够把异象也都压了下去。炼魂老祖就是炼魂老祖,对于境界法力气息的把握,实是古来罕见。” 炼魂老祖也不谦虚,坦然受下这一声赞语,他缓缓说道:“这一回,当真没有闲暇功夫了。” 修成天仙,便有仙光迎路,破界而去。 但他们两人都压住了自身,暂时未有仙光来迎。 可是毕竟破入天仙。 天仙便是天仙,如何能在下界? 凌胜微微闭目,无论是他,还是炼魂老祖,存世仅有盏茶时间,待过得这一盏茶时候,便是不愿飞升,也由不得了。 天地之间,隐隐有排斥之意。 一举一动,如在水中,泥中,颇感凝滞。 这便是天地之间的排斥,也是因为这滚滚红尘中的无数杂意,杂气,以及因果俗缘。 一盏茶的功夫,委实不多也。 凌胜叹息一声,说道:“这一回,总算公平了。” 炼魂老祖冷笑了声,徐徐道:“也就挣得八分公道。” 两人处在同等境界,同等修为,道行法力俱是相当,一分不多,一分不减,这便是极大的公平。 另外两分,一分是他存世多年的阅历,以及积累,另一分更是他对剑气通玄篇的了解。 这两分,总是无法公平的。 嘭一声! 炼魂老祖足下一踏,群山震颤。 无穷地气破地而出,化作玄黄之气,尽数汇于老祖手中。 炼魂老祖手上一转,那许多玄黄之气,立时化作一尊玄黄宝塔。 这宝塔样式寻常,也无饰物,仅是一尊九层之塔,通体玄黄,甚是普通。但天地之间,任何一件宝物都无法比它更为惊人。 因为这是天仙至宝。 宝塔共九层,高九尺。 凌胜手上仙剑一抖。 碎虚仙剑乃是他本命之剑,位属先天,与自身息息相关,当他破入天仙境界之时,碎虚仙剑已是天仙之剑。 “去!” 宝塔镇落,群山崩裂,大地尽数裂开,宛如蛛网密布。单是这威势,竟比劫星坠落之时还更加惊人一些,毕竟那劫星还曾被古庭秋遗留下来的气息挡了一挡,未曾毁尽这大片山脉。 凌胜举剑,点在塔身之上。 剑身之上的庚金剑气,远胜先前之时,但击打在塔身之上,竟不能将之击毁。 只有碎虚仙剑本体,以剑尖点中了塔身。 从剑尖处,有裂缝沿着塔身蔓延。 有剑风从剑上散开,割裂万丈虚空。 宝塔终被一剑刺透。 然而凌胜面色微变,因为那塔并未损毁,而是锁住了碎虚仙剑。 与此同时,炼魂老祖一掌拍落,掌中又生一世界。 嘭! 谁知凌胜竟是放手弃了仙剑,徒手迎上。 当两人拳掌相印时。 炼魂老祖忽然怒喝一声,骂道:“小子阴险!” 凌胜放开了被宝塔锁住的仙剑,于是那仙剑便即消散,而他再度握拳之时,手上已经有了一柄碎虚仙剑。此剑乃是他身上修行而来的仙剑,一切随心,生灭仅在一念之间。 当凌胜再度动念,仙剑现于手中,便刺破了那方天地。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凌胜刺破了炼魂老祖手下的一方世界,竟还刺伤了炼魂老祖一只手掌。 “不好。”当刺伤炼魂老祖手掌时,凌胜眼中骤然一缩。 那所谓天地世界,比之于先前击打剑莲之时的那方天地,相差甚远。而炼魂老祖此时的修为,要比适才更高无数,哪知施展的法术较之于先前,竟更低了一些。 炼魂老祖未尽力。 为何不尽力?又在隐藏什么? 凌胜深吸口气,便见到炼魂老祖胸前一点荧光。 他从那荧光当中嗅出了一丝熟悉气息,与黎太生龙牙被毁的道术,竟极为相似。 凌胜持剑直刺,仙剑穿破虚空。 人持剑,剑破空。 剑气先行穿破虚空,仙剑随后而至,凌胜持剑而来。 炼魂老祖面色凝重,一双晦暗眼眸甚为凝重,心中微动,便即速退。 一退六千里。 凌胜持剑刺来,未曾停下。 剑行六千里。 四百七十章 法曰创世,剑名碎虚 炼魂老祖施展的秘术极为厉害。 单是以此时的威能,就极为惊人,不比当时对付黎太生之时逊色。 但炼魂老祖的道行已是天仙,所施展的秘术,其威能自然也与先前不同,如若天壤之别。 凌胜深知此秘术非凡,于是持剑追击。 剑行六千里。 炼魂老祖无法再聚齐秘术,但也维持住了当前秘术的现状,只须有个喘息之机,就能让秘术继续再度凝聚。但凌胜显然不给这个喘息之机。 以炼魂老祖手中秘术的威力,就算再来一个黎太生也能一举轰杀。 然而凌胜修为已至天仙,超出黎太生。 这秘术固然厉害,对付天仙,却稍显不足。 更何况,炼魂老祖也已入境天仙,比之先前早有不同,秘术此时的威力固然厉害,却不能轰杀天仙,而且,也还不放在已入天仙的炼魂老祖眼里。 同一种秘术,莫非在天仙之后,施展出来的威能还与之前相当? 三岁孩童持一匕首,就觉称手无比。但若长成壮汉,再持匕首,便觉难受,不握长剑大刀,哪能痛快? 炼魂老祖意欲一举功成,而这秘术尚不足以打杀凌胜,因此便僵持下来。 凌胜追,炼魂退。 两人僵持不下。 而那秘术既未能增强,也未有减弱,在炼魂老祖操纵下,维持现状。 两人都已是天仙,尽管压制住了最后一步,延缓飞升,可时候毕竟不多了。 “时候不多了。” 凌胜停了下来,但碎虚仙剑之上的气息没有分毫减弱,反而愈发凌厉凶烈。 炼魂老祖的秘术也同样在不断增长。 两人对视,眼中光芒万分盛烈。 气息积蓄,渐渐凶烈。 在大劫源头之地的所有仙人,无不心悸。 尤其是真仙道祖,感触最深,惊骇至极。 “那是……炼魂老祖?” “另一个是……凌胜?” “大约是的。” 先前只知有人破境天仙,气息惊人,但他二人为了暂缓飞升,还是稍微压制了一些。但此时两人积蓄气息,便使人俱都清楚明白。 “两位天仙,似乎要一举分出胜负?” “将要飞升,大约是存世时候不多了罢。” “素来只闻真仙历经九劫,功德圆满,飞升天界。但修成天仙,破除壁障的,却是极少,不曾想过当世竟有三位,实乃盛世也。” …… 东海,林韵,蓝月,陆珊,方凝玉这几位姑娘,俱都聚到了房中。 适才的心悸,让她们心中惧怕至极。 不约而同聚在这里,却良久无言。 蓝月本想说话,哪知才一开口,便觉牵动了心口,那一股极为吓人的心悸之感愈发浓烈。 忽然嗡了一声。 几位姑娘相顾失色。 只在这瞬间,那心悸之感,仿佛增长了无数倍。 木舍骤然发亮,顶中冒出一玉珠,光芒氤氲,闪烁不定。 水玉白狮低吟了声。 “凌胜他……” 几位姑娘修为尚浅,感应不到远在中土的天仙气息,然而那心悸之感却盘旋不去,竟有愈演愈烈之感。 …… 不仅是林韵蓝月等人,就是中土的念师公主,陆灵秀,亦是如此。 两位姑娘相互握着手,有些心悸,更有许多惧怕。 怕的是什么? 或许她们也说不清楚。 但这两位姑娘并未感应到,就在窗外,有个绿衣少女用法宝护住了身子,掩住了气息,悄悄看着两人,眉头也轻皱起来。 …… “最后一步。” 凌胜吸了口气,碎虚仙剑之上,白金光泽流转溢动。 炼魂老祖也极是凝重。 两人的法力,道行,俱是相当,相差不远。 或许炼魂老祖的底蕴更为深厚一些,但他若是再度涨上一点气息,必然便要飞升。因此两人的本领,便是相差无几的。 炼魂老祖怀有无尽秘术,但他放弃了其余法术,只以当前秘术,迎战凌胜。 而凌胜一剑破万法,修的就是这一剑。 炼魂老祖怀有天赐宝物,非同小可。 然而凌胜的仙剑乃是太白庚金所化,又何曾差了? 两人的修为,法力道行,宝物仙剑,俱都相当。 斗的只是一个胜负。 “本不愿动用此宝,奈何你这仙剑也是天仙至宝,不得不用。” 炼魂老祖微微叹息了一声,手上秘术渐渐放出几缕风来。 风吹拂,虚空迸裂。 凌胜终于看清了那秘术的全貌。 那是一个风旋,稍微显白,倏忽而响。内中乃是一个天地,有草木生灵,飞禽走兽,竟也繁衍生息,不断传承。 这风团之中的天地,与之前那掌中显然又有不同。 因为这一个天地,极为完善。 “来罢。” 凌胜忽然深吸口气。 这一口气,有海纳百川之意,吞食万里之气。 万里之内,尽是庚金气息,弥漫溢散与虚空之中。 当凌胜积蓄到了巅峰,便一口气,将之吸纳殆尽。 万里庚金,乃是一座星辰所化。 他吸纳了这万里之气,张口一吐,落在碎虚仙剑之上。 仙剑凝实无比。 碎虚仙剑表层仿佛生了锈迹一般,纷纷褪落,露出了一层亮如秋水的剑身。 炼魂老祖看着凌胜,冷声道:“此法名曰创世。” 凌胜同样说道:“此剑名为碎虚。” 轰然一声骤响。 炼魂老祖将风团按入胸中,得一座天地之力,掌中一迸,那风团又从掌中迸出,气息竟然盛一筹,染了几分血气。 风团打向了凌胜。 一座天地压下。 内中有无尽生灵,有百万山岳,牵扯无尽因果业报,尘缘孽债。 常人总说移山填海,然而炼魂老祖创了一座天地,移动的不是大山,而是天地,内中不仅有山,还有浩瀚汪洋。有人总说山岳压来,令人喘不过气,然而此时来的是一座天地,内中蕴藏百万山岳,无数峰峦。 凌胜呼吸一滞,然而面色不变,他持剑前行,一往无前。 剑身清亮。 人剑相合,仿佛一泓秋水。 天地压下。 而有一泓秋水如若山洪冲刷,冲入了天地之中。 天地在炼魂老祖手里,而这一泓秋水在凌胜身上。 无尽风波朝八方散开。 所过之处,尽数绝灭。 虚空破碎,乱流卷动。 生灵绝迹,草木化灰,仙人尽数遭劫。 风波在掀动,乱流在席卷。 天地在破碎。 两人仍不停手。 誓要分个胜负! 四百七十一章 算计 虚空尽数迸裂,内中无数乱流俱都涌乱出来。 这万里河山,仿佛破碎的瓷器,碎裂成无数块,四处崩乱。 好在此地乃是大劫源头之地,使得虚空变化,如若不然,余波尽数荡开,足能扫平无数大地山脉,灭尽许多生灵。 纵然是这万里破碎,其景象之骇人,又何曾差了半分? 世俗间的大国,号称万里河山,也不过如此。 凌胜把剑插在地上,人倚着剑,微微喘息。 每一个呼吸,都会牵动伤势,因而咳血。 每一声轻咳,都有仙血落地。 相比之下,炼魂老祖表面看来,则好了许多。他淡灰色衣衫仍然未损,也不知是炼魂老祖自身未受损伤,还是这件衣衫本就是一件极为非凡的宝物。 炼魂老祖叹息一声,说道:“你伤得如何?” “还好。”凌胜勉强站起身来,轻轻拔剑,但每一用力,便牵动伤势,仙血不住涌出,他面色不变,缓缓说道:“拔剑砍了你,勉强足矣。” 凌胜怀有天仙法衣,尽管并非防御所用,但是毕竟属天仙之物,让他受创稍微轻了一些。 剑气通玄篇毕竟以杀伐为主。 当两人的修为到了同个界限,不分上下之时,必然是剑气通玄篇更为锐利一些。 即便不算天仙法衣,凌胜本身受的伤,还是要比炼魂老祖好一些。相对来讲,炼魂老祖遭受庚金剑气,及碎虚仙剑,伤得极重。 两人都伤得不轻。 但凌胜稍好一些,毕竟还能起身拔剑。 而炼魂老祖暂时难以动弹。 只是两人毕竟是天仙,即便此地乱流奔涌,可是对于这两位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天仙人物,却并无多少伤害。 炼魂老祖看着凌胜一步一步挪了过来,自忖要恢复几分本领,至少也该半刻钟,但凌胜拔剑斩来,却并不需要半刻钟。眼见着自己就要失了性命,他仍无半点惧怕,只是叹了声,颇感唏嘘,说道:“看来我还是不如李太白。” 李太白的传人,以他秘传功法胜过了自己,也即是说,李太白终究还是胜了一筹。 但炼魂老祖心中明白,这也未必。 即便是李太白处在这等境地,也未必就能胜过凌胜。 因为凌胜修行的是剑气通玄篇,就连创始之人李太白,也无法修行的剑气通玄篇。 炼魂老祖未必逊色于李太白,但却稍逊于凌胜。 老祖暗叹一声。 早知如此,就该尽数迸发体内积累,一举飞升,再把凌胜斩杀当场。可为了延缓在世的时候,只把天仙境界压制于此,与凌胜相当,却终究败了一筹。 “老祖一直放任你成长,却并不认为你真能与我斗个生死,毕竟你只是李太白的传人。可惜你这个影子,却早已独立,比之于李太白,也不逊色,剑气威能更胜一筹。”炼魂老祖幽幽叹息道:“还是老祖考虑不周。” “只是,老祖放任你成长,并不后悔,若非如此也难以看出你有这等本领。” “倒是适才压制了境界提升,此时伤重而无法彻底将天仙气息发挥到极致,暂无法飞升,有些让人唏嘘。” 炼魂老祖看着凌胜,叹道:“听闻人近将死,总有许多感慨,许多叹息,许多言语,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凌胜微微顿住脚步,眉头微皱,但也仅是一顿,便又往前行去。 “也许是罢,但死在我手里的人,大多连那些感慨叹息都没能出口,就死于剑气之下。”凌胜一边行去,一边说道:“但你毕竟不是寻常人。” 寻常人临死,总有许多感慨,许多叹息,许多言语。 但炼魂老祖不是寻常人。 可他依然是如此多的唏嘘感叹。 炼魂老祖沉静说道:“剑气碎虚篇在我手里。” 凌胜脚步未停,淡淡道:“我知道。” “在你这一剑斩落之前,我想毁去那一卷剑气碎虚篇,想来并不难。”炼魂老祖微微一顿,看着凌胜,沉声说道:“你还要动手?” 凌胜说道:“没理由放了你。” “也是。”炼魂老祖笑了声,缓缓说道:“剑气碎虚篇乃是修行天仙之后的法门,玄妙莫测,放眼天地,就算是九大仙宗,也许这等秘法。仙宗的法门,能够修行到破境天仙,可是对于天仙之后,便只能徒自摸索,这一部剑气碎虚篇,实乃天地间最为玄妙的功法。你若真要动手,我毁了这功法,此后千年万载,你在茫茫天界,只得自己摸索前路,而无法依照功法修行。” “同一个人,在不同时候,想法也都是不同的。而你跟与创建剑气通玄篇的那两位,并非同一个人,想法毕竟还是稍有不同,在摸索功法之上,与他们必然会有许多偏差。” “如此,将走过无数弯路,耽搁无数修行……” 炼魂老祖缓缓说来,忽然一顿。 “废话倒是不少。” 嘿了一声,虚空中跃出一个猴子。 那猴子乃天生地养的真神,在这虚空乱流中虽然谈不上来去自如,却也并无多少碍难。 见到这猴子,凌胜才停住了脚步。 黑猴冷笑道:“知道他为什么不把剑气碎虚篇放在眼里?” “是你这猴子?”炼魂老祖掠过一丝异色,颇感唏嘘,笑道:“好些时候不见了,倒是长得壮实了些。你来说说,为什么?” 黑猴咧嘴笑道:“因为剑气化莲篇之上,也没有突破天仙的法门。” 炼魂老祖面色终是一变。 剑气碎虚篇,乃是修行天仙的法门。 剑气化莲篇便应当是修行到破境天仙的境界。 但剑气化莲篇并无记载如何破境天仙,只到真仙巅峰。 也即是说,破境天仙,乃是凌胜自身突破,而并非依照剑气化莲篇之上的记载。 炼魂老祖深吸口气,看着凌胜,沉声道:“你……走出了另一条路子?” 凌胜平淡道:“李太白与马师皇本就没有给我突破天仙的路子,何来另一条路子?” 破境天仙,乃是凌胜自身踏出来的一条路,而并非剑气化莲篇所记载。那么他如今的路数,与炼魂老祖手中的剑气碎虚篇就有了些许偏差。 一丝之差,便是天差地别。 黑猴冷笑不止,说道:“老祖,猴爷有句话告诉你。” 炼魂老祖面色已经颇为难看,说道:“什么话?” 黑猴说道:“当时著作剑气碎虚篇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只是真仙大圆满。” “还只是真仙?” 炼魂老祖如遭雷击,他看着手中的剑气碎虚篇,忽然觉得极为可笑,可笑自己当了至宝,钻研数千年,为自家突破天仙之后的路子作了调整。 原来这剑气碎虚篇本就是满篇胡言乱语。 可想而知,即便自己顺利飞升而去,也必然要走上弯路歧途,无法得证大道。 “不可能,这其中无数玄奥……” “也容易,不过就是把古往今来许多典籍里最为玄妙的语句东凑一句,西拼一句,加上史上记载的某些天仙飞升时的异象,或是飞升遗言,将这些整合起来,也即是剑气碎虚篇。以我兄长马师皇的渊深学识,要把这些互不关联的语句异象整合起来,视作一部天仙典籍,其实并不难,何况只是欺瞒你这个尚未入境天仙的炼魂老祖?” 炼魂老祖浑身一震,以他如今天仙感悟,再度回想,便发觉那剑气碎虚篇,竟是漏洞百出。他面上立时阴沉,良久无言。 “怪了。”黑猴挠了挠满是毛发的下巴,自语道:“按说到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气得发疯?跟那些天桥说书的一样,邪恶人物到头来大多都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于是发疯,自爆,自杀,自绝,末了还要把一身道行都赠送给讲出事实真相的黑猴大人才对。” 炼魂老祖面上沉色愈发重了一层。 “少说废话。” 凌胜咬着牙,默默运气。 “当年我跟马师皇走过世俗,据天桥下那群说书的讲,真正的高人都是最后才出来的。现在猴爷出来了,这厮就让我了解了他!” 黑猴摩拳擦掌,根本不给凌胜机会,拔腿奔去,便有一掌震动风雷。 轰! 忽然有风波卷动,黑猴倒飞回去。 一个轮盘旋在黑猴头顶,将之禁住。 凌胜面色一变。 “你这猴子,我早有准备。”炼魂老祖沉声道:“当初炼制了几个轮盘,只是用来克制你这猴子的。现在还剩一个,正好派上用场。” 当他话音落下,背后虚空乱流之中,就走出了一人。 武池。 一个修为浅薄的小人物。 他身上的衣衫已被乱流撕得破碎,但是有神碑护住,并未受伤。 他看着凌胜,满面恨色。 眼中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凌胜,或许你不认得我了,但我还认得你。” 武池撕开了胸前破烂衣衫,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厉声道:“这就是你给我留下的伤,尽管我已经能够轻易将之抹去,但我依然留下了它。因为有它,所以我才能时刻记得你给我的耻辱。” 凌胜默然不语。 黑猴看了看自己,看了看那禁住自己的轮盘,再看了看武池与他身前的神碑,长叹一声:“他娘的,猴爷给这么个小人物算计了。原来真正高人是他,他娘的呦……” 炼魂老祖淡淡笑道:“他修为不高,但是有这七杀碑护身,足以在虚空乱流中来去。” 他往后招了招手,说道:“武池,你过来些,在老祖身旁,可保无恙。” 炼魂老祖已是天仙,虚空乱流大多避过了他,武池只要站在他身旁,便有万劫不侵的福缘,即便失了神碑,也能不受虚空乱流所伤。 “这个武池的,颇得老祖心意。” 炼魂老祖低声笑道:“在他身上,总有几分同源的味道。” “这一次,老祖把境界压制在与你同等的境地,拼斗之下,稍逊一筹。” “但老祖未必就要束手待毙。” “正如你所说,世上没有公平。” “我放任你成长,对于自己本就不是公平。我为了延缓在世时候,把天仙境界也压在这一线,同样是不公平。” “对于你来讲,倒是公道了,对于老祖来讲,这仅是自缚手脚。” 炼魂老祖一句一句,说得甚是平淡,他看着凌胜,说道:“这七杀神碑,本就是用来对付你的,本以为你修为不高,于是截留了这最后一块神碑。看来这威能最大的一块神碑,注定还是要你来受用。” “如此,神碑就送你用了。” 炼魂老祖最后一句说话,似乎有些疲累。 时候也快到了,尽管身受重伤,但是飞升还是免不了的。 他静静等候飞升之时。 身后的神碑气息正在提升。 炼魂老祖忽然皱眉,睁开眼来。 武池把神碑气息催动到最大,脸色苍白无比,他看着凌胜,眼中露出恨色,手上神碑骤然打出。 威能浩大的一块神碑,宛如山岳碰撞,撞在了炼魂老祖后背。 轰然一声响。 犹如山岳一般的神碑,狠狠撞入炼魂老祖背后,威能浩荡,撞得破烂不堪。 四百七十二章 才高八斗 七杀神碑,七碑相合威能无匹。 如今这一座神碑,虽非七碑相合,但是这最后一座神碑威能最为惊人,正要论来,却要胜于先前六座神碑相合。 炼魂老祖今非昔比,乃是天仙人物。然而他还并非全是天仙之体,毕竟未曾飞升,仍在凡俗,体魄未曾经过洗礼,他以虚弱至极的状态生生受下神碑威能,纵是天仙,又如何承受? 凌胜似乎早有所料,他持着碎虚仙剑,神色平静,默然不语。 炼魂老祖后背受了神碑轰打,然而前身并无变化,他嘴角微微溢血,灰白头发微微飘动,亦是万分平静。 倒是施术的武池极为惊恐,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他不敢抬头,视线不敢触及炼魂老祖破烂不堪的后背。他微微颤抖,看着凌胜,目光百般复杂,仇恨之中带着极深的恐惧。 黑猴露出冷笑,对于此事,显然也早有所料。 炼魂老祖无法回头,并未看见武池的模样,只是看着凌胜与黑猴,心绪微微有些低沉。 凌胜知他疑惑,淡淡道:“你之所以对这个武池如此器重,乃是因为他身上染有你当初本体的气息。” 炼魂老祖露出几分恍然之色。 “他之所以有着与你同本同源的气息,便是因为当初我在他胸前刻下的伤疤。” 当凌胜这一句话传来,武池脸上已经失了血色。 “暗中作了手脚的是李太白的真仙侍者,也就是那一头青蛙。当初它暗中在那一柄剑上染上了几分仙金碎末,据传是你化形之时的本体残留之物。”凌胜徐徐说道:“当时青蛙动了手脚,而我修为尚低,不知此事,后来在我修炼成仙之时,青蛙才告知于我。但此事连青蛙都不曾看得太重,因此我并未记起,直到此次见到了他,才忆起昔日青蛙所言。” “也许连青蛙也不曾想过,这个小人物居然会受到你这等器重。当初随手作下的手段,那青蛙也万万不曾想过,会有今日的场景。” 凌胜言语之中,不乏感叹。 武池本是个小人物,在这混乱天地之间,便如一株矮草,说不清何时就会被风卷走,被牛羊卷食。 谁也没有想过他会与当世的无上道祖产生交集。 当初的手段,不过心血来潮而已。 就如一颗随手抛开的种子,待过些年,转身看来,竟发觉它已茁壮成长,并开花结果。 武池脸色惨白,他看着胸前的伤疤,微微颤抖。 凌胜知他不解,缓缓说道:“你之所以会受我操纵,只是因为,那伤疤本就是降龙伏虎秘术的符纹。” 武池如遭雷击。 “你留下这伤疤,也许另有想法。但是,即便你有心除去这伤疤,也无法除去烙印在皮肉之下的纹路。”凌胜说道:“在青蛙的操纵下,剑尖刺入了你的皮肉之下,染了仙金碎末,无法除去。” 武池瘫坐在地。 凌胜再没有看他,转而看向炼魂老祖,默然良久,终是说道:“原本我只想与你斗个胜负,生死各凭本事。” “这一场,显然是我胜了一筹。” “你意欲让武池以神碑将我打杀,却不曾想过,他能够受我操纵,使你受了反噬。” 凌胜看着他,沉声说道:“你若死于我剑下,本要比自食其果好得多。” 炼魂老祖神色低沉,良久,终是叹道:“原来如此。” 当他一开口,便有一口气散了开来。 那是一口生气。 当他说话之时,便散去了这一口生气。 他已被神碑打灭生机,只是依靠一口生机,一身天仙体质,维持住了这般状态。当生机散去,他也便化作了满地碎块。 一声轻响。 炼魂老祖宛如瓷器一般,支离破碎。 咻! 一道剑气划破长空,贯穿炼魂老祖眉心,光芒黯淡将灭的一双眼眸,彻底失了光彩。 “还是死在剑下,更好一些。” 凌胜叹了一声。 远处,黑猴摇了摇头,原本炼魂老祖已死,但凌胜仍然强行提起一口气,在炼魂老祖神志灭尽之前一剑贯穿其头颅,让炼魂老祖死于剑下,而并非死于炼魂老祖自身的法宝之下。 死于凌胜剑下,总要比自食其果好一些。 只是凌胜刚刚恢复少许的法力,又自耗尽。 …… 炼魂老祖有多少才气在身,凌胜并不知晓。 但是那许多才气,竟如洪流一般散开,宛如无数白色波浪,四下流散。 “去!” 黑猴抛出一物,色泽泛青。 那是青鸾。 这头鸟儿微一展翅,就化作一人大小,吸纳尽了漫天才气。 漫天才气之中,更有一物,打入了青鸾头颅。 但青鸾并未受创,反而气息大涨。 那件被分割开来的天赐宝物,终于圆满。而那些才气,也都落入了青鸾的体内。 青鸾张口一吐,才气尽数落于凌胜身上。 劫星崩裂,共分化才气两千道。 若说天地间才气共计一石之多,那么一道才气就相当于一龠,凌胜体内已有了一千六百道才气,合计八斗之高。 天下气共一石,凌胜独得八斗,苏白占得一斗,天下仙人共分一斗。 才高八斗! 凌胜微微闭目。 天上终于落下仙光。 有瑞鹤来迎,天女撒花,有麒麟,祖龙,凤凰,玄武,诸般异兽仙禽,有仙王恭迎,有天仙邀酒,有仙子起舞,有大仙谈笑。 诸般虚幻景象,俱都落在凌胜身旁。 一时之间,凌胜好似身处仙界,与群仙作伴。 他微微闭眼,就有飘然飞去之感。 但天地之间,尚有无尽牵扯。 那是因果。 诸般尘缘因果,宛如无尽丝线,将他牵扯在这尘世之间,不得飞升,万分凝滞。 当初古庭秋霞举飞升,乃是挣脱束缚而去。 凌胜双指一并,便想划断无尽因果,斩破万般牵扯。 然而他才一结剑指,便微微一颤。 斩尽红尘因果,哪里比得解开无尽尘缘? 那因果二字,原是无法理清的,但此时,他便有了理清因果的底蕴。 体内一千六百道才气,蠢蠢欲动。 才高八斗,终要均分天下。 终章 天下才气共计一石之多,约有两千龠。 一石才气,凌胜独得八斗之高。 然而解清因果,终是散尽才气。 有一斗才气,约合两百道,落在了林韵身上。又从林韵身上,散入整个云玄门,从云玄山门扩散开来,按修为高低,散入诸多太上长老及寻常弟子身上,便是林韵也分得半缕才气。 林韵随凌胜离开云玄门,相当于叛宗而去。然而这姑娘本性善良,自幼在宗门之内成长,如今叛宗,不免内疚。 当初凌胜便答应过,要给云玄门一个交代。 如今,这便是交代。 凌胜微微闭目,便感到天地之间的因果牵绊少了一分。 随后有三百道才气从眉间泥丸宫奔出,合计一斗半。其中一百才气落在了蓝月身上,一百才气转入空明仙山之中的黑锡身上,另有一百,则直接入了空明仙山的山门之中。 也许到了这个时候,人人都感应到了因果二字。 蓝月身上的一百才气,也分化入了空明仙山,而分到全宗上下所有弟子及长老,甚至太上长老,而蓝月自身也得半缕才气。不仅蓝月,就是黑锡,也是如此。 这一番,则了去空明仙山的因果。 因果又理清了许多。 又有一斗才气,分化为二。一边往东,一边向西,各有一百道才气,分别落入蓬莱仙岛秦先河身上,及西土禅宗闲禅法师与法元沙弥的身上,又从他们的身上,分化到自家宗门,由宗门分化半缕才气回归自身。 随后,又有三百才气出体,分散天地之间。 但凡与凌胜有些牵扯的人物,俱都得了才气,只是以因果深浅,分化多少。比如陆灵秀,比如陆珊等,得到的才气自然是多,而陆灵秀所在的道德天宗早已关闭,因此这才气尽数留在了陆灵秀身上。而陆珊的才气,也分化到了空明仙山,又从空明仙山,分化到全宗所有弟子身上。 而剩下的三斗才气,则尽数飞入了鸿元阁中。 整个鸿元阁,得了三斗才气,共计六百余道,分散至各大神庙犹是不足。甚至许多神庙仅得一丝才气,无法得到完整的一道才气。 但得益最多的,还是林景堂,景仙子,轩然有容,以及那五霞鲤鱼等鸿元阁的仙者。 许多因果都理清了。 但还有许多无法理清。 可是飞升在即,任何事情,都已无法在阻隔。 凌胜微微闭目,叹息一声,才睁开眼来,透过无尽虚空,落在了东海鸿元阁之中,落在了林韵的身上。 他能够看得清楚,林韵苍白无比的脸色,以及其余几位姑娘同样苍白的面容。 她们似乎都有惊惧之感。 但她们惧怕的是什么? 凌胜心中微微颤抖。 仙光绕体,托着他缓缓升天。 “这是……” 蓦然间,凌胜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低喝一声,遥遥招手。 东海鸿元阁,那木舍消失不见。 凌胜手一翻,便有了一尊木舍。 木舍顶上,有一珠子。 凌胜在珠子之上一拍,珠子有淡淡声音传来。 “此为乾坤珠,也称须弥果,非天地生成,乃我仿造上古仙家至宝广成金船与上元八景宫而成,听闻上古有广成金船及上元八景宫两大至宝,可载人飞升。因好友李太白欲携妻子飞升,故耗费七百年,造成此珠,分子母二珠,可载人飞升,如今剩余一粒,可融于我昔日洞府,当能怀有破界飞升的功效,可助天仙以下人物飞升天界。” “因广成金船及上元八景宫而触此灵感,故此,当洞府熔炼乾坤珠后,便名为广乾八景阁。” 马师皇的声音淡如清流,没有半分波动,然而其中言语,却足能使人癫狂。 这木舍,竟能让天仙以下之人,也能破界飞升? 凌胜微微醒悟,难怪洞府受了仙光洗礼之后,青蛙与黑猴,以及当初马师皇的虚影会有许多赞许,大约是因为经过仙光洗礼的洞府,将会与乾坤珠更易相合罢? 凌胜看着手中渐渐变化的掌中洞府。 这木舍,如今已唤作广乾八景阁。 凌胜微微一招手,远在东海之外的林韵,便落入木舍当中。 而林韵怀中,尚是抱着水玉白狮。 “不够……” 这淡淡声音,仍是从珠子之中传出来的,正是马师皇的声音。 木舍之上的珠子,忽然泛出许多光芒。 随着珠子光芒闪动,东海鸿元阁之内的蓝月,方凝玉,陆珊,都尽数到了木舍当中。 “还是我来助你一把。” 马师皇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愈发低了,渐渐无声。 凌胜微微一怔,才发现,这几位姑娘之间,与自己竟有许多无法斩断的牵扯。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因果并未理清。 比如念师公主,比如陆灵秀。 不谈凌胜与她们之间的牵扯,就是黑猴建立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事情,便难以了断。 凌胜意欲带走黑猴,但是黑猴与大乾王朝的因果也都难断。 “原来……尘世间的牵扯,已经如此深重了。” 凌胜叹息一声,略一招手。 却未想到,这一招手,竟然招来了三位姑娘。 除了念师公主与陆灵秀之外,还有那位绿衣少女。 依稀听见那绿衣少女抱怨道:“上次你们两个偷偷拉手,总是不带上我,这一回我也要手拉手。” 这一拉,似乎便拉走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凌胜略微无言,又是一招,招来了鸿元阁当中的青蛙。 伸手再招,竟然招不来黑锡师兄。 于是他放出感知。 天仙修为,只一瞬间,便探清了天地间所有事情。 …… 空明仙山中的黑锡已修至蛟虬之力,在仙宗之中显然属另类,但谁也不敢看轻他,因为他有个师弟唤作凌胜。 这位自小上山,忠于空明仙山的外门弟子,终于在空明仙山开创了修行体魄的一脉,广招门徒。 他在**。 忽然感应到一股召唤。 然而他对于空明仙山,对于这天地,仍然无法放下。 心有执念,那召唤便被他拒绝了。 黑锡微微一怔,略微一想,便想明白了,他低声笑道:“凌胜师弟,你自行飞升去罢。” 低低一句话,传入底下众弟子耳中,各弟子俱是不解,面面相觑。 …… 灵箓天宝宗。 楚霞儿立身于山峰之上,风儿吹来,长发飘飞。 她站在山边,微微闭目,似乎沉醉其中。 良久,终是自语道:“霞举飞升,便是这个感觉了罢。” 在她身后,现出一个老妪,轻声叹道:“听说那凌胜在太白剑宗旧址,也不知此去生死如何,能否避过大劫,传闻古庭秋也对他颇为赏识,只怕还能霞举飞升。你……为何就不与他解释当年的误会?” 楚霞儿淡淡笑了笑。 “解释开来,也就清楚了。” “师父,我喜欢与他不清不楚的感觉。” “这个家伙,会一直恨我,不会忘掉了的……” …… 蜀云山。 言分道人喷出一口血。 血中劫火汹汹。 忽然一阵光芒闪现,有位年轻道人现身,却只是个虚影。 那道人清秀俊朗,带着淡淡笑意,伸手一抚,便让言分道人沉睡过去。 这一睡,便该睡过了这场天地大劫。 那清秀俊朗的年轻道人淡淡一笑,缓缓说道:“他得了我的言分道术,便是我的传人,且留他一命,日后天界之上,自然送你一杯清茶。” …… 苏白身怀两百才气,以及九道先天混元祖气,避过天地大劫已是必然。 凌胜为了去因果,散尽才气。 原本在那一瞬间,苏白也有了几分因果。 若是苏白也效仿凌胜,那么身上一斗才气便该散入空明仙山。 但是这位谪仙,在这时,终是动了私心。 他留下了两百才气,九道先天混元祖气,用以避过大劫。 但是因此,也就破了道心。 从此,再无霞举飞升的希望。 苏白身绕九道先天混元祖气,携两百才气,归空明仙山,从此闭关不出,安心修行,再无其余想法。 …… 凌胜看到了许多,也多了几分感慨。 他看到了空明掌教,也看到了蓬莱掌教,看到了那些被击退回去的炼魂宗众弟子长老。 他也看到了南疆封仙玉当中的火麒麟,看到了北地桀骜不驯的徐飞扬满身劫火。 在这一刻,天地大劫彻底落幕。 许多仙人身上冒出了劫火,以及心魔之劫。 怀有才气的,得以借才气抵御片刻劫数。 没有才气的,只得硬生生以自家修为与劫数对抗。 才气越多,大劫便会消减,渡过大劫也就越是稳妥。 不仅是仙人,还有许多修道人以及凡俗之人,都在大劫的最后时刻,彻底激发心中最为强烈的杀机。 劫星乃是杀伐之星,本就引动天地杀劫。 在这最后之时,仙人被九劫引动,凡俗之人及修道之人,则被心中杀机引动,各造杀劫。 天地大劫。 人劫。 不分彼此。 但这一切劫数,已经与他无关。 凌胜携广乾八景阁,霞举飞升。 天女撒花铺路。 瑞鹤展翅低首。 麒麟匍匐,祖龙萦绕,凤凰清鸣,玄武咆哮。 有仙王含笑相迎,有仙酒奇花漫天飞舞。 虽只是一番虚幻景象,却充满仙家气息。 咻! 凌胜并指一划,划破无尽虚幻。 天穹被他划开。 无尽罡风尽数消散。 天穹之后,露出茫茫天界,有无穷天地。 全书完。 ps:终于结局,完本感言明天发。 完本感言! 写完了,总觉得有些惆怅。 23us.com 写个结局还丢稿的事情就不去提了,习惯了。 这是第一本写完的书。 其实我是个坑货,当然,只坑自己,不坑读者。我不会说我文档里二十七八个开头的事情,那都是倾注了许多心血的想法,当然,都停下了。 二十多个开头,当然只是坑了自己。 真正发出来的书,就不会是个坑,坑自己也不能坑你们呀。 写这本书,情绪有些变动,以至于埋头写书,比较沉默,忽略了很多,比如订阅的事情。 原本我以为有些事情,即便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但事实证明,有些事还是说开了,大家才会明白。 订阅,这是衡量一本书成绩如何的数据。 每天两章,也仅是一两毛钱的订阅,对于大家来讲微不足道,对我而言,就是莫大的支持。 希望新书,能够获得更大的支持。 新书的主角,是个比较不同的人,相对于凌胜这个外表冷漠的家伙来讲,会招人喜欢一点。 作为一个主角,其实古庭秋的性格更合适,而凌胜则适合一个冷漠无依,专心求道的配角。 但是我喜欢很凌胜这样的主角,这一本算是比较任性,没有找一个比较贴合大众性格的主角,而把一个冷毅的少年当了主角,但是我喜欢。 我想写出一个真正的剑修,心无旁骛,只有一柄剑,外界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到他,任对手诸般阻碍,任他无数谋算,主角一剑就能破去。 凌胜塑造得比较成功。 我本意是想写出一个真正的剑修,他不是仙,不是神,也不是魔,而是一个真正修剑的人,冷漠,坚毅,如万年寒冰。凌胜大约有了七成,而另外三成,则是他难以避免的情义。毕竟这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柄剑。 新书主角稍微有些不同,那是一个年轻的小道士,比较温和,唔……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 何为剑道? 不乖的,给他斩过去,这就是凌胜。 这小道士不一样,人家斩过去之前,至少给敌人提醒了一声,说好了是光明正大,说不好点,就是让人家享受一下过程。 新书设定才完善小半,虽然可以动笔了,但我还是想把前面再写得详细一些,也能把后面理清了。因为我从剑气通玄这本书里得到了许多,比前面几十个开头获得的好处更多,比如对于剧情的掌控,就熟练了许多,也知道自己的掌控力,原来不止于此。 所以新书的天地构架,比这本大了些,完善了些,精彩,精细。 新书是个完善的天地,全新的天地,主角是一个全新的主角。 不一样的仙侠世界,会更加精彩。 发书的时间,大约过年后。 下个月有喜事,再下个月就过年了,其实有空的也就这个月。但这个月,容我偷懒几天。 希望到时候发书了,大家还是一样支持我。 在此鞠躬,万分感谢所有订阅,打赏,投票的朋友,因为你们认可了这本书,我才得以坚持下去。 期待新书! 期待你们的支持!“救命……” 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凌胜听得分明,那是一个少女。 空明山下,经数百年道学教养,民风淳朴,行善积德已然深入人心,又因山上仙家传说,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人敬畏,不敢作恶,数百年以来已成本土中人心之本性。因此凌胜心知,胆敢行这等恶劣事情的断然不是本土之人。 即便是前来朝拜仙山的外地人士,也多是怀着虔诚朝拜之心,无意惹是生非,但人心难测,凡事总有意外,因此欺压良善,强抢女子的事情三五年总有一起。 甚是不巧,五年前一起强夺女子贞洁的恶事被凌胜遇上了,五年后这一起又让凌胜遇上了。 “三五年也未必有恶事,全让我凌胜接连碰上了?”凌胜微微摇头。 树林里传来恶言恶语,极为淫秽。 凌胜缓缓走过树林旁,往树林深处望了一眼,手掌搭上背后剑柄,沉吟片刻,又收回了手,径直离开。 “救命啊……”树林里传来阵阵呼叫,那少女泣声不止,似乎远远见到凌胜,开口呼救。 凌胜眉头紧皱,反手抽出一柄利剑,转身朝树林里奔去。 林中青葱翠绿,景色怡人,然而场面并不好看。 只见一个蓝衣少女,正被按在地上,她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容貌清丽,面上布满泪迹,梨花带雨。她腰间束带已然被人扯掉,蓝衣正被人撕扯。 只见少女不断挣扎,哭泣不止。 “不哭不哭,实在太让人心疼了。”有一人抹去少女泪珠,嘿嘿道。 另一人撕下一片裙摆,咧嘴笑道:“没事,哥哥这就疼你。” 而在少女身旁则有三四个年轻人正扯去她的衣裳,言语放荡。 就在少女绝望之际,忽然望见先前那见死不救的少年转身回来,心中登时泛起一丝曙光,大声喊道:“大哥,救我!” 那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各自皱眉,似是不悦。 来人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面色冷漠,一身粗衣,背负剑鞘,而利剑已然持在手中。 这么一个年纪与自己等人相差不远的年轻人,对诸位自认为足以纵横天下的侠少而言,只是一个随手捻杀的货色,但搅了兴致,仍是过于扫兴。 “小子,不想死就立马滚蛋。”其中一个年轻人怒声喝道。 凌胜沉默片刻,举了举利剑,说道:“我不开杀戒,滚。” 几人放声大笑,先前说话那人不屑道:“小子,别以为拿着一把破剑,就当自己是绝世高“救命……” 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凌胜听得分明,那是一个少女。 空明山下,经数百年道学教养,民风淳朴,行善积德已然深入人心,又因山上仙家传说,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人敬畏,不敢作恶,数百年以来已成本土中人心之本性。因此凌胜心知,胆敢行这等恶劣事情的断然不是本土之人。 即便是前来朝拜仙山的外地人士,也多是怀着虔诚朝拜之心,无意惹是生非,但人心难测,凡事总有意外,因此欺压良善,强抢女子的事情三五年总有一起。 甚是不巧,五年前一起强夺女子贞洁的恶事被凌胜遇上了,五年后这一起又让凌胜遇上了。 “三五年也未必有恶事,全让我凌胜接连碰上了?”凌胜微微摇头。 树林里传来恶言恶语,极为淫秽。 凌胜缓缓走过树林旁,往树林深处望了一眼,手掌搭上背后剑柄,沉吟片刻,又收回了手,径直离开。 “救命啊……”树林里传来阵阵呼叫,那少女泣声不止,似乎远远见到凌胜,开口呼救。 凌胜眉头紧皱,反手抽出一柄利剑,转身朝树林里奔去。 林中青葱翠绿,景色怡人,然而场面并不好看。 只见一个蓝衣少女,正被按在地上,她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容貌清丽,面上布满泪迹,梨花带雨。她腰间束带已然被人扯掉,蓝衣正被人撕扯。 只见少女不断挣扎,哭泣不止。 “不哭不哭,实在太让人心疼了。”有一人抹去少女泪珠,嘿嘿道。 另一人撕下一片裙摆,咧嘴笑道:“没事,哥哥这就疼你。” 而在少女身旁则有三四个年轻人正扯去她的衣裳,言语放荡。 就在少女绝望之际,忽然望见先前那见死不救的少年转身回来,心中登时泛起一丝曙光,大声喊道:“大哥,救我!” 那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各自皱眉,似是不悦。 来人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面色冷漠,一身粗衣,背负剑鞘,而利剑已然持在手中。 这么一个年纪与自己等人相差不远的年轻人,对诸位自认为足以纵横天下的侠少而言,只是一个随手捻杀的货色,但搅了兴致,仍是过于扫兴。 “小子,不想死就立马滚蛋。”其中一个年轻人怒声喝道。 凌胜沉默片刻,举了举利剑,说道:“我不开杀戒,滚。” 几人放声大笑,先前说话那人不屑道:“小子,别以为拿着一把破剑,就当自己是绝世高“救命……” 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凌胜听得分明,那是一个少女。 空明山下,经数百年道学教养,民风淳朴,行善积德已然深入人心,又因山上仙家传说,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人敬畏,不敢作恶,数百年以来已成本土中人心之本性。因此凌胜心知,胆敢行这等恶劣事情的断然不是本土之人。 即便是前来朝拜仙山的外地人士,也多是怀着虔诚朝拜之心,无意惹是生非,但人心难测,凡事总有意外,因此欺压良善,强抢女子的事情三五年总有一起。 甚是不巧,五年前一起强夺女子贞洁的恶事被凌胜遇上了,五年后这一起又让凌胜遇上了。 “三五年也未必有恶事,全让我凌胜接连碰上了?”凌胜微微摇头。 树林里传来恶言恶语,极为淫秽。 凌胜缓缓走过树林旁,往树林深处望了一眼,手掌搭上背后剑柄,沉吟片刻,又收回了手,径直离开。 “救命啊……”树林里传来阵阵呼叫,那少女泣声不止,似乎远远见到凌胜,开口呼救。 凌胜眉头紧皱,反手抽出一柄利剑,转身朝树林里奔去。 林中青葱翠绿,景色怡人,然而场面并不好看。 只见一个蓝衣少女,正被按在地上,她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容貌清丽,面上布满泪迹,梨花带雨。她腰间束带已然被人扯掉,蓝衣正被人撕扯。 只见少女不断挣扎,哭泣不止。 “不哭不哭,实在太让人心疼了。”有一人抹去少女泪珠,嘿嘿道。 另一人撕下一片裙摆,咧嘴笑道:“没事,哥哥这就疼你。” 而在少女身旁则有三四个年轻人正扯去她的衣裳,言语放荡。 就在少女绝望之际,忽然望见先前那见死不救的少年转身回来,心中登时泛起一丝曙光,大声喊道:“大哥,救我!” 那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各自皱眉,似是不悦。 来人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面色冷漠,一身粗衣,背负剑鞘,而利剑已然持在手中。 这么一个年纪与自己等人相差不远的年轻人,对诸位自认为足以纵横天下的侠少而言,只是一个随手捻杀的货色,但搅了兴致,仍是过于扫兴。 “小子,不想死就立马滚蛋。”其中一个年轻人怒声喝道。 凌胜沉默片刻,举了举利剑,说道:“我不开杀戒,滚。” 几人放声大笑,先前说话那人不屑道:“小子,别以为拿着一把破剑,就当自己是绝世高“救命……” 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凌胜听得分明,那是一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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