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生》 第1章 报仇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乾符元年年末,江湖宗师王仙芝,起兵反唐,天下为之震动。 乾符二年三月,右龙武军中朗将杨烈,孤身前往曹州、濮州之间,打探王仙芝群贼的动向,偶遇前往联络的黄巢等人,先败于王仙芝,后被黄氏叔侄八人围攻,最终重伤而逃,却被闻讯而来的江湖游侠围杀。 可叹杨烈,身为二品小宗师,亡命于江湖宵小之手,最后身首异处,只留下孤儿寡母独自求活于都城长安…… 乾符二年四月,长安城。 城南翊善坊中一户普通宅院,灵棚高搭,愁云惨淡。 有孝妇孝子,周身戴孝,跪于灵堂之前。 孝妇呜咽凝噎,几度昏厥。 而孝子,却仅是麻木而跪,仿佛已经丢了魂一般。 突然,孝子周身一震,继而四处观望,眼神再不复刚才的麻木,而是灵动异常,不过,仅仅片刻之后,又变得迷茫。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传说中的穿越!? 杨凤楼,彻底懵了。 他本是当代京剧大武生,师从老先生学艺十年,工武生,兼习老生,初次登台,连贴《挑滑车》《八大锤》《林冲夜奔》三出武生戏,顿时技惊京华,又因唱念做打俱佳,文武昆乱不挡,能戏极多,六场通透,被誉为当代最出色大武生之一。 却没有想到,仅仅是睡了一觉之后,再睁眼,就穿越到了唐朝末年,还穿越到这个叫做杨台的人身上。 杨凤楼脑海之中一阵混乱,杨台的记忆与他的灵魂开始融合。 杨台,今年刚刚十五,按照《唐律》还没有到成人的年龄,不过在民间,也勉强算作成丁了。 母亲贺氏,就跪在自己的身前。 父亲杨烈,供职于大唐北衙禁军右龙武军,官拜正四品下的中郎将,在整个大唐官员体系中,算个不上不下的小官,可惜已经躺到棺材之中了。 从杨台的记忆中,杨凤楼还知道了,这个家伙和父亲杨烈的关系极佳,这也是为啥杨烈罹难,杨台在短短时间内就魂飞魄散的原因。 不过,这个家伙虽然魂魄零散,却也将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深深地印在了杨凤楼的心中,那就是“报仇”二字。 杨凤楼在融合完成记忆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心中默念: “放心去吧……此仇,必报!” 至此,杨凤楼和杨台的灵魂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彼此。 就在这时,灵堂外的司客一声大喊。 “右龙武军大将军,辅国大将军,宋大人,讳,皓……到!” “孝子……跪迎!” 杨凤楼闻言,俯身下拜。 只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贤侄,杨家弟妹,不用多礼,待某祭奠之后,再叙其他。” 杨凤楼起身,抬眼。 一群人走进了灵堂,为首一位大汉皮肤黝黑,豹头环眼,虽然穿着便装,却也难掩万丈豪情,行动坐卧之间,自有威势。 大汉看到杨凤楼的目光,微微一点头,并不多言,快步上前,捻上三炷香,点燃之后暗自祷祝,恭恭敬敬行礼完毕,才插在香炉之中。 随行众人自然也有上香祭奠的,杨凤楼一一回礼,在这个过程中,脑海中自然出现了关于宋皓的记忆。 宋皓,右龙武军大将军,官居正二品,乃是右龙武军中的实际指挥者,在军中威望卓著,和杨台的父亲杨烈交情甚好,时不时就会来杨家喝上一杯水酒,与杨家算得上通家之好。 宋皓此来,不仅仅是官场上长官参加下属丧礼,自然还会有别的事情。 果然,宋皓与贺氏大概商量了一下随后丧礼,又给随行众人安排了很多繁琐的事情之后,把目光投向了杨凤楼。 “杨台小子……” “宋伯伯,您可以叫我,凤楼……” “哦,有字了?” 杨凤楼微微一窘,他自然知道,古人男丁取字都要等到二十加冠之后,还要请博学长辈赐字为好,一个十五周岁的男孩子给自己取字,实在是不合礼法,不过他终究还是不太习惯“杨台”这个名字,这让他很容易想起后世晾衣服或者做饭的所在。 好在宋皓一直都身在军中,对很多事情并不是太过在意,微微一沉吟之后,便点头,道: “也好,你父亲不在了,现在杨家只剩下你一个男丁,你母亲还指望着你顶门立户呢,早点取字,也能让你谨记这一点……” “你以‘台’为名,取字‘凤楼’,倒也贴合,凤凰台上凤凰游嘛……好,就用‘凤楼’吧……嘿……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肚子里面还有点墨水……” “谨遵宋伯伯教诲。”杨凤楼躬身为礼,选择性遗忘了关于“墨水”的内容。 宋皓点点头,说出了对杨凤楼以后的安排: “嗯……凤楼……这样,你父亲不在了,按照礼法你要守制二十七个月的时间,我刚才和你母亲商量过了,过几天葬礼完成之后,你们就要闭门谢客,这段时间,你小子可要好好练武,等到你守制完成之后,我自然会去给你求个朝廷的恩典出来,总能让你衣食无忧才好……” 杨凤楼听了,自然不干。 “宋伯伯,家父惨死,连个尸首也不全,此仇不报,我妄为人子!王仙芝,黄巢,还有那个不知名字的江湖中人,我杨凤楼,势必与他们不共戴天!” 话说得慷慨。 却招来宋皓一巴掌。 “屁话!你爹是在执行右龙武军军令时候罹难的,这不仅仅是你的私仇,也是我右龙武军的公愤,甚至北衙禁军中人,也断然不会放过王仙芝等人。” 杨凤楼揉着脑袋,不说话了,不过眼神中的桀骜,还是将他心中的想法表露无遗。 宋皓看了,长长一叹,抬手摸了摸杨凤楼的头顶,这才说道:“小子,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杀父之仇,自然不共戴天,不过报仇之前,你也要确定你能够报仇才行……” “其他暂且不说,那王仙芝乃是江湖宗师,早就成就了一品金刚境,就是你爹,在他的手上,自然也是有败无胜……而你,我听你爹说,你现在内功还没有修炼入门,在江湖上,连个九品武夫都打不过,又何谈报仇二字?” 杨凤楼一阵无语。 宋皓此言不虚。 虽然杨台自幼修习家传武艺,可惜根骨尚可,悟性却不佳,外功罗汉拳和乱披风杖法倒是练了个纯熟,而最考校悟性的内功苦禅,却一直不得门而入,按照杨台老爹的说法,在江湖上,勉强算个不入流的武夫。 这样的水平,要想找江湖宗师报仇,不啻于痴人说梦。 不过杨凤楼已然答应了杨台报仇,自然不能食言而肥。 一阵沉默之后,他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有仇不报,妄为男儿!” 也许是他言语中的坚定触动了宋皓,也许是宋皓想让他知难而退,只听得他对杨凤楼说道: “好!算是有志气!不过,要想报仇,便要通过我的考验,要不然的话,我断然不许!” 杨凤楼直视宋皓的双眼,缓缓点头。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2章 苦禅,不苦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日落西山,长安城八百声闭门鼓已经敲响,宋皓走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杨家吊唁。 杨凤楼与贺氏打了一声招呼,独自一人来到后院。 先是打了一趟罗汉拳,又舞了一遍乱披风杖法。 邀天之幸,杨台虽然已经魂飞魄散,不过多年练就的底子还在,一套拳,极为洗练,一趟棍,风雨不透,算是将这两门外功练至小成的境界。 这让杨凤楼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果要他从头开始练武的话,报仇之事更是无从谈起。 宋皓临走之前虽然没有明说“考验”的具体内容是啥,不过杨凤楼可以确定,必然与武功高低有关系。 通过杨台的记忆,杨凤楼知道,在江湖武夫,共分九品,一品为尊,可称宗师,借用佛、道、儒三教名讳,一品又分为三重境界,金刚、指玄、天象,三重境界各有玄妙,并无高下之分,只是代表着武夫证道方向的不同。 江湖功法分为内功和外功,内功直接决定武夫品级,而外功决定在同品级武夫之中的战斗力,杨凤楼刚才所练的罗汉拳和乱披风杖法,便是属于外功。 宋皓之所以阻拦杨凤楼去报仇,其根本原因就是他的内功品级太低,说得更直白一些,便是杨凤楼的内功修为太差。 也就是说想要报仇,就要通过宋皓的考验,其根本,还是要提升内力修为。 杨凤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拿起了家传的内功秘籍。 苦禅。 这本秘籍,从名字上就知道,乃是一本佛门功法,据说传自河南登封少林寺。 之所以以“苦”为名,不仅是取自“众生皆苦”的佛门本意,还是因为修炼这本功法,实在是太苦了。 不同于江湖上那些普通的内功功法,完全以水磨功夫增加内力,这本苦禅内功,最是考校悟性,据说,一旦得悟,内功修为便能突飞猛进,而如果悟性不佳不能悟通的话,任你修习百年,也不得门而入。 一本绝世秘籍就摆在面前,却因为虚无缥缈的“悟性”限制,不能得窥门径,这才是真正的心头苦! 杨台生前,便是倒在这种心头苦上。 说来也奇怪,杨家先祖修炼苦禅,个个都有小成,杨烈更是青云直上二品之境,只差一步就能够成就宗师,到了杨台这里,从五岁就开始修炼,足足修炼了十年,甚至能够把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倒背如流,却就是修炼不出一丝一毫的内力来。 现在换了杨凤楼,有当如何? 他静静地看着册子封面之上那一个硕大的“苦”字,不由得一阵踌躇。 不能修炼苦禅,便没有内力修为,没有内功,便不能在江湖之中立足,更不用提什么找一品宗师报仇之事了。 一切发展,就在眼前这本苦禅了! 杨凤楼一咬牙,翻开了苦禅。 一段经文出现在眼前,几乎不用刻意咏读,经文的全部内容,如同流水一般,从记忆中涌出来,冲刷着他的灵魂。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杨凤楼顿时陷入物我两忘之境界。 一丝内力,骤然出现在他的丹田,陡然变大,按照苦禅中所记载的法门,奔行于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成了! 江湖武夫天赋,不过根骨和悟性两项,根骨对应的,乃是武夫的身体,而悟性对应的,自然就是武夫的灵魂了。 杨凤楼本就悟性上佳,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以二十余岁的年龄成就大名鼎鼎的大武生,现在更是融合了杨台的灵魂,悟性更是出众。 杨凤楼出奇的悟性,杨台勤奋练习的积淀,综合到一起,让杨凤楼初悟苦禅,便进入了所谓“顿悟”的状态----在物我两忘的状态中,内力突飞猛进!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觉得身体暖洋洋的舒服异常,让他沉迷其中难以自拔,突然感觉脸上一湿,杨凤楼苏醒了过来。 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出现在眼前,眼神之中的关切,让他心头一暖。 贺氏。 “苍天在上,你终于醒了……” 贺氏刚刚说了一句,便再一次泪如雨下,一边哭还一边说道:“足足一夜了,怎么叫你也不醒,可吓坏为娘了……坊门未开,咱们坊中又没有医家圣手,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醒了就好了,以后再也不准这么吓唬为娘了啊……” 杨凤楼顿时被弄得手足无措,顾不得检查自身修炼的情况,赶紧起身,一阵赌咒发愿地好哄,才让贺氏收起了眼泪。 他注意到,贺氏手边的毛巾还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而她的脸上,沾染着许多炭灰,却根本舍不得用毛巾清理一下自己的面颊,一直在为杨凤楼擦洗! 这是大唐平民最为朴素的自救方式。 也是一位母亲,在无助的夜晚,能够为儿子所做的一切! 看着贺氏微微发红的眼睛和略显凌乱的头发,杨凤楼愧疚而又感动,还有一点点小无奈。 不过他心中更多的是温暖。 真不知道贺氏骤然丧夫之后,又发现儿子不省人事,这一夜的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杨凤楼甚至可以猜到,贺氏在发现杨凤楼顿悟之后,误以为他人事不省,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绝望,不断地添柴,烧水,擦拭……整整一夜的时间! 而在儿子苏醒之后,她没有提一句自己一整夜的幸苦,而是更多地关怀儿子的情况,到了现在,贺氏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用温热的毛巾,清理一下自己悲苦而又疲倦的面庞! 这样的母亲,这样的亲情,这样的关怀,实在让他无以为报,杨凤楼恨不得拼尽自己的一切,让贺氏快乐起来,不过,因为杨烈的身死,一切,终究回不到从前了。 如果说杨凤楼要找王仙芝黄巢报仇,是因为杨台的关系,那么,在被贺氏整整守候了一夜之后,杨凤楼仅仅为了贺氏,也要手刃了王仙芝和黄巢! 首先,就是要通过宋皓的考验了。 现在杨凤楼,对于宋皓见到他身负内功的表情,很是期待。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3章 添茶 七天后,是杨烈出殡的日子。 哀荣很是不错。 不仅右龙武军不当值的袍泽,在宋皓的率领下全员出动,北衙禁军中很多和杨烈关系不错的将校,也纷纷前来送他最后一程。 不但如此,当今陛下还派遣了内侍前来,除去赏赐众多的金银财帛之外,还因杨烈的军功,追封杨烈为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封杨门贺氏为郡君,特许杨凤楼以十五之龄补右龙武军翊卫,据说这还是杨烈没有杀了王仙芝的结果,如果他能够手刃群贼之首,便可以按照“跳荡”记功三转,封赏至少要上扬几个层次。 美中不足的是,杨烈的头颅,被围杀他的江湖人取走献给了王仙芝,只能以木雕头颅入葬。 葬礼上,杨凤楼明确表示要为父报仇,一定要用王仙芝和黄巢的头颅来祭奠杨烈。 对于这个说法,来参加葬礼的众人,纷纷称赞他“有志气”、“果然虎父无犬子”、“子承父志”,不过,和杨烈关系真好的那群人,不是暗自叹息,就是狠狠瞪着杨凤楼,其中,自然以右龙武军的大将军宋皓为最。 不过,宋皓也没有在丧礼上发作,直到纷杂的仪式全部结束,他才和杨凤楼母子一起回到了杨家,满脸铁青地盯着杨凤楼不说话。 杨凤楼让他盯得有些发毛,亲自取出杨烈珍藏的茶饼,灼茶,碎茶,碾茶,罗茶,煮茶,然后倒进兔毫盏中,恭恭敬敬地送到宋皓面前。 “宋伯伯,请喝茶。” “哼!” 宋皓仿佛在用冷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不过还是端起了茶盏,喝完之后,将它放在面前的矮几之上,这才说道 “你这个小子啊,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报仇这件事情,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在没有通过我的考验之前,不可轻言,今天在丧礼之上,怎么还当着内侍和众多袍泽的面语出狂言?” 杨凤楼闻言,微微一笑,很是满足于宋皓隐藏在斥责之下的关切。 “那就请宋伯伯考验一二。” “嚯……你还拿起架子来了……” 宋皓被气笑了,就杨凤楼自信满满的那个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武林天才呢。 “好,那我就考校你一二……给我添茶……”宋皓一指面前的兔毫盏,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压在了兔毫盏的边缘上。 这便是考验了。 宋皓最是看不上杨凤楼毫无内力,自然也要在内力一项上让他知难而退,别看他现在只不过轻轻手压茶盏,已然运起了内力,其力之巨,不啻于千斤,一个不识内功的普通人,绝对不能移动分毫。 宋皓手压茶盏,盯着杨凤楼,眼神中满满都是挑衅和毫不掩饰的蔑视,仿佛在说,看你这个不入流的小子,如何为我添茶。 经过“顿悟”的杨凤楼,自然胸有成竹。 微笑,上前,施礼,双手捧住茶盏。 苦禅内功在丹田内勃发,奔行于四肢百骸,不过眨眼的时间,已然运行到了双手之上。 “起!”杨凤楼一声轻喝。 茶盏,在宋皓惊骇的目光中,缓缓而起! “啪……” 兔毫纤细,银丝柔长的茶盏,在双方巨力之下粉碎。 杨凤楼暗自一声叹息,骤得内力,控制的细微之处,还不能做到举重若轻,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这……这……你小子开窍了?什么时候修炼出了内力?”宋皓在目瞪口呆之余就像见了鬼一般。 “回禀宋伯伯,小侄乃是七天前修炼苦禅,偶有所得……家母当时还以为我身体不适,整整守候了我一夜时间呢……” 杨凤楼心中暗爽,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 贺氏坐在旁边,看着杨凤楼微微点头,眼神中全是宠溺和骄傲。 母子俩这幅母慈子孝的表现,已然胜过了千言万语。 “哈哈哈……好!真好!七天修炼出内力,杨门后继有人!好!哈哈哈……”宋皓放声大笑。 “小子,你今天算是给了宋伯伯一个惊喜,来,告诉你,内力修炼到几品了?”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杨凤楼脸上一红,内力这种完全超出了他原有认知的体系,实在让他难以把握。 “哦?没关系……来,搭个手……”宋皓说着伸出了手掌。 杨凤楼闻言,上前,同样伸出手掌,发动内力,全力向前推动。 宋皓纹丝不动,默默感受了一会,随后脸上惊讶之色却越来越浓,最后手掌轻轻一震,将杨凤楼震开。 “七品……” 宋皓震惊了! 如果说宋皓刚才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那么现在,他就像看到一个鬼“咔吧”一下,又死在了自己的眼前,绝对是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 内功品级共分九品,一品为尊,七品的内力,虽然处于江湖内功水平的中下游,但也绝对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江湖上多少武夫勤学苦练多年,也不见得能够拥有七品内力,就连宋皓自己,达到七品的时候,也是足足修炼了五年时间。 而杨凤楼以不入流之身,直接跃升为七品武夫,这个消息如果放出去,不知道会逼得多少江湖少侠自尽。 可笑宋皓刚才还一直看不起杨凤楼,于他七天入七品的修炼速度比起来,宋皓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宋皓并不知道,杨凤楼内力跃升到七品的时间,并不是七天,而是仅仅一夜! 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现在必然自尽,去陪伴杨烈,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这苦禅内功,果然不凡! 宋皓想了想,郑重地对杨凤楼说道: “我听你父亲杨烈生前说过,这苦禅功夫,来历颇为不凡,在江湖上绝对是上上品,一旦修炼至大成,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就是修炼过于艰难,这才声名不显,你既然已经入门,一定要好好修炼下去……” “另外,我虽然不知道苦禅品级境界的具体划分,却也听你父亲说过,在七品,四品两个等级,却有一种虚无缥缈的关口,需要种种机缘才能破关而上……你多年修炼,一夜功成,除了积累因素之外,估计心神激荡就是你一跃跨入七品的原因之一,关于这些所谓的机缘,我是教导不了你什么,只愿你勤加修炼,即便暂时还停留在七品的境界上,也万万不能懈怠,要知道修炼内功,终究还是要厚积薄发才是正途……” “谨遵教诲。”杨凤楼发自真心地郑重行礼,不过,一抬头,就变得嬉皮笑脸。 “宋伯伯,您看这考验一事……” 杨凤楼拖了个长音,一脸希翼地望着宋皓。 宋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算你勉强通过了。” “哈哈……小侄多谢宋伯伯……” “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有一个条件……” “宋伯伯请讲……” “你要进入右龙武军,和袍泽们一起行动。” “这又是为何?” 杨凤楼有点迷糊。 “为何?哼!” 宋大将军又恢复了那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长辈做派,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你以为你一个七品武夫就能横行江湖了?别忘了,王仙芝乃是江湖宗师,那黄巢也是二品武夫,你要是直接找上他们,那是报仇么?那是给杨门绝后……” 这话说得太恶毒了,杨凤楼听了,恨不得给这个家伙一拳,不过考虑到打不过的因素,还是忍耐了下来,只听得宋皓继续说道: “我和你说过,你父亲之死,不仅是你杨家的私仇,还是我右龙武军的公愤,让你进入右龙武军,一方面可以教导你一些江湖经验,另一方面,也能集合大家的力量,才能谋得机会报仇。” 杨凤楼想想也对,毕竟一人势单力薄,自己打不过王仙芝黄巢没关系,群起而攻之,一切,还是以报仇为首要。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那个……宋伯伯,我听说,守制时候要想进入军中,恐怕得用当今圣上下旨夺情吧……” 宋皓听了,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想什么呢?一个从七品下的翊卫,金水河的王八都比你大,还想让圣上特旨夺情?我都懒得管你!明天收拾收拾,后天去报道!” 第4章 杨家不得了 乾符二年四月十三,晴空万里,宜,祭祀、平治道涂,余事勿取,忌,诸事不宜。 今天便是约定的时间,杨凤楼起了个大早,打了一趟拳,练了一趟棍,等坊门一开,就辞别母亲,走出家门。 右龙武军的驻地在皇城北面的长乐门附近,距离杨凤楼居住的翊善坊倒是不远,尤其宋皓在临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下了一块出入皇城的腰牌,更是能让他堂而皇之地走进皇城东北角的延喜们,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通名进入,见到右龙武军长史,也是杨烈生前的同僚,自然办起事情来很是痛快,让杨凤楼不得不感叹,有人好办事在哪个朝代都是一样。 短短时间,长史递给他一块腰牌,正面写着“右龙武军,中侯,杨。”,背面写着“台,凤楼,京兆人氏,身高六尺,面目微黑。” 这便是杨凤楼在右龙武军的“工作证”了。 长史郑重地叮嘱了他几句,让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腰牌,一旦丢失立刻上报,直到看着杨凤楼将其郑重地塞入怀中这才作罢。 杨凤楼郑重道谢,他知道长史亲自出面来为他办理这些手续,不但是因为宋皓的命令,同时也是杨烈的遗泽,否则的话,这种小事随便发派给录事参军就行,说不得还要拖延上几天。 随后,长史又亲自给他介绍了一下右龙武军,其内容,倒让杨凤楼大感意外。 按照长史的说法,左右龙武军追根溯源,乃是太宗时期的百骑,随后逐渐演变成千骑,万骑,并于玄宗早期在平定韦后作乱的时候立有大功,这才因功成军,虽然和左右羽林军、左右神策军一样隶属于皇室直辖的北衙禁军,但是和那些禁军在工作内容上却不尽相同。 最主要的一点,便是除了宿卫大内和奉命作战之外,左右龙武军还要负有监视天下的重责,具体的划分,便是左龙武军要监察朝堂,而右龙武军要监察江湖。 怪不得杨烈一个正四品下的中郎将,不在皇城好好保卫皇帝,却以二品小宗师的身份前往曹州,原来是根本的职责所限。 长史也有些感概,仔细看了略显懵懂的杨凤楼一眼,说道:“你杨家不得了啊!从太宗时期就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随在皇室左右,据说最早的那一位杨氏先祖,在太宗龙潜于秦王府的时候就在,最危险的时候曾经和少林寺的十三棍僧一起救过太宗性命,据说你杨家祖传的那些内外功法,也都是因为那次同生共死的经历,才被少林高僧传授的……” “这二百多年,九代杨家儿郎,子承父职,一直供职于右龙武军,对皇室真是不离不弃,玄宗朝安史之乱,玄宗西狩蜀中,你的先祖一直紧紧跟随,代宗朝奉天之难,身边只剩下二十余名护卫,其中就有你的先祖……如今,你父亲又因皇命而身故,杨家护卫皇室的重任又落到了你这个杨家第九代的身上,凤楼,千万要谨慎行事,莫要行差就错,让你杨氏先祖蒙羞啊……” 杨凤楼懵懵懂懂地离开了右龙武军,只记得长史让他三天后再正式入职,脑海里全被右龙武军和杨家先祖给塞满了。 这杨家,真称得上忠烈满门! 杨凤楼学戏十年,学的,演的,就是忠孝节义这四个字! 忠孝节义,恰恰就是杨家一门的真实写照! 如今,穿越到这杨家第九代的身上,怎能不让他壮怀激烈!? 这样的杨家,足以自傲! 这样的杨家,也足以让他甘洒热血! 于公,平定群贼,保定唐室江山。 于私,诛杀贼酋,延续杨家辉煌。 杨凤楼,虽万刃加身,也心甘如怡! 再者,右龙武军的种种,也让他信心大增,内功七品,没关系,还有右龙武军三千余人站在自己的身后。 原本宋皓半强迫他进入右龙武军,杨凤楼还有些抗拒,现在了解情况之后,才算明白了宋皓的深谋远虑。 依托于对江湖深度了解的右龙武军,报仇之事,大有可为! 杨凤楼一边想着,一边前行,不知不觉之中,就走出了皇城,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进入了一处坊中,仔细辨认,却不是自己家的翊善坊,而是光宅坊。 杨凤楼一愣,却没有想到进入到这里,不过想想也是平常,光宅坊恰好在延喜门和翊善坊中间,穿过光宅坊也就回家了。 正待他抬脚准备回家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锣鼓之声。 “大大大大,衣大大大,台(大)……” “呦?这是……一锣凤点头?” 京剧的锣鼓经! 杨凤楼几乎每天都听,简直耳闻能详,断然不会听错。 这是……有人要开唱? 杨凤楼想都没想,循着声音就走了过去。 那是光宅坊中的一块空地,地方不大,却围了很多人,杨凤楼站在人群之外,看到两人站在人群之中,左首一个头戴幞头,身穿绿袍,满脸油彩,右首一人却是一位妙龄少女,脸上涂抹了粉底,在鼻梁上还用油彩画了一个豆腐块。 这是参军戏? 杨凤楼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后世学艺的时候,曾经跟随老先生学习过一段时间的戏曲理论,这参军戏,便是唐代兴起的百戏之一,在学术界也有说法,说传统戏剧和相声,就是参军戏演变而来的。 参军戏名称来自一名犯官。因他原是个参军,故曰参军戏,参军戏的演法是一个戴着幞头、穿着绿衣服,叫做“参军”;另外一个梳着“苍鹘”。参军后来叫做副净,苍鹘后来叫做丑,鹘能击禽鸟,末可以打副净,两个演员相互问答,以滑稽讽刺为主,在科白、动作之外还加进了歌唱及管弦伴奏。其中参军,即那被讽刺的对象,比较愚笨迟钝;戏弄参军的叫苍鹘,比较伶俐机敏。 杨凤楼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原汁原味的参军戏,不由得凝神观看。 这出参军戏的情节比较简单,参军饰演的是一个市井无赖,而苍鹘饰演的是一位聪慧少女,无赖本想调戏少女,却被少女提出的种种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让少女按照约定击打他的脑袋,挨了揍之后还得大声喊“打得好”。 一动一静,一喊一笑之间,将少女的聪慧和无赖的愚笨,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演出,看得杨凤楼耳目一新,不自觉中全然投入到剧情之中,在聪慧少女一次次恶作剧得逞之后,也和众多围观的人一起哈哈大笑。 就在杨凤楼深感此行不虚的时候,一个尖利的嗓音,划破了这祥和的气氛。 “哈哈哈……演得好!来来来,你躲开,让她问问我……” 第5章 真无赖,假无赖 一出参军戏本来演得好好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让杨凤楼忍不住眉头一凝。 只见一位浮华公子,身穿绫罗,手摇折扇,走了过来,身边还有几个大汉为他清理道路,他一边前行,嘴里还一边调戏着那位聪慧少女。 “嘿嘿……小娘子,你快问问我吧,天有多高,地有多阔,我朝多少年,这些我都知道,嘿嘿,问问我吧……要是我全答上来,可是要向你提亲的啊……哈哈……” 他这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实在面目可憎,尤其刚才参军和苍鹘两人在表演的时候,就已经把“天高几何”,“地阔几何”等等问题的答案说了出来,更是可恶的是,参军戏中聪慧少女曾经说过,如果无赖能够回答上这些问题,便答应他的提亲。 现在,这位浮华公子让聪慧少女来提问,就是准备按照了参军戏的剧本来调戏那位聪慧的少女了。 这才是碰上了真正的无赖。 可惜的是,少女再也不能像戏中一样,利用聪慧来保护自己惩处无赖了。 少女急忙后退,身后两位拉琴敲锣的后生小子赶忙挡在了她的身前,而只有饰演无赖的参军上前。 “公子,公子,请勿戏言啊,刚才之言不过是戏中台词,当不得真的,当不等真的……” 参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浮华公子狠狠一巴掌劈倒旁边了。 “闭嘴,你个老杀才!一个低贱的乐户也配跟我说话?少爷我看上她,是你们的福分,你们是演戏,少爷我不是演戏!快点,问是不问?不问就直接跟我走,让少爷玩高兴了,说不定赏你们点散碎银两,让你们不必在这坊间卖唱……如若不然,嘿嘿……” 这浮华公子没有往下说,不过身边众多大汉齐齐向前一步,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这才是假参军碰上了真无赖。 参军倒在地上,讷讷不敢言,少女哭喊一声“爹”也没了声息,那两个后生小子,一个拎着敲锣的木锤,一个提着二胡的琴弓,看着浮华公子有些跃跃欲试,却被他身边的大汉死死盯住,也不敢妄动。 周围观众,俱不敢言。 杨凤楼眉头紧锁,眼看就要上前阻拦。 却听得耳边一声大喊。 “住手!” 只见一健硕少年分开人群,走到了众人面前,春末夏初的时节,上身仅仅穿着一件懒衫,露着两条臂膀,都有纹身在上面,左臂纹得“生不惧京兆尹”,右臂纹得“死不怕阎罗王”。 杨凤楼一阵无语,本想站出来行侠仗义,不想先他一步登场的,却是这么一个货色,不由得摇头叹息,站住了脚跟,不出去了,原因无他,嫌丢人。 “这不是牛家老四么,这小子在咱们光宅坊偷鸡摸狗,打架闹事,本以为就是个坊间恶少,还真没想到,他还能为这外乡人打抱不平?” “嘿,这小子,还有点骨气,不过对上那位公子,他行么?别把性命丢了啊……不过,他家也就他光棍一个了,死了也没啥牵挂……” “什么打抱不平,牛四我还不知道,他这次强出头,怕也是看上那个姑娘了吧?” 名叫牛四儿的坊间恶少,本来站在众人之间还有些洋洋自得,却不想周围这些围观的人对他了解颇深,而且议论得越来越不像话,连那位聪慧少女听了,都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让他不由得大为尴尬。 轻咳一声,大大咧咧地向着那位公子一抱拳。 “这位公子请了。” 说完也不等对面公子回应,直接说道: “事情前前后后我都看见了,他们父女这出戏演得好,想必公子也是见猎心喜,这才和他们说笑一番呢,不过那老参军领会的不对,惹了公子不高兴了……这样吧,人呢,你也打了,总该出了口气了,您是有身份的人,犯不上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杨凤楼听了,忍不住对这位牛四另眼相看,没想到他前后几句话,虽然没有按照事态的发展进行还原,不过却真真给足了那位公子的面子,还算是有点劝架的艺术在里面,如果要是身份相当的话,估计给出这个台阶,恐怕还能把事情消弭掉。 不过,双方的身份差异太大,这么说的话,非常有可能适得其反。 转眼望去,发现那位公子却没有接话,而是面色古怪地盯着牛四的两条胳膊。 这…… 这怎么回事? 难道……有戏? 牛四儿也被那位公子的反应弄得一愣,没想到这位浮华的少年,竟然被自己几句话给镇住了,不由得喜上心头,顺着嘴就把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 “公子,山水有相逢,今天就请你给牛四一个面子,这长安城说大,也不算得大,日后牛四必定还了你这个人情也就是了。” 说完,纯粹是习惯性地左手一捋右胳膊,右手一捋左胳膊,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生不惧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上。 谁都没有想到,正是这么一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对面的公子,只见他猛然撕开衣服,露出胸口,还跳脚大骂。 “放你娘的狗屁!你还以为老子是坊间恶少市井无赖呢!?给你面子!?在长安城,有我叔叔在,我用得着给你面子么!?” 众人先是看到了他的胸口,那里也有数量众多的纹身,山鸟鱼虫,一应俱全,再听了他的话,顿时一片轰然。 原以为这是个有身份的贵公子,却没有想到,他原本也是一个和牛四一样的坊间恶少。 谁家好人,能把胸口纹得乱七八糟的么? 怪不得他会做出调戏少女的无赖行径。 牛四被骂,不但没有生气,倒是暗松一口气,他这次强出头,心中也有些忐忑,生怕对方的身份太高,自己出头不成还得惹一身麻烦,现在看到这个家伙的出身也是个市井无赖,顿时心中有了底气。 “哎呦,你还给脸不要脸了?你叔叔,谁知道你叔叔是哪根葱,来来来,嘴上叫得欢不是能耐,你可敢过来和四爷大战三百回合?” 那位也不甘示弱。 “嘿,谁裤裆那么松,把你给露出来了?三百回合?你我就来个五百回合,我非给你打回娘胎去……” 说着,一把扔了折扇,就要上前。 杨凤楼都看傻了。 好好的一场行侠仗义没有了,变成了两个市井无赖骂大街了。 这都哪跟哪啊!? 好在那位所谓的公子旁边还有旁人,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位大汉一把拉住他,脸色通红,急切地说道: “陈公子,请自重……” 那位一看,突然反应了过来。 “嘿,我都忘了,我现在是陈公子了,你,对,你叫什么来着,我叔叔让你们保护我,刚才他骂了我你也听见了,还骂了我叔叔,你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那个大汉根本没动,向旁边一使眼色,自有另一位大汉上前,恶狠狠地扑向了牛四。 第6章 锣鼓散手?长锤 牛四,本是光宅坊中一悲惨人,父母没得早,早年间被同宗的一位老军汉收养,学过几手功夫,自从老军汉故去之后,就一直游手好闲。 不过他的功夫倒是学得扎实,再加上他年轻力壮皮糙肉厚,在长期争斗的坊间恶少之中,也算一把打架的好手。 本以为这位陈公子出身市井,带在身边的人,估计也都和长安城中那些坊间打手一个水平。 谁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大汉长相普通,身形也不出众,可是一动起手来,自然而然地带出一股凛冽的煞气,一拳一脚都有迹可循,却出奇地快,出奇地重,而且选取的攻击位置,都是难以防御而又疼痛异常的地方。 杨凤楼在一旁看得暗自皱眉,这位大汉在战斗的时候,不但拳路洗练,还用上了内力,乃是一位江湖中人!而那牛四,不过依仗年轻力壮而已,在拥有内功修为的江湖武夫面前,根本不是对手。 果然! 牛四引以为傲的皮糙肉厚,在这个时候,变得一点作用都没有了,只不过三拳两脚,就被大汉打散了拳架子,随后拳拳到肉打得他惨叫连连。 那陈公子看得哈哈大笑,时不时的还会喊上一声好。 周围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了,本以为这位陈公子不过一个市井无赖,没想到他身边的人,竟然功夫这般了得,要是仔细一想的话,这位陈公子的出身可能不好,不过现在估计是真的得势了,至少论起他叔叔派出来保护他的人,平头百姓,还真惹不起。 大汉又打出了几拳,看着牛四满脸扭曲地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便停下了拳脚。 “记住了,爷爷姓刘,在陈公子叔叔座下当差,也算不得一根葱,以后想找回场子,直接来找我就好。” 说着,提起拳头,就要给牛四脸上再来一个重击。 却不想,提起的右拳被人死死攥住。 转头,看去。 一位少年,身高六尺有余,面容俊朗,皮肤微黑。 正是杨凤楼。 只见他笑嘻嘻地对大汉说道:“这位刘大哥,他虽然是个市井无赖,却也懂得怜悯弱小,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大汉眼睛一眯,微微运气内力,却发现右拳依旧被杨凤楼攥在手中,纹丝不动。 “练家子?”大汉沉声问道。 “粗陋拳脚,不值一提。”杨凤楼依旧笑眯眯的。 “这件事,你要管?” “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就想管管。” “那得看你管得了,还是管不了。” “试试看吧……” 刘姓大汉冷哼一声,猛然发力,将右手从杨凤楼的手中挣脱出来,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在杨凤楼面前,双手抱拳,沉声说道:“刘大全,虎型拳,请赐教。” 杨凤楼一敛脸上的笑容,依照记忆中的江湖规矩,也抱拳为礼。 “杨凤楼,罗汉拳,请赐教。” 双方互换了姓名和拳法之后,再不搭言,四目相对,凝视片刻,猛然间同时断喝,暴起向前,凶猛地撞击到一起,拳来腿往,打了个难解难分。 这是杨凤楼第一次与人动手,自然力求战而胜之,将七品苦禅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却不想,恰好和对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原来,对方也是一名七品武夫! 一般来讲,内功修为,乃是江湖武夫的根本,每一品级内力不同,品级高的自然能够碾压品级低的,而如果争斗的两名武夫内功品级相同,就要比较外功功法的品级和熟练程度了。 在江湖上,外功功法也分为九级,却不是以品级命名,而是以上上,上平,上下,中上,中平,中下,下上,下平,下下作为九级的划分。 杨凤楼如果想要取胜的话,最正常的途径,就是要寄希望于罗汉拳的品级超过刘姓大汉所使用拳法的品级。 可惜的是,罗汉拳在外功评级之中,乃是中平,而刘姓大汉所使用的虎型拳,乃是一种中上的拳法,恰好比罗汉拳高上了一级。 一级差距虽然不会天高地远,但是随着争斗的持续,胜利的天平,慢慢倒向了刘姓大汉一方。 杨凤楼不由得心中一急。 他在穿越之前便是当代首屈一指的大武生,本身就身具武功功底,来到唐末之后,更是开启了内功这样神奇的功法体系,断然不希望自己第一次出手,便以惨败而告终。 急切之中的杨凤楼,却在不经意间,犯了江湖争斗之中的一个忌讳----越是身处劣势,越是不能着急,否则的话,动作招式之中,就难免会出现失误。 果然。 杨凤楼一招推窗望月,被刘姓大汉闪开,本来按照罗汉拳正经的套路,应当接一招敛抓藏锋之后,再跟上一招猛虎扑食,杨凤楼在急切之间,直接就把猛虎扑食用了出来。 当他出招之后,心中大急,这两招连在一起使用,很容易让自己的身形前倾,这样一来,身体两侧以及后方,便会露出空门来。 那位刘姓大汉闪身之后,再次闪身,赫然站到了杨凤楼的身体左侧。 抬拳,横扫,单风贯耳,直奔杨凤楼的后脑海! 杨凤楼大惊。 这一拳要是被砸实了,别说什么胜败,有可能都会出现生死的情况。 但是要是在按照罗汉拳的套路去打,根本难以解决问题! 怎么办!? 杨凤楼在急切之中,完全遵从了自己脑海之中的下意识。 左臂上扬,屈臂向后,砸! 一个肘击,荡开了刘姓大汉的右拳。 停步,拧身。 右手成拳,自下而上,通天炮! 一拳狠狠砸在刘姓大汉的脸上,将他打倒在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杨凤楼一拳打倒对方,自己不由得愣住了。 砸,用肘击砸开对方的攻击。 通天炮,自下而上,轰击对方面门。 这……这一砸一炮,都是京剧徒手把子功的基本招式,都是武生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套路! 难道……京剧徒手把子功,也能和罗汉拳融合到一起!? 腿功呢? 毯子功呢? 还有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刀枪把子,是不是也能融入到乱披风杖法之中!? 杨凤楼顿时感觉有一扇大门,猛然在自己的眼前打开! 前路,一片开阔! 那位刘姓大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凤楼。 “你这……不是罗汉拳!” 杨凤楼心神激荡之下,微微一笑,就用了自己最为熟悉的锣鼓经为这式新招式命名。 “不错,此乃锣鼓散手,长锤!” 第7章 刘大印 刘姓大汉起身,就要继续上前,却被另外一名大汉拉住。 正是曾经劝阻了陈公子的那位。 这位大汉很显然是陈公子身边众人的首领,他一出面,即便刘姓大汉还不服气,也不敢多说什么,规规矩矩地让到一边。 只见这位的大汉上前,站定在杨凤楼身前五尺处,凝视片刻,微微一笑。 “锣鼓散手,有意思,某家习武三十年,还真没听过这么一路拳法,我看你的拳架子,还没有脱离罗汉拳的套路,拳风严谨,凝华洗练,看来你在罗汉拳上还是下过一番苦功,不过对战的经验实在太少……至于那什么锣鼓散手,既然是以散手为名,想必还没有一个完整的体系,不过倒也有可取之处……年纪轻轻,就成就了七品武夫,算得上一位少年英才,能够战胜大全,也算说得过去,” 说着,再次一笑,声音却已经转冷。 “不过,你既然要管闲事,就凭这么点能耐,还不行,说到底,咱们还是要拳头低下见真章,某家刘大印,还要领教一二!” 抱拳为礼。 “刘大印,虎型拳,请!” 身上的气势顿时一变,如果说刚才笑容满面的时候,是一把鞘中长剑,那么现在,这柄长剑,已然出鞘。 杨凤楼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高品武夫的压迫,立刻收敛心神,严阵以待。 “杨凤楼,请!” 见礼完毕,杨凤楼和刘大印战到一处! 杨凤楼顿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位刘大印,最少是一名五品武夫! 内力深厚,拳风严谨! 同样一套虎型拳,在他的手上,威力巨大,远远超出了刚才的刘大全,将五品武夫和七品武夫之间的差距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招黑虎掏心,明明被杨凤楼的推窗望月格挡住,却被生生打退了三步,险些打散了拳架子。 杨凤楼这才深切地体会到江湖武夫之间的品级差异,果然是一品一重天! 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之下,他甚至没有机会如同刚才一般,灵光一闪之际将京剧徒手把子功融入到拳法之中。 巨大的内力品级压制,让他连出奇制胜的机会都没有了! 杨凤楼的步步后退,看在周围群人的眼中,表现各有不同。 陈公子冷哼一声,摇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捡回来的折扇,“让你小子多管闲事,刘统领,给我狠狠地打,等打完了,再把他们送到万年县去,好好地整治整治他们!” 牛四也在戏班敲锣小子的帮扶之下站了起来,狠狠瞪了陈公子一眼,转头看向争斗之中的杨凤楼和刘大印,眼神中满是担心,随后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要不是他现在身受重伤,估计早就跑了,显然也非常不看好最后的结果。 相对于牛四的明哲保身,戏班之中的人就单纯了很多,无论是敲锣拉琴的小子,还是饰演参军的老汉,都满脸担忧,其中,又以那妙龄少女为最,看着杨凤楼在刘大印的手下左支右拙,差点把手上的手帕给揉碎了。 至于那些围观之人,有的人干脆开溜,就算是没走的,也都忍不住摇头叹息,眼看着一位侠义少年就要落败于恶奴之手,这种感觉,很是不好。 一刻钟的时间,杨凤楼被打得连连后退汗如雨下,眼看就要落败。 刘大印再出一记黑虎掏心。 杨凤楼以罗汉拳中推窗望月相应,同时奋起全身内力,务必不能再被击退。 一拳双掌撞击到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如同惊雷。 即使运气全部七品内力,杨凤楼也感觉到难以抵挡。 挥出的双掌,在刘大印的巨力之下,难以维持,生生被震开。 中门大开! 刘大印眼中精光一闪,运气内力,一记饿虎扑食,抬手成爪,猛然冲了过来。 杨凤楼大惊,连忙后退。 可惜,终究有些晚了,即便杨凤楼拼尽全力急退,也没有完全躲避开这一记饿虎扑食,虽然体魄没有受伤,胸前的衣服,被刘大印抓破。 “当……” 却有一物,从杨凤楼的衣服中掉了出来。 正是右龙武军的腰牌。 正面朝上。 “右龙武军,中侯,杨”几个字,在临近中午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杨凤楼站定身形,有些小小的失落,这一次出手,结果并不好,整个战斗过程,完全被刘大印压制,这一战,真是大败亏输,按照江湖规矩,如果是切磋的话,就应点到为止,不过看着那位陈公子恶行恶相的样子,估计这件事还是难以善了。 自己倒是无所谓,真要是到了万年县中,有杨烈的遗泽,有右龙武军的身份,最后是受点皮肉之苦而已,而那表演参军戏的戏班子,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果然。 在杨凤楼被刘大印一招逼退之后,那位陈公子哈哈大笑,随后一脸恶毒地命令:“刘统领,还等什么呢!?上,揍他!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多管闲事是什么个下场!” “至于那位小娘子么,还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为你出头,不过,在我面前,这些人就是蝼蚁,等你真进了我的宅子,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权势了,哈哈……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哈哈……” 陈公子说着一声长笑,那叫一个志得意满。 令人费解的是,刘大印在一招得手之后,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看了看地上的腰牌,又抬眼看了看杨凤楼,一脸古怪。 在听到陈公子的命令之后,没有上前,也没有回话,而是问道: “右龙武军的?姓杨?我记得右龙武军中,姓杨的只有一家……你和杨烈是什么关系?” 杨凤楼一愣,却也一挺胸膛。 “正是先父。” “杨家大朗?不是叫做杨台么?” “草字凤楼。” 刘大印闻言,身前捡起腰牌,翻过来便看到“杨台,字凤楼,身高六尺,面目微黑”,随后哈哈大笑。 “原来是你小子啊……哈哈……今天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说着,还回头招呼。 “都过来见见,这是杨烈大哥家的大郎……” 那陈公子身边的壮汉闻言,纷纷过来和杨凤楼见礼,还真像一家人一样。 陈公子的笑声戛然而止,猛烈收声呛得他咳嗽连连,这个时候,身边却没有一个壮汉去管他。 周围的人,都傻了。 牛四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差点把自己噎着,还是一脸懵懂。 “这……这是咋回事啊……” 第8章 护军中尉 原来,刘大印也是出身于北衙禁军,曾在左羽林军中任职旅率,因功升职为校尉,却因为左羽林军中没有实职空缺,便联系了一下关系,平调到右神策军中任校尉一职。 按照刘大印的说法,原北衙六军,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同属天子亲军,和后成立的左右神策军,基本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天然之中就有种种亲近的感觉,而刘大印本人又曾经在年轻的时候受过杨烈的恩惠,自然算得上和杨凤楼关系不一般。 至于其他的壮汉,都是刘大印在神策军中的心腹之人,一听杨凤楼乃是大名鼎鼎的杨烈独子,现在又子承父业入职了右龙武军,也算得上天子亲军中的一员,自然一个个笑容满面,凑到了杨凤楼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说道: “嘿,杨家大朗,某家姓张,一年前受过你杨家的恩惠,家母身在扬州受到市井无赖的威胁,正是杨大哥传言江湖,才让家母安宁度日,这件事某家一直感念于心,日后你有何麻烦,告诉张某一声,必然随叫随到……” “哈,杨家大朗,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原来是杨大哥的儿子……我家原本出身右龙武军,算起来,我家老祖曾在你祖父的手下听差,受过颇多照顾,以后没说的,有事你言语一声……” “杨大哥,请了。某家姓李,和你杨家没有什么渊源,却也听说过你杨家满门忠烈的大名,前些日子杨烈大人为国死难,更是让李某心生敬仰,以后咱们兄弟还要多多亲近才好……“ 就连刚刚落败的刘大全,也毫无芥蒂地搂着杨凤楼的肩膀,笑得很是亲切自然。 “好兄弟,刚才不知道是你,多有得罪了,今天认识了,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要是办不了,没事,还有我六哥呢……” 杨凤楼被这些大汉的热情弄得有些应接不暇,只能连连拱手笑颜相对。 杨凤楼不由得心中暗叹,杨家果然不得了! 满门忠烈的名字提出来,堪称一个金字招牌。 自己只不过表明了身份,便迅速被刘大印等人接受,尤其在刘大印提及杨家杨烈的时候,杨凤楼分明从众人的眼中看出一种热切和亲近。 “凤楼,还要和你解释一声,杨大哥入土为安的时候,我等都有军务在身,没能去送杨大哥最后一程,我六哥到了现在还闷闷不乐,昨天还说等这次军务完了,一定要去杨大哥的坟上敬上一杯水酒。” 说话的是刘大全,从名字上就知道,他和刘大印乃是兄弟,只不过不是亲兄弟,而是同族,一个排名第六,一个排名十三。 杨凤楼听了,赶紧拜谢。 一阵喧闹之后,刘大印终于开口。 “凤楼,你这是……?”说着用眼神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牛四和戏班子。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杨凤楼说得有点脸红,这要不是和刘大印等人拉得上关系,恐怕今天不但相助不成,还得挨上一顿胖揍。 “不认识?” “不认识。” 刘大印点点头,略一沉吟,开口说道:“既然不认识,那么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和陈公子说说,让他买个咱们兄弟一个面子,把你摘出去,你看怎么样?” 杨凤楼一愣,本以为大家相互认识了,简单说说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没有想到,刘大印劝说自己不要在多管闲事。 就算这样,还得让那位陈公子卖给刘大印一个面子? “那位陈公子,是……?”杨凤楼小心翼翼地问道。 刘大印回头看了陈公子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很是不好,手中折扇都要摇断了,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小声对杨凤楼说道: “这位陈公子乃是蜀人,刚到长安城不久,他倒没什么,他的叔叔比较厉害,乃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 杨凤楼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护军中尉! 怪不得这位陈公子如此嚣张! 此中尉,非彼中尉。 左右护军中尉,和左右枢密使,共称“四贵”,在唐末,那真是权倾朝野! 有唐一朝,在初期根本没有设置护军中尉这样的官职,那是在德宗朝,德宗为了奖励立有大功的宦官,才设置了左右护军中尉,意在让宦官参与到禁军尤其是战斗力最强的神策军的管理中,久而久之,发展到现在,左右护军中尉已经成为了左右神策军的实际指挥者,甚至在很多时候,也同样可以指挥全部北衙禁军。 说句不好听的,杨凤楼这样的右龙武军中侯,说是天子亲军,但是在实际中,左右护军中尉才是他的顶头上司! 护军中尉到底有多牛逼,自不必多言,单单就说一件事。 文宗朝,宦官仇士良权势滔天,被文宗深忌,文宗发动甘露之变却弄巧成拙,随后,仇士良带领着五百神策军在皇城中屠杀五百余人,再后,打开宫门,又屠戮千人,几乎将文宗朝堂屠戮一空,就连文宗,也是被生生憋屈死的! 而仇士良当时的官身,就是左护军中尉! 怪不得这陈公子一个出身市井的浮华小儿,竟能驱动左神策军一个实权校尉,还被神策军士戏称为军务,只要将护军中尉这四个字的金字招牌摆出来,真是百无禁忌! 护军中尉,谁都得罪不起! 杨凤楼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问道:“我听说左右护军中尉,一位姓田,一位姓杨,没有姓陈的啊……” 刘大印闻言苦笑。 “宦官不管多大权势,终究要让自家祖宗蒙羞,一般都不用自己家的姓氏,而是进宫之后拜了干爹,直接就随了干爹的姓氏,要不然就会被陛下赐姓,最不济的,也会自己改姓……左护军中尉姓田,那是入宫之后改的,他在入宫之前,就是姓陈……” 说着,刘大印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听说,田护军只有兄弟两人,从小就相依为命,最后是没有办法了才进宫当了宦官,一直对他哥哥心怀感念……这位陈公子,就是田护军唯一的侄子……” 这个事,真不好办了! 杨凤楼一阵头疼,不自觉地转过头来,看向牛四和那个戏班子。 牛四听到陈公子的叔叔是田护军,吓得都软了,即便身边有人搀扶,也止不住地往下出溜。 而戏班子众人,都如同雷击一般愣在了当场。 杨凤楼分明看到,那位妙龄少女眼神中的希翼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死气沉沉的灰败。 杨凤楼顿时感觉心中一痛。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当先站出来的,却是那位妙龄少女。 只见她款款上前,走到杨凤楼的身边,深深一礼。 “多谢少侠仗义出手,小女子这厢行礼了。” 杨凤楼赶紧回礼。 少女行礼之后起身,神态平静,说道:“少侠仗义出手,小女子和家父都会铭记于心,不过……恶人势大,断不是少侠能够抗衡,还请少侠离开,万勿再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之中……小女子如果侥幸不死,日后必有回报……” 说着,眼神中的神采迅速消失,仿佛是看到了以后的黯淡,不由得勾起了伤心事,眼圈微微泛红,竟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刘大印等军汉,顿时神色难堪,讷讷不知所言。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一声声的叹息,仿佛叹息少女日后悲催的命运,有好像叹息这个日子真是不好过。 唯有陈公子面露得色,轻摇折扇,昂首挺胸,一双眼睛就在少女身上兜兜转转,仿佛正在幻想各种精彩。 整个光宅坊中,颇有些愁云惨淡。 杨凤楼看看少女,又看看身边的军汉,再看看周围的人群,发现所有人的眼中,全是无奈和颓然,那一丝丝期盼正在快速消散。 一股无名怒火顿时充塞胸膛,杨凤楼怒气勃发! 护军中尉又如何!? 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 不畏强权,不欺弱小,此乃谓之侠! 如果就因为护军中尉的权势,就这么看着他侄子强抢民女胡作非为,就算杨凤楼日后成为江湖一品宗师,也再也没有资格行侠仗义了! “刘叔叔,这件事,我还要管!”杨凤楼语出惊人! 那少女眼中顿时升腾出一股希翼,美目流转,死死盯着杨凤楼。 第9章 可算完了 “凤楼,那是护军中尉,你我可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刘叔叔,您别说了,我只问您一句,这件事情,如果是被我父亲碰上,他管还是不管?” 刘大印沉默了。 杨凤楼继续说道:“刘叔叔,众位叔伯兄弟,我杨家满门忠烈,足足九代人忠心耿耿地侍卫皇家,传承的,就是忠孝节义这四个字!今天,如果我看着恶少欺人,却因为他势力浩大而明哲保身,我便妄称杨家之人! 杨凤楼说完,周围军汉有人低头沉思,有人热血封腾,少女更是美目流转,一霎不停地盯着杨凤楼。 “我想好了,如果事情不谐,只能带着他们快速离开长安,江湖之大,总有能够容身之地,只不过还得请刘叔叔行个方便,不要阻拦我等。” “非管不可?”刘大印沉默良久,突然问道。 “万死不惜!”杨凤楼说得斩钉截铁。 刘大印点点头,有些释然,有些感概,说道:“不愧是杨家第九代,果然侠义可亲,杨家后继有人,足以告慰杨大哥的在天之灵……” 继而仿佛是在回忆一般,说道: “我和杨大哥相识十余年,一直都是泛泛之交,直到三年前,我刘家十一郎游学天下,被江湖宵小所乘,被绑到了剑南道卧牛山黑风寨中,派人送信回来索要赎金,我刘家世代供职在北衙禁军,要说在这长安城中还算有点能量,但是一出了长安城,就不管用了,更不用说剑南西道的一个江湖势力……” “正是杨大哥不辞辛劳,六天时间奔波千里,亲赴卧牛山,将我十一弟救了出来,又传言江湖,请江湖上的朋友照顾十一郎继续游学,事后任凭我刘家如何感谢,杨大哥都分文不取……” “此恩,我刘家还未曾报!” 说完,刘大印目光炯炯地看着杨凤楼。 “你杨家九代人,代代侠义可亲,我刘家也断然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这样,既然你要管这件事,我就去和这位陈公子谈谈,看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不行的话,我刘大印拼着官职不要,也要护你的周全。” 这刘大印,知恩图报,也算得上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不过,杨凤楼行礼致谢之后,却摇了摇手,“此事乃是凤楼一时所想,最好还是不要连累了刘叔叔……” 说完,大步走向了那位陈公子。 “你……你要干什么?”陈公子看着杨凤楼大步而来,顿时被吓了一跳,紧握折扇,面露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杨凤楼将心中的蔑视隐藏起来,微微一拱手。 “陈公子,请了,事情前前后后我都看见了,他们父女这出戏演得好,想必公子也是见猎心喜,这才和他们说笑一番,不过那老参军领会的不对,惹了公子不高兴了……这样吧,人呢,你也打了,总该出了口气了,您是有身份的人,犯不上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杨凤楼说完,双眼如刀,死死盯着眼前的陈公子。 这番话乃是刚才牛四所说,字字分毫不差,话语客气,语气却硬。 说话人的身份不同,效果也截然不同。 那陈公子听了,却也不敢如同对待牛四一般咒骂,在杨凤楼冰冷如刀的目光下微微颤抖。 有心求援于刘大印等军汉,却发现原本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军汉们,现在一个个显露出平日所不曾有的桀骜,不是抬眼望天就是低头沉思,更有刘大全,干脆死死盯着陈公子,眼神比杨凤楼还要冰冷。 那陈公子在失去了军汉们的支撑,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市井无赖而已,在杨凤楼冰冷的眼光中瑟瑟发抖,生怕他暴起伤人。 此时,刘大印上前,凑到陈公子的耳边,轻声劝说,声音不大。 杨凤楼也就能隐约听见几句。 “那是右龙武军杨烈的儿子……杨烈刚刚为国捐躯不久,前天出殡的时候,陛下也……绝对是忠良之后,算得上简在帝心……” “田护军刚刚上任不久,和右护军的杨……陈公子,您现在要是动了着杨凤楼,绝对是给田护军添麻烦……” “左右不过是一个民间卖唱的女子,要身段没身段,要风情没风情,脸上还涂抹得乱七八糟的……你放心,属下带您去平康……放心,一且花销都是属下的,就当我替他杨凤楼等人给您赔罪了……好,半个月之内,绝对不重样,包您满意……” 陈公子狠狠瞪了刘大印一眼,又偷偷看了杨凤楼一眼,被冰冷的眼神一刺,不由得周身一抖,气急败坏地喊道: “咱们走!” 说完,逃也似地跑出了光宅坊,怎奈他过于慌张,竟然在跑出坊门的时候被绊了一下,狠狠摔了个狗啃屎,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刘大印生怕他出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和杨凤楼打招呼,只能远远地做了个安心的手势,也追着脚步走了。 刘大全倒是跑了过来,一拍杨凤楼的肩膀。 “放心吧,杨家大朗,事情过去了,好在这位陈公子刚来长安城不久,还没有啥见识,被我六哥哄走了,你好自为之吧……对了,这几天恐怕没时间找你喝酒了,暂且记下……” 说完之后也不待杨凤楼回应,也赶忙跑了。 杨凤楼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件事情,算是了结了,不过欠下了刘家兄弟一个人情,好在大家都在北衙,总有报答的机会。 “多谢少侠啊,多谢少侠……” 戏班老者又来道谢,很明显很是真诚,言语之中带着一种漫天乌云散尽的放松。 不仅是他,就是那两个敲锣拉琴的后生小子,也满口地好话。 杨凤楼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场面,还真有点应接不暇,叮嘱了一句戏班老者,要是有机会,最好离开长安城,只换得老者苦笑连连。 杨凤楼发现周围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也不方便多说,作了一个罗圈揖,挥别了众人,就要离开。 “噗通……” 就在这时,那牛四一口气终于泄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句“可算完了”,再次引得周围众人哈哈大笑。 杨凤楼也摇头失笑,说实话,对他的感观还算不错,毕竟陈公子仗势欺人的时候,那么多围观的人中,只有这么一位站了出来,无论结果如何,也算心中有些侠气。 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丢人。 杨凤楼刚要离开,却不料袖口被人猛然抓住。 第10章 把子功 拉住杨凤楼衣袖的,正是那位妙龄少女。 杨凤楼一愣。 那位少女羞得满脸通红,即便满脸粉妆,也难掩那一抹羞红。 眼圈依旧微微泛红,不过却没有了刚才的悲戚,取而代之的,全是喜悦,和其他的一种情绪。 这位少女倒也敢作敢当,即便满脸通红,依然没有松手,倒是仰头说道:“少侠大恩,难以为报,请少侠赐下名讳,也好让小女子感念于心。” 杨凤楼又是一愣,刚才自己的腰牌掉在地上,大部分人都看到了,再说,刘大印“凤楼”“杨家大朗”地叫了半天,难道这位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叫啥? 仿佛看透了杨凤楼的想法,少女再次开口:“少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亲口告诉我……” 声如蚊呐,满脸娇艳。 “杨凤楼。” 这位少侠,眼神中带着一些骄傲,又带着一些期盼,双眼直视,嘴巴微张,要是再流点口水的话,那就是一副标准的猪哥嘴脸。 “噗……” 少女笑了。 明艳,美好,刹那间占尽人世间所有光华。 “我姓聂……” 少女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周围的叫好声打断了。 有唐一朝,风气虽然开放,上到王公大臣,下倒贩夫走卒,对男女之防没有那么重视,不过,少女现在的行为,绝对算得上惊世骇俗了,惹得周围人一阵阵叫好,那叫一个鬼哭狼嚎。 少女终于受不了了,随手把自己一直拿在手中的手帕塞给了杨凤楼,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落荒而逃,把一位貌似猪哥的少侠扔在原地。 杨凤楼手中拿着手帕,隐隐有丝丝清香萦绕鼻尖,心中没出息地狂跳不止。 在古时,少女贴身使用的手帕香囊之类的东西,如果被赠与一位年轻男子,往往会代有一种特殊意味。 低头一看。 鸳鸯戏水! 这意思,太明显了吧! 怎奈杨凤楼在抬头,却只能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至此仙踪渺渺,再也找不到了,杨凤楼险些变身成强抢民女的恶霸,不过考虑到少女心目中的少侠形象,也只能颓然作罢。 只能再待有缘了…… 怅然一声长叹,推开众人,回转家门。 杨凤楼躺在床上的时候,脑海中还不断出现聂姓少女渐渐消失的身影,当真是魂牵梦萦。 突然哑然一笑,杨凤楼摇了摇头,当初成名之后,不知道见过多少圈里圈外的美女,什么豪门千金,什么小家碧玉,无论是浓墨重彩,还是素面朝天,都难以打动自己,那位聂姓少女不过油粉盖脸,竟然就让自己如此割舍不下,如今是怎么了?难道是这副十五岁的躯体在蠢蠢欲动? 再一次摇摇头,杨凤楼不再去想那位少女,而是回想自己这一天的各种遭遇,到右龙武军报道了解了杨家不得了,看一出原生态的参军戏却看到了权贵子弟欺压良善,一个市井无赖也能仗义出手,一群吃皇粮的北司禁军却在为虎作伥,要不是和刘氏兄弟有些渊源,要不是一手妙手偶得的“长锤”,恐怕自己现在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病床上了。 很早以前,杨凤楼听过一句话,在改变不了世界的时候,就要去改变自己。 这个唐朝,这个长安,这个江湖,到现在只不过看到了冰山一角而已,自然难以改变,不过,他可以改变自己。 杨凤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 走到院子之中,再打罗汉拳。 架子凝重,招式洗练,十八路罗汉拳堪称大道至简。 这套已然小成的罗汉拳,在杨凤楼的手上,在今天晚上,又别有不同。 时而虎虎生风,时而半晌凝立,杨凤楼受“锣鼓散手?长锤”的启发,想要把京剧的徒手把子功融入到罗汉拳之中。 把子功,乃是京剧演员甚至戏曲演员的基本功之一,主要是为演员在武戏中表现打斗场面而学习和训练的技巧和套路,有使用大刀长枪的长把子,也有使用刀剑的短把子,还有空手的徒手把子,也叫做手把子。 杨凤楼要融入罗汉拳的,就是徒手把子。 这件事,说难却也不难,可是说容易也确实不容易。 说容易,主要是因为把子功本身就源于武术,其本身乃是将武术招数的快和京剧表演的帅巧妙的结合到一起,要把把子功融入到罗汉拳中,相当于将把子功追根溯源,彻底还原成武功招数,无论如何,还是有脉络可循。 说难,却是因为把子功中终究是一种表演方式,更加注重的表演而不是杀伤力,将它还原成武功招数,并且具有相当的杀伤力,这个过程,很是曲折艰难。 好在杨凤楼基础扎实,又深具毅力,再加上已经修炼罗汉拳已经小成,这件事纵然艰难,却也在一点一点地推进。 时间,就在杨凤楼的专注中缓缓流淌。 又一次迷迷糊糊地吃过晚饭,母亲贺氏仿佛在和他说着什么,怎奈杨凤楼完全沉浸在罗汉拳和把子功的世界之中,完全当了耳旁风。 “耳旁风”骤然变大。 “啪!” 一巴掌狠狠抽在杨凤楼的后脑勺上。 贺氏。 “我看你这孩子是魔障了,刚才和你说了什么?你都听见了么?” 杨凤楼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三天你是怎么了?明天就要去右龙武军了,算是你正式从军,你总是这样,可怎么让为娘放心得下……”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杨凤楼苦着脸听贺氏唠叨。 心中更苦。 想把把子功融入到罗汉拳中,绝对不可能一蹴而就,除了那一招妙手偶得的“长锤”,杨凤楼经过整整三天时间的探究,也仅仅对一招略有心得,就在他推演到最关键的时候,却被贺氏一巴掌打醒,想要再接再励,却悲哀地发现,思路却怎么也接不上了。 无奈之下暗叹一声,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转天,天光还没亮,废寝忘食整整三天的杨凤楼,就被贺氏轰出了家门,都没管饭。 杨凤楼只得饿着肚子前往右龙武军,到了皇城丹凤门,出示腰牌之后,穿过整个西苑,却被带到了夹城之中的一座小院,这里,可不是右龙武军的驻地。 带路的内侍一直冷着一张脸,直到离开都没有一句话。 好在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年龄都不大,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小声谈论着什么。 杨凤楼站立庭院之中,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的环境,就听到有人招呼他。 “大朗……杨家大朗……杨台,这边,这边来……” 却是一名大汉,身高九尺挂零,雄壮异常,满脸络腮胡子,遮住了他略显稚嫩的面庞。 这货叫宋岩,乃是宋皓的独子,从小就对江湖中事感兴趣,乃是杨台以前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杨凤楼算得上“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不禁感叹,这个货今年明明只有十七岁,满脸胡子竟然生长得如此凶残,这是得有多少雄性激素作崇啊…… 刚想打声招呼,却不料异变突生。 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宋岩身后,轻飘飘的一掌,就把身高九尺的宋岩抽了一溜跟头。 是位老者,看都不看倒地的宋岩,环视了院中诸多少年一眼,嘿嘿冷笑连连,然后才说道: “你们都是勋贵之后,大部分和咱们右龙武军大有渊源,不过,既然今天进了军营,就要遵守咱们右龙武军的规矩,我现在告诉你们第一条规矩,不得以真实姓名相称,如果要称呼的话,就用代号……” 说着老者瞥了宋岩一眼,微微攥拳。 “脑袋还挺硬,以后就叫你‘石头’了……” “另外,我就是你们进入右龙武军的第一任教官,你们可以叫我‘老头’,现在,你们都想想你们自己的代号,还有跟我进屋,我来给你们讲讲,你们以后就要面对的,江湖……” 第11章 右龙武军添“猴子” 老头的出场,可谓先声夺人,速度极快,出手极重,一巴掌就把身高九尺的宋岩抽了出去,最少也是个四品武夫,彻底镇住了庭院之中的少年们。 待到他命令所有人进屋,少年们都乖乖听话,只有杨凤楼和另外一位少年先是扶起了宋岩,走在了最后。 老头深深地看了杨凤楼等人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进入房间之后,走到了最前面。 “好了,都听我说,在以后的一个月时间内,你们都要在这里封闭训练,直到达到合格的标准,才能够正式进入右龙武军,为当今圣上服务,另外,都放心,会有人专门去通知你们的家人,总不会让他们去京兆府报案失踪,多说一句,你们的父辈,你们的祖父辈,只要是右龙武军出身的,都会经历这么一个过程,想必你的家人都习以为常了……” “先说咱们右龙武军,龙武军何时成立,有什么历史渊源,又有什么丰功伟绩,这些东西,想必你们在家中也听到了不少,就算家人没说,在你们报道的时候,咱们长史大人也会给你们说个大概,这些东西,我就不多说了,我只强调一点,咱们龙武军是干什么的……” 从老头的描述之中,杨凤楼等人,才第一次清晰地认识了龙武军。 按照老头的说法,龙武军的职责,主要是三点,拱卫京畿,征战四方,以及最重要的监察天下。 只不过由于各种历史原因,龙武军在保卫皇朝的时候,几次经历重创,人数锐减得厉害,再加上自德宗朝开始大量任用宦官,并且成立了大名鼎鼎的左右神策军,将龙武军拱卫京畿和征战四方的职责,侵占得所剩不多。 唯有监察天下,或者明确的说,暗中监察天下的职责,还牢牢控制在龙武军的手中。 其中,左龙武军负责监察朝堂,而右龙武军,负责监察江湖。 正所谓“侠以武乱禁”! 细数有唐一朝的历史,太祖起兵平灭隋末十八路硝烟,太宗高宗四方征战,玄宗安史之乱,德宗借兵,代宗奉天之难,随后的藩镇乱战……这些历史中,或多或少都有江湖武夫的参与。 这些江湖武夫可没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家国情怀,全都是以自己武力和身后的势力,不断地抢粮抢地盘。 自然,朝堂之上,甚至各朝的皇帝,都想要对江湖武夫监察和管理。 右龙武军作为皇帝的北衙禁军之一,自然接过了这样的重任,挑在了肩上。 右龙武军也是人才辈出,不但代代都有小宗师坐镇,在朝廷的支持下,暗中监察江湖上百年的时间,还会偶尔暗中出手,将威胁到朝堂统治的江湖武夫扼杀。 近期右龙武军中郎将杨烈出手,就是一例。 那王仙芝不仅仅是一位江湖宗师,还是江湖十大门派中盐帮的四大长老之一,他起兵反唐,之所以在短短时间内攻破曹复两州,除了他个人的勇武,与其背后盐帮的大力支持根本分不开。 在这种情况下,右龙武军的小宗师杨烈悍然出手,就是想暗中除去王仙芝,怎奈王仙芝本是江湖宗师,又得黄巢等江湖小宗师相助,让杨烈功败垂成,最终惨死在江湖宵小的手上。 杨凤楼听到这里,不得不感慨,完全可以说,有唐一朝的动荡,就是江湖和朝堂力量的一次次碰撞, 而代表朝堂力量直面江湖的,便是右龙武军,也许,在江湖上,右龙武军会有一个很不好听的名字----鹰犬! 右龙武军和江湖武夫之间的争斗,贯穿了整个唐朝的历史,这种争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的来说,还是朝堂的力量占据着上风,而且,现在的情况,好像并不好。 不过…… “这正是你等大显身手的时候!” 老头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带着屋中诸多少年也不由得热血沸腾。 “前些天,我皇已然首肯,允许我右龙武军中人,在加大对江湖监察力度的前提下,可以放开手脚,诛杀叛贼,只要确定他的威胁,力争消除,方法不论!” “嘿,小子们,这可非常难得,在右龙武军的历史上,只有太祖刚刚起兵面对十八路反王的时候,才有过这样的命令,所以说,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不过,我在这里要提醒一点,我皇下达这样的命令,却不代表你能够在江湖上为所欲为,如果你胆敢以我右龙武军的身份在江湖上乱杀无辜,一旦激起江湖武夫同仇敌忾,嘿嘿,无论你是谁,我右龙武军也要清理门户!” “记住!” “刺探情报,确定威胁,制定方案,一击必杀!” “一切,以我右龙武军的行动操典为准! “这才是我右龙武军的江湖之道!” 老头说完,诸多少年个个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一样,老头对他们的状态很是满意,微微一笑。 “一切,都要从这一个月的封闭训练中开始。这一个月的时间,很是紧迫,要铭记我右龙武军的行动操典,要了解这个江湖,要学会如何融入这个江湖,还要在融入这个江湖之后,学会如何监察,如何传递消息,如何行动,如何杀人,如何走脱,如何……” “你们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不过,在开始之前,需要把你们的代号确定下来。” 老头这个时候笑眯眯的。 “说说吧,你们都想叫什么代号?” 一位少年抢着开口。 “我是霸下。” 老头笑得很是奸诈。 “呵呵,真威风……好吧,以后你就叫老龟……” 另一位少年说道: “我想以阎王为代号。” “嘿嘿,有想法,你就不怕旌旗十万斩了你这阎罗?算了,看你长得这么难看,就叫无常吧……” …… 众少年都沉默了,大家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头带着一种很无聊的恶趣味,把一个个威风八面的名字,都给糟蹋得不像样子。 不过,宋岩还是准备做最后的努力。 “老头,我不喜欢石头这个名字,我想以金刚为代号。” “嘿嘿,我也不喜欢金刚,所以,你还是石头!” 老头嘿嘿笑道,然后问和杨凤楼一起扶起宋岩的哪位少年。 “小子,你呢?” 少年一笑。 “我轻功还不错,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不如,就请老头给想一个,长者赐不敢辞么……” “嘿嘿……这才是好孩子,你既然轻功不错,就叫壁龙吧……” 总算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名字出现了。 老头继续问:“你呢?杨家大朗?” 杨凤楼耸了耸肩。 “随便吧,反正都是你说了算……” “嘿嘿……你小子还算机灵,那么,以后,就叫你猴子……” 第12章 试炼任务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一气三清一佛堂, 一拳一掌豪气扬, 盐帮丐帮龙王帮, 江湖行走避诡郎。 这个顺口溜,说的是江湖之上的十大门派。 武当真武宫,龙虎山玄阴殿,青城太岁宫,都是道门一脉。 少林寺作为佛家宗门,在十大门派中一枝独秀。 一拳一掌是指,河东金乌拳,燕北碧涛掌。 盐帮丐帮龙王帮,乃是三大世俗门派,门徒众多,遍布天下。 而十大门派中最为神秘最为诡谲的,便是诡堂。 这个门派成名于百年前玄宗朝安史之乱,声名显赫却行事诡异,直到现在,江湖上甚至不知道诡堂的宗门所在,甚至监察江湖近二百年的右龙武军,也不过能够确定诡堂总堂地处江南一带。 更加令人称奇的是,诡堂中人,出现在江湖上,每代仅有一人,号称出世,以“天下行走”为名,只要一出现,必然会兴起一片腥风血雨,所以顺口溜中,诡堂能够独占一句,江湖行走避诡郎,不但点出“行走”之名,也提醒众多江湖人士,见到诡堂众人,最好还是敬而远之为宜。 这些江湖之事,都是老头信口拈来的,却也听得杨凤楼津津有味。 果然如同老头所说,一个月的时间,很是紧张。 在这一个月之中,杨凤楼先是学习了右龙武军的行动操典,又在老头的宣讲中,对江湖有了一个大体的概念,再然后,便是学习各种江湖手段,种种学习的内容,让杨凤楼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深深感叹,怪不得宋皓一直强调让他进入右龙武军----这个江湖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原本杨凤楼觉得,要为杨烈报仇,只要修炼好内功外功,战胜王仙芝黄巢,然后一刀砍下他们的头颅就好,随着他对江湖之事了解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当初的想法,实在是过于幼稚。 王仙芝不仅仅是一名一品金刚境的江湖宗师,他还是盐帮四大长老之一,而黄巢等人之所以和他一拍即合,却是因为他是盐帮的四大金刚之一,与王仙芝算得上师出同门。 再者,王仙芝举事之初,便有千人景从,除了那些真正走投无路的百姓,更多的,便是盐帮众人。 想要击杀王仙芝和黄巢,不仅仅是面对一位江湖宗师和一位二品小宗师,还要面对盐帮这个庞然大物。 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帮众多,高手多,资源多,势力大。 绝非杨凤楼区区一人能够撼动! 好在,杨凤楼的身后,还有右龙武军,甚至整个北衙禁军。 所以,杨凤楼在学习的时候,更加刻苦,如同海绵一般,将老头讲述的种种内容,全部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 不仅如此,杨凤楼还在课余的时间,借阅了大量右龙武军对江湖的监察记录,不仅仅十大门派,还有众多的小宗门的情况,以及各种江湖掌故和辛秘,也都了然于心。 有一句话,杨凤楼深深记在心中---- “如果你想击败你的对手,就要去了解他。” 既然身在右龙武军中,终究要进入这个江湖,那么,多些了解,总是好的。 抱着这样的一个信念,杨凤楼在右龙武军大量原始资料的支撑下,鸟瞰了这个江湖整整百年的时间,已经做好了进入这个江湖的准备! 时间,就这样飞逝而去,转眼间,就到了一个月的末尾。 “小子们,一个月的时间,我能够告诉你们的事情,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们现在对江湖大体有了个了解,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点,对江湖了解,不等于就能在江湖中混得风生水起,想和做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下面,我将给你们一个试炼任务,当做你们进入江湖之前的预演,也当做对你们这一月学习内容的检验……” “另外,我提醒你们一点,等到试炼任务结束,你们将会被派往全国各地执行任务,具体派给你们的任务,一方面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愿,另一方面也要看你们在这次试炼内容之中的表现,具体的规则不便多说,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们一点,在试炼任务中表现最为突出的,可以自行选择任务……” 杨凤楼听到这里,眼神不由得一凝。 他进入右龙武军的根本原因,就是要为杨烈报仇,自然希望在培训结束后,前往曹州所在的河南道,去直面王仙芝黄巢的叛军。 如果可以自行选择的话…… 杨凤楼狠狠一攥拳头。 这个试炼任务,他志在必得! “好了,闲话少说,我来给你们介绍试炼任务……” “长安城南保宁坊中有一刘姓富户,经商有成,富可敌国,三天前的夜里,全家上下八十三口尽遭屠戮,家中深藏的金银珠宝也不翼而飞,有小马童藏身在马圈的食槽中躲过一劫,经他证实,在丑时三刻有数量众多的黑衣人突袭刘宅,杀人劫宝而走,经过我右龙武军和京兆府三天的探查,可以确定是江湖人所为……” “你们的试炼任务,便是确定劫匪的身份,并且协助京兆府的捕头将之绳之于法,时限是七天。” “本次试炼任务的限制不多,可以单人行动,也可以自由结组,在拥有确凿消息之后,也可以申请我右龙武军的支援,但是,必须按照行动操典的各条规则去行动。” “好了,从明天子时开始计算时间,希望你们在试炼任务中,都有一个好的成绩,解散。” 老头说完,直接离开。 众多少年紧张学习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突然之间被老头放羊,还真有些不适应,一阵乱糟糟之后,有的少年直接离开,有的少年和三五好友聚集到一起议论纷纷。 而杨凤楼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两个人拦住了。 石头,壁龙。 石头,也就是宋皓的独子宋岩对着杨凤楼憨厚一笑: “猴子,你也知道我从小脑子就不太灵光,在培训一开始的时候,我爹就让我多听听你的,现在这个试炼任务,咱们三人结组行动吧……”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13章 兵分三路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杨凤楼看着宋岩,没有说话。 宋岩身高九尺,雄壮异常,正所谓身大力不亏,他天生神力,仅凭身体的力量就足以和七品武夫抗衡,不过与之相对的,就是这家伙脑子不太灵光,悟性奇差至极,修炼内功的进度简直能把人急死。 宋皓曾经为他网罗了诸多高深的内力功法,这货根本看不懂,还有一次竟然在修炼的过程中睡着了,差点把宋皓气死,最后甩给他一套上下品的金刚诀就再也对他不闻不问。 谁想到宋岩也算是因祸得福,修炼别的内功根本不得其门而入,可是修炼金刚诀倒是进境飞快,只不过短短时间就将内功修习到七品境界,再配合上他的天生神力,足以和五品武夫一较长短,简直是傻人有傻福的典范。 杨凤楼从小就认识这货,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让两个人的关系极好,带上他结组去试炼,倒也不是不成。 不过…… 杨凤楼将目光转向了宋岩身边的壁龙。 他正是曾经和杨凤楼将宋岩扶起来的那位少年,不过杨凤楼除了知道他的代号叫做壁龙之外,对他毫无了解,不免有些犹疑。 宋岩这个时候倒是难得地机灵了一回。 一搂壁龙的肩膀。 “代号你知道了,壁龙,真名叫做柴飞,乃是谯国襄公柴绍的后人,只不过他柴家在平阳公主故去之后便行事低调,在长安城中声名不显,这个家伙和我是好朋友,也是个没遮拦的汉子,放心,以后相处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了。” 杨凤楼点点头,既然是柴家的后人,品行应该不会差,又和宋岩相交不浅,便足以信任了。 杨凤楼抱拳。 柴飞也抱拳,不过很明显能够看出一种敷衍的态度,估计是良好的家教让他回礼,心里指不定如何编排杨凤楼呢。 宋岩倒是保持着傻呵呵的状态,嘿嘿一笑。 “既然大家都认识了,咱们就说说这个试炼任务吧,说实话,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还不简单?” 壁龙柴飞抢先说话了,还挑衅地看了杨凤楼一眼,这才说道: “既然刘家灭门惨案有目击者,咱们就先去找到他,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比如他看到劫匪的各种体貌特征,使用的武器,甚至有没有遗落什么物品之类的等等,然后再按图索骥探寻长安城中的各个江湖实力,一个个对号入座,我就不信找不到这些劫匪……” 杨凤楼听了,只不过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那咱们还等什么,快点动身吧,你们看,人都走干净了……” 三人一看,果然,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人了。 三人出发。 抵达京兆府之后,刚刚出示了腰牌,看门的衙役就笑了。 “又是右龙武军的?是来看那个小马童的吧?进门右拐,第三间屋子……” 壁龙柴飞的脸色一变。 三人走进京兆府,却听得看门的衙役还在小声嘀咕。 “这是怎么了?右龙武军上咱们这开会来了?来来回回足有上百人了……” 再看柴飞,一张俏脸已然变得通红。 三人进入房间之后,都傻眼了,原本不大的房间中挤满了人,仔细一看,全是刚刚进入右龙武军的少年,仿佛集中在一起听课一般,只不过这次给他们上课的,不是老头,而是那个刘家的小马童。 看到这样的情况,柴飞铁青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小马童年龄不大,都快被这架势吓哭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他们都穿着黑色夜行衣,根本没有说话,使用的全是江湖上常用的刀剑……至于留下了什么东西,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去问问京兆府的差官吧,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就一直趴在马槽里面没敢出去,直到第二天天亮坊门打开,我才跑到京兆府报了案……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听到这里,柴飞转身就走。 宋岩和杨凤楼也跟了出来,宋岩还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不听了?” 气得柴飞翻了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回来。 倒是杨凤楼走上前去,温和一笑,轻轻拍了拍柴飞的肩膀。 “也没什么,咱们刚刚接到这个任务,无论如何也要先找到这个幸存者问询情况,只不过那些劫匪都很狡猾,没有给咱们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已,看来他们也是传说中的江湖老鸟,我就说这个试炼任务不会如此简单,嘿嘿,放宽心吧,总会有办法的……” 柴飞听了一愣,深深地看了杨凤楼一眼,沉吟半晌这才说道:“道理肯定是这个道理,谁都知道这个试炼任务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咱们现在毫无头绪,如何才能确定这些劫匪的身份啊?” 杨凤楼一笑,拉着柴飞和懵懂的宋岩出了京兆府,找了一处僻静的所在,这才说道:“都别着急啊,听我分析分析……” “刘家被灭门发生在三天前的丑时,那个时候保宁坊的坊门早就关闭了,但是咱们没有收到坊丁和巡街金吾卫的报告,这里面有蹊跷。” 按照大唐律法,在长安城在日落的时候就会敲响八百声静街鼓,各坊在鼓声结束的时候必须关闭坊门,无故不得开门,而且还有金吾卫上街巡视,一旦发现有人在街头滞留,没有正当理由,直接拿问,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只听得杨凤楼继续说道: “这里面不外乎三种可能,第一,劫匪的轻功尤为出色,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坊丁和金吾卫的双重排查,第二种可能,劫匪和金吾卫以及坊丁串通一气,共同做下了这个案子,第三种可能,便是……匪贼的巢穴,就在保宁坊附近,甚至就在保宁坊中!” “他们杀人是为了劫财,又有老头提供的消息佐证,刘家的大量金银财宝都不翼而飞,考虑到金银财宝沉重非常,第一种的可能性,我个人觉得不大,所以,我比较倾向于后两种可能……” “而且,这些劫匪也算是百密一疏,诛杀了刘家满门之后,还留下一个小马童,虽然小马童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他报案倒是很及时,八十三条人命啊,长安城多少年没有出过这么大的案子了?现在必然九门戒严,别说是那些沉重的财宝,就是那些劫匪,也断然不可能离开长安城!所以,咱们可以确定,这些金银财宝和劫匪,现在就在长安城中,甚至就在保宁坊的左近……” 柴飞听得连连点头,不待杨凤楼说完,便抢先说道:“猴子,你说的有道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嘿,你说吧,咱们从哪里入手查起?” 杨凤楼微微一笑,“这样,咱们兵分三路,石头,你去金吾卫,利用你右龙武军大将军公子的身份,查询事发当晚执勤金吾卫的情况,记住,执勤是谁,他的履历,以及他们巡街的行动路线,都要拿到手……” “我呢?我去干什么?”柴飞问道,有些急切,有些兴奋。 “你再回京兆府,查查保宁坊中居住的人,尤其是短期居住的人员情况,还有,再查查这个刘姓富商,他是如何起家,如何发家,看看他有什么仇人没有。” “好嘞,交给我吧。”柴飞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那你呢?”宋岩问道。 “我?”杨凤楼一笑,“既然财宝还在城内,我就想办法去找找……”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14章 再见牛四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杨凤楼的思路很是明确。 劫匪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劫财! 无论是劫匪多么老道,计划多么周密,其最根本的东西,还是那失踪的金银财宝! 与其和其他人一样去寻找整个现场的诸丝马迹,不如从寻找失踪的金银财宝来入手! 所谓金银财宝动人心,劫匪拿到这些钱财,就是要把它花费掉,既然能够确定这些财宝还在长安城中,那么,寻找这些财宝,才是最为有效的方式。 当然,劫匪断然不会堂而皇之地把财宝拿出来,自然需要一个相对隐秘的途径,或者说平台。 而能够消耗掉数量巨大的金银财宝,有能够保证相对的隐秘性,甚至能够保证相对的安全性,这样的途径,或者说平台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错! 正是黑市! 可惜的是,杨凤楼和长安城中的黑市没有接触过,他甚至不知道黑市的所在地。 不过没关系,杨凤楼有办法,或者明确地说,他想到了一个人。 杨凤楼和宋岩柴飞分开之后,便走向了北城光宅坊。 路过长安城东市的时候,却被一阵争吵吸引过去了。 “四爷,求求您了,我是上有老下有小,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指望着这点莲菜卖点铜钱,好给家里买上点粮食呢,您可千万不能拿走啊……” 一位农家老汉正在苦苦哀求,声音中都带着哭音了。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立刻铺头盖脸的一顿骂。 “废什么话?老王头,我可告诉你,拿你点破莲菜是给你脸,你家四爷在平康坊喝花酒,都不用花钱,知道不知道?要不是昨天喝得实在尽兴,搞得四爷我有些上火,谁还稀罕你这点破莲菜?别废话,都拿过来!” “四爷,四爷,您就行行好,别抢别抢!多少给我留下点,家里人真是指望着这东西吃饭呢……” “废话,你家里人要吃饭,你家四爷就不用吃饭了?” 两个声音越吵越热闹,杨凤楼听了,不仅哑然失笑。 挤进人群,对着那个年轻人说道:“行了,都别吵了,这位老丈,这些莲菜多少钱,我替他买下了……” 说完,笑吟吟地看着那个年轻人。 正是牛四! 牛四一看是杨凤楼,顿时弄了个大红脸,啜诺着说道:“嘿,杨大哥,别来无恙啊……这……这怎么能让您出钱呢?” 牛四不好意思,那卖菜的老农听了杨凤楼的话,就像见到救星一般,生怕牛四执意不肯,都没等他说完,赶紧讨好地对杨凤楼说道: “哟,那敢情好啊,这位公子,我这莲菜足有八斤多,三文钱一斤,您要是全要的话,给您便宜点,您就给二十文钱就好……” 牛四听了顿时不干了。 “老王头,你还要不要脸啊?谁家莲菜买三文钱一斤,西市刘家婶子的莲菜比你这新鲜多了,才五文钱两斤,再说,你这也不够八斤啊……” “行了!” 杨凤楼打断了牛四的话,掏出一把铜钱,也没数,大概有三四十个,甩给了买菜老农,便招呼牛四。 “走吧,我找你有事……” 说完,转身就走。 离开东市,走到一处僻静所在,杨凤楼转过身来,发现牛四就跟在自己的身后,手里还抱着那八斤莲菜,看得杨凤楼不由得眉头一皱。 “牛四,你现在是越来越出息了,一点破莲菜,二十文的东西,至于吗?你也不小了,你总是这么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牛四顿时被说得满脸通红,吭哧了半天,这才说道:“那个,杨大哥,我现在也学好了,自从那天以后,我就跟着刘老爹一直在戏班里面帮忙,这不是刘老爹和聂姑娘他们这两天大鱼大肉得吃得不习惯,想吃点莲菜清清口,我这才到了东市……只不过,我出来的时候,忘了带钱了……” 杨凤楼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牛四说的是聂姑娘他们那个小小的草台班子,眼前不由得闪过了聂姑娘油粉遮盖下的那张俏脸。 “刘老爹?聂姑娘叫他爹,我还以为老头姓聂呢,怎么,聂姑娘是他的养女?” “那倒不是,他们是亲父女,”牛四摇了摇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聂姑娘跟得母姓。” 杨凤楼点点头,“天天大鱼大肉,他们这生活过得不错啊……” 一提到这事,牛四顿时兴奋了。 “杨大哥你不知道,咱们分别了足足一个月了,一开始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也就是勉强混个肚圆而已,这是最近这才赶上好事了,昌乐坊中有户人家,家里有白事,不但请了和尚诵经道士念咒,还请了教坊司中的乐手奏乐,当然,还有咱们刘家班……” “办白事,请刘家班,演参军戏?”杨凤楼顿时就不会了。 那参军戏形式比较简单,却也是百戏之一,不但是京剧的根源之一,从形式上,也算得上是相声的鼻祖。 办白事请说相声的,这,能搭调么? 牛四却有些洋洋得意。 “杨大哥,你别瞧不起咱们,咱们刘家班在这长安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当然,办白事再演参军戏有点不合适,不过人家东家说了,不让我们进门,就在门外二十丈的地方搭了个小戏台,就让我们在那里演……” “那户人家姓张,家主号称张大善人,最是乐善好施,家中的白事乃是张大善人的父亲去世了,不过张老善人在世的时候最是喜欢咱们参军戏,据说张老善人临终之前,特意交代,要请一个戏班在家门口演戏,一方面给老邻居们看,另一方面是为了在他头七回魂的时候,能够再看上一场戏…… “这不,张老善人已经去世三天了,咱们刘家班还得演上四天,据刘老爹说,最后一天,一定要拿出压箱底的绝活出来,杨大哥,您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吧,刘老爹和聂姑娘也老是叨念您呢……” 杨凤楼听得脸直抽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真是难以理解那张大善人的想法。 不过刘家班中人,能够通过这个机会过上好日子,这倒是让杨凤楼很是欣慰。 “对了,杨大哥,您找我是什么事?” 杨凤楼这才想起正事了,郑重问道: “牛四,你对长安城中的黑市,熟么?”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15章 黑市 杨凤楼算是找对人了。 牛四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 “杨大哥你放心,黑市,咱熟!上次分别之后,我就想感谢你仗义出手,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杨大哥您找到了我,牛四肯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一边说着还一边挥动双手,仿佛不这样的话,不足以表现他的决心。 不过牛四看到手中那八斤莲菜,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也没有刚才那股慷慨激昂的劲头。 “杨大哥,要不……咱们先把莲菜送回去,要不该不新鲜了,您看……?” 杨凤楼气得一翻白眼,无奈说道: “走吧……” 昌乐坊在长安城南,距离长安南侧的启厦门不远。 刚刚走进坊门,就能看见在坊间道路之上,高高搭设了一座戏台,台上正是刘老爹和聂姑娘在表现参军戏,台下聚集了很多无事的百姓,时不时地开怀大笑,叫好声不断。 而戏台不远处的一处宅子,正高搭灵棚,白幡随风飘荡,门口贴着四个字,恕报不周,宅子里面还隐隐传出来哭声。 真正的悲喜两重天。 杨凤楼看着,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牛四倒是习以为常,带着杨凤楼直接绕到戏台后面。 刘家班的几个人都看到了杨凤楼,怎奈正在演出,只能稍稍点头示意,杨凤楼自然也不以为忤,“戏比天大”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玩的。 牛四到了戏台后面,摘菜,洗菜,收拾完毕,倒是手脚麻利,一看就是没少做这类的活计。 等他收拾完了,杨凤楼和牛四正想离开的时候,巧遇了一位中年人,长得身高体壮大肚翩翩。 “哟,大管事,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牛四当先打招呼。 原来这位乃是张宅的大管家,也姓张。 张管家对牛四倒是很客气。 “牛四啊,呵呵,没事,你们连演了三天,着实幸苦,大老爷让我来看看你们刘家班还有什么需要没有,嗯?这是莲菜?怎么,这几天吃得不好?” “不是,不是,这几天吃得太好了,顿顿有鱼有肉,只不过咱们刘家班乃是贫苦人出身,这肠胃太弱,受不得太多的油性,这不,刘老爹这才让我去买了点莲菜回来……” “哦,这样啊……嗨,也怪咱们伙房没有想到这些事情,这样吧,我和伙房说一声,除了鱼肉之外,在给你们每顿添两个素菜……对了,你这莲菜花了多少钱,回头让伙房给你,不求你们别的,好好地把这参军戏演好就行……” 牛四自然千恩万谢,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张管家,还一个劲地叨念张大善人果然名不虚传,做事又周到又暖心,真盼着他们张家经常办白事,不是,是盼着他们张家公侯万代。 杨凤楼静静地看着,简短的对话全都停在耳朵里,心中默默一算,不由得感叹,“嘿嘿,他张家,可是真有钱啊……”说完,便拉着牛四走出了昌乐坊,前往黑市。 长安城的黑市,开在东市一家酒楼里,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完全颠覆了杨凤楼对黑市的印象。 一路上,牛四还在不停介绍。 “黑市有黑市的规矩,第一,要有熟人带领,第二,切口要对得上,第三,见到人以后,你提要求,对方报价,不许多说,不许多问,不许讨价还价,先交订金,双方约定时间,如果他完成不了,不退定金,如果完成了,一次结清,再说结果。” 牛四看了杨凤楼一眼。 “黑市,就是一个黑字,规矩黑,要价黑,不过黑得明白,就黑你的钱,只要有钱,在黑市上,您就是大爷。那个……杨大哥,您的钱带够了么?” 杨凤楼点点头,示意牛四放心。 不多时,两人已经到了。 咸丰酒楼。 进门之前,牛四又嘱咐了杨凤楼一句,“少说,不问,听安排。”这才进门。 小二上前,“客官有什么需要?” “天字三号包间,我约了人。”牛四直接说道,然后对杨凤楼说道:“给他一贯。” 杨凤楼没想到进门就要给钱,这黑市还真是黑。 给了钱之后,小二把两人领到包厢中,杨凤楼刚要落座,却被牛四拦住。 “咱们坐东面。” 不多时,一位中年壮汉进入包厢,果然,先看了一眼两人的座位,才开始打量杨凤楼和牛四,看着牛四只不过一眼瞥过,看到杨凤楼的时候,却上下打量的半天,突然开口: “好臭的鹰犬味道。” 说完,转身就要走。 牛四愣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求助地转向了杨凤楼。 杨凤楼也是一愣,找牛四陪着来黑市,本就想有个熟人好办事,却没有想到碰到这样的突发状况,这绝对不是牛四能够处理的。 杨凤楼的反应也快。 “啪……” 钱袋直接扔到了桌子上,金属和木头碰撞的声音,在包厢内清晰可闻。 杨凤楼静静地看着中年汉子,一言不发。 果然,那位中年汉子转过了身,嘿嘿一笑,坐到了杨凤楼的对面。 “我喜欢和懂规矩的人打交道,说吧,想买东西还是买消息,人命的话,很贵,你这里不见得够……” 说着一指桌子上的钱袋。 杨凤楼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买消息,我要市面上出现大量金银财宝贩卖的消息,时限从三天前到两天后这五天的时间,卖家买家的消息,我都要,两天后的这个时间,我要结果。” “哦?”中年汉子一愣,又仔细打量了杨凤楼一会,这才说道:“嘿嘿,要查刘家灭门的消息?不错,知道来这里买消息,现在朝廷的小鹰犬都这么厉害了?嘿嘿……你这可不是买消息,是在买人命,这价钱,可就高了……” 杨凤楼点点头,一指桌上的钱袋。 “不够我再加,报价吧。” “嘿嘿……痛快,我喜欢和痛快的人打交道,一口价,五十贯,订金二十贯。” 这黑市,果然黑! 杨凤楼因杨烈因公殉国,补了右龙武军的翊卫,官居大唐正八品上,月俸钱三千,也就是三贯钱,对方开口就是五十贯,那可是他一年多的工资! 要不是杨烈身故之后,朝廷赏赐了大量的金银财帛,杨凤楼还真买不起这个消息。 从怀中抽出银票,点了点,正好二十贯,又一指桌上的钱袋。 “这是二十贯银票,钱袋里面还有点散碎的银子,也送给你,买二两茶叶喝,就当交个朋友。” “痛快!”中年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银票全部收了起来,然后伸手去取钱袋,却不料被杨凤楼用手压住了。 杨凤楼手压钱袋,站起身形,直视着中年大汉的双眼。 “记住了,五天之后的这个时间,我要结果!” “放心。”中年大汉收起钱袋之后,又是嘿嘿一笑,“你可以叫我钟馗,五天之后肯定给你消息。”说完转身离开。 “钟馗?”杨凤楼一笑,“鬼王么?希望你这个鬼王能把隐藏的小鬼,都给我找出来……” 这个时候,牛四啜诺地说道:“那个……杨大哥,您身上还有钱么?咱们这包厢的费用还没给呢……” “啥?咱们什么都没要,他们还敢要钱?” “这里的规矩,就是包厢一个时辰一贯,点东西,另算。” “咱进门的时候,不是给了小一贯了么?” “那是赏钱……”牛四都快哭了。 杨凤楼:“……” 第16章 收获甚微 “你想笑就笑吧……” 杨凤楼坐在家中,一脸无奈。 “哈哈哈……猴子,这事真是……哈哈哈……看你分析案情的时候头头是道,本以为你是个智计百出的好汉,却没想到……哈哈……” 柴飞笑得很是狂放,一点面子都没给杨凤楼留下。 杨凤楼很是幽怨啊。 谁知道咸丰酒楼这么黑,连杯白水都没上,就敢收整整十两银子的包厢费?倒霉牛四也不说清楚了,让他以为进门打赏的十两银子就把这些费用包了,结果不但被拦在酒楼不让走,还被那个伙计鄙视了半天,更可气的,牛四在交了钱的第一时间就跑了,连声招呼都没打,他还嫌丢人了? “你说去找那些金银财宝,就是这么个找法?哈哈……笑死我了,我肚子疼,石头,过来,给我揉揉……哈哈……” 柴飞笑得已经有满地打滚的趋势了。 考虑到这货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咸丰酒楼交钱,杨凤楼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好了,好了,今天这事丢人了……不过,你也别笑了,小心死人……说说吧,你在京兆府有什么收获没有?” 一提到正事,柴飞也变得严肃了很多,不过嘴角还偶尔抽搐一下,仿佛要证明他刚刚经历的快乐。 “京兆府那边挺配合的,一亮咱们的身份,就把刘家的情况全说了,不过,好像没有什么有用的……” 柴飞的话让杨凤楼心里一沉,不过他还是问道: “怎么说?” “那刘家的家主名叫刘壮,就是京兆人氏,原本乃是一农户,为人很是精明,以种菜起家,不知道搭上了谁的关系,竟然成了左神策军的一员,依仗了神策军的权势扯虎皮当大旗,侵占了大量的农田,不过他做事还算有底线,虽然起家的手段不太光明,却也没有弄出什么家破人亡的丑事来……” “这刘壮也算个有想法的,所有农田,只种菜,不种粮,又和长安城中酒楼的东家掌柜大拉关系,定时定量地把新鲜蔬菜送货上门,这么多年下来,倒是包揽了长安城超过一半酒楼食肆的蔬菜供应,人称半城刘菜……” 杨凤楼听了,不由得点点头。 这刘壮挣得钱,也算是干净钱了。 至于隶从神策军,却从来不当值,又能借助神策军狐假虎威的事,他杨凤楼都懒得琢磨,现在神策军号称拥兵十五万,除了直属于左右神策军的,剩下的,估计得有一大半都是刘壮的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听得柴飞继续说道: “刘家的人口也挺简单的,家中三代单传,到了刘壮这里才算有点改观,正妻一个,侍妾两个,儿子有三个,还有一个女儿,后宅还算安宁,至少没有听说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出来,刘壮的大儿子,二儿子和小闺女,都是本分之人,两个儿子跟着刘壮打理买卖,小闺女今年十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是亲事已经定下,就等着过年完婚呢……” “唯有刘壮的小儿子,算是一个浪荡公子,他叫刘铁,今年十五,为人机灵,从小就在家中最受宠爱,慢慢就惯出一个无法无天的败家子来,这小子最是好色,几乎天天都睡在平康坊,现在没有娶妻,妾氏外宅倒是有六个……” “十五!?”杨凤楼难以置信地问道。 “十五。”柴飞回答得很是肯定。 杨凤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刘铁的身子,还真是铁打的。 虽说在唐朝,男子没有守身节制的概念,在十三四和身边侍女发生关系的大有人在,不过年仅十五就弄折腾成这样,绝对也是一个奇葩了。 柴飞提起这刘铁,也没有啥好话。 “我当时在查看刘家资料的时候还在想,这刘家都是老实人,和外人根本不结仇,怎么会被灭了满门,等到看到刘铁的时候,我这才明白……好家伙,仅仅京兆府留存的案卷足有一人多高,全是他争风吃醋和别人大打出手的记录,我估计要不是他家里有点钱,这小子早就发配三千里了……” 杨凤楼也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消息太多,和没有消息,效果是一样的。 一人多高的卷宗,仅仅用来描述一个人如何与人家争风吃醋,他还能活到带给全家灭门之灾的时候,只能说老天待他不薄,至少黄泉路上有全家老少作伴。 只是不知道最疼爱他的老爹,会不会在黄泉路上再杀他一回。 这一点杨凤楼并不关心,现在他关心的,就是到底是刘铁得罪了谁,才让刘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满门被灭。 要说嫌疑,那些卷宗上记录的每一个名字,都有。 杨凤楼三人,根本不可能一一甄别,如果那样的话,别说七天,就是七年,能把人确认,就算是邀天之幸了。 杨凤楼和柴飞相对叹了一口气,同时把目光转向了宋岩,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金吾卫了,不过,杨凤楼觉得可能性不大。 果然,宋岩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我在金吾卫,没发现啥情况……” “那天金吾卫当值的校尉姓程,乃是卢国公程知节的后人,和我家乃是世交,虽然不是嫡系一脉,不过因为和我年龄相仿,交情还算不错……” “我找到他的时候,直接和我交了底,那天他喝醉了,根本就没有当值,谁知道是出了这么一件事,就是倒霉催的,不过他生性豪爽,直接告诉我,这事没啥,罪不过渎职而已,最多就是卸了差事回家领家法而已……” “只是请我能不追究还是不追究为好,因为替他当值的那位队正,和他关系一直还算不错,为人也老实本分,摊上这么个无妄之灾,实在是倒霉……” 杨凤楼听得直嘬牙花子。 大名鼎鼎的程咬金,他当然知道,谁知道他的后人竟然二杆子到这种程度,身为功勋之后,都混到夜里巡街的程度了,竟然还敢喝酒误事,最让人哭笑不得的,竟然还有心思替手下求情。 直接忽略了这个夯货,杨凤楼问道:“那你没去找找那个队正,有什么情况没有?” “找了,那位队正姓李,看着确实老实巴交的,他告诉我,那天晚上他带队巡街,是按照既定路线行进的,一切正常。” 宋岩说完,杨凤楼的眼神一凝。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杨凤楼沉吟半晌,突然说道: “走,再去一趟金吾卫。” 第17章 李队正 金吾卫属南衙十二卫,也是天子亲军中的一支,在唐初期和中期,职责很是重要,不但要戍卫皇城,还要负责敲响静街鼓之后巡查整个长安城,只不过在玄宗西狩之后,随着北衙禁军的强势崛起,地位大不如前,尤其代宗奉天之难之后,成立了神策军,更是被排挤到相当边缘的位置上。 不过,金吾卫的驻地倒是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驻扎在皇城的南部。 “那位李姓队正肯定有问题!” “八十三口满门被灭,不可能一点响动都没有!” “一切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杨凤楼三人赶到左右金吾卫的驻地之后,却没有直接找上那位李姓队正,而是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一起, 而三个人,按照杨凤楼的安排,再一次兵分三路。 宋岩去查询关于程校尉和李队正的各种资料。 杨凤楼准备去和程校尉好好聊聊。 而柴飞,被杨凤楼安排,提审每一位当天执勤的金吾卫都,刻意要求单独进行,并且还给他规定了提审的问题,诸如那天发生了什么,你的前面是谁,你的后面是谁,路线是什么,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记住了,在提审的最后,都要声色俱厉地喝问一句:‘胡说,上一位谁谁谁已经说了,有异常!’,然后观察他们的反应。” “相同的问题,咱们要他们不同的反应,只要有异于常人的,全部记下来。” “还有,在询问了所有人之后,将他们继续关在同一间屋子里面,再观察他们的反应,肯定还会有异常,这就是另一批重点的名单。” “最后再做一遍全员提审,重点是那两批名单上交叉的人员,具体的问题可以自由发挥,估计会有结果的……” 柴飞都听傻了,“能有用么?” 杨凤楼嘿嘿一笑,“放心去做,即便没有异常,咱们也没有啥损失……” 说完,轰走了柴飞和宋岩,杨凤楼来到了早就安排好的房间,见到了卢国公程知节的后人。 程校尉身形雄壮,毛发浓密,一看就知道是程门之后,不过他终究没有继承多少程咬金的粗豪,又因为宋岩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对待杨凤楼倒也算是客气,回答问题也很配合,并且主动认错,只是要求,这件事情,不要连累了手下的队正。 杨凤楼一笑,问道:“哥哥您怎么维护李队正,想必是和他交情不错?” “一个锅里搅合饭勺的兄弟,能不亲近么?”接着,程校尉还介绍了一下老李。 “老李这个人啊,一直老实巴交的,对公事很是用心,为人也不错,咱们金吾卫的兄弟们,都和他过得去……” “这不,这次喝酒的原由是老王纳妾,大伙都挺高兴,本来我也想着夜里还得执勤,就推脱不喝了,正是老李,说可以替我带队,我这不才多喝了几杯……” 杨凤楼顿时一愣。 “程家哥哥,您说,是李队正主动要求替你带队的?” “是啊,”程校尉继续说道,“要不说老李这人对公事很是用心呢,他和老王本身就是好朋友,在老王大喜的日子里,本应该多喝几杯,却不巧赶上了要执勤,一顿饭滴酒未沾,还看着哥哥实在馋酒,这才主动替哥哥去巡街了,谁想到碰上这么个狗屁倒灶的事……” 杨凤楼略一沉吟,便展颜一笑:“程家哥哥你也放宽心,只要那位李队正恪尽职守,咱们断然不会为难他。” 程校尉走了。 杨凤楼却沉默了。 这事,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 不多时,宋岩回来了,带着程校尉和李队正的信息。 杨凤楼略过了程校尉,仔细观看李队正的情况。 李队正名叫李雄飞,剑南西道人氏,家世清白,咸通九年入职左金吾卫,一直表现良好,对公事很是用心,于咸通十三年升为队正,为人沉默寡言,却是个热心肠,时常周济金吾卫中贫苦的袍泽,在金吾卫中人缘很是不错。 这官面上的记录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杨凤楼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是了,这李队正的升迁速度,有点慢。 按照唐朝制定的考核制度,以“四善”“二十七最”为考核内容,一年一小考,四年一大考。 咸通九年入职,十三年恰好升职为队正,而再一个四年下来,应该在乾符二年,也就是去年,就会再次升迁。 而李雄飞现在仅仅是一个队正,这明显是被打压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杨凤楼把自己的疑问一说,宋岩也感觉到不对了,通过他的自身关系又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出来了。 李雄飞和王佑,也就是几天前纳妾的那个王队正,乃是至交好友,去年有一次,陪王佑前去平康坊,不知道什么原因,和一位纨绔子弟发生了争执,李雄飞出手,狠狠把对方教训了一顿,本以为没有什么大事,却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神策军中人,正巧那一年是官吏大考,神策军中人和考功司过了个话,生生将两人的升迁给压了下来。 杨凤楼掸了掸手上的资料,笑得发乎真心。 这是,变得有意思了。 正在这个时候,柴飞也回来了,见面第一句话,就让杨凤楼笑得更是畅快。 “那个李队正,有问题。” 原来,柴飞按照杨凤楼的指导,对那一队执勤的金吾卫进行了提审,效果出奇地好。 在第一轮提审的时候,就有七个人面露异色,都被柴飞暗中记了下来。 第一轮提审结束之后,这些金吾卫在同一间房间中等待第二轮提审的过程中,大部分都在相互指责,具体的内容,却是“言而无信”,“卖友求荣”,“这么做对不起李队正”,更有甚至,有几个人当场就打了起来,要不是李队正强硬出手,估计柴飞第二轮提审就得面对几个伤号了。 这样一来,柴飞的第二轮提审,简直轻松得不要不要的,只不过提审了三个人之后,他就弄清楚了那天晚上的来龙去脉。 不过,面对着事实的真相,原本兴奋异常的柴飞,热情顿时被浇灭了一大半。 原来,这群金吾卫,在刘家被灭门的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执勤! 按照他们的说法,天时已到五月下旬,长安城中蚊蝇渐多,夜晚巡城很是幸苦,再加上主管的校尉不在,很多人又在王家喝了些酒,他们就在李队正的率领下,干脆找了个地方,睡了一宿。 这样的结果,充其量是个玩忽职守,与柴飞一开始预想的结果相差甚远,实在让他有些提不起兴趣来。 而杨凤楼听了之后,哈哈一笑,狠狠搂了柴飞一把,兴奋地说道: “这个李队正,肯定有问题,说不定,他就是咱们的突破口,他身上的疑点,有三……” 第18章 你不是想偷懒吧 “李雄飞肯定有问题,疑点有三!” 杨凤楼说的斩钉截铁,然后慢慢给柴飞宋岩两人解释。 疑点一,那李雄飞既然主动要求代替程校尉带队,却又在实际巡查过程中带队去休息,一前一后一对比,本身就有问题,况且这和他一直以来“对公事很是用心”的印象根本不相符。 疑点二,李雄飞和王队正本是至交好友,至少占据了“人生四大铁”之一,在王队正纳妾的日子中,不但滴酒未沾,还殷勤劝说本该执勤的程校尉饮酒,这里面透着古怪。 疑点三,李雄飞两人的升迁被压制,根源就是在平康坊的一次争风吃醋,还惊动了神策军众人,仅仅平康坊和神策军这两个敏感词,很容易和刘家联系起来,这就足以促使杨凤楼等人追着他们查下去。 “不但如此,那王队正身上,也不干净!” 杨凤楼即便现在没有王队正的详细资料,仅凭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他身上最少有两个问题。 问题一,金吾卫已经沦落得不成样子,神策军中人只不过带了句话,就可以影响到金吾卫两个实职队正的官职升降,一方面是神策军在长安城中势大,另一方面也是金吾卫本身的问题,可就是在这种问题重重的金吾卫中,两个小小队正不但可以流连于平康坊,还能纳妾,他哪里来的钱? 问题二,王队正和李雄飞乃是至交,他和李雄飞乃是至交,又同在金吾卫当差,再加上深知李雄飞“对公事极其用心”,在纳妾这种日子中,绝对会考虑时间的问题,但是他没有,而且好巧不巧正好赶上了李雄飞当值的那天纳妾,这件事情,不合常理。 “所以,李雄飞和王队正身上,都有问题,想要确定他们的嫌疑,也很简单,只要再查一件事……” “什么事?”柴飞迫不及待地问道。 杨凤楼微微一笑。 “查一查一年前,到底是谁,和他们在平康坊大打出手……” “你是说……这两个人,可能早就和刘家的三公子刘铁结怨了?” 这回,就连脑子最慢的宋岩都反应了过来。 “我这就去查。” 柴飞转身就要走,却被杨凤楼一把拦住。 “别着急,等我说完。” 拦住了性急的柴飞之后,杨凤楼先是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假设这两个人就是那伙劫匪中的一员,咱们这一次大面积提审金吾卫,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除了还要确认他们的嫌疑之外,咱们还要有所行动。” “猴子,你说吧,咱们到底要干什么?” “很简单,”杨凤楼胸有成竹地说道,“引蛇出洞,静观其变!” 柴飞的脸,顿时一夸,“猴子,我知道咱们找到了线索,你高兴,不过,你不是高兴得糊涂了吧?这两件事情,能放到一起么?” 杨凤楼气得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针对他们两个人的不同应对,不是一码事,你想啥呢?” “说说,细说说……”柴飞顿时满脸赔笑,这货绝对又越来越贱的演变趋势。 杨凤楼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咱们干脆引蛇出洞,一会直接把这对金吾卫玩忽职守的事情上报上去,按照军法,最少也要给李雄飞办个革职,然后咱们就跟上他,想想,如果他一朝被开革,却没有别的惩罚,然后总是有人若有若无地盯着他,在这种压力之下,他会不会去联系其他劫匪,分赃之后远走高飞?” “然后,咱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这帮劫匪的老巢……”柴飞笑了,不过想了想之后,又敛去笑容,“如果他不去找那些劫匪,怎么办?” “嘿嘿……”杨凤楼一声冷笑,“别忘了,还有那个王队正呢,咱们根本没有提审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咱们的嫌疑名单,他做起事情来,会比李雄飞更加无所顾忌,他去找那帮劫匪的可能性,更大。” “对李雄飞引蛇出洞,对王队正静观其变,一明一暗两条线,只要能够确定他们的嫌疑,我就不信找不到那群劫匪!” “好,就这么办!” “具体的安排是这样……” 杨凤楼随后给两人安排的具体的操作事宜,要求柴飞将自己调查出来的事情,原原本本上报给金吾卫大将军,除了玩忽职守之外,别的一概不提,在有必要的时候,宋岩要利用他私人的关系,务必促使金吾卫将李雄飞开革。 然后,安排两人分别去跟踪李雄飞和监视王队正。 安排柴飞去监视王队正还好说,他本身轻功上佳,又通过一个月时间的封闭训练,学习到很多跟踪监视的江湖技巧,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监视王队正随后的行动,不难。 而安排宋岩去跟踪李雄飞,却遭到了宋岩的反对。 “我?我可不行!”宋岩说道。 他以金刚诀为内功根本,再加上本身力大无穷,走得是沉稳一派的武功路数,要是让他撼大摧坚,宋岩当仁不让,不过让他去跟踪人,实在是有点难为人。 杨凤楼笑了。 “石头,让你去跟踪李雄飞,不是让他发现不了你,而是让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这是咱们引蛇出洞的第二个阶段……” “你也学了很多跟踪人的江湖技巧,不过与你的武功路数不相符,结果练得很不到家,这样一来,你就是最好的人选,我就是要让李雄飞在不经意间,发现你这个笨笨的跟踪者,这样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 宋岩被杨凤楼说的很郁闷,原来跟踪功夫不到家,到了现在,倒成了最合适的人选了。 柴飞也劝。 “石头,我觉得你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你看,咱们三个人中,你的武功最高,我和猴子都是七品,你却能够与五品武夫相抗衡……在跟踪的时候,一旦你被发现,咱们还得防备着李雄飞狗急跳墙,自然是武功最高强的你才行……” 宋岩想了想,最后无奈地答应了。 不过,他随后就问道:“猴子,你让我去跟踪李雄飞,而你不去,不是因为你想偷懒吧?” 杨凤楼:“……” 第19章 钟馗的消息 杨凤楼当然不是偷懒! 他还有另外一条线,从金银财宝入手,通过黑市的消息,去寻找劫匪。 只不过在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结果之前,杨凤楼还不想告诉柴飞宋岩俩人。 好在宋岩也就是随口一说,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并没有追问到底。 三人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柴飞前去向金吾卫大将军汇报情况。 宋岩也在杨凤楼的安排下,找到了程校尉,把李队正玩忽职守的情况作了说明,最终换得程校尉一声叹息,“我也算仁至义尽了,是老李没造化,这事……嗨!就是这么倒霉……” 金吾卫大将军听了柴飞的汇报,和程校尉的表现如出一辙,这件事要是在平时,也不算什么大事,金吾卫大将军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正赶上刘家灭门,皇廷震怒的当口,能以开革来处理李队正,已经算是相当难得的结果了。 当天下午,李雄飞被金吾卫开革,一同被开的,还有几个在王队正家喝过喜酒带醉执勤的金吾卫。 经过此事,金吾卫上下的风气为之一变,夜巡长安的时候,再也不见当初流于表面的敷衍故事,这一点倒是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不过他们更关心的是: 事情,按照杨凤楼预想的剧本在进行。 第二天,柴飞和宋岩早早出发,开始了他们正式的打草惊蛇和静观其变。 而杨凤楼汇同了牛四,再一次来到了咸丰酒楼。 路上牛四吭哧了半天,还多问了一嘴,“杨大哥,今天的钱带足了吗?”,气得杨凤楼差点抽他。 咸丰酒楼前,依旧是那个伙计在迎客,一看到杨凤楼俩人,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杨凤楼懒得和他计较,依旧是十两银子的赏钱。 正所谓,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 果然,十两银子一出手,伙计笑得很是热情,那前倨后恭的劲头,看得牛四都直撇嘴。 依旧是天子三号,依旧是面东而坐,依旧是钟馗出现,他依旧是那么直接。 “钱带了么?” “三百两,全在这。我要的消息呢?”杨凤楼拿出银票,却压在了桌上。 钟馗笑了,声音嘶哑中又带着点尖锐,很是怪异。 “桀桀……才两天不见,就不懂规矩了?事不成,我先说,定金不退,事成了,先给钱,我再说。我说过,我喜欢守规矩的人,所以……” 钟馗说着,右手已经捏在银票的边缘上,一点点用力。 杨凤楼手一抬。 “说吧。” 钟馗把银票拿在手中,喜笑颜开地清点之后,才说道: “咱们见面是乾符三年五月二十四,你要前三天和后两天,一共五天的消息,也就是从五月二十一到五月二十五,也就是截止到昨天的消息……” “咱们爷们多方探查,一共发现了七条大量金银兑换的消息: 第一,城东张家,用铜钱兑换了五两金子,一共凑齐了黄金五十两,在右神策军谋了一个朗将。 第二,胡国公府上的五公子,用黄金十两兑换了大量的铜钱,在城西盘下了一处宅子。 这两条,在长安城的金银铺,都可查。 第三,有人用大量铜钱兑换黄金明珠等贵货,找到咱们黑市,不过咱们是按照金银铺的比价对给他的,那是个宦官,据说要活动个监军使出来,细了没法打听。 第四,有人在黑市兑换了黄金十两,看在你给钱还算痛快的份上,送给你个消息,看那十两黄金的成色和形制,疑为大内所出。 …… 第七,有人用铜钱兑换了五十两黄金,查了查,那人是有右龙武军大将军府上的二管家。” 钟馗说完,杨凤楼一阵沉吟。 按照他原本的思路,如果那些劫匪想要花费贼赃,必然会到黑市来兑换大量的金银,而且是从金银兑换铜钱。 可是现在,钟馗提供的七条消息,两条来自长安城中金银铺,另外五条与大量金银有关的消息,大都与大内宦官有关。 显然,和杨凤楼的预想没有相符的。 唯有最后一条,实在让杨凤楼意外,竟然是宋皓府上兑换金银的消息。 不过那是用铜钱兑换金银,并不是杨凤楼预计的消息,和那些劫匪没有关系,也就只能暂且记下,以后找机会问问宋岩或者宋皓。 这么一来,一共七条消息,没有一条有用的。 钟馗说完之后,抱了个拳,就要离开,却被杨凤楼拦住了。 钟馗有些意外,“怎么,小家伙,又没钱了,想让我把包厢费用给你?” 杨凤楼一窘,自己曾经的糗事,这回算是臭了大街了,不过还是忍住,问道: “这些消息,全么?” “全!” 钟馗说得很是坚决,“咱们敞开门做生意,黑的是钱,不是人,你要是买消息,我不买全了,以后还有人找咱们谈生意么?” 杨凤楼点点头,据他的了解,黑市虽然极黑,但是商业信誉非常好,还真没听说过什么刻意隐瞒的情况,之所以有这么一问,也就是不甘心罢了。 “好,我信你,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杨凤楼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出身,说说,怎么回事?” 钟馗笑了。 “小家伙不服气了,桀桀……真以为你们培训个把月时间,就能真的进入江湖了?嘿嘿……看在你还算懂规矩的份上,我就告诉告诉你……” “第一,你们应该是有紧急任务,从大内直接出来的,根本没有想到变换服装这回事,虽然你们培训的时候,刻意选择的便服,不过你脚上那双靴子,在这长安城中,只有北衙的禁军才会穿,这一点,就足够你暴露了。” 说着,还一指杨凤楼的双脚。 “喏,到今天还没换……” “第二,说你是朝廷鹰犬,不过是江湖骗术中的一个小小技巧,叫做诈,小家伙你还是没啥经验,一诈就让我给诈出来了。” “第三,我们在右龙武军中有内线!” “现在明白了吧,杨家大朗?桀桀……” 钟馗扬长而去,一路上还伴随着他嘶哑中带着尖锐的怪异笑声。 再看杨凤楼,郁闷得直拍脑门子。 第20章 确认嫌疑,抓不抓? 杨凤楼郁闷极了。 不是因为钟馗关于包厢费用的调侃,也不是因为自己身份的曝光,而是因为,自己深思熟虑的追寻线路,被彻底判了个死刑。 那些劫匪,根本没有花费金银财宝的意思,至少是近期没有。 这还怎么查下去? 好在,既然劫匪暂时没有动用那些金银财宝的想法,只要能抓到他们,就能将金银财宝全部缴获,至少不用再去考虑金银财宝的追寻问题。 事到如今,杨凤楼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抬头,看到牛四正在欲言又止,勉强一笑,杨凤楼又拿出十两银票,递给了牛四。 “牛四,这两天幸苦你了,一点财货,难酬幸苦……” 牛四慌忙起身,一张脸涨得通红。 “杨大哥,您这是干什么?一个月之前,要不是你仗义出手,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命没有,我早就想报答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咱牛四虽没有什么能耐,却也懂得义气为先的道理,这次要是收了你的钱,我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快快收起来,快快收起来……” 杨凤楼乐了,就牛四这样的市井无赖,还想在江湖上立足? 拉过牛四,强硬地将银票塞到他手里。 “兄弟,听我说,你既然已经投身刘家班,就不要在做以前那些市井勾当,但是没有进项,终归说话底气不足,这些钱不算酬谢你的,是给你安身立命的,有道是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同样的道理,兜里有些财货,说话也能硬气一些……” 牛四眼圈微红,啜诺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杨凤楼见状,故意拉下来脸。 “怎么?我杨凤楼拿你当兄弟,你还不愿意不成?些许财货算得了什么?你要是不拿着,就是看不起我了!” 牛四狠狠长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胡噜了一把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郑重地说道:“杨大哥,我牛四,今天,就认下您这位大哥,以后的事,我不说,看表现!” 杨凤楼轻轻一笑,却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却不知道,就是今天这十两银子和这短短几句话,在日后是何等情深意重的“义气为先”! 牛四突然一笑,依旧把银票推了回来。 “大哥,这银票,我还是不要。” 杨凤楼顿时一僵,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得牛四嬉皮笑脸地说道:“既然认了您做大哥,我就有底气了,有没有银票在身,都无所谓,再说了,如果兄弟缺钱,大哥能不给我么……” 杨凤楼顿时哭笑不得,深深赞叹牛四的市井智慧,这小子还真是个聪明人,把十两银子,换成长期饭票了。 “给你,拿着!以后有事,再找我!” 杨凤楼没好气地把银票扔给了牛四。 牛四耍了个海底捞月。 “谢大哥赏!” 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再也没有刚才的情深意重。 不但如此,这小子还有点得寸进尺。 “大哥,还有个事得更您说一下,我这次出来的时候,刘老班主特意交代,后天就是那张家老太爷出殡发引的日子,明天晚上是张家的祖奠,张大善人让咱们卖卖力气,好好演出一场,刘家班下上都卯上了,把压箱底的绝活全都翻了出来,刘班主和聂姑娘还特意准备了两套鞭扫灯花,说是无论如何要请您过去看看。” “鞭扫灯花?好家伙,没有十年的功夫,可真拿不下来啊……”杨凤楼不由得感叹。 鞭扫灯花乃是秦腔绝艺之一,分为硬鞭和软鞭两种,杨凤楼在后世学习戏曲理论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不过也没有看过实景,只能从那字里行间感受到那种技艺非凡,现在有机会,坚决不能错过。 “好,那咱们说定了,后天天黑,不见不散!” 两人议定,出了咸丰酒楼,分道扬镳。 杨凤楼回到家中,时间尚早,柴宋两人都不在,朝夕相处一个多月,他们一时之间没在身边,还真有点不适应。 贺氏过来,先是问了问“吃过没有”这类的事情,然后告诉他,有京兆府的小吏送来两份卷宗,放到书房了。 杨凤楼和贺氏又聊了聊家常,随后去到书房,看到了这两份卷宗。 一份是关于一年前,李雄伟和王队正王阔两人被金吾卫内部处理的情况说明,包括事情的起因,过程和最后结果,以及金吾卫处理两人的文书留存。 另外一份是刘家三公子刘铁,在京兆府的一次报案,同样也包括事情的过程,以及京兆尹的判案过程,以及最后结果。 杨凤楼看完,哈哈大笑。 果然,一年前在平康坊的争风吃醋,正是发生在刘铁和李王两位队正之间!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李雄飞和王阔两人,在刘家被灭的惨案中,有重大嫌疑! 杨凤楼还真没有想到,自己单独追索的金银财宝还没有什么进展,金吾卫这边倒是给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让杨凤楼大为振奋! 不过,在兴奋过后,杨凤楼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李雄飞和王阔两人,确实有嫌疑,但是,抓还是不抓,这是个问题。 如果现在抓捕的话,仅凭两人曾经和刘铁发生过冲突,又在刘家灭门的当天纳妾和玩忽职守,这一点巧合,很难把他们钉死,而且两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一个正和侍妾滚床单,一个正和众多金吾卫在一起,如果他们拒不承认的话,事情会很难向下进行。 而且仔细想想劫匪的整个作案过程,李雄飞和王阔两人,充其量算作是外围支援的人员,还不是这件事情的真正核心,直接抓捕的话,有可能会让真正的劫匪丢卒保车,最后逃之夭夭。 如果不抓捕的话,以杨凤楼在黑市得到的消息,劫匪劫获的金银财宝还没有动用,只要在暗中盯住了李王两人,很有可能最终人赃并获。 算算时间,老头给出试炼任务的时限是七天,现在仅仅过了三天,就确认了李王两人的嫌疑,这么一看,还有时间! 杨凤楼略一沉吟,便下定了决心。 等! 等着他们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惊喜! 第21章 鞭扫灯花 傍晚,长安城静街鼓声响起的时候,宋岩和柴飞回来了。 消息并不好。 李雄飞在昨天被金吾卫革职,当晚就来了很多金吾卫的同僚,有官,有吏,也有兵,就连程家校尉都出现了,大家聚集在李雄飞的家里,一顿闷酒喝得醉倒了不少,当然,在酒桌上,少不了咒骂右龙武军的言语。 第二天,李雄飞很晚才起床,走出家门买早点的时候,就发现了宋岩,没有说什么,带着早点回家,一天都没有动静。 王阔昨天夜里也出现在李雄飞的家里,喝得大醉,却坚持回家,看来那位新纳的小妾对他的吸引力着实不小,事实上,柴飞在门外,整整听了一夜的床底奏鸣曲,听得年纪不大的柴飞面红耳赤,只能不断咒骂。 至于白天,那就简单了,正所谓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王阔直接倒下,整整一天都没有见到人影。 也就是说,两人一天一夜的幸苦,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捞到。 自然,两人的兴致都不高。 杨凤楼不得不劝慰二人。 “老头教导咱们追踪的时候就说过,追踪盯守的时候,技巧尚在其次,最关键的耐心……刚开始这几天,肯定是他们警惕性最高的时候,自然看不出什么来,等到过几天,他们耐不住寂寞,到时候,肯定能带着咱们把那群贼全都挖出来……” 柴飞听了,点点头,说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今天已经是七天时限的第四天了,我这不是着急么?” 宋岩干脆一声不发,低着头在那发呆。 杨凤楼道:“别急,咱们已经确定了他们的嫌疑,就算时限到了,把这个结果交上去,也不算得丢人。” “唉……就是不甘心啊……”柴飞长叹一声。 杨凤楼看着两人的兴致确实不高,除了劝慰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咱们三个换换班,今天晚上我去盯着李雄飞,石头好好睡上一觉,至于壁龙,你就幸苦一点,再盯一宿,明天天亮我再去换你……” “行吧……那我明天白天也睡个觉……”,柴飞想了想,突然没好气地说道:“少睡一些到没有什么,就怕王阔那个王-八-蛋晚上接着折腾……你们说,他们昨天晚上喝得什么酒,效果这么好?” 三人都是少年人,提到这个自然兴趣昂然,一阵说笑之后,总算是提升了几分士气。 宋岩睡觉。 杨凤楼和柴飞分别出发。 李雄飞这里倒是没有什么事情,整整一夜,平静得很,让杨凤楼昏昏欲睡,心中不得感叹,老头说得不全,盯守的时候,不但最需要耐心,还得和周公作斗争,还得战而胜之才行啊。 一夜无话,天光大亮。 宋岩精神饱满地出现。 昏昏欲睡的杨凤楼强打精神,换下了柴飞,在王阔家对面,随便找了个食肆,准备要上一杯浓茶提提神,却悲哀地发现,这里没有。 杨凤楼这才想起来,有唐一朝喝茶主要以喝团茶为主,把茶叶碾碎之后煮出来,还得加入各种香料,这种茶,他喝不惯,虽然在唐末炒制绿茶也出现了,不过那也是士人的专利,小小食肆自然没有。 没办法,只得要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饮子,一点点磨时间。 一整天的时间中,就在一杯接一杯的饮子中过去了,直到柴飞出现的时候,王阔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杨凤楼正想回家补觉,却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刘家班上演鞭扫灯花,顿时精神了,转向城南。 他不知道,就在他离开不久之后,王阔也走出了家门…… 杨凤楼到达昌乐坊的时候,已然天光渐暗,正是表演鞭扫灯花的好时候! 刘家班的班主刘蒲河已经准备好了,看到杨凤楼出现,远远打了个招呼,正式登台。 硬鞭扫灯花! 台上早早挂起两只铜碗,一左一右,距离台面与一人齐眉高度相仿,铜碗内装满灯油,长长的灯捻早已点燃。 刘蒲河站在两只吊碗中间,手持双鞭。 此双鞭乃是硬鞭,形同秦叔宝所使用的双锏,木制,在鞭鞘扎有纸花,足足四寸多长。 刘蒲河跨右腿,左转身,躜步,左前弓后箭,面向台下,对着左前角吊的油灯,双鞭从下向上,反手交叉挽面花,双鞭舞动如同车轮一般,紧贴着铜碗掠过。 鞭鞘纸花,反复扫向灯捻上所结的灯花。 黄表纸单薄易燃,扫过灯花的过程中,已然被点燃,又在刘蒲河疾速挥动之中,纷纷从纸花上飘落。 点点纸花,在空中燃烧! 刘蒲河大喝一声,跨左腿,右转身躜步,右前弓后箭,对着右侧铜碗,再次纸花扫灯花。 一时之间,台上到处火星闪闪,四下飘落,忽明忽暗,扑朔迷离,如同仙境!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震天般的叫好声! 杨凤楼看得目眩神迷。 这才是绝艺! 刘蒲河下台,台下观众大为不满,纷纷高叫,让他再来一次。 却不想牛四上了戏台,又吊起三只铜碗,点燃之后,台上足足有五只铜碗。 台下不满之声顿时消散,各个观众纷纷伸长了脖子,瞪大了双眼,紧盯台上,满是期待下面的演出。 软鞭扫灯花! 聂姑娘上场,手持长鞭。 此软鞭乃是白色防风纸所制,三寸宽,一丈长。 白衣,白袍,白软鞭! 有道是,要想俏,一身孝! 聂姑娘一登台,便是一阵碰头好。 亭亭玉立于台上,聂姑娘挥动软鞭。 软鞭如同一条灵蛇,上下舞动,左右翻飞,在疾速舞动之下,又像一条白练,围绕在聂姑娘身边,翩翩舞之。 突然,灵蛇一个摆尾,奔向第一只铜碗。 灯花一暗,鞭鞘却被引燃。 第二只,第三只……第五只。 灵蛇瞬加掠过五朵灯花。 在聂姑娘的舞动中,点点火光,纷纷腾空。 一时间,舞台上白练飘动,流光溢彩! 星星点点的火光中,更是衬得聂姑娘体态风流,美艳不可方物,那一张俏脸,在忽明忽暗火光之中,更是美得让人心碎! 叫好声响起,更加炽烈,更加持久! 如果说刘蒲河刚才的硬鞭扫灯花,仅仅是景致美丽的话,那么,聂姑娘的软鞭扫灯花,便是景美人更美! 杨凤楼都看傻了! 美! 太美了! 拍手叫好,状若疯癫! 不单单杨凤楼,台下所有观众,全部变得如痴如狂,即便聂姑娘已然下台,叫好之声,依旧震动天地。 可惜的是,再好的戏,也有落幕的时候。 八百声静街鼓再一次响起,台下观众不得不离开,他们头一次感觉,长安城中的鼓声,是如此烦人。 杨凤楼自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了,身为右龙武军中人,又干的是监察江湖的勾当,自然不受静街鼓的限制。 刚想去后台和刘家班众人相见,却意外地发现,有两个人行色匆匆地进入坊门,定睛一看,杨凤楼愣了,他绝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 李雄飞和王阔! 第22章 大哥,您这是什么爱好啊? 李雄飞和王阔! 他们两人怎么会在这里!? 杨凤楼心头大震,表面上却装作如无其事,突然一个闪身,躲在戏台的立柱之下,微眯双眼,仔细观瞧。 李雄飞和王阔两人行色匆匆,一边走还一边隐晦地打量身后,仿佛是在防备着身后有人跟踪。 确认安全之后,直奔张家宅子。 行至门口,正好见到张家的大管家。 张大管家看到两位,身形微微一震,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人关注,快步而上,也不答话,直接领着两人进入了张宅。 有猫腻! 看张管家的表现,他肯定认识李王二人。 不但如此,不仅仅他认识,那张宅之主张大善人,也非常有可能认识这两个人,要不然的话,张管家不会一言不发就直接领他们进宅。 难道……!? 杨凤楼豁然开朗!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条条线索,一个个人物,在杨凤楼的脑海中,形成一张杂乱纷繁的大网,却因为李王二人突然的出现,给他在网中指引出一条清晰可见的脉络。 脉络的尽头,就是张大善人! 张大善人,以善人之名,行巨寇之事! 因为刘家豪富以及一年前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将目标锁定在刘家! 在行事当天,以家有丧事伪造不在场的证据,让王阔以纳妾为名灌倒金吾卫程校尉,让李雄飞带队玩忽职守,为屠戮刘家营造相对安全的环境! 事成之后,将从刘家劫获的金银,全部藏匿在棺椁之中,以出殡的方式运出长安城! 虽然杨凤楼手中没有张大善人就是幕后黑手的直接证据,不过仅凭直觉,杨凤楼已然将这伙贼人作案的过程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弄明白这些,他不由得感叹,难道说冥冥之中自由天意? 自己不过是来观看鞭扫灯花,却没有想到有这么一个天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这刘家班,还真是自己的福星! 等等! 杨凤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每逢大事,要有静气,为山九仞,不可功亏一篑! 仔细回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六天前刘家灭门,同一天的夜里,张宅的老太爷驾鹤西游,时间对得上。 张宅所在的昌乐坊,就紧挨着刘家的保宁坊,又印证了一开始的判断:贼巢就在保宁坊左近。 李雄飞和王阔身上的嫌疑都洗不清了,他们同时行色匆匆地前来张宅,看情形和张宅关系非比寻常,却在张老太爷故去足足七天的时间都没有出现,他们在掩饰什么? 这一切综合到一起,巧合已经不是巧合了,而是一个缜密的计划! 杨凤楼越想就越是这么回事,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将这伙贼人绳之于法! 不过,他还是没有。 现在的问题是,刘家的金银财宝,是不是在张宅之中!? 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就可以人脏并获! 只是,怎么才能确定呢? 杨凤楼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大哥,你干嘛呢?” 杨凤楼吓了一跳,右手握拳,收于肋下,差点一拳就轰出去,结果定睛一看,却是牛四。 “大哥,您没事吧?叫了您很多声了,您都不理我……” “哦……”杨凤楼长出一口气,“没事,突然想到了点东西……” 牛四见他恢复了正常,便说道:“刚才我在台上就看到您了,怎么样,咱们刘家班的鞭扫灯花不错吧?这可是咱们压箱底的绝活……” “不错,真不错。” “对了,大哥,您来了怎么不去后台?刘班主和聂姑娘都等着您呢……” “我正想去……” “那好,走吧。”牛四说完,拉着杨凤楼就往后台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对了,大哥,还没有来得及问您,您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杨凤楼低头一看,自己今天的装束,却是粗布的短衣长裤,再套上一双多耳麻鞋,看起来就像一个乡下后生一般,这是他被黑市的钟馗喝破身份之后,特意注意了行动时候的着装,恰好今天去盯梢李王二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变换服饰。 打了个哈哈,敷衍了几句,杨凤楼见到了刘班主等人。 看到杨凤楼到来,那位聂姑娘喜出望外,还没等别人说话呢,倒是微微一福,道了声“杨少侠,您来了”,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表现得实在有点急切,不由得羞红了脸。 杨凤楼一看,那真是人比花娇,少侠再次瞬间变身猪哥。 两人之间这个情景,看得刘家班上下心中暗笑,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好在刘家班班主刘蒲河给解了围。 轻咳一声,刘蒲河满脸堆笑,“杨少侠来了?哈哈……真是贵客临门啊,照顾不周,照顾不周,您看我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怠慢了,实在是怠慢了……” “刘老丈无须多礼,凤楼冒昧来访,给您添麻烦了,刚才得见刘老丈和聂姑娘的鞭扫灯花,简直是神乎其技,乃是杨某生平仅见,佩服佩服……” 杨凤楼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鞭扫灯花这种绝艺,在后世已经濒临失传,如今能够亲眼得见,绝对是发自真心地佩服。 哪知道刘老丈还在谦虚。 “不行了,不行了,已经老了,年轻的时候跟师傅学艺,师傅曾经说过,要在台上摆满八盏灯,才算是把功夫真正练到了家,我曾看过我师傅演过一次,那真是异彩纷呈啊……怎奈我学艺就不到家,现在更是年老体衰,两盏灯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倒叫少侠见笑了……” “刘老丈和聂姑娘的硬软双鞭,已经神乎其技,真是难以想象八盏灯花将是何等美景,真叫凤楼心生向往。” 这话说的刘蒲河哈哈大笑,扫了一眼身边的女儿,微微一沉吟,却是说道: “杨少侠要是想看的话,我老头子是不行了,不过小女倒是还有可取之处,现在虽然还练得不到家,却也有可能真练出一鞭扫八灯来,嗯,少侠要是能等个一年半载,也许就能看到……” 杨凤楼看向聂姑娘,强忍着变身猪哥的冲动,开口说道:“没想到聂姑娘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凤楼就拭目以待了……” 聂姑娘抿嘴而笑,神情中带着些许骄傲,又带着些羞涩 正在此时,就听得台前有人高喊:“刘班主在么?刘班主,管家请你去账房领赏啊……刘班主?” “好,这就去……” 刘蒲河先是高喊了一声,然后一脸歉意地对杨凤楼说道:“杨少侠,您看,您这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这还没有招待呢,就……这样,要不让小女陪您小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杨凤楼笑了,笑得很是开怀。 也笑得聂姑娘的脸更红了。 却没想到,杨凤楼说道:“不!刘老丈,我要和您在一起!” 刘蒲河愣了。 聂姑娘的脸,直接黑了。 牛四在旁边长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凤楼,“大哥,这,大哥……您这是什么爱好啊?” 第23章 演得好 夜幕低垂,昌乐坊中大多人家已经吹灯休息,他们还要为明天的吃食奔波。 唯有张家高搭灵棚,灯火通明。 杨凤楼,与刘蒲河一起,走进了张家。 自从他发现了李雄飞和王阔两人的行踪之后,就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进入张家,恰好赶上刘蒲河要进张家领赏,这个机会,杨凤楼怎么能放过? 而刘蒲河以及刘家班,曾经受过杨凤楼的恩惠,又架不住他死磨硬泡,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却也在他再三保证之下,只得把杨凤楼带进了张宅。 不过,让杨凤楼失望的是,领赏的账房在前院的厢房,距离停灵的正堂还有一重院子,从他们行走的路上,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就在他暗自焦急的时候,已经到了账房。 账房姓张,和刘蒲河好像挺熟,说话很是随意。 “老刘,演得好!这一手鞭扫灯花,长安城里演百戏的,没有谁能拿下来!你刘家班了不起啊,不但拿下来了,还是软硬双鞭,大老爷听说了都赞不绝口,这不,足足赏下来三贯,看好了,这都是足钱,你老小子可有福了……画押吧……” 说完,一指杨凤楼,“对了,这是谁啊,看着面生。” “这是我本家的侄子,叫刘贵。”刘蒲河呵呵一笑,一边画押,一边把准备好的词说了出来,“这不老家闹灾荒么,来投奔我来了,以前一直在老家种地,今天才到……我听说大老爷打赏,怕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拿不了,就让他跟着我一起,嘿,这小子,也就是有把傻力气……” 别的不说,刘蒲河演参军戏不知道多少年了,言语,声音,表情,毫无破绽。 杨凤楼更没有问题了,后世登台足足十年,那表演技艺磨练得炉火纯青,应付一个账房,绝对是手到擒来。 脸上微红,憨厚一笑,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完全就是一个刚刚进城的乡下后生模样。 账房根本没有起疑。 “来了也好,现在伺候庄稼实在是太辛苦,又有这个税那个税的,还得服徭役,一年到头落不下啥……好好跟你叔学戏,就那一手鞭扫灯花,学好了,就能够你吃一辈子。” “哎!” 杨凤楼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泛急,眼看领完赏就要出府了,可是要探寻的东西一点都没看到,岂不是入宝山空手而回? 突然灵光一闪。 凑近了刘蒲河,轻声嘀咕了几句,眼光躲躲闪闪的,仿佛生怕自己的想法有些出格,被人骂作不懂规矩。 “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账房好奇了。 刘蒲河为难地看了杨凤楼一眼,这回不是表演,真是情真意切,听了账房的话,无奈之下强笑着说道: “唉……这孩子不懂规矩,提了个非分之想,他说啊,大老爷点了咱们班子,就是给了咱们一口活命的饭食,又对咱们多有照顾,现在又赏下这么多赏钱来,真真是大好人,咱们戏班也无以为报,就像去灵堂前,给老太爷叩个头,表表心意……您说这不是不懂事么,咱们什么身份的人,哪轮的上咱们去磕头啊?” 账房听了,深深看了杨凤楼一眼,杨凤楼也配合着做出一副沮丧的神色,眼神直视地面,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账房笑了。 “这孩子仁义,知道知恩图报!要是头几天,我就能带着你们过去,不过今天……” 说着微微一沉吟。 “老刘你也知道,明天就是发引出殡,今天大老爷他们正在朝祖祭奠,随后还要陈列器用,不能有外人啊……” “我们在灵堂外面叩个头就成……”杨凤楼听着账房要拒绝,忍不住脱口说道,不过说完之后顿时一身冷汗,这句话说的,与自己现在扮演的这个憨厚少年的形象不相符。 好在,他反应极快,紧接着又说: “我们这个身份,不也进不去灵堂么……” 这句话说得,声音越来越小,说得时候还偷眼看刘蒲河,仿佛生怕叔叔不高兴一样。 这个细节动作的表演,简直是妙到了巅峰,配合上以前的一切表现,把一个乡下憨厚少年的冒失,拘谨,知恩图报,以及少年人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表演得活灵活现。 也正是这个表演,打消了账房的顾虑,也打动了他。 “好孩子,真不错。行,今天也就是今天了,我老张就带你们过去一趟,不过说好了,只能在灵堂外面叩头,不能打扰到大老爷他们……” “好嘞!”杨凤楼故作欣喜状。 “你这孩子啊……”刘蒲河直摇头,他是真怕出现什么意外。 这一真一假的表现,更是让账房一点疑心都没有了。 这才是真正的演得好! 三人穿过一重院子,进入正院,一眼就能看到灵堂之中的情况。 一群人正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干嚎着老太爷什么的,声音中没有什么悲戚的感觉。 七八个大汉已经把棺材放入了棺椁之中,正在放置随棺下葬的各种东西。 杨凤楼一看,不由得心中一惊。 全是金银财宝! 数量众多,熠熠生辉,在灵堂灯光照耀下,晃得他差点睁不开眼! 有唐一朝,在丧葬上,崇尚厚葬,即便朝廷三令五申,民间厚葬也蔚然成风。 不过,随葬的物品,一般都是部分金银,部分陶俑陶马,断然不会出现这种大量金银财宝的情况。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杨凤楼定睛一看,李雄飞和王阔两人,赫然就在那群壮汉之中! 他心中,顿时有数了。 不过,他看到了李王二人,李王二人也看到了他。 “什么人!?” 一声断喝,声震灵堂,那些披麻戴孝之人也都不哭了,纷纷转头。 “快跪下!” 账房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顾不得诧异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赶紧小声催促杨凤楼两人跪下。 杨凤楼和刘蒲河两人刚跪下。 一位大汉走出了灵堂,身穿重孝,满脸杀气。 账房都吓坏了,声音微微颤抖。 “大……大……大老爷……” 第24章 张大善人 来人正是传说中的张大善人。 身形高大,体型微胖,重孝在身,一脸煞气。 这可不是传说中的慈眉善目,倒是有些怒目金刚的模样。 “怎么回事?” 声音阴冷,就像九幽中吹出来的寒风,再配合上他身后的白幡白幢,让人不寒而栗。 账房张先生都傻了,大概张大善人从来没有表现出这幅模样,战战兢兢地将事情前后都说了,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张大善人听了,微眯双眼,仔细打量刘蒲河和杨凤楼,就像小刀子一样,把两个人划了个体无完肤,最后,一双眼盯住了杨凤楼,锐利的目光,就像利剑一样,仿佛要把杨凤楼的胸膛刺穿。 “就是你……要来给老太爷叩头?” 杨凤楼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种做派,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善人,必定是呼啸聚散的江湖匪类无疑! 到了现在,他才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独闯张府,实在有些冒失了。 这张大善人武功如何,暂且不说,那些放置金银的大汉,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类。 想逃出生天,动手,想都不要想,只能继续扮演所谓的刘贵,才能勉强博得那一线生机! “是……是我……” “以前做什么的?” “种地。” “手,伸出来。” “啊?” “双手伸出来,掌心向上。” 杨凤楼伸出了双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明白了张大善人的想法:他想通过自己的双手,判断自己是不是农民。 好在杨凤楼长期练武,双手之上全是老茧,这个不用作假,再加上他本身长得肤色略黑,身上的衣物又是自己在家中帮助贺氏干活时候的衣物,紧张中脸色有些发白,仿佛被吓住了。 整体看来,还真就像一个憨厚的乡下少年。 果然,张大善人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了。 “既然想要感谢老太爷,就磕头吧……” 杨凤楼闻言,俯身便磕,八个响头,个个带响。 这个时候,李雄飞王阔等人已经来到了张大善人的身边,刚想说什么,却被他挥手打断。 “嗯……有心了……起来吧……” 杨凤楼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关,应该是过去了,即便他们对自己有所怀疑,也没有关系,只要不是当场翻脸,就行。 哪知道,就在杨凤楼将起未起之时,异变陡生! 张大善人沉肩收肘,猛然一拳轰出,自下而上划出一条弧线,直奔杨凤楼胸口! 杨凤楼大惊。 他怎么说动手就动手,难道我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没有! 不对! 他这还是试探! 可是,躲还是不躲? 眼看着拳头已到胸前,杨凤楼把心一横! 不躲! 最关键的是,要压制住体内的内力! 杨凤楼陡然扭转苦禅,将所有内力全部收回丹田。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拳头,轰中了自己的胸口。 “轰!” 六尺有余的身体,被一拳轰飞。 身在空中,一口鲜血就喷洒出来。 杨凤楼依旧逆转着苦禅,死死将内力压制在丹田,千万不能功亏一篑,却更是让他伤上加伤。 落地之时,已然面似金箔。 这样一看,倒真像一个不谙武功的少年,被张大善人一拳重伤。 “贵儿……”刘蒲河一声悲呼,赶忙抢到杨凤楼身前,查看了一眼伤势,便泪流满面,却马上回身跪倒,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大善人,饶命!饶命啊!我这个侄子不懂事,您有什么气全撒在我身上就好,千万要饶了他啊,我刘家就剩下这么一条根了啊,大善人,求求您了……” 张大善人站在原地,脸色不断变换,最后却展颜一笑。 “哈哈……原来是我多心了……张先生,给他拿十两银子,一是压惊,二是治伤……” “是,是……”张先生早被吓得汗如雨下。 张大善人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刘蒲河,声音由和煦再次变得冰冷。 “第三么……便是让你们闭嘴,懂么?” “懂……懂,懂!”刘蒲河赶紧磕头,还不停说道:“谢大老爷,您放心,我们万万不敢多嘴……” “行了,走吧……”张大善人像打发一只苍蝇一样,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既然你侄子摔伤了,特许你们刘家班今夜住在我张府,明天还得你们跟着出殡呢……” 刘蒲河一愣,随后醒悟,“是,我侄子是不小心摔伤的……嗯,多谢大善人体恤,多谢大善人体恤……” 随后,和账房张先生一起,扶起了杨凤楼,还特意大喊:“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好好走路都不会了?摔成这样,还怎么在班里帮忙,好在大善人心善,让你睡一晚带天棚的房子,你可得好好养伤啊……” 杨凤楼双目紧闭,面似金箔,根本不说话。 那张大善人看着他们走出了正院,沉吟半晌。 李雄飞凑了过来。 “大哥,费那事干嘛?要不让兄弟我去……” 张大善人一挥手。 “不用!他们虽然有些古怪,却也都不是什么武林中人,刚才那一拳,足够他躺上半年了,再说,我让他们今天住在府里,明天跟着出殡,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事……” “可是……” 李雄飞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大善人冰冷的目光制止住,只得闭嘴,他知道,这个大哥,为人最是自负,一旦做出决定,别人很难再更改,虽然还心有不甘,却只得作罢。 “干活!” 张府之人,该哭的,继续哭,该放置金银财宝的,继续放置,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却说杨凤楼,被刘蒲河架到张府门口的戏台后面,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刘家班顿时鸡飞狗跳。 牛四当时眼就红了,“大哥,您怎么了?是谁伤得您,告诉我,我找他们拼命去!” 聂姑娘直接哭了,“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这么伤得这么重?” “行了,都别添乱了!”刘蒲河一声断喝,班主的威严尽显,倒是把杂乱的声音全部压了下去。 “先放平了……慢点,慢点!丫头,你去看看咱们的药还有没有……” 刘家班正在混乱之中,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 “刘班主,大老爷传话了,让你们所有人今天都住在府上,明天跟着出殡……” 却正是张管家,声音冰冷,面似寒霜,一点也没有那慈眉善目的模样了。 第25章 此行,凶险 杨凤楼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间中,他是在吐出第二口鲜血之后才昏迷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大概明白了,这里,应该是张府的一个偏院。 “大哥,您醒了?” 却是牛四。 这家伙就坐在床边,一发现杨凤楼有动静,就站了起来,满脸的关切。 “扶我起来……”一开口,杨凤楼才发现,自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来气。 这仿佛是一间杂物间,角落处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连刘家班常用的那些箱笼什么的,也胡乱地堆在另外一边。 杨凤楼自然没有去想别的,在确定了房间中仅有牛四一人之后,便艰难地摆出了一个五心朝天的姿势。 “别说话,我要疗伤……” 说完,便沉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之中。 张大善人那一拳,够快,够狠,也够阴险,正中杨凤楼胸口膻中穴,别说是一个没有内功傍身的乡下少年,就是身居内力的江湖中人,被这一拳击中,也会重伤。 在这一拳之下,杨凤楼吐了两口血。 第一口,自然是因伤而吐。 而第二口,却是他再也压制不住丹田内的苦禅内力,内力奔腾运行,运行到胸口伤处,两相撞击,激得他再一次吐血。 不过,也正是这一口血,倒是把胸口的淤血给逼了出来。 虽然杨凤楼随后就昏迷了,不过就胸口的伤势来说,倒是减轻了不少。 如今苏醒,运行内力疗伤,每到胸口膻中穴,都会阻碍重重,不过,内力终究可以通过,在身体内完成完成的大周天搬运。 这让杨凤楼大大松了一口气,而更让他惊喜的,却是苦禅本身。 苦禅,源自佛门,乃是少林高僧所传,本以为除了考校悟性之外,好像并无其他优点,却不想时至今日,杨凤楼才发现,着苦禅内功,在疗伤一项上,竟有奇效! 苦禅内力在每一次通过胸口阻碍的时候,都会化作重重叠叠的方式冲击,一层一层消弭经脉中淤塞的部分,不过运行了三个大周天,杨凤楼就感觉到,胸口的沉闷消散了不少。 这苦禅在佛门功法中声名不显,竟然也有如此效果,怪不得佛门功法修炼到精深处,以金刚不坏为名,果然不凡。 杨凤楼再不想其他,沉心静气,全力运转。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睁开了双眼,一丝金色的光芒在眼中闪过。 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伤势竟然好了个七七八八,唯有胸口受伤处还隐隐作痛,却也对行动影响不大。 至此,杨凤楼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在众敌环绕中,没有什么比拥有自保能力更加重要了。 “大哥,您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 牛四长处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继而就打开了话匣子。 “大哥,您这一受伤,可吓坏我了……刚才你苏醒之前,聂姑娘也一直在这里,只不过时过子时,她一个姑娘家实在有些不方便,这才……” “现在什么时辰了?”杨凤楼打断了他的话。 “刚过丑时。” 杨凤楼沉吟半晌,说道:“牛四,我和你说了吧……” 便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 牛四听得大眼圆睁,“不可能吧?刘家灭门的案子,八十三口都死在张大善人的手上,他的名声……” “名声都是做出来的!”时间紧迫,杨凤楼有些不耐烦,“张大善人?哼,你能想到一个大善人,一拳把我打得吐血连连么?要知道,我可是去给他死去的老爹叩头,所谓百善孝为先,在灵堂前动手,他是什么大善人?” 一番话堵得牛四无言以对,这家伙想了想,勃然大怒,“好啊,什么张大善人?原来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我最恨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了,真不是个东西……大哥,您说吧,咱们怎么办?” 杨凤楼想了想,说道: “以我的推断,这货贼人,必然是要借助出殡的方式,把刘家的金银财宝运出城外,时间,就在明天,但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什么也做不了,必须把这个消息送回右龙武军,集中力量,将这伙贼人一举拿下!” “所以,现在,我必须把消息送回去!” “大哥……”牛四叫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却一咬牙,还是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你要去报信,先要出张宅,还要躲避坊丁,再躲避巡街的金吾卫,还得找到右龙武军的人……时间这么紧迫,右龙武军能不能按照您的想法布置妥当,暂且不说,就是找到他们,也是困难重重……” “此行,实在凶险!” “大哥,贼人仅仅对您是怀疑,照现在的形式来看,他们不见得会害了您的性命……不如,您就继续装作伤号,最后也能留个周全……至于张大善人击伤您的这个仇,既然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早晚有报仇的一天……” 杨凤楼听了,知道牛四这是劝说自己不要犯险,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不过,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牛四,,刘家八十三口,连妇孺儿童,无一逃生,这群贼人简直穷凶极恶罪大恶极!咱们万万不能放过他们!现在既然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断然不能因为个人安危,就放过他们!” “再说,那张大善人一拳打得我吐血两口,这个仇,嘿嘿……” 杨凤楼没有说完,却是嘿嘿冷笑了两声。 听得牛四后脑勺直冒凉气,这个大哥……好像有点记仇啊…… “大哥,要不……我去?” 牛四主动请缨,杨凤楼却摇摇头。 “你去的话,难以取信于人,这件事,还得是我自己走一趟……” “大哥,您的伤……” 杨凤楼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对着牛四说道: “张大善人将刘家班强留在张宅,必然是起了疑心,现在门外必然有人监视咱们,我走之后,你要继续留在这里,就像继续照顾重伤之人一样,只是,这床上的人……“ 杨凤楼犯难了,却没有想到,牛四说道: “大哥,我有办法……” 牛四直接打开刘家班的箱笼,搬出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边摆在床上,一边对杨凤楼说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照顾着这些行头,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堆出来个人形,不成问题……”说着,从箱笼中取出一颗木质的人头,“这是咱们表演《孝子哭灵》的道具,放在这里,正好…… 杨凤楼一看,刘家班零碎的道具,在牛四的摆弄下,果然成了个人形,再加上那颗木质的人头,要是从窗外看的话,果然和一个卧床之人别无二致。 “有你的!” 狠狠拍了怕牛四的肩头。 “天亮之前,我必回来!” 说着,就要离开,却被牛四拦住。 “大哥,等等。” 从箱笼中又翻出一套黑色豹衣,原本是戏曲中表演江湖人的穿戴,用在这里,却是刚好。 杨凤楼嘿嘿一笑,后世表演《武松打店》的时候,倒是穿过,没想到还有穿戴的机会。 也不多说,换上衣服。 牛四又递过来一把匕首。 “大哥,这是我随身的家伙,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你拿着防身。” 匕首长不盈尺,乃是精钢打造,钢口很是不错。 杨凤楼深深看了牛四一眼,接过匕首。 “好兄弟!等着我,自己小心!” “大哥,您也一路小心!” 话音中,杨凤楼已经翻窗而出。 第26章 想死,还是想活? 杨凤楼翻身出了房间,随即伏低身子,静静观察四周。 此处乃是张府的一个跨院,坐落在张府的西北角,很是偏僻。 也许是张大善人对杨凤楼等人不够重视,只有两个张府的仆役守在院门口,昏昏欲睡,并不警觉。 这倒是给杨凤楼减少了很多的麻烦。 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又找到了灯火通明的灵堂,张府大概的布局,已然出现在杨凤楼的脑海之中。 在这个时候,他要感谢老头,要感谢右龙武军,尤其是宋皓大将军,要不是他坚决地将杨凤楼送入右龙武军接受培训,那么,杨凤楼注定不能轻而易举地获悉自己现在的处境。 在右龙武军接受培训的时候,建筑形制,是非常重要的内容,大到长安城的各个坊,小到普通民宅,都要求众多学员铭记于心吗,按照老头的说法,“你们以后免不了偷鸡摸狗,现在多记住一些,以后动手的时候,至少知道应该去哪……”,为此,老头还特意从工部借出了很多大型民宅的建筑范式,供各个学员学习。 这个培训内容,给杨凤楼帮了大忙。 心中默默计算,此处地处偏僻,从功能上讲,属于库房之类,只要向西南方向再穿过一个院子,就是张宅的外墙,越墙而出就是昌乐坊中的道路,不宽,不长,但是足够偏僻,沿着道路拐两个弯,就能抵达坊墙。 这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径。 简短,隐蔽,最重要的是,这条路径上,遭遇到张府的人的可能性,非常小。 唯一可虑的是,张府会不会安排人巡夜,如果有的话,这巡逻队的行进路线和巡查周期,又是什么? 不过时间紧迫,杨凤楼决定不等了。 至于巡逻队的问题,只能撞大运。 没有,最好。 如果有的话,也只过是将潜行变成强闯而已。 总之,一定要把消息送出去! 起身,潜行,高抬脚,轻落足,顺着墙根,溜到房间后面,借助墙角堆砌的杂物,攀到院墙之上。 很顺利,没有被人发现。 对面的院子不大,仅仅房屋三间,东首那间还还有灯光。 杨凤楼皱了皱眉头,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情况。 时过子时,按照唐朝大部分人的生活习惯,这个时候,应该早早进入梦乡了,却没有想到,这个小院的主人,竟然还没有休息。 不但如此,东首房间不但点着灯,还开着窗! 如今已经是五月时节,天气虽然算不得酷毒,却也有些炎热,开窗纳凉倒是正常,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杨凤楼就不能直接穿过小院,否则的话,就会把自己的身影暴露在小院主人的视线之中! 杨凤楼有些踌躇。 要想通过小院的话,最好的路线,便是贴近房屋,顺着墙根溜过去。 可是,也有可能在墙根行走的时候,被屋中之人听到。 杨凤楼暗自下定决心,这间事了,一定要好好修习一下轻功,如果是壁龙柴飞在这里的话,断然不会把事情弄得如此惊险! 不过,现在…… 侧耳倾听,小院中很是安静。 盼望是他忘记了熄灯…… 杨凤楼一咬牙,管不了那么许多。 翻身过墙,落地,声音不大,却在静谧的夜里,很是明显。 杨凤楼的心跳顿时加快,身体僵在原地,生生不敢动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带给他巨大的压力,就连仲夏夜晚中的风吹草动蚊虫低鸣,都吓得他心惊肉跳,他生怕小院的主人推开窗户 好在,小院的主人,并没有出现。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蹑手蹑脚地接近了房屋。 后背紧贴在房墙上,杨凤楼已经汗透重衣。 继续。 转身,弯腰,向前。 已然接近了屋门,只要过了门口,再向前一丈左右,便脱离了房屋的范围,即使小院主人从窗口来看,也会因为视线的关系,发现不了什么了。 杨凤楼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缓,一点一点地先前挪。 沉重的压力再一次出现,心脏如同爆炸一般地跳动起来,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终于,通过了门口,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 再有一丈,胜利在望! 此时,异变突生! “吱扭……” 房门大开,一个人影,在灯光的照耀下,出现在杨凤楼的身后! “啊……” 一声惊呼,顿时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杨凤楼再也不抱任何幻想。 转身,暴起,盈尺的匕首,已然抓在手中。 当他看到小院主人的时候,小院主人也看清了他的面容。 双方都是一愣。 杨凤楼没有刺出手中的匕首,一把抓住对方,反身,错步,后退,就拉着他进了屋子,一个闪身,躲在了房门之后,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下方。 “想死,还是想活?” 对方都快被吓哭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带你去灵堂叩头,我也不知道张大善人怎么会突然动手,这真不关我的事啊……求好汉放过我啊……” 小院的主人,竟然是那位账房的张先生! 杨凤楼嘿嘿一笑,“你想死的话,我就放了你……” “求求好汉,求求好汉,千万别……啊?” 张先生被杨凤楼的逻辑打败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只听得他说道: “那张大老爷,根本不是什么大善人,他乃是一伙江洋大盗的首领,刘家八十三口被灭,就是他们做下的!某家也不是什么刘贵,而是大唐右龙武军翊卫,现在这处宅院已经被我们团团包围,一会混战开始,你要是想死的话,倒是方便得紧……” 杨凤楼一边忽悠,一边仔细观察着张先生的反应。 让他满意的是,张先生只听得张大善人乃是贼首的时候,已经吓得快瘫软了,后面的话仿佛都没有听到,口中还不断叨念着“不可能吧,不是真的……” 看来,初步可以判定,这位张先生,应该不是盗贼一伙。 这让杨凤楼大大松了一口气。 此时,小院之外,已有人声。 “张先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杨凤楼再一次压低声音。 “我再问你一次,想死,还是想活?” 面对杨凤楼第二次的提问,张先生的选择,很是简单。 “想活!” “那我放开你……” “不,好汉,您就抓着我就行……” “……” 第27章 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两名张家护院进入了小院,提着灯笼,正好晃到张先生。 “干什么呢,放下!” 张先生一声怒喝,仿佛气愤之极,声音中微微带着颤抖。 “张先生,您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刚才听到您的叫声,没事吧?” 护院狐疑地望着张先生,顺口问道,眼神却不停地在院中扫视,另外一名护院干脆不说话,上下打量张先生的房间。 “今天真是倒了霉了……被大老爷训斥,心中烦闷,想在院子里排遣一下,还绊了一跤,真是……真是……” “没事?” “还能有什么事?你还想我有什么事?今天我还不够倒霉!?” 张先生气急,句句出口都是大声咆哮,仿佛不这样不足以表达他的郁闷。 “张先生,小声点,大老爷他们正在灵堂祭祖,最是忌讳打扰,我们这些下人也都抓紧功夫休息,明天可是发引出殡,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呢……” 一名护院轻声说道,随即又打量了小院一眼,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和同伴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自己昏了头,带着外人去灵堂……就知道冲着咱们发脾气……要不是得从他手里领钱,早收拾他了……再有事,也不管了,摔死他个……” “嘭!” 房门被狠狠地甩上,张先生好像恼羞成怒一般。 人声渐远。 房间内,张先生已经瘫在地上半天了。 杨凤楼长长出了口气,忍不住向他伸出了大拇指,刚才杨凤楼告诉他,想活的话就去把护院应付走,张先生说害怕,杨凤楼告诉他,要是害怕的话,就喊出来,没想到这位账房先生的悟性着实不错,颇有些后世咆哮帝的风采。 饶有兴趣地看着瘫在地上的张先生,杨凤楼也有些庆幸。 早在认出他的时候,杨凤楼就有些倾向他并不是张大善人的一伙,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贼人向棺椁中放置金银财宝的时候,懵懵懂懂地把杨凤楼两人带到灵堂,随后的种种表现,甚至能够佐证他根本都不知道张大善人的真面目,尤其在杨凤楼叫破张大善人身份的时候,他的表现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在众敌环绕的情况下,将行踪的隐秘,寄托在这么短时间的判断上,杨凤楼确实是在冒险。 好在,他成功了。 “张先生,您是怎么和张大善人搅合到一起的?” 放松之余,杨凤楼也不免要再打听一下张先生的来历。 张先生听了这话,以为杨凤楼还对他心存怀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骨碌爬起身形,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先生名叫张通,字文举,乃是河北道赵州人士,自幼饱读诗书,在咸通十四年,被赵州刺史推荐到长安应试,却没想到正好碰上懿宗大行,取消了当年的考试,再加上僖宗登基之后专事玩乐,科考复行之日,遥遥无期,张通心有不甘,听闻长安城张大善人的名声,再加上都是同姓,便上门在张府借住,平时以清客的身份帮忙管理一下张府的账目,仔细算算,也三年有余了。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我所管理的账目,主要是支出花费,只要数目清楚就行了,至于他们的钱都是怎么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啊……小兄弟,不,好汉,不是,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杨凤楼点点头,换做是他,也不会将完整的账目交给一个借住在家里的读书人。 “好了,我相信你,我还有事,就要走了,记住,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睡觉去,明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等到出殡完了就装病,只要明天晚上你不离开这个院子,我自有办法保你周全……” “大人,您不是说,今天……哦,懂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去睡觉……”张先生还是很聪明的,不过一个晃神就明白了。 杨凤楼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一次,倒是很顺利。 出张家,翻过昌乐坊的坊墙,避开金吾卫,杨凤楼回到了家。 柴飞宋岩都在,与贺氏一起,焦急地等待。 贺氏看到杨凤楼回来,长长出了口气,看他的装束,就知道有事,轻轻一叹,嘱咐了一声一切小心,便离开了。 柴飞和宋岩上前,头都快低到裤裆里去了。 “猴子,我们把人跟丢了……” “没事,我知道他们在哪……” “啊?” 杨凤楼也不隐瞒,将自己这一趟的前前后后全部合盘托出,听得柴飞两人目瞪口呆,尤其听到杨凤楼被张大善人一拳轰飞,更是替他捏了把冷汗。 宋岩最是直接,愤然起身。 “走,报仇去!” 杨凤楼一把拉住他。 “仇,得报,却不是这么个报法……”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让你们去通知老头,人,咱们找到了!” “让右龙武军,大理寺,京兆府的人,都动起来!” “查!查李雄飞和王阔,查张大善人的底子,最重要的,是查张家的墓地在哪?” “我怀疑,这货贼人已经聚齐了,他们明天,要借用出殡的方式,用棺椁将金银珠宝运出长安城,等他们到了墓地,就是他们分赃的时候!到时候,让咱们的人在张家墓地布防,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到时候就是直接击毙,也是为民除害!” 杨凤楼的话,说得投地有声,让柴飞宋岩两人热血沸腾。 “好,就听你的,让这帮贼人再多活上一天!” “咱们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到时候,你想怎么调理他们,都成!” “咱们这就去找老头!” 哪知道,杨凤楼却摇了摇头。 “不,你们去,我还要回去……” “什么!?” 两人大惊。 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群贼的身份,又何必再冒险回去? 杨凤楼看到两人的模样,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不过还是坚持回去。 “我要明天跟着他们出殡,把这一伙贼人就放到我的眼皮底下,断然不能让他们跑了!” “再者,我现在是刘家班的刘贵,如果明天张大善人发现我不见了,必然会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迁怒刘家班,我不能罔顾他们的性命!” 第28章 出殡 第二天,张府老太爷出殡。 有唐一朝,以礼入法,在丧葬礼仪上也是如此。 丧葬程序繁复而庄重,足足二十六条之多,包括:初终,招魂,发丧,护丧,奔丧,置灵座,治棺椁,沐浴,袭尸,饭含,明旌,小敛,大敛,成服,吊丧,傅帽,停柩待葬,朝夕奠、朔望奠,卜宅凶,卜葬日,启殡朝祖,陈车位、器用,发引送葬,陈明器,下葬,虞祭。 当然,也会根据死者的身份不同,而适当调整丧葬的程序和礼节,不过自懿宗之后,礼乐崩坏严重,很多人家在办理丧葬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地逾制,这倒是符合有唐一朝厚葬先人的习惯,对此,官府众人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丧礼程序中,发引送葬,就是民间常说的出殡。 张家老太爷出殡,自然不同凡响。 有九九八十一位道士和九九八十一为高僧,为整个送丧队伍开路。 随后乃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丧刘,不知道张大善人给他许下了多少好处,丧刘把看家的功夫都拿出来了,丧刘手拿纸钱,一撮纸钱五张,三指一捏,拧腕抖手,向高空一抛,纸钱打着旋冲天而起,足有两丈有余,继而落下,飘飘荡荡。 道士持咒,高僧诵经,再加上丧刘的纸钱高抛,将悲戚的气氛,洒向了整个送葬队伍。 随后,才是真正的送葬队伍。 张大善人一身重孝,手持招魂幡,当先而行。 随后便是车队,依照次序,分别是:灵车,方相车,志石车,大棺车,楯车,明器车,下账车,米车,酒醴车,苞牲车,食车。 丧主和诸子光脚身穿丧服紧随其后,其他亲朋好友依照与张老太爷的亲疏关系排列跟随。 鼓吹送葬,挽歌随行,更有班剑持木剑,羽葆捧羽杖,一路护送灵柩。 这么说吧,张老太爷的送葬队伍,除了御赐的卤薄之外,其他的,都一应俱全。 不但如此,所用人和物,都是最好的。 鼓吹班乃是教坊司中的坐班。 班剑、羽葆,都是选用身高六尺以上的壮汉。 就连班剑手持的木剑,都是用金粉描饰花纹。 整个队伍延绵出好几里地,队尾还没有走出昌乐坊,开路的道士高僧,就已经到了长安城门! 这样的队伍一出现,顿时让长安城中人啧啧称奇,纷纷称赞,正所谓百善孝为先,能够拿出这样的阵势送葬老爹,在长安城平民的观念中,张大善人,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听到杨凤楼的耳中,差点让他一口鲜血喷出来。 这哪是什么毁家送亲的大孝子,分明是一伙坐地分赃地江洋大盗! 张大善人赤脚而行,步履如飞,要是没有内力的支持,打死杨凤楼都不信。 李雄飞王阔两人,放着好好的金吾卫队正不做,换上粗布衣衫,混迹在张家的奴仆之中。 那十六名班剑羽葆,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杨凤楼认识其中三个,都是右龙武军记录在案的长安城江湖游侠。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名叫刘开山,号称有抜钉之力,曾经在酒楼与人一言不合争斗起来,一拳轰断了酒楼的立柱,致使多人受伤,酒楼的一位小伙计被断柱砸断了双腿,至今乞讨为生。 那细瘦的七尺汉子,名字不详,绰号狂蜂,轻功上佳,最是好色,曾一夜之间连坏五位少女的名节,京兆府找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秃头汉子,乃是铁刀张五,一口铁刀用得出神入化,按照右龙武军的猜测,最少也是个六品武夫,曾经因为行路之时被一老农的牛车碰了一下,一怒之下斩杀老农,这还不解气,明察暗访之下找到老农的住所,将老农全家七口尽皆屠戮,就连年仅两岁的儿童都没有放过! 杨凤楼虽然仅仅认出了这三个人,不过看他们和周围人熟悉的样子,想必其他人也和他们是一路货色。 这张大善人,以善人之名藏污纳垢,把这些长安城的牛鬼蛇神都聚集到自己的身边,为人又能正派到哪里去?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今天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拍手称快,也算是还了长安城一个朗朗乾坤,着实功德不小。 杨凤楼仔细记住了那十六个人的模样,再一次躺了下去。 原来,他昨天回程倒是很顺利,今天跟着刘家班,免不了要继续装作重伤难愈的样子,被牛四和刘家班另外一个小子抬在一块门板上,和刘家班一起,在队伍的最后,慢慢跟随着送葬队伍行走。 队伍出城,早有张家之人上下打点,守城的军卒也没有刻意为难,收了孝敬之后,便放了他们出城。 到了刘家班出城的时候,守城的一位队正却不干了,拦住不让出城,手指着躺在门板上的杨凤楼,说道: “怎么回事?这个病痨鬼也要去送葬?你们准备埋了张家老太爷之后,再把他埋了?” 闻讯赶来的张管家一个劲地解释,守城的队正却不为所动,几个问题问得张管家哑口无言。 “他们是谁?” “一班戏子?怎么会和你家老太爷关系深厚的?都伤成这样还要去送葬?” “怎么受的伤?是不是前几天屠戮刘家的匪徒?” “什么身份?是不是乐户?” “出城意欲何为!?难道想借着张家出殡的机会逃出长安!?” 这几个问题说出来,张管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得撇清了和刘家班的关系。 那守城的队正一听,也不客气了。 “啊哈,我就说不对呢,原来是想混在送葬队伍中出逃!来人,把他们给我都押起来,严加审问!” 早有守城的军卒上前,如狼似虎地把刘家班众人全都按倒。 队正不理会刘家班的叫喊,转向了张管家。 “张家老哥,不是兄弟不给你们面子,一班戏子跟着送葬,这件事着实可疑……你也知道,咱们长安城前些天出了件大事,上头下令,让我等严加留意出入人员,你张家出殡,咱们自然不会为难,但是这班戏子,可不能轻易放出长安城去,我这也是职责所在,您见谅吧……” 张管家见状,只得连连感谢,随后又单独上了一份供,这才向送葬队伍追去。 见到张管家已经走远,杨凤楼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对着守城的队正一抱拳。 “泥鳅,多谢了。” 第29章 行动代号,扫狼烟! 守城的队正哈哈一笑。 “猴子,别客气。” 原来,这守城的队正,也是右龙武军中人,代号泥鳅,和杨凤楼等人一起接受培训,此次换装前来,乃是按照老头的安排,要在城门处让杨凤楼从送葬队伍中分离出来,同时,也是遵循杨凤楼的愿望,让整个刘家班脱离危险。 “情况怎么样?”杨凤楼问道。 “咱们的人按照老头的部署,分为三队,第一队埋伏在张家坟地周围,第二队分班监视整个送葬队伍,务必不让任何劫匪在城外逃脱,第三队,在城内,已经包围了张府,李雄飞和王阔的住所……” “还有,大理寺和刑部也出了不少人,和第一队在一起,这是一次联合行动,务必保证在城外张家祖坟将群贼一网打尽……” “另外,老头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说着,泥鳅递过来一物。 杨凤楼拿在手上,微微一沉。 黄铜所制,正面阳刻“令”字,背面阴刻“右龙武军”。 铜符! 右龙武军现场行动总指挥的信物! “这……”杨凤楼一愣。 泥鳅笑了。 “老头说了,贼是你找到的,证据是你提供的,人,自然也让你去抓!” “行动代号,扫狼烟!” “你就是扫狼烟行动的总指挥!” 杨凤楼顿觉手中铜符一沉,心中不免一片火热。 “好!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杨凤楼说道: “泥鳅听令!” “属下在!”泥鳅叉手为礼。 “命你统和城内三处人马,以城外响箭为号,同时攻入,务必不让三家走脱一人!” “得令!” 杨凤楼想了想,又低声说道:“张府跨院中,有一位账房先生,姓张,乃是赵州一举人,务必护佑他周全。” “我亲自去办。” 杨凤楼点头,早有一名兵卒牵来战马。 翻身上马,杨凤楼对早就看傻了的刘家班众人说道:“事关机密,不便多言,请诸位今夜暂住在这里,自有人会招待你等,凤楼先行告辞,咱们……明日再见!” 说完之后,也不等刘家班答话,策马出城! 杨凤楼出城之后,自有人前来来指引道路,他在长安城外绕了个大圈子,躲开了张家的送葬队伍,直奔张家祖坟所在。 一路上,张家送葬队伍的情况,一点点汇聚到杨凤楼这里。 “报,张家出城五里,有张家朋友五十三人回返,队伍停灵哭祭,目标一号(张大善人),目标二号(李雄飞),目标三号(王阔),没有脱离队伍……” “报,张家出城十里,有张家远支亲属十六人回返,队伍停灵哭祭,目标一号,二号,三号,没有脱离队伍……” “报,张家出城二十里,有张家旁支亲属七人回返,队伍停灵哭祭,目标一号,二号,没有脱离队伍,目标三号,脱离队伍,方向西北……” 杨凤楼在策马奔腾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下达命令。 “命令,联系京兆府,请其配合查询张家朋友的身份……” “命令,联系刑部,请其配合监视张家旁支人员的行踪……” “命令,联系大理寺,请配合监视张家远支人员的行踪……” “命令,右龙武军第二小队人员出动,追踪目标三号王阔,三人成组,潜行追踪,以响箭为号,执行捉拿!” “命令,增加目标如下:目标四号,张府大管家,目标五号,刘开山,目标六号,狂蜂,目标七号,铁刀张五!” 以朝堂的强大背景为依托,右龙武军,大理寺,刑部,京兆府,配合在一起,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张家的前前后后全部笼罩其中。 而这张大网最重要的编制者,杨凤楼,在奔驰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先张家送葬队伍一步进入了张家祖坟,来到了埋伏的地点,也见到了早就埋伏在这里的众人。 白氏仲昆,白景云,白景帆,俱是七品武夫,统领刑部人马,听从调遣。 王姓大汉,三十余岁,沉默寡言,六品武夫,乃是大理寺一捕头,负责大理寺人马。 京兆府负责人,却没有在这里,他们的人马在外围,主要任务是捉拿漏网之鱼。 让杨凤楼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看到了金吾卫的那位程校尉,没听说联合行动中有金吾卫的参与啊。 这货果然是独自一人来的,见到杨凤楼之后,大大咧咧地一拱手:“杨家大朗,某家来了!你千万不要轰我走,****的李雄飞王阔,老子拿他们当兄弟,他们拿老子当傻子,什么都别说了,一会得让他们好好尝尝某家宣花斧的厉害!” 杨凤楼点了点头,这货虽然憨直,不过听说手上的功夫很是过硬,最少也是个五品武夫,有他在,倒是能够提升一下己方的战斗力,至于忠诚的问题,杨凤楼根本不用多想,卢国公的后人,还是信得过的,程校尉就算为了程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也绝对不会背叛朝廷。 至于这次行动的主体,右龙武军自然人员众多,柴飞宋岩赫然在列,其他人都是和杨凤楼一起参加培训的少年。 不过,他对这些少年的战斗力并不抱多少幻想,相交月余,对他们了解很深,这些少年人长于聪慧,拙于武技,大部分都是九品武夫的水平,虽然与其他衙门比较,整体水平不低,但是对上穷凶极恶的群贼,却也没有什么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在品级上还略有不如。 唯有代号老龟的少年,自幼习武,功力不错,已经有七品武夫的修为,在右龙武军这次出动的人马中,算是除去杨凤楼三人之外,功力最高之人。 不过,柴飞很不喜欢他。 一个,是因为老龟为人颇为自傲,向来独来独往,谁都瞧不起。 二来,在本次试炼任务中,老龟在探查一项上,算是另辟蹊径,根本没有主动去寻找贼人,而是跟在了杨凤楼三人的后面,而且选择了最为忠厚的宋岩作为追踪目标,竟然在宋岩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步一步跟上了杨凤楼三人的追踪步伐,几乎在杨凤楼三人确认贼人身份的时候,也确认了张大善人的行踪。 最可气的是,这个家伙竟然还跑去老头那里邀功,要不是杨凤楼三人早了一步,他有可能就可以踩着杨凤楼三人,成为本次行动的总指挥! 这是争功! 而且是最为人不齿的方式! 柴飞又怎么能够看得上他!? 杨凤楼了解了事情的前后之后,也有些怒气,不过大事当前,只得按捺下去。 高举铜符,杨凤楼对所有人说道: “我以扫狼烟行动的总指挥的名义,命令!” “所有人务必隐藏好自身行迹,没有命令,不得擅动!” “以响箭为号,所有人都开弓放箭,利用远程攻击,大量消耗贼人的战斗力!” “总共命令下达之后,所有人奋勇向前,务必不使贼人逃脱!” 众人慨然应诺。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 “报,张家送葬队伍,已进入包围圈!” 杨凤楼回头。 那正是: 将士英豪,儿郎虎豹,军威浩,要把狼烟扫! 第30章 瓮中捉鳖 天色大黑。 傍晚出发的张家送葬的队伍,已经抵达了早就准备好的坟地。 随后便是一套繁复而又庄重的入葬仪式。 伴随着飘飘荡荡的悲泣之声,巨大的棺椁落入墓穴,摆放各种器物与葬品,掩户,堆坟,设奠祭土地神。 随着掌事一声高喊“礼成”,张老太爷终于入土为安。 按照唐人的习惯,葬礼至此,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主要就是丧主本家守制以寄托哀思了,至于引魂的虞祭,按照张大善人的愿望,要放到柔日去进行,所以,送葬随行的大部分人都在嚎哭一番之后,启程回返。 而张大善人自然留在了坟地,走进了早早就准备好的茅屋之中,和他一同留下的,除了张家嫡系之外,还有几名仆役。 杨凤楼早得人禀报,目标人物中,除了三号王阔在出城二十里的时候脱离了退伍,其他的人,全部留在墓地,这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虽然完全可以断定这帮贼人的身份,同时有猜测出他们的计划,但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年纪轻轻的杨凤楼也不免心中打鼓,如今事态向着他的预期发展,让他很是快意。 当众人问道什么时候动手的时候,杨凤楼以一个字宣示了他强大的自信。 “等!” 遇上中天,银华满地,时过子时,万籁俱静。 茅屋中,灯光亮起。 不多时,一行人提着灯笼,再次回到了墓地。 接着微弱的灯光,能够看到他们手持兵刃,身穿夜行衣。 为首的,正是张大善人。 这回不用杨凤楼再说什么了,包围圈外的众人,都清气凝神,拭目以待。 一行人走到墓穴之外,也没有任何仪式,仿佛根本不怕打扰死者的安宁,直接开挖,看得暗中隐藏的众人嘴角直抽抽。 这可是张老太爷的墓穴,刚刚下葬不到三个时辰,张大善人就带着人挖开,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孝子,大善人? 张大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藏,已经落在很多人的眼中,直直看着开挖墓穴,沉吟不语。 这时候,李雄飞凑了过来。 “大哥,一切顺利,再有一刻钟的时间,就能挖到墓穴,等咱们把棺椁抬出来,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嘿嘿……这些年的积蓄都在这里,足够咱们好好把下半辈子过完了,就是可惜了张家这个据点……” 张大善人摇了摇头。 “也算不得可惜,毕竟这次的案子太大了,长安城中风声鹤唳,很多兄弟都不敢做私活了,就连你和王阔兄弟,都漏了首尾,说不定什么时候,朝廷的鹰犬,就会摸到咱们的门上,现在走,却是最好不过……” 一提到这身,李雄飞顿时脸上一红,不过在夜色中并不显眼,他还是恨声说道: “娘的,也是倒霉,谁知道朝廷的鹰犬鼻子怎么那么灵?一个小小的玩忽职守,就追着老子不放,开革出金吾卫之后还派人盯梢,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听说,主导这件事的,还是一个刚刚进入右龙武军的小崽子……娘的,不要让老子碰上他……” 张大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右龙武军是干什么的,你还不知道么,这么多年以来,有多少江湖好汉折到了他们的手上?鼻子灵一点也是正常……不过,咱们这次也算是和他们交了一手,如今全身而退,也算给江湖好汉扬眉吐气了……好了,快点去干活吧,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感觉总是不好……” “大哥,是因为那个戏班的小子么?我就说当时就应该弄死他……” 张大善人听了,凝重地摇摇头。 “我也说不好,那小子为了感恩闯到灵堂叩头,却正好碰上咱们倒腾金银,被我打伤之后又被守城的军士拦在长安城中,一切,有些太巧了,巧得我感觉很是不好……” 李雄飞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劝慰,只得甩下一句“大哥不必多心”,便去干活了,只留下张大善人独自站在灯火范围之外,隐隐灼灼地看不清表情。 这伙贼人,足足二十余人,除了张大善人之外,纷纷上手开挖墓穴,不多时,墓穴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几个孔武有力的直接进入,不多时,就把棺椁抬了出来。 启棺之后,贼人顿时发出一阵低呼,虽然声音压抑到极点,却也难掩其中的兴奋。 不过,没有一个贼人胆敢向棺内伸手,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时不时地回头望上一眼。 这个时候,张大善人上前,亲手将张老太爷的遗体抱了出来,轻轻放到地面之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装点吧……” 众贼这才拿出准备好的包裹,不停将棺椁内的东西装进去。 全是金银财宝! 在满满的月华之下,闪动了诱人的光彩! 数量众多,几乎将棺椁填满! 虽然有唐一朝习惯厚葬先人,但是将这么多金银财宝全部塞到棺椁之中,这种事,即便皇家都干不出来! 这些财宝的出现,也最终坐实了这货贼人的身份! 兵发有云,击敌半渡! 所以,在群贼装点了一部分财宝的是时候…… 杨凤楼一声断喝: “放箭!” 一支响箭应声而起,在高空中炸成一朵烟花! “嗖……啪!” 凄厉的箭声,十里外,清晰可闻! 硕大的烟花,与明月,交映成辉! 这是信号! 顿时,埋伏四起! 右龙武军,大理寺,刑部,京兆府的众人,纷纷现身! 将群贼牢牢包围! 一时间,箭如飞蝗,密布如雨。 目标,正是懵懂之中的群贼! “啊……” “唔……我的腿……” “老三!老三,你怎么样了!?娘的,老子和你们拼了!啊……” 群贼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懵了,顿时损失惨重。 张大善人反应极快,只不过短短时间就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朝廷鹰犬!都跟着我,冲!” 不得不说,张大善人身为群贼的首领,很有决断,在初期的慌乱之后,马上反应了过来,立刻组织人马准备突围。 怎奈,财帛动人心。 难以计数的金银财宝就在身边,即便已经被包围,也没有多少贼人舍得放弃,更有甚者,还有贼人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中,不停地抢夺财宝。 这样一来,跟随着张大善人突围的人,根本不足贼人的一半!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难以突破联合部队的箭雨。 张大善人在损失了足足五个手下之后,不得不退了回来。 “跟着我,进墓穴,防守!” 最终,在张大善人的指挥下,群贼在付出了超过一半的损失后,躲进了张老太爷的墓穴。 联合部队在杨凤楼的领导下,只不过通过第一轮打击,就将张大善人等群贼堵在了墓穴之中。 已成瓮中捉鳖之势! 第31章 不好 所谓瓮中捉鳖,捉得活鳖,自然最好,若是捉不得活的,死的也行。 对于墓穴之中的那几头贼鳖,杨凤楼觉得,只要捉住就好,生死无所谓。 所以,他直接下令。 “请京兆府刘捕头,率领本部人马,与外围布防,务必不让贼人走脱!” “请大理寺王大哥,率领本部人马,以弓箭警戒,防备贼人冲出墓穴!” “请刑部白氏仲昆,统领本部人马,寻找枯枝败叶,点燃火盆,准备火箭、火把!” “右龙武军众位弟兄,随时警戒!” 杨凤楼,准备火烧墓坑! 既然老鳖已然入瓮,红烧正好! 众人闻风而动。 这一下,墓穴之中的群贼慌了,纷纷破口大骂,杨凤楼根本不为所动。 不多时,刑部人马已经陆续带回了树枝树叶,白景帆更是直接拖回来一颗枯树,正安排人劈砍,看这意思,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准备好了。 这个时候的墓穴中变得安静了一些,众多贼人好像正在争论着什么,情绪非常激动。 杨凤楼密切关注了群贼的动向,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命令刑部众人加快准备。 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墓穴门口。 正是张大善人。 还没等他说话,大理寺的王捕头直接下令放箭。 张大善人站立在墓穴门口,却没有突围的意思,用手中长剑拨打箭羽,焦急地喊道:“停!我有话说!” 王捕头在请示之后,命令停止,依旧保持着警惕。 张大善人神色复杂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杨凤楼的身上。 “还真是你……当时就应该一拳了结了你!” 杨凤楼瞟了一眼刑部人马准备的情况,冷冷一笑。 “你的时间不多了,这些废话,我劝你,还是少说为好。” 一句话顶得张大善人脸色连变,最终化作铁青,在月光火光的照耀下,清晰异常。 “小子,休得狂妄!偷袭在先,弓箭射杀在后,哪里是好汉的行径!?今天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不服!” 杨凤楼一声冷笑,不置可否。 只听得张大善人一声暴喝! “小子,可敢与我决死一战!?” “哈哈……”杨凤楼仰天大笑,笑声陡然而止,声色俱厉地喝问道: “你们屠戮刘家八十三口的时候,可有人与你决死一战!?七旬老妇,三岁稚童,无一生还!哈,我倒是忘了,你一拳就能打得我吐血连连,他们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哈哈,好一个张大善人!” 声若洪钟,震动长空! 震得张大善人无言以对! 此时,有一个声音在墓穴之中响起。 “不敢就说不敢,何必多言!?我早就听说过你们这些朝廷鹰犬,除了依仗人多势众,根本就不敢与我们江湖好汉捉对厮杀……” 话音未落,金吾卫的程校尉却不干了。 “李雄飞!你个狗奸贼!相交多年,老子拿你当兄弟,你却拿老子当傻子!你程家爷爷在此,你出来,和你程家爷爷大战三百回合,你可敢!?” “有何不敢!?” 那李雄飞却也不怕,直接挤到墓穴口。 程校尉见状,抄起宣花大斧,就要上前。 却不料,被身边的宋岩一把拉住。 “等等,程家哥哥,如今联合行动,都要听命于总指挥的,要不然的话,小心军法从事!” 程校尉周身一震,他生性鲁莽却也不傻,出身于将门世家,又怎么会不知道军法从事是怎么回事? 偷眼去看杨凤楼,只见他微微一沉吟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更是命令大理寺王捕头,有贼人突围,一律射杀,根本不给贼人单打独斗的机会。 命令一下,又招来贼人阵阵喝骂,内容也越来越难听,范围越来越大,不但咒骂杨凤楼缩头乌龟,连带着将墓穴之外的人全骂遍了。 杨凤楼在骂声中很是冷静,虽然没有想明白问题在哪,不过,有件事却是确定了,张大善人一伙要想激得己方出战,必有所图! “加快准备!我倒要看看,烈火焚烧的时候,他们还有没有力气叫骂!” 却不想,杨凤楼刚刚向刑部人马下达命令,一个身影,已然越众而出! 老龟! 他不但没有听从杨凤楼的命令,而且直接挺身站立在墓穴不远处,一声高喝: “老龟在此!张大善人,出来与我一战!某家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某家长剑更加锋利!” 老龟话音未落,就从墓穴中冲出一人。 “哪用大哥出手?某家来会会你!” 狂蜂! 狂蜂本就以速度见长,一出墓穴,就冲到了老龟身前,和他战成一团。 从老龟出战,到狂蜂迎战,只不过短短的时间,快得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里面,自然有狂蜂早就准好准备出击的因素,最关键的,还是老龟的擅自出击,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杨凤楼气得眼前直冒金星。 刚刚阻拦了程校尉,老龟就趁自己一个没注意冲了出去,这是彻头彻尾的争功,老龟争的,还是“跳荡”。 所谓“跳荡”,按照大唐律法,“矢石未交,陷坚突众,敌因而败者,曰跳荡。”,说白了,就是阵斩敌酋而致胜。 这是仅次于“坚城苦战”的军功,单单跳荡一项,就可以册功两转! 杨凤楼断然没有想到,老龟争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最关键的,老龟擅自争功,彻底打乱了杨凤楼的部署! 杨凤楼恨不得下令万箭齐发,将贼人狂蜂和老龟一同射杀,却因为还没有来得及下达“不得擅自出击”的命令,不能背负上击杀袍泽的骂名。 恐怕老龟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胆大包天地钻了杨凤楼的空子! 无奈之下,只得命令严防死守,虽然不愿意,也不得不延迟了火攻的时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虽然恨不得击杀老龟,现在却也只得盼着他早些取胜才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龟和狂蜂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 杨凤楼恨恨地仔细观瞧两人的战斗,突然大叫一声。 “不好!” 第32章 机动兵力杨猴子 原来,老龟与狂蜂之间的战斗,情况不对。 这两人都是七品武夫,老龟剑法犀利,狂蜂轻功上佳,应当势均力敌才对。 现场的情况却不是这样,狂蜂在老龟的长剑之下支撑得很是困难,一直守多攻少,被老龟逼得步步后退。 而他后退的方向,却是墓穴门口,张大善人和李雄飞等人,早就等在那里,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分明是要以狂蜂作引,将老龟诱到近前捉拿的路子! “老龟,危险,不得再前进一步!” 杨凤楼也顾不得其他,高声示警。 老龟闻言,也是一惊,手上的剑招有些散乱,险些被狂风一双匕首攻进中路,却也不肯再向前一步了。 站在墓穴门口的张大善人,冷冷地瞥了杨凤楼一眼,暗恨他又一次识破了自己的谋划,却也行事果断,大手一挥,高声大喊。 “成败在此一举,兄弟们,跟我冲!” 说完,竟然不在顾忌箭雨,带领着所有的手下冲向了老龟和狂蜂的战团。 情势很是不好。 老龟在争功心切之下,被狂蜂一步一步带向了墓穴,即便被杨凤楼看破,距离墓穴已经很近了,在群贼不计伤亡的冲击下,很快就被群贼包围,让杨凤楼等人就想救援都来不及了。 老龟被围,顿时面若死灰,只等着对方群起而攻之,心中暗下决心,拼得性命,也要拉上一个同归于尽。 不过,片刻之后,他赫然发现,群贼包围自己之后,却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利用远远不断的攻击,逼迫着他向外移动,老龟心头,顿时生出一股生的希望,强烈到让他能够不顾一切。 群贼的想法不难猜,他们对老龟围而不杀,就是要让朝廷方面投鼠忌器,换句话说,他们和老龟缠斗在一起,就是要利用老龟的存在,让杨凤楼等人不敢放箭。 而老龟也猜到了群贼的心思,别看他现在呼喝跳跃折腾得欢实,实际上是在求生的愿望支持下,变成了群贼的护身符! 场中种种自然看到了杨凤楼的眼中,不由得暗恨。 大好局面,因为老鬼一人,荡然无存! 要是让这些贼寇靠近了包围圈,说不定这些贼人,还真有可能冲破弓箭手的围阻逃出生天!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即便杨凤楼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考虑短兵相接的可能了。 看看贼人,因为在突袭中损失惨重,现在还环绕在张大善人身边的,只剩下李雄飞,狂蜂,铁刀张五,刘开山,张管家几个人。 而官军这边,右龙武军有宋岩柴飞,刑部有白氏仲昆,大理寺有王捕头,还有程校尉,再加上自己,局势还略略占优。 如果再考虑那个老龟的话,优势更是明显。 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群贼的奸计得逞! 想到这里,杨凤楼当机立断。 “京兆府李大人何在?现命你统合京兆府,刑部,大理寺的全部人马,为我等压阵!” 说完之后,抄起齐眉棍,率领众人,冲向了张大善人等群贼! 一时之间,双方人马,战成了一团。 老龟对狂蜂,势均力敌。 宋岩对张大善人,暴喝连连。 柴飞对张管家,身形飘舞。 王捕头对刘开山,稳中求胜。 白氏仲昆双战铁刀张五,双剑并举。 程校尉对李雄飞,那叫一个仇人见面。 杨凤楼一看,乐了,双方捉对厮杀,竟然独独甩下他一个机动兵力。 如何将机动兵力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这个问题,难不倒杨凤楼。 仔细观察战局,争斗中的双方大都势均力敌,唯有白氏仲昆双战铁刀张五,优势明显,而宋岩依仗着天生神力,对阵张大官人,竟然处于劣势,到了现在杨凤楼才发现,那张大善人赫然是一位五品武夫! 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杨凤楼奋起千钧棒,一记横扫千军,直奔铁刀张五的后脑海! 没错,杨凤楼参战的,正是白氏仲昆的战斗,而不是宋岩的战斗,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优势变得最大! 铁刀张五,七品内力,刀法凌厉,乃是长安城中成名已久的游侠,不过在白氏兄弟的双剑联手之下,支撑得很是辛苦,杨凤楼一加入战团,更是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即便他在长安游侠中算得上一名好手,被三名七品武夫联合攻击,也是险象环生。 终于,铁刀张五一招不慎,被白景云一剑刺中左肩,手上铁刀一颤,招法中露出破绽。 杨凤楼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棍正中铁刀张五的膝盖,直接把膝盖骨打得粉碎,让他剧痛之下跪倒在地。 杨凤楼一招得手,毫不容情,又是一棍,直接打断了他握刀的右手,长棍穿过腋窝,大喝一声,奋力抬起,向后一甩。 竟然将铁刀张五硕大的身躯甩到了外围。 早有京兆府的人马上前,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杨凤楼看都不看他一眼,对白氏兄弟说道:“劳烦白大哥支援柴飞,劳烦白二哥和我一起援手王捕头!” “是!” “属下听命!” 在杨凤楼的正确选择之下,只不过短短的时间,官方的机动兵力,由一人变成三人,优势更加明显,胜利的天平顿时向杨凤楼一方倾斜。 柴飞在得到白景云的支援之后,两人双战张府管家。 任凭他暴喝连连,却也终究难逃落败的命运。 终于,在白景云的牵制之下,柴飞完全爆发出自身轻功的优势,绕到张管家身后,手中长剑上下翻飞,连刺七剑,剑剑飘红,最后一剑,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杨凤楼和白景帆王铺头三人围攻刘开山的同时,也在关注了整个战局,见柴飞当先建功,不由得大喜,直接高喊:“柴飞,白大哥,请两位去援手宋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务必缠住贼首!” 柴白二人,闻风而动。 官军一方,顿时士气大振! 群贼在震惊中,更加显得慌乱。 那刘开山被三人围攻,本就急躁,现在看到张管家身死,更是激发了他的凶性,竟然完全不顾防守,拼着以伤换伤,追着杨凤楼死死不放。 杨凤楼也不着急,一套乱披风仗法用出来,将自己身周上下护得风雨不透。 刘开山急切之中,竟然一时破不得。 这却给了白景帆和王捕头机会! 白景帆的长剑,王捕头的双拳,更加凌厉。 一时之间,刘开山身中六剑十三拳,最后竟被王捕头一拳轰倒! 官军一方无一损伤,群贼却连续死伤三个,现在只剩下张大善人,狂蜂和李雄飞三人,官军的大获全胜,就在眼前。 杨凤楼刚刚松了一口气,正在考虑是先拿下张大善人,还是先扫清剩下两名贼人的时候…… 异变突生! 第33章 张老太爷 “石头!” 杨凤楼一声大喝,呀呲欲裂! 只见刚刚围攻张大善人还占据上风的宋岩,此时已经躺到了地上,胸前血迹点点,分明是刚刚吐血。 而和他一起围攻张大善人的柴飞白景云,分别被两人敌住,直杀得险象环生! 这两个人,俱是五品武夫,一个,自然是张大善人,而另一个,赫然是刚刚从棺材里抬出来的张老太爷! 杨凤楼顾不得其他,带着白景帆和王捕头,飞身驰援。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口中恨恨说道:“过七关……” 过七关,乃是传说中的一种江湖秘药,非毒药,非伤药,非补药,却拥有一种强大而诡异的功能,能够让食用之人昏睡整整七天,而后不药而醒,在这七天之中,服药之人生息全无,宛如死人一般。 这种秘药一直流传在江湖的传说之中,很少现世,却没有想到这伙贼人如此神通广大,不但找来了过七关,还真敢服用。 以前杨凤楼等人就一直奇怪,张家用丧事来掩饰他们的行径,还真是死人了,本以为是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无名老人,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过七关。 这,当真想不到!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想不到,让杨凤楼一方,在战斗开始以来,第一次出现了伤亡。 宋岩口喷鲜血,倒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柴飞和白景云拼命阻拦,如果让张氏父子近身再补上一下,真的会凶多吉少。 杨凤楼等人赶到之时,张氏父子看到事有不谐,也就跳出了战圈。 看着杨凤楼等人,尖嘴猴腮的张老太爷嘿嘿一笑。 “小猴子,还真机灵,这么短时间就猜到了过七关,怪不得让咱们父子俩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可惜啊,这小猴子没有过来这边,要不然的话,嘿嘿……” 张老太爷没有说完,却吓得杨凤楼一身冷汗,刚才紧张宋岩没有注意,现在一看,张大善人刚才战斗的位置,也没有离开张老太爷倒地的前后。 原来这帮贼人早有预谋! 也就是宋岩皮糙肉厚,要是杨凤楼挨上这么一下子,估计早就气绝身亡了。 不过,宋岩现在的情况也非常不好。 杨凤楼真急了,冷冷地说道: “老棺材瓤子,我劝你最好不要落在我们兄弟手上,右龙武军别的没有,审讯的手段,一抓一大把,我对天发誓,一定把我兄弟身上的痛苦,千百倍地加诸到你的身上!” “哈哈哈……”张老太爷仰天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朝廷鹰犬之中,还能看到这般义气为先?吓唬爷爷,你还嫩了点!想收拾你爷爷,也得先抓住我再说……” “我们走!” 说完之后,一挥手,带着张大善人转身飞奔。 那些布防在外围的人马,可不知道什么叫做过七关,他们只看到一个刚刚从棺材中抬出来的老人死而复生,都惊骇得不知所措,即便职责所在,不得不放箭阻拦,却也毫无章法。 这样的阻拦,对于两名五品武夫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竟然让张氏父子毫不费力地突出了重围。 看到张氏父子逃出生天,还在包围圈中的李雄飞和狂蜂急了,纷纷大喊救命。 张氏父子义气得很,头都没回,转眼就跑没影了。 看到这种情况,李雄飞破口大骂他们没义气。 不但是他,程校尉也跟着破口大骂。 “姓李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对你那么好,拿你当朋友,你拿老子当傻子骗!就为了你那江湖义气!?现在,你看见了吧!?我让你义气!我让你江湖!我让你骗老子!……” 一边骂着,一边一斧紧似一斧,直杀得李雄飞狼狈不堪,落败也就在眼前了。 杨凤楼没时间理会这些,心中大急,断然没有想到这些弓着这么不顶用! 立刻高喊。 “京兆府李大人何在!?从现在开始,由你统领各路人马,务必不能再让这两名贼人逃脱!” “照顾好石头!” “传令各处关隘,捉拿逃犯张氏父子!” “李大人,待程校尉拿下这两名贼人之后,命你带领各路人马支援我等!路上我会做好标记!” “柴飞,白大哥,王大哥……跟我追!” 杨凤楼再也不管身后这些事情,一心要给宋岩报仇,拎着齐眉棍,就循着张氏父子的踪迹追了下去。 王捕头,白景云和柴飞,自然紧随其后。 让杨凤楼意外的是,老龟也跟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杨凤楼开口就没好气。 “白二哥接下了狂蜂……”老龟回答得有些底气不足。 杨凤楼冷哼一声。 身后局势虽乱,却也出不了什么大意外了,毕竟贼人只剩下狂蜂和李雄飞两人,官方人马众多,又有程校尉和白景帆坐镇,不会出什么问题。 相应的,这么多人捉拿两名贼人,功劳也会少上很多。 老龟跟上来,自然还是争功。 至于是白景帆主动接下了狂蜂,还是老龟急于争功,干脆把狂蜂甩给了白景帆,杨凤楼不着急弄明白,他知道,总会有算总账的时候! 想明白这些,杨凤楼刻意拉开了与老龟之间的距离,实在是有些厌恶这样的同僚。 张氏父子逃跑的方向,乃是东南,得益于今天夜晚的月朗星稀,杨凤楼等人死死地追在他们的后面。 杨凤楼的想法很简单,追上他们,缠斗,等待后援,在朝堂强大的实力之下,任凭张氏父子肋生双翅,也逃不出法网恢恢,只要不跟丢了他们,就不怕张氏父子能逃出升天。 至于追上去拼死搏杀,即使杨凤楼为宋岩报仇心切,却也不想,原因很简单,自己一方五人,除了大理寺的王捕头乃是六品武夫,剩下的,全是七品,这样的实力,对阵两名五品武夫,胜负难料,杨凤楼可不想既宋岩重伤之后,再出现什么伤亡。 就这样,张氏父子和杨凤楼等人,在清亮的月色中,一前一后,向长安城东南方向,奔行而去。 路上,杨凤楼暗下决心,一定要为宋岩报了那一拳之仇! 第34章 八步赶蝉套走边 月光皎洁,夜风静谧,几个人,分作两团,狂奔向长安东南。 当先的,自然是张氏父子。 随后,便是杨凤楼一行人。 一追一逃,逃跑的,拼尽全力,追赶的,死死跟随。 越过田野,跨过溪水,掠过村庄……这里已经离开长安城三十里之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群人中轻功的高下,也显露无疑。 张氏父子自不必多说,本身就是五品武夫,气息悠长,内力运用效率更高,即便所练轻功品级不高,也能够保障足够的速度。 杨凤楼一方,速度也不慢,缘于这些人大都是长安城中权贵子弟,修炼轻功等级的起点,自然要远远超出普通江湖人士,唯有大理寺的王捕头修炼的轻功等级稍差,却也超出了张氏父子,再加上他本身内功品级超过杨凤楼等人一级,整体速度倒是在这群人中排名第二。 速度排名第一的,自然是柴飞,柴家家传的轻功竟然是上下品级,名曰追风,在长途奔袭中,颇有独到之处。 一群人中,最尴尬的,却是杨凤楼。 杨家的家传武功,大都源于佛门功法,这轻功一项,恰恰是佛门功法中相对较弱的一项。 杨凤楼修炼的轻功,也是如此,名曰八步赶蝉,在江湖轻功中,品级仅为中平,长于短程加速冲刺,至于长途奔袭么,就显得稍稍差了点。 正是因为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凤楼慢慢被同伴们超越,所处的位置,竟然从最前面,慢慢滑落到最后,甚至还有与前面老龟距离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可急坏了杨凤楼。 这次冒险追踪,本就是他要为宋岩报仇所致,要是因为自己拖了后腿,最终没有追上张氏父子,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不说别的,也没法向宋岩交代。 杨凤楼一发狠,爆发内力,运行于双腿,全面激发了八步赶蝉,速度倒是有个短时间的激增,怎奈,这种强调爆发力的轻功,终究不适应长途奔袭,速度又一点点慢了下来。 这样不行! 以爆发内力为代价,激发速度,短时间运用还行,要是一直这么使用下去,用不了几次,就得把自己累死。 杨凤楼无奈之下,只得仔细观察前面几个人的身法。 这件事,如果让江湖人士知道,肯定嘲笑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江湖轻功,动作和内功运行,乃是并重,只有把这两项按照特殊的心法统和起来,才能真正地将轻功运用出来。 只观察动作,却不明白内功运行线路,混乱使用之下,甚至有经脉阻塞之虞,这便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后果相当严重。 想通过学习动作就偷师轻功,那根本不可能。 好在杨凤楼也没有那么多的奢想,只不过想通过观察动作,借鉴一二而已。 不得不说他的悟性确实上佳,仔细观察之下,还真让他看出些门道来。 柴飞的轻功追风,动作轻柔,幅度不大,身形略略前倾,在奔跑中还会稍稍左右摇摆,双腿轮换落地的距离相对较小,同时落点相对集中,粗粗看去,足迹构成一条笔直的线。 上身左右晃,下身一条线。 是这样么? 杨凤楼又反观自己的八步赶蝉。 上身直立不动,两腿轮换,蹬向侧后方。 这样的行进,气势非常,在内力的短促爆发之下,更是有先声夺人之势。 杨凤楼想了想,暂时还是确定不了上身摇晃的作用在哪里,便略过不提,在奔行中,刻意缩小了向侧后方蹬腿的幅度。 没想到,效果着实不错! 只不过短短的时间,就缩小了和老龟之间的距离! 有效! 杨凤楼大为振奋! 不由得再去考虑上身摇晃的问题,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尝试,让他差点一头栽倒,吓得他赶紧放弃了尝试。 看来八步赶蝉能够调整的,还是步伐。 杨凤楼再一次缩小了蹬腿的幅度,发现效果并不理想。 无奈之下,只得继续观察柴飞,重点,就是他腿部的动作。 柴飞双腿落点已经看过了,这一次主要是看他的抬腿。 让杨凤楼意外的是,柴飞抬腿很高,甚至到了大腿高抬,和胯部平齐的程度。 这也可能是追风特有的内功线路所致。 他不由得想到京剧中的武丑行当中,有门绝技,便是蹲下走路,上身不动不摇,对腿功的要求很高。 突然,杨凤楼灵光一闪,既然京剧的把子功能够揉入到罗汉拳中,那么,身法能不能也揉入到轻功之中? 完全可能! 按照杨凤楼的计划,要先将徒手把子融入十八路罗汉拳,再将刀枪把子融入三十六路乱披风棍法中,然后才是轻功身法。 怎奈,除了那一手灵光突现的长锤之外,第二招勉强有了个轮廓,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现在,既然更加需要轻功,便先考虑身法的问题,也未尝不可。 想到就做。 杨凤楼一边跟随队伍追踪,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曾经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各种京剧表演身法,当他回忆到“走边”的时候,不由得心有所属。 走边,俗称边挂子,乃是表演程式的一种,主要用来表现人物夜行或者秘密探查的一组动作,由八套动作组成。 杨凤楼想到的,便是走边中的第一套动作,疾步夜潜。 剔除了这套动作中的手持大带,翻手亮相,主要去考虑疾步,双腿轮换,半弧…… 随着动作得不断调整,苦禅内力也在杨凤楼的指挥下,不断地配合,一点点调整,一点点磨合,久而久之,还真成了! 杨凤楼的速度变得更快。 虽然表面上还是八步赶蝉,不过各个动作都有轻微地调整,内力运行线路更是变化迥异。 最终的结果,便是杨凤楼慢慢越过了老龟,又超过了白景云,最后和王捕头并驾齐驱! 老龟和白景云大吃了一惊,只不过奔袭路上说话不易,只能把疑惑深埋心中。 杨凤楼速度的提升,补全了追击五人组速度的短板,让整体的速度,为之一快。 渐渐地,距离前面的张氏父子,距离越来越小。 张氏父子仿佛也发现了追击五人组速度的变化,接头交耳一番之后…… 张老太爷的身形,猛然一顿。 回身。 扬手。 一道金光,直奔追击在最前方的柴飞! 第35章 金银财宝索人命 金光闪现,转眼间,就到了柴飞的面前。 柴飞没想到张氏父子在仓皇逃命的时候,竟然胆敢暗器伤人,急切之间架起手中双匕,十字交叉,挡在胸前。 “当……” 金属交击之声,清脆悦耳,在清凉的夜中传出去好远。 继而…… 柴飞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原来,那张老太爷打出来的暗器,不是江湖武夫常用的钢镖飞蝗石,而是一块足足三两沉重的金锭! 金锭沉重,却质地偏软,在张老太爷饱含内力的投射下,撞击到柴飞胸前的双匕,竟然在瞬间被切成四个小块,毫无阻碍地击中柴飞胸膛! “壁龙,你怎么样?” 杨凤楼大惊,快步跑到柴飞身前,只见他胸口四个血洞正在汩汩流血,隐约间,还能看到金锭独有的光芒,这倒是让杨凤楼松了一口气,要是能看到金锭,说明伤口并不深。 “我……没事……” 柴飞说得有些艰难,虽然在双匕格挡金锭的时候,也震碎了金锭上的内力,受伤终归不重,不过四枚小金锭入体,也让他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重金属入体,快速去除为宜。 杨凤楼放下齐眉棍,抽出匕首就要帮柴飞讲金锭挖出来,却被他拦住。 “猴子,追踪贼人要紧!我没事……”说着一提手中的匕首,“我自己来就行……千万别让贼人跑远了……” 杨凤楼转头一看,只能在夜色中隐约看到张氏父子的身影,还不如他们志得意满的笑声来得真切。 恨恨一跺脚。 “你多加小心!” 说完之后,带着其他人,继续追踪。 有了柴飞被偷袭一事,一行人更加小心。 杨凤楼也暂缓了研究身法,想了想之后,重新安排了阵型。 他和王捕头并驾齐驱追在前面,命令白景云和老龟跟在他和王捕头的身后。 同时再一次告诫,此行追击,重在追踪,不在争斗,只要死死缠住张氏父子,等到后援上来,就是头功。 一行人再次缩短了和张氏父子的距离,一追一逃之间,张老太爷总会找到机会,用金银财宝,暗箭伤人。 杨凤楼在增强警惕之后,只要看到暗器袭来,不管是什么,都会用齐眉棍将其远远挑开,根本不给张老太爷机会。 张老太爷,也就把目标对准了王捕头。 王捕头也分外小心。 他以一双铁掌迎敌,据说掌法来自幽州碧涛门,掌法严谨,门户森严,绝不是张老太爷远远施放暗箭,就能攻破的。 王捕头的表现,让杨凤楼眼前一亮,一双铁掌出击迅猛,落处却轻柔,一沾一带,就能用柔劲化去金银财宝之上富含的内力。 这幽州碧涛掌,果然不凡。 频繁出手之下,王捕头倒是收获了不少金银财宝。 对于这种事,杨凤楼这个联合战队指挥官,根本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能拿下张氏父子,些许金银,落在部下的手中,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捕头却出现了情况,步伐变得沉重,虽然还能勉强跟上杨凤楼,呼吸却有些散乱。 杨凤楼心头一惊。 想到过七关这类的江湖秘药…… 难道……? 此时,张老太爷再一次回身,出手的暗器乃是一枚明珠。 诱人的色彩,在明月的光华中,拉出一条迷离的光线。 “小心!别接!可能有毒!” 杨凤楼脸色大变,高声示警。 不过,却来不及了。 王捕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况,见到明珠,出于习惯,再次出手! 本以为又是一颗明珠入手,却没有想到,明珠在落手的一瞬间,在张老太爷加诸其上的内力作用下,猛然爆开,除了漫天飘散的银色珍珠粉,还有一缕缕黑色的烟气,一沾到王捕头的手掌,便迅速渗了进去。 “啊……” 王捕头一声惨呼,摔倒在地,攥着自己的手腕,不断翻滚。 杨凤楼等人停步,定睛一看,只不过短短的时间,王捕头的手掌已经漆黑一片,吓得三人都不敢上前。 “是毒!毒性怎会如此猛烈……?” 三人对视一眼,竟然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王捕头在痛苦中哀嚎。 “嘿嘿嘿……中了老夫的‘摄魂’,还真是生无可恋啊……” 杨凤楼猛然回头。 张氏父子,已然跑了回来,就站在众人不远处,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不但如此,张老太爷还仿佛欣赏一样,看着惨嚎的王捕头,啧啧出声,颇有些炫耀地说道: “这‘摄魂’,乃是老夫秘制,混合了上百种毒药,中者要足足哀嚎七天,直到毒气入脑,才会死于非命,只可惜布置起来有些麻烦,要分三次混毒,才能有这样的效果,要不这小子有点贪财,还真伤不得他……也是可惜,要是能给你们三个小猴崽子一人来一下,也让你们尝尝‘摄魂’的味道……” 说完之后,满脸阴狠地盯着杨凤楼等人。 杨凤楼心中一沉。 起初追击五人组中,拥有一名六品武夫和四名七品武夫,虽然不足以拿下张氏父子,终归能斗个旗鼓相当,可现在,柴飞被张老太爷暗袭得手,王捕头又被他毒倒,现在仅剩下三名七品武夫,要对阵两名五品,其结果……凶多吉少啊! 可谁又能想到,这张老太爷竟然如此阴毒果断,在放到了柴飞王捕头之后,立刻就杀了一个回马枪!? 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后援能够快速跟上了。 仿佛是看穿了杨凤楼等人的想法,张大善人上前一步。 “爹爹,不用跟他们废话了,速战速决解决了他们,也好给兄弟们报仇!” 张老太爷嘿嘿一笑。 “也是可惜,这个小猴子害得咱们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把这些年积攒的家底也给抄干净了,真想抓住他,好好炮制一番,不过,既然是这么一个局势,也只能速战速决了……便宜你了,小猴子!” 说完之后,和张大善人一起,飞身扑上! 杨凤楼把心一横,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还得…… 手底下,见真章! 口中一声大喝。 手中摆动齐眉棍。 迎上! 杨凤楼,要独战张善人! 第36章 战五品 白景云和老龟两人,上前敌住张老太爷。 两人忌惮张老太爷出神入化的用毒手段,只得谨遵杨凤楼的叮嘱,不求战胜只求缠斗,只要不放走了他,就是有功。 至于张大善人,只能留给杨凤楼独自应对了。 杨凤楼上前,与张大善人两两相对而立。 七品,对五品! 断然没有胜算! 杨凤楼也知道这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缠斗,防守,只要等到后援到来,就是胜利。 时间,就是双方争斗的重点,杨凤楼求稳,张大善人自然就要求快,所以,他上前根本没有搭话,直接动手。 一双铁拳,呼啸生风,直取杨凤楼的双耳。 杨凤楼齐眉棍在手,以棍为枪,中路直进,点向张大善人的咽喉。 张大善人收招变式,左手在齐眉棍上一搭,一个凌厉地转身,抢过了齐眉棍的长度,右手攥拳,接着转身旋转的力道,狠狠一拳,再次横抡向杨凤楼的右脑。 杨凤楼无奈收招,双手持棍,立在身右。 “嘭!” 拳棍相交! 五品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打在齐眉棍上,竟然将杨凤楼震退。 杨凤楼连退五步,手中齐眉棍疾速颤抖,直震得双手也连连发抖,阵阵发麻。 张大善人,果然不凡! 这是杨凤楼第一次和五品武夫单对单战斗,只不过短短几招,张大善人就带给他远超以往的压迫感,他也曾对战过六品武夫刘大印,本以为五品六品相差不大,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张大善人的内功更高,速度更快,最关键的是,他出手的时候,内力总是含而未发,等到交手的时候才全部爆发,颇有种爆炸的感觉。 杨凤楼不知道是所有五品武夫都是如此,还是张大善人修炼特殊外功所致,但是他知道,这张大善人,果然不好对付! 张大善人一招得手,再不留情,连续几个搓步,就到了杨凤楼的面前,低头,俯身,侧身,双拳出击,一招变换了形式的霸王举鼎,双拳一上一下,齐齐轰出。 杨凤楼再次以齐眉棍相迎。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战成一团。 不过,杨凤楼攻少守多,更多时候,就是利用手中的齐眉棍抵挡张大善人的双拳。 即便这样,他也不好受,杨凤楼的双手手心,就如同着了火一样,火辣辣地一阵阵疼痛,不过短短时间,就迸出了鲜血,沾染得齐眉棍上血迹斑斑。 杨凤楼也没办法,只能手握齐眉棍,咬着牙苦苦支撑! 这条齐眉棍,乃是杨烈生前,特意为杨凤楼亲手所制,取材于终南山树龄超过十年的白蜡树,仅取树芯,按照杨家齐眉棍的形制做好,以杨家特制药水浸泡八十一天,阴干之后,再滚刷桐油十八遍,一遍一阴干,历时三年才制成,坚如精铁,柔若锦带,在多年的把持之下,泛出一层特有的古铜色,乃是杨凤楼最顺手的兵器。 平日中乖巧的齐眉棍,如今一遍遍颤抖、跳跃,仿佛随时就会脱手而出,不但如此,在每一次拳棍相交的时候,都会发出吱吱之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一样。 张大善人再一次上步崩拳,铁拳起自肋下,在月光中划出一道简短的弧线,直奔杨凤楼的胸口。 杨凤楼双手持棍,一招推窗望月,将齐眉棍横推而出,再一次迎向铁拳。 “嘭!” “咔嚓!” 拳棍相交。 张大善人五品内力完全爆发。 坚如精铁的齐眉棍,竟然在铁拳之下,断为两截! 杨凤楼大惊,顾不得心疼,快步后退。 张大善人哪肯善罢甘休?左右寸步连踏,身形如离弦之箭一样,转瞬间就到了杨凤楼的身前。 出拳,直击。 杨凤楼双臂十字交叉相迎。 “嘭!” 一声巨响,杨凤楼被张大善人轰飞了出去。 一拳,仅仅一拳。 巨大的品级差异,让杨凤楼在张大善人面前,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杨凤楼只感觉胸口锥心地疼,原本几天前就被张大善人击伤过一次,虽然运功疗伤之后没有大碍,胸口伤处却还依旧隐隐作痛,这一次,又被张大善人击打在原来的位置,更是伤上加伤! 更关键的是,张大善人这一拳中,蕴含着爆炸性的内力,虽然经过苦禅内力的一重抵挡,却也让一部分内力进入体内,这股外来的内力,在杨凤楼体内肆意破坏,搅得苦禅内力也跟着混乱了起来,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平复。 身形落地,口吐鲜血,神情萎顿,竟然一时之间难以起身。 “哈哈……” 张大善人大笑,飞身而起,距地不足两尺,却高高抬起了右腿。 这一招,在江湖上有个名目,叫做马踏连营。 单腿下劈,爆发内力,以泰山压顶之势,重击敌手,最是善于摧坚撼大! 杨凤楼如果被踏中的话,不说重伤,身死都有可能! 而此时的他,还倒在地上,努力平复着体内散乱的内力,根本无力起身。 张大善人将要飞临杨凤楼的头顶,眼看就要再次重伤他。 一道黑影,猛然扑上,死死抱住张大善人,竟将他的身形带歪,齐齐落在了不远处。 王捕头! 原来,王捕头中毒之后,倒在地上惨嚎连连,杨凤楼等人还没有来得及救援,张氏父子就杀回来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再关注他。 王捕头虽然中毒倒地,却也一直在观察着战局,见到杨凤楼的情况危急,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了力气,竟然爆发出内力,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了张大善人,救了杨凤楼一命! 张大善人被抱住之后,却不着急,反倒是被气笑了。 “好啊,你不好好等死,竟然还想帮忙?既然你这么着急去见阎王,我就成全了你,见了判官,记得告诉他,你是死在我张氏父子手上!” 说完,猛然一震,在五品内力的支撑下,双臂之上的力量,不啻于千斤。 王捕头紧紧抱着他,等于以自己的胸膛双臂承受了着千斤之力,顿时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即便这样,王捕头却没有松手,依旧死死抱着张大善人,含糊不清地对倒在地上的杨凤楼喊道: “大人!快起来!快!” 第37章 老子贪财,不怕死 在王捕头焦急的叫喊声中,杨凤楼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形。 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异常,只不过向前了一步,杨凤楼就是一阵剧烈的摇晃,险些再一次摔倒在地。 看到杨凤楼的这种表现,张大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言语中颇为得意地对身后的王捕头说道:“哈哈……看到了吧?你就指望着他?他现在都自身难保!我劝你赶快松开,我一拳打死他之后,也给你个痛快,好让你们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王捕头也看出来杨凤楼的状态极差,却把心一横,大声高喊:“放屁!老子是大理寺堂堂的从九品下官员,专司捉拿匪寇!想让老子放了你,妄想!” 张大善人脸色一冷,“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之后抬起手臂,一个肘击狠狠捶在王捕头腰间,打得王捕头一声闷哼,却还是不松手。 “我看你松是不松!” 张大善人发了狠,一个肘击接一个肘击,打得王捕头闷哼连连,却依旧死死扣住张大善人。 不但如此,王捕头以血肉之躯硬抗肘击的同时,还高声大喊: “杨大人,快快疗伤,一定要把这伙江洋大盗绳之以法!你放心,只要我不死,绝不让他逃脱!” 张大善人突然停了下来,阴狠说道:“你真不怕死?” 王捕头,笑了,满嘴的鲜血,很是狼狈,不过他笑得很是开怀。 “我是贪财,但是,我不怕死!” 说完之后转向杨凤楼。 “杨大人,老王只求您一件事,此间事了,请到寒舍去,对小犬讲,他老子贪财,有些误事……不过,终究还是抓住了坏人,依旧还是那个让坏人闻风丧胆的王铁手,没给他丢人……唔!”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大善人狠狠一肘打断了! 这些对话,杨凤楼听在耳中,这些画面,杨凤楼看在眼里,听得,看得,杨凤楼肝胆欲裂! 王捕头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抱住张大善人,就是为自己创造击杀他的机会! 可是,他现在体内内力紊乱,别说战斗,就是行动,都难以为继! 但是,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他,眼睁睁地看着王捕头创造的机会,从自己的眼前溜走! 这一份生命的沉重,他难以承受! 拼尽全力,上前一步! 内力奔涌混乱,巨大的力量,让杨凤楼眼前一黑。 再一步!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眼前金星乱冒,耳中轰轰作响,但是,隐约中还能听到张大善人的连声喝骂,也能听到王捕头的声声闷哼。 这一声声闷哼,犹如一声声战鼓轰鸣,催动杨凤楼。 先前! 又一步! 又是一口鲜血! 杨凤楼终于难以为继,眼前的图像,耳中的声音,变得飘飘渺渺,仿佛马上就要离他而去,他的意识,也要慢慢消散! “嘭!” “嗯!” 又是一声撞击,又是一声闷哼! 让他有了一个短暂的清醒。 不行! 还要……向前! 杨凤楼奋起所有的力量,狠狠一拳,锤击在自己的胸口! “噗……” 又是一口鲜血! 杨凤楼连吐鲜血三口,伤重得无以复加。 不过,却因此因祸得福! 三口鲜血,将张大善人的内力全部逼出体外! 苦禅内力顿时全速奔行,不停地修复身体的创伤。 意识再一次变得清晰,身体虽然重伤,却有力量悄然在体内生成! 抬眼! 张大善人依旧连续肘击,而王捕头仿佛已经不行了,除了闷哼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生息,却还死死抱着张大善人! 杨凤楼呀呲欲裂! “恶贼!纳命来!” 不顾伤势,内力全力奔行! 八步赶蝉! 双腿左右开弓,引起一阵风烟,杨凤楼已经到了张大善人的身前! 混元一气! 仙掌推云! 三盘落地! 两手擎天! 拈花托叶! …… 黑虎攒心! 独贯三台! 寒离独步! 十八路罗汉拳,拳拳到肉! 直打得张大善人口鼻喷血,一个劲地直翻白眼。 杨凤楼还不解气。 铁拳紧握,自下而上,通天炮! 锣鼓散手?长锤! 一记长锤,正中张大善人的下巴,打得他高高昂头,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鲜血中还带着点点骨白,那是数不尽的牙齿! 杨凤楼冷哼一声,抬右腿,伸右手,从绑腿处,抽出了匕首。 长不盈尺,精钢打造! 这是牛四送给杨凤楼的匕首,在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杨凤楼手持匕首,自上而下,狠狠一刺! 沿着张大善人左侧第四根肋骨,刺了进去。 张大善人周身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伤处,又抬眼看了看杨凤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杨凤楼的手上! 杨凤楼不管其他,狠狠一拧手中的匕首,眼看着生命的光彩从张大善人的眼中消失,这才拔出匕首。 狠狠一推,把张大善人的尸身推到,上前一步,抱住了王捕头,轻轻将他平放在地面上。 王捕头早就被张大善人打得进气少出气多,完全以意识支撑着他抱紧张大善人,到了最后杨凤楼冲过来暴打张大善人,与其说他抱着张大善人,不如说他挂在张大善人的身上,即便这样,他最终也没有松手! 等到他躺在地上的时候,意识难得地清醒了过来,睁眼看到杨凤楼,艰难地一笑,气息微弱地问道:“成功了?” “成功了!”杨凤楼回答的时候,眼中饱含泪水,只不过简简单单三个字,说得他差点哽咽出声。 王捕头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又看看杨凤楼,轻声说道:“杨大人,不必如此……我身中剧毒,早晚也活不了几天,能在为朝廷做点事,我也高兴……” 杨凤楼点点头,只觉得有一股气堵在心头,堵在喉咙,堵在嘴边,堵得他眼泪长流。 “记得……告诉小犬……我最终抓住了坏人……” 说完,等不及杨凤楼的回应,便闭上了双眼。 王忠,绰号“王铁手”,时任大唐大理寺捕头,正九品下,于乾符三年五月二十六,与贼人同归于尽,为国尽忠,享年四十有一,死于安详。 第38章 势压五品 “我儿……!” 看到张大善人身陨,张老太爷疯了,两招逼退了白景云老龟两人,转身冲了过来。 速度极快,声势骇人。 张老太爷面色狰狞,状若癫狂,死死盯着跪坐在地上的杨凤楼。 杨凤楼却不为所动,连头都没回,直直地看着身死的王捕头,两行清泪,蜿蜒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 张老太爷已然临近了杨凤楼的身后,右手成抓,高举过顶。 “还我儿命来!” 说着,猛然挥动右臂,铁爪带着狂风,猛扣向杨凤楼的后脑海。 杨凤楼不言不动,只是伸手轻轻整理王捕头的衣襟,仿佛根本不知道张老太爷的存在一样。 “杨大人,危险!” “猴子,小心!” 白景云和老龟纷纷出言示警。 杨凤楼依然如故,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 张老太爷面色更加狰狞,将内力全部集中到铁爪之上,务必一击必杀。 眼看杨凤楼就要身死命陨之时,一声厉响,划破夜间静谧。 “嘭!” 一物正中铁爪,不但将铁爪打得高高扬起,还把张老太爷打得噔噔噔连退三步。 众人定睛一看。 击中张老太爷铁爪的,却是一块飞蝗石。 张老太爷心下暗惊,他根本不知道这飞蝗石是从何而来,更关键的是,飞蝗石上灌注的内力雄厚至极,远远在他之上。 “嘿嘿嘿……” 一阵冷笑传来,一道人影在夜色中慢慢浮现。 老头! 右龙武军的培训总管。 老头稳步而来,带着一种镇压全场的气势,竟然压得张老太爷不敢妄动。 老头走到近前,先是看了看杨凤楼,发现他连眼都没抬一下,依旧有条不紊地在为王捕头整理衣衫,仿佛早就知道老头回来一样。 老头笑了。 “嘿嘿嘿,小猴子,还真机灵,给你起名叫猴子,还真是对了……” “见过大人……” “见过老头!” 白景云和老龟纷纷上前见礼,老龟施礼之后还问了一句。 “您怎么来了?” 老头摆了摆手。 “你们这些小崽子接下这么大一个任务,右龙武军总归不放心,就派我来看着点,毕竟这是个试炼任务,你们的培训期还没有结束么,总不能让你们这些小子伤亡太大喽……” 老头说完,又有点自怨自艾,“可怜我这么大年纪,还得如此操劳,有的小子,早就猜到了,感谢的话一句没有,还不懂得尊老,连个礼都不见了……”说着,又瞟了杨凤楼一眼。 杨凤楼都没搭理他。 老龟和白景云见状,忍着笑,却也不敢说什么。 老头讨了个没趣,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转向了张老太爷。 “老伙计,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能耐?咱们老哥俩,搭搭手?” 面对老头的邀战,张老太爷面色凝重,刚才简简单单的一颗飞蝗石,已经表明了很多东西,由不得他不慎重。 老头却没有给他多少考虑的时间,哈哈一笑:“老伙计这么客气?你不动手,那我就先来吧……” 说完之后,嘿嘿一笑,猛然前冲! 老头出场之后,除了一颗飞蝗石救了杨凤楼之外,表现得就像一个碎嘴的老头子一样,实在让人难以新生敬佩,不过悍然发动之后,却有一种堂皇大势。 起步,风云激荡! 抬手,石破天惊! 那真是,行动坐卧隐风雷,拳脚之中携天威! 一拳一脚,清晰可见,却力大无比,让张老太爷根本难以招架! “这……这便是……‘势’吧……”老龟看得心神激荡,忍不住低声呢喃。 势,江湖高手激荡全身内力之时,能够沟通身周天地,形成一种莫名难言的气场,让江湖高手更加如鱼得水,力量更大,速度更快,内力运行更加迅捷,据说修炼到高深处,还能对敌人形成威压! 所谓三品“触势”,二品“悟势”,一品“成势”。 这是高品级武夫的标志,也是高品级武夫能够以一敌百的根本保证! 老头其貌不扬,却没有想到是一位响当当的高品级武夫! 刚才张氏父子以五品欺压杨凤楼等七品,现在形势倒转,老头以三品武夫的身份,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道! 不但如此,再加上“势”的威压,张老太爷在老头的手上,根本难以支撑! 三招! 仅仅三招! 五品武夫张老太爷,就被老头一拳轰倒! 老头飞身赶上,一脚“马踏连营”,狠狠将张老太爷劈落尘埃! 随后,老头脚踏张老太爷胸口,脸上狞色一闪,就要直接废了他。 “等等!” 就在此时,杨凤楼开口了。 他已经整理好了王捕头的衣衫,依旧没有回头,继续为他清理脸上的血迹,却说道:“留他性命。” 语气平淡,却如同旱地惊雷。 “什么?猴子,你说什么?” “杨大人,这……这……” 白景云和老龟纷纷大惊,就连老头都有点不明所以。 “猴子,你想什么呢?此人乃是匪首,怎么能够……” 杨凤楼平淡的语气再起响起。 “老头,你的任务是保证我右龙武军受训人员的生命安全,王大哥身陨,你不出手,我不怪你,不过,王大哥终究是因我而死,这个梁子,我和他张氏父子算是结下了,现在张大善人死了,只剩下这么一个老太爷了,你把他留下来,我要把他送到王家去,让王大哥的儿子亲自出手为父报仇!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好好招待他一番……也算是为王大哥收了点利息……” 说着,杨凤楼伸出右手,轻轻覆盖在王捕头的脸上,向下一抹,王捕头终于闭上了双眼。 起身,回转。 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很是平静,不过眼神锐利非常,被深沉的夜色一渲染,如同一头凶猴,很是危险。 老头在看到杨凤楼眼神的一瞬间,也不由得一阵精神恍惚,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摇头苦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却有一物,被杨凤楼扔到了他的眼前。 右龙武军,指挥铜符! 此时,西北方向,人声喧哗,杨凤楼等人苦等不来的后援,终于到了。 第39章 六品 老头终究拧不过杨凤楼,一拳轰破了张家老太爷的丹田气海,留下了他一条性命。 随着张老太爷的落网,刘家灭门惨案的主要行凶人,除了外围人员王阔外逃之外,全部落网。 此战,右龙武军统和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各处,出动人马三百六十七人,在付出大理寺捕头王忠身死,杨凤楼等三人受伤的代价后,俘获贼酋张老太爷,铁刀张五,击杀贼酋张大善人,李雄飞,刘开山,张管家以及贼众一十七人,同时缴获金银财宝无数,初步估算,除了刘家灭门之后被劫走的金银之外,还有至少超过一千贯的贼赃。 可谓大获全胜。 参战的各方人马,个个都喜气洋洋,开始打扫战场、押解俘虏,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散落在各处的金银财宝,集中起来登记造册。 事情繁复而琐碎。 杨凤楼以身受重伤为由,向老头上缴了行动总指挥的铜符,率先回归长安。 与他同行的,还有同样受伤的宋岩和柴飞。 追贼三人组,变成了受伤三人组。 整个行动的三百多人中,只有他们三人身受重伤,不得不说,这事情,实在让人有些无语。 好在柴飞受伤不重,仅仅是皮外伤而已,而宋岩虽然被张老太爷偷袭,不过在铁拳临体的时候,却避过了要害,虽然内伤沉重,却也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即可。 三人中,受伤最重的,反倒是杨凤楼。 被张大善人一拳击中胸口,内力入体肆意破坏,再加上杨凤楼强行运用内力,使得他伤上加伤,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体内经脉被破坏得很是厉害,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三人回归长安城,各自回家。 贺氏一看杨凤楼是被抬回来的,顿时泪眼婆娑,还不停地埋怨,“以前你爹出任务,每一次都是伤痕满身,现在你又是这样,你们父子俩,这是纯心要把我急死才甘心啊……” 杨凤楼听着贺氏的唠叨,感受到了浓浓的温情,竟然让他满是阴霾的心境变得一片平和,放松之下,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睁眼就看到了贺氏。 “咣当!” 一碗汤药就墩在了床头。 “喝了!这是你杨家的疗伤圣药,以前你爹受了内伤之后,也是喝了它之后才运功疗伤的……” 杨凤楼不敢说什么,端起碗,不顾刺鼻的药味,一口就喝了下去。 “运功疗伤!” 贺氏没好气地吩咐一声,端着药碗就离开了,一边向外走还一边唠叨:“你们右龙武军到底怎么回事?全军上上下下三千人,怎么回回都是老杨家的人受伤?我都快成跌打大夫了,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天天上顿下顿地熬药,你不能小心一些……” 杨凤楼听得这些不满的抱怨,心头却是平静至极,嘴角还泛起了一丝如有如无的笑容。 不知不觉之间,便进入了苦禅的禅定状态中。 这一次入定,效果奇佳。 首先,杨凤楼重伤之后第一运功疗伤,苦禅内力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显现,全力修复受损的经脉,颇有种破而后立的劲头。 其次,杨凤楼在入定之时心头宁静,与佛门功法所追求的“不染尘埃”境界,无比契合。 再次,杨凤楼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如同佛门拈花微笑一般神秘而玄奥,更是大大加强了苦禅的效果。 正所谓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 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便是杨凤楼的机缘! 苦禅内功,最是讲究悟性,而在突破的时候,必须以机缘为契机! 一切,水到渠成! 苦禅内力,流转不休,不断运行中渐渐修复经脉,不但如此,被修复的经脉相对以前,更加开阔也更加坚韧,最直接的效果,便是能够容纳更为强劲的内力运转。 内力的运转,在经脉中不断增强,在抵达了某一个临界点之后,猛然炸开! 数量激增! 品质跃升! 内力爆炸的余韵,让杨凤楼周身一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意识回归的一瞬间,他便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成就六品武夫! 杨凤楼也算是因祸得福。 受伤致使经脉受损,王捕头身死让他心神激荡,贺氏的唠叨,又带给他家的温馨和母亲的关怀,让他心境平和……多种因素,造就了苦禅内力所需要的机缘,最终一举突破! 杨凤楼轻轻握拳,感受到体内充沛至极的力量,忍不住心头一片火热。 通过这一次的战斗,他充分认识到内力品级的重要性。 别的不说,如果杨凤楼在对战张氏父子的时候,就是一名响当当的五品武夫,断然不会让王捕头惨死在自己的面前,就算不能为他解毒,也绝对不会让张氏父子有恃无恐! 这还仅仅是两名五品武夫,二品小宗师黄巢又当如何?一品宗师王仙芝又当如何? 杨凤楼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杨烈报仇做准备,他可不希望,自己在面对黄巢王仙芝的时候,因为内功等级低下,而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就在眼前而无能为力! 如今,一朝突破成为六品武夫,虽然暂时还是没有达到他心中预期的状态,却也是一个好的态势。 杨凤楼无比坚信,总有一天,他将手刃仇人! 不过,在这之前,一定要快速提升内力品级才行!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仔细回想这一次突破的前前后后,最后,无奈地发现,这次突破的过程,有些不可复制。 受伤,王捕头,贺氏…… 真要是说起来,这一次成就六品武夫,他要感谢王捕头,感谢贺氏,还要好好地“感谢”一下张氏父子! 想到张氏父子,那张老太爷被留下了性命,如今应该在牢狱之中严加看管。 现在,就该去好好“感谢”他一下了。 坐起而行。 杨凤楼一咬牙,站起身形,准备出门。 正在这个时候,贺氏却来告诉他,柴飞,来访。 第40章 为张老太爷解闷 原来,杨凤楼突破六品,用去足足三天时间,在这三天中,柴飞也稳定了伤势,这次前来,便是探望。 当柴飞发现杨凤楼不但伤势全好,甚至状态比他还要好上不少,不由得大为惊异,详细探究之后,不得不羡慕嫉妒恨杨凤楼的好运气,还一个劲抱怨,自己当时要是没有受伤,也去同张氏父子争斗的话,说不定现在也成就了六品。 对于这些,杨凤楼不过一笑了之。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强求,往往不得。 “猴子,我刚来的时候,看你好像要出门?” “是啊,我想去好好‘感谢’一下那位张老太爷……” 柴飞与杨凤楼两人搭档时间不短,自然听明白了他言语中的意思,闻言也是阴狠一笑。 “好啊,咱们一起,正好舒散舒散筋骨,然后去探望下石头,估计他这几天也憋坏了……” 两人商量好,一起出门,杨凤楼还特意带上了一个小布袋,看样子份量不轻。 柴飞好奇,杨凤楼不说,却告诉他,一会就知道是什么了。 不过,尴尬的是,两人谁也不知道张老太爷关押在哪里,只能先前往右龙武军打探消息。 驻地中的人不多,尤其和两人一起受训的右龙武军新晋成员,更是一个没在,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都按照老头的安排,在老龟的率领下,对张府进行查抄,据说还要梳理一下张大善人的社会关系,看看还有没有贼人逍遥法外。 柴飞听了有些愤愤,总感觉不太痛快,倒是杨凤楼的兴趣却不在这些事情上,找到了长史,打听了张老太爷的关押地点,便直接离开了。 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大理寺的牢狱。 看门的狱卒也参加了三天前的围剿行动,自然认识杨凤楼这个总指挥,言语中相当客气,直接带着俩人找到了牢头。 杨凤楼两人出示腰牌,说明了来意。 牢头有些为难。 “杨大人,柴大人,您二位有心了,我替老王谢谢二位,至于那个老张头,乃是大老爷钦点的重犯,没有他的手谕,我实在是不敢让你二位去见他……” “怎么?你还怕我们兄弟俩偷偷放了他?”柴飞不乐意了,脸一黑,拿出谯国襄公后人的纨绔架势,张嘴就要骂街。 杨凤楼嘿嘿一笑。 “这位大哥,您可能也听说了,王大哥就是为了我,才死在那张氏父子的手上,张大善人被我手刃,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老头子,就这么看着他秋后问斩,兄弟我心里就感觉便宜了他……你和王大哥袍泽多年,想必也不介意咱们在他身上收点利息出来……行个方便,行个方便……” 说着掏出二两银子,很隐晦地塞到了牢头的怀里。 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再加上二两银子,足足两千钱的助力,让牢头闭嘴了。 杨凤楼两人如愿地进入了大理寺的牢房。 大理寺的牢房条件还算是不错,左右两侧全是牢房,中间是一条碎石铺就的甬道,每隔不远就点燃一个火盆,光线虽然昏暗,却也能看得清前后左右。 杨凤楼两人在牢头的带领下走上甬道,左右牢房中的囚犯都扑到木栅栏上,不是开口喊冤就是破口大骂,在牢头连连喝骂之中,也不见安静。 柴飞的脸色很是不好,杨凤楼却面含微笑,他们终于在甬道的终点,看到了张老太爷。 这位老太爷倒也洒脱,可能是丹田被废,儿子被杀,感觉生无可恋,又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知道自己终不能幸免,就全然放开了,该吃吃,该睡睡,在杨凤楼两人见到他的时候,除了精神稍稍萎靡之外,竟然红光满面,过得着实不错。 柴飞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儿子死了,你跑到这养老来了?” 说着上前,举手就要打。 杨凤楼拦住柴飞,转过头,看了看张老太爷,嘿嘿一笑,打开了随身带出来的布袋。 柴飞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排小巧的工具安静地躺在布袋之中,什么带钩的,带刃的,带尖的,带刺的,带棱的,带坠的,带绒绳的,带锁链的,带倒尺勾的,带峨眉刺的,扔得出去的,拽得回来的……散发出一阵阵危险而诡异的气息。 “老太爷,还认识我么?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三日不见,岂不是快十年时间了?很是想念啊……知道你老在这烦闷无聊,我今天过来,就是给您解解闷……” 说着,杨凤楼笑了,笑得很是阴冷,在牢房昏暗的火光中,就像一头刚刚从九幽中爬出来的恶鬼! 一个时辰之后,杨凤楼走出了牢房,神清气爽。 整个大理寺的牢房,却安静得如同鬼蜮一般。 数量众多的囚犯,全部龟缩在各自牢房的角落中,尽最大可能蜷缩着身子,生怕火光照射到自己,让甬道上的杨凤楼注意到。 杨凤楼三人顺着甬道向外行走,原本不大的脚步声,如同催动战鼓一般,每每传来一声,就能让大理寺的囚犯们浑身一抖。 走出大理寺牢狱,杨凤楼狠狠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去,心头的阴霾,仿佛也随之而出。 大理寺的牢头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后,眼神中全是惊恐。 至于柴飞,这位十七岁的少年人,有些失魂落魄,眼神中的焦点都快没了。 杨凤楼回身,轻轻拍了柴飞肩膀一下,吓得他一蹦三尺高。 “干嘛!?” 杨凤楼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说道:“有钱么,拿些出来……” “给你,全给你……”柴飞赶紧掏出了自己的钱袋,看都没看,直接扔个杨凤楼,然后一步就蹿出去老远,看得杨凤楼直怀疑他轻功又有进境。 “牢头大哥……这些钱你拿着……过几天,我会领着王大哥的儿子前来,让他亲自为王大哥报仇……还要麻烦你,给张老太爷报个瘐死……” 杨凤楼还没说完,牢头直接就跪下了。 “杨大人,您放心!您吩咐的事情,小的一定安排妥当!还请您早日带着王公子前来,我怕,那老头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不!请您放心,小的一定延请名医,无论如何,都让张老太爷支撑到您下次来……钱,小的万万不敢收……” 说着,还把刚才塞给他的那二两银子拿出来,双手捧到杨凤楼的脚下,然后就开始磕头,脑门子都磕出血了,愣是不敢抬头看杨凤楼一眼。 杨凤楼一阵无语。 转头看向柴飞。 “壁龙,你不是说要去看看石头么?还去不去了?” “今天不行,要去你自己去吧……”柴飞说完之后,失魂落魄地向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听说喝醉了就能睡着……不会做噩梦了吧……” 第41章 将军欲出征 宋府。 杨凤楼还没有见到宋岩,却先见到了宋岩他爹,宋皓大将军。 宋皓见到杨凤楼之后,很是高兴,不等杨凤楼行礼,就拍着他的肩膀,连连夸奖,兴奋之情难以言喻。 “小子,做的好!三天时间锁定贼人,六天时间一网打尽,还亲自出手手刃贼酋,杨家后继有人!第一次任务就办得这么漂亮,如果老杨知道的话,必然含笑九泉,好!” “嘿嘿……你小子最让人满意的,便是战斗过后,以养伤为名,直接甩开了后续的首尾,让右龙武军的同僚们,都能分润些功劳……嘿嘿,这不吃独食的为官之道,你小子到是能够无师自通,不错,很是不错……” 这话听得杨凤楼脸上一红,然后老老实实地说道:“宋伯伯,其实……这几天我真的在家养伤来着,安排袍泽他们去进行后续的行动,都是老头……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柴飞还有点不乐意了呢……” “哦,那你呢?”宋皓问道,“贼是你找到的,也是你抓的,还因为围剿贼人受伤,如今抄家这种事情没你份,要知道一般的案子,真正的油水就是在这里啊……怎么样?有没有被摘了桃子的感觉?” 杨凤楼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觉得无所谓,现在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快提升内力,然后去找黄巢和王仙芝报仇,别的,无所谓……” 宋皓哈哈一笑,“轻财重义,倒有些任侠之气,这一点,你和你爹,很像。” 说完之后,想了想,又说道:“既然你志不在此,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你要记好,不吃独食,才能让你在右龙武军中吃得开,这样的话,也更容易接到军中袍泽的支援。” “谨遵宋伯伯教诲。”杨凤楼知道,宋岩这是真把自己当做子侄,才把这些官场经验相授,别看只不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有可能是多年为官才总结出来的。 宋岩摆了摆手,说道: “对了,提起你爹,你和他的处事方式,的确很像,这里面,有好的地方,却也有不好的地方……这么说吧,在这次行动中,你对老龟这个人怎么看?” “老龟?”杨凤楼听了,沉吟半晌,这次说道:“他争功有些厉害,有的时候,为了争功,甚至不惜得罪同僚、擅自行动……” “而且所用方式,令人不齿,对不对?”宋岩嘿嘿一笑,把杨凤楼没好意思说出来的话,给补全了。 杨凤楼闻言,只能点头。 “嘿嘿……我告诉你吧,像老龟这样的人,在咱们大唐军方,多得是!也就是咱们右龙武军的情况好点,其他的队伍,争功诿过,争名夺利,甚至迫害同僚的事,比比皆是!这才是一个老龟,就让你们三人重伤,大理寺的捕头还断送了性命,等待你离开长安独自行动的时候,不知道又多少个老龟在等着你,你怎么办?” 宋皓说完,杨凤楼沉默了。 仔细回想,围剿张氏父子一伙的时候,要不是老龟率先冲出去,也不会出现后来短兵相接的情况,如果完全以弓箭封锁,再叫上将要准备好的火攻,张氏父子绝对不可能给围剿的众人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最重要的是,王捕头也不会死于非命。 如果在老龟冲出去的时候,杨凤楼以擅自行动为由,下令放箭的话,那么,结果…… 如果不的话,在以后的任务中,到处都是这样的“老龟”,又当如何? 杨凤楼低头沉思了半天,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中满是坚定。 “慈不掌兵!” “哈哈哈……”宋皓仰头大笑,状似欢愉。 “小子,你能想明白这些,我把宋岩那个傻小子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杨凤楼一愣,“宋伯伯,您这是何意?” 宋岩很是随意地说道:“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再有两天时间,就会有正式的旨意下来……你也知道,咱们右龙武军虽然掌管着对江湖的监察,却也终究是天子北衙六军之一,同样肩负着对外征讨的责任……” 原来,在乾符二年五月,有浙西狼山镇王郢等六十九人,立有战功,节度使赵隐按照军功给他们加封了官职,却侵吞了朝廷下发的赏赐,引得王郢不满,带人劫了武器库,反唐作乱。 这件事本来和右龙武军的关系不大,不过在朝廷多方探查之下,骇然发现,这王郢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投靠了江湖十大门派的龙王帮,一跃成为了龙王帮四大金刚之一。 王郢得到龙王帮的大力支撑,短短时间内,就聚集乱民近万,攻陷苏州和常州。 一时之间,朝堂为之震动,马上派驻大军平乱。 而王郢等人竟然依仗着龙王帮的各路舟船,往来于江海之间,神出鬼没,北起江浙,南至福建,大肆掠夺,让朝廷大军一时间束手无策。 这件事,在朝堂上来来回回吵了一年,最后,竟然把平乱的任务,扔给了右龙武军,理由说得好,让你右龙武军监察江湖,现在江湖之人与叛军勾结到一起,你不去平乱,谁去? 宋皓虽然官居正二品,品级够高,实力却不足,在朝堂之上没有多少话语权,只得含恨接下了这个任务。 他也知道仅凭右龙武军三千人马,断然不能平乱,索性将大部分人留下,继续监察江湖,而他自己兑换了大量的金银,走通了神策军右护军中尉西门护军的路子,让朝堂再派大军,由他节制,前去平乱。 杨凤楼曾经听黑市钟馗说,宋府在前些时日,兑换了大量的金银,原来还纳闷是为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给西门护军上供了。 只听得宋皓说道: “此行平叛,朝堂发忠武,宣武,感化三军,再加上咱们右龙武军一千余人,到了江浙,再配上先期平叛的宣州、泗州两州兵马,新旧合计一万五千余人,虽说比王郢乱军多出五千余人,却还要驻守北起江浙,南至福建的漫长海岸线,在兵力上,实在说不上什么优势,最后的结果,恐怕也难以预料……” “我本想带着宋岩一同前去,后来想了想,还是让他和你在一起历练吧,毕竟大军对垒和江湖争斗有所不同,实在难以保障他的周全,此行,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还希望你们兄弟二人以后多多扶持,也不枉你杨家和我宋家相交一场……” “伯伯说得哪里话来,朝廷尽发大军平乱,又有伯伯节制,定然马到成功!” 宋皓哈哈一笑,刚才的颓废一扫而空,又变回了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那就借你吉言!我倒要看看,那王郢到底有何能耐,依仗着小小的龙王帮,就胆敢不把朝廷大军放在眼里,这一次,我就要让他知道朝堂大军的厉害!” 第42章 刘家班出事了 杨凤楼再次预祝宋皓马到成功之后,前去探望宋岩。 这货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抗下了五品武夫的偷袭,竟然受伤不重,杨凤楼见到他的时候,内伤已经调理得七七八八,只需要再静养几天,就又可以生龙活虎了,这让杨凤楼不得不感叹,皮糙肉厚还是有好处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便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杨凤楼看着天色不早,怕贺氏担心,便辞别了出来。 却没想到,刚刚从宋府出来,在门口就被人叫住了。 杨凤楼一愣,“牛四,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我都找您半天了,去您家,伯母说您回驻地了,到了右龙武军,说您去大理寺了,到了大理寺,又说您来了大将军府,到了这……我……我不敢进去啊……” 杨凤楼点点头,宋皓官居正二品,出入都有旌仗节钺相随,他家的大门,不是谁都能进的,不过,牛四追着自己足足跑了半个长安城,这是……? “怎么?有事?” 牛四都快哭了。 “大哥,刘家班,出事了……” 原来,右龙武军在将张氏父子群贼一网打尽之后,为了查找遗漏的贼人,开始了对张氏父子社会关系的梳理,在梳理的过程中,发现了刘家班的疑点,刘家班不但在张老太爷假死的时候,为张家卖力表演参军戏,还跟着出殡直到墓地,甚至在出殡的前一天晚上,还堂而皇之地进入张府休息,这其中的种种不合理之处,由不得右龙武军心中存疑。 右龙武军便联系了京兆府,在京兆府捕快的配合下,在城南将刘家班全员一网打尽。 牛四是因为正好出去买菜才躲过一劫。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第一个就想到了杨凤楼,这才跑了半个长安城。 杨凤楼一听也急了,身为右龙武军中人,自然知道右龙武军的行事风格,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刘家班不死也得脱层皮,连忙让牛四带路,急匆匆而去。 城南昌乐坊门口,很是混乱。 高搭的戏台上空无一人,各式行头散乱四处。 刘家班全员被京兆府的捕快围在中间,神情慌乱而沮丧。 远处更是站满了围观的人,对着刘家班和捕快们指指点点。 老班主刘蒲河顿足捶胸,不断自责。 “都怪我,都怪我!前几天演出,街坊四邻都很是捧场,本想再演出几次,也能多得些铜钱……谁知道,天降祸事啊……这,这怎么就犯了王法了呢?” 刘家班众人生怕他有个什么好歹,纷纷上前劝解,聂姑娘更是连彩妆都没卸,拉着刘蒲河一边哭,一边说道: “爹啊,您别着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跟官爷好好说说,不让演咱就不演,只要人没事就好……您可千万别上火,您要是有个好歹,让女儿还怎么活啊……呜呜……” 刘蒲河根本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根本没有留心聂姑娘后面的话,周身一震,直接起身,靠近了京兆府的捕快,小心翼翼地求情。 “官爷,官爷,小老儿实在不知道这里不让演参军戏,这就走,这就走,只是请您高抬贵手,容我们收拾一下,我们就这么点家底,实在是折损不起啊……” “还想走?”捕快一声冷笑,“老头,别给爷们装傻!你以为官爷和你们一群戏子过不去?我告诉你,你们,事发了!通贼杀良,你以为你们还能走?” 说着一回头,招呼身后的捕快。 “都给我绑了!” 刘班主一听都傻了。 围剿张氏父子虽然出动人马众多,不过行动是在夜里,地点有是在长安城外,虽然事情不小,却也没有在老百姓中流传开来。 刘蒲河到了现在,还以为张大善人在给张老太爷守孝呢,更是不知道“通贼”直说从何而来,不由得大声喊冤: “官爷!冤枉啊!我们就是一群戏子,靠着来往的君子打赏点铜钱过日子,可没有通贼啊!更是不敢杀人了!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为首的捕快不为所动。 “冤枉!?还敢演戏!?想演,到京兆府大牢里去演吧!” 身后的捕快也不容分说,绳索铁链就往刘家班众人的身上套。 一时之间,刘家班愁云惨淡,纷纷开口喊冤,却也难以抵挡京兆府如狼似虎的捕快。 这些捕快虽然不懂什么武功身法,不过常年在长安城捉拿小偷无赖,早就练就了一手拿人的好手艺。 三人一组,一人持索,一人持棍,一人空手。 持索捕快先扔绳索,套上对方的脖子,翻身一背,疾行几步。 持棍捕快水火棍一别,绊倒对方。 如果对方还在挣扎的话,空手的捕快就会飞身扑上,利用身体的重量,死死按住对方。 京兆府的拿人三人组,虽然不具备武功内力,但是在这种熟练的配合下,捉拿一个八品武夫都轻而易举,更别说刘家班这些人了。 一时之间,刘家班众人纷纷倒地,被绑了一个严严实实。 不过,这套拿人的手法用在男子身上,自然没有什么避讳,要是用在女子身上,就有些不合适了。 聂姑娘站在场中,眼睁睁地看着捕快们扑了上来,转瞬之间,刘家班的所有人全部被绑在地上,唯有她孤零零地站在场地中央,吓得花容失色,哭都不会哭了。 这时,为首的捕快上前,倒是没有为难聂姑娘,不过也算不上客气,直接扔过来一条绳子。 “自己捆上双手,跟我们走!如有反抗,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 聂姑娘拿着绳子,看着老爹和众多同伴倒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喊冤,不由得悲从心头来,忍不住嘤嘤哭泣,却招得为首捕快不满。 “快点!哭什么!?你们通贼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哭!?快点!” 这个时候,却有人发话了。 “李大人,算了吧,他一个弱女子,不捆上也没有什么大碍,带走吧……” 李捕快回身,发现有三个人走了过来,为首之人没有说话,却是左边的那一位好心,提点了一句,高声应答之后,又转回身来。 “小丫头,你命好,右龙武军的大人替你说话,就便宜了你这回!走吧……” 聂姑娘听到“右龙武军”几个字,就是一愣,再看了说话之人,感觉似曾相识,突然灵光一闪,然后高声喊道:“我认识杨大人!右龙武军的杨大人!我认识!我们真的是冤枉的!求求几位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京兆府的各个捕快都面面相觑,右龙武军的三人也一愣。 刘家班众人一看有效,也顾不得还躺在地上,纷纷高喊认识杨大人,求做主,老班主刘蒲河更是高喊:“我们是冤枉的!不信的话,请杨大人来作证!” “都闭嘴!” 右龙武军为首之人一声断喝,随后阴着脸走到了聂姑娘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善地问道:“你认识杨大人,右龙武军的?” “是,小女子认识……”聂姑娘在他冰冷的目光中簌簌发抖,却也咬着牙说道。 “放屁!” 谁都没有想到,为首之人顿时大骂。 “你个戏子是什么身份,胆敢说认识我军杨大人?攀诬官员,知道是什么罪名么!?来人,把她给我捆上!” 他一声令下,却没有人行动。 京兆府的捕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为首的捕快。 为首的捕快也挺为难,谁都知道右龙武军上上下下三千余人,只有一位姓杨,那就是前几天指挥围剿贼人的杨凤楼。 为首的捕快最后一咬牙,上前低声说道:“大人,我看他们倒不见得敢撒谎,要不,咱们还是别捆了,把他们带回去,请杨大人认认,要是确有其事,最后也好收场啊……” 不单是他,一开始为聂姑娘说话的那位也上前来劝。 “这事还是谨慎点好,谁知道猴子和他们什么关系……” 说还没说完,就被为首之人打断了。 “谨慎什么!?收什么场!?他杨猴子是劳苦功高,那又怎样!?这次抓捕,我才是指挥官!别说他认识不认识还是两可,就是他在我的面前,我也要将这群戏子带走!给我绑!” 为首之人恼羞成怒,坚持要绑。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却远远传来,在漫不经心之下,透着一股阴冷。 “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老龟……要绑我的朋友?嘿嘿,好大的官威啊……” 第43章 晾着 说话之人,自然是杨凤楼。 他和牛四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到了,看了一眼现场的情景,在想想老龟刚才的话,事情就猜了个大概。 杨凤楼带着牛四稳步上前,先是看了眼刘蒲河和聂姑娘,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继而看向老龟,目光如同刀子般锋利,刮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场中的人,多少都有点尴尬,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说话。 良久之后,杨凤楼冷冷一笑:“指挥官?铜符何在?” 一句话,问得老龟满脸通红。 铜符是右龙武军现场行动指挥官的凭证,作用巨大,足以号令右龙武军以及配合单位的所有人员,管理也是严苛,按照右龙武军的规定,人员不过百,任务不重要,不得轻用。 杨凤楼率领诸多衙门三百多人围剿贼人,自然有铜符颁下。 不过,后续的这些行动,什么查抄张府,什么问询张家仆人啊这类行动,自然到不了出动铜符的程度,更不用说抓捕一群有嫌疑的戏子,更是没有资格使用铜符了。 老龟这个所谓的“指挥官”,说好听的,是大家口头的恭维,说不好听的,简直就是自封的。 “铜符何在?” 这句话要是别人问来,老龟大可拿出什么老头的口谕手令来应付,但是面对着指挥了整个行动的杨凤楼,老龟要是拿出那些东西,自己都觉得丢人。 杨凤楼早知道他没有铜符,问完之后,干脆无视了他,转向老龟身边之人,脸上顿时春风化雨,笑得很是和煦。 “泥鳅,别来无恙啊……” 原来,这位为聂姑娘仗义执言的右龙武军中人,正是泥鳅,他曾经化装成长安城门的守城队正,配合杨凤楼脱离张大善人的送殡队伍。 其实,泥鳅早在看到刘家班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这群人,只不过不知道他们和杨凤楼到底是什么关系,就没有擅自开口,准备暂时把刘家班带回去,再找人通知杨凤楼,现在,看到杨凤楼不但亲自到了现场,还是这么一副样子,自然明白了他与刘家班关系非常。 另外,泥鳅虽然没有参与长安城外围剿贼人的行动,但是在城门的时候,曾经得杨凤楼命令,带人包围了张府,最终同时行动的时候,没有让张府中一人走脱,算是立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勋,心中自然有个亲疏远近。 泥鳅哈哈一笑,上前两步,“猴子,你怎么来了?听说受伤了?我还说过几天去看看你呢……没想到你现在就没事了,你这是不给咱们表现的机会啊……” 杨凤楼也是哈哈一笑,却是伸手一指他,“要不说你是个泥鳅,还真是滑不留手啊……” 杨凤楼此言,说的泥鳅言语中滴水不漏,更重要的,却是看出了泥鳅上前两步的意思----泥鳅向着杨凤楼走了两步,这其中,大有玄妙,不但对杨凤楼有点“起身相迎”的意思,还刻意拉开了与老龟之间的距离,只不过小小的动作,就把自己的立场表露无遗,还不显突兀,颇有些不着烟火气的风轻云淡。 泥鳅哈哈一笑,不再答话,却也不再移动脚步,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再看老龟,已经被气得翻白眼了。 杨凤楼瞥了他一眼,再次无视他,对着为首的捕头一抱拳。 “李大人,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这位却是当日围剿贼人时候,负责统领京兆府人马的李大人。 真正算起来,这位李大人不但和杨凤楼又并肩战斗的袍泽情义,还算是受了他的恩惠。 如今他们跟着右龙武军后面,在长安城中捉拿贼人余孽,捞足了不少好处,真要是说起来,还是占了杨凤楼的光,而且杨凤楼独立指挥整个行动,将贼人一网打尽,封功受赏就在眼前,虽然不见得每个人都懂得知恩图报,却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得罪了他。 李大人也是个手眼通透的人物,尤其看到泥鳅的表现,更是知道了怎么办了。 “哎呀,杨大人,几日不见,没想到您已经大好了?咱们兄弟近些天都在来回奔忙,对您疏于问候,请杨大人您千万不要见怪啊……” “好说,好说……李大人和诸位为国操劳,杨某甚是敬佩,怎敢怪罪?” 随后,杨凤楼嘻嘻哈哈地和李大人攀谈起来,随口给刘家班众人作了保,都不用再说什么,早有手勤的捕快上前,帮刘家班的众人松了绑。 值得一提的是,在整个过程中,无论是右龙武军的泥鳅,还是京兆府的捕快,再也没有一人搭理老龟这个“指挥官”,生生地把他晾在那了。 老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暗自运气。 这时候围观的那些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位爷刚才厉害得不得了,一个劲嚷嚷“人来了我也不怕”,结果就来了一位,嘻嘻哈哈几句话,不但刘家班全部释放,那些捕快都不搭理他了,一个劲站那运气,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一点也没有刚才牛气冲天的气势了。 这是咋回事? 周围人议论纷纷,还不停对着老龟指指点点,议论声音越来越大,全被老龟听了个清清楚楚,气得他血直往脑门子上顶。 杨凤楼和李大人还在寒暄。 “杨大人,咱们兄弟得了您的恩惠,这次查抄张府,梳理关系,得了不少好处,兄弟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想着您什么时候得暇,兄弟们做东,一是庆祝此战功成,二是庆贺您贵体痊愈,您无论如何要赏个面子啊……” 杨凤楼乃是右龙武军新晋红人,李大人当然不想放弃接近他的机会。 杨凤楼自然也笑脸相迎。 “好说,好说,淡粥淡饭即可。” “杨大人这是何意?淡粥淡饭,岂不是太过寒酸,杨大人不是瞧不起兄弟们吧……” “诶……”杨凤楼拖了个长音,一副你理解错了的样子,对着李大人说道:“李大人,咱们有并肩战斗的情谊在,我怎么可能瞧不起兄弟们呢?” “我就是想着,这淡粥淡饭,晾凉了好吃,这人啊,晾着,可不好受啊……啊哈哈……” 李大人一听,脸上顿时一僵。 再看老龟,终于忍不住了,嗷的一声,转身就跑,闪展腾挪几次之后,竟然不见了踪影。 看着轻功着实不错啊。 李大人看着笑容满面的杨凤楼,暗下决心,以后和他在一起,能动手,绝不比比! 这嘴,也太毒了…… 第44章 煮熟的媳妇 李大人一看此间事了,便带着众多捕快,汇同泥鳅,和杨凤楼告别。 刚刚转身,身后顿时吹过一阵香风。 回头一看,那位刘家班的妙龄少女,整个人扑到了杨凤楼的怀里,正哭得梨花带雨。 李大人和泥鳅对视一眼,忍不住暗自庆幸,刚才乃是公事公办,没有刻意为难刘家班的这位少女,要不然的话,小枕边风一吹,岂不是把杨凤楼给得罪死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离去,心中早已认定,怪不得杨凤楼火急火燎的赶来,他和这位妙龄少女之间,一定早就成就了好事。 两人却不知道,“早就成就好事”的杨凤楼和聂一锦姑娘两人,尤其是聂一锦,现在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聂姑娘早就对杨凤楼芳心暗许,这件事,在刘家班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杨凤楼自己也能够感觉到,只是年岁尚小,又有父亲杨烈刚刚过世的事情在,让他实在不敢表露出什么。 这一次,刘家班的上上下下都被捆倒,吓得聂一锦早就花容失色,要不是杨凤楼即使赶到,恐怕连她自己也会被绑得跟一个粽子一样。 绝望,无助,羞愤,种种情绪化作泪水,早就把她脸上的彩妆冲刷得乱七八糟,聂姑娘甚至想到,如果她也被五花大绑的话,她就不活了! 而就在这时,杨凤楼赶到了! 犹如天神,在为需要的时候,赶到了! 聂一锦在看到杨凤楼的一瞬间,一双妙目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无论他满脸阴沉,还是笑容可掬,无论是他谦恭有礼,还是言语恶毒,聂一锦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仿佛一眨眼,这位天神就会离开,至于什么被捆绑的危险,她已根本不在意,因为她知道,杨凤楼来了,他一定护佑自己周全。 果然,杨凤楼只不过嬉笑怒骂了几句,那些如狼似虎的捕快们,不但解开了刘家班众人的绳索,还一个劲地陪着笑脸轻声道歉。 等到这些捕快离开,聂一锦再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顿时化作一阵香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了杨凤楼的怀里,种种情绪再一次化作泪水喷涌而出,只不过,上一次是屈辱,而这一次,是相思。 杨凤楼在软玉在怀的时候,顿时浑身一僵,苦禅内力奔涌跳跃,差点走火入魔! 周围的人看到好些连台,不由得大声叫好,就说有唐一朝风气开放,唐末时节更是礼乐崩坏,可谁又在长安城中看到过青年男女激烈相拥的场面,叫好声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聂一锦的情绪经过最猛烈的宣泄之后,已经变得如同春水一般温柔,这个时候,理智又重新掌控了他的身体,尤其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好声,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松开了手,心中带着无尽的不舍和失望,准备离开那个让人沉迷不已的怀抱。 不料,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将她死死抱住。 杨凤楼! 在短暂的僵硬之后,杨凤楼想明白了一切,即使现在身在守制之中,也不能再像个傻子一样无视这一段感情了。 所以,杨凤楼,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在聂一锦失望情绪刚刚升起的时候,死死抱住了她,用尽自己的情绪和力量。 这个时候,什么礼法,什么身份地位的差距,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都是扯淡! 世间的一切,都不能阻挠杨凤楼和聂一锦,在一起! 呃…… 其实,还有一个例外…… “咳咳……” 两声轻轻的咳嗽声,在阵阵叫好声中几乎为不可闻,不过在杨凤楼两人的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 两人迅速分开,同时低头,仿佛地上有什么能够让他们探究一辈子的趣事,不过四只眼睛却在不断乱转,眼角的余光如同练了绝世武功一般,轻而易举地扫到了咳嗽的主人。 刘蒲河。 聂一锦的父亲。 杨凤楼未来的岳父老泰山。 聂一锦终究是女孩子,当真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转身,依旧低着头,快步走开,一个没注意,脑门子撞台柱子上了。 “嘭!” 聂一锦一声惊呼,捂着脑袋狠狠地揉,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 杨凤楼被这声吓了一跳,抬头正看见聂一锦都快哭出来了,刚要过去,却被刘蒲河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聂一锦,终于跑进了后台。 只剩下杨凤楼独自面对刘大班主,尴尬得都不会说话了。 “杨少侠……” 刘蒲河刚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不,伯父,叫我凤楼就可以……” 刘蒲河都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了。 好在,牛四过来了。 “班主,您看,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咱们要不去后台……” “好吧……” 杨凤楼感激地看了牛四一眼,果然够兄弟! 一行人来到后台,尴尬的气氛稍减,又有牛四不断插科打诨,总算让气氛回归了正常。 杨凤楼顿时转移话题,也顾不得什么保密不保密,直接把张大善人一家贼人的情况说了,听得刘家班上下目瞪口呆。 “这不可能吧?我的天,张大善人竟然是江洋大盗,还屠灭了刘家八十三口?这……这……” 刘蒲河成功被杨凤楼带沟里去了,只顾上惊叹连连。 杨凤楼正在暗自得意,却没料到刘蒲河话锋一转。 “不行,这长安城不能待了……本以为这里挣钱能容易一些,谁能想到这么危险?刚刚进城就被权贵子弟骚扰,这好不容易挣了点铜钱,还不清不楚地和江洋大盗联系上,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幺蛾子,不行,得走……” 杨凤楼傻了,赶紧表态。 “但请伯父放心,只要有我杨凤楼一日在,断然不让刘家班再受骚扰!” 刘蒲河听了,微微眯眼,又看了看躲在台角偷偷观望的女儿,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还是走吧……走了,安全……” 这回杨凤楼是真急了,煮熟的媳妇,不是,煮熟的鸭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飞了? 杨凤楼一看,不出大招是不行了。 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开口…… 第45章 《锁麟囊》 杨凤楼胸有成竹地说道:“其实,我为咱们刘家班,准备了一部,新戏……” “哦?” 刘蒲河一愣,深深地看了杨凤楼一眼,笑着说道: “愿闻其详……” 言语中很是轻慢,一副我根本不信的样子。 “这部新戏的名字,叫做《锁麟囊》……” 杨凤楼心中暗笑,按照正常剧本的顺序,先是介绍了剧中主要的人物,以及他们的行当和行头。 仅仅这些,就已经让刘蒲河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等杨凤楼把全本《锁麟囊》的情节,说了出来,更是把刘家班上上下下,都听傻了! 京剧被后世誉为国粹,其中的博大精深,绝对让人叹为观止。 尤其是作为程派青衣代表剧目的《锁麟囊》,更是如此。 《锁麟囊》说的是:有富家千金出嫁,出嫁前得母亲赠予锁麟囊。出嫁当日,适逢大雨,在春秋亭避雨,巧遇同样避雨的贫家女子,一富一贫两顶花轿对比之下,引得贫家女子悲戚出声,被富家千金闻得,问明情由之后,将内含大量金银珠宝的锁麟囊慷慨相赠。 六年后,富户千金回家省亲,路遇洪灾,与家人失散,无奈之下只得到当地一富户家,充当老妈子,在陪富户家小公子玩耍的时候,误入花园小楼,正好看到六年前的锁麟囊,不由得大放悲声。 原来是那贫家小姐出嫁之后,用锁麟囊中财货经商,最终富甲一方,心中感念当日赠囊之人,将锁麟囊供奉在家中。 真相大白之后,一贫一富两女相见,百感交集,又得富家千金的家人来寻,最终重拾旧时装束,皆大欢喜。 《锁麟囊》一剧,乃是后世著名剧作家翁偶虹,为名列四大名旦的程砚秋先生,量身定做的个人本戏,为程派青衣的代表剧目之一。 此剧刚刚上演的时候,便名动京华,进而红遍大江南北,之后又得多位程派弟子传承,在后世可谓传唱多年经久不衰,自有其魅力所在。 杨凤楼说得兴起,也不顾慌腔走板之嫌,还唱了一段《锁麟囊?春秋亭》一折中最为经典的唱段: “…… 听薛良一语来相告,满腹骄矜顿雪消。 人情冷暖凭空造,谁能移动它半分毫。 我正富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 分我一支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忙把梅香低声叫,莫把姓名信口晓。” 尤其是“忙把梅香低声叫”中的一个“叫”字的甩腔,唱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虽然不能与后世的程派青衣相比较,却也足以勾魂摄魄! 杨凤楼唱完之后,后台一片寂静。 聂一锦更是美目连闪,完全被《锁麟囊》剧情所吸引。 江湖儿女最是看重情义二字,富家千金虽然不是江湖儿女,却在看到贫家女子之后心生怜悯,仗义疏财,颇具江湖侠气,故事最后,又以大圆满为结局,这种善有善报的故事,最是对她的胃口。 而且《锁麟囊》一剧,是以名叫薛灵湘的富家千金为核心,在刘家班中,简直是为了她量身定制一般! 一想到日后自己也有机会,将“忙吧梅香低声叫”唱得荡气回肠,聂一锦就恨不得现在登台才好。 老班主刘蒲河却比女儿想得更多一些。 这位传承了鞭扫灯花绝艺的老人,虽然在长安城中声名还不显,但是他拥有足够的眼界和见识,当他听杨凤楼将《锁麟囊》讲完之后,马上就意识到,这绝对是一个神作,如果能够让刘家班来演出的话,必然名动天下! 不过,在心头的火热稍稍冷却之后,刘蒲河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发现,这出戏,小小的刘家班,根本演不了! 首先,人员不足,别的不说,仅仅《春秋亭》一折中,就有富家千金薛灵湘,贫家女子赵守贞,丫鬟梅香,家院薛良,赵父赵禄寒,一老一小两位傧相,以及抬轿送亲的诸多龙套,这一折戏,最少也要十多个人才能演得下来,而刘家班算上牛四,一共才五个人而已。 其次,行当不足,听杨凤楼的意思,这出戏中,需要应工的行当,有青衣,有老旦,有老生,有丑角,还得有娃娃生,这些行当,刘蒲河听都没有听过,刘家班一直表演参军戏,正经的行当,也不过苍鹘和参军两个,根本划分不了那么细。 再次,演出所用的道具不足,什么花轿啊,什么铜锣啊,什么小楼啊,最重要的,连锁麟囊都没有,要是演出这部戏,总不能拿一个破布口袋上去应付吧?刘家班的家底可不厚,表演参军戏也用不着这些东西,要是重新置办的话,那可不是小小刘家班能够支应下来的。 最重要的是,声腔唱法完全不同,听着杨凤楼的唱,口音有些像淮南道,又有些像河南道,腔调呢,又有些像江南道,可是剧中情节发生在登州,又变成了山东道,实在是让刘家班这些人难以把握。 刘蒲河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重重困难,便为难地对杨凤楼说了。 杨凤楼却是一笑。 刘班主果然眼界宽阔,不过,他想到的这些,依旧是差得太远了。 他绝对想不到,后世的京剧,戏台服饰有多么考究,文武场面又多么严苛,舞台表演又多么严谨,后台的管理又有多少规矩! 不过,杨凤楼也不准备告诉他这些,只是微微一笑。 “刘伯父只管放心,只要咱们刘家班想演出这一处《锁麟囊》,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 说完,杨凤楼突然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既然要准备这出戏的话,恐怕……刘家班近期,可就走不了了……” 刘蒲河一愣。 旁边的聂一锦早就跑到了他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一阵猛摇,一声“爹”叫得简直比程派青衣的唱腔还要荡气回肠。 刘蒲河看了看杨凤楼,无奈之下轻拍聂一锦的小手,对着杨凤楼说道:“如此……就要麻烦凤楼少侠了……” 杨凤楼嘿嘿一乐,从杨少侠,到凤楼少侠,进步不小。 抬眼,正好看到聂一锦瞟过来的目光,更是心神一阵晃动。 这个时候,牛四却凑了上来,腆着脸一阵谄笑。 “大哥,没想到您还能编演新戏呢……你看,是不是在剧中也给我安排个角色?” 杨凤楼看着聂一锦的笑颜如花,正看得入神,被牛四一打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行啊,一共两个小孩,你想演哪个?” 牛四顿时苦了脸。 “我要是演薛灵湘的儿子,不成了你和聂姑娘的儿子了?不是说好了兄弟想称么,怎么差了辈了……?” 第46章 悲喜两重天 杨凤楼用一出《锁麟囊》留住了刘家班,在聂一锦的含情脉脉和刘蒲河的虎视眈眈之下,也不方便多待,起身告辞,带着牛四,离开了刘家班。 这货还记恨着杨凤楼对他的调侃,一路上竟然不怎么说话,倒是让杨凤楼得到了一刻难得的清净。 带着牛四,来到长安城中最大的成衣铺。 杨凤楼亲自动手画出图样,要求定制演出锁麟囊所需要的各种服饰。 别的服装还好说,只是表演《春秋亭》一折所需要的凤冠霞帔,成衣铺的掌柜说什么也不接。 有唐一朝,按照社会层级的不同,对所有民众,在服装上都有要求,白丁黑白、黄,而商贾、屠户着黑,至于杨凤楼所要求的大红色的凤冠霞帔,实在逾制得太厉害,即使唐末礼乐崩坏,成衣铺的掌柜,也不敢将朝堂五品之上官员才能穿戴的大红色丝绸,用来做戏服,更别说凤冠霞帔这种东西了。 最终,还是杨凤楼掏出了右龙武军的腰牌,才算解决了问题,还不包括制作凤冠。 掌故的说得好,这东西不是我们不做,实在是做不了,您要是想要,就去将作监吧,满长安城,也就他们和内廷织造,才有这个手艺,能把这东西做出来。 杨凤楼一气之下,不做拉倒,回去自己做。 带着牛四出了成衣铺,直奔西市,采买了大量制作舞台用具的原料,看得牛四直嘬牙花子,大哥这不是被气疯了吧?布条子,白蜡杆子,倒是还好说,这金线银丝是干啥的?难道他还会刺绣?鸟毛呢?还有这么多硬纸?这都是干啥的? 林林总总两辆大车啊,要不是成衣铺看在右龙武军腰牌的份上,只收了个订金,估计又得让柴飞给送钱来。 就这样,杨凤楼和牛四回到了杨家。 贺氏也被杨凤楼的大采购吓了一跳,一看这些东西,忍不住就抄起了擀面杖,你个败家子,买怎么多没用的东西干啥? 不由分说,撵得杨凤楼一阵鸡飞狗跳。 直到杨凤楼把情况说明,这才停了下来,犹自气呼呼地告诉他,等你做不出来的时候,咱们再算账!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今天晚上,没饭! 杨凤楼一看,没办法,带着牛四在外面简单吃了两口,交代了他几件事,第一,把《锁麟囊》的剧本带回去,让刘家班上下人等熟悉一下,第二,十天后,按照约定,去成衣铺看看,如果他们按时完成了服装的话,就来通知一下,第三,请刘蒲河物色一下好一点的演员,初步接洽一下,看看能不能吸收到刘家班来,费用不是问题。说完之后,就让牛四回去了。 牛四一走,杨凤楼信步回家,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刚刚搞定了媳妇,就惹怒了老娘,这婆媳关系果然是上下五千年不变的难题啊,这还没怎么着呢,自己都混不上饭吃了,看来,在这个难题中,最难的,还是自己。 杨凤楼一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一边信步走着,不多时,抬头一看,却是到了长安西城的永安坊。 永安坊! 杨凤楼周身一震,心中颇有些自责。 一件事接一件事地处理下来,让他在忙碌之中,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整理衣冠,采买物品,进入永安坊,七转八拐之后,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王家! 王忠,王捕头的家! 王忠家中人口不少,父母健在,家有贤妻,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子大点,十一岁,女孩子小一些,九岁,一家人全靠王捕头的俸禄过活,生活很是清贫。 杨凤楼这才知道,那王捕头并不是贪财,而是“居长安,大不易”,让他不得不多弄些钱财培养孩子赡养老人。 暗叹一声,上前。 唱名而入,拈香祷告,恭恭敬敬地行礼。 随后,孝子还礼。 这男孩子,名叫王泉,乳名唤作小泉,而不是杨凤楼一开始以为的“小犬”。 想到王捕头临终的嘱托,杨凤楼上前,轻抚孩子的头顶,将王捕头临终时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当杨凤楼说到“他老子最终抓到了坏人”,灵堂之中顿时哭声一片,王泉更是眼泪长流,抽泣得难以自已。 杨凤楼胸口发堵,眼睛发涩,狠狠地长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伸手帮王泉抹去了眼泪。 “小子,你爹是大英雄,你不能给他丢人,别哭了,听话……” 小王泉应了一声,双手狠狠揉了揉眼睛,随后抬眼望向了杨凤楼。 杨凤楼看到了他眼中猩红的血丝,同样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坚定,突然,心中一阵悸动。 杨烈身死的时候,杨台是不是也是这样? 如果自己没有跨域千年而来,杨台又怎么去报仇? 杨凤楼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忍不住亲近这个小王泉,想了想,杨凤楼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小子,想不想报仇?” “想!” “你敢杀坏人么?” “他是坏人,我就敢杀!我要为我爹报仇!” “好!” 杨凤楼拍了拍小王全的头顶,转身对王捕头的夫人说道:“嫂子,我带着小王泉出去一趟,去去就回……王大哥的灵前空虚,怎么也要有些祭品才好……” 王夫人知道杨凤楼的身份,同样也猜得出他们要去干什么,看着年仅十一岁的儿子,还懵懵懂懂地站在那里,有些不忍,不过回过头看了看愁云惨淡的灵堂,尤其是王忠王捕头的棺椁,一咬牙,一狠心。 “还请杨家叔叔多为照看……” 杨凤楼点头,带着小王泉,刚刚准备出门,却不料一个小小身影,扑了过来。 “杨叔叔,我也要去!” 却是王忠九岁的女儿,王淑。 王夫人赶紧上前,一把拉回来女儿。 “你哥哥和杨叔叔去办正事,你不要捣乱,淑儿听话。” 谁知道小丫头还挺倔强。 “不,我也要和杨叔叔一起,去杀坏人!” 杨凤楼微微一笑,俯下身形,对着小丫头说道:“小王淑听话,等你长大了,叔叔一定带着你去杀坏人……” “说话算话?” “当然!” “拉钩……” “……” 杨凤楼笑着和小王淑拉了拉手指,小丫头还一本正经地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杨凤楼却不知道,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一个承诺,日后给他惹出来多大的麻烦。 第47章 这才是报仇! 小王泉,第一次见到杨凤楼的时候,就对他很有好感。 起初的根源,还是来自王捕头。 王忠时任大理寺所有捕快的大头目,虽然官阶不入流,却也因为职务的关系,生前很是风光,乃是小王泉心目中最大的英雄。 他最喜欢的故事,便是听王忠如何大展神威捉拿坏人,也经常能够看到长安城中的城狐社鼠,在王忠面前俯首帖耳的样子,久而久之,便把王忠看做了正义和公正的化身。 但是,这一切,在王忠身故之后,便全变了。 除了王忠生前的同僚来祭奠了一下,那些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的人,集体消失了,更有甚者,还有城中无赖到王忠灵前捣乱,要不是王氏夫人不顾身穿重孝,亲自前往大理寺,请得王忠生前同僚出面,恐怕王府的葬礼都办不下去。 小王泉,第一次对“世态炎凉”这四个字,有了真正的认识。 就在这个时候,杨凤楼出现了。 面容肃穆,执礼甚恭,礼金足足十两银子,这个数目,甚至超过了朝廷的赠送。 小王泉感觉,前来吊孝的人里面,只有杨凤楼是真心实意的。 不但如此,杨叔叔还问他想不想报仇,小王泉想都没想就跟着他出门了。 他相信他! 两人来到大理寺牢狱门口,两名看门的狱卒齐齐一声惊呼,不由分说转身就跑,在进入大门的时候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年长的狱卒跑了进去,而相对年轻的狱卒,战战兢兢地站在足足两丈远的地方,看着两人,想说话,又有些不敢。 杨凤楼有些尴尬,对小王泉说道:“那个……早晨的时候,我过来为你爹收了点利息,场面……那个……有点失控……” 小王泉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大理寺的典狱长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门,一见到杨凤楼,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站得远远的,一躬到地。 “杨大人,别来无恙……” “又要给老兄添麻烦了……” “不敢,不敢,请进,请进……” 小王泉都看迷糊了,这位典狱长大人自己知道,官品还在父亲王忠之上,据说为人很是倨傲,就算王忠在世,在他面前,也讨不了多少好脸,却没想到,他对待杨凤楼竟然如此恭敬,甚至还有一丝惶恐。 典狱长的表现,不由得让小王泉很是好奇:杨叔叔,到底干了什么? 依旧是昏暗的灯光,依旧是漫长的甬道,依旧是两侧数不尽的牢房。 三人进入牢狱,顿时惊呼连连,可是瞬间戛然而止,整个牢狱中,静谧得如同鬼蜮,仿佛已不在人间。 小王泉有些害怕,伸出手,抓住了杨凤楼的衣角。 杨凤楼回头,轻轻一笑,伸出手,抓住了小王泉的小手。 小王泉,顿时感觉到那双大手的温度,没来由地镇定了下来,跟着杨凤楼不断向前,仿佛甬道也没有那么漫长了。 在甬道的尽头,小王泉看到了最后的牢房,以及牢房里面的人,顿时一声惊呼。 他从来没有看到这么恐怖的人。 四肢绵软,血肉模糊,以一个怪异的姿势靠在墙上,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了出去! 头发凌乱,眼神麻木,根本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这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王泉的惊呼声,在大理寺的牢狱中震荡不休,也让那个囚犯的眼睛动了动。 转动,很是缓慢,当定格在三人身上的时候,猛然睁大! “嗬!嗬嗬……” 连续的惊呼,完全不似人声,仿佛漏了气的皮球一般。 不但如此,小王泉还分明看到,那位囚犯浑身上下开始颤抖,好像是挣扎,却无力移动,最终变成了剧烈地哆嗦,当真是体若筛糠。 这个时候,杨凤楼回头,俯身,直直盯着小王泉的眼睛,神色很是郑重。 “这就是你的仇人!” “姓张……在追击的过程中,以金银用毒,毒得你爹倒地惨嚎……他要你爹惨嚎七日,才能中毒而死……他儿子被你爹抱住的时候,打了上百记肘击,你爹的肋骨,全都被打碎了,正是这些肋骨,戳入心脏,才让你爹殒命……” “现在,给你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你敢不敢?” 说完,从身上抽出一把精钢匕首,递到了小王泉的身前,依旧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小王泉看看杨凤楼,又看看仇人,目光最后定格在匕首上,一咬牙,狠狠抓过了匕首,转身走向牢房,步伐有些慌乱,却很坚定。 杨凤楼一笑,也跟着上前了两步。 小王泉走得很快,手握匕首,紧盯仇人,自从知道父亲王忠就是死在他们父子的手上,小王泉看着他的凄惨,不但不再害怕,反倒是有些快意,恨不得他更加凄惨才好。 手中匕首仿佛一团火,在跳跃燃烧,一想到能够手刃仇人,小王泉的心头,也燃起了一把火! 随着小王泉的逼近,张老太爷颤抖得更加厉害。 小王泉见状,竟然放慢了脚步。 这小子无师自通,赫然要让张老太爷恐惧更长的时间! 他越是恐惧,小王泉就越是痛快。 这才是报仇! 开门,进入牢房,小王泉站到了张老太爷的面前。 张老太爷颤抖地更加厉害,虽然无力移动,竟也会慢慢后仰,仿佛要躲避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突然,张老太爷的眼睛猛然睁大,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由大转小,最后竟不可闻,声息全无。 他,一位五品武夫,竟然被生生吓死了! 小王泉傻了,回头求助地望向杨凤楼。 此时的杨凤楼手搭着牢房的木栅栏,也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很是郁闷。 “要不……你把他的人头砍下来吧,以此来祭奠你爹的英灵……” “杨大人,这……这恐怕不行……”典狱长鼓足了最大的勇气说道。 毕竟狱中瘐死,说的是犯人病死或者重伤不治,却如何也解释不了尸首分离的状况,杨凤楼也不能太过难为典狱长。 “那就砍他一只手!” 半晌之后,小王泉死死抱着一只残手,要带回家去,放到王忠的灵前,做最重要的祭品。 杨凤楼见状,却是一声长叹。 “王大哥,您英灵好走,小弟和小泉……为您报仇了!” 却不想,小王泉扬起了头,满是希翼地看着他。 “杨叔叔,我想……以后和你一起抓坏人……” 杨凤楼摸了摸他的头,和蔼一笑,“那就要进入右龙武军了……” 一如当初。 第48章 新任务 十天后的清晨,杨凤楼缓缓睁开了双眼,一道精光在眼中闪过。 感受到日益壮大的内力,满心欢喜。 经过十天的修炼,他已经完全稳固了六品内力,而更让他欣喜的是,内力在稳定之后,随着修炼,还在丝丝增长。 杨凤楼估算了一下,照现在内力增加的幅度来计算的话,不超过半年,自己就能跨进五品,再有九个月的时间,就能成就四品武夫。 苦禅内功,最重悟性机缘,不重水磨工夫。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突破七品六品之间关口之后,内力竟然能够通过勤学苦练不断积累? 杨凤楼仔细思考,却也没有结果,毕竟这种家传的内功,除了杨氏嫡系,没有人能够给予他指导。 不过,这终究是好事,便不再多想。 简单洗漱之后,杨凤楼来到书房。 现在的书房,杂乱得一塌糊涂,全是他为刘家班上演《锁麟囊》所准备的各种道具,不过大多是半成品,这十天以来,杨凤楼除了勤加修炼苦禅内功之外,剩下的时间,大多在书房消磨在这些道具上了。 在这些道具中,杨凤楼最为看重那一套凤冠,他要将这套凤冠做得美轮美奂,给聂一锦一个天大的惊喜,也算是两人定情之后,杨凤楼正式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如今,凤冠的制作已经进入中期,三天前刷了一遍清漆,下一步就是描金。 用手试了试,杨凤楼满意地点点头,凤冠的胎体已经完全阴干,完全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不过,今天,杨凤楼可没有时间,他要去右龙武军。 原来,昨天午时前后,杨凤楼的封赏,已经下来了。 杨凤楼因首察敌踪,又孤胆深入,最后指挥若定全歼群贼,记功三转,是为首功。 职事官,从正八品上的翊卫,晋升为正七品下的中侯,直接跨越了从七品下,从七品上两个官阶,可谓真正的连升三级。 不但如此,他还得封武散官,致果副尉,正七品下,又因战功三转,得封勋官,飞骑尉,视为从六品。 如此一来,杨凤楼在整个大唐的官僚体系中,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了。 除了杨凤楼之外,其他参与围剿贼人的右龙武军众人,也都各有封赏。 其中,柴飞和宋岩,和杨凤楼一起首察敌踪,又负伤杀贼,各自成为了右龙武军中直长,官阶从七品下,仅比杨凤楼低了一级。 昨天封赏之后,众多同僚前来道贺,同时也给杨凤楼带来一个消息,让他今天清晨前往右龙武军驻地,接受老头安排新的任务。 杨凤楼回到驻地,见到老头,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却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左右龙武军负责监察朝堂江湖,很多行动都在秘密进行,自然在颁布任务的时候,也要注意保密。 不过,老头的第一句话,就让杨凤楼一愣。 “你知道五姓七家么?” 当然知道! 恐怕全大唐的人,都没有几个不知道赫赫有名的五姓七家! 那是有唐一朝最尊贵的世家门阀! 追根溯源,最少也能追到八百多年前的汉朝! 五姓七家虽然在玄宗朝之前备受打压,依旧有大量的弟子出仕为官,到了玄宗朝之后,更是有大量子弟身在朝堂,单就宰相一职来说,有唐一朝,便有将近一半的宰相,出身自五姓七家! 在老百姓们看来,那才是真正的贵族! 只是不知道老头怎么会提到他们? “你知道就好,是这样的……” 随着老头的描述,杨凤楼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五姓七家不但在朝堂上势力强大,在地方上,更是实力雄厚,尤其在各个家族所在的州县,更是犹如土霸王一般的存在。 其中,地处成德方镇深州的博陵崔氏,更是如此。 博陵崔氏不但为官的子弟众多,还把深州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即使以成德节度使的豪横,也不得不在博陵崔氏的面前退避三舍。 就是这么一个响当当的博陵崔氏,竟然出现了新的状况,那就是:要成立一个江湖门派! 听到这个消息,杨凤楼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响当当的贵族门阀,竟然要掺乎到江湖之中去?这不是有病么? 老头也在苦笑。 谁听到这个消息,都是这个反应,都不信! 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深州城内要成立一个江湖门派,叫做青云门,暂定门主田瑞武,副门主顾子昂,护法两人,分别是徐勇和马锐,虽然组建青云门的这几位核心人物没有姓崔的,但是他们的身份都是崔氏部曲,都是从小就在崔家长大的家生子。 这样的青云门,要说和博陵崔氏没有关系,谁信? 现在江湖上沸反盈天,都在纷纷猜测,博陵崔氏这是要干什么? 不单江湖上议论纷纷,就连朝堂之上,都开始出现了疑问的声音,更有甚至,直接找上了崔氏在朝的官员问个明白。 崔氏出身的官员一开始拒不承认和青云门的关系,不过后来实在扛不住了,最终统一了口径:家中老祖做的决定,成立江湖门派,只为自保! 这个理由,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博陵崔氏这回是铁了心了,不管被人信与不信,依旧按部就班地推动青云门的成立,如今已然广撒英雄帖,定于乾符三年八月十五,在深州举办青云门成立大会,有请江湖同道前去观礼。 “博陵崔氏实力雄厚,影响力巨大,他们成立江湖门派,无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咱们右龙武军都得搞明白!“ “按照上面的意思,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你可以在右龙武军挑选人员九名,并有权组建外围队伍,前往深州参加青云门的成立大会,同时有权启用成德方镇内的右龙武军情报人员,无论如何,也要搞清楚博陵崔氏要干什么!” 说着,老头直接出示铜符印信,就要任命杨凤楼为本次行动的总指挥。 “右龙武军代大将军,辟仗使令:任杨台为右龙武军行军参军,并掌军中机密事,便宜行事!” “等等!” 杨凤楼不干了。 “老头,在试炼任务开始之前,你说过,咱们这批受训人员,如果在试炼任务中表现突出,可以自行选择任务……” “我要选的任务,不是这个!” “我要前往曹州!” “我要挑选和黄巢王仙芝有关的任务!” “我要为我爹报仇!” 老头再一次苦笑。 “猴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一次任务,乃是上面直接点名让你去,知道是谁点的你么?” “谁?” “辟仗使大人!” “如今宋大将军出征东南,咱们右龙武军就由辟仗使代管,他的命令,咱们谁都违背不了……另外,听说,这个命令乃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田令孜大人,直接下达给咱们辟仗使的……!” “猴子,你想给你爹报仇,谁都知道,但是王仙芝乃是江湖宗师,黄巢也是个二品武夫,你一个小小的六品,实在是难以成功……听我句劝,接下这个任务,利用这次任务,好好磨练一下自己,快点提升内力,这样,你才有更大的把握报仇……” 杨凤楼沉默半晌,一把抢过老头手中的铜符印信,转身就走。 老头一声长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没有注意到,杨凤楼在出门之后,面色狰狞,从牙缝中迸出来几个字: “陈大公子!” ps: 1.唐朝的官职,有爵位,职事官,散官,勋官,还有使职,加官。文中“中侯”为职事官,“致果副尉”为武散官,“飞骑尉”为勋官,而“行军参军”是使职,有别于其他常设官职,也就是说,这个官职并不常设,在任务完成之后,便需要上缴铜符印信。 2.唐朝宦官体系很是庞大,对于天子禁军来说,左右神策军由宦官护军中尉统领,而北衙六军都加派了宦官监军,这个监军的名字,就是辟仗使,除此之外,还有临阵监军、监军使、都监等职位,都是起到监军职能的宦官官职名称,只不过监督的军队各有不同。 第49章 生不如死,才有意思 陈大公子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入则珍馐美酒,出则豪奴华车,还有刘大印等神策军校尉军士护卫左右,行事更是肆无忌惮。 好在他本是出身市井的蜀中无赖,骤然权势通天之后,也不知道干些什么能够伤天害理,整日里还是沉迷在吃喝玩乐之中,尤其是刘大印带着他去了一趟平康坊之后,更是夜夜笙歌,难以自拔。 按照陈大公子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嗯~安逸,安逸得很……” 起初,陈大公子还不知道,叔叔的官职到底有多大威力,行事还算有所顾忌,结果一次争夺花魁,和对方人马争了起来,刘大印直接报上了田令孜大人的名讳,对方一下子就软了,不但赔礼认罪,还包下了陈大公子多日的花销。 陈大公子在意气风发之后,难得得正经了一回,仔细询问了一下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他知道叔叔就是赫赫有名的“宦官四贵”之一,彻底再无顾忌。 抢花魁,赖嫖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只要对方稍稍强硬一些,便报上叔叔的大名,那真是一个无往不利,把整个平康坊都闹得乌烟瘴气。 烟花女子不敢多言,老鸨龟奴曲意奉承,商贾官员避而远之,陈大公子只用了不足一月的时间,就堪堪成为平康坊一霸,当真了得。 不过,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刺,那便是杨凤楼。 那是他初抵长安,在大街上调戏了一个戏子,便被杨凤楼搅了好事,身边刘大印等人也都胳膊肘往外拐,着实让他丢了些颜面。 如果他还是那个蜀中无赖,“颜面”这两个对他来说,就是个“屁”,可是现在,他可是赫赫有名的陈大公子,岂有不找回颜面的道理? 所以,他就把想法和叔叔田令孜说了。 田令孜问他想怎么做。 他说要弄死杨凤楼。 结果被叔叔训斥,“糊涂!弄死个把人有什么意思?你让他生不如死才算是能耐……那杨凤楼十五岁进入右龙武军,就是为了他爹报仇,如果把他派到别的地方做事,一辈子都见不到黄巢王仙芝,他还怎么报仇?这不比弄死他有意思?” 陈大公子不由得大赞叔叔英明。 随后,他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在他的印象里,只要叔叔出手,就没有办不下来的事,与其关注杨凤楼,还不如再去平康坊呢,那里还有纸醉金迷的生后在等着他。 纸醉金迷,金迷纸醉,久而久之,陈大公子也有点没意思。 毕竟在平康坊再怎么玩,也就是最后哆嗦那一下子,再加上平康坊中花魁都让他玩了遍,缺乏新鲜感之后,自然有些提不起精神。 一直跟随他的刘大印,仿佛也看出了陈大公子的无聊,很是狗腿地建议:“要不,去教坊司玩玩?” “教坊司?是个什么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么?” “教坊司当然好玩了,那里都是乐工舞姬,大部分都是犯官家眷,不但知书达理,而且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她们从来只卖艺,和平康坊的这些烟花女子相比,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陈大公子一听就来精神了,刘大印继续狗腿。 “我听说金吾卫有两个队正犯了事,他们的家眷刚刚被打入教坊司,其中一个,乃是队正新纳的小妾,原来也是花魁,不过她本是清官儿,据说出嫁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清官儿花魁……”陈大公子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叫什么?” 刘大印嘿嘿一笑。 “公子,您还记得五天前和如莲姑娘喝酒的时候,如莲姑娘说过,她以前有个最好的姐妹,姿色出众,体态风流,一手铁板琵琶弹得出神入化,不以姿色娱人,却艳压整个平康坊,算得上当之无愧的花魁!可惜现在已经嫁做人妇了……” “对对对,有这么回事……我当时还说可惜了呢……莫不是?” “就是她,田小娥!” 陈大公子顿时仰天大笑,“好,老刘,这事,你做得地道!有心了!说吧,赏你点什么好?” 刘大印立刻说道:“为公子做事,那容得小的们不用心,不敢祈求封赏,只不过,还真有个不情之请……” “说说。” “我和弟弟刘大全,想去右龙武军……” “好说!我和右龙武军的辟仗使打声招呼,你们直接过去就行,只是,你们走了之后,以后有什么好事,可不要忘了你家公子……” “公子放心!” 随后,陈大公子和刘大印等人一起前往教坊司。 护军中尉的牌子砸出来,果然无往不利,教坊司的管事,连个屁都没放,直接就把田小娥带了出来。 陈公子一看,大喜过望。 这田小娥果然生得国色天香,最关键的是,全然没有长期迎来送往的虚假笑容,凛凛然带着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清新,又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魅惑。 果然名不虚传! 陈大公子顿时心猿难制,意马难拴,当天夜里,就成就了好事。 三天,整整三天时间,陈大公子都没出屋! 那真叫一个温柔乡中得温柔啊。 不过,第四天的早晨,一声惨叫,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 陈大公子,出事了。众人连忙赶过去,却发现陈大公子虽然衣着散乱,却也无病无灾,只是脸上欲哭无泪,难看非常。 后来,才有小道消息慢慢流传开来。 陈大公子,竟然不举了! 有人说,这他娘纯属天谴,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这才给他一个教训。 也有人说,那是因为陈大公子夜夜笙歌,早把自己的身子掏空了,又骤然得手田小娥,在百般温存之下,将体内的元气全部消耗完了,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当然,还有一种很隐晦的小道消息,那就是,陈公子这样,乃是田小娥投毒所致,不为夺命,只求让他的子孙根变成摆设…… 种种消息,众说纷纭。 陈大公子最后也没有正面回应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过,田小娥,已然远走高飞。 就连在这件事中穿针引线的刘大印刘大全兄弟,也都不见了踪影…… 第50章 贵和班 乾符三年六月初七,晴,宜出行。 刘家班,在这一天,离开了长安城。 刘蒲河等人进入都城长安,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除了杨凤楼之外,没有交到什么朋友,自然也没有什么灞桥折柳十里相送的戏码,不过,刘家班还是在十里长亭处停了下来。 这是副班主的命令。 如今的刘家班,可谓兵强马壮,除了原有的五个人之外,刘蒲河还在长安多方斡旋,招募了三位乐师和六个打杂的后生,除此之外,副班主还带来了十一个人,共同组成了新的刘家班。 甚至副班主还蛮横地给刘家班更名,叫做,贵和班。 队伍大了,规矩自然也多了。 刘蒲河虽然是名义上的班主,不过各种规矩都是副班主一人制定的,贵和班的人都知道,在班里,真正说话管用的,却是副班主。 副班主年纪不大,年仅十五,身高六尺有余,面目微黑。 正是大唐右龙武军行军参军,右龙武军中侯,致果副尉,飞骑尉,杨台杨凤楼! 原来,杨凤楼终究还是接下了任务,带领右龙武军的众多人员,前往成德方镇,在青云门成立一事中,探查博陵崔氏的最终目的。 杨凤楼别出心裁,将刘家班所有成员,全部招募成右龙武军的外围成员,与原右龙武军人员,组成新的贵和班。 以演出剧团的形式,做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掩护,前往成德方镇! 这种新型的方式,得到了老头的大力肯定,并且动用右龙武军在成德方镇的各种内线,给予杨凤楼行动上的支持。 按照计划,杨凤楼应当在六月十七出发,在七月十五之前到达成德方镇的治州----镇州,带领贵和班参加那里的盂兰盆节的庆祝活动,然后在当地内线的接应下,再次出发,前往博陵崔氏所在的深州,在八月十五之前抵达,正式开始对青云门和博陵崔氏的调查。 从长安出发到达镇州,路途足足一千八百里,要想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走完,时间虽说不上多么紧迫,却也没有多少富余,按道理说,杨凤楼应当早早上路才是,不过,杨凤楼一过了长安东北的十里亭,就命令队伍停下了。 他要等人。 不多时,两人四马,带着一辆马车,姗姗而来。 走到近前,为首大汉跳下马来,哈哈一笑,“杨兄弟,幸不辱命啊……哈哈……” 却是原神策军校尉刘大印。 他身后的大汉,却是他的族弟,刘氏排行十三的刘大全。 这刘氏兄弟,曾经因为陈大公子调戏聂一锦,与杨凤楼不打不相识,如今重新调动到右龙武军中,自然和杨凤楼更加亲近。 杨凤楼上前,微微一笑,“刘叔叔,可不能这么论,您和先父交情不浅,凤楼在您的面前,不过是一个小辈,咱们可不能乱了规矩……” 刘大印哈哈一笑,“凤楼,话不能这么说,以前,我们兄弟说认识你父亲杨烈,只不过是高攀而已,说什么交情不浅,我们兄弟自己都脸红……再说,你杨猴子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我们兄弟都有所耳闻,那真是不得了,还有,前几天的事,嘿嘿……如今咱们同在右龙武军当差,我们兄弟又在你手下讨饭吃,咱们还是平辈论交的好。” 杨凤楼一笑,“如此的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人带来了么?” 刘大印一指身后的马车。 一位美妇挑开了车厢的帘子,款款走来。 正是田小娥! 如果陈大公子看到田小娥、刘氏兄弟和杨凤楼搅合到一起,绝对会气得吐血! 他那彻底不举的毛病,根本就不是什么酒色掏空了身子,而是杨凤楼等人给他下得圈套! 原来,杨凤楼在无奈接下了成德方镇的任务,一听到是护军中尉田令孜亲自点将,就知道是陈大公子在背后阴他!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被人阴了,不去报仇,那可不是杨凤楼的性格。 所以,他就找上了刘氏兄弟和田小娥,请刘氏兄弟将陈大公子的注意力,转移到教坊司田小娥的身上,然后动用右龙武军贮存的秘药,请田小娥在曲意奉承陈大公子的时候,给他悄悄下到饮食之中,最后的结果,便是陈大公子在不知不觉之中,彻底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 这个局,做了个天衣无缝,一把坑得陈大公子生不如死。 田小娥款款上前,在杨凤楼面前站定,恭敬行礼。 “多谢杨公子仗义出手……” 杨凤楼点点头。 “你事情做得不错,救你出教坊司,也是早就商量好的,不必多谢……现在有两条路给你,第一,是给你金银财宝,让你远走高飞,虽然数量不多,却也能保你个衣食无忧,第二,允许你加入贵和班,算做正式的班社演员,跟着我们把任务做完,给你个放良的文书,要是在任务中表现突出,说不定能够将你从外围人员,正式纳入右龙武军。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田小娥一声苦笑,“小女子无依无靠,在这乱世之中如何能够自立?还请杨公子怜惜,让我加入贵和班,为杨公子鞍前马后,只求不要再做那无根的浮萍。” “这么说,你选第二条路了?” “是。请杨公子怜惜……” 杨凤楼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这田小娥虽然才貌出众,却也没有什么依靠,本以为嫁给王阔能够过上相夫教子的安宁日子,却不想短短几天时间,就因为王阔犯事,被纳入了教坊司,可谓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如今杨凤楼给了她这两条路的选择,她自然是要紧抱右龙武军的大腿,再也不愿做那人人都可以欺凌的弱女子了。 杨凤楼刚刚安排好田小娥,刘大印就上前一步。 “杨兄弟,此间事了,我们兄弟也告辞了,咱们日后再见!” 杨凤楼一拱手,“请刘六哥,十三哥,万事小心!” 刘大印哈哈一笑,翻身上马。 “荣华富贵马上取,不做权贵狗奴才!” “这才是我辈男儿作为!” 说完之后,打马而走。 杨凤楼也被刘氏兄弟的豪情所感染,大喝一声,手指东北。 “出发!” 第51章 贵和班的杨凤楼时代 关中地区的盛夏,绝对能把人热死。 空气干热干热的,一口吸进去,仿佛要把整个胸膛点燃,再一口吐出去,燎得嘴唇干巴巴地疼。 这样的天气,别说人了,就连一条狗都不愿意出门,随便找个树荫一卧,吐着舌头,呼哈呼哈就是一天,只有等到太阳落山之后,才勉强有点吃东西的想法。 晋阳城外城南驿站,也是如此,根本没有多少来往的官员,连带着驿站左近的客栈酒楼茶铺也没了生意。 悦来客栈的小伙计赵三,趴在桌子上,赖洋洋地盯着驿路发呆,也不知道是热傻了,还是抱怨老太爷太狠了点,这么热的天气,自然没有多少旅客上路投宿,也就少了些铜钱的打赏,这个月家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整条驿路之上,黄土夯平的路面,在太阳的照耀下,明晃晃地有些耀眼,好在根本没有什么人行走,要不然黄土沸腾起来,能落得满头满脸,那才叫一个难受。 也不知道到底是盼着来人好,还是盼着没人来才好。 赵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盯着驿路,时间长了,双眼干涩得厉害,闭上了眼睛,暗自叹了一口气。 也是,谁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 不过,事无绝对,总有例外。 天色将晚的时候,一个车队,从远方,缓缓而来。 赵三顿时一喜,运足目力,仔细观看。 车队规模不小,足足十来辆大车,还有两辆带厢的马车,也不知道坐的是大老爷还是女眷,随行精壮汉子,足足有二十多个,有的赶车,有的步行,还有人背着水囊前后照应。 每一辆大车的前头,都插着一根短短的小旗,杏黄色的旗面上写了两个大字,走得近了,才能认出来,贵和。 这是……看着不像官员家的队伍,又不像车马帮押运货物,难道是个戏班子?那这个戏班子,可够大的了。 赵三一边想着一边跑出了客栈,站在路边一个劲招呼。 “各位爷,歇会不?这大热天赶路,可够受罪的……歇会吧,下一个驿站还在三十里开外,再走可就错过了宿头,再说,你们走过去,就算人受得了,牲口也受不了啊……来,过来过来,咱们悦来客栈什么都有,您是投宿还是打尖?喝口凉茶再上路也好啊……诸位放心,咱们这还有上等的精料,保证把牲口伺候得好好的……” 赵三一边招呼,一边观察这些路人,发现大多数人都缓慢了脚步,显然都想歇会,却没有一个敢直接停留,都把目光投向了一个年轻人。 身高六尺,面目微黑,年岁不大,看着可能还没有赵三岁数大。 难道,这个少年才是车队的主事? 赵三心头疑惑刚起,那位少年开口了。 “今天就歇这了……壁龙执勤……” 车队众人一阵欢呼,唯有另外一位少年一脸郁闷。 众人把大车赶到悦来客栈门口,有的卸车,有的搅拌饲料,有的收集空瘪的水囊要去灌水,那位叫壁龙的少年,前后照应,查漏补缺,倒是井井有条。 为首少年,从马车上请下一位中年男子,共同走进悦来客栈,直接包下了一个院子,算好了价钱,就带着人进屋了。 赵三得了三文的赏钱,伺候起来很是殷勤,一阵忙乱之后,总算把这个车队安顿好了。 等赵三把热水送到小院的时候,车队众人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坐在卸下来的箱笼之上,听了为首少年训话。 “再说最后一遍啊,都听好了,旦角坐大衣箱,生行坐二衣箱……花脸坐盔头箱,武行坐把子箱……壁龙你是丑角,坐哪都行……记住了,这是规矩,以后在后台也是这么个座次……” 赵三听着新鲜,没想到这些人规矩还这么大,还想多听听,却被一个少年拉住。 “小哥,找你有点事,咱们出去说……” 为首的那位少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随后又说道:“坐好了咱们就正式开始了啊,这次去镇州,要在盂兰盆节上表演新戏,这关系到咱们贵和班能不能一炮打响,都给我卯上喽……” 这位少年,自然是杨凤楼。 而听从他训话的,自然是离开了长安城的贵和班成员。 贵和班离开长安城之后,一路晓行夜住,每天顺着驿路赶路三程,也就是九十里,然后在驿站旁边找客栈住下,吃过晚饭之后,总是要聚合在一起,听从杨凤楼给他们讲讲京剧。 杨凤楼以贵和班实际掌门人的身份,对贵和班的组织结构,完全套用后世京剧班社的架子,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是各司其职。 按照“七行七科”,将贵和班的所有人,全部重新划分了职能,就连从右龙武军挑选的柴飞,宋岩,泥鳅,独狼,娄金狗,锦尾,雄鸡,女雉,乌鸦,觜火猴,参水猿一众人等,也被他在贵和班中安排了各自的职位。 现在的贵和班,虽然没有后世班社人员那么齐整,不过,架子也算初步搭了起来,“七行”生、旦、净、末、丑、武、流,“七科”经励科、剧装科、盔箱科、容妆科、交通科、剧通科、音乐科,也有人各司其职。 其次,便是对所有人进行京剧的初步培训。 上台表演的演员,对“四功”唱、念、做、打,“五法”手、眼、身、法、步,也算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文武场面各个乐师,杨凤楼直接甩给他们一套锣鼓经,几经磨合之后,也能简单地配合演奏了。 后台的后勤人员,在杨凤楼的耳提面命之下,总算知道了自己应该干什么,再不复当初一般混乱。 总的来说,杨凤楼在短短十天左右的时间内,对贵和班的改造,可谓大有成效。 “今天,就说说这出戏,《锁麟囊》……” 杨凤楼正准备按照剧情安排演员的时候,牛四却一脸古怪地跑进了小院。 “大哥,您出去看看吧,出事了,有人在驿站中被围了……” “关咱们什么事?坐好了,听我讲戏……” “不是,大哥,您还是去看看吧……那个人,咱都认识……” 第52章 倒霉的张先生 杨凤楼和牛四走出了客栈的大门,抬眼就能看到,对面驿站的门口,正有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对着驿站门口指指点点。 挤进人群,一位中年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旁边站着一位驿卒,正在破口大骂。 仔细一看,杨凤楼乐了,这人还真认识,正是张大善人府上那位账房张先生。 “张先生,您怎么到了这里?” 杨凤楼也不避讳,直接上前,把他搀了起来。 张先生一看是杨凤楼,周身猛然一震,有些庆幸,又有惧怕,最后哭丧了脸,说道:“哎呀……杨大……” 却被杨凤楼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微微一怔,把“大人”二字吞了回去,张先生顺口改道:“……兄弟,杨大兄弟,我可找到你了……” “呵呵……张先生,别来无恙啊,您还没告诉我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先生面露尴尬,啜诺着还没开口,旁边的驿卒倒是说话了。 “怎么回事!?这个家伙,拿着张纸条,说是节度使亲批的纸符,到我们驿站骗吃骗喝,还说是什么贡生,吃喝完了还不算,还想讹诈我们!” 杨凤楼一愣,问道:“张先生,您还和节度使大人,有旧?” “有过一面之缘,唉……” 杨凤楼听了张先生的描述,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张先生从赵州前往长安参加科举,路过河中府的时候,因同行之人的关系,确实拜访过河中节度使,也真的从节度使的手上取得了纸符,能够免费在河中范围内使用大唐驿站系统。 只不过,那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情了。 这次从长安返回赵州,钱粮用尽,无奈之下翻出了这张纸符,准备大肆吃喝一番。 晋州城南驿的驿长,倒是也没有为难他,好吃好喝地供应,准备打发走了事。 谁知道,张先生吃饱喝足之后,突然想起多年以前的一桩旧闻,还想从驿站讨要些盘缠,便套用旧闻之中的套路,叫过驿长,指着纸符问他,上面写着“仅供饮食而已”,现在饮食已毕,“而已”在哪里? 驿长就愣了,什么叫“而已”? 张先生告诉他,此“而已”非牛非马,非骡非驴,乃是一种异物,你这没有也可以,以金银财货抵偿即可,也不多,三千贯一个。 驿长一点也没惯着他,直接就给轰出来了,还让他把“饮食”所用财货补上,要不然的话,就让他在驿站劳作赔偿。 杨凤楼听完了,不由得哭笑不得。 那桩旧闻他也听说过,好像是发生在江南道,一个“而已”还真讹诈了驿站三千贯钱粮,但是,那件事是发生在七八十年前,那时候的驿站,和现在的驿站,完全是两码事! 大唐建立之初,太宗皇帝就特别重视驿站的建设,明令沿着驿路,每三十里设立驿站一座,以当地富户充当驿长。 这条命令,在实行过程中,就变了味道,当地富户以贴补驿站的用度为名,在驿站周边大量开设客栈茶肆,所得银钱却大部分落入自家的口袋。 久而久之,驿站越来越破败,那些富户倒是一个个混得家境更加殷实。 那个“而已”之所以能够成功,便是抓到了富户驿长的心理,他们只想闷声发大财,却不愿得罪节度使身边的人。 而张先生这次,明显是找错了人了。 安史之乱以后,朝堂的衮衮诸公也意识到,把驿站系统的一个个节点,交给商贾富户也不是个办法,就改变了命令,以朝堂派遣人员为天下驿站的驿长。 此驿长,非彼驿长啊! 对着一个官员,玩这套,能捞到什么好处? 杨凤楼看着张先生,一阵无语。 而那位驿卒还在喋喋不休,“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贡生,那纸符也是伪造的!老家伙,你知道伪造大唐令符是什么罪名!?” 杨凤楼一听,不能不管了,要不然的话,再想见张先生,最起码得跑趟崖州了。 “嘿,这位小哥,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位张老哥,祖籍赵州,乃是如假包换的贡生,只不过科场不太如意,这才想起罢考归田,你可不要信口胡说……看看,纸符之上,是不是节度使大人的印信?这样吧,这二百文你拿着,就当支应他伙食的费用了……” 驿卒嘴一撇,“还差三百。” 杨凤楼一阵气结,唐末铜钱的购买力虽然大不如前,但二百文也足够三口之家支应几天了,怎么还要三百? 身旁张先生面红耳赤地说道:“我住了五天……” 杨凤楼:“……” 帮张先生补齐了铜钱,杨凤楼带着他回到了客栈,张先生一看赵家班全体都在,更是羞愧异常,一个劲地叨念着“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 杨凤楼把他领进屋子,问道。 “说说吧,怎么到了这里?” 张先生又是一声长叹。 原来,张先生在得知了张大善人乃是江洋大盗之后,听从杨凤楼的安排,以生病为由,没有跟着出殡,又得杨凤楼安排泥鳅暗中照料,总算是没有受到什么为难,不过,也在长安城待不下去了,这才打点行囊,准备回老家。 怎奈在张府做账房的收入,被官军收缴得差不多了,刚刚走到晋州,便囊中羞涩三餐无以为继,不得已之下才考虑“而已”,要不是碰上了杨凤楼,真不知道得凄惨到什么程度呢。 杨凤楼点点头,沉默半晌之后,直接开口。 “我这个贵和班里面,正好缺个账房,就请张先生重操旧业,如何?” “我……我不太想干……” 张先生知道杨凤楼是干什么的,更是知道右龙武军是什么存在,现在在晋州碰上杨凤楼,又以戏班来掩饰身份,一看就知道没好事,他实在是不想趟这个浑水。 不过,杨凤楼却微微一笑,一句话,就让张先生颓然答应了。 “你想活,还是想死?” 这正是杨凤楼第二次见到张先生说过的话,当时他正用刀子架住了张先生的脖子,后面还有两句,“想死,就放你走,想活,就得听话。” 很显然,现在,就得听话了。 杨凤楼看着张先生答应做贵和班的账房,站起身,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对了,那五百文,从你的月钱里扣……” 张先生:“……” 第53章 承天镇 张先生单名一个清字,虽说有些时运不济,却也是从县学州学,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赵州贡生,着实有些真才实学。 他进入贵和班几天之后,让杨凤楼不得不感叹,这人啊,只要放对了位置,就能焕发出他独有的光彩。 张清,便是如此。 进入贵和班不过几天功夫,便完成了所有资产登记造册,大到蟒服大靠,小到旦角头面上的一支钗子,都按照杨凤楼提供的粗陋条目,全都在花册上记录得明明白白。 说实话,这些演出用的服装,除了杨凤楼自己制作的那些,都是他承接了任务之后,通过用龙武军的关系,请将作监和织造署的匠人赶制的,由于时间紧迫,杨凤楼一拿到这些服装道具,便急急上路,还真没时间仔细清点一番。 等到张清把清单举到他的面前,杨凤楼才知道贵和班现在到底有多少家底。 不但如此,张清还按照杨凤楼的建议,形成了出入账目,简单分工之下,张清执掌出账,泥鳅执掌入账,约定每月顶对一次,虽然形式上还有所疏漏,也一改贵和班以前花多钱根本没数的局面。 最让杨凤楼欣喜的,便是张清还能够在剧目的排演上提供建议。 “这两出戏,我觉得第一次登台,还是演《长坂坡》为好,《锁麟囊》当然也好,但是咱们贵和班排演的时间过短,怕很多细节之处还表演不出来,尤其是这出戏主要以薛灵湘的唱段来吸引观众,第一怕聂姑娘的压力太大,第二也怕那些观众的接受能力还没有培养好,弄不好就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这出《长坂坡》就好的多,赵子龙单骑救主,张翼德喝退曹兵,这赵张二人,都是咱们幽燕人士,在河朔三镇算得上家喻户晓,就算没啥见识的乡野村夫,也都听说过他们的大名,只要上演,必然轰动。” “只不过,这个剧本还是要调整一下为好……您看,这出戏的第一场从曹操点将开始,不算龙套,仅武将就八员,不说人员,就是八套硬靠,咱们贵和班也拿不出来啊,我看不如直接从第二场的当阳歇马开始演,另外,我还建议,把八员大将改成四员,逃难的百姓也得削减,要不然的话,就算咱们贵和班全上台,也不够,再说,也没有那么大的台子啊……” 杨凤楼听了之后,感觉张清说得很是在理,便点头答应,之后在剧目的排演上,也总是请他过来,对他颇为倚重。 张清加入贵和班只不过短短的时间,就彻底融入,而且还渐渐有了向智囊发展的势头。 只不过,聂一锦对他却一直没啥好脸色。 后来一琢磨,这才想明白。 原来是聂一锦埋怨他把《锁麟囊》排在了后面,很不满意。 杨凤楼知道这件事后,不由得哑然失笑,对聂一锦这种小女儿的心思,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嘱咐张先生好好做事,其他不必多想,就算了事。 长话短说,贵和班六月十七离开长安,白天赶路三程九十里,夜晚排演《长坂坡》,过河中府,走绛州,晋州,沁州,仪州,历时半月有余,便来到了太行山下。 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在这里歇脚一天,然后走太行八径之一的井陉,直奔成德方镇。 贵和班歇脚的小镇,隶属太原广阳县,名曰承天,得名于镇守井陉苇泽关的承天军。 这苇泽关,便是鼎鼎大名的娘子关,相传是太宗朝长公主平阳公主,练兵驻守的所在,在玄宗朝安史之乱的时候,那是朝廷军队东出太行的必经之路,也是防守乱军的重中之重,战乱之中重建加固,建成军堡,由肃宗亲自命名“承天”。承天堡,又在四镇之乱之时,抵挡方镇人马,可谓朝廷防御河朔三镇的第一道防线。 一直以来,承天堡都由承天军镇守,随着承天堡的军事作用越来越凸显,承天军的人数也越来越多,自然对各种生活的需求也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便在井陉西头发展出一个小镇,这便是承天镇了。 小镇虽然不大,却很是繁华,茶肆酒楼一应俱全。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不但有沐休的承天军军卒,也有南来北往的商贾行脚,更有数量众多的江湖人士,佩剑挎刀,昂昂然行走于闹市。 贵和班进入承天镇,寻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杨凤楼难得没有排演新戏,带着泥鳅和牛四,随意行走。 抬头看到一酒楼,随意一扫,杨凤楼却眼神一凝,迈步进去,自有伙计招呼,杨凤楼却是一笑。 “找你们掌柜的……” 说完之后,竟然不再理会伙计,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酒楼一层的正中。 那里正有一位说书先生表演评书,却不是随意坐在八仙桌旁边,而是坐在一座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表演,众多酒客,散乱在周围。 正是这张高台,吸引了杨凤楼。 高约三尺,长约五十步,宽约三十步,三面突出,说书先生背后的一面,挂着一幅宽大的帷帐,将后面的空间,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除了三面突出的部分没有围栏之外,这就是一座标准的戏台! “这位公子,小老儿姓何,乃是此间酒楼的掌柜,请问,有何赐教?” 却是酒楼的掌柜来到了杨凤楼的身旁。 杨凤楼一指高台。 “这张台子,我明天要用,你开个价吧……” 何掌柜一愣,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杨凤楼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考虑银钱的问题,便开口说道:“这样吧,我说个办法,请何掌柜斟酌,我从明天辰时开始使用,到华灯初上为止,保证你酒楼的酒水收入,比今天高出三成,如果不行的话,我就给你补足三成……而我分文不取,只是借用一下贵宝地……” 何掌柜一听,更是迷糊了。 “请问这位公子,您要这座高台,有何用处?” “打-炮! 何掌柜:“……” 第54章 贵和班扬名,就在今日! 杨凤楼当然不是要炮打酒楼,而是要在这座叫做顺来的酒楼,上演贵和班的第一场京剧! 与酒楼掌柜谈好之后,杨凤楼回到客栈,宣布了消息:明天午时,初演。 贵和班上上下下,顿时乱作一团。 就连很没有存在感的刘蒲河,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也不得不连连感叹,“太仓促了,是不是再慎重一些……” 倒是主管钱粮往来的张清,神秘兮兮地凑到杨凤楼近前,问道:“收入几何?” 杨凤楼大手一挥,“扬名在即!钱财,不足论!” 一句话噎得张清直翻白眼。 第二天,刚过卯时,贵和班浩浩荡荡地来到顺来楼,在睡眼迷斜的伙计眼皮子底下,开始了准备。 在昨天杨凤楼宣布完消息之后,便直接安排好了演职人员的分工。 杨凤楼当仁不让地饰演赵云。 刘蒲河,饰演刘备。 聂一锦,饰演糜夫人。 田小娥,饰演甘夫人。 宋岩,饰演张飞。 柴飞比较辛苦,一人连演三角,分别是糜芳,夏侯因,夏侯杰。 由出身自右龙武军的雄鸡,娄金狗,觜火猴,参水猿乌鸦五人,分别饰演曹操,许褚,张辽,曹洪,夏侯惇。 文武场面,也就是锣鼓家伙的乐器伴奏,一共六人,分别是牛四,出身右龙武军的锦尾,刘家班的原有两位后生,以及新近招聘的两位乐师。 其中,牛四司鼓,锦尾操琴。 还有一位乐师机动,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其他人等也各有所司,不再一一详述。 值得一提的是,杨凤楼在右龙武军中挑选人员的时候,就刻意挑选了比较有特长的成员,比如雄鸡此人,对参军戏等百戏极其喜欢,本身又有一副好嗓子,早早就被杨凤楼看中,准备让他担当贵和班的架子花脸,兼顾铜锤花脸,而锦尾乃是一位少妇,曾经有一次进入教坊司执行任务,练了一手好胡琴,正是贵和班文武场面中不可或缺的人才。 贵和班进入后台之后,打杂的后生搬出妆容桌,打开各个箱笼,需要上台的各个演员,开始化妆。 杨凤楼一边化妆,还在一边提点这众人。 “听好了,都把脸洗干净了,咱们说过了啊,三遍,第一遍冷水,第二遍热水,第三遍还是冷水,一定要洗干净……” “第一步,先拍底彩,把白色和红色调配成肉的颜色,搅拌均匀了,先拍脑门,鼻子,下巴,然后是两颊,两腮,最后是脖子,拍匀了,注意眼角,嘴角,眉毛,别落下……” “第二步,拍腮红,用胭脂,从眼窝和鼻梁两侧开始,压住了眉毛,由上向下,从中间向两侧,由深到浅,拍匀了,尤其是边缘的地方,要和底色融为一体……” “除了聂姑娘和田姑娘,所有人听着啊,用朱砂点在眉心,向上抹,直通天灵……” 牛四看着演员们化妆化得热闹,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大哥,这是个什么名目?” “这叫,通天一股英雄气!” “听好了,第三步,傅粉定妆……” 勒头,盘发,罩网,上盔头…… 不多时,杨凤楼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装扮,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少年! 面白唇红,眼角带煞! 尤其是布带勒在头上之后,把他的双眉都吊了起来,在炭黑眉笔的勾画之下,那真是一双剑眉斜插入鬓,再加上那一道“通天一股英雄气”,更是让杨凤楼显得英姿飒爽。 杨凤楼对着铜镜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微微一沉吟,走向了宋岩。 这位憨直的少年,刚刚打完了底彩,抄着画笔,正不知道怎么往自己脸上招呼呢。 杨凤楼走过来,接过宋岩的彩笔,放下,拿起另外一支,沾了墨,轻轻在宋岩的脸上勾画。 “忘了我当初怎么教你了?先用墨线将脸上的区域分开,这场《长坂坡》你饰演张飞,图样不是给你了么……这样……这样,然后先涂白色,再涂彩色,最后才是黑色……” 宋岩闭着眼,听着杨凤楼把勾脸的注意事项又讲了一遍,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小声说道:“猴子,我想演曹操……” “为啥?” “他勾脸省事,匀点水粉一抹就算完了,最多再画点墨线出来……” “屁话!咱们这出《长坂坡》里面有曹操,别的戏里面没有咋办?你就旁边看着?” “可是勾脸也太麻烦了……”宋岩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小声地嘟囔。 “闭嘴。” 杨凤楼又勾画了一会,左右看看,很满意。 “自己看看……” 宋岩睁眼,面前的铜镜之中,顿时出现一位黑面将军,豹头环眼之中,黑色的油彩构成了一个十字,在铜镜的迷蒙中看去,仿佛一只硕大的蝴蝶一般。 “这叫黑十字门蝴蝶脸,”杨凤楼在旁边说道,“这蝴蝶展翅,不就是一个‘飞’么,这可是专门为张飞设计的勾脸图谱,好看不?” “好看!”宋岩顿时高兴了。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勾脸歌谣不?” “记得!”宋岩开口就说。 “红忠紫孝黑正粉老, 水白奸邪油白狂傲, 黄狠灰贪蓝勇绿暴, 神佛精灵金银普照。” 杨凤楼点点头,拍了拍宋岩的肩膀,“勾脸是麻烦,不过咱们通过一个勾脸的颜色,就能够知道人物的性格,有的图谱上,还能刻画出很多人物独特的东西,仔细想想,多有意思……” 宋岩笑了,配合上张飞的这张黑十字门蝴蝶脸,看着就那么喜兴! “走,扎靠去……” 杨凤楼和宋岩相互帮忙,将硬靠的四面靠旗牢牢绑在对方的背后,之所以用一个“扎”字,便是要求力度绝对要充足,否则就会有表演过程脱落之虞,那种情况,在舞台之上,是绝对不允许的。 杨凤楼扎好靠旗,转身回望,身后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停当,在长达两个时辰的准备后,武将英武,旦角柔媚,一个个都神情振奋地看着他。 不由得豪气顿生。 “贵和班扬名,就在今日!” 辰时已到! 第55章 开台 乾符三年七月初三,宜开市,立卷。 承天镇的顺来楼,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很多人在昨天就听说了,顺来楼今天不讲评书,改演戏了,而且这个戏班子不但分文不取,还口出狂言,说什么酒水增加不超出三成,所差费用,自行补齐,当真好大的口气! 很多好事之人纷纷打听,结果却让他们大为兴奋,原来这个戏班子,唱得是京剧! 啥叫京剧? 没听说过,没关系,顺着这个“京”字往下猜。 东京洛阳,西京长安,南京蜀郡,北京太原,大唐四京,无一不是人文鼎盛的所在,不管这“京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估计都得有点真正的把式,要不然怎么这么大的口气。 行了,贵和班的炮还没有开始打呢,顺来楼就差点让人挤爆了。 上午辰时未到,很多人吃过早饭,就直接来了,点上些干鲜果品,再要上一壶老酒,就等着开场,而且扬言,要是唱得好,中午饭就在这吃了,乐得何掌柜都快看不见眼了,让小伙计去催催,看看能不能提前上演,直接被顶了回来,人家贵和班说了,说是辰时就是辰时,早一刻,都不行。 这个脾气,这份架势,不但没有激发众怒,倒让大家更是期待。 距离辰时还差一刻,又有很多人闻讯而来,到了最后,在承天镇首屈一指的顺来楼,竟然没座了! 有钱的直接上了二楼包厢,没钱的又来得晚了,干脆直接站在一层,要上一壶酒,我就站着,等着看热闹。 在熙熙攘攘的一楼中,有三桌最是醒目。 左首的一桌,只有一位俊朗少年。 少年独据一桌,气场很是强大,一袭白衣白袍,直背挺胸地坐在桌边,顾盼生威,手边黑色布囊绑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兵刃,即便在他喝酒唱戏的时候,布囊也从来没有离开他左手一尺之遥。 白衣黑囊,再加上这种种做派,一看就是个江湖游侠,还是那种很不好惹的那种,即便在人声鼎沸的顺来楼,独一人占据一张桌子,也没有多少人上前呱噪,更不用说什么上前拼桌了。 右首的一桌,却坐满了人,四位彪形大汉和一位憨厚少年,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一位女侠。 女侠姿色尚可,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先天条件,有意无意中透出的笑声,很是清脆,一颦一笑都能勾得几位彪形大汉笑得肆无忌惮,也能勾的憨厚少年满脸通红,更是能勾得酒楼中众人频频观看。 只不过,那四位大汉每每笑过之后,都会恶狠狠地打量四周,仿佛在寻找一位“敢于调戏女侠”的倒霉蛋,好让他们“行侠仗义”。 中间一桌,坐着一男一女,应该是父女或者师徒关系,少女很是开朗,一举一动毫不拖泥带水,处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而那位中年男子,却很是沉稳,即便在关内道的盛夏天气中,也把一件蓝色儒袍穿得一丝不苟,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番气度,让人忍不住心生敬仰。 这三张桌子,或多或少地有个空位,很多站着喝酒的人,宁可站着,也不愿意去和他们拼桌,如果说白衣少年是锋芒毕露,而女侠和壮汉那一桌就是恶行恶相,让所有人避之不及的话,那么,那父女的一桌,就纯粹是因为中年男子的儒雅气度,让人自惭形秽,不忍上前打扰了。 不过,无论是这三桌人,还是顺来楼的其他酒客,都紧紧盯着顺来楼的一层高台,眼巴巴地等着好戏开锣。 辰时到。 贵和班一位打杂的后生上台,在高台正中央,挂起一副通红的髯口,又挂起一把宝剑,最后在高台正中摆放一个铜盆,里面堆满大量纸钱,随后就下台而去。 这是咋回事? 议论声渐渐加大,还有脾气大的,直接破口大骂。 却不想,后台传来一声高喝: “开台喽……” 声音高亢,韵味十足,生生压过了台下的嘈杂,颇有一种余音绕梁的架势。 还没等众多酒客回味过来,后台已起“高腔锣鼓”。 大铙,大钹,大锣,在牛四敲击单皮鼓的鼓点指挥下,轰然敲响,大有先声夺人之势。 那后生再次出现,一把“吊云”火彩,高高抛起。 “灵官”登场。 穿红靠,勾红脸,带火红色髯口,左手挽袖,右手持鞭,高喊一声,在火彩的烟雾中昂然登场。 武场改奏“走马锣鼓”。 灵官舞鞭,挽袖,跳走马。 整个舞台之上,顿时变成一片红色的海洋。 这个小段有个名目,名叫“跳灵官”,乃是戏班开台必演的小戏。 那后生三次登台,手捉一只活公鸡。 灵官停步,翻出一柄匕首,手起刀落,将鸡头斩下,以鸡血洒满高台,此为镇台辟邪。 后生再次扔火彩“过梁”,点燃铜盆中酬神钱粮。 灵官绕台而走,随手抛洒红纸碎屑。 最后,小王泉出场,将红纸碎屑,从观众一方扫向后台,谓之“敛财”。 随后,文财神上场。 文财神穿红袍,戴面具,手持条幅,上书四个大字,“天官赐福”,在小锣的伴奏中翩翩起舞,此为“跳加官”。 再随后,文财神下场,武财神上场。 武财神头戴“二郎岔子”,耳畔插状元金花,斜搭黄绸,口叼一面具,金底,笑眼,黑须,谓之“财神脸”,手抱一颗纸糊的硕大元宝,在九锤半的伴奏中,在高台左右各跳两下,此为“跳财神”。 最后,武财神将元宝高高抛弃,砸在早就傻了的何掌柜身上,总算结束了这别开生面的开台仪式。 顺来楼的看客,全都看傻了。 谁见过如此严谨的开台仪式? 跳灵官,跳加官,跳财神。 三场小戏,各有穿戴,又歌又舞,还有锣鼓伴奏,虽然有些看不懂,但是细细一想,就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大了去了! 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对这新颖到了极点的表演,敢于妄加评论。 众多酒客,不知不觉之中,都把目光转向了中间桌上的那位中年男子,没办法,谁让他看起来最有学问呢。 那位少女也有些心痒,小声问道:“爹,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酬神!” 中年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随后一笑: “没想到啊,这小小戏班,规矩竟然如此森严,气象大有不同,倒让我对随后的正戏,更是期待……” 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猛然仰头,一口抽干酒水。 “当浮一大白!” 第56章 这出戏,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开台之后,好戏正式开锣! 刘蒲河饰演的刘备当先开腔,一句“哭声遍野追兵紧”,唱得字正腔圆,连杨凤楼在心中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位刘家班的老班主饰演参军戏多年,虽然对京剧的唱腔还不算太熟悉,不过,在多日的练习之后,也能唱得韵味绵长。 一句西皮导板之后,四兵士、糜芳、糜竺、赵云、简雍、甘夫人、糜夫人抱阿斗,与刘备共同登台。 众多演员一亮相,台下顿时就炸了。 原因无他,冠服华美,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丝绸!竟然是丝绸!” “天啊,快看那两位夫人,好美!她们头上是什么?好精致……” “我的天啊,太漂亮了……” 刘蒲河依旧一板一眼地唱他的西皮原板,对台下的反应置若罔闻。 “扶老携幼奔江陵。桃园弟兄威名震……” 台下的议论声渐歇,整个顺来楼,慢慢沉浸在贵和班展现的京剧之美之中。 当然,也有乡野鄙夫,根本难以享受这种层次的美好,一双眼睛就死死盯着饰演甘糜二夫人的聂一锦和田小娥身上,尤其以右首桌上那几位大汉为甚,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就差流口水了,就连身边女侠的故作娇嗔,也都视而不见。 对于这些,杨凤楼也没有什么办法。 形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二。 第一,这些观众毕竟还没有真正接触过京剧,还不懂其中之美,除了看热闹,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第二,聂一锦和田小娥本身长得就漂亮,再经过后世京剧成熟的化妆技法一衬托,更是将她们的美貌表现得淋漓尽致,能够让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野村夫惊为天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杨凤楼有着一万分的信心,经过今天这出《长坂坡》的演出,“京剧”这两个字,绝对能让在场的所有人牢牢铭记。 更让杨凤楼欣喜的,台下众多酒客之中,总算还有人能慢慢看出点门道来。 中间一桌。 “爹,那个穿白袍的,是将领吧?他为什么背着四面旗子?难道他是飞脚急报?” “应该不是……我想……可能是表现铠甲的一种方式……嗯……很有可能,毕竟这些演员上台,总不能全部顶盔冠甲啊……不过,也说不太准,还要再看看别的人和别的将领再说……” “好吧……不管怎么说,好漂亮啊……” “能不漂亮么?全身上下的丝绸,还走金穿银,嘿嘿,这一套衣服下来,就够平常人家吃上一年了……” 刘备唱完,和简雍之间有对白,台下众人也都慢慢弄明白了,台上的这些演员,到底表演的是谁。 等到刘备再次开唱,中年儒生笑道:“还真是按照史书改编的……女儿,看好了,如果所料不差,下面该出场的,应当是张飞张翼德了……” 张飞出场。 台下大哗。 酒客本以为杨凤楼等人俊扮登台,已经是化妆的极致了,没想到还有更猛的。 浓墨重彩,真正的浓墨重彩! 黑白红,三色油彩,就这么直愣愣地画在脸上,随着宋岩的唱词念白,那一只黑色的蝴蝶,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竟然有翩然欲飞的架势。 这谁见过!? 别说台下其他的酒客,就是渐渐接触到京剧门道的中年儒生,也有点接受不了,哭笑不得地说道:“史书上倒是有记载,张翼德乃是一张黑脸,不过黑成这样,也真有点超出想象啊……” 这个时候,那右首桌上的壮汉倒是接话了。 “老先生请了,您是说张三爷,本就是黑脸?不是这些戏子诚心糟蹋咱幽州人?” 中年儒生闻言一笑,“史书上确有记载,哦,对了,史书上还记载了,张翼德自称‘燕人’,正是咱们大唐的幽州左近……没想到,您还是三将军的同乡?失敬,失敬!” 一句话捧得大汉眉开眼笑,“好说,好说,某家也姓张,张飞龙,正是张将军的同乡,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仿佛他就是张翼德一般。 台上的张翼德自然不会管他,亮相完毕,连唱两句西皮散板“耳听得西北杀声震,曹操连夜发来兵!”,一连串的横音炸音,唱得如同惊雷一般,顿时让台下酒客叹为观止。 那位张飞龙听了,更是兴奋。 “嘿嘿,看看,这才是咱们幽州汉子,听着就这么痛快!” 不仅仅是他,台下的酒客,都被剧中情节所吸引,慢慢接受了京剧的表演模式,一个个聚精会神地往下看。 三更鼓响,骂走文聘,糜芳受伤,简雍遇赵云…… 直到杨凤楼饰演的赵云唱道:“赵云既然受重任,上天入地去找寻……”的时候,声音未落,那位独具一桌的白衣少年,顿时一声高喝: “好!” 如今的顺来楼中人,全然被京剧的魅力所感染,全部精神都放在舞台之上,随着贵和班演员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绪,别说大声叫好,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嫌声大,被他这么一嗓子,好多人都吓了一跳,不过一看是这位锋芒毕露的白衣少年,大多数人都是翻了个白眼,暗中腹诽一下了事。 白衣少年喊完之后,也不管其他人异样的目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哼!“ 张飞龙冷哼一声,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看戏。 倒是那中年儒生有些意外地开口:“小哥……” 还没等他说完,白衣少年就头也不回地说道:“祖籍恒州,姓赵。” 中年儒生闻言,恍然大悟,笑着摇摇头,“怪不得,怪不得……” 少女不明,问道:“爹,怎么了?” “常山赵子龙啊,常山,不就是咱们大唐的恒州么,这位小哥还姓赵,说不得,可能还是赵子龙的后人呢…… 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右首的张飞龙等人一眼,又看了看左首白衣少年一眼,嘿嘿一笑。 “三将军的同乡,四将军的后人,嘿嘿,这出戏,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57章 这是杠上了啊 戏,果然越来越好看。 《长坂坡》第八场,刘备看到众多百姓被曹军屠戮,大放悲声,张飞劝解无效之时,糜芳到来,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赵云他降曹去了。” 刘备不信,张飞却说“大哥!想那赵云,见你我弟兄势穷力尽,他必贪图富贵,投降曹操也是有的。” 白衣少年不干了,狠狠一拍桌子,大骂: “莽夫!” 张飞龙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高台之上,不多时,简雍回来,张飞问赵云何处去了。 简雍念白:“四将军言道:好歹也要寻找二位主母与小主人的下落,因此杀奔曹营去了。” 张飞还是半信半疑,两句西皮散板,“赵云若是降曹操,老张岂肯将他饶。”,一个接一个的横音,唱得那叫一个恶狠狠。 白衣少年又忍不住了。 “幽州莽夫!” 一句话彻底惹怒了张飞龙,拍案而起。 “小子,你说谁!?” “说谁自己知道!” 白衣少年也不甘示弱。 “他张飞只会躲在刘备身边,至嫂嫂侄儿安危于不顾,算不得忠义丈夫!这且不说,赵公子龙孤身犯险,寻找主母和少主人,却被他误认为降曹,有了简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为证,竟然还是不信,这叫做是非不明!” “他不是莽夫,是什么!?”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白衣少年平常不张嘴,一张嘴就是如此伶牙俐齿,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竟然说得张飞龙哑口无言。 他也是气糊涂了,一个劲纠结在“莽夫”二字上面,却忘了“幽州”这个范围攻击,不过,他也不再纠缠,“仓悢悢”拔出钢刀。 “小子,可敢一战!?” “有何不敢!?” 白衣少年长身而起,手扶黑色布囊,顿时变成一柄出鞘的利剑,如果说刚才还是锋芒毕露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寒气逼人了。 张飞龙一桌的其他壮汉纷纷起身,抽出兵刃,那位女侠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看热闹的神情,倒是那位憨厚的少年起身,上前拉住了张飞龙,“张大哥,算了吧,左右不过一场戏而已……” 张飞龙怒气冲冲地一挥手,差点推了憨厚少年一个趔趄,他也不敢说什么了,只得苦着脸站在那里。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那位中年儒生说话了。 “两位,要是想打的话,还请外面去打,打坏了桌椅板凳,你们江湖侠客自然赔得起,不过要是吓坏了台上的戏子,我可就看不到赵子龙单骑救主,张翼德喝退百万兵了……” 其他的酒客也纷纷出言。 “就是,要打出去打,我们还要看戏……” “还真没见过捡骂的……” “哼,也就是爷爷今天心情好,要不然回营招呼兄弟去,这样的江湖游侠,我弄死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这些酒客,一部分是承天镇的平民,很多人都没有吭声,不过也有承天军沐休的军卒,他们没事都要惹出事来,最是不怕打架了,只不过现在的他们,完全被贵和班的京剧所吸引,完全不想节外生枝,看到两人要打起来,都恶声恶气地往外轰人。 而贵和班的表演,根本没有受到影响,也得益于杨凤楼对所有成员的灌输。 四个字---- 戏比天大! 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要演完了再说,更不用说台下要打架这种小事了。 刘备唱完下场,杨凤楼饰演的赵云登场。 赵云终于找到了甘夫人,又救下糜竺,来到当阳桥,见到张飞。 这是两位将军在剧目中第一次相见,那白衣少年和张飞龙,现在都不提打架的事情了,自顾自坐下,伸着脖子往台上观瞧。 张飞白道:“呔!赵云!你敢反俺的大哥么?” 赵云白道:“俺只为寻找主母,因此落后,何言反也?” 赵云请甘夫人过桥,张飞口称“嫂嫂”避在一边。 田小娥饰演甘夫人,在走过张飞身侧的时候,右手水袖向他脚下一抛,继而昂然过桥,把甘夫人的那种不满,表现的淋漓尽致,顿时引得台下一片喝彩,那张飞龙等人,不由得面红耳赤。 赵云继续念白:“翼德,你在此立等,待俺赵云杀往曹营,寻找糜夫人与小主人下落,俺就此去也!” 说着,一端银枪,就要转身。 却不想被张飞一把抓住枪杆。 “且慢,你看那曹兵人马,犹如潮水一般,你且退后,待咱老张挡他!” 赵云冷笑。 抬左腿,骗腿,以鞋底抵住枪杆,向外一拨,将枪杆从张飞手中拨出。 口中念白:“嘿……翼德你好小量人也!” 随后唱道: “自古英雄有血性, 岂肯怕死与贪生。 此番寻找无踪影, 枉在天地走一程。” 说着,一抖手,将手中银枪高高抛起,猛然转身,反手一把接住银枪。 转身,弓步,阴阳手持枪! 这一个亮相,顿时得了个满堂彩! 杨凤楼武生功底深厚,行动坐卧之间,自有大武生的一番气度! 四句西皮散板,加上银枪把子打出手,最后一个亮相。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把赵云蒙冤之后,依旧要忠心耿耿地寻找小主人的形象刻画得极其丰满,又把笑对百万曹兵的豪情,表演得冲天而起! 果然是自古英雄有血性! 台下众人,被赵云的豪情所感染,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那白衣少年更是面色赤红,激动得难以自已。 就连张飞龙等人,也不得不为赵云叫好! 良久之后,彩声稍歇,杨凤楼收起功架,转身下台,只留下张飞在台上。 这时候,那白衣少年瞟了张飞龙等人一眼,眼神很是不屑。 台上,张飞道白:“看那曹操人马,犹如潮水一般,咱的人马不到百骑,倘若杀到此处,叫咱老张是怎样地杀,怎样地战?哎呀,这……有了。三军的!你们将树梢砍下,绑在马尾之上,从东跑至西,从西跑至东,跑起尘土以为疑兵之计。你们与咱老张跑哇,你们与咱老张跑哇,你们与咱老张跑哇!” 台下张飞龙顿时大喜,大声喊好。 “看看,这叫用计!叫……什么……对了,疑兵之计!哼,我看谁还敢说莽夫二字!” 说着,还回敬了白衣少年一个大大的白眼。 中年儒生在二人身后看着,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两位,已经彻底陷到戏里面去了,看这意思,这是杠上了啊! 第58章 演活了! 《长坂坡》第十一场。 夏侯恩上场,乃是柴飞所扮,这是他在全剧中扮演的第二个角色。 夏侯恩的扮相很有意思,双手持枪,背背宝剑,后腰上还别着一支铜锤,再加上他身穿硬靠,整个人看起来跟个移动的武器库一般。 夏侯恩念白:“……为此全身披挂整齐,杀上前去。此番到了两军阵前,俺要锤打简雍,枪挑张飞,剑砍刘备,活捉赵云。不要错过机会。” 一边念白还一边舞动,尤其是念到“枪挑张飞,剑砍刘备,锤砸简雍,活捉赵云”的时候,还不断地将身前身后的武器亮出来,颇有些卖弄。 此时,杨凤楼饰演的赵云上场,“来将通名!” 夏侯恩:“大将……” 话还没有说完,被赵云横枪一扫,便趴在台上不动了。 死得那叫一个干脆! 台下哄然大笑。 这夏侯恩卖弄了半天,结果连名字都没有报出来,就被赵云一枪刺死,前后落差之大,把夏侯恩不知天高地厚的丑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柴飞和杨凤楼配合极佳,银枪临身,将中未中之时才猛然扑到,直挺挺地犹如僵尸一般,死得那叫漂亮。 赵云得宝剑青釭,一剑一枪杀入曹营,终于见到了糜夫人。 糜夫人乃是聂一锦所扮演,怀中抱一木偶,充当后蜀刘禅。 赵云请糜夫人上马,糜夫人不肯,赵云再三请求,糜夫人还是不肯。 “自古大将无战马,怎能交锋把阵临。” 赵云很是焦急,“千言万语不肯听,曹兵杀来怎样行!” 糜夫人还是不肯,将阿斗交与赵云,赵云不受,糜夫人再交,赵云仍不受。糜夫人将阿斗置于地。 “啊,将军,那旁曹兵来了!” 赵云大惊,回头张望,“在哪里?” 趁着赵云回头之际,糜夫人毅然投井,赵云救援,已不及! 赵云大哭,“一见主母落了井,哭坏常山将赵云……” 台上哭,台下也有人哭。 台上是假哭。 台下,却是真哭。 众多酒客,都微红了眼眶,那中年儒生的女儿,眼泪更是簌簌而下。 中年儒生轻轻一叹,“节妇,舍身取义,深明事理,当进《列女传》!” 说完之后,突然心有所感,朗声念道: “战将全凭马力多, 步行怎把幼君扶? 拚将一死存刘嗣, 勇决还亏女丈夫。” 周围酒客,顿时一阵喝彩。 这些人大多是承天军的军卒与承天镇百姓,自然说不出什么之乎者也,却也深深被糜夫人之果决大义所感动,满腔的情绪正无处伸展,却听得中年儒生口吐七言,正好让他们直抒胸臆,岂能不大声喊好? 中年儒生也颇为自得,左右拱了拱手,却指了指台上。 周围酒客会意,立刻安静下来,聚精会神地接着观看。 台上已演到第十八场,曹操登山观战。 此曹操乃是出身右龙武军的雄鸡所扮演,整脸粉白,以墨线勾勒断纹,尤其曹操登场之后,停步不前,却用眼睛左右各观瞧了一眼,在整张脸谱的衬托之下,仅仅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把曹操的奸诈给演活了! 台下顿时一阵碰头彩! 曹操登山,站在高处,正好看到赵云在曹营中左冲右突。 此时的杨凤楼,拿出了浑身解数,一套套刀枪把子套路连环使出。 小五套,破双刀,对花枪,杀大刀……套路精熟。 打许褚,打张辽,打曹洪,打夏侯惇……各个不同! 一条银枪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看得所有人眼花缭乱。 这是大武生真正的功夫! 不过,在江湖人士的眼中,未免有些花架子了。 “爹,他们怎么不真打?” “写意!” 中年儒生言简意赅,一词点出了京剧表演的精髓所在。 那便是虚实相生。 无论台上表演的战斗如何激烈,也不能鲜血遍洒舞台,所以,以程式化的动作来表现各种场面。 所谓“三五步遍行天下,七八人百万雄兵”,正是中年儒生口中的“写意”二字! 中年儒生一句话出口,女儿若有所思,就连那些原本看不上场面战斗的江湖中人,也变得神色郑重了起来。 台上,曹操已经传令,我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 张辽献计,用陷马坑擒拿赵云。 赵云果然落入陷马坑。 舞台之上,自然没有马匹。 杨凤楼一个劈叉坐定高台,手持银枪中间,快速抖动。 后台乐师吹起唢呐,奏鸣之声,犹如马嘶。 台下酒客,仿佛真的看到了赵云落在陷马坑,正在急提马缰之状。 这就是“写意”二字的真正威力! 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舞台中央的杨凤楼,他们都已然入戏,仿佛都在为赵云捏了一把汗。 杨凤楼双目圆睁,大喝一声,竟然从劈叉状态一跃而起。 “呼……” 台下众人,在此时齐齐松了一口气,众多声音汇同到一起,竟然有如惊雷炸响。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才知道这么回事,好笑之余,也深深被杨凤楼的表演说吸引,不由得又是一阵震天般的叫好之声。 杨凤楼饰演的赵云跳出陷马坑,又是一阵厮杀,击退曹兵之后,口中念白:“剑光如霜马如飞,单骑冲开长坂围。保定怀中一幼主,将军今日显神威。” 念完之后,查看刘禅的情况,发现他竟然睡着了,不由得更加意气风发。 “小阿斗一睡未醒,大将军八面威风。” “呔!曹营众将听者:哪个不怕死的,只管前来!” 台下叫好之声,不绝于耳,是为单骑救主的赵子龙,也是为了表演出色的杨凤楼! 中年儒生也看得过瘾,大声说道:“史书有栽:赵云怀抱后主,直透重围,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 “果然真虎将!” 继而,豪兴大发,又是朗声念道: “血染征袍透甲红, 当阳谁敢与争锋! 古来冲阵扶危主, 只有常山赵子龙。” 周围的酒客不知道今天喊了多少次好,但是,并不影响他们再次高声呐喊,仿佛不为这首小诗呐喊,都不足以表达自己对赵云赵子龙的崇敬。 那位白袍少年,站起身形,转身,对着中年儒生恭敬行礼。 “多谢先生所赐!赵良赵修谨感激不尽!” 中年儒生哈哈一笑。 “莫要谢我,你要谢,还是谢谢这个戏班吧,这出《长坂坡》真是把赵子龙将军演活了!” 第59章 第一炮,响了!(第三更) 赵云怀抱幼主,左冲右突,终于冲出长坂坡,来到当阳桥。 “翼德,挡住曹兵!” “好四弟,请过桥去!” 曹操带着众多人马上场,为首的,却是一员战将。 此战将名曰夏侯杰,乃是柴飞所扮,这是他在《长坂坡》中饰演的第三个人物。 “启禀丞相:桥头之上,站定一将。人高马大,长的可怕,慢说众将害怕,就是末将我也有点害怕!” 曹操:“……问过名姓!” 夏侯杰:“呔!桥上那一将官,通名受死!” 张飞:“燕人张翼德!” 宋岩一个炸音,真的犹如惊雷一般。 再看柴飞,浑身抖如筛糠,猛然一震,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得高台轰然作响。 这正是张翼德一喝,吓死夏侯杰! 台下顿时轰然大笑。 这夏侯杰死得比夏侯恩还快,台词少不说,都没用动手,直接被吓死了,同样的干净利落,把早早耳闻能详的小故事,表演的惟妙惟肖。 中年儒生也笑着摇摇头,连声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这贵和班里还真有人才,刚才我还在想,他们怎么表现张翼德三声喝断当阳桥呢,没想到这才一喝,就直接吓死了一个……” 少女也掩口轻笑,“爹爹,我觉得这个戏子太惨了,别人要不是英雄,要不是枭雄,就他,完全就是个小丑啊,你您说,他是不是在贵和班中得罪了班主啊?” 中年儒生笑着说道:“莫要瞧不起这个演员啊,你没注意,这人一人连扮三角,各个都是至关重要,第一个不过两句话,就引得张翼德误会了赵子龙,其余两个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他的表演,这出戏中,哪有这些许的欢乐?” “爹爹,你说的是。”少女闻言点头,“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一人连扮三角,各个不同,不但着装,就是脸上勾画的油彩也不尽相同,看来不是不受重视,而是需要他这样表演……” “不错!”中年儒生说道:“没有了这个丑角,可就不成戏了。” 台上张飞又是一声暴喝:“呔!你们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哪个有胆量的近前来,与咱老张……决一死战啊!” 此时曹操已然知道了张翼德的身份,大惊之下连忙收兵。 张飞大笑,“嘿!曹操兵将,被俺大吼一声,就他娘的吓跑了。” 全剧终。 台下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如癫如狂,一见演完了,实在有些意犹未尽,纷纷高喊: “再来一个!” “怎么完了?后面如何了?” “不行,接着唱!” 那名叫张飞龙的江湖汉子,倒是没有跟着一起鼓噪,却凑到儒生面前,一脸谄媚: “这位先生,刚才您给赵子龙将军赋诗一首,现在看见了张三将军的神威,要不也给赋诗一首?” 中年儒生一阵无语。 赋诗一道,讲究的是情之所至、有感而发,哪有这样强行索要的? 不过,想了想,张翼德三喝退曹兵,抡起其中的豪情义气,与赵子龙单骑救主,倒也不遑多让。 中年儒生略一沉吟,随后吟道: “长坂桥头杀气生, 横枪立马眼圆睁。 一声好似轰雷震, 独退曹家百万兵。” 张飞龙闻言大喜,“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以后但有驱使,还请不要忘了幽州张飞龙,咱们幽州燕人,可不是啥莽夫,多得是像张三将军一样的英雄豪杰!” 说着,还瞟了一眼那位白衣少年,冷哼一声,回到座位。 这个时候,杨凤楼舔去盔头,在众人的鼓噪中重回舞台,与他一起的,还有众多贵和班的演员。 台下众人,见到贵和班的人,纷纷喝彩,整个顺来楼都沸腾了。 还有财大气粗的,“唱得好!听说你们不收钱,这是赏你们的……不能亏待了你们的好玩意!”说完,一锭足足五两的银子,就砸在了台上。 这样一来不要紧,台下的众人也纷纷解囊,有钱的直接扔银子,没钱的抓一把铜钱就撒了上去。 不多时,长达三十步,宽达五步的高台,竟然被银钱铺满了! 杨凤楼身边乃是出身右龙武军的雄鸡,见到台下众人如疯如魔地喊好,还不停地扔钱,不由得激动不已,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一把拉住杨凤楼。 “猴子,他们都是在给我喊好?” “不是。” 雄鸡顿时脸一垮,配合曹操的断纹粉白大脸,说不出的喜感,却听到杨凤楼说道: “他们喊好,是给咱们所有人的!” 雄鸡闻言,忍不住开怀大笑。 而贵和班的其他人,也都兴高采烈,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 杨凤楼很是满意,面带微笑,连连抱拳。 贵和班的成员,也和他一起谢幕。 更是招来了更大的喝彩声,却还有人不断高喊,要求再来一段。 这些观众,实在是太热情了! 杨凤楼想要说话,竟然被众人的叫好声压住,根本张不开嘴,无奈之下,回头示意牛四。 牛四抄起鼓踺子,一通急急风敲下来,总算让大家消停了下来。 杨凤楼赶紧开口: “多谢诸位捧场!多谢诸位捧场!贵和班成班日短,排演新戏有限,实在是不能再演了……我贵和班受邀前往镇州参加盂兰盆节,诸位要是想看的话,不妨前往镇州,必然不让诸位失望……天色已经不早,诸位高朋还未用饭,要是饿坏了诸位,那就是贵和班的不是了……” 杨凤楼一说,众人这才发现,原来现在已经华灯初上,贵和班一场大戏演下来,竟然是大半天的时间,众人全然被贵和班的表演所吸引,一时之间,居然忘了吃饭这回事,现在提起来,果然腹内空虚。 原来“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就是这么个感觉啊! 能和孔老夫子体会同样的感觉,众人纷纷大呼过瘾。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好在顺来楼本就是酒楼,最是不缺少饭食,尤其今天还观看了这么一出好戏,不来点酒水佐餐,实在有些对不起自己,众人不由得连声招呼伙计上酒上菜,把顺来楼的伙计忙了个昏天黑地。 杨凤楼连忙道谢,安排小王泉收钱,却没有想到铜钱太多,只能先扫到一起,然后才慢慢捡起来。 杨凤楼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切,满心欢喜。 能够让观众废寝忘食! 能够让观众跟着戏中人物的悲欢喜乐,而情绪起伏! 能够让观众因为戏中的情节,差点大打出手! 这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就是最大的褒奖! 贵和班这第一炮,算是真正打响了! 长出一口气,正要下台,却不想,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慢着,这位贵和班的班主,你们演戏,拜过码头了么?” 第60章 拜码头(第四更) 拜码头,江湖黑话。 打把式卖艺也好,说书唱戏算命卜卦也好,甚至行乞,只要途径某地,想在当地表演,通过自己的手艺挣钱,都要拜访当地说了算的势力头目,以期得到允许和照顾,这就叫拜码头。 杨凤楼心下一沉,他没想到,承天镇这么个小镇,竟然还有坐地的江湖势力。 这个事,要是真说起来,责任还是在他。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贵和班仅仅是路过承天镇,休整一天就走,自然用不着拜码头,不过杨凤楼在偶然间看到顺来楼的高台,见猎心喜,临时起意,这才上演了一出《长坂坡》,还真忽略了这个江湖规矩。 抬眼望去,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带着四五个壮汉走上前来。 密密麻麻的人群,竟然生生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还有人不断打招呼,称呼为首那位尖嘴猴腮的汉子为“侯三爷”。 杨凤楼注意到,那位当先将银锭扔上台的酒客,一看到侯三爷,顿时脸色大变,也不说话,马上低头转身,钻进人群,竟然直接跑了。 杨凤楼的眼一眯,看来这位侯三爷,在承天镇,还真是有点势力。 侯三上前,站在台下,先是扫视了一圈贵和班的众人,看到聂一锦和田小娥,神情一变,又看了看台上堆积的铜钱,眼光中流露出贪婪,好在他掩饰得不错,转向了杨凤楼。 “昨天就听说来了个戏班子,不太懂规矩,也不拜码头,也不找中人,就这么直接找上顺来楼,说要演戏……我找老何一问,老何说你们分文不取,还保证酒楼售酒超过三成,我就想,也没准是哪里来的傻子,不为挣钱,只为扬名,你家三爷大度,就想放你们一马……” “可是没想到啊,原来你们不是傻子,一个个比猴都精,说是不要钱,这讨起赏来,还真是卖力,这才多长时间,就讨下这么多,嘿嘿……这买卖可比要钱还好做啊……” “本来呢,你们不拜码头,也没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只要你们不在承天镇这一亩三分地讨生活,也由得你,你家三爷也犯不上和你们计较,不过,现在你们挣了钱却不拜码头,这就是不给三爷面子了……” 侯三最后一句,声音转得阴冷。 “说说吧,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他身后的那几个壮汉,一个个斜着膀子横着眼,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看着杨凤楼等人,眼神中全是不屑和挑衅。 这个时候,顺来楼的何掌柜,已经听到了消息,紧赶慢赶跑了过来,气都没喘匀,就急忙打躬施礼。 “三爷,三爷,他们一群戏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们计较……这样,一会就把孝敬给您送到府上,您放心,一个桐子都会不少……对了,小店新来了一批好酒,也一并奉上,说实话,还没来得及兑水呢……” 何掌柜,人不错,急忙为贵和班开脱,一不小心把致富法门都说了出来。 那侯三爷,却不领情。 “老何,他们从上午辰时开始演,一直到现在,你家三爷没给你捣乱吧?” “没有,没有……” “你家三爷算不算给你面子?” “当然,当然,谢三爷赏脸……” “那你这是,不准备给三爷脸面了?” “三爷,这是什么话,我哪敢……” 何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侯三就一巴掌狠狠抽在何掌柜的脸色,随后一声暴喝: “他们不拜码头,逼得三爷亲自出马,就那么点孝敬……你拿三爷当要饭的了!?” 说完之后,又是一脚,直接把何掌柜踹倒在地,踹得何掌柜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侯三踹完人。 顺来楼中一片安静,竟然没有人愿意出头。 他很是满意自己的威风,扫视一圈,很多酒客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让他更为得意。 再转头,看向右首一桌,那几位以张飞龙为首的大汉,也都纷纷低下了头,唯有那位憨厚少年气得满脸通红,一见侯三看向自己,就要站起身形,却被张飞龙一把摁下,这还不算,旁边的一位,还按他的头,差点碰到桌子。 至于那位女侠,现在倒是端庄得很,目不斜视,仿佛根本不知道侯三在看她。 侯三一笑,也不再看别人,转向了台上。 “贵和班,是吧?我听老何说,你叫杨贵?这么着,杨大当家,给个话吧?” 杨贵,正是杨凤楼行走江湖的化名。 看到侯三转向了自己,杨凤楼一抱拳,“还请侯三爷明示。” 侯三笑了。 “简单!你们说过分文不取,那么这些赏钱,你们也就别要了!另外,你们没有拜码头就在承天镇演戏,这伤了三爷我的脸面,这样,让这两位小娘子,今天和我们去喝顿酒,解释解释,要是伺候的好,也许三爷一高兴,就饶过你们这一次……” 说完之后,嘿嘿直笑,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在聂一锦和田小娥身上游梭,是个男人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侯三说完,身边的几名大汉哄堂大笑,一边笑还一边高谈阔论。 “嘿嘿嘿,三爷说得好,咱们的面子,不能就这么轻易折了!姓杨的,三爷给你条生路,你还不快点?” “你还别说,这小娘子这么一装扮,还真看得人心痒痒,嘿嘿嘿……还是三爷有眼光啊,就是晚上,不知道……嘿嘿嘿……” “哈哈哈,三爷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亏待不了咱们兄弟……你说这戏班子也是,有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演什么赵子龙啊,要是演个那什么戏,岂不是更好?” 杨凤楼闻言,直气炸了肺,双眼一瞪,就要出手。 却不想,正在此时,异变突生。 “啪!” 那白衣少年狠狠一拍桌子,已然长身而起。 “老子也是路过承天镇,用不用给你侯三爷拜拜码头!?” 正是赵良赵修谨! 侯三一愣,满脸阴沉地转向了赵良。 “路过,倒是不用。不过,要想在承天镇行侠仗义的话,就得看看你有多少斤两了!” 赵良冷哼一声,已然飞身而起! 第61章 赵良 杨凤楼此时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率领贵和班众人正要参战,却齐齐停下了脚步。 原因无他,侯三等人,败得太快了! 白衣赵良,飞身扑上,不过三拳两脚,就把包括侯三在内的所有人打倒在地,看得杨凤楼等人一阵无语。 这么嚣张的侯三爷,怎么这么怂啊? 这侯三行事张狂,做派嚣张,本以为是一位了不得的江湖高手,却没想到,他不但内力全无,就是外功也修炼得不到家,这种水品,也就和曾经混迹在长安市井的牛四有一拼,以杨凤楼对牛四的认知,如果真把他逼急了拼命,说不定最后还能一刀捅死这位侯三爷。 侯三手上功夫不行,嘴上功夫倒是挺厉害。 被赵良打倒在地之后,竟然更加嚣张,一个滚身想站起来,被赵良补上一脚,又被踹倒在地,坐在地上破口大骂。 “小子,你有种!敢打你侯三爷,真是不想竖着走出承天镇了!来来来,不要停手,往这打!” 说着还把脑袋伸出来,一只手指着,声色俱厉地怒吼。 赵良很听话。 飞起一脚,横抡在侯三的脸上,直接抽飞了三颗牙! 侯三也光棍,口鼻子窜血,嘴角漏风,却依旧毫无惧色,又把左边脸伸过来。 “真他么痛快,来来来,这边,给爷爷再挠挠痒……” “啪。” 又是一脚。 三颗牙。 侯三还不服呢。 “小子,光动拳脚有什么意思,来来来,带着家伙没有?没有也没关系,爷爷这有,快,给爷爷在放点血出来,老子这几天虚火盛,放点血,就当治病了!” 杨凤楼仿佛明白这侯三为什么能够称霸承天镇了,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拿自己生命根本就不当回事,又拿捏住别人不愿与他生死相向的心理,靠着一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套路包打天下。 这样的人,说白了,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这条命尽快祸祸完了,赶紧转世投胎去! 一般人谁还和他一般见识? 不过,赵良还真不是一般人。 你说啥我就干啥,拳打脚踢还不过瘾,真的抄起了刀子,看样子,他也不在乎侯三这条狗命。 侯三傻了,他没想到碰到这么个愣头青,吓得都不敢动了。 “哎呀,客官,手下留情啊……” 顺来楼的何掌柜真看不下去了,不管不顾的冲上来,一把抱住赵良,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客官,手下留情啊……咱们酒楼小本经营,可摊不起人命官司啊……您千不看万不看,看在小老儿上有老下有小,饶过了我吧……” 那侯三趁着这么个当口,爬起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小子,你有种,还真敢动刀子,你别跑,等着爷爷回来的……” 赵良气急,你不是不怕死么?怎么怂了?临走还敢放硬话? 有心去追,却被何掌柜死死抱住,又不敢运用内力,怕伤了他。 就这么一耽误,侯三都跑没影了。 出乎杨凤楼意料,侯三一跑,原本顺来楼挤得严严实实的酒客,竟然纷纷离去,也不管饭菜酒食上了没有,直接结账。 微微一沉吟,杨凤楼上前分开了何掌柜和赵良。 对赵良说道:“多谢少侠仗义出手。” “好说。”赵良面对杨凤楼倒是有些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是他们辱没先祖在先,我才含恨出手,也算不得什么……哦,对了,刚才这出戏,您可是把我赵家先祖给演活了,多谢您为先祖扬名,多谢!” 说着,竟然冲着杨凤楼深施一礼。 “哦?原来是四将军的后人,失敬了。”杨凤楼一把扶住赵良,却直接说道:“其他的事情有机会再谈,赵少侠,我想,您现在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怎么?” 赵良一听,脸色一沉,微微抬起下巴,颇有些傲气地说道:“难道杨老板怕那无赖再来寻仇?你且放心,只要他敢回来,一应事务,都有赵某一力承担。” 杨凤楼顿时给气笑了。 “我来问你,这个小镇,叫什么名字?” “承天镇。” “苇泽关上驻军叫什么名字?” “承天军。” “承天镇因承天军兴起,难道,承天军的上上下下,就不知道在承天镇上,有这么一个无赖么?只要是在承天镇讨生活,就要拜码头,这里面有多少利润,可曾算过?就算承天军的主将副将瞧不上这里的产出,难道承天军的校尉,旅率,队正,也瞧不上么?” 一番话,问得赵良高昂的头,慢慢低了下来,即便这样,他犹自嘴硬,“那又如何?凭我手中银枪,自然也能学我家先祖,杀他个七进七出。” 杨凤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此时,张飞龙一桌人都站了起来,结账,准备走人。 唯有那位憨厚少年,还有些不愿,稍一迟疑,就被张飞龙抽了一巴掌,指桑骂槐地大骂: “臭小子,想什么呢?民不与官斗!更别说将近万人的承天军了,你一人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子?来个伙长,你能杀十人,来个队正,你能杀五十人,来个旅率,你能杀百人,要是来个校尉呢?三百人,还能不能杀?” “你能不能杀,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胆敢杀戮朝廷军卒,这大唐天下,再也没有你立锥之地!” “行走江湖靠什么?不靠内力深厚,不靠外功硬朗,靠的是眼力!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还行走江湖?早晚拖累了他人!” 张飞龙说完,冲着中年儒生一拱手,又冲着杨凤楼一拱手,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演得好,眉眼也通透,咱们后会有期!不过也劝你一句,早走为好,我还想在镇州看你们的新戏呢!可别被人拖累了……” 说完,也不待杨凤楼等人回答,瞥了一眼赵良,直接走了。 赵良自然听出来张飞龙言语中的意思,罕见地没有发作。 这个时候,那位中年儒生也带着女儿结账了,看看赵良,叹了一口气,走了。 赵良满脸通红,有些想走,却因为刚才的话说得太满,颇有些骑虎难下。 杨凤楼刚想开口再劝。 何掌柜又扑了上来。 “少侠,快走吧!杨老板说得没错,那侯三本身不算什么,却和承天军关系匪浅,他今日受辱,现在必然去找承天军的靠山了……你要想学赵子龙,小老儿管不了,可是您可不能把顺来楼当成长坂坡啊……我求求您了,快走吧……” 杨凤楼和何掌柜好话说尽,终于劝动了赵良。 他背起布囊,冲着杨凤楼一拱手。 “杨老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镇州再见!” “好,镇州再见!” 杨凤楼也是一拱手,目送赵良出门,消失在人群之中。 环顾四周,原本沸反盈天的顺来楼,此时清清静静,一楼一桌客人都没有了,只有二楼包厢处,还隐隐有人声传来。 何老板欲哭无泪。 “一会还不知道能不能过了那一关呢……” 不多时,侯三,果然去而复返。 第62章 承天军旅率 “人呢?” 侯三一进顺来楼,没有看到白衣赵良,便是一声怒吼。 这家伙被赵良得罪得不轻,找来帮手,都顾不得清洗脸上的血迹,只不过随手抹了两把就来了,满脸血迹,神色俱厉,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顺来楼何掌柜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战战兢兢地上前。 “走了……三爷……“ 话还没说完,就被侯三抓住胸口的衣服,一把拽到眼前,恶狠狠地瞪着何掌柜。 “跑了?往哪个方向?” “向……向东,苇泽关方向……” “放屁!”侯三大怒,狠狠把何掌柜推倒在地,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们就是从苇泽关方向过来的,怎么没看见他?分明是你这老狗把他窝藏了起来!好啊,老何,在你家三爷眼前你还敢抖机灵,今天我就好好教训你一下……” 说着,不顾何掌柜的辩白与求饶,劈头盖脸地一顿乱踹。 “行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拦下了侯三,即便侯三双眼通红,听到这个声音,也毫不犹豫地停下了拳脚。 一群军卒,鱼贯而入。 为首一人,全身披挂,上着裲裆甲,下着白练裲裆,腰横腰带,胸口位置,还横勒金带,头戴金盔,脚蹬战靴,手中一柄鬼头大刀。 侯三赶紧上前,“张旅率,人跑了……” 姓张的旅率轻轻点头,目光却转向高台之上。 这个时候,贵和班的成员,大部分已经回到后台卸妆,只有柴飞泥鳅杨凤楼,早早脱去行头,站在台上,看着事态的发展。 “他们是谁?” “是个戏班子,就是他们没有拜码头……” 张旅率不满地横了侯三一眼,加重语气说道:“我是问你,他们和贼人之间,是否有联系?” 侯三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 “有!必须有!刚才就是在我和他们争论的时候,那贼人才偷袭我得手的!” “这么说……”张旅率眼睛一眯,“他们也是贼人一伙喽……” 侯三笑了,回头,阴冷地扫了杨凤楼等人一眼,这才回身,叉手为礼,大声回答:“回禀旅率,他们……就是贼人一伙!” “抓!” 张旅率直接下令。 “且慢!” 一声断喝,响彻顺来楼。 出乎杨凤楼意料,竟然是平日中外圆内方的柴飞。 只见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张旅率,牙关紧咬,双拳紧握,眼看就要忍不住出手。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杨凤楼还是一把拉住了他,同时示意泥鳅上前交涉。 泥鳅一阵苦笑。 这种事情,摆明了就是兵匪勾结,以现在贵和班明面上的身份,不过是一群戏子而已,怎么可能交涉成功,搞到最后,估计还得出示右龙武军的令牌才能摆平。 不过,按照杨凤楼的意思,还是尽可能不要暴露身份为好,这不但涉及到本次行动的保密,也是右龙武军行动操典的要求。 泥鳅一边上前,一边思索办法,最后也只能无奈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终于走到了,谄媚一笑。 “这位军爷,有话好说,咱们贵和班,绝对不是什么贼人,跟那位也不相识,还请您明察……” 说着,抱拳为礼,右手两指之间,却是夹着一张银票。 张旅率略一沉吟。 泥鳅不等他回礼,放下双手的同时,很隐晦地将折叠好的银票,扔向张旅率的左手方向,被张旅率轻而易举地接到。 嘿嘿一笑,泥鳅转身,对着侯三说道: “三爷,您看,这次是小班不懂得规矩,下一次再到贵宝地,断然不会这样,台上的财货,按照您说的,我们分文不取,这里还有些礼物奉上……” 说着,同样一张银票,递到了侯三面前。 侯三却没有那么好说话,冷哼一声,都没接银票,转身凑到张旅率的耳边低声耳语。 以泥鳅的耳力,勉强能够听到几个字,“小娘子……全是钱……抓了他们,全是咱们的……” 泥鳅心里咯噔一声,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侯三不想放过贵和班! 这侯三能够被承天军放到承天镇,代替他们敛财,除了不怕死之外,必然精通敲骨吸髓一般的敛财手段,他看到了贵和班衣着华美,泥鳅又出手大方,必然动了贪念,再加上有以前乱七八糟的积怨,肯定要把事做绝。 果然,张旅率听了侯三的话,眼中精光一闪,右手高举,就要下令。 泥鳅回头,甩给杨凤楼一个“没有办法”的无奈眼神,转过头来,左手已经摸向了藏在身上的腰牌,准备亮明身份。 就在此时,又是一个声音传来。 “且慢!” 侯三不干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还真是诸事不顺,白白挨了一顿揍不说,请来靠山之后,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打断,不由得破口大骂:“又是哪个龟儿子,要坏你家三爷的好事?” 却不想,话刚一出口,就被依为靠山的张旅率狠狠抽了一巴掌。 侯三都傻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只见张旅率露出温和的笑容,向着二楼走廊上的一人一抱拳。 “哈哈……没想到厉旅率厉老哥也在这里,搅了你的兴致,抱歉抱歉啊……” 二楼走廊上之人,虽然身着便服,却也难掩浑身上下凛冽的气势,一看就知道也是军旅众人。 他也是一抱拳,语气却算不得客气。 “张老弟,久违了,有个不情之请……今天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我们都看到了眼里,和贵和班没有关系,你手下的这条狗,要是想要钱,可以,不过,我家大人很是喜欢这贵和班,人,就别带走了!” 张旅率脸上顿时一黑,却也因为侯三辱骂在先,即便被历旅率当面指责,也发作不得,更关键的是,历旅率言语中提到了“我家大人很是喜欢”,也就是说,这位大人,就在二楼包厢之中,要是只有厉旅率的话,他倒不怕,不过要是涉及到那位大人,即便自己身后的那位,恐怕也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 张旅率倒是也能屈能伸,想明白之后,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您厉老哥既然为贵和班作保,自然没有问题,不过兄弟们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回,这台上的财货……” “请便。” “好。”张旅率一挥手,自有麾下的军卒上前,将原本贵和班的赏钱,全部收走了。 侯三却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个层级的争斗,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搀和的,自然,就把目光转向了泥鳅,更确切地说,是泥鳅手中的银票。 泥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峰回路转,不过也知道没事了,当然不会再给侯三面子,见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手指微动,折叠好的银票在手指之间上下翻飞,突然一停,慢慢放回了怀里,还轻轻拍了两下。 侯三气得差点晕过去,阴冷地看了泥鳅一眼,转身走了。 这一切,自然看在张旅率的眼中,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和厉旅率打了声招呼,带着人走了。 看着他们走了,泥鳅冲着两楼一拱手。 “多谢相助。” 那厉旅率很是客气。 “不敢当,不敢当,我家大人,请几位,上楼一叙。” 说着,还特意向高台之上的杨凤楼和柴飞一抱拳,很是客气。 第63章 承天军 唐兵制,十人为伙,五十人为队,百人为旅,三百人为团,分别由伙长,队正,旅率,校尉统领。 其中,旅率为从八品上,别看官职不大,统领整整战兵百名,在驻地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势力,在唐末有的方镇中,甚至旅率影响到节度使的先例。 这位厉旅率,对杨凤楼三人很是恭敬,在二楼楼梯口侧身相迎,还充为前导,一点也没有刚才盛世凌人的样子。 杨凤楼没有多说什么,一步步向前,心头正在考虑,这位历旅率身后的“大人”到底是谁。 按照唐制,军镇的编制是:诸军各置使一人,五千人以上有副使一人,万人以上有营田副使一人。军皆有仓、兵、胄三曹参军事。 相对于其他的关津守军,承天军由于直面河朔三镇,在编制上要略高一点,承天军使乃是从一品,承天军副使和营田副使,都是从四品下,承天军司马,从六品上,诸曹参军,倒是和别的军镇一样,都是从七品下。 能够被厉旅率称呼为“大人”的,无非是上述六人之一,只不过不知道包厢中人,到底是谁而已。 杨凤楼三人进门。 一名大汉早就等待在门口,一见三人进门,便叉手为礼: “属下,见过四公子!” 杨凤楼一愣,身旁的柴飞却说话了。 “张叔,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谢四公子关怀。” “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我右龙武军的行军参军,中侯杨台,绰号猴子,这位是我右龙武军的翊卫泥鳅……” “这位承天军的兵曹参军,张德章,原是我柴府家将……” 杨凤楼恍然大悟,不由得摇头轻笑,还真是忽略了柴飞和承天军之间的关系。 前文说过,承天军堡的前身苇泽关,就是赫赫有名的娘子关,乃是太宗朝长公主平阳公主的练兵驻守之地,而平阳公主的驸马,正是谯国襄公柴绍,岂不正是柴飞的先祖? 苇泽关,一直是柴家在大唐军中的自留地,即便在安史之乱的时候,苇泽关扩建为承天军堡,除了第一任承天军使姓张之外,承天军的掌门人,一般都出身柴家,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今天,事实上,当代承天军使,名叫柴天荣,正是柴飞族叔,除此之外,承天军中的大部分将校高官,都是柴家的部曲家将。 怪不得他们要维护贵和班,估计在观看表演的时候,他们早就认出了柴家的嫡系四公子。 想到这里,杨凤楼一抱拳。 “多谢张兵曹援手。” “杨行军,客气了。”张德章也是一抱拳,继而转向柴飞,“四公子,属下见您没有表露身份的意思,不便相认,只能让厉旅率相请,还请四公子赎罪。” “张叔您客气了。”柴飞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想必您也听说了,我现在在右龙武军当差,此行出来,也是军务在身,能够不表露身份,才是最好。只是,有件事情,还想请教。” “请讲。” “那侯三不过一市井无赖,不但能够在承天镇横行霸道,还能够因一己私欲出动承天军,难道现在承天军不再是我大唐军旅,不再是我柴家门下,而是被市井小人操控于鼓掌?” 张德章闻言苦笑。 “四公子,这里面的事情吧,很复杂……” 原来,承天军虽然大部分将帅高官都是出身柴门,但承天军终究是大唐军旅,不能由得柴家一家一手遮天,自然,也按照所有军镇的惯例,委派了宦官充当监军使。 以前的监军使还好,养尊处优自不必说,倒是不曾对承天军的军务指手画脚,也不会刻意接纳什么没名目的人的投效,完全是一副享受余生的样子。 而现在的监军使,却完全不一样。 上任之初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承天军使,要求提高每个月常例的额度。 不但如此,还在承天镇寻找了侯三这样的市井无赖为他敛财,上任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整个承天镇搞得乌烟瘴气。 这个监军使,一点也不掩饰他贪婪的本性,据说活动这个监军使职务的时候,是花了大价钱的。 “你是说,这位监军使,上任仅仅一个月左右?”杨凤楼突然开口。 “是啊,监军使姓刘,到任一个月零三天……”张德章虽然不知道杨凤楼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说了出来。 杨凤楼闻言苦笑,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是他还在寻找张大善人一伙人踪迹的时候,曾经到黑市花费了大量银钱购买消息,其中就有一条,一位宦官曾经在黑市用铜钱兑换了大量的金银,说是要活动个监军使出来,具体的细节不是很清楚,不过算算时间,正是这位刘监军上任之前的事情,而且能够让黑市钟馗用“大量”这个词来形容的买卖,最少也是一千贯,这么看来,这位刘监军说是花了大价钱,果然所言不虚。 “一千贯?” 张德章闻言咋舌不已,这个数字,勉强够承天军一万多人开拔一次了,最后无奈说道:“一千贯就一千贯吧,以刘监军现在的敛财速度,不足一年时间就能拿到一千贯,只盼着他拿到之后,能够有所收敛吧……” 杨凤楼笑了,这个想法,未免太过幼稚,没听说过人心不足蛇吞象么? “一千贯,那是成本!要是不能盈利的话,他刘监军能干么?我估计,这刘参军还想多挣下些家当,再去活动一个更好更高的官职呢……” 柴飞都听傻了。 “这岂不是,拿承天军,当买卖干了?” 杨凤楼哈哈一笑,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行,猴子,你得帮帮我,咱们得想办法把他弄走……”柴飞急了。 杨凤楼脸一沉,“柴翊卫,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我现如今军务在身,没有暴露身份,已经是邀天之幸,岂可节外生枝?” 杨凤楼和柴飞一直兄弟相称,即便特别正式的时候,也最多称呼对方的行动代号,现在,杨凤楼的脸一沉,直呼柴飞官职,陡然间一股煌煌官威弥漫开来,吓了张德章一跳,生怕自家四公子触怒了上官。 却没想到,柴飞一听,不但不怕,反倒是跳起来给了杨凤楼一锤。 “猴子,你少来这套!吓唬别人就算了,你吓唬我?我还不知道你么?刚才侯三提出让聂姑娘陪酒,你小子就动了杀机,现在跟我拿腔作势的干啥?快说,有什么好办法,就算我欠你个人情……” 杨凤楼笑了。 “办法倒不是没有,不过需要承天军的配合……另外,咱们毕竟是军务在身,出手可以,却也只能在暗中出手,而且出手的人呢,只能圈定在你我和泥鳅三人……” 在征得了柴飞的同意之后,杨凤楼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柴飞和泥鳅纷纷喊好。 而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张德章,忍不住一阵阵冷汗连连,四公子的这位上官,实在是太阴险了…… 第64章 侯三的本份 承天镇东南,有一处宅院,占地广阔,营造奢华,原属一位走南闯北的大商人,后来被侯三看中,以区区十贯钱买到了自己的名下。 那商人原本不肯,别说区区十贯,就是千贯,也不及营造这处宅院的一半,后来他听说侯三背后站得是承天军的监军使,无奈之下只得屈从,只是自从买卖了宅院之后,这位商人从来不在承天镇落脚,只要出入井陉,必然多赶一程路或者少赶一程路。 而侯三,也就心安理得地将“霍宅”,改成了“侯宅”。 不过侯三的住所,并不是在“侯宅”的正中,而是前院左边一个小小的跨院,他没有特殊的事情,都不会到正院和后院去,因为那里是这所宅院真正的主人居住的地方,即便主人不在,也会有他的诸多娇妻美眷居住在那里。 侯三知道自己的威势从何而来,所以,他对“本份”执行到近于严苛的程度。 不但执行态度极为端正,而且侯三还会创造性地增加“本份”的内容。 比如,把贵和班的那两位女戏子送进正院。 等主人疲劳的时候,也可以听个小曲解解乏,要是唱得好的话,那两个戏子会向锦衣玉食的方向迈进一大步,而自己,也可能会得到主人的奖赏。 在侯三看来,这是双赢! 在戏台上抛头露面,所为的,不就是那几枚铜钱?现在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 侯三相信,那两位女戏子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因为贵和班班主的存在,让这一切化为泡影。 侯三觉得,他有义务,将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拯救出苦海。 所以,他在不断地劝说张旅率。 “张大哥,这件事不能就怎么算了!小弟挨顿打,无所谓!但是,咱们不能耽误了刘监军的大事!贵和班在承天镇捞钱,不拜码头,这是挑战咱们定下的规矩,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怎么行?” 张旅率一阵沉默,他本是承天军一队正,自从投靠了刘监军以后,才升任旅率,自然义无反顾地为恩主做事,不过他从内心中有些看不上侯三,自然也不想事事都听从他的调遣。 “侯三,你算清楚了么?拜码头的话,最多受他们一贯钱,现如今,把贵和班的赏钱全部弄来,有多少?足足十一贯!再说,能够在厉旅率的眼皮子底下,逼得贵和班分文不取,也算是给刘监军立威了,我看,就没有必要再……” “那怎么行?张大哥,你是不知道,他贵和班中有两位美艳的娇娘,浓墨重彩地装扮上,绝对是我见犹怜,您想想,要是弄来……” 侯三话还没有说完,张旅率就横了他一眼。 “侯三,我说你怎么对贵和班不依不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想让我出动手下去给你抢女人!?想瞎了心了吧!?” “张大哥,没有的事,我是想把她们抢来后,送给咱们监军大人的,天地良心啊!只不过,在这之前,要是能够一近芳泽,却也不错,您是不知道啊……” 侯三这话倒是让张旅率一愣,他知道刘监军最是好色,虽然他也不太明白一个宦官为什么会这么好色,不过上有所好,自己这种做属下的,自然极力地去给张罗,如果那两位女戏子真的如同侯三所说,看来,还真不能放过了贵和班。 就在两人讨论如何留下贵和班的时候,侯三手下的一名混混前来报告,贵和班经励科泥鳅来访。 “经励科?那是什么?还不是班主亲来?嘿嘿……好大的架子,让他进来,看看他们什么个章程……” 泥鳅在混混的带领下,进得屋来,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样。 “哎呀,侯三爷,这位大人,我这里有礼了……今天的事情,实属意外,我贵和班愿意请罪,愿意请罪,一切还是以和为贵么,以和为贵……” 泥鳅的态度,让侯三大为受用,故作暴怒地狮子大张口,却没有想到,泥鳅竟然答应了他们关于钱财上的要求,只是针对那两位姑娘的事情,死不放口。 侯三大喜之余,和张旅率一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威逼利诱泥鳅,就是要他答应把两位姑娘送过来。 他们却没有想到,一道人影,在众人的注意力全然被泥鳅吸引的时候,混入了侯宅。 正是易容而来的杨凤楼! 杨凤楼和泥鳅柴飞三人早有定计。 柴飞单独行动。 而泥鳅的任务乃是重中之重,他要孤身进入侯宅,不但要确定侯三和承天军之间的关系,还要尽可能地为整个计划拖延时间。 至于杨凤楼,担心泥鳅在侯宅中遭遇危险,化妆潜入,就是为了在最危险的时刻挺身而出,至少也要保证泥鳅全身而退,按照杨凤楼的说法,这出戏,还是泥鳅主演,他来把场。 侯宅中,泥鳅的表演渐入佳境。 百般求告之下,侯三等人还是坚持要聂姑娘两人亲自赔罪,泥鳅脸色渐沉,仿佛对侯三等人的贪得无厌忍无可忍,最后一拂袖,有些傲然地说道: “侯三爷,实话说吧,咱们贵和班从长安出发,不远千里赶赴成德方镇,凭借的,不仅仅是遵纪守、以和为贵,多多少少也有些自保的手段……” “哦,什么手段?” “哼,也不怕告诉你,我们班主,与田护军有旧!” “那个田护军?” 泥鳅双手抱拳,向着长安方向一抬,傲然说道:“自然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田护军了!” 侯三闻言大惊,与张旅率相顾骇然。 大名鼎鼎的宦官四贵谁不知道?别说他们了,就是承天军的刘监军,见到田护军,也得纳头便拜,没想到,这贵和班的来头,竟然这么多大! 再者说,据说刘监军就是走通了田护军的门路,这才外放了这个承天军的监军使,这么说来,岂不是和贵和班乃是一家人? 泥鳅见一句话吓住了侯三等人,忍不住心中狂喜,乘热打铁地说道:“实话告诉你,田护军和我家班主交情莫逆,听说贵和班要前往成德,万分不舍之余,还特意安排了众多大内高手随行,也就是贵和班一直秉承着‘以和为贵’的态度行走天下,这才没有召唤这些大内高手出现,要不然的话,嘿嘿……” “不过话也说话来,我家班主在长安与田护军饮宴的时候,曾经听田护军提起过承天军的刘监军,听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相当融洽……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们和刘监军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是在承天军的地盘上混饭吃,也少不了刘监军的关照,这才让我前来,看看能不能把误会化解开,毕竟以和为贵么……” “要是不能的话,那没什么可说的了,田护军曾经亲口告诉过我家班主,有事的话,可以找刘监军申诉,两位要是和刘监军没有关系的话……某,告辞!” 泥鳅说着就要离开。 “别走!” “留步!” 侯三和张旅率都慌了,纷纷出言。 “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上座,请上座……” “哦?这么说来,你们和刘监军之间……” “那是某家恩主!” “那是我的主人,请贵和班两位美人前来,也是为了刘监军啊……” “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 “哈哈哈……” 三人相视大笑。 笑过之后,感觉相互之间亲切了许多。 泥鳅摇了摇头,面带笑容说道:“原来是一家人啊,这就好了,要不然的话,我们还要麻烦那些大内高手,就算我家班主和田护军关系上佳,却也不想欠下这样的人情啊……” 侯三在一旁赔笑,连连称是。 却不想,正在此时,庭院之中,一人高声大喊: “侯三何在?出来受死!” 泥鳅愣了。 侯三傻了,啜诺地说道:“这……这……不是说大内高手不来了么?” 第65章 儒家乐天,替天行道! “混蛋!你骗人!”张旅率当先反应过来,一拳轰向泥鳅的面门。 听到外面的喊话之后,泥鳅都傻了,难道计划有变? 看到张旅率一拳轰过来,泥鳅把心一横,不管计划是否变动,既然已经把他们震慑住了,就要继续!如果言语不行的话,只能动手! 泥鳅也不答话,上步,抬臂,架开张旅率的拳头,右手从肋下击出,爆发全部内力,直击张旅率胸口。 “嘭!” 出乎预料的一拳,将张旅率打得连连后退。 随后,泥鳅在张旅率和侯三惊讶的目光中,双手背后,挺身而立,明明是一名八品武夫的水平,愣是让他摆出了一副江湖宗师的架势。 “骗人!?哼!你们一个七品武夫,一个不入流的混混,也值得我贵和班骗上一回?莫说是田护军安排的随行高手,就是我贵和班的人,想要弄死你们,也是易如反掌!要不是田护军曾经交代过和刘监军的关系,你以为我贵和班能和你们以和为贵!?真是给脸不要脸!” 说完,不再搭理他们,转身出门。 侯三被泥鳅深深震撼,他没想到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戏班管事,不但有田护军在背后撑腰,本身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仅仅一拳就击退了张旅率。 看着泥鳅翻脸,侯三下意识地就相信了泥鳅的话,凑到张旅率面前,“张大哥,咱们先出去看看,这件事,毕竟涉及到田护军,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说着,也不等张旅率拒绝,直接拉着他,也出了门。 先说泥鳅出门之后,顿时一阵无语。 门外叫嚣着“侯三受死”的,不是别人,却是曾在顺来楼看戏的中年儒生父女两人。 泥鳅微微一个愣怔,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父女二人,必然是看到侯三欺辱贵和班,又有承天军撑腰,在顺来楼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不方便出手相助,这才夜闯侯府。 没想到中年儒生一个读书人,竟然身具任侠之气,当真不易! 不过,这任侠之气,用得,真不是个时候。 儒生父女看到泥鳅,也是一愣,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混乱了,明明前来相助贵和班,却不料,贵和班的管事,竟然从侯三的家门中走了出来,还一副牛皮哄哄的架势。 难道,贵和班,已经和侯三等人,搅合到了一起。 单纯和善良的少女,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戟指大骂。 “好啊,你们原来和这些混混是一伙的!?妄我父女,夜闯至此,击杀侯三,要为你们贵和班以绝后患,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泥鳅又是一阵无语,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这一幕,恰巧被随后出门的侯三张旅率等人看到,更是相信了泥鳅的话,至少眼前的一幕,已经证明泥鳅和中年儒生父女没有任何关系了。 侯三面对儒生父女,故态萌生。 “呦嗬,我说是谁,原来是你们?嘿,那老头,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个读书人吧,大半夜的,你家一姑娘,大声呼唤你家三爷的名讳,还知道检点是啥不?哦……我知道了,必然是白天相见的时候,你家姑娘对三爷一见钟情,这才大晚上自荐枕席,好啊,好,我正却个暖床的丫头,看你姑娘也算周正,就她吧……” 此时,侯三众多手下和张旅率带在身边的诸多亲兵,都已经赶到了小院之中,听了侯三的调侃,哄堂大笑,笑得很是肆无忌惮。 少女气得都不会说话了,满脸通红地大叫一声,“无耻!”,就再也说出来了。 中年儒生却是一笑。 “小女儿的心思,我这个当爹的不懂,只要她自己愿意就好,不过,今天来找你,却是我的主意……” “哦?”侯三一看手下齐聚,心中底气更足,轻蔑一笑,“老穷酸,说说吧……” “今天在顺来楼,你欺辱贵和班,我父女看在眼里,离开顺来楼之后在承天镇走访了一番,也都是对你欺男霸女巧取豪夺而敢怒不敢言……” “郭某生性鲁钝,读圣贤书多年,只读懂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天道好还!” “老穷酸莫要掉书袋,什么天道好还,三爷没听说过,你说我欺男霸女,你说我巧取豪夺,都有!你直接说吧,你想干啥?” 姓郭的儒生,微微一笑。 “天道好还,说白点,就是,出来混的,早晚都要还!正所谓自有天道在人间,你作恶多端,天道不收你,只不过,是缺少一个契机而已……” “什么契机?” “要有人替天行道!” 侯三听了,哈哈大笑。 “不用说,这个替天行道的人,就是你喽?” “不错!” 姓郭的儒生,双手抱拳,拱向苍天,神情庄重,朗声说道: “郭旭郭乐天,今日在此,正要替天行道!” 侯三猛然间一挥手。 “都给我上!我到要看看,他怎么个替天行道!” 混混们闻言,呼喝一声,手持刀枪棍棒,呼啦啦地冲了上去,要以多为胜。 郭乐天将女儿拉到身后,一手背后,一手前引,昂然而立。 一支笔,陡然出现在儒生的手上。 精铁为杆,雪蚕丝为豪,长约尺半,重达三斤,名曰春秋。 “永!” 一语出口,手中春秋笔上下翻飞,横撇竖捺,点转勾划。 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钩为趯、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 八笔成字,如同墨龙一般,将身边的混混全都撞伤倒地! “以儒入道?” 张旅率见识不俗,一口叫破了儒生郭乐天的跟脚。 江湖上虽大多是以力证道的江湖武夫,却也有儒、释、道三教之人行走,其中儒教众人,多以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入武,被江湖中人统称为以儒入道。 而儒生郭旭郭乐天,明显走的就是以书入武的路子。 他所使用的,正是如书入武中最为常见的永字八法。 号称一字在手,万字随身! 郭乐天轻笑: “文字,乃天道孕育,秉天地精华所生!” “正所谓,文字出,鬼神惊!” “正好用来替天行道!” 说完,双眼一眯,口中朗声说道: “君子,直道而行!” 身形一颤,猛然前冲,直奔侯三! 第66章 阵势(第三更) 郭旭郭乐天出手,执笔向前。 春秋笔尖,化作一点寒星,在清凉的夜晚中,划出一条玄奥的弧线,直指侯三。 这是永字八法之中的“点”! 如鸟之翻然侧下! 如巨石侧立,险劲而雄踞! 郭乐天以儒入道,不似一般江湖武夫修炼内功,替天行道,全凭胸中一口浩然正气,在杀伐能力上,足以媲美一名江湖五品武夫! 这一出手,当真石破天惊! 在江湖上不入流的侯三,绝然难以抵挡! “当!” 一声爆响! 却是张旅率,手中横刀,荡开了春秋笔,救了侯三一命。 郭乐天身形急退,重新回到原本站立的位置上,再次挡在自己闺女身前,冲了张旅率一笑。 “自古以来,每逢乱世,兵匪就是一家,现在来看,承天军,到底是要为这无赖撑腰……”说着蔚然一声长叹,“这可不是什么盛世气象啊……” 张旅率站在侯三身前,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几次深深的呼吸,才勉强压服了内体暴走的内力。 闻言,说道:“当兵吃粮,听命行事,天经地义!我老张是个粗人,听不懂什么乱世盛世,我就知道,大人有令,只要侯三在,不要侯三坏,今天,我就算要拼了性命,也得护他周全。” “只要侯三在,不要侯三坏?呵呵……有点意思……”郭乐天闻言一笑,“不过,你个七品武夫,恐怕决定不了他‘在’还是‘坏’。” 张旅率咧嘴笑了。 “我是承天军的旅率,可不是什么江湖武夫,不懂得那些单打独斗的江湖做派,对付敌人,我承天军,有我们自己的办法! 说完之后,一声大喝。 “布阵!” 张旅率待在身边的亲卫,闻言而动,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然布阵完成。 郭乐天的脸色,变了。 不仅仅张旅率等人人多势众,而是他从这个简单的阵势中,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力量,江湖中人,都把这种力量,叫做“势”! 势,那是江湖上高品武夫独有的东西。 传言,势之一出,神鬼辟易! 只不过,要想修炼成势,实在是太难了。 自然,就有人另辟蹊径,也想要掌握这种力量。 最终,真有大能之辈,成功了,只不过,需要多人配合成阵,才能模拟出“势”的力量,这被江湖人戏称为“伪势”,不过,它还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阵势! 阵势一道,经过多年的研究,分作两派,一派江湖,一派军旅。 江湖之阵,以青城山太岁宫为尊,江湖有传言,天下阵图出青城。 而军旅之阵,传自大唐卫国公李靖。 李靖乃是大唐第一位军神,为大唐盛世的建立,南征北战东挡西杀,立下了赫赫战功,在马放南山海清河晏之余,曾著立多部兵法,合称《卫公兵法》。 在《卫公兵法》中,就有有关阵势的详细记录,“兵有三势:一曰气势,二曰地势,三曰因势……将勇轻敌,士卒乐战,三军之众,志励青云,气等飘风,声如雷霆,此所谓气势也。” 阵图有六,重击,缠斗,连击,奔袭,冲锋,以及大名鼎鼎的七军六花阵。 这六种阵图,各有玄妙,根据不同的需要而设立,各自在兵卒人数,训练程度,阵眼之人等方面,都有着详尽而繁琐的要求,当真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也正是这六种阵图的存在,让大唐军旅,拥有了一种能够克制江湖武夫的方式,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的江湖武夫,不愿意与大唐朝堂对着干的原因。 “爹……” 少女上前,拉了拉郭旭的胳膊,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郭旭却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小手,勉强一笑。 “没事,他不过一名七品武夫,就算麾下全是精锐级别的士卒,也不过能够发挥出五品武夫的实力,也就和爹爹打个平手而已……” 张旅率却哈哈大笑。 “好眼力!” 原来,张旅率的亲兵,都是精锐级别的士卒,和他这个七品武夫配合到一起,组成最简单的“重击阵图”,还真就与五品武夫相媲美。 “不过,平手不平手,却要打过再说!” 说完之后,合身扑上! 身后九名军卒,也都按照平时的演练,配合张旅率的步伐,纷纷变动阵型,与儒生郭旭战到了一处。 大唐军阵,果然不同凡响! 九名军卒,按阵而行,根本就不与郭旭交手,仅仅依靠阵图之中若有如无的联系,极大地增强了张旅率的战斗能力,让作为“阵眼”的张旅率,从七品武夫,一跃成为五品武夫,与儒生郭旭杀得难解难分。 不但如此,随着阵图的运转,还有一丝威严慢慢显现,与江湖高品武夫的“势”异曲同工,竟然能够在潜移默化之中,慢慢影响到儒生郭旭,让他的动作,渐渐缓慢了下来,虽然幅度并不大,但是足以在高手相争中,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这便是十人成阵,以阵成势! 这么下去,儒生郭旭,落败,是早晚的事! 这一切,看到少女的眼里,急在心里。 他们父女俩之所以夜晚闯进侯府,就是不想在顺来楼和承天军硬碰硬,却没有想到,承天军不但为侯三撑腰,大晚上的,竟然还有这么多精锐军卒驻守在这里,现在想走,都来不及了! 不同于少女的急切,侯三看到儒生郭旭被困在军阵之中,不由得哈哈大笑。 “老穷酸,看你这回还怎么替天行道!?别以为自己会写几个字就了不起了,敢和咱们承天军对着干,等到了承天军的大牢里,有你好瞧的!” 说完之后,转向了少女,嬉皮笑脸地说道:“嘿嘿……小娘子,你放心,侯三爷说话算话,说是要收你做个暖床的丫头,就是要收下你,不过,你可得好好表现啊,要不然的话,三爷我怜香惜玉,不忍向你出手,只能去承天军大牢里,好好和你爹聊聊了……哈哈……” 笑声刺耳,极尽张狂之能事! 却不料,一声断喝,炸响在夜空之中! “恶贼休得猖狂!” 诡异的是,这声暴喝,是两个人同时喊出来的。 更加诡异的是,两道人影,分别从小院左右飞身而出,同时落地。 左首一人,身穿白袍,手提银枪,长得目若朗星,鼻似悬胆,俊朗非凡。 右首一人,身穿黑袍,手提铁枪,长得鼻似悬胆,目若朗星,非凡得俊朗。 两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这才是最为诡异之处! 两人落地以后,都是一愣,相互看清对方面容之后,都是一惊。 白袍少年,一摆银枪,厉声喝问: “你是谁?” 黑袍少年,铁枪一摆,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恒州赵良!” 白袍少年:“……” 站在一旁观战的泥鳅,顿时一捂脸,得,李逵预见李鬼了! 第67章 真假赵良 第67章真假赵良 恒州赵良,自然不会是两人,这一黑一白之中,必有一真一假。 自然,白衣少年,乃是真正的赵良。 而黑衣“赵良”,乃是杨凤楼所扮。 自从他在长安黑市,被钟馗叫破了身份,便特别注意在行动时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一次,自然也不能例外。 杨凤楼在和泥鳅柴飞定计之后,特意回到了贵和班进行装扮,当他拿起画笔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想到恒州赵良,而且,越想越觉得装扮成赵良,实在是一个好主意。 这赵良在顺来楼,见侯三欺辱贵和班,激于义愤直接出手,把侯三打了个死去活来不说,还差点一刀捅死他,这份任侠之气,可是让很多人印象深刻。 况且赵良此人心高气傲得厉害,如果说他晚上再次潜入侯宅,杀他个回马枪,比一个没跟脚的夜行人,可信度绝对要高得多。 至于扮作赵良对他的影响,只要他没事别撞到承天军的门口上,谁会去管一个镇级小混混的生死。 所以,杨凤楼就装扮上了,真说起来,这化装技巧,还是右龙武军培训的时候所学,其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太像了! 除了肤色略有差异之外,其他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而让杨凤楼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对赵良的分析,竟然一语成谶! 这货竟然真的回来了,而且还是和杨凤楼一同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杨凤楼的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这样的话,他宁可化装成侯三,也不化装成赵良! 在赵良的厉声喝问之下,杨凤楼也没法解释清楚,索性一错到底。 “哪里来的田舍汉!?竟然敢冒充你家小爷!” 杨凤楼恶人先告状,气得赵良脸都黑了,还真别说,这么一变,两个人倒是越来越像了。 真赵良,真急了。 “小贼!某乃蜀汉名将赵子龙玄孙!你竟敢冒充我!?我来问你,我爹姓甚名谁!?” 杨凤楼心中暗乐,这家伙真是被气糊涂了,随便胡诌个名字,大声回答: “谁知道你爹是谁!?我就知道,我乃蜀汉名将赵子龙之玄孙,家父洪福公!” 赵良一听大喜。 “错了,我爹性赵讳杰!你就是个冒牌货!” 说着,还一副“我终于证明我是真的”的样子,望向了院子中的众人。 却发现,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赵良这才想起来,根本没人知道他爹是谁! 羞愤之下,赵良都快疯了! 手中银枪一摆,就要开启“真假赵良,为了智商而战”模式。 “小贼,纳命来!” 说着就要冲上来,却被杨凤楼拦住。 “且慢!田舍汉,现在破阵要紧!你我比斗一番,你从兑位攻入,我从坤位攻入,谁先破阵,谁就是真的赵良!你敢不敢?” 赵良真的被气疯了,都没听明白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大喊一声“正合吾意”,嗷地一声就冲出去了,跟头小老虎一样。 杨凤楼心中暗笑,也从坤位入阵。 杨凤楼出身右龙武军,自然对军中阵图熟稔至极,又在临行前,与泥鳅雄鸡等人演练过多日,识阵,布阵,演阵,无一不精。。 破阵,自然不在话下。 张旅率所布之阵,乃是军中六阵之一“重击”,需要阵眼一人,辅佐九人,按照阵图布设,此阵能够极大地增强阵眼之人的战斗能力,具体增强的幅度,根据阵眼之人的原本战斗能力和兵卒的训练程度而定。 要想破阵,就要避开阵眼之人,从辅助九人的兑位或者坤位冲击,直到彻底将阵型搅乱为止。 现在,杨凤楼和赵良两人,双管齐下,如同一黑一白两条怒龙,顿时将重击阵绞得支离破碎。 杨凤楼脚下八步赶蝉连出,一步一步向前,每一步的落点,都提前踩到阵型运转的节点之上。 手中铁枪一摆,点、刺、扫、砸,拉出一道道虚影,杀得兵卒大乱。 这些辅助布阵的兵卒,虽然都是精锐级别,凶悍有余却底气不足,完全不是两人的对手,尤其在破阵之后,更是狼狈,被两人一前一后杀得大败。 而作为阵眼的张旅率,失去了重击阵的支撑,战斗能力一瞬间回落到江湖七品武夫的水平,被儒生郭旭抓到了机会,使出永字八法之中的横字诀,一笔狠狠抽在肩头,直接打断了他的左臂。 阵型被破,张旅率倒在地上,侯三早被一直观战的泥鳅控制住,至于侯三手下的那些混混,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你是谁?为何会认识我大唐军旅的战阵!?” 张旅率厉声喝问。 杨凤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大唐军阵,威力巨大,却不是让你用来助纣为虐的!” 此时,儒生郭旭郭乐天上前,拱手为礼。 “多谢少侠相助。” “老先生客气。” “请问少侠……怎么称呼?” “……” 杨凤楼无语,下意识地看向赵良。 这家伙还处于身份的混乱之中,手提银枪,低头呢喃,隐约之中还能听到:“我打倒了四个,他打倒了五个,岂不是……他是恒州赵良……” “不行!” 赵良猛然抬头,双目精光闪烁,直视倒在地上的张旅率。 “这里还有一个!” 说着,摆动银枪,如同蛟龙出海,直刺张旅率。 张旅率重伤倒地,左臂被郭旭一笔砸断,体内内力翻腾不休,一点力量都用不上,看到赵良银枪刺到,认命一般地闭上了双眼。 “当!” 一声巨响,炸响在张旅率耳边。 睁眼一看,却是两枪交击在自家眼前! 原来,是杨凤楼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枪架开了赵良的银枪。 “你要干什么?” 赵良大怒。 郭家姑娘,还在边上帮腔。 “藏头露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阻拦我等替天行道,其中必有隐秘!赵大哥,不管他,杀了这狗官,我支持你!” “闭嘴!” 儒生郭旭一声训斥,气得少女转头不看他,却正好看见赵良投来感激的一瞥。 杨凤楼铁枪架住银枪,手上丝毫没有颤抖,紧盯着赵良的双眼。 “杀官即造-反!” “难道,你想从此之后隐姓埋名?只是不知道你家玄祖赵子龙会怎样想?” 赵良一愣,狠狠看了张旅率一眼。 “好!不杀这狗官!却不能放过他!” 转头,拧身,奔袭,长枪突刺,直奔侯三。 吓得侯三一声惨叫。 却不料,赵良的银枪,又被杨凤楼架住。 “这个人,我有用!” 赵良的脸彻底黑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这些匪类!?” 杨凤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得院外一声怒喝: “匪类何在!?” 呼喝命令之声此起彼伏,一队队大唐军卒,冲进小院,将杨凤楼等人,围了个风雨不透! 第68章 怎么会这样 众多军卒包围杨凤楼等人之后,又有一队军卒进入小院,装备更加精良,精气神更加彪悍,一看就是某位大人物的亲兵。 众多亲兵刀枪出鞘,两厢站立。 大人物,这才出场。 头戴软裹幞头,身着窄袖袍衫,腰横玉带,足凳软底皮靴,周身上下,仅腰间悬挂玉佩一枚,却光晕流转,定然价值连城。 这位大人物,面白无须,神色阴沉,在众多军卒和亲卫的护佑之下,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虽身着常服,却带着一股赫赫官威。 “监军救我!” 张旅率一声嘶喊,叫破了他的身份。 他正是承天军的监军使,姓刘,乃是一宦官。 刘监军先是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厌恶地瞪了张旅率一眼,才缓声说道:“某家得报,有不法之徒在承天镇做恶,夜闯民宅,绑架士绅,勒索钱财,凶残至极,这才带领承天军一部前来缉拿,没想到,张旅率,你倒是先到了,你也是得报赶来的么?” 刘监军声音尖锐却不刺耳,缓缓道来,竟然还有一种别样的韵律在其中,细听之下,有些悦耳。 不过,言语中的内容,简直神鬼憎恨,即使声音再悦耳,也犹如乌鸦鸣叫一般呱噪。 张旅率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大声叫道: “不错,我正是听闻警讯才赶来,只不过贼人武艺高超,属下无能,不能护佑承天镇士绅周全,还请监军出手相助!” 侯三这个时候也拼尽一切力量叫唤。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我家略有余财,也是在承天镇诚信经营所得,这货贼人穷凶极恶丧尽天良,深夜破门,不但抢夺强拆,还要谋财害命,求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一番话惹得众人大怒,泥鳅一拳狠狠垂在侯三腹部,打得他直接弯了腰。 郭家少女更是干脆,上前一步,狠狠一脚,踹在张旅率的嘴上,踹得他连连吐血。 杨凤楼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只不过对刘监军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功力,又有了个新的认识,一个混混,愣是被他说成了承天镇士绅,一个兵匪勾结的老兵油子,竟然被他说成一心保卫承天镇的军人,果然是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 刘监军见到两人挨揍,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有些欣喜。 “好啊,当着本官的面,还敢如此嚣张!?果然穷凶极恶!本官身为承天军监军,有保卫承天军堡周围百里安宁之责,来人……” 说着就要下令,却被儒生郭旭郭乐天出声阻拦。 “且慢!” 郭旭上前一步,叉手为礼。 “这位大人,捉贼捉赃,拿奸拿双,仅凭奸人妄告,就要怪罪我等,我大唐律法中,可没有这一条款!况且,您口中所谓士绅,不过是承天镇中一无赖,欺男霸女坐地分赃,何所谓家有余财、经营所得,不设田地,不设店铺,何来经营二字?至于这位旅率带兵锄奸,更是无稽之谈,我等到来的时候,他二人正在屋中饮酒,分明是早有勾结!还请大人明察。” 刘监军一声冷笑。 “欺男霸女?坐地分赃?早有勾结?这些,咱家都没有看见,咱家只看到你们无故夜入民宅,击伤民宅主人和我大唐旅率!我来问你,这些在大唐律法中,又是何等罪名!?” 郭旭一阵失语。 杨凤楼忍不住暗自摇头,这位儒生,虽然身具任侠之气,却多多少少还有些迂腐,想在的情况明摆着,还在言语之上争论不休,能有什么好结果?正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说的就是眼下。 果然,刘监军不再与郭旭争论,朗声说道:“刘校尉听令!捉拿贼人!带回承天军,严加审问!” 刘监军身后的校尉,闻言,大喊一声“得令!”就要下令手下兵卒一拥而上。 此时,杨凤楼终于开口。 “且慢!” 却没有与刘参军理论,而是直接质问姓刘的校尉。 “这位校尉,按照我大唐律法,出动战卒百人以上,须有兵部铜符和主将手令,否则,视同谋逆!我来问你,铜符何在?手令何在?” 校尉一愣,却轻蔑一笑。 “得监军口令,即可行事!” “监军使监督军旅,身负监察重责,却无调兵之权!怎可随口调动战卒出战?” 刘监军哈哈大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你懂个屁!莫说这区区百多名战卒,就是万人的承天军,咱家想要调动,也是一言可决!刘校尉,你还在等什么!?” 刘校尉再次领命,刚要动作,却听得院外,又有人声响起。 “哦?我这承天军,原来已经姓了刘?我怎么不知道!?” 刘监军闻言,终于色变。 而杨凤楼,已经笑了。 一人顶盔冠甲罩袍束带,昂首步入小院。 正是承天军大将军! 他本出身柴门,姓柴,单字名勇,十五岁得爵,二十岁领军,多年军旅生涯磨砺之下,气度沉稳至极,这次又是全副戎装而来,更显威风凛凛! 柴将军仅带亲兵八十人,一进小院,就从气势上压倒了刘监军一群人。 扫视一眼小院之中情况,冷冷说道: “刘监军,按照大唐律法,出动战卒百名,须得兵部铜符和本将的手令,我来问你,铜符何在?手令又何在?” 同样的话,不同人问出来,效果天差地别。 杨凤楼一问,刘监军还能张狂大笑,而作为承天军主帅的柴勇问出来,刘监军竟然讷讷无言。 柴将军冷哼一声,望向刘校尉。 “你是我承天军的校尉,还是刘监军的私兵?得监军口令,即可行事!?谁告诉你的!?真当我承天军军法不敢斩人不成!?” 刘校尉在柴将军进门的时候,就吓得面色苍白,现在一听喝问,直接跪倒,口中连连称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他身后的军卒一看,自家校尉已经认罪跪倒,自是心下没底,纷纷丢弃了兵器,跪倒在地。 柴将军一出现,不过三言两语,就让刘监军一伙人缴械投降。 刘监军的脸色极其难看,有心鱼死网破,却因他履任承天军监军使不过月余时间,实在根基不足,连个拼命的资本都没有。 最终,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大将军,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吧……” “误会?” 柴将军冷冷一笑。 “有什么误会,回长安说吧!” 说完之后,一声令下! “来人,都给我绑了!全员带回军堡严加看管!” 众多亲兵闻言,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将刘监军一伙人,全部绑了。 绑到侯三的时候,这位承天镇的侯三爷,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嘴里还在一个劲叨念:“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第69章 我乐意(第三更) 怎么会这样? 这当然是杨凤楼的手笔! 按照他一开始的计划,拿下刘监军,共分为几步。 第一步,由泥鳅以赔罪为名面见侯三,然后扯出与护军中尉田令孜的关系,刘监军这种靠着钱财上位的宦官,获得消息之后,必然马上面见泥鳅,以求搭上田令孜的关系,以期再次高升。 第二步,由杨凤楼改扮成江湖游侠,前来寻仇侯三,那刘监军必然要调动承天军军卒保卫侯宅,只要抓到他私自调兵的证据即可。 第三步,由柴飞出面,找到承天军大将军,请大将军配合,在军营中散步消息,刘监军得罪人了,已有江湖人士拼死也要将之格杀,同时在承天军堡与承天镇之间,暗布眼线,放过刘监军亲自带领的人马,却将通风报信之人全部捉拿,随后严刑逼供,让他们交代与刘监军私下里的关系,这样不但能够佐证刘监军拥有私自调兵的权力,还可以将刘监军遍布在承天军之中的眼线全部拔除。 第四步,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步,由大将军亲自出面,包围刘监军以及他私自调动的承天军众人,解除他们的武装,将他们全部押解长安。 那以后的事情,就是需要柴家发动自身的各种影响力,就算不能弄死刘监军,起码也能让他永远回不了承天军。 这个计划,订立得还算周全,却没有想到,因为郭家父女和白衣赵良的乱入,搞得侯宅这边一团糟,好在杨凤楼急中生智,在刘监军误以为全盘掌控了局势的时候,利用他心中的麻痹大意,诱导他口出狂言,总算是没有偏离最后的结果。 看到承天军大将军在柴飞的引导下进入侯宅,将刘监军等人牢牢围住,杨凤楼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承天军柴勇将军,也是个妙人,施展雷霆手段,一举拿下刘监军一伙人,却对杨凤楼一干人等,就像没看见一样,直接把他们当成了空气,直到离开,竟然一个字都没说。 小院之中,终于平静了,杨凤楼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说话。 最终,儒生郭旭上前,轻咳一声,对杨凤楼说道: “这位少侠,此间事了,我父女二人就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杨凤楼一抱拳。 “老先生慢走,不送!” 郭旭回头,就要带着少女离开。 少女却有些不乐意,“爹,何必与他客气?还少侠?藏头露尾,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您不是说过么,君子无事不可对人言,他这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闭嘴!” 郭旭怒斥女儿。 “你懂个什么?人家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必有其道理!江湖之上萍水相逢,何必事事强求!快走!” 少女无法,只得跟着郭旭离开。 这个时候,院子之中,只剩下了杨凤楼,泥鳅,赵良三人,还有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柴飞。 柴飞进入小院,看到赵良,就是一愣,再一看杨凤楼,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却一绷脸,对赵良说道:“你还不走?” 赵良看看柴飞,又看看一脸无奈的泥鳅,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杨凤楼的脸上,仔细观看半晌,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 杨凤楼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微微一笑,道:“是我。” “为何假扮我的模样?” 赵良一句话,问得杨凤楼有点词穷,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前因后果吧,那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况且,很多事情都涉及到右龙武军的机密,并不适合让赵良知道。 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形,不说出个一二三,恐怕还真弄不走赵良。 杨凤楼想了想,反问道: “假扮成你的模样,我可曾为非作歹?” “不曾。” “可曾败坏你的名誉?” “暂时没有。” “击杀侯三,并且将他身后的靠山一举搬到,是不是你心中所愿所想?” “是!” “就算事情传扬开来,江湖上所有人,都会挑大拇哥称赞,恒州赵良,果然好汉子,不愧是常山赵子龙的后人!我假借你的名义,行你欲行之事,替你扬名,有何不可?” 赵良却摇了摇头。 “事情是你做下的,自然是你的名声,与我何干?我赵良不才,却不会去做那些欺世盗名的勾当!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假扮我?” 杨凤楼一阵无语,这半天,全白说了。 “这么说吧,我身在贵和班,心却在江湖,胸中自有一番任侠之气,见不得侯三等人仗势欺人,自然要除掉他。不过,却不能给贵和班带来麻烦,无奈之下,只得化妆前来……至于装扮的最后,竟然让人误认成你,纯属巧合而已……” 赵良又摇了摇头。 “你骗我。贵和班就是你杨老板的,有什么麻烦,也是你杨老板的,犯不上藏头露尾,再者,你装扮成我,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绝然不是什么巧合……” 杨凤楼彻底没词了,把眼一瞪。 “我乐意!” 赵良:“……” 这个时候,泥鳅走上前来,扯了一把杨凤楼,把他挡在身后,对着赵良嘿嘿一笑。 “赵家兄弟,我们都不是坏人,他假扮你的模样,也是无奈之举,你不要多心……至于具体的原因,实在不方便如实相告,你只要相信我们就好……如果日后你听到什么不利你的风声,可以直接来我们贵和班,放心,不会有事的。” 赵良还想说什么,柴飞也过来劝说。 “赵家兄弟,我劝你还是别问了,有的事情,知道得太多,终归麻烦……你没看到那儒生郭旭,什么都没问就走了么?那才是混江湖的老成之举……” 赵良沉默了,想了想,刚才郭旭离开的时候,好像还真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只不过自己心头挂念被冒充一事,根本没有往深里去想,现在想想,那儒生临走之时的眼色,还真是提醒自己快点离开。 不过,心高气傲的赵良,即便想明白了,却也受不了杨凤楼最后那句“我乐意”,最终,黑着脸说道: “这次事情,就这么算了……我一定紧盯着你们贵和班,一旦你们胆敢顶着我的名义为非作歹,我赵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之后,飞身离开。 赵良离开之后,杨凤楼忍不住低头苦笑,“好好的计划,差点让他给搅合了,最后还摆出这么一副臭脸,嘿,什么事啊……” 泥鳅忍不住一阵埋怨。 “你也是,咱们带着多少面具呢?哪张不能用?假扮谁不好,非得扮他!?” 杨凤楼一听,双眼又是一瞪。 “我乐意!” 第70章 浪荡江湖一土鳖 第二天,贵和班上上下下起了个大早。 他们要用一整天的时间,过承天军堡,走井陉,前往成德方镇。 路途倒是不远,却都是山路,算不得好走,还要算上通过承天军堡的关口检验,恐怕要耽误一些时间,由不得贵和班不早早出发。 一声响鞭,车队起行,向着山口缓缓行进。 沿途也会看到零散的行人,有承天镇本地人,有走南串北的行商,当然还有夜宿承天镇的承天军士卒,三两成群,沉默而行。 越接近承天军堡,道路越是陡峭,行人也越来越多,等到承天军堡遥遥在望的时候,贵和班已经能够看到,在关津之外,已然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那都是等待承天军堡开启的行人。 让杨凤楼意外的是,他看到了几个熟人----张飞龙一行六人。 让他更加意外的是,张飞龙等人看到贵和班的车队,竟然迎了过来。 杨凤楼不解其意,和身边的刘蒲河对视了一眼,刘蒲河嘿嘿一笑,伸手一让,示意杨凤楼前去处理。 这位刘家班的原班主,最近的日子过得相当舒服,在贵和班挂一个班主的名头,大事小事一概不管,潜心研究杨凤楼交给他的剧本,倾力锻炼唱腔,京剧水平倒是突飞猛进,至于其他的事,不是还有副班主嘛。 悲催的副班主,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也不好扫了班主的面子,只得迈步上前。 “哈哈……杨老板,果然山水有相逢,咱们又见面了……哈哈……” 张飞龙倒是很客气,未语先笑,还故作亲热地拍了拍杨凤楼的肩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多熟悉呢。 “张大侠,您客气,小弟可当不起您这份礼遇,您要是看得起我,招呼小弟名字杨贵就好……另外,我可不是什么老板,我们班主在后面车上呢……” 张飞龙又是一笑。 “杨贵兄弟,年纪轻轻,就能把赵子龙演得活灵活现,一看以后必然扬名天下,再说,你名字中带个‘贵’字,岂不是贵和班名字的由来?哈哈……现在不是老板也不算什么,以后也是老板,贵不可言,贵不可言……” 杨凤楼唯唯,心中却在纳闷,这张飞龙今天嘴可真甜,跟抹了蜜一样,什么好听就招呼什么,可是要说他真心想和贵和班交心,却又不像,杨凤楼只得一面应付着,一面安排车队快些前行。 杨凤楼虽是应付,态度上却不敷衍,让张飞龙感觉大为良好,一路上就这么跟在杨凤楼的身边,滔滔不绝。 先是夸奖贵和班《长坂坡》演得好,尤其是饰演张飞的宋岩,简直把张飞演活了,让他这个幽州豪侠,也自傲得不行,并且向杨凤楼提出邀请,如果有时间的话,请贵和班一定要去幽州演出一次,必然会引起轰动,当然,有什么事情,找他幽州四虎之一的张飞龙就行。 随后话题就转到了江湖之上,先是吹嘘什么幽州四虎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随后又略带矜持地说出几件行侠仗义的行径,以此来收获杨凤楼故作敬佩的目光。 再然后就彻底打开了话匣子,臧否人物,指点江山,颇有些江湖一代宗师的气派。 什么江湖九品,一品为尊,什么一品宗师不过九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豪侠,什么二品小宗师就可以开宗立派,什么六品以上的江湖武夫才能成为十大门派的核心弟子,什么普通江湖人中,七品就算是绝强的战力,八品武夫就可以行走天下。 什么江湖胭脂评未免略略有失公允,身边这位女侠楚怜怜,明明英姿飒爽风流不凡,竟然没有登上胭脂评,实在有些令人扼腕叹息,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楚仙子继续和幽州四虎一起行走江湖,早晚创出偌大的名号,在登不上胭脂评,就砸了那块招牌。 杨凤楼听得惊讶连连,心中却在暗自鄙夷。 这货洋洋洒洒说了半天,仅仅润喉的水,就喝下去半个水囊,说的全是江湖上老掉牙的东西,至于那位名叫楚怜怜的女侠早晚能在胭脂评上标名,更是无稽之谈。 那胭脂评,与江湖宗师评,朝堂将帅评,以及江湖兵器谱,号称“三评一谱”,乃是江湖一代奇人袁春风所做,每评十人,依次排名,各有评价,最是公允。 以楚怜怜女侠的姿色,想要胭脂评上标名,还不如好好修炼内力,早日登上宗师评来的实在。 至于张飞龙这种幽州四虎,早在杨凤楼的心中,定位为江湖土鳖了。 杨凤楼伸手揉了揉脸,一路上不断配合张飞龙,做出惊艳,羡慕,向往,垂涎等等表情,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僵了,实在过于幸苦,心中不断期盼,快些通过承天军堡才好,不过,张飞龙下一番话,倒是引起了杨凤楼的兴趣。 “江湖,江湖,波澜壮阔,才叫江湖!要说最近一个波澜,却就是要发生在成德方镇!” “什么事?” “青云门成立!” 张飞龙说完,故作矜持停口不言,杨凤楼早就摸清了他的套路,奉上水囊,一脸急切又不敢催促的样子。 张飞龙喝下一口水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青云山地处深州东南,有江湖大豪已经传令江湖,要在八月十五正式成立青云门,也曾向江湖发布招贤榜,诚招江湖高手加盟,我们幽州四虎,就是领了招贤榜,这才要前往成德加入青云门!” 说完之后,还故作神秘地对杨凤楼小声说道:“你知道这青云门背后是谁在支撑么?” “谁?” “说出来你都不敢信,乃是博陵崔氏!” “是么!?” 杨凤楼故作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心中却是一沉。 青云门成立,连张飞龙这种江湖土鳖,都知道背后乃是博陵崔氏在支持,把这种隐秘事搞得众人皆知,却真不知道博陵崔氏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时候,张飞龙却凑了过来。 “杨贵兄弟,有件事,还请你帮个小忙……” 第71章 出关 杨凤楼笑了 张飞龙见了面之后就异常亲热,还云山雾罩地侃了半天江湖,果然是有所求,那些什么八品武夫足以行走江湖,什么幽州四虎如何强横,什么接下招贤榜加入青云门等等,都是为这件事做铺垫---- 张飞龙请杨凤楼,带他们出关。 听到了张飞龙的这个要求,杨凤楼就知道了,他们没有“公验”。 有唐一朝,以府兵立国,平民百姓战时为兵,闲时为农,自然将他们牢牢捆绑在自家的田地之上,如果百姓想要出远门的话,就要到户籍所在地开具特别通行证,这个特别通行证,就是所谓的“公验”。 在唐朝初期,律法执行比较严苛,不但没有“公验”的“流民”要获刑,就连私放“流民”出入关津的守城军卒,也要被罚一年苦役。 经过多年的发展,“公验”的检查,再也不复当初一般严格。 不过六个人提刀带枪,还没有“公验”,必然难以通过承天军堡。 而如果他们混在贵和班的队伍中,就好办得多了,可以谎称是贵和班的成员,也可以谎称是贵和班聘用的护卫,最关键的是,贵和班这么大的队伍,在获得公验的时候,必然会空余出几份,以备不时之需,最不济也能保障他们周全。 只不过,这个忙,可不好帮。 无论行人还是商队,出入关津都有详细的记录,如果有人犯法,按照这份记录,就能追索到这个人,如果事情严重的话,和他一同出入关津的人,甚至会被连坐。 也就是说,如果杨凤楼同意张飞龙的要求,就相当于为他们做出担保,一旦张飞龙等人作奸犯科,非常有可能牵扯到贵和班。 怪不得张飞龙张嘴就是幽州四虎,闭嘴就是要加入青云门,就差说河朔三镇全能平趟了,原来是在隐晦地给杨凤楼保证,同时,也带有一丝丝威胁的意味。 杨凤楼看了看张飞龙一行人,发现他们的表情各有不同。 幽州四虎很是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拒绝一样。 那所谓的江湖仙子,努力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紧紧盯着杨凤楼。 唯有那憨厚少年,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杨凤楼一眼。 微微一笑,杨凤楼说道: “好!” 张飞龙闻言大喜。 “杨贵兄弟,我就说没有看错了你,果然仗义!放心,只要哥哥加入青云门,你在成德地面上有什么难处,只要报上哥哥的名字,保你个顺风顺水!” 说完之后,想了想,又说道: “这样,你就说只因井陉一路山高路险,需要雇佣咱们几个,护卫贵和班周全,出了井陉,便两不相干,日后要是有个首尾,也不会牵扯到你们。” 这货倒是打得好算盘,什么顺风顺水,完全是空头支票,一句“只要我加入青云门”,就能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而后面的话,更是让人齿冷,所谓两不相干,根本不是怕牵连到贵和班,而是怕贵和班帮了忙之后,需要他们出头做事罢了。 杨凤楼暗自摇了摇头,心下却更加鄙夷这位幽州四虎的老大,口中却说: “张大哥说得哪里话来?咱们贵和班能够和张大哥交上朋友,绝对是三生有幸,以幽州四虎和楚仙子的功夫,早晚名扬江湖,到时候,还请张大哥别忘了咱们贵和班这个贫贱之交啊……” 一番话说得张飞龙哈哈大笑,就连那位楚仙子也笑得花枝乱颤,唯有那憨厚少年脸色更红,倒是让杨凤楼对他的好感更强。 闲话少说,一行人来到承天军堡,出关手续顺利得张飞龙都不敢相信,杨凤楼当然不会告诉他,贵和班里面,有人就是承天军大将军的亲侄子,不受照顾,才是不正常。 一行人出关之后,顺着驿路蜿蜒而行,一边领略太行山的风光,一边听着张飞龙大谈特谈他心目中的江湖,倒也不显沉闷,只是杨凤楼脸上的肌肉,更僵了。 日落西山,贵和班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太行山,面前是一个岔路口,向左前三里,就是一个小镇,再向右前五里,便是驿路上的下一个驿站,出入太行山的旅人,可以自行选择在哪里落脚休息。 此时,张飞龙向杨凤楼一抱拳。 “多谢杨兄弟相助,不知你们要在哪里落脚?” 杨凤楼不用猜也知道,自己要说在小镇歇脚,他们必然前往驿站,自己要说在驿站休息,他们必然前往小镇。 这就是所谓的“两不相干”了。 杨凤楼一笑,“张大哥,我想,我们还是去驿站吧,毕竟天色已晚,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驿路左近安宁一些……” 果然,张飞龙做出一副可惜的样子。 “真不巧,前面小镇名曰秀林,却有一位肝胆相照的兄弟住在那里,过他家门,怎么也要拜会一下……” “那,张大哥,请便。” “好,如此,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双方拱手作别,杨凤楼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都他娘笑麻了! 总算是摆脱了。 却不想,这个时候,一个讷讷的声音响起来。 “张……张大哥……我……我也想去驿站……” 正是那位憨厚少年。 所有人都是一愣。 张飞龙的脸直接就黑了。 “小振子,你说什么呢?忘了我和你说的刘大哥了?就在前面秀林镇,要去见见!行走江湖么,朋友不多怎么行?快快过来,不要耽误杨老板他们的行程。” 憨厚少年低着头,不说话,脚下却没有移动分毫。 张飞龙一见,怒火上升。 “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带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天,没有我,你早就饿死了!别的不说,没有我,你连承天军堡都过不去……” 张飞龙叫骂不休,这位叫做程振的憨厚少年,却出人意料地迸出一句。 “那是杨大哥的功劳……”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得当然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杨凤楼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憨厚倒是憨厚,就是有点不懂事,双方马上就要分别,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何必把这个盖子掀开? 程振见没人说话,鼓足了勇气,说道: “张大哥您不是说过,江湖中人,最重恩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杨大哥帮了咱们这么大忙,咱们这么一走了之……” 说到这,程振听了下来,想了想,没有继续,却说道: “我不想走!我……我就想着帮着杨大哥他们做点事,这样,也心安……” 张飞龙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就要动手,却被杨凤楼拦住了。 “张大哥,别着急,别着急……” 随后转向程振。 “程少侠,有心了,有心了,不过咱们贵和班当不起啊,举手之劳而已,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要不就是折煞我们了……” 程振见状,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时候,那位楚仙子上期,对程振说道:“小振子,你要是跟着杨老板他们走了,以后可就不能行走江湖了,也再也见不到姐姐了,你真的想这样么?” “我……” 程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张飞龙一把拉住。 “还不跟我快走!” 说着,不由分说,把他拽走了,程振临走的时候,还回头望了杨凤楼一眼,眼神中全是迷茫。 第72章 头疼,真疼 张飞龙一行人离开,贵和班终于清静了下来。 柴飞凑了过来,忍不住埋怨道: “这就是江湖一土鳖,你搭理他们干什么?还带着他们出关,有什么用?” 杨凤楼却摇摇头。 “咱们现在是戏班子,不是右龙武军,你听说过哪个戏班子,没事得罪江湖人的么?你不管他们,那土鳖就过不了关,只能回承天镇,要是他们打听到侯三的结果,进而联系到咱们身上,岂不更麻烦?” “不会这么巧吧?” “老头教咱们时候怎么说的,密战无他,唯谨慎!小心总能使得万年船。” “那也不用对他们那么客气啊?带他们出关,就不错了。” 杨凤楼笑了。 “咱们戏班叫什么名字?” “贵和班。” “以和为贵么……不客气点,怎么和气生财?” 柴飞被杨凤楼彻底打败了,嘴里嘟囔着“还不如宰了他们痛快”,转身就走了。 杨凤楼嘿嘿一笑,高声招呼一声。 “加快脚程,今天夜宿秀林驿站,还有五里路,大家加把劲,热饭热水,就在前面等着咱们呢……” 众人齐齐应和。 杨凤楼满意地点点头,一转身,顿时觉得头疼无比。 一位妙龄少妇,正站在他身后,笑盈盈地看着他。 田小娥。 原平康坊中花魁,曾经嫁给王阔,后来在教坊司给陈家大公子下毒,最终被杨凤楼等人搭救出来,安排在贵和班中做了一个旦角。 “这群人真是讨厌,跟了咱们整整一路,人家想出来透口气都不行……现在总算走了,对了,杨老板,上回您给我的戏,我回去又想了想……” 杨凤楼只能苦笑地听着。 不听不行,人家是来说戏的。 要是怪的话,也只能怪《长坂坡》太成功了,当时台下观众的种种疯狂表现,深深刺激到贵和班的上上下下,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众人对京剧的投入,完全是全身心的。 对于这种情况,杨凤楼当然很是高兴,不过也暗自叫苦。 高兴在于,经过这么一次演出,贵和班上下已经从内心中完全接受了京剧,一开始的抵触心理荡然无存,有好几个学戏练功,都快到了疯魔的程度,再也不用杨凤楼每天早晨晚上去催促他们练功,一个个练得比杨凤楼还要刻苦。 不过,这样一来,也让他更累了。 没办法,整个贵和班中,只有他一个人是京剧大拿,想向别人讨教,别人也不会啊。 文武场面找他问锣鼓经。 刘蒲河找他问唱腔。 聂一锦找他问身段。 雄鸡找他问做工花脸的武架子。 就连在长安招募的那几个后生,也排着队来找杨凤楼,就想让他给指点一下,这个龙套怎么跑才好看。 其中,以面前这位田小娥最为疯狂! 问了身段问唱腔,问了唱腔又问和文武场面的配合,问完了配合,竟然创造性地想给《长坂坡》中的甘夫人加点身段! 杨凤楼心中涕泪横流,大姐,甘夫人在《长坂坡》里面,纯属一个大路活,您研究这么深,有必要么? 不过杨凤楼,实在是不忍心打击她的热情,只得听着。 “上回您给我说戏,说我上一次对张飞的甩袖相当出彩,我回去想了想,我还想在加个身段……” 说着,也不顾车队还在行进,直接在路边连比划带说,把自己的新想法演示了一遍。 还真别说,这个想法,还挺有意思,不过,杨凤楼仔细想了想,还是给否定了。 “京剧的表演,不是炫耀基本功,表演最根本的东西,还是诠释人物,咱们表演里面的基本功和程式,都是支撑这个目的的手段,你要把根本目的和手段区别开……” “咱们说说人物,甘夫人是刘备的夫人,就是皇后娘娘,即便刘备受难了,她也是,所以,端庄这第一点,不能变。然后她对张飞的态度,可以看做两种,一种是张嫂对待三弟,一种是主母对待臣子,考虑到桃园三结义千古流传,再加上刘备当时还没有称帝,所以,甘夫人对待张飞,应该是长嫂对待三弟的感觉更多一些……” “找到这个感觉,咱们再考虑,运用什么样的基本功来表现……所以说那一甩袖刚刚好,有能表现甘夫人替赵子龙发泄不满,又能带出长嫂如母,管教三弟的意思……如果说再加上什么身段,恐怕就有点不合适了。” 田小娥听得连连点头。 “杨老板,还是您说得透,我就想着怎么再添点彩出来了,根本没想这么多,您这么一说,还真是,不能加也不能减了……谢谢您,杨老板……” 杨凤楼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田小娥说道:“对了,杨老板,那出《锁麟囊》我还有点不明白的地方……” 杨凤楼:“……” 客观地说,杨凤楼还真有一个好老师的潜质,他给田小娥说戏,当真是掰开揉碎不厌其烦,说得田小娥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两个人,一个教得投入,一个学得用心,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就快过去了。 这一幕,看到别人的眼里,充其量满肚子腹诽。 田小娥你太过分了,霸占了杨老板就不放手了,你倒是给我们留点时间啊,你没看见雄鸡在你们身边都转了八圈了,满手的头发,都是急得薅下来的。 但是,这一幕,要是看到某一人的眼中,就不一样了。 “嘭!” 一声巨响,吓了所有人一跳,连拉车的驽马都差点惊了。 自然,杨凤楼和田小娥,也从《锁麟囊》的世界中,回到了现实。 转头看去,只见一架马车就在眼前。 刚才的巨响,乃是一扇车窗被狠狠甩上的声音。 这是聂一锦的座驾! 车窗在巨大力量的冲击下,撞击到窗框,竟然又弹了回来。 “嘭、嘭、嘭。” 又是三声凶狠的撞击,这才缓缓停下。 半开半掩之中,能够看到聂一锦的脸。 满脸阴云,漆黑一片,仿佛正在酝酿雷云风暴! 足可以毁天灭地! 杨凤楼顿时感觉,自己的脑袋更疼了,真疼! 第73章 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 聂一锦的雷云风暴还没来得及爆发,老天爷的雷雨风暴,就来了。 狂风四起,大雨如注! 一时之间,原本暮色深重的天空,一片漆黑,苍茫的天地之间,伸手不见五指。 果然天威如狱! 贵和班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弄懵了,继而,便是慌乱。 对天威的恐惧倒是其次,主要是着急! 贵和班手上的现钱不多,大部分的家底,就是那些箱笼中的服饰道具。 这些东西,无一不怕水! 要是浇透了,贵和班的家底,可就全没了。 能不着急么? 账房先生张清,最先反应过来。 “快,快点上毡布!快,都愣着干什么!?” 盛夏行路,雨具必不可少,贵和班早在出发之前,就从长安采购了最好的雨具,一路行来,竟然没有使用的机会,账房张清在清点贵和班物资的时候,还嘟囔过闲话,现在,这些雨具,终于派上了用场,只不过,谁也想不到,雨具的第一次出场,就要面对如此天威。 一张张厚重的毡布被覆盖在箱笼之上,草绳一搭,瞬间绑紧,再上一层油布,又是一道草绳。 草绳吸水之后,坚韧堪比牛皮,在狂风中,将毡布油布牢牢捆在箱笼上。 此时,天空却泛起一片暗红,在一道接一道的闪电的映照下,显得很是诡异。 却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光线,再不复刚才那种深沉的漆黑。 不过,风雨更急,狂风不但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还带着雨水不断抽打着贵和班,顺着微小的缝隙,往箱笼里面钻,当真无孔不入。 张清满脸是水,也不知道是急得汗水,还是雨水,踉踉跄跄从车队尾走到车队头,一边检查,一边叫骂,最后一把抓住杨凤楼,“杨老板,这样不行,雨太大了,快想办法!” 杨凤楼现在也浑身湿透了,狠狠抹了一把脸,眯着眼睛大声喊道:“已经安排壁龙和泥鳅去前面了!咱们肯定到不了驿站了,就盼着在路上能找到一处避雨的地方……” 轰隆隆…… 一声滚雷炸响,将杨凤楼后面的话,淹没在雷声之中。 柴飞回来了。 “前面有座客栈……” 杨凤楼顿时大喝: “前面有客栈!快!去避雨!快,不要惜力!快,再快!” “柴飞带路!” 说着,狠狠一鞭子抽到领头驽马身上,快步上前。 前行不过一里地,果然有个院子在驿道旁边,院子不小,房间应该不少,门口挑着一幅长幡,画着一副碗筷,这是一家兼营饮食的客栈,只不过,两扇大门紧闭,连临街的窗户上都上了木板,显然已经关门了。 贵和班的人哪管得他开门不开门,柴飞上前,用力砸门。 “开门,开门,有客来了!开门!” 门内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谁啊?这大雨天也不让人消停消停,没看见上板打样了?” “容我等入店避雨,银钱从厚!快些看门!” “等着……” 说着,脚步声响,不过,语气之中的不耐烦也表露无遗。 贵和班在暴雨中奔行了一里多地,浑身上下早就湿透了,再加上忧心箱笼中的服装道具,不由得一个个怒火中烧。 柴飞脸色瞬间阴沉,握拳,屈肘,全身内力全部向拳头汇聚。 刚要出手,被身后赶上来的宋岩,一巴掌扒拉到旁边。 飞起一脚。 客栈大门门扇,直接飞了出去。 宋岩狠狠推开另外一扇大门,回头大喊,“快进!” 贵和班车队,轰隆隆地进入客栈小院。 再找那个伙计,没找着。 杨凤楼也顾不得这些,见车队进入客栈大院,大喊: “卸车!按照后台说戏的规矩,谁坐哪个箱笼,就卸那个!” 贵和班约定俗称的规矩,在这一刻,显现出别样的威力。 老生武生直扑二衣箱,净角直奔盔头箱,武行直奔把子箱……竟然每个人手上都有事做,相互之间没有丝毫混乱。 只有柴飞傻在原地。 他是丑角,按照规矩,每一个箱笼都能坐,平时算是优待,可是现在,总不能所有的箱笼都上手帮忙吧。 “我呢,我呢?”柴飞不由得连声问道。 “去卸大衣箱!”杨凤楼早有安排。 确实,大衣箱的卸车,就比较麻烦了。 按照规矩,只有旦角才能做大衣箱。 聂一锦和田小娥两个弱质女流,就算再加上唱老旦的女雉,也不过三人,看着大衣箱,一阵阵发愣。 杨凤楼招呼柴飞之后,自己也跑了过来。 就在这时,站在暴雨之中的田小娥,竟然扑了上去,如同饿狼一样,狠狠撕扯着绑缚油布的麻绳。 怎奈,麻绳过水,坚韧异常,她一个不谙武功的女子,实在难以成功。 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双手出血,就直接张嘴咬。 终于,在她牙手并用之下,弄断了一个草绳,却也被草绳崩开的力道狠狠弹开,倒退几步,眼看就要摔倒。 却被后面赶过来的杨凤楼一把抱住。 就在此时,又一阵响雷滚过。 雨,停了! 停得太诡异了! 明明前一刻暴雨如注,而后一刻,竟然滴雨都不见! 要不是客栈地面各处还残留着处处积水,要不是客栈挑檐上还滴落着雨滴,谁都不信刚才有一阵暴雨过境。 诡异的天气,让贵和班的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卸车的停手,搬箱笼的停步,牵牲口的,也都停止了嘴里的喝骂,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茫然无措的时候,纯粹是习惯性地,都把目光投向了贵和班的实际领导者----副班主杨凤楼。 嚯,副班主还抱着一个! 两人浑身湿透,身体曲线毕露,然后,紧紧抱在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慢定格。 “哐……” 抬把子箱的后生一个失神,箱笼掉地上了。 就像一幅画破碎了一般,时间,又恢复了流动。 卸车的继续卸车,搬箱笼的继续搬箱笼,牵牲口的,一连串的吆喝出口,“喔喔喔,驾,吁……”给牲口都弄迷糊了,到底让我干啥!? 杨凤楼无语问苍天,老天爷,您这是玩我呢吧…… 此时,在宋岩暴力推开的门扇后面,发出微弱的人声。 “掌……掌柜的……咱们遭了土匪了……” 正是那个伙计,人都快被拍成照片了。 第74章 你不要我了! 杨凤楼,很郁闷。 简单洗漱,换过衣衫,他一头倒在床上,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各种巧合堆积到一起,事情变得百口莫辩,想到雨停那一刻的场面,杨凤楼有种裤裆里面掉黄泥,不是屎也是屎的感觉。 这可怎么与聂一锦去解释啊? 他对聂一锦的感情很真挚,从第一次见面,就被这位少女深深吸引,随后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经历下来,杨凤楼已经把她看作将要陪伴一生的良人。 同时,杨凤楼也知道,聂一锦也是如此对他,甚至对他的感情,要更加炽热一些。 这对杨凤楼来说,当然是好事,不过,也是一个甜蜜的小负担,因为杨凤楼发现,聂一锦姑娘,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小小的善妒----她愿意杨凤楼陪伴在身边,却极其反感他与其他的女人眉来眼去。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什么问题,杨凤楼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色之徒,自然也不会去触碰聂一锦敏感的神经,不过,当暴雨初停的那一幕出现之后,这个问题,就变成了真正的问题了。 一想到聂一锦当时拂袖而去的眼神,杨凤楼就想给自己一锤! 也许,应该和聂一锦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了。 想到这里,杨凤楼翻身而起。 正要出门,却听得客房门响。 开门之后,杨凤楼顿时一阵头疼,门外之人,乃是田小娥! 这位平康坊的昔日花魁,刚刚洗漱完毕,未施粉黛,倒真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别样清新。 不过,暴雨中肌肤相亲的两个人,刚刚被人误会之后,再一次单独相处,很是尴尬。 杨凤楼看着田小娥,一阵无语之后,才说了一句。 “来了……” “嗯……” “有事?” “我……” 田小娥一阵欲语还休,最后却只是无力地说道: “没什么事……” 随后,就是一阵长时间的无言尴尬。 杨凤楼一看,这也不是事啊,就把田小娥让进了客房,还特意打开了房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再房门紧闭,那就更说不清楚了。 两人落座之后,杨凤楼看着田小娥,被她嘴角的一处伤痕所吸引,微微红肿,上面还布满了细碎的血点,那是她为了抢救暴雨中的大衣箱,生生用嘴咬断了草绳才留下的。 想起当时田小娥如同疯魔一般的模样,杨凤楼心中暗暗一叹。 “还疼么?” 一句话,问得田小娥泪如雨下。 杨凤楼顿时慌了手脚,劝又劝不得,哄又哄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田小娥突然抬头,泪眼婆娑地问道: “杨老板,您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 “此话,从何而来?” 田小娥不理会杨凤楼,一边哽咽,一边说道: “我小的时候家里穷,六岁那年遭了旱灾,被我父母卖给平康坊,娘娘教我东西,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想要吃饭,想要吃饱饭,就要好好学,我饿怕了,所以我学得很用心……” “慢慢长大之后,我才知道,我的身份,是妓子,我要用我学过的东西,陪着那些寻欢作乐的人歌词应和,甚至还要伺候他们,娘娘告诉我,要是想过上好日子,就要如此,如果命好的话,也许会有某一个人为我赎身,所以我唱歌,我跳舞,我想办法让歌声更好听,舞蹈更好看,就是为了等到某一个人出现,然后,我就成了花魁,王阔就出现了……” “我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我以后只需要为一个人唱歌跳舞就好,可是,那一天晚上,京兆府的捕快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一条铁链锁在我的脖子上,一句‘王阔事发了’,就把好日子砸了个粉碎,我忘不了那一天,晴天,无云,整个世界都黑了……” “随后,我就被带到教坊司,唱歌,跳舞,歌词应和,仿佛又回到了平康坊,直到刘大哥出现……” “再然后,我就到了贵和班,见到了你,杨老板……我以为还会唱歌跳舞,你却教我唱戏,京剧……”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只要唱好了,就不用再担心以后的日子,甚至可以成为右龙武军的一员……我不敢奢望成为天子亲军,但是我想不用再担心以后的日子,所以,我在很用心的学戏,唱戏……” 说到这里,田小娥猛然抬头,直视杨凤楼的双眼。 “我怕你骗我!” “我怕你不要我了!” 说完之后,大放悲声! 杨凤楼一阵无语。 “我怎么不要你了!?” 田小娥抬头,一边哽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长坂坡》,我演甘夫人,《锁麟囊》,我演赵守贞,可是咱们贵和班明明排演了三场戏,第三场,就没有我,那场戏明明有两个女性角色,可是,杨老板您安排聂姑娘和女雉分别去演,没我!” “杨老板,我真的很用心,您千万别不要我啊!” 说完之后,哭得更加悲切,最后直接趴到桌子上,头都抬不起来了。 杨凤楼一听,顿时哭笑不得。 “旦角饰演京剧中的女性角色,你知道么?” “知道……” “旦角分青衣,花衫,花旦,老旦,刀马旦,武旦,你知道么?” “……” “第三场戏两个旦角应工,一个青衣,我给了聂一锦,一个老旦,我给了女雉……你是花旦,你知道不知道?” “……” “花旦和老旦在表演和唱腔上,完全不一样,你知道不知道?” “……” 田小娥再一次无语,最后讷讷地问道:“这么说……你不是不要我了……?” “谁说不要你了!?要是不要你的话,我上哪去找花旦演员去!?在告诉你一句,贵和班的第四场戏,还是三国戏,其中有个花旦应工的角色,算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这回,你放心了吧?” 田小娥一听,也不哭了,尤其听到为她量身定做一个角色的时候,更是面露喜色,不过,想了想,还有不确定地、很小心地追问了一句: “您,真的不会不要我?” 杨凤楼顿时气结,没好气地说道: “田姑娘,你听好,只要你不负我,我杨凤楼,断然不会负你!” 言语中带着自己的姓名,这是很庄重的形式。 田小娥听了,顿时大为欣喜。 就在这时,门口却传来一声巨响。 “咣当!” 一个铜盆,跌落在楼板之上,水花四溅。 一张俏脸,面色苍白地盯着客房中的俩个人。 聂一锦! 第75章 放大招 杨凤楼一看聂一锦脸色苍白,就知道坏了。 再看她站立的位置,就明白,聂一锦刚刚才走到客房门口,估计仅仅听见他和田小娥对话的后半部分,田小娥前面的话,一句也没有听到。 一想刚才的对话。 “您,不是不要我了?” “你要你不负我,我杨凤楼,也不负你!” 杨凤楼就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这话乃是为了让田小娥安心待在贵和班才说的,可要是没头没脑这么一听,怎么听怎么像两个人私定终身的对天盟誓! 再想想聂一锦的个性…… 果然,聂一锦双眼饱含热泪,转身跑开。 在转身的最后一刻,丢给杨凤楼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 杨凤楼都傻了!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本来暴雨中和田小娥抱在一起就解释不清楚,现在再加上这么两句话,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呵呵呵……” 这个时候,田小娥却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杨凤楼在那里犯傻,笑得很是幸灾乐祸。 杨凤楼狠狠白了她一眼,找来更加清脆的笑声。 良久之后,田小娥收住笑声,却满脸笑容地调侃: “杨老板,您可不能不要我啊,您刚才可是说了,我不负您,您可断然不能负我啊……呵呵呵……” 说完之后,扬长而去,留下一连串银铃一般的笑声,气得杨凤楼脸都黑了。 把这个妖精放到一边,杨凤楼沉吟半晌,看来,不放大招是不行了! 打开随身的箱笼,取出一个木匣,杨凤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就看你的了! …… 聂一锦,很是委屈! 要求一份真挚的感情有错么? 独占这份真挚的感情有错么? 就算大唐男人都三妻四妾成风,好歹也等确定了感情之后再去考虑别人啊!? 杨凤楼年纪轻轻就成为大唐正七品下的官员,再提升些官品,就能按照唐制拥有数量不等的妾氏,好,三妻四妾,理解! 杨凤楼为父报仇,补入右龙武军,报仇之事遥遥无期,实在不是个可以谈婚论嫁的时间,好,理解! 身在贵和班,不但要从事种种机密事项,又是在刘蒲河的眼皮子底下,不能明目张胆地卿卿我我,好,这些,聂一锦,都理解! 但是,聂一锦就是理解不了,杨凤楼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和田小娥眉来眼去! 最气人的,杨凤楼竟然还在贵和班中毫无避讳。 甚至在自己的面前,也是这样! 这是聂一锦万万想不明白的! 刘蒲河曾经和她说过,她有点善妒,这不好,得改。 尤其是今天在暴雨过后,杨凤楼和田小娥抱在了一起,聂一锦黑了脸。 刘蒲河劝她,当时的情况,根本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事后想了想,确实如同刘蒲河所说一样,所谓地抱在一起,根本就是大家在暴雨中抢救贵和班的班底,难以避免肢体的接触。 好吧,拥抱虽然动作幅度很大,但到底是肢体的接触,而不是别的。 想明白这一切的聂一锦,就像一位贤惠的妻子一般,亲自烧了热水,倒在客栈中唯一的铜盆里面,从自己的箱笼中挑出一条最干净的毛巾,准备送去杨凤楼的客房,让他好好清洗一番。 结果,在杨凤楼的客房门口,听到了两句话。 “您,不会不要我吧?” “只要你不负我,我杨凤楼,断然也不会负你!” 两句柔情蜜语的山盟海誓,如同暴雨中的惊雷,炸得聂一锦头昏脑涨,又身心俱凉! 他们,终于…… 还不关门! 恬不知耻! 无尽的悲伤和委屈,淹没了聂一锦! 杨凤楼都没有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手中一空,铜盆落地,聂一锦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开,一路小跑,一路眼泪泼洒,直到她一头扎到床上,眼泪已经漫延成汪洋。 杨凤楼,负心人! 枉我心系与你,你却如此对我,早晚杀了你! 我的命,真苦! 聂一锦一边暗恨,一边自怨自艾,恍惚中听到,有人敲门。 谁去管他!? 聂一锦继续哭泣。 敲门声还在继续,仿佛和聂一锦对着干一样,只要她掉下两滴眼泪,敲门声就会想起,再掉,再敲。 诚心是吧!? 聂一锦翻身坐起,狠狠一抹脸,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开眼。 开门。 杨凤楼抱着一个木匣,正举手欲敲。 “哼!” 聂一锦冷哼一声,进门,坐在桌旁,故意不去看他。 杨凤楼进门,脸上略有些不自然,看聂一锦不搭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左右打量,装作查看聂一锦的客房。 这间屋子可比杨凤楼住的那间大多了,据说是客栈掌柜自己的居室,装饰算不得奢华,却胜在干净,只因为贵和班人员众多,又各个凶神恶煞,客栈掌柜这才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 贵和班中居住安排是账房张清的首尾,他自然知道聂一锦在贵和班中的特殊地位,就把这间房间留给了她,算是一个小小的优待。 聂一锦看着杨凤楼进门之后一言不发,气就不打一处来,又想到刚才那两句天雷滚滚的话语,忍不住悲从心头起,再一次热泪盈眶。 杨凤楼一看,慌了。 两世为人,还真没有哄过女孩子,在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欠缺得厉害,张嘴就是一句: “我和田姑娘,真的没有什么……” 聂一锦哭得声音更大了。 “不信,你去问她……” 哭声,更大。 “我对你真是真心……” 继续哭。 杨凤楼:“……” 哭声,又变大了。 杨凤楼挠挠头,顿时手足无措,说话也不行,不说话也不行,说田小娥不行,说自己真心也不行,这……这可怎么办? 一咬牙,放大招。 “嘭!” 木匣砸到聂一锦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送你的礼物……我亲手做的……” 聂一锦赌气似的一扭身,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哭。 杨凤楼也不说别的,直接打开了木匣。 聂一锦虽然背着身,眼角的余光,却在留意着杨凤楼,见他打开木匣,忍不住,看了一眼。 就一眼。 不哭了。 聂一锦双眼瞪得老大,呆呆地望着木匣之中的物件,一时之间,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第76章 点翠五凤凤冠 凤冠! 木匣之中,乃是杨凤楼亲手制作的,点翠五凤凤冠! 设计纹样,熏花样,镞活儿,加纱,掐丝,贴里子,拼胎,烫活儿,刷红土子,沥粉,刷漆,贴金,走金,点翠,点稠,点蓝,成装,足足一十七道工序,历时月余,杨凤楼这才把这个点翠五凤凤冠盔头制作成型。 只见这点翠五凤凤冠---- 前额呈半圆,点翠额子口。 冠面翠凤五只,凤嘴衔垂珠滴。 更缀满白珠抖须,冠后有如意挡牌。 两侧凤尾耳子,均加挂流苏吊牌。 在客房的灯光照耀下,霞光弯刀,瑞彩千条,那真是翠蓝与珠光争辉,金凤与珠冠一色! “太美了……” 聂一锦顿时迷醉,全部身心全被点翠五凤凤冠所吸引,伸出手,轻轻用手指触碰,凤冠上满穿珍珠的抖须,顿时一阵颤动,点点珠光,顿时弥漫在整个客房之中,如同幻境。 “这是抖须,选上等百炼钢抽拉成丝,满穿珍珠九颗到二十一颗不等,轻轻触碰之下,便可长时间微微抖动,将点点珠光抖动下来……这凤冠之上,足足七七四十九支抖须,拱卫在五头翠凤周围……” 杨凤楼一边介绍,一边满意地欣赏着聂一锦的侧脸,随后又说道:“此冠名曰点翠五凤凤冠,重中之重,乃是点翠!” “南方湖边有鸟,体不盈尺,以鱼为食,红嘴,蓝背,棕肚,名曰翠鸟。” “我为你制作这个点翠五凤凤冠,不取软翠,首取翠鸟左右翅膀‘大条’羽毛十根,再取尾部‘尾条’羽毛八根,也就是说,一只翠鸟,只能得硬翠二十八根!” “取白芨,碾碎,泡水,成胶,用其将硬翠刷在干牛皮上,阴干,谓之定翠。” “取定翠后硬翠,切成所需形状,再用白芨水黏贴到凤冠胎体之上,阴干之后,再次点翠,再阴干之后,三次点翠,最终,以颜色饱满、不露胎体为佳。” “制作这顶凤冠,用去翠鸟百只,珍珠千余,其他材料,不计其数,历时月余,方为功成,其中艰难,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说完之后,杨凤楼直视聂一锦的双眼,微微一笑。 “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一片赤诚之心,全在这点翠五凤凤冠之中,你可明白?” 聂一锦先是被点翠五凤凤冠的美丽所征服,后来听了杨凤楼制作凤冠的艰难,心中的委屈早就不翼而飞,尤其在杨凤楼能够柔滑冰雪的火热目光中,更是感觉到杨凤楼心中的情意,忍不住一阵阵幸福地眩晕。 不过,聂一锦一位姑娘,多少还有些羞涩,还有些矜持,故意白了杨凤楼一眼。 “这么好的凤冠,你说是送我的,就是给我准备的啊?哼,谁知道你费尽心思制作,是不是给准备送给田姑娘的?” 杨凤楼,乐了。 故作沉吟,一声长叹。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把它送给……” “谁说我不喜欢!?” 杨凤楼的话还没有说完,聂一锦就急了,一把抱住凤冠的木盒,恶狠狠地等着杨凤楼,大有“谁敢动我凤冠,我就和谁拼命的架势”,却发现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自己上当了,一阵不依不饶的娇嗔。 良久之后,漫天的乌云,总算散尽了。 聂一锦喜孜孜地看着眼前的凤冠,满脸笑意,一只手不断拨弄凤冠上的抖须,而另一只手,却被杨凤楼蛮横地握在手中,抽都抽不出来。 大唐右龙武军行军参军,正七品下中侯,杨台杨凤楼,正嬉皮笑脸地坐在聂一锦的身侧,不但紧紧握着她的小手,感受着手中的滑腻,还腆着脸凑近了聂一锦,嘿嘿一笑。 “我是这么想的,给你准备这顶凤冠,一来,可以让你在第三场戏中当做盔头使用,二来么……” 说着,故意一停顿。 聂一锦白了他一眼,问道: “二来……怎么样?” 杨凤楼嘿嘿一笑。 “二来么,等你我大婚的时候,就可以用它来做你的喜冠……” 聂一锦顿时大羞。 “哪个才要嫁给你?” 杨凤楼看着满面羞红的聂一锦,颇为意动,正所谓情之所至,水到渠成,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聂一锦眼角的余光,看到杨凤楼的脸越来越大,在娇羞中,也隐隐有所期待,仿佛不知道如何去应对这些事情,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两人的剪影,在墙上越靠越近,从一尺的距离,渐渐缩短到半尺,三寸,一寸…… 两人呼吸可闻,团团热气吹拂到脸上,让两人脸上的温度,更是炙热。 “当当当……” 敲门声响。 “聂姑娘,睡了么?” 两人顿时吓得一激灵,纷纷睁开双眼。 杨凤楼差点破口大骂,哪个不开眼的,在这个时候捣乱,想死不成!? 聂一锦顿时大羞,一把推开他,猛然站起身形。 “谁啊?我……我正要睡……” 门外有人应声。 “我,田小娥,有些话要对你说,方便开门么……” “哦,小娥姐啊……你稍等……” 说完,狠狠瞪了杨凤楼一眼,小声说道: “你快躲起来……” 杨凤楼不干了,气鼓鼓地小声说道: “我躲什么?我未娶,你未嫁,咱们正大光明……” 聂一锦都快哭了。 “什么正大光明?这都什么时辰了?有夜里正大光明的么?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不行,快躲起来……” 说着,不由分说,把杨凤楼拉了起来,急急在房间内寻找能够躲避的地方,怎奈,房间毕竟不大,要藏个大活人,实在费劲。 聂一锦正急切间,突然看到了墙边大床,顿时一指。 “快,床下!” 杨凤楼不干。 “不行,太脏!谁知道店家多长时间没打扫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聂一锦一把推了进去,耳边还响起她狠狠地声音。 “你还有理了!?谁让你惹下的风流债!?脏?您就脏着吧!” 杨凤楼心中暗叹,也只得躲在床下,不再出声,好在床下干净得异乎寻常,总算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安慰。 此时,聂一锦开门,田小娥已经进入客房。 杨凤楼心中好奇,不知道两位姑娘到底要聊些什么,忍不住仔细倾听…… 第77章 非-礼勿听 田小娥进屋,未语先笑,一眼瞄到桌子上的点翠五凤凤冠,顿时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太美了……” 聂一锦略带矜持,又略带自傲地说道:“嗨……也没什么,就是一个盔头,演戏用的,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名目,凤楼亲手做完就跟我说了,我没记得太清,好像叫做什么点翠五凤凤冠……” 田小娥一听,乐了,她本是平康坊中一花魁,又在教坊司中深造过,最是善于察言观色,一看聂一锦的表情,听了她的言语,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故作哀怨地一叹,羡慕地说道:。 “杨老板对聂姑娘是真好啊……这么漂亮的凤冠,亲手做出来送给你,真是一片真心啊……这凤冠别说据为己有,就是让我带上一次,我也此生无怨了……妹妹真是好福气,能有杨老板这么知冷知热的青年才俊疼爱……” 一番话说得聂一锦心花怒放,只不过听到“疼爱”这样的字眼,又想到刚才杨凤楼越来越大的那张脸,顿时羞红了脸,没有再说什么。 田小娥一看,以为聂一锦是姑娘家害臊,没有多想,顿时趁热打铁,自怨自艾一番,把自己的经历又说了一遍,说得泪眼婆娑,也说得聂一锦跟着掉了几滴伤心的眼泪。 “聂家妹妹,我这次来吧,其实是想和你解释一下,我和杨老板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你见到的种种,都是误会,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些误会,错过了杨老板这样的良人啊,我跟你说,咱们女子这一辈子啊……” 田小娥继续和聂一锦说话,听在杨凤楼的耳朵中,终于明白她是来干什么的了。 原来,这田小娥确实非常想留在贵和班,不但和杨凤楼学戏很是用心,而且还特别注意与贵和班众人的相处,具体到今天的事情,因为她,让杨凤楼和聂一锦之间产生了误会,她如果不能解释清楚的话,即使杨凤楼不会多想什么,生怕因为聂一锦的坚持,最终将她赶出贵和班。 田小娥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所以她来找聂一锦解释。 杨凤楼想明白了这些,心中忍不住长叹,他心中根本没有赶走她的想法,田小娥却活得如此谨小慎微,还是和她自身的经历有关,生怕离开了贵和班,再也找不到能够和她平等相处的伙伴,最终还是要走向以色娱人的老路上去。 杨凤楼暗自决定,以后一定尽可能地给田小娥多排演几场新戏,让她充分认识到她自己的重要性。 不提杨凤楼心中想法,田小娥和聂一锦之间,倒是聊得越来越投机。 聂一锦生性善良,再加上田小娥的曲意奉承,双方解开了杨凤楼这个死结之后,更是发现了很多相似之处,两人不但年岁相差不大,又都喜欢京剧至极,本身修养见识又差不多,只不过短短的时间,就直接姐妹相称,要不是身为女子,估计早就斩鸡头拜把子了。 “妹妹,我到了贵和班之后,天天就是想着怎么把京剧唱好,却忽略了咱们之间的交流,今天和你一番畅谈,这才发现,我险些错失了一个好妹妹……不行,今天你我抵足而眠,要彻夜长谈才好……” 田小娥说完,聂一锦顿时脸上一僵,她倒不是不想和田小娥再增进些感情,关键的是,床底下还躺着一个杨凤楼呢!一想到自己和田小娥躺在床上,一层木板之隔,就是血气方刚的杨凤楼,聂一锦就忍不住一阵脸上发烧。 田小娥看着聂一锦脸色变红,一位她处于羞涩,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打趣道:“呦?妹妹,怎么了?你还怕姐姐吃了你不成?哈哈……放心,我可得把你留给杨老板,我还得在他手下讨饭吃呢……” 说着,竟然不再管聂一锦,褪去罗衫,直接上了床,还一个劲地招呼聂一锦。 “妹妹,快点来啊,怎么还有点不好意思了呢……” “不脱衣服啊?那怎么成?明天睡醒,肯定难过……” “快点脱去……嗨,你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聂一锦都快急哭了,最终也没有办法,只得半推半就地脱下外衣,上了床。 杨凤楼在床下,顿时精神了。 这可是别样的刺激啊! 忍不住聚精会神,仔细倾听。 只听得聂一锦突然一声惊呼,随后抱怨道:“姐姐,您这是干什么啊?羞死人了……” 田小娥却呵呵而笑,“妹妹,你这身材可是真好啊,姐姐我一时没忍住,嘿嘿……对了,你和杨老板之间……有没有……?” “姐姐,你说什么呢?怎么会?” “呵呵……姐姐失言了,妹妹千万别见怪啊……要说你这身材,真是没的说,这腰……这腿……这么看来,杨老板真是艳福不浅啊……” 杨凤楼在床板之下,顿时脑补了很多不可描述的画面,差点流了鼻血。 两位姑娘一上床,怎么画风变化这么大呢? 原来姑娘们之间的体己话,尺度这么大啊…… 今天这刺激,可真有点大了! 不过他也很是惆怅。 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别说两位姑娘了,自己丢人都丢大发了,听墙根不说,直接听到床底下去了,这事要是被母亲贺氏知道,恐怕得代替自己老爹把自己逐出家门,就算杨家血脉断绝也在所不惜----杨家满门忠烈,真丢不起这个人啊…… 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忍住不听,那声音就像魔音灌耳一般,直愣愣地往耳朵里钻,无奈之下,只得心中默念:“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对了,圣人说的话里面,有没有非-礼勿听啊? 就在杨凤楼痛苦并且隐晦地快乐的时候,一丝响动,突然传入耳中。 仿佛有人正在呼吸,声音……来自于身后! 杨凤楼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身后,是床下的底板,店家很是细心地铺设了木板,怎么会有声音!? 就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一根竹节,从他耳边,缓缓地伸了出来…… 第78章 黑店 竹节伸出底板,不过一寸有余,就停下了。 杨凤楼就听到了一阵长长吸气的声音。 随后,竹节顶端开始缓缓飘散烟雾。 这烟雾很淡,略带清香,让人闻了,不由得有些头脑发沉,直欲晕晕睡去。 这种清香,杨凤楼很是熟悉,回想当初在右龙武军接受培训的时候,学习江湖迷药的过程中,老头就曾经拿出来过,这种东西,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南柯梦! 这秘药的名字,取自盛唐李公佐的志怪小说《南柯太守传》,听起来不错,却是江湖上很下三滥的东西,说白了,就是迷-药。 杨凤楼顿时明白了。 这家客栈,乃是黑店! 想到这里,杨凤楼忍不住哑然失笑,还记得他临行之前,曾经到右龙武军报备,老头特意提点过他,江湖水浑,可不好混。 现在看来,这江湖的水,确实够浑,贵和班离开长安前往成德,不过不足一月的路途,先是见到坐地收钱的侯三,再就碰上了张家兄弟那样的江湖土鳖,到了现在,竟然连传说中的黑店都碰上了,真不知道以后还会碰到什么牛鬼蛇神。 一边感慨,一边出手。 拇指轻压竹节,杨凤楼憋着坏笑,静静地等待。 一息。 两息。 三息。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就是“咕咚”一声,仿佛重物栽倒。 这一连串的声音,终于惊动了一床之隔的姑娘们。 “谁!?出来!”田小娥厉声喝问。 至于聂一锦,都没好意思说话,满脸通红赶紧穿衣服。 杨凤楼一拳砸开床下木板,果然是一条密道,正有一人倒在里面呼呼大睡,再无他人。 杨凤楼一把抓起他,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田小娥都傻了,小嘴长得能塞进个鸡蛋,指着杨凤楼,满脸不可思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凤楼故作镇定,轻轻一提手中之人。 “有贼!” “哦……哦……啊!” 田小娥先是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突然一声惊叫,一把抱起床上的薄被,挡在自己身前,满脸通红地狠狠瞪着杨凤楼聂一锦两人,眼神那叫一个狠毒。 杨凤楼假装没看见,把手中之人扔到地上,仔细一看,他鼻子塌了,还在流血,长得跟张照片似的,竟然是那位被宋岩一门扇拍在墙上的店小二。 果然是黑店! 杨凤楼背过身,大声说道:“这家客栈乃是黑店,请二位姑娘快快收拾利落,咱们要快些离开……嗯,我去招呼其他人……” “不用了!” 杨凤楼话音刚落,门外竟然有人搭腔。 “啪!” 房门被一脚踹开,一行五六个人,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杨凤楼记得他,贵和班着急避雨,在进入客栈的时候有些急切,不但踹倒了大门的门扇,还误伤了客栈的伙计,当时客栈众人以为碰上土匪了呢,正是这位掌柜的,带头跪在地上大喊饶命,后来误会解除,又换了一副市侩的嘴脸,不依不饶,生生从张清手上抠走了五百文,这才给贵和班打扫房间准备热水。 却没想到,现在的他,又换了一副面孔。 衣襟塞到腰带之上,手提钢刀,满脸的暴戾和狰狞。 “杨老板,是吧?劝你不用再费心了,我们好好招待了你的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今天都会睡一个好觉,事实上,你们一群人中,只有你们三位还没有进入梦乡……” 杨凤楼听了,不由得神色一凛,开口大声叫嚷 “石头!壁龙!雄鸡!……你们还好么?听到回话……” 杨凤楼的喊声,顿时招来一阵哄堂大笑,在客栈掌柜他们看来,这种喊声,更像是身处危险中无助地求救,反倒是更加能够激发他们的兴致,掌柜身边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话: “哈哈……叫吧,你就算喊破天,你的人也不会回应的……” “小子,我告诉你,给你们用的南柯梦,是我们掌柜的花了大价钱才搞到的好东西,效果非常好,用在你们身上,你家祖坟冒了青烟了……” “嘿嘿,不对,不是这小子家里祖坟冒青烟,应该是其他人才对,嘿嘿嘿,也怪这小子命不好,要是像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呆着自己的房间中,不过短短一刻就能享受到南柯梦,却偏偏跑来掌柜的这间屋子……不过六子也够笨的,在密道里吹南柯梦,竟然还能被发现,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嘿,不说六子,你说,这个小子,大晚上不睡觉,跑到人家姑娘房间中,想干啥?哈哈……这么说来,这个小子临死之前还风流了一回,也算是个风流鬼喽……” 杨凤楼听了这些喽啰的话语,心越来越沉,看来整个贵和班,除了他们三人,剩下的人全部中招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仅仅昏睡,还是身遭了不测。 想到这里,杨凤楼故作惊恐,退后几步,将聂一锦和田小娥护在身后,却声音颤抖地再一次大声叫喊。 “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千万别……别杀他们,我……我们有钱,只要你们饶过我们,我们的钱全是你们的……” 那脸上的表情,那颤抖的声音,再配合上微躬的身体,颤抖的双手,慌乱的眼神,整个看起来,那叫一个惊恐万分。 杨凤楼这幅样子,看得掌柜等人哈哈大笑。 “小子,你可真有意思,不杀你们,把钱全给我们?哈哈哈……杀了你们,你们的钱,不是照样是咱们的?哈哈哈……” 客栈掌柜一挥手中钢刀,冷冷一笑: “嘿嘿,小子,黄泉路上你慢点走,别忘了,等等你们戏班的其他人啊……” 杨凤楼一听,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有他这句话,贵和班的其他成员,应当没有大碍。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只要解决了面前这群人,就行了。 想到这里,杨凤楼原本躬下的腰杆,慢慢挺直,就要出手。 却不想,客栈大门之外,突然传来一阵人声。 仔细一听,一丝微笑,慢慢爬上了杨凤楼的脸庞。 第79章 江湖水浑,都不好混 客栈的结构很有意思,大致是一个大型四合院,正房和厢房没有什么改动,全部被用做客栈的客房,而前面倒座被改成了贩卖饮食的食肆,去除了大部分院墙,仅保留支柱,换上木质门板窗板,与大门处两扇门扇配合到一起,形成一个开间宽阔的敞厅,如果将门板和窗板全部卸下来的话,不难想象面朝大路、清风过堂的场面。 如今夜色深沉,临街方向的窗板,早在大雨倾盆的时候,就全部安置好了,按照一般情况,即使院外有人,只要客栈中人不去开门,他们也不会看到客栈之中的情况。 但是,今天的特殊情况在于,大门处原本两扇门扇,有一扇被宋岩一脚踹飞了,到了现在还没有修理好。 而杨凤楼和掌柜等人对峙的房间,恰恰正对着大门口。 也就是说,客栈外的人,只要想客栈内看上一眼,就能看到客栈内部的情况。 这样一来,就有可能,给开黑店的掌柜,带来节外生枝的意外,也有可能,给杨凤楼等贵和班成员,带来救兵。 关键就要看,门外,来的是谁。 一时之间,杨凤楼也好,开黑店的掌柜也好,都不再做声,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只听见…… “楚仙子,前面有处宅院……嗯?是家客栈,你我快快前行,正好休息一晚,这暴雨刚过,夜寒露重,楚仙子可千万不要生病啊……” “张大哥有心了,请……” “小振子,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还挂念着那贵和班?快点吧,江湖之中,山水有相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碰到了,到时候,你就又有戏看了……” “我……我不是想看戏,我就是想……” “行了,快走吧,这一天,可累死我了……我说大哥,不是兄弟说您,您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啊?那秀林镇的张员外,哪有点江湖儿女的豪气,不说咱们兄弟前来投奔,就冲着都姓张,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也不能一顿粗茶淡饭就把咱们打发了啊……” “就是就是,大哥,三个说得对啊,那张员外太不是个东西了,你看他,多吃了他家一个馒头就黑了脸,还说什么退隐江湖,不方便留宿咱们,等暴雨一停,竟然就把咱们轰出来了,就不说别人,他就不想想,楚仙子一位女侠,夜路奔行,合适么?” “你们两个少说两句!那张员外,我和大哥几年之前见过,也是条好汉,谁知道现在变成了这般模样,早知道他守着祖产安心当个田舍翁,咱们也不会去拜访他,没得让他小瞧了咱们江湖儿女……” “嘿,二哥,真说起来,还是和那贵和班走在一起痛快,别说小振子一直在想他们,就是我,也有点,你没看见那贵和班的杨老板,对咱们兄弟多尊重,带着咱们出关不说,一句重话都没有,听大哥说起江湖传闻来,嘿嘿,那两眼简直放光啊……二哥,您说,咱们要是再碰上他们,不如就跟他们一路,可好?我估计他们肯定得供着咱们,那可就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了啊……反正都是要去镇州……” “你懂个屁!咱们兄弟是谁!?江湖儿女!行侠仗义,行走天下,才是咱们应该过的日子!他贵和班是什么?不过一个小小戏班,靠着卖艺为生!能跟咱们相提并论么!?不过,要是真见到他们,一路同行,倒也不是不行,咱们兄弟手上,少说也要保他们个一路平安……至于你说的什么好吃好喝好招待,估计没戏,你也不想想,他们就在承天镇表演了一天戏,听说分文不取,而且那些赏钱都被侯三爷收走了,估计现在油水也有限……” 声音越来越近,一行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了客栈门口,顿时看到了杨凤楼等人。 杨凤楼也看到了他们。 双方都愣了。 杨凤楼没有想到,来人竟然认识,他们正式以张飞龙为首的幽州四虎,以及楚姓仙子和小小少年程振。 而幽州四虎愣住的原因,就简单了,他们没想到刚到客栈,竟然会碰到这么一个情况,而且看场面,处于弱势一方的,正是刚才口中不断谈论的贵和班杨凤楼。 双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 倒是黑店掌柜当先开口了,问门外的众人。 “朋友,怎么,认识?” 张飞龙暗自长叹一声,却也抽出了随身的兵器。 “有过一面之缘。” “朋友,我这个买卖,没少费心费力,现在还有一个兄弟倒在地上,行个方便?” “这个……” 张飞龙犹豫了。 那黑店掌柜倒是会趁热打铁,一见张飞龙犹豫,就继续说道:“朋友,明话告诉你,咱们既然做下了这个买卖,就没有吃夹生饭的道理,你要是就为了一面之缘,想多管闲事,咱也没什么多说的,手底下见真章就好,只是不知道你们六个人里面,谁能挡住我这一刀……” 说完之后,手中钢刀高举过顶,猛然间一声大喝,在面前虚劈一记,“刷”的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是刀锋破空之声,直可入耳。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黑店掌柜一出手,长刀虚劈,破空有声,最少也是一名七品武夫,而且在长刀一项,必然浸淫多年,要不然的话,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实力。 看到黑店掌柜的表现,张飞龙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还没等他说什么,黑店掌柜又说话了。 “朋友,行走江湖,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今天你撞见了咱们坐买卖,我不怪你,只要你当什么都没看见,以后再出入太行山,记得到卧牛岗黑风寨坐坐……” “哦?” 张飞龙顿时面露喜色。 “这位朋友是卧牛岗黑风寨的好汉?只是不知道和‘拳镇卧牛’的刘大当家怎么称呼?” “那是某家大哥,兄弟不才,在黑风寨排座第三把交椅。” “哦,原来是三当家当面,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怎么?朋友,认识某家大哥?” “闻名已久,未曾拜会,兄弟姓张,名叫飞龙,这是某家兄弟,飞虎,飞彪,飞豹,江湖上有个小小的绰号,幽州四虎……” “哦,原来是幽州四虎,张氏仲昆,久仰久仰……” 黑风寨三当家和幽州四虎张氏兄弟之间,仿佛多年不见的好友,这一个“久仰久仰”,那一个“神交已久”,竟然按照江湖套路拉起了家常。 听得杨凤楼直撇嘴。 他看的明白,这所谓的幽州四虎,根本不想仗义出手,尤其是三当家那一刀劈出来,更是让张飞龙彻底打消了救援贵和班的想法。 果然,张飞龙在尽到江湖礼数之后,对着三当家一抱拳。 “三当家,既然是黑风寨好汉的买卖,咱们幽州四虎就不在里面搀和了,今天天色已晚,改日再到黑风寨拜会三当家和大当家……” “好,幽州四虎,果然够朋友,今天事了,黑风寨永远向几位敞开大门!”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张飞龙就像根本不认识杨凤楼等人一样,就要转身离开。 杨凤楼暗自摇头,果然什么人都有。 所谓江湖水浑,都不好混,以张飞龙等人的表现,很显然,他们在这滩浑水中,倒是混得不错。 也许,这就是江湖这滩浑水的正确打开方式? 却不想,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等等……我不走!” 却是那位名叫程振的少年郎! 第80章 江湖水深,千万小心 少年程振,出生在幽州一个小村子里。 程家老爹花费了五斤猪肉,才从村西头的私塾先生那里请来了一个名字。 单个一个字,振。 按照私塾先生的说法,这个字好,有腾空欲飞的意思在里面,以后等小子要是有出息了,到了二十成丁了,就可以用腾云,追云之类的作为字。 程家老爹觉得这个买卖做得合适,五斤猪肉求个名字,还买一送一,不但有了名,还有了字。另外,程家老爹也喜欢这个名字,程振,程振,和“城镇”二字谐音,只盼着小子长大了有出息,能够在城镇安家,早早离开这生活艰难的小村子。 程振倒是觉得小村子很不错,有庄稼,有绿树,村东头还有一弯溪水,夏天可以洗澡捞鱼,冬天还能滑冰,尤其冬天,几乎每一天,漫天白雪都会飘飘荡荡地飘下来,他就可以和同村的小孩子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只不过就是弄脏了衣服,会被老爹着实地揍上一顿,有点疼。 程家的人口不多,只有程家老爹和程振两个人,一开始小程振还不觉得有什么,等他渐渐长大,有一次,哭着回家,找程家老爹要妈妈,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妈妈被土匪杀死了。 “土匪为什么要杀妈妈?” “他们来抢粮食,我不在家,你妈妈不给,就被杀了……” “他们为什么要抢我们的粮食?” “咱们是唐人,会种地,他们不是,他们是土匪,没有粮食,只能抢。” “那我长大以后,也要去抢他们的粮食,他们不给,我也杀他们的妈妈!” 那一年,程振,五岁。 小程振可不是说说就算了,他背着程家老爹,偷偷开始练刀。 程家家里,除了翻地的犁,锄地的锄头,做饭的铁锅,还有铁器,那就是,横刀。 这柄横刀,算的上程家的传家宝,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的农民,不但需要伺候庄稼,还要去当兵,不但当兵,还需要自己准备武器,横刀,弓箭,皮甲。 当兵好啊,不但能杀土匪,还能当官,村东头老张家,从现在这一辈往前数,七辈都是村长,为啥,还不就是因为他家的先祖,在当兵的时候作战勇猛,最后当了个什么校尉,要不让的话,这个存在,怎么会让老张家管了将军二百年? 说实话,程家一直有些不服气,他张家家传的那些庄稼把式,绝对没有程家的家传精妙,只不过阴长阳错,才让老张家的先祖成了校尉。 老程家这么多年,就等着再去当兵,然后也捞个校尉回来呢! 时隔多年,程家的皮甲,早就破烂得不像样子,弓箭也早就不知道去向,只有这把横刀还在。 程振听陈家老爹说过,一百多年以前,幽州有个大官,造反了,折腾了很多年,最后被杀,自从那时候开始,大唐的农民就不用再去当兵了,只需要伺候好庄稼就行。 兵,好像当不成了。 但是这柄横刀,一直被程家祖祖辈辈保存了下来,按照程家老爹的说法,没准什么时候就能用到,说到底,程家老爹,还一直存着和张家别苗头的想法。 程振当然不知道这些,不过他听同村的小伙伴说过,杀人就要用刀,他觉得自己以后就会用到这柄横刀,所以,他开始练刀。 第一天,就划破了胳膊。 程家老爹在暴怒之中弄清楚了怎么回事,第一次没有臭揍程振,第二天,天没亮,就把程振从暖和的被窝里提溜出来,带着他一起练刀。 这一练,就是十年。 农民还是农民,还是只需要伺候庄稼,还是不需要当兵。 而张家还是村长。 张家四个小子,年长的两个,说是开始混什么江湖,混得好像还不错。 程家老爹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把程振叫到了面前,给了他两条路,第一,去混江湖,第二,老老实实在家种地,而且不管他选择那条路,只要朝廷召唤,就要去当兵。 “混江湖,能杀土匪么?” “能!”程家老爹很是肯定。 “在家种地,能杀土匪么?” “能吧……”程家老爹有些不确定。 所以…… “我去混江湖!” 半年之后,张家两个年长的小子回来,说是要带着老三老四一起去混江湖,还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幽州四虎。 程家老爹把程振叫过来,让他跟着张家兄弟一起走。 程振愣了。 程家老爹乐了,很有些农民式的狡诈。 “他张家一直想要咱们家的刀谱……放心,只要不把刀谱拿出来,他们只能好好带着你……不过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给他们刀谱……” 就这样,程振,跟着张家兄弟,一头扎进了江湖。 拜访各个江湖名宿,被拒之门外…… 和江湖人士大谈江湖风闻,却总是被人家问得哑口无言…… 对江湖仙子大献殷勤,却总是被冷眼相对…… 这就是混江湖么? 难道是张氏兄弟幽州四虎混江湖的独特方式? 程振有些搞不懂了。 难道,混江湖,不应该急公好义么? 难道,混江湖,不应该行侠仗义么? 难道,混江湖,不应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么? 难道,混江湖,不应该……杀土匪么? 懵懵懂懂的程振,混了半年多的江湖,只记得张飞龙大哥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江湖水深,千万小心。 其他的,算了吧…… 直到那一天,程振遇到了贵和班,他觉得和贵和班,和杨老板挺有缘分。 第一次见面,贵和班表演新戏,看得他心惊神摇。 第二次见面,杨老板痛痛快快地带着他们走出了承天军堡。 第三次见面,杨老板和贵和班的两位姑娘,被逼到了墙角,这不是就是给个报答杨老板的机会么? 等等。 张飞龙大哥在说什么? 久仰? 失敬? 他们不是土匪么!? 为什么还后会有期!? 当张飞龙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程振想都没想,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不走了!” 程振觉得,从他进入江湖以来,只有这一句话,说得最是痛快。 随后,张氏兄弟说了很多话,有咒骂,有鄙夷,也有劝解,就连那位漂亮的楚仙子,也在劝说自己离开。 但是程振不想再听了,他不想再去混幽州四虎的江湖! 最终,他们五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程振抽出了横刀。 然后,他就看到了杨老板冲着他笑了,笑得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 再然后…… 就不用他动手了。 杨老板动手了! 一个前扑就到了三当家面前,一拳就放倒了他! 至于其他的喽啰,更是被三下五除二就料理了。 看着杨老板的出手,以程振仅仅半年多的江湖经验,也能看出,那个干净利落的劲头,他至少也是个六品武夫! 这哪里还是那个羡慕张飞龙的戏班副版主! 原来,江湖这么危险啊! 很长的一段时间,程振都在默默叨念: “江湖水深,千万小心啊……” 第81章 抵达镇州 镇州,原名恒州,乃是武德元年所置,后因避讳穆宗,在长庆元年改名为镇州,乃是古之常山郡所在之地,有唐一朝,乃是成德方镇的治州所在地。 乾符三年七月初七,贵和班,从长安出发,历经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抵达成德镇州。 将近两千余里的路程,耗尽了贵和班上上下下的力气,眼看着镇州在望,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只不过,贵和班的人,不敢表现得过于兴奋,尤其是出身右龙武军的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原因无它,副班主杨凤楼,还在气头上。 几天前,众人在大雨过后,着实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投宿的客栈内,多了几具尸体,还有那位叫做程振的少年,而副版主杨凤楼,早就满脸阴云的坐在天井中等着他们。 贵和班的其他人还好说,出身右龙武军的人可就惨了,被杨凤楼叫道一间封闭的屋子里,一顿臭骂,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好么,原来是黑店,几个小毛贼,一把南柯梦,将贵和班上上下下都放倒了,要不是猴子杨凤楼警醒,说不定得让人家一锅端了! 这事,实在有些太丢人了! “你们是右龙武军中人,不但是天子亲军,还准备去执行秘密任务,真拿你们当戏班子成员了!?贵和班是咱们的掩护,不是你现在真实的身份!你们的警觉性呢?还记得不记得右龙武军行动操典!?就你们这样的,怎么去带你们执行任务……” 杨凤楼破口大骂。 右龙武军众人,讷讷不敢言。 杨凤楼骂完之后,这才开始安排善后事宜。 第一,清理黑店。 可惜的是,黑店之中财货不多,倒是翻出不少南柯梦来,虽说这东西有点下三滥,不过,杨凤楼还是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将它收入囊中。 第二,安排柴飞前往承天军堡,要求承天军出兵,清理卧牛岗黑风寨,而且杨凤楼特意交代,一定要清理干净。 让大家意外的是,少年郎程振,在听说要出动官军围剿土匪之后,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一顿死磨硬泡,非要和柴飞同行,杨凤楼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三天后,柴飞带着程振回来,一切顺利。 这也在情理之中,一个小小的山寨,说好听了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说不好听了,就是一群承天军眼皮子底下求存的可怜虫,只要承天军一动真格的,自然手到擒来。 不但如此,在整件事情中,程振的表现倒是很抢眼。 少年郎跟着柴飞前往承天军堡,并且随同大军一起行动,在攻克黑风寨的战斗中,身先士卒,作战英勇,手中横刀直杀得黑风寨众人叫苦连天,黑风寨的二当家,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这种表现,就连带队行动的张校尉都起了爱才之心,想把他收入麾下。 程振的选择,再一次出人意料,他不干,非要跟着柴飞,或者说,非要跟着贵和班,按照他的说法,跟着贵和班,不但可以杀土匪,还可以听戏,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就这样,少年郎程振,也成为贵和班的一员,与杨凤楼等人一起,在七月初七这天,抵达了镇州。 之所以是在这一天到达,一方面是路程所限,另外一方面是聂一锦等贵和班的女性成员特殊要求。 原来,七月初七,乃是大唐女性的节日----乞巧节。 在唐朝,大姑娘小媳妇都会在这一天的夜里,穿针引线验巧,做些小物品赛巧,摆上些瓜果乞巧,以期来年自己的女工一项能够更加灵巧,也更是期望这个灵巧的女工,能够为她们带来一位如意郎君,要是已经嫁人的,自然就是祈求自己的女工大有长进,能够得到夫家的认可。 这是唐朝女性的一个节日,贵和班的几位姑娘,自然也不能免俗,当然,她们所祈求的,估计不是女红进步,而是在京剧表演上能够再进一步。 自从一进七月,聂一锦等姑娘们,就表现得非常急切,一个劲催促着队伍,生怕在乞巧节之前不能到达镇州,结果在她们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七月初七这天刚过午时,就抵达了镇州,就算这样,聂一锦还有些不太满意,一个劲抱怨,还需要时间准备乞巧所用的东西,时间还是有些紧张。 贵和班来到镇州,居然有人接待。 而且,服务,那是相当到位。 城门外五里一直等待,看到贵和班车队的认旗,直接上前接洽,态度相当恭敬,直接把贵和班送到了住处。 独门独院,占地不小,器具家什一应俱全,还准备好了足够贵和班吃喝十天的粮食蔬菜。 不但如此,还为贵和班的几位姑娘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跨院,直接作为她们居住的地方。 最为贴心的,还为几位姑娘准备好了条案瓜果之类的东西,说是让几位姑娘夜晚乞巧所用。 接待贵和班的人,竟然将乞巧节所需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份准备的精心,让贵和班上上下下受宠若惊。 聂一锦也大为满意,顾不上别的,拉着贵和班的几位姑娘,直接进入小院开始准备,还神神秘秘地说,今年她准备了一件秘密法宝,只要晚上乞巧的时候,往条案上一供,巧娘娘一定能够看见,绝对能够满足姑娘们的所有愿望! 这件事,传到杨凤楼的耳朵里,让他不禁哑然失笑,怪不得聂一锦对今年的乞巧节这么重视,估计是想把点翠五凤凤冠给巧娘娘供上。 笑过之后,杨凤楼就不再关注这些,和刘蒲河打过招呼之后,请他和泥鳅一起,安排贵和班成员的住宿分配等琐碎事务。 而他自己,顾不得收拾自己的东西,直接走出了大院。 只因为接待之人的一句话。 “杨老板,我们公子已经恭候多日了,您看,宅院里还有什么事没有安排到,您直接交代给小人就好,要是没有的话,就请您高升一步,去见见我们公子,小的为您带路……” 第82章 公子名思睿 杨凤楼被带到一座临街的二层小楼。 看着像茶楼,却还没有开张,正门上五尺长两尺宽的匾额还蒙着红绸子,立柱上的对联,也是一样。 走进小楼,还能闻到淡淡的清漆味道。 一位白衣公子,正坐在一楼的方桌旁饮茶等待,除他之外,小楼内再无他人。 见到杨凤楼进门,白衣公子就站了起来。 “杨老板,请了。” “李公子,请了。” 姓李的白衣公子打开手中折扇微微摇动,微微一笑。 “杨老板,请用茶。” 说着,指向了方桌之上的另外一碗茶。 “你我神交已久,原本我对你说的东西还将信将疑,不过这一盏清茶,到是给了我些许的信心,不放葱姜,不放香料,仅仅铁锅炒制之后,开水冲泡,初饮微苦,却有回甘,正合君子之道,哈哈……自从尝试之后,李某还真是离不开它了……” 杨凤楼微微一笑,落座,却不搭言。 李公子也坐了下来。 “我听说,杨老板的表弟,是贩卖茶叶的?” “李公子您记错了,我表哥是卖皮货的。” “哦,那杨老板此来,必然带了不少好货啊,有牛皮么,我要一十三张……” “李公子,贩卖牛皮,可是要杀头的,我这里只有些羊皮……” “哦,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 要是有别人在场的话,听了两人的谈话,一定得大喊一声,这他么一对神经病!有这么聊天的么!? 不过,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却正是右龙武军的乙类接头暗语! 对话完成,两人同时伸手入怀,掏出一物,正是右龙武军的身份腰牌。 相互验看之后,同时收起,再掏,却是铜符。 两人同时将铜符向前一送。 杨凤楼手中铜符,乃是一条鱼的形状,只不过是半条,与李公子手中的铜符一碰,恰好合成一条完整的铜鱼。 暗语,腰牌,铜符。 按照右龙武军的行动操典,这一套程序全部对上,才能真正确定对方的身份。 杨凤楼收起铜符之后,起身,叉手为礼。 “见过李长史。” 李公子也起身,回了半礼。 “杨参军,不必多礼,称呼李公子即可。” 这位李公子,赫然是右龙武军的长史! 只不过,此长史,非彼长史。 李公子的长史,官职全称应该是右龙武军行军长史,同杨凤楼的官职行军参军一样,都是使职,而不是大唐官僚体系中的职事官。 行军长史这种使职,乃是军中文职,并不常设,一旦设立,便要统领军中各个参军,负责考功,物资供应等等一应事务,在军中使职中,算得上文职的第二高位,仅次于转运使,虽无品级,职权却是很重。 大唐各军中,设立行军长史的情况,各有不同,而右龙武军的行军长史,最为特殊。 右龙武军的一项重要职责便是监察江湖,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针对江湖的情报机关,所以,右龙武军在大唐天子的首肯下,设立了多个行军长史,每一个行军长史,负责某一地域的江湖监察。 而这位李公子,就是右龙武军在河朔三镇的行军长史,套用后世的说法,便是右龙武军,河朔三镇情报站,站长。 至于杨凤楼所任职的行军参军,更像是一个右龙武军总部派遣出来的行动小组,针对江湖上发生的大事要事急事,专事专办。 右龙武军的行军长史和行军参军之间,虽然有上下级的关系,但是从属关系并不严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行军参军虽然要听从行军长史的建议,但是真正的行动权,还是留在行军参军的手上,说白了,两者之间,更多是配合。 杨凤楼看着眼前的李公子,脑海中自然闪过了老头给他的资料。 这位李公子,名叫李思睿,乃是赵郡李氏的嫡系子弟,虽然是一名名副其实的世家子弟,却也没有什么纨绔习气,任职右龙武军行军长史之后,一直兢兢业业,一应经手的事务,都处理得很是得当。 而且李思睿本身,还在成德方镇的深州刺史府,挂职了一个司户参军,借用赵郡李氏在河朔三镇的根深蒂固,将情报网络覆盖了整个河朔三镇,将江湖上各种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回都城长安,算得上右龙武军在河朔三镇最大的支点。 事实上,如果是其他任务,以李公子在河朔三镇的情报网络,完全可以独立完成,只不过,这一次的任务涉及到了博陵崔氏,考虑到五姓七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右龙武军与他沟通之后,才派遣出杨凤楼的行动队,配合李公子共同完成任务。 杨凤楼还记得,临行之前,老头特意交代过,五姓七家在整个唐朝,算得上一个庞然大物,不但在朝堂上实力强大,在江湖上,也各有各的介入方式,赵郡李氏的介入方式,就是和右龙武军合作,而且这种合作,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对于这位李公子,基本可以充分信任,因为右龙武军的种种任务,不仅仅涉及到他个人,也会影响到赵郡李氏整个家族与右龙武军,甚至与朝堂之间的合作关系,他断然不会因小失大的。 不过,老头也最后提醒了一句,虽说李思睿可以被充分信任,但是考虑到这次任务的目标是同为五姓七家的博陵崔氏,建议杨凤楼在真正行动的时候,还是要尽量使用自己行动队的人,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对于搞情报工作的右龙武军成员来说,什么时候都不会嫌多。 杨凤楼在回忆这些的时候,李思睿公子一直在轻摇折扇慢慢品茶,只不过,他的眼神也在闪烁,显然,他也在回忆有关杨凤楼的资料。 两人见礼之后,同时沉默,让整个场面显得很是怪异,不过,两个人仿佛都没有感觉到一样。 良久之后,还是李公子哈哈一笑,打破了这个沉默,开口说道:“杨参军,久闻大名,满门忠烈之后,又在长安城三日破贼,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客气话,咱们就先别说了,我直接说我的想法,这次任务到手,说实话,我是没有任何头绪,直到总部传来了你的计划草案,才让我茅塞顿开,既然初步计划是你制定的,那就没说的,这次行动,以你为主,我来配合!” “咱们……现在,先说说情况吧……” 第83章 任务目标,博陵崔氏 任务:查清深州青云门成立的相关情况,重点探查博陵崔氏组建青云门的根本目的。 博陵崔氏乃是五姓七家之一,在大唐赫赫有名,别的不说,从武德元年到现在的乾符三年,崔氏子弟出任大唐宰相的人数,已然接近二十,其他五品朱服七品绿服,更是不计其数,绝对算得上枝繁叶茂。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响当当的家族,竟然会组建一个江湖门派,不但突兀,而且显得怪异。 事实上,博陵崔氏在五姓七家之中,对江湖的介入是最少的,现在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由不得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犯嘀咕。 博陵崔氏要干什么? 是给家族子弟找点事情做,还是要加强自家的守卫力量,甚至……造反? 最后一个选项,就有点吓人了。 所以,必须查清楚! 初步探查的情况,也很是奇怪。 第一,博陵崔氏组建青云门,竟然是崔家实际掌门人老太爷独断专行的结果。 第二,一开始还在隐蔽进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搞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随后博陵崔氏竟然大张旗鼓的操持起来,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赖劲头。 第三,博陵崔氏投入大量资源,不但在江湖上遍邀高手加入青云门,还重新翻修了青云门所在的青云山,根据实地探查的情况来看,那根本不是一个江湖门派的山门,完全是按照军堡模式构建的。 这一条条情报汇集起来,让右龙武军的人,越来越偏向博陵崔氏要造反的结论。 但是,博陵崔氏的各个子弟,无论是在深州看守祖业的,还是在大唐各地为官的,都异口同声地说道: “只为自保!” 这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欲盖弥彰? “就需要杨参军你来探查了。” 李思睿对杨凤楼说道: “这个任务,前半部分还好说,青云门的相关情况,其实就是摆到了明面上,如何也跑不出我的探查,不过,任务的后半部分,探查博陵崔氏的根本目的,就需要杨参军费心了,我来提供配合和支持。” 杨凤楼点点头,这些情况和自己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想了想,问道:“李公子,任务我已经明白,不过,就探查博陵崔氏的最终目的一项,我的行动队,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李公子苦笑。 “这也是我感觉这个任务中最为困难的地方,按照咱们右龙武军行动操典规定的标准,有两种情况……” “第一,直接接近崔家老太爷这个核心人物,从他嘴里掏出最真实的结果……” “第二,探查博陵崔氏的宗族大会,最好得到宗族大会的最终决议,从有关青云门的决议中,探查博陵崔氏的最终目的……” “无论哪一种标准,对咱们来说,难度都太大了,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接近博陵崔氏的核心层!” “我在河朔三镇布设的情报网络,更多地针对江湖势力,博陵崔氏介入江湖的程度太浅,以前虽然也安插过人手,但是级别都不高,难以接触到博陵崔氏的核心,算得上整个情报网络中的一个薄弱环节,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搞出这个大一个动作,出事之后,也做过亡羊补牢,在青云门中又安插了些人,不过,最终的效果还是难以确定啊……” “而以我现在的身份,能够接触到博陵崔氏的人,大都是他们家族的三代弟子,距离核心层还有所差距,就算探查到什么,也只能作为佐证,不能指向最终的结果……” “所以,这个任务,要按照行动操典的标准来看,难,真的太难了!” 杨凤楼听了,也是一阵挠头。 原本他以贵和班为掩护,带领右龙武军的一个行动队前来成德,计划是在镇州与李思睿接头,然后在李思睿的帮助下,再前往博陵崔氏所在的深州,后续的具体任务还没有订立,谁想到,后续的任务难度这么大? 五姓七家的核心层,哪里是说接触就能接触到的? 而且不但要接触到,还要拿到博陵崔氏宗族大会的最终决议,岂不就是难上加难? 沉吟半晌,杨凤楼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又问道: “李公子,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下崔家老祖宗的情况,或者说说博陵崔氏的宗族大会?咱们一起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够拿到博陵崔氏宗族大会的决议?” 李思睿想了想,说道: “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博陵崔氏宗族大会吧……” 博陵崔氏的宗族大会,每年举办一次,日期是固定的,定在每年的八月十八,之所以定在这个日子,一方面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博陵崔氏的宗族成员要团圆,另外,崔家老祖宗的寿辰是在八月十九。 宗族大会虽然开会仅仅一天,不过需要进行决议的议题早就派发给宗族成员,在开会之前,宗族成员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各项私下的交易和妥协,所以正式开会那一天,基本就是对各个议题进行简单的协商,然后形成决议。 在开会的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九,乃是崔家老天爷的寿辰,博陵崔氏的族老,会将大会决议上报给崔家老祖宗,等老祖宗认可之后,便会存档,并且开始按照决议安排相关族人去做事。 崔家老太爷虽然是崔家的实际掌门人,不过很少推翻宗族大会的决议,所谓上报等待认可,更像是一种形式而已。 “也就是说,咱们要想拿到宗族大会的最终决议的时间,就是宗族大会开会完成,到崔家老太爷批示之后存档的这个时间段?” “不错!”李公子点头,“时间不长,难度不小。” 杨凤楼低头沉思,良久之后,抬头,脸上挂着笑容。 “我想,我有办法了……” “哦,快说说……”李公子大为惊讶。 杨凤楼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虽然只是一个初步的计划,只听得李公子不断两眼放光。 “杨参军果然名不虚传,这个计划,可行性,非常高!” 李公子先是赞了一句,然后又面露难色。 “这不过这样一来,对贵和班表演的要求,就相当得高了,不知道,杨参军的麾下,能不能……” 杨凤楼傲然一笑。 “您就瞧好吧!” 第84章 德和楼 临近七月十五,镇州城中很是热闹。 七月十五,乃是大唐盂兰盆节,这个叫法,源自佛教。 而道教,对这一天,又有另外的一个叫法,中元节 只不过,有唐一朝,道家虽然是国教,在民间,佛教的接受度好像更高一些,所以大唐人,更喜欢把七月十五称呼为盂兰盆节。 无论佛教还是道教,对这一天都很是重视。 佛教大开方便之门,讲经说法. 道教设坛作法,驱鬼祈福。 又有无数信徒虔诚祷告,即便不信教的大唐民众,也会在这一天大肆游玩,让盂兰盆节更加热闹。 而乾符三年的镇州城,还有另外一件热闹事----德和楼开业! 说起这德和楼,可是不简单。 地处镇州最为繁华的十字大街上,两层,临街。 从六月初开始动工,仅仅一月有余,便已然拔地而起,这个速度,在乾符年间,实在是有些惊人了,要知道,以乾符年间的建造速度,在乡野盖几间草屋,还需要将近两个月时间的。 而且,德和楼用料很是考究,做工很是精细,一点也没有赶工所带来的粗制滥造,真不知道德和楼背后的东家,投入了多少财货,才达到了这个效果, 不但如此,就连里面的布局,也大异于其他。 不同于普通临街楼阁,德和楼的正门不是很宽,仅容三人并排而行。 大门两侧,全然封闭,根本不像普通临街楼阁一样,恨不得把一层临街的整面墙全给去除。 一层空间很是广阔,连常见的立柱,都不见了踪影,最奇特的是,一层顶部根本没有封闭,从一楼抬头,就能看到二楼的楼顶。 所谓二楼,只不过是在一楼的上空,靠着外墙,圈了三面,还被分为一个个小型包厢,前后通透,只要一打开窗户,就能讲一楼的情况一览无余。 而整个德和楼做工最为精巧的地方,竟然是正对大门的一处高台,长约五十步,宽约三十步,高出地面五尺,三面以三尺木质围栏围护,后面挂着幔帐,左右各有一个挑帘,左侧挑帘上方,写着“出将”,右边写着“入相”。 那真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说是酒楼,却也不像,说是食肆,更是不对,倒是真有人猜测,这德和楼,莫不是一座戏楼?不过很快被推翻了,就算是戏楼,也没有这种样式的啊…… 镇州城的人,越是猜测,就越是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是对德和楼期待。 临近七月十五,德和楼贴出告示,盂兰盆节,开业,更是把镇州城中所有人的胃口,吊了个十足。 这种饥饿营销的套路,自然是杨凤楼的手笔。 这德和楼,正是李公子在杨凤楼的详细指导下,为贵和班专门营造的新型戏楼,其形制,完全是仿制民国时期的戏楼。 杨凤楼为了让贵和班的演出获得最理想效果,对德和楼的营造可谓煞费苦心。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镇州城中人,对德和楼种种怪异之处津津乐道,却根本没有说到点上,他们看到德和楼的诡异,只不过是浮于表面,真正根本的东西,都掩饰在德和楼的精心构造之中。 比如德和楼二楼的顶棚,根本没有选用唐朝营建法式中常用的坡屋顶,而是采用叠屋架的方式,搭建了一个藻井,开口广大,深度足足一丈有余,就像一个无形的大碗,扣在了舞台的上方。 在舞台下方,杨凤楼更是特意提点李思睿,让他寻来五口大缸,内不置物,埋在舞台下方。 无论是头顶的藻井,还是舞台下方的大缸,都可以让贵和班在表演的时候,让声音传播得更远。 除此之外,还在舞台前后做了很多的机关布景,只等演出到合适的剧目的时候拿出来,力争让人耳目一新。 与此同时,贵和班也在加紧演练剧目,务求烂熟于心,聂一锦更是被杨凤楼催得上蹿下跳,就差昼夜不息地排演京剧了。 贵和班七月初七抵达镇州,在紧张的排演中,终于等到了七月十五。 德和楼正式开业!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请了两队人舞狮舞龙,自然有一番热闹景象。 作为德和楼的东家,李思睿第一次正式露面,在众人的齐声恭贺之下,一把扯下了牌匾上的大红绸子,黑底金字的“德和楼”三个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同时,有人也扯下了门柱之上的两幅红绸子,露出了对联一副: “舞台小天地,天地大舞台!” 德和楼的少东家李思睿,满面红光,笑容可掬地大声说道:“承蒙诸位父老乡亲抬爱,德和楼戏楼正式开业,特从都城长安请来京剧名班贵和班,在德和楼演出,演出内容乃是京剧,必然不会让大家失望,请诸位赏脸一观,赏脸一观……” 说完之后,便招呼自己请来的众多亲朋好友,将其他的事情交给了雇佣来的大掌柜。 德和楼的大掌柜姓谢,四十多岁,很是能说会道,见东家离开,不由得高声说道: “德和楼开业酬宾,原价三十文的门票,现在只需三文便可入场听戏,另外赠送绿茶一杯,可添水三次,另有干鲜果品,请大家品尝……” “诸位,刚才鄙楼东家说了,德和楼开业之初,就请来了都城京剧名班,在我德和楼演出,机会实在难得啊,请诸位抓紧机会,万万不可错过啊……” 楼外众人一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对什么京剧名班到是不甚了解,但是对三十文钱,可是有着切身的认识,那可足够到酒楼之中,要上小菜两个老酒一壶了,结果到了德和楼,就换一杯茶水喝? 这是什么茶水,怎么如此金贵? 再说了,啥叫京剧? 什么都说不清楚,就敢叫价三十文? 这德和楼,可是够黑的啊! 不过,众人转念一想,原本三十文的茶水,现在只要三文钱,岂不是一个大便宜!? 没说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早有好事之人,掏出三文钱,要去见识个新鲜。 在他们的带动之下,也有人纷纷解囊。 不多时,德和楼中,已经人声鼎沸。 李思睿和另外几个年龄相仿公子,坐在二层最好的包厢之中,看着楼下一顿喧嚣,忍不住面露微笑。 旁边一位公子轻轻一笑。 “李六,你小子平时最是抠门,没想到,不声不响之中,就干下了这么大的一个买卖,还真让人刮目,不过,这京剧到底是什么,给咱们兄弟透个底啊……” 李思睿微微一笑,想起杨凤楼那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由得学着说了一句: “京剧?哈哈……您就瞧好吧!” 第85章 五姓七家四公子 “要我瞧好?哈哈……” 李公子对面之人,哈哈大笑,“看来李六你小子,对接下来的演出挺有信心啊,我倒是要瞧瞧,有个什么‘好’在等着咱们……” 李公子听了,也不动气,依旧笑眯眯的,略带自得地说道:“卢十六,我实话告诉你,下面是什么‘好’,我也不知道……” “哦,这怎么说?”被称作卢十六的公子很是意外,“这不是你的买卖么?怎么你还不知道?” “德和楼的确是我的,不过,演戏的戏班子可不是我的,我说是从长安请来的京剧名班,没有一句虚言……你们都不知道,我请他们费了多少力气,别看就是一个戏班子,脾气贼大,就连我建德和楼,人家直接要求,必须按照他们给出的法式去营造,要不然的话,人家根本不来……” “这还不说,这不眼看就要开张了,我说去看看他们排演的剧目吧,人家根本不让,还是说什么如果不能轰动镇州,宁愿分文不取,愣是没让我看,你说厉害不厉害?” 听了李公子的话,卢十六顿时咋舌。 “这么嚣张?” “可不是么?你也知道,咱们兄弟为人在世,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我当时就要发脾气,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既然敢这么嚣张,估计是有些真才实学,我不看就不看,忍个几天,也有个念想,这不,到了现在,我还不知道到底演得怎么样呢……” “嘿嘿,李六,这可不像你啊,你就不怕他们演砸了,把你德和楼的名声彻底搞臭了?” “演砸了?哼!”李公子冷哼一声,“德和楼也不过十万贯而已,大不了我拆了它!不过,他们这个戏班子要是敢给我演砸了,那可就不是钱财就能解决的了……” 卢十六一听,没说话,一挑大拇指,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他旁边的另外一位蓝衣公子却开口了。 “得,我还以为今天能有什么好戏看呢,原来是怎么回事,唉……本来是想散散心的,看来,结果堪忧啊……” 李公子听了一笑,“崔七,我的好兄弟,知道你们家最近事多,我也是好心,把你带出来散散心,一会要是他们演砸了,我让你看看大卸活人,岂不也是一场好戏?” 被称呼为崔七的蓝衣公子一听,抱了抱拳,却摇了摇头,显然对大卸活人的兴趣不大。 李公子见状,嘿嘿一笑,说道: “你也别太早泄气……这个戏班子还真有点想法,这不是今天是盂兰盆节么,虽然我没有看到他们排演的剧目,倒是听说了,他们说要表演点应节的剧目,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盂兰盆节有什么应节的剧目,这不,我也挺期待的么……” 那崔七公子还没有说话,包厢中一直沉默的一位黑衣公子说话了,而且,还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我觉得吧,这个戏班子,倒是有可能给咱们点惊喜……” “哦?”这连李公子都诧异了,“郑兄有什么高见?” 黑衣公子“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摇两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正所谓见微知著,看着德和楼的营造,再看看德和楼的这些小小细节,想必这戏班是有真才实学的……” “别的不说,就是咱们身边这套胡桌胡凳,样式新颖,看似简单,却让人很是舒服,坐在这里不由得想放松下来……” “再看看这一盏清茶,将茶道变繁为简,却又有无穷的滋味蕴含其中,实在暗合天地至理啊……” “然后,咱们看看这二层包厢的营造,推开小窗之后,能够讲一楼一览无余,最关键的,还能讲戏台之上的一应变化看在眼中,说实话,就算是让我来设计,恐怕都难以到达这样的效果,看来这个戏班子,可是大不简单啊……” “哈哈……郑兄高见啊……哈哈……” 李公子打了个哈哈,继续回头与两外两人打屁聊天,不再搭理这位郑公子,至于卢十六和崔七,根本没接这位郑公子的话茬。 郑公子也不以为忤,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一般,只是轻呷茶水,慢摇折扇,不再说话,一心等着好戏开场。 很显然,包厢之中的三位公子,与李公子的关系,自有亲疏远近之别。 最近的,应该是那位卢十六公子,与李思睿之间言谈无忌,说话很是随便,听起来完全不像个世家公子,倒像小门小户出身的读书人一般,其次,便是那位崔七公子,虽然不像卢十六一般熟络,却也在言语中透着股亲热,而那位郑公子,可就远了,就连最基本的称呼,也透着一种疏离。 这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包厢之中的这四位公子,可都是大有来头,他们都出身于五姓七家! 李公子自然不用说了,赵郡李氏的嫡系公子。 卢十六,乃是范阳卢氏的嫡系子弟。 崔七,乃是博陵崔氏的第三代七公子,现在更是负责家族中财货的往来,虽然比不上那些进入仕途的崔氏子弟来得清贵,却也算是位高权重。 至于郑公子,原名叫做郑经,也是出身于五姓七家之一的颍阳郑氏,说是嫡系吧,倒也不错,不过这位郑经公子的经历比较特殊,他乃是一位私生子,是郑氏上一代嫡系子弟酒后混乱所得,更兼在外面成长到十岁才认祖归宗,实在很难让人将他看做郑氏的嫡系。 也正是由于郑经公子的特殊经历,让李思睿等几位公子,对他一直处于不冷不热。 好在,郑公子也已经习惯了这些。 四位公子说说笑笑,等着好戏开台。 在正式开始之前,还是老规矩,跳灵官,跳财神,跳加官。 随后,作为贵和班的班主,刘蒲河上台。 先是向着台下抱了抱拳,然后朗声说道: “承蒙各位赏脸,咱们贵和班感激不尽!闲话不再多说,今天是盂兰盆节,咱们贵和班特意准备了一场小戏应节,等到这场小戏演完,才是正式的大戏,诸位,请上眼吧……” “天女散花!” 第86章 天女散花 天女散花,就是贵和班为盂兰盆节准备的应节戏! 这出戏的情节比较简单,剧情大意是:西天如来佛放开慧眼,遥知维摩居士在毗耶离城现身说法,不幸染病,遂命文殊师利率领诸菩萨、众弟子前往问疾,借聆妙法。又命伽蓝往众香国传法旨,派总领群花天女到维摩处散花,以测验诸菩萨、众弟子是否练习。天女率领花奴,携带满贮仙卉之宝篮,乘风驭气而来,历遍大千世界,赏尽天地美景。及至,倾篮散花,顿成五彩缤纷万紫千红之境。散毕,回归复命。 此戏中,有佛陀,有菩萨,有居士,有天女,又有佛家众弟子,本意又是劝世点化,醒人魔道,在盂兰盆节上演,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可谓将应节戏之中的“应”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前文已经说过,李唐一朝,道教虽为佛教,但是在民间的影响力,还是不如佛教,这一点,从七月十五这一天,叫做盂兰盆节而不叫做中元节,就可以看出一二来。 这一点,在镇州的体现,更为突出。 也许是因为河朔三镇饱经了百余年的战乱,这里的民众,对轮回的期待要更迫切一些。 别的地方暂且不提,至少在镇州,是这样的。 自从初七那一天与李思睿一番长谈,有细化了完成任务的计划,杨凤楼就需要让贵和班的京剧,在镇州演出之后的影响力更加强大,所以,结合了成德镇州的情况,杨凤楼准备加紧排练一场《天女散花》出来。 七天时间排演出一场新戏,难度非常大,好在《天女散花》这场戏的唱词本来不多,更多是道白,重中之重乃是“云路”和“散花”两场的身段和水袖,这对能够舞动软鞭扫灯花的聂一锦来说,挑战不小,却也不是不能完成。 即便这样,贵和班这两天也被杨凤楼催了个鸡飞狗跳。 今天,就是正式演出的日子了,可谓,成败在此一举! 《天女散花》,以两罗汉同起舞为开始,随后,四云重、十八罗汉、四金刚、四揭帝、伽篮、七菩萨、文殊师利、大鹏鸟、韦驮众神为引,如来上场。 这一上场,就先声夺人! 佛祖居高而坐,众多菩萨罗汉列立两厢,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无论菩萨还是罗汉,都宝相庄严,佛祖更是完全按照佛经描述进行装扮,真如佛陀在世一般。 台下散座,当时就炸了! 众多观众惊呼连连,不断有人口宣佛号,甚至还有虔诚的信徒,直接离开座位,三拜九叩! 二楼包厢之中,四位公子都看傻了。 “阿弥陀佛!不会是佛祖降世吧!?李六,你可得给我说清楚了,这……这……你到底是请来的戏班子,还是请来的西天众佛?” 卢十六虽然生性散漫,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佛教信徒,一看到佛陀出现,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起身,不过他仅存的理智,还不断提醒他,这仅仅是在演戏,不能当真,不过他还是问了李公子一句。 李公子和崔七公子相对苦笑。 “这个‘好’,可是真够瞧的……” 台上,如来开口。 “慧日高悬,俺只是打坐普陀崖, 救取生灵,慈云洪展。 他那飞来金刚,眼光烁三千, 听吾道功成满月如来。” 一听到这韵味十足的唱腔,卢十六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是演戏,是演戏……可吓死我了……” 说着,重新落座,端起面前的茶碗,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就连茶叶也喝了下去。 李公子连忙再给他倒上一杯茶,苦笑着说道:“我可真不知道他们要演什么啊……要不然早就提醒你了,来,喝茶,压压惊,压压惊……” 旁边黑衣郑经倒是一笑,“看来这个戏班子里面,还真有高人啊,听这两句唱,这用词,这配乐,真是恰到好处啊……卢公子,一会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找找这个人,这个人佛性不浅啊……” “是么?”卢十六一听,也顾不得其他,仔细看戏,又默念唱词,“还真是这么回事……行,一会我会会这位高人……” 包厢之内不再有人说话,四位公子,全都聚精会神地开始听戏。 一楼散座之中的那些观众,也都渐渐反应了过来,不在喧闹,偌大的德和楼之中,仅有贵和班的声音,再无余声! 台上表演还在继续。 佛陀退场之后,天女上场,接珈蓝相传佛祖法旨,前往毗耶离城,准备散花。 随后,便是“云路”一折。 “祥云冉冉波罗天, 离却了众香国遍历大千。 诸世界好一似轻烟过眼, 一霎时又来到毕岩钵前。 清圆智月广无边,慧业超明不作仙。幻中幻出庄严相,慈悲微妙自天然……” “云路”一折,表现天女离却了众香国去毗耶离城时,一路上所看到的迷人景物,感慨大千世界的奇妙景观。 聂一锦所饰演的天女,在舞台之上载歌载舞,三丈长短的彩绸,随着她的舞动,不断上下纷飞,真如仙子凌波一般,那曼妙的身姿,那轻盈的舞动,让台下观众看得如痴如醉,要不是有“佛陀现世”的前车之鉴,恐怕还得有不明所以的观众纳头便拜。 “观世音满月面珠开妙相, 有善才和龙女站立两厢。 菩提树檐匐花千枝掩映, 白鹦鹉与仙岛上下飞飏。 绿柳枝洒甘露三千界上, 好似我散天花粉落十方。 满眼中清妙景灵仙万丈, 催祥云驾瑞行速赴佛场。” 八句反西皮快板,唱得那叫一个珍珠落玉盘,听得德和楼中众人,那叫一个如痴如醉。 随后,天女下场,众多观众的眼神一直盯着聂一锦的背影,很多人都恨不得,将那幅“入相”的门帘子给扯了,只因为他阻拦了自己观看仙女的视线!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果然是仙女!” 郑经活用杜甫《赠花卿》中一句,算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包厢之中也是一片沉默,众多公子都在回味刚才仙女的风姿。 “仅仅赶路,就有如此曼妙的舞动,真不知道散花之时,有当如何?嘿嘿……我现在倒是对仙女背后的高人,相当期待,一会一定要见上一见!” 郑经说完,卢十六罕见地附和道:“同去,同去。” 众人口中聊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台上,等着看《天女散花》的后续部分,却发现贵和班的一位管事上了台,那位仙女,早已仙踪渺渺。 期待的仙女不见了,上来一个管事老爷们,怎么看,都是贼眉鼠眼、面目可憎,包厢中人还好,台下散座客人一阵鼓噪,纷纷要求仙女上台。 贵和班的管事,正是泥鳅,他也不着急,就这么乐呵呵地听着台下的叫骂,直到声音稍小之后,才乐呵呵一抱拳。 “诸位,刚才是我贵和班为了应节,特意安排的一场小戏,大家说,好不好?” “好……”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的叫好。 泥鳅一乐。 “下面,我贵和班,将为大家奉上一场大戏,保证更加精彩!” 台下顿时不干了,纷纷喝骂,最终竟然汇聚成一句话,“我们要看仙女!” 泥鳅也不着急,哈哈一笑。 “不瞒诸位,《天女散花》的确有下半场,不过,今天不演!诸位要是想看的话,明天请早!” 说完之后,也不管台下的反应,转身下台。 包厢之中,几位公子气得脸都黑了。 卢十六狠狠一拍桌子。 “果然嚣张!” “这……这……这本来是一位好好的高人,怎么学得如此满身铜臭!?这……这……简直是有辱斯文!” 郑经就差破口大骂了。 李公子也很恼火,刚想开骂,突然意识到,这德和楼是自己的买卖,顿时神清气爽,还略带得意地问道:“嘿嘿……别说这个,我只问你,明天,还来不来看戏?” 郑经还没说话,卢十六就一声暴喝。 “当然来!不来?不来那是傻子!” 第87章 声震长街 德和楼一楼,众多观众纷纷鼓噪,嚷嚷着要让贵和班把《天女散花》演完,音量之大,竟然声震长街,让德和楼以外的人纷纷驻足,还以为德和楼开业第一天,就要闹出大事了呢,很多好事之徒,就驻足门口,等着看热闹。 二楼包厢之中,卢十六有些幸灾乐祸,对李公子说道:“李六,这事,恐怕不好办了啊,这么多观众都不干了,你说……这贵和班会不会演下去呢?”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崔七公子竟然也说话了。 “我估计他们得演下去……戏班子这种事,我知道,他们就靠着观众吃饭,要是得罪狠了,以后的演出,可就不好说了……” 李公子听了,沉吟了一会,却摇了摇头,没有附和。 “看看吧……” 德和楼的后台,现在也是一片混乱,众多演员都已经装扮好了,就等着开戏,却没有想到出现这种情况,大家都围到了杨凤楼的身边,等着他拿主意。 说实话,在演出之前,杨凤楼就知道,《天女散花》必然大受欢迎。 这出戏,原本只是佛经中一个小故事,根本不是京剧的传统剧目,乃是梅兰芳先生首创的个人本戏,灵感却来自于一副《天女散花图》,梅先生被画中天女的优美姿态深深吸引,这才请齐如山等梅党文人出手,历时半年有余的排演,才搬上舞台,甫一出演,便红遍了大江南北,随后,几经发展,成为了后世梅派青衣的代表剧目,在后世可谓经久不衰。 要是说,这出戏,镇不住大唐的民众,估计梅先生都不干! 虽然早就预料《天女散花》必然大受欢迎,但是杨凤楼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受欢迎到这种程度。 现在观众鼓噪不休,贵和班的演员们也都聚拢到身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眼神中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但如此,就连聂一锦和田小娥都跑了过来。 杨凤楼想了想,不管演出什么,都是要为贵和班扬名,而且要尽可能地将名声宣扬得更大,只有这样,才能更加顺利地完成右龙武军的任务。 那么,现在的选择就简单了,两个选择---- 第一,向观众们妥协,继续上演《天女散花》。 第二,按照原计划安排演出。 这两个选择,哪一个才能让贵和班的名声更大? 答案,显而易见! “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回去!赶紧把发型和头饰改过来,换衣服,快点!” “张辽,许褚,夏侯惇,李典,还有曹操,去后场!” “牛四,起锣鼓点!急急风!三遍!” “都给我听着,三遍急急风之后,不管外面什么情况,直接上《长坂坡》!” 杨凤楼做出决定之后,贵和班成员一哄而散,该干啥就去干啥。 牛四已经带着文武场面,敲起了急急风。 “呛,呛,呛,呛呛呛呛呛呛……” 一楼观众自然不太明白这锣鼓点代表着什么,鼓噪之声,渐渐平缓了下来。 二楼包厢,几位公子都是一愣。 “这个节奏……恐怕不是仙女吧……” 说着,郑经摇了摇头,说道: “看来咱们都猜错了,今天,注定是看不到下半场《天女散花》了……” 崔七公子也说道: “这贵和班果然硬气!李六刚才说,德和楼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兴建,他们就不来,我当时还半信半疑,这么一看,估计是真的……” 李公子闻言大笑。 “哈哈……我就觉得他们不见得会妥协,果然如此,怎么样?脾气大吧?” 说着,李公子站起身形,走到包厢的窗前,冲着楼下一声大喊: “手巾板!四个!” 楼下也有人高声回应。 “好嘞!” 说完之后,只见李公子把手伸出包厢窗口之外,一条纯白色的毛巾,从楼下扔了上来。 一连四条,每一条扔上来的位置,几乎一样。 李公子回身,将毛巾递给众人。 “擦擦,这天真够热的……放心,这些毛巾都是用开水煮过的,绝对干净。” 李公子这副做派,都给几个人看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李思睿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 “这也是贵和班杨老板的提议,我也没弄明白这是干啥,就记得他说,这样才有气氛……现在看来,还不错,哈哈哈……” 郑经当先反应过来,结果毛巾擦了擦,口中还在叨念着:“大开眼界啊,真是大开眼界啊……” 卢十六却没接毛巾,一指舞台。 “看,开场了!” 张辽等人,同上,起霸! 《长坂坡》,正式开演。 台下观众一阵哗然。 这贵和班,可真行! 到底没演《天女散花》,而是按照原本计划,上演了新戏。 台下观众,反应不一。 有脾气大的,直接就想离开,却发现台上四位武将同时起霸,那种配合着锣鼓的韵律,拥有与仙女不一样的美感,实在不忍放弃。 有的观众是从承天镇过来的,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承天镇的《长坂坡》,乐呵呵地坐了下来。 更多的观众,虽然不满贵和班的选择,不过也想得明白,既然贵和班敢于上演新戏,必然对其大有信心,说不定能和《天女散花》相媲美,最终,也坐下慢慢欣赏。 最终,鼓噪了半天的观众,竟然没有一人离开! 让贵和班上上下下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长坂坡》的演出之中。 贵和班曾经演出过《长坂坡》,如今第二次演出,自然驾轻就熟,将剧中各个人物,表演得活灵活现! 台下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 再加上镇州本就是赵云赵子龙的故乡,他的故事在这里家喻户晓,几乎人人耳闻能详,如今被贵和班以京剧的形式表演出来,更是抓住了所有观众的心。 那场面火爆得一塌糊涂! 几乎每一个出彩的地方,都能拿下一个满堂彩! 喝彩之声,再一次声震长街。 听得门外的所有人都心痒难耐,刚才还听得乱糟糟地骂街,这会怎么又齐声喊好了,这德和楼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多人在好奇之下,准备买票进入,却被告知---- 对不住,戏园子客满,您要是想看,明天请早! 这让门外众人纷纷咒骂之余,又无可奈何,最终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来看戏! 毋庸置疑,贵和班在德和楼的这一炮,响了! 第88章 公子看戏论英雄 二楼包厢中,四位公子看得津津有味,时而哄堂大笑,时而愤怒不已,甚至还会因为剧中的情节争论起来。 “啪”卢十六又是一拍桌子,“这贵和班当真可恼!我幽州的张三将军,本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大将,被他们这么一演,岂不成了遇事则迷的荒野莽夫!?” 崔七公子却是一笑,再也没有起初的那种愁肠百结,眉开眼笑地完全投入到《长坂坡》的剧情之中,听了卢十六的话,不由得开口: “卢十六!你莫要给你们幽州人脸上贴金,谁不知道张三将军性情暴躁?哪里来的智勇双全?我看贵和班这么表演,倒是活灵活现,正所谓恰大好处!要说智勇双全,还得说咱们常山赵子龙……” 崔七话还没说完,卢十六就不干了。 “智勇双全!?你给我说说,《长坂坡》里赵子龙怎么个智勇双全?充其量也就是个勇冠三军!” “那还不行!?身怀幼主,在曹营之中杀得七进七出,我看,不仅仅勇冠三军,还是忠义无双!” “崔七,你莫要欺负我读书少!忠义无双说的是关云长!再说,就算赵子龙勇冠三军,也是镇州常山县人,和你个深州人有啥关系?” “都是我成德方镇之人!” 崔七公子一句话,噎得卢十六半晌无语,最后,竟然学着军中张飞的样子,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哇呀呀,喳,喳,喳,喳喳喳”,看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几人笑过之后继续看戏,随着剧中情节的跌宕起伏,完全被《长坂坡》的喜怒哀乐所感染,在看到糜夫人,为了不影响赵云战斗,毅然投井的时候,忍不住一阵唏嘘不已,这四位五姓七家嫡系公子,此时的种种表现,与一楼散座的看客如出一辙。 在京剧面前,贩夫走卒与世家子弟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剧情继续发展,赵云一时不查,跌落陷马坑,身边众多曹军将士,手抖兵器,呼喝上前。 四位公子无一不屏气凝神,满是紧张地紧盯台上。 当赵子龙奋起余勇,勒动战马,跳出陷马坑的时候,四位公子,表现却各有不同。 崔七,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心有余悸。 卢十六最是直接,狠狠一拍大腿,大声喊好。 而郑经郑公子,却打开了折扇,轻摇两下,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恰巧被李思睿看到。 “怎么,郑公子好像有些惋惜?是对赵云,还是对贵和班?” 郑经一愣,看着李思睿调侃中略带严肃的脸色,不由得哑然一笑。 “都不是,我是在替曹操惋惜。” “哦?愿闻其详。” “也没有什么,我刚才就是在想,赵子龙身陷陷马坑,这恐怕是曹操最好的机会,只可惜他没有把握好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曹操命人放箭,击杀赵云,自然也会结果了蜀汉幼主,最起码,刘玄德身陨白帝城之后,蜀汉就会分崩离析,就算有算无遗策的诸葛孔明,恐怕也会独木难支……况且,如果刘玄德的唯一血脉断绝,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与孙曹两家三分天下……” 李公子一听,仔细想想,倒有些道理。 “郑公子说得不错,想那刘玄德已然五十有余,真要是断绝了血脉,三国的历史,有可能会因此改变……唉,这么说来,只怪曹丞相太过爱才了,‘我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曹丞相如果知道随后的发展,估计就不会说这两句话了……” 却不料,郑经又是摇了摇头。 “曹操,妄为枭雄!所谓爱才,不过无稽之谈罢了,以此妇人之仁,如何能称霸天下!” 不但李公子愣了,就连还在看戏的崔七卢十六,也都诧异地看着郑经。 如果按这个话去理解的话,岂不是郑经的心性,比魏武还要阴狠? 郑经脸上一僵,自觉有些失言,不过一个愣怔的功夫,便反应了过来,哈哈一笑,对李公子一抱拳: “还没有恭喜李六公子,这贵和班果然拥有真才实学,这京剧更是引人入胜,以你我的身份,见惯了这世间的繁华,竟然因为一场京剧而争执不休,假以时日,德和楼必然成为镇州城内一景,就算扬名天下,也是指日可待啊……” 郑经一起头,崔七和卢十六也纷纷恭喜。 “好说,好说,同喜,同喜!” 李思睿自然不方便再说其他,一个劲地道谢。 随后,郑经又说:“等演出完毕,还要请李公子代为引见,也让我们见见这贵和班的高人啊……” 这话算是说到了卢十六的心里,“对,一定要见见……” “好吧。”李思睿答应下来,不过也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我只管带话,这位高人见识不见,我可不作保……” 郑经一笑,“这个自然,这才是高人行径……” 崔七却有些自嘲地一笑,“真没有想到,见一个戏子,竟然还得看他同意与否,嘿嘿,不过,倒是很是期待啊……” 众人说笑一番,继续看戏。 再好的戏,也有落幕之时。 随着曹兵败退,张飞也下了当阳桥去寻找刘备,这场《长坂坡》终于结束。 随着舞台大幕落下,德和楼楼上楼下都充斥着怅然若失,一时之间,德和楼中竟然静谧一片,随后,不知道是谁当先鼓掌,仿佛是惊醒了还沉浸在京剧舞台之美中的众人,所有人,全员起立,叫好声,喝彩声,鼓掌声,差点掀掉了德和楼的楼顶。 “好!” “太棒了!” “再来一个!”这是捣乱的。 至此,大幕再开,贵和班主要演员上台谢幕,更是将叫好声推向了另外一个巅峰。 这个时候,德和楼的谢掌柜登台,待掌声稍息之后,才朗声说道: “德和楼今天开业,贵和班第一天演出,承蒙诸位父老乡亲抬爱,德和楼和贵和班无以为报,只能将更好的京剧奉献给大家!” “明天,贵和班再演新戏,开场乃是《天女散花》的下半场,随后大戏,乃是贵和班排演的新戏《锁麟囊》,请诸位一定赏光!” 到了这时,台下的观众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而杨凤楼,却在卸妆之后,前往了二楼包厢,按照计划,今天演出之后,李公子在包厢之中,另有安排。 第89章 贺寿 杨凤楼要去二楼包厢,因为包厢中,有崔七公子! 这位崔七公子,出身博陵崔氏,乃是大房的第四代子弟,算得上嫡系中的嫡系,自由聪慧,却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没有进入仕途,而是帮着家族长辈搭理博陵崔氏的各种生意。 最重要的是,根据李思睿的情报网络显示,博陵崔氏支援青云门建设的各种资源,崔七公子,就是经手人! 不但如此,青云门中很多外部事物,也都是崔七公子在处理。 这一次,崔七突兀地出现在镇州城,让杨凤楼和李思睿大喜过望。 说不得别的,贵和班能够打入博陵崔氏,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杨凤楼进门,自由一番热闹。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贵和班的副班主杨贵杨老板,在刚才你们也看到了,赵云!大武生!”李思睿作为东家,当先开口。 杨凤楼赶紧叉手行礼。 “几位公子请了,小人杨贵,见过几位公子!多谢几位公子赏脸捧场!咱们按照道理说,应当是我贵和班的班主亲自前来答谢,只不过我舅舅他毕竟年岁大了,一场大戏下来,已经瘫软在地,只得让我这个小字辈前来,请诸位见谅见谅!” “嚯,活赵云来了!”卢十六很是自来熟,“刘备不来就不来,咱们最想见的,还是你这个大英雄啊……哈哈哈……” “您过誉,您过誉……” 随后,杨凤楼与四位公子纷纷见礼,只不过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崔七公子虽然也笑脸相迎,却不如卢十六热情,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赞誉了几句,便闭口不言了。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崔七身上的时候,郑经却说话了。 “杨老板果然年少有为,年级轻轻就能把赵云四将军表演得活灵活现,当真不易,只是,郑某有一事不明,还想当面请教。” 杨凤楼一愣。 “请讲。” “这一场《长坂坡》看得郑某心旌神摇,想必贵和班在都城长安也大名鼎鼎,只不过郑某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甚至‘京剧’这个名目也是第一次听说,难道郑某已经孤陋寡闻到了这种程度?还请杨老板为郑某解惑啊……” 杨凤楼哈哈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郑公子有此一问,也是正常,我贵和班是在离开都城长安之后才更名为贵和班的,以前,以我舅舅的姓氏为名,叫做刘家班,在都城长安勉强算是薄有微名,郑公子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 “哦?”郑经一听,顿时双眼一眯,“刘家班?但不知杨老板,是如何与李公子相识的呢?” 杨凤楼深深地看了郑经一眼,这个问题听着像闲聊,不过审视的意味很是明显,既然刘家班在长安城根本没有什么名气,怎么会把名声传扬到千里之外?又怎么认识赵郡李氏的六公子?更不用说,李思睿更是斥资十万贯建造德和楼,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在长安城中没有什么名气的戏班子? 这个时候,李公子说话了。 “哈哈……我倒是不认识杨老板,不过,我认识杨老板的舅舅,刘班主。”说着,看了郑经一眼,微微一笑,直接说道:“这贵和班的班主,以前刘家班的刘班主,在长安城中,可能没有什么名气,不过,在咱们赵州,可是声明不小,他就是刘蒲河……” “刘蒲河?” 李思睿还没有说完,崔七公子和郑经就异口同声地问道,只不过,崔七公子很是惊喜,而郑经公子,却是大吃了一惊。 两人这个表现,顿时引起了卢十六的好奇。 “这刘蒲河何许人也,怎么你们……?” 崔七公子说道:“这刘蒲河乃是赵州戏曲名家,最是擅长参军戏,在赵州一带声名赫赫,就连我崔氏所在的深州,也曾听闻过这位刘老先生的大名,只不过听闻他前些日子前往了长安投亲,没想到,竟然是这贵和班的班主,当真想不到啊……这么说来,杨老板的舅舅就是刘蒲河?怪不得,怪不得……” 李思锐哈哈一笑。 “不错,杨老板的舅舅,就是赵州刘蒲河,你道我十万巨资营造德和楼,是闹着玩的么?哈哈……还不是有刘老先生的名声作保?哈哈……只不过,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这贵和班能够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不但刘老先生亲自跳班,还有杨老板这样的高人,哈哈,我这德和楼,想不发财都难啊……” 杨凤楼连忙谦逊。 又一番烦扰之后,卢十六突然说道:“杨老板,最近可有闲暇,我想请你到我幽州演出……” 杨凤楼还没有说话,李公子就不干了。 “卢十六!你要干什么!杨老板和贵和班,才刚刚到了我德和楼,你就想挖我的墙角不成!?妄我还拿你当朋友!哼!” 卢十六连忙赔礼。 “六哥,六哥,别急,别急,这也怪我没有说清楚……我请杨老板到幽州,不是给幽州百姓演出,我是想请杨老板的贵和班,到我卢府演出,你也知道,我十三哥月前得了一个大胖小子,很得老太爷的喜爱,这不是要到孩子百粹了么,要是能请贵和班到家里演上一场,这不也让老太爷他们看个新鲜么……” 卢十六说完,李思睿的脸色这才好了很多,“要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要演个几天就回来,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看杨老板的想法了……” 卢十六听完,大喜过望,先是向李公子道谢,然后一脸希翼地望向杨凤楼。 杨凤楼却故作为难地说道:“既然李公子同意,我贵和班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咱们戏班最近排演的各种剧目,主要是盂兰盆节的应节戏,至于热闹一些的堂会戏,只有两场贺寿戏,以及一场喜庆戏,这场喜庆戏,最好是在结婚大喜的场合表演,却不太适合为小公子百粹上演……” 卢十六顿时一脸失望。 而崔七公子,却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有贺寿戏么?” 杨凤楼压制着内心的激动,与李公子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有。” 崔七公子立刻转向了李公子。 “六哥,小弟这里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我想请贵和班在八月十九前往深州,在我崔府为我崔家老太爷贺寿演出。” 杨凤楼听得心花怒放,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李公子却故作为难地沉吟了一下,随后装做无奈地说道:“为老太爷贺寿演出,自然没有问题,不过,这贺寿戏咱们毕竟还没有看到,总归心里有些不踏实,万一杨老板排演出来的剧目,有什么东西犯了老太爷的忌讳,那就不好了……杨老板您看,能不能在近期安排一下贺寿剧目的演出,让崔七公子看看?” 杨凤楼一听,想了想,说道:“可以,不过要等到盂兰盆节的三天庆祝活动结束,这三天的剧目早就安排好了,不得更改……” 崔七公子听了,有些为难。 “我到镇州,乃是有事要做,三天之后就要回去,实在是没有富裕的时间啊……” 李思睿和杨凤楼都沉默了,两个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万万急切不得,要不然的话,很可能引起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最好就是等待,等到崔七公子自己张嘴,要不请贵和班早到深州,在正式贺寿之前演出一次,要不就是挑个时间私下演出一次。 无论是什么,只要他提出来,杨凤楼就会故作为难地答应下来。 这样一来,整件事就用一种水到渠成的圆润,没有一点烟火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就在杨凤楼和李思睿两人,故作沉默却焦急万分等待的时候,崔七公子,终于抬起了头,仿佛做好了决定,刚要开口。 此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谢掌柜一脸无奈的站在门口。 “东家,杨老板,出事了……” 崔七公子,自然闭上了嘴巴。 杨凤楼气得眼前发黑,心中暗骂。 “这他么谁!坏了爷的好事!想死不成!?” 第90章熊孩子王镕 杨凤楼终于还是走出了包厢。 谢掌柜来报,有人捣乱,是个孩子,口气却不小,扬言要是见不到“活赵云”,今天就砸了德和楼。 按照杨凤楼的想法,只要崔七公子张嘴请贵和班前往深州为崔老太爷祝寿,就是一把火烧了德和楼,也无所谓,但是郑经郑公子多事,一力劝说以和为贵,那崔七公子碰上这种情况,自然闭口不言了。 杨凤楼无奈之下,只得离开。 德和楼的二楼包厢,以“天地玄黄”排序,每一个字,各有三个包厢,李思睿宴客的,自然是天字一号,而那个嚷嚷着要见杨凤楼的孩子,在地字一号。 前往地字一号的路上,谢掌柜还不断为杨凤楼介绍情况。 那孩子姓王,一个人来看戏,却带了大量的奴仆侍卫,行动坐卧之间,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军旅之人。 “杨老板,莫道我老谢废物,一个孩子都应付不来,我得提醒您一句,咱们河朔三镇与都城长安不同,那些军汉最是蛮横,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带着众多亲兵出入,他家中必定来头不小,一会您见到他的时候,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杨凤楼点点头。 虽然谢掌柜在不经意之间,让自己和李思睿的谋划功亏一篑,不过,这句提醒,却是真情实意。 河朔三镇,与都城长安,自然不同,而且,是大不同。 玄宗朝安史之乱,河朔三镇是叛军大本营。 德宗朝四镇之乱,河朔三镇是叛军主力。 即便经历了宪宗朝元和中兴,河朔三镇名义上奉皇室为主,实则行割据之实。 从一百二十年以前到现在,河朔三镇,在“判”与“降”往来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也让这块土地,也经历了超过百年的战争和混乱。 自然,在河朔三镇这片土地上,也就孕育出一个奇怪的现象,军将当政! 成德,魏博,幽州,三个方镇,自身的情况又各不相同。 具体到成德方镇,情况还算明确,除了节度使之外,掌权的军将,多是世袭于原安史叛军,几经叛乱之后,保存了大部分实力,又因投唐有功,被封赏在成德方镇。 这样的军将,有个很显著的特点,不讲理! 要不然的话,谢掌柜也不会将一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不多时,杨凤楼和谢掌柜到了地字一号包厢门前。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站在包厢门口,见到两人到来,审视的目光如同利剑,将两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通透,这才转身回禀。 包厢门一开,出来的,却是一位大汉,仿佛是侍卫的首领,同样审视的目光,比利剑还要锋利。 杨凤楼心下一沉,是个高手。 目光如刀,投注到身上,竟然激起了杨凤楼体内苦禅蠢蠢欲动,可见他给杨凤楼带来的压力之大。 侍卫首领也看出了杨凤楼的底细,冷哼一声,压低声音,冷声说道:“胆敢对小公子不利,必然让你生死两难。” 此时,却听得包厢内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怎么还不来?告诉他们,再不来我可就真砸了!” 侍卫首领高声应和一声,侧身,让杨凤楼进入了包厢。 包厢座位上,只有一个孩子正在无聊地拍着桌子,一见杨凤楼进来,略略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直接跳下座位,蹬蹬蹬地跑到杨凤楼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哈!赵云!我可逮住你了!” “任你在曹营中如何厉害,也逃不出少爷我的手心!” “对了,你真的叫做赵云么?” “还有,你的马真的掉在陷马坑里面了么?你的马不行啊,要不要我送你一匹好马?” “对了,你很厉害么?能不能打得过南宫叔叔?” “对了,对了,你……” 杨凤楼一阵无语。 本以为是个什么龙潭虎穴,没想到就是个好奇的孩子,种种问题幼稚得杨凤楼只想哭,你个熊孩子,倒是等我把崔七公子忽悠好了再折腾啊! 即便心中如何不满,他对个孩子也发泄不出来,另外,那位复姓南宫的高手,一直在身后盯着自己,也让杨凤楼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杨凤楼对付这样的孩子,还算有办法。 拿出后世明星对待粉丝的最标准姿态,用最温和的态度和最优秀的谈吐,慢慢与孩子聊了起来,一方面让他区分开戏剧和真实之间的差别,另一方面,也渐渐摸清了这个孩子的底细。 原来,这个孩子叫做王镕,今年八岁,乃是家中独子,临近盂兰盆节,家中大人有事,他又不想去参加各种盂兰盆节的活动,就带着家中侍卫在镇州城中乱转,这才进入德和楼,机缘巧合地听了两场京剧,王镕虽然还不懂什么综合艺术之美,不过也被京剧深深吸引,这才闹腾着要见杨凤楼。 只不过,等到杨凤楼还想再了解一下王镕的具体情况,身后南宫高手有意无意的一声咳嗽,让杨凤楼不敢再深入了。 不过,即便这样,小王镕已经和杨凤楼兄弟相称。 “杨大哥,明天你还演赵云么?” “不演了,明天有别的剧目,对了,今天跳舞那个大姐姐明天还会上场……” “是吗?太好了,那个大姐姐真漂亮,我明天还要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王镕终于在南宫高手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和杨凤楼话别。 杨凤楼亲自把他送出门外,一转身,脸就黑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天字一号包厢,却发现几位公子都走了,只有李思睿抱着杯清茶,正在浅酌慢饮。 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会,还是李思睿长叹一声,当先开口。 “杨参军,事情节外生枝,终归是意外,也急切不得……好在崔七已经开口,只不过还没有最终确定而已,咱们这两天找找机会,只要能再见到他,应该就能成行了……你也不必过于着急,实在不行,也只得以我个人的名义,请贵和班去给崔老太爷祝寿,终归要把你们送进崔府才好……” 杨凤楼缓缓摇了摇头。 “要是以你的名义前往崔府,只能算做贺礼,说不定就会安排到别院甚至大门处演出,距离崔氏核心,还是太遥远了……看看吧,最好还是能在这几天见到崔七,让他亲自邀请贵和班才好……” 想了想,杨凤楼狠狠一咬牙。 “我就不信了!这两天我让贵和班上下都卯上劲!我要让那崔七,不请贵和班去祝寿,他都不好意思离开镇州!” 第91章佛祖在你我心中端坐,而不是在香火缭绕之中 第二天,贵和班安排的剧目,依旧是两场,第一场小戏,《天女散花》的下半部分,第二场,大戏,《锁麟囊》。 这两场戏,都是聂一锦应工的重头戏。 至于杨凤楼,只是在《锁麟囊》一剧中串了一个老生,扮演薛湘灵的丈夫周庭训,整场剧目中,只是在最后一场中有几句道白,实在属于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他心中有事,也就不再参演,随便找了个人应工了事。 辰时未到,德和楼外已经人山人海,众多民众,都是听说了昨天演出的盛况,心痒难耐之下,前来一饱眼福,更有昨天就看了演出的人,今天更是早早地跑到德和楼门外等待,没别的说的,昨天《天女散花》才演了一半,今天怎么也得再看看仙子。 贵和班的账房张清,早早就来到了德和楼买票的小屋中,一边盯着买票,一边看着门外乌泱乌泱的人群,乐得合不拢嘴,还一个劲地叨念,发了,这回真发了。 杨凤楼却高兴不起来,他刚刚得到李思睿的消息,崔七公子,今天来不了了。 据李思睿打探到的消息,这次崔七公子前来镇州,是为了拜会镇州节度使,一方面是盂兰盆节的正常拜会,另一方面,也是博陵崔氏组建青云门,对成德方镇的实际掌权人做一个解释和报备,相对与这件事,崔七公子邀请贵和班去给自家老太爷祝寿,就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按照李思睿的说法,这两天,崔七公子无论如何也得先拜会了节度使之后,才会前来德和楼,只能盼着他尽早处理完这件事了。 杨凤楼听了,也知道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尽量做好准备,等着崔七公子再次上门而已。 该来的,不来。 不该来的,倒是来了。 熊孩子王镕,如约而至,一进德和楼就找到杨凤楼。 “杨大哥,我来了!” 杨凤楼看着他就心里有气,不过对着一张稚嫩的笑脸,却也发不出什么火来。 “来了,好,王少爷,今天还是地字一号?” “嗯,已经订下了包厢……”王镕说完,上下打量了杨凤楼一眼,疑惑地问道:“杨大哥,今天,你就穿这个演出?” 杨凤楼随便穿了件长袍,自然不是演出的服装。 “哦,不是,今天我不演……” “你不演?你也看戏么?来地字一号吧,咱们一起……” 杨凤楼笑了,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指了指舞台右侧的一张小桌子。 “不行,我得坐那,我得给他们把场……” “什么叫把场?” “哦,把场是我们戏班子的术语,这是他们第一次演出这两场剧目,怕他们不熟,出错,我就坐在那,给他们看着,万一出错了,也好给个提醒……” 小王镕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也给大姐姐把场……” 杨凤楼哑然失笑,“好啊……” 正在这时,泥鳅却找到了杨凤楼。 “杨老板,您出去看看吧,有怪事……” “怎么了?” “来了两个和尚……” “……” 来了和尚,不奇怪,但是,和尚要看戏,就奇怪了。 就算和尚要看戏,算不得奇怪,但是,和尚以化缘为名,要看戏,就不是奇怪,而是属于不要脸的范畴了。 原来,在德和楼外,来了两个挂单的和尚,一大一小,堵在德和楼门口不走,说是要化缘。 给吃的,不要。 给喝的,不要。 最后,给钱,都不要。 谢掌柜问他们,你们不是要化缘么?你们到底要什么? 小和尚说了,我们要看戏! 谢掌柜就郁闷了,这不是和尚化缘,这他么是无赖捣乱呢!有心找人把他们轰出去,却又不行,毕竟现在正是盂兰盆节,镇州城里里外外全是和尚做法,要是把这两个和尚赶走,再经过有心人这么一宣传,德和楼的名声可就臭了。 就在谢掌柜无计可施的时候,杨凤楼出来了。 “大和尚,你要看戏?” “我们师兄弟,都要看……”大和尚先是念了声佛号,然后说道,后来还恬不知耻地补了一句:“化缘着看……” 杨凤楼气乐了。 “这个缘,不能化给你……我德和楼开门做的事生意,不是善堂,就算礼佛以恭敬,也不能在这上头打开方便之门……” 杨凤楼的意思很明显,今天要是给你破了先例,以后是个和尚就过来化缘,连吃带喝再看场戏,这买卖,还怎么干? “阿弥陀佛!佛曰……” 大和尚开口,刚想说什么,杨凤楼却一摆手。 “大和尚,想看戏好说……” 说着,掏出一个小串,一串上十枚铜钱,直接扔给了泥鳅。 “大和尚找我化缘,我给他十个铜钱,他用铜钱买票,自然能够看戏喽……” 泥鳅一笑,一声高喊:“有客两位,里面请呐……” 围观众人,纷纷大笑,也有人,在人群中盛赞杨凤楼的处理方式。 化缘给钱,拿钱看戏,看似简单,实则是一种原则上的坚持----只要看戏,就得拿钱,没得商量! 至于以后再有和尚前来化缘,能不能化到看戏的铜钱,那就得看人家德和楼的心情了,说得直接一点,杨凤楼等于用区区十个铜钱,堵住了以后所有和尚免费看戏的口子,这是个铜钱,花的,可就值了。 大和尚一愣,他也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会这样处理,只得开口,“多谢施主随喜,不过,布施的铜钱,还是要修缮庙宇才好……我和师弟这看戏,还是……” 杨凤楼岂能让他多说,声色俱厉地一声高喝:“大和尚,莫要着相!铜钱是缘,庙宇是缘,看戏也是缘!佛祖在你我心中端坐,而不是在香火缭绕之中!还不快些斩去心魔!?” 杨凤楼不是啥虔诚的佛教徒,张嘴喝问,其实主要想用这些似是而非的言语,将大和尚镇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堵在德和楼的门口了。 却不想,杨凤楼随后而出的话语,被大和尚听了之后,顿时让他失魂落魄,低眉敛目,一遍又一遍地叨念着:“佛祖在你我心中端坐,而不是在香火缭绕之中……” 杨凤楼傻了,这啥情况! 突然,大和尚仰天大笑。 “悟了!我悟了!” 大笑三声之后,突然拔地而起,一溜清影,直奔东南,跑得那叫一个快! “杨施主!多谢指点!小师侄请代为照顾,贫僧去去就回!” 杨凤楼:“……” …… 是夜,镇州东南。 有天花烂漫,有地涌金莲! 第92章熊孩子,俩 杨凤楼郁闷极了。 大和尚这种神转折,不但让他始料未及,还甩给他一个小麻烦。 先是看了看大和尚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同样一脸迷糊的小和尚,杨凤楼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小师傅,刚才那个,真的是你师叔?他……他就这么跑了?你怎么办?” “贫僧自然跟着杨施主了……”小和尚双手合十,向着杨凤楼一礼,“另外,我师叔并不是跑了,而是被杨施主一语点化,突然顿悟……没想到杨施主竟然身具佛性,我师叔弟苦行一千余里,师叔每每将要突破,却总是不能全功,杨施主却能一语点化了他,实在是师叔的机缘……贫僧以后跟着杨施主,希望杨施主能够不吝赐教。” 杨凤楼一阵无语,这是赖定我了啊! “还看戏么?” “缘起缘落,变化无常,一切缘分,都在化缘看戏之上,贫僧自然要看……对了,贫僧法号,可爱。” 杨凤楼带着可爱小和尚进入德和楼,坐到把场的桌子旁,又是一阵无语,左手熊孩子王镕,右手小和尚可爱,带着两个八岁的孩子,给聂一锦把场,不知道聂一锦会不会找自己算账。 《天女散花》终于开场。 这场《天女散花》,杨凤楼是按照梅兰芳先生的本子排演的,在花奴追赶天女之后,却是维摩居士的四位弟子上场,一顿道白,念得小王镕昏昏欲睡,念得小和尚眉飞色舞。 小王镕好不容易挨到四位弟子下场,维摩居士又上场,与四位弟子之间又是大段大段的道白,听得他都快睡着了,一把拉住杨凤楼的衣袖。 “杨大哥,那大姐姐什么时候上场?” “快了……” “无聊死了……” 小王镕随口一句抱怨,小和尚却不干了。 “这位小施主,怎可用‘无聊’二字形容,台上句句都是佛门精要,平常时节,求一句而不可得,如今被杨施主统合到一起,乃是佛门一大功德啊……” 小王镕自然不听,还反问道:“小和尚,你是不是读佛经读傻了?我劝你还是还俗吧,这戏里不是说了----我的儿呀,你哪里知道这,做和尚香烟不许吃,美酒全无份,红粉佳人不许瞧;雪夜孤眠寒悄悄,霜天削发冷萧萧----多苦啊,快些还俗,我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小和尚也不甘示弱,口念一句佛号,也摘了剧中的台词回应:“小施主,我教导你,出家人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也。我今劝你众同伦,不必参谁看经文。但得一句弥陀佛,二六时中抱在心。万里浮云连赫日,人间处处有余光。” 这两个小家伙,估计在平日的生活环境中没有什么同龄人与他们玩耍,今天借着这场《天女散花》,可算是玩开心了,小王镕说什么俗家何如潇洒,小和尚就说一切皆空,小王镕说佛没日子清苦,小和尚就说佛门清净万法相随。 就这样,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了起来。 杨凤楼乐呵呵地看着,一个古灵精怪见识广博,一个佛法高深礼佛至诚,两个孩子各有特点又各执己见,一番争论下来,听得还挺有意思。 直到聂一锦饰演天女上场,两个人才算是消停了一会,不消停没办法,整个德和楼都被喝彩声叫好声点爆了,台下观众在天女散花的时候,看得如痴如狂,杨凤楼都怕有不要命地冲上台去。 《天女散花》,圆满成功! 略作休息之后,贵和班上演《锁麟囊》。 《锁麟囊》中虽然没有《天女散花》中那么多繁复的身段,优美的舞蹈,不过情节曲折,足以引人入胜,再加上聂一锦排习多日的唱腔,更是让观众领会了京剧中一种别样的优美。 春秋亭一折,大段的唱腔,彩声如雷。 登州失散,看得人黯然神伤。 三让座,真相大白,让所有观众在深深的期待中,看到了好人有好报的美满。 一场《锁麟囊》,完全掌控了德和楼的喜怒哀乐,让每一个观众,都跟着剧中人物的表现而深陷其中,仿佛也跟着剧中人物一样经历了各种是是非非。 当最终薛湘灵全家团圆,又与赵守贞姐妹相称的时候,整个德和楼欢声雷动。 《锁麟囊》,再获成功! 不过,这出戏,两个孩子看得就有点没意思了,毕竟他们刚刚八岁,对于什么出嫁,财富,天灾还不能完全理解,尤其是两个人都看不明白,自然也缺少了争执的地方,让两个孩子,感觉尤为无聊。 小王镕很是直接,“真没意思……” 小和尚罕见地没有反驳他。 小王镕突然拉起杨凤楼的衣袖。 “杨大哥,我还是喜欢赵云的戏,你什么时候再演?” 杨凤楼一笑,“这几天不行,具体的事件还没定,得过几天再说,而且还要看德和楼的安排,我现在也说不好,不过没关系,等到我上演赵云的戏的时候,一定想办法请你来看,好不好?” 小王镕很显然对后面的话兴趣不大,他只注意到时间还不确定这个问题。 “这样啊……好麻烦……” 小王镕一脸失望,突然目光一闪,“杨大哥,我请你到我家去唱戏好不好,到时候就可以演赵云的戏了!” 杨凤楼看着小王镕满脸放光,不忍心破坏他的兴致,轻轻一笑。 “好啊!” 小王镕顿时欢呼雀跃,高兴得难以自已,竟然不顾刚才和小和尚之间的“恩怨”,大方地对小和尚说道:“到时候也请你去我家看戏,我告诉你啊,那赵云的戏,可带劲了……” 不过,他身边的小和尚可爱,就有点失落了。 看着小王镕高兴的劲,小和尚也学着小王镕的样子,双手拉住杨凤楼右边的衣袖。 “杨施主,我可喜欢看刚才的那种戏了,戏里面好多佛法,按照我师傅的说法,叫做醍醐灌顶……” “那个……我请你到我们寺里去演戏好不好,你再多演几个带佛法的,好不好……?” “到时候,我也请王施主,到我们寺里去看戏……” 杨凤楼:“……” 第93章 乾符三年七月十七,贵和班在德和楼演出的第三天,也是镇州城盂兰盆节庆祝活动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德和楼门前就人声鼎沸,仅仅两天,德和楼贵和班的名声,就震动了整个镇州城,很多民众,都想亲自感受一下京剧的神奇和优美。 贵和班,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杨凤楼精挑细选之下,选择了两场精品的应节戏,在整个盂兰盆节最热闹的一天上演。 第一场,《天女散花》全本。 经过聂一锦整整两天卖力的演出,再加上杨凤楼最初级的饥饿营销,让《天女散花》这个佛经上的小故事,在镇州城内几乎家喻户晓,杨凤楼相信,《天女散花》的第一次全本演出,反响必然不错。 第二场,《目莲救母》。 要说应节,这才是最适合盂兰盆节的京剧剧目。 它同样取材于佛经,佛经的名字,叫做《佛说盂兰盆经》! 相传,目连的母亲青提夫人,家中甚富,然而吝啬贪婪,儿子却极有道心且孝顺。其母趁儿子外出时,天天宰杀牲畜,大肆烹嚼,无念子心,更从不修善。母死后被打入阴曹地府,受尽苦刑的惩处。 目连为了救母亲而出家修行,始得六通后,想要度化父母以报哺育之恩,却发现亡母生于饿鬼道中。目连盛饭奉母,但食物尚未入口便化成火炭,其母不能得食。 目连无计可施,十分悲哀,又祈求于佛。佛陀教目连于七月十五日建盂兰盆会,借十方僧众之力让母吃饱。目连乃依佛嘱,于是有了七月十五设盂兰供养十方僧众以超度亡人,目连母亲得以吃饱,却终究罪孽深重,只能从饿鬼道进入畜生道。 目连又诵经七天七夜,使他母亲脱离畜生道,进入天堂。 这便是盂兰盆节的由来。 《目莲救母》,诠释的,就是这个故事。 杨凤楼无比坚信,这场京剧,绝对不会让镇州城失望。 在《天女散花》表演结束之后,《目莲救母》的名字一报出来,就引得德和楼中齐声惊呼。 女雉饰演青提夫人。 雄鸡饰演目莲。 两个人一上场,就是一阵碰头彩。 雄鸡饰演的目莲,宝相庄严,甚至招惹得虔诚信徒顶礼膜拜。 随着剧情的发展,德和楼中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尤其看到目莲到地狱中寻找母亲,那一重重地狱的场景,在德和楼机关布景的表现之下,变得活灵活现,不由得惊呼连连,甚至还有胆小的,直接闭上了眼睛。 据说《目莲救母》演出结束之后,镇州城中佛教信徒大增,甚至到了无家不供佛的程度。 这当然是杨凤楼所没有想到的,但是,德和楼中如痴如魔的状态,已经明确的告诉他,贵和班三天的京剧演出,已然大获成功。 果然,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账房张先生就乐呵呵地来了。 “杨老板,咱们贵和班……嘿嘿,这回……嘿嘿……这回算是成了!” 这位张先生,现在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矜持,笑得都快能看见昨天的晚饭了。 “杨老板,我跟您说,刚才我去门厅,您猜怎么着?三文钱一位,今天足足进来三百多位,好家伙,就这大半天,就是一贯钱啊!等到明天咱们的价钱恢复成三十文,岂不就是十贯钱!” “这还仅仅是门票收入,按照咱们和德和楼的分成,咱们贵和班拿四成,再算上茶水点心干鲜果品的分成,咱们一天下来,收入八贯,一点问题都没有,哈哈……这么算来,咱们贵和班就算不能日进斗金,日进一两金子,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我还听门厅买票的人说了,茶楼也好,戏楼也好,只听说卖票卖不出去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还能卖站票!别说这镇州城了,就算全大唐,咱们贵和班,也是独一份!哈哈……” 杨凤楼点了点头,钱虽不少,却也在意料之中,张先生这种表现,纯属没见过世面,要是把京剧在黄金时代的演出情况说出来,杨凤楼估计,吓死了张先生都有可能! 此时,李思睿也过来了,张清一看,顿时抱拳道喜:“东家,发财啊……?” “还不是托了贵和班的福,张先生,咱们是‘共同’发财啊……” 说完之后,两人相视大笑,随后,自是一阵相互吹捧,直说得张清哈哈大笑,最后又去找贵和班的其他人去报喜。 他一走,李思睿才对杨凤楼说道:“杨参军,高兴一些吧……别的不说,只要是右龙武军出任务,我就没见过不用经费还能自己挣钱的,您这也算是开了右龙武军的先河啊……” 杨凤楼摇摇头,没有理会李公子的调侃,说道: “我刚才看了,崔七公子……还是没来……” 说到这个,李思睿也是一声长叹。 “别等了,今天他没来,估计明天后天,也来不了……我刚才得到消息,他这次前来镇州,是来拜会节度使大人的,一方面是为了节度使大人的独子贺寿,另一方面,估计也身负使命,将博陵崔氏组建青云门的相关事宜,向节度使大人通报一声……” 杨凤楼点了点头,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要知道,在河朔三镇,成德节度使就是一方诸侯,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博陵崔氏在朝堂上如何风生水起,却也不能把成德节度使不放在眼里,趁着节度使独子过寿的机会,顺便将青云门组建的相关事宜,与节度使大人做一个相应的解释,这是一个态度问题,只要博陵崔氏祖宅所在地深州,还在成德节度使的治下,这个过程,就不可避免。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便注定了崔七公子不会在镇州待太长的时间,他一旦完成了与节度使的会面,就会马上离开,将节度使的态度,带回博陵崔氏。 现在,摆在杨凤楼和李思睿面前的问题,就是崔七公子仅仅提出了请贵和班前去深州祝寿的意向,却没有确定相关的其他事宜,这让杨凤楼很是难受,一想到这件事,杨凤楼就想起王镕那个熊孩子来,要不是他,两天前这件事就落听了。 “在崔七离开之前,还能不能见到他?” “很难……”李思睿摇了摇头,然后一咬牙,,“实在不行的话,就以我个人为崔老太爷贺寿的名义,让贵和班前往深州……” 杨凤楼却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显得太过突兀,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那怎么办?” 杨凤楼想了想,突然问道:“节度使独子,什么时候过寿?” “明天……” “明天节度使独子过寿,崔七公子肯定会前往节度使府邸,要是想见他的话,这应该是个机会……最好,能让贵和班到节度使府邸去演上一场……” 李思睿一脸为难。 “这个难度更大,想进节度使的府邸演戏,必须得到节度使的邀请,毛遂自荐……没有可能……” 杨凤楼也是一阵头疼,总不能在节度使府邸门口搭台唱戏吧,搞得节度使不高兴,牙兵一围,剁碎了贵和班都有可能,作死都不是这么个玩法……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账房张先生和谢掌柜一起跑了过来。 “东家……” “杨老板……” “大喜啊!节度使府邸的二管家,刚才亲自过来通知,明天,叫咱们贵和班,去节度使府邸演出!” 杨凤楼和李思睿面面相觑。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这么巧? 到底怎么回事!? 第94章 戏比天大 “去节度使府邸演京剧……倒算一件好事……” 李思睿想了一想,慢慢说道:“只要去节度使的府邸,为节度使独子演上一场,贵和班的声名立刻会传遍成德,等到那个时候,咱们再去崔家给老太爷贺寿,身价肯定不一样……” “只是,王节度怎么会知道贵和班的名声,还特意安排二管家来亲自通知?这事,着实费解,不弄明白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李思睿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杨凤楼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应该没事……最起码,安全方面,暂时不用去考虑……” 不提贵和班强大的右龙武军背景,就是以贵和班在镇州城中的名声,成德节度使也不会轻易为难他们,就算真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右龙武军的指挥铜符一出,事情也会迎刃而解。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在节度使府邸的演出,对杨凤楼的任务,会有怎样的影响。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节度使不为难贵和班,而杨凤楼明天就能在节度使的府邸见到崔七公子,只要他明天再提起贺寿的事情,困扰杨凤楼多日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杨凤楼和李思睿分开,回到后台,把消息一说,倒是让贵和班上下都很是兴奋,正如李思睿所说,这是一个扬名的好机会,能够在节度使府邸演出,说明贵和班的京剧,不但能够在贩夫走卒之间引起轰动,还真正走进了大人物的视野,这对整个贵和班来说,意义重大。 杨凤楼勉励了贵和班众人几句,就准备安排明天演出的剧目。 “刘班主呢?” “下午就没见到他,我们都在后台,以为他和您一起把场呢……” “牛四,你带人去找找……” 杨凤楼也没当回事,直接开始安排明天的剧目。 “既然是贺寿,第一场,就演《麻姑拜寿》,第二场,咱们……上《龙凤呈祥》吧,终归让场面热闹喜庆就好了……” 《麻姑拜寿》取材于清代《调元月》传奇,乃是梅兰芳先生早年编演,说的是三月三日西王母寿辰,设蟠桃会,上中八洞神仙齐至祝寿;百花、牡丹、芍药、海棠四仙子采花,特邀麻姑同往。麻姑乃在绛珠河畔以灵芝酿酒,献于王母,欢宴歌舞。 戏中诸多贺寿的唱词和念白,全是祝福做寿之人福寿延年,在后世,历来是贺寿堂会戏的首选,杨凤楼选择它作为贵和班的第一场剧目,可谓中规中矩。 而《龙凤呈祥》,取材于《三国演义》,说的是东吴孙权和周瑜定下美人计,以孙尚香招亲为名,请刘备过江,准备拿下刘备讨回荆襄九郡,而刘备在诸葛亮的提点之下,过江之后先拜望乔国老,最终在乔国老的帮助下,甘露寺中相亲,最终抱得美人归。 这出戏虽然和贺寿关系不大,不过也极其喜庆热闹,并且有经典唱段“劝千岁杀字休出口”传世,也多用于堂会戏压轴,再加上这出戏贵和班准备良久,却一直没有面世,把它拿出来在节度使府邸做第一次演出,也算不错。 安排好剧目之后,贵和班的人就开始分头准备,都为明天的演出卯足了劲。 而杨凤楼找到了聂一锦。 “知道你爹干什么去了么?” “不知道,演完《天女散花》之后,我就一直看雄鸡和女雉的《目莲救母》了,还真没有留意……你也不用担心,我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好酒,这不今天没有他的演出,估计找地方买醉去了,过些时间,也就该回来了……” 聂一锦这么一说,杨凤楼倒是更担心了。 在贵和班排演《龙凤呈祥》的时候,刘蒲河饰演刘备,戏份很重,要是刘蒲河饮酒过量,恐怕会耽误了明天的演出。 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希望牛四找些找到刘蒲河才好。 可是,杨凤楼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直到华灯初上,不但刘蒲河没回来,牛四也没回来。 “是不是出事了?” 就在杨凤楼焦急万分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回来了。 刘蒲河满嘴酒气,浑身尘土,脸上还有一块淤青,衣服也不知道怎么扯了,那叫一个狼狈。 “这是怎么了?牛四你说!” 牛四搀扶了刘蒲河,一脸无奈,找到他的时候就变成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问刘蒲河,他已然醉得一塌糊涂,什么也问不出来。 转过天来,早早就有节度使府邸的二管家,前来贵和班居住的小院,足足二十辆大车,把贵和班接到了节度使府邸,并且安排了一个僻静的小院给他们。 “各位老板幸苦,咱们是午时开戏,一直演到晚宴,请各位老板费心,就在这个院子精心准备,等到开演之前,自会有人来引领诸位……” 二管家也是个利落人,交代完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贵和班也开始了准备。 勾脸,换衣服,准备道具。 杨凤楼走到了刘蒲河身边。 “刘伯父,你怎么样了?” “哈……凤楼,我没事,昨天喝了几杯,没想到就碰到个贼人,一番争抢,受了点伤……不过不重,一会我多用些粉底,也就遮掩过去了……” 杨凤楼点点头,刘蒲河脸上的淤青并无大碍,在装扮之后,如果不注意的话,看不出什么来,自然也不会影响到今天的演出。 不过,杨凤楼站在刘蒲河的身边,鼻尖处,突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草药味道。 “不对!” 杨凤楼直直盯着刘蒲河,看得他眼神有些躲闪,脑海中突然想起刘蒲河昨天回来的狼狈相,眼中精光一闪,一把扯开了他胸前的衣物。 入目处,是厚厚的绷带! 刘蒲河猝不及防之下,被杨凤楼得手,最终,也只能长长一声叹息。 “伤得重么?” 刘蒲河摇摇头。 “不重。没想到那小偷竟然还带着把刀子,我去追他的时候,他狗急跳墙,在我胸口划了一刀……怕你们担心,就让一锦偷偷买了点伤药……” 杨凤楼一阵沉默,刚想开口。 刘蒲河却抢先说道: “我真没事,你说过的,戏比天大!今天既然定了《龙凤呈祥》,我就算是伤得再重,也要演下来!” 戏比天大! 戏曲人传承了几百年的信念,让杨凤楼无话可说,只得点头。 他却没有注意到,当他转身的时候,刘蒲河终于如释重负地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第95章杨大哥,您愿意做我的赵云么? 成德节度使府邸,王府后花园。 杨凤楼站在后台,向着对面的座位望去。 主人还没来。 而其他客位上,基本都坐满了。 李思睿,崔七,卢十六,郑经等人,赫然在座,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从他们的着装举止,不难看出,要不是成德方镇的统兵大将,要不就是节度使衙门的文职官吏,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商贾打扮的人,衣着华贵,却举止卑微。 这些人应该都是宾客,在主人还没有到场的时候,不断结交寒暄,搞得整个后花园热闹非凡。 “节度使大人,到!” 有名大汉,阔步而来。 身高六尺,膀大腰圆,眉眼却很清秀,一捧长髯,随风飘荡。 正是成德节度使,王景崇! 这位在成德方镇执掌生杀大权的节度使大人,笑得很是随和,不断抱拳微笑,还时不时地和熟人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富家翁一般。 杨凤楼自然不会被他表面的温和所迷惑,右龙武军中早有关于王景崇的资料,这位节度使大人,手腕很是狠戾,统治着成德方镇,如同铁桶一般,右龙武军曾经给过他一个评价,笑面虎,说的就是他表面人畜无害,实际心狠手辣。 不过,让杨凤楼颇为不解的是,这位节度使大人,看着也不过而立之年,说是今天给独子过寿,难道……今天的主角,是个孩子? 就在杨凤楼犯迷糊的时候,一个小小身影跃然出现。 王镕! 今天的小王镕,可一点都没有熊孩子的模样,头戴小小金冠,身穿丝绸长袍,一抬手,一投足,一股富贵气就扑面而来,和德和楼中听戏的王镕,判若两人。 杨凤楼看着这个小家伙一直跟在王景崇的身边,怎么还不知道这么回事? 这个王镕,就是成德节度使的独子! 好吧,其实杨凤楼早就该想到的,只不过小王镕在德和楼的时候,身上熊孩子气息过于浓郁,一时之间,让杨凤楼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杨大哥,我请你去我家唱戏好不好?” “唱赵云戏,我喜欢听……” 曾经的对话,出现在脑海中。 好吧,这个熊孩子,也算是言而有信了。 杨凤楼自然也不能失信于人! “通知刘班主,在《麻姑拜寿》和《龙凤呈祥》中间,加一场《截江夺斗》……” “杨老板,这……来得及么?” “没事,《截江夺斗》就是一个折子戏,除了龙套,就是赵云,张飞,孙尚香,让雄鸡扮上,让聂一锦下了《麻姑拜寿》就换衣服……” 贵和班的其他演员自然无所谓,正如杨凤楼所说,《截江夺斗》的情节很是简单,说的是三国时期,东吴用计,以吴国太病重为名,请孙尚香从襄阳回东吴省亲,主要是为了将刘备的唯一血脉阿斗控制在手中,此事被赵云得知后,驾小船追击孙尚香,最终在张飞的帮助下,成功地救下了阿斗。 这折戏中,戏份最重的,是饰演赵云的杨凤楼,既然杨老板自己发话,其他人自然也不用多言。 午时,好戏开台。 《麻姑拜寿》一开场,就很是热闹,很多演员同时出现在台上,除了王母之外,还有汉钟离,铁拐李,蓝采和,何仙姑,吕洞宾,张果老,韩湘子,曹国舅等八仙,一个个笑语盈盈地为王母贺寿。 这出《麻姑拜寿》自然有它独到之处,不过用在年仅八岁的王镕身上,多少有些不合适,即便身边众多宾客都在齐声称赞,小王镕也看得兴趣缺缺。 杨凤楼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纷纷扰扰的《麻姑拜寿》结束,短暂休场之后,《截江夺斗》上演。 小王镕,顿时精神了,在座位上挺直了腰杆,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杨凤楼看到王镕的表现,自然表演得更加卖力。 “临崖勒马收缰晚, 船到江心补漏难。 娘娘若去留太子, 免得为臣挂心间。” …… 张飞:“好个常山赵子龙,拦江救主立奇功。” 赵云:“可笑孙权无见识,周郎妙计一场空!” …… 《截江夺斗》演完,台下掌声雷动,小王镕更是把两只小手拍得啪啪直响,还一个劲的大声叫好 随后,《龙凤呈祥》正式上演,自然又有一番热闹。 在《甘露寺相亲》一折之后,王景崇安排人排宴,就在后花园中,一边饮宴,一边听戏。 而作为今天主角的小王镕,完全被台上的京剧所吸引,只要杨凤楼饰演的赵云一出场,小王镕顿时高声喊好,前来贺寿的宾客也都会凑趣,只要小王镕一喊好,便立刻报以如雷一般的掌声,只看的笑面虎王景崇摇头苦笑,不过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要小王镕高兴就好。 华灯初上,月行中天。 贵和班的演出,终于结束了。 杨凤楼带着一干人等回到了临时小院,虽然此处相对偏僻,却也能够听到后花园众纷扰的欢声笑语,不过,总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 安排演员卸妆,收拾用具,让泥鳅前去和王家二管家接洽,杨凤楼准备收拾好了就离开。 却不想,小王镕竟然来了。 这个小家伙,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身边仅带着四名侍卫两名仆人,连一直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南宫,都没带在身边。 “杨大哥,你演得真好……” 杨凤楼一笑,却不知道怎么称呼王镕合适,一时间竟然没有开口,倒是一直跟着贵和班的小和尚汇源说话了。 “原来你就是节度使的儿子啊,你说要请杨大哥来家里唱戏是真的啊……” “当然了。” “那我就要请杨大哥去寺里面唱戏了,就是不知道方丈师兄能不能答应……” “哈哈……没事,你要是真想听那个什么目莲救母,就请杨大哥演啊,在德和楼也行,在我家也行,我请你……” “阿弥陀佛,那真是太好了……” 杨凤楼看着两个熊孩子,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个时候,王镕却凑过来说道:“杨大哥,赵云可真利害,长坂坡救了阿斗一次,长江上又救了他一次,阿斗的命真好,有这么厉害的人来保护他……” “杨大哥,您愿意做我的赵云么?” 第96章 我是你的赵云 “杨大哥,你愿意做我的赵云么?” 幼稚至极的问题,出自一个八岁孩子之口,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面对小王镕满是期待和希翼的眼神,杨凤楼哈哈一笑,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小脸。 “当然,我来做你的赵云,只要你有事,可以随时通知我!” 小王镕听了,顿时欢呼雀跃。 杨凤楼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身为成德节度使的独自,小王镕的身边,可不缺“赵云”,不说别人,就是那位姓南宫的高手,就足以保障他的安全,杨凤楼所谓“我来做你的赵云”,不过是不忍心破坏小王镕心中的美好罢了。 却不想,一直站在身边的小和尚可爱说话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杨施主要保护小王施主,正是时候。” 说着,向着王镕身边一位侍卫立掌为礼,口宣佛号。 “这位施主,你心存恶念,是针对小王施主么?”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了。 小王镕回头,看向这个侍卫,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你是谁?” 杨凤楼大惊。 一把拉过小王镕,藏在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那名侍卫。 那名侍卫也愣了,眼神闪烁不休,片刻之后,竟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动手!” 大喝一声,飞身扑向了杨凤楼身后的王镕。 随着他一声大喊,所有人都明白了,小和尚竟然一语成谶,这个侍卫果然对小王镕心存恶念! 更关键的是,他一声大喝之后,随行的另外一名侍卫,竟然也抽出长刀,狠狠一刀砍在身边的侍卫身上,转身又朝着最后一名侍卫冲去。 杨凤楼一手抓着小王镕,一手提着小和尚,飞身后退。 那名被叫破身份的假侍卫,紧追不休。 场面一时之间,混乱不堪。 假侍卫紧追在杨凤楼身后。 他的同伙,出其不意之下,又重伤了最后一名侍卫,正加紧进攻。 那两名仆人,完全被吓傻了。 而贵和班中人,纷纷惊呼,其中,右龙武军中人,见到杨凤楼遇险,就要冲过来。 杨凤楼在躲避假侍卫的追击中,眼神一凝,一手提起小和尚,狠狠一抡,竟将小和尚扔向了贵和班众人方向,同时口中大喝: “都别过来!结阵自保!” “保护好小和尚!”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救兵!” 那两位仆人这才如梦方醒,转身就跑出了小院。 也就是这么一耽误,假侍卫已然追到了杨凤楼身后,手中钢刀高高举起,一招力劈华山,狠狠劈向杨凤楼。 杨凤楼迫不得已转身迎战,一掌拍出,将钢刀带偏了方向。 这是杨凤楼和假侍卫之间的第一次交手,假侍卫蓄势待发,而杨凤楼仅仅仓促应战,成功将钢刀带歪,也让他对假侍卫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七品!” 杨凤楼心下一沉,虽说他是一名六品武夫,按照等级再说,还要超出对方一个等级,但是身边带着不谙武技的小王镕,战斗力大打折扣,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很难战而胜之。 而假侍卫也感觉到杨凤楼的内力等级不在自己之下,更不能给杨凤楼机会,让他将小王镕扔向贵和班,发了疯一般缠住杨凤楼,长刀飞舞,寒光闪闪,竟然一时之间逼得杨凤楼只能见招拆招。 不但如此,他还招呼同伴。 “点子硬!快!” 竟然是招呼同伴快点解决最后一名侍卫,与他一起,双战杨凤楼。 场面虽说危险,却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杨凤楼带着小王镕,和假侍卫缠斗在一起。 另外一名假侍卫奋尽全力,要击杀最后一名侍卫,却被他死死支撑住,竟然不惜以伤换伤,即便重伤也要缠住这名刺客。 而贵和班中右龙武军众人,在杨凤楼的严令之下,只能在远处看着,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杨凤楼,却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便会越来越好。 只要王镕随行的仆人搬动救兵,两名假扮的刺客,根本逃不出节度使府邸,这样的话,就不用暴露贵和班的右龙武军中人的身份,自然不会产生什么问题。 说实话,突发这么个状况,也是杨凤楼始料未及的,不过,能照这么发展下去,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方面及时救援王镕,自然会得到成德节度使王景崇的感激,另一方面,在这次危机中没有暴露右龙武军众人的身份,也不会影响到博陵崔氏的任务,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现在的关键,就是看节度使的救兵什么时候能来了。 杨凤楼相信,救兵不会远。 毕竟这场突袭,就发生在节度使的府邸,刺客依仗的,不过是“出其不意”四个字而已,一旦一击不中,等待他们的,必然是重兵围剿。 想到这里,杨凤楼更加轻松,与假侍卫周旋,更显得得心应手。 果然,时间不长,一道人影,一头撞进了小院之中,正是去搬救兵的仆人之一。 “节度使大人已发救兵,马上就到!” 杨凤楼哈哈一笑,心中大定。 却不料,那名仆人在呼喊了一声之后,竟然快步接近杨凤楼和假侍卫战团。 杨凤楼顿时一惊。 “你要干什么?快些离开!” 却发现,那名仆人再也没有了刚才惊慌失策的样子,阴狠一笑,飞身而起,手中光芒闪烁,直奔杨凤楼! 这名仆人,赫然也是刺客一伙! 最关键的是,他隐藏得太好,竟然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临阵倒戈这一击,又是在杨凤楼身后猝然发难,让杨凤楼难以躲避! “噗!” 空中寒光一闪,杨凤楼肩头重伤! 假仆人一击得手之后,却不再动手。 那名假侍卫,也停下了攻击,与假仆人一起,呈犄角之势围住了杨凤楼。 假仆人冷冷一笑。 “我等潜入节度使府邸,只为小少爷而来,你一个戏子,险些坏了我等大事,本应将你碎尸万段,不过大爷今天心情好,只要你放开小少爷,就饶你一命!” 杨凤楼刚想开口,却不料小王镕倒是先说话了。 “杨大哥,放开我吧……他们潜伏多日,一直没有动手,应该只是为了抓我,不会坏我性命……你,治伤要紧……” 杨凤楼哈哈一笑,再一次轻抚小王镕的小脸。 “说什么呢?别忘了,我是你的赵云!” 第97章 行走江湖,总得会点武 “我是你的赵云啊……” 杨凤楼一语出口,使得王镕一时失语,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呆呆地看着杨凤楼, “啪啪啪……” 假仆人轻轻鼓掌,一脸戏谑地说道: “赵云?阿斗?哈哈……这是要单骑救主啊?可惜,这里,可不是长坂坡,我也不是‘不要死子龙’的曹孟德!既然你要表忠心,就跟着小少爷一起去死吧!” 杨凤楼却轻轻一笑。 “这么说来,那名跟你一起搬救兵的仆人,也凶多吉少了?” “嘿嘿……你不用再拖延时间了,不错,他就是死在我的手上,现在节度使府邸中,根本没有人知道小少爷遇险,至于你盼望的援兵,更是来不了了!” 杨凤楼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 说完之后,不顾刺客们疑惑的眼神,回身高喊: “锦尾,女雉,保护好贵和班的人!” “牛四,带着其他人,把院子看好,别让它们跑了!” “壁龙,石头,泥鳅,雄鸡,还有小程振,都过来吧,好好松松筋骨……” 杨凤楼一声令下,右龙武军众人,纷纷走出人群,一脸狞笑地走向这几名刺客。 宋岩更是活动着身上的关节,噼噼啪啪,如同炒豆子一般,一边向前,一边还在嘟囔:“就这么几个货色,用得着都出手么?我一个人就行!我可告诉你们啊,好些日子没打架了,憋坏我了,谁都不许和我抢啊……” 柴飞在一边听得直撇嘴。 “石头,你少来这套,这段时间以来,谁不是天天排演新戏,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憋着么?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活动活动,谁抢着,就算谁的!” 那假仆人顿时感觉情况不对,“你……你……你们……” 泥鳅顿时黑脸喝骂。 “你什么你!?要不是猴子不让出手,你以为就你们这么几块货色,还能蹦跶这么长的时间么?” 杨凤楼笑骂道:“行了,都别贫了,抓紧办事!要不是不想暴露身份,你们以为我愿意和他们周旋这么长的时间么?” 杨凤楼话音刚落,右龙武军众人纷纷出手。 柴飞,宋岩,泥鳅,都是七品武夫,再加上雄鸡这位货真价实的六品武夫,收拾几名刺客,简直是手到擒来。 一时之间,三名刺客节节败退,只不过勉强支撑而已。 小王镕都看傻了,尤其看到宋岩一拳轰出,直接把一名刺客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再想想他饰演张飞,勾画出黑蝴蝶十字门脸谱的憨厚样子,就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杨大哥,这……这……” 杨凤楼轻轻一笑。 “咱们贵和班行走江湖,讲究个以和为贵,不过,也总得学点武艺防身啊,要不然的话,遇见坏人怎么办?” 小王镕听着都想哭,我看你们才是坏人! 时间不长,两名刺客已然落败重伤,唯有那位假仆人还在苦苦支撑。 眼看就要尘埃落定,突然墙外一阵混乱,几道人影,突兀地越墙而过,还没落地,其中一名大汉就怪叫一声: “这什么情况!?怎么先动手了!?这和计划不符啊!” 假仆人一见到他们,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嘶吼。 “屁个计划!快救我!” 不过,他的话还没喊完,翻墙而过的几个人,就呼喝连连,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惨叫。 原来,牛四按照杨凤楼的吩咐,沿着围墙布防,为了防止假仆人等人逃走,却没有想到,从小院的围墙外面,又跳了几个敌人进来。 牛四虽然武功稀松平常,但是常年混迹在长安市井,最是善于敲闷棍,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等杨凤楼吩咐,直接命令右龙武军参水猿等人动手,参水猿等右龙武军一干人等,论武功,都是六品七品,本就比这些贼人的内力更加雄厚,再加上牛四这个闷棍宗师的指点,一出手就是阴险至极的石破天惊! 墙外一共跳进来八个人,落地的时候,有三位直接就倒下了,剩下的几位,就算没有完全失去战斗能力,也都或多或少地受伤了。 趁你病,要你命! 右龙武军,对待敌人从来都不手软,参水猿等人立刻上前围攻。 八名刺客中,以那位大汉为首,这位大汉被参水猿打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一边勉强抵挡,一边破口大骂。 “好你个聂三,你不按计划行事,坏了咱们的大事,我非要告你一状不可!你等着!” “狗屁!朱六,老子就是按照计划行动的,谁知道这贵和班扮猪吃老虎,还他娘有个小和尚,看你一眼,就能看出什么心中善恶来,你告我?我他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两人一边叫骂,一边应对右龙武军的冲击。 假仆人被打得节节败退,渐渐的,被逼到了围墙处的战团。 假仆人突然大喝一声,不顾柴飞刺来的匕首,竟然狠狠一刀直刺宋岩的面门,见宋岩一躲,转身就跑向了那位大汉。 大汉不顾参水猿的铁拳,高举手中钢刀,向着假仆人身后狠狠一劈,正好阻拦住柴飞的攻击。 而假仆人从大汉身边蹿过,钢刀一挥,也恰巧磕开了参水猿的铁拳。 两个人这招移形换位,当真是秒到了巅峰,即便右龙武军众人占据了绝对的主动,也被他们硬生生闯出了一线生机。 两人呼喝一声,齐齐跃起,竟然不顾其他的手下,这就要越墙而逃。 而右龙武军众人,不是刚刚被他们逼退,就是和其他刺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能阻拦两人! 眼看着两人就要逃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短枪,破空而至。 刷! 噗! “啊……” 假仆人,竟然被短枪刺透,生生被钉在了墙上! 大家回头一看,正是杨凤楼! 原来,杨凤楼要保护小王镕,没有上前参战,不过,也紧紧盯这局势的发展,早在两人相互喝骂的时候,杨凤楼就感觉到不对,毕竟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中,一般人都是先要去想如何逃出生天,而不是相互指责,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杨凤楼还是抄起了一把短枪,以防万一。 果然,两人移形换位,就竟然在危局之中寻找到了一线生机,马上就要逃走。 杨凤楼悍然出手,一枪投出,果然击杀了那位假仆人。 不过,那位大汉,却如何也留不下来了! “壁龙,泥鳅!追!” 第98章 再见赵良 节度使府邸一片大乱。 竟然有人刺杀王镕小少爷,这还了得! 这些刺客简直胆大包天,不但化妆潜入,还明目张胆地冲击节度使府邸,即便仅仅是一个偏僻的小院,那也是属于成德节度使的私人领地,这种行为,不啻于向王景崇宣战! 在一片混乱中,节度使的亲兵牙将,纷纷弓上线,刀出鞘,将整个节度使府邸重重保护了起来。 甚至还直接扣押了所有前来为王镕贺寿的宾客,王景崇说得好,这是为了保护大家,也为了甄别刺客余孽,也算是给所有人一份清白。 这种半强迫的软禁,自然让很多人不满,但是在满脸阴云的笑面虎之前,谁都知道如何选择才好。 这些宾客既然不能暂时离开节度使府邸,自然就会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谈论王镕被刺一事。 渐渐的,有消息灵通的人士,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邀天之幸,王镕无碍。 至于刺客为什么会失败,有人说是王镕的侍卫拼死战斗,有人说刺客潜伏能力一流,却刺杀能力末流,根本不可能成功,也有人说,别看王镕年仅八岁,实际上是一个千年不遇的武学奇才,现在已经成就了二品小宗师,收拾几个刺客,根本不在话下…… 相对这些胡说八道,宾客们最感兴趣的,还是刺客们的身份。 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结果,有个消息,在慢慢的流传---- 刺客,来自于青云门! “不可能!” 杨凤楼一边任由牛四为自己裹伤,一边对李思睿斩钉截铁地说道:“最根本的一个原因,青云门这么做,没有任何的好处!” “也不能这么说,”李思睿倒有不同的看法,“你想,如果真是青云门所为,一旦被他们成功的话,成德方镇立刻就会大乱,青云门虽然仅仅是一个刚刚成立的江湖门派,但是,你不要忘了,在他的身后,还有赫赫有名的博陵崔氏,以崔氏的能力和人脉,在乱局中火中取栗,捞足了好处,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呢?面对疯狂的王景崇?以深州之力,硬抗整个成德方镇的反扑?捞了多少好处,到了最后,都得吐出来,弄不好的话,还能亏本!博陵崔氏挺立近千年,怎会如此不智?” “还有,要是想让成德方镇乱起来,刺杀王镕,还不如直接刺杀王景崇,那才是真正的乱局,如果和你们李氏再联合起来,倒真的有可能瓜分了成德方镇,可是现在呢,刺杀王镕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么?” “那你怎么解释青云门的标志?在每一个刺客身上,都有一枚铜牌,正面是名字,背面是青峰入云,这可是青云门的独门印记!” “这恰恰是别人嫁祸青云门的手段!以这群刺客刺杀王镕的计划来看,幕后的组织者绝对是个心思周密的家伙……” “先是派人化妆潜入节度使府邸,然后确定小王镕的行踪之后,派人强攻制造混乱,如果能够一举擒获王镕,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就安排内应骤然出手,而且还是两个层次的内应,这个计划层层推进,可谓防不胜防,要不是正好碰上我贵和班,有碰上小和尚能够读懂人心中的恶念,还真有可能被他们成功!” “最关键的是,他还预料到了事情失败的情况,无论是先前潜入节度使府邸的三名刺客,还是后面强攻的八个人,在失手被擒之后,全都吞食毒药,自杀而亡!” “你觉得,这样一个心思周密的组织者,会让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那么明显的标志么?肯定不会!” 杨凤楼说得李思睿连连点头,随后问道:“那他们的身上,怎么会有青云门的标志铜牌?” “这是嫁祸的手段!幕后之人,必然想引起节度使王景崇和青云门,甚至与博陵崔氏之间的矛盾,谁能够从其中获利,谁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错,就是这样。”李思睿点点头,沉吟半晌,却说道:“我刚才想了想,如果成德方镇真的乱了,能够从中获利的势力不少,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要是能有个活口,就好了……” “我已经安排柴飞和泥鳅去追最后那名大汉了,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咱们些惊喜……” “哦?”李思睿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讲?” “南柯梦,听说过么?” “你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 “别管这些,重点是,我把南柯梦给了柴飞,如果他们追击到那名大汉的话,你求你缠斗,然后柴飞在战斗中,也会缓慢释放南柯梦,你也知道,这种东西的药性很是霸道,等对方发觉的时候,柴飞泥鳅一拥而上,绝对不会给他吞服毒药的时间!” “然后,就抓住了活口!”李思睿顿时大喜,“这么说来,咱们就很容易确定他的身份了?哈哈……只要落在咱们的手上,我就不信,还有右龙武军审不下来的犯人!” 杨凤楼点头微笑,和李思睿静静等待。 不多时,柴飞和泥鳅两人回来了。 不过,情况却不好。 两人都阴沉了脸,泥鳅提着一具死尸,正是那一名大汉,脸色紫黑,显然已经中毒身亡。 而和两人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人,杨凤楼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赵良! 杨凤楼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 泥鳅没好气地把大汉往地上一摔,一指赵良,怒气冲冲地说道:“你问他!” 原来,泥鳅和柴飞两人,追踪上大汉之后,就是按照杨凤楼的指示,一边缠斗,一边使用南柯梦,眼看着药效就要发作,赵良却突兀地冲了出来,手中银枪一摆,大喝一声“你们果然不是好人”,不由分说就敌住了柴飞,而那位大汉,得了这么个空,掏出怀中毒药,直接服毒自尽,让泥鳅和柴飞功亏一篑! 赵良一看,顿时感觉这事诡异,不过这位少侠绝对脑子有坑,竟然还不依不饶,说是贵和班逼死了这位大汉,非要来找杨凤楼理论一二。 这才有了赵良和泥鳅柴飞同时回来的情况。 “我去!”李思睿听完,气得直翻白眼。 而杨凤楼更是黑了脸,冷冷地看着赵良,一言不发。 小院之中的气氛,凝滞如同深湖之底! 第99章 这个好人,我不做也罢 “这么说来,又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杨凤楼紧盯着面前的赵良,声音像是九幽中刮出来的寒风。 赵良怡然不惧,挺胸抬头,大声说道:“好事?我看是为非作歹才对!这遮天手张大哥,在成德一带声名赫赫,乃是江湖之上一位响当当的大侠,最能仗义疏财!今天,竟然被你贵和班两人生生逼得服毒自尽!哼!我倒是要问问,你曾经说过,你们是好人,到底好在了哪里?” 杨凤楼笑了,没想到赵良还认识这个大汉,好,好得很,怪不得什么都没问清楚就直接动手了呢,原来又是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不过,想到这里,杨凤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以前我就听人说过,好人做不得!原本我想,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只要我问心无愧,也就是了……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捣乱,到了现在,还敢质问我!” “刚才我就在想,你凭什么!?” “直到你提到我是‘好人’,我才想明白,因为我是个好人,你才不怕我,你才敢给我捣乱,你才敢当面质问我!” “既然这样……这个‘好人’,我不做也罢!” 杨凤楼话音落地,已然飞身而起! 八步赶蝉连续发动,仅仅三步,就到了赵良的面前! 一拳轰出! 杨凤楼含恨出手,六品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竟然在空中打出“轰”的一声,如同惊雷一般! 赵良没有想到杨凤楼悍然出手,只得架起双臂,仓促应战。 “轰!” 一声巨响! 赵良竟然被杨凤楼一拳轰飞。 杨凤楼发动走边八式,速度更快,竟然追上了赵良飞出去的身子,抬腿过顶,一招力劈华山,如同战斧一般,狠狠劈中赵良! 赵良连遭重击,身上的拳架子竟然被打散了。 杨凤楼更是得理不饶人,一步上前,长锤出手。 “轰!” 又是一声巨响。 铁拳正中赵良丹田上三寸! “嘭!” 赵良被一拳打倒,生生被震散了全身的内力,一时之间,竟然趴在地上不得起身。 小院众人,都看傻了! 从杨凤楼悍然出手,直到赵良倒地,短短时间,如同兔起鹰落一般,两人就分出了胜负。 杨凤楼击垮赵良,仅用三招! “卑鄙!偷袭得手,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和我拉开场子,再打一场!” 赵良被打倒,根本不服,倒在地上还在口出狂言。 杨凤楼冷冷一笑,慢步上前,一脚踩住赵良的脸,还拧了拧。 “你忘了,我不是‘好人’了?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才是我这个‘坏人’应该做的事……” 说完之后,弯下要去,看着脚下扭曲的脸,杨凤楼冷冷说道: “赵良,字修谨,镇州常山县人,三国名将赵云赵子龙的嫡系子孙,家传百鸟朝凤枪,现年十七岁,七品武夫,于咸通十四年六月,因常山县地主张德全强抢民女,愤然将其击杀,随后浪荡江湖,人送绰号,白衣银枪,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杨凤楼口中之言,竟然是赵良的底子,即使很多在赵良看来很隐秘的东西,也被杨凤楼信口说出。 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杨凤楼身为右龙武军行军参军,主要的任务,就是监察江湖,这一次带队前往成德方镇,路上遇到的江湖人,自然要顺手查上一查,再加上赵良已经看破了贵和班的一些底细,更是杨凤楼重点探查的对象之一。 所以,说出赵良的情况,根本不足为奇。 而这些话,落到赵良的耳朵里,就犹如惊雷一般。 他却不知道,更为震撼的,还在后面。 “家中仅一孤母,刘氏,以贩卖布头为生,现年四十有三……” “你要干什么!?” 赵良一声怒吼,竟然双臂撑地,缓缓抬起了上身。 “哼!” 杨凤楼冷哼一声,苦禅内力沉积右腿,一脚将赵良再次踹在地上,却不理赵良,对李思睿说道: “李公子,麻烦你出动人手,请赵家婶子到咱们的地方做做客吧……” “你敢!” 赵良一声嘶吼,竟然又抬起了上身。 “嘭!” 再次被杨凤楼踹倒。 “怎么?李公子,有问题?”杨凤楼轻撇了李思睿一眼。 “哦……哦,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安排……” 李思睿竟然被杨凤楼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答应。 杨凤楼再次弯腰,盯着赵良通红的眼睛。 “小子,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母亲的,只要你为我做事,等到事了,自然是你们母子团聚之时……” “不过,提醒你一点,我现在是‘坏人’,你最好听话,否则的话,哼哼……” “违反江湖道义的事,我不做!”赵良厉声说道。 “江湖道义!?”杨凤楼仰天大笑,“你的江湖道义是什么?救援刺客?置成德方镇混乱于不顾?你个遇事则迷的混蛋!有什么资格谈江湖道义!?” 杨凤楼越说越气,飞起一脚,狠狠踢在赵良的身上,竟将他一脚踢飞,撞击在小院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看着顺着墙壁慢慢滑下来的赵良,杨凤楼恨恨说道:“既然你不会做事,那我就来教你!” “再提醒你最后一回,好好做事!” “别逼我!” 说完之后,杨凤楼回身,“带他去治伤!” 泥鳅顿时一激灵,赶紧上前,路过杨凤楼的身边,竟然低头而过,生生不敢看他一眼。 杨凤楼看着赵良被泥鳅架走,长长出了一口,不由得摇头苦笑。 整个小院之中,一片寂静。 无论是贵和班的众人,还是李思睿,全被杨凤楼突然的爆发吓坏了,谁都没有想到,平日中温和随意的杨凤楼,在暴怒之后,竟然是这么一副模样,就连平日与他关系最好的柴飞宋岩,在这个时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唯有小和尚可爱,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杨施主,果然已得我佛门护法之奥义,善哉善哉!” 杨凤楼又是一声苦笑,伸手狠狠一抹小和尚的光头。 “扯淡!” 第100章 意外之喜 乾符二年七月十九,重兵防卫的成德节度使府邸,终于打开了大门。 随着贺寿宾客的离开,节度使府邸所发生的事情,也被带了出来。 王镕少爷遇刺! 所幸,毫发无损! 刺客余孽,尽数伏诛! 消息过于劲爆,顿时形成一股可怕的风暴,席卷了整个镇州城,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风暴的余韵,还会漫延向整个成德方镇。 在这股风暴之中,除了“节度使”、“王镕”之外,还有其他的关键词,被有心人隐晦地传播,譬如,“青云门”、譬如“博陵崔氏”。 就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博陵崔氏在镇州城中唯一的一位嫡系子弟,崔七公子,找上了贵和班,开门见山,就是一句话: “杨老板,我现在正式代表博陵崔氏,请贵和班,于乾符二年八月,前往深州,为我崔家老太爷祝寿!” 杨凤楼顿时愣了。 因为王镕遇刺一事,博陵崔氏和青云门,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在这种时候,难道博陵崔氏不应该低调做人,然后拼尽全力洗清自家的嫌疑么?怎么还有心思为自家老太爷祝寿? 仿佛是看出了杨凤楼的疑惑,崔七公子傲然一笑。 “杨老板,不必多疑!我博陵崔氏立族千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现在不过宵小之辈嫁祸于人而已,我博陵崔氏自然清者自清!不但如此,我们还要为老太爷好好祝寿,不如此,不足以显现我崔氏一族以孝治家的根本,不如此,不足以彰显我博陵崔氏胸怀坦荡,不如此,不足以让那些宵小之辈自己跳出来!” 杨凤楼还能说啥? 只得高挑大拇指。 博陵崔氏,果然不凡! 这一套反其道而行之,把千年华族的豪气,表现得一览无余。 别的不说,就崔七公子的三个“不如此”一出口,杨凤楼竟然听出了一阵阵金戈铁马之声,当真是堂堂正正,与宵小嫁祸之谋一比,顿时高下立判! “既如此,贵和班必然按时抵达贵府,为老天爷祝寿!” 崔七公子哈哈大笑,多日来,眉间的郁结,一扫而空。 “崔七恭候大驾!” 说完之后,转身离开,行动之间,毫无拖泥带水之感,豪情尽显。 杨凤楼看着崔七公子远去的背影,长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拿到了崔府寿宴的入场卷,在整个任务的流程中,算是着实向前推动了一大步,可喜可贺。 不多时,李思睿过来了,也是满脸喜色。 “怎么样,崔七找你了么?” “找了,他正式邀请贵和班前往深州贺寿。” “哈哈……意外之喜啊,意外之喜,我还以为他博陵崔氏被卷入王镕遇刺的事情了,这崔府的寿宴即便要办,也会低调进行,没想到啊,没想到博陵崔氏竟然反其道而行之,这叫什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不知道吧,节度使王景崇在王镕遇刺之后,雷霆大怒,直接派人抓住了崔七,就要开刀问斩,却没有想到,这崔七在生死关头,竟然从容不迫、侃侃而谈,将博陵崔氏和青云门摘了个干干净净,最后逼得王景崇不得不放人,不过节度使也不是好相与的,直接告诉崔七,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博陵崔氏做下的,在八月十九老太爷寿辰之前,必须要拿出来一个交代,要不然的话,节度使就亲自带兵去给老太爷贺寿,就这样,崔七还能想着给老太爷大肆操办寿宴,真是,真是……” 杨凤楼也笑了。 “虎老雄风在!” “哈哈……不错!”李思睿也是大笑,“这博陵崔氏,果然,虎老雄风在!”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咱们省了不少事,不但可以直接进入崔府,而且,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崔家的主要精力,肯定会放到追查刺客的身上,咱们正好浑水摸鱼完成咱们的任务,这事……嘿嘿,当真是喜从天降啊!” 杨凤楼一笑。 “对了,哪个什么遮天手有消息了么?” “哦,查过了,他叫张华,乃是镇州城外张家庄的一个地主,家中巨富,从小就爱舞枪弄棒,现在七品武夫,绰号遮天手,在成德江湖上,也算薄有威名,这是基本资料,看着倒是很正常“ “不过,在咸通八年到咸通十一年的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在家,而是去行走江湖,据说最远到过江淮一带,这段时间的资料,是空白,我已经安排人联系右龙武军总部了,要求他们将张华这几年的经历,尽可能地提供给咱们……” 杨凤楼点点头。 “出成德,走魏博,过义成,天平,兖海,武宁,淮南……要是回程的话,就是宣武,忠武,河阳三城,这条路,可不近啊……” “怎么?有什么想法?” “放着家中金鼎玉食、娇妻美眷,用四年时间,走上几千里,就为了行走江湖?嘿嘿……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李思睿想了想,面容也严肃了很多。 “这么说,这个张华的身上,还有东西可挖?” “说不好,不过,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简单……” “行了,我再和总部联系一下,让他们重视起来,希望能给咱们点惊喜……” 两人商讨之后,各行其是。 杨凤楼回到贵和班,把下个月要前往深州的消息做了通报,并且做出了很多临行的安排。 “这个月,在德和楼,演五天,歇一天…… 第一天,老生戏,刘班主担纲…… 第二天,武生戏,我来…… 第三天,花脸戏,雄鸡领头…… 第四天,青衣戏,聂一锦负责…… 第五天,上演大戏,生旦净丑,全员上台…… 争取用着二十天左右的时间,把德和楼贵和班的名声打出去…… 下个月,八月十二,出发!“ 众人轰然应诺。 大伙散去之后,杨凤楼刚想离开,张清却找了上来。 “杨老板,下个月,咱们去崔府贺寿,包银怎么算的?” “……” “没谈?这……订金是多少?” “……” “也没谈?杨老板,您是准备带着贵和班,去深州喝西北风? “……” 第101章 深州 乾符二年,八月十四,晴空万里。 深州正西的官道之上,十余辆大车组成的车队,滚滚向前,正是离开镇州,前往深州为崔家老太爷贺寿的贵和班。 贵和班从八月十二从镇州出发,历时三天,终于赶到了深州。 贵和班众人,远远望到深州城墙,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不是因为路途艰难,贵和班人困马乏,而是因为,贵和班的实际掌权者,副版主杨凤楼,最近几天,情绪相当不好。 面沉似水,沉默无言,自从贵和班出发伊始,杨凤楼就是这么一副样子,搞得贵和班上上下下很是压抑。 所有人都不知道杨老板怎么了,只有账房张清隐约中有点猜测:杨老板答应崔七公子,在八月十九之前到崔府为老太爷祝寿,一没提包银二没谈订金,现在愁云满面,是不是怕崔家不给钱啊? 杨凤楼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他的情绪如此低落,完全是因为临行之前,接到了三个消息。 第一,关于遮天手张华,右龙武军总部终于回信了。 不同于杨凤楼和李思睿之前的猜测,这位遮天手,行走数千里抵达淮南方镇的时候,并没有止步,而是向西南方向一头扎了下去,竟然直入湖南永州,随后便突兀地消失了踪影,直到咸通十年的年底,才再一次出现在永州。 算算时间,整整一年零十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跨度,这位遮天手,竟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即使监察天下江湖的右龙武军,竟然也不知道他将近两年的行踪。 这个结果,让杨凤楼大为不满,虽然他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他就是觉得这位遮天手身上,应该还有秘密,所以,杨凤楼又通过李思睿,向总部传递了消息,要求对遮天手张华再次探查。 第二,紧邻成德方镇的卢龙方镇出了问题,一时之间,局势混乱不堪,最后竟然闹到了更换节度使的程度。 原来,原卢龙节度使张公素,性情暴戾,不为军士所喜,有大将名曰李茂勋,原是回鹘降将,因戍边有功,赐姓为李,随后野心膨胀,暗中击杀幽州宿将陈贡言,以陈贡言的名义,发兵蓟州,在幽州城外,大败张公素,逼得张公素只身逃亡都城长安,而他自己,自立为卢龙节度留后,并且在乾符二年年中,得到了朝廷的认可,成为了新的卢龙节度使。 这种事,在河朔三镇,算不得什么怪事,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在光怪陆离的唐末河朔三镇,简直成了金科玉律,无论你什么出身,哪怕仅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只要抓住机会,就能驱逐节度使,成就一方诸侯。 而朝廷的态度,那就是,随便! 只要你承认还是大唐的一部分,只要你不阻拦两税三分,这么折腾都行。 这种事,还轮不到杨凤楼一个小小的行军参军去管,不过,让他恼火的是,这件事,出得实在不是时候。 有右龙武军总部的可靠消息,有卢龙方镇的江湖人士,不满李茂勋的蛮夷身份,出手刺杀,不成之后,愤然南下,进入了成德方镇,甚至有卢龙江湖人士,直接放言要加入青云门。 青云门成立在即,其最后的根本目的,在杨凤楼等人看来一直悬而未决,在这么一种情况下,又有大量来自卢龙方镇的散兵游勇加入青云门,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杨凤楼等人探查的难度,又增大了不少。 如果说,以上的这两条消息,仅仅是给杨凤楼的任务增加了些许难度的话,那么,第三条消息,与他现在所执行的任务关系并不大,不过,却真正影响到了他的情绪。 第三条消息: 王仙芝,尚君长,黄巢等人,攻陷濮州、曹州,攻掠州县,横行山东,有饥民景从,王仙芝举事不过数月,收敛贼众已数万。 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破贼,为王仙芝所败。 群贼气焰,更加嚣张,转向东南,兵锋直指淮南方镇,又攻掠十余州县。 朝廷已派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围剿,未果。 这个消息,让杨凤楼很是纠结,一方面,盼着朝廷大军马到成功,击溃群贼,还大唐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另一方面,又盼着王仙芝黄巢等人,在朝廷重兵围剿之下逃出生天,好让自己能够手刃仇人,为杨烈报仇。 只不过,一想到王仙芝乃是江湖宗师,黄巢也是二品宗师,杨凤楼一个小小的江湖六品武夫,就颇有些力不从心。 “抓紧完成任务,然后请调随军,就算暂时不能正面击杀王仙芝和黄巢,也要靠近他们,以右龙武军为依托,让他们众叛亲离!” “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努力提升内功品级!” 在深州城下,杨凤楼终于从低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暗暗下定决心之后,抬头望向深州。 深州城一直在博陵崔氏的经营之下,据说千年以降,只有玄宗朝安史之乱的时候,被攻破过一次,在其他的时间中,还算是安稳,所以,深州城,在成德方镇中,经济发展还算是不错,城中居民,也算得上安居乐业,尤其是临近中秋,深州城很是热闹。 杨凤楼简单打量了几眼之后,就与刘蒲河告别,离开贵和班的大队人马,带着柴飞宋岩小和尚,从深州城北入城。 至于贵和班的其他人马,自然会在刘蒲河的率领下,与博陵崔氏进行接洽,同时为几天后的寿宴演出做好准备。 杨凤楼等人从深州城北门入城之后,按照李思睿临行之前的指点,在城中找到了一处酒楼,福隆酒楼。 这家福隆酒楼,乃是李思睿的私产,被他拿出来,作为右龙武军在深州的情报据点。 杨凤楼等人,前来福隆酒楼,正是要会见一位右龙武军成员。 几个人刚刚走到酒楼门口,就听到酒楼内一片喧嚣,却是有人正在吵架。 杨凤楼本不欲多事,却不想吵架之人拉拉扯扯地走到了门口,正好挡在了福隆酒楼的入口处。 无奈之下,杨凤楼等人只得驻足倾听,这一听,倒是被他听出来一件新鲜事来…… 第102章 江湖奇人赛卧龙 吵架的两人,挺有意思。 左边一位,身穿宝蓝色直缀,头戴软脚蹼头,衣冠浆洗得都有些发白,看样子是个落魄的书生。 右边一位,身穿黑色道袍,头上没戴帽子,用一根木簪别住头发,手里提一根竹竿,挑四尺长帆,上面写了两行小字:“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载。”还有一行大字,“铁口直断,赛卧龙”,一看就知道,是个算命的道士。 杨凤楼等人仔细一听,不由得哑然失笑,今天这事,还真挺新鲜。 原来,这位游方的道士,在福隆酒楼门口招揽生意,被酒楼中的好事之人,叫进酒楼算命,还说了,算得准,自有银钱,算得不准,饱以老拳。 这道士倒也不惧,开口就是整套的说辞。 “什么叫相面?一辈子吃喝穿戴,衣禄食禄,父母死亡,兄弟几位,妻宫克不克,有无子嗣,富贵贫贱,穷通夭寿,为人脾气秉性如何,少中老三步大运,哪步运好,哪步运歹,详详细细地我得把您这一辈子都给你说透了,这才叫相面!” “哪位问多少银钱,我告诉您,黄金有价艺无价,要我相面,须是铜钱千文,您还别嫌多!想我赛卧龙,武当山真武宫学艺三十载,早就学通了天地鬼神,这是师傅算得我尘缘未了,这才派我下山扬名,正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不留名不知道张三李四,雁不留声不晓得南北西东!” “今天既然进了这福隆酒楼,我送卦三位,不为求财,只为扬名,可是有一节,相面说得细,送卦说得少,不管说多说少,我只求您各位,过了今天,为我赛卧龙扬名!下面……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好货不怕检验,哪三位,想试试我的卦?” 这位算卦道士赛卧龙一张嘴,就把酒楼中的酒客都唬住了,难不成这位其貌不扬的道士,还真是为化外高人?又一听送卦,都纷纷出言相求。 赛卧龙倒也来者不拒,随手点了三位,指着其中一位。 “您先请吧。” “师傅,您给我算算我家父母是否安在?” 赛卧龙点头,却说道:“从你这面相来开,我已有所得,不过我不直接说,直接说显不出我的手段,这样,我写下判词,随后,您再自己说出来,大家再看我写的判词对不对,这样可好?” 所有人都看着新鲜,纷纷叫好。 赛卧龙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掏出纸笔,刷刷点点,片刻工夫,判词写就。 “这位,您家中父母可都安在?” “尚有一位健在。” “众位上眼。” 赛卧龙高举纸条,上面几个大字:父母双全不能克死一位。 “看看!”赛卧龙随口解释:“父母双全,这事不能!这位小哥命硬,已经克死了一位!” 嚯,真准啊! 大家纷纷称赞。 第二位上前,态度恭敬了很多,“师傅,您给看看,我可有妻室?” 赛卧龙写下判词,“寡居不能有妻”。 “我没有老婆。” “看看,我说你寡居在家,不能有妻,对么?” 嚯,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第三位上前,就差磕头了,“师傅,您受累,看看我这辈子,有几个兄弟?” 赛卧龙写下判词,“兄弟一位不能二三”。 “我只有一个哥哥。” “看看,我就说你有兄弟一人,或弟或兄,不能再想着或二或三了。” 嚯,这位是活神仙啊! 见高人,岂可轻易放过!? 众人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想要相面,却不想赛卧龙一举手边的长帆。 “诸位,诸位,某家学成以来,道号便是赛卧龙,蒙江湖朋友看得起,送了个绰号,叫做铁口直断,一方面,是抬举我相面最准,另一方面,也是说的我言而有信!刚才我说什么来着,送卦,只送三卦,现在三卦送完,再要相面,可要收取卦金了……” 周围的人顿时一静,刚才赛卧龙曾经说过,一卦千钱,这可不是啥小数目,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吃喝用度一月有余,就这么算是一卦的话,有点…… 不过,也真有有钱的。 人群中有一人,刚才那第一位验卦之人,直接掏出个银锭,就要上前。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福隆酒楼的角落里,顿时响起一阵大笑。 “哈哈哈……笑死我了……就这水品,也敢叫赛卧龙……哈哈哈……” 却是一位落魄书生,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人群都静了,唯有那位真心想算卦的,有点不乐意了。 “嘿,那位读书人,你不懂不要瞎说,得罪了老神仙事小,耽误了我算卦,我可不饶你!” 谁想,这位落魄书生,又是一阵大笑。 笑过之后,乐呵呵地过来,顺手写了一张纸条,拿在手中,却不让众人看。 “这位,刚才听说你父母尚有一位健在,我从你的面相上,看出来谁在谁不在,你可相信?” “不信。” “不信没事,我也写下一语判词,你说出来,看看我相得对与不对?” “哦?那倒是要见识一下,我父亲尚在。” 落魄书生递过纸条,上面五个大字。 “父在母先亡。” “看见了吧,父在,说的是你父亲尚在,母先亡,还用解释么?” 嚯,感情这位也是高人! 这个落魄书生说了之后,环视众人一圈,不顾道士难看的脸色,直接说道:“其实,你要是母亲尚在,也是这个判词……” 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愣了。 只听得落魄书生略带卖弄地说道:“父在母先亡!父亲走在了母亲前面,只有一位尚在的话,岂不就是母亲尚在,而父亲已亡?” “嘶……” 福隆酒楼中,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落魄书生瞥了道士一眼。 “他这套东西,乃是江湖骗术,有个学名,叫做‘连环朵’,你们仔细想想那些判词,无论怎样,都能用上,这还是相面么?” 众人一想,对啊,别的不说,就说那句“寡居不能有妻”,要是有老婆,就是“寡居不能”“有妻”,要是没老婆,就是“寡居”“不能有妻”! 这……这算什么老神仙?这不是老骗子么!? 那位算命的道士不干了。 “你干什么?我刚要叠杵,你就给我豁了鼓?什么意思?今天你给我说清楚喽!” 落魄书生一笑,“听听,这是江湖黑话,‘叠杵’,就是做好准备,马上就能要钱拿钱的意思,而‘豁了鼓’,就是揭破了他的骗局的意思,诸位,现在你们还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么?” 众人一听,纷纷大怒。 道士见势不好,转身要跑,却被落魄书生拉住。 两个人拉拉扯扯,就到了福隆酒楼的门口,正好挡在杨凤楼等人的面前。 道士急了,“你要干什么?破了我的局还不行?还不让我走?江湖水浑,都不好混,我劝你一句,江湖水深,你千万小心喽!” 却不想,那落魄书生根本不怕,哈哈一笑。 “我又不是混江湖的,我管什么水深水浑?你来看看,这是何物?”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 第103章 崔家大郎 落魄书生掏出来一把植物的果实,红枣大笑,颜色发紫。 赛卧龙一看,脸色就变了。 “还认识么?” 落魄书生冷冷一笑:“西蜀紫金山上紫金树结出来的紫金果,妇科圣药,什么两肋发胀,筋骨麻木,胎前产后,不思饮食,咳嗦痰喘,妇人的百病,就没有治不好的,而且这东西只产在四川紫金山,一共十八颗紫金树,每年出产,也就十斤八斤的,抡起珍稀程度,与武夷山上那三颗母树也不遑多让……” 围观众人,听得落魄书生说得神乎其神,又看到道士赛卧龙一脸尴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直楞着耳朵听着。 只见那落魄书生,用手一指道士赛卧龙。 “你本是青城山太岁宫的长老,从四川千里迢迢赶到成德,是为了访友,结果朋友没访到,自己倒得了重病,在旅店之中困顿良久,将盘缠银两花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没有办法,把带给朋友的紫金果拿出来发卖,不求发财,只求能回蜀中,但是这紫金果本事天地精华所孕育,断然没有贱卖的道理,是也不是!?” 周围人一听,哦,原来是怎么回事,敢情这老骗子不但相面骗人,还连带着卖假药,这个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不定谁还就相信了呢。 有心细的,听了之后,各自点头,不由得佩服这道士还真用心思,这所谓的“紫金果”乃是妇科圣药,他一个老道士用不上,这才会困顿良久,嘿,这个小细节,简直处理得天衣无缝。 杨凤楼等人听了,忍不住一阵无语,一气三清一佛堂,江湖十大门派中,一共就三个道家圣地,今天一天,就听着俩,真不知道老道士下次行骗的时候,会不会冒充终南山玄阴殿的高人。 落魄书生自嘲一笑,“家中老妻,跟着我受苦多年,身体一直不好,最近又添了个茶饭不思的毛病,我就抱着试试的心态,买了你二两紫金果……” 道士一听,嚷嚷开了:“我说你这人也真是,不就是二两紫金果么?你不要就算了,当时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但是,以后你再豁了我的鼓,我定然让你好看!说吧,多少钱?” 落魄书生白了他一眼,自顾自说道: “幸亏我多了个心眼,拿到药店去找大夫看了看,什么狗-屁紫金果,原来叫做‘细辛’!对症不对症先不说,大夫说了,这东西断然不能多吃,一副药里,绝对不能过了一钱!要不然的话,要于人性命有碍!” 周围人一听,顿时不干了! 你相面也好,卖假药也好,骗点别人家的余财,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你要是诚心害人,那可就是要害命了! “抓他去官府!” “就是!不能放过了他!谋财害命,少说刺配三千里!” “骗子!” 赛卧龙顿时急了。 “你可不能瞎说,我这东西是用枣糕搓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细辛粗心的!你说我骗你点钱财,我认了!我可不想害命啊!这事,咱们得说清楚!” 这个时候,群情激奋之下,谁还听他辩白,纷纷喝骂,有脾气不好的,就要动手。 赛卧龙一看,急得脑门子上都是汗,转眼一看落魄书生,突然眼中精光一闪,一个搓步就到了书生的面前! 然后…… 抢过他手上的紫金果,一把全塞到了嘴里! 一边嚼,一边吞,还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真是枣糕搓的……吃多少都没事……就是……别噎着……” 说话间,他竟将一把紫金果全吃了下去,就是噎得脸红脖子粗。 众人见状,纷纷大笑。 这道人也是个眉眼通透之辈,眼看着众人怒气消散,顾不得找落魄书生算账,一转身,就要跑。 却不料,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了后脖领子,直接提了起来,双脚一阵踢腾,就是落不了地。 原来,是宋岩,在杨凤楼的示意下,抓住了他。 杨凤楼完完整整地看了出好戏,心头的郁结,也都不翼而飞,看着赛卧龙被擒,便笑吟吟地对那位落魄书生说道:“这位先生,这个骗子是您揭发出来的,要不是您,说不定今天真会有人上当受骗,您看,怎么处置才好?” 那落魄书生瞧了赛卧龙一眼,又看了看杨凤楼,摇了摇头,“我家虽然不富裕,却也不少那些银钱,今天戳破他的骗局,只是怕他再拿‘细辛’这种坏东西害人……不过,要是真只为了谋财,而不是诚心害人,就放过了他吧,只是不许他在深州行骗就是……” 杨凤楼一笑,示意宋岩放他下来。 那赛卧龙没口子地道谢,然后在众人的哄笑中落荒而逃。 “如此,多谢小哥了。” 杨凤楼摆了摆手,“先生不怪我多事就好,以先生大才,直接戳破了他的骗局,他就算还想在深州立足,恐怕也是不能了……” 说完之后,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进福隆酒楼。 自然有伙计上前招待。 一套丙类暗语之后,确认了身份,将杨凤楼等人让到了二楼的包厢之中。 可惜,杨凤楼要见的人,还没有来。 就在伙计正要离开的时候,杨凤楼突然问道:“刚才那落魄书生,是谁?不认识的话,去查查……” “回禀参军,那位,就是崔家大朗。” “崔家?和博陵崔氏,是何关系?” “他名叫崔书杰,便是博陵崔氏第三代的大朗,也就是崔家的大少爷。” 杨凤楼愣了,崔家的大少爷,那可是崔家嫡系中的嫡系,说不好听的,那可是博陵崔氏的下一代族长的热门人选,怎会穿着浆洗发白的衣物,看起来如此落魄? “他是崔家第三代长孙,不过,是庶出,不过崔家千年传承之中,对立长还是立嫡,向来没有定论,他也颇受崔家老太爷和上一代族长的起重,不过,在他二十五岁的那一年,崔家宗族大会上,他与崔家老太爷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搬离了崔府,依靠着为人写信卖字为生,这件事,深州城内,很多人都知道……” “他因何与崔家老太爷发生争执?” “小人权限不够,不得而知,如果参军大人需要的话,请下令调阅档案。” “好,你持我手令,将档案拿来。” 伙计领命而去,片刻即回。 杨凤楼看着手里的卷宗,不由得眼睛一亮,看完之后,用手轻轻敲击崔书杰的人名,脸上露出些许微笑。 有点意思。 就在此时,杨凤楼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第104章 青云门 “见过杨参军。” 来人年岁已然不轻,三十余年的风霜雪雨,虽然并为完全摧毁了他的面庞,不过细微之处,也刻画出了足够的岁月的痕迹。 杨凤楼从李思睿处听闻,此人名曰瑞木南山,从二十一岁进入右龙武军,一直就在李思睿的手下做事,至今已然十五年,他为人沉稳,心细如发,更兼天赋尚可,在三年前已然成就七品武夫,在李思睿的情报网中,算得上名列前茅的行动人员。 这一次,李思睿将瑞木南山派出来,具体的任务,就是打入青云门,尽可能多地获取青云门的各种情报。 事实上,杨凤楼所了解的情报,大部分都是来自瑞木南山。 这次见面,是杨凤楼在离开镇州之前,特意向李思睿申请的,他要亲自面见瑞木南山,获取最新的青云门情报。 两人寒暄几句,就直接转到了正题之上。 先说青云门准备成立的时间。 乾符二年八月十五,定于青云山登仙广场,举办青云门的成立仪式,与此同时,还有新晋门派弟子的招揽大会。 再说青云门的具体架构。 青云门门主一人,副门主两人,长老四人,堂主六人, 剩下的人,暂时以“弟子”相称,也有等级划分,核心弟子,内门弟子,外门弟子。 瑞木南山,就是青云门六位堂主之一的传功堂堂主,主要负责对各级弟子传授功法。 现在的青云门,仅有核心弟子二十一人,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暂缺,在八月十八要举行的新晋弟子招揽大会上,主要招揽的,就是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 这么算下来,青云一门,真正核心的人员,只有三十四人而已,这个数字,要是放到江湖上小门派头上,也许勉强能算作兵强马壮,不过,要是考虑到博陵崔氏在青云门成立之前的种种造势举动,就显得有些雷声大雨点小了。 第三,瑞木南山又介绍了一下青云门的核心成员。 门主,崔忠,三品武夫,善使双刀,一套阴阳刀法,在江湖外功评级中,能够稳居上下,算得上一把响当当的好手,他本是孤儿出身,很小的时候,就被上一代崔氏族长收留,幼年练武,长成之后,成为崔氏祖宅的护卫副统领,对博陵崔氏可谓忠心耿耿,这回崔氏成立青云门,把他推举出来成为青云门门主,可谓题中应有之义。 副门主之一,崔义,四品武夫,善用钢鞭,所用鞭法名曰打神,气势不小,评级却不高,仅能占据中平,他的出身与崔忠相仿,只不过是个小乞丐出身,在十三岁的时候才被崔府收留。 另一位副门主,蒋流风,同样是四品武夫,惯用长剑,一手清风剑,用得出神入化,单打独斗,稳压崔义一筹,他却不是崔府侍卫出身,据说是崔氏一位嫡系子弟的朋友,受邀加入了青云门。 在青云门中,除了这三位绝对的核心之外,四大长老和六大堂主,各有详细资料,其中,比较令人意外的是,有一位长老,赫然是一位二品小宗师。 他叫南宫楠,二品小宗师,手持名剑焚天,惯用烈焰剑法,在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小宗师中,也算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南宫楠之所以成为青云门的长老,除了他本身功力深厚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算是崔家的一位外戚,现年五十六岁,结发之妻,就是崔氏族人,虽然不算做嫡系,却也是血源并不淡薄的旁支,也这让南宫楠被打上了深厚的崔氏印记。 最后,瑞木南山,还按照右龙武军行动操典的要求,给出了一份青云门核心人物的忠诚度评定。 忠诚度评级最高的,自然是崔府侍卫出身的崔忠和崔义。 由于他们特殊的经历,这青云门一正一副两位门主,对崔氏的忠诚度,毋庸置疑。 排在第二个等级的,自然是崔氏外戚南宫楠。 这位二品小宗师现在已经年届知天命,又常年和崔氏一族走动来往,说关系有多亲密,忠诚度有多高,那不现实,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喜欢“一动不如一静”,给个青云门长老的职位养老,据右龙武军的估计,这位二品小宗师,心中说不定多高兴呢,所以,他的忠诚度虽然不是最高,却是青云门整个核心体系中最稳的一环,当然,如果整个青云门面临身死大难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排名最低的,就是那位外聘来的副门主蒋拯。 据右龙武军的可靠消息,这位蒋拯,乃是崔氏第三代十三爷引荐过来的,崔家十三爷乃是崔氏经营方面的主要负责人,自然免不了和江湖人士结交,认识蒋拯也不足为奇,能够将蒋拯引荐到青云门中,据说是花费了大价钱的结果。 这种引荐方式,就有意思了,不管崔十三爷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可以确定蒋拯乃是一个贪财之辈,这样的人,与其说忠于崔家,还不如说忠于开元通宝呢,,自然,他在忠诚度的评级中,等级也是最低的。 “这个人,能不能争取一下?” 杨凤楼听了这么多,就问了这么一句。 “回禀杨参军,咱们已经有人去做了,只不过具体的操作不是我这条线上的人,乃是李公子安排的其他人手,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听他们说起过,这位蒋拯,果然贪财,拿下他的过程,主要难度,就在价钱上谈不拢,再详细的情况,属下就不太清楚了。” 杨凤楼点点头。 李思睿经营情报多年,拥有独特的职业敏感性,对于这样的人,自然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就会考虑收买的可行性,虽然暂时还没有结果,不过他的情报网络既然已经再运转,就不用杨凤楼操心了。 “这几天,青云门的情况怎么样?” “青云门上上下下,都在崔氏的配合下,准备明天的成立大会,大家各有司职,很是忙碌,除此之外,就是很多江湖人士,听说了青云门会在成立大会上招收子弟,纷纷涌到深州城来,不过,这些人,都是江湖上鸡零狗碎的东西,真有能耐的,没见着几个……” 杨凤楼一听,想起了刚才那位赛卧龙,不由得轻轻一笑。 “江湖水浑,都不好混。既然是鸡零狗碎,自然在江湖中混得不好,现在青云门招收正式子弟,又有博陵崔氏在背后撑腰,自然要过来碰碰运气,也算正常……” “只是不知道,明天的成立大会,得热闹到什么程度?” 第105章青云山上青云峰,青云峰上青云宗 深州西南,有片群山,占地广阔,以最高主峰为名,曰青云山。 青云山中山峰无数,不过大多是低矮石台石柱,真正称得起“峰”之一字的,除却主峰青云,唯有六座,分别以绿腰,悬胆,铁板,铜锤,花屏,点将为名,如同梅花六瓣,将青云山主峰青云峰围绕在中间。 青云山距离深州城不过十里,山峦叠翠,景色秀美,又没有什么财狼虎豹,历来是深州城中人消夏祛暑、踏青游玩的好去处。 不过,这种情况,在乾符二年年初就结束了。 有江湖门派青云门,要在开宗立派! 宗门,就在青云山! 原本这也没什么,你建你的宗门,我游我的青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自得其乐。 可是,当深州人,按照几十年上百年的习惯,在踏青之日携家带口欲蹬青云的时候,却被告之,青云山乃是私家领地,非请莫入。 深州人当时就愤怒了,青云自古就是深州之青云,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别扯淡了!别以为你拎着把破刀子,我就怕你!我邻居家的二小子夜从小就舞枪弄棒,现在还不是拎过来说打就打? 青云门的人也不上火,直接出示了官凭,上面刺史衙门的大印,赫然在目。 这才让深州人偃旗息鼓,回城以后细一打听,纷纷后怕不已,原来是青云门可不仅仅是一个江湖门派,它后面还有博陵崔氏撑腰,怪不得能通过深州刺史买下青云山……算了,不就是踏青么,城北那片草坡也不错,还省得爬山,年年上青云,多累? 不过,青云门成立这件事情,深州人还是想简单了,别的不说,随着青云门成立日期的渐渐来临,深州城内多了数不清的江湖人士,一个个腆胸叠肚横刀带剑,把深州城挤得满满当当,最可气的是,还有很多江湖上的鸡零狗碎,也跑来凑热闹,一时之间,小偷小摸,调戏良家,坑蒙拐骗,种种恶心事层出不穷,搞得深州城一阵乌烟瘴气。 乾符二年八月十五,青云门成立的日子,普通深州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等到这一天,这些江湖人,都该滚蛋了吧…… 果然,刚刚一大早,众位江湖上所谓的大侠,就从宿醉中醒来,呼朋引聚,直奔西南,全去参加青云门的成立大典了。 杨凤楼,也在其中。 他和宋岩柴飞,分别乔装改扮,混迹在各路江湖人马之中,一同前往青云山。 杨凤楼三人这一次前去,身上的任务倒是不重,只不过准备探查一下青云门成立大典的种种消息,以便与李思睿的情报网络做一个印证。 青云山距城十里,青云门的宗门,在青云峰山腰,深州城出发,路都算不得近,不过在江湖人的脚下,也算不得远。 一出深州城,各路江湖人马就放开了脚力,有心卖弄的,直接展开了轻功身法,努力维持了江湖高手的姿态,奋力向前,一时之间,深州西南,如同万马奔腾一般,倒真有一种豪迈的架势。 杨凤楼隐藏在人群之中,不紧,不满,跟着人群,快步向前。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杨凤楼就随着人群,抵达了青云山脚,略作休息之后,开始登山。 一路行来,杨凤楼在奔行之余,开始仔细观察这青云峰的营建,于细微处,发现了很多蹊跷之处,不由得大为惊异,思量良久,苦于手上的资料不足,只得暗暗记在心里,等回去之后,再想办法。 又是半个多时辰,杨凤楼终于抵达了青云峰半山腰的青云广场,青云门的成立大典,就是在这里举行。 青云广场,占地不小,一看就知道博陵崔氏投入了大价钱,借助地势,硬生生地在青云峰半山腰,凿出了一个足以容纳千人的大广场,这让众多江湖人士,对青云门的实力刮目相看。 青云广场已经布置停当,正南是一座高台,青云门的核心成员和与会的主要观礼嘉宾,都会在那里就坐,东西侧,也高搭了凉棚,以供各路江湖人马歇息。 正中间,是一座高台,一丈来高,三丈三见方,怎么看这么是一座擂台,真不知道青云门在成立大典的时候,怎么会搭一座擂台出来? 台下早已人声鼎沸,各路江湖人马聚集到一起,怎一个热闹了得!有关系好的大声谈笑,有仇怨的各自横眉立目,也有江湖中没什么名气的少侠,殷勤地恭维着传说中的江湖名宿,希求对方指点个一招半式。 在这纷纷扰扰之中,杨凤楼冷眼旁观,比照这脑海中的资料,认出了几个有名的江湖匪类,也认出了几位声明广播的江湖大笑,不过看着他们一副视而不见,井水河水、两不相干的架势,心中还真有点感慨。 江湖水浑,都不好混啊…… 不多时,吉时已到。 有青云门知客,在宗门之外高声大喊: “赵州降龙门,门主奔雷手崔让崔大侠,亲率门人弟子三人,到贺!” “沧州铁枪门,副门柱八方夜雨刘全贵刘大侠,亲率门人弟子六人,亲自到贺! “幽州龙虎帮,帮主飞天龙葛鹰葛大侠,副帮主下山虎古韵传古大侠,亲率门人弟子四人,亲自到贺……” …… 这些门派,仿佛就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排着队笑呵呵地一一进入青云门宗门,拱手为礼,爽朗大笑,要不是他们身上都带着自家的兵刃,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大地主孩子满月呢。 到贺的宗门,一个接一个地唱名进入青云门,当真是热闹了好半天的时间。 杨凤楼在人群中仔细倾听,脑海中不断对比各个江湖门派的资料,发现,这些宗门,大都是河朔三镇这边二三流的小门派,都没啥实力,门内最强的高手,也就是在四品五品中徘徊,甚至那所谓的幽州龙虎帮,名字叫得响亮,其实就是一群马匪,帮主副帮主都区区六品武夫,只不过两人练就了一手联击的功法,这才勉强在混乱的江湖中生存至今。 就在杨凤楼对比这些江湖小门派的资料的时候,青云门的知客,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随后,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声暴喝! “盐帮,巡查副使,黄爻,亲率盐帮门人弟子一十三人,亲自到贺!” 青云广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如同海浪,席卷了整个青云峰! 盐帮! 号称天下第一帮派的盐帮! 高手众多,帮众众多,来钱门路众多的盐帮! 竟然亲自到贺! 哪怕仅仅是十二位巡查副使之一,也足以给青云门增光添彩! 而杨凤楼,却面色铁青地握紧了拳头。 黄爻! 黄巢堂弟! 曾经,围攻杨烈! 第106章招收弟子 杨烈先败于江湖宗师王仙芝,后被黄巢叔侄八人围攻,重伤而逃,这黄爻,就是当初围攻杨烈的黄氏子弟之一! 也就是说,他是杨凤楼的杀父仇人!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杨凤楼还想早些结束博陵崔氏的任务,快点去找他们报仇,却没有想到,这个黄爻,竟然直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杨凤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后,终于松开了紧握的双拳,继而,抬起了头,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青云广场上,各路江湖人马还在不停地议论,大部分都在称赞青云门,竟然能够请得盐帮出现在宗门成立大典之上,当真是底蕴深厚,当然,也有人在猜测,盐帮此来,是不是不怀好意,不过,这种零星的议论,自然很快被淹没了。 盐帮黄爻等人,倒是和其他小门派一样,乐呵呵地走进青云宗门,奉上礼物,高声道贺,一点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 黄爻等人能够如同其他门派一样,对待青云门,青云门可不敢像对待其他小宗门一样,对待盐帮。 青云门门主崔忠,副门主崔义,蒋拯,亲自走下高台,上前迎接,自有一番热闹。 就在这时,青云门知客又是一声惊呼,随后高声唱名。 “碧涛门,朱雀堂堂主,霹雳火霍成霍大侠,亲率门人弟子八人,亲自到贺!“ 整个青云广场,又是一阵惊呼! 盐帮和碧涛门,竟然同时来为青云门成立到贺! 这还了得! 无论是谁,一进江湖,就听过一个顺口溜。 “一气三清一佛堂, 一拳一掌豪气扬, 盐帮丐帮龙王帮, 行走江湖避诡郎!” 这个顺口溜中,说的就是当今江湖的十大门派,其中“一拳一掌豪气扬”中的一掌,就是说的燕北碧涛门赖以传承的碧涛掌,自然,碧涛门,也名列江湖十大门派之一。 而盐帮,自然不用多说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云门,竟然得盐帮碧涛门先后到贺! 青云门这个面子挣得大了,副门主崔义亲自引领盐帮落座,门主崔忠带着副门主蒋拯,再次走过青云广场,亲自迎接。 又是一番喧闹之后,盐帮和碧涛门纷纷落座。 盐帮坐在了广场西侧的凉棚下。 而碧涛门众人,则坐在了广场东侧的凉棚下。 杨凤楼突然发现,盐帮和碧涛门,隔着中央高台而坐,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不由得开始暗自思索。 不提杨凤楼心中所想,只说青云门。 青云门突然得到盐帮和碧涛门同时到贺,不由得心花怒放,副门主蒋拯飞身上了中央高台。 “诸位,请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以雄浑的内力逼出,竟然声震整个广场,让青云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仅仅这一手,就超出了广场上大多数人的能力范畴,可谓先声夺人。 “是一剑西来蒋拯蒋大侠!” “好家伙,最少是四品内力,果然威力无铸!” “静静,都静静,听听蒋大侠要说什么!” 广场上,先是爆出一阵议论,随后慢慢安静了下来,将近千人,都仅仅盯着高台上的蒋拯,等着他再次开口。 “今天是我青云门正式成立的日子,多谢众位江湖同道赏光!” “我青云门占据深州青云山开宗立派,旨在传承武德,结交同道,在这煌煌盛世,做一名天平人,也是为了保卫这深州一方水土,略尽一番绵薄之力……” 原来,这位蒋拯蒋大侠,是作为青云门的副门主,代替青云门上上下下,做青云门成立的致辞。 按照道理说,他致辞的内容,必是青云门日后行事的总纲领,这对一个门派,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不过,蒋拯一开口,就是什么煌煌盛世,什么护卫深州这一方水土,这种话说出来,根本引不起各路江湖人马的兴趣,到了最后,蒋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引来了阵阵嘘声,最后总算是各路江湖人马顾及青云门的成立大典,还没有闹出更为过分的事情。 不过,却也有胆大的江湖人士,在人群之中高喊: “蒋大侠,副门主,这些东西,是你们门主长老才要去琢磨的事情,咱们听不懂,也不想听!某家只是听说,你青云门成立之后,要广招江湖人士入门!我们都是冲着这个来的,蒋大侠,现在你青云门也成立了,该给我们个准话了吧?” “就是,青云门到底招不招弟子,又如何招收弟子?” “拿出个章程来吧!” …… 蒋拯一笑。 “承蒙各位江湖同道看得起,愿意加入我青云门中!那我就将青云门招收弟子的章程说一下!” “青云门弟子分为核心弟子,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在青云门中,各有权限,不便多说,仅举一例,内门弟子,可以在讲经堂中,借阅江湖五品以上内功,以及中上品级以上的外功!” 蒋拯话一出口,青云广场,简直炸了! 混江湖,归根结底,还是以“武”字为根本! 能够提升江湖人武功等级的内功心法和外功招式,无一不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惜的是,这种东西,在江湖上,几乎稀少得到传说的程度! 不说别的,头几年,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一本《断水刀》的倒谱,仅仅评级为外功中上而已,就在江湖上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那一场江湖混乱,直杀得剑南西道血流成河,最后还是青城太岁宫人悍然出手,才算停下了这一场江湖风波。 现如今,只要加入青云门,成为一名内门弟子,就能够借阅中上等级的外功!? 更有头脑灵活的江湖人士,直接想到,内门弟子就能借阅中上外功,如果是核心弟子,岂不是能够借阅更高等级的武功!? 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么!? 想到这里,青云广场上各个江湖人士,都两眼放光了! 蒋拯很是满意台下江湖人的反应,微微一笑: “下面,我说说加入青云门的具体方式。” “第一,根据品级直接进入,只要是江湖九品以上武夫,只要显露自身的内功品级,就可以直接进入青云门,不过,必须从外门弟子做起。” “第二,打擂,无论您的品级如何,只要在这擂台之上连胜三场,就可以进入青云门,如果内功品级在七品之上,就可以直接成为内门弟子。” “第三,挑战,无论你的江湖品级,可以挑战我青云门十名核心弟子,只要不落败,就可以成为青云门,从内门弟子做起……” “诸位同道,我再提醒一句,在我青云门内,实行的是弟子积分制度,无论你的起点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只要进入了青云门,为宗门做出足够的贡献,自然能够获得足够的积分,用来提升你的等级……所以,在这次招新大会上,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都是一样的……” 蒋拯这句话,不说还好,等说完之后,各种江湖人马纷纷暗骂,原本还有人真想通过评定等级进入青云门,结果不成了,江湖人最是讲究脸面,日后一聊,我是获胜三场进入青云门的,我是挑战核心弟子进来的,我是评定等级进来的,没打……谁丢得起这人? 蒋拯笑得跟头狐狸似的。 “那么……谁先来?” 第107章我来! 蒋拯话音刚落。 高台之下,就是一声断喝。 “我来!” 嚯,是谁? 广场上的江湖人都惊了,中国人都知道“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江湖人更是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这蒋拯刚把青云门招纳弟子的具体办法说出来,多数江湖人还没有决定心中取舍的时候,竟然有人直接上台?真不知道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脑袋发热直接就上去了。 众人左右观瞧,只见一名大汉,已然飞身上台。 等杨凤楼看清了对方的样子,顿时一脸黑线。 他这是那恩将仇报的幽州四虎老大,张飞龙。 张飞龙冲着蒋拯一抱拳,“蒋大侠,某家幽州张飞龙,在江湖上有个小小的绰号,叫做飞天龙,今天听了蒋大侠所言,心中有所触动,准备投入青云门门下!” “我虽是一名江湖武夫,却也不屑那评级入选的方式,就想在擂台之上,会一会天下的英雄!” 蒋拯不知道他的底细,一看张飞龙长得豹头环眼,雄壮非凡,再听他说话豪情盖天,忍不住新生好感。 “好,如此最好!我祝飞天龙,飞龙在天!” 说完之后,转身冲台下高喊:“哪位……” 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来!” 嚯…… 这回不仅天下江湖人发愣,就是蒋拯这位四品武夫,都惊了! 嚯,青云门现在这么受欢迎么,话都不等人说完,就急着进青云门么? 定睛一看,台上大汉,生得豹头环眼,也是雄壮非凡。 台下之人一阵阵地发愣,这二位……怎么长得这么像? 杨凤楼也是一愣,仔细一看台上之人,差点笑出声来。 认识,幽州四虎的老二,张飞虎! 能不像么?亲兄弟! 张飞龙张飞虎两人见面,一点柔情蜜意都没有,反倒像是仇人一般,也不答话,各自虎吼一声,就撞击到了一起,战成了一团。 双方你来我往,不过五六招的工夫,张飞龙一记黑虎掏心,一拳轰在了张飞虎的胸前,直接把张飞虎轰下了高台。 此时,又一名大汉,生怕被别人抢了买卖一般,高喊一声,跳上台来。 生得豹头环眼,雄壮非凡! 幽州四虎,第三虎,张飞彪! 两人并不答话,上来就是拳来腿往,三五招之后,又是一招黑虎掏心,张飞彪被张飞龙,以同样的力度,同样的速度,同样的角度,一拳轰下高台。 张飞彪落地之前,还在高喊, “啊……你好厉害……” 杨凤楼双手捂脸,不忍再看,这演技……太浮夸了…… 现在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分明是张飞龙兄弟,利用规则的漏洞,假打擂! 他们兄弟们想得好,一连三场,直接把张飞龙送到内门弟子的位置上,然后剩下的兄弟,也不用打擂啊挑战啊,直接评级进入青云门,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有张飞龙一个内门弟子在,那些功法啥的,不就等于四个兄弟全有?又安全,又省事,何乐而不为? 他们当然又安全又省事了,可别人不干啊! 台上,蒋拯直接黑了脸,这是拿青云门当傻子呢?要是第一个内门弟子是怎么招进来的,青云门可算在江湖上出了名了,这门派也别组建了,所有核心成员,全都集体抹脖子吧,太丢人了! 台下的江湖人,纷纷大叫,有认识幽州四虎的,直接开骂。 张氏兄弟见到事情败露,却也不怕,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这样下来,就算不能进入青云门,也可以私下与他们交涉,少说要个什么功法之类的,问题不大,谁让这个招纳弟子有漏洞呢? “我来!” 幽州四虎的老幺张飞豹,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三哥上台的时候,早早就等在了高台下面,一看三哥下台,直接大喊一声,就要飞身上台! 却不想,人在半空,突生状况! 一道身影,如同白鹤冲天,从人群中陡然而起,竟然后发先至,赶上了半空之中的张飞豹。 “还是我来吧!” 说完,猛然出手,一掌摁住张飞豹的肩膀,狠狠下压。 “轰!”的一声,张飞豹竟然在毫无防备之中,被他一掌拍了下去,狠狠砸在高台之下,狼狈不堪。 而这位白衣少侠,借助一压之力,横渡半空,飘飘荡荡地飞上高台,毫无一丝烟火气。 “好!” 少侠白衣银枪,昂然挺立于高台,当真是风度翩翩,顿时引来一阵震天般的叫好。 更兼得破坏了张氏兄弟的计划,算是为所有江湖人出了口恶气,让所有人都不吝啬自己的欢呼声。 张飞龙的脸,顿时黑了。 “是你?” “不错,正式你家赵爷!” 正是白衣赵良! 杨凤楼在台下看着白衣赵良,不由得暗自点头,这货还真有点搅屎棍的潜质,跟人捣乱,简直是无往不利!当然,如果他不给自己捣乱的话,看着……真是痛快! 原来,白衣赵良在被杨凤楼三招击倒之后,又被他以家中老母作威胁,只得听命于杨凤楼,任务倒是也简单,在合适的机会进入青云门,按时传递青云门的消息即可,其他的时期,杨凤楼不会多加干涉。 这才有了白衣赵良,也要加入青云门的一幕。 闲话不提,只说赵良张飞龙两人在台上,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飞龙怨恨赵良破坏了兄弟几个的计划。 赵良恼怒张飞龙在承天镇将自己看作江湖菜鸟。 “你个小辈,坏了爷的大事!”张飞龙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你上了台,也别想着下去了,你家张爷爷已经拿下了两场,只要再把你砍翻,我照样是内门子弟!正好,于公于私,新仇旧恨,咱们今天就做了了断!” 赵良一声冷笑,“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手底下,见真章!” 两人话不投机,自然是半句都不愿多说。 张飞龙一摆手中横刀,一招力劈华山。 赵良长枪一抖,就是一招毒蛇吐信。 高台上,刀枪并举,两人就战在了一处! 第108章 踢场的,来了 赵良和张飞龙战在了一起,你来我往,片刻之间,就是十几个回合下来。 台下的江湖人这才发现,虽然这张飞龙品行堪忧,不过手上还有点功夫,一套刀法使用出来,虽然看不出什么跟脚,却也法度森严、杀伐凌厉,在配合上他自身的八品内力,也能勉强算作一个江湖小小高手。 很多人都在暗自思量,如果是自己上台,恐怕还真不见得能够战而胜之。 只不过,张飞龙在赵良的面前,就有点不够看了。 白衣银枪,身法灵活,内力雄厚,最抢眼的是那一杆银枪,忽东而西,忽左而右,盈尺的枪尖,仿佛风吹梨花一般,银光闪闪飘渺难测,自带一种诡异的优美,又如同暴雨一般,密不透风又杀机重重! “暴雨梨花枪!” 很多识货的江湖人,都纷纷惊呼。 “赵家传人,重出江湖!” “赵四将军的后人,怪不得如此!” …… 赵良最是看重自家出身,现在被旁人叫破了跟脚,还大加赞叹,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将手中银枪舞动得更快更狠,一时间白衣飘舞,银枪如龙,远远一看,还真仿佛是赵四将军附体一般。 这,可就苦了张飞龙。 他本身内力不强,手中刀法又是偷师所得,威力最大的杀招,根本没有学会,刚开始对战赵良的时候,还能凭借着胸中的怨气杀出点气势,现在赵良有如神助,那是因为人家就是赵子龙的嫡系子孙,可他张飞龙也就勉强是张三将军的同乡,根本得不到三将军一点恩惠。 说时迟,那时快 赵良一声断喝,运用“崩”字诀,一枪崩开横刀,甩动银枪,横扫张飞龙咽喉,逼得他连忙后退,赵良左手收,右手推,枪尾如同毒龙,凶猛刺出,直奔张飞龙面门,逼得他只能再次后退。 张飞龙在连续后退之中,露出胸口空门,被赵良狠狠一扫,直接打倒在地。 赵良,胜! 台下顿时响起震天般的喝彩声。 就连台上的四品蒋拯,也不由得连连点头。 等到叫好神慢慢回落,蒋拯开口。 “白衣赵良?好!青云门欢迎你的加入,你将是青云门第一位内门弟子!”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惊呼,更多是意外。 杨凤楼在人群中,不由得暗自点头,这位蒋拯被推出来代表青云门处理事务,果然有他的独到之处,在张飞龙兄弟刻意钻空子之后,果断地接收赵良为内门弟子,不但直接抹去了张氏兄弟所带来的恶劣影响,还隐晦地向赵良表达了谢意,可谓一举多得,当然,要是再有个不开眼的站出来,让他为青云门立威,这事可就是再圆满不过了。 果然,真有不开眼的。 张飞龙一个骨碌从台上起身,一手捂着肋叉子,一边高声叫道:“凭什么!?不是说打赢三场才能做内门弟子么?他刚刚赢了一场,还差两场……”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发现眼前的蒋拯不见了。 微微一个愣神,蒋拯已然贴近到他的面前。 “真当我青云门不敢杀人!?” 蒋大侠一声断喝,悍然出手。 一拳。 仅仅一拳! 直接将张飞龙轰飞,人在半空,已然吐血连连! 蒋拯出手之后,冷冷一哼,爆发内力,厉声高喝: “青云门以诚立宗!诚信以待诸位江湖同道,却也不可轻辱!以后,再有人胆敢使用欺瞒手段,妄图进入青云门,他,就是下场!” 话音落地,声震山峰,一时之间,青云上各个山峰之间,都响起了回音,只听得“下场、下场、下场……”之声不绝于耳,着实震慑了心怀诡谲的宵小之辈。 蒋拯这一手立威,效果很好,至少随后再登台的江湖人,要不然规规矩矩地报出自己的等级,要不然拼尽全力赢得擂台胜利,再也没有像张飞龙一样的人了,只不过江湖人良莠不齐,让整个擂台战斗都维持在七品八品对决的样子,实在有些沉闷。 时间流淌,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这些比赛中过去了。 蒋拯再次上台,坦言时间不早,青云门为众多江湖同道准备了薄酒饭菜,等大家吃喝已毕,再继续进行。 等到下午一开始,就开始有人上场挑战青云门的核心弟子。 这些核心弟子果然不凡,出手的几人,都是六品以上的内力,外功也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功法,战斗起来的场面,果然要比上午精彩地多。 杨凤楼一直冷眼旁观,心中暗暗记下被青云门招纳之人,尤其是那些青云门的核心弟子的情况,等回到驻地,说不得,还要通过李思睿的情报网络,再查查这些人的来路。 又一位江湖人上台挑战,惜败于核心弟子之手,不过也被青云门招收为内门弟子。 随后,擂台之上,竟然沉寂了下来。 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台。 原来,前来青云门参加成立大典的江湖人士,大部分都是像张飞龙一样,准备碰碰运气,一旦动了真章,他们都会掂量掂量自家的份量,说句不好听的,真有能耐的,早就上台了,而没有上台的这些人,真想加入青云门的,自然就会参与评级,犯不上再登台去丢人现眼了。 所以,高台之上,就空闲了下来。 青云门一天时间,已经招收了内门弟子十五人,外门弟子若干,算得上心满意足,也并不愿意节外生枝,就等着再过片刻,直接宣布结束就好。 却没有想到,就在这时,一人突然登上了高台。 身形高大,手提双刀。 台下看起来人之后,顿时一阵惊呼。 不是因为这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而是因为,这一位,乃是蓟州双刀门的一位堂主,名叫阚双! 看到他上台,众人都纳闷了,难道这阚大侠要叛门离开双刀门? 蒋拯也愣了,赶紧上台,抱拳问道:“阚堂主,不知道您这是……?” 阚双一乐。 “蒋门主,今天青云门招纳弟子,堪称江湖上一大盛事,我们双刀门,也是诚心恭贺而来,不过,这么一天下来,全是看这些弟子们争来斗去,实在无聊的紧,阚某不才,一时技痒,想要领教一下青云门高手的高招!” 蒋拯一听,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而台下的观众,却来了兴致。 嚯,踢场的,来了! 第109章 乱战(第四更) 不管阚双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在青云门开宗大典上挑战青云门的高手,就是踢场子! 青云门还不得不接! 连个双刀门的堂主都打不过,甚至不敢打,还开什么宗,立什么派?以后,还怎么让青云门在江湖上立足!? 所以,蒋拯一听,脸顿时就黑了,刚想说话,身后却传来一声暴喝。 “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负起劳!“ 说话间,一道身影跃上了高台。 白衣赵良! 蒋拯一看,心中顿时一喜,由赵良出战应对踢场子的阚双,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白衣赵良现在虽然是青云门的内门弟子,不过却是刚刚加入青云门,即便他输在阚双的手上,也不过是“还没来得及教导”,与青云门威名无损,如果他赢了的话,嘿嘿,能够战胜双刀门堂主的江湖高手,要哭着喊着进入青云门,这样一来,青云门如何,还用多说么? 嗯,这孩子懂事。 蒋拯虽然非常愿意赵良出战,表面不露声色,还故作恼怒地说道:“胡闹!阚堂主在江湖上成名多年,早早成就了六品武夫,一双阴阳双刀使得出身入化,在河朔一带声名赫赫,岂是你能够应对的?再说了,阚堂主挑战的,是我青云门的高手,你一个刚刚加入门派的小子,如何称得起‘高手’二字?还不与我退下!” 赵良听得心领神会,一抱拳,“副门主容禀,小子自然称不上高手,不过小子加入青云门,寸功未立寸草未得,实在心中有愧,见到阚堂主登台,也是见猎心喜、一时技痒,说不得其他,也想讨教一二,还请副门主成全! 蒋拯一听,嗯,这孩子懂事,不但强调了自己并非青云门高手,还把“一时技痒”四个字还了回去,果然不错! “如此,你便一切小心吧。” 阚双在旁边听着,好悬没气死,这青云门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逗哏,一个捧哏,不但把赵良从青云门摘了出去,还把自己的底细兜了个底掉,当真可恶!本想挑战青云门的高手,被赵良这么一搅和,肯定不成了,不过也没关系,打了小的,就不信,老的不出来! 想到这里,也不搭话,抽出双刀,直接动手! 赵良也不客气,舞动银枪,就和阚双,战做了一团。 杨凤楼静静观看两人对战。 阚双内力深厚,却刀法稀松。 赵良枪法精湛,却内力稍欠。 一进一出,一上一下,两个人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不过,杨凤楼看着他们的战斗,感觉赵良的赢面还要大一些,毕竟暴雨梨花枪乃是赵子龙真传,在江湖上评级,最少也是上中之选,赵良作为赵家嫡系子弟,自然得到暴雨梨花枪的真传,能否取胜,就要看他在枪法上,能有几份火候了。 以杨凤楼对赵良的了解,这货虽然脑子有坑,不过在武学一途算得上一个奇才,又浸淫暴雨梨花枪多年,已然到了得心应手的程度,取胜,自然是情理之中。 果然,双方交手不过三十招。 赵良单枪直入,被阚双单刀隔开 随即变招毒蛇摆尾 再被格挡之后,银枪直立而起,以枪作棍,一个“砸”字诀,被他用得酣畅淋漓,狠狠一枪砸在阚双的双刀之上,直砸得他双刀脱手。 随后,上步,出枪,银枪枪尖,点在阚双咽喉之上。 点到即止,却暗含杀机。 胜负已分! 阚双,掩面而去。 赵良,再立新功! 青云门中,自然是一片欢呼,尤其刚刚加入青云门的江湖人士,更是大呼小叫闹腾得厉害,这帮家伙也想得明白,青云门以后越是强大,自己的实惠就越多,现在不过惠而不费地叫几声好,又有什么?再说比不上白衣赵良登台杀敌,比叫好,还怕谁? 众人有心攀比之下,叫好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犹如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这就激怒了其他的江湖人士。 又有一人飞身上台。 “兖州千里独行晁大海,请教!” 说完之后,也不等赵良反应,直接动手。 赵良无奈之下应战。 他对阵双刀门阚双,虽然战而胜之,却也消耗了大量的内力,已然疲惫不堪,紧接着又对战晁大海,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位晁大海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尤其轻功身法更是独步兖州府,现在完全施展开,让赵良应对起来相当困难。 两人对战了二十余招之后,晁大海抓住赵良一处破绽,一脚踹在他的左肋,把赵良踢倒在地。 至此,赵良落败。 青云门中江湖人顿时不干了,纷纷叫骂,什么恶言秽语,直接往上甩,直气的晁大海哇哇大叫。 不想这时,又有人登台。 “幽州龙虎帮,古韵传,请教!” 出乎意料,青云门还没有派人出击,幽州龙虎帮倒是先不干了。 双方都不多话,直接战在一处。 龙虎帮古韵传虽然是以合计之术著称,不过,他手上的功夫也不算弱,再加上他本身是一位六品武夫,对晁大海的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只不过十余招,就战而胜之。 然后,古韵传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场面话,有晁大海的朋友直接上台,又古韵传战到了一起…… 古韵传,再胜。 又有人上台,这回历经百招,终于击败了他。 幽州龙虎帮不干了,帮主葛鹰上场…… 就这样,也不知道战了多少场,刚开始的时候,江湖人还分得清立场,谁是踢馆的,谁是助拳青云门的,谁是纯粹捣乱的…… 到了最后,完全打成了一锅粥,很多江湖人士,把陈芝麻烂谷子一样的江湖恩怨,又重新提了起来,那真是你打我,我打你,我找朋友再打你,欸,不对,这个朋友和我有仇,咱俩一起去打他…… 杨凤楼在台下看着,单手一扶额头。 真他么的乱! 好好的一次宗门成立大典,竟然不知道为啥,演变成了一场江湖大乱战,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唯一值得欣慰的,暂时还没有人员伤亡,所有人都在努力克制,争取点到即止。 不过,江湖人的火气本来就大,这种状态下,火气就会越来越大。 等到真正见了血,那个时候,场面就难说了…… “都给我住手!” 终于,青云门出面了。 第110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第五更) “都给我住手!” 青云门门主崔忠,满脸漆黑地高声厉喝。 “今天乃是我青云门正式成立的日子,承蒙各位江湖同道给面子,不远千里来到深州青云山,青云门上下同感大德!诸位都是青云门的朋友,朋友来了,青云门自然欢迎,不过,要是借到贺之名,行捣乱之事,青云门自然不会放过你!” “现在,我宣布,青云门之内,不得擅动刀兵,否则就是我青云门大敌,到了那时,还请诸位莫道言之不预!” 这是崔忠在青云门成立大典上第一次正式发声,谁都没有想到会是眼下这么一种情况。 而且,听他的话语,这青云门门主行事风格很是硬朗,不再像副门主蒋拯一样圆滑世故,也许在下一刻,真有可能会暴起伤人。 面对一位三品江湖武夫的怒火,很多江湖人士的火气都慢慢消散了,即便现在高台之上对战的两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兵刃,互甩了一个阴狠的眼神,各自下台去了。 崔忠第一次张口,就得到了这样的效果,他很是满意。 不过,就在此时,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起。 “来了青云门这一亩三分地,自然要给青云门面子,不过,有的事,不是看面子就能够过去的……” 崔忠回头。 说话之人,正坐在高台东侧的凉棚之中。 黄爻! 盐帮巡查副使! 崔忠的眼一眯,冷冷地看着盯着黄爻。 “黄大侠这话……什么意思?” “崔门主,不是冲你的青云门……我是有些事,要请教碧涛门的霍堂主……” 黄爻嘿嘿一笑。 “崔门主也知道,黄某不才,忝为盐帮的十二名巡查副使之一,做的,就是巡查天下盐道,一是纠察我盐帮违法乱纪之事,二呢,就是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与我盐帮为敌……” “前些日子,我盐帮听到报告,在卢龙方镇,我盐帮帮众遭受打击,不但财货被劫,还损伤了二十三名好手……多方探查之下,发现是碧涛门的手笔……嘿嘿,这次我奉命前往卢龙,一方面,是为青云门到贺,另一方面,也是要和碧涛门解除一些误会……可巧,今天,就在这青云山中,碰到了碧涛门的霍堂主,说不得别的,只能借贵宝地一用,请霍堂主赐教一二……” 说罢,长身而起,也不见如何运力,直接飞跃了凉棚与高台之间足足五丈距离,这一手豪无烟火气的凌空飞渡,就足以震惊全场。 黄爻也不管高台下众人什么反应,一脸冷笑地看着西侧凉棚。 “霍堂主,请吧……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您来说说,碧涛门和盐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次,怎么对我盐帮赶尽杀绝了呢?” 台下一片轰然。 就连高台之上的崔忠,一时之间,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愣了。 盐帮也好,碧涛门也罢,都是名震天下的江湖十大门派,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江湖一流势力。 却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竟然会发生这样的龌龊。 一声冷哼,陡然响起。 西侧凉棚之中,走出一名大汉。 正是碧涛门朱雀堂堂主,霹雳火霍成。 霍成满脸怒色,一步一个脚印地问问向前,每一次落脚,都会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连绵之下,如同战鼓,震得众多江湖人士心口乱跳,到了最后,甚至高台都随着跳动起来。 虽然还没有引动杀机,天地之间已经一片肃杀! 霍成上台,看着黄爻,冷冷开口。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霍堂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么?王仙芝聚众反唐,你敢说没有你们盐帮的参与?王仙芝乃是盐帮长老之一,尚君长乃是盐帮金刚之一,不说他们,就是你黄家,两辈八人,个个都是盐帮高手,那黄巢更是盐帮天王之一,不都在王仙芝的麾下效力?哼!揣着明白装糊涂!” “霍堂主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早在去年年底,我盐帮就召开了大会,声明王仙芝尚君长反唐,乃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盐帮毫不相干,此事早就传言江湖门派,难道霍堂主不知道?” “哈哈……”霍成仰天一声大笑,“你盐帮拿天下人都当傻子了?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那我来问你,月前王仙芝麾下群贼,已然有几万之数,其中,有多少是你们盐帮帮众?哼,我就不信,一群饥民也敢投靠江湖宗师领衔的反唐队伍!只恨我碧涛门远在幽州,不能飞身河南道,真恨不得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全部击杀才好!” 黄爻略一沉默,却又说道: “霍堂主,刚才你也说了,那是河南道的盐帮帮众反唐,与卢龙盐帮有何关系?你想要做李唐的走狗,我不拦着你,你去河南道,直接找上王仙芝,是生是死,江湖人都要赞你一声好汉子!可是,你就窝在幽州不出来,还屠戮我幽州盐帮帮众,这是什么道理?” “哼!”霍成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号称天下盐帮是一家!幽州盐帮虽然没有举旗反唐,不过贩盐所得,还不是全送去了河南道?别的不说,要不是我碧涛门斩断了幽州盐帮的钱粮命脉,你这个反唐首领,怎么会不远千里,前来幽州?” 此时,台下已经议论纷纷。 要说近些年江湖上最轰动的事情,自然是江湖宗师王仙芝举兵反唐,江湖人士,有人看好,有人看空,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只不过大家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袖手旁观。 却不想,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的盐帮,竟然在背后,给予了王仙芝这么大的支持。 而燕北碧涛门,竟然应对得如此激烈,不惜和盐帮全面开战,也要斩断王仙芝群贼的钱粮命脉。 这里面深层次的原因,普通江湖人士自然不清楚,不过他们都知道,眼前,就是一场龙争虎斗! 果然,黄爻沉默半晌之后,洒脱一笑。 “霍堂主刚刚说过,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现在看来,你真正想说的,应该是盐帮帮众,人人得而诛之吧?哈哈……既然这样,多说无益,我这个盐帮帮众就站在你的面前,就看你手上的能耐了!” 霍成哈哈一笑。 “盐帮帮众,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天,正要从你开始!” 第111章力与巧的顿悟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黄爻和霍成两个人,算是当着几千江湖人的面,相互撕破了脸皮,下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对于江湖人来说,解决纷争的方法只有一个,拳头。 黄爻用拳。 霍成用掌。 一拳一掌,战在一起! 黄爻乃是江湖四品武夫,修炼内功不详,所用拳法,仅有一字,乱! 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乱! 拳名乃乱,拳法不乱,门户森严,攻伐凌厉,乃是江湖评级为“上下”的拳法! 霍成也是江湖四品武夫,出身燕北碧涛门,内功名曰碧涛,掌法也叫碧涛。 碧涛门以功法名称开宗立派,这碧涛掌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单单拿出来,也许仅能评级为“中上”,不过,配合了一脉相承的碧涛内功,足以把碧涛掌的威力提升到“上中”的水平,更有传闻,碧涛掌修炼到了极处,可以直接以武入道。 两人斗在一起,拳来掌往,热闹非凡。 碧涛掌自然名不虚传,掌法连绵不休,如同水波,又像海浪,层层叠叠,无休无止,要以堂皇大势,直接压垮对方。 而乱拳更是不凡,一拳一脚,随心而动,如羚羊挂角,如白驹过隙,仿佛已经超越了普通拳法掌法的招式套路,完全以灵台中的一点灵犀作为指引,攻,攻其必救,守,未卜先知! 黄爻和霍成,展开所有功法,爆发全部内力,在高台之上生死相搏,看得台下如痴如醉。 这才是高手! 以往江湖人士搏杀,要不就是以雄厚内力以力镇巧,要不就是以精妙招式以巧破力。 以力镇巧,失之粗糙。 以巧破力,流于卖弄。 哪里像这一战! 内力与招式的完美结合! 以力举巧,以巧带力! 力与巧的配合,将战斗的技艺,推向了巅峰! 杨凤楼同样看得心旌神摇! 原来,这才是高手! 一举手,一抬足,别有深意。 一出招,一运力,石破天惊! 杨凤楼再也顾不得其他,紧紧盯着高台上的两个人,生怕错失了某一个精妙的瞬间。 全身心的投入,自然带动了周身上下,一双手,在不知不觉中抬了起来,上下而舞,左摇右摆,也许是罗汉拳,也许不是罗汉拳,恐怕杨凤楼都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施展的什么招式。 不过,也正是这种迷迷茫茫的状态,让他的身体与潜意识更加完美的结合,连带着苦禅内力,也在这种状态中被激活。 如同激流,充塞百窍! 那正是,苦禅流转,双拳自动! “啪!” 潜意识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杨凤楼突然感觉豁然开朗,多日间困惑着他的阻碍,在这种类似于“顿悟”的状态中,迎刃而解。 一层阻碍破开,重重阻碍仿佛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破开。 “啪!” “啪!” “啪……” 杨凤楼多日间思考研究的各种招式,清晰出现在脑海之中。 锣鼓散手! 走边八式! 乱披风仗法! 各有突破! 当真是多日积累,一朝闻道! 杨凤楼难以形容心头的愉悦! 就在此时,一声断喝,却打断了杨凤楼的“顿悟”。 “两位,是否还把我青云门放在眼里!?” 青云门的大长老,出现了。 他名叫南宫楠,乃是一名赫赫有名的江湖二品小宗师,正是青云门的定海神针! 原来,在青云门门主崔忠刚刚宣布了任何人不得动手之后,黄爻和霍成两人就打了起来,不管是因为国仇家恨,还是私人恩怨,总之,是没有给青云门面子,而且还是在青云门门主的脸上,直接甩了一巴掌。 崔忠自然愤怒。 有心上前阻止,不过一名三品武夫,在两人面前,终究不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无奈之下,崔忠请出南宫楠。 二品小宗师一出场,就先声夺人。 一声断喝,饱含内力,将每一个字,都轻轻松松地送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 在场所有江湖人听了,感觉不过轻声低语。 而场中战斗的两人听了,却如同惊雷炸响! 黄爻和霍成两人,在争斗中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不说各自招式如何精妙,就是内力,完全鼓荡不休,如同烈火一般,充塞在周身上下,将力量布满全身。 结果,南宫楠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引得二人内力自发应激,再次爆发,就如同在烈火上浇了一勺油一般,直接炸开,这就等于他们在生死相搏的时候,被二品小宗师一人揍了一拳。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两人顿时受伤,纷纷口吐鲜血,跳出了战圈! 二品小宗师,一语喝散两人! 黄爻和霍成两人,有苦自知,这一下子,受伤虽不重,却也要将养几天才能好,而且,他们的苦,也只能自己吃下去,别看他们不把青云门放在眼里,却也不敢与一位二品小宗师正面硬悍,即便他们的背后站着盐帮和碧涛门,也不行! 此时,早有青云门的副门主蒋拯上前,发挥他长袖善舞的圆润,总算将盐帮和碧涛门的人安抚了下来。 自然,纷纷扰扰的青云门成立大典,也就算圆满结束了。 杨凤楼站在人群之中,虽然心中可惜,却也知道,即便没有被南宫楠打断“顿悟”的状态,恐怕也不能领会更多的东西了。 不过,现在的这些,已经够了! 杨凤楼冷冷地了高台上的黄爻一眼,又慢慢低下了头。 随后,青云门继续发挥他们财大气粗的风格,安排大量美酒美食招待江湖同道,饭后,青云门直接开放了花屏,悬胆两座山峰,作为安顿江湖人士的居所,同时放言,离开时,还会有不菲的盘缠奉上。 整整一天下来,虽然略有波折,不过,青云门的财大气粗,盐帮与碧涛门的恩恩怨怨,二品小宗师的艺压群雄,已经深深印刻在江湖人士的脑海中,也会随着他们的脚步,在不久的将来,传遍整个江湖。 总的来说,青云门的成立大典,还是成功的。 杨凤楼依旧是跟随者大队人马,低调地吃饭,低调地接过青云门准备的财货,低调地离开。 只不过,在前往深州的路上,杨凤楼又低调而刻意地掉了队,等到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转身兜了个大圈子,再上青云山! “受伤了?嘿嘿……自然是……趁你病,要你命!” 第112章走边八式 青云山,山势奇特,绿腰,悬胆,铁板,铜锤,花屏,点将,六座山峰,与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小山峰,团团围绕在主峰青云周围,如同某个江湖门派之中,六位声名赫赫的高手,率领众多弟子,拱卫宗门一般。 青云门开宗立派,不但占据了青云峰,同时也囊括了包括六座山峰在内的整个青云山,只不过由于时间尚短、精力有限,除了主峰青云之外,在青云山仅仅开拓整理了四座山峰,分别是绿腰,铜锤,花屏、悬胆。 其中,绿腰、铜锤两峰,在主峰东北,正对深州方向,被青云门营建成了门派的山门,而花屏、悬胆两座山峰,被青云门拿出来,一个作为招待宾客的所在,另一个做外门子弟的居所。 杨凤楼的目标,自然就是招待外客的悬胆峰。 因为,黄爻就在那里! 早在听到黄爻这个名字的时候,杨凤楼可谓仇人见面眼红,只不过自己人单力孤无法出手,这才暂且隐忍,等到顿悟了各种招式之后,他自然又重新想到了报仇,再加上黄爻被二品小宗师喝退,受伤,对杨凤楼来说,更是天赐良机。 良机不可多得,岂可轻易错过! 所以,杨凤楼又转会了青云山。 不过杨凤楼也知道,就凭自己一人,想正面冲击七名盐帮高手的阻拦,击杀黄爻,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能隐藏行踪、快速接近,一举击杀,立刻远遁,要想到达这样的目的,就要摸清黄爻身边的情况。 不得已之下,只能违反行动操典,冒着被处罚的危险,动用右龙武军隐藏在青云门之中的内线,查询盐帮等人,尤其是黄爻居所的情况。 在他离开青云山的时候,特意留下了右龙武军的联系暗号,约内线见面。 杨凤楼隐藏形迹,特意绕开了绿腰铜锤两峰,兜了个大圈子,进入了青云山,直奔约见内线的地点----铁板峰。 时值中秋,明月皎洁,青云山中,山风轻柔,万籁俱静,杨凤楼一路行来,千般小心,万般谨慎,在舒爽的空气中,快速向前。 一边向前,杨凤楼一边默默体会刚刚领悟到的走边八式。 走边八式,乃是杨凤楼在八步赶蝉身法基础上,融合了京剧身段程式“走边”,新近调整出来的轻功身法,分别以疾步夜潜,月暗择行,飞跨鸿沟,迂回潜行,延边蹑步,慎步巡望,急速整装,飞天十三响为名,最是适合隐藏形迹、急速奔行! 原本杨凤楼想要将“走边”融合到八步赶蝉中,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多日谋划,也只不过成功了一式而已,剩下的七式,却怎么也不得圆润,没想到今天,观战有感,竟然一法通万法通,势如破竹一般,将剩下的七式,全都融合完成! 奔行之中,杨凤楼默默感受,这走边八式,果然不凡,不但奔行速度极快,而且翩若云烟,不起埃尘,就像是清风过境一般,丝毫没有风吹草动。 杨凤楼自己估计,如果单论走边八式,在江湖上评级,恐怕也就是个“中上”的等级,这还是看在走边八式在长途奔袭上能力不俗的结果,要是论短距离爆发的话,它还远远不如杨家家传的八步赶蝉。 但是,如果单单就隐藏形迹一项来讲的话,绝对可以将江湖评级直接推上“上平”的高度! 走边八式,绝对是江湖夜行人的极品身法! 杨凤楼一边思考,一边奔行,在奔行的过程中,慢慢调整自身的习惯,同时也在调动体内苦禅内力,以期身体、内力、功法,真正地融合到一起。 好在,走边八式本就是杨凤楼为自己调整的,在谋划的过程中,也曾不断亲身测试和调整,现在走边八式成形,只不过短短的时间内,就锻炼到了小成的境界。 同时,杨凤楼也到了铁板峰下。 铁板峰,位于青云主峰西北方向,被绿腰、悬胆两峰夹在中间,因形似琵琶而得名“铁板”,山峰算不得高,上面树木郁郁葱葱,实在是个暗中行事的好地方。 杨凤楼的走边八式,在这里更是如鱼得水,即便明月当空,他也能在斑驳的黑暗中隐藏形迹,简直就像一只出生在这里的林间精灵一般。 猛然间,杨凤楼飞身上了一颗大树,藏好了自己的身形。 前方,有人! 此人身穿灰色夜行衣,头戴面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将自己的面孔,完全隐藏了起来。 只不过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杨凤楼就知道,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杨凤楼要约见的右龙武军内线,乃是他亲自发展而来,两个人相当熟悉,犯不上如此藏头露尾,就算身在青云门,也用不着如此。 这是谁?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今夜,在这铁板峰上,还有其他秘密事要进行? 杨凤楼,准备静观其变。 灰衣人没有发现杨凤楼,在林间略一停顿之后,就再次起步前行。 身法高超,速度极快,赫然是一位功力不低的江湖好手! 见到他离开,杨凤楼犹豫了。 自己前来铁板峰,乃是约见右龙武军青云门内线,获得情报之后,就要前往悬胆峰击杀黄爻,为父亲杨烈报仇,这件事,对于杨凤楼来说,很是重要。 但是,看到这位灰衣人如此隐藏形迹,怕的是也要进行什么秘密之事,想都不用想,必然与青云门有关,非常有可能会涉及到杨凤楼等人背负的任务。 一公,一私,两件事,看似没有关系,却都发生在这并不大的铁板峰上,不知道相互之间,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别的还好说,如果这位灰衣人撞见了内线,怎么办? 内线会不会暴露? 会不会影响到青云门的任务? 想了想,杨凤楼一咬牙。 私自约见内线,已经触犯了右龙武军的行动操典,如今又节外生枝,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杨凤楼展开走边八式,慢慢地跟了上去。 灰衣人茫然无知地还在奔行,虽然他功力深厚,却难以发现发动走边八式的杨凤楼,直到他再一次停下了脚步,也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他。 第113章 密谋 灰衣人站在铁板峰的山林之中,静静等待。 杨凤楼隐藏他身后的大树后面,也只能静静等待。 时间不长,前面的山林响动。 一道人影,如果青燕出林,直接跳了出来。 短衣襟,小打扮,身材雄壮,眉清目秀。 此人一出现,杨凤楼顿时大吃一惊。 正是盐帮的巡查副使,杨凤楼的杀父仇人之一,黄爻! 杨凤楼大惊之后,又是一阵大喜,黄爻就在眼前,不用再冲击花屏峰,只要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偷袭刺杀即可,当真是省去了诸多的麻烦! 只不过,黄爻身为青云门最为重要的宾客之一,深夜前来人迹罕至的铁板峰,又是密会藏头露尾的灰衣人,他要干什么? 杨凤楼忍不住好奇地听下去,却没想到,黄爻一个简短的称呼,又吓了杨凤楼一跳。 “副门主,别来无恙啊……” 灰衣人摆了摆手,说道: “当不起黄巡查如此称呼,我这个副门主,只不过是应景而已,一无实权,二无声名,其名难付……” 黄爻一笑。 “副门主过谦了,谁不知道青云门草创不久,南宫楠不问俗事,门主崔忠就是博陵崔氏的一个传声筒,真正管理青云门的,还不是二位副门主?你们才是真正的心向江湖,与那些有名无实的门主长老,自然不同……” 灰衣人仰天打了个哈哈,然后说道: “黄巡查不用如此客气,时间有限,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倒也没有什么,还是当初通过老三传递给副门主的那些话,不知道副门主考虑得如何?” 听了黄爻的话,灰衣人一阵沉吟。 “青云门乃是博陵崔氏一力组建,门主乃是崔氏家将,长老乃是崔氏外戚,就是六大堂主,二十余位核心弟子,大多与博陵崔氏关系匪浅,黄巡查您想让青云门暗投盐帮,您觉得可能么?别的不说,就是刚才提到的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同意,缺少了他们,青云门,还是青云门么?” 黄爻听了哈哈大笑。 “副门主多虑了,一个门派,内部之中,必有矛盾,只不过有的明显,有的隐晦而已,青云门乃是一个草创门派,就以后的道路,自然会有所分歧,有分歧就有纷争,有纷争就有伤亡,您刚才提到的,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人,在我盐帮面前,算的什么?此事只要副门主同意,我盐帮在深州城外,还有二十名好手,足以保证青云门上下,按照副门主的意思行事……” 灰衣人沉默了。 杨凤楼在后方,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暗自腹诽,这盐帮黄爻,果然阴毒,明面上带领人马到幽州找碧涛门兴师问罪,实际里,却是要暗中掌控青云门! 听两人的对话,绝对不是第一次接触,想那博陵崔氏想要组建青云门,也不过半年左右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盐帮就能接触到青云门的副门主,而且还拥有里应外合一举成功的机会,绝对是长期暗中布局的结果。 如果博陵崔氏知道,他们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组建的青云门,在刚刚成立几天之后就脱离了掌控,真不知道他们会是如何的表情。 灰衣人沉默良久,轻轻一叹。 “看来青云门的这些人,都没有被你们看在眼里,你们,果然仅仅看重了青云山这块地方……” 黄爻一笑。 “副门主高见,青云山正是盐帮所求,具体原因,却不便多说了……” “能有我什么好处?” “金银财宝,美女权势,你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你在事成之后,为盐帮牢牢掌控住青云山左近,你就是新的青云门掌门……” 灰衣人不再答话,仿佛正在斟酌。 而黄爻也不再开口,胸有成竹地等着。 铁板峰的山林之中,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山风轻轻吹拂,甲虫低声呢喃。 突然,黄爻一笑。 “朋友,出来吧,何必藏头露尾,早就发现你了?” 灰衣人却是大急。 “有人?你怎么不早说?何必让他听到你我之间秘密?” 黄爻却笑而不答,一脸“我就是要逼你同意”的表情。 杨凤楼却是大惊,难道这黄爻身具什么江湖秘法,竟然能够看破隐藏形迹的自己? 脑海中迅速对比双方的实力,一个黄爻,正面对决就不能取胜,再加一个摇摆不定的副门主,更是万难。 难道,就这样退走不成? 就在杨凤楼还没有决定行止的时候,密林之中,却有人说话了。 “哈哈……不愧是盐帮高手,竟然能够发现我等……兄弟们,都出来吧……” 说着,带着一票人马走出密林,俱是身穿黑衣,黑巾蒙面。 杨凤楼长出一口气,原来是另有其人。 再看林间。 黑衣人不再隐藏形迹,走出山林之后,迅速散开,将黄爻和灰衣人团团包围。 灰衣人的脸色看不到,想必难看得厉害。 黄爻的脸,也黑了。 他刚才确实听到了一丝响动,以为是青云门中人,刻意与灰衣人交谈完毕,才叫破了对方的行踪,原想利用这种青云门中人无意撞破副门主的秘密,逼迫灰衣人与盐帮合作,却万万没有想到,出来了足足七个黑衣人,而且看着装束,也不是青云门众人,颇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 “你们是谁?”黄爻厉声喝问。 “哈哈……”黑衣人哈哈大笑,伸手一直自己脸上的黑巾,带着调侃和戏弄。 “无可奉告!” 黄爻顿时一阵无语。 黑衣人的首领,却带着一种“局势尽在掌握”的自得,嘲弄地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副门主,在青云门中,已然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还私通盐帮,要把整个青云门都出卖,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咱们兄弟身为江湖之人,最是看不起你们这种阴险狡诈卖主求荣的小人! 今天说不了别的了,咱们兄弟,就要为江湖除害!” “上!” 一声令下,黑衣人纷纷动手,扑向两人。 不过,杨凤楼在后面看得清楚,这七名黑衣人,竟然有足足五名扑向了灰衣人副门主,而仅有两人,围向了黄爻。 扑向副门主的灰衣人,呼喝咆哮,拼杀得很是英勇。 而包括黑衣人头领在内的两人,围在黄爻身边,动手也是声势大过实际。 情况,仿佛很是诡异啊…… 第114章 乱战铁板峰 杨凤楼继续观看场中的局势。 众多黑衣人虽然不以真面目示人,不过手上的功夫都不弱,一个个步履沉稳,杀伐凌厉,赫然都是六品以上的武夫,那黑衣人的首领与另外一名黑衣人,竟都是四品武夫! 一名黑衣人率领四人,围攻灰衣人副门主,直杀得灰衣人连连喝骂,却也在连绵不绝的攻势之下,只得勉力支撑。 而黑衣人首领,带领一位五品武夫,围攻黄爻,却有出工不出力之嫌,拳来剑往,杀气全无,不求伤敌,只求逼迫黄爻远离包围灰衣人的战圈。 黄爻身为四品武夫,有身具“上平”之乱拳,独战两人,虽然不会轻易取胜,却也足以支撑良久,不过在动手之后,他仿佛也感觉到了对方意不在伤人,就顺着黑衣人的逼迫,一步一步地脱离了战圈。 好巧不巧,三人假打真退的方向,正式杨凤楼所在。 杨凤楼现在,很是苦恼。 眼中局势,虽说可见,不过这局势之后的东西,实在让人费解。 最后出现的这一群黑衣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主要的目标,就是那位身穿灰衣副门主,至于黄爻,不过是搂草打兔子的倒霉蛋,纯属恰逢其会,不过,就争斗的表现来看,很难说黄爻和黑衣人之间的具体关系是什么。 第一种可能,也许他们互不相识,黑衣人逼走黄爻,只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 第二种可能,也许他们本身就是一伙,以前的种种表现,只不过是演戏给副门主看。 杨凤楼仔细回想了事情的前前后后,还是排除了第二种可能,原因只有一点----黄爻代表盐帮谋求青云门,灰衣人乃是其中重要的一环,杀了他,对黄爻的计划,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黄爻和黑衣人不是一伙,黑衣人又想杀副门主,也就是说,他们是第三方势力,他们之间相互没有统属关系。 既然如此,一个大胆的计划,突然出现在杨凤楼的脑海之中。 他想了一想,慢慢掏出一条黑巾,系在了脸上。 黑衣人首领,两人围攻黄爻,已经把他逼到了杨凤楼的藏身之处前方,黑衣人首领突然停下了攻击。 “黄大侠,实话与你说,我们兄弟此次前来,只为副门主一人,与你之间,并没有冲突,现在到了这里,我们双方罢战如何?” 黄爻也知道形势比人强,略一沉吟,问道:“能否留副门主一命?” “难!” 黄爻狠狠的说道:“我不管你和副门主之间是何仇怨,但是我盐帮谋划此事多日,重中之重就落在他的身上,你们要杀他,等于毁了我盐帮的计划,你们就不怕我盐帮日后找回这个场子?” 黑衣人一笑。 “盐帮家大业大,我们小门小户的,当然招惹不起,不过事已至此,也是没办法的事,日后盐帮想要报复的话我们接着就是……好了话已至此,是战是……” 黑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愣住。 原来,杨凤楼悍然出击! 八步赶蝉连续发动,瞬间冲到黄爻的身后! 长锤,出手。 狠狠锤在黄爻的后心! 在杨凤楼全部六品苦禅内力爆发之下,黄爻一声惨叫,被打得前扑,噔噔噔,三步之后,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小辈,竟敢偷袭!?” “谁?” 黄爻怒发冲冠,黑衣人也是惊怒异常。 杨凤楼一击得手之后,却没有退开,对着黑衣人急声说道:“主上派我前来,怕你们有所疏漏!” 一句话说得黑衣人一愣,也说得黄爻勃然大怒。 黑衣人问道:“为何伤人?” “嫁祸!” 杨凤楼言简意赅。 黑衣人一听,微微一沉吟,却是一笑。 “倒也有理!” 说着,打了个手势,招呼另外一名黑衣人,与杨凤楼一起,将黄爻围住。 杨凤楼心中大喜! 计划成功了! 在杨凤楼的心里,只要黄爻和黑衣人不是一伙,他们之间就不可能相互信任,只要自己冲出去一击得手,不管黑衣人怎么想,黄爻必定会认为是黑衣人偷袭,而自己再用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套住黑衣人,就能围攻黄爻。 当然,能不能用话套住黑衣人,就要看他们在背后是否有其他的计划了。 这个计划说起来简单,只不过是利用双方之间的不信任做文章。 说实话,这个计划,很是冒险! 计划能否成功,完全取决于黑衣人自信脑补的结果。 好在,成功了。 两名黑衣和杨凤楼一起围攻黄爻,这一次出手再没有刚才的敷衍了事,而是招招搏命。 黄爻白天被二品小宗师震伤,刚才又生受了杨凤楼全力一击,伤上加伤,再被围攻,可谓急怒攻心,竟然在三人的围攻之下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杨凤楼心花怒放,手刃仇人,就在眼前,不由得加紧攻击。 怎奈,他仅是一名六品武夫,在所有人之中,内力等级最低,虽然拼尽全力,也难以给黄爻造成多大威胁。 能否击杀黄爻的根本,却落在那位黑衣人的首领身上。 却不料,围攻灰衣人的战圈,出现了问题。 灰衣人突然一声大喝,便有如神助一般,长剑过处,血花迸现,竟然一剑砍下一名黑衣人的左臂! 那黑衣人一声惨叫。 围攻的圈子,顿时出现了缺口。 灰衣人也不恋战,长剑一挥,荡开了所有黑衣人,跳出包围圈,转身就跑。 众多黑衣人,紧追不舍。 还有人高声传音: “首领,他是三品武夫!不是四品!一直在隐藏实力!刚才突然爆发,兄弟们拦不住……” 黑衣人首领大怒,也顾不得黄爻,转身就去追杀灰衣人副门主。 杨凤楼等人的战圈,也不攻自破。 不过,情况还算不错,留下的黑衣人乃是五品武夫,加上杨凤楼这个六品,只要拼死一战,击杀黄爻这个受了伤的四品武夫,也不是不可能。 杨凤楼和黑衣人对视一眼,杨凤楼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犹疑,心中暗叫,不好,这货分明是不想拼命! 怎么办? 就在杨凤楼还没有想出办法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还有一个不想拼命的。 黄爻! 这货一看黑衣人首领去追击灰衣人,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杨凤楼一看,黑衣人顿时气势大振。 没说的。 追! 第115章聊胜于无 黄爻落荒而逃。 杨凤楼和最后一位黑衣人,紧紧追赶。 看着狼狈不堪的黄爻,杨凤楼心中快意无比。 谁说武功低就杀不了人! 整个铁板峰上,就数杨凤楼的等级低,不过在机缘巧合之下,利用三方人马的种种矛盾,他硬生生地造就了眼前这一副局面! 这才叫于无声之处起惊雷! 仇人就戮,就在眼前。 杨凤楼心头一片火热,从军右龙武,已然半年有余,今天,终于可以为杨烈收回点利息! 不过,杨凤楼也没有被胸中的仇恨冲昏头脑,他追击在黄爻的后面,没有贸然穷追不舍,时刻关注着身边的这位黑衣人,因为他只道,即便黄爻已然受伤,却也不是自己一个六品武夫能够解决的,要想将其击杀,必须要借助身边这位黑衣人。 三人一前两后,追追逃逃,已然将要跑出铁板峰。 黄爻虽然受伤,不过却没有伤及四品武夫的根本,运转内力发动身法,速度着实不慢。 而杨凤楼身边的黑衣人,一直保持着恒定的速度,无论什么情况,却也不会再快上一分。 渐渐地,黄爻竟然越跑越远,眼看就要追不上了。 杨凤楼心中焦急无比,最终忍耐不住,轻声问道: “可否再快些?”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 “快些又能如何?” “快些就能追上,只要你我合力,必能将之击杀。” “会受伤……” 黑衣人一句话,气得杨凤楼差点摔倒,一个江湖人士,过得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怕受伤还混什么江湖? 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那又如何?” 谁想到,杨凤楼一语出口,黑衣人竟然停下了脚步。 杨凤楼大急,再看黄爻,已然跑得没影了。 这回彻底追不到了。 眼看着仇人就戮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地溜走,杨凤楼忍不住心头火气,厉声喝问: “你要干什么!?” 结果黑衣人却不再关注黄爻,转向了杨凤楼。 “你是谁?” 杨凤楼愣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何处露出了破绽,进而让黑衣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份。 “你不认识我!” “你不知道我不能受伤? “你到底是谁!?” 三个连珠炮一样的问题,给杨凤楼郁闷坏了,谁知道你是干啥的,凭啥就不能受伤? 黑衣人一见杨凤楼沉默,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猛然出手,一拳狠狠轰向杨凤楼的面门。 杨凤楼早有防备,左拳架,右拳击,一记长锤,愤然出手。 两人就打了起来。 黑衣人恼怒杨凤楼借刀杀人。 杨凤楼暗恨黑衣人放弃追击。 拳来腿往,刚刚还并肩战斗的两个人,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原本黑衣人乃是五品武夫,对战杨凤楼拥有巨大的优势。 但是杨凤楼深深记住他自己说过“不能受伤”,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招招搏命,竟然利用以伤换伤的方式,逼得黑衣人束手束脚,战斗力大打折扣! 这么一来,杨凤楼竟然和黑衣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十招。 二十招。 五十招!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要帮忙么?” 却有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的战圈外面,笑吟吟地望着两人。 杨凤楼一听,顿时大喜! 来人,正是他今天约见的右龙武军内线---- 原神策军校尉,被杨凤楼亲自招募到右龙武军中的刘大印! 原来,刘大印从神策军转职到右龙武军中,就在杨凤楼手下听用,早在贵和班从长安出发的时候,杨凤楼就派刘大印刘大全兄弟二人,乔装奔赴深州,告诉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混入青云门。 二人不负众望,成功潜入青云门,刘大印成为了青云门六大堂主之一,而刘大全,也成为了青云门的核心弟子。 这一次杨凤楼想要刺杀黄爻,正是找刘大印索要黄爻等人的驻地情况,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来的这么晚,竟然错过了铁板峰上的一场乱战。 不过,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刘大印到场,正是时候。 杨凤楼也不客气,直接下令。 “动手!” “拿下他!” “生死不论!” 黑衣人一见杨凤楼来了救兵,也不答话,转身就跑,却被杨凤楼死死拦住。 刘大印迅速加入战团。 刘大印本就是五品武夫,在青云门潜伏数月,功力又有增长,虽然暂时还突破不了四品的境界,却也在四品武夫中,算得上巅峰存在。 有了他的加入,黑衣人顿时被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杨凤楼找准了机会,一击得手,将他击倒在地。 刘大印飞身而上,瞬间打断他的四肢。 成功擒拿。 杨凤楼大喜。 能抓一口活口,那是最好,他一直对黑衣人很感兴趣,现在这个活口落到手上,他就不信,在右龙武军的手上,还能问不出想要的东西。 不过,他注定高兴得太早了。 那黑衣人一阵剧烈的抽搐,最后,竟然毫无声息。 杨凤楼大惊,上前一看,黑衣人已然服毒自尽! 这种情况,顿时让杨凤楼想到了刺杀王镕的死士,他们服毒的方式如出一辙,看来,这就应该是同一伙人了。 杨凤楼和刘大印相对叹息一声,却又无可奈何,费了这么大功夫拿下了他,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只能算作聊胜于无。 杨凤楼摇摇头,伸手去搜检黑衣人的尸体。 而刘大印却在旁边说道:“凤楼,不要怪我来得晚了,你要的情报太急,我只能接下了安排到贺宾客住宿的任务,探查完黄爻的情况,也得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才能前来,一路上要下悬胆峰,绕过青云峰,还得躲避青云门内的巡查……” “啊?” 刘大印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惊呼,吓了杨凤楼一跳。 原来,杨凤楼一把扯去了黑衣人遮面的黑巾,而刘大印,正是看到了黑衣人的面容才惊呼出声的。 “怎么?认识?”杨凤楼问道。 “认识。”刘大印沉声说道:“此人名叫聂轩,五品武夫,善使长剑,乃是,青云门外事堂堂主……” 第116章呃…… 第二天,杨凤楼回到了贵和班的驻地,刚想去安排人去找李思睿,没想到他就和崔七公子联袂而至。 贵和班乃是崔七公子代表博陵崔氏,亲自从镇州请来为崔老太爷祝寿的,即便在贵和班到达之时不去亲自迎接,不过在贺寿演出之前探望一番,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至于李思睿,名义上作为贵和班的合作者,自然要陪着崔七一同探望,实际上,他是来找杨凤楼的。 等到崔七公子寒暄一番告辞离去,李思睿将杨凤楼带到一处僻静所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出事了……” “何事?” “昨天青云门死了一位堂主!”李思睿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我知道了……”杨凤楼一天一夜都没睡,回到贵和班还要打起精神应对崔七公子的探望,着实有些困倦,听了李思睿这么没营养的话,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你怎么知道的?”李思睿大为惊讶,“据我所知,你才刚刚进入深州城而已……” “哦,那个堂主,我杀的。”杨凤楼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李思睿:“呃……” 杨凤楼忍不住揉揉眼,还不满地甩了他一眼,仿佛埋怨他叨饶了自己休息。 “到底怎么回事!?”李思睿怒了。 杨凤楼就原原本本地将昨天发生的说了一遍。 李思睿听到,杨凤楼在青云门中布置了内应,而且是早在离开长安的时候就着手布置,不由得大为感叹,“听总部朋友说杨参军虽然年纪不大,却深谋远虑、心细如发,原本不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佩服佩服。” 杨凤楼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自然不会告诉李思睿,暗中安排一个内线,就是防备你赵郡李氏。 五姓七家,五姓七家,大唐这七个顶级门阀,不但在朝堂江湖上势力强大,他们内部也盘根错节,别的不说,单单就联姻一项,就让五姓七家的关系错综复杂到难以区分的程度,事实上,五姓七家的人,仅在这几家之中寻找联姻的对象,在大唐初年,甚至出现过不与皇室结亲、大唐名相求亲而不得的状况。 在这种情况下,杨凤楼领命调查博陵崔氏,又是来到崔氏的老巢,利用赵郡李氏作为依仗和配合,又怎么能不防备赵郡李氏出身的李思睿,在关键时刻倒向博陵崔氏。 李思睿仿佛也明白了杨凤楼的顾虑,深深一叹,仿佛是解释,又仿佛是自述,缓缓说道: “我五姓七家的关系,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不过,没有外人想象得那般亲厚,杨参军心怀顾虑,也是正常。 朝堂上的事情,就不多说了,单单说江湖,五姓七家,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陇西李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和我赵郡李氏,自从安史之乱以后,都意识到了江湖的重大作用,纷纷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介入了江湖事务,经过百年的发展,也算是各有成就。 别的家暂且不提,我赵郡李氏介入江湖的方式,便是与右龙武军合作,利用招揽的江湖人,为右龙武军、为天子打探消息,并且监察河朔三镇的江湖,上百年以来,每一代李氏弟子,都有人在右龙武军中供职,也有很多弟子,为了大唐,死在了江湖人的手中,其中忠心,日月可鉴…… 而博陵崔氏是五姓七家中,最不愿意介入江湖事务的,他们的主要精力,还是在朝堂之上……至于这一次为什么会大张旗鼓地组建青云门,我想他们可能真的是为了谋求自保,对于博陵崔氏来说,建立一个江湖门派,与自家家将侍卫一起护卫老宅,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他们的真正目的,不能以我个人的猜测为准,还是要按照右龙武军的行动操典来甄别,在这一点上,我赵郡李氏,毫无私心!我李思睿,毫无私心!” 李思睿还想往下说些什么。 杨凤楼却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话。 “我信你!” 李思睿闻言,拱手一笑。 “多谢!” 两个人这个话题,看似无关紧要,但是如果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有可能真的会影响到以后的合作,好在,杨凤楼不惜暴露刘氏兄弟卧底青云门的秘密,终于换来了李思睿的坦诚以待,结果很是不错。 随后,两个人就开始说正事。 只听李思睿问道: “杨参军既然击杀那青云门堂主,为什么给他留下一块右龙武军的腰牌?这其中,难道有什么深意不成?” “呃……”这回轮到杨凤楼愣了,“你说什么?什么腰牌?” 李思睿也愣了,“不是你做的?” “你说什么呢?把你听到的消息,全部说出来。” 原来,今天清晨,从青云门传出消息,青云门外事堂堂主聂轩,死在青云山铁板峰之下,发现他的青云门巡逻队,从他的尸体上,翻出了一块右龙武军的腰牌! “这是栽赃!” 杨凤楼说得斩钉截铁。 右龙武军的腰牌出现在聂轩身上,只有三种可能,第一,他本身就是右龙武军众人,潜伏在青云门中,第二,他是死于右龙武军的手上。 而这两种情况,马上就被主要当事人杨凤楼否决了。 那么只剩下第三种情况,栽赃! “这是栽赃咱们右龙武军!” 杨凤楼说得义正词严。 李思睿却面容古怪地看着他,吭哧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算栽赃吧……人不就是你杀的?” 杨凤楼顿时苦笑不得:“李公子,您不能这么糊涂啊,您想想,我杀他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我杀他之后,别人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杀他,谁都不知道是右龙武军所为!可是,偏偏出现了一块右龙武军的腰牌,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思睿听了,回答得那叫一个痛快。 “栽赃!” 杨凤楼:“呃……” 李思睿一句话,噎得杨凤楼半天没喘上气了,感情这货什么都明白,这是在逗我玩呢。 不就是没把刘氏兄弟的事情告诉你么,至于么? 这五姓七家的豪门公子,报复心也太强了了…… 想明白了这些,杨凤楼一脸了然,用手指虚点李思睿。 李思睿也没有说话,笑了,笑得有些狡黠。 最后还是杨凤楼先开口。 “仅此一次。” 李思睿点点头。 “下不为例。” 两人相视轻笑,颇有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解开心结之后,两个人又谈回青云门。 李思睿问道:”既然你说是栽赃,那又会是谁呢?” 第117章 好阴狠的连环计! 到底是谁在嫁祸右龙武军? 这是个问题。 当晚在铁板峰出现的势力,一共有四个,青云门的一位副门主,盐帮黄爻,神秘黑衣人,还有右龙武军的杨凤楼和刘大印。 如果再把青云山的东主青云门算上,那就是五方势力。 首先要排除的,是右龙武军杨凤楼和刘大印,原因自不必多说。 其次,排除青云门。 青云门谋划半年有余,刚刚成立一天,不但成立大会搞得乱七八糟,当晚就死了一个堂主,已经够乱的了,断然不会再搞什么嫁祸右龙武军的勾当,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即便是真的,他们也会想办法掩饰维护,因为刚刚成立的青云门,最需要的,是安稳,而不是风口浪尖上的惊心动魄。 第三,要排除是盐帮的黄爻。 黄爻代表着盐帮前去谋划青云门,这种暗中行事,最是怕节外生枝,别说黄爻被杨凤楼联手聂轩击伤,就是一切完好,他也不会刻意把代表着朝堂的右龙武军引导进青云山的乱局之中,如果说最希望青云门安稳的,首推博陵崔氏,那么,其次就是黄爻这些盐帮之人,要不能保证表面上的平稳,自然不利于他们暗中行事,所以,黄爻等人也被排除。 第四,按照杨凤楼的意思,要排除那位身穿灰衣藏头露尾的青云副门主。 因为他仅仅是一个人。 右龙武军的腰牌,无论如何得到,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以灰衣人人单势孤的力量,很难办到。 况且,那天晚上的情况,杨凤楼历历在目,灰衣人乃是黑衣人重点攻击的对象,即便他暴露了真正的实力,一时之间逃出生天,在灰衣人的穷追猛打之下,想必也不好受,就算他最终逃脱,断然也不会再回铁板山,所以,灰衣人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至于灰衣人是谁,只不过是青云门两个副门主之一,杨凤楼和李思睿一致认定,必是蒋拯无疑,原因很简单,他本是江湖游侠,又贪财出名,自然比不上崔义出身崔府的根正苗红,要是右龙武军来发展内线,也是首选这位,事实上,右龙武军已经安排人和他接触,只不过他还没有回应而已。 这样一来,五方势力排除了四个,只剩下神秘黑衣人一路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李思睿有些犹疑。 “那群黑衣人,不可能吧?你不是说那位堂主聂轩,就是黑衣人一伙的?既然他们在青云巡逻队之前发现了聂轩的尸体,为什么不为同伴收尸,反倒是扔下了一块右龙武军的腰牌呢?” 杨凤楼想了想,“这个问题,恐怕要站到神秘黑衣人的立场上去考虑,有个问题,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去击杀副门主蒋拯?” 李思睿想了想,没想明白,摇了摇头。 “给你个提示……”杨凤楼说道,“那堂主聂轩自杀的果决和方式,与刺杀王镕的死士如出一辙,也就是说,这群黑衣人,是咱们的老朋友,曾经击杀王镕,嫁祸给青云门……” 有了这个提示,李思睿又想了想,最终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这群黑衣人刺杀王镕,是为了嫁祸给青云门,而他们再去围杀青云门的副门主蒋拯,就是为了……嫁祸给咱们右龙武军?” “对喽!” 杨凤楼点点头,开始详细为李思睿解释自己的分析,神情中,有些破解谜团之后兴奋。 “说聂轩和刺杀王镕一伙刺客乃是同伙,是因为他们自杀的方式相同,还有一个佐证,聂轩乃是青云门外事堂的堂主,在青云门中也算是位高权重,自然可以拿到青云门的腰牌,正好可以完美解释,那些刺客身上为什么会有青云门腰牌…… 再来看黑衣人这两次出手。 无论是嫁祸青云门,还是嫁祸右龙武军,都是通过腰牌这种方式。 刺杀的人物,一个是成德节度使的独子,一个青云门的副门主,这两个刺杀目标,都是位置相当重要,影响非常严重,又足以激怒真正主事之人,而又不足以影响到整个势力战斗力的目标,这样的目标选取方式,都是如出一辙。 再看他们如果成功以后的影响: 刺杀王镕,如果成功,王景崇必然大怒,必然对青云门实施打击,可青云门是谁,是博陵崔氏新晋成立的门派,必然要死保,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成德方镇和博陵崔氏交恶。 刺杀蒋拯,如果成功,青云门,甚至其背后的博陵崔氏必然大怒,必然迁怒右龙武军,可右龙武军本就是天子亲军,很大程度上,就可以代表朝堂,代表天子的态度,博陵崔氏,要是对右龙武军采取行动的话,必然引得朝堂不快,而朝堂不快之后,必然会责令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严惩博陵崔氏。 这两次刺杀,如果都成功了,会怎么样? 成德节度使对博陵崔氏有恨。 博陵崔氏对朝堂有怨,继而,这种怨,就会延伸到代表着朝堂的出镇成德的节度使王景崇身上。 最终,双方从貌合神离,到相互怨恨,最终彻底决裂,大打出手!” 李思睿听了杨凤楼的分析,忍不住冷汗连连。 “好阴狠的连环计!他们是要让博陵崔氏与大唐彻底决裂啊!” 说完之后,仿佛开了窍一般,直接说道:“相同的道具,相同的手法,相同的目标选取,就是为了最后相同的目的,所以,嫁祸右龙武军的人,必定是这群神秘的黑衣人!” 杨凤楼点点头,“不错,就是这样,他们在青云门选取的刺杀目标,就是副门主蒋拯,但是由于意外,没有击杀了蒋拯,却损失了青云门中的内应堂主聂轩,那幕后之人干脆以聂轩的尸体做嫁祸的工具,虽然影响小点,效果差点,却也对最后的结果影响不大!” 李思睿点点头。 “这群人背后,肯定有高人,要不然的话,不会这么迅速地调整了计划,还基本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说完之后,沉默半晌,显然在思考事情的前前后后,突然哑然一笑。 “不管他们是谁,计谋订立得多么周密,终归他们的运气不好,碰上了你……神秘人刺杀王镕,被你救下,神秘人围杀蒋拯,你虽没有救下蒋拯,却直接击杀了他们在青云门中的内应…… 哈哈……杨参军,这么一看,你还真是他们的克星!” 杨凤楼闻言苦笑。 “莫要取笑!现在连他们是谁都确定不了,何来克星之说? 现在,对于这些神秘人来说,只能见招拆招了…… 只希望,博陵崔氏,不要中计为好……” 第118章谣言可畏,亦不可畏 “只希望,博陵崔氏,莫要中计才好……” 面对杨凤楼的担心,李思睿却信心十足。 “放心吧,博陵崔氏传承千年,不是那么简单的,在这个千年华族之中,虽然有那种目光短浅性格暴躁之辈,不过,崔氏真正的掌权人老太爷,是一位真正的智者,并且在整个博陵崔氏之中说一不二,以他将近百年的智慧,断然不会轻易上当……” 杨凤楼却有些不以为然,就算崔家老太爷权势滔天,却也是个年近百岁的老人,这样的老人,不犯糊涂就是邀天之幸了,还指望着他堪破种种阴谋诡计?够呛! 只不过既然李思睿这么说了,杨凤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一声长叹。 “怕只怕,谣言可畏……” 果然,只不过经过了半天的时间,深州城中就满城风雨。 青云门一位堂主,在青云门成立当天夜里身亡,与右龙武军有关。 右龙武军是干什么的?那是大唐天子亲军,专门替大唐天子监察天下,说是朝廷鹰犬也不为过,专门和江湖人过不去! 至于这位青云门堂主与右龙武军的关系,有人说他死在了右龙武军手里,有人说,他本身就是右龙武军中人,乃是被看不惯右龙武军的江湖豪侠替天行道。 那么,问题就来了。 右龙武军为什么要刺杀青云门堂主? 如果他本身就是右龙武军一员,那么他又为什么成为了青云门的堂主?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还好说。 有人说这位堂主本就是江湖游侠,在闯荡江湖的过程中,不知道犯下多少命案,坏了多少女子清白,右龙武军出手,只不过是击杀江湖匪类。 也有人说,右龙武军出手击杀堂主,根本就不是因为堂主本身的问题,而是右龙武军要给青云门一个警告,告诉他们不要为非作歹,也告诉他们,青云门的一举一动,都在右龙武军的监察之中。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就可怕了。 右龙武军潜伏在青云门,他们要干什么? 是仅仅针对青云门一门一派,还是江湖上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门派中,都有右龙武军的卧底? 是个人都知道青云门的背后是博陵崔氏,青云门此举,是仅仅针对青云门,还是在针对他背后的博陵崔氏? 这些事,只要细细一想,就感觉到无限的恐怖。 深州城内尚且如此,青云门中,更是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刚刚加入青云门的江湖人士,更是人人自危。 首先,自己的身边,会不会还有右龙武军的卧底? 其次,加入青云门,就是想在青云门修习到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功法,但是,不能以生命为代价,现在堂堂青云门的核心成员,外事堂堂主都能一夜殒命,那么,自己的安全还有没有保证,万一被别人误会是右龙武军的卧底,咋办?也去死? 这种风潮,在青云门中愈演愈烈,最终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 昨天,在青云门成立大典上,有六十余人,纷纷通过不同方式进入青云门。 今天,在堂主身死,各种谣言喧嚣之上的情况下,有一十三人,要求退出青云门,而且这还不算完,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如果不能快些解决这个问题,要求退出青云门的人,将会越来越多。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杨凤楼和李思睿相对苦笑,那神秘人散布谣言的手段,当真厉害,只不过付出一名手下,然后散布了几句谣言,就发酵到了这种程度,直接把青云门推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面对这种情况,青云门的真正高层,门主崔忠,副门主崔义、蒋拯,长老南宫楠,四个人聚集到一起,商议如何应对青云门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危机,可惜的是,他们以前都没有管理门派的经验,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不得已之下,只能问计于背后的宗主博陵崔氏。 结果,负责青云门钱粮的崔七公子,负责整个博陵崔氏经济往来的崔家十三爷,负责实际管理博陵崔氏实际事务的崔家二老爷,也都没有管理江湖门派的经验,一时之间,竟然毫无办法。 给青云门门主崔忠都快急哭了。 最后,还是崔家七公子,依仗了自己在后辈子孙中比较得宠,又以报告贵和班贺寿事宜的借口,跑到了崔家老太爷那里,弄回来三句话。 第一句,“慌什么?” 第二句,“没出息!” 第三句,“这是离间计,这都看不出来?让崔忠联系右龙武军中人,认尸!再查人是怎么死的!” 崔七公子听到最后一句都傻了,都说青云门中人杀了右龙武军,还找人家来认尸,是不是过于嚣张了些,这不等于挑衅么?结果他刚把心中的想法说了一半,就被老太爷用拐杖给轰出来了。 崔七公子欲哭无泪,只得回到前面,当着一屋子叔叔大爷哥哥姐夫,甚至爷爷的面,把这三句话说了出来,甚至为了完整地表达,还可以模仿了崔家老太爷的表情语气,看得一屋子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的初步反应,却是和崔七公子一样,等到仔细一琢磨,发现联系右龙武军中人前来认尸体,绝对是秒到巅峰的一步好棋。 现在谣言四起,议论的,就是怕博陵崔氏和右龙武军之间出现问题,想要退出青云门的江湖人士,很大程度上也是怕被右龙武军盯上。 现在青云门请右龙武军前来认尸体,顿时就是一副堂堂正正的气派,我这有个死人,带着你右龙武军的腰牌,过来看看,是不是你们的人,如果是,领走!如果不是,来和我一起探查,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外事堂堂主! 众人相信,只要这个消息一放出去,必然让谣言不攻自破----青云门和右龙武军,没有任何误会,我们还要一起合作探查呢! 果然,消息一出,青云门顿时一片祥和安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消息传到杨凤楼耳朵里的时候,他不由得苦笑。 崔家老太爷这一招出手,直指要害,轻而易举地破除了谣言,而且最让人可气的是,老太爷这一手,把右龙武军,也给算计了---- 右龙武军接到邀请之后,不来不行。 来了以后,即便死者是右龙武军的成员,也的捏着鼻子说不是,还得帮着青云门缉拿杀害青云门堂主的凶手! 要不然的话,就得背上刺杀青云门堂主的黑锅,说不得别的,还得给青云门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杨凤楼不得不感叹。 “果然人老成精,老奸巨猾!” 第119章崔家宗族大会 谣言破除。 青云门算是消停了下来,而崔府就热闹了,无它,宗族大会就要如期举行了。 杨凤楼在安排好贵和班排练之后,再一次找到了李思睿,和他一起等待崔府宗族大会的消息。 上午倒是没有什么,主要是崔家各个分支,以及负责各个分项的族人,对去年一整年情况的汇报,包括族人在朝堂中的升降,全族在田亩、商业上的收获,全族的各项支出,全族又有多少新生小儿,又有多少新晋族人需要录入族谱,又有多少人婚嫁,又有多少人过世…… 这些东西,对于杨凤楼两人,有的是秘密,有的不是秘密,不过总得来说,基本和这一次的任务关系不大。 真正需要留意的,是下午的时间,有两个议题: 首先,青云门。 其次,王镕。 对于青云门。 先是崔家十三爷报告了组建青云门投入了多少钱粮,完成后续营建还需要多少钱粮,然后维持青云门的运转需要多少钱粮。 然后自然有族人提出问题,组建一个江湖门派,到底是要干啥,然后花费这些钱粮,到底值不值。 这回是崔家七公子作答。 崔七公子先是给大家算了一笔账。 崔家立族千年,不但在朝堂上实力雄厚,在商旅一途,也是富可敌国,但是,去年一年,王仙芝等**乱山东道河南道,王郢祸乱沿海,回鹘在西北作乱,大唐的其他地方,军队时不时地闹上一场哗变,整整一年,博陵崔氏的损失,已经超过了百万贯! 这些钱,不及组建青云门的一半。 而组建青云门的作用在于: 第一,青云门能够保护崔氏商队。 等到崔忠等人对青云门统合完成之后,博陵崔氏的商队,就可以雇佣青云门进行路途上的保护,根据估算,至少能够减少一半的损失,也就是说,减少的损失,就足以冲抵了组建青云门的投入。 第二,青云门能够保护深州崔氏祖宅。 去年一年,王仙芝等人闹腾得很是欢实,不但没有烟消云散,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虽然他们主要活动的地方是在山东道和河南道,距离成德还远,但博陵崔氏是未雨绸缪,很有必要。 而青云门所在的青云山,距离深州不过十里,有青云门驻守,便可以与深州呈犄角之势,可以应对最为艰难的情况。 崔七公子说完之后,得到了博陵崔氏族人的一致认可,毕竟,谁都明白,钱是全族人的,命可是自己的,在这乱世之中,如何提升安全防护的措施,都不为过,所以,全员通过。 当杨凤楼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不由得感概万千。 原来,所有崔氏族人说的都是实话。 博陵崔氏组建青云门,根本目的,就是自保! 看来,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想多了。 杨凤楼和李思睿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相视一笑,一边等着随后的消息,一边闲聊。 “这个结果,其实,是最好的结果,要是崔氏生出异心,那才是最麻烦的……” “是啊,这个天下已经够乱了……不能再乱了。” “不管怎么说,任务算是完成了,只等明天老太爷将这个决议确认之后,就可以上报右龙武军了。” 随后,两个人就各想各的心事,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不过,随后过来的消息,却让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原本,按照崔氏宗族大会的安排,下一个议题,应该是讨论如何应对成德节度使王景崇,王景崇因王镕被刺,在明知道青云门被嫁祸的情况下,迁怒了博陵崔氏,要求崔氏给出一个交代。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难解决,王景崇的这种迁怒,很大程度上是在气头上的气话,只要崔氏安排一位德高望重的族人,前往镇州好好解释一番,也许事情就会烟消云散。 但是,现在实际负责崔氏事务的崔家二老爷,不干。 “交代什么?他王景崇明知道不是青云门所为,还要求我崔氏交代?分明是没事找事!不用理他,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亲自提兵前来祝寿!” 崔七公子好话说尽,却因人微言轻,没有推翻崔家二老爷的决断,只得把这个议题搁置了。 消息传来,李思睿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他也是出身五姓七家,自然知道五姓七家的这些人,都是高傲异常,讲究个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就王镕遇刺一事,李思睿也觉得王景崇的处置有些欠妥,崔家二老爷这样的回应,也不算过分,只不过话说得不太客气而已。 而杨凤楼却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五姓七家的高傲,他自然知道。 他还知道,王景崇这个成德的节度使,与其他各个方镇的节度使不同,虽然也将成德方镇看作了自承父业的家业,不过从他的内心来说,还是心向朝堂,尤其是乾符二年四月被任命为中书门下平章事,更是与对天子忠心耿耿,可以算作河朔三镇中的一个异类。 王景崇因王镕遇刺一事,要求博陵崔氏给出交代,表面上是迁怒青云门,实际上,有可能是在朝堂的示意下对博陵崔氏的一种试探,毕竟,即便安排了右龙武军探查青云门成立的情况,也不可能除此之外,对博陵崔氏不管不问。 如果这种猜测为准的话,崔家二老爷的这种回应,就非常有可能为博陵崔氏引来麻烦。 这种事虽然和杨凤楼的任务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他根据崔氏宗族大会的决议进行上报,青云门成立因为自保,最后却因为崔家对王镕一事粗砺不当,而引起崔氏与王景崇的争斗,那么青云门会不会卷入其中?到了那个时候,博陵崔氏组建青云门,还仅仅为了自保么? 杨凤楼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了,听得李思睿也脸色凝重了起来,沉吟半晌之后,却也只能摇头苦笑。 “这件事……咱们还真都没有办法……更改决议,只有崔家老太爷才能做,你我就算干着急,也是没用,只能等到明天崔家将决议上报给老太爷,看看老太爷有什么说法吧……真要是他也不打算给王景崇交代的话,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凤楼听了,也只得叹气无语。 一切,就看崔老太爷的寿宴了。 第120章 好戏开锣 崔家老太爷的寿宴,终于要开始了。 贵和班,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一回,杨凤楼是完全按照后世堂会戏的套路进行安排的。 所谓堂会戏,就是京剧演出班组,接受邀请,到邀请方指定的地点,做专场的演出,按照剧目演出的前后顺序,分为开锣,中轴,压轴,大轴四出戏。 之所以用这几个名字作为剧目演出的代指名称,只要是因为后世戏曲表演的初期,戏单都是写在绢布之上,然后用木轴收起来,越是靠后的剧目名称,越是靠近木轴,所以便以中轴,压轴,大轴代指剧目演出的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压轴,是倒数第二场演出的剧目,也是整场演出的精华,之所以放在倒数第二的位置上,主要是因为整场演出的时间过长,怕观众受不了提起退场,所以就将最精华的那出戏,放在倒数第二的位置上,既可以尽可能让观众欣赏到最多,也可以避免观众提起退场错失精彩。 贵和班为崔老太爷安排的戏单如下: 开罗,《天官赐福》。 中轴,《锁麟囊》。 压轴,《麻姑献寿》。 大轴的剧目没有提前安排,而是准备留给崔老太爷点戏。 大轴剧目请老太爷点戏,这就是所谓的“进点”! 所谓“进点”,乃是传自玄宗朝,相传,玄宗观看教坊司歌舞或戏曲之前,必令教坊司管事进献牙牌,上面标注着备演歌舞名字,玄宗想看那个,就用朱砂笔在牙牌上点上一点,点之即舞,不点则不演,这个过程,就叫“进点”。 当杨凤楼将进点的主意说出来,顿时得到了崔七公子的首肯,并且大大称赞了杨凤楼一番。 崔老太爷高寿九十有四,还能享受一把皇帝的待遇,也是一大乐事! 这“进点”,对于崔家,是个乐事,对于杨凤楼,也是个乐事,他正是要借着“进点”的机会接近崔老太爷,这对杨凤楼李思睿的计划,可谓至关重要。 在崔府寿宴之前,两个人早早就制定好计划。 第一步,争得崔七公子的同意,将最后大轴演出的剧目空下来,然后以楠竹制作牙牌,正面是演出剧目的名字,背面是演出剧目的剧情介绍,然后准备随时给老太爷“进点”。 第二步,李思睿通过自己的情报网,随时关注崔家二老爷,只要他一拿着宗族大会的决议出现,就马上安排一位崔家的内应,以独特的三才盖碗,向老太爷敬茶,以此来作为信号,提示杨凤楼“进点”。 第三步,杨凤楼“进点”,这个时间难以把握,杨凤楼特意准备了好几套说辞,比如要是前面的剧目还没有演完,就说是为了让演员提前备场,请老太爷提前点出大轴,如果要是演完了,就让杨凤楼把“进点”的仪式搞得隆重一些,在把“进点”的说辞说得热闹一些,总之要拖到老太爷批示完宗族决议之后,才能走到崔老太爷身前。 第四步,在老太爷批示完宗族决议,而杨凤楼又在崔老太爷身边的时候,李思睿安排另外一位内应,以仆人的身份传递消息给青云门的瑞木南山,由他带着刘氏兄弟和赵良一起闹事,闹得越大越好 第五步,祸乱一起,第一位内应,就上前,假装急切地请崔老太爷暂避。 第六步,杨凤楼就趁着混乱,拿到崔老太爷已经批示完的宗族决议,只需背下崔老太爷的批语即可。 最后,事态平息,杨凤楼也拿到了评语,即完成任务。 这个计划,是杨凤楼和李思睿用了很长世间才制定出来的,各个时间节点,各个主要任务的不同反应,以及各人之间的配合,都是做了诸多推敲,基本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不过,再周密的计划,也需要实际来检验,能不能成功,还是要看最终的结果。 而检验计划的时刻,终于到来。 贵和班,已经启程,前往崔府! 崔府老宅,是深州城的东城,注意是“是”,而不是“在”,原因很简单,崔氏老宅,占据了整个深州东城! 贵和班一路行来,看到的每一个建筑,都属于崔氏老宅! 可见博陵崔氏之强盛。 而作为博陵崔氏的实际掌门人的崔老太爷过寿,自然是热闹非凡,别的不说,仅仅前来贺寿的亲族宾客,就占据了崔氏老宅东、西、北三个方向,足足八个硕大的院子,这还不算崔老太爷停留的主院! 在这些院子中,自然酒肉管够,同时也请了众多杂耍班子、歌舞班子献艺,而贵和班作为崔七公子亲自邀请的戏班,又着实在镇州甚至成德方镇打响了名声,自然直接被安排到了主院之中,为崔老太爷表演京剧。 闲话休提。 天还没黑,寿宴就开始了。 贵和班的京剧,也正式开锣。 《天官赐福》这出戏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热闹。 说的是:天上玉帝,因下界福主,乐善好施,阴功浩大。特敕令天官,(福德星君),邀众位福神,颁赐福禄,以彰善行。计邀有南极老人、牛郎、织女、张仙、财神等同至福地,各献礼物。除天官宣敕:进爵一品、位列朝班、公侯世代外,其余神仙,亦各有馈赠。如张仙送子、财神赠金等。最后由天官领导,各唱颂词。 这出戏作为喜庆堂会的开锣戏,最是合适不过,戏中诸如“下界福主”、“善门福地”这类喜庆字眼连绵不绝,让人听了,那叫一个喜庆。 崔府主院之中,陪着催老太爷看戏的,不是主支亲族,就是崔老太爷至交好友的子弟,都是他的晚辈,也都希望崔老太爷福寿延绵。 当他们听到各种喜庆词汇的时候,都纷纷喊好,尤其是到了《天官赐福》最后部分,众神唱道: 呀呀呀呀福分高, 呀呀呀福分高。 早早早,早佩着玉带金章把鼎鼐调, 羡羡羡,羡文才锦绣好。 看看看,看德门呈祥耀, 贺贺贺,贺百福骈臻妙。 庆庆庆,庆福门千祥照, 道道道,道民乐欢天乐。 拜拜拜,拜福主恩荣耀, 俺俺俺,俺将这喜事儿留与后人标。 这些宾客,更是唱一句喊一声好,把整个主院之中的气氛搞得热烈无比,弄得其他院子中的宾客,都想办法跑过来看一看,就连老寿星自己,也被这些晚辈搞得哈哈大笑。 而杨凤楼就站在后台阴影处,借着主院中的灯火,静静地看着对面高台上的崔老太爷,神情淡然。 第121章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杨凤楼今天特意没有安排自己需要出演的剧目,美其名曰为贵和班把场,其实,却是把自己隐藏在后台的黑影之中,仔细观察对面整座之上的崔府老太爷。 今天乃是崔府老太爷九十四岁的寿辰,作为绝对主角的老太爷,一身寿袍,坐在整座之上,正乐呵呵地看着贵和班的表演,老人身形高大,瘦得厉害,精神却很好,在这个年纪还能有这个状态,在僖宗一朝,绝对称得上“人瑞”了。 崔老太爷身边除了一位侍应的老奴之外,竟然没有一位亲族敢于接近,即便是祝寿敬酒,也都是站在远远的,就直接行礼,看得出来,老人虽然年龄大了,但是威势不减当年,即便那些六七十岁的后辈们,在他的面前,也没有一个胆敢放肆。 初步对老人有了个判断之后,杨凤楼静静地等待着,按照计划,随时都有推动第二步的可能。 不多时,只见一位崔氏的年轻后辈起身,双手托起一个朱漆托盘,托盘上放置一套三才盖碗,施施然走向了崔老太爷。 年轻人的举动,自然逃不过院中众人的眼睛,再加上三才盖碗在僖宗朝,绝对属于奇形怪状的器物,自然更是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杨凤楼,也看见了这位年轻人,自然也看到了托盘之中的三才盖碗。 这个三才盖碗,还是杨凤楼亲手画定的图形,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便是信号! 杨凤楼起身,同样双手托起一个朱红色托盘,盘中却是一个个楠竹制成的牙牌,也离开后台,走向了正座的崔老太爷。 果然,在杨凤楼起身之后,主院的月亮门洞出,走出一人,正是崔府负责实际事物的崔家二老爷,他手上拿着几页纸,正是崔氏宗族大会所形成的决议。 三个人,分别从不同方向,走向了崔老太爷。 三人距离,青年子弟最近,杨凤楼最远,崔家二老爷居中,按照正常的行进速度,必然是青年子弟率先到达,用三才盖碗敬茶祝寿之后,崔家二老爷正好走到老太爷近前,将宗族大会的决议上交,崔家老太爷就会批示决议,等他批示完了,杨凤楼恰好走到郑作左近,“进点”戏单。 这就是杨凤楼计划中,几经演算的时间差! 行进中的三个人,自然是年轻子弟最吸引人,或者说,他手中的三才盖碗,最吸引人。 主院中的很多人,除了一部分还在观看贵和班的演出,大部分人都在关注着年轻子弟的行动。 不多时,年轻子弟已经走近了崔老太爷的正座,杨凤楼注意到,崔老太爷身边的老仆,仿佛刚刚睡醒一般,睁开浑浊的眼睛,瞥了年轻子弟一眼,随后又迷上了双眼,仿佛继续打盹一般,这让杨凤楼的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却又不知道什么缘故,只得强自按捺下去。 而年轻子弟毫无察觉,走近崔老太爷,大声叫道: “太爷爷,小的崔颖给你贺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嘿嘿……他们敬酒,我来敬茶……” “噢……小颖子,好,好,你这敬茶有什么讲究?看着茶杯,很是少见啊……” “太爷爷,这是小颖子特意为您的大寿,请巧匠用心打造的,您看看,这叫三才盖碗,由托,碗,盖,三部分组成,暗合天地人三才,所以叫做三才盖碗,又暗合福禄寿三星,用来喝茶,最好不过了……” “好,好,小颖子有心了……”说着,崔老太爷接过了盖碗,一开盖,就是一愣,继而笑道:“看这意思,这茶也是新品啊……” “那是!太爷爷,你不知道,这茶乃是炒制之茶!土生茶树,茶树生茶,采之置于铁锅,以火烘焙,最后以清水冲泡,那真是五行合一,而且这茶不置香料,不置葱姜,清茶一杯,初饮微苦,继而回甘,满口余香,浓而不烈,这先苦后甜,深合君子之道啊……” 崔老太爷闻言大笑,“小颖子也长大了,张嘴就是天地三才,五行合一,这又有君子之道,哈哈哈……小小一杯茶,被你说出花来了,倒是真要尝尝。” 说完,轻呷一口,微微点头。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崔颖见状,知道自己出够了风头,又说了几句吉庆话,就心满意足地退开了。 此时,崔家二老爷恰好走了过来,看着崔颖一笑,待他走远之后,才把手中纸张递给崔老太爷。 “爷爷,这是今天的决议,您看看……” 崔老太爷接了过来。 而杨凤楼距离崔老太爷已然不远,刻意放慢了脚步,仿佛不想打扰崔家主事之人谈正事,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崔老太爷。 崔老太爷直接略过了前面几张,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开始还不怎么样,俄而,眉头轻皱,不满地瞥了一眼崔家二老爷。 就这一眼,崔家二老爷,脸色顿时变了,八月中秋过后的夜晚,竟然额头冒汗,也顾不得擦拭,俯下身,轻声说话,没说几句,就被崔老太爷直接打断了。 “胡闹!” 这个时候,杨凤楼已经距离两人很近,将苦禅内力运到耳朵上,仔细倾听,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言语。 “青云门就这样了……你们以后要重视……” “王景崇那事……” 那事怎么样了,就是听不见,急得杨凤楼不由自主还想向前。 却不料,那位老仆,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杨凤楼,不带一丝生气。 杨凤楼一惊,这是个高手,不过他反应很快,自失地一笑,站住了脚步。 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崔家主事人已经说完了,崔家二老爷转身离开,而崔老太爷,抄起毛笔,就准备批注。 杨凤楼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主院西侧的跨院,顿时传来了一阵喧嚣,不过短短的功夫,就有人喝骂,还夹杂着兵器相交之声。 崔老太爷,愣了。 杨凤楼也愣了。 崔老太爷发愣,是因为他不知道所为何事,自然而然放下了手中笔,等人回报。 杨凤楼发愣,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走到崔老太爷身边,西院就乱了起来。 这是……计划提前发动了? 杨凤楼看着崔老太爷放下的毛笔,顿时欲哭无泪。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第122章 烂帐 西侧庭院,按照计划乱了起来。 只不过,提前了不到半刻的时间。 但是,打乱了整个计划! 崔老太爷还没有批注,杨凤楼还没有来得及靠近,甚至失去了靠近崔老太爷的机会---- 西院一乱,博陵崔氏马上提高了安全等级,崔老太爷更是重点保护对象,不过短短时间,最少十余名侍卫,就将老太爷护卫的严严实实,至于杨凤楼这种外人,自然不得再前进一步,即使他努力解说自己是前来“进点”,也没用,到了最后,老太爷身边的老仆,竟然端走了他朱漆托盘,然后一指杨凤楼的身后,直接把他轰走了。 至此,计划,彻底失败! 杨凤楼回到贵和班后台,一阵沉默,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思索补救的方案,最终,却一无所获。 当他颓然放弃的时候,心头突然升腾起一股戾气! 不吐不快! 起身。 乔装。 溜出贵和班,潜向西侧院。 杨凤楼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 崔家警戒,主要是针对主院之外,对离开主院的人,盘查倒不甚细致,杨凤楼又是乔装成崔府的侍卫,离开主院自然很是顺利。 却不想,刚刚离开了主院之后,迎面碰上一人,却是刘大全。 这货乃是刘大印的族弟,被杨凤楼派遣到青云门卧底,这个时候,应该在西苑寿宴饮酒,与刘大印赵良等人一起,等待信号,引发混乱才是,谁想到他们不但提前引发了混乱,还急匆匆地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凤楼来不及多想,迎上前去,低声表明身份,询问一番,这才明白,刘大全是来寻找青云门门主崔忠的。 这事,却也和西院混乱有关。 原来,西院的混乱,还真不是右龙武军内应提前发动计划,而是另有其人。 碧涛门! 崔府寿宴不但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就连江湖势力也在受邀的名单之中,作为崔家在江湖上代言人的青云门,不但核心成员全员到场,还代替崔家,邀请了名列十大门派的盐帮和碧涛门,并且与他们一起,就在崔府的西院一起饮酒。 事实上,崔府在安排宾客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宾客之间的身份差异,把亲族,外戚,故旧,江湖人士全部分开招待,江湖人士,基本都在西院之中。 寿宴刚开始的时候,气氛还算热烈。 博陵崔氏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在酒宴花费上吝啬,飞禽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各种菜品,如果流水一般,更有剑南烧春、三勒浆等大唐名酒,让众人随意取用。 这让江湖人士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大饱口福。 酒酣耳热之余,这些江湖人士,自然放开了话匣子,就着江湖之事一顿神侃,结果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前几天青云门堂主聂轩之死。 关于聂轩之死,经过博陵崔氏另辟蹊径的辟谣,现在已经没人将它与右龙武军联系在一起了,江湖人士,都在纷纷猜测,到底是谁,击杀了聂轩。 讨论来讨论去,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要想击杀聂轩,起码武力得比他高吧? 众人一想,对啊,聂轩乃是堂堂五品武夫,一手追风剑用得炉火纯青,这样的江湖高手,生生被打断四肢,被逼得服毒而死,还是在青云山不惊动青云门的情况下,起码也得是个四品武夫吧…… 这么一算,击杀聂轩之人的范围,顿时小了很多。 在当时的青云山上,四品以上的武夫并不多,青云门的长老南宫楠,门主崔忠,两位副门主蒋拯和崔义,剩下的,就只剩下两位了----碧涛门堂主霍成,和盐帮黄爻! 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各路江湖人士讨论到这里,一瞬间仿佛集体失忆一般,纷纷吆喝着“喝酒喝酒”,“今天的月亮真不错”等等不相干的言语,眼神却不停在几个人的身上扫动。 气氛,一瞬间变得诡异。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眼神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这几个人,没跑! 而几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在众人的目光中,变得有些尴尬。 其中,以霍成为最。 正所谓有取错的人名,没有取错的绰号,这位碧涛门的堂主,以“霹雳火”为绰号,脾气最是暴躁,尤其说不得丁点委屈。 在江湖人士一遍又一遍异样的目光之中,霍成终于爆发了。 “都看什么?以为你家霍爷爷干的?哼!我碧涛门虽然地处偏远,却最是堂堂正正,从来不屑这种藏头露尾的手段!倒是有的门派中人,名列江湖十大门派,却最喜欢这些鬼蜮伎俩……” 自然有盐帮高手不干。 “姓霍的,你说什么?” “说什么你们自己知道!” 霍成也不怕盐帮众人,一句话就骂了回去。 “你嚷嚷什么?难不成做贼心虚?刚才的事情,大伙说的不错,青云山上一共就这么几个四品武夫,击杀聂堂主的人,就在其中!想知道是谁,却也不难!想那聂堂主乃是堂堂五品,就算身死,也必然令对方不能毫发无损,那么事情就简单了,谁身上有伤,谁就是逼死聂堂主的凶手!” “可敢验伤?” 霍成一语出口,众多江湖人纷纷称赞,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怪不得霍成脾气暴躁,还能当选碧涛门的堂主,果然不凡。 随后,江湖人就看向青云门,青云门几位倒是无所谓,门主崔忠,还在缓缓点头。 再看盐帮,却发现,黄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咦? 难不成还真让霍成猜中了? 众人议论纷纷,再看盐帮众人的眼神,真的变了。 而霍成更是得理不饶人,哈哈一笑。 “果然如此,黄大侠不敢验伤?难道聂堂主正是死在你的手上?” “放屁!” 黄爻不干了,却也就骂了一句,不再说话。 霍成一看,顿时向黄爻发出挑战。 黄爻应战,却被霍成打得节节败退。 众多江湖人一看,黄爻果然有伤在身! 他可是几天前与霍成旗鼓相当的高手,仅仅两天过后,就难以抵挡,必然是在这两天中身受重伤,再联系刚才的大家的分析,果然是他! 想明白这一切,众多江湖人纷纷喝骂盐帮,自然招得盐帮回骂,一来二去,竟然动气手来。 这才是西院混乱的真正情况。 杨凤楼听了,一阵无语。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情况,他自然知道,聂轩是死在自己与刘大印的联手之下,而黄爻之伤,却是他和聂轩联手所致,杨凤楼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因为这个,才导致了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真是一笔算不清的烂帐。 沉吟良久,杨凤楼问刘大全。 “那你来主院,所为何事?” 第123章 卑鄙否 “你过来,所谓何事?” “我是来找门主崔忠的。” 原来,盐帮和碧涛门拉开架势直接开打,可就难坏了青云门众人,有心出手相助碧涛门,地点却不合适,这里毕竟是崔府寿宴,作为半个主人的青云门,不帮着维持秩序却加入战团,实在说不过去,而如果不出手,也不合适,毕竟碧涛门攻击盐帮的借口,却是为了青云门的堂主报仇,而作为事主的青云门如果袖手旁观的话,于江湖道义有亏。 青云门崔忠,左想也不合适,右想也不合适,最后一跺脚,甩下一句“不得擅动”,便去找崔府的主事之人问计了。 这一下,青云门的人,更是没法动手了。 而崔忠离开不久,盐帮和碧涛门的人,渐渐打出了火气,从拳脚上升到了兵刃,从切磋上升到了生死相搏,直到有人重伤吐血,事情更无法善了了。 这回,青云门的人可就坐不住了。 毕竟,江湖人动手,输赢胜败都是常事,有个点到即,日后都好相见,但是重伤吐血,那可就是江湖结仇的套路了。 一旦盐帮和碧涛门真正结仇,作为地主的青云门,自然也难辞其咎,以青云门上上下下七十余人的体量,还真扛不住江湖十大门派的怒火。 怎么办? 门主不在,长老南宫楠因为是外戚的身份,正在东院与崔氏子弟饮酒,也不在,两位副门主,蒋拯和崔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拿主意,最后,还是刘大印提出来,快去找门主崔忠回来,所以,刘大有就过来了。 “我六哥说了,让我想办法找到你,把这些情况向你汇报。” 杨凤楼点了点头。 “杨参军,我不能多待,还要去找门主崔忠,您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配合,就请示下。” “暂时没有,我会前往西院,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们配合,自然会给你们暗号。” “是。” 刘大全抱拳离去。 杨凤楼目送他远去,然后走向了西院。 一进西院,杨凤楼就被吓了一跳。 太热闹了。 地上全是倾倒的桌椅、打碎的盘盏,还有没来及吃喝的酒菜,那叫一个汁水淋漓。 院子正中,盐帮和碧涛门众人正在乱战,拳来剑往,呼喊喝骂,好不热闹。 青云门的人都没有出手,三三两两的散落在院子各处,隐隐将盐帮和碧涛门的人包围起来,看来两位副门主虽然不敢下令袭杀盐帮众人,却也不是毫无作为,至少让青云门的人包围了他们,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再看盐帮和碧涛门的对战,形式一目了然。 盐帮的高手,本来就人少,再加上黄爻受伤,战斗力大打折扣,对上人多势众的碧涛门,毫无优势可言,要不是他们七八个人学会了一个不知名的联击之法,恐怕早就被碧涛门的高手拿下了,即便这样,也仅能在碧涛门手上苦苦支撑。 看着眼前的对战,杨凤楼突然有些后悔,不为别的,只为当时在谣言满天飞的时候,没有插上一脚。 如果在所有人都议论聂轩和右龙武军如何如何的时候,把黄爻受伤的消息放出去,再通过李思睿的情报网络推波助澜一番,相信黄爻早就百口莫辩,也许都不用等到崔府寿宴,自会有江湖人或者青云门问责黄爻,这样一来,不但能够将不利于右龙武军的谣言消弭,还能让黄爻焦头烂额。 仔细想想,当时如果真这么做了,必然是另外一番光景,最好的结果,有可能在密切关注之下,找到机会,击杀黄爻! 可惜了,时过境迁,错过了一次机会。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碧涛门霍成误打误撞,也让黄爻非常难受,一走了之,就算彻底坐实了击杀聂轩的罪名,可要是不走,估计难逃碧涛门众人的围攻。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跟上去,说不定就有什么机会,能够击杀黄爻,为杨烈报仇! 杨凤楼一边观战,一边思索,越想越觉得,事情大有可为! 只要让双方打得再惨烈一点,就有机会! 可是,怎么能让双方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呢? 就在杨凤楼还在暗自谋划的时候,西院之外,突然涌入了大量人手。 为首的,正是崔家二老爷。 身边还跟着青云门门主崔忠和崔氏祖宅的侍卫统领。 “都住手!” 崔家侍卫一声断喝,声震全院。 盐帮和碧涛门众人,一见崔家人来势汹汹,不知道他们到底意欲何为,自然不敢恋战,纷纷后退,停下了争斗。 这一停下,双方的优劣立现。 碧涛门众人虽然疲惫,但精气神完足。 而盐帮众人,神情中带着些许的惊恐和绝望,再配合他们疲惫的状态,当真狼狈不堪。 盐帮黄爻,语带怨恨,厉声喝问。 “崔门主!我盐帮众人,不远千里前来恭贺青云门成立,你们一战令二品小宗师偷袭,二战坐视碧涛门围攻我等,这就是你青云门的待客之道?真当我盐帮拿你青云门没有办法不成?” 崔忠冷笑一声。 “黄巡查,你和碧涛门的恩怨,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青云门无干,我只有一件事请教,你因何逼杀我青云门外事堂堂主聂轩?” 黄爻一愣,继而怒极反笑,“好一个不辨是非的青云门!你家堂主如何身死,我怎么知道?” “那你身上伤势,从何而来。” “无可奉告!” 黄爻自然没法解释自己身上的伤势,他总不能说我要策反你家的副门主,结果他被人寻仇,我跟着吃了挂落。 崔忠见状,又是一声冷笑。 “黄巡查,我劝你还是承认了为好,当着这么多江湖同道的面,我青云门自然会给你以个体面。” “黄某做事,问心无愧,承认什么?” 崔忠听后,先是望了自己二老爷一眼,然后才看向黄爻。 “黄巡查,你不承认逼杀我青云门聂堂主,我青云门小门小户,奈何不得你背后的盐帮,不过,你要是不承认刺杀王镕小少爷,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大人,可不会放过你盐帮了……” 此言一出,众皆大哗。 黄爻更是一愣,随后脸涨得通红,从牙缝之中,迸出两个字来。 “卑鄙!” 第124章 追! 黄爻不但逼杀了青云门的聂轩堂主,还组织刺杀成德节度使的独子王镕小少爷? 这个消息一出,顿时让西院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所有人中,唯有杨凤楼,只不过片刻功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不由得为崔家老太爷点赞,这个老狐狸,果然狡猾! 作为这两件事情的直接参与者,杨凤楼当然知道,黄爻逼杀聂轩,乃是无稽之谈,黄爻刺杀王镕,更是子乌虚有。 崔忠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往黄爻以及他身后的盐帮身上栽赃嫁祸! 联系到崔忠刚才看了一样崔家二老爷的小动作,再想想崔家老太爷对崔家二老爷的耳提面命,这事的根子,还是在崔家老太爷的身上。 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崔家的立场。 这样做,对崔家的好处显而易见。 首先,栽赃黄爻就是逼杀聂轩之人,在崔府击杀或者俘虏黄爻之后,顿时能让青云门的形象高大起来,自家堂主身死,面对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的盐帮,青云门也敢于悍然报仇,“不畏强敌,义气为先”的评价,从此之后,便能成为青云门的标签,这对青云门以后的发展,很是重要。 其次,嫁祸黄爻就是刺杀王镕的组织者,绝对能给王景崇一个交代,不管他是在朝廷的示意下试探博陵崔氏,还是单纯地迁怒,把一个堂堂四品武夫扔出来,已经足以平息王景崇的怒火,这个交代,至少让他不再将怒火烧到博陵崔氏的头上。 第三,黄爻乃是黄巢的族弟,这个关系,已经给他贴上了一个“谋逆叛贼”的标签,博陵崔氏悍然将之击杀,就是“心向朝堂,与叛贼势不两立”的明证,自然能让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满意。 一颗人头,三种妙处! 黄爻,想不死,都不行! 至于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做下的,和博陵崔氏有关系么? 好处拿到手,谁去管真相如何? 想明白这一切,杨凤楼想不佩服崔家老太爷,都不行。 简直神来之笔! 果然,在众人的议论之中,崔家二老爷发话了。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崔忠一听,大喝一声。 “青云门弟子听令,击杀盐帮众人,为聂轩堂主报仇!” 青云门众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崔忠出去转了一圈,就信誓旦旦地确定黄爻就是敌人,还带出了节度使之子被刺杀的内幕,不过门主有命,自然景从,纷纷抽出兵刃,扑上前去。 而碧涛门之人,虽说也被眼前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一看青云门终于出手,却也快意,霹雳火霍成更是哈哈大笑,带着手下,重新加入战团。 就这样,博陵崔氏还嫌不够,崔家二老爷与侍卫统领耳语几句,侍卫统领随即带领手下,也冲了过来。 一时之间,黄爻等盐帮众人,当真是千夫所指! 黄爻见状,也知道难以力敌,大喝一声: “突围!” 便带着手下,冲向了东边的院墙。 那里有五名青云门弟子驻守,一见盐帮之人冲了过来,纷纷上前迎敌。 可惜的是,这些青云门弟子,大多出身崔家侍卫,忠心可嘉,武力却堪忧,被盐帮众人一冲,片刻之间,三死两伤,根本没有拦住黄爻等人。 盐帮众人在东墙之下,纷纷发动身法,越墙而逃。 崔家二老爷见状,冷哼一声,直接下令。 “追!” 自有大量的崔家侍卫紧追不舍。 杨凤楼见状,也发动八步赶蝉,冲向了东墙,路过院中的时候,听到青云门副门主崔义对崔忠说道: “忠哥,现在许多侍卫前去追击贼寇,府中守卫必定空虚,虽然护卫家族有乃是侍卫之责,但是咱们青云门也不能全然不管,这样,我带几个人留下保护家族,你带着剩下的人追击贼人……事后,也能让家族看到咱们的忠心……” 崔忠一听,直接点头。 “贤弟多加小心。” 说完之后,率领青云门众人,沿着黄爻等人逃跑的路线,追了下去。 却说杨凤楼混在青云门的众人之中,特意发动了走边八式,慢慢接近了赵良和刘氏兄弟,四个人隐隐组成一个追击小组,混迹在大队人马之中,一路向东。 大队人马,追出了崔府西院,追出了崔府祖宅,又追到了深州东城门,还在穷追不舍。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众人的强弱来了。 青云门崔忠蒋拯,和碧涛门的一众高手,一共十余人,跑在最前面,乃是第一梯队。 杨凤楼和青云门的众多弟子,与崔氏侍卫中的佼佼者,将近三十人,追击在第二梯队。 而绝大部分崔氏侍卫,都拖在了最后。 这个状况,看得杨凤楼暗自摇头不已。 崔家侍卫众多,个个都是江湖武夫,不过轻功身法却良莠不齐,在崔府的时候,还能依仗着对地形的熟悉追击,可一除了崔府,他们的速度就变得慢了。 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估计黄爻等人不用如何,只要沿着直线一直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这些侍卫甩得干干净净。 好在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人数众多,即便崔家侍卫全都跟不上,也能耐对盐帮众人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想到这里,杨凤楼不再分心,全力发动走边八式,紧紧追着黄爻等人。 半个时辰之后,一追一逃的众人,都跑出了深州城,来到了旷野之上。 黄爻等人仿佛慌不择路,一直沿着官道逃跑,再向前二十里就是深州城外的驿站。 就在此时,路边突然一声唿哨。 有影影焯焯数不尽的人影,突然现身! 人人手中一枚圆筒,粗大竹节为身,后置拉绳,黑洞洞的前口,就对着追击的众人。 杨凤楼见状,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件事物的名称,顿时吓得一声冷汗。 “趴下!”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杨凤楼几人刚刚扑到在地。 那突然现身之人,也拉动了绳索。 只听得“嗤嗤”破空之声响起。 一时之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第125章 目标,黄爻! 暴雨梨花针! 以百年老竹为身,内藏银针百枚,拉动绳索,银针激发,如同暴雨,十丈之内,可破重甲! 乃是蜀中唐门秘制,在江湖暗器榜上,排名第三! 如今在深州城外,影影焯焯二十余人,竟然人手一支。 悍然发动之下,细针如雨,将崔家追击之人,打了个人仰马翻! 除了少数人,听到杨凤楼的示警,躲过一劫之外,大部分人都被暴雨梨花针所伤,区别仅在高手伤轻,其他人伤重而已,尤其是追击在第三梯队的崔家侍卫,更是损失惨重,一时之间,崔家侍卫,哀嚎遍地,有人重伤,有人身故,竟少有能够站立之人。 杨凤楼左右一扫,心中一沉,现在能够保持战斗力的人,仅有跑在第一梯队的碧涛门和青云门高手,以及第二梯队的一部分人,粗略一算,竟然不足三十,可以说这一轮伏击,竟然消灭了大半追击力量! 而此时,黄爻等人又杀了回来,与伏击众人一起,迎向追击的队伍。 “本以为我这个后手是有备无患,没想到还真用上了!你小小的青云门,竟敢栽赃我盐帮!好大的胆子!别以为有个博陵崔氏在你们身后撑腰,你们就能在江湖上横行无忌!惹恼了大爷,把你博陵崔氏也平了!我今天就帮你们长点记性!” “杀!” 黄爻一声令下,身边众人,齐齐冲上,与追击之人战在一处。 盐帮众人在崔家祖宅,被青云门、碧涛门和崔家侍卫联手攻击,早就憋了一赌气,现在得到生力军的支援,手上毫不留情。 而崔家一方的人马,被埋伏的盐帮帮众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多人身上还带着伤,惊惧伤痛之下,战斗力大打折扣,对战盐帮帮众,气势上又矮了一筹,被盐帮杀得连连后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暗中埋伏的盐帮帮众,在激发暴雨梨花针的时候,更多的目标选择是人数最多的崔家侍卫,虽然重创了追击之人,却也使得青云门碧涛门一众高手损伤不大,有了他们作为骨架,也算勉强稳住了阵脚。 就这样,盐帮高手三十余人,与青云门碧涛门高手三十余人,足足六十多人,混战在一起! 这在当今的江湖上,绝对是大场面! 想想,江湖之人,讲究的是洒脱随意,追求的是扬名立万,但凡动手,恨不得自己独战十八个对手,最后一一击败,功成名就,谁想和其他人一起协同作战? 比如某某大侠雪夜独闯黑风寨,连败黑风寨一十八名高手,最终救得美人归,那是什么劲头? 要是说某某大侠,汇同某某大侠,某某大侠……一共三十二个人名,一同杀入黑风寨,群殴黑风寨十八名好手,最终仗着人多势众,逼得黑风寨认输,终于救得美人归……这说出来,也不露脸啊,再说,就一个美人,也不够三十二名大侠分的…… 所以说,江湖之人,最是喜欢单打独斗,即便双方都有很多帮手,也都是划开场子,一一对决,像今天这种六十多人群战,绝对是江湖上近十年以来最大的场面。 不过,场面虽大,打得却乱。 无论是盐帮还是碧涛门、青云门,虽说都是一个门派中人,但很少有机会联手作战,他们混战在一起,更多地还是下意识的一对一而已,与其说六十人混战,不如说三十对高手对决更贴切一些。 这种局面,倒是便宜了杨凤楼等人。 杨凤楼出身右龙武军,刘氏兄弟出身神策军,都是天子亲军,练习的同一套战阵之法。 在遭遇了混战之后,三个人自然而然的聚合到一起,再加上一个白衣银枪赵良,组成了四人战斗小组。 四人水准本身就不低,再配合起战阵攻伐的方法,战斗力很是客观,虽然不足以解决真正的高手,但是面对单打独斗的江湖人士,优势很是明显。 杨凤楼居中,刘氏兄弟分列左右,赵良手持银枪拖后,四个人组成一个菱形的小战阵,在混战圈子中,横冲直撞。 对面一名盐帮帮众,刚刚踢到了一位碧涛门少年,杨凤楼就带领菱形小阵杀到。 杨凤楼和刘氏兄弟,三人同时出手,三支拳头,配合极佳,瞬间封住对方左中右三路,逼得对方只能硬接。 杨凤楼爆发全部内力,一记长锤,狠狠轰在对方双臂之上,打得他周身一震。 就这么一个微笑的停顿,被身后的赵良抓住了机会,银枪如毒龙出水,自杨凤楼和刘大全的夹缝中刺出,直奔对方小腹。 那位盐帮之人也是争斗经验丰富至极,双手下压,挡住了长枪。 却不料杨凤楼的铁拳,已到面门。 “嘭!” 一拳得手! 对方直接晕厥倒地。 杨凤楼踢出一脚,也不取对方性命,只是一脚踹断了他的左腿,这样一来,即便他过后醒来,也会因伤而不能再参加战斗。 正在四人正准备向前的时候,那位碧涛门年轻弟子却跟了上来。 “多谢相助!” “举手之劳!”杨凤楼不愿多做纠缠。 “必有厚报!” “不用!” 对方没想到杨凤楼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愣之后,却扔过来一把匕首,兽皮为鞘,金丝缠裹,美观大过实用。 碧涛门年轻子弟傲然高喊,“我姓李,日后如有差遣,匕首为证!” 杨凤楼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没当回事,不过也把匕首收了起来。 四人小阵,继续向前。 杨凤楼的目标很是明确,黄爻! 盐帮死多少人,他不管。 碧涛门死多少人,也和他没有关系。 青云门,崔氏,甚至混迹在追踪队伍中的江湖人士,就算死绝了,杨凤楼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刚才救援碧涛门年轻子弟,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对手,正好挡住了杨凤楼接近目标的路。 杨凤楼的目标,就是黄爻! 上一次因为黑衣人的自保,让黄爻跑了。 这一次,有刘氏兄弟在身边,有赵良在身边,杨凤楼就算上穷碧落,下穷九幽,也不能放过他! 第126章他不死,我心不安! 黄爻正和另外一位盐帮高手,双战青云门门主崔忠,那位高手也是四品,与黄爻一起,正好能够牵制住崔忠。 崔忠虽是三品武夫,能够发动“势”,以势压人,不过黄爻和那盐帮高手配合很是默契,虽然受到“势”的影响,但是相互救援之下,也让崔忠占不了什么便宜。 三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总的来说,崔忠有优势而无胜势。 就在此时,杨凤楼等人杀到,长枪铁拳就往黄爻身上一顿招呼,打得黄爻措手不及连连后退。 “竖子!尔敢!” 一声暴喝。 “来人!与我拿下这个竖子!” 早有几名盐帮帮众,闻讯赶来,抵挡住了杨凤楼等人。 可就是这么一耽误。 崔忠与那位盐帮高手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 原来,崔忠见到杨凤楼等人逼走黄爻,知道机会难得,顿时爆发出全部内力,将“势”推至巅峰,拳脚相加之下,逼得盐帮四品武夫节节败退,最终被崔忠抓住机会,拼着自己受伤,硬生生扛了对方一拳,也狠狠一拳将他打得吐血到底。 而此时,盐帮帮众刚刚抵挡住杨凤楼,黄爻和崔忠,隔着混战的众人,相互看到了对方的情况。 崔忠笑了,嘴角带血,笑得阴狠,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黄爻一见,顿时胆寒。 再看看争斗中的盐帮帮众,在长时间的厮杀中,也显出了疲态,尤其是刚才随他一起赴宴的高手,一路厮杀,从崔府到逃窜,从逃窜再到伏击拼杀,一个个已经疲惫不堪,有人已经停下了争斗,拄着兵器呼呼喘气。 黄爻知道,终究是盐帮人太少,即便占了伏击的便宜,击杀了不少崔氏的侍卫,却最终无力回天,再争斗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了,与其同归于尽,不如趁着现在还拥有着微弱的优势…… “撤!” 盐帮之人听闻之后,竟然齐齐爆发出一声呼喝,不要命地连出三招,逼得对手稍退,随后也不管其他,转身就跑。 三十余人,顿时分成五六个人的小队,向不同方向,夺路而逃。 崔氏一方都是一愣,没有想到盐帮帮众连逃跑都已经精心谋划过。 也有脾气急的,不管三七二十,直接就追了过去,却在片刻之后一声惨叫,竟然被逃跑的盐帮高手看出便宜,一个回马枪,将他反杀。 这样一来,崔氏一方,自然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倒是碧涛门众人战力保持地比较完整,集合到了一起,追着其中一支队伍,追了下去。 这些,杨凤楼都没有兴趣,他的眼中,只有黄爻。 所以,在盐帮帮众撤退的时候,杨凤楼就带着自己菱形小阵,冲着黄爻就追了上去,让人欣慰的是,青云门们主崔忠,也追了上来。 与黄爻同行的,共有五人,从身法来看,应当都是盐帮的好手。 而追击之人,除杨凤楼等人,仅有崔忠。 如果黄爻等人返身拼杀的话,输赢胜败,还真不好说。 不过黄爻仿佛也失去了战斗的兴致,一路向前,不曾回头,好像只想着逃命一样。 就这样,一追一逃,两拨人跑出了足足五里只要,出了他们之外,旷野之中,竟然再也不见他人。 黄爻等人,依旧保持着原本的速度,阵型虽说松散,却也与开始逃跑时候别无二致。 而追击之人,就不行了。 五个人,崔忠三品,刘大印五品,杨凤楼六品,刘大全和赵良,都是七品,仔细一算,最高品级与最低品级,足足相差四个等级,着不仅仅是内力品级的差距,也是整体层次的差距,一开始的时候,还显现不出什么,等到追击五里之后,众人的速度,就有了极其明显的偏差。 最终,崔忠追击在最前面,杨凤楼和刘大印居中,赵良紧跟其后,而刘大全由于身法和内功品级的原因,被落在了最后面。 不知不觉中,杨凤楼所谓的菱形小阵,不攻自破。 逃跑的盐帮众人,仿佛就是在等这一刻。 突然,一名盐帮帮众突然转身,正对追击五人,手中端起一物。 暴雨梨花针! 不等众人反应,暴雨梨花针已然激发。 “嗤嗤……” 细小银针,在明亮的月光中,闪现星星点点的光芒,激射而出。 追击在最前面的崔忠,首当其冲。 任凭他竭力闪躲,也难逃密密麻麻的银针,只得抬起双臂护住头胸要害 在暴雨梨花针激射过后,崔忠身体正面已然受伤累累,上面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虽然没有被击中要害,却也受伤不轻。 而他身后的杨凤楼刘大印两人,反应较快,运气也好,竟然躲过了银针攒射,毫发无损。 不过这么一来,追击的五个人都心下凛然,谁知道对方手上还有没有暴雨梨花针,要是追击过去,再来这么一下,恐怕大家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刘大印的脸色很难看,看了看崔忠,又看了看杨凤楼。 名义上,他的青云门的堂主,实际上,他是右龙武军的密探,崔忠是他名义上的门主,杨凤楼是他实际上的首领,这俩个人的话,他都要听。 现在,追击人马中,武力最高的崔忠受伤,而黄爻等人依旧生龙活虎,那么,还追不追? 崔忠停步,暗运内功,猛然发力,只听“噗噗”之声连响,他竟然将身上的银针,逼了出来! 不过,崔忠也不好受,闷哼一声,紧咬牙关,显然,这样的伤势,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杨凤楼走到近前,刚想说话,却听他问道:“你是谁?” “碧涛门,姓李。”杨凤楼顺口胡说,反正他离开崔府主院的时候,已然乔装改扮,还真不怕崔忠在月色下认出自己。 果然,崔忠没有认出杨凤楼,却也不信他的鬼话。 “碧涛门姓李?哼,你一个碧涛门弟子,刚到青云山三天不到,就能带着我门下一名堂主,两名核心弟子联手拼杀,你当我是瞎子么?” 杨凤楼也懒得在这件事情上纠缠,直接说道:“我和他们别有渊源,此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崔门主只要知道,我和你有共同的敌人就好,别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谈。” “黄爻?” “正是!” “这么说,你还要追下去?”崔忠的眼睛一眯,仔细观察着杨凤楼的反应。 杨凤楼在这件事上坦坦荡荡,直接说道:“不错,我正要杀了这黄爻!” “就凭你?还有你身边别有渊源的这几个?”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丈夫在世,当快意恩仇!”杨凤楼洒脱一笑,继而恨声说道: “他不死,我心不安!” 第127章一会我再弄死他 “好!” 崔忠哈哈大笑。 “好一个大丈夫在世,当快意恩仇!那聂轩是不是死在黄爻受伤,暂且不说,就他盐帮屠戮我博陵崔氏众多侍卫,我崔忠也不能放过了他!” “追!” “追!” 崔忠等人,和杨凤楼,再次起步追击! 原本,在两人说话之时,盐帮众人已然跑出去老远,但是在杨凤楼等人的穷追不舍之下,有渐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盐帮众人一看,这样不行,必须再次狙击。 不多时,有一人脱离了盐帮退伍,转身应战后面追击之人。 杨凤楼等人大喜,分兵狙击而不是故技重施,说明他们依然没有了暴雨梨花针! 这对杨凤楼等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崔忠大喜之下就要动手,却听得身后的杨凤楼喝道: “崔门主且慢!留待有用之身,准备对付黄爻,请将此人留给刘大印!” 崔忠一听,暗自点头。 脚下也不停留,直接越过此人。 这位盐帮帮众刚想狙击,早有刘大印虎吼一声,扑了上来。 杨凤楼等人以不管身后的战斗,继续追击。 此时,又有两人断后狙击。 都不用崔忠说话,杨凤楼已然高喝赵良刘大全的名字,命令两人联手,阻挡这两名盐帮帮众。 至此,黄爻身边,仅有两人,而崔忠和杨凤楼,还在紧追不舍。 黄爻仿佛也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再也没有安排手下狙击,只是闷头逃窜。 杨凤楼见状,在全力奔行之中,吐气开声。 “黄爻,你个无胆匪类!可敢停下,决一死战!” “黄爻,你莫以为你能逃出生天!你到成德方镇,一刺节度使独子,二杀青云门堂主,三来,又大闹了崔府老太爷的寿宴,就算你跑了,成德江湖人士得知,必然同仇敌忾,不杀你,不足以警告江湖人,不得在成德方镇闹事!” “黄爻,明话告诉你,无论你今天生与死,你盐帮和成德方镇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无论是盐帮何人,休想踏入成德方镇一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想想,就算你今天苟且偷生,你盐帮帮主,能不能饶了你!” “黄爻,不要再心存妄想,停步决一死战!等你死了,多少还有人说一句黄爻乃是真汉子,如果你苟且而逃,嘿嘿……只要我们将这事情放出风去,再找些人在背后推动一番,江湖之大,断然没有你立锥之地!” 杨凤楼充分发挥后世骂战之精髓,大帽子、屎盆子咔咔一顿乱扣,听得身边崔忠都直摇头,这要是不认识黄爻,还以为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简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是个东西,那绝对是诛之而后快的货色。 不过崔忠想了想,杨凤楼虽然只想留下黄爻,不过言语中,说得很有道理,今天万一让他跑了,青云门完全可以联手碧涛门大造声势,肯定能够逼得黄爻在江湖上人人喊打,恐怕盐帮,也得在这声势中吃了挂落! 内容,就按刚才的来! 江湖人最重脸面,这样一来,岂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果然,黄爻,停步。 转身之后,脸色难看异常,即便是在月夜之中,隔着老远,也能看得清晰异常。 杨凤楼和崔忠追近之后,还没有站定脚跟,就听得黄爻恨声说道:“你到底是谁!?到底和我有和仇怨?穷追不舍不说,竟然还要败坏某家名声?” 杨凤楼哈哈大笑。 “黄爻,别不要脸了!你还有名声!?别说你,就是你盐帮,也就是有个乱臣贼子的名声! 还别说败坏!你是不是要图谋青云门?你是不是大闹了崔府的寿宴?刺杀王镕,逼杀聂轩,你敢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你自己做的事情不敢承认了么!?” 黄爻愣了,说什么刺杀王镕,逼杀聂轩,大闹寿宴,都只不过是崔家的栽赃而已,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是,所谓“图谋青云门”乃是他亲自操作,却是无可否认,不过,这件事进行得很是隐秘,对面这个小子又怎么会知道? 黄爻第一次认真看了看杨凤楼的乔装以后的面容,仿佛要把这张脸死死记住。 “你到底是谁!?” 他突然想到了那天铁板峰上的那群黑衣人。 杨凤楼心下一紧,所谓言多必失,刚才的话仿佛说得多了。 听了黄爻的问话,他冷冷一笑。 “要你命的人!“ 说完之后,再不搭话,飞身而起,直扑黄爻。 黄爻身边两名盐帮帮众刚想动手,却被他喝退,只得迎向了崔忠。 “你们退下,我到底要看看,他到底是谁!?” 说完之后,迎着杨凤楼的方向,冲了上去。 杨凤楼和黄爻毫无花巧的撞击到一起。 “轰!” 一声巨响之后,两人分开,杨凤楼“噔噔噔”连退三步,而黄爻就像脚下生根了一般,稳稳站在原地。 “我当你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不过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夫!哈,这江湖真是乱了,小鱼小虾也敢蹦跶起来了。” 杨凤楼却阴阴一笑。 “老王-八,别得意,一会有你好看的!” “牙尖嘴利之徒,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也和你的嘴一样硬!“ 说完之后,黄爻飞身扑上,乱拳已然出手。 杨凤楼迎难而上,一套罗汉拳摆开,应战黄爻。 可惜的是,杨凤楼终究是一名六品武夫,与黄爻的四品差距很大,即便他奋进全力,一套罗汉拳在黄爻的乱拳之下,支撑得也很幸苦,这还是黄爻受伤未愈的结果,要不然的话,杨凤楼早就落败了。 无奈之下,杨凤楼发动走边八式,一边以罗汉拳迎敌,一边以走边八式的灵活身法,躲避黄爻进攻的同时,也将他牢牢缠在身边。 杨凤楼的思路很简单,拖时间! 时间拖得越长,胜利的天平,就会越来越向自己倾斜! 不多时,战圈之外一声惨叫,一位盐帮帮众,被崔忠击杀。 仅剩的一名盐帮帮众,在崔忠的攻击下勉力支撑,眼看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而此时,黄爻也仿佛明白了杨凤楼的意图,乱拳出手,更是凌厉,逼得杨凤楼步步后退,可是他就是不倒不败也不跑,甚至到了最后,宁可硬抗黄爻一拳一脚,也牢牢将他缠在自己的身边。 黄爻大急,却也没有办法。 片刻之后,又是一声惨叫响起,最后一名盐帮帮众,死在了崔忠的手上。 现在形式逆转。 杨凤楼见状,跳出了战圈,直接双手撑膝,累得呼呼直喘。 “不行了……让我喘口气……一会,我再弄死他……” 第128章慢慢杀 “等我一会再弄死他……” 这话说出来,崔忠也好,黄爻也好,谁都没有当真,有杨凤楼用言语逼停盐帮众人的“前科”,两个人都以为杨凤楼此言,乃是他牙尖嘴利的惯有风格。 崔忠迈步上前。 黄爻凝神以待。 两人动手不是一次两次了,相互之间了解颇深,只不过每一次动手,都有其他人在身边,不能放开手脚,狠狠厮杀一次。 现在,崔忠足足征战了一夜时间,消耗很大,尤其是刚才被暴雨梨花针所伤,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伤口,身体正面的衣服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看起来颇为狼狈。 不过,黄爻也不敢掉以轻心,崔忠本身就是三品武夫,即便受伤,也能够运用“势”,他一个四品武夫,绝对难以抗衡。 只不过,黄爻已经再也不想逃跑了,是生是死,一战而定,总好过自己逃亡之后,被谣言影响到在江湖难以立足的程度。 看着两人拉开架势,准备生死拼杀的时候,杨凤楼却不干了。 “欸,你俩都没听见我说话么?我说,我来杀他,崔门主,难道你还想争功不成?” 崔忠气得笑了。 “小子,气喘匀了么,就敢说这种大话?黄爻此人虽然人品欠妥,却也是响当当的四品武夫,你一个六品,就说要击杀他,也不怕风大扇了你的舌头?” 杨凤楼微微一笑,双手用力,一撑膝盖,站直了身形,走向了黄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谁说品级低就杀不了人?正面对决,我可能不行,但是要给我时间,让我慢慢地杀,别说他一个四品武夫,就是他哥哥黄巢那样的二品小宗师,也早晚会死在我的手上……” “哦?这话说的硬气!不过,什么叫慢慢杀?” “慢慢杀,就是慢慢杀啊……一拳打不死,就两拳,两拳打不死,就三拳,三拳再打不死,就捅他一刀,他早晚会死的……” 崔忠听后,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不置可否,显然不认为杨凤楼所谓的“慢慢杀”,能够真的击杀黄爻。 杨凤楼走到了两人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崔忠,等他笑完,问道:“怎么,不信?” “人又不是牲口,他就那么老实地等着你慢慢杀?” 杨凤楼笑了,有些得意。 “那我给你说说……” “好。我倒要听听怎么个慢慢杀……” 黄爻却在旁边冷哼一声,一脸鄙视,什么所谓的慢慢杀,都是扯淡,这俩货这是一个逗哏一个捧哏,准备用言语激怒我呢,我还就不上当!不过,谁是牲口?还有,“人品欠妥”是什么意思? 杨凤楼又笑了笑,然后转向了黄爻,面容变得阴狠。 “为了杀你,我足足杀了你三天!” “第一天,我在青云门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要杀你,只不过我知道我个六品武夫,正面对抗,肯定不行,所以,我就准备慢慢杀你……我请我的朋友告诉我你的住宿信息,准备去悬胆峰,却没有想到,在铁板峰就碰到了你…… 那是我慢慢杀你的第一次…… 那一拳,还疼么?” 黄爻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是你!” 杨凤楼继续说道:“一个六品武夫的内力全然爆发,就算是四品武夫,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想必,那伤现在还没有好吧? 随后,我又将局势因势利导,让那黑衣人同我一起追击于你,逼得你动用秘法,逃出生天,是不是伤上加伤了? 这是我慢慢杀你的第二次……” “第二天,我有事,没有来得及去找你,不过我想,你伤上加伤之后,就算有秘药调理,也不可能恢复如初,想必,在参加崔府夜宴的时候,你的伤还没好吧? 随后崔氏出手,你一路逃杀,最后我们追击你的时候,你的内力,已经消耗了多少? 这个不算我的第三杀,毕竟真正消耗你的是崔氏,但是我要感谢崔氏,正是他们让你没有时间疗伤,而且还不断消耗了内力…… 而我真正的第三杀,是刚刚战斗的时候,耍了一个小手段…… “现在的你,别说什么四品武夫了,恐怕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战斗力恐怕还不如我这个六品武夫呢,哈哈……” “随后,就是我的第四杀了,也是最后的绝杀…… 我说一会再杀你,不是开玩笑!” 杨凤楼说完之后,崔忠和黄爻两个人都愣了。 为了杀人,如此处心积虑,这就是所谓的慢慢杀!? 这得多大仇啊!? 崔忠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心中暗下决心,以后千万不能得罪他!崔忠再看待杨凤楼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轻视,满是凝重。 “你到底是谁?到底和我有何仇怨?竟然如此?”黄爻厉声喝问。 “杀父之仇!这个理由足够了么?” “你爹是谁?” “哈哈哈……” 杨凤楼突然仰天大笑。 “黄爻啊黄爻!你连有多少仇人都不知道,当真死的不冤!给你个提示,我姓杨,我爹是二品小宗师……” 黄爻思索片刻,突然眼神一凝,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杨烈!” 杨凤楼不置可否,微微俯下了身躯。 “准备好了么?慢慢杀的第四次!” 说罢,飞身而起,猛然冲向黄爻。 黄爻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见到杨凤楼冲击而来,抛开其他心思,也飞身而起,冲向杨凤楼。 两人冲撞在一起,与刚才的情况,如出一辙。 “轰!” 一声巨响之后…… 黄爻“噔噔噔”连退三步。 而杨凤楼,仿佛脚底生根,站在了原地。 “这……这怎么可能?” 黄爻满脸不可置信,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杨凤楼,仿佛怪物一般。 杨凤楼冷冷一笑,“一点小手段而已……” 说完,再次冲上。 八步赶蝉连续发动,几步就到了黄爻面前。 长锤出手! 走边八式发动! 罗汉拳,连击! 杨凤楼状若疯癫,各种招式频频出手,竟然打得黄爻这位四品武夫节节败退! 崔忠在旁边都看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凤楼是个四品武夫,正全面压制六品黄爻穷追猛打呢! 这完全颠覆了崔忠对江湖力量体系的认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29章小手段(致谢柠檬很萌哦) 小手段。 确实是小手段。 江湖上,把给人下药以期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甚至叫做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杨凤楼还是习惯叫它小手段。 不错,正是他给黄爻下了药。 南柯梦! 这种常常用于黑店、采花的江湖秘药,被杨凤楼用在了黄爻的身上,收获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效果。 原来,早在杨凤楼和黄爻第一次正面相撞的时候,杨凤楼就隐晦地将南柯梦的粉末放入了黄爻的怀里,并且在自己身上也放置了南柯梦。 随后,他之所以不惜受伤也要和黄爻保持一定的距离,原因有二:第一,保持对黄爻的压力,让他不停地行动搏杀,用身体的热量,让南柯梦升腾起来。第二,同样用自身的热量激发南柯梦,保持距离,是为了让黄爻吸入更多的药品。 黄爻断然没有想到,杨凤楼会给它下药。 果然中计。 在不知不觉中,不知道吸入了多少的南柯梦。 等到杨凤楼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他奋尽全力,也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内力,竟然被杨凤楼一击撞飞! 随后便是杨凤楼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击,打得黄爻竟然难以招架。 不仅如此,南柯梦的药力发散开来,黄爻能够运用内力的程度越来越少,并且还一阵阵的眩晕,仿佛马上就要昏睡过去。 在这种情况之下,黄爻又如何能是杨凤楼的对手!? 杨凤楼一记长锤出手 黄爻头晕眼花之下,连忙后退,同时抬起双臂格挡。 却不料失去了内力支撑之后,手臂软弱至极,根本抵挡不住杨凤楼的铁拳。 “嘭!” 杨凤楼一招之下,直接打散了黄爻的拳架子! 黄爻后退。 杨凤楼发动八步赶蝉,又是一记长锤。 黄爻勉力抵挡,却又被击退数步。 杨凤楼再向前,出手,还是,长锤! 黄爻拼尽全力,抬起手臂, “嘭!” “啊……” 黄爻惨叫一声。 杨凤楼三招之后,直接打断了黄爻左臂! 剧烈的疼痛,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清醒,也不敢再和杨凤楼对战,转身就跑。 杨凤楼嘴角噙着冷笑。 发动八步赶蝉,一个健步就到了黄爻的身后,一脚横扫,正中左腿膝盖。 黄爻惨叫倒地。 杨凤楼飞起一脚,将他踹飞,又飞身而上,继续拳打脚踢。 崔忠在旁边看着,再一次无语。 这哪是堂堂的四品江湖武夫? 简直就是一个破布娃娃! 在杨凤楼的手中,毫无抵抗力。 那一声声惨叫,接着一声声骨断筋折的声响,听得崔忠汗毛都立起来了。 黄爻现在当真生不如死,原本在南柯梦的作用下,他马上就要昏睡过去,却被杨凤楼掐准了节点,一拳一脚打在身上,给他带来剧痛,让他又获得一瞬间的清醒,堂堂盐帮巡查副使,就这么保持着浑浑噩噩的清醒状态,看着身上的骨头一块一块被打断,怎一个惨字了得! 杨凤楼终于停了下来,不仅黄爻有种解脱的感觉,就连旁边观战的崔忠,竟然在一瞬间都感觉轻松了起来。 杨凤楼看着倒在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的黄爻,长长出了口齐,掏出随身的匕首, 突然跪倒在地,双臂高举,眼望苍天。 “今天孩儿手刃仇敌,以祭奠您在天之灵!” 说完之后,一把抓住黄爻的头发,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匕首,高高举起,就要结果黄爻。 杨凤楼直视黄爻的双眼,冷冷说道:“当初你们围攻杨烈,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黄爻的嘴角抽了抽。 “黄泉路上你慢点走,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把你们黄家八人,全送过去,也让你们在黄泉路上有个伴!” 黄爻的嘴,突然开阖了两下。 杨凤楼已然举刀。 忍不住一愣。 仔细聆听,隐约中却听出来两个字。 “救……我……” 救我!? 谁!? 难道…… 顺着黄爻的目光看过去,正是崔忠。 不对! 不是崔忠! 在崔忠身后,突然蹿出来一道身影! “崔门主小心!” 杨凤楼话音未落,只见天地之间闪过一道寒光。 “噗!” 崔忠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突出的半截剑尖发愣,抬手向上,仿佛要触摸一下剑身上的鲜血,却终究不能。 “嘭!” 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崔忠向前扑倒,胸口长剑,也被偷袭之人拔了出去。 “嘿嘿……崔门主,一路走好啊……哈哈……”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崔忠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蒋拯! 青云门的副门主! 他不是一个四品武夫么?怎么靠近身后,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崔忠带着这个疑问,堕入了黑暗。 青云门门主崔忠,堂堂江湖三品武夫,死不瞑目! 杨凤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睚眦欲裂,却也知道自己终究没有办法,只得一动不动。 蒋拯袭杀崔忠之后,有些志得意满,看着杨凤楼,得意地一笑。 “小兄弟,放开黄巡查吧……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说实话,当真佩服你这个能慢慢杀人的小家伙,不过,黄巡查可不能死,你还是放开他为好……” “我要是说不呢?”杨凤楼眯了眯眼。 “哈哈……小兄弟,不要意气用事嘛,杀夫之仇,怎比眼前利益来得实在?只要你放开黄巡查,我保证,未来的青云门内,必然有你一席之地,可惜你的品级终究是低了一点,要不然的话,副门主,就是你的!” 杨凤楼摇了摇头,根本懒得理会他。 蒋拯见状,顿时脸色一沉。 “这么说,小兄弟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喽?嘿嘿……别以为你能拿下黄巡查,就能同样拿下我,我可没有时间给你慢慢杀!你要是再不识抬举,别怪我让你看看真正四品武夫是如何……” “三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凤楼打断了,还鄙视地瞥了他一眼。 蒋拯一愣,随后笑道:“我倒是忘了,那天晚上,你也在铁板峰……好了,闲话不多说,你还不放手?” “放手?” 杨凤楼一听,随即点头。 “好啊……” 只不过,他松开手的同时,手中匕首,也在黄爻的脖子上一抹,一道血线,顿时蹿起老高! 随着血线的回落,黄爻眼中的神采,也慢慢消失殆尽! 第130章 虚张声势 “你!” 眼见着黄爻身死,蒋拯顿时就怒了,顾不得其他,飞身冲了过来。 杨凤楼大仇得报,就不在意黄爻的尸身,见状飞速后退。 蒋拯也顾不得杨凤楼,飞身到了黄爻身前,连连帮他止血,最终却只能看着他脉搏越来越弱,最后颓然放弃。 杨凤楼看着他的样子,在救援黄爻一事上不似作伪,不由得有些奇怪,直接开口。 “蒋门主,我有些奇怪,那日在铁板峰上,黄爻邀你暗投盐帮,你虽然没有明确拒绝,却也瞻前顾后,看得出来,你心中还有顾虑,并不愿意,怎么今天一见,你对黄爻如此上心,难道你后悔当日的决定了么?” “你懂个屁!” 蒋拯现在一点也没有当初圆滑世故的温和,反倒是一脸狰狞地爆了粗口。 “当时什么情况,现在什么情况?当时不能答应,现在答应还不行么!?” “当时博陵崔氏如何强盛,随便派出来两个侍卫,就是三品四品,家里一个不得意的亲戚,就是江湖二品小宗师,那家中的侍卫,更是数不胜数!这样的博陵崔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捣鬼,能有什么好处!?” “现在呢,别的不说,崔家侍卫被盐帮伏击了大半,个个带伤,可谓实力大损!崔氏对青云门的控制力,必然大为降低!再加上我一剑杀了崔忠,崔义那小小的四品,还不放在我的眼里,就算我还是副门主,我也是青云门的实际掌舵人!” “你再看看盐帮,他们当时邀我暗投,其实是要将我当作傀儡,可是现在呢,盐帮实力星散,黄爻又被你搞成这样,就算活得性命,也就是个废人!如果将他以养伤的名义留在青云门,他就是傀儡!” “到时候,我实际掌控青云门,明面上得博陵崔氏倚重,暗中通过黄爻结交盐帮,这成德方镇的江湖,还不是我说了算!” “现在,这一切,都让你给毁了!” 蒋拯眼见着黄爻身死,一番谋划付之东流,忍不住心神激荡,竟然将心中的所愿所想,全部咆哮了出来 听得杨凤楼直翻白眼,这种利益为先的人,想法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光占便宜不吃亏,没占着便宜就骂街,好事全他么是他的! 蒋拯咆哮完之后,单膝跪在黄爻的尸身旁边,满眼通红,一阵阵地喘粗气,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杨凤楼,仿佛择人欲噬的野兽。 杨凤楼也被他看得一阵阵头皮发麻,这位隐藏的三品武夫,要是含恨出手,必然石破天惊,他还真不确定能扛下来。 暗中计算了一下时间,一咬牙,杨凤楼说道:“蒋门主,你大可不必如此,黄爻身死,不过是缺少了暗中结交盐帮的机会而已,你完全可以谎称黄爻和崔忠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然后你把黄爻尸身送还盐帮,盐帮也必然承你的人情,以你的阅历,细心经营之下,一定能够得到盐帮的好感……” 杨凤楼的话,却把蒋拯给说愣了,沉吟半晌,竟然笑了出来。 “这倒是个好办法……” 然后自顾自地开始顺着这个思路去思索。 “不过,有点问题,都知道黄爻用乱拳,但是崔忠死在利剑之下,这个现场,还要布置一下……” “另外,这件事,最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说完之后,抬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杨凤楼。 杨凤楼心中暗骂,却快速说道:“蒋门主,我以性命起誓,必然守口如瓶。” “我只相信死人……” “这么说,蒋门主非要动手不可了?” 蒋拯笑了。 “怎么?小子,你不该死么?” 杨凤楼一看,不行,还得变化话题,要不然时间拖不够。 想到这里,一声冷笑,故意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蒋门主,我劝你一句,和气生财!你我现在分道扬镳,你做你的青云门主,我接着向盐帮报仇,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不然,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弄不好,你来个马失前蹄,你的青云门门主的梦,可就做不成了!” 蒋拯哈哈大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杨凤楼见状,冷冷一笑。 “黄爻乃是一名四品武夫,即便受伤,功力见识都在,可最后我击杀他的时候,他甚至不如一个不入流的江湖人!这里面,我耍了个小小的手段,蒋门主,你就没兴趣知道么?” 蒋拯一听,脸色大变,顿时飞身跳起,噌噌噌几步,远远离开了黄爻的尸身。 “哼,小子,差点着了你的道!” 杨凤楼却胸有成竹地笑了。 “晚了!你以为我和你说了这么半天,是为了什么?真以为我给你出主意,还是以为我怕死?哼,就是拖延时间让你上当!” “竖子尔敢!?” 蒋拯一听,勃然大怒,就要冲过来。 杨凤楼却淡然一笑,略带揶揄地说道:“蒋门主,我劝你还是老实一会吧,莫要感情用事!哈哈……你现在运转一下内力……怎么样?是不是生涩异常?再感觉一下脑袋,是不是有些晕……” “哈哈……蒋门主,我告诉你吧,我手上这种江湖秘药,乃是七十三种天地灵粹汇聚而成,无色无味,一经施展,神仙难防!别说你了,就是二品小宗师,着了道之后,也是毫无办法!” “另外,在告诉你一下,这药的药效很长,发展却有些慢,你现在的种种反应,只不过是初期,等到再发展一下,嘿嘿嘿……” 杨凤楼故意留着没说,却让蒋拯听得冷汗直冒。 其实,杨凤楼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无它,虚张声势而已! 南柯梦药得倒黄爻,当然也药得倒蒋拯,但是,前提是吸入足够的量! 黄爻的情况就不说了,那是杨凤楼百般努力的结果,但是,蒋拯根本没有给杨凤楼任何机会,根本无从下手。 如果说他吸入了南柯梦的话,仅仅是黄爻尸身残余的那一点而已,根本不足以对三品武夫产生多大的影响。 就那一点点的量,恐怕就只能让蒋拯稍稍眩晕一下而已。 杨凤楼一直再拖时间,并不是想拖得蒋拯也如同黄爻一般毫无抵抗力,而是要拖得他能够明确感觉到南柯梦的存在。 然后,虚张声势,吓跑蒋拯! 是的,杨凤楼从见到蒋拯那一刻起,就没想过正面对抗这个三品武夫,而是想着,怎么才能从他手中逃得性命! 所以,杨凤楼,就是在赌! 赌蒋拯这种利益为先的人,会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最为重要,一旦身体出现任何症状,他必然会找个僻静的所在“疗伤”! 而那个时候,就是杨凤楼逃出生天的时刻! 果然,杨凤楼的话一说完,蒋拯的脸色就难看异常,他真的感觉到了一种眩晕,虽然并不明显,但是真切存在! 这让他心里犯了嘀咕,如果这个小子说的是真的……黄爻就是前车之鉴啊! 想到这里,蒋拯冷冷地盯了杨凤楼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你怎么能打诳语骗人呢?” 第131章 有佛西来 “小施主,你怎么可以出诳语骗人呢?” 只见一位大和尚,从西方缓缓而来,双手合十,微捻念珠,正慈眉善目地望着杨凤楼,目光平和。 这大和尚身穿最普通的灰布僧袍,略显破旧,却干净异常,像是刚刚浆洗完毕,还没有穿在身上一样,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他只不过是一个干净得过分的云游僧人而已。 不过,杨凤楼和蒋拯,都不敢小看他。 大和尚看似缓慢迈步,一步却可跨域三丈左右的距离,当真似慢实快,初闻人声,大和尚还在远处,只不过打量他几眼的功夫,大和尚已经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缩地成寸!” 杨凤楼的眼一眯。 缩地成寸乃是江湖上顶级的轻功身法,号称“宗师身法”,相传,只有二品以上的武夫,才有可能修炼成功! 显然,蒋拯也知道这个说法,收敛了自己的嚣张阴毒,重新变回当初那位长袖善舞的世故副门主,抱拳拱手,恭恭敬敬地问道:“请问大师,何为打诳语?” “阿弥陀佛,打诳语自然就是打诳语……” 大和尚宣了声佛号,说了句废话之后,才对蒋拯说道:“这位施主,你只不过吸入稍许迷香,不消一刻,眩晕自解,不会再有其他损伤的……” 蒋拯闻言,电光火石之间就弄懂了怎么回事,也顾不得大和尚如何,转头对杨凤楼怒目而视。 杨凤楼顿时哭笑不得。 三把两把去除了自己脸上的伪装,一脸无奈地对大和尚说道:“大和尚,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这位大和尚,正是将小可爱托付给杨凤楼的那位“师叔”,曾经被杨凤楼一语点化。 杨凤楼万万没有想到,再一次见面,这位大和尚竟然会直接掀了自己虚张声势的老底。 大和尚一见是杨凤楼,顿时一阵沉默,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一动不动,那叫一个宝相庄严。 只不过,杨凤楼借助了明亮的月光,分明看到一丝红晕,在这货脸上一闪而过。 “何为恩?何为愁?我佛曾言,四大皆空,这恩也是空,仇也是空,杨施主还是不要着相了……” 杨凤楼满脸鄙夷地一撇嘴。 “好,恩将仇报乃是俗世说法,你有德高僧,讲究个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么我帮你顿悟是‘因’,你掀我老底是‘果’?这没道理吧?难道你真是来‘报应’我的?” 大和尚宝相庄严地强词夺理。 “那杨施主也不能出诳语骗人啊?” 杨凤楼翻了一个白眼,实在不想搭理他了。 大和尚和杨凤楼的对话,听到蒋拯的耳朵里,不啻于旱地惊雷,原来他俩认识,这大和尚还欠下了人情?怪不得上来就掀了老底,闹了半天,这是根本没拿我当回事啊…… 蒋拯一念至此,趁着两人还在讨论“空不空”的问题的时候,慢慢后退,直到感觉距离差不多了,转身就跑。 却不想,刚刚跑出去三步,大和尚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该死的缩地成寸! 蒋拯一个急停,差点撞在大和尚身上,有点欲哭无泪。 “大师,某家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拦阻在下离开?” 大和尚依旧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贫僧却与施主没有因果,但是杨施主与施主有因果,贫僧又与杨施主有因果,这样一来,贫僧就和施主有了因果,这个因果,施主明白了么?” 蒋拯都快被这‘因’和‘果’绕晕了,摇头之后,直接问道:“大师,在下听不懂什么因果循环,只问你一句话,你放不放我离开?” 大和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报出了自己的法号。 “贫僧,了怨!” 杨凤楼在后面,一听这名字,乐得差点背过气去,好名字,冲这个名字,就不能放过了他! 蒋拯也是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刷”的一声抽出长剑,直指了怨和尚。 “大和尚,敬你一声,你是‘大师’,不敬你,你就是个秃驴!二品小宗师又怎么样!?你会缩地成寸又能如何!?我就不信,你敢犯了佛门杀戒!” “我劝你还是让开,否则的话,我认识你,我手中的长剑,可不认识你!” 了怨和尚见状,直腰挺背,一脸傲然,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仿佛山岳出平原,当真巍巍然! 杨凤楼一见,不由得心生赞叹,果然高僧,这份气度,绝对是宗师级别的! 随后,直楞起耳朵,倾听高僧了怨的豪言壮语。 结果…… “阿弥陀佛!你杀不了我!” 杨凤楼:“……”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点“我让你十招,你要是能沾到我的僧袍”等等的话么? 什么叫“你杀不了我”? 蒋拯也愣了一下,一声冷笑。 “哼,我就不信,还有杀不死了的人!” 说完也不再多话,挺起长剑,狠狠劈向了怨和尚的脑袋。 出乎意料,了怨和尚竟然不躲不闪,念一声佛号,竟然低下头来,就等着长剑临顶。 杨凤楼大惊。 蒋拯大喜。 只听到“当”的一声,长剑劈在了怨和尚的头顶,竟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再看了怨,啥事没有! 只在头顶之上出现一道白线,片刻之间,已然隐去。 “金刚不坏!?” 蒋拯大惊! 佛门金刚不坏,乃是堂堂江湖一品宗师的标志! 难道,这位了怨和尚,已然荣登一品宗师!? 只见了怨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乃铁头功。” 听闻此言,蒋拯倒是长出一口气。 既然不是金刚不坏,他就不是一品宗师,就算他是二品宗师,也可以一战。 长剑横扫,砍向和尚肩头。 和尚依旧不躲不避。 “当……” 这回都没用蒋拯发问,了怨和尚自己就说道:“此乃金钟罩铁布衫。” 蒋拯一阵无语,这大和尚练得都是什么功夫啊?全是打不动的!怪不得说杀不了他! 不过,没关系,金钟罩铁布衫都有罩门,只要找准了就能破了他的神功。 蒋拯大喝一声,长剑急刺,“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终于,他凭借着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找到了了怨和尚的罩门! 心口! 长剑直刺,三品武夫的内力全部爆发! 只听得“当……”的一声,蒋拯的长剑抵住了怨和尚的心口,任他拼尽全力,也不得寸进! 了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弥陀佛,此乃金刚不坏……” 蒋拯:“……” 杨凤楼:“……” 第132章 金刚境肉盾 “此乃金刚不坏!” 蒋拯一听,差点哭了,佛爷,您是一品金刚境宗师,您到是早说啊,还铁头功铁布衫的,逗我一个三品武夫,有意思么?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您可是坑死我了? 蒋拯一面腹诽,心中却也明白,如果大和尚了怨仅仅是一位二品小宗师,自己一个三品武夫还有争斗的可能,可如果是金刚境宗师的话,根本难以力敌,别的不说,就是手中长剑,都难以攻破对方的防御。 一想到这里,蒋拯也不再废话,转身,运力,一个箭步,窜向东南,就要逃离。 却不想,大和尚了怨,再次发动缩地成寸,将他挡住。 蒋拯也不动手,再折向西南。 缩地成寸,了怨在前。 东北。 缩地成寸,大和尚再次出现。 西北…… 缩地成寸…… 东南…… 缩地成寸…… 正北…… 这回大和尚了怨,没有直接挡在蒋拯前进的路上,嗯,有棵大树…… 蒋拯都懵了,一脑袋撞在大树上,撞得满眼金星。 蒋拯急了。 他短时间内爆发出全部内力,展开轻功身法,就是要逃离此地,而大和尚了怨仗着缩地成寸轻功身法,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左右,仿佛幻影一般挡在他的身前,让蒋拯一次次碰壁。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 最可气的是,直到现在,大和尚了怨竟然一招未出,显然是不想破了他自己的杀戒,蒋拯甚至在想,如果了怨和尚动手,反倒是好了,痛痛快快打上一场,输在一位江湖宗师的手上,总好过这样的窝窝囊囊。 “大和尚,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大和尚口念佛号,随后说道:“这位施主,莫要着急离开,你最好还是和杨施主了却因果为好,不占因果,方能清净,如此一来,大和尚也能和杨施主了却了因果……” “如何了却因果?” 了怨却没有回答,扭过头招呼杨凤楼。 “杨施主,还请移步,与这位施主了却因果了吧……” 杨凤楼也有点迷糊,走近之后,随口问道。 “大师,但不知,这因果,该当如何了却?” 大和尚说道:“杨施主的因果,自然是杨施主自己了却……而我与杨施主的因果,便是能保你不死。” “保我不死?你确定?” “出家人不打诳语。” 杨凤楼笑了,笑得蒋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再言语,笑容一凝,杨凤楼猛然间发动八步赶蝉,几步就到了蒋拯面前,长锤出手! “你敢偷袭!?” 蒋拯大怒,我对付不了江湖宗师,还对付不了你一个六品武夫!? 想都不想,一声喝骂之后,长江直刺杨凤楼的胸口。 杨凤楼眼都不眨一下,仿佛刺向胸口的长剑根本不存在一般,长锤依旧轰向蒋拯。 蒋拯更怒,也不做闪避,更是运足了内力在长剑上,拼着以伤换伤,也要一剑刺杀杨凤楼,好歹要出一口心头的恶气。 “嘭!” 一声闷响。 杨凤楼一记长锤,正中蒋拯胸口。 而蒋拯的长剑……刺中了了怨和尚! 原来,在蒋拯长剑临身的时候,了怨和尚突然一个缩地成寸,出现在杨凤楼的左近,直接替他接下了长剑突刺! 杨凤楼哈哈一笑,迅速冲上,一记双峰灌耳。 蒋拯就快哭了,看着杨凤楼胸口露出的空门,愣是没敢攻击,只能摆开长剑,准备格挡。 就这都不行,了怨和尚上前一步,劈手捏住长剑剑刃,愣是让蒋拯不能移动分毫。 眼看着杨凤楼双拳袭来,蒋拯把心一横,撒手弃剑,一挺身,中路直进,就要冲撞杨凤楼的胸口。 “嘭!” 又是一声闷响,杨凤楼的双拳,正中蒋拯头颅。 而蒋拯的直进冲撞,再次撞击到了怨和尚身上。 杨凤楼放声大笑。 这样一来,岂不是蒋拯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打儿子也就是这个架势了! 杨凤楼不再客气,放开手脚,将自己修习的各种拳法都拿了出来,轮番施展之下,真是虎虎生风! 说实话,自从杨凤楼进入江湖以来,大仗小仗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就数这一次痛快! 一个金刚境宗师为他做肉盾,让他肆无忌惮地攻击一位三品武夫,他还不能还手。 这感觉,让杨凤楼爽得酣畅淋漓! 最终,杨凤楼发动走边八式,绕道了蒋拯的身后。 蒋拯随着转身,却被了怨和尚一个卡位,生生挡住。 杨凤楼沉腰攥拳,拳出自肋下,颇有点江湖上名拳“崩拳”的意味,短小,迅捷。 正中蒋拯的后腰! 这是杨凤楼在“顿悟”之后,新晋领悟的锣鼓散手之一,闪锤! 别看出拳的声势不大,在苦禅内力的作用下,威力巨大。 一拳就打散了蒋拯的拳架子! 随后一顿疾风暴雨一般的攻击,让蒋拯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青云门的副门主,堂堂的三品江湖武夫,手捂后腰,缓缓倒地,一脸悲愤地大叫: “你们太欺负人了!” 杨凤楼哈哈一笑,上前一脚,把他踢晕。 随后,转身,抱拳拱手。 “多谢了怨大师相助。” 了怨口宣佛号。 “杨施主不用客气,此乃你我之间的因果……那一日,我得你一语点化,明悟佛法,不知不觉中练就了金刚不坏,晋升为江湖金刚境宗师,可谓十年参禅一朝顿悟,这顿悟的契机,全部得自于你,今日,我以金刚不坏护卫杨施主周全,也让杨施主了却了和这位施主的因果,岂不正是一啄一饮,皆由前定?” 杨凤楼点点头。 “那也要多谢大师,只不过有一事不明,大师既然要了却与我之间的因果,为什么不直接出手,替我拿下这位蒋拯,这样一来,只要不伤他性命,也不算破了大师的杀戒,岂不是更好?” 了怨一听,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杨施主此言差矣,杨施主与这位施主之间的因果,与和尚又有何关系?如若是我出手拿下这位施主,岂不是为了了却与你的因果,却又添另外一桩因果?” 杨凤楼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还有些好奇,毕竟了怨和尚乃是他见到的第一位江湖宗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请问大师,刚才看到您的铁头功,铁布衫功夫,还有金刚境的金刚不坏缩地成寸,小子心生向往,不知大师还有什么绝艺,能不能让小子再看看眼界?” “……” “怎么,大师难道怪小子多事不成?” “不是……” “那是……?” “没了。” “没了?不能吧,我是说,大师可练就什么杀伐争斗的绝艺,只需几招,让小子开开眼界就好……”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诚心礼佛,怎可修习什么杀伐争斗的功法?” “这么说,大师……不会?” “不会!” “……” 杨凤楼一阵无语,本以为认识了一位金刚境的高手,结果,就是一个金刚境的肉盾! 第133章崔府,出事了 半晌之后,杨凤楼扛着蒋拯,拎着黄爻的人头,踩着清晨的霞光,回返深州城。 同行的,自然还有了怨大和尚。 不过,杨凤楼对他没啥好脸色。 这倒不是他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而是了怨和尚很明确地告诉杨凤楼,“杨施主,我与你的因果已了,莫要再强求,等一会接上师侄,贫僧就要回去了……”。 虽然了怨和尚的话没有说的太清楚,不过,杨凤楼也明白,大和尚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我欠你的已经还给你了,再有什么事,你可别找我。 听了这么一句话,杨凤楼能对他有啥好脸色。 好在了怨和尚也不是什么多事之人,跟着杨凤楼缓缓回归深州。 两个人在路上遇到了刘氏兄弟和赵良,他们三人,分别经过一番艰苦厮杀,解决了盐帮狙击之人,虽说消耗颇大,却也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有赵良,右肩被刺了一剑,伤口不深,处理得比较及时,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也就是了。 因为扛着个昏迷的青云门副门主,杨凤楼特意绕开了刚才盐帮伏击崔氏的战场,那里有大量崔氏一方的人在救治伤员,杨凤楼实在不想浪费口舌与他们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 就这样,刘大全扛着蒋拯,杨凤楼几人,和大和尚了怨一起,在半个时辰之后,回到了深州城。 这个时间,应当是吃早饭的时间,不知不觉,就是整整一夜争斗,杨凤楼几人,都是又饿又累,恨不得现在吃口东西就蒙头大睡,却不想,众人在进入深州城门的时候,竟然被拦住了,说是要什么检查。 最后,还是刘大印直接甩出了青云门堂主的身份,才得以进入深州。 同时,众人有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崔府,出事了! 崔老太爷,遇刺! 杨凤楼一听,顿时大惊。 崔老太爷不是在崔府之中么,怎么在重重保护之中,还能遇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城门处守军也不清楚具体的细节,杨凤楼等人,只能带着疑问,匆匆赶回了崔府。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行人,在崔府门口,再一次被阻拦。 “崔府戒严,无关人等,速速退去!”崔府侍卫一个个弓上线刀出鞘如临大敌,见到杨凤楼等人靠近,离了好远,就高声示警。 杨凤楼没有说道,刘大印上前。 “我乃青云门戒律堂堂主刘大印,昨夜追击盐帮贼人,大战一夜,终于诛杀贼首,特意回府交令。” 刘大印不说还好,一说自己是青云门堂主,崔府侍卫顿时围了过来,杨凤楼还注意到,还有两名侍卫,直接转身进府,不是去请主事之人,就是喊更多的侍卫前来。 “交令?你向谁交令?” 一句话,问得刘大印就是一愣,也是,青云门门主崔忠遇害,副门主蒋拯,就扛在自己兄弟的肩上,这么一算,青云门真正的高层,已然四去其二。 想了想,毕竟长老南宫楠并不负责青云门的俗务,便问道:“我青云门副门主崔义可在?” 一言出口,崔府侍卫更是紧张,一个个睚眦欲裂,紧握手中兵器,恶狠狠的盯着杨凤楼一干人,等待命令,就要上前厮杀。 那为首的侍卫头领,更是牙关咬地咯吱吱直响 “好啊,果然是那崔义一伙,来人!……” 说着就要下令。 刘大印一见,顿时大急。 “且慢!” 喝止崔家侍卫之后,快速说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昨天夜里拼杀了整整一宿,终于斩杀贼酋,现有人头为证!” 刘大印说完,杨凤楼便配合地举起了手中的人头。 刘大印更是高声大喊,“都看清楚了,这是盐帮黄爻!正是他在镇州城内刺杀节度使独子,又在几天前谋害我青云门聂轩堂主,昨天,正是二老爷命令我等捉拿他的……” 现在刘大印也不敢贸然再提青云门的一干人等,直接抬出了崔府的二老爷。 “我们回到崔府,你们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动手,难道你们就不怕寒了咱们青云门的心么?” “哼,青云门的心?”侍卫首领冷哼一声,”你们青云门,有好人么?我来问你,此人肩头之人,却又是谁?” “此乃青云门副门主蒋拯蒋大侠。” 蒋拯行事周密,虽然暗害了崔忠,所知之人,毕竟有限,刘大印也不想解释更多,只得报出了他的名号。 “好啊,又一个青云门的副门主,我管你到底是谁,先拿下了再说!” “来人!” 说着,就要下令。 杨凤楼等人一看,顿时知道不好,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却不知道误会在何处,根本无从解释,只得无奈之下抽出兵器,准备自保。 就在此时,崔府中终于有人出来了。 “住手!” 正是崔七公子和李思睿。 两人一见是杨凤楼,顿时大喊“住手”,总算止住了崔府的侍卫。 李思睿更是直接上前,一把拉住杨凤楼的手。 “杨老板,您这一晚上去哪里了?可让我等担心死了……” 一边说,和一边隐晦地掐了他一把。 杨凤楼顿时意会。 “李公子,我的天啊,真没有想到还能再有生之年见到你!昨天夜里,某家听闻赵家小哥在西院饮酒,本想前去打声招呼,顺便庆贺他加入青云门,却没有想到啊……” 杨凤楼不再多说,装出一副心有余悸地样子,李思睿也明白,顿时说道: “哎呀我的杨老板,您说您……唉,这怎么说好呢?快,快,进去细说……” 说完之后,便拉着杨凤楼等人走进了崔府。 崔府侍卫见自家的七公子没有拦阻,也都退在了两旁。 而崔七公子站在一边,一脸的焦急不耐,根本没有发现李思睿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看着他们走进崔府,仅仅就对杨凤楼点了点头,就急匆匆地去了。 杨凤楼和李思睿进入崔府之后,便焦急地问道:“昨天崔府又遇袭了?老太爷遇刺?贵和班怎样,可有伤亡?” 李思睿看着杨凤楼身边的大和尚一眼,这才说道:“贵和班倒是安然无恙,就是……就是小和尚小可爱,现在有危险……” “阿弥陀佛!” 了怨和尚顿时念一声佛号,声音高亢响亮,如裂金石! 杨凤楼也顿时大急。 “到底怎么回事!?” 第134章 崔老太爷遇刺始末 原来,崔老太爷的遇袭,问题,确实出在青云门副门主崔义的身上。 这位从小就被崔府收养的小乞丐,多年在崔府生活,一直安分守己,做起事来兢兢业业,练起武来刻苦异常,所有人都以为,沉默寡言的崔义,正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来报答崔府对他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丧心病狂到刺杀老太爷的程度!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崔老太爷命令崔家二老爷安排对付盐帮的各种事宜之后,就安心在正座上欣赏贵和班表演的京剧。 大轴,正是为崔老太爷贺寿所准备的《麻姑献寿》。 这出剧目倒没什么可说的,有麻姑,有东方朔,有八仙,共同为西王母贺寿,全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之类的喜庆词,就是讨一个喜庆热闹。 贵和班在表演的时候,除了这些神仙之外,听闻了崔老太爷本人信佛,还别出心裁地安排了小和尚小可爱上场,饰演一个西天佛祖座下的小沙弥,跑到天庭,替佛祖传话,同祝西王母寿与天齐。 按照贵和班账房张清的话,“白吃白住一个多月了,正好有个角色,就他了,也算给咱们挣点馒头钱……” 小和尚也挺乐意,一想自己是代表着西天佛祖前去贺寿,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自然,小和尚的演出,很是出色。 而贵和班关于《麻姑拜寿》这个小小的改动,也大获成功。 不但自己人看着乐呵,崔家众人也很喜欢,尤其崔老太爷,更是派人传话,要见见这位“佛祖座下”的得道“小”僧。 谁想,小可爱走到崔老太爷面前的时候,正赶上崔家二老爷在西院围杀盐帮不成,安排众人前去追击,而青云门的崔义自告奋勇留下,带着几个青云门和他亲厚的核心子弟,说要护卫崔老太爷,两人一见面,小可爱一点都没惯着他,利用自己的“他心通”的天赋,直接点出,崔义要对崔家老太爷不利。 一言出口,顿时激起千重浪。 外围的崔家侍卫不信,以为小和尚信口开河。 内圈的侍卫,出于谨慎,做好了防卫准备。 那位崔家老仆,更是直接靠近了崔老太爷。 崔义一开始还假装哭笑不得,结果一看崔家侍卫无论信与不信,都隐晦地挡住了青云门一行人的道路,最后干脆恶向胆边生,从刺杀直接改成了强攻。 崔义这一出手,隐蔽性强,又出乎意料,虽然在小可爱的提示下,他没有机会接近崔老太爷,不过也成功地击杀了不少崔家侍卫。 正座上面一乱,崔家人纷纷大惊。 不但如此,主院之外也乱了起来。 有一群黑衣人,突兀地出现在崔府之中,一路烟尘滚滚,直接杀向了主院,目标不言而喻,正是崔老太爷。 侍卫首领名叫崔孝,顿时大急,当时崔府的侍卫,大部分被二老爷调走追击黄爻,所剩不多,正是崔府防卫力量最为空虚的时刻。 更关键的是,黑衣人突破崔府重重院落的时间很短,一看就是轻车熟路,再结合崔义突然袭击老太爷,真不知道崔府之中,到底有多少人被对方收买。 这样一来,侍卫首领甚至不敢再招呼崔府侍卫前来护卫老太爷,生怕引狼入室。 就这样,崔孝带着自己一群手下,护卫着崔老太爷且战且走,最后,退入了崔老太爷平时居住的院子,固守待援。 而崔义一伙,已经与黑衣人合流,将拿出小院团团围住。 杨凤楼回来之前,追击盐帮的崔家侍卫已然大部分回归,在崔家二老爷的组织之下,对黑衣人一伙进行了围剿,可惜的是,这些崔府侍卫,在追击黄爻的时候,被盐帮伏击,大部分人有伤在身,又连续折腾了一个晚上,消耗太大,即便拼尽全力,也没有对黑衣人形成太大的杀伤,只能把他们全部包围在小院之中。 现在的形势,依旧很是紧张。 崔孝护卫着老太爷,藏身在他平常的居室之中,固守待援。 崔家其他侍卫,在二老爷的率领下,牢牢包围了小院。 而黑衣人,夹在二者中间,围攻小屋,却被崔孝带人抵挡得不能寸进,想要突围,又被崔家牢牢包围,甚至还有被里应外合,全部剿杀的危险,无奈之下,放出话来,任何人不得围攻小院,要不然的话,就防火焚烧崔老太爷的小屋,来个玉石俱焚,大家一起完蛋了事。 这个威胁,恰恰打在崔家二老爷的软肋之上,竟然生生地不敢再攻。 局势,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那小可爱是怎么回事?” “小可爱当时就在崔家老太爷的身边,在崔义悍然发难的时候,被那位崔家老仆抱起,一直跟着崔老太爷他们在一起,现在应当没有危险……” 李思睿刚刚说完,了怨大和尚就接口。 “阿弥陀佛,让贫僧前去,他们无论如何都伤不到贫僧!贫僧一进一出,必然护得我小师侄周全。” 杨凤楼一听,却摇了摇头。 这个主意,乍听起来,还行,了怨和尚乃是一品金刚境的江湖宗师,虽然不善争斗,但是在防御一途乃是出类拔萃,他硬扛着黑衣人的刀剑进去,不会受伤,抱着小可爱出来,只要护卫严密,两个人也都不会受伤。 但是,事情绝不那么简单。 小和尚和崔老太爷就在一起,大和尚进去救援小可爱,谁信?要是救援了崔老太爷呢?这不是逼的黑衣人狗急跳墙么? 现实的情况,估计了怨和尚一出现,黑衣人一旦发现奈何不得他,必然防火,拼个玉石俱焚,到时候,别说崔老太爷了,就是小和尚小可爱,恐怕都会有危险!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杨凤楼否定了大和尚的提议,已然走到了贵和班的驻地,看到所有人都毫发无损,杨凤楼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总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而就在此时,牛四来报,崔七公子来访。 第135章请杨老板出手 崔七公子来访? 所有人都愣了。 这个时候,作为博陵崔氏的嫡系公子,难道不应该与众多族人一起商讨怎么救援老太爷么,怎么这个时候跑到贵和班来干什么? 虽然不解,也只得见见。 崔七公子一进门,根本不管其他人,冲着杨凤楼就是一躬到地。 “请杨老板出手,救救我家老太爷。“ 杨凤楼吓了一大跳,赶紧避到一旁。 “七公子,您这是干什么?折杀小人了……请起,请起……” 劝起来崔七公子,一番询问之后,才算是明白了崔七公子的意思。 原来,博陵崔氏深知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准备派人冒险冲入小院,配合外面崔家侍卫的进攻,在崔家侍卫得手之前,保护住院内小屋不被焚毁。 崔七公子在听闻了杨凤楼击杀黄爻的战绩之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这才有进门请求这一幕。 杨凤楼听了以后,一个劲苦笑。 “七公子,您是不是太过抬举我了?杨某仅仅是一名六品武夫,能够击杀黄爻,也是机缘巧合,您让我冲进小院,成功与否暂且不提,就是怕我力有不及,坏了崔家的大事,让老太爷有所损伤,我可就百死莫赎了…… “再说,咱们博陵崔氏高手如云,别的不提,就是青云门长老南宫楠,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二品小宗师,请他出手,是不是把握更大一些? 崔七公子,也已苦笑相对。 “杨老板,刚才我在急切之间,恐怕没有说明白,冒险突入小院的人,经过计算,最少是五个,南宫楠长老,自然是其中一位,至于其他人……” 崔七公子脸上的苦涩更浓,最后狠狠一咬牙,继续说道: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要请杨老板出手,自然也不便隐瞒,我就直说了吧……崔府的侍卫确实不少,超过六品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他们要不就是在盐帮伏击的时候受伤,要不就是在忠诚度这方面,还有所疑问,在急切之间,没办法对所有侍卫一一甄别,让他们从外围围剿黑衣人,可以,但是,如果让他们肩负这么重要的任务,事关老太爷生死,由不得我们不小心……” 杨凤楼听了,顿时明白了崔七公子的意思,说白了,崔家主事者,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家的这些侍卫了,根子,还是在崔义身上,毕竟,崔义乃是从小就被崔家收养,却也能背叛博陵崔氏,谁敢保证其他人就能为博陵崔氏生死不论。 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崔家侍卫失去了崔家主使人的信任,相比较而言,反倒是和这些事情毫无关系的杨凤楼,更加值得信任。 只听得崔七公子说道:“……我们想了半天,最终确定的,只有南宫楠长老,与另外一名崔氏子弟……” “等等!” 杨凤楼拦住了崔七公子的话头。 “七公子说最少需要五人,现在只有两位,就算我参与的话,也不过是三个人而已,这剩下的两位……” “还请贵和班仗义出手!”崔七公子一抱拳,目光炯炯地看着杨凤楼,“杨老板,明人不说暗话,贵和班各位高手,在节度使府邸的所作所为,我已然知晓……这次我来,不单要请杨老板出手,还要请贵和班的各位高手,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救我家老太爷……” 杨凤楼一听,眼睛一眯,心头有无名火起。 所谓“过往的情分”,说着好听,仔细一想,更多是一种威胁! 贵和班与他崔七公子无亲无故,经济上的往来,也就仅仅贺寿这一次,哪有什么过往的情分? 不说正是小可爱的提前示警,才让崔老太爷逃过一劫,现在倒是跑过来威胁贵和班出人冒险,哪有这个道理!? 杨凤楼冷哼一声,就要翻脸。 却不想,身边的李思睿却一拉他。 “杨老板,借一步说话……” 说完之后不由分说,将杨凤楼拉远,远远看了崔七公子一眼之后,李思睿才说道:“凤楼,莫要动气啊……” 杨凤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李思睿继续劝解。 “你想想,咱们现在,和崔氏一族,乃是合则两利,不合则两害,别的不说,仅凭咱们的力量,想救援小和尚可爱,就很是困难,一旦和崔氏一族合作,不但能救援小和尚,还能救援他崔家老太爷,何乐而不为? 况且,崔家老太爷,对崔家的稳定,很是重要,你想,虽然现在的情况,基本能够确定博陵崔氏组建青云门乃是单纯为了自保,但是,现在青云门门主身死,副门主双双背叛,只能另行委派门主,如果崔老太爷不在,改由崔家二老爷主事的话,青云门在他的领导之下,会不会与成德节度使交恶,犹未可知啊,到了那时,青云门还仅仅是为了自保么?到了那个时候,成德方镇,会不会再一次乱起来?凤楼,成德方镇的稳定,重于一切啊…… 三者,这群黑衣人的行事作风,一看就是那群刺杀王镕的人,他们不断的栽赃嫁祸,所为何来?不就是想离间博陵崔氏与咱们大唐朝堂的关系?如果真被他们成功,击杀了崔家老太爷,虽然不知道他们随后的谋划是什么,不过,终究不是好事,就冲这一点,咱们也不能坐视他们成功啊……” 杨凤楼听了之后,思索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李思睿说的这些理由,除了小和尚之外,没有一条能够打动他,但是李思睿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成德方镇的稳定,重于一切! 这倒不是杨凤楼为成德方镇担心,而是,他怕成德方镇再一次乱起来,他又会接到右龙武军的各种命令,这样一来,前往山东道,对阵王仙芝的愿望,就注定要再一次被延迟了。 别的不说,为了早日开始谋划为杨烈报仇,杨凤楼也得想办法救下崔家老太爷。 想明白这些,杨凤楼和李思睿走了回去,面对着一脸希翼的崔七公子,杨凤楼说道: “人,我贵和班,可以出……” “但是,这次行动,必须听我的!” 第136章 勘察地形 崔七公子走了,带着杨凤楼的条件,去找崔家的真正主事人商量。 他被迫留下了一块腰牌,杨凤楼告诉他,不管崔家主事人答应不答应条件,杨凤楼都需要亲自去现场探查,然后制定真正的营救计划,腰牌就是杨凤楼等人获得崔氏许可的凭证。 崔家老太爷居住的小院并不大,位置也算不得上佳,杨凤楼等人到达小院之外的时候,小院已然被崔家的侍卫团团围住,在距离小院二十丈的地方,杨凤楼等人再也不得寸进,即使他拥有崔七公子的腰牌,也不行。 二十丈的距离,也就能看到校园的院墙,其他情况,一概不得知,别说制定营救计划了,连最基本的情况都探查不明白。 一行人一筹莫展,杨凤楼左右看看,用手一指。 “去那里。” 那是一座小楼,三层高,距离小院五十余丈,倒是个观察的好地方。 一行人上楼倒是很顺利,崔府众人要不正在围困小院,要不就是急得如同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倒是给杨凤楼等人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 站在小楼顶层,崔老太爷的小院,一览无余。 院子算不得大,唯有中间三间老屋,显得有些空旷。 老屋南面,靠东墙,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菜圃,靠西墙,搭了一个葡萄架,架子下摆着石桌石凳,老屋东西两侧没有什么东西,应该是留作通道使用,老屋北面堆积了一些杂物,还有劈柴之类的东西。 这样的一个院子,在大唐乡村中随处可见,但是出现在五姓七家的崔家祖宅中,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对于这些,李思睿解释道:“听闻崔家老太爷降生的时候,正好赶上安史之乱结束没有多长时间,老太爷的父母正带着他们兄弟几人在乡村避祸,真正算起来,崔家老太爷就是在这样的小院子中成长起来的……也有可能是这种小院子留给老太爷的影响太深了,据说,老太爷在七十岁之后,就在崔家祖宅中弄出这么一个小院子来,偶尔还在里面耕种,现在看来,传言不虚……” 杨凤楼点点头,仔细观察小院。 小院之中,无论是菜圃中的蔬菜还是葡萄架上的枝蔓,早就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石桌石凳也被推倒,小院之中,还随处可见殷红的血迹,而后院种的杂物全被搬了出来,连带着劈柴,都堆积在几间老屋左近,看来贼人扬言放火,真不是虚言。 仔细数了数,黑衣人一共十一个人,和崔义的几个手下,合在一起,一共十七个,全都或站或坐在小院中休息,三人在前院,三人在后院,都小院之外崔家侍卫的动静,而那位已经背叛博陵崔氏的青云门副门主崔义,正和两位黑衣人商谈着什么,说话间还对小院内老屋指指点点,仿佛在讨论,该当如何攻击为好。 “崔老太爷身边有多少人?”杨凤楼问道。 李思睿早就找到了崔家的基本情况,如数家珍地介绍给杨凤楼。 “除去小和尚,只有五人,老仆,崔孝,还有三名侍卫,崔孝乃是崔家的侍卫统领,能保护老太爷到现在,忠心这方面,就不用说了,他是三品武夫,那几名侍卫,七品到五品不等,值得注意的是,崔老太爷身边的那位老仆,据说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高手,老了以后就一直跟着崔老太爷,近些年都没有出过手,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杨凤楼听了之后,回想当初自己要靠近崔老太爷,被那老仆阻拦的情况,这位老仆给他的压力很大,仔细想了想,最少也是个三品武夫,甚至二品小宗师也说不定,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按照三品去考虑为宜。 这么一算,保护崔老太爷的力量,就是两名三品,三名五品七品了。 李思睿继续介绍。 “黑衣人那边,根据博陵崔氏相关人员的推测,有三名三品,一名四品,也就是崔义,身下的人,从八品到五品不等,大多是五品六品的江湖武夫……” 怪不得崔老太爷被堵在屋子里出不来,整体实力比黑衣人要低了一个层次,这种保护力量,也就是个自保有余无力开拓的局面。 杨凤楼长叹一声,看来营救人员进去以后,在外围的崔家侍卫冲进小院之前,是指望不上屋子里面的人了,只能自求多福。 弄清楚双方力量的对比之后,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潜入小院。 崔家那边给出的方案,是直接冲进去。 然后杨凤楼就想问问,他们是不是盼着老太爷不死? 要是能够直接冲进去,还费这些事干啥? 可是派出了直接冲进去这个方案,崔家那边又一筹莫展。 小院的封闭很好,又没有啥地道之类的可以利用,仿佛除了直接冲进去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能走地上,咱们就走天上!” 杨凤楼说完之后,就蹲在小楼上开始写写画画。 有字母有图形,就是每一个能让人看懂的汉字。 李思睿站在杨凤楼身后半晌,腿都站麻了,都没看明白什么意思。 最后杨凤楼长身而起,双手互拍,长出一口气。 “大功告成。” “凤楼,你还回画符?” “……” “光画符,不施法,恐怕救不了崔老太爷吧?” “你想什么?看不懂,别胡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李思睿听了杨凤楼的计划,不由得两眼放光,连声称赞道,“高,高,实在是太高了!这样的一来,当真的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敌人断断想不到啊!” 说完之后,不由分说,拉着杨凤楼下了小楼,去找崔七公子,准备告诉他这个好办法。 崔七公子听了,也大为兴奋,认为,此事,可行。 随后他就再一次前去汇报。 却不想,等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见到杨凤楼更有中无地自容的感觉,啜诺了半天,才讷讷地说道: “杨老板,这个事吧,有些变化……嗯……主要就是……我崔家二老爷,不同意你的计划……” 第137章崔府秘闻 “我崔家主事人,不同意您的方案。” 杨凤楼一听,大为惊诧,自己这套攻击的方案,虽说也有一定的危险性,但终究可行性非常高,最不济,也要比崔家提出的正面强攻靠谱得多,怎么还会被否决呢? “这话怎么讲,还请七公子明示。” 崔七公子一脸苦笑,却又不得不说。 “我家二老爷听了杨老板的计划之后,沉吟半晌,最终摇头,具体原因尚未说明,不过,据我猜测,应当是怕实行这个计划,在准备的时候被贼人察觉,进而危害到老太爷的安全……” 杨凤楼冷冷一笑。 “这么说来,想必崔家有更为完备的计划喽?” “暂时没有……” 崔七公子说完,一脸尬尴地看着杨凤楼等人。 杨凤楼和李思睿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了然。 崔七公子所说,倒真像崔家二老爷的行事风格。 在李思睿的情报网络之中,对崔家二老爷有着详细的记录,同时对他的评价,并不高。 李思睿曾经综合性地给崔家二老爷做过一个评价----生性疏狂,优柔寡断,仅一“能吏”之格局,上传下达、事事躬行,尚可,难成大器。 说白了,就是这位崔家二老爷,也就是个幕僚的才能,谋划能力,执行能力不错,决断能力,有所欠缺。 从崔老太爷遇袭一事上,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崔老太爷遇袭,固然有被敌人乘虚而入的原因,但是事后的应对,绝对大失水准,无论是开始全盘怀疑自家侍卫的顾虑重重,还是被黑衣人逼迫得不能强攻的投鼠忌器,甚至制定营救崔老太爷方案的优柔寡断,种种应对,完全与博陵崔氏的千年威名不相符,这种水平,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个刺史衙门师爷的水平。 这么看来,崔家二老爷拒绝了杨凤楼的计划,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这件事情虽说是崔家的私事,杨凤楼等人都不便置喙,但是与崔家老太爷同时的,还有贵和班的小和尚,这就容不得杨凤楼坐视不理了。 杨凤楼想了一想,随后问道:“别人暂且不提,我只想知道,七公子对这个计划,是什么想法?” “我自然支持。“崔七公子说得很是坚决,随即又是苦笑,“不怕杨老板笑话,我在崔家,虽然是嫡系公子,不过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不得科举不得为官,只能在家族商业一途略尽微薄之力,真正说起来,当真是人微言轻,仅有我支持杨老板,这个计划,恐怕最后还是难以实施……” 崔七公子说的是实情! 关于这一点,李思睿的情报网络中,有明确的记载,杨凤楼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对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有所了解。 这件事说起来,就要涉及到多年前博陵崔氏的一次大动荡了。 很多年之前,博陵崔氏的老太爷还没有如此苍老,崔七公子爷只不过是襁褓之中一幼子,而现在崔家主事之人崔家二老爷,虽然也暂露头角,不过在整个博陵崔氏之中,还没有受到广泛的关注,因为,在那一代博陵崔氏,有一人,如同耀眼的太阳一般,以自身的光芒,完全压抑住了崔氏其他子弟的存在。 他当时学识好,人缘好,又是那一代的长子嫡孙,颇得崔老太爷的喜爱,所有人都觉得,在若干年后,等他历练成熟,就会由他出面执掌整个博陵崔氏。 但是,事情并没有按照所有人的预想去演绎,在一次博陵崔氏的宗族大会上,他和崔家老太爷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事后,他愤然搬离了崔氏的祖宅,从形式上自我放逐。 而崔老太爷在义愤之下,也对他不闻不问。 而崔七公子就是他的儿子,虽然如同其他崔氏子弟一样读书上进,却终究因为他的原因,而不得科考不得出仕,只能跟着家族中掌管商业一途的十三叔跑前跑后。 这就是崔七公子所说的“某些原因”。 杨凤楼早就知道崔七公子人微言轻,不过,他还知道,要想破局,解决问题的关键,还得落在他的身上。 略一沉吟,杨凤楼狠狠一咬牙。 “崔七公子,何不请令尊出山,前来主持眼前局面?” 崔七公子顿时大惊。 “杨老板,你……你怎么……?” 杨凤楼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在深州城,又有几人不知道七公子的家事?杨某虽然抵达深州的时间不长,却也略有耳闻……都知道令尊大才,值此博陵崔氏适逢大难的时刻,正好请令尊前来主持……” 李思睿也在旁边劝说。 “七公子,别的不说,单单从令尊自我的角度来说,这个时候,也需要他前来,您想,崔家老太爷乃是他的至亲,至亲有难,难道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么?” 崔七公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走。 两人都不知道崔七公子到底如何决断,只得心怀忐忑地等待。 不多时,从崔府之外,传来一阵喧嚣。 这股喧嚣,如同海浪,初闻极远,不过短短功夫,就席卷了整个崔家老宅。 越来越响亮的欢呼声,渐渐传来,越来越清晰。 “大老爷,回来了!” 杨凤楼等人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崔家族人,在听说大老爷回来了之后,都会先神情古怪地长呼一口气,然后就都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仿佛崔家大老爷的回归,让他们一瞬间有了主心骨一般。 杨凤楼甚至有种错觉,在崔家大老爷踏入崔府的那一瞬间,崔家老宅因为崔家老太爷被困的阴霾,也在一瞬间一扫而空,仿佛整个崔家,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和李思睿相视一笑。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传说中的崔家大老爷……” 两人迈步,跟着人群,一同走到崔家议事堂, 一位中年儒生,就站在议事堂门口。 身穿宝蓝色直缀,略显破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面容中略带沧桑与复杂,正抬头望着议事堂的牌匾。 他,赫然就是杨凤楼初入深州时,拆穿赛卧龙骗局的那位儒生。 崔家大老爷。 第138章崔家大老爷 崔家大老爷站在议事堂门前,抬头观望议事堂的牌匾,神情很是复杂,还没有来得及进去。 崔家二老爷就带着众多崔家族人迎了出来,隔着老远,就一躬到地。 “大哥!” 崔家大老爷看着他,神色复杂地一笑。 “二郎,你……也老多了……” 一句话,就让崔家二老爷双眼发红。 “都成爷爷了,能不老么?大哥,快……快进去说话……” 却不料崔家大老爷摆了摆手。 “老太爷说过,不得他的命令,我终身不得再入议事堂……” 一句话,将兄弟两人又拉回了现实,也让左右神情激动的崔家族人,变得尴尬了起来。 有位族人上前一步。 “大哥,当年是老太爷一时气愤,在这种艰难时刻,您……还是不要和他老人家置气了吧……” 崔家大老爷却摇了摇头,收拾情绪,随后问道:“二郎,老天爷被困多长时间了?” “三个时辰又三刻。” “何时营救?” “暂且未定。” “可有计划?” “族中商量了一个,你家七郎汇通贵和班的高手制定了一个,但是都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老太爷的安全……现在,族人正在商讨……” “可有结果?” “暂时未有……” 崔家大老爷一句句发问,崔家二老爷一句句回到,一问一答之后,崔家大老爷脸色,变得难看,而崔家二老爷的脸色,变得难堪。 “二郎,你糊涂啊!” 崔家大老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博陵崔氏立族千年,以德行立,以学识立,以规矩立,不以人立,千年以来的威名,与一个人的安危相比,孰轻孰重?说句不孝的话,就算是老太爷在这里,我也要说,任何人的安危,都没有博陵崔氏的千年名声重要! 一群宵小之辈,趁我崔氏空虚之时,冲击我崔氏祖宅,历时三个时辰还没有剿灭,让我博陵崔氏,在这乱世之中何以自处?” 崔家大老爷的话音落地,旁边族人的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谁都知道,没有与敌皆亡、玉石俱焚的勇气,在乱世之中,何以生存? 不过,崔家老太爷统领崔家超过五十年,在整个家族中积威颇深,谁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他对着干,更不用说敢冒着老太爷身死的危险,下令家族侍卫冲击小院了。 崔家大老爷仿佛也知道这一点,没有再指责崔家族人什么,而是直接问道:“那两个计划何在,拿来我看。” 自有人上前,将两个计划分别汇报。 随后,崔家大老爷一指杨凤楼的计划。 “就它吧,马上去准备。” 说完之后,对着崔家二老爷说道: “此时不管是什么样的计划,都比没有计划要好……二弟,这个计划我来选,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崔家大老爷的话刚刚说完,旁边就有崔氏族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说得好听,一力承担?要是老太爷真有变故,你用什么来承担?” “就是,老太爷今年都九十有四了,容不得半点意外……” “嘿,大朗,老太爷将你赶出崔府二十余年,你是不是心生怨恨?要接着这个机会报仇吧?” 此言一出,崔氏族人开始议论纷纷。 “都闭嘴!” 此时,崔家二老爷拿出了执掌崔家多年的威严,一声断喝,让议论纷纷的族人都停了口。 随后,他转向崔家大老爷,急切地说道,“大哥!您不必如此,这个计划乃是我兄弟二人共同选定,有什么后果,自然是我兄弟二人共同承担……不必将小人之言记在心上……” 崔家大朗却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开口说道: “小人流言,又有何惧?只不过他们有一点说得不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太爷今年已然九十有四,难免会出现什么意外,这个计划看似周密,却也难保老太爷安然无恙,真要是出了意外……” 崔家大老爷说到这里,微微一停顿,扫视了一圈身边的崔家族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给爷爷偿命!” 崔家大老爷此言出口,那些族人顿时闭嘴,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大朗如此刚烈,为了救援崔老太爷,竟然把自己的性命赌了上去,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好多说什么了。 他们闭嘴,却有人不干了。 “爹……”崔七公子一声惊呼,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 倒是一直负责崔氏商业运作的十三爷说话了。 “大哥,万万不可如此,大家都知道,其实在老太爷的心中,最看重的,就是你!说句不孝的话,一旦老太爷身故,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必定是由你们兄弟二人共同执掌崔氏,你万万不可轻生,要为咱们崔氏留待有用之身啊!” 崔家大老爷惨然一笑。 “十三郎,老太爷乃是你我亲族长辈,更是我们兄弟二人的亲爷爷,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博陵崔氏,即便是将我赶出家族议事堂,我也不曾埋怨他分毫……就我而言,多年时间居住在外,不能常伴爷爷身边,已经是我不孝……如今有要在迫不得已之下强攻小院,置爷爷的安危于不顾,这更是不孝!简直百死莫赎! 如果一切顺利,我也要跪在老太爷的面前认罪。如果一旦发生变故,我万万没有脸面在苟活于这世上! 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崔家大老爷根本不为所动,说到最后,直接拉起崔七公子,在他的指引下,来到了杨凤楼的身边。 一见面,崔家大老爷就是一愣。 “是你?” “见过大老爷。” 崔家大老爷笑了。 “哈哈……没想到世事能够如此凑巧……嘿,悔不该当初,应当与你共谋一醉才是……” 杨凤楼一笑,“现在也算不得晚,等我就出老太爷之后,再与大老爷共谋一醉。” “好!” 崔家大老爷高声喊好,随后一脸郑重地对杨凤楼深深一躬。 “一切……拜托!” 杨凤楼生生受了他一礼,随后转身离开,进行计划实施之前的各种准备。 第139章天降奇兵 杨凤楼的计划很简单。 “不能入地,便要飞天!” 还是那观察小院的小楼,给了他灵感。 具体计划如下: 第一步,悬挂绳索,一端固定于小楼顶点,一端固定于地面,务必使绳索从目标小院的上空进过。 第二步,突击人员手握皮兜,在绳索上,利用身体的重量,快速滑向小院。 第三步,从高空直落小院,冲入黑衣人人群,务必隔离开黑衣人与老屋,使得黑衣人不得防火。 第四步,院外崔家侍卫待命,在突击人员落入小院之中,便强突小院,里应外合,剿灭黑衣人。 需要说明的是,在这里有个分工,从空中进入小院的突击人员,主要任务是保护老屋内的崔家老太爷,而剿灭黑衣人有生力量的任务,主要是交给院外的崔家侍卫来执行。 整个计划的难点和重点,就在于空中突进人员,是否能在第一时间内占据有利地形,形成黑衣人和老屋之间的实际阻隔,一方面防止黑衣人防火,一方面也要为后续的突击队员创造突入的条件。 这个问题,当然难不住杨凤楼。 早在他们登上小楼观察小院情况的时候,杨凤楼就已经注意到,出了他们登临的那座小楼,在西南方向还有一个小楼,同样具备令人员从空中突进的条件。 这么一来,每一批突进的人员,可以是两人,如果安排妥当,出其不意下攻击,必然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 除此之外,博陵崔氏为了保证他们的成功,还给他们准备了一样秘密武器,实在让杨凤楼大喜过望。 再安排好人员之后,一切准备就绪 准备行动! 两座小楼,两根绳索,一组两人。 第一组,杨凤楼,南宫楠。 第二组,了怨和尚,崔家副统领崔谦。 第三组,刘大印,刘大全。 第四组,宋岩,雄鸡。 第五组,…… 杨凤楼的计划中,安排了整整十组人马,除了了怨和尚这个一品金刚经江湖宗师和南宫楠这个小宗师之外,仅有崔家侍卫的副统领崔谦乃是三品武夫,剩下的,大多都是五品六品。 好在十组二十人的突击人员,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老屋,防止贼人防火而已,也不是要突击进去剿杀黑衣人,只要缠斗不求胜负,总得来说,战斗的任务不算很重,以现在的品级配置来看,也算是和黑衣人势均力敌了。 至于杨凤楼把自己安排在第一组,众多贵和班的成员都纷纷劝解,却被他直接拒绝。 “计划是我制定的,自然我就要冲击在最前面,同时我还要肩负找准落点的任务,并且安排后续人员的各种阵型布置,我不第一个,谁第一个?” “至于安全方面,暂且不用考虑,有崔家提供的秘密武器,有南宫楠二品小宗师护卫,再加上第一次突袭的隐秘性最强,安全这方面,问题不大,你们要是真担心的话,就随后快些过来就好……”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也没有办法,只得和他一同登上小楼。 杨凤楼登顶之后,对固定绳索的位置再一次进行检查,确认无误之后,站在小楼窗前做好准备。 双手紧抓皮兜,身形重心靠后,长长出了一口气,静静等待。 “嘭!” 一支烟花,在小院之外施放。 这便是进攻的信号! 杨凤楼挺腰,重心前移,爆发苦禅内力,运行到双脚之上,猛然一蹬! 身形已然如同青燕,窜出了小楼! 双手紧抓皮兜,借着一开始的冲击力和身体的重量,在绳索之上,高速滑行。 不仅是他,南宫楠也从西南小楼滑了出来,动作、时机,与杨凤楼别无二致。 滑行中剧烈的风,吹的杨凤楼睁不开眼睛,他只得眯起双眼,紧盯目标小院。 目标小院在视野中迅速变大。 就是现在! 杨凤楼一手紧抓皮兜,另外一手从怀中掏出一物。 竹节为身,内藏银针 正式蜀中唐门的暴雨梨花针! 这是崔家侍卫与盐帮一场混战之后,在盐帮潜逃之后,打扫战场得来的,一共只有两具,杨凤楼和南宫楠人手一具,作为第一组突击的秘密武器使用。 杨凤楼手托暴雨梨花针,张嘴咬住竹节尾部的绳索,狠狠一用力。 银针激发! 与此同时,南宫楠手上的暴雨梨花针也被激发。 两蓬银针,如同暴雨一般,冲向小院。 虽然在高速滑行中,精确度大打折扣,不过在交叉火力的封锁之下,也给小院内黑衣人带来了不少伤亡。 只听得小院中黑衣人惨叫连连。 杨凤楼顺手扔了暴雨梨花针,追寻着自己的感觉,毅然松开了紧抓皮兜的手。 整个人,在重力和惯性的双重作用之下,精准地落入小院! 得益于暴雨梨花针的双向交叉封锁,杨凤楼落地之处,已然被清空。 一个滚身消除了落地的惯性,杨凤楼站起身形,拉开架势,准备应付黑衣人的反扑。 同时心中暗急。 南宫楠,怎么还不来? 就在此时,就听得头顶处一声漫长而凄厉的长叫。 “啊……” 杨凤楼抬头一看,堂堂江湖二品小宗师,竟然没有计算好落地的余量,从滑锁上撒手太晚,带着一连串无奈而又尴尬的长叫……直接摔出了小院之外…… 杨凤楼一阵无语。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宗师!? 此时却容不得杨凤楼在多想,黑衣人在一开始的慌乱之后,围了上来。 “告诉崔义,先不用点火!” “就他一个人,大家上!” “仅仅一人就敢强攻?谁来称称他的斤两!” 黑衣人说完之后,立时就有两人扑了上来,拳脚相加,攻向杨凤楼。 杨凤楼无法,只得展开走边八式,同他们缠斗在一起。 就在这时,头顶处再次传来声音。 “阿弥陀佛!” 却是了怨和尚到了。 这货虽然比南宫楠强上一点,不过也是有限,虽然没有直接飞出院落,却也一头摔进了后院。 杨凤楼再一次无语。 果然是没有最笨,只有更笨! 原来一品金刚境的江湖宗师,也能这么笨? 这个江湖,到底是怎么了!? 第140章 飞蛾扑火 果然再好的计划,也需要执行力来保证! 原本按照杨凤楼的计划,在暴雨梨花针的威胁之下,只要两组人员进入小院,就可以组成简单的阵势,足以阻挡黑衣人的下一步行动。 结果,金刚境宗师,一头扎进后院,二品小宗师,直接飞了出去,那位叫做崔谦的侍卫首领,更是刚刚开始滑行,就一个没抓稳,直接落地。 数来数去,数到最后,竟然只有杨凤楼这么个六品武夫冲了进来。 这是要干什么!? 最后,杨凤楼忍无可忍,厉声高喝:“都听清楚了,数到二十七个数,就直接松手!” 说完,也不管后续人员,展开走边八式,冲向了老屋,在老屋墙角处一个折身,竟然围着老屋奔跑起来。 杨凤楼想得明白,既然一时半会还组织不起狙击的阵型,也就只能把防止放火放到首位,无奈之下,他只能围着老屋打转,一旦贼人防火,也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说不定可以当时就消灭祸患。 不过,黑衣人却不想让他如愿以偿。 早有两名黑衣人追击在杨凤楼的身后,而在他的前面,崔义现身,牢牢挡住了他的道路。 杨凤楼不由得心下暗叹,江湖上的事,果然逃不过一个“干”字,任你千般妙计万般谋划,最终,还得在拳头上说话。 既然如此…… 发动八步赶蝉。 直冲上前。 长锤出手! 一拳狠狠轰向崔义面门。 崔义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摆臂格挡。 杨凤楼这一记长锤,乃是虚招,见崔义格挡,顿时收回手臂,脚下发动走边八式,一个轻巧的月夜潜行,直接跳到了崔义的左侧。 膀不动,拳已出。 闪锤! 一拳正中崔义左肋,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杨凤楼一击得手,也不贪功,趁着崔义回身的功夫,再次发动八步赶蝉,直接跑开。 崔义一名四品武夫,被一名小小的六品偷袭得手,可谓怒火中烧,大吼一声,转身追击杨凤楼。 杨凤楼根本不理身后追击之人,绕着老屋不断奔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了怨!大师!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杨施主,你在哪里?”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杨凤楼也弄不明白了怨大和尚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只得高声呐喊。 “请大师到老屋左近!” 说完之后,也不管其他,依旧围着老屋快速奔跑。 而崔义,带着两名黑衣人,死死追击在他的身后。 这位青云门的副门主,不知道什么背叛了博陵崔氏,在背叛之后,行事很是坚决,不但没有心怀愧疚的意思,反倒是狠辣异常,现在,追击起杨凤楼来,也是不遗余力。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任凭他如何奋起,就是追不上前面的杨凤楼,这对他这个堂堂的四品江湖高手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又跑了半圈以后,崔义怒了。 “点火!” 一声令下,有黑衣人抄起早就准备好的火把,扑向了杂物堆积的地方。 杨凤楼闻言大惊,预想中最坏的结果,果然出现了。 黑衣人在崔义的指导下狗急跳墙,要和崔老太爷玉石俱焚! 稍稍停下脚步,左右打量一番,杨凤楼直直冲向老屋西南,因为在那个位置,已然有烟火腾空。 不多时,已到老屋西南。 老屋西南角处浓烟滚滚、火星乱窜,声势很大。 杨凤楼顾不得其他,八步赶蝉连续发动,已然冲到了近前。 一名黑衣人正在引燃各种杂物,还有两人,不停将劈柴等杂物扔向火堆。 火焰已然升腾,不断吞噬周边的一切,看那架势,用不了多久,就会引燃老屋。 杨凤楼一看,顿时急了。 火堆之火焰越来越大,如果放任,崔家老太爷和小和尚,必然被烧毁在老屋之内。 可是后援未至,大和尚了怨也不知去处,只有杨凤楼独自一人,再加上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火势更大,渐渐向老屋窗口蔓延。 杨凤楼把心一横! 发动八步赶蝉,再次向前! 放火的三名黑衣人顿时大惊,呼喝连连,却因为火势的阻挡,没办法拦住杨凤楼的去路,只能把手中劈柴等杂物当做暗器,投向杨凤楼。 杨凤楼不闻不问,双手护头,继续向前! 八步赶蝉连续发动之下,双脚在地面上连续踢踏,发出“咚咚”之声,仿佛战鼓,激昂人心,顿时让小院之中,弥漫出一种“誓不回头”的决绝! 杨凤楼如同马上冲锋的将军,独自一人,奋力前冲! “嘭!” 火光四溅! 杨凤楼竟然冲入火堆! 那些点燃的杂物劈柴,在巨大的力量之下,骤然离散,带着火焰,****向小院的四面八方! 此时,杨凤楼如同火神下凡一般,在漫天飞舞的火焰之中,昂然立于火堆旁边。 黑衣人纷纷停步,看待杨凤楼的眼神,带着犹疑和惊恐。 杨凤楼冷哼一声,连环出脚,将火堆中的杂物踢飞! 一件件杂物,一根根劈柴,带着燃烧的烟火,射向众多黑衣人,打得他们左躲右闪连连后退。 此时,小院之外,已然响起了喊杀之声,那是崔府侍卫正在强攻。 “杀了他!杀了他!他只有一个人!杀了他,我们继续放火!” 凄厉的嚎叫,带着愤怒和绝望,那是崔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背叛崔氏又被崔氏生擒的下场,整个人已经站在了疯狂的边缘。 黑衣人看着烈火护身的杨凤楼,听着小院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都有些踌躇。 崔义大怒,独自一人冲了上来,不顾空中燃烧的劈柴,将火焰带到他的身上,点燃了他的须发,他的衣服,他只是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杨凤楼,仿佛正是他,毁了自己的一切构画。 杨凤楼只是冷眼看着他,甚至没有踢飞火堆阻止他的前行,只是在崔义冲到面前的时候,才狠狠轰出一拳。 长锤! 正中崔义的面门。、 而他挥出的长刀,却砍在了了怨和尚的头顶----大和尚总算来了,还不算晚。 此时,崔家侍卫,已然攻入小院。(。) 第141章 你是靠‘不要脸’吃饭的 “嗳,轻点,疼……疼……” 杨凤楼一顿呲牙裂嘴的大呼小叫,换来的,只是聂一锦一个不满的白眼。 “知道疼还往火堆了闯?我听了怨大师说,你都踢散了火堆还站在那,装什么大英雄!?要不是人家了怨大师替你挨了一刀,你现在早完了!害得人家了怨大师的僧袍都烧破了……” 聂一锦一面数落着杨凤楼,一边给他双腿换药,总算她还知道心疼杨凤楼,动作轻缓了很多。 这已经是崔府大乱之后的第三天。 杨凤楼自从配合崔家侍卫救出了崔家老太爷之后,就抱着小和尚,带着贵和班,回到了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仔细一算,整个贵和班在崔府之中,经历了崔府大乱,又在崔七公子的请求下,配合崔家侍卫救援老太爷,在那个伤亡惨重的夜晚中,竟然毫发无损,就连与崔老太爷同时被困的小和尚小可爱,都安然无恙,当真算得上有惊无险。 说起损失,也只不过是副班主杨凤楼的双腿被烧伤,伤情并不严重,只需要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就好,当然,还有大和尚了怨的僧袍被烧毁,除此之外,真就没什么了。 但是,贵和班的收获却是巨大的。 首先,副班主手刃盐帮黄爻,让崔家能够拿着他的人头,与节度使王景崇有个交代。 其次,生擒了青云门的叛徒,副门主崔义和蒋拯,又指明了青云门门主崔忠的埋骨之地,让有关青云门的一切都尘埃落地,为博陵崔氏日后重建青云门,消除了所有的隐患。 第三,也是更关键的,杨凤楼在最危情的时刻,悍然冲进火堆,破坏了黑衣人放火烧杀老太爷的计划,为崔家侍卫攻破黑衣人的防线赢得了时间,最终,拯救崔老太爷于水火,让这位博陵崔氏的定海神针逃脱大难。 这一桩桩一件件,对博陵崔氏来说,简直就是救苦救难! 所以,杨凤楼,也感受到了博陵崔氏最大程度的感激。 崔七公子,崔家大老爷,崔家二老爷,崔家十三爷,甚至崔老太爷身边的老仆,还有数不清叫不上名字的崔氏族人,一波一波地跑到杨凤楼的病榻之前,说上一大堆感谢的话,留下一大堆金银财货。 尤其在听闻杨凤楼为了救援老太爷,生生烧伤了双腿之后,不管伤情严重与否,更是遍请名医为杨凤楼诊治,完全无视一位位名医看到伤情之后,那副吃了狗-屎一样的臭脸,照现在的架势下去,要是杨凤楼再躺个十天半个月,估计博陵崔氏都敢去长安太医署请人了。 这其中,最让杨凤楼感怀的是,崔老太爷身边老仆给他带来一枚玉佩,声称博陵崔氏同感大恩,日后如果杨凤楼需要博陵崔氏相助的话,只要不违反家规国法,博陵崔氏愿意出手三次,就以这块玉佩为证。 这才是真正的谢礼啊! 以博陵崔氏在大唐的体量,这三次机会如果用好了,简直就是三次救命的机会。 所以,杨凤楼珍之又珍地把这枚玉佩收好,感觉崔府一行,真是太值了。 不过,聂一锦可不这么认为,她不但不觉得值,还觉得亏大了。 尤其每一次给杨凤楼换药的时候,看到他烧伤的双腿,就忍不住叨叨一次。 “你说你逞什么英雄?他博陵崔氏,又是二品小宗师,又是三品四品武夫的,怎么就非得你打头阵?到了最后还不是你一个人在里面面对十多个贼人,现在想想,我都后怕得睡不着觉……” 杨凤楼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谁知道二品小宗师能笨成那样,连个提前量都不会算。 “现在好了,人家一个个全须全影的啥事没有,倒是你这个外人弄了一身伤回来……” “不重……”杨凤楼只得小声劝慰她,“刚才那位大夫不也说了,勤换药,别沾水,十天准好,你就放心吧……” “放心!烧成这样怎么放心!?”聂一锦柳眉一竖,杏眼一翻,生生噎得杨凤楼说不出来话了。 随后,聂一锦气鼓鼓地换药,换完之后,担心地说道:“你说……以后,不会留疤吧……” 杨凤楼顿时哭笑不得,最后说道:“怕啥?就算留了伤疤,也是在腿上,我又不靠大腿吃饭?” “那你靠什么吃饭?” “脸!” 杨凤楼一指自己的脸,面容严肃地说道。 聂一锦抬眼望去,正好看到杨凤楼的正脸。 此时的杨凤楼,早就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位翩翩少年,经历了如此多的事,虽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不过却也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成熟,十五六岁的脸庞,稚嫩之中,混杂着真正的成熟,让杨凤楼整个看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而现在,杨凤楼正注视着聂一锦,眼神中全是火热和柔情。 聂一锦,在杨凤楼的注视下,慢慢羞红了脸庞。 杨凤楼见状大喜,忍不住慢慢凑了上去,一边凑近,还一边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一锦,你知道么,这一次最让我高兴的,就是杀了黄爻这个仇人,一共九个人,现在死了一个,还剩八个,只要将他们全杀了,我就能娶你了……” “谁要嫁给你?” 聂一锦轻声呢喃,脸色发红,更加厉害。 “你嫁不嫁,我不管,我肯定是要娶你!” 杨凤楼说着,已经接近了聂一锦,双目之下,聂姑娘如同天鹅一般脖子上的皮肤纹路,也清晰可见。 杨凤楼的呼吸,不由得变粗。 聂一锦脸上的羞红,已经发展到了耳尖之上,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杨凤楼歪头,闭眼,凑上前去。 却不想,两个人的鼻子,突兀地撞在了一起。 “啊……” 聂一锦一声惊呼,睁大了眼睛,眼前近在咫尺的杨凤楼,一脸尴尬。 聂一锦如同受了惊的小鹿一般跳起来,用手背轻贴自己的面颊,幽怨地看着杨凤楼。 杨凤楼有心追上去,怎奈腿上未愈,不能成行。 见到他一脸焦急和无奈之后,聂一锦突然笑了。 “我看你不用靠‘脸’吃饭……” “什么意思?” “你是靠‘不要脸’吃饭的……” “……”(。) 第142章 离别无伤 十天后,贵和班离开深州,终于回归了镇州。 当镇州城墙遥遥在望的时候,与贵和班一路同行的李思睿勒住了马匹。 “杨老板,我就不进镇州了,离家日久,我也该回去看看了,咱们就此别过……临别之际,有几句话说,还请杨老板高升一步。” 杨凤楼点点头,早在离开深州的时候,李思睿就已然和杨凤楼打过招呼,一路同行到了镇州,他要回转赵郡李氏的大本营赵州,双方早就约好在镇州城外分别,如今的告别,只不过是旧事重提而已。 杨凤楼下了马,与李思睿一起走到路边的茶棚之中。 “杨参军,有你的大力支持,这次任务,完成得很是顺利啊……” 杨凤楼和李思睿身边的人,不是李家的长随,就是贵和班右龙武军中人,其他人都避得远远的,所以,李思睿也没有必要藏藏掖掖的,直接开口,就说到了这次博陵崔氏的任务。 听到李思睿的话,杨凤楼也深有同感,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 虽然杨凤楼和李思睿制定的计划,由于各种原因失败了,根本没有拿到崔老太爷批示的崔氏宗族大会决议,不过,博陵崔氏,在日前又召开了一次宗族特别会议,不但任命了新的族长人选,还将“不得反唐”这四个字,直接写入了族训之中。 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要知道,博陵崔氏立族千年,最是看重自家的名声和传承,而所谓“传承”二字,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崔氏的祖训家规! 不得反唐! 这四个字出现在崔氏族训之中,等于把崔氏的声名与大唐的国运牢牢捆绑在一起。 如果一名崔氏子弟反唐,那么,他就是崔家的不肖子孙。 如果一群崔氏子弟反唐,那么,博陵崔氏就等于抛弃了他们的族训,也就是抛弃了他们的传承,这对堂堂博陵崔氏来说,比全族尽墨更可怕! 到了现在,大唐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别说成立一个小小的青云门,就算博陵崔氏现在招募军队,大唐朝堂也只会提高警惕,而不会怀疑崔氏要谋反。 而更让人安心的是,崔氏的新族长,足以保证“不得反唐”在他有生之年被施行下去。 不错,崔氏的新族长,就是离开崔氏二十余年的崔家大朗。 杨凤楼和李思睿之所以如此确定,就是因为这位崔家大朗,可谓博陵崔氏之中的一个异类,与世家子弟天然认可“家在先,国在后”不同,他一以贯之的理念,却是“国在先,家在后”。 事实上,在他风华正茂之时被崔家老太爷轰出崔家议事堂,也正是由于这两种理念的正面对抗的结果。 这两种理念孰优孰劣,以及造成崔家大朗离家二十余年的导火索,杨凤楼等人都不想再去探究,不过从他蹉跎二十载,依旧不改初衷来看,博陵崔氏在他的手上,绝对能够将“不得反唐”四个字真正贯彻下去。 这样,对于执行任务的杨凤楼李思睿来说,已经足够了,甚至已经超出了他们最开始预想的结果---- 博陵崔氏,忠诚地站在了大唐一方! 能够促成这样的结果,右龙武军,可谓居功至伟! 而这其中,首功,当属杨凤楼! “我已经将任务的执行情况,上报给了右龙武军总部,”李思睿对杨凤楼说道:“相信过不了多久,你贵和班中右龙武军各位兄弟的封赏就会下来了,这一次虽然你的功劳最大,不过超过预期地完成了任务,相信大家的封赏都不会少……” 杨凤楼笑着点点头。 “另外,你的行动组,并不隶属我河朔三镇情报组,你们下一步的行止和新的任务,我没有资格置喙,就需要你在镇州等待,稍安勿躁……” 说道这里,李思睿一笑。 “按照惯例,每一个完成任务的行动组,在接受新的任务之前,都会有一段时间的休整时期,主要是让大家休息一下,这个也算是各个直属行动组的福利了……” 杨凤楼一听,脸色却不好了。 李思睿一见,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得说道:“凤楼,我知道你心急前往河南道,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欲速则不达,别以为你能够击杀黄爻,就可以为杨烈前辈报仇了,那黄巢王仙芝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听哥哥一句劝,这段时间就算你不想休息,也不要去河南道,好好修炼,早日成就高品武夫,这样的话,你才有资格去报仇……” 杨凤楼想了想,知道李思睿说的就是最现实的情况,无奈之下,只能点头。 李思睿见了,哈哈一笑。 “杨参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他日相见,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打马而走。 杨凤楼目送李思睿走远之后,大和尚了怨和小和尚小可爱,走了过来,也来告辞。 “杨施主,我们也要告辞了……” 大和尚看了看身边的小可爱,对杨凤楼说道: “杨施主,你我因果已了,不过你和可爱之间,还有因果纠缠,今日一别,日后如果杨施主心灰意赖,可以上河南登封少林寺,去寻找可爱师侄,自有一场因果在等着你……” 说完之后,抱起小可爱,发动缩地成寸,飘飘然远去,只留下空中小可爱渐行渐远的话语。 “杨大哥,记得来找我啊……” 杨凤楼一愣之后,再想说话,两位和尚,已然走远,不由得摇头,还真不知道他们出身于少林,真算起来,少林和杨家也算渊源深厚,怪不得大和尚顿悟闭关之时,就那么轻松地将小可爱留给了贵和班。 杨凤楼收拾心情,准备带着贵和班继续上路,却不想,从镇州城中,跑过来一辆马车。 马车还未停稳,一位老妇人早就挑开了车帘,大声喊道: “我儿何在?我儿何在?” 众人都在不明所以的时候,贵和班中蹿出一人,正是赵良。 “娘!” 原来这位老妇,正是赵良的寡母。 贵和班众人一看,纷纷停下,准备看一场母子相逢的好戏,却不想,赵良刚刚扑到车厢前面,车中老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拍。 “你个臭小子,这么多年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我听到你的所作所为,都替你臊得慌,你说你怎么不明白事,你说你怎么不明白事……” 老妇人一顿教训之后,众人这才听明白。 原来,当日杨凤楼以赵良寡母作威胁,要求赵良为右龙武军办事,根本就是吓唬这个傻小子,眼见着他还真的尽心尽力,杨凤楼便请李思睿出手,找到赵良寡母,把她供养了起来,还安排人,把赵良这几年在江湖上闯荡的一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太太。 赵氏老夫人倒不是个乡野愚妇,听了赵良诸多没脑子的事,不由得怒气大涨,这才有见面以后的一顿教训。 老夫人教训赵良以后,亲自把他带到了杨凤楼的面前,一请杨凤楼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二请杨凤楼把赵良收入贵和班,以后对他多加教导。 赵良被老娘一顿教训之后,总算是开了窍,也知道自己以前种种,做得有些太过自以为是,被老娘带到杨凤楼面前,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对加入贵和班,倒是很期待。 杨凤楼对着赵良说道:“想加入我贵和班,甚至加入我右龙武军,都不是难事……现在,就有个任务给你……” “杨老板……不……杨参军,您说!” “假扮我,成为贵和班的副帮主,杨贵!” “啥?” 赵良顿时傻眼了。 众人皆哈哈大笑。(。) 第143章 孟津夜雨说天下 乾符二年,对于大唐来说,并不安稳。 一夜之间,仿佛整个大唐都横生波澜。 王仙芝聚众反唐,王郢侵掠沿海,李茂勋驱逐卢龙节度使张公素,西北回鹘不稳,西南南诏用兵,…… 而这种波澜,跨越了乾符二年的新年,来到了乾符三年,仿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三月,南诏再用兵。 四月,原州军乱。 五月,昭王汭薨。 六月,抚王纮薨 七月,鄂王润薨…… 在六月的时候,雄州地裂,水涌而出,全城公榭私宅,尽没…… 当然,在这些天灾人-祸之中,最牵动人心的,还是江湖宗师王仙芝…… 乾符三年,七月二十九,夜。 天降大雨。 河南道,孟津古渡,地处黄河以北,虽属河阳三城节度使管辖,却是东都东北方向最重要的水陆关卡,有“洛阳八关”之称,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是河南道上沟通黄河南北的最重要渡口之一,自然甚是繁华。 自古就有“黄河不夜渡”之说,再加上天降大雨,滞留在黄河北岸的行人商贾,都被逼到了孟津渡之内。 当官的有势的,自然栖身于孟津官驿,有美酒,有美食,说不定还有美人。 那些没钱没势的,自然散落在官驿周围的客栈酒肆,喝上两口浑酒去去湿气,听着那走南闯北耳目通灵的江湖旅人天南海北地扯上一通,也能在昏黄的灯光之中,消磨一个无聊而又惬意的雨夜时光。 福来客栈在孟津渡算不上大,不过价钱公道,酒菜干净,口碑还算不错,在这个雨夜,自然也容纳了数量不少的客人。 其中一位粗豪的汉子,操着一口河朔口音,高声说道: “要说这江湖宗师,王仙芝大侠,当真厉害,举事不过年半,就已经聚拢了几万人在麾下,转战南北几百里,未尝一败,堪称所向披靡,真为我等江湖人士提气长脸,说不了别的,当浮一大白……” 这自是江湖游侠现在最流行的开场白,仿佛提到了王仙芝,自己也能荣光共享,让被人都高看自己一眼,显然,这位河朔汉子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这个开场白,今天注定有些不合时宜。 河朔汉子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嗤笑。 “老哥,您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 “怎么?” “去年年底,朝廷诏大军围剿,以宋威送老将军为行营总管,月前已然在沂州大破王仙芝了……未尝一败,可是不行了……” “那又怎么了?”河朔汉子老脸一红,却有强词夺理地说道,“王大侠虽说丢了一阵,实力却是未损,这不一路西进,眼看就要攻进东都?嘿嘿……实话与你说,咱们从成德赶过来,过了黄河,就是要投靠王大侠共谋大事的!” 河朔汉子说完,对方不说话了。 这货要投贼! 过了黄河,岂不就是穷凶极恶的乱贼? 现在要是说得多了,激得他兴起,说不定抽出长刀就要血溅五步,这谁还和他抬杠? 不但那嗤笑的汉子不说话了,其他酒客也都为之一静,尤其是河朔汉子身边的酒客,更是刻意向外坐了坐。 河朔汉子一见如此,更是恣意,哈哈一笑,一口抽干了眼前的浑酒,大声招呼小二给他上酒。 他却没有注意到,在客栈的角落中,有个少年,隐晦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相貌牢牢记在了心中。 这位少年,正是杨凤楼。 自从乾符二年八月十九,在深州经历了重重困难,完成了博陵崔氏有关青云门的任务之后,杨凤楼就带着贵和班驻扎在成德镇州,历经半年多的努力,他才通过宋皓和赵郡李氏的关系,搭上了朝中重臣的线,几经斡旋之下,终于拿到了前来河南道直面王仙芝的任务,之后又多方筹备,又一个半年之后,杨凤楼才带着贵和班,踏上了河南道的土地。 这一次,贵和班前来河南道,明面上,是应五姓七家之一的颍阳郑氏邀请,前来表演京剧,暗地里,自然肩负着右龙武军针对王仙芝的一个秘密计划。 杨凤楼与贵和班在河阳城分开,贵和班将前往郑州,而杨凤楼要在孟津渡过黄河,前往正面迎击王仙芝的阳翟。 谁料,在这小小的孟津渡福来客栈中,竟然碰到了一位要投靠王仙芝的江湖人士,说不得别的,杨凤楼自然会将他牢牢记在脑海之中。 在牢记了这位河朔汉子的面容之后,杨凤楼却怅然一声长叹----他知道,仅仅记住这位河朔汉子,根本没用,即便击杀了他,也会有更多的江湖汉子,投向王仙芝的叛唐队伍。 只因,王仙芝的声势,越来越大。 这里面,固然有他本就是江湖宗师,在江湖上号召力强大的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乃是大唐针对叛军的应对,实在让人难堪。 原本,去年年底,王仙芝寇沂州,平路节度使宋威,上表请示,要再练步骑五千别为一军,另外带着河南道所有兵将前往沂州讨贼。 朝堂上大为欢心。 天子封宋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统领河南一道人马,并且再拨出禁军三千,甲骑五百,一并归宋威统领,命他讨贼。 宋威统兵上万,与乾符三年七月,大破王仙芝于沂州城下。 如果宋威能够穷追猛打,说不定现在已经平定了王仙芝乱贼。 但是,这位“声名赫赫”的老将军,在一战之后,竟然上表谎称王仙芝已死于乱军之中! 不但如此,还就地遣散了手下的各路人马! 自己带着亲军,浩浩荡荡地跑回青州,等着加官进爵去了! 这就给了王仙芝喘息的机会,他和黄巢等人只用了三天时间,就重新召集了被打散的兵马,并且利用宋威遣散各军的空档,一路西行,直扑东都洛阳。 等到宋威反应过来,王仙芝早就跳出了包围圈,并且兵临阳翟,威胁汝州了。 朝堂大为震动,衮衮诸公甚至喊出了“宋威误国当杀”的口号,却也于事无补,只得重新调动兵马,保卫洛阳。 命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在阳翟迎击王仙芝。 命昭义节度使曹翔,率领步骑五千及义成军,保卫东都宫,任命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全面负责防御洛阳。 命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二千,驻守汝、邓要路。 命邠宁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綯,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守陕州、潼关。 …… 原本在沂州左近重兵围剿王仙芝,变成现在重兵防御东都洛阳,无论朝堂上如何调兵遣将,也难以掩盖战略优势尽失的尴尬。 说句不客气的话,宋威虽然赢得了一场战争,却输了整个国家的战略优势! 王仙芝的气焰,自然更加嚣张,而像这位河朔汉子一样的江湖人士,准备投诚叛军,也就不足为奇了。 “咣当……” 就在杨凤楼胡思乱想的时候,福来客栈的大门洞开,一道身影,夹带着屋外的风雨,走进了福来客栈。 身穿八卦道袍,头顶五梁道冠,手持长杆,杆上长帆,上书小字两行“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又有大字四个----“铁口直断”! 杨凤楼一看,乐了。 这不是,江湖骗子赛卧龙么?(。) 第144章 祸从口出(五更) “你这道人,好不晓事!风大雨急,你开门就不能慢点?你看看……” 那河朔汉子当先开口了,原来他所坐的位置就在门口旁边,赛卧龙开门之后,一阵狂风卷起雨滴,洒了他一身一脸,不由得开口训斥。 赛卧龙黑着脸,可能是他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正为保持不住高人形象而心烦,不想一进客栈就被人指责,就更加不乐意了,甩了那大汉一眼,顿时嘴一撇,说道: “相书有云:口要正,又要方,口如四字福如江,唇口端正红如朱,富贵荣华在前途。唇削薄,不露齿,一生劳碌又无福。你这人,还算得口正唇红,主你人心不坏,福禄尚可,但是唇薄又漏齿,就不好了,唇薄乃是劳碌之命,即便得了富贵也守不住,至于漏齿在外,嘿嘿……老道我送你四个字,小心----” 赛卧龙说到这里,故意一个停顿,昂头,背手,一墩手中长杆,却忘了杆上长幡也被雨水浸透,一墩之下,竟然墩下来几滴雨水。 不过,他还是配合着长杆墩地之声,说出了四个字。 “----祸从口出!” 这四个字一出口,顿时有种振聋发聩的效果。 福来客栈中众多酒客一听,对啊,这个河朔汉子,在客栈之中就敢大肆叫嚣,要投靠王仙芝,要是走漏了风声,河阳三城节度使麾下的兵将,也不是吃素的,这岂不正是应了这“祸从口出”四个字? 这位道爷,竟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么说来,这位道士,还真是个世外高人? 一念至此,众多酒客看待赛卧龙的眼神就变了,就是那位河朔汉子,听了赛卧龙的话,脸色突然一变,竟然也不答腔了。 就这样,福来客栈之中,竟然在一瞬间变得安静了些,除了屋外的风雨之声,竟然只有赛卧龙一个人的嘟囔之声。 “……老道三天前掐指一算,要有灾祸临头,千般防范,万般小心,却没想到应在这暴雨之上,阿嚏……什么破天,出门的时候还晴空万里,谁想入夜就下这么大雨,比武当山的雨还大,阿嚏……伙计,来壶好酒,要热,快给道爷去去寒气……” 小二应声热酒,赛卧龙也刚刚找地方坐下,谁都没有想到,那河朔汉子,竟然腆着脸坐到了赛卧龙的旁边,手拿酒壶,冲着他晃了晃。 “道爷,我这里有酒,要是不嫌弃,先喝我的?” 赛卧龙两眼一眯,看着他不说话。 河朔汉子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却又说道:“道爷来自武当山?我前些年……” “相面百文,问卦千文。” 赛卧龙直接打断了河朔汉子搭讪的话,语气不耐烦,相当不客气。 河朔汉子却大喜,没口子道谢,还给赛卧龙斟满了一碗酒。 赛卧龙也不客气,仰头喝干碗中酒,猛然打了个寒战。 “相面还是问卦?” “道爷既然刚才给我看了嘴,那我就继续请道爷看看面相吧……” 赛卧龙端详了河朔汉子一会,示意他再倒酒,然后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说道: “你这人二眉竖目,是君臣不配之相,主你少年不立,难靠祖业。你这些年里,就像老爷庙的旗杆,风来了自己挡,雨来了自己淋,那真是六亲不靠,连个遮风挡雨的人都没有,朋友反目,亲戚难投,自己跌倒了自己爬,钱挣了多少,都剩不下,不知不觉就没了,真真的只见鱼喝水,不见两腮流……” 赛卧龙的话还没说完,河朔汉子就一拍大腿。 “着啊,道爷您说得太准了!不瞒您说,我原本在太行山黑风寨扯旗立柜,手下几十号弟兄,那真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日子过得好不惬意,可是没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瘟神,传令苇泽关承天军,生生破了我的山寨,逼得我无处藏无处躲,那些和咱们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承天军杀才,一个个翻了脸真比翻书还快!我也是没办法,这才拼死冲出成德,山寨中的积累,也早便宜了那帮杀才!这不走投无路,才想要过河,投奔王仙芝大侠……嘿嘿,可不是正应了您刚才说的‘朋友反目,亲戚难投,自己跌倒了自己爬’?” 说完之后,又是腆脸一笑。 “嘿嘿……道爷,您看,我这个命,还有没有破解之法?” 赛卧龙端着酒碗,一边抿着小酒,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听到他问,却一摇头。 “没有。” “为啥?” “我刚才送了你四个字,你还记得吗?” “祸从口出。” “你听了么?” 福来客栈中,顿时一阵哄堂大笑,就连上酒的小二,笑得都走不动了,把托盘放到桌子上,一个劲揉肚子直喊“诶哟”。 河朔汉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有心发作,却有不敢,说到底,还是他没听赛卧龙的话。 人家已经提醒他小心祸从口出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张嘴就把自己兜了个底掉。 别人一听,好么,占山为王,勾结驻军,亡命江湖,还要投贼? 别说碰上河阳三城节度使衙门的兵丁了,就是碰上个江湖好手,拿他的项上人头,少说也能换点散碎的银两,这不是“祸从口出”是什么? 河朔汉子在众人的哄笑中,也有点下不来台,最后干脆起身,扔出一把散碎的银钱,有铜钱,有银子,直接对赛卧龙说道: “道爷,咱们老刘是个粗人,还真没想到‘祸从口出’是这么个意思,不是有心不听道爷的良言!刚才求您给相了一面,现在我再求一卦,请道爷应允。” 赛卧龙瞟了一眼桌上的银钱,略一沉吟,长叹一声。 “道左相逢,总算有缘,我进门的时候,终归洒了你一身风雨……罢了,再给你算上一卦!说吧,所问何事?” “我只问,我投了王大侠之后,前程如何?” 赛卧龙点点头,伸出右手,掐捻一番。 “有场富贵,却要险中求!” 河朔汉子也干脆,听了之后,一句也不多问,直接抱拳一礼。 “多谢道爷,老刘铭记,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转身开门,一头扎进了风雨之中。 杨凤楼坐在角落之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了赛卧龙给河朔大汉的批语,差点笑出声来----那河朔汉子前去投贼反唐,可不正是‘富贵险中求’么? 这事只要脑子一转弯,就能想明白,完全就是一句废话,也就骗骗河朔汉子这样的憨货! 这个赛卧龙,说到底,还是个骗子。 杨凤楼这么想,有人却不这么想。 河朔汉子一走,客栈中的酒客不由得议论纷纷,在这喧闹之中,突然有人开口,高声说道:“这位道爷,我也要问上一卦……”(。) 第145章问卦(六更求订阅) “这位道爷,我也要问上一卦……”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五六条汉子坐在一张方桌旁边,个个身形雄壮,面目狰狞,都是一手持酒碗,一手不离手边的兵刃,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豪侠,而且还是杀人如麻的那种。 说话的,是为首的那条大汉,三十多岁,气势沉稳,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望着赛卧龙。 赛卧龙见状,微微一沉吟,轻扯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说道:“卦算有缘人,这位大侠,只是不知道,你和我是有缘,还是没缘啊?” 说完,用手指轻点了两下桌面,笑吟吟地看着那位大汉。 大汉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弟兄就不干了,对赛卧龙纷纷怒目而视,有个脾气大的,直接起身,张嘴就骂:“好你个老杂毛,我家大哥问卦,是瞧得起你,你还敢让我家大哥过去,你看我不……”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大汉伸手拦住。 只见大汉起身,竟然走到了赛卧龙的桌子之前,抄起桌上的酒壶,恭恭敬敬地给他倒上了一碗酒,然后才说道: “我觉得,我与道爷有缘……” “哦?缘在何处?” “缘在此。” 大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足足五两,放到桌上。 赛卧龙一见,哈哈大笑。 “如果这就是缘,那你岂不是和这天下都有缘了?” 大汉听了,微微一笑,然后看着赛卧龙不说话。 赛卧龙见状,又一沉吟,这才打了个稽首。 “请坐。” 福来客栈中其他的酒客,都拔着脖子看着两人,等到大汉落座,不由得纷纷称赞,尤其是对赛卧龙佩服至极,别的不说,这帮大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赛卧龙竟然几句话的功夫,不但让为首的大汉恭恭敬敬地坐到了他的面前,还直接掏出了五两银子来,果然是高人行径。 就连杨凤楼,都不得不佩服赛卧龙这个老骗子,这一手欲擒故纵,玩得实在漂亮,也难免好奇,仔细看着两人。 大汉落座之后,一抱拳,“听刚才的话,道爷来自武当上?还没请教……?” 赛卧龙微微一笑,“云游之人,不便报出名号,倒是有个诨号,赛卧龙。” 大汉一听,就知道赛卧龙没有深谈的意思,微微失望之余,点点头,说道:“我只求一卦……” 话还没有说完,赛卧龙就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问什么。” “哦?”大汉眼神一凝,“还请赐教。” 赛卧龙也不搭话,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层层打开之后,露出笔墨纸砚。 研墨,舔笔,拿过一叠纸张,刷刷点点,片刻时间,写就一张纸条。 饶是大汉沉稳有余,看着赛卧龙一言不发地书写纸条,也不由得好奇观望,怎奈纸条不过二指宽窄、巴掌长短,又被赛卧龙以左手遮挡,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赛卧龙写完之后,也不给大汉观瞧,随后一翻,就将那纸条全部都收如袖口,随后哈哈一笑。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你要问的卦,俱已写在纸条之上,稍许,你问完之后,我便让你观看。” 众人一看,纷纷惊诧,我的天啊,这么神!?南阳诸葛和东吴周瑜“火”字对掌,那也是基于当时的形式推断军略而已,这位道长,竟能够直接猜得出人家要问什么卦? 这哪是什么赛卧龙啊,这不是赛神仙么!? 众人不由得纷纷好奇,恨不得现在就看看赛卧龙的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那大汉更是如此,脸上恭敬之色更浓。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赛卧龙就说话了,他指着桌面上的五两银子,说道:“我行走江湖号称铁口直断,一方面是说卦算得准,另一方面,却是说的言出必践,刚才曾言,相面百文,问卦千文,你拿出五两银子,我可没有钱钞兑给你……” “些许财货,道爷不必挂怀,只是……” 大汉刚要问卦,却不料,赛卧龙顿时脸色一沉。 “你不在意你的银钱,我还在意我的名声呢!收了你这五两银子,只给你算上一卦,岂不是坏了我‘铁口直断’的名声!” 大汉一愣,一看赛卧龙面沉似水,愣是没敢再说什么。 赛卧龙长叹一声,“算了,看来你我真的有缘,这样,我给你算卦另算,再给你好好相上一面!这样既保全了我的名声,也让你在日后也能趋吉避凶……” 说完之后,也不等大汉回应,便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伸手!” 大汉只得伸出右手。 赛卧龙一边牵过他的手,一边说道:“我行走江湖多年,给人看相,向来只看面相,不看手相,今天既然说要给你好好看看,说不得,也要把多年不用的真功夫露上一露……” “如此,多谢道爷。” 赛卧龙微微颔首,凑近大汉手掌,借着福来客栈中的灯光仔细观瞧。 “正所谓看相不看手,必定没传授,这手啊,掌为虎,指为龙,能叫龙吞虎,莫叫虎吞龙。指长掌短龙吞虎,掌长指短虎吞龙。大指为君,小指为臣,二指为宾,次指为主……” 赛卧龙说完之后,抬起头来,直视大汉双眼。 “你这人,虎吞龙,主你劳碌早,六亲不靠,只得自力更生……” “臣欺君,主伤亲人,父母,妻室,子女,唉……” “宾欺主,主伤财,正所谓过手钱财千千万哪…… 大汉听着,不置可否。 赛卧龙放开他的手,说道: “看完手相,看面相……你这人五官端正,颧骨过高,相书上说得好,男子颧骨高,必定逞英豪,女子颧骨高,杀夫不用刀。你颧骨高,主三大,哪三大?义气大,胆量大,志向大! “先说义气大,你这人,见到交心朋友,什么都不管了,豁出性命去交朋友,当真义气为先……” “再说胆量大,说你心胸宽,天大的事情压下来,该吃吃该喝喝,从来不把自己的事当作一回事,你朋友都替你着急,结果你呢,还是把朋友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事情重一百倍,到了自己的事上,哈哈一笑就过去了,这可不就是心胸宽、胆量大么……” “三说志向大,说你见到富人不巴结,见到穷人不欺压,那真是金钱如粪土,脸面值千金,但是也受不得别人欺压,等到别人一欺压,愤然拔刀那是常事,甚至……嘿嘿,这志向大,不说也罢……” 赛卧龙突然停住了话头,众人却也都明白他的意思,无非也就是杀官造-反之类的,不过人家赛卧龙刚刚提醒了别**从口出,现在停口不言,不但没有招来反感,倒是让众人又高看了他一眼。 尤其是那位大汉,从一开始看手相的不以为然,又重新变得毕恭毕敬,甚至在听完之后,又给赛卧龙倒上一碗酒,问道:“那么,道爷,您看我现在……” 赛卧龙美美地喝了一口酒,嘿嘿一笑,虚指大汉,说道:“你啊……”(。) 第146章二虎争食(六更求订阅) 第146章二虎争食 赛卧龙用手指虚点大汉,说道: “你啊,有什么事,都和这‘义气’二字有关系……你要是遇上投缘的朋友,要命都给,要是碰上不对脾气的人,任他多大势力,日后如何强横,你都看都不愿看他一眼,正所谓千金可让真朋友,话不投机寸草争。见文王恭而有礼,见桀纣干戈并举……” 大汉一听,重重一点头。 “先生说得极是!” 赛卧龙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又仔细看了看大汉的眉眼,长叹一声说道:“义气二字,乃是你一生之精气神,失了义气,你也就失了精气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要是得了义气,你的精气神就完足,甚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是我还得提点你一句,义气义气,识人要准,要是对良善之人讲义气,自然英雄一举可通天,可要是对虎狼之辈讲义气,小心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别人数钱啊…… 你现在印堂之中隐隐有一丝黑气环绕,这在相书上讲,叫做‘黑蛇绕柱’,在你精气神完足的时候,自然百无禁忌,但是要是精气神稍差的时候,可小心黑蛇变毒蟒……” 说着,伸出手掐捻一番,郑重其事地说道: “小心过三年!三年之内无事,黑蛇自去,三年之内要是有事,可能就是杀身之祸。” 大汉听了,哈哈大笑。 “多谢道爷提点,不过我辈中人行走江湖,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哪能说小心就小心?别说是一条小小黑蛇,就是他真变成毒蟒,我手中刀,也能斩龙头!” 赛卧龙点点头,说道: “药救不死,卦算有缘,话已至此,你自己多加小心。” 大汉抱拳,“多谢道爷!只是……我要问卦之事?” “在此!” 赛卧龙一声轻喝,高举右手,手中一叠纸条,最上面一张,写有四字---- “二虎争食!” 大汉一见,神色大变,沉吟半晌,竟然一言不发。 周围酒客一看,这是……说对了? 好家伙! 真神仙啊! 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 半晌之后,大汉面露苦楚。 “道爷,这‘二虎争食’正是在下想要问卦之事,道爷预先算中,果然大才!事已至此,还请道爷给破解一二……必有重礼相谢!” 赛卧龙摇摇头,苦笑道:“你要是刚刚成局的时候找我,我可能还有办法,但是现在,二虎争食之势已成,惨烈之处,难以言喻,谁掺乎进去,都会麻烦缠身,甚至有性命之忧,老道道行还浅,破解不得,破解不得……” 大汉听了,面露失望,最终却又不甘心地问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赛卧龙听了,深深地看了大汉一眼,闭上双目,口中念念有词,那一副高人作法的做派,看得众人都心怀敬畏,整个福来客栈中,竟然都没有一个人敢出一声大气。 尤其是那大汉,最为紧张,死死盯着眼前的老道,仿佛正在等待着有关生死的宣判。 半晌之后,赛卧龙突然周身一震,一丝鲜血,缓缓从他嘴角流出,在他苍白的面色衬托先,竟然显得触目惊心。 “道爷!” 大汉见状大惊,赶紧起身。 赛卧龙却缓缓摆了摆手,轻轻擦去嘴角鲜血,苦笑一声。 “道爷道行还浅,破解不得啊,破解不得……” 相同的话语,相差仅仅半刻不到的时间,再说出来,在老道苍白至极的脸色衬托下,显得说服力十足。 大汉浩然一声长叹,再也不提破解之法了。 他沉吟半晌,对赛卧龙说道:“只怪我心急,累道爷受伤,愧疚万分,这里又纹银三锭,请道爷务必收下。” 说着,拿出三锭官银,每锭十两,放在桌上。 赛卧龙也不客气,收起银子,说道:“道爷受伤不轻,还真需要调制秘药调理一番,如此,就生受你的了……” 大汉道:“些许财货,不足以表我心之万一,道爷不必挂怀,另外,某家还有个不情之请……” 大汉刚说到这里,赛卧龙直接摇头。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道爷闲云野鹤,下得武当山,只为历练红尘,种种俗务,不必开口。” 大汉被赛卧龙直接封住了嘴,讷讷不得言,最后一咬牙。 “既然如此,某家也不敢强求,还请道爷保重身体,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直接起身,也不等雨停,带着手下兄弟,直接出了福来客栈,扬长而去。 他们一走,福来客栈中就开了锅。 不为别的,见高人,岂可交臂失之? 赛卧龙进门不过一个时辰,连相两面,次次精准,给大汉预算问卦之事,更是神乎其神,这些福来客栈中的酒客,谁不想也让赛卧龙给算上一卦? “呼”的一声,众多酒客如同海水一般,眨呀的功夫,就把赛卧龙围了个水泄不通。 “道爷,给我算上一卦吧?” “道爷,我这有十两纹银的卦金……” “道爷,我是甲午年……生人,您给批算一番吧……” 众多酒客纷纷高叫,生怕落在人后。 赛卧龙见状,抄起桌边长杆,在地上狠狠一墩。 “诸位,诸位,都听我说……” 众人有求于他,自然听话,不多时都闭上嘴,一脸希翼地看着他。 赛卧龙站起身形,大声说道: “诸位,有认识我的,有不认识我的,道爷乃是武当山真武宫的云游道人,诨号赛卧龙,江湖朋友给面子,送了我四个字,铁口直断……道爷相面也好算卦也好,不为求财,只为历练红尘,所以,有个规矩,一天只有三卦,多了,任你千金,一卦不算!今日三卦已过,诸位要想算卦的话,明天请早……” 说完之后,竟然不搭理这里酒客,分开人群,招呼小二安排房间,直接回房去了。 众人失望之余,也不敢多说什么,还有人纷纷称赞“果然高人行径”……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 在角落中站起一人,避过众人,悄悄上楼,嘴里还在叨念着:“二虎争食?嘿嘿……有意思……” 正是杨凤楼。(。) 第147章再见赛卧龙 赛卧龙要了间天字号的上房,在福来客栈算是最好的,干净,整洁,还有一个隐晦的优势,相对僻静。 杨凤楼上的楼来,客栈的伙计已经离开,上房门紧闭。 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 杨凤楼贴近门缝向内观瞧,只见赛卧龙正在清点银钱,那眉开眼笑的劲头,一点也没有刚才的高人风范。 杨凤楼一乐,也不吭声,掏出小刀,轻轻拨开了上门的门栓。 整个过程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赛卧龙愣是没有发现,等到杨凤楼进屋的时候,这位武当上真武宫的游方高人,正咧着嘴,咬银锭,看意思,这是要判断银锭的真假。 等到他发现一位少年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的时候,顿时一愣,随后老脸一红,放下银锭,脸上又恢复了世外高人的云淡风清。 “你是何人?所为何事?难道也是找道爷问卦?无量天尊,道爷刚才说得明白,现在需要静养疗伤,要想问卦,明天请早吧。” 杨凤楼笑了。 “道爷疗伤的方式,就是吃银子?倒真是别具一格。” 赛卧龙再也装不下去了,脸色一沉。 “你是何人?你想干什么?” 说着,他也不装什么世外高人了,一脸犹疑的看着杨凤楼,还不忘把桌子上的银钱,全部拢到自己身前。 杨凤楼看着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来劫财呢? 不过,也正是这个动作,让他灵光一闪,开口说道:“赛卧龙道长,您今天火穴大转,按照江湖规矩,说不得别的,我可要匀上一杵了。” 杨凤楼说的,乃是江湖黑话,其中,火穴大转的意思,就是挣了大钱,而匀上一杵的意思,就是要分一份好处,再直接一点,就是要分上一份银钱。 杨凤楼的黑话一出口,赛卧龙倒是长出一口气。 “原来是江湖同道,好说,好说,相互帮持,也是江湖道义,既然兄弟手头不富裕,又没有当面豁了我的鼓,说不得别的,匀你一成杵。” 杨凤楼笑呵呵地看着他。 赛卧龙顿时脸色一沉,“三成?” 杨凤楼顿时笑呵呵。 “四成?” 杨凤楼还是不说话。 赛卧龙的脸色彻底黑了。 “难道你要五成?兄弟,这可就坏了江湖规矩,日后相见,咱们可就没交情了!也罢!谁让咱们兄弟有缘,今天见着,实属不易,五成就五成!不过,我可得说明白了,不能再多了……” 说完,把面前的散碎银钱一扒拉,分出一半,推到了杨凤楼的面前。 杨凤楼低头一看,不由得苦笑不得,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把那三个十两银锭藏了起来,推到杨凤楼面前的,全是些散碎的银钱。 杨凤楼抬头,看着赛卧龙,仔细观瞧发现了眼底还藏着一丝狡黠,不由得由衷感叹,这货,还这是要钱不要命啊! 伸手抓起一把银钱,缓缓抬离桌面,到一尺左右停住,掌心向下,缓缓松手。 银钱纷纷落下,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悦耳之声。 赛卧龙听了,有些迷醉。 杨凤楼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清澈。 “这些钱,我可不敢要……我怕有命要,没命花啊……” “怎么讲?” “你知道刚才向你问卦之人是谁?” “是谁?” “尚君长。” “尚君长?名字有些耳熟……是龙王帮的?” 杨凤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赛卧龙道长,我现在特别佩服您……您无知到这种程度,还能活到现在,绝对是三清护身的结果。” 赛卧龙:“……” 杨凤楼:“尚君长乃是蒲州人,盐帮一名堂主,想起来他是谁了么?” 赛卧龙听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说,刚才那位大汉,便是江湖人称‘忠义千秋’的尚君长?” 尚君长,蒲州人,因家中世代贩卖私盐,长大之后自然而然地加入盐帮,因他为人义气无双,又最崇拜三国时期蜀将关羽关云长,被江湖人送了个绰号,叫做忠义千秋,这位尚大侠现年三十一岁,时任盐帮“东南西北中”五堂的青木堂堂主。 如果这些东西,都仅仅是一个江湖大侠的履历,不足为奇的话,那么尚君长跟随着王仙芝举兵反唐,就足以让他的名字,超出普通江湖侠士的范畴了。 事实上,尚君长一心辅佐王仙芝反唐,深得王仙芝的赏识和信任,在黄巢等人投靠王仙芝之前,一直是反唐军的第二把手。 “这样一个人,你说,要是知道了你在骗他,会怎么样?哈哈……道长,您给尚君长看相,说他受不得半分委屈,受了委屈就拔刀杀人,不知道算得准还是不准?哈哈……” 赛卧龙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沉吟半晌,冷冷一笑。 “这位兄弟,话可不能怎么说,我老道赛卧龙虽然行走江湖,给人相面算命,却也是依靠得真东西,与尚君长尚大侠说的那些,都是从他面相里面看出来的,你想要匀杵,可以,但是你要说我骗人,我道爷,可不认。” 杨凤楼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道长,难道真的不认识我了?” “恕我眼拙……“ “紫金山上紫金树,紫金树上紫金果……” 赛卧龙顿时脸色大变。 他行骗江湖多年,鲜有失手的时候,最近的一次,就是在成德深州,被一中年儒生识破了“连环朵”,究其根源,就是那中年儒生曾经被骗卖了二两“紫金果”! 赛卧龙再仔细观看杨凤楼的面目,突然之间也想了起来,当日,就是这个少年身边的一个大个子,抓着他两脚离地,逼得他生生吞下了一把紫金果,差点噎死,绝对是他这一辈子记忆最深的梦魇。 “是你……” 赛卧龙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见钱眼开的江湖同道,找上自己,要匀的杵,也绝对不是那区区散碎的银钱。 “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杨凤楼却所答非所问。 “道长,要不,您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骗得尚君长?” 赛卧龙刚刚脸露难色。 杨凤楼顿时脸色一沉。 骤然发动八步赶蝉,冲到赛卧龙面前。 一个闪锤,直接打得他弯了腰。 “说不说?”杨凤楼声色俱厉地一声喝问。 赛卧龙不愧是江湖高人,即便被打倒在地,也一直高昂着头。 “我说!我说……”(。) 第148章 复盘 “说说吧,你怎么给尚君长算命算得那么准?我要不是早知道你就是个骗子,恐怕我也得以为你是个高人呢……” “不是我算得准,算出来的东西,都是他自己说的……” “什么意思?” “少侠,且听我慢慢道来……” “嘭!” 又是一记闪锤。 “你还要唱啊!?快说!” 原来,赛卧龙所谓的相面算卦,全是骗人。 共分了x步。 第一步,赛卧龙故作神秘地写下尚君长要问卦的内容,却不给他看。 这种套路,在江湖上有个明目,名叫“拴马桩”。 顾名思义,这种套路,就是先以此方式来吸引好奇心,然后再说点什么别的,无论说的好与坏,对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都会耐着性子听他说,只为最后看看他提前书写的问卦内容对与不对,这便是把马栓到桩子上了。 第二步,赛卧龙就以看手相的形式,询问尚君长的情况。 特意故弄玄虚地提到“龙吞虎”,“臣欺君”,“宾欺主”三个说法,分别对应尚君长的命格是否富贵,亲人的父母子女,自身财运,以此来刺激尚君长的反应。 当时尚君长一直无动于衷,赛卧龙也就知道了,一个人问卦,不问命格,不问钱财,不问父母,不问子嗣,那么,他要问卦,就不是给自己问,而是要为别人问。 第三步,以看面相的形式,再次确定尚君长的情况。 同样的套路,故意提到“颧骨高,主三大”,提到“义气大”、“胆量大”、“志向大”这三项,以这三项江湖人都愿意听的东西,来刺激尚君长的反应。 结果,尚君长在“义气”一项,有了反应。 赛卧龙便足以确定,尚君长要问的事情,必定与朋友相关。 第四步,赛卧龙假装好心,特意提点“义气义气,识人要准”、“小心过三年”、“黑蛇变毒蟒”,甚至以性命之忧来诈尚君长。 尚君长当时表现得十分豪迈,还说什么“手中刀,斩龙头”。 赛卧龙一听,便可以断定,他要问的卦,不是和自身义气有关,而是其他朋友之间出了问题,让尚君长这个义气为重的人左右为难,要不然的话,他断然不会那么干脆痛快。 至此,赛卧龙已然彻底确定了尚君长要问的是什么。 “那也不对啊……” 杨凤楼听完之后,依旧迷惑。 “你那张‘二虎争食’的纸条是怎么回事?就算你知道了他想问什么,也没时间再去写字了……毕竟,写字在前,确认在后,你总不能提前知道自己就能确认他的问题,还准备个恰到好处的纸条吧?” 赛卧龙一听,哈哈大笑。 “这只不过是江湖上的小手段而已,有两种方式就能解决……” 说着,赛卧龙打开了那个层层包裹的油纸包,杨凤楼仔细一看,除了那一叠纸条之外,还有很多东西,赛卧龙从个不起眼的位置,取出一支笔来。 这支笔,兔毫为锋,紫竹为管,大小不过两寸,正好能够藏在手中。 “第一种方式,叫做‘袖里乾坤’,在我给他相面的时候,这支小小毛笔,就在我的手中,如果我问清楚了,完全可以在道袍遮掩下重写一张纸条。” 随后,赛卧龙又把那一叠纸条交给了杨凤楼,仔细一看,很多纸条上都有字,“独木难支”、“二虎争食”、“三国鼎立”等等。 “第二种方式,叫做‘翻天印’,这一叠纸条都在我手中,确定他要问什么,随手一翻就好,终归不能让他跑出咱们的手掌心……” 杨凤楼听完,彻底服了。 别看赛卧龙就是一个老骗子,不过整个骗局进行下来,条理清楚,层次分明,尤其是对人心把握的程度,已经精准到了可怕的深度,问卦之人要问什么,在他一步步的引导下,都会自己露出马脚,再加上一套提前准备好的道具,简直是天衣无缝! 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这个老骗子,要是放到后世,少说也是个心理学的大拿。 也就是杨凤楼早就知道他的底细,要不然的话,恐怕杨凤楼也得以为这是活神仙在世。 杨凤楼看着赛卧龙,越看越是满意,不由得发自内心的笑了。 笑得赛卧龙直犯怵。 “这位……少侠,您看你让我说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先给我透个信?” 杨凤楼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他一下一下地发颤。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请你帮个忙……” “您吩咐……” “咱们去王仙芝的营盘,给他送个消息……” 赛卧龙一听,“库通”一声就跪下了。 “少侠饶命!我为那大汉算命,真不知道他就是王仙芝信重的尚君长啊!道左相逢,算上一卦,只为求财……您要是想投靠尚将军的话,千万别拿我做投名状啊……” 杨凤楼哭笑不得。 “谁说我要投贼了?” “哦……”赛卧龙一听,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刚想站起来,突然脸色一变,“库通”一声,又跪下了。 “军爷,不,官爷,饶命啊!我和那尚君长真不认识,我就是一个行走江湖的骗子,万万不敢与乱军拉上关系啊……” 杨凤楼一听,心中对他更加满意,自己不过说到“投贼”二字,赛卧龙就能直接猜出自己的身份,连对王仙芝一伙人的称呼,都从“将军”改成“乱军”了,不过他还是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故意一板脸,说道: “谁说我是官军了?” “那您是……?” “我与那王贼有仇,怎奈他得黄贼相助,声势浩大,急切之间不得下手,只能前往他们的营盘,想办法离间他二人……” 赛卧龙都快哭了。 “大侠饶命啊!一个江湖宗师,一个二品小宗师,离间他们二人?只要事情败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啊……” 杨凤楼早知道赛卧龙会这么说,伸手入怀,掏出钱袋,扔在他的面前,其中金光闪闪,夺人双目。 同时有掏出匕首,对着赛卧龙冷冷一笑。 “两条路给你! 第一,不帮我,我认识你,我手里的匕首可不认识你! 第二,帮我,有你和尚君长这一段接触,咱们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不但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二十两金子,就是你的……” 赛卧龙一听,真哭了,一边哭,一边还嘟囔着:“我就算着要有灾祸临头,果然应验了……”(。) 第149章 你已经大祸临头 乾符三年八月十六,阳翟城东二十里,王仙芝反唐大军营地。 一位道士一位少年,结伴而行,转眼间就到了大营南门。 “来者止步!报上姓名!” “真武宫云游道人赛卧龙,真武宫俗家弟子杨天权,求见王大侠!” 来人正是江湖骗子赛卧龙和化名“杨天权”的杨凤楼。 杨凤楼用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踏上大唐河南道的这片沃土,不只是在通过各种关系联系朝堂重臣,也在这段时间中,订立了一个秘密的计划,并且得到了朝堂重臣的认可,那就是,离间王仙芝和黄巢二人,让他们麾下的反唐大军各自为战,然后各个击破。 而杨凤楼作为整个计划的主导者,他当仁不让的抢过了具体执行的任务----深入叛军,离间二人。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杨凤楼会以江湖游侠的身份,直接投靠王仙芝的反唐大军,却没有想到,在孟津古渡碰上了江湖骗子赛卧龙,目睹了他以江湖手法蒙骗尚君长的整个过程,杨凤楼突然发现,如果让赛卧龙配合自己的计划,在尚君长对赛卧龙好感的影响下,说不定更容易得到王仙芝的认可,这才威逼利诱赛卧龙跟随自己一同行动。 赛卧龙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杨凤楼的要求。 两个人在短暂结盟之后,准备行动,不过在行动之前,他们充分考虑了尚君长的因素,为此,杨凤楼不惜动用右龙武军在王仙芝叛军之中的内应,来探查尚君长的确切消息。 直到今天,内应传回消息,尚君长已经回到了营地,两个人才渡过黄河,来到了王仙芝的大营。 杨凤楼站在大营之外,遥遥观望。 叛军的大营占地颇广,东西绵延足足二里,南北方向也有一里有余,以杨凤楼的目光来看,营地修建得很是粗陋,不但没有角楼吊楼之类的防御工事,就是外面也仅仅围了一圈歪歪扭扭的木栅栏而已,要不是有数量众多的叛军在来回巡视,这样的营地,说是难民营可能更加贴切。 大营之内更是杂乱无章,各式各样的帐篷随意搭建,毫无章法可言。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两处,都是相对独立的小型营地。 一处营地颇为奢华,巨大的牛皮帐篷,在整个叛军营地中显得鹤立鸡群,其中还能隐隐听到丝竹之声,虽然看不到其中的具体情况,不过从营地其他人的眼神和吞咽的细微动作中,可以猜到,这个牛皮帐篷中,正在召开宴会,必然美酒美食俱全。 另一处营地却没有这么显眼,要不是仔细观察的话,恐怕还真会忽略过去,帐篷矮小,布置密集,粗看仿佛和营地中的其他地方别无二致,但是仔细观看的话,就能看出,这一处小小的营地,在构建的时候,绝对有高人指点,帐篷布置虽说密集,但都没有阻碍出行的道路,左近的地面也相对干净,单就这一方面说,倒是和整个叛军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这两处营地,一南一北遥遥相对,只是不知道是何人居住。 正在杨凤楼胡思乱想的时候,叛军营地中出来一人,身高六尺有余,孔武有力,长得也是凶神恶煞。 “是谁来寻我家王大哥?” “贫道武当上真武宫游方道人赛卧龙,携师侄杨天权,特来拜会王大侠。” “赛卧龙,名听说过……你们真是真武宫的?” “有度牒为证。”赛卧龙说着,掏出了右龙武军伪造的度牒,在大汉的眼前晃了一晃。 大汉也没看清楚,不过也被赛卧龙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所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入了营地。 “随我进账。” 赛卧龙和杨凤楼赶紧跟上。 眼看就要进入营地,赛卧龙抬脚迈步之时,不知道怎的,竟然一脚踩空,要不是杨凤楼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恐怕他就要摔倒在地。 杨凤楼扶着赛卧龙,发现这个江湖老骗子,在此时竟然止不住地身形颤抖,还可怜兮兮地给了杨凤楼一个求饶的眼神。 杨凤楼顿时大怒,一记闪锤,隐晦地打在他的肋下,右手狠狠一推,逼得赛卧龙终于进了叛军营地的大门。 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前面领路的大汉根本没有发觉,带着他们,直接走向了营地东侧拿出牛皮大帐。 进得帐门,里面果然在举行宴会。 有一大汉雄踞主位,两侧雁翅型排开数量众多的条案,条案之后,有人在独自畅饮,有人在放浪形骸,有人沉吟不语,大帐中美酒美食应有尽有,还有乐工坐在帐口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杨凤楼一见那大汉,就是一愣。 只见他,先是端起面前酒碗,一口喝干,然后才倨傲地问道: “武当山?真武宫?赛卧龙?没听说过!你找我何事?” 赛卧龙刚想说话,杨凤楼就上前一步,挡在大的身前,环视了大帐一圈,根本没有搭理正座上的大汉,对着左首第三人说道: “王大侠,我叔侄不远千里而来,先报名,再投贴,又在营地之外等候多时,算得上依足了江湖礼数,你如此待客,却有些不给面子了吧?” 那人没有说话,主位上的大汉却不干了。 “那小子,你什么意思?” 杨凤楼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杨某师从真武宫,得传绝艺,虽然道法比不上我家师叔,不过在望气一途,也下过几年的苦功,如果匪类之气和真龙之气都分不清楚的话,杨某也不会下山行走了……” “你说谁是匪类!?” 杨凤楼冷冷一哼。 那左手第三人却哈哈大笑。 “真武宫绝艺,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站起身形,对着杨凤楼点了点头,却对着他身后的赛卧龙抱拳一礼。 “道长勿怪,些许玩笑,万勿放在心上,王某,在这里,给道长赔礼了。” 杨凤楼见状,自然后退一步,让出了身后的赛卧龙,心中着实松了一口,要不是他早早把王仙芝的画影图形记在心上,恐怕还真破不了王仙芝布下的这个小小迷局,真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刚刚见面就漏了马脚,再也装不得什么得道高人了。 赛卧龙见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暗自后怕之后,面对着江湖宗师王仙芝的赔礼,上前一步,按照早就订立好的计划,一指王仙芝。 “王宗师,您现在还有时间和老道开玩笑,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大祸临头!”(。) 第150章 三星齐动 “你可知你就要大祸临头?” “哦,愿闻其详。” 王仙芝作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宗师,被赛卧龙指着鼻子说“大祸临头”,没有当时就动怒,显然涵养非凡。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要是赛卧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会让赛卧龙“身体力行”地体会到,什么是“江湖宗师的愤怒”。 赛卧龙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事到临头,已经全然抛开了心头的恐惧,直接开启“江湖老骗子”模式,对着王仙芝痛心疾首地说道: “昨夜老道夜观天象,发现代表着王大侠的星斗,周围出现红色星雾,此乃不祥之兆……” 赛卧龙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围就传出来一阵笑声,原来,自从王仙芝起身之后,帐门口的丝竹就停了下来,大帐之中的而是多人,都仔细看着赛卧龙和杨凤楼两人,本以为他们是什么得道高人,却不想一张嘴就是“夜观天象”、“不祥之兆”之类的话,尤其还说什么,有天上的星斗和王仙芝遥想对应,都不由得哈哈大笑。 其中一位,酒喝得不少,说话有些肆无忌惮,笑过之后,对赛卧龙说道:“我王大哥上天了?我怎么不知道?哈哈……王大哥,你待在天上可好?什么时候也把兄弟带上去看看?哈哈……” 赛卧龙听了,一甩道袍宽大的袖口。 “无知之人,莫要呱噪!” “你可知道这天下江湖共有几位江湖宗师?不多不少,正好九个!而且历朝历代以来,江湖宗师的数量,从来没有超出‘九’这个极数!何解?这便是传说中的‘天人合一’!每一个江湖之人成就宗师,必定要占据一份江湖气运,也就是说,他也占据了一份天下的气运!在天象之中,必然有所表现!如此说来,在漫天星辰中,有一颗星斗代表一位江湖宗师,有何不可?” 赛卧龙的话说得投地有声,说得杨凤楼都快相信了,就更不用说大帐之中的其他人了,那位醉酒的汉子听完,还想说些什么,被旁边的伙伴一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听完之后脸色顿时一变,再偷看一眼王仙芝,便不再吭声了。 王仙芝虽然一言未发,不过当他听到有天上星斗和自己休戚相关的时候,明显有一丝喜色在脸上闪过,在所有人都安静之后,他抱了抱拳。 “还请道长明示,怎么个不祥之兆?” “王大侠的命星周围,出现红色星雾,‘破军’迫临,‘七杀’环绕,‘贪狼’觊觎!” “红色星雾出现在命星周围,代表着血光之灾……” “破军迫临,乃是战阵之灾。” “七杀环绕,贪狼觊觎,贫道才疏学浅,暂时还不能勘破,不过三星齐动,将有杀身之祸。” 赛卧龙话音一落,大帐之中顿时议论纷纷,那位醉酒的汉子更是破口大骂。 “好你个道人,竟然编排我家王大哥!?什么战阵之灾,什么杀身之祸,全是扯淡,我家王大哥堂堂江湖宗师,怎么可能有事!?哼,我告诉你,就算天上的星辰下凡,也奈何不得王大哥!” “就是,就是!这老道就是在危言耸听!” “什么真武宫传人,我看就是个江湖骗子,赶了他们出去!” 赛卧龙在这一刻,表现出一位江湖老骗子的良好心理素质,在众人纷纷喝骂之中,面带若有若无的微笑,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王仙芝,对身边的喝骂充耳不闻。 王仙芝脸上怒气一闪,不过看到赛卧龙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却微微一沉吟,随后问道: “道长是说,我军最近有战阵和血光之灾?这么说来,岂不是阳翟唐军要来劫营?” 赛卧龙微微一笑。 “贫道只会观天象,军旅之事,实非贫道所长。” 王仙芝听了,不由得沉默不语。 大帐之中的众人倒是纷纷出言。 “王大哥,这老道就是一个骗子,用不着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就是,咱们麾下几万儿郎,又有千余盐帮弟兄,就算是阳翟唐军来袭,也能让他有来无回!” “不错,咱们自从跟着大哥其事以来,转战几百里,就连宋威带着重兵围剿,都被咱们躲了过去,他小小阳翟才有多少人马,就算劫营,又能如何?” 杨凤楼站在赛卧龙身后,冷眼旁观王仙芝周围的这些人,很多人在右龙武军中都有画影图形,看到他们之后,杨凤楼就在暗中对比右龙武军的资料,现在听到他们大放厥词,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就他们这个营盘的构建,五百铁骑一冲,必然星散,还好意思叫嚣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也麻烦了,要是王仙芝听信这群手下的胡言乱语,并不相信赛卧龙的报信,杨凤楼的计划就要被打乱了。 正在杨凤楼胡思乱想的时候,帐篷门帘一挑,进来两人。 帐中众人纷纷招呼“尚家哥哥”。 却是尚君长到了。 杨凤楼暗中长出一口气,就等你了,可算来了。 尚君长进得大帐,先是皱着眉扫视了一圈,然后才看到赛卧龙,不由得满脸惊喜。 “道爷,怎么是您?” 赛卧龙回身,故作惊讶地一愣,继而一笑。 “哈哈……你我还真是有缘……” “怎么?你们认识?”王仙芝问道。 尚君长哈哈一笑,“王大哥,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位赛卧龙道长,曾经在孟津古渡为我解卦……原本在孟津古渡的时候,我就想请赛卧龙道长到营盘盘踞一番,不过却被道长婉拒,还真没有想到,道长竟然不请自来……” “哦?这位就是孟津古渡的赛卧龙道长?”王仙芝听了,脸色神色一变,深深地望了赛卧龙一眼。 赛卧龙哈哈一笑。 “当时老道不知道你也在王大侠手下听用,要不然的话,和你同行,岂不畅快?” 尚君长一听,顿时满脸喜色,“这么说来,道长也是来帮助我王家哥哥的?那真是太好了……对了,还没有请教道长,您这次到来是……?” 赛卧龙将刚才那套词又说了一遍。 同样的说辞,听到其他人的耳朵里面,是危言耸听,但是,听到尚君长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被赛卧龙骗得五迷三道,再加上事关反唐大军的生死存亡,由不得他不动心。 “王大哥,您看……” 王仙芝不置可否,却瞟了一眼赛卧龙两人。 尚君长顿时心领神会,对赛卧龙说道:“道爷,明人不说暗话,您既然前来示警,想必也是看重我家王大哥,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过,灾祸一事迫在眉睫,不知道有没有破解的方法?”(。) 第151章穰星 “请问道长,这灾祸一事,可有破解之法?” 面对尚君长的问题,赛卧龙故作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天地伟力,人力难以企及,贫道才疏学浅,难以逆天改名,不过,这眼前的灾祸么,或可穰星一试……” 赛卧龙刚刚说完,大帐之内就是一片大哗,就连王仙芝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好家伙,穰星! 穰星乃是道家法术,纯粹以人力改变天象,乃是真正的逆天之术! 多少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实! 在历史上,有记载的穰星,只有诸葛孔明在五丈原穰星续命,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这真武宫的道士,竟然会穰星,竟然敢穰星?还要为鼎鼎大名的江湖宗师逆天改命,这可比诸葛孔明厉害多了,怪不得敢以赛卧龙为道号! 尚君长听后,倒是大喜,笑吟吟地一抱拳:“请道长施法!” 赛卧龙不为所动,笑眯眯地看着王仙芝。 生生给这位江湖宗师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不得已之下也是一抱拳。 “请道长施法!” 赛卧龙这才点头。 “三层高台一座,香炉一鼎,香烛两支,无根水一碗,五色旗幡各八面,高杆八支,守卫兵丁若干,速去准备。” 吩咐完之后,赛卧龙闭起双目,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掐捻一番,随后睁眼说道: “老道现在要斋戒沐浴,稍顷,开坛作法,吉时就在酉时三刻!” 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 杨凤楼此时上前一步,说道: “王大侠,尚大侠,我师叔要从现在开始是,封闭周身精气神,以备酉时三刻,还请两位大侠为我师叔侄安排一处僻静所在,务必不要让我师叔受到惊扰。” 赛卧龙杨凤楼这对叔侄的表现,都给王仙芝尚君长等人弄傻了,直到杨凤楼说话,这才反应过来。 “哦……哦,明白了……”尚君长立时安排人带着两人去休息,还对杨凤楼说道:“这位杨……杨小兄弟,还请将开坛作法之物名录写下,我等好去准备……” 一阵纷扰之后,杨凤楼和赛卧龙两人被安排在大帐旁边的小帐篷里面,尚君长亲自相送,随后又毕恭毕敬地离开。 他刚一走,赛卧龙就睁开双眼,一脸急切地蹿到杨凤楼近前,“杨少侠……” “噤声!” 杨凤楼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挑开帐篷门帘向外观瞧,发现帐篷左近没有闲杂人等,这才转头。 “干什么?” “杨少侠,您说的那些到底行不行啊,一会作法完毕,要是……” “放心!” 杨凤楼打断了赛卧龙的话头,故作轻松,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道长,刚才你的表现很好,王仙芝也好,尚君长也好,都相信你是世外高人了,至于其他,不用你担心,我早就安排妥当了……” “对了,那套动作,都要熟记,一会可不能搞错了……” “杨少侠放心……” 不说他二人,王仙芝的反唐军大营,都轰动了。 王仙芝大将军,请来武当山高人,要穰星! 现在正在搭建法坛! 众多叛军都在议论纷纷。 穰星是啥? 干啥要穰星? 啥?穰星能破除灾祸?太好了,回头让王大将军问问高人,能不能给大唐国运也穰一下子,那多好! 酉时一刻,法坛搭建完成,各种准备就绪。 酉时二刻,王仙芝尚君长二人,亲自去请高人登台。 赛卧龙身披道衣,跣足散发,打着稽首,一步一顿地走向高台 杨凤楼怀抱七星宝剑,手捧朱砂符箓黄表纸,亦步亦趋地跟在赛卧龙的后面。 至于王仙芝尚君长这些叛军将领,也都慢慢跟着走在后面。 正所谓狐假虎威,这样一来,赛卧龙的架势,顿时就被托起来了,不明所以的叛军,一看王大将军都跟在高人后面,顿时心中明了,这是恭敬有加啊,越来越多的叛军跑来看热闹,结果一看这架势,顿时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时间不长,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赛卧龙和杨凤楼,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越走越慢,越慢越爽,到了最后,赛卧龙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世外高人了。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准备好的法坛旁边。 法坛乃是红土铺就,方圆二十四丈,每一层高三尺,共是九尺。 下一层插二十八宿旗:东方七面青旗,按角、亢、氏、房、心、尾、箕,布苍龙之形;北方七面皂旗,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作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旗,按奎、娄、胃、昴、毕、觜、参,踞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旗,按井、鬼、柳、星、张、翼、轸,成朱雀之状。 第二层周围黄旗六十四面,按六十四卦,分八位而立。 上一层用四人,各人戴束发冠,穿皂罗袍,凤衣博带,朱履方裾。 并且按照赛卧龙的指示,树立了八根高杆。 坛下二十四人,各持旌旗、宝盖、大戟、长戈、黄钺、白旄、朱幡、皂纛,环绕四面。 赛卧龙走在法坛之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凤楼见状,转身对王仙芝等人说道: “法坛已到,闲杂人等,不许登坛,还请王大侠和诸位大侠,留步。” 王仙芝停步,点点头,对着赛卧龙抱拳一礼:“幸苦道爷,请道爷大显身手,为我军免除灾祸,王仙芝不胜感激!” 他身后众人也齐齐抱拳,同时大喝:“幸苦道爷,不胜感激!” 赛卧龙打了个稽首,也不答话,带着杨凤楼,直上高坛。 两个人上了法坛,赛卧龙在高坛正中心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一副高人风范。 杨凤楼先焚香于炉,注水于盂,随后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八张黄表纸,分别悬挂在八支高杆之上,准备完毕之后,高声喊道:“道爷就要开坛作法,众人听清,不许擅离方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失口乱言。不许失惊打怪。” 说完之后,怀抱七星宝剑,凝立于赛卧龙之后,静静等待。 酉时三刻,已到! 赛卧龙一个挺身,跳将起来,正要开坛穰星!(。) 第152章作法 吉时已到! 赛卧龙一跃而起,抽出七星宝剑,脚踩天罡步,在高坛之上舞将起来。 种种动作,乃是杨凤楼亲传。 这套动作虽然数量不多,幅度不大,但是配合上赛卧龙的天罡步,倒真有道教高人开坛作法的架势。 除此之外,赛卧龙一边舞动,口中还在高念道教咒语: “天地玄宗,万七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咏持一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体,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撤,五气腾腾。 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赦!” 念完之后,站定身形,手中宝剑,连刺八次,分别刺中杨凤楼挂起的黄表纸。 此时,杨凤楼早已将清水捧到赛卧龙面前,前腿弓,后腿绷,双手持碗,高举过顶,口中念念有词。 “一请天地动,二请鬼神惊……赛卧龙道长,您倒是喷呐! 赛卧龙接过水碗,将水含在口中,听了杨凤楼的言语,将口中水喷出,均匀洒向八方黄表纸。 喷完之后,赛卧龙一声高喝,高举七星宝剑,做引雷状,随后又是一段咒语: “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萤明,元灵散开。 流盼无穷,降我光辉,上投朱景,解滞豁怀。 得驻飞霞,腾身紫薇,人间万事,令我先知!” 说完之后,又是一声大喝。 赛卧龙在高台上穰星作法。 台下最少有上万叛军静静观望。 此时,在赛卧龙一声大喝之后,台下的叛军,竟然齐齐发出一阵惊呼,既然变成骚乱,如同风暴,席卷了整个营盘。 “看,快看!佛祖显圣了!” “闭嘴!那是三清道尊,不要胡说,亵渎了神灵!” “是,是,道尊,道尊,道尊显圣了!” “果然高人,这样岂不就是破免了灾祸!?” “高人万岁!王将军万岁!“ 原来,在杨凤楼事先悬挂好的黄表纸中,有一张的颜色,霎时变得殷红,仿佛鲜血沁染一般,即使在台下,这种变化,也是清晰可见。 台上的杨凤楼,同样看到了黄表纸的变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这一出穰星的作法,全是杨凤楼一手导演。 布置法坛,借用诸葛亮借东风的布置。 作法时的舞动,完全取自京剧开场小戏《跳灵官》。 就连杨凤楼请赛卧龙喝水的套路,也是取自后世相声《口吐莲花》! 至于黄表纸突兀之间变得殷红,只不过是碱水和姜黄之间的化学作用而已。 这些东西,一桩桩一件件单拿出来,都不足为奇,不过要是组合到了一起,再让赛卧龙这个资深的江湖老骗子去演绎,绝对是世外高人开坛作法的架子,容不得别人不信! 果然,赛卧龙表演完成之后,台下的叛军,被震撼得无以复加,甚至有乡野愚夫,干脆直接跪下叩头,一边磕还一边请高人保佑。 杨凤楼和赛卧龙对视一眼。 这场作法,成了! 两人压抑住心头的激动,还要把后面扫尾的工作做好。 赛卧龙又是一阵大喝,却没有再有作法的样子,而是面色苍白的仰身就倒,一副精气神全然耗尽的架势。 杨凤楼上前一步,抱起了赛卧龙,疾步下台。 王仙芝等人赶忙迎了上来。 一群人之中,王仙芝和尚君长两人,表现得最为急切,不等杨凤楼来到近前,纷纷开口,只不过,两个人问得事情,可不一样。 王仙芝:“作法成功了么?” 尚君长:“赛卧龙道长这是怎么了?” 杨凤楼听了,狠狠瞪了一样王仙芝,抱着赛卧龙,故意黑着脸。 “我师叔说了,作法也算成功,也算没有成功。” “怎么讲?” “我师叔用尽全身发力,已然消除了王大侠命星周边的红色星雾,短期之内,可保安然无恙,从这里说的话,就是成功了。” “那没有成功怎么讲?” “我师叔说,没有想到王大侠命星周围的红色星雾,那么浓密,等到他驱散之后,身上所剩的法力,不足以牵引‘破军’星辰,只得奋力而为,现在虽说已然改变了一些‘破军’的轨迹,但是还不足以完全消除祸患……” “那该如何是好?” “只需世俗之人,按照我真武宫的秘法,配合一二就是……” “如此甚好,请问是什么方法?” 杨凤楼脸黑得和锅底一般,狠狠盯着王仙芝,冷哼一声,说道:“想不到一代江湖宗师,竟然生性薄凉至此!我真为我师叔不值!” 一句话说完,顿时让王仙芝无言以对,就连他身边的各个兄弟,都不好意思反驳杨凤楼的话。 人家赛卧龙穰星作法,一为消除反唐军的兵灾,二为消弭王仙芝的杀身之祸,结果深受重伤昏迷不醒,王仙芝一伙人跑过来,除了尚君长问了一句赛卧龙的情况,其他人竟然只盯着穰星作法的结果。 这种表现,说好听的,是生性薄凉,说不好听的,就是过河拆桥,甚至说恩将仇报都不为过。即便王仙芝乃是江湖宗师,要是得了这么个评价,以后再江湖上,也不好混了。 这个时候,老好人尚君长出现了,赶紧上前一步,和杨凤楼一起保住赛卧龙。 “杨兄弟,你还没说赛卧龙道长怎么样了?” “操劳过度,心力交瘁,即便有我真武宫秘药调理,至少也要静养三个月以上!” 尚君长一听,大惊。 “竟然如此严重!?快,快将赛卧龙道长抬入大帐。” 一番慌乱之后,终于把赛卧龙安顿好了,王仙芝一伙人相互打了个眼色,各自退去,只留下了尚君长一人。 尚君长忙前忙后告一段路,凑近了杨凤楼,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却不想,杨凤楼直接递过来一叠符箓。 “此乃我师叔亲撰符箓,一共三十六张,暗合天罡之数…… 你找人以火化灰,再以水化开,令八八六十四人同时服下…… 令他等于今夜三更,在营地西北方向,擂鼓三通…… 兵灾自解……”(。) 第153章打入反唐军内部 夜里三更时分,在叛军营地的西北方向,果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早有准备的反唐军,连镭三通鼓,随后又有兵将掩杀。 偷营唐军顿时大乱,急忙撤退。 好在双方距离较远,根本没有什么接触,反唐军没有什么斩获,同样也没有什么损失,唐军自然也是一样。 只不过反唐军先知先觉,挫败了唐军偷营的阴谋,顿时士气大振。 第二天一早,尚君长就陪着王仙芝前来感谢赛卧龙叔侄二人,赛卧龙早就清醒,却故意装作虚弱不堪的样子,想王仙芝提出要返回武当山真武宫,被王仙芝婉拒,并且明确表示,请赛卧龙在大营之中好好静养,等到将养好了,反唐军还有借重赛卧龙之处。 至此,赛卧龙和杨凤楼,就算彻底打入了王仙芝领导的反唐军内部。 杨凤楼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计划的第一步,总算是成功了。 为了打入王仙芝的叛军,杨凤楼可谓是多方筹备。 借重赛卧龙,利用尚君长对他的好感,混到王仙芝的大营,这些东西暂且不说,就是潜入阳翟城,请守将崔安潜配合,于八月十二夜里三更出兵偷营,杨凤楼不但拿出了朝堂重臣的手令,还用掉了一次博陵崔氏相助的机会。 好在,一切努力,都是有效果的。 杨凤楼两人不但成功打入了王仙芝叛军的内部,而且在多方配合之下,成功地树立了一位世外高人的形象,让王仙芝等人对赛卧龙恭敬有加,这为杨凤楼实施下一步计划,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按照杨凤楼的计划,成功打入大营之后,赛卧龙就要以养病为由,拒绝一切有关“穰星”,“改命”之类的活动,避免露馅,不过却可以以幕僚的身份,留在王仙芝的身边,通过种种建议,以达到离间王仙芝和黄巢的目的。 不过,在这一次离间的任务之中,杨凤楼选择的目标,正是王仙芝! 按照他对右龙武军资料的分析,王仙芝此人虽然是江湖宗师,不过性格缺陷很是明显,为人不但生性薄凉,而且多疑,这样的人充当首领,注定不会相信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而黄巢出身私盐世家,优渥的儿时生活,养成了他生性狂傲,目中无人的性格,尤其由不得半点委屈,要不然的黑话,他也不会在屡试不第之后,留下那一首著名的《咏菊》! 王仙芝和黄巢,这两个人在一起,必定摩擦不断,就杨凤楼的分析,离间他们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杨凤楼制订了计划,第一步,自然是打入王仙芝的叛军队伍,而第二步,自然就是接近王仙芝,在他身边充当幕僚,一步一步地离间他和黄巢的关系。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杨凤楼得江湖奇人赛卧龙相助,正大踏步地走在通往胜利的路上。 果然,在王仙芝尚君长探病结束不到两个时辰,尚君长又亲自前来相请,为了庆祝昨夜挫败唐军偷营,王仙芝在大帐之中召开宴会庆祝,特意邀请赛卧龙叔侄参加。 赛卧龙带着杨凤楼欣然而往。 进得大帐,杨凤楼发现,这一天的宴会,比昨天的那一场还要热闹。 美酒丝竹自然不必多说,参加宴会的人,也足足有三十多位。 众人一见赛卧龙进账,纷纷起身行礼,那恭敬的姿态,和两人初入大帐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赛卧龙早在杨凤楼的帮助下,在面部做好了化妆,脸色苍白中带着一丝灰暗,再配合上偶尔的几声咳嗽,但是真像一位心力交瘁的世外高人。 “哈哈……道长身体康健一些了么?”王仙芝当先说话,甚至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亲自将赛卧龙两人迎到座位上。 赛卧龙虚弱地摆摆手,“正所谓人力有事而穷,老道以一己之力,牵动天象,不死已经是邀天之幸了,现在还能行走坐卧,已经知足了,些许虚弱,不过调养一阵也就是了……” 王仙芝道:“道长舍己为人,不惜重伤,也要拯救我军与水火,此等大恩,我等没齿难忘,今日请略因薄酒几杯,来日必有重谢……” 说着,王仙芝请赛卧龙入座,然后回到主座,亲自祝酒,感谢赛卧龙。 大帐众人,也纷纷景从,一边祝酒,一边夸赞,当真把赛卧龙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简直是三生有幸,直夸得赛卧龙哈哈大笑。 杨凤楼赛卧龙身后冷眼旁观,大帐众人,基本囊括了王仙芝反唐军的所有高级将领,看他们现在的状态,还真把赛卧龙当神仙了,不但敬酒恭敬,就连给赛卧龙安排的座次,都是左手首位,甚至在尚君长之上,仅在王仙芝之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敬酒之后,开始谈论昨天的大胜,可惜,唐军和反唐军之间,基本没有什么实际接触,说是杀退了偷营的唐军,倒不如说是那三通鼓,吓退了唐军。 自然,这场大胜再怎么说,也没有什么亮点,只能又把话题转回到赛卧龙身上了。 又是一番敬酒,甚至还有人提到,“昨天那一场大胜,全然是赛卧龙的功劳!” 却不想,就是这一句话,惹怒了大帐之中的一人。 “嘭!” 酒杯往桌子上狠狠一墩,这位直接开骂: “这是什么话!?杀退唐军的功劳全是他的,那我黄家军就是看热闹的不成?哼,一群阳翟守军而已,就算没有提前示警,我黄家军照样能杀得他片甲不留!” “现在到好,三通鼓响,直接就跑了,让我黄家军白白埋伏了一宿,嘿,真他娘的晦气!” 说话的是一位大汉,杨凤楼见过他的画影图形,他姓黄,名家黄邺,乃是黄巢的族弟。 黄邺的话一出口,大帐之中很多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虽然没有人当面和他对骂,不过看待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善。 赛卧龙一愣,看了看黄邺,不认识,刚想说话,却不料黄邺身边站起一人,先是狠狠瞪了黄邺一眼,然后才转向赛卧龙。 “道长,舍弟不懂事,还请勿怪,黄巢,替舍弟向您赔罪了。” 此人,正式黄巢!(。) 第154章黄巢 黄巢身形高大,腰悬佩剑,身穿一件宝蓝色的儒衫,再加上他本来就生的眉目清秀,看起来不像一位江湖二品小宗师,而是一位准备科举的儒生,不过黄巢的双眼狭长,破坏了整体的儒雅气质,倒显得有些阴狠。 他在叛军中排名很高,就坐在右手的首座,乃是仅次于王仙芝的高位,现在主动端起酒杯替黄邺赔罪,赛卧龙自然不敢怠慢,起身之后,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顿时博来一阵喝彩。 黄巢敬酒之后,又倒上一杯,笑眯眯地看着赛卧龙。 “道长来自武当山真武宫?” “不错,正是。” “哦,那我可得与道长再饮一杯,前年真武宫主大寿,黄巢不才,曾经代替盐帮前去拜寿,这么算起来,也算和真武宫有过一段香火之情……” “是么,我这也算他乡遇故知了,真是人生一大喜事,来,畅饮此杯……” 两人喝过酒之后,黄巢又说:“当年在真武宫中,得到众位道长的殷勤款待,黄某一直感念与坏,不过,赛卧龙道长,当时好像没在真武宫?” “贫道下山遨游,屈指一算,已有五度春秋了……欸,被黄施主这么一提,倒是有些想念山中的师兄师弟了……” 赛卧龙说着,微微一低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杨凤楼一眼。 这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套路,毕竟赛卧龙只是一个江湖骗子,借用真武宫的名头,纯粹是扯虎皮当大旗,对真武宫的情况一概不知,当值在王仙芝的反唐军中,难免会被问到一些,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自然就是由杨凤楼来应对。 杨凤楼上前一步。 “师叔莫要感怀,您的精神刚刚有所好转,最忌情绪波动,”说着,杨凤楼还故意瞪了黄巢一眼,随后又对赛卧龙说道:“师叔要是想念山中众人,那就跟我回去吧,我这次下山,就是奉了掌门师伯的谕令,请师叔回山的……” 赛卧龙听了,故作凄苦地一叹。 “唉……尘缘未了啊……” 说完之后,仰头就干了手中酒,颇有点酒入愁肠的味道。 帐中之人一看,这是黄巢的几句话,勾起了赛卧龙的乡愁了,很多对真武宫有兴趣的人,也不免闭嘴,免得引动赛卧龙更大的情绪波动。 不过,黄巢却没有。 他把矛头指向了杨凤楼。 “这位小哥,也是真武宫的弟子?” “真武宫俗家弟子,杨天权,见过黄大侠。” “这位杨小哥,咱们在真武宫,好像也没有见过?” 杨凤楼深深地看着黄巢一眼,将右龙武军关于真武宫的资料背了出来。 “我真武宫乃是真武大帝的人间行宫,平常时节,只有香客到访,并不接待江湖同仁,仅在每年三月初三真武大帝生辰的时节,才对外开放三天时间,来着不拒。恰巧,我真武宫当今宫主的生辰,也是在那一天,这才有不少江湖同道,在三月初三登临武当山……” “我真武宫现在人员共计五十六人,在三月初三的时候,自然有人知客,有人迎宾,也有人向我一样,打理日常的工作。” “哦,如此说来,黄某人没有见到小哥,乃是你我的缘分未到了?但不知小哥日常的工作是……?” “整理仓库。” 黄巢一听,哈哈一笑。 “哈哈……巧了,那日黄某代表盐帮前去被张宫主拜寿,得我盐帮帮主之令,携带一套玉佩八枚,怎奈黄某在行路之时,巧遇龙王帮的王长老,一夜尽欢,醉酒而眠,却被江湖宵小所乘,偷取玉佩的其中一枚,不得已之下,只能把其中七枚送上真武宫……” “此时一直留在黄某心中,多方探查之下,终于找到了名江湖宵小,也让玉佩失而复得……” “今天可巧,碰到小哥,就请小哥费心,将玉佩送回真武宫,稍后,黄某会亲笔写下一封致歉之信,向张宫主解释其中缘由……小哥,你看,这样可好?” 黄巢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笑呵呵地看着杨凤楼。 杨凤楼却面沉似水,冷冷一哼。 “黄大侠,您这是什么意思?” “嗯?怎么?小哥难道不想帮这个忙?” 黄巢眼中精光一闪,死死盯着杨凤楼。 杨凤楼冷冷说道:“两年前,盐帮确实在三月初三送来一套玉佩,不过不是七枚,而是十二枚,以十二生肖为题,深得我家宫主喜爱,曾经命我在仓库中挑选了一套前朝画屏以为回礼……既然黄大侠两年前送玉佩上武当,那么可还记得那画屏的内容?” “梅兰竹菊。” 杨凤楼听了,不置可否,冷哼一声,“另外提醒黄大侠一下,我家宫主俗家姓袁,道号玄机子。” 说完之后,后撤一步,闭目养神,竟然摆出一副“不愿意再搭理你”的架势。 众人一看,有人窃喜,有人暗怒,却没有人敢说什么,谁让黄巢吃饱了撑的,没事编个故事试探真武宫传人,结果人家不但对答如流,到了最后,还不想再和他说话了,这事,谁都不怨,只怨黄巢自讨苦吃。 黄巢见状,也是一阵脸红,狠狠地瞪了杨凤楼一眼,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大帐之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杨凤楼竟然睁开了双眼,狠狠瞟了黄巢一眼,然后俯下身,对赛卧龙说道:“师叔,咱们还是走吧……” 赛卧龙一听,也同样瞟了黄巢一眼。 “好,走!多吃了几杯水酒,头疼!” 说完之后,直接起身,对着正坐的王仙芝一拱手。 “王大侠,我叔侄二人先告辞来了。” 王仙芝自然将刚才的一幕看到眼中,知道现在强留赛卧龙也不合适,只得安排人将二人送回帐篷。 一进帐篷,赛卧龙就纳闷地问道:“少侠,怎么回事?你不是应付过去了么?怎么不继续在……” 杨凤楼笑了笑,“当然不能继续待着了!你是世外高人,我是真武宫弟子,被人当面怀疑,还舔着脸继续喝酒,你说这事,和咱们的身份相符么?” “别说喝酒,就是当面翻脸,也是应当!高人谁还没点脾气啊,管他宗师小宗师的!” 赛卧龙一听,马上意识到问题所在,随后问道: “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杨凤楼笑了。 “以退为进!” “怎么讲?” “你要陪我演一出戏……”(。) 第155章 一场小戏 两人议定之后,杨凤楼站在帐口,微微挑起门帘,向外观瞧。 不多时,果然脚步声响。 “来了!” 杨凤楼给了赛卧龙一个眼神之后,故作一声长叹,大声说道: “唉……师叔,我就不明白了,咱们为什么还不离开?王宗师聚众反唐,兵危战险不说,更要紧的是,那位黄巢黄大侠,可是对咱们疑虑重重,您听听刚才那番问话,根本就是不相信咱们么?咱们真武宫传人,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前脚刚帮他们退却了唐兵,后脚就怀疑咱们的出身,哼!要我说……” 此时赛卧龙却一摆手,拦住了杨凤楼的话头。 “好了,天权,莫要动气,莫要动气么……王大侠黄大侠举兵反唐,行的就是危险事,处处小心也是应当,那黄大侠出言试探,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莫要动气……” “心怀鬼蜮,妄称大侠!” 杨凤楼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侧耳倾听,发现来人站在了帐外停步不前,显然正在已经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微微一笑,又给了赛卧龙一个眼神。 赛卧龙会意,按照杨凤楼刚才交代的话语,大声说了出来。 “唉……天权啊,切放宽心吧……咱们此来,并不是为了那位黄大侠啊……” “师叔,您跟我细说说吧,几天前我问您,您只说天意如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赛卧龙长叹一声,却所答非所问地问道:“天权,你知道我是哪一年下得武当山么?” “师叔下山已有五年有余了……” “五年前,你师祖将我叫到面前,和我说我尘缘未了,要想得到修真,必须下山炼心,而且炼心一关,乃是我一生之中最大劫难,过了此关,回山潜修,不出十年,便可羽化登仙,过不了此关,这一生就会销毁在这十丈红尘之中,我问你始祖,如何才是炼心有成,你始祖说,机缘一到,不问自解……” “你师叔我在武当山下云游五年,走边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一直在寻找着你始祖最终的机缘,五年时间,竟然一无所得……” “知道三天前我夜观天象,无意中发现了王宗师的命星,竟然隐隐和我真武宫联接在一起,这才知道,你师叔我的机缘,就要应在王宗师的身上……” 杨凤楼听完之后,顿时挑起大拇指,冲着赛卧龙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段台词背得分毫不差,果然强悍。 赛卧龙也偷偷除了一口气,看到杨凤楼的称赞,不由得微笑点头。 而杨凤楼,已然开口,脸上很是平静,却声音中带着些犹疑。 “师叔,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 “您也知道,我天赋有限,在真武宫中,只修习了一项绝艺,那就是望气,以我的粗浅见识,王宗师顶上之气,虽有龙气,却未成形,那顶上之气中,还掺杂了很多杂色,又黑又红,恐怕不是吉兆啊……” 赛卧龙长叹一声。 “师叔又何尝不知?那日夜观天象的时候,师叔就已然发现王宗师的命星周围三星齐动,‘破军’已被我耗尽法力暂时压制,那‘七杀’‘贪狼’二星,却蠢蠢欲动,你看到那黑红二气,估计就是如此……可惜我现在法力耗尽,需要半年时间休养,暂时拿他们没有办法……” “师叔,那怎么办?” 赛卧龙又是一声长叹。 “没有别的办法啊……王宗师的命星与真武宫,迁延已深,躲是躲不开的,只能见机行事了……不过,好在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应经隐隐有了些头绪……” “什么头绪?” “还记得那位尚君长大侠么?” 杨凤楼侧耳倾听,帐外之人的呼吸,果然急促了一些,不由得心头暗笑,却又问道: “尚大侠?他是‘七杀’还是‘贪狼’?” “都不是!”赛卧龙顿时哭笑不得。 “提到尚大侠,主要是因为他曾经问卦于我,问得就是王宗师的事,我按照咱们真武宫的秘法,曾经算出来四个字----二虎争食!加上最近几天的观察,这‘七杀’星,就在这大营之中!” “什么?‘七杀’就在军营?那危险岂不是就在王宗师的身边?” 杨凤楼故作惊讶,一声惊呼。 帐外之人,终于藏不住了。 咳嗽一声,挑帘进入帐篷,看着赛卧龙叔侄都诧异地看着他,脸色有些尴尬。 最终却一咬牙,抱拳俯首为礼。 “还请道爷,救救我家王大哥!” 来人正是尚君长! 原来,杨凤楼和赛卧龙在宴会上拂袖而去之后,杨凤楼早就算定,以尚君长“义气为先”的性子,肯定会来找赛卧龙安抚一番,这才联合赛卧龙演了一出戏,故意让尚君长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这样不但完美地解释了赛卧龙为什么赖着不走,还故意危言耸听,引得尚君长为王仙芝担心。 尚君长果然上当。 杨凤楼和赛卧龙,趁着他低头行礼的空当,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随后赶快收敛了脸上的喜色。 赛卧龙上前一步,扶住尚君长。 “尚大侠万勿如此,老道此来,就是扶保王宗师的,断然不会置之不理,快快请起。” “多谢道爷!”尚君长起身,老脸又是一红,“刚才走到帐外,听到贤叔侄正在闲聊……尚某非是故意偷听,还请道爷莫要见怪……只是,刚才在帐外听闻‘七杀’就在营中,他是谁?会不会对王家哥哥不利?” 赛卧龙苦笑一声。 “贫道法力低微,仅仅压制‘破军’一星,便无以为继,现在还不能动用我真武秘法,只能确定‘七杀’就在营地,暂时却难以确定他是谁……” 尚君长一声长叹,也不好再说什么,继而解释了一下刚才宴会上发生的不愉快。 赛卧龙在杨凤楼的授意下,自然不以为甚。 尚君长解释完之后,却还有些不甘心,不由得试探地问道:“道爷,您说‘七杀’就在营中,即便暂时确定不了他的身份……近日,我军将有大行动,您说,这‘七杀’会不会扰乱这次行动?” “哦,什么行动?” “奇袭汝州。” 尚君长一语落地,杨凤楼顿时大惊。(。) 第156章 小戏不大,一场接一场 “我军要奇袭汝州!” 杨凤楼闻言大惊。 他虽然肩负着离间黄巢和王仙芝的重任,已然成功打入了敌军内部,但是说到底,起根本目的,还是要以右龙武军独特的方式,消灭整个反唐军,现在听到叛军要奇袭汝州,进而威胁东都,由不得杨凤楼不紧张。 杨凤楼假装起身为尚君长倒水,走到他的身后,冲着赛卧龙轻轻摇头,无声地说了“阻止”二子,并且重复了三遍。 赛卧龙一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微微合眼,手中掐捻一番,随后对尚君长说道: “贫道法力未复,难以计算‘七杀’的具体位置……不过,贫道刚才对王大侠的命格掐算了一下,发现向西而行,仿佛对他有利之处……” 尚君长听完,顿时紧张了。 “道长,此话怎讲?”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就方向而言,东方属木,南方属火,西方属金,北方属水,中央属土…… 王大侠乃是木命,西方属金,金克木,所以,西方不利!以王大侠的命格来说,自然是去北方最好,最不济东方也可以,单单就是这个西方,却是最为不好啊……” 尚君长听了,沉吟半晌,随后说道:“道爷,此事乃是黄巢大侠首倡,得我家大哥首肯,已然部署多日,现在喊停,恐怕……很难。” “哦……原来是黄巢大侠……” 赛卧龙拖了个长音,很隐晦地看了杨凤楼一眼,询问之意,溢于言表。 杨凤楼想了一想,故意冷哼一声,仿佛还对黄巢余怒未消,有些抱怨,又有些不服气地说道:“黄大侠首倡?哼,他黄大侠就这么厉害?王宗师都不敢放言肯定能拿下来的汝州城,他黄大侠就能一鼓而定?” 说完之后,还不服气地望了尚君长一眼,仿佛把对黄巢的怨气都撒到了尚君长身上。 “天权,不得无礼!” 赛卧龙假意训斥了杨凤楼一句,对了尚君长一阵苦笑。 尚君长看到杨凤楼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是给黄巢背了黑锅,面对赛卧龙的苦笑,同样以苦笑相对。 随后,他又对杨凤楼说道:“杨小兄弟有所不知,那黄巢原本是句芒人,在王家哥哥反唐半年之后投奔过来,随行带了三千余人,其中有千人战力强大,自号黄家军,说句不怕兄弟笑话的话,黄家军的战斗力,在反唐军中,绝对是首屈一指……” 这些东西,杨凤楼当然知道,不仅这些,就连尚君长没有说的东西,杨凤楼从右龙武军的资料中,也了解透彻了。 事实上,王仙芝,黄巢二人,同属盐帮,一个乃是四大天王之首,一个乃是八大金刚的领头人,在盐帮这种山头林立的大帮派之中,根本没有上下统属的关系,黄巢投奔王仙芝,说好听是投奔,说不好听的,只不过是同为盐帮众人,两个山头合作反唐。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黄巢要坚持攻打汝州,王仙芝还真没有办法阻止! 尚君长虽然没说这些,但是他下面的话,却让杨凤楼精神一振。 只听他继续说道: “另外,这一次攻略汝州,按照黄大侠的计划,先期要安排两队人马潜入汝州城,分别驻扎在东门和南门,带我军攻临城下,里应外合,一举破城,此事,应当大有可为。” 杨凤楼眼中精光一闪,没想到尚君长无意之中将黄巢的计划说了出来,虽然没有确切的时间,却也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杨凤楼还是故作不服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要拿下汝州,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命!” 杨凤楼说完,隐晦地向赛卧龙打了个手势,两支食指轻轻分开,这是他和赛卧龙早就约好的暗号,意为“离间”。 赛卧龙一见,心领神会,先是假意训斥道: “天权!闭嘴!” 然后才略带尴尬地对尚君长一笑,“尚大侠万勿怪罪,这孩子从小就在真武宫中长大,被我师兄宠坏了,受不得半分委屈,他刚才所言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还不忿黄大侠的出言试探……” “小兄弟性情中人,理当如此……“尚君长笑了笑,也没把杨凤楼的话放在心上。 赛卧龙随后问道:“此事既然是黄大侠首倡,又由他实施,可谓干系重大,尚大侠不如把他的生辰八字说说,我也好给他算上一卦……” “哦?如此甚好……”尚君长不疑有他,直接报上了黄巢的生辰。 赛卧龙掐捻一番之后,说道: “黄大侠乃是火命,火克金,前往西方一战,倒是大有成功之相。不过……” “不过什么?” 赛卧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旁边的杨凤楼仿佛终于找到了攻击黄巢的把柄,忍不住嗤笑一声。 “还有什么?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火乃木生,此生非彼生,土生金,乃是孕育,木生火,那是毁灭,怪不得黄大侠要不顾王宗师的情况,执意攻略汝州,原来是……” “出去!” 赛卧龙仿佛忍无可忍,直接打断了杨凤楼的话,伸手一指帐外,把他轰了出去。 杨凤楼故弄玄虚地点明了,王仙芝和黄巢之间,注定不能和平共存,已然在尚君长心头埋下一根刺,目的已然达到,自然没必要待在帐中,看了赛卧龙一眼,装作不服去地出去了。 杨凤楼站在帐口,仔细倾听帐内的声音,赛卧龙正在给尚君长解释,运用他江湖老骗子的语言技巧,颇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 果然,过了不多时候,尚君长黑着脸出来了,看到杨凤楼,不过微微一点头,然后心事重重地离开。 杨凤楼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赛卧龙和他之间的对话,就会传到王仙芝的耳朵里,这样一来,一颗不信任的种子,就算种在了王仙芝的心头,只要随后浇水灌溉,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生根发芽,继而茁壮成长。 杨凤楼见他离开,挑帘进了大帐,对赛卧龙一挑大拇指,要是没他的配合,还真难以达到眼前的效果。 “老骗子,演得好,再接再励……对了,把你行骗的那套东西拿出来,我要出去算个卦……”(。) 第157章 摆摊算卦 杨凤楼没有开玩笑,说是去算卦,就是要去算卦。 在向赛卧龙讨要了工具之后,就走出了帐篷,在一边开阔地,背靠着一顶相对较大的帐篷,就摆开了挂摊。 杨凤楼的挂摊一支,顿时吸引来众多叛军。 现在谁都知道营地里来了高人,不但能给王大将军禳星,还能算出唐兵偷营的时间,谁不想让高人给自己算算?就算高人太高,没空搭理自己,高人的徒弟也行啊,这起码是个小高人,既然敢支摊算卦,想必少说也得了高人二三分的真传,这就足够了。 不多时,杨凤楼的挂摊之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杨凤楼一看,倒是乐了,这种状况不用在“粘圆子”招揽人了,直接上“韩信乱点兵”。 “多谢大家捧场,来的诸位,有认识我的,有不认识我的,我乃是武当山真武宫的俗家弟子,姓杨,自幼在真武宫长大,虽未出家,也算是道家中人,学了几手真武宫的秘传,头几天给我师叔打下手,为王宗师禳星,相信很多朋友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今天来到这里,摆个摊子相面,不为求财,只为扬名,让大家都知道一下,咱们武当山真武宫,不单有赛卧龙道长,也有我姓杨的一号。” “行了,闲话不多说,说算卦!今天人多,我这么一看,就知道内中有事的人也不少,别的不说,有两位,最近犯口舌,有一位,和人正犯争执,还有几位,心中有事,不是想爹娘,就是想婆娘……” 说着,杨凤楼信手一指眼前的一位少年。 “不过这位小哥,你还没我大呢,你想个什么劲?你有婆娘么?还是……你小哥想要娶婆娘?” 话音一落,顿时招来一片哄笑,那个看热闹的少年,被杨凤楼这么一说,大家又这么一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转身钻进人群就跑了。 杨凤楼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他虽然满脸笑容,眼神却冰冷而清澈,趁着众人大笑的当口,已经把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在所有围观之人中,有一小部分人,笑得很是牵强。 杨凤楼在对比刚才说话时候他们的表情,顿时心中了然。 这便是“韩信乱点兵”! 依旧是以话语刺激围观之人的反应,根据他们不同的反应,大体确定他们心中的所念所想! 笑过之后,杨凤楼已然圈定了几位“重点关注对象”。 随后,拿出三个彩色布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诸位,我真武宫乃是道家真武大帝的人间行宫,主要是为供奉真武大帝,种种秘法虽然神妙,却也不是专门用来相面算卦的,所以,在我真武宫游方道人之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一天,只给人算卦三副……” 他话还没有说完,围观众人就纷纷开口,祈求给他们算上一卦。 杨凤楼笑眯眯地听着,知道人声稍歇之后,才指着桌上的三个彩袋说道:“有道是卦算有缘!哪位与我有缘,今天给谁算卦,苍天早已注定!诸位莫要争抢,算的上的莫要开怀,算不上的也莫要失落,来日方长!” 说着又拿出一个竹筒,其中竹签若干。 “不过呢,到底哪位与我有缘,哪位又应在今天得卦,杨某也不知晓,说到底,还是要看天意!” “这样,请想求卦之人上前,我摇签筒,落钱出筒,便是有缘!” “哪位先试试?” 众人一看,顿觉神奇。 果然是高人行径,连给谁算卦都要靠天意决定,这倒是不错,叛军之中不失盐帮帮众就是江湖武夫,再不然就是被裹挟来的平民百姓,说白了,都没有什么银钱在身,小高人要是一天就算三回,你争我夺之下变成卦金争抢,还就真不好办了。 现在的这种方式最好,能不能算,靠老天! 众人七嘴八舌地要上前,却不料,有一位大汉直接拱到了卦桌跟前。 “杨兄弟,不是,杨高人,也不是,杨大师,给我算一卦吧……” 杨凤楼一看,乐了,认识,太行山黑风寨的那位刘寨主。 真要是说起来,杨凤楼和他的渊源不浅。 贵和班出太行入成德,正是投宿在黑风寨麾下的黑店之中,也正是杨凤楼的命令,才让柴飞找到承天军,彻底剿灭了黑风寨。 这位刘寨主在成德方镇混不下去了,走孟津口过黄河,在福来客栈中,又碰上了杨凤楼。 当时他就说要投靠叛军,没想到还真是个信人,果然投靠王仙芝。 只不过,杨凤楼认识这位刘寨主,这位刘寨主可不认识杨凤楼,这才有了求卦一事。 不过,杨凤楼却根本没兴趣给他算卦。 连签筒都没抖,直接一板脸。 “这位刘大哥,您是什么意思?在孟津口的时候,我师叔不是给你算上了一卦么?怎么今天还要求卦?您是信不过我师叔,还是想考校考校我杨某人?” 刘寨主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向老神仙求过卦?” 杨凤楼顿时心下一沉,说漏嘴了! 按照他和赛卧龙商量的话头,应该是两人在过了黄河之后才巧遇,这么算来,杨凤楼应该不知道赛卧龙在孟津口给他算卦的事。 杨凤楼的反应很快,故作不屑地一撇嘴。 “哼,我和师叔前来投营,巧遇了尚君长大侠,我家师叔曾经和我说过他们之间相遇的前后,也提到过你,难不成你忘了‘祸从口出’四个字了么?” 刘寨主被杨凤楼黑着脸训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后面围观的群贼不干了。 “那个大个子,好不贪心!老神仙都给你算过了,怎么还找小高人算卦?” “老刘,快躲开,今天肯定没有你的卦!” “让开!让开!不要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刘寨主被众人拥到了一边。 杨凤楼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信手一指。 “这位老哥,算不算?” “算。” “好。” 杨凤楼抄起签筒,上下摇晃,这才要正式开始算卦!(。) 第158章 卦算有缘 卦桌之前的汉子,大概三十多岁,肤色很黑,皱纹深沉,身形雄壮,却带着点微微的驼背,神情中又带着些拘谨,双眼随着签筒的上下晃动而摇摆。 杨凤楼深深看了这名汉子一眼。 看他的形象,仿佛是一位老实巴交的老农,但是他又背了一把长剑,还很是骚包地挂了一尺多长的黄色剑穗,又像是初入江湖的一位菜鸟,总之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杨凤楼用力晃动签筒,其中竹签仿佛长在签筒之内,无论他怎么晃动,就是没有竹签掉落。 杨凤楼仿佛也有些不耐,看了签筒一眼,又用力晃动,然后随口说道:“老哥是哪里人?” “登州府,二贤庄。” “哦?听你的口音,还以为是齐州历城人氏……” “大师果然高才,我有个结义的弟兄,就是齐州历城人氏,姓秦。” “哦……” 杨凤楼点点头。 “啪。” 一支竹签,已然掉落在卦桌之上。 杨凤楼一笑。 “看来和老哥真是有缘……” “那就请大师指教……” “且不忙。”杨凤楼笑了笑,说道:“等一会,和其他二位有缘人一起算……” 说完之后,又对着大汉身后的人群高声叫喊:“还有没有想要算卦的,过来试一试天意……” 不多时,杨凤楼又用签筒摇出了另外两人。 “三位,所谓卦算有缘,绝对不是说说而已,看见你们面前的三个彩袋了没有?这其中便是你们三位的命格流年三步大运!” 杨凤楼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好家伙,这卦算有缘,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签筒摇出来是谁,他的命格流年就已经被早早放置到彩袋之中了? 这也太神奇了吧? 不仅是他们惊骇,就连那三位“有缘人”都惊诧莫名,有个心急的,直接就要动手去拿面前的彩袋,却被杨凤楼一把拦住。 “且慢!” 杨凤楼看看他们三人,又看看围观的众人,高声说道: “此乃我真武宫秘法,自然神秘莫测,不过终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估计在场的诸位,肯定有很多人不信,我刚才说了,今天算卦,不为求财,只愿为我真武宫扬名,自然,也得让大家伙看看我真我秘法的玄妙……” “咱们这样,让这三位说说自己的姓名籍贯,父母妻子,大家都听明白了之后,再让他们一个个地拆开彩袋,这样两厢一对比,大家伙也自然知道杨某所言不虚了!” 杨凤楼的话,自然得到了众多观众的热烈拥护。 他微微一笑,对着那位大汉说道。 “这位老哥,您先说说?” “好。” “稍等,我记了下来,以备一会对照所用。” 说着,杨凤楼掏出纸笔,同样是半掌长短二指宽窄的一叠纸条。 “老哥请说。” “某家性单,双名雄飞,家住登州二贤庄,家中老父……” 杨凤楼一边听着一边记录,不过他书写的时候,将纸条护得严严实实,别人都在听单雄飞介绍自己,却也没人关注杨凤楼的动作。 不多时,单雄飞说完,杨凤楼也写完。 “这位老哥,您也说说……” 半刻中之后,三人依次说完,杨凤楼站起身形。 按着手中记录又将三人的情况再次重复了一遍,直到所有人都认可。 这个时候,那位性急的,再一次出手,想要拿属于自己的彩袋,再一次被杨凤楼阻止。 “且慢,我还没有写下编号呢,稍等……” 说完之后,一把抓过三人的彩袋,左手拿着彩袋,护着纸条,右手纸笔又写下“零零零壹”、“零零零贰”、“零零零叁”,随后站起身形,仿佛起身急了一些,宽大的道袍袖口自然而然地向下一罩,将杨凤楼左手中的三个彩袋罩住。 杨凤楼哈哈一笑,一抬手,露出左手,手中依旧是那三个彩袋,按照编号依次递给三人。 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三人。 “三位,看看吧,看完之后,把彩袋中的内容念出来,让大家伙也见识一下我真武宫的卦算有缘!” 杨凤楼说完,单雄飞当先打开彩袋,大声念道: “单雄飞,登州二贤庄人氏,父亲……母亲……” 这些信息,和单雄飞自保家门的情况,竟然分毫不差! 围观众人顿时炸了! 真武宫秘法,果然了得! 竟然通过一个小小的签筒,就能选出求卦之人,果然是挂算有缘! 只听得单雄飞继续念道: “为人性柔怀刚,心志高大,不善交际,志在四方,六亲冷淡,祖业不靠,自创自立,衣食不缺。少云受父母栽培,做事早,劳碌早,出外早,乃是三早之命,发达晚,立业晚,享福晚,乃是三晚之份。早年做事……” “……将于丙申年乙未月乙未日问卦真武大帝,所问之事,乃是前程未卜…… 那名叫单雄飞的大汉,念道这里,突然“库通”一声跪倒在杨凤楼的面前。 “杨大师,您就是真武显圣,所算之事,分毫不差!求大师可怜,给我算算吧……” 说着就要叩头。 杨凤楼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馋他起来。 “单老哥,刚才说了卦算有缘!既然你和真武大帝有缘,作为真武宫的传人,自然要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出来,你不必如此……”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单雄飞没口子地道谢,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您看,我的前程未卜这件事……” 杨凤楼又是一笑,伸出右手,掐捻一番,然后向他一招手,“法不传六耳,附耳过来……” 单雄飞依言上前,杨凤楼和他耳语了几句,随后大声说道:“彩袋拿来,卦单乃是你与真武大帝的缘分,可以自行保留,万望你小心谨慎,去吧……” 单雄飞千恩万谢而去。 众人虽然好奇杨凤楼和他到底说了什么,不过事关人家**,也不方便详加询问,不过看单雄飞离去时那毕恭毕敬的劲头,想必在小高人这里得了不少指点,不由得心生羡慕。 其他两人一见单雄飞的样子,赶紧掏出自己的彩袋,一一大声咏读,别的暂且不说,彩袋中描述出来的情况,和他们自报家门的情况完全一致,命格流年三步大运虽不好说,但是他们所求之卦,也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彩袋之中,让两人不由得对杨凤楼心悦诚服。 在杨凤楼一番指点之后,两人同样千恩万谢而去。 经此一事,真武宫杨大师,俨然成了叛军营盘中的另外一位高人,甚至就声望还要超过他的师叔赛卧龙,这却是杨凤楼所料不及的。(。) 第159章 翻天印 杨凤楼三卦扬名叛军营地,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不是别人,而是赛卧龙。 这位“真武宫的强大传人”见到杨凤楼的第一句话就是:“少侠,你不是也要靠算命过日子吧?这可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啊……” 杨凤楼听了,顿时翻了一个白眼,你当我和不一样要行骗江湖呢?没看见我给人算命都没收钱? 即便这样,赛卧龙还是不信,在杨凤楼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抢他饭碗的情况下,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少侠,我这个套路,效果不错吧?” 即便看不上赛卧龙的人品,杨凤楼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江湖老骗子,还真是个奇人。 刚才杨凤楼所用的算命套路,就是赛卧龙传授的,说到底,根本不是什么真武宫秘法,同样是骗术。 这个骗术,有个别致的名字,叫做“翻天印”。 以言语刺激人群的反应,乃是江湖骗术中选择对象的普通手法,自然不必多说。 拿出彩袋,号称“卦算有缘”,求卦之事,俱在彩袋之中,乃是“拴马桩”的手法。 其实,在杨凤楼的左手道袍袖口,早就暗藏了另外三个彩袋,内中暗藏字条,已然把大体的内容写好,只剩下性命籍贯,父母妻子等基本信息还没有填写。 其实杨凤楼在选择问卦之人的时候,就是按照早就写好的内容去选择的,比如问前程的,比如犯口舌的,自然这些内容也与问卦之人一一对应。 等到杨凤楼让那三位问卦之人自报家门的时候,其实就是暗中将字条上的内容补齐。 整个骗局,最关键的部分,就是杨凤楼手抓三个明袋,写下编号的时候,那一起身一落袖,片刻之间,就将明袋换成了暗袋。 如果说这个骗局之中还有点真功夫的话,就是片刻之间覆雨翻云的手法,需要练习一段时间才能得心应手,这也是这个骗局名叫“翻天印”的由来。 不过杨凤楼身为六品武夫,在六品苦禅内力的支撑之下,对周身上下的掌控,已然接近入微的程度,几个简单的翻手用指的技巧,自然是手到擒来。 骗局骗局,说白了可能一文不值,不过要是身在局中,绝对会以为神仙再世! 从叛军众人的种种表现,就能充分证明这一点。 据说这个行骗的套路乃是赛卧龙独创,这就让杨凤楼不得不佩服了,这个老骗子果然是个奇人,对人心的把握,对江湖行骗手法的运用,绝对是大师级! 一念至此,杨凤楼也不由得好奇。 “老骗子,你行骗江湖多年,难道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一句话问得赛卧龙老脸微红。 “有啊,要不是上一次失手被你碰上,我怎么会被你胁迫前来这里?”赛卧龙气鼓鼓地说了一句,然后才说道,“其他的么,真要说起来,也都是陈年往事了,那都是我初入江湖的时候,手法和技艺还不太纯熟,少不得被人看破……” 赛卧龙说完,眼睛发直,显然已经沉浸到回忆之中,半晌之后,突然自失地一笑,摇了摇头。 “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少侠,说实话,以我行走江湖多年的见识,还真没有见过什么人能像你一样,只不过初出茅庐,就能把翻天印用得出神入化,最关键的,你的状态特别好,不明底细的人,还真会以为你就是个初入江湖身怀绝技的真武宫弟子,不说别的,就在‘演’之一字,你已经登堂入室,说句不怕笑话的话,我都想收你为徒,让你将我的骗术传承下去啊……” 杨凤楼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我堂堂大唐馆员,跟你个江湖老骗子学习怎么坑蒙拐骗,你咋想的? 赛卧龙自然知道杨凤楼不会应允,半真半假这么一提,见杨凤楼沉默,自然也明白了什么意思,哈哈一笑,转化了话题。 “少侠,不如详细说说今天的情况,我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杨凤楼闻言,将今天算卦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个通透。 赛卧龙听完,沉吟良久,然后说道: “这三卦倒是没有什么说的,估计我亲自上场,也就是如此了,不过你说到见到了黑风寨的那位刘寨主,倒是需要注意一下,此人说好听的,乃是生性赤诚,说不好听的,就是个一根筋,尤其那张嘴,根本没有把门的,简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既然对你有所怀疑,恐怕不是好事……” 杨凤楼一听,心中一动。 赛卧龙说得不错,这却是是一个漏洞! 如果没有人探查的话,还好,如果一旦有有心人追究起来,杨凤楼那一番说辞,很难取信于人。 “我明白了。” 杨凤楼起身,翻开自己的东西,再一次乔装改扮。 本想找个机会在除了这位刘寨主,没想到他还真是自己找死,非要跑到杨凤楼面前提疑问,当真是应了“祸从口出”那句话! 现在,说不得别的,就一个字,杀! 不多时,杨凤楼已然乔装完毕。 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江湖豪侠,出现在帐篷之中,再配上一把横刀,任谁也不会把他和杨凤楼联系到一起。 赛卧龙一见,不由得挑起大拇指。 杨凤楼爽朗一笑,气沉丹田,发音低沉。 “多谢道长指点,老李铭记于心,告辞!” 说着,就离开了帐篷,大踏步而去。 王仙芝叛军营地虽然杂乱,但是大体还是划分了不同身份人的居住区域,盐帮好手在东,黄家军在西,王仙芝居中,被裹挟的难民在南,至于那些零零碎碎来投靠叛军的江湖人士,在没有得到充分信任之前,都被安排到了营地的北边驻扎。 杨凤楼来到北边营地,随便找人一打听,就摸到了刘寨主的消息。 “你说刘寨主?成德那边来的?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刘大嘴巴!没错,就是他!就他那张大嘴巴,刚来营地五天,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你也是找他寻仇的吧?不巧,他出营去了……” “哪个方向?” “西北方向……” 杨凤楼点头,走出了营盘。(。) 第160章真正的翻天印 杨凤楼出了叛军营盘,沿着驿路,直奔西北而去。 时至黄昏,再加上靠近叛军营地,这条驿路上鲜有行人车马,只是在田野荒草之中,绵延向远方。 杨凤楼对这个环境很是满意,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杀了刘寨主,直接往路边野草丛中一扔,用不了十天半月,连个人形都看不出来,当真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原本杨凤楼还在为如何在叛军营地中击杀刘寨主而头疼,现在不用了,刘寨主已经为自己选好了埋骨之地! 一念至此,杨凤楼展开走边八式,一路向前。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天光渐暗,一轮明月已然出现在东天,正缓缓上移,光线不错,温度不高,算得上八月中最为舒爽的时光,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杨凤楼却没有舒爽的感觉,倒是心下有些焦急,追击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刘寨主的踪影,难道追错了路? 正在他准备转身回去,再细细检索道路上痕迹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有兵器交击之声。 杨凤楼一愣,一个鹞子翻身,落入路边野草丛,缓缓向前,准备去看个究竟。 不多时,争斗之人已然出现在眼前。 一共五个人,其中三人散落在外围,隐隐组成一个包围圈,将中间争斗的二人控制在其中。 真正动手之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正是杨凤楼变遍寻不到的刘大寨主。 刘寨主手持一柄钢刀,舞动得呼呼生风,一边动手,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老单,别硬撑着了,你一个七品武夫,断然不是我的对手,跟我回去吧,见了黄大侠解释清楚,咱们以后还是同享富贵的好兄弟,如果不然,逼得你家刘爷爷兴起,刀剑无眼,咱们可就没得兄弟做了……” 杨凤楼听了之后心中一动,定睛一看和刘寨主争斗的对手,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向杨凤楼求卦的单雄飞! 这个单雄飞,如果仅仅是和杨凤楼萍水相逢之人,他自然不会如此,但是杨凤楼知道,这位单雄飞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大唐右龙武军! 不错,杨凤楼在得到叛军要攻略汝州的情报之后,马上想到将这个消息送出去,什么算命相面,什么翻天印,都是为了和潜伏在叛军中的右龙武军成员接上头! 那些所谓的“登州二贤庄”、“齐州历城,兄弟姓秦”就是右龙武军接头的暗语! 杨凤楼正式确定了单雄飞的身后之后,才将一张写有密语的纸条,以他命格流年人生三运的名义,交给了他,并且嘱咐他赶紧将情报送出去! 这才是杨凤楼真正的翻天印! 按照杨凤楼最后时刻耳语的嘱托,这位单雄飞,在得到情报之后,应当立刻离开叛军营地,前往汝州才对! 可是,他怎么又会被刘大寨主带人堵在了这里呢? 难道他在不经意之间暴露了? 那自己这个“杨天权”的身份还安全么? 杨凤楼顾不得其他,快速向前,准备救援右龙武军袍泽,耳中还在仔细倾听着双方的对话。 只听得单雄飞说道: “刘大嘴巴,你别和我说那些没用的!你小子自己说过,杨大师的师叔给你算过命,说你在王大侠的麾下‘有场富贵,需要险中求’,你小子这才投奔了过来! 我刚才找杨大师算命,杨大师告诉我‘不如归去’四个字,我这才要离开! 你小子听杨大师师叔的,我听杨大师的,都是一样,有什么不对?” 单雄飞刚刚说完,刘大嘴巴刘寨主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围的几位江湖汉子就不干了,纷纷出言喝骂: “老单!你想离开,那是为了活命,但是你也不能把哥几个往死里坑啊!咱们刚进营地的时候就被编成了一组,号称一甲!黄大侠说得好,一甲兄弟,同生共死!战时同向前,闲时同歌欢,不但要同享富贵,还要相互鼓励监督!你这一走,置我们兄弟四人于何地?” “哼,谁不知道黄家军军纪严明,昨天老李他们一甲,有位汉子开溜,老李念在都是江湖同道的份上,让他去留随意,结果呢,那位汉子被黄家军定了个逃兵的罪名,不但黄邺将军亲自带人前去捉拿,就是老李一甲之人,都没少受皮肉之苦,现在老李还躺在床上后悔呢!” “别跟他废话了!这个单雄飞,从进入营地那一天,我就看他不像好人!他这一走,别的不说,咱们兄弟四个得替他吃多少挂落?他明知道如此,还敢私自出营,根本就没有把咱们当作兄弟!既然他不讲江湖义气,咱们也用不着给他脸面!干脆把他捉拿回营,交给黄大侠发落!” “对,拿下他!” “老刘,你行不行?不行就换我来,快点拿下了他,咱们兄弟还要回营吃晚饭呢!” 此时,杨凤楼这才明白,原来单雄飞并不是暴露了,而是叛军防患于未燃的监督制度起作用了,这才在传递消息的时候,被同为一甲的其他江湖人士追上。 想到这里,杨凤楼再不犹豫,一路发动走边八式,利用月夜潜行,在野草丛中快速接近战团。 不多时,已然接近外围的江湖人士,那位叫嚣得最厉害的江湖豪侠,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野草的异动。 杨凤楼运足苦禅内力,双腿猛然一蹬,飞身而起,一个抢背,直扑先前。 那位江湖人士直觉身后恶风响动,来不及回身,运足内力在后背,同时向前高高跃起。 但是,终究难逃。 杨凤楼已然到了他的身后,运足内力,一记长锤出手。 正中这位后心。 “噗……” “库通!” 这位江湖豪侠,根本扛不住杨凤楼六品苦禅内力的全力出手。 被杨凤楼一记长锤生生打飞! 身在空中,已然口吐鲜血。 等到他落地的时候,两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突然的变故让场中为之一静,就连刘大嘴巴和单雄飞都停下了手中的兵器。 杨凤楼一击建功,扫视全场一番,随后高声叫道: “单五哥不必惊慌!秦某来也!” 单雄飞:“……”(。) 第161章一力降十会,何况藏一拳 杨凤楼一出场,立时打倒了一位江湖豪侠,刘大嘴巴一见,顿时不干了。 “老单,我说你怎么执意要离开,即便被我们兄弟几个围住,也死不回头,原来是有帮手到了!哼,这就是你那结义的兄弟?看来你果然不把咱们兄弟放在眼里啊!好,既然如此,就休怪老刘不客气了!” 说完之后,抄起钢刀,劈头盖脸地砍了下。 单雄飞见状,也不搭话,手摆长剑,应战刘寨主。 两人这次一动手,与刚才完全不同。 刚才两人的交手,切磋多过拼杀,多多少少还留着一点“一甲兄弟”的香火之情。 现在再动手,就完全是生死拼杀了。 这样一来,单雄飞再难以维持,只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杨凤楼见状,就要上前,却被外围的另外两名江湖人士拦住。 “小子,出手偷袭,不讲江湖道义,简直是一个江湖败类!” “张老哥,别和他多说,对这样的江湖败类,你我并肩子上,拿下他好给老谢报仇!” “好!正是如此!不过费老弟一定要小心,老谢乃是七品武夫,被他一招击倒,这小子必定身手不凡……” 杨凤楼可没心思听他们两人废话,发动八步赶蝉,猛然前冲,眨眼之间,便到了那张姓江湖游侠的面前。 又是一记长锤。 张姓游侠大喝一声来的好,一摆手中长剑,竟然不顾杨凤楼的铁拳,长剑直刺杨凤楼胸口。 另外一名谢姓游侠,也提起钢刀,劈向杨凤楼的后脑海。 一剑一刀,一前一后,竟成夹击之势。 杨凤楼一见,无奈收回长锤,脚下发动走边八式,一招延边蹑步,跳到外圈,轻巧地躲过两人的前后夹击,抽出腰间横刀,与两人战在了一处。 一经交手,不过片刻,杨凤楼便已然确定,这两人都是江湖七品武夫,手上外功也不过‘中平’而已。 这便让杨凤楼心中大定。 他在前来河南道之前,有将近一整年的时间留在成德方镇,一方面联系朝堂重臣谋划对付王仙芝,另一方面也加紧了苦禅内功的修炼。 足足一年的时间,苦禅内力虽然谈不到突飞猛进,不过也着实增长了不少,现在已然积累到六品武夫的巅峰,堪堪站到了五品武夫的门槛之上,这种内力修为虽然还奈何不得王仙芝那样的江湖宗师,不过对付两位七品武夫,还是轻松的很。 杨凤楼抽出横刀,灌注大量苦禅内力在其中,也不管什么招式刀法,一顿胡乱扫砸,如同疯汉,完全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硬生生地逼得两位江湖游侠,不敢与他横刀相撞。 说实话,杨凤楼打得很是开心,自从他进入江湖一来,遭遇的敌人,基本都要比他内力深厚,杨凤楼算是受够了被别人内力压制的苦楚,如今他一步一步将内力提升起来,还真碰上了内力修为不如他的江湖武夫,顿时精神大振,手中横刀完全变身成一条烧火棍子,横扫竖劈,也不讲究什么招式功法,耍得那叫一个痛快。 对面两名江湖游侠就难受了,面对这种毫不讲理的打法,竟然无计可施。 “张老哥,点子扎手!” “扎手个屁!他就是内力深厚而已,一点江湖外功都没有练成!你看他手上哪有什么招式可言!?” “张老哥,话虽如此,不过他内力实在身后,不是你我可以力敌,这该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我幼时得遇奇人,曾经传授了我一套小巧的功夫,最善贴身缠斗,对付这种只有内力修为的莽夫,却是正好!” “如此甚好!还请张老哥千万小心!” “你且看好!” 张老哥瞅准一个空挡,虎扑而起,竟然瞬间出现在杨凤楼左侧,两人距离不足一尺,他嘿嘿一阵冷笑,正要施展他所说的“小巧功夫”,却发现杨凤楼正乐呵呵得看着他,笑容中有种狐狸式的狡诈。 张老哥心头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还不等他动手,杨凤楼已经出手。 闪锤! 铁拳自肋下而出,路线简短,劲力惊人! 此乃杨凤楼以“锣鼓经”命名的改良版罗汉拳,模仿崩拳,又带有寸劲,以“肩不动,拳以出”为最显著特点,最是适合贴身而战。 那张老哥根本没有想到杨凤楼会有如此高妙的拳法,想躲避却终因距离太近而无从躲避,被杨凤楼狠狠一拳,轰中小腹。 六品苦禅内力全然爆发,打得张老哥瞬间失去了战斗能力。 “你……你……“ 张老哥双目突出,不敢置信的看着杨凤楼,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杨凤楼哈哈一笑,长刀过处,将他人头砍下。 那谢姓游侠一见,转身就跑。 杨凤楼怎可让他如愿? 连续发动八步赶蝉,几步就冲到了他的身后,长刀再起,却砍了个空。 原来,这个家伙感觉到杨凤楼已到身后,竟然直接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等不知单家兄弟和大侠的渊源,多有冒犯……我们在黄家军中被编做一甲,相处多日,算得上义气相投……” 杨凤楼冷冷一笑,手气刀落,将他枭首。 投贼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片刻之间,杨凤楼连败三人,更是直接斩杀其中两个,让现场的局势逆转。 那刘大嘴巴见状,竟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后撤了一步,紧盯着杨凤楼,看到他缓步而来,色厉内荏地喝道: “小子,别以为刘家爷爷怕了你,他们都是七品,被你个斩杀,也算不得什么,你刘家爷爷乃是响当当的六品武夫,真要是放手一搏,你也奈何不了你刘家爷爷……” 杨凤楼看着他冷冷一笑,转向了单雄飞。 “情况如何?” “你是何人?” 杨凤楼听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是乔装而来,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 “这位老哥你是哪里人?” “登州,二贤庄。” “听你的口音,我还以为你是齐州历城人呢……” “齐州历城,某家倒有一位结义的兄弟,姓秦。” 这是两人曾经用过的接头暗语,如今再说一边,单雄飞已然能够确定杨凤楼的身份。 杨凤楼再次发问。 “情况如何?” “身上无伤,消耗却大,无力再战。” “休整片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说着,杨凤楼,已然转向了刘大寨主。(。) 第162章玲珑心 杨凤楼走到刘寨主刘大嘴巴面前,看着他双眼不断游移,忍不住嘿嘿一笑,脑海中不断回忆右龙武军中关于这位刘寨主的资料。 刘雷天,现年三十一岁,成德赵州人士,人称刘大嘴巴,少习棍棒,最善游手好闲,后因与赵郡李氏结仇,被迫远走他乡,在太行山黑风寨开山立柜落草为寇,因为人口快心直,又出手大方,颇得承天军中一校尉的赏识,曾盘踞黑风寨多年。 刘雷天,六品武夫,善使单刀。 内功功法不详。 外功刀法乃是蜀地五虎断门刀,江湖评级“中上”。 外功拳法乃是奔流拳,江湖评级“下上”。 从这套资料来看,这位刘雷天的战斗力,主要就在他手中的单刀之上,要想快点拿下他,最好还是能把他手中的单刀拿下来。 一念至此,杨凤楼突然计上心头。 “这位……刘老哥,刚才我听他们几人说到,王宗师的反唐军中,军纪很是严明,还把你们五人编为一甲,说得好听,什么同生共死,还不是让你们互相监督?一旦有人脱离反唐军,一甲之中的其他人都会受罚?可确有其事?” “不错。” “嘿嘿……刘老哥,您看,我单家哥哥肯定要脱离反唐军的,另外三人已死,你们这一甲之中,就剩下你一个人了,等你回到反唐军中,不知道会有多少惩罚在等着你啊……” 刘大嘴巴冷哼一声。 “只要杀了你兄弟二人,把你们的人头带回营地解释一番,相信黄家军的军纪,如何也落不到我的头上,说不定还能立功受赏……” 杨凤楼却是一笑。 “刘老哥此言差矣,正所谓孤证不立,你别说杀不了我兄弟二人,就算让你如愿以偿,你一个人拎这五颗人头回去,你说的话,会有人信么?我要是黄家军的人,必定有所顾虑,说不定还会怀疑于你,是不是你依仗着六品武夫的修为杀良冒功?到时候又没法求证,只能把这份怀疑留在心底,当时处罚你到是不至于,不过,所谓的立功受赏,那就是妄想了……” 杨凤楼说完,刘大嘴巴就是一愣,沉默半晌,竟然无言以对。 杨凤楼见状,乘胜追击,继续说道: “真要是仅仅怀疑的话,这个结果,也算不错,就怕有哪些被你得罪,和你有仇的江湖人士造谣生事,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估计你也是百口莫辩啊……这个事情要是让黄家军的高层知道,你说他们是会相信你一个人的话,还是会相信众多江湖游侠的话?你最后的结果……嘿嘿……实在是堪忧啊……” 刘寨主听了,终于动容,仔细一想,杨凤楼说得事情,完全有可能就是事情发展的最终方向,不由得一阵心悸,随后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杨凤楼哈哈一笑。 “怎么办?好办!只要你与我兄弟二人一起离开,岂不就好了?实话与你说,我兄弟二人在登州府左近,也小有名气,不敢说什么声震江湖,但是吃香的喝辣的恣意快活,不过是等闲事!刘大哥要是愿意的话,你我三人可以结拜成兄弟,一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比为王宗师打生打死强得多?” 那单雄飞就在旁边听着,听完之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怪不得杨猴子在右龙武军混得风生水起,就这份瞪着眼胡说八道的功夫,绝对就不是一般人能行的。 他虽然不知道杨凤楼的意图,却也知道不动声色,不能影响到杨凤楼的谋划。 再说刘大嘴巴,听了杨凤楼的话,颇为意动,他本就是太行山中一寨主,自然喜欢大枰分金小枰分银的生活,最是受不得约束,杨凤楼给他描述出来的景象,便和再一次占山为王别无二致,当真容不得他不动心。 不过,他看到杨凤楼出手连杀三人的狠辣,一直心有余悸,却也不敢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 “我怎么相信你?” 杨凤楼一笑,有戏,等的就是你问我这句话。 “刘老哥心存顾虑也是正常……这样吧,你我二人都把兵器交与我单家哥哥,让他远远离开,你我二人当先结拜,等到结拜之后,自然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然后再请单家哥哥过来,咱们三人再结拜一次,如此可好?” 刘大嘴巴一听,倒也不错,两人交出兵器之后,相互之间的威胁减小,再结拜了兄弟,自然免去了所有后顾之忧。 至于结拜一事,在所有江湖人心中,都有着不可言喻的神圣性,只要结拜成功,那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 刘大嘴巴见杨凤楼主动提出结拜,也暗自相信了他真心不想和自己为敌。 想到这里,不由得点头。 “这样最好,不过,你下放下横刀……” 杨凤楼一笑。 他本身家传功法乃是乱披风杖法,真正合手的武器,自然是杨家秘制的长棍,至于这把横刀,在他的手上,还真不如一条烧火棍好使,面对刘大嘴巴的要求,杨凤楼自然无所谓。 自然而然地将横刀交给单雄飞。 刘大嘴巴见杨凤楼这么痛快,突然觉得有哪些不对,沉吟良久,却也没有想出来什么,最后说道: “刚才说得方法不好……这样,你我将手中并且都插在地上,然后,各自向东五十步,然后再让单兄弟收起武器,他再向西五十步,咱们就可以结拜了。” 杨凤楼一听,摇头失笑。 “好,都听刘大哥的……” 说完之后,又从单雄飞手中取走横刀,插在地面之上。 刘大嘴巴虽然感觉不好,看到杨凤楼完全按照自己的办法去做,也不好再说什么,同样把手中钢刀插在地面之上。 随后,两人面对着面,一起向东,五十步,止。 再看单雄飞,果然依言收起了两人的兵器,缓缓向西,又是五十余步。 刘大嘴巴见状,终于放下心来,对着杨凤楼展颜一笑。 “秦兄弟,你看……” 他话还没有说完,杨凤楼猛然变脸。 “谁是你兄弟!纳命来!” 说完之后,已然合身扑上。 “你使诈!?” 刘大嘴巴这个时候,还如何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提起铁拳,应战杨凤楼。 单雄飞远远看着刘大嘴巴暴喝连连,再看看杨凤楼一拳紧似一拳地攻击不由得感叹。 “都说杨猴子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一眨眼的功夫就是一个主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第163章疏忽 要说杨凤楼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和他共事过的右龙武军中人,自然感触颇深,感触更深的,就是那一个个被杨凤楼打倒的对手,张大善人,陈大公子,黄爻,蒋拯……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刘大嘴巴。 刘大嘴巴,算是让杨凤楼给坑惨了。 只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他亲手放下了钢刀,逼得他只能以奔流拳对战杨凤楼。 奔流拳在江湖外功中品级,仅仅为“下上”,充其量算是低端拳法中的一种,对战杨凤楼,自然吃力的很。 杨凤楼家传罗汉拳就有“中平”的水准,又经过他悉心改良成为锣鼓散手,威力更是惊人。 刘大嘴巴和杨凤楼内力修为相同,外功拳法却差距太大,刚一交手,他还能凭借着一腔怒火堪堪支撑,等到时间一长,败象自显。 杨凤楼脚下八步赶蝉突然发动,身形骤然前冲,双拳同时猛击! 这一招推窗望月,原本是罗汉拳中普通一招,在八步赶蝉速度的加持之下,竟然被杨凤楼硬生生打出了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逼得刘大嘴巴只得后退躲避。 杨凤楼得理不饶人,八步赶蝉连续发动,配合惊人的速度,一招招左右长锤和推窗望月连续轰击,竟然拉出一连串的虚影,如同怒龙一般,仅仅盯着刘大嘴巴,不依不饶,仿佛非要将他吞噬一般。 刘大嘴巴在对战之中,本就处于劣势,现在杨凤楼全力发动,又如何能够抵挡? 终于,他身形稍慢了一步,被杨凤楼推窗望月正中双臂,六品苦禅内力,全然爆发,竟然打得刘大嘴巴身形一滞。 杨凤楼长锤左右开弓。 刘大嘴巴渐渐不支,最后,被杨凤楼打散了拳架子,胸口中门大开! “我投降!” 刘大嘴巴见事不好,立时高喊。 杨凤楼却冷冷一笑,猛然间爆发全部内力,一瞬间,竟然有七拳八脚出手! 刘大嘴巴身体中爆发出连续地“噼啪”之声,到了最后,竟然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那地瘫软在地。 “我……我说了……我投降……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刘大嘴巴双眼之中的神采正在慢慢消失,不过却又一丝倔强停留,正是这一丝倔强,支撑着他死死盯着杨凤楼。 杨凤楼上前一步,低头直视刘大嘴巴的双眼,恢复了自己的声线,轻轻问道:“你说呢?” 刘大嘴巴骤然睁大了双眼。 “是你!?我就说……你怎么知道……老神仙给我算过卦,果然有问题……” 杨凤楼听了,为之气结,这家伙死到临头,还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 “还记得老神仙送给你的四个字么?” “祸从口出……” “下辈子投胎,做个哑巴吧……” 说完,杨凤楼一脚踹碎了刘大嘴巴的脑袋! “杨猴子?” 就在这时,单雄飞走了过来,轻声询问。 杨凤楼转身,微笑点头。 “是我。” “参见杨……” 单雄飞纲要叉手行礼,杨凤楼就一摆手将他拦住。 “非常时期,不必多礼,还请速速传递消息,汝州为重!” 单雄飞一愣,继而点头。 “如此,单某告辞!” 两人话别之后,各自分开。 杨凤楼要再次回归叛军营盘,继续他的任务。 而化名单雄飞的右龙武军成员,要将杨凤楼的消息传递给大唐军方。 杨凤楼正要展开身法离开,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惨叫。 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单雄飞竟然被人偷袭,重伤! 而偷袭他的人,正是杨凤楼甫一出场就打晕的那位江湖游侠! 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将杨凤楼已然远离,而单雄飞又在近前,这才悍然出手偷袭。 这位江湖游侠,偷袭得手之后,抢过单雄飞身上一物,撒腿就跑,甚至来不及击杀了他,因为,杨凤楼已然快速奔行而来! 杨凤楼顾不得那偷袭的江湖游侠,扑到单雄飞近前。 “你怎么样?” “大腿受伤,血流不止,不过,死不了!” 单雄飞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犹自强撑地说道: “猴子快追,他抢走了你给我的彩袋!” 杨凤楼又是一惊,彩袋之中,正是他写下的叛军攻略汝州的计划! 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单雄飞,杨凤楼狠狠一咬牙,掏出随身的伤药,留给了他。 一句“撑住”刚刚说完,杨凤楼已然向着江湖游侠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奔跑的过程中,杨凤楼的心都快炸了! 正是由于他的疏忽,才让这个江湖游侠,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装晕到现在! 也正是他的疏忽,才让单雄飞重伤不支! 一想到单雄飞倒在地上犹自强撑的样子,杨凤楼就恨不得将那个惊呼游侠碎尸万段! 他和单雄飞之间并不熟悉,这一次传递消息,也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合作,他们相互之间,不识面目,不知名讳,杨凤楼甚至不知道他的代号是什么,两人仅仅通过暗语来确认对方的身份。 但是,一旦确认,两人就是右龙武军的袍泽,就是可以生死与共的弟兄,这便是右龙武军中人的相处之道! 现在,自己的袍泽,自己的弟兄,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重伤,杨凤楼不可原谅! 爆发全部内力,八步赶蝉连续发动! 这种只适合短程冲刺的轻功身法,被杨凤楼连续使用,用来追击眼前的江湖游侠,声势骇人,速度极快,也对杨凤楼的身体负荷太大! 只不过短短的时间,杨凤楼就感觉到苦禅内力奔涌不休,如同发了怒的海浪,不断冲击着周身上下的经脉。 疼! 周身上下,毫无死角,如同无边的黑暗,要将杨凤楼吞噬! 他知道,这是超负荷运转苦禅内力的副作用,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是,一想到单雄飞,杨凤楼就感觉心头有一股火焰,和痛楚一起在灼烧着他的身体,让他不吐不快! 紧咬牙关,双眼猩红的杨凤楼,闷哼一声,竟然再一次发动了八步赶蝉! 那江湖游侠,已在眼前!(。) 第164章拳法大成 江湖游侠就在眼前。 杨凤楼,不客气! 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一溜跟头,等他抬眼,杨凤楼已然站在了他的眼前。 “大侠饶……” 杨凤楼根本不管他说什么,屈膝抬腿,一膝盖轰击到他的脸上,将他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杨凤楼提起铁拳,呼啸而至。 浑元一气。 仙掌推云。 三盘落地。 两手擎天。 拈花托叶。 瞻前顾后。 仙猿摘果。 偷天换日。 灵猕护脑。 推窗寻月。 敛爪藏锋。 猛虎扑食。 风拨水。 倒海排山。 双峰插云。 黑虎攒心。 独贯三台。 寒离独步。 整整一套罗汉拳,被杨凤楼全部打在江湖游侠的身上。 杨凤楼含恨出手,一招一式之中,都灌注了最饱满的情绪和最充足的内力,当真是拳拳生风,足以开碑裂石! 而杨凤楼再次以肆无忌惮的调动内力,苦禅内力在他的体内,便犹如惊涛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他周身的经脉。 第一式浑元一气出手,苦禅内力汹涌澎湃。 第六式瞻前顾后出手,周身经脉隐隐有细微损伤。 第十式推窗寻月出手,杨凤楼险些让剧烈地疼痛所淹没。 第十二式猛虎扑食出手,他已然对痛觉感到麻木。 第十五式双峰插云出手,杨凤楼变得浑浑噩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击杀眼前的江湖游侠,为单雄飞报仇!即便死,也要如此! 杨凤楼的状态很是危险,体内的苦禅内力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如同一条大江,波澜宽广,汹涌澎湃,眼看就要溃堤而出,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必然就是杨凤楼经脉尽断之时! 但是杨凤楼已然被仇恨彻底淹没了理智,犹自不知死活地调动苦禅内力,生恐每一拳每一式不能爆发出最为强大的威势。 苦禅内力,就在这种自毁式的推动下,不断冲击巅峰! 第十六式…… 第十七式…… 直到第十八式寒离独步出手! 那名江湖游侠,早被杨凤楼给锤碎了! 而他体内的苦禅内力,也躁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也许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彻底爆发出来。 而此时的杨凤楼,依旧是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仿佛击杀了江湖游侠之后,失去了支撑他的目标,让他变得无所适从。 突然,杨凤楼轻轻抬起了右手,掌心向内,在胸口划过一条玄奥的曲线,于丹田处握拳,击出! 正式罗汉拳的起手第一式xxxx。 杨凤楼竟让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再打罗汉拳!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调动一丝一毫的内力,而且纯粹打出了拳架子。 这套拳架子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支撑,却在一静一动之间,带出了些许玄妙的意味! 罗汉拳,乃是少林入门拳法,拳风严谨,动作洗练,不但能够强身健体,少林前辈高僧曾经说过,练到极处,可立地成佛! 能不能立地成佛,杨凤楼不知道,浑浑噩噩的他,只不过是在遵循身体的支配,将这套罗汉拳打出来,就像他从七岁开始每一天的早晨一样,这么多年以来,初觉生涩,后觉熟悉,再然后,便变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这套罗汉拳,如今,就是杨凤楼身体的一部分! 一招一式,烂熟于心。 这套罗汉拳,越打,玄妙的意味就越重。 到了最后,简直不知道是罗汉拳带动了玄妙,还是玄妙促成了罗汉拳。 拳架子越来越是凝练,越来越古朴庄严,杨凤楼竟然打出了返朴归真的效果! 这便是,传说中的,拳法大成! 杨凤楼罗汉拳大成,拳架子上的玄妙意味也越来越浓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玄妙的罗汉拳,竟然开始带动杨凤楼体内的苦禅内力开始运转。 开始仅为一丝,后为一束,最后的时候,杨凤楼周身上下的苦禅内力,竟然全部跟随着罗汉拳开始运转…… 不知道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打了多少遍罗汉拳,杨凤楼心头猛然一震,清醒了过来。 刚刚清醒,他顿时明白了刚才的状态,顿时后怕不已,赶紧内视,发现苦禅内力已然全部安静了下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再左右观瞧,发觉整个世界仿佛都明亮了许多,以杨凤楼的目力,在八月中秋前后的夜晚之中,借着月关,竟然能够将驿路周边的情况,看得前毫毕现! 杨凤楼一愣,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却又些不敢相信,随手出拳,内力爆发的程度更强,更快。 这是,升级了!? 杨凤楼自己都不敢置信。 不过想了一想,却也释然,他在成德方镇一年的积累,早就抵达了六品武夫的巅峰,什么时候成就五品武夫,都是正常。 他只不过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么一个当口突破,真正算起来,还有些因祸得福的意味。 至于原因,杨凤楼干脆没有去想,无论是什么,肯定脱离不开罗汉拳和苦禅这两门佛门功法,至于其中的玄妙,还真不是他能够探究的。 杨凤楼释然之后,检查了眼前这位江湖游侠的尸首,取回彩袋之后,赶紧回归。 等他见到单雄飞的时候,不由得出了口气。 这家伙受伤虽重,却因为用药及时,暂时没有大碍,只要能够好好休养一阵,伤势也就好了。 不过,现在有个头疼的问题,摆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单雄飞受伤之处乃是大腿,虽然用药包扎完毕,不过肯定不能单独传递消息了。 况且,杨凤楼也不放心他一个人。 “我背你,你指路。” 单雄飞顿时摇头。 “猴子,我虽然不知道你身上的任务是什么,不过你能够打入叛军高层实属不易,你现在应该马上回去,离开时间太长的话,容易惹人怀疑,如果再没有合理的理由,你就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杨凤楼摇摇头。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单雄飞还想说什么,杨凤楼却故作不耐地喝道: “快点,不要再磨叽了,你既然知道时间有限,就要抓紧时间,而且,这还涉及到情报传递,你知道我给你的情报有多么紧迫么?早日送到,可能就会救下一城的百姓!” “那你走,我告诉你我们小组的联络方式,你快些把情报传递出去!” 杨凤楼为之气结,一把抓过单雄飞,不由分说地扔到了后背上。 “指路!” 单雄飞一阵纠结之后,终于耐不过杨凤楼的强硬,开口说道。 “西北!”(。) 第165章汝州城中见老龟 汝州,位于洛阳正东偏南,其北靠巍巍嵩山,南依茫茫伏牛,西临东都洛阳,东望黄淮平原,北汝河自西向东贯穿全境,自有“两山夹一川,汝水中间流”之格局,也正是因为汝州这样独特地理形势,自古以来就是东都洛阳的“东南门户”。 由于王仙芝反唐大军已然兵近阳翟,迫临汝州,进而威胁东都洛阳,负责防御洛阳防务的东都畿都防御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便在汝州设置重兵防守。 如今的汝州城戒备森严,杨凤楼两人抵达的时候,即便有单雄飞拿出了刺史衙门开具的文书,两人也被检察了很久才得以放行。 这对争分夺秒的杨凤楼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不过他早早悬起的心,也稍稍平复了些许,既然汝州城的城防如此严格,想必黄巢等人也不能轻易地混进来吧? 进得城来,两人没有直接前往刺史衙门,而是在单雄飞的指点下,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家客栈----隆昌客栈,这是右龙武军在汝州城中的据点,按照右龙武军的行动操典,两人需要将叛军的消息上报给右龙武军在这里的负责人,然后再由他上报或处理。 隆昌客栈地处汝州南城,所处位置不过是一条小街道,跟繁华挨不上边,不过周边全是客栈酒肆,算是汝州城中低档客栈的集中地,把据点设立在这里,倒真有点“中隐隐于市”的意思,而且此处距离汝州南城门不过半里远近,传递消息,联络江湖,都很是方便,一看就是,在设立之初,右龙武军的负责人,也是着实用了一番心思的。 杨凤楼单雄飞进入昌隆,一番密语交接之后,双方确认了身份,自有人为单雄飞疗伤。 而“王仙芝叛军将要奇袭汝州”的消息一放出来,负责处理消息的文书立刻脸色一变,因为这个消息实在重大,必须清楚据点负责人亲自来处理,即便知道杨凤楼的时间紧张,这位文书也请求杨凤楼,无论如何也要等上一等据点的负责人。 杨凤楼无法,只得等待。 这一等,却等来了个绝对想不到的人。 老龟! 那个在长安城中因立功心切,独战群贼,险些打乱杨凤楼整体部署的老龟。 没想到他就是右龙武军在汝州城的据点负责人。 经年未见,老龟的变化不小,起码收敛了在长安城的那股傲气,变得谦逊起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他一见到杨凤楼,便叉手为礼。 “见过杨参军。” 杨凤楼仅仅点点头,就算是回礼了。 这倒不是杨凤楼托大,而是他经历成德方镇青云门一事之后,再一次立功受伤,虽然使职官职都没有变化,但是官品已然上升到从六品下,又因独立击杀黄爻,更是受到朝廷的大肆褒奖,散职提拔为昭武校尉,正六品上,勋职提拔为骁骑尉,从六品上,更有赏赐无数。 以杨凤楼现在的品阶,即便见到右龙武军在东都都畿防御使帐下的行军长史,也是平等对话,更遑论老龟这个汝州据点的负责人了。 老龟自知双方官职上的差异,行礼之后就是满脸堆笑。 “杨参军,经年不见,别来无恙?其实我早就想去府上拜谢,却因你我天各一方,终究没有成行,这一次竟然在汝州城相见,当真是缘分不浅……” 原来,老龟之所以能够离开长安,到东都行军长史的麾下,独领一城一地之情报工作,还真是拜了杨凤楼所赐,正是杨凤楼在试炼任务中的出色表现,让几乎所有参与任务的人员,都分润了很多功劳,即便老龟这个险些坏了大事的家伙,也正式除官受赏,得以独挡一面。 杨凤楼听着他解释其中的缘由,又表达感谢之情,不由得一阵厌烦,突然开口打断了老龟的话。 “你只有一刻钟。” “嗯?” “你只有一刻钟,你可以选择继续废话,也可以选择搞清情报的具体细节,无论是你如何选择,一刻钟之后,我都要离开。” 老龟的脸上顿时一僵,随即又很是尴尬的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请杨参军详述得到情报的经过……” 杨凤楼点点头,将如何打入叛军核心,如何取得尚君长的信任,又如何从尚君长的嘴里听闻了黄巢奇袭汝州的计划,全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其间,老龟偶尔会打断杨凤楼的描述,询问几个细节,更多的时候,他都会将杨凤楼描述的情况记录下来。 最后,杨凤楼描述完成,老龟也记录完成,沉吟片刻,面目凝重的说道: “杨参军,这个情报非常重要,我要立刻面见王刺史,请他提高汝州东门南门连门的警戒等级,同时派出大军,详查最近汝州城中的外来人员,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至于您的行动,下官没有资格置喙,不过作为汝州行军长史,建议您迅速回归反唐军的营地,继续潜伏在其核心,稍后,我们会安排其他人再去和您接头,以保证情报线路的通畅……” 杨凤楼点头。 “如此甚好。” 两人站起身来,老龟招呼把刚才的那位文书叫了进来,转头对杨凤楼说: “杨参军,时间有限,恕老龟不能远送,此文书姓窦,就由他相送……” 杨凤楼点头之后,老龟从后门离开,显然是直接去拜会汝州刺史了。 而那位姓窦的文书,亲自送杨凤楼出来,路上,两人还确定了再次接头的暗语和时间。 就在两人满上就要从昌隆客栈的后院走到前院,杨凤楼突然脸色一变,却快速调整了面目表情,大声说道: “窦掌柜,你说那货物安全,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啊,这么着吧,麻烦你老哥幸苦一趟,和我一起去再照看一眼吧……” 窦文书听了一愣,却也马上配合了起来。 “哎呀,老哥,你这人忒也多事!不是刚刚看过么,怎么还不放心?我可告诉你啊,再看一回,多了老窦可不陪着你了……” 两人一边说这,一边又转回了后院。 “杨参军,怎么了?” “有情况!黄巢麾下,已然入城!”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是黄巢亲至?” “他们应当是兵分两路,这一路带队的,却是黄巢的族弟,黄邺!”(。) 第166章由我一力承担 杨凤楼刚刚进入昌隆客栈前院的时候,恰好看见十余人正在办理入住客栈的手续,为首之人,正是黄邺! 杨凤楼大惊之余,这才随便找了借口,将窦文书拉回了昌隆客栈的后院。 当窦文书听到,黄邺等反唐叛军,竟然好巧不巧地入住了右龙武军在汝州城的隐蔽据点,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是该夸奖黄邺等人慧眼独具,还是大骂他们自投死路。 按照杨凤楼的情报,黄巢等人要奇袭汝州,具体的做法就是安排盐帮好手潜入汝州城,然后再月黑风高的夜晚奇袭汝州城东门和南门,同时安排反唐叛军从城外攻打,最终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如今,在昌隆客栈看到了黄邺等人,不用说,他们就是负责奇袭汝州南门的那一路盐帮好手了。 对于这种情况,杨凤楼和汝州城中右龙武军中成员的选择很简单。 就一个字,打! 只不过,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打的问题。 “咱们现在可用的人手,有多少人?” “一共七人,其中老龟大人武功最为高强,乃是六品,其余众人中,单雄飞和我,乃是七品,侯景天是八品,剩下的三位,全是九品。” 杨凤楼听了,一阵无语,老龟不在,单雄飞受伤,整个汝州城据点之中,真正能拿得出手的,竟然只有一位七品武夫,还是个文书。 再看看盐帮众人,那为首的黄邺,乃是黄巢的族弟,同他一起举兵反唐,就算受天赋所限,不能成就二品小宗师,起码也是个高手,能够担任奇袭城门的重任,最少也是和黄爻同级数的高手,再看其他人,一个个神华内敛气宇轩昂,估计最少也是七品以上的武夫。 凭汝州据点中的小猫两三只,还真拿盐帮好手们没有办法!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杨凤楼也没有办法,他深知,在右龙武军中,情报组和行动队,完全是两套不同的体系。 行动队强调的是执行能力,所以大部分成员不是武学天赋出众,就是有一技之长,而情报组主要负责情报的收集整理传递工作,相对于武学成就,他们更需要缜密的思维,良好的分析能力,以及有关三教九流的现实人脉,这就造成了情报组用脑较多,行动队出力较多的局面。 原本这也没有什么,无论是情报组还是行动队,都统合在右龙武军的麾下,相互配合,自然威力强劲,但是黄邺等人一脑袋扎进情报组的据点,这种特殊的情况,就让汝州城情报组很是尴尬了。 “杨参军,您看,要不请人去找老龟大人,然后请他出面向刺史衙门借兵……” 杨凤楼听了之后,仔细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通知老龟这个情报组负责人,自然是应当,但是,是不是动用重兵围剿这些贼人,杨凤楼有不同的想法。 盐帮好手兵分两路,南门这一路,因为机缘巧合,已然显露行迹,而东门一路,还隐藏在暗中。 如果动用重兵围剿的话,必然会走漏消息。 即便将南门一路全部拿下,势必也会打草惊蛇。 如果东门一路得到了消息,隐藏了起来,想在这偌大的汝州城中找寻十余名盐帮好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果在城外叛军攻城的时候,他们突然出现,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无论他们出现在哪里,都依旧可能会形成内外相合之势,最终破城。 真要是那样的话,现在南城一路盐帮好手是否被拿下,就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按照杨凤楼的想法,最好的情况,还是悄无声息地拿下南门一路,然后派遣重兵在东城范围搜寻,即便暂时寻找不到,这些兵将也能极大地增强东门一处的防御,最终让潜入汝州城的反唐叛军无功而返。 这样做的好处,也算是将情报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起码能够在指定的战场防御盐帮好手。 这不过,这样一来,捉拿南门一路盐帮好手的压力,就变大了! 杨凤楼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风险过大,需要汝州情报组的大力配合。 想到这里,杨凤楼对窦文书说道: “请安排人员去刺史衙门,速请老龟回来,我有要是和他相商。” 窦文书领命而去。 不多时,老龟已然回归,脸色相当难看。 杨凤楼一见,不由得心中一沉。 “怎么了?” 老龟一声长叹。 “我将情报送至刺史衙门,没见到王刺史,乃是他的一位幕僚接待得我,看到情报之后,不甚重视,还说,如今的汝州城,已然如铜墙铁壁一般,如果没有刺史衙门开具的文书,比说是二十几名大活人,就是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还叫我不要杞人忧天……” “唉……我总算是把消息传递过去了,刺史衙门如何处置,我右龙武军难以控制,只盼着真如他们所说一样吧……” “对了,杨参军,你找我回来,不知有何要事?” 杨凤楼一听就怒了。 “屁得铁桶一般!活生生的十多个盐帮好手,就在眼前,他竟敢罔顾情报!如此误国,当真该杀!” 老鬼一听就愣了,急切间询问,听闻盐帮的一路人马就在昌隆客栈,那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杨参军,那您看,咱们下一步……” 杨凤楼就把自己的担心说了,最终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老龟一听,一个劲嘬牙花子。 “杨参军,这事……这事……要是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要是失败的话,这个……这个……” 杨凤楼看到他的表现,心中冷冷一笑,这个老龟果然还是那个老龟,即便历练得相对沉稳,争功诿过的性格,还是一如当初。 不过事情紧急,杨凤楼也不愿与他多做计较,冷冷说道: “这样,你再去刺史衙门报信,这一次已有盐帮好手潜入,那幕僚就算再自大,却也不能视而不见……你见到王刺史之后,率领重兵前去东门,务必要在敌人发动之前,将那些盐帮好手拿下!” “至于昌隆客栈之中的这些盐帮叛贼,由我一力承担!”(。) 第167章黄邺,就是个酒鬼 老龟走了,走之前,将右龙武军汝州情报点的最高权限移交给了杨凤楼,潜台词很明白,人,我给你,物资,我给你,情报点,都可以打包给你,但是,出了事,你担着。 杨凤楼对他这套纯熟的争功诿过套路,很是嗤之以鼻。 好在杨凤楼志在杀贼,不再官场,自然对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看重。 窦文书等右龙武军成员,可没有杨凤楼这份风轻云淡,尤其想到随后就要面对十余名盐帮好手,一个个都如丧考妣,看待杨凤楼的眼神,就像是看待黄泉路上的同伴一样,那叫一个哀怨。 本来就是嘛,逼着右龙武军的一帮情报组成员,和天下第一大帮的好手捉对厮杀,确实有些难为人了。 结果,杨凤楼一句话就让他们喜笑颜开。 “诸位放心,此战只可智取不可强攻,我自然不会让诸位身陷险境的……” “杨参军有何吩咐,只管名言。” “咱们昌隆客栈,是否按照右龙武军建造法式进行过改建?” “咸通三年初建之时,就参考了右龙武军建造法式,等到老龟大人于乾符二年上任,在今年的年初,又进行了一次改建,完全是按照最新的建造法式营建的。” “盐帮众人居住的房间,可有暗道相连?” “有。” “那就好,诸位按照原本的规矩各司其职,一切照常即可,窦文书幸苦一些,带我探查暗道,吃过午饭,午时三刻,咱们行动!” 众人一听,这事好,命令的内容就是该干嘛就干嘛,自然最好不过了。 杨凤楼在窦文书的引导下,亲自查看了昌隆客栈的暗道,最终的结果让他很是满意,对随后的计划信心更足。 杨凤楼的计划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南柯梦。 这种江湖秘药,乃是杨凤楼误入黑店得来的,没想到不但在以前的多场战斗中立下大功,而且这一次看似无解的局面,还是要利用它来破局。 当杨凤楼在午时三刻钻入密道的时候,也不由得不感叹,想不到,自己也要在这右龙武军秘密情报点,做下一场黑店的勾当。 时至午时三刻,乃是一天之中阳气最重的时刻,八月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 杨凤楼虽然不知道黄邺他们奇袭南门的具体时间是哪一天,不过也明白,他们为了养足精神减少麻烦,午饭过后的时间,肯定会在房间中睡觉,再加上午饭的时候,特意让窦文书以掌柜的名义送去了几壶浊酒,更是能够确保杨凤楼使用南柯梦的时机,万无一失。 进入密道,潜踪蹑行,慢慢接近黄邺等人占据的三个房间,利用竹管,将南柯梦形成的烟雾,缓缓吹入到房间之中。 一刻钟左右,第一个房间结束,六位盐帮好手,全部中招。 两刻钟左右,第二个房间结束,五位盐帮好手,全部昏迷不醒。 杨凤楼也没想到事情能够进展得如此顺利,压制住内心的狂喜,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也就是黄邺独据的客房。 透过暗道上隐秘的暗孔,杨凤楼将房间内部的情况一览无余,黄邺正在屋中,却没有睡觉,竟然在自斟自饮。 杨凤楼一阵无语,这货的酒瘾竟然如此之大,身在汝州肩负重大使命,竟然还如此贪杯。 正好,酒精自然会降低他的警惕性,虽然比不上熟睡之人,却也不难中招。 杨凤楼第三次点燃南柯梦,将受伤剩余的所有存货全部吹入房间之中,就等着一刻钟之后,黄邺昏迷不醒了。 却不想,时间仅仅过了三分之一,黄邺却站起身来,也不知道是南柯梦的作用,还是酒精的作用,只见他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稳,只得扶着桌子破口大骂。 “鸟的好酒,寡淡得很!店家!店家!” 昌隆客栈中人,自然不会有人理他。 黄邺叫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便开始招呼他的手下过来陪她喝酒。 “老张,老王,莫要睡了,过来喝酒!” “老张,老王……” 黄邺又叫喊了几声,自然五人应答,顿时大怒,当即起身,晃晃悠悠地就要出门,整个过程中,还不忘手中的酒壶。 杨凤楼一看,坏了。 这货早不叫人晚不叫人,偏偏赶在了这么一个当口! 如果让他出门,残余的南柯梦再也发挥不得效力,再打开其他两个屋子的大门,不说他立时就发现手下中招,就是开门通风,就不知道会不会减弱那两个房间的南柯梦效力。 一念至此,杨凤楼不再多想,暗服了南柯梦的解药,直接打开暗道,跳进了房间。 “这位大侠,某家闻得美酒飘香,可否讨上一杯?” 此时黄邺已然走到了门口,刚要开门,突然听到身后人声,不由得慢吞吞地转身,双眼迷迷糊糊地望着杨凤楼。 “你是谁?” “萍水相逢,何必相识。” 黄邺一愣,嘴里叨念了两遍,不由得哈哈大笑。 “说得好,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说完之后,也不管杨凤楼,举起手中酒壶,仰头豪饮。 杨凤楼乐呵呵地看着他,恨不得他醉死才好,即便不能醉死,拖到南柯梦发作,也是胜利。 却说黄邺,豪饮之后,突然顿住,直愣愣地看着杨凤楼。 “你怎么不喝?” “我?”杨凤楼一愣,随即一笑,“我也喝……” 说完抄起桌上的空杯,放到嘴边,一仰头,装作喝酒的样子。 黄邺真的迷糊了,竟然没有看出来,一见杨凤楼作态,哈哈一笑,喊了声好汉子,扬起手中的酒壶,继续豪饮。 杨凤楼一次又一次举杯,竟然糊弄得黄邺喝完了壶中酒,喝完之后,竟然连呼过瘾。 杨凤楼算算时间,又过去了三分之一,只差最后一点时间,南柯梦就要彻底生效了,而黄邺在酒精和南柯梦的双重作用下,已然站不住身形,只是靠在门框上傻笑。 “果然是条好汉子,最是对我的胃口,尤其酒量不错,能够跟我好好喝上一回……哈哈……不过,这件事可不能让我二哥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有得教训我……” 杨凤楼笑着,听着,心头在默默计算着时间。 黄邺突然脸色一变。 “不对!二哥!二哥让我干什么来着?噢,对了,南门……不能再喝了……” 说完之后,黄邺也再管杨凤楼,嘴里招呼着“老张”、“老王”,就要推门出去。 杨凤楼一见,无奈之中,只得飞身而起!(。) 第168章醉拳 杨凤楼飞身而上,迅速接近黄邺的身边,伸出左手,一搭他的肩膀。 “黄大侠,不忙走,咱们还要再喝上一杯呢……” 出乎杨凤楼预料,黄邺已然站不稳身形了,竟然在右手及身的时候,突兀地一个晃动,躲开了杨凤楼的右手。 杨凤楼一愣,仔细观看黄邺,发现这货绝对是喝醉了,满脸通红,双眼呆滞,脚下一个劲地拌蒜,就差摔个狗啃泥了,要说这种状况是没喝多,杨凤楼敢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 “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了,好兄弟,你不知道我二哥多厉害,再喝的话,他肯定揍我……” 黄邺说完,再一次要伸手开门。 杨凤楼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动手拦下,不知不觉就用上了京剧徒手把子功里的“砸”字诀。 黄邺又一次诡异地一晃,躲开了。 杨凤楼一见,心下突然一沉,如果说一次是巧合的话,那么连续两次,就断然不会。 不由得凝神观察,这一次,还真让杨凤楼看出了端倪。 黄邺虽然已经醉得人事不省,不过他摇摇晃晃之中,总能找到一种平衡,如何摇晃就是不倒。 杨凤楼一见,突然有一种诡异的拳法名称划过脑海。 醉拳! 相传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刘玲所创,练到极处,自能容纳天地在胸中。 之所以说这种拳法诡异,主要因为醉拳根本无法用江湖上传统的外功等级去评定,一个练就醉拳的江湖武夫,在清醒的时候,醉拳在他的手上,充其量是一种“下中”的拳法,可一旦他喝了酒,醉拳的威力就会急速增长,甚至江湖的掌故之中,就有冲击到“上中”的记录。 简单地说,就是这种拳法,醉得越深,威力越大! 不过江湖上也没有多少人去练醉拳,倒不是这种拳法的门槛太高,而是这种拳法的实用性太差,一个武夫喝醉了,爹妈老子都不认识,更不用说敌我双方了,即便威力巨大,可如果不打敌人,竟追着自己人玩命,这谁受得了? 杨凤楼却万万没有想到,黄邺练就的,就是这种江湖上最奇葩的外门功夫。 他顿时头疼不已,原本以为黄邺在酒精和南柯梦的双重作用下,会更快倒地,却没有想到这货练得醉拳,酒精的作用就不用去想了,只能等着南柯梦早点发挥效力了。 好在,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 此时,黄邺的状态更差,刚才还能勉强保持上身的直立,现在干脆弯下了腰,左一步,右两步,在房间里一顿乱转。 杨凤楼也不愿动手,只得静静都看着他,只要守住了门口就好。 黄邺突然一仰身,堪堪站稳,差点栽过去,就对这杨凤楼一顿傻笑。 “好兄弟,让我出去,我有正事……我二哥交代的事,我得办……” 杨凤楼嘴里胡乱地应付着,就是不让开门口。 醉酒之人,脾气最大。 杨凤楼死活不动,终于激怒了黄邺。 “你闪开!” “……” “不闪是吧?” 黄邺也不再言语,突然向前一扑。 杨凤楼严阵以待,却发现这货根本扑不倒自己的面前,照现在的趋势下去,等他倒地,距离自己最少还有三尺。 果然,黄邺在杨凤楼身前三尺处趴下,仅靠双手支撑,才没有摔着。 却不想,,黄邺的右腿却直立而起,如同蝎子摆尾一般,以意想不到的角度,从身后点向杨凤楼的咽喉。 杨凤楼大惊,一记长锤出手,架开了这招蝎子摆尾。 还没等他喘口气,小腹就是一痛! 原来,黄邺半爬在地上,猛然向前一窜,一记头槌,正中杨凤楼的小腹! 杨凤楼根本没有见过这样怪异的招式,一招不慎,被他顶了个正着,顿时感觉一股大力从小腹传来,竟然他丝毫没有抵抗能力。 “嘭!” 一声巨响,杨凤楼竟然被黄邺一头顶出了房间,房门也跟着四分五裂! 杨凤楼心下大惊。 现在放他出屋,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由得大急,合身扑了上去,正好与想要出门的黄邺撞击在一处。 黄邺要出门。 杨凤楼不让他出去。 就这样,两个人在客房门口争斗了起来。 这一动手,打得杨凤楼苦不堪言。 黄邺的醉拳,实在是过于诡异,一拳一脚,全都是从想不到的角度出现,再加上头、肩,膝,臀,背,全身上下,无一部位不能攻击,实在让杨凤楼防不胜防。 更加关键的是,这货虽然非常不靠谱,竟然也是一位响当当的四品武夫,在内力积累上完全碾压杨凤楼。 外功不如黄邺,内功不如黄邺,也就是他在迷醉之中没有杀人之意,要不然的话,杨凤楼早就麻烦了。 即便这样,杨凤楼也免不了受伤,无奈之中,只得和黄邺不停地周旋。 现在的杨凤楼,早就不想迷晕黄邺的事情了,只要能拖住他,不让他救援身中南柯梦的盐帮好手,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两个人这一战,足足打了半个多时辰。 诡异的是,杨凤楼却支撑得越来越轻松。 黄邺的醉拳,虽然威力依旧不小,不过却少了那一股天马行空的灵动,那种不可捉摸的意味,也越来越淡,这便让杨凤楼应付得越来越轻松。 刚发觉这个情况的时候,他还有些犹疑,以为黄邺有什么诡计要施展,结果一段时间以后,他支撑得更加轻松,甚至有的时候还能找准机会,还击几招。 杨凤楼仔细一想,最后哭笑不得地得出个结论。 这货,要醒酒了! 这也是醉拳诡异的一点,最得越深,威力越大,但是,要是醒了酒,这醉拳的威力,可就慢慢变小了。 果然,又是半个多时辰之后,黄邺再也压制不住杨凤楼,仅仅能凭借着高出一个等级的内力修为硬拼,那些羚羊挂角的招数,再也出现不了了。 杨凤楼的压力顿时大减,即便黄邺拥有四品武夫的内力,但是在没有强大外功支撑的情况下,就像一名不谙武功的莽汉,再有力气,打不到人,也是枉然。 杨凤楼展开走边八式,绕着他滴溜溜乱转,把黄邺绕得头晕眼花,却也难一触碰到杨凤楼的一片衣角。 黄邺突然跳出战圈。 “你到底是谁?” 言语中神台清明,一看就是完全恢复了理智。 杨凤楼笑而不答。 没喝酒的黄邺,他还真不怕! 黄邺见到杨凤楼玩味的笑容,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突然高喊:“老张?老王……” 自然无人理会。 “你把他们怎么了?” 杨凤楼还是笑而不答。 黄邺怒了! “小子,敢不敢留下姓名!等你家黄爷爷喝了酒再来找你!” 杨凤楼傲然一笑。 “大唐右龙武军,老龟!”(。) 第169章 果然还是那个老龟 “好,老龟,爷爷记住你了!你给黄爷等着!” 黄邺说完之后,一个闪身靠近了左侧的院墙,一脚踹飞了早就隐藏在那里的窦文书,借助反弹的力量扶摇直上,瞬间就到了墙头,右手轻轻一搭,已然翻身过墙,飘然远去。 “杨参军,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么?” 半晌之后,窦文书捂着肚子,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问计杨凤楼。 杨凤楼闻言苦笑,刚想说点什么,却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杨参军,您怎么了?” 窦文书见状大惊,赶紧上前搀扶。 杨凤楼仔细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再一次摇头苦笑。 苦禅内力,已然消耗地七七八八,甚至都难以支撑他站立! 杨凤楼与黄邺对战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即便他最终醒酒,醉拳威力大减,不过黄邺终究是一位响当当的四品武夫,一力降十会之下,也逼得杨凤楼不得不和他硬抗了几招,正是这样的硬碰硬,让杨凤楼的苦禅内力震荡不休,尤其是在杨凤楼刚刚突破、成就五品,苦禅内力还没有来得及修炼稳定的当口,更是让他的情况有雪上加霜之嫌。 事实上,黄邺如果不走的话,杨凤楼也难以为继。 这种情况,又如何去追击!? 杨凤楼摇摇头,一方面示意窦文书不用担心,一方面也为放走了黄邺而失望,随后费劲全力盘腿坐好,准备运功疗伤,不过在在入定之前,还是对都文书交代了几句。 “黄邺逃脱,恐事情有变,你速速去通知老龟,命他联络刺史衙门,务必小心……” “另外,已然捉拿的盐帮好手,一定要严加看管,他们实力不俗,仅仅依靠绳索恐怕不行……你们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以防对方逃脱……” 窦文书答应之后,杨凤楼这才安心入定。 苦禅内力耗尽,情况很是严重,不过恢复起来倒是不难,只需按部就班修炼,重新生成内力填满经脉即可,说白了,就是个水磨功夫而已。 杨凤楼所修炼的苦禅,本身又有滋养经脉、自行疗伤的功效,运功修炼之后,自然能够让他的身体恢复如初。 不过,这一场争斗终究凶险,苦禅内力堪堪耗尽,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甚至有伤及根本的危险,即便杨凤楼及时运功疗伤,却也暂时不能稳定刚刚突破五品的内力,换句话说,经此一役,杨凤楼暂时没办法稳定内力修为,只得等待一番调养之后,才能继续提升内力的积累了。 这个代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需要消耗他几天的时间,才能完成调养,不过,在没有完成调养的时间里,最好不要妄自动用内力,否则就会有伤上加伤之虞。 杨凤楼一番入定,初步梳理了体内的内力之后,这才睁开了眼睛。 窦文书就在他的身边护法,见到杨凤楼从入定中醒来,不由得脸上一喜。 “我入定了多长时间?” “不到两个时辰。” “可曾通知老龟?” “已经通知老龟大人了,老龟大人请您放心,说随后的一切,有他即可……另外,刺史大人已然知道了刚才的一战,特意命小人为您带话,称赞杨参军乃是军中楷模,以一己之力捉拿了众多盐帮好手,仅仅跑了一个黄邺,无伤大雅,王大人请您安心疗伤,此战过后,他必然为您请功……” 杨凤楼点了点头,对刺史王镣的言语不置可否,随口问道:“那些盐帮好手怎么样了?” “已经被刺史衙门的兵丁接手,我按照你的吩咐,特意提点了他们一定要小心看管。” “另外一路叛军的情况怎么样?找到了么?” 一提到这个,窦文书顿时满脸兴奋。 “我正要向您汇报,咱们通报黄邺的情况比较及时,老龟大人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改变了寻找东门叛军的方式,改明搜为暗查,在刺史衙门的配合之下,竟然先找到了惶惶逃窜的黄邺,缀着他,果然找到了已经埋伏在东门最近的叛军! 现在,刺史衙门的兵丁,正在老龟大人的指挥下,把东门一路叛军,堵在了东门附近的罗衣巷之中,如今正在围剿!” 杨凤楼听了,就是一愣。 意外放跑了黄邺,竟然还有这种引蛇出洞的效果,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刚刚得到的消息,东门一路叛军由贼酋黄巢亲自带队,反抗很是剧烈,一时之间难以拿下……” “是么,那咱们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说着,杨凤楼就站起身形,准备让窦文书带路。 却不料,这位曾经对杨凤楼言听计从的窦文书,竟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一点要带路的意思都没有。 杨凤楼见了,又是一愣,仔细一想,猛然醒悟! 怪不得窦文书刚才汇报的情况的时候,先说此时王镣要为自己请功,最后在自己的追问下才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原来是怕自己争功啊! 叛军准备奇袭汝州,消息是他得到的,也是他亲自送到汝州的,两路叛军中的一路,除了跑了一个黄邺,全都折在他杨凤楼的手上。 别的不说,就是这些,已然足以让杨凤楼在汝州攻防战中夺得首功! 如果杨凤楼再去帮着围剿黄巢等人,万一机缘巧合之下再立新功…… 这让右龙武军在汝州的负责人老龟何以自处? 又让刺史王镣如何上报表功的奏章? 那所谓的“一切由他”、“好好休息,日后请功”之类的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别折腾了,剩下的事,靠边站吧! 想到这里,杨凤楼顿时一阵齿冷。 老龟,果然还是那个老龟。 一念至此,杨凤楼突然有些心灰意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杨参军……您……” 杨凤楼深深地看了窦文书一眼,看得他面红耳赤,眼光躲躲闪闪。 杨凤楼冷冷一笑。 “你去告诉老龟,我还肩负着其他任务,现在就要出城,至于汝州之事,我就不管了……祝他旗开得胜!” 说完之后,扬长而去。(。) 第170章 汝州失陷 杨凤楼憋着一口闷气,离开昌隆客栈,从汝州西门出城,特意绕了个大圈子,直到月上中天,这才回到了王仙芝反唐军的营盘之中。 守营的兵卒,自然认识这位最近炙手可热的“小高人”,也没有什么勘验文书之类的程序,直接放人入营,倒是给杨凤楼省去了很多麻烦。 杨凤楼找到赛卧龙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赛卧龙劈头盖脸地就低声责问:“怎么这么长的时间,一天一夜未归,你知道不知道应付别人的盘问很麻烦?” 原来,杨凤楼离开营盘不久,尚君长就再次造访,没见到杨凤楼,就随口一问,搞得赛卧龙很是紧张,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杨凤楼偶然有感、觅地静修去了,好在尚君长也没有多问,直接道明了来意,请赛卧龙为奇袭汝州之事推演一番。 一提到这个,杨凤楼顿时大为紧张。 按照他们的谋划,他们要把赛卧龙打造成一个“无所不知”的世外高人,只有这样,才能让堂堂江湖宗师王仙芝真正地信任他,以便为最终的离间打好基础。 现在汝州一事,因为杨凤楼的参与,变得很是复杂,以杨凤楼在汝州了解的情况,唐军很容易破坏黄巢主导的潜入行动,进而影响到奇袭汝州的整个计划。 但是,赛卧龙不知道啊! 这个老骗子要是嘴角一歪歪,得出个奇袭汝州必胜的话语来,那么,杨凤楼费尽心力给他营造的“高人”形象,就会轰然崩塌。 “你怎么说的?” “奇袭汝州,必然成功!” 杨凤楼顿时满脸黑线。 赛卧龙却没有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很是兴奋地说道: “我先用了紫薇星术开头,辅以五行相生相克解释,又用九宫推演,费了老半天的劲,才算贴到这个结果上!嘿!你是不知道,尚君长根本就弄不懂我在说什么,一个个玄学术语砸得他五迷三道的,最后拿到结果之后,还一个劲地对我千恩万谢……” 杨凤楼忍不住打断了赛卧龙的吹嘘。 “行了,老骗子,你这回可豁了鼓了……我离开汝州的时候,刺史王镣正带着人马围剿黄巢呢……你说必胜,恐怕要失算啊……” 听了杨凤楼的话,赛卧龙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古怪。 “你什么时候离开汝州的?” “天还没黑,应该是申时前后吧……” “哦……怪不得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汝州已然被攻破了!” “什么!?” 杨凤楼顿时大惊,一把抓住赛卧龙的胸口。 “怎么回事!?” 赛卧龙顿时一阵咳嗽,一个劲示意杨凤楼轻点,勒得他快喘不过气了,等到杨凤楼松手,这才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汝州失陷! 原来,黄巢等人被围在汝州东门附近,依仗着盐帮好手负隅顽抗,眼看着就要落败被擒的时候,突然有另外一批盐帮好手,突袭了汝州刺史衙门,直接抓获了汝州刺史王镣! 群贼抓着王镣前往东城门,以刺史的生命做威胁,命令老龟带队的围剿队伍停止进攻。 唐军正在进退失据的时候,汝州城外的反唐军开始了攻城。 而一直保存着体力的黄巢悍然发难,以二品小宗师的强横武力,率领着盐帮好手大开杀戒,冲破唐军的包围之后,突袭了汝州东城门,放了城外的反唐军入城。 唐军虽然英勇地与叛军展开了巷战,但是由于此时王镣被俘,投鼠忌器又群龙无首,最终无奈退出了汝州。 这便是汝州失陷的全过程。 杨凤楼听了,不由得一阵无语。 刚刚离开的时候,汝州形式一片大好,老龟甚至还说出了“以后一切,全都有我”的豪言壮语,结果两个多时辰的时间,形式就急转直下,汝州失陷,老龟生死不知,连堂堂汝州刺史,竟然也被叛军俘虏。 这个世界变化快得让人难以适应。 杨凤楼又追问了赛卧龙几个问题,可惜的是,他的消息来源也是道听途说,真正的细节并不清楚。 这让杨凤楼颇为无奈。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一队突然出现的盐帮好手,是从哪里来的? 可惜的是,关于这一点,赛卧龙并不清楚。 杨凤楼不由得暗中猜测,难道是黄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除了明面上潜入汝州的两支人马,又在暗中安排了一支?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要重新对黄巢进行评判了。 就是杨凤楼百般纠结的时候,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响,人还没到,笑声就先到了。 “哈哈哈……道爷果然神机妙算!咱们反唐军奇袭汝州,果然马到成功!” 原来是尚君长到了。 “我家大哥大排筵宴,一方面庆功,一方面也来款待各路英雄……特令我前来,请道爷过去赴宴……” 赛卧龙瞬间恢复了“得道高人”的架势,略带矜持地拒绝,在尚君长百般劝说之后,才勉强答应。 尚君长今天很是兴奋,看到了杨凤楼,不但笑眯眯地打招呼,还很是热心地询问。 “杨小兄弟,我听令师叔说,你心中有感要觅地修炼,没有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杨凤楼略带骄傲地说道: “有劳尚大侠挂怀,杨某前几天随师叔登坛禳星,得见种种星斗之气,这才心中有感,昨夜离营,用一天时间感悟,终于有所得。” “如此,那就要恭喜杨小兄弟了!” “哈……我也要恭喜尚大侠和王宗师,轻而易举就拿下了汝州,不日必将饮马洛水,登临东都!” 尚君长听了,脸上却是一僵。 “杨小兄弟说笑了,奇袭汝州乃是黄大侠的手笔,首先破城的,也是那黄家军……今日庆功,主要就是为黄家军庆贺,杨小兄弟素来与那黄大侠误会颇深,一会还请慎言……” 杨凤楼哈哈一笑,不置可否,不过心头却突然一动,一条小小的计策,顿时上了心头。 不多时,赛卧龙和杨凤楼在尚君长的亲自陪同之下,来到的庆功的大帐。(。) 第171章 所谓庆功宴 大帐之中很是热闹,盐帮好手和反唐军的各路首领,分列两厢,正在开怀畅饮。 王仙芝居中而坐,满脸笑容。 左手边,自然是黄巢领衔的黄家军和一部分盐帮好手,其中比较引人注目的,却是坐在黄巢下手的一位新面孔,三十多岁,穿着一件宝蓝色儒衫,没带头巾,只用一根碧玉簪子将头发束在头顶,举手投足之间,带有一股难言的儒雅之气,和大帐之中的粗豪汉子,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大家对他都很是尊重,尤其是坐在左边,以黄家军为首的一群盐帮好手,言必称“先生”,敬酒必满觞,仅仅杨凤楼进门之后的短短时间,就有四人敬酒,其中不乏黄家军中赫赫有名的战将。 赛卧龙和杨凤楼,在尚君长的引导下,刚刚一进大帐,王仙芝就哈哈大笑,亲自起身,满脸笑容地说道: “道长,快快请上座,我军汝州功成,全赖道长神机妙算,当属首功,王某不能亲自相请,已是失礼,还望见谅啊……” 王仙芝说完,伸手向右手边一让,那一排座位中,首席和次席都空了下来,显然,这是给赛卧龙和尚君长预留的座位。 右手一边的众人也纷纷出言,请赛卧龙上座。 杨凤楼顿时就是一愣。 这个场面有点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赛卧龙以一己之力独得汝州呢,搞得整个庆功宴都是给他开办的一样。 而且看王仙芝的样子,不似作伪,那真是真心实意将赛卧龙推上高座。 赛卧龙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只不过装神弄鬼地推演出一句“汝州之战必胜”,就能得到如此礼遇,简直不敢想象,现在的场面,甚至比他穰星结束的场面还要宏大,可他心知肚明,这两次付出的努力,完全没有比较性。 赛卧龙自然一番谦让,哪想到身边还有一个铁杆粉丝,尚君长,直接恭恭敬敬地请赛卧龙上座,甚至让出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首席,甘愿在赛卧龙的下手,次席相陪。 这么一来,赛卧龙这个江湖老骗子,竟然在反唐军大营之中,坐上了除了王仙芝之外的第一把交椅! 这个状况,倒是让赛卧龙始料不及,心头不免有些迷糊,要知道,国人最讲究就礼法,别看是一个小小座次问题,其间蕴含的内容很是丰富,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赛卧龙的地位,直接超过了大帐中的绝大部分人,就连黄家军的首领黄巢,甚至都被他隐隐压了一头! 当然,这样的地位,也是有副作用的,一旦王仙芝反唐失败,大唐军捉拿贼酋的时候,赛卧龙也算是一号,而且脑袋的含金量,最少值个正六品上。 赛卧龙迷糊,杨凤楼却清醒。 王仙芝此举大异常理,必然有所图谋! 杨凤楼亦步亦趋地跟着赛卧龙,仔细观察大帐之中所有人的反应,还真让他看出了端倪。 出言请赛卧龙上座的,主要都是王仙芝的手下和亲近他的盐帮好手,而整个黄家军的众人和亲近黄巢的盐帮中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由于两队人马分列大帐的两厢,一时之间,大帐之中竟然出现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局面,倒真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杨凤楼还注意到,那位中年儒生,见到江湖宗师王仙芝亲自起身迎接赛卧龙,脸色就不太好,等听到“汝州功成,全赖道长神机妙算”这句话的时候,更是变颜变色,直接向身边人询问赛卧龙的来历,听完之后,顿时翻着白眼撇着嘴,身上的儒雅,一扫而空,看待赛卧龙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阴狠。 杨凤楼顿时了然,王仙芝把赛卧龙架起来,这是要和黄家军打擂台啊,具体之人,应该就是这位座次仅在黄巢之下的儒生了。 果然,王仙芝在赛卧龙一落座,顿时端起酒杯,一张嘴就充满了浓浓地挑拨意味。 “好了,终于人齐了,咱们的庆功宴,正式开始……” “我军一战攻陷汝州,先有赛卧龙道长神机妙算,再有黄巢黄大侠奋力拼杀,又有胡先生从中策应,几位在攻陷汝州一事上居功至伟,来,我等同饮第一杯,庆祝汝州之战,一战功成……” “赛卧龙道长乃是真武宫高人,曾游历江湖多年,也曾穰星退敌,现在更是‘驭神算,测无常’,早在我军行动之前,就断定‘汝州之战,必定功成’,来,这第二杯就,我们敬……” “第三杯酒,我等敬黄巢黄大侠,正是他……” 王仙芝作为庆功宴当之无愧的主导者,提议共饮三杯,乃是常事,不过他敬酒之中的言语,可就有点不一样了,第一杯酒就把赛卧龙排在了功臣的首位,第二杯酒竟然洋洋洒洒扯了半天,就是为烘托赛卧龙的高人形象,而第三杯酒,却把真正功臣黄巢一言而敝之。 以这么个思路来讨论汝州之战,让江湖老骗子赛卧龙都有点接受不了,险些保持不住高人的形象。 而黄家军众人更是憋屈,第三杯酒本来是敬酒给黄巢为首的黄家军,结果三言两语就过去了,尤其是和第二杯酒赛卧龙想比之下,更是显得无足轻重,关键的是,这一酒乃是江湖宗师王仙芝所提议,还不能不喝,喝下去之后,那叫一个闷。 王仙芝敬酒三杯之后,仿佛没有看到黄家军一侧众人的表现,笑眯眯地落座,仿佛准备暂且放下庆功宴的主导,让大家开怀畅饮。 但是,这有如何能够畅快得起来? 黄巢虽说不动声色,不过黄家军中人却显得闷闷不乐,尤其那位姓胡的先生,独自和下三杯闷酒,一双眼睛变得通红,直勾勾盯着右手首席的赛卧龙,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恨意。 相对于胡先生的“隐忍”,黄家军中有人就直接得多了。 黄邺! 这位黄巢的族弟,保持了一贯“喝酒误事”、“喝酒闹事”的优良作风,一抬头抽干了杯中的美酒,重重一哼,便要开口说话,却被黄巢拦住,只得低着头喝闷酒。 黄巢止住黄邺之后,冲着王仙芝一拱手。 “王大侠,汝州一战,我军俘虏了刺史王镣,值此庆功之时,不如将他带上来,给大家取个乐子……”(。) 第171章 王镣 带王镣! 黄巢的提议,顿时让大帐众人大为兴奋。 堂堂汝州刺史,乃是大唐的五品高管,执掌一洲之地,统领子民上万,这样的一位大人物被俘虏,还能带上来给大家寻个乐子,这种事情,放到平常,简直想都不敢想,如今就在眼前,怎么不让人期待? 不同于大帐众人的兴奋,杨凤楼深深看了黄巢一眼。 黄巢果然厉害! 这一招声东击西,使得漂亮! 王仙芝把赛卧龙抬出来,以虚无缥缈的推衍之道,与黄家军打擂台,黄家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合适,不接的话等于默认,接了的话,以实际之事对抗虚无之说,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去,到了最后,肯定是打一场嘴架,双方不欢而散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对王仙芝没啥影响,不过对于黄家军来说,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们在汝州城中的拼死搏杀。 这是任何一位黄家军成员不愿意看到的。 黄巢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他根本没有在赛卧龙的身上纠缠,直接抬出来汝州刺史王镣。 折辱王镣,不但能够极大提升黄家军的士气,也能让众人将目光从赛卧龙的身上转移,那样的话,王仙芝借助赛卧龙打压黄家军的手段,便不攻自破了。 王仙芝自然也在电光火石之间相通了这些,不过他即便知道黄巢的谋划,却也不能阻拦众人妄图折辱刺史的意愿,只得无奈答应。 不多时,刺史王镣,被带入了大帐。 王镣五十多岁,身形消瘦,保养得不错,如果在平日中见到,自然会有一种高官的威势油然而生,不过现在沦为阶下之囚,气势上终究要弱上几分,即便如此,王镣进账之后,腰杆也挺得笔直,昂首而立,扫视帐中之人的目光,带着深深的蔑视,颇有些虎死不倒架的倔强。 不过,这股倔强,在看到左手次席的胡先生之后,变成了浓浓的恨意。 “呸,无耻之徒!“ 那胡先生也不生气,哈哈一笑。 “王刺史,别来无恙否?” 王镣大怒,破口大骂。 “胡天成!你个无耻之徒,焉敢如此……” 杨凤楼在一边听着,从王镣的口中,这才明白了这位胡先生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本荥阳郑氏的一个家生下人,自由聪慧,勤奋好学,又得机会给一位郑氏的小少爷做书童,当真是学了个学富五车,怎奈身份使然,终究不能进学取士,只得明珠投暗。 王镣偶尔听到了胡天成这个人,经朋友介绍相识,一番攀谈之后,对他的学识大加赞赏,通过私人的关系联络荥阳郑氏,不但给胡兰成除去奴籍,还把他招募到身边做幕僚,对他信任有加。 胡兰成虽然还是不能科举做官,不过能够在王镣麾下参赞政务,对他来说,也算是最好的一条出路了。 却让王镣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胡天成,竟然背叛了他,而且背叛得还干净利落,直接把王镣推进了万丈深渊。 具体来说,胡天成不知道什么时候与黄巢搭上了线,身在汝州,却心向叛军,并且在黄巢攻陷汝州一战中,出了大力。 首先,在黄巢等人潜入汝州的当口,正是他伪造了刺史衙门的文书。 其次,老龟上报叛军将奇袭汝州的消息,也是被他压了下来。 第三,杨凤楼在昌隆客栈巧擒众多盐帮高手,也是被他利用王镣的信任,运用手中职务之便,将这些盐帮高手全部截留到了刺史衙门,脱离右龙武军的看押。 最后,在黄巢等人别围剿最危险的时候,释放了这些盐帮高手,并且带着他们奇袭此时衙门,直接俘虏了刺史王镣,进入最终促成了黄巢叛军成功攻陷汝州! 听完之后,杨凤楼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运送情报及时,又亲自打掉了黄家军一路潜入汝州的人马,怎么汝州城还在顷刻之间被攻陷,原来原因出在刺史王镣的身边,而根子就出在这个胡天成的身上! 不过要是站在王仙芝叛军的角度想一想,这位胡先生,还真是他们攻陷汝州的第一功臣。 刺史王镣大骂胡天成,这位胡先生还没有着急,旁边的黄邺就受不了了! “嘟!那老头,别再这里摆你的刺史威风!爷爷杀的大唐官员不知道多少了,也不差你一个汝州刺史!给爷爷闭嘴,听到没有!” 王镣傲然一笑。 “王某身为大唐官员,为天子尽忠,乃是分内之事,今日葬送在你等贼人之手,明日必将名扬天下,说不定还能得传国朝的忠臣传,岂不是一件快事!” “来来来,快给爷爷一刀,让爷爷的美名千古流传!” 说完之后,王镣竟然不顾身边看押的叛军,伸着脑袋,一个劲地向黄邺的方向顶,虽然距离遥远,但是态度坚决,仿佛真想寻死,当真是刚烈! “哇呀呀,气煞人也!“ 黄邺大怒,站起身形,就要抽刀。 却不想被身边的胡兰成拦住。 “黄大笑,莫要动气,虽然胡某与他各为其主,不过多年相处下来,总归是有点香火情缘,这样吧,等我劝说他一番,要是能让他投降的话,岂不是更好?” 让大唐堂堂五品官员投降!? 这事想想就开心! 以黄邺的粗豪心思,也不由得大为心动,最终闷哼一声,让开了身形。 只见胡天成上前,笑呵呵地说道: “老东翁,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要冥顽不化啊,黄巢大侠为人豪爽大义,又以才学著称于世,起兵之后,令行禁止大有古风,这样之人,日后必有一番滔天的成就,老东翁何不学那良禽,择木而栖?” 王镣冷冷一笑。 “落第之人,也配谈论才学二字?笑话!” “你说什么?” 这回黄邺彻底怒了! 就连黄巢的脸色都变得相当难看。 谁都知道黄巢曾参加科举,那真是屡试不第,还曾在狂怒之下留下那首著名的《咏菊》,所以,落第二字,算得上黄巢心头最大的伤痛,甚至在黄家军中也算是一种禁忌。 谁都没想到,王镣直接就甩了出来。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暴怒的黄邺,再一次被胡天成拦住。 “黄大侠,莫要动气,这老王镣虽说是汝州刺史,不过现在被我等擒获,想杀他,不过屠一老翁而已,与杀鸡何异?不急于一时,不急于一时……” “再者,这位王镣,不杀的话,却比杀了作用要大……” “哦?怎么说?” “王刺史的亲兄,乃是王铎!” 王铎! 一言既出,大帐之中,一片惊讶之声!(。) 第173章 王某项上人头在此 王铎,字昭范,祖籍太原。武宗会昌元年登进士第。宣宗朝,累官右补阙。懿宗朝咸通二年,由驾部郎中知制诰,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判度支、礼部尚书。 最重要的是,王铎,于咸通十一年,出任中书门下平章事,直到如今! 所谓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传说中的“宰相”。 有唐一朝虽然是群相制,每一次宰相的人数,也就是三五人而已,中书门下平章事,虽比不得秦汉之时的宰相大权独揽,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王镣,竟然是王铎的弟弟!? 那他的身份,可就不仅仅是大唐三百六十州之一的汝州刺史,还有大唐宰相的亲弟弟,权力威势等自然不用多说,最起码,通过王镣,王仙芝叛军,就多了一条和大唐朝堂高层对话的途径。 这就有意思了,有了这条途径,王仙芝叛军就可以和大唐朝堂沟通对话,至于谈与不谈,又怎么谈,这些东西又涉及到叛军的根本战略和根本目的,暂且不说。 不过,无论谈与不谈,王镣的重要性,都变得无可替代! 想明白了这一点,大帐众人议论纷纷,还有人不断暗中观察王仙芝和黄巢等人的表情,可惜的是,这两位叛军中的实际掌权者,都面无表情不置可否,让人难以猜测他们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有人想得明白,自然,也会有人想不明白。 黄邺一不楞脑袋。 “谁?王铎?干啥的?大唐宰相?这老头是大唐宰相的亲弟弟?哈哈……好啊!杀了他!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的厉害!” 黄邺一语出口,大帐之中人人侧目。 王镣却是哈哈大笑。 “厉害?哈哈……不过一群无胆鼠辈而已,何谈厉害二字?杀了我王镣,就能吓住天下忠贞之士?笑话!我大唐立国二百余年,国力强盛,远超秦汉,忠贞之人,如过江之鲫,难及计数,百余年前安史之乱,尚且不在话下,更何况你们这群宵小之辈!” “王镣不才,若是能够项上人头唤起忠贞之士的奋起,死,又有何妨!?” “来来来!王某项上人头在此,速速来取!” 说完之后,还藐视地环顾了一圈帐内众人,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大帐中人虽然出身不同,不过大多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汉子,最是看重舍身取义,即便被王镣当面鄙视,却有不少人暗自心折。 大帐之中顿时就乱了,有人喊好,有人摇头,也有人沉思不语。 杀了王镣,自然能够声震天下,不过那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叛军这是要一反到底,堂堂从三品高官,杀之如屠狗,说不得别的,大唐官员都会人人自危,说不定抵抗起叛军来,便会变得不遗余力,而王镣身死,作为他亲哥哥的王铎,在国仇家恨的双重作用下,必然倾尽全力覆灭叛军。 说直白一点,杀了王镣,简直就是和大唐朝堂决一死战的战斗号角! 而不杀王镣,自然也有好处,可以通过他和大唐核心对话,诏安也好,划地而治也好,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说到底,参加叛军反唐,又有多少人真的是为了推翻大唐自己当皇上,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如果能够效仿河朔三镇,成为大唐的国中之国,荣华富贵也算是有了着落,又不用继续拼杀,何乐而不为? 杨凤楼也不由得心头一紧,杀与不杀,看似简单,实则决定了王仙芝叛军的最终奋斗方向,绝对不是简单两字能够概括的,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简直到了千头万绪的程度,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想明白的。 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大帐正座之上的王仙芝。 大帐中人,也和他一样,或隐晦或明显,全然把目光投向了王仙芝。 出乎意料,这位大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宗师,沉吟半晌之后,却将目光转向了右手。 “道长怎么看?” 赛卧龙听了,就是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王仙芝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竟然会问计于他。 不过老骗子的反应也不慢,管不了那么许多,别的不说,身后站得那位,可是打入叛军内部的大唐间谍,如果因为自己的言语杀了大唐三品高官的话,身后的杨凤楼会放过自己么?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相对于叛军何去何从,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赛卧龙故作神秘的微阖双眼,伸出右手,掐捻一番,随后一声轻咳,缓缓开口。 “忠臣孝子,杀之不详。” 说完之后,便闭口不言。 赛卧龙的话,虽然简单,但是大帐之中的人都知道,他的倾向很是明显,所谓“忠臣”自然是指王镣,而“杀之不祥”,还用多说么? 王仙芝听了,默默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在左手边传来一声冷哼。 “哼!不问苍天问鬼神!黄某不信鬼神,只信手中的三尺之剑!” 黄巢! 这位黄家军的实际掌门人,竟然在这么敏感的时刻发声! 虽然话没有说明,杨凤楼却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王仙芝的不满。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离间王仙芝和黄巢的绝好机会! “哦?”王仙芝仿佛也感觉到了黄巢的不满,双眼中精光一闪,开口明知故问,“不知道黄贤弟又和高见?” “高见谈不到……”黄巢根本没有抬头,双眼直视着面前桌案上的酒杯,缓缓说道: “黄某只知道,天下不平,灾祸频起,而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视而不见,只知道大肆盘剥百姓,中饱私囊,搞得天下民不聊生,而大唐天子宠信奸佞,嬉戏无常,失道于天下……” “黄某与族兄弟八人仗剑而起,不为高官厚禄,不为荣华富贵,只为冲天杀气透长安!” “至于眼前这个小老儿,若是一小小刺史,黄某看在他年纪的份上,还有可能饶过了他,不过,他既是奸相王铎的至亲,说不得其他,黄某也要让奸相尝尝大唐百姓家破人亡的苦楚!” 说完之后,抄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再低头,目视王镣,目光平静,却有杀机迸现! “嗖……” 一挥手,手中酒杯,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王镣!(。) 第174章 不详 酒杯不大,重不及三两,被二品小宗师的内力激发,短途飞射,赫然有风雷之声! 黄巢此举出人意料,赫然要击杀王镣! 大帐中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江湖宗师王仙芝,都没有想到,黄巢在反唐一事上,竟然如此决绝,一时之间吃惊非小,竟来不及出手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 酒杯化作一道流光,眼看就要击中王镣头部。 这位大唐从三品的汝州刺史,已然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浮起些许解脱和一丝复杂。 却不料,一道人影,突兀地挡在了王镣的身前。 正是杨凤楼! 他早在黄巢放言之时,就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唯恐他暴起发难,在黄巢就被出手的手,这才超越了所有人的反应,飞身阻挡在王镣的身前。 杨凤楼沉腰收拳,紧盯着眼前的流光。 双眼中精光一闪,爆发全身苦禅内力,右拳自肋下而出! 长锤出手! “嘭!” 长锤正中酒杯! 苦禅内力和酒杯上蕴含的内力全然爆发。 竟然爆出一声巨响。 杨凤楼如同被巨锤迎面击中,顿时感觉苦禅内力如潮水一般回涌,其中还夹杂着黄巢身为江湖二品小宗师的强大内力。 全身经脉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 “噗……” 一口老血,直接喷出! 黄巢身为江湖二品小宗师,积累内力超过二十载,早就雄厚得直追江湖宗师,他出手击杀王镣,虽然灌注在酒杯上的内力不多,却也不是杨凤楼这个小小的江湖五品武夫能够承受的! 杨凤楼一口鲜血喷出,这还不算完,如同被铁骑正面撞击,竟然被打得飞了起来,撞在身后的王镣身上,两个人抱做一团,不断翻滚,直到大帐门口,这才堪堪停下。 刺史王镣,被撞得都快翻白眼了。 杨凤楼摔了个七荤八素,只觉一阵阵头晕目眩,倒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然不得起身! 大帐之中一片大哗。 这真武宫杨天权,竟然拼死维护刺史王镣,他几个意思? 黄邺更是飞身而起,拉出一连串的虚影,冲到了杨凤楼的身边,飞起一脚,嘴里还在喝骂。 “小子!竟然敢保护这个糟老头子!你想干什么!?莫不是心向大唐!? 杨凤楼在汝州城和黄邺拼杀一番,早就损伤了刚刚突破五品的经脉,又拼死接了黄巢一招,可谓伤上加伤,如今周身上下一点力量都没有,面对黄邺踢在的一脚,竟然无从躲避,被他踹出一串跟头,直到撞击到右首边一处桌案上,这才堪堪停下。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杨凤楼狼狈地倒在地上,竟然没有一人上前搀扶,就连和他们师叔侄关系最好的尚君长,都不明所以地望着杨凤楼,更不用说大帐之中的其他人了,大家都疑惑地看着杨凤楼,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回事。 杨凤楼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连串地咳嗽,随后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即便这个在平常时节最简单不过的动作,也疼得他满头大汗。 随后,杨凤楼看了一眼身前的黄邺,又看了看面目阴沉的黄巢,这才说道: “我师叔说了,忠臣孝子,杀之不祥……” “这种不详,乃是两层意思,第一,直接出手之人,是为不详,第二,主事之人,也会不详……” 大帐中人,顿时议论纷纷。 要是按照杨凤楼这么说的话,直接出手之人,自然是黄巢,可是,这“主事之人”,难道就是王仙芝……? 果然,王仙芝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了起来。 只听得杨凤楼继续说道: “王大侠已然成就江湖宗师,身负江湖气运,更是在满天星斗之中有命星的存在,一举一动,甚至身边之事,都牵扯到天地伟力……这种事情,要是一般之人,所谓不详,不过是霉运连连而已,但涉及到王大侠,恐怕不详之意与天地伟力相合,就变得更为凶险……” 杨凤楼没有说“更为凶险”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大帐中人都有些不好的猜测在心中,尚君长更是关系则乱,不由得急切询问身边的赛卧龙。 “道长,杨小兄弟所说,可是属实?这‘更为凶险’……?” 老骗子看了杨凤楼一眼,故作一声长叹,怅然说道: “恐有性命之忧……” 一言既出,大帐之中,又是一片哗然。 堂堂江湖宗师,恐有性命之忧?就是因为属下击杀了“忠臣孝子”? 这个说法,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了吧? 不过想想赛卧龙和杨凤楼师叔侄的种种神奇之处,所有人又不敢全然不信。 而且真武宫一个俗家弟子,不惜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保护这位“忠臣孝子”,更加增强了这种说法的可信程度。 这么一来,可就麻烦了。 击杀刺史王镣,大唐方面的反应暂且不说,王仙芝会怎么想? 那就不仅仅是杀一个糟老头子的事了,那就是要让王仙芝去承担“性命之忧”,更有甚者,如果坚持击杀王镣的话,岂不是就要诅咒王仙芝!? 这还怎么杀!? 大帐中所有人都变得为难,就连粗豪的黄邺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不由自主地回头,将目光投向族兄黄巢,却发现,此时的黄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沉默以待。 此时,大帐中人,没有一个人敢于擅自击杀王镣,都把目光投向了王仙芝。 王宗师高居首位,一时之间也举棋不定。 就在此时,赛卧龙却不管这么许多,直接起身,走到杨凤楼身边,一声长叹。 “你这孩子啊……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帮助别人,也别拼命啊……” 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塞到杨凤楼的嘴里。 “从今开始,闭关七天!” 赛卧龙吩咐完杨凤楼之后,仿佛也是心有不甘,又轻轻说了一句。 “莫要再管其他了……都是命啊……” 一语出口,顿时让大帐之中的江湖汉子们满脸通红。 人家真武宫弟子舍却性命,就是为了帮助王仙芝,进而帮助反唐军。 结果,他是被反唐军中人打伤的,又被反唐军中人补了一脚,吐血连连倒地不起的时候,竟然没有人上前搀扶一把…… 这事,办得,可是相当不地道啊…… 大帐中人满面羞红之后,不免对黄家军心怀不满,更有甚至,直接对黄邺怒目而视。 杨凤楼把这一切都看到了眼里,不由得心头暗喜,精神一松懈,便陷入了昏迷。 在他昏迷之前,隐约听到王仙芝终于开口。 “将杨小兄弟送回去,好生调养……至于这王镣,先关起来吧……”(。) 第175章 我还要算卦 杨凤楼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睁眼之后,就看到赛卧龙的那张老脸。 “感觉怎么样?” 杨凤楼仔细感受了一下,周身上下的经脉,火辣辣地疼痛,初时还好,等他仔细一感受的时候,顿时疼的他闷哼出声。 好在,在经脉之中,有一丝丝清凉在流转,杨凤楼知道,那是苦禅内力再次发挥出了自行疗伤的功效,正在慢慢修复他周身的经脉。 杨凤楼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苦禅还在流转运作,那就不会有太多的问题,只不过,受上几天罪,绝对是避免不了了。 赛卧龙一见杨凤楼闷哼,不由得上前,又掏出一粒丹药塞在他的嘴里,还小声得不听埋怨。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算能救得了那刺史一时,也不能将他救出大营啊……就算这样,还这么拼命,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杨凤楼听了之后,不置可否,反而问道。 “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丹药?” “放心,是舒筋活血用的,咱行走江湖,不光给人算命,也偶尔买点丹散膏丸……都是赚钱的东西……” 杨凤楼一听,脸就绿了,抱着最后的意思幻想,问道: “不是你行走江湖的东西吧?” “是啊……” 杨凤楼都哭了,哪有什么用?你卖假药卖到我的头上了?钱不钱的无所谓,我身上的伤可是真的啊…… 仿佛是明白了杨凤楼心头的顾虑,赛卧龙很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想什么呢?咱们行走江湖,买卖假药是必然,不过身上怎么也得备点真药啊?所谓腥加尖,赛神仙,要是一腥到底,还怎么赚钱?” 看来赛卧龙的确被杨凤楼伤了心,逼得急了,竟然直接甩开了江湖黑话,所谓“腥”就是行走江湖蒙人骗人的套路,而所谓“尖”,就是真才实学,腥加尖、赛神仙,说的是行走江湖,要把真才实学和套路结合到一起,这样才能走得痛快,走得潇洒。 杨凤楼听了,还有些犹疑。 “那我吃了你这药,怎么没什么效果?” 赛卧龙顿时一阵无语。 “少侠,您知道您的伤势有多重么?我这药只能治疗普通伤势,像你这种,只能缓解不能根治……你现在的状况,还是人家尚君长尚大侠,特意过来为你运功疗伤才有的结果,要不然的话,你恐怕还要多晕迷几天才行……” 听到这话,杨凤楼这才疑窦尽去。 不过,他深深地看了赛卧龙一眼,突然问道。 “赛卧龙,当初我拉你来叛军大营,一方面是重金相诱,另一方面是武力威逼,这才逼得你和我一起,冒充真武宫的弟子,进入了叛军营盘…… 现在,我身受重伤,甚至不能自己起身,这可是你的好机会啊……你完全可以杀了我取走重金,更可以直接向王仙芝等人坦白,有尚君长的那一层关系,必然能够保你不死,甚至还有可能会让你真正的成为王仙芝的智囊…… 你怎么就不像把握这个机会呢?” 赛卧龙闻言,不由得连连摇头苦笑,最后长叹一声。 “你以为我不想啊?但是,我敢么?”赛卧龙看了杨凤楼一眼,顿时唉声叹气地说道: “你虽然没有明确告诉我你的身份,不过我猜测,你必然是大唐军旅中人,不说你安排了多少后手等着我,就是我逃离了王仙芝的营盘,等到走洲过县的时候,跑不了一个‘从贼’的罪名,嘿嘿,一个秋后问斩,我还怎么行走江湖?” 杨凤楼笑了,这是个聪明人,想了想,又问: “你就对王仙芝这么没信心?他可是江湖宗师,又得黄巢等黄家军相助,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虽说推翻大唐,还力有所不逮,不过划地而治、节度一方,还是很有可能的……” 却不料,杨凤楼的话还没有说完,赛卧龙就是一声嗤笑。 “杨少侠,咱赛卧龙行走江湖多年,靠的不是那几手骗人的功夫,也不是靠这些真假难辨的丹药,靠的就是这副眼力!说句不自谦的话,咱赛卧龙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江湖中人,见面相处,几句话就能把他看个大概,再接触更多的话,就能把他看个通透! 杨少侠,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觉得王仙芝能成事么?优柔寡断,不思进取,这样的人也能节度一方?就算他侥幸成功,用不了十年,大唐一旦调整好,必然重兵围剿,别看他乃是江湖宗师,又能对战几人? 再者说,那黄巢……嘿嘿嘿……我不说你也知道,他和王仙芝一直貌合神离,还说什么相助,他们两个不打起来,就谢天谢地了……” 杨凤楼哈哈一笑,不想牵动了伤口,又是一声闷哼,不过心情很是愉快,这赛卧龙果然眉眼通透,他能把这些事情想明白,也少了自己的很多麻烦,别的不说,至少在这次打入叛军的行动中,可以提高他的信任等级了。 一念至此,杨凤楼和赛卧龙之间,说话也就随意了很多。 “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赛卧龙点头,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娓娓道来。 汝州被破,刺史被俘,顿时震动东都,即便东都防御使不断调整部署、加强城防,东都洛阳也是一片大乱,军民人等人心惶惶,只要是有条件的,全都刻意逃出洛阳,有的逃难四方,有的直接逃亡都城长安。 逃难人群,纷纷惶惶然,生怕王仙芝叛军夹带攻破汝州的威势,兵临东都。 不过,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王仙芝在攻破了汝州之后,竟然停步不前,一连几天,都没有拔营向前的意思。 大唐军民都在纷纷猜测,生怕是这位江湖宗师,又在思索什么可怕的阴谋,就像攻陷汝州一样,初时悄无声息,一旦发动,就是雷霆一击。 也许只有身在王仙芝叛军大营的杨凤楼才知道,这位江湖宗师,根本没有在思虑阴谋,而是在汝州大胜之后,有些志得意满,一连几天,都在组织庆功宴开怀畅饮。 想到这里,杨凤楼踌躇了半刻,突兀地说道: “我要出去算卦……”(。) 第176章 捧场?砸场? 杨凤楼当然不是算卦上瘾,下定决心以后要跟着赛卧龙行骗江湖,他不顾身体伤势要出门算卦,乃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向右龙武军传递消息。 只不过被等到他拖着刚刚伤愈的身体出得帐篷,已然是三天之后了。 杨凤楼一出帐篷,刚刚将卦桌摆下,顿时就轰动了整个大营。 三天前庆功宴,小高人为了保护王仙芝大侠,不惜独自阻拦黄巢大侠的出手,身受重伤,被高人赛卧龙勒令闭关七天,这件事,早已传遍了大营,虽然不知道小高人为什么会在七天之内摆摊算卦,不过就冲小高人对王大侠的这份忠义,就得捧捧场。 里三层外三层,将杨凤楼的卦摊,围了个风雨不透。 杨凤楼一见,也有点头疼,有的时候太受欢迎了,也不算是件好事,自己摆摊就为了通传消息,人多眼杂难免被看出破绽,最可怖的是,如果人太多,右龙武军的人员挤不到身前,还怎么传递消息?那绝对能让人尴尬地想死。 但是,杨凤楼也没有办法,只得一边在人群中寻找右龙武军的暗号,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多谢诸位捧场,杨某感激不尽!很多朋友都知道,杨某由于身体原因,被师叔勒令闭关七天,如今身体勉强康复,我家师叔突然心有所感,预测几天将有杨某之大机缘出现,这才结束了杨某的闭关,让杨某出来为诸位朋友算卦…… 有的朋友知道,有的朋友不知道,杨某算卦,只算有缘,而且一天只算三卦,好,闲话还是少说,咱们正是开始……” 杨凤楼刚刚说完,人群顿时乱了,一个个满脸通红地伸直了脖子,纷纷请求杨凤楼算命,声音之大,都快赶上营啸了。 杨凤楼面露微笑,沉吟不语,一双眼睛在人群中不断寻找。 终于,他伸手一指。 “这位朋友,请上前来,你我有缘,可想算上一卦?”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叹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纷纷转头,看向那人,不认识,不由得纷纷猜测,他怎么就能和小高人有缘呢? 杨凤楼却在心头暗笑,能不有缘么?他点中之人,正是汝州城中右龙武军秘密据点的窦文书。 窦文书装作一副喜从天降的模样,傻呵呵地上前,到了杨凤楼面前,不断地千恩万谢。 杨凤楼故作高人模样,仅仅点头而已,心下却大为轻松,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接头之人,实在超乎想象。 至于再选择其他人,就随意地多了。 正待他准备随便选两个人的时候,人群之中却是一片大乱,几个孔武有力的江湖武夫,不顾人群的重重阻隔,直接闯进了内圈。 王仙芝大营中,多是江湖上的粗好汉子,最是看重脸面,被人生生挤了过去,自然大怒,破口大骂乃是等闲,还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直接就要动手。 只不过,等他们看清楚来人之后,大部分人都偃旗息鼓,纷纷自认倒霉。 原来,来人,全是黄家军。 黄家军与普通江湖人,虽然同属王仙芝反唐大军,不过人家在黄巢以及黄家兄弟的领导下,尤为抱团,平日里就有些骄横,很是看不惯如同一盘散沙的普通江湖人,尤其是黄巢亲自奇袭汝州成功之后,黄家军的骄纵之气更是高涨,甚至连王仙芝身边的嫡系部队,都不愿与黄家军为敌的势头出现,普通江湖人对待黄家军,更是敬而远之。 不过,这些江湖人也知道,黄家军的几位首领,好像和真武宫师叔侄不太对盘,在大帐的酒宴之上,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尤其是三天前,小高人生生被黄巢大侠打伤,整整三天时间,黄家军一点表示都没有,足见双方的成见之深。 谁都没有想到,在小高人摆摊算卦的时候,黄家军中人竟然到场,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来捧场,还是来砸场? 杨凤楼一见黄家军到场,也不由得双眼一眯,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要看看黄家军要出什么幺蛾子。 黄家军清场开路之后,两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晃晃悠悠,正是黄邺,另外一人,手中的这扇晃晃悠悠,却是原来的汝州参军胡天成。 杨凤楼眉头一皱,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还会联袂而至。 黄邺估计又喝多了,晃晃悠悠走到杨凤楼的面前,先是打了个酒嗝,熏得杨凤楼直躲,然后才说道:“小高人,哈哈……杨天权!你不是算卦精准么?来来来,也给我算上一卦……” “不算。” “不算?为啥不算?” “和你没缘。” “没缘?又不是娶媳妇,要什么缘分?” “就这规矩,不服滚蛋!” “你敢骂我?” 黄邺顿时大怒,说完之后,身体前倾,就要动手。 却不料,杨凤楼冷冷一笑,直接上前一步,挺起了胸膛。 “怎么?还想动手?三天前,在大帐,你趁我受伤踢了我一脚,让我伤上加伤,足足躺了三天,现在还想动手?好啊,来来来,杨某在此,你只管动手!” 杨凤楼的强硬,顿时招来周围江湖人纷纷喝彩,他们本就苦于黄家军飞扬跋扈,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心下都不痛快,现在看到小高人这么强硬,直接针尖对麦芒地对上黄邺,不由得为杨凤楼鼓劲助威。 黄邺一愣,却也不以为然,以他粗豪的性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犯了众怒”,他只知道,杨凤楼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不由得怒气勃发,还真提起了拳头。 却不想,身边的胡天成,把他拦了下来,耳语几句,终于让他收起了动手的架势,不过他也不甘,直接转向了杨凤楼身边的窦文书。 “他怎么能算卦?” “有缘。” “要是他把算卦的名额让给我,是不是我就有缘了?” 杨凤楼冷冷一笑。 “还是没缘。” 黄邺终于勃然大怒。 “好你个杨天权,爷爷找你算卦,是给你面子,你竟敢一再推脱?信不信爷爷抄了你的卦摊?” 杨凤楼冷冷一笑,刚要说话。 却不料,人群之外也有人冷笑。 “真武宫师叔侄,于我大军有大用,即便是王宗师见了,也是客气有加,现在竟然有人要抄杨兄弟的卦摊?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177章 尚让 高声呵斥“谁这么大的胆量”,与黄邺针锋相对,是谁?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隽秀青年阔步而来。 青年生得齿白唇红、面如冠玉,再加上他身高足足七尺有余,目无余子,阔步而来,当真是一个行走的“玉树临风”! 不同于普通江湖人的短衣襟小打扮,这位青年顶盔贯甲、罩袍束带,倒像是一位刚刚征战归来的将军,正所谓人靠衣襟马靠鞍,穿上这么一套峥嵘铁甲,这“玉树临风”行走之间,生生带出了一股威风凛凛。 一看到来人的装束,所有人都猜出了这位青年的身份。 尚让。 尚君长的亲弟弟。 这位尚让大侠比较有意思,他与尚君长相差十岁有余,一直事兄如父,也在尚大侠的指导下,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不过他本人喜读书、好谋略,相对于尚君长为他准备的江湖道路,他更加喜欢驰骋疆场的感觉,而尚让也确实天赋出众,在排兵布阵方面很有建树,事实上,他在王仙芝反唐军中的主要职责,就是统领王仙芝麾下的嫡系部队,同时承担指挥作战的任务,尚让与尚君长一样,堪称辅佐王仙芝的左膀右臂。 相对于这些,更让他在反唐军中被津津乐道的,却是尚让常以“将军”自居,到了最后,干脆铁甲不离身,一副随时准备放马出兵的样子。 自然,“铁甲峥嵘”,也成了尚让在反唐军中的新绰号了。 如今“铁甲峥嵘”当面呵斥黄邺,这可有有意思了。 一个是王仙芝左右手,尚君长的亲弟弟。 一个是黄家军的首脑,黄巢的族第。 这两人正面冲突,那真是有热闹看了,众人纷纷拔直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尚让走进内圈,先是瞥了黄邺一眼,一声冷哼,根本没搭理他,转向了杨凤楼,恭恭敬敬一叉手。 “杨大师,请了。” 杨凤楼顿时心中一乐,他和尚让之间的交集不多,只是因为尚君长的关系,双方有过祭祀几次点头之交,尚让对他很客气,但是绝对谈不到什么尊重,而且一直以“杨小兄弟”相称,现在张嘴就是“大师”,还叉手为礼,这是明显要帮忙抬高自己的身价啊。 一念至此,杨凤楼故作淡雅一笑,也不回礼。 “尚将军,别来无恙,请了。” “杨大师,某家受命,近日将要出征,今天前来,特烦一卦,还请杨大师给我算算有缘还是没缘,如果有缘的话,请杨大师不吝赐教。” 杨凤楼一看,尚让这是要在“抬高身价”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啊,以他的身份,直接找上赛卧龙,也定然能够得到一卦,现在就让跑到自己这个小小卦摊上来,真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杨凤楼表面上不懂声色,手中掐捻一番,微微一笑。 “有缘,可算。” “如此多谢。” 两人相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旁边的黄邺却不干了。 “姓杨的,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能算,我就不能算?你这算卦,也看人下碟子不成!?” 杨凤楼一笑。 “不看人,看缘分。” “那不成,你只要给他算,就得给我算,难道你瞧不起我黄家军不成!?” 杨凤楼还没有说话,尚让就冷冷一笑。 “我只知道在这大营之中,只有反唐军,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黄家军!黄邺,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分裂反唐军不成!?” 黄邺顿时语塞。 所谓黄家军的称谓,只不过是大营众人,对黄巢嫡系部队约定俗成的称呼,根本没有什么正式的根脚,平时说说,也就算了,但是当着统领大军的尚让一提,颇有些自找不痛快的嫌疑。 不过黄邺充分发挥了胡搅蛮缠的特性,一不楞脑袋。 “我不管,我就是要算卦,别和我提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我就知道,姓杨的不给我算卦,就是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尚让冷冷一笑,“贪杯误事,一顿黄汤灌下肚去,险些误了奇袭汝州的计划,瞧不起你有能怎样?” 尚让一句话顿时让黄邺面红耳赤,也引爆了周围的人群。 普通江湖人,消息来源毕竟有限,他们身在大营之中,仅仅知道黄巢奇袭汝州成功,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现在听到负责指挥大军战斗的尚让,亲口说出黄邺曾在汝州喝酒误事,顿时大为惊异,也有更多受尽黄家军闲气的江湖人士,干脆向黄邺叫起了倒好。 黄邺面红耳赤,尚让却没有想放过他,等倒好声稍歇,冷冷说道:“也就是你乃黄大侠的族弟,有黄大侠出面保你,要是你在我的麾下,说不得别的,现在你的人头,早就挂在营门之上了!” “哇呀呀!尚让,你欺人太甚!” 黄邺终于恼羞成怒,一声暴喝,就要前冲,却被身边的众多黄家军好手拦住。 尚让见状,毫无惧色,双手附后,傲然而立。 “最近我听闻,所谓黄家军,在奇袭汝州成功之后,骄横之气横溢,欺压江湖同道,蛮横抢夺军资,肆意扰乱军营,已有多人向我汇报,经过探访,全然属实,今日再看看你黄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果然蛮横! 明话告诉你,我已然报请王大将军,准备成立军法处,主要针对军营之中种种不法进行处理,嘿嘿……黄邺,莫以为有黄大侠保你,你就能在大营之中为所欲为!军法处成立之后,你最好检点你的言行,要是在军法处相见的话,我尚让对你,可没有这么客气了!莫道言之不预!” 尚让话音落地,气得黄邺哇哇大叫,而周围江湖人,却多是叫好,还有人议论纷纷。 “早该如此!” “这黄家军……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有些不像话……” “尚将军,军法处还缺人不?” 一阵乱哄哄的闹腾,甚至有向群情激奋演变的趋势。 尚让静静地听着看着,最后又瞥了黄邺一眼,眼神之中的鄙视,溢于言表。 而此时,原本热闹的场面,竟然在一瞬间清冷了下去。 周围的江湖人都闭口不言,还有很多人都低下了头。 杨凤楼一愣,诧异地看了尚让一眼,四下大量,却在人群的东北方向,发现了一人。 身形高大,腰悬佩剑,身穿一件宝蓝色的儒衫。 眉清目秀,双眼狭长,看着有些阴狠。 却是,黄巢,亲至!(。) 第178章 黄巢要问卦!? 黄巢亲至! 怪不得刚才群情激奋的江湖人士,现在都偃旗息鼓。 黄巢本是江湖二品小宗师,乃是反唐军中仅此于王仙芝的江湖高手,本身又统领着战斗力最强的黄家军,自然威势更重。 即便江湖人士讲究个“重义气,轻生死”,在这样的黄巢面前,却也不敢放肆。 就连尚让,见到黄巢之后,也只得先行施礼。 “见过黄大侠。” “尚将军少礼。” 黄巢负手而立,不用作势,威势已然尽显,虚抬右手,就算是与尚让回礼了,随后瞪了一眼黄邺,顿时吓得他一哆嗦,这才对尚让说道: “军法处?原来是你的首倡?好啊,此事我已然和王宗师商量过了,近日就要执行,说不得,还要多多借重于你……” 尚让却摇了摇头。 “恐怕不行,近日尚某要远行,没有时间组建……” “哦?”黄巢顿时一愣,却又笑道:“尚将军果然一心为公,原本还以为你首倡此事,就是要身体力行,原来并非如此……” “统领大军,乃是尚某的职责所在,纠察军法一事,恐怕有心无力……” 两人之间的对话,虽然轻描淡写,不过讨论之事都关乎在场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再加上两人在反唐军中属于绝对的核心成员,周围的江湖人,都在静静地听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只听得黄巢继续问道:“尚将军不能亲自统领军法处,实乃憾事一桩,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既然尚将军提倡组建,又不能亲力亲为,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个……”尚让摇了摇头,“人选的问题,还是需要王大将军亲自确定……不过我想,这个首任之人,应当与大营中的各个派系没有过多的纠缠,这样才能秉公而行……” 说道这里,尚让突然看了杨凤楼一眼。 “要是这么说起来,杨小兄弟,倒是合适……” 杨凤楼顿时一愣,断然没有想到,尚让竟然提名他来出任反唐军的军法处首任,实在太过意外。 黄巢也很意外,看了杨凤楼一眼,摇了摇头。 “他不行。” 一句话,算是断送了杨凤楼成为军法处首任的可能,理由也许很多,有可能功力不够,有可能难以服众,但是黄巢什么理由都没提,仅仅是“他不行”这三个字,就能够成为最后的结论。 杨凤楼自嘲地一笑,心头却对黄巢在反唐军中的威势,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尚让仿佛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很不靠谱,听到黄巢的拒绝,一点都不意外,反而长叹一声。 “其实,在尚某的心中,有一人选,最为合适……” “哦?是谁?” “正是黄大侠您!” 黄巢听闻顿时一愣,只听得尚让说道: “黄大侠驭下极严,又颇有章法,在攻陷汝州之前,黄大侠麾下的营地,乃是大营之中最为严整的,而且军纪也不错,这些都全赖黄大侠调教有功,相信黄大侠也知道军法之妙用,只不过,攻陷汝州之后……” 尚让停了下来,却瞟了一眼黄巢身后的黄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黄邺顿时满脸羞红,又不得发作,只能憋着。 尚让的潜台词很明显,你黄家军以前确实不错,但是在攻陷汝州之后,就变了,普通军士如何暂且不说,就是你黄巢的兄弟,也变得蛮横无礼起来,就这种掌控力,又如何能够统领军法处? 黄巢看到尚让的这幅作态,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老脸微红,随后故作爽朗一笑。 “尚将军说笑了,黄某也要统军,这纠察军法一事,同你一样,也是有心无力啊……” 尚让顿时翻了个白眼,军纪不靖,何谈统军? 却不想,正是这个白眼,惹得黄巢怒了。 “怎么?尚将军难道认为黄某统军不可?” “尚某并无此意。” 黄巢傲然一笑,“黄某虽不才,却在统兵一事上,略有心得,别说黄某麾下着几千儿郎,就是再多,也不在话下!” 尚让顿时来了兴趣。 “不知黄大侠能够统兵多少?” “多多益善!” 尚让顿时无语。 而一直旁听的杨凤楼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货还真志大才疏,胆敢自比汉初名将韩信?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尚让闭口不言,以沉默来抗拒,顿时让黄巢没了台阶下。 黄巢见状,也不想在统兵一事上纠缠,转向了杨凤楼。 “杨……真武宫高徒,早就听说真武宫‘驭神算,测无常’的功法神鬼莫测,今日既然见了,也不能交臂失之,不知能否为舍弟算上一卦?” 黄巢要让杨凤楼给黄邺算卦!? 周围之人顿时一片哗然。 都听说黄巢与真武宫师叔侄关系不睦,却没想到竟然也会问卦。 还有很多人心头暗想,这杨大师可以在尚让的帮助下,顶住黄邺的压力,现在黄巢亲口相邀,就是不知掉杨大师还能顶不顶得住压力? 众人纷纷兴趣盎然。 却没想到,杨凤楼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算。” “为何?” 黄巢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周围人又是一阵大哗,杨大师果然高人!竟然一点都不给黄巢面子。 杨凤楼先是看了一眼满脸诧异的黄邺,这才转向黄巢。 “算卦一事,不仅仅要怪算有缘,还要心诚则灵。何以心诚?斋戒沐浴,诚心求教!就算没有条件,也要秉持一颗虔诚之心,否则的话,算与不算,又有何区别?” 说完之后,直视黄邺。 “你喝了多少酒?” “……半斤……” 杨凤楼转回目光,直视黄巢。 “对真武大帝不敬,杨某,不算!” 杨凤楼一番话,竟说得无可辩驳。 人家是真武宫的弟子,供奉的就是真武大帝,据说种种神奇,也是传授自真武大帝,自然对真武极为虔诚,斋戒沐浴,诚心供养,乃是常态。 现在要求人家用真武大帝传授的法术来算命,起码要对真武大帝恭恭敬敬吧? 不过,这饮酒之后,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黄巢听了,也是一阵无语。 半晌之后,突然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为黄某算上一卦吧……” 众人一听,纷纷惊诧。 黄巢要问卦!?(。) 第179章流血三千里,杀人八百万 黄巢要问卦? 这怎么可能!? 反唐军大营中人基本都知道,黄巢虽然屡试不第,不过却一直以儒者自居,向来对鬼神命运之说嗤之以鼻,今天怎么想起来问卦,而且还是向关系不睦的杨凤楼问卦? 这是怎么回事!? 很多人在好奇之余,忍不住望向黄巢,结果,从他的表情上,倒是看出些端倪。 黄巢虽然竭力保持着面容平静,不过双眼已然微微眯了起来,让他的双眼更显得狭长。 熟悉黄巢的人都知道,这是这位江湖二品小宗师动怒的先兆! 仔细一想,便已经了然,黄巢此人,在江湖上风评不错,不过隐约也有传闻,有心狭气窄之嫌,刚才他亲自开口为黄邺求卦,不管杨凤楼的理由多么充分,终究了当面拒绝了他,这才惹得他要发怒,所谓求卦,估计只是一个发怒的借口而已。 周围的江湖人,想明白了这一点,纷纷为杨凤楼捏了一把汗,给黄巢算卦,一句不对,就有可能招惹出雷霆之怒,当真是如临深渊一般危险。 却没有想到,杨凤楼又是微微一笑,一句话出口,犹如石破天惊。 “不算!” 周围江湖人纷纷大惊,就连杨凤楼身边的尚让都一脸震撼,这“杨大师”、“小高人”,这是硬气还是傻?难道他感觉不到黄巢双眼之中的杀气? 尚让抢在黄巢发作之前,一个箭步蹿到了杨凤楼的身前,隐晦地将他和黄巢隔开,却也焦急地劝道: “杨大师,一卦而已,何必如此?” 杨凤楼没有说话,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黄巢见状,怒极反笑: “怎么?杨小兄弟,难道我与你也没缘么?” 杨凤楼摇头,“有缘。” “有缘?既然有缘,为何吝惜一卦?难道是不愿为黄巢卜卦?” 杨凤楼再次摇头,“非是不愿。” “既非无缘,又非不愿,为何不算?” 杨凤楼笑了,“不敢!” 这回轮到黄巢纳闷了,听闻的算卦求卦之事多了,还真没听说过,有谁不敢算命的。 “不敢?怎么个不敢?” 杨凤楼深深看了黄巢一眼,朗声说道: “黄大侠的杀气太重,求神问卦,毫无用处,别说杨某法力低微,就是师叔亲自出马,也难以为黄大侠卜卦! 师叔曾经私下对杨某说过,黄大侠杀气之重,冠绝古今,在我真武宫的秘传记载中,恐怕只有一人,能够与黄大侠的杀气比肩……” “哪一位?” “战国名将,白起。” 杨凤楼一语出口,周围江湖人顿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白起! 坑杀四十万赵人的杀神! 黄大侠身上的杀气,竟然浓重到这种程度!? 只听杨凤楼继续说道: “师叔曾言,黄大侠一生都伴随着杀戮,三步大运难以勘破,以师叔天人之境的修为,也只能勉强测算出两句评语,留给黄大侠……” “什么评语,说来听听。” “流血三千里,杀人八百万!” 十字出口,犹如惊雷,炸响在营地上空,周围江湖人纷纷目瞪口呆。 流血三千里,杀人八百万! 名将白起坑杀了四十万人,就被历朝历代封做“杀神”,黄大侠一生时间,竟能屠戮八百万人,正好是白起的二十倍! 如果白起是杀神的话,那么,黄巢又是什么? 众人看待黄巢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即便尚让,眼神也有些犹疑。 反观黄巢,听到这两句评语之后,双眼迷得更加厉害,直直盯着杨凤楼,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杨凤楼坦然相对,面无惧色。 整个场面,一时之间,竟然安静得可怕,众人全都屏气凝神,生怕不小心弄出点响动,引得天雷动地火! 而此时,粗神经的黄邺突然哈哈大笑。 “流血三千里,杀人八百万?哈哈……好啊,反正咱们要反唐,杀人又如何?杀得越多,反得越彻底!还有,流血三千里也不错啊,既然这样,咱们就从北杀到南,从中原杀到岭南,杀他个血流成河!” “大丈夫,当如此!” 黄邺说完,周围江湖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赞同,也有人摇头,总算是打破了刚才的僵局,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有高声谈笑,即便低声细语的时候,也在时刻关注着黄巢。 黄巢沉默半晌之后,终于朗声一笑,算是彻底结束了尴尬的气氛。 只不过,他随后的话语,又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哈哈……杨小兄弟说笑了……虽然你没能为我卜卦,不过把贵师叔的评语如实相告,也算是了却了黄某的一番心愿…… 黄某承情,无以为报,这样吧……其实,我身边也有奇门中人,虽然比不上真武宫秘法神奇,却也能测算一番…… 不知道杨小兄弟,有没有兴趣,也算上一卦?” 周围江湖人都惊了! 今天是怎么了!? 黄大侠不但问卦,还要给“杨大师”算卦!? 难道现在行走江湖,都要以“算卦”傍身!? 杨凤楼一听,也是一愣,深深看了黄巢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人,当看到那投贼的汝州参军胡天成的时候,不由得心中一沉。 这家伙在汝州沦陷之前,乃是汝州参军,就在刺史王镣的身边,自然有他听闻秘密的途径。 现在杨凤楼想来,老龟当时第一次向刺史王镣汇报奇袭汝州计划的时候,被刺史衙门的一个幕僚挡了回来,那个幕僚,不会就是眼前这位胡天成吧?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虽然他不会知道杨凤楼的具体情况,但是他肯定已然得知,右龙武军有人打入了反唐军的内部! 如此一来,自己就危险了! 再看黄巢,顿时心下了然。 所谓“算卦”,不过是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恐怕就是要将自己拿下! 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动手,恐怕仅仅是因为他们还暂时确定不了自己的身份而已。 怪不得堂堂黄巢众人,会齐齐出现在自己这个小小卦摊,原来他们早就定计! 电光火石之间,杨凤楼已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 “哦?黄大侠身边也有奇门中人?倒要领教,却不知是哪一位?” 黄巢一笑,用手一指。 果然。 胡天成。(。) 第180章 迫退黄巢 杨凤楼心下一沉,黄巢果然让胡天成来“算命”,表面上却故作惊讶地问道:“没想到胡先生还是奇门众人,只是不知道胡先生师从何方,终南玄阴殿?还是蜀地太岁观?” 胡天成嘿嘿一笑,“自然比不上杨小兄弟师出名门,胡某只不过是对奇门之术略有涉猎,仅仅掌握了其中一个法门而已……” 杨凤楼略略点头,傲然一笑,没有说话,不过那一副师出名门,看不上江湖野路子的架子,拿捏得相当到位,很有些心高气傲的意思。 胡天成一见,不由得气结,想起黄巢之前的嘱托,也只能按捺下去,又是一笑,问道: “杨小兄弟难道就不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法门?” 杨凤楼说道:“所谓一气化三清,我道家一脉在江湖上,玄阴殿长于阴阳相生,太岁观潜心精研阵法,而我真武宫在奇门一道,却是当仁不让……不过我家宫主也曾经说过,无论是玄阴殿还是太岁观,都有一两手奇门之术略有可观,至于其他门派,这奇门之术么,嘿嘿嘿……” 胡天成一听,感情杨凤楼还是瞧不上自己的手艺,不过职责所在,让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说道: “江湖之大,藏龙卧虎,杨小兄弟还没有见识过咱的法门就如此不屑,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也罢,今天也就是今天了,胡某献丑,要为杨小兄弟算上一卦,也让杨小兄弟见识见识咱们的手段!” 杨凤楼听了,很夸张地翻了个白眼,顿时惹得周围人大笑,再看胡天成的眼神,犹如看待一个神经病,人家“杨大师”出身真武宫,就是看不上江湖的野路子,结果这胡天成还上赶着要给“杨大师”算命,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关公不说好还不行,这不是神经病是个啥? 胡天成被周围人笑得满脸通红,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对杨凤楼说道:“杨小兄弟,我看你……”这是要强行给杨凤楼算命。 “且慢!” 杨凤楼一声断喝,打断了胡天成的话头,神色转冷,盯着胡天成,缓缓说道: “我真武宫有祖训,卦算有缘!不仅仅是真武弟子为别人算卦,就是别人为真武弟子算卦,也要有缘方可!暂且不说先生技艺高低、法门好坏,单从缘分二字来讲,我也不能让你为我算卦!” 杨凤楼当然不会让胡天成为他算命,谁知道这位原来的汝州参军憋着什么坏水?要是一来二去,将杨凤楼右龙武军的身份套出来,岂不就危险了? 胡天成自然不干。 “杨小兄弟,我觉得咱们还是有缘的。” “我用真武秘法推算,没缘。” “有缘!” “没缘!” 两个人竟然如同小孩子一般,一个说“有缘”,一个说“没缘”,仿佛谁能说道最后一句,谁就能胜利一样,看得周围人一阵无语。 “咳咳……” 黄巢轻轻一咳,说话了。 “二位不用争吵,其实还有办法测算二位有缘没缘。” “哦?愿闻其详。” 胡天成大喜。 而杨凤楼却面色一沉。 只听黄巢说道: “黄某却有一法,有缘没缘,一测便知。” “什么办法?” 黄巢一指身边的黄邺,对杨凤楼说道: “请杨小兄弟和我这族弟打上一场,输则有缘,嬴则无缘。” 黄巢一语出口,周围顿时又是一阵大哗。 这种方式……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与其说测算有缘没缘,还不如说憋着让黄邺揍杨凤楼一顿呢。 尚让终于看不下去了。 “黄大侠,此事不妥,黄邺乃是江湖四品武夫,杨小兄弟刚刚突破五品,正面相抗,胜负一目了然,这……” 黄巢听了,就是一笑。 “那就是有缘喽?有缘就请胡先生为杨小兄弟算上一卦……” 众人一听,好吧,这就是彻底不想讲理了,就是要逼着杨凤楼算卦才行。 杨凤楼却知道,不是。 黄巢等人的真正目的,是让他与黄邺动手! 两人曾在汝州隆昌客栈中大打出手,对对方的招式功法相当熟悉,黄巢等人逼着杨凤楼和黄邺交手,就是要看看杨凤楼的招式功法,要知道江湖人乔装容易,改变自身的功法却是难如登天。 显然,黄巢等人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杨凤楼的身份,只不过需要最后一步确认而已。 杨凤楼看到黄巢等人图穷匕见,自然心知肚明,自己万万不能和黄邺动手,否则身份就会暴露! 但是,现在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杨凤楼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只见他仰天一笑,笑声中带着难掩的凄凉。 “哈哈哈……好个有缘!黄巢!莫要将天下人都看作傻子!什么有缘没缘,什么算命相面,你真正的目的,不就是逼着杨某动手么!?” “杨某刚刚突破五品,还没来得及稳定修为,就被你在三天之前打伤,如今重伤未愈,你还逼着我挑战江湖四品武夫?” “黄巢!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如此逼迫杨某,却是为何?还不是杨凤楼挡下了你突然一击,让你不能诅咒王宗师!?” “想不到你堂堂二品小宗师,气量竟然如此狭窄!杨某不过机缘巧合之下破坏了你的谋划,你就要致杨某于死地!” “黄巢,你妄为宗师!” “你既然要杨某的性命,就亲自动手!何必假手他人!来来来!真武宫弟子,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来吧!” 杨凤楼说完,猛然间一扯前胸的衣服,露出胸膛。 杨凤楼声嘶力竭一顿喝骂,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把这件事情定位成黄巢寻仇,语言、动作、表情一整套表演下来,顿时一个悲愤少年的形象,油然而生,让所有人看了,都不免心生怜悯。 “你说什么!?” 黄巢顿时勃然大怒。 刚想上前,却突兀地停住,一脸震惊。 原来,杨凤楼的表演太到位了,顿时激起周围江湖人锄强扶弱的义气,有不少江湖人直接上前,站在了杨凤楼的身前,真面黄巢,沉默以待。 那些没有上前的江湖人,也都面色不善地看着黄家军的几个人,顿时就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流转酝酿。 黄巢不得不停下脚步,他知道,这是犯了众怒了! 如果再要针对杨凤楼的话,说不定就会有江湖人群起而攻之! “好!好!好!” 黄巢气得连连喊好,手指杨凤楼。 “好你个杨天权,等着!” 说完之后,转身挥手。 “我们走!” 带着黄家军众人,急匆匆而去。 杨凤楼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般的喝彩。(。) 第181章 诏安 杨凤楼迫退黄巢,顿时引爆了整个反唐军的营地。 前因后果和种种细节,在江湖人的口口相传中,有的变得模糊,有的变得清晰,演变到了最后,种种谈论,集中到了几个方向。 首先,黄巢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三天前重伤了杨大师还不行,还想以算命为由,让族弟黄邺彻底了结了黄大师,好在众多江湖人谨守江湖道义,这才没有让黄巢得手。 至于两人为什么结仇,有人说第一次见面,黄巢就看不上真武宫师叔侄,有人说杨大师师叔侄为王宗师禳星,得罪了黄巢,也有人说黄巢要击杀刺史王镣、将灾祸转嫁给王宗师,被杨大师阻拦,这才真正地结仇……无论是什么原因,两人仇怨已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其次,杨大师就是高人,高人就有高人的架子,什么“挂算有缘”,什么“卦不过三”,等等规矩,早就被众人所熟知。 第三,黄家军跋扈得厉害,什么黄巢黄邺,现在就连刚刚投奔了黄家军的胡天成,竟然也敢依仗着黄家军胡作非为,硬生生地要给真武宫传人算命,这不是扯么? 另外,黄家军的野心越来越大,黄巢竟然亲口说出“多多益善”这种话,这是要自比三齐王韩信。 他行军布阵能不能比得上三齐王,谁都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黄巢的杀气,可比三齐王重多了,连赛卧龙道长都给了他一个“流血三千里,杀人八百万”的评价,别说韩信了,就是杀神白起,都没有他那么重的杀气。 出乎意料,在这些讨论之中,关于黄家军和黄巢的话题,讨论得越来越多,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到了最后,甚至有人提出,既然黄巢的能耐这么大,何不带着黄家军自行反唐,为什么总是要赖在王仙芝宗师的反唐大营之中? 关于这个问题,讨论的火气就有点大了。 有人说,黄巢和王仙芝都是盐帮中人,他们联合在一起,可以集中盐帮众多力量。 也有人说,黄巢麾下黄家军虽然嚣张跋扈,却终究实力不济,只能和王宗师的反唐军联合到一起,要不然的话,早就被大唐官军给灭了。 有人不干了,说什么呢?黄家军实力不济?笑话!奇袭汝州看见没有?黄大侠带着黄家军亲自出手,那一仗打得多么硬气,多么精彩,这是王仙芝反唐军能够打出来的仗么? 别人笑了,精彩个屁!你不知道吧,黄家军其实兵分了两路,黄邺那一路几乎全军覆没,要不是胡天成叛投反唐军,恐怕那一队黄家军的高手,全都得完蛋,要不然的话,你以为胡天成一个叛将,怎么会在黄家军里面这么受欢迎? 有人恼羞成怒,就算这样,黄大侠领军,也比王宗师强多了。 你放屁! 就这样,种种的谈论,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火气越来越大,甚至有江湖人士说着说着就动手的先例。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反唐军大营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甚至到了需要公开站队的程度,无论是盐帮好手还是普通江湖人士,必须鲜明地表达自己的立场,或支持王仙芝,或支持黄巢,像做墙头草两面讨好,会死得很惨。 杨凤楼感受到了这种情况,不由得深深感叹,右龙武军中,还是有高人啊! 别人不说,就说那位汝州城的窦文书,虽然仅仅是一名八品江湖武夫,正面对战肯定不行,但是在煽风点火这方面,绝对是个顶级的天才。 那日杨凤楼逼走了黄巢之后,利用算卦的方式,交给窦文书两个任务,其中一个,就是在反唐军大营中散布谣言,尽可能地制造王仙芝麾下和黄巢麾下众人的对立情绪。 这才几天过去,就出现了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果然大才! 杨凤楼这几天没有出去摆摊,勤加修炼,努力稳定伤势的同时,也在静静等待着。 他在等待安排给窦文书的第二个任务开花结果。 这第二个任务说起来也简单,只是要求窦文书向朝堂传递一个消息---- “时机已然成熟,可以启动‘未央宫’计划。” 杨凤楼相信,只要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未央宫”计划就会被正式开启。 果然,三天之后,有快马入营,带来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天子要为王仙芝一众人等封官! 这是诏安! 奇袭汝州,东都大震,在完全丧失了战略主动的情况下,大唐朝堂,不得不对以王仙芝为首的一众反唐军将领进行诏安! 反唐军大营,顿时轰动。 反唐一年有余,终于震慑了大唐朝堂,让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甚至当今天子,也不得不正视反唐军! 这事,提气! 无论王仙芝宗师的选择如何,这事也透着那么痛快! 不过,也有很多江湖人士心中犹疑,反唐反唐,难道不是推翻大唐,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么? 怎么还诏安呢? 如果王仙芝答应的话,反唐军岂不就成了唐军?那还反个什么劲? 难道我等江湖豪侠,拼死反唐,就是为了让王宗师他们做官? 这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不管这些江湖人怎么想,王仙芝和一众反唐军首领,商议了整整一天之后,特出了一个结论---- 请! 三天后,有仪仗出洛阳,抵达反唐军大营的时候,已然是红霞满天。 王仙芝,黄巢,尚君长,黄邺,柳彦璋,尚让,赛卧龙,胡天成……只要是在反唐军中有头有脸的首领,全部端坐在大帐之中,等着天子诏书的到来。 帐外一阵喧闹之后,一行人走入大帐,为首的,却是一位宦官。 这位宦官身形高大,手捧圣旨,满脸威仪。 “如州刺史王镣何在?” 王仙芝等人一愣,不是诏安的圣旨么,为什么先找王镣? 却又胡天成为大家解释。 天子诏书颁发的时候,一般都要用正式的官员,宦官有资格颁布的,仅仅是天子的中旨,也就是没有加盖中书门下大印的诏书,说句不好听的,在效力上,中旨要比正式的诏书差一点。 而诏安王仙芝等人的诏书,肯定要用正式的诏书,自然也需要正式的官员来颁发。 “忒也麻烦……” 王仙芝叨叨了一句,也就安排人去提王镣。 王镣到场,看到明黄色的诏书,忍不住一声长叹,却也接了过来,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第182章 “未央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汝州刺史王镣,临时充任宣旨,将天子诏书朗声念出。 王仙芝一众江湖粗豪汉子,自然听不懂那连绵不绝的四六骈句,只得焦急地等王镣念完,整个大帐之中,唯有黄巢和胡天成两人听得摇头晃脑,仿佛如闻纶音。 王镣念完,一声长叹,为大帐中人解释诏书的内容。 诏书以四六骈句写就,内容倒也不多,主要是两项。 免罪。 除官。 免去王仙芝一干人等的反唐大罪。 给王仙芝拜官。 不仅仅王仙芝这位江湖宗师,他手下的众多反唐军首领,尚君长、柴存、毕师铎、曹师雄、柳彦璋、刘汉宏、李重霸等十余人,都各有封赏,甚至刚刚投靠了反唐军的胡天成,都被正式册封为汝州参军。 大帐之中一片笑语欢声,众多江湖粗豪汉子,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能够当官,不由得眉开眼笑,一个个相互恭维,甚至拿刚刚得到的官职名称相互打趣。 却不想…… “嘭!” 一拳将面前的矮几砸碎。 却是黄巢! 已然面目铁青! 众人一愣,相互看了一眼,这才隐约间想起来----刚才,好像,没听到黄巢的名字…… 杨凤楼见状,一丝微笑爬上了嘴角。 这便是“未央宫”计划的第一步。 毋庸置疑,很成功。 所谓“未央宫”计划,就是离间黄巢和王仙芝的具体计划,乃是杨凤楼历时一年,几经调整才罗列出来的计划,并且得到了朝堂重臣的首肯,这才得以实施。 事实上,杨凤楼早早打入反唐军的内部,收集情报,散布流言,都是在为真正实施“未央宫”做准备。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汝州刺史王镣被擒,反唐军拥有了与朝堂对话途径之后,在面临着反唐军日后何去何从的时刻,杨凤楼终于认定,已然达到“未央宫”计划实施的具体条件,这才通过窦文书向朝堂传递了消息:“未央宫”,正式实施! 大肆封官,剔除黄巢,这便是“未央宫”的第一步。 效果出奇得不错。 黄巢爆发,直接砸碎了面前的矮几,也砸碎了大帐之中的笑语欢声。 很多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还有个别人狠狠瞪了黄巢一眼,很是不满。 王仙芝这时候不能不说话了,问王镣。 “诏书之上,可有我黄家贤弟的名讳?” 王镣又仔细看了看,摇摇头。 “没有。”事实上,诏书上不仅没有黄巢,就连黄家军的所有首领的名字,都没有出现在诏书之上。 “这……”王仙芝顿时一阵踌躇,继而朗声一笑,“黄贤弟莫要动气,想必是皇帝小儿被蒙蔽视听,还不知道你在我反唐军中,这官么……我来给你讨要……” 说完之后转向王镣,就要说话。 却不料,被黄巢一声冷哼打断。 “哼!什么蒙蔽视听?分明是瞧不起黄某!黄某虽然不才,却和兄弟八人共同执掌黄家军,自从反唐以来,纪律严明,作战勇敢,堪称攻必取,战必克!远处暂且不说,就是奇袭汝州,也是黄某制定计划,亲冒奇险,一番浴血之后,才拿下来的!黄某如此,竟然不如皇帝小儿之眼目,真真气煞我也!” 黄巢一语出口,大帐中除黄家军之外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了,这话说的,啥意思? 难道整个反唐军中,只有你黄家军作战勇敢不成!? 奇袭汝州确实要给你黄巢记首功,不过反唐军一个个也都没闲着啊,要不是当时反唐军在汝州城外攻城,你黄巢再厉害,能对抗了整个汝州的兵马? 杨凤楼听了黄巢的话,又将大帐中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心头暗喜。 早在他订立“未央宫”的时候,就曾经对反唐军的几个重要首脑做过了解和分析,王仙芝虽是江湖宗师,颇有些悠游寡断小富即安,而黄巢属于那种志大才疏心胸狭窄之人,在几经权衡之后,他选择了站在王仙芝的阵营,不断刺激黄巢的思路。 眼前的情况,正和杨凤楼一开始的构想不谋而合。 王仙芝听到封赏,喜笑颜开。 而黄巢被刻意忽略之后,勃然大怒。 按照杨凤楼的预计,黄巢既然开口,就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黄巢在暴怒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帐中人的反应,犹自气呼呼地说道: “天子昏暗,诸公蒙昧,这大唐之官……莫说还没有给我黄某人一席之地,就算给了,我黄某人也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黄巢这句话,打击面可就广了。 明面上是说得当今天子和朝堂的衮衮诸公,仔细一听,一句话把大唐所有官员都卷了进去,当然,也包括大帐之中这些准备被诏安的人。 人家高高兴兴地准备去做官,一句“同流合污”是啥意思? 大帐中人,全部变得脸色阴沉,还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直接对黄巢怒目而视。 你不愿做官,那是你的事,也用不着骂尽天下官吏吧? 再说,人家大唐天子,还真不想让你去做官呢。 大帐之中,一片尴尬的沉默,良久之后,还是王仙芝当先开口。 这位江湖宗师故作爽朗一笑,这才说道:“黄贤弟不必动怒,大唐天子有眼无珠,竟然遗漏了贤弟这样的大才,实属不该,莫急,莫急,容王某与再与他们说道说道,一定让天子封你一个称心如意的官职才好……” 却不料,黄巢冷冷一笑。 “王宗师,有心了。不过,黄某不才,功名利禄要在马上取,这摇尾乞怜之事,恕黄某不能从命!” 一句话说得王仙芝的脸也黑了,我为你请官,这叫摇尾乞怜?拿我当狗了?我还真是拿了耗子,多管了闲事! 王仙芝不说话了,黄巢还在生闷气,众多江湖人一个个看着黄巢,越来越不顺眼,而黄家军因为大唐天子这种“不平等的待遇”,而新生怨怼。 整个大帐之中,顿时变得压抑非常。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王宗师,某家有话要说……”(。) 第183章 欺人太甚 “王宗师,某家有话要说……” 众人一看,却是胡天成。 这个家伙算是黄家军体系中,唯一一个得到朝廷册封的人,不知道他有什么要说的。 “请讲。” “刚才胡某听闻天子诏书,敕封王宗师为大唐右卫的左执戟,却要告知王宗师,这‘大唐右卫的左执戟’乃是正九品下,地位么,在大唐九品三十阶的官职之中,排名倒数第三……” “什么!?” 王仙芝一听,竟然是这么个芝麻绿豆一样的官职,顿时勃然大怒。 胡天成生怕王仙芝的怒火烧得不够旺,又开口浇上了一勺油。 “据胡某所知,这所谓的左执戟,具体的工作呢,就是在天子出行的时候,和大唐右卫一起,为天子开路、以为仪仗……左执戟,顾名思义,就是手持铜戟,走在仪仗的最前面,嗯……靠左那一排,打头……” “欺人太甚!” 王仙芝也砸碎了眼前的矮几。 胡天成见状,不再与他说话,挨个在大帐中点名。 “尚大侠,你被敕封为磁县县尉,从九品上,比王宗师还要低上一等,主要的工作就是掌管磁县的治安……” “嘭!” 尚君长也砸碎了桌子。 “哦,柴存柴大侠,你被敕封为左威卫羽林长上,从九品下,乃是九品三十阶官职的最低一等,具体工作和王宗师差不多,也是仪仗一员,不过你的站位不如王宗师那么显眼……” “嘭!” 又碎一张。 “哦,尚将军,你的职位还不错啊,葭萌关丞,别看也是从九品下,级别虽然不高,不过扼守葭萌关,往来的商旅都断不了孝敬,算是个肥缺,不错啊……” 尚让倒是没砸桌子,原因无他,气得哆嗦了。 “够了!” 就在胡天成还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王仙芝一声暴喝。 “简直欺人太甚!” 王仙芝一语出口,顿时引得众人纷纷喝骂。 再看帐中,那笑语欢声早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怒气勃发,是群情激奋,是一地的桌子碎片。 杨凤楼深深看了一眼胡天成,心中暗恨,却不便说话。 而胡天成见目的达到,邀功一般地和黄巢对视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这个时候,黄巢倒心平气和地劝道: “众位兄弟,莫要动气,莫要动气……大唐天子这份诏书,名为诏安,实为羞辱我等,这口气,黄某断然咽不下去啊……” 黄巢这话明面上是劝解,实际上乃是幸灾乐祸,听得大帐中众人不由得皱眉不语。 只有王仙芝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略带阴冷地问道: “咽不下这口气?呵呵……好啊,不知道黄贤弟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到,眼下倒是有两件事可以去办……” “哪两件事?” 黄巢冷冷看了一眼王镣,恶狠狠地说道: “第一,击杀所有传旨之人,包括这个汝州刺史!” “第二,提点重兵,兵发洛阳!” “咱们就是要让朝堂之人看看,我等江湖人,不可轻辱!” 黄巢的话刚刚说完,王仙芝就是一脸难色。 这位江湖宗师刚才怒气勃发,只不过是因为朝廷给他的官实在是太小,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这才砸碎桌子破口大骂,可要真让他杀掉王镣,重兵攻打洛阳,他又有些不愿意。 正所谓杀官即造反,杀掉一个两个八品九品的小官,朝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要杀掉从三品的一方刺史,那就真不是能糊弄过去的了。 至于兵围洛阳,更是有点不靠谱,洛阳乃是多朝古都,在大唐神龙年间还当过大唐京都,直到现在还以“东都”相称,别的州县,打了就打了,要是把东都洛阳也打下了,就算大唐天子再没有脾气,也断然要和反唐军拼个鱼死网破。 黄巢这两个“高见”,说是让朝堂知道“江湖人不可轻辱”,其实是要在“造反”这条路上一直跑到黑啊。 王仙芝又怎么能够愿意? 就这样,王仙芝沉默不语,大帐中其他江湖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而黄巢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得一急,刚要开口。 杨凤楼隐晦地捅了捅身前的赛卧龙,轻声说了两个字。 “郑州。” 杨凤楼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大帐中江湖好手的注意,不过他们都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有人听到“郑州”这两个字,变得若有所思。 赛卧龙也是想了一想之后,才轻咳一声,对王仙芝说道: “郑州还真是不错……王大侠,如果就提点重兵,兵发郑州?这样不但可以震慑朝廷,还能不至于将路给走绝了……” 面对赛卧龙师叔侄的提议,王仙芝还没有说话,黄巢倒是先不干了。 “把路走绝?什么意思,赛卧龙道长,你最好说清楚!” 赛卧龙哈哈一笑。 “心知肚明,何必多言?” “谁心知肚明?我怎么不知道?” 赛卧龙又是哈哈一笑,不再言语了。 黄巢见状,也只能冷冷一哼。 赛卧龙说得没错,“把路走绝”是什么意思,他心知肚明,大帐之中,包括王仙芝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想要通过再次出兵,给大唐朝堂一个震慑,最根本的目的,还是要官,要大官。 在这种想法下,杀刺史,围东都,可不就是“把路走绝”么? 至于所有人都不想把话挑明,主要是因为天子的诏书中没有黄巢的名字,谁知道再次出兵之后,下一张诏书上,黄巢能不能榜上有名? 所以,现在,大家还是装糊涂的好。 不过,黄巢却是越想越生气。 王仙芝也注意到他的情绪有问题,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拖着,不由得面带微笑地问道: “黄贤弟,我看赛卧龙道长所言,倒也老成持重……关于这出兵的目标,到底是东都洛阳还是郑州,不知贤弟有什么想法没有?” 黄巢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老成持重”这种评价都给出来了,还问我的意见?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一人,也难以改变王仙芝等人的想法,沉吟良久之后,这才开口: “要想攻略郑州,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要求,兵分两路……”(。) 第184章 兵分两路 反唐军果然兵分两路,王仙芝一路,黄巢一路。 对于这样的结果,在大帐之中的众多首领,既有点意外,又有点怅然,不过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 朝廷的诏书中没有黄巢的名字,深深刺痛了这位江湖二品小宗师的脆弱的神经,让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是要独立率领黄家军出击,打一场漂亮的、纯粹的攻防战,让王仙芝等人看看,让朝堂的衮衮诸公看看,让大唐天子看看,他黄巢到底是何许人也! 所以,他提出了分兵。 王仙芝在初闻黄巢这个要求的时候,忍不住蔚然一声长叹,无论黄巢的理由多么充分,他这样的选择,实质上,还是造成了反唐军的分裂,至少从形式上,是这样的。 不过王仙芝也没有办法,他与黄巢虽然同属盐帮,相互之间却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两个人混在一起反唐,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像是合作,他没有资格对黄巢的选择指手画脚,同时,他也深知黄巢气量狭窄,在这种时候,断然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解。 无奈之下只得点头。 最终,反唐军高层一致商定了结果,王仙芝亲率大部分发唐军围攻郑州,而黄巢率领黄家军先行一步,攻击郑州东北之阳武。 商议既定,众人全部起身,王仙芝亲自和黄巢话别,诸如“一路顺风,马到成功”之类的水词之后,两人竟然都停了下来,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还是王仙芝朗朗一笑,抱拳拱手,又说了一遍“一战功成”。 黄巢点头,告辞。 在他转身之前,深深地看了王仙芝一眼,这个动作虽然不大,却落入了大帐中人的眼里,他们从黄巢的眼中,分明看到些许的不服气。 很多王仙芝麾下的反唐军首领,都不由得动怒,就算脾气最好的尚君长,也忍不住冷哼一声,这黄巢果然心胸狭隘,明明是天子诏书上没有你的名字,怎么把怨恨记在了王仙芝的头上?如此是非不分,何以服众? 众人纷纷腹诽,柳彦璋脾气最为暴躁,就要开口叫骂,却被王仙芝拦住,这位江湖宗师,果然表现出常人难及的气度,依旧保持着微笑,目送黄巢带领黄家军的主要首领离开大帐。 这一切,自然被杨凤楼看在眼中,心头却有些复杂。 “未央宫”计划乃是他一手炮制,其根本的目标,就是离间王仙芝和黄巢,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仅仅实施了第一步,效果就好得出奇。 不过,当杨凤楼看到王仙芝那傲然挺立的身姿和温和的微笑,突然觉得心中不太舒服,经过这些天的接触,王仙芝此人给他的印象很是不错,他虽然优柔寡断,他虽然胸无大志,但是毋庸置疑,王仙芝的身上,拥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度,不愧江湖宗师之名。 如果可能的话,能够和王仙芝这样的人交成朋友,必然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可惜,他终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杨凤楼别无他法,唯有付之一声长叹。 黄巢带人离开之后,大帐之中全是王仙芝的嫡系,大家说话就随意了很多,有人对黄巢等人不满,刚刚开口,又被王仙芝差开了话题,最后,一群人接着酒劲,还是讨论到如何攻略郑州一事上。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谈论的,反唐军虽然声势浩大,不过基本都是由流民和江湖好手组成,要说奇袭、奔袭、骚扰、劫掠这些,自然是手到擒来,但是一提到正统的军阵攻城,即便有尚让这样的“将军”,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所以,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没有明确的方案,只得决定大军先行开拔,把郑州包围了再说。 杨凤楼出了大帐之后,以随便走走为名,转悠到大营的西南角,这里是火头军的位置,他和火头军的主管随意闲聊。 不料,运送泔水的大车行进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突然侧翻,泔水四溅,很是闹心。 火头军主管顿时大怒,劈头盖脸一顿鞭子,抽得赶车的老汉惨叫连连。 杨凤楼装作看不下去了,上期阻止,还亲手将那老汉扶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很隐晦地将一张纸条塞给老汉,然后劝解火头军主管,放那位老汉出营了。 这是杨凤楼和窦文书最近约定的联络方式,相对于通过算命传递消息,算不得隐蔽,不过受时间的限制也没有那么严格。 杨凤楼目送老汉出营,回头与火头军主管又聊了两句,这才回转住处。 当天夜里,黄巢带着麾下黄家军,先行出发。 第二天,王仙芝大营开拔,直奔正北。 大军行进的速度不快,一天不过五十里。 第四天,行进到中牟附近的时候,突然伏兵四起。 昭义监军判官雷殷符,奉命驻守中牟,早早得到右龙武军传递过来的消息,率军道左伏击。 反唐军登时大乱,众多首领呼喝咆哮,也难以约束。 眼看着反唐军就要崩溃。 王仙芝挺身而出。 这位江湖宗师,挺立于反唐军之前,正面伏兵。 拳动风雷,脚踢五岳。 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抵挡住大唐三千人马的轮番冲击! 也正因如此,反唐军得以重整旗鼓,慢慢消弭了骚乱。 还有部分反唐军,在尚让的率领之下,列阵于王仙芝身后,只待列阵完全,就要反戈一击。 雷殷符见是不可为,下令撤军。 此战,王仙芝几乎以一己之力击退唐军,不过在刚开始遇伏的时候,反唐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后清点,也损失了超过五百余人,其中还包括很多来投靠王仙芝的江湖中人。 无奈之下,王仙芝只得下令扎营。 整个大营,堪称愁云惨淡。 此战虽然损失不大,不过搞得士气低落,最关键的是,雷殷符麾下唐军实力未损,死死卡住中牟,让反唐军围困郑州的战略难以实施。 众多反唐军首领聚集到王仙芝的身边,商量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此时,却又快马入营,带来了一个很是尴尬的消息: 黄家军,已破阳武!(。) 第185章 有个戏班子 黄巢已破阳武。 原来他故技重施,早拔营前往的时候,就安排了江湖好手,以小队的形式,提前潜入了阳武县城,等到大军一到,里应外合,一鼓而定。 事情这样发展,就有点尴尬了。 早在几天前,黄巢提出兵分两路的时候,王仙芝麾下众人就知道他存了比较的心思,尤其是最后时刻的那一个眼神,让包括尚君长在内的所有人,都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气,纷纷在心头憋着一口气,就等着到了郑州城下大杀四方呢。 结果,王仙芝一路反唐军不但被雷殷符伏击,还被死死挡在了中牟之外,而黄巢却一战定阳武,这不就是输了个彻头彻尾? 而更令一众人马尴尬的是,郑州和阳武互为表里,在平原之上呈掎角之势,要是将郑州和阳武同时攻下,以这样独特的地形,完全可以与大唐官军周旋良久,但是仅仅一座阳武县城在手的话,不但不能稳定周边,还会有单军冒进之嫌,一个不小心,说不好就会被大唐官军包了饺子。 所以,即便黄巢攻破了阳武县城,也不得长时间占领,只能撤军,而他撤军的根本原因,就是王仙芝这一路,没有拿下郑州。 这种事情,怎么不让众多争强好胜的江湖好手尴尬? 就连王仙芝也是沉默良久之后,才会报信的信使通传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并且把上述分析转述,希望黄巢以安全为重,及早撤离阳武,与王仙芝等人会合。 经此一事,王仙芝大营的士气,更加低落,就连最是喜欢戎马征战的尚让,一时之间,都变得有些消沉。 五天之后,黄巢率领黄家军前来会合。 即便万般不愿,王仙芝也带着麾下的主要首领出营迎接。 这事,让王仙芝麾下的众多首领都挺憋屈,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他们的脸色都不算好,各个沉着脸,怨气冲天。 反观黄巢麾下的黄家军,那真是喜笑颜开,此战一举攻破阳武,伤亡不大,虽然受局势所限不得不撤军,也非战之过,再加上离开阳武县城的时候,黄巢给他们放了两天大假,几乎百无禁忌地将阳武县城洗劫一空,人人都有进项,怎么能不高兴。 黄巢也是意气风发,纵马几乎跑到了王仙芝的面前,才跳下马来,一下马就是仰天一连串的大笑。 “王大哥,怎劳您大驾,亲自出迎,小弟愧不敢当……” “贤弟一战定阳武,声震河朔,为兄出迎,正是应该,走走走,帐内已备下好酒,为贤弟庆功!” “哦?如此,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请!” “请!” 两人见面,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笑得那叫一个畅快,不过黄巢是发自内心,而王仙芝却是强颜欢笑。 就在两人转身,同时步入大营的时候,黄巢突然一顿,开口笑道: “您看我这个脑子,既然备下酒宴,可有歌舞?” 黄巢这话顿时问得王仙芝一愣,事实上反唐军的高层都是江湖汉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乃是常事,何曾看过什么歌舞?大营里也没有懂这些的歌姬乐者啊?没有这些东西,你黄巢天天不也喝得挺开心?难道这黄巢一战而定阳武,竟然连品味也变得高雅了? “不曾备下。” “王大哥,这次我军奇袭阳武,别的暂且不论,倒是得了一桩天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在阳武城中,抓获了一个戏班子……” 王仙芝又愣了。 “戏班子算得什么好处?还天大?” 黄巢朗朗一笑,笑声中说不尽的自傲。 “王大哥有所不知,我们抓获的这个戏班子,乃是赫赫有名,据说成立于都城长安,成名于河朔三镇,曾经为成德节度使家的小公子贺寿,也曾为五姓七家的博陵崔氏老太爷贺寿,在河朔三镇演出,简直是一票难求,这一次,也是机缘巧合,这才被我们抓获……” 王仙芝听了,也不由得大喜,尤其是听到博陵崔氏这几个字的时候,更是两眼放光,五姓七家别的不论,在吃喝玩乐这方面绝对能够引领大唐之风潮,甚至皇家在这方面都甘拜下风,既然这个戏班子曾经为博陵崔氏老太爷献寿,想必有绝艺在身,说不得别的,一定要见识一下才好。 黄巢仿佛早就知道王仙芝会是这样的反应,笑吟吟地安排了下去。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小,站在迎接队伍最末的杨凤楼听了个清清楚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一行人步入大帐,重新分两列坐下。 与之前不同的是,王仙芝特意将黄巢的座位也搬到了正面,一左一右,同列正座,虽然有为黄巢等黄家军庆功的因素,不过这样的座次安排,仿佛昭示了从今之后,黄巢将和王仙芝在反唐军中并驾齐驱。 黄巢见状,故作一番推辞,也就满心欢喜地坐了下来。 请酒,敬酒,祝贺,谦让,一番刻板又虚假的套路缓缓进行,王仙芝一方个个面色不渝,而黄巢一方开怀畅饮。 这些东西,杨凤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上前一脚将酒席踢翻,他更关系的,是随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仙芝当先问道,何时能够见识一下。 黄巢哈哈一笑,击掌示意。 “匡……” 一声锣响。 随后就是鼓板胡琴。 杨凤楼顿时眼前一黑。 开场锣!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京剧! 在整个大唐,会唱京剧,有能唱京剧的,除了杨凤楼自己,只有贵和班! 果然,开场锣过后。 四员大将,身穿大靠,缓步入账,群起霸。 随后曹操出场,粉白敷面,满脸断纹,张嘴就是四句定场诗。 《长坂坡》! 雄鸡! 这货一进帐竟然看到了杨凤楼,顿时一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杨凤楼直觉脑袋晕晕沉沉,仿佛如坠梦中一般,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京剧,在眼前上演,怎么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86章 快演砸了 贵和班竟然出现在反唐军的营地,还给黄巢王仙芝等人表演京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凤楼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感觉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别人不知道,杨凤楼还不知道么?贵和班明面上是以刘蒲河为首的京剧班社,实际上是他一手组建的右龙武军秘密行动队! 这样的一群人会投靠黄巢王仙芝这样的反唐军!? 打死杨凤楼都不信! 更别说整个行动队一起投贼了! 但是,贵和班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就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在这反唐军的营地中吹拉弹唱,也由不得他不多想! 杨凤楼微眯着眼睛,竭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如同大帐中的其他人一样,摆出一副欣赏的样子。 贵和班表演得剧目乃是《长坂坡》,正是他们在承天镇第一次表演京剧所选用的剧目,这出戏在河朔三镇更是被表演了多次,对贵和班的所有演员来说,可谓烂熟于心。 可是,今天的表演,完全大失水准。 各路演员,不管是头牌还是龙套,只要是第一次走进大帐,有一个算一个,台步都走得踉踉跄跄,那身段走形得杨凤楼都快有点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右龙武军出身的那几位,手也抖,腿也软,台词都唱得不在一个调门上。 其中,以顶替杨凤楼饰演赵云的赵良为最,一身白色硬靠,俊扮,眉心通天一道英雄气,甫一出场,有个拉山膀的亮相,讲究快转到位、不动如山,要的就是那种“脆”,结果赵良进账之后拉开山膀,轻轻一转,正好看到赛卧龙身后挺立的杨凤楼,顿时身上的劲就泄了,不但亮相没定住,还差一点摔倒,这哪是什么“不动如山”啊,分明是山塌了。 贵和班的这种表现,堪称班社成立之后最难堪的一次演出,仅仅处于“演砸了”的边缘上,看得王仙芝直犯嘀咕,还小声询问黄巢呢。 “贤弟,你确定他们曾经为崔老太爷献寿,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 黄巢也迷糊了。 “应该不会啊……我在阳武驻扎的时候,曾经看过他们的一出小戏,精彩绝伦,堪称一绝,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怎么今天都这样了……” 还是坐在旁边的赛卧龙会说话。 “王大侠,黄大侠,这个戏班子就算技艺再出众,也就是行走江湖的一群戏子,何时见过这么多英雄好汉齐聚一堂?更何况还是在这军营之中,就是这股阳刚之气,就足以让他们胆战心惊了……” 王仙芝和黄巢一听,难得地一起点头。 “嗯……有理……咱们,再看看……?” “再看看。” 果然,贵和班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演出情况大有改观,虽然以杨凤楼的视角来看,还有不少纰漏,不过贵和班的各路演员,表演已然稳定了很多,也不至于再犯外行也看出来的毛病了。 一出《长坂坡》,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演完了,博得了大帐之中所有人的由衷喝彩。 黄巢面带得色。 “此班社名曰贵和,字面意思倒也直白,就是以和为贵,传言中是大唐第一个表演京剧为主的班社……怎么样,王大哥,还能入得法眼?” “入得,入得!没想到这个戏班子果然盛名不虚,别的不说,就看这套穿戴,就知道他们很费了一番心思,怪不得能给博陵崔氏的老太爷祝寿,依我看来,就是进宫给天子献艺,也是理所应当啊……” “哈哈……王大哥何必妄自菲薄,你我起兵反唐,就是要坐一坐那金銮殿上的九龙椅,他们给你我献艺,不就是给几年之后的天子献艺?” 王仙芝听了就是一愣,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附和。 只听得黄巢继续说道:“王大哥,这个戏班子来自不易,在阳武城中,我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保下来的,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了,就算小弟在阳武城中给你带来的礼物吧……” “这怎么好意思?” “请王大哥万勿推却。” 两人谦让一番,黄巢态度很是坚决,无论如何也要把贵和班送给王仙芝,王仙芝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又喝了几轮酒,黄巢以安顿黄家军为由告退,带着黄家军的主要首领一同退席。 等他走了,王仙芝的脸就沉了下来,虽然没有作势,不过江湖宗师的威势不经意的流露,让大帐中人,都感受到一种压抑。 这个时候,只有尚君长敢说话,上前,轻声说道: “王大哥,这黄巢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啊……” 王仙芝冷哼一声。 “他这是要让我乐不思蜀啊……他还真拿我当扶不起的阿斗了!?” 说完之后,王仙芝仿佛也感到大帐中气氛不对,突然展颜一笑。 “这样也好,无论如何,这贵和班也算是难得,留下吧,以后喝酒也能解个闷……” 随后想了想,突然对赛卧龙说道: “赛卧龙道长,我们的江湖武夫,都是粗鲁人,还真没有与这些戏子们打交道的经验,久闻您行走江湖多年,想必也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不如……就请赛卧龙道长代管这贵和班?” 杨凤楼闻言大喜,轻轻咳嗽一声。 这是他和赛卧龙早就制定好的暗号。 赛卧龙立时心领神会。 “王大侠,贫道行走江湖多年,倒是见识过大大小小的戏曲班社,只不过全是秦腔、梆子、南腔、北曲,这京剧倒是第一次听闻,而且像这么齐整的班社,可真是闻所未闻啊……您要是让我代管,倒也可以,不过,要是管不好,让他们唱不好,您和众位大侠,可不能埋怨贫道啊……” 王仙芝哈哈大笑。 “道长多虑了,请您代管,不是请您安排他们的一应事务,你只要让他们,能够安安心心地在我这大营中唱戏,其他的事情,自然不会劳烦道长……说到底,还不是我手下的这些儿郎,个个上阵杀敌都是好手,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刚才看见贵和班中有位娇滴滴的小娘子,我这不是怕他们一去,就把人家吓哭了么?” 王仙芝故意说得不堪,顿时让大帐中人哄堂大笑,至少也没人提什么黄巢之事了 这些东西,杨凤楼都不太关心,他只想知道,贵和班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其让他揪心的是,剧中甘夫人,是由女雉饰演,而原本饰演这一角色的聂一锦,竟然没有出现!(。) 第187章 贵和班的尴尬 为了方便所谓的“管理”,贵和班被安排在了赛卧龙帐篷的旁边。 此举,正合杨凤楼心意。 等王仙芝麾下的人离开,杨凤楼终于可以和贵和班的众人私下交流了。 杨凤楼一进帐篷,顿时就被贵和班的众人围住,七嘴八舌地说话,听得他一阵头昏脑涨。 “都闭嘴!” 杨凤楼爆发了。 “谁能告诉我,你们怎么会被黄巢俘虏?刘蒲河呢?雄鸡,你来说!” 杨凤楼直接点了雄鸡的名,早在他离开贵和班的时候,就曾经对贵和班做出过安排,提升雄鸡做副班主,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辅助刘蒲河管理贵和班,更重要的是,雄鸡为人稳重,行事谨慎,在右龙武军中更是出色地执行过好几个任务,让他当副班主,也能管理右龙武军在贵和班中的成员。 雄鸡看到杨凤楼点名,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能一脸难色地将贵和班的情况合盘托出。 原来,贵和班在孟津古渡和杨凤楼分别之后,按照既定的行程,从河阳城过了黄河直奔郑州。 他们本就是接受荥阳郑氏郑经公子的邀请,前往郑州表演京剧,一到郑州,便得到了荥阳郑氏的热烈欢迎,一出出京剧表演下来,顿时在郑州掀起了一番京剧的热潮,不但普通百姓喜闻乐见,就是那些世家门阀,也都纷纷发出邀请,请贵和班去演堂会。 当时雄鸡和刘蒲河简单一商量,就答应了演出。 只不过他们都挂念着打入反唐军内部的杨凤楼,并且谨记双方约定的碰面地点,所以一直没有离开郑州,即便接受堂会的邀请,也都是在郑州的周边。 就这么演了一个月的时间,荥阳郑氏的郑经公子突然找上了门,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阳武城的刁家公子,他们正式邀请贵和班到阳武城演出,并且给出了极高的报酬。 当时雄鸡和刘蒲河都有心拒绝,却架不住郑经公子的死磨硬泡,那位刁家公子也一再保证,一定保障贵和班一路上的安全,并且还抬出了为自家老太爷祝寿的幌子,让贵和班实在难以拒绝。 最后刘蒲河和雄鸡一商量,只得无奈答应,又有明言在先,只演三天,多一刻也不多待。 就这样,贵和班在郑经公子和刁家公子的重重安排之下,来到了阳武城。 好巧不巧,第三天,黄巢奇袭阳武。 “那也不对啊,就算黄巢攻城,你们得到消息之后,虽不能帮着守城,要是想跑,还是来得及的……” 别人不知道,杨凤楼怎么会不知道,贵和班上下三十余人,仅他亲自挑选的右龙武军中的好手,就有十个,还有柴飞宋岩刘氏兄弟兄弟,再加上赵良程振等人,绝对自保有余,断然不可能让黄巢全部俘虏。 雄鸡闻言,一声苦笑。 “我们也想跑啊……” 原来,在阳武破城之时,雄鸡一得到消息,就统和贵和人一干人等,准备从阳武东门突围,结果把人集合好,突兀的发现刘蒲河聂一锦父女不见了! 不仅他们父女,就是牛四,也不见了踪影。 这可吓坏了雄鸡。 刘蒲河乃是贵和班名义上的班主,又是头牌老生,聂一锦是头牌青衣,就连牛四,也是文武场面中最重要鼓佬,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贵和班等于塌了一半的台! 况且,聂一锦和杨凤楼私定终身的事情,在贵和班里面根本不是啥秘密。 这要是把杨凤楼的未婚妻搞丢了,雄鸡如何跟杨凤楼交代!? 一念至此,雄鸡也顾不得其他,找来柴飞泥鳅,一番商议之后,众人一致决定,找!一定要把人找到! 结果,时间就在寻找中慢慢地消失殆尽。 不但人没有找到,贵和班的驻地,也被黄巢手下的黄家军包围了。 这个时候,如果雄鸡等人拼着有所伤亡,直接突围的话,还是有逃出升天的可能的,不过,他们没有找到刘蒲河聂一锦等人,实在有些不甘心。 几个人一商量,会不会聂一锦已然被反唐军抓住了? 最后,一群人共同作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主动被俘! 只有这样,才能进入反唐军的内部。 只有这样,如果聂一锦等人被俘的话,贵和班可以统合力量,将之营救。 所以,贵和班上上下下,主动投降,并且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果然被黄巢当做重大收获,将他们带回了黄家军。 不过,比较尴尬的是,他们在俘虏中,没有发现聂一锦三人的行踪。 也就是说,聂一锦等人有可能躲过了破城的黄家军,通过其他途径离开了阳武城。 结果,贵和班的上上下下,倒是陷在了反唐军中! 这叫什么事! 雄鸡说完,贵和班上上下下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站在杨凤楼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杨凤楼听了,顿时一阵无语。 既愤慨于他们没有保护好刘蒲河聂一锦和牛四,又被他们随后的各种处置搞得哭笑不得,心底最深处,还有一点感动,总之,情绪很是复杂,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真正让他担心的,还是聂一锦的安危。 但是,身为右龙武军行动队的负责人,杨凤楼也知道,现在不是寻找聂一锦的时机,好在他知道聂一锦没有被反唐军俘虏,至少现在是安全的,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杨凤楼沉吟良久,这才开口: “好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既然都已经进入了反唐军,就和我一起完成任务吧……至于其他,等完成了任务再说……” 听到杨凤楼这么说,贵和班上上下下最算了松了一口气,和他关系最好的柴飞宋岩,这才敢凑过来,询问杨凤楼的情况。 听到杨凤楼简短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之后,众人纷纷大乐,这还真是独辟蹊径,谁能想到冒充真武宫弟子,跟着赛卧龙这样的江湖骗子算命,也能离间王仙芝和黄巢,而且效果还能这么好。 “猴子,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杨凤楼想了想,胸有成竹地说道: “排演新戏。” “什么戏?” “《千金记》!”(。) 第188章 《千金记》之《漂母饭信》 擅演京剧的贵和班,到了大营,就在王仙芝的麾下,三天之后露演新编京剧《千金记》! 这个消息,顿时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营。 无论是反唐军中的流民,还是投靠王仙芝黄巢的江湖好手,纷纷大喜,还不停打听,这贵和班是个啥?京剧有是个啥?《千金记》又说得是谁? 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大家终于弄明白了咋回事。 《千金记》是以汉初名将三齐王韩信为主要线索,说得是楚汉相争的故事,因为韩信落破之时,曾经得漂母进食,在得封三齐王之后,衣锦还乡,亲奉千金给漂母,以谢昔日赠饭之恩,故此剧以《千金记》命名。 至于贵和班咋样,京剧到底好不好,那还用多说么?没看到黄大侠刚刚回营,就让贵和班演了一出《长坂坡》,所有首领都说好,就连王宗师都赞不绝口。 还有小道消息说,王宗师确实是喜欢贵和班的京剧,甚至亲自舍下脸面,向黄大侠将贵和班讨要了过来,亲自交给了老神仙赛卧龙,这出新戏,就是老神仙根据韩信的故事改编的! 至于好不好,嘿嘿,就等着大饱眼福吧! 在这种宣传攻势之下,大营之中的反唐军全都翘首以盼,就差数着手指头算时间了。 而此时,原本应当帮助排演新戏的老神仙赛卧龙,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杨凤楼给贵和班说戏,那一个个唱腔,一个个身段,说得赛卧龙不得不叹服,真美! 不错,《千金记》这出连台本戏,自然是杨凤楼的手笔。 按照他的记忆,《千金记》乃是明朝沈采所撰,共有五十出,内容及其丰富,包括漂母进食、胯下受辱、鸿门宴、追韩信、登坛拜将、灭项羽、封齐王等情节。 按照杨凤楼的规划,自然不会出演这么多,他只是从其中选择了几出进行表演。 不过此戏既然是以“千金”为名,第一出戏,自然就是《漂母饭信》。 《漂母饭信》说的是韩信微时,曾受胯下之辱,垂钓于淮阴城下。有吴姓漂母者,见韩信饥,饭韩信竟漂数十日。韩信曰:“吾必有一日重报母”。漂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复劝韩信投戎。韩信从之,终成大器。 这出戏并不长,就算再加上胯下受辱,也不过区区四场,不过用来打头炮,已经足够了。 三天后,在王仙芝大帐门口,搭起了一座戏台,《千金记》正式开演。 各路首领齐聚大帐。 反唐军的兵丁,只要不当值的,都跑过来看戏,虽然不敢阻挡王仙芝大帐看戏的视线,不过也把大帐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等到锣鼓家伙一响,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 第一场。 柴飞饰演的贾勇上场,张嘴一连串的数板,就引得哄堂大笑。 “爱练拳棍,爱练拳棍,武艺不算精; 欺软怕硬,每日街头混,街头混。” 反唐军中江湖好汉的比例很高,听了贾勇这几句,不由得想起自己家乡处也有这样学艺不精的二混子,顿时感觉亲切,再加上柴飞一番挤眉弄眼的作态,更是把二混子那种“欺软怕硬”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更是让他们发自内心地一阵开怀。 随后赵良饰演的韩信上场。 “英雄落魄不逢时, 满腹经纶有谁知! 大丈夫不受爵待等何日, 在穷途也只得佯装呆痴。 寄食岂是长久策, 无计谋食受饥饿……” 几句唱,唱得那叫一个英雄末路,看得台下众人纷纷戚戚然。 随后,贾勇与韩信相遇,一番话逼得韩信胯下受辱。 台下顿时大哗。 这些江湖汉子讲究的就是一个快意恩仇,不说别的,就算是王仙芝站在面前,让他们从胯下钻过去,这些个好汉也得抄刀子就上,打得过打不过,再说,不敢动刀,那不行! 结果韩信这么一受辱,他们谁还受得了,纷纷鼓噪,还有脾气急得,直接喊韩信下台。 要不是大帐之中传来黄巢的厉声喝骂,估计他们拆了贵和班戏台的心都有了。 赵良在台上看到群情激奋,不由得一阵心驰神摇,响起当初被杨凤楼三拳两脚打倒在地的悲惨,心中悲戚一下子涌了上来,随后的四句念白,念得那叫一个感情充沛、声嘶力竭。 “蛟龙失水遭虾戏, 虎落平阳被犬欺。 燕雀怎晓鸿鹄志, 暂且忍耐待来时。” 尤其是“待来时”三个字的一个长长甩腔,更是声裂金石、直欲破天! 听得台下众多江湖人精神一振,想想韩信随后的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不由得心头憋下一口气,就等着看韩信在这《千金记》中如何大杀四方了。 杨凤楼身处大帐之中,看到不但帐外的反唐军兵丁各个如此,就是大帐之中很多首领都攥紧了拳头,心头不由得一阵暗喜,按照赛卧龙的说法,这一招拴马桩算是用瓷实了,日后只要再演《千金记》,不过是哪一个桥段,反唐军就没有不看的道理。 演出继续。 第三场。 女雉饰演的漂母上场,一开口,唱得就是那么凄惨。 “叹孤身苦奔忙无依无靠, 可怜我终日里漂洗在城壕。 都只为淮阴地连年旱涝, 寸草不生少禾苗。 怕的是百年后大限来到, 那时节有何人葬埋在荒郊!” 台下众人看了,纷纷叹息不已,秦末淮阴连年旱涝,现在的大唐有何尝不是多事之秋? 天灾人-祸之下,哪里又没有几位漂母? 很多人响起家乡小河旁边,哪一天没有“漂母”浆洗衣衫? 他们可知道“漂母”的辛苦和贫寒。 尤其漂母和两位村妇之间的对话,漂母自己的念白,更是把自己的凄惨说了个通透。 “二位说哪里话来,想你二人有公婆照顾,有丈夫倚靠,挣来漂洗之钱,自己零用;老身孤苦伶仃,无倚无靠,每日用度,全仗自己劳力,哪有无故不去漂洗之理?” 就这样,台下所有人,包括大帐之中的反唐军首领,所有情绪全被贵和班的表演所左右,不知不觉之中,已然深入了京剧之中。 此时,第四场开始。 韩信持钓竿上场。 众人纷纷精神一震。 韩信与漂母,终于要相见了!(。) 第189章 京剧,火了 第四场。 韩信持钓竿上场,要在淮阴河中钓鱼充饥,怎奈“天寒水浅,鱼不上钩”,腹中饥饿难忍,远远看到漂母,准备上前,求一饭施舍。 漂母好说话,将随身带来的饭食送与韩信,还告诉他:“老身虽然贫寒,一饭尚能周济,我每日在此漂洗,你饥饿之时,只管前来一饱。” 韩信感动得无可附加。 “多蒙妈妈救孤贫, 周济一餐值千金。 小生日后鹏程奋, 答报今日再造恩。” 漂母却摇头:“……是我见你青年落魄,故以饭食相赠。相公你来看,老身花甲之年,还能活上几载?岂望汝报?” 女雉的念白刚完,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这些江湖人士,最是喜好这种桥段,孤贫以漂母,周济他人却不求回报,当真是满满的任侠之气,看得众多江湖人都感同身受,仿佛周济韩信的不是漂母,而是他们这些响当当的江湖好汉一样。 女雉略略等台下的欢呼声回落,顿时开口,这一段唱腔乃是漂母劝韩信,可算是整出戏中最为精彩的一部分。 “相公听我说一遍, 有辈古人听根源: 甘罗秦朝为官宦, 十二岁陪伴在君前。 你要学周朝姜吕望, 每日垂钓在河边。 他耐等文王把贤访, 八十二岁运转时来奠定周朝八百年。 你在河边来垂钓, 盼望明主来访你只怕是难上又加难。 这是老身良言劝, 你若是不听也枉然。” 随后又是几句念白。 “此言差矣!你乃堂堂男子,青年丈夫,倘若从军战死沙场,也落得个名标青史,万古流芳。有道是: 天下纷纷刀兵乱, 称王霸业为江山。 阵前敌人俱杀散, 留得美名万古传。“ 刚刚唱完,顿时响起震天般的掌声叫好声。 看戏的江湖人虽然都没有接触过京剧,不过听老旦的真声大嗓唱得真切,一个个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地兴奋,现在他们追随江湖宗师起兵反唐,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也要落得个“美名万古传”! 漂母所唱,岂不正是对他们的夸赞? 大丈夫正该如此! 就连大帐之中,个个反唐军的首领,也都激动得难以自已,无论是黄巢,还是尚君长,无不神情激动,脾气暴躁的黄邺柳彦璋之流,更是早早起身,放声长啸。 最后,连王仙芝都被感染,朗声一笑,声震长天。 “众家兄弟,满饮此杯,你我必要‘美名万古传’,才不枉此生,饮胜!” “饮胜!” 众人共举杯,喝得豪气干云。 喝过之后,众人再看台上,可惜的是,韩信和漂母分别有四句唱,就分别下场了,这出《漂母饭信》也算是正式结束了。 几乎所有人,都看得意犹未尽。 台下帐外纷纷鼓噪不休,就连赵良和女雉连着出来三回谢幕,台下的反唐军军丁都不干,生生逼得又演了一遍! 王仙芝一直乐呵呵地看着帐外的喧闹,直到贵和班被逼无奈再次上演的时候,才笑容可掬地对着赛卧龙说道: “道长,您真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我现在都不知道是让贵和班再演下面的故事,还是重新再演这出《漂母饭信》了……” 赛卧龙闻言大笑。 王仙芝端起了酒杯,郑重其事地向赛卧龙敬酒。 “道长大才,请!” 不但王仙芝,大帐中所有反唐军的首领,都同举酒杯,共敬赛卧龙,就连和赛卧龙师叔侄关系最不好的黄邺,也郑重其事地敬酒。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赛卧龙连声谦逊,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喝完这一轮之后,与赛卧龙渊源最深的尚君长,替大帐中所有人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道长,您看,下一步的演出,您有什么安排?” 赛卧龙微微一沉吟,按照和杨凤楼早就商量好的套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尚大侠,莫要逼我了,这出戏,你们前后看完,不过一个时辰,可是你知道我写剧本需要多少时间?这还是天权帮我,也足足熬了两个通宵,再加上给贵和班说戏的时间……嘿嘿,您要是不满意的话,要不另请高明?” 尚君长顿时大急。 “别!别!千万别!道长莫要误会,尚某断然没有逼迫的意思,只不过是道长编演的这出戏实在太好,让尚某见猎心喜,这才有此一问,万勿怪罪,万物怪罪!” 说完之后,尚君长突然自嘲一笑。 “道长,您可千万要编下去啊,千万不要因尚某一言之失放弃,要不然的话,这大帐中人,就能把我撕碎了……” 尚君长说完,顿时招惹的大帐中人齐齐大笑。 笑过之后,赛卧龙脸色一整。 “五天!再也快不了了!” “那这五天的演出?” “再演三天,然后让贵和班休息一天。” 尚君长看了王仙芝一眼。 “好吧。” 就这样,京剧,在反唐军的大营中,彻底火了。 上到江湖宗师王仙芝,下到普普通通的反唐军兵丁,看过《漂母饭信》的,一个个喜上眉梢,还没来得及看的,一个个顿足捶胸,甚至出现安排值守人员名单的时候,一位江湖人士彻底爆发,直接扬言,就是王宗师亲自来安排我今晚值守,也不行,我还得看戏去呢! 王仙芝听了之后,竟然亲自下令,命令不得给这位江湖人士排班,让他好好看上一出《漂母饭信》之后,再论其他。 之所以这样,是王仙芝等反唐军首领,都看到了京剧在大营中巨大的影响力,尤其是韩信反秦,正和他们反唐不谋而合,只要让赛卧龙排演新剧的时候,加上几句“美名万古传”之类的话语,相信上述那位江湖人,让他一个人去攻打东都洛阳,他都敢去! 无论王仙芝有什么想法,京剧在反唐军大营,真的火了,而且是火得一塌糊涂,甚至在大营中,不聊几句京剧,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因为在大营之中,现在最为流行的问候语,就是---- “今天,你看了么?” 而这种效果,正是杨凤楼所预期的,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大大的惊喜,在不久的将来等着他们。(。) 第190章 黄巢就是咱反唐军的韩信 《漂母饭信》连演三天,场场爆满。 众多反唐军,包括各路首领,在大感过瘾之余,对赛卧龙和贵和班的新作,期待更深。 有个别曾经读书读史的反唐军,立刻成了香馍馍,只要贵和班没有演出,他们的身边立马就围满了人,纷纷猜测下一部《千金记》将会是三齐王韩信的那一段故事。 有人猜测是鸿门宴,有人猜测是十面埋伏,甚至还有人猜测回事韩信封王,众说纷纭,不一而足,有脑袋灵活的家伙,还在大营之中开出盘口,公开要赌上一赌。 这种情况,简直愈演愈烈,尤其到了贵和班休息的这一天,几乎所有人都感觉百爪挠心一般,恨不得掰着手指头算时间,一个个破口大骂,太阳怎么还不下山,月亮怎么还不上来,嗯,也不对,月亮也早早西坠才好。 至于王仙芝等各路头领,到了今天,仿佛才想起来,好像应该干点正事才对吧。 反唐,反唐,光看戏可不能“美名千古传”。 王仙芝和黄巢商量之后,绝对继续兵分两路,攻略唐州,邓州。 命令一下,大营之中顿时怨声载道,反战情绪那叫一个高昂。 理由,简单,明天贵和班的新戏就要上演了,这时候谁又心思去打仗? 这种情况,顿时弄得王仙芝和黄巢哭笑不得,却又不好严令出兵,生怕挫伤了反唐军的士气。 正在王仙芝一筹莫展的时候,还是赛卧龙有办法,直接让王仙芝晓谕全军,新戏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给你们回来庆功的时候演出,但是你们要是不去的话,贵和班听王宗师的话,不演了! 大营顿时哗然。 去,有戏看。 不去,没戏看。 怎么选? 还用问么? 反唐军终于出兵,黄家军直取唐州,王仙芝嫡系部队,攻略邓州。 让人意外的是,反唐军上到首领下到小兵,出兵的时候那叫一个士气高昂,都不用战前动员,有一个算一个,生猛得跟小老虎一样,嗷嗷地直叫唤,看那样子,三丈高的城墙,徒手就敢往上爬。 黄家军一路人马由黄邺带队,根本不管啥县城旷野,一路奔袭到唐州城下,连休息都没有,直接攻城,当真气势如虹,吓得唐州守军直接投降。 黄邺也是个秒人。 刺史,不抓! 商贾,不抢! 平民,不杀! 只问一句,“唐州攻下来了么?” 一听得已然破城,大叫一声,带着麾下的黄家军呼啸而去,看得唐州投降的守军一愣一愣的。 不过,据说黄邺回到大营之后,着实吃了点苦头,被黄巢直接叫进自己的帐篷,足足一个多时辰啊,反正这货再露面的时候,是被随身的亲兵抬进大帐的,那鼻青脸肿的样子,还看着贵和班的新戏不断傻笑呢。 而王仙芝麾下的嫡系部队,由尚让亲自带队,同样士气高昂,同样直捣邓州治所,不过他们却遭遇了唐军最为顽强地抵抗,甚至破城之后进入了巷战,在尚让的记忆里面,自从跟随王仙芝起兵以来,就没有碰上过这么顽强的抵抗。 等到尚让肃清邓州城垣的时候,仔细一算,麾下兵马竟然折损近半,要不是贵和班的京剧把反唐军的士气调动了起来,恐怕他们还真攻不破邓州城。 真是彻头彻尾的惨胜。 等到尚让带着兵马回到大营的时候,两战的结果早就传遍了大营,即便非战之过,尚让也没有心思观看贵和班的京剧了。 面对这种情况,杨凤楼心知肚明,正是他传递的消息,告诫了反唐军的行动情况,并且按照“未央宫”计划的总体思路,进行了具体的部署,这才让两支人马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掀开盖子的时候,杨凤楼只得压抑下心中的暗爽,示意贵和班按照计划,上演新的剧目---- 《萧何月下追韩信》! 这出戏讲得故事,很多人都耳闻能详,说的是刘邦起义灭秦。萧何器重韩信之才,三荐于刘邦,刘邦不肯重用,韩信愤而出走。萧何闻听韩信离去,深恐失去人才,不顾道路艰难,戴月追赶,劝韩信回转,再向刘邦推荐,韩信才得登台拜帅。 有了基本的认知,反唐军再看贵和班的表演,更是看得如痴如醉,其中萧何两段经典的唱段,仅仅唱完,就马上在大营之中流传开来,不管是喂马,还是铡草,不管是做饭,还是喝酒,时不时就能响起一段“我主爷起义在芒砀,拔剑斩蛇天下扬……”,要不然就是“请念你我一见如故----是三生有幸……” 这其中,又以黄邺唱得最为地道,与饰演萧何的刘大印唱得分毫不差,这货每每自得的时候,还忍不住夸口,“好歹没白挨了那顿揍……” 在这两段唱词在大营之中大行其道的时候,也有一种说法在悄然抬头。 众多兵丁在谈论京剧的时候,不免把汉初的种种情况套在如今的身上,还有很多兵丁发出感叹,要是咱们反唐军里也有韩信的话,那就好了。 而在这种时候,总有人不经意地把话题引到黄巢的身上,黄大侠熟读兵书战略,堪称大才,他又说过“多多益善”,曾自比三齐王韩信,现在看来,黄大侠岂不就是咱们反唐军的韩信? 这个结论一出,大家纷纷认可,别说黄巢黄大侠了,就是他身边最不成器的兄弟黄邺,攻略唐州的时候,也是一鼓而定,要不是黄邺挂念着贵和班的新戏,估计咱们现在早就在唐州城里看戏了。 众人都会纷纷附和,当然,也有不开眼的。 “你说,要是黄大侠就是韩信的话,那么,刘邦是谁?萧何丞相三推韩信,他都不重用,逼得韩信出走,萧何夜追,要我说,这刘邦可真不是个东西……” 这个话题,每每说到这种程度的时候,围观的兵丁就会一哄而散,而如果还聚集到一起的话,必然是黄家军的人。 慢慢的,大营里甚至开始公开流传: 黄巢就是咱反唐军的韩信! 至于刘邦,嘿嘿,嘿嘿……(。) 第191章 终于到时候了 自从贵和班来到反唐军之后,反唐军有意无意之间,被带入了一种奇怪的战争节奏之中。 每五天一出战。 每一次出战,都是兵分两路,黄家军和王仙芝的嫡系部队,从来都不会联合行动。 虽然在“京剧”的激励之下,无论是黄家军还是王仙芝的嫡系部队,作战都相当之英勇。 但是正所谓同人不同命,放到这两支队伍中,也是一样。 黄家军一路高歌猛进,只要他们选择好的目标,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成功,从贵和班九月份进入反唐军,直到十一月底,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郢州,复州,申州、光州、庐州,全被黄家军轻而易举地拿下,虽然每一个州县的百姓早就撤离,黄家军除了攻破州城之外,基本没有其他的收获,但是三个月时间就拿下足足六个州,已经足够黄家军高奏凯歌了。 反观王仙芝的嫡系部队,情况简直不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 大唐军队,跟王仙芝的嫡系部队,仿佛就卯上劲了一样,坚壁清野,固守待援,死守城垣,甚至城破之后还要巷战,最不济也会举火烧掉粮草辎重。 可以说,王仙芝的嫡系部队,每一战都是苦战,都是硬战,不但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而且也大大延缓了王仙芝攻略大唐的脚步,甚至可以说,要是没有京剧无与伦比的激励作用,王仙芝麾下的嫡系部队,早就士气崩溃了。 而且这种情况还有愈演愈劣的趋势,即便王仙芝换将上前也不行,尚让,刘汉宏,柳彦璋,甚至尚君长,无论是谁,只要攻击州县,必然磕一个头破血流。 到了最后,就连最喜欢戎马征战的尚让都没有了精神,在征得王仙芝的同意之后,率领一队人马驻守嵖岈山,打定主意,一时半会不准备放马出兵了。 而最直观的结果就是,王仙芝经过足足三个月时间的征战,仅仅攻略了寿州,舒州,通州三洲,想比黄家军独破六州的辉煌,简直是暗淡无光。 在这种情况下,大营之中的流言更是喧嚣之上,什么“韩信”、“刘邦”之类的话,已然到了公开讨论的地步。 黄家军更是骄横,越发瞧不上王仙芝的嫡系部队。 而王仙芝的嫡系部队,在处处碰壁之后,也没有了和黄家军一较长短的心思,甚至还有很多人,将心中怨恨的矛头,直接指向了王仙芝。 针对这种情况,王仙芝找到赛卧龙,请他无论如何给掐算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赛卧龙掐算之后的结果很不好----七杀星动! 王仙芝一听到又是星象的问题,顿时一阵头疼,满怀希望地看向赛卧龙,却只收获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王宗师,禳星之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贫道无能,多年来积累的法力,在上一次禳星的时候已然消耗殆尽,如果要恢复的话,最少还需要半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禳星一事,恕贫道无能为力……” 王仙芝不甘心地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赛卧龙沉吟良久之后,这才说道:“为今之计,还请王宗师暂息刀兵,要知道七杀乃是应劫而生,最是能够吸收战阵之气,王宗师征战越多,七杀就越是强大,反过来必然会对王宗师的施以影响,如果王宗师暂息刀兵的话,至少情况不会再恶化……” 王仙芝闻言苦笑:“道长有所不知,这三个月的征战下来,大营之中的辎重粮草已然所剩无几,本想以战养战,却不知唐军为何突然间抵抗得如此激烈,一场场大战下来,不但辎重粮草没有丝毫补充,总体算下来,倒是赔上了不少……唉,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不是我想暂息刀兵就行的,怕只怕唐军对我等死缠烂打啊……” “此事,恐怕还需要贵人相助……” “贵人在何方?” “贫道不得而知……” 赛卧龙这里说了个藏头露尾,让王仙芝很是沉闷,回到大帐之中,不由得借酒浇愁,却被尚君长看了个正着。 尚君长最近也是愁云惨淡,前几天攻略光州的时候,还不慎受伤,到了现在,左臂还有些不太利落。 他看到王仙芝一个人喝闷酒,也就过来相陪,听了王仙芝不停的抱怨,突然眼中精光一动。 “王大哥,我想,我可能知道‘贵人’是谁……” “是谁?” “王镣!” “哦?”王仙芝顿时一愣。 而尚君长仿佛全然想明白了一般,一脸兴奋地对他说道: “王大哥,你我起兵,虽然是受不得朝廷贪官污吏的压迫,却也不是真的想推翻这大唐朝廷……几月之前,朝廷曾经给过你我诏安的旨意,只不过所给官职太小,入不得咱们的法眼……” “既然赛卧龙道长掐算出现在不宜再动刀兵,不如通过那汝州刺史,在和朝廷商讨一番,要是能给个像样的官职,你我就算诏安了又能如何?” 王仙芝听了,颇为意动,几经权衡之后,终于点头。 “此事,你去办。” 结果,王镣果然是“贵人”。 原来反唐军如果继续征战的话,就要攻略蕲州,而蕲州刺史裴渥,乃是王铎知举时选中的进士,一直对王铎以师侍之,自然也忧心着王铎的亲弟弟王镣。 等到王镣把王仙芝的意思传递给裴渥之后,裴渥直接具本上奏,一点都没有耽搁。 而且裴渥还特意表现出足够的善意,运送了部分物资给王仙芝救急,并且开城宴请所有反唐军的首领,还送了大量的金银珍玩,一副早晚同殿为臣的架势。 王仙芝大喜,带着所有反唐军的首领进入蕲州,一边****饮宴,一边等着朝廷的诏书。 裴渥也极力招待,不但酒宴不断,还时不时安排歌舞。 只不过早就被贵和班熏陶日久的反唐军首领,个个都兴趣缺缺。 到了最后,黄邺干脆直言,我们军中有贵和班,表演的京剧,比歌舞好多了。 裴渥顿时见猎心喜,诚挚邀请贵和班入城演出。 当消息传回城外大营的时候,杨凤楼长长呼出一口气。 “终于到时候了!”(。) 第192章 《未央宫》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193章 韩信,该死! 黄巢喝多了! 一句话,“我是韩信,谁是萧何?”,问得鸦雀无声。 整个后花园中,所有看戏的人,无论是反唐军的各路首领,还是蕲州刺史府的一众僚佐,全都沉默以待。 这个时候,舞台之上,饰演萧何的刘大印,正好唱道: “我有言来听端的: 只管进宫莫迟疑, 放心大胆赴宴席。 莫忘却我萧何三保举……” 饰演韩信的赵良听后点头。 “是啊!当初相国为我三荐汉王,才得登坛拜将平秦灭楚,立下盖世之功……” 一唱一念,在突兀的沉默中,显得特别刺耳。 黄巢突然大笑,笑得手中的酒水都在泼洒,状似欢愉,开环大笑,又状似疯狂,透着那么一种古怪。 突然,笑声猛歇。 黄巢一脸阴沉地目视前方,目光从对面众人的脸上缓缓滑过,看得众人个个神情尴尬。 “三荐于汉王,今天却有要斩我于未央宫!” “这萧何,是你?” 他目视王镣。 王镣顿时神色一僵,无言以对。 “还是你?” 黄巢将目光又转向了裴渥。 裴渥神色一冷,刚要说话,黄巢却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右首的……王仙芝! “或者,是你!?” 王仙芝身为江湖宗师,身负绝顶武功,自然不会被黄巢的眼神吓住,不过他看到黄巢就处于疯狂的边缘,也不由得有些打怵。 面对黄巢,王仙芝故作爽朗大笑。 “黄贤弟,你醉了!不过一出小戏而已,切莫入戏太深啊!如今是乾符年间,何来萧何韩信之说,莫要再饮,何至于如此……” 黄巢听了,也笑了。 不过他的话,却和王仙芝所言相去甚远。 “哈哈,也对,你肯定不是萧何,你要当刘邦……” 一句话说得王仙芝顿时脸就黑了。 黄巢却不去管它,举起手中大斗,独自豪饮,任由酒水自胸前泼洒,豪放之中,那股疯狂的味道,反而更浓郁了。 杨凤楼一看,暗喜不已,虽然不知道黄巢为啥会喝成这样,却也知道,他醉后的疯狂,很是符合自己的心意。 此时,台上,韩信正在唱“尊一声相国听端的”,这一大段西皮慢流水,乃是整出《未央宫》最精彩的部分之一,说的是韩信想起一位古人,乃是春秋名将伍子胥,兴吴灭楚立下了赫赫战功,却被奸人陷害,最终被吴王所杀,韩信向萧何谈起伍子胥,颇有点自怨自艾的意思。 饰演赵良的韩信,恰好唱到最后四句。 “说什么忠良死得苦, 说什么忠良死得屈。 真个是汗马的功劳前功尽弃, 到如今万古千秋受恤食。” 黄巢听了,又是大笑。 “兴吴灭楚伍子胥,兴汉灭楚韩信奇!怪不得韩信会提起伍员伍子胥,都是灭楚名将,都是不得善终,哈哈……好,编得好!” 说完之后,竟然转向了赛卧龙。 “道长,没想到你除了算命,京剧也编得这么好!没想到啊,没想到,难道真武宫中还除了算命,还教编戏不成?哈哈……不多说了,不过黄某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老骗子赛卧龙,都快被吓尿了,只得勉强硬撑着。 “请讲。” “道长大才,一出《千金记》涵盖了韩信一生,所谓漂母饭信,所谓鸿门宴,所谓萧何月下追韩信,所谓登台拜将,所谓十面埋伏,所谓得封齐王,所谓千金馈漂母,以一饭千金而起,以千金回赠为尾,已然圆满,何必再排演这一出《未央宫》?难道留下一个忠义韩信,不好么?” 赛卧龙听了,心下叫苦,所有京剧的排演,全是杨凤楼的手笔,谁他娘知道,他为啥在《千金记》后面,非得加一出《未央宫》? 就在赛卧龙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时候,身后人影一晃。 杨凤楼上前一步,与赛卧龙并肩而立,直面黄巢! 冷冷一笑,杨凤楼说道: “心存怨望,暗中反汉,乃是对大汉天子不忠!勾结陈豨,陷之重围,是为对朋友不义!请问黄大侠,这韩信不忠不义,何来忠义之说?” “韩信有功啊……” “哼!”杨凤楼顿时一声冷哼,“韩信得封三齐王,统领如今河朔三镇、山东东道,还有如今河南道之部分,堪称占据大汉半壁江山,天子刘邦如此厚待,难道还不足以酬谢其功劳?可是韩信又如何,紧抓兵权不放,他意欲何为!?” “难道就要杀了他!?他就不能手握兵权,最后和刘邦君臣相得?” 杨凤楼仰天大笑。 “黄大侠,你信么!?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功高盖主!?” “功高盖主……功高盖主……” 黄巢如遭雷击,口中不断叨念着这个词,神情恍惚。 杨凤楼见状,心中大喜,他断然也没有想到,趁着黄巢醉酒,自己谈论一番韩信的往事,竟然攻破了黄巢的心防!看他现在的意思,还真把自己当做韩信了,结果一看到未央宫中要斩韩信,竟然感同身受! 一念至此,杨凤楼忍不住想要趁热打铁,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韩信之死,也是应当!他既然自比春秋名将,难道就不知道伍子胥即使坐拥兴吴灭楚之功,也因死谏吴王,难免项上一刀,要是他知道的话,就不会在登台拜将之时,对刘邦说出‘多多益善’之语,这正是他的取死之道!” 黄巢周身又是一震,口中叨念之词,竟然又多了一个。 “功高盖主……功高盖主……多多益善!” 而其他反唐军的各路首领,脸色都变了。 反唐军中流传黄巢乃是当代韩信,那是大营之中江湖人士的流言,黄巢却从来没有当面承认过,如果说那都是区区流言、不足为患的话,那么,唯有这“多多益善”四个字,却是黄巢曾经在问卦杨凤楼的时候,亲口说过的。 杨凤楼现在以“多多益善”、“功高盖主”来形容韩信的取死之道,其实正是在指责当初黄巢的狂放之言! 谁都知道杨凤楼和黄巢的关系很紧张,但是谁也都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矛盾,竟然尖锐到这种程度。 这一回,就连王仙芝都看不下去了。 “胡闹!还不退下!” 面对江湖宗师的呵斥,杨凤楼却傲然一笑。 “杨某不才,不敢自比汉初名相萧何,不过,要是有人想做韩信的话,杨某就愿去做那口名剑‘斩韩信’!”(。) 第194章 红罗遮天、红毡漫地 “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遍!?” “闭嘴!速速退下!” 两声呵斥,几乎同时响起。 当先一位,正是黄邺,这位脾气暴躁的黄巢族弟,却也不傻,听了杨凤楼的话,就知道杨凤楼在映射自己的二哥,尤其听到什么“谁敢当韩信,我就做名剑‘斩韩信’”,更是怒气勃发。 一声暴喝之后,已然站起身形,黄邺就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杨凤楼,还什么“斩韩信”,要是没人拦着,他今天就要折断了这把“名剑”! 却不想,有人和他同时喝骂,转头一看,却是王仙芝。 王仙芝现在很是头疼。 他攻略大唐,种种不顺,颇有些心灰意赖,又听了赛卧龙云山雾罩地一顿忽悠,如今最直接的想法,就是等到朝廷招安的诏书,好找个地方去做自己的土皇帝,实在不想再流窜在大唐的版图上,与大唐军队正面作战了。 而如果想拿到一个比较好的职位的话,起码要保证带给大唐朝廷足够的压力,具体的说,就是攻略大唐的范围足够大,而反唐军又需要表现出足够的战斗力。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反唐军的各路首领,在蕲州城内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他生怕“反唐军并不团结”这样的消息被传递给朝廷,从而让天子诏安的价码太低。 所以,他明知道杨凤楼和黄巢之间的矛盾颇深,却也连续两次出声呵斥杨凤楼“退下”。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次出声呵斥杨凤楼的话语,却紧跟着黄邺的话语出口。 让大家一听,仿佛他正在训斥黄邺一般! 黄邺怒气勃发,却也不敢和积威颇深的王仙芝较劲,听了王仙芝的呵斥,闷哼一声,气呼呼地坐下。 而杨凤楼一见,不由得心中暗喜。 果然是运来天地协力! 一句凑巧的呵斥,竟然能够变换出这样的效果? 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 他的反应极快。 看到黄邺坐下,杨凤楼也不由得不后退一步,冲着王仙芝恭恭敬敬的行礼,不过,他的嘴角还刻意流露出一丝微笑,仿佛表面上被王仙芝喝退,其实心中早已明白,王宗师还是心向自己。 杨凤楼的这种刻意表现,自然瞒不过在场各位老狐狸的眼睛。 果然,等杨凤楼恢复了面无表情。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却都变了。 这王宗师还是心向真武宫师叔侄啊,没看到将黄邺和杨大师纷纷喝退,对杨大师那是喝退么?那不是诚心保护么?这杨天权区区一个五品武夫,竟然敢说什么“斩韩信”,莫不是王宗师在给他撑腰? 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裴渥的一众僚佐,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仿佛正在看一出好戏。 王仙芝麾下嫡系部队的各路首领,看看杨凤楼,又看看王仙芝,一个个如有所思。 而黄家军的各路首领,却一个个气愤难平,狠狠地等着眼前的杨凤楼,甚至还有人再不满地打量王仙芝,仿佛埋怨他偏心偏向一般。 王仙芝有苦自知,却又无从解释,只得咽下了这个苦果。 不过,他也瞥了黄巢一眼,却发现,黄巢仿佛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不但停下了口中的叨念,而且还在聚精会神地观看台上贵和班的演出。 如今《未央宫》已然表演到最后一场,韩信入宫,狡辩未反,被吕后拿在一旁,要请萧何上殿,出示凭证。 韩信见了萧何,问道: “相国你来了。” “来了。” “三次保荐是你。” “是我。” “登台拜将也是你。” “是我。” “诱我进宫,嘿嘿,又是你!今日我韩信吉凶祸福全在你,来来来,我韩信这厢有礼!” 萧何却说:“淮阴侯,这有你亲笔写的反书,谋反是实,国法难容,你还不领罪?” 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韩信见圣旨反书都在吕后手中,为了活命,开始耍无赖。 “娘娘!汉室江山全仗韩信之功才成一统天下。我主高皇也曾封我见天不死,见地不亡!” 结果看到未央宫中红罗遮天、红毡漫地。 “娘娘,虽然上有红罗遮天,下有红毡漫地,怎奈刑部无有杀臣之刀,国家无有罪臣之法,为臣功高盖世你岂奈我何!” 结果看到刘邦临行前留下的名剑“斩韩信”。 这一回,韩信知道断无幸理,不由得开口大骂萧何。 “……恨萧何你不该袖手旁望, 恨萧何你为何装哑做腔……” 萧何却义正词严地唱道: “满朝中文武臣有功升赏, 我萧何为国家约法三章。 你自作自受招命丧, 来人! 快将这叛逆臣斩首未央!” 随后就是韩信授首,全剧结束。 整出《未央宫》演完,贵和班按照惯例登台谢幕,一般情况,这个时候,都是台下欢呼声最热烈的时候,甚至有贵和班全体谢幕多次,观众都不离场的情况出现。 贵和班早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结果,一上台,却收获了贵和班自从成立以来,最为尴尬的情况:台下,鸦雀无声。 身为唯一“在职”的副班主,雄鸡都懵了。 怎么回事? 难道这出《未央宫》演得不好? 拔着脖子往台下一看,雄鸡眼前就是一黑。 这他娘的也太巧了吧! 原来,蕲州刺史裴渥,为了将反唐军的各路首领,留在蕲州,极尽招待之能事,为了让他们方便观看京剧,把戏台子搭建在了后花园。 不过时值严冬,不但草木凋谢,还有寒风侵袭,整个后花园中毫无景致可言,反而有些萧瑟肃杀。 为了让整个后花园中的气氛更好一些,裴渥别出心裁地为看台搭起棚子,铺上了地毯。 好巧不巧,正是红色! 平常时节还好,但是刚刚看了一出《未央宫》,这种布置,岂不正是戏文中唱响的“红罗遮天、红毡漫地”! 这种红色,现在看来,一点热闹鲜艳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变得鲜血淋漓、阴气森森! 看台之中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好,还有人不断偷眼看着黄巢。 刚才还说自己是韩信,结果现在,立马就身处“未央宫”! 再联系之前的种种,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见天不死,见地不亡”!?(。) 第195章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看台之中,红罗帐下,红毡毯上,黄巢的脸,早就气青了。 王仙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不是他知道《未央宫》乃是赛卧龙的手笔,又是由贵和班演出,恐怕他都要开始怀疑反唐军中,有人和刺史裴渥暗通曲款了,王仙芝现在肠子都悔青了,看看裴渥准备的歌舞就好,又何必非要看什么京剧,现在倒好,戏文里面的未央宫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难道真要斩韩信不成? 其余众人,也都是沉默不语,心中想法和王仙芝大体一致,都不知道如何收场,还有很多人默默注视着黄巢,期待或者说不期待他随后的爆发。 黄巢冷哼一声,环视周围一圈,目光几乎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却没有发作,而是冲着身边一人,甩了个眼神。 此人名叫黄从业,与黄邺的名字不好区分,却也是黄巢的族弟,同时也是黄家军中难得一见的智勇双全之人,事实上,如果黄巢有事不在的话,黄家军的大事小情,都有他统领,只不过黄从业为人低调,在外人面前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看到黄巢的眼神,立时心领神会,默默点头之后,挺身而起,就要转身离开。 “且慢!” 却是王仙芝拦住了他。 “从业贤弟,意欲何为?” “出城。” “出城为何?” “带兵。” “带兵为何?” “自保!” 黄从业连续三次回答王仙芝的问题,坦荡示人、毫无犹豫,不过在说完“自保”二字之后,脸色阴沉地可怕,冷冷地盯着王仙芝,又缓缓加上了一句。 “……或者说,护驾!” 一句话噎得王仙芝半天说不上来话,最后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何至于如此?” “何至于如此?!”黄巢不干了,直接起身,面对王仙芝,大声咆哮。 “王宗师,这还用多说么!?红罗遮天,红毡漫地!这是要把蕲州刺史府当做未央宫啊!未央宫中斩韩信,你们在这蕲州刺史府中,又要斩了谁!?” 王仙芝闻言不由得苦笑。 “黄贤弟,你醉了……你已经分不清戏里戏外了……” “我醉了?” 黄巢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却突兀地收住,双眼阴冷地望着王仙芝。 “不错,我就是醉了!” “我要是不醉,也想不清楚‘功高震主’这四个字的真正意思!” “王宗师!自从你起兵以来,我兄弟八人群起相应,拉扯了足足两千余人与你合流,可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每战必先,甚至奇袭汝州,是我黄某人亲自带队出击,军中相见,一直也是以你为尊!可是你是怎么对待我们兄弟的!?” “三个月前,朝廷招安,只不过给了一个芝麻绿豆一般的小官,你心有不满,带着兄弟们大杀四方,这三个月以来,我黄某人急你之急,带着麾下儿郎拼命作战,足足攻略六州,给你积累了足够的资本,这才让你成为了蕲州刺史的座上客! “而你呢?红罗遮天,红毡漫地,就要斩了我黄某人!难道交还六州之地,还不够你官高爵显,必须再用黄某人的项上人头,才能铺就了你的进阶之路!?” 听了黄巢的话,王仙芝竟然无言以对,不是理屈词穷,而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而黄巢看到了王仙子这种表现,误以为自己说到了王仙芝的心里,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先向黄从业打了个眼色,这才缓缓开口: “怎么?王大哥,你果然要拿小弟的人头做投名状么?” 王仙芝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尚君长就不干了。 “够了!黄巢!你要干什么!?自己酒后撒疯,把戏文当做真实,妄自揣度王大哥,你自己想想,除了你自己妄自猜测的这些东西,王大哥可有哪里对不起你!? 不错,你黄家军战力凶悍,攻城拔寨无所不能,比我们这些乌合之众都要厉害! 王大哥也给了你足够的礼遇,看看你现在的座次,仅在王大哥之下,甚至可以和王大哥平起平坐,难道这还不行么?难道必须让我等都据你之下才算对得起你!?” 黄巢面对尚君长的指责,却摇了摇头。 “尚大侠,你之忠义,黄某衷心佩服,不过,很多事情,都不只是他们简单……” “你!” 尚君长差点被气炸了肺,刚想说点什么,却被一人拉了拉衣袖。 回头一看,却是杨凤楼。 杨凤楼看着眼前的乱局,很是藐视地看了黄巢一眼,这才对尚君长说道: “尚大侠,莫要多言了,和醉酒之人,又如何说得通道理?况且,以杨某浅见,黄大侠并不见得是真醉,说不定要以酒盖脸,将多年心中所想一朝倾吐,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过如此而已,莫要动气!” 在这个场合,以杨凤楼在叛军之中的身份,堪称人微言轻,原本不会有人太过在意他说什么,不过那一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实在太过正聋发聩,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叨念了几遍,随后再看待黄巢等人的眼神,竟然平和了很多。 王仙芝也是如此,叨念完之后,朗声大笑。 “哈哈哈……好一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真乃天下至理!可笑我王仙芝纵横一生,却要后生小子来点醒……” 说完之后,转向黄巢。 “黄家兄弟,你走吧!刚才你说了很多,不管是妄自猜测,还是预事于先,你总归是不再信任我了,既然这样,强自联合在一起,却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黄巢听了,顿时一愣,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不可置信,轻声说道: “王宗师,你不杀我?” 王仙芝闻言,仰天大笑,随后笑声顿敛,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身边的黄巢。 “黄巢!莫要把天下人都想得如此龌龊!我王仙芝虽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代宗师!还干不出来背后捅刀子的勾当! 如果真要杀你,何必那么多闲事,手上见了真章就是! 现在让你走,只不过为了成全王某人的江湖道义,断然不会加害于你! 不过,今天你我作别,日后便是形同陌路,莫道言之不预! 你快些走吧……” 王仙芝说完,黄巢顿时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突然抬头,一句话气得王仙芝须发皆炸!(。) 第196章 疯狗 黄巢问得王仙芝狠狠一声冷哼。 “王宗师,既然你不杀我,好!我走!不过,要是蕲州裴渥要杀我的话,怎么办?” “黄大侠多心了,黄大侠,当真是多心了……” 还没等王仙芝说话,一直一言不发的裴渥就没扣子地说道:“黄大侠万勿多心,裴某请众位大侠齐聚刺史府邸,乃是真诚以待,另外为诸位大侠向朝廷请功,也是真心实意,说不定哪一天,裴陪某人就要与众位大侠同殿为臣,交好还来不及,怎么又会有加害之心?” 黄巢冷冷一哼。 “红罗遮天,红毡漫地,你要说你不想杀我,我是不会信的……” 裴渥闻言苦笑。 “黄大侠当真是冤枉在下了,布置这个看台,就是为大家遮挡寒风,选择红色,乃是裴某人在万物萧瑟之时,想为后花园点缀一些亮色,尤其诸位大侠随后就要释褐为官,如此一来,选用红色,也算是提前为了诸位大侠庆祝…… 可谁能想到这戏文之中会有这么个场景? 黄大侠您想,贵和班乃是王宗师军中之人,据闻这出戏又是新晋排演,我裴某人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对戏文不得而知啊…… 这绝对是个误会……” 黄巢听了,却有转向了杨凤楼。 “我听说这出新戏乃是你们师叔侄的手笔,你胆敢说你和这蕲州裴渥没有勾结?” 杨凤楼直接翻了个白眼,都没搭理他,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黄巢现在依然化身一条疯狗、逮着谁咬谁,搭理他掉价不说,说不定还得惹上一身疯狗病。 黄巢间杨凤楼沉默以待,不由得冷冷一哼。 “早在我黄家军攻略汝州之时,前期潜入的好手兵分两路,其中黄邺带领的一路,几乎全军覆没,而且我又从胡天成处得知,有右龙武军中人潜入反唐军大营,只不过他隐藏地很好,却一直没有被发现而已……” “如今说来,王宗师不会与裴渥等人勾结,却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会与大唐军方勾结!” “杨天权,你师叔侄排演这出新戏,却又出现了红罗遮天,红毡漫地,如果说这仅仅是巧合,我黄某断然不信!” “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右龙武军众人!?” 黄巢一语出口,全场顿时大哗。 反唐军的各路首领,纷纷吃惊地望着赛卧龙叔侄,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是专门针对江湖人士的右龙武军。 而蕲州刺史府的一众僚佐也纷纷大惊,他们也没有想到,在反唐军内部,竟然会有大唐天子亲军的存在。 杨凤楼听了,顿时心中一沉,他早在黄巢问卦的时候,就知道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这段时间一直暗中离间,总是绕着黄家军走,就是怕被他们堵上,不经意间被他们看出破绽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黄巢与王仙芝已然分崩离析的时刻,他竟然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电光火石之间,杨凤楼的大脑在急速转动,最终心神已然沉稳了下来。 黄巢没有证据! 他叫破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化身疯狗的延续! 一念至此,杨凤楼自然懂得如何应对。 “大唐右龙武军?黄大侠,您真是敢想?您怎么不说我是大唐神策军呢?” 杨凤楼刻意装出一副苦笑不得的样子,一句话问完之后,不等黄巢回答,马上说道: “黄大侠,你我确实相看两厌,但是就如此诋毁杨某,是否有伤你江湖小宗师的气度? 哈……我明白了,您黄大侠早就看不上我们师叔侄,一直以我们为眼中肉肉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您要和王宗师分道扬镳,再也没有机会对付我们师叔侄,便以此来污蔑我? 哈……好算计啊好算计,不管我如何应对,日后王宗师也不会对我信任有加,一句话诛心,果然是江湖小宗师的手段!” 杨凤楼说完之后,不管黄巢的反应,转向王仙芝,作一脸悲愤状。 “王宗师,您不用担心,不管我是不是所谓的龙武军,此事过后,杨某告辞!” 短短一句话,相当考验杨凤楼的表演功底,说得那叫一个杜鹃啼血、肛肠寸断,听得周围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然。 “你胡说!”黄巢万万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会这么说,不由得大怒。 “我有汝州参军胡天成为证!当时确有人为唐军传递消息!” 杨凤楼顿时反唇相讥。 “为何当时不说!?如果你当时就通报各路首领,说不定现在依然将他擒获! 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赶在离开反唐军的时候提出来,你是和居心!?” 黄巢大喝一声,“我当时想……” “够了!” 王仙芝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 “都给我闭嘴!” 江湖宗师的威严尽显,竟然压迫得在场众人齐齐收声。 王仙芝先是看了杨凤楼一眼,然后才转向黄巢。 “你走吧……放心,不管以后是形同陌路还是刀兵相见,今天我王仙芝不会出手对付你,如果有别人出手的话,由我王仙芝一力承担!” 尚君长顿时大急。 “王大哥,您……” 王仙芝却一摆手,直接打断了尚君长。 “此事不必多言,不管黄巢因何离开我等,总归多年相处,也算意气相投,今日里分道扬镳,我王仙芝就要保他平安,以此,以全江湖道义!” 说完之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裴渥。 蕲州刺史自然读得懂王仙芝眼神中的警告,不由得摇头苦笑,无言以对,那叫一个委屈。 黄巢见状,冲着王仙芝一拱手。 “相聚多年,黄某信得过王宗师的江湖道义,如此,黄某就告辞了。” “不送!” 黄巢临走之前,仿佛心有不甘,最后还是多说了一句。 “王宗师,右龙武军一事,千真万确,还请王宗师明察。” 王仙芝冷冷一笑。 “多谢黄大侠挂怀,不过,我军中之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黄巢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带着手下黄家军的各路首领准备离开。 却不想,刺史府邸中有位仆人快步跑上了看台,对着裴渥说道:“老爷,老爷,圣旨到,已过中院……”(。) 第197章 圣旨到! 圣旨到! 裴渥听了就是一惊,和员汝州刺史王镣对视一眼,马上出声。 “圣旨已到,请王刺史与裴某更换官服,迎接圣旨。” 话音落地,不但王镣,就连蕲州刺史府中的一众僚佐,也都纷纷起身,准备更换官服。 裴渥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圣旨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阵慌乱之中,还忙里偷闲地请王仙芝等人少待片刻,同时对黄巢说道:“请黄大侠稍安勿躁,圣旨既到,现在离去,实属不敬,还请黄大侠少待片刻……” 黄巢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等待。 就这样,一阵慌乱之后,蕲州官员都更换好了官服,而传旨的中使,也步入了后院。 这一次,却是请蕲州刺史裴渥代为传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赦封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 “赦封尚君长为……” “赦封尚让为……” 传旨已毕,中使展颜一笑,捏着公鸭嗓子说道: “恭喜王押牙,贺喜王押牙,王押牙甫以得官,便能等封左神策军的实职押牙,当真是可喜可贺,况且又以监察御史入品阶,实在是圣眷兴隆,说不得日后必将鹏程万里,咱家这里给您道喜了……” 这位中使说的,倒也不错,左右神策军经过多年的发展,在整体实力和影响力上,力压南衙十二卫和北衙六军,几乎成了“天子亲军”的代名词,能够得到做神策军一个实权的押牙,堪称仅仅一步,就跨入了大唐武职的中层,而以监察御史入品阶,而不是以其他官职入品,已然是押牙这个使职最为理想的情况了,如果身在大唐官场,只要将这两个职位联系到一起,绝对是前程似锦的表现。 王仙芝能够得到这样的职位,在传旨中使看来,绝对是可喜可贺。 所以,他按照惯例,在宣旨完成之后,对王仙芝大唱赞歌。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王仙芝听了之后,却没有“按照惯例”哈哈大笑,同时赏赐一些银钱,而是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传旨中使一看,不明所以,难道这位江湖宗师对大唐朝堂的规矩不太明白?这种封赏竟然还不满意? 他转脸一看,顿觉气氛有异。 不但受封的王仙芝,就连尚君长尚让兄弟等人,个个也都脸色难看,就连传旨的裴渥,听着旨意的王镣,神色之间,也大多很是古怪。 这是怎么了? 就在传旨中使不明所以的时候,一连串的大笑,打破了这种尴尬。 “哈哈哈哈……” 声音凄厉,仿佛是通过了某种明悟之后的疯狂。 正是黄巢! 笑声响起,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却也没人打断他的笑声,就这么看着处于疯狂边缘的黄巢,很多人都在心下叹息,明明把黄巢从疯狂中拉了出来,却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现在看来,黄巢再次疯狂,已成必然,却也是谁都拉不回来的了。 杨凤楼同样看着黄巢,他的这种疯狂状态,让杨凤楼心中陡然一松。 未央宫计划,终于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所谓未央宫计划,就是要离间黄巢和王仙芝两人,杨凤楼将近半年时间所做的一切,包括: 以算命为由在王仙芝心中建立不信任的种子…… 不断破坏王仙芝的征战而刻意让黄巢功高盖主…… 第一道诏安的诏书不录入黄巢等人的名字…… 甚至排演《千金记》让黄巢自以为是当代韩信,把他高高捧起之后,却以一出《未央宫》,斩杀这个不忠不义之人…… 所有的一切,步步为营,就是努力让王仙芝和黄巢离心离德。 而最后的一击,便是刚刚宣读完的第二道诏安诏书! 第二道诏安诏书,再次不提黄巢等黄家军将领的封赏! 如果说第一道诏书,仅仅是让黄巢和王仙芝心中恼怒的话,那么,在刚刚观看完《未央宫》,在红罗遮天红毡漫地的场景之下,再一次宣读没有黄家军封赏的的诏书,就是杨凤楼为黄巢和王仙芝准备的最后一击!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黄巢已然彻底疯狂,“未央宫”计划的最后一击,已然如同一把利剑,完全摧毁了黄巢和王仙芝之间的关系! 下面,要看的,就是黄巢会疯狂到什么程度了。 不同于杨凤楼的放松,在场的众人,脸色难看,渐渐变得紧张,尤其是黄巢的笑声渐渐高亢,犹如一连串的惊雷一般的时候,众人的心,也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笑声顿歇! 无声之处,却要比惊雷还震撼人心。 再看黄巢,满脸阴云密布,双眼布满血丝,竟如一头择人欲噬的猛兽。 “哈哈……哈哈……王大哥,我说你怎么不断让我走,还愿意一力承担黄某的安危,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必然是和裴渥等人算计好了,让朝堂不要诏安黄某,等到黄某离开,你王大宗师便可以安心做官,说不定还会以身在朝堂为由,出兵剿灭黄某人……” 黄巢语带揶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调笑的感觉。 “哈哈……当真是好算计,只要把黄巢当成荼毒天下的替罪羊,你王宗师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果然是义气深重的江湖宗师,好,当真是好!” 王仙芝闻言,一阵苦笑之后,无奈说道: “朝堂是否封赏于你,王某控制不了,不过现在的情况,真是……这……唉……” 王仙芝说道半截,竟然说不下去了。 疯狂的黄巢,自然不会被王仙芝苍白的言语打动,听了之后,不过冷冷一笑。 “控制不了?哈哈……裴渥上报你我情况,一直是你和他在联络,现在却说控制不了……哈哈……” 王仙芝只得苦笑以对。 黄巢见状,也不说其他,只是追问了一句。 “别的暂且不说,王宗师,黄某只问你一句,这朝堂的封赏,你接,还是不接?” “这个……” 王仙芝顿时犹豫了。 如果说不接,纯属扯淡。 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已然是非常不错的官职,足够表达天子诏安的诚意,正所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如果不接受这一次的封赏,那么只能在反唐一路上走到黑了。 况且,就因为朝堂没有给黄巢等黄家军封赏,就拒绝了对自己的封赏,绝对不没有这个道理,别忘了,在传旨之前,黄巢已然和王仙芝分道扬镳了! 那么,选择就很直接了。 王仙芝沉默半晌,坚定地吐出一个字。 “接!”(。) 第198章 一拳 “接!” 王仙芝一语出口,黄巢勃然大怒,顿时破口大骂: “好你个王仙芝!我等起兵反唐,曾经公立大誓言,要横行天下!今天你独自为官,置麾下五千儿郎于何地!?” 黄巢越说越是激动,一改往日中努力维持的儒雅状态,真如一名普通江湖人士一般,状若疯癫。 王仙芝见状,却也不愿再和他纠缠,立时冷冷一笑。 “黄巢!你还知道当初大誓!?当初立誓,横行天下不假,却要以我为尊,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对王某人可还有半分恭敬!? 你黄家军却是不错,攻必取,战必胜,却也不是你一家一姓之人马,还不是反唐军中一部!? 而你们黄氏兄弟又是如何做的!?每天以黄家军自居,甚至打压前来投靠的江湖游侠,就连真武宫赛卧龙师叔侄,也被你们横挑鼻子竖挑眼,你甚至欺凌得杨天权不敢在营中算卦!? 问我将儿郎置于何地?黄巢,你除了你麾下的嫡系,又将剩余儿郎置于何地!? 黄巢!我来问你,当初誓言,是要横行天下?还是要让你横行大营!?” 黄巢听完,顿时气得“哇呀呀”暴叫,他一直以为王仙芝和裴渥串通一气谋害自己,却没有想到,王仙芝竟然出声斥责,历来心高气傲睚眦必报的黄巢,什么时候受过这个!? 一声暴叫,黄巢飞身而起! 周身内力鼓荡不休,二品江湖小宗师的“势”顿时镇压全场。 一拳,轰出! 目标,王仙芝! 王仙芝断然没有想到,黄巢一言不合竟然会悍然出手,还是近乎于偷袭的方式! 一时不查,竟然被黄巢的“势”所压! 等他运转周人内力,发动自身的“势”的时候,黄巢的拳头,已到眼前! 黄巢所修习外功,乃是江湖评级“上中”的奔雷手,最是声势浩大、速度惊人,仅以出手速度而言,乃是江湖上顶级的功法! 这一击奔雷手,如同流星一般,直奔王仙芝的面门,即便他爆发出属于江湖宗师的“势”,也仅仅阻碍片刻而已,却不能完全抵御。 “嘭!” 黄巢,偷袭,得手! 正中王仙芝面门! 王仙芝撤步闪身。 由于他及时爆发,又在奔雷手及体之时尽可能地闪躲,这一击奔雷手,对他的伤害不大,仅以伤势而言,微乎其微。 但是,被人一拳轰在脸上,对于江湖宗师来说,这面子上的伤害,简直是毁灭性的! “竖子尔敢!?” 王仙芝一声暴喝,全面爆发! 江湖宗师的威势,在一瞬间笼罩了整个刺史府的后花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后花园,压得众人心头一沉,压得看台咯吱吱直响,压得草木枯枝簌簌而下! 黄巢也不甘示弱,一击得手之后,稍一停歇,顿时全面爆发出自身的“势”! 虽然两人品阶层次不同,武夫之“势”也不仅相同,但是黄巢在疯狂之中,竟然牢牢掌控了周身三丈的范围,即便被王仙芝的“势”重重包围,直接落在下风,竟然也能死死抗住,赫然有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众人一见,顿时大惊。 王仙芝和黄巢,这是要直接动手了! 众人纷纷躲避,以免被殃及池鱼,护送中使前来传旨的大唐羽林军,更是结成战阵,将中使、裴渥,以及蕲州的一众僚佐,牢牢保护在身后。 王仙芝和黄巢,根本不管这些东西,在双方都放开“势”之后,猛然前冲! 这是杨凤楼第一次看到江湖高手动手,一个江湖宗师,一个江湖小宗师,绝对是高手之中的高手,况且两人都与他有杀父之仇,按照杨凤楼的想法,了解得更多,他就更有把握报仇。 所以,杨凤楼由不得定睛观看,这一看,看得他浑身冷汗,无他,太强大了! 无论王仙芝还是黄巢,都是江湖上的顶尖好手,在各自“势”的加成之下,双方一拳一脚,都有毁天灭地的威能,一举一动,甚至能够勾连天地,让天地之威化为人用! 惊雷阵阵,狂风呼啸! 杨凤楼悲哀地发现,自己身为江湖五品武夫,竟然看不懂他们一招一式之间的玄妙,甚至连凑近观瞧都是一种奢望,只能被双方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势”的压迫,步步后退。 原本,“未央宫”计划成功,效果好得出奇,甚至直接导致王仙芝黄巢两人反目成仇,杨凤楼还有些沾沾自喜。 结果,在看到他们强横的武力,杨凤楼突然有些心灰意懒。 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又能怎样?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围杀杨烈之人,算上那位最终割去头颅的江湖游侠,一共是十个,其中包括王仙芝这位江湖宗师,以及黄巢兄弟八人。 在成德方镇的时候,杨凤楼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击杀了黄爻,并且还洋洋自得地说过,武功高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慢慢杀,总有杀得了你的那一天,结果,现在看到王仙芝黄巢两人,所谓慢慢杀,不过天方夜谭而已。 也许,从一开始,报仇的思路,就是错的……? 未央宫计划,成功了。 但是对于杨凤楼来说,他可能输了个一败涂地! 不提杨凤楼如何纠结,王仙芝和黄巢之间的争斗已然分出了结果,黄巢虽然疯狂,却也要比王仙芝低上一个等级,在江湖宗师和小宗师的巨大实力鸿沟之前,他被王仙芝狠狠一拳轰出了圈外,就连身上的“势”都保持不住了。 王仙芝正待追击,黄邺等黄家兄弟纷纷上前,死死挡住王仙芝的去路,大有拼死一战的架势。 王仙芝见状,不由得气极反笑。 所谓拼命,很多时候,仅仅代表一种态度,却不能代表最后的结果。 黄家兄弟中武功最高的黄巢,也被一拳击倒,其他的这些黄家兄弟,又能算得了什么? 就在王仙芝恶向胆边生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 “王宗师,黄某离开之时,你口口声声要护卫我家哥哥周全,怎么?现在,你要食言而肥么!?” 众人一看,却是黄从业!(。) 第199章 就此作罢 黄从业,在黄氏八个兄弟之中,是最沉默寡言,也是最老实的一个,虽然他是黄家军除去黄巢之外最大的统领,却低调得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一心辅佐黄巢,毫无杂念,所以他在得到黄巢眼神的时候,就准备出城带兵,然后回过头来护卫黄巢,虽然行动开始受阻于王仙芝,却也找了个机会溜了出去,在他走之前,他听到江湖宗师王仙芝亲口说过,他会护佑黄巢的安全。 虽然他已经按照黄巢的指示出城带兵,不过他并不算担心,因为王仙芝的话,他信。 结果,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黄巢受伤倒地,而黄氏其他兄弟,挡在王仙芝的面前,做出拼死一战的模样。 “王宗师,难道想食言而肥!?” 这就话不是疑问,而是惊讶,惊讶于王仙芝竟然骗了自己! 事实上,老实人都很好骗,也许他会把别人的一句玩笑话当真,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有的时候,老实人会豁达地哈哈一笑,有的时候,老实人也自怨自艾…… 采取哪一种应对,主要取决于老实人被骗了什么。 老实人不在乎的事情,无所谓。 但是,如果是老实人在乎的事情,欺骗一个老实人,比欺骗一个聪明人,仅从结果上来说,要麻烦的多。 毋庸置疑,黄从业很是在乎黄氏兄弟的领头人黄巢。 所以,他在仅仅惊讶了一句,就展开了自己的应对。 从腰间摘下一个笨重的牛角,轻轻一抹气孔,放到嘴边,吹响! 这是黄家军的号角! 按照黄巢为黄家军制定的军规。 号角一响,全员准备。 号角二响,杀声震天。 号角三响,全军冲锋! 违令者,斩! 黄从业吹响了第一声号角,在低沉的号角声中,数不尽的黄家军兵卒,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后花园,有人带队保护起黄巢等人,有人带队向两翼飞速扩展,准备包围后花园,还有更多的兵丁,更随着长官,找到了他们在黄家军的直属将领,严阵以待。 第二声号角响起。 “杀!” 一字响起,地动山摇! 院里院外,全是肃杀。 黄从业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花园的众人,能够分明看到他的胸膛正在隆起,他准备吹响第三声号角。 杨凤楼大惊。 黄家军的战力,在整个反唐军中,乃是顶级,虽然比不得大唐边军,却也不容小觑,以黄从业这种要拼命的状态,今天恐怕不得善了! 眼看着黄从业就要吹响第三声号角,不容多想,杨凤楼飞身而起,一把抓住老骗子赛卧龙,发动八步赶蝉,直奔后花院戏台。 和他做出同样选择的,还有很多人,也许,所有反唐军的各路首领之中,除了黄家军,只有王仙芝能够坦然面对二千余铁甲峥嵘的兵丁,其他众人,即使三品武夫尚君长,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王仙芝也不管身后的混乱,负手挺身而立,面对重重叠叠的黄家军兵卒,不动声色,单单就这一份沉稳而言,江湖宗师的气度尽显。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尽显。 “从业,且慢!” 黄从业已然吸足了气息,正待吹响第三声号角,听到这个声音,想都没想,就把号角从嘴边拿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说话之人,正是黄巢。 经过短短时间的调息,黄巢二品小宗师的强大恢复能力显现,已然站起了身形,除了言语之中略显底气不足,看起来并无大碍。 黄巢起身。 挡在他前面的黄家军如同海水一半左右分开。 黄巢上前,站在王仙芝的对面,昂然说道: “王宗师,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一语出口,王仙芝就是一愣,而黄氏几兄弟纷纷大惊,尤其脾气最为暴躁的黄邺,直接开口。 “二哥,您……咱们可不怕他……” “闭嘴!”黄巢一声怒喝,随后看向身后众人,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此间事了,我黄家军便于王宗师分道扬镳,以后横行天下,就是要依靠这些儿郎……不可折损过巨……” 说完之后,又转向了王仙芝。 “要是王宗师认可,咱们就此别过,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要是王宗师不愿意的话,我黄某人也不再去想日后横行天下,今天就是拼尽这两千儿郎,也要把王宗师留在这里…… 到底如何,王宗师,一言可决!” 王仙芝沉吟良久,这才开口说道: “所谓黄家军,这些儿郎也是我反唐军一部,自王某起兵以来,同王某朝夕相处也两年有余,虽不知个人名姓,在王某心中,却也如同手足兄弟一般,能够不手足相残,也是王某所愿…… 饶你不死,也全了王某的江湖道义,以防有不明真相的愚蠢之人,腹诽王某食言而肥。 也罢,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不过,黄巢,王某还有一语相告……” “请讲!” “今天放过你,一是王某不愿手足相残,二是王某不愿被江湖宵小议论,不过你我之间,今日事了,便是恩断义绝!他日相见,你仔细了你的人头!” 黄巢听完,沉默一顿。 有是黄邺冷冷一笑。 “王宗师,他日相见,也请你小心吧……” 王仙芝一听,冷冷一笑。 突然抬起右脚,狠狠一踏。 江湖宗师之“势”,陡然而发,配合全身鼓荡不休的内力,竟然让整个后花园都震了三震! 黄家军众多兵丁,顿时被震得左右摇摆,更有那孱弱之辈,直接被震倒在地。 再看王仙芝,早已拔地而起,不知去向! 一阵慌乱之后,黄家军重振旗鼓,王仙芝临走这记下马威,让黄家军个个都心有余悸,江湖宗师,果然不可轻辱! 黄邺凑了过来,颇为不甘地问道: “二哥,就让他这么走了?这口气……” 黄邺还没说完,黄巢就冷冷一笑。 “走?走得容易,想回来就难了!哼,想把我甩下,独自投唐做官?哪有那么容易!”(。) 第200章 风云散 却说杨凤楼,拉着老骗子赛卧龙,直接跑进了贵和班的后台。 贵和班上上下下一干人等早就准备就绪。 “出发!” 杨凤楼一声令下。 贵和班闻风而动。 按照早就规划好的路线,贵和班烟尘滚滚地冲出了蕲州刺史府。 整个过程,很是顺利。 一方面,杨凤楼早就通过窦文书、老龟这条线,和裴渥搭上了线,有个刺史府的主人做内应,冲击过程可谓一帆风顺。 另一方面,无论是反唐军的首领,还是黄家军,他们更多的精力,还是在相互之间的对峙之上,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一个戏班子的动向,即使有人注意到了,在他们相互之间的压力之下,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所以,贵和班冲出刺史府后花园的过程,顺利地就像在自家后院奔跑一样。 而且,这种顺利,还会一直延续。 前面一路口,左边是一屠户,高挑黑帆,画着一把血淋淋的钢刀,刀尖向下,滴落了三滴血。 “向左!” 果然,向左第三个路口,又见一食肆,同样是黑帆,上面画着一副碗筷,筷子斜指向南。 “向南!” 两个路口之后,有家青楼,大白天地没声音,却见临街二楼的窗子打开,窗台上一听风瓶,瓶中一枝腊梅,正值隆冬,开得正艳,数一数,梅花六朵。 掐住一算,六数属金,锐金在西。 “向西!” 黑帆,钢刀,碗筷,腊梅……这些东西都是右龙武军同行的暗号! 就这样,杨凤楼带着贵和班,在右龙武军的配合下,跑到了蕲州西门处。 老龟早就笑容满面地等在那里。 一挥手。 城门洞开。 贵和班众人也不说话,直接出城。 倒是老龟主动凑到杨凤楼面前。 “思常人所不能思,为常人所不能为,好一个谋划深远、匪夷所思的‘未央宫’,而且实际操作起来,天马行空,羚羊挂角,如春风化雨一般,让堂堂江湖宗师也不知不觉深陷其中,杨参军大才,老龟佩服。” 杨凤楼闻言,摇头苦笑。 这些话,如果是之前说,他还真有可能沾沾自喜,但是见识了王仙芝和黄巢之间的“硬实力”,再提所谓未央宫计划,就有点鬼蜮伎俩的味道了。 对于老龟的恭维,杨凤楼除了苦笑,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恰巧,就在杨凤楼不知道如何打发老龟的时候,蕲州城内突然烈焰升腾。 两人再也顾不上这些官面文章,对视一眼,都是一惊。 老龟说道:“职责所在,老龟要告辞,他日有暇,必与杨参军共谋一醉。” 杨凤楼点头。 “不管发生什么,三天后子时,我都会出现在这里,如有需要,不要客气。” 老龟抱拳离开。 杨凤楼也追着贵和班,离开了蕲州城。 离城十里,暂告安全。 柴飞和宋岩凑了过来。 “猴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么?” 杨凤楼摇摇头。 “你们按照计划去岳州待命,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晚一点和你们汇合,如果我不能去的话,会通过内部渠道传递消息,我不在的时候,贵和班一应事务,依旧由雄鸡负责。” 柴飞和宋岩相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追上了贵和班的队伍,直奔西北而去。 赛卧龙都看傻了。 “欸……欸……别走啊,这……这怎么……咱们不和他们一起么?” 杨凤楼摇摇头。 “咱们还得会反唐军大营……” 赛卧龙一听,吓得都快哭了。 “少侠,您没事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回去干吗?咱们还不趁这个机会跑了?人家黄巢可是都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要是回去,他们一起哄,直接砍了咱们怎么办?” 杨凤楼直勾勾看着赛卧龙,等他发泄完了以后,这才说道:“我制定的计划已经实施完成,也取得了最后的成功,但是王仙芝和黄巢闹翻,他却接下了朝廷的封赏,现在我必须回去,看看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不能确定这一点,我走不了!” 赛卧龙一听就不干了。 “要去你去,我不去,我可在他们答应待够了,每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香,连梦里说梦话都得小心,我可再也不会去了!” 杨凤楼却是一笑。 “不用你多做什么,你只需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就当做去告别吧……” 一个时辰之后,杨凤楼和赛卧龙,回到了反唐军的大营。 大营中气氛很是不好,不但所有兵卒都愁云惨淡,就连各路头领都面沉似水。 杨凤楼一打听,这才知道。 原来,黄巢在王仙芝等人离开蕲州刺史府之后,率领麾下黄家军,大掠蕲州,不但击杀平民百姓无数,还悍然攻击为王仙芝等人传旨的中使一行人,要不是中使率领的羽林军拼死保护,恐怕整个传旨队伍和蕲州刺史府一众僚佐,都会全军覆没,即便这样,也有多人受伤。 刺史裴渥无奈之下,只得和中使队伍且战且走。 等王仙芝等人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然救援不及,只得派出小股江湖好手组成的搜救队伍,潜入蕲州,还算不错,救援出了院汝州刺史王镣。 蕲州刺史裴渥和刺史府的一众僚佐,逃往鄂州。 传旨中使在羽林军的保护下,逃往了襄州。 等到赛卧龙和杨凤楼来到大帐的时候,大帐之中,反唐军的各路首领,正在争吵。 有的主张前往襄州接应传旨中使,顺便接下封赏,直接投唐。 有的人对这种行动方案却嗤之以鼻,中使跑了,蕲州丢了,一句都是黄巢所为,就能全部推脱干净?那简直是痴人说梦!现在说句不好听的,黄巢大掠蕲州,就是阻拦王宗师投唐的道路,要想投唐,也得再次找人与朝堂沟通,要不然的话,蕲州之乱就要算到王宗师的脑袋上! 也有的首领更为直接,为啥投唐,既然已经这样,不如继续反唐! 各路首领争论不休,而王仙芝却一直没有表态。 最终,惹恼了脾气暴躁的柳彦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想投唐,你们去!老子自己反唐!” 说完之后,竟然大步离开,带着亲近的弟兄,直接出营了。 他这一走,反唐军眼看就要分崩离析,王仙芝终于坐不住了,确定了最后的方案。 “投唐!不过,要从长计议!” 看到这里,杨凤楼已经明白了,王仙芝还是要投唐,只不过他也怕黄巢祸乱蕲州的帐,算到他的身上,估计下一步,就还是会通过王镣再次与大唐朝堂沟通。 至于结果,杨凤楼暂且不想,以现在的情况,能够弄明白这些,已经足够了。 赛卧龙在杨凤楼的收益下站起身形,也要告辞离开。 王仙芝颇为不舍。 “道长!难道您也要弃我而去么?” “非也,非也!只不过贫道禳星,法力尽失,一直恋栈不去,就是要寻找‘七杀’何在,怎奈贫道法力低微,还没有找到,‘七杀’就自己跳了出来,实在让贫道羞愧难当!贫道就想,现在留在王宗师身边,也并无助益,不如偕同师侄回转真武宫,等到法力尽复,再来王宗师跟前效力……” 王仙芝几经挽留,却发现赛卧龙去意已决,只得同意,最后不但赠送了他大量金银财货,还在临别之际,拉着赛卧龙的手,请他伤好之后,无论如何再次归来。 赛卧龙强忍着心花怒放,一再保证,这才在王仙芝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和杨凤楼离开了反唐军的大营。 三天之后,杨凤楼再次潜回蕲州,在西门左近见到了老龟,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老龟给他带来了一条右龙武军的军令。 “着右龙武军行军参军杨台,到大将军宋皓处听令,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第201章 阳武刁德三 乾符四年,三月。 正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 中原大地,也是如此。 不过仅以“复苏”二字而言,中原大地在乾符四年,仿佛有被赋予了别样的意味。 王仙芝和黄巢叛军,荼毒中原日久,汝州、郢州、复州、申州、光州、庐州、寿州、舒州、通州等地,无论是州县还是乡野,都被反唐军祸害得不轻,民生凋敝,荒野露骨,当真是一派末日景象。 好在王仙芝和黄巢在乾符三年十二月分道扬镳,虽然当日黄巢率领叛军又大掠了蕲州,不过反唐军的声势,再不复当初之盛,黄巢引领两千与黄家军向东,王仙芝引领三千余反唐军向南,俱已远离了中原大地。 这样一来,坚强的大唐子民,由纷纷从避免所在回到了中原大地,用他们的肩膀,用他们的双手,甚至用他们的牙齿,重新建设自己的家园。 虽百废待兴,却生机盎然,堪称“复苏”二字。 这其中,自然免不了曾经被黄巢攻破的小小县城,阳武。 阳武县,在郑州东北一百里处,乃是汉朝旧县,原属河南郡,在晋朝的时候划分为颍阳郡,大唐武德年间重划天下州县,被划分为郑州下属紧县。 阳武自古就是交通要地,水路交通十分发达。 就水路而言,北距黄河仅有三十里,又有一条人工改道引水,自西南荣泽、管城流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通济渠! 至于陆路,不说大唐年间,说说前秦旧事,相传始皇帝巡查天下的时候,就曾经路过阳武县,在县南五里之处,曾被张良请江湖宗师沧海公出手,投巨锥而误中副车,那个地方,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博浪沙! 阳武县的交通发达,“复苏”起来,自然也比别的州县要方便很多。 事实上,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阳武县城已然初具人气,虽然战火留给阳武县的印记,还没有完全消弭,不过阳武县中也开始有人来人往,有沿街叫卖,有官吏逼税,也有纨绔子弟欺男霸女……阳武县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努力地重复着自己以前的生活,甚至变本加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阳武县中人,忘却了黄家军破城的种种凄惨。 刁德三,阳武刁家三公子,如今也正在努力复苏刁家在阳武县士绅中首屈一指的形象和实力。 设立粥棚,在城东施舍饥民! 刁德三此举一出,顿时在阳武城中获得“万家生佛”的美誉,让刁家的形象,比阳武城破之前,提升了好大一截。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不假,不过也是青黄不接的时节。 虽然乾符三年风调雨顺,不过有王仙芝黄巢荼毒天下,不少阳武百姓拖家带口逃避战乱,自然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侍弄田野中的庄稼,转过年来到了乾符四年,逃避了战乱的阳武百姓,重回阳武,却看着荒芜的庄稼欲哭无泪,活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饥民。 当真是不是灾年,胜似灾年! 就在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刁德三代表阳武刁家开设粥棚,岂不就是活人无数? 事实上,刁德三在阳武城中,受尊敬的程度直接破天,这个时候,就算大唐天子亲临,恐怕都不如刁德三受人爱戴。 他也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每天都要亲自去城东的粥棚看上一眼,看看熬粥的粮食如何,看看粥的稠稀如何,如果有必要的话,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惩治几个贪图小便宜的家奴,实在不行,自己亲自动手,搅动木勺给饥民乘上几碗粥……最重要的,便是接受所有饥民发自真心的感激,然后才飘飘然地回转刁府。 今天也是一样。 刁德三早早到了粥棚,不顾饥民身上的破衣烂衫,抱起饥民群中某一个孩子,亲手喂他半碗粥下去…… 收获了无数感恩戴德的话,刁德三这才离开。 只不过他没有回转刁府,而是独自一人前往醉仙居,他今天约了人。 醉仙居名字虽俗,却是阳武县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楼高三层,宽大明亮,建筑高度甚至堪堪与阳武县衙持平,绝对是让阳武县士绅子弟趋之若鹜的地方。 事实上,在阳武破城之前,以他刁家三公子的身价,来醉仙居宴饮一番,也得花费整整半个月的钱粮,也能让他足足肉疼上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今时不比往日。 自从开设粥棚之后,刁三公子的身价,已然大为不同,往日中能够让他心头滴血的美酒美食,如今不过等闲。 刁三公子甚至觉得,站立在醉仙居三层雅舍,俯瞰小半个阳武县成,有一种“天地尽在我胸”的豪壮情怀,油然而生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信念。 所以,在刁三公子成就“万家生佛”之后,他无论宴请何人,或者何人宴请于他,他都会前往醉仙居三层的天字号包厢。 当然,刁三公子今天要宴请的这位,就身份来讲,也绝对配得上醉仙居的天字号。 一阵恭维和客套之后,刁德三终于登上了醉仙居第三层。 要宴请的客人,却已然早早抵达。 “哎呀,刁某来迟,失礼之极,还请刘县尉万勿怪罪,刁某这厢有礼了……” 刁德三今天要宴请之人,正是阳武县的县尉刘江。 这刘江看着有四十上下,年纪已然不轻,三角眼,山羊胡,看起来就是一个乡下刻薄的土财主,谁有能想到,他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在大唐这片土地上,也算的才华似锦了。 不过,刘江的官运并不好,三十多岁才中进士,守选足足六年,等到了四十上下,才被派往阳武县充当县尉。 所谓县尉,乃是排在县令,县丞,主薄之后的官员,主管具体操作县一级实际事务,历来为进士或明经的第一任官职,也就是传说中的“释褐官”。 显然,刘江以“不惑”之高龄充任县尉,日后的仕途之惨淡,也是可以预期了,说不定,他仅仅为官一任,就有可能终身再难以再入官场。 按理说,以刁三公子如今在阳武县的“威势”,根本犯不上对这么一个前程黯淡的县尉恭恭敬敬。 但是,刁德三却是发自真心地对刘江,礼敬有加。 面容严肃,叉手为礼,不得刘江许可,刁德三竟然就这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刘江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懒洋洋地说道: “好了,不要再弄这些虚礼了,坐吧,吃点东西……咱们的计划已然实施一月有余,今天,该算算又多少收入了……”(。) 第202章 病从口入 “……也该算算收入了……” 刁德三闻言,恭恭敬敬入座,略略吃了一口东西,就迫不及待的嘿嘿一笑。 “咱们从二月十二开始放粮,如今是三月十四,一个月零二天,基本摸清了饥民的名录,在对比县衙的花名册,那些死难在乱军中的百姓名录,已然基本摸清……嘿嘿……下一步,就请刘县尉费心,将那些无主之田改为我刁家祖产…… 嘿嘿……无主之田共有万亩有余,等到刘县尉更改之后,按照你我当初谋划的方式,我刁家会低价出售三千亩田地给您,已做酬劳……” “三千亩……” 刘江听完,沉吟半晌,突然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展颜一笑。 “我要你家的田地何用?刘某乃是江南之人,也受不得这中原的干燥,这三千亩田地留在刘某之手,难道刘某卸任之后,就在这阳武定居?嘿嘿……不妥啊,不妥……” 刁德三闻言,早有准备。 “刘县尉要是觉得这些田地管理起来麻烦,也有办法,我刁家愿意以市价折算三千亩田地,所得银两,一并奉上……” 刘江点了点头。 “要是折算现银的话,倒也省事……” “德三这几天曾经粗略测算过一次,三千亩田地,折现一万五千两,五两一亩,这在太平年月,也算个不错的价钱了,就是不知道刘县尉意下如何?” 刘江再次沉吟,随后又是一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刘某官运不济,这一任县尉卸任,还要回京守选,下一任外放为官,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嘿嘿……出门做官,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既然升官不成,也不得不在泽航阿堵之物上谋划一番,哈哈……倒让贤侄见笑了……” 刁德三一听,顿时打蛇随杆上,口称“世叔”,满脸堆笑地说道: “世叔说得哪里话来,小侄蝇营狗苟多年,对财货趋之若鹜却总也是不得门而入,要不是世叔指点迷津,小侄恐怕还没有资格到这醉仙居三楼饮酒呢,小侄心中对世叔只有敬仰,何谈嗤笑? 另外,小侄为世叔颇为愤恨,只恨老天无眼,以世叔的大才,区区县尉怎可施展,以小侄浅见,就是我大唐三司,世叔也做得一任主官……” 听了刁德三的恭维,刘江顿时哈哈大笑,却突然收住,一点也没有世叔贤侄之间的温情。 “一万五千两不够!” 刁德三脸上顿时一僵。 “这……世叔容禀,刁家放粮一月有余,消耗财货,不在少数。 此事成了,还要防备真有命硬的刁民躲过了战乱,回到阳武给咱们捣乱。 再者说,这件事情,发生在阳武,就算是你我主导,却也不敢忘却县尊大人,少不得也要有孝敬奉上,这个银钱数目,恐怕……” 刁德三一边摆困难,一边又抬出了“县尊”这尊大佛,暗示刘江不要得寸进尺,说话期间,他一直紧紧盯着刘江,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果然,一开始的时候,刘江还能不动声色,等听到“县尊”、“孝敬”等词,眼皮也不由得跳了一跳。 等到刁德三说完,刘江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随后笑道: “贤侄误会老夫了,要想积累财货,不过开源、节流两种途径,你我既然合作上佳,刘某又怎能让你刁家损失呢?” 刁德三听迷糊了。 “那师叔的意思是……?” “开源!” “何以开源?” “饥民!” “愿闻其详。” 刘江哈哈一笑,再饮一杯水酒,这才笑嘻嘻地说道: “我记得你刁家是以经营药铺起家的吧?现如今阳武县城中最大的药铺,就是你刁家的吧?既然有如此便捷的条件,何不利用? 何为饥民?腹中饥饿,难以为继。腹中饥饿不用多说,这‘难以为继’四个字,你想过没有?说起来也是简单,他们身上连卖粮食的银钱还没有,他们还能有什么?对了,除了锅碗瓢盆,恐怕就剩下一张地契了吧? 如何逼得他们卖地? 哈哈……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他们现在吃的是谁的? 想明白了么? 只要你在放出去的粥中添加些作料,还愁他们不害病么 有病是不是要抓药? 抓药是不是要用钱? 用钱又没有,怎么办? 卖地!” 刁德三一听,顿时大为兴奋,顺着刘江的话说了下去 “哈哈,不错! 好一个病从口入! 我只要添加些草药进去,告诉他们这是给他们补充元气或者预防时疫的草药,他们必然感恩戴德! 每一口大锅都添!只不过有的是真正补充元气,有的却是虎狼之药……等到他们生病之后,必然到我刁家求药,到时候,不怕他们不卖地!” 刘江听了,却摇摇头。 “莫要急功近利! 不要用虎狼之药,用些效果轻微的,而且刚刚开始的时候,不要现钱,挂账! 他们天天吃你的粥,天天闹病,然后天天去用药,天天挂账,时间一长了,只要你拿出挂账的详细账目出来,都不用现钱,直接就能收走了他们的地契! 到时候如果有人闹事,就把粥棚停了,理由好找,刁家又是施粥又是舍药,还有刁民欠账不还,实在是无以为继! 你说,到时候,那些没有病患的饥民,会怎么办?” “他们为了自家的那口吃得,也得逼着挂账的饥民卖地!” 刁德三两眼放光地说道。 说完之后,刁德三突然长身而起,恭恭敬敬地一礼倒地。 “世叔大才,刁德三佩服!” 刘江捻须微笑。 刁德三见状,说道: “刁德三在此起誓,无论刁家在此事上得多少田地,必将以三成酬谢世叔,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刘江哈哈一笑。 “贤侄严重了,来来来,坐下,尝尝这道菜,这是醉仙居的老板,按照我的口味,特意从江南请来的名厨所制……哈哈……贤侄你也知道,刘某人生于江南,最是喜欢家乡的口味,对其中一道菜尤为热衷,便是这道龙虎斗! 这龙虎斗以蛇肉与猫肉炖制而成。 告诉贤侄一个小秘诀: 猫,要取灵猫! 蛇,要取毒蛇! 而且越是毒蛇,就越是鲜美……” “哦?越是毒蛇,越是鲜美?” “不错!” 两人相视,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们却不知道,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窗外一名游侠听到……(。) 第203章神秘人 刁三公子和阳武县尉刘江,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席间还叫来了几位陪酒的姑娘,放浪形骸直到日落西山,才各自散去。 刁德三醉醺醺地出了醉仙居。 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机灵,赶紧上前一步,搀住刁德三,一步一步搀着他下了台阶,这才松手,还虚扶着,满脸堆笑地说: “三爷,今天这么高兴?您老这算是开怀畅饮了吧?用不用小的送您回去?或者您请到里间喝杯解酒的饮子,小人腿快,去府上给您叫辆车过来?” “哈哈……嗝……”刁德三打了个酒嗝,这才含糊不清地说道:“有心了……不用,今天三爷就是高兴,也想走走,你去忙吧……” 说话间,一小串铜钱就扔了过去。 伙计一笑。 “那行,随三爷高兴!三爷开设粥场,在咱们阳武县,谁不挑大拇指称赞一声,就算您路上有个马高镫短的,谁都能帮扶一把,也用不着小人多事,扫了三爷的雅兴……哎呦,您看我这张臭嘴,三爷怎会马高镫短,肯定步步高升……” 刁德三一听,哈哈一笑,虚点了伙计几下,又扔过去一个小串,这才在伙计“留神”、“小心”的叫声中蹒跚而去。 阳武县城不大,刁宅自然距离醉仙居也不会太远。 从十字大街向东三百步,转向南,顺着铁浮图大街再走上二百余步,就是刁宅。 不过,刁德三习惯走小路抄近道,从醉仙居出发,向东一百五十步就转向,沿着刘家大院和沈家大院相夹的巷道,二百余步下来,就是刁府的后门。 这是刁德三走惯了道路,今天醉酒,自然想都没想就拐进了巷道。 他却忘了,已然日落西山,巷道之中一片昏暗,只有刘家和沈家后门处挑着几个灯笼,照耀着长长的巷道,这种光线,也就比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强点有限。 一阵清风吹过,春寒料峭的寒意,让刁三公子瞬间醒了酒,再一看周围的昏暗,不知道为什么,平日中习惯了的巷道,今天竟然变得阴森可怖。 刁三公子顿时打了个寒战,浑身酒意,全部消散而去。 刁德三稳了稳心神,不由得哑然失笑,迈开大步向前行走,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今天怎么了?怎么疑神疑鬼的?这阳武县中,难道还有人敢暗害我不成?我可是万家生佛!” 此时,背后却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万家生佛?终归是一尊假佛罢了……” 刁德三顿时一惊,猛然转身。 “谁?” 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青年,六尺有余,面敷黑巾,看不清面容,手中拿着一条奇怪的棍子,白蜡为体,两头箍铁,中间粗,两头细,很是怪异。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 “你……你……要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么?” “刁德三么,阳武城中刁家三公子,开设粥场一月有余,活人无数,被誉为阳武城的万家生佛……说实话,我已经盯了你很长世间了,一直不好意思下手……嘿嘿……今天听了你和刘县尉的谋划,这才知道,你不是真佛,乃是一尊真魔啊……” 刁德三听了,顿时亡魂大冒,一见面就被人揭了个底掉,就连最隐秘的事情,也没有瞒过眼前之人。 刁三公子强压这心中的震撼,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朋友,有事好说,有事好说,你要是求财的话,刁家虽然不富裕,却也有些余财,包你满意…… 却不料,眼前神秘人摇了摇头。 “放心,我对你们谋划的事情没有兴趣,也不是为了求财而来,我来找你,却是为了问一件事情……” 刁德三闻言长出一口气,他就怕碰上那种正义感过剩的江湖游侠,一个个喊着“替天行道”、“人间自有公义”,知道了自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谋划,那还不直接动手?眼前这位神秘人,要是有目的前来,自然就不会去关注其他的枝节问题。 一念至此,刁德三大为放松,微微一笑。 “少侠请讲,无论什么事,刁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爽快!刁三公子,可那记得半年前,有个戏班子……” 神秘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刁德三顿时脸色大变。 “你是贵和班的人?” 神秘人顿时一愣,随后就无声地笑了,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不过,刁德三分明能够看到,那两只微微弯起的眼睛中,虽然在笑,却弥漫了一股冷冷的寒意。 “说吧,把你知道的贵和班的情况,全部说出来……” “我说,我说……” 刁德三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了解的贵和班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什么表演京剧技艺精湛,什么郑经公子极力推荐,这才促使他前往郑州邀约,什么在阳武城演出的盛况…… “这位少侠,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当日黄巢叛军突然攻城,谁都没有想到啊,当时我刁家自顾尚且不暇,实在是没有精力再照顾其他……” “等等……”神秘人沉吟半晌,突然打断了刁三公子的叫屈,“你是说,是郑经公子极力促使你前往郑州,邀请贵和班来阳武演戏的?” “是啊……贵和班在郑州,我在阳武,足足百里之遥,要不是郑经公子亲自写信盛赞贵和班技艺非凡,我怎会知道京剧是怎么回事?对了,还有一事,我到了郑州之后,才知道贵和班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堂会戏只承接郑州左近的邀请,其他地点,一概免谈……还是郑经公子陪我亲自上门,费劲口舌,其中又有郑经公子亲自作保,这才请得贵和班移架阳武……” 神秘人点点头。 “这么说,贵和班前来阳武,乃是郑经公子一手促成……” “正是,正是!”刁三公子却也不傻,以前是没有仔细去想,如今重新梳理事情的前后,心头也浮起疑云。 “这位少侠,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想为贵和班伸张正义,还是要找郑经郑公子,您也看到了,我也是被他利用的……” 神秘人点点头。 “这么说来,如果你说的是真话,这里面就没有你的事情了……” 刁德三闻言大喜。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那个,要是没有我的事,您看,我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却没想到,神秘人摇摇头。 刁德三脸上顿时一垮,只听神秘人说道: “还得麻烦刁三公子办上几件事……” “请讲……” “第一件,继续开设粥棚,直到六月。 第二件,出了开设粥棚之外,还要免费送药,无论饥民因为什么原因得病,只要找到你刁家药铺的头上,看病用药,不得收钱,更不得挂账。 第三件,在乾符四年,刁家田地不得增长一亩。 你既然想做万家生佛,就做个有始有终吧……” 刁德三听了,顿时苦了脸,如果按照神秘人所说的话,刁家不但不能从饥民中挣得钱粮,反倒要伤筋动骨。 “少侠,这个……” 刁德三刚刚开口。 神秘人突然出手! “咔嚓!” 棍棒铁头,正中刁德三的迎面骨,直接打断他一条腿。 刁德三应声而到。 惨叫刚刚响起,却戛然而止。 却是神秘人手中铁棍,正怼到他的嘴里,不但敲碎了他满口牙,还打断了他的惨叫。 神秘人阴狠说道: “记住了,饥民死一人,你刁家就拿一人出来偿命,饥民少一亩地,你刁家就拿出一亩地来还账!” “信与不信,三天后,看刘县尉的下场!”(。) 第204章擂砖(第二更) 三天后,阳武县尉刘江,因贪赃枉法,被大唐有司逮捕。 郑州宣判之后,没等秋决,直接开刀问斩。 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十天,创造了大唐有品级官员被斩的最快纪录。 此事过后,阳武县城刁家,救助饥民更是不遗余力,不但开设粥场放粮,还安排药铺中的坐堂大夫,亲自到饥民之中免费诊病,连带着治病所需的各种草药,无论贵贱,一并奉送。 刁家中人,更是亲自上阵,对待饥民,态度好得一塌糊涂,生怕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看着饥民得病,比看着亲爹得病还着急。 就这样,刁家救援饥民整整三个多月,等到阳武夏粮丰收,才收去了粥棚。 即便这样,如果有贫寒人家上门,依旧求粮得粮,求药得药。 整个乾符四年,阳武刁家,铸就了自家“良善人家”的名声,就连普通奴仆出门,在阳武百姓看来,都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活菩萨! 只不过,阳武百姓,很长世间没有看见刁三公子的影子了,据说他一次醉酒,不经意摔断了腿。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传闻,据说在乾符四年过年的时候,刁家家主看到家族一年的账目,直接掀翻了年夜饭的桌子,金黄的小米粥,洒了一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阳武百姓听了,自然不信,谁家年夜饭,只喝小米粥? 阳武百姓自然不知道,刁家真的算得上“毁家纾难”,救援百姓整整一年,早就掏空了刁家的所有家底。 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这其中,有个神秘人的存在。 这个神秘人,自然就是杨凤楼。 杨凤楼在接到老龟的传信之后,离开王仙芝大营,独自前往大将军宋皓处,一番长谈之后,他向宋皓请了一年的假期,独自一人返回阳武,寻找聂一锦。 为了寻找聂一锦,杨凤楼传讯贵和班返回阳武与他会和,同时利用贵和班还没有回归的这段时间,紧盯刁德三,希翼从他的身上获得有用的信息。 结果让杨凤楼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刁家三公子,竟然还是阳武县城的“万家生佛”,这让杨凤楼很是头疼,对于这样一位“大善之人”,总不能严刑逼供吧,只得紧紧追踪,直到杨凤楼获悉了刁德三和县尉刘江的种种谋划,这才悍然出手。 出手之后,杨凤楼通过右龙武军途径,将刘江和刁德三之间的谋划上报,这才有了十天问斩刘县尉的事情,至于刁家,杨凤楼不再多想,他们不过是一个小小县城中的士绅,只要有点脑子,就该知道如何选择。 现在的他,主要精力,还是寻找聂一锦。 既然刁德三说了,他听闻贵和班也好,邀请贵和班也罢,都和郑经公子分不开关系,那么想要找到聂一锦,说不得别的,还是要落在这位荥阳郑氏的郑家公子身上。 下一步,郑州。 第二天一早,郑州城门刚开,一夜奔行百里的杨凤楼,就当先入城,本想去右龙武军在郑州城中的据点落脚,却突兀地在城门口看到了一处标记,正式贵和班独有的联系信号。 杨凤楼不由得大喜,直奔郑州东关。 郑州东关乃是郑州城的商铺聚集区域,正值清晨,各个商铺都摘下门板窗板,准备开门做生意。 整个东关到处充斥着相互问好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几声刻薄掌柜咒骂蠢笨小伙计的声音,虽然凌乱,却也始一派热闹景象。 此时,却传来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啪!” “老天不开眼啊……” “啪!” “活不下去了啊……” “啪!” “掌柜的行行好啊……” “啪!” 这是咋回事,东关各个店铺的掌柜伙计,还有早起购买东西的闲人,纷纷向声音来源初看去。 只见一个雄壮少年,在春寒料峭的清晨,光着膀子坐在一家店铺的门口,手中一块青砖,口中说上一句,就用青砖拍一下自己的胸口,真拍,不过三五下,少年的胸口就已经青紫一片。 嚯! 擂砖的! 早就听闻都城长安有市井无赖,赖在人家店铺门口,以擂砖的方式讨要银钱,要是不给,无赖就一直坐着不走,还大声嚷嚷,聚拢了许多闲人看热闹,堵在店铺门口,让人做不得买卖。 却没有想到,在郑州城,也能看到这样的奇景。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兴趣盎然地围观,不多时,就把店铺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店铺的掌柜的顿时急了,这还怎么做买卖? “噔噔噔……”几步跑出来,张嘴就骂。 “老四,你怎么回事?怎么还跑到我家门口擂上砖了?你不知道我这买卖靠的是薄利多销,我哪有钱给你?” 叫老四的擂砖少年嘿嘿一笑,也不起身,就坐在地上,抱拳一笑。 “何掌柜……恭喜发财啊……您也别说您没钱,让大家伙都看看,您上有店铺遮风挡雨,下有大床休息,说不定哪天有兴致,还有美艳的小娘子给您暖床,您看看我,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这刚刚开春,浑身上下就一条裤子,还有这块砖,你说您没钱,能比我没钱么?” 说完之后,抡起青砖,砸在自己胸口。 “啪”的一声,听得何掌柜眼角直抽抽。 “老四,我有钱没钱跟你有啥关系,你管得着么?” 老四一笑。 “我是管不着,我也不想管,我就想啊,您要是有钱,就借上一点,不用太多,够我肯两天窝头就行,等我大哥找到我,我肯定加倍奉还……” 老四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顿时哄堂大笑,阳春三月就混上一条单裤,破落到这种程度,还张嘴还钱,闭嘴加倍,谁信!? 那老四听了众人的笑声,也不着急,依旧笑咪咪地看着何掌柜。 突然抡起青砖,找自己胸口又是一下。 一丝痛苦掠过脸庞之后,这才问道: “何掌柜,您老怎么说?老四先恭喜您发大财了……” “有你我就发不了财!”何掌柜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沉吟不语,最后却是叫过一个小伙计来,耳语了几句,看着小伙计远去,看了老四一眼,再也不提给钱的事。。 老四见状,嘿嘿一笑。 “何掌柜,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就吃住你们家了,您要是不给也行,我今天就把我自己拍死在你家门口,看你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另外,我可告诉您,等我大哥来了,要是知道我就死在你家门口,嘿嘿嘿……” “哟,这是怎么话说的?还威胁上我了?” 何掌柜顿时不乐意了,突然转向了人群中一位老者。 “石掌柜的,这人是您捡回来的,您也不管管?”(。) 第205章 白眼狼 “石掌柜,您也不管管?人是您给捡回来的,这不是给大家捡了个祸害么?”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一老者站立在人群之中,满脸严肃,一言不发。 何掌柜还想说点什么,擂砖的老四不干了。 “嘿!何掌柜,冤有头、债有主,堵在你家糕点铺子门口的,是你家四爷,你找人家石掌柜干啥?” 何掌柜冷冷一笑。 “老四,不是我说你,你小子也有胳膊有腿、啥都不缺,怎么就不能学点好? 我听说你小子折了三根肋骨,天寒地冻地晕倒在城外…… 石掌柜开药铺的,心善,不能见死不救,把你救回郑州城中,好吃好喝,好药用上,整整调理了一个多月,才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 又看你无依无靠,想要留你在药铺帮忙,不说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不缺。 你小子倒好,说等什么大哥,给石掌柜磕了三头就跑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结果练起擂砖来了! 刚才你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是石掌柜的救了你的命,才让这世上多了你这么个祸害,你说,我不找石掌柜,我找谁?” “你!你……” 老四气得都不会说话了。 而石掌柜依旧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身边倒有别人说话。 “我说老何,你这话说得没道理,人家石掌柜是开药铺的,治病救人,那是本份,石掌柜虽说刚刚开张时间不长,也算是在郑州城中活人无数了,照你那么说,那些人作奸犯科,都找上石掌柜,哪有这样的道理?” 何掌柜一看,认识,石记药铺旁边是一个杂货店的老板,姓李,在郑州东关人缘不错,为人也仗义,就是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和自己不大对眼。 一看是他,何掌柜顿时斜楞起眼睛。 “老李,这里面有你什么事?” 呛了李掌柜一句,何掌柜又转向老者。 “石掌柜,我就问您一句话,这老四,您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老者听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刺耳,很是难听,不过其中却有一种特殊的韵味在里面。 “药医不死!我给他治病用药,能活过来,是他自己的命数;我留他,他不留,是他自己的志向,现在病也好了,人也走了,他干什么,或者是生是死,跟我没有关系,你要是问我,我就一句话,我管不着了!” 何掌柜听了,顿时翻了个白眼,没有话说了。 旁边的李掌柜倒是急了。 “老四,赶紧的,我可告诉你,石掌柜的脾气不小,今天说了不管你了,以后就真不管了!快,快点给石掌柜道个歉,跟着回药铺做伙计,总比你大冷天擂砖强吧?” 老四闻言苦笑。 “李大叔,不是我不想去药铺,只是……我还得等我大哥,我大哥是有头有脸的人,我……我可不能给他丢人……” 李掌柜都要气疯了。 “你大哥脑子也有水?给人家做伙计叫丢人,擂砖就不丢人了?那叫泼皮,知道不知道!” 老四继续苦笑。 “我认识我大哥之前,就是个泼皮,他就算知道我重操旧业,顶多揍我一顿,可要是……” 老四的话没说完,石掌柜都给气乐了。 “嘿嘿嘿……天寒地冻救了你一命,不求你财,不求你人,你倒嫌弃起老头子的药铺来了……嘿嘿,也罢,就当我救了个白眼狼吧……唉,人活得久了,什么事什么人都能见到,可这世上的白眼狼,怎么就这么多啊……” 说完之后,竟然转身,施施然得走了。 老四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他也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语,可能伤害了那位脾气古怪的石掌柜。 看到事情变成这样,李掌柜不由得一声叹息,却也忍不住埋怨道: “唉……老四,你啊你……算了,也别跟着坐着了,起来吧,上我那,我再给你拿点……” 却不想老四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可不行。李大叔,这两个多月,全是您照应,我这才没有饿死,我知道你仗义,可是总这么下去,老四也于心不忍啊,不管您今天怎么说,我肯定不能再拿您的钱了……” 李掌柜顿时哭笑不得。 “我给你,你不要,你还非在这擂砖?老四,你小子没事吧?你快跟我走吧,多了没有,十个八个铜钱算得了什么?” 老四摇头,就是不去。 这时候,又有其他的掌故说话了。 “老四,要不上我那,上回给你十文钱,那天下大雪,你小子不声不响,把我家门口的雪都给扫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今天也别啃馒头了,上我店里,我让后厨给你弄口热乎的……” 老四一看,却是东关大酒楼的王掌柜,嘿嘿一笑,还是摇头。 这回何掌柜可就不干了。 “嘿,老四,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算是赖上我了啊?怎么着?人家给你你都不要,非得要我的?我还告诉你,我就不给你!” 老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改面对其他人的温和,抡起手中的青砖,直接拍在脑门子上面。 “啪”的一声,震得周围众人都是一惊。 只见一条血线,蜿蜒而下。 老四略显虚弱的声音,这才响起。 “何掌柜,实话给你说了吧,我原本就是长安城中一个泼皮,啥都没有,只有贱命一条,今天我还就赖上你了,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要不然的话,我今天就死在你家的门口,我倒是要看看,你家的糕点,要是沾了人血脑浆子,还卖得出去卖不出去!” 周围众人一看,要出大事,这可不是擂砖要钱那么简单了,老四这是要拼命啊! 何掌柜一看,先是一惊,随后恶狠狠地说道:“老四,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我开门做生意,也不想搭理你这样的泼皮,可你今天这么逼我,可别怪老何下狠手了!” 仿佛是配合何掌柜的话一样,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队十人的官兵走了过来。 何掌柜向为首的队正打了个眼色。 那队正心领神会,走到老四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你就是潜入郑州的叛军?来人!给我拿下!”(。) 第206章 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微微攥拳 那队正不分青红皂白,上来第一句话,就污蔑老四乃是“叛军奸细”,也不等人辩解,直接下令抓人。 这种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那队正和何掌柜串通一气,要联手坑害老四。 李掌柜果然仗义,本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却上前一步,挡在了老四的身前。 “这位军爷,是不是有些误会?” 为首的队正一愣,上下打量打量李掌柜,见他一身丝绸衣裤,有点拿不准他的身份,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李掌柜见状,嘿嘿一笑,很隐晦地递过一角银子,说道: “这位军爷,这就是个误会,他乃是咱们郑州城中一个破落户,根本就不是什么叛贼,军爷高抬贵手吧,日后我见着张将军,必定也会为军爷美言几句……” 李掌柜嘴中的张将军,却不算是正牌的将军,只不过是一个偏将而已,不过却也是郑州城中的守备将军,品级虽然不高,却也大权在握,正是这些军卒的定投上司。 队正听到李掌柜提到张将军,一阵踌躇,转头向后看过去。 李掌柜见状一愣,顺着队正的目光,也看过去,恰好看到一位中年人,稳坐在东关大酒楼的二层,正遥遥地观望着这里的情况,等李掌柜看清他的面容,顿时心中一沉。 那中年人看到自己暴露,却也毫不掩饰,远远冷哼一声,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微微攥拳,做了一个“抓”的手势。 那队正见了,转过头来,伸手一拨李掌柜的银子,低声说道:“某家受命行事,身不由己,还请见谅。” 说完之后,也不等李掌柜回应,高声叫道: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抓!” 李掌柜见状,只得摇头苦笑,退了回来,也不再言语了。 队正身后的兵卒见状,纷纷上前,如狼似虎地就要抓捕老四。 老四却不在乎,也不反抗,咧嘴一笑。 “你家牛爷爷没吃没喝两个多月了,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回好了,牢里当大爷去了,嘿,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我早怎么没有想到?” “哎,我可告诉你们几个,手脚都轻着点,碰坏了你家牛爷爷,等我大哥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那队正一听,气乐了,他还真没见过这样心宽的人,明明要进牢房遭罪了,说得还这么豪气,尤其最后一句,更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他也算当兵多年,最是明白如何欺压百姓,立时把脸一沉。 “闭嘴!反唐作乱,竟敢如此嚣张!?还你大哥,哼,也不过是你逆贼而已,他不来便罢,他要是真的来了,少不得也得秋后监斩台上走一圈!” 就在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 “秋后监斩台上走一圈,哈哈……有意思,杨某杀人不少,还真没上过监斩台,有机会的话,倒要试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年挺身而立,六尺有余,面目微黑,手中提着一条齐眉棍,白蜡为体,两头箍铁,中间粗,两头细,看起来很是怪异。 擂砖的老四一见,顿时大喜,一骨碌身从地上爬起来,撞开抓捕他的兵卒,冲到少年面前。 “大哥!”一句话喊完,眼圈却已经微红,“您可算来了!” 少年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牛四一眼。 “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一句话说得老四直接就哭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老四的肩头。 “一切有我!” 少年人,正是杨凤楼。 而那擂砖的老四,正是贵和班如今的鼓佬,长安城曾经的泼皮,牛四。 却说杨凤楼一夜未睡,赶到郑州,在进入城门的时候,恰好看到牛四留下的印记,大喜之下,来不及前往右龙武军在郑州的据点,同样留下一个暗记之后,就直奔郑州东关,等他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牛四擂砖,杨凤楼却也没有贸然上前,隐藏在一边,将事情前前后后看了个通透,在牛四正要被捕的时候,这才挺身而出。 杨凤楼上前一步,将牛四挡在身后,看着眼前的这一队兵卒,冷冷说道:“官商勾结,欺压百姓,你们是大唐的兵卒,还是糕点铺子的护院?” 一句话,问得那队正面红耳赤。 旁边何掌柜却不干了。 “嘿,那个小子,别以为你拎条棍子就是天王老子了!你是老四的大哥,是吧?老四张嘴闭嘴,把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我还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呢,原来也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 小子,别的不说,你兄弟堵在我家店铺门口擂砖,这都日上三竿了,我家一桩生意还没有做成!他是个穷鬼,我不和他计较,既然你来了,你就把这损失给我赔上了吧!” 何掌柜一改往日的温和,说话尖酸刻薄至极,一看就是有了一队兵卒做依仗,彻底撕破了面具、放开了本性。 杨凤楼却是气笑了。 “想要钱?” “是!” “想让我赔?” “不错!” “好办!”杨凤楼用脚一点牛四留在地上的青砖,说道:“刚才我兄弟擂砖,你一毛不拔,现在你想要钱,好,我比你要大方的多,只要你也擂砖!我兄弟刚才拍了自己多少下,你就也拍多少下!只要拍够了,我给你买副棺材的钱!” 何掌柜一听,顿时气急败坏。 “好小子!你敢恶语伤人!看你拎条棍子,也不是个好人!你兄弟老四是叛军逆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之后,转向那位队正。 “这位军爷,你也听见了,他绝对不是个好人,您刚才不是说了么,要让他在秋后问斩台上走一遭,赶紧动手!将他拿下!说不定严刑拷打之后,他就是个叛军的头目,军爷,您可就立下大功了!”‘ 那队正看着杨凤楼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心虚,听了何掌柜的话,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再次转头。 东关大酒楼的二层,那中年人依旧在座,看到队正问计的眼神,冷冷看了杨凤楼一眼,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微微攥拳。 又是一个“抓”的手势!(。) 第207章 糊涂又明白 队正看到了中年人的手势。 杨凤楼也看到了。 队正转头,刚要说话。 杨凤楼突然一叹,悍然出手。 手中齐眉棍如同毒龙出海一般,正点中对中小腹。 队正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他身后的兵卒,根本没想到杨凤楼胆敢出手,一见队正倒地,纷纷上前,却被杨凤楼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全部打倒在地。 眼见着竟然有人胆敢动手殴打大唐军卒,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大惊,一声呼啸,四散奔逃,只不过他们终究战胜不了心中的好奇,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后,纷纷驻足,要看看牛四兄弟到底如何收场。 何掌柜被杨凤楼的悍然出手吓了一跳,稍稍定了定心神,却声色俱烈地喝道: “你死定了!” 杨凤楼却是一笑。 “一个队正而已,不足论……” 何掌柜闻言,哈哈大笑。 “队正?哈哈……他是队正,不错!不过却不是郑州刺史衙门的队正,而是隶属东都防御使,在郑州兵马使王将军麾下听令!嘿嘿,小子,我告诉你吧,你要是打伤了刺史衙门的队正,花点钱,事情就能过去,不过要是兵马使王将军麾下的队正,嘿嘿,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何掌柜说完之后,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杨凤楼,仿佛对他的“大惊失色”很是期待。 杨凤楼却仅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种表现,让何掌柜很是不满,预期中的“大惊失色”没有出现,让他很不甘心,何掌柜想了想,压低声音,再次说道: “小子,别以为你能逃出去,看见没有,那边二层,那位大人,乃是东都防御使府的推官谭大人,辅佐王将军共同驻守郑州,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了使府兵卒,嘿嘿,小子,我保证你在郑州无处可逃!” 杨凤楼抬眼望去,东关大酒楼二层的中年人,已然安排了身边的随从去报信,正一脸铁青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恨意,毫不掩饰。 见状又是一笑,杨凤楼转向牛四,随手扔给他一块腰牌。 “我这次见到了老大,顺便把你们的身份给解决了,这是你的腰牌,留好,别丢了,从今以后,你不再是编外人员了……” 牛四手忙脚乱地接住腰牌,忍不住嘿嘿一顿傻笑,翻来覆去把腰牌看了半天之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凑近杨凤楼,问道: “那个……大哥,上面写的是啥?” 杨凤楼:“……” 两人这种完全无视的状态,看得周围人啧啧称奇,也看得何掌柜心中暗恨,咬牙不已。 不多时,脚步声响,一队大唐军卒,顺着大街整齐地跑了过来,足足百十余人,为首一名将官,雄踞战马之上。 百名军卒整齐的步法,如同战鼓一般,震撼人心。 为首将官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手中端着一条长枪,当真威风凛凛。 “是兵马使张将军!” “这回又热闹看了!” “老四,快带着你兄弟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那何掌柜更是小人得志。 “小子,有种你就别跑,这回张将军亲自到来,有你们好果子吃!嘿嘿,你就算跑,也跑不了了!” 杨凤楼和牛四相视一笑,静静等待着张将军带着兵卒到来。 郑州兵马使张将军,来到杨凤楼两人面前,一擂战马的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希律律”嘶鸣一声,当真是人如猛虎马似蛟龙。 那张将军先是看了一眼重伤在地的队正,这才转向杨凤楼。 “就是你伤我麾下?” “不错!” “好大的胆子!” 张将军一挥手中长枪,身后兵卒闻风而动,呼啦啦散开,将杨凤楼两人团团围住。 “给我拿下!” 张将军一声暴喝,周围军卒齐声呼喊,就要上前捉拿杨凤楼。 此时,突然又有人高喊。 “且慢!” 那张将军闻声望去,看清来人,就是一愣。 认识,右龙武军驻郑州的行军长史,代号红柳,为郑州防御一事多有交集,尤其是缉拿叛军奸细、抓捕不法江湖人士方面,更是配合默契,当真要算起来,他的官职品级,甚至要高于自己这个郑州兵马使。 张将军一愣,没想到红柳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叫停了自己的行动。 只见红柳远远高喊一声,疾步而来,跑到近前,只不过随意向张将军拱了拱手,就算打过了招呼,却直接分开兵卒的包围,冲进了内圈。 让张将军更加惊骇的一亩出现了。 红柳进得包围圈,站在那两人面前,先是整理衣冠,简单掸去身上的尘土,恭恭敬敬地叉手为礼。 “红柳见过……”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个少年人粗暴地打断。 “闭嘴!” 红柳闻言,也不生气,甚是听话地闭嘴不言,依旧坚持着一躬到地,然后才起身。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都是明白又糊涂。 糊涂的是,堂堂郑州兵马使,竟然能被人一语喝止,来人在那少年人面前,竟然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白的是,无论是什么原因,老四的这位“大哥”,必然身份不凡! 红柳与杨凤楼见过礼之后,这才转向张将军,高声说道: “张将军,请撤去兵卒!此处人多眼杂,请张将军移架,红柳有要事相告。” 张将军深知右龙武军的行事方式,最重要的,便是“隐秘”二字,现在红柳当着众人,不惜以自身代号相邀,必然不是小事,虽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撤去了兵卒。 红柳见状,请示了杨凤楼之后,请几人移步,直奔东关大酒楼。 众人离开之前,牛四突然开口。 “大哥,身上有银子么?” “银票行么?” 杨凤楼将身上的银票全部拿了出来,足足五百有余。 牛四接了过来,快步走向人群中的李掌柜。 到了李掌柜面前,二话不说,一个头就磕了下去。 “李大叔,这两个月,多谢您的照应,当日有言在前,等我大哥前来,必定加倍偿还,这两个月,您一共接济了老四铜钱一百六十三文,现有纹银五百两,还请笑纳。” 李掌柜哪里敢收,不停推辞。 牛四却不容分说,将银票塞到李掌柜的手里。 最后又磕了三个响头,再次拜谢。 这正是: 落难一文贵比天,纹银五百酬善心!(。) 第208章 又见擂砖 众人来到东关大酒楼,好巧不巧,直接进入了谭推官所在的包厢。 那谭推官早就知道事情不好,原本是为了一个有联系的商铺出头,却没想到竟然一脚踢到铁板上,却也毫无补救办法,见得众人进屋,只得哭丧着脸,给众人行礼。 张将军身为郑州兵马使,在东都防御使府中远比他地位要高,心中有暗恼他惹出来的事端,见他行礼,冷哼一声,根本没有搭理他。 红柳虽然认识这位谭推官,却根本来不及搭理他,众人一进屋,便为张将军介绍杨凤楼。 “张将军,这是我右龙武军行军参军,官拜右龙武军中侯,官居从六品下,又因跳荡杀贼有功,得封昭武校尉,骁骑尉,姓杨,名台,字凤楼……” 红柳还没介绍完,张将军一听杨凤楼的名字,顿时大惊,直接站起身来。 “您就是孤身入贼巢,成功离间贼酋黄巢王仙芝的杨参军?哎呀,恕张某眼拙,不曾相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说着竟然叉手为礼,一躬到地。 “张将军言重了,杨某愧不敢当。” 说着,杨凤楼就上前,要扶起张将军, 却不想,张将军抢在杨凤楼搀扶之前,坚持一躬到地。 起身之后说道: “杨参军不必妄自菲薄,要不是杨参军孤胆却贼,叛军攻打阳武之后,必将围攻郑州,到时候郑州必然生灵涂炭,张某此拜,乃是替郑州阖城军民百姓,拜谢杨参军的活命之恩!” 张将军刚刚说完,就听得身边“库通”一声。 原来是那谭姓推官,在听闻了杨凤楼的身份之后,吓得直接摔倒在地。 也不怪他如此,黄巢和王仙芝不合,最终分道扬镳,这里面乃是右龙武军的手笔,这件事,早就传遍了大唐官场,要不是右龙武军有“隐秘行事”的要求,恐怕杨凤楼的名字,早就回如雷贯耳盛传天下,即便如此,无论大唐官场还是市井百姓,纷纷视杨凤楼为“孤胆英豪”,民间甚至传闻他乃是星宿下凡,赞誉之声,简直不绝于耳,据说天子听闻了杨凤楼的事迹,都以“豪杰”二字相称!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踢到的铁板,竟然硬到了天子称赞的程度! 张将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谭推官,勾结商家,欺凌百姓!哼!你回家待参吧……” 谭推官闻言,面若死灰,看了杨凤楼一眼,突然爆发,直接跪倒,哭喊得声泪俱下。 “杨参军,小人不知是您啊!小人要是知道的话,就算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不敬!求杨参军高抬贵手,绕过小人这一回……” 杨凤楼声色淡然地一指身边的牛四,就说了一句话。 “牛四,杨某的兄弟,身具我右龙武军重要情报,流落郑州,乃是执行任务重伤所致,却没想到,差点吃了牢饭……” 谭推官如遭雷击,郑州东关一个要饭的泼皮,竟然是杨参军的兄弟,还也是右龙武军中人?这不是坑人么!? 张将军见杨凤楼这么说,知道他根本不想绕过这个仗势欺人的谭推官,也不再多收,直接让随性牙兵将他叉了出去。 随后,包厢之中的气氛转好。 红柳与张将军多次配合,私交还算不错,看了杨凤楼这种睚眦必报的手段,也怕杨凤楼记恨上张将军,言语之中,或多或少地为他开脱,好在杨凤楼也不以为甚,总算让红柳和张将军都松了一口气。 张将军又聊了几句,以不再打扰右龙武军为由,告辞离开。 包厢之中,就身下了红柳和杨凤楼牛四三人。 红柳展颜一笑,对着牛四说道: “牛兄弟,怎么如此见外?既然都是右龙武军袍泽,到了郑州,怎么也不回家看看?要不是猴子在城门处留下了咱们的暗记,我还不知道你们兄弟到了郑州呢,牛家兄弟,你莫不是瞧不上你家红柳哥哥?” 牛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唯唯。 而杨凤楼却是一笑。 “好了,不要怪他,他原本是我行动队中成员,却只是右龙武军的外围,今天才正式加入,还不懂咱们之间的暗语,以后就好了……” 红柳一听,哈哈一笑,再三强调牛四以后在郑州千万不要客气,随后又和杨凤楼聊起了,当初在右龙武军接受培训的种种趣事,一时之间,包厢之中倒是笑语欢声。 半晌之后,红柳主动告辞,却也直言不讳地告诉杨凤楼和牛四两人。 “我知道你们之间必然有任务,规矩我懂,不会多问,不过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只管直言,红柳必定竭尽所能!嘿嘿,真说起来,也是受了你杨猴子的恩泽,自从你成功离间了黄巢和王仙芝,咱们右龙武军在大唐三百六十军州的地位与日俱增,现在的事情,比当初好办了很多……” 杨凤楼和牛四点头答应,亲自将红柳送到楼下。 就在红柳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吓了三人一跳。 定睛看去。 却是糕点铺的何掌柜,坐在东关大酒楼门前,手拿一块青砖,猛然拍在自己的胸口。 牛四一见,乐了。 “哟,何老板,少见啊,好好的糕点铺子不干了,怎么也学起擂砖来了?嚯,这块青砖看着眼熟啊,这不是我刚才用的那块么?怎么到了你的手里?嘿嘿……要是这么算起来,你可得算我徒弟了……” 何掌柜闻言,顿时痛哭流涕地叩首。 “二位爷,小人眼拙,气迷了心,得罪了二位,求两位高抬贵手啊……” 牛四听了,脸顿时一沉。 “何掌柜,我大哥刚才是怎么说的?我拍了多少,你就拍多少!别以为流点眼泪就能糊弄过去!我们爷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信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何掌柜闻言,没有办法,只得抄起青砖,一下接一下地拍在胸口,疼得他涕泪横流,直到实在受不了了,干脆扔了青砖,放声大哭。 牛四见状,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说道: “何掌柜,您本身有些势利,又有点刻薄,这都不算大毛病,你说得好,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就真不给我施舍,就算说上几句难听的话,我老四也不会多说什么,也不用着你在我们面前擂砖装可怜…… “不过,你不给钱也就算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难为石掌柜!石掌柜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你难为我,没关系,你难为他,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你好过了!” 说完之后,牛四捡起青砖,狠狠一砖拍在他的头上。 “还差了这最后一下!”(。) 第209章聂一锦认亲 杨凤楼和牛四处置完那位何掌柜之后,再次回到酒楼,在包厢坐下,杨凤楼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牛四就把自己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杨凤楼这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贵和班受刁氏所邀,前往阳武县城表演,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刁家招待也算得上尽心尽力,眼看着三天时间已到,贵和班表演完最后一场京剧,早就将各种切末道具收拾停当,就准备第二天一早离开阳武回归郑州。 也正是在这一天的晚上,牛四出门小解,在刁宅后门处,意外地碰上了刘蒲河聂一锦父女两人准备出门。 这可不多见,要知道贵和班并不是普通的京剧班社,他们暗中的身份,乃是右龙武军的独立行动队,所以对所有成员的纪律要求比较高,其中就有一项,无事不得离班外出,即便外出,也要将事由和时间上报贵和班的负责人,得到允许才能外出,杨凤楼在的时候,就由杨凤楼负责,杨凤楼不在的时候,就由雄鸡负责。 牛四一见刘蒲河父女两人想要外出,不由得奇怪,一来阳武县人生地不熟,二来天色已晚,出于对二人安全性的考虑,就走上前去询问。 这一问,却问出来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两人要外出,要去见聂一锦的生母! 这可就新鲜了,牛四与他们父女相识将近两年,从来也没有听这父女二人提起过聂一锦的生母,牛四还私下猜测过,也许聂一锦的生母早就故去,刘蒲河伤心欲绝之后,为了纪念妻子,竟让女儿随了亡妻的姓氏。 却没有想到,聂一锦的生母还活着,而且就在阳武县左近! 牛四一听,顿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知道人就在阳武左近,为何不早早去见,非要等到今天? 刘蒲河却说,他们也是刚刚得到了消息,却对消息的来源闭口不谈。 牛四就询问此事雄鸡是否知道,不出所料,两人一得到消息,马上就要动身,还来不及通知雄鸡。 牛四当时想请他们父女二人通知一下雄鸡。 两人都不同意,尤其是聂一锦,哭得梨花带雨,说什么与生母失散十余年,以前找不到便罢了,现在知道消息,却是一刻都不想耽误。 牛四见状,确实也不敢多说什么,最终提出,要和他们一同前往,起码在阳武县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也好有个照应。 就这样,三个人都没有通知雄鸡,便离开了贵和班所居住的刁府。 出了刁府,牛四这才知道,刘蒲河得到的消息,聂一锦的生母,并不在阳武县城,而是在城外西北十里处的铜鉴山庄之中。 三人出城,刚刚走了不到一里路,顿时发现阳武城中喊杀一片,却是黄巢带着黄家军攻城了。 这回好了,三人就算想回城也回不去了,只得继续前行。 十里路,步行不过一个时辰,三人已经来到铜鉴山庄。 出乎意料,铜鉴山庄名为山庄,却形如军堡,在山庄的外围,竟然建有两丈多高的围墙,吊楼、角楼、箭塔,一应俱全,虽然还没有进入山庄,却也被这肃杀之气所震。 三人通报姓名,被迎入山庄,终于见到了聂一锦的生母聂老夫人。 牛四自然不会打扰人家一家三口团聚,很有眼力见地出门等待,在等待的过程中,与山庄中人有所交谈,也了解了一些聂老夫人的过往。 这位聂老夫人乃是铜鉴山庄庄主的亲妹妹,上一代山庄主任的亲生女儿,多年以来独身未嫁,一直辅佐着山庄庄主统领铜鉴山庄,在山庄之中也算威望卓著。 就在牛四了解聂老夫人情况的时候,山庄庄主现身,直接去见自己的妹夫和侄女。 半晌之后,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屋子之中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听声音,却是山庄庄主和聂老夫人之间的口角。 牛四赶忙进屋,仔细一听,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山庄庄主要为聂一锦提亲,男方却是什么嵩山剑派的英年才俊,而聂老夫人并不同意,山庄主人却一力坚持,双方就因为这件事情吵了起来。 牛四一听就不干了,他挂念刘蒲河,尊敬聂一锦,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杨凤楼和聂一锦之间情投意合,他一直把聂一锦当作大嫂来尊敬,现在有人给大嫂提亲,男方还不是杨凤楼,这事别说是聂一锦虽未谋面的舅舅所谓,就是聂一锦的亲爹做出这样的事,牛四也不干。 不过还没等牛四说什么,聂老夫人就直接急了,与山庄主人争吵得越来越激烈,最后干脆起身,扬言要带着聂一锦离开。 这却惹恼的铜鉴山庄的庄主,兄妹二人,在铜鉴山庄直接大打出手。 那庄主武功高强,聂老夫人内力雄厚,兄妹二人竟然打了个难解难分。 牛四顿时傻眼,他绝对没有想到,聂一锦认亲,竟然弄出这样一个结果。 想了一想,牛四劝说刘蒲河和聂一锦离开,却不想,三个人早就被铜鉴山庄的人包围。 更有铜鉴山庄的少庄主出现,指挥铜鉴山庄的高手,将刘蒲河和聂一锦擒拿! 而那少庄主阴险狡诈至极,抓获了刘蒲河与聂一锦之后,竟然以刘蒲河的生命来威胁聂老夫人,不顾什么姑侄情分,直接一刀捅进了刘蒲河的大腿,引得聂老夫人分神,被铜鉴山庄的主人抓住机会,一拳击倒。 至于牛四,被山庄一位高手偷袭,一拳打断了他三根肋骨,疼得他昏死了过去。 等到牛四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郑州城外的乱坟岗子里,估计是铜鉴山庄的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亡,直接把他扔了出来。 随后,便是巧遇石掌柜,被救到了郑州。 牛四伤好之后,一直联系不到杨凤楼和贵和班的任何一人,只得采用了最为笨拙的方式----守株待兔。 就在郑州等着杨凤楼等人到来。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等着了杨凤楼。 牛四说完之后,杨凤楼简直气炸了肺,直接掀了桌子。 “好一个豺狼成性的铜鉴山庄!我必灭之!”(。) 第210章铜鉴山庄 “铜鉴山庄?我还真知道……” 红柳对杨凤楼和牛四说道: “猴子,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来……” “铜鉴山庄建成于百年之前,相传乃是我朝侠女聂隐娘夫妇所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无人知道,不过铜鉴山庄一直坚持这个说法,甚至还在山庄之内立有规矩,每一代庄主的子女,无论何人所出,男丁以‘元’为姓,女子以‘聂’为姓…… 铜鉴山庄建成之后,除却占据几百亩农田供应山庄饮食之外,以贩卖铜镜为主要经济来源,铜鉴山庄的铜镜质量上乘,镜面平滑,镜身美观,价值不菲,据说行销长城内外大江两岸,也算得上咱们郑州地面上一件拿得出手的土特产…… 我之所以知道铜鉴山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出产的铜镜,还是因为他们山庄之人都性喜习武,虽然在普通江湖人中声名不显,也算得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门派…… 现任庄主元震,现年五十六岁,江湖四品武夫,家有一妻一妾,正妻乃是嵩山剑派出身,也有五品武夫的修为,元震的子嗣却不算兴旺,膝下只有独子一人,名叫元麟。 这元麟生在铜鉴山庄,却文弱不堪,相传是他母亲在怀他的时候,会嵩山剑派省亲,路遇强人,动手之际动了胎气,才让元麟全身经脉阻塞、习武不成…… 对了,铜鉴山庄元震还有一名胞妹,名字不知道,只知道姓聂,现在独居在山庄之中,终身未嫁,平日里,也帮着元震管理山庄的一应大小事务,相传也是一名四品武夫…… 至于铜鉴山庄的其他高手,都是六品七品的武夫,不足论了…… 真正要提起的,是铜鉴山庄中有位大供奉,据说也是一脉相传,最早的那位大供奉,乃是铜鉴山庄初代庄主的师傅,在铜鉴山庄建成之际,便以供奉的名头,留在了山庄之内,传到这一代,不是第三代就是第四代,据说这一代的大供奉和元震还有师徒情谊,根据我们右龙武军内部的资料,这位大供奉应该是一名三品武夫,已经掌握了‘势’,算得上铜鉴山庄之中的第一高手……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供奉有两年左右的时间没有露面了,我们针对铜鉴山庄的情报显示,他不是离开了铜鉴山庄,就是长时间闭关,具体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侦查……” 红柳说完,看着杨凤楼。 “猴子,我知道你要前往铜鉴山庄,不过我能够提供给你的助力,很是有限,你也知道,咱们右龙武军的武功高手,一边都在行动队供职,各地秘密据点的驻员,长于情报收集传递和整理,真要动手的话,恐怕还真不是江湖好手的对手…… 咱们郑州情报站,基本也是这种情况,不瞒你说,整个情报站中,我算是最强的一个,也不过七品武夫修为,至于你攻打铜鉴山庄的行动,我是爱莫能助,不过你放心,情报这块乃是咱们的拿手好戏,必然不会拖了你的后腿,事实上,我已经安排人前往铜鉴山庄了,有什么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杨凤楼郑重道谢,还有些不好意思。 “红柳,多谢了,这件事情本来是我的私事,却搅合得咱们情报站众多袍泽劳心劳力,杨某实在心下难安啊……” 红柳却一摇头。 “猴子,你别客气,不说咱们乃是袍泽,无论公事私事,能够帮忙的事情,绝对没有二话,再说聂姑娘也好,刘老丈也罢,都是你贵和班行动队中人,也算得上咱们的袍泽,既然袍泽身陷江湖门派,咱们右龙武军就没有袖手不管的道理,现在想想,只能为你提供情报,却不能和你并肩作战,我还有些过意不去呢……” 杨凤楼一笑。 “你能够提供情报,杨某就感激非常了,真正动手,自然用不到咱们情报站的人,事实上,我从宋将军那里离开的时候,已经派人给贵和班送信了,让他们也到郑州来与我会合,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红柳哈哈一笑。 “如此最好,早就听闻你贵和班行动队的种种传闻,实在羡煞人也,别的不说,右龙武军大大小小一十七个行动队,哪一个不是堵着长史家门口要给养要经费,就你贵和班,不但分文不取,还能赚钱养活自己,嘿嘿,你不知道吧,头两天具装行动队的行军参军,被长史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就是用你贵和班做比,长臂老猿放出话来,下回见到你,一定给给你个好看,你这是不给他们活路啊……” 杨凤楼闻言苦笑,却也没说什么。 红柳一见,幸灾乐祸地笑过之后,顺口问道: “对了,那位牛四兄弟呢?” “他去石掌柜的药铺拜谢去了……” 红柳点头。 “要说这位牛四兄弟,还真是个恩怨分明的大丈夫,昨天他砖拍何掌柜,五百两纹银谢善心,这两件事情早就传遍郑州了,人人都是称赞有加…… 嘿,我当时就在身边,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就是觉得痛快啊,今天不说别的,等他回来,一定要好生亲近一番,要不然的话,右龙武军的袍泽在郑州要了两个月的饭,结果这个情报站竟然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以后我可就别想在袍泽面前抬头了……” 说曹操,曹操到。 杨凤楼两人正在谈论牛四,牛四就回来了,不过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杨凤楼问道。 牛四闻言苦笑。 “我去拜谢石掌柜,结果连门都没让我进,还说什么既然我大哥来了,自然更加瞧不上他的小药铺,药铺虽小,却没地方让白眼狼下脚……就这么直接把我轰出来了……我没办法,只得在药铺门口给他磕了三个头……” 杨凤楼一愣。 这位石掌柜的脾气果然古怪。 红柳却不以为然。 “那位石掌柜是两年前来到郑州开设药铺的,药材货真价实,口碑不错,就是石掌柜为人很是古怪……既然牛四兄弟拜谢他不领情,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的药铺还开在郑州城,日后我对他多加照顾也就是了……” 牛四闻言,千恩万谢。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前往铜鉴山庄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那人一进屋,就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铜鉴山庄要和嵩山剑派联姻,联姻之人,正式庄主元震的侄女聂一锦,双方大喜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初六!(。) 第211章美丽的姑娘,就要嫁人啦 铜镜山庄,后院一处小阁楼。 聂一锦正在开脸。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婆婆,一边用细线绞去聂一锦脸上细小的绒毛,一边夸赞道: “哎呀,聂姑娘,老身自从二十六岁从我婆婆手里接过这条细线,至今整整二十八年了,给新出阁的姑娘开脸,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娘子,眉眼如黛、面似桃花,简直是天女下凡啊……聂姑娘你放心,老身今天肯定拿出压箱底的功夫,一定让您漂漂亮亮地上花轿,来年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这位老婆婆可能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说,从业时间不短了,别的不说,就这嘴角叼着细线一头,还能张嘴闭嘴说出这么多恭维的话来,绝对就不是一般人。 “请闭眼,忍着点……” 老婆婆让聂一锦闭眼,随后晃动手中的细线,轻轻地掠过聂一锦的眼皮,不伤眉毛,不伤睫毛,把眼皮上细密的绒毛清理得干干净净,随后又说道: “聂姑娘,您可真不是一般人!我给人开脸的时候,多少姑娘都疼的乱叫,还有那没出息的,直接就能疼哭了,你说大喜的日子掉眼泪,多不吉利,就她们那点出息,嫁过去也没啥好日子过……聂姑娘您就不一样了,到了现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嘿,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老身当年出嫁的时候,开脸的时候,也疼得直喊娘啊……” 说着,老婆婆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地一笑,拿起一面铜镜,举到了聂一锦的眼前。 “好了,聂姑娘,您看看……” 聂一锦神色淡然,抬眼看了看,轻声说道:“多谢婆婆了。” 老婆婆嘿嘿一笑。 “聂姑娘满意就好……” 说着,拿眼直瞟屋内那位夫人。 “元夫人,您看……” “幸苦刘婆婆了,来人,赏钱千文……” 自有丫鬟答应,刘婆婆千恩万谢而去。 她这一走,房间之中顿时清净了。 聂一锦坐在梳妆台前不言不动。 丫鬟老妈子自然不敢上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最后,还是那位元夫人当先说话了。 “一锦啊,算起来,我也是你的舅母,所谓娘亲舅大,我又和你娘在一起生活了多年,看待你,就如同看待自己的亲女儿一般,你想想,我给你挑选的夫婿,能差了么? 你的夫婿,乃是嵩山剑派大长老的二公子,从小的聪明伶俐,我没有嫁给你舅父之前,在嵩山剑派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个孩子,如今他长大成人,出落得一表人才,你和他喜结连理,那真是等着享福吧…… 出嫁之后,你来年留下个一儿半女,相夫教子,踏踏实实地做你的少奶奶,总不好过你在江湖上风餐露宿?唱戏!?哼!真不知道你爹是什么想的,挺大以姑娘抛头露面,唱得再好,也不是好人家儿女应该干的事!” 聂一锦依旧一言不发,神情淡然地听着元夫人数落自己,等到他说完之后,才淡淡开口: “今天,我要见到我爹我娘。” 元夫人一听,顿时柳眉倒竖,不过忍住没有发作,按捺了半天,这才冷冷地说道: “想见,可以,三天回门的时候,你们夫妻自然要叩拜高堂,不过,今天,不行。” 聂一锦终于转过身来,直视着元夫人,也不称呼舅母,冷冷说道: “今天看不见我爹娘,我就不上花轿!” “不上花轿?你敢!野丫头,我告诉你,这事你说了不算,我明话告诉你,今天你不上花轿,我困也要把你困上去!” 聂一锦冷冷一笑。 “好啊,那我就不施粉黛,不着嫁衣,你就把我这么捆上花轿吧!等到了嵩山剑派,也让那些江湖人看看,什么叫白衣拜花堂!” “你!”元夫人气得都不会说话了,手指聂一锦,哆嗦了半天,最后也只是冷冷一哼,转身离开。 在她将要跨出阁楼大门的时候,聂一锦突然又说道: “元夫人,我劝你还是把事情想明白了为好,最好再和元庄主商量一番,不错,我聂一锦就是一个野丫头,行走江湖多年,别的没有学会,捅自己一刀的勇气还是有的!你们以我爹娘的性命相要挟,让我嫁给嵩山剑派,我也就认了,但是出嫁当日,要是见不到我爹娘,我就让嵩山剑派喜事变丧事!” “不信,你来看!” 说着,聂一锦一把抄起了梳妆台上的剪子,顶住了自己的心口。 “你敢!” 元夫人勃然大怒,转身暴喝,摘下头上一枚金钗,抖手便射。 金钗化作一道流光,正中聂一锦的手腕。 “咣当”一声。 剪子落地,吓得阁楼内的丫鬟老妈子纷纷惊叫。 “聂一锦,别以为我不敢伤你,真要是惹恼了我……” 元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聂一锦拦住了话头。 “你又敢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逼我出嫁,其实就是为了给你家儿子,迎娶嵩山剑派的掌门之女!元麟的婚期是在三个月之后吧?这三个月,我到了嵩山剑派,是自杀,还是自残,只要让嵩山剑派不高兴,你们的如意算盘还打得响么? “不错,你们夫妇武功高强,我爹,我娘,连带我,谁都跑不出这铜鉴山庄,但是,你们除了将我们软禁,你们还敢对我怎么样!?” 聂一锦一顿爆发,竟然说得元夫人无言以对,最后恨恨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聂一锦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仅仅坐在梳妆台旁边,静静等待。 过了半晌,有元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前来,告诉聂一锦,他一会就能见到刘蒲河和聂夫人,只不过要等她收拾停当,准备出门的时候,才能远远望上一眼。 聂一锦长出一口气,知道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轻施粉黛,鬓角贴黄,大红色的嫁衣,穿在身上。 聂一锦珍之又珍地取出一个木匣。 打开。 里面正是点翠五凤冠。 聂一锦突然泪流满面。 “以后,我就要你戴着这顶点翠五凤冠,嫁给我!” 曾经的誓言,恍如昨日。 今天,姑娘就要出嫁。 而新郎,又在何方? 聂一锦紧攥金钗,哭得不能自已。(。) 第212章 奥妙尽在不言中 铜鉴山庄,张灯结彩。 上一次大肆操办喜事,还是庄主迎娶二夫人,距离现在已经足足十三年了。 今天再一次大排筵宴,很多山庄中的老人都说,依稀看到了铜鉴山庄往日的辉煌,那个时候,庄主还年轻,那个时候,姑奶奶聂二小姐,徐娘半老却能够威震武林,那个时候,铜鉴山庄还是中原地区响当当的一个江湖门派。 而且很多人都相信,铜鉴山庄的辉煌,必然延续下去。 因为今日里出嫁的,是庄主的亲侄女,他要和嵩山剑派大长老的二公子喜结连理。 还有消息灵通的,知道在三个月之后,还会有一场喜事,庄主独子要迎娶嵩山剑派掌门之女。 这叫亲上加亲! 这叫强强联合! 嵩山剑派和铜鉴山庄两强联合,在中原地带,除了不问世事的十大门派之一的少林寺,谁还能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铜鉴山庄的众人,一想到以后美好的生活,脸上的笑容更多了,身上的干劲也更足了,说话的底气也更硬了。 除此之外,郑州左近的江湖门派,士绅地主,也都早早前来铜鉴山庄到贺。 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旌旗招展,热闹非凡,好一副兴旺之象! 元震元麟父子,作为东道主,从天不亮就开始忙活,搭建高台,安排酒食,一过午时,元震站在山庄元宅门口迎宾,元麟站在山庄大门口迎宾。 “郑州金刀门刘老帮主亲自到贺,金十两,银百两……” “柳凤斋崔老板到贺,吴道子真迹一幅……” “荥阳郑经公子亲至,上等虎皮一张,上等熊皮两张,上等鹿皮一十二张……” “管城张员外亲至,上等折扇二十把……” “新郑刘员外亲至,五谷丰登六车……” “阳武刁三公子亲至,送大戏一台……” 铜鉴山庄庄主元震今天四十有七,身材高大,生得浓眉大眼,直鼻阔口,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站在山庄中心的元宅门口,满脸喜色地与来到贺的众多宾客打招呼。 当听到阳武刁德三的名字,顿时大喜,降阶相迎。 “哎呀,刁三公子,久违了,久违了……听闻今年战后重建阳武,贵宅毁家纾难,以一家一姓之力,在阳武县城活人无数,当真佩服,当真佩服,今日里我山庄小事,竟然劳动三公子大驾,实在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快请,快里面请……” 刁三公子听到“毁家纾难”这四个字,脸上顿时一抽抽,不过看到元震笑呵呵的样子,顿时心里平衡了,展颜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元庄主不必客气,铜鉴山庄与我刁家一衣带水,庄主嫁女这么大的喜事,我刁家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到贺的,另外,我家老太爷让我给元庄主带话,由于阳武还在重建,我家出粮出药,他实在分身不得,这才让我前来,还请庄主千万不要见怪……” “三公子客气了,老太爷客气了,快里面请吧……” “不忙,我家老太爷说了,为了表示歉意,特意从郑州请来了京剧班社贵和班,请他们唱一出大戏,为铜鉴山庄贺!” “哦?难不成是名动天下的贵和班?哈哈……如此甚好,去年年底,贵和班在郑州演出,元某不能躬身其盛,一直引为憾事,却没有想到,今天还有机会欣赏名动天下的京剧,哈哈……如此,就要多谢三公子了……” 刁德三一听,笑得很是阴险。 “那就请庄主给他们搭建戏台吧,一场大戏,两个时辰,正好现在开始,演完之后,嵩山剑派的人也该到了……” “好,元某足感盛意,这便安排……” 不多时,在元府后院搭建好了一处戏台,众多宾客按照座次落座,准备欣赏京剧。 贵和班登台。 今天要排演的京剧,却是一出新戏,名字叫做《卓文君》,说的是前朝西汉的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具体的是: 临邛富人卓王孙,有女卓文君新寡。时司马相如客临邛令王吉处,赴卓王孙宴。王吉请抚琴,司马相如弹《凤求凰》以挑文君。 卓文君慕相如才,夜奔之,相与驰归成都。 司马相如家徒四壁,无以为生。乃相议仍回临邛,买一酒舍,令卓文君当垆,以辱卓王孙。卓王孙不得已,分金与之,欲令他去。适司马相如奉命出使,州乡官员均远道应送。卓王孙不但不以婿相如为羞,且倍觉光宠云。 这出戏的名字一报出来,元震的脸就是一黑。 司马相如卓文君的故事,自然是一个爱情故事,要是不明所以的话,这样的故事,自然和铜鉴山庄举办的喜事不谋而合。 但是要是细究的话,卓文君在戏中,又是“新寡”,又是“夜奔”,实在有些别扭,尤其是本戏是用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的丑恶和势利,来反衬卓文君对爱情的忠贞,实在有点含沙射影之嫌。 果然,《卓文君》一开场,赵良饰演司马相如,一报出大号,有那知识渊博的人,自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暗自嘲笑元震,这铜鉴山庄果然是江湖鄙夫,历史典故用得不对,还有脸附庸风雅? 也有那嘴快的,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前后一说,顿时让所有宾客都议论纷纷。 好在贵和班京剧表演实在精彩,宾客们渐渐被台上的唱念做打所吸引,再也没有人去议论什么合适不合适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刁家三公子又说话了。 一声高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元庄主,听闻贵侄女也深谙戏剧之道,何不请她出来一同欣赏,也让我们看看新娘子的美貌啊……” 元震脸色更黑,刚要拒绝,却听得宾客纷纷起哄,最后不得不一咬牙,命人在主桌之旁拉起屏风,请聂一锦同来观戏。 聂一锦不明所以,不过听到让她出去听戏,顿时就是心中一动。 等来到后院,一眼就认出了台上的赵良,不由得心花怒放,立时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自己最想见的那一个人,不过聂一锦的心中已然安定了许多,他知道,即便暂时看不到他,他一定就在这铜鉴山庄之内。 这个时候,却听台上司马相如,已经唱到第一场的最后四句: “长卿策马奔临邛, 车骑闲雅甚雍容。 琴剑相随自有用, 奥妙尽在不言中。”(。) 第213章 才女卓文君,青衣聂一锦 铜鉴山庄后院中,“出将”、“入相”两幅小帘不停挑动,司马相如,县令王吉,卓王孙,卓文君等人纷纷粉墨登场,看得铜鉴山庄众多宾客如痴如醉。 尤其是卓文君刚刚出场之时,一句引子“生长富豪家,望门寡,美玉无瑕”如同黄鹂鸣翠一般,让所有人都如坠梦中,无论是粗鄙的江湖武夫,还是附庸风雅的博学之士,仿佛跨越了五百年的时间,看到云英未嫁的千古才女卓文君,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这种感觉,平生未有! 所有人纷纷迷醉,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大唐,还是魂归西汉,更有那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看到田小娥饰演的卓文君,竟然把持不住自己,变得满脸羞红。 千古才女啊,如果我是司马相如的话,又该如何!? 他们可以在脑海中幻想与卓文君发生任何旖旎的事情,不过在现实中,却只得通过拼命鼓掌喝彩,来释放自己的情怀。 卓文君,一出场,掌声如雷! 不过,聂一锦却皱了皱眉头。 田小娥的出场,有些快了,此时的卓文君刚刚新寡,还没有见到司马相如,并不应该采用如此欢快的上场方式。 这种事,在宾客们看来,无伤大雅。 在田小娥看来,乃是白璧微瑕。 不过,在聂一锦看来,却是饰演卓文君的一处败笔。 看来田小娥饰演卓文君,还是脱离不了本工花旦的藩篱,娇憨有余,沉稳不足! 如果让聂一锦去饰演的话,她肯定能让所有人见识一番真正大青衣的风采! 事实上,自从听到这出新戏的名字之后,聂一锦就知道,这是她的戏,卓文君这个角色,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所以,每一句唱词,每一声道白,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每一个做派,她都会揣摩良久,她仿佛已然化身卓文君,随着她笑,随着她哭,随着她琴瑟和鸣! 第七场,司马相如鼓琴,卓文君相和。 聂一锦突然想到,如果是自己在台上饰演卓文君,那么,杨凤楼会不会去饰演司马相如,他会不会真的如同传说一般,为自己弹上一曲《凤求凰》? 卓文君唱: “瑶琴一曲《凤求凰》, 洋洋盈耳喜非常。 琴心挑得奴心荡, 柔情缱绻意难忘。” 司马相如唱: 方鼓一曲《凤求凰》, 依声和我情意长。 文丝彩缎频赠赏, 美人恩意不能忘。 这便是琴声定终生! 这种爱情,美丽得令人心碎! 第九场,卓文君勇敢地冲破了家庭的牢笼,独自夜会司马相如,两人不用父母之命,不用媒妁之言,决定携手生活。 卓文君唱: “日来琴心相诱引, 红丝双系订终身。 夤夜私奔君莫怪, 家严重富更欺贫。” 司马相如唱: “卑人倾慕才色久, 日来挑卿以琴心。 夤夜来投恰素愿, 卿须怜我我怜卿。” 两人同唱: “二人同把天地拜,如鱼得水赋和谐。” “披星戴月出临邛,青衫红袖喜相逢。” 听到这,聂一锦哭了,可得很伤心,眼泪汹涌澎湃,花了新妇的妆容。 既然花了,妆容就不像新妇。 所以,聂一锦决定,不嫁了! 即使虚以委蛇,最后绝命一搏,她也不愿意。 聂一锦很聪明,同时也很刚烈,她心中牵挂杨凤楼,自然不愿嫁给什么不相干的人,但是元震夫妇以刘蒲河牛夫人的性命相要挟,让聂一锦又并不能不暂时虚以委蛇。 她准备等,等杨凤楼,等贵和班,等右龙武军! 如果到了最后一刻,杨凤楼还没有出现的话,聂一锦就准备拼死一搏。 按照大唐风俗,家有女儿出嫁,从闺楼到花轿这一段路,新娘子的脚不能沾染尘埃,需要当家的哥哥亲自将她背出去,没有亲哥哥,堂哥表哥,甚至干哥哥都行,但必须是哥哥。 聂一锦乃是独女,自然没有哥哥,背她上花轿的这项重任,必然要落在元麟的身上。 聂一锦就准备在元麟被她的时候,将他劫持! 在闺楼中刻意激怒了元夫人,收获的那一枚金钗,就是干这个用的! 聂一锦希望通过劫持元麟之后,换得父母的自由。 不过,她也知道,事情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恐怕终究不能善了。 好在,在最后的时刻,贵和班来了。 最重要的是,杨凤楼也来了! 通过《卓文君》这出戏,她看懂了杨凤楼要跟他说得话,爱情,可以追求,也可以随波逐流,同样,也可以选择依靠。 她选择了依靠,所以,她相信他。 只是不知道,杨凤楼会如何破解眼前的危局。 正在此时,铜鉴山庄的门口一阵喧闹,嵩山剑派的迎亲队伍到了。 人来的不少,有几个少年背背长剑,更多的奴仆抬着迎亲的礼物。 为首一人,身披大红,帽插宫花,笑得很是得意。 这位就是嵩山剑派大长老的二公子,名叫吴九天,却有中人之姿,在配上新郎官的装扮,倒也勉强算得上一表人才。 吴九天和他身后的几个师兄师弟来到元宅门口,却停步不前,乐呵呵地却仿佛面有难色。 原来,按照大唐迎亲风俗,新郎和傧相进入女方家中的时候,女方的女性亲友,都会手持彩棒,敲击新浪和傧相的头颅身体,取个好兆头,叫做“打斗打不跑的好女婿”。 铜鉴山庄也是一样,在大门内侧,早就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站定,一个个手持彩棍,正嘻嘻哈哈地等着男方之人进门挨揍。 门外吴九天见状,知道躲不过去这个习俗,故作豪迈地哈哈一笑。 “众位姑嫂,小弟前来迎亲,过了今天,小弟与众位姑嫂就是一家人了,还请众位高抬贵手啊……” 铜鉴山庄的姑娘中,有人娇笑。 “不说新郎官乃是嵩山剑派的少年俊彦么?怎么一个江湖少侠,还怕我们这些花拳绣腿哦?” 话音刚落,顿时引起姑娘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吴九天听闻,又是一笑。 “如此,小弟就等罪了……” 说完之后,带着身边五六个师兄弟,冲进了元宅的大门。 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有人的棍子,和别人的彩棒,不太一样……(。) 第214章不迎亲,怎么对得起我这条腿? 姑娘们的彩棒很正常,主体麻杆,两头罩以彩绸,这种棍子根本就打不疼人,用力过猛的话,还容易折断,所谓“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说的就是这种,毕竟大喜的日子,也不能把新郎官打个头破血流。 那条不正常的棍子,就大为不同了,取百年白蜡芯为体,阴干三年有余,在一年中阳气最重的端午日,通体刷特制桐油一遍,阴干九天,再刷,再阴干,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才算大成。 这乃杨家秘法! 手持这条棍子的,自然就是杨凤楼了。 杨凤楼按照杨家秘法制作了这条棍子之后,还按照前世演出猴戏的使用习惯,特意调整了棍子的形状,两头尖,中间粗,在两端还箍上了生铁。 这条棍子,被杨凤楼很恶俗地命名,如意金箍棒。 长约五尺,重逾十斤,坚如精铁,堪称神兵! 杨凤楼身穿女服,混迹在姑娘们中间,就是要用如意金箍棒,好好招待一下“新郎官”。 吴九天等人进入大门,立时被早就摩拳擦掌的姑娘们牢牢围住,嘻嘻哈哈地抱头,一边求饶,一边向前。 只要他们能够踏入元宅的二门,这一场“打女婿”也就结束了。 一时之间,笑声四起,求饶不止,还真有点结婚的喜庆的意思。 就在此时,杨凤楼出手。 阴阳把,一用力,棍首轻抬,幅度不大,着力不小,苦禅内力遍布棍神,顿时带起一阵恶风,直奔吴九天。 吴九天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正护住脑袋闷头向前,突然感觉情况不好,大喝一声,猛然跃起。 却终究躲不过杨凤楼的如意金箍棒。 只听得“啪”的一声。 吴九天顿时参加倒地。 “吴师兄!” “吴师弟!” 众多嵩山剑派的人纷纷大惊,也不顾眼前那些姑娘,直接跑到吴九天的身边。 再看吴九天,他的右腿诡异地弯曲! 都是行走江湖的游侠好汉,对外伤一事不算精通却也明白,大家一看吴九天的情况,顿时就知道,他这条腿算是废了,出手之人很是阴狠,一棍子打碎了吴九天的膝盖骨,这种伤,在大唐,就算遍请名医,也没治,要是情况不好的话,说不定还要截掉膝盖之下的那一截腿! 嵩山剑派的人,一见就急了,有脾气急的,直接拔出了宝剑,想要找偷袭之人算账,却不想那些莺莺燕燕的大姑娘小媳妇,见着新郎官受伤,纷纷大惊,惊叫着全跑了,嵩山剑派的人,手提长剑,却一人都没找到,不由得气得哇哇大叫: “元震!铜鉴山庄!以联姻为名,暗行伤人手段,你因为我们嵩山剑派好欺负不成!?元震!出来!今天要是不给小爷一个解释,小爷一把火点了你的铜鉴山庄!” 此时元震早得了信报。 他原本还按照习俗等待在正堂之中,与元夫人,刘蒲河,聂夫人一起,等着新女婿进得二门,向他们大礼参拜。 如今听到新姑爷受伤,哪里还坐得住? 带着儿子元麟和一众铜鉴山庄的高手赶了出来。 在场的其他宾客一听,顿时一精神,今天来着了了啊,还有这种热闹看?不由得纷纷起身,到前面看热闹。 不多时间,前院就被围了个风雨不透,嵩山剑派和铜鉴山庄相对而立,各路宾客远远围观。 嵩山剑派的人不管那么许多,一见元震出现,纷纷大怒,除了两个照顾吴九天的,剩下的人直接就把元震围住了。 铜鉴山庄的人还没有看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他们气势汹汹地围上了庄主,上前一挡。 嵩山剑派的人顿时不干了。 “怎么?打伤了我家吴师兄,现在还想和我们动手么?来来来,别以为你们人多,小爷就怕了你们,我们嵩山剑派,除了长剑,还有的是硬骨头!” 元震一听,越说越不像话,强压着怒气说道: “都散了!铜鉴山庄与嵩山剑派一衣带水,现在又要亲上加亲,几位少侠不会对我怎样,你们都下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嵩山剑派有人说话了。 元震一看,见过几面,名叫吴九锋,本是孤儿,被嵩山剑派的大长老收养,不是亲子,胜似亲子,和吴九天感情最为浓厚,几次前来铜鉴山庄采吉问期,都是他陪着吴九天一起。 只听得吴九锋大声说道: “元震,老匹夫!你还想和我嵩山剑派亲上加亲!?想瞎了你的心!你看看我师兄伤成什么样子?都是你铜鉴山庄暗中行凶!今天你要是不把凶手交出来,别的不说,我一把火点了你这狗屁山庄!” 元震顾不得他言语之中的不敬,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得到信报乃是新女婿受伤,却没想到伤得这么重,这根本不是什么“打女婿”出手没轻重,这就是要废了吴九天,怪不得嵩山剑派的人都跟疯了一样。 元震见状,也顾不得其他。 “刚才是谁‘打女婿’来着?把所有人都给我找来!” 铜鉴山庄的老管家顿时苦笑。 “老爷,刚才打女婿的,都是随着宾客前来的各位女眷,都不是咱们山庄里的人……” 元震一听,顿时头疼。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彻查所有宾客的女眷,人家前来恭贺你铜鉴山庄的喜事,带着女眷出来长长见识,结果不知道是谁伤了新姑爷,就把人家所有女眷扣下? 元震要是敢这么干的话,先不说能不能如愿,就算真让他干成了,铜鉴山庄的名声也就彻底臭了,别说和嵩山剑派联姻,就是和少林寺联姻,铜鉴山庄也别想在河南道立足了! 元震无奈之下,只得低声下气地说道: “几位嵩山剑派的少侠,这件事可能是个误会,这个……咱们是不是先为吴公子医治伤势,再说其他……你们放心,我元震就算上天入地,也要遍请名医,为吴公子治好伤势……” “你放屁!”吴九锋急得眼圈都红了,“姓元的,你唬弄谁呢?这是什么伤势,你看不出来!可怜我师兄年纪轻轻就成就七品,如今,如今……今后就是废了啊……” 元震听着,也无言以对。 就在这个时候,吴九天突然说话了。 “师弟,不得无礼,扶我起来……” 吴九锋赶紧回头,把吴九天扶到近前,只听他说道: “舅父在上,小婿有礼……” 众人一听,就是一愣,都这种情况了,还叫舅父,难道是…… “小婿不良于行,不过婚姻之事,既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还要进行,只不过今天恐怕不能喝酒了……还请舅父应允,允许小婿现在迎亲离开……” 话音落地,众人面面相觑。 只有吴九锋关心则乱。 “师兄,您怎么了?都被伤成这样,还要迎亲?那女子,必定是个丧门……” “闭嘴!” 吴九天一声怒喝,牵动伤势,疼得他面目扭曲,再也没有一点丰神俊朗的意思,倒是显得有些疯狂和阴狠。 “不迎亲?不迎亲,怎么对得起我这条腿?”(。) 第215章您这不是认亲,是认富贵啊! 此语一出,周围宾客,顿时大哗。 刚才吴九天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还有老实的宾客,误以为他以“礼”为重,即便受伤,也要坚持“礼不可废”。 现在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货咬牙切齿地把伤腿和婚礼搅和到一起,绝对是没安好心。 恐怕他自己也知道铜鉴山庄抓不到凶手,现在势单力薄,只能把仇恨埋在心头,来日方长,等到他回了嵩山剑派,再和铜鉴山庄算账。 不过,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估计他自己也不痛快,这才要坚持带走新娘子,让元震的侄女去先一步承受嵩山剑派的怒火。 难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一位娇弱的女子,到了嵩山剑派,将会遭遇什么样子的悲催? 众多宾客,都是铜鉴山庄左近的一方豪强,听了吴九天一句话,就堪破了他阴暗的心思,纷纷惊讶于他的阴狠,也有很多人,为新娘子不值,即便没有今天的这种事,嵩山剑派吴九天,绝非良配! 当然,更多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相对与吴九天的阴狠,他们更加关心的,是元震的反应。 元震却犹豫了。 他统领铜鉴山庄二十余年,也算得上眉眼通透,也是在第一时间看破了吴九天的想法,按照道理来说,他身为铜鉴山庄的主人,又是新娘子聂一锦的亲舅舅,对于吴九天的要求,应当断然拒绝才对,不过,他却犹豫了。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吴九天在铜鉴山庄被废是事实,在这件事情上,铜鉴山庄无论如何要给嵩山剑派一个交代,如若不然的话,别说三个月后的亲事,不马上刀兵相见,就算铜鉴山庄祖先保佑了。 如果现在拒绝了吴九天的要求,事情恐怕更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即便吴九天心思阴暗,却终究占据大义,迎亲而来,就应当将人接走,即便受伤,那也叫礼不可废! 如果元震拒绝的话,嵩山剑派就更有理了,是你铜鉴山庄求亲上门,我嵩山剑派的青年才俊答应之后,上门迎亲,却被你们直接打伤,还不准新娘子出门,什么意思?这是挖好坑准备坑我嵩山剑派呢?不想结亲早说话,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可是,要是答应了吴九天的要求,聂一锦绝对凶多吉少! 就在元震犹豫不决的时候,出身嵩山剑派的元夫人不干了。 “老爷,您在犹豫什么?难得九天这孩子明辨是非,即使受伤,不但没有怪罪铜鉴山庄,还要坚持迎娶新娘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您怎么还不答应?” 元震不由得横了元夫人一眼,是那么回事么? 只听得元夫人又说道: “老爷,您可不能犯糊涂啊,九天已然受伤,这个事,咱们怎么也要有个交代,现在找不到凶手,只能把新娘子送出去,成亲之后,九天是发火也好,是恩爱也罢,总归得让他顺出去这口气才好,然后咱们夫妇再同去嵩山剑派,我找门中姐妹哀告,你去求掌门和大长老高抬贵手,说不得还得多送些金银财货,只有这样,事情才能有转机啊…… 您可别忘了,只有和嵩山剑派联合,铜鉴山庄才能在这乱世求存,要不然的话,真要碰上黄巢王仙芝的乱军,铜鉴山庄在劫难逃啊,到时候,你战死沙场不算,就算日后到了地下,如何与祖先交代?” 元夫人说话的时候,很是着急,不免声音就大了一点。 周围宾客都是耳目聪明之辈,将他们夫妻之间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顿时纷纷齿冷,这是要把一个无辜女孩子丢出去让人泄愤,为的就是抱上嵩山剑派的大粗腿啊! 就在此时,后院有飘飘渺渺的京剧传来。 《卓文君》一剧已经演到才女卓文君当垆卖酒,亲父卓王孙嫌弃司马相如贫寒,不愿相认,司马相如却因词赋名动两都,天子下令拜为中郎将,太守出迎,县令负弩,卓王孙听闻,让家院备下重金,准备相认。 家院对卓王孙有一句调侃: “老爷,您这不是认亲,是认富贵啊!” 一句念白传来,正巧赶在这么个节骨眼上,顿时惹得宾客哄堂大笑。 元震夫妇脸都气白了。 元震也顾不得这是刁三公子贺喜的大戏,直接怒吼: “停了!让他们都给我停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唱戏!轰出去!都给我轰出去!” 这种气急败坏,更是惹得众多宾客哈哈大笑。 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元震终究还有点人性,想了一想,还是为难。 “可是,一锦毕竟是……” 话还没有说完,被元夫人直接打断。 “什么一锦!?你妹子终身未嫁,哪来的女儿!?那是她年轻时节游历江湖,被江湖宵小所乘生下的野种!前日认亲,是看在你妹子脸上,才拿她当作侄女看待,要是不然的话,她就是个流落江湖的戏子!现在能为铜鉴山庄做事,是她的荣耀,就算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何必再管她的死活? 再说了,三月之后,就是麟儿的佳期,嵩山剑派的掌门之女也要嫁到咱们家,所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嫁给了麟儿,就是咱们铜鉴山庄的人了,嵩山剑派的掌门,就算是为了他亲生闺女的好日子,也不会放任对聂一锦煎迫过甚,肯定没有性命之忧,既然这样,受些苦楚,又算得了什么?这么说来,还是她赚了呢……” 元震听了,一咬牙一跺脚。 “不错!铜鉴山庄血脉流传,为了山庄做事,乃是本分!来人,去请新娘子,请新姑爷带走!” 吴九天一直站在元震夫妇的面前,一直平静地听了这夫妻二人的对话,当他听到终于能够带走聂一锦,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叫一个志得意满。 周围宾客却议论纷纷,更有那胸中有正气的宾客,直接拂袖离开,还一个劲地咒骂脏了眼睛、污了耳朵。 元震却也管不得这些,只是催促家人。 不多时,家人哭丧着脸回报。 聂一锦,不翼而飞!(。) 第216章 没你,坏不了事! “什么!?人没了!?” 元震闻讯,顿时大惊,狠狠一嘴巴抽在报信的家人脸上。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报信的家人捂着脸,一脸委屈。 新姑爷被直接打残,几乎所有人都跑到前院,生怕发生什么冲突,谁来得及留心聂一锦,再说,新娘子坐在正坐旁边,前后所有四道屏风围得风雨不透,就算想看着也看不到人啊! “还不去找!?” 元震见到家人发愣,更是忍不住一声怒吼。 却不料,嵩山剑派的吴九锋说话了。 “元庄主,您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啊……你铜鉴山庄家大业大,丢了只小猫小狗还情有可原,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还是迎亲当天的新娘子?嘿嘿……你当我嵩山剑派都是傻子不成?” 聂一锦不见了踪影,元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听了吴九锋的揶揄,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得干巴巴地连说“少侠万勿误会”“少侠万勿误会”,心中早把聂一锦骂了个狗血喷头,只盼着铜鉴山庄的人,早早把她找到。 说也奇怪,整个山庄四门紧闭,铜鉴山庄的人都快把山庄翻个底朝天了,就是找不到新娘子聂一锦。 元震急得汗都下来了。 而嵩山剑派的众人,纷纷抱着胳膊看着,脸上全是冷笑,一副不把新娘子找出来,今天绝对没完的架势。 就在此时,宾客中突然走出一人,来到元震身前。 “元庄主,郑某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众人一看,却是郑经。 元震身在河南道,自然对出身五姓七家之一的荥阳郑氏恭敬有加,见识郑氏的郑经公子,即便已经急得冒汗,也尽可能放缓了语气说道: “郑公子不必客气,您能够亲来,铜鉴山庄蓬荜生辉,只不过事出突然,恐怕要招待不周了,还请郑公子不要介意,嗯……不知道郑公子有何指教?” 郑经一笑。 “指教谈不到,不过,郑某曾经在以前见过贵庄聂姑娘几次……那时聂姑娘还流落江湖,曾与一班社搭班唱戏,郑某在河朔三镇访友的时候,曾经看过聂姑娘的演出,立时惊为天人,知道回转河南道也难以忘怀,就在乾符三年,郑某曾经邀请聂姑娘和那个戏班前来郑州演出……如果郑某没有记错的话,聂姑娘曾经搭班唱戏的那个戏班子,以演出京剧为主,名字就叫贵和班……” “贵和班?” “不错,贵和班!” 元震立时高声下令。 “包围贵和班!不要让他们走脱一人!” 铜鉴山庄的各路好手,顿时闻风而动。 “多谢郑公子,来日必有厚报!” 元震道谢一声,也急急而去。 嵩山剑派的众人一听,找到了聂一锦的藏身所在,也纷纷前往,就连吴九天都找来一副担架,被抬着跟上。 不多时,众人来到后院,将贵和班团团包围。 贵和班出演《卓文君》,还没唱完就被叫停,正在收拾,很多演员还没有卸妆,见到铜鉴山庄的人气势汹汹地包围了贵和班,纷纷不明所以。 泥鳅和雄鸡两人赶紧走了过来,一抬手,就当见礼了。 “元庄主,有事指教?” 元震对一个江湖戏班子根本懒得客气。 “交出聂一锦!” 雄鸡和泥鳅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不过片刻之后,两人却是相视一笑,笑容中透着轻松。 “聂一锦?笑话,那是你铜鉴山庄的人,怎么会跑到我贵和班来要人?” “哼,还干嘴硬?来人,给我搜!” 铜鉴山庄的人刚要上前,雄鸡却一摆手。 “且慢!” 雄鸡叫停铜鉴山庄众人之后,双手抱在胸前,一改行走江湖的谨小慎微,变得高高在上,撇了撇嘴,说道: “我贵和班把京剧唱响大唐,走过路过的州县不知凡几,还真没见过铜鉴山庄这么厉害的地方,不但京剧不让唱完,还想搜查我贵和班?嘿嘿,就算我们在成德方镇演出的时候,节度使王景崇都不敢如此无礼! 元庄主,你坐拥铜鉴山庄二十年,是不是觉得铜鉴山庄就是天下之大了?客气了,叫你一声元庄主,不客气的话,你算什么东西!?” 元震被气得哇哇大叫。 “好啊!你个戏子胆敢出言不逊!来人……” 元震刚要下令,旁边郑经却走了过来。 “元庄主且慢,莫要伤了和气,郑某与贵和班有过几面之缘,待我劝说一番,莫要伤了和气……” 元震在暴怒之中,也不敢不给郑经的面子,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郑经上前。 “雄鸡老板,可还认得荥阳郑氏的郑经?” 雄鸡冷冷一笑。 “自然认得你,嘿嘿,要不是你,我贵和班也不会经历如此多的烂事,还没去找你,你到是先跳出来了……” 旁边泥鳅已经反应过来了。 “我说铜鉴山庄里面还出聪明人了?现在一看,还是郑经公子聪慧啊,不过,我倒是有点不明白了,我贵和班上上下下也没得罪过郑公子啊,郑公子怎么就总是和咱们贵和班过不去呢?”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郑经损了遍。 郑经脸上一阵红一阵黑,最后强压怒气,说道: “两位老板可能对郑某心存误会,无妨,以后有机会,郑某自会办下酒席宴请贵和班,总会有解开误会的一天,不过今日乃是铜鉴山庄的事情,不知道杨老板何在?郑某有事相商?” “商量什么?杨老板不在,有事你直接找我即可。” 雄鸡直接说道,一点也不给郑经面子。 郑经见状,突然冷冷一笑。 “事关贵和班,既然杨老板不在,雄鸡老板又对郑某误会深重,那么郑某就没别的办法,只能请刘班主前来了……” 说完,就要转头,就要和元震说话。 雄鸡和泥鳅的脸色,顿时变了。 贵和班明面上的班主,乃是刘蒲河,而他现在却被铜鉴山庄羁押。 郑经提到刘蒲河,分明是威胁,也是给铜鉴山庄通风报信!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郑经,嘿嘿,果然是你,要坏杨某的好事!” 说话之人,向前一步,走到了众人面前。 正是杨风楼!(。) 第217章水龙吟 杨风楼一出现。 郑经就一抱拳。 “杨老板,别来无恙。” 杨风楼看了看他,嘿嘿一笑。 “有事说事,不用套近乎……” 郑经算是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怒色一闪,却平静地说道: “明人不说暗话,聂姑娘不见了踪影,必然是杨老板的手笔,郑某受铜鉴山庄元庄主所托,请杨老板交出聂姑娘,今天之事,就此作罢,不知杨老板意下如何?“ 杨风楼气得笑了。 “你说呢?” 郑经见状,便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郑某告退。“ 说完之后,回到元震身边,故作一脸羞愧状。 “元庄主,郑某有负所托,惭愧惭愧。” 元震自然出言安慰,刚才郑经出面,被贵和班的人一顿臭卷,坚持要见贵和班的主事,结果杨风楼出来,又是丝毫面子都不给,这些东西,都被所有人看在眼中,谁也说不出来郑经做事不用心用力的话。 甚至还有人在心中暗暗猜测,郑经乃是五姓七家之一荥阳郑氏的公子,这贵和班竟然连他的面子都不给,说话还都不客气,真不知道这贵和班到底是什么来历。 元震同样也有这样的疑问。 郑经听了,微微苦笑。 “这贵和班的跟脚,郑某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他们来自都城长安,与赵郡李氏的李公子关系非常,又在河朔三镇曾为博陵崔氏的老太爷贺寿,与博陵崔氏关系非比寻常……郑某与他们相识,也正是在河朔三镇,听赵郡李公子说,贵和班乃是长安的京剧名班……这一次人家不给面子,郑某为了劝朋友之义,也只得不以为甚……其他的事情,郑某也管不了许多了,告辞,告辞……“ 说完之后,郑经竟然不管其他,告辞离开了。 众人一听,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河朔三镇,都远在千里之外,一个来自都城长安的京剧名班……能有什么跟脚? 看他们和郑经公子毫不客气,原以为背景深厚,实际上,也不过是郑经公子为了全朋友之义、看在赵郡李公子的面子上不与他们一般见识而已,说白了,不还是没有什么背景么? 元震想到这里,心中已然大定。 杨风楼自出现以后,一直冷艳旁观,郑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看到他有意无意将贵和班掀了个底掉,杨风楼冷冷一笑,这位荥阳郑氏的郑经公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即便他刻意隐藏,杨风楼也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恶意。 也就是现在救援聂一锦为重,否则一定要让这位五姓七家的郑经公子,明白明白什么叫以牙还牙! 元震见郑经离开,顿时黑了脸,冷冷地看着杨风楼。 “杨老板是吧?我铜鉴山庄和你贵和班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给我捣乱,交出聂一锦,一切好说,否则的话……” 杨风楼冷冷一笑,向后一伸手,自有人将如意金箍棒送了过来。 持棍在手,杨风楼双腿错开,微微躬身,一前一后阴阳把握住长棍。 “否则?你又能怎样!?” 元震大怒,刚要说话,却不料,身边有人突兀开口。 “是他!就是他!“ 众人一看,却是吴九天! 这位嵩山剑派的青年俊杰,半躺在担架之上,手指杨风楼,双眼通红,睚眦欲裂,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要不是腿伤不利,恐怕他早就跳起来了! “是他!就是他打伤了我的腿!” 众人一听,顿时大哗。 杨风楼顿时一愣,当时情况那么混乱,自己又身着女装,这小子怎么认出自己的。 结果一看自己的如意金箍棒,顿时苦笑不得。 金箍棒的一端,竟然还蒙着彩绸! 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宋岩,让这货把彩绸给去掉,怎么干得活! 宋岩一吐舌头,看着铜鉴山庄的人气势汹汹而来,光想着打仗了,活没干完…… 杨风楼被人识破了身份,却也不慌不忙,耍了耍了手中的如意金箍棒,任凭所有人都看到棍头的彩绸,这才傲然一笑。 “还不算眼瞎……不错,正是小爷!” “好啊!你敢伤我兄长!” 却是吴九锋。 大喝一声,抽出长剑,冲了过来。 江湖上练剑的游侠很多,大大小小的剑派,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嵩山剑派在其中独占一席,剑法在江湖外功评级“中上”,自有过人之处,它舍弃了长剑的轻灵飘逸,以重剑无锋为门派剑法的基本特点,追求的是大巧不工。 吴九锋被嵩山剑派大长老收养,在剑派中练剑多年,深得嵩山剑派重剑之精髓。 一手重剑用出来,劈、砍、砸、剁,虎虎生风。 只要日后勤加修炼,再把内力品级提升起来,不难成长为嵩山剑派的新一代高手。 不过,他终究没有机会了。 吴九锋内功品级仅为七品,在年轻一代的江湖游侠之中,算得上青年才俊,但是和杨风楼比较,还差得远。 杨风楼见到吴九锋冲击而来,也不闪躲,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双手阴阳把握棍,等吴九锋冲到面前,暴喝一声,如意金箍棒如同蛟龙出海一般,自下而上,猛然扬起,正中吴九锋重剑。 五品苦禅内力全然爆发! 一招就击飞了吴九锋的重剑! 这一招,乃是杨风楼将京剧刀枪把子和乱泼风仗法相结合,独创出来的一招,有个名目,借用京剧曲牌名命名,叫做“水龙吟”! 初次施展,已然建功! 水龙吟一招两式,前一式,棍头高扬,后一式,凶猛下砸! 真如同蛟龙出水,如同惊雷一般高高跃起,随后夹带赫赫龙威,猛然向下,要把一切敌人碾为齑粉! 吴九锋重剑脱手,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如意金箍棒已然携带风雷之势,堂皇而下。 只听得“嘭”的一声。 吴九锋的脑袋,顿时被砸了一个万朵桃花开! 一招水龙吟,棍毙吴九锋! 杨风楼出手就是杀招,在周围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击毙了嵩山剑派的少年才俊。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只是目瞪口呆得看着杨风楼。 “嘭!” 这个时候,被杨风楼击飞的重剑,才落到地上!(。) 第218章元麟 重剑落地,惊起燕雀无数。 众多看热闹的宾客,一见死人了,纷纷大惊失色,哭号着快速离开。 而嵩山剑派的几位少侠,一见杨风楼出手就要了师兄吴九锋的性命,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纷纷抽出重剑,上前拼命。 悲催的是,很多时候,拼命二字,仅仅代表一种态度,而很难改变最终的结果。 这些嵩山剑派的少侠,年龄都不算得大,内力修为不行,外功修炼甚至不如吴九锋,四名少侠上前,杨风楼一摆手中的如意金箍棒,真如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一般,点、扫、锤、砸,不过片刻,便送了这几位少侠去和他们的师兄吴九锋团圆。 五具尸首,横躺铜鉴山庄的后院,当真是喜事变了丧事。 众多宾客见状,惊骇之色更加明显,二话不说,纷纷逃离。 铜鉴山庄的人原本还想控制一下局面,却不想这些宾客之中,也有左近的江湖豪强,一言不合纷纷出手。 铜鉴山庄的人一见,干脆听之任之,任由这些宾客们四散奔逃。 山庄主人元震,现在根本管不了这么许多,眼见着嵩山剑派迎亲队伍几乎全军覆没,仅剩一位吴九天,还被打断了腿,不由得睚眦欲裂。 “好啊!敢在我铜鉴山庄闹事,真以为我铜鉴山庄无人不成!?来人,动手!” 说完之后,暴喝一声,带着通鉴山庄的众多手下,冲了过来。 贵和班众人,一见杨风楼出手便如此果决,自然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便不再隐藏行迹,纷纷抽出兵刃,迎战上前。 刘大印,早就站在了五品武夫的巅峰,经过一年多的修身养性,成功进入四品,与四品武夫元震都了个旗鼓相当。 宋岩,天生神力,早在内力七品的时候,就足以和五品武夫抗衡,如今内力积累进入六品,对抗出身嵩山剑派的元夫人,不落下风。 雄鸡,踏步五品武夫多年,虽然没能突破,却也在五品武夫之中勘称极品,对阵铜鉴山庄的好手,游刃有余。 不仅他们,右龙武军出身的众人,泥鳅,刘大全,参水猿,女稚,锦尾等人,纷纷出手,不但全部抵住铜鉴山庄的众多好手,还牢牢占据了上风。 这种局势之下,五品武夫杨风楼,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对手。 不过这也不错,杨风楼不管身边的各种争斗,甩开大步,直接来到吴九天的面前。 这位嵩山剑派的年轻俊彦,看到杨风楼阔步而来,竟然吓得快哭了,要不是一条腿被废,估计早就跑了,即便这样,却也不断哭喊。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要对付通鉴山庄,尽管自便,小子万万不敢阻拦啊……” 杨风楼上前一脚,直接把他踹下了担架。 “无冤无仇?嘿……你小子敢打聂一锦的主意,这仇怨就大了!” 吴九天被踢出去一溜滚,腿伤在身,也爬不起来,就这么趴在地上磕头。 “少侠饶命!小人不知,小人委实不知!都怪元震,是他亲自上门提亲,小子这才应允,要是早知道少侠和聂一锦是神仙眷侣,小子万万不敢动念啊……” 吴九天一边求饶一边磕头,不多时便磕得满脸是血。 杨风楼看见他的怂样,忍不住骂道: “就你这样的还敢动念,杀了你,都脏了我的如意金箍棒!” 吴九天被骂,却是大喜。 “多谢少侠饶命,多谢少侠饶命,小子这就回归嵩山,终身不敢再踏出山门半步……“ 杨风楼没理他,放眼望,贵和班牢牢保持着场面的优势,众多铜鉴山庄的好手,纷纷受伤,现在勉励支撑,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眼看着大局已定。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都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只见有一少年,手持匕首,正挟持着一名老者,匕首就顶在老者的脖子之上,已然鲜血淋漓,只要在一用力,便是天人永隔。 贵和班的人一见,纷纷大惊。 少年,乃是元麟。 那老者,正是刘蒲河! 众人前来铜鉴山庄,是救援聂一锦不假,却也不能看着刘蒲河身首异处。 就这么一个犹豫的功夫,铜鉴山庄的好手,纷纷抓住机会退后,将元麟重重保护在中间。 杨风楼一见,就知道坏了,千算万算,竟然没有想到铜鉴山庄会拿刘蒲河的生命相威胁,贵和班在投鼠忌器之下,这件事情就不好办了。 元震已然退到元麟身边,大为兴奋地一声高喝:“麟儿,干得好,不过,你怎么……?” 元麟一上来就控制了局面,自身也很兴奋,没等元震说完,就颇为自得地说道: “爹爹,那位郑经公子不是说了么,聂一锦那个野丫头,曾经在贵和班搭班唱戏,我当时就想,她唱戏是他爹教的,她要是搭班唱戏,她爹肯定和她在一起,尤其郑公子找不到什么杨老板的时候,就要找刘老板说事,哈哈……你还记得他们当时的表情么?我就断定,这刘蒲河必然和他们关系匪浅!果然,我已押着他出来,他们都不敢动手了,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 元震闻言,也是大喜,随后转向杨风楼等人,冷冷说道:“我要你们自缚双臂,否则你们就再也看不到刘老板了……哈哈哈……” 这个时候,刘蒲河却是高喊: “杨……杨老板,不要管我,只要一锦没事,你不要以我为念,杀光他们,杀光了他们!” “老东西,还敢不老实!” 元麟一听,顿时气急,狠狠一拳打在刘蒲河的小腹,让刘蒲河说不出话来,又找过一块脏布,堵住了他的嘴,这才问道: “你们想得怎样了?小爷脾气不好,却也等不了太久!” 贵和班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纷纷看向杨风楼。 这个时候,只有他才能拿出主意来。 杨风楼沉吟半晌,突然上前几步,一脚踩住吴九天的后背,冷冷说道: “让我们自缚双臂?嘿嘿……你们小小的铜鉴山庄,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说着,拿出腰牌,在吴九天的眼前一晃。 “念!” “右龙武军,中侯,杨台!”(。) 第219章 “右龙武军,中侯,杨台!” 杨凤楼以腰牌为证,直接表明了身份。 “右龙武军!?” 元震闻言大惊。 右龙武军乃是大唐天子亲军,专门负责监察江湖,自大唐立朝以来,不知道多少江湖上的腥风血雨都和它息息相关,虽然安史之乱之后,右龙武军开始蛰伏,渐渐消失在江湖人的视野之中,不过或多或少地还能在不经意间听到他们的消息,而且最近几年,随着王仙芝黄巢反唐军的声势越来越大,右龙武军也开始频频出手,别的不说,元震就从一个很隐蔽的途径听说,乾符三年年底王仙芝和黄巢大打出手,就是右龙武军的手笔! 说实话,就算杨凤楼的身份亮出来,是河阳三城节度使或者东都极度防御使的私生子,元震都没有这么吃惊。 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右龙武军! 可是,眼前这位,偏偏就是右龙武军中人,还是个从六品的中侯,怪不得根本不把铜鉴山庄放在眼里,也怪不得杀戮嵩山剑派的青年才俊如同屠狗,原来人家根本就不拿江湖人当回事! 元震不由得暗暗叫苦,铜鉴山庄身为江湖势力,最不愿招惹右龙武军,要不然的话,伤筋动骨乃是最好的结果,一个不好,说不定就是人死庄灭的下场。 想到这里,元震的气势慢慢回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杨凤楼见状,知道“右龙武军”这块金字招牌,算是把他砸晕了,冷冷一笑,开口说道: “元庄主,你刚才有句话说得不错,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要是算起来,你和聂一锦乃是至亲,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便多言,不过就冲着这一份血脉亲情,我也不想对你铜鉴山庄赶尽杀绝……” 说着,杨凤楼用脚碾了碾脚下的吴九天。 “你也看到了,我贵和班刚才动手,也算得上比较克制,杀伤更多的,主要是针对嵩山剑派,所以,我还是希望能够好好谈上一谈……” “谈什么?”元震捕捉到杨凤楼言语中释放的善意,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还被元麟控制的刘蒲河,转过头来问道。 杨凤楼见状,直接说道: “你元庄主所谋划的,不过是想和嵩山剑派联合,联手应对将要发生的乱局,说白了,你需要一个忠诚的盟友而已,既然如此,你觉得相对于嵩山剑派,我右龙武军难道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这个……” 元震闻言一惊,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铜鉴山庄竟然能和右龙武军联合,不过经杨凤楼这么一说,却发现,如果真的联合成功,铜鉴山庄等于多了一道护体的金光,效果绝对出众。 就在他权衡利弊的时候,旁边的元夫人却说话了。 “老爷,不要上当!这个小子行事最为阴险,他现在说起这些,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只要你答应之后,他下一步必然让咱们释放刘蒲河,到了那个时候,没有刘蒲河在手,咱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全然任他宰割! 就算这个小子说的是真话!咱们还是不能投靠右龙武军!江湖上有传闻,宗师王仙芝和黄巢将军闹翻,就是右龙武军从中作梗!咱们一旦投靠了他们,不说江湖上那些大笑门派,就是王仙芝和黄巢也不会放过咱们! 咱们铜鉴山庄要联合嵩山剑派,就是为了在以后的乱军之中自保,如果投靠他们的话,咱们等于右龙武军的外围组织,必然招来王仙芝和黄巢的攻击,此事,万万不可! 为今之计,赶快派人去嵩山剑派报信,只要嵩山剑派大举来援,管他什么右龙武军,刀子上说话! 而且经此一战,咱们和嵩山剑派之间的关系,必然更加……” 元夫人和元震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每一句话都被杨凤楼听了个清清楚楚。 杨凤楼听到这位元夫人还在坚持联合嵩山剑派,不由得心中一动,趁着他们都在说话的时候,突兀扬起手中金箍棒。 手起棒落。 一棍砸在吴九天的脑袋上,顿时人死灯灭。 “你!” 元夫人正在劝解元震,却没有想到杨凤楼突兀出手,一棍砸死了吴九天,不由得大怒。 杨凤楼却也无所谓的甩了甩金箍棒上的血迹,一脸淡然地说道: “迎亲队伍一共六人,全部毙命在你铜鉴山庄,你去嵩山剑派报信,你说,他们会不会相信全是右龙武军所为? 再说,小小嵩山剑派,不过一个江湖三流门派,还真没有放在我右龙武军的眼里,你说,他们就算相信你们说的话,嵩山剑派,敢找我右龙武军寻仇么? 如果他们不敢的话,他们的怒火又当如何释放?哈哈……想都不用想,必然是你铜鉴山庄!事情由你而起,人也都死在铜鉴山庄,而你铜鉴山庄毫发无损,嘿嘿……我要是嵩山剑派的掌门,倾尽全派的力量,也要和你铜鉴山庄拼个鱼死网破!” 元震听了,忍不住冷汗直流,杨凤楼说的一点不错,嵩山剑派再强大,也不敢得罪右龙武军,这个仇,他们肯定会记在铜鉴山庄的头上! 杨凤楼刚才突兀的一棍,等于彻底断绝了铜鉴山庄和嵩山剑派联合的可能性!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投靠右龙武军,好像是唯一的途径? “杨……杨中侯,你刚才说我铜鉴山庄需要的是忠诚的盟友,如果我放了刘蒲河,你又如何保证与我铜鉴山庄联合一处?” 杨凤楼闻言一笑。 “大丈夫行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杨凤楼说出来的话,还没有不算的!” 元震摇头。 “我与杨中侯乃是初见,您杀戮果决,我信,您武功高强,我信,但是您一言九鼎,元某没有见识过,恕元某不能将铜鉴山庄的一切押上……” “哦?要是这样的话,不知道元庄主如何才能相信杨某?” 元震沉吟半晌,最后一咬牙,说道: “元某倒有一个想法,请杨中侯参详……”(。) 第220章 铜鉴楼 “我有个想法……“ “请讲。” “想让我铜鉴山庄投靠右龙武军,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们只能暗中投靠……” 杨凤楼冷哼一声,这元震打得好如意算盘,暗中投靠右龙武军,也亏他想得出来,什么实惠都不少,在明面上与右龙武军却没有什么关系,不会受到各路江湖门派的敌视,最起码能够避免王仙芝或者黄巢提兵来攻打铜鉴山庄。 有心拒绝,杨凤楼一看还被匕首顶着脖子的刘蒲河,想起往日的种种,不由得最后一咬牙。 “好,就允许你铜鉴山庄暗中投效!” 说完之后,杨凤楼没好气地问道: “既然这样,就可以放了刘老板了吧?” 元震却摇头。 “杨中侯,这可不行,咱们这么空口白牙地说暗中投效,恐怕不行,别人一看,您杨中侯前来我铜鉴山庄,杀了嵩山剑派的整个迎亲队伍,最后自己不但毫发无损,还带走了刘蒲河聂一锦父女俩,到时候,我就算怎么说和右龙武军没关系,别人也不信啊……” 杨凤楼一听,顿时双眼一眯。 “哦?听元庄主的意思,还要让杨某留下点东西才行?只是不知道是一条手还是一条腿?” “杨中侯,你误会了,我既然决定要率领铜鉴山庄投靠右龙武军,怎么会伤害杨中侯呢?”元震赶紧解释,“只不过需要杨中侯与我铜鉴山庄合演一场戏罢了……” “什么戏?” 元稹抬手,一指铜鉴山庄中间位置,那里有一座高楼,虽然仅有三层,却足足有十丈高低,堪称铜鉴山庄的最高一处建筑。 “杨中侯看到了吧?此楼乃是兴建铜鉴山庄的时候,与山庄一同兴建的,就以山庄的名字命名,名曰铜鉴,是先祖为了后辈子孙的最后安全,特意兴建而成,其中全是机关,凶险非常,在河南一道,也算薄有威名。 要请杨中侯演出的这场戏,就是要请杨中侯带人大破铜鉴楼,我会把刘蒲河带到铜鉴楼的最顶层,只要杨中侯破了这座楼,自然就可以救走刘蒲河了…… 到时候,我铜鉴山庄就可以对外宣称,是你杨中侯本领通天,大破铜鉴楼,救走刘蒲河,却不是我铜鉴山庄特意放走了他,这样一来,就算江湖上怀疑我铜鉴山庄和右龙武军之间的关系,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却不知杨中侯意下如何?” 杨凤楼听完,不置可否,冷冷地盯着元震。 这个家伙,果然不是诚心投靠,所谓怕什么江湖上的流言蜚语,纯粹是借口,让自己破楼,才是根本! 说白了,元震对率领铜鉴山庄投靠右龙武军,还心存顾虑,他还是想通过破楼这种事,称量一下杨凤楼甚至右龙武军的斤两。 这铜鉴楼到底有多凶险,杨凤楼根本不知道,如果贸然答应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破除,甚至有所损伤,却也不是不可能。 “我要是不答应呢?”杨凤楼冷冷问道。 元震却摇头苦笑。 “杨中侯,这是元某能够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您要是不答应的话,元某就没有办法了,直接投靠右龙武军,不说宗师王仙芝和黄巢,就是河南道上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说不定就要踏平我铜鉴山庄! 与其这样,还不如与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至少铜剑山庄,还能在江湖上,留下个不错的名声……” 元震刚刚说完,元麟就立刻会意,手中匕首又是一紧,顶在了刘蒲河的脖子上。 “姓杨的,你最好答应!要不然的话,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明话告诉你,我铜鉴山庄之中,却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另外,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你们这位刘老板,却是永远都不用再见了!” 杨凤楼眼睛一瞪,就要开口,却没想到,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娇呼。 “住手!” 众人一看,却是聂一锦! 聂一锦早就褪去了新婚的大喜红妆,改穿了一套侍女的服饰。 在她身边的,却是一脸尴尬和无奈的柴飞和刁三公子。 原来,杨凤楼等人为了营救聂一锦,早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杨凤楼在“打女婿”的时候悍然出手、制造混乱。 以贵和班为明面上的目标,为聂一锦的真正行踪做掩护。 而聂一锦,在混乱刚刚开始的时候,由柴飞利用独步江湖的轻功,将她带出铜鉴山庄看守的视线,更换了衣服之后,以侍女的身份待在刁三公子的身边。 等到杨凤楼“被逼”现身,一定会大杀四方,再次制造混乱,然后聂一锦就乘乱在柴飞的保护下,跟随着刁三公子,混在混乱的宾客之中离开铜鉴山庄。 这个计划很是成熟,既有杨凤楼两次制造混乱,又有贵和班在明面上打掩护,最终却让聂一锦在刁三公子的带领下离开,一旦施行,可谓环环相扣,又有柴飞贴身保护,可谓万无一失。 事实上,杨凤楼的计划成功了。 聂一锦确实离开了,不过,她离开之后又担心父亲刘蒲河,竟然不顾柴飞和刁德三的反对,又回到了铜鉴山庄。 一来到双方对峙的地方,正好看到元麟要伤害刘蒲河,这才大惊。 杨凤楼一见聂一锦到来,顿时一阵头疼,狠狠瞪了一眼柴飞二人,上前将事情前后解释清楚,聂一锦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不过却也直勾勾地盯着刘蒲河,双眼通红,抽泣无声。 杨凤楼见状,心下暗叹,冷冷盯了铜鉴山庄的元震元麟父子一眼,一咬牙。 “好!杨某愿意破楼!” 元震哈哈大笑。 “杨中侯果然快人快语,元某就等着杨中侯破楼了,放心,在您破楼之前,我自然会好吃好喝地招待刘老板,不会再让他受半点委屈!麟儿,还不快放下匕首……” 元震还没有说完,聂一锦却又说话了。 “等等,要我们破阵,可以!但是,你们把要我娘也放了!” 元震一听,沉吟半晌,却是摇了摇头。 “锦儿,算起来,我还是你的亲舅舅,你娘更是我的亲妹妹,就算前些天我们兄妹之间有所误会,我将你娘软禁起来,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杨中侯答应破楼,一旦他大破铜鉴楼,我山庄就要投靠于他,这种情况之下,我怎么有会加害你娘?放心,等到此间事了,我自然会解除她的软禁……” 聂一锦却冷冷一笑。 “亲舅舅?亲兄妹?哼,你要是还顾念血脉亲情,就不会软禁我娘,还逼着我嫁给那什么嵩山剑派的人!现在说这些好听的,我却不信! 今天,无论如何,你也要将我娘放出来! 等到凤楼大破你的铜鉴楼,我管你去投靠谁!我们一家三口却要先团圆才行!” 元震闻言,把脸一沉。 “我要是不放呢?” 聂一锦冷冷一笑,突然跪倒,冲着刘蒲河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爹爹,请恕女儿不孝!” 说完之后,站起身形,一脸决绝地转向了杨凤楼。 “我数到三,元震要是敢不放人,你就率队进攻!勿……以我爹为念!”(。) 第221章 我等你 “我数到三,元震不放人,就放手进攻!” 聂一锦一语出口,满场皆惊。 怪不得她要先叩头口称不孝,原来要玉石俱焚! “一!” 杨凤楼深深地看了聂一锦一眼,一举手中如意金箍棒,贵和班众人顿时闻风而动,一时之间刀枪并举,只待杨凤楼一声令下,就要上前。 “二!” 刘蒲河朗声大笑。 “哈哈哈……好!好闺女!我刘蒲河有女如此,死又何妨!?一锦,做得好!记住了,我和你娘,只愿你这一生幸福美满,为了你,我拼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三个月前,他们以我性命相威胁,让你答应了和嵩山剑派的婚约,你可知道,这三个月的时间,为父是如何的煎熬!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和你娘就算真的长命百岁,又有何用! 好!好!记住了,从今往后,不要再受胁迫,即便我和你娘都死在你的面前,也不许你再受胁迫!” 刘蒲河说完之后,睚眦欲裂,对着身边的元麟厉声高喝: “小王八蛋,你拿把小刀吓唬谁!?来来来,你刘家爷爷就在这,快,给爷来个痛快!” 说着,还不断用胸口去撞元麟,挺着脖子自己往刀口上撞,吓得元麟步步后退。 聂一锦却早已眼泪长流、泣不成声,却用右手紧扣左手手腕,指节泛白、青筋暴跳。 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仿佛带出了满胸膛的火焰,聂一锦的双眼变得冰冷异常,紧盯惊慌失措的铜鉴山庄之人。 缓缓开口,正要喊“三”。 就在此时,元震终于扛不住当场如同山岳一般的凝重,焦急开口。 “且慢!” 聂一锦终究没有喊出最后一个数字,不过,也冷冷盯着元震。 元震止住了聂一锦,长舒一口气,突然发现周身上下已然被冷汗浸透,他断然没有想到,聂一锦这个在自己眼里的野丫头,竟然能够如此刚烈,明明没有武功在身,竟然让自己这个江湖四品武夫汗透重衣。 来不及过多感慨,元震说道: “要想我放了你娘,也不是不行,甚至我也可以放了刘蒲河,不过,你要答应我的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你身,换他夫妻离开!” 杨凤楼闻言大惊,贵和班此来,主要就是救援聂一锦,只要将聂一锦救出,在以右龙武军在江湖上的堂皇大势力压铜鉴山庄,不愁元震不屈服。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元震却也是不得不妥协,虽然多了一道冲破铜鉴楼的程序,不过总体的发展和杨凤楼所料相差无几。 现在元震竟然提出要聂一锦来置换刘蒲河夫妇,虽然最终的结果可能不会有什么出入,不过杨凤楼的心理却变得全然不一样了。 刘蒲河闻言也是一惊,不由得破口大骂。 “元震,你个老匹夫!想瞎了你的心,我刘蒲河断然不换!” 随后,他又向聂一锦高声喊道: “一锦,不要上他的恶当!” 却不想,聂一锦仅仅沉吟了片刻,一个字便脱口而出。 “好!” 杨凤楼大急,刚想劝阻,却见聂一锦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聂一锦早就哭花了的妆容,所有言语都硬生生地堵在杨凤楼的嗓子眼,就是说不出来。 聂一锦再次转向元震。 “请我娘出来吧……” 不多时,聂夫人被请了过来。 她和聂一锦很是相像,几乎就是半老徐娘版本的聂一锦,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乃是母女。 聂夫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闻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到了现场,就眼泪长流,看看刘蒲河,看看聂一锦,又看看元震,哭得更加伤心了。 双方走马换将,一切还算顺利。 元麟还想给聂一锦上绑,却被元震所阻。 他看得明白,聂一锦和杨凤楼之间,关系绝对非比寻常,自从聂一锦答应置换开始,杨凤楼就一直一言不发,他这种状态,甚至比暴怒还要可怕,仿佛一座火上,正在酝酿和积蓄着自己的能量,随时可能爆发出惊天一震,这个时候,最好还不是不要刺激他为好。 聂一锦走进铜鉴山庄的包围圈,神情很是平静,远远向着父母下拜。 “一锦受爹娘养育多年,未曾有一衣一饭相报,今日此情此景,一锦实在不能眼见爹娘身居险境,这才一意孤行,还请爹娘千万勿以一锦为念,保重身体,乃是要务,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家三口,就有团圆之日!” 说完之后,目视杨凤楼,一双美目,异彩流转,千言万语,汇聚成三个字。 “我等你!” 杨凤楼点了点头。 “等着我!” 说完之后,目视元震。 “元庄主,聂一锦我就留在铜鉴山庄几天,提醒你一点,如果他有什么损伤的话,铜鉴山庄可就不是死伤几个人的事了……” 元震一听,脸色顿时一黑,片刻之后,又恢复正常,哈哈一笑。 “杨中侯不必如此,一锦算起来,也要管我叫声舅舅,血脉亲情毕竟浓于水,这几天我会请她到铜鉴楼顶层居住,一定好吃好喝好招待,等到你们破了铜鉴楼,自然能够相见……” 杨凤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认真地看了看铜鉴山庄的每一个人,仿佛要将他们的脸都牢牢记在心里,又仿佛要用冰冷的眼神,提醒所有人,如果有人胆敢伤害聂一锦,他必然上追碧落下穷黄泉,也要让他后悔生在人世之间。 随后,杨凤楼带人离开铜鉴山庄,回转郑州。 在路上,众人分别乘坐大车,而杨凤楼就直接找到了刘蒲河,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 “所有事,都给我说清楚!” 刘蒲河看了身边的聂夫人一眼,聂夫人依旧啼哭不已,刘蒲河也顾不上杨凤楼恶劣的态度,无奈的长叹一声,这才开始从头说起…… 原来,刘蒲河和聂夫人相识于聂夫人游历江湖之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身为五品高手的聂夫人,就看上了毫无武功却敢将参军戏传唱天下的刘蒲河,两人日久生情,私定终身,生下了女儿聂一锦。 原本幸福美满的三口,虽然四处漂泊,日子过得清贫,却是平安喜乐,直到聂夫人听闻有仇家攻打铜鉴山庄,这才不辞而别,她回到铜鉴山庄之后,又恪于祖训,不得出外寻找刘蒲河父女两人。 而刘蒲河却不知道这些,只见聂夫人不辞而别,就带着年仅五岁的聂一锦到处寻找。 这一找,却找出了一桩麻烦……(。) 第222章 刘蒲河的神秘旅程 “……我带着一锦四处漂泊,一方面表演参军戏,另一方面也为了寻找一锦的娘亲,那一年,一锦七岁,我到了江南,一到江南我就病倒了,一是水土不服,二是心火太旺,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这一病,足足半个月的时间下不了床,不但没有了收入,还坐吃山空,到了最后,竟然身无分文……” “当时认识了一个人,说是蜀人,名叫赵德全,初识很是热情,为我看病抓药,还拿出三贯钱让我们父女吃用,我当时见识尚浅,就和他慢慢结成了朋友,也就把寻找一锦娘亲的事情给他说了……” “他当时劝慰我说,月有再圆日,人有再见时,虽说在大唐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这种话我听得多了,当时只当他好心安慰,却也没有细想,直到我病好,准备带着一锦离开江南的时候,赵德全找到了我,说是有办法帮我找到一锦他娘!” “我当时大喜过望,询问如何找到,他却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我和一锦,都加入他们的组织,我问什么组织,他却闪烁其词,说什么我即便加入,也是最外围的成员,只有听从命令的份,没有更多了解组织的资格……” 刘蒲河说道这里,不由得一声长叹。 “当时一锦他娘已然离开我们三年有余,都快把我逼疯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随后赵德全却没有任何表示,拉着我喝了一顿酒,说是什么自己人之间的庆功酒,结果我就大睡了三天,现在想来,必然是他在酒水之中动了手脚……” “等我醒来的时候,一锦却不见了踪影,赵德全告诉我,他们组织之所以要吸收我,是因为看上了一锦资质非凡,要把她送到总部去接受考核和培训,又怕我不舍,所以把我灌醉,等我醒来的时候,一锦已经送走了整整三天……” 刘蒲河说到这里,聂夫人再一次泪如雨下,千里寻妻本就是人间最艰难之事,结果寻妻不成,还把女儿搞丢了,可以想见刘蒲河当时是如何心如死灰,估计要不是担心聂一锦的安危,直接上吊的心都有了。 只听得刘蒲河继续说道: “我当时我如同疯了一般,要赵德全带着我去找女儿,他却说组织行事周密,同时等级森严,即便是他,也不知道总部在哪里,不过他赌咒发愿,一锦必然不会受到伤害,如果考核通过的话,必然一飞冲天,即便考核没过,也会安安全全地送到我身边……” “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跟他混在了一起,生怕赵德全也跑了,那我就彻底失去了寻找一锦的机会,在那段时间里,我们偶尔也会接到一些组织上的任务,有的时候迎来送往,有的时候把风放哨,有的时候会让我们绘制某一处的地图或者接近某一个人……真想赵德全所说,我在组织中,乃是最外围的成员,一切行动,只能参与其中很小一部分,一鳞半爪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段时间,我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地混着,要不是等着一锦,恐怕早就寻死了,当时我就一个想法,等,等到一锦!一锦是在我手上丢的,我要把她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然,我没法和一锦他娘交代,我也死不瞑目!” “这一等,就是八年!” “八年后的一天,一锦突然回来了,离开我的时候,是个总角的孩子,再见到的时候,已然亭亭玉立,要不是眉眼之中还依稀有当初的影子,我都不敢认了!” “我当时喜出望外,随后问她这八年时间,她都在哪,又干了什么,一锦只告诉我她过得很苦,却也衣食无忧,再多就一点不说了,逼迫的急了,告诉我她被组织喂食了一种江湖秘药,不能透露有关组织的任何事情,否则的话,秘药就会发作,就会生不如死。” “我当时见到一锦,已经乐疯了,心向只要她平安,我们父女能够在一起,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也就没有多问……” “这个时候,赵德全出现了,他告诉我,已经找到了一锦她娘的下落,不过却不能告诉我们,想要知道的话,必须完成一个组织上的任务,完成之后才能告知,而具体的任务,是一锦在组织总部接收到的……” “然后,我们就去了都城长安,听一锦一言半语说过,这个任务,可能与大内有关……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任务的具体内容,不过我却知道,这个任务,我们没有完成,因为,我们碰到了你……” 杨凤楼一直安静倾听,听到刘蒲河提到自己,目光不由得一闪,却也不动声色,仅仅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蒲河见状,继续说道: “随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们和你一起组建了贵和班,为右龙武军行走天下……话说回来,任务没有完成,组织也不会告诉我一锦她娘的行踪,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有些麻木了,尤其是看到一锦和你情投意合,我便想,找得到她娘最好,找不到的话,也就是命了,只要一锦能有个好归宿,我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所以我也不多想什么,努力钻研京剧而已……” “却没有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贵和班在阳武演出的最后一天,赵德全出现了,他直接告诉了我们她娘就在铜鉴山庄!我们当时也没有多想,便来寻人,这才有了以后的这些事情……” 杨凤楼听完,仔细消化了半晌,闭着眼睛沉思良久,突然睁开眼睛,直视刘蒲河的双眼。 “你和一锦身在我贵和班,现在算算也有两年有余了,这个组织,就从来没有催促过你们的任务么?” “没有。” “那么,在这两年之中,你除了见赵德全之外,这个组织联系过你们没有?” “没有……” 杨凤楼眼中精光一闪。 “不对,你没有说实话!”(。) 第223章 神秘势力 “你没有说实话!” 刘蒲河闻言一愣。 “我说的都是真的。” 杨凤楼却摇了摇头。 “无论你和聂一锦到底加入了什么组织,接近我组建贵和班,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你们在这两年的时间中,应该和你们的组织有所接触…… 虽然我还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也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这是一定的。 按照你说的,你们组织为了培养聂一锦,足足考核培训了八年时间,这里面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把她放出来去完成任务,一个不成就沉寂两年?什么样的组织能有这样的底蕴,什么样的组织又敢如此财大气粗? 别的不说,即便我们右龙武军以大唐天子为依托,对新入职的成员,也不过培训了一个月而已,随后每一个人根据在试炼任务中的表现,被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 我就不信,你们的组织,在用人方面,竟然会轻易放弃一个培训了八年的核心成员! 如果你说这两年之中,你们组织对你们父女两人不闻不问,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你们正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之中,另一个,就是,你在骗我!” 刘蒲河闻言大急,他从杨凤楼的言语中听出浓浓的不信任,他不信任自己,无所谓,他不信任聂一锦可不行,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大意不得,况且顺着杨凤楼话里的意思想先去,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非常不好的结论:刘蒲河父女接近杨凤楼,乃是有意为之!一旦这个想法在杨凤楼的心头发酵,肯定会影响到他和聂一锦之间的感情。 “凤楼,相信我,我虽然不知道任务的具体内容,不过我敢肯定,这个任务,事关大内,绝对和你没有关系!我和一锦碰到你,完全是巧合,说句不客气的话,当年你仗义出手,其实我破坏了我们的任务流程,随后你和一锦产生感情,我们这才和你组建了贵和班,说得直白一些,咱们相遇,乃是偶然,你和一锦产生感情,也是偶然,断然不是我父女刻意为之!” 杨凤楼直视刘蒲河的双眼,身为后世梨园大武生,对表演这件事研究得很深,自然能够分辨出刘蒲河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看到他急得语无伦次,不由得暗自点头,脸上却不动声色。 “那么,我再问你一遍,这两年之中,你们组织,有没有联系过你们?” 刘蒲河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却摇头苦笑。 “好吧,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他说实话了。 “联系过一次……” “什么时候?” “一年前,还记得贵和班初到河朔三镇,在节度使衙门为王景崇王镕父子出演《龙凤呈祥》么?” 杨凤楼眼中精光一闪。 “在头一天晚上,你彻夜未归,说是醉酒不起,最后还是牛四出去才把你找回来的,我记得,当时你胸腹之间,还收了刀伤……” “不错,就是那一次,其实……我并不是醉酒闹事,而是在成德方镇,见到了赵德全……” “哦,他找你做什么?” “他让我配合第二天的行动,配合组织,刺杀王镕!” 杨凤楼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当日里那群人,会将刺杀王镕的地点选在贵和班停留的小院,原来除了在节度使府中安排内应,在贵和班中也策动了刘蒲河! 杨凤楼仔细一想,如果当日在对方里应外合之际,刘蒲河悍然出手,虽然他不谙武功,对付一个八岁的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么一看,对方堪称算无遗策! “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刘蒲河一笑。 “赵德全找到我的时候,我当面就拒绝了他,因为当时你和一锦已然情投意合,如果我再听从组织的安排,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恐怕也就根本没有机会再和你诉说这一切了……你误会我,没关系,我不想因为我的问题,最终让你和一锦走不到一起……” “所以,你就拒绝了?” “是啊,即便当时赵德全一刀伤了我,即便他当时威胁我,不听话就永远别想知道一锦他娘的下落,我还是拒绝了他,我想,即便我真的找到了一锦他娘,如果她知道为了找到她,却让女儿和心爱的人分别,她也不会高兴的……” 说着,刘蒲河转过脸,目视聂夫人,双眼的热量足以融化冰雪,聂夫人被他这么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不过也伸出了双手,紧扣刘蒲河的双手,微微而笑,情意绵绵。 杨凤楼没有打扰这对老夫老妻的情意绵绵,而是闭上了双眼,仔细回想刘蒲河所说的一切,依仗右龙武军多年实践总结出来的套路,杨凤楼看不出刘蒲河言语之间的问题,也就是说,他说的一切,应该就是事实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对了。 杨凤楼带着贵和班在河朔三镇执行任务期间,在成德节度使府和青云山,分别遭遇了一次神秘势力的搅局,以他们行事的风格来看,他们同出一脉。 这伙神秘人,应该就是刘蒲河口中的组织成员。 虽然杨凤楼很好的完成了有关博陵崔氏的任务,不过在整个任务期间,他一直没有放弃探究这伙神秘人的来历,可惜的是,即便他完成任务之后,又在河朔三镇流连了整整一年,他和右龙武军驻河朔三镇行军长史李思睿,也没有最终确定这伙神秘人的来历。 在他离开河朔三镇的时候,杨凤楼还颇有些遗憾,以为终生也没有机会解开这个谜团了。 谁曾想,竟然在郑州左近,再一次接触到了这股神秘势力,而且还是以刘蒲河的方式实现的。 想到这里,杨凤楼不得不多想一些,也许,这一股神秘的势力,一直就盘旋在自己的身边,从来没有走远! 他们是谁!? 他们要干什么!? 杨凤楼不知道,即便他知道了聂一锦就是这个神秘势力的核心成员之一,也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也许,只能等救出了聂一锦之后,才会由真相大白的可能。 一念至此,杨凤楼睁开了双眼,目光掠过刘蒲河,停留在聂夫人的脸上。 “一切,还是以救援聂一锦为重,那么,请聂夫人介绍一下铜鉴楼吧……”(。) 第224章 凶险铜鉴楼 聂夫人今年不过四十,乃是聂一锦亲生娘亲,能够生产出聂一锦这样的绝代青衣,聂夫人在容貌上自然不用多说,当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杨凤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聂一锦还有一位亲生的姐姐,也不怪刘蒲河用将近半辈子的时间去寻找她。 不过,杨凤楼对她印象却算不上好。 第一次见面,她在哭。 第二次见面,她又在哭。 直到杨凤楼问起铜鉴楼的情况之前,她还在哭。 杨凤楼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泪水,能够一直流淌、从不断流。 等到聂夫人开始为介绍铜鉴楼的情况的时候,杨凤楼对聂夫人的印象大为改观,聂夫人声音清脆、条理清楚,根本就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乡野村妇。 “我家祖父祖母兴建铜鉴山庄的时候,大唐刚刚经历了安史之乱,他们又身在江湖,对江湖上的尔虞我诈了解颇深,所以在兴建铜鉴山庄的同时,也兴建了这座铜鉴楼,按照他们最初的想法,即便日后子孙不肖,支撑不起铜鉴山庄,至少山庄内也有最后一条退路保住家族血脉……” “杨……杨少侠可能不知道,与我祖父祖母一同退隐铜鉴山庄的,还有一位老人,乃是我家祖父的师傅,不但在江湖秘药一项独步江湖,在机关布置方面,也算得上首屈一指,这座铜鉴楼的兴建,就是以这位老人为主导……” “铜鉴楼乃是老人倾尽半生心血,凝聚了他一声机关布置方面的学识,堪称易守难攻、凶险异常,乃是铜鉴山庄历经多年风雨飘摇而不倒的根本,据说老人在布置完铜鉴楼之后,呕血三升,仅仅留下了一份图纸,便撒手人寰……” “事实上,由于我祖父祖母在江湖上仇家不少,他们在世的时候,那些世仇不敢上门,等到他们过世,那些世仇联合而来,那一次战斗,堪称铜鉴山庄建立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也正是在那一次战斗中,当时的庄主,也就是我和元震的爹爹,率领山庄好手且战且走,最后退守铜鉴楼,依托铜鉴楼与他们周旋,在那一站中,铜鉴楼的机关大放异彩,屠戮了六成以上的仇家好手,这才逼得他们退走……” “铜鉴楼共分三层,第一次杀伤力不强,旨在困敌,全部以铜镜为墙、顶、地面,被老人布置成一个迷宫,要是没有正确的行进路线,走的进去,却走不出来…… 第二层,杀伤力最强,内设十八处机关,能够激发特制铜镜伤人,据说十八处铜镜齐发,能够完全不满铜鉴楼的二层,如果不提前知道生门所在,无论你武功如何高强,最后也就是化为一堆血肉的下场……” “这两层已然凶险到了极点,据说那一次仇家上门,死伤之人大部分就折损在这两层,在这两层之上,还有传说中的第三层,也就是铜鉴楼的顶层,其中拥有如何奥妙,我这个山庄的姑奶奶也不得而知……” 聂夫人看到杨凤楼的神色有异,不由得详加解释。 “刚才说了,这座铜鉴楼乃是为了保留山庄最后血脉的地方,自然有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规矩,不但如何操控、如何破除,甚至如何玄妙,我这个铜鉴山庄的女儿身,也都不知道,即便我是上一代庄主的亲生女儿,也不行!” 聂夫人说完之后,不由得苦笑。 “你道我哥哥元震,为什么如此轻而易举地放我离开,还不是他手握铜鉴楼的一切,知道即便我帮你,也也没有什么用处……” “这个……” 杨凤楼一听,真犯愁了。 他在右龙武军培训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一些机关布置,不过都是一些小型的机关,像铜鉴楼这种整座楼的机关,别说接触了,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答应元震的条件,原本像通过右龙武军遍布大唐的情报网络,来处理此事,甚至直接请出右龙武军的机关高手前来破楼,现在一看,事情仿佛没有那么简单了。 杨凤楼想了一想,按照聂夫人的说法,要想打破铜鉴楼的话,好像只能从铜鉴山庄的内部想办法,可是要想抓住元震或者元麟,帮助自己破楼,又谈何容易? 他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问道: “那位建造铜鉴楼的老人,可有苗裔留存?” 聂夫人听了以后,看了一眼杨凤楼,由衷赞叹。 “我听蒲河说过,杨少侠心细如发,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不错!那位老人呕血而死之后,不但留下了铜鉴楼的图纸,还留下了一位独子,结果老人的使命,成为了我铜鉴山庄的大供奉! 真要算起来,他与我和元震,还有半师之谊,不过在两年前,王仙芝和黄巢起兵反唐,搞得天下大乱,元震和大供奉,关于铜鉴山庄以后道路问题,产生了分歧,元震受元夫人的影响,准备联合嵩山剑派自保,而大供奉却以嵩山剑派狼子野心为由,坚持铜鉴山庄在乱世中低调求存……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大打出手,大供奉虽然年轻的时候教导过我和元震,不过他终究年龄大了,被元震一掌打得吐血! 元震自知失手,百般挽留,却也留不住大供奉,结果大供奉负气离开…… 他不但离开,还带走了铜鉴楼营建的全套图纸副本,你如果要想打破铜鉴楼的话,铜鉴山庄原来的大供奉,便是唯一的希望。” 杨凤楼闻言大喜。 “不知这位大供奉现在何处?” 聂夫人再一次摇头苦笑。 “事先说明,这位大供奉脾气有些古怪,尤其因为和元震的争斗受伤,对铜鉴山庄的人没有丝毫好感,即便对我,也是丝毫不假颜色,对待元震一家,更是直接以‘白眼狼’相称,你要是想去请大供奉出山,我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杨凤楼点头。 “还请聂夫人指明大供奉的所在,其他事情,我去办。” “大供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在这郑州城内,经营着一家药铺……” 杨凤楼听了就是一愣,事情不会这么巧吧? “敢问大供奉如何称呼?” “姓石!”(。) 第225章 有仇不报,有恩报不得 郑州,东关。 杨凤楼带着牛四,二人走向石记药铺。 一路上,自然免不了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毕竟,牛四在这条街上生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经历过于传奇,先是重伤濒死,随后宁可沿街乞讨也拒绝了石掌柜的善意挽留,最后甚至依靠擂砖这种耍无赖的方式过日子,甚至闹到防御使衙门出面。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时候,他口中的大哥出现了。 结果,剧情立刻翻转,直接动手打了防御使衙门的队正,还能和防御使衙门的张将军嘻嘻哈哈攀交情,牛四更是五百两银子谢善心,最后甚至没用亲自动手,逼得何记糕点铺的何掌柜,也学得牛四擂砖,在春寒料峭的日子中,生生拍得自己吐血。 这种事,绝对是郑州东关近十年以来最劲爆的新闻,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现在两位当事人出现在郑州东关,只不过短短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东关的市场,人人纷纷驻足,要看看牛四现在如何人模狗样。 更重要的是,要看看牛四口中的大哥,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神仙还是妖精。 结果他们他们看到了杨凤楼,不过是一个身量不矮的年轻后生,有人还颇有些失望,他们总觉得,能够干出那种扭转的主人公,无论如何也应该与众不同才好,虽说不必三头六臂,怎么也得青面獠牙、满头红发才对。 不过,众人在失望之余,心态也都慢慢恢复了正常,渐渐地,有人开始和牛四打招呼,大部分的人的招呼,很是简单,点个头,招个手,相视一笑。 可是,有人和牛四打招呼,就比较夸张了。 “哎呀,这不是四爷?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这里来了?您留神,您留神,这春天就是风大,要是迷了眼睛,可就是我们的不对了……四爷,四爷,不忙走,请移驾小店,小店有刚到的绿茶,据说是新近兴起的,不用香料不用姜蒜,几片绿叶,沸水一冲,足以解忧,配合上小店的糕点,让你绝对飘飘欲仙啊……” 整个东关,糕点铺子,一共三家,能够如此恭维牛四的,只有一个,何掌柜。 牛四甩了他一眼,跟着杨凤楼径直向前。 何掌柜顿时大急,也顾不得买卖,直接追了出来,就这么跟在牛四和杨凤楼身后,嘴里还在叨叨个不停,大都是恭维服软的话。 何掌柜的这种表现,看得周围掌柜伙计一阵阵暗笑。 “老何可真下本啊,那明前茶我听说过,据说只有在世家公子之间少量流传,等闲人根本难得一见,号称一两黄金一两茶,老何舍得拿出明前茶来招待牛四?嘿嘿……不知道他得心疼成什么样了……” “嘿,心疼也没办法啊,谁让他当初不长眼?牛四落魄,虽然身无分文流落街头,却也最是懂得知恩图报,不说别的,谁家曾经施舍过他,第二天店铺门口,肯定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样的汉子,就算落难,却也腾达有日,帮持一把,又能怎样?何掌柜……嘿嘿……不帮持就算了,不但言语冲撞石掌柜,还勾结推官,要暗害牛四性命!听说牛四就打了他一顿就完了,要是我……嘿嘿嘿……” “哎呀,看来以后还是多行善吧,不求以后还能碰上牛四这样重情重义的汉子,也能求自己个心安呐……”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何掌柜竟然不闻不问,就这么一直跟着两人来到了石记药铺的门口,刚刚站住脚跟,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牛四一个凌厉的眼神所阻。 此时,杨凤楼转过身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石掌柜是吧?不用再跟着了……” “可是……” 杨凤楼淡然摆了摆手,多年来统领贵和班为大唐征战,杨凤楼在不知不觉之中,带有了一丝上位者的威严,在石掌柜的眼里,这一丝威严被夸张到了神鬼辟易的地步,一个简单的挥手动作,竟然压得他呼吸有些不畅。 只听杨凤楼说道: “你的意思我懂,那一日,你见我和张将军相谈甚欢,即便你按照我的要求擂砖,有被牛四一砖拍破了头,却也心中没底,还是不能确定我们是否会放过你…… 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的事情,我不会管。 毕竟,牛四到你家店铺门口擂砖乞讨,你不愿施舍,也有你的道理,如果不是你心存歹意,估计我们兄弟见面之后,都不会再看上你一眼…… 那一天,既然牛四拍了你一砖,随后再也没有其他表示,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石掌柜闻言大喜,老泪纵横,差点给杨凤楼和牛四跪下,这几天,时间虽然不长,他也一直在担惊受怕,深谙官商勾结套路的他,生怕杨凤楼还心存不满,只要嘴角一歪歪,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事实上,石掌柜在出了事之后,还躺在床上医治自己头上伤口的时候,就安排了心腹之人,将自家老妻有子全部送回了老家,要不是实在舍不得多年奋斗出来的这一间糕点铺子,估计他早跑地没影了。 现在听到杨凤楼明确地告诉他没事了,竟然抽泣地像小孩子一样说不出话来。 杨凤楼又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沉吟,语气略缓,说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能行善处且行善,心存善念,才能福寿相随。” 说完之后,再也不管这位何掌柜,带着牛四,走进了石记药铺。 石掌柜端坐在药铺之中,自然将门口长街之上的事情看了个一清二楚,一见杨凤楼两人进门,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道: “哼,好大的威势!怎么?报仇之后,来报怨么?” “非也,乃是报恩。” “哦?报恩?有意思!不过,我只听说过报仇的时候可以仗势欺人,还没听说过,报恩的时候,也能以威势压人?看来,今天这位少侠,是想要石老头长长见识了……” 牛四闻言大急,他知道杨凤楼此来,乃是有求于石掌柜,结果刚刚进门,石掌柜就这么冷嘲热讽,事情还怎么办得下去啊?(。) 第226章 报恩 杨凤楼和牛四刚一进门,石掌柜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冷嘲热讽。 杨凤楼还没有说话,牛四就急了,“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石掌柜的面前。 “石掌柜,以前是老四不会说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万勿计较,我知道,在我重伤濒死之际,是您老人家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但送医送药,还从来没有提起过诊金药费,等我伤好之后,更是想在药铺之中给我留下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这些事情,老四一直感念于心…… 老人家,我知道您肯定伤透了心,善意救人却不得回报,最终还来了一个不辞而别,甚至牛四宁可沿街乞讨,也不愿栖身石记,这些事,别说是您,如果是我碰上的话,也得气炸了肺! 不过,老人家,不是老四不知好歹,而是实在有难言苦衷! 自从我家大哥把我从长安城那个烂泥塘中拉了出来,牛四就曾经对天盟誓,今生唯大哥马首是瞻,要穷尽一生之力,追随在大哥左右! 当日我虽说可以暂时栖身于石记药铺,一来与老四誓言有悖,二来老四实在不愿欺瞒老人家,让老人家误以为我会长期留下……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当时受伤,乃是被仇家所伤,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也是对方没有把牛四这些微末本事放在眼里,以致打扫战场的时候,误以为牛四已然身亡,当时我被老人家救醒之后,就怕仇家警醒,发现了牛四身上的诸丝马迹,最后追踪到了郑州东关,如果真要是那样的话,我留在石记,就有可能为老人家招灾引祸! 牛四当日如果不离开,岂不是因个人之私,让老人家身处危险之中!?这与恩将仇报又和区别!? 所以……牛四这才宁肯流落街头,也不敢栖身于石记! 牛四说完,石掌柜非但没有任何要感动的意思,直接把眼一瞪。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一句话噎得牛四半天没喘上气来,不过他毕竟被石掌柜照料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对石掌柜的古怪脾气,多少还知道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吐出,最后却是一阵苦笑。 “老人家,牛四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当时孤身在外、朝不保夕,很多事情,都不敢直言相告,总觉得对不起老人家而已,如今全都说了出来,也算是搬走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另外,今天我和大哥前来,一方面是陪我将这些事情与老人家说明,另一方面,却是有其他正事,老四身受老人家大恩,原本没有资格要求什么,现在事情就在眼前,牛四也不得不厚颜无耻一次了,只求老人家,万万不要因为牛四耽误了我大哥的正事。” 石掌柜冷冷一哼,又斜了一眼杨凤楼,这才说道: “白眼狼果然是白眼狼,既然知道没资格,还提要求?难道你觉得老夫亏欠你不成?” 牛四一听,顿时一脸纠结,沉吟半晌之后,突然一抬头,目光坚决地说道: “老人家,牛四知道您心头有气,依旧恼怒于我,老四知道您不爱钱财,也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与您!既然如此,老四倒是知道都城长安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您医治了牛四三根肋骨,牛四无以为报,只能还给您个三刀六洞!” 说完,抽出自己随身的匕首,就要对自己下手。 石掌柜又是一声冷笑。 “你曾经说你原是长安城中以泼皮,我还有点不信,现在看来,又是擂砖,又是三刀六洞,全是泼皮的手段!不过我可要告诉你,你自己愿意三刀六洞也好,愿意挖出那三个肋骨也好,那全是你自己的事情,跟老夫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你大哥要说的什么正事,还得看老夫的心情!” 牛四一听,面对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能举着匕首愣在了原地。 此时,从进入药铺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杨凤楼,终于开口了。 “牛四,你干什么?咱们明明是报恩而来,怎么还动上刀子了?放下吧……” 拦住了牛四,杨凤楼这才转向了石掌柜。 “老人家,我们确实为了报恩而来……” “报恩?” 石掌柜突然哈哈大笑,随后猛然收住,死死盯着杨凤楼。 “先不说有恩物恩,我倒是要听听你们如何报恩?” 杨凤楼笑了。 “老人家,先说明白,我们可不是白眼狼……” “那不是说说就行的……” “好!我想说的是,我们不是白眼狼,但是我们知道谁是白眼狼!” “哦?谁啊?”石掌柜双眼突然一眯,故作轻描淡写地发问,结果他越是装作淡然,越是显现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见到石掌柜的这种表现,杨凤楼脸上的笑意更浓。 “铜鉴山庄,庄主元震。” 石掌柜再也装不下去了,眯着眼睛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杨凤楼。 杨凤楼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老人家,还得告诉您一件事,我们和铜鉴山庄也有仇……我们和元震见过面了,他要我去破他的铜鉴楼……我自有途径听说了老人家的事情,这才和牛四上门,请老人家出手……” “我知道,老人家心情郁结,主要就是被元震赶出了铜鉴山庄,他依仗着老人家先人所建造的铜鉴楼作威作福,却让老人家独自一人在郑州城挣扎求活,怪不得老人家曾言,最是看不上白眼狼,元震此举,还真是与白眼狼无异……” “我听说老人家终身未娶,也无儿无女,我就想问,老人家在百年之后,又有谁能够替您记住这一场仇怨?又有谁能够为老人家出手,杀伤铜鉴山庄?难道老人家就不想在有生之年亲手报仇?” “老人家既然不喜钱财,不恋权势,我们前来报恩,自然就要想老人家心中之想,老人家只要出手相帮,你我共同联手,破了他的铜鉴楼,岂不快哉!?” “最后,我就问一个问题,老人家要是愿意放过元震那个白眼狼,我们兄弟转身就走,报恩之事,只能等日后有缘,要是老人家不愿放过他,咱们就一起去大脑铜鉴山庄!” “老人家,到底如何抉择,您一言可决!”(。) 第227章 人员确认 “铜鉴楼乃是我石家先人一生心血所在,第一层旨在困敌,铜镜迷阵共有一十六种变换,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只需片刻,我就能够确定元震采用了哪一种,所以这一层的问题,不大……” 石掌柜终于被杨凤楼所说服,干脆关了药铺,和他们一起来到右龙武军在郑州的驻地。 当他看到聂一锦的母亲聂夫人的时候,也不由得唏嘘不已,铜鉴山庄这么多年以来,无论男女,血脉至亲都在相互扶持,结果到了元震做庄主,却搞得兄妹反目,还硬生生地将聂一锦囚禁在铜鉴楼的顶层,真不知道他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将铜鉴山庄发扬光大,还是为了毁灭祖宗的心血。 石掌柜此人虽然脾气古怪,不过做起事情来,也算得上雷厉风行,刚刚到了驻地,就开始为杨凤楼等人介绍铜鉴楼。 “第二层,铜镜杀阵,旨在杀人,不过所针对的目标,都是功力不高的敌人,十六处机关虽然将整个二层牢牢控制,不过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也不是毫无生理…… 先父构建第二层铜镜杀阵的时候,就是要大量削减敌人的有生力量人数,毕竟江湖武夫的品级都是呈现三角形式,再第一层铜镜迷阵困住了足量的炮灰之后,第二层的杀阵就能显现威力,将敌人中的中坚力量大量杀伤……” “这两层的情况都还好,我早就将铜鉴楼的图纸牢记于心,只要有我在,我可以保证第一层和第二层,绝无伤亡!” “铜鉴楼真正的凶险,在第三层,乃是迷阵和杀阵的结合,两种阵势结合,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即便敌人中拥有二品小宗师之类的高手,铜鉴楼在山庄之人的操纵之下,也拥有一战之力…… 而且在进入第三层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机关,却需要特殊限定的人才能开启,即便在开启之后,也还有人数的限制……” “特殊限定?人数限制?” 杨凤楼闻言一愣。 “还请石掌柜明言,到底是指定何人,有限制多少?” 石掌柜深深地看了杨凤楼一眼,说道: “要破除那一处机关,需要铜鉴山庄的嫡系血脉,另外,还需要一个不谙武功之人从旁协助……至于人数,不得超过五人……” “这却是为何?” 面对这个问题,石掌柜的古怪脾气又上来了,很是鄙视地甩了杨凤楼一眼,根本懒得回答。 杨凤楼一见这种状况,虽然心头还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了,心下暗自盘算。 他自己肯定要前往铜鉴楼的,占去名额一个。 石掌柜也是必定要去的,他的名额和杨凤楼一样,属于那种不可动摇的。 因为有这道机关的特殊限制,必须有铜鉴山庄的嫡系血脉,那么聂夫人就要去,这是杨凤楼一方的唯一选择。 至于不谙武功之人,仿佛刘蒲河比较合适。 如此算来,距离人数的最高限制,还有一个名额。 在确定这个名额给谁之前,杨凤楼有算了算基本的战斗力。 在初步确定的名单之中,他自己是五品,聂夫人乃是四品,至于石掌柜,曾经听聂夫人提起过,他教导出元震和聂夫人两人,本身也是一位响当当的江湖四品武夫,虽然年岁大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难以保持他的巅峰状态,不过还是能够基本保证四品的内功修为的。 而铜鉴山庄方面,元震请杨凤楼破楼,按理说,不应该设置种种困难,也不会再和杨凤楼等人动手,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杨凤楼不得不防备,好在铜鉴山庄数的出来的好手,不过是元震夫妇两人,都是江湖四品高手。 如果他们真的心存恶念,聂夫人可以接下一人,杨凤楼也可以接下一人,即便会有一品修为的差距,杨凤楼依仗锣鼓散手和泼风八打,也足以周旋一二,这个时间,就可以留给石掌柜前去破楼,同样,也可以安排最后一人,前去营救聂一锦。 如此说来,最后一人,要不选择一个武功最高的人,接替杨凤楼前去对阵元震,要不就选择一个轻功最高的人,前去救援聂一锦。 杨凤楼想了一想,这件事情,本身乃是私事,虽然贵和班全员都愿意帮忙,不过,他还是倾向于和他关系更好的人,所以,他把最后的一个名额,给了柴飞。 就在初步定下了名单之后,他刚要开口,却听得牛四说道: “大哥,这个不谙武技之人,要不让我去吧……” 杨凤楼一愣,他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刘蒲河就开口了。 “牛四,还是我去吧,救援聂一锦,我这个当爹的,责无旁贷,而且此行虽然有石掌柜相助,却不知道元震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不定还会有危险,知道你和杨凤楼关系好,却不能让你身处危险之中……” 刘蒲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牛四打断了。 “刘大爷,您也说有危险,一旦双方争斗起来,你我这种不谙武技之人,很容易成为大哥他们的累赘,越是这样,您就越应该让我去,起码我身强体壮,就算挨揍,也能多挨上几拳……” 就这样,两人争执了起来,纷纷要前往铜鉴楼,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牛四的话,倒是给杨凤楼提了个醒。 刘蒲河一家三口被囚禁在铜鉴山庄,聂夫人和聂一锦还好,只是软禁,而他自己却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虽然没有挨打受伤,却也一天一顿饭,半饥不饱地苦熬了很长时间,人已经生生被呃得脱了相,再加上他毕竟岁数大了,身体状况很是不好。 而牛四虽然流落街头多日,不过以他在长安城积累的泼皮手段,倒不算过得很辛苦,无论如何,身体状况要比刘蒲河好多了。 一念至此,杨凤楼也开口劝说,最后刘蒲河无奈,只得答应。 就这样,杨凤楼终于确定了最终的名单:杨凤楼,石掌柜,聂夫人,牛四,柴飞。 第二天,他们,要大破铜鉴楼!(。) 第228章 铜镜迷阵 第二天,贵和班全员出动。 目标,铜鉴山庄铜鉴楼,就算不能亲自参与破楼,却也要为杨凤楼等人站脚助威。 当然,这其中还一层别样的用意,也是展示自身的实力,威慑铜鉴山庄等人。 铜鉴山庄的人,果然没有过多的对抗动作,至少表面上如此,元震携夫人一起,直驱铜鉴山庄门口亲自迎接,直接把杨凤楼和贵和班众人请到了铜鉴楼之下。 “铜鉴楼乃是我铜鉴山庄镇庄至宝,就机关布置这方面,在江湖上,虽说算不得独占鳌头,却也薄有微名,那日间,杨中侯豪气干云,答应破除铜鉴楼,我还在想不知杨中侯需要准备多长时间,却没想到,仅仅两天,杨中侯就要破楼,哈哈……原来是找到了我山庄的大供奉……” 元震故作豪爽,冲着石掌柜一抱拳。 “石师,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石掌柜直接翻起一个白眼。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子……白眼狼!” 元震却也不以为意,只不过摇头苦笑。 “看来石师对元某误会颇深啊……却也无妨,有石师相助,杨中侯肯定能大破铜鉴楼,那我铜鉴山庄就会暗中投靠右龙武军,如此算来,日后石师与元某都会在杨中侯麾下听令,接触的机会,自然不会少,时间长了,石师自然能够知道,元某到底是何许人也……” 石掌柜闻言,冷哼一声,却深深地看了杨凤楼一眼。 而元震却将目光转向了聂夫人。 “二妹,不要责怪为兄,为兄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咱们铜鉴山庄,你也知道,我这一生,只有麟儿一子,他又没有任何武学天赋,如果不能在我有生之年为铜鉴山庄铺好以后几十年的道路,恐怕你我都要愧对先人了……好在,因为杨中侯的出现,为兄没有铸成大错,在此,为兄向你道歉了,为兄只求你一件事,日后为兄身故,无论如何,看在香火之情,还请你照看铜鉴山庄一二……” 聂夫人听闻兄长颇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也不由得心头一软,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照料铜鉴山庄。 元震见状大喜,哈哈一笑。 众人说着,已经到了铜鉴楼下。 早就知道铜鉴楼乃是铜鉴山庄的第一高度,如今站在楼下,看着足足十丈高大的铜鉴楼,当真是感受到一种压迫的感觉。 元震笑着对杨凤楼说道: “杨中侯,既然有大供奉在您的身边,这铜鉴楼如何,却也不用元某多言了,在此,元某祝愿几位旗开得胜!” 杨凤楼也不多言,回身看了看贵和班的一众人等,又深深地看了元震夫妇一眼,抬起右臂,狠狠一挥手。 “出发!” 石掌柜打头,杨凤楼随后,牛四和聂夫人居中,柴飞断后。 五个人进入铜鉴楼。 铜鉴楼楼高十丈,共分三层,如果算起来,每一层都有三丈余高,出乎杨凤楼预料,铜鉴楼的内部空间却不大,高低不过一丈,一行走在其中,几乎伸手就能碰到顶棚。 石掌柜仿佛看出了杨凤楼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机关布置很是占用空间,别看一层楼高三丈有余,大部分地方都被机关所占据,能留下一人多高,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再说,铜鉴楼乃是山庄保命所在,越是行动空间狭小,就越是有利于困敌杀敌……” 石掌柜说着,已经带着众人走到了铜镜迷阵的入口处。 “紧跟我,看清楚我的脚步,千万不要行差就错!” 说完之后,就带着杨凤楼等人进入了迷阵。 所谓铜镜迷阵,说白了就是一个迷宫,只不过相对于普通迷宫,迷阵中所有的墙壁,全是以整块铜镜制成! 人站立其中,前后左右全是自己的身影,还要在迷阵中寻找正确的道路,不肖片刻,就会变得头昏脑涨,越是头脑昏沉,就不容易从迷阵中走出,越是耽误的时间长,头脑就越是昏沉,几番轮回之后,直令人想要发狂。 幸亏有石掌柜存在,他对这个迷阵简直烂熟于心,从来没有停步,左别右拐,在迷阵中走得眼花缭乱,却没有触动任何一处机关。 杨凤楼等人紧紧跟随,一方面排解心头的不适,一方面迈步先前。 三刻钟之后,杨凤楼等人终于在石掌柜的带领下,走出了铜镜迷阵。 “哇……” 牛四吐了。 实在太难受了。 五个人的身影,在铜镜迷阵的加持下,迷迷蒙蒙地数也数不清楚,五个人不断向前,身影也在不断晃动,晃得人头晕恶心。 五个人之中,只有牛四不谙武技,即便他年纪轻轻身强力壮,却也受不了这种摧残了。 柴飞上前照顾牛四,五个人就在铜镜迷阵出口之外暂作休整。 石掌柜看着呕吐不止的牛四,冷冷一笑。 “这个迷阵,现在还没有发动,如果真正发动的话,那些迷阵中阻断道路的铜镜,还会不断移动!甚至通过不断移动,慢慢将进入迷阵的人围堵到一处死敌,那才是这种铜镜迷阵的真正威力…… 仅仅按照正确道路通过竟能吐成这样,别说铜镜迷阵发挥出全部威力了,就算仅仅发动机关三成,你今天也得死在这里……” 牛四闻言,抬头看了石掌柜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吐了。 石掌柜再次冷哼一声,转向杨凤楼。 “看来元震是一心想要投靠你了,他真的没有发动这座迷阵,如果他发动的话,别说牛四,我也要费上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出来……如今看来,还真是你们两人合作,要演一出好戏给江湖人看啊,早知道这样的话,你又何必找我?” 杨凤楼听了,却摇了摇头。 “元震此人,我接触不多,从传闻来看,此人行事,很难估量,邀我破楼,还是一切小心为上……此番劳动石掌柜,却也为了大家的安全,如果一切顺利,自然最好,如果事有不谐,还是要依仗石掌柜才是……” 石掌柜一听,冷冷一哼,率先迈步,上了二层,走到铜镜杀阵入口处,再次开口。 “此阵凶险,杀伐果决,你们依旧紧跟着我,否则的话,出了事,莫道言之不预!”(。) 第229章 铜镜杀阵 一行人上到铜鉴楼二楼,在石掌柜的带领下,进入铜镜杀阵。 杨凤楼入阵之时,担心牛四自保不足,不由自主扭头说了一句。 “牛四,一定紧跟在我身后……”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走在队伍最后的柴飞一声暴喝。 “小心!” 杨凤楼也感觉到身后恶风不善,来不及回头,只得听声辩位,手中金箍棒一摆,水龙吟已然出手。 “当!” 一声巨响,杨凤楼甚至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震得他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金箍棒,无奈之下,只得“啪啪啪”连退三步,这才勉强卸去了巨力,定睛一看,人却已然出阵。 杨凤楼心下骇然,仔细观瞧,原来是铜镜杀阵中机关,激射出一面铜镜,巴掌大小,三分厚薄,边缘处被打磨得锋利异常,就是它,仅仅一击,生生把杨凤楼轰出了杀阵! 这个时候,当先入阵的石掌柜,踩着玄奥的步伐退出了杀阵,一出阵,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喝骂。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没有,让你紧跟着我,为什么分神!?” 杨凤楼只得致歉,石掌柜犹自不肯善罢甘休。 “你们知道不知道,铜镜杀阵乃是整个铜镜楼中最为凶险的地方,十六道机关,将整个空间全部封堵,其中****而出的铜镜,相当于江湖三品武夫的全力一击!一个不留神,神仙难救!即便是我,也要小心谨慎,你们跟着我破阵,竟然胆敢分神,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杨凤楼听了,也是一阵后怕。 所谓三品高手全力一击,这种言语自然苍白,不过我刚才仅仅抵挡了一面铜镜,就被生生击退,如果深入铜镜杀阵之后,前后左右全被铜镜封死,一步不慎,就有可能招了铜镜延绵不绝的攻击,以杨凤楼的自负,也不敢保证,他能够全身而退。 幸亏这是刚刚入阵,也幸亏杨凤楼走到了队伍的第二位上,要不然的话,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杨凤楼再三赔礼之后,石掌柜这才算消气,却也黑着脸说了一句。 “记住,紧跟着我!上一次入阵,已然触发了铜镜杀阵,这次入阵,铜镜杀阵会自主演化,和上一次相比,又有不同,不但十六道机关全部开启,而且激发铜镜数量也会更多!这次入阵,从入阵开始,我不再停留脚步,直到入阵为止,你们最好紧跟着我……” 石掌柜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场之人都听明白了,人家准备一口气破阵,杨凤楼等人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算全死在铜镜杀阵之中,人家石掌柜也不会回头看上一眼了。 虽然对石掌柜的古怪脾气早有所耳闻,现在真正见识了之后,众人也暗自腹诽、颇有微词,不过终究是有求于人,也不好说别的,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随石掌柜,再次入阵。 这一次入阵,铜镜杀阵,果然不同。 众人刚刚一踏入铜镜杀阵的范围,阵内机关全部启动,十六道黑呼呼的洞口,突兀地出现在铜鉴楼二层的上下左右,想想刚才那一击逼退杨凤楼的铜镜,众人不由得心寒。 “嗖嗖嗖……” 铜镜****! 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放眼一看,铜鉴楼二层的空间之内,几乎全被铜镜充满,一面面铜镜,在机关伟力的作用之下,飞旋而出,有高有低,有快有慢,甚至还有铜镜,在****而出的时候就高速旋转,竟然在整个空间内划出一条玄奥的弧线! 最为诡异的是,这么多铜镜飞射,竟然没有两面铜镜相撞发生。 这种设计精巧的程度,堪称巧夺天工! 想想刚才的情景,一面铜镜就相当于三品武夫的全力一击,如果现在置身铜镜杀阵之内,岂不是要被无数的三品高手捶碎喽!? 石掌柜走在队伍最前面,头也没回地说道: “十六处机关,有八处固定,按照八卦方位设置,另有八处可以移动,勾连八卦方位,查漏补缺,务必使敌人无处藏身! 不过先父在构建铜镜杀阵的时候,曾经说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何时何地,总要留下一线生路,这才让这绝杀之阵中,保留了一线生机…… 破阵破阵,所谓破阵,如果不考虑暴力拆除的可能,我们要做的,就是追寻着那一线生机,一路相随……” 石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行走,有时直行无忌,有时左右摇摆,有时干脆后退,一面面铜镜****而出,无论如何封堵,总是能够被他差之毫厘地闪避过去。 杨凤楼等在跟在石掌柜的身后,纷纷被他轻灵的动作所折服,也都收起了心头的不舒服,学着石掌柜的动作,一步不敢稍差。 一面面铜镜在身边****而过,甚至从眼前不足一寸的地方掠过,不管惊吓程度到底如何,没有一面铜镜能够击中众人。 众人在杀机重重的铜镜杀阵之中,竟然毫发无损,甚至到了最后,都快走出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来了。 到了此时,无论是杨凤楼还是柴飞牛四,纷纷心中感叹,幸亏听从了聂夫人的建议,想尽办法请了石掌柜出山,要不然的话,别的不说,就这一个铜镜杀阵,贵和班就不知道得扔下多少尸体在这里。 两刻钟之后,一行人在石掌柜的带领下,终于走出了铜镜杀阵。 “多谢石掌柜!” 一出阵,杨凤楼就躬身致谢。 身后几人也都通通道谢,真心实意。 石掌柜傲然而立,大刺刺地生受了杨凤楼等人的大礼。 随后,也不再言语,直接转身,来到二层上三层的楼梯口。 那里是一处铜门。 “我所说机关,就是此处,需要铜鉴山庄的嫡系血脉和一个不谙武功之人,过来吧……” 聂夫人和牛四闻言上前。 石掌柜掏出一把小刀两个铜碗。 “放血,一人一碗,注满为止。” 两人依言而行。 石掌柜随后将两碗鲜血混合到一起,叫着牛四,一起走到铜门之前。 “我将鲜血喷洒在铜门之上,你来推门,用力,但是不得借助外力。” 说完之后,就要动手。(。) 第230章 嵩山剑派 石掌柜说完之后,直接把手中的鲜血泼洒到了铜门之上。 牛四见状,赶紧上前,双手用力,铜门纹丝不动,牛四都快用出吃奶的劲头了,铜门还是不动。 石掌柜静静看着,不置可否。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就在这个时候,铜门上的鲜血,缓缓沁入铜门上繁复的花纹之中,沿着阴刻的纹路,缓缓流淌,不多时,充满了铜门上的花纹,远远看去,恰如一面血色铜镜,出现在铜门之上。 “就是现在,用力!” 石掌柜一声暴喝。 牛四再次用力。 说来也奇怪,原本纹丝不动的铜门,竟然轻巧异常,只不过微微用力,竟然就平缓地打开。 “随我来!十息之内,必须入门!” 说完之后,石掌柜带着众人快速入门,登上了通往铜鉴楼三层的阶梯。 铜鉴楼三层,乃是顶层,按照聂夫人的说法,乃是铜鉴楼中最为神秘也是最为强大的一层。 不过等到杨凤楼等人上得楼来,却发现,这里完全是一个空旷的大厅,任何东西都没有,甚至还在四周开启了铜鉴楼的窗口,透过窗口,甚至能够俯瞰整个铜鉴山庄。 石掌柜见了这种情况,突然叹了一口气。 “看来元震真的是要一心投靠于你,他已然撤去了三楼的所有机关,这样也好,没我的事了……” 说完之后,退后几步,靠在三楼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杨凤楼上前。 元震和聂一锦正站在铜鉴楼三层中央等着他。 聂一锦没有说话,不过美目流转之中,全是甜言蜜语。 元震哈哈一笑。 “杨中侯,咱们又见面了,哈哈哈……前后不到两个时辰,您就登临铜鉴楼三层,果然不凡!我元震说话算话,那****说过,只要您能够登临铜鉴三层,我不但给一锦自由,还要率领铜鉴山庄暗中投靠右龙武军,还请杨中侯,日后多加照顾啊……” 说完之后,挥动手中匕首,砍断了聂一锦身上的绳索,聂一锦刚刚自由,便跑了过来,面带羞涩地甩了杨凤楼一眼,“噔噔噔”紧跑几步,跑到了聂夫人的面前,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喜极而泣。 杨凤楼也没有想到,事情能够这么顺利地解决,看到聂一锦果然重获自由,不由得心中暗喜,自然脸上也就多了几分笑容,他虽然不耻元震的为人,却也不得不笑脸相迎。 “元庄主言出必践,果然是条好汉,至于投靠右龙武军一事,杨某举双手赞成,只待我上报大将军,自然就会有信物颁发,虽然暂时还不能给铜鉴山庄,确定在右龙武军之中的等级,不过以后信息资源可以共享,同时以后的行动如果需要铜鉴山庄配合的话,自然也会有相应的财货拨发……”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元震已然笑得见牙不见眼,“杨中侯,以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元庄主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我相互扶持才好……” “好!杨中侯这份心胸,这份气度,实在令人心折,元某不才,在山庄之中设下酒宴,请杨中侯赏脸……另外,不怕杨中侯笑话,现在铜鉴山庄,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还得麻烦杨中侯给我们拿个主意……” “什么麻烦?” “嵩山剑派!您也知道,那一日,嵩山剑派前来迎亲,所有六名迎亲弟子,连带着嵩山剑派大长老的独自吴九天,也都死在了我铜鉴山庄,这几天我一直封锁着消息,却也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还请杨中侯为我铜鉴山庄想想办法……” 杨凤楼听了,刚想说话,却听得铜鉴楼三层“吱扭扭”一阵乱响。 那是机关发动的声音。 众人大惊,抬眼望去。 只见元震的身后,突然裂开了一道小门,从小门之中走出来很多人。 元震一见,顿时骇然。 “大长老,您……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哼!”为首一位老者,冷哼一声,恨恨说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要是我还不来,我可就听不到你们之间的密谋了……” 来人,却是嵩山剑派的大长老吴飞龙! 元震被人抓了个正着,脸色很不好看,不过微微一愣,却突然问道: “你们怎么上来的?我山庄这铜鉴楼……”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大长老吴飞龙身后,闪出一人,却是铜鉴山庄的元夫人。 “别问了,是我带他们上来的!” 元震脸色顿时大变。 “好你个柳金娘!竟然敢勾结外人,图谋我铜鉴山庄,枉我如此信任与你,你竟然如此对我,难道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都不论了么?” 元夫人被称呼了闺名,顿时脸上一红,却也银牙一咬,冷冷说道: “元震,莫要和我提二十年的父亲情分!你要是真把二十年的情分放在心上,你就不会看着嵩山剑派的七名青年才俊身首异处,你也不会一心投靠右龙武军!你明知道我出身在嵩山剑派,师父师兄师弟师妹就是我的亲人,你还如此做事,你又置我于何地!?说到底,你的心里,只有你铜鉴山庄才是最重要的,我也好,麟儿也好,都可有可无,你要不是需要我们来给你流传血脉,恐怕你早就杀了我们了吧!?” 元震听了,气得哇哇大叫。 “你是我的正妻,麟儿乃是我的独子,我又怎么可能加害于你!?我投靠右龙武军,就是为了在这乱世之中,为铜鉴山庄寻求那一线生机,等到我百年之后,这铜鉴山庄还不是你们母子掌管?你说我为了铜鉴山庄,不错,我是为了铜鉴山庄,不过,却是为了你们母子的铜鉴山庄!?” 元夫人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而她身后却又转出一人,正是元麟。 “爹爹,您这话不对,即便我们母子能够执掌铜鉴山庄,但是我还没有媳妇呢?你也知道我和嵩山剑派的可儿情投意合,如果你投靠了右龙武军,我们又该怎么办?您可别和我说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没有可儿,我宁可终身不娶,我倒是要看看,没有了嫡系血脉,这铜鉴山庄还能怎样?” 元麟说完,他身边的一名俏丽女子,顿时上前,一把抓住元麟的胳膊,含情脉脉地说道,“麟哥,你对我真好……” 元震一见,气得都不会说话了。 就在此时,一连串张狂的大笑响起。 却是石掌柜!(。) 第231章 铜鉴楼上的家庭惨剧 元震夫妻父子反目,有一人却大笑出声。 众人一看,却是曾经铜镜山庄的大供奉,如今石记药铺的老掌柜,石掌柜。 只见他大笑不止,甚至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却也难掩他脸上的笑意。 整个铜鉴楼第三层,全然被石掌柜的笑声充满。 元真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石掌柜突然停下了笑声,说道: “元震啊元震,二十年前,你要迎娶柳金娘做正妻,我就极力反对,这个女子别的还好,不过她从小就生长在嵩山剑派之中,对她来说,嵩山剑派就是天,她能够为嵩山剑派牺牲一切! 你以为她和你夫妻二十年,是相濡以沫? 错了!她根本就是肩负重任,要将铜鉴山庄发展成他嵩山剑派的下院,你到了现在还没有看出来么? 你知道为什么,在你迎娶了柳金娘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我就想方设法给你的床上塞了一个妾氏么?就是要用她把你的心牢牢拴在铜鉴山庄,只要她能提前生子,我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要弄死柳金娘! 可惜的是,人算总归不如天算,那个妾氏终于没有给你留下一男半女,而柳金娘却给你生下了元麟,虽然是百无一用的废物,却也是铜鉴山庄下一代唯一的血脉。 也怪我一时心软,总觉得元麟那个废物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再失去生母,恐怕难以成年,这才放任了他们母子…… 却没想到,就在两年前,你终于被柳金娘蛊惑,要和嵩山剑派正式联盟,元震,你就不会动脑子好好想想,他嵩山剑派别的不行,却人多势众,等到有一天,你把山庄交到元麟的手上,柳金娘一句借用盟友的力量,就能把半个嵩山剑派拉到铜鉴山庄,到了那个时候,铜鉴山庄还是铜鉴山庄么?不成了铜山剑派铜鉴分院? 你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竟然还要在嵩山剑派里面给元麟挑个正妻出来?你是想要你儿子不得好死啊! 最可笑的,却是你千挑万选,竟然选择了可儿这个女子! 她在嵩山剑派之中,和很多年轻弟子都不清不楚,你知道么? 她刚刚十六,就出落得风情万种,你以为她乃是天生?呵呵,她是被嵩山剑派几大长老联手调教出来的,专门就是为了应付像元麟这样的傻子。 嘿嘿,你还不知道吧,她修炼的乃是媚功,据说功成之日,惹得几大长老轮番出动,也就是嵩山剑派的掌门还要那么一点脸面,等到三天之后,才独自享受了媚功的味道…… 哈哈……元震,把这样人尽可夫的女子,选作下一代铜镜山庄庄主的正妻,哈哈……我看铜镜山庄趁早改名,叫做绿帽子山庄才好……” 石掌柜一开口,话说得又快又急,从一开始数落元震,转折到嵩山剑派那位叫做可儿的女孩身上,很是突兀,让大家都来得及反应,等到嵩山剑派的人想要阻拦的时候,石掌柜已然把话说完了。 听了这么一番话,那位可儿眼泪“哗”地一声就下来了,甩下一句“你胡说”就跑了。 元麟想追,怎奈他不谙武功,追之不及。 等他焦急地四处寻找帮助的时候,却诡异的发现,嵩山剑派的人,脸色都或多或少有些尴尬,顿时如遭雷击,难道石掌柜所说一切是真的? 元麟一声嘶吼,双腿跪地,双手捧脸,哭得撕心裂肺。 这可吓坏了他的生母柳金娘,赶紧跑过去,不住安抚,却毫无作用,不由得抬起头,对石掌柜大喊: “姓石的,你胡说八道!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要你性命!” 说完之后,对嵩山剑派的大长老吴飞龙喊道: “大师兄,大师兄,您倒是说句话啊,可儿不是那样的,嵩山剑派也不是那样的,咱们剑派就是想和铜鉴山庄联合,就是要将剑派内最漂亮的女孩子嫁给麟儿,大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面对元夫人柳金娘近乎绝望的哭喊,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很是不耐地皱起了眉头。 “闭嘴!嚷嚷什么?一个修炼不成武功的废物,还想找什么样的女孩?可儿即便千般不好,却也在嵩山剑派掌门金册上留有姓名,配你儿子,足够了!” 元夫人,同样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忠诚了半辈子的门派,竟然如此看待自己唯一的骨肉,竟然如此对待自己这个忠臣的唯一骨肉! 看到元夫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大长老吴飞龙,更是不耐。 “收起你这副可怜相!你是嵩山剑派的人,为了门派做事,乃是理所应当!你也别以为你有多大的功劳,二十年时间,一个小小的铜鉴山庄都拿不下来,还得老夫亲自带人前来…… 好了,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今天杀了元震之后,特许你回归门派,你不是一直喜欢你三师兄么?等我回去,和他商量一下,让他收了你做个偏房,要是能产下个一男半女,日后也算有个着落…… 至于元麟这个废物,你要是不忍心,就给他点钱,让他滚,要不然的话,就交给我们,保证你以后见不到他……” 吴飞龙说完,元夫人彻底傻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讷讷地不断重复:“我……我……你……你……我……” 大长老吴飞龙却再也不愿看他一眼。 一声惨笑,突兀响起。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的是这样……” 却是元震。 元夫人听到他的声音,猛然惊醒,顿时泪如雨下。 “震哥,不要听他胡说,我和三师兄真的没有什么……” 元震却摇了摇头。 “怪不得你每年都要回嵩山剑派探亲,我还以为是为了铜鉴山庄联络感情,原来是和三师兄去联络感情啊……原来你们嵩山剑派的女子,都是如此啊…… 枉我对你一番真情实意,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好啊,好啊……” 吴飞龙转向元震,嘿嘿一笑。 “元庄主,和你说实话,嵩山剑派谋划你铜鉴山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原本准备过两年,再让你死得无声无息,谁知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放弃了和嵩山剑派的联合,你这是不识抬举啊……” 元震听了,怒急反笑。 “大长老,吴飞龙!你来我的山庄,在我的面前,扬言要杀了我儿子,还安排了我正妻日后的生活,我就不知道,是谁给你这个胆量,让你在铜鉴楼上,和铜鉴山庄的主人这么说话?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名三品武夫而已,来来来,手底下见真章吧!”(。) 第232章论盟友的重要性 “手底下见真章吧!” 元震一声暴喝。 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却是一声长笑。 “好啊,今天,我就要让你看看,三品武夫到底如何强横!” 说完之后,两人就要上前。 “且慢!” 一声突兀的喊声,却拦住了两人。 众人一看,却是杨风楼。 “杨中侯,您……” 元震没有想到杨风楼会阻止自己,焦急开口,却被杨风楼摆手拦住。 “元庄主,暂且息怒,且听我说,嵩山剑派图谋你通鉴山庄已然多年,今天之所以全然撕破了面皮,就是因为你要投靠我右龙武军,嵩山剑派是怕多年谋划一朝落空,这才集合人马潜入铜鉴山庄,除此之外,他们还用了计,你可千万不要中计才好……” 杨风楼这么一说,元震却愣了。 “用计?用了什么计?” 杨风楼微微一笑。 “有几个事情,比较奇怪…… 首先,嵩山剑派此来乃是攻打铜鉴山庄,即便有内应相合,也要留意铜鉴山庄的各个惊呼好手,如果是一般门派,必然尽其所能,派出最为强横的战斗力才是,不过,嵩山剑派却不是这样,别的不说,一个修炼媚功的女孩子也被他们带了过来,他们要干什么? 其次,刚才大长老口口声声要攻破铜鉴山庄之后,将会如何处理元夫人柳金娘,什么三师兄,什么偏房,什么一男半女,还说什么要杀了元夫人唯一的儿子,我却是不信,这件事情如果被嵩山剑派的弟子们知道,幸幸苦苦为门派工作二十年,就得到这么个结果,以后谁还敢为门派出力? 第三,大长老是叫吴飞龙吧?我在郑州看过吴长老的资料,最是睚眦必报,但是他今天到了这里,看都不看杨某一眼,当真是奇怪,要知道杨某前两天才杀了他的亲儿子,就连吴长老的养子,也死在了杨某的棍下,吴长老却题也不提,我却不信吴长老能有这样的涵养……” 元震闻言,不由得陷入深思,杨风楼所言,果然是种种不合理的地方。 见到元震的表现,杨风楼不由得暗叹,怪不得铜鉴山庄越混越是凄惨,就这中领悟力,实在是超出了一个掌门人应有的下限。 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 “带着可儿,能够操控元麟,如果不能操控的话,就用感情破裂这样的借口,打击元麟…… 以日后的安排,来打击元夫人…… 再刻意不搭理我们这些右龙武军,乃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元庄主,想明白了么,他们如此处心积虑,为了什么?” 元震周身一震。 “为了激怒我!?” “不错!”杨风楼想了点头。 “如今的铜鉴山庄以你为核心,一旦你身故,便是群龙无首的局面,再加上元麟和元夫人或者主动或者被动地被嵩山剑派控制,铜鉴山庄想不被纳入嵩山剑派,恐怕都不可能了…… 所以,现在,元庄主,你还想和吴长老手底下见真章么?” 元震想了一想,摇摇头,却还是说道:“我不怕他!” 杨风楼顿时苦笑不得,现在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么?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元庄主一人,身负铜鉴山庄所有重担,大意不得,还请元庄主退后,此时,保重自身,对于你,对于铜鉴山庄才是最重要的! 说句难听的话,只要元庄主还在,即便嵩山剑派占据了铜鉴山庄,也没有什么,有我右龙武军在背后支持,他早晚也得吐出来!” 说完之后,杨风楼已然上前一步,将元震挡在了身后。 “杨中侯,您……” 杨风楼微微一笑。 “既然铜鉴山庄已然投靠我右龙武军,无论是传言江湖还是暗中行事,铜鉴山庄都是右龙武军的盟友,既然铜鉴山庄有难,作为盟友,我右龙武军,又怎么能置之不理?” 元震在经历了妻离子叛之后,突然感受到杨风楼言语中的忠诚,不由得大为感动,还没有等他说话,对面的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却开口了。 “杨……凤楼?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的好事?” “是我。” “就是你杀了我儿九天,九锋?” “我可没时间问他们都叫什么,如果你是说前两天迎亲的那几个小子,不错,还是我。” 大长老吴飞龙冷冷一笑。 “你个五品武夫,竟然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你真以为你是右龙武军的中侯,我就不敢杀你?” 杨风楼仰天一身长笑。 “江湖五品武夫,自然放不在你堂堂三品高手的眼里,不过,今天一战,又不是生死相搏,我确实打不过你,不过,我不会跑么? 嘿嘿……今天跑了我一个江湖五品武夫,明天最少有二十个江湖三品高手,围攻你嵩山剑派……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我和东都防御使府的张将军关系不错,要是以剿匪为名的话,少说也能借兵三千,嘿嘿……到了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嵩山剑派的重剑,到底能砍杀多少人!” 杨风楼的话音一落,嵩山剑派的众人,顿时不说话了,就连铜鉴山庄的元震,也闭嘴了。 这就是为什么江湖人士,最不愿意和右龙武军打交道的原因,你武功再高,即便能打遍了右龙武军无敌手,却也难以应对右龙武军发动重兵围剿,除非像王仙芝这样的江湖宗师,豁然起兵反唐。 但是,这个江湖中,又有几个人,敢于像王宗师一样,将身家性命全部,压在改朝换代上? 既然不敢,还想在大唐的治下讨生活过日子,自然也就惹不起右龙武军。 事实上,右龙武军在江湖上,根本不怕什么有名有姓的名门大派,越是这样的门派,顾虑越是深重,反而不及那些独行侠带来的麻烦大。 杨风楼也正是把握住了这一点,几句话就逼死了嵩山剑派。 大长老吴飞龙脸上神色变换良久,最终却一咬牙,喃喃自语,仿佛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放走了你,我嵩山剑派自然是灭顶之灾,不过,要是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跑不了,我还怕什么?” 吴飞龙说完之后,突然提高声音,一声大喊。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杨风楼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第233章铜鉴楼的最后手段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吴飞龙突兀地说出了这句话,杨风楼听了就是一愣,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顿时心头一凉,猛然转头,恰好看到,石掌柜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个机关,露出其中一个控制杆,正把右手放在这控制杆上。 “你要干什么?” 杨风楼一声惊呼,吸引了铜鉴楼三楼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一看,不明所以,只有元震脸色大变,竟然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石……石师,千万……千万别……” 吴飞龙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 “元震,没有想到吧?你将石大供奉赶出铜鉴山庄之后,我嵩山剑派就开始和他接触,如何帮助暂且不说,只要今天事成,他还是铜鉴山庄的大供奉!只不过,你就不是元庄主了,哈哈哈……” 吴飞龙说完之后,面带得色,对着石掌柜喊道: “大供奉,还请发动铜鉴楼三层机关,铜镜杀阵和铜镜迷阵结合在一起,杀了眼前这些人,岂不是又到擒来?让铜鉴山庄的主人,死在铜鉴楼上,是不是也算死得其所,哈哈哈……” 说完又笑,很是志得意满。 元震听了,又是着急,又是好笑。 “控制铜鉴楼三层的机关总闸,在铜鉴楼外,根本就不再这里!” “呃……”吴长老顿时笑不出来了。 “那石掌柜手里的控制杆,是干什么用的?”杨风楼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 “自毁机关!” 元震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复杂之中包含着深深的恐惧,他仿佛在给众人解释,又仿佛需要以繁复的语言来排解自己心头的恐惧。 “铜鉴楼建立的目的,就是为铜鉴山庄嫡系血脉,在最危急的时刻,保留一线生机,不过第一代大供奉在建立铜鉴楼的时候,曾经和山庄先人商讨过…… 他认为江湖风云动荡,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同样,铜鉴楼的机关就算能够独步江湖,也难以对抗江湖小宗师以上的高手,一旦真有江湖绝顶高手图谋铜鉴山庄,山庄嫡系血脉即便身在铜鉴楼,恐怕也难以幸免,所以,必须留下一个最后的手段…… 这个手段,就是铜鉴楼自毁! 按照初代大供奉的说法,铜鉴山庄的嫡系血脉,就算走到了最后的关头,也不得放弃血脉中的勇烈! 同归于尽,便是勇烈的最佳表达!” 元震说完,苦笑一声。 “看到大供奉手中的控制杆没有?只要压下这个控制杆,五息之内,就会点燃铜鉴楼中暗藏的炸药,一旦全面爆发,神仙难逃!” 杨风楼听了,一阵无语,怪不得石掌柜脾气古怪,他压抑在最深处的疯狂,原来也是血脉流传。 “就没有别的逃生办法么?” 面对杨风楼的问题,元震摇摇头。 “何谓勇烈?与敌皆亡,不求苟且! 铜鉴楼的自毁,是以江湖宗师为假想敌的,一旦大供奉拉下控制杆,现在所有在铜鉴楼上的人,断无幸理!” 说着,元震还瞟了一眼嵩山剑派的大长老吴飞龙,你是三品高手,又能怎样,照样也是尸首全无! 吴长老听了,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却又不得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着石掌柜说道: “石家兄弟,何至于如此?不用劳动你发动这个机关,我嵩山剑派众多人等,也能拿下元震,到时候,铜鉴山庄归我嵩山剑派统领,你还是这里的大供奉!你放心,原来答应你的条件,无一改动,我嵩山剑派定然让你满意,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说出来,只要吴某权限之内的事情,一定答应你……” 吴长老一边说着,一边隐晦地后退了一步,却不想,正好被石掌柜看在眼里。 “站住!无论是谁,胆敢再动,我马上开启机关!” 一句话,吓得吴长老再也不敢动了。 石掌柜一语喝止吴飞龙,元震看在眼里,痛快在心里,突兀又升起一股希望,张嘴叫道: “石师……” “闭嘴!” 元震刚刚开口,就被石掌柜打断。 “现在想起来叫我石师,以前的你,干什么去了!? 元震,想我父子两代人,对你铜鉴山庄忠心耿耿,我父亲呕心沥血为山庄营建铜鉴楼,最后生生被累死,我不但要帮他设置机关,还要教导你们兄妹武功,就连铜鉴山庄营销铜镜,若遇危险,也要我出面平息,整整一辈子,全都消耗在你们铜鉴山庄…… 你却是如何对待我的? 你要投靠嵩山剑派,我看出他们狼子野心,不断劝阻与你,你却执迷不悟,甚至到了最后,误以为我要保持我大供奉的权势,生怕你投靠嵩山剑派影响到我,你也不想想,我一生无儿无女,记名的弟子,只有你们兄妹二人,我就算有私心,却有什么用? 最后,你趁我年老体衰,将我赶出了山庄,任我自生自灭! 元震,你好狠! 你不知道吧,我刚刚离开了铜鉴山庄,嵩山剑派就找上了我,他们为什么图谋铜鉴山庄?不是为了这个虚名,也不是为了你铜鉴山庄销售铜镜的利润,他们真正看重的,就是这一座铜鉴楼!他们要为门下弟子,在这乱世之中,留存最后一丝生机! 可笑你元震还自以为是!这么说吧,如果你真的投靠了嵩山剑派,你元震恐怕会不得好死,而我,却一定被他们供奉起来,因为他们需要我来操控铜鉴楼的机关,他们需要我将铜鉴楼的机关传承给他们!” 石掌柜一番话,说得元震泪流满面,“噗通”一声直接跪下。 “石师,我错了!求你原谅元震,我请你回归山庄,我请你再任大供奉……” 石掌柜一听,突然仰天大笑。 “你这个白眼狼的话,我不信!” 元震一听,略一犹豫,再次开口。 “石师,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便让出庄主的位置,请您来统领铜镜山庄!” 石掌柜再次摇头。 “我一个无儿无女没有徒弟的孤老头子,要那个虚名作甚?” 元震又说: “那我让出庄主之位,让我妹子继任!” 石掌柜一听,也是一愣,目光转向了聂夫人,沉吟半晌,却把目光转向了杨风楼,缓缓开口。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234章何为勇烈?与敌皆亡,不求苟且!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面对元震的提议,石掌柜面带惆怅地说道: “你元震是个不分黑白的白眼狼,你儿子元麟又是个废物,既然如此,还不如将铜鉴山庄交到你妹妹的手上,总算也是你铜鉴山庄的嫡系血脉,况且她又有了子嗣,虽说是个女儿,却也按照铜鉴山庄的规矩姓了聂,只要她日后能够把血脉传承下去,不愁铜鉴山庄来日没有香火…… 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 “为什么?” 石掌柜用手一指杨风楼 “因为他!” “我?“ 杨风楼顿时郁闷了,你铜鉴山庄的传承,和我有啥关系啊? “不错,就是因为你。” 石掌柜转向了杨风楼,认真地说道: “聂一锦乃是聂夫人的独女,你和聂一锦情投意合,又是公开的秘密,等日后聂夫人身故,说不得别的,铜鉴山庄一定会交到她的手上,再经由她的手,交到你和聂一锦孩子的手上,所以说,你在铜鉴山庄日后的传承之中,很是重要…… 但是,我却不喜欢你。 那****来请我出山,口口声声要报恩于我,向元震报仇,结果今日一见,你却与元震密谋着铜鉴山庄投靠右龙武军的事情,我不管你是如何考虑,或者利用老夫,或者蒙骗元震,总之你肯定蒙骗了我们之中的一个…… 不管你骗了谁,都不行! 铜鉴山庄交到你的手上,我不放心!” 杨风楼心头的无奈,更加深重,当日请石掌柜出山,确实抱着为他报仇的心思,却没有想到元震却是真心投靠,这种情况,身为右龙武军中侯,杨风楼就不能凭着个人的喜好来处理铜鉴山庄了,况且元震又是聂一锦的亲舅舅,所谓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对于元震,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 真正让杨风楼无奈的是,石掌柜一句“骗了谁,都不行”,实在让他无言以对,这位石掌柜还是心向铜鉴山庄,即便如何怨恨元震,却也在不知不觉中为了铜鉴山庄考虑,结果到了最后,弄了自己一个里外不是人。 不提杨风楼如何腹诽,石掌柜说完之后,众人都是一阵无语,怪不得说这个老头脾气古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更是直接说道:“石家兄弟,他铜鉴山庄的嫡系血脉只有一男一女,元震不行,聂夫人也不行,你自己不愿成为铜鉴山庄的新主人,哈哈……我看不如在我嵩山剑派中选出个青年才俊来,做这铜鉴山庄的主人,却也不错,哈哈哈……” 石掌柜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也不搭话,右手一用力,控制杆上,顿时发出一阵“咔咔”的声音。 元震顿时大惊。 “石师且慢,石师且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众人这才想起来,石掌柜掌握着手中的控制杆,就是控制着铜鉴楼三层所有人的生死。 吴飞龙见状,也不敢言语了。 “石掌柜,你到底哟啊如何,直说吧。” 杨风楼很是不喜欢,生死在别人手中掌握的感觉,也不管其他,对着石掌柜冷冷说道。 石掌柜一听,嘿嘿一笑。 “哈哈……原形毕露了吧?你兄弟是个白眼狼,你这个当大哥的,自然也是个白眼狼,刚刚说了你几句,便冷声冷语了?嘿嘿……” “石掌柜,杨某是否会恩将仇报,上有苍天,下有众生,都能看在眼里,岂能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诋毁? 如今,你手握控制杆,也掌握了我等的生死,你若想要好处,直说便是,你若不想要什么好处,也请直说。 三层之上,有阴险诡谲之辈,有愚笨憨傻之辈,却也有杨某这样的勇烈之人,最是受不得威胁,你要如何,说吧!” 杨风楼话音落地,三层之上的众人,都暗中捏了一把冷汗,他们都没想到,杨风楼言语如刀,一番话说完,近似乎直接翻脸,他们生怕石掌柜受不得杨风楼言语的刺激,直接拉动控制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石掌柜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是笑了,不过,这种笑容,却是嗤笑。 “勇烈? 你可知勇烈二字和解? 同归于尽,不求苟且! 方为勇烈! 你既然自许勇烈,可敢与我同归于尽!?” 杨风楼闻言,剑眉倒竖,虎眼圆翻,上前一步,狠狠跺在铜鉴楼三层的楼板之上,竟然发出“嗵”的一声,如同战鼓,震人心魄。 “有何不敢!?” 一语出口,三层众人都是大惊,刚才还在讨论铜鉴山庄的传承问题,现在怎么就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 石掌柜疯了,难道杨风楼也疯了不成!? 石掌柜一见,仰天一声长笑。 “好,还算有些勇烈之气! 可笑磨镜少年郎和聂隐娘,穷一生之力修建铜鉴山庄,又以师徒情分为由,逼得先父为他们修建这座铜鉴楼,本想保留一丝血脉在这世上,却不想后世子孙在这铜鉴山庄困守多年,蝇营狗苟,作那商贾丑态,将先人的勇烈,忘了个一干二净! 既然如此,我一把火毁了这铜鉴山庄,又有何妨!? 正好,元震,元夫人柳金娘,元麟,全然在这楼上,聂夫人,聂一锦,也在三层,可惜就是刘蒲河不在,我本想以不谙武功为名,逼他上楼,却没有想到被傻乎乎的牛四抢了位置,不过,少他一个,也不影响铜鉴山庄的所有血脉在场! 再加上我这个石家遗孑,也算是人齐了! 最妙的是,嵩山剑派大举来攻,一场祝融之后,铜鉴山庄那真是清净无边啊!” 说完之后,脸上的厉色一闪。 “与敌皆亡,我不求苟且!” 右手用力,将手中控制杆,向下狠狠一拉! 铜鉴楼上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此时众人才明白,石掌柜从一开始就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想到五息之后身首异处,不由得一个个吓在了原地。 唯有杨风楼双眼中精光一闪。 苦禅内力,流传全身,将爆炸性的力量,集中在双腿。 八步赶蝉! 直奔石掌柜。 同时,杨风楼一声暴喝! “动手!” 却有一道黑影,直扑石掌柜!(。) 第235章 大哥,快走! “可敢同归于尽?” “有何不敢!?” 这段对话,堪称铜鉴楼建成之后,最硬气的一段。 问话的,是石掌柜,他手握铜鉴楼自毁机关,只要手起杆落,就能引爆暗藏于铜鉴楼中的炸药,号称宗师难逃,以现在三层众人的武功而言,根本无一人能够幸免,也就是说,石掌柜在握紧了控制杆的那一刻,就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才敢这么硬气地问话。 回答的,是杨风楼。 当他如此回答的时候,三层的众人,谁都看不出杨风楼的底气在哪里,自然都以为他疯了。 杨风楼自然没有疯。 早在明白了石掌柜手中控制杆的作用之后,杨风楼就在考虑如何破除眼前的整个危局。 好在石掌柜多年压抑之后,积攒了太多的话,要和元震说,要和嵩山剑派大长老说,甚至要和他自己说。 这就给了杨风楼足够的时间。 还真让他找出了一线生机。 这一丝生机,出现在众人的站位之上。 杨风楼等人上楼之后,几乎没有移动,就在三楼的楼梯口,石掌柜隐晦地靠近机关,众人都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等他发动机关,掌握了众人的生死之后,再想组织,已然不可能了。 不过,牛四的站位,距离他并不远。 如果牛四是一名江湖武夫,只要悍然发难,就非常有可能阻止石掌柜发动自毁机关。 可惜的是,他仅仅是一名不谙武技的普通人,恐怕也正是这个原因,让石掌柜在掌握了机关之后,并没有把牛四放在心上。 但是,牛四虽然不能全然阻止石掌柜,不过冲到他的面前,延缓他发动机关的时间,还是有可能的。 当然,牛四延缓的时间,可能并不长,有可能是三息,也有可能仅仅一息。 这个简短的时间,就是杨风楼的一线生机。 只要杨风楼能够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中,冲到石掌柜的身边,缠住他,不用多长时间,石掌柜必然被身边蜂拥而上的江湖好手淹没! 这个小计划,成功的几率并不高,不过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之下,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杨风楼心中计定之后,甩给牛四一个眼神。 在整个贵和班,牛四是追随杨风楼时间最长的人,和他配合最为默契,见到这个眼神之后,自然心领神会。 所以,杨风楼在被问及“敢否同归于尽”的时候,直接以“有何不敢”相应。 石掌柜果然准备发动机关! 杨风楼顿时发动八步赶蝉,直冲石掌柜。 而比他更快的,正是牛四。 牛四正值身强力壮的年纪,又知道自己的行动,关乎着众人的生死,当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仅仅几个跨步,就冲到了石掌柜的面前。 “白眼狼,你要干什么!?”石掌柜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一拳挥出,正中牛四面颊,打得他血流满面。 牛四却不为所动,仿佛挨揍的不是自己一样,依旧上前,直接抗住了石掌柜下拉控制杆的右手。 石掌柜大怒,左手成拳,呼啸而至,一拳接一拳地砸在牛四胸口,不过三拳,就砸得牛四吐血。 牛四双眼圆睁,不断闷哼,不言也不动,就是死死抱住石掌柜的右手,那个架势,仿佛被打死了,也不能松手一样。 石掌柜暴跳如雷,运足了力量,狠狠一拳,砸得牛四再次吐血,而这一次的伤害仿佛最为严重,牛四即便努力抱着,却也渐渐控制不住石掌柜的右手。 石掌柜见状大喜,正要拉下控制杆,脑后却有恶风不善。 却是杨风楼已然杀到,一招朝天子,手中如意金棍棒,直直砸向石掌柜的后脑海。 石掌柜无奈,只得回身招架。 杨风楼和他交上了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石掌柜虽然是江湖四品武夫,却又一只手被牛四死死抱住,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战斗力,杨风楼这个江湖五品武夫,虽然不见得能战而胜之,却足以缠住他了。 “快来帮忙!”杨风楼连忙高喊。 在他的计划中,在石掌柜发动机关之前,要想将他拿下,至少需要两名四品武夫,只要元震和聂夫人都出手的话,再加上杨风楼这个五品,就足以控制住石掌柜,将一场滔天大祸消灭于无形。 至于嵩山剑派的那些人,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不会前来围攻石掌柜,而且他们也不会给杨风楼捣乱,他们最有可能的作为,便是四散奔逃。 果然,在杨风楼缠住了石掌柜之后,嵩山剑派的人,齐齐发出一声呼喊,纷纷冲向了三层开启的窗户,要尽可能快地离开这里。 不过,让杨风楼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元震。 他见到嵩山剑派的人夺路而逃,他,竟然也跑了! 聂夫人和柴飞倒是过来了,不过柴飞仅仅是个六品武夫而已,在对阵石掌柜这样的高手中,根本于事无补。 杨风楼见状,恨不得咬碎银牙,却又把心一横。 “聂夫人,您带着聂一锦,快走!” “柴飞,你拉着牛四!” 聂夫人应声而去,一把拉起聂一锦,从三层窗户中飞身离开。 柴飞去拉牛四。 牛四却一摇头。 “我不走!” 杨风楼大急。 “快走!” “不走!我离开的话,石掌柜右手不受控制,必然发动机关,大哥,你就危险了!” “别管我,你快走!” “我不走!大哥,你先走!” 牛四说完,竟然抱着石掌柜的胳膊,猛然跃起,把一条腿,死死伸入到机关之中,即便这样,竟然还能死死抱住石掌柜。 石掌柜见得三层众人四散奔逃,彻底疯狂,竟然不再理会杨风楼和柴飞的攻击,运足内力硬抗,另一方面,玩命一般地攻击牛四。 不过片刻,牛四就被重伤。 他依旧死死挡在石掌柜的身前,满嘴喷血,犹自高喊: “大哥,快走!” 杨风楼见状,知道事不可为,顿时泪流满面,大喊一声: “兄弟,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 转身而走。 刚刚跳在半空,身后猛然一声巨响,杨风楼被突如其来的热浪,抛向了远方。 “轰!” 铜鉴楼,烈焰升腾!(。) 第236章 报仇之事,何来苟且? 杨风楼被热浪所击,落地的时候,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难受得想吐。 不过,相对于身体的难受,他的心中更为难受。 牛四,死了! 那个长安城的泼皮,死了! 那个宁可要饭两个月,也不愿去伺候人,就是怕给自己丢人的牛四,死了! 他死在了铜鉴楼。 他死于对杨风楼的信任! 明明能够救了所有人的计划,就是因为元震临阵脱逃,让杨风楼和牛四陷入两难,在那种情况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牛四做出了选择,他根本就没给杨风楼选择的机会。 他根本没有去质问杨风楼,计划为什么会出现纰漏。 他,替杨风楼,去死了! 到了现在,杨风楼的耳朵中,完全被四个字填满。 “大哥!快走!” 杨风楼只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又像一颗石头,牢牢堵住了自己的心口,让他呼吸不得! “嘭!” 杨风楼狠狠抡起拳头,一拳捶在自己的胸口。 “哇……”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胸口的大石头,仿佛松动了一些。 就在杨风楼准备再抡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在耳边。 “凤楼,你干什么!?” 却是聂一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见到杨风楼自残,不由得大惊失色,一把抱住杨风楼,顿时泪如雨下。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铜镜山庄!你有什么不痛快就打我,就骂我,千万别伤害你自己……” 耳边听着聂一锦的哭诉,杨风楼这才仿佛回到了现在,抬眼看,贵和班的人都围在他的身边,神情萧索,却又透着关心。 杨风楼反手抱住了聂一锦,轻轻在她额头一吻。 “不怪你,怪我,不要瞎想……” 说完之后,轻柔而又不容置疑地推开了聂一锦。 “跟在你娘的身边,让她保护你……我有事要做……” 说完之后,杨风楼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擦拭嘴角的鲜血,就在人群中开始寻找。 铜鉴楼爆炸之后,铜鉴山庄一片狼藉,很多人都受到了剧烈爆炸的波及,虽然没有直接毙命的,不过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放眼放去,当真是人人带彩,哀声一片。 杨风楼如同鹰隼一般的双眼,在人群中慢慢寻找。 他看到了柴飞,轻功上佳,内力略显不足,受了些内伤。 他看到了贵和班的其他人,他们一直等都在铜鉴楼之外,在铜鉴楼爆炸的时候,算是铜鉴山庄中距离最近的一群人,好在人人习武,虽有损伤,却也都是皮外伤。 他看到了嵩山剑派的那些人,人员减少若干,显然是陷在了铜鉴楼之中,不过个中高手,却是一个个毫发无损,折损的,基本都是实力低微的弟子,至少再也看不见那位修炼媚功的可儿。 他看到了元麟,双腿俱折,已然晕厥,元夫人正在他身边痛哭流涕。 在远处,元震正神情尴尬,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元震! 杨风楼一声嘶吼,如果野兽一般,猛然前冲! 宋岩好巧不巧挡在了杨风楼的去路之上,被杨风楼凶猛一撞,顿时就是一个踉跄,二百多斤的大个子,差点让杨风楼撞了个人仰马翻。 再看杨风楼,只剩下一个背影。 “老匹夫!纳命来!” 杨风楼根本不管其他,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元震! 他甚至来不及去找跌落的如意金箍棒,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杀了过去,一路上堪称佛挡弑佛,无论是谁,只要挡在他的面前,一句话不说,直接闪锤招呼。 元震见到杨凤楼凶猛而来,还有些不明所以。 “杨中侯,您这是……” 话还没有说完,杨凤楼已到眼前,直接长锤出手。 元震根本没有防备,被他一拳打在胸口,噔噔噔连退三步。 “杨中侯,有话好好说……” 杨凤楼暴喝。 “你为何不与我围攻石掌柜!?临阵脱逃,害死我家兄弟!今天,我要为我兄弟报仇雪恨!” 一句话,骂得元震哑口无言。 他即使和杨凤楼之间没有配合的默契,在三层的时候,杨凤楼曾经喊过“过来帮忙”四个字,元震出于多年的习惯,下意识地保全了自身。 无论怎么说,也是他弃杨凤楼等人于不顾! 元震还想解释。 “杨中侯,您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中侯,你我可是盟友! 杨中侯,我已经投靠了右龙武军,您不能如此对我……” 杨凤楼根本不再答话,一招紧似一招,招招往元震致命之处下手。 元震无奈,只得勉力与杨凤楼周旋。 长锤,闪锤,阴锣,一击…… 一整套锣鼓散手打完,除了一开始出其不意的那一计长锤之外,杨凤楼的杀招,全被元震化解。 更关键的是,拳脚相交之时,苦禅内力的每一次爆发,都被元震四品内力给顶了回来,虽然对杨凤楼自身没有什么伤害,但是让他心头的火焰更盛。 订立计划,却因元震临阵脱逃,把牛四的性命搭了进去。 矢志报仇,杨凤楼身为惊呼五品武夫,又打不过元震这个四品高手。 动脑子不行,动手也不行,难道牛四,就应当枉死不成!? 杨凤楼在一遍又一遍的自责中,胸口仿佛要燃烧起来。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炸碎了! 既然无力,那就用力! 杨凤楼再也不顾及自身,悍然运转苦禅内力! 原本流转在周身上下的苦禅内力,顿时变得狂躁起来。 如此一来,让杨凤楼的力量更强,速度更快。 同时,身体的负荷,也越来越大,汹涌的内力,澎湃而至,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杨凤楼体内的经脉,带来撕心裂肺的苦楚。 杨凤楼却不管这些,紧咬牙关,一招紧似一招的出手。 元震没有想到杨凤楼会这样,感受他越来越强大,被逼得连连后退。 不多时,杨凤楼的牙关开始溢血。 片刻之后,又有两道血丝,顺着他的鼻孔流淌下来。 这乃是身体承受到了极限的征兆。 杨凤楼却仿佛不知道一般,只是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元震。 两人的战斗,早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带他们看清杨凤楼鼻孔蜿蜒而下的血丝,不由得大惊失色。 雄鸡更是高叫: “猴子!莫要拼命!你想杀他,我来!快快停手,否则你就算杀了他,也会经脉尽断!” 杨凤楼却恨恨而言。 “报仇之事,何来苟且!? 今天,我就是要为牛四报仇!”(。) 第237章 自伤自毁,大仇得报 杨风楼又加了一把劲! 内力流转更快,对身体的负荷更高! “你不要命了!?” 对战的元震,最是感受到杨风楼体内气急的流转,本以为他被人劝解,再如何怒火攻心,也会慢慢控制体内苦禅内力回归正常,却没有想到杨风楼竟然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没有自控,反而变本加厉地有加了一把劲! 报仇之事,何以苟且! 这句投递有声的话,言犹在耳,现在杨风楼的所作所为,哪里有一丝一毫苟且的意思,完全就是要拼命!真的是拼命,不惜同归于尽的那种! 元震心下骇然之余,再也不敢应对了事,他本想依仗高出杨风楼一个品级的内力水品,与他周旋,拖到他怒气消散之后,才说其他,却没想到,拖来拖去,竟然拖出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元震调整心情之后,心无旁骛,专心对战杨风楼,却又发现,再次发力之后的杨风楼,根本难以拿下! 这让元震大吃一惊。 杨风楼本是江湖五品武夫,即便以自残自毁为代价,强行爆发了内力,却也不应该达到江湖四品武夫的水准,更不可能与元震这个资深的江湖四品打成平手! 周围众人也看出些端倪,不由得面面相觑。 却说杨风楼,再次爆发之后,苦禅内力在体内流转不休,一遍遍冲涮这体内经脉,如同江河倒灌,一遍遍冲刷着堤岸,当真是一浪高过一浪 如果水满堤岸,那便是经脉寸断。 如此情景,对任何一名江河武夫来说,都是凶险之极。 上到江湖宗师,下到九品武夫,只要出现这种情况,一百个人里面,至少有九十九个,都会马上入定闭关,奋尽全力引导内力,让奔涌的内力舒缓下来,方为上策。 但是,杨风楼就是那一百人中,最为不同的那一个! 他第三次加劲! 他就是要让海水漫过堤岸! 所求,乃是大水过堤之后,堤岸未毁之间的时间。 这个时间,一定很短,可能仅仅刹那。 但是,在这个刹那之间,杨风楼就是响当当的江湖四品武夫,甚至携带一举破镜之势,可以直逼三品! 这种状态,对战正式的三品高手,还力有不逮,不过要是对付元震,已然足够了! 说时迟,那时快! 大水过堤! 杨风楼的气势节节攀升! 在堤岸未毁之前,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充塞在他的全身,与心中怒火纠结到一起,化为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长锤! 收拳于肋,自下而上,肢体舒展,劲力勃发! 这一拳,快若奔雷,势同闪电。 元震根本难以躲避,只得架起双臂格挡。 拳在半空。 苦禅内力就在杨风楼的调动之下,汹涌澎湃地集中在拳头之上。 在苦禅内力的加持之下,长锤,破空。 还没到元震眼前,就打出了一连串“嘭”、“嘭”之声,如同战鼓,摧人心魄,震人胆气,当真是声势骇人! 一拳,正中元震。 苦禅内力全然爆发! 元震惨叫一声。 硬生生被轰退! 再看元震,左小臂呈现一出诡异的弯曲。 竟被杨风楼一拳击断! 杨风楼得理不饶人,脚下八步赶蝉连续发动,直扑元震。 元震一见,转身就跑。 他本是堂堂江湖四品武夫,本不应当如此怯战,但是他断然没有想到,杨风楼竟然将自伤自毁的内力爆发连用三次,硬生生地跻身江湖四品的行列,甚至携带破境之势,爆发的内力,竟然能够凌驾他之上。 说句实话,元震被杨风楼吓坏了。 他能从铜鉴楼三层临阵脱逃,本身就不是什么勇烈之人,自然不愿和杨风楼这样的疯子同归于尽,杨风楼现在的疯狂,相对与脾气古怪的石掌柜,甚至有过而无不及,如果有可能的话,元震想离他有多远躲多远。 可惜的是,杨风楼之所以自残自伤,就是为了杀了他给牛四报仇,又怎么可能放过了他? 元震也自治这一点,却也不敢应战,只得逃离,他想得明白,杨风楼现在越是强大,对身体的伤害也就越大,能够保持住这样巅峰状态的时间,也就越短。 只要逃过了眼下这段最危险的时间,都不用自己出手,杨风楼就得重伤,甚至有性命之忧! 短时间的逃窜,虽然在面子上不好看,不过,比起生命的厚重来,根本不算什么。 就这样,他逃得更为欢实了。 元震自以为得计,却忘了,杨风楼不是孤身一人。 正在逃窜,眼前闪出一条铁塔般的壮汉,正式宋岩。 “老小子,害死牛四,你还想跑!?” 抄起手中金刚杵,就是一抡。 元震不想多做纠缠,转身向右。 却被雄鸡挡住去路。 “牛四乃是我贵和班鼓佬,你害死了他,让我去哪找九龙口座上人?” 元震再转。 柴飞、泥鳅,四把匕首,寒光闪闪。 “要不是猴子不许我们插手,你想死都不容易!” 元震猛然后跃,转头向东,却发现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满脸冷笑地抽出了长剑。 元震满心惨然,铜鉴山庄,竟然没有了庄主的立锥之地! 一股愤懑充塞胸膛,既然如此,那就战! 一转身,满眼通红,七窍流血的杨风楼,已然追到身后,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元震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 转身要跑,却无路可逃! 杨风楼飞身而起,一记饿虎扑食。 长锤,闪锤,阴锣,一击…… 十八路锣鼓散手,直打得元震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又是一记长锤。 终于打散了元震的拳架子! 面对中门大开的元震,杨风楼,只有“报仇”二字! “嘭嘭嘭……” 拳拳到肉。 “啊啊啊……” 惨叫连连。 不知道多少拳,打在了元震的身上,震断了他周身的经脉,打断了他全身的骨头! 元震惨叫声,越来越是低沉,到了最后,几不可闻。 四品江湖武夫,生生被打死! 杨风楼犹自不肯罢休,依旧铁拳连出,仿佛把他锤成碎末,才能解心头之气。 雄鸡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抱住了杨风楼。 “猴子,行了,你已经为牛四报了大仇!” 杨风楼的双眼,从迷蒙状态恢复清明。 “已经报仇了,那就好……” 说完之后,晕厥了过去!(。) 第238章 乌烟瘴气 一天后,杨凤楼终于睁开了眼睛。 刚刚睁眼,就是一声闷哼,杨凤楼只觉周身上下经脉都烧起来一般,那种火辣辣的撕裂疼痛,差点疼得他再次晕过去。 “凤楼,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感觉怎么样!?” 正是聂一锦,她双眼血红、发丝凌乱,看起来很是狼狈,一看就是一直守在杨凤楼的身边,还不知道她在杨凤楼晕厥的时候多么担心呢。 杨凤楼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没死,就挺好……” 一句话就把聂一锦的眼泪说下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就算要给牛四报仇,也不用急于一时啊!你身为右龙武军一中后,收拾个普通江湖势力,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算不想借用朝堂的威势,准备亲手报仇,你已经是五品武夫了,晋升四品指日可待,你就不能地等晋升了再报仇? 你今年刚刚十八,已然是江湖五品武夫了,我听我娘说过,这种成就,绝对在江湖上名列前茅,那些名门大派的青年才俊,在你面前,给你提鞋都不配! 我娘说了,你的成就,日后不可限量! 你就不能等等,你说你着的什么急?” 说着,就哭了个梨花带雨。 杨凤楼身上疼痛,不能移动,只能言语上劝慰了几句,聂一锦也是担心的抱怨,之所以哭泣,也是一种情绪的爆发,爆发过后,总算知道这个时候,不宜让杨凤楼情绪波动更大,也就渐渐止住了悲声。 不过,聂一锦还是抱怨了一句。 “你说你这么着急报仇,结果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说你图得什么?” 杨凤楼听了,略一沉吟,这才长叹一声。 “报仇这种事,还是越快越好……” 聂一锦闻言一愣。 “我记得曾经你说过,报仇不急,要慢慢来,你的杀父仇人,不是江湖宗师,就是二品小宗师,最不济,也是三品四品的江湖武夫,现在实力不济,报仇不得,而且最主要的报仇力量,还要借助右龙武军在江湖上的势力,每一次报仇的行动,都要仔细斟酌、缓缓而行…… 你在青云门击杀黄爻的时候,不也是说过,打不过,没关系,慢慢杀,总有杀得了他的一天…… 再说,你在河朔三镇沉寂一年有余,不就是为了制定离间黄巢和王仙芝的计划么? 这不都是慢慢杀么? 今天,怎么……?” 杨凤楼闻言苦笑,半晌之后,这才说道: “你也知道我在河朔三镇沉寂一年,制定了离间黄巢和王仙芝的计划,你可知结果如何?” “怎么?未央宫计划没有成功么?” 杨凤楼摇摇头,言语中带着无限的落寞。 “仅仅成功了一半而已…… 你也知道,未央宫计划一共是两部分,第一个部分乃是离间黄巢和王仙芝,第二部分,乃是借助未央宫斩韩信的名头,最终的目的,要击杀黄巢和王仙芝其中一人…… 第一部分,我亲自出手,虽然过程几经波折,却也无伤大雅,最终离间了两人,让他们各自带着手下分道扬镳…… 但是,第二个部分,我却没有参与……” 聂一锦闻言,一阵迷糊。 “为什么?计划不是你制定的么,实施不是很好么?第一部分本就是为第二部分做铺垫,既然成功,就应当一鼓作气才是,你怎么……” 杨凤楼又是一叹。 “朝堂一纸调令,命我去宋皓大将军麾下听令,未央宫计划,另有人负责……” “怎么会这样!?”聂一锦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凤楼,“如果说第一部分执行不力,这样安排无可厚非,但是不是成功了么?既然成功,怎么会调你离开?计划是你制定的,第一部分是你完成的,你又成功打入了反唐军的内部,还有谁能比你更适合?” 杨凤楼脸上的苦涩更浓。 “朝堂诸公,可不这么想,他们不会去考虑计划的成败,他们只会考虑,如果未央宫计划成功,无论斩杀王仙芝还是黄巢,这都是泼天大的功劳,他们真正考虑的,便是,这个功劳,应该给谁!” 杨凤楼一句话,噎得聂一锦半天没说出来话。 这件事情,在杨凤楼的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即便聂一锦没有接话,他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也知道,我在河朔三镇一年有余,制定未央宫计划,所用不过一个月,剩下的时间,主要是申报等待批复,还是宋皓大将军动用了私人的关系,这才让未央宫计划得以通过…… 我这次见到宋皓大将军之后,听他说,在这件事情上,出力最大的,乃是两位,外庭是中书门下平章事王铎王大人,内廷是宦官四贵之一的枢密使杨复光杨大人,两位大人一内一外,共同运作,才让未央宫计划得以实施…… 可恨的是,未央宫计划第一步实施成功,王仙芝和黄巢分道扬镳,举国欢庆,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更是纷纷称颂,甚至还有人说,平贼有望! 这种情况,却惹得一个人不开心了。 他就是神策军护军中尉田令孜! 田令孜是谁,我就不用多说了吧?他与杨复光同为宦官四贵,相互之间虽然没有直接的仇怨,却也暗中争斗不休,田令孜怕未央宫计划全面成功,让杨复光在天子面前地位提升,这才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依仗着在天子面前得宠,蛊惑天子同意临阵换将,而且是换上了田令孜一系之人接受……” 说完之后,杨凤楼一声苦笑。 “这些朝堂上的隐秘,都是宋皓大将军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如今的朝堂,就是这么乌烟瘴气,真正想做事的人,做不成,就是因为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扯你的后腿! 这件事,要怪,只能怪这个功劳太大了。 别说我杨凤楼,就是右龙武军,这个功劳,也接不下来!” 杨凤楼又是惨然一笑。 “如果我仅仅是右龙武军一个小小中侯,被别人抢了功劳,没啥,和光同尘,同流合污,我也能过下去…… 但是,我要报仇啊! 不给我功劳,我杨凤楼什么话都没有! 但是阻拦我报仇,万万不行!” 聂一锦看着杨凤楼,不由得一阵阵心疼,半晌之后,才问道: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第239章 管他是不是江湖宗师! “怎么办!? 报仇初心不改! 原来还想多多借助右龙武军,多多借助朝堂的力量,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既然朝堂之上乌烟瘴气,那我就要更多依仗自己的力量! 我想过了,仇人一共九人,除去死掉的黄爻,还有八个,王仙芝乃是江湖宗师,黄巢乃是二品小宗师,除此之外,黄家的几个兄弟,都是三品四品江湖武夫。 只要我能够成就三品,利用情势各个击破,就能击杀六人! 晋升二品,就能击杀黄巢! 一旦晋升江湖宗师,就能杀掉王仙芝!” 杨凤楼说得铿锵有力,聂一锦听得热血沸腾! 江湖千年,代代相传。 有人出江湖,也有人入江湖,一代一代,江湖不死。 代代都有江湖宗师横空出世! 每一个进入江湖之人,不管天资如何,不管出身如何,不管机缘如何,在内心的最深处,都渴望一举登顶,也要学那大儒,品尝一下“一览众山小”是何等每秒滋味。 也许是每一个江湖人心头都有秘密,这个秘密就变得不是秘密。 不是秘密,却难以宣之于口,生怕被钉上“不自量力”的标签。 但是,杨凤楼不同。 年仅十八,成就五品,江湖天才,不过如此。 而且,他不想“一览众山小”,他只想站到王仙芝的头顶,一拳砸碎他的脑袋! 管他是不是江湖宗师! 这份豪情,江湖人,最推崇! “所以,我向宋皓大将军说明了想法,也请了个长假,长则一年,短则半载,宋将军也知道这可能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准了我的假,同时告诉我,无论何时,右龙武军都站在我的身后,即便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在我报仇的时候,右龙武军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我要尽快修炼……我也知道,闭门造车,终究不行,这才一边寻找你的行踪,一边游历江湖,寻找破镜的机缘…… 邀天之幸,刚刚到了阳武,不过一月,就找到了你……” 说完之后,杨凤楼温柔而笑。 聂一锦却哭得稀里哗啦的。 无他,正是因为寻找聂一锦,牛四才会身死在铜鉴楼,牛四身死,杨凤楼才宁可自残自伤为他报仇。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虚弱地躺在了床上,能言不能动。 如此看来,杨凤楼,距离他心中报仇的执念,仿佛越来越远,一想到这里,聂一锦就怎么也止不住眼泪流淌。 “都怪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泣不成声。 杨凤楼却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温柔。 “不要怎么说,为了你,做一切,都是应该的,况且,那天的事情,也是因为元震而起,不要对自己过多苛责……” 聂一锦听了,心中更不是滋味,尤其听到“做一切,都是应该的”,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杨凤楼无奈,只得说道: “莫要哭了,我的身体,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对了,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凤楼的话,果然转移了聂一锦的注意力,她尽力止住了哭泣,开口想问,在说话的时候,还像小孩子一样连连抽泣了几下,看得杨凤楼心头也是一阵怜惜。 不过,现在终究不是倾心爱慕之时。 “扶我起来……” 聂一锦扶着杨凤楼盘膝而坐,平日中习惯至极的动作,竟然疼得他满头大汗。 杨凤楼也顾不得疼痛,坐好之后,忙把心神沉入身体。 体内经脉的情况,比杨凤楼想象得更为严重,一条条经脉错位、变形,甚至断裂,如同遍布平原的水网,在历经一场大水滔天之后,变得满目苍夷,原本的水脉,被冲击得乱七八糟,那真叫一个惨不忍睹。 怪不得江湖武夫都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得自残自伤,否则的话,就会极大的动摇根本。 更何况杨凤楼连续三次用力爆发,情况更是严重。 眼前的情况,堪称经脉寸断! 杨峰心头一边灰败,这种情况,别说什么江湖宗师了,以后能不能和人动手,还是两说。 一念至此,更是难过,报仇报仇,为了牛四报仇,杨凤楼心甘情愿,但是为他报了仇,难道以后就会变成一个废人不成? 杨烈怎么办!? 杀父之仇,这么办!? 杨凤楼心有不甘。 不知道再次运行苦禅,将会如何? 既然已经这样,何不试试? 杨凤楼心中计定,开始运行苦禅内功。 这一次,断然不敢如同拼命时候的狂暴,只得徐徐而进。 初时,丹田一片死寂,在杨凤楼不甘心的一试再试之下,终于焕发了微弱的生机。 苦禅内力,缓缓聚集,不知道度过了多长时间,乃勉强凝聚成发丝粗细的一丝。 杨凤楼按照苦禅内力的运功法门,搬运周天。 这一次苦禅内力,缓缓探出丹田,按照功法预定的线路,缓缓向前。 行进不过一寸,甚至不足一寸,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凤楼心头黯然,不过片刻,却变得狂喜。 苦禅内力虽然消失,而它刚刚经过的那一处经脉,却传来一阵清凉,在周身撕裂般的炙热疼痛之中,显得尤为难得。 这是……? 苦禅内力在修复经脉!? 杨凤楼心头的狂喜,却也如何都按捺不住。 每一次身手内伤,苦禅内力就会自发流转,为杨凤楼调理内伤、修复经脉。 这一次情况严重,苦禅内力却毫无动静,杨凤楼一直以为受伤过重,已然超出了苦禅内力能够修复的极限,却没有想到,它虽然不能自行流转,却依旧保留了修复经脉的特性! 这个发现,不啻于溺水绝望之人,看到的那一个稻草,足以救命! 杨凤楼再也不管其他,继续运转苦禅,凝聚内力,修复经脉。 当真是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杨凤楼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 眼前,不仅聂一锦满怀关心地看着他,还有刘蒲河,还有聂夫人,甚至大半个贵和班,都出现在他的眼前。 “醒了,醒了!” “我就说运功疗伤吧,看看,没事了吧……” “你运功半个月给我看看!” 柴飞却不理会身后的众人,凑上前去,直接问道: “怎么样?” 杨凤楼面容古怪地说道: “情况,算好,也算不好……”(。) 第240章 苦禅出少林 “什么叫好,什么又叫不好?” 原来,杨凤楼运转内功,苦禅内功疗伤,强大堪称逆天,竟将杨凤楼的周身经脉全都调理完善,只要再温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如初。 更加震撼的是,经过这一次破而后立,杨凤楼的经脉被大大拓宽,足以承受更加狂暴的内力奔行,具体的情况,还要等杨凤楼彻底恢复之后才能测算,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至少杨凤楼爆发前些日子相同的内力,再也没有经脉寸断之虞。 也就是说,杨凤楼因祸得福,体内经脉至少能够承载四品内力的运转。 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好”字能够概括。 不过不好的是,现在的杨凤楼,无论如何运转内力,丹田之中产生的内力,都不足以充满整个经脉,这不仅进修为不够的问题,以杨凤楼自己的经验,丹田之中产生的内力,最多和六品的时候相仿。 杨凤楼将自己的情况如实一说,满屋子人全都面面相觑。 江湖传承千年,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事实上,对于江湖武夫来说,制约他们修为高低的,都是经脉的粗细,而不是丹田产生内力的多寡,江湖武夫的丹田,仿佛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内力产生出来,普通江湖武夫,只需要思索如何拓宽自己的经脉即可。 而杨凤楼的情况,却反其道而行之,经脉宽广,丹田却虚弱,当真是闻所未闻。 说白了,杨凤楼拥有一个四品武夫的架子,却只能使用六品武夫的修为! 而且还有几个头脑灵活的,不禁往深处想了想。 杨凤楼的这种情况,是一时丹田虚弱,还是长久的情况?要是长久的话,如果一直没有内力填充经脉,经脉会不会萎缩,慢慢回到与内力相适应的水平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杨凤楼岂不就是又回到了六品武夫的境界? 一旦经脉回缩,跌境成为既成事实,那么,他以后还能再次破镜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又岂是一个“不好”就能涵盖? 众人全被这种情况给搞懵了,一时之间,房间之中,竟没人说话,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柴飞当先意识到不对,强颜欢笑,道: “猴子,你命大啊!咱们谁不知道不能自伤自残爆发内力?就是怕经脉寸断,甚至有性命之忧,你倒好,连续爆发三次,不但没事,功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这才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柴飞一语出口,其他人这才如梦方醒,不由得纷纷开口祝贺。 大家也想明白了,这种事,强求不得,不死就是命大了,还能要求多少?别说还有一个六品武夫打底,就是功力全无,也是从鬼门关抢回来一条命。 杨凤楼却苦笑摇头,众人心中所想,他怎么又会不知道? 但是,他要找王仙芝和黄巢报仇,又怎么能仅仅满足于一个六品武夫?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刘大印说话了。 “凤楼,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请讲。” “多年之前,我刘家十三郎行走江湖,曾经得杨烈大哥鼎力相助,我们无以为报,便和杨烈大哥把酒言欢,杨烈大哥很是豪爽,再加上我们又都是天子亲军,不免多喝了几杯,他在酒后,曾经简单地向我等介绍过你杨家的苦禅功夫……” 杨凤楼听到这里,不由得老脸一红,在他的印象中,杨烈为人,豪爽是豪爽了,就是有个毛病特别讨厌,那就是,酒后吹牛! 刘大印所言“介绍”,想必又是杨烈喝多了,不知道怎么提起自家的功法,一顿吹嘘罢了。 不过事关苦禅,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涉及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也不由得杨凤楼不认真倾听。 “各家功法,都是不传之秘,杨烈大哥介绍苦禅,却也仅仅谈了谈它的来历,并没有多说其他,我尽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看对你有没有用…… 杨烈大哥曾说,这苦禅功法,源出少林,乃是你杨家先祖护卫太宗之时,与少林十三棍僧接下的善缘,事实上,当时太宗身边的玄甲军护卫,都得授少林罗汉拳和乱披风仗法,各有十八路,而只有你杨家先祖,对太宗最是忠诚,又在千军万马之中,救援了棍僧首领,这才得授苦禅。 他还曾说,这苦禅内功,虽然在江湖上评级不高,却乃是世间神奇功法之一,尤其在疗伤一项,却有奇效。但是修炼苦禅,却与江湖上一般的功法不同,此功法最终机缘,讲究顿悟,却不重修炼,只要机缘到了,什么关口都是一蹴而就,甚至乃是最有可能早就年轻高手的功法…… 以你十八岁的年龄,仅仅修炼苦禅不足三年,就能成就响当当的江湖五品武夫,甚至没有今天这事,恐怕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成就四品,与真正意义上的江湖高手,只不过一线之隔。 如此看来,杨烈大哥,所言不虚。 对了,那位神僧还曾经说过,这苦禅内功乃是佛门功法本源,让你先祖不得私授他人,如果能够谨守这一条规矩的话,日后如果有难解之事,可到少林求问……” 杨凤楼听了,周身一震。 “你的意思是……?” 刘大印神情凝重地说道: “江湖传承千年,你的情况,我们都没有听说过,不知道是好是坏…… 如果是好,可能勤加修炼之后,你的丹田就可以不药而愈,可如果是不好的话,恐怕会限制你以后的行动,再说,现在的情况也谈不到稳定,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如果继续恶化的话,在场众人,都是束手无策…… 既然如此,趁着你现在还有六品修为保身,你何不上少林一行? 我是想,苦禅功夫,源出少林,这功法上的问题,少林神僧,终归比咱们弄得明白吧……” 杨凤楼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刘大印所言,在理。 既然有一线生机,让他解决苦禅内力的隐患,何不走一趟少林?(。) 第241章 大别离,小别离 杨凤楼毕竟是贵和班的首领,坐起而行这种江湖游侠的行事作风,注定和他无缘,即使他急于前往少林解决苦禅内功的隐患,也要把事情一件件安排妥当了才好,好在他依旧保留着六品武夫的内力,行动能力不受限制。 第一件事,便是对铜鉴山庄的安排。 铜鉴楼虽炸,铜鉴山庄尚存,元震已死,元夫人和元麟,在嵩山剑派众人退走之时,被大长老吴飞龙带走,这样一来,铜鉴山庄的嫡系血脉,只余聂夫人一支。 所以,铜鉴山庄,只能交到她的手上。 好在聂夫人多年以来,镇守铜鉴山庄多年,在铜鉴山庄的中低层成员之中,威望甚高,虽然铜鉴山庄还没有女性成为庄主的先例,不过聂夫人乃是唯一嫡系血脉,又有以杨凤楼为首的右龙武军,在背后支撑,自然消弭了所有不一样的声音。 但是,出乎所有人预料,聂夫人却不想干。 她因为血脉亲情,困守铜鉴山庄多年,为了保卫山庄,竟不能前往江湖寻找离散的刘蒲河聂一锦父女,又看到亲兄长元震,为了铜鉴山庄的未来,把自己搞得众叛亲离,最后死于非命,聂夫人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刘蒲河聂一锦两人,她只想一家团圆,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根本不想把铜鉴山庄背在身上。 “对我而言,铜鉴山庄就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锁,我被它套了整整一辈子,我受够了!以前辅佐兄长管理山庄,已然让我不得开新颜,如今兄长故去,又要把铜鉴山庄全部交给我?这不是当什么庄主,这是一座大山,你们是要压死我啊……” 聂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又开始流眼泪,看得杨凤楼一阵无语,他就不知道,聂夫人堂堂一个江湖四品武夫,怎么就能说哭就哭,而且哭起来还没完没了。 看着聂夫人痛苦,聂一锦从旁边劝慰,刘蒲河这个老家伙,竟然还在旁边咳声叹气,杨凤楼也是一阵头疼,思考了半晌,终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还是请聂夫人成为铜鉴山庄的庄主,不过乃是挂名,山庄的各种对外联络和一应江湖事务,由贵和班为她安排助手协助完成。 “老妇人明鉴,乃是贵和班协助,而不是右龙武军协助,两者之间,区别甚大,刘伯父和一锦都知道,我贵和班中,很多人不谙武功,却各有才能,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全是右龙武军在编人员,都是因为与我性情相投才聚集到一起,在他们进入贵和班的时候,我就对所有人说过,去留自便。 为老妇人选择助手管理铜鉴山庄,我会尽量挑选贵和班却非右龙武军出身的人,这样一来,你铜鉴山庄还是铜鉴山庄,而不是右龙武军的另一处秘密据点。” 杨凤楼解释完之后,聂夫人想了想,洒脱一笑。 “无所谓。我一个老太太还能活几年,膝下又只有一锦一个女儿,如果我身故,铜鉴山庄,必然传到她的手里,你和她情投意合,等到你们大婚之时,这铜鉴山庄,就是一锦的嫁妆,如此说完,你和一锦商量即可……” 聂夫人既然是这么一个态度,事情也就基本定了下来。 杨凤楼要处理的第二件事,是贵和班。 贵和班经过铜鉴山庄一事,鼓佬牛四身死,顶梁柱刘蒲河聂一锦,肯定要和聂夫人多多团聚一些时日,再加上杨凤楼要前往少室山解决苦禅隐患,仔细算下来,整个贵和班能够挑梁演出的,只剩下花脸雄鸡,武生赵良,花旦田小娥,如此一来,能够表演的剧目大大受限。 所以,杨凤楼在离开之前,要至少为贵和班再挑选出一位鼓佬,一位老生。 仔细谋划,又征求了贵和班众人的意见。 为贵和班做出了一些调整。 刘大印出任鼓佬。 参水猿出任老生。 当然,无论是刘大印还是参水猿,都需要在铜鉴山庄中好好磨练一番,才能适应新的身份。 这件事,杨凤楼也就不必多操持了。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为牛四入土为安。 牛四身陨铜鉴楼,和石掌柜一起,承受了铜鉴楼自毁的伟力,收敛一事,根本无从谈起,入土为安,只能建造衣冠冢。 贵和班众人,在牛四的个人衣物之中,挑选出一套衣服,又加上他常用的鼓踺子,就算陪葬了。 衣冠冢的选址,就选在了铜鉴楼原本的位置上。 说实话,这个位置建坟,并不合适,铜鉴楼乃是铜鉴山庄中最好的位置,如果建立衣冠冢的话,对整个铜鉴山庄的风水,影响很大。 但是,在这一件事上,杨凤楼的态度很是强硬。 众人都知道元震是怎么死的,谁敢在这件事情上招惹这位爷? 即便不合适,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按照时人的习惯,有人故世,如果生前有地位的话,可以立碑,并且撰写墓志。 这种事,贵和班中善于打打杀杀的,都没辙了,只能把这个事情,落在了账房张清张先生的身上。 张清先生与牛四的关系也不错,绞尽脑汁写下一篇墓志,四六成骈,很是华美,不过杨凤楼看过之后,还有些不太满意,想了一想,又添上了两句话。 “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惧阎罗王!” 这是牛四生前混迹长安市井的时候,纹在胳膊上的两句话。 看到这两句,很多贵和班的成员,都忍不住唏嘘不已,杨凤楼更是红了眼眶。 七天之后,牛四入土。 办完了这件事,杨凤楼也要动身了。 柴飞宋岩和他同行,贵和班一众人等相送。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十里之外,杨凤楼停住了脚步,请众人回转。 不过,他的眼神,一直盯着聂一锦,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以为,你会有事向我说明,却没有想到……” 杨凤楼还没说完,聂一锦突然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狠狠一吻,亲在杨凤楼的嘴上,搞得目瞪口呆。 聂一锦已然泪流满面。 “凤楼,等你回来,我全告诉你……”(。) 第242章 少林高僧 少室山在河南登封西北,相传夏禹王的第二个妻子,涂山氏之妹栖于此,故山名谓“少室”。 山势陡峭峻拔,有三十六峰。诸峰簇拥起伏,如旌旗环围,似剑戟罗列,有的拔地而起,有的逶迤延绵,有的象猛虎蹲坐、有的似雄狮起舞,有的若巨龙睡眠,有的如乌龟爬行,峰峦参差,峡谷纵横,颇为壮观。 大名鼎鼎的少林寺,就坐落在少室山五乳峰之下,因其坐落在少室山的茂密丛林之中,故名“少林”。 少林寺创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孝昌三年,达摩祖师西渡而来,传授佛法,自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仁、六祖慧能以下,代代相传,直至今日。 大唐之初,少林曾有十三棍僧相救秦王,等到秦王登基之后,对少林大肆封赏,赐田千顷,水碾一具,自此之后,少林寺名扬天下,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 事实上,自从达摩祖师以降,少林能人辈出,虽然少林僧人佛法精深、不惜争斗,却也勤加修炼武技,少林七十二绝技,流传至今,每一代少林,都有江湖宗师坐镇,其他高手更是不计其数,更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美誉。 杨凤楼和柴飞宋岩从铜鉴山庄出发,不过一日时间,就到了五乳峰下,在农舍借宿一晚,第二天一早,登山而上。 太阳初升,三人就已然到了山门之外。 山门为少林寺大门,山门的正门是一座面阔三间的单檐歇山顶建筑,坐落与两米高的砖台上,左右配以硬山式侧门和八字墙,门额上正中有“少林寺”三个大字。 山门前有石狮一对,雄雌相对。 山门的八字墙东西两边对称立有两座石坊,东石坊外横额:“祖源谛本”四字,内横额“跋陀开创”;西石坊内横额:“大乘胜地”,外横额:“嵩少禅林”。 三人一到山门,就有知客僧人上前相迎。 “几位施主,随喜请沿甬道向前。” 三人赶紧行礼,杨凤楼更是抱拳道: “这位大师,我等来少林不为拜佛,乃是前来拜会了怨大师。” 知客僧人顿时神情肃然,详加解释之后,三人才算明白,原来,现在的少林,乃是“本”字辈当家,“了”字辈的高僧仅余六人,了怨大师便是其中之一,尤其是他在河朔三镇成就了金刚境之后,更是成为当代少林的定海神针,在少林的地位很是超然。 这样的大师,别说他在少林之中的地位,就以他江湖宗师的地位,也足以让所有严正以待。 知客僧人乃是“本”字辈分下一辈的“可”字辈僧人,对少林一代传奇的了怨大师更是尊重。 杨凤楼等人指名点姓要拜见了怨,知客僧人问明了杨凤楼三人的名号,便去通禀。 三人足足等待了半个多时辰,知客僧人这才回转。 “师祖法旨,不见。” 杨凤楼一听,脸都黑了,好个了怨,在河朔三镇的时候并肩战斗多日,现在竟然连见都不见,不过毕竟是求人办事,他也发作不得,只得追问了一句。 “大师,可曾明言,乃是河朔故人杨凤楼来访?” “说了,师祖明言,您和他的因果已了,了怨师祖不愿再次沾染因果,还是不见的好。” 这事就麻烦了。 前来少林,就是为了请了怨出手解决苦禅的隐患,现在连人都见不到,总不能随便找个僧人,就提苦禅的事情吧? 杨凤楼正在愁闷,突然灵光一闪,因果,因果,了怨和自己的因果已了,可还有人与自己的因果未了,便对着知客僧人问道: “可爱小和尚可在少林?” 知客僧人顿时一愣。 “施主认识可爱大师兄?” 可爱……大师兄……? 一想到小可爱和尚萌萌的样子,还有那张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的小脸,杨凤楼默念即便“大师兄”,嘴角就是一阵抽抽。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便纠结此事。 “我等与可爱……大师,朝夕相处一月有余,如果他在少林的话,还劳烦大师通禀一声,就说河朔故人杨凤楼来访。” 知客僧人点头,说道: “通禀,没问题,不过还要请三位施主等待片刻,可爱大师兄佛法精深,游历江湖归来,更是精进,年前时分,本信方丈颁下法旨,命可爱大师兄带领众师兄弟早课诵经,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可爱大师兄传授佛法的时间,不便打扰,还请三位见谅……” 杨凤楼听完,不由得和柴飞宋岩面面相觑,可爱小和尚在河朔三镇的时候,是六岁还是七岁?一年多不见,就能给少林众僧传授佛法了? 这可是少林寺! 佛教禅宗祖庭! 这件事,怎么听,都感觉有些不对…… 小可爱佛法精通不精通,杨凤楼倒是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小可爱倒是有神通,别的不说,当初在成德节度使府的时候,要不是小可爱早早感受到了王镕身边仆人心中的恶意,也许神秘人刺杀王镕的计划,就会成功了。 这么一想,杨凤楼三人,也就接受了知客僧人的说法,就在少林山门之外,静静等待。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知客僧人口宣佛号,前去通禀。 不多时,一高一矮,来了两个僧人。走在前面的,正是小可爱。 经年不见,小和尚足足长高了一头,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变化,内穿一件明黄色僧衣,外罩大红袈裟,一步一步远远行来,倒是真有些大德高僧的意思,尤其是知客僧人低眉顺眼地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更是衬托出可爱大师兄的威严。 杨凤楼三人见状,也都收起了脸上的戏谑。 可爱小和尚走到面前,口宣佛号,单手为礼。 杨凤楼赶紧抱拳回礼。 还没等他抬头,突然觉得迎面恶风不善。 大惊之下一抬头,只见小可爱合身扑到杨凤楼的怀里,圆圆的笑脸都笑开花了。 “杨大哥,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杨凤楼不由得哑然失笑。 知客僧人,却看了个目瞪口呆。(。) 第243章 “高僧”小可爱 小可爱还是那个小可爱。 一个鱼跃跳到杨凤楼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笑得很是开怀。 “杨大哥,你们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们不要小和尚了呢?” “柴大哥,宋大哥,你们好?” “对了,那个王镕没有和你们一起来么?我给他写过好多信,他说有时间会来看我的,他怎么没来?” “杨大哥,你们来了,一定要在少林多待上几天,我带你们去后山玩,我在后山发现了一处泉眼,水可甜了,对了,杨大哥,你带茶叶没有?就是你经常喝的那种清茶?一会我带你们过去,用山泉泡茶,一定好喝……” 小可爱嘴里如同连珠炮一般发问,不愧能够给少林僧人讲经说法的“高僧”,嘴皮子太利落了,杨凤楼半天愣是没有插上话,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小可爱说了好多,突然问道: “你们给我带礼物没有?” 问完之后,也不等三人回答,直接跳了下来,几步跑到宋岩身前,一个劲翻看宋岩随身的口袋,嘴里还一个劲叨念,“在哪呢,在哪呢?”,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干脆又窜到了宋岩的身上,继续翻看他的口袋。 宋岩身高七尺有余,乃是名副其实的昂藏大汉,挺立原地,真如铁塔一般,小和尚爬上爬下,好像一只小猴子一样,尤其他还穿着讲经所用的大红袈裟,看得知客僧人眼角一个劲直抽抽。 宋岩倒是有些尴尬,他们三人前来,乃是为杨凤楼治疗隐疾,主要目标乃是金刚境大和尚了怨,还真没有给小可爱准备啥礼物,好在柴飞这货在谯国公府养了一身的臭毛病,平常不爱吃饭,就靠各种零食活着,一见小可爱如此,赶忙把他身上的私活拿了出来。 小可爱顿时一声惊呼。 “太好了!桂花糕!枣糕!还有蛋糕!还有糖!哈哈哈……我就知道……” 说着,抢过柴飞手里的零食,一个劲地往嘴里塞。 知客僧人实在受不了小可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宣一声佛号,轻声说道: “大师兄,杨施主三人既然是您的故旧,不如请入山门,大师兄也好尽地主之谊。” 小可爱一听,小嘴一顿紧捣鼓,把嘴里的蛋糕硬生生地咽下去,挺直了腰杆,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 “师弟说得有理……” 那劲头,仿佛在一瞬间又变回了讲经堂中传经说法的“可”字辈大师兄,当然,要是没有嘴角还残留的蛋糕渣子,就更有大德高僧的范儿了。 小可爱转向杨凤楼,单掌树立身前。 “还请杨施主入寺……” 看着他故作老成的样子,杨凤楼三人忍不住想笑,不过有得帮着“可”字辈大师兄留面子,实在不好笑出声了,一个个憋得很是幸苦。 一行人进入山门,踏上少林甬道,知客僧人在前带路,小可爱陪着杨凤楼三人走在后面。 走在路上,小可爱还会趁着知客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了一块糖到嘴里,看得杨凤楼三人忍俊不禁,憋得更加幸苦。 小可爱向三人做了一个鬼脸,然后问道: “杨大哥,你们这次来少林,是来看我的么?怎么聂姐姐和田姐姐没来?还有刘爷爷……就你们三个人,怎么表演京剧啊?啊,对了,你们的行头呢?是不是在山下?用不用我派人下去帮你们运上来?哈,我知道了,聂姐姐他们肯定和行头在一起,我说得对不对?” 杨凤楼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也只能实言相告。 “嗯,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我修炼的内功功法出现了问题,这门功法就是少林传出去的,我们想看看少林之中,是否能够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至于京剧,现在恐怕不行……” 小和尚听了,一脸失望地“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这才展颜一笑。 “没事,这次不行,就下次,杨大哥你答应过我的,要在少林之中演出一场京剧,这个事,王镕也听见了,他上一回来信,还提起过这件事呢……没事,下回表演,也是一样,没事……” 小可爱嘴里说着没事,脸上的失望却溢于言表,那强颜欢笑的劲头,看得杨凤楼一阵心酸。 刚想说话,却被小可爱拦住。 小和尚身具神秘神通,能够感受身边人心中的喜怒哀乐,自然将杨凤楼心中的愧疚感受得一清二楚,见杨凤楼想说话,抢先一笑。 “杨大哥,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挂怀……” 这一次的笑容,倒是洒脱了许多。 “对了,杨大哥,你的内功功法出了问题?你修炼的什么功法?” “苦禅。” 杨凤楼强压心头的不适,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小和尚一听,想了一想,说道: “杨大哥,苦禅这个名字我听说过,确实是我少林内功心法的一种……我想想,哦,对了,你姓杨,那是在二百年前,我少林十三位高僧相助太宗的时候,一位高僧被太宗身边的杨姓侍卫相救,便以苦禅为酬,想必,那位太宗的侍卫,就是杨大哥的先祖?” “不错。” “哦,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我一直没有修炼少林武技,实在不知道苦禅是怎么回事……这样吧,我带杨大哥去见我的师傅,他老人家学究天人,应该能够帮你解决……” 说完之后,小可爱和知客僧人交代了几句,便让他离开了,然后带着杨凤楼三人绕过大雄宝殿,直奔少林深处。 小可爱乃是“可”字辈的“高僧”,他的师傅,必然是“本”字辈大德,再加上小可爱为杨凤楼介绍的时候,无疑中说了“学究天人”四个字,让杨凤楼三人很是期待,如果能够得到大德高僧的指点,说不定苦禅的隐患就会迎刃而解。 走进少林之后,小可爱又恢复了“可”字辈大师兄的架势,挺胸阔步,脸上无喜无悲,面对众多和尚的行礼,回礼也是中规中矩,好一副宝相庄严,弄得杨凤楼三人也不方便询问小可爱师傅的情况,只得静静跟在后面。 半晌之后,小可爱停下了脚步。 “到了。” 三人抬头一看,乃是一座小院,小院门梁之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 方丈室!(。) 第245章 高,实在是太高了 “杨某不才,自行组建班社,名曰贵和,以传唱京剧为己任,说句不自谦的话,经过将近两年的发展,京剧已然传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即使最为遥远的蜀地,也有西皮二黄之声,时人无不以听京剧、看京剧、唱京剧为荣,成德方镇德和楼,更是****人满为患! 如果,我贵和班放出消息,近日将在少林出演,本信大师,不知道能不能,让少林寺的影响力,更上一层楼?” 小和尚可爱一听有京剧听,忍不住双眼放光,随后看向本信方丈,眼神中慢慢全是祈求。 本信方丈微微沉吟,便摇头。 “杨施主早在两年之前就答应过劣徒,要在少林表演京剧,如今只不过是践约,这可以算作你和可爱的因果,却算不到少林寺的头上。” 杨凤楼眼睛一眯。 “演出剧目,以佛门典籍为蓝本,以历代高僧为原型。” 本信大师还是摇头。 “不够。” “日后我贵和班行走天下,每到一州府演出,必有一出佛门剧目。” “还是不够。” 杨凤楼暗中一咬牙。 “我来教导少林僧人演出京剧!” 说完之后,杨凤楼咬牙切齿地看向本信大师,他要是还敢说不够,高低得给他一拳,管他是不是二品小宗师。 本信大师不愧是有道高僧。 “成交!” 旁边几个人都听傻了。 柴飞和宋岩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本信大师的高德,没说的,双手挑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而小可爱虽然年岁较小,又生长在少林这样的世外桃源之中,不过听了师父一连几个关键词,“不够”、“还是不够”,尤其是最后一个“成交”,不由得羞红了脸庞。 杨凤楼已然初步了解了本信大师,再也没有多少恭敬,见本信大师答应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 “我安排贵和班排演新剧,以佛门高僧为原型,就在少林上演,以此来偿还可爱的‘果’。 另外,我可以教导僧人传唱京剧,以此来作为少林出手为我解除苦禅隐患的‘因’,不过,行头切末你们自行准备,别指望贵和班。” “阿弥陀佛,好说好说,今天乃是三月二十,不如,这一场京剧,就请贵和班在四月初八上演?那一天,正是我佛佛诞之日,少林也要做大型法事,如果再有贵和班献演京剧,实在乃是佛门圣景啊。” 杨凤楼没搭理他,转向柴飞。 “你腿脚快,回铜鉴山庄,请参水猿、雄鸡、刘大印刘大有兄弟前来,文武场面,武行流行,都过来,还有行头切末,也都带齐了…… 至于刘蒲河,聂一锦,就不用过来了,另外,田小娥和女雉也不用来了,没有旦角的戏,请她们多休息几日吧……” 柴飞领命而去。 杨凤楼又转向了本信方丈。 “本信大师,此事既然已经议定,我等出演也会尽心竭力,不知大师何时为我出手,解除苦禅隐患?” 本信大师微微一笑。 “有因,自会有果,解除苦禅内力隐患,却也不难,杨施主不必着急,还请在我少林暂且住下,一心排演新剧为上,等到杨施主演出成功,心无旁骛之时,贫僧自会安排。” 杨凤楼听了,忍不住心中暗骂,果然人老奸马老滑,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非得等着演完了京剧,才动手解除苦禅内功隐患。 他的沉默,换来本信方丈又是一笑。 “杨施主,你与劣徒乃是旧识,劣徒在你身边多日,你可曾发现劣徒有何不同于常人之处?” 杨凤楼挺想告诉他,你徒弟可馋了,不过考虑到小可爱就在身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 “可爱小师傅,身具神通,玄奥异常,能够感受身边之人心中善恶。” 本信一笑。 “此,正是我佛门六大神通之一的他心通,杨施主却知道否,本信为何要收他为徒?” 杨凤楼闻言一愣。 天生神通,这在佛门,堪比金刚再世,这样的徒弟,谁不想收? 等等! 杨凤楼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本信方丈继续说道: “佛门六大神通,正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尽通,乃是佛门传承千年的根基所在,不过修炼艰难,穷其一生,不得门径而入之人,比比皆是。 我佛门经过多年探索发现,后天修炼六大神通,必须先天拥有,才能修炼有成,至此,我佛门开始在天下寻找天生具有六大神通的孩子。 我佛慈悲,这样的孩子,虽然不多,却也存在。 劣徒便是身具他心通之人。 他上得少林,之所以拜我为师,就是因为,上一代少林门人中,只有我,能够教导于他……” 杨凤楼听着,越听脸色就越不好看。 小和尚可爱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出言。 “杨大哥……不是,杨施主,我师父也身居他心通,而且修炼多年,不但可以感受他人心中善恶,甚至还能读懂他人内心想法……所以,最好不要腹诽……” 杨凤楼听了,起身就走。 太尴尬了,刚才还在腹诽本信方丈,没想到人家也身具他心通,岂不是所愿所想,都被本信看到了眼里?幸亏刚才没有心中暗骂“秃驴”之类的,要不然的话,还不把少林方丈得罪死了。 却不想,杨凤楼还在暗自庆幸,背后却突然传来“咄”的一声。 正是佛门狮子吼! 杨凤楼直觉得这简短一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砸得他头晕眼花。 “小惩大诫!既然敢当面骂我,就吃我一记佛门狮子吼!” 杨凤楼连滚带爬地跑出方丈室,在门口处突然转身,一指本信方丈。 “老和尚,别以为你会他心通就了不起。 对付你,简单。 只要心口如一即可。 看我口型…… 秃驴!” 本信方丈也没想到,杨凤楼受了一记佛门狮子吼之后,竟然还敢当面辱骂,不由得大怒。 二品小宗师的威势尽显,气势激发,如同狂风,激荡在整个方丈室中,真如金刚怒目一般。 再看杨凤楼,早就跑没影了。(。) 第246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半晌之后,小和尚小可爱气喘吁吁地跑到杨凤楼的面前,气还没喘匀,就把两只大拇指举到了他的眼前。 “杨大哥,您真是太厉害了,这个江湖中,敢当面骂我师傅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杨凤楼一听,故作忧郁地一声叹息。 “少年,你跟着我,就不能学点好么?” 小和尚顿时一脸苦闷。 “杨大哥,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么?每天都要听话,听话,听话!别说干什么出格的事,就算想想,也不敢!刚才你骂我师父,虽然我应该生气,不过,说句心里话……真解气!” 说完之后,杨凤楼和小可爱相视大笑。 倒是宋岩多年不改憨厚的本性,挠了挠头,说道: “解气倒是解气,不过,你当面骂他,他不会给咱们小鞋穿吧……?” 杨凤楼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 “不会。本信方丈乃是少林高僧,统领少林雄踞天下十大门派之首,稳如泰山,本身又是江湖二品小宗师,不会因为一两句闲言碎语和咱们过不去的……” 宋岩听了,顿时一阵迷糊,人家德高望重,懒得计较小事,你就能当面骂街,好像……没这个道理吧? 杨凤楼轻轻一笑。 “因果因果,有因才能有果,咱们要给少林表演京剧,要将少林的影响力推到更高,这是因,他们会出手解决苦禅的隐患,这是果,既然已经说好了,在这一点上,断然不会改变,无论本信大师如何,他也不会把个人的情绪凌驾到整个少林之上…… 至于当面骂街这个因么,本信大师肯定还有因果等着我,所谓小惩大诫,不会出事的…… 另外,还是骂了,我才痛快!” 宋岩听了直摇头,这就是明知道本信要报复也要骂,都做好了迎接“小惩大诫”的准备了,他也不好再说杨凤楼什么了。 杨凤楼却一点都不担心,将要到来的“小惩大诫”,一楼小和尚。 “走,带我们去看看住处,小家伙,记得告诉你师父,地方小了可不行,他要是敢糊弄我,等我教导僧人京剧的时候,也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一天后,贵和班到达。 两天后,重新调整了人员安排的贵和班,在简单的休整之后,开始在杨凤楼的指导下,排演新剧。 七天后,少林拟定了第一批学习京剧表演的名单,交到杨凤楼的手里,不出意料,小和尚小可爱跻身其中。 十天后,杨凤楼允许少林选定的僧人旁观贵和班的排演。 …… 四月初八,佛诞。 相传,佛陀诞生之后,头顶灵光,脚踩莲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念楔语:“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三界皆苦,吾当安之。” 于是,大地为之震动,天降九龙吐水,为之沐浴。 故此,佛诞之日,也被佛教称为“浴佛节”。 源于大唐朝堂对佛教的支持,天下信佛之人数不胜数,在佛诞这个全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中,虔诚的善男信女,自然要登临佛寺参加法会。 而少林作为大唐天子御口亲封的“天下第一禅院”,自然吸引了来自全天下的信众,有人来自河朔三镇,有人来自江南,甚至有人自蜀中而来,可谓善男信女,齐聚少室山,五乳峰下,热闹非凡。 少林寺举办浴佛祈福法会。 本信方丈,亲自主持。 卯时三刻,钟磬齐鸣。 数百位弟子,数千信众,在住持本信方丈的带领下,云集大雄宝殿,摄心止念,虔诚恭敬,供养佛陀,礼赞佛陀,沐浴太子金像,报佛深恩,涤除三毒,共沾法喜,增长福慧。并祝愿佛日增辉、祥光普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午时三刻,贵和班在少林山门之内、甬道之外,正式开锣。 新戏。 《沙桥饯别》 说的是:大唐太宗,弱冠将兵,戡定祸乱。及身为天子,目睹夫爱国志士血染沙场,不知凡几。欲慰藉其死,须妥佑其魂。国家无戾气,庶几亿兆生存之民得享太平幸福。而普施广大慈悲,只佛法有此能力。恐中国佛门徒众不得心传,或者妙谛真诠仍在异域。命高僧三藏(法名玄奘,俗家姓陈)涉重洋、渡大海,往释迦牟尼(即是如来菩萨)出身之处,西天佛国,求取大藏真经。冀他日回国,用以奉诵礼拜,超度遭劫之鬼。太宗不敢不郑重,率领群臣亲送出国门,设宴于沙桥为之饯别。而三藏亦一秉虔诚,遵旨意途云。 这出戏一开场,杨凤楼饰演的李世民一上场,念道: “国泰民安,******,一统江山。” 随后报出名号。 顿时就引发了一阵轰动。 谁!? 李世民!? 太宗大行皇帝!? 众多信众纷纷听了个目瞪口呆。 敢借太宗名号演戏,早就听说过京剧风靡天下,领军人物,就是眼前的贵和班,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这贵和班,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随后,徐勣,房玄龄,殷开山,尉迟恭,纷纷粉墨登场。 全是大唐名臣猛将! 他们要干啥? 要送玄奘法师去西天取经!? 还封了个御弟!? 我的天! 这是要疯啊! 在场的,都是佛家信徒,谁能不知道玄奘法师? 贞观元年,独自西行五万里,历经艰辛到达那烂陀寺,求取真经。前后十七年,学遍三藏,曾辩经一月,折服高僧无数,乘象游街,有天花乱坠之异象! 共带回佛舍利150粒、佛像7尊、经论657部,回归长安,在大慈恩寺译经不休! 堪称普度众生! 这样的佛门大德,竟然也进了京剧了? 一出沙桥饯别,刚刚一开场,就牢牢吸引住了众多信众的目光,就连不曾观摩贵和班彩排的少林僧众,也纷纷前来观看。 到了最后,竟然惊动了少林方丈本信大师,带着亲传弟子可爱大师,也驻足贵和班舞台之下! 杨凤楼站在台上,看着越聚越多的信众,忍不住心中得意。 既然要推动少林寺的影响力,不尽力又怎么成? 这就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至于其他,又少林方丈本信大师兜着,怕啥!?(。) 第247章 根本就没有《沙桥饯别》 注定要震惊大唐的《沙桥饯别》,终于演完了。 这出剧中,有大唐太宗,有大德高僧,有唐初的名臣猛将,不用多言,观看了这处京剧的观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会把《沙桥饯别》这个名字,传遍天下。 前来少林参加浴佛法会的八方信众,虽说都是虔诚的佛家信徒,不过各自的背景身份都大有不同。 那些豪门出身的,那些官宦之家的,对《沙桥饯别》大肆贬斥,认为贵和班将太宗带入京剧、娱乐众人,实在是胆大包天,少不得要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按照大唐律法,这可是遇赦不赦的“十恶”之罪,最少也要判个流三千里! 也有那乡野鄙夫地主商贾,见到了玄奘法师现身舞台,以为我佛显圣,尤其是看到玄奘法师甘愿冒奇险去往西天,只为求取真经、弘扬佛法,这一份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相,不畏生死的精神,大有佛陀昔日舍身饲虎、割肉喂鹰的劲头,深合佛门要义,甚至还有虔诚的信徒,在演出的最后,见到玄奘法师上场,竟然直接跪倒尘埃,口中默念佛经不止。 当然,前来少林观礼浴佛法会的,除了虔诚信众,还有众多闲人,这些人中,却又有皓首穷经的读书人,看了《沙桥饯别》之后,纷纷摇头,他们倒是不会一见贵和班使用太宗名讳,就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只不过一个个摇头叹息,少林,玄奘,太宗,甚至尉迟恭等人,倒是真有某种联系,起码十三棍僧救唐王、玄奘回归礼遇非常都是真的,但是要说《沙桥饯别》中表现出来的种种,却也不尽不实。 倒也有开明的读书人哈哈大笑,能够把这些人,攒到一起,还能编出一个符合逻辑的小故事,也算贵和班能人无数了。 关于这些种种截然不同的议论,杨凤楼早有准备,他的想法很简单,贵和班只要演出便好,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 他无所谓,本信方丈可有所谓。 《沙桥饯别》一演完,本信大师抬脚就走,还让小可爱去给杨凤楼传话,让他方丈室相见。 杨凤楼卸妆之后,来到方丈室,就看到了本信大师那一张铁青的脸。 “杨施主,你这是给少林扬名么?我看,分明是给少林找麻烦!” 杨凤楼嘿嘿一笑。 “本信大师,名人之前不说暗话,麻烦肯定是会有些麻烦,不过,扬名肯定是扬名了,这件事,你认不认?” 本信方丈看着他,半晌没说出来话。 杨凤楼又是一笑。 “我贵和班尚且不怕,您堂堂御封的‘天下第一禅院’又有什么可怕的?这样吧,我贵和班的麻烦,我们自己解决,你少林的麻烦,你少林自己解决,如果是官面上的人找你们麻烦,也不用你们去硬抗,只要将我贵和班的名头报出来,让他们找我就行了……” 本信方丈听了,长叹一声。 “事已至此,恐怕也只能如此了……杨施主,我听劣徒说过,你和成德节度使王景崇有旧,不过,这里那是少林,归属东都京畿防御使管辖,况且言语中曾涉及到太宗名讳,说不定监察御史也会风闻上奏,你确定这些官面上的事情,推到贵和班的身上,你都能处理?” “放心便是。” 杨凤楼虽然没有明说,不过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让本信大师信以为真。 随后,杨凤楼嬉皮笑脸地问道: “大师,按照你我之间的约定,我在佛诞日给少林扬名,你也该出手,解决我苦禅内功的隐患了吧……” 本信大师听了,罕见地一声苦笑。 “杨施主,你说扬名,确实不假,随后的麻烦,咱们也略过不提,不过,你给少林扬的,是美名还是骂名啊?” 这回,轮到杨凤楼迷糊了。 “大师此言怎讲?” 本信方丈脸上的苦涩更浓。 “玄奘大师,确有其人,太宗大行皇帝陛下,对他,也是礼遇非常,不过,却是在他从西域回返之后,才对他礼遇的,至于玄奘大师西行之始,太宗大行皇帝陛下,甚至不知道佛门之中,出现了这么一位大德高僧。” “哦?” 这个杨凤楼就真不知道了,《沙桥饯别》乃是京剧的传统剧目,他对这出戏相应的背景了解,都多是来自大名鼎鼎的《西游记》,不过《西游记》毕竟是章回本的小说,又是成书在明代,难免被小说家用春秋笔法,将真正的历史掩盖在种种妖魔鬼怪之中。 本信大师一看杨凤楼真的犯迷糊,又以他心通确定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种种,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随后继续说道: “真要是说起来,玄奘大师,和我少林,多多少少还有些渊源,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知道这些…… 玄奘法师本是洛州缑氏人,其先颍川人,俗家姓名陈祎,生于前隋仁寿二年,大业八年,出家在东都洛阳净土寺,随后学习佛法多年,又受足戒,走遍了天下名山大川,拜访大德高僧无数。 武德九年,此时适逢天竺僧波颇抵长安,玄奘得闻印度戒贤于那烂陀寺讲授《瑜加论》总摄三乘之说,于是发愿西行求法。 贞观元年玄奘结侣陈表,请允西行求法。但未获唐太宗批准。然而玄奘决心已定,乃“冒越宪章,私往天竺”,长途跋涉五万余里。唐太宗贞观二年,二十七岁的玄奘,始道途西行。” 杨凤楼听到这里,脸就黑了。 根本没有太宗御赐金镶僧衣僧帽,没有紫金钵禅杖一条,没有锦袈裟霞光万道,没有四童儿牵马代劳! 根本没有什么沙桥饯别! 原来太宗根本没有批准西天取经,玄奘西行,乃是始自私愿! 怪不得本信方丈问他,是给少林扬美名还是扬恶名? 颠倒了是非,岂不是蒙骗了天下信众!? 杨凤楼想到这里,也是一阵阵脸红,不过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历史辛秘,难掩心中好奇,问道: “大师,您刚才说玄奘大师和少林还有渊源,却不知何解?”(。) 第248章 历史上真正的玄奘大师 “要说起玄奘大师与我少林的渊源,就说来话长了…… 贞观十九年正月,玄奘到达长安。 这时,太宗为了辽东战役,已驻跸洛阳。 太宗得知他回国,立即诏令在洛阳接见他。 玄奘奉诏匆忙上路,当月二十二日启程,二月初一在洛阳宫仪鸾殿受到太宗接见。 太宗深感欣慰,与玄奘并坐问道:“法师当年西去取经为什么不报道朝廷得知”,玄奘说:“玄奘当去之时以再三表奏。但诚愿微浅朝廷不蒙允许。无任慕道之至乃辄私行。专擅之罪唯深惭惧。” 太宗听了,请玄奘大师译经。 玄奘大师本属意我少林! 前面已经说过,玄奘大师乃是郑州人士,出家又在东都洛阳,距离少林不远,当时少林已经在太宗大行皇帝的支持下重建,也算得上天下名刹,玄奘大师在少林译经,也算是临近故乡,公私两便。 可惜,太宗不愿。 玄奘大师无奈之下,才于三月初一从洛阳折返长安,最终在都城大慈恩寺终生译经。 随后,高宗朝,玄奘大师旧事重提,希望能够回到家乡少林寺译经,‘今知此嵩山之南少室山北有少林寺,远离鄽落,泉石清闲,是后魏孝文皇帝所造,即菩提留支三藏翻译经处。玄奘望为国就彼翻译,伏听敕言。’ 再次遭拒。 显庆二年,玄奘再次提出‘望乞骸骨,毕命山林,礼诵经行,以答提奖。’ 三次遭拒。 三次请求,三次遭拒,这便是玄奘大师与我少林的渊源。” 杨凤楼听了之后,脸上一阵阵发烧。 原本以为出演《沙桥饯别》,能够借助太宗大行皇帝陛下的名讳,替少林,甚至替天下佛门扬名,却没有想到,真正的历史,竟然是这么一副样子。 什么御弟! 什么君臣相得! 都是扯淡! 更让杨凤楼震撼的,还在后面。 本信大师,深深看了杨凤楼一眼,开口说道: “杨施主,你可知道,太宗大行皇帝陛下,曾经多次劝说玄奘大师还俗?” “啥!?你说啥!?”杨凤楼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为啥啊!?” “《大唐西域记》!” 听到这个答案,杨凤楼顿时不说话了,他毕竟身在官场,又是从事各种谍报工作,接触的,大部分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最是善于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事情,现在,本信大师只是开了个头,他基本就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唐西域记》成书于贞观二十年,乃是玄奘大师口述,由弟子辩机执笔记录,全面记载了他西行十九年的所见所闻,其中包括:高昌以西玄奘所经历的110个和传闻所知的28个以上的城邦、地区、国家的情况,内容包括这些地方的幅员大小、地理形势、农业、商业、风俗、文艺、语言、文字、货币、国王、宗教等等 看看他行走的路线:在途中经兰州到凉州,继昼伏夜行,至瓜州,再经玉门关,越过五烽,渡流沙,备尝艰苦,抵达伊吾,至高昌国。后经屈支、凌山、碎叶城、迦毕试国、赤建国、飒秣建国、葱岭、铁门。到达货罗国故地。南下经缚喝国、揭职国、大雪山、梵衍那国、犍双罗国(、乌伏那国,到达迦湿弥罗国! 再想想当时大唐的形式:太宗东征,未竟全功,却也将高丽牢牢控制在鸭绿江以北,好大喜功的太宗皇帝,自然将目光从东方收回,转向了西方。 当时,佛祖给他送来了一位西行万里的玄奘大师,太宗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要是请得玄奘大师还俗,立刻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为的,不就是玄奘大师熟悉这一路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如果出兵西域的话,必然大有臂助! 甚至再往深一层去想,玄奘大师留下《大唐西域记》,到底是为了名留青史,还是为了应付太宗皇帝种种还俗的要求? 玄奘大师西行万里,为的,就是求经,结果回到长安,不翻译佛经,却第一时间写下自己西行的回忆录? 这事,根本说不通。 贞观十九年抵达长安,贞观二十年成书《大唐西域记》,仅仅一年成书十二卷,这一年时间,还能干别的不? 要知道,他当时的手里,还有六百多部经书没有翻译! 杨凤楼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不能再想了! 强自按捺下心头的种种猜测,杨凤楼抬头,正看到本信大师似笑非笑的面庞,突然意识到本信大师身具他心通神通,杨凤楼不由得有些尴尬地说道: “大师,这件事情,杨某做错了。 前些日子,被你一记佛门狮子吼震撼心魄,杨某少年心气,就想报复一二,在选择剧目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么一出《沙桥饯别》,本想着借用太宗和玄奘大师的名讳,一方面为少林扬名,也能够给您添点麻烦…… 本以为无伤大雅,却不想这出戏和历史相差太远,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这种麻烦到底有多大……” 杨凤楼说着说着,既然变得语无伦次,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却没有想到,本信大师倒是一笑。 “杨施主,你心中的所愿所想,贫僧已然明了,贫僧也相信,你虽然是有意为之,却也不明其中的种种关节之处……罢了,因果,因果,种因虽然必然得果,却也说不好是善果还是恶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杨施主却也不必太过挂怀,也许,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去发展呢……” 杨凤楼听了,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深深一礼。 如此轻描淡写地放纵自己的胡作非为,本信此举,才是真正的大德高僧。 这一礼,杨凤楼拜得心愿诚服。 本信大师哈哈一笑。 却没想到,杨凤楼拜谢之后,刚刚起身,却又变得嬉皮笑脸。 “本信大师,既然杨某犯了错,自然要补救,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不如将错就错,杨某不才,倒是还有一套不错的连台本戏,正好承接在《沙桥饯别》之后,必然为少林扬名……” 本信大师一听,都快哭了,还嫌麻烦不够大么?(。) 第249章 佛门七苦有苦禅 乾符四年七月十二,百日参禅,临近结束,杨凤楼在少林之中,已经习惯了闻钟而起,闻鼓而眠,闻板上殿,闻梆过堂的日子。 每天清晨,少室山还有山岚弥漫、群鸟稀声的时候,便有当值僧人,手持云板,环寺一周,同时有节奏地敲响四声木板。 一听板声,杨凤楼就起床了,收拾完床铺,简单洗漱一番,耳边已经传来敲钟之声。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 这是催促全寺僧人前往大雄宝殿,参加早课。 天色未亮,大雄宝殿中仅仅点燃两支蜡烛,佛陀端坐大殿正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少林全寺僧人,排列好整齐的队列,无论是少林“了”字辈高僧,还是“可”字辈弟子,都神情肃穆、目不斜视。 杨凤楼随同僧人一起,来到大雄宝殿,缘于他仅仅是一位在寺挂单的居士,只能在大雄宝殿的角落中安排一蒲团,杨凤楼每天就在这里和少林僧人一起诵经。 卯时整,本信大师,步入大雄宝殿,合掌,闭目,立于佛陀正下方。 此时,铜钟恰好敲响了最后一声,诵经之声,顿时响起。 阿弥陀佛,心经,大悲咒…… 嘤嘤嗡嗡,绕梁不绝。 每诵完一经,僧人都跪下礼佛,随后,再诵一经。 杨凤楼就跟着少林众僧一起诵经,在那种奇特的韵律之中,心头摒弃种种杂念,灵台之中一片清明。 卯时三刻,诵经结束,众僧再次礼佛之后,随着方丈本信的脚步,静静散出大雄宝殿,期间,无一人说话喧哗。 片刻之后,大雄宝殿东侧的斋堂响起钟声,早斋开始。 早斋很是简单,一粥一馍一咸菜。 念过供养咒之后,便可以开饭。 杨凤楼谨守“三不”,不许说话、不要发出咀嚼的声音、不要有筷子碰碗的声音。 吃过早斋,众僧散去,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有执勤的僧人,充当知客,前往山门。 有年老的僧人,开始清理整个少林。 有武僧,开始习武。 杨凤楼却跟着一位老年僧人,走向了后山。 那里是少林的菜园,不大,但是其中的田亩,都是少林僧人一锄头一锄头开垦出来的,虽然大唐给少林划拨的大量的共产田亩,但是随着少林僧人越来越多,虽说粮食还够,不过青菜就显得有些不足,所以少林在后山开辟了这么一个小小菜园。 时值初秋,草原中的很多青菜早已收割完成,不过还有一部分还为长成,仔细算算,成熟也就在这些时日了,常年侍弄菜园老僧告诉杨凤楼,这正是最要劲的时候,施肥,浇水,除草,样样马虎不得。 杨凤楼就跟着老僧一起,一趟又一趟地往来于田亩之间,不知不觉,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云板再响,这是午斋信号。 劳作半天,杨凤楼也着实有些饥饿,和老僧相视一笑,将水桶中的净水洒向菜苗,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回斋堂。 午斋比早斋稍稍丰富一些,有些青菜,有些豆腐,也就仅此而已,倒是每人多发了一个馍馍。 吃过午斋,上午当值的僧人下值,另有当值的僧人前去替代,其余误事的僧人,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可以自行安排。 杨凤楼回到僧房,打开佛经,继续背诵,这一本《礼佛大忏悔文》虽然每天晚课都要念诵,不过杨凤楼总是背诵得不得其法,别的经文还好说,就是背诵《礼佛大忏悔文》的时候,总是感觉和少林总僧的节奏不相符合,这才趁着休息的时间,好好温习一番。 一个时辰之后,杨凤楼离开僧房,却没有前往后山菜园继续劳作,而是专向了后山的初祖庵。 初祖庵门外的小广场上,二十名僧人已然在列,见到杨凤楼,一起行礼。 杨凤楼回礼之后,开始分配僧人。 有的僧人继续熟悉锣鼓经,有的僧人继续修炼基本功,而他把小和尚小可爱等几位僧人,叫到了身边,给他们一板一眼地说戏。 自从杨凤楼留宿少林之后,在参禅劳作之余,按照与本信大师的约定,教导这些僧人学习京剧。 以小可爱为首的二十名僧人,年岁都不算大,接受新东西的能力也比较强,学习京剧,很快,虽然以杨凤楼的眼光来看,他们身上的毛病还是很多,不过,也算是勉强能够支应下来了。 要知道,在后世学习京剧,正规的教育,一下就是七年,七年之后离开戏校,然后慢慢在舞台上摸爬滚打,恐怕要到三四十岁才能进入艺术的成熟期,前指一算,没有十年往上的功夫,在台上根本立不住。 小可爱等僧人,要不是有少林打下的武功基础,想要上台表演,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现在的情况,虽然不能让杨凤楼满意,不过也是最大的努力结果了。 对于这种情况,杨凤楼也没有办法。 学习京剧,终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没办法,只能按照贵和班的套路,一边表演一边学习。 好在大唐之人,毕竟没有见识过京剧到底是什么样子,且就这么迷糊着看吧。 而最让杨凤楼耿耿于怀的是,本信方丈被杨凤楼的“出人意表”吓坏了,打死都不同意排演《西游记》,只同意在佛经之中选取故事改编京剧,而且还暗自叮嘱小可爱,把每天排演的情况及时汇报,根本不给杨凤楼偷梁换柱的机会。 杨凤楼提前上演《西游记》的计划,就此破产,只得按照本信方丈的指示,选取了一个佛经故事排演。 “杨施主,多日幸苦,再过三天就是盂兰盆节,不知这出京剧,是否可以上演?” “虽然瑕疵不少,却也可以试试……” “如此最好,盂兰盆节乃是我教重要节日之一,本寺要开始盂兰盆法会,为亡者祈福,能够得杨施主的京剧相助,自然如虎添翼……” “对了,百日参禅时日将至,我已安排少林俗家弟子,护送菩提果前来,想必也快到了,等到盂兰盆节结束,正好菩提果抵达,杨施主这一段因果,就算了去了……” 杨凤楼听了,撇了撇嘴。 这本信方丈还是那样,天天把因果挂在嘴边,不就是希望加紧排练么? “还请方丈放心,杨某必竭尽全力,助可爱演出成功!”(。) 第250章 少林寺的一天 第251章 全本《目连救母》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252章 百日参禅将尽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253章元麟死了? 本信大师带着杨凤楼,走到少林山门之外,顿时被吓了一跳。 堵门的江湖人不少,目测有七八十人,正齐整划一地高喊口号。 “交出杀人凶手!” “杀人偿命!” “交出杨凤楼!” 少林建寺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堵在门口,很多无事的少林僧人,一个个感觉很是新鲜,纷纷跑到山门处,嘻嘻哈哈地看热闹。 有人眼尖,看到本信大师远远而来,纷纷避让。 对面的江湖人中,也有认识本信大师的人,一见他到来,也都停下了叫嚷。 本信大师,带着杨凤楼,在上百人的注视下,来到两群人的中间。 “本义师弟何在?” 本信方丈一到山门,就张口寻找本义大师,这位本义和尚,是“本”字辈高僧,在少林之中,乃是讲武堂的首座,除了率领少林武僧护卫少林之外,还负责少林与江湖上大小势力的接触,算得上少林在江湖方面的外事长老。 “贫僧在此。”一位大和尚应声出列,走到本信方丈的跟前,单掌为礼,“阿弥陀佛,见过师兄。” “怎么回事?” “启禀师兄,他们乃是河南道上的大小江湖门派,在嵩山剑派的统和之下,前来我少林,要求我少林将杨施主交给他们处置,说什么杨施主乃是杀人凶手,要杨施主杀人偿命。贫僧不知杨施主是否杀人,便让弟子前去禀告师兄,他们就纠结在山门之外,大肆叫嚣……” 本义大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江湖人中,就有人认出了本信方丈身边的杨凤楼,纷纷出言。 “他就是杨凤楼!” “朝廷鹰犬!” “姓杨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你的事发了,快快出来受死!” 杨凤楼闻言大怒,刚想上前,却被本信大师一个凌厉的眼神所阻。 此时,对面的江湖人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女声。 “杨凤楼!贼子!心狠手辣的朝廷鹰犬!你可还认识我!?” 杨凤楼转头一看,一位半老徐娘,身穿白衣,头戴白巾,正是曾经的铜鉴山庄的元夫人,如今嵩山剑派的柳金娘。 杨凤楼冷冷一笑,这位元夫人出身嵩山剑派,图谋铜鉴山庄日久,却因为杨凤楼的悍然出现,最终功亏一篑,在铜鉴楼爆炸之后,被嵩山剑派的大长老吴飞龙带回了嵩山剑派。 事后杨凤楼了解了聂一锦在铜鉴山庄的一切,对这位元夫人可谓是恨之入骨,要不是她的话,铜鉴山庄的元震,也不会不顾血脉亲情,一心一意地要把聂一锦嫁给嵩山剑派的吴九天。 说实话,要不是杨凤楼在和元震一战之后伤了自身经脉,他早就想前往嵩山剑派找元夫人算账了,却没有想到,还没等杨凤楼前去找她,她竟然还敢前来少林围堵自己。 不但如此,柳金娘见到杨凤楼之后,状如疯魔,不断地破口大骂,不过翻过来覆过去,也就是“鹰犬”、“贼子”、“恨不得食尔之肉喝尔之血”,却没有其他实际的内容。 到了最后,众多江湖人都停不下去了,纷纷停口,就这么看着柳金娘充当泼妇,在那骂大街。 “咄!” 一声暴喝,突兀响起,震得在场所有人一阵心神恍惚。 佛门狮子吼! 原来,正是本信大师听不下去了。 一声佛门狮子吼先声夺人之后,口宣一声佛号,这才说道: “这位女施主,少林宝刹乃是佛门清净之地,容不得污言秽语玷污,你若何杨施主有仇怨,可以将仇怨讲出来,莫要再如此咒骂,小心惹得佛祖发怒,我佛虽然慈悲,却也有金刚怒目之时!” 柳金娘与杨凤楼仇深似海,却也不敢过分得罪少林,尤其是本信方丈亲自开口,她也不得不收敛了下去,不过,她身在众多江湖人之中,没来由底气一足,听了本信方丈的话,虽不敢继续咒骂,却也朗声说道: “好,既然少林高僧想知道,我就把杨凤楼这个贼子的所作所为告诉大家,今天正好这么多江湖义士齐聚,也要让大家见识一下朝廷鹰犬的丑恶嘴脸,未亡人柳金娘别无所求,只求大家见识了杨凤楼的险恶之后,帮我那可怜的亡夫亡子报仇! 大家看好,此人姓杨,名台,字凤楼,乃是大唐右龙武军中一中侯,右龙武军是干什么的,不用柳金娘多说了吧?他们依托于大唐朝廷,对我等普通江湖人士大加残害,而这其中,又以这位杨凤楼最为恶毒,众位义士请想,他一个还为成丁的孩子,就已经官居大唐正六品的高官,靠的是什么?就是靠着极力迫害我等普通江湖人士!他那高高在上的官位,完全就是我等普通江湖人士的尸骨,给他架起来的! 众位想必也知道,柳金娘原本是嵩山剑派弟子,二十年前嫁与铜鉴山庄元震庄主,多年以来,我夫妻竭力与人为善,从来不敢做那仗势欺人的勾当,只是一心买卖铜镜,要将这份祖宗留下的产业打理好,为后世子孙求一个衣食无忧! 就在年初,这位杨凤楼突然出现在我铜鉴山庄,不但破坏了我山庄的喜事,还悍然击杀了嵩山剑派前去迎亲的青年才俊,就连大长老吴飞龙的独子,也死于杨凤楼之手! 我等有心为嵩山剑派枉死的少侠报仇,怎奈杨凤楼依仗着右龙武军撑腰,还要出动大唐军队围剿我铜鉴山庄。 我那可怜的丈夫,只得委屈求全,和这位杨凤楼定下赌约,要让他破除我铜鉴山庄的机关铜鉴楼。 杨凤楼手眼通天,不知道从哪里将我铜鉴山庄隐居的大长老请了出来,这才大破铜鉴楼。 我家丈夫见状,无奈之下,准备践行赌约,谁知,这杨凤楼破除了铜鉴楼之后,却狂性大发,硬生生地击杀我的丈夫,并且将铜鉴山庄,划归了右龙武军! 杨凤楼,我来问你! 我就爱丈夫,铜鉴山庄的庄主元震,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不错!”杨凤楼昂然而立,直接承认,“他害死了我家兄弟,我杀他,乃是为我兄弟报仇!别说那日,就是今天,元震要是活过来站在我的面前,我杨凤楼也要再杀他一回!” 杨凤楼直接承认,对面的江湖人中,顿时爆发出阵阵喧嚣。 柳金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翻。 “好贼子,你那兄弟,是死于铜鉴楼自毁,于我家丈夫又和想干!? 好,你依仗着右龙武军的实力,迁怒我家丈夫,我也不与你计较。 但是,我家元麟,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你为什么要将他也杀掉!?” 杨凤楼闻言大惊。 “元麟死了?我没杀他啊……”(。) 第254章 这把匕首,是不是你的? 听到杨凤楼矢口否认,柳金娘一声惨笑,面容扭曲,恨恨说道: “杨凤楼,你慨然承认击杀先夫,我虽恨你入骨,也要称赞你一声好汉子,但是矢口否认击杀我家麟儿,是何道理!? 哈哈……我知道了,你击杀我家先夫,乃是正面对决,你又是四品杀三品,足以让你杨凤楼的大名传遍江湖,而我那麟儿,偏偏是个不谙武功的废材,杀了他,有损你杨大侠的威名,是不是这样!? 好你个沽名钓誉的杨凤楼,能够扬名的人,你就承认,不能扬名的,你就不承认,江湖之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渣!?” 面对柳金娘的喝骂,杨凤楼脸上神色一冷。 “杨某大好男儿,生在天地之间,只会顶天立地,秉真而行!是杨某杀的,无论正面对决,还是私下行刺,杨某断然没有不承认的道理,但是,不是杨某杀的,谁去管他是平民还是高官,是武夫还是宗师,杨某断然不会乱认!” “杨凤楼,你敢说我家麟儿不是你杀的?” “断然不是!” “好,好,好!没想到你杨凤楼竟然如此狡黠,击杀我家麟儿,却不敢承认!” “是我杀的,我自然会承认,不是我杀的,我承认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最后还是本信方丈看不下去了。 “这位女施主,你一口咬定杨施主击杀了你家公子,但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家公子死于何时?死于何地?又如何证明,就是杨施主所为?” 柳金娘一双眼睛通红,直勾勾地盯着杨凤楼,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杨凤楼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她听了本信方丈的话,冷冷一哼。 “好,既然你杨凤楼不承认,我就说说我儿是如何惨死,也帮你杨大侠好好扬名。 那日铜鉴山庄大乱,铜鉴楼炸为飞灰,你又击杀了先夫,还有聂夫人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帮助你们,我和麟儿自然不敢再在铜鉴山庄停留,只得跟着吴长老一起,到嵩山剑派暂时栖身。 虽然先夫惨死,但是说到底,还是形势比人强,我一个弱质女流,又带着一个不谙武功的孩子,就算是想要为先夫报仇,也是力所不逮,无奈之下,只能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我还曾教导我家麟儿,让他把仇恨深埋,如果有机会的话,自然要为他爹报仇,如果没有机会的话,能够平平安安地一生到老,我们母子,也就认了! 哪知道,就是三天之前,我家麟儿与未婚妻可儿一起,前往嵩山后山,在中元夜,为他死去的父亲化纸祈福,刚刚做完,你杨凤楼就从天而降,一匕首,捅死了我家麟儿,还打了可儿一拳。 幸亏那可儿乃是嵩山剑派的青年才俊,虽说比不过你杨凤楼的少年天资,却也身具七品内力,骤然受袭之后,边战边退,还大声求援。 正巧嵩山剑派的大长老,也在嵩山后山为亡子祈福,闻讯之后,迅速赶来,接下了你杨凤楼。 一番战斗之后,你不是大长老的对手,落荒而逃,大长老又怎么能放过你这个杀子仇人,一路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少室山五乳峰的后山,看到你翻墙进入少林,我们这才知道,你这个贼人,竟然栖身在天下第一大派之中。 大长老见状,不敢与少林结怨,这才暂时退去,这三天时间,我嵩山剑派广撒英雄帖,遍邀江湖义士,这才在今天围堵了少林的山门。 杨凤楼,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凤楼和本信大师对视一眼,从本信大师的眼中看出一阵如释重负,毕竟,杨凤楼一连三个多月,根本没有踏出少林一步,尤其中元那天的夜里,杨凤楼整晚都会小可爱在一起,调教少林班关于《滑油山》的演出,如此一来,他根本没有可能前往嵩山剑派击杀元麟。 杨凤楼看了看柳金娘,朗声说道: “元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击杀令郎,却不知,你是如何确定的?难道你当时亲眼见到了我的面容?” 柳金娘冷冷一笑。 “你杨大侠行事狠辣,想要对铜鉴山庄斩草除根,击杀一个不谙武技的少年,以你的阴险,又怎么可能让我亲眼看到你的面容,不过,你以为你黑巾罩脸,我等就能放任你为所欲为么?” 杨凤楼冷冷一笑。 “那你又如何确认是我?” “我就知道你这个贼子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不承认,没关系,你来看,这是什么!?” 柳金娘说完之后,取出一物,高高举起,却是一把匕首。 “这就是你击杀我儿所用的匕首!大长老吴飞龙和你争斗之时,你不是对手,投掷匕首之后落荒而逃,大长老见你进入少林之后,特意回到嵩山后山才找到的。 这把匕首,乃是精钢打造,上面还阴刻了一行小字,‘赠与大哥杨凤楼,牛四,于乾符二年’。 杨凤楼,你敢说这把匕首不是你的?” 杨凤楼的脸,顿时黑了,这把匕首确实是他的,而且乃是牛四在都城长安张大善人府上送给他的,只不过,这把匕首,早就遗失了。 那日铜鉴楼自毁,杨凤楼虽然在牛四的帮助下成功逃脱,不过身在半空的时候,也受到了铜鉴楼自毁气浪的波及,被狠狠推开,落地之后,这把匕首就失落了,那个时候的杨凤楼,********要为牛四报仇,根本来不及寻找,等到他自伤自毁地击杀元震,也顿时昏厥了过去,随后苏醒又是长时间的闭关,等到他想起这把匕首的时候,时间早就过去了很久,根本无从寻找。 事实上,杨凤楼发现这把匕首遗失,还是给牛四入土为安的时候,他本想把这般匕首也埋进牛四的衣冠冢,发现遗失之后,他还遗憾了很长的时间。 却没有想到,这把匕首竟然出现在这里,还被有心人利用,不但杀死了元麟,还栽赃嫁祸给自己。 杨凤楼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说明,却换来柳金娘一阵大笑。 “杨凤楼,你杀了我儿,将凶器遗落在现场,现在又说这把匕首丢了很长时间,你拿这些江湖义士都当傻子不成!?你要是不敢承认,也没关系,不过,却要你编排一个更圆满的谎言,一句丢了,就想摆脱嫌疑,你做梦!” 杨凤楼脸色转冷。 “事实如此,你爱信不信!” 一语出口,双方的争论,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第255章 所谓江湖公义 此时,本信方丈开口了。 “这位女施主,休要吵闹,杨施主三天之前,就在我少林之中,当天晚上,他与小徒一起,共同构画盂兰盆节京剧演出的种种,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乃事实,以贫僧来看,你们确实误会杨施主了。” 柳金娘转向了本信方丈,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恨意。 “大和尚,我敬重您是少林方丈,不愿和你结怨,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杨凤楼这个杀人的凶犯,是何道理!?难道你少林寺这个百年古刹,也开始藏污纳垢了么?你枉称小宗师,少林寺也枉称天下名门!” 柳金娘一语出口,身后的江湖人纷纷鼓噪,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本信方丈乃是得道高僧,自然不会和这些江湖人做口舌之争。 旁边的本义大师,却不得不说话了。 “都闭嘴!” 一声暴喝,响彻山林,虽然不如佛门狮子吼一般震人心魄,却也足以让江湖人住口。 本义大师,一声断喝之后,朗声说道: “少林寺乃佛门清净地,容不得污言秽语! 少林武僧何在!? 再有吵闹不休者,与我拿下,将他带入少林,命他在佛前忏悔!” 本义大师做怒目金刚,身后的少林武僧纷纷应和,一个个一摆手中的齐眉棍,随时准备出手。 对面的江湖人,一见少林摆出了动手的架势,顿时一阵哗然,不过他们再也不敢辱骂,这些江湖人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有点抱团壮胆的意思,这才敢于在少林山门吵闹,不过他们也知道,别看他们有七八十人,真要是惹恼了少林,仅仅山门处站立的少林武僧,就能把他们全部拿下,一见本义大师真的动怒,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一人越众而出,站在柳金娘的身边。 正是嵩山剑派的大长老吴飞龙。 “见过本信方丈,见过本义大师……” 本信方丈口宣一声佛号,没搭理他。 本义大师冷哼一声。 “吴长老,多日不见,你嵩山剑派愈发兴旺了,竟敢带人围堵我少林山门,莫以为我佛慈悲,就能放任你们为所欲为!” 吴飞龙一声长笑。 “大师误会了,接吴某一百个胆子,吴某也不敢对少林不敬,这一次前来少林山门,主要就是为了捉拿杀人凶手杨凤楼,还请大师明鉴。” 本义顿时眉毛一凝。 “吴长老,我来问你,死者乃是何人?” “铜鉴山庄庄主元震,以及其独子元麟。” “既然是铜鉴山庄之人,就应当是铜鉴山庄的人来报仇,这里面又有你嵩山剑派什么事?难道你嵩山剑派接管了郑州刺史衙门的捕盗之权?” “大师此言差矣,元震遗孀,乃是我嵩山剑派弟子,铜鉴山庄被杨凤楼等人强行夺走,她已弱质女子,求告无门,只能找到我嵩山剑派,我嵩山剑派为了门下弟子奔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再者,元麟身亡,就在我嵩山后山,这杨凤楼狗胆包天,跑到我嵩山行凶,我嵩山剑派,于情于理都不能放过他。 还有,吴某独子吴九天,也是死在杨凤楼的手上! 私仇公愤,全在杨凤楼一人身上,嵩山剑派难道还没有资格追凶么?” 本信大师,冷冷一笑。 “吴长老,明人面前不要说暗话,你口口声声说杨施主与你嵩山剑派有仇,但是你身后之人,都是嵩山剑派的么?什么时候嵩山剑派一统河南道江湖了?这么多大小门派,难道也都是你嵩山剑派的下院不成? 你们纠结到一起,围堵我少林山门,是什么意思?” 本信大师话音刚落,对面江湖人之中,不知道哪一个,就高声大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等身为江湖中人,就要为了这份江湖公义,也敢碰一碰少林寺!” 本信大师双目如电,猛然射向这群江湖人,却愣是没有找到是谁口出狂言,不由得怒极反笑。 “江湖公义?就凭你这藏头露尾之人,也敢妄谈江湖公义!? 你们的江湖公义,难道就是受人扇动不成? 刚才我师兄曾言,杨施主三天前就在少林,不曾离开禅房一步,你们如何不信!? 哼,以江湖公义为名,受人扇动,以泄自家私愤! 既然如此不智,还敢公然围堵少林山门,既然如此,你们来了,也就都别走了,跟我入寺,好好在佛前忏悔一番,也能让佛祖给你们增长些智慧!” 吴飞龙一见本义真急了,赶紧解释: “大师万勿动怒,我等不敢对少林又丝毫不敬,之所以多人聚集,乃是因为那杨凤楼甚是凶残,铜鉴山庄庄主元震,乃是堂堂三品江湖好手,也是在正面对决的时候,死在了他的手上,我等走到一起,却是为了全力缉拿他。 况且,无论元麟是否是杨凤楼所杀,铜鉴山庄元震庄主和我儿吴九天,都是死在他的手上,此乃不争的事实,我等此来,就是要和杨凤楼算算总账,还请大师莫要阻拦。” 本义一听,刚想说话,却不料,身后的杨凤楼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上前一步,对本义大师行了一礼。 “多谢大师维护,杨某感激不尽,不过因杨某之事,搅得少林不靖,杨凤楼实在有愧于心,还请大师少待……” 说完之后,转向了吴飞龙。 “吴长老,你不是要找我么?我来了!” 吴飞龙一见杨凤楼,双眼顿时一眯。 “杨少侠果然……”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凤楼打断。 “不用说那些废话了,元震是我杀的,你儿子吴九天,也是我杀的,你干儿子吴九锋,也是我杀的,但是,元麟的死,跟我没关系。 直说吧,你想干什么?” 吴飞龙身为嵩山剑派的大长老,平日里在门派中最是说一不二,被杨凤楼直接当面顶撞,不由得怒急反笑。 “我要干什么!?我要杀了你,给我儿报仇!” 说着运转全身内力,三品武夫的“势”,顿时笼罩向杨凤楼。 杨凤楼见状,刚想动手。 却不料,身后蹿过一人,一把抓住杨凤楼的衣领,向后一甩,直接把他甩进了少林的山门。 “杨施主,莫要动怒……” 却是少林方丈本信大师,亲自动手。(。) 第256章 少林!少林! 本信方丈一手把杨凤楼甩到身后,正好迎上嵩山剑派大长老罩过来的“势”。 本信一声轻喝,顿时也运转了全身的内力。 “势”之相碰,本信方丈堂堂江湖小宗师,即便仓促之间迎敌,却也足以应对三品的“势”。 只听得“嘭”的一声,吴飞龙“噔噔噔”连退数步,脸上血红一闪而过,却又被他强自压下。 半晌之后,吴飞龙这才阴测测地说道: “怎么?本信方丈,想不到你堂堂少林掌门,竟然也会如此?杨凤楼乃是杀人凶手,他自己也供认不讳,你本信方丈竟然庇护他如斯,难道真不怕江湖公义之下,你堂堂少林寺,在江湖上人人喊杀?” 本信方丈傲然挺立于场中,闻言微微一笑,口宣一声佛号,朗声说道: “杨施主杀人,就我佛家精义来看,自然不妥,但是就江湖上的规矩而言,也没有大错,无论是嵩山剑派的吴九天,还是铜鉴山庄的元震,都是死在和他正面对决之中,技不如人,生死凭命,这才是江湖规矩,贫僧即便礼佛多年,却也看不到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至于所谓元麟之死,乃是杨施主被栽赃陷害,这里面的是非曲直,自有杨施主和你嵩山剑派前去计较,贫僧却也不管……” “那你为何出手阻拦?”吴飞龙也顾不得本信大师少林方丈的身份,直接恶语相向,“真以为我等千千万万的江湖人,怕了你少林寺不成?” 本信大师摇头轻笑。 “你们七八十个江湖人,自然不怕我少林,就是你吴飞龙自己,也不怕我少林,要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带着这众多江湖人前来围堵我山林山门,嘿嘿……说句佛祖怪罪的话,你们不怕我少林,难道我少林就怕了你们不成!? 今天之事,也算是事出有因,贫僧修佛多年,也不愿和你们计较。 但是,杨施主,你们不能动!” “为什么?” “阿弥陀佛,杨施主在佛诞日之前,前来我少林,与贫僧一番深谈之后,为我少林调教了一个少林京剧班出来,为了日后弘扬佛法,可谓居功至伟。 这种因种下之后,贫僧代表少林僧众,答应杨施主在我少林参禅百日。 这份因果,不管你等信与不信,我少林已然答应,就要从一而终。 如此说来,百日之内,杨施主就是我少林的客人,我少林上下,即便清修佛法,也不能看他在这百日之内出现差错!” 本信方丈说完之后,猛然间运转内力,在身前身后,陡然爆发出独属于二品小宗师的“势”,猛然间铺开,笼罩在所有对方江湖人的身上,让他们心惊不已,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就是天下第一门派的掌门,虽说佛法精神,却也曾经做过金刚怒目! 吴飞龙被本信方丈的“势”所侵袭,心中也是一凛,仔细感受一番,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生死相向的话,自己断然有死无生。 随后,双眼一眯。 “本信大师……您刚才说,杨凤楼只不过求您,在少林中参禅百日,既然如此,他百日参禅之后,不知我们要找杨凤楼算账,你少林又待如何?” “百日参禅将尽,杨施主与我少林因果已了,如果百日之后,我少林自然不会去干涉杨施主的江湖恩怨!” “好!佛诞日乃是四月初八,今天正是七月十八,正好是百日之期!少林乃是天下第一门派,我嵩山剑派小门小户,自然不敢干涉少林与杨凤楼之间的因果,我们等!就等到明天日出,又有何妨!?” 本信大师还没有说话,杨凤楼却在少林山门之内冷冷一笑。 “不用等到明天,只要过了今天少林晚课,杨某不才,就要和你们这些江湖人,了却了江湖恩怨!” “好!” 吴飞龙一声断喝,后撤一步,以示不再骚扰少林,却又盘膝坐下,一副“我就等你出来的架势”。 杨凤楼还想说话,还没开口,却听到值勤僧人敲响了云板。 正是少林晚课开始的信号。 本信方丈也盘膝坐下,正巧堵在少林山门门口,面对对面的江湖人士,口宣一声佛号,不再多言,朗声交代。 “本义师弟,带领所有少林僧人,前去参加晚课,****礼佛,不可轻废! 今天晚课,由可爱带领。 杨施主还不去参佛,更待何时!?” 杨凤楼深深望了对面的吴飞龙一眼,冷冷一笑,转身而去。 其他少林僧人,也在本义大师的率领下,前往大雄宝殿。 不多片刻,少林山门处,只有本信方丈一人盘膝而坐,顿时显得空旷了很多。 不过,有本信方丈全面运转二品小宗师的“势”,少林山门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任何人物,在不经得本信大师的允许,根本不得入内。 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本信方丈法相庄严而坐,竟然一人能当百万兵! 众多围堵少林山门的江湖人,见到这种情景,也不由得心神感概,少林寺跻身天下十大门派,却最是低调不过,他们信奉佛祖慈悲,平常时节,根本不喜与人争斗,久而久之,江湖上甚至有流言,少林不过是占据了“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名头而已,其实相对于其他天下十大门派,根本不足一提,今天却见到少林方丈一人挡住山门,竟然逼得众多江湖人士不得寸进,仅仅就是这一份豪情,就无损于少林十大门派的威名! 更有甚至,有人在心头打起了退堂鼓,他们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跟随嵩山剑派大长老前来少林,本以为能够依仗人多势众逼得少林低头,那样的话,在以后行走江湖之时,自然免不了一阵吹嘘,如今看来,很有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仅仅本信大师一人,就足以震撼所有江湖之人! 而且本信大师口口声声说不计较,那是人家得道高僧不愿节外生枝,一旦等到少林缓过这口气,真不知道日后该如何找回山门被堵的场子! 众多江湖人纷纷后悔不已,早知道这样的话,打死也不能过来闹事! 不过,他们虽然后悔不已,却以为脸面的问题,根本不能离开,只得静静等待。 他们现在最希望的事,就是一切事情的焦点杨凤楼,干脆不出现在少林山门之中,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占一点道义上的高点。 但是,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却是谁也不知道,只能拔长了脖子,望向少林长长的甬道,希望,又不希望,杨凤楼出现在那里!(。) 第257章 佛法涤经脉 少林大雄宝殿之中,依旧灯光昏暗、香烟缭绕,佛陀在昏暗之中,依旧一脸慈悲地注视着,第一次带领众多僧众清修晚课的小和尚。 小可爱学着本信大师的样子,走到大雄宝殿正中,虔诚点起三支信香,这才转身,面对着大雄宝殿中一种少林僧人,长长吐出一口气,按照本信大师的习惯,这个时候,他应该等到磬声响起,开始诵经。 不过,小可爱却示意敲磬的师叔稍待,朗声说道: “杨施主,请到前面来。” 说完之后一指面前的蒲团。 “家师有言,在您百日参禅的最后一次晚课,请你到蒲团上跟随诵经……” 杨凤楼正在为少林山门之外的本信方丈揪心,听到这是本信大师的安排,也不多言,直接上前。 等到他坐定蒲团之后,少林晚课,如同往日一般开始了,除了杨凤楼盘坐在大雄宝殿正中,除了小和尚小可爱领头诵经,除了多日不见的了怨和尚和其他几位“了”字辈大和尚齐聚,一切仿佛都和少林品日的晚课别无二致。 等到诵经开始,杨凤楼就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 他身在大雄宝殿的正中,同样,也是身在少林僧人的环绕之中,平日中不觉什么,今天众僧一诵经,蓦然之中,就有一股庞大的压力出现在大雄宝殿之中,以摧山撼海的架势,缓慢而稳定地向他压过来。 杨凤楼陡然心惊,这种感觉,与江湖好手的“势”如出一辙,但是比他见过的所有“势”都要强大和肃穆,甚至江湖宗师王仙芝的“势”,在这股“强势”之前,就像萤火虫微弱的微光,比之皓月! 这就是“佛法无边”么? 就在杨凤楼心生感慨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杨施主,还请收敛心神。” 声音很熟悉,却不是小可爱。 杨凤楼转头,发现身边正是少林金刚境高僧了怨。 只见他依旧口诵佛经,却有声音从他的腹部发出,聚集成一线,直达杨凤楼耳边。 “此乃腹语。 我听本信师侄说过,要解决你的苦禅隐患,需要你参禅百日,为的就是化解你心中戾气,同时也是用佛法滋养你的经脉。 等到百日事毕,你的经脉被温养有成之后,再以我佛门大金刚阵法,再以佛法洗涤你的全身经脉。 这一文一武,双管齐下,足以修复你的经脉丹田,等你再服用了佛门秘药菩提果之后,苦禅内功的隐患就会彻底根除。 杨施主,现在正是你最为关键的时期,还不快快收敛心神,诵经扬法!” 杨凤楼一听,不敢怠慢,连忙收敛心神。 在他沉心静气之前,隐约还听到了大和尚了怨还说了一句:“本信师侄早有安排,他命可爱主持大金刚阵法,也算了却了你和他的一段因果,只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可爱又随着你学习了这么长时间的京剧,算不算又是一段因果了……” 杨凤楼口念佛经,也没有时间再去理会这些佛门的因果,渐渐进入了心无旁骛的状态之中。 说也奇怪,原本足以摧山撼海的“势”,在杨凤楼心无旁骛地口诵经文的时候,降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越过了他的身体发肤,直达经脉之处,并且随着苦禅内力,在他的体内缓缓流动。 杨凤楼的苦禅,在经历了自伤自毁,又经历了疗伤之后,变得病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即便在杨凤楼倾尽全力调动之时,也仅仅是有所回应,不再指如臂使。 如今,再与“势”结合之后,竟然陡然变得活泼了起来,仿佛是相遇了同根同源,不断流转,以此来表达喜悦之情。 就这样,苦禅在“势”的“压迫”之下,流转越来越快。 不但如此,苦禅变得活泼之后,其本身的修复属性,被大幅度地调动起来,将杨凤楼身体中的经脉,又再一次书吏了一番。 杨凤楼一边诵经,一边感觉周身上下一阵热乎乎的,很是舒服,仿佛自己处身佛经中的西天极乐净土,当真是一片喜乐祥和、难以自拔。 可惜的是,晚课有时,最后一遍《往生咒》结束之后,少林众僧的晚课就结束了。 云板轻响,惊醒了迷醉的杨凤楼。 睁开眼,众多僧人早已退去,大雄宝殿中很是清净,只有青灯古佛,只有小可爱一脸欣喜和佛陀一脸慈悲交相辉映。 “杨大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杨凤楼仔细感受了一下,体内经脉强健,内力充沛,堪称多日之内最理想的状态,唯一不好的,便是内力依旧稳定在四品的状态,并没有按照本信方丈所言,只有真正达到了三品武夫的水品,才算是让他的境界和内力相符,真正解决了苦禅的隐患。 不过,面对一脸希翼的小可爱,杨凤楼也是展颜一笑,说道: “好的不能再好了……” 小可爱却摇了摇头。 “杨大哥,我听我师父说了,你还需要菩提果,才能真正解决内功的隐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位师兄,从钱塘出发,按照时间,今天晚上就应当到达了,菩提果就在他们的身上,可是现在还没有……” 杨凤楼爽朗一笑。 “钱塘到少林,何止千里?两位大师千里奔行,实属不易,晚上个一天半天,又有什么?” 说完之后,杨凤楼直视小可爱的双眼,神色庄重,目光转冷。 “小可爱,告诉我,你师父说过没有,我百日参禅结束,再没有吃下菩提果的时候,能不能与人动手?” 小可爱一听,脸上就是一苦,不过他深谙“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戒律,即便不愿,也只得如实相告。 “杨大哥,我师父倒是说过,你现在的状态,只要不在用那种自残自伤的方式战斗,要想和人切磋,问题倒是不大……” 杨凤楼一听,朗声一笑,站起身形,微微用力,全身上下竟然发出一连串炒豆子一般的声响。 “如此……最好!” 说完之后,迈步出了大雄宝殿,大步流星,直奔少林山门!(。) 第258章 十屈指 少林山门之外,一群江湖人,还都规规矩矩的站立,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原因无他。 少林方丈本信大师,依旧一人独坐在少林山门之外,释放着江湖小宗师的“势”,牢牢压迫着这些江湖人,让他们不敢稍动。 而且最恐怖的是,他竟然维持着这种姿态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 整个“势”竟然都没有一丝丝的颤抖!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本信方丈足以再维持良久。 这就不仅仅是“恐怖”二字足以形容的了。 江湖上高手众多,江湖宗师将近十个,江湖小宗师也有几十个,他们出手次数虽然不多,但是每一次出手,都是集中自身的“势”凶猛爆发,哪里能像本信方丈这样不言不动,保持自身的“势”,威压百十多个江湖武夫,足足一个多时辰?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必然会传遍江湖,说不定经此一事,本信方丈可能获得“天下第一二品小宗师”的称号。 而他面前的这些江湖人,很无奈又悲惨地沦为成就本信方丈威名的陪衬。 一想到这里,不知道多少江湖人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没事趟这趟浑水干什么?成就了少林方丈的威名,倒也没什么,就怕这件事情传遍江湖,让那些少林的俗家弟子知道,可就麻烦了。 少林号称“天下第一禅院”,又是“天下十大宗门之首”,可不仅仅少林寺内参禅念佛的这千余名僧人,还有数量众多的俗家子弟遍布天下,那些俗家弟子,可不懂什么“我佛慈悲”,全是一帮“怒目金刚”的做派,真要是惹恼了他们,在江湖上,堪称寸步难行! 更不用说,还有一个敢于四品杀三品的杨疯子! 一想到这里,众多江湖人,纷纷汗如雨下。 原本以为人多势众,围堵少林山门,又是捉拿一个杀人越货的朝廷鹰犬,少林在“江湖公义”的大帽子之下,说不定就会直接叫人,谁想到弄到最后,弄成了这么一个情况!? 众多江湖人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却因为本信方丈的威压,别说离开,就是开口说话,也成了妄想,只得就这么胆战心惊地站在原地。 直到,杨凤楼到来。 杨凤楼一到,看到眼前的情况,也不去管那些江湖人,走到本信方丈之后,躬身一礼。 “多谢方丈大师。” 本信方丈口宣一声佛号。 “百日参禅已尽,因果了却了一半,贫僧也就不打扰杨施主行走江湖了,不过,少林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不容亵渎,无论是谁,不得跨进少林山门一步。” 说完之后,本信方丈缓缓收起二品小宗师的“势”,缓缓起身。 在他回身的一刹那,在他的脚下,竟然离开一线,横亘东西,正好挡住了少林山门前面一丈处。 这一条山体裂缝突兀出现,毫无烟火气息,却最是震撼人心。 众人一见,不用本信方丈多说,任何人都知道,这是本信方丈给所有人的警告,只要跨过了这条线,便是与少林为敌! 也就是说,不管这些江湖人与杨凤楼之间,如何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都必须在横线之外解决! 杨凤楼恭敬地看着本信方丈回归少林,想都没想,手提如意金箍棒,越过了横线,脱离了少林的保护。 站定身形,双眼缓缓扫过眼前的七八十位江湖人士,冷冷一笑。 “黑狐门,飞天门,银月祠,玉鼎山庄,霹雳殿,血网宫……哦,对了,还有嵩山剑派……哈哈……我杨凤楼也算是三生有幸,竟然在一天之内,见识了河南道上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 杨凤楼每点一个名,就有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士脸色大变,直到他说完“三生有幸”之后,七八十纠结在一起的江湖人,竟然脸色都变得奇差。 只听杨凤楼说道: “围堵少林山门,要缉拿我杨凤楼,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本信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少林众僧佛法精深,他们不愿和你们计较,乃是少林一心向佛,要替佛陀慈悲。 我杨凤楼却不一样,虽然参禅百日,却也杀心依旧! 再者,是非曲直,我下午的时候都已然说明,虽说我所杀之人,不见得都是该死之人,不过我击杀他们都是在正面对决,于江湖规矩,我杨凤楼问心无愧!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要退出的,现在就可以走,咱们的帐,以后再算,不走的,就是杨某的私仇!” 对面的江湖人,谁都没有想到,杨凤楼出现之后,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不过“死仇”二字一出,走与不走,便有可能影响到日后门派的传承。 正在众多江湖人纠结犹豫之时,突然有个声音凄厉地响起。 正是柳金娘。 “别听他的!他是右龙武军的中侯!今天一旦放过了他,他必然纠集朝廷大军屠灭各位的门派!与其日后对战朝廷大军,不如大家并肩子上,今天就把他做在这里!” 对面的江湖人中,骚动渐起。 杨凤楼看了柳金娘一眼,冷冷一笑。 “杨某在此立誓,除了嵩山剑派之外,无论哪一个门派,只要在动手之前离开,日后杨某的报复,只为少林山门围堵之事,一不杀人,二不消灭门派的传承!当然,如果你们今日退走,只要得到了少林原谅,我杨凤楼也不会再行报复,有违此誓,人神共愤。” 柳金娘再次嘶吼,“别听他的,朝廷鹰犬,又和信誉可言!大家上啊……” 杨凤楼再次冷笑。 “你们有十屈指的时间考虑……” 说完,当真伸出了右手,弯曲了一个手指。 此时,对面的江湖人,又是一阵骚动。 等到杨凤楼弯曲了第三根手指之后,突然有人越众而出。 “杨……杨少侠,今日之事,乃是我等受奸人蒙骗,这才误以为你要对铜鉴山庄的血脉赶尽杀绝,是非曲直,不待多论,我血网宫,退出……” 这位中年大汉说完之后,转身对嵩山剑派的大长老吴飞龙一礼。 “吴长老,虽说是您亲眼见到蒙面人进入少林,但是单单凭借一柄匕首,仿佛不能完全确定就是杨少侠……相对于那不会说话的匕首,我更相信本信方丈。” 说完之后,也不管吴飞龙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带着血网宫的众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这一走,仿佛打开了蓄水已久的闸门。 众多江湖人纷纷离去。 “飞天门,告退……” “杨少侠,今日事了,我银月祠自会前往少林负荆请罪……” “玉鼎山庄,悔不该受奸人挑拨…… “霹雳殿,与少林一衣带水,些许误会,自会解决,再会……” 片刻之后,嵩山剑派的身边,仅仅剩下了飞狐门这样的两三个小门派,一共不足二十人。 而此时,杨凤楼已然弯曲下了第十根手指。(。) 第259章 我不杀你,就要你一条腿吧 七八十人的江湖乌合之众,不过片刻,就离开了大半,只剩下以嵩山剑派为主的二十余人,看着吴飞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杨凤楼忍不住放声大笑。 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忍不住冷哼一声。 “杨凤楼,你以为仅凭你一言之威,就能让这些江湖同道退却?哼!还不是借助了少林方丈的威势,你又得意什么?” 杨凤楼哈哈一笑,却没有反驳,他自然知道以自己的名头,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不过能够借助本信大师二品小宗师的威名,将众多江湖人士喝退,也足以自傲了。 抬眼望天,暮色四沉,一轮明月,高挂东天,阵阵微风,吹过少室山茂密的山林,带来初秋独有的凉爽。 “月明风高,正是杀人夜!” 杨凤楼一语出口,陡然前冲! 苦禅内力以前所未有的状态,奔行在周身经脉之中。 这是四品内力,全面爆发! 八步赶蝉,在如此强劲的内力支撑下,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杨凤楼仿佛又回到了正面击杀元震的时候,能够掌控的力量,如出一辙,而且比起那个时候,更为持久,更为圆润。 冲击向前,不过两三步,已然接近了聚集在一起的江湖人。 吴飞龙大惊,他也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会悍然出手,大惊之余,连忙运转内力,爆发出三品江湖好手所独有“势”,笼罩向杨凤楼。 却不料,他猛然间一个急停,再陡然发力,堪堪避让开吴飞龙的“势”,斜刺里直奔吴飞龙左侧。 那里乃是飞狐门中一“好手”,骤然遇袭,还没等摆开架势,就被杨凤楼一记水龙吟,一棍砸断了脖子! “竖子,尔敢!” 吴飞龙大怒,飞身扑上。 杨凤楼却不与他纠缠,展开身法,如同饿虎扑狼一般,直冲吴飞龙身后的江湖人。 人群顿时大乱,有人举起手中兵器迎战,有人摄于杨凤楼的威势,不自觉地后退,还有人,竟然被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傻了,就那么傻呵呵地站在原地。 杨凤楼得理不饶人,真如虎入狼群,收起棍落,乱披风仗法全然展开,偶尔还夹杂着与刀枪把子功衍生出来的泼风八打,点、砸、刺、挑,直打得这群江湖人惨叫连连。 吴飞龙看得呀呲欲裂,奋进全力追击,却就是追不上杨凤楼。 他如同水中的游鱼一般,将八步赶蝉和走边八式切换使用,偶尔还会利用混乱的江湖人阻挡吴飞龙,硬生生地在混乱的人群中,甩开了三品江湖好手的追踪。 “所有人左右散开,到我身后集合!” 吴飞龙终究是嵩山剑派的大长老,统领嵩山剑派多年,江湖争斗经验丰富,怒火攻心之时,虽然会进退失据,不过稍稍稳定之后,自然想出了应对之法。 众多江湖人闻言而动。 杨凤楼一见,顿时连续发动八步赶蝉,几个闪身,已然脱离了战团。 吴飞龙转眼一看,不由得心头滴血。 从杨凤楼悍然出手,到他飘然而去,不过片刻时间,这一进一出,竟然有四五位江湖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还有七八个人身受不同程度的创伤。 这些死伤之人,可都是嵩山剑派的根本啊! 嵩山剑派虽然在河南道江湖之中排名不错,但是放眼天下,在整个江湖之中,也不过是个二三流的门派,江湖评级最高的,就是大长老三品武夫吴飞龙,掌门只不过四品而已,门派之中,六品七品的弟子,已经算是最为核心最有潜力的弟子了。 事实上,吴飞龙这次带人围堵少林山门,算得上尽其门派精锐,除去掌门率领弟子看家之外,他也只带出了两名五品,六名六品,九名七品弟子而已。 而且杨凤楼出手的目的很是明确,他从来不和吴飞龙正面相抗,也不和品级相差无几的江湖武夫相争,只奔着低品级的弟子下手。 这等于要打断嵩山剑派下一代人的脊梁! 至于飞狐们那两个小门派,更是凄惨,只剩下飞狐们门主和小猫两三只,经此一战,这几个小门派,都快在江湖上除名了。 这怎么不让吴飞龙勃然大怒! “杨凤楼,你也算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更是智计通天,离间了黄巢和王仙芝,怎能如此不堪!你只对我门派中弟子下手,算得什么能耐?我本事,你与老夫大战三百回合!” 杨凤楼朗声一笑。 “吴老儿,你当我傻不成,你乃是江湖三品好手,我乃是四品,比你略差,要说杀你,也是不难,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 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嘿嘿……等你缠住我之后,你身后的弟子,这个递上一刀,那个刺出一剑,还有我的活路么? 想要大战,却也简单,等我晋升三品之后,我杨凤楼自然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匹夫一怒!” 吴飞龙气得哇呀呀暴跳。 “你个欺软怕硬的东西,简直是江湖之耻!” 杨凤楼立刻反骂。 “你们依仗人多势众,围攻我一人,才是江湖之耻!” 就在此时,柳金娘开口了。 “杨凤楼,你不就是怕被围攻么?来来来,我请大长老把所有人都带走,你我二人厮杀一场!都是四品,你不能说我们欺负你了吧?” 杨凤楼听了,却一摇头。 “元夫人,柳金娘!我听一锦与我说过,她在铜鉴山庄之时,逼迫他下嫁嵩山剑派,只有你最是坚决,我本想找你算账,不过在元震死后,你带着元麟,孤儿寡母避难于嵩山剑派,我也就想你好歹与一锦有亲戚关系,放过你就算了。 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带人来围堵少林的山门。 你这是自己寻死! 不过,我却不会杀你。 我想,你丈夫死了,你儿子也死了,你现在活着,恐怕就是为了他们报仇,所以,你才会没完没了地追在我的身后。 元麟不是我杀的,你已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失去了基本的判断,或者说,你根本不愿相信元麟是我杀的。 嘿嘿……这件事,好办,我会动用我的力量,找出击杀元麟的幕后黑手,然后把他杀死在你的面前! 放心,我不会给你亲手报仇的机会的,我就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亲手雪恨! 我就要你生不如死!” “你好狠!” 柳金娘听了,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杨凤楼,仿佛要一口咬死杨凤楼,才能够解恨。 不过,她心神激荡之下,完全忽略了自身的防御。 杨凤楼看准机会,陡然前冲,手中金箍棒一摆。 “啪!” 柳金娘应声而倒,左腿呈现不正常的扭曲。 “我虽说过不杀你,打断你一条腿,却还是办得到的……”(。) 第260章 没用的东西! 一阵山风吹过,初秋的凉爽,在越来越深沉的夜色中,带着一股山间独有的湿润,吹到一行江湖人的身上,却让人感到一阵阵地阴冷。 尤其在杨凤楼关于“生不如死”的话说完之后,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众多江湖人见到柳金娘被一棍打断左腿,竟然没有一人敢于走到杨凤楼身前将她扶起。 耳边不断响起柳金娘的惨叫,甚至让心智不坚的江湖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杨凤楼,你果然狠毒!” 吴飞龙恨恨说道。 “以言语相激柳金娘,更是对她心中最为坚定的信念大加鞭挞,逼得她心神激荡要和你拼命,然后抓住她的破绽一击成功,你武功高低暂且不说,就这一份操控人心的手段,也真是令人不寒而栗,怪不得王仙芝堂堂江湖宗师,竟然被你离间成功……” 杨凤楼摇了摇头。 “你们一行人,能够战斗的,尚有十余人,你这个三品好手不说,柳金娘乃是四品武夫,你和她要是联手的话,即便我把你身边的弟子都杀干净,我也难逃一死…… 言语相激,也是无奈之法…… 要怪的话,就怪你们气势汹汹前来杀我,生死之间,也讲不了那么许多!” 说完之后,杨凤楼低下头,双眼直视柳金娘。 “曾经想找你算账,是真的,看在你孤儿寡母的份上,想放过你们,也是真的,元麟不是死在我的手上,同样是真的,我要追踪幕后元凶,更是真得不能再真……至于最后是不是让你手刃仇人,便到时候再说吧……” 杨凤楼说完之后,柳金娘的惨叫声一听,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吴飞龙却是一声冷笑。 “杨凤楼,你不必假惺惺作态,你们朝廷鹰犬,哪一个不是心狠手黑,何时又把我们普通江湖人的生死恩怨放在了心上?大唐立国了多少年,你们右龙武军就欺压江湖人多少年! 我听说你还不到成丁的年纪,便已经身居右龙武军中侯?更是以一己之力离间了王仙芝和黄巢,要真是让你在右龙武军中历练几年,还能不能有我们普通江湖人的活路? 说不得别的,无论如何,今天也是留你不得!” 说完之后,吴飞龙一声暴喝。 “所有弟子听令,退却二十丈,只要不让他逃脱即可,没有老夫命令,不用你们和他争斗!” 吴飞龙一声令下,众多嵩山弟子如蒙大赦,四向奔散。 随后,他抽出嵩山重剑,微微俯身,爆发出独属于三品江湖好手的“势”,双眼直视杨凤楼,开口说话,却说得莫名其妙。 “事已至此,留他不得,何不放手一搏!? 还请相助!” 说完之后,悍然发动,直冲杨凤楼。 而两人右侧山林之中,蓦然勃发出一股“势”,震得山林之中簌簌声响,竟然不比吴飞龙的“势”有丝毫逊色。 杨凤楼顿时大惊。 谁能想到,吴飞龙堂堂三品江湖好手,纠集了百来人前来围杀杨凤楼这个四品武夫,竟然还埋伏了一个三品好手在战团之外? 也来不及多想,杨凤楼手中长棍一挑,将眼前的柳金娘挑向奔行而来的吴飞龙,他却向左侧急冲而去。 吴飞龙眼前杨凤楼要跑,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眼前柳金娘打着滚砸了过来,这位嵩山剑派的大长老,想都没想,高举手中重剑,直劈而下,一剑砸断了柳金娘的脊梁! 随后,飞身跃起,一脚正踩在柳金娘满是不可置信的脸上,以此借力,如同鹰击长空,猛然扑向杨凤楼。 杨凤楼断然没有想到,吴飞龙竟然直接击杀嵩山弟子柳金娘,还借她的尸身发力而来,不得已之下,运起周身内力,一式朝天子,手中金箍棒猛然向后甩出。 吴飞龙身在半空,再次举起重剑,以泰山压顶之势,夹带自上而下的赫赫威势,狠狠一剑,正劈中杨凤楼的如意金箍棒! “嘭!” 金石相击之声,响彻山林。 杨凤楼直觉一股大力,自手中金箍棒传来,震动周身经脉,更不用说两相交击之时,吴飞龙已然爆发出“势”,迎头笼罩杨凤楼,如果被他得计,以杨凤楼四品武夫的修为,根本难以逃脱,身法招式,将要大受影响。 杨凤楼狠狠一咬牙,竟然也不去理会周身经脉的震动,猛然加快体内苦禅内力的流转,将全部内力全部集中在双腿,借助吴飞龙一击之力,陡然发动八步赶蝉! 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吴飞龙的“势”的笼罩! 不过,杨凤楼也不好过,一口鲜血,顿时喷出! 吴飞龙见状,懊恼地暴喝一声,甫一落地,便奋起全力追击杨凤楼,心头却有些惨然,要是放走了杨凤楼,后患无穷! 他自知自家事,嵩山剑派的武功路数,走的是大开大阖一力降十会,最重以堂皇大势压人,却短于身法,吴飞龙修炼多年,也是如此。 尤其他刚在在人群混战之中,见识了杨凤楼身法的灵活,自知以他堂堂三品的身份,却也不可能在身法之上压制住杨凤楼。 唯一的机会,便是借助一切因素接近他,利用“势”的威压,将其控制在“势”的范围之中。 要不然的话,只要杨凤楼一心想跑,吴飞龙也是束手无策。 果然如他所料一般。 杨凤楼拼着受伤,也脱离了他的“势”,展开身法之后,渐渐拉开了与吴飞龙之间的距离,即使他被气得暴喝连连,却也是枉然! 就在吴飞龙暗自懊恼之时,身边却如同一阵清风掠过。 却是那名同样释放了“势”的江湖好手,一身夜行衣,黑巾遮面。 他竟然在短短时间之内,跨越了整个战场,并且超过了吴飞龙,可见其速度之快! 吴飞龙一见黑衣人掠过自己,追踪在杨凤楼的身后,不由得心中大定。 却不想,黑衣人在掠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嘟囔了一句,借助山间的清风,飘荡到吴飞龙的耳边。 “没用的东西!”(。) 第261章 月夜山林,杀机四起 杨凤楼一路奔行,笔直山路就发动八步赶蝉,逢高就低就运用走边八式,两种同源却不同效用的轻功,结合到一起,让他在少室山五乳峰奔行起来,如履平地。 这种状况,也让他颇为自得。 杨凤楼初出茅庐以来,见多了江湖豪侠,上到江湖宗师,下到普通江湖游侠,林林总总不知凡几,眼界可谓开阔得很,尤其身边好友柴飞,更是以家传轻功成名于江湖,更是让他对江湖上的轻功了解颇深。 以他自己的见识来看,轻功在江湖上评级固然重要,却也要适用才好,八步赶蝉,江湖评级仅为“中上”,而走边八式的江湖品级略高一筹,也不过是“上下”而已,与王仙芝黄巢等宗师小宗师所使用的轻功,根本无法比较,但是这两种轻功结合起来,却在少室山五乳峰,发挥出强大的威力。 至少甩开堂堂三品江湖好手吴飞龙,简直轻而易举! 杨凤楼一边奔行,一边仔细感受四品内力。 虽然他在正面击杀元震的时候,也曾将修为推到四品之上,但是完全是以自伤自毁的方式,其最终的结果,就是四品内力仅仅维持了短短一刻,随后便陷入了濒临筋脉寸断的险境。 如今正式晋升四品,自然要好好品味一番才是。 四品和五品果然不同,苦禅内力活泼异常,总量更大,速度更快,两厢结合,无论是爆发力还是持久力,都不可同日而语。 最为关键的是,苦禅内力在运行之中,在经脉周围不知不觉带起了一股股特殊的力量,对身体无伤,无运行无碍,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体内,而且这股力道给杨凤楼的感觉,亲切异常,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只不过蒙尘依旧,现如今才重新被他感受到。 这便是成就“势”的基础么? 以现在的状态,杨凤楼确信,只要能够超负荷运转苦禅,正面击杀吴飞龙,也不是不可能! 要不是他身边还有众多嵩山剑派弟子环绕,要不是他阴险地在五乳峰又埋伏了其他高手,杨凤楼真想放手一搏! 一念至此,他借助掠过大树的姿势,转头向后观望。 甩掉吴飞龙,乃是必然。 至于那个不知名的高手,却不知道如何? 谁想到,这回首一望,顿时吓了他一大跳。 那一身黑衣的不知名高手,竟然紧紧追踪在他的身后,而且奔行之中如同清风过山岗一般,毫无烟火之气! 杨凤楼分明记得,自己离开战场的方向,恰恰是距离他最远的方向,没想到短短时间,这位黑衣高手,竟然跨越了整个战场,不但甩下了吴飞龙,还紧紧追踪在自己身后!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还保持着原有的节奏的速度,说不定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被他追上。 杨凤楼不由得心中大骂,修为三品也就罢了,怎么轻功品级还这么高!?以他辗转腾挪的情况来看,修炼轻功即便不是江湖顶级,最少也是个“上中”!这货到底什么来路? 心中腹诽,杨凤楼的动作却也不慢,猛然转向左侧,走边八式中的巡边蹑行发动,一头扎进了五乳峰茂密的山林之中。 时值深夜,虽有明月当空,却被山林遮挡,身前身后俱是漆黑一片,即便偶有月光透过山林的斑驳,也被杨凤楼刻意地躲避开。 走边八式的隐蔽威力,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片刻,杨凤楼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那黑衣人追击到他进入山林的位置,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看着一片黑暗的山林,黑衣人也有些踌躇。 不过片刻之后,他猛然一动,竟然也一头扎进了山林之中。 隐蔽在山林中的杨凤楼一见,不由得心中一动。 逢林莫入,穷寇莫追。 这种兵法上的箴言,早已深入江湖人的内心。 杨凤楼知道,这位黑衣人,自然也会知道。 不过他仅仅犹豫片刻,就甘愿冒险,也要进入山林。 这可不是吴飞龙请来的高手,该做的事,难道,他与自己之间,还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再联系到这位黑衣人一直藏头露尾地以黑巾遮面,让杨凤楼突然对他的身份,有了些好奇。 想了一想,心中已有定计,杨凤楼缓缓没入了山林的黑影之中。 黑衣人进入山林之后,自然不能展开轻功全力奔行,只得谨小慎微地一步一步前进,同时关注着山林之中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毋庸置疑,走边八式在隐藏行迹方面,却有过人之处,再山林之中一片漆黑,让杨凤楼的行迹变得若有若无时断时续。 不过黑衣人也自由一套追踪的方法,时而俯身轻嗅地面的泥土,时而伸手触摸山林中的树木,还会在山风渐起的时候,闭眼聆听,就这样,他一步一步地向前,速度虽然不快,方向却也没错,渐渐地,竟然接近了杨凤楼刚才隐身的地方,整个过程中,仅仅走错了三个地方而已。 这种追踪的能力,足以震惊江湖! 如果杨凤楼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四品江湖武夫,还真可能被他抓到小尾巴,最终难逃魔掌。 可是,杨凤楼,终究是右龙武军的中侯。 当黑衣人走到杨凤楼曾经隐身的地方,左侧三点钟方向,突兀地传来一声利刃破空之声,虽然声音不大,距离又远,但是打起全部精神的黑衣人,还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一把手中长剑,凝神戒备。 三屈指的时间,那个方向,安静异常。 而他身后,却又恶风不善。 “呼!” 一根粗壮的枯木,凌空而来。 黑衣人顿时大惊。 如果他站立不动的话,枯木一端必然砸中他的胸口。 不待细想,黑衣人垫步拧腰,窜向右侧的空地。 身形刚刚离开,枯木已带着恶风呼啸而去,惊了黑衣人一身冷汗,他一直关注着山林中的风吹草动,却根本不知道这截枯木是如何出现的,最关键的是,这种忽左就右的手段,让他心悸不已。 他这才想起来,右龙武军出身之人,有可能武功不高,却最是善于机关构陷!(。) 第262章 三品之“势”,名不虚传 枯木从身边掠过,黑衣人正惊魂未定,脚尖一点空地地面,顿时脸色又是大变。 这又是一处陷阱! 枯枝败叶混合泥土覆面掩饰,虽然看起来和其他地方相同,触感却绝对和坚实地面不同。 来不及多想,黑衣人陡然运转全身内力,竟然一改下落的趋势,与不可能之间,硬生生的将身形再次拔起! 黑衣人果然不愧三品江湖好手的称谓,单单就这一手旱地拔葱,就足以让众多成名江湖已久的好手汗颜。 不过,在右龙武军中机关陷阱考核为“上上”的杨凤楼,仿佛早已料到他能够逃脱这一次的连环陷阱,竟然还安排有后手。 黑衣人,人在半空,只听得周边左右“嗖嗖嗖”破空之声连响。 竟然是杨凤楼短短时间内,削出了数量众多的木箭,以林间大树枝条为弓,抓住他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的刹那,攒射而出! 以自身踪迹,引诱黑衣人前往陷阱。 以悬空枯木撞击,逼黑衣人跳往右侧空地。 在右侧空地布置陷坑,逼得黑衣人拼尽全力高高跃起。 最终以树梢为弓,树枝为箭,攒射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的黑衣人。 杨凤楼能够在短短时间之内,利用山林中最常见的东西,布置出这样三连杀的陷阱,殊为难能可贵! 最可怕的,乃是步步为营构建陷阱的时候,对黑衣人种种应对的精确把握。 按照杨凤楼的想法,这个陷阱还略显粗糙,时间有限,工具有限,布置成这样,已然是最大努力的成果了,对于一位三品江湖好手来说,一击必杀,毫无可能,但至少也应该能够重创了他,到了那时,也许能为他再一次四品杀三品,创造出一丝机会! 一念至此,杨凤楼隐藏在十丈之外的一颗大树之后,紧握手中如意金箍棒,死死盯着身在半空的黑衣人,只等他重伤落地,就悍然出击。 但是下一幕的出现,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黑衣人身在半空,面对上下左右攒射而来的木箭,根本无处躲藏,即使他爆发全部内力,拳打脚踢,也难以尽数格挡。 黑衣人的选择,出人意料! 身在半空,不躲不避。 暴喝一声,全力运转自身内力。 三品江湖高手的“势”,毫无保留地爆发! 即便山林中光线昏暗,杨凤楼也仿佛见到连续击倒圆环一般的气浪,似有似无地掠过黑衣人上下左右一方空间! 众多木箭,竟然被这一股股气浪所阻,有的劲力全无,有的失去了方向,还有的,干脆被气浪弹飞! 而黑衣人,就这么稳稳当当地落下,竟然毫发无损。 杨凤楼一见,转身就跑!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黑衣人的“势”竟然如此强大! 难道三品江湖高手都是如此!? 杨凤楼一路落荒而逃,再也顾不得掩饰痕迹。 黑衣人落地之后,同时也发现了杨凤楼的身影,顿时朗声长笑。 “杨凤楼,你逃不掉!” 说完之后,仅仅追踪在杨凤楼身后。 杨凤楼自知刚才那一套三连杀的危局,如果被自己碰上,最好的结果,也是受伤不轻,而黑衣人竟然毫发无损,两厢对比之下,自然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尤其黑衣人全力爆发出来的“势”,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厚的印象,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从抵挡。 想明白这些,杨凤楼也不再孤寂其他,什么黑衣人的身份,什么黑衣人为什么和嵩山剑派搅合到一起,这些东西,都要等逃得了性命之后,才会去考虑。 八步赶蝉和走边八式,连续发动,杨凤楼如同一溜烟一般,冲下了五乳峰。 黑衣人在身后紧追不舍。 好在他全力爆发,应当消耗也不少,让他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上了一丝。 两人一追一逃,相距不过十余丈,这个距离,却不增不减,仿佛一条命运的线,将两人勾连到了一起。 杨凤楼见状,仔细一想,却也有些明悟。 三品江湖高手,却是实力强横,不过相对于四品江湖武夫而言,也仅仅多了一个神鬼莫测的“势”,只要不正面相抗,或者说一直保持着在他的“势”的范围之外,三品江湖高手,在其他方面,对四品江湖武夫,却也没有多少压倒性的优势,双方的比较,还是涉及到内功、外功和轻功,这便让杨凤楼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奔行之中,杨凤楼也在心中暗暗着急。 别看双方的距离,始终没有变化,这是他运行周身苦禅内力、全力奔行的结果,这种状态,势必不能持久,即便苦禅内功以延绵长久、治愈能力突出为根本,也难以与三品江湖高手的雄厚积累相抗。 一旦苦禅内力消耗过大,就是双方距离慢慢缩短之时! 以杨凤楼的观察,黑衣人的“势”至少可以涵盖八丈的范围,也就是说,只要他和黑衣人的距离缩短到八丈,必然会受到“势”的影响,到了那个时候,不想打,都不行。 想到这里,杨凤楼更是加快了脚步,速度更快。 却不料,身后黑衣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杨凤楼一见,心中大叫不好。 这个家伙竟然还有余力! 他必然是紧紧吊在自己的身后,保持着追击的状态,一点一点消耗自己的内力,等到自己内力消耗完了,必然就会迎来他致命一击! 这黑衣人,果然阴险! 果然,黑衣人开口了。 “杨凤楼!任你智计通天,你也不过是个四品武夫,在某家的‘势’面前,你那些阴谋诡计,全是小聪明而已,今天,我就要替天下的江湖同道,结果了你这朝廷鹰犬的性命!” 杨凤楼刚想回骂,却听得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嚯……好大的口气,胆敢站在五乳峰上代表天下江湖同道?你当我少林,乃是摆设不成!?” 一语出口,从路边转出两人来。 俱是六尺余高,身材雄壮,在明月之下,也能看到,两人的脸色一黑一白。 说话的,正是那个黑脸大汉。 杨凤楼看到他们二人之后,他们也看到了杨凤楼两个人。 黑脸大汉更是一声大喊。 “哪里来的小贼!?竟然在少林门前擅动刀兵!?还不与我住手!”(。) 第263章 董昌和钱缪 杨凤楼根本不知道眼前两人是什么来路,微微一个变向,斜刺里蹿到一边。 黑衣人也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因为突然出现的两人,一追一逃的杨凤楼和黑衣人,也都各自驻足。 少室山五乳峰山脚下,四个人,三足鼎立。 黑衣人略一沉吟,一指杨凤楼,对拦路的二人开口说道: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与他仇深似海,今日就要报仇雪恨,与两位无干!还请两位行个方便,日后江湖相见,也相互有个情面。” “情面!?” 黑脸大汉嘿嘿一笑,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在少室山上寻仇,就是不给咱们少林脸面,还谈什么日后的情面!” 黑衣人微微一个错愕,黑脸大汉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少林,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是何人!?” “少林俗家弟子,董昌。” 黑脸大汉傲然报出名号之后,对着黑衣人冷冷一笑。 “我少林乃是天下第一门派,容不得宵小在少室山中撒野,少林寺中的师父都慈悲为怀,不愿出手对付你们,却不要以为,你们可以在少室山为所欲为!董某身为少林俗家弟子,没有诸位师父的顾虑,说不了别的,要为少林肃清山门!” 说完之后,抽出背后的大刀,对身边的白脸汉子说道: “兄弟,那边那个交给你,我来对付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咱们兄弟远道而来,也没给师父们带啥礼物,正好拿下这两个扰乱佛门净地的家伙,就当做手信了!” 白脸大汉闻言点头,转向了杨凤楼。 杨凤楼一见之下,顿时大喜,一抱拳,朗声说道: “原来是董大哥当面,小弟有礼!小弟与少林渊源极深,近日有在少林参禅百日,多得本信方丈提携,杨某对少林感激不尽!” “姓杨?百日参禅?” 董昌和白脸大汉对视一眼,转过来一脸诧异地问道: “你就是杨凤楼?” 杨凤楼一愣,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知道自己,虽然诧异,却也点头。 “正是在下。” “哈哈……原来你就是杨凤楼……” 董昌刚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白脸大汉一把拉住,他转向了杨凤楼,双眼紧盯着他,开口缓缓问道: “如何证明?” 杨凤楼顿时郁闷了,又不是啥名人,还有人冒充么?再说,如何证明你是你自己,恐怕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命题。 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开口唱道: “在仙山奉了师父命, 来到阴曹探望娘亲。 西方路上一只鹅, 口含仙草念弥陀。 连毛倒有修行意, 人不修来待如何?” 正是《目莲救母》中最为脍炙人口人口的二黄原扳唱段,说的是高僧目莲受佛祖点化,前往地狱探望母亲。 杨凤楼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非要找出他和普通江湖人的不同,除了右龙武军的身份之外,恐怕只有京剧才能作为自己独特的标签。 虽然京剧已然风靡了大唐天下,而《目莲救母》作为贵和班在河朔三镇第一批出演的剧目,却远远不如《长坂坡》、《龙凤呈祥》等三国戏传唱得多,毕竟它取自佛经故事,受众有限,不过眼前董昌二人既然是少林的俗家弟子,自然会留心于此。 如此一来,只要他唱出来,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一小段京剧,由杨凤楼唱来,当真是字正腔圆,即便没有听过的人,也能知道他在京剧演唱上的造诣,可谓深不可测。 白脸汉子果然点头。 “能把《目莲救母》唱出这种味道,必然是贵和班出身,你果然是杨凤楼。” 说完之后,一抱拳。 “钱缪见过杨少侠,事关重大,才有此多心之举,还请见谅。” “不敢。”杨凤楼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啥“事关重大”,却也抱拳回礼。 董昌却在旁边哈哈一笑。 “杨兄弟,你还得我们兄弟好苦!从钱塘到少林,上千里的路程,就是为你送药……此间事了,你一定要请我兄弟好好喝上一杯。” 杨凤楼闻言大喜,本信方丈曾经说过,有两名少林俗家弟子护送菩提果,从钱塘前来少林,算算时间,这几天就会抵达,却没有想到,竟就是董昌和钱缪两人,那么,他们护送的,岂不正是杨凤楼急需的菩提果? 随机朗声大笑。 “大恩不言谢!几顿酒食,何足挂齿!” 三人相认之后,俱都神情振奋,三人之中,钱缪相对冷静,一指黑衣人,问杨凤楼。 “这是何人?为何追击于你?你不是应该在少林中等我二人送药么?” 杨凤楼闻言,看向黑衣人,狠狠说道: “我也不知道他是何人,不过他要除我而后快!杨某本在少林参禅,却不想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纠集了大量河南道江湖人,围堵少林山门,要让本信大师,将我交给他们处置,说是要为铜鉴山庄的元震父子报仇……” “什么!?围堵我少林山门!?” 杨凤楼的话还没有说完,董昌顿时暴跳如雷,手中戒刀一摆,刀尖直指黑衣人。 “有他没有!?” 杨凤楼略一沉吟,还是摇了摇头。 “围堵山林山门之人中,没有他!” 随即又说道: “不过,我以言语威胁,瓦解了江湖人联盟,正准备击杀嵩山剑派的众多弟子,那吴飞龙突然出言,请出这位早就埋伏在一边的黑衣人,共同夹击与我。 看他藏头露尾的样子,我想,就算围堵少林山门没有他,他至少也和吴飞龙关系不浅,甚至,嵩山剑派敢于围堵少林山门,有可能就是他的幕后黑手!” 杨凤楼一语出口,董昌气得“哇呀呀”暴叫。 “好贼子!竟然算计我少林!今天就要让你知道知道少林弟子的厉害!休走,看刀!” 说完之后,直接冲击而上。 杨凤楼见状大惊。 “董大哥小心,这贼子乃是江湖三……” 话还没有说完,杨凤楼就把后面的“品”字咽了下去。 只见前冲的董昌,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 “势!”(。) 第264章 势 董昌在一瞬间爆发出自身的“势”,配合上他雄壮的体型,真如雄狮一样威风,悍然出击,如同百兽之王,声势骇人。 钱缪却来到了杨凤楼的身边,温和一笑。 “不必担心,董大哥成就三品,已然多年,一般的江湖高手,还不是他的对手……” 杨凤楼木然点头,怪不得少林乃是天下第一门派,随便安排两个跑腿送药的俗家弟子,居然也是三品江湖好手,这份底蕴,实在让人叹服。 “当!” 一声脆响,刀剑相交,董昌和那黑衣人,已然动起手来。 杨凤楼不由得凝神观看。 两人都是三品江湖高手,一招一式都威力强大,更兼同样在三品中浸淫多年,已然将自身的“势”打磨得如臂使指,这一次正面对决,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甫一动手,就杀了个难解难分。 真正算起来,这是杨凤楼第二次亲眼所见三品以上高手正面对决,第一次乃是他成功离间王仙芝和黄巢,他两人反目成仇,在蕲州刺史府大打出手。 不过那个时候,杨凤楼仅仅是一名五品江湖武夫,即便亲眼所见江湖宗师和小宗师对决,却也因为品阶相差过多,就看了个热闹,真正自我感悟的东西,极其有限。 这一次,却是不同。 经年种种历练,又被佛法洗涤了经脉,让杨凤楼已然站在了四品江湖武夫的顶峰,观摩两名三品江湖好手之间的对局,能够看懂更多的东西,也能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董昌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一口戒刀在手中,没有多少花哨动作,砍、劈、扫、点,一招一式,清晰可见,却威力巨大。 而黑衣人走得是灵动的路子,手中长剑上下飞舞,如秋叶漫天,如彩蝶飞舞,绚烂之中,带着丝丝杀机,只要一个不留神,杀机就会化为杀招,让人万劫不复。 两人所使用的外功功法,杨凤楼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闯荡江湖多年,相同套路的功法也见识过不少,两人的剑招刀法虽然精妙,却也不足以令他动容。 杨凤楼,真正留心的,乃是双方对“势”的应用。 “势”,江湖三品以上武夫特有的力量,无知无形,却实打实地存在,虽然杀伤力很是有限,却对三品武夫的战斗,有着极强的辅助作用,具体的作用,杨凤楼还没有跨进那道门槛,还不得而知,不过就他亲身的体验,每一名江湖人的“势”都略有不同,有的注重威压,有的注重夺人心魄,种种不同,不一而足,也许真要等他真正成就了自身的“势”之后,才会有更深的感悟。 不过观看董昌和黑衣人两人的战斗,就足够他受益良多。 黑衣人一剑刺出,明明足够贯穿董昌的胸膛,却不知道为什么诡异的一缓,让董昌拥有足够的时间躲避。 董昌一刀砍下,明明可以砍断黑衣人的右臂,而黑衣人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早早翩然远去,让董昌的一刀落空。 更不用说两人对战,明明面面相对,两者周边还会不断爆发出音爆之声,那分明是二者之“势”,正面相抗的结果! 杨凤楼看得心下骇然,怪不得山林之中三连杀陷阱会失败,以两人“势”的水平,普通弓箭,还真难伤他们。 仿佛是看出了杨凤楼心中所想,一旁观战的钱缪开口了。 “江湖九品,一品为尊,四品以下,统称江湖武夫,三品以及三品以上,别有尊称,三品称江湖高手,二品称江湖小宗师,一品称江湖宗师,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三品以上,掌握了‘势’! 三品‘虚势’,触摸‘势’,感悟‘势’,形成‘势’,简单应用,辅助战斗。 二品‘凝势’,对‘势’的感悟更深,可以加强控制,慢慢将‘势’凝结,由虚变实。 一品‘成势’,凝结成‘势’,与自身相合,形成独属于自己的‘势’。 据说,一品之上的金刚、指玄、天象三种境界别有玄妙,其根本的基础,就是‘势’,只不过钱某才疏学浅,所知不多。 你别看他们二人争斗声势浩大,也不过都在三品的‘虚势’层次,种种玄妙,不过是‘势’的最初级运用。 关于这些东西,我给不了你多少建议,我听师父说过,每个人的‘势’都独一无二,任何人感悟到的‘势’,都别有不同,即使一脉相承的师徒父子,在‘势’上,也不尽相同。 所以说,要想了解‘势’,只能靠自身的感悟。” 说完,钱缪从怀中掏出一物,托在手中,递给杨凤楼。 杨凤楼没有贸然接下,定睛一看,钱缪手中,乃是一颗植物的果实,形似椰枣,清香扑鼻,远远一闻,竟然能够让人感觉精神一震。 “这是……” “这便是菩提果……” 钱缪说完,长叹一声,神色复杂。 “此菩提果乃是我佛门圣药,成熟于五百年以上的菩提树上,又在多种草药混合而成的药汁中浸泡多日,能够治疗伤势,洗涤经脉,甚至有几率开启佛门六大神通中的一种,堪称价值连城,整个少林,十年之中,也仅仅出产了六枚而已…… 这枚菩提果之所以在我和董大哥的手上,乃是因为少年时我们学艺少林,曾经发下大宏愿,愿为少林成就菩提果九枚! 这么算起来,这一枚,乃是我们宏愿之中的最后一枚了。 这枚菩提果乃是三年前,我和董大哥在菩提树上摘下,整整三年,我们走遍了大唐的山山水水,这才在钱塘凑上了浸泡菩提果的最后一味草药,又经七七四十九天浸泡,才成就了这一枚圣药…… 如此说来,还是便宜你了……” 说完之后,不由分说,直接塞给了杨凤楼。 杨凤楼大惊,他听闻本信方丈提到菩提果,仅仅说是少林圣药,却没有想到,这一枚小小的菩提果,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手捏菩提果,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踌躇。 钱缪看到他的犹豫,哈哈一笑。 “虽然我不知道方丈大师,为什么让我们兄弟将菩提果转交给你,想来,你必然有大恩惠于我少林,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 既然是方丈法旨,你就收下吧,这事必然涉及因果,不是你们可以凭空猜测的。” 杨凤楼一听,心下这才缓缓平复。 就在这时,钱缪突然向他眨了眨眼,颇为顽皮地说道: “你不是想体会一下‘势’么?吃下这枚菩提果,你必然晋升三品,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己感悟了……” 杨凤楼一听,立时心下一片火热。(。) 第265章 苦禅和菩提果结合的强大副作用 菩提果,入口即化。 一股清流,蜿蜒而下,直达杨凤楼体内,不过片刻,扩散向四面八方,充斥在周身经脉之中。 杨凤楼舒服得险些出声。 他只感觉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爽,周身四万八千毛孔,无一不歌唱。 这种清爽到了灵魂的感觉,让他迷醉,简直难以自拔。 突然,菩提果陷落的位置,又爆发出一股炙热,暖而不烈,遵循着苦禅内力奔行的经脉,在杨凤楼的身体中流传起来。 一周天之后,无一处经脉不温暖,无一处窍穴不惬意。 佛门圣药,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缓缓地滋润着周身百骸。 杨凤楼沉醉其中。 如果按照佛门教义,传说中的西天极乐,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谨守心神,运转内力,莫让药力消散!” 却是钱缪,看到杨凤楼迷失在圣药的舒爽之中,不由开言提醒。 杨凤楼听了,顿时心中一凛。 不错。 武学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越是舒爽,越是危险。 谁的成功,是舒爽换来的? 那只不过是成功的某一项附属品而已。 更何况,他还是修炼了以“苦”为名的内功心法,一旦迷失在舒爽之中,谁知道会有什么不堪想象的结果? 一念至此,杨凤楼赶紧盘膝坐下,按照苦禅内力的运行方式,加速运行。 这一运功,情况顿时大变! 流转在经脉之中的炙热,顿时狂暴起来,变得如同刀子一般锋利,如同火焰一眼灼热,奔行在经脉之中,虽说没有对经脉造成任何伤害,但是那一阵阵痛不欲生的感觉,如同海浪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杨凤楼的灵魂。 如果说他刚才有多么舒爽,那么,现在他就有多么痛苦。 巨大的反差之下,他险些疼晕过去! 不过,杨凤楼还在咬牙坚持。 苦禅,苦禅,以“苦”为名! 身体上的痛苦,又怎么比得上生、老、病、死、怨憎会,伤别离,求不得!? 要想彻底解决内功隐患,只能苦中求! 此时的菩提果已然全部化为热流,全部奔行在经脉之中,种种痛苦,何止放大百倍? 杨凤楼咬牙坚持,努力对抗着阵阵痛苦对灵魂的冲刷,不知不觉之中,已然汗透重衣。 钱缪在一旁早就看傻了。 他心中不断纳闷,以前他吃菩提果的时候,没这么凄惨过啊? 他和董昌之所以能够跨入江湖三品,也正是因为被本信方丈赐下了菩提果,才一举功成,要不然的话,他们两人也不会发下成就九枚菩提果的大宏愿。 正是因为吃过菩提果,钱缪也算对菩提果的功效了解颇深,菩提果乃是佛门圣药,对修炼佛门功法的江湖人,都有奇效,佛门功夫最是讲究中正平和,即使董昌修炼的怒目金刚法诀,也是以怒入武,根本不会痛苦。 可是,杨凤楼这么疼成这样? “他……不会是修炼的苦禅内功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钱缪的脸都吓白了。 菩提果对应佛门功夫,无论哪一种功法,都会经历三个过程,第一名曰西方极乐,第二名曰忆苦思甜,第三就是最后的功德圆满。 其中,西方极乐很容易令人迷醉,如果不能挣扎出舒爽的吸引,便会任凭菩提果的药力慢慢消散。 而第二步忆苦思甜,却是这三步之中最为凶险的,它会将修炼之时所有的障碍,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在经脉之中,有的酥麻,有的奇痒,有的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好在佛门功夫中正平和,即便是种种障碍综合到一起,也不足以撼动江湖人坚韧的意志。 但是,苦禅除外! 将佛门七苦综合到一起,融合成一种功法,平日修炼倒还没有什么,只需寻找机缘,利用悟性,一重一重破除识障即可,但是,一旦服用菩提果,将会将所有经历过的苦楚综合到一起,在忆苦思甜的阶段,不断冲刷! 事实上,曾有佛门高僧修炼苦禅,机缘巧合之下服用了一枚菩提果,结果直接圆寂,临死之前的哀嚎,据说声震少室山! 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少林之中,修炼苦禅的僧人,越来越少。 而且,他们一旦身体或者功法出现问题,但凡有一线生机,也不会尝试菩提果,即便服用,也需要在百日参禅之后,配合大量其他辅助药物,才敢服用。 其实,本信方丈在决定让杨凤楼服用菩提果的时候,早早做好了准备,不但要求他百日参禅,还为他准备了大量的辅助药物,甚至不惜动用佛门大金刚阵法为他佛法涤脉,为的,就是想让杨凤楼,更加顺利地通过忆苦思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杨凤楼偏偏修炼了苦禅,又自伤自毁险些经脉寸断? 可是又有谁能够想到,在一切具备,只差菩提果的时候,杨凤楼竟然被嵩山剑派大长老带人逼出了少林,有被埋伏的黑衣高手追下了五乳峰,好巧不巧碰上了运送菩提果的董昌和钱缪。 这两人没想到杨凤楼修炼的是苦禅,也是他们终于完成大宏愿,心中念头通达,不太在意这枚菩提果应该先送给本信方丈,而不是直接交给杨凤楼,在他们看来,那都是俗礼而已,莫要着相才好。 结果,就这么阴差阳错之下,把杨凤楼推到了极其危险的边缘。 杨凤楼的情况越来越差,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在清亮的月光中,显得尤为瘆人。 钱缪甚至能够借助月光,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动,显然,他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钱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束手无策,菩提果一旦吃下,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别人谁都帮不上忙。 现在的他,只能祈求就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他慈悲为怀,帮帮杨凤楼,哪怕是让他分担一些杨凤楼的痛苦,也是好的。 想到就做,钱缪已经全然顾不上董昌和黑衣人的战斗,盘膝坐下,口念《心经》,虔诚至极。(。) 第266章 轮回 杨凤楼的状态很是不好,他感觉经脉中流转的,已经不是苦禅内力,而是一簇簇钢针! 疼! 彻骨的疼! 意识已然飘远,仿佛灵魂将要离体,不是飘飘然地飞升,而是被体内的疼痛,硬生生地轰了出来! 身体的疼痛一波接一波,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撕裂他的整个灵魂。 他有种错觉,这种痛苦,主要针对着自己的灵魂,要把他杨凤楼狠狠轰出这具身体,只留下早已仙踪渺渺的杨台。 但是杨凤楼毫无办法,只得咬牙坚持,同样,也只得感受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飘渺。 这种状况愈演愈烈,意识已然淡薄得所剩无几,之余灵台之中一点清明。 如果这种情况再向下发展的话,杨凤楼必死无疑。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经文,若有若有,却清晰可闻,杨凤楼不知不觉之中,也在心中默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 钱缪口诵一遍心经,睁眼一看,杨凤楼脸色竟然好了一些,不由得大喜,闭眼继续诵经,他却不知道,正是他误打误撞地口诵佛经,就了杨凤楼。 佛家,首重轮回! 杨凤楼不管是转世重生也好,还是夺舍而居也好,都可纳入轮回的范畴! 要想脱离轮回之苦,自然要礼佛诵经! 杨凤楼口诵一遍佛经之后,痛苦稍减。 口诵第二遍之后,意识恢复。 口诵第三遍之后,灵台清明。 …… 口诵第七遍之后,菩提果的药力,已然全部融入苦禅,不分彼此。 杨凤楼,终脱佛门七苦! 菩提果已成往事,和它一起逝去的,是苦禅的所有隐患,和杨凤楼根本不为人知的秘密。 苦禅内力重新滋养经脉,整个丹田生机勃勃。 杨凤楼睁开了双眼,五乳峰,忽有暗香浮动。 “你醒了?” 钱缪一见杨凤楼苏醒,连忙跑了过来。 “哎呀,杨兄弟,我不知道你修炼的功法,乃是苦禅,这真是……这真是……好在杨兄弟有佛祖护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杨凤楼微微一笑,给了语无伦次的钱缪一个安心的眼神,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要感受一下三品。 不错,历经凶险,杨凤楼昂然成就三品江湖高手。 现在的他,最需要做的事,便是感受自己的“势”! 早在成就四品江湖武夫的时候,他就曾经感受到,在苦禅流转的时候,经脉四周,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和苦禅一同流传,当时杨凤楼就猜测是“势”的雏形。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苦禅从四品晋升为三品,总量更大,运转速度更快。 相应的,那一股无形的力量,也提升了自身的流转速度,渐渐越来越快,赫然勾连成片,浑然一体! 杨凤楼突然周身一震,无形力量猛然爆发,冲出体外。 在他身边一脸关切地钱缪,心中突然一阵警觉,还没等他动作,只觉一股力量将其笼罩,钱缪见状大惊,飞身后退,身为三品江湖高手,竟然感觉自身动作凝滞了一般,速度慢到胆颤心惊地程度。 “这是‘势’!?” “这便是‘势’么……” 杨凤楼仔细感受着身边的“势”,明明无形无质,却能够让他明确感受到,他甚至有种错觉,在这方圆几丈的空间之中,他无所不能! “杨兄弟,先请收起你的‘势’……” 杨凤楼正在熟悉自己的新力量,却收到了这样的请求,自然有些不愿,不过他一看钱缪,顿时吓了一大跳,他的大白脸更白了,甚至已经面无血色。 “杨兄弟,我刚才和你说过,每个人的‘势’都各有不同,不但在种种特性上各有千秋,就是在强度上,也是千差万别,不过像你这样,刚刚拥有‘势’,就有这样的强度,简直难以想象,钱某闯荡江湖二十多年,却是从来也没有见识过……” 杨凤楼听后,微微一沉吟。 “钱大哥,你是说,我的‘势’强度很高?” “不错,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谁,在刚刚拥有‘势’的时候,就能达到如此强度,另外,不怕兄弟笑话,老哥跨入三品也有七八年时间了,单单论起‘势’的强度,与你相比,还略有不如……” “哦?这样的话,我的‘势’比他如何?” 说着,杨凤楼抬手,一指还在和董昌争斗的黑衣人。 钱缪想了想,这才说道: “他的武功路数走得是灵巧,侧重运用,不重强横,以他和董大哥相斗的情况来看,你的‘势’,在强度上,还真要高于他……不过,你毕竟刚刚接触到‘势’,还没有万勿完全,在运用技巧之上,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啊……”杨凤楼想了一想,突然一笑,“那让他运用不得,不就行了……” 说完之后,站起身形,朗声叫道: “董大哥,贼子狡猾,又与杨某仇怨颇深,小弟一时技痒,可否让小弟会会这个贼子?” 董昌正在郁闷,这一仗打得很是无聊,两人战斗力相差无几,走得却是不同的路子,一番争斗之下,除了两人的“势”在不断碰撞,这黑衣人竟然没有一招一式与他正面对决,让习惯硬碰硬的董昌,很是不满。 听到杨凤楼的招呼,也没多想,便跳出了战团。 “好啊,杨兄弟,你来对付这个滑不留手的小贼,为兄给你把场……” “多谢董大哥!” 杨凤楼早就来到了战团之外,一见董昌退出,嘴里感谢一声,已然飞扑向黑衣人。 两人这么移形换位,倒把黑衣人气坏了。 “杨凤楼,好,好,好!别以为我杀不了这个只知道蛮力的大个子,也杀不了你!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夫,也敢在某家面前猖狂!?某家就要让你看看某家的厉害!” 说完之后,又重新释放出了三品武夫的“势”。 董昌见状大惊,他这才想起来,杨凤楼还是一名四品武夫,在没有“势”的辅助之下,根本不是三品黑衣人的对手。 一念至此,顿时大急。 “杨兄弟,你……” 刚想说“下去,换我来”,却不料,杨凤楼一声冷哼,将自身的“势”全部爆发出来! 一阵无形的力量,陡然出现,直接撞得董昌连退几步。 再看黑衣人,整个人都被撞飞了!(。) 第267章 嵩山独秀 黑衣人万万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在短短时间内,从四品晋升至三品。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凤楼晋升三品,他的“势”竟然如此强大。 以他刚才的感觉来说,自己的“势”碰到杨凤楼的“势”,如同一头碰上了铜墙铁壁,顿时让自己头破血流! 这种感觉,二品小宗师,也不过如此! 杨凤楼第一次与三品武夫正面对决,便大获成功,顿时狂喜,正要乘胜追击,身后却传来钱缪的叫声: “杨兄弟,你这么应用不对!除非对方存了和你拼死一战的心思,要不然的话,三品江湖高手相抗,不会将整个‘势’都调整到最高的强度…… 你想想,把他放进你的‘势’之中,然后再加强‘势’的强度,那是什么效果?以你‘势’的强度,即便不用短兵相接,直接四面压迫,就够他重伤的了…… 放进来,再打……” 杨凤楼一听,果然如此,要不然的话,两名三品江湖好手对决,就成了撞球了,撞来撞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念至此,运动苦禅,慢慢调整自己的‘势’。 片刻之后,再次冲向黑衣人。 黑衣人见状,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现在的他,根本不敢与杨凤楼相抗! 杨凤楼得理不饶人,刚才被黑衣人追了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现在怎么可能放过他!? 发动八步赶蝉,紧追在后! 钱缪见状,已飞身跟上,路过还在发愣的董昌,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董大哥,快点,要不该追丢了……” “哦……哦!” 董昌这才缓过神来,迈开大步,跟上钱缪。 “咋回事?” 钱缪想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有看着杨凤楼的背影,由衷地说了一句。 “杨兄弟,有我佛护佑啊……” 杨凤楼追击黑衣人,跟黑衣人追击他的情况,如出一辙,两人轻功功法仿上仿下,这回内力雄厚程度也所差无几,保持着双方的距离,一前一后,冲入嵩山。 这种状况,颇有些风水轮流转的意味。 杨凤楼追击在黑衣人身后,有些大仇得报的畅快,不由得开言说道: “嘿!你曾说过,和杨某有深仇大恨,杨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和你如何结怨,你停下来,说清楚,如果真有仇怨,杨某给你个报仇的机会!” 黑衣人不说话,闷头逃跑。 杨凤楼见状,换了话题。 “你为什么会以黑巾遮面?是我认识你,还是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三品武夫,我想想,河南道上,三品武夫数量有限,你肯定不是嵩山剑派的人,那么,你是血网宫的宫主,还是独行刀客沈炼? 不对,你用剑,不是沈炼。 刚才围堵少林山门,血网宫也参与了,你要是血网宫的宫主,不必如此藏头露尾…… 那么,你不是河南道的高手,你是谁? 为什么又不想让大家知道你的真面目? 哈……我知道了,你如此藏头露尾,除了三品江湖高手之外,你必然有其他的身份,甚至你明面上的身份很是显著,三品江湖高手的身份,才是你的隐藏身份! 我说的,对不对!?” 杨凤楼一边追击,一边用言语挑拨黑衣人。 可惜的是,无论杨凤楼说什么,黑衣人都在闷头逃跑,根本对杨凤楼的话不闻不问。 这种情况,让杨凤楼也很是无奈,显然,这个黑衣人心机深沉,不是用言语就能撩拨的,看来逼他回头战斗的愿望,最终还是落空了。 意识到如此,杨凤楼也不再开口,一言不发地爆发内力,紧紧追击。 品级晋升为三品之后,杨凤楼的内力,总量变得更大,无论是发动八步赶蝉,还是发动走边八式,都变得轻而易举,最终的结果,也让他的速度,变得更快。 杨凤楼原想用言语撩拨黑衣人回头战斗,落空之后不再言语,将全部精神都集中的追击之上,这样一来,速度竟然缓缓提升,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慢慢变小。 杨凤楼见状大喜,更是发力狂奔。 就这样,黑衣人泡在最前,杨凤楼紧追在他身后,而董昌和钱缪,有追在杨凤楼的身后,一行四人,在清凉的月色之中,竟然跑进了少室山的最高峰,连天峰。 连天峰乃是少室山最高峰,峰下有水池一处,人称“小饮马池”,据说可供万人食用。 在“小饮马池”旁边,有一片重重叠叠的建筑群,依山傍水而建。 黑衣人一进连天峰,径直冲了过去,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嵩山剑派重重叠叠的建筑之中,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建筑很是熟悉。 杨凤楼追到建筑群之外,一见黑衣人没了踪影,也就停下了脚步,抬头观看高大的山门,借助月光,可以看到山门之上四个鎏金的大字。 嵩山独秀! 此时,董昌和钱缪已然来到了杨凤楼的身边。 “杨兄弟,怎么不追了?” “人呢?” 杨凤楼提起手中如意金箍棒,一指“嵩山独秀”的牌子。 “跑进去了,几个闪身就没影了……” 两人抬头,也看到了山门之上四个大字。 “这……” “这是嵩山剑派……?” 两人对视一眼,没了主意。 嵩山剑派成立时间不短了,据说还在少林成为天下第一名刹之前,所以一直悬挂“嵩山独秀”这个牌匾,作为自家山门的标志。 等到世事变迁,少林成为江湖第一门派,而嵩山剑派慢慢没落,他们更是把这块牌匾当做了镇派之宝,仿佛百余年前的荣光,如今依旧能够照耀他们一样。 对此,少林不以虚名为累,对“独秀”二字听之任之,也就任由嵩山剑派自行其是。 一个并不在意,一个把这块牌匾当做性命一般。 高下立判。 这件事,这块匾,早就成为江湖上一个著名的笑话了。 嵩山剑派却依旧我行我素。 所以一看到“嵩山独秀”这块牌匾,董昌和钱缪,立刻就明白这是嵩山剑派的山门所在。 这可让两人犯了难,按照江湖规矩,无论大派小派,山门所在,都是门派中最为重要的地方,不告而入,形同做贼,说不定,双方因为这事,会接下死仇。 如今黑衣人直接跑进了嵩山剑派的山门,如果杨凤楼三人按照江湖规矩拜山的话,那他早就跑没影了,可如果直接进入的话,实在与江湖规矩不合。 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杨凤楼。 杨凤楼微微一笑。 “我只问两位大哥一个问题,你们,胆大,还是胆小?”(。) 第268章 报仇不过夜 胆大,胆小? 这个问题问江湖人? 问十个,得有十二个告诉你,“有事直说,老子天生大胆!” 更何况,董昌和钱缪还是两名响当当的江湖三品高手。 董昌的脸色,更黑了。 “杨兄弟,你什么意思?” 钱缪也变得没啥好气了。 “杨兄弟,有话,请讲当面,莫非是看不起我兄弟二人不成?” 杨凤楼见状,微微一笑。 突然纵身而起,双脚在山门立柱上连踏几步,已然高高跃起。 恰巧与山门牌匾同高。 杨凤楼双手持棍,一式朝天子,如意金箍棒,已然高举过顶。 向下猛砸! 说时迟,那是快。 只听得“嘭”的一声。 正中“嵩山独秀”! 榆木为体,蓝底金字的牌匾,顿时四分五裂! 杨凤楼翩然落地。 正巧一块牌匾的碎片落在他的脚下,正是一个残破的“秀”字。 回头一笑,对早就惊得目瞪口呆的董昌和钱缪说道: “二位哥哥,就在白天,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纠集一群乌合之众,围堵了少林山门,正是本信大师以‘势’威压,才没有让他们做出冲击山林山门的举动。 少林宝刹之中,自本信方丈以下,俱是得道高僧,不愿与他们计较,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杨凤楼不才,受少林恩惠良多,在白日之时,已然立誓,必要为少林报去这围堵山门之仇! 可巧,咱们兄弟,到了嵩山剑派,那黑衣人自然还要追击,不过,报仇也不能耽误!” 说完之后,不理会董昌钱缪两人的目瞪口呆,爽朗一笑。 “这么算来,还真是报仇不过夜了!” 董昌和钱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震惊。 不告而入,就会结下死仇,结果直接砸了门派的山门牌匾,那真就是不死不休了! 他们两人绝对没有想到,杨凤楼做事,竟然如此决绝! 更让人难受的,却是他打着“为少林报仇”的旗号,又让他们两个如何自处?别忘了,杨凤楼只不过是少林渊源颇深而已,他们两人,却是实打实的少林俗家弟子。 怪不得刚才问胆大胆小,原来在这等着呢。 钱缪用手虚点了杨凤楼几下,一脸无奈的抽出了随身戒刀。 董昌倒是更为直接,一摆手中戒刀。 “杨兄弟,你这事做得……对咱老董的胃口!要不是师父不许我们兄弟二人,依仗武功在江湖上欺凌别人,咱早就想砸了他这块‘嵩山独秀’的牌子了! 屁个独秀,置我少林于何地!? 今天既然事已至此,老董拼着被师父责骂,也要让他嵩山剑派知道知道,嵩山这块宝地,到底谁才是老大!” 杨凤楼哈哈一笑。 “董大哥,豪气冲天!” 钱缪闻言,脸上的无奈更甚。 “董大哥,慎言!江湖习气如此之深,师父必然不喜……” “不过面壁诵经,谁怕?” “哼,到时候,别指望我从斋房再给你偷吃的……” 就在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嵩山剑派已然一阵大乱。 不多时,嵩山剑派的众多弟子,气势汹汹地跑到山门处,一见“嵩山独秀”四分五裂,顿时喝骂不已,不过,也有几名嵩山剑派的弟子,看清杨凤楼三人的相貌之后,脸色大变,一个劲地往人群中躲。 “何人胆敢在我嵩山剑派闹事!?”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人,年岁四十有余,三绺长髯之中,也有不少发白,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很是显眼。 “你有是何人?” 杨凤楼笑吟吟地问道。 “扈养锋!” “哦,原来是号称‘重剑无锋’的扈养锋扈大侠,我还以为你这个嵩山剑派的掌门人早死了呢,没想到活得还不错……” 杨凤楼一语出口,嵩山剑派的弟子连声大骂,扈养锋的脸色也更黑了。 “少年人!你出门之前,你家长辈没有教过你行走江湖的规矩么?你先是砸我嵩山剑派的牌匾,有当面辱骂于我,难道你以为我嵩山重剑,就杀不得人么!?” 杨凤楼哈哈一笑。 “哦,原来扈大侠也知道江湖规矩?好!咱们就谈谈江湖规矩!你嵩山剑派的大长老吴飞龙,几次三番结怨于我,今天午后,更是纠结了河南道江湖上的乌合之众,围堵少林山门,要拿我处置!你既然说规矩,咱们就说说围堵山门之后,怎么个处理的规矩!” 扈养锋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你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家,杨凤楼!” 身后两人也纷纷报上了性命。 “少林俗家弟子,董昌!” “少林俗家弟子,钱缪!” 杨峰楼继续说道: “今夜我三人前来,第一,要找你嵩山剑派报少林山门被围之仇,第二,要了解和吴飞龙之间的恩怨! 你家大长老吴飞龙呢?莫不是怕了?怎么还不出来?扈大侠,让人给大长老传个话,就说杨凤楼从少室山五乳峰大难不死,如今,却来找他了!” 三人报出名姓,嵩山剑派众人,顿时就是一片混乱,尤其是杨凤楼的姓名一出,他们更是引论纷纷。 大长老带着嵩山剑派精英弟子,汇合河南道上江湖游侠,去围堵少林山门,这件事在嵩山剑派,根本不是秘密,甚至有普通弟子觉得,敢于围堵天下第一门派的山门,透着那么提起。 最终,谁都没有想到,一群江湖豪侠,硬生生被少林方丈堵在门口一个多时辰,随后杨凤楼出现,几句话就让那个松散的联盟分崩离析。 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跟随大长老前去的众多精英弟子,竟然损失惨重! 据说,还是杨凤楼一个人的手笔! 最气人的,大长老以堂堂三品江湖高手的神威,竟然没有抓住杨凤楼! 如今,杨凤楼毫发无损地直接打上了门,不但他自己来了,还带了两个帮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之人,别的不说,一上来,就敢砸了“嵩山独秀”的牌匾,这就是根本没有把嵩山剑派这上上下下放在眼里。 单单就这一份硬气,便是来者不善! 这又该如何是好?(。) 第269章 我来了,你在哪!? 相对于普通弟子,嵩山剑派掌门扈养锋想得更多一些。 杨凤楼如何神勇,他早有耳闻,死伤惨重的嵩山剑派精英弟子,更是给了他一个直观的认识,不过在他的认知里,杨凤楼毕竟是一位四品江湖武夫,还让他并不是特别担心,真正让扈养锋揪心的,却是董昌和钱缪两人。 “霹雳金刚”董昌,“八笔通玄”钱缪,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品高手,师从少林,游历天下,董昌性如烈火,钱缪智计通天,两人配合到一起,堪称最佳组合,在江湖上名头大得很,即便少林乃是天下第一门派,他们两人在少林俗家弟子之中,也是名列前茅。 尤其他们两人时时以少林弟子自居,这要是知道了嵩山剑派曾经围堵少林山门,不炸了才怪。 今日里,嵩山剑派精英弟子损失惨重,整个门派之中,只剩下他和大长老吴飞龙乃是三品高手,对阵董昌钱缪,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堪堪平手,再加上一个心狠手辣的杨凤楼,嵩山剑派,恐怕要有大劫难啊。 杨凤楼仿佛也看到了扈养锋的心虚,冷冷一笑,大声说道: “吴飞龙!出来!你不是要找我杨凤楼么! 我来了,你在哪!? 快快出来受死!” 杨凤楼清朗的声音,在嵩山山间往来激荡,借助着连天峰和小驻马湖的山水之音,传出去很远。 这种情况,吴飞龙不可能听不见,要是他还不出来,那真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果然,杨凤楼的话音一落,在嵩山剑派众多弟子的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正是吴飞龙。 他一脸严肃,缓步走过身边的一位位嵩山剑派弟子,终于走到队伍面前,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嵩山独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转向杨凤楼,语带复杂地说道: “杨凤楼,你前来嵩山,乃是寻找老夫!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暂且不提,你为何打破我嵩山剑派的山门牌匾?” 杨凤楼冷冷一笑,学这吴飞龙的语气说道: “你我之前的血海深仇,暂且不提,你为何带人围堵少林山门?” “你身在少林避难,老夫不去少林,难道去都城长安右龙武军找你?” “既然你敢围堵少林山门,就别怪我为少林报仇!” 吴飞龙冷冷一笑。 “莫要句句不离‘少林’二字,天下第一门派,也吓不倒我吴飞龙!哈……不愧是右龙武军智计通天的杨猴子,以为少林报仇为名,带着两位少林俗家好手前来嵩山剑派,嘿嘿,你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杨凤楼冷冷一笑。 “吴飞龙,你莫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明话告诉你,少林因杨某被围,自然由杨某来为少林报仇!杨某前来嵩山,乃是两件事,第一便是为了少林报仇,第二件,便是要找你这嵩山剑派的大长老了却私怨,要不然的话,你天天追在杨凤楼的身后,甚是呱噪!” 吴飞龙一听,双眼一眯,冷冷地盯了杨凤楼一眼,这才说道: “杨凤楼,今年三月底,你在铜鉴山庄击杀了我儿吴九天,连带七名前去迎亲的嵩山剑派年轻俊彦,也都死在你的手上。 三天后,你大破铜鉴楼,一番争斗之后,击杀元震,将我嵩山剑派弟子柳金娘母子,赶出了铜鉴山庄。 七天前,你潜入嵩山后山,连一个不谙武功的元麟都容不下,非要对他们孤儿寡母斩草除根。 今天傍晚,你又大肆屠戮我嵩山剑派精英弟子。 现在,竟然打破了我嵩山剑派的山门! 杨凤楼,你与我嵩山剑派的血海深仇,已然无从化解,你莫不是以为带着两名三品江湖好手,就能逼得我嵩山剑派低头? 哼!我嵩山重剑,虽然无锋,却也从来都是宁折不弯!” 吴飞龙一番话说完,身后年轻的嵩山弟子嗷嗷直叫,尤其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大声叫好,颇有种同仇敌忾的意思。 杨凤楼却哈哈大笑。 “吴飞龙,老匹夫!莫要装可怜!结仇始末,你我心知肚明,要怪只能怪你嵩山剑派谋夺铜鉴山庄,却要以我爱之人作伐! 逼着聂一锦嫁给你儿子,难道还不许我杨凤楼出手么? 你以为杨某修炼了佛门功法,就是善男信女不成? 那件事后,你在铜鉴山庄找我麻烦,还暗害元麟栽赃在我头上,今天更是带人围堵少林山门,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吴飞龙做来,不就依仗着你武力强横么? 吴飞龙,老匹夫,你可想到,等到杨某武力强横之时,便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飞龙听完,仰天一声大笑。 “小小江湖四品武夫,也敢口出狂言!? 杨凤楼,老夫也不欲与你做口舌之中,你和老夫的血海深仇,就算江湖宗师亲临,也必以一方身死作为了解! 闲话休提,你既然敢硬闯嵩山,可敢与老夫单打独斗?” “有何不敢!?” 杨凤楼说完之后,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却不料,嵩山剑派的掌门扈养锋说话了。 “且慢!” 只见扈养锋上前一步,向着董昌和钱缪两人问道: “请问两位大侠,围堵少林山门一事,是否由杨凤楼一人全权处理?” 董昌和钱缪对视一样,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对杨凤楼的信任,相对轻轻点头之后,钱缪开口: “杨兄弟和我少林渊源颇深,既然少林山门围堵一事,乃是由他而起,自然由他全权处理。” “好!”扈养锋点头之后,转向了杨凤楼。 “杨……少侠,带人围堵少林山门,乃是我嵩山剑派的大长老,正巧你与他仇怨颇深,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扈某有个提议,还请杨少侠参详……” “讲。” 扈养锋没有在意杨凤楼的态度,双眼一眯,冷冷说道: “你与吴长老赌斗一场,生死勿论! 如果你赢了,我嵩山剑派愿意承担少林山门被围一事的后果。 如果吴长老赢了,无论你是死是活,少林不得再由山门被围一事骚扰我嵩山剑派。 可否,一言可决!” 杨凤楼哈哈一笑。 “好,这场赌斗,杨某接下了!”(。) 第270章 生死赌斗 杨凤楼心中清楚,扈养锋提出的所谓赌斗,看似公平,实则不然。 吴飞龙乃是三品江湖高手,按照嵩山剑派对杨凤楼的了解,还以为他停留在四品江湖武夫的境界上,三品对四品,无论赌斗的内容是什么,嵩山剑派都是稳赚不赔。 不过,杨凤楼岂会怕这些? 一摆手中金箍棒,直指嵩山剑派一行人。 “正面赌斗,生死勿论! 不过,你们所谓承担后果,还是说明白了好。” “哦?不知杨少侠有何提议?” “我若赢了,你们嵩山剑派,就把山门拆了!” 一语出口,嵩山剑派众多弟子,纷纷喝骂,杨凤楼却冷冷一笑。 “杨某今日曾有言在先,既然敢围堵少林山门,就要做好被杨某报仇的准备,按照杨某一开始的想法,准备屠灭了你嵩山剑派!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杨某又在少林参禅百日,也不愿为少林惹下这一番因果,这才想放你们一马! 我赢了,你嵩山剑派就拆山门! 要不然的话,杨某现在就传言给右龙武军,无论此战的生死输赢,也要让你嵩山剑派在江湖上除名!” 嵩山剑派的弟子们,又是一阵喧嚣,不过在杨凤楼的冷冷注视之下,竟然安静了下来,他们也知道,众多师兄师弟就是死在他的手上,真要是惹恼了他,且不说右龙武军将会给嵩山剑派带来如何的灭顶之灾,就是杨凤楼不顾身份直接出手,就足以打残半个嵩山剑派! 扈养锋也明白这种情况,和大长老吴飞龙对视一眼,这才转向杨凤楼。 “我嵩山剑派,因为你围堵了少林山门,如今,你却要为了少林,拆了我嵩山剑派的山门…… 好! 我嵩山剑派,就成全杨少侠的这份侠义担当! 不过,再次之前,你还要胜过我嵩山剑派的大长老才行!” 杨凤楼仰天长笑,片刻之后,笑声渐歇,神色转冷。 “好,你嵩山剑派,等着拆山门吧!” 说完之后,猛然向前,一脚将破碎牌匾的“秀”字,踩了个粉碎。 吴飞龙见状,大喝一声,也越众而出。 一老一少,在众人的目光中,快速接近。 八丈! 吴飞龙三品之“势”的最大控制范围。 嵩山剑派大长老,顿时运转全身内力,将“自身”的势,毫无保留地爆发! 杨凤楼怡然不惧,一头闯了进来! 吴飞龙嘴角轻轻翘起,一丝冷笑慢慢在脸上绽放。 他还真怕杨凤楼在他身边游走,利用身法和他周旋,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如此不智,竟然一头闯进了自己“势”的范围,岂不是生死全部操纵于己手? 只见杨凤楼闯进“势”之中,周身猛然一滞,速度不可避免地缓了下来。 吴飞龙见状大喜,再次发力,猛然先前,他要速战速决,坚决不给杨凤楼脱离自己“势”的机会。 三丈! 眼见着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吴飞龙牙关紧咬,怒火高炽,双眼紧盯杨凤楼,手中嵩山重剑已然高高举起,恨不得一剑劈碎了眼前之人。 却不料,他没有从杨凤楼的脸上看出惊慌失措,倒是也看到了一丝阴谋得逞的冷笑。 吴飞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杨凤楼猛然用力,一股“势”,勃然而发! 比吴飞龙的“势”,更加强大! 杨凤楼的“势”瞬间将吴飞龙包围,从四面八方不断挤压他的“势”,将他方圆八丈的“势”硬生生地挤压到身前不足一尺的范围内。 “这怎么可能!?” 吴飞龙顿时大惊。 “你什么时候成就了三品!?” “你……你……你……” 傍晚在自己手中逃脱的时候,明明是一位四品江湖武夫,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就成就了三品江湖高手,而且“势”强大得异乎寻常,对他这个在三品中浸淫多年的三品高手来说,竟然能够全面压制! 这让吴飞龙都快不会说话了! 杨凤楼哈哈一笑。 “老匹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麻烦,还不是依仗着三品高手修为!?怎么样,如今杨某也成就了三品,倒要看看你还如何嚣张!?” 说完之后,全力运转自身的“势”,一摆手中如意金箍棒,搂头便打! 此时的嵩山剑派掌门扈养锋,刚刚从惊骇中缓过神来,猛然前冲,直奔岌岌可危的大长老吴飞龙。 却不料一柄戒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钱缪笑得和杨凤楼一样阴险,说出来的话,却义正词严。 “生死赌斗,不得干扰!” “我们认输!” 扈养锋没有和钱缪动手,虽然不知两人到底武功谁高,不过他知道解决了钱缪,后面还有董昌,连战两位三品江湖高手,还能抢出时间救援吴飞龙?扈养锋没有那么自大,所以他直接开口认输。 钱缪一笑。 “认输?山门拆了?” 扈养锋一咬牙。 “拆!明天就拆!不,连夜拆!你快让他们住手!” 钱缪满意地点点头。 “嵩山剑派掌门的话,我还信得过…… 好,公仇已了,私怨却未结! 这里面没有嵩山剑派和我少林的事情了,他们战斗之后,也该了却了血海深仇了…… 不过,作为杨兄弟的朋友,我等不能坐视他人破坏生死决斗……” “你……”扈养锋气得都说不出来话了。 此时董昌也过来了,先是扫视了一眼嵩山剑派的众多弟子,冷冷一哼,转向扈养锋之后,顿时一瞪眼。 “怎么?就许你嵩山剑派的三品好手,欺负四品,就不能让三品好手欺负欺负你们大长老?你们嵩山剑派就这么混江湖?还真是‘嵩山独秀’!” 一句话,说得扈养锋面红耳赤,有心反驳,却无言以对,本就是他提出的生死赌斗,现在一见局势不对,便想结束,这件事,确实不地道,但是他又心有不甘,吴飞龙乃是嵩山剑派仅有两名三品高手之一,他要是死了,嵩山剑派就等于塌了半边天,实在是不能不救。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那边的战斗依然分出了结果。 杨凤楼以“势”压人,一套乱披风仗法打得吴飞龙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他抓了吴飞龙一个破绽,一棍打断了嵩山剑派大长老的双腿。 胜负已分!(。) 第271章 你人缘不行啊…… 杨凤楼一棍扫断了吴飞龙的双腿,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他的胸口,缓缓发力,与此同时,更是全力运转自身的“势”。 吴飞龙紧盯杨凤楼的双眼,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数不尽的仇恨,直到杨凤楼脚上的力量越来越大,身边“势”越来越强,吴飞龙的眼神开始慌乱了起来。 他知道,不投降,就是死! 几经挣扎,吴飞龙长叹一声,停止了内力的流转,收起自身的“势”,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杨凤楼微微一笑,也同时收力,保持着脚上足够的压力,却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吴长老,你的人缘不行啊……” 大局已定之后,杨凤楼语带调侃。 “看看你家掌门,见到你危险,不当先喊话,却直接冲了过来,虽然被钱大哥拦住之后也喊过‘投降’,不过这一前一后亮相比较,可差了不少的时间,你说,要是在这段时间内,我杀了你,他又该怎么办啊?他到底是想救你还是不想救你?” 嵩山剑派掌门扈养锋,顿时脸色一黑。 只听杨凤楼继续说道: “再看看你嵩山剑派的门下弟子,你落败遭擒,他们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一个个都站在那里,连个人喊口号都没有……吴飞龙,你这个嵩山剑派的大长老,在门派里,到底是多不招人待见啊? 哈哈……我知道了,你这个大长老,和扈养锋扈掌门,肯定不合,而且情势很是严重,甚至逼得众多弟子都要被分成两派……哈哈,这么说来,扈掌门还得谢谢我啊,要不是我把你吴大长老拿下,他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让他这个掌门名副其实…… 对了,还有,你今天围堵少林山门的时候,身边是不是都和你亲近的弟子,哈哈……怪不得从铜鉴山庄到少林寺,一直都是你这个大长老出面,原来你嵩山剑派的内部,已然折腾到这种程度了?” 杨凤楼这一番话说完,连天峰下,驻马湖畔,竟然一片静谧,整个嵩山剑派,上到掌门扈养锋,下到门派普通弟子,竟然无一人出言反驳,一个个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显然被杨凤楼说中了心事。 董昌见状,冷冷地扫了一眼,就是一身冷哼,对着钱缪说道: “自己人都恨不得自己人去死,这是个啥门派!还‘嵩山独秀’?我呸!幸亏杨兄弟拆了他的山门,要不然的话,我非送他们一块新匾,上面就四个字,‘嵩山之耻’!” 钱缪闻言,却是摇头。 “嵩山之耻又算得了什么?依我看,‘江湖之耻’都当得!” 杨凤楼听了两人的对话,哈哈一笑,也不管嵩山剑派那边渐渐兴起的骚动,对吴飞龙说道: “吴长老,你嵩山剑派内部狗屁倒灶的事,我杨凤楼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想知道,你那个‘好朋友’在哪里? 就是那个藏头露尾,和你一起在少林山门处伏击我的黑衣人。 你可别说不知道啊,我们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进嵩山剑派的。 说说吧,你的‘好朋友’在哪?” 吴飞龙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恨色。 “他不是我朋友!” 杨凤楼哈哈一笑。 “不过,他不是你的朋友,至少不是交心的那种……忘了告诉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嵩山剑派么?就是因为我晋升了三品江湖高手,他打不过我,这才跑到嵩山剑派避难……好了,现在告诉我,他在哪?” “我不知道。” “吴长老,你要是这样,可就没意思了,你别告诉我,他跑了十多里才跑到嵩山剑派,结果没去找你帮忙,难道他就是来欣赏‘嵩山独秀’的?” 吴飞龙闻言苦笑。 “他来找我,请我出手抵挡你们片刻,随后就从后山走了,我之所以来这么晚,就是把他送出了嵩山剑派……这是事实,你信也是它,不信也是这么回事?” 杨凤楼闻言,和董昌钱缪对视一眼,无奈地承认,吴飞龙说的,可能就是真相。 “好吧,吴长老,你不知道他在哪,也可以,来,告诉我,他是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 “我不认识他,他从见到我的那一天开始,就带着黑巾,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哦?”吴飞龙这个回答,就实在让杨凤楼费解了。 “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说着,杨凤楼收起了自身的“势”,脚上用力也略有减轻。 吴飞龙有余半晌,这才恨恨一咬牙,开口说道: “老夫年轻的时候游历江湖,曾经收人恩惠,救了老夫一命,事后老夫询问恩公姓名,准备事后补报,那位恩公却给了老夫一件信物,逼着老夫发下毒誓:日后无论是谁,手持信物出现,老夫都要亲尽全力相助一次。 三天前,盂兰盆节夜晚,老夫得报,有黑衣人重伤可儿、击杀元麟,已然逃入后山。 老夫率领嵩山弟子追击,却不想那黑衣人也是三品江湖高手,而且轻功极佳,甩掉了所有门下弟子,只剩老夫一人的时候,他拿出了当年恩公的信物! 他要求,我以嵩山剑派为名,纠集河南道江湖同道,前去围堵少林山门,同时,将击杀元麟的帐,栽赃在你杨凤楼的头上,而他会在一边配合伏击,最终的目的,就是将你逼出少林,然后击杀! 老夫本就与你又杀子之仇,又被当年誓言所拘,虽然明知道事情蹊跷,却也只得按计行事…… 后面的事情,你自己就知道了,自然不必多说。 不过,老夫万万没有想到,在追丢了你们二人之后,那黑衣人再一次来到嵩山剑派,以击杀你不成为由,让我替他抵挡一阵,并且明言,只要挡住了你,我们之间的帐,便一笔勾销。 老夫也奇怪,明明是一个无解的杀局,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给我的解释,却是追杀你的过程中,碰到了少林俗家弟子董昌和钱缪,这才被反追回嵩山剑派……” 说到这里,吴飞龙一阵苦笑。 “没想到啊……你成功晋升三品,而且‘势’还如此强大……要不是他刻意隐瞒了这个信息,老夫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杨凤楼听完之后,不由得一阵沉吟。(。) 第272章 血八卦 杨凤楼沉吟半晌,突然开口: “我那把随身的匕首,怎么会在你那里?” “也是那黑衣人给我的。” 杨凤楼听了,就是一愣。 那把匕首,虽不明贵,却是牛四所赠,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直到铜鉴楼爆炸,这才失落,如果是吴飞龙等嵩山剑派的人无意中捡到,倒还好说,但是要是从黑衣人的手中得来,岂不正是他当时就是铜鉴山庄? 可是,当时杨凤楼如约破楼,这是时间,只有铜鉴山庄和贵和班的人知道,就连嵩山剑派的参与,也是铜鉴山庄元夫人柳金娘通风报信的结果,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又怎么会知道的? 贵和班,铜鉴山庄,嵩山剑派,各个势力中每个人的脸都在脑子中过了一遍,都被一一排除…… 不对! 还有一人! 石掌柜! 他曾经是铜鉴山庄的大供奉,与元震决裂之后,在郑州经营药铺整整三年! 如果说神秘黑衣人不是路过铜鉴山庄,那么,他能够拿到杨凤楼打破铜鉴楼的准确时间,必然是石掌柜通风报信! 一念至此,杨凤楼突然一阵心悸。 石掌柜当时准备自毁铜鉴楼,按照原本的想法,主要是为了报复元震,不过,他如果和黑衣人有联系的话,岂不是自己也是石掌柜的目标之一? 如此说来,起码在铜鉴山庄之前,他和黑衣人就产生过交集,铜鉴山庄,少林,嵩山剑派,难道说,一直以来,就有这么一位黑衣人,如影随形地跟在自己的身边,随时准备向要给自己致命一击? 杨凤楼顿时感觉,有一张阴谋和杀机编织成的大网,就这么悬浮到自己的头顶! 想到这里,他也收敛了戏谑,再次开口,询问吴飞龙: “有关那位黑衣人,还有你的那位恩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吴飞龙也不隐瞒,直接说道: “我对他们了解不过,和那位黑衣人,一共就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嵩山后山,他拿出信物和你的随手匕首,给我安排计划,第二次,就是在少林山门处,我和他一起伏击于你……” 随后,吴飞龙有说了说当初得遇“恩公”的情况,很是恶俗的一件江湖事,年轻气盛的吴飞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得罪了江西当地一位大豪,被人间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那位“恩公”出现,以绝高的武功,打跑了追兵,救了吴飞龙一条性命。 这件事,怎么听,怎么都像是一位游戏人间的江湖高手随意之举,根本无法从这件事情上推断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杨凤楼听完之后,一阵沉吟,仿佛隔着种种迷雾,就是看不透隐藏在其中的真相。 吴飞龙说完之后,见到杨凤楼沉吟不语,想了一想,主动说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们所使用的信物,很是奇特,一块血红色八角铁牌,巴掌大小,正面阴刻阴阳八卦,却是反八卦,背面有什么,我却不知道,我一共只见过这种信物两次,一次是恩公出示给我,另一次是黑衣人出示给我,他们都没有让我看到铁牌的背面……” 杨凤楼闻言,顿时大惊。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面铁牌,却有所听闻,那是右龙武军的江湖记录之中,这面铁牌一共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乃是隋末十八路反王杀得天下硝烟滚滚。 第二次,安史之乱。 第三次,德宗朝四镇之乱。 哪一次,都是天下凋敝,江湖大乱,这面铁牌,就是搅动天下江湖的幕后黑手! 在右龙武军内部,这面铁牌,有个独特的名字,血八卦! 事实上,在右龙武军的悬赏榜上,排名第一的悬赏任务,就是找到血八卦的传承! 杨凤楼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和血八卦产生了联系! 半晌之后,他才平复了激荡的心神,想了一想,对吴飞龙说道: “原本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不过,既然你如此坦然,杨某今天就破例,饶了你的性命。” 说着,收起了踩在他兄弟的右脚。 “走吧,以后莫要在招惹于我。” 吴飞龙闻言,凄惨一笑。 “走?我又能走到哪里去? 老夫一生,行善不多,作恶却不少,老天惩戒,就连独子吴九天,也死在了你的手上,如今双腿俱断,一生修为,已然被废了一大半,可谓难有自保之力…… 你让我走,去哪?回嵩山剑派么?就连你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我与扈养锋矛盾重重,我若回了门派养老,嘿嘿,不出一年,必然身首异处! 去找那位神秘的黑衣人么?嘿嘿……别说我找不到他,就算我找到了他,我肢体俱全的时候,他就骂我废物,如今双腿俱断,他又能如何待我?恐怕见面伊始,就会一刀结果了老夫性命。 杨凤楼,我知道你我仇深似海,不过你已然成就了三品江湖好手,我吴飞龙终生报仇无望,如今双腿俱断,我也不去想那报仇之事,老夫只想平静地过完这段最后的日子,却也不想在参与什么江湖争斗了……” 吴飞龙这么说,倒是让杨凤楼有些为难,仔细想想,他所说的,就是眼前的情况,杨凤楼倒是可以袖手不管,不过他刚刚才说了要饶过吴飞龙,随后就坐视他自生自灭,于江湖道义一项,确实有亏。 正在杨凤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钱缪却走了过来。 “杨兄弟,既然吴飞龙不愿回归嵩山剑派,又不愿寻找那位黑衣人,我看,不如带他回少林……” “嗯?”杨凤楼闻言一愣。 只听钱缪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也是吴飞龙带人围堵了少林山门,即便咱们三人拆去了嵩山剑派的山门,却也不能如此轻易地放过这个罪魁祸首,我看,要带他回少林在佛前忏悔,在赎清罪孽之后,是走是留,全凭他自愿。” 杨凤楼听了,顿时明白了钱缪的意思。 少林乃是天下第一门派,无论是嵩山剑派的扈养锋,还是血八卦的传人,如何嚣张,也不敢到少林闹事,只要吴飞龙前往少林,起码安全上足以保障。 说不定他忏悔之后一意出家,也正合佛门普度众生的真谛。 况且,经此一事,少林山门被围之事,不但不会被江湖人嗤笑,反倒是能让众人更加崇敬。 一石三鸟。 杨凤楼越想越是有道理,便开口问道: “吴飞龙,你可愿意?” 嵩山剑派的大长老,怅然一声长叹。 “吴飞龙……愿意日后常伴青灯古佛……”(。) 第273章 杨复光相招 少室山上,晨曦初现,少林寺的晨钟刚刚敲响,诵经的呢喃还没有传来,一连串的马蹄声,就打破了少室山的宁静。 两人,四马,一路奔行,直奔东都洛阳。 正是杨凤楼和多日不见的柴飞。 原来,杨凤楼和董昌钱缪两人,“护送”原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前往少林,在山门处,执勤的僧人放行了董昌钱缪以及吴飞龙,却拦住了杨凤楼。 “杨施主,方丈有法旨,你与少林的因果已了,不必再进山门,如果杨施主想要在少林礼佛的话,还请等寺中僧人做完早课才可…… 另外,昨夜二更时分,有位柴施主前来少林找你,说是急事……” 话还没有说完,柴飞就从少林中跑了出来。 “猴子,我可找到你了!” 说完之后,伸手入怀,取出一物,高举过顶。 正是右龙武军铜符。 “大将军令!” 杨凤楼一惊。 不是和大将军宋皓谈好一年之约么,怎么刚刚过半,就有事相招,还动用的右龙武军铜符? 虽然心中疑惑,却也赶紧肃容,叉手为礼。 “杨台听令。” “右龙武军大将军,宋皓,令:命右龙武军中侯,杨台,前往东南剿贼行辕,面见招讨副使杨复光,杨都监,即日起程!” “杨台领命!” 说完之后,杨凤楼不敢怠慢,牵过柴飞早就准备好的战马,翻身上马,打马直奔东都洛阳。 所谓“即日起程”,按照唐律,要求接到命令之后,百刻之内,必须执行,否则的话,就有军律处置,杨凤楼身为右龙武军一员,自然不敢不从,只得直奔洛阳,却没有时间回铜鉴山庄看看贵和班的众位了。 奔行在路上,杨凤楼还有些不明所以,不由开口询问柴飞,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枢密,不是官居枢密使,一直在宫中陪伴天子么,什么时候来到东都的,怎么还成了招讨副使?” “此事说来话长……” 柴飞本就是将门出身,身具一手好骑术,瘦小的身躯伏在战马之上,随着战马的奔腾不断起伏,还有空闲开口说话: “去年八月十五,你成功离间了黄巢和王仙芝,令叛军一分为二,本是各个击破的大好良机,东南剿贼招讨使宋威却消极怠战,总以新师甫立,尚需训练为由,就这么驻扎在东都洛阳不曾出击,生生坐失平灭叛贼的天赐良机。 黄巢和王仙芝的叛军,在这难得的时间中发展壮大,继续荼毒天下,如今不但没有被消弱,甚至比当初的声势还要大。 这件事,终于被天子得知。 宰相郑畋奏请换将,卢携不从,硬生生地在天子面前吵了起来,吵到最后,天子也不能决断,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不过,天子终于是听了郑畋和王铎两位的意见,将枢密使杨复光派了出来,担任招讨副使,实为监军,看样子,是要逼得宋威大战一场了。” 杨凤楼听了,却摇了摇头。 如果是别人,被监军相逼,自然会尽起洛阳大军,寻觅战机和王仙芝或者黄巢的叛军决一死战,如果要是宋威的话,恐怕不行。 宋威担任招讨使已有三年时间,早在乾符二年,王仙芝和黄巢起兵反唐,起兵之初,声势虽大,力量却薄弱,当时朝堂调动五支大军围剿,宋威就是招讨使,如果他尽心竭力,未必没有一战功成的机会,结果这货杀散了叛军,便谎报王仙芝已然授首,竟然解散了五支大军,就连他自己,也带着嫡系人马,返回了青州。 这是因为如此,才让王仙芝和黄巢的叛军复起! 随后朝廷再次提点大军,众多兵卒往来奔赴,怨声载道,而宋威竟然和麾下幕僚商议,要养匪自重,还说什么“要是剿了王仙芝,哪里还有招讨使”,就这样一直贻误战机,硬生生地帮着王仙芝和黄巢发展壮大! 这么一个人,没有切实的利益,仅仅凭借杨都监相逼,就能让他出兵围剿王仙芝,别人信不信,杨凤楼不知道,反正他是不信。 不过,他还是要执行宋皓的命令,前往东都洛阳面见杨复光。 不仅仅是因为身在军中,必须服从命令,还是因为,他和杨复光有一段渊源。 想当初,杨凤楼在河朔三镇谋划离间王仙芝和黄巢,计划做完了,却得不到朝堂的认可,即使当时在沿海剿匪的宋皓不断上疏,朝堂那边也觉得这个计划实在异想天开,根本没有操作的必要。 最后,还是宋皓派身边副将,借着回京述职的机会,带着杨凤楼和宋岩两人,前往都城长安,不断游说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最终说服了两位真正的大人物,一在朝堂,一在内廷,两厢共同用力之下,才让杨凤楼的“未央宫”计划得以实施,并且在随后的实施过程中,两人不断通过自身的影响力,为杨凤楼提供足够的支持和配合。 朝堂上的大人物,乃是时任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王铎。 而内廷的大人物,就是这位招讨副使,时任内廷枢密使的杨复光杨都监。 虽然杨凤楼并不看好剿贼行辕的下一步行动,不过杨复光相招,于公,宋皓有令在先,于私,杨复光曾有恩与杨凤楼,又在“未央宫”计划实施的过程中,不断给予他各种配合,无论如何,杨凤楼也要前去东都洛阳,走上一趟。 既然搞明白了怎么回事,杨凤楼和柴飞二人也不再多话,一路烟尘滚滚,打马向前,直奔洛阳。 三十里一换马,马歇人不歇,两人全然按照大唐驿投行进的方式一路急行,好在东都洛阳距离少室山不算太远,要不然的话,四匹甲等战马,必然会活活累死,即便是这样,也都累得大汗淋漓,口吐白沫。 第二天的中午,杨凤楼两人,带着一路的风尘,来到了东都洛阳。 来不及洗去尘埃,进城,直奔东南剿贼行辕。 在门口勘合印信,放行之后,一进行辕,两人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一个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第274章 阴魂不散的老龟 老龟! 和杨凤楼柴飞同时入选右龙武军的勋贵子弟,跟在杨凤楼屁股后面,在试炼任务中捡了点功劳,升任了阳武城秘密据点的主管,破坏黄巢奇袭阳武的时候,他还和杨凤楼见过面。 却没想到在洛阳城,又见面了。 老龟显然也没想到在东南剿贼行辕能看到他们,一见面,就走了过来,一阵寒暄,言语表情都很热情,不过杨凤楼从他的言谈之中感觉到一种淡淡的疏离。 “老龟,你怎么在这?” 柴飞倒是没有多少感觉,虽然在右龙武军培训的时候,他就瞧不上老龟的傲气,不过时隔多年,也算是军中袍泽,便随意多问了一句。 “某家因功,已升任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如今在宋威宋使君帐下听命。” 说完之后,还有意无意地瞟了杨凤楼一眼。 这个小小的动作,自然难逃杨凤楼柴飞二人的双眼。 杨凤楼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柴飞更是直接,脸蛋子顿时耷拉下来。 “哦,还请老龟参军让路,我二人有事求见杨都监。” 说完之后,也不管老龟的反应,直接走人。 刚刚转身之后,柴飞还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被身后的老龟听个清清楚楚。 杨凤楼和他配合多年,自然知道柴飞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头,迈步上前。 柴飞却还顺不过来这口气,犹自在杨凤楼身边嘟囔: “我就看不了他那个小人得志的德行!什么因功受赏,说到底还不是跟在咱们身后捡屁吃? 当年试炼任务,咱们手软,没直接杀了他,倒让他去了阳武。 结果你在阳武那么好的局势,都被他断送了,就因为让出了秘密据点让你伏击黄巢的另一支人马,他躲得远远的,就看着你在前面拼杀,结果到了后来,还他娘有功了!?司功司那群人,眼睛都他娘地瞎了?” 杨凤楼淡淡一笑。 “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就是个官迷,只要能升官,他什么都敢干。 这么多年,他的官职一直在我之下,你说他心里得煎熬成什么样子? 哈……我还听说,他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家里也是将门,女方的条件非常不错,结果他硬生生地把亲事给推了,说什么不到中侯不娶亲……” “中侯?哈哈……这个目标还真不小,咱们这一批人里面,只有你是正六品的中侯,别人,都差得远了……哈哈……我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官职不超过你,就坚决不娶亲?志气真不小! 嘿,猴子,咱们商量一下,这回杨都监不知道找你什么事,不过这么急,肯定是有任务派下来,倒时候,咱们兄弟猛猛劲,争取再让你的官职升个几品,不为别的,气也得气死老龟……” 听了柴飞的话,杨凤楼先是一笑,随后面容一凝。 “官职高低,我不强求,只要能报仇,怎么都行! 另外,有句话我得说说你,你这么多年修炼下来,怎么还是个七品江湖武夫,这可不行啊…… 咱们右龙武军虽说是天子亲军,不过主要面对的,还是江湖游侠,你的品级太低了,也就只能抓个小毛贼什么的,真要是碰上了好手,小心翻船啊…… 你看看宋岩,这么多年,除了执行任务,就是修炼,现在已经成就了六品,我听刘大哥说,再有半年,五品有望!再配合上他的天生神力,以刘大哥在四品巅峰的修为,拿下他也是困难。 你再说你……” 杨凤楼已开启说教模式,柴飞就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行了,猴子,别说了,我回去练还不行么?” 杨凤楼一见他有些不耐烦,微微一笑,也就转化了话题。 “行,不说你了,说说我,这一次,我和大将军请假,准备游历江湖一年,虽然刚过大半年就被叫了回来,不过也有些心得……” “说说呗。”柴飞一听这个,倒是来了兴趣。 杨凤楼一见他上套,嘿嘿一笑。 “这点心得,说起来也简单,那就是,在江湖上,任你千条妙计、万般计算,也不如绝对实力,来得实在,江湖宗师一拳轰出去,势不可挡!” 柴飞一听,差点哭出来。 “哥,我回去练还不行么?你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么?” 就这样,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了杨复光居住的小院之外。 东南剿贼行辕虽然是临时设置,不过行辕坐落东都洛阳,基础条件很是不错,至少招讨副使这样的高层,居住条件就足以羞杀很多六品七品的大唐官员,五进的院子整饬一新,有树荫遮日,有暗香幽渡,还有数量不少的下人,匆忙地奔行在庭院之中,如果说这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大豪之家,也绝对有人相信,而这里,只不过是东南剿贼行辕分配给杨复光的临时居所。 “咱们不应当去白虎节堂之类的地方拜见杨都监么,怎么到了私宅?” “大将军就是这么传的话,杨都监就说要先私下里见你……” 两人在门口报名求见,不多时已有人将两人迎入。 只不过,柴飞被引到了第二进院落的厢房中等待。 而杨凤楼,被引到主院的正厅之中。 侍女上茶,退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个字都没说,甚至一个有用的眼神都,没有甩给杨凤楼。 侍女的这份中规中矩,给了杨凤楼很大的压力,所以他正襟危坐,即使是最不习惯的跪坐势,也被杨凤楼硬生生坐出了一副巍巍然的姿态。 不到一刻钟,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着燕居服的高大老者走了进来,身形挺拔,面白无须,行走之间脚下生风,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响动,一双阴冷的三角眼,如果毒蛇一般在杨凤楼身上打量一番,见到杨凤楼的这种姿态,满意地点了点头。 直驱主座,泰然落座,冲着杨凤楼微微一笑。 杨凤楼就算是再傻,也知道正主来了,顿时俯身为礼。 “右龙武军中侯,杨台,见过杨枢密。”(。) 第275章 叔父? “起来吧,小猴子。” 杨复光的声音很是轻柔,不尖锐,不沙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每一个字,都被轻柔地送到了杨凤楼的耳边,让人听起来很是舒服,完全不似史书上“不似人声”的描述。 杨凤楼闻言起身,垂手而立。 杨复光上下打量一番,忽而一笑,笑容虽然温和,但是配上他那双阴狠的三角眼,让人感觉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杨台,杨凤楼,杨门第九代后人,乾符二年门萌入选右龙武军,三年时间积功升任正六品中侯,三日破贼,创立贵和,威震青云,又于乾符三年制定实施‘未央宫’,成功离间了黄巢和王仙芝……嘿嘿,早就听说右龙武军有之小猴子,上窜下跳折腾得厉害,今日一见,倒也沉稳。” 杨凤楼赶紧叉手为礼。 “不敢当都监赞誉。杨某些许微功,全赖右龙武军和朝堂衮衮诸公大力支持,‘未央宫’计划之所以能够成功,更是都监鼎力相助的结果,杨某不敢居功。” 杨复光闻言,哈哈一笑。 “好啊,你这只小猴子,倒还知道念着些咱家的好处,不错!这么说来,你和咱家也不算外人,也别称呼什么都监枢密了,这是私宅,你要是愿意,可以称呼咱家一声‘叔父’……” 杨凤楼闻言就是一愣。 杨复光身为右枢密使,和左枢密使,左右神武军护军中尉,并称大唐“宦官四贵”,不同于左右神武军护军中尉统领天子亲军以及武职宦官,他这个枢密使,统领着天下文职宦官,无论是内廷二十四监的大太监,还是各地盐铁使、转运使的都监太监,甚至节度使、采访使、观察使身边的监理太监,都归他和左枢密使两人统领,那真是名副其实的权倾天下! 这样的杨复光,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 别说给他当“侄子”,就是当儿子,当孙子,甚至当重孙子,都能让人抢破了头! 而且,这些人之中,不仅仅是去势了的宦官,就是肢体健全之人,也是大有人在。 别人不说,杨复光刚才这句话,如果被“官迷”老龟听见,肯定大喜过望,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认了杨复光这个“叔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但是,杨凤楼却不愿意。 宦官四贵,再贵,也是宦官,去势在先,成为皇家家奴在后,以断绝香火为代价,博取一个荣华富贵的机会,这种事,足以令祖宗蒙羞! 杨凤楼又怎么可能和他攀亲戚? 就算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也是不行! “杨某何德何能?敢称呼都监‘叔父’?实在不敢高攀,不敢高攀……” 杨凤楼这句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初看没有什么,不过要是把言语之中的停顿留在“何德何能”后面,意思就大不一样了,可以理解成“杨凤楼自谦何德何能”,自然也能理解成“你杨复光何德何能”,至于“不敢高攀”这四个字,到底是谁高攀谁,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杨复光身在宫廷,“察言观色”这四个字,就吃饭的手艺,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一个小小的气口不同,又怎么能逃得过他的三角眼? 听了杨凤楼几乎与指着鼻子骂大街,杨复光竟然没有生气,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自失地一笑。 “你这个小猴子,脾气还真不小……” 杨凤楼算是彻底放开了,初时对杨复光恭敬有加,一方面是因为他曾经有恩于自己,另一方面也是“端人碗,受人管”,既然吃得是朝廷俸禄,自然要推朝堂高官保持着起码的尊敬,不过在杨复光贸然“认亲”之后,杨凤楼梨园大武生的傲气,顿时直冲眉心,也不管面前的杨复光是不是宦官四贵,也不管他的府上有多大的规矩,直接开口: “不知杨都监相招,所谓何事?” 听到杨凤楼言语之中的不耐烦,杨复光一愣,随后笑了。 笑声不大,眼睛中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这幅皮笑肉不笑的姿态,在他多年积累的官威的加持下,一股阴冷,顿时在整个正厅中弥漫开来,杨凤楼顿时感觉,面前的毒蛇,已然盘坐以待,并且露出了獠牙,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杨凤楼顿时心下凛然,刚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为何,杨复光节节攀升的气势,竟然开始回落,到了最后竟然有重新化身为那个人畜无害的阴柔老头,就连眼睛中,也充满了笑意。 “满门忠烈,杨家后人,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之后,哈哈一笑。 “那咱们就开始说正事…… 杨中侯,这次咱家请你来,就是想询问你一下,关于王仙芝的情况,毕竟你在执行‘未央宫’计划的时候,曾经和他近距离接触,不但对他有所了解,就连那些叛军的各个首领,也接触了不少,咱家要听听你的意见,方好施行下一步计划……” “请问杨都监,不知要了解王仙芝的哪一方面?”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主要是王仙芝为人如何,他起兵反唐所谓何来?还有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就这么流毒天下,一天安生日子也不想过吧?” 杨凤楼想了一想,开口说道: “杨某以真武宫弟子的身份,跟随着一位江湖算命先生,在乾符三年潜入反唐军大营,主要接触的,是反唐军中的底层人员,与王仙芝本人接触并不多…… 不过,在有限的接触中,我个人对王仙芝的评价,乃是他本身反唐的意愿并不强烈,与其说他想推翻朝堂,不如说他想以江湖宗师带来的种种威势,来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 具体来讲……” 杨凤楼对于这个问题,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对王仙芝的主观印象说完之后,又列举了很多王仙芝大排筵宴的情况,甚至将酒宴上用酒和歌姬的数量,都说了个通透。 杨复光就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直到杨凤楼全部说完,沉吟半晌之后,才突然开口问道: “这么说来,王仙芝求的是富贵,不是反唐……要是这样的话,你说,朝堂有多大把握能够招降他?”(。) 第276章 叔父! 杨凤楼闻言,顿时大惊! 招降王仙芝? 这怎么行!? 早在乾符三年,在蕲州招降王仙芝的时候,天子就封他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如今一年过去了,如果再次招降,这个官职,势必满足不了王仙芝江湖宗师的胃口,肯定要以更高的官职来笼络他,说不定比杨凤楼的官职还要高。 到了那个时候,杨凤楼和他同殿为官,又怎么去报杨烈的血海深仇! 一念至此,杨凤楼不由得连忙开口。 “都监,此事是否需要从长计议?” 杨复光却一摆手。 “我知道你和王仙芝黄巢都仇深似海,不过,王仙芝毕竟是江湖宗师,要想报仇,又谈何容易?我记得你是五品江湖武夫,难道要也等你成长为江湖宗师,然后才去灭杀王仙芝?这需要多少年?十年,还是二十年?难道就任凭他们荼毒天下不成? 杨凤楼,你莫要忘了,你是杨家之后,忠心为国,才是你杨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且不去说王仙芝等人荼毒天下,对大唐朝堂将有什么影响,你可想过,有多少百姓死在混乱之中! 这是你杨凤楼应当为了一己私利就应当阻挡的么!? 日后你到了地下,如何向你杨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好了,现在告诉我,再次招降王仙芝,咱们有多杀把握!?” 杨复光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话岁不好听,说得却都实话,总不能因为杨家于大唐有功,就因为你一家一户的私仇,放任王仙芝和黄巢荼毒天下。 杨凤楼闻言之后,竟然无言以对! “告诉我,再次招降王仙芝,朝堂有多少把握!?” 杨复光又问了一遍,一双三角眼已然瞪了起来。 杨凤楼闻言,啜诺着,竟然说不出话来,突然,他身体中爆发出一股怒气,让他再也不愿压制自己的力量。 “轰!” 三品江湖高手的“势”,轰然爆发! 杨凤楼高声说道: “启禀都监,杨某已然成就三品!” 说完之后,杨凤楼死死盯着眼前的杨复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江湖宗师,可期! 杨复光猛然被“势”笼罩,陡然一惊,作势就要起身,不过马上反应了过来,也就已然稳坐如常,听了杨凤楼的话,杨复光的三角眼中,竟然罕见地流落出一丝热烈,随后又归于平静。 半晌之后,杨复光这才说道: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是二十岁整?二十岁的三品江湖好手,就算在江湖十大门派之中,也是响当当的年轻俊彦啊,更不用说你从五品武夫,跨越四品,成就三品高手,仅仅三个多月的时间,要是按照这个速度来看的话,你成就江湖宗师,也就是今年的事了…… 不过,你终究不可能快速成就江湖宗师……” 杨凤楼双眼直视杨复光,语气异常坚定。 “事在人为!” 杨复光哈哈一笑。 “事在人为!果然龙精虎猛,少年意气!” 说完之后,杨复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凤楼。 “你的内功功法,乃是佛门苦禅,怨憎会,恨别离,求不得暂且不说,你要是想成就江湖宗师,必然要跨越生老病死其中的一个。 你能在二十岁成就三品,想必是受了不少苦,生、病、死三种苦,你都感悟到了。 杨凤楼,我来问你,老之苦,你又该如何感悟?” 杨凤楼闻言大惊,将苦禅和佛门七苦对应起来,每一种苦,对应一种心境,苦禅这种特殊的修炼方式,还是他前不久听少林本信方丈讲述,这才明白的,可眼前的杨复光又是从何而知? “你……如何对我功法如此了解?” 杨复光摇头一笑。 “先把你的‘势’收起来吧,一个三品之‘势’,你想吓唬谁?” 说着,周身猛然一震。 一股比杨凤楼更加强大的“势”,突然出现,硬生生地将杨凤楼的“势”逼了回来! 杨凤楼顿时大惊,仔细感悟。 “这……这是二品小宗师……?” 他断然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宦官四贵,竟然是一名强大二品江湖小宗师! 杨复光缓缓收敛了自身的“势,”对一脸不可思议的杨凤楼问道: “一气三清一佛堂,听说过么?” 杨凤楼点头。 “说说什么意思……” “这句话涵盖了江湖十大门派的四个,一佛堂,说的是少林,一气三清,说的是道门的三个门派,其中包括武当真武宫,青城太岁观,和终南玄阴殿……” “你对玄阴殿了解多少?” “玄阴殿非常神秘,虽然名头甚大,却低调异常,很少听到玄阴殿弟子行走江湖的事迹,杨某从右龙武军的江湖记录之中,也仅仅查询到三次,而且都是与朝堂有关,其他的,杨某就不太清楚了……” 杨复光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下面我要说的,是有关玄阴殿的辛秘,记住了,出我口,入你耳,法不传六耳!” “是。” “玄阴殿在十大门派之中,成立最晚,乃是在安史之乱之后,第一代门主,乃是玄宗身边的大总管,高力士!” “谁!?” 杨凤楼已然震惊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杨复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高力士和玄宗一起历经安史之乱,又被禁军相逼在马嵬坡,深感天子身边的守卫力量薄弱,为了能够在战乱之中保护皇室血脉延续,特奏请玄宗皇帝同意,在终南山中成立玄阴殿,大肆吸收宦官中根骨上佳的弟子教授武功,最终目的,就是保护皇室血脉。” “你可知宦官之中,也有世家?” “知道。” 杨凤楼被这一个接一个的炸雷炸得头昏脑涨,只得随着杨复光各种跳跃性的问题说话。 “我杨家就是宦官世家之中最大的一支,这一点,朝野上下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是,我杨家自从五代以前,便执掌了玄阴殿,直到如今。 你可知我杨家的第一代先祖乃是何人?” “好像是德宗朝的左神策护军中尉杨志廉杨护军……” “不错,正是他,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杨龙野!” 杨凤楼已然惊讶得无以复加。 杨龙野,正是杨家第六代先祖! 只听杨复光嘿嘿一笑。 “这么算起来,我这个宦官,还真是你的叔父,你想不认,都不行了!”(。) 第277章 宦官世家,姓杨 明明是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可杨凤楼就是感觉乌云滚滚,要不然的话,怎么会有这些惊雷阵阵。 朝廷要再次招降王仙芝? 杨复光乃是二品小宗师? 玄阴殿乃是高力士所创建? 杨家六代先祖杨龙野,就是德宗朝赫赫有名的左神策军护军中尉杨志廉? 杨凤楼被这些消息炸了个头昏脑涨,一时之间,竟然失语。 只听得杨复光继续说道: “德宗朝,泾原兵变,你杨门六代先祖杨龙野,身为右龙武军中郎将,护卫德宗皇帝避难奉天,奋战一月有余,终于等到鱼朝恩率领神策军救驾,不过,在那场战事之中,杨龙野也身负重伤。 对外的消息,自然是杨龙野重伤不治,死难殉国。 实际上,却是他在护卫德宗皇帝的时候,被战场流矢伤了子孙根,终生不能人事。 当时玄阴殿的殿主找上了杨龙野,请他加入玄阴殿,继续护卫大唐皇室血脉,只不过要从明处转向暗处。 杨龙野在考虑了三天之后,加入了玄阴殿。 德宗皇帝闻之以后,抱着对杨龙野的愧疚,特地赐名‘志廉’,并且逐步让其升任为左神策军护军中尉,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宦官四贵之一了。 同时,杨志廉也转修我玄阴殿功法有成,最终成为了玄阴殿的第三代殿主,并且自那之后,收取义子,倾心培养,这才成就了我杨门一脉宦官世家执掌了五代玄阴殿。” 杨凤楼听了之后,一阵无语。 杨门宦官,历经德、顺、宪、穆、敬、文、武、宣、懿足足九朝,传到今天的僖宗朝,一直屹立不倒,堪称宦官之中的传奇世家,追根溯源之下,竟然是源自杨门的先祖。 这让杨凤楼很是无奈。 原本杨复光准备认下他这个“侄儿”,杨凤楼正是因为对先祖的坚持,断然拒绝,准备以自家的坚持来抗争杨复光的权势。 结果,上天又和他开了个玩笑。 本身就是事实,这还咋抗争? 杨凤楼一脸复杂地躬身行礼,吭哧了半天,才不清不愿地说道: “叔父在上,侄儿有礼。” 杨复光哈哈一笑,却也没有揶揄他,继续说道: “你杨家苦禅,乃是佛门功法,最是阳刚不过,与道家一脉,本不相容,尤其武功路数,与玄阴殿的阴柔路数,更是不一样,我玄阴殿众多弟子虽然不会去修炼,但是我杨门宦官对苦禅的种种,可谓知之甚深。 现在你知道了?知道我为什么会对苦禅如此了解了?” 杨凤楼只得点头。 杨复光继续说道: “好,咱们接着说苦禅,苦禅重机缘,重心境,却不重修炼,这也是为何你年仅二十,就能跻身江湖三品高手行列的原因,现在我来问你,要想晋升一品江湖宗师,你所需要的下一个心境,是什么?” “老。” “好,老!我来问你,你一个刚刚年满二十的小猴子,如何才能体会到老之苦?” 杨凤楼再一次无言以对,思量半晌,最后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难道我就不能成为江湖宗师了么?” 杨复光摇头。 “可以,不过,不是近期,除非你遭遇难以承受的挫折,要不然的话,你在四十之前,只能止步于二品江湖小宗师! 你先别急,咱们不说那些在少林中一门心思修炼的大小和尚,就说你杨家之人,你父亲杨烈,年仅三十就成就了二品江湖小宗师,虽然比不上你这个妖孽一般的小猴子,不过在十余年前的江湖上,也绝对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不过,你可知道,他在二品小宗师的境界上,足足蹉跎了七年,就是不能突破成为江湖宗师,当时江湖上,甚至有了杨烈江郎才尽的说法,很多江湖人都以为,杨烈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成就江湖宗师了。 他就是被生生卡在了‘老’这个字上! 咱家虽然身在内廷,不过和你杨家香火渊源颇深,自然对杨家子弟关注颇多。 以杨烈当时的情况,只要他潜心修行,不出三年,必有突破! 也就是说,他在四十前后,才能勘破佛门的‘老之苦’,而只要心境上去了,江湖宗师,唾手可得。 可惜啊,他终究没有等上三年……” 杨复光一声长叹之后,转向了杨凤楼。 “你的悟性不错,短短三年,就能勘破佛门七苦之中的三苦,年仅二十,便成就了三品江湖好手,这对别人来说,是大好前途的开端,正式高歌猛进之时,但是对于修炼苦禅的你来说,却是你的桎梏! 越是年轻,就越难领略‘老’之一字,不用多说了吧? 现在,你摸着心口回答我,你准备用多长时间成就江湖宗师?又准备让大唐百姓在战火中煎熬几何?” 杨凤楼早已泪流满面。 报仇! 生活在大唐的这片土地,每一天,他都在位报仇奔走,几乎每一刻,都在叨念着仇人的名字。 一开始借助右龙武军的力量,因为朝堂众人争功,硬生生地把居功至伟的他,排挤到了整个战争之外,又眼睁睁地看着王仙芝黄巢,在渡过了刚刚分道扬镳的虚弱期,重新发展壮大了起来。 随后准备游离江湖,努力提升自己的武功等级,准备用江湖的方式来解决仇怨,却被深谙苦禅内功的杨复光,直接判了死刑。 朝堂的路,走不通。 江湖的路,同样走不通。 难道杨烈的血海深仇,就不能报了么!? 杨复光看着铁骨铮铮的杨凤楼泪流满面,不由得长叹一声,缓缓说道: “莫要灰心,王仙芝和黄巢起兵反唐以来,到了现在,足有三年,搞得天怒人怨,即便是现在高官厚禄诏安了他们,早晚也有清算的那一天。 你想要通过朝堂的方式报仇,我来帮你。 若你想手刃仇人,就等自己成为江湖宗师,再去决战。 无论如何,总有你报仇的一天! 现在诏安了他们,你就当是为了大唐百姓留一条生路吧……” 杨凤楼即便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杨复光说的,在理。 “好了,莫要再哭,现在,告诉我,如果再次招降王仙芝,朝堂有多少胜算?” 杨凤楼收拾情怀,仔细想了想,开口说道: “八成!”(。) 第278章 八成 “哦,这么高?” 杨复光闻言一愣,王仙芝起兵反唐日久,攻破的州县不计其数,朝堂多次招降,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终究未果,他开言再次招降王仙芝,只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而已,却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对王仙芝投靠大唐如此看好。 杨复光不由得精神一震,开口问道。 “详细说说?” 杨凤楼再次开口: “其实上一次在蕲州,朝堂招降王仙芝,他就已然动心,我刚才说过,这个人耽于享乐,醇酒佳人,便是他起兵反唐的最终追求,正因为他是江湖宗师,才更喜欢或者说更习惯,用相对暴力的方式来到达他的目的。 我在前来的路上,曾经听柴飞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一年的局势,给我的感觉,王仙芝和黄巢分道扬镳之后,黄巢叛军倒是生机勃勃,而相对之下,王仙芝的叛军倒显得暮气沉重,别的不说,历数一下乾符三年他们攻破的州县,就能明显看出,王仙芝小富即安的毛病,又犯了。 杨某虽未亲见,也可以断定,王仙芝的叛军,肯定连日笙歌,只会等到需用不济的时候,才会出兵放马。 这样的叛军,反唐已然不是根本,却是一种手段,不过是达到他们醇酒美人醉生梦死的一种手段而已,与其说他是起兵反唐,不如说他是一个扯旗造反的山大王而已,只不过王仙芝的声势要比山大王大得多,而且他也不拘泥于一山一寨而已。 试问,这样的王仙芝,如果朝堂以高官厚禄相诱,再派去个巧舌如簧之人,鼓动三寸不烂之舌,都是醇酒美人,王仙芝又何必背着个反贼的名头?” 杨凤楼一番讲述鞭辟入里,听得杨复光连连点头。 “如此说来,却是最好……对了,小猴子,我听你的意思,只要朝堂再次诏安,王仙芝就会必然投靠,这简直是十成十的把握啊,刚才你说把握有八成,却不知所差的两成,差在了哪里?” 杨凤楼早知他有此一问,胸有成竹地开口。 “其中一成,应在黄巢的身上,他虽然和王仙芝分道扬镳,但是与王仙芝的手下主要将领,还保持着往来,他们又都是盐帮出身,一个是天王,一个是金刚,都是盐帮的高层,说不定还有什么鲜为人知的联络渠道。 一旦黄巢知道朝堂再次招降王仙芝,说不定会从中作梗,毕竟王仙芝叛军的存在,能够帮他分担很大一部分来自朝堂的压力,一旦王仙芝降唐,非常有可能,被派去围剿黄巢叛军,最不济,朝堂也可以抽出全部精力来对付他。 所以说,如果有人不愿王仙芝降唐,黄巢必然是其中之最。 另外,说句题外话,我一直想不明白在他们这一次的反唐中,盐帮扮演得什么角色。 说是鼎力支持吧,王仙芝的麾下,多是慕名投靠的江湖人士,黄巢的叛军中,主要人物,全是他黄氏宗族之人。 说是盐帮反对他二人反唐吧,却根本不见盐帮有丝毫动作,黄巢和王仙芝又都是盐帮高层。 现在的盐帮上下,好像忘了他们有一个天王一个金刚正在荼毒天下,这种坐视不理的态度,实在让人费解。” 杨凤楼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仿佛正在思考什么东西,却被杨复光打断。 “好了,盐帮之事,暂且不要去想,它是天下第一大帮,只要不捣乱,就这么坐视不理,也好,省的大唐土地上处处烽烟……接着说,还有一成呢?” “还有一成,却是应在朝堂的衮衮诸公身上。” 杨凤楼说完,双眼直视杨复光,不再言语。 杨复光听了,顿时哑然失笑,用手指虚点杨凤楼。 “你呀你,这真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的事情,不是咱家不护着你,而是田令孜又向天子进献了十名采女……嘿,这些事情,说起来很是复杂,牵扯到内廷和朝堂的各种派别争斗,千丝万缕,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吧……” “不过,这次的事情,你放心,有我这个枢密使亲自主导,我倒是要看看有那个不开眼的东西找死!” 杨复光说得豪气干云,杨凤楼也不过是一听,仅仅一笑,没有说话。 杨复光继续说道: “如此算来,再次招降王仙芝,就有九成的把握了!哈哈……五成的把握,就足以放手一搏,更遑论九成!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杨复光说完之后,满意地看了杨凤楼一眼。 “右龙武军杨猴子,果然名不虚传,不但武功高强,还智计通天,这件事,经你这么一分析,咱家心里就有底了,此事若成,你便是首功!” “不敢当都监赞誉。” 听了杨凤楼的称呼,杨复光故作愤然。 “怎么又叫上都监了?” 杨凤楼无奈,只得捏着鼻子叫道: “叔父。” 杨复光哈哈一笑。 “我就说过,你不认我这个叔父,我还要认你这个侄儿呢……好了,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这件事把握如此之大,可谓唾手可得的功劳,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你,怎么样?再走一趟王仙芝的大营?” 杨凤楼听了,直接拒绝。 “恕难从命!” “为什么?这份功劳,少说也能让你捞个中郎将……” 杨凤楼不说话,只是摇头。 杨复光见状,也只得长叹一声。 “心结难解啊……也罢,日后还要等着你成就江湖宗师,为你爹报仇呢……算了,这一次,你就别去了……” 杨凤楼闻言,躬身为礼。 “多谢叔父成全。” 杨复光点了点头。 “这样吧,你虽然不愿再次前往王仙芝大营,却也不能离开剿贼行辕,如果有突发情况,咱家也能有个贴心人出出主意,再者,这份功劳,你虽然不要,却也不能不给你,你要是离开了,到时候报功的时候,却也麻烦…… 你暂任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长史,留在行辕之中,给咱家帮帮忙吧……” 杨凤楼闻言,只得点头称是。(。) 第279章 无所事事的行军长史 杨凤楼走入前院,正看到柴飞在院子里直转圈,一边下意识地搓手,一边不停向正院张望。 一见杨凤楼,立刻一个箭步蹿了上来。 “怎么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也不怪柴飞着急,杨复光乃是枢密使,鼎鼎大名的宦官四贵,可谓真正地权倾天下,等闲人物想要见上一面,都难如登天,即便是品阶足够的大唐官员,见到杨复光,也都是三言两语被打发出去,哪里有人想杨凤楼这样,不但直接在私宅面见,还能一聊就聊上一个多时辰? 柴飞虽然知道当初实施“未央宫”的时候,杨凤楼和他有过关联,但如何也猜不到玄阴殿的种种辛秘,更是猜不到两者之间,竟然还会有所谓的“叔侄关系”,他越等便越着急,越着急就越会胡思乱想,生怕杨凤楼那不为人知的傲气勃发,要是在言语之中冲撞了枢密使,岂不是祸事临头? 好在杨凤楼全须全影地出来了,也让柴飞长长出了一口气。 杨凤楼也明白这些,微微一笑,和柴飞一边向外走,一边简单说了说他和杨复光的对话,当然,关于玄阴殿等事,自然是隐去了。 俩人走出杨复光的私宅,柴飞突然一声惊叫: “什么?行军长史?” 杨凤楼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大惊小怪,有不是我想干的……” 柴飞听了,顿时一阵无语。 前文曾经说到过,在整个大唐军旅体系之中,行军长史和行军参军,都是使职,临时而设,事毕取消,对于右龙武军来说,却有不同的意味,行军长史一般是按照地域划分,相当于后世谍报系统之中的情报组主管,而行军参军一般按照人员来划分,相当于后世谍报系统的行动队队长,两者分工不同,没有高下之分。 但是在东南剿贼行辕中,行军长史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依旧掌管军中机密事,却要汇同各方提供的情报,并且根据整理后的情报,安排行动队或出击,或落实,总之,剿贼行辕的行军长史,相当于后世的情报站站长,自然可以统领各地的情报组和行动队。 “哈哈……我看这回老龟还怎么嚣张!?刚才他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德行,结果一转头,又在你的手下听令,嘿嘿……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直接退亲?” 杨凤楼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后面却追上来一人。 “请问可是右龙武军中侯杨台杨中侯?卑职奉杨都监令,给你送来东南剿贼行辕行军长史的印信……另外,请杨长史随我来,杨都监已经为杨长史安排了住处……” 杨凤楼和柴飞相视一笑,同来人一起前往住处。 他们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人眼睛中,精光连闪。 一个月之后,杨凤楼从入定之中醒来。 满意地一笑,终于稳定了三品江湖好手的修为。 这一个月,东南剿贼行辕之中,并没有多少事宜需要杨凤楼这个行军长史去参与。 招降王仙芝之事,被杨复光独揽在手上,即便是招讨使宋威,也仅仅耳闻,而不得干预。 杨复光也知道,杨凤楼对招降王仙芝一事,还有心结未解,也不会过多安排相关事宜给他,倒是让杨凤楼这个主管军中机密事的行军长史,很是悠闲。 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稳定修为。 而柴飞和杨凤楼待了几天之后,实在受不了他天天唠叨“修炼”二字,找了个由头,跑回铜鉴山庄躲清静去了。 柴飞一走,杨凤楼身边倒是彻底清净了,每天把所有时间都抽出来练拳练棍练内功,他甚至觉得,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没人打扰的话,年底之前成就江湖宗师有些好高骛远,不过成就二品小宗师,应该是手抓把牢的事。 可惜的是,人生在世,总有牵绊。 杨凤楼在洛阳城的牵绊,就是来自那位毫无血缘关系,却比谁都亲的“叔父”杨复光。 也许是丧失了亲近自家后辈的可能,杨复光就把这一份亲近放到了杨凤楼的身上,浓烈得让杨凤楼简直受不了。 三日一小饮,五日一大宴,上马有金,下马有银,天气转冷,还帮着杨凤楼添置衣物,总之,杨复光这个叔叔,对杨凤楼,完全是按照曹操笼络关二爷的路子来的,就差封他个汉寿亭侯了! 这让杨凤楼颇有些不堪重负,有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说,“叔,我没大哥,肯定不会千里走单骑去……” 这些东西,在杨凤楼看来,是牵绊,是负累。 但是在别人的眼中,那是明晃晃的金光大道! 杨枢密,杨都监,杨招讨副使,如此器重和亲近,那真是可望而不可及! 所以,一时之间,东南剿贼行辕之中,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小道消息,喧嚣之上,其中不乏种种不堪的传言,到了最后,连行辕招讨使宋威,都听说麾下新来的行军长史,不知道怎么走通了杨都监的路子,两个人亲近得不得了。 也就是杨凤楼很少处理行辕之中的公事,要不然的话,不知道多少人想通过他巴结杨复光呢。 这一天,杨凤楼再次被杨复光相招。 熟门熟路地进入私宅,无论是看门之人还是杨家私宅的仆人,不但以“少爷”相称,一个个还殷勤得不像话。 对于他们,杨凤楼又能如何?只得一脸苦笑地走到正厅。 好在今天的饮宴之中,终于说了点正事。 杨复光已然克服了朝堂之中的种种阻力,正式开始了对王仙芝叛军的再一次招降。 前往叛军说服王仙芝的人选,恰恰是杨凤楼的熟人,老龟。 据说他是在众多候选人中激烈拼杀,才脱颖而出的,又是得到招讨使宋威的大力支持,这才最终抢到了执行这个任务的权力。 对于这件事,杨凤楼也是一笑了之,想必老龟得到这份功劳之后,好歹能够升任中侯了吧,这样最好,至少他也算践行了自己的诺言,终于可以娶妻生子了。 在饮宴的最后,杨复光还告诉杨凤楼一个好消息,王仙芝已然答应降唐,只待商谈各种细节即可!(。) 第280章 前去接应 王仙芝应允降唐! 杨凤楼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 高兴的是,自己对王仙芝的判断很是精准,他果然降唐,如此一来,至少能让很多生活在战火之中的大唐百姓,喘上一口气了。 失落的是,王仙芝终于降唐了,从此以后同殿为官,要想为杨烈报仇,不知道还需要经历多少波折。 杨复光很是兴奋,没有注意到杨凤楼的怅然,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之后,给杨凤楼安排了一个具体的工作。 前去接应王仙芝派出来的洽谈人员。 原来,王仙芝虽然答应降唐,但是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和朝堂相商,毕竟他麾下的叛军众多,即便不考虑普通兵卒,也要为麾下的各个将领争取一些实惠,降唐这件事,绝对不是朝堂给王仙芝一个官职那么简单。 “老龟已然送信回来,他们准备在送信之后的第三天动身,来几个叛军中的主要将领,和咱家好好谈谈降唐的有关事宜,在这期间,王仙芝承诺按兵不动,不再攻打州县,不过,需要东南剿贼行辕,向他们提供这段时间的粮秣…… 这件事,挺麻烦。 提供多了,必然遭受非议。 提供少了,王仙芝必然感受不到朝堂的诚意。 我找人算了算,准备提供给他们五天的粮秣,这样的话,既没有养匪之虞,又足够王仙芝的叛军消停几天。 王仙芝一方,已然同意了这个方案,派出人马,和老龟等人一同启程,到指定地点接受粮秣,然后回转大营。 所以,我现在需要人,把粮秣运送过去,交接完成之后,再接应老龟和那些反唐军的首领,回到东南剿贼行辕。 这个人选,就是你!” 杨凤楼闻言一愣。 杨复光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将面前酒杯端起,轻轻抿了一口之后,这才说道: “我知道你心结未解,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出力,但是王仙芝之所以能够降唐,那是咱家一力推动,而你身具赞划之功。 你不愿前往叛军大营说服王仙芝,把唾手可得的功劳让了出去,咱家也由得你。 不过,首功不要,其他的功劳,总得分润一些吧? 凤楼,你可以这么想。 王仙芝降唐,几成定局,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朝堂给他的官职不会太小,如果他在降唐之后,再出手对付黄巢的话,更可能会因功受赏,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正六品的中侯,难道日后与他同殿为官的时候,你还想杀父仇人行礼不成?” 杨凤楼闻言之后,无言以对。 杨复光见他有些异动,不由得趁热打铁地说道: “招降王仙芝,你有赞划之功,不过我大唐最重军功,这种赞划之功,说到底,是虚的,能算大功,也能算小功……现在你听令前去接应老龟等人,这个功劳就落到了实处,一虚一实,两厢结合,我也好为你运作,你放心,只要有咱家在,必然功劳不小……” 杨凤楼一听,杨复光都把事情给他考虑到这种程度了,要是拒绝的话,那可就是不识抬举了,无奈之下,只得起身。 “多谢叔父成全。” …… 次日一早,杨凤楼来到洛阳城东教军场,六十余辆大车已然齐备,护送粮秣的官兵早已整装待发,为首一名校尉姓伍,和剿贼行辕转运使麾下一位管事,见到杨凤楼,立刻上前相见。 “属下见过杨长史,两千斤粮秣早已齐备,六十五名民夫也如数到场,请杨长史点验。” “属下见过杨长史,二百兵丁整装完毕,请杨长史示下。” 杨凤楼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民夫赶车,兵丁护卫,运送粮秣的车队,早已列好了阵型。 抽出随身的匕首,插入米袋,仅听声音,杨凤楼就是眉头一皱。 扒开米袋,随手抓了一把,糙米陈旧,隐隐还有霉味窜入鼻腔,这还不算,这把糙米之中,竟然还夹杂着不少的沙石。 杨凤楼转头,看向转运使麾下的管事。 管事见状,立刻上前。 “启禀杨长史,东南剿贼行辕成立日久,靡费粮秣良多,朝堂诸公多有微词,转运使君多方筹措,也只能为剿贼行辕拿到这种陈粮,这还是正好赶上今年夏粮入库,要不然的话,转运使君也不见得能够筹足这两千斤粮秣…… 另外,现在剿贼行辕之中,普通兵卒所食,都于此一般无二,非是转运使君为难长史……” 他说完之后,旁边的伍校尉也说道: “不错,我忠威军吃的,也是这样的陈粮,日前我家将主还以为转运使君故意为难我等军汉,曾率领属下等多人前去质问,转运使君直接为我们打开了行辕仓库,里面都是这样的陈粮……” 杨凤楼听了之后,一阵无语。 他断然没有想到,大唐朝堂为了支撑剿灭黄巢和王仙芝叛军的战争,竟然已然到了这种程度。 看来,杨复光招降王仙芝,不仅仅是他要以功勋来标榜自己,也是朝堂的大势所趋。 一念至此,杨凤楼心头的郁结,消散了不少,无论如何,总不能因为自家的私怨,置天下安危于不顾。 想了想,长叹一声,伸手在转运使麾下管事的肩头轻轻一拍,转身对伍校尉下令。 “出发!” 响鞭炸响,车轮滚动,六十五辆大车,依次启程。 二百兵丁在伍校尉的率领下,护卫在大车周边,出了教军场,直行向东。 整个队伍行进不快,百里之遥,足足走了两天有余。 这一天的中午,杨凤楼下令休整之后,再次启程,终于一鼓作气来到了双方约定的见面地点,狗脊岭。 狗脊岭并不大,形如狗脊,因此得名,岭上山石众多,也生长着不少郁郁葱葱的树木,不过都不甚高大,灌木倒是不少,整个狗脊岭,毫无景色可言。 下令车队修整防御,杨凤楼独自一人,登上狗脊岭,按照约定的方式,点燃了三堆火堆。 不多时,灌木丛响动,一行人出现在杨凤楼的面前。 老龟打头,他身后之人,却是杨凤楼的熟人,尚君长!(。) 第281章 再见尚君长,老尴尬了 如果说整个王仙芝反唐军中,杨凤楼最不想见到的,必然是尚君长无疑。 并不是他为人有杨凤楼不喜的地方,恰恰相反,尚君长实在是太过伟正光了一些,让杨凤楼这个曾经暗中挑拨叛军首领的大唐密谍,实在心中有些愧疚,就像常年习惯于阴谋诡计的小人,猛然间被提起来,去和一名君子做比较,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尚君长为人正直,善良,几乎在人类身上能都找到的正面品质,都可以套用在他的身上,尤其他对朋友的忠义,更是驰名整个江湖,很多年前,就是“忠义无双小关公”为名,正所谓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尚君长很早以前就追随在王仙芝的左右,他对王大宗师的义气,江湖上当真是交口称赞。 杨凤楼与他相识,还是在黄河古渡孟津口。 随后潜入王仙芝反唐军大营,又是多受尚君长的提携和帮助。 最可贵的,尚君长相助杨凤楼,根本就是毫无所求,完完全全是一副锄强扶弱的大侠做派。 这就让抱着挑拨离间目的杨凤楼,很是感激和无奈,他宁愿尚君长是一个龌龊的小人,起码这样欺骗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可尚君长偏偏是一位大侠中的君子、君子中的大侠,让杨凤楼在成功离间了黄巢和王仙芝之后,根本不愿,也不敢,再见他。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次带队商谈王仙芝投唐细节的人,正是尚君长。 对此,杨凤楼只得苦笑。 “尚大侠,别来无恙……” 尚君长也没想到在狗脊岭见到杨凤楼,微微一个错愕之后,神色复杂地说道: “杨……杨中……杨小兄弟,别老无恙啊……” 说完之后,两人竟然一同沉默了下来。 倒是旁边的老龟哈哈一笑。 “尚大侠,杨中侯,您二位故人相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聊,老龟就不打扰了,某家去看看大队人马到了没有,要是到了,也好让他们接收粮秣……” 说完之后,抱拳一笑就下山了。 听了老龟对杨凤楼的称呼,两人就算想装傻都装不下去了。 “原来……杨小兄弟,果然是朝廷众人……” 尚君长仅仅陈述了一个事实,言语之中的复杂,却倾尽三江之水也难以洗净。 杨凤楼顿时苦笑,随后敛容行礼。 “大唐天子亲军,右龙武军,中侯,杨台,杨凤楼,见过尚大侠。” 尚君长也是苦笑。 “杨小兄……杨中侯,不必如此多礼,不对,应是尚君长见过杨中侯才是……” 尚君长的话刚刚说完,却听身边一声冷哼。 杨凤楼一看,认识,宋景刚,四品江湖武夫,也是王仙芝麾下的一名将领,为人憨直,以心直口快著称于整个王仙芝反唐军,杨凤楼卧底的时候,与他接触不多,不过却也见过几面。 知道他为何如此,杨凤楼也就没有说话,倒是尚君长当先开口。 “宋贤弟,不必如此,当时各为其主,杨中侯所作所为,也是应当……” 宋景刚一见尚君长替杨凤楼说话,不好说什么,只得再次一声冷哼,转过头去,不理会两人了。 尚君长对着杨凤楼尴尬一笑。 “宋贤弟就这脾气,杨中侯不必在意。” “不敢。” “杨兄弟既然是朝廷中侯,那所谓真武宫弟子的身份……?” “子乌虚有。” “那赛卧龙道长……?” 杨凤楼听尚君长说起赛卧龙,想起那个老骗子,也是会心一笑。 “我也赛卧龙道长相识,乃是在成德方镇,他仙风道骨行走江湖,为人看命算卦,也算是功德无量,至于他是否是武当山真武宫的传人,杨某委实不知。” 杨凤楼刻意没说赛卧龙的情况,主要是赛卧龙曾经为尚君长算过命,尚君长对他算出来的命理很是认可,如果告诉尚君长,赛卧龙其实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恐怕尚君长将难以自处,这种事,能少说一句,还是少说一句为宜。 果然,听了杨凤楼提到赛卧龙“仙风道骨”、“功德无量”,尚君长很是满意,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微微一笑,却问道: “这么说来,赛卧龙道长当初为王家哥哥禳星,也是真的?破军,七杀,贪狼三星,破军被赛卧龙道长破除,七杀确定就是黄巢,只差一颗贪狼而已,这便好了,赛卧龙道长,终究还是对我等有恩……” 杨凤楼听了,不由得一愣。 原来,尚君长关心赛卧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高人,原来是为王仙子担心? 一念至此,杨凤楼竟无言以对。 很多人的赤诚,在不经意的时候闪光,却足以与日月同辉,让一切鬼蜮伎俩,都在它的面前无所遁形、自惭形秽。 尚君长,就是那个赤诚之人。 而杨凤楼,很悲哀,在这件事中,他就是鬼蜮伎俩的代言人。 正在杨凤楼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狗脊岭后山处,传来一阵人声马嘶,应当是接收粮秣的让唐军大队人马到了。 杨凤楼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面对尚君长,简单的几句对话,比厮杀一场还累,如果时间能够回到从前,他绝对不会接下现在的这个任务。 半晌之后,杨凤楼突然眉头一皱。 不对。 人马嘶鸣之中,怎么会有刀剑交击的声音? 尚君长也感觉到了不对,和杨凤楼对视一样,纷纷动身,前往后山。 站在山巅,后山的情况一览无余。 王仙芝反唐军前来接收粮秣的人不算少,足足有五百余人,不过兵甲武具并不齐全,真要是论起战斗力,恐怕也就和杨凤楼麾下的那二百人相差无几。 现在,他们正在被大唐军队围攻! 显然,他们是骤然遇袭,仅仅勉强维持了一个最基本的战阵,在大唐军队的有条不紊地攻击之下,岌岌可危,在战阵之外,还散落着很多反唐军的尸体! 杨凤楼放眼望去,率领大唐军队围攻反唐军的首领,赫然正是老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82章 疯了 唐军正在围攻接收粮草的叛军? 为首还是老龟? 不是正是他的游说,才让王仙芝答应降唐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杨凤楼不明所以的时候,耳边突然恶风不善。 “好你个杨凤楼!骗了咱们一次还不行,竟然还敢连续欺骗!?你真以为咱们兄弟好欺负不成!?” 原是宋景刚,一见接粮队伍被唐军围攻,顿时大怒,抡起拳头,直逼杨凤楼。 杨凤楼知道这货是个直筒子脾气,脑子也不会转弯,也不愿和他计较,飞身跃起,跳在一旁。 “宋大哥,莫要着急,事出蹊跷,还要从长计议。” “你放屁!这都死了好几十人了,还从长计议个什么!?杨凤楼,你个卑劣小人!定是你们早就合计好,以招降为由,蒙骗王大哥派我们出来,好一网打尽!休走,吃你家宋爷爷一拳!” 说着,就要再次冲向杨凤楼。 却被尚君长一般拉住。 尚大侠冷冷看着杨凤楼,言语中带着明显的疏离。 “杨中侯,你说事有蹊跷,请问,是何蹊跷?” 杨凤楼想都没想,直接答道。 “尚大侠,杨某敢以身家性命作保,我家招讨副使、东南行辕都监杨枢密,乃是真心实意诏安王宗师和众位英雄好汉,断然没有一丝一毫作伪!这才命令老龟前往王宗师处游说,也命令我给大家送来两千斤粮秣,以示诚意!杨某所言,没有一句假话! 此事蹊跷,蹊跷在老龟! 他明明受了杨枢密的命令游说王宗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带人围攻你等! 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漏,杨某委实不知!” 杨凤楼刚刚说完,宋景刚就开口了。 “尚大哥,别听这个卑劣小人的!一定是那个什么杨枢密定下的连环计,把咱们骗到这里,要击杀我等!你闪开,我今天非要杀了这个骗子不可!” 杨凤楼闻言,也被他气笑了,信手一指狗脊岭后山的收粮队伍,傲然说道: “宋大哥,容杨某说句不客气的话!就这五百人,还不值得杨某费心用计!你军中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也知道,之所以能够多年不败,还不是因为王宗师坐镇!杨某不才,也在右龙武军混了个智计通天的名声,真要是用计的话,你说我会去谋划王宗师,还是谋划这山下的五百兵卒!?” 宋景刚一听就瞪眼了、 “你什么意思?五百兄弟就不是人了!?” 却再一次被尚君长拉住。 尚大侠略略一沉吟,微眯双眼,直视杨凤楼。 “我怎么相信你?” 杨凤楼一摊手,没说话。 你信也是这么回事,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尚君长一见,冷冷开口: “你可敢和我一起下山,救援这五百兄弟?” 杨凤楼傲然一笑。 “有何不敢!杨某正好也要下山,问问老龟葫芦里面,到底卖得什么药!” 说完之后,竟然不管尚君长等人,当先冲下了狗脊岭! 狗脊岭下,激战正酣,杨凤楼从山上下来,如同猛虎一般,冲入了唐军军阵之中。 对于这些唐军的军卒,杨凤楼也不以为甚,手中如意金箍棒棍起棍落,全是用的巧力,将一名名兵卒挑开或者打倒,只要他们不拦路,即可。 旨在突破,不在杀人。 半晌之后,杨凤楼已然杀透重围,迎面碰到一人,正是王仙芝麾下的将领,范海生。 范海生一见乃是杨凤楼,顿时浓眉倒竖,怒眼圆翻,就要动手。 “范兄弟,且慢。” 却是尚君长跟随着杨凤楼杀入了重围,一句话拦住了范海生。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杨兄弟却没有害我等之心,这些事情暂且放下! 范兄弟,为今之计,要冲上狗脊岭,固守待援! 莫要延误,率领兄弟们,跟我上山!” 尚君长说完之后,返身又杀向了重围。 他在王仙芝反唐军中威望甚高,有的时候,比王仙芝还要一言九鼎,范海生一见尚君长如此,赶忙统领麾下兵卒,跟随他突围。 只不过,在路过杨凤楼的时候,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右龙武军就他娘没好人!全他娘是骗子!” 杨凤楼听了之后,远远看了一眼站在高处指挥的老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得跟上王仙芝麾下的兵卒,重新上了狗脊岭。 上山之后,还没等他站定身形,宋景刚竟然冲了过来,手持横刀,怒目而视,他身边的众多兵卒,隐隐将杨凤楼包围在其中,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杨凤楼!你来说实话!你们右龙武军,还有什么手段?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我们上山!?” 杨凤楼其实也在奇怪,以王仙子反唐军接应粮草这对人马的战斗力,只要唐军拿出平日中训练的力气,就能打他们一个屁滚尿流,虽说有尚君长等人的存在,想要全歼很是吃力,不过正面击溃,根本不是问题,怎么会被他们如此轻而易举地突破重围,冲上狗脊岭? 正在杨凤楼也无言以对的时候,唐军已然重整旗鼓,从狗脊岭后山缓缓合围,为首的,正是老龟。 杨凤楼见状,飞身而起,挺立在山间一块巨石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老龟,怒气勃发。 “老龟!你疯了!? 杨都监命你游说王宗师,乃是为了让他们降唐! 谁给你的权力带兵围剿!? 难道你不知道,经此一战,所有努力,全然付诸东流!” 老龟听后,哈哈大笑,半晌之后,猛然收住,脸上何曾有一点点开怀? 全是怨毒! “杨凤楼,我没疯!疯的是你! 王仙芝起兵反唐,荼毒天下三年有余,这样的乱臣贼人,人人得而诛之! 你身在右龙武军,却暗中投靠反贼! 此事,某家已然上报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正是宋招讨亲自下令,命我将你们一网打尽! 杨凤楼,你死在临头,还不束手就擒,说不定宋招讨看在你曾经有功于朝堂,说不定赐你一个全尸!” “信口雌黄!” 杨凤楼都被气炸了,刚想说什么,却听得狗脊岭的前山,又是一阵大乱! 当混乱的声音传到杨凤楼的耳边,他顿时脸色大变!(。) 第283章 又是朝堂之上的糟心事! 狗脊岭前山出现骚动,杨凤楼脸色大变,那里正是两千斤粮秣坐在的方向。 诡异的是,还没等杨凤楼飞身前往,喧嚣不见,骚乱已然平息。 老龟在山下看到杨凤楼脸色突变,最终又变得疑窦丛生,不由得哈哈大笑。 杨凤楼见状,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多时,王仙芝麾下兵卒来报,前山运送粮秣的唐军,已然被全部缴械,突然出现的唐军,有一部分将之羁押,另外一部分,已然包围了前山。 至此,尚君长所带五百余人,全然被突然出现的唐军重重包围在狗脊岭上。 过来半晌,与杨凤楼一起押解粮秣的伍校尉,被五花大绑,堆到了老龟身边。 老龟得意洋洋地瞥了杨凤楼一眼,这才问道: “你是何人?” “忠威军,校尉,伍思忠。” “因何叛国投敌?” “大人明鉴,小人不曾叛国,更不曾投敌!” “哦?嘿嘿……你还敢不老实,我来问你,你押解乃是何物?” “粮秣,两千斤。” “从何而来,送往何处,可有手令?” “从东都洛阳出发,送往狗脊岭,乃是招讨副使杨都监的口谕,没有手令,口谕之中,只让我等准备押解粮秣,一切事务听从杨长史安排……” “你可知粮秣运送给何人?” “这个……” “说!” “小人听杨长史说过,这两千斤粮秣,乃是运送给叛贼王仙芝的……” “哼,还敢说你没有叛国投敌?战时资敌,以叛国论处!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明鉴,小人一切作为,全是听命行事,其中种种,全是由杨都监和杨长史二人做主,小人也是将粮秣运送到狗脊岭下,才听杨长史提及要讲粮秣送给叛贼,小人事前全然不知啊……” “押下去!” 老龟当真狗脊岭山上山下两千多人的面,审讯完伍校尉之后,再次抬头,面带冷笑地看着山上的杨凤楼。 “杨凤楼,你资敌叛国,已有忠武军伍校尉亲自指正,你还有何话说?” 杨凤楼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看在眼中,没有说话,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又是朝堂之上的糟心事! 杨复光出任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副使,到任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招降王仙芝,这要是被他操作成功,就相当于一个大嘴巴,狠狠地抽在了招讨使宋威的脸上。 最关键的是,杨复光这件事,做得还有点独,从来就是独断专行,根本没有把功劳分润给宋威的意思。 这就犯了官场的大忌。 别人不说,宋威肯定不干! 派人破坏杨复光和王仙芝的和谈,然后抓住这两千斤粮秣做文章,以伍校尉来攀咬杨凤楼,再以杨凤楼攀咬杨复光,如果操作得当的话,不但可以将杨复光创造出来的大好局势毁于一旦,说不定还能把杨复光从招讨副使的位置上拿下来,就是直接开刀问斩,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老龟为什么放弃招降王仙芝的功劳,转而投向宋威,那还用多说么?必然是宋威开出了让老龟难以拒绝的筹码,让他可以忽略杨复光分润出来的功劳,以老龟“官迷”的个性,这种事,甚至不用谈第二次,只要把筹码都摆在桌上,他必然投向宋威! 招降王仙芝的执行人,矢口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小校尉,亲口证实有两千斤粮秣准备送给叛军。 如果再抓住与杨复光亲近得不得了的杨凤楼,三木之下,要什么口供没有? 再加上招讨使宋威,在朝堂上发力。 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简直高得不像话。 宋威,果然是好算计! 只不过,他们却完全忽略了,经此一事,王仙芝投唐,再无可能! 在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这一切的杨凤楼,突然泛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自从王仙芝乾符元年起兵反唐,他和黄巢已然荼毒天下三年有余,大唐四百军州,将近一小半都曾经被其骚扰,就连东都洛阳,也是一日三惊! 朝堂为了消弭祸患,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钱粮,好不容易等到杨复光横空出世,因势利导之下要招降王仙芝,竟然被宋威老龟这样的官迷破坏殆尽,真不知道大唐百姓,还要苦熬多长时间? 当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就冲朝堂上这份相互扯后腿的劲头,王仙芝起兵反唐,真算是顺应天时! 杨凤楼不再搭理趾高气扬的老龟,转身下了巨石,找到了尚君长。 “尚大侠,杨某要突围。” 尚君长点了点头,刚才老龟和杨凤楼的对话,他也听到了,虽然不像杨凤楼一般能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也看出来这里面的事,乱得很。 “一切小心。” 杨凤楼点了点头之后,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尚大侠,我看狗脊岭地势虽然不高,不过却也易守难攻,如果尚大侠信任我的话,还请固守待援,杨某突围之后,必然火速赶往东都洛阳,只要杨都监了解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必然会撤去围山的唐军,此处重围,必然不攻自破。” 杨凤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尚君长身边的宋景刚打断了。 “哼!相信你!?你觉得我们还能相信你么!” 说完之后,转向了尚君长。 “尚大哥,你带着兄弟们,在此不妨,老宋也突围!我要将此间之事报告给王大哥,请他出兵来救!” 杨凤楼听了,冷冷一笑。 “按照大唐军制,一军人马,人数三千,我刚才看了,狗脊岭下的唐军,不过千五。我来问你,剩下的一千五百唐军,在哪里?” 宋景刚一听,顿时无言以对。 杨凤楼继续说道: “你回报王宗师,他听尚大侠被围,必然兴兵来救。 来的少了,你就不怕唐军围点打援? 要是来的多了,哼,此地距离东都不过二百余里,大唐军队旦夕可至,稍有差池,便是全面开战! 宋景刚,我来问你,全面开战,正面对决,你们反唐军,又有多少胜算!?” 杨凤楼三言两语,说的他目瞪口呆,随后对尚君长一抱拳。 “杨某言尽于此,一切决断,还请尚大侠仔细斟酌。 杨某告辞!” 说完之后,飞身扑向狗脊岭前山,准备突围。(。) 第284章 不想死的,滚开了! 杨凤楼必须将狗脊岭上发生的事,通知杨复光,而且越快越好。 原因有三: 首先,宋威等人的计划,最终的目标便是杨复光,所以杨凤楼一定要早一点通知到他,让他早作准备,一面错失先机,陷入被动,虽然不喜欢杨复光招降王仙芝的计划,但是就冲着这段时间杨复光对他的亲近,这一趟,杨凤楼也必须要走。 其次,在宋威和老龟等人的计划之中,杨凤楼乃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只有拿下了杨凤楼,才能最终锁定到杨复光的身上,要不然的话,仅仅以一名校尉的口供,不可能撼动杨复光这个宦官四贵,所以,杨凤楼为了自身的安全,也要从狗脊岭突围。 第三,其实也是一个很无奈的理由,尚君长等人,不相信他!被老龟蒙骗到狗脊岭,又被重兵围困,尚君长等王仙芝麾下的叛军,对出身大唐右龙武军的杨凤楼,不可能有多少信任,即便老龟很明确地要捉拿他!尚君长等人对待杨凤楼,也会戒备重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反唐军会以消除隐患为由,逼迫杨凤楼离开,与其这样,不如自行突围,这便是里外不是人的无奈。 基于以上原因,杨凤楼选择了在第一时间离开。 当他站在狗脊岭前山的山口,望着山下重重布防的唐军,不由得心中一苦。 杨凤楼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被逼着向唐军出手的一天。 一股憋闷之气,陡然而发,让杨凤楼不吐不快!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即便要第一时间离开狗脊岭,也要讲究方式,最理想的状况,就是趁着夜色或者唐军攻山的时候,乘着混乱突围,这样不但安全性最高,也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在胸口怒气燃烧之下,杨凤楼不想等了! 不再隐藏行迹,飞身登上狗脊岭,让前山所有唐军,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身影。 傲然开口,声音在苦禅内力的激荡之下,传遍整个狗脊岭! “某家姓杨,名台,字凤楼,官居右龙武军中侯,昭武校尉,骁骑尉! 曾为东南剿贼行辕助策招降王仙芝,几经商谈之后,事成可期! 如今,王仙芝派出洽谈使者,准备商谈投唐细节,却被宵小暗中破坏,还污蔑杨某叛国投敌,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杨某先父讳烈,乃是右龙武军中郎将,曾于乾符二年三月刺杀王仙芝,却终因寡不敌众,身死于群贼之手! 真论起来,杨某与那王仙芝,有杀父之仇,不同戴天! 诸位听真,你道我愿意放王仙芝一条生路,用高官厚爵让他逍遥! 不! 我恨不得吃他之肉,喝他之血! 但是我还是在招降王仙芝一事上出力! 为何? 是因为叛军荼毒天下良久! 朝廷苦! 百姓苦! 大唐军人,也苦! 别的不说,东南剿贼行辕,成立已然三年,可有寸功在身!? 你们被征调到东都洛阳,吃得是什么!? 陈米! 发了霉的陈米!其中还夹杂着沙石! 我来问你,这样的日子,你可还想过下去!? 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宋威,只求自身显达,不思杀贼报国,身为招讨使三年,坐视王仙芝荼毒天下,堪称百死莫赎! 就连东南行辕的一支支唐军,也被他拖得身心俱疲! 如何唐军,何以破贼!? 所以,杨某这才出力招降王仙芝! 可恨的是,宋威竟然暗中破坏招降王仙芝! 此事,杨某要上报朝堂! 不杀宋威,不足以平恨! 某家知道,你们乃是隶属东南剿贼行辕,围困狗脊岭,乃是军令在身,但是,杨某不想出手对付你们,更不想让尔等死在某家的如意金箍棒之下! 所以,诸位听真! 杨某这便突围! 不想死的,滚开了!” 说完之后,一摆手中如意金箍棒,飞扑而下。 山下的唐军,顿时一阵骚动。 他们自然不会明白这种朝堂之上的种种倾轧,但是他们天天吃夹杂着沙石的陈米,才是事实! 投身东南剿贼行辕,三年未曾一战,也是事实! 缴械押运粮草之人,是唐军,也是事实! 如今被杨凤楼直接说破事情的种种原由,虽然不能全然听信杨凤楼,却也不会无动于衷,更有很多脾气暴躁的兵卒,干脆破口大骂东南行辕高层。 就在此时,老龟已然出现在狗脊岭的前山,他是听到了杨凤楼的话语跑过来的,一见唐军不稳、士气衰落,不由得大急,鼓动内力,同样高声大喊。 “中军听真! 不可被杨凤楼妖言惑众! 此人身为右龙武军中侯,世受皇恩,却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甘愿投效杀父仇人,实在乃是不忠不孝之人! 狗脊岭上被围叛军首领,乃是王仙芝麾下大将尚君长。 那杨凤楼与尚君长相识日久,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那杨凤楼在乾符三年,曾在乾符三年进入王仙芝叛军,颇得王仙芝器重,却是因为要为王仙芝打探我大唐军旅虚实,才重新回到右龙武军,实乃一个阴险小人! 现在,我宣布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宋将军军令: 杨凤楼投敌叛国,罪在不赦! 各军须奋勇向前,务必不能让其逍遥法外! 有击杀杨凤楼者,功六转,赏钱三万! 有活捉杨凤楼者,功九转,赏钱十万! 望诸君奋勇向前!” 老龟的话说完,唐军的骚动却更大了,普通军卒并不关心朝堂之上的谁对谁错,他们只知道,对抗杨凤楼,可以立功受赏,这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老龟见状,不由得大喜,继续说道: “众军听真,杨凤楼此僚不过一名五品江湖武夫,只要尔等按照平时训练的战阵厮杀,他断然不是尔等对手,各队以‘阵势’相逼,必然能够生擒杨凤楼!十万赏钱就在眼前!还不给我上前!” 众多唐军一听,忍不住心中大喜。 五品江湖武夫,若是单打独斗,他们自然不是对手,但是在大唐军阵之下,根本不足为虑! 一念至此,很多军卒,在众多旅率队正的率领下,激发了阵势,准备生擒杨凤楼。 而此时,杨凤楼已然冲下了狗脊岭,正待入阵!(。) 第285章 你想拦我?你拦不住我! 杨凤楼已冲到大唐军阵之前,听了老龟的话,哈哈一笑,竟然在阵前停下了脚步。 “老龟,驱使兵卒送死,算得什么能耐,你可敢与杨某决一死战!?” 老龟原为七品江湖武夫,勤加修炼之下,在半年前成就了六品,不过他也知道,杨凤楼早在卧底王仙芝叛军大营的时候,就已然成就了五品江湖武夫,听了杨凤楼的邀战,根本没敢吭声。 杨凤楼又是哈哈一笑。 “无胆鼠辈!杨某以和你同在右龙武军为耻!” 说罢,缓步上期,双眼紧盯拦住自己面前的大唐军阵。 “最后说一遍,不想死的,滚开!” 被杨凤楼双眼冷冷注视,临阵的大唐军卒,感觉仿佛被洪荒巨兽盯上了一样,随着他缓步行来,不由得微微颤抖,即便身在军阵之中,也丝毫没有感受到安全。 不仅仅是一名军卒如此,直面杨凤楼的唐军,都是如此,甚至有军卒手中的长枪,都在颤抖。 一见军阵不稳,临阵指挥的校尉大声呼喊。 “稳住!他不过是一名五品江湖武夫,我大唐军阵乃是军阵李靖所创,只要尔等按照操演布阵,足以抗衡四品江湖武夫!他一个五品,不足畏惧!想想赏钱十万……” 校尉的话还没有喊完,就说不下去了。 只见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原来,杨凤楼冷哼一声,运转苦禅内力,激发了自身的的“势”! 猛然爆发! 即便是天光微暗的狗脊岭山下,也能够清晰地看到一圈气息的波浪,迅猛翻涌! “三……三品!” 临阵指挥的校尉大惊,大唐军阵的“阵势”,乃是模拟江湖高手的“势”,素有“虚势”一说,只能勉强对阵江湖四品武夫,如若对阵三品以上江湖高手,那真是“虚势”见“真势”,高下立判! 事实上,任何一名合格的大唐指挥官,都不会用麾下军阵去以卵击石! “撤!圆阵,缓退!” 杨凤楼突然间爆发的“势”,临阵唐军,早被吓得肝胆欲裂,听了校尉的命令,顿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就连他们身后组成第二层封锁的唐军,都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杨凤楼并没有追击,依旧缓缓而行。 身前唐军,随着他的前进,一步步缓缓退却,虽然人多势众,虽然刀枪在手,却无一人敢于上前。 临阵指挥校尉,安排自己麾下的军卒退却之后,转头狠狠瞪了老龟一眼,要不是杨凤楼不愿对大唐普通军卒大开杀戒,自己的麾下必然损失惨重!老龟身为掌管军中机密事的行军参军,竟然将三品江湖高手误认为五品江湖武夫,这种“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少说也是个“误军”的罪名,按照军中十七斩五十四条禁令,当斩! 老龟早就吓傻了,一张脸白得吓人,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怎么会是三品?他在铜鉴山庄经脉寸断,这……这怎么修为倒不退反进了……?” 杨凤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突然转向,冲向老龟! 因一己之私,破坏王仙芝投唐,幕后乃是宋威,执行人就是老龟! 最可气,他还获得了杨复光的信任,将招降王仙芝的众人放到了他的肩上,而他回报给杨复光的,却是背后一刀! 这样的“官迷”,在大唐朝堂实在是太多了,杨凤楼杀不过来,不过,这么个老龟,不杀不足以平恨! 杨凤楼突然加速,大唐军阵一阵鸡飞狗跳,老龟更是转头就跑,一边跑,还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 “丘将军,还不出手,更待何时!?救命,救命啊!” 就在此时,一股“势”,蓦然出现在唐军军阵之中。 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杨凤楼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杨长史,别来无恙?” 杨凤楼一看,来人乃是宋威麾下一员大将,名叫邱德全,曾在东南剿贼行辕,和杨凤楼有过点头之交,却没有想到,他赫然是一名三品江湖高手。 杨凤楼懒得与他虚以委蛇,双眼一眯,冷冷问道: “你要拦我?” 邱德泉一声长叹,竟然回望了早已跑远的老龟一眼,这才恨恨地说道: “这要是他将你吸引到我左近,我悍然出手,说不定也能重伤了你,结果为了自己保命,却提前叫破某家的行迹,逼得我与你正面对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也恨不得一剑砍了他!” 邱德全的坦诚,一点也没有换来杨凤楼的好感,他依旧神情冷冷,再次问道: “你要拦我?” 邱德全一声苦笑。 “杨长史,刚才你的话,邱某已然听闻,是非对错,不是邱某一个粗鲁军汉能够置喙,不过,邱某需要提醒杨长史一句,杀官即造反,无论在这件事上,他老龟做得对与不对,他毕竟是我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要杀他,必须有宋招讨的命令! 你身为行军长史,不要知法犯法,要不然的话,无论你有何道理,也是要以叛国论处……” 杨凤楼懒得和他废话吗,第三次问道: “你要拦我?” 邱德全闻言,神情肃然。 “职责所在,虽心有不甘,却也责无旁贷!” 杨凤楼一摆手中如意金箍棒。 “早说不就行了,拿那么多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一棍高举。 朝天子! 同时身上的“势”勃然而发,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笼罩像邱德全。 邱德全也放出了自己的“势”相抗。 两名三品江湖高手对阵,周围的唐军迅速散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不过,他们并未走远,高手对决,在江湖上尚且难得一见,更遑论在大唐军中。 就在他们准备好好一饱眼福的时候,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绝对是想多了。 杨凤楼和邱德全两人开战,不过三招两式,邱德全顿时脸上大变,手上的动作竟然也缓了下来,被杨凤楼一棍扫中胸口,打得横飞出去,身在半空,便已然口吐鲜血! “你……你的‘势’……怎么如此强大……?” 杨凤楼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拦不住我!”(。) 第286章 留他不得! 杨凤楼继续前行。 夹带着一举击败邱德全的威势,声势一时无两。 众多唐军,在各自校尉旅率的统领下,缓缓散开,竟然为他让开了一条离开的道路。 杨凤楼一步一步上前,期间竟然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 直到他站到狗脊岭的包围圈之外,缓缓回头,目光扫过神色复杂的大唐军卒,冷冷一哼,那老龟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重任在肩,只得让他多活几天,一念至此,展开八步赶蝉,直奔洛阳。 眼见着杨凤楼翩然远去,无数的唐军,这才在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才有唐军上前,将倒地不起的邱德全扶了起来。 而此时,老龟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来到邱德全身边,一脸复杂地开口。 “丘将军,您无碍吧?” 邱德全冷冷地瞪了老龟一眼,没说话。 老龟也知道邱德全受伤在杨凤楼的手上,乃是代他受过,见邱德全不愿搭理自己,也只能尴尬一笑,不过还是说道: “丘将军,您是宋使君派来牵制尚君长的秘密武器,如今您有伤在身,如果尚君长悍然突围,你我该如何是好?” 邱德全顿时开口抢白。 “你知道我是来对付尚君长的,还让我和杨凤楼动手?这次指挥,到底是你还是我?” 老龟被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无奈一抱拳。 “多谢丘将军救命之恩!” 邱德泉冷哼一声,用手虚点老龟,几经张口,却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而说道: “杨凤楼乃是天子亲军,又担任我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长史,更是在突围之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即便有你重赏激励,我大唐军卒与他对阵,也没有多少死战之心。 尚君长与杨凤楼终究不同,无论如何,也是叛军中一员,我大唐军卒,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另外,宋使君为保完全,不仅仅派遣了我一个三品,还另有准备,别人不敢说,肯定让尚君长插翅难逃。” 老龟听到这里,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背叛杨复光暗投宋威,就是要借助杨复光招降王仙芝之事立功,现在杨凤楼突围而去,如果再让尚君长跑了,那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什么日后的金光坦途,还能不能继续留在右龙武军中,都是个问题了。 随后,老龟想了想,有些迟疑,又有些复杂地问道: “丘将军,刚才您与杨凤楼对战,老龟身在远方,没有看得真切,那杨凤楼……果然是三品江湖高手……?” 邱德全闻言,顿时一瞪眼。 “废话!你以为我和他一起演戏玩呢?” 老龟连连摆手。 “老龟不敢,只是那杨凤楼在乾符三年年底才成就的五品江湖武夫,这才短短大半年的时间,竟然跨越四品,成就了三品江湖高手,还修炼成‘势’,这……这是在有些匪夷所思啊……” 说到这里,邱德全一声长叹。 “杨门忠烈,果然都是天纵之才,那杨凤楼年纪轻轻,在右龙武军中早就以智计通天而闻名,就连我们军中,也都流传着他独自一人离间黄巢和王仙芝的传说,却没想到,他不但智计了得,在武学一道,竟然也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你没有修炼到三品,你不知道‘势’对高品级武夫的重要性。 以我和他对战的情况来看,他的‘势’早已然圆润无瑕,甚至远远超出我这个浸淫三品多年的武夫,好不夸张地说,他的‘势’,已然站在了三品的顶峰,只要日后修炼的功夫一到,晋升二品,水到渠成! 败在了他的手上,邱某,不怨。” 老龟听了之后,沉默良久,最后开口道: “晋升二品,水到渠成?丘将军,此事,您能确定?” 邱德全洒然一笑。 “哼,邱某行走江湖多年,一双眼睛还没有瞎!莫以为二品就能如何,以杨凤楼的情况,说不定二品小宗师,也不是他武学的巅峰!” 老龟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又是沉默了半晌,突然一咬牙,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给自己下定决心,恨恨说道: “留他不得!” 随后,老龟转向邱德全。 “丘将军,我知道将杨凤楼三品修为误认为五品,乃是老龟失职,触犯‘误军’军律,老龟甘愿领受处罚,不过在这之前,老龟请丘将军网开一面,让老龟能够戴罪立功!” “如何戴罪立功?” “捉拿叛国贼人杨凤楼归案!” 邱德全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个三品江湖高手,都奈何不了杨凤楼,你一个六品江湖武夫,就敢说捉拿他归案?岂不是大言不惭? “丘将军不必如此,老龟自知难以和贼人正面相抗,不过,老龟自有办法捉拿杨凤楼!” “计将安出?” “恕难奉告。” 邱德全认真地看着老龟的双眼,坚定之中带着些许的疯狂,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没来由一动。 “好!邱某就再信你一回!记住,捉拿杨凤楼,是你最后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失败,回到东南剿贼行辕,邱某必将你‘误军’之事,上报给宋使君!” 老龟闻言,一抱拳。 “多谢丘将军成全!此间诸事,就拜托丘将军了!” 说完,也不再多言,急急而去。 …… 却说杨凤楼,突围而出之后,直奔洛阳而去。 狗脊岭距离洛阳并不遥远,区区二百余里,按照杨凤楼的脚程,不过三五个时辰的事。 杨凤楼一边奔行,一边仔细回想狗脊岭上发生的一切。 越想就越是生气。 自己宁可延缓报仇,也要为招降王仙芝出谋划策,而竟然有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能将王仙芝投唐的大好局面破坏! 这简直让杨凤楼无言以对。 现在的他,只想抄起手中的如意金箍棒,将世间的一切砸个粉碎! 心神激荡的杨凤楼,沿着驿路不停奔行,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很长时间没有通行过人马车辆,就连旷野之中常见的飞禽走兽,也不见了踪影…… “嗖……啪!” 一支响箭,腾空而起!(。) 第287章箭出,可破“势” 响箭声响,杀机弥漫,一支支羽箭,从驿道旁边的树林中****而出! 杨凤楼骤然遇伏,夷然不惧,展开走边八式,在羽箭的攒射之中,寻找那一条条稍纵即逝的通道,迎着贴身而过的羽箭,快速接近左侧的树林。 猛然抬手,死死抓住一支近在迟尺的羽箭,反手投掷,一声惨叫传来。 侧身翻滚,任凭羽箭贴着后背插入地面,长身而起,躲避在大树之后。 “噗噗噗……” 箭射树干的声音,不绝于耳。 杨凤楼藏身于树干之后,将苦禅内力运行到双耳之上,仔细听声辩位。 东方,十六个。 南方,十三个。 西方,二十一个。 北方,十七个。 四面八方,六十七人将他团团围住。 尤其西、北两个方向,不但人数众多,弓手的力量更大,箭更准。 那里,真是洛阳的方向! 看来对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不想让他走进洛阳城。 三屈指的时间,杨凤楼已然判断出自身的处境。 心中不由得大怒。 兵围狗脊岭,一方面是为了破坏杨复光与王仙芝的和谈,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击杀接受粮秣的叛军,更是为了捉拿参与和谈的尚君长宋景刚! 在狗脊岭东南设伏,还情有可原,那是为了狙杀前往王仙芝反唐军营的报信使者。 但是,在狗脊岭西南设伏,是什么意思? 狗脊岭被围众人之中,又有谁会前往洛阳报信? 只有他,杨凤楼! 此处遇伏,根本不是杨凤楼一头撞上了对方的万全之策,而是对方,处心积虑地要置他杨凤楼于死地! 朝堂相争,历来不动刀,不见血! 现在有人为了一己私欲,已然公然截杀右龙武军中侯! 这是丧心病狂! 这是作死! 既然如此,杨某就成全了你们! 一念至此,杨凤楼再无保留,飞身跃出藏身之处,脚踏八步赶蝉,迎着箭雨,直冲向前! 羽箭攒射更急,隐约还能听到有人高声呼喝,身前身后响起了杂乱的脚步,一只只羽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杨凤楼不躲不避,激发自身的“势”,学着嵩山黑衣人曾经破除自家陷阱的方式,以“势”护身,不惧箭雨。 这才叫一力降十会! 对方没有想到杨凤楼如此强大,更是没有想到他如此强横,羽箭攒射毫无章法,力道也变得小了下来。 就是在对方的慌乱和惊恐之中,杨凤楼杀入了西方的敌人之中。 手起棍落,鲜血迸流! 这些设伏的弓手,平均八品的修为,在军旅之中,算得上基层的中坚力量,再配合上他们弓手的身份,足以让他们在军旅之中享受到很好的待遇,堪称指挥官的心头肉,如果让他们率领着麾下所有兵卒出战,足可以直面大部分江湖武夫。 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杨凤楼。 所有江湖三品,已经昂然跨入了江湖高手的行列,已然不是依靠人多势众就能取胜的。 杨凤楼杀入人群,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卷起一阵腥风血雨! 那些平日中趾高气扬的弓手,在如意金箍棒之下,仓皇逃窜,一路屁滚尿流! 杨凤楼依旧不管身后攒射而来的羽箭,挥舞金箍棒,一路追杀向前。 脚下八步赶蝉连续发动,势必要将这群弓手全部击杀,才算罢休。 就在此时,杨凤楼的耳朵突然一动。 一支羽箭,从身后而来。 破空之声沉闷厚重。 再也难以维持一往无前的态势,只得发动走边八式,闪身躲避。 就在他刚刚躲开,一支羽箭掠过,紧贴脸颊,羽箭带起的风压,如同刀子一般,刮得他脸上生疼。 抬手,抓住这支箭。 羽箭余力未消,竟在杨凤楼的手中,又滑出去一掌的长度。 杨凤楼,停步,转身,不再追击四散奔逃的弓手,也无视隐隐将他包围的大唐军卒,直视羽箭****而来的方向,言语平静,双眼之中,却有火焰在跳动。 也由不得杨凤楼不慎重对待,只是见到手中羽箭的形制,就足以让他停下脚步。 三支羽箭绑束在一起,每一支羽箭都是通体黑色,以纯钢制箭簇,尾羽弃用鹅毛,选用雕翎。 这种箭,在大唐军中,只有一种射手可以使用。 射雕手! 善以羽箭杀贼酋的射雕手! 箭出,可破“势”! 事实上,无论在唐军的哪一个编制之中,射雕手都是无可争议的宝贝,多是出身军旅世家,一手射技,精湛异常,什么百步穿杨,什么百发百中,什么箭无虚发,根本不足以诠释他们的强大,如果非要给射雕手加一个限定的话,那就是在某种关键时刻,他便是整个军旅的定海神针! 杨凤楼万万没有想到,宋威为了狙击自己,竟然把大唐军中凤毛麟角的射雕手也派了出来! 他一人的出现,让杨凤楼快速赶往洛阳的计划破产,毕竟无论是谁,也不敢将自己的后背留在射雕手的视线之中,即便是江湖宗师,也不敢! 寂静。 刚刚喊杀震天的树林之中,突然变得寂静,只有众多弓手惊疑不定的喘气声,才让这杀机肃穆的树林之中多了一点生气。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来人四十多岁,一袭儒家青衫,长发随意挽了个发髻,以木钗别在头顶,手中却是一张牛角巨弓,腰间悬挂箭囊,囊中仅余三支雕翎箭。 一见来人,杨凤楼就是一愣。 “是你!?” “不错,是我。” 来人一笑,笑得中正平和,颇得风雅。 来人名叫顾阳羽,现任东南剿贼行辕判官,乃是招讨使宋威亲自征辟的幕僚,平日中在行辕里,只是掌管勾决文书之类的文案工作,据说他本是书香门第出身,曾在乾符二年进士及第,如今正在守选,要不是因为如此,也不会到宋威的招讨使府做一个幕僚。 杨凤楼在调阅王仙芝等反唐军在乾符四年动向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一面,对他的儒雅印象颇深,却没有想到,这位判官,竟然还是一位射雕手! 想到这里,杨凤楼不由得摇头一笑。 “宋威麾下,还真是藏龙卧虎,连你这样射雕手,都能成为他的入幕之宾……不过,他怎么就畏王仙芝如虎蛇,却勇于对自己人下手呢? 顾判官,你身为儒家,难道也不懂忠君爱国的道理么?”(。) 第289章 以射入武 不错,顾阳羽正是江湖三教中,最为神秘的儒家传人。 儒家以武入儒,具体方式,便是大名鼎鼎的君子六艺----礼,乐,御,射,书,数。 杨凤楼初出长安之时,曾在承天镇遇见过一位儒家传人,郭旭郭乐天,乃是以书入武,对阵江湖武夫的时候,手中判官笔勾画篆隶行草迎敌,一个汉字,就是一个完整的招式,颇为新奇,威力也是不小,很难按照江湖武夫普通的等级体系去套他的功法。 让杨凤楼没有想到的是,在狗脊岭山下,在洛阳城外,竟然又遇上了一位儒家传人,不过他不是以“书”入武,而是以“射”入武。 而且,顾阳羽能以儒家功法****雕翎箭,显然,在“射”之一道,已然登堂入室了。 这却让杨凤楼奇怪了。 儒家武修,不修内力,修的是儒家的一口浩然正气,修为越是高深,所作所为,就越是要贴合儒家真意。 以顾阳羽的儒家修为,竟然在卑劣的宋威帐下蝇营狗苟,说是狼狈为奸,都算抬举了他这个判官,说是为虎作伥,才是对他的一个中肯评价。 就这么一个顾阳羽,竟然也能修炼成儒家的浩然正气,更是在“射”之一道成就了射雕手,简直匪夷所思! 故而,杨凤楼才会有此一问。 “你身为儒家传人,难道不知道忠君爱国何解?” 顾阳羽素雅一笑。 “正是秉持忠君爱国之心,才要捉拿你这个投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杨凤楼一摇头。 “道听途说,终究难成大儒。” 顾阳羽冷哼一声: “巧言令色,左右不过小人。” 杨凤楼闭嘴了,文绉绉地骂街,向来不是自家长处,与这位儒家传人,比不了。 不过他对所谓“叛国”二字相当反感,尤其看到顾阳羽那副隐藏在儒雅之后的高高在上,更是怒火中烧。 “久闻儒家浩然正气充塞天地,儒家传人,更是持正而言,秉正而行,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说的就是你这个儒家顾阳羽,被人蒙蔽还敢洋洋自得,真不知道你儒家圣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从棺材中跳出来,好好收拾一下你这个儒家败类。” 顾阳羽也不生气,一摆手中牛角巨弓,微微昂头,傲然说道:“儒家持正秉正,走得正行的端,谁敢蒙蔽儒家传人,谁又敢蒙蔽儒家传人!” 杨凤楼给气得笑了,一连串的问话,劈头盖脸地甩了过去。 “是不是被蒙蔽,你自己不会去问问? 听了别人的只言片语,就敢污蔑杨某叛国? 你也不打听打听杨某到底是何许人也? 你也不去问问杨某的所作所为? 你就不会去想想,宋威乃是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为什么会对我一个小小的右龙武军中侯出手? 你以为位高权重之人说话就是事实? 枉你还读书多年,知不知道你读懂了什么!?” 顾阳羽遥遥头。 “顾某行事,不信他人言,只信自己眼! 你杨凤楼有再多功勋于朝堂,顾某也不得亲见。 不过,今日,你大肆屠戮我大唐弓手,才是顾某亲眼所见! 短短时间之内,七名弓手身亡,十一名弓手重伤,仅余的三名弓手要不是运气好,说不定也就被你屠戮殆尽。 杨凤楼,你来告诉我,按照我大唐律法,杀人者,何罪?屠戮大唐军卒,又是何罪?身为大唐右龙武军中侯,知法犯法,又该最佳几等? 实话说与你,宋使君请我出手对付你的时候,顾某还有些顾虑,等到亲眼见到你屠戮军卒,顾某这才箭射****!要不然的话,你以为一开始对付你的,仅仅会是我大唐军旅的弓手么?” 杨凤楼一听,这回彻底闭嘴了,这货强词夺理的功夫,不在他的射技之下,按照他的说法,唐军埋伏自己,自己就硬挺挺地站在原地受着就行了,但凡有所动作,都是对抗大唐。 想到这里,杨凤楼也不愿再废话,飞身而起,冲向顾阳羽。 既然说不明白,就先打了再说! 杨凤楼的想法很简单,射雕手确实恐怖,不过他的恐怖之处,在于箭在弦上将发未发的时刻,只要让他射不得箭,射雕手又有何惧? 至于如何让他射不得箭? 近身而已! 杨凤楼激发苦禅,运转全身,发动八步赶蝉,直扑顾阳羽。 两人对话之时,相距不过二十丈。 这个距离,在全力发动八步赶蝉的杨凤楼眼里,不够三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三个呼吸之后,两人相距,还是二十丈! 原来,在杨凤楼刚刚一动身的时候,顾阳羽已然飞速后退。 最令杨凤楼诧异的是,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没有丝毫缩短。 要知道,八步赶蝉在江湖轻功之中,可以评价为“中上”,最是善于短途冲刺,甚至杨凤楼见过很多评价“上下”的轻功,在短程冲刺一项上,都难以与八步赶蝉比肩。 现如今,二十丈的距离,最适合八步赶蝉的距离,全力发动之下,竟然没有追上顾阳羽,尤其他还是倒退而行,这个结果,让杨凤楼不由得一阵错愕。 顾阳羽将杨凤楼站定身形,微微一笑,也停下了脚步。 “顾某离开东南剿贼行辕的时候,宋使君曾有将令给我,让顾某在此处设伏,不管何人从狗脊岭而来,都要将之拦下。 尤其对你杨凤楼,能杀则杀,杀不了的话,就将你拖住,宋使君在得报之后,自然会派人前来增援顾某。 顾某听命行事,本想将你射杀在此处,为我大唐除去以祸害,却不想你杨凤楼在武学一道上果然天才,竟然在短短时间之内,从五品跃升三品,顾某的雕翎箭虽然可以破‘势’,却也难以一击必杀…… 既然如此,顾某只得按照宋使君的命令,将你拖在这里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顾某修炼的轻功,名曰‘风雷闪’,按照江湖评价来说,乃是‘上中’。” 说完之后,顾阳羽笑吟吟地看着杨凤楼。 杨凤楼见状,不由得一阵头疼。(。) 第290章 相激 顾阳羽自曝自身轻功乃是“上下”。 杨凤楼不由得心头一紧,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再次前冲,毫无悬念,被顾阳羽轻松躲过,双方距离,不远不近,还是二十丈。 杨凤楼只得无奈停步,正在思量如何是好的时候,顾阳羽已然朗声下令。 “众弓手听真,我以东南剿贼行辕判官的身份下令,脱离与杨凤楼的战斗,在退出百丈之后,由李校尉统领,以急行军姿态回归东南剿贼行辕,李校尉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上报宋使君。 另外,劳烦李校尉为某家带句话给宋使君,就说:顾某有负重托,不能在第一时间击杀叛逆杨凤楼,不过,顾某会拼尽一切力量,将他拖在洛阳城外,还望宋使君早日派遣援军,共同击杀杨贼!” 顾阳羽说完之后,东南方向,顿时传来一声呼喝。 “请顾判官放心,李某必将原话带到! 众人听真,五人成组,交替后退,距离杨贼百丈之后,视情况集结,咱们兄弟,撤!” 随后,隐隐包围杨凤楼的众多大唐弓手,一边保持着警惕,一边缓缓后退,不多时,身形已经全然被树林遮挡。 杨凤楼见状,心中不由得一沉。 顾阳羽见他乃是三品江湖高手,知道众多弓手对他的威胁很是有限,立刻当机立断,命令这些弓手撤退。 这样一来,杨凤楼就被动了。 不但无法捉拿大唐弓手威胁顾阳羽,还要无时无刻不防备宋威派出真正的军中高手支援。 此时,树林西北方向,隐隐传来大唐军旅惯用的列阵口号,显然那些大唐弓手已然成功集结,下面就是脱离战场、回归洛阳,给宋威报信了。 杨凤楼眼神一动。 顾阳羽却突然举弓在手,一直雕翎箭也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搭在巨弓之上。 弓似满月,引而不发。 箭锋直指杨凤楼! “提醒你一点,莫要轻举妄动!你距离弓手百丈,顾某距离你二十丈,在你追上这些弓手之前,某家雕翎羽箭,必然能追上你! 如果你要一意孤行,某家三支雕翎,必取你性命! 不信,大可一试!” 杨凤楼摇了摇头,怅然一叹。 “杨某乃是大唐天子亲军,他们终究是我大唐军旅的弓手,听命行事而已,与杨某没有深仇大恨,能多活一个,还是多活一个的好,就算没有你这雕翎威胁,杨某也不愿对袍泽出手…… 只不过,刚才杨某突然想到,你口口声声命令他们离开,却在命令之后刻意让李校尉给你传话,还暗示他们传信之后,宋威必将派出军中高手对付杨某,最后更是举弓搭箭相激…… 嘿嘿嘿……要不然都说,读书人不但心眼多,心肠也黑! 你这是激我向他们出手! 然后你好寻找机会重创,甚至灭杀杨某? 哈哈……顾阳羽,你这个儒家传人,身体力行的,可不是儒道啊……” 顾阳羽一听,脸顿时黑了。 “顾某自有浩然正气在胸,宵小之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何能撼动顾某心神分毫?” 杨凤楼仰天一阵长笑,笑过之后,一脸揶揄地看着顾阳羽。 “不过恼羞成怒而已……” 顾阳羽冷哼一声,脸上更黑了,相距二十丈,杨凤楼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明亮起来的月光,分明看到他的手上有青筋暴跳。 见状,杨凤楼又是轻轻一笑。 “顾判官,杨某也要提醒你一点,你的箭囊之中,只剩下了三支雕翎箭,用完了,可就没有了…… 另外,这一箭如果含恨出手的话,不见得能射杀杨某。 你我相距二十丈,在你再次搭箭之前,杨某必然贴近你,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射雕手,如何对抗三品江湖高手?” 杨凤楼看到顾阳羽紧要牙关,一边提高警惕,一边却在暗自心喜。 却不料顾阳羽突然素雅一笑,满脸的怒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就连手中的弓箭,都慢慢松弛了下来,仅仅保持半开而已。 杨凤楼不由得心中暗叫可惜。 只听得顾阳羽说道: “杨长史提醒得是,顾某雕翎羽箭只剩下三支,还是要珍惜得好……” 说完之后,顾阳羽一笑,面带揶揄地对杨凤楼说道: “早就听闻杨长史智计通天,今日一见,果然不愧是右龙武军杨猴子,片刻之间因势利导,先是以诛心言语撼动顾某心神,又以言语相激,想让顾某心神失守含恨出手…… 可惜啊,正所谓过犹不及,你杨凤楼千不该万不该提及雕翎羽箭仅剩三支。 不怕实话告诉你,顾某修为有限,只有****四支雕翎的力量,射过之后,就要休息一段时日,才能继续…… 所以,顾某还要多谢杨长史的提醒,找准机会,才能一击必杀。” 杨凤楼听了之后,一阵无语。 顾阳羽也笑吟吟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眼睛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郁。 突然,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清亮,畅快之极。 笑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杨凤楼差点笑出来眼泪,顾阳羽笑得直咳嗽。 半晌之后,笑声渐歇。 杨凤楼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 “你激了我一次,我也激了你一次,都没有成功,咱们,这就算扯平了?” 顾阳羽也满脸笑意。 “杨长史果然大才,顾某佩服,要不是今时今事,说不定你我二人,能够成为好朋友……” 杨凤楼笑了。 “现在也不晚啊……” “是么?” “当然了……” “哈哈……” “顾判官,既然你我是朋友了,我要回洛阳,你去不去?同行啊,还能聊天……” “我不去,我有任务……” “什么任务?” “阻拦你去洛阳。” 此时,两人脸上的笑容,已然全部消散。 杨凤楼有些怅然若失。 “说到底,还是要打啊……” 顾阳羽也很无奈。 “没办法,谁让你叛国投贼……” 杨凤楼点了点头。 “试探来试探去,杨某也累了,既然用脑子不成,那就用棍子吧……”(。) 第291章 与狗皮膏药的一场战争 杨凤楼一句出口,猛然暴起。 八步赶蝉连续发动,声势浩大,将树林之中的宁静祥和,一举破坏殆尽。 顾阳羽见状,闻风而动,不是****手中雕翎箭,却是后退。 杨凤楼停步。 顾阳羽也停了下来。 “怎么,不打?” 顾阳羽闻言,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宋使君给顾某的命令,能杀就杀,不能杀,就拖住。 刚才顾某已然射出一箭,被你躲过,再说,咱们是朋友么,这便是‘不能杀’了…… 所以,顾某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你拖住,只要让你会不得洛阳,就算完成了任务。 另外,近身相斗,顾某也不是你的对手……” 杨凤楼听了,顿时一阵无语,半晌之后,突然转身。 “既然不打,杨某就回洛阳了,我有急事……” 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破空之身已然响起。 杨凤楼岿然不动。 一支雕翎箭,从他的耳边掠过,带起面颊之上的一连串血花,射中五十丈之外的一颗大树,雕翎箭狠狠刺入树干之中,箭尾的三支雕翎,还在不断跳动。 顾阳羽冰冷的声音,从杨凤楼的身后传来。 “如果你再把后背留给一个射雕手,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杨凤楼缓缓转身,任凭面颊上鲜血蜿蜒而下,染红了他的半边脸,在肩头氤氲出一大滩深沉的印记。 “这么说,你一定要拦我了?”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杨凤楼点点头,眼睛中的温和,全然消散。 “你们儒家讲究舍身取义、杀身成仁,最是善于牺牲,牺牲自己,牺牲朋友,牺牲天子,牺牲天下百姓,就是为了所谓的‘大义’。 好吧,为了‘大义’,牺牲我一个杨凤楼,更是无所谓了。 这么看,你还真是个儒家传人! 不过,既然你要牺牲我杨凤楼,却要问过我手中的如意金箍棒!” 说完之后,杨凤楼再次出击,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坚决! 顾阳羽依旧后退,手中的箭锋,在明亮的月光之下,闪烁着清冷的锋芒,始终指向杨凤楼! 杨凤楼再不停步,一面全面激发自身的“势”,一面死死追击。 就这样,两人一前进,一后退,向正南方而去。 双方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二十丈左右。 距离近了,顾阳羽就迅速拉开,距离远了,他就刻意放缓速度。 这个距离,即可以保证他不受杨凤楼的“势”的影响,保证自身的相对安全,又可以保证他手中的雕翎箭带给杨凤楼足够的压力,让他不能放手一搏,却又需要处处小心。 杨凤楼,很是难受。 说实话,自从他行走江湖以来,大仗小仗也打过不少,和顾阳羽之间的这一次战斗,却是所有战斗之中最难受的! 想动手,打不到人家。 想停步,顾阳羽的雕翎箭,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最关键的是,两人放开手脚之后,顾阳羽的雕翎箭,始终指向他周身的要害,杨凤楼一个不小心,雕翎箭就会****而出,杨凤楼三品江湖高手的“势”,在射雕手的雕翎箭之前,形同虚设,根本难以阻挡分毫! 但是杨凤楼又不敢全然撤去自身的“势”,顾阳羽的第二支雕翎箭,已然明确地告诉了他,不但不能把后背留在射雕手的视线之中,而且在没有“势”的保护之下,自身的反应,根本躲避雕翎箭! 别看现在是杨凤楼在追击,事实上,这场战斗真正的主动权,却掌握在顾阳羽的手上。 即便不愿意,杨凤楼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传说之中的吊打! 有效攻击范围的绝对差距,让杨凤楼只能按照顾阳羽的战斗节奏来战斗。 显然,顾阳羽以一支雕翎箭的引而不发,成功得拖住了杨凤楼。 至于能拖多长时间,就要看双方的消耗了。 顾阳羽保持着引而不发的状态,即便他是射雕手,也不能持久。 而杨凤楼保持着全面激发“势”的状态,更是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 一旦他保持不住,“势”开始回落,就是顾阳羽激发雕翎箭的时刻,至于在射雕手的箭下是死是伤,就要看杨凤楼的运气了。 而如果顾阳羽引而不发的状态保持不下去,战斗的主动权就会立刻回到杨凤楼的手里,至于是继续追击,还是干脆迅速远离、回归洛阳,就要全看杨凤楼的心情了。 一场正面对决,硬生生地被拖成了消耗战,杨凤楼的心里就别提多憋屈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情况,他也毫无办法。 即便心中挂念狗脊岭上的尚君长,挂念身在洛阳的杨复光,杨凤楼也不得不强压心中的焦急万分,只得耐着性子和顾阳羽耗下去。 两个人就像被命运绳索牵绊住一样,不能远上一丝,不能近上一毫,就这么一直向北,冲出树林,掠过田野,绕过山川,仿佛就要这样一直耗下去。 杨凤楼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不仅仅顾阳羽如果狗皮膏药一样拖住了自己,让他难以在第一时间,将狗脊岭上发生的一切报告给杨复光,更是因为,苦禅内力全力流转的时间过长,即便苦禅内力拥有修复经脉的神奇作用,他周身的经脉已然开始隐隐作痛。 一旦经脉出现问题,苦禅流转必然受阻,基于此的“势”也必将难以维持。 说得明白一点,刚刚晋升三品江湖高手的杨凤楼,已然快要到了他自身的极限,也就是说,他快维持不住自身“势”的全面爆发了。 反观顾阳羽,江湖评级“上下”的风雷闪,果然不同凡响,他的脚步依然轻盈,最关键的是,他紧握牛角巨弓的手依旧稳定,紧捏弓弦和雕翎的手指,纵然青筋暴跳,却也不见一丝一毫的颤动! 也就是说,这一场与狗皮膏药之间的消耗战,杨凤楼眼看就要输了。 杨凤楼一看,这么下去可不行,一边紧要牙关,努力维持着自身的“势”,一边努力思索到底该如何是好。 示敌以弱,控制“势”回落? 却不敢确定能够躲避开雕翎箭。 改变方向,利用地形阻挡雕翎箭? 周边却没有适合的地形。 干脆停步,再用言语相激? 必然无用。 就在杨凤楼难以抉择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顾阳羽的手,颤动了一下!(。) 第291章 哪里在的黄雀? 顾阳羽的手竟然在颤抖? 他也到极限了么? 杨凤楼见状大喜,刚想冲击向前,却硬生生的止住了。 别忙! 小心为上。 顾阳羽箭射杨凤楼不成,竟然接着命令大唐弓手退却的机会,相激杨凤楼出手,这件事,给他的印象很深。 这货也绝对是个工于心计的家伙。 现在他的手颤抖,焉知不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 杨凤楼仔细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苦禅内力至少还能支撑两刻钟的时间。 不急! 一念至此,杨凤楼继续保持着与顾阳羽二十丈的距离,继续追击,只不过他暗暗提高了警惕,同时,也死死盯着顾阳羽的双手。 就这样,两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态势。 这一保持,又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 杨凤楼转念一想,不对。 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顾阳羽随之也停了下来。 杨凤楼看着他,即便两人纠缠良久,他身上的儒衫仍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挺拔,远远望去,如同一颗青松傲立月色之中。 杨凤楼突然笑了。 “怎么样?坚持不住了吧?” 顾阳羽惜字如金。 “尚可。” 杨凤楼大笑。 “你骗得了别人,却也骗不得杨某!一刻钟之前,你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后,就稳定如常,杨凤楼本以为你乃是故意露出破绽引杨某上钩。 不过现在一看,却不是如此。 整整一刻钟的时间,你的手再也没有一丝一毫颤动,这才是最不正常的情况,如果你继续颤动,那才是引杨某上钩,可如果不颤动的话,嘿嘿,却是你勉力支撑的表现了。” 顾阳羽一听,顿时哭笑。 “右龙武军杨猴子,果然名不虚传!这套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的办法,用在你的身上,还真是班门弄斧了…… 不错! 顾某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过,顾某倒是要请问,你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杨凤楼朗然一笑。 “不多不少,还有一刻钟。” “这么长时间?顾某却是不信。” 杨凤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随你。” 顾阳羽见杨凤楼很是轻松,不由得心中犹疑,也许他真的是要到极限了,都不再掩饰脸上的疑惑。 就这样,两人又沉默了半晌。 突然,顾阳羽的手,再一次颤抖。 杨凤楼笑了。 “顾判官,以如今看来,你恐怕坚持不了一刻钟了……” 顾阳羽脸上的苦涩更浓。 “看来,你说的,是实话,而我却当真坚持不了一刻钟了……”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还有余力,将这支雕翎箭射出来,也许能够重伤我呢?” 顾阳羽想了想,素雅一笑。 “好主意!” 话音未落,雕翎箭已然出手! 三支雕翎捆绑在一起,箭簇在清冷的月光之中,闪耀出一团寒芒,划过夜晚清爽的空气,刺破银辉一般的月光,直刺向杨凤楼! 即便顾阳羽已经到了体力的上限,这一箭,依旧保持着射雕手的水准,落点极准,速度飞快,如同一道流星,肉眼难及,轰击而来。 杨凤楼早有准备。 毫无保留地激发了苦禅内力,全力爆发自身的“势”,以“势”的强横控制能力,极力捕捉雕翎箭行进的轨迹。 手中如意金箍棒一挑,正中雕翎箭! 一击得手,杨凤楼本该高兴才是,可他却脸色大变。 雕翎箭上附着的力道太大了,即便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却也只能勉强改变雕翎箭的轨迹而已。 原本射向杨凤楼胸口的雕翎箭,射向了他的头颅! 杨凤楼大惊之下极力躲避,即便马上要把脖子扭断,也没有完全躲开。 “嗖……” 箭过,血洒! 这一箭,掠过了他的面颊,生生在他脸上撕下一条肉来! 杨凤楼只觉脸上一疼,随机一热,伸手一摸,早已血流如注! 肯定破相了。 杨凤楼心中一叹之后,便忍不住地欣喜。 能够正面对决射雕手,就这么点伤,值! 顾阳羽一见杨凤楼挑飞了自己的雕翎箭,长叹一声,直接栽倒在地,看来他真的到了极限,连手中的牛角巨弓,都被扔在了一旁。 这个时候,顾阳羽也顾不得儒家的礼仪,毫无形象地摊开双腿,双手勉强撑住上身,仰面朝天,大口喘气。 杨凤楼也不着急,一边止血,一边看着他。 良久之后,顾阳羽低下了头,双眼直视杨凤楼,一声苦笑。 “右龙武军杨猴子,不但智计通天,还功参造化,佩服啊……顾某无能,既不能杀你,又拖你不住,唉……这……” 说道这里,顾阳羽的脸上突然一错愕,随机缓缓微笑。 “这……也算不负宋使君的重托……” 杨凤楼一愣,这说得是人话么? 随后微微转头,顺着顾阳羽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不少人,正在缓缓逼近。 只听顾阳羽哈哈一笑,畅快至极,开怀至极。 “本以为终将有负宋使君重托,没想到在最后时刻,还是等来了援军!哈哈……杨凤楼,军中高手已到,顾某的任务已然完成,你自求多福吧……” 杨凤楼回头看了看顾阳羽,不由得一阵无语。 听了他开怀至极的笑声,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 “顾判官,杨某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 “说。” “既然是军中好手支援而来,为何黑衣裹身、黑巾蒙面?他们是怕让杨某知道谁杀了我,还是怕你知道谁救了你?” “呃……” 笑声戛然而止。 顾阳羽这才发现,夜色中慢慢接近的人,全是一身夜行衣,这还不算,他们在缓缓接近之中,都抽出了随身的兵器,一件件刀剑,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清亮的光芒,再配合他们沉默而行,一看就是不怀好意,莫不是碰上了杀人越货的大盗? 再联想到杨凤楼刚才那个问题,顾阳羽的脸就绿了。 “这可如何是好?” 杨凤楼看了他一眼。 “你还能动么?” 顾阳羽都快哭了。 “纠缠一夜,哪里还有力气?” “多长时间能够恢复?” “最少一刻钟。” “好!” 杨凤楼一摆手中如意金箍棒。 “你先恢复,我来给你护法!”(。) 第292章 还真是黄雀 “为什么帮我?” 顾阳羽听到杨凤楼要为他“护法”,不由得一愣。 “一夜纠缠,主要是因为顾某听从宋使君命令,要杀你,要拖住你,结果被你生生耗得浑身无力,此乃是顾某咎由自取。你也消耗了整整一夜,如果现在离开,可能尚有生机,如若不然……” 杨凤楼却微微一笑。 “不管怎样,你都是东南剿贼行辕的判官,杨某身为右龙武军中侯,怎能眼睁睁看着朝廷命官遭人毒手,杨某身为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长史,又怎能看着你被宵小所乘而无动于衷?” 顾阳羽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口:“我突然相信,你杨凤楼,断然没有叛国投贼!” 杨凤楼爽朗一笑。 “你的废话真多! 快些行功! 杨某也就能支撑一刻钟而已……” 此时,黑衣人已然将两人团团包围,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杨凤楼半天,这才开口说道: “杨凤楼,你让兄弟们找得好苦!” 杨凤楼顿时一愣。 “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我们兄弟每天都要看一遍你的画像,把你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之中,就是怕见面不识,错过了和你的相遇……” 杨凤楼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黑衣人,身形高大,很是匀称,面目被黑巾遮挡,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他一双明亮的双眼,正满含怨恨地看着自己。 杨凤楼百分之一百确定,他不认识眼前的这位黑衣人,但是诡异地是,他竟然能够从他的身上感觉出一丝熟悉的味道,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丝熟悉来源于何方,这便让他很是别扭。 只听得这位黑衣人,用悦耳的声音,恨恨说道: “为了找你,我们兄弟先去了武当山,真武宫历年弟子甚至香客的名录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杨天权这个名字。 随后多方打探,这才知道你的真名是杨凤楼,乃是朝廷圈养的一只鹰犬。 听闻你被调任淮西,去对付刘巨荣,我们赶赴淮西。 听闻了取得假期游历江湖,我们又追到河南道。 听闻你隐身少林,我们又去少室山五乳峰。 听闻你身在东南剿贼行辕,我们又返回洛阳。 杨凤楼! 我们兄弟,就为了找你,跑遍了半个大唐,你可知道,兄弟们,多想你!” 杨凤楼听得一阵无语,嘴里说着想我,可是这副咬牙切齿的狠劲,使给谁的?难道是身后的顾阳羽?快算了吧,人家也没招你。 “你找我,所为何事?” “哈哈哈……” 黑衣人听了,顿时一阵狂笑,癫狂的笑声,接着夜色,传出去很远。 “招你干什么?当然是杀了你啊! 可惜,你杨猴子奸猾似鬼,进了东南剿贼行辕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让我们兄弟这一路好等,等了你足足一个多月! 就在某家以为等不到你的时候,我家大哥传讯,让我等暂时放过你,有传言说王仙芝要投唐,大哥传令,要我们暗中破坏。 嘿嘿嘿……却没想到,你右龙武军中也有好人啊,都没用我们兄弟动手,自己就把事情弄砸了。 最让咱们兄弟开心的是,你这个猴子,竟然也成了叛国投贼的叛逆。 哈哈哈……你知道不知道,你被大唐军卒围困,被大唐弓手伏击的时候,我们兄弟心中是多么快慰!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你身后的那个射雕手,终究是个废物,正面对决干什么?射雕手就应当隐藏在暗处,在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再射出手中的雕翎箭,哼,白白糟蹋了一身好功夫! 这样也好,注定你杨凤楼要死在我们兄弟的手上,也算对得起兄弟们跑了大半个大唐寻找你的情谊!” 杨凤楼笑了,笑得很是随意。 “说到底,还是要杀我,废话真是多。杨某不才,行走江湖不过数年,不过想要杀我的人,却是大有人在,上到江湖宗师,下倒三流门派的普通门人弟子,总有理由,要却杨某的性命。 说句自夸的话,正是应了那一句,不遭人妒是庸才! 不过,像你这样,带着人马山南海北找杨某的,还真是不多……” 黑衣人嘿嘿一笑。 “都说你杨猴子智计通天,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你说了这么些,不就是想探究某家的身份么?我却不想告诉你,你不妨猜猜看。” 杨凤楼仰天一笑。 “还用猜么?杨天权这个名字,乃是杨某在反唐军大营中使用的化名,自从成功离间了王仙芝和黄巢之后,杨某就再也没有用过。 你既然从‘杨天权’这个名字入手追寻杨某,那么你们不是王仙芝的麾下,就是黄巢的黄家军中人。 你有说要暗中破坏王仙芝投唐之事,那么你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必是黄家军无疑。” “啪啪啪……” 黑衣人连连鼓掌。 “杨猴子果然是杨猴子,只从一个名字,就看出来这么多…… 不错,某家正是出身黄家军……” 看着他还要往下说,杨凤楼却是一抬手。 “知道你是叛贼就行了,杨某可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怎么,黄巢被我离间,心生不忿,向要借你们的手,取杨某的性命?不对啊,这黄巢好不晓事,他在王仙芝反唐军中,充其量是个二当家,做事还有人掣肘,如今脱离出去自立为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好不潇洒,真要是说起来,他还要感谢杨某才是,怎么恩将仇报呢?” “呸!” 黑衣人顿时不干了,张口就啐,却忘了自己还带着黑巾蒙面,一口口水,却是吐在了面巾之上,看得杨凤楼一阵反胃。 黑衣人也被自己恶心坏了,干脆一把扯下了蒙面的黑巾,将自己俊朗的面容,露在清亮的月色之中。 “我大哥何等英雄豪杰!怎会感谢你这个朝廷鹰犬!?他与王仙芝联手反唐的大计,被你破坏殆尽,你还有脸口出狂言,说不得别的,今天必须要……” 杨凤楼根本没有注意他说什么,而且借着月光仔细观瞧他的模样,同时在心中对应一幅幅右龙武军存档的画影图形,不多时,已然确定了黑衣人首领的身份。 他,正是黄巢的族第。 黄雀。(。) 第293章 毒蛇星君 黄雀,按照右龙武军档案记载,乃是黄巢八位族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为人最是阴狠狡诈,颇不得黄氏其他兄弟欢心,不过,此人的武学天赋极高,仅次于黄巢而已,如果杨凤楼没有记错的话,他年纪轻轻,已然成就了三品江湖高手。 不同于黄义遥为黄巢掌管兵将,也不同于黄邺醉生梦死天天就跟在黄巢的屁股后面,黄雀在黄巢起兵之初,便受命组价黄家军的特别行动队,专事刺探情报、暗中刺杀。 真要是说起来,黄氏特别行动队的种种工作,和杨凤楼的贵和班,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杨凤楼却没有见过他,甚至在他化名杨天权、潜入王仙芝叛军大营的时候,也未曾相见一面。 当时杨凤楼还在奇怪,按说他和赛卧龙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只要进入王仙芝的答应,即便王仙芝尚君长不说什么,黄巢也应当查查他们的底子,可是直到蕲州内战,黄巢也仅仅是在明面上刺探了几次,却从来没有安排过黄雀出现,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不是黄巢相信了自己,而是直接把黄雀派往了武当山真武宫。 怪不得黄雀对杨凤楼的过往这么清楚,足足两年的查探,有此结果,不足为奇。 认清楚黄雀之后,杨凤楼的心中不由得一沉。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自己知道。 和顾阳羽纠缠了一夜,一直保持着全力激发“势”的状态,这对刚刚晋升三品的杨凤楼来说,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即便他大义凛然地要为顾阳羽护法,却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况且黄雀此人乃是响当当的三品江湖高手,更有全体黄氏特别行动队的成员在他身边,以逸待劳之下,杨凤楼不干保证自己能够和他正面相抗。 这才正应了那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虽然听得多了,真正落在自家的身上,绝对不是“难受”两个字就足以形容。 只听黄雀说道: “好了,杨中侯,您说了这么多,无非也就是想也借机休息一二。 怎么样?休息好了么? 黄泉路上无客栈,你可得休息好了,才好上路啊……” 杨凤楼笑了,一抱拳。 “承蒙相送。” 黄雀也是一抱拳。 “您客气!对了,某家黄雀,等杨中侯见了阎王架前判官,还请把你的人头,挂在某家的名下!” 说完之后,打了一声唿哨,飞奔而来。 杨凤楼见状,二话不说,回身抱起顾阳羽,转身就跑。 黄雀仿佛早就料到如此,长笑一声。 “杨凤楼,你以为我和你说那么多废话,真是为了让你休息不成!?哼,我们兄弟追查你多年,早就把你的行事风格摸得一清二楚,你以为你跑得了么!?黄某早就安排兄弟慢撒下了天罗地网,今天就是要让你插翅难逃!” 黄雀话音未落,三枝羽箭,****而出,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射向杨凤楼,角度相当刁钻,堪堪封堵了他前进的路径,如果杨凤楼置之不理的话,必然被羽箭重伤。 杨凤楼无奈停步,等他再想逃离的时候,黄雀已经翩然落在了他的面前。 杨凤楼无奈一叹,把顾阳羽重新放到身后,看着黄雀说道: “如果你提前出现一个时辰的话,就不是杨某跑路,你来狙击,而是杨某上天入地也要杀了你这个家伙。” 黄雀闻言大笑。 “杨中侯,杨凤楼,告诉你一个秘密,黄某最是看别人在无奈中绝望的表情,个人以为,那是苍天留给人间最美妙的情绪。 而让你杨凤楼在无奈之中绝望,乃是黄某在这两年之中最念念不忘的愿望!” 杨凤楼不再答话,猛然发动八步赶蝉,长锤已然出手! 周身上下重新弥漫出自家的“势”,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罩向黄雀! 黄雀大叫一声“来得好”,同样激发了自身的“势”,便直迎而上。 两“势”相遇,杨凤楼又是一惊。 他行走江湖时间虽说不长,见识过的江湖高手,也不再少数,甚至亲眼目睹了江湖宗师王仙芝和江湖小宗师黄巢的含恨出手,也算得上见多识广。 单就“势”而言,见识过很多。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黄雀这样的“势”。 普通江湖人的“势”,都是如同球形,谋求的,乃是“浑圆如一”。 而黄雀的“势”却大大不同,他的“势”如同一条条飘带,游荡在身体的周围,配合着自家的动作,或限制对手,或提升自身,全面激发“势”的黄雀,如果一头长发的怪兽,而每一根头发,都是一条条由“势”构成的毒蛇! 这样的“势”,放弃了“浑圆如一”对周身前后左右的全面掌控,而是刻意强调了重点,如此一来,黄雀的“势”变得更加凝练,也更加灵活诡异。 这让杨凤楼很是难受。 按照他在嵩山少林遭遇的江湖高手来说,他的“势”足够强硬,可谓占足了优势,但是在黄雀的“势”面前,就变得有些薄弱了。 最直观的体现,杨凤楼的“势”不能完全抵御住黄雀的侵袭。 他自身的感觉,就仿佛自家的“势”,乃是一个巨大的蛋,而黄雀的“势”就像一条条毒蛇,坚定地破开蛋壳,缓慢地钻了进来! 这种“势”的运用方式,乃是杨凤楼生平仅见,试探地用如意金箍棒挑中其中一条,却骇然发现,这一条“势”竟然真的如同毒蛇一般,盘踞在如意金箍棒上,任凭杨凤楼如何挥动,竟然不能将它扯断甩开,最后还是他猛然爆发八步赶蝉向后后退,同时挥动如意金箍棒,这才摆脱了黄雀的“势”。 杨凤楼震惊了。 黄雀却朗声而笑。 “杨凤楼,黄某承蒙江湖同道抬爱,有个小小的绰号,叫做毒蛇星君,难道你不知道么?等闲人等,谁敢触碰某家的‘势’!真不知道应该说你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你无知无畏? 不过,这都没关系,反正你早晚都要死在某家的毒蛇缠绕之中!”(。) 第294章 毒蛇噬腕,壮士断臂 杨凤楼,沉默无言。 对于这种生平仅见的“势”,他并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即便有,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构想出来的。 眼见着黄雀一步一步上前,他的“势”也在一步一步侵蚀自家的“势”,杨凤楼苦思不得良策,只能缓缓退却。 就在此时,身后一阵清风搅动。 却是顾阳羽挺立而起。 “好了。” 言语之中,带着数不尽的轻松。 杨凤楼闻言大喜。 “快!射他!” 顾阳羽略一沉吟,然后一脸尴尬地说道: “那个……射不了……” “怎么?你不是还有一支雕翎箭么?” “我功力有限,一天之内,只能射出三箭……” “那你带四支?” “按照古礼,都要三射,每次四箭,所以……只要是练‘射’的儒家传人,都以携带四支雕翎箭为荣。” “所以……?” “所以,我的箭囊之中,就有四支雕翎箭,但是我每天只能射出三箭……” “……” 杨凤楼恨不得一脚踢死他! 费了半天劲,救回来个废物。 “现在……怎么办?” “跑!” 杨凤楼一字出口,也不管顾阳羽,转身就跑,八步赶蝉和走边八式连续发动,竟然提升了不少速度。 不过,他却甩不掉顾阳羽。 不过片刻,顾阳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长史,咱们去哪里?是洛阳么?” 杨凤楼一口气没喘匀,差点摔倒。 “滚!分头跑!你爱去哪去哪!” 顾阳羽嘟囔了一句,一个加速,斜刺里跑向了东南。 风雷闪不愧是江湖上评级“上下”的轻功方法,仅仅连续两个冲刺,顾阳羽便冲出了黑衣人的包围圈,即便黑衣人刀剑并举,羽箭飞射,也被他轻而易举地躲避开来,等杨凤楼抓住机会回头再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在清亮的月色之中几个闪烁,便没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不同于顾阳羽的轻松,黄雀麾下的黑衣人虽然也会拦截,却都是虚应故事,拦得住,更好,拦不住,也无所谓,整个黄氏特别行动队的主要目标,还是杨凤楼,说得夸张一点,就算上穷碧落下追黄泉,黄雀等人也不会轻易放跑了他。 杨凤楼也明白这一点,这才主张分开跑,这种方案更想是以自己为饵,吸引黑衣人的注意力,为顾阳羽突围创造条件。 跑得一个是一个。 现在摆在杨凤楼面前的问题,是自己怎么跑? 收敛了全身的“势”,将所有苦禅内力,集中在双腿之上,八步赶蝉和走边八式连续发动,杨凤楼拼尽全力。 黄氏特别行动队的黑衣人,早已将他重重包围,见他要突围,不但羽箭飞射,还有不少黑衣人挺身而出,准备拦截杨凤楼,更关键的,黄雀见杨凤楼落荒而逃,忍不住哈哈大笑,凶猛地追击在他身后。 杨凤楼失去了“势”在战斗中的辅助,战斗力相当于一名四品巅峰江湖武夫,这个状态,对阵黄雀,可能力有所不逮,不过,却也不是普通黑衣人能够对付的。 他们也知道这个事实,所以迎战,重在拦截,而不在伤敌,只要用上个三招两式,缠住杨凤楼,就是胜利。 杨凤楼突围的关键,就在于,他能不能在短时间内脱离黑衣人的纠缠。 这群黑衣人都是出身原来的黄家军,受黄巢亲自调教多年,又被黄雀亲自挑选出来严加训练,虽然每个人的单独战斗力不见得多高,不过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很是默契,至少在拦截这一项上,绝对能甩大唐普通兵卒十万八千里。 先是箭雨覆盖,完全不顾及负责拦截的黑衣人等的安全,甚至还有羽箭从黄雀的肩头腋下射过来,这让杨凤楼很是难受,即便贴近黑衣人,也难逃羽箭侵袭。 到了最后,他不得不下重手打伤一名黑衣人,直接背在身上遮挡箭雨,却发现重伤的黑衣人夷然不惧,不顾一箭又一箭的攒射,竟然还有余力举刀砍杀。 杨凤楼一看,这不行,本想找个肉盾,却不料找了颗定时炸弹背在身上,指不定什么什么一个不留心,就被他偷袭得手,更不用说背着一个大活人奔跑,不但速度变慢,还影响到身体的灵活。 想也不想,以个肘击,正中背后黑衣人肋下,打得他一声惨叫,在剧烈的疼痛之下,身体出现短时间的僵硬,杨凤楼在背部猛然爆发苦禅,利用背部的收缩,将他弹飞。 随后飞身前扑,就地一个翻滚,冲入黑衣人的人群之中,躬身向前,一头抡动如意金箍棒,一手抓、拿、点、刺,全照下三路下手。 一时之间,惨叫连连。 杨凤楼如同草线灰蛇一般,掩映在人群之中,一路向前。 “都闪开!” 追击在杨凤楼身后的黄雀,立刻当机立断地下令。 黑衣人顿时如同潮水一般,向两边散开,还没有等他们完全退走,箭雨覆盖又一次袭来。 黄雀更是悍然出手,全身的“势”凝聚成一线,跨越了“势”在传统意义的掌控范围,如同一条不知长短的彩绸,又如同一条出洞的毒蛇一般,全力前扑。 此时的杨凤楼,没有了人群的遮挡,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上有箭雨临头,下有黄雀相袭,仿佛已经陷入了天罗地网,已然走投无路。 杨凤楼猛然一咬牙。 全力爆发! 全然不管都上的箭雨,拼尽全力前线奔行,仿佛黄雀如丝带般条形的“势”,就是一条来自洪荒的巨蛇,他宁愿硬抗一支支羽箭,也不愿再被毒蛇沾身! “噗噗噗……” 羽箭入体之声,不绝于耳! 最少七支羽箭,射中了杨凤楼,其中最为危险的一支,正中背心,距离心脏,不过一寸! 而杨凤楼拼着重伤,终于没有让黄雀的“势”纠缠住! 猛然暴喝一声,带着疼痛的爆发,带着大难得脱的快意,杨凤楼又是一个加速,终于冲出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黄雀不由得狠狠一咬牙。 “毒蛇噬腕,壮士断臂! 好硬朗的手段! 给我追!” 说完之后,带着黑衣人,紧追在杨凤楼的身后。(。) 第295章 再临汝州 杨凤楼终于冲出重围,不过境遇也没好多少,黄雀率领大群黑衣人,紧紧追击在他身后,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杨凤楼顾不得背后七支羽箭带来的疼痛,发动八步赶蝉亡命而逃。 即便这样,追击的黑衣人群之中,还有人不断****羽箭,虽然数量有限,难以形成箭雨一样的区域覆盖,不过也会给杨凤楼带来很大的麻烦。 八步赶蝉,八步赶蝉,八步赶蝉。 连续三次发动,让杨凤楼足足冲出百丈,很明显地拉开了与黄雀等人的距离。 杨凤楼想都没想,直接切换到走边八式。 走边八式乃是他在八步赶蝉的基础上,结合京剧走边程式,独创的一种轻功身法,虽在在江湖上品级仅为“中上”,不过却最是善于隐藏行迹,当然,在相距不过几十丈的地方,所谓“隐藏行迹”,自然无从谈起,不过,走边八式灵动的身法和诡异的走位,给杨凤楼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至少黑衣人再****羽箭,都会被他灵活而又诡异的躲避开来。 就这样,黑衣人在黄雀的命令下,不断射箭,保持着对杨凤楼的压力。 而杨凤楼利用走边八式躲避羽箭,同时,疾奔而逃。 一行人,在深沉的夜色之中,不断向前。 杨凤楼一边奔行,一边暗暗着急。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他实在是太累了。 白天在狗脊岭突围,随后被伏击,又于顾阳羽整整纠缠了一夜,还没等他喘口气,又遇上了黄雀率领的黄氏特别行动队,如果算上大唐弓手的伏击,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杨凤楼连续四场大战,其间没有任何休息和调整,这其中,又以和顾阳羽纠缠的一战,消耗最大。 到了现在,杨凤楼体内的苦禅已然消耗得七七八八,如果照现在这样继续下去,也许不用黄雀再次出手,恐怕他自己都会被累倒。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杨凤楼暗暗心焦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一条大河,横亘眼前。 杨凤楼多年在河南道奔波,对河南道的大部分地理相当熟悉,只看了一眼,杨凤楼就认出了眼前的这条大河。 汝水! 再向东南一看,一座大城的轮廓,隐在夜色之中。 汝州! 杨凤楼顿时大喜。 一路战斗,生死之间,几乎不辨东南西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汝州的左近。 这真是歪打正着! 黄雀等人武功再高强,配合再精妙,却也是出身于黄巢的黄家军,在大唐这片热土之上,就是实打实的叛逆! 如今,汝州在望,任凭他们如何嚣张,却也不敢在大唐城市之中恣意妄为! 再说,汝州城内还有右龙武军布设的联络据点,杨凤楼早在卧底王仙芝大营的身后,就曾经和他们接触过,借助右龙武军秘密据点的力量,全歼黄雀等黄氏特别行动队,力所有不逮,不过在汝州城中摆脱他们的追踪。 一念至此,杨凤楼不再迟疑,调转方向,沿着汝水向上,直奔汝州而去! “他要进城!” “快追!” “放箭!” 几乎在第一时间,黄雀等人就发现了杨凤楼的意图,纷纷怒喝。 黄雀更是命令麾下的黑衣人分兵围堵。 怎奈杨凤楼也知道进入汝州乃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再也保留不得,全力激发周身苦禅内力,于千钧一发之际,甩开了黄雀等人的两路围堵,来到了汝州城下。 其时汝州城门未开,足足三丈余高的城墙,保护和城中军民的安全,也阻挡了杨凤楼进城的脚步。 黄雀一声长笑。 “哈哈……有意思!保护大唐军民的城墙,却挡住了你的去路,杨凤楼,我看这回你还往哪跑?” 杨凤楼终于停步,在城墙之下转过身来,气喘吁吁地看着黄雀等人,疲惫之中,却夹杂着一丝戏谑。 黄雀突然感觉不好。 只见杨凤楼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奋力向上一投,在黄雀等人目瞪口呆之中,猛然展开,巨大的声音,顿时传遍整个汝州城。 “什么人?” “夜晚冲城,以叛逆论处!” “点火把,戒备!” 汝州城头顿时一阵大乱,守军被响箭巨大的音量所惊,纷纷警醒,更有夜晚值守的校尉,直接跑到汝州西城,借助着火把微弱的光亮,看到城下影影焯焯地站立大量的黑衣人。 守城校尉这一惊非同小可,莫不是有贼人偷城? “来人,速报刘将军得知!” “张旅率,刘旅率,速带本部人马,前往其他城门探查!” “西门军士听真,某乃张校尉,现在西城防务,由某家亲自指挥,弓箭手准备,听我命令,给我射!” “第一队弓手,施放火箭,不求杀敌,只求照明!” 汝州曾被黄巢攻破一次,自从被大唐夺回之后,安排的守军,堪称精兵良将。 值守的校尉,处置得很是到位。 麾下的兵丁,也算是训练有素。 听了命令之后,顿时纷纷放箭。 还有第一队的兵卒,将羽箭在城头的火盆点燃,然后才射出。 一支支羽箭,顿时化作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火流星,将汝州城下的黑暗驱散,也让黄雀等一行人再也难以借助夜色隐藏行迹。 这一队兵卒,果然不求杀敌只求照明,一支支火箭,均匀地射向汝州城下,三丈有余就是一支,即便被灭,也有弓手再次向那个位置补箭,不过短短的时间,竟然将汝州城下一箭之地全部点亮。 黄雀等人,彻底无所遁形,完全暴露在汝州守军的视线之中! “给我射!” 张校尉立刻下令。 一支支羽箭,顿时攒射而出。 黄雀大惊,只得一边下令还击,一边退却。 即使黄氏特别行动队的成员,都深谙武技,不过在成建制的大唐弓手面前,根本讨不了便宜。 短短一箭之地,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黄雀却在这条路上,足足扔下了十余名手下的尸体。 在退走之后,黄雀顿时气得哇哇大叫。 再看杨凤楼,早已消失在汝州城下。(。) 第296章 别来无恙 杨凤楼已然进城。 没有经由城门,更没有翻越城墙,而是经由一条密道。 乾符三年黄巢奇袭汝州城的时候,杨凤楼正好在城内,却由于汝州刺史王镣和老龟的双重排挤,杨凤楼再独自一人应对了奇袭汝州的一队人马之后,离开汝州回归王仙芝的叛军大营。 走的,就是这一条密道。 这条密道的最初来历,已然不可考,杨凤楼,或者说右龙武军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也是机缘巧合,那正是右龙武军在汝州布设秘密据点的时候,时任右龙武军汝州行军长史,在几个街头地痞的嘴里知道了这条密道,随后那位行军长史动用权势,将知道这条密道存在的人,全部处理掉,把这条密道,全然掌控在了右龙武军的手里,就连汝州守军,都不知道在看似结实的城墙之下,会存在这么一条沟通汝州内外的密道。 那位行军长史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完全是处于一命谍报人员的谨慎。 却不想,在今天,救了杨凤楼一命。 密道的出口,就在汝州西城一处普通民宅之中,有右龙武军的低等级人员,化妆成普通居民,全天看守。 杨凤楼一出现,对方就是大惊。 杨凤楼直接扔过去自己的腰牌,这才让他放松了下来。 “见过杨参军。” 杨凤楼点点头,直接开口。 “姓名,职务,宅子里面都有谁?” “属下石磊,乃右龙武军三品侍卫,隶属于汝州行军长史窦文魁麾下,宅子中还有石某的结发妻子,姓刘,也是右龙武军三品侍卫。” “窦文魁?” “是,窦长史原是汝州秘密据点的文书。” 这位窦文魁,就是原来的窦文书,在杨凤楼伏击黄邺等人的时候,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他在王仙芝的叛军大营之中,也曾配合杨凤楼向右龙武军传递过情报。 却没想到,在汝州重新回到大唐手中之后,他竟然因功受赏,成为了右龙武军汝州秘密据点的负责人。 杨凤楼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直接下令。 “为我疗伤。” “是。” 石磊虽然是右龙武军最基层的人员,主要的任务,又是看守密道这类最外围的任务,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右龙武军中一员,按照右龙武军的行军操典,在身边常备着疗伤所需的一切工具和药品。 杨凤楼下令之后,石磊离开了密道出口,不过片刻,就转了回来,手中拿着的,正是右龙武军制式的疗伤药包。 杨凤楼背转身体,任他施为。 七支羽箭,直挺挺地扎在他的后背之上,这是杨凤楼突破黄氏特别行动队重重包围的代价。 虽然危险,伤却算不得重,全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 杨凤楼一门心思逃脱黄雀等人的追踪,根本没时间处理伤势,只能通过苦禅内力,控制后背的肌肉,减少失血。 即便如此,依旧流血不止。 这种外伤,最怕的,便是感染和长时间失血,如果再不处理的话,失血过多,或者破伤风,都可以要了杨凤楼的性命。 所以,处理伤势,乃是当务之急,杨凤楼甚至没有离开密道入口左近,就直接要求疗伤。 伤势处理起来不难,取箭,清创,止血,缝合。 石磊的手法有些生涩,疼得杨凤楼呲牙裂嘴,勉强忍住没叫出来。 足足半个时辰,窗外天光微明,七处伤口,这才全部处理完毕。 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杨凤楼,是疼的。 石磊,却是紧张。 给杨凤楼包扎完毕,石磊搓了搓手,一脸歉疚。 “还请杨参军见谅,石某看守密道多年,很少出手为人疗伤,手法生疏了……这时间有点长,伤口缝合也不是太好……” 杨凤楼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幽幽一叹,开口问道: “窦文魁快到了吧?” 石磊顿时脸色大变。 杨凤楼捡起自己的血衣,勉强穿在身上,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从你我见面,到现在,一共是半个时辰又两刻钟的时间,你妻子刘氏,何在?别说不在家之类的废话,天还没亮,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干什么去? 按照右龙武军行动操典,任务期间,擅离职守,军棍,八十。 你明知道我乃是右龙武军中侯,又是右龙武军的行军参军,却不让她前来拜见,这又是为何? 半个时辰又两刻钟,算算时间,你妻子刘氏去客栈报信,窦文魁组织人马,包围这处民宅,时间也够用了…… 你故意装作手艺不熟,特意拖长了给我疗伤的时间,等的,不就是窦文魁么? 另外,你伪装的课程,最好再重新学习一次,装得太差了……” 石磊听着,脸色数变,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次张口,想要遮掩,等听到了最后,这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杨凤楼看穿了,也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挺胸抬头,石磊直视杨凤楼。 “不错,某家妻子,正是为窦长史通风报信去了,杨猴子果然名不虚传,石某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徒惹人笑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凤楼一笑。 “还挺硬气,算得上我右龙武军一条好汉……” 说完之后,杨凤楼一摆手中的如意金箍棒,将它横担在双腿之上。 “你走吧。” “什么?”石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凤楼却是微微一笑。 “你给我疗伤,手法虽然生涩,却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缝合还算用心,伤药用得也足,看在这个份上,饶你一命。” 石磊脸上,复杂神色,一闪而过,最后还是一咬牙,向屋门处缓缓退却。 就在他将要出门的时候,杨凤楼突然开口。 “把窦文魁叫进来。” “吱扭”一声,房门洞开,原来的窦文书,现在的窦长史,一脸尴尬的出现在门外,在他的身后,还能看到有数量众多的人,手持刀剑,正一脸紧张地盯着屋内的杨凤楼。 杨凤楼见状,哈哈一笑。 “窦文魁,哈哈……别来无恙啊?”(。) 第297章 说我叛国投贼,你信么? 别来无恙。 老朋友经年不见,骤然重逢,要关心一下对方的身体。 这是一种很亲切的问候。 杨凤楼表现得很是随意,仿佛真的和窦文魁乃是老朋友一样。 窦文魁却不敢应承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见过杨参军。” 公事公办,毫无瑕疵,却带着浓厚的疏离感。 杨凤楼却不以为意。 “还要恭喜你因功升职啊,汝州虽然不大,不过担任右龙武军在这里的行军长史,也算是能够号令一方,不错,也足以酬劳你舍生忘死传递消息的功劳……” “在杨参军面前,不敢称功。” 窦文魁执礼更恭,他即便不想在现在这种时候和杨凤楼拉上关系,却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配合杨凤楼伏击黄家军,还是把消息从王仙芝叛军大营带出来,这些所谓的功劳,都要以杨凤楼为主,说句不好听的,他窦文魁就是借了杨凤楼的东风,跟着他喝上了几口汤而已。 纵观国朝历史,很多时候,这种功劳,会被被人看成是某种独具意味的标签,甚至看作是派系印记,而且,还真不是不想要就不要的。 不过,窦文魁的情况比较特殊,真正的选择只有他自己能够做出来,以他见到杨凤楼的那一刻起,仿佛早就做好了某种决定。 杨凤楼仿佛也知道这些,收起了老朋友间闲聊的随意,突然开口问道: “说我叛国投贼,你信么?” 言语如刀,直指核心! 窦文魁断然没有想到杨凤楼会这么直接,微微错愕,随后苦笑连连,最后,还是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不信。” 杨凤楼微微一笑,示意窦文魁继续说下去。 “不过,职责所在,窦某,身不由己。” 点点头,杨凤楼也不以为甚,一脸轻松地转换了话题。 “说说吧,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他没有明说,窦文魁也知道他问题所指,微微一沉吟,才开口说道: “昨日傍晚,老龟参军动用右龙武军紧急消息传递渠道,以右龙武军腰牌,敲开汝州城门,通知汝州各级右龙武军人员,具体内容是:杨参军叛国投贼,不但与贼酋之一尚君长交情莫逆,而且向王仙芝叛军提供粮秣两千斤,此事被老龟撞破,如今贼赃被扣,与杨参军私会的贼酋尚君长宋景刚,被围困在洛阳东南的狗脊岭,唯有杨参军见势不妙,自行逃脱。 在通传的最后,老龟参军,以东南行辕右龙武军行军参军,和右龙武军司阶的双重身份,向所有河南道右龙武军下令,一经发现叛逆杨凤楼,务必不能让他逃脱,生擒最好,击杀也可,俱是大功一件。 这个通知,是昨天傍晚送来的,送信的人,在传递了通知之后,便再次打开汝州大门走了,一夜过去,如果顺利,整个河南道的右龙武军,应当都接到了你叛国投贼的通传。” 杨凤楼听了,不由得摇摇头,满脸鄙夷地说道: “一个小小的司阶,就敢通传整个河南道,老龟还知道自己姓什么么?” 窦文魁又是苦笑,这种话,没法接。 杨凤楼抬眼看了看他,以及他身后小心戒备的众人,突然问道: “老龟的通传之中,可曾提到我的武功品级?” 窦文魁一愣,“这倒是没有……” 他想了想,这才说道:“在我右龙武军的名录档案之中,你在乾符三年成就了五品江湖武夫,难道……?杨参军又有所突破?现在是四品江湖武夫?” 窦文魁询问的同时,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杨凤楼却也不再答话,陡然作势,全力运转周身的苦禅内力,一股独属于高品级江湖高手的“势”,勃然而发,几乎在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小院。 窦文魁顿时脸色大变,仿佛瞬间掉入水中,周身前后,压力无形而有质,压得他几乎难以支撑,就连最基本的动作,都难以完成,而他身后的众人,也一个个惊骇欲绝,更有功力有限者,干脆直接就被杨凤楼的“势”压倒在地。 杨凤楼见状,冷冷一笑,缓缓收起了自身的“势”。 随着压力的消散,窦文魁等众人,也都慢慢恢复了行动能力,却在心中掀起惊涛海浪,一个个看待杨凤楼的眼神,变得游移不定。 杨凤楼开口,向窦文魁问道: “我记得,你是七品江湖武夫?” “是。” “我还记得,汝州城内的右龙武军,主要任务是搜集情报,所以,力量,略显不足,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有三个七品,三个八品?” “自从汝州又回到了大唐手中,我右龙武军加强了汝州的力量,现在汝州的秘密据点,有两名六品江湖武夫坐镇,七品江湖武夫的数量,也提升到五名……” 杨凤楼咧嘴一笑。 “这样的力量,要是对阵一名五品江湖武夫,也算是勉强了……” 窦文魁闻言,满脸苦涩,无言以对。 杨凤楼说的没错,这样的力量,对阵一名五品江湖武夫,在不计伤亡的情况下,也有可能将其击杀,事实上,窦文魁在决定出手的时候,就已然做好了全员战死一半,剩下人人带伤的心理准备。 他千猜万想,却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在短短一年之中,跨域四品,直接进入江湖高手的行列,这样的杨凤楼,根本不是他麾下这些人能对付的,事实上,包括他在内,根本连突破他“势”的资格,都没有! 而最让他没有想到的,却是老龟明明知道杨凤楼成就了三品江湖高手,竟然在通传的时候,只是命令格杀勿论,却根本没有提及这一点! “我在狗脊岭突围,老龟就在军阵之中,”杨凤楼脸上有些揶揄,“现在……想明白老龟为什么不告诉你了么?” 窦文魁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从牙缝里,慢慢迸出四个字。 “借刀杀人!” 杨凤楼听了,却是一笑。 “对,也不对,至少不完全,如果让我说的话,老龟此举,乃是一石二鸟!”(。) 第298章 杨参军,佩服! 杨凤楼已然晋升三品江湖高手,足以“势”压普通江湖武夫,右龙武军在河南道各地据点的力量,根本难以对抗。 这么个关键的信息,被老龟可以隐瞒。 窦文魁说他要借刀杀人,是说老龟在借杨凤楼这把“刀”,屠戮右龙武军在河南道的有生力量,如果被他成功的话,河南道的右龙武军,必然遭受重创,到了那时候,即便右龙武军大将军宋皓不愿意,为了右龙武军监察江湖的使命,也得向老龟大幅度放权,以便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重建河南道右龙武军的各个据点,在这个过程之中,老龟自然可以上下其手,将自己的心腹,全部安排到关键的位置上。 杨凤楼却说他一石二鸟。 “除了借刀杀人的谋划之外,他这种举动,还是在逼迫杨某想昔日的袍泽下手,只要杨某一动手,不管是重伤了你们还是击杀你们,你觉得我还能在右龙武军待得下去么? 不但杨某不能在右龙武军中继续任职,说不定右龙武军昔日的袍泽,还会群起而攻之! 又是或杀或伤,积怨越来越深,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杨某是否真的叛国投贼,都无所谓了,与右龙武军接下生死之仇,杨某又该如何在大唐国土上立足?” 说道这里,杨凤楼自嘲一笑。 “老龟千般计算,一个虚假消息之中,又隐瞒了关键的一点,搅动了整个河南道上的右龙武军驻军,不过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我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右龙武军的第一次接触,却是在他于河南道起家的汝州城,幸亏你窦文魁还念及旧情,也幸亏我看破了石磊,要不然的话,汝州城的右龙武军,便要损失惨重了,而我,也被他一石二鸟击中……” 杨凤楼说完之后,整个小院之中,一片寂静。 他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杨凤楼身为三品江湖高手,而老龟却没有通传,就是最好的佐证! 右龙武军的各个成员,平日中的主要任务,不是搜集情报,就是暗中刺杀,对人性的阴暗面,最是清楚不过,他们之所以被蒙蔽,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谁也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能够晋升三品,在战斗力上将他们全部碾压。 如今事实就摆在了面前,只要是右龙武军出身的人员,简单一想,就明白了老龟在这件事情中的险恶用心。 很多人干脆收起了刀剑,还有那脾气暴躁的,直接破口大骂。 作为整个行动的负责人,窦文魁不得不摇头苦笑。 一个疑问,一番分析,将自己手下搞得士气全无,别看现在这些人包围了杨凤楼,而这场战斗的主动权,已然全部到了杨凤楼的手里。 杨猴子智计通天。 这句话,真不是说着玩的。 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化解了自己的危局,甚至有了反客为主的意思,现在这种时候,甚至没有人去真正关心,杨凤楼是否真的叛国投贼! 不过窦文魁也知道,杨凤楼之所以如此轻松地化解了眼前的局势,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这个三品江湖高手,根本不是自己手下这些人能够对付的。 在生与死的选择题面前,杨凤楼又给出了一个台阶,众人甚至不愿多想,就在强烈的求生欲之下,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一条路。 对此,窦文魁无言以对,只得抱拳拱手。 “杨参军,佩服!” 杨凤楼轻轻一笑,他知道,即便窦文魁看破了一切,却也不能破局,绝对的实力差距,让他不得不如此。 直到现在,他才轻轻松了口气。 说实话,杨凤楼真怕窦文魁不管不顾地下令围攻,只要战斗一开,老龟的一石二鸟之计,就算成功了,这肯定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再者,杨凤楼的状态,实在差到了极点,一天一夜的连续战斗,水米没打牙不说,还身受重伤,体内的苦禅,也几乎到了油枯灯尽的程度,甚至刚才猛然放出“势”,也是杨凤楼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次爆发,如果震不住窦文魁等人,那真就是麻烦了。 现在的杨凤楼,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大吃一顿!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还不到完全放松的时候,只得强大着精神,望向窦文魁。 “说说吧,现在,你想怎么办?” 窦文魁一脸无奈加纠结,这时候问我这个,我能有啥办法?又是一抱拳。 “还请杨参军示下。” 杨凤楼对他的知情知意很是满意,略一沉吟,这才说道: “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现在带着人撤走,然后也学着老龟,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通传河南道,重点在于,杨某已然晋升为三品江湖高手,不是你汝州一城一地右龙武军驻军能够应对,然后杨某看在昔日袍泽的份上,没有大开杀戒,只是用三品武夫的‘势’将你们惊走。 至于杨某,不会给你们找麻烦,略作休整之后,就会离开。 窦文魁,你看如何?” 窦文魁长叹一声,实话实说,当然是最好也是最正当的处理办法,不过杨凤楼此举,也有一石二鸟之嫌,不但展示了他强横的武力,而且还证明了他心怀故旧,不过,真如杨凤楼所说,自己这个老龟昔日的下属,就被他推出来和老龟打擂台了。 就在窦文魁犹豫不决的时候,杨凤楼却一声轻笑。 “对了,杨某想起一件事来,我在进入汝州城的时候,有一群黑衣人被汝州守军阻拦,好像还射杀了不少……” 窦文魁闻言苦笑,杨凤楼说到一半就停口不言,显然这群黑衣人的来历并不简单,如果想知道的话,就要按照他的想法来处理眼前的这件事,这便是传说中的交换。 窦文魁想了一想,最后还是一咬牙。 “不知他们是何来历?” “他们都是出身黄家军,为首之人,乃是黄巢族弟黄雀,号称黄氏特别行动队,窦长史与汝州守军通力合作,击杀多人,功劳不小啊……” 这便是杨凤楼让出来的功劳了。 窦文魁再不犹豫。 “多谢杨参军! 石磊听令,命你暂时照应杨参军! 时限……六个时辰。” 说完之后,窦文魁在杨凤楼的微笑之中,带着所有部下,走了个一干二净。(。) 第299章 洛阳水席,牡丹燕菜 四个时辰之后,杨凤楼精神饱满地快饿晕了。 这并不矛盾,而是事实。 精神饱满。 在成功晋级三品江湖高手之后,苦禅内力的自愈能力,强大得令人发指,短短四个时辰,不但修复了杨凤楼周身的经脉,还内力充盈,如果说他刚到汝州的时候,正濒临油枯灯尽,那么现在,杨凤楼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有背后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 快饿晕了,自然也是事实。 一天一夜,连续作战,水米没打牙,就算是普通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杨凤楼这样的赳赳武夫,自然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收起行功的架子,杨凤楼正要出门。 石磊却推门走了进来。 “见过杨参军。” 他还保持着一贯的干练姿态,不过杨凤楼还是从他的言语中听了出来,其中的疏离感少了很多,变得更加亲切,石磊口称“杨参军”,而不是东南剿贼行辕安排给杨凤楼的“行军长史”职务,也是在提醒他,两人都是出身右龙武军,乃是袍泽关系。 杨凤楼点点头,只听他说道: “贱内刘氏为您特意准备了一些吃食……多谢杨参军不杀之恩……” 一听到有吃的,杨凤楼饿得更厉害了,不过也不好意思在石磊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只得装作随意地问道: “哦?有心了,杨某确实饿了,嗯……距离六个时辰的时限,还有些时间,正好叨扰你们一番……对了,刚才没来得及问你,你们夫妇负责看守这条密道,明面上的掩饰身份,是什么?” “回禀杨参军,我夫妇二人经营着一个小食肆,以洛阳水席为主……” “洛阳水席?”杨凤楼闻言大喜,也顾不得再掩饰,“快快端上来!” 也不怪杨凤楼大惊小怪,洛阳水席,对现在的他,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水席”是洛阳特有的地方风味菜肴,它风味独特,选料十分讲究,烹制认真精细,味道鲜美多样,口感舒适爽利,和龙门石窟、洛阳牡丹并称洛阳三绝。热菜上桌必以汤水佐味,鸡鸭鱼肉、鲜货、菌类、时蔬无不入馔,丝、片、条、块、丁,煎炒烹炸烧,变化无穷。 洛阳水席全席二十四道菜,即八个冷盘、四个压桌菜、八个大件、四个扫尾菜。其上菜顺序是:席面上先摆四荤四素八凉菜,接着上四个大菜,每上一个大菜,带两个中菜,名曰“带子上朝”。第四个大菜上甜菜甜汤,后上主食,接着四个压桌菜,最后送上一道“送客汤”。二十四道连菜带汤,章法有序,毫不紊乱。 相传这是袁天罡早年夜观天象,知道武则天将来要当皇帝,但天机又不可泄露,就设计了这个大宴,预示武则天日后二十四年的酒肉光景。每道菜汤汤水水,即是暗指武则天水到渠成;干干稀稀,是喻指武则天二十四年的干系(稀)。“洛阳水席”的菜序是前八品(冷盘)、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二十四道菜,这正应了武则天从永隆元年总揽朝政,到神龙元年病逝洛阳上阳宫的二十四年。 洛阳水席,有荤有素,素菜荤做,选料广泛,天上的飞禽、地下的走兽,海中的游鱼,地里的菜蔬,均可入席,有汤有水,酸、辣、甜、咸俱全,舒适可口。 绝对是饿鬼治肚子的不二选择! 一见杨凤楼如此急切,石磊也不怠慢,推开房门,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少妇,端着一个铜盆,走进房间。 洛阳水席二十四道菜,即便杨凤楼是饿鬼转生,也断然吃不完,所以石磊夫妇,为他准备了洛阳水席之中最重要的一道主菜----牡丹燕菜。 这道菜,倒也有个来历。 传说武则天称帝以后,一年秋天,洛阳东关外地里长出了一个大白萝卜,长有三尺,上青下白,这个异常庞大的白萝卜,理所当然被当成吉祥之物敬献给了女皇。武则天很是欢喜遂命皇宫御厨将之做菜。御厨对萝卜进行了多道加工,并掺入山珍海味,烹制成羹。武则天品尝之后,感觉香美爽口,很有燕窝汤的味道,就赐名为“假燕菜”。 又因这道菜出自洛阳,便以洛阳三绝之一的“牡丹”命名,故而叫做“牡丹燕菜”。 自那以后,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纷纷效仿这道牡丹燕菜,有钱的多用燕窝鱼翅,没钱的多用萝卜白菜,倒也吃出了相同的感情,让这道名菜之名,传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 杨凤楼曾在东都洛阳吃过洛阳水席,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却没想到,石磊夫妇竟然还善于此道,实在让他欣喜异常。 石磊一指少妇,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至极,为杨凤楼介绍道: “杨参军,这便是贱内刘氏,也是咱们右龙武军中人,我两人先是成婚,后来被派在这里看守密道,算起来时间也是不短了……贱内于烹饪一道,有大才,她整治出来的牡丹燕菜,即便是宫廷的大厨,也难以匹敌,刚才她听了我的遭遇,执意要为杨参军好好地烧上一道菜,也是时间有限,只能整治出这一刀牡丹燕菜,还请杨参军千万不要嫌弃,等日后有机会的话,我夫妇二人,一定做一套完整的洛阳水席给杨参军……” 杨凤楼哈哈一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少妇手中的铜盆。 “有心了……客气了……” 少妇见杨凤楼一脸急切,微微一笑,将手中铜盆,轻轻放在了杨凤楼面前的桌上。 铜盆之内,汁水充盈,鸡、鸭、鱼、肉、山菌、时蔬,各自成丝,整齐地码放在铜盆之内,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汇聚,在各种菜丝汇聚之处,有一朵晶莹剔透的白牡丹,在汁水之上载波载浮。 杨凤楼一看,石磊果然没有吹嘘,就是用白萝卜雕刻的这朵白牡丹,与宫廷大厨的手艺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 杨凤楼顿时食指大动,抄起筷子,就准备下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看了石磊夫妇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石磊,你也坐下吧,哪有我这个客人独食的道理?” 石磊一愣,随后会心一笑,和刘氏对视一眼,也坐了下来。(。) 第300章 ******恩爱,我抗雷? 石磊落座之后,先是一抱拳。 “杨参军对某家有不杀之恩,我夫妇无以为报,只能以这一道牡丹燕菜相谢,还请杨参军不要嫌弃。” 杨凤楼一笑。 “好说。” 却没动筷子。 石磊见状,知道他心有疑虑,也不多言,抄起筷子,除了没动那一朵完整的白牡丹,将铜盆之中的各种食材都尝了一些,还特意让刘氏拿来两个空碗,自己先盛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最后还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杨凤楼看得,口水都快留在菜里了。 一见如此,再不顾忌,抄起筷子,大快朵颐。 看着杨凤楼吃得狼吞虎咽,石磊不由得面带微笑,转头看了妻子刘氏一眼,目光柔和,然后才略带自得地说道: “怎么样,杨参军,贱内的手艺,还算不错吧?” “嗯嗯……” 杨凤楼都没腾开嘴,哼哼了两声,就算回答了。 这种行为,在饭桌之上,自然是很失礼,不过要当着厨师如此,那简直是无上的褒奖。 石磊见状哈哈一笑,便打开了话匣子。 “石某咸通三年进入右龙武军,虽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一直以来也算是兢兢业业,咸通六年,前往江南东道调查龙王帮一位堂主身死,在当地见到了贱内。 嘿嘿……杨参军,不怕您笑话,第一次见到她,某就惊为天人,那个时候,贱内当真是英姿飒爽,据说乃是江南西道有数的几名美人之一啊……” 刘氏站在他的旁边,听了之后,脸上一红,很隐晦地推了他一把,眼神中,也是温柔异常。 石磊哈哈一笑。 “随后某家就动了心思,不但创造机会接近她……邀天之幸,她竟然也对某家芳心暗许,哈哈……你可知道,当石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当真是老天垂怜,我石家的祖坟,恐怕都烟雾腾腾了! 那个时候,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天子亲军,在石某的眼中,都是过眼云烟,只要让石某和贱内长相厮守,就算是天打五雷轰,石某也认了!” 说完之后,石磊又转向了刘氏,眼神中柔情万种。 “当初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刘氏也没想到,石磊竟然将情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错愕之后,顿时动情,却想起杨凤楼就在身边,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边听着一边大快朵颐,根本没有任何嘲笑的表示,不由得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也早就羞红了脸庞,再次推了石磊一把,瞪了他一样,仿佛在责怪他口不择言,不过这一眼含羞带怯,倒是瞪出来个风情万种的效果。 石磊再次一笑,温柔却强横地拉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 “石某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某过于和你结成夫妇,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和你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日子。 只是石某命运多舛,明明可以在右龙武军中再向上动上一动,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再阻挡着石某升迁,不是派给我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就是甩给我些脏活累活。 这些,我也认了! 我只想,苦一点也好,累一点也好,只要咬牙挺过去,就好,至少能给你争一个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却没有想到,这只无形的大手,还不肯放过我,竟然将你我夫妇,派到汝州看守密道,这一看,就是足足十年。 十年啊,寸功未立,就连武技都荒废了,到了现在,还不过是个七品武夫而已,最让石某过意不去的,却是只能依靠你的手艺养活咱们夫妻,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啊……” 说到这里,石磊真的有些动情,眼圈已然微微见红。 “你……你快别说了……” 刘氏第一次说话,声音如同黄莺初啼,很是好听。 杨凤楼在边上一看,得,这顿饭没法吃了,两口子说着说着就要哭了,自己再在一边狼吞虎咽,实在有点不合适。 石磊深情地望了刘氏一眼,又瞥了一眼杨凤楼,继续说道: “原本我就想,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也是不错,我对不起你,只能留待下辈子再补,不过,你却给了我一个机会……” 说完之后,对着杨凤楼一抱拳。 “杨参军,对不住了!” 杨凤楼一愣。 刘氏却是脸色大变。 石磊自嘲一笑。 “你我夫妻十余载,我每天都要吃你整治的茶饭,这一道牡丹燕菜,虽然不常做,我也吃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想瞒过杨参军,容易,想瞒过我,却难。 在这道菜之中,多了一种味道,虽然很淡,我却已经尝出来了……” “夫君,我……“ 刘氏早已面如土色,刚想说点什么,却被石磊抬手拦住。 “无论你想干什么,都没关系……我对不住你,帮你一次,也是应该,我只问你,经此一事,你可能向我敞开心扉,把你的事情全都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石磊和你一起面对?” 刘氏早就泣不成声,只得双手紧捂着嘴,拼命地点头。 石磊见状,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随后转向杨凤楼,略带尴尬地说道: “只是,有些对不住杨参军……” 杨凤楼一阵无语,这还能说啥,你们夫妻两人秀恩爱,然后我抗雷……? 他恨不得一脚把石磊踹出去。 不过,终究不能实现,只因,力不从心! 刚才在石磊第一次说到对不住的时候,杨凤楼便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却惊骇地发现,周身苦禅内力,再也难以调动,就像喝醉了一般,任凭杨凤楼如何运转,却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反应! 说白了,杨凤楼现在的状态,就是一个身强体健的壮汉,连个九品武夫都不如! 就在此时,房门洞开,一位老者,单手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 “杨少侠不必多疑,这种江湖秘药,只不过能够让人内力全无,也就一个时辰的事,你便能恢复如初,不会对身体产生其他危害的……” 说完之后,将铜盆放到了桌上。 却是一盆蛋花汤,其中还漂浮着一些鸡肉的肉丝。 “这是‘送客汤’,乃是洛阳水席之中的最后一道,吃了送客汤,就该上路了…… 哈哈……杨凤楼,人家都说黄泉路上无客栈,送你上路之前,请你吃了一顿饱饭,也算是对你不错了吧?” 杨凤楼的眼神一凝。 “竟然是你?”(。) 第301章 诡异了 来人年纪很大,须发皆白,满脸皱纹,一只右手,早已不见,请能工巧匠安装了一把铁钩在胳膊上。 他虽然笑语晏晏,看待杨凤楼的眼神,却怨毒非常。 自从他一进屋,杨凤楼就认出了他。 张老太爷! 真要是算起来,这位张老太爷,还真和杨凤楼仇深似海。 那还是杨凤楼初入右龙武军,在历经一个月培训之后,探查刘宅被灭门一事,以此作为培训结尾的试炼任务,他在机缘巧合之下,锁定了刚刚历经白事的张大善人,一番探查之后,终于汇同三司众人,计划在张家发丧的时候,将贼人一网打尽。 却不料,张家丧事乃是掩人耳目之举,这位张老太爷,乃是诈死! 一番龙争虎斗,张老太爷暴起,击伤宋岩,带着张大善人逃跑,让杨凤楼带着刑部的王捕头生生给拖住了。 最后的结果,王捕头为了营救杨凤楼身亡,而这位张老太爷,也因为右龙武军高手老头的出现,最终被俘。 事后,杨凤楼有感王捕头的高义,曾经到刑部大牢之中,对张老太爷百般折磨,他那只右手,就是杨凤楼砍下来的,这还不算,杨凤楼还下令,不等朝廷明正典刑,准备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两人之间,用仇深似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杨凤楼万万也没有想到,在汝州城中,竟然还会见到他,当初在都城长安,刑部牢头明明告诉自己,张老太爷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杨凤楼自认,他还不敢欺骗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略略一想,杨凤楼已然明了。 “七日醉?” “哈哈哈……” 张老太爷闻言大笑。 “杨少侠果然是杨少侠,好一颗七巧玲珑心! 不错,正是七日醉! 嘿嘿嘿……老夫将七日醉暗藏在牙中,本来为了以防万一,不想最后,还真救了老夫一条性命。 杨少侠,你看着老夫还能站在你的眼前,不知作何感想啊?哈哈哈……” 杨凤楼却转过头去,不再理会笑意癫狂的张老太爷,而是看向刘氏,摇头一声苦笑,对着石磊说道: “石磊,说句不中听的话,嫂子这份伪装的功夫,可比你强多了……” 这位刘氏,自从见到杨凤楼之后,就刻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在整个过程中,都是石磊说话,她静静地听着,只有最为动情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话而已,别的暂且不说,就单以伪装成贤良淑德小媳妇的功力,让杨凤楼都快忘了,她也是右龙武军成员。 只是,却不知道怎么会和一名朝廷钦犯搅合到了一起。 刘氏迎上杨凤楼的眼神,先是看了一眼张老太爷,随后又看了看石磊,这才说道: “我本就和张堂主相识,进入右龙武军,也是张堂主的主张…… 只不过,右龙武军对内部成员的审核也很严格,虽然没有明确地证据,却也一直保持着对我的怀疑,即使我和石磊成婚之后,这种怀疑也一直存在,甚至蛮不讲理地将我夫妻二人安排到汝州看守密道……” 说着,刘氏转向了石磊。 “其实……并不是你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你。 真要是算起来,你我夫妻二人,被派到汝州看守密道整整十年,完全被右龙武军边缘化,你……还是受了我的连累……” 石磊却苦笑一声。 “谁连累谁,不必多说了,这十年,也算平安喜乐,能够和你长相厮守,我石磊,认了……” 他刚说到这里,张老太爷就哈哈一笑。 “小子,你不错。 我从长安逃出来之后,就被派到了这里,观察你们夫妇,也有几年时间了,你很不错。 而且,今天,你更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老夫亲自出手匹配的江湖秘药,不敢说天下无双,却也足以独步江湖,你仅仅是凭借着口舌,就能够辨别出来味道不同,还能故作无事地谈笑晏然,哈哈……这份天赋,这份淡定,堪称良才!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老夫一起钻研江湖秘药? 只要你答应,你夫妻二人,又可以长相厮守。 况且,武功高又能怎样?他一个三品江湖高手,还不是被老夫玩弄鼓掌之中?” 说着,还一指端坐在桌边的杨凤楼。 石磊看了看他,沉声问道: “你是谁? 处心积虑地安排入融入右龙武军,还能把江湖秘药钻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在江湖上,断然不是无名之辈。 你到底是谁?” 张老太爷哈哈一笑,颇为自得,刚想说话,旁边的杨凤楼却是一声嗤笑。 “哼!是谁? 哪里是什么成名的人物,不过是江湖上一群藏头露尾的老鼠而已。 哦,对了,他们自称……诡堂!” “诡堂!?” 石磊闻言,顿时大惊,犹自不可置信地追问: “难道就是‘天下行走避诡郎’的诡堂?” 杨凤楼点了点头。 “不错,就是他们。 长安事了,我去宋皓大将军府上此行,宋大将军曾经和我言道,在清理张大善人府邸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不同寻常之处,种种蛛丝马迹汇合到一起,却将目标指向了诡堂,宋大将军还提醒我一定要注意…… 今日一见张老太爷,又得知他们竟然将手,伸向了我右龙武军,前后对应,倒也印证了宋大将军的猜测。” 石磊听了,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半晌之后,又是脸色大变。 “诡堂……张堂主……难道,他就是诡堂之主?” 杨凤楼却摇了摇头。 “你的级别不够,关于诡堂的种种资料,你没有阅读的权限…… 按照我右龙武军资料,诡堂的主人,乃是诡郎,号称天下行走,在他们内部,并不是以堂主相称。 至于你眼前的这位张堂主,估计就是诡堂之中的一个中层而已,看张老太爷对江湖秘药如此痴迷,想必是药堂之类的堂主吧?” “哈哈……杨少侠果然名不虚传! 从这些小小的蛛丝马迹之中,就能猜测出我等的身份! 不错,老夫正是诡堂药堂堂主!”(。) 第302章 细节决定成败 杨凤楼突然笑了。 “如此说来,杨某还是要谢谢你啊……” 张老太爷顿时一愣,谢啥,谢谢我给你下药,让你内力全无? 杨凤楼面带微笑地说道: “杨某一直奇怪,自从杨某进入江湖之后,就总是感觉有一股势力环绕在杨某的身边,若即若离,阴魂不散,在河朔三镇,在王仙芝的叛军大营,甚至在杨某上少林疗伤,这股势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杨某的左右…… 杨某一直在猜测,杨某又是怎么得罪了这股势力?这股势力到底是谁? 势力够大,隐藏够深,以杨某能够动用右龙武军大部分资源的情况,竟然整整三年都没有抓到他们的尾巴,只能看着他们不断出现在杨某周围…… 今天听了你的话,杨某却豁然开朗。 这股势力,必然是诡堂无疑! 哈哈……这么说来,一切就可以说通了! 在都城长安,你儿子张大善人,死在杨某的手上…… 在成德方镇,你们刺杀王镕,又被杨某破坏…… 在青云山,你们暗中策动副门主崔义,要悍然击杀崔家老太爷,还想暗中掌控青云门,又是被杨某从中破坏…… 哈……对了,你们在长安多年经营所得,又是被杨某带人围剿,连你们留在长安的据点张家大宅,都是被我右龙武军连锅端了…… 听说你们诡堂睚眦必报? 这么说来,在诡堂之中,除了你这个丧子之痛的张老太爷,恐怕还有很多人对杨某恨之入骨吧……” 张老太爷的脸,彻底黑了,沉吟半晌之后,开口问道: “你是如何将这些事情串在一起的?” 杨凤楼闻言,哈哈一笑。 “一个小细节……” “什么细节?” 杨凤楼一声长叹。 “杨某之所以抓不到你们的尾巴,就是因为你们的组织实在是严密,每一次派出来的人员,都是死士!只要失手被擒,全部会在第一时间之内服毒自尽。 杨某曾经和一名老仵作一起,对那些死士的尸身仔细检查,发现了他们服毒的方式。 刚才你说,使用了七日醉,躲过了刑部牢头的暗中出手,具体的方式,乃是将七日醉藏于牙洞之中,这才躲过了刑部的搜身…… 这种方式,恰巧是那些死士暗藏毒药的方式! 只不过,他们藏的是毒药,你藏的,是假死之药罢了。 嘿嘿……这种方式,乃是杨某生平仅见,而且从我们右龙武军的资料上反应,也是江湖上绝无仅有,你总不能说,你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哈哈……我明白了,这种藏药的方式,之所以在右龙武军资料上没有,必然是新晋才发明的,嘿嘿……张家老太爷,说不定这种方式,乃是你身为诡堂药堂堂主的得意之作? 哈哈……这倒是好事,以后不管怀疑谁,抓住他,撬开嘴,只要牙洞藏药,必是诡堂之人无疑!这倒是给我们多了一条辨别敌人身份的方式……” 张老太爷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显然,被杨凤楼说中了。 杨凤楼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 张老太爷却也笑了,伸出仅余的左手,挑起了大拇指。 “右龙武军杨猴子,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堪称智计通天,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从这么个小小的细节,就能把我诡堂所作所为串联起来,老夫才疏学浅,实在不知道怎么称赞你才好……” 杨凤楼笑着一抱拳。 “您客气……” 张老太爷笑着摆了摆手。 “我儿子,人称‘大善人’,我这个做老爹的,自然也要以‘善’为先,让你吃一顿饱饭,然后解除你多年以来的心头疑惑,然后才送你上路,也算是‘行善’了吧?哈哈……” 张老太爷说完之后,仰天大笑,突然,笑声顿歇,再低头,脸上何曾有一丝笑意,变得冰冷肃杀。 “药力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你杨凤楼唧唧歪歪拖了半个时辰了,我也算对得起你了…… 时间有限,咱们就进入正题吧……“ 说完之后,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布囊,信手打开,展现在杨凤楼的眼前。 “怎么样,眼熟么?” 杨凤楼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工具布囊,其中工具繁多, 带钩的,带刃的,带尖的,带刺的,带棱的,带坠的,带绒绳的,带锁链的,带倒尺勾的,带峨眉刺的,扔得出去的,拽得回来的……散发出一阵阵危险而诡异的气息,看得旁边石磊夫妇,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张老太爷挑出其中一个,直脊铁锥,三棱形状,在尖端之后三分位置上,还有一个小勾,看起来,颇像乡村老妇纳鞋底子使用的铁锥,不过三棱造型,让这一件小小的工具,看起来危险了很多。 张老太爷借着屋外的亮光,反复打量了它几眼,语带感概地说道: “这是你当初折磨老夫所用的工具,老夫借七日醉假死脱身,足足将养了半年的时间,才算养好了伤势。 你可知那半年的时间里,老夫无时无刻不在回想你加诸在老夫身上的痛苦。 这才按照印象,命人打造了这套工具,确实好用。 而且,老夫按照自身痛苦的回忆,又对这套工具做了些细微的调整,足足更改了七次,才算是定型。 杨少侠,作为这套工具的发明人,您给品鉴一二?” 张老太爷话音一落,明明是正午时分,整个房间之中,却变得阴冷异常。 杨凤楼仿佛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变化,而是仔细盯着张老太爷手中的铁锥看了几眼,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张老太爷,不是杨某说你,你在江湖秘药之上,确实造诣不凡,不过在制作用具这方面,还是不行啊…… 杨某所用的那些用具,乃是千锤百炼而成,其中每一个小小细节,都是经过多次实践论证过的,可谓添一丝,则肥,少一丝,嫌瘦,真不是能够随意更改的…… 就以这支铁锥为例,形状你做的倒是不错,不过,怎么能打磨得如此光滑?应当取粗糙为上!这样的话,在入体的时候,才能带来更多的痛楚,而且,在日后疗伤的时候,也能让伤口更加难以愈合…… 张老太爷,要留心啊,细节决定成败啊……” 张老太爷顿时点头,作恍然大悟状。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老夫使用的时候,伤口历经一月就可以愈合,根本难以到达半年不愈的程度,原来关窍在这里……” 说完之后,张老太爷对着杨凤楼温和一笑。 “如此,多谢杨少侠指点了……” 脸上笑容,和煦如同春风。 手中铁锥,却直刺杨凤楼胸口膻中穴!(。) 第303章 救我 张老太爷,手持铁锥,当胸而刺。 一旁的石磊,直接闭上了眼睛。 说他一点不愧疚,那是不可能。 妻子刘氏用江湖秘药麻翻杨凤楼,使其内力全无、任人宰割,他早就心有所察觉,却没有示警,真要算起来,石磊和妻子刘氏都是张老太爷的帮凶,眼看着杨凤楼这个中侯,就要死在自己的眼前,石磊心中满不是滋味,毕竟他也是出身右龙武军,看着以前的袍泽被杀,又是因为自家的一己之欲,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说时迟,那时快。 张老太爷的铁锥,已到杨凤楼胸前。 张老太爷满脸狰狞,左手紧攥铁锥,骨节泛白,青筋暴跳,恨不得一铁锥下去,就把杨凤楼捅个通透。 这个时候,杨凤楼竟然笑了。 “张老太爷,所谓细节决定成败,使用这一套用具的时候,最是忌急躁,你可是又错了……” 说完之后,杨凤楼周身微微一颤,一股雄壮的“势”,勃然而发! 张老太爷依旧保持着手持铁锥向前而刺的姿势,竟然被杨凤楼的“势”生生锁定在原地,不得寸进。 三棱铁锥的锋芒,距离杨凤楼胸口,不过一寸而已! “这……这怎么可能?” 张老太爷大惊失色,口中还在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我的秘药,不会失效……” 说完之后,脸上的迷茫,被狰狞覆盖。 再一次作势用力,却如何也不得移动分毫! 杨凤楼微微一笑,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铁锥,一边在手中掂动,一边略带戏谑地说道: “江湖秘药,却是诡异莫测,不过,在这个江湖上,还是要以实力为尊……谁说三品江湖高手,就要受制于江湖秘药?” 原来,在石磊亲自试菜之后,杨凤楼也相应地放松了警惕,一顿大快朵颐,将这一道牡丹燕菜吃了个七七八八,不得不说,刘氏的手艺很好,杨凤楼吃得汁水淋漓,很是痛快。 自然,他也没有发现菜中的江湖秘药。 在张老太爷抱着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杨凤楼确实中了江湖秘药,周身内力全无。 好在张老太爷对他恨之入骨,在自认为全盘尽在掌握的时候,要以胜利者的姿态,羞辱他一番。 好在杨凤楼急中生智,从张老太爷得意张狂的言语中,捕捉到诡堂的种种,这才用言语为自己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其实,早在张老太爷亮明诡堂身份的时候,杨凤楼已然感觉到苦禅内力有了一丝悸动。 正是这一丝悸动,慢慢让周身内力得以复苏。 苦禅内力强大的自愈能力,再一次给了杨凤楼一份惊喜,沉重得足以救命! 他在内心狂喜之下,表面上不动声色,一边努力运转苦禅,缩短周身内力恢复的时间,一边以言语试探张老太爷,以拖延时间。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张老太爷在得意忘形之后,竟然解开了自己多年以来的疑惑。 真要是说起来,杨凤楼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等到张老太爷图穷匕见的时候,杨凤楼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再也不用保留,完全爆发出自身的“势”,将张老太爷笼罩,逼得他难以移动分毫。 杨凤楼看了看张老太爷,手握铁锥,挑开他展开在桌子上的工具包,一边挑挑拣拣,一边戏谑地看着张老太爷。 “这套工具,打造得还算不错,不过很多细节都不到位,看来上一次留给你的印象还不算深,没关系,还有时间,我再施展一次,这次,你可要记好了啊……” 说着,从工具包之中,跳出一只小铁钩。 不过手掌长短,弯曲的弧度却大,足有手掌大小,在尖端处,还打造了三支小小的倒刺,锋芒毕现,寒气凛然。 杨凤楼一笑。 “还记得么?上一次,我使用的第一个工具,就是这把弯钩,看来你对他的印象还挺深,所有工具之中,只有这把铁钩做的分毫不差,咱们……就从它开始吧……” 说着,绕过桌子,走向了张老太爷。 张老太爷早已汗透重衣,明明是正午时分,却周身颤抖如同筛糠,上一次杨凤楼含恨出手,虐得他体无完肤,在他内心深处种下了恐惧的种子,在掌握通盘的时候,还算是能够平静对待,等到形势逆转,张老太爷已然原形毕露,双眼已然孥出眼眶,死死盯着杨凤楼手中的铁钩,满是恐惧。 “别……别过来……” 强烈的恐惧,逼得他濒临疯狂,突然一声大吼! “救我!” 杨凤楼嘿嘿一笑。 “谁又能救你!?” 却不料,一直站在石磊身边沉默的刘氏,突然爆发,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冲向了杨凤楼! 石磊顿时大惊。 “不要!” 伸手去抓,怎奈他没有苦禅护身,同样中了江湖秘药,周身内力全无,终究抓了个空。 刘氏已然撞击在杨凤楼的“势”之上,神情凶猛。 杨凤楼为了完全掌控张老太爷,刻意缩小了“势”的范围,增强了“势”的强度,原本就在三品江湖高手中处于佼佼者地位的“势”,堪称铜墙铁壁! 刘氏不过江湖七品武夫,一头撞上来,顿时头破血流,萎顿在地。 而她这种绝然的姿态,终于,让杨凤楼的“势”,产生了一丝颤抖。 张老太爷,在强烈的恐惧之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 暴喝一声,周身用力。 竟然抓住那一丝颤动,脱离了杨凤楼的掌控! 骤然得脱,二话不说,转身就跑,甚至没有瞥上一眼地上的刘氏! 杨凤楼冷哼一声,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刘氏,只见她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石磊早就扑到她的身边,一把抱住了她,哭得撕心裂肺。 杨凤楼虽然心头还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刘氏会如此,竟然以生命为代价来救援张老太爷,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捉拿张老太爷为重。 苦禅流转,内力发动,八步赶蝉重现。 杨凤楼飞身而起,直追张老太爷!(。) 第304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杨凤楼飞身出了小院,一眼就看见张老太爷,正向汝州西门逃跑,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 冷哼一声,迈步而上。 却不料,一柄长剑横在了眼前,不求伤人,只求拦截。 杨凤楼无奈停步,眼神顿时一凝。 眼前却是一名大汉。 杨凤楼有印象,他曾经和窦文魁一起,在半天之前围困过自己。 只听他说道: “见过杨参军!右龙武军汝州长史窦大人有令,杨参军将在六个时辰之后离城,窦长史命属下礼送杨参军!” 说是“礼送”,他却紧握长剑、神情冰冷,大有“你不走,我就轰你走的架势”。 杨凤楼一指已然接近汝州西门的张老太爷。 “抓住他!他是诡堂众人!多次破坏我右龙武军行动,乃是朝廷钦犯!” 却不想这位大汉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依旧紧紧盯着杨凤楼。 “请杨参军见谅,某家接受命令,乃是礼送您出城,执行任务期间,难以出手捉拿贼子!” 说完之后冷冷一笑。 “若要说捉拿贼人,却也不必捉拿什么归堂众人……” 说着,还向杨凤楼挑了挑眉毛。 杨凤楼怒急反笑,一摆手中的如意金箍棒,一式水龙吟,就轰了过去。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捉拿我这个乱臣贼子!” 那大汉不过是个六品江湖武夫,自持杨凤楼六个时辰之前在小院中不伤一人,误以为杨凤楼背负着“叛国投贼”的罪名,不敢向右龙武军军中袍泽出手,这才出言挑衅,却不料他含恨出手,一招都没接住,直接被杨凤楼轰了出去。 杨凤楼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各个右龙武军假扮的行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冷哼一声,杨凤楼朗声说道:“告诉窦文魁,院中石磊夫妇给我看好了,要不然的话,杨某废了你们这帮蠢货!” 说完之后,也不管那大汉的死活,再次发动八步赶蝉,追向张老太爷。 张老太爷本是五品江湖武夫,在强烈的求生欲之下,爆发出强大的潜力,却也难以抹平与三品之间的巨大差异,当他站到汝州城门口的时候,杨凤楼已然追击到了身后。 耳听得身后恶风不善,张老太爷就地一个翻滚,勉强躲过了杨凤楼的长棍,却也被他堵住了去路。 张老太爷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杨凤楼,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必定后悔!” 杨凤楼笑了。 “这么说,我已经后悔一次喽?” 脸上的神色转冷。 “哼!我后悔没有上一次就结果了你!” 说着,举起手中如意金箍棒,就要下手。 “不!别!你不能杀我,杀了我,聂一锦就……” 杨凤楼一听“聂一锦”的名字从张老太爷的嘴里说出来,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你说什么!?说清楚了!” 说完,急切上前。 却不想,几支长枪,交叠在眼前,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胆贼人,竟敢在汝州城伤人!快快放下武器!莫道言之不预!” 却是汝州西门守城的兵卒,见杨凤楼持棍行凶,上前阻拦。 杨凤楼差点气疯了。 却也知道守城兵卒乃是职责所在,下意识地略一犹豫。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张老太爷掏出一把丹药塞入口中,起身就跑,速度竟然比刚才略有提升。 杨凤楼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一摆手中如意金箍棒,自下而上,崩开守城兵卒的长枪,奋起追击。 张老太爷的速度竟然越来越快,甚至超出了杨凤楼八步赶蝉的连续发动。 肯定是江湖秘药! 杨凤楼刚才亲眼看到他塞我一把丹药在嘴里,对于这一点,他笃定无比。 这张老太爷不愧是诡堂药堂堂主,身上携带的江湖秘药层出不穷,竟然还有这种在短时间内激发速度的药品,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杨凤楼也知道,无论是什么,利用药力激发,不但对身体损伤不小,而且必不能持久! 就算张老太爷在江湖秘药一道学究天人,也不可能脱离这道藩篱! 即便他的秘药效果再好,也不过是伤害小一点,时间长一点而已。 既然如此,追下去即可! 杨凤楼调整心态,紧紧追击。 其实,在他的心里,这个诡堂堂主,并不重要,能够击杀,最好,让他跑了,也没什么,相对于张老太爷,回返洛阳为杨复光报信,对于杨凤楼来说,更加重要一些。 如果张老太爷一开始就用药力激发速度,也许杨凤楼会放他一马。 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口不择言提到了聂一锦! 杨凤楼曾经听刘蒲河说过,那个神秘组织曾经给聂一锦喂食了一种神秘的药物,控制着她难以将自身的经历说出来,那个神秘的组织,就是通过药物来控制她。 现在,张老太爷竟然提到了聂一锦……、 诡堂! 神秘组织! 江湖秘药! 神秘药物! 再联想到刘氏不顾身死,也要撞击自己的“势”,就是因为张老太爷一句“救我”…… 杨凤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让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断然不敢相信! 所以,一定要追上张老太爷,问个明白! 就这样,杨凤楼和张老太爷一追一逃,直奔汝州正西而去。 突然,破空之声响起。 羽箭! 攒射! 杨凤楼大惊,摆动如意金箍棒,拨打羽箭,却也不得不停步。 再看张老太爷,也受到了羽箭的波及,老货也是拼命,硬是没有减速,连连闷哼,身中四支羽箭,竟然丝毫不停,眼看就要跑远。 杨凤楼大急,刚要再次起步。 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正是黄雀!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杨凤楼,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出城! 上天待我黄雀,何其不薄! 来来来,杨凤楼,今天要与你算算总账!” 此时,一名黑衣人上前。 “统领,那老头跑了……” 再看张老太爷,早就跑得没影了! 黄雀却连头都没回,紧紧盯着杨凤楼。 “无妨,杀了他,最要紧!” 再看杨凤楼,与正午的阳关中缓缓抬起了头,一张脸,满是寒霜,足以冰峰万里!(。) 第305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怒了! 杨凤楼彻底怒了! 追击张老太爷,足足被阻拦了三次。 第一次,右龙武军大汉。 第二次,汝州守城兵卒。 第三次,黄雀。 如果说,右龙武军大汉乃是是非不分、求官心切,汝州守城兵卒乃是职责所在的话,黄雀就是实打实的纯粹来杀人。 对于右龙武军大汉和汝州守城兵卒,杨凤楼虽然出手含恨,却也或多或少地保持着克制,伤而不死,便以足够,但是对于黄雀,杨凤楼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眼看着张老太爷跑远,知道已然追之不及,杨凤楼直觉心头蓦然升起一团火焰,足以焚毁世间的一切! 抬眼看向黄雀,既然你想要我死,那就试试! 今天,总有一个人,会死在这里! 杨凤楼暴喝一声,如同绝望的野兽,猛然起身,冲向黄雀! 黄雀见状大喜。 “哈哈……杨凤楼,你终于不再跑了么! 今天黄某,就要让你知道厉害! 不许放箭!” 黄雀一声令下,一众黄氏特别行动队的黑衣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甚至给杨凤楼让开了冲击的道路。 黄雀运转全身内力,独特的“势”,勃然而发! 一条完全由“势”组成的长带,直扑杨凤楼。 杨凤楼不闪不避,继续直冲。 长条“势”,正中杨凤楼。 巨大的控制性,化作一股吸力,紧紧缠绕着杨凤楼,将他拉向了黄雀。 杨凤楼悍然而行,竟然发动了八步赶蝉,在黄雀“势”的巨大拉力之下,速度更快,直扑黄雀,气势凛然! 黄雀见状,心中一凛。 杨凤楼一改逃跑的姿态,而是直接冲上,这种迥异平常的状态,让黄雀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身为三品江湖高手,心智坚毅大异常人,只不过微微一凛之后,便抽出随身的一双匕首,冷冷地盯着杨凤楼,等待他到来的一刻。 杨凤楼怒火中烧,脸上却冰冷异常。 他早在上一次与黄雀的战斗中,就曾仔细思考过和他对战的方式,主要是针对黄雀特殊形态的“势”动脑子,可惜的是,上一次的战斗过于仓促,杨凤楼又疲惫异常,到了最后和顾阳羽分头逃窜的时候,也没有想出来。 等到杨凤楼运功恢复的时候,也曾继续考虑,等到他听到张老太爷说到“武功高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江湖秘药迷倒?”的时候,突然意识到,黄雀的“势”,虽然诡异,不过主要在于控制,对正面对战帮助有限,既然这样,那又能如何? 你要战,那便战! 所以,再一次见到黄雀的时候,杨凤楼直冲而上! 两人都死死盯着对方,只等相互撞击的那一刻! 杨凤楼一摆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横在自己胸前,双手同时滑动,抓住金箍棒的中心,却留出两端。 黄雀沉腰开步,手中匕首,一正一反,一高一低,摆好架势。 两人距离三丈。 黄雀带状“势”的吸力更大。 杨凤楼的“势”已然全然爆发,将两人身前身后三丈范围,牢牢笼罩。 缠绕,笼罩,两人在利用自身“势”限制对方的同时,也限制了自身的活动范围,即便身处汝州城西的旷野之上,却也只有两人前后三丈乃是战场。 当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轰!” 两人凶猛地撞击在一起。 黄雀双匕架住杨凤楼的长棍。 两人呼吸可闻,四只眼睛中全是凶光,都狠狠地盯着对方,恨不得把对方吃了。 黄雀眼光一动,双匕左右一分,沿着如意金箍棒,切向杨凤楼的双手。 杨凤楼却更是直接,一个头槌,直击黄雀。 黄雀大惊,不得已收起双匕,飞身后退。 杨凤楼冷冷一笑,飞身而上,以金箍棒中心为轴,两端为棒,左右开弓,如同雨点一般,打向黄雀。 黄雀一见,只得运起双匕,频频格挡。 打得那叫一个憋屈。 他以双匕为武器,又下过苦功将自身的“势”改变形态,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适应自身身法灵活、近战凶悍的武功路数,事实上,黄雀最习惯的战斗方式,乃是先用条状的“势”将对手缠绕住,拉到身边,然后一边用“势”来限制住对方的行动,然后利用自己的双匕,以凶悍的贴身战斗来去对方性命。 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黄雀利用这种打法,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在汝州城外,竟然碰到了比他还要凶悍的的杨凤楼! 明明是一条将近七尺的长棍,在杨凤楼的手中,顿时化作一条蛟龙,环绕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撕咬向自己。 这种战法,竟然让最是善于贴身战斗的黄雀,也不由得心头一阵阵凛然。 更关键的是,杨凤楼的“势”,虽然没有黄雀的“势”变化多端,但是就凝练程度而言,竟然丝毫不弱,笼罩在身前身后三丈范围之内,竟然让他如同身在水中,一抬手一投足,不但消耗更大,而且速度也变慢了许多。 难道在贴身近战着一方面,自己竟然会输给杨凤楼? 黄雀心头满是不可置信,却也终究不能忽视杨凤楼的凶悍。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黄雀的气势稍稍回落,杨凤楼更加气势如虹! “势”之勃发,三丈之内,杀机弥漫。 金箍棒既然以“如意”为名,就是长短皆可! 这倒不是能够如同齐天大圣的定海神针一般伸缩自如,却是可以远近皆战。 早在杨凤楼根据乱披风仗法,融合把子功的时候,就在泼风八打之中,可以凝练出了一招,正是适合贴身近战。 这一招,同样以曲牌为名,叫做,点绛唇! 正是取点绛唇中精细控制的真意! 这一刻,对战黄雀,杨凤楼第一次完美施展,只杀得黄雀连连退却,即便他身体灵活,也被杨凤楼逼得大汗淋漓,眼看落败就在眼前。 杨凤楼哈哈一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黄雀!杨某倒是要看看,你和我,到底是谁在独闯鬼门关!”(。) 第306章 牢笼 黄雀听了杨凤楼的话,有心回骂,但是在事实面前,却不得不闭嘴。 他早已汗流浃背,在杨凤楼一招接一招的点绛唇下,只能苦苦支撑,又怎敢分散精力做口舌之争? 半晌之后,杨凤楼棍里加脚,抬腿不盈尺,隐秘而凶悍,即便黄雀拼尽全力,也勉强躲开了膝盖骨,被踢中了小腿外侧,剧痛之下,身体自然而然的前倾。 杨凤楼故技重施,一击头槌,狠狠砸中黄雀的面门,砸得他鼻血长流。 “贴身近战,又有何难! 比内力? 比灵活? 比功夫? 那都不是重点。 贴身近战,比得就是凶狠! 黄雀,你不过是个阴险小人而已,怎知如何堂皇对战! 近身而战,你灵活又能怎样?你的‘势’能够控制对手又能怎样? 你不敢受伤。 你怕死! 从头到尾,你都走错了武功路数! 碰上杨某,该当你死!” 杨凤楼一边喝骂,手中如意金箍棒却也不停歇,一招一招点绛唇连环而发,越搭越是强横,到了最后,连水龙吟、朝天子这样的长棍招式都用了出来,根本不惧黄雀。 不但如此,只要一近身,杨凤楼的肩、肘、膝、脚,甚至头,浑身上下,竟然无一处不可进攻! 这就是完全超脱了招式的藩篱,无招有招之间,就要击杀黄雀! “我说过,今天,你我之中,必然有一人,要死在这三丈之内! 黄雀,你给我拿命来!” 杨凤楼当真气势如虹,追击得黄雀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黄雀已然完全被杨凤楼的气势所夺,毫无招架之功、还手之力,只能勉强支撑,他有心逃离,却绝望地发现,杨凤楼在对战之初,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强大的“势”被他刻意压制了控制范围,凝练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以黄雀自身的努力,根本难以逃出他三丈的范围。 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杨凤楼的“势”,如同牢笼一般,将两人紧紧锁在了一起,也许只有一人毙命,才能将这牢笼打开! 黄雀如同困兽一般,在牢笼中左冲右撞,却终不得结果,又有杨凤楼这个猎人不断追击在他的身后,让这位性情阴险狠毒的黄家子弟,彻底崩溃了。 “来人,围攻!生死不计!” 黄氏特别行动队的成员,都是黄家军出身,对黄氏子弟无限忠诚,听了命令,不顾自身安危,全都围了过来,有人****羽箭,有人手持刀剑劈砍,还有人干脆对着杨凤楼的“势”拳打脚踢! 这个杨凤楼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势”再强大,终究是江湖高手强横内力的外部体现,虽然足可以灭杀大量低品级的江湖人,却也难逃双拳难敌四手的命运。 正所谓蚁多咬死象,三十余黄氏特别行动队的成员,舍生忘死地攻击,让杨凤楼铜墙铁壁一般的“势”,出现了阵阵震动,在空气中,竟然显现出一圈圈涟漪。 杨凤楼心中一叹。 重内而不重外,“势”的凝练,以自己三品江湖高手的水平,终究难以完美,达到内外统一。 恨恨地看了黄雀一眼,杨凤楼运转体内苦禅。 “势”猛然变化。 先是向外猛然一扩,随后剧烈收缩,重新回到了方圆三丈的范围。 一涨一缩,如同球形的怪兽一般,将包围在周边的敌人,一口吞进体内。 三十余黑衣人,即便是心有感应,却也不足以有所应对,无一例外,全部被杨凤楼的“势”笼罩其中。 杨凤楼猛然作势。 原本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势”,在杨凤楼的全力爆发之下,陡然变得厚重。 明明空无一物,竟然有了沉重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如同大海一般,漂浮在表面,仅仅凝滞动作而已,但是随着深度的增加,恐怕的压力,足以碾压一切! 黄氏特别行动队的黑衣,同右龙武军一样,长于刺探情报,分析资料,即便需要出手刺杀,专门负责行动的人,也是少数,黄雀率领的这一波人中,更习惯利用配合和突然袭击击杀对手,自身的修为,却普遍不高。 他们骤然被杨凤楼的“势”所包围,在越来越重的压力之下,相当于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单独面对三品江湖高手的全力一击。 其结果,不言而喻。 一团团血雾,爆开,那是品级最低的一群黑衣人,他们根本难以承受杨凤楼“势”中巨大的压力。 一声声惨叫,响起,那是如意金箍棒,如同恶龙出水、巡视领地,将一个个不速之客灭杀。 片刻之后,三丈方圆的地面上,竟然横七竖八躺满了黑衣人,空中还弥漫着血雾,在强大的压力之下,缓缓氤氲飘荡,竟然难以在第一时间跌落。 杨凤楼却很是怅然。 一举灭杀过半黄氏特别行动队,几乎将黄家军的眼睛打瞎了一只,却带不给他快慰。 原因,无他。 黄雀,跑了。 这家伙的心性薄凉之极,趁着杨凤楼的“势”有所变动,在一涨一缩之间,竟然将自身的“势”缠绕在自己身上,在电光火石之间,冲出了杨凤楼为他设置的铜墙铁壁。 逃脱牢笼之后,他竟然不理会身后的声声惨叫,头也不回,直接逃跑。 等杨凤楼灭杀一众黑衣人之后,黄雀已然跑远。 杨凤楼一见,顿时大急,发动八步赶蝉,起步追击。 黄雀远远地回头一看,吓得就是一哆嗦,厉声高叫。 “拦住他!” 声音凄厉。 剩余的黑衣人,略一犹豫之后,不得不听令而行。 杨凤楼却也不客气,收起棍落,只要是敢当在他眼前的人,无论品级如何,都是一招水龙吟轰过去。 这些幸存的黑衣人,同属黄氏特别行动队,他们之所以没有被杨凤楼的“势”灭杀,就是因为他们身处远方不断****羽箭,只要是抡起近身战斗,更加不是对手。 不过片刻,又有数量众多的黑衣人死在杨凤楼的棍下,到了这个时候,即便他们对黄家军再忠诚,却也不愿上前送死了。 杨凤楼冷冷一哼,收起如意金箍棒,追击黄雀而去。(。) 第307章 将入城 黄雀终于还是跑了。 相对于张老太爷,他的品级更高,轻功更好,也更加地无耻。 在初始阶段,命令一名又一名黄氏特别行动队的黑衣人阻挡杨凤楼,一飞蛾扑火的姿态,冲上来,仅仅就是为了阻拦杨凤楼一屈指的时间。 黄雀几乎用黄氏特别行动队成员的生命,为自己创造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当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在杨凤楼的棍下,黄雀早已不见了踪影。 站在汝州西南的旷野之上,杨凤楼一阵无语。 追击张老太爷,被黄雀所阻。 追击黄雀,被黄氏特别行动队黑衣人所阻。 最后一算,想要杀的人,一个也没逮住,纯粹白折腾一天。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便是他以一己之力,将黄氏特别行动队打残了。 这个结果,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算算时间,距离他从狗脊岭突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半,不知道尚君长等人在大唐军阵的围攻之下,怎么样了? 一念至此,杨凤楼顾不得自身将近两天没有休息,发动八步赶蝉,直奔洛阳。 他要在狗脊岭失落之前,将这个消息带给杨复光。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汝州乃是东都洛阳的东南大门,距离洛阳,不过一百五十里左右,杨凤楼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这一天的日落时分,来到了洛阳东门。 在东门之外,杨凤楼停下了脚步。 到了此处,由不得他不小心。 破坏招降王仙芝,将他杨凤楼污蔑成乱臣贼子的人,明面上是老龟,而他的背后,正是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宋威。 东南剿贼行辕,就设在东都洛阳之中,要是抡起全是的话,现在东都畿都防御使都略有不如,说宋威在东都洛阳一手遮天,都不为过。 现在他要进入洛阳,将所知的消息报告给杨复光,宋威和老龟,又怎能轻易让他如愿以偿? 亮明身份、直接进入?不啻于自投罗网。 翻墙潜入?十余丈高的城墙,还有重兵把守,根本不可能。 借用右龙武军的渠道进入?同样不可能,在杨凤楼到达洛阳之前,老龟身为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已然全面接管了右龙武军驻东都洛阳的管理权限,现在东都洛阳之中的右龙武军,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老龟的麾下,只要他一联系右龙武军,必然暴露在老龟的视线之中。 一连思索了半天,杨凤楼犯了难。 在狗脊岭突围的时候,只想着快快回到洛阳,却没有想到,洛阳在望,自己竟然一时之间难以入城。 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功亏一篑,就在眼前。 思量半晌,杨凤楼狠狠一咬牙,却是决定冒险一试。 具体的方式,乃是化妆潜入。 化妆的技艺,还是他初入右龙武军接受培训的时候学到的,行走江湖多年,所用不多,却没有想到,在今天,要用右龙武军传授给他的技艺,来蒙骗过右龙武军的眼线。 之所以说是冒险,是化妆过程中,有一个问题,无论如何都难以回避----他在第一次对阵黄雀的时候,为了尽快脱离战斗,曾经丢车保帅身受七处箭伤,这些伤势虽然都在后背,能够用衣衫遮挡,却也难逃有心人的观察。 不过事态紧急,杨凤楼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一番准备之后,杨凤楼化身成一位打柴的老汉,卸去如意金箍棒两端的铁箍,当做扁担,挑着两捆柴火,走向了洛阳东门。 在城门处,果然被拦住。 “站住!什么人?” 守城两名军卒,一见杨凤楼,顿时挺起手中长枪,一左一右,交叉着把他架住。 杨凤楼装作一哆嗦,运用内力,逼得脸上血色全无,尖着嗓子凄惨高叫。 “军爷慢动手!军爷慢动手!小老儿乃是城东吴家村人士,进城给张家送柴禾……军爷,小老儿可是良善百姓啊……” 杨凤楼高声惨叫,顿时引得城门处人人侧目,看守城门的一位旅帅,闻讯也赶了过来,挥挥手,让军卒收起长枪,上下打量着杨凤楼。 杨凤楼见状,赶忙将手中柴禾担子放下,鞠躬作揖,一脸赔笑。 “你要进城送柴?怎么这个时间才进城?”旅率打量了杨凤楼半天,眯着眼睛问道。 时值酉时末,按照大唐规矩,马上就要关闭城门了,而且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晚饭,这个时间进城送柴,按照常理,却是有些晚了。 杨凤楼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闻言便开口。 “军爷容禀,小老儿家里每日都要向张家送柴,都是家中二儿子的事…… 今天早晨,老二上山打柴,却被草蛇咬伤,等他坚持回家之后,已经不能行动。 不过,咱们家既然答应了张家送柴,断然没有说话不算数的道理,小老儿就安排老伴照料,我又再次上山打柴,这才凑足了两捆柴禾送了过来。 只是小老儿年老体衰,打柴也慢,走得也不快,这才耽误了时辰…… 求求军爷开恩,让小老儿进城吧……不能让人家张家吃冷饭啊……” 说完之后,杨凤楼还不断作揖,尽显普通百姓委曲求全的姿态,这也是他多年在舞台上表演,要不然的话,断然不能从言谈举止到行动坐卧,将一位贩柴老汉的形象,表现得活灵活现。 那旅帅一听,倒也没有什么破绽,依旧死死盯着杨凤楼,突然眼中光芒一闪,抽出腰间横刀,猛然一挥,直砍向杨凤楼的脖颈! 杨凤楼大惊! 刚想动作,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忍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横刀砍来! 刀锋及体,入肉半分! 却也不再深入。 但是,也有鲜血沿着雪亮的刀锋流淌。 杨凤楼心中暗暗长出一口气。 果然是试探。 随后,装作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库通”一声,跪倒尘埃。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老儿句句是真,不敢有半点欺瞒,军爷饶命啊……” 说完之后,也不顾脖颈上的刀锋,叩头不止。 那旅率将杨凤楼的一切反应看在眼中,半晌之后,才冷冷说道: “你撒谎!”(。) 第308章 脱! “小老儿句句实言,怎敢以虚言谎话蒙蔽军爷?” 杨峰楼听了,心中诧异,不知道那句话露出了马脚。 只见那旅率冷冷一笑,厉声说道: “你说你家二儿子受伤在家,要你这个小老头前来送柴?你家大儿子呢?他为什么不来?” 杨凤楼一听,顿时心中大定,却依旧叩头如捣。 “军爷容禀,我家大郎不在家……前些日子,朝廷征役,里长把劳役派到我家,我家大郎就上番去了,本来我家二儿子也应当去,不过小老儿想着,这十冬腊月的,家里没有多少农活,就用家中老马顶了劳役,还能吃上朝廷半年的草料……” “哦?原来如此……” 那旅率听了,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很多。 “你家大郎怎么称呼?” “不敢****爷动问,农户家的孩子有啥好名字,我家大郎叫做吴大福……” “查查……” 旅帅闻言,回头吩咐兵卒。 杨凤楼却心中大定。 吴大福确有其人,家住洛阳城南吴家庄,除了侍弄庄稼之外,他和弟弟吴二福两人,轮番上山打柴,贩卖给洛阳城中大户张家,在农闲的时候,他还利用家中大车给跑跑短途运输,以此来贴补家用,赡养父母妻子。 这个人,乃是杨凤楼在给王仙芝叛军运送粮秣的时候认识的,他正巧被安排到第一位运送粮草,乃是十里八乡一位名声在外的好车把式,赶路期间和杨凤楼机缘巧合下相识,杨凤楼在闲聊之中摸清了他的情况,还知道他所赶车马,都是自己的,要不然的话,他家二郎也要出来应役。 果然,军卒不过片刻就回返,在那旅帅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旅帅听完,神色缓和了下来,也收起了横刀,不过还是没有轻易放过杨凤楼,又开口问道: “洛阳城门马上就关了,你今天进入,不得出城,你可知晓?” “知道,知道……” 杨凤楼见横刀离颈,故意长长出了一口气,听了旅率的问话,忙不迭地说道: “来的时候,我二儿子都给我交代了,他有个结拜的兄弟,就住在洛阳东街,要是出不了城,就借宿在他家,我二儿子平常的时候,也是如此……要是再晚了赶上宵禁,便借助在张家的柴房,左右就是一夜时间,忍忍也就过去了……” 那旅率见杨凤楼说的毫无破绽,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过去吧……”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杨凤楼没口子地道谢,学着普通百姓的样子,根本不敢提及脖颈上的刀痕,赶忙抄起柴担,早早脱离是非之地才好。 却不想,在他和那旅率错身而过的当口,旅率顿时脸色大变,再次抽出横刀,架在杨凤楼的脖子上。 “不对!你身上怎么会有药味?” 杨凤楼大惊失色,担着两捆柴禾,直愣愣地盯着冰冷的刀锋,一动不敢动。 “什么药味?我身上怎么会有药味?” 旅率顿时厉喝: “说!药味是怎么回事!?” “什么药味?军爷您说什么呢?” “我说你身上的药味!” “我身上怎么又药味?” “我问你呢,你身上的药味哪来的?” “是你说的我身上有药味,我怎么知道?” …… 两个人一句接一句地喊了起来,旅率的身影越发急躁高亢,杨凤楼的声音也投了无尽的委屈,在其中,还多少夹杂了一丝怒气。 两人的争吵,顿时引来众人围观。 这个时候,有一名军卒上前,轻轻说了一句。 “启禀旅率,此老者说他儿子被蛇咬伤,你说他身上的药味……是不是治疗蛇伤之药……?” 一句话,那旅率不说话了。 杨凤楼却感激地看了这位军卒一眼。 他早知道难以掩盖自身伤药的味道,也做好了准备,再吵上几句,就故作恍然大悟状,说自己身上的药味,那是给二儿子抓药的残留。 不过,自己说,终归不如别人说出来,更有可信度。 那旅率闻言,沉吟半晌,却又是摇了摇头。 “你说的,有理,不过,我总觉得这个老汉有问题,如今洛阳城全城戒严,严查出入人等,听校尉大人说,乃是要追查一名投递叛国的乱成贼子! 据说那人不但武功高强,还智计通天,对江湖上的门道也清楚得很,由不得咱们不小心! 真要出了纰漏,上头怪罪下来,谁也承担不起!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说完之后,旅率对杨凤楼说道: “老汉,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也听明白了,是不是良善百姓,身上有没有伤,好办!脱!” 杨凤楼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旅率的警惕性这么高,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这要是脱了衣服,后背的伤自然无所遁形,看来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要硬闯啊。 一念至此,杨凤楼也知道装不下去了,一边隐晦地观察周边地形,心中谋划行进路线,一边开口拖延时间,故作为难地开口: “军爷,小老儿真的是良善百姓,不是什么贼人,身上的药味,真的是为小二抓药留下的……” “别废话!脱!” “军爷,这十冬腊月里,城门洞子里全是过堂风,您让我一个老汉脱衣服?您就可怜可怜老汉年老体衰,您就饶了我吧……” “脱!” 那旅率不再废话,一震手中的横刀,再次压在杨凤楼的脖子上,大有“再敢废话,就一刀劈了你”的架势。 杨凤楼心中暗叹一声,运转苦禅内力,就要动手。 却不想,正在此时,洛阳城中传来一阵骚乱,声音由远及近,直奔城门而来。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洛阳东门值守的校尉跑了下来,也不管杨凤楼和旅率之间的剑拔弩张,直接下令。 “快,闲杂人等快快让开,已然捉拿了叛逆!” 那旅率一听,神色变得很是复杂,却也收起了手中的横刀。 而杨凤楼心中却是疑惑,自己明明还在洛阳东门,却怎么又说道已经捉拿了叛逆? 带着心头疑惑,挑起柴禾,躲在一边。 不多时,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洛阳东门。 杨凤楼一见,顿时怒气勃发! 为首一人,正是老龟。 他身后用绳索捆绑住一人,却是,田小娥!(。) 第309章 花魁,田小娥 田小娥!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本是平康坊中一头牌,错嫁张老太爷一伙的李校尉,结果在张老太爷一伙江洋大盗覆灭之后,身受牵连被关入教坊司,正是杨凤楼和刘大印,利用她设计坑害田令孜的侄子陈大公子,才营救田小娥出了教坊司,进入贵和班,这么多年以来,兢兢业业,孜孜以求,终于成为贵和班“四梁四柱”之一的花旦,就在年前,杨凤楼还曾经向宋皓大将军讨要来编制,把她和其他一种贵和班成员,纳入了右龙武军的体系。 田小娥应该和贵和班一起,她出现在这里,被老龟所拿……难道……贵和班出事了? 一念至此,杨凤楼顿时怒气勃发! 好你个老龟,污蔑我杨凤楼叛国投贼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对贵和班下手! 不说这种子乌虚有的名头,根本扣不在贵和班的头上,就冲着贵和班乃是右龙武军近年来功勋最多的行动队,你老龟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加破坏贵和班! 杨凤楼有心上期救援田小娥,却无奈地发现,她身边至少有四名五品江湖武夫,手中刀剑都隐隐指向她的周身要害。 杨凤楼虽然是三品江湖高手,拥有强大的“势”,根本不把这几位五品江湖武夫,放在眼里,不过,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四名五品江湖武夫的手中,全须全尾地把田小娥救下来。 这必然是老龟提防杨凤楼的安排,即便不愿意承认,杨凤楼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束手无策! 发现此事,让杨凤楼对老龟的恨意更浓,有这份脑子、这份心机,就不能用在正地方?不想着如何平叛王仙芝和黄巢,却把这份心机用于内斗,杨凤楼都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见老龟带队到了洛阳东门,在门内的一处高台前面停了下来。 杨凤楼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洛阳东门大路旁搭建了一座高台,台高三丈,只要敞开洛阳东门,城内城外都能看到这座高台。 老龟,下马,登台。 那四名五品江湖武夫,有两名和他们一起登台,护卫在两人左右。 剩下的两名,和老龟带来的其他人,将高台团团包围,刀枪出鞘,一致向外,无论是谁要接近高台,都要进过他们的这一道防线。 老龟眼见着所有一切准备就绪,这才上前一步,朗声高喊。 “杨凤楼,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出来! 我听顾判官说了,你在他手上逃走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以你的速度,必然已然抵达洛阳! 你出来!” 杨凤楼没动,他倒是要看看老龟葫芦里面卖得是什么药。 老龟朗声高喊,顿时招揽了一群闲人围观,有市井无赖,有商贾屠户,也有普通百姓,就连守卫洛阳东门的军卒们,也都拔着脖子看着老龟。 老龟一见没有动静,顿时冷冷一笑。 “好!你杨凤楼果然是个无胆鼠辈! 既然你不敢出来,就不要怪我将你所做的事情昭告天下了!” 说完之后,对着台下一声呼喊。 “带上来!” 台下那两名五品武夫闻言,顿时推推搡搡,将田小娥推上了高台。 让杨凤楼意外的是,在人群之中,竟然还有人上台,定睛一看,却是贵和班的账房先生张清。 他本是一读书人,贡举不成,曾在都城长安为人做账房,好巧不巧,正是张大善人的宅子,在张老太爷一伙江洋大盗覆灭之后,是杨凤楼因为种种渊源,救他脱离苦海,让他免于被张老太爷一伙人株连,随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杨凤楼网罗进贵和班,成了贵和班的账房先生,在年后吸纳人员进入右龙武军的人里面,也有张清先生一个。 却没有想到,他也被老龟抓了起来。 看来,贵和班,果然是出事了。 不过,让杨凤楼诧异的是,张清的待遇,可比田小娥强多了。 田小娥被五花大绑,是被五品江湖武夫推上台的。 而张清,不但没有上绑,还是自己走上台,甚至在他的身边,连一个控制他的人都没有。 杨凤楼眼神开始变冷,仔细看着台上的一举一动。 之间老龟等到两人上台,先是扫视了一下台下围观的众人,才对两人说道: “你们只要能够揭发杨凤楼投敌卖国的种种,我就可以考虑放了你们,如果要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就算是于国有功,我也可以考虑为你们庆功……” 老龟的话还没有说完,田小娥就猛然抬头,一口口水就吐了过去。 “呸!小人!无中生有的事情,姑奶奶不会!” 奥咯贵悴不及防,被喷了个满头满脸,顿时大怒,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狠狠抽在了田小娥的脸上,一掌红印,顿时浮现。 “臭娘们!你不过是教坊司中一个****别以为你搭上了杨凤楼,你就能清白了!还想在这装贞洁烈女?你也配!” 说完之后,又是一个大嘴巴,直接把田小娥抽倒在高台之上! 她身边的两名五品武夫上前,一左一右把她架了起来。 其中一人狠狠一抓她的发髻,逼得她猛然抬头。 田小娥的脸,完全露出来,借着夕阳柔和的光芒,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姣好的面容,已经变形得不像个样子,左右面颊高高肿起,还有一丝鲜血,顺着嘴角,缓缓向下流淌。 杨凤楼看得呀呲欲裂! 即便这样,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架住田小娥的五品江湖武夫,有一人拎着把匕首,就顶在田小娥的后心之上。 杨凤楼知道,如果他现身的话,说不定救不了田小娥,却会让她早早毙命。 老龟狠狠瞪了一眼田小娥。 随后,将目光转向了张清。 “你呢?说不说?” 张清早就吓得面无血色。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老龟顿时一笑,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吧……” 张清闻言,却一脸苦涩地说道: “我……我都告诉您了啊……” 老龟顿时变色,一手高抬,还没等打下去,张清早就低头缩腰,双手高高架起。 “别打!别打!我全说!”(。) 第310章 读书人,张清 张清这副胆小如鼠的作态,把老龟都气乐了,不过他还是一绷脸,又扬了扬手,厉声喝道:“快点说,大声点!” 张清答应一声,愁眉苦脸地上前一步,就要开口。 这个时候,旁边的田小娥,找准了机会,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犹自不解气,厉声喝骂。 “张清!杨大哥于你有恩,救你于水火,又给了你官身!你敢胡说八道!?枉杨大哥那么信任你!” 张清被骂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竟然憋出来一句。 “我是读书人,要脸面啊……怎么能让人扇嘴巴啊……” 一句话,说得台上一片寂静,说得台下轰然大笑。 田小娥更是气得直哆嗦。 “忘恩负义!你还要什么脸面!?” 她身后的五品大汉,得了老龟一个眼色,狠狠一提她的发髻。 田小娥一声惨叫,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老龟飞起一脚,正中张清屁股,踹得他一个趔趄。 “快点,别磨蹭!” 张清差点摔倒,却又敢怒而不敢言,不断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一边走到高台中央,在开言之前,竟然还刻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襟。 顿时招来台下一阵更大的嘲笑声。 张清一抱拳,这才开口: “诸位请了,在下张清,乃是一个读书人……” “读书人”三字一出口,台下就是一片笑声,还有那市井无赖直接开言,“你算啥读书人,脸比屁股重要么!?”顿时又招来更大的一阵笑声。 老龟在台上脸都气歪了,伸手一指,早有兵卒上前,拉过那市井无赖,一顿拳打脚踢。 围观的众人一见,却也不敢再戏弄张清了。 张清见状,冷哼一声,将头一抬,傲气凛然,仿佛要用眼角的余光,告诉台下众人,这便是不尊重读书人的下场。 老龟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做派,上来又是一脚。 “快点!” 张清高人一等的架子,顿时崩溃,先前歪了几步,勉强站稳,却是回头,对着满脸怒气的老龟一个劲打躬作揖,见老龟脸上的怒气越来越浓,突然福至心灵,终于开口诉说。 “张某和那杨凤楼相视于都城长安,张某原本是在长安张家谋了一份账房的伙计,准备一边栖身,一边准备来年的科举,是那杨凤楼眼见张家家大业大,就动了歹毒的心肠,利用天子亲军的威势,污蔑了张家主人一个江洋大盗的罪名,生生把张家搞得家破人亡,你们都不知道,那张家主人,在都城长安,乃是有了名的大善人,又怎么可能是江洋大盗? …… 张某原本也难逃厄运,却因为张某管理着张家账目,那杨凤楼生怕抄家的时候遗漏了财货,利用权势将张某保了下来,就安排在眼皮子底下,他要……” 杨凤楼在人群中听着,不由得暗暗点头。 读书人,这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功夫,果然了得,要是能够评级的话,恐怕也得有三品以上了。 不知道的,听张清这么一说,还以为杨凤楼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呢。 只听得张清继续说道: “杨凤楼和王仙芝早有瓜葛! 早在乾符三年,他就和他师叔,一同出入王仙芝的叛军大营! 黄巢攻陷汝州的时候,杨凤楼就是内应! 他和尚君长一直是朋友! 他和王仙芝的关系匪浅,在蕲州,王仙芝和黄巢闹翻了,他助拳王仙芝,生生把黄巢打倒了! 就在昨天,他竟然从东南剿贼行辕中,利用权势,偷取了粮秣两千斤,要送给王仙芝,结果被我身边这位英俊潇洒的老龟大人提前看破,抓了个人赃并获,可是杨凤楼实在狡猾,竟然跑了……” 杨凤楼听得直牙疼,尤其是听到和王仙芝一起打倒了黄巢,更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堂堂江湖小宗师,被自己一拳打倒? 别说当时杨凤楼还仅仅是一名五品江湖武夫,就是现在晋升三品,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强悍! 台下的其他人,倒是不明所以,听了张清的“控诉”,慢慢开始议论纷纷,尤其听到“偷窃两千斤粮秣”的时候,有那脾气暴躁的人,已然开口喝骂,不过更多的百姓,却纷纷沉默不言,刚才张清的做派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这么一个“读书人”嘴里的话,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 杨凤楼就站在人群之中,自然对身边的变化心知肚明,不过他却没有过多关注,反而在思考。 老龟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坏杨凤楼的名声? 那毫无意义! 杨凤楼乃是右龙武军成员,身为大唐天子亲军,为天子监察天下江湖,本质上,做的,就是谍报工作,这种工作,注定了他们有的时候会被误会,有的时候会被人咒骂,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或者说一个坚强的意志,根本难以胜任,说的不好听一点,没有点臭不要脸的劲头,还真干不了这个。 对于这种情况,同样出身于右龙武军的老龟,不会不知道。 就算他把杨凤楼搞得千夫所指,也一点影响不了杨凤楼的心态。 谁敢当面咒骂一个三品江湖高手? 江湖小宗师还没那么无聊。 低于三品的江湖武夫,杨凤楼敢保证,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他! 更不用说普通的平民百姓了。 至于背后咒骂,以右龙武军集体表现出来的不要脸,根本不会在意。 但是,老龟明明知道这些,有怎么会强迫着张清,搞这么一场闹剧呢? 台上,张清还在控诉杨凤楼。 台下的反应,却是寥寥。 老龟一见,上前一步,狠狠一嘴巴抽在张清脸上。 “闭嘴!滚开!” 张清说得正起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晕了,等他缓过神,看到老龟阴云密布的脸色,也不再说什么“读书人,要脸面”的话,灰溜溜地退开。 台下顿时又是一阵笑声,这可比听张清胡说八道有意思多了。 老龟站在高台之上,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台下的众人,以他冰冷的眼神,硬生生扫空了台下的笑声,这才冷声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物。 却是一道手令。(。) 第311章 使君有令 “平卢节度使,东南剿贼行辕招讨曹贼使宋将军,威,令:兹有东南剿贼行辕行军长史,右龙武军中侯,杨台者,字凤楼……通敌王仙芝、尚君长,资敌粮秣两千余斤……今有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将其人赃并获…… 杨凤楼不思报国,反叛国投贼,实乃罪不容诛…… 今,晓谕东都洛阳及河南道各处军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有击杀杨凤楼者,赏钱十万! 有活捉杨凤楼者,赏钱三十万! 有提供杨凤楼行迹确切消息者,赏钱五万!” 老龟站在高台之上,将手中纸张内容缓缓念出,随后将它高高举起,仿佛有千金之重,不但让他动作缓慢,而且能够化作一座大山,足以镇杀杨凤楼。 人群之中的杨凤楼冷冷一笑,心下已然全都明白了。 他在狗脊岭成功突围,又闯过了宋威老龟等人布设下的一道弓手埋伏,即便宋威出动了大唐军中难得一见的射雕手顾阳羽,竟然也被杨凤楼毫发无损地冲了过去。 这让宋威和老龟着急了! 杨凤楼不死,他们如何也掩饰不了截杀招降使者尚君长的事实! 更不用说以杨凤楼为导线,牵引到他身后的都监杨复光了。 所以,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要在杨凤楼还没有见到杨复光的这段时间,杀了他! 所以,宋威直接以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的身份下令,要发动麾下所有的力量,击杀杨凤楼! 至于张清,那只不过是老龟在宣读命令之前的一场闹剧,他们要的,就是以杨凤楼身边之人的反口攀诬,来证明杨凤楼就是十恶不赦,也要以此来保证,宋威命令的正义,至少表面上来看。 不过,他们找了张清这么个“读书人”演出这一场闹剧,更是显现出他们的心虚,要不然的话,以宋威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的身份,拿下杨凤楼,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事实上,在大唐,官员品级有着明确地划分,三品以上为高官,五品以上乃是中层,五品以下,乃是大唐的基层官员,中高层官员的任免,需要大唐天子首肯,说句往脸上贴金的话,这叫做“简在帝心”! 而五品以下的官员,几乎只需要吏部铨选即可。 杨凤楼的官职品阶,好巧不巧,却是正六品上,正好卡在了中层官员和基层官员的分界线上,说他在大唐官员之中,相比基层官员,当然不错,不过可惜的是,终究还没有进入大唐天子的视野。 以宋威号令诸道的使君威势,对基层官员,就算说不上生杀予夺,下令处死一个正六品的杨凤楼,只要事后运作得当,也不过是罚铜几斤的小惩戒,不过小事而已。 而他们竟然找来张清,演出这一出闹剧,就是为了表现这道命令的正当性,不是心虚是什么? 想到这里,杨凤楼的嘴角已然微微翘起。 敌人不想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宋威和老龟都想杀了他,更准确地说,是在他见到杨复光之前杀了他。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 找到杨复光,把事情和盘托出! 看看是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宋威的权势大,还是护佑大唐皇室血脉数百年的玄阴殿殿主更强势。 一念至此,杨凤楼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没有想到,高台之上,有人说话,一听声音,杨凤楼忍不住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又转回了身。 田小娥! “乱命!这是乱命!” 田小娥被身后五品大汉紧紧抓着发髻,高扬着头,满脸血污,却异常坚决地大声喊道: “这是你们要谋害杨参军!他根本不可能投靠王仙芝!” 老龟还沉浸在手中命令化身大山的幻象之中,闻言之后,脸顿时就黑了,即便那名五品武夫一把捂住了田小娥的嘴,她声嘶力竭的喊声,也让高台之下的平民百姓议论纷纷,老龟见状之后,走了过来,示意大汉放开田小娥,一脸戏谑地说道: “你个教坊司的****也敢质疑招讨使宋大将军的命令?你有如何确定杨凤楼不会叛国投贼?” 田小娥鄙视地看了一眼老龟。 “谁不知道杨凤楼乃是杨家第九代传人,时受皇恩!他父亲杨烈,在乾符元年曾经刺杀王仙芝,被黄巢兄弟八人围攻致死! 杨凤楼与王仙芝黄巢有杀父之仇,又怎么可能投靠叛军!?” 老龟嘿嘿一笑。 “杨家满门忠烈,却是不错,不过,杨凤楼这个第九代传人,不思复仇,投靠贼人,正是他人品低劣,愧对祖宗!我同样出身于右龙武军,我都替他脸红!” 田小娥哈哈一笑,满是鄙夷地看着老龟。 “他人品低劣?再低劣也低劣不过你! 认贼作父,祸乱天下,以一己私欲而残害同僚袍泽,不管天下苍生,只求自身升官发财! 只有你这种人才可能叛国投贼! 人家满门忠烈之后,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投靠王仙芝!” 老龟气得满脸通红,狠狠一巴掌又抽了上去。 “你个下贱之人,如何敢品评朝堂官员!?” 田小娥虽然再次被打,气势却丝毫不弱,争锋相对地说道: “老娘乃是右龙武军司戈! 你不过是右龙武军司阶,同为四色官,老娘哪里下贱了!? 不对! 老娘就是下贱! 和你同在右龙武军,同为四色官,就是下贱!” 老龟大怒,劈头盖脸又是一顿大嘴巴。 台下的人群却开始议论起来了。 本以为田小娥就是教坊司中一花魁而已,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是天子亲军中的一员! 身份巨大的反差,再加上田小娥本就是一位美貌的弱质女子,却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她,即便没有相信之人,却也对杨凤楼叛国投敌之事保持怀疑了。 这种变化,却让老龟始料不及。 听了台下的议论,老龟心中大急,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田小娥,心中暗恨。 突然灵机一动,停了下来,冷冷一笑,朗声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杨凤楼没有叛国投敌?你如何知道?哈哈……我明白了,你本就是下贱之人,和杨凤楼在一起走南闯北多年,**,必然坐下了苟且之事,这才如此维护于他……”(。) 第312章 家仇未报,何以为家 老龟,其心可诛! 他眼见着围观人群开始怀疑杨凤楼叛国投敌,竟然出言构陷杨凤楼和田小娥,其用意很是明白,只要让众人相信杨凤楼和田小娥之间有私情,那么,田小娥适才为杨凤楼的辩解,便不是出于公义而是出于私心,几乎立刻就能扭转对他不利的局面。 果然,老龟的话音刚落,台下众人的兴致就来了。 一个六品官员叛国投敌,哪里比得上投怀送抱来得香艳? 老龟见状,微微一笑,不断想着怎么把这件事越描越黑,和高台下的各路人等一起,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田小娥。 田小娥听了老龟的话,先是大怒,随后一愣,再然后的反应,却让众人一愣,也让隐身在人群之中的杨凤楼目瞪口呆。 “不错,我和杨凤楼,却又私情,却终不及乱!”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阵哗然。 老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怎么回事,硬生生地愣在了那里。 众人骚动之后,迅速变得安静,聚精会神地听着田小娥说道: “他未娶,我未嫁,年龄相当,容貌不差,更不用说朝夕相处三年有余,暗生情愫,有何不可?” 台下又是一阵哗然。 虽然有唐一朝风气开放,不过一位年轻女子,当着数量众多的陌生人大谈自家情感,也是一件咄咄怪事,即便是东都洛阳这样的大都城,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老龟终于反应了过来,虽然事态发展与他预想不尽相同,效果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连他,也真是没有想到,杨凤楼和田小娥之间,还真有私情,冷冷一笑,朗声说道: “乾符二年,杨烈身首异处,如今是乾符四年,你们所谓朝夕相处的三年,恰恰是杨凤楼受制的三年,哈,果然是个大孝子! 忠孝,忠孝,在家为孝,国用为忠! 他杨凤楼既然敢在受制期间贪恋女色,本就是对他杨家先祖不孝,又怎么能够对大唐尽忠?如此看来,摈弃杨家满门忠烈的荣光,为了富贵荣华投靠王仙芝,这事就好解释了,哼,他杨凤楼本就是个不忠不孝的小人!” 自从老龟上台之后,只有这一番话,被台下众人高度认同,话音一落,台下就议论纷纷,更有是人直接破口大骂。 这便是老龟的最终目的了。 自古以来,忠孝这两个字就是联系在一起的,发展到大唐,普通的平民百姓都会有一个简单的认知,孝子便是忠臣,虽然其中欠缺必要的逻辑关系,但是在大唐,这就是最朴素的认知,甚至是不识字的人,都会拥有的常识。 所以,听到杨凤楼在手指期间贪恋女色,谁都不会相信他是个忠臣,即便是有识之士,也不由得摇头叹息。 隐身在人群之中的杨凤楼,一阵无语地看着高台之上的田小娥,不明白她为什么无中生有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只见田小娥微微一笑,一脸戏谑地看着老龟,朗声说道: “我只说我对他有私情,却没说他对我有私情! 况且,我刚才明明白白说到,我们终未及乱,你们的耳朵都聋了!?” “啊?” “这……?” 老龟顿时脸一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只听田小娥说道: “杨参军身出名门,年少有为,天赋上佳,才华出众,对天子忠,对父母孝,对朋友义,这样的好二郎,世间哪个女子不动心?田小娥虽然出身卑微,却也对他芳心暗许,又有何不可? 我对自身容貌,还深具几分信心,又在平康坊中学得了如何使用女子的风情,不求明媒正娶,只求长相厮守…… 可惜,不可得! 杨参军一直对田小娥的容貌视而不见,被田小娥纠缠得紧了,就会直接以任务为名离开。 直到有一次,我把他堵在屋里,痛哭之下,他才对我说了实话。 他说,他父亲死在了王仙芝黄巢等贼人之手,他是求过右龙武军大将军宋威,这才没有受制,直接进入了右龙武军,不为官高爵显,不为财源滚滚,只为击杀王仙芝和黄巢,为杨公报仇! 至于儿女私情之事,在他心中,不如鸿毛之重! 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印象最为深刻: 家仇未报,何以为家!” “轰!” 台下有炸了。 田小娥短短一番话,成功地把杨凤楼塑造成一位忠孝两全的少年俊彦,尤其是那一句“家仇未报,何以为家”,更是让他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这个时候,谁敢说杨凤楼叛国投贼,准被喷一脸唾沫星子,人家为了报仇,连婚都不接,说这样的人,为了荣华富贵投靠杀父仇人,谁信? 人群中的杨凤楼,听了之后,也算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赞田小娥的反应极快,再配合上在舞台上磨练出来的种种身形表情,一套欲扬先抑的说辞说出来,顿时逆转了所有人心中的看法。 虽然承认和杨凤楼有私情,略有欺骗之嫌,不过这一番话,却也说出了杨凤楼的实际情况,他和聂一锦两情相悦多年,却谁也不提终生大事,不但是因为杨凤楼要为杨烈受制,也是因为“家仇未报,何以为家”,杨凤楼就亲口对聂一锦说过,要等他击杀了王仙芝和黄巢等人,才会迎娶她过门。 却没有想到,聂一锦也把这番话告诉了田小娥,而田小娥竟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将自己带入了聂一锦,生生把这句话演绎得如此精湛! 台上老龟,早已气得满脸通红,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不谙武技的弱女子,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几乎可以肯定,“家仇未报,何以为家”这句话,不肖半日能传遍整个洛阳城! 这样一来,杨凤楼在普通百姓中的形象,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忠臣孝子。 而他,老龟,替招讨使宋威宣布命令的老龟,注定成为这句话的注脚,而且是以相当难看的姿态。 一念至此,老龟顿时恼羞成怒,垫步拧腰,冲到田小娥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发髻,面露凶光……(。) 第313章 你也配自称右龙武军? “臭娘们,我看你是被杨凤楼迷了心窍!竟然如此为他开脱!? 老龟紧抓田小娥的发髻,咬牙切齿地咒骂,毫不掩饰眼神之中的恨意。 “你说终不及乱就终不及乱?我看你和杨凤楼早就苟且到了一处!我就不信,你个教坊司的花魁,能守身如玉!你给我装什么冰清玉洁!?” 老鬼说完,突然转头。 “张清,你说!他们是不是早就同床共枕?” 张清一脸苦笑。 “还真……没有……” 他就算没有时刻关注田小娥,也知道杨凤楼的心上人乃是聂一锦,而且杨凤楼一年到头都不在贵和班待着,又怎么可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和田小娥睡到一起去? 老龟闻言,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张清恐怕早就万箭攒心而死! 狠狠瞪了张清一眼,老龟也知道现在不便和他纠缠,只等日后在收拾这个没有眼力见的东西,重新把目光转向了田小娥,冷冷一笑,大声说道: “杨凤楼为王仙芝叛军运送粮秣,已经人赃并获,他的手下和粮秣,都在狗脊岭看押,就连接受粮秣的贼酋尚君长,也被围困在狗脊岭! 你一个花魁,说他没有叛国投敌? 不管用! 这叫事实胜于雄辩! 田小娥,我劝你一句,你要是真为了杨凤楼好,就快些劝他投案自首,看在同时右龙武军出身的份上,说不定我老龟还会去祈求宋大将军,给他一条活路……” 老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田小娥的笑声打断,笑声癫狂,满含恨意。 “老龟!你也知道你是出身于右龙武军!那你知道不知道,我贵和班乃是右龙武军行动队的一支?全班山下三十九人,全是右龙武军军中袍泽!? 你带着人马包围铜鉴山庄的时候,你想过没有,你还是右龙武军的司阶!? 你带着人马追杀我贵和班人员的时候,你想过没有,你在追杀军中袍泽!? 你残杀刘大有的时候,你想过没有,就算杨凤楼找不到你报仇,宋皓大将军也饶不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田小娥一边骂,一边狠狠地盯着老龟,如同厉鬼一般,双眼之中,除了仇恨,却有不争气的泪水吗,喷涌而出! 台下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贵和班,谁不知道? 传唱京剧,声名响亮,硬生生地将一个剧中唱响在黄河两岸长城内外,随着京剧风靡大唐,贵和班的名声也响彻大江南北。 多少人愿求一观而不得? 怪不得看这位台上的女子眼熟,那不就是贵和班的四梁四柱之一,花旦田小娥? 她以饰演《战宛城》中邹氏,一举成名,那风骚入骨的劲头,可谓入木三分,让多少现场观摩的老爷们积攒了一腔火气,发泄到自家婆娘身上,魂飞天外的时候,嘴里却喊着“邹氏”的名字。 众人在震惊和香艳过后,不由得议论纷纷,那么大名头的贵和班,竟然是右龙武军? 当真想不到! 他们更加想不到的,却是同样出身右龙武军的老龟,竟然带兵围剿了贵和班! 只听田小娥凄厉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以犒劳为名,诈开铜鉴山庄的大门,随后带兵冲击,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雄鸡带人抵抗,被你们打伤。 刘蒲河不谙武技,不过阻拦你们糟蹋贵和班的衣箱,就被老龟你一剑刺心。 刘氏兄弟护卫着我们这些不懂武技之人且战且走,你竟然将他们打得一死一伤! 老龟,你但凡还念着右龙武军军中袍泽的情谊,又怎么会如此! 我还记得,刘氏兄弟护卫着我们几人,都已然逃到了铜鉴山庄之外,你还派出大兵穷追不舍,刘大有刘十三哥,为了能够让我们逃得远一点,反身冲杀,你竟然让所有人退后,然后派出弓箭手乱箭攒射! 可怜刘家十三哥,没有死在江湖人的手上,没有死在王仙芝黄巢等贼人的手上,却死在了你这个右龙武军的手上! 他直到万箭攒身之后,依旧屹立不倒,大喊着让我们快点逃离! 刘大印刘七哥,反身杀回,明明只想带走兄弟的尸身,竟然又陪你派出四名高手围攻,你还以破坏刘大有尸身相要挟,这才重伤了刘七哥! 老龟!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是你右龙武军中人应当做的么!?” 田小娥厉声喝问之后,便已然哭得泣不成声。 台下议论声音更大,看待老龟的眼神全变了。 大唐立国数百年,民间尚武,风气豪爽,即便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最终看重“义气”二字,尤其军中军汉,更是把“袍泽”二字看得比天还重。 田小娥控诉老龟的所作所为,让人齿冷。 他们不知道杨凤楼叛国投贼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有能如何?自从王仙芝黄巢起兵以来,投降叛军,又或者被俘后为叛军奔走的大唐官员,还少么?这些事,根本难以撼动众人的心神。 但是,老龟这种残害袍泽,卖友求荣的事情,却是眼睁睁地发生在眼前,更能影响到平民百姓心中的好恶。 众人看待老龟的眼神,全然变了。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还有脾气暴躁的,直接破口大骂! 老龟站在高台之上,一只手紧抓着田小娥头顶的发髻,看似凶狠,却在千夫所指之中,一片心虚,脸上的颜色不断变换,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狠狠一咬牙。 “你懂个什么! 杨凤楼叛国投贼,乃是事实! 贵和班乃是他一手创建,必然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旦杨凤楼真的叛国,贵和班上上下下,又有多少人会跟着他一起投靠王仙芝? 提前剿杀贵和班,乃是防患于未燃! 就算有一二错杀,在家国大义之前,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我带兵突袭的时候,明明宣告,投降不杀,你们负隅顽抗,又怪得谁来?” 老龟一顿强词夺理,顿时招惹得台下一阵阵喝骂。 在这些喝骂之中,老龟终于恼羞成怒,狠狠拉住田小娥的发髻,伸手掏出了一柄匕首,眼中凶光一闪,刚想动手,却突然停住。 因为,在高台之下,有一股“势”,勃然而发!(。) 第314章 我来了 这股“势”,蓦然出现,毫无征兆。 刚刚一出现,便笼罩了高台方圆五丈的范围。 所有身处其中的人,感觉自家仿佛被一头绝世凶兽盯上了,那种来自远古的凶残和暴戾,让所有人内心打颤,不敢稍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引爆了凶兽,虽然毫无道理,但是他们分明能够感受到凶兽内力的狂怒。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残害袍泽,按照我右龙武军家法,杀,无赦!” 声音清朗,语速缓慢,却蕴含着狂乱的力量,只等最终爆发。 正是杨凤楼! 他已然从隐身地点走了出来,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高台之上的老龟。 “你不是要找我么?我来了!” 台上老龟先是一惊,随后看到了杨凤楼,他同样出身右龙武军,对老头传授的易容术很是熟悉,只不过短短一个愣怔的时间,他已然认出了杨凤楼,顿时大喜,手中匕首猛挥,尖端直指杨凤楼。 “就是他!他就是杨凤楼!叛国投贼的乱臣贼子! 快! 抓住他! 宋使君有重赏!” 老龟一声夹杂着兴奋的怒吼,顿时叫破了杨凤楼的身份,也仿佛让慑于杨凤楼“势”的众人回过神来。 出乎他的预料,杨凤楼身边的平民百姓,根本不管什么三万五万十万的使君奖赏,纷纷向两旁退去,犹如海水退潮一般,仅仅片刻,杨凤楼的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就连洛阳东门守城的兵卒,都紧握着武器,没有一人上前。 有一名兵卒小声问那曾经拦住杨凤楼入城的旅率。 “旅率,咱们上不上?” “上个屁!还没看明白?叛国投贼,就是扯淡!早知道这样,刚才就放他过去了……” 老龟悲哀地发现,重赏之下,竟然也没有勇夫,真正听从他命令上前的,只有他带来着一行人。 几名江湖武夫,在杨凤楼的“势”之中,步履维艰地上前,短短几步,走得汗流浃背,走得战战兢兢。 杨凤楼扫视了他们一眼,冷冷一笑。 抬眼看向高台,朗声问道: “围攻铜鉴山庄,有没有他们?” 高台之上,田小娥一见杨凤楼出现,双眼之中,顿时焕发出惊人的华彩,闻言之后,朗声高呼: “有!” 杨凤楼点点头。 “好!” 猛然作势! 三品江湖高手独有的“势”,一改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陡然狂暴了起来。 侵略如火,沉重如山! “噗……” “噗……” “噗……” “啊……我的手……” “啊……我的腿……” “啊!” 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那是品级较低的江湖武夫,根本难以承受三品江湖高手“势”的全力镇压,一颗人头,直接炸开! 除此之外,只要是敢于对杨凤楼变现敌意的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断手断脚,不过等闲事。 重伤倒地,才是主流。 尸首全无,也不在少数! 何所谓,真正的实力? 江湖品级高的,损伤就小。 江湖品级低,还敢向杨凤楼出手的江湖武夫,最是凄惨,甚至尸首全无。 到了这个时候,包括老龟在内的所有人,才算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三品江湖高手。 那些重伤之人,倒在地上,看着杨凤楼,眼神之中满是最深沉的恐惧和绝望。 杨凤楼却没有打算饶过他们。 “贵和班,乃是杨某一手组建,名为京剧班社,实为右龙武军一支行动队,在河朔三镇,曾破解诡堂刺杀节度使之子,也曾破坏盐帮掌控青云门,在蕲州,曾演出《未央宫》,成功离间了黄巢和王仙芝,成班三年有余,向右龙武军递交收集的情报,完成的任务,不计其数,右龙武军宋皓大将军曾经言道,放眼整个右龙武军,我贵和班,乃是最有战斗力的一支队伍。 贵和班全班三十九人,有原右龙武军出身的袍泽,有杨某在行走江湖时候网罗的高手,也有普普通通的京剧演员,……在乾符三年年末,杨某亲见右龙武军大将军宋皓,为所有人讨得了右龙武军的编制,今天说起来,三十九位贵和班成员,无一不是右龙武军袍泽,无一不是天子亲军,无一不对大唐有大功! 结果,这样的右龙武军,没有死在江湖争斗之中,没有死在黄巢和王仙芝的叛军手上,却被右龙武军中人冲散,更有人死在了你们的手里! 我很是心痛!” 杨凤楼一边说着,一边前行,速度不快,气势却凛然。 随着他一步一步前行,只要在他身边附近的人,就会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凄厉地惨叫,只要杨凤楼走到他的面前,三品江湖高手的“势”就会集中到他的身上,顿时将他炸成一堆血粉! 一步步前行,一声声炸裂。 杨凤楼神色平静地述说着贵和班的辉煌,伴奏着惨叫,伴奏着炸裂。 行走在血雾之中,任凭星星点点的鲜血滴落在周身上下,如同魔神一般! 那些老龟麾下的人,不顾身上的重伤,哭爹喊娘的后退,却也难逃最终一死的结局。 “杨某世受皇恩,一心只想击杀王仙芝和黄巢,为父报仇! 你们污蔑我叛国投敌,没关系,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你们派人在路上截杀杨某,没关系,职责所在,杨某尽可能网开一面,事后总有相见的一天…… 你们动用使君威势,给杨某扣上叛国投贼的帽子,也没关系,只要让杨某杀了王仙芝和黄巢,区区残生,又有何恋? 但是,你们对付不了杨某,却对贵和班下手……是不是真以为杨某不敢杀人?” 说完这些,杨凤楼已然走到高台之下,在他的身后,那是一路鲜血! 配合上“是不是真以为杨某不敢杀人”的平静询问,让围观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阵心寒。 杨凤楼却不管这些,抬起头,看着高台之上的老龟。 “老龟,我知道你是个官迷,为了升官发财,你什么都敢做。 不过,你在覆灭我贵和班的时候,难道以为宋威能够护佑你一辈子? 难道,你就没想想,贵和班,对我大唐有功!?” 最后一句,杨凤楼问得声嘶力竭! 声震城东!(。) 第315章 不杀你,我不安心!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人!?” “你以为宋威能够护佑你一辈子!?” “你覆灭贵和班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们都是大唐的有功之人!?” 杨凤楼厉声喝问,声震东城。 这个时候,就算江湖宗师站在他的面前,也会被他雄壮的气势所夺。 更不用说身为区区六品江湖武夫的老龟。 早在杨凤楼一步杀一人,从血雾中穿行而来的时候,老龟的心头,就已然被恐惧所占据,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他一定不会选择去招惹杨凤楼! 老龟在强烈的恐惧之下,寻找任何能够活命的机会,转眼看,那四名江湖武夫,已然不在高台之上,他们早在杨凤楼现身的时候,早就扑向了台下,也正是他们,率领着老龟麾下的各个武夫想要围攻杨凤楼,其中三个自食恶果,早早化作了高台下的一团团血雾,剩下的一位,见势不好,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老龟悲哀地发现,整个高台之上,只剩下他和田小娥张清三人。 那读书人,见得杨凤楼出现在高台之下,“哏喽”一声,直接栽倒,晕得那叫一个干脆,不多时,还是隐隐的臭味传来。 老龟也想晕过去,但是他不敢,他也怕生不如死。 杨凤楼调理张老太爷的手段,早就在乾符二年传遍了右龙武军,一个活生生的人,差点被杨凤楼大卸八块,仅仅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大理寺捕头。 看着杨凤楼跃上高台,冷冷地看着自己,老龟不敢想象,他会如何对待覆灭了贵和班的自己! 一念至此,老龟恶向胆边生,一个转身,藏身在田小娥的身后,狠狠一提她的发髻,将她如同天鹅一般的脖子拉伸到极致,随后把匕首架在田小娥的脖子上。 “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杨凤楼果然停步。 老龟见状,仿佛从绝境中看到一丝生的希望,不由得放声大笑,笑声癫狂至极。 “杨凤楼!你叛国投贼,现在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杨凤楼冷哼一声。 “果然谎言说了一千遍,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说我杨某人叛国投贼,老龟,你自己信不信!? 证据确凿!?笑话!就因为那两千斤粮秣么?那不是你为了招降王仙芝,答应王仙芝叛军提出的条件么!?凭空栽赃到杨某的头上!?右龙武军栽赃的手法,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低劣了?哼!你小心老头教官给你好看!” “杨凤楼,你莫要巧言令色!叛国投贼,十恶不赦,别说是老头,就是宋皓大将军,也救你不得!我劝你还是快快服绑,免得伤了袍泽情义!” 杨凤楼闻言,哈哈大笑,猛然收住,双眼通后,死死盯着老龟,声音如同九幽中刮出来的寒风。 “袍泽情义? 你也敢妄谈袍泽二字!? 你击杀刘大有的时候,想没想过袍泽情义! 你重伤刘大印的时候,想没想过袍泽情义! 你覆灭贵和班的时候,又想没想过袍泽情义! 现在和我谈袍泽二字,你也配! 老龟,我也劝你一句,你最好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杨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你个痛快,如若不然,你要是落在杨某的手里,杨某就要让你好好品尝一下,生不如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你别求着杨某杀了你!” 老龟闻言,想起当初张老太爷的惨状,不由得向田小娥身后缩了缩,再也不敢提什么束手就擒之类的话了。 不过,老龟手上的匕首,依旧架在田小娥的脖子上。 杨凤楼见状,微微皱眉,沉吟半晌,冷冷一笑,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老龟,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当初初入右龙武军,只有你我乃是七品江湖武夫,除去宋岩那个天生神力的家伙,一期人员,六十三人,只有你我的武功品级最高。 那个时候,你多骄傲啊。 为了围剿张老太爷一伙江洋大盗,你敢不尊命令,独战张大善人! 现在呢,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躲在一个女人身后,还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 这三年,你都干了什么! 我都替你丢人!” 老龟躲在田小娥身后,闻言气得双眼通红,大声嘶吼: “杨凤楼,你少来这套! 想激得我出战,你做梦! 这三年我干了什么!? 你说我干了什么! 三年时间,我全部用来追赶你了! 我老龟命不好,想追却如何也追不上! 勤加修炼,三年时间,从江湖七品,跨域低层和高层之间的关口,成就六品武夫!你去江湖上问问,这个修炼速度,即使在江湖十大门派,也是核心弟子的水平! 可是你呢? 你直接成就了三品江湖高手! 你让我怎么追!? 好,你杨凤楼天赋异凛,我老龟自愧不如,在武学一道,我不与你比较,我和你比官职! 结果呢,在右龙武军,你在乾符二年就组建了贵和班,就能带着三十多人的行动队独立去完成任务! 我呢,被派到小小的汝州城做主管,连个行军长史都不是! 最恶心的,还是因为和你一起剿杀张老太爷一伙有功! 三年了,你官居正六品中侯,眼看就要进入朝堂中层,我呢,还是一个从七品下的司阶! 杨凤楼,都是人生父母养,凭什么你处处都要压我一头! 你说我骄傲! 我在你的面前,骄傲得起来么!? 我在汝州城兢兢业业,就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早些踏足更广阔的舞台,说句丢人的话,就是为了和你在在相同的层次上一试高下!结果,嘿嘿……又是托你的福,提前获知了黄巢奇袭汝州的消息,虽然没有守住汝州,却也被宋使君看重,这才跻身东南剿贼行辕,当了一任行军参军。 我想着,这回总算能喘上一口气了吧。 结果,你来了洛阳,不过一日,升任行军长史! 凭什么!? 就凭你姓杨!? 杨都监就活该赏识你!? 我老龟哪里又比你差了!? 三年来,我不断追,不断追,拼尽全力,一次又一次地被你甩得远远的! 凭什么!? 杨凤楼,你就是我命中的克星! 不杀你,我不安心!”(。) 第316章 三分 只听得老龟继续说道: “所以,当宋使君派人找到我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们的计划,他和杨都监之间的争斗,我老龟管不着,他是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他让我这个行军参军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只不过,我却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你扣上一个叛国投敌的罪名! 只要能杀了你,右龙武军这一代,又有何人是我老龟的对手!? 你不知道吧,为了得到这个任务,我求见杨都监,一共十七次,其中,有一次乃是他正在休息,没空见我,剩下的十六次,竟然都是在和你饮宴,同样没空间我! 杨凤楼,你可知道我当时心中是什么想法!? 我当时就想,弄死你!绝对要弄死你!要不然的话,我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结果,我虽然没有见到杨都监,招降王仙芝的任务,还是落在了我的头上! 哈哈……杨凤楼,你想不到吧? 你杨家满门忠烈,到了你这个第九代,会背上一个叛国投贼的名声! 哈哈……就算杀不了你也没关系,你只要洗刷不了这个名声,你就不可能再升官! 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老龟也要让你先向我施礼!” 老龟长篇大论的时候,杨凤楼一直紧紧盯着他,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从一开始的怨恨,到绝望,再到希翼,再到最后,是一种复杂,那是掩饰在无边恐惧之下的幸福,仿佛他真的看到两人相见、杨凤楼当先行礼的场面。 杨凤楼幽幽一叹。 这个家伙,已经疯了。 明明怕得要死,却只能通过自身的幻象来安慰自己,真不知道他这种心胸气量,到底是如何存活到今天的。 不过,杨凤楼虽然心存怜悯,一看到被他当做挡箭牌的田小娥,顿时就想起了贵和班,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其中,有他的爱人,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兄弟,还有他的袍泽,就是因为老龟自怨自艾积累到最后的疯狂,变得生死不知。 杨凤楼顿时心硬如铁! 冷冷一笑,对老龟说道: “追我?你也配! 三年时间,从七品江湖武夫,晋升为六品,你就满足了?还厚颜无耻地说什么十大门派核心弟子?十大门派的核心弟子要是都和你一样,都得被仇家灭门! 你说我天赋出众,那你可见过有多少人从七品直升三品! 你知道我这三年时间是如何过来的? 我曾与江湖宗师王仙芝相距不足五尺! 我曾被江湖小宗师黄巢一拳轰得重伤! 我曾五品杀四品! 黄氏反唐八个兄弟,我曾和其中一半以上的人生死相搏,黄爻就死在杨某的手上! 这三年,生死一线的战斗,杨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重伤濒死的境遇,足足三回! 老龟,这三年你又在干什么?你又如何追赶我的? 就用你的兢兢业业么? 就用你的蝇营狗苟么? 迎来送往,卑躬屈膝,溜须拍马! 老龟,你已然打断了自己武夫的傲骨!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追赶杨某!” 杨凤楼言语如刀,揭开老龟心头的仿佛,冲着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刀接一刀地捅下去! 捅得他无言以对! 捅得他脸色苍白! 捅得他浑身颤抖! “啊……” 一声娇呼,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老龟被杨凤楼捅得心头滴血,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一瞬间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激得他全身内力激荡不休,紧握匕首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正是由于越来越剧烈颤抖,划破了田小娥的脖子,一丝鲜血,顺着洁白的玉颈,蜿蜒而下,疼得田小娥一声惊呼。 也正是这一声惊呼,给老龟提了醒。 他猛然向后一抓田小娥的发髻,重新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杨凤楼见状,不由得暗中叹了一口气。 他絮絮叨叨和老龟说了半天,当然不是想和他争个高下长短。 杨凤楼真正的目的,就是用言语激怒他,只要他心神激荡,就不可能对身体控制入微,只要他手中的匕首离开田小娥脖子三分,杨凤楼就有把握,在瞬间爆发出自身的“势”,笼罩老龟,限制他的行动能力,并且不会误伤田小娥! 三分,便是杨凤楼能够控制“势”的极限! 也是老龟和田小娥两人的死亡线! 只要三分,杨凤楼就能击杀老龟,救下田小娥。 事态一开始的发展,还是按照杨凤楼的构想来进行,老龟果然失态,杨凤楼一句句诛心之语,果然让他颤抖了起来。 杨凤楼一直紧盯着他手中的匕首,只要等它离开田小娥,只等那个三分,就可以生死立见!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老龟的颤抖,却在不经意间用匕首划破了田小娥的脖子。 她的一声娇呼,也让老龟缓过神来。 只见老龟对杨凤楼大声嘶吼: “杨凤楼,我承认,我不如你! 我武功没你高! 家世没你好! 你杨家满门忠烈,九代先人,不知道给你留下多少遗泽,我比不过你! 行了吧!? 不过,我现在要你跪在我的面前,我要你向我求饶! 要不然的话,我就杀了她!” 说完之后,手上缓缓下压,压得匕首缓缓向下,再一次切破了田小娥的玉颈。 鲜血喷涌而出,不肖片刻,就染红了田小娥的半边衣襟。 杨凤楼沉默了。 老龟见状,哈哈大笑,很是快意。 “怎么,杨凤楼,你不愿意么!? 哈哈……还说什么军中袍泽,还说什么义气当先! 这个女子,是因为你才进入贵和班,也是因为你,才被我抓到,怎么?你就忍心看着她因为你而死么!? 哈哈……杨凤楼,说到底,你就是个依仗家世的小人,没有杨家满门忠烈的遗泽,你什么都不是!” 杨凤楼没有理会老龟的谩骂,沉吟半晌,突然问道: “我跪下,你就能放了她么?” “你求我啊……” 老龟闻言,笑得更加开怀,一双眼睛,兴奋得雪亮,就等着看杨凤楼下跪。 杨凤楼狠狠一咬牙,就要俯身。 这个时候,一声娇喝,突然响起。 “不!” 正是田小娥!(。) 第317章 别哭! “不!别跪!杨……杨大哥……别跪!” 田小娥被老龟紧紧抓着发髻,姣好却凄惨的脸,一直高高向天,她却尽可能地低头看着杨凤楼。 “杨大哥,你乃是盖世无双的英雄,怎么跪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杨凤楼还没来得及说话,老龟一听就是急了,向上提了提匕首,顶住田小娥的下颌,把头凑到田小娥的耳边,恶狠狠地说道: “你想死!?我成全你!不过,在死之前,我要先划了你的脸!你不是一直对杨凤楼情根深种么?嘿嘿……我看划了脸之后,你还怎么运用你从平康坊学出来的风情!?” 田小娥根本不理会身后老龟的威胁,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杨凤楼。 “杨大哥,不要听他胡说,我本是平康坊中一花魁,所托非人,又入了教坊司,残花败柳一般的女子,是蒙你不弃,这才进入贵和班…… 为了我这样的女子,让你堂堂大英雄下跪,不值!” 杨凤楼却直接摇头,沉声说道: “以前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 自从你进入贵和班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一直拿你当做伙伴,当做朋友! 我还记得,你刚刚进入贵和班的时候,怕我把你剔除出去,每天都苦苦练功,别人还没起,你就开始吊嗓子,别人已经睡了,你还在琢磨身法,还不断抓机会和我讨论剧中人物的表演…… 说实话,我都没有想到,你能把《战宛城》中的邹氏,表演得那么传神! 田小娥,莫要再说什么平康坊,也不要再提什么教坊司,我只知道,你是我贵和班的四梁四柱之一,当今世上的第一花旦!是贵和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朋友和伙伴! 我为了你,做什么,都值!” 田小娥听了,早就泪流满面。 老龟听了,却是笑了。 “哈哈……好个杨凤楼,好个盖世英雄!当真是有情有义!和平康坊的花魁论朋友?嘿嘿……既然如此,快快跪下!某家都等不及了!” 杨凤楼狠狠瞪了他一眼,刚要动作,又被田小娥拦下。 “杨大哥,等会……” 田小娥虽然泪流满面,虽然容颜凄惨,脸上却焕发出一阵阵夺目的光彩,兴奋,幸福,不一而足! “杨大哥,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不过,我还是不忍心看你给卑劣小人下跪…… 只希望,来生,我还能进入贵和班,遇到你……” 说完之后,田小娥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幸福的光华,眼神在无限温柔之中,透出决绝! 杨凤楼顿时大惊。 “等等!” 话音未落,田小娥最后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猛然低头,以洁白的玉颈,直接撞向老龟手中的匕首! “噗……” 鲜血迸现! 老龟也是一惊,在田小娥自尽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抓住发髻的手,也不由得暗自用力,怎奈手中匕首就顶在田小娥的咽喉之上,根本无从阻止她寻死。 一片血光展现,吓得老龟一哆嗦,犹自呆呆地握着匕首,整个人,已经木然,一双眼睛,已然失神,再看杨凤楼,又是吓得一哆嗦。 只见他已然呀呲欲裂! “田小娥!” 杨凤楼一声嘶吼,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般,飞身扑了过来,一把抱住田小娥。 至于老龟,早被他勃然而发的“势”弹飞! “田小娥,你怎么样!?” 杨凤楼抱着她,焦急万分,一手轻轻拖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去捂田小娥脖子上的伤口,却注定徒劳无功,只能见到刺目的鲜血,从指缝间汩汩而出。 田小娥早已脸色苍白,即便被打得红肿的面颊,也由于失血过多,变成惨白一片,不过,她看着近在眼前的杨凤楼,却是温柔一笑。 “杨大哥……” “不!你别说话!我给你疗伤,我要找江湖上最好的秘药,我要找宫廷中最好的供奉,他们一定能够救你!”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铁骨铮铮的杨凤楼,在这一刻,竟然如何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任由他们蜿蜒而下,滴落在田小娥的衣襟之上! 田小娥摇了摇头。 “没用了……杨大哥,让我说……我只想告诉你,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包括我喜欢你……” 田小娥话音刚落,周身突然一阵抽搐,双眼泛白,直往上翻。 “我知道,我全知道……你坚持住!” 杨凤楼声音哽咽,素来难言善辩的一张嘴,竟然笨拙到了极点,只能重复“知道”、“坚持”几个字。 仿佛是感受到杨凤楼简单言语之中的真挚,田小娥又缓过来一些,双眼含泪,却强自微笑。 “杨大哥,能不能说一声……你喜欢我……?” 杨凤楼想都没想。 “我喜欢你!真的!我喜欢你!” 田小娥笑了,很是开怀,如同最美丽的花朵,在最美好的时刻,绽放。 “听到你亲口说喜欢我,我……我真的很开心……” 随后,她艰难地举起手,伸向杨凤楼的面庞,要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 “我的盖世英雄……别哭……” 那只手,缓慢地,颤抖地,向上…… 却突然一个定格。 无力地滑落。 “嘭!” 砸在木质的高台之上。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震动天地! “田小娥……” 杨凤楼仰天一声嘶吼。 将她的尸身紧紧抱入怀中! 任凭喷涌而出的泪水,混合了田小娥的鲜血,冲淡了她身下氤氲成一片的血迹! 天地时空,仿佛都在这一刻定格,悄无声息,只有泪水和血水,缓缓地混合在一起! “嘶嘶……” 衣服和木台摩擦的声音,轻微,却足以打破这一份宁静。 那是老龟趁着杨凤楼悲伤不能自已的时候,缓缓移动。 他想跑! 杨凤楼猛然回头,双眼之中还饱含着泪水,却透出刻骨的仇恨,如同两道利剑,直刺老龟。 老龟见状大惊,一边飞身而起,一边无力地辩解。 “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我也不想杀她……” 回答他的,是勃然而发的“势”,混杂着狂乱和仇恨!(。) 第318章 杀官即造反! 老龟不过江湖七品武夫,被杨凤楼的“势”笼罩,根本难以行动。 他脸色大变,如同一个吓坏了的孩子一样,一边奋力挣扎,一边高声大喊。 “杨凤楼,你不能杀我!我是右龙武军司阶,我是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杀官即造反!你杀了我,就是叛国!” 杨凤楼沉默不语,收回目光,轻轻将田小娥的尸身放在高台之上,帮她整理衣裙,摆好姿势,整个过程沉闷而缓慢,杨凤楼动作轻柔,仿佛在照顾自己的恋人一样温柔,直到帮她整理地丝毫不乱之后,这才凝视了一眼田小娥的双目,将右手轻轻覆上,缓缓向下一抹。 “小娥,你先睡会,我去去就来……” 声音温柔至极。 随后起身,转了过来,动作轻缓,仿佛怕吵醒已然熟睡的美人。 如果说杨凤楼对待田小娥,如同春风一般和煦,那么,等到他转身之后,他整个人都散发了严冬一般的寒意,层层叠叠,汹涌而起,如同海浪,直扑老龟! 老龟更加不堪,奋力挣扎,却终究不能移动分毫,声音凄惨,带着哭音,大声嘶喊。 “杨凤楼,不要杀我! 看来当年一同培训的份上! 看在同为右龙武军袍泽的份上! 看在同殿为官的份上! 不要杀我!” 杨凤楼不言不语,迈步而行,缓缓前进,那一步一步踏在高台之上,如同催命的鼓声,震人心魄。 老龟在这巨大的压力之下,直接哭了。 “你不能杀我! 我是右龙武军司阶! 我是东南剿贼行辕的行进参军! 我还要当更大的官! 你不能杀我! 求求你了,别杀我!” 说完之后,竟然不再挣扎向外,而是直接跪倒在高台之上,面向杨凤楼,叩头不止。 “求求你了,只要你不杀我,怎么都行!我以后再也不敢与你作对了,我求求你了,我给你叩头了……” 杨凤楼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固有的步调,一步一步向前,催命的鼓声,依旧不疾不徐。 老龟见状,彻底绝望,随即疯狂,面容扭曲地不似人脸。 “杀官即造反! 杨凤楼,你杀了我,你就是叛国! 你杨家满门忠烈,到了你这个第九代,你就叛国!? 你为了一个平康坊的花魁,你就叛国!? 杨凤楼,你疯了不成!?” 此时,杨凤楼已然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全是鄙视。 “她是我的伙伴,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手足,是我的袍泽……也是我的爱人……” 杨凤楼毫不掩饰眼神中的鄙视。 “什么平康坊的花魁?在我看来,她比你高贵一百倍!” 说完,杨凤楼已然攥紧了拳头,狠狠一拳,轰在老龟的腹部! 仅仅一拳,打得他口吐鲜血,整个身体,竟然凌空飞了出去! 杨凤楼正想飞身追上,却不料,耳边响起了破空之身。 “嘭!” 一支羽箭,正射在他的脚下! 通体黑铁,雕翎为羽,三支绑束在一起! 雕翎箭! 射雕手! 顾阳羽! 杨凤楼抬眼望去。 射雕手顾阳羽,已然现身在洛阳东门大街之上,再一次搭起雕翎箭,遥遥指向了自己。 在他的身后,两列戎装军卒雁翅型奔来,不过片刻,已然驱散了高台之下的普通百姓,将高台团团包围,手中刀枪,直指高台上的杨凤楼。 随后,旌旗招展,一杆大纛,出现在街角,三丈多高的认旗迎风招展,白底黑字,一个斗大的“宋”字,映入眼帘。 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宋威,到了。 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国字大脸,三绺长髯,迎风飘洒,端坐在战马之上,威风凛凛,当真是一副好面相,。 却是最善于勾心斗角的宋使君! 在他的身边,还跟着老龟曾近麾下的那位五品江湖武夫,必然是他见势不好,早早跑到东南剿贼行辕报信,却没想到,老龟在宋威的心中份量这么重,不但亲自出面,还带来了东南剿贼行辕唯一的射雕手。 顾阳羽一箭警告杨凤楼之后,朗声开口。 “杨长史,莫要一意孤行,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谈……” 杨凤楼没有说话。 老龟却朗声大笑。 “哈哈哈……杨凤楼,宋使君到了,宋使君到了!还不快快前去拜见! 哈哈哈……杨凤楼!任你如何刚烈,在宋使君面前,你又能怎样!?某家乃是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在宋使君面前,你可还敢动某家一根手指头!? 田小娥!? 她不过就是平康坊以花魁! 死了就死了! 你又能怎样!?” 杨凤楼远远看了一眼声威赫赫的宋威,缓缓收回目光,听了老龟的话,依旧没有开口,身边的“势”,却陡然集中起来! “嘭!” “啊……” 老龟一声惨叫! 他的腿,在杨凤楼三品江湖高手的“势”的压迫之下,陡然化作一团血雾! 所有人都是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如此大胆,在招讨使宋威的面前,直接废了老龟的一条腿,而且看他面容平静的样子,仿佛仅仅做了一件最为微小的事情一般,所有人都不怀疑,对于老龟和杨凤楼这对冤家来说,这,可能仅仅是个开始。 顾阳羽顿时大急,再次开口。 “杨长史!宋使君已然知道,你叛国投贼乃是误会,这才亲临! 你先放过老龟! 咱们平心静气地谈一谈,你放心,宋使君洞察秋毫,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杨凤楼置若罔闻,缓缓走向了老龟。 老龟断腿之后,再也不复刚才的嚣张,哭喊着在高台上缓缓爬行,双眼紧盯着远远的宋威。 “宋使君,救命啊……宋使君……” 宋威终于开口。 “杨长史,老夫也曾听闻你的种种事迹,经老夫多方查证,叛国投贼一事,纯属子乌虚有…… 老夫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受了些许委屈…… 不过,你是右龙武军中侯,又是我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长史,即便受了委屈,也不得向同僚出手! 杀官即造反! 现在,我以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的身份,命令你,停下来!” 回答他的,却是老龟的又一声惨叫。 杨凤楼用“势”,再次压暴了他的另一条腿!(。) 第319章 我是你的盖世英雄么? 宋威脸上的怒气,一闪而逝。 顾阳羽却大急。 “凤楼啊,凤楼!你怎能如此不智!?那老龟单腿被废,终生难得寸进,不说武学修为,就是我大唐为官,也讲究身言书判,经此一事,他终身不得进入官场! 他已然被你毁去了终生! 何必再如此!? 杀官即造反! 再者,宋使君面前,怎可如此无礼!? 莫要用你有用之身,换这个废物的性命! 凤楼!快快停步!” 顾阳羽急切之情溢于言表,虽然箭指杨凤楼,言语中的劝慰,却全是为了杨凤楼考虑,即便他身边的宋威,听了之后,也不觉地皱了皱眉头。 杨凤楼自然也听见了,自然也听懂了,不过,他还没有没有停步,甚至前进的速度,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顾阳羽一见,知道现在杨凤楼怒火攻心,一心要取老龟性命,急切之间,也顾不得其他,前手如推山,后手如揽月,右手食指中指大拇指猛然一送,牛角巨弓之上的雕翎箭,如荣流星一般,****而出,再一次射在杨凤楼的脚下。 顾阳羽的声音再次响起,变得冷冽了许多。 “凤楼!身为朋友,顾某不能看你一错再错! 饶过老龟,留他残生,以全军中颜面! 莫要再向前! 否则,顾某的雕翎箭,只能射向你了! 不管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终究不能看你一错再错!” 所谓以全军中颜面,就是提醒杨凤楼要给宋威留下颜面,老龟再有问题,已然双腿齐断,第二条腿,还是在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宋威亲自开口保全的情况下,才被杨凤楼运“势”压暴,这就相当于在宋威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如果再任凭杨凤楼击杀老龟,那么他和宋威之间,便是死仇! 老龟再如何,也不过是右龙武军一司阶,从七品下的官员,在大唐一抓一大把,杀了也就杀了。 但是宋威却决然不同! 他不但是堂堂正三品,还是能够开府建牙的节度使,更是整个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得罪了这样的高官,别说以后在官场上寸步难行,就是人身安全,也难以保证,别看杨凤楼那是堂堂三品江湖高手,除非他如同王仙芝一样起兵反唐,否则的话,宋威有的是办法要杨凤楼的性命。 所以,顾阳羽连续两箭警示,还搭上了第三支雕翎箭,保持着对杨凤楼实质的威胁,他不惜两人之间的友情破裂,也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保护杨凤楼! 他的想法和做法,杨凤楼明白,在他身边的宋威,也明白。 身为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的宋威,实在难以容忍,自己麾下的判官,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和自己对立的杨凤楼。 等到顾阳羽话音一落地,宋威再次开口。 “军卒听真! 杨凤楼再敢上前一步,便以叛逆论处! 击杀活捉,都是头功!” 东南剿贼行辕的兵卒一听,顿时弓上弦刀出鞘,刀枪剑戟的锋芒,全部指向了杨凤楼,只等他再上前一步,便会动手! 老龟一见,沙哑着嗓子笑了,回头看了杨凤楼一眼,却再也不敢出言刺激这位杀神,双手并用,拉着上半身,缓缓向外爬,在他的身后留下一道宽阔的血路,为高台之上凭添了许多肃杀之气。 杨凤楼终于停步,扫视了周围一眼,他看到了刀枪剑戟的锋芒,也看到了雕翎箭三支箭簇的冰冷,同样看到了宋威的面无表情。 然后,他回头,看了眼躺在高台之上的田小娥。 离得远了,田小娥脸上的伤痕,并没有想象得那么明显,依稀还能看到当初的姣好,她平趟在高台之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如同沉睡一般,她的体态依旧风流,如果在舞台上,穿上小袄长裙,勾脸勒头之后,又是一个活生生的邹氏,不过,她终究难以登上京剧的舞台了,因为,她和邹氏一样,早已香消玉殒,只不过,邹氏是被张绣一剑穿胸,而她,却是以自己的玉颈,撞向了老龟的匕首,就是为了让杨凤楼,不跪下,还依旧当那个响当当的盖世英雄。 盖世英雄,会受人胁迫么? 盖世英雄,会有仇不报么? 盖世英雄,会停下脚步么? 杨凤楼突然有个问题想问田小娥。 “我是你的盖世英雄么?” 可惜,再也不会有答案了…… 杨凤楼转过脸,望向老龟。 这位右龙武军司阶,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曾经白衣独剑,敢于向一伙江洋大盗冲锋的骄傲少年,如今已然双腿齐断,不顾伤口失血,用双手,坚定而缓慢地向前爬着,即便他的双手,早已经鲜血淋漓,却也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他只想离杨凤楼远一点,更远一点。 杨凤楼看到老龟的凄惨,忍不住心中快意非常。 他覆灭了整个贵和班,全班上下三十九人,现在生死不知,当杨凤楼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杨凤楼甚至摸了摸怀中的那套用具,那是张老太爷按照杨凤楼用具仿制的,准备用在杨凤楼身上,让他生不如死,最终却落到了杨凤楼的手上。 虽然不算合手,不过杨凤楼早就想好了,一定要让老龟好好体验一番,相对于当初调理张老太爷,杨凤楼准备用十倍的时间来调理老龟,否则,都算对不起贵和班那一张张想活的面孔。 等到老龟逼死田小娥之后,杨凤楼突然改了主意,他只想老龟死,死得越快越好! 现在,老龟的双腿,被杨凤楼的“势”压断,让他很是快意,不过,在这些快意之外,还有些许遗憾。 这种快意,还不够! 所以,杨凤楼抬起了脚,准备再次向前。 一个微小的动作,牵动了台下所有人的心。 宋威很是意外,他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还敢向前。 顾阳羽很是焦急,就是想不明白,杨凤楼怎么如此不听劝。 东南剿贼行辕的众多兵卒,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更有随后赶来的弓手,拉开了手中的长弓,在“吱吱”用力的同时,将一支支羽箭,搭在长弓之上,只等命令。 杨凤楼却置若罔闻,继续抬脚向前。 就在他马上要迈步向前的时候,突然一声断喝传来。 “且慢!”(。) 第320章 官场规则 一声“且慢”,声震洛阳城东,声音不大,却可以清晰地让每个人都听见,这绝对是内力掌控出神入化的结果。 杨凤楼闻言,果然放下了脚,终究没有迈步,不是因为他被对方震蹑,而是他认出了这个声音。 抬眼向西。 洛阳东城大街上,又开过来一支队伍,盔明甲亮,英武不凡,拱卫着一乘八抬大轿,轿帘掀起,露出一张古井无波的脸。 杨复光! 他一语喝止杨凤楼,不等大轿停稳,便从轿中出来。 宋威一见杨复光亲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也只能翻身下马,当先叉手为礼。 “杨都监。” “宋使君。” 杨复光随意地拱了拱手,顾不得宋威难看的脸色,疾步走向高台,在高台之下停下脚步。 “凤楼,万事有我!” 杨凤楼轻轻一笑,嘲弄之情,溢于言表。 杨复光也不以为忤,先看了看身边的局势,又看了看高台之上的田小娥,最后,将目光落在老龟的身上。 此时老龟,已然爬到了距离杨凤楼八丈的地方,这是杨凤楼能够掌控“势”的最远距离,他早就调整了“势”的应用,对内不对外。 也就是说,杨凤楼的“势”,如同一面铜墙铁壁一般,矗立在老龟的面前。 老龟用手抓,用牙咬,用头撞,除了看到自身的鲜血流淌,别无它用。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杨凤楼不会放过老龟的表现。 杨复光看到一脸绝望的老龟,沉吟了半晌,这才开口问道: “饶他一命?” 杨凤楼摇头。 “我保证他死!” 杨凤楼还是摇头。 “我保证他死,如果你希望的话,可以让你亲手结果他!” 杨凤楼终于开口。 “现在?” 杨复光急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他毕竟是右龙武军的司阶,还是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不错,他的官职都不高,更比不上你声威赫赫的杨凤楼,但是,他是官! 就算有千万般不对,也要有朝廷诏令才能斩首! 杨凤楼,你不是一个戏班子的老板,你不是反唐军中的叛逆,你不是浪迹江湖的游侠! 快意恩仇,不是你为人处世的标准! 你是官! 你是大唐天子亲军,你是右龙武军中侯,你是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长史! 右龙武军行为操典,朝堂诏令,甚至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的命令,才是你一切行动的准则! 杀官即造反!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和你说这句话?这不仅仅是在限定造反的标准,同时也在把官和百姓,从身份上区分开! 这是官员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也是需要所有官员都去维护的规则! 老龟,是官! 你,也是官! 你要杀他,好,拿出朝廷的诏令,或者拿到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的命令! 这才是你做事的最正规的形式! 以私怨,杀官,那是江湖游侠!别说你是一个三品江湖高手,就算你是一个江湖宗师,也不行! 一旦你真的杀了老龟。 不管他该不该杀,你都是官员之中的异类,你就把自己推到了所有官员的对立面上,即便你有大功于大唐,即便你是满门忠烈的杨家之后,即便你是右龙武军的中侯,你也站在了所有官员的对立面,你将在朝堂上寸步难行! 凤楼,听叔父一句劝。 所有人都在阻拦你,并不是阻拦你杀老龟,是在阻拦你用不正当的方式杀他! 听叔父的,暂且饶过他,你我联名,将他的所作所为上报天子。 他断然活不了多长时间! 叔父保证,只要朝堂的诏令一到,我就把他交到你的手上,任你处置!” 杨复光真的急了,掰开揉碎地给杨凤楼,把“杀官即造反”解释了个通透,都顾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为官的一些潜在规则大白于天下。 事实上,杨复光对这句话的认识足够深刻,就连很多沉浸官场多年的官吏,都不见得能把“杀官即造反”说得如此浅显易懂。 在场众人,无论是东南剿贼行辕的官吏,还是普通的兵卒,听完之后,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还想在官场,甚至在大唐立足,最好要遵守这一条规则。 想明白这一点,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杨凤楼,只等他放老龟离开。 整个场面,一时之间,声息皆无,安静得有些可怕。 杨凤楼沉默了,他在沉思,也在看着八丈之外的老龟。 老龟双腿齐断,失血过多,即使有六品江湖武夫的支撑,他的周身力气已然消散,勉强爬行到距离杨凤楼八丈之处,根本难以突破杨凤楼的“势”,但是他为了距离杨凤楼远一点,拼尽了自己的全部努力,用手抓,用头撞,用牙咬,徒劳无功,却毫不停歇,随着失血越来越厉害,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但是他依旧在努力,甚至在用鲜血淋漓的双手,不断怕打着无形的墙壁,嘴里还在不断叨念着一句话。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凄惨的声音,在不断的回荡,让很多人都心生怜悯。 不过,杨凤楼却不为所动,看着老龟的凄惨,他突然笑了,笑容冰冷异常,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像是揶揄老龟,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不想死? 谁又想死? 刘蒲河? 刘大印? 还是田小娥? 我贵和班上上下下三十九人,谁又想死? 但是,你可曾听过他们的话? 你还不是带兵突袭了铜鉴山庄? 只需你杀人,不许人杀你…… 这是什么道理?” 说完之后,杨凤楼脸上的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就是这种无所谓的平静,却让周围所有人心中一沉。 杨凤楼扫视了一眼身边的众人,看了看顾阳羽,看了看宋威,最后把目光停在杨复光的身上。 “杀官即造反? 我贵和班上上下下,全是右龙武军众人,有正七品下的中侯,有从七品下的司阶,有从八品下的司戢,有从九品下的执戈…… 他们都是官! 现在,他们被老龟带人杀了…… 那么,是谁在造反?” 杨复光听了,一阵无语,最后无奈地说道: “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 凤楼,你放心,朝廷必有公论……” 杨复光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凤楼就仰天大笑,笑声中嘲弄的意味,很是明显。(。) 第321章 又能如何? “朝堂自有公论?” 杨凤楼闻言,放声长笑。 “大唐朝堂,何有公平可言!?” 杨凤楼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复光,神色复杂,轻轻一叹,这才开口。 “杨都监,一个月之前,你询问我招降王仙芝的相关事宜,您曾经问道,招降他到底有几成把握,我当时说,有八成的把握,你问剩下的两成怎么回事,我就曾经告诉过你,一成在黄巢,一成在朝堂…… 结果怎样? 尚君长被围狗脊岭,我杨凤楼也被扣上了一定叛国投贼的帽子! 杨都监,您觉得,王仙芝听到尚君长被围困的消息,他还能投降大唐么? 可是,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老龟!?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右龙武军司阶,就算他在东南剿贼行辕掌管机密事,他又有多大的胆子,胆敢阻拦你杨都监行事? 他的背后,还不是有人在支撑? 为了不让招降王仙芝的功劳落在你的头上,他不但对尚君长出手,还对自己人下手! 这就是你所说的朝堂自有公论? 公平二字,又在何处!?” 杨凤楼说完,宋威的脸,顿时就黑了。 杨复光也被他抢白得一阵失语,最后只能无言以对。 杨凤楼冷冷一笑。 “杀官即造反? 哼! 老龟带人攻破铜鉴山庄,我贵和班上上下下的官员,又被他杀了多少? 如果杀官即造反的话,他现在就是叛国的逆贼,杨某为何杀他不得!” 说着,杨凤楼猛然甩起手臂,直指高台之上的田小娥。 “不杀他!怎么对得起田小娥! 不杀他!怎么对得起我贵和班上上下下三十九口人! 不让我手刃仇人,就因为杀官即造反? 哼! 和所有官员站在对立面上,有能如何? 在官场混不下去,又能如何? 成为官场异类,又能如何? 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杨凤楼睚眦必报! 敢招惹我杨凤楼,我就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之后,杨凤楼不再废话,直接飞身而起! 众人都是大惊! 他们断然没有想到,杨凤楼在这种状况之下,还要坚持杀了老龟! “杀了他!” 宋威一声断喝。 东南剿贼行辕的军卒们,纷纷放箭。 杨复光顿时大惊。 “住手!” 一股二品江湖小宗师的“势”,勃然而发,将一支支羽箭定格在空中。 而此时,杨凤楼已然站到老龟的身后。 “杨凤楼!莫要一错再错!” 顾阳羽一声断喝,已然激发手中雕翎箭! “嗖……” 雕翎箭在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之中,直扑杨凤楼! 杨凤楼不躲不避,手起掌落,一掌拍在老龟的天灵盖上,直接将他的六阳魁首,拍了个粉碎! “库通……” 老龟的尸身栽倒在高台之上。 而杨凤楼,也被顾阳羽的雕翎箭射中肩头。 “噗!” 雕翎及体,入肉三分! 巨大的力量,带动着杨凤楼连连后退。 顾阳羽万万没有想到,杨凤楼根本不躲闪自己射出的雕翎箭,一见他受伤,忍不住焦急喝道:“凤楼,你怎么样?你为什么不躲!?” 杨凤楼嘿嘿一笑,停下身形,一手攥住箭杆,猛然用力,将雕翎箭拔了出来,带起一道血泉,喷涌而出。 闷哼一声,这才展颜一笑。 “躲? 我若躲开,杨都监就有机会抢走老龟! 我就是要他死,一刻也不愿让他多活! 受些伤,又算得了什么!?” 杨凤楼话音刚落,杨复光就是一声冷哼,很显然,他对杨凤楼如此防备他心生不满,不过看了看身受重伤的杨凤楼还是一阵心疼。 这个时候,全场一片安静。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最后还是没有阻止杨凤楼击杀老龟,很多人都在偷眼观察宋威。 这位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亲自出面,都没有能够救下老龟的性命。 如果说杨凤楼击杀老龟,乃是为了贵和班报仇的话,那么当着宋威的面下手,这就等于狠狠一个嘴巴抽在了宋威的脸上,毕竟很多人都知道,无论是围攻狗脊岭还是覆灭贵和班,宋威都是幕后的黑手,所谓老龟,只不过是一个听令行事的应声虫罢了。 杨凤楼也在冷冷地看着宋威。 老龟死了。 下一个,就是他了! 只不过,他毕竟是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乃是当之无愧的朝堂高官,即便杨凤楼对其恨之入骨,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杀他,至少在东南剿贼行辕的众多军卒面前,不行。 宋威也在看着杨凤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宋威也读懂了杨凤楼眼中的冷意。 他又看了一眼高台下的杨复光,狠狠一咬牙,手指高台上的杨凤楼。 “此人当中行凶,杀害朝廷命官,罪在不赦,现在,我以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的名义,传令,缉拿贼人归案,在东南剿贼行辕严加看管!” 宋威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应和,数量众多的军卒,齐齐先前一步,刀枪并举。 “且慢!” 杨复光开口了。 “此事复杂,杨凤楼不能交给宋使君羁押,这样,杨某勉为其难,羁押杨凤楼,等到这事了结之后,再做处理。” 宋威的眼睛一眯。 “杨都监,这恐怕不合适吧,你身为都监,只要监察军中纪律就好,这种羁押犯人的具体事务,还是由宋某代劳吧……” 杨复光冷冷一笑。 “身为都监,自然要监察军纪,但是,杨某还是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副使,虽然没有统军之权,不过羁押杨凤楼,然后从他口中掏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是杨某份内的事,就请宋使君放心吧……” 宋威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这么说,杨都监要保这杨凤楼喽?” 杨复光哈哈一笑,没有说话,却陡然间一振臂膀,一股独属于江湖二品小宗师的“势”,猛然一缩,原本被定格在空中的众多羽箭,竟然同时爆裂,化作木屑,纷纷扬扬飘落! 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复光用行动告诉宋威,想要动杨凤楼,先得打得过他这个江湖二品小宗师才行!(。) 第322章 宋威,走着瞧! 东南剿贼行辕,杨复光私宅。 杨凤楼和他对面而坐。 经历了洛阳东门击杀老龟这件事,杨复光看待杨凤楼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却又奈何他不得,长叹一声,开口道: “先说正事吧,狗脊岭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凤楼微微一沉吟,组织好语言,就把着两天所有的经历,全部告诉了他。 杨复光听得很是认真,时不时还会插言询问杨凤楼某些细节,更多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听着杨凤楼的诉说。 等到杨凤楼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完之后,杨复光也是一声长叹。 “原来你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怪不得戾气那么重……朝堂,射雕手,右龙武军,黄雀,还有诡堂,风云际会啊……真要说起来,你能够全须全尾地来到洛阳,还真是命大……” 杨凤楼也点了点头。 “我也没想到,仿佛在狗脊岭突围之后,和我有过节的势力,全都聚集到一起一样,能够拼出来一条血路,也算是我的运气好……” “对了,叔父,尚君长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被围在狗脊岭?还请叔父出手,救他们一救……” 却没有想到,杨复光面露苦色。 “难啊……我在东南剿贼行辕,乃是都监,虽然挂了一个招讨副使的官职,却没有统兵权,如今你我叔侄等于和招讨使宋威彻底撕破了脸,要想让宋威收兵,谈何容易……” 听杨复光提起宋威,杨凤楼脸上顿时冷色一闪,不过他还是说道: “还请叔父想想办法吧……那尚君长乃是被王仙芝派来和谈的,如果就这么看着他死在狗脊岭,不但招降王仙芝不成,还会损伤叔父和朝堂的威名,别的不说,一个言而无信的帽子,恐怕就摘不掉了……” 杨复光点头。 “我又何尝不知道此事的重要?只不过狗脊岭上发生的事情,被宋威封锁得很是严密,我在东南剿贼行辕之中,毕竟根基还浅,根本拿不到多少有用的消息……你能回来就好了,事情前后我已然清楚,我这就去写奏章,无论如何也要告上宋威一状! 至于营救尚君长一事,你也不用着急,为今之计,只有从朝堂上向宋威施压,才能逼迫他退兵,那尚君长本是三品江湖高手,想必能够在狗脊岭上多坚守几天……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杨复光说完之后,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杨凤楼一眼,长叹一声。 “你啊……这段时间,你不要离开我这座私宅,养伤,练武,随你,不过,还是别出去为妙,你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了朝廷命官,无论如何,也是待参之身,要是堂而皇之上街奔走,影响毕竟不好,况且我看那宋威,对你的恨意很是浓重,你如果出现在洛阳街面上,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危险…… 你放心,时间不会太长,我状告宋威的同时,也会把你和贵和班的遭遇说出来,天子仁厚,知道你击杀老龟事出有因,自然会对你从轻发落,只要朝堂那边有个结论,你就自由了,起码宋威也不敢在明面上出手对付你……” 杨复光这话,绝对是老成持重,完全是为了杨凤楼考虑,但是杨凤楼却不领情,直接摇头。 “不行!” “怎么?” “叔父容禀,贵和班乃是小侄一手创立,其中所有人,都是杨某的兄弟姐妹!老龟率兵围攻铜鉴山庄,只抓到了田小娥和张清两人,刘氏兄弟一死一伤,除了这四个人之外,其他人的消息全无,小侄实在放心不下,求叔父开恩,放杨某离开,我一定要前往铜鉴山庄,看看贵和班其他人的情况……” “这样啊……” 杨复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你身上有伤,现在前往铜鉴山庄,恐怕会有危险,这样吧,你可有什么信物之类的东西,交给我,我安排人前去寻找贵和班的人,放心,一定多安排些老成的人前往,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总比你一个人带伤寻找要来得好……” 杨凤楼还想再争取一下,却没有想到杨复光在这件事上很坚持,说什么也不放杨凤楼离开,最后退了一步,想要去铜鉴山庄,也行,却无论如何,要养好伤势才行。 杨凤楼也没办法,只得掏出了自己随身的匕首,这把匕首乃是他在河朔三镇救援碧涛门所得,一直和牛四送给他的那把匕首放在一起,贵和班的人,大部分都见过这把匕首,足以让贵和班相信杨复光派去的人。 “叔父,我还有件事情没想明白……” “什么事?” “宋威和老龟定下了这套连环毒计,一方面要给我扣上投敌卖国的帽子,另一方面,也是要破坏叔父一直主导的招降王仙芝的计划,但是,今天在看到宋威的时候,他竟然亲口说我叛国投贼乃是子乌虚有的事情,我看他的意思,今天现身,主要是为了保下老龟的性命,而不是在针对侄儿……这件事的前后的反差这么大,侄儿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哼!” 一听到杨凤楼的问题,杨复光顿时冷哼了一声。 “宋威争功争到了咱家的头上,这要是别人的话,恐怕还真上了他的恶当,不过咱们叔侄是什么人,岂是他能轻易搬动的? 据我所知,你在狗脊岭突围之后,那宋威心中不踏实,一方面安排老龟对你围剿,另一方面,联系了他在朝堂之上的靠山,也正是从他靠山那里,他知道了咱家不仅仅是宦官四贵,还是堂堂的玄阴殿殿主! 玄阴殿殿主叛国投敌? 他宋威就算真疯了,也不敢相信这一点! 当他知道咱家的身份之后,他就刻意与我修好。 至于你叛国投敌的帽子,自然也不敢给你带上了。 哼! 现在的宋威,怕是不敢去想如何对付咱们叔侄,恐怕他正思索,怎么才能保全自己呢!” 杨凤楼听完,恍然大悟。 杨复光继续说道: “别着急,缓过着这一阵,咱们叔侄,还要和宋威好好算算这笔账!” 杨凤楼点头,深以为然。(。) 第323章 人心不散,贵和班,也不会散 无论是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副使,还是玄阴殿的殿主,杨复光都能调动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 而这些资源,被用于寻找失落的贵和班成员,顿时焕发出了巨大的威力。 第二天,柴飞宋岩,被找到。 第三天,雄鸡,来到了洛阳城。 第五天,赵良单枪匹马冲进了东南剿贼行辕,据说他在夜晚潜入,要行刺招讨使宋威,被顾阳羽一箭惊走,还没等他脱离战斗,杨复光手中的宦官就找到了他,出示匕首,将他带入了杨复光的私人宅邸,任凭宋威一方如何愤怒,都不再理会。 这件事情闹得挺大,杨复光和宋威不和的消息,也喧嚣之上,别的暂且不谈,这个消息传播出洛阳城之后,贵和班零散的那些成员,在听到杨凤楼在杨复光处养伤之后,也纷纷启程,倒是为杨复光的搜救行动,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时间仅仅过了七天,杨凤楼肩头的伤势还没有养好,贵和班幸存的成员,便已然聚集地七七八八了。 杨凤楼和每一位贵和班成员见面,劫后余生,也是感慨万千。 同时,杨凤楼把所有人的消息拼凑在一起,也算是还原了当时的情形。 原来,老龟以右龙武军有急令为由,诈开了铜鉴山庄的大门,率领上千名东南剿贼行辕的兵卒,冲进了铜鉴山庄。 贵和班悴不及防之下,一下子被冲散了,只能依仗着自身高强的武功各自为战。 作为铜鉴山庄的主人,聂夫人这个四品江湖武夫,展现了杀戮果决的一面,也正是她的拼死力战,为贵和班众人赢得了四散奔逃的时间。 一场混战之后,聂夫人力战而亡。 贵和班的大部分成员,全都逃离了铜鉴山庄。 只有刘蒲河眼见老妻身亡,最终冲向了严阵以待的大唐军卒,不幸身陨。 随后,老龟率人追击,他选择了刘氏兄弟和田小娥张清一路,据柴飞等人猜测,老龟真正要追击的,应该是聂一锦,他知道聂一锦在杨凤楼心中的重要地位,妄图抓获聂一锦威胁杨凤楼,只不过因为天黑光暗,这才将田小娥误认成聂一锦,这也造成了刘氏兄弟一死一伤,田小娥和张清双双被擒的后果。 经此一事,贵和班可谓损失惨重。 当家老生,刘蒲河,身故。 当家花旦,田小娥,身故。 鼓佬,刘大有,身故。 当家花脸,刘大印,重伤,即便伤好了,也会微瘸,终身难以登台。 花脸雄鸡,宋岩,俱都重伤,好在他们的伤势虽重,却是皮肉伤,只要好好将养,终归会好起来。 而最让杨凤楼揪心的,却是聂一锦,在铜鉴山庄混乱的一战之后,她失踪了。 杨凤楼仔细计算了一下,贵和班的所有成员,竟然没有一人和她走在一起,真不知道聂一锦在父母双亡之后,该如何在混乱中存活。 不过,他身边的人,也在不断劝慰着他,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没有消息,反倒是个不错的消息,至少聂一锦还有一线存活的希望。 这么一算的话,贵和班的四梁四柱,塌了一半! 更不用说底包众人的死伤,以及行头砌末的各种损失。 说句不客气的话,贵和班,被老龟打残了! 当大部分贵和班的成员聚集到一起,杨凤楼看着伤兵满营,忍不住心头一酸,贵和班乃是他一手组建,其中有来自右龙武军的成员,有刘蒲河原来的草台班子,也有他在游历江湖的时候招揽的人员,经过三年时间的朝夕相处,已然从同僚上升到兄弟手足,如今,看到这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又怎能不心酸。 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杨凤楼强颜欢笑。 “大家不要灰心。 东西没了,咱们再置! 人伤了,好好养伤! 行当缺了,咱们再招人! 三年前,贵和班一无所有,甚至一出京剧都表演不下来,还不是用三年时间,将京剧和贵和班的名声,传遍了长成内外大江南北? 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 咱们的处境再难,也难不过三年以前! 所以,大家安心养伤,等到所有人的伤都好了,咱们就重组贵和班!” 杨凤楼的一番话,总算是给了所有人一颗定心丸,他们虽然是右龙武军的成员,但是经过三年多的努力,已然彻底爱上了京剧,他们生怕杨凤楼在贵和班遭受重创之后心灰意赖,萌生解散贵和班的念头。 现在杨凤楼明言要重组贵和班,所有人都在心底长长松了一口气,正如杨凤楼所说,现在的情况,虽然凄惨,却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杨凤楼这个核心人员的心气没散,这一关,总是能挺过去的! 一番话之后,杨凤楼敏锐的感受到,有一股轻松的气氛,在贵和班中流传,这也让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人心不散,贵和班就不会散! 就在杨凤楼救援贵和班,准备重组的时候,朝堂之上,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宋威上奏,已然将王仙芝叛军中贼酋尚君长,围困在狗脊岭,正在加紧攻打,不日即可生擒。 消息一到朝堂,朝堂的衮衮诸公大为振奋,如果真的能够生擒或者击杀尚君长的话,完全可以看做一场大胜,堪称自从王仙芝起兵反唐以来最大的胜利。 就在他们弹冠相庆,等待进一步好消息的时候,却等来了东南剿贼行辕的另一封奏折,撰写人,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 原来,尚君长被围狗脊岭,根本不是招讨使宋威的功劳,而是杨复光要招降王仙芝,而尚君长正是奉了王仙芝的指令,前往东南剿贼行辕,和杨复光面谈种种细节,却被宋威出兵围困在狗脊岭。 这个消息一到,朝堂顿时就炸了,这不仅仅是能不能招降王仙芝的问题,这里面还涉及到朝堂的脸面,言而无信这四个字,谁都背负不了! 而且更加让衮衮诸公闹心的是,不管消息是否属实,宋威和杨复光之间的矛盾,已然明面化,这对整个剿贼大局,相当不利。 朝堂上争论了整整一天,最后做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决定,派监察御史,前往东南剿贼行辕,探查事情的真相,必要的话,可以便宜行事!(。) 第324章 这都是命…… 七天后,这位姓皮的监察御史,抵达东都,算算日程,也是日夜兼程而来,看来他对皇差很是重视。 杨凤楼知道这位皮御史抵达洛阳,也就没有再对他进行关注,毕竟杨凤楼算是代罪之身,在杨复光的私邸中虽然可以自由行动,但是如果离开的话,就要面对东南剿贼行辕众人无休无止的骚扰,与其找那种麻烦,杨凤楼还不如在杨复光的私邸中帮着贵和班的众人疗伤。 至于皮御史对尚君长一事的调查,杨凤楼根本不担心。 他坚信一点,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在事实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会苍白无力。 而且还有杨复光这个宦官四贵之一的枢密使,从中监督,足以保证这件事,得到一个公正地对待。 但是,仅仅三天,杨凤楼就再一次认识了朝堂的诡谲和人性的丑恶。 杨复光找到他,一脸严肃地说道:“麻烦了……” 原来,在皮御史日夜兼程赶往东都洛阳的时间中,招讨使宋威下令,不计伤亡,攻打狗脊岭。 尚君长等人在狗脊岭上固守待援,本就饥寒疲惫,又被宋威派人连番攻打,伤亡惨重,要不是尚君长依仗着三品江湖高手的修为苦苦支撑,恐怕狗脊岭早已实现,即便是这样,奉命前来接受粮秣的五百叛军,也是伤亡过半,到了这个时候。 几乎所有被围困在狗脊岭上的叛军,无一人相信,大唐招降王仙芝的诚意,都以为狗脊岭上的一切,都是大唐高官为王仙芝挖出来的陷阱,只不过王仙芝身为江湖宗师,有天命护佑,他没有前来狗脊岭,而是让尚君长落入了大唐朝堂的陷阱之中。 皮御史,就是在这种氛围之中,来到了狗脊岭。 勒令停战,在一众高手的护卫下,登上狗脊岭,要亲自面对尚君长,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还没等他登上狗脊岭,早就发现一行人的叛军,早早准备,一直跟随在尚君长左右的宋景刚,火爆的脾气,在多日被围之后,变得爆裂,都没等皮御史开口,带着麾下的一众高手,悍然突袭! 要不是皮御史身边的护卫得力,恐怕这位被朝堂派来调解的监察御史,都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即便这样,皮御史也被打下了狗脊岭,听说还受了不轻的伤。 事情就坏在了这里。 这位皮姓御史,乃是进士出身,又曾经在咸通年间考中制科,释褐为官,便是秘书监校书郎,随后又做过一任左拾遗,年不过三十,便已然是堂堂的监察御史,堪称大唐官场之中一颗闪闪的官场新星。 他的官声一直不错,为官也是清廉,唯一一点瑕疵,便是为人气量不足,说是心高气傲睚眦必报,也不为过。 这一次身负皇命,七天七夜兼程而至,甚至没有来得及参加东南剿贼行辕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便直接登上狗脊岭,本以为好心好意地前来调节,却被王仙芝叛军打了个狼狈逃窜,甚至险些丧命。 这对皮御史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 狂怒之下的皮御史,直接放言。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什么心向大唐、准备投降,根本就是信口雌黄! 皮某亲眼所见,只看到这了这些叛军的穷凶极恶! 这样的人,漫说没有一丝一毫悔过之心,就是真的将他们招降,谁又能保证他们不重操旧业? 为天子计,为大唐计,为天下苍生计! 对此等贼人,定斩不赦!” 这一番话,就算彻底消弭了真相大白的可能! 宋威等人,听到皮御史如此说,更加肆无忌惮,继续猛攻狗脊岭,攻击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杨凤楼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这位监察御史身负皇命,怎可意气用事?以私欲坏国事,这……这种心性,与孩童何异?朝堂诸公,怎么会派这么一位出来,简直不知所谓!” 杨复光听了之后,只有苦笑。 “这都是命啊…… 朝堂之上,宦官,武将,外戚,文官,种种势力盘根错节,一方面维持着朝堂的运转,也相互牵制。 这件事,咱家和宋威分别上奏,奏折之中,又是截然相反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是咱家和宋威不和的明证。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在选择调查人选的时候,自然会避免宦官和武将两大系统,生怕派来的人,与咱家或者宋威同流合污,共同蒙蔽圣聪…… 其实,按照原本的行事习惯,这种涉及到两大派系争斗的事情,天子都是习惯派出自家亲军前来,而且此事涉及到王仙芝尚君长等江湖中人,按照以往的习惯,这件事的调查,落在右龙武军的头上才对……” 说到这里,杨复光无奈地看了杨凤楼一眼,心中暗暗一叹,却继续说道: “不过,右龙武军的主力,还在东南沿海宋皓大将军的麾下,在河南道上比较适合这个任务的,只有你和老龟…… 但是,你们二人又兵戎相见,你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斩杀了老龟,天子就算想要派出右龙武军,因为你们二人之事,也只能作罢…… 这么说来,只有外戚和文官系统的人,基本可以保证相对的公正。 如今天子正值少年,外戚一方,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人才出现…… 所以,派出文官系统之中的监察御史,也算是现在最好的结果了,毕竟监察御史,本就负有监察天下的重责……” 杨凤楼听了,顿时一阵无语。 这件事,一连串的“因为所以”,让人听起来,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不过按照事情的最后结果来说,简直是一塌糊涂! 杨凤楼只觉一口闷气充塞胸膛,想骂街都不知道该骂谁!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 宋威麾下,夜以继日地攻击狗脊岭,终于功成。 尚君长重伤被俘。 宋景刚力战而死。 王仙芝麾下的叛军,非死即降。 皮御史已然放出话来,对于尚君长等一众人等,不日即将开刀问斩!(。) 第325章 不论对错,只有立场 尚君长将要不日问斩!? 杨凤楼听了,转身就走。 “意欲何为!?” 杨复光看着杨凤楼的背影,焦急说道: “此事不论对错,只有立场! 别说你现在还是待罪之身,即便你有功于大唐,在朝廷明令典刑之后,任何人不得有违! 尚君长再侠义无双,他也是叛逆! 他跟随王仙芝为虎作伥,乃是事实! 你知道他手上有多少大唐军民的鲜血? 招降王仙芝尚君长,乃是为了天下黎民思量,并不代表他们无罪! 朝堂大度,赦免他们的罪行,是恩典,不是应当! 杨凤楼,你如果一意孤行的话,谁也护不住你!” 杨凤楼猛然停步,双肩在微微颤抖,尤其听到“为虎作伥,乃是事实”一句的时候,周身猛然颤抖了一下,再想想“此事不论对错,只有立场”,杨凤楼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气势节节回落,直到最后,竟有一股颓然弥漫开来。 “如此……杨某,便去送他一程……” 说完之后,杨凤楼振奋精神,大步离去。 杨复光看着他的背影,唯有幽幽一叹,神情落寞,久久无言。 两天之后,狗脊岭下,杨凤楼挟带风尘而来。 距离狗脊岭还有一里多地,就能听到那里一片喧嚣,有惨叫声,有喝骂声,时不时还传来狂笑之声,最让他心神震动的,却是一声声钢刀临体的声音。 杨凤楼全力发动八步赶蝉,不过片刻,就赶到了临时营地的门外。 “站住!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守营兵卒早早捻枪挺立。 “右龙武军中侯,杨凤楼,前来观刑!” 杨凤楼口中回答,脚下不停,直奔大营。 “手令何在!?没有御史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营!” 守营兵卒又是喝问。 杨凤楼不再答话,直驱而入。 “有人劫营!” 守营兵卒尽忠职守,一声呼喝之后,挺枪便刺。 杨凤楼一闪一带,就打倒了守营的兵卒。 而此时,大营之中一片混乱,数不清的兵卒,蜂拥而至,刀枪并举,面对杨凤楼,怒目而视。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擅闯我丘某大营,活腻了不成!?” 人未至,声先到,一道人影,几个起落,已然从狗脊岭下,冲到了大营门口。 众多唐军看清之后,纷纷高呼“丘将军,丘将军……”,一时之间,倒也是士气大振。 来人一脸威严,在众多兵卒的呼喊声中,也颇为得意,等他落地站稳,仔细一看已然走到大营门口的杨凤楼,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远远望去,好像他疾速奔行而来,到了终点却有些收势不稳,刚刚建立的高手形象,轰然倒塌。 这位丘将军都来不及考虑自身的形象,一个劲在心中暗暗叫苦。 这么是这位爷!? 他正是丘德全,自然认识杨凤楼。 丘德全本是东南剿贼行辕的都知兵马使,奉了招讨使宋威的将领,配合老龟,围困狗脊岭,经过多日的强攻,终于攻破王仙芝叛军的防线,击杀宋景刚,缉拿尚君长,其他叛军,非死即伤,又得宋威将令,配合监察御史皮日休监斩尚君长。 真要是算起来,这一次出兵放马,乃是实打实的功劳到手,正是雄姿英发的时候。 不过丘德全一直得意不起来,原因无他,在刚刚包围狗脊岭的时候,杨凤楼就在他的面前突围而出,而且听杨凤楼突围之前的言语,这一次之所以能够将尚君长围困在狗脊岭上,乃是宋威做下了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一日杨凤楼的言语,一直如同一根毒刺一般,狠狠扎在他的心中,让他难以尽开欢颜。 尤其是听说老龟离开狗脊岭之后,更是通过偷袭的方式覆灭了杨凤楼麾下行动队,更是让他感觉有种助纣为虐的意思。 等到听闻了洛阳城中发生的一幕幕,丘德全的心头,更是被遮上了一层黑雾,总有些不敢面对杨凤楼的感觉。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杨凤楼孤身闯营! 被他撞了个正着。 杨凤楼自然也认出了丘德全。 “又是你!” “你敢拦我!?” “你拦得住我!?” 杨凤楼厉声三问,同时连续上前三步,气势节节攀升,直冲炸裂的顶点。 丘德全本就心怀愧疚,又见杨凤楼一副择人欲噬的模样,不由得连连苦笑,后退一步,抱拳开口。 “邱某不敢!” 随即挥手,散去了周围严阵以待的大唐兵卒。 不过,他却依旧阻挡在杨凤楼前进的路上,一脸为难地开口。 “不知杨长史此来,意欲何为?邱某职责所在,不得不问。” “观刑!” 早在杨凤楼连踏三步的时候,他就已然进入了临时营地的大门,见邱德全也散去了周围的兵卒,不由得语气稍缓,不过依旧是冷冰冰的开口。 邱德全一听,还想说什么,不过看到杨凤楼的表情,终于忍耐了下来,一声苦笑,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凤楼不再多言,昂首阔步而行。 等他来到狗脊岭下,那里早已血流成河,数不清的叛军,倒在血泊之中,早已尸首两分。 杨凤楼一眼就看到了尚君长,他被绑缚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呆呆地望着木台之下的血泊,头发散乱,低头不语,远远的,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在他的身后,一名大汉,周身穿红,手中鬼头大刀,在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夺人二目。 杨凤楼赶到之时,那大汉已然高举鬼头大刀,正要行刑。 “刀下留人!” 杨凤楼一声大喝,飞身扑了过去。 那刽子手闻言一愣,随后就看到了飞身而来的杨凤楼,很明显地周身一抖。 这位大汉,从装束装备来看,一看就是专业的刽子手,这种人,军营之中自然没有,必然是周边郡县征调而来。 显然,他认识杨凤楼。 一见来人乃是杨凤楼,刽子手直接退后一步,不敢腆胸叠肚驻刀而立,顿时变得点头哈腰,就连鬼头大刀的刀锋,也被他转向了自己。 杨凤楼也顾不得他,快步奔向了尚君长。(。) 第326章 血洒泪 “何人喊冤!?” 还没等杨凤楼来到尚君长的身边,正南看台之上,就有人出声。 转头一看,却是一名青年官员,软脚蹼头绿罗袍,穿得一丝不苟,年纪不大,一脸正气,正在看台之上眯着眼盯着杨凤楼。 正是都城长安来的监察御史皮日休。 有唐以来,御史台与刑部,大理寺合称三司,按照规定,斩决犯人,需要三司通力合作,刑部执行,大理寺复核,御史台监督,自然,在狗脊岭诛杀尚君长等一伙王仙芝叛军,不可能请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大理寺和刑部人员,所以,皮日休这位监察御史,正好一肩挑之。 虽然一切从简,皮御史还是严格遵守了监斩的规定,只要有人喊出“刀下留人”、“且慢”、“冤枉”之类话语的话,作为监斩官,就必须暂缓行刑、询问清楚。 “你是何人?为何阻拦行刑?问斩之人,可有冤屈?” 杨凤楼冷哼一声,刚想反唇相讥,突然想起杨复光临行之前说过的“此时不论对错,只有立场”,顿时明白自己说什么也都是口舌之争,徒劳无益,便又是冷哼一声,抬眼看了看天色,这才冷冷开口。 “午时三刻未到,杀人不吉!” 一句话出口,气得皮御史满脸通红。 “乱臣贼子,立斩不赦! 谁说必须等到午时三刻!? 来人,即刻行刑!” 皮御史一声断喝之后,那木台之上的刽子手面露难色,犹豫半晌之后,狠狠一咬牙,突然跪倒在木台之上。 “启禀大人,小人……恕难从命!” 皮御史的脸都气白了,眯着眼,死死盯着台上的刽子手,声音阴冷地说道: “不尊号令,你可知罪?真当皮某不能将你问罪?” “小的不敢!” 刽子手声音颤抖,显然已经怕到了极处,不过还是再次叩首,继续说道: “大人容禀!小的世代出红差为生,自然知道规矩,但是小的也是汝州人士,曾听乡邻说过,这位杨少侠,多次帮助汝州度过难关,甚至在前些天,还识破了黄巢群贼夜袭汝州的诡计,使得汝州逃过一场兵戎之灾…… 小的不敢违背御史大人的命令,不过,求御史大人开恩,等到午时三刻,再行问斩贼人……” 皮日休听了,顿时勃然大怒。 “原来你二人早有勾结!好啊,竟敢同情贼人!左右听令,将他二人给我一并拿下!” “得令!” 大唐军卒齐声呼喝,军威雄壮,气势如虹。 却……无一人行动…… 这些大唐军卒,很多人都是当初围困狗脊岭之人,不少人都亲眼见到杨凤楼突围而出,就算不说,也都知道自己断然不是杨凤楼的对手,再加上还有传闻,自家将军丘德全都没敢拦住杨凤楼入营,谁又愿意上前一步? 皮御史的脸都气绿了。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啊……等我回京,等我回京!……” 一时之间,竟然语无伦次。 隐藏在人群之中的丘德全一看,知道再也藏不住了,暗叹一声,走出人群,却没有前去阻拦杨凤楼,却是走上了看台,在皮御史身边耳语,低低的声音,在整个安静场面之中,隐隐传来。 “……莫要动气……这人名叫杨凤楼,乃是右龙武军出身,曾有大功于大唐……他悍然击杀老龟,就在宋使君的面前…… 这就是官场上一个疯子,皮御史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刚才入营的时候,他说来观刑,想必和尚君长之间有几句临别的话……左右不过一刻钟……还请皮御史稍安勿躁吧…… 对了,那杨复光和他……” 皮御史冷哼一声,终于在邱德全的劝慰和威胁之下,闭口不言。 杨凤楼此时,已然走到了尚君长的面前,久久沉默,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倒是尚君长被身边的动静惊醒,见到杨凤楼,洒脱一笑。 “杨兄弟,你来了……” 杨凤楼啜诺了半天,最终苦涩一笑。 “尚……尚大哥,小弟来晚了,终究有负重托,没能救得你的性命……” 尚君长长出一口气,声音之中,透着一股放下了一切的轻松。 “杨兄弟,这就是命,无所谓了……自从我和王大哥起兵反唐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刀在等着我,要不然就是在战阵之上被人袭杀,要不然就是被朝堂明正典刑,都一样,不过一个碗口大的疤……” 杨凤楼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都监杨复光,虽然不见得是出于好意,不过他真的是想招降王宗师和你,只不过,被一群小人怀了事……” “这件事,我知道,”尚君长一笑,转脸直视杨凤楼的双眼,“自从那个什么老龟说你要投贼叛国,我就知道,你我都被人算计了,至于招降一事,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杨凤楼听了,唯有点头而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都没有开口。 半晌之后…… “尚大哥……” “杨兄弟……” 竟然同时开口,随即,两人相视而笑。 “你先说……” 尚君长点点头,“我的时间不多了,就我先说吧……我知道你是杨烈之后,也不敢求你放过王大哥,不过,杨兄弟,冤有头债有主,你父亲虽然是因为王大哥而死,不过最终取他性命的,却不是王大哥……我知道你心中仇恨深重,也说不出别的来,尚某只想求你一件事,如果日后王大哥落到了你的手里,你能不能给他一个痛快?” 杨凤楼想了想,点头。 “好!” 尚君长闻言,脸上神情,彻底放松。 “哈……杨兄弟,尚某多谢了,只可惜此处无酒,要不然,定然要和你一醉方休,看来,只能留待来生了……对了,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杨凤楼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尚大哥,我只想知道,当日围攻我父亲杨烈的时候,你有没有出手?” 尚君长一愣,却是笑了。 “想知道的话,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来杀我!” 说着,尚君长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刽子手。 “尚某纵横天下数十年,最终身死,了然无憾,却也不想结果在卑人之手,就请……杨兄弟,送我最后一程吧……?” “好!” 杨凤楼接过了刽子手的鬼头大刀,高举过顶。 “那一天,你父亲杨烈刺杀王大哥,被王大哥识破,一拳将他重伤,随后围攻他的,全是黄巢八兄弟……尚某,没有出手……” “多谢!尚大哥,一路走好!” “噗……” 与尚君长鲜血一同喷洒的,还有,几滴晶莹…… 最终,融在一处,淡化了些许的血腥……(。) 第327章 军前效命,以观后效 杨凤楼斩杀尚君长之后,一言不发离开狗脊岭,刚刚回到洛阳城,就被杨复光半强迫地“请”回了他在洛阳城中的私邸,并且明令杨凤楼,在朝堂对他的处理结果出来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半个月之后,终于有结果了。 皮御史回归长安,据“实”上报,全是他自身的所见所闻,重点是他如何日夜兼程赶往洛阳,如何不辞勤劳独上狗脊岭,如何险象环生地逃得性命,又如何指挥若定监督东南剿贼行辕攻打狗脊岭,最终又如何秉持公正,将尚君长一伙人明正典刑。 据说,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拿到皮御史的上报之后,一个劲地嘬牙花子。 这是调查报告么? 这不是请功折子么? 还全是给自家请功! 通篇是自家如何忠君爱国,不辞辛劳,而宋威和杨复光争论的事情,一点都没提,也不知道尚君长一伙人到底是自主降唐还是被动被围,倒是给他来了个痛快! 一刀砍了尚君长,他死不足惜,不过宋威和杨复光孰对孰错,也最终难以确认。 当然,要说皮御史折子上没有其他人,也不尽然,这位监察御史,在奏折的最后部分,提到了杨凤楼,大肆宣扬右龙武军小小中侯,是如何的飞扬跋扈,是如何的不知羞耻,明明在攻打狗脊岭的时候根本没露面,结果在斩杀尚君长一事上倒是积极得很,硬是从刽子手的手中抢过了鬼头刀,一刀砍了尚君长,这种争功诿过的行为,实在为君子不齿! 面对这样的折子,别所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就是天子,也是一阵头疼,最后一咬牙,来了个糊涂官断糊涂案,此事所有参与人等,全都无功无过,全部军前效力,以观后效! 至于惨死的老龟,朝堂之上,仿佛集体忘了这位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长史。 这样的结果,对于别人来说,有好有坏,不过,对于杨凤楼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毕竟他把洛阳城闹了个翻天覆地,更是当着宋威的面,斩杀了老龟,把这位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得罪得死死的,随后就悍然闯入行刑现场,无视皮御史的权威,一道斩杀了尚君长,也让这位监察御史颜面全无,仔细一算,朝堂武官一系和文官一系,竟然被他一口气都得罪光了。 现在,能有“军前效力,以观后效”八个字做为事情的结尾,已经算得上邀天之幸了。 但是,杨凤楼,不满意! “这么说,我贵和班死亡七人,重伤十三人,全员轻伤,就是给老龟一人陪葬? 凭什么!? 他是金子做的不成!? 更不要说那宋威……” 杨凤楼还没有说完,就被杨复光打断了。 “慎言!” “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也是你能随口非议的!?” 杨复光断喝一声,看着沉默不语,却明显不服气的杨凤楼,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慢慢说道: “你贵和班损失惨重,乃是事实,身死之人,朝堂已然按照因功殉国安葬,有了这样的名头,他们身后的子嗣,也算受惠不浅……至于那些重伤的,如果可以继续留在军中效力,全部官升一级,也另有赏赐,如果不能继续留在军中,朝堂上也出台了种种优惠,将他们安置妥善……这已经是最后的结果了,在这一方面,朝堂衮衮诸公,很是大方,乃是数年难得一见的恩遇,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杨凤楼听了,却是一摇头。 “那宋威……” 还没说完,再一次被打断。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行!那宋威虽然本身贪婪愚蠢,也算不得什么高手,但是他现在身居高位,整个东南剿贼行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虽说东南剿贼行辕对付王仙芝黄巢不行,但是要说对付你贵和班,根本不用出动全力。 再者,宋威现在乃是朝堂上下关注的焦点,一旦他出现了问题,朝堂上下就会穷追不舍,一直到水落石出,难道你想让那些惨死的伙伴,连身后的荣誉也被剥夺么? 凤楼,听叔父一句劝,留待来时,总有机会。” 即便不愿意,杨凤楼也不得不承认,杨复光说得有道理,不过,道理归道理,他总是感觉有一口郁结之气,就充塞在胸膛,如何也难以排解。 随后,杨凤楼赌气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接着请假!右龙武军大将军宋皓宋将军,批给我的,是整整一年假期,如今算起来,还有些时日,我便再休息一段时间……” 哪知道,杨复光却摇了摇头。 “这却也不行……” “为什么!?” 这回,杨凤楼是真急了。 “叔父,如今铜鉴山庄被破,足足一月有余,别人或生或死,都有了消息,唯有聂一锦,现在音讯全无,杨某实在放心不下,一定要去铜鉴山庄走上一趟,要不然的话,我于心不安!” 不错,经过杨复光组织的多方搜救,在铜鉴山庄被打散的贵和班成员,上上下下三十九人,都有了消息,唯有聂一锦,生死不知! 也就是说,她又失踪了。 这怎能不让杨凤楼挂怀? 杨复光却也苦笑。 “这件事,我也知道,我也安排了人多方寻找,但是就是找不到她……我也知道你和她之间的情愫,自然也明白你心中的焦急,但是,我还是不能放你离开…… 凤楼,‘军前效命,以观后效’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与其说不再追究你擅杀老龟的罪行,还不如说要你这个右龙武军中侯,再次出山,前往剿贼! 这既是原宥,又是惩戒! 按照我朝传统,无论是谁,接到这八个字,必须即刻起行! 凤楼,还不明白吗? 你我谈话结束,你必须前往东南剿贼行辕,否则,便是抗令不尊,按照军中律令,可斩! 不说,我又如何能够再次放你离开?” 杨凤楼听了,一阵无语。 杨复光见状,以为他担心留在东南剿贼行辕,会被宋威穿小鞋,不由得展颜一笑。 “放心吧,我给你找了个好地方……”(。) 第328章 曾元裕 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副使,其实,一共有两位。 其一,自然是都监杨复光,他受命出任招讨副使,其实主要是为了监军,手中并没有兵权,挂着一个招讨副使的名号,只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而已。 而另外一位招讨副使,却不是这样,他手中兵权在握,而且和招讨使宋威,还特别不对脾气。 他便是,曾元裕。 乾符三年,宋威初任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统和五镇重兵,围剿王仙芝黄巢叛军,一番争斗之后,叛军被打散,宋威竟然谎报军功,谎称王仙芝已然授首,得了朝堂封赏之后,自散大军,自己带着自家的平卢军回归青州。 却没有想到,王仙芝根本没死,借着宋威派遣各路人马回归驻地的机会,重新收拢叛军,竟然比一战之前的声势更大。 朝堂闻信之后,大惊,急派人令宋威重新围剿,宋威不得已之下又要重新聚拢大军,怎奈军心已散,急切之间,不能如意。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大唐朝堂彻底失去了战略主动,只能看着王仙芝和黄巢的叛军荼毒天下、发展壮大。 那个时候,王仙芝和黄巢还处于合作的蜜月期,同心协力之下,迅速壮大了叛军,一路西行,竟然攻克汝州,震动东都。 朝堂大惊之下,想起了时任左骑常侍曾元裕,特旨封了招讨副使,命他出镇东都。 曾元裕也不负众望,赶到东都之后,拼尽全力打造出一道铁通一般的防线,又在杨凤楼“未央宫”计划的无意配合之下,逼得王仙芝黄巢叛军折向了东南。 这便是曾元裕与宋威事实上的第一次接触,严格说起来,曾元裕这位招讨副使,上任以后的第一件任务,就是给宋威擦屁股。 自那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多多少少有点别扭。 过了一段时间,宋威终于统和好了东南剿贼行辕的各路人马,却尴尬地发现,王仙芝和黄巢已然跑到了长江北岸,让身在青州的宋威有些鞭长莫及。 结果,这位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充分发挥出不要脸的本性,竟然没有前往追击,打着“保卫洛阳,保卫长安,保卫全天下”的幌子,带领进驻东都洛阳,给曾元裕来了个鸠占鹊巢。 曾元裕镇守洛阳有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竟然被宋威摘了桃子,而且宋威还以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的身份,对曾元裕指手画脚,就因为这“一正一副”的名义,他还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口恶气,让曾元裕对宋威怀恨在心。 如果说当初两人之间,仅仅是话不投机的话,现在,已然马上就要大打出手了。 最后,曾元裕还是以国事为重,请命朝堂之后,带着自己的嫡系人马,离开了洛阳,前去追剿黄巢的黄家军,和宋威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事实上,就在宋威处心积虑破坏,杨复光招降王仙芝计划的时候,曾元裕率领麾下将士,在蕲州黄州之间,击破了黄巢的黄家军,斩首,四千余! 现如今,曾元裕已然率兵回到东都洛阳休整,旬日之后,便要再次出征,兵锋直指王仙芝。 一个是争功诿过的招讨使,另一个是忠君爱国、能力出众的招讨副使,杨复光为杨凤楼的做出的选择,不言而喻。 乾符四年腊月十三,杨凤楼终于见到了东南剿贼行辕的另外一位招讨副使,曾元裕。 曾元裕的年龄算不得大,不过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节,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多年统军,气度自华。 杨凤楼刚刚一报出姓名,曾元裕就爽朗一笑。 “右龙武军杨猴子,久闻大名!不但武学天赋绝顶,还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最难得的,却是在情报一项上,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灵性。 本来,我与杨都监素无交往,他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我还略有犹豫,结果看过你的履历之后,恨不得你马上进入我的军中……” 说着,曾元裕正色对杨凤楼说道: “曾某以东南剿贼行辕招讨副使的名义,任命你为东南剿贼行辕南路军的行军参军! 欢迎你,杨参军!” 杨凤楼抱拳行礼。 “杨某定不负曾使君厚望!” 曾元裕摆手一笑,对杨凤楼说道: “杨参军不必客气,都是为国尽忠,为天子尽忠,你我理应鞠躬尽瘁,以后,还要多多借助杨参军……” “属下不敢。” “杨参军,正巧,曾某恐怕又一件事,现在就要借重你了……” 杨凤楼一愣,他没有想到,仅仅第一次见面,曾元裕就要给他安排任务,不过也好,他早就在洛阳城待够了。 “请曾使君吩咐……” 杨凤楼的干脆,让曾元裕深深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将杨凤楼让到大厅的正中,伸手一掀,立时露出一幅大唐地图来。 杨凤楼一见,不由得对曾元裕又高看了一眼。 他求见曾元裕的地方,乃是曾元裕在东都洛阳的私邸,这间本该布置成会客大厅的房间,被他改成了自己的书房,却改得不伦不类,虽然在墙边博古架上也有数不清的书籍,不过,在书房的正中间,却不是挥毫泼墨的大案,而是一个木制的矮台,杨凤楼进门的时候,还有些奇怪,如今一看,却是一幅大唐地图。 也就是说,曾元裕的书房,就是他在东都洛阳的作战室! 这一份务实的举动,让杨凤楼对他的好感大增。 仔细观瞧这一副地图,山川河流,历历在目,城池军镇,不计其数,上面还有数量众多的小木块,每一枚小木块上,还插着一支小旗,颜色众多,猛然一看,能让人头晕眼花。 杨凤楼还注意到,无论是这些小木块,还是放置在地图边缘的细木棍,都泛着轻微的亮光,粲然而内敛,显然,这是长久摩挲之后,留下的岁月的痕迹。 曾元裕见杨凤楼站立在地图的边缘,随口说道: “我有一个计划……” 手中细木棒轻点。 那是一座城池的名字。 江陵!(。) 第329章 送你了 江陵府。 古称荆州,相传乃是大禹置九州的时候,便以成名,地处古楚国,乃是楚国之都,西接巴蜀,东连云梦,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其名也几经变换,大唐武德四年,这才恢复了故名荆州,又在上元元年九月,正式以荆州为江陵府,官僚制置,一如两京。 现在的江陵府,也就是古荆州,乃是荆南节度使的治所坐在。 那一日,曾元裕在书房中初见杨凤楼,谈及他的计划,用细木棍,在大唐地图上,为一点出来的地点,就是江陵府。 “经过多方探查,叛逆王仙芝将逃奔东南,曾某将率队追击…… 不过,也不能放任他荼毒东南…… 所以,我需要荆南方镇与曾某大军配合,在江陵府左近构建防线,将王仙芝死死挡在长江以北,而曾某的大军,将由北向南紧追不舍,直到长江以北,到了那时,王仙芝叛军腹背受敌,又有长江天险为我等所用,何愁匪患不靖…… 这个计划的重点,就是荆南方镇和我军的配合…… 事实上,曾某已然密旨上报朝堂,相信不日就有回音…… 与此同时,曾某需要有一智勇双全之人,提前前往荆南方镇,面见荆南节度使痛陈厉害,请他早作准备。 杨参军,你可愿前往……” 杨凤楼能说啥? 乾符四年腊月十六出发,历时十三天,日夜兼程,终于在乾符四年的腊月二十九,看到了江城县高大的城墙。 杨凤楼长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按照大唐律法,所有官员沐休七天,如果等到沐休日再去拜会荆南节度使,是否失礼暂且不说,能不能见到,还不能确定。 好在,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杨凤楼不再多想,打马攒行。 进入城门,检验过所,入城的手续倒是不多,不过由于临近除夕,十里八乡的乡民都到江陵来采买年货,让江陵城门处拥挤不堪,杨凤楼一看,这要是排队等待,说不得天黑也入不了城,无奈之下,只得手持右龙武军中侯的腰牌,一路以马鞭开道,终于进入江陵。 入城之后,杨凤楼又是一阵头疼。 城内的人,比城门的人,还多! 叫卖推销的,采办年货的,故友相见的,赶路回家的……甚至还有因为鸡毛蒜皮小事争吵起来的,各式各样的人,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活生生的市井迎春图。 眼见着这些鲜活,耳听着这些喧嚣,杨凤楼突然心生感触。 到大唐足足三年有余,竟然没有机会心平气和地体会一下过年过节的欢愉。 杨凤楼突然想起了远在长安的母亲贺氏,曾几何时,自己决定接受杨台的身份,为杨烈报仇,就是因为这位善良慈爱的母亲,不但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还拼尽全力守护了杨凤楼整整一夜的时间,也不知道这位善良的母亲,在大年临近的时刻,独自一人为杨烈守灵,又该是如何的孤独和憔悴? 杨凤楼突觉双眼发热、脸上一凉,这才惊醒,连忙拭去脸上的泪水,还蛮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 好巧不巧,正看到一位四五岁岁的小男孩,正在和母亲哭闹,旁边买糖果的小贩笑得很奸诈,男孩子的母亲笑得很是尴尬,唯有小男孩毫不掩饰他的想法和情绪,他想要小贩手中的糖果,即使那根本不是一个大唐普通平民家庭孩子应当享用的东西,他依然想要。 但是,小贩不愿意送给他,告诉他,如果想要的话,就要交换,用一种叫过铜钱的东西。 他知道铜钱,也见过,他曾经在睡梦偶然的间隙,见到过母亲将为数不多的铜钱,藏在家里的小陶罐里面,他是一个老实听话的孩子,同时很聪明,他知道,家里小陶罐里面有一支铜钗子,一面小小的铜镜,当然,还是有那些铜钱,那都是母亲的宝贝,所以他没有偷偷动过那只小陶罐。 但是,今天,他特别想吃糖,想吃得要死。 他觉得母亲应该用那些铜钱和小贩交换糖果给他吃。 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母亲说过,年,是大唐人最好的节日,在年的那一天,任何人都要吃好的穿好的,要不然,就对不起上天的恩赐,所以,他觉得,他不应当辜负上天的恩赐。 但是母亲不愿意,难道因为明天才过年么? 就差一天? 四五岁的孩子还想不明白这些东西,所以,他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母亲,他的想法和态度。 他开始哭闹,很凶,毫不在意周围人的嘲笑。 但是他知道,母亲是最在意周围人的嘲笑的,只要他哭闹得够凶,足以让母亲改变主意。 不过,今天他好像要失算了。 母亲很尴尬,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抓着腰间的布囊,他知道,在出门之前,母亲从陶罐之中取出了铜钱,就放在那个布囊之中。 母亲满脸通红,那只紧抓着布囊的手,却从来没有放松过。 小男孩失望了。 他表达失望的方式,还是哭闹。 知子莫若母! 母亲见到小男孩从哭闹变成伤心,坚定的态度也软化了下来,伏低身子,低低地在男孩耳边耳语。 以杨凤楼的耳力,也仅仅能够听到“你爹”这两个字。 然后,杨凤楼就看到,小男孩不再哭闹,虽然还在不停抽泣,却顺从地开始点头。 最后,他满是留恋的看了一眼小贩手中的糖果,却还是拉起母亲的手,准备离开。 这回,轮到小贩尴尬了。 他距离这对母子更近,他可能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眼看着小男孩要跟随母亲离开,他开口叫住了这对母子。 回应他的,是母亲恶狠狠的眼神。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继续用糖果的甘甜勾引小男孩的时候,这位小贩却恨恨一咬牙,狠狠把糖果往小男孩的手里一塞。 “送你了!” 三个字,说得投地有声。 这一幕,被杨凤楼看了个正着,他本想上前买下小贩的糖果送给小男孩,却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样,虽然失去了做好人的机会,他还是笑了。(。) 第330章 这位爷 杨凤楼不再犹豫,打马直奔荆南节度使使府,求见荆南节度使杨知温。 杨使君乃是杨知至的哥哥,进士出身,又考上了制科,一路官场得意,如今已然成就了荆南节度使,也算是一方诸侯了。 不过,曾元裕对他的评价并不高,在杨凤楼临出发之前,特意提醒过他。 “杨使君以文学晋身,酷爱吟诗作对,最是神往魏晋名士,虽说在我大唐也薄有文名,治学方面建树不多,却是把魏晋名士的风流学了个十足十,不喜兵事,最爱清谈……” 这番话的每一个字,杨凤楼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清谈? 那玩意有啥用? 几个人坐在一起吹牛侃大山,也能捞上个节度使? 当时杨凤楼明面上没说,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结果,等他见到了荆南节度使杨知温,才算彻底明白了曾元裕那番话的意思。 身穿旧衣,披头散发,大冬天的,席地而坐,敞胸露怀,最过分的,这位爷,手里还拿着一支麈尾,不断扇动坐前香炉之中的青烟。 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杨凤楼都懵了,要不是身边还跟着荆南节度使使府的参军,他都以为自己又从大唐穿越到西晋了! 这位爷一见杨凤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麈尾,还特意抬起手,让杨凤楼看了个清楚。 形似树叶,白玉为杆。 有点像扇子,却比扇子的柄要长得多。 有点像拂尘,却没有拂尘顶部的那些长毛。 说白了,就是在拂尘的手柄顶端,加上了一个树叶形状的扇面,扇面还小,整体比例,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这位爷还颇为自得地说道: “这柄麈尾,乃是西晋名士王衍的旧物,看到这白玉的手柄了么?相传,王衍的一双手白皙温润,如同玉质,手持这柄麈尾,玉柄和双手,相映成趣,真是难以风姿卓绝啊……” 杨凤楼听了,嘴角直抽抽。 好吧,麈尾是好东西,又和西晋的大清谈家王衍扯上了关系,想必也是一件难得的古玩,但是,和我有啥关系? 杨凤楼腹诽不止,却也不能失了礼数,双手抱拳,叉手为礼。 “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右龙武军中侯,杨台杨凤楼,见过杨使君。” 杨知温一见杨凤楼中规中矩地行礼,脸上就颇为不喜,等到他规规矩矩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和官职,闭口不谈自己手中的麈尾,顿时一摆手中的麈尾,就想要轰走眼前一只烦人的苍蝇一般,满脸厌恶,毫不掩饰。 “又是一个俗物!” 说完之后,长叹一声。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难道乾符四年的除夕,又是一个俗不可耐的结尾?苍天待我何其不公!?” 说完之后,还摆出一副四十五度抬首望天的造型,脸上表情,那叫一个悲催。 杨凤楼一阵无语。 就连带领他进来的那位参军,都尴尬得不行。 等了几屈指,见杨知温的感情越来越充沛,眼角甚至隐约又泪光隐现,不由得轻咳一声。 “启禀杨使君,杨参军此来,乃是有重要的军务……” 杨知温一脸不耐地扫了他一眼。 “俗务缠身,何时让我笑开颜?” 说完之后,将目光转向了杨凤楼。 杨凤楼一见,赶紧说,别等,时间长了,指不定这位爷还有啥幺蛾子呢。 随后,便将曾元裕的判断和计划合盘托出。 杨知温听了之后,沉吟半晌。 “王仙芝?他现在人在何处?” 杨凤楼想了想,如实以对。 “唐州和邓州之间。” “那岂不是还在河南道?” 一句话问得杨凤楼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王仙芝在河南道不假,不过河南道和荆南道紧邻而设,唐州邓州已然算是河南道比较边缘的位置,按照一般脚程,快马三天而至,就算用走,也不过十天的路程而已,难道面前这位大爷不知道? 杨知温见杨凤楼沉默不语,又开口问道: “我来问你,杨某治下,民风如何?” 杨凤楼又不会了,王仙芝反唐日久,流窜天下经年,他要是想率兵来攻打你荆南道,会考虑你治下的民风如何么? 不过,杨知温连续发问,杨凤楼要是一直不开口的话,很是失礼,他也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顺着杨知温的话说下去。 “民风淳朴。” 却没有想到,杨凤楼一句话出口,杨知温勃然变色。 “巧言令色之辈!?安敢欺我!?” 杨凤楼一愣。 “使君何出此言?” 杨知温冷冷一笑,用手中麈尾直指杨凤楼的鼻子。 “你快马奔袭千里,十三天从东都洛阳赶到江陵,算算时间,不过刚刚入城而已,不曾在江陵停留一夜,不曾在江陵居住一天,甚至一个江陵人都不认识,如何知道我江陵府民风淳朴? 面对上官,曲意奉承,不是巧言令色的小人,又是什么!?” 杨凤楼听了,真想给他一拳,难道我说江陵府在你治下民不聊生就合你心意了? 不过,他还是压了压火气,把自己入城之后,见到的母子买糖、小贩相赠的事,说了出来。 结果听得杨知温双目中异彩连连。 “江陵之中,竟然还有如此高义之人? 不可不见!” 说罢直接起身,也不再理会杨凤楼,直接向外走。 “传令,备马!使君要出行! 不对! 面对如此高义之士,怎可以俗礼相见? 杨某要步行前往! 哈哈…… 知温步行访高士,使君千金赠小贩! 此事必成千古美谈! 来人! 给我备下千金!” 杨知温大呼小叫。 使府鸡飞狗跳。 杨凤楼看了个目瞪口呆。 小贩高义,不错,但是作为荆南节度使,难道不应该先考虑一下为什么治下母子买不起糖么? 还千金相赠? 为那对母子解决生计问题,是不是才是首要问题? 这他娘就是个神经病! 怎么当上的荆南节度使!? 杨凤楼强忍着骂街的冲动,一声高喊: “杨使君!何时备战!?” “再说……” 就这样,杨凤楼瞠目结舌,看着杨知温的身影,快速消失在江陵府苍茫的夜色之中……(。) 第331章过时不候! 第二天,乾符四年除夕。 大唐官员开始沐休,荆南节度使使府自然也不例外,另外,杨知温作为荆南节度使,按照荆州一地的习俗,要在除夕夜代表荆南一道全体官员守岁,为荆南一道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杨风楼知道守岁仪式将会在傍晚开始,便在除夕这一天的早晨,早早地前往荆南节度使使府,再次拜会杨知温,却被告之,杨使君正在高卧,为夜晚的守岁养精蓄锐,事关荆南一道万千百姓来年的生计,任何人不得打扰。 杨风楼腹诽不已,听说杨知温兴致来了,能够接连饮酒三天,通宵达旦日夜不息,那个时候也不见他喊累,现在不过守岁一晚而已,又需要什么养精蓄锐,说不定这货现在就在使府中饮酒高歌,只不过不愿见自己这个“俗物”而已。 第二天。 乾符五年大年初一,按照大唐习俗,杨知温要率领荆南道所有官员,于吉时像都城长安方向行礼遥祝,祈求在新的一年之中国泰民安,同时也要祈福天子,愿天子身体康健。 杨风楼身为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自然没有资格和荆南道官员一起遥祝天子,只得等到仪式完成,这才再次求见杨知温,却被告之,杨使君一昼夜未曾休息,早已困倦不堪,无论何事,明日再说。 第三天,乾符五年大年初二。 杨风楼发了狠,寅时中便起身,早早前往荆南节度使使府,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第一个见到杨知温,不管他在干什么或者要去干什么,不当面答应整军备战,坚决不能放他离开,说句不好听的,今天就赖上他了。 结果,杨风楼一到荆南节度使使府门口,直接就傻了。 未到卯时,使府门口,早已车水马龙,顺不清的行人车马,提着灯笼排着队,就等着使府开门呢。 这是咋回事? “老哥,有礼了……”杨风楼和排在队伍末尾的中年搭话,“您这是……要求见杨使君?” “废话!不求见杨使君,大半夜地在这受冻!?” 中年人排在队伍末尾,早就急不可耐,听了杨风楼的明知故问,说话就没个好气。 杨风楼也不以为忤,无所谓的一笑,又抱了抱拳。 “老哥莫要动气,小弟初来乍到,还不清楚其中的规矩,这才麻烦了老哥,还请老哥给小弟指点几句,小弟不胜感激,小弟这厢有礼了……” 杨风楼说完,直接抱拳行礼。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年节这样的喜庆日子,中年人见杨凤楼彬彬有礼,也就不好发作,调整了一下自身的情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才说道: “不敢当小兄弟大礼,老哥我也是怒火攻心,这才口不择言,还请小兄弟千万不要见怪……” 两人一番客套之后,杨风楼终于问了出来。 “请问老哥,据我所知,杨使君沐休之日,虽然见客,不过使府开门,怎么也得要得到卯时中才可以,老哥怎么这么早……?” “不早不行啊……”中年人一声长叹,“这都来晚了……” 中年人转头看了看前面的队伍,一见一眼看不到头,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然后转向杨风楼,这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小兄弟一看就是第一次来……你别说,我知道,我当年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如你一般,想着卯时中才开门,我卯时一过就来使府门口,怎么也能拔个头筹,谁想到,那一年,我生生排到了三天之后!哎呀小兄弟你说,拜年拜年,都破五了,还拜个什么年?结果回去之后,被我家县令大人一顿好训……” 杨风楼听了,恍然大悟。 “哦,原来老哥‘也’是来给杨使君拜年的……?” 杨风楼这个“也”字用的相当传神,一瞬进就拉近了和中年人之间的距离,他哈哈大笑,然后小声对杨风楼说道:“名为拜年,实则……”说着还冲杨风楼眨了眨眼,一副老大别笑话老二的样子。 杨风楼点了点头,逢年过节,人情往来乃是常事,不过他突然一愣,想到中年人刚才提到的“县令大人”,顿时开口。 “原来老哥不是江陵人……” “自然不是,武宁县,听说过么?小地方……” 杨风楼听了之后,反应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武宁县隶属万州,乃是荆南道治下最为偏远的县治所在,距离江陵,上千里地…… 只听得那中年人说道: “我从乾符四年腊月二十九出门了,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昨天赶到了江陵,本想起个大早,却没想到十余日晓行夜宿、疲惫不堪,一觉就误了时辰,排到这里,不知道哪一日才能面见杨使君…… 也怪我家县君人脉浅薄,要是多有些朋友,年节之前,就能将礼物送进使府之中,何至于让我这个幕僚劳碌奔波? 唉……人们都说为官不易,咱们这种给官员当幕僚的,有何时容易过?仔细算起来,自从我家东主在xx县为官以来,我已经足足三年没有在家过年了……” 杨风楼一边听着他的抱怨,一边抬眼向前望去,星星点点的灯笼,组成一条红彤彤的光带,蜿蜒向前,粗略计算,岂止数百上千? 这么说来,荆南一道所有州县的官员,都要来给杨知温这位节度使送上年节贺礼? 既然如此,各州县的上佐送是不送? 官员送了,商家送不送? 江陵本地的商家送了,荆南道上排得上名号的商家,又送是不送? 杨风楼不由得轻轻摇头,怪不得杨知温不愿意见自己,这个时候,请他亲自督导整军备战,岂不是坏了人家大发横财的好事? 一念至此,杨风楼颇为无语。 荆南节度使府,卯时中开门迎客,午时中闭门谢客,足足三个多时辰,杨风楼硬是没有挤到使府门口! 更有很多送礼的从属幕僚纷纷鼓噪,荆南节度使使府的门子也绝,端着个笸箩出来,给每人分发木牌,发到杨风楼的手里一个,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和四个大字。 小子乃是时间:正月初五,辰时三刻。 四个大字:过时不候! 杨风楼一见,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第332章头在何方? 杨风楼勃然大怒! 连续三天上门,全都避而不见,最后等来的结果,却是初五辰时,还过期不候!? 杨知温,你当老子是泥捏的!? 虽然这几天的时机并不理想,但是这是紧急军务! 王仙芝叛军杀人,还管不管你过年!? 一念至此,杨风楼冷哼一声,迈步直闯。 “好大的狗胆!何人胆敢擅闯使府!?活腻了不成!”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杨知温身为荆南节度使,官居正三品,也挂着一个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勉强可以算作一朝宰相,不过他家门前的门子,可比七品官厉害多了,至少,在大唐的任何一处地方,都没有七品官员敢于呵斥鼎鼎大名的杨风楼,更不用说什么“狗胆”之类的话,上一个敢这么说的人,被他压爆双腿,一掌拍碎了天灵盖! 杨风楼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门子扇飞。 随后在荆南道一众官员从属幕僚的目瞪口呆之中,直驱使府正堂。 和杨风楼排在一起的那位中年人,早就吓傻了,只听得节度使府中一阵鸡飞狗跳,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声音,诸如“抓刺客”、“保护杨使君”、“你若想伤害使君,便从我身上踩过去……啊……你真踩啊……” 中年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到了最后,直接扔了手中的木牌,隐入人群,快步离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嘟囔。 “这他娘的没法干了,送个礼还能碰上刺客! 当官真不易! 回家!老子不伺候了!正好回家过年!……” 不提这“大彻大悟”的中年人,只说杨风楼。 他直驱使府正堂,所过之处,但凡有人拦路,一律一巴掌扇飞,三品江湖高手真的暴戾起来,便如同一条暴躁的巨龙一般,所向披靡! 荆南节度使府中,高手不多,自然不是杨风楼的对手,即便真有不开眼的高手冲上来,也扛不住杨风楼独属于三品江湖高手的“势”! 不多时,杨风楼进入使府正堂。 不出所料。 杨知温正带着一帮神经病在“清谈”。 杨风楼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那些荆南道德官员来给杨知温送礼,都安排属下幕僚带队前来,原来是他们也不擅清谈,不过为了迎合杨知温的喜好,养上几个善于胡说八道的幕僚,倒是不难。 所谓送礼,送出金银财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能够让这些幕僚陪着杨知温清谈上一场,也算是投其所好,说不定还能收到什么奇效。 他进门的时候,正听到杨知温开口问道: “天有头乎?天有脚否?头在何方?脚又在何处?” 说完之后,深深一吸坐前铜炉之中飘渺而出的青烟,用手中麈尾,随意一指座上客。 这幅架势,和魏晋名士清谈的风姿,一般无二。 再一看杨知温所谓的座上客,都是披头散发,身穿旧衣,一个个恣意汪洋放浪形骸,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 看得杨风楼直咬后槽牙。 好! 好得很! 这要是再有五石散,杨风楼就恨不得报警抓他娘这群神经病。 那名座上客正要开口,见杨风楼身穿大唐正统服饰闯进正堂,顿时面露不喜,冷哼一声,闭口不言,那劲头比杨知温这个主人还硬气。 杨风楼气急,一个箭步窜过去,狠狠一抓他散乱的头发,疼得他“嗷”的一声惨叫,随后,就叫不出来了,只因杨风楼的拳头,如同雨点一般砸在他的身上脸上,疼得他难以出声。 杨风楼一边拳打脚踢,一边骂骂咧咧。 “天有头乎?天有脚否?老天爷的事,你管得着么!?这里面有你屁事!?” “住手!” 杨知温真急了,一张脸气得煞白,手都哆嗦了,仅仅抓着白玉麈尾,对着杨风楼指指点点。 “杨风楼,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擅自闯进我节度使府,还敢殴打杨某宾客,你当我这个荆南节度使不敢杀人么!?还不与我住手!” 杨风楼飞起一脚,把那位“座上客”踢出去一溜滚,随后冷冷看着杨知温。 “杨使君,有头乎?杨使君,有脚否?” 杨知温万万没想到杨风楼给他来了这么两句,顿时来了兴趣。 “杨某自然有头有脚!” 杨风楼冷冷一笑。 “头在何处,脚在何方?” 杨知温兴趣,更加浓厚了。 “头在项上,脚在腿下。” 杨风楼冷冷一哼。 “我看,我看杨使君的脚,已成冢中枯骨,杨使君的头,已成祭旗祭品!” 杨知温这个神经病,听了之后,不但不以为意,反而兴趣盎然。 “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王仙芝大军已然南下,三天行走二百里,不日就要抵达长江北岸,那王仙芝乃是江湖宗师,麾下又兵强马壮,且试问,江陵城不做准备,恣意欢愉,等到贼兵兵临城下,又能抵挡几日?一旦城破,杨使君的头在何方,脚又在何处!?” 杨知温一听,顿时大失所望,一个劲地摇头叹息。 “又是此事?唉……无趣,无趣……你且退去,容我思量一二……” 杨风楼哪能走。 抬头挺胸,直视杨知温。 “还请杨使君现在就思量一番,杨某,等!” 杨知温脸都黑了,手中麈尾气得乱点。 “杨参军,你这是无赖!你且退去,我自然会思量,有结果之后,自然会通知与你…… 现在,杨某还要清谈!” 杨风楼嘿嘿一笑,冷冷扫视了正堂之中所有的座上客。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出声? 杨使君,恕杨某无理!” “你要干什么!?” 刚才杨风楼一路硬闯到使府正堂,杨知温自然也看到了眼中,他自己也知道,以使府的武装力量,急切之间,还真奈何不了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杨风楼,说句实话,杨知温还真怕杨风楼不顾尊卑高下,完全以武力相胁,这种事,别人干不出来,不代表大闹了洛阳城的杨风楼也干不出来,所以,他这一问,却有些色厉内荏。 杨风楼又是一笑,笑得如同严冬里面的寒风。 “请杨使君放心,杨某自然不敢对你怎样…… 不过,在您还没有思量出结果来之前,这些宾客,谁敢开口…… 杨某,就能让他们,不知道自家的头在何方!”(。) 第333章使君请便 是人就知道自家的六阳魁首长在哪里,如果不知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是死人! 杨风楼的意思简单明了。 你杨知温乃是荆南节度使,自然不能把你怎样,但是这些宾客可不是正三品的高官,你想拖,没问题,但是,出了你杨知温之外,谁敢说话,我就让他身首异处! 刚才杨风楼殴打那位宾客的凶残还历历在目,现在直接放话要杀人,这些“送礼而来”的官员幕僚,谁敢和他对着干?给人做幕僚,都是没级没品的白丁,真要是杀了,也是白杀。 这些宾客,虽然看着一个个跟神经病一样,那却是陪着杨知温发疯而已,真到了生死这两个字的面前,无论清谈水平高低,都知道怎么选择。 他们这一不说话,可气坏了杨知温。 清谈,清谈,说是探究人生终极奥义也好,说是吹牛侃大山也罢,终归是说话,是聊天,现在只有杨知温一人能够说话,他跟谁聊?和杨风楼?杨风楼也得搭理他才行! 杨知温气得胡须乱颤,手持麈尾,点着杨风楼,气得话都不会说了。 杨风楼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杨使君,可曾思量出什么结果?哎呀,备战王仙芝,终归是件大事,仔细思量一番也好,只不过,就要耽误杨使君的清谈了……” “无耻!粗鄙!你就是个无赖!”杨知温暴跳如雷,“杨某一定要上书朝廷,好好惩戒你一番!还有,我要问问宋威,他是怎么管教手下的!我要问问宋皓,他是怎么培养出你这么混蛋的手下!” “使君请便!” 杨风楼微微一笑,笑得那叫云淡风轻。 “无论是斥责还是惩处,杨某接下就是,不过,在此之前,如果杨使君还思量不出一个结果,杨某就跟定了使君,无论是谁,敢妄图与使君清谈一句,杨某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决不食言!” “你,你,你……” 杨知温气得不知道什么好了,最后只得一声长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奈地对杨风楼说道: “你去找承平军的张将军,整军备战一事,由你和他自行商议……” “手令!”杨风楼一摊手。 “你……”杨知温一瞪眼。 “口说无凭!”杨风楼根本不为所动。 此时,早有使府仆人呈上笔墨,杨知温满含怒气,刷刷点点,片刻写就,看也不看,直接甩给杨风楼。 “用印!” 杨风楼算是想明白了,经此一事,必然得罪了杨知温,别看他现在这么配合,指不定转身之后如何咒骂呢,既然如此,就一次把事情办瓷实喽,省得以后再有反复。 杨知温被杨风楼气得脑门子青筋暴跳,还就是拿他没办法。 打又打不过。 说道理,人家根本不听。 以权势压迫,杨风楼根本不归他管辖,直接摆出一副官场二愣子的姿态,让人束手无策。 最关键的,杨风楼不直接威胁自己,反倒敢威胁和他清谈的所有人。 以杨风楼的官职和功劳,杀几个白丁,也就是罚铜几斤的惩戒。 这对杨风楼来说,就是个笑话。 而对于和他清谈的人来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所以,杨知温就算被气死,也只得无奈地在手令上用印。 杨风楼手令到手,终于笑了,这一回,笑得如同春风一般和煦。 随后他还屁颠屁颠地上前,将刚才踹到的宾客扶了起来,一边帮他整理衣物,一边说道: “好好与杨使君清谈啊,莫要叫使君失望……对了,你还记的清谈的问题么?天有头乎?天有脚否?……” 那位鼻青脸肿的宾客,早就傻了,只能任由杨风楼施为,听了他的问话,想起杨风楼刚才说的白刀子红刀子,愣是一句话都没敢说。 杨风楼安顿好这位宾客,对着杨知温抱拳行礼。 “杨某告辞,使君请便……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之后,转身出门。 就在杨风楼刚刚跨出大门,正堂中众多宾客刚要喝骂的当口,杨风楼突然又转身回来了,吓得所有宾客噤若寒蝉,再没有一个人敢吱声了。 杨风楼呵呵一笑,对杨知温说道: “刚才走得匆忙,忘了给使君拜年,实属不该! 杨某在此,衷心祝愿杨使君在新的一年之中……” “滚!” 杨知温彻底爆发,视若珍宝的麈尾,狠狠地扔了过来! 杨风楼侧身躲过,看着摔得粉碎的麈尾白玉柄,嘿嘿一笑,转身就走,嘴里面还叨念着: “王衍旧物,可惜了啊……这不是糟蹋东西么……” 只听身后一片混乱。 “使君,您怎么了?” “快,快去请大夫!” “捏人中,捏人中!使君这是气火攻心,快!” 杨风楼哈哈大笑,也不回头,扬长而去。 出了荆南节度使府,杨风楼直奔承平军的驻地。 承平军成军于大中二年,设立之初,便足足有万人的规模,主要任务,便是驻防荆南道。 承平军的主将姓张,为人忠勇豪爽,官声很是不错,他如同一般的大唐武将一般,身材高大雄壮,满脸的络腮胡子,更是衬托他的威严和阳刚。 不过,这位张将军现在和威严一点都不搭边,围着杨风楼不停转圈,口中还啧啧称奇,就像在观察什么新奇的动物一般,那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一个好奇宝宝。 “杨兄弟,都是军中袍泽,咱们也不用客气……兄弟你大才啊,那杨使君最好清谈,每年新年沐休之日,必然坐镇使府高谈阔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难以让他处理任何政务……你这张手令,不但是他亲手写就,还加盖了荆南节度使的大印,当真不得了啊……兄弟,说说,怎么办到的?” 杨风楼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和盘托出。 听得张将军长大了嘴,足以赛进一个拳头去。 等杨风楼说完,张将军狠狠一拍杨风楼的肩膀! “兄弟!从近往后,你就是张某的亲兄弟! 我早就想治治杨使君清谈这毛病了,还是兄弟你有办法! 来人,摆酒! 给杨兄弟,接风! 还有……庆功!”(。) 第334章喝酒 大唐军汉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喝酒! 大唐军汉最喜欢的休闲活动是什么? 喝酒! 如何快速融入到一群大唐军汉之中? 答案,还是喝酒! 承平军张将军设酒相迎,杨风楼知道,这顿酒,非喝不可!好在如今正是年节沐休之时,军中的高级将领想要喝酒,也扯不到军纪的身上,只要别灌值守的校尉就好。 不多时,张将军的亲兵,已然准备好了酒宴,同时也请来了承平军中有头有脸的一群将佐。 没有任何虚头巴脑的东西,酒宴直接开始,整坛整坛的三勒浆摆上来,杨风楼就知道,今天这场酒,绝对少不了。 几乎没有任何铺垫,酒宴直接进入了高-潮,前来赴宴的人,都是承平军军中袍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相见之后,几句话的功夫,三碗酒就灌了下去。 然后张将军才正式给大家介绍了杨风楼这个唯一的外人。 “都别吵吵了,这是我新认识的兄弟,姓杨,名台,字凤楼,算起来也是咱们军中一脉,以后大家多多亲近。” 反应了了。 张将军仿佛早就知道这种状况,笑骂道: “你们这群杀才,怎么?敢不给老张面子?” 下面有人直接大喊。 “老张,在军中的时候,你自然是老大,咱们兄弟都得听你的,你让往东,咱们绝不往西!不过,出了军营,咱们都是兄弟,你那将军的名头,压不倒我们!” “是啊,你老张想介绍兄弟,没的说,但是你得把话说明白了,什么军中一脉?连个名号都没有,就让咱们认兄弟,凭啥?瞧不上咱们承平军的将佐不成!?” “嘿,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老李就认能耐,不忍名头,更别说什么官职了!老张,你要是想让我老李认下这个兄弟,让这个兄弟露两手!” 一片乱哄哄的叫喊,也没耽误这些将佐喝酒,杨风楼听了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看着,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军中厮杀汉子,只认手中的刀子身边的兄弟,别的都是扯淡,就算看在张将军的面子上给杨风楼个好脸色,也不交心,说句不好听的,那样的人,在战阵之上,杨风楼还得留意他会不会背后捅刀子呢,倒是眼前这些将佐,一个个摆明了车马,倒是让他心中痛快。 “露两手?吓死你老李!” 张将军一声笑骂之后,这才说道: “相交多年,我老张还不知道你们这群杀才的德行!?要是一般人,我老张能认下这个兄弟么?” “行了,老张,快说说这位兄弟有杀厉害的地方,别耽误了喝酒……” 有人已经不满地催促。 张将军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掏出来杨知温的手令。 “看见没有,这是杨使君的手令,命令老张和杨兄弟一起,布置城防,防备王仙芝叛军,上面还有杨使君的大印……” 有的将佐一听,微微一转脑子,就察觉出其中的蹊跷之处,而有的将佐却是直肠子,都没过脑子,直接大晒。 “这算个屁能耐!?嘿,姓杨的,你不是身后有啥靠山吧?拿到这么一份手令,又什么好吹嘘的?哈……你也姓杨,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杨使君家的子侄?怎么大过年的,都不让兄弟们消停?” “老李,闭上你的臭嘴!” 张将军听着越说越不像话,直接黑了脸。 “天天就知道喝酒,我看你脑子里,也全是酒糟了!你懂个屁!你知道这份手令是怎么来的!?” 那叫做了老李的将佐也不甘示弱,大眼一瞪,反唇相讥。 “你厉害,你懂屁!行了吧?这手令还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求杨使君写给他的?” 张将军不再搭理这个混人,直接把杨风楼获得手令的全过程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一众将佐全都傻了,个个长着大嘴傻呵呵地盯着杨风楼,张将军一见,笑得嘎嘎的,浑然忘了,他刚刚听到的时候,一张大嘴也能塞个拳头进去。 杨风楼见状,知道应该自己出场了。 站起身,端起酒。 “众位哥哥,小弟如今在东南剿贼行辕招讨副使曾原裕曾使君帐下听令,前来荆南,乃是公事,小弟初来乍到,还望众位哥哥日后鼎力相助,话不多说,小弟先干为敬!” 说着,端起满满一碗酒,就要一饮而尽。 却不料,被众多将佐拦了下来。 “杨兄弟,别!你是大才,理应我们敬你才对!” “对,今天是给杨兄弟接风,第一碗酒,应当是我们敬你!” “兄弟,你这事办得痛快,哥哥敬你!” 杨风楼哈哈大笑。 “如此,就请众位哥哥共饮此杯!” 这一次,众多将佐轰然应诺,轰轰烈烈地干了这碗酒。 喝过之后,那位“老李”再一次端起碗。 “杨兄弟,我老李是个粗人,刚才的话,别在意!你兄弟是个能人,老李佩服,老李敬你!” “李大哥不必客气,咱们共饮此杯!” 杨风楼高高兴兴地倒上酒,和老李一碰杯,再一次一饮而尽。 这样一来,众人之间的气氛彻底打开了。 有能耐,有血性,有办法,还没架子,这样的兄弟,为什么不认? 众人纷纷敬酒,一个个都在打听杨风楼大闹使府的细节,听到快意处,更是大声呼喝,连连碰杯。 杨风楼酒到杯干,从无推脱,更是让众多将佐纷纷喊好。 这个时候,张将军端起一碗酒又过来了,却没有直接喝掉,却是询问。 “杨兄弟,你说你是从东南剿贼行辕而来,当哥哥的多问一句,你是……?” “现任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执掌军中机密事,出身右龙武军……” 杨风楼这一报名,顿时引得众多将佐纷纷惊呼。 “大闹洛阳城那个杨风楼!?” “怪不得听名字耳熟,本以为是重名重性,没想到,还真是你!?” “右龙武军杨猴子!” 这一回,众多将佐们更加热情,杨凤楼在宋威面前悍然击杀老龟,这件事,早就传遍了大唐,不同于传统文官的恼怒,军中汉子,全是大喊痛快,早就想结识一下了。 这回真人就在眼前,他们又怎能放过。 这一夜,杨凤楼大醉而归,迷迷糊糊的他,根本记不得认下了多少位哥哥,不过他知道,他依然彻底融入了承平军之中!(。) 第335章尔等既务斯业,自当安心用功! 正月初三,杨凤楼醒来之后,强忍着头痛欲裂,前去寻找承平军张将军,整军备战,刻不容缓,早一些落实,杨凤楼也能早点松上一口气。 到了张将军的住处,这货也宿醉未醒,对于这位昨天把杨凤楼灌醉的罪魁祸首,可就不像对待杨知温一样客气了,闯进房去,一瓢冬天的凉水泼上床去,效果绝对立竿见影。 杨风楼正在坏笑,却不料床上顿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心中暗道坏了,不是说军官在外,不得携带家眷么,床上怎么还有女人?这要是张将军携夫人高卧,被自己撞上,第一次面见嫂子,就是这么一个情景,别说昨天斩鸡头拜把子,就是拜了张将军当爹,这货也得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 就在杨凤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一把钢刀伸出帐外。 “何人行刺!?” 随后,才是张将军那满脸胡子的大脑袋。 “杨兄弟,是你啊……” 张将军认出杨凤楼之后,精神立马松懈了下来,一把扔下钢刀,却又传来一声女子惊呼,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床上还有人,嘿嘿一笑。 “小红……啊,不是,小丽,嘿嘿……你先走吧,我兄弟找我有事……放心,出门的时候,缠头自然丰厚……” 随后,便是一位年轻的女子衣衫凌乱地跑了出来,临走的时候还狠狠瞪了杨风楼一眼,不过面色桃红妆容凌乱之下,这一眼,倒是有点眼角含春的效果。 杨凤楼的脸上顿时一黑,原来这货昨夜大醉之后,还有兴致去寻花问柳,怪不得日上三竿了还高卧不起。 张将军见状,嘿嘿一笑。 “怎么样,兄弟,后悔了吧?昨天要请你去春醉阁,你小子死活不干,还说什么要为弟妹守身如玉,说到最后,竟然发动了‘势’,直接把我们一干人等全部定住,等我们缓过神来,你小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兄弟,哥哥也算见多识广,不过为了不上春醉阁动用‘势’的,你是头一个! 哈哈……你是不知道,春醉阁醉娘听说之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说是一定要给你个好看,连累得哥哥们也跟着你受罪,早早就被醉娘赶了出来,要不是哥哥我发了狠,又带着那些杀才,转战春风楼,说不定昨天晚上都没人给我暖床了…… 说着,张将军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也不避讳杨凤楼在一边,自顾自地穿戴起来,一边穿戴,一边嘴里还嘟囔着: “兄弟我可告诉你,在这江陵城中,春风楼虽然很是不错,但是终究比春醉阁差了一筹,众多头牌,春兰秋菊,各自擅场,咱们就不多说了,就是那鸨-子醉娘,也是风流的很…… 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做醉娘么?因为她嗜酒如命,每一次你见到她,她手中肯定拎着一个酒瓶。 嘿嘿……体态风流,韵味十足,再手持银瓶,醉态娇憨……哎呀,哎呀,光是说说,哥哥的火气就又上来了…… 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位醉娘,绝对不是一个慵懒的小醉猫,反而是一头母老虎,说她借酒撒疯也好,说她不知死活也好,明明就是春醉阁的一个鸨-子,却行事全凭喜好,谁的面子也不给,嘿,你还别说,少了那股子曲意逢迎的风尘气,还就是对了哥哥的胃口! 哥哥本来是趁着今年沐休,杀一杀她的虎威,现在却是不行了……都怪老李,为了多和醉娘多说上几句,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不行,我堂堂承平军将军,岂可知难而退!? 我今天,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张将军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终于穿戴好了,转过身来,看着杨凤楼,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容,问道: “怎么样,兄弟,今天晚上,陪着哥哥,春醉阁上一探虎穴,可好?” 不过,他一看杨凤楼的表情,顿时一愣。 只见他黑着一张脸,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只听得杨风楼冷冷说道: “要不是看你刚才还保持着起码的警惕,身手还算灵活,杨某真想一刀砍死你!” 张将军的脸也黑了,非常不高兴。 大早晨的,被一瓢凉水泼醒,自己没当回事,还一个劲胡说八道,准备化解这种尴尬的气氛,结果人家不但不领情,还直接出言要砍死自己,大过年的,谁能痛快得了? 张将军双眼微微一咪,神色转冷,一股久居军中的煞气油然而生,他冷冷地看着杨凤楼,开口道: “不知杨参军有何见教?” 杨凤楼冷冷说道: “杨某出身右龙武军,曾经自创京剧班社贵和班,在教导一众演员的时候,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傅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尔等既务斯业,自当安心用功! 现在,我也把这句话送给张大哥,希望你不要放下安身立命的本钱! 要不然的话,还真不如一刀杀了你,也能让你落个全尸! 省得你死在王仙芝的反唐军之中,作为兄弟,兵荒马乱的,实在不好帮你收尸!” 张将军闻言一愣,随后笑了。 苦练不辍,不仅是江湖人安身立命的本钱,自然也是军汉的根本,刀头舔血,把脑袋捆在裤腰带上奔赴战场,能不能活下来,就是要看平日练功流出来的汗水,够不够分量。 这个道理,张将军自然明白,只不过近年来身居高位,渐渐有所懈怠。 今天听杨风楼这么一提,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杨凤楼言语中夹枪带棒,这是规劝。 得知己容易,得诤友难! 张将军自然明白杨凤楼的一片好心。 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搂住了杨凤楼的肩膀。 “好了,兄弟,哥哥明白了,今天这不是过年沐休么……好了,你放心,哥哥日后必然勤学苦练才是……” “那整军备战之事……” “走走走,军营里面说去……”说着就向外走。 两人走了几步,张将军突然开口。 “兄弟,刚才你说,贵和班是你组建的?” “那你会唱京剧不?” “当然!” “太好了!正愁没有由头再上春醉阁呢,你要是会唱京剧,我看醉娘还怎么舍得把你赶出去,肯定求着你教授一些,嘿嘿……到时候,你可要为哥哥我美颜几句啊……” “……”(。) 第336章底线 两人前往军营之时,张将军已经安排亲兵,将承平军的一众将佐招呼了过来。 杨凤楼步入白虎节堂的时候,这些粗鲁的汉子正哈欠连天怨声载道。 “昨晚三更才睡,有什么事,非得这么早就聚将?” “老李,你还好意思说,昨天要不是你张罗着去春醉阁,怎么会折腾那么晚?” “老楚,你啥意思?我是张罗去春醉阁了,可是咱们上去了么?在门口和醉娘说了几句话,连楼都没上去,怎么怪得到咱老李的头上?倒是你,老楚,上不得春醉阁,就是你提议去春风阁的!要怪,也得怪你!” “老李,你还要不要脸?上不去春醉阁,还不是你顺嘴胡说,惹恼了人家醉娘?再说,在春风楼上,就你闹腾得欢实,你还说谁!?” “醒了,你俩消停一会,我昨天喝得太多,现在还头疼,让我睡会……” “可别,白虎节堂上你敢睡觉,不怕老张来了打你的军棍?” “怕啥?昨天还在春风楼上一度春风,今天就要打老子,这他娘是提起裤子不认人呗……” 此言一出口,顿时招来一阵哄笑。 而杨凤楼和张将军两人,正一前一后走入白虎节堂。 张将军一听,也笑了,骂道: “老子昨天晚上在你身上卖力气了!?不认你,能咋地!?” 那将佐也意识到了口误,在众人的哄笑中满脸通红,旁边有人给他解围,对着张将军说道: “老张,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早?按照你的习惯,不是早晨的时候,还要再折腾一番,你以前还说过,这叫醉醒之间别有不同?怎么?昨天那小姑娘功参造化,一晚上就给你折腾腿软了?” 张将军傲然一笑。 “昨天晚上,要不是老张我怜香惜玉,那姑娘都回不了春风楼! 至于为什么这么早,老子是被一瓢凉水泼醒的!”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喝骂谁这么大的胆子。 张将军嘿嘿一笑,一指身后的杨凤楼。 “就是他!” 众将佐顿时愣了,随后哈哈大笑。 “杨小兄弟,昨天没带你去春醉阁,可不怪我们,是你自己跑了……怎么?现在后悔了?也犯不着用凉水泼老张啊……” “就是,你还动用了‘势’,结果老李嘴快,害得我们只能到春风楼上春风一度,真说起来,可是兄弟你对不起我们啊……” “嘿嘿,杨小兄弟果然大才,这才进入江陵几天,就气晕节度使,泼醒张将军,嘿嘿……” 杨凤楼的脸都黑了,他在考虑,现在如果发动“势”的话,能不能让这帮人都闭嘴。 此时,张将军说话了。 “行了,都闭嘴!杨兄弟也是为了我好!他给我说了几句话,我听着挺有意思的,一并送给你们。 练功这件事,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傅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咱们练功,乃是为了杀敌立功。 我把这句话改一下,三天不练,敌人知道! 你我无论职位高低,都是军中厮杀汉,武功战阵乃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这段时日,咱们承平军训练也的确有所懈怠,这要是让敌人知道了,嘿嘿,你们还上的去春风楼吗? 所以,咱们把话说在前头,过了年节沐休这几天,都给我操练起来,告诉所有人,尔等既务斯业,便当安心用功! 都听见没有!?” 张将军一开始说正事,一众将佐便已然收敛了嬉皮笑脸,等他训话完,所有人都大声应诺,声音洪亮,气势如虹,那军中应有的雄壮之气,顿时显现。 看到这里,杨凤楼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初识承平军乃是在酒桌之上,随后又见了所有将佐,满脑子都是春风楼上春日醉,要说不郁闷,那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尤擅清谈的节度使杨知温,杨风楼可谓对荆南道失望透顶,他就不知道这种文奢武嬉的江陵城,如何抵挡王仙芝的叛军。 现在一看,承平军的一众将佐,在接受命令时表现出来的气势,杨凤楼相信,江陵城还是有希望的。 随后,张将军开始为杨凤楼正式介绍江陵城的情况,让杨凤楼更加安心的是,江陵城的情况,还算不错。 事实上,江陵城可能是沾了守军名号的光,真的承平日久,虽然天灾不断,不过祸乱中原的王仙芝黄巢,始终没有把目光投向这里,再加上张将军为人粗中有细,在监督承平军训练的时候,特别注意城防的维护情况,一旦发现问题,必然及时上报给节度使府,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给杨知温搞得不厌其烦,自然也就顺着他的心意,将城防整饬一番,如此一来,江陵城虽然谈不到固若金汤,却也稳固非常。 离开洛阳的时候,曾元裕对杨凤楼曾经说过,到了江陵视实际情况安排,如果承平军能够出城作战,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出城的话,也一定要能够守城! 把王仙芝叛军堵在长江北岸,这是曾元裕计划的最基本底线。 只要能够守住这条底线,杨凤楼就是大功一件。 现在看到江陵城的情况,杨凤楼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只要严加防范,避免王仙芝偷袭江陵,硬碰硬地城池攻防战,江陵城中的承平军,没有惧怕王仙芝的道理。 想到这里,杨凤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张将军听了说道: “杨兄弟你放心,只要咱们加强警戒,敢保叛军的奸细,绝对进不了城!” 说完之后,便与一众将佐安排城防警戒的相关事宜。 杨凤楼听了听,人家承平军,经年累月驻防江陵城,在这方面,绝对是专业的,他也不便过多置喙,便把目光投向了江陵的详细地图,那里有江陵左近的山川河流,也有整个江陵城防的布置,还有城内各处标志性建筑的位置,以及江陵民众大体居住的位置。 杨凤楼一边听着,一边观看,看着看着,脸色就变得不好了,默默计算一番,顿时大惊,一把扯过还在下达命令的张将军。 “张大哥,哪里是什么?”(。) 第337章免客 “这是……江北……怎么了……?” 张将军一愣,随口说完,自己的脸色也变了。 江陵地处长江之畔,地理位置很好,气候更是适宜大规模人类居住,早在春秋的时候,就是楚国的首都,不过那个时候的长江以南开发还不完全,树林密布,野兽横行,让人望而止步,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步法坚定地向南迈进,终于将江陵左近改造成了鱼米之乡,尤其是永嘉南渡,更是加快了这个进程。 大唐建国之后,也比较关注长江以南地区的开发,更关键的是玄宗朝安史之乱,祸乱中原十年之久,数不尽的灾民逃离家乡,其中,就有很多不断向南,一直来到江陵。 江陵城毕竟有限,不可能无限制地接受灾民入城,众多灾民在无奈之下,只得在城外居住,好在左近就是长江,捞鱼捕虾,饮水开田,这些人总算是生存了下来,时至今日,江北地区已有数量众多的平民居住。 要在在平常时节,也没有什么。 但是现在,问题就大了。 王仙芝已然南下! 江陵城防不错,也仅仅能够保护住江陵城内,但是对于城外江北的百姓,就无能为力了。 杨凤楼正是因此脸色大变。 江陵城承平军要把王仙芝阻挡在长江北岸,如果对这些江北的平民置之不理,岂不是等于将他们推入虎口! “张大哥,快快下令,一定要把这些百姓撤出江北!” 张将军闻言苦笑。 “兄弟,我是承平军将军,只能管军,不能官民,你要是说城防的一应事务有什么问题,老张全能办理,但是江北百姓,乃是归江陵府尹管辖,老张不得插手啊……” “江陵府尹?好,他在江陵府么?我马上去找他!” 说着杨风楼就要离开,却被张将军一把拦住。 “兄弟,你别急!听我说,江陵府尹乃是亲民管,历来都是由文官出任,他们历来瞧不上咱们武夫,这一任的江陵府尹更是如此,再说,现在正是府尹沐休之日,你能不能见到他,还不能确定。 即便能够见到,老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乃是出身右龙武军,虽说是天子亲军,但终究做的监察江湖这样的阴暗勾当,更不被文官所喜,说直接点,你要是这么贸然求见江陵府尹,他肯定不会理会你的。” 杨凤楼大急。 “那也不能看着这些百姓惨遭屠戮啊!?难道咱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他江陵府尹喜欢不喜欢我杨凤楼,都没关系,这些百姓也是他的治下,难道他忍心看着这些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难道他不怕国法!?我就不信,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有!就在江陵城!” “谁?” “节度使,杨知温!” 杨凤楼顿时就没脾气了。 有唐一朝,节度使的权利极大,军,政,民,都归他一人节度,堪称一方诸侯。 如果荆南节度使放话,自然可以将百姓们撤出江北,但是,杨凤楼刚刚杨知温气晕了一回,现在再去求见,他能听杨凤楼的么? 张将军一见杨凤楼不说话,也明白他的顾虑,苦笑一声,开口说道: “兄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实话,你去找江陵府尹痛陈利害,还不如直接去找杨使君,杨使君一力肩负一境军政,对事情的考虑,自然要比府尹全面周到…… 我也知道你刚刚得罪了杨使君,不过这件事还得你去找他,实话与你说,杨使君乃是文官出身,对我等武人防备甚深,哥哥忝为承平军将军,在这江陵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但是,只能管辖承平军相关的一应事务,一旦超出这万人承平军的范围,杨使君必然大加申斥,所以,迁移江北百姓这件事,哥哥实在是帮不上忙,所以,只能靠兄弟你了。” 杨凤楼听完之后,沉吟半晌,突然狠狠一咬牙,开口说道: “哥哥放心,杨某这张脸面,与千万百姓的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杨某还分辨得清楚!我这就前往使府,去找杨使君!” 张将军一挑大拇指。 “杨兄弟大仁大义,老张佩服! 来人!快点给杨兄弟备马!” 杨凤楼也不客气,向着白虎节堂中众多将佐一抱拳,昂首离去,打马直奔荆南节度使府。 这一次前来,和昨天相比,大不相同。 初二的时候,荆南节度使使府门口,可谓车水马龙,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给节度使送礼,陪杨知温清谈。 今天一来,可谓门可罗雀。 杨凤楼带着心中的疑惑,来到使府门口,发现大门紧闭,高挂免客牌。 所谓免客牌,不过是一块普通的木牌,上面印刻“免客”二字,这是家宅主人或是身体不适,或是家中有事,或是外出访友,总之,不愿接待客人。 一般的人,见到免客牌,都会自行离去,不会打扰主人家的清净。 但是杨凤楼前来拜访杨知温,是为了江北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哪里又管得了这些世俗规矩。 “啪啪啪……” 用力砸门。 “谁啊!谁啊!?瞎了!?没看见门口的免客牌么?” 门子带着火气一阵叫嚷,不多时,大门旁边的角门洞开,门子探出了脑袋,半边脸还肿着,挤得一只眼只剩下一条小缝。 “是你!?” 门子一见是杨风楼,顿时往回一缩。 杨风楼一抱拳。 “烦劳通禀一声,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右龙武军中侯,杨台杨凤楼,求见杨使君。” 门子冷笑一声。 “我家老爷说了,今日身体不适,外客一律不见,您请回吧!” 说着,就要关门。 杨凤楼急了,一把推住大门。 “见于不见,杨使君说了算,还请通禀一声,就说杨某有军政要事禀告!” “那你还是打进去啊!” 门子顿时急了。 “我告诉你了,我家老爷有恙在身,现在正在卧床休息,谁也不见!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有病的!? 我说你这个人也是真行,昨天硬闯使府,生生把我家老爷气病了,今天还有脸前来求见! 你还要不要脸!” 说完之后,大喝一声。 “放手!” “嘭!”的一声,把杨凤楼关在了门外!(。) 第338章排队 杨风楼被一把关在了大门之外,有心发作,想了一想,却忍耐了下来。 硬闯使府,直驱中堂,以清谈客人的生命威胁节度使。 这种事,干一次,是武夫粗鄙,是心忧国事,是不择手段,如果运作得好,说不定还能变成朝堂趣谈,引天子和朝堂的衮衮诸公一笑。 但是,如果接二连三的使用,那就是不知好歹,不懂尊卑,视节度使甚至朝堂的权威为无物,不杀不足以平众愤,最好的结果,也是追毁出身文字,永不叙用,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 况且,杨风楼身为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接下的命令,乃是配合荆南节度使,将王仙芝叛军阻挡在长江以北,就算有便宜行事的权限,却也没让他去管荆南使府治下的平民生死。 说句不好听的话,杨凤楼求见杨知温,请他迁移江北平民百姓,完全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一个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应该过问的事! 请求杨知温迁移江北百姓,虽然是为了江北百姓好,为了荆南节度使府好,甚至为了他杨知温好,却也只能好言相劝,不可强势相逼。 这才是这件事情最困难的地方。 杨凤楼站在荆南节度使府门口,发愣了好长时间,最后,也只能喟然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不过,他却没有放弃。 既然荆南节度使身体不适、不能理事,那便请江陵府尹出面吧。 杨凤楼硬着头皮,前往江陵府,还不错,见到了江陵府尹。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如同张将军所预测,当江陵府尹听到杨风楼请求迁移江北百姓,顿时勃然变色、破口大骂,“无知鄙夫!老夫治下民事,与你行军参军何干!?”喝骂之后,直接就把杨风楼轰出了府外,还明确地告诉他----文武殊途!江陵府,不喜粗野武夫上门! 杨风楼一见,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在杨知温这个荆南节度使的身上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杨凤楼又早早前往荆南使府。 这一天,使府门口,又恢复了车水马龙的状况,据说杨使君在好好休息了一天之后,终于能够见客了。 杨凤楼听闻之后,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待杨知温接见。 气晕节度使,水泼张将军。 杨凤楼在整个江陵城,短短两天,声名远播,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名人,虽然不见得所有人都认识他,但是初二强闯使府,他也曾在使府门口流连了大半天的人,所以认识他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杨凤楼一出现,顿时引起一阵骚动,大家都以为这位爷,又要再一次上演强闯使府的壮举,不由得纷纷远避,以免殃及池鱼,更有甚者,躲避时过于慌乱,以致于摔倒在地,怎一个鸡飞狗跳可形容? 结果,杨凤楼不但没有打进使府,还规规矩矩地排队,这让众多准备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 排队在使府门口、准备给杨知温送礼的这些人,大多是荆南节度使府治下各个州县的基层官员,要不然是就是州县特意网罗的清谈人才,读书人居多。 他们一见杨凤楼规规矩矩,完全没有传闻中的跋扈模样,再想想自身刚才的丑态,一个个读书人的穷酸气,又犯了。 “是他么?我看也不过如此而已,听传闻,还以为他又三头六臂,原来也不过是相貌平平,毫无出奇之处,嘿,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哼,不过一粗鄙武夫,就算威武,也不过呈一时之快而已,他曾经硬闯过使府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要规规矩矩排队等待接见,有事相求于人,竟然武力相威胁,谁不知道杨使君威武不能屈,乃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又怎会屈于淫威之下?” “嘿嘿……这位杨凤楼杨参军可不简单,不但武力过人,听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说过,他还成功离间了黄巢和王仙芝,险些让叛军分崩离析……” 好不容易有人为杨凤楼说好话,结果还没说完,就直接被人截住了话头。 “那又如何?惯用鬼域伎俩,不过一小人而已!” 杨风楼静静站在人群之中,听着身边的种种议论,根本不为所动,即便众人污蔑他离间黄巢和王仙芝,乃是小人手段,他也没有丝毫动容。 这些“读书人”,确实尖酸刻薄,不过他们终究有一句话说的不错: 求人办事,就得由求人办事的样子,武力胁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对于迁移江北百姓这件事来说,尤其如此。 杨凤楼决心前来说服杨知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明悟。 正如他和张将军所说的一样:他这张脸,和江北千万百姓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 杨凤楼不置一词,只是沉默排队,一步一步向前,缓慢却坚定。 周围的读书人,说来说去说了半天,人家一点表示都没有,也就没意思了,恢复了刚才的状态,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再也不理会杨风楼。 杨风楼倒是松了一口气,继续沉默等待,脑海中,不断构想,该如何说服杨知温,请他迁移江北的百姓! 谁料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杨凤楼一步一步排队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由远及近,慢慢逼向了他。 “哈哈……见过司先生……” “司先生别来无恙?” “三年前,曾与司先生坐而论道,时过境迁,没想到司先生风采依旧,当真可喜可贺,不知司先生可还认识小可?” “司先生,司先生!小弟和先生乃是万州同乡,小弟姓刘,不知司先生何时有空,小弟做东,请司先生共论万州风情……” 杨风楼不欲多事,对这位“司先生”也毫无兴趣,根本没有回头。 却不料,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嚯,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杨风楼杨参军么?怎么,您面见杨使君,还需要排队等待么?” 杨风楼一听对方之言,不由得转头一看,顿时心中一沉。 坏了!(。) 第339章 司先生 高冠博带,更显身材高大。 清俊儒雅,却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额头有伤,嘴角青肿,眼角带血,一只眼还肿着,压得眼睛只得微眯,无论看谁,都得高昂着头,却不显趾高气扬,只有形容凄惨。 这位司先生,正是初三那天,被杨凤楼一顿暴打的“座上客”! 只见他笑得很是诡异,即便鼻青脸肿,也难掩发自内心的狂喜。 “杨参军!怎么不进去?您拜见杨使君,哪里还用排队等候,整个使府之中,又有谁敢阻拦您啊……” 杨凤楼定定地看着他,沉吟不语。 却又听到这位司先生说道: “怎么,杨参军难道也想体会一下我荆南使府治下的风土人情,也愿意和我们这些清谈误国之人一同排队等候?哈哈……相比是和东南剿贼行辕的风景大为不同吧?对了,杨参军,你说都是大唐领土,为什么荆南和洛阳,就不一样呢?正好杨参军这两处都到过,还要请教一下,东都洛阳,和这江陵府,到底有何不同?” 杨风楼还是沉默以待。 这位司先生一见,不由得冷哼一声,自问自答地说道: “要我说,这荆南一地,文风更胜,礼法也更加周全,起码,没有破门而入的恶徒,窃居高位!” 司先生一语出口,顿时脸上满是寒霜,恶狠狠地盯着杨风楼,仿佛言语如刀,已然深深刺中的杨风楼的心脏。 周围那些闲人,也纷纷叫好。 “好!说得好!” “我荆南一地,文风昌盛、礼法周全!断然容不得恶徒猖狂!” “如此恶徒,就应当赶出江陵!司先生,一会见了杨使君,还请代为建言,将这种恶徒赶出江陵府,一面坏了我荆南的文风!” 司先生听了,面露得色,高昂起头,以微眯的眼睛看着杨凤楼,仿佛正准备欣赏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不过,他终究要失望了。 杨凤楼面对千夫所指,也不为所动,就这么静静的沉默着,甚至眼都没眨一下。 司先生一见,大为光火。 他本是万州人士,擅做惊人之语,被万州刺史搜罗出来,特意送到江陵,就是专门陪着杨知温清谈的,事实上,这位司先生也确实有些歪才,在第一面见到杨知温的时候,便一眼看透了他附庸风雅的本性,随后略施手段,把一套“语不惊人死不休”玩的炉火纯青,唬得杨知温一愣一愣的,自那之后,司先生就成为了杨知温的“座上客”,而且还是属于那种敢给荆南节度使甩脸子,人家还不着急的那种。 也从那天开始,司先生迎来了自己人生的春天,醇酒美人,金钱权势,俱在掌握,只要他还没有离开荆南节度使的治下,只要他陪着杨知温聊天,这些东西,唾手可得。 而最让司先生满意的,便是周围人对待他的态度,杨知温这位节度使自然不用多说,完全平辈论交,甚至处处相让,而其他人都知道他在杨知温心目之中的位置,自然对他恭敬异常,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这对一个万州的破落户来说,绝对是人生的逆转! 司先生甚至觉得,他的日子,比杨知温这个荆南节度使,过得还要潇洒。 直到他在前天遇到了杨凤楼! 硬闯入门,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暴揍! 就是因为自己不满他的穿着! 最可气的,节度使杨知温,拿他毫无办法,到了最后,竟然被他生生气晕了! 清谈,乃是司先生的进身之阶。 与节度使杨知温清谈,乃是司先生潇洒生活的最根本保证。 现在,被杨凤楼如同野兽一般冲了进来,掀了个底朝天! 他怎能不恨!? 事实上,今天司先生前来荆南使府,就是要先办法说服杨知温利用节度使的权势,好好收拾一下杨凤楼,杀了他,才最好!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进入使府之前,竟然再一次看到了杨凤楼,最诡异的,他竟然还如同其他宾客一样,排队等待接见! 几乎在第一时间,司先生就认定了,杨凤楼必定有求于杨知温!不管是祈求原谅,还是别有他事,总之,他不敢再如同前天一般破门而入了! 想明白这一点,司先生顿时心花怒放! 既然如此,就莫怪某家羞辱于你了! 所以,司先生这才直接上前,对杨凤楼冷嘲热讽。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无论他说什么,杨凤楼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毫不动容,尤其那一双眼睛,平静如水,死潭一般,散发着丝丝冷气,竟然让他心头有些冰冷。 不过,就这么放弃戏弄杨凤楼,他又有些心中不甘。 司先生见杨凤楼不说话,想了一想,突然心头一动,开口说道: “杨参军在此等候,难道是想求见使君大人?” “不错!” 杨凤楼第一次开口说话。 司先生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说道: “司某乃是杨使君的座上客,使君曾有言在先,司某可以带一二朋友进入使府,亲见杨使君,不知,杨参军可否需要在下引见一二……?” 杨凤楼一愣,没有想到这位司先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以周围人等对待他的态度,以及自己亲眼所见他和杨知温坐而论道,杨凤楼相信他说的,乃是事实。 如果真的他真的能够带领自己走入使府,却是一件美事,毕竟,早一点说服杨知温,就能迁移江北的百姓,在王仙芝到来之前,每一屈指的时间都是宝贵的,甚至可以与人命等价。 杨凤楼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司先生。 他知道,司先生肯定没安好心,不过,为了江北的千万百姓,杨凤楼决定还是试上一试。 一念至此,抱拳行礼。 “有劳!” 却没想到,司先生勃然变色! “杨参军,难道你没听清楚? 司某只能带朋友进入使府! 你算司某的朋友么!? 司某不才,却也没有你知道不知礼数的朋友!” 说完之后,在杨凤楼面前狠狠一甩衣袖,仿佛能够用这个动作割断和杨凤楼的一切联系一样。 随后转身直奔荆南使府,留下一路笑声,猖狂至极!(。) 第340章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杨凤楼直起了腰,心中暗叹一声。 他早就知道这位司先生没安好心,原本以为他无论如何,也会把自己带入使府,然后伙同杨知温以及其余的座上客对自己百般羞辱,杨凤楼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怎样,见到杨知温,才中最重要的,却没有想到,这位司先生竟然如此急不可耐,直接在使府门口就发作了。 这就是杨知温的座上客么? 杨凤楼对杨知温的感观,不由得又下调了一个等级。 不过,身边围观的众人,却不知道为何如此忍辱负重,他们只看到了司先生言语刺探之后,立刻扬长而去,这便是彻头彻尾的戏弄。 这种好戏,可不多见,尤其是杨凤楼曾经硬闯使府的背景下,更是给这件事增添了众多诡异的色彩。 众人虽然不知道杨凤楼为何会如此前倨后恭,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议论。 一时之间,种种嘲笑喧嚣之上,虽然没有市井叫骂的污言秽语,不过读书人尖酸刻薄起来,却是更加令人难以招架。 杨凤楼沉默以待,默默向前。 终于,他在种种嘲弄声之中,走到了荆南使府的大门之外。 “怎么又是你!?” 门子一见杨凤楼,立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杨凤楼却也不计较,掏出拜帖,双手呈上。 “劳烦通禀!” 门子冷冷一笑。 “你和我家使君有亲?” “没有。” “你和我家使君有旧?” “也没有。” “你能和我家使君坐而论道?” “不能。” “那你来干什么?” 说完之后,直接伸手,把杨凤楼的拜帖推了回去。 杨凤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展开拜帖,指着上面“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右龙武军中侯,杨台”说道: “看见了么?杨某以官职提头,乃是有公事拜见杨使君!再者,你看着拜帖形制,与私人拜帖一样么? 既是公事,见与不见,却要杨使君亲自判断,你有何资格评判朝堂公事?” 门子在荆南使府迎来送往多年,自然懂得这些规矩,不过他也是见多了前来求杨知温办事的官员,心中毫无敬意,尤其对杨凤楼这个“仇人”,更是有心刁难。 双手一抱,胸脯一挺,眼睛一斜。 “呦,杨参军,这事可不巧了,今天我家使君沐休,只谈风月,不谈政事,这是我家使府多年的规矩,你要是谈公事,等初七吧……” 杨凤楼闻言,顿时双眼一瞪。 那门子一见,顿时大惊,连连后退两步。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难道还要硬闯使府!?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要行刺使君……” 他这一闹,使府中顿时大乱,不多时,众多使府护卫冲出大门。 结果一看杨凤楼,傻了,又是这位爷,打不过啊…… 侍卫统领,硬着头皮向前,他可不敢和那门子一样对杨凤楼冷嘲热讽。 不同于门子不是江湖中人,他深知一位能够动用“势”的江湖高手,如果暴怒,杀掉身边的这些人,那真是“举手之劳”。 事实上,上一次杨凤楼硬闯使府,虽然伤人无数,却没有一人或伤或残,绝对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 侍卫统领可不敢激怒眼前的这位。 “请问,尊下有何见教?” 终于有一个会说人话的出来了,杨凤楼压了压怒火,再次递上拜帖。 “有公事,求见使君,劳烦通禀!” “这……” 侍卫统领顿时无语了,这么点小事,竟然闹到“刺杀使君”的地步?他不由得回头狠狠瞪了身后的门子一眼,随后恭恭敬敬地接过派帖,交给门子,用不可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去通禀!把使君的原话带回来!” 门子略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接过派帖,刚要转身,却听得杨凤楼开口。 “劳烦给杨使君带句话,事关江北千万百姓性命,请他无论如何也要见杨某一面。” 门子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使府门前的闹剧,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在默默等待,甚至很多送过礼的人,也不着急离开,就这么看着事态的发展。 不多时,门子回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却很兴奋。 跑到大门之外,还没等喘匀起,直接就把杨凤楼的拜帖扔了回来。 “使君说了,沐休之日,不谈公事!尤其对你杨参军,更是不愿! 使君还说了,江北百姓如何,自有江陵府保全,不老杨参军费心! 对了,司先生也说了,还请杨参军自重,莫要破坏杨使君的好心情!” 一连串的话语,如同连珠炮一样地砸下来。 说完之后,门子憋得满脸通红,张开大嘴,呼哈呼哈地喘着粗气,脸上却精彩之极,仿佛断然拒绝了杨凤楼的,是他自己一样。 “轰!” 周围人都炸了,很多人放声大笑,更有甚者,直接开口奚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前倨后恭,原来如此!” “武夫粗鄙,果然如此!” 杨凤楼勃然大怒,身上的“势”,突兀爆发! 独属于三品江湖高手的“势”,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荆南节度使的大门,也淹没了所有大肆嘲笑的众人。 周围声音,全然为之一夺! 众人只感觉有一座沉重的大山,骤然压在自己的头顶,有感觉杨凤楼顿时化身绝世凶兽,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那门子更是不堪。 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脸色苍白,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连呼吸都被压迫得放轻了很多。 所有人之中,只有那侍卫统领还在勉力支撑,紧握手中横刀,颤颤巍巍地开口。 “杨参军,莫要冲动,莫要冲动……今天乃是沐休之日,杨使君还要清谈……您等初七前来,自然能够相见……” 杨凤楼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看了看所有嘲笑过他的人,最后把目光投向那个门子,轻扯嘴角,笑得很是冰冷。 随后,缓缓收敛了自身的“势”,转身离开。 使府门口的众人,如同潮水般两厢分开,面带惊惧地看着他离开,却没有一人敢再出一言。(。) 第341章 小贩刘三 杨凤楼怒了。 连番受辱,所谓何故!? 还不是为了江北的千万百姓,还不是为了江陵城,还不是为了他杨知温!? 不见!? 好! 死去! 连带着杨凤楼看待使府门口一干人等的眼神,都变得冰冷异常。他自然不会放手屠戮这些人,不过既然不听他好言相劝,还不断口出闲言碎语,等到王仙芝的反唐军一到,杨凤楼也犯不上为他们舍生忘死! 一念至此,杨凤楼已然收敛了自身的“势”,转身离开。 清谈是否误国,杨凤楼不知道,不过他可以确定,清谈必然误了这些“读书人”的性命! 杨凤楼满腔愤恨离开了节度使府,再抬眼,不知不觉之中,竟走到了江陵东关。 看着东关集市因为过年而萧条的街景,杨凤楼不由得哑然失笑。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右龙武军一个小小中侯,在朝堂的衮衮诸公眼中,不过一个蝼蚁一般的小人物,尚有父仇在身未报,又何必纠结太多?正所谓达则兼济太难下、穷则独善其身,关好自身,才是正经。 一念至此,杨凤楼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只不过一想到城外江北地那连绵不绝的房屋,却总是有一股郁结之气塞在胸口。 不由得抬眼望。 彤云低锁。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阴了天,黑压压地不找边际,如同一只巨大的碗,倒扣在整个江陵府的上空,让整个江陵都陷入了一种晦暗的颜色之中。 杨凤楼笑了。 如果在这种晦暗中添上一点血红,必然刺目。 多日以来连番的压抑,让他对这种刺目,却有一点点期待。 就在此时,身边却响起了一个啜诺的声音。 “请问……您可是杨凤楼杨参军?” 杨凤楼转眼一看,就是一愣。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初入江陵城见过的买糖小贩。 “是你?有何事?” 小贩一听杨凤楼的话,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了,顿时大喜,想要上前,又觉实力,紧紧抓着手边装糖的小篮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进退失据。 杨凤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买糖的小贩,在杨凤楼的注视下越来越紧张,大冬天的,竟然急出了一头大汗。 杨凤楼一见,心头一软,开口说道: “过年时节,怎么还要出来做事?怎么没有回家过年?” 一句家常话,平平淡淡,却让这小贩如释重负,长长缓了一口气之后,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回禀参军,小人姓刘,就是江陵人士,家中父母尚在,妻儿俱全,全指着小人平日中走街串巷贩卖糖果为生,这……眼下虽说是过年,不过贫苦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三十晚上大吃一顿,这个年,也就过去了,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小人天生的贱命,平日里要是不出来走动走动,浑身上下不得劲……” 杨凤楼点了点头,这才是大唐百姓的普通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这七件事,妻儿老小一家子人,压得他们必须每一天都辛勤劳作,什么过年不过年的,真的像这个小贩说得一样,切上两斤肉,一家人好好吃上一顿,就不错了。 事实上,对于买糖这样的小贩,过年的时候,反倒是生意比较好的时间,为了给饭桌上多添上一盘炒鸡蛋,也容不得和那些官宦一样,放开心胸休息多日。 “找我何事?” 小贩听了杨凤楼的话,脸上顿时一肃,放下了手中的小提篮,规规矩矩地行礼。 “多谢杨参军在使君面前仗义执言,小人感激不尽!” 杨凤楼点了点头,第一次见到杨知温的时候,他说过江陵民风淳朴,说的,就是眼前的小贩,将糖果赠送给小男孩的事情,杨知温听了,以为小贩颇有春秋义士古风,还要以千金相赠,这么看了,必然是大大奖励了这个小贩了,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如此。 不过,这件事,杨凤楼可不想居功,轻轻一摆手。 “赠送糖果,乃是你自身义举,行义举,得善果,乃是理所当然,不必谢我。” 小贩听了杨凤楼的话,犹疑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突然跪倒在地,然后才说道: “使君大人以千金相赠,全因杨参军一句话,这件事,无论如何,小人也要感谢杨参军!小人贩卖糖果为生,无权无势,不知如何感谢杨参军才好,只能当面叩谢,祝愿杨参军官路亨通……那个,好人有好报。” 随后,实实在在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杨凤楼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后哑然失笑,将他扶了起来。 “小事不大,不必挂怀……” 小贩站起身形之后,还有些激动,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交谈,他已然没有刚开始时候的紧张,随后轻轻地问道: “杨参军,小人有件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说。” “不知杨参军可知道,那天那对母子的下落?小人因为赠送了他们一粒糖果,就得了使君赠送的千金,仔细想了想,他们母子的日子想必也不好,我就想,这件事,总是因他们母子而起,我就想,分出一半钱财送与他们母子……” 杨凤楼一听,不由得高看了这位买糖的小贩一眼。 陡然而富,不改初衷,还想着把横空巨财分给别人,果然有春秋侠士古风。 不过,杨凤楼还真不知道那对母子的下落。 小贩得知之后,也是一脸失望,不过他又是一笑。 “也没关系,看那母子的模样,也是这江陵人士,只要小人继续走街串巷,总有相见一天…… 杨参军,还是要感谢您……” 说着,硬塞给杨凤楼一把糖。 杨凤楼推脱不掉,只能收下。 此时,脸上突然一凉。 下雪了。 小贩感恩完毕,向杨凤楼告辞。 “杨参军,大恩不言谢,小人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您的……下雪啦,小人得赶紧回家……如果您还在江陵城盘桓的话,有时间,还请到小人家中喝上一杯水酒……我家就在江北……” “等等,你家住在哪里?” “江北,只要您到了江北,打听买糖刘三,肯定能找到我家……” 杨凤楼一阵无语,呆呆地看着刘三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拳心,乃是刘三硬塞给他的糖果,坚硬,却温暖……(。) 第342章 杀人而已 乾符五年正月初五,一夜大学未停,将整个江陵城装裹成银白色。 一夜苦思冥想,终于下定决心的杨凤楼,夹杂着漫天风雪,直奔荆南节度使使府。 “轰!” 一脚踹开了使府的大门。 楠木门扇猛然撞击,轰然作响,在清晨的静谧之中,传出去好远。 “谁!?” “好大的胆子!” “来人啊!” 使府顿时一阵大乱。 值守的兵卒迅速涌来,将大门处包围,他们身后,还有数不清的兵卒,衣冠不整地冲了出来。 结果,所有人一见杨凤楼,都傻眼了,又是这位爷?昨天求见使君,不是被拒绝了么?今天怎么又来了?看着架势,又要硬闯? 侍卫统领一见,顿觉不好。 昨天杨凤楼在被决绝求见的时候,虽然也爆发出了三品江湖高手的“势”,势大,却无杀机,那只不过是一种愤怒的表现而已,就算有人因此受伤,却也是被殃及池鱼。 但是今天的杨凤楼,却别有不同。 双眼通红,面似寒霜,虽然没有爆发出三品江湖好手的“势”,却如同一头绝世凶兽一般,在沉默之中,等待着爆发。 “杨凤楼,你好大的胆子!杨使君沐休之日,不见外客,和你说了几遍了!有公事,你等初七……” 使府门子这个时候跳了出来,一见大门被废,顿时爆发,蹿到杨凤楼面前,张嘴就是横加指责。 “啪!” 杨凤楼抬手。 一拳。 轰碎了他的脑袋。 周围人顿时大惊,他们都看出杨凤楼今天不同于往日,却绝对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决绝,不言不发,直接杀人! “库通……” 门子尸身到地,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使府前院地面上的大雪。 “杨某堂堂大丈夫,怎可容一奴隶人再三羞辱?” 说完之后,杨凤楼抬起眼,扫视一圈,直直盯着侍卫统领。 “杨知温何在!?” 侍卫统领本身也是六品江湖武夫,但是在此时的杨凤楼面前,就感觉被绝世凶兽死死盯住,但凡有些许的应对不及时,便会有杀身之祸,他直觉口鼻干燥得如同着了火一般,狠狠咽下了一口口水之后,才能勉强开口。 “使君,正在北关城楼……赏雪……” 杨凤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八步赶蝉发动之下,道路上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雪花,被他搅动得扶摇而上,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条巨龙,夹杂着一路风雪,滚滚直奔江陵北关。 “库通!” 侍卫统领却直接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与杨凤楼短短时间的对峙,不啻于生死拼杀一场,全然耗尽了他周身的力气。 身边亲兵大惊,赶紧上前,扶起统领,看着杨凤楼奔走的方向,犹自心有余悸地问道: “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 侍卫统领稳了稳心神,站直了身形。 “快,命令所有人,整装,出发,前往北关,保护杨使君!” “对了,快马通传承平军,请他们出动人马,速到北关,保护使君!” 却说杨凤楼,一路奔行,已到北关。 “来人止步!” 杨凤楼毫不掩饰自身的行动,一路奔行声势浩大,早被北关值守的兵卒发现,一队十人,手持长枪,枪尖斜上,直指奔行而来的杨凤楼。 “使君驾前,不得无礼!无关人等,速速退去!” 杨凤楼也不答话,在漫天风雪之中,飞身而起,越过这些兵卒,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直上北关城墙。 江陵城北临长江,一夜大雪之后,天地一色,唯有长江浩浩汤汤奔流向东,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之中,别有一种大异于平日的意境,登临城楼,居高临下,放眼望去,确实暮霭沉沉楚天阔,堪称别有怀抱。 杨知温正带着一群座上客在城楼之上赏雪喝酒,诗词相和,好不逍遥自在。 杨知温依旧大氅斜坐、手持麈尾,一面轻抿杯中美酒,一边摇动手中麈尾,指向了座上的司先生。 “司先生大才,值此大雪曼舞的时节,何不作诗一首?” “恭敬不如从命。” 司先生哈哈一笑,随意向杨知温行了一礼,却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略略沉吟,不过片刻,眼睛一亮,却是已然酝酿好了。 杨知温见状,微微笑着,对司先生的新诗颇为期待。 就在此时,杨凤楼夹带着满身风雪和一股寒气,登上了北关城楼。 寒气裹着风雪,蓦然四散,即便北关城头点燃了十余座炭盆,也难以阻挡,冻得这些喜清谈、好魏风的座上客,一个个直打哆嗦。 司先生,被冷风一激,却也抓不住转瞬即逝的灵感,僵在原地,开不得口了。 杨知温不由得皱起眉头,面露不喜,转头看过去,正看到杨凤楼,恨恨地冷哼一声。 司先生也看到了杨凤楼,不由得大怒。 “杨凤楼!粗鄙野夫!何事直闯我等文会!?大江东去,漫天飘雪,如此良辰美景,又被你这无知匹夫破坏殆尽!真……真……” 他还没“真”出来什么,杨凤楼便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粗鄙野夫!快快放我下来!” 杨凤楼却不答话,提着他的衣领,再次前行几步,直接走到北关碟口,长臂一伸,直接将司先生提到了城墙之外。 司先生这可吓坏了,一脸嚎叫,不似人声,哭喊着想杨知温求救。 “使君救命!使君救命!” 杨知温也被杨凤楼吓了一跳。 “杨凤楼,你意欲何为!?” 杨凤楼双眼直视杨知温,冷冷一笑。 “杀人。” 杨知温勃然大怒。 “杨凤楼,你胆敢在某家面前杀人!?” 杨凤楼哈哈大笑。 “有何不可!?不过一人而已! 以白丁身份,辱骂朝堂命官,杨使君,请问,此人该当何罪?” 杨知温沉吟半刻。 “罪不至死!” 杨凤楼又是一笑。 “好!那么,蛊惑节度使,致千万百姓性命死伤惨重,又该当何罪!?” 杨知温愣了。 “这又从何说起?” 杨凤楼冷冷一笑,不再答话,猛然放手! “啊……” 司先生顿时一声惨叫……(。) 第343章 晚了 杨凤楼突然放手。 司先生大声惨叫,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摔落。 杨知温顿时大惊! 他断然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胆敢在他的面前杀人,杀的还是他荆南节度使杨知温的座上客! “手下留人!” 求情之声,音量巨大。 一是杨知温开口。 还有一个雄壮的声音,乃是从城关下传过来。 却是承平军张将军一众将佐,听到报信之后,飞马赶来,刚到城关之下,正好看到杨风楼松手摔落司先生,不由得大惊失色,纷纷高喝。 “杨兄弟,手下留人啊!” “杨兄弟,有事好商量,莫要杀人!” 杨风楼闻言,再次出手,一把抓住了司先生在空中挥舞的一只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他。 这位司先生刚在鬼门关打了个转,早就吓得魂飞魄撒,再也不提什么魏晋风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紧紧抱住杨凤楼的手,一个劲求饶不已。 杨凤楼冷哼一声,单臂用力,将他狠狠甩起,甩在dishan城楼之上。 司先生的身体,在巨大的力量之下,向前滑行,在城楼地面上留下一路的血迹,直到他撞到杨知温的腿上,这才停了下来。 司先生也顾不得其他,双手一抱,死死抱住杨知温的大腿,将满脸血污的脸贴在杨知温的身上,蹭了他一身的血污眼泪。 “使君救命!使君救命!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救命啊……” 杨知温早就气得浑身颤抖,猛然抬脚,一脚将司先生踹在一边,劈手骈指杨凤楼。 “你到底干什么!?” 杨凤楼冷冷看了一眼城关的骂道,承平军张将军等人,已然飞身冲了上来,又将目光转向杨知温,冷冷一笑。 “杀人而已,有何奇怪?” 杨知温勃然大怒。 “杨凤楼,你敢在某家面前杀人!?真以为我这个荆南节度使杀不得你!?” 杨凤楼闻言大笑。 “哈哈……荆南节度使!?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 杨某不才,忝为三品江湖高手,杀一人,易如反掌,杀十人,不算费力,杀百人,内力不济,杀千人,嘿嘿……就算内力充沛,我杨凤楼也下不了手啊。 这又怎比得上你杨使君? 千万百姓的性命,在你杨使君眼中,不过等闲而已! 真要是说起来,杀人这件事,我杨凤楼还真比不过你杨使君! 不过,杨某有一事不明,却要请教! 杨使君杀人千千万,应当早就心如铁石,眼见杀人之事,应当毫不动容才对,怎么?杨某只不过要击杀这位司先生一人而已,杨使君怎么如此惊骇愤怒? 难道就是因为杨使君认识这位司先生!? 难道就是因为这位司先生乃是你荆南使府的治下!? 难道就是这位司先生能够陪着使君清谈!?” 杨凤楼刚刚开口的时候,语气还颇为揶揄,虽不好听,却也算平和,等到他连续问到三个“难道”,已然变得声色俱厉! 这还不算完。 杨凤楼回身一直北关城下,哪里正是江北千万百姓居住的地方,双眼却死死盯着面前的杨知温,双眼已然通红,在冬日大雪的寒气之中,弥漫出一种疯狂的热度,如同地中火,一旦爆发,足以焚尽一切。 “杨知温,你来告诉我! 城外的江北百姓,哪一个不是你荆南使府的治下!? 你说你不认识他们?好,我来告诉你,那贩糖的刘三,被你相赠千金的春秋古风义士,就住在江北! 你说他们不能和你清谈?好,我来告诉你,你喝的酒,穿的衣,都是他们千辛万苦制作出来的!没有他们,你杨知温就他娘光着屁股扯淡去吧! 杀一人,你心生愤恨? 那你来告诉我,你又如何能置千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杨凤楼在城楼之上破口大骂。 杨知温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尤其面对杨凤楼那一双择人欲噬的双眼,他却总觉得无言以对,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杨凤楼骂了个通透。 承平军的一众将佐,早就看傻了。 节度使杨知温在荆南一地位高权重,何时受过如此责骂,别说是一个正六品的中侯,恐怕天子都不会如此。 更为诡异的是,杨知温竟然都无法回嘴,就这么一直听着,仿佛是一个小孩子在先生面前受教一般。 到了最后,杨凤楼终于骂完,死死盯着杨知温。 他才在杨凤楼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之中,啜喏着嘟囔了一句。 “莫要危言耸听,杨某……杨某何时置江北百姓生死于不顾?” 杨凤楼闻言大怒。 “杨知温!你身为节度使,怎可不知兵!? 乾符四年腊月二十九,杨某就告诉过你,王仙芝的叛军,已然南下! 听明白了么!? 已然南下! 不日即将抵达江陵! 你江陵城外江北的百姓,可曾迁移一人!? 正月初二,杨某才逼着你下令整顿城防,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整顿城防之外,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城外江北百姓的生死不成!? 正月初三,你托病谢客! 正月初四,你大宴座上客,终日清谈,不理政务,杨某几次求见,你都不见! 正月初五,你又到这城楼之上饮酒赏雪! 杨知温! 这七八天的时间,就是被你自己生生耽误了! 一旦王仙芝叛军一到,你江陵城外江北百姓,又有几人逃脱性命!? 杨知温! 难道还不是你置江北百姓性命于不顾么!?” 杨知温在杨凤楼连珠炮一般的诘问之下,竟然额头冒汗,在冬日大雪的严寒之中,化作一丝丝飘飘渺渺的白烟,氤氲而上,远远望去,如同一笼刚刚蒸熟的馒头一般,而此时,没有任何人留意着滑稽的一幕,全然被杨凤楼言语之中的恐怖景象给吓坏了。 杨知温越想越是害怕,难以承受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抓紧时间,赶快迁移城外江北百姓,而是在推卸责任。 “杨某,杨某,这不是在沐休么……” 杨凤楼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声大吼! “等你沐休完了,就他娘的晚了!” 却不想,此时承平军的张将军说话了。 只见他呆呆地望着北方,脸色苍白得厉害。 “已经……晚了……”(。) 第344章 能奈我何!? 杨凤楼猛然回头。 只见一片银白的天地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那是数不清的叛军组成,如同海浪,自北而南,汹涌而来,直扑江陵城外江北的百姓居所。 不过片刻,已然淹没了百姓居所的最外围,并且不断向北,大有全部将其淹没的架势。 喊杀声,惨叫声,哭喊声,声声凄惨,愈演愈烈。 又有火头窜起,起初星星点点,不过片刻,便连成一片、蒸腾而起,霎时间,染红了苍天大地,熏黑了彤彤阴云,红与黑交织之下,将整个江北,染成了地狱的颜色。 城头众人,呆呆地看着,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有杨知温喃喃自语。 “这……这……这怎么会……” 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城头。 承平军的张将军,顿时一惊,心中大叫不好。 果然,还没等他动作,一阵狂风,骤然在城头刮过。 那是杨凤楼,猛然爆发,直接发动八步赶蝉,直接冲到了杨知温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 “杨知温!误国人!看看!你来看看! 你治下的百姓,正在被人屠戮! 是你!都是因为你! 他们每一个人身死,都是你的罪孽! 不不得好死!” 说着,杨凤楼已然提着杨知温,又冲回蝶口处,一边大声喝骂,一边努力把他的脑袋顶出城墙之外,仿佛每接近一分,就能让他更直观感受到自身的罪孽。 不过,杨知温早被杨凤楼掐得翻了白眼,气都喘不上来了 杨凤楼一见,恶向胆边生! “杨知温!你给这些百姓陪葬吧!” 一语出口,手上就要用力。 这可吓坏了承平军的张将军。 “凤楼!我的好兄弟!快快住手!这是荆南节度使,乃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不可私自杀害啊!杨兄弟,快放手!” 杨凤楼双臂如同铁铸一般,根本不为所动。 “朝廷三品,又能如何!? 他是节度使,难道就能罔顾治下百姓的生死!? 就是因为他是荆南节度使,杨某才要杀他,为江北百姓陪葬!” 说着,狠狠盯着杨知温。 “杨知温,到了鬼门关,你再去耍你节度使的威风!到了那时候,我要看看前往江北百姓的鬼魂,还能不能容得下你这个节度使!” 说完,便继续用力。 杨知温顿时两眼翻白,满脸通红,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可吓坏了城头上的所有人。 承平军的一众将佐面面相觑。 早就听说杨兄弟刚烈异常,手下被同僚屠戮之后,敢于在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宋威的面前,悍然击杀老龟,但是那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司阶而已,又怎么能和主政一方的三品节度使相提并论? 再说了,初二那天大家把酒言欢,杨兄弟绝对算得上谦恭知礼,怎么如此大胆,敢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一位节度使!? 但是,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根本不似作伪! 众人大惊失色之余,纷纷上前劝解,生怕杨凤楼一时兴起,杀了杨知温。 “杨兄弟,你杀了杨使君,必然会被朝堂追责,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慎重啊!” “杨兄弟,杀了他,朝堂必然要你性命,你的一条命,换他一条命,不值啊……” “杨兄弟,千万要慎重,莫要冲动,莫要冲动!” 杨凤楼根本不为所动。 眼见王仙芝叛军淹没城外江北百姓居所。 耳听江陵百姓在临死之前的一声声怒吼,一声声惨叫。 想着大有春秋古风的小贩刘三,想着那一对并不富裕却努力生存的母子。 杨凤楼心如刀割! 这些杀戮,全然可以避免! 如果杨知温早早迁移江北的百姓,如果杨知温在清谈之余见上自己一面,如果杨知温把江北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哪怕一点点……江北百姓即便不能全然撤出,也断然不至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王仙芝反唐军突袭,哪怕他们早一天得到消息,也能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也能逃得性命! 一切,都是因为杨知温! 沐休! 清谈! 不理政务! 朝堂要你这么个节度使,又有何用!? 杨知温,该死! 杨凤楼根本不去想什么擅杀节度使的后果,他只想掐死眼前这个王八蛋,为江北惨死的百姓们,报仇! 一念至此,杨凤楼手上再次用力。 杨知温不但翻了白眼,双手紧紧抓着杨凤楼的双臂,难以撼动一分一毫,一双脚不断在空中踢腾,却渐渐伸直,开始颤动,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这种颤动一听,就算华佗再世,也难以救得杨知温的性命。 张将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突然灵机一动,上前一把抱住杨风楼的双臂。 “杨兄弟,且莫动手,你听我说。 杨知温乃是荆南节度使,罔顾百姓性命,自然该死! 但是,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 王仙芝叛军已到城下,守卫江陵正是需要众志成城! 你杀了杨使君,城中必然大乱,到时候王仙芝叛军围城攻城,一时不慎,就会破城! 我知道你心焦城外江北的百姓,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我都需要为江陵城中的百姓多做考虑! 杨兄弟,听我的,暂且留下杨使君性命,咱们总要需要他来聚拢人心啊……” 杨凤楼听了,顿时一愣,即便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张将军说的,乃是正理,杨知温此人虽然不知所谓,不过节度使的职位,乃是荆南一地当之无愧地首脑,无论是统军还是牧民,都要以他为首,甚至向朝堂求援,也要由他出面。 这么说…… 不能杀了……? 因城外百姓惨遭屠戮,要杀了杨知温泄愤。 可是驻守江陵,却需要这位节度使。 此人,杀不得了…… 杨凤楼无奈,只得缓缓放松了双手…… 心中却一口恶气,郁结不出。 “库通……” 杨知温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如同干涸池塘之中的鱼,随后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张将军见状,上前,准备将他搀扶起来。 却不料杨知温一把甩开了张将军的手,就这么半躺半坐地待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杨凤楼。 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杨凤楼,你能奈我何!?你不是要杀我么!?来啊!来啊……” 杨风楼怒从心头起,冷冷一哼,三品之“势”,勃然而发!(。) 第345章你觉得呢? 杨凤楼勃然大怒。 张将军顿时大惊,顾不得埋怨杨知温不知死活,竟然还敢在这个时间刺激杨凤楼,直接飞身挡在了杨知温的身前,对上杨凤楼一脸紧张。 “杨兄弟,你莫要误会,杨使君骤然之间历经生死,情绪必然波动极大,有些许狂言也是正常,你莫要往心里去……” 杨凤楼闻言,嘿嘿一笑。 “张大哥,你放心,杨某既然放了他,自然不会再杀他……” 说完之后,脸色却转冷,一声冷哼,独属于三品江湖高手的“势”,顿时蒸腾起来。 “噗……” “噗……” “噗……” 一连串的闷声响起,血洒城楼! 那是杨知温的一个个座上客,在杨凤楼“势”的压迫之下,头颅粉碎,血洒长天。 十七名座上客,除了司先生一人之外,所有人的头颅,几乎在一瞬间爆裂,蒸腾的血雾,弥漫开来,顿时笼罩了整个城头! 所有人都被杨凤楼的手段惊呆了! 杨知温更是呆若木鸡。 杨凤楼一见他呆呆的样子,不由得冷哼一声,再次运用“势”。 “嘭……” 又是一声爆响。 却是杨凤楼用“势”相压,直接压爆了司先生的胸膛! 他的头颅,没有如同其他座上客一般爆裂,而是在杨凤楼的控制之下,咕噜噜一连串的翻滚,滚到了杨知温的面前,直到碰到他撑在地上的手,才慢慢停了下来,最终,满是血污的脸,正对着杨知温,一脸惊愕与恐怖。 “啊……” 杨知温一声惨叫,摔倒在地,双眼紧盯这城头地面上的人头,仿佛是世间最为恐怖的东西,双手撑地,快速后退,即便身体在粗粝的城头地面上磨出血迹,却也毫无知觉。 杨凤楼依旧保持着脸上冰冷的微笑,迈步向前。 张将军在看着杨凤楼的微笑,竟然不寒而栗,在城头的寒气之中,竟然出了一身的大汗,到了最后,甚至不敢直视杨凤楼的双眼,更不用挡在他的面前,直接早早让开了道路。 杨风楼轻轻从他身边走过,走到杨知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位荆南节度使,完全被吓傻了,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司先生的头颅,双手用力,还在向后退却,却周身无力,即便他如何努力,也没有移动出二尺之地。 杨风楼依旧微笑,对着杨知温,又像是对着城头之上所有人说道: “我说过,这位司先生,不过一白丁而已,辱骂朝廷命官,又蛊惑节度使,罔顾江陵百姓生死,当诛! 哼,以杨某在右龙武军多年的经验,这位司先生,说不定还是王仙芝叛军的奸细!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说完之后,抬起右脚,踩到司先生仅剩的头颅之上,在杨知温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微微用力,一脚踩碎! 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喷了杨知温一身。 杨凤楼的这个动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随着他一脚踩碎司先生的头颅,城头之上的所有人,都是周身一震,吓得! 杨知温首当其冲,更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次惊吓之后,杨知温仿佛也回了神,抬起眼,对上杨凤楼冰冷的目光,愣是不敢再说一句话。 杨凤楼微微俯身,脸对着脸,定定地盯着杨知温。 “我能奈你何? 杨知温,你真的想知道么? 右龙武军杨猴子的手段,你真的想试试么?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死,只是到了时候,你别求我让你死……” 杨凤楼每说一句,杨知温就拼命摇头,到了杨凤楼说完,这位荆南节度使,早就把脑袋摇得很拨楞鼓一般,即便这样,他依旧一句话都不敢说。 杨凤楼伸出手,搭在杨知温的肩头,直接吓得他一哆嗦。 “别怕,听……听到了什么?” 杨知温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得继续摇头。 杨凤楼轻声细语地说道: “我听到了城外百姓的惨嚎,那是他们骤然遇袭之后,拼尽全力反抗却也无济于事的绝望…… 这种叫声中,有不甘,有怨恨。 杨使君,你说,他们在为什么不甘,又在怨恨谁?” 杨知温听了都快哭了,却也只得摇头,他再也不敢说一个字,生怕又惹得杨凤楼发怒。 杨凤楼死死盯着杨知温,沉默注视良久之后,突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吓得杨知温哆嗦连连。 杨风楼站起来神,换了一种平静的语气,居高临下地对杨知温说道: “杨使君,如今王仙芝叛军兵临城下,江陵一城,需要众志成城才能度过难关,你觉得呢?” 杨知温拼命点头。 “术业有专攻,杨使君虽然是荆南节度使,但是在守城一事上,全无经验,不如将守城重责,全权委托给承平军,杨使君,你觉得呢?” 杨知温又是拼命点头。 “不过,杨使君毕竟是荆南节度使,承平军在守城之时,还需要杨使君和江陵府尹多方配合,杨使君,你觉得呢?” 杨知温点头如啄米。 杨凤楼见状,想了一想,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杨使君,莫要让杨某再次失望啊……” 杨知温刚要点头,却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摇头,终于敢于开口。 “不敢,不敢……” 杨凤楼不再理会他,转向了承平军的张将军。 “张大哥,承平军可有出城救援的计划?杨某愿意随军出城,略尽绵薄之力。” 张将军早就被杨凤楼的残酷手段震撼得无以复加,好在他终究是统兵大将,虽然没有想到杨凤楼的手段如此强烈,却也不会像杨知温那样不堪。 听了杨凤楼的话,不由得摇头苦笑。 “正月初三开始,整军备战,是完全以守城为构想,出击一事,没有成熟的预案…… 况且,江北百姓骤然遇袭,已然混乱不堪,如果现在出城迎战,除非能够正面击溃王仙芝的叛军,否则的话,并不能救援出多少百姓…… 为今之计,只能固守城防!” 杨凤楼知道,自己雄于江湖争斗,在战场争斗方面,终究比不上实际统兵的将领,听了张将军这么说,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狠狠地回身瞪了杨知温一眼,一拳轰碎了城头一处碟口,心中,却在期盼,江北的百姓,能够遇难呈祥…… 就这样,杨凤楼站在城头,默默注视江北。 而承平军的一众将佐,也纷纷领命,开始布置守城。 得益于承平军早早做出了准备,在短短时间之内,守城的相关事宜,便已然全部安排妥当。 虽然登上城头的众多兵卒,不明白城头之上为何如同修罗地狱一般,不过这却也不影响他们进入自身的战斗位置。 杨凤楼就在这种纷乱之中,默默注视着城下的动态。 突然,他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之上。 “王仙芝,匹夫!安敢如此!?”(。) 第346章我有个想法…… 杨凤楼突然爆发。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向城下望去。 这一看,不由得纷纷喝骂。 原来,王仙芝叛军突袭江北百姓,重在防火驱赶,不在杀人越货,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众多百姓,在王仙芝叛军刀剑的威逼之下,汹涌奔向江陵城。 王仙芝叛军,这是要裹挟百姓攻城! 此计最是阴毒! 这些江北的百姓,都是江陵城外的居民,与江陵城中百姓,甚至承平军的军卒,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仙芝的叛军裹挟这些百姓攻城,承平军的军卒,又怎么能够忍心对他们大肆屠戮。 但是不理会又不行,王仙芝叛军,必定安排了众多江湖好手隐藏才这些百姓之中,一旦让这些百姓接近城垣,必然暴起攻城,一旦让他们夺得了江陵城门,王仙芝叛军在后方跟进,江陵城便危在旦夕!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要确保江陵无忧,就要屠戮百姓! 要保护百姓,就要冒着江陵城破的危险! 可是,谁又敢下令承平军屠戮江陵父老乡亲!? “王仙芝!你妄为江湖宗师!” 张将军气得破口大骂。 王仙芝可以不把江陵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他作为承平军的将军,却不能如此! 要知道,承平军成军之日,就大肆在江陵招募兵卒,现在他的麾下,很多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江陵人,一旦他下令放手屠戮,不说别的,承平军立刻就会哗变! 这可如何是好!? 张将军眼见着江陵百姓在哭喊之中,一步一步地接近江陵城墙,就是束手无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而众多承平军的军卒,也都焦急万分。 等江陵百姓马上要接近一箭之地,有眼尖的兵卒,竟然在前排的百姓之中认出了自家的亲人,一声“二大爷”喊得撕心裂肺,更让承平军军卒心慌意乱,不仅仅是他,约有越来越多的兵卒认出了自家的亲朋故旧,一声声叫喊哭嚷,如同刀子一般,在张将军心口来回切割。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入了一箭之地,如果再拿不定主意,江陵城就危险了。 这个时候,承平军的一众将佐也来到了张将军的身前,焦急等待他的命令。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老张,下令放箭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将军还没有说话,就有将佐不干了。 “老楚,你他娘放屁!放什么箭!?城下都是江陵百姓,都是咱们的父老乡亲!老子手中的武器,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屠戮百姓的!” “老李,你他娘犯什么浑!?这点道理谁不明白?但是现在什么情况,难道你看不懂?你装什么傻!?城下的是百姓,城里面的就不是百姓了!?一旦城破,别说这些城下的百姓,就是城中百姓,又有多少能够逃过兵灾!? “那也不行!城中百姓是人,城外百姓就不是人了!?不行,不行!” “老李,你胡搅蛮缠个什么!?” “你说谁……” 眼看着两位将佐就要打起来,张将军一声断喝。 “够了!” 随后他看了众人一眼,狠狠一咬牙。 “老子才是承平军的主将,全他娘听我的!今天下令,乃是迫不得已,一切因果,都在老张! 众位,慈不掌兵! 我命令……” “等等!” 就在张将军要发布放箭命令的时候,杨风楼突然说话了。 “张大哥,众家哥哥,小弟有个想法……” 说完之后,杨凤楼就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最后,无奈地说道: “这样的话,估计能够救出一些百姓,但是难以保证全部救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承平军一众将领听了,却激动异常,张将军更是直接抓住了杨风楼的双手。 “杨兄弟,此时不论成败,你都功德无量! 莫以救援百姓人员数量多寡为念,哪怕一人尚未救出,江陵城上上下下,也同感大德!” 身边的承平军将佐,更是一同抱拳行礼。 “不错!我江陵城上下,同感大德!” 他们齐声恭贺,倒是闹了杨凤楼一个手足无措。 “众位哥哥,不必如此,救援百姓,杨凤楼,义不容辞!” 说完之后,杨凤楼又看了城下一眼,发现大部分百姓,已然进入江陵城的守备范围,他们身后,便是王仙芝的叛军了。 杨风楼转向张将军。 “张大哥,事态紧迫,不必多言了! 时间紧迫,还请速去准备!” 张将军一见,知道现在也不是客套的身后,双手抱拳,叉手为礼,随后大声命令,开始按照杨凤楼的交代进行准备。 杨风楼却也做起准备。 整理衣物,调整内息,自然不必多说,最重要的,乃是武器。 他本习惯用家传的如意金箍棒,但是不可否认,棍棒之类的武器,用在江湖争斗之中更是合适,要是用在战阵乱军之中,却相对要差上一些 而他一会要进行的争斗,实在危险异常,自然哟啊尽可能地提升自身的杀伤力。 所以,承平军的张将军,为他准备的四把刀。 三把横刀,一把陌刀。 陌刀,长刀开两刃,自重五十斤,非军中勇士不得用。 横刀,直脊单刃,长约三尺,最擅劈砍。 承平军提供给杨凤楼的武器,无论陌刀还是横刀,都是军中大匠所制,精良异常,乃是急切之间,能够提供他的最好的武器了,为了凑足这四把刀,承平军校尉老李,甚至把自己的配备的横刀一并奉上。 杨凤楼背背两把横刀,腰挎一把,手提陌刀,顿时显得锋芒四射,杀气逼人。 张将军上前。 “杨兄弟,一切都准备好了……” 说完之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凤楼哈哈大笑。 “张大哥,莫做小女儿姿态! 杨某此去,生死有命! 如若不死,却还要回来找你喝酒呢!” 张将军闻言,也大声说道: “杨兄弟放心,别的不敢说,春醉阁上剑南烧春管够!只要杨兄弟回来,我要让醉娘,八抬大轿抬你上了春醉阁! 只盼……杨兄弟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张将军一语出口,承平军一众将佐纷纷行礼,恭声大喝: “我等,祝杨兄弟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杨凤楼哈哈大笑,豪气干云。 随后…… 飞身而起!(。) 第347章杨风楼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杨凤楼在江陵城头飞身跃起,如同流星一般,直落而下。 落地。 奔行。 迎着逆向的人群。 在与江陵百姓相遇之前,杨风楼再次飞身而起,踏着江陵百姓的头顶肩膀,如同大鹏鸟,翱翔天际,又如同离弦箭,直刺向北。 “杨风楼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厉声邀战,声震四野,甚至压住了江陵百姓的哭喊,也压住了王仙芝叛军的叫骂。 杨凤楼飞身落地。 正向北! 身后是江陵城外江北百姓。 身前是汹涌而来的王仙芝叛军。 杨风楼,要以一人之力,阻挡千万叛军! 独属于三品江湖高手的“势”,勃然而发! 正当面的叛军,不过是叛军之中的普通兵卒,哪里是杨风楼的对手,只要一进入杨凤楼身前八丈范围,顿时被杨风楼强大的“势”碾压成齑粉! 杨凤楼哈哈大笑,豪气横生。 手提陌刀,信步而行。 如果从上空看下去,杨凤楼正好落在江陵百姓和王仙芝叛军的大体分割线上,随着他全面爆发自身的“势”,顿时在这条分割线上,爆出一朵血色的花,直径足有八丈! 杨凤楼横向而行,这多血色大花,也在随着他移动,短短时间,竟然拉出了一条血红的道路,如同地狱突然打开大门,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地面上的生命。 杨风楼还在不停移动,相对于整个王仙芝叛军进攻的锋线,他知道自己阻挡的范围并不大,所以他要不断行走,多走一步,就能撕裂更多百姓和王仙芝叛军的接触! 江陵的百姓,却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他们只是感觉到,身后驱赶他们的人,突然之间没有了生息,不过,现在没有一人去关心这些东西,因为,江陵城北门已然洞开,还有军卒正在拼命大喊。 “快!快进城!城门一会就要关了,快啊……” 没有了王仙芝叛军在后驱赶,江陵百姓却跑得更快。 以前走得慢,乃是死亡在身后威胁, 现在跑得快,是因为生存的希望就在眼前! 江陵百姓加快了速度,王仙芝的叛军也同样更快。 却不料,一朵血色的大花横向而来,就想一头血红色的恶龙,肆无忌惮地吞噬叛军的生命,硬生生地割裂王仙芝叛军与江陵百姓的联系。 “我出城之后,会全面激发三品的‘势’,只要我引动得够快,足以阻挡一部分王仙芝叛军的脚步,等到后面的人冲上来,前面的百姓,也应该能够跑到江陵城下了,无论多少,杨某尽力而为…… 还请张大哥打开江陵城门,尽可能地接纳江陵百姓…… 当然,自然有叛军高手,混迹在百姓之中,他们也可能混入江陵,那就得请承平军出手……” 杨凤楼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张将军全力配合。 “些许高手,不算什么,我承平军战阵纯熟,只要王仙芝的叛军没有后续支援,我就算用人命去堆,也要把他们堆死! 不过,此事的关键,就要看杨兄弟能够拖住多少叛军,又能拖住多少了……” “杨某一定尽力!” 所以,杨凤楼想疯了一样在战场上穿插,拼尽全力快速移动,就是为了能够多救援出一个百姓。 “杀!” 一声暴喝,从前方穿来! 叛军终于出动江湖人,围剿杨凤楼了。 一名大汉,竟然没有死在杨凤楼“势”的压迫之下,硬生生地冲到了杨凤楼的身前。 杨凤楼手起刀落,陌刀刀刃,立时化作一轮光轮,自上而下,将这名大汉劈成两半! 杨凤楼一甩陌刀之上的鲜血,傲然开口! “杨凤楼在此!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三品以下,莫要送死! 杨某刀下,不死无名之辈!” 豪情一时冲霄汉, 激得星光点点寒! 一时之间,王仙芝的叛军,竟然在杨凤楼的豪情之下止步不前。 士气为之所夺! 杨凤楼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多日来郁结在胸口的恶气,全然消散。 “纳命来!” 杨风楼一声大喊,又是横向奔行,直逼得王仙芝叛军连连后退,即便远处的叛军,也不敢继续紧随江陵百姓冲向城门了。 杨凤楼哈哈大笑。 也不停步,一来一回,就在战场巡游。 他的身后,大部分江陵百姓,已然脱离了和王仙芝叛军的接触,正蜂拥向江陵北门,只要杨风楼能够拖住更长的时间,这些百姓就算逃出生天了。 杨风楼见状,停下脚步,傲然挺立于战场之中,再次大喝。 “杨凤楼再次,谁敢与我一战!? 尚让何在!? 出来,与你家杨大哥大战三百回合!?” 杨凤楼邀战,叛军之中,竟然无人敢应答。 他也不客气,直接点名邀战。 “杨风楼,你还要不要脸!? 你个三品江湖高手,邀战我一个小小的五品武夫! 你果然阴险狡诈!” 一个声音在战场上响起,一名小将,顶盔贯甲、罩袍束带,出现在王仙芝叛军之中。 正是尚让。 杨凤楼哈哈大笑。 “尚让兄弟,你放心,你我故人相见,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杨某也不会取你的性命!” “杨凤楼,你还有脸提我大哥!” 尚让本是白净脸庞,英俊异常,听了杨凤楼的话,顿时被气得满脸通红。 “杨凤楼!朝廷鹰犬! 你和宋威定下毒计,假意招降我家王大哥,实际在狗脊岭设伏捉拿我家兄长! 言而无信!你就是个卑鄙的小人! 听说还是你亲手砍下了我家哥哥的人头! 杨凤楼啊,枉我家兄长处处维护于你,你就是个恩将仇报的混蛋!” 尚让越骂越是激动,一张脸庞,早已气得通红一片,就连眼睛都布满了血丝。 杨凤楼见状,又加上了一把火。 “尚让,你说的好没道理! 你是贼,我是官,我抓你,我抓你哥哥,都是天经地义! 何必牵扯那么多其他? 你说尚君长对杨某不错,好,杨某也承认。 我可告诉你,当时我手提鬼头刀,一刀下去,就砍断了尚大侠的脖子,一点罪也没让他受,也算报答了尚大侠往日的恩情了吧……” 杨凤楼不说还好,这番话说完,气得尚让三煞神暴跳,五陵豪气飞空。 “杨凤楼!今日非要杀你为我哥哥报仇!” 说完之后,大手一挥。 “给我杀!就算累,也要累死这个无耻小人!”(。) 第348章盛唐雄风! 尚让勃然大怒,悍然下令,命令围攻杨凤楼,一时之间,王仙芝叛军不再冲击江陵城门,立刻变换阵型,将杨凤楼团团围住。 对于此,杨凤楼却笑了。 “尚让,不同于普通的江湖人,自幼喜好兵法,在修炼武技之余,熟读兵书,拜访名家,坚持自行摸索统兵之能,长成之后,跟随尚君长一同投靠王仙芝,因为王仙芝对他的信任,为王仙芝统兵,自号‘铁甲峥嵘’,与尚君长一样,成为王仙芝的左膀右臂…… 此次,王仙芝叛军前来江陵,统兵之人,必是尚让无疑! 一来,王仙芝虽是江湖宗师,却最喜享乐,‘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种先锋官才干的事情,他绝对是能躲则躲,况且以他的身份,也是坐镇中军比较合适…… 二来,尚君长惨死在狗脊岭,整个王仙芝叛军之中,最想为他报仇的,必然也是尚让,不过他自知攻击东都洛阳,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才大举南下,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杀人,他要用攻城略地,向大唐朝堂报复,所以,他肯定就在先锋营中……” 这是杨凤楼在江陵城头对张将军等人的分析,如今看来,分毫不差。 “既然尚让在先锋营,而王仙芝不在,杨某就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做点事情。 因为,尚君长就是死在杨某的手上。 众家哥哥可能不知道,尚让乃是尚君长的幼弟,两者相差十余岁,尚让事兄如父,感情很是亲密。 尚君长之死,无论何种原因,终究是杨某亲手斩下了他的头颅,只要杨某在阵前出言刺激,以尚让对尚君长的感情,他必然暴怒! 如此一来,他非常有可能命令叛军围攻于杨某! 这样的话,叛军的主攻方向,就会转到杨某的身上,在这段时间之内,就要请众家哥哥多多收纳江陵百姓了……” 这便是杨凤楼的想法,他在江陵城头,对承平军的一种将佐,是这么说的,他在江陵城下,也是如此做的。 他要以一己之力,阻挡王仙芝的叛军,为江陵城外江北百姓进城,争取时间! 事态发展,一如预料,现在就要看,杨凤楼到底能给江陵百姓争取多少时间了。 吐气开声,跨步沉腰,左手在前,右手在后,陌刀刀尖斜挑向上。 杨凤楼的目光,跨越了整个战场,直视被重重保护的尚让,一声大喝,声震四野。 “杨凤楼在此,谁人胆敢与我一战!” “杀!” 一声杀,便是叛军的回答。 尚让一声令下,王仙芝叛军中的高手,纷纷现身,直扑杨凤楼。 有大和尚,掠地而行,声势浩大,如同恶龙出世,带起浩荡荡一路烟尘。 有******,藏身随后,悄无声息。如同九幽幽灵,邪魅而危险。 有老道人,手持宝剑,飘摇而来,一脸风轻云淡,真如陆地神仙一般。 更有数不清的江湖粗鲁汉子,手持刀剑,汹涌而至! 杨凤楼双眼紧眯,严阵以待。 大和尚当先而至,三品江湖高手之“势”勃然而发。 “轰!” 两人之势,凶猛地撞击在一起,竟然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之中,爆发出石破天惊一般的声响。 杨凤楼在准备迎战的时候,已然刻意缩小了自身“势”的范围,以便能够更加强力地掌控。 即便这样,他也被大和尚撞得连退三步。 等他稳住身形,大和尚已然冲到了身边,抡起手中方便连环铲,兜头盖脸,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然下砸。 即便身在杨凤楼的“势”中,大和尚也是威势尽显。 这便是三品江湖高手之争! 所谓势均力敌,便是如此。 同是三品江湖高手,“势”的存在,主要是来辅助战斗,影响战斗,而不能完全决定战斗的结果,真正胜负,还要狭路相逢,看谁是勇者! 杨凤楼一声暴喝,不闪不避,手中陌刀,同样高举而起。 向前。 跨步。 挥刀! 杨凤楼一出手,便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陌刀破空,一往无前! 大和尚见状大惊,他威猛,杨凤楼更是直接不要命!他行走江湖多年,竟是没有见过这样凶悍之人,无奈之下,只得收回方便连环铲,一式举火烧天,格挡杨凤楼的陌刀。 “当!” 金铁交击,振聋发聩! 杨凤楼得理不饶人。 继续…… 先前,迈步,挥刀。 向前,迈步,挥刀! 进一步,挥一刀,迈步挥刀之间,气势竟然节节攀升,堪称,如虹! 这边是陌刀的用法! 先前,一往无前! 迈步,坚定不移! 挥刀,横扫一切! 如林而进,碾压一切! 杨凤楼,一个人,一柄刀,硬生生杀出了一阵盛唐气象。 陌刀雄风,再现江湖! 对面的大和尚,早就可不堪言,他万万没有想打,相让了一招,竟然被杨凤楼死死压制,无奈之下只得高举手中方便连环铲,不断格挡而已。 陌刀沉重,足有五十余斤,传说在盛唐时期,在雄壮唐卒的手上,一刀下去,足以连人带马劈成两半,故而素有“斩马剑”的别称。 杨凤楼一刀接一刀地劈下,刀刀全力施为,威力更是无与伦比。 “当,当,当……” 当杨凤楼劈出第四刀的时候,看准机会,苦禅内力全面爆发! 将近四尺的陌刀刀刃,在空中化作一道巨轮,闪耀天地! “咔!” 方便连环铲,竟然被杨凤楼一刀劈断! 大和尚大惊失色。 杨凤楼顺势直刺,直取大和尚的心口! 大和尚飞身后退,却也快不过杨凤楼手中的陌刀。 “噗……” 鲜血迸现,即便大和尚拼尽全力,也难逃重伤。 而杨凤楼却放弃了乘胜追击的机会,停步拧身,摆动陌刀。 原来,一直隐藏在大和尚身后的******,在大和尚对战杨凤楼的时候,根本没有出手,直等到杨凤楼刀劈连环铲,刺伤大和尚的时候,才看准了机会,飞扑而上,手中一正一反两柄匕首,全都划向杨凤楼的周身要害,一取咽喉,一取心口!(。) 第349章 ****** “当!当!” 两声金铁交击之后,那******已然飘然离开,停步在三丈之外,堪堪站在杨凤楼“势”的边缘。 杨凤楼手持陌刀,沉默以待,脸颊之上,突兀地出现了一道一寸有余的伤口,不过片刻功夫,殷红色的鲜血,已然蜿蜒而下。 “呵呵呵……杨小哥,姐姐对你闻名已久,可惜奴家投到王宗师的麾下,小哥早已离开,让姐姐还黯然魂殇了许久,今日有幸,得见当面,杨小哥,呵呵呵……长得果然英俊啊……别急,一会,让姐姐好好疼爱你一番……” 说着,这位******抬起左手的匕首,樱桃小嘴一张,********一卷,舔了舔匕首上残留的血迹,轻笑出声,却在嘴角留下了一丝殷红。 杨凤楼见状,直觉被一条毒蛇紧紧盯住,不由得脊背发凉,不过他却咧嘴一笑,朗声开口: “那真是可惜了,早知道有姐姐这样的美人前去投靠王宗师,就算用棍子赶我,杨某也不走啊……不过,却也不算晚,今日邀天之幸,得见姐姐,说不得别的,一定要和姐姐亲近亲近……” ******掩口而笑,一双美目上下打量杨凤楼。 “杨小哥,嘴真甜,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的甜言蜜语,你放心,姐姐会对你很温柔的……” “是么?那就要多谢姐姐了,不过杨某血气方刚,还是喜欢猛烈一点啊……” “这样啊,那一会姐姐就要好好试试你的‘血气方刚’,可别是银样蜡枪头啊……” “姐姐放心,绝对不能!也别一会了,不如现在?姐姐,来吧……” ******满脸羞涩,轻啐道: “你这小哥,好不知羞,这种事,怎么还让姐姐主动?要来,你就来……” “哈哈……恭敬不如从命,小弟来也!” 杨凤楼一声大笑,骤然发动八步赶蝉,直冲******! ******“咯咯”一笑,再一次飘然后退,洒下了一路银铃一般的笑声。 “姐姐,你别跑啊……” ******面色含春地横了杨凤楼一眼。 “你的家伙太大,姐姐怕啊……” 杨凤楼嘿嘿一笑,一震手中陌刀。 “大有大的好处嘛……” “不。姐姐还是喜欢小点的……” ******一边笑,一边舞动双手,将手中的双匕抛得上下。翻飞。 “这么小,怎么能够尽兴啊?”杨凤楼顿时一脸惆怅。 ******笑而不答,手中双匕舞动更急。 杨风楼刚想说话,却猛然舞动手中横刀,一式苏秦背剑,将手中陌刀横在身后。 “当!” 一声脆响! 原来是那位老道士冲了上来,站在远处,手中掐诀,遥指杨凤楼,一柄宝剑,却腾身在空中,在杨凤楼和******“打情骂俏”的时候,直刺杨凤楼的后心。 “飞剑!” 号称道门不传之秘的飞剑,没想到今日能够亲眼得见! 还没等杨凤楼心生感慨,脑后突然恶风不善。 再次摆动手中陌刀,又是“当当”两声脆响,******一击不中,立刻飘然远去。 一边飘然离开,一边还在调笑。 “杨小兄弟,一看你就是个雏儿,尽兴不尽兴,不在大小,在功夫! 一会,你可别让姐姐失望啊……” 杨凤楼还没来得及说话,飞剑又至。 招架的空挡,******再次扑了上来。 “当当当当……” 一时之间,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杨凤楼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拥有一套独特的合计之术,合作很是默契,虽然他们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杨凤楼单独应付都不是太难,但是要是同时对付两人,其中的难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一念至此,杨凤楼突然一声冷汗,两人走得都是灵动路线,要是再加上刚才那位凶猛的大和尚,如果三人联手,杨凤楼恐怕根本难以支撑,现在看来,运气很好,不管是大和尚争功孤军冒进,还是三人之间的配合出现了问题,自己以硬碰硬的方式重伤了大和尚,无形之中,破坏了三人联手的格局,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不过,即便仅仅只剩下******和老道士两人,杨风楼应付起来,也很是吃力。 老道士的飞剑很是诡异,他也是三品江湖好手,却把自身的“势”凝聚成线,牵连到飞剑之上,这让老道士的飞剑不但如臂使指,而且灵活异常,最关键的是,他以方圆几丈范围的“势”凝聚成线,让他的攻击范围大大增强,即便杨凤楼奋力追击,一时半会,也追不上他。 而那位******,别看言语轻佻,手上双匕却狠辣异常,每一次出手的时机,把握也非常独到,总是趁着养分两个抵挡飞剑的瞬间,抓住杨凤楼身上的破绽进攻,要不是杨凤楼一直保持着周身“势”的威压,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的行动,恐怕早就死在这个阴狠的女人手上了! 不过,长此以往,也难逃最终的落败。 杨凤楼一边抵挡,一边苦思冥想,终于他狠狠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不再理会身边的******,连续发动八步赶蝉,直冲老道士。 老道士见状,不慌不忙,一步一步慢慢后退,脸上风轻云淡,手中却加紧了掐诀,宝剑飞舞在半空,不断刺击而下,“当当当当……”不断和杨凤楼手中的陌刀碰撞,努力阻挡他的接近。 杨凤楼根本不为所动,手中陌刀挥舞如同车轮一般,只求暂且阻挡飞剑,脚下却加紧了步伐。 “哟……杨小哥,你这是干什么?难道看不上姐姐了?怎么冲着那老杂毛去了?你这小哥,可真没道理,老杂毛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姐姐对你的好啊……” ******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加快脚步,追踪杨凤楼。 杨凤楼理都不理,依旧前冲,看这样子,他是不击杀老道士不罢休了! ******在他身后紧紧跟随,还忍不住娇嗔出声: “杨小哥啊……你怎能如此对待姐姐?吃干抹净拔腿就走,连看都不愿在看姐姐一眼? 你这样,姐姐会伤心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 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 ******一边胡说八道,一边追赶,她生怕杨凤楼真的凭着受伤击杀老道士,不知不觉之中,她距离杨凤楼,越来越近了…… 此时,杨凤楼突然暴喝一声! 便要再杀人!(。) 第350章花,也食人 杨凤楼左手收,右手推,手中长刀一挑,磕开了老道士的飞剑。 一声大喝,竟将手中陌刀投掷而出! 投掷方向,不是空中飞剑,也不是远方老道士,直接破空而去。 却让老道士大惊失色! 杨凤楼陌刀所向,却正是他的“势”,凝聚成线,控制飞剑的“势”! 老道士竭尽全力,挑动自身的“势”,勉强避过了杨凤楼的陌刀,却也吓了一身的冷汗。 而此时,杨凤楼的“势”,猛然爆发,从区区三丈,瞬间激增之八丈! 体内苦禅全然爆发! 虽然不能持久,却也在一瞬间,全然掌控了身前身后八丈的范围! 停步,抽刀,转身,横扫! 杨凤楼腰间横刀,已然出鞘,刀锋冰冷,凛冽异常。 “噗……” 一刀斩断******! ******手中双匕跌落尘埃,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 杨凤楼冷冷一笑。 “姐姐,我说过的,小的,没用! 另外,杨某的功夫,可还说得过去!?” ******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杨凤楼手持横刀,再次转身,双眼紧盯这远处惊骇欲绝的老道士,冷冷一晒。 “飞剑!?哗众取宠而已!” 说完之后,又从身后抽出一把横刀,反持在手中,横拉,切断眼前的空气,另一把横刀直刺,锋芒毕露。 老道士站在远处,脸色难看的厉害,他从杨凤楼刚刚简单的动作之中,读出了一种浓浓的警告,横刀反手横拉,切断“势”,也就是切断了自家和飞剑的联系,正手直刺,足以取他性命! 老道士也是三品江湖高手,但是在大和尚重伤,******身死之后,面对杨凤楼,竟然不敢再次放出自家的飞剑! 杨凤楼冷冷一笑,手中两把横刀,一正一反,两套单刀花耍在身前,猛然上步挺身,一刀在上,一刀下压,双目圆睁,一声暴喝。 “杨凤楼再次,大好头颅,何人来取!?” 数量众多的江湖汉子,眼见着前锋营中有数的三位高手,在杨凤楼的面前,不过三招两式,便一死一伤一惊惧,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这可气坏了身在后方的尚让! “众人听令,击杀杨凤楼,赏千金!提实权校尉!” 此可谓重赏! 千金自不必多说,实权校尉,在王仙芝的叛军之中,乃是除却尚让等有限几人之外的最高职位,独自统领三百精兵不说,王仙芝早有名言,一旦功成名就,拥有“从龙之功”的众多江湖人,俱有封赏,现在的实权校尉,日后最少是个逍遥侯! 这已然是尚让能够开出来的最高奖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诚然不虚! 尚让一语出口,众多江湖汉子,纷纷眼睛发亮,再也没有一点犹疑! “杀!杀了杨凤楼!” “为尚大侠报仇!” “上!大家一起上!他杨凤楼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 正所谓人多势众。 这些江湖汉子,不过五品六品的江湖武夫,让他们独自一人面对杨凤楼,给他们多少钱,都不可能,不过在几十上百人聚集到一起,都不由得胆气雄壮了许多,尤其尚让为了击杀杨凤楼开出了难以想象的赏赐,更是让这些江湖人都红了眼,他们虽然明知不是杨凤楼的对手,却总是幻想,人多势众之下,说不定自己能够足够幸运,在杨凤楼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所以,他们,蠢蠢欲动! “杀啊!” 终于有人被自己的幻想所欺骗,又被巨额的赏赐迷红了眼,当先冲向杨凤楼! 随后,众多江湖人,闻风而动,乌泱泱地一起冲向了过来。 杨凤楼冷冷一笑,不退反进,直驱而上! 三品江湖高手的“势”,再一次收缩至三丈。 双方轰然相遇。 这些四品五品的江湖武夫,在全然爆发自身内的情况下,勉强能够在杨凤楼“势”的范围之中支撑,不过行动能力大受影响。 杨凤楼却没有丝毫留手的想法,一左一右,一正一反,两把横刀,上下翻飞,如同两条游龙,嬉戏打闹,又如同两头猛虎,踢跳刨号,无论是龙是虎,两柄横刀,舞动如风,光华闪烁,就像一朵明亮的花朵,绽放在战场的正中。 这不过,这一朵花,却是以人为食! 点点鲜血迸现,如同花朵的枝叶蔓藤,延绵而去,仿佛能为这朵食人花供给养料,又仿佛这朵食人花不甘于三丈距离的掌控,开始向外扩展自身的范围! 这是一顿好杀! 杨凤楼在众人围攻之中,放弃了种种花哨的武功技巧,出手、格挡、闪避……所有动作都简练异常,甚至不惜以伤换伤。 轻伤,为了杀人。 重伤,亦为了杀人! 只不过短短的时间,场面就惨烈异常。 数不尽的江湖人,倒在了杨凤楼的脚下。 而他也负伤多处,浑身浴血! 这些血迹,有的是他自己的,更多的,却是江湖人死伤之后留下的。 “杨凤楼受伤了!” “大家加把劲!他快不行了!” “杀啊!” 鲜血的味道,没有吓退尚让麾下的江湖人,反倒是让这些习惯了刀头饮血的家伙,一个个变得更加疯狂,他们甚至放弃了自身的防御,一刀劈出,一往无前,无论生死,只要杀了杨凤楼,甚至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痕,他们也会去做! 江湖人的血性,被眼前的惨烈完全激发出来,越来越多的江湖人,不顾生死地扑向杨凤楼。 这样一来,杨凤楼的压力剧增。 手中横刀依旧稳定,三品只“势”依旧掌控如常,却不可避免地受到更多伤害。 杨凤楼知道,这便是这场战斗中,最为艰难的时刻了。 挺过去,柳暗花明。 挺不过去,一切皆休! 杨凤楼狠狠一咬牙,激发全身苦禅内力,手中横刀,挥舞更急。 左侧一名江湖人长剑直刺,杨凤楼只不过微微侧身,任凭对方长剑挑开自身前胸的衣物,在胸口留下一道一尺长短的伤口,右手横刀一个反转,刀锋便已然抹过了对方的咽喉。 这名江湖人双手捂住咽喉,“咯咯”出声,却也无济于事,身体的力量在迅速消散,慢慢栽倒。 杨凤楼根本来不及看他的情况,早就转身应战他人。 就在此时,一道冷锋,却从这位江湖人的腋下突然窜出,直奔杨凤楼的后心! 杨凤楼大惊,拼命躲闪,却已经晚了……(。) 第0351章末将请战! 杨凤楼拼尽全力,也没有躲开这突如其来的偷袭。 “噗!” 正中左胸,刺了个通透! 杨凤楼抬眼一看,一位面容平凡的黑衣人,正冷冷地看着自己,手中,正是染血的长剑。 他一直躲避在刚才那位江湖人的身后,利用身法,隐藏行迹,在乱战之中,竟然躲过了杨凤楼的耳目,等到杨凤楼击杀那名江湖人,反身与他人争斗的时候,他才借着江湖人尸体倒地的掩护,抓住机会,一剑重伤了杨凤楼。 此人阴险! 杨凤楼重伤,身边的江湖人更是疯狂,他无奈之下,竟然只能摆动手中的横刀,奋力格挡江湖人的攻击。 而那位一击得手的黑衣人,冷冷一笑,骤然爆发了“势”! 江湖三品高手! “势”之爆发,就在杨凤楼的掌控范围之内,瞬间将他的“势”冲击得七零八落,即便能够重整,也要在几息之后了。 杨凤楼直觉周身苦禅内力一阵剧烈地震动,随即就是剧烈的疼痛,他却顾不得这些,飞身后退。 失去了“势”的支撑,陷身于江湖人之中,即便是短短几息,也是相当危险。 更何况,那面目平凡的黑衣人,在释放了自身的“势”之后,已然提剑前冲,显然要一鼓作气,击杀杨凤楼。 此时不能意气用事! 杨凤楼不管其他,全力发动八步赶蝉,快速离去,手中横刀一个劲乱舞,逼迫其他江湖人不能近身,即便这样,等他冲出重围的时候,身上又不知道添了多少伤口! “杨凤楼受伤了!” “他要跑!” “追!不能让他跑了!” 江湖人一见杨凤楼重伤,顿时士气大振,一面大声吆喝,一边展开各式各样的轻功身法,向前追击。 就连远处的尚让,看到杨风楼重伤,也不由得精神一振,大声传令! “追! 击杀杨凤楼,赏千金! 活捉杨凤楼,赏两千金!” 自有身边的江湖人,运用全身内力,将尚让的命令传递给整个战场。 那些江湖人一听重赏,更是疯狂,一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紧追不舍。 尤其那位面容平凡的黑衣人,一剑得手之后,悍然发动了“势”,却没想到杨凤楼根本不应战,直接转身就跑,不由得大急,展开身法,也紧紧追赶。 杨凤楼背向叛军,面向江陵,让他欣慰的是,江陵城外的百姓,已然基本进入城门,城门处虽有争斗,却不激烈,想必是混在百姓之中的叛军,已然发动,不过在缺失了后续支援的情况下,根本不是大唐守军的对手。 杨凤楼见状,心中大定,无论自己最后的境遇如何,这一次悍然出击,最终的目的已然达成,剩下的,便是如何逃得性命了。 一念至此,杨凤楼再不分神,连续发动八步赶蝉,直奔江陵城门。 此时,承平军的一种将佐,除了带队清理百姓中叛军的,全部齐聚江陵北关城门,都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远处都战场,都为重围之中的杨凤楼,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尤其看到他被黑衣人所伤,不由得纷纷惊呼出声。 “老张!让我去率领人马接应杨兄弟!” 叫做老李的校尉,最先忍受不得这种煎熬,当先出声。 张将军听了,面色沉重地沉吟半晌,却是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行……” “什么!?” 老李一听,顿时急了。 “老张,你怎么如此!?杨兄弟孤身应战叛军,他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咱们江陵百姓!?如今他身陷重围,已然重伤,咱们就这么看着!? 咱们承平军才是荆南治下的守军! 守卫江陵百姓,是咱们承平军的责任! 是他娘的咱们的! 不是杨兄弟的! 你想让所有人都戳咱们的脊梁骨!?要是不救援,军中袍泽怎么说!?江陵百姓又怎么说!?不说别的,咱老李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老李真是急了,一连几个“他娘的”咆哮出来,震得北关城楼直发抖! 张将军也急了。 “我他娘说不救援了么!? 我说了不救援杨兄弟了么!? 我说现在不行!懂么!?现在不行!” 老李还要说什么,却被旁边姓楚的校尉一拉。 “杨兄弟和叛军还没有脱离接触,咱们如果贸然出击,一旦被叛军缠住,很容易陷落在城外,要不然的话,就会被叛军纠缠着冲击城门! 杨兄弟孤身犯险,一来是为了营救城外的百姓,两来,也是考虑到了咱们承平军不得贸然出城,这才独自一人出城杀敌……” “那咱们就这么等着!?” 老李顿时牛眼一翻。 “杨兄弟独自一人出城对抗叛军,他不怕死! 我老李也不怕死! 我老李麾下的二郎,也不怕死! 既然百姓都已经入城,剩下的,便是军汉的事了。 我老李要出城救援杨兄弟,就算是死在了城外,也比在这难受好得多!” 说完之后,老李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胄,单膝跪地,对着张将军抱拳行礼。 “张将军,末将请战!” 老李一脸严肃,再也不复酒宴之上的嬉皮笑脸,也不见刚才的种种怒气勃发,就这么直挺挺得跪在地上,眼神坚定异常。 他这一跪,承平军一种将佐,哗啦啦都跪了下去,即便刚才出言劝慰李校尉的老楚,也跪在了地上。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末将愿立下军令状,救不得杨兄弟,愿提头来见!” “末将也愿立下军令状,带兵出城,必然救得杨兄弟,如若兵将被叛军围困,末将不求将军相救,只愿为国捐躯!”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我不想救援杨兄弟!?” 张将军顿时大怒,几步上前,一脚踹翻了老李。 谁想到,老李被一脚踢到,根本没有其他反应,翻身站起,又跪了下来,一抱拳。 “末将请战!” 顿时气得张将军直哆嗦。 还是老楚比较清醒,跪倒在地,突然膝行两步,凑到张将军的近前。 “张将军,救援杨兄弟,还请早做准备!” 张将军冷哼一声,骂道: “都他娘的起来!” 便要传令救援杨凤楼。(。) 第352章杀或被杀,刀子说话! “早做准备”和“末将请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张将军听了老楚的劝慰,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叫起了身边的一种将佐,开始发布命令。 “老楚,集中弓手,北关城墙上列队,一旦杨兄弟逃到一箭之地,给我全力攒射那些江湖人,不必担心误伤!” “我呢?我呢?张大哥,我呢?” 张将军的话还没有说完,老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将军看着这个憨货,直喘粗气,有心不用这个家伙,却是不成,老李虽然粗鲁暴躁,不过作战勇猛武艺高超,统领承平军的骑兵营,乃是承平军中机动能力最强,战斗能力也是最强的营头,想要在重围之中救援杨凤楼,还真非他不可。 张将军不愿意气用事,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这才说道: “老李,你率领骑兵营在城门处待命,随时准备救援杨兄弟……” “好嘞!” 老李闻言大喜,都不等张将军说完,得了将令,就要转身下城,前去召集人马。 “回来!” 张将军一声断喝,尤不解气,一把抓住了老李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 “记住了! 必须得了将令,才能出击! 要不然的话,不遵将令如何,暂且不说,要是救援不得杨兄弟,就要全算在你的脑袋上!” 老李牛眼一翻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老楚一把拉住。 “听命行事! 要不然的话,你们陷落在城外,就算能救了杨兄弟,他能一个人回来么!? 以他的脾气,必然反身杀回、营救你们! 到时候,不但你们要失陷,就连杨兄弟也得被叛军缠住! 你说说,你们是出城救援杨兄弟,还是出城给杨兄弟捣乱?” 老李听了,眨了眨眼,恨恨地嘿了一声,下城去了。 张将军传完将令,有将目光投向了城外,战场之上,杨凤楼,又被叛军中高手缠住了,距离一箭之地,尚有三十余丈。 却说杨凤楼,全力发动八步赶蝉,最终也没有脱离叛军高手的围攻,不说那些四品五品的江湖武夫,就说那位黑衣人,才是带给他威胁最大的一个。 这位黑衣江湖人,别看面容平方,放在人堆里,绝对是令人难以注意到的那种,但是他不但功力高强,就连功法也诡异非常,甚至作为三品江湖高手,他的“势”都与别人大相径庭,阴冷,诡谲,如同毒蛇的巢穴一般,而他手中的长剑,便是毒蛇口中的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杀过来。 杨凤楼发动八步赶蝉跑在前面,他手提宝剑追击在身后,只要杨凤楼稍稍露出一点破绽,黑衣人的长剑就会如约而至,平平常常的一剑,却从匪夷所思的角度递过来,让人难以抵挡。 即便杨凤楼已然重组了自身的“势”,也难以阻碍他分毫。 直到被他连刺三剑之后,杨凤楼这才明白,他的势,运用也很精巧,竟然不同于普通江湖人,将“势”遍布周身左右辅助战斗,而是将“势”集中在长剑的周围,这样一来,足以抵消任何人“势”对长剑的影响。 这完全是以“势”提升杀伤力的方法! 搞明白黑衣人“势”的运作方式,杨凤楼付出了三道伤口的代价,他的速度,也因失血过多、内力消耗过大,而变得越来越慢。 杨凤楼一见形式不好,狠狠一咬牙,准备故技重实施,尽快结果了黑衣人的性命,却不料,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柄飞剑,从天而降! 杨凤楼大惊之下,停步拧身,堪堪让过了飞剑的偷袭。 转头一看,却是那位老道士,远远地吊在他的身后,正手掐法诀,操纵飞剑。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种深沉的恨意。 也正是由于这病飞剑突如其来的侵袭,杨凤楼终于被身后的江湖人追上了。 “杨凤楼!你跑不了!” “快快束手就擒,说不定能给你个痛快!” “杨凤楼!纳命来!” 在距离江陵城三十丈的地方,杨凤楼再次陷入重围。 杨凤楼停下脚步,长长出了一口气。 左胸火辣辣得疼,那是被黑衣人一剑刺穿的地方。 还有三处刺伤,不过都没有这一处如此严重。 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伤口,鲜血早就侵染了整个衣衫,也不知道是敌人的鲜血多一些,还是自己的鲜血多一些。 奋战多时,又曾被黑衣人偷袭破了自身的势,苦禅内力消耗极大,即便没有油枯灯尽,却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抬头,扫视周围一圈。 黑衣人再次隐身在人群之中。 老道士手掐法诀,控制飞剑,准备准备出手。 王仙芝叛军之中的江湖高手,一个个面露凶狠,却都在大呼小叫虚张声势。 杨凤楼突然笑了。 江湖人的数量,大为锐减,不知道有多少死在了自己的横刀之下。 抬眼望,江陵城外百姓,已然全然入城,就连城内的争斗,也销声匿迹。 北关城门依旧洞开,那是承平军一众将佐,为自己留下的生路。 杨凤楼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血迹,已然被汗水冲淡,都要看不出颜色,不过凑到近前,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萦绕。 吸气,将江陵城外满含水汽的空气,混合着大雪过后的寒冷,深深吸入, 口鼻。 咽喉。 胸腹。 一股清凉,流传而下,让杨凤楼火辣辣的身体,顿觉一阵舒爽。 直到再也****全部被清冷的空气充满,杨凤楼才停止吸气,稍稍憋了一下,缓缓吐出。 胸腹。 咽喉。 口鼻。 丝丝**汇聚到一起,凝聚成一口热气,缓缓吐出,与空气中的水汽和寒冷汇聚到一起,变成一条长长的白线,从杨凤楼的口中射出。 随后,在末端氤氲成一团白雾,蒸腾而上。 杨凤楼突然咧嘴一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停了,天地之间,一片银白。 既然如此,正是杀人的好时节! 杀或被杀,刀子说话! 一声暴喝,再次声震四野! “杨某大号头颅在此!何人来取!?”(。) 第353章出城 此时,老李正率领着骑兵营,在北关城门处准备。 大唐骑军出战,自有规程。 清理路障,疏通道路。 整备战马,列阵以待。 最重要的,不得军令,不得上马,意在保持马力,以便做雷霆一击。 承平军骑军营的所有兵卒,早就整理好了周身甲胄,各式武器,也都放置在最顺手的位置上,一个个骑卒站立在自家战马旁边,一边安抚自己的老伙计,一边等待将令。 老李站在骑兵营的最前方,眼见着副将驱散了城门处围观的众多百姓,顺着洞开的城门望出去,正好能够看到身陷重围的杨凤楼,他还在拼杀,一条条血线高飞,一声声惨叫闷哼,看得老李心急如焚。 “启禀校尉,骑兵营全体备战完毕,随时可以出击。” 副将大声回禀,却只换来老李没好气的一声闷哼。 副将偷眼看了看老李的脸色,仗着和老李关系不错,也顾不得老李脸色难看,直接开言。 “老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击?” “等着。” “这……” 副将一个犹疑,回头有望了望城门之外,最后狠狠一咬牙。 “老哥,要是再晚的话,我怕杨兄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李的暴喝打断了。 “老子不知道时间紧迫!? 老子不想早点救援杨兄弟!? 你当老子愿意在这看着!? 狗-日-的张将军说了,咱们要是冲得早了,杨兄弟肯定不能回城,一定要和咱们一起,要是被叛军咬住,他娘的说不定都得陷在城外! 他娘! 还说要是就不会杨兄弟,都算在老子头上! 不尊将令算个屁,大不了回家种地! 但是要是救不了杨兄弟,老子就算死在城外都不安心!” 副将被老李一顿抢白,却也不说话了,狠狠地嘿了一声。 老李想了一想,又对副将说道: “你去,告诉弟兄们,这次出城,乃是救援杨兄弟! 杨兄弟为了咱们江陵百姓,独自一人力扛王仙芝叛军,这他娘本来是咱们的事,结果被人家杨兄弟一个人给扛下来了,这是多大的恩情,不用多说了吧? 你告诉所有弟兄,此次出战,救援杨兄弟,乃是第一要务,所有人必须奋勇向前! 要是那个小崽子贪生怕死,别怪老子直接送他上黄泉路! 就算老子陷在城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李校尉刚说完,身后就是一片嘈杂,却是骑兵营中众多骄兵悍将,不顾上下尊卑,直接出言。 “老李,你个夯货,你他娘瞧不起谁!?杨兄弟为了江陵百姓独自出城,谁不知道?谁又不想救他!?老子只恨自己不是个练武的料,要是个什么三品四品的,早他娘冲出去了,谁听你个夯货小瞧人!?” “就是,老李,别看你现在是个校尉,你的命还是老子救得,你他娘瞧不起谁!?老子一会出城,要他娘狠狠杀上一回,敢伤杨兄弟,就是伤俺老张,老子剁碎了他!” “去他娘的!可憋死我了!老李,咱们什么时候出城!?别跟我提什么危险啥的,当兵吃粮,还想死在自家的炕上!?咱们快点出城吧,看着杨兄弟一个人拼杀,老子受不了!” “就是,老子也受不了!老子才是江陵守军,叛军犯境,咱们不但不能护卫百姓、迎战叛军,还他娘的只能这么看着!人家杨参军是什么人?跟江陵屁关系都没有,人家独自一人扛下所有叛军,你让老子在这看着?快些让我出城,憋死老子了!” …… 越来越多的骑卒开始出言,无一贪生怕死,全部请战,更有资历老的骑卒,仗着自己的身份,对着老李破口大骂,不为别的,只为快些出城,好营救杨凤楼。 幸亏承平军军纪严苛,这些骑卒纷纷请战,却也没有一人敢于当先上马。 不过,他们一个个都红了眼眶,有的喝骂老李的言语之中,都带出了哭音,不求别的,只求快速出城。 到了最后,七嘴八舌的咒骂之声,全部汇聚到一起,凝聚成铁骨铮铮的两个字: “出城!” “出城!” “出城!” 两千余人齐声呐喊,声震江陵。 很多刚刚逃进城的百姓,不明所以,等他们听人说了杨凤楼之事,顿时一个个忍不住也加入了“出战”的呐喊声中。 更有甚者,直接跑到了李校尉的身边。 “将军,救救那位杨参军吧,那是咱们江北百姓的救命恩人啊!人家救了咱们性命,结果咱们就看着人家被围被杀,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咱们江陵人可不能干啊……将军,出城救救杨参军吧,要不然的话,江陵人,在人前,可别想抬头活着了……老朽求你了……” “将军大人,城外江北千万百姓,承杨参军一人之惠,他对我等,可谓恩重如山,还请将军出战,救了杨参军性命,刘某家中略有薄财,愿替江北百姓,以千金相谢!如若不足,刘某再去想办法,只要将军能够出战,刘某愿意破家相酬……” “这位校尉,守境安民乃是你等责任,如今杨参军一人在城外与叛军对垒,你等怎可看如此义士孤军奋战,快快出城,就算不能退敌,也要救下杨义士啊……” “叔叔,叔叔,去救救城外那位叔叔吧,求求你了,小宝给您磕头了……” …… “阿呀呀……” 老李气得哇哇暴跳,劝他出城的,有老者,有商人,有秀才,有孩童,千言万语汇聚成的乡愿,还是两个字: 出城! 老李再也顾不得其他,暴叫一声,翻身上马。 仅仅这一个动作,北关顿时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 身后骑卒更是不用命令,也都纷纷上马,一时之间铁甲峥嵘,杀气腾腾。 还没等老李说话,北关马道之上跑来了一名军卒,手持令旗,高声大喊: “李老奎听了,张将军将令,命李老奎率领本部人马,出城接应杨参军,就算拼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护卫杨参军周全!” “得令!” 老李一声暴喝,一马当先,杀出江陵!(。) 第354章杀人,何必十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是大唐诗仙的《侠客行》。 杨凤楼虽然行走江湖多年,但是他自认不是侠客,所以他做不到千里不留行,但是十步杀一人,却问题不大,至少在江陵城外,杨凤楼杀人,用不了十步。 在距离江陵城北一箭之地三十丈的位置,杨凤楼一声大喝,正式开启了生死之间的鲜血之路。 三十丈,杨凤楼挥舞双刀,悍然而行。 二十八丈,七人横尸。 杨凤楼左手横刀被打断,身上又添伤口两处,其中一处,乃是老道士飞剑所伤。 二十五丈,六人身死。 最后一人,乃是被杨凤楼用左手半截横刀刺死。 添伤一处,被三品黑衣人偷袭得手。 二十丈,三人尸首两分,七人重伤。 足足五丈距离,杨凤楼竟让来不及抽出背后最后一把横刀,只得左拳右刀,继续潜行。 添伤三处,都是被重伤的江湖人,到底之前反戈一击所伤,其中,刀伤两处,拳伤一出,正中杨凤楼早已受伤的左胸,让他的左手短时间内难以抬起。 十八丈,击伤十三人,却只击杀两人。 左胸伤上加伤,这两丈左右的距离,让杨凤楼走得无比艰难,尚让麾下的江湖人,也都像是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蜂拥而至,杨风楼拼着再添刀伤七处,才勉强走过了这短短的两丈距离。 十五丈,六人魂归泉台,五人终生残疾。 杨凤楼再添伤四处,其中一处,又是被黑衣人偷袭得手。 十丈,四人魂飞魄撒,五人重伤倒地。 杨凤楼添伤十一处。 右手的横刀,生生被砍断,他以断刃杀人,随后抽出身后最后一把横刀,也正是在这个空挡之中,江湖人围攻而至,以快打快,打得杨凤楼伤痕累累。 八丈,仅杀一人,三品黑衣! 众多江湖人围杀杨凤楼,以快打快,黑衣人也准备再次出手,却不想杨凤楼陡然爆发了自身的势,将黑衣人笼罩在原地一个刹那,然后横刀劈砍,便是生死两隔! 杨凤楼添伤十七处,浑身浴血,衣衫破碎,如同刚刚走出地狱的恶鬼一般。 五丈,无生无死。 杨凤楼悍然击杀三品黑衣人,顿时震撼了所有江湖人,他们盯着如同恶鬼一般的杨凤楼,一时之间,气势竟为之所夺,整整三丈距离,竟然无一人胆敢出手,就这么看着杨凤楼默默前行。 三丈,无人死伤。 杨凤楼却添伤一处 那是老道士,远远驾驭飞剑,在众多江湖人惊骇不已的时候,操控飞剑,贴地而行,以众多江湖人为掩护,一举刺伤杨凤楼。 两丈,击杀十三人。 江湖人见杨凤楼再次受伤,再次鼓起勇气,一拥而上。 杨凤楼以体内仅存的苦禅内力,爆发了仅仅范围为一丈的“势”,将胆敢出手的江湖人,全部斩杀! 这一次,杨凤楼不再添伤。 一丈,仅击伤一人。 受伤七处。 最后一次爆发“势”,体内的苦禅内力,已然消耗殆尽,杨凤楼硬抗了几名江湖人的攻击,以无上的毅力,硬接一名江湖人的铁拳,生生被打得飞出去一丈距离。 身在半空之时,杨凤楼吐血不止,有江湖人妄图袭杀,却被杨凤楼顺势挥动横刀,一刀伤了他的右臂,却也被砍断了最后的这一把横刀。 距离,还是一丈。 杨凤楼落地之后,已经浑身脱力,竟然难以起身,只能手拄横刀,勉强坐起! 此时,围攻杨凤楼的江湖人,早已被他杀得七零八落,就连一直隐藏在人群之中的三品黑衣人,也被杨凤楼拼着重伤击杀。 看着眼前稀稀落落的江湖人,看着伏尸处处的一条血路,听着那些重伤之人不断的悲呼惨叫,杨凤楼咧开嘴,笑了。 “杨某大好头颅在此!何人来取!?” 相同的话语,再没有起初的豪气干云,说得有气无力,仔细一听,声音之中,带着无尽的疲倦,还有一丝丝将要解脱的放松。 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江湖人,竟然被这有气无力的话语,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 三十丈的距离,几十条人命,真真的一路腥风血雨! 这句话的注脚,透着那么血腥。 再一次听闻,这些江湖人,自然惊惧异常。 他们围着杨凤楼,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上前一步步。 一路拼杀,杨凤楼的坚韧,被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铭刻在脑海里。 有多少次,他们都以为杨凤楼不行了,他却依旧能够坚持下去。 身上伤痕足足上百,鲜血早已泼洒了一路,可他就能摇摇晃晃不断前行。 不但如此,精钢所制的横刀,生生砍断了三把,时不时地还能爆发出独属于三品江湖高手的“势”! 对于这样的杨凤楼,所有江湖人都觉得,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嘿嘿嘿……杨凤楼,你也有今天!?” 此时,却有人说话了,正是那位能够以“势”御剑的老道士。 “右龙武军杨猴子,独自一人,就敢直面叛军,一把陌刀,就敢出城杀人! 上百人身死,数十人受伤,光是三品江湖高手,你一战就杀了三个! 杨凤楼,你好大的威风,好重的煞气! 就冲这个,道爷也要称赞你一声,好汉子! 不过,你杀了我结拜的二弟和三妹,你再豪气冲天,也得给他们陪葬! 杨凤楼,你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还有上百人,准备找你索命呢!” 说完之后,一掐手中法诀,飞剑腾空而起,在江陵城外越来越暗淡的光线之中,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杨凤楼的咽喉。 杨凤楼真的油枯灯尽,看着飞剑袭来,竟然无从格挡,即便躲避,也力不能及。 他不由得苦笑,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得耳边“当”的一声脆响。 一支羽箭,凌空而至,恰好射飞了老道士的飞剑。 杨凤楼回头,却看到承平军的张将军再一次拉开手中大弓。 一箭之地,一箭之地,自然是军中弓手射出一箭能够到达的距离,不过,这个距离,却是大唐弓手平均距离,强横的弓手,自然不受这个限制。 而承平军张将军,恰巧是其中一个。 “杨兄弟,莫要惊慌,某家来也!” 此时,老李已然带着承平军骑军营,轰然杀至!(。) 第355章三天,又三天 三天后,杨凤楼醒了过来。 “杨大哥,你醒了!?” 旁边立刻有人开口,声音惊喜异常。 杨凤楼缓了缓神,这才认出来。 身边的人,是承平军张将军的亲兵,本是一孤儿,被张将军收养之后,就随了他的姓,长大之后,给张将军当亲兵,很是得张将军的喜爱。 他一见杨凤楼苏醒,很是激动。 “杨大哥,您终于醒了,你已经足足昏迷了三天时间了…… 那一天,李校尉率领骑兵营冲散叛军,将您救回来,当时你就晕了过去,李校尉将您放在马背上拖回来,听说江陵北门之外,那是一路血迹啊…… 短短一箭之地,你流的鲜血,把马背都染红了! 您是不知道,自从你一入城,江陵北关哭声一片,所有百姓都跪迎您回城! 咱们张将军,多么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亲自在城门处迎接您,哭得跟月子里的娃一样。 李老奎也是一路哭回来的……” 张小兵一直说个没完,杨凤楼几次张嘴,发现口舌干涩得厉害,费了半天劲,才打断他的话,勉强问道: “城防怎么样了?” 张小兵一听,顿时一拔胸脯。 “杨大哥,您放心,有咱们承平军在,江陵城断然无忧! 您知道么,自从救了您回来,叛军就开始攻城,咱们承平军的汉子,都是红着眼眶上城墙的! 以前每逢战事,还有个别的营头还不愿出力,这一次,眼看着您独自一人抵挡叛军,一番争斗杀得浑身浴血晕迷不醒,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还为了谁能够第一个守卫城防大打出手! 现在,江陵城头,全是咱们承平军,叛军别说想要破城,他们不想攻城,都有将佐请命要出城破敌! 咱们张将军说了,自他统领承平军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士气如此高昂! 对了,那些城外江北的百姓,也都安置好了,很多青壮,刚把家室安顿停当,就吵着要上城头,他们说了,这条命,是您杨大哥救下来的,把你打成重伤,城外的叛军,不仅仅破了他们的家园,也伤了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一心只求上阵杀敌,他们还说,就算不能亲自杀敌,也要为咱们承平军帮忙,要为杀叛军,尽自己的一份力…… 还有还有,张将军说了,现在江陵军民一心,士气可用,绝对能让那什么王献之尚让无功而返!但是张将军说,要是仅仅打退了叛军,还对不起杨大哥您,所以,他在昨天,已经安排人突围而去,说是要请山南西道节度使李使君共同夹击叛军,说是一定要为杨大哥您报仇雪恨!” 张小兵嘴皮子十分利落,洋洋洒洒说了半天,虽然略显杂乱,总算把杨凤楼想知道的一切都说明白了,这么看来,江陵暂时无忧,那么,把王仙芝叛军阻挡在长江以北的任务,也就问题不大了。 杨凤楼刚刚松了一口气,身边的张小兵突然大叫一声,狠狠一拍自己的脑门子。 “哎呀,我光顾着自己高兴了,张将军跟我说了,只要您一醒,就立刻通知他,杨大哥,您先等等,我这就去找张将军,他们要是知道您醒了,指不定能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说完之后,也不敢杨凤楼,风风火火地跑了。 杨凤楼一见,不由得哑然失笑,他虽然是张将军的亲兵,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办事毛毛躁躁的。 张小兵一走,房间之中只剩下杨凤楼一人。 他不在怠慢,开始检查自身的情况。 一场大战,杀人无数,杨凤楼自身也伤痕累累。 好在他本身乃是堂堂三品江湖高手,在将要受伤的时候,身体总会趋利避害减小伤害,那些江湖武夫给他造成的伤势,大多是皮肉伤,虽然看起来厉害,却是不重。 真要是说起来,还是那位三品黑衣第一次出手,刺穿了杨凤楼的左胸,伤了他的肺脉,这个伤势最为严重。 杨凤楼之所以会晕倒,主要的原因乃是失血过多,消耗过大,再说的直白一些,乃是劳累过度,只要好好调理将养即可。 一番检查之后,发现身上的皮外伤都已经包扎完毕,药也是好药,不但闻着有种淡淡的药香,伤口之处还会传来丝丝的凉意,以杨凤楼多年受伤的经验来说,这样的要,绝对是最好的金疮药,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些皮外伤就会痊愈。 杨凤楼一咬牙,艰难地坐了起来,打坐,运功,努力调动体内的苦禅内力。 三天昏迷,虽然看似凶险,其实,也让杨凤楼的身体,得到了一段时间的彻底休息,等他开始运功的时候,苦禅内力已然积累了一些,正自发运转,为杨凤楼调理身体。 三品苦禅,果然不凡。 这已经是杨凤楼不知道第几次发出的感概,但是他依旧对杨家的列祖列宗心存感激,要不是有杨家的遗泽,他也难以得到这么好的功法,别的好处暂且不说,仅仅是疗伤一项的强大功效,就让杨凤楼受益匪浅。 杨风楼不再感慨,全心全意运转苦禅,不多时,已然进入到物我两忘地警戒之中。 又是三天过去了。 在这三天之中,张将军来过,老李来过,老楚来过,甚至荆南节度使杨知温,也来过,他们见到杨风楼入定,知道这是江湖武夫自我疗伤的独特形式,自然没有上前打扰,还安排了众多承平军的军卒为杨风楼护法。 三天之中,王仙芝的叛军,依旧攻城如旧,只不过在江陵城军民的众志成城之下,他们根本难以攻破江陵城防。 在杨凤楼闭关的第二天,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福,尽起麾下人马,前来支援。 又是一场恶战。 只不过,杨凤楼闭关之中,物我两忘,根本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 第七天,傍晚,一声长啸,响彻军营! 众多兵卒顿时大惊,等他们看明白长啸所在的地方,不由得纷纷惊喜。 那正是杨凤楼闭关的地方! 杨风楼,要出关!(。) 第356章 啸声震军营 三天时间,杨凤楼入定,不言不动,物我两忘。 苦禅内力,在这种状态下,活波异常,流转不休。 慢慢滋润了干涸受损的经脉,如同一股清泉,将杨凤楼的整个身体包裹。 杨凤楼再一次沉浸在苦禅内力强大的自愈能力之中,无喜无悲。 这种状态,对于大战之后的杨凤楼,是一种最好的休息方式,甚至超脱了他昏迷的那三天效果,陷入昏迷,只不过是身体自发调整状态的一种方式而已,更多是放松身体,而入定在苦禅中无喜无悲,却是让身体和精神双双放松。 有鉴于此,杨凤楼入定之后,在潜意识中根本不愿醒来,只想入定、再入定。 事实上,苦禅内力,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将他身体的各处创伤修复得七七八八,接着入定,一方面是调剂他的精神,而另一方面,却是修炼,其层次,相对于平日的修炼,也要深得多。 这样一来,苦禅内力在完全修复了杨凤楼的经脉之后,便开始了积累。 越积累,越厚重! 直到三天之后,又一丝苦禅内力在杨凤楼的丹田中出现。 量变引发了质变! 杨凤楼直觉周身上下一团火热,一口热气充塞胸中,在经脉中左冲右撞,不得而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口热气撞击的力度越来越大,而周身的热度,也越来越高。 杨凤楼,想排解,却不得其门。 而此时,丹田之中,又有一丝苦禅内力产生。 苦禅内力极大的积累,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整体身体都在苦禅的支撑之下肿胀了起来。 那一口热气,冲撞得更加厉害! 就在杨凤楼不知所措的时候,又有一丝苦禅出现。 他已然没有心思去探究,为什么苦禅内力的产生越来越快,他却知道,自己已然到了极限。 正所谓压垮骆驼的一根稻草。 这一丝内力,就是杨凤楼这个三品江湖高手的最后一根稻草。 “嘭!” 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却是从他的身体中产生,落在耳中,如同惊雷! 体内的苦禅内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在体内奔涌不休。 杨凤楼只觉那一口热气,已然到了胸口,不吐不快! “啊……” 一声长啸,震动军营! 开金裂石,经久不息! 足足八息之后,啸声这才舒缓,又过了将近十息,这才全然消散。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军营之中的所有人,普通军卒,军律在身,即便再好奇,也不得轻易离开,而承平军的一众将佐,却不受这个限制。 早在啸声刚起的时候,张将军等人就面面相觑,等到他们确定啸声来自杨凤楼疗伤入定的营帐,顿时脸色大变,纷纷起身,直扑而来。 杨凤楼,于江陵,有大功! 不说别的,城外江北百姓,乃是他一人救下! 要不是杨凤楼孤身迎敌,被王仙芝叛军裹挟着攻城的百姓,一战过后,真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 更不用说杨凤楼孤身迎敌的豪气,激荡着承平军所有兵将,让承平军士气大振,为随后的战斗提供了巨大的助力! 这样的杨凤楼。 谁敢让他出事!? 谁又想让他出事!? 听这啸声,杨凤楼就要出关,无论结果好坏,承平军的一众将佐,就飞奔而来。 不过,无论他们有多么急切,却不难以进入杨凤楼的营帐,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得步步后退。 原因无他。 “势”! 承平军的一众将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而张将军更是心下骇然。 他虽然从军日久,不过要是按照江湖评级来算,也是一名响当当的江湖四品武夫,即便还没有凝聚出自身的“势”,面对普通三品江湖武夫,如果倾尽全力的话,也足以冲击到对方的面前。 但是,现在,他被杨凤楼下意识释放出来的“势”逼得连连后退,即便他也下意识地运转了自身的内力,却在杨凤楼“势”的面前,毫无抵抗能力,依旧如同承天军的其他将佐一样,被毫无悬念地碾压! 难道杨兄弟破而后立、因祸得福!? 想到杨凤楼生生被累晕在江陵城外,杀得如同血葫芦一般的景象,张将军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就在此时,杨凤楼的啸声,终于又由盛转衰。 但是他的“势”却越发凝练,稳定在帐外八丈的范围上,纹丝不动。 张将军更是惊骇,三品江湖高手“势”的范围,除非可以更改形态,否则,八丈,便是极限距离。 而此时杨凤楼的“势”,已然稳定在营帐之外八丈的距离,如果再计算上营帐的范围,岂不是…… 张将军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惊人的结果,“势”却陡然倒卷,不过片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便是一声长笑出来,笑声中,乃是说不尽道不完的舒爽痛快。 “杨兄弟!” “杨兄弟,没事!” “哎呀,可担心死我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刚要进账,却见营帐的门帘一挑,杨凤楼已然满脸带笑的出来了。 众人纷纷招呼,言语之中,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杨凤楼一一回礼,自有一番热闹。 一众将佐与杨凤楼初识,是通过张将军的介绍,在酒桌之上,第一印象便很好,一来杨凤楼声名赫赫,二来他根本没有什么架子,张嘴闭嘴都是“哥哥”相称,喝酒也不矫情,很对承平军一众将佐的脾气。 如今,杨凤楼为了江陵百姓孤身迎敌,真要是算起来,也是和承平军的众人并肩作战、浴血而还,这是实打实的“袍泽”,说是生死之交,断然没错。 所以,这一次相见,杨凤楼还是那个杨凤楼,承平军的一众将佐,依然如故,不过,双方看待对方,都亲切得不得了。 这其中,却不包括承平军的张将军。 他看着杨凤楼的眼神,虽然也激动异常,却稳稳站在原地,不曾移动,等到一众将佐都和杨凤楼打过招呼之后。 张将军突然一声暴喝! “列队!(。) 第357章同感大德 “列队!” 张将军一声暴喝,承平军一众将佐,再也顾不得和杨凤楼闲聊,纷纷领命而行,在张将军身后列队站好。 杨凤楼眼一见,顿时一愣。 只见张将军等人收敛了脸上的嬉笑,一个个变得严肃异常。 张将军当先抱拳行礼。 “承平军,张国忠,代表我承平军上下,感谢杨参军救援我江陵百姓,承平军上线,同感大德!” 他刚刚一说完,身后的一众将佐也跟着开口,纷纷报出自家名号…… “承平军,校尉,李多奎……” “承平军,校尉,楚志广……” “承平军,旅率,刘金志……” “承平军,旅率,刘治……” …… “感谢杨参军救援我江陵百姓,承平军上下,同感大德!” 说完之后,他们竟然跟着为首的张将军一起,共同向杨凤楼抱拳行礼! 一众将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雄壮异常,在夜色笼罩的军营之中,传出去好远。 还没等杨凤楼开口。 左近的营盘,竟然一阵嘈杂,数不清的声音同时大喊。 “感谢杨参军救援我江陵百姓,承平军上下,同感大德!” 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响起,声声传遍军营,赫然是承平军上上下下一万多人,都在齐声大喊“同感大德”! 杨凤楼听得新潮澎湃,眼眶发热,赶忙上前几步,一把搀住张将军。 “张大哥,众家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张将军起身之后,依旧一脸严肃。 “杨兄弟,承平军上下,同感大德,以后但有驱使,绝无二话!” 一句话说得杨风楼手足无措。 “张大哥,不必如此,杨某所作所为,乃是应当,当不起张大哥和众家哥哥如此赞誉,你们这样,杨某……杨某……” 杨凤楼说着,竟然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了。 此时,老李上前一步,一把搂住杨风楼的脖子。 “嘿嘿……杨兄弟,别学那小女儿姿态,什么应当?大唐官员上千人,除了你,也没有看到谁敢孤身出城,对付王仙芝的叛军! 咱们江陵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出城救援江北百姓,,乃是替我承平军受过,再说,这些父老乡亲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承平军的父母妻儿被你救下! 同感大德,杨兄弟,你当的起!” 这个时候,张将军也是一脸笑容得上前,从另一边搂住了杨凤楼的脖子。 “杨兄弟,别的都别说了,走,喝酒去! 今天庆功宴,我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你出关就好了,今天的庆功宴才算是完整……” “庆功宴?” 杨凤楼闻言一愣,随后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王仙芝的叛军呢?被打跑了?” 一众将佐纷纷哈哈大笑。 “借杨兄弟的光,咱们承平军奋战五天,没让王仙芝叛军在江陵城下讨得意思便宜! 又得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福李使君相助,已然杀退了王仙芝的叛军!” 杨凤楼闻言,也顾不得其他,一番追问之下,这才弄明白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原来,在他被救援回江陵城之后,尚让等叛军在失去了江陵百姓之后,也停止了攻城。 第二天,王仙芝率领叛军主力抵达江陵城外,略作休整之后,开始攻城。 江陵城中,承平军被杨凤楼豪气所激,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又的江陵城一城百姓倾力相助,众志成城之下,硬生生挡住了王仙芝叛军的攻势。 与此同时,张将军说服节度使杨知温,行书山南西道,请节度使李福出兵相助。 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福,听闻江陵被围,也不敢怠慢,尽起山南西道精兵良将,出兵救援。 就在今天白天,趁着王仙芝叛军多日攻城不得、士气回落的当口,率领山南西道的援兵,放手冲击,一战之后,杀得王仙芝叛军丢盔卸甲。 要不是江湖宗师王仙芝亲率麾下众多江湖好手处处救援,非常有可能一战击溃叛军! 即便如此,王仙芝麾下的叛军,也被杀得打败,难以维持重兵包围江陵,王仙芝尚让等人无法,只得收拢溃兵,离开江陵,向北去了。 这才有了今天晚上这一场庆功宴! 杨凤楼听了,却有些迷惑。 山南西道和荆南道唇齿相依,节度使李福,杨凤楼也所有耳闻,治民乃是一把好手,治军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出奇之处,事实上,杨凤楼从洛阳奔赴江陵的路上,曾经途径山南西道,以他亲身的观察,山南西道驻军的战斗力,虽然不俗,却绝对达不到强军精锐的标准。 这样的战斗力,出现在江陵城外,只不过占了个偷袭的便宜,就能一战击溃王仙芝的叛军? 杨风楼,不信! 果然,还没等他询问,张将军就说明了原因。 原来,李福决定尽起山南西道兵马救援江陵府的时候,恰巧有五百沙陀骑兵,也在山南西道,他们乃是护卫沙陀商人的护卫队。 李福本着物尽其用的想法,在出兵的时候,征召了这五百沙陀骑兵随行。 也正是这五百沙陀骑兵,在开战之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了王仙芝叛军的防线,在王仙芝大军中往来冲杀,为李福全面破阵创造了条件,这才底定了最后的胜利。 杨风楼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沙陀乃是西北游牧,其族人尤擅骑射,一旦聚集成军,在平原野战中,威力巨大。 事实上,玄宗朝安史之乱,便是沙陀骑兵最终收复了长安城,并且在随后的战斗中,对安史叛军穷追猛打,最终帮助大唐平定叛乱。 既然有他们助阵,突破王仙芝的叛军营地,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杨凤楼却发现,提到五百沙陀骑兵的时候,承平军的一众将佐,脸色都不太好,脾气最为暴躁的老李,直接闷哼一声,就连张将军,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这是怎么了?” 别人还没说话,老李就忍不住了,直接脱口而出。 “还他娘不是那些沙陀蛮子!?哼!要不是看在他们乃是李使君请来助战的友军,老子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第358章沙陀 “闭嘴!” 老李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将军一语喝止。 “对待友军,怎么如此不敬!?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救援江陵而来,也算是和咱们承平军并肩作战的袍泽,不可无礼!” 老李一瞪眼,却看到张将军满脸铁青,也不好再说什么,恨恨地嘿了一声,笑声说道:“我老李,可没有这样的袍泽!” 杨风楼见状,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沙陀之人,擅骑射,不假,战力出众,也不假,不过,与之相对的,却是他们都野蛮无理。 玄宗朝安史之乱,沙陀骑兵收复了长安不假,不过随后却大掠长安而去,弄得长安城十室九空,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对于长安的破坏,还要在安史叛军之上。 只不过当时的情况,大唐朝堂实在也没办法,只得恨恨地吃下了这个闷亏。 自那以后,所有大唐人对沙陀,都很复杂,认为沙陀乃是一柄双刃剑,能不用,就不用。 而沙陀却依旧我行我素,无论什么时候,要我出兵,可以,交钱时一方面,还不能阻碍我获得战利品。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现在看来,五百沙陀骑兵,帮助李福解了江陵之围,必定自持有功,在庆功宴上放浪形骸,说不得,还会有什么过格的举动,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惹得承平军一众将佐心怀不满。 不过,对于此,杨凤楼也是无能为力。 正如张将军所说,终归是友军,只要不是太过分,些许委屈,只能忍下来了。 就在此时,张将军突然哈哈一笑。 “杨兄弟,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走,喝酒去!今天乃是庆功宴,你这个守卫江陵的第一功臣要是不去,庆功宴总会失色不少,正好你出关了,走,今天却要一醉方休才好!” 却不料,杨风楼摇了摇头。 “张大哥,众家哥哥,杨某,恐怕……去不了……” 杨风楼一语出口,众人就是一愣,老李更是问道: “杨兄弟,怎么了?为何不去庆功?难道……你身上的伤势还有什么问题不成!?这也没事,我等不会逼迫你喝酒的……” 杨风楼再次摇头,一抱拳,正色说道: “众家哥哥盛情,小弟心领!只不过,小弟现在却要追踪王仙芝的叛军,实在不敢再耽搁时间了……” 说完之后,杨凤楼认真地看了所有人一眼,语带真诚地说道: “众家哥哥也都知道,杨某身为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在招讨副使曾使君帐下听令,这一次来江陵,实不相瞒,乃是奉了曾使君的江陵,要协同荆南节度使杨知温,将王仙芝的叛军,阻挡在长江以北,以便曾使君麾下兵马能够追击到王仙芝…… 事实上,杨某在几日之前,已然接到了曾使君的传信,他已然尽起麾下兵将南下。 如今,在众家哥哥的帮助之下,一战功成,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曾使君的兵马,就要和王仙芝的叛军短兵相接! 杨某万万不能错过了这一场战斗! 说不得别的,只能快些与曾使君会合……” 老李听了,也知道杨凤楼说的全是实话,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最后,却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这件事,急是急,却也不在一顿酒的时间了吧……” 杨凤楼摇摇头。 “杨某与那王仙芝,有杀父之仇! 王仙芝经过江陵一败,早已士气全无,即便他以江湖宗师只能,也难以改变分毫! 曾使君麾下,聚合了大唐半数的精锐人马,全力一击之下,王仙芝断然难以幸免! 小弟又怎么可能错过这样一战战斗!? 不能亲自手刃仇人,小弟终生难安!” 承平军的一众将佐,听了之后,也都知道,留不下杨凤楼了,人家把杀父之仇都搬了出来,如果再强留他喝酒,那就不是感谢,而是找事了。 张将军见状,长叹一声。 “杨兄弟,这事……唉……你为了江陵城出生入死,功成之后,却是连一杯水酒都不肯喝,这件事……唉……” 杨凤楼却是朗声一笑。 “张大哥,众家哥哥!你我并肩作战、共同浴血的袍泽,哪有那么多的虚礼?难道不喝上一杯庆功酒,众家哥哥就不认小弟了不成? 怪只怪小弟父仇在身,食不甘味,睡不安寝! 等到小弟手刃了王仙芝,一定再到江陵,和众家哥哥一醉方休!” “好!” 杨凤楼一语出口,承平军的一众将佐轰然应诺。 张将军更是说道: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留杨兄弟了,只盼杨兄弟早日手刃仇人,我等在江陵城,共待佳音!” 说完之后,一众将佐同时行礼。 杨凤楼见状,胸中豪情万丈,一抱拳。 一句“告辞”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却听得身边一声嗤笑。 “被一群江湖武夫打得浑身是血,还他娘地晕了五六天,张嘴闭嘴就要手刃江湖宗师,嘿,他这个江陵首功,不是吹出来的吧……” 说完之后,顿时就是一阵哄笑。 杨凤楼转身一看,却是一群大汉,一个个长得高鼻梁深眼窝,一看就是外族。 沙陀人! 杨凤楼神色转冷。 沙陀人的张狂,今天算是见识了,他们在庆功宴上放浪形骸,看在是友军的面子上,杨凤楼不想和他们计较,不过,要是惹到了自家的头上,断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杨凤楼刚想开口,却被身边的张将军一把拉住,小声在杨凤楼的耳边说道: “为首之人,名叫李四张,乃是三品江湖高手,白天对战的时候,正是他和一众沙陀骑兵配合在一起,才挡住了王仙芝……” 杨凤楼点点头,没说话。 那李四张见状,嘿嘿一笑。 “承平军上下同感大德?还全军上下一起喊?好大的恩情!搅合得咱们喝酒都喝不痛快…… 你叫什么?杨什么楼?听说你也是个三品江湖高手? 巧了,我也是三品,这江陵城,也是我们救下来的……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让承平军全军上下同感大德?” 说完之后,上前一步,一股独属于三品江湖好手的“势”,勃然而发!(。) 第359章 你没有你想象得不可或缺 沙陀李四张的“势”,声势浩大,猛然释放之下,在军营之中陡然引动了一场风暴,逼得在场的众人连连后退, 唯有杨凤楼,站立原地,冷冷地看着他。 李四张也冷冷注视着杨凤楼,突然扯动嘴角,拉出一条冰冷的弧度。 “杨凤楼是吧?来,也放出你的势,咱们比划比划…… 都说你是守卫江陵的第一功臣,江陵百姓,承平军上上下下,甚至节度使杨知温,都这么说,还都同感大德? 我就不明白了,没有我们沙陀五百骑兵,你们怎么去对付江湖宗师王仙芝? 就凭你么? 一个三品江湖高手,被一群普通的江湖武夫围攻,打得你在床上躺了五六天,你这样的水平,在王仙芝面前,还不是一拳击倒的命? 山南西道李使君曾经跟我们说过,只要我五百沙陀在江陵立下大功,便有数不尽的金银财货,这才引得我们出手,结果一场奋战之后,首功却给了你这个在病床上躺着的病鬼,什么说好的金银财货,都不算数了…… 这件事,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叫做忘恩负义吧? 我李四张,第一个不服! 嘿嘿……好在你醒了……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你要走? 那可不行! 怎么也的跟我比划一场再说! 我就不信,我还对付不了你一个病秧子! 咱们沙陀人做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只要你这个江陵首功,赢了我,我们五百人,掉头就走! 不过,你要是输了……嘿嘿……欠下我们的金银财货,你们不给,就别怪我们自己动手拿了!” 杨凤楼听了,冷冷一哼,没有说话。 李四张却又张嘴了。 “怎么?不想动手么?哈哈……你不是怕了吧?也对,在我们没有抵达江陵的时候,整个江陵之中,只有你一个三品江湖高手,无论别人如何,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自然可以向干什么就干什么,嘿嘿……你这个江陵首功,就是这么来的吧? 什么孤身出城!? 要是我出城争斗,绝对混不到你那种凄惨的样子! 这么看来,你这个三品江湖高手的水分,也是不少啊…… 哈哈……你想不到吧,我来了! 不提那些金银财货,我好好教训你一番!打破了你身上的光环,看你还怎么装这个江陵首功!?” 说完之后,也不管杨凤楼的反应,迈步上前,一拳轰出! 同时,自身的“势”也紧紧笼罩在杨凤楼的身上,务必使他不能躲闪。 杨凤楼身在李四张的“势”之中,不言不动。 眼见着一拳马上就要轰击到面门,杨凤楼冷冷一笑。 一股“势”,勃然而发! 更加凝练! 更加强大! “轰!” 一声爆响,响彻军营! 李四张的“势”,瞬间溃散! “噗……” 一口鲜血直接喷出,如同被一柄大锤正面击中,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此时,杨凤楼依旧没有移动分毫。 双目一凝,“势”在操控之下,陡然凝聚。 李四张一百多斤的身体,竟然被突兀地定住,就这么悬浮在空中。 杨凤楼暗自用力,再次运用“势”。 只见李四张的身体,在空中缓缓直立起来,随后慢慢瓢回了杨凤楼的面前。 整个过程之中,李四张频频用力,任凭他如何努力,却也如何都挣脱不了杨凤楼的掌控,直到他再一次被杨凤楼的“势”固定在他的面前,李四张已然颓然放弃,一张粗犷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轻轻颤抖地说出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二……二品小宗师……?” 杨凤楼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看了一眼李四张带来的众多沙陀骑兵,他们早就惊骇得目瞪口呆,眼见着自家首领如同待在的牛羊一般定在空中,竟没有一人胆敢出言,跟不用说什么上来救援。 杨凤楼撇了撇嘴,这才把目光转向李四张,学着他说话的方式,略带揶揄的开口: “我就不明白了,你麾下不过五百人而已,就算当先冲破了王仙芝叛军的防线,又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几万人的战场之上,区区五百人,就胆敢瞧不起别人? 还力敌江湖宗师王仙芝? 就凭你!? 一个三品江湖高手?在王仙芝的面前,还不是一拳毙命的命!?” 杨凤楼一语出口,身后承平军一众将佐哄然大笑,而身在空中的李四张,顿时满脸通红,就连他身后的一众沙陀之人,也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杨凤楼见状,收起了脸上的戏谑,变得冰冷无比,死死盯着李四张的双眼。 “记住了,沙陀人,你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不可或缺! 没有承平军和江陵百姓的奋战,王仙芝叛军的士气,不会低落得那么厉害! 没有山南西道李使君麾下兵将的护卫,你麾下区区五百沙陀骑兵,也给王仙芝叛军造成不了多大的麻烦! 还有,要不是王仙芝麾下叛军全线崩溃,你以为你一个区区三品江湖高手,能在王仙芝的手上走几招!? 别抱着阻拦王仙芝的功劳不放,说句不好听的,王仙芝叛军白天已经跑了,如果拖到了明天,杨某入关之后,一场大战,只要承平军愿意配合杨某,说不定杨某就能重伤王仙芝!” 李四张被杨凤楼数落的满脸通红,有些反驳,却无从开口,即便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沙陀骑兵舍生忘死地配合之下,也只是能够阻挡王仙芝而已,断然不可能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可是,如果换了已然晋升二品江湖小宗师的杨凤楼,在承平军的配合之下,说不定还真能重伤了王仙芝! 要是这么说起来,自己这五百沙陀,不仅没有功劳,还有些打草惊蛇! 一想到这里,李四张急怒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杨凤楼见状,也不以为甚,冷冷收起了自身的“势”,任凭李四张的身体摔落尘埃。 “哼!就你们这样的,还想着李使君许下的金银财货?” 杨凤楼一声冷哼之后,冷冷说道: “算了,今天你家杨爷爷高兴,赏你们点……” 说罢,一把投钱,扔在了李四张的眼前。 杨风楼的声音,再一次冷冷响起。 “记住了,就这么多! 明天,你们沙陀人,给我滚出江陵! 要是敢动江陵一草一木,我杨凤楼上追碧落下穷黄泉,也要将你们一一斩杀!” 李四张看着眼前七八十枚大唐通宝,又是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第360章 请问使君 五天. 杨凤楼自从在江陵城碾压了沙陀李四张之后,便不再耽搁,连夜出城,一路向南。 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会合曾元裕,所以他一路晓行夜住,日夜兼程,并不刻意追踪王仙芝的叛军的行迹。 这一日,抵达申州之北,却是遭遇了一群大唐兵卒。 “来者何人!?站立通名!” “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右龙武军中侯,杨台杨风楼!” 杨风楼报出姓名之后,对面的大唐兵卒,顿时施礼。 “见过杨参军!” 杨风楼也不客气,目视这些兵卒。 “尔等是哪位将军麾下,因何在此?” 早有领队的队正,越众而出。 “见过杨参军,我等乃是义武军张将军麾下,奉了招讨副使曾使君将令,在此警戒。” “现在的情况如何?” 杨凤楼一句话出口,心中就有些后悔,也怪他自己有些关心则乱,果然,对面的队正一脸苦笑。 “属下人微言轻,对总体局势不甚明了,不过,属下接到张将军将令的时候,王仙芝等叛军,已然被曾使君包围在申州城东,现在算算时间,应当已然开战! 属下在此布防,就是要严查溃散的叛军从此逃走!” “哦?” 杨凤楼闻言,双眼一眯。 双方即将开战,最终结果还没有,曾元裕就敢在申州四边广布战兵,准备击杀溃军? 这么一看,这位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副使,对随后的战斗信心很足啊。 这是好事! 杨风楼一念至此,不再犹疑,和带队的队正打过招呼,直奔申州。 结果他到了申州,曾元裕已然摆驾离开,这一回,不用别人提醒,杨凤楼也知道,他一定去了城东----在那里,早就杀得沸反盈天! 杨凤楼几步冲上申州城东,放眼一望,整个战场,尽在眼底! 战场之上,唐军和叛军,早就杀在了一起。 唐军阵势齐整,叛军高手众多。 尤其是战场正中,一位大汉带着麾下三十余名江湖好手往来冲杀,在他们面前,无论唐军结成什么样的阵势,都被他们一冲而过。 杨凤楼站立在申州城头,远远望去,为首之人,正是王仙芝! 这位江湖宗师,如今手提一把横刀,杀得浑身是血,纵横沙场,往来纵横,根本无一敌手! 在他身后,一群江湖人也没有什么阵势,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一个劲地往唐军兵卒头上招呼,有王仙芝这个江湖宗师顶再前面,他们真如同一群出了笼的猛虎一般。 不过,杨凤楼站在城头看得清楚,即便王仙芝等人武力超群,在整个战场之上罕有对手,不过,整个战场的局势,却在向唐军一方倾倒,毕竟王仙芝等人再强,也不过三十余人,在超过万人的战场之上,作用实在有限,唐军一方只不过不断调动兵将上前,便足以将他们拖住,其他的唐军兵将,在统一的调度之下,不断蚕食围剿叛军,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足以将积累的优势化作胜势。 杨凤楼见状,飞身跳下申州城墙,一路向东,奋力奔行! 不过,他却没有直扑战场,正面迎战王仙芝,而是直冲唐军的中军大帐。 “来者止步!此乃中军节堂,闲人速速走避!” “东南剿贼行辕行军参军,右龙武军中侯,杨凤楼,求见曾使君!” “等着!” 中军官前去回禀,杨凤楼在中军之外焦急等待,看着一名名将校领命而去,更是急得杨凤楼原地打转。 不多时,中军官回转。 “杨参军,使君有请!” 说着,带着杨凤楼直上将台。 三丈高的木质将台,虽然不如申州城墙视野开阔,但是胜在紧邻战场,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将战场的变化尽收眼底。 曾元裕居中而坐,身前条案之上,摆着代表着各个参战军旅的令旗,正轻皱双眉,紧紧地盯着战场。 他一见杨风楼登上将台,还没等杨风楼说话,便是哈哈一笑。 “杨参军!哈哈……好个杨凤楼! 孤身迎敌,救援江陵百姓! 击杀叛军三品江湖好手四人,重伤一人,其余江湖武夫,更是在你的手上死伤无数! 以一人之力,硬生生顶住了王仙芝叛军将近一个时辰的攻势! 好! 好! 右龙武军杨猴子,果然名不虚传! 荆南节度使杨知温和承平军张将军,已然联名为你请功! 我曾元裕却也不能小气,你独自一人前往江陵,配合杨知温和承平军,将王仙芝叛军阻挡在长江以北,此乃大功! 说不得别的,曾某也要为你请功!” 杨凤楼闻言,抱拳行礼。 “不敢当使君赞誉!杨某所为,全是使君交代,不敢居功!” 曾元裕一听,又是哈哈大笑,笑声更是爽朗,随后对杨凤楼说道: “听说你重伤昏迷,还以为你赶不上这一场战斗了,却不想你恢复地这么快,又来得这么快…… 曾某还听说你与王仙芝有杀父之仇? 别急! 你且站在一边,等到此战结束,如果能够生擒王仙芝,总要让你报了杀父之仇……” 说完之后,抄起面前一支令旗。 “张自勉何在!?” “某将在!”一位雄壮将军应声出列。 “命你率领本部精骑,由东南方向杀入敌阵,务必切断王仙芝一伙与麾下叛军之间的联系,不得有误!” “末将听令!” 张自勉将军闻言,行礼领命,接过令旗,雄赳赳走下将台,点起本部兵马,杀了出去。 杨凤楼见状,咬了咬牙,突然上前一步。 “启禀使君,杨某有一事不明!” 曾元裕目视张自勉率领精骑破阵,紧紧盯着,生怕有什么闪失,听了杨凤楼的话,眼睛都没有动一下,随口问道: “但讲无妨。” 杨凤楼再次上前一步。 “请问曾使君,今日一战,使君是想击溃王仙芝麾下的叛军了事,还是想一劳永逸击杀王仙芝?” “哦?” 曾元裕闻言一愣,这才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杨凤楼一眼。 “杨参军有什么想法,直说即可,曾某洗耳恭听……”(。) 第361章 如何击杀江湖宗师 杨凤楼听了曾元裕的话,略一沉吟,站在将台之上放眼看了看整个战场,这才开口: “此战虽然胜负未分,不过我军阵势齐整、气势如虹,即便王仙芝以江湖宗师之能,也回天乏力,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军就能击败叛军……” 说道这里杨凤楼深深地看了一眼稳坐将台的曾元裕。 “使君一战功成,自不必多说,杨某要说的是…… 如果使君只想击溃叛军的话,杨某身为东南剿贼行辕的行军参军,必然尽力相助……” 杨凤楼刚刚说到这里,就被曾元裕打断了。 “杨参军,你的事,曾某也有所耳闻,天资聪慧,武艺超群,乃是右龙武军年轻一代的翘楚,甚至大唐军旅之中,在这个年龄功劳超过你的,也绝无仅有,有关你的传闻很多,别的不说,就说近的,你在洛阳一怒,当着宋使君的面,斩杀了你右龙武军叛徒老龟,从这件事上,也能够看出来,你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 可是,现在,你的话,却有些无用! 行了,曾某刚才说了,但说无妨,无论你要说什么,都别兜圈子了。 我可以直接告诉杨参军,曾某出兵放马,就是为了彻底剿灭王仙芝一伙叛军,还大唐一个朗朗乾坤! 不怕实言相告,曾某在统兵之初,就曾经思考过如何平灭王仙芝黄巢的叛乱。 曾某发现,单单击溃叛军,实在轻而易举,别看他们声势浩大,除了一群江湖人之外,全是各地贫苦的百姓,很多人都是遭遇叛军之后,被裹挟着从贼,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战斗力,只要我大唐慎重对待,选择精兵良将,一经战斗,破敌不过等闲而已。 但是,要想彻底消灭叛军,却难如登天,原因,就在王仙芝这个江湖宗师! 无论他麾下的叛军,被唐军击败多少次,只要他还在,不要登高一呼,就有江湖人纷纷景从!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古人诚不我欺! 所以,要想彻底剿灭王仙芝的叛军,就必须杀了这个江湖宗师!” 曾元裕早把目光从战场之上收回来,眯着双眼看向杨凤楼。 “我知道你和王仙芝有杀父之仇,相比你杨猴子也恨不得早日为父报仇,在这一点上,你和所有大唐军人,都是一样,当然,我包括我这个招讨副使! 好了,现在别兜圈子了,直说吧,你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击杀王仙芝?” 杨凤楼一听,曾元裕对这件事情看得很透彻,彻底打消他心头的顾虑,不再犹疑,直接开口。 “回禀使君,杨某到真有一个办法,还请使君参详。 杨某以为,王仙芝身为江湖宗师,一身修为,功参造化,不是个人能够匹敌! 要想杀他,必须对他不断消耗,最后再强力出击,争取一战功成! 如果王仙芝仅仅一人的话,那就没有办法,只能派遣大军围攻,绝不间断的消耗他的内力,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种方式,纯属用人命去堆,而且,王仙芝随时都能够离开,战斗的主动权,始终在他的手上,弄不好的话,最后的结果,有可能是我大唐兵将付出重大伤亡,却最终让他跑了。 杨某以为,这种方式,不可取! 要想击杀王仙芝,不但要不断消耗他,还要让他难以脱离战斗才行!” 曾元裕闻言点头,杨凤楼说的这个问题,他也曾考虑过,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解决,现在旧话重提,曾元裕知道,杨凤楼必有所得,不由得开言问道: “你有什么好办法?” 杨凤楼闻言,说道: “王仙芝乃是江湖宗师,起兵反唐,成也叛军,败也叛军! 他麾下的几万叛军,对他来说,不是声威赫赫的势力,而是他这个江湖宗师的催命符! 杨某以为,我军击败王仙芝的叛军之后,不必着急冲散他麾下的叛军,却要一定对他们穷追猛打! 叛军新败,士气全无,我军夹带大胜余威,要不断冲击叛军的后军,叛军肯定不是对手,而此时,王仙芝为了不让自己麾下的叛军星散,必然亲自断后。 这样一来,我军就可以对他不断冲击,形成不断消耗王仙芝的态势! 等到他油枯灯尽之后,杨某不才,要亲手出手,取他性命!” 杨凤楼说到这里,又抬眼看了一眼曾元裕。 “只是如果这样击杀王仙芝的话,还需要曾使君大力配合。 首先,使君麾下的所有唐军,都要配合这一次的行动,各处布防,层层推进,务必迫使叛军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不能分散逃亡。 其次,要有一支精骑不断追击王仙芝的叛军,不能全然击溃叛军,还要对他们保持足够的压力,迫使王仙芝不断争斗。 第三,要聚合东南剿贼行辕之中的武功高手,在王仙芝拼斗之时,在精骑旁边策应,一方面保护精骑,另一方面,要尽可能的追击王仙芝。 第四,杨某要东南剿贼行辕的所有射雕手前来助战。 另外,杨某还有个不情之请,还应曾使君任命杨某为前军统领,统帅精骑和东南剿贼行辕的江湖高手和射雕手! 杨凤楼倾尽全力,也要为使君斩杀王仙芝!” 杨凤楼说完之后,深深行礼,随后,一脸期盼地看着曾元裕。 曾元裕听了他的话,不由得沉默了。 杨凤楼不但提出了他的计划,而且还当仁不让地要求统领兵将,斩杀王仙芝。 曾元裕之所以犹豫,主要是因为他听闻过杨风楼,更多的事迹,乃是身在右龙武军,为大唐打探情报执行任务,即便他智机通天武功超群,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曾有统军出战的经历! 在杨凤楼的计划之中,无论是统领精骑追击叛军,还是统领东南剿贼行辕的所有高手消耗王仙芝,都是这个计划之中最重要的环节,成功,自不必多说,一旦失败,便是功亏一篑!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曾元裕,又怎么能够不犹疑? 恰在此时,有小校前来报信,唐军,已然击败王仙芝的叛军!(。) 第362章事关国运 叛军已败! 曾元裕顾不得其他,赶忙站起,借助将台的高度,居高临下地看向整个战场。 果然,张自勉统领精骑出击之后,一顿横冲直撞,已然切断了王仙芝一伙江湖人和叛军之间的联系。 围攻王仙芝等人的唐军,也知道此时乃是最为关键的时刻,舍生忘死地劈杀,竟然生生拖住了王仙芝等人回援的脚步,为张自勉等唐军兵将争取了时间,剩余的大唐兵将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往来冲杀,只不过片刻时间,就把失去了王仙芝等江湖人武力支撑的叛军杀得大败。 要不是尚让亲率本部人马出击,恐怕众多叛军就要溃散。 即便是这样,叛军也终究难逃大败亏输的命运。 尚让率领本部人马冲杀一阵之后,见状无奈,只得亲自断后,命令叛军缓缓向东南退却。 而此时,王仙芝等江湖人,也从大唐军阵中冲杀了出来,他们很是聪明地没有去迎战张自勉将军麾下的精骑,而是一个个发动轻功,在战场的边缘绕了一个大圈子,当先一步和尚让麾下的人马汇合。 王仙芝更是发动了独属于江湖宗师的“势”,将大唐兵将牢牢挡住,为身后的叛军,争取到了后撤的时间。 曾元裕站在将台之上看得清楚,王仙芝从天光刚亮,一直奋战到现在,早已疲态尽显,只不过为了给身后叛军争取整军撤退的时间,却依然奋战在和大唐军卒争斗的第一线,虽然破被不堪,不过江湖宗师的“势”全面爆发,足以阻挡唐军的追击。 看到这里,曾元裕突然心头一动。 申州之东这一战,乃是他谋划多日的结果,果然大胜,即便现在还没有打扫战场,不过粗略一看,经此一战,最少杀伤叛军万人,在大唐对王仙芝叛军的战争中,堪称大胜。 不过,曾元裕却不满足 就如同他刚才自己说的,只要王仙芝不死,不管击溃他麾下的叛军几次,他也能够死灰复燃。 况且,王仙芝一众江湖人和尚让的本部人马配合之下,阻挡了唐军的追击,至少有四五万叛军脱离战场,向东南而去,即便唐军再次追击,恐怕斩杀人数,终究会有限了,总的说来,这一站,虽然斩获不少,足以让王仙芝叛军伤筋动骨,却没有动摇他们的根本,如果不能乘胜追击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王仙芝就能卷土重来。 一念至此,曾元裕开始正式思考杨凤楼的计划。 事实上,最让他心动的,却是王仙芝刚才确实拼死护卫叛军离开。 这是他亲眼所见。 直到这个时候,曾元裕才真正认识到,杨凤楼之所以能够提出那个计划,恐怕是早就对王仙芝了解通透。 这样的话,或许,能够成功…… 想到这里,曾元裕转身,目视杨凤楼,死死盯住他的双眼,说道: “杨参军,你可知,一旦我同意了你的计划,这一战的功过荣辱,将由你一人承担? 胜了,加官进爵,不在话下,甚至足以名传天下。 但是,一旦失败,身败名裂,乃是必然,说不定,还要有杀身之祸! 你也莫怪曾某不替你承担责任,我麾下六万人马,乃是东南剿贼行辕的菁华汇聚,能够在申州之东击败王仙芝,也是多日辛劳的结果,你一旦失败,让王仙芝逃出生天,曾某可就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聚集如此多的精兵强将,也不敢保证,能够有这么好的机会……” 说完之后,曾元裕突然一声苦笑。 “有些事情,也不必瞒你,王仙芝等人在乾符元年反唐,时至今日,已然四年有余,他们荼毒天下,残害百姓,自然不必多说,朝堂之上,为了清剿这些叛军,调动兵马,征调粮草,具体数目,已然不知凡几…… 实话告诉你,这场仗,朝堂马上就要打不下去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战,能不能彻底覆灭王仙芝叛军,事关国运! 能不能击杀王仙芝,便是此战最大的关键之处! 杨凤楼,你真的想好了么!?” 杨凤楼默默听着,双目之中异彩连连,他断然没有想到,堂堂大唐,竟然被王仙芝等人折腾到了油枯灯尽的地步!怪不得曾元裕如此郑重其事,事关重大,容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听完了曾元裕的话,杨凤楼对着他深深一躬。 “多谢曾使君提点! 杨某知道,使君之言,不是危言耸听,乃是要让杨某明白事关重大、责任重大。 您这是生怕杨某年轻气盛,又有家仇在身,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的时候,就大言不惭地要击杀江湖宗师王仙芝! 不过,杨某却要说,还请使君放心,杨某虽然年纪不大,却游历江湖多年,经得多,见得广,在如此重要之事上,断然不会一起用事! 如果是五天之前,杨某也不敢保证击杀王仙芝,不过在江陵城中,杨某因祸得福,已然成就了二品小宗师,虽然和江湖宗师还有所差距,只要按照计划严格执行,杨某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手刃王仙芝!” 曾元裕听杨凤楼已然成就二品小宗师,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心中的块大石头也算是落地,虽然他不是江湖人,却也知道江湖一品宗师和江湖二品小宗师之间,虽然差距不小,却也不是全然不能跨越,据他听闻,在黄巢和王仙芝分道扬镳的时候,黄巢这位二品小宗师,就曾经击伤过王仙芝。 如果杨凤楼拼死向前的话,再有一整套计划支撑,却还真有可能击杀江湖宗师王仙芝。 想到这里,曾元裕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在脑海中把杨凤楼的计划过了一遍,突然开口,问道: “杨参军,你说王仙芝一定会为叛军断后,这一点,曾某并不怀疑,不过,等到他重伤之后,他还会不顾性命地拼杀么?” 杨凤楼微微一笑,在曾元裕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听得曾元裕一愣,随后却是哈哈大笑。 “好,既然如此,曾某就放心了! 杨凤楼听令!命你统领张自勉将军麾下精骑,以及东南剿贼行辕的江湖好手,衔尾追杀叛军! 务必击杀贼酋王仙芝!” “得令!”(。) 第363章且熬着吧…… 秦明咬着牙,整了整左臂上的绷带,掏出怀中仅有的干粮,掰了一半,递给身边的小尚,然后默默的吃了起来。 干粮本身就不大,又被掰下去一半,自然所剩不多,不过秦明吃得很细,充分感受干粮的粗粝,咯在嘴里,划在嗓子,要狠狠喝一大口水,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对此,秦明没有任何不满,他知道一会的行动,需要大量的体力,说不得这一口干粮,就能救了自己一命。 抬眼,小尚早就吃完了,噎得直翻白眼,秦明把水壶甩了过去,还轻声叮嘱了一句,“慢点喝,别呛着”,看着小尚把水壶里的水喝了个干净,虽然有些心痛,秦明也没有说什么,那已经是一甲人最后一点水了,很是珍贵,不过他想起随后的行动,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转过头,老张正在看着小尚喝水,喉头滚动,眼神贪婪,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同样也没说什么,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 秦明暗暗叹了一口气,一甲五人,大刘死在江陵城下,二刘在申州城东和他们失散了,生死不知,如今,一甲之人,也就剩下他们三个了,对于大刘和二刘,三个人谈论得不多,不是他们生性薄凉,也没有什么恩怨纠葛,按照老张的话,死了也好,早死早托生,就算是被唐军俘虏,一个小兵也罪不至死,估计流放两千里的可能更大,到了地方,服上几年苦役,也就过去了,总是一条生路,无论如何,也比现在这么苦熬强得多。 秦明正在胡思乱想,小尚凑了过来,把水壶递了回来,很不好意思。 “秦大哥,我都给喝了……” 秦明一笑,默默收起水壶,看着小尚在他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展颜一笑。 “没事,碰上小河小溪的,再灌……” 小尚听了,脸色好了一点,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大哥,你说怎们能成么?” 秦明还来得及说话,身边的老张就不干了,挺身而起,把脑袋凑过来,声音很小,却恶狠狠地说道: “什么不能成!?不能成,也得成!” 小尚吓了一跳。 秦明一把拉住他,把他拉到身后,横了老张一眼。 “老张,你干什么!?他才十六,你吓唬他有啥用!?” 老张听了,看了一眼在秦明身后的小尚,见他吓得脸都有些白了,不由得有些丧气,恨恨地“嘿”了一声,这才有些很铁不成钢地对小尚说道: “你啊……唉!你说你当时怎么就不求着小高人杨天权给你算上一卦?说不定有点香火缘,在他离开大营的时候,也能把你带走了,总好过了现在啊……” 小尚涨红了脸,没有说话。 如果杨凤楼在这里,他一定就会认出来,这位小尚,便是他伪装成真武宫弟子潜入王仙芝大营的时候,在第一次摆摊算卦,以言语调侃的那位少年人,一句“少年人,莫不是在想……娶婆娘”,调侃得少年人小尚转身离开,这也正是老张替他惋惜的事件。 “见高人,交臂失之啊……这命啊……” 秦明一见,开口了。 “老张,你歇了吧,大营之中,谁不知道赛卧龙师叔侄乃是高人,就连王宗师都把他们当宝贝,咱们几人算个啥?能在人家高人面前露个脸就不错了,还敢想其他?” 随后,他又转头,对着小尚说道: “你别多想,张老哥是为了你好……” 小尚点点头。 老张却是一声苦笑,嘴里叨念了几句。 “王宗师……嘿!王宗师!” 言语之中,乃是浓浓的不满。 秦明一瞪眼,四周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神情疲惫地抓紧休息,根本没人关注他们三个,这才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老张就是对王仙芝不满。 他本是蒲州一富户,在王仙芝起兵反唐之初,也曾资助过叛军粮草,本以为花了钱就能卖个平安,结果没想到,在叛军第二次途径蒲州的时候,被叛军乱民冲破了家园,将家中的钱财粮秣抢了个精光,要不是他早早得知了叛军的动向,将家中妻儿老小提前送进城,恐怕就和叛军结下私仇了,不过即便如此,老张也被叛军裹挟着,在大唐这片土地上流窜,他也曾想过逃跑,不过在叛军保甲制度之下,始终不得机会,那大刘二刘兄弟,仿佛早早就知道他心怀去意,对他严防死守,生怕他一跑,连累了自家兄弟。 就这样,老张竟然也在这叛军之中蹉跎了两年时间。 想到这里,秦明暗暗叹了一口气,老张的经历,实在令人无奈,他秦明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明乃是曹州人,自幼习武,虽然比不上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青年才俊,不过也在二十岁成就了六品江湖武夫,这让秦明心高气傲了起来,每一天习武练功之余,都在幻想着自己日后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可巧,当时江湖宗师王仙芝起兵反唐。 秦明就抱着自己的江湖梦,毅然投军。 结果,二十岁的秦明,发现叛军的江湖,和自己心目之中的江湖,完全不是一回事。 行侠仗义,没有。 除暴安良,别想。 唯有和叛军一起,在大唐的版图上游荡。 饿了,去抢,渴了,去抢,没钱了,还是去抢! 抢官员,抢富户,甚至抢平民。 秦明就不明白了,江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也有心离开,却终不可得。 原因,和老张一样,只不过,老张是走不了,他却是不舍得走,其实,以他江湖六品武夫的修为,如果处心积虑地离开,自然可以悄无声息,只不过他知道,如同他真的走了,老张,小尚,刘氏兄弟,恐怕就要死于非命,这让心存侠气的秦明,根本不敢离开。 虽说不能离开叛军,秦明也可以不去为非作歹,要不然的话,以他堂堂六品江湖武夫的修为,又怎么能够仅仅在叛军中做一个小小的甲长? “且熬着吧……” 这是老张最常说的话,说得岂止是老张自己,何尝又不是再说秦明? 不过,现在,机会,仿佛来了……(。) 第364章逃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王仙芝叛军,在申州城东一场大败,即使有江湖宗师王仙芝亲自率领江湖好手断后,叛军也是死伤惨重。 最重要的是,这一战,最少有上万人死于非命,剩下的五万多人,在溃退的时候,已然被打乱了编制,至少秦明这一甲的上官,就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情况,对于一直准备离开的秦明和老张来说,不啻于天赐良机! 秦明和老张两人,一拍即合 至于小尚,他本是被秦明从乱军中救出来的小兄弟,自然唯秦明马首是瞻,秦明既然说了要脱离叛军,他自然也不会反对。 不过,小尚对这么大的事情,一直心存疑虑。 在秦明喝止了老张之后,小尚还是说出来心中的疑惑。 “秦大哥,咱们怎么个走法?这些人都看着咱们呢,就这么走,恐怕不行吧?” 秦明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的众人,再次确定没有人关注他们,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这么走,自然不行…… 不过没关系,现在大家都在休息,等到咱们休息好了,肯定有人给咱们指明前进的方向,咱们就跟着他们走,找个机会离开,放心,只要脱离了大队伍,就算安全了,咱们只要闷头跑,总会跑出战场的范围……” 小尚点了点头,却又疑惑地问道: “秦大哥,我听说,每一次行军的时候,大部队的旁边,都有江湖高手游荡,一方面是为大部队警戒,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有人……逃跑……” 秦明点了点头,赞赏地看了小尚一眼,随后才说道: “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别有不同,一方面,咱们被唐军杀得大败,很多编制都混乱了,即便有尚将军统兵,也难以兼顾到这种事,所以就算有江湖高手游荡在外围,却也一定不会如同当初一样周密,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另外,唐军就在咱们的身后,如果是咱们主动撤离,自然会有游哨,可是,如果是唐军突袭,逼的咱们不得不撤离,我估计,尚将军肯定来不及派出外围的游哨…… 所以,最上等的机会,就是唐军突袭,然后咱们趁乱离开,中等的机会,便是主动撤离,咱们找机会离开,嗯……还有一种最下等的机会,尚将军提前整军,如果等一切稳定了之后,咱们要想离开,就只能硬闯了……” 秦明说道这里,面露忧色。 老张却凑了过来,大大咧咧地说道: “走,肯定是要走!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说到这里,老张面露苦涩。 “说实话,我熬不住了……” 秦明和小尚听了,两两无言。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如同千千万万叛军一样,或坐或躺,静静地等着,等着尚让整军,又或者,等着唐军突袭。 “这都是命啊……” 老张一声长叹,再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了。 就在此时,后营的方向,传来一阵混乱,如同海浪,初时几不可闻,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淹没了整个叛军。 秦明等人早就站起身形,竭尽全力侧耳倾听,结果听到嘈杂的喊声,如同重锤一般,撞击而来。 “唐军来了!” “快跑啊……” “等等我,等等我!救命……啊!”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惊喜。 唐军果然突袭! 老张再也控制不住,转身就要跑。 却被秦明一把拉住。 “这边!” 秦明所指的方向,乃是东南,那正式叛军一直逃窜的方向。 老张老脸一红,虽然要趁乱离开,却也要找机会,总不能现在就直接开溜,那样太明显,容易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说不定还会惹来杀身大祸! 老张感激地看了秦明一眼,和小尚一起,追随者秦明的脚步,跑向东南。 此时,众多叛军也都行动了起来,除了王仙芝亲自率领的众多江湖好手,以及尚让率领的亲军之外,四五万人的叛军,完全是一种无序的状态,跑向东南,只不过是在求生的信念控制下的下意识动作,他们不知道何所来,也不知何所去,如同被牵线的木偶一般,从众而行。 秦明等三人,也混杂在叛军之中,只不过,他们的眼神,少了一些叛军的麻木,带着一丝丝期待和激动,在寻找脱离叛军的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 路现双岔! 一条直奔东南,另一条折向正南。 老张一见,顿时大喜,给秦明打了个眼色,却不料秦明却摇了摇头。 老张大急,顾不得其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秦明,怎么回事!?你不是反悔了吧?” 秦明听了,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才轻声说道: “太明显,跑不了……” 说着,也不管老张小尚如何想法,直接拉着他们,跑向了队伍的左边,这样一来,距离岔路口却是更远了,即便他们跑到岔路口左近,在汹涌奔腾的队伍之中,也没有机会跑过去了。 老张真急了,张嘴就要大喊,却被秦明一把捂住了嘴,半拖半拽地拉着他跑。 老张虽然也练过几天武艺,但是天赋太差,根本不是六品江湖武夫的对手,被秦明拉住,根本挣扎不得。 老张一路剧烈的挣扎,眼看着岔路口在望,却只能被秦明拉住,这种希望就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及的憋屈,差点逼疯了老张。 就在此时,秦明却松开了老张。 无他,已然跑过了岔路口。 老张刚要破口大骂,却被秦明狠狠低喝一声,还用上了内力,震得他头晕眼花。 “噤声!” 等老张缓了过来,情势却有了新的变化。 有人跑上了岔路,头也不回地拼命奔跑,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 老张刚要说话,却见队伍中猛然窜出两名江湖人,展开轻功身法,不过片刻,已然追上了那人。 “饶命!饶命啊!让我走吧,我离开家半年多了,家了还有三岁的孩子……” “噗……” 那人还没有说完,江湖人手起刀落,一刀就砍下了他的头颅。 “私自逃窜,当斩!” 一腔热血泼洒,吓得老张浑身是汗,他这才知道,秦明不让他上岔路,绝对是有先见之明,说直白一点,等于救了他一条性命! 就在此时,秦明却突然暴起,拉着惊魂未定的老张和小尚,冲入了道路左侧的树林!(。) 第365章逃出来了 老张被秦明拉住,一路狂奔,他只觉得这一次秦明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大,相对于上一次被秦明半拖半拽,老张更是毫无挣扎的余地。 一棵棵树木,在眼前飞逝而过,迎面的狂风,甚至刮得他睁不开眼睛。 不过,老张再也没有被冒犯和被强迫的感觉,恨不得秦明能够再快一点。 这秦明,果然不凡! 原来他也看到了这一出岔路口,他早就猜出来肯定有江湖人在监视整个叛军,所以,他放弃了岔路逃跑的机会,完全是为了安全的考虑,因为他只道,叛军之中,除了他们,必然也有人想着逃跑! 果然,有人跑,有人追,有人死! 死的,却不是他们三人! 就在老张惊魂未定的时候,就在几乎所有叛军都在关注死人的时候,秦明却趁乱,跑入了路边的丛林! 这份计算人心的功夫,由不得老张不赞叹。 跑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后面果然没有人追上来,秦明也放慢了脚步,毕竟他仅仅是一位六品江湖武夫,全力奔袭,还要带着两个大活人,势必不能持久。 老张好不容易缓上了一口气,刚想开口感谢,却又被秦明低声拦住。 “闭嘴,咱们能不能跑了,就看现在了……” 说完之后,秦明双手一按,将老张和小尚的身形压低,他自己却隐藏在一颗大树之后,隐晦地向后张望。 老张伏在地面之上,心跳如雷,震得他口干舌燥,不由得转头四下张望,虽然出了树木什么也看不到,却也没有停下,仿佛只有不停地动作起来,才能勉强排解一下心头的狂乱。 老张转头,正好对上小尚 老张看到了他脸色惨白、微张着嘴,仿佛一条被甩上岸的鱼,正在干燥的空气中努力挣扎,想要通过自家快速的呼吸,来获取空气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汽。 看到小尚的这种表现,老张却没有任何要嘲弄他的意思,因为老张知道,恐怕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甚至还不如小尚的表现,至少,小尚的眼中,还隐藏着一丝丝平静…… 等等,为什么会平静? 就在老张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时候,头顶却突然出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秦明! 声音之中,透着放松。 老张再也不敢私自行动,至少在秦明还没有让他起来的时候,他还不敢,老张不再看小尚,把目光转向秦明,却因为伏身在地上,只能尽可能地将头高高抬起,努力转向身后,这个动作很别扭,老张的脖子,就像一张被拉伸到了极致的长弓。 他看到了秦明。 秦明对他点了点头,还笑了一下。 老张顿时感觉浑身一阵舒爽,骤然放松,长弓绷断,脑袋在巨大的拉力下,狠狠地砸在地面之上。 “咚!”的一声,吓了秦明和小尚一跳,连忙把老张扶起来,却发现他的额头已然磕出了血。 小尚手忙脚乱地给他处理伤口。 老张却根本不以为意,任凭鲜血在脸上流淌,却笑得开心至极。 “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秦明一见,由衷地一笑。 “是啊,逃出来了,他们没有来追咱们……” 说完之后,三个人恨恨地抱在了一起。 不敢放开声音,却笑得很是开怀。 不多时,老张笑着笑着,却哭出了声音。 “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听着他哭得凄惨,秦明和小尚却也收敛了笑容,小尚更是陪着老张红了眼眶,秦明却长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老张的肩膀。 “行了,别哭了,终归逃出来了……是好事,别哭!” 老张闻言,狠狠抹了抹脸,不好意思地一笑。 “对,逃出来了,好事,不哭!” 说完之后,又狠狠搂了一把身边的小尚,随后说道: “小子,我要回家!你去哪?要是没地方去,跟我一起!不是跟你吹,我家在蒲州算是富户,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三餐无忧,怎么样?跟我走吧,我保证,只要有老哥一口干的,绝对不让你喝稀的!” “有肉吃么?” “哈哈……管够!” 老张闻言,顿时大笑,随后对秦明说道: “秦明兄弟,大恩不言谢!这次能够逃出来,全是靠你,要不然的话,我早死了! 怎么样?你去哪?要不,也跟我去蒲州吧?让老张好好谢谢你!” 秦明看着意气风发的老张,暗中叹了口气,却也不得不说道: “那个……老张,这些事,以后再说,咱们现在,还得跑…… 虽然没人追咱们,不过,现在这个地方,还是叛军和唐军交战的战场,咱们三个,先跑出去,再说其他吧……” 老张一听,脸上顿时一僵,随即又变得紧张,连忙说道: “对!对!快走,好不容易跑出来,再被叛军撞上,可就太冤了……秦明,咱们往那个方向走?” 秦明想了想,这才说道: “还是向北吧……叛军大部队是向东南方向逃跑的,想必唐军也会穷追不舍,咱们向北!” 老张一听,忙不迭点头。 “对,向北!离他们越远越好!” 说完之后,三个人不再耽搁,一路向北。 虽然也是逃亡,不过身后没有追兵,三个人都感觉轻松了很多,至少不再需要秦明拼尽全力拉着两人奔跑了。 三人之中,老张的情绪最好。 沉沦三年,一朝得脱,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尤其一想到能够回家,和妻儿老小团聚,再也不用再王仙芝的叛军中苦熬,老张就感觉自己快乐得都要飞起来了。 即便在奔行之中,老张也忍不住畅想日后的生活,不过说来说去,也都是他在蒲州当富户的时候,日子如何富足,家人如何和睦,听得小尚双眼中异彩练练,尤其听到吃喝这方面的时候,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张大哥,你是说,我到了你家,天天都能吃肉?” “那是当然!” “哎呀……当今天子,也不过是这样的日子了吧……” “哈哈哈……” “那个张大哥……我现在就饿了……” 一句话,把秦明和老张都说闷了,逃跑之前,三个人已经把身上仅有的干粮都吃完了,现在一点吃的都没有。 秦明叹了口气。 “忍忍吧……再跑远点,咱们想办法吃顿好的……” 老张却也没有刚才那股兴奋劲了。 “这一千里地啊……吃饭还真是个事……” 小尚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两个人都不高兴了,想了想说道: “秦大哥,张大哥,你们说,咱们要是投降唐军的话,会不会有吃的啊……”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来人止步!通报姓名!”(。) 第366章既然从贼,那就是贼! “来者止步!通报姓名!” 一句话,突如其来,如同惊雷一般,吓得三个人魂飞魄撒。 秦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抓住身边的两个人,就要向左躲避,那里有一颗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只要他能够疾行两步、飞身一跃,就能藏到那一棵大树后面,虽然空间有限,却足以保证三个人的性命。 不过,秦明仅仅迈出了一步,就无奈地停下了。 脚边突兀地多了十多支羽箭,那都是在一瞬间被射到这里的,最过分的是,这些羽箭毫无杂乱之感,竟然还排出来一条笔直的线,从秦明的脚下,直接延续到大树的旁边,如果秦明不停步的话,不用想,这十余支羽箭,都会狠狠地射在三个人的身上。 秦明知道,对方之中有高手,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个发现,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对面的敌人现身,二十多条大汉,有人手持弓箭虎视眈眈,有人刀盾在手戒备森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所有人统一着装,让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唐军! 秦明暗中松了一口气。 不是王仙芝麾下的叛军,就好! 老张也认出了对面的唐军,“库通”一声直接跪下。 “我姓张,我是大唐百姓,蒲州人士,被王仙芝裹挟至今……我投降!什么罪我都认,饶我一命就行……” 对面的唐军眼神一凝。 “叛军!?” 老张大急。 “我是被裹挟的!我本事良善百姓! 我投降! 你们快俘虏我!” 却听得对面的唐军一声冷哼。 “使君有令!暂不受俘!” “杀!”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 秦明大惊,拉着小尚飞速后退,却再也没有余力管跪在地上的老张了。 好在这一轮唐军的羽箭,都是冲着三人性命去的,意在杀人,却没有刻意控制三人能够逃窜的路线。 秦明拉着小尚,爆发出周身全部内力,终于在电光火石中躲过了所有羽箭。 不过,老张却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了。 连中七箭,最致命的一箭,正中心口。 老张仿佛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缓缓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心口的那一支羽箭,感觉周身气力,顺着伤口快速流失,到了最后,就连说话都变得艰难无比,不过,他还是用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 “我……我真是大唐百姓啊……” 说完之后,身形一堆,再也没有了生息。 “大唐百姓?哼!既然从贼,那就是贼!还装什么良善百姓!” 一名唐军军卒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老张的头颅。 至此,老张死于非命,一双眼睛已然毫无神采,最终,还是定格在不可置信上。 “张大哥……” 小尚一声哭喊,声音凄厉无比。 秦明却不管不顾,爆发全身内力,飞奔逃窜。 只不过,在他逃跑的过程中,却又点点晶莹洒落,和小尚的眼泪混合到一起,在迎面狂风的吹拂下,甩向了老张倒下的地方。 身后的唐军见到两人逃跑,有弓手再次开弓搭箭,却被队正压了下来。 “放他们走!使君有令,这一战,暂时不收俘虏,见了逃窜的叛军,尽量少杀人,只要把他们驱赶回去就行……” 那唐军悻悻放下手中弓箭,恨恨骂了一句。 “便宜他们了……” 却说秦明和小尚,飞奔逃窜之后,发现身后的唐军竟然没有追赶,在确定不是故布疑阵之后,两人也停下了脚步,相对无言。 小尚毕竟年轻,看着朝夕相处的老张死在了自己面前,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秦明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三人计定逃离叛军,就是不想再和叛军一起为祸大唐,千算完算,却没有算到,成功逃离叛军队伍之后,竟然撞上了唐军,而且看唐军的样子,根本没有心思听他们辩解,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 即便在逃跑之中,秦明也能听见那位唐军的话语。 “既然从贼,那就是贼!” 秦明不由得再一次叹息,这样一来,等于一辈子都被打上了一个“贼”的标签,以后还想在大唐过安生日子,恐怕难了。 叛军不想待,唐军不饶命,就算回了家,也是个贼! 真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秦明也惆怅了,他虽然是一个六品江湖武夫,不过闯荡江湖的经验,仅限于跟随叛军一起流窜天下,对于这样的情况,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就在此时,小尚却勉强止住了悲声。 “秦大哥,您说,唐军刚才说什么‘使君有令,暂不收俘’是个什么意思?” 秦明闻言一愣。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很是简单,不受俘虏,仅仅是暂时的,也就是说……唐军以后还是会收拢俘虏,只不过不是现在? 一念至此,秦明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如果这样的话,还有活命的机会? 再一次把刚才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秦明发现,那一支唐军小队虽然凶恶,却并不是不死不休,至少在他们逃离之后,根本没有追赶,整体看来,好像,这些唐军,只是为了驱赶,不是为了杀人? 秦明一想到这里,不由得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老张已经死了,却能够感觉到唐军不想杀人,这种想法,很是矛盾,但是秦明又觉得这个结论便是事实。 虽然不知道唐军为什么会这么怪异,不过秦明还是觉得,还有活命的机会。 一念至此,秦明突然挺身站起来。 “走,咱们回去!” “去哪?” “叛军!” “啊?还回去?” “回去!说不定活命的机会,就在那里……” 两人再一次回到了叛军,根本没有人盘问他们怎么回事。 几乎所有人,都在麻木地向前跑。 据说,唐军跟疯了一样,缀在叛军的身后穷追不舍,要不是王宗师带着一众江湖好手亲自断后,恐怕唐军早就杀上来了。 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关心秦明和小尚两个人,为什么会从路边的丛林中现身。 秦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们逃离有回返,虽然时间不长,却错过了原来的位置,现在这个地方,很是靠近叛军的队尾,也就是说,这里距离唐军和叛军的战场,更近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秦明准备带着小尚赶紧跑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 第367章尽量 “秦明?你怎么在这里?” 秦明转头一看,却是一条昂藏大汉,心下不由得一沉。 这条大汉名叫列飞雄,名字挺硬气,手上功夫却稀松平常,只是一个七品武夫而已,不过此人出身盐帮,又善于钻营,在秦明刚刚进入叛军的时候,他已然成为旅率,统领二十甲足足一百人,认真说起来,他还是秦明在叛军之中的上官,只不过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层队正,相互之间没有什么接触,更谈不到什么交情。 按照叛军逃跑的序列,他应该在队伍的中段,早就应该跑过了这里才对,怎么在这里出现?难不成他知道自己一甲人隐秘逃脱,是来特地抓捕的? 心中忐忑,秦明脸上却不动声色。 “原来是列旅率当面,您怎么在这里?秦某……” 秦明还没有说完,列飞雄就已然走了过来,很是亲热地搭住了秦明的肩膀。 “行了,我知道,我知道。王宗师下令,所有七品以上江湖武夫,全部集中在这里,共同抵御唐军的追袭,为全军断后……刚才没有找到老弟,我还以为你们一甲人都失落在了申州东,没想到兄弟你倒是先过来了……” 说完,看了看秦明身边的小尚一眼,咧嘴一笑。 “我记得这个小子,是你们那一甲的人,是吧?你对他是真好,干什么都把他带在身边……” 秦明一阵无语,不过嘴上还是顺着列飞雄的话头说道: “唉……没办法,我们一甲五人,大刘死在了江陵,二刘和老张失落在申州,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列旅率也看见了,这小子细胳膊细腿的,我要是不管他,都不知道他早死在哪里了……” 列飞雄一笑。 “了解,了解,你秦兄弟义气么……不过,现在兵危将险的,你把他带到后军,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祸……” 秦明闻言,看了一眼还有些懵懂的小尚,也忍不住一声叹息,没有说话。 列飞雄见状,嘴角顿时扯起一丝得逞的微笑,却虚宿隐去,随后故作爽朗的一笑。 “秦兄弟,你要是信得过老哥的话,就把小尚托付给我,我身边还有几个亲兵,都是八品九品的江湖武夫,虽然还不入兄弟你的法眼,不过却也算是一群不错的力量了,他们跟随我多年,我也不愿他们以身试险,正准备他们去前面的队伍,让小尚跟随他们同行,老哥不在身边,不管保证什么,却也可以交代他们,尽量保证小尚的周全……” 秦明一听,顿时大喜。 如果列飞雄大包大揽,他绝对不会相信,不过现在仅仅说出“尽量”二字,却让他深信不疑,毕竟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什么承诺都没有自家的性命重要,不过,要是能够“尽量”的话,真碰到了危险,说不定就能救小尚一条性命。 秦明刚想答应,心中却是一动,微微后仰头颅,死死地盯着列飞雄,满脸疑问地问道: “列……大哥,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弟效劳?” 列飞雄一见,忍不住哈哈大笑。 “秦兄弟果然是明白人!” 说完之后,列飞雄凑近了秦明,压低声音说道: “秦兄弟,不瞒你说,现在咱们的形势很不好,衔尾追杀的唐军,都跟疯了一样,死死咬住咱们后军,不计伤亡地猛攻! 要不是王宗师率领着一众江湖好手亲自断后,咱们在就被唐军冲垮了! 即便是这样,也是不行,唐军也出动了很多江湖好手,甚至有江湖小宗师助阵,据说还有射雕手随行! 王宗师以江湖宗师只能,也被打得疲惫不堪! 这才有了传令全军江湖高手集中的命令! 兄弟,给你说实话,这条命令已经一连发布了三次,一开始的时候,要求五品以上的江湖武夫助阵,第二次,放宽到了六品,这是第三次,要求七品以上的江湖武夫全部集合。 这三次命令,一次的间隔比一次短,一次要求的品级比一次底! 这说明了什么? 王宗师抵挡不住唐军的进攻! 即便是率领众多江湖好手,也不行!” 秦明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江湖宗师王仙芝亲自出手,形势竟然也恶劣到了这种程度! 只听得列飞雄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说句不怕你兄弟笑话的话,老哥我怕啊! 你也知道,老哥的天赋平平,修炼了这么多年,才是个不上不下的七品江湖武夫……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老哥这个七品武夫,真要是被扔到里面,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啊……” 秦明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没等列飞雄说完,便抢先开口。 “列老哥,您别说了,不说您安排小尚的这份恩情,就冲这您刚才给兄弟说了这么多辛秘,一旦您在战场上需要援手,小弟义不容辞,一定要护佑老哥的周全!” 说完之后,秦明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两个字。 “尽量!” 秦明本以为猜到了列飞雄所托之事,却没有想到,他却摇了摇头。 “兄弟,有心了,老哥现在这里谢过!” 列飞雄一言至此,微微挺身昂头,颇有一种雄壮豪迈的劲头。 “既然投了王宗师,和他并肩作战,乃是应有之义,就算是战死在沙场,那是列某学艺不精,怨不得他人! 我请你帮忙的,却不是这件事情……” 这倒是把秦明给弄糊涂了。 “列老哥,你这是……?” 列飞雄一听,又是一笑,笑容中没有豪迈,全是苦涩。 “兄弟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军中有一种不好的传言:王宗师反唐,成败全在他一人,只要他能够逃出生天,随时都能够再次啸聚……” 秦明闻言大惊。 “列老哥,您是说……王宗师,可能会……跑!?” 列飞雄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以待。 秦明却急了。 “他要是跑了,咱们怎么办?足足五万多人呢!” 列飞雄一声长叹。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 老哥找你,就一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王宗师真的弃你我而去,而老哥我还活着的话,还请兄弟援手,咱们一起杀出重围……” 秦明沉默半晌,才无精打采地说道: “我尽量吧……”(。) 第368章跑不跑? 秦明沉默之后才张口应允,让列飞雄有些误会,不由得一声苦笑。 “秦兄弟,老哥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刚才我已经说了,投靠王宗师,这几年,老哥过得也算是潇洒,以前贩卖私盐的时候,不但风餐露宿,还要躲避大唐巡检司的人,现在总比那个时候强得多,所以,老哥我不后悔,就算现在全军被唐军咬住,列某死在战场之上,也是不亏。 不过,列某能够陪着王宗师去死,却不能忍王宗师弃你我而去! 说句不好听的,他如果真的跑了,就等于那咱们兄弟当了挡箭牌。 死,你老哥不怕。 但是,这么憋屈,当个傻子,那可不行!” 秦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列老哥,你说,王宗师……真的会跑么?” 列飞雄一听,略带犹疑地摇了摇头。 “这个真是说不准,不过大军之中,很多人都在这么说,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一开始,我也不信,不过,我仔细打听了一下,就变得将信将疑了。 听说,后面的唐军,真的跟疯了一样,那真是不死不休啊,人马具装的精骑,就那么硬生生地往人身上撞,要不就是咱们的人死,要不就是精骑身死,这他娘就是拼命呢! 我听说,就算王宗师展开了自身的‘势’,那些骑士也直愣愣地撞上来,即便骑士在进入‘势’的范围,直接就被碾压而死,但是他们已经在临死的最后一刻,还控制着战马重装王宗师……据说,王宗师就是被他们这种拼命的打法给生生地撞伤了…… 兄弟,你想想,咱们起兵反唐到现在,也有四年多了吧,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拼命的唐军? 再说,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王宗师会受伤? 我看这一次啊,唐军是动了真格的了,我就想啊,我要是王宗师会怎么办?留在这里,被五万叛军拖累死,还是先走为上?反正以他江湖宗师的影响力,重新啸聚,也不过是登高一呼的事……” “那他就不考虑咱们了么?足足五万人啊,这里面有多少人,是因为他江湖宗师的名头才投身其中的?” 列飞雄听了秦明的话,长叹一声。 “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咱们认识王宗师,嘿嘿,王宗师又认识咱们么?” 一句话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到了最后,还是列飞雄故作爽朗地一笑。 “行了,不说这些了,秦兄弟,今天这件事,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你都是列某的亲兄弟!” 说完之后,也不待秦明回应,回头安排亲兵带走小尚。 事实证明,列飞雄负责管理上百人,还算有些才能,仔细叮咛了一番自家的亲兵,有把小尚叫道眼前叮嘱了一番,言语之中透着一股深切的关怀,看得旁边的秦明心里热乎乎的。 等亲兵刚刚带走了小尚,就有人通传,唐军再次发动攻击,王宗师有令,所有江湖高手,前往后军集结。 等列飞雄和和秦明感到后军的时候,战斗已然打响。 果然如同列飞雄所说一般,唐军的攻击,如同潮水一般,一浪过后又是一浪,根本不计伤亡,完全是一种不死不休的姿态。 三队精骑,呈三叉戟的形状,轮番冲击叛军。 王仙芝昂然挺立在最前线,一双铁拳呼啸来去,犹如岸边礁石一般,牢牢护卫住左右两翼。 秦明两人在后军将军的指挥下,站立在王仙芝的左侧。 说实话,他们防守的任务并不重,只要拦截绕过王仙芝的唐军精骑即可,如果在平常,这种事情,对于六品江湖武夫秦明和七品江湖武夫列飞雄来说,并不困难,毕竟唐军精骑的强大,在于装备而不是个人武力,即便是精锐,也很难战胜他们。 但是,在唐军精骑不计死伤地亡命冲击之后,这种情况便变得不一样了。 唐军在拼命! 人和马结合到一起,足足五六百斤,一往无前地冲击起来,那种惨烈,实为常人难以想象。 事实上,在秦明和列飞雄踏入左翼的时候,左翼的江湖人,早就死伤惨重 唐军精骑,完全是以命搏命! 一个精骑撞上去,不行,就上下一个! 二比一,三比一,甚至五比一! 这种战损,依旧不能让唐军精骑在重逢的时候,有一丝丝犹豫! 在这种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生命不再鲜活,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任凭你修为如何通天,内力如何深厚,在这种冰冷的面前,只能感受到一种透骨的寒冷! 浪荡江湖的江湖人,何时见识过这种惨烈,没有闪展腾挪,没有轻功身法,只有生死相向,拼的,就是一条命! 说实话,要不是江湖宗师王仙芝不计消耗,顶再整条阵线的最前面,这些叛军之中的江湖人,恐怕早就被吓跑了! 即便是这样,江湖人也死伤惨重,开战不过片刻,整条防线上的江湖人,已然全部换过一茬了! 到了这,秦明和列飞雄两人,谁还有什么心思去琢磨别的,紧握手中的刀剑,目视对面的唐军,也学者阵线上其他的江湖人一般高声怒吼,仿佛不这样,不足以驱散自己内心的恐惧一般。 秦明眼看着对面的唐军根本不为所动,一提缰绳,冲了上来,手中紧握长刀,他突然想起老张生前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且熬着吧! 其实,不仅仅秦明在熬着,整条阵线上的江湖人,都是如此,当然,也包括了江湖宗师,王仙芝。 一双铁拳纵横江湖,不知道砸碎过多少江湖人的头颅,而今天,江湖宗师王仙芝,砸的最多的,却是马头! 他发现,对待唐军的精骑,杀马比杀人的效果更好。 杀人之后,战马在骑兵临死的控制下,还会撞击而来。 而如果一开始出手就杀马,即便马上骑兵不死,也会在片刻之中,被自身的“势”强横地压爆,根本不用他再去考虑。 虽然这样的消耗很大,但是两害相权,他王仙芝也只能取其轻。 “噗……” “噗……” 又是两颗马头破碎。 马上的骑士,如同他们的前辈一般,在惯性的作用下,被狠狠甩了起来。 王仙芝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已然开始寻找下一个对手。 却不想,两名骑兵,根本没有被“势”压爆,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 第369章王宗师,你脑子里面,也装的内功吧?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370章言语如刀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371章跑一路,死一路 叛军仓皇退去。 大唐精骑,紧追不舍。 而唐军之中的江湖好手,却被王仙芝临走之前的爆发弄了个人仰马翻,如今再起身,虽然并无大碍,却也一个个惊魂未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了阵中指挥的杨凤楼。 “杨参军……” “杨参军,您看,咱们下一步……?” “杨凤楼,你说吧,追是不追!嘿!江湖宗师果然不同凡响,这一下也就是砸地上了,要是砸在老子身上,嘿!” 杨凤楼却没有急着回答他们,眯着双眼,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王仙芝,直到他带着叛军一众江湖人远远离开,杨凤楼这才收回了目光。 忽然一笑,畅快至极! 随后向四周一拱手,朗声说道: “杨某,在此,多谢诸位!” 他这一下,倒是把大家弄得一愣,纷纷出言。 “不敢,不敢!” “杨参军不必如此,我等愧不敢当!” “杨参军,您这是何意!” 杨凤楼朗声一笑,手指王仙芝退走的方向,高声说道: “诸位! 王仙芝已然受伤! 三条一尺多长的伤口,杀不死他江湖宗师,却也能让他流血不止! 另外,杨某还要告诉诸位,他的内力已然消耗的七七八八了,不知道哪位看到了,刚才他退走之时,脚步已然踉跄! 哈哈…… 只要尔等继续下去…… 袭杀江湖宗师,就在眼前!” 杨凤楼一番话,说得唐军江湖高手激动异常! 江湖宗师啊,江湖上的武力巅峰,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在江湖上能够呼风唤雨,如果真的能够将之袭杀,这种痛快,堪比敢把皇帝拉下马,还不用舍却一身剐! 怎能不让人动心!? 不过,也有人神色犹疑。 袭杀江湖宗师,当然是扬名立万的好事,不过,也要有命活着,才能享受那份荣光,别的不说,就王仙芝临走之前的那一下,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够硬抗下来不死。 杨凤楼仿佛也看到了他们的犹豫,哈哈一笑。 “诸位不必担心,王仙芝身为江湖宗师,必然有几手绝招傍身,刚才那一招,杨某自然也看在眼里,不过,杨某只想问一句话,这一招,他王仙芝又能使用几次? 诸位都是江湖中人,修习功法各有不同,想必也都有自家压箱底的绝招,你们想一想,这种绝招,非生死险境不得轻用,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消耗过大?另外,绝招绝招,一招出手,生死立显,如果不能击杀对手,自身也容易被对手所乘,这才决定了,绝招不可轻易示人! 那王仙芝以现在的状态,又怎么能够连续使用绝招出手? 就算他一心求死,他又能使用几次?” 杨凤楼这番话,打消了一部分的顾虑,不过,却还有人心存不满,尤其唐军江湖高手之中的一名壮汉,更是直接开口。 “杨凤楼,你是行军参军,我等奉曾使君将令,在你手下听令,你智机通天,伤了王仙芝,逼得堂堂江湖宗师落荒而唐,我等佩服。 但是,困兽犹斗,更何况响当当的江湖宗师? 你让我等继续围杀,将令在身,我等不敢违背…… 不过,你这个二品江湖小宗师,有待如何?” 杨凤楼闻言,仰天哈哈大笑。 “诸位不必多心,杨某与他身负血海深仇,又怎么能不亲自出手? 王仙芝再发动绝招之日,便是他毙命之时!” 说完之后,杨凤楼狠狠一挥手。 “功成名就,就在今日!杀!” 一众唐军江湖高手不再多言,纷纷起身,追击而去。 杨凤楼向左侧密林之中微微点了点头,也冲了出去。 就这样,一众唐军江湖好手,配合着大唐精骑,在杨风楼的指挥之下,死死咬住叛军,不断追杀。 整个叛军,在长时间的逃窜之后,早已经筋疲力尽,根本难以对抗大唐精骑的袭杀,唯有依靠王仙芝亲自带领着江湖人为他们断后。 走一路,死一路! 数不尽的江湖人,死在了唐军的追击之下。 即使王仙芝竭尽全力,也不可能护佑每一位江湖人,只能看到麾下一位又一位的江湖人,倒在了逃亡的路上。 而在这个过程中,唐军表现出了极大的韧性,这一批精骑奋战过后,便立刻又另外一批精骑顶上来,甚至还会随着王仙芝叛军断后江湖人的水平而增减,始终保持着一种强大的压力,让他们总是感觉再努力一把,就能杀退唐军,却又如何努力都不能如愿。 尤其那些唐军之中的江河高手,在杨凤楼的指挥下,牢牢围困着王仙芝,不求杀敌,只求创伤,这种纠缠到骨头里的打法,让王仙芝根本无可奈何。 不过,他再也没有使用出那一手绝招。 对于此,杨凤楼一边指挥者江湖高手和大唐精骑,对叛军穷追猛打,一边对王仙芝极尽羞辱之能事。 如果说,在此战之前,王仙芝还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江湖宗师,那么,经此一战,尤其是经过杨凤楼这么一宣扬,王仙芝就快成了一个沽名钓誉、自私自利的混蛋了。 言语如刀,又如斧,无论王仙芝的名声,是如何茂盛高大的参天大树,也架不住杨凤楼刀斧并举地砍伐,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颗大树,就会轰然倒塌,到了那时,堂堂江湖宗师,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王仙芝对此,毫无办法,被江湖人围攻,被射雕手偷袭,被杨凤楼谩骂,这是事情,他都能忍,但是他真的不忍心,看着麾下的一位位江湖人,倒在大唐精骑的马蹄之下! 对于杨凤楼的谩骂,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暴跳如雷,等到看着一个接一个江湖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王仙芝的双眼,仿佛已然被血色所弥漫,狂怒! 一把扯开了胸前的衣服,露出健硕的胸膛。 “杨凤楼,小儿!你出来! 你不是要给杨烈报仇么! 来啊! 王某就在此地! 等着你来取王某的性命!” 狂怒之中的王仙芝,犹如发狂的雄狮一般,声势骇人之极。 围攻他的唐军江湖好手见状,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包围在他左近,严阵以待。 而此时,唐军之中,传来一声轻笑。 杨凤楼,终于现身。(。) 第372章披着虎皮一老牛 杨凤楼走到阵前,直面王仙芝,面带冷笑。 “四年前,家父杨烈刺杀于你,那个时候,你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江湖宗师,家父虽然是一名二品小宗师,在你面前,却也不够看…… 王仙芝,王宗师,你是怎么做到? 一拳逼退家父之后,你可曾与他单打独斗?你可曾像尊重任何江湖二品小宗师一样,尊重你的对手? 你没有! 你命黄巢八兄弟围攻家父,逼得他动用秘法重伤逃遁,才命丧江湖宵小之手! 哼! 现在,你一个堂堂江湖宗师,要单独约战我杨凤楼? 哈哈…… 怪不得你王仙芝能够纵横江湖多年,这份不要面皮的功夫,也绝对是宗师水准!” 杨凤楼一番话,说得王仙芝哑口无言,只听得杨凤楼继续说道: “王仙芝,事已至此,杨某不怕告诉你,某要以为,杨某杀了你就算报仇了! 看见你身后的这些叛军没有,自从你起兵以来,这几年时间之中,你带着他们荼毒天下,这是你这几年的心血所聚,杨某要让你这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另外,杨某还要让你王仙芝遗臭万年,就算在江湖上,只要有人提到你的名字,也要唾弃! 毁了你的心血,毁了你的名声,然后才是毁了你的性命! 杨凤楼言语平静,毫无变颜变色之举,但是,就是这么一份平静,却足以骇人心魄! 他平静地挺立在两军阵前,言语却如同九幽之中吹出来的寒风,听的人冷战不已。 还是王仙芝,身为江湖宗师,心智坚定,早早恢复了过来,冷冷一笑。 “毁我心血?毁我名声?还要毁我性命? 哼! 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说完之后,根本不管其他人的反应,突然暴起,竟然脱离了叛军阵线,直扑杨凤楼! 江湖宗师,出手就是不凡! 别看他被十余名唐军江湖高手围困的狼狈不堪,那是因为他心怀麾下江湖人的安危,根本精力根本不在唐军高手的身上! 现在对杨凤楼含怒出手,那真是声势浩大,一冲一进,挟带雷霆之势,天地仿佛都随之变色! 面对如此强大的江湖宗师,杨凤楼不闪不避,不过冷冷一笑。 眼见着王仙芝已然冲到了眼前,杨凤楼还是没有动作。 王仙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迅速被坚定取代,大喝一身,举起一双铁拳,就要出手。 而此时,一声破空之声,远远传来。 精铁为杆,雕翎为羽,三支成簇,直射而来! 雕翎箭! 这一箭,却是从战场之外的左侧丛林中射出来的,相对于以前射雕手的雕翎箭,更加快速,更加迅猛。 羽箭未至,王仙芝已然从凌厉的风声中猜到,如果自己继续袭杀杨凤楼的话,必然重伤在这一支雕翎箭之下! 一念至此,王仙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也停住了脚步。 这一切,都看在杨风楼的眼中。 再一次冷冷一笑,勃然“势”发! 这是杨凤楼第一次在战场之上全面放开自身的“势”,刚刚一发动,便形成一团风暴,猛然撞击在王仙芝的“势”之上! 王仙芝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撞得倒退了一步。 也正在此时,那一支雕翎箭已然来到,正好赶在王仙芝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当口,一箭刺破了他的“势”! 好个王仙芝,暴喝一声,浑身肌肉坟起,竟然硬生生地让开了要害,却被这支雕翎箭射伤了左臂! 伤口盈尺,深有一寸! 自开战以来,这是王仙芝受到的最严重伤患。 不过片刻,鲜血已然喷涌出来,即便有王仙芝身为江湖宗师的内力自行流转,也不能延缓流血的速度。 而王仙芝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直愣愣地盯着几丈之外的杨凤楼,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里还在缓缓叨念。 “这……这怎么可能……? 一年之前,你还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五品江湖武夫,这么短的时间,就算你能够成就二品小宗师,又怎么可能将“势”凝练到这种程度……” 杨凤楼仅仅是释放了自身的“势”,便迫退了江湖宗师,去没有丝毫欣喜的样子,已经平静,听到王仙芝这么说,不由得冷冷一笑: “历经生死,成就小宗师,又有什么奇怪的? 杨某这两年挣扎在生死之间,就是为了早早成就宗师,好找你们报仇!” 说完之后,杨凤楼一脸冷笑地看着王仙芝。 “在执行未央宫计划之前,杨某就着手分析你,嘿嘿,王宗师,你确实天赋上佳,要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如此顺利地成就了江湖宗师…… 不过,正所谓成也宗师,败也宗师! 要不是你早早成就了江湖宗师,要不是你振臂一呼四方景从,你王宗师也不会小富即安。醇酒,佳人,恭维,权势,这些东西,环绕在你的身边,你王仙芝,早就失却了武者之心! 刚才你冲击而来,一支雕翎箭而已,最多重伤,不会身死,你竟然放弃击杀我的机会,选择了退却…… 王仙芝,你如此爱惜羽毛,却是为了什么? 你怕身受重伤,死在乱军之中? 还是你怕被射雕手射中,有损你江湖宗师的威名? 王仙芝,你怕了! 不管你在害怕什么,你已然没有了一往无前的武者之心! 嘿嘿,一个消失了武者之心的江湖人,即便他名叫王仙芝,他也不配做万人景仰的江湖宗师!” 杨凤楼一语出口之后,被王仙芝声势所夺的唐军高手,纷纷挺起了胸膛,看待王仙芝的眼神,犹如一群饿狼。 所谓虎老雄风在,他的雄风,却是来自于内心,而不是像王仙芝这样,空有一身江湖宗师的修为,却丢失了江湖宗师的精气神,他充其量,是一头披着虎皮的老黄牛而已! 又有何惧!? 行走江湖,投身军旅,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搏虔诚? 受伤?家常便饭而已。 就算死于非命,也是正常。 谁能想到,堂堂江湖宗师,竟然不敢与人生死相搏? 这样的江湖宗师,根本比不上长期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杨凤楼! 唐军高手相互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团火焰。 正式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杨凤楼见状,微微一笑,猛然手指王仙芝。 “杀!”(。) 第373章终于出手 “杀!” 杨凤楼一语出口,一众唐军高手蜂拥而上,这一次围攻,他们的招式更为坚决,态度更为强硬,甚至不惜和王仙芝以伤换伤,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声名赫赫江湖宗师,而是一个无名之辈而已。 王仙芝竟然被他们这种凶猛的打法打懵了,一步接一步地后退,更是坐实了他爱惜羽毛、不敢以身犯险的评价。 有此一事,唐军高手,更是士气大振,围攻得更是得心应手。 王仙芝在战场所有人的注视下,竟然硬生生地被唐军高手逼得步步后退,从杨凤楼身前几丈处,被逼回了叛军的阵线,而且看这意思,还有继续后退的意思。 叛军江湖人的士气,顿时低落到了谷底。 他们之所以在唐军精骑不死不休的冲撞之下坚持良久,一方面是因为在战场之上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王仙芝的存在,正是那一句“即便战死沙场,也不放弃麾下二郎”的誓言,让这些江湖人甘愿和他并肩战斗,毫不夸张地说,王仙芝这个江湖宗师,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就是他们心目之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现在,王仙芝竟然不敢生死相搏,仅仅为了不受伤,就能够放弃击杀杨凤楼的机会,这样的江湖宗师,谁又敢相信他有勇气战死沙场?还不是事不可为、各自逃命? 在这个时候,杨凤楼以前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重新响彻在叛军江湖人的耳边。 难道,王仙芝这个江湖宗师,之所以奋战到现在,真的是在沽名钓誉? 怀疑的种子,早早被杨凤楼种在了叛军江湖人的心中,如今看到王仙芝的这种表现,迅速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王仙芝在他们的心中,再也不是那个万人景仰的江湖宗师,而是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江湖人! 为了他,去拼命,值得么? 当这个疑惑出现在所有人的心中,叛军的阵线,距离崩溃,已然不远了。 王仙芝仿佛也知道,眼下的时刻最为关键,如果没有改观的话,叛军就算完了,多年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 一念至此,堂堂江湖宗师在不犹豫,暴喝一声,双手托天! 绝招再现! 一众唐军高手虽然士气大振,对待王仙芝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敬畏之心,不过他们可以不尊重王仙芝这个人,却不能忽视王仙芝这一身修为。 当王仙芝再一次做出释放绝招的起手式的时候,一种唐军高手纷纷大惊,不由分说全速后退,生怕被王仙芝的绝招殃及池鱼! 而此时,杨凤楼双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掠过一个个疾速后退的唐军高手,直取王仙芝。 人在半空,独属于二品江湖小宗师的“势”,便已然勃发,声势惊人! 杨凤楼自从开战以来,一方面指挥者唐军高手和唐军精骑对叛军穷追猛打,一方面以言语嘲弄王仙芝,虽然消耗的精力不小,却一直引而不发。 这一次悍然出手,便如同长弓扯满之后射出的利箭,当真一往无前! “轰!” 两强相遇,仅仅是“势”的碰撞,便震动山河! 一方是蓄势准备释放绝招,一方是压抑良久的猛然爆发,即便双方还有一品修为的差距,竟然也撞击了个平分秋色! 杨凤楼一撞之后,身体被弹飞,生生倒退五步,才勉强站定。 王仙芝也被撞得身形不稳,即便不比杨凤楼连连倒退,也被他破了积蓄的“势”! 王仙芝不怒反笑。 “哈哈……杨凤楼,你终于忍不住了么?不再煽风点火,不再言语伤人? 哈哈……说我王仙芝贪生怕死!?哼,王某从开战至今,一直在亲自为麾下儿郎断后,而你又在干什么?藏在万马军中,叫嚣,中伤,学那恶犬狂吠!若说我王仙芝贪生拍死,你杨凤楼又算个什么?” 杨凤楼笑眯眯地听着,随后仰天长笑。 “杨某今年不过二十有一,行走江湖,不过四年有余,乃是这广阔江湖之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说句不好听的,杨某就真的贪生拍死,有能如何? 而您王大宗师则不然,功力深厚,成名日久,谁不知道鼎鼎大名的江湖宗师王仙芝! 四年之前,即便江湖小宗师向你邀战,你也能自持身份置之不理。 怎么?现在,甘愿放下身段,和杨某一较长短了么? 哈哈……杨某果然好大的脸面!” 杨凤楼一番话,说得王仙芝顿时语塞。 就连他身后的江湖人,仔细想想,也真是这么回事,四年之前,谁知道什么右龙武军杨猴子,甚至连他爹杨烈的名头,也仅仅是在小范围之中传播,即便声明不错,也和如日中天的王仙芝难以比较。 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杨凤楼年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知道,指挥千军万马把王仙芝逼到绝路的杨凤楼,今年年仅二十一,简直年轻得令人发指,要怪也只能怪他短短几年时间就走完了普通江湖人一辈子的路。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这样,堂堂江湖宗师和他比较,也有自甘堕落之嫌。 王仙芝的脸上,尴尬一闪而过,强词夺理地说道: “江湖人,江湖人,行走江湖,走的就是一个痛快,除了师承之外,哪有什么辈份高低? 你杨凤楼乃是二品江湖小宗师,足以在江湖上开宗立派了,莫要再伏低做小! 来吧,口舌之争,终究无益,王某要看看,你的拳法,是否有你嘴上说的那么硬!” 说完之后,便拉开了架势。 最算他自持江湖宗师的身份,没有抢先出手。 不过杨凤楼根本不领情,嘿嘿一笑,满脸揶揄。 “王仙芝,你是贼,我是官。 官抓贼,只论结果,不论过程! 你想杨某和你单打独斗? 嘿嘿,你先有命活下来再说吧!” 说完之后,猛然一挥手! 破空之声,再次响起! 又是雕翎箭! 王仙芝气得哇哇暴叫,却也不得不后退躲避。 而此时,杨凤楼却没有招呼身后的唐军高手,而是直接发动八步赶蝉,猛冲而上! 即便嘴上如此说,他又怎能放弃手刃仇人的机会!?(。) 第374章你死定了! 杨凤楼,长锤出手! 经过多年的磨练,改良自罗汉拳的锣鼓散手,早已大为改观,沉淀,凝练,最终定型,拳法洗练,法度森严,在二品江湖小宗师的手上,展现出难以估量的威力,尤其这套拳法还是杨凤楼亲自改良出来的,更是符合自身的条件,更是将锣鼓散手的威力,推得更上一层楼。 一拳出手,天地为之色变,就连江湖宗师王仙芝,都没有想到,原本一套稀松平常的拳法,竟然在杨凤楼晋升二品江湖小宗师之后,焕发出如此的威力。 仓皇之中,也是一拳直出。 再一次轰然爆响。 一位江湖宗师,一位二品江湖小宗师,代表着双方最高修为水平,终于,正面相抗。 两人双拳交汇,杨凤楼再一次被震退一步。 即便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消耗王仙芝,但是江湖宗师的绝强修为,也不得轻辱,能够和王仙芝对战而不被碾压,这对杨凤楼来说,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战而胜之,还需外力相助! 而此时,雕翎箭,已到眼前! 王仙芝一拳震退杨凤楼,正要乘胜追击,在雕翎箭的威胁之下,只得无奈停步。 一箭射空。 而杨凤楼借助这短短一瞬,已然平复了体内翻涌的气血,再一次冲了上来。 八步赶蝉,全力爆发之下,一声声闷响响起,如同闷雷,滚滚而来,又如同战鼓,催人奋进。 杨凤楼就是踏着声声闷雷,再一次直扑王仙芝! 甫一交手,两人便竭尽所能。 一个是杀父仇人,一个要毁了对方的一切,两人可算得仇深似海,根本不需要如何动员,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有,但是每一次出手,都恨不得能直接要了对方的性命! “嘭!” 杨凤楼再一次被震飞。 王仙芝又要追击,却再一次被射雕手的雕翎箭所阻,他怒极反笑。 “杨凤楼,这种雕虫小技,就是你的救民稻草? 嘿! 我倒是要看看,你身后的射雕手,一天之中,能够出手几次!” 杨凤楼抬手,轻轻抹去了嘴角的鲜血,嘿嘿一笑。 “全东南剿贼行辕,一共六名射雕手,全在杨某麾下听令,就算一人只能全力出手三次,也足以击杀你这个江湖宗师了!” “好!那我就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不待王仙芝动作,杨凤楼却再一次扑击而上。 冲击,被打退。 再冲击,再一次被打退。 杨凤楼展现出常人难以想象的韧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即便浑身浴血,也难以阻挡他再一次冲向王仙芝。 战场之上,早已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两人生死相搏。 秦明和列飞雄两人,列阵在叛军江湖人的左翼,也拔着脖子聚精会神地观看,毕竟这是江湖宗师和江湖小宗师之间的生死相斗,等闲时节,哪里可以看到,那一招一式的展现和运用,如同蜜糖吸引蝴蝶一般,牢牢吸引住了江湖人的注意。 秦明正在观看,却感觉身边有人碰他,转头一看,却是列飞雄。 “你说,王宗师,能赢吗?” 对于这个问题,秦明却摇了摇头,“说不好……” 列飞雄顿时急了。 “怎么会说不好?王宗师乃是堂堂江湖宗师,一身修为出神入化,说是登峰造极也不算夸张,想那杨凤楼即便智机通天,也不过是一名二平小宗师而已,还是新晋,他们之间的争斗,怎么会说不好?” 秦明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身边的列飞雄,不过片刻,却也给他看得泄了气,只听得他一声长叹。 “要是没有这些射雕手,要是没有这些唐军的精骑和高手,他杨凤楼又能如何? 嘿! 以多欺少,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秦明闻言,却摇了摇头,“还不止这些……” 列飞雄顿时一愣,“还有什么?嘿,兄弟,你是六品江湖武夫,修为比老哥高,眼光自然也比老哥要好,来,给老哥说说,也让老哥心里有个底……” 秦明闻言,先是看了列飞雄一眼,随后把目光转向了场中激战的两人。 “你发现了没有,那杨凤楼,几番冲击,虽然都被王宗师逼退,甚至身上还受了不轻的伤势,不过他的动作依旧精准,他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绝不像表面山这样凄惨,他体内的内力,根本没有消耗多少…… 再看王宗师,自从申州溃败以来,一路都在为全军断后,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刻,他不但要面对唐军精骑,还要面对唐军的江湖高数,还要提防射雕手的偷袭,这一路,几百里,王宗师的消耗,可想而知啊…… 老哥您刚才也说了,那杨凤楼身为朝廷鹰犬,最是狡猾不过,他一路指挥唐军追击,根本没有一次出手的经历,这一路,几百里,如果他想出手的话,哪里不是机会,可是他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选择在了这里,你说,那是为了什么?” 列飞雄一听,脸都白了,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 “你是说,杨凤楼此时出手,乃是有了必胜的把握……?” 秦明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王仙芝啊,乃是鼎鼎大名的江湖宗师……” 列飞雄的话音未落,战场之上,却起了新的变换。 杨凤楼长锤之后,又是一手闪锤,短小精悍,却威力巨大,王仙芝仓促变招之余,却被杨凤楼震退了一步。 这是王仙芝自从开战以来,第一次被打退! 杨凤楼不由得哈哈大笑。 “王仙芝,今天,就是你毙命之时!” 说完之后,又是一声大喝。 “就是现在!” 一支雕翎箭,再一次从战场左侧****而来。 王仙芝听了杨凤楼的话,本想上前,却被雕翎所阻。 而杨凤楼却如同疯了一样,调动周身苦禅内力,全力发动八步赶蝉,已然冲到王仙芝的面前,长锤,闪锤,阴锣,轮番出手,大有一战而定的架势! 王仙芝无奈之下,只得见招拆招,却也被杨凤楼死死压制,再也没有精力去管那一支雕翎箭。 而此时,雕翎箭,已到眼前!(。) 第375章完了 雕翎箭已到眼前! 杨凤楼却如同疯了一般,竭尽全力猛攻王仙芝。 王仙芝虽然身为江湖宗师,不过被唐军高手围攻了很长时间,又要在唐军精骑的撞击之下救援麾下的江湖人,真的如同秦明所说,这一路来消耗实在是巨大,尤其是对战杨凤楼,他虽然是一名新晋的二品江湖小宗师,但是在“势”的凝练方面,甚至超出了很多成名依旧的江湖小宗师,这让王仙芝应对起来,很是吃力,最让他难以理解的,便是杨凤楼在一次次被击退之后,竟然不顾自身伤势,继续冲击而来,甚至一次比一次凶猛,这一种极具韧性的战斗方式,让消耗巨大的王仙芝十分难受。 最终,此消彼长之下,王仙芝竟然第一次被杨凤楼击退! 而杨凤楼,在王仙芝疲态尽显之时,也展开了开战以来最为凶猛的攻击! 现如今,雕翎箭已到眼前,再加上杨凤楼不要命一般的冲击,实在让他首尾难顾! 不过,王仙芝成名日久,也不是浪得虚名。 连出三拳,全力施为,强横的内力,震得杨凤楼双臂直颤。 紧跟着,左手出拳,右手立掌轻拨。 左手出拳,意在逼退杨凤楼,好给自身腾出空间,以便应对近在咫尺的雕翎箭。 右手立掌轻拨,乃是要拨开雕翎箭。 王仙芝想的好,只要一拳迫退了杨凤楼,自然能轻松应对雕翎箭,随后便可以借助着杨凤楼暂时退却的当口,重新转守为攻,一改被杨凤楼压制的状态,即便他现在消耗过大,却也足以运用强横的内力,击败杨凤楼。 高手相争,争得,便是那片刻之间的气极流转。 只要杨凤楼暂时退却,他那如狼似虎的气势,就会暂时回落,此消彼长之下,就要看王仙芝的如潮攻势了。 王仙芝想得不错,双手在内力的支撑之下,也运动到位,右手立掌已然抵住雕翎箭,轻轻一拨,将雕翎箭的方向旋转。 雕翎箭,已然威胁不到他了。 但是,左手一拳,却没有迫退杨凤楼! 眼见着一拳当胸而至,杨凤楼双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却是用自家的胸膛,迎向了王仙芝的铁拳! 与此同时,长锤,再次出手! “嘭!” 杨凤楼的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拳。 “噗……” 鲜血喷吐,立时重伤。 而他的拳头,却没有击中王仙芝! 却是正中雕翎箭的尾羽! 雕翎箭箭簇,距离王仙芝不足盈尺,在杨凤楼全力爆发的长锤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前! “噗……” 刺穿了王仙芝的咽喉! “这……” 王仙芝已然口不能言,只能在喉咙中发出不明意义的响声,他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杨凤楼静静地望着他的双眼,知道生命的神采从他的双眼中消散,这才缓缓说道: “我说过,你死定了!” “轰!” 战场之上,顿时炸了。 谁都没有想到,王仙芝和杨凤楼的这一场战斗,竟然在兔起鹰落之间结束! 谁也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谁也不曾想到,堂堂江湖宗师王仙芝,竟然会死在一支雕翎箭之下! 叛军之中的江湖人,纷纷大惊,杨凤楼竟然拼着自家重伤,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一举击杀江湖宗师王仙芝。 现在看来,杨凤楼嘲弄王仙芝的话,却是早早就预示了这样的结果----王仙芝终于失却了武者之心,他受伤尚且不愿,更不用说和杨凤楼生死相搏了! 而这样的江湖宗师,碰上了一心报仇的杨凤楼,又怎有不败不死的道理!? “杨参军,您怎么样?” “杨参军,您没事吧?快去请军医!” “杨参军,快些坐下休息片刻……” 杨凤楼吐血之后,神情萎靡得厉害。 即便是随手一击,但是江湖宗师的拳头,也不是谁都能接下来的,要不是杨凤楼早早坐好的受伤的准备,又把苦禅内力集中在胸口抵御,恐怕不仅仅是受伤吐血那么简单了。 在经历过一开始的震惊之后,早有唐军的江湖高手上前,搀扶住杨凤楼。 杨凤楼在众人的搀扶下,努力站直了身形,却又不知为何牵动了伤处,连连咳嗽,再一次吐血。 这一下,却把这些江湖人吓坏了,纷纷出言让杨凤楼休息。 杨凤楼却摆了摆手,再一次努力挺直了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大一点的声音说道: “贼酋王仙芝,授首! 在场众位,都是我大唐功臣!” 一句话,简单至极,却足以震动天地! 数不清的唐军精骑和江湖高手,忍不住放声大喊。 荼毒天下四年之久的江湖宗师王仙芝,终于在所有人de努力下,身首异处,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荣于焉! 他们需要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喝彩! 更有江湖高手,纷纷向杨凤楼抱拳行礼。 “恭贺杨参军大仇得报!” “手刃贼酋,预祝杨参军平步青云!” “击杀江湖宗师,恭喜杨参军名传天下!” 杨凤楼随意的摆了摆手,又是咳嗽了两声,难掩脸上的疲惫,说道: “请通知张自勉将军,现在可以传令唐军,全员包围叛军,曾使君有令,务必不让贼人一人得脱……” “另,请为曾使君报喜,王仙芝,授首!” “另,请通知张自勉将军,贼酋授首,杨某受伤,请他指挥随后的战斗……” “另,传曾使君将令,贼酋授首之时,便是我军接受俘虏之时,叛军有人投降,可以受降,不得无故杀戮……” 杨凤楼发布了一条条命令,早有军中江湖人应诺而去。 而剩下的唐军,却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叛军之中的江湖人。 “我等愿降!” 左翼叛军中一江湖人,当先大喊,直接扔了手中兵刃,跪倒在地。 “我等亦愿降!” 数不尽的江湖人,扔了手中兵刃,跪倒在地,如同潮水一般,蔓延了整个叛军断后阵线。 眼见着这些江湖人都放弃了战斗,杨凤楼的嘴角,终于泛起了一丝微笑。 王仙芝实乃叛军的精神领袖,他一死,王仙芝的叛军,完了!(。) 第376章少年郎 乾符四年二月,一则消息,震动天下! 荼毒天下良久的反唐军首领,江湖宗师,王仙芝,授首! 消息一出,天下为之震动,平民百姓,奔走相告,朝堂高官,弹冠相庆,据说在大潮会上,宰相王铎、卢携,亲领百官向天子朝贺,天子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消息,被批露了出来,终于还原了王仙芝恶贯满盈尸首异处的详情。 东南剿贼行辕招讨副使曾元裕,统合大唐精锐人马,在申州东那迎头痛击王仙芝的叛军,一战斩杀过万! 随后命令麾下大将张自勉将军,亲率本部人马穷追猛打,追击超过五百里,终于在黄花截住叛军,一场大战,阵斩江湖宗师王仙芝,又在曾元裕后续人马的支援之下,击溃王仙芝麾下叛军,杀伤俘虏足足有五万多人,一举击溃了叛军的主力。 美中不足的是,负责统领叛军的尚君长之弟尚让,在事不可为之后,率领本部人马突围而去,就说收拢了一部分叛军的残兵败将,前往投奔黄巢了。 消息一出,天下振奋。 王仙芝自从乾符元年年底起兵反唐一来,荼毒天下已久,攻城掠地,无恶不作,数不清的家庭,因为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一朝授首,勘称普天同庆! 而一举歼灭叛军的曾元裕、张自勉,自然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爱戴和景仰,朝堂方面也不吝惜赏赐,豪宅田亩,官爵权势,一应俱全,不但如此,还任命了曾元裕为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任命张自勉为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副使,继续讨贼,争取一鼓作气平灭黄巢乱党。 当然,出了他们,东南剿贼行辕的众多将佐,也纷纷扬名天下,尤其是能够一举击杀江湖宗师王仙芝的人,更是引起了天下人最大程度的好奇。 多方打探之后,一个名字,浮出了水面。 杨凤楼! 原右龙武军中侯,如今的从三品右龙武军将军,刚刚晋升二品江湖小宗师的杨凤楼,正是他,穷追王仙芝五百里,以重伤为代价,一举击杀江湖宗师! 随着深入的挖掘,越来越多的消息,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先父杨烈,也是二品江湖小宗师,在为右龙武军执行任务的时候,死在了王仙芝的手上。 杨凤楼一夜顿悟,成就七品江湖武夫。 曾于成德方镇击杀黄巢从弟黄爻…… 曾于乾符三年成功离间黄巢王仙芝…… 曾于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宋威面前,亲手斩杀右龙武军叛徒老龟…… 曾雪夜出江陵,救援了被叛军裹挟攻城的千万百姓……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传颂天下,大唐百姓这才知道,原来,朝堂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位强横人物,隐姓埋名,默默奉献,一直默默地站在他们的身前,为他们遮风挡雨! 杨凤楼的声名,一时之间,在大唐,一时无两。 随后,有关杨家的消息,也越来越多的出现。 原来,杨家如此忠烈! 早在大唐立国之前,杨门的先祖,就护卫在太宗身边,甚至在对阵王世充的时候,曾与十三棍僧一起就过唐王。 玄宗朝,玄武门之变,杨门先祖就跟随着尉迟敬德往来冲杀…… 玄宗朝,安史之乱,杨门先祖又出现在马嵬坡,护卫在玄宗身边…… 德宗朝,泾源兵变,杨门先祖又在奉天城头抵挡叛军足足一年有余…… 而如今,杨门第九代传人,又悍然击杀了贼酋王仙芝,还了大唐一个朗朗乾坤! 杨门虽然声名不显,却足足守卫了大唐江山二百余年! 说不尽的文人墨客,要为杨门著书立传,说不尽的风流才子要为杨门吟诗作对,就连当今天子仔细听闻了杨门的种种事迹,亲手写下了“满门忠烈”四个字,派人送到了杨家在长安的祖宅! 让人扼腕的是,如此荣耀,杨门当家人杨凤楼却不在,只有他的母亲何氏,穿戴诰命夫人的服饰,亲手接过了承载了杨门二百年荣耀的四个字。 这让围观众人纷纷叹息,随即,他又开始议论纷纷,杨凤楼哪里去了。 有人说他毕竟是右龙武军一员,干的就是监察江湖的勾当,能够不在人前露脸,还是不露的好。 有人说杨凤楼现在肯定还在东南剿贼行辕,击杀王仙芝,大仇得报,却是不错,不过杨烈的仇怨,还有黄巢,他必然还要继续报仇。 也有人猜测,杨凤楼击杀王仙芝不假,却遭受了他临死一击,江湖宗师的反戈一击,怎可能等闲视之,说不定他现在重伤未愈,还在东南剿贼行辕中养伤…… 众说纷纭,却也是捕风捉影,别说是那些不相干的人,就是右龙武军中人,也都不知道新晋的杨将军身在何处,不过,所有人都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杨凤楼肯定没有在都城长安…… 关于这些事,关注的人不少,其中,却又一名普通的长安少年,关注的点,却和众人不同,他更愿意打听有关杨凤楼在洛阳一怒斩杀叛徒老龟的事情。 还真别说,这个少年多方打探之后,基本还原了当时的场景,就连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当他得知贵和班在老龟叛乱一事中死伤惨重,这位少年的神情,立刻变得冰冷异常,仿佛一头绝世凶兽一般,吓得告诉他这一切的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自然,他也没有听到少年人的喃喃自语: “刘爷爷……死了…… 刘七哥……终生残疾…… 刘十三个……也死了…… 聂姐姐……生死不知…… 田姐姐……也死了…… 老龟! 你好大的胆子! 还有宋威! 义成节度使,很了不起么?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很了不起么? 别以为老龟死了,你就万事大吉,我贵和班的一众冤魂,还等着向你索命呢……” 少年人,正是大理寺王捕头的独子,王小泉,曾经与杨凤楼走过一趟河朔三镇,后来因为江湖凶险,被杨凤楼送回了长安城,但是,他在这一趟河朔三镇的行走中,与贵和班上上下下关系极好,在那一段父亲刚刚过世的时间内,贵和班让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他甚至觉得贵和班上下都是他的亲人! 所以,第二天,王小泉,独自一人,踏出长安,目标,直指青州!(。) 第377章从前有个诸葛亮,我的八卦比他强 有唐一朝,交通发达,说了条条大路通长安,一点也不为过,相应的,从长安出发,自然也能够沿着四通八达的驿路,前往大唐绝大部分州县。 从长安出发,前往青州,有南北两条路,一路走河东,一路走东都,王小泉选择了北路,从长安出发,一路奔向东都洛阳,然后折向正东,不止一日,来到了淄川。 这已然是路程上的最后一个县城,到了这里,王小泉激动得都哭了。 没错,就是哭了! 人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自从王捕头战死在长安城外,作为整个家庭之中唯一的男性,即便只有十一岁,王小泉也承担起了顶门立户的重责,更不用说他在杨凤楼的照顾之下,曾经和贵和班一起远赴河朔三镇,在十五岁这个年龄上,绝对算得上见多识广。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独自一人出门,竟然会这么麻烦! 在他离开长安的时候,王小泉就构想过,这一次前往青州,宁可多花费一些投宿的盘缠,也万万不能离开大唐驿路,即便在驿路上多走上几程,也不会钻林子翻山越岭,毕竟安全乃是行走江湖的第一位。 但是,等他真正踏上前往青州的路途之后,王小泉却悲哀地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从长安到洛阳这一路,倒还好,毕竟链接都城和东都之间的驿路,乃是大唐驿路最为重要的一段,很是繁华,虽然王小泉一个白丁,根本没有资格享受驿站的各种服务,不过在所有驿站的旁边,都会有各式旅店酒肆,专门做来往客商的买卖,只要腰间钱囊有铜钱,想要什么样子的服务都有,绝对能让人宾至如归。 事实上,这一段路,也是王小泉走得最舒服的一段,一程路三十里,一天四程,饿了路边有食肆,渴了墩堠处有茶摊,累了,随便找上一间旅店就能休息,要是运气好的话,旅店还贩卖干粮,随便吃上几口,又是一天一百二十里。 不过,这种美好的日子,在他离开东都洛阳之后,就一去不复返了,而且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向青州迈进,情况也变得越来越不好。 一路向东,驿站不但越来越窄小,而且还变得更加破旧,连带着那些围绕在驿站周边的各种店铺,水准下降得也越来越厉害,条件越来越差,价钱越来越高,还别埋怨,数量都越来越少,王小泉甚至在途径复州的时候,愣是在驿站之外没有找到旅店,硬生生地蹲在驿站之外忍了一宿,还差点被巡夜的驿卒当作歹人抓起来。 这还不算,不但投宿吃喝成了问题,驿路之上也不太平。 王仙芝等人荼毒天下日久,对地方上的破坏力,足以让人瞠目结舌,别的不说,就说王小泉途径的曹州,复州,蒲州,那真是千里无人烟,驿路之上杂草丛生,要是不仔细辨认的话,甚至看不出足足三丈的驿路在哪里。 最让王小泉闹心的是,驿路旁边全是郁郁葱葱的大树,那树林浓密得甚至一眼望不到边,不但财狼虎豹一应俱全,还时不时会出现剪径的贼人。 经过多年的修炼,王小泉已然成就七品江湖武夫,一般的野兽,自然不再话下,他最头疼的,就是遭遇贼人。 这些贼人要是穷凶极恶也倒好说,手起刀落,尸首两分,也算是王小泉为民除害了。 但是,这些贼人,偏偏惨得令人不忍目睹。 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光着膀子跳出丛林,身上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满头白发,牙都快掉没了,还兜着漏风的嘴在那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还有七八岁的孩子,拎着块石头,拖着更小的弟弟妹妹,一个劲叫嚣“留下买路财”…… 都是被王仙芝叛军祸害的百姓啊! 所以,王小泉硬是被“抢截”了一路! 到了最后,他每一次经过驿站的时候,都要想办法多准备点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一开始还没什么,久而久之,王小泉悲哀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盘缠快用光了,他是多么盼望有个正常一点的劫匪出现,可惜的是,直到他用完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没有一个青壮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长白山下知世郎的故乡,这盗贼的水准,怎么能下降得这么厉害!? 生气归生气,走还是要向前走。 说实话,王小泉来到淄川的时候,一路上只靠着野果充饥,眼睛都快饿蓝了! “快到了,快到了,三程九十里,半天的功夫,就能到青州……” 王小泉只能如此安慰自己,虽然他也知道,前往青州,也没人接应,估计他还要过一段忍饥挨饿的日子,不过在现在,前往青州,已然成了他心中的执念,仿佛到了青州,一切都会好起来一样,另外,在王小泉内心的最深处,还有一个不可明言的希望,青州至少是个繁华州县,商旅也好,村庄也好,必然不少,实在活不下去,说不得别的,只能也学学那些剪径之人,做上点没本钱的买卖,大不了日后加倍奉还就是。 一念至此,狠狠地一勒裤腰带,王小泉就要迈步上前,却不想,经过淄川驿站旁边旅店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 “从前有个诸葛亮,我的八卦比他强,他算阴天要下雨,我算晴天出太阳……” 王小泉身上没有银钱,看到驿站旅店之类的场所,一般都会绕着走,原因无他,实在受不得那里面飘荡出来的饭香。 原本路过淄川驿也是如此,却没有想到,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里听过,王小泉下意识地一看,恰好看到一位道士,身穿道衣,木钗挽发,手持一根竹竿,挑着一个长幡,上面写着两行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铁口直断”! 迎着王小泉的目光,道士微微一笑,随后转向旅店之中的食客,朗声说道: “贫道,真武宫,赛卧龙!”(。) 第378章道长可有紫金果? 王小泉顿时眼睛一亮。 赛卧龙,他认识! 那是在成德方镇,王小泉随杨凤楼一起前往德和楼与李家公子接头,初入成德镇州的时候,恰好见到赛卧龙行骗被人揭穿,王小泉第一次行走江湖,自然对这个老骗子印象深刻,至今还记得“梅花三弄,孤独一枝”! 一想到这里,王小泉突然心中一动。 以他现在的情况,再走到青州,估计也得饿的前心贴后背了,虽然不愿意,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恐怕到了青州,就得做没本钱的买卖,要不然的话,非得饿晕在青州城门口! 现在看来,抢,已然是不可避免。 既然如此,抢谁不是抢? 与其抢别人,不如就抢这个赛卧龙! 至少,王小泉知道,赛卧龙就是个老骗子,他身上的银钱,全是坑蒙拐骗而来,抢了他,王小泉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反而有点劫富济贫的扬眉吐气。 择日不如撞日,相约不如偶遇! 就他了! 想到这里,王小泉,迈步走进了这个小小的旅店。 旅店不大,除了提供休息的地方,还提供简单的吃食,进门的正厅之中,正有几位旅人在吃东西。 而赛卧龙,就准备在他们身上找买卖。 “父母如何?子嗣如何?妻宫又如何?连带着人生老中少三步大运,一卦可得! 诸位,贫道乃是真武宫道士赛卧龙,修习的,乃是真武宫真武大帝真传,只算有缘,不知道在坐的诸位,哪一位和贫道有缘……” 赛卧龙还没有说完,吃东西的一位大汉就看开口了。 “阴天要下雨,晴天出太阳?哈哈……诸葛亮的八卦要是就算这些的话,我算的也不比他差啊……” 一言出口,顿时引发了正厅中一阵哄堂大笑。 旅途枯燥,独自奔走更是百无聊赖,难得有什么节目开心一下,大汉这句没什么意思的笑话,顿时引发了所有旅人的兴趣,他们也都听得出来,大汉正在调侃赛卧龙,都笑吟吟地看着老骗子,等着看他出丑。 却不想赛卧龙不以为意,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这是居士,此言差矣。阴天要下雨,晴天出台眼,乃是天地至理,话虽直白,却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就如同人生三步大运,早早就已然注定,你我都生活在这天地铜炉之中,被这天道牢牢锁住,轻易挣脱不得,要说区别,也就是有人知道自身大运,有人不知道而已……” 赛卧龙说得很是唬人,大汉却不吃它这一套。 “照你这么说,某家大运早就注定,算也是它,不算,也是它,有何必多此一举,找你把他测算出来?” 赛卧龙又是一笑,轻轻一墩手中的竹竿,把“铁口直断”四个字震得一阵摇晃。 “这边是真武宫真武大帝和其他江湖术士的区别了,说句得罪人的话,江湖上的术士,个个以半仙自居,其实修习得全是小道,就算修为最精深者,也不过得窥冥冥天道的一麟半爪而已…… 贫道则不然。 真武宫乃是真武大帝在世间行宫,传承的,乃是真正的仙家妙术,不但可以清晰捕捉天道轨迹,还能逆天改名! 实不相瞒,老道得传真武宫秘法,曾在乾符三年为江湖宗师王仙芝穰星改运! 要不然的话,以王仙芝如此天怒人怨,又怎么可能在今年才败亡!” 赛卧龙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直接扯到了王仙芝,让正厅之中的食客都闭了嘴。 良久之后,那当先开言的大汉,才黑着脸说道: “这么说,要不是你,王仙芝早就被朝堂大军灭了?哼,先不说你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如果是真的,一个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罪名,就跑不了你!” 哪知赛卧龙故作一副苦涩的表情,摇了摇头。 “尔等又怎么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要不是贫道为王仙芝穰星,他固然会早早败亡,却也会铸造更多的杀戮…… 黄巢知道吧,不过二品小宗师,注定要杀人八百万、流血三千里! 这是天命,断不可违! 尔等想上一想,那黄巢不过一个江湖二品小宗师而已,就会制造这么大的杀孽,若是王仙芝这个江湖宗师也放任自流,又当如何? 哼哼……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要不是道爷消耗一身功力亲自出手,嘿!” 说到这里,赛卧龙故意停住不说,仰天一声长叹,故作悲天悯人状。 “为了这天下苍生,赛卧龙又吃了多少苦?这一片苦心,谁人知?” 他这番表现,却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道真的是个世外高人? 众人沉默半晌,还是那大汉开口。 “如此……请道长给某家算上一卦?” 谁知道,赛卧龙又是摇了摇头。 “刚才老道说了,卦算有缘! 真武宫秘法玄奥异常,神秘莫测,却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算得…… 你,与真武大帝无缘,算不得啊,算不得……” 说完之后,赛卧龙还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又将正厅之中所有人的表情扫在眼中,以他行骗多年的眼力,自然一眼之下,就确定了目标。 确定了目标之后,赛卧龙不由得一阵心中得意。 以粗俗不堪的打油诗开口,不怕别人看不起,就怕他们不接茬,只要有人开口嘲笑这一首打油诗,赛卧龙早就准备好了诸多玄之又玄的言语等着他们,前前后后大汉的问题,就像是设计好的一样,将自身的身份搞得神秘异常,如此一来,根本不怕他们不上钩! 这一套欲扬先抑的把戏,乃是赛卧龙几经摸索才确定下来的,今日一用,果然好使! 既然粘住了圆子,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无论是翻天印还是笔生春,都是用得纯熟的套路,根本不会出现纰漏,如此一来,今天总算是要开张了。 一念至此,赛卧龙也不由得精神振奋,刚想开口,向目标展开攻势,却不想,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道长?真的是您?太好了,我找您多日了……” 赛卧龙回头,却见一位少年,站在身后,直视着他的眼睛,面带揶揄地问道: “不知道长那里,还有没有紫金果?”(。) 第379章管饱 紫金果! 一听这三个字,赛卧龙的脸上就是一黑。 他行走江湖行骗多年,除了刚开始学艺的时候,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两次失手,其中一次是在河南道孟津渡,被杨凤楼先入为主地看破了他的卦象判词,另一次,就是在成德镇州,好巧不巧把紫金果贩卖给了崔家大朗,结果被崔大尾随而来当面戳穿了笔下春,还被杨凤楼一把擒住,逼着自家吞食了大量的紫金果。 自从那件事请以后,赛卧龙行走江湖,刻意避开了河朔三镇,另外,一提紫金果,他自己就恶心,所以,再也没有贩卖过。 如今,被少年人一语叫出紫金果的名字,再看着少年一副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赛卧龙心中依然明了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他行骗江湖多年,这一份城府,当真了得,只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收敛了脸上的颜色,又恢复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朗声一笑。 “贫道刚才又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总是感觉在座诸位,都不是真武大帝的有缘之人,现在一看,有缘之人,乃是这位小哥啊……” 说着,微笑着冲了王小泉点了点头,很隐晦地递给王小泉一个眼神。 王小泉早就饿得眼睛发蓝,进入食肆之后,眼见着桌子之上各式各样的吃食,再闻着热气腾腾的饭香,早就馋得快流口水了,好在他也跟杨凤楼走过一趟江湖,知道有的时候,还需忍耐一二,却也颇有些不耐烦,甩了赛卧龙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快点,紫金果,有没有?” 赛卧龙一愣,他没想到王小泉的态度竟然这么恶劣,却也生怕他当着这么多人的眼前,直接戳穿了自家的身份,闻言之后,忙不迭地说道: “紫金果,有,小哥稍带,咱们出去说……你服用过紫金果,自然知道这种天地灵粹,不可轻易示人……” 赛卧龙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小泉早就耐烦地转身就走。 赛卧龙无法,只得尴尬一笑,随后跟了出去。 等两人找了个僻静的所在,还没等王小泉说话,赛卧龙就恶声恶相地抢先说道: “你们右龙武军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做完了那件事,就两不相欠么?怎么还阴魂不散!?杨凤楼好歹也是个将军了,怎么还能食言而肥!?”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王小泉弄愣了,他早早地回归长安都城,还真不知道赛卧龙和杨凤楼之间的瓜葛,另外还虽然和贵和班关系极好,不过以他白丁的身份,却也没有途径获得右龙武军的消息。 不过,王小泉的反应也不慢,被赛卧龙误认为右龙武军的身份,对他没有坏处,至少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一念至此,王小泉也恶声恶相地回应道: “别废话,老骗子,身上有钱没有,拿出来!” 得,一句“老骗子”,和杨凤楼对赛卧龙的称呼如出一辙,彻底让他误会了。 不过,想要钱,没门!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王小泉气乐了。 “老骗子,你还敢不老实!” 说完之后,一把抓住赛卧龙的胳膊,受伤稍稍用力,便把他的胳膊扭在了身后,赛卧龙顿时疼得嗷嗷直叫。 王小泉刻意将声音压低,让声音更具压迫性,然后凑在赛卧龙的耳边,恶狠狠地说道: “看你满面红光的样子,你的身上会没钱!?留财不留命,说的就是你这样的江湖骗子!小爷明话告诉你,不拿钱,今天小爷也不要你的性命,不过,你这条胳膊,就给小爷留下来吧!反正你是靠一张嘴行骗,身上少点东西,也不算什么……” 说完之后,还用力一抬,疼得赛卧龙都快哭了。 “有!有!少侠轻点!” 王小泉冷哼一声,放开了他。 “早这样多好,还能免受皮肉之苦!拿出来!” 赛卧龙幽怨地看着王小泉,一边轻轻揉着胳膊,不满地嘟囔。 “我欠你们右龙武军的? 碰上你们,就没个好事!” 王小泉一听,顿时一瞪眼,赛卧龙吓了一跳,也不敢在抱怨了,伸手入怀,摸到钱袋,却没有掏出来,脸上一脸纠结,最后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 “少侠,您要钱,是准备……?” “吃饭!” 王小泉这两个字说得天摇地动,随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嘟囔了一句。 “好几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赛卧龙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欸,少侠,您早说啊!不过一顿饭食而已,别说咱们之间的渊源,就是萍水相逢,江湖救个急,也都不叫事!何必这样?走,我请你,管饱!” “真的?”王小泉听了,顿时两眼放光。 “管饱!” 赛卧龙又重复了一遍,哈哈一笑,随即转身,当先走向旅店,却不想,身边顿时刮过一阵大风。 再看王小泉,早就奔向旅店,如同闪电一般! 赛卧龙随后进门,只听得王小泉正在大喊大叫。 “馒头!我要吃肉馒头!有多少,上多少!快!” 旅店的小伙计被他吓了一跳。 “客官,您这是……?” 话还没说完,王小泉就把眼睛瞪了起来。 赛卧龙赶紧出言。 “快点上吃食!小哥刚刚吞服了某家的紫金果,正是进补的好时机,快!” 小伙计每天迎来送往,也算的见多识广,听了他的话,根本不为所动,反而问道: “您看这钱……” “啪!” 赛卧龙早把钱袋甩到桌子之上。 “少不了你的银钱,快快上吃食!莫要耽误了道爷的药力!我可告诉你,紫金果乃是天地灵粹,等闲人不得一见,要是耽误了时间,损耗了药力,道爷不说话,这位小哥也饶不了你!” 小伙计被赛卧龙说得一愣一愣的,再一看王小泉眼冒蓝光,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客官少待,这就来!” 说完之后,拔腿就跑,临走,却也不忘带走了桌子上的钱袋。 不多时,十个雪白的肉馒头被端了上来,王小泉也不客气,顾不得烫嘴,直接开动。 赛卧龙笑吟吟地坐在一边,优雅地拿起一个,慢条斯理地说道: “别着急,慢慢吃,管饱……” 王小泉拿听那个。 六个,瞬间就没了。 赛卧龙也被吓了一跳,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380章赛卧龙的职业素养 六个! 十个! 十六个! 赛卧龙的脸当时就黑了。 王小泉多少天没吃过正经粮食了? 大白肉馒头,热气腾腾,一个个咬一口,喷香扑鼻! 疯了! 别说王小泉饿得不行,就是正常人,见到这样的吃食,也忍不住! 王小泉根本不管别人的想法,就一个字,吃! 就那副玩命的架势,看得赛卧龙的眼睛直抽抽。 旅店之中的众人也都看傻了,见过能吃的,没见过这么能吃的,拳头大的肉馒头,两口一个,一转眼就没影了,连吃十六个,这饭量,都赶上一家人了,可看王小泉的意思,还能再来十六个! 旅店之中的大汉,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直呆呆地看着王小泉,又看了看赛卧龙。 “道长,您那个紫金果,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也太厉害了吧……” 赛卧龙本来也看得目瞪口呆,听了大汉的话,猛然惊醒,收敛了脸上的颜色,重新变得云淡风轻,轻轻咳嗽一声,故作自傲地对大汉说道: “紫金果本事就是天地灵粹,又经过贫道用真武宫秘法调制,堪称人家少有世上难寻,要不是这位小哥与贫道有缘,这一枚紫金果,贫道断然不能交给他!” 大汉一听,顿时对赛卧龙高山仰止,他本不信江湖术士,一开始搭话,也是百无聊赖之下想找个乐子,现在却是对赛卧龙恭敬异常,造成如此变化的,却不是别的,而是王小泉吃东西的速度实在匪夷所思,即便他再不相信赛卧龙,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道长,某家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道长,万一哪里说得不对,还请道长不要见怪……” 赛卧龙点点头,“说吧……” “道长,某家乃是第一次听闻紫金果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什么天地灵粹,某家想请道长指点迷津,说说这紫金果到底有什么玄奥,难道,只是让人饭量增大么?” 赛卧龙一听,顿时勃然变色。 “咄!不可胡言乱语!” 大汉一听,连忙称是。 “还请道长指点!” 说完之后还恭恭敬敬地向赛卧龙施了一礼,与一开始的时候大相径庭。 赛卧龙微眯双眼,首年胡须,稳稳当当地坐在座位上,生生受了他一礼,这才说道: “看你还算恭敬的份上,贫道就和你说说……” “请道长指点……” 赛卧龙轻咳一声,见正厅之中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着,就连小伙计都竖起了耳朵,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紫金山上紫金树,紫金树上紫金果,三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足足一甲子,才能收获六十枚紫金果!这些紫金果,本是天地灵粹,其功效玄奥异常,就是直接服用,也能延年益寿,历来是佛道儒三家争抢的宝贝。 二十七年前,正巧是紫金果成熟的年份,我真武宫上下重视非常,由宫主亲自率领门派之中的精英弟子前往西南,经过足足十天的比试,这才拿到了七枚。 尔等不要小看这区区七枚,天下十大门派公分六十枚紫金果,能够多获得一枚,也是门派中人忘死拼杀的结果。 我真武宫宫主得了这七枚紫金果之后,如获至宝,片刻不敢迁延,率领门下弟子日夜兼程,将这七枚紫金果护送回江西武当山,随后,打开丹炉,祭炼三年有余,这才得了如今的紫金果。 紫金果的功效,我先不多说,我只告诉尔等,祭炼紫金果的辅材,包括百年的人参,五百年的何首乌,全副虎骨三副,天下至毒鹤顶红……” 赛卧龙说得嘴角横飞,正厅之中的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唯有王小泉知道他的底细,听了之后,不由得狂翻白眼,还鹤顶红?谁家炼丹敢放这个?炼出来之后,那是毒药还是补药啊? 不过王小泉也没有当面戳穿赛卧龙的假话,还不由得由衷地倾佩,这个老骗子,职业素养简直没法说,几乎随时随地都能行骗,自家不过是多吃了点东西,被人家看在眼中,他竟然就能因势利导地编出这样一个故事,看着正厅之中众人的表现,说不定一会还会有人上当受骗呢。 不过王小泉也乐见其成,别的不说,要是赛卧龙真的行骗成功,说不得别的,好歹要跟他分润些银两,这样的话,自己前往青州的盘缠就有了。 正所谓一文钱憋到了英雄汉,王小泉已然吃够了身上没钱的苦楚,即便知道赛卧龙要行骗,却也不会上前阻止,他很容易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等一会,他抢了赛卧龙的银钱,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就这样,王小泉又招呼小伙计给他上了二十个肉馒头,一盆蛋花汤,六个鸡蛋,两盘咸菜,三个黄瓜,然后继续狼吞虎咽,一边听了赛卧龙在那里表演。 “刚才说了,紫金果乃是天地稀有的天地灵粹,经过各个门派的炼制,功效大为不同,以我真武宫出品的紫金果来说,足以让人脱胎换骨! 你原本的资质不过江湖七品,吃了真武宫的紫金果,便可以把资质推升到三品,而且在每一次修为晋级的时候,紫金果的药力,还会护佑住心脉丹田,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看见这位小哥没有,他就是刚刚吞服了紫金果,体内浑浊已然全部消散,这才需要补充大量的食物,要不然的话,紫金果的药力就会化作能量,填饱肚子,这样一来,岂不是暴殄天物?” 众人听了,纷纷看向王小泉,眼睛中全是羡慕。 “道长……” 那位大汉踌躇了半天,这才最后下定决心开口。 “不知这紫金果,道长还有没有?某家愿意重金求购……” 他这一提,正厅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说话了,七嘴八舌,乱乱哄哄,却都是要求一枚紫金果,有的人甚至直接掏出了钱袋,仿佛怕赛卧龙不相信他们能够买的起紫金果一样,纷纷打开,有人展示金银,有人展示银票,甚至身家最富有的大汉,直接掏出了十余枚东珠,只想求一枚紫金果。 赛卧龙见状,笑了,笑得很是得意……(。) 第381章真敢说啊 一见旅店众人纷纷重金求取紫金果,赛卧龙忍不住心头大喜。 他们这种情况,就是上钩了! 现在拿出紫金果,必然被一抢而空,说不定数量不足,还会出人命呢。 但是赛卧龙在狂喜之余,还保持着足够的冷静,很隐蔽地敛去了嘴角的笑容,故作无奈的一声长叹。 “诸位,诸位,莫要慌张,且听贫道一言…… 这一次紫金果成熟,我真武宫费尽心机,也不过得到了七枚而已,虽是贫道出手炼制,却也不能全然落在贫道的手里,事实上,贫道手上只有两枚而已,还是我真武宫宫主看在贫道炼制三年,着实辛苦的份上,才说服了众家长老之后赐下的…… 这其中的一枚,已然卖于了这位小哥……” 说完之后,赛卧龙一抬手,指向了还在狼吞虎咽的王小泉。 众人一听,纷纷大喊。 “不是还有一枚么?求道长慈悲,拿出来吧,我等愿意重金求购!” 赛卧龙却一摇头。 “那一枚,早在四年之前,就被人拿走了……” 众人一听,纷纷失望叹息,还有人不甘心地问道: “不知道是哪一位得了这一枚紫金果?他年岁如何,可是自己服用?如果不是的话,还请道长告知是哪一位,他有身在何处?我等难得知道了紫金果这种天地灵粹,就算倾家当产,也要求那位将紫金果转让出来……” 赛卧龙一听,故作不满之色,狠狠瞪了一眼那出言之人,随即冷哼一声。 “这位居士,你是何意?贫道虽然云游天下,将紫金果这种天地灵粹贩卖,乃是替真武大帝与世人结缘,却不是为了求财,之所以要将紫金果贩卖的价值千金,也不是为了求财,而是要尔等懂得紫金果来之不易,要尔等千万珍惜…… 你问我将紫金果贩卖何人,却是何意?难道你要依仗着财大气粗去谋夺紫金果? 为了我真武宫紫金果起纷争,却不是我道门本意!” 那位大汉一听,连忙致歉。 “道长万万不可误会!不怕实话告诉道长,某家谋求紫金果,并不是为了自家,而是为了我家帮主的独子,那个孩子刚过十五生日,却因为天赋所限,一直不能修习武功,自从懂事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 我家帮主对某家有大恩,某家恨不得粉身碎骨想报,却也一直不得机会,今日惊闻世上竟然有紫金果这样的天地灵粹,某家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还请道长慈悲,告知哪一位的姓名,某家上门自然不敢持强凌弱!只要他愿将紫金果交给在下,某家就算是做牛做马,也会回报了哪一位的恩情!” 说完之后,叉手为礼,一躬到地,竟然不再起身,仿佛是要用行动告诉赛卧龙,不告诉我消息,我就万万不会起来了。 “这样啊……” 赛卧龙一听,脸上的颜色略略缓和,心中却在快速思考,他也没有想到,这位大汉的身上,竟然还背负了这么一个故事,老骗子自然不会新生怜悯,不过却也知道,骗局到此,已然铺垫完成,该收网了,要不然的话,别惹出来什么麻烦。 一念至此,亲自出手,掺起了这位大汉。 “好吧,看在你一份赤诚之上,贫道今天就破例一回,告诉你那一枚紫金果的下落……” “多谢道长!” 大汉起身,满脸感激。 赛卧龙却是苦笑了一声。 “紫金果的下落,可以告诉你,不过,那一枚紫金果,八成已然被那人服用了……” “此言何意?” “那个人,也是个年轻人,四年之前,我将紫金果交给他,现在算来,他也不过二十出头,这枚紫金果,应该是他自己服用了…… 这个人,你们可能听说过他的名声,他姓杨,名台,字凤楼……” 杨凤楼! 赛卧龙一语出口,王小泉顿时目瞪口呆,就连手里的肉馒头都没有塞到嘴里,这老骗子,还真敢说啊!竟然借着杨大哥的名声行骗! 其他人的反应没有他这么快,不过稍稍一愣的功夫,也都听明白了,不由得纷纷大惊! “什么!?是杨凤楼拿下了那一枚紫金果!? “怎么会是他!?” “怪不得,怪不得……” 要说杨凤楼的名声,现在真的是如日中天,离间黄巢王仙芝,亲手斩杀江湖宗师为父报仇,最让江湖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在短短四年之中,竟然从一个不谙武技的普通人晋升了江湖二品小宗师! 很多人都知道,杨凤楼在十五岁之前,修炼家传的内功心法一直不得入门,却是在杨烈身死之后,一夜之间成就七品,很多人都在猜测,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听赛卧龙这么一说,难道是他在那一夜吞服了紫金果? 赛卧龙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乐在心里。 行骗行骗,我说什么,你信不信,不好说,但是,在我的引导之下,你自己想到的东西,就由不得你不信了。 赛卧龙稍稍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 “贫道与小宗师杨烈有旧,惊闻他身殒之后,前往长安吊孝,见了杨家独自凄苦异常,一时心软,便以一枚紫金果相赠……” 说到这里,赛卧龙就住口不言,却引发了众人更为热烈的议论,那大汉更是懊悔地顿足捶胸,仿佛只要得到了杨凤楼手上的那一枚紫金果,他们帮主的独子,也能在四年之内成就江湖二品小宗师一般。 赛卧龙笑眯眯地听着他们的议论,一言不发,就稳坐钓鱼台,他知道鱼饵已经撒下,就等着他们自动上钩了。 果然,大汉懊恼了半天之后,又是对赛卧龙叉手为礼。 “道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刚才您说一共有七枚紫金果,现在用掉了两枚,那五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赛卧龙截断。 “这一批紫金果是在二十七年之前成熟,又历经三年炼制,时至今日,已然有二十余年了,贫道手中的紫金果,乃是最后两枚,那几枚,早被我真武宫用掉了……” 大汉郁闷地大喊一声,颇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赛卧龙一见,知道一切已经到位了,故作为难地说道: “你想要紫金果,断然没有,不过,你要是想改变一些那孩子的体质天赋,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382章真敢要啊 “也不是没有办法……” 赛卧龙的话,如同一颗惊雷炸响在大汉的耳边。 “有办法!?太好了,还请道长赐教!” 一语出口,又是一礼。 赛卧龙见状,故作傲然的一笑,这才开口。 “贫道不才,忝为真武宫掌火真人,提起这个掌火真人,诸位可能并不清楚,这是我真武宫内部的独家称谓,主要的工作,就是炼制丹药,实不相瞒,这一个甲子产出的紫金果,就贫道出手炼制的…… 刚才也说了,紫金果只有七枚,贫道因为少许微功,却也被掌门真人赐下了两枚,时至今日,也消耗一空了…… 紫金果,真的是没有了,不过,那一炉紫金果炼制完成之后,贫道利用药渣,又炼制了一些丹药……” 赛卧龙的话刚说完,那大汉顿时脸上一喜。 “莫非,这些药渣,还有玄妙?” 赛卧龙闻言点头。 “不错! 如果是普通的药渣,其中的药力自然全部被主丹吸收,剩下的东西,不堪大用,甚至还会有毒,但是那一炉紫金果却有异于其他,我刚才也说了,仅仅那一炉丹药的辅材,都是世间难寻的宝物,并不用说名列天地灵粹名录的紫金果了。 事实上,那些辅材在想紫金果输送药力的同时,也或多或少的接受了紫金果中蕴含的天地元气,早已然变得不同。 贫道以这一炉药渣入药,又添加了其他辅材匹配君臣文武,这才出了一炉丹药,贫道想着这炉丹药,也是因紫金果而成,便起了个不太恰当的名字,叫做紫金丹…… 实不相瞒,这紫金丹,虽然以紫金为名,从效力之上,却是和紫金果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之上,不过他好歹蕴含了一部分紫金果之中的天地元气,却也足以对江湖人的根骨产生一定的改变,只不过,绝对没有脱胎换骨那样逆天了……” 大汉听了,不住地点头,赛卧龙虽然说得繁琐,他却也听明白了什么意思,说白了,赛卧龙就是告诉他,用紫金果的边角料炼出了不少紫金丹,作用不大,却也有效,只不过这种效果相对要轻微很多, 说实话,即使赛卧龙说得谦虚,却也神奇,能够改善江湖人根骨天赋的江湖秘药,哪一种不是等闲难得一见,哪一个江湖人不想自家的天赋根骨更好,哪怕仅仅好上一丝一毫,也足以拿命去拼了。 虽然没能见到玄奥的紫金果,但是有这种紫金丹,也是意外之喜了。 “不知道长手上,还有没有这紫金丹?某家同样愿以重金求购。” 大喊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不觉之中,口舌竟然有些干涩。 赛卧龙听了,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沉默不语,一双眼睛,看得大汉直发毛。 就在他马上就要忍不住了的时候,赛卧龙这才开口说话。 “看你的面相,却是个漂泊之名,这一辈子不得片刻安闲,不过,倒是个忠义之人……” 大汉没有想到赛卧龙看了他半天,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却也没有心思琢磨自家的命运,只是连忙开口询问。 “某家刚才所言,没有半字虚假,无论是求紫金果还是求紫金丹,都是为了我家帮主的独子,并不是某家自身,求道长慈悲,如果有的话,还请赐下几枚,某家愿出重金……” 赛卧龙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狠狠一咬牙,仿佛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一般。 “罢了!看你也是出于忠义,这紫金丹,贫道就买与你了!” 大汉闻言,不由得大喜,眼巴巴地看着赛卧龙从怀中逃出来一个小小的瓷瓶。 “这是贫道仅剩的紫金丹了,一共三十枚,嘿,说不定整个真武宫之中,也就剩下这么多了……贫道看在你一心忠义的份上,就卖于你吧,不过,却有几点要提前说明……” 自从赛卧龙拿出小瓶之后,就一直紧紧盯着,直到赛卧龙明言注意事项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说道: “道长但请明言,某家一定谨记在心。” 赛卧龙点了点头。 “第一,紫金丹每天吃上一粒,要在寅时末卯时初,配合东来的那一缕紫气,用无根水服下。 第二,紫金丹的效用虽然比不上紫金果,却也有个好处,起码不需要像这位小哥一样大量补充吃食……” 说完之后,一指王小泉,他已然又吃完了面前的食物,又在向小伙计要肉馒头,小伙计一脸为难地告诉他,店里的全让他吃了,现在店里的吃食,只有阳春面了,王小泉听了之后,还一脸不满,却又要了三碗面,特意嘱咐要大碗。 赛卧龙眼角抽抽了两下,强忍着骂街的冲动,对大汉继续说道: “不过,要服用紫金丹,势必也会出现一些身体的症状,比如代谢更快,饭量更大,这都是正常,而你们也要多多准备吃食…… 第三,要想通过服用紫金丹来增强天赋根骨,年龄无论如何不得超过十六岁,如果超过了,不管吃多少,都没有效果了…… 第四,所谓卦算有缘,药医不死,紫金丹虽说是贫道亲手炼制,不过我却没有亲眼见过那一位少年,具体能有多大的效果,能将他的天赋推升到什么程度,贫道却是不敢保证,简单的说,吃了贫道这最后三十枚紫金丹,最后的结果,就要看少年自家的命数了。 以上四点,你可都听明白了?” 大汉连连点头,还刻意重复了一遍,没什么纰漏,就要伸手去接赛卧龙手上的小瓶,却被他让了过去,一抬头,却见赛卧龙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脸红了。 “哎呀,道长勿怪,道长勿怪!某家见到紫金丹,失态了失态了,还没请教,这紫金丹,作价几何?” 赛卧龙微微一笑。 “贫道说过,无论是贩卖紫金果还是紫金丹,都不是为了求财,乃是为了替真武大帝在人世间结下善缘,不过,这等天地至宝,却也不能贱卖,不为别的,要价太少的话,尔等不会珍惜……” 大汉听了,点头如啄米。 “是是是,还请道长明言……” “这样吧,看在你忠义的份上,就一枚……一贯吧……” “噗……” 大汉还没有说话,王小泉就喷了。 这个老骗子,还真敢要啊!(。) 第383章快跑 王小泉一口面汤就喷了。 老骗子,这是要狮子大开口啊! 一枚紫金丹,一贯钱,三十枚,就是三十贯,那就是整整三万钱! 杨风楼在从六品中侯的时候,幸苦一年,也就勉强能挣到这个数! 老骗子这倒好,一不流血,二不受伤,编个故事,就能挣三万钱? 这可比当官来钱还快! 王小泉傻傻地看着,大汉一脸喜色地忙不迭交出三颗圆滚滚的珍珠,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说实话,他都在认真考虑,要不也别行侠江湖了,干脆和老骗子一起行骗得了。 就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一个声音惊醒了他。 是小伙计。 “这位小哥,这是您要的最后一碗面……另外,刚才这位道长替你预付的那些银钱,已然全部用完了,您要是还想吃的话,还得交钱……那个,还有,不管您还需要什么,可能都得等会,店里没面了,掌柜的已经安排人去买了……” 他这一开口,不但王小泉愣了,旅店之中所有人都愣了。 把旅店给吃得没面了…… 小伙计一见众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顿时大急。 “诸位,本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刚才这位道长给了一个钱袋,有铜钱,有点散碎的银子,合算下来,一共三百六十七钱…… 这位小哥一共要了三十七个肉馒头,三碗面条,两盆旮瘩汤,三根黄瓜…… 其中肉馒头是三文钱一个……” 小伙计在众人的目光压迫下,真给逼急了,直接开始报账。 众人傻傻地听着,眼角直抽抽。 尤其是赛卧龙,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大汉已然把珍珠递给了赛卧龙,正将装有紫金丹的小瓶收了回来,恰巧见到赛卧龙脸上颜色的变换,不由得神色一动。 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赛卧龙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表情,欣慰地笑了。 “你这孩子啊……好!四年前杨凤楼脱胎换骨,贫道也在身边,他不过吃了三十个肉馒头而已……就以你现在进补的情况来看,你日后的成就,必然在他之上……” 说着,买不上前,轻抚王小泉的头顶,另一只手,却很是自然地将三颗珍珠都收了起来。 王小泉一听这话,脸“腾”就红了。 赛卧龙一脸慈爱地问道: “怎么样?吃饱了么?要是没饱,还有……” 王小泉连忙点头,“饱了……”,目光很是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碗面。 赛卧龙哑然失笑。 “服用紫金果脱胎换骨,自然是补充吃食越多越好,不过凡是也讲究个度,既然饱了,就不要再留恋……” 说完之后,轻轻拍了拍王小泉的肩头,借着这个动作,很隐晦地掐了他一把。 王小泉顿时会意,答了声是,站起了身形。 赛卧龙见状,微微一笑,随后转身,向着那位大汉打了个稽首。 “你我尘缘已了,日后若有机会,江湖再见吧……贫道告辞!” 那大汉却没有说话。 赛卧龙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带着王小泉离开旅店。 两人刚刚拐过街角,赛卧龙突然一声低喝。 “快跑!” 说完之后,也不管王小泉,撒丫子就跑。 王小泉不明所以,不过也快步跟上,他正在为赛卧龙的行骗手艺而惊叹,却没想到赛卧龙竟然落荒而逃,不由得纳闷。 “怎么了……?” “那汉子有所察觉,现在还没有缓过来闷,不过也快了,快走……” 赛卧龙头也不回,别看他不谙武技,跑起来还真不慢,竟然逼得王小泉展开轻功才嫩跟上,很显然,出了行骗的手艺,赛卧龙在逃跑一事上,也颇具心得。 不过王小泉听了他的话,还是一愣。 “到底怎么回事?” 赛卧龙顿时没好气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饭桶!你到底多少天没吃饭了,三百多文,就让你这么吃下去了!?你要是吃了龙肝凤髓,我也不说什么,三文钱一个的肉馒头,你小子吃了三十八个…… 那个倒霉的小伙计也该杀!三百多文都吃下去了,犯得上来催么!? 他娘的,要不是那个大汉脑子慢,说不定功亏一篑! 真他娘晦气!” 现在的赛卧龙,哪里还有真武宫传人的仙风道骨,一句一个他娘,听得王小泉也想骂街,不过他毕竟刚刚吃了赛卧龙三百多文,实在不好意思,只得小声嘟囔了一声。 “你还吃了一个呢……” 一句话,噎得赛卧龙脚下一个踉跄,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睛一翻,嘴角一撇,懒得理他了。 他不理王小泉,王小泉却不想放过他。 “老骗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赛卧龙顿时一声长叹。 “人家都说猪队友,猪队友,贫道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今天见到你,算是知道了,右龙武军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笨蛋!?看看杨凤楼,多机灵!?想当初,王仙芝这样的江湖宗师,都被我们骗得团团转……” “别废话!”王小泉怒了。 赛卧龙瞥了他一眼,这才说道: “我刚才为了把紫金丹卖给那大汉,把紫金果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又刻意提高了紫金果价钱,按照常理,你买了我手上最后一枚紫金果,我的身上即便不是巨富,却也不应该缺少银钱,结果一个钱袋扔过去,一共才三百多文,这和我的巨富身份相符么?” 王小泉想了一想,还是有点不明白。 “这个好想也能说得过去吧……” 赛卧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行骗行骗,要骗得对方死心塌地才成!这个漏洞虽然不大,补救起来,也是不难,只要贫道再扔上一点金银就成,但是,贫道身上,就那三百文了,我怎么补救?难道把刚到手的珍珠扔出去? 就算那样,那个汉子也得想想,三十枚紫金丹三十贯,最后一枚紫金果却只有三百文,就算他暂时不怀疑紫金丹的真假,他对紫金丹的价格也会起疑。 这件事,本来就是假的,要是起疑,仔细一推敲,还有好处么?” 王小泉听了之后,一阵无语,看来行骗这门手艺,还真不是谁都能行,至少他自己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他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道长,你为什么不直接卖给他紫金丹,岂不是能够多骗一些?”(。) 第384章给不给! “道长,你为什么不直接卖给他紫金果,又是天地灵粹,又是炼丹三年的,怎么不比药渣子练出来的紫金丹要好?卖给他紫金果,岂不是可以多挣一点?” 王小泉一语出口,赛卧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这个小子,脑子里全是肉馒头吧? 卖给他紫金果?你以为我不想? 他一个行走江湖的普通客商,身上能带多少现钱?我要价一百贯,他能有么?他要是让我跟他回家取钱,我敢去么? 再说,谁他娘知道那大汉说得是真是假,他买了紫金果,要是不给他们帮主的儿子,他要是自己吃了怎么办? 你以为谁都有你那么大饭量? 吞服了紫金果,还能连吃三十八个肉馒头?” “三十七个!” 王小泉顿时一声怒吼。 赛卧龙一撇嘴。 “对,吃了三十七个,还有你个在你脑子里!” 一句话,气得王小泉脸都黑了,顿时不想搭理这位恶毒的老骗子了。 就这样,两人在驿路之上亡命逃窜,半日之后,眼前出现一墩堠,旁边还立着界碑,青州。 到了这里,两人才稍稍喘了一口气。 王小泉毕竟是小孩心性,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稍稍放缓脚步之后,开口问道: “你那紫金丹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真是你自己炼出来的吧?别人家吃了出事,那你可是连骗钱再索命,这可就缺德了……” 赛卧龙深深地看了王小泉一眼,没想到这个傻小子还有点良心,不相干人的性命,他也放在心上,说实话,赛卧龙行走江湖多年,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这样一个拳拳赤子,却是越来越少见了。 一念至此,心头一软,口气也软化了下来。 “放心,我行骗江湖,都是靠脑子赚钱,从来不谋财害命,不管怎么说,也得给自己积点阴德啊……按紫金丹没事,这两天我心火有点大,刚从淄川县买得清心丸,一瓶,三十枚,花了道爷十文钱呢,全卖给他了……不过这样也好,等那大汉反应过来,心火肯定也小不了,吃点清心丸,正好去去火气……” 王小泉看着他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恨不得给他一拳,突然心念一动,立时一伸手。 “拿来吧……” ”什么?” 赛卧龙顿时一愣。 王小泉却嘿嘿一笑。 “什么!?你用小爷做架子骗钱,完事就算了? 分钱!” 赛卧龙气得脸都黑了。 “我不是请你吃饭了么?三十八个肉馒头啊……” 赛卧龙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小泉上去就是一脚。 “三十七个,告诉你多少遍了!?” “是是是,三十七个,三十七个,还有三碗面条,好几根黄瓜,三百六十七文啊……” 王小泉冷冷一笑,看着故作可怜的赛卧龙,恶狠狠地说道: “一顿饭!?一顿饭值三颗珍珠么!?再说,没有小爷拼了命地吃饭,你那三颗珍珠骗得来么!? 快点,拿出来! 小爷也不多要,三颗珍珠,给我两颗,给你留下一颗,哼,整整十贯,还抵不上你一顿饭钱!?” 赛卧龙一时之间悲愤得想死,谁说这傻小子有赤子心的?娘的,这小子心绝对是黑的! 要不是打不过他,赛卧龙活吃了这个小子的心都有,不过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赛卧龙无奈之下,只得低声和王小泉商量。 “少侠,这也太多了,你就可怜可怜小老儿挣钱不易,稍微抬抬手吧? 您看,你在吃不上饭的时候,是小老儿请您吃了一顿饱饭,想当年三齐王落魄的时候,吃了漂母一饭,日后以千金相赠,少侠一看就是侠义心肠,就算比不上韩信,却也相差不了许多,小老儿不求别的,还请少侠高抬贵手…… 再说,我也算和你们右龙武军有旧,和那杨凤楼更是在一个帐篷里面睡了好几个月,不看僧面看佛面,哈请少侠看在杨凤楼的份上,饶了小老儿这一回吧……” 王小泉刚刚看过这个老家伙行骗,自然不会被他装可怜打动,不过他一提到杨凤楼,不由得让王小泉心中一动,要是杨大哥在这里,会怎么办? 不过片刻之间,王小泉心中一片通透。 “杨大哥?你跟我提杨大哥?要是杨大哥在这里,你三颗珍珠都得拿出来!” 赛卧龙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一见求饶不成,顿时急了。 “你们右龙武军怎么都这个德行!? 这三颗珍珠跟你有啥关系!? 你就坐那吃了顿饭,吃饭不花钱不说,还想挣钱,你穷疯了吧!?” 王小泉一听,倒是乐了。 “你还真没说错,小爷就是穷疯了! 跟你说好听的,是分钱!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抢你! 今天这珍珠,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要珍珠,没有!要命,就一条老的!” “哈……我就要看看你这副老骨头有多硬!明话告诉你,我跟着杨大哥什么都没学着,就学到了怎么收拾人!” 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包工具,带尖的,带刃的,带绒绳,带锁链的…… 原来他也按照杨凤楼的工具,给自己仿制了一套。 赛卧龙一见王小泉的工具这么齐全,顿时吓了一大跳。 “少侠,打个商量,一颗行不行?我请你吃饭,也的算成本啊,再说清心丹也不是白来的……” “废什么话,说是两颗,就是两颗……” 就这样,两人分赃不均吵了起来。 就在此时,驿路之上,一阵烟尘滚滚,隐约有人快步而来,离了好远,还没看清是谁,声音就先到了。 “道长请留步,道长请留步! 某家乃是粗人,记不住道长的诸多嘱托,还请道长移步我黑虎帮,亲自监督少帮主服用紫金丹,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某家另有重礼相赠……” 却是那旅店之中的大汉追来了。 赛卧龙一见,顿时大急,拉着王小泉就跑。 “快走!他肯定心存疑惑,这才要我去什么黑虎帮……” 却没想到,王小泉反手拉住了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两颗珍珠,给不给!?” 赛卧龙顿时大急。 “他要是追上咱们,无论你我,一颗都没有……” 王小泉却不为所动。 “我只问你,给是不给?” 赛卧龙见那大汉越追越近,不由得狠狠一咬牙。 “给!”(。) 第385章王小泉,不干了! “你这是趁火打劫!” 王小泉终于放开了赛卧龙的衣袖,和他一起逃离,赛卧龙却恨恨地骂道。 王小泉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 “老骗子,你知足吧!要是杨大哥在这里,肯定先拿到那两颗珍珠才肯放手,还是我心慈手软,这么轻易就信了你给老骗子的话!” 赛卧龙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想都别想!小子,我告诉你,虽然我答应了要给你两颗珍珠,不过你得帮着我甩开后面的大汉,要不然,被他追上,我宁可把中三颗珍珠都还给他,也不会给你留下一点!” 王小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老骗子,你吓唬谁?他是追你,又不是再追小爷,真要是被追上了,你以为你把珍珠还给人家,人家就能放过你!?嘿嘿……到时候小爷一跑,你啊……啧啧……你放心,等到我见到杨大哥,一定告诉他你行骗失败,被人杀了泄愤,毕竟你和杨大哥还有点香火请,你说,他要是听到你的噩耗,会伤心么?” 赛卧龙被王小泉一句话戳破了心底最深处的担忧,还被他连打带消地一阵挖苦,顿时恼羞成怒。 “这珍珠,你到底要不要!?道爷把珍珠扔在地上,我就不信这个大汉还能追我到海角天涯!” 王小泉一看赛卧龙真急了,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嘿嘿一笑。 “要不是小爷等钱急用,谁管你这个老骗子的生死! 对了,你最好跑快点!” 说完之后,运起轻功,加快了速度。 赛卧龙也不再说话,闷头奔行。 后面那个大汉,一见两人加快了速度,不由得大急,开始大喊。 “道长留步!还请道长留步!某家并无恶意! 实在是少帮主一事,事关我黑虎帮的生死存亡,容不得某家不小心,某家只请道长前往黑虎帮,亲自监督少帮主服用紫金丹! 只要能够提升少帮主的天赋根骨,哪怕让他能够成个九品武夫,道长就是我黑虎帮的恩人,恩同再造,我黑虎帮上下一定重金相酬,另外,日后道长有什么用得上我黑虎帮的事情,只要二指宽的小纸条,我黑虎帮一定随叫随到! 道长,道长留步啊!” 赛卧龙还王小泉两人,根本不管这位大汉说什么,就是闷头赶路,根本不回话。 那大汉大急,一边奔跑一边苦苦哀求。 “道长,某家句句属实,请道长相信在下! 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道长仅仅给我某家紫金丹,却不愿亲临黑虎帮,这实在让某家难做,某家乃是条粗鲁汉子,记不住道长的诸多嘱托,要是因为某家种种失误,耽误了紫金丹的使用,某家百死莫赎,某家死了,无所谓,就怕弱了道长的名头,说不定还会牵连到道长身后的真武宫! 还请道长明鉴啊……” 赛卧龙还是不理,依旧奔跑。 大汉一见,疑窦丛生。 行走江湖,闯的是名气,活的就是一张脸面,无论是谁,都脱不开这个藩篱,即便不在意自家的名声,却也万万不会不在意几家门派的脸面,江湖上多少仇杀,就是因为一句话辱及对方门派才引发的? 对方一句无心之语辱及门派,尚且拔刀相向,更何况因为自身为门派惹麻烦,碰上刚烈一点的,自尽以谢天下的都有! 怎么自己提及真武宫,这位赛卧龙道长依旧无动于衷? 真武宫乃是堂堂江湖十大门派之一,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家的名声? 难道……这位赛卧龙道长……不是真武宫传人!? 一念至此,大汉仿佛开了窍一般,前前后后把事情一啄磨,顿时明了,尤其他想起了赛卧龙一听三百多文全被吃光的惊讶表情,心中更是确定。 这就是个骗子! 他哪里是什么真武宫的传人,分明是打着真武宫旗号招摇撞骗的江湖人! 那紫金丹,自然也是假的!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拿到紫金丹,能让少帮主提升天赋根骨,正在满心欢喜,却发现根本就是一场空,大汉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破口大骂! “好你个老骗子,竟然行骗到了某家头上! 今天非给你剁碎了喂狗不成! 站住,你给我站住!” 说完之后,一脸怒气,狂奔起来。 赛卧龙和王小泉对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不由得再次加快了脚步! 就这样,三个人两逃一追,在驿路之上狂奔了起来。 赛卧龙玩了命地跑,大汉拼了命地追,一边追还一边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骂着骂着,稍带着把王小泉也扫了进去。 赛卧龙自然没有什么,他本身就是骗子,说句不好听的话,干的就是挨骂的事,行骗江湖多年,自然也挨了多年的骂,比这位大汉骂的难听的,他都见识过,所以,大汉的咒骂,对他来说,就是过耳的清风,有空听着,还不如多跑几步呢。 但是,王小泉却受不了了! 他少年心性,最是受不得委屈,何时被别人追着屁股咒骂过祖宗十八代!? 骤然停步,转身,一张笑脸已然被骂得通红,正恶狠狠地盯着后面的大汉。 赛卧龙大惊,跑出去好远又跑了回来。 “你这孩子!听他的干啥!?骂几句就骂几句,又少不了一块肉,命要紧! 快走!” 说着,就要去拉王小泉,却不料王小泉一抖胳膊,崩开了赛卧龙的手,赛卧龙急得火烧火燎的。 “你这孩子!珍珠不要了!? 二十贯啊! 钱重要,命重要,还是挨骂重要!” 王小泉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恶狠狠地盯着追来的大汉,从牙缝里面蹦出几个字。 “祖宗重要!” 一句话噎得赛卧龙无言以对,知道根本劝不住他了,急切之间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正在焦急之中,却看到驿路右边一里之外,有处建筑,看着像是城垣,却早已破败不堪,心中突然一动,开口说道: “你要揍他,我不拦你,却也要智取! 看见那一处城垣没有,咱们到那里埋伏,好好收拾他一回!” 王小泉闻言,看了一眼那处破败的城垣,却摇了摇头。 “就这!小爷倒要看看,他手上的功夫,有没有嘴上的厉害!”(。) 第386章这是……有帮手了? 王小泉不走,执意要在这里等着那大汉。 赛卧龙死活都劝说不动,最后只等长叹一声,说道: “这样吧,你在这就在这,我去那座古城,先熟悉熟悉地形,你要是打败他,一切好说,你要是被打不过他,也别硬拼,到古城来,我想办法接应你……” 王小泉早就被大汉气得三煞神暴跳,只想放手一搏,根本不想其他,听了赛卧龙的话,很无所谓的点点头。 赛卧龙又是长叹一声,随即转身跑向了古城。 他刚离开没一会,大汉就到了王小泉的眼前。 “哟?不跑了? 哼!我就知道你个小骗子和那个老骗子是一伙的! 怎么样,知道跑不了了,停下来干什么?是准备磕头认罪还是要动手? 啧啧……要说你这个孩子还挺义气,让老骗子跑了,自己留下来定罪,嘿嘿……没关系,我告诉你,他也跑不了! 敢蒙骗某家!某家一定要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王小泉面似寒霜,静静的停在原地,等他说完,不由得轻蔑一笑。 “小爷看你上当受骗可怜,这才不准备向你出手,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辱骂小爷,今天小爷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王小泉说的乃是实话,要说出手抢夺赛卧龙,他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但是对于这位上当受骗的大汉,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说他优柔寡断也好,说他心存幻想也罢,王小泉身为七品武夫,被人劫道的时候,不但没有持强凌弱,反而刻意给那些凄惨的百姓留下吃食,搞得自己生生吃着野果走了几百里差点饿死,就是过不去心中那一道行侠仗义的坎,要不是这位大汉的嘴实在太贱,他也不会停下脚步。 却不想那大汉仰天一阵大笑,随后恶狠狠地看着王小泉。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也敢口出狂言!?某家倒是要看看,你除了吃饭,还能有啥能耐!” 说完之后,猛冲而上,一拳直取王小泉的面门。 王小泉也不搭言,左臂一架,右拳直出! 就这样,两人在驿路之上,厮杀到了一起。 大汉怨恨王小泉行骗,王小泉怨恨大喊口不择言,双方都是含恨出手,一开始就施展了全身的内力,直杀得难解难分! 这一动上手,王小泉不由得暗暗心惊。 一开始的时候,他本有些瞧不起这位大汉,上当受骗自然不用多说,他出现在驿路旁边的旅店之中,衣着又是行商模样,就让王小泉心生鄙夷,谁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会依靠行商过日子?这位大汉就算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乃是黑虎帮成员,王小泉估计他也就是个外围,说不定连正式成员都不是,再说黑虎帮这种一听名字,就知道绝对是江湖上最为末流的帮会,身在这里,又能有多少能耐? 事实上,刚才在一追一逃得过程之中,大汉展现出来的轻功,在江湖上根本不入流,说是“下中”都是抬举他,要不是赛卧龙拖累了王小泉的脚步,早就把他甩得没影了。 这样的大汉,就算是个江湖中人,估计也就是九品武夫而已。 结果一动上手,王小泉就知道自己走眼了,大汉修习的外功、轻功虽然都不怎么样,但是内力的响当当的七品! 这一下,王小泉全然收敛了轻视之心,集中精力,小心应对。 那大汉也是心惊不已,看王小泉的样子,不过十五六岁,绝对是个初入江湖的新人,但是能够在这么小的年龄就成就七品武夫,这份天赋根骨,很是不凡。 最让大汉投鼠忌器的是,这种潜力突出的青年江湖人,一般都是各大门派极力拉拢的对象,甚至干脆就是各大门派倾力培养的核心弟子,虽然大汉还看不出王小泉的功法流派,却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丝少林拳法的影子,这就不免让他犯了嘀咕,这孩子不会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吧? 一旦心中有所顾虑,大汉不免缩手缩脚了。 就这样,两人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时间一长,王小泉却是有些顶不住了。 原因无他,还是太年轻。 他虽然和杨凤楼同行过一次江湖,却也是开阔见识为主,贵和班都知道他的来历,心生怜悯之下,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样一来,不免保护得有点过度,他甚至没有和人生死拼杀过一次,就算动手,也都是在贵和班内部切磋而已。 事实上,真正意义上与人动手,这还是头一回。 自然,王小泉应对的经验,就差了很多。 大汉在动手之后,不过短短时间,也看出了王小泉的问题,虽然心中存在顾虑,不过他还是恼怒王小泉和赛卧龙合伙蒙骗自己,即便不敢取他性命,种种皮肉之苦,却是免不了的。 大汉刻意卖了一个破绽,中门大开,王小泉不知是计,中路之上,却被早有准备的大汉闪在一边,片刻之间,三拳四脚就轰了出来! 王小泉大惊之下拼命格挡闪躲,却也挨了几下重的,疼得他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大汉一击得手之后趁胜追击,拳脚如同狂风骤雨一般,逼得王小泉节节后退。 两人之间的战局,顿时明了,要不了多长时间,王小泉就会落败。 王小泉顿时大急。 这可是他行走江湖第一次和人动手,被人追着屁股骂了一路不说,一动手还被揍了一顿,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笑掉了别人的大牙,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行侠仗义? 可以他越着急,情况就是越不好。 正在他难以为继,马上就要落败的时候,远远却传来了一声呼喊。 “小哥莫怕!贫道来也!” 却是赛卧龙从古城之中狂奔而来,那一路烟尘滚滚,当真是气势如虹! 王小泉和那大汉都傻了。 这个不谙武技的老骗子,来干什么?听他中气十足意气风发的喊声,仿佛他一到就能手刃大汉一样。 两人不由得停下了招式,转头一看。 赛卧龙跑在了前面,后面却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衣带飘飘,如同神仙中人一般。 这是……有帮手了……?(。) 第387章什么条件 赛卧龙意气风发地跑过来,站住身形之后,先是轻蔑地瞥了一眼那大汉,这才转向了王小泉。 “小哥,你没事吧?” 王小泉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没说话,点了点头,目光却飘向了赛卧龙身后的中年人。 赛卧龙一见王小泉没事,也不与他多说,立时转向大汉,恶狠狠的说道: “小子,想谋财害命!哼,你没想到吧,自助者天助之,贫道从淄川一直跑到青州,这才获得小哥仗义出手,你莫要以为武功高就能持强凌弱,现在不但小哥出手相助,这位大侠,也看不过你谋财害命的行径! 哼,明话告诉你,现在退去,贫道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是胆敢废话,双罪并罚,一定要你好看!” 赛卧龙一说完,王小泉和那大汉都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谋财害命?看赛卧龙的架势,他还成受害者了? 王小泉看了看赛卧龙,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那位沉吟不语的中年人,心中隐约有个猜测,这赛卧龙,不会是把人骗来的吧……? 大汉却是急了。 “老骗子,你胡说什么!?老子对你害命是真,谋财却又何从谈起?你身上的三颗珍珠,本就是从老子这里骗走的,老子拿回来,有什么不对!?” 说完之后,大汉也不管赛卧龙,对着他身边的中年人一抱拳。 “这位……大侠,某家不知道这个老骗子是如何欺骗的你,您可万万不要相信他的鬼话!这老道谎称是什么真武宫的传人,编了个紫金果的故事,扔给我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丹药,骗走了某家三颗珍珠,价值三十贯,某家醒悟之后,这才从淄川穷追近百里,就是要讨还珍珠!” 大汉说完,中年人似笑非笑地看了赛卧龙一眼,没有说话。 赛卧龙却急了,他千算完算,确实忽略了,这位大汉虽然看似忠厚,最终上当受骗,却也是个独自一人行走天下的行商,就算是为人憨厚,一张嘴却也不慢,他只不过听了“谋财害命”四个字,就感觉到不对,三言两语将两人之间的恩怨说了个明白。 尤其是身边这位中年人似笑非笑的笑容,让赛卧龙心中更没底了,这一位,乃是他在破败古城中萍水相逢的江湖人,灵机一动说自己被人追杀,隐去了前因后果,只说大汉谋财害命,刻意地让中年人误会大汉乃是剪径的匪徒,那中年人倒是古道热肠,听了之后便主动表示要出手相助。 两个人这才重新来到了驿路之上。 现在大汉三言两语说明了一切,以那中年人古道热肠的模样,说不定是个心怀侠义的大侠。 这样的话,自己找他前来,根本不是个帮手,却是个索命的阎王。 电光火石之间,赛卧龙已然想明白了一切,很隐晦地给王小泉甩了个眼神,示意他快走,虽然对大汉破口大骂。 “好你个匪徒!莫要血口喷人!贫道花费三年心思炼制的紫金丹,只收了你区区三十贯,你还觉着亏了!? 实话告诉你,要不是刚才被的编的那个故事蒙蔽,说什么要用紫金丹报恩,三百贯,贫道也不卖给你! 贫道出品的丹药,童叟无欺! 既然买定离手,你还找后账!? 你说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哼! 别以为贫道看不透你的小伎俩! 你从淄川穷追百里,哪里是什么别的,分明是看到贫道年迈,准备持强凌弱,在这荒郊野外杀了贫道,抢回珍珠三颗,然后独吞贫道的紫金丹! 这种没本钱的买卖,你也敢做!? 还说自己不是贼人么!?” 赛卧龙行骗江湖多年,一张嘴还真不是吹的,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愣是把死的说成了白的。 大汉毕竟是个憨厚之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到了最后,竟然从怀中掏出了瓷瓶,恨恨地说道: “谁知道你卖给我的是什么,还能够提升天赋根骨,哼!老子不信!珍珠拿来!丹药你拿走!” 赛卧龙一听,顿时不干。 “你放屁!买定离手,概不退换!”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那中年人第一次开口了,声音醇厚。 “丹药拿来我看看……” 大汉闻言,略一犹豫,直接就把小瓶扔了过去。 中年人借助之后,拔开瓶塞,一闻,顿时一乐。 “这是……清心丹。” 一语出口,大汉顿时大怒。 “好你个老骗子,果然欺骗某家!” 说完之后,猛然暴起,直扑赛卧龙。 赛卧龙顿时大惊,刚要躲避。 却不料,那中年人嘿嘿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轻轻一抖衣袖,顿时罡风弥漫! “嘭!” 王小泉久战不下的大汉,堂堂的七品江湖武夫,竟然被中年人轻轻挥了挥衣袖,便倒地吐血。 王小泉一见,顿时大惊,这中年人,好精深的功力! 赛卧龙却是大喜,中年人出手击倒大汉,在这件事的倾向上已然很是明显,心中不由得大定,“噌”的一声窜出来,指着大汉大骂: “好你个贼子!贫道明明给了你三十枚紫金丹,你竟然掉包!还用清心丹这种无用的东西蒙骗大侠,岂不是贻笑大方! 幸亏大侠明察秋毫,才没有让你得逞!“ 大汉被中年人一举击退,本就有伤在身,听了赛卧龙臭不要脸的话,不由得怒火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终于萎顿了下来,再也无力争斗,只不过,他依旧恶狠狠的骂道: “是非不分,算的上什么大侠!” 赛卧龙刚要接口,却不料那位中年人云淡风轻的笑了一笑,随后开口了。 “你们之间的事情,某家不管! 无论是清心丹还是紫金果,无论是珍珠还是三十贯,都和某家没有关系……” 说完之后,他轻轻抛弃手中的瓷瓶,又稳稳接住,随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赛卧龙。 “要想某家杀了他,也可以,不过,某家却有个条件……” 所有人都愣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中年人,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早就了然于心,只不过懒得管他们之间狗屁倒灶的事情,知道现在,才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还扬言可以提赛卧龙击杀大汉。 这哪里是什么大侠,根本就是个不分善恶的杀神! 赛卧龙的脸色却是变了,微微眯着双眼,死死看着中年人,半晌之后,才轻轻问道: “什么条件?”(。) 第388章这算是什么 “什么条件?” 中年人闻言一乐。 “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事情还没有想好,日后再说,到时候,如果某家不能亲至的话,自然有人会持用某家信物通知你,你只需要按照安排行事就好,嗯……如果做得好,另有重谢。” 赛卧龙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这中年人现在就把事情安排下来,以这位的身手都办不下来的事情,想必不会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如果按照中年所说就好办了,别说日后他还找得找不到自己,就算找到了,只要来人不是这位中年人,想办法赖过去就行了呗。 赛卧龙刚想张嘴,却被那中年人拦住,他仿佛已然看透了赛卧龙的想法,嘿嘿一笑。 “道长,我劝你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江湖人讲究千金一诺,要是失信于人,嘿嘿……某家不才,就算是上追碧落下穷黄泉,也不会放过蒙骗我的人的……” 赛卧龙闻言,一阵无语。 还没等他说话,身边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我愿意!” 转头一看,却是倒在地上的大汉。 这位大汉,不亏是多年行走江湖之人,最是懂得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虽然憨厚,却也懂得取舍,尤其是中年人一拳将他击倒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位中年人,绝对不是他能够对付的,等到中年人给赛卧龙提出条件,却是要以击杀他为基础,这便让大汉急了,基本没有多想,张口就说: “这位……大侠,某家答应您的条件,日后无论是谁,只要拿着您的信物出现,某家必定按照指示行事,即便身陨也会尽心竭力,只求大侠放过某家这一次……” 却不料中年人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你不行! 在我看来,一个人,一个价,不是什么人都是可以和我做这个交易的……” 大汉听了,顿时无语,颓然低下了头。 中年人见他认命,不由得又是一笑。 “不过,你不行归不行,交易归交易,要是这道长不答应我的条件,我自然也不会出手杀你,另外,你是我打伤的,我自然要给你治好,实不相瞒,我这里有一种江湖秘药,服用之后,不但可以让你伤势尽复,还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激发潜能,只不过,日后会虚弱一段时日罢了……” 大汉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双眼瞪向赛卧龙,就等着听他嘴里蹦出一个不字! 赛卧龙见状,知道今天这事情,恐怕难以善了,这中年人看似儒雅,行事却是狠毒,所谓江湖秘药一说,完全就是在威胁自己,只要自己不答应,恐怕他还真会借大汉的手杀人! 一念至此,赛卧龙长叹一声。 “贫道行走江湖,为生计所迫,不得已之下骗些钱财糊口,要说身手,稀松平常得紧,真不敢当大侠如此看重……大侠,方便的话,能告诉贫道日后的事情是什么么?” 中年人笑着摇摇头。 “道长也不用妄自菲薄,能用一瓶清心丹骗出三颗珍珠,无论你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事情要借重道长……另外,还请道长放心,日后的事情,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却已可以保障道长的生命安全……” 赛卧龙一听没有危险,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危险便是不会动手,这样的话,自家身上,恐怕也只有骗人的手艺还拿得出手,如果日后要办的事情是骗人的话,那就无所谓来,在哪骗不是骗?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赛卧龙又仔细想了一下,发现除了答应中年人的条件,仿佛没有别的办法,不由得暗叹一声,就要开口,却没想到中年人又是一抬手。 “道长且慢,我刚才可能没有说清楚,不但你要答应……”说着一指王小泉,“这位小哥,也要答应我的交易……” 赛卧龙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小泉就闷声闷气地说道: “我不答应!” 赛卧龙闻言大急,赶紧上前,要去扯王小泉,他却一躲,继续说道: “故作神秘,如此行事,一看就不是好人!现在答应为他做事,等到日后,他要是让我杀人,我杀不杀?他要是让我杀自家亲人,我杀不杀!?” 赛卧龙急得火烧火燎,大喝一声。 “住口!” 然后才略略缓和了语气。 “杨小哥,你怎能如此不懂事?你哥哥教你交给贫道,让贫道带着你行走江湖,临行之前说什么来着?一切都要听从贫道的,要不然的话,就要好好收拾你……” 王小泉一愣,自家姓王,赛卧龙怎么称呼“杨小哥”?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赛卧龙是在提醒他,他身后还有杨凤楼,现在答应了也没有什么,日后紧跟杨凤楼就是了,有这么个江湖小宗师护佑,想必这位中年人也再难威胁到自身。 想明白了这些,王小泉感激地看了赛卧龙一眼,听着他还在喋喋不休,故作生气地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说话了,却也再没有提起拒绝的话。 赛卧龙一见王小泉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转过头,对中年人苦笑。 “大侠,你我之间的交易,何必牵扯到他人?” 中年人依旧笑咪咪的,闻言又是一笑。 “我说过,一个人,一个价。 实不相瞒,要没有这位小哥,道长也没有和我交易的资格……” 赛卧龙闻言一愣,回头看了看王小泉,还真没看出来这个傻小子有什么出奇之处。 中年人继续说道: “十五岁的七品江湖武夫,虽然不少,却也不多,不是名门大派出身,就是天赋根骨上佳,今日我与小哥结个善缘,说不定日后还是我占了些便宜…… 另外小哥不必担心,我自然不用你去作奸犯科,更不用你去杀人…… 只要你答应与我交易,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小哥出手,没什么危险,就是要委屈小哥一段时间,去一家大户,做上一个月时间的马童! 如果有事,自然有人安排 如果没事,小哥只要做满一个月,咱们的交易就算是完了,从此之后,你我俩不相欠……”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愣了。 这算是什么?(。) 第389章血八卦重现江湖 “我不干!” 中年人刚刚说完,王小泉就直接表明了态度。 “还说不是让我作奸犯科!?派我前往大户人家做马童,还有事的话自然有后续安排,你们要干什么?无非就是要谋财害命罢了! 大户人家,哼!做上一票狂飙千里,然后把我这个小小的马童留在哪里给你们顶罪? 就算我被抓了,也攀咬不出你们,谁能相信我和你萍水相逢? 到了最后,官府无奈之下只得砍了我平民愤! 我不干!说什么也不干! 现在死,还能死个痛快! 要是答应了你,早晚也是死,还得在官府之中多受皮肉之苦,死都死不痛快!” 王小泉一说完,赛卧龙不由得对他夸目相看,这傻小子开窍了? 说实话,他也是想了一会才想明白这个中年人的意思,不可否认,王小泉说出来的这些,便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不敢说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话了,转向中年人,刚想说话,却不料中年人哈哈大笑。 “好!好啊!本以为你不过是给天赋上佳的孩子,没想到脑子还这么灵活,好啊!我都差点让你憨厚的表象骗了过去,好!正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人才!” 他这一个劲地喊好,把所有人都弄愣了,只得呆呆地看着他。 中年人在夸奖完王小泉之后,想了一想,嘿嘿一笑,开口说道: “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们要你潜伏进入的大户,乃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赛卧龙一声断喝打断。 “等等!这里面没我的事,我不听!等我躲远点,你再说!” 说完之后,转身就要跑,却不料中年人嘿嘿一笑。 “完了!不想听也得听!” 说完之后一抖袍袖,竟然把赛卧龙定在了原地。 赛卧龙顿时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中年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向王小泉。 “我们让你潜入的大户,不是别人家,正是义成节度使宋使君的府邸! 实不相瞒,我们和宋使君之间有点事情要合作,但是和这样的高官合作,我们心中也有些发虚,请小哥潜入成为马童,乃是万不得已之中的一个后备手段而已…… 至于什么作奸犯科谋财害命,自然子午须有,我等就算是胆量再大,也不敢对一方节度使谋财害命啊……” 赛卧龙一听,脸都绿了。 节度使!那是一方诸侯,更何况义成节度使宋威还曾经做过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那是名副其实的手握重兵,虽然围剿王仙芝不利,被曾元裕和杨复光在天子面前告了一状,丢了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的差事,却也全须全尾地带着手下人马回归了青州,继续做他的百里王侯! 这样的大唐重臣,竟然和眼前的这中年人有交易? 赛卧龙在震惊之余,也知道,既然这位中年人胆敢吧这样辛秘的事情和盘托出,就根本没打算放过自己几个人,要么死,要是答应他的交易条件,别无选择! 现在赛卧龙最害怕的,就是王小泉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听涉及到朝堂高官,别的都不想,直接拒绝这中年人! 真要是那样的话,不但他会死于非命,而且还会连累到自己。 一念至此,赛卧龙满脸担忧地转向了王小泉,却万万没有料到,这孩子,竟然在最初的惊愕之后,满脸喜色地说道: “好!我答应你!” 也由不得王小泉不高兴,他离开长安,千里奔袭青州,就是为了击杀宋威,为贵和班枉死的人报仇! 离开长安的时候,他本是凭借着一腔怒火而已,所谓计划,根本没有,甚至到了青州如何接近宋威,王小泉都没有想过,按照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车道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到了青州以后,先潜伏下来,就等宋威公开露面,然后强杀! 现在距离青州越来越近,王小泉也知道,这种想法的成功性,实在太低,不说宋威也是名四品江湖武夫,就是他身边必然高手如云,别看他们那王仙芝没办法,但是要应对一个七品江湖武夫的刺杀,还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王小泉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然过了洛阳,心中的怒火虽然依旧健旺,却也不再影响他的理智,当时的他,悲哀地发现,如果就这么直愣愣过去的话,身死青州便是可能性最大的结果。 只不过,王小泉毕竟是个十五岁少年人,实在不愿意就这样半途而废,他很是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到了青州看看情况,要是有机会,自然要出手,要是找不到机会的话,也只能作罢。 就这样,王小泉一路上跌跌撞撞地来到青州的城外。 说实话,他正在发愁如何接近宋威呢。 结果,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中年人竟然要通过他们的渠道,将自己送到宋威节度使府做马童? 别说啥威胁了,就是不让王小泉干,都不行! 王小泉答应地这么诡异,自然看到了中年人的眼里,他却不以为意,只不过微微有些诧异。 “哦? 原来小哥和宋使君之间还有恩怨? 哈哈……这倒真是没想到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与我无关,也与你我之间的交易无关。 你若和他有仇,你杀了他还是他杀了你,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管。 他若是和你有恩,你如何报恩,我也不管,只要你好好坐好了你的马童就行!” 王小泉连忙点头,笑得那叫一个畅快! 中年人又把目光转向了赛卧龙,老骗子自然无所谓,点头答应了中年人的条件。 “好! 还是那句话,一个人,一个价! 道爷既然答应了交易,以后自然有人持用信物去找你,只要你按照要求行事,事成之后,你我之间,一笔勾销。 至于小哥,也请看轻信物,然后前往青州东门聚财轩客栈,自然有人持用信物找你,你只要按照安排行事就行了……” 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一物,展现在两人面前。 一块铁盘,印刻八卦,通体血红。 血八卦!(。) 第390章 他没死!? “血……血……血八卦!” 赛卧龙和王小泉两人刚刚看清中年人手中的信物,旁边重伤的大汉却出声了,声音颤抖,断断续续,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一样。 中年人闻言一笑。 “认识血八卦,还算是有点见识……更加留你不得……” 说完之后,中年人飞身而起,如同鹰击长空一般,一步便落到了大汉的身边,一只手,如同鹰爪一样,凌空而下。 大汉根本无从躲避,一把就被中年人抓住了头顶,还没等他开始求饶,中年人猛然用力,一提,一拧,大汉的人头,竟然被拧了下来! “噗!” 鲜血喷涌! 中年人早就退步闪开,汹涌喷洒的鲜血,竟然没有一滴沾染他的衣袖。 他还拎着大汉的人头,任凭数量不多的鲜血从人头上低落下来,滴滴答答,不多短短一颗,就在人头的正下方积累了一小摊血水,数量虽然不多,却比尸体喷涌鲜血,更加让人胆战心惊。 赛卧龙吓得都不敢睁眼了。 王小泉的情况虽然比他好点,却也脸色发白。 中年人嘿嘿一笑,很是随意地将大汉的人头扔到王小泉和赛卧龙的脚下。 “我奉劝二位一句,见了血八卦,就是见了生死线,听话,按照安排行事,还有一线生机,要是阳奉阴违,这个大汉就是榜样……” 赛卧龙连道不敢。 “既然这样,两位,咱们就此别过……” 中年人刚刚转身,却又转了回来, “差点忘了,这个是道长的……” 说完之后,扔过来一个小瓶,再不废话,翩然而去,姿态依旧优雅,不过看在王小泉的眼中,却没有了初见的神仙气。 王小泉沉默半晌,转向赛卧龙。 “拿来!” 赛卧龙脸上相当精彩。 “你这小子还真是要钱不要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珍珠,你还真是右龙武军中人,这抠门的毛病,和杨凤楼一模一样……” 王小泉却摇了摇头。 “不是珍珠,是清心丹。” “干啥?” “心火有点大……” 王小泉吃了一把清心丹之后,看着赛卧龙说道: “老骗子,谢谢,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忘了你还得给我两颗珍珠呢……” 赛卧龙差点气死过去,随后也是一伸手。 “拿来!” “什么?” “清心丹!” “干啥!” 赛卧龙顿时一声暴喝! “我的心火比你大!”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在青州门口分道扬镳,赛卧龙说死也不进青州城,好家伙,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宋威呢,真要是被他们得手,青州必定大乱,这里绝对是是非之地,能躲远点,坚决不在青州停脚。 王小泉却直接进城,打听一番之后,直接前往聚财轩,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这客栈竟然很是富丽堂皇,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想来生意不错,怪不得敢以“聚财”二字为名。 他按照中年人的指示,在正厅之中闲坐,要了一杯清茶,慢慢等待有人持血八卦前来接头。 要说起这清茶,还是杨凤楼的首创,不再碾碎之后三蒸三晒,而是简单的揉捻、闷香、炒干,大幅度保留了茶叶原本的清香,入口之后先苦后甜,纯粹的茶香更能吸引人。 随着京剧在大唐的风靡,清茶也从德和楼传遍了大江南北,虽然也有人发明了相对繁琐的功夫茶手艺,还冠以“君子茶”的美誉,几乎刚刚出现,便攻陷了大唐的文人墨客。 不过,王小泉还是比较喜欢三才盖碗冲泡的清茶,他听杨风楼说过,清茶少许,以天下有数的名泉冲泡,虽然不似“君子茶”一样以礼入茶,却别有一番风味,要是说起纯粹来,自然是这一种方式,最为自得。 王小泉一是对杨凤楼毫无道理的信赖,而是名字之中又带有一个“泉”字,便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才是他王小泉最应当喝茶的方式。 当然,聚财轩中冲泡清茶的水,自然不会是天下有名的十九名泉,不过也很是甘甜,和清茶的茶香混合到一起,让王小泉很是惊喜。 就在他百无聊赖,只得以品茶来消磨时间的时候,王小泉无意中向往看了一眼,突然神情大变。 他看到一个人。 年岁不轻,满头银发,容颜苍老,却意气风发,双手隐藏在宽大的袍袖之中,行动坐卧之间,偶尔能够从袍袖露出的缝隙中看到,他的右手,是一柄铁钩。 王小泉如遭雷击,这个人,即便扒了皮,他也认识! 正式长安城中曾经的张老太爷! 也正是他的杀父仇人! 王小泉清晰的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杨凤楼,就是他带着王小泉走进了大理寺的牢房,张老太爷已然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杨凤楼本想让王小泉亲走斩下仇人的头颅,却被大理寺狱丞苦苦哀求,才砍下了他的一只手,事后,大理寺狱丞还请自己和杨凤楼亲眼观看过张老太爷的尸身。 王小泉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自己不可能认错人,即便现在的张老太爷比以前更加苍老,但是他绝对认识他。 也不可能是想象之人,就算一奶同袍,也不可能都没有右手! 难道……他没死!? 即便不愿意,王小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杀父仇人,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一念至此,王小泉猛然起身,这便要追出去。 却不料耳边突然想起一个声音。 “这位小哥,可是在等人?” 王小泉回头一看,却是一位汉子站在自己身后,青衣小帽,笑容可掬,一副仆人打扮,右手一翻那,手心正是血八卦。 王小泉明白,这就是自己要等得人,不过,和杀父之仇比起来,什么事都得往后排。 “不等人!” 王小泉低喝一声,转身就要去追张老太爷,被被身后的大汉一把拉住,随后,一连串低声细语在他的耳边响起。 “小兄弟,提醒你一声,接下了血八卦,就要听从安排,要不然就有杀身之祸。” “我有事,急事!你在这等我半个时辰,我去去就回,决不食言!” 却不想那汉子一笑。 “小兄弟,接下了血八卦,就算你亲爹死在你的面前,你也不能去管!” 王小泉大怒,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回头,却再也找不到张老太爷的踪影。(。) 第391章报仇还得找杨凤楼 “小子,我不问你姓什么叫什么,不过,你最好记住我是谁! 听好,下面的话,我就说一遍,你最好背下来,一个字都不要差,否则是什么后果,我不会告诉你,却会让你终生难忘! 某家姓刘,叫做刘大寿,在家里排行第三,家中一共兄弟四人,大字乃是族谱排序,兄弟四人分别以福禄寿喜为名,某家乃是淄川人,家住淄川城南刘家庄,原来在义成军中听用,因乾符三年围剿黄巢叛军时受了重伤,伤好之后右腿微瘸,蒙宋使君怜惜,选至节度使府邸看门…… 你是某家的本家侄子,叫做刘庆泉,叫我三叔,我以‘小泉’称呼你,只因近来家中田亩受旱,再加上盗匪横行,所以你爹把你送到我这里找口饭吃…… 你记住了,进入使府之后……” 王小泉无奈地听着,心中却在想着张老太爷。 由于这位刘大寿的阻拦,他终究没有去追踪张老太爷,在大街上惊鸿一瞥,自然也难以确定他的行踪,不过,他还活在世上这件事,对王小泉的触动很大,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王小泉也冷静了下来 追上去,又有何用!? 早在乾符二年,张老太爷救已然成就了五品江湖武夫,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知道他的修为有没有增长。 自己不过是个以小小的七品江湖武夫,虽然潜力无限,却也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就这么直愣愣地追上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王小泉在仔细思考之后发现,要是想击杀张老太爷,没有其他的办法,还是得去找杨大哥! 不过,谁又知道杨凤楼身在何方!? 一想到这里,王小泉就说不尽的惆怅。 杨大哥的仇人,不是江湖宗师,就是江湖小宗师,不但修为超群,麾下还率领着数不尽的帮手,结果杨凤楼竟然硬生生的在四年的时间之内,亲手斩杀了王仙芝!现在隐匿行踪,想必也是在谋划如何击杀黄巢! 反观自身,仇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江湖武夫而已,却不得不借助杨大哥。 他不过比自己年长四岁而已,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王小泉也万万不敢等下去,要是等自己的修为达到五品,谁知道需要多少时间,要是短,还好说,要是三年五载的话,以张老太爷的年岁,说不定就老死了,眼看着自家杀父仇人寿终正寝,还不如一刀捅死了自己! 想到了这里,王小泉已然说服了自己,借助杨凤楼的力量,帮助自己报仇,只不过,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怎么找到杨凤楼! 想了一想,王小泉突然灵机一动。 既然找不到杨凤楼,就让他来找自己! 吸引他来找自己,只要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件大事,就是击杀宋威! 宋威不但是义成节度使,还曾经担任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乃是朝堂中有数的高官。 击杀他,必然哄传天下! 如果说别人听了,震惊过后也就算了,但是杨凤楼肯定不会这样,因为宋威和贵和班有生死大仇,杨凤楼听说之后,必然心中欢喜,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会来见自己,这样一来,问题岂不就是迎刃而解? 一想到这里,王小泉分外珍惜潜入节度使府邸的这一次机会。 大汉刘大寿见王小泉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随后便格外认真,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促成了王小泉的转变,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介绍他们给王小泉安排的身份。 “记住了,我们安排你进入节度使府邸的身份,就是一个最普通的马童,平时养马,有事备马,除此之外,别无他事,你只要做满一个月的时间,你和我们之间的交易,就算是完成了,当然,如果我们有事的话,自然会有人持信物前往联络,你只需要按照安排行事即可,等到你完成了那件事情,不管时间到没到一个月,你的交易,也算是结束了。” 王小泉点头示意明白,想了一想,却又问道: “你们到底要安排我做什么?” 大汉刘大寿却是一笑。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要等他们安排,不过以你的情况来看,不会有多少危险的情况……” 说着瞥着一眼王小泉,毫不掩饰眼神之中的轻蔑。 “别以为你是个七品惊呼武夫就有什么了不起,这样的修为,在我们之中,根本什么都不是……说实话,这一次派你来,只不过因为你的年龄整合适做一个马童,要不然的话,你以为谁都有资格接到血八卦么?所以,你就放一万个心,绝对不会要求你动手的……” 王小泉听了,只能沉默以待。 刘大寿也不管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别着他将自己刚才所说的资料又背了一遍,要求很是严格,力争一字不差才行。 随后,又告诉了王小泉几套预案,全是关于进入使府之后,如何面对应对的,预案很多、很细,几乎涉及到了方方面面,刘大寿要求王小泉一定要记全记死,万万不能有任何一点疏漏。 等到王小泉记得差不多了,刘大寿又亲自抽查了几个,模拟实际的情景,让王小泉来应对,还会时不时停下指出王小泉哪里做的不好,当真是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整整半天,时间就在这样的准备中过去了。 临到吃晚饭的时候,王小泉一阵阵头晕脑胀,他甚至在猜测,右龙武军培训人员的时候,恐怕都没有如此繁琐。 终于,刘大寿对着王小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没说什么,也没让他吃饭,仅仅让他休息了三炷香的时间,就带着他离开了聚财轩,带着他前往宋威的节度使府邸。 走到大门的时候,王小泉不免有些紧张,生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不能进入使府。 却不想,实际的情况很是简单,只不过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随口问了几句,便哈哈一笑。 “既然是你老刘的侄子,自然没问题,带着他先去吃饭,然后去马厩找老马吧……” 就这样,王小泉无惊无险地进入了宋威的节度使府。(。) 第392章马童王小泉 王小泉就这么简单地进入了宋威的节度使府邸,这让他很不适应,精心准备了那么多,结果什么都没用上,让他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对于这些,刘大寿却有些不以为然。 “第一,马童本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在节度使府邸的马厩中,有六个马童,都归老马统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过是一双筷子的事情,在节度使府邸,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第二,我老刘在节度使府邸也干了三年有余,上上下下都知道咱老刘是个老实憨厚之人,虽不说干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却也一直任劳任怨,以这样的身份,保荐一个马童,谁都不会难为我的…… 第三,精心准备,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有备无患,用不上,最好,用上了,在很多时候,能够救咱们两人的性命,和性命相比,做什么样的准备,都是应该…… 你也不必多想,老老实实地干你的马童,老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一个月之后,你就自由了,别的事情,不用多想……” 就这样,王小泉在刘大寿的安排之下,成为了宋威节度使府邸的一名马童。 铡草,烧水,挑豆子,刷毛,打扫,钉马掌…… 这样养马喂马的活计,王小泉一连干了七天,以一个憨厚乡下少年的形象,不但将马厩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将二十三匹节度使府邸喂养的宝马良驹搭理的十分精神。 这让管理马厩的老马很是高兴,手下六个马童,终于有个像样子的了,对王小泉也照顾有加,不但派活的时候,尽量派给他一些轻松的活计,在休息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给他讲讲节度使府邸里面的规矩,甚至有一次,老马多喝了两口酒,借着酒意,半真半假地告诉王小泉,小子,好好干!干什么不是吃饭?我老了,快要干不动了,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就和宋管家推荐你管理马厩,终归让吃上一口安稳饭…… 老马这句话,要是针对乡下少年刘庆泉说,刘大寿的本家侄子还不得高兴得蹦起来? 但是,对于王小泉来说,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与其说这个,还不如说宋威什么时候会到马厩来呢。 王小泉很是郁闷。 马厩之中的高头大马,一个个都是宝马良驹,放到市面上,绝对价值连城,但是,这样的好马,根本不了宋威的注意力,他仿佛忘了,在他的节度使府邸之中,还有马厩这么个地方,更不用说亲自过来了。 而王小泉坐位一个新晋的马童,出了马厩,根本寸步难行,他听老马说过,宋威虽然居住在这里,但是节度使府邸,也算是青州最大的衙门口,纯粹以军法治府,别说前院后院宋威所在的地方,就是马厩所在的偏院,也是规矩森严,没有管家或者宋威亲自的命令,想出去,做梦,要是被人发现,再说不明白怎们回事,直接砍了都没人敢帮着伸冤!所以,规规矩矩地干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正途。 这就让王小泉难受了,他进入节度使府邸,就是为了击杀宋威为贵和班枉死的众人报仇,结果根本见不到宋威,又如何出手? 就在王小泉焦急万分的时候,他还没有想明白如何接近宋威,刘大寿却找上了门。 一阵虚假的关怀,糊弄走了老马,刘大寿直接给王小泉布置任务。 首先,在明天卯时以后,打开偏院的门。 其次,准备好一匹快马,会有人持血八卦出现在马厩,让他骑走。 第三,对方走了以后,王小泉迅速离开节度使府邸,迅速离开青州,一定要躲避节度使府的搜捕。 王小泉听了之后,恨不得拿脑袋撞墙。 还没想明白如何接近宋威,刘大寿的任务就来了,别的还好说,第三点却是万万不成的,要是听从了刘大寿的安排,迅速离开青州,那么他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刘大寿仿佛也看出了他心中的不情愿,嘿嘿一笑,给他分析了一下,明天会有人骑走节度使府邸的一匹好马,事后王小泉如果不走的话,不说别人,看管马厩的老马就能活撕了他,不想走,可以,等死吧! 另外,刘大寿也明确地告诉王小泉,明天卯时以后,他也会离开节度使府邸,就算王小泉想向节度使府邸告密,除了刘大寿和血八卦,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信任他的话,除了把自己折进去,没有任何好处。 说白了,人家根本不怕王小泉不合作! 王小泉一听,仔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万般无奈之下,一阵郁闷,这叫什么事?本来是来找宋威报仇的,结果历经千辛万苦,给他养了七天马,这事要是说出去,绝对能够羞死人。 刘大寿走了以后,王小泉仔细想了想,发现除了按照他的安排行事,仿佛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也就是自己逃离节度使府邸之后,不离开青州,在青州潜伏下来,然后再等等,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够袭杀宋威。 虽然心中已有定计,王小泉还是郁闷异常。 第二天,王小泉喂了马,又饮了水之后,一边刷毛,一边对慢慢遛马的老马说道: “马大叔,咱们每天都伺候着好马,却也不见人来骑,真是糟蹋了这些好马……” “你懂什么,这些马,都是宋使君的心头肉,别看他最近一直没来,以前可是三天两头地过来,挑上一匹,骑上一圈,宋使君说过,只有和这些马儿在一起,什么烦心事,就都没了……” “那宋使君可怎么这段时间都没有过来?” “肯定是有事呗,你想想宋使君多大的官,每天有多少事等着他……” “这样啊……对了,马大叔,您说宋使君偶尔骑马,总不能这么光着背骑吧?您看……要不您教教我怎么给战马上马鞍?等到时候,宋使君来了,我也能给你打个下手呗……” “嘿,你小子,面上憨厚,心中明亮啊……行,今天就教你点东西……” 片刻之后,老马搬出了整套的马具,教导王小泉如何安装。 王小泉一边装作认真学习,一边算了算时间。 差不多到了!(。) 第393章竟然是张老太爷! 卯时末。 一阵喊杀之声,从节度使府邸中响起。 马厩之中众人正在不明所以的时候,王小泉早早暗自留下的偏院小门,被人撞开。 一位老者,进入偏院。 “你是何人!?怎会来此?” 老马一愣,开口便问。 对方却不搭话,快速扫视了一圈马厩所在的偏院,看到老马和王小泉身边马具齐全的宝马良驹,不由得一笑,目光掠过王小泉的时候,还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向了那一匹好马。 “你到底是何人?再不回答,我就要通知使府侍卫了!” 老马顺手抄起了身边的一条木棒,声色俱厉地高喝。 那老人更是直接,突然一个加速,已然来到了老马面前,右臂一挥,血光迸现! 老马的人头,凌空而起。 他的右臂之上,竟然不是人手,而是一柄寒光闪闪的铁钩,一击得手之后,还在滴落着老马的鲜血。 铁钩! 不错! 正式铁钩!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长安城中的张老太爷! 在他推门的一瞬间,王小泉的脑子都炸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中年人刘大寿一伙费尽心机让自己潜伏在宋威的节度使府里面,竟然是为了张老太爷的离开铺路,如果早知道的话,王小泉宁可去死,也不会听从手持血八卦的人的安排。 在一瞬间,震惊和悔恨,淹没了这位年仅十五的少年郎,他的灵魂仿佛已然出窍,根本难以移动身体上的各个部位,直到张老太爷一举击杀老马,牵着宝马的缰绳准备上马的时候,王小泉这才反应了过来。 “恶贼!留下!” 王小泉一声暴喝,长拳出手,混合了自身全部内力和心中所有的悔恨! 张老太爷顿时一愣,他听下面的人说过,找到了一位十五岁的少年潜入使府做马童,在他需要离开的时候,这位少年人会为他留好门,准备好马,这一切,都是按照手下的汇报进行。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位少年人还会向自己出手。 七品内力,在张老太爷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不过王小泉这一拳之中包含的情感太过充沛,竟然激发了一种生死立见的惨烈。 即便张老太爷是一位堂堂五品江湖武夫,他也不愿正面接下这一拳。 轻轻闪身,躲过了这一拳。 王小泉一拳走空,却不收手,更是愤力出击。 “嘭!” 一拳,正中马头! 一匹价值连城的高头大马,竟然被他一拳轰倒,惨叫一声,七窍流血,眼见是不活了。 张老太爷更是奇怪,上下打量王小泉。 怎奈他仅仅在四年之前见过王小泉一面,还是在大理寺昏暗的牢房之中,早就模糊了王小泉原本的面目,再加上王小泉这几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面目变化也是不小,张老太爷打量了半天,愣是没认出来。 “小子,你怎么回事?没看见这个么!?” 说着,一翻手,手中正式血八卦,其实他在推开院门的时候,便将血八卦拿在了手中,很隐晦地向院内的王小泉出示了一下。 现在被王小泉一拳击杀战马,不由得心中奇怪,又把血八卦拿出来,生怕王小泉有什么误会。 王小泉却根本没看血八卦,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张老太爷,满脸寒霜,声音也如同从九幽中吹出来的寒风。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张老太爷又是一愣,随后神色一动,目光却瞟了一眼倒在身边的老马,不由得一笑。 “小子,相识不过七天,你至于么?想替他报仇,也不想想,你区区一个七品江湖武夫,有能做成什么事?” 王小泉却不废话,飞身而上,双拳齐出。 张老太爷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怒色,双臂一振,右臂铁钩,已然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这是他动了真怒的表现。 就在两人将要交手的时候,偏院的门再一次被撞开,数不尽的使府侍卫冲了进来。 “奉使君将令,捉拿贼人!” 说完便一拥而上! 张老太爷一见,狠狠瞪了王小泉一眼,转身直奔偏院的后门。 王小泉大喝一声,紧紧追赶。 而那些使府的侍卫,也齐齐呼喝一声,追击而上。 再看张老太爷,顺着王小泉早就留好的后门,直接跑出了偏院。 王小泉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张老太爷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地离开使府,都是自己做的手脚! 给杀父仇人帮忙! 剧烈的悔恨,一瞬间再一次淹没了王小泉。 他也不管自己仅仅是一个七品江湖武夫,追击到五品张老太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大喝一声,如同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一般,也冲出了偏院的后门! 使府偏院之外,是一片豪宅的聚集区,门户不多,道路却复杂,张老太爷一出使府,左拐右转,就消失在这一片聚集区之中。 王小泉冲出来,紧紧跟随着张老太爷,怎奈,他对地形不熟悉,追踪的速度有不如张老太爷,转过了三个路口之后,竟然追丢了! 王小泉站在四通八达的路口,看着一条条一模一样的道路,差点急哭了。 张老太爷,跑到哪里去了!? 焦急之中的王小泉却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一扇小门,静静开启,一只手,慢慢地伸了出来。 “嘭!” 一把抓住王小泉的衣领! 王小泉只觉得一股大力猛然传来,即便他瞬间爆发了出了自身的内力,想要稳住身形,却徒劳无功。 这股巨大的力量,以不可抵御的姿态,拉着他向后急退,即便他全力爆发七品江湖武夫的内力,也如同螳臂当车一般,被轻而易举地拉进了身后的小院。 “啪……” 小院的院门轻轻关闭,声音不大,几不可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此时,使府的一众侍卫追了过来,在路口略略踌躇,便兵分几路,顺着各条道路,冲击了下去。 他们都不知道,就在他们身后的小院之中,使府的马童刘庆泉,真正的王小泉,却被人控制了起来……(。) 第394章 老张,别来无恙啊 王小泉,哭了。 真的,泪流满面。 疼,双手被人拧在了身后,巨大的力量,跟铁箍一样,控制着他不能移动分毫。 臭,一只大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手上汗味浓郁,还带着强烈的蒜味,熏得他都快吐了。 憋,这只大手一把捂住口鼻,死死得不放松,憋得王小泉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半晌之后,门外归于平静,众多使府的侍卫也跑了过去,这只大手,终于放开了王小泉的口鼻,他憋得都快翻白眼了。 “小子,你怎么上这来了?” 王小泉一回头,哭得更厉害了。 终于见到亲人了! 抓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雄鸡! “雄鸡大哥,您怎么在这?” 王小泉一语出口,也看清了雄鸡身后的众人,柴飞,宋岩,锦尾,泥鳅,刘大印……贵和班活着的人,几乎都在这里。 雄鸡却没有回到他,继续问道: “说说,小子,不是送你回长安了么,距离这里上千里地,你怎么到青州来了?” 王小泉见到这些亲人,自然也不会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个明白。 “雄鸡大哥,我是来刺杀宋威的! 狗-日的和老龟一起谋算咱们贵和班,老龟被杨大哥亲手斩杀,他宋威一句年老体衰,就卸任了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又跑回青州做他的土皇帝,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别的不说,咱们贵和班那么多大哥大姐,都是因为他和老龟才身死的,放过他,我心不安!” 王小泉一说完,雄鸡就狠狠揉了揉他的头,一脸欣慰地说道: “好小子!大伙没有白疼你一场!有心气! 不过,你个臭小子,不过是一个七品江湖武夫,就要刺杀宋威,还真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雄鸡一语出口,顿时招来一阵哄笑。 王小泉被这群大哥大姐笑得很不意思,红着脸转化了话题。 “雄鸡大哥,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也都到了青州?难道有什么任务?杨大哥呢?他怎么没在?” 雄鸡一笑。 “你个臭小子还知道给刘班主他们报仇,我们就不知道了?” 王小泉闻言大喜。 “雄鸡大哥,你们也是来刺杀宋威的?” 雄鸡还没说话,柴飞就笑了。 “那是当然!他做下了这些事,想一走了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杨大哥说了,要是让他病死在自家床上,咱们贵和班上上下下,都无颜活在世上!” 王小泉听了,狠狠一挥拳头,这就是杨大哥,对脾气! “对了,杨大哥呢?怎么没见到他的人?” 柴飞笑了,雄鸡摇头,其他众人,都面带揶揄。 “嘿,这个臭小子,还真和凤楼关系近,你看看这么多人,谁都不问,就问凤楼,这才见面多长时间啊,这都追问了两回了……” 王小泉脸上一红,却也没有反驳,只听到柴飞说道: “你杨大哥自从斩杀了王仙芝,还在养伤的时候,就密令我等前来青州,在这里潜伏下来,为刺杀宋威做准备…… 他也是前几天到的,再准备一下,咱们就该动手了……” 王小泉一听,顿时放下心来,有杨凤楼亲自谋划出手,别说宋威就是一个过了气的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就算他躲进皇宫,也难逃一死。 这件事放下去,另一件事,却又提了起来。 “柴飞大哥,您知道么?那长安城的张大善人的爹,张家老太爷,根本没死!我刚才就是要追他……” 柴飞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知道了,说实话,要不是在青州发现了张老太爷的行踪,咱们早就对宋威下手了。 你杨大哥好像知道些这张老太爷的身份,想要活捉他,这才让他们逍遥了几天…… 小子,别着急,知道你杨大哥干什么去了么? 他亲自去追踪那张老太爷了,放心这一回,他插翅难逃!” …… 张老太爷虽然没长翅膀,不过他跑得可不慢。 不但速度很快,线路也很是诡异。 几步前冲,突然左拐,旁边的院门就会突兀的打开。 张老太爷跨步而进,一晃手中的血八卦,满院子的人就像完全看不见他一样,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唯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一脸吃惊,刚要叫喊,却被身边的妇女一把抱起,带回屋子。 张老太爷微微一笑,脚下不停,从后门直穿正门,闪身而出。 一辆马车就停在门口。 又是一晃手中血八卦。 直接上车。 赶车的大汉,甩起响鞭,直接出发。 走过了三个路口,马车停下。 张老太爷下车。 一抬手。 对面贩卖水果的小贩,一见血八卦,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张老太爷快步跟上,跟着小贩走过两条胡同,在小贩的指点下,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门开,是个中年的汉子,一见血八卦,二话不说,闪身让开。 张老太爷迈步进院。 汉子一指院中的大车,连忙上前几步,在大车上抓了几把,大车的底部突然裂开,露出一个隐秘的空间。 张老太爷也不多话,直接钻进大车车底。 大汉重新把车底合上,大车恢复原状,根本看不出车底还暗藏机关。 驱车出门,直奔东关。 此时的青州城早已一片大乱,就说有贼人从使府逃脱,使府侍卫已然通知了守军,四门戒严,大肆搜捕。 大汉的大车赶到东关,守军正要关闭城门。 大汉下车,一脸卑微地上前,卑躬屈膝地一阵讨好,惊动了东关的守将,亲自带人搜查了大车,只见大车之上全是零碎的杂货,按照大汉的说法,他要出城贩卖。 守将正在犹豫,那大汉一狠心,一亮手中的血八卦。 守将再不迟疑,直接放行。 大车便在东关城门关闭的“吱吱呀呀”之中,出了青州。 走出三里多地,大车向路边一靠。 机关打开,张老太爷重新得见天日。 耳边却响起了几声轻轻地咳嗽。 “老张,别来无恙啊……” 张老太爷闻言大惊。 转头一看,那位大汉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却又一人站在他的旁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正是杨凤楼!(。) 第395章短痛不如长痛 杨凤楼乃是追踪着张老太爷而来,他的种种布置,骗一骗青州义成军还行,但是对于早就盯上他的江湖小宗师来说,就有点儿戏了。 事实上,自从张老太爷一离开宋威的府邸,杨凤楼就盯上了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就是要看看张老太爷在青州城中,到底还有多少隐秘的力量,这才迁延到青州城外,说实话,在城外出手,对杨凤楼还有一个好处,能够躲开青州城中的众多耳目,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谁都不知道张老太爷就在他的手上,都以为这个老家伙失踪了。 这一次,杨凤楼见到张老太爷,再也没给他任何一点机会,一见面,便是雷霆万钧地出手,激发独属于二品小宗师的“势”,直接定住张老太爷的身形,随后就是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不但砸晕了张老太爷,还打飞了他的满口牙,一颗都没留! 随后,为了谨慎起见,杨凤楼毫不犹豫地把张老太爷扒了个干净,一见衣服都没留,然后从大车的杂物之中,随便取了半匹粗布,随便一裹,就把张老太爷扛回了贵和班在青州城中隐藏行迹的院落。 在杨凤楼进城的时候,青州城还是一片戒严,一个个被上官催得鸡飞狗跳的士卒,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要寻找的人,已经出城,又以极其不光彩的方式回到了青州城。 “老张,老张,醒醒,醒醒……” 杨凤楼回到小院之后,第一时间提审了张老太爷。 这个老家伙一睁眼,看到杨凤楼那一张脸,顿时面如死灰。 “老张,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说说吧,你这一次到青州,是个什么章程?” 杨凤楼言语之中很是轻松,和旁边王小泉的怒目而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老太爷自知这一次落到杨凤楼的手里难有幸理,也不挣扎,平静地说道:“你杀了我吧……” 杨凤楼却摇了摇头,故作郁闷地说道: “老张,你不老实啊,算上这次,咱们也相见了三次,算是老朋友了,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我劝你还是配合一点,省得让我费事……” 张老太爷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杨凤楼买办法,伸手入怀,掏出两个布包。 “看来没办法了,还得这样……” 一边打开布包,一边对张老太爷说道: “看到这个没有,眼熟么?这是你仿制的那一套工具,自从上次在汝州见面之后,你走得急,一直留在我这里…… 这个呢,是我这位小兄弟仿制的,对了,你还认识他么?他就是大理寺王铺头的儿子,叫做王小泉,四年之前,我带着他去过大理寺的牢房,你的右手,就是他砍下来的,想起来了么? 老张,不是我说你,你在江湖秘药之上,却是造诣不凡,不过在制作器具这方面,还真是没有什么天赋,看看,我这小兄弟仿制的这一套工具,都比你做出来的要顺手……” 说着,杨凤楼从两个布包中各抽出一把柳叶小刀,举到张老太爷的眼前,反复比较了一下,不顾张老太爷发白的脸色,继续说道: “看出来什么不同没有?都是柳叶刀,这里的弧度却不一样,你仿制的这一把,弧度太大了,相同的力度,相同的位置,一刀刺下去,也是相同的痛感,不过,因为弧度更大,造成的创口也会更大,这样的话流血会更多,说实话,这套工具又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杀不死人,要是流血过多的话,岂不是死得太快,便达不到目的了么?” 张老太爷直勾勾地盯着杨凤楼手中的两把柳叶刀,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过往的一幕幕都出现在脑海之中,吓得他可是浑身冒汗。 杨凤楼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已然被恐惧攻陷,却不在理他,转头面向王小泉。 “上一次我动手,你没看见,难得你小子有心,自己仿造了这一套工具,看来你对这个还有点兴趣?今天就教教你,你不但要能够制造出来,还要会用,而且在使用的过程中,要仔细体会这套工具每一处细微的地方,等你想明白了这些,才算学透了这门手艺…… 难道张老太爷不配合咱们的问话,这是甘当实验品啊,你也好,我也好,都要多谢张老太爷……” 话音未落,杨凤楼已然闪电出手。 两把柳叶刀,一左一右,被他插到张老太爷的双臂之上。 剧烈的疼痛,强烈的疼痛,让张老太爷一声惨叫。 杨凤楼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声音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对脸色有些发白的王小泉说道: “看到没有,下刀的位置,是双臂的臂窝,可不是刺进去就行了,这种刀子,不同于直上直下的匕首,仔细想想柳叶刀的形状,形如柳叶,尖端微弯…… 注意到我刚才的动作没有?刺进去五分左右便停手,然后向左右各分了一下…… 为什么要左右用力,就是要将柳叶刀微弯的刀尖,嵌入张老太爷的骨头缝里面。 注意啊,用力不要太大,太大的话,就会把他半截胳膊卸下来了,疼是疼,却疼一下就过去了,达不到效果。 要学这一门手艺,记住一个原则,短痛不如长痛……” 说完之后,杨凤楼转向张老太爷。 “老张,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左边更疼一些?我就说你打造的这一套工具似是而非吧,看看,自己比较一下,到底是哪一套的效果更好?” 张老太爷早就疼得汗如雨下。 “杨凤楼!你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杨凤楼笑着摇摇头,回身又从两个布包中个抽出两把带小钩子的短匕首,走到张老太爷面前,直视他的双眼,平静说道: “想死?好办。 我有几个问题,你要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就给你个痛快。 要不然的话,你就老老实实的受着!我能把这门手艺传下去,你也算帮了我的大忙……” 说完之后,蹲下身,双手各持一把短匕首,尖端正好顶在张老太爷膝盖骨下方三分的地方。 只不过轻轻一触碰,张老太爷就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我说! 我说! 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第396章 诡堂辛秘 一番话,两柄柳叶刀,便敲开了张老太爷的心防。 这固然有杨凤楼表演到位的因素,更重要的,乃是张老太爷曾经领教过杨凤楼的手段,那真是终生难忘,如果说平常的时候,他还相对平静地对待,等杨凤楼一拿出那一套让他刻骨铭心的工具的时候,杨凤楼在张老太爷的眼里,顿时化身成挥动叉子的小恶魔,落在他的手里,只求速死,别的什么坚守秘密,什么忠贞不屈,都去他娘的吧! 杨凤楼一见张老太爷这样,也不以为甚,站起身形,放下短匕首,平静地看着他,说道: “听好了,这些问题,我只问一遍。 第一个,说一说你们诡堂的具体的情况。 第二个,你来青州做什么? 第三个,聂一锦,在哪里? 你最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好给你个痛快!” 张老太爷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落在杨凤楼的手里,想要痛痛快快去死,竟然成了一种奢望,还得用诡堂保存了几百年的秘密来换。 不过,为了自己能够少受点最,张老太爷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了。 “我诡堂一脉传承至今,已经有五百余年,第一代祖师创立诡堂,还是在东汉末年,只不过,在那个时候,我们叫做太平教……” 杨凤楼闻言顿时一愣。 “太平教!?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张老太爷闻言点头。 “不错,这便是我教第一次起事时候所用的口号。我们太平教组织的军队,都是以黄巾蒙头,又有个名字,叫做黄巾军,初代祖师,便是人称‘天将军’的张角张祖师。” 杨凤楼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当时黄巾起义,祸乱了大半个大汉疆土,直接导致了群雄并起,甚至可以说,东汉王朝的覆灭,也是送黄巾起义的影响,怪不得诡堂行事如此神秘莫测,原来有这么古老的传承!能够在各朝各代朝堂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这诡堂之中,还真是有能人啊。 张老太爷不管杨凤楼心中的惊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初代祖师起事之后,被东汉末年群雄围剿,最后功败垂成,就连祖师兄弟三人,也都身首异处,他们虽然身死,不过诡堂的传承却从来没有断绝,第二代祖师爷是非常之人,带领着太平教的残余人马又明转暗,在江湖之中潜伏了下来,并且正式更名为诡堂,一直流传至今…… “现在江湖传言,十大门派有个顺口溜,一气三清一佛堂,一拳一掌豪气扬,盐帮丐帮龙王帮,行走江湖避诡郎,最后一句,说的就是我们诡堂,不过,很多东西,都是江湖人道听途说,他们都不太明白我诡堂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多人都误以为持有血八卦人,就是诡郎,实则不然,诡郎乃是我诡堂之中最高领袖,统领诡堂应对一切事务,可惜的是,当代诡郎,却在二十年前就失踪了……” 张老太爷刚刚说到这里,杨凤楼突然插言问道: “那诡堂现在由谁统领?” “三大长老。” “长老会?” 江湖门派之中,多有长老的称谓,多是门派之中德高望重或者功勋极高之人担任,有的门派在掌门之下,有的则在掌门之上,甚至很多时候,长老会合力之下,足以拥立新的掌门人,现在诡堂的情况,是诡郎,或者说掌门,失踪二十年,由几位长老组成长老会统领诡堂,也是江湖门派中最常见的做法,故而,杨风楼有此一问。 不过,张老太爷却摇了摇头。 “现在的诡堂,由三位长老分别统领。” 杨凤楼顿时一愣,只听得张老太爷解释道: “初代祖师一共是兄弟三人,在起事的时候,分别以‘天将军’、‘地将军’、‘人将军’为名号,而且没有聚合在一起,而是各自为战,等到兵败身死之后,他们麾下的嫡系人马也损失惨重,不过终究有人存活了下来,汇合到了二代祖师的麾下,现在诡堂的三位长老,‘天长老’、‘地长老’、‘人长老’就是由这些嫡系人马发展而来、传承至今…… 简单的说,诡堂从根本上来说,是三支人马,在有诡郎的时候,便统一行动,在没有诡郎的时候,便各自为战……” 听到这里,杨凤楼却有些迷糊了。 “找你这么说,诡郎失踪二十年,三位长老率领着麾下的人马,自家过自家的日子,岂不是在事实上将诡堂分裂为三个,还提什么统一的诡堂?” 张老太爷闻言,面露苦涩,缓了一缓,这才说道: “你不了解诡堂……刚才我说了,初代祖师兄弟三人起事,虽然声势浩大,却终究没有统合到一处,被东汉末年的群雄各个击破,这在我诡堂的历史上,乃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教训。 所以,这几百年以来,无论是哪一位诡郎,在谢世的时候,都留有遗训,诡堂不得分裂,必须团结!而且,天地人三位长老,在就任长老一职的时候,都会发下重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得分裂诡堂! 事实上,各代诡郎对自家的身后事,都有所安排,历经几代诡郎的努力,定下了一条规矩:如果诡郎失踪或横死江湖,在没有指定下一代诡郎的情况下,下一代诡郎,由天地人三位长老推荐,只要能够就任诡郎,便可以统领诡堂。” 杨凤楼听了,不由得点点头,怪不得诡郎能够传承至今,种种规矩,倒是不错,至少能够保证诡堂作为一个江湖势力传承下去。 不过,他感叹之余,又有些奇怪。 “既然如此,上一代诡郎足足失踪二十年有余,你们这一代的诡郎怎么还没有推举出来?” 张老太爷闻言苦笑。 “这就涉及到我诡堂内部的家事了,天地人三位长老,不仅仅代表着自己,还代表着麾下众多手下的利益,谁不想让这一代诡郎出身在自己这一系? 三位长老各有想法,争论不休,一来二去,就把这件事情能够给耽搁了下来…… 不过,在五年之前,终于有了个不是结果的结果……”(。) 第397章祸乱天下,诡堂是认真的 “不是结果的结果,是什么?” “三位长老虽然对哪一人接任诡郎争论不休,却在五年之前的一次碰面中,确定天下即将大乱……” 杨凤楼一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五年前,正是咸通十四年,正是懿宗驾鹤西游,当今天子得等大宝的那一年,那个时候天下虽然吏治不清,却也绝对没到天下大乱的程度,至于王仙芝起兵反唐,那是乾符元年的年底,算算时间,这诡堂的三位长老,竟然提前一年便预示了天下将乱,这份眼光,想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只听得张老太爷继续说道: “三位长老确定天下即将大乱,而我诡堂诡郎又虚悬二十年,不得已之下,做出一个决定:每一位长老,从自己这一系人马之中,推荐一位,作为诡郎的候选人,参与到天下大乱之中,哪一位祸乱得更厉害,哪一位就是下一任的诡堂诡郎!” 杨凤楼听了,顿时一阵无语。 这诡堂,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明知道天下要乱,竟然不思防微杜渐,还要推波助澜! 太平教,太平教,这是纯心让天下不太平啊! 他想了一想,却是摇了摇头。 “老张,你恐怕没说实话吧?你诡堂有祖训,不得分裂!照你这么说,三位诡郎的候选人,统领三支人马分别祸乱天下,岂不就是实际的分裂,最后的结果,不是内耗,就是如同张角三兄弟一样被各个击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算你们选出了新的诡郎,不也是面对一个烂摊子?” 张老太爷也摇了摇头。 “关于这一点,你是误会了,你主要是不知道,我诡堂之内的三位长老,关于祸乱天下的具体方式,还有不同的想法…… 天长老,一直觉得天灾也好,兵灾也好,乱起来,终归有限,要想祸乱天下,必须从朝堂,甚至从天子身上想办法,这才是根本,其他都是枝节。 而地长老认为,大唐立国二百余年,有过明君,也出过昏君,国运虽然磕磕绊绊,却也流传到了今天,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有五姓七家这样的门阀支撑,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唐天子,也是陇西李氏的一支而已,要不是五姓七家这样的门阀世家支撑,大唐早在武后乱唐的时候就完了,所以,要想祸乱天下,还是要从五姓七家来想办法。 至于人长老,他行走江湖多年,对大唐的现状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大唐自从安史之乱以后,各地节度使都拥兵自重,像河朔三镇,像四镇之乱,都是明证,他认为,要想祸乱大唐天下,不如顺势而为,在节度使的身上想想办法,将收获事半功倍的效果。 三位长老不仅仅是因为谁接任诡郎而争论,关于祸乱天下的方式,也都谁都说服不了谁。 他们定下了自己一系的诡郎候选人,不但要争夺诡郎的位置,也要让这几位候选人,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实施。 这样一来,一位在中枢,一位在门阀,一位在方镇,相互之间,互不干扰,说不定在特定的时刻,还会形成合力。 所以说,这样的比试,根本不会分裂了诡堂,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会将诡堂发展壮大。” 这一回,杨凤楼彻底没话说了,要说祸乱天下,诡堂绝对是宗师级的,王仙芝黄巢等人和他们比起来,就像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想了想,杨凤楼开口问道: “你是哪一位候选人的麾下?看你前来联系宋威,难道是人长老一系的人。” 张老太爷摇了摇头。 “我是地长老一系。” 这一次,杨凤楼又猜错了。 “哦?地长老一系,那就是走门阀这一路的了?说说你们这一系的候选人吧,对了,其他两系的诡郎候选人,你知道么,一起说出来。” 张老太爷闻言很是配合。 “天长老一系的候选人,我实在不知道,他们那一系最是神秘,出入都很小心,从只言片语之中,只能推断,天长老一系的诡郎候选人,现在就在朝堂之中,而且身居高官,具体是谁,我不知道,负责什么,我也不知道……” 说完之后,张老太爷还怕杨凤楼不信,特意又说了一句。 “我是真的不知道,刚才我说了,自从上一代诡郎失踪之后,天地人三位长老就各自为政,相互之间很少通气,要不是张某乃是诡堂的药堂长老,负责整个诡堂江湖秘药的供应,我也和天长老一系没有往来,即便是这样,像诡堂候选人在朝堂之中的身份,也是最核心的秘密,我就算打听,也打听不出来啊……” 杨凤楼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长老太爷的说法,他这才长出一口气,随后继续说道: “至于人长老一系的诡郎候选人,张某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姓名,不过却知道,他一直在高骈高使君帐下听用……” 杨凤楼闻言一愣。 要是提起这高骈,还和他有点香火请。 高骈乃是国朝大将,一直驻守剑南东道,这几年对南诏的国战,都是在他的统领下打得,虽说各有胜负,终究没有彻底覆灭南诏,不过却也没有丢弃国土,算得上守土有功。 至于他和杨凤楼之间的那一点小小的香火缘分,却是和杨知温有关。 这位荆南节度使,在面对王仙芝围攻江陵的时候,应对不当,进退失据,虽然最后在杨凤楼和承平军一众将佐的奋力苦战之下击退了王仙芝,不过江北百姓也是损失惨重,结果一状被曾元裕告到了当今天子面前,免了他的荆南节度使,派到一个小小的下州做司马去了。 而接任荆南节度使的人选,就是这高骈。 想到这里,杨凤楼不由得一阵郁闷,江陵适逢大难,正在将养生息,结果又去了一个诡郎候选人,还真是多灾多难。 一念至此,杨凤楼的情绪便低落下来,看着张老太爷,也没什么好气。 “好了,我知道了,说说你吧……天长老一系的候选人你不知道,人长老一系的候选人你不认识,地长老这一系,你总该了解了吧……”(。) 第398章悲惨的郑家公子 杨凤楼一不高兴,张老太也顿时紧张了,忙不迭的说道: “知道,自然知道。” 说到这里,张老太爷突然一顿。 “其实我不说,你也应当知道,我地长老一脉的诡郎候选人,便是荥阳郑氏的郑经郑公子。” 杨凤楼点了点头。 他早就怀疑这郑经公子了。 想想,自从杨凤楼出了长安,无论做什么任务,都有一个势力若隐若现的潜伏在身边,而且每一次,这位郑经公子不是亲自在场,就是因为他的原因而使贵和班不得不前往危险的境地,简直是无处不在,只不过,他一直隐藏的很好,没有被杨凤楼发现破绽而已。 真正说起来,杨凤楼正式开始怀疑郑经公子,还是在嵩山少林寺,那个时候他为少林编演《沙桥饯别》,就曾经在台上看到了郑经公子,随后,嵩山剑派大长老吴飞龙,便带人围堵少林山门,甚至在双方争斗之时,还出现了一位三品江湖武夫的黑衣人,要不是杨凤楼巧遇董昌钱缪两人送来灵丹妙药,恐怕杨凤楼真得埋骨嵩山。 事后,杨凤楼也曾仔细推演过一番,如果说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那么事事如此,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杨凤楼虽然隐约将郑经公子和诡堂联系了起来,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让郑经公子如此处处针对自己。 直到在汝州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张老太爷,又因为一个小小的“牙洞藏药”,将他和诡堂联系起来,杨凤楼才算是把这一条线串起来。 现在,听张老太爷亲口说出郑经就是诡堂众人,还是地长老一系的诡郎候选人,杨凤楼算是豁然开朗。 只听得张老太爷继续说道: “老朽在诡堂,不但是药堂长老,负责向所有成员提供江湖秘药的支持,在地长老一系,也肩负着为地长老一系提供活动经费的重任,你也知道了,我们在长安,本身有一个据点,这些年,也收获了不少金银财帛,以此来支持地长老一系人马的花费,可惜的是,乾符二年被你捣毁了,老朽侥幸得脱,养好伤病之后,便前往其他据点筹集经费,不过,那些地方,毕竟不如都城长安,收入很是有限…… 说实话,因为你,我们痛失了最为赚钱的一处据点,地长老一系的人马,也因此着实过了几年苦日子,这都是拜你所赐,所以你虽然不知道,不过在我们这一系人马之中,你可是鼎鼎大名,无论是谁,提起你来,都恨得牙痒痒,甚至地长老亲自下令,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取你性命,有重赏赐!” 杨凤楼这才知道,自己和诡堂一系人马的恩怨,原来起因却在进入右龙武军的试炼任务上,不过,对于这个,杨凤楼不过付之一笑,别说以前,就是现在,他就是知道张大善人一伙被后有诡堂撑腰,只要犯下了灭门惨案,照样还要抓他杀他。 这段仇怨,杨凤楼不愿去多想,他现在思考的,却是郑经一个堂堂五姓七家公子哥,怎么会成为诡堂的成员,看这意思,还有点死心塌地以死想报的劲头,这和他的身份,实在不符。 对于杨凤楼的疑问,张老太爷解释道: “郑经虽然是荥阳郑氏的嫡系血脉,却不是嫡出,甚至连庶出都算不是,他只不过是郑家这一代家主***愉的结果。 当时他爹还不是家主,正在和几个兄弟一起竞争家主的位置,虽然能力出众颇得好评,优势却也不是太明显,如果郑经这个私生子的事情被曝光出来,势必会影响到他爹竞争家主的最后结果…… 要不说豪门之中龌龊不堪,郑经他爹,竟然为了保住自己的优势,收买了两个江湖人,要击杀郑经母子,当时的郑经,才仅仅三个月而已。 郑经这人,虽然没有赶上一个好爹,却赶上了一个好母亲,她生产下郑经之后,满心欢喜地通知了郑经他爹,就等着母凭子贵,被郑经他爹迎娶进郑家大宅,根本不去争那正妻大妇,只做个妾室便心满意足,但是,她虽然接受了郑经他爹对她们母子的安排,住进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却一连三个月都没有见到郑经他爹,顿时感觉不对,甚至直接感觉到了危险,理由倒也简单,郑经他爹就算对露水姻缘不看重,却也不能不看重家族的血脉延续,一连三个月,连看都没来看郑经一眼,又能有什么好事? 要说郑经他娘也是为女中丈夫,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暗暗准备,终于在郑经派遣来的杀手面前逃得了一命,不过她终究是个不谙武技的妇人,即便逃过了追杀,却也重伤而死。 而三个月大的郑经,就这样被带到了洛阳城外。 恰巧,我诡堂众人途经此地,就捡到了郑经。 杨少侠你不用如此看我,我知道,我诡堂中人,没有什么良善之辈,他之所以会救起郑经,是因为我诡堂一直以来都在各地收集新生的婴儿,以便培养成我诡堂的死士。 郑经被救,也是机缘巧合,说到底,还是他命不该绝。 郑经被带到诡堂之后,就在地长老一系接受培育。 不过,他的情况,和别的孩子不同,别的孩子,有的是彻头彻尾的孤儿,有的是被人贩子挂卖而来,基本上都可以追溯来历,但是郑经的情况,透着一种诡异,当时地长老也是为了避免麻烦,便安排人追查了一番,这一查却查出了郑经的身世。 我前面说了,地长老认为,祸乱天下就要依靠世家的力量,等他得知了郑经的身世之后,顿时如获至宝,不但认郑经为义子,并且带到身边亲自教导,教导他武技,教导他为人处世,最重要的,就是要在他的心中深埋仇恨,不但要让他怨恨荥阳郑氏,还要他怨恨整个天下,总之,就要把他培养成一个真正的诡堂众人。 知道十年之后,地长老感觉已经培养到位,这才把他送回了荥阳郑氏……”(。) 第399章一张网,阴谋和诡谲织就 “郑经刚刚被送回荥阳郑氏的时候,地长老还给他编造了一个小小的故事,什么他们母子被一位过路的侠客所救,在深山野林之中独自求活整整三年,结果母亲不堪重负终于谢世,小郑经就被那位侠客收养,不但将他养育,还传授了他一身盖世武功,只不过,这位侠客却被仇人找上了门,一场大战和仇人同归于尽,小郑经是听了母亲的话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才回归了荥阳郑氏…… 为了给他圆这个慌,我诡堂真是下了功夫,不但找到了一个小山村,还特意找了一个与他母亲有七分相似的妇女,早早杀了埋在那个小山村,然后还安排了两名有仇的江湖武夫在那座山村附近决斗…… 总之,地长老在收养了郑经之后,就着手准备这些,甚至拿两名江湖武夫,也都是早早就找好了,是根据他们真正地决斗结果才安排的郑经的言语。 我诡堂为了让郑经重返荥阳郑氏,足足准备了十年! 荥阳郑氏就算是五姓七家之一,也断然看不出其中的破绽。” 听到这里,杨凤楼不由得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为了做一件事情,足足准备十年时间,背后还有巨量的资源来支撑,要说还做不好,杨凤楼都不信,别说荥阳郑氏,就是当今皇族碰上个遗落在外的血脉,要是碰上诡堂这样的实力,皇族也查不出这里面能有什么纰漏! 张老太爷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顾盼生威地指点江山,仿佛诡堂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是他一手策划和实施的。 “将小郑经送回荥阳郑氏的时机,也是我地长老一系早就计算好的。 当时,郑经的父亲,早就接任了郑家的家主,又通过多年的不断努力,将曾经和他竞争家主的那几个兄弟,都排挤到了家族的边缘地带,可以说,在当时的荥阳郑氏,除了长老会之外,就要数他了,勘称荥阳郑氏几十年间最为强势的族长。 只不过,郑经他爹在荥阳郑氏大权在握,在子嗣方面却是不好,他十年之中生出了三男四女,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夭折,唯一最小的一位女孩活了下来,任凭郑经他爹在荥阳郑氏如何呼风唤雨,他也后继无人,当然,他自然不会知道,这是我诡堂给郑经回归铺就的道路。 郑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到了荥阳郑氏。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郑经他爹当年做下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不见得心中没有愧疚,更何况他的孩子,大部分都被我们给做了,在探究郑经身世毫无问题之后,自然大喜过望,充分利用家主的强势,压住了家族中的反对声音,将郑经又重新列入了荥阳郑氏的族谱。 只不过,他即便暂时压下了反对的声音,也不能做的太过分,郑经就算是他的嫡系血脉,甚至是他存世的唯一儿子,却也因为郑经母亲的原因,在荥阳郑氏之中并不受待见,郑经他爹万般无奈之下,便安排郑经跟随着掌管江湖事务的长老,准备把他向这个方向进行培养。 老朽曾经听郑经说过,其实,五姓七家这些门阀,都或多或少地参与到了江湖事务中来,比如赵郡李氏,就和皇家亲军右龙武军合作,比如博陵崔氏自家组建江湖门派青云门,具体到荥阳郑氏,他们一方面暗中扶持江湖门派,另一方面,也吸引很多江湖人进入家族私兵。 郑经跟随那位长老一起执掌江湖事务,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掌控着荥阳郑氏的私兵。 这一点,也和地长老的谋划不谋而合,相应的,我诡堂,也给了郑经很多的支持,不但倾力帮他完成任务、提升他在荥阳郑氏的地位,更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由地长老亲自出手,击杀了那位郑氏长老,让郑经以十五岁的年龄,彻底掌控了荥阳郑氏的江湖事务……” 杨凤楼静静听着张老太爷的诉说,眼前,就像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从郑经回归荥阳郑氏,到现在不过十余年,在这十余年的时间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阴谋诡计环绕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无辜之人死在了这一张阴谋和诡谲编制的大网之中。 诡堂,果然名不虚传! 不说别的,仅仅地长老这一系人马,就将“诡”之一字,演绎到了极致。 这也就是听张老太爷说明了这一切,要不然的话,任凭杨凤楼想破的脑子,也断然想不到堂堂五姓七家的公子,竟然会是一位诡堂之人。 想到这里,杨凤楼不由得万分庆幸,自家初出茅庐,就捣毁了一处诡堂的据点,破坏了诡堂的财源,后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破坏了诡堂的很多计划,现在更是亲手抓捕了张老太爷,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将会获悉大部分诡堂的辛秘,至少地长老一系的种种计划,将无所遁形! 对于这些,杨凤楼把这一切归功于运气! 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要不是这么好的运气,真被诡堂盯上,以他们表现出来的诡异和耐心,别说自己仅仅是一个二品江湖小宗师,就算是天下无敌的江湖宗师,说不定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感慨过后,杨凤楼仔细想了一想,问道: “你们如此支持郑经,就算帮他登上荥阳郑氏家主的宝座,却也不见得能够让他成为当代诡郎啊……难道你们地长老一系,已然放弃了对诡郎的争夺?” “当然不是!”张大善人摇了摇头,眼中顿时闪动着疯狂的光芒。 “让郑经成为荥阳郑氏的家主,就是要让荥阳郑氏和我诡堂地长老一系形成合力,甚至还可以带动其他五姓七家为首的世家力量,让整个天下混乱起来,这样,我诡堂才能得到更为广阔的空间,说不定还能达到初代祖师谋求天下的最初目的!” 杨凤楼听了,顿时一阵无语,要说从一而终、不忘初心,诡堂绝对是当仁不让。 “具体说说?”(。) 第400章怎么什么事都有我? “我们准备将郑经推上荥阳郑氏家主宝座之后,便趁着天下大乱的时机,正式起兵反唐!” 杨凤楼一听,顿时满脸黑线。 大唐的天下,如今可以用四处冒火来形容,虽然成功斩杀了王仙芝,并且消灭了他麾下的叛军,但是时间并不长,王仙芝起兵反唐给大唐造成的创伤,还需要时间去愈合,更何况还有黄巢这货,依旧坚持着祸乱天下。 这要是让诡堂得逞,让郑经率领荥阳郑氏起兵反唐,不说其他五姓七家是否跟他一起发疯,就是单单荥阳郑氏一家,就够朝堂衮衮诸公喝上一壶的。 莫要忘了,相对与其他五姓七家,荥阳郑氏的家族根据地的地理更为重要,其他的几家,除了陇西李氏和太原王氏,基本都集中在河朔三镇,就算真的乱起来,伤害也有限,但是荥阳郑氏却不同,他就在郑州旁边的荥阳县,那里紧靠东都洛阳,要是真的乱起来,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杨凤楼刚刚想到这里,突然脸色大变,不等张老太爷开口,急切地问道: “在你们的计划中,宋威是个什么位置?难道他也是你们诡堂中人?还是他与你们已然达成了什么私下的交易!?” “这倒没有……” 张老太爷一语说完,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杨凤楼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也不怪了如此紧张,关键是宋威太重要了。 他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就不用多说了,最然杨凤楼担心的一点,却是宋威身为平卢节度使,不但手握重兵,还坐拥五洲之地,完全占据了后世的胶东半岛,这样的位置,决定了他的重要地位。 如果宋威起兵反唐,北上,可以和河朔三镇连成一片,南下,可以威胁到大唐的经济命脉大运河,西进,可以祸乱中原,如果再配合上郑经在荥阳的发动,最坏的结果,大唐会痛失洛阳以东的整个中原,甚至东都洛阳也会失陷! 如此严重的后果,真不是现在千疮百孔的大唐能够承受的。 也无怪杨凤楼紧张。 即便他听了张老太爷的否认,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由得开口问道: “那你这一次到青州来,是干什么的?别说和宋威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老太爷也不隐瞒。 “老朽这一次前来青州,确实是为宋威而来,只不过,宋威现在不信任我诡堂,不愿与我们合作,真要是说起来,还是因为你……” 杨凤楼一听,这回是真的愣住了,怎么什么事都有我? 只听得张老太爷说道: “我们和宋威的第一次合作,是在洛阳,那个时候,他还是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 那是,杨复光已然成为了招讨副使,他找到了你,准备招降王仙芝,不过杨复光此人出身内廷,心中出了天子之外,没有他人,他招降王仙芝乃是一步妙棋,不过他千不该万不该甩开了宋威这个招讨使,自行谋划和实施此事,这件事被宋威知道了以后,很是不满。 我们在东南剿贼行辕之中的内应侦察得到了这个情况,随后报告给了郑经,郑经几经取舍之后,便安排了一个计划,也就是要破坏杨复光招降王仙芝……” “是你们做的!?”杨凤楼目光一凝,脸上寒霜密布。 张老太爷早就豁出去了,见到杨凤楼动了真怒,却也不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无论是天地人三位长老的哪一系人马,想要让我诡堂成功,都要乱中取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王仙芝继续反唐,一方面可以让这个天下乱起来,另一方面,也能吸引到大唐朝堂的目光,方便我诡堂在暗中准备,所以,我们不希望他被朝廷招安,杨复光找到你,乃是恰逢其会,无论是谁来操作这件事,我诡堂都会想办法破坏……” 说完之后,张老太爷看了杨凤楼一眼,不由得一声感叹。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杨凤楼是不是我诡堂的克星?只要有你参与的事情,我诡堂的计划,就没有能顺利进行下去的……” 感概之后,张老太爷继续说道: “正是老朽去和宋威进行接洽,和他一拍即合! 我们给他提供了破坏招降王仙芝的具体计划,并且在计划中配合他的行动,只要求一件事,就是在计划成功之后,让你杨凤楼死无葬身之地! 宋威答应得很痛快,他提出,让我们来对付你,而他尽他一切努力,在短时间内切断右龙武军甚至东南剿贼行辕对你的支持,等你落入我们手中之后,只要逼得你攀咬杨复光,然后,就把你交给我们,任凭你被我们随意处置……” 杨凤楼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张老太爷却继续说道: “你不觉得我在汝州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么? 其实,我们早就料到,狗脊岭的唐军根本挡不住你,宋威半路设下的埋伏,也奈何不了你,宋威不知道,我们又怎么能不知道,你在嵩山的时候,就已然成就了三品江湖武夫? 所以,我们计算了你行进的路线,郑经亲自率领我诡堂高手,在前往洛阳的路上设伏,就是要把你逼向汝州,然后在汝州给你设好了圈套,准备用老朽的江湖秘药要对付你。 虽然我们没有算到黄雀的出现,不过他们倒是真把你逼到了汝州,倒节省了我诡堂高手的性命。 可惜啊……功败垂成! 到了现在,老朽还想不明白,你误食了老朽的江湖秘药,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中恢复行动力?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见了你的面,直接动手,总能把你拿下的……” 张老太爷满脸失望,看着杨凤楼,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真要是说起来,还是你命大! 不但逃脱了汝州的陷阱,还险些击杀老朽,更是赶回了东都洛阳,当着宋威的面,亲手斩杀了老龟…… 这件事,虽然破坏了杨复光招降王仙芝的计划,不过,却也让宋威落了个灰头土脸。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你,杨凤楼! 这一次,老朽前来青州,那宋威就我们没有按照计划将你拿下,从而彻底不信任我们了。 这不,一见面,就对老朽喊打喊杀,连我们起兵反唐的计划都没听…… 唉……这都是命啊……”(。) 第401章待黄巢,兵陷洛阳 杨凤楼听了之后,也是一阵无语,不知不觉之中,又破坏了一次诡堂的计划,看来“诡堂克星”一说,可能是真的。 张老太爷依旧在感慨。 “可惜了啊…… 要是宋威能够配合我们反唐,这件事的把握,最少有八成! 但是他根本不信任我们了,却该如何是好?” 杨凤楼听了,忍不住一阵冷笑。 “既然宋威这里不和你们合作,郑经起兵反唐这件事,还剩多少把握?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 哪里知道,张老太爷却摇了摇头。 “宋威的平卢军,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他,我们也有六成把握,足以放手一搏!” 杨凤楼一惊,只听得张老太爷继续说道: “嘿嘿……也不怕告诉你,我们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把握,主要有内外两方面原因。 内因,郑经经过多年的努力,在我诡堂地长老一系人马的配合下,已然全面掌控了荥阳郑氏的私兵,并且在整个家族之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现在的他,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要不然的话,早就可以囚禁郑家当代家主,成为荥阳郑氏新一代的掌权人,完全可以说,只要他想,举兵之事,易如反掌! 至于外因么,地长老早就为他联系好了众多盟友,虽然据我所知五姓七家的其他家族还没有认同,不过中原各处的小世家中,早有很多已然向我们投诚,只要郑经在荥阳起兵,必然响应。 现在,我们的准备,大体上已然完成,就等着那一个合适的契机了!” “什么契机?” “黄巢攻陷洛阳之时,就是我诡堂举兵之日!” “黄巢?”杨凤楼突然一声嗤笑,面带揶揄地说道: “黄巢现在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配合你们?还说什么攻陷洛阳?哈哈……他要是不被围杀,就是命大,又何谈这个?你们等着他攻陷洛阳,哈哈……等着吧!” 杨凤楼这所以这么说,主要因为从大唐的邸报来看,黄巢的情况并不好。 乾符五年二月,杨凤楼斩杀王仙芝之后,尚让见事不好,抛弃了数量众多的叛军,带着本部人马突围,还真让他逃出了曾元裕的包围圈,尚让逃离之后无处可去,竟然带着叛军余众前去投靠黄巢。 黄巢得了尚让等王仙芝麾下江湖好手,顿时大喜,竟然自号冲天大将军,搞起了分封的那一套。 结果,冲天大将军这个名号,和黄巢八字不合,自从他自称冲天大将军以后,便屡战屡败。 乾符五年,二月,攻亳州,不克。 乾符五年,三月,攻郎州、岳州,曾元裕屯重兵保卫荆襄,被直接吓跑,攻宋州、汴州,东南剿贼行辕招讨副使张自勉率重兵围剿,要不是黄巢虚晃一枪,再一次冲击曾经攻破的阳翟这个东都洛阳的东南大门,吓得朝廷急招曾元裕张自勉拱卫东都,恐怕黄巢早被这两位所带领的重兵包围了。 即便这样,黄巢也只能刻意远离东都,直接引兵渡江南下。 乾符五年,四月,黄巢分兵,派遣王仙芝麾下两员大将曹师雄、王重隐攻略湖州、洪州,结果,曹师雄被镇海节度使击败,王重隐更惨,直接死在了洪州。 乾符五年,七月,黄巢攻宣州,被宣歙观察使王凝在南陵击败,这回更直接,直接把黄巢追到浙东,逼得他开山七百里进入福建,这才算是拜托了追兵。 如今乃是乾符五年九月,暂时还没有关于黄巢的最新消息传来,不过,看看他这小半年的表现,实在让人摇头,在王仙芝叛军被消灭了之后,朝廷已然可以集中兵力对付他,这半年时间的鸡飞狗跳啊,杨凤楼都替他累的慌。 这回好了,黄巢被逼入了福建,福建是什么地方?七山二水一分田,除了福州等州县沿海州县还算繁华,其他地方,简直就是荒无人烟,黄巢到了福建,如果不能短时间内攻陷福州,恐怕吃饭都成问题。 另外,福建乃是东南沿海,黄巢在那里折腾,生存空间只会越来越小,大唐朝堂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统合人马,只要准备充分,无论是重兵围剿,还是铁桶合围,黄巢叛军的前景,可都不理想。 这种时候,张老太爷所代表的诡堂地长老一系人马,竟然大言不惭地说黄巢不但能够反攻,甚至还能攻陷洛阳,更是把他们准备多年的计划的发动时机,定在了黄巢攻陷洛阳的时候,简直是匪夷所思,在杨凤楼看来,这种谋划,简直就是开玩笑。 却不想张老太爷并没有在意杨凤楼的揶揄,反而有些揶揄的说道: “都说你杨猴子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今天一见,也有你疏漏的地方?你该不会是忘记了黄巢王仙芝等人的出身了吧?” 张老太爷一句话,顿时让杨凤楼的心中一沉。 “盐帮!?” “不错!正是盐帮!”张老太爷点了点头,“那王仙芝乃是盐帮四大天王之一,黄巢却是盐帮八大金刚之一,他们麾下的很多江湖好手,都是出身于盐帮……” 杨凤楼闻言,摇了摇头,说道: “不错,他们都是盐帮出身,但是他们起兵反唐这么多年,盐帮对他们都是不闻不问,就连他们麾下的盐帮好手,据我所知,也都是自愿加入叛军的,盐帮的帮主、长老,还有其他的天王金刚,从来都没有公开表示过,要支持他们反唐。 自从王仙芝和黄巢起兵以来,我右龙武军就开始密切监视盐帮之中的好手,以这么多年反馈回来的情况,盐帮的高层,对他们两个反唐之事,一直保持着静默,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即便手下有人要去投靠,不会拦阻,却也不会鼓励。 你现在提起盐帮,到底是何用意? 在我看来,黄巢和王仙芝虽然是盐帮众人,也得不到盐帮的支持,要不然的话,如果有盐帮的大力支持,王仙芝也不会败亡了。” 张老太爷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此一时,彼一时喽……”(。) 第402章盐帮!盐帮! “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高手众多,虽然比不上少林那种‘天下武功出少林’的江湖地位,但是是帮众人数上,大大弥补了这方面的差距,如果说少林乃是江湖中当仁不让的第一门派,那么盐帮就是在世俗中影响最大的帮派。 这样的帮派,不愿天下乱,只愿天下稳,很简单的道理,只有天下稳了,老百姓才能安心过日子,只要老百姓过日子,就要吃盐,盐帮就会财源滚滚。 所以,在王仙芝和黄巢起兵反唐的时候,盐帮的高层并不支持,起码没有任何一个高层公开表示他们改朝换代,不过,由于王仙芝和黄巢乃是盐帮中一金刚一天王,在盐帮中颇具号召力,盐帮的高层,也并不阻拦盐帮帮众投靠他们,总的来说,盐帮在大唐和叛军之间,保持了中立。 只不过,这种情况,在你斩杀王仙芝之后,变了。” 说到这里,张老太爷看了杨凤楼一眼。 “黄花一战,你不但斩杀了江湖宗师王仙芝,还俘虏了他麾下叛军几万人…… 杨少侠可知道朝堂是如何处置这些叛军的?” 杨凤楼摇了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黄花一战,杨凤楼虽然成功斩杀了王仙芝,却也身受重伤,直至今天,他还会偶尔咳嗽,即便以苦禅内力强大的自愈能力,也没能彻底消除江湖宗师临死反击带给他的伤害。 杨凤楼在养伤之余,根本没有关注战后的相关事宜,反而暗中准备击杀宋威,为贵和班报仇,要想斩杀堂堂一方节度使,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杨凤楼率领贵和班剩余成员,从东都洛阳追到了青州,不但要暗中行事以防消息泄露,还要躲避朝堂的各种眼线,甚至还瞒着右龙武军在青州驻守的成员,足足布局半年有余,这才准备停当。 他哪里有时间关注朝堂如何处置王仙芝麾下的叛军? 只听得张老太爷继续说道: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对王仙芝麾下的叛军深恶痛绝,足足五万人,无一赦免,不是斩首就是发配两千里。 你可知道,他们是如何给这些叛军甄别定罪的? 朝堂之人派人甄别,只要是王仙芝叛军中的头目,一律斩首,除此之外,只要盐帮帮众,确认身份之后,无论职务高低,无论投靠时间,无论罪行如何,也一律斩首!” 杨凤楼听了之后,一阵沉默,心中,却不由得暗叹一声。 朝堂如此处置,痛快固然是痛快了,不过却有失急切,毕竟黄巢叛军还没有被剿灭,如果消息传给黄巢叛军,却会让所有叛军都抗争到底,如果能够赦免一批的话,倒是可以分化黄巢叛军,至少那些被裹挟进叛军的百姓,都还有个念想。 而且,如此处置,最大的隐患,却是将原本中立的盐帮,推向了对立面。 果然,张老太爷说道: “消息一传到盐帮,盐帮帮众人人自危,更有甚者,有些人竟然喊出了‘既然要死,何不轰轰烈烈’之类的话,即便盐帮高层之中最冷静的人,也都不看好盐帮的未来,以朝堂处置王仙芝叛军的做法来看,朝堂已然对盐帮大为不满,即便现在还相安无事,那也是因为朝堂实在没有精力,一旦黄巢败亡,等朝堂腾出手来,就是秋后算账的一天…… 所以,盐帮的高层,已然倾向于帮助黄巢夺取天下。 再说黄巢,看看他在乾符五年的行军路线,从中原开始,兜兜转转,目标,直取浙东。 杨少侠,你出身右龙武军,掌管监察江湖的重责,不会不知道盐帮总坛的位置吧?” 杨凤楼点了点头,从右龙武军的资料上来看,盐帮总坛,正在浙东! 张老太爷见他点头,便继续说道: “据我诡堂内线传递回来的消息,浙东一战,黄巢叛军之所以败得那么残,主要是因为黄巢等兄弟几人都不在军中,尚让虽然在战阵统兵方面有奇才,怎奈统领黄家军时间不长,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犯了兵法上的大忌,这才被唐军抓住机会,一举击溃。 至于黄巢等人的去向,自然不用多说,他们正是去了盐帮总坛,与盐帮高层见面。 根据诡堂在盐帮传递回来的消息,盐帮已然决定,要全力帮助黄巢谋夺天下!” 杨凤楼听了,不由得暗叹一声。 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众众多,高手众多,最关键的,他们一直以贩卖私盐为主业,金银也是众多! 黄巢等人起兵反唐,一直以来没有财力支撑,全是靠劫掠所得充当军姿,这也决定了他们要以流动为主,“流贼”二字,不但道出了朝堂衮衮诸公的头疼无奈,也道出了黄巢叛军自身的心酸。 现在,盐帮大力支持黄巢,不但给他提供了足够的人手,必然还提供大量的资金支持,有了这些,黄巢完全扎根一地谋求发展,如果朝堂大军进剿不力的话,很容易让黄巢坐大,所谓谋求天下,不过一句口号而已,自然不用当真,不过真要是让他发展起来,一方诸侯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杨凤楼突然心头一动。 现在看来,开山七百里,流窜到福建,恐怕不是被逼,而是黄巢的主动战略行动,福建一地,虽然荒凉,却是沿海,盐帮在那里的势力强大,得到盐帮全力支持的黄巢,完全可以在福建站住脚跟,一方面可以将盐帮的支持整合成自身的力量,另一方面,却也可以跳出唐军的包围,为自身赢得喘息的时间。 这么来看,兵进福建,对黄巢来说,还真是一步好棋。 明白了盐帮的态度之后,杨凤楼虽然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唐军不能再黄巢立足未稳的时候彻底击溃他,恐怕黄巢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之后,还真有可能再一次带兵北上,如果得到盐帮分散在各地的帮众支持,还真有可能重新兵进中原! “现在,你还认为黄巢不能攻破洛阳么?” 张老太爷一句话,问得杨凤楼沉默了半天,最终长叹一声。 “好吧,这事还需要再考虑……说说聂一锦吧,他也是你诡堂中人么?”(。) 第403章心如刀割 “聂一锦是天长老一系的人马,自然也是诡堂中人……” 张老太爷的第一句话,就让杨凤楼心中一沉,听刘蒲河他讲述游历江湖遭遇的时候,就感觉他口中的“组织”神秘异常,当时杨凤楼就隐隐有些担心,如今听了张老太爷亲口承认,更是确凿无误了。 正所谓关心则乱,即便如此,杨凤楼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道: “天长老一系的人马?你不是说诡堂之中三系人马,相互之间,互不同属,你又怎么能够确定聂一锦就是天长老一系的人马?” 张老太爷傲然一笑。 “杨少侠,正所谓关心则乱,你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还会这么问?你忘了,某家不但是地长老一系的人,也是整个诡堂的药堂长老!” 杨凤楼一阵无语,虽然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这么说……你给她用药了?” 没想到张老太爷却摇了摇头。 “不是给聂一锦用药,而是给聂一锦的父亲刘蒲河用了药,而且,就在近期……” 杨凤楼闻言一愣,在老龟覆灭贵和班的时候,刘蒲河就已然身亡,怎么会……?难道……? 果然,张老太爷哈哈一笑。 “不错!正是七日醉!” 杨凤楼顿时怒气勃发,一把抓住了张老太爷的衣襟,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双眼。 “怎么回事!?说清楚!” 张老太爷却没有被他吓到,根本不在意杨凤楼马上就要喷火的目光,反而笑容满面。 “杨少侠,杨将军,很少见到你如此啊……看来,聂一锦那个小妮子,在你心中……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是一声惨叫。 杨凤楼回手抄起桌上的短匕首,一刀刺进张老太爷的左臂,一振,一勾,然后就是一拧,张老太爷的左手顿时剧烈地抽搐,疼得他汗如雨下。 杨凤楼依旧死死盯着他的双眼,冰冷地说道: “杨某对你太客气了,嗯? 老张,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么?” 说着,缓缓转动了手中的短匕首,疼得张老太爷哇哇大叫。 “停! 手筋……手筋! 我说!我说! 杨少侠,轻点,轻点!” 杨凤楼冷冷一哼,放开了手中的短匕首,也松开了他的衣襟,随即退后一步,冷冷看着张老太爷。 张老太爷顾不得其他,赶紧在抓住短匕首,轻轻反向转动,然后一送一抽,在剧痛之中,咬着牙拔出了短匕首,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不过短短一刻,他早就疼得汗透重衣。 杨凤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似寒霜,直到张老太爷松了一口气之后,他才开口。 “说吧。” 张老太爷竟然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吓了一哆嗦,再也不敢卖关子,规规矩矩地说道: “诡堂天地人三位长老麾下的人马,不但互不统属,在活动范围上,出了诡堂总堂之外,基本也不会相互交叉,天长老的人马,一般在关中活动,人长老的人马,在江南,而我们这一系人马,主要的活动范围,便是中原。 据我了解,聂一锦本是天长老一系的人,按照天长老和诡郎候选人的安排,她出现在长安,会有种种安排进入宫廷,成为天子的嫔妃之一…… 只不过,因为你,这才流落河朔三镇。 但是,天长老一直没有忘记她,这一次,他们听说我们有计划,借助老龟的手覆灭贵和班,便联系了我们,要求我们协助,让聂一锦脱离贵和班,重新回到诡堂。 具体的计划是我们安插在老龟身边的人执行的,在老龟覆灭贵和班的时候,先行抓捕不谙武技的刘蒲河,以他的性命作为威胁,带走聂夫人和聂一锦,并且将他们三人交给天长老一系的人马…… 在这个过程中,老朽为他们提供了江湖秘药七日醉……” 张老太爷还没有说完,杨凤楼便转头对旁边都听傻了的王小泉下令。 “告诉老龟,派人回铜鉴山庄,扒开刘蒲河夫妇的坟墓,看看里面有没有尸体,如果有的话,确定他们的身份!” 王小泉顾不得杀父仇人还在这里,直接领命而去。 张老太爷早就闭口不言,直到看着王小泉急急而去,这才摇了摇头。 “说用的,刘蒲河夫妇早就被我们的人转移走了,你们找不到他们的,就连我,都不知道他们夫妇被天长老的人带到了哪里……” 杨凤楼不置可否,低头沉思。 怪不得刘蒲河聂一锦父女二人透着种种怪异,按照道理,杨凤楼早就该发现才是,不过因为对聂一锦的感情,蒙蔽了双眼。 如今看来,他们父女出现在长安坊门之外,恐怕也是早有安排,至于那陈家公子的上前调戏,恐怕也不是一个纨绔子弟欺男霸女这么简单。 自己当时仗义出手,说好听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不好听的,可能实在机缘巧合之下,破坏了人家的计划。 现在想想,却是有些古怪。 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行走江湖卖艺的小班社,讲究的都是和气生财,最重要的一条江湖禁忌,便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聂一锦的美貌被陈家公子觊觎,即便被杨凤楼出手相救,也应该早早离开长安,而不是还继续在长安卖艺, 而当时的刘家班,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根本不合常理。 再想想随后的种种,当时感觉没什么,现在回头再看的话,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在里面。 如此看来,刘蒲河和聂一锦父女,必定是诡堂之人无疑了! 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是诡堂的核心人马,还是被诡堂通过手段控制起来的普通江湖人。 一想到聂一锦那张如花一般的笑颜,杨凤楼心痛如同刀割! 如果他们真是是诡堂的核心人马,那么他们接近自己,是不是也别有用心? 一念至此,杨凤楼竟然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摇摇头,强迫自己换个角度去考虑这件事。 半晌之后,这才开口: “既然他们父女是天长老一系的人马,直接相招即可,又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第404章诡堂要把聂一锦送入宫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必然是刘蒲河聂一锦父女不愿执行天长老的命令,天长老一系的人马,才会采用这种强横的方式逼迫聂一锦就范……” 张老太爷这么一说,让杨凤楼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又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就算是这样,也不对啊,既然天长老要用刘蒲河夫妇性命逼迫聂一锦,之需要把他们的人抓到手中就可以了,何必制造他们身故的假象?就算暴出个失踪的消息,效果也是一样的,何必多次一举?” 张老太爷闻言,想了一想,仿佛正在回忆什么,半晌之后,才说道: “哦……想起来了,这件事是天长老一系的特殊要求,他们负责联络的人曾经跟我说过,这么做,就是为了防备你…… 我记得那人的原话是,虽然你和我们地长老一系人马的恩怨不浅,不过却和他们之间没有多少仇怨,他们主要是在关中活动,主要发力的地方是在朝堂之上,甚至天子身边,你毕竟是天子亲军,而且以现在的发展趋势来开,早晚都会位列朝堂,他们不想和你正面冲突,即便不得不作对的话,也要尽可能地将这个时间延后…… 所以,他们向我讨要了七日醉,逼迫着刘蒲河夫妇吃了下去,做出了他们夫妇早已亡故的假象,这样的话,你虽然悲痛,主要的精力,却要放在寻找聂一锦的身上,从而忽视了刘蒲河夫妇的存在,这样一来,就算你能找到聂一锦,她也不会跟你离开……” 杨凤楼听了之后,不由得一阵无语,不得不说诡堂隐藏在江湖之中发展壮大,直到现在还没有引起天下人足够重视,绝对有他们独到的地方,仅仅“谨慎”二字,就被他们做到了极致。 这样的安排,看似多余,不过在特殊的情况之下,还真有可能展现出强大的威力。 别的不说,自己心中挂念聂一锦,在她失踪的情况之下,必然发动一切可能发动的力量寻找,如果真的被找到的话,如果不知道刘蒲河夫妇不但没死,还被诡堂掌握在手中即便自己如何劝说聂一锦,以她孝顺的情况,也不可能跟自己走,说不定在种种特定的情况之下,自己和聂一锦之间还有可能出现种种误会,只要自己愤而离开,岂不正中了诡堂的下怀。 这样看来,诡堂此举,不但不是多余的动作,反而是有先见之明。 想到这里,杨凤楼不由得万分庆幸,要是是早早抓到了张老太爷,提前一步获悉了诡堂的谋划,说不定还真会踏入诡堂的这个陷阱之中。 如此看来,想要解决聂一锦的话,第一步却是要先解救刘蒲河夫妇了。 不过杨凤楼还是有疑问。 “天长老一系的人马,如此大费周章地控制聂一锦,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老太爷轻轻一笑。 “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要把聂一锦送到天子身边,所谓红颜祸水,你总该听说过吧?” 杨凤楼一听,就是一愣。 “不可能吧?” 也不怪杨凤楼有此一问,有唐一朝,虽然规定成丁年龄乃是二十,不过这和结婚年龄却没有多大关系,按照《唐律》规定,男十八,女十六,即可婚配,事实上,在民间,没人把这个规定当回事,家中儿女的婚配,要早得多,甚至女孩子十四十五就生育第一胎的,便大有人在。 不但民间如此,便是王公贵族,也是如此。 至于皇家,仿佛也忘了这一条规定乃是天子亲自颁布,就以天子挑选采女为例,也要求采女的年龄不能超过十五。 杨凤楼在长安第一次相见聂一锦的时候,她便芳龄十五,如今四年多过去,她依然年届十九。 这个年龄,在大唐绝对是“剩女”。 要不是聂一锦和杨凤楼两情相悦,而且杨凤楼立志先报父仇再成家,恐怕两个人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诡堂想把聂一锦送入宫苑,别的不说,就是年龄一关就过不去。 豆蔻年华和桃李年华之间的区别,杨凤楼不好区分,却绝对瞒不过宫中选取采女官宦的双眼。 面对杨凤楼的疑问,张老太爷傲然一笑。 “老朽乃是诡堂药堂长老,所制江湖秘药,可不仅仅是七日醉!诡堂之中传承者一种秘药,足以使人青春永葆,就是武后,也曾用过,服用这种秘药三个月之后,其中变化,绝对不是刑余之人能够看破的……” 杨凤楼的脸顿时就黑了,张老太爷在江湖秘药之上的造诣,绝对工参造化,他既然信誓旦旦地这么说,应该就是真的,况且,杨凤楼也听说过宫中的传闻,武后在世的时候,也曾服用过一种秘药,年届五十,却依然如同花信少女一般。 “这么说,三个月之后,诡堂就要想办法将聂一锦送入宫苑?” 却不想,张老太爷却摇了摇头。 “三个月不行啊……这种秘药,实在难以保存,即便以我诡堂人才济济,多年研究之下,却也不得其法,即便很多人都知道这种秘药,却也一直是现用现配…… 要想配用这一味秘药,需要三年之功……” 杨凤楼听了,顿时长出一口气。 配药三年,再加上服用时间三个月,一共是三年零三个月,如果再算是准备的时间,恐怕时间更长,即便是诡堂早有计划,也要抓到了聂一锦之后才能配制这味江湖秘药。 聂一锦乃是在乾符四年年底失踪,距离现在半年有余,如果在她失踪的同时,诡堂便开始配制这一味秘药的话…… 如此算来,诡堂要把聂一锦送入宫苑,最少也需要三年左右的时间。 这便是自家的机会! 三年之中,解救刘蒲河夫妇,找到聂一锦,破坏诡堂的计划,将她拯救出来! 最后,杨凤楼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知道他们在哪里么?” 张老太爷这回真的不知道了,不过他还是给出了一个大概的位置。 “关中!”(。) 第405章右**军驻青州行军长史 张老太爷终于说完了。 杨凤楼命人将他押了下去,特意告诉王小泉,想杀他,可以,不过得等两天,毕竟张老太爷提供的信息很是重要,为了防止有什么疏漏,要让他多活两天。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杨凤楼枯坐屋中,静静思索/ 张老太爷提供的信息太过繁杂,不由他不这样。 诡堂辛秘,郑经反唐,盐帮支持黄巢,以及最重要的聂一锦入宫,这些事情,那一件拿出来,都足以撼动天下,杨凤楼首先就要甄别一下,以免张老太爷给自己玩什么九真一假的把戏,真要是某一句关键的话被他刻意隐瞒或者误导,那真是坑死人没有一点商量。 杨风楼前前后后想了半天,还是比较倾向于他说的是实话。 这位张老太爷乃是一位诡堂中人,讲究的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杨凤楼记得清楚,他为了自己活命,连亲生儿子张大善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如今落到了杨凤楼的手上,既然求生无望,没有必要在这些事情上欺骗自己。 况且,张老太爷与他结怨,只要是因为诡堂之事,在他的心中,怨恨诡堂和怨恨杨凤楼,恐怕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将诡堂的种种谋划都坦白出来,即便身死,也能促使杨凤楼和诡堂继续争斗下去,无论谁赢谁输,对他来讲,都是好事,如果能够两败俱伤,恐怕张老太爷在黄泉之中,也会笑掉大牙了。 一念至此,杨凤楼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些事,应该都是真的。 出于谨慎,他还是招呼王小泉进来,交代他再次询问张老太爷,务必确定这些事情的真实性,为了保险,杨凤楼甚至把王小泉仿制的那一套工具,又重新交给了他。 看着王小泉如获至宝的样子,杨凤楼相信,张老太爷这个杀父仇人,落到王小泉的手上,想不说实话,恐怕都不行了。 安排好这件事情后,杨凤楼继续思索,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么该如何应对? 麻烦啊! 哪一件事都不小,但是都很难直接解决。 正所谓孤证不立,仅仅凭着张老太爷的一面之词,很难取信他人。 上书朝廷,告诉天子,你身边有诡堂的人,准备送个姑娘给你,然后祸乱天下?谁能信? 上书朝廷,荥阳郑氏要造反,现在就重宾围剿,重点缉拿郑经公子?谁能信? 上书朝廷,黄巢又得了新的臂助,早亡会攻陷东都洛阳?谁能信? 哪一件事,都难以取信于人,自然也很难得到别人的帮助。 最关键的,诡堂用刘蒲河夫妇的性命来要挟聂一锦,要把她送入宫苑,这件事,只有三年的时间。 在三年的时间中,要处理黄巢,要处理天子近臣,要处理郑经,还要营救聂一锦,真的很难。 足足一天,杨凤楼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甚至好几顿饭都没吃,就这么冥思苦想,从华灯初上,到月满中天,再到朝日初生,又到夕阳西沉。 这让贵和班的一众人等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终于,房门开启。 一脸憔悴的杨凤楼,终于出现在门口。 “凤楼,你怎么样?” “有什么,大家群策群力,莫要熬坏了身子……” “杨将军,咱们下一步,干什么?” 杨凤楼摇了摇头,拿出两封厚厚的书信,交给柴飞。 “你回长安,将这封信交给宋皓大将军,途径洛阳的时候,将这一封信交给杨复光杨都监,现在就动身。” 柴飞接过了书信,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杨凤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外,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事情已经安排了,能不能成功,就得运气了。 此时,雄鸡凑了过来。 “凤楼,右**军青州行军长史,求见。” 杨凤楼闻言就是一愣。 他这一次率领贵和班剩余人马前来青州,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袭杀义成军节度使宋威,为枉死在铜鉴山庄的贵和班众人报仇雪恨,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寻仇而来。 由于宋威乃是朝堂高官,这件事自然需要暗中行事,杨凤楼早知道右**军在青州有据点,却也根本没有通知他们,一来是怕给人家惹麻烦,二来,也是怕他们忠于职守,在袭杀宋威的事情上节外生枝。 事实上,贵和班众人进入青州,一直小心谨慎,不但避过了青州各个衙门口的眼线,也避开了右**军的眼线。 怎么马上就要动手,却被右**军在青州的人发现了踪迹,还直接找上门来? 面对杨凤楼疑惑的眼神,雄鸡也是一脸苦笑。 “咱们兄弟进入青州,向来小心谨慎,别的不说,以咱们隐藏行迹的功夫,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被他们发现…… 真要是说起来,事情出在王小泉身上……” 杨凤楼一听就明白了,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吧,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咱们再躲着也没意思了,走,看看他们有什么章程去……” 说完之后,迈步走向了客厅。 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掠过了众多信心,其中最重要的,乃是右**军驻青州行军长史方文公的相关信息。 方文公,本就是青州人,在咸通二年加入右**军,在上一任右**军青州行军长史的麾下负责情报收集工作,多年以来兢兢业业,因功,于咸通十三年,在上一任行军长史卸任之后,接任了右**军青州行军长史的职务,负责右**军在青州六县的全部相关事宜。 方文公为人谨慎,忠君爱国,在右**军内部的评价中,很是不错,去年考核的时候,便有八个字的评语,很是中肯。 能力尚可,勤勉有加。 如今,明面的身份,是青州振奋武馆的教头。 从他的资料来看,这位右**军驻青州的行军长史,就是一个老实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为右**军工作。 这也是杨风楼抵达青州之后不愿联系他的原因,一般来讲,老实人一般胆子都不会太大,非常反感出格的事情,就算用脚丫子琢磨,杨凤楼也知道,他断然不会支持自己击杀宋威。 一边想着一边走,不多时,杨凤楼走到了小院的正厅,见到了这位右**军驻青州行军长史方文公。(。) 第406章方文公 杨凤楼见到了方文公,方文公自然也看到了杨凤楼。 方文公虽然没有见过杨凤楼,但是身为右**军中人,早把杨凤楼的体貌特征记得清清楚楚,再加上看到雄鸡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还怎么不能确认杨风楼的身份? 一见是杨凤楼,方文公顿时心下暗暗叫苦。 这么把这位爷给炸出来了!? 方文公就任右**军驻青州的行军长史,已然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为人很是勤勉,他主要负责青州左近的情报收集,还有监察青州境内江湖人的种种行动。 真说起来,能够撞破杨凤楼等人,也是凑巧。 原来,张老太爷前来青州说服宋威,并不是单独行动,还带着几个随从,其中之一,便是曾在青州城外古城,给赛卧龙和王小泉展示血八卦的那位中年人。 好巧不巧,这中年人年轻的时候,曾是一名江湖大盗,打家劫舍、为非作歹,也曾在青州犯过案子,只不过他行踪不定,没有被捉拿归案而已,这一次,他前来青州,刚刚一进城,就被右**军的底层情报人员发现了。 消息汇报到方文公这里,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实施抓捕,而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安排人尾随张老太爷和中年人一伙,要看看他们前来青州到底要干什么,在青州城内,还有什么同伙之类的。 结果这一跟,竟然跟到了节度使府。 这让方文公顿时大惊,难道宋威堂堂正三品的节度使,还藏污纳垢? 他也没有打草惊蛇,将手上所有人马都放了出去,对宋威的府邸尽心全方位的监视。 结果,王小泉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在右**军的眼皮子底下,进入了宋威的节度使府,自然也被当作了监视的对象。 一连七天,王小泉除了喂马养马就没干过别的。 就在方文公正考虑是否放弃对王小泉监视的时候,出事了。 张老太爷独自进入节度使府,短短时间之后,节度使府一片大乱,随后他在王小泉的帮助下逃离。 右**军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事有蹊跷,加紧了追踪。 张老太爷早就谋划好了逃离的线路,自然轻而易举地甩掉了右**军的眼线。 而王小泉却没有这份准备,一直就在跟踪人员的视线之中。 然后,王小泉被雄鸡拉进了小院。 至此,雄鸡和杨凤楼暂居的小院,暴露在了方文公的视线之中。 更加凑巧的是,雄鸡乃是右**军的老人,在没有加入杨凤楼的贵和班之前,曾经到青州公干,和驻扎在青州的右**军成员多有接触。 虽然仅仅是开门关门之间的惊呼一瞥,跟踪人员也认出他来。 这个消息,顿时让方文公很是难受。 雄鸡在杨凤楼的麾下南征北战,又和贵和班的其他人员一起分润了杨凤楼斩杀王仙芝的功劳,如今依然是从六品的中侯,按照级别来说,早就超过了方文公这个行军长史。 按照道理,上官驾临青州,方文公这个坐地虎,无论如何也要拜会的。 但是让方文公迟疑的是,雄鸡乃是右**军成员,看着他们对王小泉的种种安排,好像也是正在执行右**军的隐秘任务,但是,他们却没有通知驻扎在青州的右**军成员,没有任何需要协助的地方,这一点,就让方文公感觉到蹊跷了。 怎么办? 几经踌躇之后,方文公也想明白了,既然雄鸡等人没有通知青州方面,可能是有所顾虑,如果不知道的话,一切都好说,既然知道了,如果置之不理的话,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说不定就是无妄之灾。 所以,方文公准备直接前去拜访。 需要我协助,我帮忙。 不需要我协助,我转身就走!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见到了杨凤楼! 救援博陵崔氏老太爷,离间黄巢王仙芝,斩杀江湖宗师,成就二品江湖小宗师,跃升右**军中第一高手……进入江湖短短四年,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右**军谁不知道这位爷? 在确认杨凤楼身份的第一瞬间,方文公的脑袋都快炸了! 与杨凤楼声名赫赫相比,他的凶名更盛! 因老龟覆灭了贵和班,在洛阳东门,当着东南讨贼行辕招讨使宋威的面,直接斩杀老龟,还扬言此事不算完! 刚刚想到这里,方文公突然知道杨凤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老龟……贵和班……宋威…… 宋威! 他是来杀宋威的! 方文公顿时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当作不知道不就行了,何必上赶着来趟这谭浑水! 看着方文公一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杨凤楼不由得暗叹,右**军中,就没有笨人,就算是以勤勉出名的方文公,也很是聪慧。 “见过杨将军!” “好说。” “不知道杨将军驾临青州,有失远迎,还请杨将军恕罪。” “方长史客气了。” “不知杨将军前来青州,可否有需要方某相助的地方?” 方文公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杨凤楼把击杀宋威的计划告诉他,那可是谋杀朝堂三品命官,别说参与了,就是隐瞒不报,都足以让自己的脑袋搬家。 好在,杨凤楼轻轻一笑,随意说了一句。 “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方长史统领青州一洲六县,事务繁多,杨某就不打扰了。” 杨凤楼一说完,方文公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随后也不顾官场礼仪,直接告辞,连句“如果有事,方某必定鼎力相助”之类的场面话都没有交代。 不过,在他急急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杨凤楼却出言叫住了他,让方文公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方长史,有件事,还需要你费心……杨某此来,乃是追踪诡堂之人,事关机密,所以没有通知驻地,另外,这件事情,杨某不想看到有相关小心泄露,就连你上报的记录中,最好也不落笔端……” 方文公只不过想了一想,便点头应允,和卷入杨凤楼宋威恩怨相比,一点程序上的违规操作,根本就不叫事! 杨凤楼见状一笑。 “多谢方长史相助,杨某离开的时候,自有重礼送上……” 方文公跟本就没留心,他却不知道,日后自家能够统领统领义成军的情报工作,正是因为这句话。(。) 第407章王小泉又成书童了 王小泉走了。 走的时候,鼻青脸肿,被杨凤楼揍的。 王小泉挨这顿揍,不怨。 杨凤楼把张老太爷交给他,让他重新审视一遍张老太爷交代的信息,还特意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留张老太爷一条性命,尽可能地善待他,毕竟这个诡堂的药堂长老很是配合,给杨凤楼提供的信息,对日后的行止帮助很大。 结果,王小泉公报私仇,虽然有杨凤楼特意的交代,他对待张老太爷这个杀父仇人,一点也没客气,等杨凤楼闭关一天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张老太爷就剩一口气了,那叫一个惨啊,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皮了。 杨凤楼怒了,亲自动手,打了王小泉一个鼻青脸肿,不但如此,还把他轰出了贵和班暂时栖身的小院。 王小泉在青州城举目无亲抬头无顾,被轰出来之后,生计顿时成了问题,他一怒之下,又回到了节度使使府。 相对于贵和班的“冷淡”,节度使府对他的归来,表现出极大的热忱。 节度使府都传疯了:头两天那一场混乱,是这么回事,节度使宋使君的一位老朋友,打着看望宋使君的名义前来拜访使君,实际却是要行刺,结果被使君当面识破,那个刺客一见事不可为,立即远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跨院的马厩,那刺客穷凶极恶至极,一拳击杀负责马厩的老马,却激怒了刚刚进入节度使府的小马童王小泉 要说这王小泉,当真算得上一条汉子,眼见着老马身死,如同疯了一般冲向刺客,根本不考虑他是不是刺客的对手,要不是追踪刺客的侍卫及时赶到,恐怕这个好孩子就麻烦了。 即便这样,王小泉也不依不饶,竟然抢在所有侍卫的前面,追踪刺客而去,看他的意思,绝对和刺客不死不休! 可惜的是,等侍卫们追踪到跨院之外的道路上,竟然在一个路口追丢了,不但没有追到那个刺客,就连马童王小泉也不见了踪影。 侍卫回府之后,被宋使君一顿臭骂。 随后,宋使君特意找人去查了查这位王小泉,结果马厩之中的其他马童的说辞完全一致,王小泉虽然到府里时间不长,不过颇得老马的欢心,再加上他本身有任劳任怨,什么脏活累活都不推辞,老马甚至在一次酒后戏言,等他回家养老,就会把马厩交给王小泉打理,王小泉对老马也是很尊敬,不但听话,而且尊重,看那意思,甚至把老马当作自家的长辈,要说王小泉为了老马追踪刺客,谁都认为理所应当。 事情到了这一步,真相大白。 王小泉是个好孩子。 干活任劳任怨,为人忠厚老实,最重要的,是懂得感恩。 就是他独自追踪刺客,生死不知,最大的可能就是九死一生,真是可惜了。 使府中的下人都在议论纷纷,据说宋使君听了王小泉的事情之后,也是一声长叹,连道可惜。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这么一个好孩子担忧的时候,王小泉竟然回来了! 虽然鼻青脸肿,却也是全须全尾! 整个节度使府都轰动了! 甚至宋威宋使君亲自接见王小泉,一番盘问之后,竟然让他做了一个书童! 这个书童可是个好位置,每天就跟在宋使君的身边,说不定使君心情好,还会教他读书写字,日后等他长大了,随便安排个差事,最差也是个店铺掌柜,那可真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 这样的待遇,顿时招来数不尽的羡慕嫉妒恨,各种风言风语也随之而起,结果,大管家听说之后,也没处罚传播谣言的下人,就是把王小泉追踪出去之后的经历说了一下,众人一听,都闭嘴了。 原因无他,这个书童的位置,是人家王小泉用命拼出来的,羡慕可以,嫉妒可不行,更不用说恨了,职位虽好,也要有命去享受才是。 按照大管家的说法,原来,王小泉在追出府门之后,一直紧追在刺客的身后,怎奈刺客修为高强,王小泉仅凭一腔血勇,还真追不上,就在他渐渐失望的时候,那刺客的同伙竟然出现了,三拳两脚就将王小泉制伏,把他带回了刺客一伙人在青州城中的据点。 到了那,还有好么? 一天一顿毒打,一连三天,打了王小泉一个鼻青脸肿。 好个王小泉,竟然硬生生地扛了下来,还假装重伤难支,骗得刺客一伙人也放松了对他的看押,他便抓住刺客一伙的这个疏漏,趁着月色跑出了刺客的据点。 还有消息灵通的还在流传一个消息,王小泉刚刚进入使府,使府的侍卫在统领的带领下,全员出府,突袭刺客那一处据点,击杀刺客同伙贼人十七人! 可惜的是,刺杀宋使君的那一位刺客,却没有找到,另外,刺客一伙人被突袭,出其不意之下损伤惨重,不过却又一位中年人,悍然击杀了使府侍卫六人,突出了重围。 听回到使府的侍卫说,那个中年人,最起码也是个三品江湖高手,甚至还有人神秘兮兮地传言,这一伙刺客也是大有来头,说是来自什么诡堂,据说是什么江湖之中的十大门派,还是最神秘的一个。 当这些消息汇总到一起,谁都不敢对王小泉书童的位置觊觎了,这可是拿命拼出来的! 如果说他悍然追击刺客,是为了老马报仇,乃是一种知恩图报的表现,那也不过是说明他是个好孩子而已,但是他在刺客的眼皮子底下逃生,又将刺客一伙人的据点提供给使府侍卫,这便是有功了! 这样的功劳,赏赐一个书童的位置,谁还能说出什么来? 知道了王小泉这一套惊心动魄的经历之后,下人之中的风言风语,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相应的,很多人都知道,王小泉日后的成就,肯定不可限量,与其心里泛酸水,不如早日和他处好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从他那里借力。 只不过,让使府下人们无奈的是,王小泉身为使君书童,还真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他们却不知道,王小泉的日子,绝对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美好……(。) 第408章有朋自远方来 使府书房,宋威正在看书。 自从卸任了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他率领麾下义成军回归青州,平日中的军务并不繁忙,一些小事,也有兵马使处理,至于民政,自有节度副使一下的一种僚佐,所以宋威也有相当多的空余时间,可以出城打猎,也可以闭门看书,当然,前些日子刚刚发生了行刺一事,即便宋威不当回事,手下的一种将领也不同意他轻身冒险,宋威无奈之下,只得在书房中闲看古今。 自然,新任的书童王小泉,也寸步不离地侍立在书房之中,时不时地端茶倒水、添笔研墨,把宋威伺候得无微不至。 宋威看了将近一个时辰,略有疲惫,放下书,端起杯,杯中清茶的温度刚好,轻喝一口,身体后倾,闭目养神,时间不长,微微有些气闷,刚刚睁眼,王小泉已然打开了书房的门窗,今秋九月的秋风,带着微微海水的味道,充塞整个书房,让宋威精神一振。 他看了看王小泉,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真有心,比他以前用的那几个书童,要强上太多了。 不过宋威却暗叹一声,没有说话,再一次拿起面前的书,慢慢看下去。 他却不知道,在使府之外,来了三个人。 三个人都是青衣小帽,一副奴仆打扮,当中一位不良于行,眼微闭,头微垂,满脸的鲜血,乃是被左右两人驾着过来的。 “这事怎么了?” 看守后门的兵丁认识左右两人,他们都是半年前进入使府当差的,当时宋威还率领人马驻扎在洛阳,很多使府之中的仆人都跟他在一起,致使青州使府中人员不足,留守青州的大管家,便从青州本地招募了几个仆人,等到宋威回归青州,辞退了几个,也留下了几个,这两位,便是留下的人。 左首一个大急,脚下根本没有停步,一边向使府中走,一边大声说道: “这是刘三,府里的老人了,一直负责采买,今天出去买菜,竟然被人打了,要不是他机灵,一直往回跑,恐怕就麻烦了!快让开,我扶他回去……” 守卫的兵丁一听就炸了。 “敢打咱们使府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哪!?我去教训教训他!” 说着,也让开了道路,还帮忙搭了把手。 右首那位,一边走一边说。 “老张,你快算了吧,你现在当值呢,你敢擅离?不怕使君的军棍?放心吧,他们跑不了,我都把他们的相貌记住了,等我们安置了刘老三,一定上报使君,我就不信,在这青州城中,还能翻了天了?” 守门的兵卒一听,也没有坚持。 “行!到时候你招呼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有怎么大的胆子。” 三个仆人一边招呼着一边走进了使府,一拐弯,左右两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雄鸡大哥,咱们怎么走?” “泥鳅,这边……” 雄鸡说完,和泥鳅驾着中间那位,直接走向了宋威的书房。 他们除了在进入使府的时候被守门的兵卒拦了一下,剩下的时间,基本上一路畅通,很多人对他们视而不见,就算有人刚要询问,却也会被其他人叫住,甚至一队巡逻的兵卒见到三人,刚要说话,领队的军官就一声断喝,直接走他们面前走了过去,看都没看三人一眼,仿佛他们是空气一般。 就这样,三人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中,慢慢接近了宋威的书房。 此时,宋威再一次放下了手中的书,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站起身形,在书房中漫步。 而王小泉根本没用宋威吩咐,上前关闭了门窗,清凉的秋风悲阻拦在外,书房之中的温度,也在慢慢回暖。 宋威见王小泉如此,越发对他满意,想了一想,开口问道: “识字么?” 王小泉点了点头。 宋威心中惆怅更深,在这个年代,能够认字的人,绝对比认识庄家的人少得多得多,而像王小泉这样心中有事眼里有活,还能认字的少年,绝对是少之又少,恐怕除了世家门阀,就是凤毛麟角了。 说实话,宋威看王小泉,乃是越看越喜欢,可惜…… 宋威心中惆怅,嘴上却也没听。 “都读过什么书?” “先父在世的时候,曾将在下送到私塾,学过《千字文》,后来学《论语》,结果刚学了一半,家中适逢大难,学业也就中断了,后来也零零散散得看过一些书,很是细碎,不值一提,真要说认字识字,还是从戏本上看的……” 宋威却是一声冷笑。 “京剧虽然风靡天下,却终究是末学小道,要想治学,还是要学五经,你既然学过半本《论语》,我来问你,‘有朋自远方来’的下半句是什么?” “不亦说乎。” 王小泉相斗没想,脱口而出。 宋威一见,便知道他所言非虚,不由得感慨道: “是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可是,如果不是朋友,又当如何?” 王小泉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没接话。 宋威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宋某与张守山相识于洛阳,曾有合作,仅此一次,不过他答应的事情没有做到,让宋某很是被动,甚至宋某被免去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一职,也与此事有关。 这一次,张守山前来青州,宋某虽然不想见他,却也想知道他还有何面目出现在宋某面前,结果他绝口不提当初之事,反倒要求宋某支持他们造反! 笑话! 宋某乃是朝堂堂堂三品高官,深受天子信重,将义成军全军八千余人交到宋某的手上,让宋某为天子牧守一方,宋某就算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天子恩情一二,又怎能学那叛贼祸乱天下! 结果,张守山竟然出言威胁宋某,扬言宋某如果不答应,便要将当初谋划之事传言天下! 宋某此生,从不受人胁迫! 所以,我才要出兵围杀张守山!” 宋威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多年带兵的雄壮气息,显露无疑。 王小泉却根本不为所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 第409章不!我是贵和班的人! 眼见着王小泉没有说话,宋威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重,相应的,心中的惆怅也更加浓郁,略略沉默了一下,宋威再次开口。 “说说你吧……十五岁的七品江湖武夫,还识字,面对老夫多年带兵的杀戮气息,竟然能够镇定自若,说你仅仅出身在我青州治下的小村子里,嘿嘿……老夫不信,说我青州人杰地灵,却是不错,不过,却也出不了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恐怕,只有诡堂这样的神秘势力,才能够培养出你这样的人才吧……” 王小泉听了,顿时一愣,他来到宋威的身边,根本没有掩饰自身的修为,在宋威这种四品江湖武夫的眼中,掩饰也没用,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威竟然会把自己误认为诡堂之人。 不由得摇了摇头,很是坦诚地说道: “我不是诡堂之人……” 宋威却不信。 “何必如此? 你们难道真以为老夫已然昏聩到事事不分的程度? 那张守山乃是诡堂之人,没错吧? 你进入我的使府,也是诡堂之人的安排,没错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张守山拔刀相向,但是你借着那个机会离开我的使府,却也算构思巧妙,乃是诡堂行事的一贯风格。 在这些事实面前,你还不承认你的诡堂身份? 莫要让我看不起你。” 王小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使君说的,都是事实,不过,王某确实不是诡堂之人。” 宋威听了,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王小泉沉吟半晌之后,再次开口。 “宋使君明鉴,如果我是诡堂之人,又怎么会告诉你诡堂在青州秘密据点的具体位置,宋使君的雷霆一击,让诡堂损失惨重,我听说,出了跑了一个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被明正典刑……” “但是我还没有找到张守山。” 还没等王小泉说完,宋威就打断了他的话,不过宋威想了一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质问王小泉,慢慢说道: “一战击杀了诡堂七人,顺着张守山的行踪,有牵扯出二十一人,他们即便不是诡堂中人,也曾为诡堂做事,这么一来,出了那个逃离的中年人和张守山,诡堂在我青州的成员,基本全部落网,就算是有所遗漏,却也不多…… 不错,你如果真的是诡堂之人,又怎能看着诡堂之人在青州为之一空? 这件事情,说不通……” 宋威自言自语之后,突然眼睛一亮,直直盯着王小泉。 “难道你们诡堂内部也有争斗,要借我的手,除去诡堂在青州的成员?” 王小泉顿时哭笑不得,只能加重了语气,没好气地说道: “我不是诡堂众人!” 宋威半信半疑,却也没有接着追问,顺着王小泉的话,问道: “你说你不是诡堂中人,好,那么告诉我,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朝廷的人。” 王小泉一语出口,宋威顿时冷哼一声,根本不信。 王小泉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道: “我与张老太爷,也就是张守山,有杀父之仇,在这一点上,我和宋使君的目的一样,就是杀了他!” 宋威又是一声冷笑。 “杀了张守山?哼!既然你想要杀他,又为何帮他逃离我的使府?况且,那张守山本是诡堂中人,行踪很是神秘,你想杀他?先找到他再说吧……” 却没想到,王小泉微微一笑。 “想要找他,又有何难?” 宋威还没来得及说话,书房的门,突然开了,三个仆人装束的人,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王小泉嘿嘿一笑,一指被架在中间的那人。 “宋使君,请上眼,那不就是张老太爷?” 宋威大惊,顺着王小泉的手指一看。 果然是张老太爷! 这是什么情况!? 相对于张老太爷突然的出现,更让宋威心惊的是,王小泉这群人,竟然出入自己的府邸如入无人之境,他断然不会相信,自己府邸中人,竟然对他们视而不见,但是他们又何能直接闯入自家的书房。 面对种种疑问,宋威先是看了看身边的王小泉,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多言,再次转头,看向了架住了张老太爷的那两人。 宋威看着他们,总觉得有些眼熟,半晌之后,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你是雄鸡!?右**军的人?” 说完之后,突然周身一振,一句话脱口而出。 “不对,你不仅仅是右**军的人,你还是贵和班的人!” 雄鸡傲然一笑,看了一眼身边的泥鳅,又看了看宋威身边的王小泉,这才点头。 “不错,我们都是贵和班的人!” 宋威闻言,顿时沉默,雄鸡承认他们乃是贵和班的人,却没有承认是右**军的人,这其中的差别,让宋威暗暗心惊,他们如果承认是右**军的人的话,就算是天子亲军,却也隶属朝堂,无论如何,也不能对自己这个节度使不敬,但是他们仅仅认可自身乃是贵和班的成员,可就用不着看什么节度使的脸色。 贵和班,贵和班,一想到这个名字,宋威不由得一阵阵嘴里发苦,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京剧班社,就算他们实际上乃是右**军下属的行动队之一,作为东南剿贼行辕的招讨使,宋威也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要不然的话,张老太爷前来商谈合作,宋威也不会满口应允,更不会默认老龟率领兵马将之覆灭。 但是,这一切,却由于杨凤楼力斩江湖宗师王仙芝而变得不一样了! 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谁都不得不正视杨凤楼的存在! 相应的,他一手组建的贵和班,也自然而然地水涨船高。 现在,不管是谁,见到贵和班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拉上关系,即便不成,也要多多少少地留下点香火情缘。 但是,这对宋威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了。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和贵和班,或者直接说,和杨凤楼之间的恩怨,根本难以化解! 一想到这里,宋威狠狠瞪了一眼张老太爷。 就是因为他! 要不然的话,自己也不会如此被动。 王小泉一见宋威想要杀人的眼神,不由得嘿嘿一笑。 “宋使君,我没有说错吧?你我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想杀了张老太爷!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说完之后,突然暴起!(。) 第410章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王小泉暴起,宋威就是一惊。 他虽然是堂堂四品江湖高手,不过多年以来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消磨了他身为武者的血性,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王小泉区区一个七品江湖武夫,竟然如此勇烈。 不过,随后他的心就放了下来。 王小泉乃是直奔张老太爷而去。 “轰!” 猛然落步在张老太爷面前,手中寒光一闪。 “噗……” 张老太爷的人头,已然腾空而起。 王小泉伸手,一把抓住张老太爷的发髻,将他的人头高举过顶,不顾张老太爷尸体中还在喷洒的鲜血,仰天一声嘶吼。 “爹!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宋威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在这一刻,在宋威的眼里,他甚至感觉,王小泉这个区区七品江湖武夫,竟然比他这个三品朝堂大员,更加强横! 随后,宋威的心中,再一次泛起了苦涩,因为他发现,雄鸡和泥鳅两人,早已放开了张老太爷的尸身,两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连嘶吼之后的王小泉,也转过了身,甚至来不及手起张老太爷的人头,也正在冲着自己冷笑。 “宋使君,他张守山和我有私仇,我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而你,却和我贵和班有公愤。 现在,是该说说咱们之间事情的时候了……” 宋威再一次苦笑,看着王小泉,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 “你这个孩子,勘称文武双全,而且宋某发现,就勇烈这方面,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说实话,自从你第二次回到使府的时候,宋某就起了爱才之心,以你表现出来的这些东西,只要宋某亲历培养,五年之内,保你一方兵马使! 可惜了……你怎么偏偏是贵和班的人?” 王小泉闻言冷笑。 “王某五年前适逢大难,要不是杨大哥出现,恐怕现在我还要带着妹妹在长安城中要饭,要不是跟着贵和班走了一趟江湖,王某可能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而已…… 可以说,王某的一切,都是贵和班所赠! 兵马使?哈哈……好大的官,不过相对与它,我还是绝对贵和班中的人情更是厚实,与其当官,我还是老老实实在贵和班里打杂吧,至少,王某心中踏实!” 宋威听王小泉这么说,知道他根本不为高官厚禄所动,即便欣赏他,却也难以组织王小泉站在自家的对立面上。 再一次长叹一声,轻轻开口。 “都出来吧……” 宋威一语出口,只见整面墙的书架突然从正中间裂开,三个大汉,从其中鱼贯而出。 雄鸡行走江湖多年,堪称见多识广,一见三人的面目,就倒吸一口冷气。 “八臂天王,茹文凯,四品江湖武夫。 明月照九州,欧阳一光,三品江湖好手。 掌中雷,汤炎武,三品江湖好手!” 宋威见雄鸡在瞬间就认出了这三位江湖高手,没有丝毫惊诧,反倒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小泉,略带感慨地说道: “你回来之后,说趁机从诡堂中人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我根本就不信,别以为你是个七品江湖武夫就行了,诡堂在江湖中这么多年,所谓神秘,全是谨慎所致,他们既然抓到了你,又怎么可能让你跑得掉? 更何况,他们既然知道你已然逃脱,又怎么会大摇大摆地继续待在原来的位置? 而让宋某真正不明白的是,使府侍卫突袭之下,这群人或死或逃,无论是被击杀的,还是突出重围的,竟然事后调查,都是真正的诡堂众人! 这根本不是诡堂之人行事的风格! 所以,宋某判定,你肯定没说实话! 所以,宋某让你担任宋威的书童,把你放在宋某的身边,就是要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现在看来,你是贵和班的人,出手对付诡堂,便一点都不稀奇了,只不过借了宋某这把刀,让宋某有些不舒服而已…… 说实话,我本以为以也是诡堂之人,接近宋某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看来,这只不过是你们借刀杀人而已…… 只是宋某还是不太明白,张守山既然已经落到了你们的手里,你又与他有杀父之仇,何不当时就报仇雪恨,又何必将他带到宋某的面前击杀,难道,你们以为杀了一个张守山,就能吓住宋某不成?” 掌中雷汤炎武,成名多年,脾气最是暴躁,听了宋威的长篇大论,很是不以为然,斜着眼睛看了看王小泉三人,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宋使君,何必与他们废话?一个五品江湖武夫,两个七品江湖武夫而已,拿下了他们,三木之下,什么话问不出来?” 宋威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得窗外有人说话,声音浑厚,语气却很揶揄,学着掌中雷汤炎武的方式说道: “小泉,你们何必与他们废话,一个四品江湖武夫,两个三品江湖高手而已,抓住他们,有什么话问不出来?” “谁!” 掌中雷顿时暴怒,一声怒喝,声震书房。 此时,书房的房门突然大开,一人缓缓走了进来,身高六尺有余,面目微黑,时不时还传出几个轻轻的咳嗽。 宋威一见,顿时脸色大变,他身边的几位高手,也都不做声了,尤其掌中类杨炎武,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来人,正是杨凤楼。 “宋使君,别来无恙啊?” 宋威脸色也不好看,冷冷一哼,没有搭话。 杨凤楼却不管这些,嘿嘿一笑。 “宋使君既然有此一问,杨某便替我贵和班给你解释一二,一年之前,我贵和班在铜鉴山庄遭受重创,有人死,有人残,有人生死不知,全是被诸位所赐,虽说是老龟带人动手,这件事却也不能全部赖在他的头上,至少据杨某所知,正是张守山居中联系,宋使君默许,老龟这才敢悍然出手。 这么说起来,老龟固然是凶手,张守山和宋使君,却也是幕后的主使了。 把张守山带到宋使君面前击杀,就是为了彻底为了贵和班枉死之人报仇! 另外,也能让宋使君在黄泉路上,有个伴儿啊。” 宋威一听,眼神一凝。 “宋某身为朝堂正三品大员,奉皇命节度一方,杨凤楼,你敢杀我?” 杨凤楼一听,顿时仰天长笑!(。) 第411章宁可人知,不让人见 杨凤楼仰天长笑,突然戛然而止,一脸戏谑地看着宋威,语带揶揄地说道: “宋使君,你担任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四年有余,坐拥大唐半数精锐,不但没有剿灭了黄巢王仙芝的叛军,反而看着他们发展壮大,杨某一直就在奇怪,这到底是为什么?如今一看,原来问题不是出在别的地方,而是出在你的身上? 哼!你问我敢不敢杀你!? 杨某要是不敢杀你,何必带着二十一位弟兄前来青州?” 杨凤楼刚刚说完,宋威的脸色就变了,就连他身边的高手,一个个也是面目苍白,他们不是四品江湖武夫,就是三品江湖高手,这种修为,在大唐江湖上自然可以呼风唤雨,但是,面对能够斩杀江湖宗师的杨凤楼,谁都不敢放言战而胜之,甚至谁都不敢保证从他的手上逃脱! 要知道,二品江湖小宗师和三品江湖高手之间,虽然仅仅相差了一个品级,其中差距,却如同鸿沟一般,根本不是能够依靠人数便能左右最终结果的,除非像杨凤楼追杀王仙芝一样,有数不清的军中人马,不及生死地消耗对方的修为。 可是,他们又去哪里找这么多的死士?而杨凤楼既然出现在宋威面前,又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杨凤楼,你……你……现在是朝堂从三品的将军,行事当以大局为重,怎能只因私怨而击杀朝堂高官?” 听了宋威语无伦次的述说,杨凤楼哈哈一笑,能让一位节度使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然与求饶无异,不过杨凤楼根本不会放过他。 “私怨!?这又怎么是私怨!? 我贵和班成立五年有余,曾经挫败盐帮诡堂在河朔三镇的阴谋,曾经离间黄巢与王仙芝,给了大唐军士将叛军各个击破的机会,我贵和班虽然仅有三十六人,却是有功于大唐,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天下苍生! 你宋使君,身为大唐三品高官,不懂得善待有功之士,却因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然和诡堂联合到一起,破坏招降王仙芝的计划,还默许老龟突袭我贵和班,简直是丧心病狂! 我杨凤楼十七岁加入右龙武军,随后又深入江湖,便是为了家父报仇,这么多年以来,杨某为人做事,就认一句话----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你胆敢与诡堂苟合,覆灭我贵和班,别说你不过是一方节度使,就是你是中书门下平章事,杨凤楼也要杀了你,为追随我多年的兄弟们报仇!” 说完之后,杨风楼突然一笑,转头对着王小泉三人眨了眨眼。 “再说了,想让宋使君死,又何必咱们兄弟自己动手?” 宋威闻言一愣,顺着杨凤楼的目光,正好看到倒在地上的张老太爷的尸体,由不得神色一变,只听得杨凤楼继续说道: “之所以把他带到这里再行诛杀,一方面是为了你黄泉路上能有个伴儿,另一方面,也是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 宋威一听,明白了,全明白了! 杨凤楼一个安排,当真恶毒! 他击杀张老太爷之后,必然击杀自己,然后贵和班这班人马全员退走 一个朝堂三品大员,堂堂节度使身首异处,必然震惊天下,到时候一番探查之下,突兀出现的张老太爷,便是此事最大的蹊跷,无论是谁,都要搞清楚他的身份,等到他诡堂de身份大白于天下,所以人都不禁要问,张老太爷乃是诡堂中人,何德何能能够进入一方节度使的书房,而且看这个样子,还是同归于尽的架势,难道宋威堂堂朝堂大员,竟然和诡堂这种江湖势力勾连到一起? 这种事,不用切实的证据,只要有所怀疑,都有人都会自行猜测,宋威过望的种种,是不是背后都藏着诡堂的影子! 如此一来,即便朝堂,也会对宋威心有顾虑。 那么,宋威的身后名,就全完了! 杨凤楼,好狠! 他不但要杀了宋威,为贵和班枉死的人报仇,还要毁了宋威的身后名! 而且这样的安排,还会把诡堂牵扯进来! 再想想杨凤楼借着王小泉的嘴,曾经借宋威的到,清空了诡堂在青州的势力,这样一来,事情仿佛就有了前因后果----诡堂刺杀宋威不成,宋威击杀诡堂之人泄愤,诡堂张老太爷在激愤之下再次潜入节度使府,最终和宋威同归于尽! 杀了宋威,毁了他的身后名。 杀了张老太爷,将诡堂牵扯其中。 而贵和班的人,却早就脱身事外、远走高飞! 宋威想明白一切前因后果,不由得冷汗直冒。 “杨凤楼,你好狠!” 杨凤楼却嘿嘿一笑。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宋使君既然当初和诡堂勾连覆灭我贵和班,早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杨凤楼说完,一股独属于二品江湖小宗师的“势”勃然而发,一瞬间就充塞了整个书房,无论是谁,都难以行动分毫,就连张老太爷还在流淌的鲜血,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一般。 “宋使君,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宋威已然绝望,厉声喝道:“杨凤楼!你莫要得意,你这种种布置,根本经不起推敲,你想置身事外,根本不可能!” 杨凤楼却嘿嘿一笑。 “宋使君,实话告诉你,杨某做下这件事,根本没想过要瞒过天下所有人,不过,有句话相比你听说过,宁可人知,不让人见! 杀了你,留下张老太爷的尸身,给各方有个交代就行了。 除此之外,我倒是要看看为了给你报仇,谁敢来找我的麻烦!” 说完之后,身形暴起! …… 一天之后,整个青州都轰动了。 义成军节度使宋威,死在了自家的书房之中,形容之惨,难以表述! 和他死在一起的,还有使府收留的三位江湖高手,最奇怪的,还有一位老者,据说,乃是诡堂之人! 众人震惊之余,议论纷纷。 而此时,东城一家武馆之中,总教头方文公的桌案之上,摆着一张字条,让他苦笑不得之余,又心生震撼。 “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第412章你们都中计了! 乾符五年九月,一个消息震惊天下。 原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现义成军节度使宋威,在家中遇害! 消息一经爆出,便吸引了天下人的眼球,纵观大唐历史,出了安史之乱的时候,还没有堂堂正三品朝廷大员死于非命。 与这个消息一同爆出来的,还有这件事情的种种蹊跷,与宋威同时死在节度使都书房的,还有一位不知名姓的老者,据说是诡堂之人! 诡堂,乃是江湖十大门派中最神秘的一支。 宋威,乃是堂堂正三品的高官。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又怎么会死在了一起? 种种猜测,种种质疑,喧嚣而上,让朝堂很是被动! 而在朝堂衮衮诸公的书案之上,却又一份右龙武军驻青州行军长史的初步调查,宋威曾在使府招待诡堂张老太爷,两人见面时间不长,就爆出张老太爷要刺杀宋威的消息,为了此事,青州还曾经封城三天,随后,宋威得到线报,得知诡堂在青州秘密据点的具体位置,便派人突袭,击杀了不少人,结果三天之后,宋威和张老太爷,就一起死在了使府的书房之中,这件事的结论,疑似张老太爷恼羞成怒,第二次刺杀宋威,结果在使府书房同归于尽,至于两人因和相识,张老太爷又为什么要刺杀宋威,待查。 这份报告,让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疑虑重重,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便是宋威和张老太爷之前肯定认识,至于他们为什么反目成仇,却是不得而知。 至于宋威的死,朝堂上衮衮诸公,根本不相信什么同归于尽的鬼话,正要安排人详查,却被另一件事情打乱了部署,只得暂且将宋威身死这件事搁置。 因为相对与一个过气的招讨使,黄巢等叛军的动向,才是最重要的! 黄巢开山七百里之后,从浙东转战福建,堪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在福建一带混得风生水起,不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攻陷了福建首府福州,逼得观察使韦岫弃城而走。 朝堂大受震动,一番商讨之中,急令高骈卸任荆南道节度使,就任镇海节度使,并兼任大唐盐铁使,负责围剿黄巢叛军。 高骈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命麾下大将张璘、梁赞分道而击,倒也是一路高歌猛进,不但屡次击溃黄巢的叛军,还俘虏了黄巢麾下战将数十人,就连徐州秦彦、项城李罕之也没能幸免于难,逼得黄巢不得不向南,从福州直奔广南。 经此一事,朝堂之上,无不欢欣鼓舞,现有王仙芝被战于阵前,又有黄巢被击溃在福建,仿佛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就在朝堂衮衮诸公准备趁胜追击的时候,却有浙东观察使崔廖、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上书,黄巢上书朝廷,准备归顺,索要官职天平节度使,朝廷不许,又求广州节度使,又不许。 不过,黄巢这两次上书求官,在朝堂之上却引起了一番议论,主流的看法,乃是黄巢叛军无以为继,准备求得官职,诚心归顺,唯有东南剿贼行辕招讨副使杨复光力排众议。 他认为,黄巢此举,根本就不是为了求官,只不过是因为被高骈逼迫太过,借求官归顺的名义,让高骈麾下兵将停止进攻,好为自己争取喘息的机会,实乃一条缓兵之计。 有鉴于此,朝堂更不应当停止进攻,反倒是应当催促高骈早早进兵福建才是。 杨复光甚至直接上报了一份剿贼的方略: 以王铎所部三万人马,布防梧州、昭州、桂州、永州一线,堵住黄巢西进北上的路线。 命舒州刺史郎幼复守卫浙西,命都知兵马使张璘守卫郴州,命镇海兵马留后王重任守卫循州、潮州一线,将福建周边一线严密封锁。 命镇海节度使高骈统领上万兵马,出大庾岭,直击广州,在广州刺史的配合之下,前后夹击,一举覆灭黄巢! 杨复光的这一份方略,在朝堂之上,引发了一阵议论,有人支持,说是覆灭黄巢,正是一劳永逸,也有人反对,按照这一套方略行事,至少动用五万人马,粮草一事压力太大,两方人马在朝堂之上争论起来,争得天子头痛欲裂,结果甩下一句话,这个方略是否实行,还要征求前方将士的意见,便快马派人询问高骈。 出乎绝大部分人的预料,刚刚数次击溃黄巢叛军的高骈,竟然并不支持这一方略,理由竟是黄巢求官乃是真心归顺,不许他官职,反而重兵围剿,怎能显现出朝廷的泱泱大度? 高骈的意见一到,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这才想起来,对啊,人家黄巢是来归顺的,既然他愿意归顺,又何必劳民伤财地重兵围剿? 就这样,将杨复光的这一份平贼方略束之高阁。 杨复光听了之后,不由得仰天长叹,大声悲呼。 “你们都中计了!可怜我大唐百姓啊!” 果然,乾符六年九月,黄巢得知自己两次所求天平节度使和广州节度使官职,都被朝廷拒绝,顿时勃然大怒,带着休整将近一年的黄家军重新出击,急攻广州,一鼓而下! 朝堂这才知道,他们中了黄巢的缓兵之计! 待到准备重兵围剿,却已然有些来不及了。 乾符六年十月,黄巢自桂州编大筏数千,乘暴水,沿湘江而下,途径衡州,永州,率领整编之后的黄家军,直抵潭州城下,一日而下,黄巢在潭州大开杀戒,流尸塞江! 黄巢北上,兵锋直奔江陵。 天下为之震动! 王铎大惊失色之后,悔不该当初没有杨复光的方略驻守永州桂州一线,更关键的是,黄巢奔袭广州,从桂州顺流而下,速度极快,根本没有时间让他调兵遣将,王铎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命部将刘汉宏率本部人马驻守江陵,而他带着江陵承平军前往襄阳,要与刘巨荣会师抗敌。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正是他的这一个决定,将江陵推向了万丈深渊!(。) 第413章怎一个乱字了得 刘汉宏乃是兖州人,王铎将守卫江陵的任务交给他的时候,百密一疏,忽略了他的身份----刘汉宏,乃是盐帮出身! 王铎带着承平军一离开江陵府,刘汉宏便大掠江陵,焚荡殆尽,逼得江陵一城百姓逃窜进入山谷,那是冬天十月份啊,一场大雪下来,僵尸满野! 繁华的江陵城,经此一事,十室九空! 半月之后,黄巢率领黄家军来到江陵,刘汉宏竟然以荆南道兵马使的身份投降了黄巢! 这件事,再一次震惊天下。 大唐有识之士,纷纷怒斥刘汉宏的灭绝人性,却也有头脑清明之人,不得不承认,黄巢这位盐帮的四大金刚之一,在反唐一事上,已然得到了天下第一大帮的鼎力支持。 黄巢等叛军占据江陵之后,北上襄阳。 王铎,刘巨荣和江西招讨使曹全政,屯兵荆门以拒贼。 先是诱敌深入,随后伏兵尽起,斩杀黄家军七八千人,逼得黄巢渡江东走,曹全政领命追击,就在此时,朝堂之上,突然发出一道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命令,命泰宁都将段彦莫代替曹全政为江西招讨使,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曹全政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追击,黄巢再一次获得喘息的机会,攻破鄂州,转掠饶州、信州、池州、宣州,杭州等十五州,裹挟民众,直达二十万! 黄巢叛军,在乾符六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年下来,不但跳出了朝堂在岭南一地的包围圈,还声势大涨,无论是谁,都不知道围剿黄巢,足足剿杀了五年,却为什么越围剿,黄巢的势力越大。 大唐的衮衮诸公,就带着这种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疑问,读过了乾符六年。 下一年,改元广明,天子和衮衮诸公,都希望能够通过改元这种事,为大唐国运再增添一份气数。 可惜的是,他们终究错了。 广明元年三月,高骈升任诸道行营兵马都统之后,传檄天下,征兵招募,得兵七万,又命昭义、感化、义武等军集结,准备会剿黄巢。 当时黄巢屯兵信州,见高骈势大,故技重施,令人求官归顺。 高骈信以为真,又怕诸军分功,便上奏朝堂,说黄巢不日当平,请调诸军回归驻地,就这样,昭义、感化、义武等军退回驻地。 黄巢听闻了诸军已经北渡黄河,便不再掩饰诈降的事实,出奇兵,奔袭张璘,张璘出其不意之下,力战而死! 至此,黄巢军威复振。 广明元年六月,又攻下了睦州,婺州。 广明元年七月,黄巢攻克宣州,自采石矶渡江,围攻天长、**,兵势大盛。 朝廷命高骈平叛。 这位诸道行营兵马都监,再也没有了乾符五年和六年的勇气和血性,以诸军皆散、张璘已死为借口,畏怯不敢出战,命令诸将严备,没有命令,不得出战。 就这样,他坐拥七万人马,隔岸观火,硬生生地看着黄巢围攻金陵,而不出手相救。 高骈此举,惹得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无奈之下,只得召集河南诸军兵发殷水,成立殷水行营,并命令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屯兵汝州,以防备黄巢攻击东都,并升任曹全政为天平节度使、兼东面行营副都统,救援金陵。 曹全政乃是一名虎将,率领麾下六千人马东击黄巢,斩获颇多,不过终究以寡不敌众,退守泗上,求援殷水行营,结果援兵久久不至,最终,功败垂成,兵败泗上。 黄巢攻克曹全政,引兵突袭殷水行营,做好了与大唐河南道唐军决一死战的准备,结果,到了殷水行营,早已人去楼空,派人一问,殷水行营早就因为一场内乱星散。 具体的过程,让人啼笑皆非。 徐州发兵三千,前往殷水防备黄巢,途径许昌,被忠武节度使薛能安排到球场宿营,到了天黑,还没有吃上一顿热饭,顿时大哗,鼓噪不休。 这件事,本就是薛能的疏漏,他以前做过一任徐州刺史,以为自己能够镇得住徐州兵将,就在招待一事上没怎么上心。 结果徐州兵将大哗,顿时吓了他一跳,亲自前往抚慰,良久之后才安抚了下来。 这件事,徐州兵将消停了,但是许昌本地人不明白啊,不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还纷纷惊恐,要知道天下大乱多年,兵将过境,有的时候和土匪过境毫无区别,那些骄兵悍将杀官驱将,乃是等闲事,就连大掠城镇之事,也时常听闻,现在徐州兵将鼓噪不休,谁都知道,一个安抚不好,就是兵灾! 结果许昌有头有脸的人一商量,派出快马去请薛能麾下大将周岌。 周岌本受了忠武节度使的将令,也是出发前往殷水行营,刚走没多远,听到报信,家乡父老有难,这还了得?直接带兵回转许昌,第二天入城,袭杀徐州兵将,杀得人头滚滚,随后,周岌又暗自埋怨薛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兵驱赶了节度使,自任忠武军节度留后。 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一听这事,心中一算,周岌这是杀官造反,薛能是死是活他不管,周岌日后如何,他也不管,但是许昌距离自家老巢太近了,却不得不防,干脆带兵退出汝州,回归兖州防备周岌去了。 河南一道能有多少兵力?一军被袭杀在许昌,一军起兵作乱,一军不顾朝廷明令明哲保身直接缩回老巢,河南道上其他领军之人一听这些,你们不去,我也不去!黄巢谁爱拦着谁拦着去,我犯不上以麾下兄弟的性命去拼! 整件事的最后结果,殷水行营刚刚组建,就直接崩溃了,不说那些还没有抵达行营的,就是那些已然驻扎行营的军将,一听这种情况,也纷纷打道回府。 黄巢等人听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忍不住哈哈大笑,黄巢在狂喜之下,直接放言。 “兄弟们,大唐气数已尽! 跟着我,咱们兵发洛阳! 打下了洛阳,咱们再兵临长安,那皇帝小儿的龙椅,我黄巢也要坐上一坐!”(。) 第414章杨凤楼,在哪里? 黄巢听了殷水大乱,以为大唐已然不得民心,不由得声势更足,一路兵锋所向,连破申州,澧州。 一路上大唐军民尽皆逃离,更让黄巢骄狂。 只不过,他在攻陷澧州之后,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个人,便是澧州判官皇甫镇,他本是读书人,进士连考几年,一直不中第,被澧州刺史李询得知,直接征辟他到澧州刺史府做了一任判官,澧州城破之时,李询死难,而作为文官僚佐的皇甫镇却逃出了澧州,等他遍寻不到李询的时候,竟然重回澧州,破口大骂黄巢祸乱天下,最终被怒气勃发的黄家军枭首。 这件事,给黄巢提了个醒,大唐官场之中虽然暮气深重,却也不是尽失人心,如果让大唐缓过这口气来,以他的叛军,根本难当兵锋。 所以,黄巢在思虑良久之后,下令加快了进军的速度。 终于,在广明元年的十一月,兵锋直抵汝州。 齐克让上奏,黄巢自号天补大将军,晓令诸军: “各宜守垒,勿犯吾锋!吾将入东都,即至京师,自欲问罪,无预众人!” 此言一出,朝堂大震。 天子当庭痛哭,群臣束手无策! 现在的局势,自然难以和乾符三年相比,那个时候,天下精兵强将都在东南剿贼行辕,就是驻守东都,即便黄巢和王仙芝合力,也难以撼动东都洛阳的防御。 但是现在,三年过去了,众多精兵良将,都在高骈的麾下,他拥兵自重,根本不愿和黄巢决战沙场,至于河南道本地的人马,又因为殷水之乱,变得相互之间根本不信任,急切之间,根本难以提调人马守卫洛阳。 如此看来,洛阳难保! 洛阳如果失陷的话,长安也就危险了。 洛阳作为大唐东都,和都城长安之间联系很是紧密,勾通二者的驿路,乃是大唐境内驿路最好的一段,向来有“大路驿”之称,道路平坦,宽阔异常,甚至足以并行八辆大车,要是黄巢叛军顺着大路驿进击长安,旬日可达! 整条道路上,恐怕只有潼关能够坚守。 但是,朝堂对唐军能否守住潼关,心存怀疑。 潼关屹立千年,地形险要,向来是关中门户,易守难攻,但是大唐朝堂,就是对稳守潼关没有信心,原因有二。 首先,在潼关历经千年的战事之中,最恐怖的一场惨败,就发生在百年之前,犹如一团阴云,遮挡了大唐高层的信心,那是在安史之乱,安禄山统兵五万余,大唐名将哥舒翰统兵十五万,在潼关上演一场攻防战,虽然其中的原因很多,什么民心士气不佳,什么玄宗受人蒙蔽严令哥舒翰出阵,什么哥舒翰老迈不复当年等等,但是那一场战斗的结果,便是大唐名将哥舒翰,在千年潼关,统领三倍人马,也安禄山杀了个尸横遍野,对于如今的大唐朝堂来说,他们根本不愿去深究那一场战斗的谁是谁非,他们不敢将大唐的命运全部押在潼关之上! 其次,这一次黄巢兵进潼关,号称人马十五万,虽然这个数字乃是谎称,不过最少也得有将近十万人马,而大唐这一方面,根本拿不出多少守卫兵力来。 现在潼关之上,除了原本固守的士卒几千人,就只有齐克让麾下不足万人的人马,满打满算不到两万人 要用这两万人来防备黄巢的十五万,谁心里都没底。 不过,潼关不守也不行。 为今之计,只能盼望东都洛阳能够多坚守几天,好争取时间,让大唐朝堂调集人马。 这一场朝会,就在愁云惨淡中结束了,却也拿出了一个守卫潼关的方略。 田令孜举荐左神策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神策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神策军兵马使赵柯。 天子大喜,以张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以王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以赵柯为句当寨栏使。 又以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使,原飞龙使杨复恭副之。 又令张承范等人从左右神策军中甄选弩手二千八百余人,即日前往潼关守备。 而就在此时,黄巢已然攻克洛阳! 天子闻报,不由得大惊失色,身边重臣,竟然无一人敢发一言。 良久之后,天子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句话,问得身边重臣各个目瞪口呆。 “朕听闻右龙武军有将军杨凤楼,与那黄巢乃是血海深仇,更是在乾符五年阵斩王仙芝,如今国家危难之时,为什么听不到他的音讯?” 天子身边重臣,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接口,倒是田令孜大为不满,在神策军点将出兵,结果一听洛阳失手,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右龙武军的人,这让他很不舒服,刚想说话,他身后的杨复恭却当先开口。 “启禀陛下,臣也曾听说过这位右龙武军的杨将军,在黄巢气势汹汹北上的时候,臣就曾设想请他出马,却从右龙武军大将军宋皓宋将军处听闻了杨将军的近况。 那杨凤楼天资横溢,尤其武学一道出类拔萃,仅仅四年时间,就成就了二品江湖小宗师,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阵斩王仙芝,只不过,王仙芝乃是江湖宗师,一身修为可参造化,即便杨将军调动身边所有的力量消耗王仙芝,却也只能艰难取胜。 据宋威大将军说,杨凤楼虽然击杀王仙芝,却也被他临死反击击伤了肺脉,如今已有两年,也一直不见好,实在是难临战阵……” 天子听了,忍不住一声叹息。 “值此国家为难之际,要是多几个杨将军这样的小宗师,岂不是早早能够还我大唐一个太平……” 朝堂重臣无言以对,最后还是田令孜开口。 “想那杨将军确实有大功于我大唐,不过,他出身右龙武军,一直以来都是负责江湖上的情报工作,这些堂堂阵战,恐怕还是有所不逮,还请陛下多多相信我神策军之勇士吧……” 天子闻言,再次叹息,却也没没有说什么。 他却不知道,被他念念不忘的杨凤楼,根本不看好潼关的守卫,甚至已然开始着手准备长安失陷后的工作……(。) 第415章有出戏,《珠帘寨》 杨凤楼根本不看好唐军守卫潼关,甚至长安。 原因很多。 朝堂现在过于混乱,各处将领都拥兵自重,面对着黄巢的叛军,他们思考的更多的,便是如何在这乱世之中保存自身的实力,至于忠君爱国那种事,却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我不去,总有人去吧?让他们拼去,和黄巢两败俱伤才好,到时候,率领麾下兵将底定天下,不但能够青史留名还能大权在握,就像殷水之乱,其实就是这种思潮的集中爆发而已,没有殷水之乱,还会有洛水之乱、灞河之乱,都是早晚的事。 另外就兵力来说,大唐主要的精锐兵马,有一大半都集中在高骈手中,获悉了诡堂的种种安排,就算不知道诡堂人长老一系的诡郎候选人是谁,杨凤楼也能断定,他必然阻拦高骈出兵平叛,至于效果如何,就要看他在高骈身边的地位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黄巢都已然兵进洛阳,高骈还拥兵自重,这诡郎候选人,必然在高骈身边地位不低。 还有仅以长安自有的兵力,根本难以抵挡黄巢的叛军,现在可不是德宗初年,作为得逞长安最重要的守卫力量左右神策军,也不是刚刚被鱼朝恩带到奉天的凤翔军,事实上,左右神策军在多年的腐化之后,顶着个天子亲军的名头,一直在长安城作威作福,杨凤楼出身在长安自然知道,现在的神策军,吃空额都吃出了花样,不知道有多少长安城的商户,花点钱就能买上一个神策军的官职,然后顶着神策军的名头做买卖,这样的神策军,指望他们直面黄巢的叛军,还想战而胜之,根本不可能。 而让他能够确定黄巢一定会打进长安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杨凤楼想起了一出传统的京剧,名叫《珠帘寨》,说的是程静思前往沙陀国搬兵求援,沙陀国王李克用在两位皇后的逼迫之下出兵救援大唐,随后兵至珠帘寨,收服了珠帘寨的寨主周德威。 而沙陀李克用救援长安的根本原因,就是黄巢攻占了长安城! 《珠帘寨》这出戏,是根据《残唐五代史演义》改编而来,剧中极尽宣扬之能事,将沙陀李克用演绎成一个忠君爱国之人。 可惜,自从杨凤楼在江陵城见识过了沙陀骑兵的蛮横,他就再也不相信了。 不过,他却可以确定,黄巢肯定会攻陷长安,而他又会被沙陀李克用轰出去。 既然能够确定如此,杨凤楼即便和黄巢之间有杀父之仇,也没有必要去阻拦他兵进长安,杨凤楼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改变历史的浩浩汤汤,与其螳臂当车,不如因势利导,早一点在长安城中做点准备,也许能够早点将黄巢的叛军赶出去,如果能够抢在李克用率领沙陀驰援之前的话,也算是能够为长安城的平民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杨凤楼亲自出马。 黄巢兵临洛阳,郑经反叛在即! 阻止郑经,不但是杨凤楼的想法,也是右龙武军大将军宋皓交给他的任务。 右龙武军肩负重任,监察天下江湖势力,一个黄巢已然联合盐帮搅动了天下,再来一个诡堂起兵造反,这对右龙武军来说,绝对不行。 如果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早早获悉了诡堂的谋划,对他人听之任之,右龙武军全军上下,断然不干! 所以,阻止郑经,对于右龙武军来说,就是责任所在,根本义不容辞。 另外,杨凤楼还有其他的想法,据张老太爷反应,抓住刘蒲河,逼迫聂一锦屈从,乃是诡堂地长老一系的作为,无论日后能否找到聂一锦,杨凤楼也断然不能放过他们! 再说,如果捉拿了郑经之后,也许能够敲开他的嘴巴,提前得知聂一锦的藏身之地,这样的话,便可以早一点将他救援出来,也算是了却了杨凤楼的一个心愿。 所以,杨凤楼在对待郑经谋反这件事上,很是重视。 事实上,自从斩杀宋威、离开青州之后,杨凤楼将贵和班的剩余人员分成了三队,两队人马派回了长安,剩余的一队,由他亲自率领,潜入荥阳,要不是他已然升任的右龙武军将军一职,又得到了大将军宋皓的大力支持,仅凭他手下的七个人,还真不好处理荥阳郑氏。 即便有宋皓给他调配来了二十余位右龙武军成员,又统领了右龙武军在东都左近所有州县的右龙武军驻员,杨凤楼也足足准备了一年左右,这才准备停当。 而此时,黄巢的叛军,已然攻占洛阳。 作为洛阳周边县,荥阳也是一片大乱,而五姓七家之一的荥阳郑氏,也不得不召开了紧急的宗族大会,商量如何应对新的形势。 家主当中而坐,众多家族长老在他身边雁翅型排开,一种在荥阳郑氏有头有脸的族人,或坐或立在家主和长老们的对面,别看他们有的人在宗族大会上连个座都混不上,却也足够收到很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要知道,没有资格进入宗族大会的郑氏族人,也是大有人在,他们甚至没有资格和家族一起来决定自身的命运,只得接受荥阳郑氏对他们的安排。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郑经。 自从郑经统领荥阳郑氏的江湖势力之后,短短几年的时间,他不但统合了这些江湖势力到自己的麾下,还对荥阳郑氏的护卫私兵大肆渗透,时至今日,虽然还没有完全掌握,却也相差不远了。 所以,他的座位,在族人之中的第三位,前面两位,一个留给郑氏在关中的一位刺史,一个坐着荥阳郑氏的财货主管。 作为家主的一个庶子,能够在宗族大会中获得这样的位置,不知道羡慕坏了多少族人。 如今,郑经坐在座位之上,神情淡然,眼神中却时不时透露出无聊的眼色,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家族各个老迈的长老讨论荥阳郑氏在日后该何去何从。(。) 第416章两句话 “乱军已然兵临洛阳,不日将攻破城垣,我荥阳距离洛阳不过百里,旦夕可达,情况很是危机!现在黄巢等人攻打洛阳,还没有时间清除外围的威胁,一旦他成功攻克洛阳,必然会派兵前来荥阳!我郑氏传承千年,一直在荥阳扎根求存,值此生死存亡的时刻,不能坐以待毙,我建议,发动族人自保,配合大唐县令守卫荥阳!” “三长老此言差矣,结兵自保,太过保守,想那洛阳乃是大唐东都,城墙高厚,兵丁众多,这样的大城都难以相抗黄巢,又何况一个小小的荥阳?以老朽之见,我们坐待结果,如果黄巢在洛阳城下头破血流的话,我荥阳郑氏自可高枕无忧,洛阳不破,荥阳不失!可如果黄巢攻破洛阳,不如我等也降了黄巢,总好过族人无畏死伤……” “老七,你这是什么话?黄巢乃是乱臣贼子,我们荥阳郑氏乃是堂堂千年华族,怎可投降!?真要是投降了,不说别的,咱们又有何面目去见先人!?要我说,你刚才的话,都是胡说八道,唯有一句说得还算不错,落阳不破,荥阳不失,要我说,应当集中族中青壮,成立郑氏尽忠军,前往洛阳,和大唐军卒一同防卫洛阳,好好杀一杀黄巢的锐气,让这些叛军也知道一下,咱们荥阳郑氏,根本不是好惹的!” “老十一,你想给大唐陪葬,别拉着族中的青壮!千年华族,你既然知道荥阳郑氏乃是千年华族,我就问问你,在这千年之中,我们经历了多少朝代!?哼!知道荥阳郑氏为什么能够传承千年么!?就是因为能够审时度势!真要是全如同你一般,我郑氏早有消失在这千年之中了! 事不可为,退一步又有何妨!?无论是谁做这天下,他只要还要这文教,他就不敢对我荥阳郑氏赶尽杀绝!黄巢来了,投降他,有能怎样!?这也是为了延续我郑氏的千年荣光!” …… 荥阳郑氏的众多长老炒成一团,郑氏族人在下面议论纷纷。 而郑氏家主就高坐在正坐之上一言不发,仿佛睡着了一般,任凭郑氏宗族大会一副乱哄哄的样子。 郑氏长老越说越是激动,有两位长老吵得面红耳赤,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郑氏家主这才开口,却没有理会那些吵闹的长老,却是直接找上了郑经。 “郑经,你负责统领我荥阳郑氏的江湖势力,说说你的意见吧,黄巢攻打洛阳一事,我荥阳郑氏,应当如何应对?” 家主一开口,乱哄哄的宗族大会为之一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郑经,眼神中情绪复杂,他们可以瞧不起郑经庶子的身份,却绝对不能否认郑经在如今的荥阳郑氏中的地位。 自从百年前安史之乱,五姓七家无一不被河北叛军打得损失惨重,战后痛定思痛,不约而同地将自家的触角深入了江湖之中,只不过,他们介入江湖的方式各有不同。 像赵郡李氏,就是和大唐朝堂全面合作,大量推荐自家子弟进入右龙武军,和大唐一起监察江湖,在监察的过程中,也获取这江湖上一切有关的资料,并且根据这些情报调整自家的种种。 而太原王氏则是倾力扶持江湖门派做自家在江湖上的代言人,河东金乌门这样的江湖十大门派,就是他们倾尽全力扶持出来的,如今金乌门在江湖上盛名不虚,太原王氏也是水涨船高,甚至安排众多家族子弟进入金乌们练拳,说实话,从效果上来说,他们是五姓七家中介入江湖最为成功的。 有成功的,自然就有不成功的,比如博陵崔氏。 博陵崔氏的发展重点还是在朝堂之上,对于江湖势力,一直是敬而远之,只不过自从黄巢王仙芝起兵反唐之后,他们也意识到,必须在手里掌握一直可靠的江湖势力,以便应对随后的江湖乱局,这才有了成立青云门的种种,只不过博陵崔氏将江湖势力想得过于简单,这才被种种江湖势力渗透到青云门之中,要不是杨凤楼恰逢其会,恐怕要为他人作嫁衣裳,即便这样,青云门也是半死不活,根本没有达到博陵崔氏最初成立青云门的目的。 相对博陵崔氏而言,荥阳郑氏的情况就好多了。 虽然比不上太原王氏扶持金乌们那样成功,荥阳郑氏也扶植了几个荥阳本地的门派,虽然不能名扬天下,却足以保证在荥阳东都一带的稳定,而自从郑经主管了荥阳郑氏都江湖的介入事宜,更是一路高歌猛进,不但让原本投向郑氏的江湖门派实力大增,还将触角渗入到整个河南道,虽然很多郑家人根本不知道荥阳郑氏在江湖上什么地位,但是都可以确定,起码在河南道,除了号称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少林寺之外,荥阳郑氏足以称霸河南道。 这就让郑氏子弟,甚至长老又羡慕又愤恨,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家族中处于边缘的位置,竟然让郑经混的风生水起,尤其在这种黄巢叛军北上的乱世之中,更是显得至关重要。 再说的直白一点,郑经几乎掌管了荥阳郑氏的所有武力系统,乃是荥阳郑氏握在手中的一把利刃! 无论是结兵自保,还是协守洛阳,都需要这一柄利刃! 所以,郑家家主第一次开口,便是询问郑经,众多郑氏族人虽然心中不喜,却也难以生出不满之心。 在所有族人的瞩目之下,郑经神色依旧淡然,听了郑家家主的问话,略略沉默之后,这才开口,一张嘴,便是石破天惊! “据我所知,黄巢,已于一个时辰之前,攻陷洛阳!” 一语出口,正厅之中,顿时一片大哗。 “怎么会这样!?那可是东都洛阳啊!” “嘿,看来这大唐气数将尽啊,堂堂东都竟然被黄巢一鼓而下,可笑还有人想集中族中青壮协守洛阳……” “消息可曾确认!?” 郑经听着族人的种种惊讶,依旧神情淡然说出了第二句话,这一句出口,顿时让整个大厅之中的争论戛然而止。 “我觉得,值此乱世,长老会不再适合统领郑家,理应将所有决定权收归家主!”(。) 第417章争一争长安万民殿那一把龙椅 郑经一语出口。 郑氏宗族大会先是一静,随后就炸了,尤其是那些高坐在家主旁边的郑家长老们,更是纷纷怒喝。 “狂妄!” “荒谬!” “不知天高地厚!” 也有长老听了郑经的话,却没有像郑经发难,却是转头,将目光投向了高坐正位的郑氏家主,忍不住一阵阵的冷笑,更有脾气暴躁的,更是直接开口。 “十六郎?怎么,嫌我们这些老头子碍事了?哼!有话你直说啊,何必让一个小儿辈当先站出来?你让你这个儿子推你上位,就算成功了,你也不露脸啊……” “我可告诉你,十六郎,咱们郑家传承千年,一直是长老会在管理,你这个族长,也就是在处理具体事务的时候权限稍大,涉及到郑家生死存亡的事情,还得长老会说了算!想收长老会的权,咱们荥阳郑家,自古就没有这个规矩!” “八哥,您跟他废什么话!?现在您还看不出来么?小十六这是翅膀硬了,想飞得更高!他哪里是要收回长老会的权力,这仅仅是第一步,您看着,八哥,我把话放这,他下一步肯定就是解散长老会,嘿,小十六从小野心就大,就是要在咱们荥阳郑氏做皇上!没龙椅他也要找找那一言九鼎的感觉!” “小十六,大家把荥阳郑氏交到你的手上,你还不知足,还想怎么着?我告诉你,想收你八叔手里这点权力,你还不够格!” 宗族大会一片大乱,长老们纷纷喝骂,而郑氏家主却稳坐钓鱼台,对身边众多长老的喝骂和讽刺充耳不闻,只是直直地盯着郑经,而郑经也不在意这些长老的反应,神色淡然,也是直直地看着郑氏家主这个父亲。 两人之间诡异的情况,不多时已然被越来越多的人察觉,他们慢慢安静了下来,就连神色最为激动的长老们,也发现了不对,纷纷闭嘴,疑惑地看着这对关系复杂的父子。 良久之后,宗族大会的会场安静得可怕,堪称落针可闻。 郑氏家主突然开口。 “你说要回收长老会的权利,值此乱世,也算有点道理,那么下一步,你想干什么?” 郑经微微一笑,五姓七家嫡系公子的潇洒显露无遗,不过言语却是恶毒非常,让人听了,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把你轰下去,我来做家主,你要是配合的话,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留你个全尸!” “什么!?安敢如此!?” “郑经,你疯了!那是你爹!” “父子相残啊,这种人间惨剧,怎么会出现在我郑氏!?” 郑经一句话说完,宗族大会顿时又乱成一锅粥,有普通郑氏子弟惊骇欲绝,有郑氏长老顿足捶胸悲愤欲绝,也有更多的郑氏族人,看着这对父子,纷纷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微微一闪,便消散在脸上,不过眼睛中异彩连连,准备看好戏啊。 这个时候,任谁也都知道,郑经所谓收回长老会权力一事,完全是他自作主张,郑氏家主事先根本不知道,不过他们也乐得如此,郑经如今为荥阳郑氏执掌江湖势力,让郑氏家主的地位越发稳固,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对父子反目成仇,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不过家主一脉大乱,乃是必然,说不定除了看戏之外,没准还能从他们手中再分点东西出来,这岂不是好事? 这回,不但郑氏的普通子弟,就是各个长老,也都闭嘴,静静地看着这对父子斗法。 郑氏家主根本不去理会郑氏族人心中的小心思,依旧紧盯着郑经,再次开口: “然后呢?大权在握,你又要干什么?费尽心机坐上家主的宝座,你总不会就是让我死于非命吧?” 郑经闻言,站起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着郑氏家主,又扫视了一圈郑氏的这些长老,傲然一笑。 “然后?自然是率领荥阳郑氏起兵反唐,长安城万民殿中的那一把龙椅,我也要争上一争!” 郑氏族人都傻了,他们千算完算,都没有想到,郑经的野心竟然这么大,要是郑经将郑氏家主的位置掀翻,他们自然欢呼雀跃,但是要是起兵反唐的话,这些郑氏族人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说唐史现在如何,就是黄巢也是大势在身,在这种时候起兵反唐,与其说要争一争那张龙椅,不如说郑经要带着荥阳郑氏自绝于天下! “疯了,这是疯了!” 长老中脾气最为暴躁的直接开口喝骂,犹如一颗火星掉进了油锅,顿时点燃了整个宗族大会。 “郑经,你想死,你就去死!别拉着荥阳郑氏和你陪葬!” “郑经,你不过是家主一庶子,是我荥阳郑氏看你生存不易,这才将你录入族谱,让你重新做人,想不到你是如此狼子野心!长老,我提议将这大逆不道之人,开革出郑家!” “对!正该如此!我荥阳郑氏乃是大唐的五姓七家,堂堂千年华族,讲究的就是忠君爱国,有怎么能有如此不肖子孙,开革了他,在族谱上抹去他的名字,即便身死,也不让他进入祖坟,否则先祖都会怪罪!” 郑氏的宗族大会,瞬间变成了对郑经的声讨大会。 其中,还有个别的长老,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指指郑经,有指指郑氏家主。 “看你养的好儿子!我就说他来历蹊跷,不能录入家族门墙,都是你,力排众议,非要将他收留!看见了吧,他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狼崽子,长大之后早晚要噬人!唉呀!我郑氏这千年华族啊,怎么出了这么个不肖的东西……” 郑氏家主定定地望着郑经,神情很是复杂,有些惋惜,有些后悔,有些如释重负,却没有一丝丝慌乱,他对郑氏长老的指责充耳不闻,依旧淡然地开口: “你不会成功的……你如果起兵反唐,根本争不到皇位,还会将郑氏带入万劫不复,说不定你自己,也会客死他乡……” 郑氏家主还没有说完,就被郑经粗暴地打断了。 他一改刚才的淡然,变得疯狂,变得不可理喻。 “郑氏!郑氏!全是郑氏!什么五姓七家,什么千年华族,不过一群蝇营狗苟之辈! 郑洞国!我告诉你,我不但要争你这个家主,我还要把郑氏带进深渊,我要让每一个郑氏之人,不得好死!”(。) 第418章毁他个万劫不复! “我就是要让荥阳郑氏万劫不复!” 郑经一张嘴,便停不下来,仿佛要把多年藏在心底的委屈和怨恨嘶吼出来。 “郑氏!郑氏!荥阳郑氏!在的心里,除了郑氏,出了郑氏这个家主,你还知道什么!? 我娘当初一颗心全栓在你的身上,不求名位,不求金银,就是想和你长相思守!结果你呢!?我娘有孕之后,你就不见了踪影,直到我初生三个月以后,你还不愿见上一面! 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你要当这个荥阳郑氏的家主,你怕豢养外室的名头落在你的身上,影响你竞争这个狗屁的家主? 要是仅仅如此,我也不说什么,你们荥阳郑氏一个个道貌岸然,其实龌龊得很,这种事,我在这里见得多了,你当初那样,我也认了! 可是,你不但不愿认下我们母子,竟然还派人追杀! 郑洞国,我只想知道,你在命人追杀我们母子的时候,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要不是我娘机警,我早就命赴黄泉,即便是这样,我娘也是为了护着我,最终死于非命! 郑洞国! 这么多年,你可有一丝丝忏悔!?你可会想起那个全身心都牵挂在你身上的女子!?” 郑经一阵如疯如魔的嘶吼,郑氏家主早已泪流满面。 而其他的郑氏族人,无论是长老还是普通族人,早已目瞪口呆。 他们只知道郑经乃是家主遗落在外的儿子,却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更兼得郑经回到荥阳郑氏足足七年,竟然也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件事,所有人都以为郑经母子被无知匪人劫迫,却没有想到,当初杀人灭口的匪人,竟然是家主亲自安排的。 如今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郑氏族人看待郑经父子的眼神,全变得复杂,更有长老一声长叹。 “这不是作孽么……” “作孽?” 郑经冷冷一笑。 “不错,这确实是一场孽债!” 说完之后,他冷冷盯着郑氏家主,看着他泪流满面、悔恨交加,心中却有无比地快意。 “你不知道吧,我回到荥阳郑氏,你安排我跟随七叔公一起掌管江湖势力,整合我意,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当初追杀我们母子的那个仇人,你以为让他远走高飞我就找不到他了?嘿嘿……你却不知道我能够动用多少资源……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年之后,我终于在蜀地找到了他,他拿着你给的钱,早就在蜀地娶妻生子,还买了几百亩田地做起了一个不问世事的田舍翁。 他却没有想到我能找到他。 他求我,放过他的妻儿。 哈哈……当初他追杀我们母子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我和你不一样,我心软,所以我答应了他,只要他的妻儿能够逃得掉,我就不再追杀,然后我就看着他的妻儿逃跑,然后放出了我豢养了整整一年的六条狗,哈哈……你绝对想不到,那时的惨叫,是如此悦耳,他当时的表情,是如此美妙…… 可惜了,你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郑经说着,脸上还带着些许微笑,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场景,让他身心愉悦。 而这种笑容,配合他所说的话语,如同魔音一般,吓得郑氏族人肝胆欲裂,在他身边的众人,不由得纷纷向后退却,他们只想远离这个恶魔,哪怕一寸也好。 而郑氏族长听闻之后,终于开口。 “他……他只是听命行事,你又何必如此……” 郑经冷冷一笑。 “哼!可惜我当时年岁尚小,还记不清当时母亲如何带着我逃脱魔掌,要是我能够记住的话,我也要让他的妻儿体会一番,不,要将这些痛哭,十倍,百倍地加诸在他的身上! 听命行事?哼!就是他对你言听计从,才让我们母子阴阳相隔,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不过,我却忍住了! 冤有头、债有主么,你这个寨主还没事,我又怎么舍得让他死? 你不知道吧,在这六年的时间中,每当我想起当初逃亡的那个夜晚,或者你看到你坐在家主的位置上,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我就会回去收拾他! 他在三年前就疯了,不过,我还是好吃好喝地养着他,就等这他和你一起走一趟黄泉路! 你说,他如果不疯的话,到了阎罗殿告状,是会告我,还是会告你呢?” 郑氏家主听了,竟一时间无言以对,唯有长叹一声。 郑经见状,哈哈大笑,笑得畅快,笑得癫狂。 “郑洞国,莫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本就是一个灭绝人性的东西,何必做这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对了,其实你也不必怜悯他,过了今天,你们就会一起上路,有什么事情,黄泉路上说去吧……” 郑经说完之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冷地盯着郑氏家主,声音如同九幽中刮出来的寒风。 “毕竟父子一场,为了让你走的安心,还要把你的身后事给你交代一下。 郑洞国,你是郑氏的家主,一辈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家主,都是为了郑氏。 嘿嘿…… 为了我娘,我不但要毁了你,还要毁了你看重的一切! 你放心,你死之后,我就是荥阳郑氏的家主,自然有权将你开革到家族之外,你这个家主,死后肯定不能进祖坟! 还有,我将率领荥阳郑氏起兵反唐,什么五姓七家,什么千年华族,我要让荥阳郑氏,在这一场大乱之中,流尽最后一滴血! 然后,我就重组荥阳郑氏,那些旁系子弟,那些被你们这些嫡系排挤的到边缘的族人,都会和我站到一起,我们重新组织世家出来,到时候,我便是新的荥阳郑氏的家主! 哈哈……你们奋斗了一生,却最终血脉断绝,不知道诸位长老还有家主作何感想?” 郑经说完,宗族大会顿时炸了。 他以前说的种种,都是在报复郑氏家主,这毕竟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即便是同一家族的人,也不方便置喙。 不过,郑经随后的安排,便是要毁掉整个荥阳郑氏的嫡系血脉,触及到切身利益,谁还忍得住?不由得纷纷喝骂。 郑经却老神在在地一笑,胸有成竹。(。) 第419章只要你不起兵反唐…… 众多郑氏族人纷纷喝骂,却被长老会中一名长老喝止,他乃是郑氏族长的三叔,在整个长老会中年龄最大,行事也最是公允,要不是荥阳郑氏长老会历来没有设置过大长老的职位,这位三叔公,绝对是长老会中权势最大之人。 三叔公开口,即便宗族大会中众多郑氏族人不满,却也不得不暂时闭上了嘴巴,只听的三叔公长叹一声,顿时郑经说道: “郑经,你毕竟是我荥阳郑氏的血脉,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的身体发肤,都是来源于我荥阳郑氏。 至于你娘的事,我等委实不知……不过既然斯人已逝,我荥阳郑氏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看这样好不好,从现在开始,我动用长老权限,联合众多长老弹劾郑洞国,让他不再担任郑氏一族的族长,另外,你知道你娘的埋骨之地么?由我亲自带人,和你一起,前去迎取骸骨,迁入祖坟,并且将你娘的名讳录入族谱,给她一个适当的名份,也让她能够享受我荥阳郑氏四时八祭的香火……” 三叔公话音刚落,宗族大会又是一片混乱。 弹劾族长,迎取骸骨,录入宗谱。 这对一个没有名份的女子来说,绝对是无上的荣耀,即便在小世家之中,也绝对是难得的礼遇,更何况在荥阳郑氏这样的千年华族之中。 族人的混乱还没有过去,三叔公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如果你想的话,我还可以提名你做荥阳郑氏的族长!” 话音刚落,便是一片齐刷刷的反对之声。 “三叔公,不可!” “三叔公,怎可如此!?” “三叔公,郑经一旦成为我荥阳郑氏的族长,必然将家族带入万劫不复,我荥阳郑氏千年华族,怎可如此!?” “三叔公,他郑经不过是一个庶子,何德何能能够统领我荥阳郑氏,真要让他成为族长,还不为其他世家门阀笑掉大牙?此事万万不可!” 三叔公根本不为所动,就直直地盯着郑经,不放弃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郑经听了三叔公的条件,也不由得一愣,他断然没有想到,三叔公竟然敢在自己身上下如此重注。 迎娶骸骨,列入宗谱,这些就不用说了,郑经之所以要掀翻郑洞国的族长之位,自身要争这个族长之位,一方面是为了报复郑洞国,更主要的原因,便是要给自家娘亲一个远超平常的身后名! 另外,被三叔公提名为族长,比他自身抢一个族长出来,就道理上更站得住脚,也能避免日后的许多麻烦。 按照郑经原本的计划,他要掀翻郑洞国,然后自己当上族长,随后就要迎娶自家娘亲的骸骨,列入宗谱。 如今看来,三叔公提出来的种种,竟然把他计划中的事情,都想到了,除了…… 果然,三叔公开口。 “至于什么起兵反唐的气话,就不要说了,我知道,现在荥阳郑氏手中掌握的所有江湖势力,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就算家族的私兵,也有一大半都被你控制在手里,不过,你觉得,仅凭借我荥阳郑氏一族,能够对抗整个大唐么? 别的不说,五姓七家,五姓七家,除了陇西李氏,还有五家门阀与我荥阳郑氏相差无几。 你就算真的统合了家族之中的所有势力,真的起兵反唐,在黄巢兵临洛阳这种乱世之中,也许初期发展突飞猛进,但是过不了多少时间,无论是大唐还是其他门阀,只要他们缓过这一口气来,就是他们反攻的时候。 百年前殷鉴不远! 安禄山史思明,起兵初期乃是多么强横,一统河朔三镇,兵进长安,把堂堂天子逼迫到了蜀地,就连宠爱非常的贵妃杨玉环也死在了马嵬坡! 郑经,我就问你,你起兵反唐之后,又能如何?与黄巢一起兵进长安?如果天子再次避难蜀地,下诏勤王,你和黄巢一定困守长安,你们守不住!一旦你们被逼出长安,便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郑经想明白这些事情吧,起兵反唐,那是自寻死路,即便轰轰烈烈,最后也是一场空! 所以,只要你放弃起兵反唐这件事,我刚才说的事情,马上就办!” 三叔公一番话,不但让郑氏所有族人安静了下来,就连郑经,也被说得沉吟不语。 郑氏族人想的,却不是郑经反唐的成败,而是三叔公在最开始说的,郑经不但掌控了所有江湖势力,还控制了大部分家族私兵,这就等于掌控了绝大部分荥阳郑氏的武力,无论他是起兵反唐还是拥兵自重,都不是现在荥阳郑氏这些族人能够撼动的。 至于郑经,片刻沉吟之后,突然笑了笑声由小及大,最后不可自制,良久之后,笑声渐歇,他才说道: “原本我以为长老会中都是一群老迈之人,凭借着郑氏的血脉尸位素餐,没想到还有三叔公这样明理之人。 不错,你说得不错! 现在起兵反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无论黄巢能不能拿下长安,他都死定了! 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投靠他,我刚才所说要争一争长安城万民殿的龙椅,没有半分虚假,我要带着新的荥阳郑氏,走自己的路,只要黄巢能够攻破长安,在长安多坚持一段时间,就能给我争取到最宝贵的发展机会,三年,只要他能够挺住三年,我就能带着新荥阳郑氏雄霸中原! 嘿嘿……三叔公,你说占据了中原之地,在这乱世之中,能不能将荥阳郑氏发扬光大? 另外,我也不怕告诉你,就算输了,也没关系,正好能让荥阳郑氏分奔离析,正是我郑经所愿所想!” 三叔公听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已然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也只能闭口不言了。 郑氏宗族大会之中一片寂静,有的族人被郑经描绘的前景所吸引,有的族人被郑经的疯狂所震撼,也有人在考虑,在现在这种形式下,自己如何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唯有郑氏家主郑东明已经神色复杂地看着郑经,良久之后,很是无奈的一声长叹。 “你没有机会的……”(。) 第420章你完了 “没机会?你怎知我没机会?” 郑经嘿嘿一笑,把郑家家主的话,全然当作绝望之下的一种呓语,能够让郑洞国绝望,这对他来说,不啻于琼浆甘露,迷醉得让他不愿自拔,他自然希望这种绝望更加深沉,好让这种迷醉更加迷人。 “我没机会掀翻你这个郑氏家主?还是没有机会起兵反唐?” “你动没有机会。” 郑氏家主从宗族大会开始便很少说话,自从郑经图穷匕见之后,他更是一脸愧疚和惋惜地看着郑经,眼神中的温暖和自责,甚至足以融化冰雪,只不过宗族大会上郑氏族人都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震撼,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家主的反常,如今郑洞国几次三番开口,与郑经争锋相对,郑氏族人才多多少少意识到家主的反常,不过让他们安心的是,那一个以铁腕统治荥阳郑氏超过二十年的家主,又回来了,刚刚回归,便是锋芒毕露! 郑洞国摇了摇头,仿佛要把他对郑经母子的一切愧疚全从脑海中驱散,让自己重新回到一切以荥阳郑氏为重的家主位置上。 “你不用掀翻我这个家主,今日过后,我自然要将家主位置交给三叔公,希望他能够带领荥阳郑氏在这乱世求存…… 至于起兵反唐,荥阳郑氏,没有人会支持你…… 现在,我已荥阳郑氏家主的名义,正式发布命令,将郑经革除出家谱! 日后,无论是谁,只要是我郑家子弟,跟随着郑经为非作歹,统统革除,荥阳郑氏有权追毁他的血脉!” 此言一出,宗族大会上的郑氏族人都是一惊。 革除家谱,追毁血脉。 这是世家门阀对世家子弟最严厉的处罚!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荥阳郑氏根本不承认郑经乃是家族子弟,弄不好还要毁了他的性命! 郑经听了也是一愣,他有点想不明白,到了这种时候,郑氏家主敢革除家谱、追毁血脉,真不知道他哪里来得这些底气?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这必然是郑氏家主的气急败坏,就如同濒死之人,都会有种种疯狂的表现,不过,这仅仅代表一种态度,而不代表最终的结果,随机,郑经就兴奋了起来,郑氏家主如此,岂不正是穷途末路的绝望? 郑经一笑,他决定让郑氏家主更绝望一点。 “哈哈哈……郑洞国,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把我革除出家谱,追毁我的血脉? 你也配! 明话告诉你! 在这大厅之外,我的人,早已列阵以待,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这个大厅之中的所有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还觉得我没有机会掀翻你的家主之位么!? 哼! 早在你们要召开宗族大会的时候,我麾下的郑氏私兵,已然兵围县衙,如今的县太爷,早就成了我的阶下之囚!正所谓杀官即为造反!我正是要用他的人头来给大军祭旗!你还认为我不能起兵反唐么?” 说完之后,郑经一阵张狂大笑。 郑氏族人纷纷大惊,他们断然没有想到,郑经竟然如此果决,在召开宗族大会的同时,竟然已经坐下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但所有郑氏族人纷纷惊骇,就连那些平日中高高在上的郑氏长老,也纷纷苍白了脸色,更有长老吓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之上,如丧考妣。 郑经见状,笑得更是张狂。 唯有郑氏家主再次摇头,说不出的惆怅。 “你自己取死,谁也拦不住了……本来还想看在你娘亲的份上留你一条性命,现在看来,难了……” 郑经闻言,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游移不定,他终于意识到,郑洞国如此表现,仿佛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胸有成竹。 此时,突然有个声音在郑经的身后响起。 “郑家家主,我早就说过,郑经此人早已无药可救,您还不信,怎样?杨某所言不虚吧……” 郑氏族人纷纷回头,只见一青年,身高六尺有余,皮肤微黑,正从厅外缓步而来。 郑经眼神一凝。 “是你!?” 来人正是杨凤楼! 自从获悉郑经要起兵造反一来,杨凤楼便着手安排种种应对,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努力,麾下的右龙武军早已渗透到荥阳郑氏的方方面面,又和荥阳郑氏家主郑洞国一番详谈之后,更是取得了他的支持,只不过郑洞国也要求,郑经罪恶不彰的时候,不能动他,杨凤楼也知道这是他身为人父留给郑经的最后一次机会,想了想答应下来,众多应对一直引而不发,直到今天郑经图穷匕现,杨凤楼这才郑氏发动。 杨凤楼紧盯着郑经,缓步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 “诡堂元惊天,已然授首…… 邱亮率领的人马,未到县衙,就被围困在荥阳十字街…… 舒元春,刚出县城,就被我右龙武军擒杀…… 勾德业率领包围这里的人马,也被右龙武军包围了起来,勾德业重伤被擒,其他人马都放弃了抵抗…… 至于金刀门,天行宫,有问剑池三个江湖门派,现在已然被重兵围剿,他们胆敢反抗,便是屠戮!” 说着,杨凤楼已然走到郑经身前站定,冷冷地看着他的双眼。 “郑经,你诡堂策动的这一次叛乱,已然被我右龙武军消弭! 你,完了!” 郑经闻言大惊,元惊天,邱亮,舒元春,勾德业,正是他经营多年的左右手,每一个人都在这一次行动中被委以重任,至于金刀门,天行宫,有问剑池,干脆就是他在荥阳郑氏中掌控的江湖势力的名称,更是在他的计划中占据了重要的一环。 如今杨凤楼将他们的名字准确无误地报了出来,暂且不说杨凤楼所言是否属实,起码自家的计划,对于杨凤楼来说,已然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别人不知道杨凤楼的可怕,他与杨凤楼明争暗斗多年,有岂会不知? 在见到杨凤楼的第一瞬间,郑经就知道事情麻烦了,等到杨凤楼说出以上的那些话,郑经顿时明白,真如同杨凤楼所说,他,完了! 看着郑经愣在当地,杨凤楼冷冷一笑。 “莫要负隅顽抗,如果束手就擒,我……留你个全尸……”(。) 第421章老鼠 郑经闻言,略一愣怔,随后大笑,笑得天昏地暗一般,笑得众人无言以对。 随后郑经突然收住笑容,恶狠狠地放出了自己独属于三品江湖高手的“势”,在一瞬间,控制住郑家宗主大会的整个大厅,让荥阳郑氏的所有人,都在他“势”的控制之下。 众人大惊。 杨凤楼却冷冷一笑,微微运动苦禅内力,一股独属于二品江湖小宗师的“势”勃然而发,不但将郑经的“势”全部抵消,还将他的“势”逼迫到,了郑经的身边左右,随后杨凤楼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郑经。 郑经笑了,笑得有些惆怅。 “我早该防着你,杨凤楼!自从我进入江湖以来,一切都顺风顺水,唯有和你有关系的一切事情,就磕磕绊绊,就没有痛快的时候!我原以为和你无关的事情,就好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让我想想,你是怎么得知我的计划的…… 哈……我知道了,张守山! 呵呵……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有右龙武军在外,又有郑洞国在内,还有张守山通风报信,我输给你这个巧玲珑心,不冤!” 杨凤楼看着郑经,却是一笑。 “说实话,你这麽多年渗透荥阳郑氏,已然非常成功,要不是早一步知道你要起兵反唐,我也不见得能够把事情做到前面,要是任凭你发动在前,恐怕我也会被你搞的手忙脚乱,可惜,运气,还在我这一方面……” 郑经闻言,哈哈大笑。 “不错,运气!要不是这两个字,我早就办成我想办的事情了……” 说完之后,郑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突然问道: “杨凤楼,我来问你,郑洞国如此对我,当不当杀!?” 杨凤楼想了一想,便坚定点头。 “当杀!” 郑经闻言,眼神中掠过一丝赞赏,继续问道: “他为了荥阳郑氏的家主,杀妻灭儿!我活到现在,不仅要杀了他,还要剥夺他荥阳郑氏的家主席位,应不应当?” 杨风楼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 “若是有人如此对我,我不但要取了他的性命,还要将他视若珍宝的东西毁个一干二净,如此说来,掠夺他家主席位,应当!” 郑经闻言大笑。 “好!杨凤楼,你我争斗多年,虽然素未谋面,我却将你当作我唯一的对手,今日一见,果然!越是相近的人,想法也越是一样!你我想法,确有异曲同工之妙!好,我再来问你,我起兵反唐,却是要毁去荥阳郑氏的根基,你觉得对与不对!?” 郑经满怀信心一问,却没有想到杨凤楼仅是摇了摇头。 “你对荥阳郑氏有怨恨,我懂! 你对大唐有怨恨,我也懂! 但是,你想要起兵反唐,来回去荥阳郑氏的根基,我却不懂了…… 为何? 荥阳郑氏乃是五姓七家之一,堪堪毁在你的手里,我觉得,不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血脉灵魂,都是荥阳郑氏给你的,虽然你和郑洞国有仇,你却也不要忘了,正是荥阳郑氏的背景,才让你拥有了五姓七家嫡系公子的称号,才让你能够横行于大唐的国土之上!如今,你就因为你的些许私怨,要将你身后的家族一起毁去,我只能说,你的怨恨,要燃烧所有的一切! 况且……” 杨凤楼说道这里冷冷一笑。 “郑经,你本事诡堂中人,三年之前有被地长老推荐为诡郎的候选人,你真的是因为怨恨才要起兵反唐么? 嘿嘿……别人不知道,我杨某还算是明白,你诡堂中人,以祸乱天下为己任!你率领荥阳郑氏反唐,是为了报郑洞国的怨?还是为了报地长老的恩?” 杨凤楼一语出口,郑经还没有说话,其他荥阳郑氏的族人就纷纷大哗。 诡堂乃是江湖十大门派之一,即便不是江湖人,也都清楚得很。 杨凤楼一张嘴,就叫破了郑经诡堂之人的身份,也立刻给这些荥阳郑氏的族人提了个醒,原来郑经不仅仅是因为郑洞国和他之间的恩怨要起兵反唐,原来也是因为诡堂对他的要求! 一想到这里,堂堂荥阳郑氏被别人利用,这些郑氏族人一个个心娇气傲,又怎么受得了被别人利用,更何况还是他们最瞧不起的江湖势力?即便是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的诡堂,也万万不行! 所以,杨凤楼一语出口之后,郑氏族人一个个面红耳赤,纷纷喝骂,就差没有指着郑经的鼻子大放厥词了。 见状,杨凤楼暗道不好。 果然,郑经气急反笑! “杨凤楼,看见没有?这就是荥阳郑氏的族人!他们想的,只是自家家族如何,想的,只是自家在这个家族之中能够获得多少利益而已,谁又想过荥阳郑氏的是非成败?哈哈……我就不明白了,你右龙武军,你杨猴子,准备了半天,就是为了救援这些人么?哈哈……杨凤楼,你放心,只要大唐朝堂一旦有不稳的情况出现,他们就是最开背离大唐之人!你见过在海上倾覆的船只么,一旦倾覆,所有水手船员都只会想方设法地保住船只,而那些老鼠,必然早早地离船而去,如果说大唐就是一艘大船的话,荥阳郑氏所有人,都是老鼠!哈哈……你想得到么,这些五姓七家的子弟,在大唐的国土上享受了数不尽的特却,而他们却是最不忠的一群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完之后,郑经放生高笑。 其他荥阳郑氏的子弟,却一个个涨红了脸,仿佛被郑经说到了心里。 杨凤楼也没有笑出来,面对郑经的张狂,他却仔细想了想郑经刚才的话,直到郑经笑声渐歇,他才摇了摇头。 “你说的不对!如果说大唐是一艘船的话,即便即将倾覆,当先逃离的老是,也是黄巢,也是你这种诡堂众人,至于荥阳郑氏的这些子弟,我想……他们还是那些船员,即便不明白自己应当做什么,也都不希望大唐这艘船倾覆……” 郑经闻言,顿时眉头一挑。 “哦?你这么确定?呵呵……我这只老鼠,说不定,就能让整条船倾覆……” 说完之后,直接暴起!(。) 第422章为长者讳 郑经突然暴起,身形后退! 杨凤楼眼角滑过一丝惋惜,却又变得清明,全力运转苦禅内力,将自身独属于二品江湖小宗师的“势”催发到极限! 早在一年之前,杨凤楼还仅仅是一个三品江湖高手的时候,他的“势”虽然初成,却足以打得郑经颓败,时至今日,杨凤楼已然晋升二品江湖小宗师,他的“势”更加强大,别说郑经还停留在三品江湖高手的等级之上,就是他再次晋升,也难以抗衡。 不过,郑经之暴起,却不是针对杨风楼,而起突兀地后车,一步,两步,三步,已然到了郑氏族长的身边。 “嘭!” 郑经出手,五指如钩。 一把抓住了郑氏家主的脖子! “郑经,你干什么!?” “不孝子,你还不给我快快放开!” “郑经!你废了,那是你爹!?” 突变凸显,荥阳郑氏族人或真或假地喝骂。 郑经却不为所动,一手掐住郑氏家主的咽喉,冷冷地看着杨凤楼,恶狠狠地说道: “杨猴子,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你和我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荥阳郑氏稳定么?哈哈……消弭了荥阳郑氏的叛乱,你确实有大功一件,坚定荥阳郑氏向唐的决心,你杨凤楼又可以给右龙武军上报一功! 但是,你却忘了,我郑经,绝对不会如你所愿!” 说着郑经一用力,狠狠一掐郑氏家主的脖子,眼看着杨凤楼,恶狠狠地说道: “我就想知道,如果我取了郑洞国的性命,你还如何维持荥阳郑氏的稳定?” 杨凤楼却摇头一笑。 “说实话,荥阳郑氏稳定与否,杨某真不在意,你荥阳郑氏掌控的江湖势力,都被我右龙武军围困在山门,只要杨某一声令下,无一生还!至于你郑氏的私兵,一大部分已然被荥阳驻军围困在十字街中,同样只要杨某一句话,也无一生还!至于你们这些郑氏子弟,没有了江湖势力和私兵的支持,不过一些文人而已,骂街就是你们对大唐最大的危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已,我杨某又岂会怕? 郑经,按照道理说,杨某到此,应当第一时间将你拿下,不过,正是因为你手中的郑氏家主,即便我已然将你贵让的计划全盘想告,他却也央告我饶你一命!要不然的话,你以为你一个区区三品江湖武夫,就能在杨某面前为所欲为不成!?” 杨凤楼说着,身上的“势”竟然节节攀升,不多短短时间,竟然充塞了整个大厅,不但荥阳郑氏的各个族人难以移动分毫,就是身为江湖三品高手的郑经,一时之间,也被控制得难以移动。 不过,相对于这些,杨凤楼的话,更加让人吃惊。 郑经一愣,眼神变得复杂异常,不知不觉之中,手上的力量已经变小了许多。 “咳咳咳……” 郑氏家族脸憋得通红,待郑经稍稍放轻了手上的力道,这才一阵剧烈的咳嗽,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也缓上来了这口气。 “经儿,不错,杨将军所言非虚,正是我请他尽可能留你一条性命……” 郑经顿时大怒,一声嘶吼! “你放屁!” 郑氏家主闻言苦笑。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我又怎么可能看你错上加错,杨将军已经答应了我,只要你束手就擒,配合他的行动,他就废去你的武功,留下你一条性命!” 郑经闻言,止不住地冷笑。 “留我性命?郑洞国,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哼!你能有那么好心!?我根本不信!你要是不忍看我丧命,二十年前,又怎么可能安排人前来追杀我们母子!? 如今你靠上了右龙武军杨猴子这棵大树,却又假惺惺地说什么虎毒不食子!?郑洞国,你莫要假慈悲好不好!?” 郑氏家主闻言苦笑,随后一声叹息。 “这件事情,我本不想对你明言…… 罢了,今天恐怕是我的最后一天,我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吧…… 二十年前,我和你娘情投意合,甚至私相授受,我郑洞国可以对天盟誓,从来都不曾有过要对不起你们娘俩的想法! 你娘和我说怀孕之后,你可知我有多高兴!? 只怪我那时太过年轻,只想着既然有后,就要将你娘明媒正娶到我荥阳郑氏,然后,我就将你娘安排好了住处,随后,我便回归家族,和你爷爷商量这件事,却没有想到,你爷爷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不但不许,还把我直接关在家族之中,不可踏出家族一步……” 一边说着,郑氏家主一边惨笑。 “我与你却不一样,你乃是什么江湖高手,我却手无缚鸡之力,整整两年,我不曾踏出家族一步,只能按照你爷爷的意思去争这个荥阳郑氏的家主,要不然的话,他就要把我关死在家族之中! 两年之后,我成为了家主,第一件事,便是寻找你们母子,却如何也寻找不到,随后询问你爷爷,他只是说你们母子离开了我安置的地方,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你回归家族,我才知道你们母子竟然历经了这么多人间惨事……” 郑氏族长还没有说完,就被郑经粗暴地打断。 “你放屁!” 郑经怒气勃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浆染突破了杨凤楼二品江湖小宗师“势”的封锁,竟然掐着郑氏家主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郑经双眼赤红,状若癫狂,死死盯着郑氏家主的眼睛,厉声嘶吼。 “你骗我! 你在骗我! 我不信!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我回归了荥阳郑氏足足七年,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你骗我!” 荥阳郑氏家主被死死掐住了脖子,呼吸都显得困难,不过他还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艰难说道: “为……长着……讳……” 郑经闻言,愣在了当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郑经,你爹说的……都是真的……” 却是三叔公!(。) 第423章真相大白 三叔公看着郑经父子,不由得一声叹息,在大唐中,谁家儿子敢掐着老子的脖子,还把他悬在半空?谁又能想到,这种父子相残的惨剧,会在荥阳郑氏这种千年华族中上演,即便他知道事出有因,却也只能深深地一声叹息。 “郑经,放开洞国吧…… 他说的,全是实情…… 你爷爷乃是荥阳郑氏上一代的族长,最是喜欢十六郎不过,自从他降生开始,你爷爷就对他寄予厚望,你可能不知道,你父亲三岁开蒙,五岁通经,七岁吟诗,九岁成文,也是他天赋出众,更重要的是,你爷爷逼得十六郎太狠了…… 你去问问,族里的老人,谁不知道十六郎的凄惨,三更才睡,五更就被叫起来接着读书,你爷爷从第一天起,就从来都没有掩饰要将他培养成下一代族长的想法…… 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你父亲和你娘心私相授受,还有了你,不但如此,还要将你娘亲明媒正娶进荥阳郑氏,你爷爷岂能同意? 那段时间,十六郎被关在祖宅之中,别说祖宅的大门了,就是书房的房门,他又怎能踏出半步? 你觉得被软禁的十六郎,又怎会找人暗害你们母子? 那段时间,十六郎与你爷爷的关系很僵,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这件事,不仅我知道,在座的众多长老,也都有耳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也知道,十六郎甚至绝食相抗,最终还是你爷爷让了一步,答应他,只要他成为下一代家主,便同意他娶你娘亲过门。 就是这样,十六郎和你爷爷的关系才勉强缓和了下来,不过,你爷爷依旧不允许他离开郑氏祖宅! 十六郎为人忠厚,不疑有它,一门心思争夺郑氏家族,好将你们母子接近荥阳郑氏,他却不知道,你爷爷在答应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接受你们母子,逼他争夺家主的同时,已然暗中派人去杀害你们。” 三叔公说道这里,又是一声长叹。 “这些,十六郎根本不知道,他还满怀希望地想着和你们母子团圆…… 过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娘亲殒命,你被你师父收养,而十六郎也终于在你爷爷的帮助之下,成为了新一代的荥阳郑氏家主,他成为家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去接你们母子,可他有怎么找得到你们? 十三年后,你独自归来,据十六郎说,他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他的骨肉,因为你和你娘长得太像了…… 当时,你爷爷已然过世,他从你的话中,也察觉到不对,这才私下找到了我,向我询问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在你羽翼丰满之前,荥阳郑氏的江湖势力,都由我来统领,那一个暗害你们的刺客,也是经我的手推荐给你爷爷的,所以我对当时的事情略知一二。 你的描述,与我知道的情况合到一起,也不难猜出当时的实际情况,你可知十六郎听闻之后,是如何得痛彻心扉? 还是我劝他,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在多说也是无益,与其将事情搞得天下大白,不如加倍对你好一些。 说实话,这件事情中,却是有我的一点私心,我不愿郑氏的丑事搞得天下皆知,为长者讳,为死者讳,理应如此。 郑经,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你爹说的,没有半句虚假,你如果要杀人泄愤的话,我这条老命,就给你了!毕竟,当时那一件事情,我也算是半个参与者…… 不过,你还是放下十六郎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些年对你的补偿,你也能够感受得到…… 孩子,你的娘亲已然没了,你不能再没有爹了啊……” 说完之后,三叔公竟然泪如雨下。 周围所有郑氏族人都愣了,他们断然没有想到家主三代人之间,竟然会有如此多的纠葛,一开始郑洞国开言,众人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结果三叔公说得如此情真意切,众人哪里还有不相信的道理。 不但他们,就连郑经,也不得不信! “噗通……” 郑氏家主倒在了地上,原来是郑经无意识地松手,任凭他从自己的手上滑落。 郑经就像傻了一样,双目呆滞,面色复杂,双手无意识地在颤抖,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杨凤楼见状,也不由得一声叹息。 无论郑经的身份如何心性如何,他之所以忠诚无误地执行诡堂的命令,潜伏在荥阳郑氏,通过各种手段掌控了荥阳郑氏的大部分武力,说什么起兵反唐,说什么要将郑氏家主掀翻,归根结底,就是要为他的娘亲报仇,而他的目标仇人,就是郑氏族长。 结果现在真相大白,郑氏家主和他一样,也是一个可悲的牺牲品而已。 要恨,就应该去恨上一代的郑氏族长! 不过,他早就死了多年。 就算恨之入骨,又能如何!? 报仇,报仇,借助诡堂的力量,不惜一切手段去报仇! 结果,到头来,仇人却早已命赴黄泉。 这仇,还如何报!? 看郑经的样子,就知道他彻底傻了,多年的愿望和信念,一朝崩塌,这种刺激,非同小可,即便以郑经这种心智坚定的人,也难以接受。 看着郑经失魂落魄的样子,杨凤楼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郑经,现在你知道了,荥阳郑氏确实和你有仇,不过仇人早死了,你自己想想,诡堂安排你的种种,何尝不是在利用你? 如果你能够借助诡堂的助力报仇,也算是你和诡堂合作。 如今这种情况,却是不行了。 郑经,离开诡堂吧,不要再被他们利用! 只要你愿意和我合作,事情过后,我放你离开,天涯海角,何处不可去得?” 郑经闻言,不由得一声惨笑。 “走?让我走?我又能去哪?天下之大,何处又是我容身之所?” 此时,郑氏家主已然站起了身形,看着郑经,不由得老泪纵横。 “经儿,莫要如此……” 郑经看着他,神色复杂,几经张口欲言,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突然,郑经笑了,笑得很是凄惨,又有些疯狂。 “死了?嘿嘿……死了,我就不能报仇了么!?他死了,没关系,我去丰都鬼城找他!” 一语出口,竟然提起手掌,狠狠一掌,击向自己的头颅!(。) 第424章如此神策军 郑经自杀,却终究没有死成,杨凤楼出手拦下了他。 早在郑经疯狂而笑的时候,杨凤楼就意识到了不对,他听张老太爷介绍过郑经,知道他生性偏激,在这种情况之下,生怕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所以,杨凤楼就早有准备。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郑经没有对郑氏族长出手,也没有对三叔公出手,而是选择了自杀。 既然杨凤楼瞬间就爆发了独属于江湖二品小宗师的“势”,也不可避免地缓上了一线。 而郑经寻死很是坚决,一点留手的余地都没有。 虽然最终杨凤楼救下了他,却也没有完全拦住。 那一掌,还是拍到了郑经的头颅。 虽然大部分力道被杨凤楼所化解,剩下的力道,却也狠狠冲击到郑经的额头之上。 “嘭!” 最终,郑经将自己击倒! 经过救治,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一直昏迷不醒,成了后世植物人一般的存在。 郑氏家主见郑经在自己面前自残,抱着他的身体,哭得痛彻心扉,即便随后缓解,却也形容槁枯得厉害,精神更是不济,时不时变得浑浑噩噩,在这种情况下,郑氏长老会经过一番商讨,免除了他家主的职位,由三叔公暂代。 三叔公接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杨凤楼合作,下重手,处置了和郑经一起叛乱的郑氏族人,该关的关,该革除的革除,对于剩下的江湖势力和郑氏私兵,三叔公干脆将处置权交给了杨凤楼,并且明言,荥阳郑氏不会反唐,这些人中,无论是谁,只要违反了国法,杨凤楼如何处置,荥阳郑氏绝无二言! 至此,荥阳郑氏郑经叛乱一事,就算暂时告一断落。 荥阳郑氏大体保持稳定。 诸多不安定因素,在这件事中,被右龙武军一一剪除。 作为始作俑者的郑经昏睡不醒。 还抓获击杀众多隐藏在荥阳郑氏中的诡堂中人。 这些结果,对于右龙武军来说,已然是大好。 只不过,杨凤楼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发生在郑经身上的惨剧,实在让人难受。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黄巢。 原来,黄巢在攻陷洛阳之后,随机兵发潼关。 即便杨凤楼不看好潼关的保卫战,却也难以兴平气和地看着都城长安最重要的门户,落在黄巢之手。 最重要的是,他在长安的种种安排,还需要时间,他万分希望潼关能够多坚守一段时间,好让他的准备更见充分。 广明元年十一月,黄巢兵进潼关,当今天子命令张承范等三位使君,在神策军中精选弩手二千八百人,前往潼关协同驻守。 消息一出,全城大哗。 一来是黄巢这个叛贼的叛军,竟然攻陷了东都洛阳、兵临潼关,等于打到了长安的家门口,这在向来强调强干弱枝的大唐历史上,唯有百年前安史之乱,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过。 第二,天子竟然命令神策军前往协防,这更让长安百姓绝望。 神策军虽然名为天子亲军,经过多年的发展,甚至将南衙十二卫和北衙六军都挤压得没有多少生存空间了,但是在当今天子执掌朝纲之后,就再也不是那个能够定乱奉天的神策军了。 事实上,神策军不但空额遍布,更有很多勋贵富商走通了田令孜等大小宦官的门路,将自家不成器的子弟塞了进去,客观地说,现在的神策军,与其说是天子亲军,不如说是长安纨绔的集合地! 这些纨绔进入神策军,为了朝堂对神策军丰厚的奖赏,只会鲜衣怒马、仗势欺人,让他们去潼关和黄巢叛军打仗,谁行?谁有敢!? 消息一出,不但长安百姓纷纷绝望,就连神策军内部也是愁云满布,那些纨绔更是如丧考妣,更有甚者,还有父子相拥而泣的,种种丑事,一言难以蔽之。 不过这些纨绔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所谓纨绔最擅长的,便是两件事,一是仗势欺人,一是财可通神,仗势欺人在这件事情上没啥用,势力再大还能大过当今天子不成?所以,这些身在神策军的纨绔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财可通神这条路。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花钱找人顶替自家这个神策军军籍。 反正自家的军籍也是花钱买来的,给了别人,也没有什么,虽然一来一去要花上两笔银钱,着实有些心痛,不过,在身家性命面前,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天子征召的命令一下,众纨绔纷纷出手,一时之间,长安西城贫民都成了抢手的馍馍。 一名成年男子,只要愿意从军,别的不说,先是一贯铜钱的安家费! 而且价钱越长越高,不多短短三天时间,竟然长到了十五贯,那真是一日三变啊! 到了最后,长安西城贫民,几乎被一网打尽,不但成年男子,就是十五六岁的中年,六十五岁的老翁,只要愿意从军,也是这个价钱! 即便这样,还大有供不应求的趋势,要不是神策军出征实在不能用女子冒名顶替,要不然的话,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也难逃厄运。 如此一来,二千八百神策军士,在短短三天时间中就凑齐了。 结果奉命带队出发的张承范三人一看,差点都哭了。 这都什么啊! 拄着拐的老翁,甩着鼻涕的孩童,去胳膊少腿的汉子……这是天子亲军要出征,还是丐帮要大集会?这些人中,情况好的,还能自备一把长枪之类的武器,还有直接拎着把菜刀凑数的,甚至还有赤手空拳之人,更不用说什么甲胄弓弩了。 张承范三人相对无言,有心一状告到天子面前,却又是不敢。 原因无他,别看这些贫民一个个奇形怪状,但是他们都是拿了勋贵家中安家费的,说直接一点,这是要替勋贵子弟去死! 张承范三人要是敢把这件事捅出去,无论结果如何,也算是把国朝勋贵得罪了个干净,就算他们侥幸在潼关不死,回到朝堂,也断然没有好日子过! 三人无奈之下,只得尽起自家部曲家将,带着这些“神策军”离开了长安。 也正是在这一天,杨凤楼一路风尘地回到了长安城。(。) 第425章这是有人发善心啊 神策军这种情况,在朝堂之中基本没什么秘密,众多官吏纷纷叹息,朝堂衮衮诸公也略有耳闻,恐怕整个朝廷,只有天子不知道,被他寄予最后希望的神策军,竟然会混乱到这种情况。 谁都不看好神策军在潼关的这一次保卫战,那些有权有势的官员,纷纷将自家的妻儿老小送出长安,能够投亲的就去投亲,即便在外地没有亲戚的,也想方设法让家人去探望朋友。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诡异的是,这件事情,在百姓之中,却显得波澜不惊。 西城一个小院,院门大开,小院的主人正在搬家,男子合力抬出笨重的箱笼,女子也收拾好了硕大的包袱,就连平日中嬉笑打闹的孩子,在这个时候也变得懂事起来,跨着自己的小包袱,紧紧地抓着身边妹妹的小手。 门口的大车已然装满,这户人家的主人,正在用绳子困扎,以免家当在行路的时候散乱。 “扎结识点,张木匠,你这一趟,路可不近,别图省事,真要是在路上散乱了,更耽误时间……” 张木匠抬头,却是隔壁的刘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见外,直接动手帮忙。 “刘老爹,怎敢劳您的大驾……” 刘老爹将绳子套在大车边缘的突起上,然后狠狠一拉,随后又把绳子扔回给张木匠,这才说道: “客气啥?邻里邻居这么多年,这点小事算个什么?” 张木匠闻言,也不再客气,在刘老爹的帮助下,迅速地把家当捆好。 刘老爹毕竟年龄大了,短短的功夫,就有些气喘,却也坚持着干完,最后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巴掌怕在大车之上。 “行了!这回,困得结识,只要不是太过颠簸,走个几百里不成问题……”说完之后,看向张木匠,“不过你也要小心,出门在外,不必在家,别的不说,就是这大车,每天都要检查,有什么小毛病,也别嫌麻烦,早收拾早踏心,千万别等到出了大毛病才去后悔……” “是,刘老爹,我记下了……” 张木匠本是木讷之人,应声之后,竟然不知道在说点什么合适,他看着刘老爹,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刘老爹,要不……您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此去蜀地,虽然路途遥远,不过咱们两家路上也有个照应,总比您一个人留在长安要好……” 刘老爹却摇头,长叹一声。 “还是算了吧,我今年都六十二了,故土难离啊……你们一家人到了蜀地,有你张木匠的手艺,怎么也能吃上口饱饭,我一个孤老头子,又能如何?张木匠,我知道你是好心,你们一家人也都心善,这么多年邻居我还不知道么?我句大话,我是看着你小子长大的,这点事,我老头子还看得明白,等到了蜀地,你们一家人看着我缺衣少食的,少不得还要周济于我,嘿,人生地不熟的,岂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么……” 张木匠一听就急了。 “刘老爹,您这是什么话?咱们虽不是亲戚,但是远亲不如近邻,从我爹还在的时候,咱们两家就是邻居,这么算下来,也得有三十多年了,您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张木匠把话撂下,到了蜀地,只要有我一口干的,决不让您吃上一口稀的!” 张木匠还没有说完,他婆娘也过来劝说。 “是啊,刘老爹,咱们之间,还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六年前,他爹出门做工,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在家,小华子生病,要不是您夜里背着他翻出了坊墙,找到了大夫给他治病,小华子就没了,现如今您怎么还跟我们客套了起来? 再说,听说天杀的黄巢已然打到了潼关,我听坊丁他们说,天子竟然派神策军去驻守,神策军是个什么德行您不知道么?他们受得住么?刘老爹,跟着我们一起走吧……咱们这次去蜀地,一不是投亲,二不是访友,这是去逃命啊! 要不然的话,等黄巢进了城,咱们老百姓,谁还能有个活路啊?” 刘老爹听了,满是感慨地看了看他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们都是好心,我老头子谢谢了,不过,我还是不能去啊……听我说,别着急,听我说,说实话吧,你们这次去蜀地,一不是投亲,二不是访友,这是去逃命啊!自古以来,老百姓逃命,谁还能带上邻居? 张木匠,你好运气,你是匠人,虽比不上读书人,也是有用之人,我早就听说了,早就有人暗中安排你们离开长安,你这算是走得晚的,在你之前,已经走了好几拨了。 这些人虽说都是百姓,不过家家户户不是匠人就是青壮,市井无赖,一个没有,大唐的官员,也一个没有。 这是什么,这是有人发善心,要救咱们老百姓的性命!咱们得感念,咱们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啊! 你要带上我孤老头子,你是你的善心,不过,咱们不能再给人家添累赘啊……” 张木匠闻言,却也不说话了。 刘老爹说的,是事情。 远去蜀地,上千里地,要是搁在平常,谁家百姓能破家舍业地远走他乡,别的不说,就是路上的嚼裹,落地后的安置,就是两座大山,牢牢地挡在了眼前,说实话,张木匠早就想走了,可是就因为这些,一直下不了决心。 结果,半个月前,有人找上了门,不但答应路上照顾,落地后安置,还怕他们路上幸苦,直接送上了一架大车。 张木匠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生怕他们是骗子,一直没有答应,等到黄巢兵进潼关的消息传来,这才下定了决心离开长安。 不过,他想要说服刘老爹同自己远走,也是临时起意,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一份邀请,能不能得到对方的认可。 如今刘老爹把事情点破,再强求,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无奈,张木匠唯有一声叹息,把孩子们抱上了大车,辞别了刘老爹,开始了他们一家的逃亡之路。(。) 第426章迁移百姓 张木匠赶着大车出了坊门,顺路一拐,直奔西门。 路上,相同的大车越来越多,仔细一看,都是一家一户举家搬迁,张木匠也认出了几个熟人,都是行会之中的木匠,还有人一起做过活计。 逃亡之路见到熟人,颇有些欣喜,也冲淡了和刘老爹离别的愁绪。 就在这个时候,自家婆娘却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当家的,我看见王木匠家里的了,还有李木匠……你说,刚才刘老爹说的,是不是真的?真有人发善心,给咱们钱,让咱们这些普通百姓逃离长安?” “那怎么不是真的?这辆大车,这匹老马,哪一样不是人家给的,这些东西,咱们置办地起来么?别的不说,就这辆大车,我不吃不喝地干活,也得五年才能挣出来!现在就在你屁股底下坐着,你还有什么不信的?” “吓?这得多少钱啊?” “那谁知道?你看看,李木匠和王木匠他们赶的大车,和咱们的一模一样,也都是人家送的……” 婆娘仔细看了看,发现在这件事情上,那是自家当家的这位木匠眼毒,果然和他说的一模一样,不由得咋舌。 “这可是真有钱!嘿,当家的,你说是谁发这么大的善心啊?” 婆娘这一问,也让张木匠沉默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一开始,人家找上了门,他也以为是个骗子,后来觉得,无论如何,先离开长安才是道理,这才答应了下来,随后对方没有食言,直接送来了一辆大车和一个大牲口,更是让他再也没有疑虑,说句不好听的,自家的全部家当凑在一起,也没有这辆大车和这匹老马值钱,真要是骗子,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婆娘见张木匠沉默,以为他误会了,不由得再次开口。 “当家的,你别多想,我就是问问,能知道是谁,那是最好,你想想,要是没有人家,咱们怎么可能离开长安?我就是想啊,真要是到了属地安顿下来,怎么也得给人家立上个长生牌位……” 张木匠闻言,点了点头。 “应该!这是救命之恩啊……” 说完之后,狠狠一甩手中的鞭子,那叫一个清脆! 不多时,张木匠一家人出了城,直奔西南十字坡。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早有人等在那里。 此人虽然穿着便装,不过叫上那双乌皮靴,却显出了他的身份,更让张木匠心中踏实。 通报了姓名之后,那人翻动手中厚厚的花名册,找到了张木匠的名字,点点头,声音嘶哑地说道: “好,张木匠,你先把大车赶到路边,等一等,按照咱们杨将军的规矩,你们要等齐剩下的九户人家,再一同上路,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们路上相互照应……还有,把这两袋粮食搬到车上,省着点吃,你们补充粮食的下一站,是在三百里之外……记住了,一路之上,各个州县,都有人接应,依此腰牌为准……” 说完之后,狠狠干咽了一下,随即又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手上却也不慢,掏出腰牌,在张木匠的眼前一晃。 张木匠认字不多,却也看得清楚,腰牌之上有四个字,右龙武军! …… 杨凤楼打马进了长安,一路不停留,直奔东市咸丰酒楼,这里原是长安城中的黑市,他早在刚刚参加右龙武军的时候,为了培训之后的第一个试炼任务,曾经和牛四来过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曾经闹了个大笑话,被柴飞宋岩嘲笑过好长的时间。 天字号包间,早有三人在等着他。 一见杨凤楼进门,三人纷纷起身。 泥鳅,钟馗,李牢头。 钟馗就是原来和杨凤楼交易消息的那位黑市之人,曾经一个消息赚了杨凤楼五百两银子。 而李牢头,曾经是大理寺的牢头,杨凤楼公报私仇,为了击杀张老太爷,曾经见过他两次,也正是因为他配合杨凤楼庾死张老太爷,也大理寺追责,罚了俸,降了官,如今带队看守长安与潼关之间的“禁坑”。 杨凤楼进门之后也不客气,抄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茶水,这才招呼三人坐下。 “李牢头,家里人都走了么?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李牢头赶紧又站起身形。 “有劳杨将军挂怀,家里人早就走了,算算日程,应当已到蜀地…… 事情都准备好了,禁坑中飞禽走兽众多,本来是留给朝廷征税的,不过平日里面,也有看守的兄弟们私下里捕捉还钱,这次事情虽大,却也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没有起疑,只是以为我这个上官贪财而已…… 飞禽走兽所换银两,已然全部交给了泥鳅,账目清晰。” 禁坑虽然以坑为名,却是一个山谷,在潼关侧后,乃是钟南山余脉,其中全是珍贵的飞禽走兽,还有数不尽的珍贵植物,只不过在平常时节,朝廷有禁令,禁止等闲人等进入捕猎,所以有禁为名。 早在杨凤楼准备迁移长安百姓免受兵灾的时候,他就把主意打到这个禁坑之上,安排人联系李牢头开始捕猎飞禽走兽还钱,事实上,正是这些珍贵的飞禽走兽换来的钱财,成为杨凤楼迁移长安百姓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 听闻李牢头那里一切正常,杨凤楼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泥鳅。 泥鳅见状,直接开口。 “自从一年前我等回到长安,就开始着手准备迁移长安百姓,按照你的意思,不迁移任何官员,只迁移百姓,顺序是匠人,青壮百姓,商人,如今已然走了三批,主要是长安城中的各个行会的工匠,目的地主要是关中和蜀地,期间得到了宋皓大将军和钟馗大当家的鼎力相助,现在制约迁移速度的,主要是咱们做这件事情,要防备着朝堂之中的反应,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工匠应当能够大部分迁移完成,青壮也能走一半。” 杨凤楼闻言点头,不过,却是对这个迁移速度并不满意。(。) 第427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早在杨凤楼获悉郑经要起兵反唐的时候,他就早已根据张老太爷的供词和后世《珠帘寨》这出京剧的内容确定,黄巢必然会攻破长安城,早在那时,他就准备迁移长安的百姓了。 事实上,泥鳅就是被他派回长安负责此事的。 不过,足足一年半的时间过去,长安城中的匠人还没有迁移完成,甚至青壮也仅仅迁移了一半,这让他很是不满,要知道,按照他原本的计划,除了那个令人失望透顶的朝堂之外,杨凤楼只想留给黄巢一座空城而已。 泥鳅见杨凤楼不语,知道他心中不满,不由得苦笑开口。 “杨将军,此事……兄弟们都是用了心的。 咱们右龙武军,自然不用多说,有你的命令,再加上宋皓大将军的命令,只要是咱们军中之人,无有一人敢于拖延,只有凤翔府的行军长史依仗着老资格,有些不以为然,一年之前,也是得了你的将领,直接拿下实行咱右龙武军的家法,如今他比谁都积极,别的兄弟见到这种情况,又有谁敢虚应事故? 钟馗大当家的,也是鼎力相助,他手下的人马,不但配合咱们右龙武军行事,还出面说服众多百姓,要不然的话,仅凭咱们右龙武军留在长安的人手,恐怕连通知百姓都办不到。 至于李牢头,更是拼了性命地为之奔走,据说还亲入禁坑,不知道抓了多少飞禽走兽,你看看他现在还身上有伤,那是本个月前抓捕一头罕见的雪豹所致…… 凤楼,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兄弟们庆功,而是要说,咱们这群兄弟们,这一回,是真的拼了命的在做事! 但是,迁移长安百姓,还要尽可能地不惊动朝堂,这件事的难度,太大! 先说物质,长安城中,无论匠人,还是青壮,身家都不丰厚,要远行千里到蜀地谋生,这一路上人吃马嚼,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咱们还要负责给他们提供交通工具,一家五口就是一辆大车,最少要有一头大牲口拉车,你自己算算,长安城中,有多少户人家,咱们需要多少物资,别的不说,长安城中的骡马市,都已然被咱们卖空了…… 再说费用,李牢头他们拼了命的抓捕飞禽走兽,钟馗大当家的,也将自家的家底拿了出来,至于你的那些封赏,早就用得一干二净,以前还好,宫里面的兄弟们还能提供众多支持,不过现在局势动荡,宫里面能够提供的银钱也是越老越少……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咱们要迁移长安的百姓,行动隐秘,暂时还没有惊动朝堂,不过这些百姓,却也并不好说服,故土难离这四个字,已然深入长安百姓的骨头里面,真不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说服的,要不是听闻了黄巢攻陷洛阳,已然兵临潼关,这些百姓们还都不愿意离开呢…… 凤楼,你是不知道,你制定的迁移名录,第一批必须迁移的人,虽然都是匠人,不受朝堂重视,不过确实各个行会的翘楚,在各个行业内影响力巨大,真不是能够轻易说动的,不怕你笑话,我泥鳅亲自上门,也是被轰了出来…… 最后还是钟馗大当家的出马,命令麾下人马给他们捣乱,要不就是往他们院子里面扔蛇,要不就是找几个无赖堵门,要不然就是调戏人家女眷……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搞得他们在长安城中生活不下去,这才算答应了迁移去蜀地…… 凤楼……实话告诉你吧,咱们兄弟们虽然为了救他们性命,不过这个骂,也真是没少挨……即便是这样,也足足折腾了半年多的时间,这才算是把第一批名录上的人送走…… 凤楼,我知道你心急,不满现在迁移的进度,不过,咱们做这些事情,还要躲避朝堂的眼线,实在已经是够快了……” 杨凤楼听了,也知道不能对泥鳅等人过于苛责,尤其听到他们为了迁移百姓,连后世拆迁的手法都用上了,也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不过这种轻松只不过一闪而逝,杨凤楼想了想,这才开口。 “我知道大家伙都幸苦,这件事,本就是不被人理解,甚至还要私下里进行,不过,黄巢肯定会攻破长安,乱兵过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又有什么,一个头磕下去,就又是一场荣华富贵,最苦的,还不是那些百姓?咱们几个都是长安本地人,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说了,只能尽咱们所有的努力,多迁移一个就是一个!日后就算是老了,和儿孙们吹嘘的时候,说自己曾就救过长安半城的百姓,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杨凤楼说完,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是最早参与到杨凤楼计划中的人,即便一开始还不相信黄巢会攻破长安,如今局势已然明朗,又怎会不知道迁移百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尤其是钟馗大当家的,更是神色复杂地说道: “杨将军您不必多说,这件事,就算以前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还能不知道么? 嘿嘿……真要是说起来,我老钟还真是借了你的光。 人人都道我老钟麾下的兄弟们欺行霸市,就算是便面上恭敬,背后不知道如何戳我们的脊梁骨呢,想不到,我老钟也能够参与到如此大事之中来! 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救了长安半城百姓的性命,真不知道能不能立地成佛……” 钟馗说完,众人也都是大笑。 杨凤楼却想了一想,对泥鳅说道: “开始总动员吧,再也不用避讳朝堂耳目了,朝堂上衮衮诸公,甚至天子知道了咱们做的事情,就算是要管,他们也没法管了,我就不信,在黄巢兵进潼关的时候,他们还敢对咱们动手! 另外,通知所有人马加快行动,迁移百姓如果大车不够,就给他们粮食,让他们步行出去,去凤翔,去蜀地,甚至去终南山,都可以,只要他们离开长安就行! 这事要快! 咱们不知道潼关能够挡住黄巢几天!” 杨凤楼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应诺。 短短五天的时间,长安城为之一空,数不尽的百姓,拖家带口,背着粮食,离开了长安城。 人心惶惶之中,有一个消息,突然炸开,黄巢,已然攻破潼关!(。) 第428章完了 广明元年十二月,黄巢攻破潼关! 从叛军离开东都洛阳,到潼关陷落,仅仅半月有余。 也就是说,除去叛军行军的时间,黄巢攻破潼关,仅仅用了三天时间! 不是黄巢叛军太强,而是大唐守军太弱! 张承范三人率领神策军离开长安之后,一路直奔潼关,兵至华州,竟然看到一座空城,上至此时,下至平民,听闻黄巢兵进潼关的消息,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张承范差点气得吐血,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实在过于匆忙,军资粮秣携带不多,按照中书命令,让他在华州补充,并说早已行文华州刺史,等到他们到达的时候,应该准备好了。 结果华州成了一座空城,哪里还有什么军资粮秣? 张承范大怒之下,也顾不得许多规矩,直接命神策军入城,还不错,华州军民逃亡的时候,应当也很匆忙,在仓库之中还留下了一些粮食,张承范也不客气,打扫了个干干静静,不多数量终究不多,仅仅够全军食用三天而已。 不过,终归了有了粮食,神策军士气有所回升,张承范趁热打铁,终于带着神策军来到了潼关。 结果好不容易到了潼关,又是兜头一盆凉水,潼关竟然还没有整备,只得征用民夫从头准备,穷搜山林,却也仅仅找到百余人而已,不过聊胜于无而已。 而此时,黄巢的前锋军,已到潼关。 张承范心里拔凉拔凉的,却只能硬着头皮守下去。 好在,在潼关关外,还有齐克让率领的万余军卒驻扎,和潼关形成犄角之势,总算让张承范等人略略安心。 黄巢前锋由黄巢兄弟黄从业率领,他也是知兵之人,知道潼关矗立千年、易受难攻,要想强攻,必然损兵折将,不过兵锋所向,已到潼关,无论如何也要打上一场,就把目标放在了齐克让驻扎在潼关之外的兵马上。 双方一接战,出乎意料,齐克让麾下兵马背靠潼关,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士气不低,竟然硬生生地顶住了叛军的攻击。 黄从业也不愿折损大多,一见如此,便鸣金收兵。 就在此时,叛军的中军人马已到。 黄巢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阵前,顿时叛军发出一阵山崩海啸的欢呼,吓得唐军面如土色,刚刚小胜提升的士气,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叛军再攻,唐军迎战,还算不错,足足三个时辰,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总算打退了叛军。 是夜,齐克让军营士气低迷,好巧不巧,军中断粮,这一回,唐军军卒不干了,奋战一天,不知道打退叛军多少次进攻,早已疲惫不堪,结果为朝堂效命,朝堂不说封赏,竟然连一顿饱饭都不管?皇帝还不饿差兵呢? 举营大哗,最终形成营啸。 好好的一支唐军,结果就因为粮草不济,彻底奔溃了! 第二天,黄巢见状,不由得大喜,命令叛军攻打潼关! 正所谓孤城难受,即便是潼关这种天下雄关,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也是一样。 张承范亲冒箭矢,登关作战,历经生死,总算是顶住了黄巢叛军的进攻,不过,整整四个时辰的激战,也消耗了城关大量的守城物资,唐军本就准备不足,经此一战,竟然损耗殆尽,张承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急忙上奏求援。 不过,黄巢终究没有再给唐军机会。 第三天,驱赶贫民裹挟沙土,将潼关外天堑填平,再次猛攻,又命尚让亲率一支奇兵绕道潼关之后,两相夹击。 奋战一天,潼关失守! 王师会兵败自杀。 张承范无奈之下,只得抛弃盔甲,换上便装,率领剩余的神策军逃跑。 一路西行,到了野狐泉,正好碰上朝廷的援军。 张承范大哭,“你们来晚了!” 原来,他在离开长安的时候,知道手下神策军,除了自己麾下的亲兵还算可以,那些冒名顶替而来的长安民众,根本不足以守卫潼关,便接着天子亲自践行的机会,向天子奏请援兵,天子也痛快,说你们先走,援兵源源不断就会过去。 结果,这是他们见到的第一支援兵,却已经是潼关失陷之后了。 援兵乃是从奉天征集的人马,一见潼关失守,也是大惊失色,和张承范一起,退回长安。 行至灞桥,正好看到两外两支援军。 这一回,张承范手下的神策军不干了。 原因无他。 这支新军,新衣新甲,一个个吃得满脸红光! 神策军一想到自家在潼关与叛军拼杀,几度生死不说,还缺衣少食,等于饿着肚子在为朝堂拼命。 结果援军不至,不是没有,原来早就齐聚长安,之所以没有开赴潼关,竟然是在想朝堂讨要军资! 操! 凭啥!? 你们不过新军,寸功未立,就如此优待! 我们奋力拼杀,却忍饥挨饿! 朝廷,不公!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天子,谁还保他! 随后,这些神策军,爆发出远超对阵叛军的士气,竟然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冲向新军,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就冲散了这支新军! 更有神策军义愤难平,干脆返身迎接黄巢叛军,以为向导! 既然朝廷不公,就不要这个朝廷,老子投黄巢去! 消息传到朝堂,顿时大乱。 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一个个还没有从潼关三天失守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就听说了又叛军作乱,更是被惊雷炸响在耳边一样,一个个呆若木鸡! 完了! 彻底完了! 当天晚上,中书门下平章事卢携,服毒自尽。 其他朝臣,再不想其他,纷纷逃命。 就连天子也没有任何固守长安的想法,直接让田令孜率领五百神策军,仅仅带着平日中最喜爱的几个嫔妃,直接从金光门出了长安,跑了! 这件事,朝堂百官,竟然无人知晓,他们忠心拱卫的天子,竟然在叛军临城之际,直接抛弃了他们,独自,跑了!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他们还被蒙在鼓里! 而第二天,黄巢兵锋,已近长安!(。) 第429章 长安,长安 黄巢兵进长安,前锋已至灞桥。 这个时候,朝堂百官这才知道,当今天子早就跑了,而且一路上根本不停留,直奔蜀地成都! 被抛弃了! 现在的百官,这才理解为什么守卫潼关的神策军,见到新军新衣新甲会哗变,这种被抛弃的感觉,实在太过刻骨铭心! 怎么办? 有人死节! 也有人挂冠而去,趁着黄巢还没有彻底掌握长安之前,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当然,也有人一赌气,投降了。 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群臣数十人,灞桥相迎! 黄巢乘金装肩舆,黄家军红衣相随,其他叛军执兵以从,当真是甲骑如流,刀枪塞途,绵延千里,络绎不绝! 尚让驿马当先,登上灞桥,对着跪在两旁的张直方等人,厉声说道: “黄王起兵,本为百姓! 李唐不爱百姓,奴役百姓如猪狗,黄王却不会如此! 随后自会晓瑜长安百姓,尽管安居乐业即可!“ 张直方等文武百官听了,一个个不由得面色古怪。 长安城中,早就十室九空! 那些家境殷实的商贾,早跑的不见了踪影,就连长安城中的普通百姓,也都分批离开,张直方等人有耳闻,乃是大唐右龙武军的一众人等在被后推动,要是放在平常,这种有组织的私下迁移,少不得要给右龙武军戴上一个居心叵测的帽子,只不过如今人心惶惶,谁又敢和右龙武军对着干? 如今的长安城中,超过八成的百姓,早一离开,那些留下的,要不就是右龙武军看不上的城狐社鼠,要不然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还没有撤出的普通百姓,不过,这样的人,终究不多。 如今黄巢叛军入城,口口声声说了为了百姓,真不知道他们得知长安已然变作一座空城之后,该作何感想? 事实上,张直方等人,想多了。 黄巢叛军入城之后,根本来不及搭理什么百姓,正所谓乱兵如梳,他们进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向了那些高门大户,劫掠,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可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平民百姓十室九空,商贾匠人跑了个一干二净,朝堂文武也跑了多一半,还能抢谁? 无奈之下,他们把劫掠的目标,定在了李唐宗室的身上! 要说这些李唐的宗室也是倒霉,武后临朝的时候,就被杀得七七八八,等玄宗即位之后,这才慢慢地缓过来这口气,不过玄宗不愿让他们镇守四方,生生在长安造出一处“十王宅”,把他们当做吉祥物给养了起来。 如今,天子远遁,连宫中的嫔妃都没来得及带走,更不要提朝堂文武,更遑论这些宗室? 所以,叛军终于抢到了他们所需要的金银,而大唐宗室,竟然为之一空! 黄巢这才算是安下了心。 下一步,便是入宫! 此入宫,非彼入宫,不是进宫服侍皇帝,而是要,入主皇宫! 广明元年十二月,黄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 登丹凤楼,下赦书! 国号大齐,改元金统。 赦封妻曹氏为皇后。 赦封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 赦封赵璋兼侍中。 赦封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 赦封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 赦封费传古为枢密使。 赦封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 令原大唐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停任,四品以下官员一切如故! 如此赦令一出,整个长安焕然一新,堪称去唐之体而著黄家日月,万象始更新! 美中不足的是,齐皇登基,仪式粗糙得厉害。 大唐天子逃亡蜀地,就算再仓促,也没有忘了自己的衮服通天冠,这就给齐皇带来很大的不方便。 没办法,登基要用啊,只得找了条黑色丝袍,在上面用金笔画就五爪金龙。 至于吹奏礼乐的乐工,早也跑得不见了踪影。 黄巢一看,没事,既然不要脸了,就干脆不要脸到底,没有乐工奏乐,就敲军鼓,多敲几百下,有个热闹劲就行。 就这样,黄巢在长安称帝! 而大唐天子,已然跑到兴元,听了这个消息,这才感觉自己好像应当做点什么,便在田令孜等人的帮助下,传檄天下,诏诸道各出全军收复京师,天下诸道得令之后,纷纷厉兵秣马,准备出兵长安。 而黄巢,还在努力组建自家的大齐朝堂。 就这样,黄巢虽然攻陷了长安,大唐天子虽然远走蜀地,天下为之激荡,不过,双方都在积蓄这自身的力量,等待下一轮的兵锋相见。 整个天下,风雨欲来! 无论是谁都知道,将要到来的,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要不然将黄巢的大齐扯成碎片,要不然就会将大唐二百年的江山倾覆,绝对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而这一场暴风雨的中心,就是大唐曾经的都城,长安! 只不过,在这一场暴风雨来临之前,整个长安却平静得有点压抑。 长安西城,一户人家之中,只剩了一个老头,姓刘,人称刘老爹,今年已然六十二岁,平日中以买豆腐为生,在右龙武军大面积迁移长安百姓的时候,他以故土难离的名义,拒绝前往蜀地,就这么目送熟人邻居,纷纷踏上了逃亡的道路,而他自己,却留在了长安。 等到黄巢叛军入城之后,刘老爹更是深居简出,偶尔磨出来一点豆腐,也都是等着熟悉的客人上门来取,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 事实上,他的这种生活状态,乃是滞留长安百姓的常态。 长安城中兵荒马乱的,谁敢在这个时候出门,就算被乱军杀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就在家待着,只要家中还有一口粮食,断然不会出门一步。 今天,刘老爹还在磨豆腐,却听到有人敲门。 刘老爹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耳倾听。 三长一短,一共六声。 刘老爹快步前去开门。 门外一名雄壮青年,身高六尺有余,面目微黑。 “请问是刘老爹么?” “是我……” “听说……您这里有黄豆卖?” “别胡说,刘老汉乃是磨豆腐为生,买黄豆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卖?” 雄壮青年点了点头。 “刘老爹,家母病重,要以黄豆做药引子,您能匀给我一点么?” “要多少?” “三斤六两一钱,不多要……” “既然这样,那就进来吧……” 说话间,雄壮青年,已然闪身进了屋子。(。) 第430章杀! 雄壮青年一进屋子,刘老爹就正色行李。 “属下刘德全,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青年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屋内的情况探查了一边,然后才轻声说道: “姓杨。” 刘老爹闻言巨震,右龙武军中,只有一人姓杨,不由得大礼参拜。 “不知是杨将军亲自到来,失礼之处,请杨将军见谅。” 来人正是杨凤楼。 杨凤楼还没等他拜下去,上前一步,将他搀住。 “刘老爹,不必如此,您是我右龙武军前辈,孤身一人潜伏民间三十余年,如今叛军入城,又自请潜伏,在宋皓大将军那里都赞誉有加,杨凤楼虽忝为将军,却也对您钦佩得紧,刘老爹要是不嫌弃,称呼我一声凤楼即可。”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刘老爹被杨凤楼一把扶住,怎么也拜不下去,也就站直了身形,不过他情绪还有些激动,看着杨凤楼,恭声说道: “杨将军虽然年纪不大,斩杀江湖宗师王仙芝在前,拯救长安千万百姓在后,在我右龙武军内部,谁人不钦佩有加?小老儿些许功劳,在杨将军面前,直如同萤火比之皓月,不敢当杨将军赞誉。 另外,小老儿大礼参拜,并不是拜的您从三品的官职,而是替长安城全城百姓,拜谢您的活命之恩,要不是杨将军当初力排众议启动了长安百姓迁移计划,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葬送在叛军手中。” 杨凤楼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自从黄巢叛军入城之后,杨凤楼的声名堪称万家生佛,无论是接到命令潜伏在长安城中的右龙武军,还是长安城中的普通百姓,只要一听到他的名讳,没有不激动的,像刘老爹这种,还算是含蓄的,杨凤楼就亲眼见过自己的长生牌位正被人参拜。 刘老爹激动过后,再一次叉手行礼。 “杨将军,小老儿这些年潜伏在民间,主要的工作就是收集民间的种种情报,事情繁琐,到也没有什么危险,这么多年以来,说句实话,小老儿早就有些厌烦,这一次主动潜伏下来,就是想好好给黄巢等叛军一个教训……” 说到这,老头又激动了。 “却没有想到,是杨将军亲自率领我等潜伏! 杨将军,您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人我交给小老儿? 是不是刺杀黄巢!? 哈,杨将军您别看小老儿这么多年没有和人动手,不过每天都要修炼,现在小老儿已是四品江湖武夫,虽说比不上您堂堂二品江湖小宗师,不过给我一把刀子,小老儿也能杀几个叛军! 杨将军,您下令吧!” 杨凤楼听了,顿时一阵无语,他也没有想到,这位刘老爹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有如此血性,一说要刺杀黄巢、击杀叛军,竟然激动得两眼放光。 杨凤楼赶紧安抚,生怕这老头抄着把刀子就跑出去和叛军拼命。 “刘老爹,莫要着急,刺杀黄巢一事,咱们已然有了眉目,只不过时机未到,还需等待。 你知道么,天子已在兴元颁旨,诏天下兵马勤王破黄,相信用不了多久,长安城外,就会重兵云集,只要诸军破城,就是黄巢授首之时! 至于现在,且让他张狂一些时日吧……” 刘老爹闻言,这才冷静了一点。 黄巢乃是堂堂江湖二品小宗师,称帝大齐之后,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好手拱卫在身边,杨风楼也是二品小宗师不错,右龙武军也在长安城成功潜伏了下来,不过,仅仅以他们的力量,还真不容易成功,这么一看,还真是要等大唐兵马兵进长安才行。 刘老爹冷静了下来之后,便听着杨凤楼继续说道: “虽然现在还不是刺杀黄巢的好时机,不过,咱们也不能让叛军在长安城中为所欲为! 刘老爹,你知道么,黄巢已然下令,让我大唐百官到伪相赵璋处投名,一旦投名,便能官复原职,如若不然,就要杀无赦。 其心可诛! 他这道命令,是要瓦解我大唐军民反抗大齐的决心!” 杨凤楼还没有说完,刘老爹顿时了然。 “我明白了,杨将军,咱们这是要刺杀伪相赵璋?好得很!他赵璋世受皇恩,竟敢委身从贼?杀了他,正好让那些叛官都看看,胆敢投敌,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杨将军,您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杨凤楼顿时无语,这老头好大的杀性。 “不是,刘老爹,您先听我说啊…… 赵璋死不足惜,他既然敢投降黄巢,早晚都要取他的性命,不必急于一时。 咱们右龙武军潜伏人员的主要任务,一来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和大唐兵马一起,将黄巢击杀,二来,是尽可能地保护朝堂的股肱之臣,毕竟他们都是饱学之士,即便……被天子抛弃在长安,我右龙武军也应当尽可能地保护他们性命,以待来日。” 刘老爹一听,顿时没电了。 他原以为,杨凤楼这种敢于击杀江湖宗师王仙芝的少年豪杰,统领潜伏在长安城的右龙武军,必然是霸绝刚烈,组织一连串的刺杀行动,让黄巢的大齐人人自危,却没有想到,杨凤楼最看重的任务,竟然是保护滞留朝堂上的高官。 这种落差很大,让刘老爹一时之间难以适从。 杨凤楼也看出了他的情绪不高,不由得暗笑,却也只能轻声劝慰,良久之后,刘老爹才算是接受了杨凤楼的说法。 “好吧,杨将军,小老儿都听你的,您直说吧,这一次来,可是有什么任务交给小老儿?” 杨凤楼闻言点头。 “刘老爹可知道张直方?” 刘老爹闻言冷笑,张直方,谁不知道,堂堂的正三品金吾大将军,在叛军入城的时候,不思拼死保卫长安,却带着文武百官投向黄巢,要说唐奸,是头一份! 不过这货在黄巢面前也不讨好,黄巢称帝之后,大肆封赏叛军将领,就连许多唐朝叛将也在封赏之列,却独独落下了张直方,这么看来,他要不是一面为大齐招降大唐官员的旗帜,恐怕早就被黄巢推出去砍了。 提到张直方,刘老爹却神色一动。 “杨将军,是不是要派小老儿刺杀张直方?” 杨凤楼:“……”(。) 第431章卖豆腐嘞 第二天,刘老爹早早起床,磨了豆腐,挑好担子,出门直奔西市,脑海之中还盘旋着昨天杨凤楼对他说的话。 “张直方虽然带头投靠黄巢,不过据咱们右龙武军情报人员的分析,他并不是真心叛唐,完全是属于被天子抛弃的一时义愤,按照他过往生平的状况分析,这也只不过是他的一种权宜之计而已,所以,在现在的长安城中,咱们要暗中行事,有争取他的价值,也有争取他的必要。 好在,左龙武军一直按照天子命令监察朝堂,在张直方的身边,一直有左龙武军人员的潜伏…… 据可靠情报反应,自从张直方投靠黄巢之后,时常唉声叹气,对当时的一时冲动后悔不已,而且在黄巢大封百官却独独将他落下之后,这种情况,更是明显,甚至在一次酒醉之后,还扬言要配合朝堂、再次反黄。 以咱们的观察来看,张直方不仅是说说而已,还有具体的行动,那就是,在黄巢要求藏匿在长安城中的大唐官员到赵璋处报到的时候,张直方竟然不顾黄巢的禁令,在家中藏匿了很多大唐官员,并且联系左龙武军,准备请他们出手,将这些大唐官员送出长安城。 可惜的是,左龙武军在长安城中实力有限,即便有潜伏下来的人员,也分布在各个官员的家中,而且他们主要负责收集情报,还有行动力量,所以,左龙武军找到了咱们…… 这一次,是咱们左右龙武军的联合行动,行动目标,就是救援这些大唐官员…… 而你,负责和左龙武军潜伏在张直方身边的人员接洽……” 说实话,这个任务,刘老爹根本不想接,他根本不相信张直方投靠黄巢乃是一时权宜之计,在他看来,张直方根本就是没有得到黄巢的重视,心有不甘,这才像再次转投大唐,这样的人,纯属蛇鼠两端的墙头草,根本就是在两边下注而已。 不过杨凤楼却告诉他,无论张直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庇护大唐官员乃是事实,作为天子亲军,不能坐视这些大唐官员被黄巢戕害,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尽可能地与张直方,或者说与左龙武军配合,将他们营救出长安城。 所以,刘老爹在无奈之下,只得接下了这个任务,这才在第二天,按照杨凤楼的指示前往西市。 刘老爹居住的地方距离西市不远,这条路也是走熟了,不仅仅是要经常是西市上买东西,还因为刘老爹在年景好的时候,也要将自家磨出来的豆腐挑到西市贩卖,所以,他对这条道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闭着眼走,也不会走差。 不过,这条路,与平日中,大不相同。 再也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没有了哭喊着的孩童,更没有那些呼啸来去的纨绔子弟,就连平日中张狂的城狐社鼠也都隐匿起踪影,生怕往日的嚣张,引来黄巢叛军的注意。 刘老爹暗中一声长叹,紧了紧衣襟,顶着冬日的寒风,来到了西市。 西市乃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所在,平日中摩肩接踵、商贾云集,甚至有美丽胡姬当垆卖酒,一声娇笑,一个眉眼,偶尔还会不经意间露出自家白花花的本钱,就为了多推销出一罐葡萄酒。 往日里,刘老爹到西市卖豆腐,根本抢不到什么好位置,能在路边放下挑子,已然是最好的情况了。 而现在…… 刘老爹一声苦笑,大摇大摆地站在胡商酒肆的门口,就在往日胡姬吸引来往人群目光的地方,大喊了一声。 “卖豆腐嘞……” 一声吆喝,在西市中传出去好远,左右那些小商贩,不由得纷纷侧目。 一个卖酱菜的小伙子,忍不住招呼了一声。 “刘老爹,小声些,招来军爷,可就麻烦了……” 刘老爹一见,认识,不知道大名,就知道别人都叫他酱菜小二,平日中也是贩卖酱菜为生,已经很多年了,偶尔还会和刘老爹争抢一个好一点的地方,一来二去也都熟悉了,却没有想到,他也没有离开长安城,还在这里贩卖酱菜。 “小二,你怎么没走?” 酱菜小二闻言苦笑。 “刘老爹,您不是也没走么?我家有摊在床上的老娘,我能上哪去?一个月之前,还真是有人找过我,说是能借我一辆大车拉着老娘,让我去蜀地贩卖酱菜去,可是我娘不走啊,她说她生是长安人,死是长安的鬼,这么大岁数了,可不想到外乡去做孤魂野鬼……我也想,咱们长安人吃酱菜,谁知道蜀地人吃不吃?别到时候卖不出去,连我娘都养活不了,这不是不孝么……” 酱菜小二说得乱七八糟,刘老爹也听得明白了,不由得冲他苦涩一笑 “都是苦命人啊……“ 说完之后,还想大声吆喝,却被酱菜小二再次拦住。 “刘老爹,别嚷了,省省力气吧……你看看西市上的商户都关了一多半,就算开着的,也是半开半掩的……真要是有人想买你的豆腐,一眼就能看见你,还用你嚷嚷么?” 刘老爹闻言一看,果然,西市上萧条得厉害,大部分商铺早就关门大吉了,就连做豆腐买卖最大的孙婆子家也上了木板,仔细看看,整个西市上,也有他一份卖豆腐的,还真不用吆喝了。 刘老爹一看,索性把豆腐挑子弄到酱菜小二的身边,一屁股坐下,也不言语了。 酱菜小二往边上让了让,随口问道: “刘老爹,家里也没有粮食了吧?“ 一句话问得刘老爹一愣,酱菜小二却自顾自地长叹一声。 “唉,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家有粮食还上街做买卖?在家躲着都来不及,谁愿意抛头露面的?还不是想买几个铜钱买几斤粮食回家……这要是碰上了齐皇麾下的军爷,嘿!” 恨恨地嘿了一声,没有说下去,反倒是又长叹一声。 刘老爹闻言,不由得点头,眼睛却看向身边的各个小贩,发现他们无一不是愁眉苦脸、面有菜色,想必也是被家中无粮给逼了出来。 就在此时,西市那一头却走来一人……(。) 第432章豆腐 此人年岁不大,青衣小帽,一副奴仆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负责采买的下人。 这样的下人,平日里在西市数都数不过来,如今满西市就他一个,很是显眼。 他一出现,贩卖蔬菜食材的小贩们顿时疯狂了,呼啦啦把他围了个严实,隐约间还能听见推销自家食材的声音。 酱菜小二看了,急得直跺脚。 “哎呀,哎呀,这位张小哥,昨天买了我的酱菜,今天想必不会再买,哎呀,你说我买什么不好,非得买酱菜?这东西谁家买了都能吃好长的时间,哎呀,可悔死我了……” 说完之后,酱菜小二突然发现刘老爹还傻呵呵地站着,不由得大急。 “刘老爹,您快上啊!那是张将军府上的张小哥,专司采买食材,您今天能不能把豆腐换成了粮食,全看他了!” 刘老爹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却摇了摇头。 “我可上不了!我这是豆腐!这东西怕碰怕颠,一碰就全成豆腐渣了,我还买谁去?我不去,再说,我也挤不过那些买菜的小子……” 酱菜小二闻言真急了。 “刘老爹啊,我的亲爹,您这时候琢磨这个干啥?您知道不知道,现在长安城里面才有多少人,您还当乾符元年呢?你想想,一共多少人要吃豆腐啊?又有几个大户人家的下人现在敢出来买菜? 实话告诉您吧,也就是张直方张将军家的下人有这个胆子,您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还有,除了张将军家的人,别人买菜哪叫买菜么?纯属明抢啊!赵璋您知道吧?大齐的宰相!头几天他家的下人,抢了我整整一坛子酱菜,就扔个我五文钱,还跟我说,要不是看我可怜,连这五文都没有!胆敢多说,直接给我送大理寺!他娘,这是拿我当要饭的了! 人家张将军家的下人,无论怎么说,给钱还规矩,你没看见那些买菜的,都跟看见亲爹一样?只有卖给张将军家,那才是买卖啊……” 酱菜小二说着,也不管刘老爹的反应,抄起扁担上的豆腐盘子就要往上冲,却不想,那位张小哥开口了。 “都别嚷嚷了!吵得我头疼! 闭嘴!都听我说! 我告诉你们啊,都等着去,我一家一家地看,只要是好东西,我都要了,不过,你们要是再嚷嚷,我转身就走啊!” 他这一说,买菜之人就算再心急,也不敢说什么,一个个排好了等在那里,脸上全是谄媚。 那张小哥也不客气,背着双手,如同检阅部队的大将军一样,挑挑拣拣,缓步而行。 “你这莲菜怎么回事?蔫成这样还拿出来卖,你好意思么?” “张小哥,我的亲哥哥啊,十冬腊月,见着点莲菜容易么?这是我家婆娘又怀了个孩子,怕她闹口才特意存下来的,这要是不是家里断顿了,我还不舍得买呢…… 张小哥,您行行好吧? 现在封城了,我就是想给您寻摸新鲜的,我也出不去城啊……就算我出去了,城外的田舍汉,早就跑得一个人都没有了,别说莲菜,就是野菜也找不着了…… 张小哥,您行行好,买了吧,我换点粮食,家里真是断顿了……” “欸,你别给我说这个,我也是端人碗、受人管,要是买不好,回去也得挨收拾,我可是给你说明白了,有好的,我就要,要是烂的,你就拿回去当粮食吃吧……” “张小哥,张小哥,您别这么说,整个西市,谁不知道您心善?您看看,蔫是蔫了点,都没烂!怎么着,都要了吧?我给您包上……嘿,多谢多谢啊,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家里人都吃了好几天烂莲菜了,我家大郎,现在眼睛还是绿的……” 这位张小哥也不着急,一家一家地看过来,还真别说,虽然他的嘴上不饶人,不过东西倒是没少买,最关键的,银钱也没少给,虽说比不上平日的价钱,却也不少了,也足以换上几斤粮食,足够一家人多坚持几天。 就这样,张小哥在一路道谢声中,来到了酱菜小二和刘老爹的面前。 “哟?豆腐?这可少见啊,是新磨的么?” 刘老爹赶紧打躬。 “新磨的,新磨的,不瞒张小哥,小老儿今天夜里寅时三刻就起床了,整整半宿新磨出来的……” 张小哥一听,顿时眼中精光一闪,“寅时三刻?嘿,磨豆腐是幸苦……”说着,不经意地问道,“大半夜的,天上的星星多么?” 刘老爹眼中也闪过精光,按照杨凤楼交代的切口说道:“多!不光星星,还有月亮呢……” 旁边酱菜小二倒是乐了。 “刘老爹你快别胡说了,初四晚上哪里有月亮啊?” 刘老爹没搭话。 张小哥也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手指着豆腐。 “什么豆子磨得?” “绿豆。” 张小哥听了之后,长出一口气。 “绿豆,那倒是新鲜……行,尝尝!我家老爷爷爱吃豆腐,这些年都是我采买,还真没见过绿豆的豆腐……” 刘老爹一听,嘿嘿一笑。 “张小哥,您放心,不好吃,您回头来骂我,要不您现在就尝尝……” 说着,抄起挑子上的刀子,沾过水,却从豆腐盘子的正中间切下来一块,笑着对张小哥说道: “您尝尝,绝对好吃。” 张小哥笑着接了过来,却一笑。 “行了,不尝了,看你也是个老实人,你买的豆腐,错不了……好了,我都要了…… 对了,你明天这个时间再过来,要是豆腐吃得好,我明天还要……” 说着,和刘老爹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酱菜小二一见买卖做成了,也替刘老爹高兴,陪着笑了几声,舔着脸凑了过来。 “张小哥,您不知道,刘老爹的豆腐,谁吃都说好吃,尤其是用酱菜一炖,那味道,绝了! 欸,对了,张小哥,府上的酱菜还够么? 您看,我今天就带了半坛子,要不您也行行好?一块买了,回去请府上的大师傅炖豆腐吃?” 张小哥给气乐了。 “别胡说八道了,酱菜有炖豆腐的么?” 说完之后,再不理酱菜小二,将其余的豆腐都收了起来,唯有刘老爹切下来的那一块豆腐,还拿在手中。(。) 第433章尾巴 刘老爹将所有豆腐都交给张小哥,兴冲冲地收了钱,和酱菜小二打了一声招呼,收摊回家了。 走在路上,刘老爹还不由得感叹,杨凤楼传递情报的方式,当真是匪夷所思。 那一天,杨凤楼亲自上门,说通了刘老爹之后,下达了任务,要求他将情报传递给张直方府上的左龙武军成员,按照杨凤楼的说法,他正是负责采买张府食材的张小哥,具体的方式,就是把情报藏在豆腐之中,通过豆腐的买卖,实现情报的传递,这种方式,堪称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如何将情报隐藏在豆腐之中,却让刘老爹犯了难。 谁想到,杨凤楼也早有准备。 他取出的情报,本就是一条窄窄的丝绸,用油布包裹,然后有用蜡仔细封成一粒小小的蜡丸,通体不大,不过三分而已,隐藏在手中,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呢看不到。 最关键的是,在蜡丸的上方,还早就预留了一条细细的麻线,正是让这条麻线,成功地将蜡丸隐藏在豆腐之中。 具体的方式,乃是将麻线一端绑在细木棍上,这样蜡丸被本吊在了半空,随着刘老爹一点点磨出豆腐,眼看着雪白的豆腐将白色的蜡丸覆盖,刘老爹佩服得五体投地。 随后,杨凤楼轻轻剪断了麻线,只在整盘豆腐的中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线头,在整盘雪白的豆腐中间,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线头的存在,即便刘老爹亲自参与,也找了半天才找到。 对于这种情况,刘老爹却是一声苦笑,这倒是能够防备他人,谁都不会想到,有一份重要的情报,会藏在一盘豆腐之中,不过,让他担心的是,别到了需要交易的时候,自己也该找不到了。 谁想到,杨凤楼同样早有准备,在整盘豆腐之中,找到了那个线头,捻上一颗黄豆,点在线头之上。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乐得刘老爹差点跳起来。 豆腐乃是黄豆所磨,整盘豆腐上,多一颗半颗黄豆,那简直是太正常了,事实上,他以前贩卖豆腐的时候,也经常在豆腐上点上几颗黄豆,这样不但好看,还能告诉所有买豆腐的人,我这盘豆腐全是黄豆磨出来的,谁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也被杨凤楼利用了起来,无论是谁,看到这一颗黄豆豆不会起疑,但是谁又能想得到,在这一颗黄豆之下,就是需要传递的情报! 再加上随后对话的切口,什么“绿豆”,什么“寅时二科”,“什么初四晚上有月亮”,什么你尝尝的时候,直接从正中间切一块而不是从边缘切,这些不经意间的细节,让这一次秘密的行动,全部隐藏在正常之中,就算有心人留意,也最多以为刘老爹为了把豆腐全部卖掉而胡说八道而已。 正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 这一次情报的传递,在杨凤楼亲自的指导之下,堪称万无一失! 果然,刘老爹和张小哥完成了情报传递,很是顺利,即便酱菜小二就在旁边看着,也生生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最多感觉刘老爹为了把豆腐卖出去,还真是卖力气而已,他却绝对想不到,这一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买卖,却是左右两龙武军的一次绝密行动! 刘老爹想到这里,不由得心花怒放, 都说杨将军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原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一看,果然不凡! 嘿,就算黄巢暂时占据了长安,又有什么? 有杨将军这样的人杰隐藏在暗处,早晚把他轰出长安! 听说杨将军和黄巢兄弟之间还有杀父之仇,这么看来,别看黄巢胆敢妄称皇帝,却也早晚要死在杨将军的手上! 对于刘老爹来说,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比现在,让他对大唐的将来充满了信心! 不过一想到杨凤楼,刘老爹倒是又想起来他临行时候的嘱咐,一方面让自己多加小心,另一方面,在传递完情报之后一定要撤退的安全。 刘老爹当时听了,心里暖烘烘的,杨凤楼是谁!?他不但是右龙武军仅在宋皓之下的将军,更是誉满天下的二品江湖小宗师,更是由于阵斩王仙芝,隐为宗师之下第一人! 这样的杨凤楼叮嘱自己的事情,不是注意情报的安全,而是自身的安全,甚至还说出了“事情如果不谐,可自行脱离任务”的话,这让刘老爹颇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这份关心,得接着! 刘老爹一想到这里,刻意长长呼出一口气,放下了肩上的扁担,转过身,又把扁担抗在了另一个肩膀之上,看起来,就是刘老爹年老体衰,时间长了有些累,要换换肩膀,其实,在他改换肩膀的过程之中,刘老爹隐蔽地打量了四周一下,将四周的情景全部收在眼底。 刘老爹突然眼神一凝。 身后十余丈处,有一个大汉! 刘老爹顿觉有异,如今的长安城,萧条得很是厉害,别的不说,这条通往西市的路上,基本没有什么人,即便有的话,也都是心如死灰的老人,或者不谙世事的孩子,像大汉这种壮年人,要不就是早早被迁移出了长安,要不就是躲在家里,生怕被黄巢的叛军拉了壮丁,即便大街上有上一个半个,也都是愁眉苦脸给家里找粮食的汉子,断然不会像身后这一位一样闲逛! 肩上无挑,手上无蓝,一个三十左右的壮汉,在黄巢叛军攻占长安之后,没事就在街上闲逛,他是谁,他又能是谁?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刘老爹虽然潜伏民家二十余年,却也是正牌的右龙武军,自然不会慌乱。 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脑海中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尾巴,到底是偶遇,还是有预谋地跟踪自己?这个问题,不但关系着刘老爹自身的安危,甚至还关系着右龙武军下一步的行动,必须搞清楚! 一念至此,刘老爹心中已有了定计。(。) 第434章王掌柜 http:10.168.58.178/qidian/post.php?id=1003464827&cid=343289105  刘老爹心中计定,故作恍然大悟状,狠狠一拍自己的脑门,急速转身,走向西南,脚步时快时慢,却根本没有停留,直至走到路边一家商铺门口,这才停步。 商铺早已关门,门板窗板上了个严严实实,就连挑杆上面的幌子也收了起来,要不是那根挑杆还依旧伸向街心,恐怕谁都不知道这是一家商铺,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不仅是打烊,恐怕都已经歇业不干了。 “啪啪啪……” “谁啊?关门了,不卖货了……” “王掌柜的,我是昌平坊的刘老爹啊,您开开门……” 门轴声响,却仅仅打开一条小缝,商铺的王掌柜露出脑袋,先是左右看了看,这才盯着刘老爹,脸上的神色略略缓和。 “刘老哥,是你啊……怎么,你也陷在长安了?有事?” 王掌柜说话虽然客气,神色却很警惕。 刘老爹满脸赔笑。 “王掌柜,您发财!怎么关门了呢?” “唉……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敢做买卖啊……” “是啊,这年月,还是万事小心的好……对了,王掌柜,我要十斤黄豆,您受累,给我称一下吧……” 刘老爹说完,王掌柜倒是愣了,很是不解地问道: “老哥,要豆子干啥?还磨豆腐?现在还有人敢上街买东西么?嘿,老哥,您也是咱们粮店的老主顾了,我说句不当说的话,这些日子,能少出门,还是少出门吧,真要是碰上……你哭都没地哭去,要是运气再不好,乱坟岗子一扔,可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刘老爹闻言,苦笑一声,却根本没在意王掌柜言语中的晦气,倒是长叹一声。 “王老弟,不瞒你说,谁家要有隔夜粮,谁能在这年月抛头露面啊?这不是被肚子给逼得么?老汉我什么都不会,就会磨个豆腐,要是不磨了,您说我吃什么喝什么啊?” 王掌柜一听,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现在,还有人买么?你磨出来也都折在手上……” 刘老爹闻言,情绪倒是好了一点,勉强露出了笑容。 “不瞒您说,今天小老儿交了好运,一盘豆腐不但半个时辰就卖光了,那卖豆腐的小哥,说是什么将军的府上采买,特意还叮嘱小老儿明天接着去买,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嘿!王掌柜您说,咱们虽然遭了难,但是咱们长安人什么时候失信于人过?我算了算,家里的豆子不多了,这才想到您这再买点,我也是想着,这年月毕竟不安全,能少出去一趟就少出去一趟吧,我准备今天不睡觉了,把这些豆子全磨出来,明天卖给那个小哥,这不也能在家多躲上几天么?” 王掌柜一听,也是满脸笑容,应该是真心为刘老爹高兴,竟然拉开了大门,虽然仅容一人进出,却也比刚才满是戒备的情况好多了,不但如此,王掌柜还说道: “老哥您的运气是真好呢,这是碰到贵人了啊!嘿,要是平常时日,就凭您能和将军府的采买说上话,别的不说,以后可就是衣食无忧了,说不定我这个小店,还需要老哥照应呢……” 刘老爹迈步往里走,满嘴都是“您抬举了”,王掌柜一边向里面让,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是哪位将军啊?” “张直方大将军!” 哪知道,这一句,可算捅了马蜂窝,王掌柜顿时脸色大变,一把就将刘老爹推了出去。 刘老爹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也没防备,被王掌柜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王掌柜的,您……您这是干什么?” 哪知道王掌柜的脾气比他还大。 “快滚! 我他娘也是瞎了眼,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老不要脸的东西! 张直方? 想吃我家的粮食!? 没门! 老刘头,我告诉你,我家的豆子,就是全扔河水里,也不买给你一颗! 快滚! 要不是看你年老体衰,非揍你一顿不可!” 骂完之后,“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还能隐约听到门里面骂骂咧咧的,“还吃豆腐,你问问张直方,耗子药吃不吃!?” 刘老爹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外,好半天之后,才摇了摇头,挑起扁担,准备回家。 走过一个路口之后,刘老爹长叹一声,又换了换肩膀。 隐晦地向后一看。 那个人,还在! 刘老爹不由得心中一沉,看来,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至于王掌柜如此激烈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这位王掌柜也是苦命人出身,原来是那一家粮店的买来的仆人,一直就在粮店中做事,主家不错,给他娶了妻,可惜命还是不好,妻子因为难产,生下了一个姑娘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他带着一个独女相依为命。 王掌柜也是个狠人,不再娶妻,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女儿拉扯大了。 有一次,跟着东家一次出门收粮,遭了劫匪,他拼了命才把东家救了回来,东家一高兴,不但给他放了良,还把自家寡居在家的女儿许配给了他,并且把粮铺交给他打理,说是这是给女儿的嫁妆。 王掌柜也算是时来运转,续了弦,当了掌柜,就想将他原本送到大户人家做侍女的女儿接回来。 哪想到,对方不干,王掌柜也急了,当初送去做侍女,根本没签卖身契,说的是送到大户人家学规矩,为了以后好嫁人,结果人家反悔了,这就折腾了起来,一来二去也没个结果,诡异的是,三个月之后,人家来人,说是他女人投井自尽了。 王掌柜自然不信,却因为对方的势力太大,最终上告都没告出来什么结果。 这件事,在王掌柜心上,绝对是谁都不能触碰的逆鳞。 好巧不巧,刘老爹知道,对方那户大户人家,就是原来大唐的金吾大将军张直方! 刘老爹之所以要去一趟王掌柜的粮店,卖粮是假,做戏给身后的尾巴看,才是真。 他知道,一旦王掌柜知道自己磨豆腐给张直方的府上,必然会破口大骂。 身后的尾巴,肯定是黄巢叛军中的密探,他如果听到王掌柜辱骂张直方这个降黄的将军,必然会有所表示,如果他将目标转向了王掌柜,刘老爹就可以确定,他缀在自己的身后,一定是一种巧合。 而如果他不顾辱骂张直方的王掌柜,还跟着自己的话,那就一定是冲自己来的!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可以确定,他缀上自己了! 这反倒让刘老爹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就不会把祸水引到王掌柜的身上了,至于后面的尾巴,甩掉他就是了……(。) 第435章暂告安全 如何甩掉身后的尾巴,这对刘老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早在他接受任务的时候,杨凤楼就对他做过交代。 “记住,此行最重要的事情,是安全撤离! 针对你的撤离,咱们右龙武军那些文职,给出了一个评定体系,共分为四个级别,以一二三四排列,其中,第一级的安全性最高,危险性最小,应对起来,也最是简单,随后的等级,根据安全性的降低,危险越来越大,应对起来也越来越麻烦。 具体的内容是这样。 第一级,你成功与左龙武军人员接头之后,顺利传递情报,然后可以自行离开,没有惊动黄巢一方的叛军,应对就不用多说了,你自己回来就可以。 第二级,有尾巴跟在你的身后,虽然是针对你,却是机缘巧合才跟了上来,咱们给你规划了两条撤离路线,无论你走那一条,都会有人接应,一旦对方跟丢,基于他并没有发现咱们和左龙武军传递情报的情况,应该能够很轻易地甩掉他。 第三级,尾巴就是冲你来的,而且跟得很死,你同样按照规划的路线进行撤离,这一个等级和第二级的区别,就是在他跟丢了你以后的反应,这些东西不用你去管,自然有咱们的人进行反追踪,自然会确定他的具体情况。 第四级,也是最危险的,就是你正在和左龙武军人员传递情报的时候,被黄巢的叛军发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自由撤离,在西市,咱们同样有人接应,不过,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就宣告任务失败,你自己的安全最为重要,不用去管那位左龙武军的人员,即便他死在你的面前,你也以自身撤离为最重要的考量……” 事实上,右龙武军的文职人员,为这次行动制定了一个完善的计划,不仅包括撤离路线和安全级别评定体系,就连传递情报的时候,会出现的各种意外情况,也做了充分的考虑,务必尽最大可能保证刘老爹的安全。 刘老爹在实施行动之前,早就把这些计划牢牢地记在脑子里,按照杨凤楼的话说,一个细节都不能搞错,到了某种特殊的情况下,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就足以救命。 所以刘老爹将整个计划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发现身后有尾巴跟了上来,尤其还是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刘老爹再不迟疑,按照计划开始行事。 右拐,没有回归昌乐坊,而是走向了相反方向的永平坊。 进入坊门之后,向东,一边走,一边心中默数到六,直接敲响了第六家的大门。 开门,是一个小姑娘,见到刘老爹,毫不迟疑,让开了道路。 刘老爹进门,走过院子,却在西墙处看到一架梯子。 上梯,翻墙。 等他落地之后,那架梯子也被放倒了。 刘老爹疾步走向这个小院的后门,站在门后默数到二十,果然听到车轮响动 开门,出门,关门。 车子已到眼前。 上车,将扁担顺在车子上面,从车厢的夹层之中,掏出一套衣服。 刚刚换完,大车也停了。 刘老爹缓步下车,如同一个富家的员外,直接上了对面的大车。 再换一套。 下车。 再换车。 终于,刘老爹如同一个乞丐一般,出现在昌乐坊的坊门之外。 抬眼,一盆梅花,正在寒风中傲然开放。 刘老爹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暂告安全。 看来那个尾巴,被甩掉了。 刘老爹回到家,刚刚换过衣服,他的扁担,也被人从另一条途径送回来了。 刘老爹,又成了那个以贩卖豆腐为生的孤独老人。 不多时,杨凤楼也到了。 刘老爹也不废话,将自己这一趟的所有经历说了一遍,杨凤楼听了之后,追问了几个细节,尤其有关王掌柜的一切,询问得非常详细,不仅仅包括王掌柜的生平,以及他对张直方不满的消息刘老爹是如何获知的,还包括在他和王掌柜对话的时候,那个尾巴的种种表现,等到一切明了之后,便沉吟不语。 见到杨凤楼的这种表现,刘老爹的心提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有危险?” 杨凤楼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第二级还是第三级,还需要时间确认……” 刘老爹闻言,也知道除了等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闭嘴。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等待。 半晌之后,刘老爹的院门突然被敲响。 先是三长两短的五声…… 刘老爹的心都要提起来了,他知道,这是右龙武军的暗号,说明有一位军中袍泽正在门外,不过不用开门,这一组暗号只是通过声音传递消息而已,敲响之后,重复一遍,这位袍泽就会转身离开。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随后敲响的声音,就是安全级别的确认情况。 “邦,邦……” 只有两声! 刘老爹生怕听错了,静气凝神地听着。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没错了,只有两声! 刘老爹的心这才微微放下,转脸看着杨凤楼,只见他也轻轻吐了口气。 “二级!” 刘老爹的心,这才放回到了肚子里。 看来那个尾巴缀上刘老爹,却是一种偶然,并不是完全冲着他来的。 刘老爹多年潜伏民间,只负责收集情报,很少参与直接行动,这一次的任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久违的新奇。 说不紧张,根本就是假的,他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造成行动的失败。 如今虽然被缀上了一个尾巴,却是黄巢叛军不经意之间的巧合,足以让他长处一口气。 放松之后,想想今天这一趟的经历,刘老爹不由得激动了起来,说实话,真痛快! 不免对随后的行动更加期待。 一念至此,刘老爹期期艾艾地问道: “杨将军,要是二级的话……明天,我是不是应当照常行动?刚才我也说了,那位张小哥明确地告诉我明天还要见面,相比是他们把情报传递过去的反馈…… 我明天还是利用卖给他豆腐的方式把情况带回来么?” 却不想,杨凤楼却摇了摇头。 “明天,不能去了……”(。) 第436章钓鱼 “明天……不能去了……” 杨凤楼一句话,顿时让刘老爹大为错愕。 “为什么?不是说安全等级评定是二级么?为什么不能继续任务了?” 杨凤楼深深地看了刘老爹一眼,沉吟良久,显然他也在天人交战,直到最后,这才开口说道: “原因,主要有两个。 首先,无论安全级别评定的高低,那个尾巴,已然看到了你的脸,按照咱们右龙武军的《行动操典》,你已经暴-露了,即便暂时没有,也处在了暴-露的边缘,你如果不出现还好,一旦再次出现在西市,那个尾巴肯定会认出你,无论是直接抓捕还是继续跟踪,对你来说,都是很危险的境地…… 咱们是第一次和左龙武军的情报人员进行合作,他们的行动模式和行动习惯,咱们都仅仅耳闻没有亲见,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让我的手下再去冒险。 第二,你就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被缀上尾巴么?按照道理来讲,一个普通的卖豆腐的老人,即便在眼前的这种情况下,也是再普通都不过的了,黄巢叛军中的密探,又怎么会盯上了你,而且还不顾王掌柜对张直方的破口大骂,一直追踪在你的身后? 偶然? 右龙武军从来都不相信! 据我分析,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早早地盯住了张直方的府邸,而作为每天都要离开府邸的采买张小哥,更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也只能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关注到你,你是这些天第一次出现在西市,又和张小哥聊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确认你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黄巢为什么对待张直方了。 他虽然是投靠黄巢大唐官员中职位最高的,但是黄巢根本不相信他,之所以没有动他,就是要留着张直方这一杆大旗,为他招揽更多的大唐官员投靠。 之所以安排密探盯梢,也许是级别一般的警戒,也许是干脆以张直方作为诱饵,以他来顺藤摸瓜地寻找隐匿在长安城中的我们! 甚至,黄巢等人有可能早就知道了,有朝堂官员藏匿在张直方的府上,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要钓鱼! 而我们,就是那鱼!” 杨凤楼说完之后,刘老爹一阵沉默。 杨凤楼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 “刘老爹,您几天去卖豆腐了,不知道长安城中发生的大事。 卢缘、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鄴、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蒙、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这几位大人,也在长安城中,没有来得及离开,他们自然不会投向黄巢,更没有到赵璋那里报到,已然被黄巢的手下搜捕了出来,全部被问斩了。 这个消息一出,我大唐藏匿的官员,很多人都看不到希望,为了不从贼,将作监郑篡、库部郎中郑系,举家自杀!” “啊!” 听到这里刘老爹忍不住一声惊呼。 杨凤楼却是早就知道了这些消息,没有惊讶,只有愤恨,带着些冷酷,继续说道: “这么多大唐高官藏匿在长安城,别说别人,就是咱们右龙武军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要说黄巢不知道还有二十余位官员藏在张直方的府上,这种事,你信么?我肯定是不信! 还是那句话,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手,就是在钓鱼! 这个钩,咱们不能咬!” 杨凤楼说完,刘老爹还沉吟在震撼之中,忍不住地喃喃自语。 “这么说,咱们就不救了?那可都是咱们大唐的菁华啊……已经死了这么多,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 却没有想到,杨凤楼随后一句话,却噎了个刘老爹目瞪口呆。 “救还是要救,说到底,咱们还是要争取一下……只不过,需要你去冒险……” 说完之后,停口不言,却把目光转到了刘老爹的脸上。 刘老爹一见,顿时打了个激灵,随后挺胸昂头。 “杨将军,您下令吧,我老刘万死不辞!” 说完以后,嘿嘿一笑,一张北生活和岁月刻画得略显沧桑的脸上,竟然笑出了些许豪迈的感觉。 “杨将军,我潜伏民间三十余年,早就给我憋疯了!要是没有今天的这种情况,我也不说什么,不过,今天参与了行动之后,我老刘还真有些热血沸腾了,您就直接下令给我就是,什么冒险不冒险,脑袋掉了,也不过一个碗大的疤,再说,老刘虽然比不上您,却也是个四品江湖武夫,就算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多杀几个叛军,也算我为国尽忠了!” 杨凤楼闻言,忍不住为刘老爹喊了一声好。 “刘老爹,这件事,虽然危险,不过据我分析,危险的程度并不大,只要你完成之后,我就安排你和那些官员一起离开长安,一来你已然曝光,不适合再潜伏下去,二来,那些官员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们要前往蜀地的话,也需要安排人护送,正好您是四品江湖武夫,也能够护卫他们周全……” 刘老爹听了一笑。 “杨将军想得周全,不过,您先得告诉我后续的任务……” 杨凤楼点头。 “据我分析,黄巢这是在钓鱼,不过,他却是忘了,这鱼又小又大,要是小鱼,自然任他为所欲为,不过要是大鱼的话,就算咬了钩,也要吞了他的饵,然后再畅游江湖! 咱们,就给他来一次火中取栗,让他不但丢了饵还抓不到咱们! 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具体的方式,是这样。 你明天先不要去,后天再去西市。 一方面,咱们要看看黄巢这个钓鱼之人,有多少耐心,他的耐心越强,咱们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另一方面,咱们和左龙武军约定的行动时间是后天夜晚,距离行动时间越近,咱们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当然,如果在这一天之中,黄巢的人马突袭了张直方的家,自然一切皆休。 如果没有的话,你见到张小哥传递完情报之后,就这样……” 刘老爹听了哈哈一笑。 “我还以为有多危险,原来是这样,杨将军,您就等好吧!”(。) 第437章赏! 第三天,刘老爹按照杨凤楼的指示,日上三竿才挑着豆腐前往西市。 相对于三天之前,长安的世面更加萧条,就连那些无知的孩子,也都被大人勒令待在家里,刘老爹一路前行,仿佛行走在毫无人烟的空城中一样。 西市也很萧条,商贩更少了,关门上板的商铺也更多了。 刘老爹一进西市,一眼就看到了酱菜小二。 这个小子倒是和三天前一样,抱着自家的酱菜坛子东张西望,一见刘老爹,顿时大喜,直接跑了过来。 “刘老爹,您可算是来了,昨天张将军府上的张小哥还特意跟我打听您呢,你昨天怎么没来啊?” 刘老得没理会他后面的话,直接问道: “是么?那可太好了,张小哥都说什么了?” “张小哥说买了你的豆腐回去,被府上的大厨一整治,府上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就连张将军也说了一声好,这不,张小哥奉了张将军的将令,无论如何也要再买上一些,谁能想到您昨天都没来,张小哥别提多失望了,还跟我说,领了将领,买不着豆腐,回去以后肯定得挨收拾,还让我见到您以后,让您无论如何把豆腐都给府上留下…… 刘老爹,可不是我多嘴,在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有买卖您可得抓紧了,要是跑了,都没地方后悔去……” 刘老爹闻言倒是乐了。 “嚯……帮张小哥这么大的忙,你的酱菜买的不错吧?” 酱菜小二也乐了。 “托您的福,还真是托您的福,整整一坛子酱菜,昨天全卖给张小哥了…… 嘿嘿……您才怎么着,我回家一看,就剩这么半坛子了,只要再把它卖了,我可不出来了,买了粮食回家伺候老娘去…… 正好,您今天来了,一会见到张小哥,您老受累,多给我美言几句吧……” 刘老爹听了,忍不住一声叹息。 “嘿,你小子,这回是踏实了…… 我跟你说,那一天我回家,也跟你想得差不多,想把家里那些豆子全磨出来,一次性卖给张小哥,以后就不出来了,嘿,不怕你笑话,我还想多弄点豆子呢,结果人家王掌柜的翻脸了,不卖给我…… 我这不回家磨豆腐,一直磨,直到现在,昨天实在困得不行,说少睡一会,谁能想到,一睁眼,天都黑了,这才没来…… 嘿,今天我带的豆腐可不少,你说,张小哥能不能全买了?” 酱菜小二一笑。 “哎呀,您就放心吧,人家将军府多大了,还能吃不了你这一挑子豆腐?您就放宽心吧…… 嘿,对了,您怎么去王掌柜那里买豆子?您不知道,他和张将军有仇?我的天,没打您一顿您就人便宜吧……您要是还想买豆子,就去永康坊张家老店吧,也省得受王掌柜的闲气……“ “不买了,不买了,把这些豆腐全买了,够我吃几天的了,这年月,还是在家里保险……”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眼看着差不多了,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西市萧条,也不怕别人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 坐下之后,酱菜小二突然凑过来,小声问道: “您听说了么?长安城出大事了,好多原来的大官,都因为没有投降大齐,被黄巢抓起来,全杀了!“ “是么!?” “可不是么!?我想想啊,有左仆射,右仆射,还有御史,听说原来京兆尹李汤李大人也被杀了!这可都是响当当的大官啊!” “不能吧?李大人可是好官啊,自从上任京兆尹之后,长安世面上可安静得多了,他怎么也被杀了?” “唉,谁说不是呢,卢携,中书什么章什么事,那可是原来的宰相,挂金鱼袋的主……” “不对,我听说卢宰相不是自尽了么?” “是啊,在家自尽了,听说都已经下葬了,结果被大齐皇帝下令刨出来,还鞭尸来着呢,昨天,就在东市!” 刘老爹听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入土为安的宰相都能鞭尸,黄巢这是要疯啊! 酱菜小二一见刘老爹大惊失色,立时又说道: “这还不算什么,我还听说了,那个左仆射好像姓于,尚了广德公主,据说在齐军抓捕于仆射的时候,广德公主还说,我是唐室女,誓与仆射同死,死也不从贼!说完以后,就抹脖子自尽了! 刘老爹,您说说,现在有多乱啊! 大齐皇帝进城的时候,不是说不杀人么,您看看,这才几天,杀了个人头滚滚啊…… 堂堂公主都死了,您说,还有咱们小老百姓的活路么?” 刘老爹听了,除了叹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西市上一片喧闹。 张小哥,终于到了。 依旧在讨好和恭维的声音中,这家瞧瞧那家看看,还时不时地对付两句身后卖莲菜的大汉。 “没你这样的!天天莲菜都是蔫的,还让我买?怎么着,合着我们将军府就应该吃你家的烂菜?今天我就是不买了……” 说着,就走到了刘老爹的面前。 “嘿,卖豆腐的,昨天怎么没来?害得我被管家一顿教训……” 刘老爹赶紧起身。 “对不住了,张小哥,对不住了,我昨天磨了一天的豆腐,这不刚弄完么……” “哦……行了,都要了,我家将军就爱吃这一口……”张小哥说完,仿佛还不解气地问道:“对了,你明天还来么?给我据准话,省得我再挨教训……” 刘老爹陪着笑,“张小哥,不是小老儿拿乔,实在是粮铺没有买到豆子,磨不出来了,就这些豆腐,还是家里最后的豆子呢……明天,我肯定不来了,要是这样下去,恐怕以后也来不了了……” 张小哥一听,顿时眼神一凝,随机一声嗤笑。 “哼,还有买不到这一说?拿着!” 说着扔过来一个钱袋。 “除了今天的豆腐钱,全赏给你了,你去粮铺,提价买,我就不信买不到! 我可告诉你,我家将军就是喜欢这一口,你可别给我们府上断了! 你去买,买了磨,磨好了,也别来这里了,直接给我们送到府上去,还有赏!” 刘老爹顿时大喜过望,接住钱袋之后,千恩万谢。 只不过谁都没有发现,两人的眼神相对,几乎同时闪过一道精光。 张小哥转身就要走。 却不料,被刘老爹又叫住了……(。) 第438章酱菜小二 刘老爹叫住了张小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钱袋倒转,收起其中铜钱和散碎银子,却把钱袋举到了张小哥的面前。 “张小哥,承蒙小哥看重,小老儿感念非常。 赏钱,小老儿就愧领了…… 只不过这个钱袋,乃是华贵之物,小老儿不敢要……” 张小哥顿时一愣,按照他们和右龙武军制定的方案,这一次的情报,正是要通过豆腐的第二次买卖来传递,这不过这一次的情报,是从他这里传递给刘老爹,自然不能再将情报隐藏在豆腐之中,所以,按照之前的计划,情报的内容,早就被缝制在了钱袋的夹层之中。 现在,刘老爹不要? 这是什么个章程?难道他不知道情报在哪里? 张小哥虽然想不明白这件事,却也不敢收回钱袋,故作爽朗一笑。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送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生怕刘老爹再给他出什么幺蛾子。 刘老爹躬身道谢,再抬头,张小哥依然走远,倒是酱菜小二凑了上来,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哎呀,刘老爹,你好运气啊,不但把豆腐买了,还能拿到赏钱,最关键的是,以后不用到西市来贩卖了,可以直接把豆腐送上张将军的府上,嘿,真是……真是说不来的好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你只要在家磨豆腐,然后送豆腐,能躲开多少麻烦? 不行,你得请咱吃酒啊!” 刘老爹以故作欣喜状,不过听了酱菜小二的要求,却是摇了摇头。 “这日子口,上哪找酒去? 算了,你也别天天想着喝酒,这里有铜钱十个,你带回家去,给你老年多弄伤点好吃的吧……” “哎呀,哪怎么合适……” 两个人说着笑着,就慢慢走远。 原地,就剩下了那位卖莲菜的汉子。 刘老爹卖了豆腐好受了赏,酱菜小二凭空得了十文钱的好处,唯有他一无所获,这让他颇有些纷纷不平,一屁股做到刘老爹刚才的位置上,嘴中犹自嘟囔,大发不满。 “平常时节也没见到刘老爹的豆腐有什么好,这年月倒是交了好远!咱家的莲菜有什么不好,蔫点就不是莲菜了!?哼,我看,就是这个地方的事,我也沾沾他的好运……” 说完之后,就这么坐着不起来了。 不过,却在隐晦间,将刘老爹刻意遗忘在地上的钱袋,收了起来。 不多时,刘老爹已然离开了西市,卖莲菜的汉子又等了一会,果然看到一个汉子跟了上去,不由得嘿嘿一笑,站起身形,从另外一条道路离开了西市。 却说刘老爹,在西市街口和酱菜小二分别,挑着扁担回家,路过街口拐弯的时候,向后一看,果然看到,又有人跟踪。 刘老爹不由得暗中一笑。 黄巢麾下的密探实在是太不专业了,连续两天的跟踪,竟然是同一个人,连衣服都没换! 就这种水平,还干密探?给右龙武军提鞋都不配! 刘老爹按照杨凤楼的交代把情报转送出去之后,自然是一身轻松,看到后面的这个尾巴,不由得嘿嘿一笑,既然这样,就陪着你转转吧…… “刘老爹,你在西市接受情报之后,将情报遗留在西市即可,自有咱们的人负责接收。 你既然已经引起了黄巢一方的注意,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只要你一离开西市,他们自然会认为情报在你的身上,到时候,肯定会再次派人跟踪,你就带着他们在长安城中绕圈子吧,这样,一方面用来吸引黄巢一方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给咱们随后的行动争取时间。 这件事情的危险,在于时间长了,对方一定说发觉,说不定耗尽耐心之后,还会铤而走险。 如何保全自己,并且将黄巢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酉时,便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一切小心! 另外,咱们右龙武军自然会安排人接应你,具体的路线是这样……” 刘老爹心中计定之后,按照杨凤楼安排好的路线,带着身后这条尾巴,就准备在长安城中好好转转。 把时间拖到酉时,就是成功! 左拐,向前五百步,在左拐,过永福坊,右拐,七百步之后,进清化坊…… 刘老爹一路行来,时快时慢,总是保持着和身后尾巴若即若离的状态,让后面的尾巴难以断定自己的行动路线,只能被自己牵着鼻子在长安城中瞎转。 刘老爹一边走着,心中一边计算。 “在清化坊中再转一圈之后,时间就应该过了申时,再有一个时辰就是胜利,去东城,再转转,时间就应该差不多了,到时候,就该让身后这个尾巴,好好尝尝老刘的厉害……” 一边想着,一边前行,不经意间回头张望,要确定这条尾巴就跟在身后。 回头一看,果然,那个傻小子,还毫无察觉地跟在身后。 刘老爹刚刚松了一口气,却看见街角突然精光一闪。 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街角,悄无声息地上前,在尾巴毫无察觉之中,手上精光又是一闪。 “噗……” 一柄匕首,抹过尾巴的脖子! 鲜血,顿时飞溅。 那人却毫不惊慌,一手捂着尾巴的嘴,一手顶着尾巴的后背,直到他再无挣扎之后,才将他的尸体缓缓放倒。 刘老爹都看傻了。 那人脸上在也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却是一脸平静地望着刘老爹,脚边,还放着一个酱菜坛子! 酱菜小二! 这货见到刘老爹目瞪口呆,颇有些邀功似的说道: “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被他缀上了? 我见你已经走过了五六条街,还没有甩掉他,这才出手…… 你不用感谢我,赶紧把情报传递出去吧……” 我感谢你大爷! 刘老爹二话不说,飞身上期,一脚把他踹出去一溜滚! 这还不解气,飞身追了上去,又是一脚,将他踹翻,随后狠狠踩住酱菜小二的胸口,恶狠狠地问道: “说!你到底是谁!?” 酱菜小二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懵了,一时之间竟没有开言,倒是指了指那个从不离身的酱菜坛子……(。) 第439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啪!” 一声脆响,酱菜坛子就狠狠摔碎在酱菜小二的脑袋旁边,吓得他一激灵,在刘老爹杀气腾腾的眼神之中,酱菜小二硬是没敢回头,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刘老爹,一只手在酱菜坛子的碎片中乱摸。 终于摸到一物,巴掌大小,黑铁所指,上面还挂这一条腌好的莲菜。 不过,刘老爹也能从铁牌上隐约看到四个字。 “左龙武军!” 刘老爹气得暴喝一声。 “你从哪偷来的腰牌!?” “谁偷了!?这是我的!你没看见么,这还写着呢,陶二!” 刘老爹闻言冷笑。 “你他娘以为我不知道左龙武军是干什么的!?你不去监察官员,跑西市卖酱菜,还一卖就是五六年?你们左龙武军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酱菜小二根本不服。 “我卖酱菜,就是为了潜入礼部侍郎的家里!” 原来,这货叫做陶二,却是是左龙武军出身,不仅他是,就连他娘也是。 陶二的老娘为左龙武军服务了整整一辈子,一直以一个普通老妈子的身份,潜伏在礼部侍郎的家中,近些年年岁大了,身体有病,就准备退出左龙武军颐养天年,不过在接替她的人选上,她有自己的想法。 左龙武军准备再派遣一个年轻的女孩打入侍郎内宅,不过老太太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下。 陶二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左龙武军,以亲生儿子的身份,在为左龙武军传递情报,老太太就像让陶二,接替自己,潜伏在礼部侍郎的家中,也算是子承母业了。 由于礼部侍郎出身贫寒,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酱菜。 早在五年之前,老太太就安排陶二潜心研制酱菜的制作方法,准备等他成功之后,将陶二带入礼部侍郎的府邸,正式进行潜伏。 谁能想到,就在陶二已然成功,却还没有来得及潜伏下来的时候,黄巢叛军攻破长安,在这个时候,礼部侍郎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在府中招人,不但如此,就连陶二的老娘,也和众多下人们一起被遣散回家了。 陶二老娘无奈,只得将这个情况上报,她却没有想到,接到了左龙武军新的任务----配合潜伏在张直方府上的左龙武军成员,向右龙武军传递情报。 这个任务,就落到了陶二的头上。 公允地说,左龙武军这样的安排,也算有道理,这是在传递情报人员之外,又安排了一道安全防线,用来应对各种突发的情况。 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选择了这位陶二。 陶二现在的位置很是尴尬,他是左龙武军人员,虽然在册,却仅拥有一个临时性的任务,本想进入礼部侍郎家中潜伏,却因为时局动荡而被迫取消,直白的说,他被吊在了空中,有点无根浮萍的意思。 对于陶二来说,出色地完成眼前这个临时性任务,才能让他的身影进入左龙武军高层的视线,所以,他对这个任务很是看重。 事实上,无论是什么事,都以合适为宜,如果用力过猛的话,很容易适得其反,这便是传说中的过犹不及。 陶二也是这样。 刘老爹成功传递了情报之后离开西市,也带了一个尾巴,被陶二发现,他顿时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就暗中跟了上去,跟着刘老爹绕了好几个圈子之后,陶二误以为刘老爹已然甩不掉这个尾巴,一不做二不休,悍然出手,结果了尾巴的性命。 不过,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刘老爹会勃然大怒。 “左右两龙武军这次合作,仅在情报传递上!你个左龙武军,要想帮忙,你去跟着张小哥啊!你跟着我干什么!?杀人,我用得着你么!?” 也不怪刘老爹如此暴怒,按照杨凤楼交给他的计划,他还需要带着这条尾巴再转上一个时辰,这是为了给随后的行动争取时间,至于杀人,身为四品江湖武夫的刘老爹,要是想杀的话,根本不用等着酱菜小二帮忙,他早就能把这条尾巴结果了! “我就是不要他死!我就是要带着他再转下去!你懂个什么!?” 刘老爹气得哇哇暴叫,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旁边的一户人家开了门。 门内走出一老妇人,根本没有理会刘老爹两人,颤颤巍巍地上前,走到尾巴的面前,仔细看了看,这才回头。 “卖豆腐的老头,还有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子,过来帮忙……” 说着就开始撕扯尾巴的衣服。 在平静的长安街面上,突兀地出现一个老妇人,看见死尸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得两眼放光,这种诡异的状态,不但酱菜小二,就是刘老爹,一时之间也摸不到头脑。 不过在短短的错愕之后,刘老爹看到了老妇人挂在腰间的腰牌,确认的她的身份,正是右龙武军成员,一念至此,再不迟疑,冲着酱菜小二冷哼一声,也跑过来帮忙。 陶二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好心办了坏事,他毕竟没有和右龙武军接触过,还真不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更不知道他们随后的计划,现在想来,这么冒冒失失地把人杀了,恐怕真有些不妥。 不过事情已经做下,再考虑这件事,恐怕没有什么意义,与其后悔,不如做点什么事情。 所以,陶二也站起了身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老妇人的动作很慢,一边撕扯死尸的衣物,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卖豆腐的老头,别着急,出了事,解决事,才是正途,咱们右龙武军做事,每一个计划之外,都有针对特殊情况的预案,按照预案行事就行了,大声嚷嚷,解决不了问题……” “还有那个小子,你把他抱起来……对……嘿,你这个小子,还真是毛躁,你就不想想这个卖豆腐的老头,被他跟踪两天了,就能一点办法都没有?真不知道你们左龙武军是怎么做事的,一点脑子都不动……” “行了,暂时就这样吧,卖豆腐的老头,后面的事情,你别管了,回家吧,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杨将军,看看他下一步怎么办? 至于这具死尸,我带走,争取给他伪装出一副意外身亡的假象,就是不知道能给杨将军再争取到多少时间……”(。) 第440章果然是黄雀 黄雀最近很是得意。 自从汝州一战败给杨凤楼之后,直到最近,才重新扬眉吐气。 黄巢叛军攻占长安之后,黄巢登机九五,国号大齐,射封给黄雀这个最小兄弟的官职并不高,但是黄雀并不在意,在黄巢分封文武之后,特意将黄雀留下,很明确地告诉他,整个大齐都要倚重他做执掌的情报部门,而他这个情报部门的主管,并不适合身居高位,不过不用担心,黄巢保证,绝对不会亏待黄雀的。 这叫什么,这叫简在帝心! 更不用说黄雀还是黄巢兄弟八人之中最受宠爱的一个。 所以黄雀一门心思发展他手中的大齐密探,准备好好做出一些成绩,以偿还大齐皇帝的知遇之恩。 还真别说,还真让他做成了。 自从黄巢发布赦令,命令原来大唐的官员到赵璋处报到,黄雀就行动了起来,暗中探访,秘密追踪,还真被他掌握了不少大唐官员的行踪。 而随后黄巢下令追捕,黄雀麾下的大齐密探,更是在这个行动之中大放异彩,仅仅三天,就抓捕了几十名原大唐官员,甚至大唐左右仆射,也是被他麾下的大齐密探抓住的。 如此精确的消息,如此迅捷的行动,让黄雀麾下大唐密探一战成名! 也让许多原本看不起他的江湖豪侠,对他刮目相看。 而黄雀一扫汝州战败的颓势,重新又变得张狂起来。 不过,他也确实有张狂的本钱,不说黄巢对他的宠爱,不说这一次大肆抓捕大唐官员,黄雀还在谋划着一场更大的行动。 原来,他在探访大唐官员行踪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竟然有大唐官员隐藏在张直方的府上。 张直方乃是投靠黄巢的大唐官员中级别最高的,说是一面招揽院大唐官员的旗帜也不为过,黄雀知道,黄巢对他的感觉很是复杂,一方面希望他死心塌地地位大齐保驾护航,另一方面又不相信这位原大唐的正三品金吾大将军,这也是黄巢大封文武,却独独把他落下的根本原因----黄雀还不能确定他的忠心,所以准备以观后效。 发现张直方在隐匿大唐官员,这个发现,让黄雀很是意外,同时,他也萌生出一个想法。 无论张直方是否真心投靠大齐,他如今私藏大唐官员,形同叛国,而对于那些心向大唐的人来说,他们会不会再次与张直方联系? 如果监控张直方,有没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出大唐潜伏在长安的人员? 黄雀的这个想法,得到了黄巢的认可,不过,黄巢也明确表示,张直方的情况比较特殊,顺藤摸瓜,可以,但是要端掉张直方的话,必须得到黄巢亲自首肯。 黄雀随后就开始了他们的行动,不但秘密监视张直方的一举一动,还曾派遣密探进入张直方的府邸,可惜这位曾经的大唐金吾大将军警惕性很高,在密探刚刚一进入,就被发现了,张直方虽然没有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也把拿命密探轰了出来。 黄雀见状,只能扩大了对张直方的监控范围,不但监控他本人,就连他府上的下人,也开始布控。 其中,每一天都要出门买菜的张小哥,自然是重点之中的重点,可惜的是,张小哥就是个买菜的下人,每天出门之后,直奔西市,买了菜就回去,从来没有别样的举动。 这让黄雀麾下的密探都大为泄气,慢慢地,都有所懈怠,甚至有人向黄雀提出来,取消对张小哥的监控。 黄雀却不这样想,在他的眼里,张小哥有可能就是张直方与外界联系的途径,只有他每天都要离开张直方的府邸,也只有他,每天都会接触到数不清楚的外人,如果张直方需要和外界联系,那么,联系的途径,必然隐藏在其中! 所以,黄雀不但没有取消对张小哥的关注,还抽调了人手,全面布控,力争做到跟踪每一个和张小哥接触的人。 关于这一点,黄雀很是坚持,而他麾下的大齐密探却叫苦不迭,张小哥就是一个负责采买的下人,几乎和西市上的小商贩都有接触,即便长安西市已然萧条得不像话了,不过买菜的还是大有人在,全部布控的话,实在令人望而生畏,不过黄雀坚持,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尽量地去做,当然,这其中的疏漏,也在所难免。 这一天,黄雀正在房中闲坐,却有人前来报告,在南城发现了一具尸体,手下已经派人确认过了,正是黄雀麾下的大齐密探。 黄雀一听,顿时一激灵,他有种感觉,张直方这条线,将会有重大的突破。 根本没有询问这人是谁,又是怎么死的,黄雀直接开口。 “他以前是跟的谁?时不时在西市上和张小哥有接触的人?” “他以前跟的,是个卖莲菜的,这两天又开始跟踪一个卖豆腐的老头……” “那个卖豆腐的老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共跟踪了几次,以前有什么一场情报上报没有?还有,他平常都是什么时间回来?” “那个卖豆腐的老头,以前没有出现在西市,是前天第一次到西市卖豆腐,今天不知道来了没有…… 异常的情况,有!这个人第一次跟踪这个老头的时候,曾经跟丢过!因为是第一次跟踪,同时他本身对长安街道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这个情况仅仅上报了,没有其他措施应对。 还有,上一次,他是寅时三刻回来的……” “啪!” 一个大嘴巴,狠狠抽在属下的脸上! “有异常情况为什么不早点上报!?一个卖豆腐的老头,都能跟丢,这是无能还是玩忽职守!?要是都不是的话,那个老头身上能没有问题!?” 属下没见过黄雀如此暴怒,捂着脸都吓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黄雀也不理他,一看时间,已然酉时二刻了,相差将近一个时辰,现在再去追踪的话,肯定找不到那个卖豆腐的老头了! 另外,这个时间,还有一刻时间,长安就要敲响日落的静街鼓! 黄雀略略一沉吟,突然长身而起。 “走!去张直方的府邸! 通知三哥黄从业,请他带人包围张直方的府邸!”(。) 第441章包围张府 黄雀带着麾下一路疾行,抵达张直方府上的时候,正好敲响了长安城中的日暮静街鼓。 他刚刚到了,黄从业也到这足足五百余人到了。 “老八,怎么回事?” “三哥,您来得正好,先命人包围张直方的府邸,务必一个人也不要放走,其他的事情,咱们一会再说……” “这个……” 黄从业顿时迟疑了。 他收到的通知,有些语焉不详,黄雀仅仅安排人送信,请他带兵配合大齐密探行事,却没有说明白到底要干什么,要不是事先黄巢对他有令,命令他在有特殊情况发生的时候,可以带兵协助黄雀,黄从业才不会星夜带兵入城,要知道,现在黄巢兄弟已经不是当初的草台班子了,而是大齐的文臣武将,做事要讲究规矩,不能像当初一样任凭自家的喜好,而星夜带兵入城这种事,很犯忌讳,也就是黄从业吧,要是换一个等闲旁人,没有黄巢的命令胆敢如此,少说也要扣一个谋反的罪名,立刻枭首! 不过,即便如此,带兵入城的黄从业,一听黄雀要求包围张直方的府邸,却也一阵犹疑。 “老八,把话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雀大急。 “哎呀,三个,您到是快啊,要不然人该跑了!” 黄从业却不为所动,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黄雀,大有你不说明白,我绝对不下令的架势,黄雀无奈,他知道自家这位三哥,从来不争权夺势,在黄家军之中,一门心思地给二哥黄巢带兵,正所谓无欲则刚,在整个黄家军之中,除了黄巢,他谁的面子都不给,真要是惹得他脾气上来,敢拉着兵将直接出城去。 即便万分着急,黄雀却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介绍了一遍。 本以为黄从业听完之后,能够直接下令,却不想,他还是不为所动,反而问道: “老八,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你有证据么?就因为跟丢了一个卖豆腐的老头,然后你的手下死了一个人,你就要包围张直方的府邸? 他是金吾大将军,你知道不知道? 二哥要以他为旗帜招揽大唐官员,你知道不知道? 如果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包围了他的府邸,一旦发生冲突,那些投降了咱们的大唐官员会怎么想?天下人会怎么看咱们大齐?老八,你想过没有?” 黄雀急得脑门子直冒火。 “我的亲三哥啊!张直方的府邸里面,肯定隐藏着大唐的官员!小弟敢用我的项上人头作保!只要咱们现在就包围他的府邸,别的我不敢说,最少能够搜出来二十人! 三哥,您想,张直方要真是诚心投向咱们,他藏匿那么多大唐官员干什么!? 我本想放长线钓大鱼,以张直方为诱饵,把潜伏在长安城中的老鼠们也调出来,但是我麾下的人已经死了,肯定是已经打草惊蛇! 既然这样,现在就要快点把张直方拿下,要不然的话,那些被藏匿的大唐官员被接应走,咱们这就是鸡飞蛋打了! 三哥,您别说了,快下令吧!” 黄从业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二哥说过,针对张直方的任何行动,都必须都到他的首肯,你让我包围他的府邸直接搜查,我办不到!除非你有二哥的命令! 老八,三哥劝你一句,咱们黄家人现在的身份已然不同了,做事要讲究规矩,要考虑影响,这么说吧,一个小小的张直方重要,还是咱们黄家人在天下人眼中的形象重要? 别怪三哥不帮你,就算二哥知道这件事之后,也要多想一想才是……” 黄雀急得差点动手,要不是眼前这个是族中三哥,肯定要打得他万多桃花开不可。 不过生气归生气,黄雀也知道自己根本指挥不动黄从业,至于去找黄巢要命令,黄雀干脆想都没想,还是那句话,现在的黄巢,可不是当初起兵反唐的二品江湖小宗师了,他乃是堂堂的大齐皇帝,别看登基时间不久,规矩立得倒是打,别的不说,他居住的皇宫,只要一响起长安的静街鼓就会落锁,非生死存亡之事,不得轻开,为了一个区区的张直方去敲门,黄雀想都不敢想。 但是,没有黄巢的命令,黄从业根本不会听他的。 一见如此,黄雀无奈之中,也不得不妥协着和黄从业商量。 “三哥,您看这样好不好,如今宫门已然落锁,为了一个小小的张直方,咱们兄弟就别打扰二哥休息了,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就请三哥带兵包围他的府邸,务必不让他又一人在今晚逃脱,小弟明天天一亮,就去二哥面前请命!” 黄从业一听,还是有点犹豫。 黄雀这回真急了。 “三哥,您千万不要推却了,反正按照长安城的宵禁,无论是谁,除非有二哥的命令,都不能无故上街,包围张直方的府邸,不让他有人离开,也正是理所应当,只不过请三哥麾下的兄弟们辛苦一个晚上而已,难道三哥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小弟!? 三哥,就算小弟求您了!” 黄从业听他这么说,也知道实在推却不了呢,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好吧,今天晚上,我就带着麾下的兄弟们,给张直方守上一夜! 不过,老八,我可得告诉你,明天卯时如果你还拿不来二哥的命令,就算你说出大天来,我也得把兄弟们撤走,到时候,你可别说三哥不讲兄弟情面!” “是是是……” 黄雀赶紧答应,生怕他反悔。 黄从业见状,也不废话,直接下令,命令手下五百黄家军,将张直方的府邸团团围住,命令不得放一人离开,不过,在发布这一条命令的同时,张直方也特意交代了一句,所有人都在院墙三丈之外布防,无故不得侵扰张直方的家眷。 就在此时,黄雀麾下的大齐密探突然来报,在张直方府邸后门处,有人开门要离开,已然被大齐密探拦住! 黄雀一听,就是一惊,随后转头,很是复杂地看了身旁的黄从业一眼,这才说道: “三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第442章狼要入室 “你们抓我干什么!? 我在自己家中向外看一眼,有什么错!? 放手!” 黄雀和黄从业来到张直方府邸后门的时候,一名奴仆打扮的人正在叫骂不休。 正是张小哥。 黄雀不认识他,不过早有麾下密探上前,将张小哥的情况禀明,随后还说道: “咱们的人到了以后,第一时间对张直方府邸进行布控,在后门处,发现这个小子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一看就是心中有鬼,属下知道他就是张小哥,每天负责出门采买,怕他有什么其他的行动,这才下令将他抓住……” 黄雀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黄从业就在一边开言问道: “你们是在哪里抓捕的?门里还是门外?” 那密探一愣。 黄从业顿时目光一凝,多年带兵的煞气开始弥漫。 密探知道这位是黄雀的三哥,除了黄巢向来不给任何人面子,为人也不太计较人情世故,不过正式因此颇受黄巢的器重,有他这么一问,密探偷眼看了看黄雀,见他脸上似笑非笑,也只能如实回答。 “门里……” 黄从业冷哼一声,就要破口大骂。 却不料黄雀却笑了。 “三哥,莫要动怒,我正愁进不去张直方的府邸,眼下倒是个机会……” 说完之后,迈步上前,和属下错身而过的时候,还低声说了一句,“干得好!” 黄从业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得什么药,见他上前,也只能跟着一看究竟。 黄雀走到后门处,顿时一声暴喝。 “住口!” 声音巨大,竟然动用了内力,在夜晚宁静的长安城中,传出去好远。 黄雀一声巨吼,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他却仿佛毫无察觉地继续说道: “我等奉命执行宵禁! 任何可疑人等,都是我等纠察范围之内! 你探头缩脑地窥探我等,是何居心? 难道是受了张将军的授意,想要刺探军情不成!?” 一时之间,“张将军”、“刺探军情”这类字眼在长安夜空激荡不休。 张小哥气得都说不出来话了,只得恨恨地盯着黄雀。 从黄雀一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黄雀这是要借题发挥,声音巨大,种种恶毒的大帽子扣了下来,这是要逼张直方亲自出面,要不然的话,就要坐实“刺探军情”的罪名! 果然,黄雀刚刚说完,张直方的府上就是一片大乱,一阵喧闹喝骂之后,后门洞开,张直方亲自出现在门口。 “原来是黄三将军和黄八将军驾到,张某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话虽然客气,人却戒备,说话,行礼,都是在后门的门槛之中。 不踏出家门一步,也省得黄雀他们以“违反宵禁”的罪名扣在他的脑袋上。 黄从业脸上怒色一闪,按照大唐礼法,降阶相迎才是尊重的表现,如今张直方别说降阶了,连门都没有出,其中“不欢迎”的意味很是明显。 黄雀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抱拳行礼。 “我等执行宵禁,扰了张将军的清净,还望见谅啊……” “哪里话来,两位将军恪尽职守,张某佩服……” 说完之后,张直方抬眼,直视黄雀。 “张府的下人疏于管教,冲撞了二位将军的虎威,张某在此向二位将军赔罪了,二位将军放心,张某日后一定好好管教,就不打扰二位将军的幸苦了……” 黄雀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张直方一眼,随后说道: “放人……到不是不可以…… 不过,张将军既然知道我们兄弟幸苦,何不请我兄弟二人进府一叙?” 张直方闻言一愣,还真没见过这样要到人府上做客的,他自然不会引狼入室。 “夤夜之间,难以招待,不如等二位将军下值之后,张某再略备水酒,请二位将军明天过府一叙?” 黄雀却要将抽不要脸进行到底,听了张直方的拒绝,却直接摇头。 “我们兄弟值守在身,不便饮酒,张将军既然知道,就不用多做准备了,只需一盏清茶即可……” 说着,还转头看向黄从业。 “怎么样?三哥,咱们就去张将军府上讨一杯清水喝?” 黄从业脸都红了,这事办得太丢人了啊,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就这样,三个人竟然在张直方府上后门处僵住了。 黄雀见状,敛去了脸上虚假的笑容,变得阴森,缓缓开口。 “怎么?张将军,不给我黄家人面子,一杯清水也舍不得么?” 言语中的阴冷,让张直方在长安的夜色中打了一个寒战。最终无奈,只得说道: “既然二位将军不嫌弃张府疏漏……还请二位将军赏光……” 说着,将身体一侧,让开了后门。 黄从业脸上怒气一闪。 “黄某值守在身,恕难从命。” 说着,带着手下,都也不会得走了。 黄雀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 “三哥既然有事,小弟不便强求……看来,只有我要叨扰张将军了,嘿,你还别说,折腾了半天,还真有点渴了……” 说完之后,竟然真的迈步进门。 张直方无奈,只得在前面引路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在众多手下的簇拥下,进入张府,前往正厅。 黄雀一边走着,还一边说道: “张将军果然好福气啊,这套宅子,不同凡响,没有千万身家,恐怕难以置下吧?” 张直方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只得顺着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 “都是祖宗遗泽,张某惭愧。” 黄雀笑呵呵地向前,一双眼睛,却精光四闪,满处打量。 突然,麾下的密探上前,示意了黄雀一下,随后又退了下去。 黄雀微微点头,继续前行,突然开口。 “张将军,这是什么?” 他用手指着前院后院之间的一座影壁,故作大惊小怪的模样。 张直方顺着他的手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勉强挤出笑容。 “黄八将军说笑了,这是影壁,还能是什么?后院乃是家眷居住之处,以此来遮掩目光而已,常见得很,常见得很……” 黄巢一见,却是笑了。 “常见?恐怕不见得吧?黄某走过的深宅大院也是不少,还真没见过能够藏人的影壁……” 说完之后,不待张直方说话,突然挥手,三品江湖高手的内力全然爆发,一拳轰在影壁之上!(。) 第443章带个话 “轰!” 一声爆响之后,影壁墙应声而倒,烟尘过后,自然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张直方顿时目瞪口呆。 “黄……黄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黄雀看到张直方惊慌失措的样子,犹如三伏天灌下一坛子冰凉的酸梅汤,那叫一个痛快,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一个眼神甩过去,早有麾下密探心领神会,嗷嗷乱叫着冲进洞口。 黄雀见状,知道大局已定,看着张直方在自家面前手足无措,更是舒服得不得了,你是堂堂的金吾大将军又如何?还不是转眼间就是变成我黄家的阶下囚? 能把堂堂正三品大员踩在脚下,对黄雀这种出身草莽之人,有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他甚至有些舍不得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不着急翻脸,而是准备继续逗逗张直方,也方便他好好体味一下猫捉老鼠的戏弄。 “哦,张将军,黄某一时不慎,碰到了你家的影壁,还望不要见怪啊……” 张直方无语以对,这是“碰”倒的么? 黄雀见张直方不语,更为得意,张口说道: “明天,我命人来帮这张将军再起一座,比原来的这一座一定更高大更美观,张将军放心就是……” 张直方闻言连忙推辞。 “多谢黄将军美意,不过一座影壁而已,不算什么,不用挂怀……” 黄巢嘿嘿一笑,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语双关地说道: “张将军不必客气,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是一样。 对了,张将军,天黑无光,刚才我没有看清,这座影壁的背面,是一副山水?” 张直方应是,却不愿多说。 那座影壁的后面,果然是一幅琉璃拼凑的山水,拼得山川壮美,一看就是出自名匠之手,最关键的,这影壁的抬头,还印刻了四个字,“永镇山河”,乃是御笔,正是张直方升任金吾大将军的时候,当今天子所赠,按照宫中的意思,这是天子期许张直方恪尽职守,永镇大唐这幅壮美山河。 不过,现在,字存事息,张直方背着“永镇山河”的期许,率领大唐文武投降黄巢,让黄家军没费一兵一卒就挺进了长安城,而期许张直方的当今天子,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提到这四个字,就让张直方的脸上火辣辣的。 “砸了也好!” 黄雀嘿嘿一笑,。 “永镇山河,哪里比得上我黄家军威震九州?现在张将军在我大齐为官,正好换一座影壁,也算换了一个身份,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么? 哈哈……这么说来,你家这座影壁,我还是非修不可了!” 张直方闻言,苦笑一声,唯唯称是。 说话间,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大厅的门口,黄雀根本没有做客的自觉,也不等张直方这个主人想让,倒是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好在他多少还要些脸面,直接落座在客位之上。 张直方见状,苦笑连连,却也不敢怠慢,安排下人掌灯上茶。 黄雀就这么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的忙碌,借助正厅中越来越明亮的光芒,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直方的脸,还要欣赏他惊慌失措的表情,颇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 可惜的是,张直方终究是堂堂金吾大将军,虽然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却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他的脸色一直不够好而已。 黄雀见状,决定再给他添上一把火。 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咧嘴笑了。 “张将军这里果然有好茶,黄某果然不负此行。” “粗茶而已,入不得黄将军的法眼,如果黄将军喝得好的话,一会还请带上些,回去品鉴……” 哪知道一句客气话而已,却招惹得黄雀一声长叹,很是落寞地放下了茶杯。 ”喝不惯啊…… 这些年,黄某跟着二哥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也曾流落江湖,也曾露宿旷野,喝茶?呵呵……有口水喝就不错了。 即便是喝茶,也是抢那些大唐官员的茶喝…… 不过,黄某人出身粗鄙,喝不来你们这些大官的茶,碾碎了放香料,还得煮水,还得打沫,军旅途中,哪有那么长的功夫? 张将军,不瞒您说,我还是比较偏向现在这样的喝茶方式,一撮清茶,开水冲泡,添水三五次,茶香寡淡,黄某也喝得心满意足了…… 黄某还以为只有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这样喝茶,却没有想到张将军也喜好如此,却是大出黄某的意料之外啊……” 张直方恨不得给他一拳,却也只能尴尬一笑。 “黄将军来的匆忙,府上属于准备,没想到错有错着,倒是对了黄将军的胃口,哈哈……黄将军只要不嫌张某就好了……” 黄雀点点头,突然问道: “对了,黄某听闻这种喝茶的方式,乃是右龙武军杨凤楼首创,张将军和他熟么?” 黄雀虽然笑语盈盈,张府正厅之中,却又杀气在弥漫。 张直方一听杨凤楼的名字,顿时吓得脸色一变,随后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 “张某执掌金吾卫,乃是拱卫天子,杨将军出身右龙武军,虽然也是天子亲军,不过主要职责却在江湖,张某倒是对他闻名已久,只是一直无缘一见……怎么?黄将军和杨将军是旧识?” 黄雀哈哈一笑。 “旧识倒是谈不上,旧仇到是真的。 不过那个时候都是各为其主,黄某却也不怨他…… 这样吧,张将军,你受累,给杨凤楼带个话,只要他诚心投靠我大齐,以前的事情,我们既往不咎。” 黄雀语音轻柔,言语却像是一颗炸雷炸响在正厅之中 张直方顿时色变。 “黄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张某投靠大齐以来,早就和大唐断了往来,别说我不认识杨凤楼,就是认识,这种话,我也送不到他的耳边!” “哦?“黄雀故作诧异状,随后展颜一笑。 “既然张将军不想帮着杨凤楼弃暗投明,那就算了…… 你呢?你给杨凤楼带个话,好不好?” 后面的这一句,却是冲着张直方身后站立的一名老者说的。(。) 第444章谁又是好欺负的 张直方身后的老者,年纪不轻,满脸沧桑,却一直跟在张直方的身后,即使黄雀破门而入,随后又轰塌了影壁的时候,也一直没有离开过他身前身后的范围,甚至在黄雀轰塌影壁的时候,还曾经飞身阻挡在张直方的面前。 任谁来看,他都是张直方身边的一位护卫,甚至多年忠心耿耿,已然成了张家的部曲。 同样,谁都没有想到,正在谈起杨凤楼的黄雀,竟然把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 老者一愣,脸色大变。 张直方也同样变颜变色,不过还是在第一时间内抢先说道: “黄将军这是何意?难道怀疑他暗通杨凤楼? 黄将军,我想,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老刘乃是我府上的护卫,自从先父在世的时候,就是张家部曲,为人忠厚,忠心可嘉,这些天一直跟随在我的左右,从来没有离开,他又怎么可能和杨凤楼有什么关系呢? 黄将军,张某知道您招降杨凤楼的拳拳心意,不过,还请不要拿我张家人作伐才是! 张某不才,虽然不入你黄家兄弟的法眼,却也是有功于大齐的! 这件事,要是逼得急了,说不得我要告上太极殿,请当今天子好好给我做主才是!” 黄雀一听,顿时笑了。 “张将军莫要激动,也用不着拿我二哥来压我,我只问你一句,你说他和杨凤楼没有半点关系,为什么我刚才提及杨凤楼的时候,他的血脉奔腾,甚至还有一瞬间全然激发了内力? 这是想要动手啊? 张直方,你莫要说什么误会,在我眼前,一个区区四品江湖武夫,还难以遁形!” 黄雀一出此言,张直方顿时就不说话了,他虽然出身军旅,也在壮年之时成就三品将军,在大唐这片山河之中,出了节度使,就得数他了,不过这主要是祖宗的遗泽,他自身的能力并不高,尤其在武力一项,天赋更是一般,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以突破六品七品之间的门槛,自然,对高品级江湖武夫的世界并不了解,自然难以判断黄雀所言的真假,只能转头看向身后的老者。 心中却是捏了一把汗,在他看来,黄雀所说,都是真的,不说别的,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身后的老者早就暴起,将黄雀击杀了! 因为,他就是右龙武军潜伏在民间三十年的刘老爹! 张直方也是无奈,能不能应付黄雀,就只能看刘老爹的了。 他却没有想到,刘老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吓得张直方差点摔地上去。 “我想杀了你!” 刘老爹恶狠狠地盯着黄雀,面容严肃,嘴唇紧抿,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哈哈哈……” 黄雀仰天长笑,他没有想到,轻轻一炸,却炸出一颗雷来。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杨凤楼就是头一个! 怎么?你也想杀我? 哈……这么说来,你就承认是他的手下了?” 黄雀没想到刘老爹却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什么杨凤楼! 我想杀你,是因为你该死! 你竟然敢暗害我家老爷! 要不是我家老爷机警,恐怕到最后身死两难。 刘某受张家两代大恩,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要是杀了你,能让我家老爷脱离险境,刘某早就动手了!” 黄雀没想到刘老爹竟然会这么说,不由得一愣, “我怎么暗害你家老爷了?” 刘老爹冷冷一笑。 “你让我家老爷招降杨凤楼,就是没安好心! 谁不知道杨凤楼和你黄家兄弟有血海深仇!天下所有人投降大齐,他也不会! 去招降他?谁去谁死! 幸亏我家老爷不认识他,要不然的话,真要是答应下来,肯定会死在他的手上! 你这是借刀杀人! 你再胆敢威逼的话,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你出不得我张家的大门!” 张直方听了,顿时长长出了一口气。 而黄雀在啧啧出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刘老爹竟然会这么说,这么一看,他确实是张家的部曲,甚至忠心得有些过分,虽然黄雀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不过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继续试探。 恰巧,就在此时,他麾下的密探来了。 一身尘土,刚刚从影壁洞里面钻出来。 快步进入正厅,直奔黄雀。 黄雀一见,不由得大喜。 早在黄雀钓鱼的时候,他就派人暗查过张直方的府邸,自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那些大唐官员,被张直方藏匿在影壁下面的暗道之中。 这一次包围张府,却得不到黄从业的支持,黄雀早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进门,砸了那影壁,派手下将那些大唐官员一网打尽! 到时候,无论黄从业信与不信,他都会出面抓捕张直方! 至于后面的喝茶,说起杨凤楼,试探刘老爹,只不过是黄雀临时起意,说白了,这就是他作为一个胜利者的猫捉老鼠的把戏而已。 现在虽然被刘老爹用言语呛住,只要能够抓住那些大唐官员,就能定罪张直方,谁还管什么刘老爹? 黄雀张狂大笑,随后恶狠狠的看着张直方。 “张将军,你不给黄某人面子啊…… 我让你招降杨凤楼,你不去。 让你家部曲带个话,他也不管。 怎么?瞧不起我黄雀!? 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哼! 明话告诉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要是成了阶下囚,我大齐密探司,可没有这么好的茶水招待你这个金吾大将军!” 张直方听了,讷讷不言,脸色灰败,而刘老爹却睚眦欲裂,狠狠地盯着黄雀,一双拳头紧紧握住,仿佛只要有张直方一声令下,他就会扑上来。 黄雀见到他们主仆如此,冷冷一笑,心头却是快意非常,只等着麾下密探给自己报告情况,然后再以胜利者的姿态,好好羞辱他们一番! 麾下密探上前,愣了一愣,随后凑近黄雀,耳语几句。 黄雀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没人!?” 密探也不再避讳,苦着脸点点头。 “只有粮食……” 此时,张直方才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会心的笑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上,仿佛喃喃自语,说了一句。 “谁又是好欺负的……?”(。) 第445章属下有事禀报 “你!?” 黄雀暴跳如雷,气得愣是没说出来话。 张直方高坐胡凳之上,冷冷地看着他,颇有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初见黄雀时候的唯唯诺诺,沉默不言、双眼微眯之中,三品金吾大将军的威势表露无疑! 谁有是好欺负的!? 黄雀自以为胜券在握,还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把戏。 张直方何尝又不是在耍傻小子? 刘老爹之所以出现在张府,就是在执行杨凤楼的计划。 酉时开始,三刻结束! 早在黄雀和黄从业包围张府之前,那些大唐官员,早就被右龙武军的成员转移走了! 刘老爹奉命前来,一方面是配合行动,另一方面,也是要借重他四品江湖武夫的修为,保护张直方,在最后一批离开! 不过酱菜小二私自袭杀大齐密探,终究是打草惊蛇,即便右龙武军尽力遮掩,黄雀也比杨凤楼的预计更早得到了消息,这才让他带兵包围了张府,虽然没有堵住那些大唐官员,不过也把张直方和刘老爹截住了。 这虽然超出了杨凤楼的计划,却也没有什么。 张直方明面上的身份,终究是大齐的金吾大将军,黄雀在他的府中找不到藏匿的大唐官员,他就动不得张直方! 张直方这是心中有底,才陪着他玩了玩。 不过现如今图穷匕见,再也没必要伏低做小了。 “黄将军,张某投齐,乃是有功,真不明白你为何要处处针对于我? 不但夜入张宅,还亲自出手砸了我家的影壁。 黄将军,那出密道,乃是我张家存放粮食的所在。 怎么?难道大齐已然缺粮? 哈……您早说一声啊,我张某对大齐天子忠心耿耿,只要一道旨意下来,我张府上下,就算勒紧了裤腰带,也要把这些粮食双手奉上,又何必让黄将军亲自动手? 堂堂大齐将军,亲自征粮? 哼!有辱国体!” 黄雀都快气炸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来晚了! 自从他和黄从业带人包围张府的时候,就晚了! 一想到张直方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黄雀就是一阵阵脸上发烧,这家伙,逗我玩呢!? 黄雀恨不得一拳怼死张直方! 不过他也知道,逃了那些大唐官员,他手上再也没有张直方的把柄,都不了他! 黄雀暴怒,一方面是因为被张直方戏耍,另一方面,却是他这一次的钓鱼行动彻底失败,不但没有抓到大鱼,还让大鱼将鱼饵叼走了。 鱼未死,网已破,这叫大败亏输! 黄雀一败涂地,却再也装不了什么谦谦君子,一时之间凶相毕露,恶狠狠地盯着张直方。 “张将军,好手段! 黄某人紧赶慢赶,还是完了一步。 成王败寇,这一局,黄某输了,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你莫要以为万事大吉! 只要黄雀还掌管大齐密探一天,你暗通杨凤楼的事,就不算完! 下一次,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张直方一听,也是冷眉相对。 “私通杨凤楼?哈……好大的帽子! 黄将军,天子让你这个自家兄弟掌管大齐密探,你就是靠冤枉好人做事么? 没有证据,你污蔑我张直方? 嘿! 说不了别的,明天早晨太极宫见吧! 我倒要请大齐天子为我评评理,我张直方投齐,到底是对还是错!怎可任凭无端小人妄自诬陷!? 老刘,送客!” 张直方说完,再也不愿虚以委蛇,直接冷脸送客。 身后刘老爹一听,上前一步,大有黄雀不走,就直接轰出去的架势。 黄雀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计可施,大喝一声“我们走!”,便要离开,却突然发现麾下的大气密探却没有行动,正在那发呆。 黄雀一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上前一脚,直接踹到了大齐密探,口中还在喝骂: “干什么呢!?傻了不成!?还觉得不够丢人么!?” 大齐密探在黄雀的暴怒中连忙站起身形。 “启禀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黄雀闻言,就是一愣。 他手下的这些密探,都是这两年重新招募的,在他的强势之下,一直都是听命行事,很少会有人当面顶撞,甚至都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出具体的行动建议,如今这种情势下,竟然有事禀报,难道还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成? 黄雀微微点头,密探上前,还是在黄雀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黄雀一听,顿时大惊。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哈哈哈……” 黄雀顿时放声长笑,笑过之后,竟然重新又坐回了座位,笑吟吟地看着张直方主仆。 张直方被他笑得愣了,根本不明所以。 “黄将军,还有事? 嘿,你就算赖着不走,也没关系。 正好明天天亮和我一起上朝,省得你明天不敢面对大齐天子……” 黄雀一笑。 “天子是某家二哥,又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不过,我只怕张直方将军,明天没有机会上朝了,更不用说面对天子……” “哈……受人欺辱之后,还不敢面对支持正义之人? 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就算你和天子是血亲骨肉,却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去! 别说现在天下还不是你们黄家的,就算天子日后统御九洲,也不能任凭宗族之人为所欲为!” 黄雀一听,不但没有动怒,反而笑得更是欢畅。 “张将军说得好! 统御天下,靠的是公信,而不是血亲,就算我和天子是血亲,行事也要秉公而行! 尤其,对于那些蛇鼠两端之人,自然要挖出来,将他的龌龊大白于天下,省得让这些人拿我们黄家人当傻子看待!” 张直方听闻之后,眼中的精光一闪,神色变得冷峻起来。 “黄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雀已然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张直方,我说的什么意思,你听不明白么? 哼! 名为投齐,却还与大唐藕断丝连,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他,真的是你张府的部曲么?” 说着,黄雀一抬手,却是指向了刘老爹!(。) 第446章尽忠 “这个……当然……” 张直方硬强者承认,不过心中却是一惊。 黄雀一笑,继续追问: “张将军,既然这位刘侍卫是你家的部曲,又怎么会每天磨豆腐卖豆腐呢?还直接把豆腐卖给你张府采买的小哥? 嘿嘿…… 这可就奇怪了啊……” 张直方顿时色变,气势一落千丈。 “黄将军这话是从何说起?想必有什么误会吧? 老刘却是会磨豆腐,主要是因为张某爱吃,这也是他的一片忠心,为了张某的口腹之欲,这才自降身份。 不过,你要是说他磨豆腐去买,却不可能! 我张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却也从来不曾亏待自家的部曲家将! 卖豆腐那三瓜俩枣,别说是我,就是我府上的下人,也不会看在眼里……” “哈哈哈……” 黄雀顿时一阵爆笑。 “这可就有意思了…… 不瞒张将军说,自黄某执掌大齐密探开始,就曾立下了一个规矩,无论是谁,发现了可疑之人,都要摸清他的底细,这其中最基本的一项,就是可疑之人的画影图形! 三天之前,我麾下密探,发现你府上的张小哥,从一个老头的手上买了一盘豆腐,出于谨慎,便去跟踪,不得不说,这位这个老头的反追踪能力真强,三晃两晃,竟然甩开了我的手下。 这才让我的麾下起疑,在西市守株待兔三天,终于在今天上午又见到了他,不免继续追踪 可是,他这一去,就在也没有回来。 直到今天酉时,竟然发现他被人暗害在南城! 嘿嘿…… 说实话,他死了,那是他学艺不精,我们追踪这个老头的线索,也断了。 不过,他还是按照我设定的规矩,将这个老头的画影图形留在了我密探司! 嘿嘿……我也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这个老头!” 说完之后,黄雀一脸戏谑地转向刘老爹。 “就是不知道,我是应该称呼你刘侍卫,还是称呼你卖豆腐的刘老爹?” 张直方一听,心道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密探司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显然,刚才那位密探,已然认出了刘老爹,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在黄雀要离开的时候和他耳语,既然刘老爹的身份曝光,那么整个张家就危险了,一念之此,张直方竟然紧张得汗如雨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老爹倒是很镇静。 他一见张直方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反驳,就知道这位金吾大将军的气势,完全为黄雀所夺,怪不得他会投降黄巢,果然是个遇事则迷的草包。 刘老爹再次上前一步,直视黄雀的双眼。 “画影图形? 仅凭一张画影图形,就判定我不是张府的侍卫!? 哼,笑话! 就你们的水平,一张画像,认出一千个人来都不新鲜! 黄雀将军,你有何必说这些? 你先是夜入张府,随后又大肆搜查,说到底,就是针对我家老爷! 现在又说什么我是卖豆腐的,还杀了你一个麾下的密探?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直方一听,顿时一震。 对啊! 仅凭一张画影图形,就能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那张贴在州县城门口的通缉令下,不知道能抓到多少江洋大盗了! 什么确认身份!? 现在只要将水搅浑,黄雀仅凭一张画影图形,绝对咬不死刘老爹。 “黄将军,我家侍卫说得不错,你那什么画影图形,绝对是子乌虚有的东西!就算有,也不能确定杀害你麾下密探的人,就是我家侍卫! 哼,仅凭一张所谓的画影图形,就要攀诬我家侍卫? 黄雀,你这根本不是在抓大唐的奸细,你这根本就是要谋害张某! 无论如何,张某明天也要告上一告……” 黄雀给气笑了。 “张直方,你以为我黄雀是大理寺办案的捕头不成!? 证据!? 密探司办事,我的话,就是证据!” 刘老爹一见,也放声大笑。 “只会以权势压人,你黄家人还妄想谋夺天下? 哼! 黄雀,你想以老刘的最来攀诬我家老爷,你是妄想!” 说完之后,刘老爹竟然转头,向张直方躬身一礼。 “老爷,刘某身受重恩,恨不得随身碎骨想报,如今看来,机会来了! 今日之后,老刘不能再尽忠,还请老爷多多保重! 您放心,老刘断然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老爷可以大放宽心!” 说完之后,甩给张直方一个眼神,毅然转身。 张直方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心中一颤,刘老爹受制于黄雀就在身边,言语却不能说得太明白,不过他已经听明白了刘老爹的意思,所谓尽忠,是要为了唐室尽忠,和他张直方一点关系都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张直方不由得心中巨震,大唐有这样的忠臣良将,怎可能毁于黄巢之后,难道他率领文武百官投齐,果然是错了么? 不但张直方,黄雀也听明白了刘老爹话里面的意思,气得手都哆嗦了。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我倒要看看,你到了密探司之后,还有没有这么硬的骨头! 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一语出口,身后的密探已然飞身而上。 刘老爹知道今天难有幸理,不过已然将张直方藏匿的大唐官员全部救援出去,心中也没有了遗憾,如今被黄雀识破了身份,万万不能落在他的手中,左右都是个死,不如装出一副忠肝义胆的样子,也算是给张直方留了一条活路,要是他能够活下来,想必日后一定会偏向大唐,等到杨凤楼再联系他,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一念至此,刘老爹已然抱了必死的决心! 见那密探飞身而来,刘老爹再不搭话,断喝一声,就猛冲而上。 “嘭!” “噗……” “轰!” 密探一拳正中刘老爹的胸口,打得他口吐鲜血! 而刘老爹竟然不闪不躲,硬是用胸口扛下了对方的一拳,同时出手,一拳轰碎了对方的脑袋! 正厅中人,谁都没有想到,刘老爹竟然如此刚烈,一出手就是两败俱伤的手段! 那密探本来也是一名四品江湖武夫,竟然在一个照面,就被刘老爹击毙! 刘老爹一击得手,也不停留,就然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又是大喝一声,直冲向黄雀!(。) 第447章消息 长安北城,出了宫墙之外不远,有一坊,名曰平康,在整个长安,甚至整个大唐,都是鼎鼎大名,有唐一朝,不知道在这里上演了多少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也不知道有多少始乱终弃的狼心狗肺,有千金买笑,也有人老珠黄,更有才子有才,俏姐却只爱财……上至王公,下至百姓,仿佛整个长安城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出自平康坊。 现如今,天子西狩,黄巢入城,时局动荡不安,又有以杨凤楼为首右龙武军未雨绸缪,将整个长安的百姓迁移走了八成,让整个长安城都失去了往日的喧嚣。 如果说,在长安城一百零八坊中,唯一不受影响的,恐怕只有平康坊了。 毕竟,叛军之中,也少不得“男欢女爱”…… 平康坊十字街口向北,第三家,有高楼,名叫红袖。 这个名字起得有意思,有点红袖添香夜读书意思,又有点满楼红袖招的意思。 几乎所有第一次前来平康坊见世面的人,只要肚子里有个二三两墨水打底,都会记住这个高楼的名字。 不过,红袖楼的名字起得雅致,买卖却是不行,很多人见识一番之后,都会大摇其头,下一次,断然不会再把有限的银钱扔在这里,老子是来放松的,你就弄点古琴弹两下,然后就完了,这不是糊弄人么?隔壁怡红院都直接,清官都接客!虽说不算雅致,不过,内容倒也一点都不少…… 留不住回头客,红袖楼的生意自然也寡淡如水,老板也不着急,依旧我行我素,就这么占据着平康坊寸土寸金的土地,硬是挺出来个惨淡经营。 红袖楼占地颇广,最重要的建筑,自然是那一座高楼,高楼之上,有歌,有曲,也有莺莺燕燕,高楼之下,却又有诸多小院,那里是姑娘们的闺房,非请莫入,规矩大得吓人。 正中靠左一座,乃是红袖楼头牌的居所,两进的院子虽说不大,种了许多岭南移栽过来的珍惜植物,倒是让这个小院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 内院右厢,乃是头牌贴身丫鬟的房间,布置得也很温馨,有床,有桌,也有柜,所用之物,一应俱全,就算正经人家的小姐,要是贫寒一点,自家闺房恐怕都赶不上这里。 衣柜很大,里面更是绫罗绸缎俱全,都是那贴身丫鬟多年的积累,有小姐的赏赐,也有恩客的赠送,还有鸨娘的施舍,据说这个丫鬟不好其他,就好新衣,多年尽心尽力,就换来了这慢慢一柜子衣物,那红袖楼的头牌也曾说过她,让她找人在打造一个衣柜,又没有多少钱的东西,何必把衣柜里面塞得如此之满,找上一件衣服还要废上老半天,那丫鬟听了,仅仅微笑点头,第二天还是依然如故,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和她再提这件事情了。 这个衣柜,乃是丫鬟,甚至整个红袖楼的宝贝,不仅仅是那衣柜中满坑满谷的衣物,还是那衣柜下面的翻板。 翻板下面,别有洞天! 一个开阔的大厅,就隐藏在地下,与地上密道相连,其中一个出口处,正是红袖楼头牌小姐丫鬟屋中的那个硕大衣柜。 这座大厅,正是右龙武军在长安城中的秘密据点之一! 自从杨凤楼派人迁移了大唐百姓,准备以长安为战场和黄巢的叛军展开秘密战,这里就成为了杨凤楼的临时指挥所。 大厅之中人声鼎沸,数不尽的桌登排列整齐,右龙武军各处集合起来的文职人员,正在处理长安各处送来的情报,这些情报从长安各处汇总而来,很是零碎和繁琐,右龙武军对它们自有一整套完整和详细的评定系统,预警级别在四级以上的情报,都会在第一时间送到杨凤楼手中。 “今天中午,黄巢在宫城大宴,几乎所有文武百官都出席,在宴会山,贼酋黄巢频频举杯,对大唐投降的官员很是优容,还曾有共富贵的承诺……” “被营救的大唐官员,已然在咱们的安排下隐藏了起来,目前暂告安全……” “西市莲菜汉上报,张直方府上的张小哥,今天没有出现……” “酱菜小二已联系到左龙武军长安指挥部,目前待命,没有任务分配……” “第一接应点例行报告,刘老爹,暂时没有联系……” “第六接应点例行报告,刘老爹,暂时没有联系……” “第十一接应点例行报告,刘老爹,暂时没有联系……” …… 杨凤楼听了一个接一个的情报,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焦急不已。 昨天的行动,虽然在展开之前略有波折,不过展开之后很是顺利,张直方藏匿在府上的三十六位大唐官员,在右龙武军的接应下,已然全部顺利转移。 按照原本的计划,在大唐官员转移之后,由刘老爹出面,通过张府张小哥的引荐,面见张直方,向他痛陈厉害,如果顺利的话,双方约定时间,将张直方府上的家眷一同转移,如果张直方还心有疑虑的话,就暂且按兵不动,最少也需要他一个口头的承诺,名为投簧,实为护唐。 杨凤楼却万万没有想到,在整个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刘老爹进入张府时间不长,黄雀和黄从业竟然带兵包围了张府,自此,张府内部的消息断绝,只能通过外围的眼线,将包围圈的种种变换上报。 杨凤楼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立即下令,提升张府所有情报的预警等级,所有情报,都必须上报到他这里。 不仅仅是他,右龙武军的其他人员也大为紧张。 张直方如何重要,就不用说了。 陷在张府之中的,还有刘老爹,那是右龙武军军中袍泽! 所有人都知道在营救大唐官员的这次行动中,刘老爹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这是右龙武军的有功之人,谁都不愿他出事! 但是现在消息断绝,所有人,只能焦急等待。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右龙武军秘密据点的乱中有序。 只见一名文职人员跑到杨凤楼的身前。 “有消息了……”(。) 第448章刘公刚烈,黄雀憋屈 刘公,讳全福,长安京兆刘家庄人士,忠勇豪义,刚烈无双。 刘公世代务农,身世清白,年十六岁正式加入右龙武军,是为天子侍卫,十八岁被派往长安城潜伏,凡三十年。 刘公潜伏期间,代号刘老爹,恪尽职守,尽职尽责,在完成右龙武军秘密任务的同时,苦练不辍,终成四品江湖高手。 适逢黄巢乱唐,叛军攻入长安,刘公以六十二岁之龄,与叛军周旋,营救大唐官员三十有六,却终被贼酋黄雀识破行踪,刘公为保护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和右龙武军将军杨凤楼,以必死之决心奋而相击,终壮烈殉国! “刘老爹知道必死无疑,为了不落入叛军手中,先是以伤换伤击杀黄雀麾下一名四品江湖武夫,随后以重伤之身,冲击黄雀。 那黄雀本是三品江湖高手,用‘势’出神入化,虽然被刘老爹一拳击中打断左眉骨,却也用‘势’将刘老爹拿下。 刘老爹被黄雀用‘势’束缚之后,依旧叫骂不休。 黄雀为了抓活口,用‘势’死死束缚住刘老爹。 刘老爹睚眦欲裂,奋力挣扎,最终在‘势’的束缚下,激发全身内力,最终爆体而亡!” 当杨凤楼拿到有关昨天晚上的详细情报之后,顿时怒气勃发,一拳砸毁了面前的桌案。 当着右龙武军所有文职人员的面,立誓要杀了黄雀,为刘老爹报仇雪恨! …… 黄雀很不痛快! 他本想以张直方府上藏匿的大唐官员为饵,捉拿长安城内潜伏的人员,却不想最终大败亏输,不但没有成功,还让那些早就仅在掌握的大唐官员被救走,谁想到峰回路转,有麾下的密探认出了刘老爹的身份,黄雀大喜过望,以为可以从刘老爹的身上敲出点其他的消息,可谁又料到,这位卖豆腐的老头竟然如此刚烈,一出手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一拳轰杀了自己麾下的大齐密探不说,还打断了自己的眉骨,这些伤也就算了,最让黄雀无奈的是,这位刘老爹被“势”束缚住之后,竟然逆转浑身内力,硬生生地在自己面前爆体而亡! 这才叫没吃到羊肉,却惹了一身骚! 张直方那个蛇鼠两端的家伙,确认再也没有把柄之后,顿时翻脸,不但直接将他轰出了张府,第二天天一亮,就一状告到了御前! 黄巢听闻之后,把他叫过去一顿训斥。 黄雀不服,还想辩解,却终因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无言以对! 这还不算。 张直方乃是黄巢用来招揽大唐降官的一面旗帜,竟然毫无征兆地被黄三和黄八打上了们,这件事,在大齐朝堂引发了一阵剧烈的风暴,那些大唐降官,不由得人人自危。 黄巢无奈,只得亲设宴会,对那些大唐降官好一顿安抚。 而黄雀,更是被黄巢严令,在宴会之上,亲自向张直方敬酒赔礼! 说实话,黄雀这么多年以来,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更让他难受的,大齐军中甚至自己麾下的大齐密探之中,开始流传各种闲言碎语,其中一条,最是恶毒,当时在大厅之中的四个人,唯有黄雀是响当当的三品江湖高手,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刘老爹轰杀了麾下四品密探,颇有种用手下人做炮灰消耗刘老爹的意味,而且这种事,对黄雀来说,真不是第一次了。 事实上,黄雀在汝州一战,输给杨凤楼,葬送了黄将军培养多年的所有密探,最终只身得脱。 这件事情,曾经在老资格的黄家军中引发轩然大波,很多脾气暴烈之人,都认为黄雀贪生怕死,是用整个黄家军老牌密探的生命,换了自己独自得活。 要不是黄雀出面强力压制,恐怕黄雀早就不能统领大齐密探。 即便黄巢出面,黄雀重建黄家军密探的过程,也是无比艰难,那些老牌的黄家军精锐,根本不理会黄雀地招揽,还有不给面子的,直接放话,怕被坑死!要不是随后黄巢和盐帮高层达成了合作的协议,有众多盐帮高手加盟黄巢叛军,恐怕黄雀到现在还重建不了大齐的密探体系。 这一次,黄巢兵进长安,黄雀本想在抓捕大唐官员的同时再立新功,却如何都没有想到,又出现了这样一件事,更是坐实了他贪生怕死,尤其善用属下当炮灰一条,让黄雀在大齐军中的威望一落千丈,就连麾下的大齐密探,看待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黄雀心头那个憋屈就别提了,再加上他眉骨有伤,更是脾气暴躁得生人勿近,搞得整个大气密探队伍,也是愁云惨淡一片。 这一天,黄雀借题发挥,诛杀了一名跌打大夫,就是因为他医治自己眉骨伤势的时候,竟然说了句“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将养是一方面,而且这个伤势很重,对方在打断眉骨的同时,还运用了一种暗劲,说不定日后会对脑子产生影响……” 你脑子才有病呢!? 一个跌打大夫,管得着这些么!? 砍了! 黄雀现在敏感得不想换,无论是谁在他身边,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有可能让他误会,所以他想都没想,直接看了那位跌打大夫。 就在他下令之后,突然有人前来禀报,黄巢召见! 原来,今天早晨,在吏部衙门的大门口,发现了一首反诗,诗中对黄巢极尽羞辱之能事,黄巢得闻之后,勃然大怒,把黄雀找了过去,又是一顿臭骂,最后更是放言: 大齐密探交到你的手上,要作为整个大齐的眼睛使用,结果这件事不是大齐密探上报,而是吏部看门小吏首先发现,要你们有什么用!? 别说整个天下了,就是一个小小的长安城都如此不靖,日后又如何委以重任?! 这件事要是不能再限期之内查个水落石出,大齐密探你也别管了,滚回老家种地去! 黄雀的火,被彻底点燃了。 真他娘诸事不顺,现在不仅大唐官员潜伏在长安城中,连一些读书人也敢和大齐作对!? 这是反了天了! 暴怒之中的黄雀,再无顾忌,就准备在长安城掀起新的一轮腥风血雨!(。) 第449章咸通酒楼 黄雀在黄巢的暴怒中,也愤怒了! 欺人太甚! 我还没有去找你们,你们竟然敢提反诗!? 不知道我黄家是提反诗的专业户么!? 满心憋屈的黄雀,心有油然滋生了一种暴戾的情绪! 不知道现在长安城是我黄家人说了算么? 反诗!? 好! 我让你提! 黄雀下令,在城中所有坊门口张贴布告,令提反诗之人,在一天之内前来自首,要不然的话,黄雀就要击杀长安城中所有读书人! 此令一出,举城哗然。 有唐一朝,读书识字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很多贫民百姓,要不是为了生计每天奔忙,要不就是买不起读书要用的笔墨纸砚,但是,这并不妨碍大唐百姓对读书人的尊敬。 杀光长安读书人!? 黄雀的这道命令,几乎在刚刚已出现,就引爆了长安城,长安百姓纷纷咒骂黄雀不得好死,就连朝堂上的很多官员也都上书黄巢,大齐初定,怎可如此残暴? 黄雀却不为所动,还振振有词,提反诗之人,必定是读书人,既然找不到这个读书人,那就杀了所有识字的人,这样的话,早晚会杀到他的头上! 黄雀此举简单而粗暴,虽然咒骂声一片,却也正好打在长安百姓的七寸上,他们除了咒骂之外,仿佛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甚至有些百姓犯迷糊,竟然盼着那位提反诗之人能够站出来,好消弭这一场灾祸。 不过,他们谁都不知道,在张贴布告的同时,黄雀麾下的大齐密探,也都行动了起来---- 张贴布告,留守原地,和装作围观的密探一起,一明一暗监视观看布告的人群,如果有人捣乱,明面上的密探就会出手,直接抓捕,甚至格杀,而隐藏在暗处的密探,却在暗中观察,如果有可疑的人,便暗中跟上去…… 长安一百零八坊,黄雀张贴了一百五十多张布告,却暗中派出去四百多人,几乎将自己的手下全都撒了出去,形成一张隐形的巨大网络,将整个长安城笼罩其中。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种超大规模的暗中探查,发现了可疑人物六十七人,其中三十五个被直接抓捕,剩下的人虽然暂时没有动手,却也在紧锣密鼓之中仔细甄别,其中有人身世清白,也有人来历不明。 黄雀麾下的密探正准备做进一步的甄别工作的时候,黄雀却突然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时期:其中有三人,在观看了布告之后,直接离开,在长安城中着实转了个圈子之后,才殊途同归,回到了同一个地点。 咸通酒楼! 黄雀一见到这个名字,就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忽略了啊! 咸通酒楼是干什么的,黄雀身为大齐密探的掌舵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是长安城地下黑市所在地,甚至完全可以说,那是长安底下势力的大本营! 大唐人马藏匿潜伏在长安城中,无论他们怎么隐藏,又做过多少充足的准备,他们的行迹,肯定离不开长安城中城狐社鼠的眼线,说不定还需要他们的协助! 黄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到了现如今,杨凤楼和右龙武军在黄巢兵进长安之前,就大肆迁移长安城的百姓,早就不是什么秘密,黄雀还可以留意过,在杨凤楼迁移百姓的名单上,并没有坊间恶少地痞无赖的存在。 一开始,黄雀还以为杨凤楼看不上这些人,不愿让他们和长安百姓走在一起,以免这些好吃懒做之人,在迁移的路上依仗武力给右龙武军找麻烦。 如今一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杨凤楼刻意把这些人留下,是为了把麻烦留给大齐,说不定这些坊间恶少地痞无赖,早就被杨凤楼纳入了右龙武军的潜伏体系! 怪不得明知道杨凤楼带人潜伏在长安城中,却如何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原本以为右龙武军在长安城经营多年,这一套狡兔三窟的把戏玩得太好,现在看来,右龙武军应该是得到了长安城地下势力的搭理支持才对! 一念至此,黄雀忍不住冷笑。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杨凤楼啊杨凤楼,你杨猴子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地下势力,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自然无往不利,但是,也要小心他反戈一击! 黄雀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大为兴奋。 这些坊间恶少地痞无赖,哪里懂得什么家国大义,都是有奶就是娘的主! 黄雀就不信,自己一手刀剑,一手金银,软硬兼施之下,拿不下这些所谓的长安城地下势力! 到了那时,明面上有大齐千万兵马列阵以待,,暗中有地下势力通风报信,再加上大齐密探无孔不入,黄雀就不信抓不到杨凤楼和他身边的右龙武军! “传令!集合!去西城!” 黄雀有心展示自己的力量震慑一番,自然毫无保留地集合了麾下所有的大齐密探,也不隐藏行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赶奔咸通酒楼。 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已出现在长安街面上,自然引起了个方的注意,谁都知道黄雀身为黄巢族弟,统领大齐密探,虽然在大齐官僚体系中职位不高,手中职权却不小,带人包围金吾大将军的府邸,夜入张宅,不但轰塌了张府的影壁,还手刃了张直方最信任的侍卫,却也仅仅被黄巢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这种表现,在黄雀的心里面,是丢人! 但是在众多有心人的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恩宠! 很多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接近黄雀,不求别的,只求个脸熟,如果日后能够在黄巢的面前美言几句,那就是最好了,可惜的是,黄雀一直深居简出,就算出现,也是惊鸿一瞥而已,颇有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 现在,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长安大街上,还将麾下的绝大多数大齐密探带在了身边。 这是要干什么? 无论干什么,肯定是大动作! 在长安城的各处,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暗中关注着他。 随后,黄雀的目的地,也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咸通酒楼!(。) 第450章银瓶梅枝 黄雀抵达咸通酒楼之中,第一个命令,就是包围,同时还下达严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随后,这才走进了在地下世界中大名鼎鼎咸通酒楼。 长安的萧条,却没有影响到咸通酒楼。 只不过,影响不影响,基本都没有什么区别,咸通酒楼依旧是那一副模样,掌柜也好,伙计也好,都对客人爱答不理,而前来的所有客人,竟然也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坐下,有事谈事,没事就走人,就在这有事没事之间,却将丰厚的酬劳交了出来。 黄雀进门,伙计上前。 黄雀也没等他废话,开门见山就是一句话。 “钟馗在哪里?” 伙计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钟馗乃是这个底下黑市的主人,所谓钟馗,自然是称号不是真实姓名,他之所以取这个称号,主要是因为他终日行走在地下的阴影之中,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按照钟馗自嘲的说法,他每天都在大鬼小鬼打交道,换名字叫做钟馗,也是为了借一借鬼王的威势。 事实上,钟馗早就一统长安城的底下势力,所谓大鬼小鬼都在为他服务,如此看来,还真有了些鬼王的声势。 自然,也有很多年没有人敢直呼钟馗这个名字了,地下势力的各色人等,一提及钟馗,都少不得尊称一声“鬼王”,更不用说像黄雀一样颐指气使的语气。 咸通酒楼的活计虽然不高兴,却也知道现在这种时节,惹事的好时候,更何况黄雀带来的人,早就把咸通酒楼包围,这种气势汹汹的状况,实在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所以,他即便不喜,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问道: “不知道有没有预约?” 黄雀冷哼一声,直接报出了家门。 “我是黄雀。” 伙计顿时一惊,地下势力的武力不高,消息却最是灵通,更何况钟馗这个黑市,更是以消息买卖为主体,自然在消息方面更是灵通,即便他仅仅是一个迎来送往的小伙计,也知道黄雀是谁。 小伙计顿时庆幸自己没有恶语相向,嘴上却不敢迁延。 “二楼天字三号包厢。” 黄雀点头,直接上楼,来到天字三号包厢的门口,也不敲门,推门而入。 屋中仅有一人,正是钟馗。 这个能够在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汉子,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正在摆弄一个银瓶。 银瓶大肚小口,通体素雅,仅插了一支梅枝,梅枝之上梅花七八朵,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盛开在长安城凛冽的寒风之中。 一见黄雀进门,钟馗一声长叹,随手将银瓶在窗台上摆正,这才说道: “小人见过黄八将军……将军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小人受宠若惊啊……” 黄雀嘿嘿一笑。 “鬼王不必如此,能够在地下世界风生水起,日后黄雀还需要多多倚重,又何谈什么受宠若惊?” 钟馗闻言苦笑。 “黄八将军果然好算计,如此高调地前来我咸通酒楼,在楼下都当着那么多人自报家门,如今和小人同处一室,嘿嘿,就算别人如何维护小人,也必然以为小人和黄八将军达成了某种协议,这真是百口莫辩啊…… 如此一来,小人就算不投靠,却也没人信了……” 黄雀哈哈大笑。 “别人信不信你,我不管,只要杨凤楼不再相信你,我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说着,也不落座,绕过桌子,走到窗口,抄起钟馗刚刚摆弄的银瓶,略一沉吟,将银瓶旋转了半圈,又重新放到窗台之上。 钟馗见状,顿时脸色大变。 黄雀却不管这些,后退半步,左右看看,仿佛对自己摆弄的银瓶梅枝特别满意一般,随后,还冲着钟馗一笑。 “大当家的,刚才我进屋的时候,这个银瓶,是不是这样放的?黄某没有搞错吧?这支梅枝,是不是要伸向窗外?” 钟馗讷讷不言。 黄雀终于放过了那银瓶梅枝,转身走到钟馗身边,挨着他坐下,微微一笑。 “乾符元年年底,右龙武军杨烈,死在了我们八个兄弟的手上,当时我就知道,以右龙武军这么多年的行事风格,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黄某受命于我家二哥,不但抽调黄家军精锐组成密探队伍,还刻意搜集有关右龙武军的一切情报…… 天可怜见,多年执着,终有回报。 乾符六年,我兄弟转转福建,大破福州之时,也将右龙武军在福州的秘密据点一锅端了,在那里,右龙武军那些成员虽然各个死战殉国,却终究事出仓促,没来得及销毁相关资料,除了那整个福建一地的江湖信息,我发现最有价值的东西,却是右龙武军的内部培训资料。 不得不说,右龙武军经过多年的发展,整套体系很是严谨,别的不说,就是那内部培训资料中显露出来的东西,就让黄某叹为观止。 可巧,其中一条传递信息的方式,很是精巧。 银瓶配梅枝,窗台上摆放。 梅枝向内,便是暂告安全。 梅枝向外,就是危机重重。 哦,对了,还有一整套有关预警等级和应急预案的体系,好像是根据梅枝上盛开梅花数量来确定的…… 哎呀,时间久远,很多细节,黄某都记不清楚了,不过这银瓶梅枝一项,黄某却难以忘怀,主要是有一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所以才念念不忘…… 不知道,大当家能不能为黄某解惑?” 黄雀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钟馗,而钟馗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也沉静了下来,听了黄雀的话,微微一笑,用独特的破锣嗓音轻轻问道: “哦?还有黄八将军不明白的事情,小人愿闻其详,请黄八将军放心,只要是小人知道的,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如此就多谢大当家了……” 黄雀一笑过后,这才问道: “我一直没有搞明白,右龙武军,是怎么保持着这些梅花数量的? 我记得预警等级有五等吧? 如果梅枝上的梅花数量不够的话,那又该如何呢?”(。) 第451章我仅是一买卖消息的小商人 “哈哈……这个简单……” 说着钟馗就要起身,准备把银瓶梅枝拿到两人近前再说 却不料黄雀抬手虚压,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钟馗见状一笑,随机了然,也没有小心思被人看破的尴尬,手指银瓶,对黄雀说道: “报信用的梅枝,每一天都要更换,选用的,都是新枝。黄八将军既然知道预警有等级之分,想必也知道报警体系**分五级,也就是说,需要五朵盛开的梅花……您看,这支梅枝之上,一共原有七朵梅花,还有四个花苞,足以保证在使用的时候,有最少五朵可用…… 这种事,就是一层窗户纸,说白了,就像江湖中那种戏法一般,说穿了就一文不值了,您看,在您进屋之后,小人悄悄掐去两朵梅花,只留五朵在上面……” 黄雀闻言一看,果然在窗台上还散落着两朵梅花,刚才没注意,以为是失去营养有些颓败,自然而然地脱落下梅枝,等到钟馗这么一提,黄雀这才注意到,这些梅花都还鲜艳,分明是人为打落的。 见状之后,黄雀不由得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哈哈……黄某受教……” 说完之后,转向钟馗,一脸感概。 “这个设计,真要是说起来,还真是精巧……哈哈……怪不得右龙武军监察江湖几百年,每一次出手,都能打得江湖人落花流水,就冲这份精巧的心思,江湖人输得也不冤啊……” 说完之后,黄雀却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直直盯着钟馗的双眼,一脸正色地说道: “不过,哪都是过去的事了! 就像这银瓶梅枝一样,虽说精巧,作用也有限,一旦被破解,说不定还是右龙武军的催命符! 有唐以来,右龙武军和江湖汉子之间,就是势不两立! 尤其右龙武军在朝廷海量资源的支撑下,牢牢压制着江湖中人。 不过,那样的日子,都过去了。 任凭右龙武军如何防备,还不是让我黄家兄弟占据了长安? 这是什么?这是大势! 银瓶梅枝,没用了! 右龙武军,不行了! 无论是谁,只要挡了我黄家兄弟向前的大势,都会被碾压得粉身碎骨! 没有人能够例外! 别人不说,就说杨凤楼,曾经斩杀江湖宗师王仙芝,更是在五年之中成就二品江湖小宗师,但是,现在呢?即便他身在长安城,也只能像一个老鼠一般,躲藏在黑暗的角落之中,根本不敢轻易现身! 这是因为什么? 还是那两个字,大势! 大势之下,一切阻碍,不啻于螳臂当车! 杨凤楼尚且如此……嘿嘿…… 钟馗大当家,你,又将何去何从?” 钟馗闻言,不由得一声苦笑。 “小人只不过是一个买卖消息的商人而已……” 黄雀闻言哈哈大笑,钟馗言语之中的无奈,让他很是受用。 “钟馗大当家何必妄自菲薄,买卖消息?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在这长安城中,要说消息的灵通,非钟馗大当家莫属! 嘿嘿……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做到了极致,都是大学问啊…… 现在,我大齐草创,谋夺天下的第一步,就是要从这长安开始,正是需要钟馗大当家这种对长安城了解透彻之人! 怎么样? 钟馗大当家愿意诚心归顺我大齐么? 只要你诚心归顺,有你来提供消息,由我麾下的大齐密探出手,再有整个大齐的强横实力作为后盾,相信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整个长安城的面貌,就会焕然一新! 到时候,钟馗大当家,为了稳定长安局势居功至伟,乃是首功,我皇定然不吝赏赐,说不定,京兆尹一职,钟馗大当家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钟馗闻言,不由得浑身一震。 京兆尹? 这个职位,绝对超乎想象。 钟馗以买卖消息为生,说得好听一些,乃是长安黑市的底下霸王,说得不好听,不过是城狐社鼠的大头目而已,他们可能对不怕大将军,不怕宰辅,甚至不惧怕大唐天子,但是唯独对京兆尹怕到了骨子里,没有其他的原因,其他的大唐官员毕竟离他们过于遥远,而只有京兆尹,负责管理长安的世面,一旦钟馗手下的人被京兆尹抓住,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几十鞭子还是好的,说不定就刺配二千里,这让这些城狐社鼠们,简直有恨有怕! 如今,钟馗竟然有望去做京兆尹? 如果这个消息被手下知道,却不知那些人会欣喜若狂到什么程度!? 不过,钟馗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却苦笑着摇摇头。 “黄八将军抬举小人了,小人不过是一个买卖消息的商人,何德何能能够当任京兆尹? 嘿……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小人的手下,都是一群什么货色,小人心知肚明,以前的时候,要是没有京兆尹镇压,恐怕早把这长安城弄得乌七八糟了。 让小人当京兆尹?嘿嘿……那我的那些手下,还不得将整个长安掀个底朝天!? 黄八将军,实不相瞒,小人乃是长安城土生土长之人,虽然干的是这种人人都瞧不上的买卖,却也是生计所迫,无论什么时候,小人可都不愿意看到长安城生灵涂炭乌烟瘴气! 京兆尹一事,还请黄八将军再也不要提及才是。” 黄雀听了,眼睛一眯,目光转冷,不过略略沉吟之后,还是展颜一笑。 “钟馗大当家心系乡梓,黄某佩服,既然大当家不愿入朝为官,黄某也不便勉强…… 钟馗大当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商人,巧好黄雀在反唐之前,也跟着二哥贩卖过几天私盐,这么说来,也勉强算是一个商人吧…… 既然如此,咱们就在商言商! 钟馗大当家的,我要买有关杨凤楼的所有消息,不知道作价几何?” 钟馗没有说话,却是转头看向窗口的银瓶梅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黄雀见状,却是笑了。 “钟馗大当家,你们黑市的规矩,我懂,不就是些许银两么,我黄家如今富有天下,些许银钱,还不妨在黄某的眼中,只要你能把杨凤楼的消息坦诚相告,我黄雀送你一生富贵又有何难?” 钟馗终于张口,声音有些唏嘘,又有些戏谑。 “黄八将军,你又怎知,我会把消息卖给你?”(。) 第452章行走在阳光之下 你怎知我会把消息卖给你? 潜台词就是我不想卖给你消息,甚至是我不会卖给你消息。 这种拒绝,虽然委婉,态度却很坚决。 黄雀闻言,心头火气暗升,明面上,却是笑了。 “钟馗大当家,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搞不明白,杨凤楼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说着,黄雀身体向后一靠,靠在椅子靠背之上,冷冷地看着钟馗。 “说实话,自从见到这银瓶梅枝,我就已然断定,你和杨凤楼之间,你和右龙武军之间,必定有牵连,说不定你暗中成了右龙武军的成员,以不算稀奇。 不过,我听闻过你的事情,完全可以确定,就算你成为右龙武军成员,也肯定是近期的事情,所以我对你还是抱有希望的,不过,京兆尹吸引不了你,真金白银也吸引不了你,我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钟馗大当家,你以前不过是个贩卖消息的小人而已,说好听的,是长安城中地下势力的霸主,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地痞无赖的头目而已,你这样的人,注定生活在黑暗之中,你见得了光么?所谓狗肉上不了席面,说的,不就是你这样的人么? 你想想,大唐天子还在长安的时候,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每天枯坐在这座酒楼之中,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依靠着一些小道消息过日子,就算一个将军府的管事,也能对你吆五喝六,这种日子,你还没有过够么? 我黄家军兵进长安的时候,杨凤楼暗中迁移长安百姓,明令不得迁移坊间恶少地痞无赖,这是什么?这是把你们这些人,全都扔在长安城中,让你们自生自灭! 如果说大唐天子抛弃了文武群臣,乃是迫于无奈。 那么,杨凤楼抛弃你们,乃是早有谋划。 钟馗大当家,你难道还想不明白么?他杨凤楼,从心里,就看不起你们,有用的时候,你是钟馗大当家,没有的时候,你们是什么!? 哼,在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要为杨凤楼保守秘密? 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钟馗闻言,顿时笑了。 “黄八将军,借用你刚才说的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别的不说,你对这件事情,看得真透! 不错,我钟馗就是一个地痞无赖的头目,这辈子,恐怕也没有什么别的大出息了,我自己知道啊,这是命! 别说别人,就算是黄八将军,和小人同桌而坐,又何尝看得起小人来着? 但是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狗肉上不了席面么…… 但是,黄八将军,您有件事情,却是说错了……” “哦?” 黄雀一听,倒是来了兴趣。 “说说,我什么事情说错了?” 钟馗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起身开门,招呼了一声,叫来了咸通酒楼迎来送往的小伙计,还给黄雀介绍。 “这小子的命也不好,本是个孤儿,襁褓之中,就被扔在了长安的南城,我看他可怜,才把他收养,也没个名字,一直就小二小二地这么叫着,一直到了现在…… 之所以说他命不好,不是因为他从小就成了孤儿,而是他被我捡到养了起来,他要是被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收养的话,就算当不得少爷,也能混个衣食无忧,不过被我收养了,也就变成了一块狗肉,自此,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再也见不得光了……” 黄雀缓缓点头,不知道钟馗在这种时候,怎么还会念念不忘这个小二,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要看看钟馗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钟馗也没有理会黄雀,和小二一起站在包厢的门口,转身面对黄雀,开口,却询问小二。 “小二,给黄八将军说说,杨将军迁移长安百姓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况?” 小二闻言,也不怯场,直接开口。 “当时杨将军迁移长安百姓的时候,出了右龙武军,第一步,就找上了咱们,要求咱们给予配合。 当时兄弟们都疯了。 所有人都是坊间恶少地痞无赖,平常走在街面上,虽然横行无忌,但是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呢,别说左邻右舍的邻居,就是自家的爹妈老子都看不上。 这一回,竟然有机会帮着右龙武军杨将军做事,做的还是迁移长安百姓躲避叛军,这让所有兄弟们都激动不已,所有人都恨不得拿出十二分力气去做这件事,就是要让以前戳过咱们脊梁骨的人看看,咱们虽然游手好闲,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是条汉子! 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一回,咱们兄弟们,配合着右龙武军,不知道救了几十万长安百姓的性命! 嘿,无论以前有什么亏欠,这一次事情做完,也算是扯平了。 甚至我还听说,有的兄弟送百姓们出城,他们离开的时候,还都跪下给咱们兄弟们磕头! 兄弟们都是好汉子,一柄匕首在身上连插三下,血都快流光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结果看着以前的邻居们诚心实意地感激自己,个个哭得都像月子里的娃娃! 按照杨将军的计划,所有兄弟们的撤离,是在叛军入城之前的头一天夜里,大车都准备好了。 结果,所有兄弟们,都说,不走! 让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迁移的百姓先走! 咱们留下来,继续和叛军做斗争! 都是长安城土生土长的娃子,不能看着好好的长安城被叛军祸祸了!” 说完之后,小二直勾勾盯着黄雀,毫不掩饰眼神之中的杀意。 钟馗听完,微微一笑,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转过头对黄雀说道: “黄八将军,听明白了么? 我知道您看不起我们。 不过,杨凤楼杨将军,他拿我们当人看待! 他不但没有看清过我们,还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像人一样走到阳光的底下!” 黄雀闻言,一声叹息。 “就因为这个,你们就要和杨凤楼一条路走到黑么?” 钟馗闻言,哈哈大笑。 “还有一个原因……”(。) 第453章火烧咸通楼 “还有一个原因……你可比人家杨凤楼差远了……” 钟馗一言出口,黄雀顿时怒火中烧,刚想说话,却只见钟馗一把抓住包厢门框上的绳索。 这种绳索在长安很是常见,几乎每一个酒楼茶肆中都有,主要用来召唤侍者。 黄雀进门的时候,也看到了,不过却没有留意,却不想,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疏忽,让钟馗两人逃出升天。 钟馗抓住绳索之后,对着黄雀嘿嘿一笑,随后狠狠一拉。 脚下木板突然反转,三尺见方的一个大洞顿时出现在地板之上。 钟馗和小二两人,顿时不见了踪影。 黄雀一见,顿时大怒。 他本是堂堂三品江湖好手,又得高人指点,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势”,这也是为什么他敢独上咸通楼,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把钟馗放在眼里,就算钟馗想拼命,黄雀也能在瞬间让他生不如死。 却没有想到,一个简单到了极点的机关,竟然让他逃出了黄雀的手掌心。 黄雀一声怒喝,飞身扑上。 却不料,刚刚在洞口一探头,就是一股热浪袭来,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还伴随着滚滚浓烟,哪里还有钟馗和小二两人的踪影。 黄雀大惊,顾不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痛,连忙后退一步,准备等这一波烟火过去,在追踪他们,却听得咸通酒楼下面一片大乱。 “走水了!” “有人放火!” “快跑啊……” 黄雀探头向包厢外面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咸通酒楼,一片火海! 烈焰蒸腾,黑烟滚滚,从酒楼的下部燃烧了起来,钟馗等人显然早有准备,竟然将火油浸透的酒楼的柱子楼板,数不尽的火蛇乱窜,不过短短的功夫,竟然将所有木质结构全部点燃! “楼要塌了,快跑啊……” 酒楼之中的酒客何曾见过如此猛烈的大火,一时间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好在长安萧条,酒楼甚至黑市的生意也不好,酒客终究不多,顷刻之间,就逃出了咸通酒楼,这么一来,整个酒楼之中,唯有黄雀和他的手下了。 黄雀一看,还不明白这么回事么? 所谓三个被跟踪的人,全部归流到咸通酒楼,这根本就是吸引自己上钩。 至于钟馗根本没有投向大齐的打算,见了黄雀的虚以委蛇,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好让手下之人将整个酒楼点燃! 怪不得钟馗领走之时,说了一句自己比杨凤楼差得远了,原来将长安黑市打造成一个陷阱,绝对是杨凤楼的手笔! 黄雀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追踪钟馗等人,连忙下楼,准备逃离。 却不想,生生被挡在了酒楼的门口。 原来,那些酒客逃脱之后,却被黄雀安排在酒楼之外的大齐密探拦住,黄雀有严令,不得放任何人离开,他们自然也是如此,结果就和大齐密探在酒楼门口争执了起来,好巧不巧,挡住了黄雀的去路。 黄雀大怒。 “杀!” 一个字出口,满带寒意。 堵住酒楼门口的大齐密探纷纷抽出刀剑,刚要动手。 却不想,有数不尽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噗!” “噗!” “噗!” 大齐密探骤然遇袭,还没来得及看清偷袭之人的位置,就有几十人命丧黄泉! 而那些被堵在酒楼门口的酒客,一改刚才的焦急,纷纷抽出刀剑,杀机弥漫! 片刻之间,躲避了羽箭的大齐密探,又遭受了灭顶之灾! 变生肘腋,令人防不胜防! 短短时间,堵在酒楼大门处的大齐密探,遭受了双重打击,早已死伤惨重。 那些酒客也不恋战,杀散了密探,纷纷扬长而去。 侥幸存活的大齐密探刚想追击,却又被一阵羽箭射了回来! 黄雀顿时大急。 前有羽箭阻路,后又大火熊熊! 谁能想到,杨凤楼利用黑市酒楼设置的这个陷阱,竟然如此狠毒,分明是要将黄雀和所有大齐密探全部葬身于此! 四面八方箭雨如注,也不知道杨凤楼调集了多少人马,竟然占据了咸通酒楼四周的所有高点,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将黄雀等人牢牢围困在中间。 大齐密探无奈,竟然一步一步地被逼进了烈火熊熊的酒楼。 所有人都惊骇欲绝。 照这样下去,不是被预见射杀,就是被活活烧死! 谁有能逃出升天!? 黄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带着众多密探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冲击,却如何也冲不出羽箭的封锁。 更严重的是,酒楼大火已然席卷一切,梁柱之间烧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坍塌。 黄雀大急,如果这样的话,自己这群人,断然没有幸理! 到了这种最关键的时候,黄雀只能做最后一搏。 “兄弟们,都听我说! 此次前来咸通酒楼,咱们中了杨凤楼的诡计! 兄弟们不要惊慌,前来这里以前,黄某曾把密探司的行动上报给天子! 如今酒楼着火,如此火势,整个长安都清晰可闻! 天子必然不会置之不理! 他肯定会派兵增援我们! 而且,距离此处最近的西门,有我黄家军黄五将军带兵驻守,他知道听闻我等被困酒楼,必然带兵驰援! 兄弟们,那杨风楼构建这个陷阱,必然动用了右龙武军全部潜伏人马,方能控制住四面八方,将我等牢牢围困。 但是,长安城现在是属于咱们大齐的。 任凭杨凤楼计划如何周全,他也不敢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 兄弟们,只要我等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拼着受伤,集中在一个方向冲击,那杨凤楼在拦截我等不成之后,必然撤退! 兄弟们,要想活命,唯有此举! 跟着我,冲!” 说完之后,一马当先,再次冲击酒楼的正门! 身后的大齐密探,现在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要是不冲,便只能活活烧死在咸通酒楼,无奈之下,也咬紧了牙关,跟着黄雀,踏着烟火,冲击了出来! 黄雀等人,一往无前,就要冲击出一条血路,去搏那一线生机!(。) 第454章再遇袭 长安太极殿。 自从当今天子逃离长安之后,这座大唐二百余年的心脏,就被大齐占据,成了大齐皇帝黄巢议事的所在。 如今的黄巢,端坐在九龙椅上,正在头疼。 他断然没有想到,以现金大唐天子这份昏聩的程度,竟然也能引发长安城的种种反抗,不但带头降齐的张直方,还保持着和大唐的藕断丝连,就连普通的读书人,也敢在吏部门口题写反诗,更不用说黄家军还没有进入长安的时候,长安百姓就已然跑了个七七八八,就差留一座空城给他了。 对于这种处处不顺的情况,黄巢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他现在已然不是叛军,建了国,登了基,再也不能以叛军自居,像流民一样四处流窜,而是要收心,收文武百官的心,收大唐百姓的心,收天下人的心,不如此,国运不会长久。 虽然他明知道长安城中的处处反抗,背后都有杨凤楼等右龙武军一干人等在捣乱,但是他不能简单粗暴地处理,即便他明知道张直方有问题,但是没有确实的证据,黄巢只能咽下这颗苦果,甚至严令兄弟黄雀在酒宴上向他敬酒赔罪,这一切,都是所谓的“收心”所致。 提起了黄雀,黄巢心中也有不满。 他将大齐密探全部交给他,就是要让他和杨凤楼在暗处好好较量一下,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黄雀相比杨凤楼,还是要棋差一筹,单单在张直方一件事上,黄雀就弄了个灰头土脸。 不过,黄巢还是相信自己这个最小的族弟的。 虽然也曾喝骂,虽然也曾让他给张直方敬酒赔罪,黄巢却是知道,自家这个族弟最是心高气傲,如此一来,很容易激发他奋进之心,说不定就能知耻而后勇。 现实的情况,也是如此,黄雀竟然想到了联合长安城城狐社鼠来一起对付杨凤楼,这个想法,不由得让人拍案叫绝。 如今的黄巢,知道黄雀已然前往咸通酒楼,只盼着他能够成功,好能够对付对付杨凤楼,也给自己减轻一点长安城中的压力。 就在黄巢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又人上报,西城起火,正是咸通酒楼! 黄巢顿时一惊,难道黄雀哪里有什么危险不成? 也顾不得其他,急令宫城守卫集合,前往救援,同时令人快马同时距离最近的驻军,要求他们全力支援! 黄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到命令的。 黄武也是黄巢的族中兄弟,排行在五,以武为名,有人称呼他黄武将军,也有人称呼他黄五将军,不过黄武在黄巢兄弟八人之中并不突出,武学天赋虽然不错,却比黄巢不可同日而语,带兵天赋尚可,却没有黄从业那么纯粹,黄武又不像黄邺一样个性鲜明,同时又不像黄雀一样因为年龄的优势而独得黄巢宠爱,这么算来,黄武在黄巢兄弟八人之中,存在感很低,不过,黄武也自有他的优点,他的优点,便是为人真诚,尤其对其他的兄弟几人,更是无话可说,到了最后,黄家的八个兄弟,虽然都聚合到黄巢的身边谋事,不过要抡起人缘来,还是黄武为最。 结果,黄武听到宫中传出来的消息,顿时大急。 咸通酒楼就在长安西城,距离他驻守的西门最近,几乎在酒楼燃烧起来的第一瞬间,他就知道了,只不过他明白守卫西城门乃是自身的职责所在,即便看到了大火冲天,也仅仅派出人马探索消息,而没有第一时间前往。 谁曾想,在那里,竟然是黄雀受伏! 在得到了黄巢的命令之后,黄武再也没有顾忌,急忙点起麾下的人马,只留下一队百人驻守西门,带着身下的二千人马驰援黄雀。 他却不料,这一走,却招惹了一场祸事! 长安城东高西低,东西两城相差最大的地方,竟然有丈余,在没有城市排水系统的长安城,一旦下雨,西城顿时成了一片泽国。 有鉴于此,长安城中的权贵富户,一般都把家宅安置在东城,而西城居住的,一般都是长安城的平民百姓。 在黄巢兵进长安之前,杨凤楼率领着右龙武军,早就将长安百姓迁移一空,整个西城,也变得荒无人烟起来。 黄武早就知道这种情况,再加上情况危急,便率领大队人马顺着长安道路快速前进。 他却没有想到,在早就没有人烟的西城中,却潜伏下了一支人马。 就在黄武带队疾行的时候,突然一声梆子声响起,街道两边的坊墙上,出现了数不清的人马,张弓搭箭,箭似飞蝗! 一时之间,黄武麾下,就被射了个人仰马翻! 黄武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埋伏! 眼看着麾下兵将惨叫连连,黄武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 长安一百零八坊,除去宫城所在和南城四坊,几乎每一个坊都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堡垒,仅仅坊墙,就有一丈五左右,在没有准备攻城器具的时候,仓促之间,根本难以攻破! 黄武带队驰援,又怎么可能准备云梯楼车? 如果命令兵将蚁附攻打的话,说不定伤亡会更加惨重! 黄武也算是带兵多年,在第一时间,心中就有了决断。 “冲!给我冲过去,回过头来再收拾这帮宵小!” 说完之后,一马当先,沿街而冲! 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埋伏? 一座坊,两座坊……五座坊! 左右整整十座,都有弓手埋伏! 黄武带出来的两千余人,未到咸通,先死一半! 黄武心头不断滴血,这些人,都是黄家军的精锐,随着黄家兄弟转战千里,却没有想到在这里命丧黄泉! 黄武恨不得银牙咬碎,一路打马前行,他就是要等冲出这个包围圈,随后掉头冲击,无论如何,也要为枉死的兄弟们报仇! 快了! 前面就是朱雀大街,足足三十丈宽的街道,根本不可能埋伏下兵马。 只要冲过去,就算冲出了包围圈! 他却没有想到,道路之间,突兀出现了一人! 身高六尺有余,面色微黑! 正是杨凤楼!(。) 第455章杨将军算无遗策 杨凤楼看着大惊失色的黄武以及他身后奔行而来的散兵游勇,不由得一声冷笑。 “黄武!当初你们黄氏八兄弟围攻为父杨烈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你给我纳命来!” 说完之后,飞身而起,一股独属于江湖二品小宗师的“势”,顿时充塞天地之间! 黄武大惊,一勒缰绳,逼得战马人立而起,顾不得其他,顿时厉声高喝: “退!快退!” 即便身后就是数不尽的埋伏,黄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相对于斩杀过江湖宗师的杨凤楼,他宁愿去面对数不尽的飞箭,尽管会损失惨重,甚至重伤,却能够在不可能之中,抢出那一线生机! 不过,杨凤楼有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八步赶蝉连续发动! 每一次登踏,如天雷,如战鼓,不但能够让他的身形更快,还带起了阵阵烟尘,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恶龙,蜿蜒而行! 而恶龙早已张开了血喷大口,最锋利的牙齿,就是杨凤楼的拳头! 轰! 声震长安! 鲜血迸现! 数不尽的碎肉,四散激射! 杨凤楼一拳,轰碎了黄武! 黄巢叛军顿时大惊失色,谁能想到,自家主将仅仅一个照面,就被轰杀!? 最关键的是,杨凤楼开战之前的一句话,顿时坐实了他的身份,那可是曾经斩杀江湖宗师王仙芝的杨猴子,如今号称宗师之下第一人! 这些叛军都是曾经黄家军的精锐,很多人都曾亲历黄巢和王仙芝合兵的那一段时期,即便他们由于黄巢的原因,对王仙芝多有不满,却绝对不能否认江湖宗师的个人勇武! 如今,曾经斩杀了王仙芝的杨凤楼就在眼前,这些黄家军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为王仙芝报仇,而是恐惧! 没错,深深的恐惧! 惧怕杨凤楼! 杨凤楼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一击得手之后,毫不停留,全力发动自身的“势”,阔步而行,一路向前! 黄巢叛军本身被伏击,士气已然低落到了极点,又见杨凤楼一拳轰杀黄武,更是直接崩溃,一声发喊,转身就跑。 杨凤楼却毫不手软,如同恶龙出海一般,在长安西城的街道上,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声声惨叫响彻,阵阵血雾升腾! 好一幅地狱景象! 伏击在各个坊墙上的弓手,此时也跳下了坊墙,简单整队之后,尾随杨凤楼一路向前! 他们以杨凤楼为顶点,硬生生地组成了一个突进阵型。 越来越完整,越来越庞大。 竟然在短短时间之内,形成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浪潮。 就像是数不尽的海浪,在恶龙出海之后,随同恶龙一起,用上堤岸,直扑长安西城门! 声势浩大,勘称滔天! 守卫城门的队正,早已吓得体若筛糠! 早在黄武遇袭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好,有心救援,不过看看麾下的这一百人,却只能无奈放弃,结果还没有等他从有心无力的挫败感中走出来,形式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杨凤楼! 竟然是杨凤楼! 他竟然就在长安城! 仅仅听到杨凤楼的名字,守城队正就知道黄武凶多吉少! 现在大唐天下,谁不知道杨凤楼和黄家人仇深似海,双方只要见面,只要有机会,杨凤楼都会想方设法击杀所有和黄家兄弟有关的人! 黄武虽然统兵能力尚可,不过在武学修为上,根本不值一提。 这样的黄武,迎面碰上了杨凤楼,还能有好么!? 不但是他,他麾下的那两千黄家军,恐怕也…… 果然不出所料,自从杨凤楼已出现,黄家军就彻底崩溃了! 守城的队正站立在城墙之上看得分明,黄家军如同白雪遇金乌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只要杨凤楼冲击到那里,那里的黄家军立时毙命,毫无例外,没有一人能够存活下来! 最关键的是,那些伏击黄家军的弓手,早已聚合到杨凤楼的身后,气势如虹地杀将过来,看这意思,他们要……夺取城门……? 一念至此,守城的队正立刻如丧考妣。 区区一百人,如何抵挡杨凤楼! 就在队正绝望之时,后背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锥心的疼痛。 一把钢刀,鲜血淋漓,握在自己最信任的部下手中。 “你……” 部下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谄媚,平静如水地说道: “杨将军算无遗策! 今天就要攻下城门,所以,你得死!” 说完之后,部下的眼神微微有了些变换,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 “黄巢反唐,乃是倒行逆施,即便得盐帮相助,不过也是凶横一时……杨将军说过,他如果在大唐天下四处流窜,也许还真能成事,不过他妄图长安,便是取死之道! 杨将军告诉我们每一个人,长安对于叛军来说,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只要黄巢进了长安,他就难以逃脱!只要日后勤王兵马一到,四下合围之下,黄巢和黄家军,必死无疑! 你早点死了也好,省得……” 队正轻轻点头,却不想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脸色苍白。 “给我个痛快……” 部下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也立时消散。 长刀过处。 鲜血迸现。 部下一刀砍下队正的人头,转身对目瞪口大的守军大喊: “杨凤楼就要来了…… 快跑啊……” 守城的兵卒,个个如梦方醒。 相对与眼前的震撼,杨凤楼更为可怖! 还有个别头脑清醒之人,不禁在想,杨凤楼竟然在黄家军的精锐之中埋下了一颗钉子,于最关键的时刻反戈一击,谁又知道数十万叛军之中,还有多少右龙武军的奸细?一旦他们全力发动的话…… 想到这里的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快跑!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短短时间,城门的守军,竟然跑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杨凤楼带领着伏击的弓手,已然杀到了城门之前。 黄武麾下的兵卒,早在骤然遇伏的时候,就损失了泰半,如今被杨凤楼衔尾追杀,更是损失殆尽! 杨凤楼停步之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后却是众多手下的齐声高呼。 声震长安!(。) 第456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杨凤楼毫无悬念地占据了长安西城门。 那些跟着他奋战的弓手,在洞开城门之后,纷纷离去,按照计划,他们将化整为零,继续潜伏在长安城内,以备随后更大的行动。 这些人一个个喜气洋洋,如果说黄巢叛军占据了长安,是他们心头的一道阴霾,那么杨凤楼今天此举,就是明确地告诉他们,长安城不是黄巢想占就能占的,只要杨凤楼想,他就有能力夺下长安城门,无论是带着人马离开,还是放城外的唐军入城,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之所以现在还暂时让黄巢嚣张,只不过是时机未到,杨凤楼杨将军,将继续带着他们,以长安城为战场,好好收拾一下黄巢的叛军,让他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这也是给黄巢一个教训,就当作他荼毒天下的一个利息,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杨将军会发动雷霆一击,断然让黄巢等人死无葬身之地! 心中满怀希望,行动自然迅速。 不过短短时间,喊杀一片的长安西城门,再一次回归了平静。 杨凤楼傲立在城门口,身后唯有柴飞相随。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正在享受着大战之后难得的平静。 不多时,脚步声响,泥鳅来了,和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三十六人。 杨凤楼上前相迎。 还没等他走近,泥鳅身后的众人,一同一躬到地。 “多谢杨将军!” 杨凤楼赶紧摆手。 “众位不必多礼,此乃杨某份内之事。” 来人,正是右龙武军从张直方府邸中营救出来的三十六名不肯从贼的大唐官员! 自从那一天将这些官员营救出来,右龙武军就将他们隐匿在长安城中,而杨凤楼却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将他们送出长安城,所以,才有了这一套声东击西的行动。 “杨将军客气了……” 众官员道谢之后,为首一人说道: “大恩不言谢!杨将军仗义出手,我等铭记在心!” 杨凤楼点头之后,说道: “众位不必挂怀,众位都是我大唐精英,又铁骨铮铮不肯从贼,杨某世受国恩,又怎能看到众位被那黄巢捏贼戕害!?这一次众位大人大难得脱,一赖天子圣明,二籁我大唐国运,杨某不过是恰逢其会,当不得众位感谢……” 说完之后,杨凤楼见这些大唐官员还要开口,不由得轻轻一摆手。 “众位大人,杨某虽然暂时占据了城门,不过叛军反扑在即,时间实在有限,而且众位大人离开长安之后,还要防备叛军追击,虽说杨某也做了安排,不过终归是早早离开方为妥当……” 杨凤楼这么一说,这些大唐官员,也不好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只能再次行礼,便要离开。 却不料,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位,对着杨凤楼再次一躬到地。 “杨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杨凤楼一看,却是一位员外郎,供职于兵部,姓张,也是被杨凤楼营救的大唐官员之一。 “张员外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 张姓员外郎点头之后,问道: “杨将军大才,不但在长安城中藏匿了众多人马,还能突袭长安城门成功,堪称我大唐一代名将,张某却有一事想请教杨将军…… 杨将军既然夺下长安城门,为何半步固守于此,等到城外大军一到,也好反攻长安,就算不能将黄巢叛军尽数斩杀,却也可以将他们赶出长安,收复长安,绝对大功一件,天子得知,封侯不在话下……“ 杨凤楼身后的柴飞一听,顿时翻了个白眼,兵部之中竟然全是这种纸上谈兵的货色,怪不得黄巢起兵之后能够荼毒大唐五年之久。 杨凤楼却不好开口斥责,只得耐心解释。 “张员外有所不知,如今天子西狩,音讯断绝,各地王师虽有勤王之心,却没有诏令,不敢轻易聚集到长安。 据杨某所知,如今长安城外的王师,不过三支人马,人数不及黄巢叛军之二三,即便他们来援,最好的情况,也只不过能够收复长安而已,却不能将黄巢叛军赶紧杀绝。 如此一来,黄巢必然率领叛军继续流窜,也许会给大唐造成更大的危害。 再者,杨某统领的右龙武军两千余人马,乃是从各地右龙武军抽调出来的精锐,长于暗中行事,却不善于正面拼杀,这两千余人,如果继续潜伏的话,能够给叛军更大的杀伤,如果固守城门,恐怕只能坚守三天左右时间…… 另外,杨某不才,推演战局过后,认为如今还不是反攻长安的时机,却要等到各地王师云集之后,杨某率领麾下,与王师里应外合,才能给黄巢叛军来个瓮中捉鳖,这样的话,才有可能最大程度的杀伤叛军,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张员外,此次您与众多大人西行成都,必然能够得见天子,其中的因果,还望张员外代为周旋。 杨某一片忠心,只得带着右龙武军三千人马,暂时潜伏长安城中,只等王师围城,必将肝脑涂地,斩尽叛军!” 说完之后,生怕这位兵部员外郎再出什么幺蛾子,也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转向泥鳅。 “此次由你护送众位大人前往成都,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务必要保证众位大人的安全,到了成都之后,不必回转,留在天子身边,统合右龙武军在成都的兵马,一切以保证天子和衮衮诸公为最高行动准则。” 泥鳅眼神一动,深深地看了杨凤楼一眼,随后躬身领命。 杨凤楼见状,对着三十六位大唐官员叉手为礼。 “众位大人,恕杨某不能远送!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杨某在长安城,恭候诸位大人跟随天子,回家!” 众多大唐官员听闻,也被杨凤楼言语中的豪气所感染,纷纷出言。 “好!期待和杨将军早日把盏太极殿!” “大恩不言谢!此事过后,定与杨将军大醉一场!”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说完之后,这些大唐官员,在泥鳅的护送之下,向西而行。 一直没有言语的柴飞,此时却幽幽说道: “本来是让老刘护送这些官员离开的,也算是让他在右龙武军善始善终,却没有想到……” 杨凤楼目送他们走远,说道: “泥鳅去成都,也好,他本是另有任务…… 至于刘老爹,确实可惜了…… 不过,报仇,就在眼前!” 说完之后,飞身而起,直奔咸通酒楼!(。) 第457章雕翎箭再现长安城 在杨凤楼礼送大唐官员出城的时候,黄雀等大齐密探,也做好了冲击的准备。 咸通酒楼的火越来越大,整个酒楼全部掩映在一片火海之中,远远望去,仿佛长安西城多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一般,窗棂,幔帐,全部烧毁,只有支撑酒楼主体的柱子房梁还在大火中苟延残喘,即便如此,它们也不堪重负,发出连续的“直直嘎嘎”的响声,仿佛随时都要坍塌了一样。 黄雀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虽然在这里坚持的时间越长,黄巢叛军救援的可能性就越大,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如果再不离开咸通酒楼,恐怕下一步,所有人都要葬身火海。 事实上,在黄雀动员所有大齐密探和他一起冲击的时候,已然有不少人被呛得泪流满面,如果再不冲的话,仅仅底下升腾起来的浓烟,就能让黄雀麾下的大齐密探减员一半! 一想到这里,黄雀不由得咬碎银牙。 杨凤楼果然狠毒! 不但在在咸通酒楼泼洒火油,让火势更猛,还在酒楼之下存放了大量的潮湿的柴火,如今被大火烘烤,顿时浓烟滚滚,而被烤干的柴火,更是燃烧了起来,更助火势! 杨凤楼此举,分明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咸通酒楼烧为平地,以此,来逼迫黄雀带人冲出去。 而在酒楼之外,杨凤楼更是布下了数不尽的弓手,如今弓上弦、刀出鞘,就等着放手屠戮了! 但是身陷绝地的黄雀,别无他法。 不冲,就是等死。 冲了,也许还有一片生机! 冲! 在生与死之间,黄雀只得向前! 一出酒楼,迎面就是一阵箭雨! 黄雀乃是堂堂三品江湖高手,有“势”在身,自然可以抵挡。 但是他身后的大齐密探,却多是黄家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好一点的,还有武学修为在身,差一点的,也不过比普通人强壮一些罢了 正如杨凤楼所说,这些人善于暗中行事,不便正面拼杀,更不用面对如飞蝗一般的箭雨了。 一轮羽箭之后,大齐密探纷纷死伤惨重! 黄雀见状,睚眦欲裂。 他本就背负了一个贪生怕死,以属下性命求自身独活的污名,如今又是这样,即便他凭借着三品修为冲出重围,麾下的大齐密探却不能幸免,如此一来,又有谁敢在自己手下听命? 一念至此,黄雀再无保留,全面激发自身的“势”。 就在此时,一支羽箭,突兀袭来! 铁箭为杆,雕翎为羽! 雕翎箭! 杨凤楼竟然在这些弓手之中埋伏了射雕手!? 黄雀顿时吓得亡魂皆冒! 他可不是堂堂江湖宗师,面对射雕手的雕翎箭能够无动于衷。 更何况,他还听说过一个传闻,杨凤楼之所以能够斩杀王仙芝,就是因为身边有大量射雕手配合,其中一人名叫顾阳羽,乃是儒家传人,以三品江湖高手的修为,在射之一道登峰造极! 如果是顾阳羽埋伏在身侧,亲自出手的话,黄雀必定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黄雀哪敢怠慢,连忙收回自身的“势”全力防御。 雕翎箭,如约而至! “轰!” 正射到黄雀身前! 黄雀对“势”的独特运用,在这一刻救了他一命,他早早将自身的势在身前编制了一张大网,直接兜住了这支雕翎箭,还因为“大网”自身的特性,而增强了变形的能力,大量消除了雕翎箭上的力道,抵挡这雕翎箭堪堪停在在黄雀的眼前,距离他的眉心,不过三寸之遥,黄雀甚至能够从眼前不断旋转的雕翎箭之中,感受到丝丝的杀机! 即便是这样,雕翎箭上巨大的力道,也全然轰击在黄雀的身上,竟然将他一箭,又射回了咸通酒楼! 就在此时,又一波箭雨袭来。 缺少了黄雀顶再前面遮风挡雨,大齐密探纷纷被射杀! 此时,咸通酒楼对面的阁楼之上,顾阳羽缓缓收起了射雕弓,一声长叹,满是惋惜。 身边雄壮的汉子,正是宋岩,还对他颇为不满。 “老顾,你这是干什么?凤楼拍咱们来这里压阵,说得明白,只要阻止黄雀离开就好,特意嘱咐不得伤他性命……你刚才出手,要是射杀了他,我看你怎么向凤楼交代!?” 顾阳羽闻言,脸上顿时一黑,强词夺理地说道: “你这个粗鲁汉子,没看到黄雀都要冲出来了?顾某要不是把他射回去,谁知道在他的率领之下,会逃掉多少大齐密探? 咱们这一次行动,几乎出动了潜伏在长安城的所有人马,就是要彻底打垮黄雀麾下的大齐密探! 要是让他们跑得多了,那才真是没法交代! 再说了,我刚才出手,已然留手了,要不然的话,他黄雀一个区区三品江湖高手,怎能逃过我的雕翎箭!? 哼,我已然刻意半弓发箭,射的还是他的正面,黄雀要是还挡不住,死了也是活该!” 宋岩却不听顾阳羽胡说,嘿嘿一笑。 “老顾,别说这些没用的,这一战,已然彻底摧毁了他们的胆气,不管能跑掉多少大齐密探,你看他们日后敢不敢独自走上长安的街道? 至于黄雀,当然该死,不过,那是凤楼的杀父仇人,凤楼城门完事之后,自然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别的人,不用你为他操心。 我可告诉你啊,这一次让我和你一起行动,一方面是让我保护你这个出了射箭和逃跑,别的都不会的射雕手,另一方面,也是凤楼让我暗中盯着你,别的我不管,你要是再对黄雀出手,别怪我踹你啊!” 顾阳羽听了,气得翻了个白眼。 “你个粗鲁的汉子,和你说话,简直是有辱斯文。” 宋岩却不在意顾阳羽的话,转头看了一眼阁楼楼板上树立的标尺,心中默默计算,随后开口。 “还有一刻钟,准备安排人撤离吧……” 顾阳羽又是一声长叹。 “潜伏长安一月有余,好不容易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还这也不让那也不许,真是憋屈! 不能眼见着大齐密探全部身死……可叹啊……” 宋岩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放心,他们都活不了了…… 凤楼,这就来!”(。) 第458章黄雀怕了 咸通酒楼,终于在烈火中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一声爆响,响彻长安。 数不尽的大齐密探,被顾阳羽等人的箭雨赌在酒楼的门口,在酒楼倒塌的时候,砸死砸伤无数,这些人中,即便砸伤的人倒是羡慕起直接砸死的同僚,原因无他,倒塌的酒楼还燃烧着火焰,他们即便未死,也被埋葬在酒楼下面,只能在烈火中哀嚎,在浓烟中等死。 整整四百多大齐密探,直至此时,存活不过几十而已。 这些侥幸得脱的大齐密探,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咸通酒楼未倒之时,多少还有些遮挡,如果酒楼坍塌,四周无遮无挡,埋伏的众多弓手,激射羽箭,再也没有了顾忌。 果然,在酒楼坍塌的同时,埋伏的弓手,再一次爆发出新一轮的箭雨,远超以往,目标正是残存的大齐密探! 惨叫一声接一声的响起。 很多大齐密探,被万箭攒身,死相凄惨! 正在此时,又是一声爆响,坍塌的酒楼梁柱,竟然四下激射 一道身影,站了起来。 正是黄雀。 哪里还有黄八将军的威风,黄雀如今凄惨地不像话,浑身衣物烧焦烧破,很多地方还有袅袅的黑烟升起,须发也被烧去了大半,满脸乌黑,最关键的左手弯曲处一个诡异的弧度,显然已经废了。 即便如此,大齐密探看到自家首领活了下来,也不由得喜出望外。 不过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境地之中,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黄八将军,这里来……” “小心羽箭!” “快!” 黄雀也顾不得其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和仅剩的十余名大齐密探汇合。 诡异的是,在整个过程中,竟再也没有一支羽箭激射。 仿佛刚刚埋伏黄雀等人的弓手,在一瞬间消失了。 黄雀汇合麾下之后,也觉得怪异,仔细探查一番,果然没有发现还有人在旁窥视。 他们……走了? 一念至此,黄雀不由得放声大笑。 劫后余生啊! 真正的劫后余生! 经此一役,还能够站着说话,不论其他,这条命,就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 仅剩的大齐密探,也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大喜,随后便是齐声欢呼,叫着叫着,却慢慢沉寂了下来,到了最后,却变成了悲戚。 这一群大齐密探,虽然是在黄雀兵败汝州之后才成立的,不过算算时间,也有两年有余,期间经历繁多,开山七百里入福建,顺水而下出广西,鏖战襄阳扬鞭北上,众多大齐密探虽在这些事情中起到的作用不大,却也建立了深厚的袍泽情谊,尤其破洛阳,打潼关,进长安之后,这些曾经黄家军的精锐,都以为时来运转,终于可以跟随者黄雀改朝换代,最不济也是个从龙之功,谁有能想到,在长安城中,福还没有享,就迎来了这迎头一击! 足足四百多人啊,几乎是黄雀麾下的全部大齐密探,现在就剩下了十几个人,还人人带伤,就连堂堂三品江湖高手黄雀,都废了一只手! 这日子还怎么往下过? 最令人恐惧的,这仅仅是刚刚开始,黄巢大齐才占据了长安几天,如果继续下去,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黄雀也是心有戚戚然。 这一次,堪称大败亏输! 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竟然是一个陷阱,怪不得钟馗在离开之前,特意留下了一句,“你比杨凤楼差远了”,现在来看,即便不愿意,黄雀也不得不承认,钟馗说得有理。 杨凤楼果然厉害! 不说他将足足两千余弓手隐匿在长安城中的大手笔,也不说他火烧咸通酒楼的狠辣,单单就是早就算准了黄雀早晚都会找上钟馗的技巧,因势利导之下,竟然能构建出如此一个绝杀的陷阱,果然不负杨猴子七窍玲珑心的赞誉! 可笑黄雀自己,为了所谓地震慑长安地下世界,还浩浩荡荡地出动了麾下的全部人马,这简直是前仆后继得跳坑啊! 他要是钟馗,身为长安城地下世界的首领,为了手下兄弟们的生命,也的投靠杨凤楼,而不是他黄雀。 黄雀却不知道,杨凤楼出手这么大的手笔,乃是一石二鸟之计,其中,礼送众多大唐官员离开长安城,才是此次行动的重中之重,从他杨凤楼在那里亲自坐镇,就可以以见一斑,至于黄雀,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和所有麾下大齐密探都出现在咸通酒楼,也不配让杨凤楼费这么大的心思。 即便黄雀不知道这些,他还是一阵阵心有余悸,幸亏如今大齐军在长安城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让杨凤楼终究不敢放开手脚,要不然的话,只要那些弓手再多坚持一刻时间,甚至不用那位神鬼莫测的射雕手亲自出手,黄雀和麾下这些幸存的大齐密探,也都是必死无疑! 一想到这里,黄雀的心头,竟然浮现了一股惨然。 杨凤楼宁可在绝对安全的时间内,撤走自己麾下所有弓手,也对一群散兵游勇置之不理,这分明是更加看重手下弓手的安全。 这便是轻视! 一种对黄雀彻头彻尾的轻视! 足以深入黄雀的灵魂和骨髓! 黄雀悲哀地发现,要不是杨烈惨死在他们黄家八兄弟的手上,黄家这一代八人,也许只有黄巢才能勉强成为杨凤楼的对手,余者,人家根本不屑一顾! 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要是放到往日,黄雀必然暴跳如雷,不过刚刚经历了杨凤楼手段的他,竟然暗自有些庆幸,这样最好。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杨凤楼! 不但武功高绝,在智机之上也足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黄雀决定,这一次回去,就和二哥黄巢请辞,谁愿意对付杨凤楼,谁就去,他肯定是不敢了,即便让他回老家守卫祖宅,黄雀也甘之如饴,只要能让他离杨凤楼远一点,就行。 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黄雀怕了,准备跑,杨凤楼,又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一道身影,从长安城高高低低的房顶疾驰而来。 正是杨凤楼! 目标,直指黄雀!(。) 第459章大齐密探的集体覆灭 “杨……杨凤楼!?” 一名大齐密探顿时惊呼,引得所有人转头观望,下一刻便是惊呼连连! 自从大齐密探司成立的第一天,杨凤楼就成为了他们排名第一的假想敌,黄雀甚至请丹青圣手画就了一幅杨凤楼的肖像,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上,让所有人都清楚杨凤楼张成什么模样,按照黄雀的想法,即便密探司一事无成,只要能够认出他,抓住他,甚至杀了他,就是密探司最值得称道的功绩。 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个想法在平常没错,不过,在现在,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的密探司成员面前,杨凤楼这个名字,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应该说是一座大山,令人窒息,难以逾越,足以压垮所有人的神经。 杨凤楼飞奔而来,毫不掩饰杀意,目标正是这些密探司的幸存者。 谁又敢与他正面相抗!? 不但黄雀,几乎所有人,都转头就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抵抗的勇气。 杨凤楼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声震长街。 “黄雀,小儿!狗脊岭下,汝州城外,你带人两次偷袭杨某,再加上你参与围攻先父,这三笔账,今天,杨某要和你好好算上一算!” 黄雀听了,都不敢搭话,头也不回的逃跑。 他麾下的大齐密探,明知道杨凤楼此来乃是找黄雀报仇,却也不敢让自己留在杨凤楼的视线之中,也跟着黄雀逃跑。 只有一人,双腿重伤,实在难以逃脱,干脆把心一横,躺在地上装死,心中万分期盼,杨凤楼只是为了黄雀而来,根本没有精力关注自己这样的小鱼小虾。 却不想,杨凤楼见黄雀逃离,冷笑一声,直接发动八步赶蝉,紧追不舍,在路过这命大齐密探的时候,仿佛是无意,又仿佛是有心,一脚踹碎了他的头颅! 这一下,黄雀等人跑得更欢实了,残存的大齐密探纷纷收起了心中的侥幸,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玩了命一般的跑了起来。 杨凤楼一脚踹碎那装死的大齐密探,再次起步追赶,一边追,还一边喝骂。 “黄雀,莫要如此,你也是堂堂的三品江湖好手,在你黄氏八兄弟之中,仅次于黄巢,来来来,停下脚步,和杨某大战三百回合,杨某历来心善,争取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黄雀却哪里敢停下来,闷头逃跑,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他虽然完全丧失了对抗杨凤楼的勇气,却终究不傻,知道仅仅依靠逃亡,根本难以摆脱,今天如果想活命的话,必须要借助大齐的军队,以多欺少,才勉强有一线生机。 本想逃往城门五哥处避难,不过他看杨凤楼正是从西面而来,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了,黄武的兵马也没有出现在咸通酒楼左近,一看就是凶多吉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逃往长安宫城,为今之计,只能依靠二哥黄巢! 而且说不定他深知黄巢对自己的宠爱,说不定咸通酒楼起火之时,黄巢就已然派出了援军,要是能在半路上碰到,那才是再好不过。 一念至此,黄巢再不敢有丝毫保留,全力放开全身的内力,即便这样不能持久,他也顾忌不得,在黄雀的心中,现在哪怕能够快上一丝一毫,都好! 就这样,黄雀在前面跑,杨凤楼在身后追,两人中间还夹杂着十余名仅存的大齐密探。 这些大齐密探最为凄惨,他们没有黄雀堂堂三品江湖高手的雄厚内力,又不敢面对杀气腾腾的杨凤楼,再加上刚刚经历咸通酒楼一战,早就被吓破了胆,还人人带伤,如今抱头鼠窜起来,那真是说不出的狼狈。 况且,情况还越来越差。 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大齐密探,在死亡的威胁下,还能勉强跟上黄雀的脚步,等到时间一长,便难以为继。 渐渐的,有伤势较重的大齐密探掉队。 杨凤楼也不客气,从他身边掠过的时候,一拳或者一脚,就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在这种恐惧的威压之下,也有大齐密探忍受不了,索性转身迎战,要和杨凤楼拼个鱼死网破。 可惜的是,鱼已死,往未破,他们甚至不能让杨凤楼减缓一丝追击的速度,就命丧黄泉。 也有实在跑不动的,跪在路边叩头不已,杨凤楼一想到死在他们手中的大唐官员,便毫无怜惜之情,出手即毙命! 更有头脑清明的,看准机会,蹿向了路边的岔路口,他们明知道杨凤楼的主要目标便是黄雀,心想分开逃跑的话,也许有一线生机。 却不想,杨凤楼早在追击的时候,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些碎石,只要看到有人要脱离开来,扬手就是一块。 不过普通的石头,在杨凤楼江湖二品小宗师内力的支撑下,焕发出来的威力,不啻于射雕手手中的雕翎箭,事实上,无论是谁,只要脱离了逃跑的队伍,都会被杨凤楼射穿胸膛! 就这样,这些仅存的大齐密探,在杨凤楼一步接一步的蚕食之下,竟然损失殆尽! 要说这些仅存的大齐密探,当真是憋屈,他们能够在咸通酒楼这种陷阱中存活下来,不仅运气上佳,而且个个都有过人之处,别的不说,武学修为最低也是六品江湖武夫,如果这仅剩的十余名大齐密探一拥而上,虽说奈何不得杨凤楼,却多多少少能够给他造成一些麻烦,但是他们已经完全被摧破了胆气,根本不敢面对杨凤楼,这才让他好暇似整地一一击杀,真要说起来,他们就像被驱赶的羊群一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杨凤楼击杀了最后一名大齐密探之后,也长长出了一口气,此战别的不说,黄雀麾下的大齐密探,已然彻底覆灭! 剩下的,仅有黄雀一人还在亡命逃窜。 杨凤楼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 “黄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天,你给我纳命来!” 说完之后,全力发动,直奔黄雀!(。) 第460章现世报 黄雀本就在咸通酒楼重伤,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体内的内力,早已然消耗得七七八八,怎么能逃过杨凤楼全力爆发之下的追击? 不过短短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渐渐缩短……直至八丈! 八丈! 乃是江湖高品级武夫的生死线! 无论是江湖高手,还是三品江湖武夫,掌握“势”之后,最大的可控范围,就是八丈! 如今杨凤楼已然追击到黄雀背后八丈,足以全力运转自身的“势”! “黄雀,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杨凤楼一声高喊,正要激发独属于二品江湖小宗师的“势”,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即便他身为江湖二品小宗师,也差点一头栽倒。 原来,黄雀感应到杨凤楼追至自己身后八丈,竟然二话不说,直接转身跪倒。 “杨大侠,求您饶命!” 堂堂三品江湖高手,竟然连正面交战的勇气都没有,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杨凤楼生怕黄雀有诈,保持着八丈距离,暗中戒备。 “黄雀,你好带也是一名堂堂三品江湖高手,怎可如此?莫要想玩什么小花样,你那些伎俩,在杨某的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而已,我劝你还是起身,你我大战一场,我也好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黄雀一听,顿时涕泪横流。 “杨大侠,小人不敢,小人真的不敢,只求杨大侠饶了我,哪怕废了我的武功都行!” 说着,黄雀还向前膝行了两步。 “杨大侠,狗脊岭下,汝州城外的两次,乃是小人听了我二哥,不,听了黄巢的命令行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记恨小人,您要是恨得话,就去找黄巢吧,冤有头债有主,您前往不要拿小人泄愤啊…… 对了,还有,乾符元年,我们兄弟八人,却是见到了杨烈大侠,围攻也是有的,不过,那些都是他们兄弟几人做下的,我当时还没有成就三品,根本不敢向前,只在战团之外游走,跟您说实话,我都没有和杨烈大侠交过一次手…… 黄巢!就是他!围攻杨烈大侠,就是他的主意,不但是他主导,他还是围攻的主力! 杨大侠,小人说得句句是真! 您要是想给杨烈大侠报仇,你去找黄巢,最是应当! 至于小人,您就放过我吧……” 说着,黄雀仿佛怕杨凤楼不答应一样,跪在地上猛然挺胸,举起右手三根手指,正色发誓。 “杨大侠,您放心,只要您放过了小人,小人万万再也不敢和你作对! 我这就出长安!我马上离开……就算浪迹江湖,也绝对不敢与您为敌,日后只要您所到处,小人一定退避三舍! 您不信,小人立誓为证! 我黄雀在此郑重立誓,日后不与杨凤楼大侠作对,否则的话,石首分离,不得好死!” 杨凤楼听了,不由得一阵无语。 这是什么货色啊?贪生怕死到这种程度!? 最关键的是,还把他和自己之间的仇怨,全部轻描淡写地推到了黄巢的身上,要知道,黄巢可是他的亲二哥!如今活命,什么手足亲情,什么血脉相连,竟然全都不顾及了? 杨凤楼听了,直觉得恶心。 说句不好听的话,杀了他,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杨凤楼父仇在身,即便再看不上黄雀,也要手刃仇敌! 杨凤楼向前一步! 不管黄雀到底是真心投降,还是假意求活,在杨凤楼这个堂堂二品小宗师的面前,他三品修为,还真不够看,曾经的时候,杨凤楼没有突破三品与二品之间的门槛,还是一名三品江湖武夫的时候,黄雀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现在了,不管他有没有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杨凤楼根本不会给他机会! 黄雀一见杨凤楼上前,顿时大惊失色,忍不住苦苦哀求,杨凤楼却根本不为所动。 直到这个时候,黄雀竟然也不敢拼死一战,竟然跪在地上,双眼惊恐地看着杨凤楼,一点一点地向后退。 杨凤楼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被吓破了胆! 就在杨凤楼暗自摇头的时候,街角处,突然出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 随机数不尽的大齐军卒,转过了街角。 黄巢派出来的援兵,终于到了。 黄雀一见,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站起身形,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呼唤。 “快来救我!” 那些大齐军卒,也没有想到,刚刚拐上了长街,竟然看到这么一种景象。 不过很多人都认出了黄雀。 “是黄八将军!快,救援!” “列队!向前!” “黄八将军不必惊慌,我等来也!” 一时之间,倒也是气势如虹。 不过,大齐军卒的士气,在一瞬间就回落,只源于一句难以置信的言语。 “那……那人……在黄八将军身后那人,是……是杨……是杨凤楼!” 一句话,如同冷水泼头,瞬间浇灭了大齐军卒的士气。 宗师之下第一人! 右龙武军杨猴子! 派兵的时候怎么没说他在!? 早知道的话,装拉肚子也得跑啊! 现在……还来得及么……? 带队的将军也是一惊,心中那份冰冷,直接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他也是一咬牙,接了将令救援密探司,没看见还好,现在看见黄雀被杨凤楼追杀,不出手,军法难容! “上!他就一个人!怕什么!?” “救了黄八将军,天子肯定重赏!” “都跟我冲!” 说完之后带头冲锋,身后的军卒,这才畏畏缩缩地向前。 黄雀看到他们,犹如抓住了溺水之前的最后一根稻草,玩了命地跑。 不过,杨凤楼又怎么会放过他? 冷冷一笑,飞身向前。 三步两步之后,就激发了自身的“势”。 黄雀的身形,顿时像陷入泥潭的野兽,只见挣扎,却也徒劳。 此时,杨凤楼已然追到了他的身后。 “不要随意立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你……这也算是现世报吧?” 说完之后,一手抓住黄雀发髻,一手按住他的肩膀。 “噗!” 尸首,已然两分! 杨凤楼看着大齐兵卒,冷冷一笑,随手把黄雀的头颅扔了过去。 再看,已然飘然远去!(。) 第461章有种阴影,名叫杨凤楼 长安城,轰动了! 黄武将军死无全尸,黄雀将军尸首异处! 大齐天子黄巢,自从乾符元年起兵反唐以来,八个兄弟,除了黄爻身死在河朔三镇之外,其他人虽也历经磨难,却也都走到了兵进长安,如今黄巢称帝大齐,本以为他们兄弟几人都能尽享荣华富贵,却不想,在大齐建立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有两人身死。 而且,他们还是死在了同一天,同一个人的手上! 杨凤楼! 右龙武军杨猴子! 宗师之下第一人! 就是他,亲自出手!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但击杀了黄武和黄雀,还大肆屠戮长安西城的守军,大齐密探,更是无一生还! 这件事,简直太过震撼,就算是大齐一方想要封锁消息,也根本不可能。 长安城中人,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是在暗中的交流中,将此战越来越多的消息披露了出来。 咸通酒楼,付之一炬! 长安西门,失守,要不是杨凤楼主动放弃,不知道大齐还在死伤多少人,才能重新占领这座长安正西的门户! 据说,黄雀身死之前,曾经规定求饶,其中狼狈,简直不可描述! 那杨凤楼不但自己现身,最少还带着几千人马,而他们,如今还潜伏在长安城一百零八坊之中! 据说,经此一事,大齐天子黄巢,直接掀翻了龙书案,随后心疼得泪流满面! …… 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出现,把这件事传得神乎其神,更有消息说得神乎其神,那杨凤楼本是武当山真武宫的高徒,幼年学艺,如今艺成,能够点石成金、撒豆成兵,十万天兵天将,不过挥手间就能啸聚! 要不然的话,他手下哪里来得那么多兵将!? 甚至还有很多黄家军的老兵证实,杨凤楼确实有通天彻地之能,很早已然,天子黄巢还和江湖宗师王仙芝合兵一处的时候,杨凤楼就曾经和他师叔一起,为王仙芝穰星! …… 这些传闻,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是所有人都确定一点: 杨凤楼,身在长安城! 这就够恐怖的了! 想想,一位江湖二品小宗师,就隐藏在长安城不知名的角落之中,耐心地窥伺机会,随时可能暴起发出致命一击,这是什么,这是刺客! 一个堂堂小宗师来做刺客,恐怕大齐天子黄巢都睡不得一个安稳觉! 一时之间,大齐军政两届风声鹤唳,尤其是那些叛唐投齐的大唐官员,更是人人自危。 对于这种情况,大齐天子黄巢暴怒,却又束手无策。 原因无他,一切事情的根源,就在杨凤楼的身上,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决这件事,就要解决杨凤楼! 可是,别说如何才能解决这位堂堂的二品江湖小宗师,就是想找到他,都千难万难。 原本,黄巢命令黄雀成立密探司,就是为了处理一些暗中之事,刺探情报,刺杀敌人,解决暗中的敌人……结果,大齐密探司,自黄雀以降,所有人都死在了咸通酒楼,整个大齐秘密阵线中的势力,被一扫而空! 谁还能找出杨凤楼的踪迹? 谁还敢重新投身大齐密探司!? 事实上,黄巢经过多方努力,准备重建密探司,却也收效甚微。 无论是黄家军的嫡系人马,还是盐帮出身的江湖好手,谁都知道,如果现在投身大齐密探司,就等于要和杨凤楼所率领的的右龙武军,在秘密阵线正面相抗。 谁敢!? 不说杨凤楼乃是堂堂的江湖二品小宗师,整个大齐王朝之中,只有天子黄巢可以和他正面一战,最关键的是,秘密阵线之战,最是考校布局能力,而那杨凤楼,却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以前的战绩就不用多说了,就单单说这一次的行动,越是对秘密阵线之战了解,就越是感觉后背发凉。 随着这一场战斗细节披露得越来越多,更多的人已然在事后看清了杨凤楼的布局。 先是以一首反诗,引动黄巢震怒,再以隐晦的手法,将黄雀的目光吸引到长安黑市上,于咸通酒楼设伏,一举围困大齐密探司的所有人马,却不着急进攻,而是以弓手围困。 着眼点,却是围点打援。 围的点,就是深陷咸通酒楼的黄雀和大齐密探司。 打的援,就是距离最近的长安西城门守军。 杨凤楼更是亲自出手,一举击杀黄武,将长安西城守军屠戮殆尽。 最后,杨凤楼奔袭咸通酒楼,击杀黄雀等人,将大齐密探司一举剿灭。 先是黄武,后是黄雀,杨凤楼真正的目的,却是送那些陷在长安城的大唐官员出城。 救援大唐官员。 击杀黄武黄雀。 覆灭大齐密探司。 威震大齐朝堂。 一石三鸟,甚至一石四鸟! 杨凤楼甫一出手,当真就是好大的手笔。 在这其中,布局能力,行动能力,战斗能力,无一不是登峰造极! 谁又敢去和这样的杨凤楼一争短长? 而且,整件事情的布局之中,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细节出现,更是让所有人胆寒。 杨凤楼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击杀黄武屠戮守军之后,攻击长安西城门仅剩的守军,本就是手到擒来的小事,而他竟然还在驻守西城门的守军中埋下了一颗钉子,一朝出手,就瞬间击垮了守军的斗志。 最让人胆寒的是,这枚钉子,竟然是乾符二年就加入了黄家军的老人! 好长远的布局! 好阴险的手段! 连转战天子的黄家军都不能完全信任,谁又敢完全信任自家身边的帮手? 不能同心同德,即便对抗,还没开战,就先输了一半! 这时候投身大齐密探司,和杨凤楼去对抗?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很多人宁愿直面江湖二品小宗师,也不愿被身边之人在背后捅了刀子! 所以,这种事,爱找谁就找谁,反正,老子不去! 对于这种状况,即便黄巢身为大齐天子,也是一筹莫展。 而在这种情况下,大齐兵将即便明面上占据了长安城,却等于一个瞎子,完全被一股阴影所笼罩。 这股阴影,有个名字,叫做,杨凤楼! 所有人都盼望着,杨凤楼只要不找到了自己的头上,就算是万事大吉。 果然,杨凤楼不负众望,再次出手…… 这一次出手,又是石破天惊!(。) 第462章他姓黄 杨凤楼再一次出手,又是石破天惊。 这一次的目标,还是黄巢兄弟八人中的一个。 说实话,要不是他恰巧死在了这个关键的时刻,恐怕很多人都忘了,黄巢兄弟八人之中,还有这么一位。 他叫黄伯义,乃是黄家兄弟中最大的一位,不过,他却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只不过在提起黄家兄弟八人的时候,才会想起黄伯义来。 他的存在感之所以如此低下,一来是兄弟八人中的老二黄巢过于强势,二来,乃是他在黄巢起兵反唐之初,就身受重伤。 这重伤,恰恰是黄巢兄弟八人围攻杨烈时候,被杨烈击伤的。 杨烈也是堂堂的江湖二品小宗师,被黄巢兄弟八人围攻的时候,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事实上,他刺杀王仙芝败露之后,被黄巢八兄弟围攻,恰巧是选择黄伯义作为突破口进行突围,一拳重伤了他,也被黄巢打得重伤,这才在黄巢八兄弟的围攻中逃脱。 虽然杨烈随后被江湖宵小所趁,但是他留给黄伯义留下的伤势,却一直折磨着他,让簧伯义一直缠绵病榻,从乾符元年直至今日,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葬送了一身的武学修为。 这还是黄家兄弟同气连枝,即便簧伯义已经成了一个废人,黄巢等人也一直带着他,即便在黄家军最危险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这位大哥。 守得云开见月明。 黄巢建国大齐,黄伯义也结束了和黄家军颠沛流离的生活,被黄巢安置在长安宫城之中,好吃好喝地供养了起来。 黄伯义知道,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象征性的意义,如果正说有什么用处的话,就是日后如果黄家兄弟反目,他这个做大哥的,可以居中调解。 这样一来,黄伯义在养伤的同时,也熄灭了什么建功立业的心思,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吃喝享乐上来了,美其名曰,重伤之余,需要进补,黄伯义自己也知道,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只要没有什么过格的行为,黄家兄弟几人,尤其是黄巢,绝对能养他一辈子。 事实上,黄巢也是这么对他的,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喝的,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位黄家兄弟的大哥,以前在天下转战四方的时候,自然有心无力,如今建国大齐,坐拥长安,自然更是对黄伯义言听计从。 黄伯义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唯独对美食情有独钟,尤嗜鱼脍。 鱼脍,就是后世的生鱼片。 取鲜鱼,宰杀之后,去刺分片,蘸酱料而食。 这种东西,要想好吃,主要取决于两点,一点是食材,另一点便是整治鲜鱼人的功夫。 切生鱼片也需要功夫? 当然! 事实上,整治鱼脍的高手,比鲜鱼更为难得。 据说真正的高手,可以运刀如飞,落片成雨,每一片鱼肉大小相差无几,薄如蝉翼,透过鱼片,可以看到对面的人影,而且每一片鱼片还不会有丝毫损伤,这才是炉火纯青。 这样的鱼片,蘸上调料之后,不但能够吸取足够的调料味道遮掩生鱼片之中的腥气,还能最大程度地保证鱼肉的鲜美,这才是老餮所追求的无上美味。 对于黄伯义来说,鲜鱼有的是,而整治鱼脍的高手,却难得一见,这让他很是遗憾。 可巧,在黄巢占据长安之后,黄伯义曾经向黄巢提起过,长安城乃是大唐都城,必然藏龙卧虎,希望黄巢能够给自己找一位整治鱼脍的高手。 黄巢即便在大齐百废俱兴的时刻,也不好意思拨了大哥的面子,还真贴出榜文、招贤纳士。 结果,还真有应征者。 经过一方最严格的检查之后,这位应征者被带入了宫城之中,为黄伯义整治鱼脍。 他以尺二长盘,端着一条黄河鲤鱼,来到了黄伯义的身前,突然暴起,从黄河鲤鱼的肚子里掏出匕首,一刀就刺死了他! 随后,这位应征者,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冷笑一声,翩然远去。 又是杨凤楼! 这他娘的就恐怖了! 首先,是地点。 宫城之中,黄巢的眼皮子底下,大齐最精锐军队的包围之中,捅死了黄巢的亲大哥,这说明什么,说明无论是谁,只要杨凤楼想杀他,无论他躲在哪里,杨凤楼都能的手!哪怕是禁卫森严的皇宫大内,也是一样。 其次,是方式。 鱼肚子藏匕首,一击毙命。 这是啥? 专诸刺王僚! 大名鼎鼎的四大刺客的手法! 谁不知道,但是谁又能想到,杨凤楼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刺杀簧伯义? 第三,也是最恐怖的,便是杨凤楼的伪装手法。 一张人皮面具,骗过了守卫宫城的所有大齐军卒,让杨凤楼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齐宫城。 那么,如果他想杀别人的话,会不会再次乔装改扮潜行而来? 对付江湖小宗师,谁敢让他进入到自己身前八丈范围?有的话,坟上都长草了! 如果杨凤楼再次出现,谁又能识破他的伪装? 如果都不能识破的话,岂不是每一个陌生人都很危险?不,如果他乔装城自己身边的人,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很危险? 这日子还咋过!? 杨凤楼的再一次出手,再次震撼了整个长安城! 不过,人人自危之余,也有很多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很多人在暗中分析,杨凤楼威震长安之后,为什么会把下一个目标选在毫无威胁的黄伯义身上? 说句不好听的,以杨凤楼如今的强大,就算要杀尚让黄从业等统兵大将,也是手到擒来,何必与一个废人过不去? 众人仔细了解了簧伯义的生平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簧伯义之所以成为杨凤楼的刺杀目标,就是因为他姓黄! 看看他这两次出手的目标,黄武,黄雀,簧伯义,全是黄家兄弟八人之中的,换句话说,杨凤楼虽然威胁着整个长安城,主要目标,却还是杨烈的仇人! 这就好了。 只要杨凤楼还没有把目光投向自己,谁去管黄家兄弟的死活? 只要黄巢不死就行! 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大齐的下一步,也不好走了…… 因为,大唐天子终于颁布诏令,命令大唐军队,入京勤王!(。) 第463章 鸡肋长安 黄巢兵进长安,是在大唐广元元年腊月。 转过年来,大唐天子下诏,改元中和。 在中和元年二月,已然在西蜀成都安顿好的大唐天子,终于颁布诏令,命令天下大军进京勤王。 以太子少师王铎,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总揽全局。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东面都统,加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兼侍中,依前行营招讨使。 以枢密使杨复光为京城西南面行营都监。 以郑畋同平章事,随后,又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又赐给郑畋诏书:“凡蕃、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除官。” 什么意思? 就是天子之间把平贼的权利下放给郑畋,无论是蕃汉,只要是在平灭黄巢一战中有功的人,郑畋可以直接封官! 这个权力,可就大得没边了。 不过,听到这条诏令内容的人,却无一不服。 主要是郑畋的威望太高了。 郑畋,字文台,荥阳人,咸通五年入朝为官,累至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在当今天子得登大宝之后,出任兵部侍郎。 乾符四年,升任门下侍郎、集贤殿大学士,也就是常说的宰相。 乾符五年,黄巢开山七百里进入福建之后,郑畋对时任东南剿贼行营招讨使的高骈大加斥责,认为他消极避战,堪称误国! 结果,这就触怒了另外一位宰相,卢携,事实上,高骈之所以能够成为东南剿贼行营招讨使,就是他的支持,现在郑畋对高骈不满,岂不就是在指责卢携没有识人之明? 两人大吵了一架,卢携拂袖而走。 这件事情,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天子也很是头疼,别的不说,大唐宰相乃是有限的几个人,他们之间爆发如此激烈的冲突,实非国家之福,又有田令孜在一旁进言,结果郑畋被贬为太子宾客,后来,又出任凤翔节度使。 郑畋被赶出了大唐中枢,却也从来都没有记恨天子。 天子出逃长安,途径凤翔的时候,郑畋曾单人独骑前往见驾,还请天子驻留凤翔以待以后,结果还是田令孜,生怕郑畋不记恨天子,却因自己曾经的进言而记恨于他,一力劝说天子西进,天子果然先到兴元,随后又去了成都。 不过,天子在离开凤翔的时候,曾经命令郑畋收复长安,还给了他一道便宜行使的旨意。 郑畋虽然留不住天子,却对天子的命令执行得很是彻底。 他辞别天子回到凤翔之后,马上着急凤翔节度使府的一众僚佐,商量出兵长安的事,没想到众人都说,黄贼势大,还是等勤王兵马云集之后再做打算的好,郑畋大怒,气得直接晕倒。 他这一晕,吓坏了众将。 还没等众将有什么行动呢,黄巢的招降使者恰好赶到凤翔,凤翔节度参军彭敬柔代表郑畋投降,消息一出,无论军民,无不大泣。 结果,第二天,郑畋苏醒,听说了这件事情,一方面愤怒彭敬柔竟敢叛唐投黄,另一方面,也感觉到大唐深得民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闯入黄巢使者的接风宴,对给一众将佐下了最后通牒,到底是忠心保唐,还是叛逆投黄?最终,郑畋利用自己的个人威望,震慑了黄巢使者,同时也逼得一众将佐斩杀黄巢使者,刺血为盟,誓保大唐。 随后,郑畋以凤翔为基地,招揽士卒、勤加训练,同时又派人前往关中诸州,密约起兵勤王。 当时关中诸州的兵马,听到长安失守,都惊骇不已,以为天子已然罹难,结果郑畋所在,不但透露出天子尚在的消息,还要统合人马,起兵收复长安。 正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 有了曾经的宰相忠心护唐,关中大唐军民士气大振。 同时,也把郑畋的威望,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如今天子再下诏令,让郑畋在关中组织长安收复战,自然没有人反对,这叫众望所归! 郑畋也不客气,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准备统领兵将,不日收复长安。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关中军民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而身在长安的叛军,却变得人心惶惶。 更有人直接放言,还是赶紧离开长安为好。 理由倒也算充分。 首先,长安城几乎被右龙武军搬空了,民众更是被迁移了七七八八,再加上前两天杨凤楼送走了大唐陷落在长安城中的最后一批官员,现在的长安城,除了大齐方面的人和大唐投降的官员,根本没有多少人。 其次,杨凤楼就在长安,带着他的人马隐藏在暗处,一双双雪亮的眼睛,就盯着大齐王朝的一举一动,如果一条饿狼一般,只要有机会,就冲上来咬走一块肉,今天一个黄家兄弟,明天俩,等他把黄家兄弟杀光了,谁还敢闭着眼睡觉,不怕再也睁不开了么? 这样的长安城,对于大齐来说,完全就是个鸡肋,一点用处都没有,如果非要说有的话,恐怕只有长安城中的太极殿上那一把龙椅,能够满足大齐天子黄巢的个人欲-望,但是,他满足了,别人可不想和他一起提心吊胆。 甚至有传言说,长安城就是杨凤楼所选择的战场,他要在这里将大齐覆灭! 这个说法,越来越得到众人的认可。 别的不说,杨凤楼在长安城中,硬是藏了三千人马,到了现在,还一个人都没有找到,说他没有准备,谁信? 而最关键的是,杨凤楼除了礼送大唐官员出城那一次,曾经动用了这些人马,别的时候,都是他在独自行动。 难道他不知道三千人马的破坏力么? 但是他为什么迟迟不出手? 答案谁都知道,杨凤楼在等机会,等着大唐勤王兵马的到来,只要大唐兵马一到,就是他里应外合颠覆长安之时! 仅仅一个杨凤楼,就吓得所有人心惊胆战,要是到了那时候,数不尽的唐军里应外合,兵危将险之下,谁能保证自己不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离开长安才是。 而且越早越好。 郑畋已经在凤翔整顿好了人马,等他一到,如果杨凤楼发动的话,想走,恐怕也走不了了! 这个论调,在长安城中流传越来越广,最终,甚至流传到了黄巢的耳朵里。 黄巢初闻,勃然大怒。 结果事后冷静下来,也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 所以,他将大齐军中的重要将领,全部召集到宫城之中,准备好好商量一番……(。) 第464章 尚让论长安 出乎黄巢预料,参加朝会的众将,俱都沉默以待,就连黄氏兄弟中领兵才能最强的黄从业,也鼻问口、口问心,一眼不发。 黄巢顿时大怒。 “那郑畋不过一书生,麾下凤翔军不过几千而已,厉兵秣马?不日将进攻长安?不过是一个笑话! 我大齐上将几十员,兵卒十万余,竟然被一书生吓到这种程度!? 你们身上的血性哪里去了,难不成这长安真是英雄冢不成!?我大齐建国这才三个月而已,荣华富贵就已然消磨掉了你们的雄心壮志不成!?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黄巢在朝会上勃然大怒,厉声训斥大齐将领,结果这些将领依旧一言不发,逼得急了,就一起躬身请罪,气得黄巢都快控制不住独属于江湖二品小宗师的“势”。 这个时候,黄巢第一次发现,建国登基也有不好的地方,起码不能像行走江湖一样快意恩仇,要是他还是那个人人称颂的江湖大侠,就算拼着“大侠”的名头不要,也要掌毙了这帮贪生怕死的东西! “尚让,你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黄巢苦闷之余,只能把矛头指向了尚让。 尚让心中暗暗叫苦,黄巢虽然一力标榜自己心胸开阔,对麾下所有人一视同仁,不过从这件事情上来看,他绝对是有偏有向,这种触怒所有人的事情,不应当去找自家兄弟发飙么?再不济也得私下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吧?何必在朝会上弄个水落石出? 尚让被黄巢点名,心中不满,不过面对威严日盛的大齐天子,即便不得不低头,也要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黄巢见状,故作一声长叹。 “尚家兄弟,我与你大哥尚君长交情莫逆,即便后来因为王仙芝分道扬镳,却也从来没有正面对抗,当初他丧命狗脊岭的时候,黄某被悲痛欲绝…… 你是尚君长留在世上的唯一亲人,我一直拿你当做亲兄弟看待,怎么?难道我坐上了这把龙椅,咱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反倒是淡薄了么?亲兄弟之间都没有诚心以待,我要这皇位又如何?” 尚让听了,忍不住腹诽,当初都在王仙芝麾下的时候,谁不知道黄家兄弟和尚家兄弟不和,怎么一到了黄巢的嘴里,就能成立交情莫逆?还悲痛欲绝,恐怕大哥尚君长身死的时候,黄巢指不定多高兴呢? 至于什么“亲兄弟”之说,更是无稽之谈,要不是王仙芝兵败被斩,尚让又一心为自家大哥报仇,他才不会再和黄家兄弟打交道呢,事实上,尚让带着王仙芝残部投靠黄巢,在这两年多的时间中,饱受猜忌,嫡系部队也被拆得七零八落,要不是黄巢麾下实在没有一名优秀将领统领全局,他尚让能不能活到中和元年,还在两可之间。 最恶心的,却是黄巢还在不断强调对尚让多好,就像刚才的这番话,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还会以为黄巢有情有义呢。 尚让虽然腹诽不已,不过黄巢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也不能开口了。 一咬牙,躬身开口。 “微臣认为,理应放弃长安,不与郑畋争一时短长。” 尚让一语出口,黄巢脸上就是一沉。 “郑畋不过一书生,竟然吓坏了我大齐的大司马?整整十万兵马,被一书生吓得放弃长安?千军万马避白袍,也不是这么个避法!” 尚让不为所动,仿佛听不懂黄巢言语之中的揶揄,既然开口,就要把话说清楚,再一次行礼说道: “郑畋不足为论,凤翔军不过几千,自然不是我大齐人马的对手,不过,大唐军州四百,郡县千五,郑畋的凤翔军,不过是其中一支罢了,就算打败了凤翔军,我大齐的十万人马,又能对抗多少大唐兵将? 以前我大齐军卒,在陛下的率领下转战天下,虽然辛苦,却也牢牢掌握的战争的主动权,和唐军对战,打与不打,该怎么打,都是我们说了算,即便大唐坐拥天下,我大齐军又有何惧? 而现在,我大齐建都长安,等于放弃了这种战场上的主动,打败了凤翔军,还有泾原军,打败了泾原军,还有义成军……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这就等于困守长安一城! 如今说来,长安城那是我大齐的死地,困守于此,乃是兵家大忌!” 说完之后,尚让偷眼看了看黄巢,只见他面沉似水,便鼓了股勇气,继续说道: “另外,长安城的情况,也不好…… 长安民众,因为某人的原因,早早被迁移出去,城中无人,城外也无人。 如今长安,普通百姓,不过原来的十之一二,如此人数,供应我大齐十万兵马的后勤,实在是不堪重负,如今的情势还不明显,主要是因为我大齐抄没大量城中富户,用他们的钱粮供应我大齐所需,不过,这只是坐吃山空而已,一旦用完,我大齐就像无根浮萍,钱粮没有,粮秣没有,还如何能够争胜于天下?” “所以说,如今的长安城,对我大齐来说,不过是一处毫无根基的死地而已,留恋不得,应当早早撤离才对!” 尚让说完,黄从业也站了出来。 “大司马所言极是,如今大唐兵马还在筹备之中,而我大齐又在长安攫取了足够的财富,如果现在离开,正是良机! 要不然的话,等大唐兵马云集,而我大齐钱粮消耗一空的时候,再想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此事,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说完之后,黄从业和尚让一起,拜伏在地。 其他将领纷纷景从,也同样拜伏,异口同声地说道: “臣等请陛下早做决断!” 黄巢高坐龙椅之上,目光略过大殿之中的众将军,不由得眉头紧锁。 这些将军,有的是黄家军的嫡系,有的是才华横溢的天才将领,大多是随着他转战多年的老部下,他对每一个人都很了解,黄巢深知,他们虽然有可能心存私念,不过却牢牢绑在了大齐的这辆战车之上,断然不会无中生有。 不过,撤离长安…… 黄巢又不得不犹豫了,用手轻轻拂过自己坐下的龙椅。 难道,这张龙椅,只能坐百天而已……? 就在此时,黄巢的目光,突然一闪,只见一个人影,在大殿之外探头缩脑。(。) 第465章 盐 黄巢一看,认识,来人乃是原来大唐的宦官,在天子逃离的时候,由于职位低下,被遗留在宫城之中,和他情况一样的宦官宫娥,足有几千人。 等黄巢入主大唐宫城,自然接收了他们,将年岁大一点的宫娥,都赏赐给了军中有功之人,至于宦官,便挑选机灵的,服侍在他的身边。 这个小宦官,就是如此,他年岁不大,很是机灵,处处又表现得忠心耿耿,很是得黄巢欢心。 却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这么没规矩,在天子议事的时候探头缩脑。 黄巢顿时脸色一沉。 “无理!还不退下!” 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宦官虽然吓得面无人色,却没有离开,反倒是快步走入大殿,跪倒在地,报告了一个消息。 “骑兵陛下,宫城外来了一军中令官,说是有消息,十万火急,需要马上报告尚将军,结果在军营中得知尚将军起来宫城参加朝会,这才前来宫城……宫城守卫的刘将军派人来到大殿之外请示……小人斗胆,这才来报……” “哦?”黄巢一愣,将目光投向尚让。 尚让也是一愣,他自从投靠黄巢之后,知道自己麾下的嫡系人马,毕竟和黄巢的黄家军有所区别,就连他自己也少不得被猜忌,便刻意低调行事,除了在战争中提调人马统领全军之外,平日中很少与军中将领来往,更是严令麾下兵将小心做人,不得无故惹是生非,事实上,麾下的这些兵将,自从投靠了黄巢一来,当真算是夹着尾巴做人,处处小心翼翼、与人为善,就算偶尔受了欺压,大都以忍气吞声为主。 却不想今日,在朝会时上报消息,还追到了宫城之外,这实在让尚让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也深知部下谨慎的个性,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页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想到这里,尚让先是向黄巢请罪,随后上报,必然是有要事。 黄巢一听,那就叫进来吧。 不多时,尚让麾下的传令官被带入大殿。 黄巢见过此人,他名叫王播,本是尚君长在盐帮锐金堂的一名下属,自从王仙芝起兵之后,就一直追随尚君长,后来尚君长身死,他就在尚让麾下做了传令官,同时还兼官着尚让麾下的中军,算得上尚家兄弟嫡系中的嫡系。 王播一进大殿,行礼之后,抬眼看向尚让,就要凑近回禀,却被尚让所阻,让他直接禀报就是。 王播也不再多言,直接把所知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个消息一出,太极殿上顿时一片哗然。 大唐勤王各军,比想象中的动作,还要快! 郑畋在凤翔整顿凤翔军,不日就要开拔,自然不必多说。 更关键的是,郑畋以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的名义传檄天下,共同讨贼。 根据王播的情报,其他的唐军将领,得到檄文之后,纷纷景从,蠢蠢欲动。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听闻长安失守,顿时痛哭流涕,也不等诏令,直接开始整顿义武军,等到郑畋之事疯传天下,更是直接起兵,如今已然快到长安城了。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汇同鄜延节度使李孝昌,同盟保唐、讨伐黄巢,如今正在鄜州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出击。 奉天镇使齐克俭,派人前往凤翔,与郑畋约定,一旦凤翔军出兵,奉天军也会同时出击。 …… 一时之间,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大唐的忠臣良将,仿佛在一夜之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那真是个个赤胆忠心,恨不得即日克复长安、擒杀黄巢。 这让黄巢等人很是郁闷,他们于乾符元年和王仙芝一同起兵,折腾到现在,已然五六年的时间了,也没见大唐军将有多少忠于国事,倒是前有宋威,后有高骈,让黄巢对大唐的领军将领的认识,全停留在拥兵自重上面,还真没见多少敢于死节之人,说实话,以黄巢等人的立场来看,大唐天下兵马给他们造成的麻烦,还不如一个杨凤楼呢。 结果,到了现在,一个郑畋传檄,搞得黄巢有种千夫所指的感觉。 王播最后报告的消息,也是最让黄巢等人心痛的。 王重荣,也反了。 王重荣原是大唐的河中节度留后,在黄巢攻克潼关的时候,就已经投黄,可以算是大唐地方藩镇中向黄巢投诚最早的一方诸侯。 在得到王重荣的投诚之后,黄巢喜形于色,相对于金吾大将军张直方投诚,只能带来象征性意义不同,王重荣不但给后来人树立榜样,还给黄巢送上了一项大礼---- 盐! 更确切地说,是盐利。 提到盐利,就不能不说河中方镇在大唐所有方镇中的特殊性。 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大唐最重要的两处盐池,解县和安邑,就地处河中方镇。 这两处盐池,不但为长安和洛阳提供食盐,还未大唐财政提供盐利。 有唐一朝,解县和安邑两处盐池,每年向大唐提供盐水一百万贯,高峰时能够达到一百五十万贯,而大唐一年的整体财政收入,才仅仅是一千三百万贯! 也就是说,仅仅这两处盐池,就为大唐解决了将近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 王重荣率领河中方镇投黄,怎么不令黄巢欣喜若狂? 而且,无论是黄巢兄弟八人,还是盐帮出身的江湖好手,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身份,那边是私盐贩子。 要说他们如何经营天下,他们可能不知道。 但是要问他们盐利如何,那简直是烙印在灵魂之中的事情,从来不敢有一刻或忘! 但是成也是盐,败也是盐。 正是由于黄巢等人对盐利知之甚深,也加速了他们对王重荣的掠夺。 在王播的报告中,王重荣正是受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这才反叛,甚至拿出盐利大肆封赏军卒,准备到长安和黄巢拼个你死我活。 其实,刚才尚让分析长安局势的时候,有一点没有说对,黄巢之所以能够在长安养兵,根本不是依靠富户家中的钱粮,而是依靠河中的两座盐池,这才是他最大的底气所在。 现在,王重荣一反,等于切断了黄巢最大的经济来源。 黄巢枯坐大殿之上,一时之间,竟然沉默了起来。(。) 第466章黄家两兄弟 如果说尚让众将分析局势的时候,黄巢还被“天子”的虚名蒙蔽的双眼,心中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奢望,那么,等到王播来报,大唐兵马眼看就要云集,尤其是王重荣反叛,直接给黄巢敲醒了警钟。 外有大军云集,内无粮饷来源,彻底地苦守孤城。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能清新,黄巢也不可能荼毒天下多年,把大唐江山闹了一个地覆天翻。 不过,座下的龙椅,眼前的太极殿,远处的宫城,这美轮美奂,又象征着无上权势的一切,难道就这么放弃么? 黄巢不由得一声叹息,说不出的落寞。 听到这一声叹息,大殿中众人都是和黄巢走南闯北多年的心腹,怎么又听不出黄巢心中的纠结?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终,把目光都投在了黄从业的身上,现在只有他说话最为合适。 黄从业果然不负众望,上前一步,轻轻一咳,随机用最平缓最深情的语气说道: “二哥,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啊…… 我等自广西渡江而来,一直认为,拿下了东西两都,擒拿大唐天子,便足以击溃大唐的所有反抗势力,尤其那些分镇天下的节度使,必然会佣兵自重,只要他们不联合到一起,我等作用东西两都,就可以徐徐图之,各个击破,最终谋夺了这大唐的天下……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恐怕是有点简单了…… 说实话,小弟也没有想到大唐天子竟然如此无耻,只不过在我等大军兵进灞桥的时候,就果断西逃,到最后,也没能抓到他。 另外,这关中乃是大唐龙兴之地,二百余年经营之下,关中军民都对大唐忠心耿耿,这才有了郑畋等人出兵勤王的事情。 如此看来,我等当初攻陷洛阳之后,就应当停下脚步,经营中原,而不是进击潼关、谋夺长安,这关中,嘿,对咱们来说,就是一个烂泥潭,深陷其中,足以败坏局势,如果当时经营中原、稳扎稳打的话,至少也能和大唐平分天下,而且将潼关堵住的话,说不定还能逼得大唐困守关中,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 不过,现在也不晚,咱们撤离长安,重回洛阳,照样能够逼得大唐苟延残喘……” 黄从业说完,黄雀点了点头,却依旧不置可否。 黄从业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他人却在心中暗自叫苦,这黄家老三,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除了带兵,还真是什么都不懂,现在的局势这么明显,离开长安已然是最好的选择,恐怕黄巢的心里也清楚得很,他之所以还没有放话,只不过是面子上不好看而已,需要一个台阶,黄老三,你倒好,大家让你出言劝慰,你却对以前的战略大家鞭笞,黄巢能答应么?他要是答应了,岂不就是自己抽自己嘴巴?大齐天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你黄老三这是劝慰还是捣乱呢? 众人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即便黄从业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众人却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在他是黄巢的三弟,在这种事情上,只有拥有血缘关系的黄家兄弟才能开口,其他人如果说话的话,很容易被黄巢误解,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果然,黄从业的话,根本没有得到黄巢的回应。 众人没有办法,只得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之中另外一位黄家人----黄山寒。 黄山寒是黄氏八兄弟之中的老六,武学天赋最低,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九品武夫而已,甚至比不上一个黄家军中的小兵。 不过他的才学很好,不同于黄巢屡试不第的尴尬,黄山寒是正经的进士,只不过在守选的过程中,受到黄巢的牵连,也被大唐官方通缉,黄山寒倒也洒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官位,毫无怨言地追随着黄巢。 不过,他为人还是有些恃才傲物,在黄家军中,除了黄家兄弟几人,对谁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黄家军中的一众将领,也因为他修为低微,不太看得起他。 直白点说,黄山寒虽是黄家八兄弟之一,却也算是黄家军中的一个异类。 不过,黄家军的其他人也都不敢得罪他,因为他受黄巢之令,掌管着军中后勤,无论是武器还是粮秣,甚至军卒的衣食住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就是黄家军的大财神,谁没事和财神对着干? 所以,黄家军的一众将领,都对他又恨又怕。 无论是恨还是怕,疏离感是确实存在的,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黄从业可能要坏事,黄家军的一种将领,都首先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毕竟黄从业带兵多年,和这些将领之间的关系,要比黄山寒亲近多了。 不过,黄从业这一次折戟沉沙,众人再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将目光投向了黄山寒。 好在,这位恃才傲物的黄家六爷,在这个时候,没有和大家对着干,略略沉吟之后,对黄巢说道: “二哥,其实,咱们放弃长安,也不是没有好处……” “哦,怎么说?”黄巢顿时来了兴趣。 黄山寒微微一笑。 “二哥,克复长安,青史留名,这个诱惑,谁能抗拒? 您别看关中兵马蠢蠢欲动,他们真的忠心于唐室么? 我看不是,他们如果真的忠心,也就不会以节度使之名暗行诸侯之实了,他们气势汹汹的前来长安,还不是求一个名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您说,咱们主动放弃长安,只留下一座空城的话,那么,那些节度使,还会等着大军云集的时候,再兵进长安城么?” 他这么一说,黄巢顿时眼睛一亮,就连黄从业都开窍了,语带兴奋地说道: “他们肯定日夜兼程,就是要抢一个克服长安的名头! 哈哈……不过,第一进入长安城的名额,终归只有一个,谁能抢到,还真不好说,就算有人抢到了,其他人心中也会不痛快,说不定,他们之间就会兵戎相见!” 黄山寒不由得点头。 “三个说得好,您刚才也说了,关中也就是一个烂泥塘而已,既然如此,咱们干脆离开,让他们在这烂泥塘中折腾去吧!然后咱们大齐兵马,无论是经营中原,还是转战天下,不都是咱们自己说了算了么?” 黄巢一听,不由得连连点头,随后说道: “不错,就是这样! 不过,咱们下一步,具体应当如何……?”(。) 第467章大齐立国之后的第一战 下一步,该如何? 黄巢说出这么一句话,终于让大殿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意识到困守长安不是办法,准备带着大齐军队离开了。 能够劝说黄巢放弃长安的宫城,这对大殿之中的将领们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成功。 至于下一步,当如何,谁也不敢擅自出言,毕竟下一步的行动,涉及到大齐的生死存亡,不能不谨慎,几乎所有人都在脑海中分析眼前的局势,不想还则罢了,这一想,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王播带来的消息,点出了唐军近期最新态势,仔细一想,竟然是大唐兵马将长安隐隐包围,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撤退,实在是艰难。 就在这时,很长时间没有开口的尚让,竟然直接躬身为礼,对着黄巢说道: “微臣愿意率领人马前往凤翔,拼死覆灭凤翔军、擒杀郑畋!” 黄巢一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刚开始议事的时候,问谁愿意出战,谁都不去,点到尚让的名字,他竟然还大谈了一通长安不可守。 现在,好,长安不守了,黄巢自己都准备带着人马离开长安成了,尚让这又跳出来说愿意出击凤翔。 这啥意思? 寒碜人玩? 黄巢一念至此,有些不太高兴,脸色便阴沉了起来。 倒是黄山寒听了,不由得眼睛一亮,抢在黄巢骂街之前,抢先问道: “尚将军,能不能说说具体的理由?” 尚让看着黄巢脸色阴沉,也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感激地看了黄山寒一眼,这才说道: “原因有三! 首先,那郑畋不过是以书生,麾下凤翔军刚刚经过整备,不过几千余人,最多不超过万人,只要我大齐重兵出击,足以一战而胜。 第二,在大唐天子的诏令之中,将克复长安的重任交给了他,虽然大家都明知道他所能调动的,不过自己麾下的凤翔军,不过日后所有云集长安的人马,在名义上,都要听从郑畋的指挥,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克复长安城,首功自然不必多说,但是统筹全局的功劳,肯定要落在他的身上。 如果我大齐先一步将之击杀,大唐兵马,便会在各自节度使的率领下各自为政,到时候,没有一个统领全局之人的指导,这些节度使的目光,全部会被长安城所吸引,起码能为大齐争取到一定的时间,到时候我大齐何去何从,总归有个喘息的空闲。 第三,现在的局势很是明白,大唐军队在大唐天子的诏令之下,已然准备开赴长安城,一旦他们合围,我们大齐困守长安就危险了,如今,正是个个击破之时!而这些来援的唐军之中,又以郑畋的凤翔军最弱,自然是要先那他开刀!” 尚让说完,黄巢不由得点头,看来他并没有其他的考虑,却全然是为了大齐打算。 黄巢仔细想了一想,出击郑畋,倒也是不错,击溃了凤翔军之后,向西南方向的大门就算彻底打开了,无论日后大齐兵马能不能再击溃唐军,终归是在长安城外的包围圈中打开了一个缺口,这样的话,对大齐军队来说,在战略上很是主动。 况且,郑畋的身份很好,如果能够一战而定凤翔军,甚至直接擒杀郑畋,也能对大唐的其他兵马做出一种威慑,逼得他们不敢快速云集长安,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给大齐撤离长安,又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一念至此,黄巢将目光投向大殿之中的其他人。 黄山寒对他点头示意。 黄从业更是直接说道: “二哥,小弟愿意率领黄家军的精锐人马,和尚将军一起屠灭凤翔军!” 黄巢闻言,哈哈大笑。 “好,有志气! 就令你二人率领五万人马,出击凤翔! 这一战,乃是我大齐立国之后的第一战,你二人一定要小心谨慎,务必打出我大齐的威风来!” “微臣领命!” “末将得令!” 这一场朝会,到这里,就算是完了,众人纷纷退出大殿,各自去准备。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前来报信的小宦官,一直隐藏在大殿的阴影之中,将后半截朝会上的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大殿之中,小宦官的嘴角轻轻扯起一丝微笑,随即又隐去。 他悄无声息地出了大殿,直奔宫城的后面,那是是御膳房所在,负责宫中所有人的吃喝,分出了好几个厨房,当然最重要的,自然是负责黄巢饮食的所在。 早在黄巢入主宫城之时,就有大齐的兵将前来接管了这里,每一道做给黄巢的饭食,都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完成,甚至每一道菜,都要通过几道检测的程序,其中第一道,就是负责这道菜的御厨亲自品尝。 小宦官的目的地却不是这里,而是旁边负责宫中宦官宫娥吃食的大厨房。 这里的管理,自然没有黄巢御用厨房那么严格,不过也严禁无关人等出入。 小宦官来到大厨房的后面,在后门处学了两声蛐蛐的叫声,就开始默默计数。 按照约定,如果数到三百还没有人出现的话,他就必须要离开。 好在,今天的情况还不错,他数到二百三十一的时候,负责大厨房的管事走了出来,一见是他,微微一惊,随即沉默。 小宦官也不多言,直接将准备好的条子递给他,然后就转身离去。 在整个过程中,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大厨房管事收到条子,看也不看,转身绕过大厨房,来到泔水车旁边,将纸条塞进大车的暗格之中。 就这样,小宦官的情报,随着宫中的泔水车,离开了宫城,在倾倒的地点,再一次被转手,随即送到一位富商的手中。 富商不敢怠慢,连忙安排家人,去请几个相交好友,今天晚上红袖楼去喝酒,必须要求头牌作陪,不但是她,她身边的贴身丫鬟,也不能放过…… 一道手续接一道手续,小宦官的情报,在多人转手之中,终于被送到了杨凤楼的手上。(。) 第468章孤证不立 “黄巢这是要跑啊……” 杨凤楼拿着散发着各种异味的情报,良久之中,就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 旁边的顾阳羽倒是很轻松,看着杨凤楼紧皱的双眉,很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情报可靠么?” 杨凤楼点点头。 “应该可靠,有些事情,不方便告诉你,不过,可以明确告诉你的事,在宫中,有另外的一套独立系统,和左右龙武军都没有关系,归宦官统领,算得上天子身边最亲近一支力量,由于某些原因,在天子离开长安的时候,这套情报系统,大部分都被保留在宫城之中,而我,现在有权指挥这套系统。 这个情报,就是从这套系统里面传出来的,我以前和他们合作过几次,情报的准确率很高,所以,基本可以断定是真的。” 顾阳羽听了,洒然一笑。 “既然是真的,那就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黄巢想要跑,咱们可不能放过了他。 他不是准备出兵凤翔么,咱们把情报传递给郑使君,相信他有了这个情报,自然能够应对。” 却不想,杨凤楼对顾阳羽的提议,却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愿意?” 顾阳羽顿时一愣。 杨凤楼还没有说话,旁边的柴飞就开始解释。 “你不是我右龙武军,你不知道,我右龙武军行事,自有规矩,其中处理情报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孤证不立,按照我右龙武军《行动操典》,无论什么情报,必须双向交叉确定,如果这个情报的级别很高的话,必须先行求证,然后才能做出针对性的应对。 你别翻白眼,右龙武军《行动操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右龙武军前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八十七年前,有一次针对江湖门派的行动,那一次的现场指挥,就是因为轻信情报,才被那江湖门派打了埋伏,虽然我右龙武军事后将参与这件事的几个江湖门派全部夷为平地,却也难以弥补那一次对我右龙武军所造成的伤害。 全员五十三人,战死四十九人,被俘四人,等到他们被救回来的时候,其中三个重伤难愈,最终也撒手人寰。 最后一个,便是那位现场指挥,早就疯了,见人便嚎啕大哭,还一个劲地抽自己嘴巴。 你可知,当时时任右龙武军的大将军,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下令,送了他最后一程,才算是把这件事情画上了一个句号。 自从那以后,在我右龙武军的《行动操典》中,就多了四个字,孤证不立。” 顾阳羽听了,不由得一阵沉默,他断然没有想到,右龙武军看似繁琐的程序,竟然还会牵扯到这么一段心酸的往事。 仔细想想,顾阳羽也不得不承认,孤证不立这四个字,对现在的局势,也深具指导意义。 别看杨凤楼两次出手,杀了黄家八兄弟中的三人,震慑得大齐高层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杨凤楼拥有右龙武军三千余人的支持的前提上。 这些右龙武军普通人员,可没有杨凤楼江湖二品小宗师的修为,他们潜伏在长安城,必须要隐藏好自身的行迹,如果被大齐方面抓到尾巴的话,说不定对于很多人就是灭顶之灾。 这么看来,一切的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谁知道这个情报是不是黄巢方面故布疑阵?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杨凤楼轻而易举地将这个情报送出去,恐怕不仅右龙武军会有麻烦,说不定郑畋所率领的凤翔军都会有危险。 黄雀之死,可就在眼前,说到底,这位大齐密探司的首脑,就是因为轻信了情报而掉进了杨凤楼所布置的陷阱中,不但他和他麾下的密探司,还搭上了一个黄武。 这种陷阱,杨凤楼能够布置,坐拥十万人马的黄巢凭什么不能布置? 所以,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不过,一提到如何求证这条情报,顾阳羽顿时就头疼了。 情报是从宫城中传递出来的,总不能突袭宫城,抓住黄巢身边的人拷问一番吧?右龙武军要是有那种实力,早就反攻长安了,何必潜伏? 至于尚让和黄从业,那就更不可能接近了,他们除了面见黄巢之外,就呆在自己嫡系部队中不出门,而且他们的军营都在城外,就算想针对他们采取行动,有长安城的城墙阻隔,也真不是现在就能够办到的。 就在顾阳羽一筹莫展的时候,杨凤楼却开口了。 “有办法了!” 顾阳羽听了,不由得暗叹,杨猴子这颗七窍玲珑心,果然名不虚传,这才多长时间啊,竟然转眼间就有办法了。 柴飞也是一愣,开口问道: “有什么办法,说说。” 杨凤楼轻轻一笑。 “五万人行动,不是小动静,不可能悄无声息。 尚让和黄从业的人马,虽然都在城外,不过他们行军所需要的物资,却是都在城内。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黄巢已经做出决定,要离开长安,无论他向哪个方向出击,他肯定舍不得在长安城中掠夺的物资。 所以,咱们只要紧盯这大齐物资的动向,就能分析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样一来,足以佐证这条情报的真伪!” 杨凤楼这么一说,柴飞听得两眼直放光。。 “不错! 只要紧盯物资,黄巢的一切动向,都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这些物资如果都送到尚让和黄从业的军营之中,说明这条情报就是真的。 如果要送到别人那里,那么黄巢的下一步攻击方向,就有可能会变化,那么,这条情报的真实性,就有待商榷。” 顾阳羽略一沉吟,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笑容说道: “不错,物资! 我觉得,紧盯物资这一项工作,应该长期进行下去。 黄巢终究是要跑,他不但舍不得这些物资,还舍不得从长安城中搜刮出来的金银细软。 咱们在紧盯物资的时候,可以进行甄别。 一旦确定了金银细软的位置,也足以推断出黄巢要逃离长安的方向,到时候,咱们就让他逃到咱们给他设置的埋伏中去!” 三人说完,互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469章永和坊 酱菜小二,如今不买酱菜了。 家中的酱菜买完,在物价沸腾的长安,却无奈地发现,根本买不了多少粮食,酱菜小二无奈之下,只得把粮食留在家里供奉老娘,而他自己,却只能出门出卖力气,以期赚到更多的粮食。 不过,出力气扛活,在如今的长安也不好干。 长安城比前短时间更加萧条,没有买卖就没有货物,自然,也就用不了多少卖力气扛活之人。 好在长安城中民众太少,酱菜小二又是为数不多的青壮,这才费劲千辛万苦,在永和坊的货场找到了一份生计。 这些,都是长安民众的常态,当然,也是酱菜小二明面上的说辞。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一处永和坊的货场。 在长安繁华的时候,永和坊的货场,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仓库,数不尽的南来北往的客商,都会把自家的货物存储在这里。 虽然那些大型商家拥有自家存储的仓库,不过那些差一些的商家,还没有能力在长安城买宅子置地,更不用说买下地皮建设仓库了,所以,永和坊这种仓库的租赁地点,便应运而出,在最兴盛的时候,甚至存储了整个长安超过三成的货物。 只不过,哪都是过眼云烟了。 自从杨凤楼开始迁移长安百姓,永和坊的货场就一天不如一天,到黄巢兵进长安的时候,这里除了大型的仓库之外,甚至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货物。 黄巢进城之后,主管后勤的黄山寒看着永和坊不错,就将黄家军的后勤基地设定在这里,这才让它勉强恢复了一点生气。 而酱菜小二,自从无意中好心办坏事,一坛子撂倒了大齐密探,差点破坏了杨凤楼的计划,被左龙武军大加斥责,甚至还有人提出要杀了他给刘老爹一个交代,最后,还是杨凤楼出面,和左龙武军协商之后,将酱菜小二要到了右龙武军中。 酱菜小二的情绪很是复杂,一方面感念杨凤楼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很是愧疚自责,尤其他听到刘老爹死在了张直方的府上,这种愧疚和自责,更是达到了顶点。 有心去找黄雀,给刘老爹保持,怎内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八品江湖武夫,这种修为别说黄雀了,恐怕大齐密探司随便出来一个,都能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结果几天之后,杨凤楼设计火烧咸通酒楼,一下子覆灭了大齐密探司,酱菜小二得罪之后,欣喜若狂,竟然还在家中翻出了仅有的藏酒,一点点祭奠刘老爹,一点点自己喝,最后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等他宿醉醒来,右龙武军给他分派的任务也到了。 打入大齐后勤基地,监视物资动向。 酱菜小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长期潜伏在敌人身边,一旦走漏行迹,便是万劫不复。 很危险,不过,那又何惧之有? 刘老爹为了任务,甘愿冒充张直方的侍卫,还黄雀正面开战。 他酱菜小二,又怎么不能为了任务做点什么? 所以,他来到了永和坊。 不得不说,永和坊的情况不叫特殊。 黄巢建国大齐之后,正在努力营造一种温情脉脉的面孔,怎奈长安市面萧条,城外天地荒芜,就算他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向民间征寻力夫,去永和坊搬搬抬抬,这样既可以将长安城中的青壮大部分都控制在大齐的眼皮子底下,有可以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之中,给留在长安城中的普通民众一条活路,在加上大齐的官方宣传,很容易树立起一个勤政安民的君王形象。 黄巢一听大喜,竟然不顾朝中众人地反对,将永和坊物资的运送工作拿了出来,交给民夫去负责,不但如此,每天还给每一个民夫两斤粮食做酬劳。 按照黄巢自己的说法,“做事就是要做透!大唐统治长安之时,使用民力全是征徭役,不但不给报酬,还要求民夫自带工具,现在我大齐也要用民力,不但提供工具,还给酬劳!人信都是肉长的,我就不信,我如此对待长安民众,他们还会心念大唐……”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酱菜小二才得以进入永和坊中。 不过,永和坊毕竟是大齐的后勤基地,对整个大齐来说,绝对是重中之重,管理起来,自然严格,尤其在民夫进入永和坊之后,更是到了严苛的程度。 其实,这也正常,黄巢此举,乃是收买人心,说句不好听的,这种方式,纯属拍脑门子的决定,根本就是给属下找麻烦----搬搬抬抬这种力气活,找兵卒来干不成么?大齐坐拥大军十万,谁还出不了些力气?不但能够省下作为酬劳的那一部分钱粮,还能杜绝大唐密探的渗入。 可黄巢就是铁了心,近乎蛮横地推动大齐建国之后的第一条善政,让麾下无可奈何之余,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认归认,却又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实行。 毕竟大齐的大部分物资都存储在永和坊,出了问题,谁都担待不起。 不过这些事情,对酱菜小二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他本就是长安城中良家子,年轻力壮,又在邻里中口碑极好,更是因为孝道才没有离开长安,这种经历,很值得推敲。 所以,酱菜小二便很容易地进入了永和坊中。 仔细算来,他在这里出力干活也有十来天的时间了,从陌生到渐渐熟悉,酱菜小二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大早晨天不亮就过来,搬搬抬抬整整一天,领上一袋子掺了沙石的粟米,回家,将一天的见闻写出来交给老娘,等着她明天将情报送出去,虽然劳累,却也充实,最关键的是,酱菜小二知道自己在为右龙武军做事,心里踏实。 在酱菜小二的心底,他时不时会想起刘老爹来,三十年潜伏民间,无怨无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焕发出夺人的光彩。 有这样的榜样在前,酱菜小二,无论做什么事,都甘之如饴! 不过,今天,酱菜小二一到永和坊,就发现,今时不同往日……(。) 第470章可惜不是杨凤楼 守卫兵丁,大量增加。 不但数量是以前的几倍,酱菜小二还看到了很多精锐,一个个衣甲明亮,绝对不是以前那种面有菜色的守卫能够相提并论。 这是有大人物到场了。 几乎一瞬间,酱菜小二心中就有了判断。 大齐虽然号称坐拥十万大军,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被裹挟的百姓,即便在常年转战天下之后,身上多了一股煞气,却也掩饰不住他们原本畏畏缩缩的那股子劲头。 而那些精锐就不一样了,按照右龙武军的说法,这些人,很多都是江湖人,要不然就是跟着黄巢起家的黄家军,要不然就是出身盐帮的江湖好手,在统一训练,统一着装之后,一个个威风凛凛,看着就有一股英气。 就酱菜小二了解到的情况,他们也瞧不起那些普通的军卒,也不愿和他们混在一起。 事实上,这些衣甲鲜明的精锐,都是大齐王朝中重要人物的贴身侍卫,诸如尚让,黄从业等人。 不过,会出现在永和坊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整个大齐的财神爷,黄山寒! 一想到这里,酱菜小二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要出事了! 黄山寒虽然负责这大齐的整个后勤系统,但是他为人有些清高,对物资调配这些俗务,本能上有些抗拒,即便永和坊是大齐后勤的重中之重,黄山寒也不过是在选定场地的时候来过两次而已,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至少酱菜小二在货场扛活将近二十天,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现在,黄山寒来了! 突然,有一个想法蹦了出来,如同庄稼地中的野草一样,不断疯长,几乎在一瞬间,就填满了酱菜小二的全部脑海。 据说…… 黄山寒不谙武技 他就近在眼前。 他负责整个大齐的后勤系统,他是黄巢仅存在世的兄弟之一。 如果…… 如果能够杀了他! 刘老爹,会不会含笑九泉!? 一想到这里,酱菜小二体内的内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流转了起来! 他虽然仅仅是一名八品江湖武夫,修为虽不高,不过要突袭一个不谙武技的普通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酱菜小二,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已经在一瞬间做好了突击的准备。 不过,当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精锐的时候,心中的想法,顿时如同金乌化雪一般,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酱菜小二不由得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惋惜。 不错,黄山寒不谙武技,但是他身边的侍卫,都是黄巢为他千挑万选挑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八品江湖武夫,别说突袭,恐怕一有行动,就会被他们察觉,自己恐怕都到不了黄山寒的身前,就已然身首异处。 在这一刻,酱菜小二无比痛恨自己。 年纪轻轻,为什么不勤加修炼!? 如果自己如同杨将军一般,成就二品江湖武夫,别说这些精锐侍卫,就是黄巢在这里,要杀黄山寒,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不如杨将军,像刘老爹一样是一个四品江湖武夫也好,舍得一身剐,也能杀了黄山寒为刘老爹报仇! 可偏偏自己是个八品江湖武夫…… 唉…… 酱菜小二又是一声长叹,要是杨将军在这里就好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被人轻撞了一下。 “小二,想什么呢?” 酱菜小二一回头,却见一个中年汉子,姓李,也是和他同一批来永和坊做事的。 酱菜小二很早以前就认识他,这位李大哥平日中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和天子同姓,要不是家中逃难的时候把族谱给丢了,说不定还能和皇家攀上亲戚,不过自从黄巢进入长安以后,就没有听他这么说过了,酱菜小二初来永和坊的时候,刚一见到他还打趣过“皇室宗亲,还给大齐干活?”,当时吓得李大哥脸都白了。 不过事后到没有什么人来找他们麻烦,两人也经常在一起合作着搬搬抬抬,一来二去倒也算是熟悉了。 一见是他,酱菜小二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没事,李大哥,我就是想,扛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会不会抢了咱们的饭碗……” 说着用手一指永和坊的坊门口,在那里也聚集着一群百姓,正在永和坊守军的控制下,探头缩脑地向永和坊里面张望。 李大哥顺着酱菜小二的手指一看,很是洒脱一笑。 “管他呢,少不了咱们一天两斤粮食就行……人多一点,干活还轻省…… 对了,今天你来晚了,你不知道,黄六将军亲自来了,说是要调配物资,这一回的活可不少,光凭咱们,累死也干不完,正好人多点,也好…… 嘿!前两天刚把粮食搬进库里,今天又搬出来,这不是折腾么……” 酱菜小二一听,眼中精光一闪,又是微微一笑。 “调配物资,好啊!他们不调配的话,咱们上哪找活去干?不过这一次向哪调配啊?李大哥,你说,不会让咱们把物资搬出城吧?我可听说了,大齐的军队都在城外……这我可不能去,我家里还有老娘等米下锅呢,这要是去了城外,等关了城门再回不来,我老娘今天就得饿肚子……” 李大哥一听,摇了摇头。 “应该是不会,我听刘队正说了,这一次调配物资,咱们只管把粮食搬到大车上,然后城外的军队自己来取,运送回军营再卸下来,用不着咱们……” 酱菜小二一听,顿时点点头。 “那是最好……” 口中虽这么说,脑海中却在疾速旋转。 看来黄巢的大齐将会由大动作了,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无论黄巢有什么动作,他都不能让他的大齐兵马饿着肚子,只要弄明白到底是城外那一支军队来接受物资,就有可能推断出黄巢的下一步行动来。 这个情报,很重要! 酱菜小二暗下决心,一定要搞明白才是。 就在此时,看守永和坊的兵丁,将坊门外的那些百姓也带了过来。 踢踢踏踏,一片混乱,其间还夹杂着大齐军士的叫骂。 酱菜小二默默地注视着这些百姓,突然眼神一凝。 他分明看到,这群百姓之中,有位头发斑白的老者,冲着自己笑了一下……(。) 第471章老者出平康 “你们这些新来的,都听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在永和坊干了多日的老人,都明白这里的规矩,一会你们和他们分别配对干活,多听人家的指点,别犯了这里的规矩,要不然的话,可不是两斤粮食的事,说不定惹得黄六将军不高兴,砍了你的脑袋,你也没地方伸冤去!” 带队的队正先是对这些新来的民夫叮嘱一番,然后才转向了酱菜小二等人。 “你们,一人挑一个和你们搭伙,都机灵着点,把永和坊的规矩告诉他们,不该问的话,别问!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他们谁要是出了毛病,你们和他们搭伙,也落不了好,说不定还要一起受罚,今天黄六将军就在永和坊,都张着点心眼!好了,挑人吧……” 队正刚一说完,李大哥就蹿了出去。 他早就在心来的民夫中看好了一位大汉,身强力壮】面带憨厚,一看就是一个只会卖力气的老实人,听队正说要挑人搭伙,李大哥早就动了心思,挑这样的一个人,不但听话,最关键的是,他干活不惜力,两人搭伙,总能让自己轻省一点。 一听得队正说开始挑人,李大哥就直接跑了过去。 其他老人,和他的想法都差不多,既然是搭伙,谁不想少出点力气?全奔着那些身强力壮的新人下手,甚至还有两个人同时看上了一个,互不相让之下吵了起来,那真是一片混乱。 一阵喧嚣过后,大部分老人都选好了自己的搭档,只剩下三人还没选好,而新人之中,只剩下了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这样的人,一看身体就不行,站在那里还时不时地咳嗽一两声,一看就是有病在身,说不定这是家里实在没米下锅了,这才跑出来找活干。 按照道理说,这都是长安城中的平民,亲不亲故乡人,看到他困难,以长安人的性子,伸手帮一把才是。 不过,在眼下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里,自扫门前雪尚且扫不干净,谁又能仗义出手? 和这个老者搭伙,多出力气还好说,就怕他干到半截累到了病倒了,不但说不明白,还可能一起受罚。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了。 现在的事情明摆着,谁要是和这老者搭伙,这一天恐怕就废了。 带队的队正一见,也有些头疼,白了那老者一眼,很是嫌弃,不过还是嚷了一嗓子。 “赶紧的,就剩一个了,你们谁和他搭伙?快点,今天的活多,早点定下来,也能早点干完,你们也能早点拿着粮食回家……” 他这一说完,全场一片安静,只有那老者轻轻的咳嗽声响起。 挑好了搭档的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那三位老人,还是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说话。 队正一看,眼眉就立起来了,刚要骂街,却不想旁边有人说话了。 “队正,要不……我和他搭伙吧……不过,您得多给我半斤粮食……” 正是酱菜小二。 他早早选好了自己的新搭档,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局势的发展,不过,脑海中还在回想刚才老者那若有若无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笑容,就是挥之不去,这才一时冲动下,提出了这个要求。 队正一听,看了看酱菜小二,又看了看那位老者,最后一点头。 “行,半斤就半斤,不过,这半斤粮食,你出三两……” 说着,指向了老者。 老者一听,顿时面露难色,明明是一样的干活,人家是两斤,他是一斤七,自然不愿意。 队正一见,顿时怒了,恶声恶气地骂道: “老家伙,仔细想明白怎么回事?你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么?你看看,好几十人都不愿意和你搭伙,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少给你三两粮食怎么了?我还得再搭二两呢!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愿意的话,现在就滚蛋,一斤七斗没有了!” 老者一听,忙不迭点头。 队正这才冷哼一声,转过头,对着酱菜小二说道: “小二,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半斤粮食没那么好挣,今天的活多,谁也不能偷奸耍滑!你小子机灵,多要半斤,没什么,我给你,不过你可记住了,你和这个老头搭伙,他要是干不完,就得你干,要不然的话,别说多出来的半斤,就是原来的两斤,也都没有了,你可别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酱菜小二顿时苦了脸,想反悔,队正却根本不给他那个机会,直接把剩下的四个人两两配对,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向了仓库。 老者也来到的他的身边,想了想,还是低声道了一句谢,虽然一天少了三两粮食,不过却终究有一斤七入账,要不是酱菜小二站了出来,恐怕最后就是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酱菜小二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多出力气,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不过看着老者,想想他刚才的笑容,也勉强缓和了脸上的僵硬,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这位老哥,看着您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却不想老人疑惑地摇了摇头。 酱菜小二还是不死心继续试探地问道: “哦,那兴许是我记错了吧,对了,老哥,您也是长安人吧,住在哪个坊?” “平康坊。” 老者一句话,顿时让酱菜小二闭嘴了。 平康坊那是什么地方,全长安就没有不知道的! 与它香艳旖旎相对的,就是它乃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宵金窟,别说现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就是往日,那也不是酱菜小二能够问津的地方。 再说了,平康坊出来的人,能有几个好人? 酱菜小二现在那叫一个后悔,却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眼瞎呢?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民夫队伍在队正的带领下,来到了仓库的门口。 而此时,永和坊门口一片喧嚣,有大齐军卒,赶着大车来了。 酱菜小二一见,眼睛不由得一眯,心中暗下决定,一定要打听道这群兵卒的来历才行。(。) 第472章一斤七 大齐兵卒把大车赶进来,就聚到一起嘻嘻哈哈说笑去了。 队正此时已然打开了仓库的门,招呼一众民夫开始干活。 “快,都动作快点,把门外的大车装满,一会还有大车过来,快点……” 民夫闻言而动。 民夫两人搭伙的形式很简单,一人装卸,一人运输,相对而言,装卸的人相对轻松,运输的人相对疲劳,过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就会交换一下,基本上能够保证工作量差不多,也能让负责运输的人稍稍松口气。 酱菜小二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欺负一斤七,让他先装卸,自己先运输。 一斤七是酱菜小二给老者起的外号,近百民夫每人都是一天两斤粮食,就他一斤七,不叫他一斤七,叫什么? 其实酱菜小二倒也问过老者的名姓,不过他不愿意说,酱菜小二一时间恶趣味大作,就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外号。 那老者也不见不高兴,乐呵呵地应承了下来。 这些事情,不过是繁重劳动之中的一些小插曲而已,即便酱菜小二和一斤七如何地苦中作乐,该干的活,还是要干。 两袋粮食上肩,百十来斤,步行一百二十步左右,将粮食卸到大车上。 酱菜小二和一斤七,整整折腾了一个上午,都不知道走了多少趟,让酱菜小二意外的是,别看一斤七时不时地咳嗽两声,不过他的体力还不错,在酱菜小二有意的照顾之下,竟然也干得比谁都不慢,这让他很是高兴,本以为是个累赘,没想到,还是把好手。 百余名民夫,辛勤工作了一上午,终于把这座仓库中的粮食搬空了。 此时,下一个大车车队还没有来,民夫们就抓紧时间,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看着大齐兵卒在加固满载粮食的大车。 酱菜小二和一斤七也在其中,任凭粗粝的干粮在嘴里慢慢被软化,然后嚼几下,用清水冲下去,有的时候还会划得嗓子很疼,但是谁也没有一句怨言,这年头,有口粮食吃就已然是天高地厚了,谁还能嫌弃什么? 酱菜小二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想着如何确定面前这些大齐兵卒的的身份,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旁边的一斤七倒是先说话了。 “小二,你说,他们干吗把粮食困得那么紧?费力气不说,到地方卸车还麻烦……嘿,这长安城中的道路都不错,根本用不着这么小心吧……” 酱菜小二一听,忍不住心中一动,咽下嘴里的干粮,特意没好气地大声说道: “管他呢!有力气没地方使呗……” 一斤七听了,也不经意间放开了声音。 “有力气没地方使?那也别跟大车较劲啊!真要是有劲,还不如帮咱们搬粮食呢……” 说着,用手一指面前的一辆大车。 “你看,粮食口袋上都勒出来印子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正在捆绑粮食的大齐军卒就不干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家伙,你懂个屁!不困结实了,粮食散了怎么办?” 却没想到,一斤七年岁不小,火气更大。 一听军卒口出恶言,顿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倚老卖老地说道: “小伙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粮食散了?你想什么呢,全长安的街道都是青砖漫的,要多平整有多平整,你只要规规矩矩赶车,粮食根本不可能散了 你现在,就是白费劲!” 那军卒也被激出了火气,一把扔下手里的绳子,上前一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一斤七。 “老家伙,你什么都不知道,别跟这胡说八道! 长安的路是平整,可是我们要出城! 灞桥那边有多少坑坑洼洼,你知道么!? 要是不困结实了,老子上哪去找民夫给我收拾粮食!?” “那你怎么捆也不对!你看看,粮食袋子上的印子勒得多深了!?你这样,要是平地还要,要是洼地,晃荡不了几下,粮食袋子就破了! 灞桥那边我去过,一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的,你这样的大车过去,少不得要晃荡! 轻着点,最多是整袋粮食掉下去,你怎么捆,我看你粮食袋子破了,还怎么收拾!” 那军卒一听,好像也是这么回事,终究还是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不这么捆,那你说怎么办?” 一斤七一声冷笑。 “你看你就没干过活! 怎么办?垫东西! 皮子也好,麻布也好,垫在绳子下面! 还有,捆这么紧,不行!” 酱菜小二在一斤七的身后听着,不由得心中一动。 要去灞桥,哪里是谁在驻扎来着? 就在此时,一斤七所引发的混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很多兵卒都不干活了,直着身子看着这边。 统领民夫的队正,连忙跑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老家伙,你干什么!?闲的!?粮食不要了!?存心捣乱是吧!?还不给我闭嘴!” 一斤七还不服气。 “我说他们捆得不对,也没说错,本来就是么……” 队正脸头黑了。 “闭嘴!” 呵斥完一斤七,瞄了一眼大车上的粮食袋子,也不由得笑了,对那兵卒说道: “你是尚将军营里的?嘿,这么个捆法,到时候粮食散了,可别找我们啊……” 那军卒一听,知道自己果然捆得不对,也不说话了,招呼了几个同袍帮忙,重新捆扎。 这么一场小小的闹剧,就算是过去了。 酱菜小二却忍不住心中狂喜。 灞桥上,尚将军! 简短的对话,竟然摸出了这支军马的出处。 整个黄家军中,能够被称作尚将军的,只有尚让一人! 那么,这些粮食,就是要送到他的营盘之中去。 这个情报,很是重要,最让酱菜小二高兴的是,这样的情报,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么看来,这一斤七,还真是自己的贵人啊。 就在酱菜小二满心欢喜的时候,又有永和坊的校尉出现,他要最后轻点粮食的数量。 酱菜小二都已经习以为常,不过,这一次校尉的出现,却和往日大为不同。 他再也没有了往日间趾高气扬的感觉。 因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黄山寒!(。) 第473章这是怎么了 黄山寒双眉轻皱,面带不豫。 “这是怎么了?” 这一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雷霆一帮炸响在永和坊众多大齐兵将的耳边,谁都知道这六将军,在黄氏兄弟之中,最是恃才傲物,虽然能够将大齐的后勤体系管理得井井有条,但是他从来都没有瞧得起过手下的这些兵将,相应的,他对手下的惩处,也是最严厉的,事实上,自从黄山寒开始执掌大齐后期之后,对待这些兵将,稍有不顺心,就是呵斥打骂,甚至直接打出人命的事情,也是有的。 在他麾下的大齐兵将,即便心中不满,却也毫无办法,谁让人家是黄氏八兄弟之一,在整个大齐之中,除了尚让和盐帮出身的有限几位,他根本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想法。 有这样一位背景深厚的主官,即便他用法严峻,大齐后勤系统中的所有人员,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过活,尽可能地不要触怒他而已。 如今,黄山寒开口,语气虽平淡,但谁有能知道在这平静之下,酝酿着何等的惊涛骇浪? 负责民夫事务的队正,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一众上官,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心中不由得叫苦,六将军问话,他们竟然无一人敢吱声,虽说这件事自己是知情人,不过他们把一个小小的队正退出来承担六将军可能的怒火,这样真的好么? 好不好的,他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报告给黄山寒。 黄山寒听了之后,沉吟不语,迈步走到那一辆大车旁白,这个时候,那捆扎粮食的军卒,早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黄山寒先是看了看大车上的绳子,随即抬头。 “你是尚将军营里的?” “是。” “那民夫说得对不对?” 一句话,问得那军卒哑口无言。 黄山寒一看,就知道了结果,转头对永和坊中众多将佐说道: “一群人还不如个普通的民夫,可见你们做事如何不用心!天子曾说,尚将军和黄将军出击凤翔,乃是我大齐立国之后的第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些事情,不仅仅涉及到尚将军和三将军,还牵扯到我大齐的每一个人,如果这些粮食真的在路上散落,你们有几个脑袋?到时候尚将军如果因为粮秣不足而延误战机,你们就都等死吧! 哼!能够你们如此人浮于事,如何能够委以重任?” 黄山寒一阵训斥,身后的众人只能唯唯诺诺。 黄山寒冷哼一声。 “去找麻布来,交代尚将军麾下兵卒如何捆扎…… 还有要快,这一批粮食运送之后,三将军的人马就快要到了……” 一群人顿时如蒙大赦,纷纷呼喊手下做事。 黄山寒将他们依然行动起来,便不再开口,将目光投向了民夫。 众多民夫在六将军的目光之下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酱菜小二。 他却不是惧怕黄山寒的威势,将目光错开,只不过是要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 黄山寒就在眼前! 距离他不过三丈远近,如果能够全力出击的话,三丈距离,不过眨眼的功夫而已。 有没有机会,杀了他!? 自从黄山寒一出现在永和坊中,他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而现在,仿佛是黄山寒距离自己最近的时刻! 酱菜小二都快要忍不住动手了。 不过,几经纠结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原因无他,黄山寒虽然距离自己不过三丈,不过他的身边有两名侍卫一直寸步不离,看他们的行走坐卧,必定是江湖高手无疑,酱菜小二就曾经听说过,由于黄山寒自身不谙武技,又负责大齐军中后勤这样重要的事务,黄巢生怕他出现什么危险,特意从盐帮出身的江湖好手之中,给他挑选了十余人做侍卫,这些人无一都是江湖高手,哪怕修为最低的,也是五品江湖武夫,以酱菜小二区区八品的修为,就算出手,也根本伤不到黄山寒。 更关键的是,黄山寒自身的防范意识不强,在刚刚训斥下属的过程中,不经意泄露出大齐军队的下一步动向----尚让和黄从业要出击凤翔! 这绝对是重要的情报! 酱菜小二职责在身,一定要把这个情报送出去才是! 与其飞蛾扑火,不如留待有用之身。 电光火石之间,酱菜小二已然做出了选择。 不过,他还是将头低了下去,一方面为了掩饰眼神中的恨意,另一方面,也不会在一群民夫之中显得过于突兀。 不过,他低头之后,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身边的一斤七身上,随即一愣。 一斤七和他人不同,竟然没有低头,反倒是站在原地目视黄山寒。 酱菜小二心中一紧,随机释然。 如何捆扎粮食,是他当先提出来的,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黄山寒对他的提议还算满意,这对一个家中无粮、不得不出来跑生机的半大老头来说,也许是一个机会,就算没有什么奖励,恐怕黄山寒也不会亏待了他,现在一斤七直视黄山寒,恐怕是怕这位六将军忘了这位首功之人。 一想到这里,酱菜小二不由得打心眼里替一斤七高兴,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之中,多一点粮食,就是多一点活下去的希望,这老小子,刚来第一天,就要走运了。 果然,可能是黄山寒对一斤七感兴趣,也可能是被他不同于常人的目光所吸引,竟然带着侍卫走了过来。 驻足于一斤七一丈开外,上下打量他。 一斤七却没有任何其他表示,就这位稳稳地站着 身边的酱菜小二,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一斤七再也没有刚来时候的软弱,也没有了和军卒争吵的不甘,更没有搬抬粮食的任劳任怨,他仿佛变成了大海,深不见底,又仿佛化作一座高山,昂然挺立。 酱菜小二顿时大惊。 一斤七身上的气度的变化,别人体会不到,他却和一斤七合作了半天的时间,有怎能体会不到呢? 这是怎么了?(。) 第474章三两粮食归个堆 “就是你提出的绑扎方法?” “不错!” 仅仅两个字,言简意赅,却带着些疏离和桀骜,语气也是不卑不亢,这根本不是一个走投无路老者,对待上位者应该有的态度,如果非要说什么的话,仿佛说出“不错”两个字的人,才应该是上位者一般。 一斤七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惊诧了,很多民夫都顾不得黄山寒的权势,抬起头看向这名来自平康坊的老者,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就连酱菜小二也是一惊,他这才意识到,一斤七没有低头一直直视黄山寒,根本不是什么对粮食的期盼,根本就是一个平等者,甚至上位者的角度去审视黄山寒。 怎么会这样? 不但民夫们不明白,就连黄山寒也奇怪了,这名六尺有余老者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眉头再一次皱紧,他还是自持身份,没有出言,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负责民夫的队正。 队正都要哭了,这才叫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刚刚黄山寒一阵训斥之后却没有说什么别的,让他紧张之余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谁想到这个新来的老头竟然如此倔强,面对六将军竟然还能甩出“不错”这两个字来,他不由得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今天过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来永和坊了。 心中虽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没别的原因,老家伙不想活命了,自己还没活够,不能让六将军把脾气发出来,要不然的话,老家伙死了无所谓,说不定自家还要跟着他一起吃挂落。 电光火石之间,队正想明白了一切,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脸,上前一步,来到黄山寒不远处,躬身说道: “回禀六将军,这老家伙是今天才来的,不懂规矩,冒犯了您的虎威,求你看在他做事还算勤勉的份上,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说完之后,也不待黄山寒说话,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大喊道: “一斤七,还不快求六将军饶命!” 黄山寒一听,倒是来了兴趣。 “一斤七,这是个什么意思?” 队正听了,忍不住暗自长出一口气,等的就是六将军这句问话。连忙满脸堆笑地将老者进入永和坊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随后又说道: “别人干上一天活,都是两斤粮食,只有他,同样干一天,只有一斤七,所以,和他搭伙的小伙子,就给这老家伙起了这个外号……” 黄山寒闻言,忍不住一笑,他自幼读书还真是很少接触这些市井之中的事情,偶尔听闻,觉得很有意思。 队正见他露出了笑容,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壮着胆子,在黄山寒脸上笑容还没有消散的时候,略带谄媚地说道: “六将军,您说,他这也不想想他自己年老体衰,就想着一天比别人少三两粮食,这不才扑腾几下么!?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无非就是撞大运,要是能成的话,也就图那点粮食而已,嘿,六将军,您说,他们这点子心眼,可不全用在这里了么……” 黄山寒闻言,深深地看着这位队正一眼,随即一笑,大有深意地对他说道:“你干个队正屈才了,从今天起,升校尉吧,还是管着这些民夫……” 队正没有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道谢。 黄山寒却不再理他,转向了一斤七,面容也缓和了许多。 “至于你,也算是有功,把那两斤粮食补齐吧……” 说完之后,就要转身离开。 却不想,一斤七笑了,笑得很是随意,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的鄙视。 “用不着,杨某饭量不大,一天一斤七,正好,至于那剩下的三两粮食,要是归个堆,也不算小,正好能插上三支香……” 一斤七说完,所有人都愣了,什么叫归个堆插上三支香,这是要给谁上坟不成!? 六将军给他加了粮食,他不但不要,还说这个,真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 酱菜小二被被一斤七的话吓了一跳,愕然回首,只见一斤七已然昂首而立,挺胸负手,气度非凡,这哪里是什么平康坊出身的老者,分明就是一代宗师! 黄山寒的反应最快。 “你姓杨?” 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就要转身。 却不了,一股独属于江湖二品小宗师的“势”勃然而发,将左近方圆八丈的范围全部笼罩,所有人顿时感觉一座大山压在肩头,根本难以移动分毫! 只见一斤七冷冷一笑,随机伸手摸向下颌,轻轻一扯,竟然扯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他原本微黑的面目。 “杨……杨凤楼!?” 所有人大惊失色! 如果说以前的时候,长安城中的大齐军民还只闻其名不识其人的话,自从杨凤楼悍然击杀了黄氏八兄弟之中的三人,他已然成了大齐王国的第一号通缉犯,在长安城中,到处都张贴着他的画影图形。 这张脸一出现,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随即,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黄山寒,杨凤楼竟然出现在了永和坊,无论他是来干什么的,只要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以杨凤楼和黄氏一族的血海深仇,他就断然没有放过自己的道理,黄山寒不由得将头转向身边的两名侍卫,期待着他们能够如同二哥黄巢所说的一样,能够保障自己的安全,不过,现实的情况,却让他失望了,这两名侍卫,一名四品江湖武夫,一名三品江湖好手,在杨凤楼的“势”之下,根本毫无抵抗能力,不但一个个被杨凤楼牢牢控制,还都吓的汗如雨下,一看就已经被他吓破了胆。 就在此时,一声轻笑响起,杨风楼终于开口了。 “黄山寒,黄氏兄弟之六,我找你已经很多年了,可惜你一直待在黄家军之中,让杨凤楼难以得手,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也进了这长安城,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杨凤楼冷冷地看着黄山寒。 “上路吧,黄雀,黄武,还有黄伯义,都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你们也不用急,用不了多少天,我就送黄巢去和你们团聚……” 说完之后,陡然一动,黄山寒的身躯,顿时化作一团血雾,只留下一颗头颅,滚落在永和坊的地面上,等着一双惊恐的双眼,遥遥望着宫城的方向……(。) 第475章山人自有妙计 杨风楼,又回到了平康坊右龙武军的秘密基地中,随身除了那张人品面具,还带着一斤七的粮食。 他击杀黄山寒之后,以自家赫赫威名与二品江湖小宗师的“势”,震撼住了永平坊中的所有人,就连奉命保护黄山寒的那两位江湖好手,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轻举妄动,随后杨风楼一句“此来只为黄家兄弟,与他人无涉”算是彻底瓦解了大齐方面的抵抗之心,黄山寒身边的护卫,以堂堂江湖三品高手的身份,竟然不敢激发自身的“势”,只能面带恐惧缓缓后退,他根本就不敢与杨凤楼争斗,反倒是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杨凤楼不杀他的承诺之上。 杨凤楼在永和坊所有人的面前,自然没有食言而肥,最后看了一眼黄山寒的头颅,上前一步,抓破了大车上的粮食袋子,还真弄出三两粮食,在黄山寒的头颅前面归了个小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暂时没有三支线香供在这里。 做完了这一切,杨凤楼这才飘然而去,当然,临走也没有忘了他的一斤七两粮食。 在右龙武军的地下基地中,顾阳羽看着搀着沙子的粮食,一阵无语。 杨凤楼还振振有词,这是他一天辛劳的报酬。 “你还能要点脸不?一斤七是一天的报酬,你才干了半天,好意思不!?” 杨凤楼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倒是和他接触更多的柴飞看出了一些端倪,他之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类似小孩子的举动,完全是心情很好的缘故 “凤楼,你的心情很好啊?“ “能够手刃仇人,心情为什么不好!?” 柴飞听了,不过一笑,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你亲自前往永和坊,怎么样?情报确认了么?” 一说到正事,杨凤楼也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状态,微笑点头。 “情报基本可以确认了,黄山寒亲口说那些粮食是送给尚让和黄从业的,我算了一下,那些粮食如果是第一批的话,足以支撑五万大军的前期消耗,正好佐证咱们从宫中得到的消息,黄巢要跑,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打开我大唐军卒对长安的包围圈,他把目标选定在了郑畋的身上,相信,用不了多久,尚让和黄从业,就会提兵五万,出击凤翔!” 柴飞一听,也不由得振奋,这样的军事行动,如果能够早一步得到情报,前期的战略优势很大,如果能够善加利用的话,不愁不打大齐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才是杨凤楼心情好的最主要原因。 真要是说起来,自从杨凤楼着手安排长安民众的迁移,随后又率领三千右龙武军潜伏在长安城中,压力最大的,必然是杨凤楼无疑,不但要尽可能地隐藏好右龙武军的行迹,还要不但组织各种行动,给黄巢的大齐保持足够的压力,按照杨凤楼一开始的构想,就用利用右龙武军多年监察江湖的经验,不断给黄巢找麻烦,甚至不断刺杀大齐中的各路官员,让整个大齐在长安城中人心惶惶,甚至,他还有偶尔亲自出手,不仅要为他的父亲杨烈报仇,还要震动大齐的高层。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每一个决定,甚至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都决定着人的生死,不仅包括大齐方面的,还包括这右龙武军各个成员的性命。 事实上,杨凤楼已然很长世间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尤其在刘老爹舍身殉国之后,他更是冷峻非常。 如今,整个长安的形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变化。 大唐要反攻,黄巢要跑! 整个的战略发展,正在向有利于大唐的方向发展。 这怎能不让他高兴。 击杀黄雀,黄武,黄山寒,不过是将国仇家恨混为一谈,从根本上来讲,还是要让大唐占据主动,这样的话,杨凤楼报仇才能更为顺畅。 如果黄巢的大齐被大唐赶出长安,杨凤楼就不用再考虑麾下三千人马的生死问题,只要借助大势衔尾追击,以他江湖二品小宗师的修为,足以追得黄巢兄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自然他也不用在承受如今这么大的压力。 能够侦察到黄巢下一步动向的情报,因势利导之下,就可以彻底打乱黄巢的部署,将他彻底推向兵败身死的深渊。 虽然确认情报,距离手刃黄巢还有遥远的路程要走,不过,总归也是胜利的曙光。 足以令每一个人振奋,自然,也包括杨凤楼! 顾阳羽也反应了过来,振奋之余,问道: “既然情报已经确认,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将情报送出去了……” 柴飞点头,随即却有些惆怅。 “就是不太好送出去啊……” 事实上,正事由于右龙武军在长安城的大肆活动,尤其是杨凤楼亲自出手,击杀了黄家兄弟中的四人,现在的大齐风声鹤唳人心惶惶,黄巢却在暴怒之后,下令要抓捕杨凤楼,而大齐众人在无奈之余,只得加强了城防的盘查。 受此影响,右龙武军和长安城外界的联系渠道,已经被迫转入了休眠的状态,现在想要将情报送出去,只能启用这些渠道,危险不说,谁也不能保证最后的结果,最关键的,如果这个情报被黄巢的大齐方面截获,他们说不定就会改变战略部署,这样的话,这个情报就等于废了。 所以,情报必须要送,但是怎么安全地送出去,却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柴飞说完,杨凤楼和顾阳羽都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刚刚确认情报的喜悦,顿时回落,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杨凤楼突然开口。 “看来,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柴飞顿时摇头。 “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你在长安城中,你的存在,不但可以震慑大齐,也能够吸引黄巢的大部分注意力…… 如果你亲自出城,一旦败露,黄巢肯定能够猜到咱们已然洞悉了他的计划,这还不是把情报暴露么? 我觉得不妥……” 杨凤楼闻言,微微一笑。 “山人自有妙计!”(。) 第476章大显身手,正在其时! 杨凤楼又杀了黄山寒! 这个消息一出,长安城顿时冰火两重天。 据说黄巢在宫城中暴怒,不知道砸了多少东西泄愤,就连龙书案都给推翻了,他在太极宫中的怒气,自然层层下达,传到了几乎每一个大齐军卒的耳朵里。 不过相对于黄巢的暴怒,一般的大齐军卒,却是惧怕更多一些。 有心人一算,黄巢兄弟八人,有五个死在了杨凤楼的手上,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在长安城,就有一半人死于非命。 大齐的将领也好,出身盐帮的江湖好手也罢,甚至大齐的不同军卒,堪称人人自危,幸亏当初杨烈是死在了黄巢八兄弟的手上,杨凤楼如同疯了一般向他们进行报复,自算杨凤楼的目标不是自己,这要是被一位江湖二品小宗师怀恨在心,恐怕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 这些人在暗自庆幸的同时,也都不敢掉以轻心,别的不说,潜伏在长安城的,除了杨凤楼,还有将近三千右龙武军,杨凤楼身为二品小宗师,自然不会和自己一般计较,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些右龙武军不会。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中,在各为其主的情况下,真要是死在了右龙武军的手上,恐怕连个给自己报仇的人都没有。 这种想法,虽然在大齐内部暗自流转,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了大齐思想的主流,最为直接的表现,无论什么身份的大齐军中人,都不敢欺压长安城的百姓,生怕再不经意间被右龙武军注意到,然后把自己的名字添加到必杀之人名单之中。 这种情况,自然被长安城的民众感觉到了,再加上有心人的可以引导,长安民众颇有种扬眉吐气一般的感觉。 他们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长安的,虽然没有享受到杨凤楼迁移长安百姓计划的福利,不过在心中,也对杨凤楼,以及他身后的右龙武军心存好感。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到了现在,竟然又因为杨凤楼的原因,让大齐军卒不敢欺压自己,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更有数不清的长安民众对杨凤楼的好感倍增。 这其中,自然也有酱菜小二。 他的感触,最为直接。 杨凤楼化妆民夫潜入永和坊,一举击杀黄山寒。 这件事,在黄巢的暴怒之下,变得非常敏感。 大齐军卒虽然不敢追击二品江湖小宗师,却必须将所有人员都控制起来,一是详细了解其中的情况,二是仔细甄别,看看其中还有没有大唐方面的密探。 酱菜小二自然也在其中,甚至是大齐方面的重点关注对象,道理很简单,杨凤楼潜入永和坊之后,就是酱菜小二以多要半斤粮食的条件,换来了和他搭伙,别的不说,仅仅和杨凤楼一起劳作了半天的时间,就足够大齐方面对他另眼相看。 事实上,自从酱菜小二认出了杨凤楼,他就做好了不能轻易脱身的准备,落在大齐手中,再加上黄山寒不但是黄巢的兄弟还掌控着整个大齐后勤,这种重要的人物死在众目睽睽之下,酱菜小二甚至做好了被严刑拷打的准备。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大齐一方却是将他控制了起来,却几经询问,就对他置之不理,甚至过了七八天的时间,就将他放了出来。 一开始的时候,酱菜小二还以为大齐一方有什么阴谋诡计,准备以自己为饵,来牵扯出潜伏在长安城中的大唐势力,甚至目标直指杨凤楼! 所以他干脆回家,也不再去永和坊扛活,直接转入了休眠的状态。 又是五六天之后,酱菜小二这才发现,他想多了。 自己每天蹲守在家中,一起风平浪静,根本没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他甚至冒险再一次前往永和坊,以讨要那两斤半粮食为由,准备来一招引蛇出洞,到了最后,竟然发现,根本没有人跟踪。 酱菜小二暂告安全之后,却也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他的老娘说出了其中的缘由。 酱菜小二的老娘原是左龙武军,从事秘密工作多年,堪称经验丰富。 她对酱菜小二遭遇的情况仔细分析之后,感觉应该是没事,也就是说,大齐一方在询问了酱菜小二之后,还真放过了他。 之所以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个。 首先,就是经手这件事情的大齐军卒,收到杨凤楼等右龙武军的震慑,真的不敢乱来,在询问酱菜小二的时候,还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即便在黄巢暴怒的情况下,也不敢过于欺压。 其次,就要感谢杨凤楼曾经在咸通酒楼的那一次设伏,那一战,不仅仅击杀了黄雀,对整个长安局势影响最深的,便是彻底覆灭了大齐的密探司。 即便密探司在左右龙武军的眼中,就秘密战一项还很是稚嫩,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密探司的存在,多少都会让左右龙武军在行动上受到说多说少的限制,一旦覆灭之后,大唐一方潜伏在长安的秘密力量,已然彻底掌控了这座城市的地下势力,另外,也正是由于大齐密探司的覆灭,让大齐失去了所有秘密阵线上的专业人员,现在的情况是,就算大齐一方准备在众多民夫中甄别潜伏人员,他们也不知道是谁! 也就是说,杨凤楼的存在,使得大唐一方潜伏在长安城中的力量,可以为所欲为地做事! 酱菜小二听了,这才深切地感受到杨凤楼在秘密斗争之中的强大。 不过,他也不敢不小心谨慎,听了母亲的分析之后,酱菜小二采用常规方式和右龙武军接上了头,在上一级人员的安排下,又试探了一次,发现果然如同老太太的分析一样,大齐一方根本没有留意到酱菜小二的存在,竟然在杨凤楼击杀黄山寒的过程中,硬生生地任凭右龙武军的潜伏人员,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留了过去!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不但酱菜小二,就连右龙武军的上层人员都觉得不可思议,随后大家都慢是欣喜,能出现这种情况,说明了什么,说明黄巢的大齐已然完全放弃了秘密阵线的斗争,正是右龙武军大显身手的好时候! 自然,酱菜小二也又休眠状态之中被唤醒----他的新任务,到了。(。) 第477章接应任务 酱菜小二的任务很简单,到长安西门去接应一个人,有两套暗号,一套是确认接应人用的,一套是转移接应人用的。 酱菜小二一听,就知道,自己的任务,不过是一整套行动中的一环。 他加入右龙武军也有段日子了,知道右龙武军的很多行动都是按照《行动操典》严格执行的。 而在《行动操典》之中,如何接应人,有着专门的规定,算是非常重要的一项行动内容,具体的条款,包括六大类**项九十三小项六百七十三条细则。 在这其中,对接应任务,根据难度不同和保密程度不同,划分出了五个等级,其中,分环节接应,乃是第二等级,仅次于最高级。 按照一般情况,能够动用第二级别接应方法的,要不就是比较重要的行动,要不就是接应比较重要的人。 一想到这里,酱菜小二就忍不住又写心头火热,无论是重要的行动,还是重要的人,显然,右龙武军又要有大动作了! 再联想一下自己的亲身遭遇,酱菜小二更是激动,大齐一方的气焰,已然彻底被右龙武军压制住了,如果杨将军在亲手击杀了黄山寒之后,再次谋划了一个新的行动,正是要乘胜追击,彻底打垮了大齐方面的精气神!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大行动,目标任务,又会是谁,还是黄家兄弟中的一人么?要是能够直接针对黄巢,那就是更好了! 能够参与到这样绝密的行动中,酱菜小二有荣与焉! 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酱菜小二前往了长安西城门。 长安西门一带,自从杨凤楼伏杀黄武之后,就萧条得如同鬼域一般,就算那些原本滞留在长安的百姓,也纷纷搬离,根本不愿再这种发生过大战的地方继续居住,而大齐一方在收敛了齐军尸首之后,也不愿来这个曾经大败的地方,反正上面给出来的命令,只是固守长安西门即可,犯不上在这一带驻兵。 这倒是给酱菜小二提供了不少方便。 一路行来,除了街道和临街坊墙上偶尔出现地黑色血迹,酱菜小二愣是没看见一个人,原本不大的脚步声,却传出去好远,吓得路边野草丛中一阵接一阵的晃动,那是鼠兔之类的小动物在奔跑,不过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还是有点瘆人,要不是大日当空,恐怕酱菜小二也得被吓跑了。 虽然心中害怕,酱菜小二还是在规定时间之前,来到了规定的地点,只要再等三刻钟,他要接应的人就到了,酱菜小二耐心地伏低了身子,既保持着周身的紧张,又减少了力气的消耗,这也是他进入右龙武军之后,被培训出来的技能,刚开始还不以为然,如今才算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紧张,能够让他在第一时间应对突发的情况,放松,却省下很多力气,可以让他潜伏更长的时间,怪不得右龙武军在最近几年声名赫赫,仅仅从这么一个姿势,就足以看出他们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就在酱菜小二正在心中感概的时候,街道之上,又是脚步声响。 他顿时一愣,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怎么就会有人来?难道不是要接应的人? 酱菜小二隐秘地从草丛中向外张望,待看清来人,不由得周身一震。 来人一共是两个,一位老者,一位大汉。 不同于酱菜小二隐藏行迹,两个人就走在街道的正中,神情放松,步履稳健,脚步声远远传出去,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走了过来。 老者,不认识。 最让酱菜小二吃惊的是,那大汉,身高六尺有余,面色微黑,正是杨凤楼! 杨将军?他怎么在这里?难道一会要接应的人,是他? 不可能吧?杨将军率领三千右龙武军以长安城外为战场,和大齐一方争斗,对长安城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到了极点,就算他要亲自执行行动也根本不需要别人接应。 难道杨将军预料到一会得行动将有损伤,不得不需要人前来接应? 但是,即便如此,也断然不会安排自己这个八品江湖武夫前来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酱菜小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也没有贸然现身,按照他的任务,他还要继续等待将近三刻钟的时间,然后被接应的人员才会出现,另外在承接任务的时候,上级特意交代过,暗号的发起人,是对方,也就是说,如果对方不主动提出暗号,即便是两人面对面,酱菜小二也不能有所行动,所以,即便他心头大震,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草丛之中。 酱菜小二的表现,被杨凤楼和那老者看在眼里。 早在他身形微震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发现了他。 两人相视一笑,沿着街道,继续向前。 就在他们和酱菜小二错身而过的时候,那老者却无意中轻咳了两声。 酱菜小二不由得再次大震,这个咳嗽的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就在不久之前,听了足足一上午的时间! 一斤七! 酱菜小二眼中精光闪烁。 再将目光投向杨凤楼,果然发现了些许的不同。 杨凤楼本身长得俊朗,又历经多年江湖上的风风雨雨,更是让的面容如同刀砍斧剁一般,那真是阳刚之气劈面而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杨凤楼本身的肤色有些发黑,再历经风吹日晒,更是明显,所以,他平常都是穿着黑色的衣物,一方面能够方便平日中的行事,另一方面,也和他的肤色相衬。 但是,今天的杨凤楼却穿了一身白衣,这样一来,显得脸上更黑了。 这一点小小细节,如果不留心的话,根本注意不到,不过在酱菜小二心中早有猜测之下,自然无所遁形。 酱菜小二心中早已了然,怪不得需要人前来接应,原来如此。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杨凤楼亲自参与的行动,到底是什么? 一念至此,酱菜小饵也顾不得其他,向前又移动了一段距离,正好能够看到长安城高大的西城门,就停在哪里,忍者心中的激动,仔细观瞧。(。) 第478章黄邺醉西城 杨凤楼和那老者,正大光明地走到了长安西门。 早被驻守的兵丁发现。 如今长安西门左近,萧条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结果有两个人正大光明的走了过来,大齐军卒想不发现都难,仅仅看到人影的时候,他们就已然上报给了西城门的守将。 西城门的守将,不是别人,正是黄邺。 杨凤楼在长安城中悍然出手,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击杀了黄家兄弟中的四人,黄巢在暴怒之余,却也心下凛然,对仅存于世的兄弟们,更是加强了保护,黄从业还好说,他本身就是将军,率领着黄家军的精锐驻守在城外,身在大军之中,安全性要好上很多,唯一让黄巢比较头疼的,却是黄邺。 黄家八位兄弟之中,只有他最是莽撞,有因为修习江湖奇功醉拳,天天酒不离手,时不时就会喝得酩酊大醉,这样的人,不管放在哪里,黄巢都有点不放心。 巧的是,黄武身死,长安西城还缺少一位守将 虽说这个守将的级别不会很高,但是位置很是重要,毕竟涉及到长安城门关闭与开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还需要甄别来往的百姓,真要是放一个不贴心的人在哪里,黄巢自己也不放心。 最终,黄邺就被黄巢安排到了这里,按照黄巢的想法,西城的守军虽然不多,也绝对算不得少,让黄邺镇守长安西门,不求他兢兢业业,只要他安分守己也就是了,毕竟黄家兄弟所剩不多,能够让他安全一点,黄巢心里也能痛快不少。 所以,黄邺就当上了西城门的守将。 一开始的时候,黄邺还知道小心谨慎,他曾经和杨凤楼接触不止一次,深知杨凤楼做事,不但有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韧,还出奇地缜密严谨,尤其善于用“势”。 他总是能在不可能中编织出一张天罗地网,将目标的周围全部控制住,最后才是致命一击,最可怕的是,杨凤楼的最后一击出手,别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完了,却不知道他的着眼点根本不在这里,往往还会有后续的动作,如同天马行空羚羊挂角一般,落在一处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只有所有目的全部达成,他才会如同巨龙一般,再一次隐身于九天之上,和他敌对的人,甚至跟在他身边的人,往往都会看一个云山雾罩,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通过复盘,才能看明白他全局的布置,最后不得不惊叹一声,果然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事实上,以黄邺对杨凤楼的认识,他如果想杀自己的话,无论自己躲到哪里,都难逃杨凤楼的追击,除非在武学一道拥有碾压他的优势,否则,一切都是虚妄。 可偏偏杨凤楼在武学上的天赋太出众了,从不谙武技到成就江湖二品小宗师,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一路的高歌猛进,简直让人心生绝望。 尤其到了后来,杨凤楼击杀黄伯义,又在永和坊砍了黄山寒,黄邺就已然破罐子破摔,阴谋诡计玩不过杨凤楼,绝对实力又在他之下,有这样的敌人隐藏在暗处,黄邺知道,杨凤楼早晚都会找上自己,尤其在黄伯义黄山寒相继毙命之后,黄邺的这种感觉更是明显,有的时候,他甚至希望杨凤楼能够早一点过来,这种等死的日子,他实在是不想过下去了。 如今,果然来了。 黄邺得报,有人接近西城门,来者正大光明,不过正是这种正大光明,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 睁开醉眼,黄邺一把抄起身边的酒壶,起身准备去看看。 结果等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城楼之上,却发现城楼上一片诡异的宁静,所有守城的军卒,都傻呵呵地看着城下,有人看到黄邺,如同见了鬼一般,嚎叫一声跑得远远的,不仅一人,几乎人人都是这样,不大一会,黄邺身前三丈方圆,竟然只剩下身后前来报信的亲卫一人。 黄邺忍不住喝骂,醉酒之下口齿不清,骂骂咧咧别人也听不太明白。 而他身后的亲卫,也感觉到了事情的诡异,扒着头向下一看,顿时魂飞魄撒,一声惨嚎,嗖地一下就跑了,足足十丈开外,这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的时候,脸上都没人色了,一双眼睛盯着黄邺,满是恐惧。 “都他娘要疯,是吧!?看见什么了,给你们吓成这样!?” 黄邺喝骂之后,也往下一看。 城下两人,负手而立,正面带微笑地向上而看。 双方目光一撞,黄邺顿时就是一个急令,片刻之间汗如雨下,那持续多日的酒意,也不翼而飞。 杨凤楼! 他果然来了! 黄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却在激动之后,慢慢回归了平静。 抄起酒壶,仰天而饮,任凭酒水洒落在前襟之上,一时之间,城头之上酒香四溢。 半晌之后,黄邺这才放下了酒壶,打了一个酒嗝,身体微微一晃,快速伸手在城墙上一撑,随即笑了。 “杨凤楼,哈哈……黄某等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本来还想请你喝上一顿酒呢,喏,你来晚了,酒没有了……” 说着,将手中的空酒壶一甩,直接扔下了城头,砸在地上的声音,传出去好远。 城下的杨凤楼一见他这个样子,也是笑了。 “黄邺,原来是你在这里……杨某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话,杨某早就过来了,喝酒就不必了,谁都知道你黄邺好酒,堪称无酒不欢,临死之前的这顿断头酒,怎么也得让你喝痛快了……” 黄邺一听,仰天长笑。 “好啊,还是你杨凤楼懂我,死在你的手上,也不算憋屈……” 说完,城头之上的黄邺和城下的杨凤楼,竟然同时大笑,仿佛他们根本没有谈论生死,而是多年不见得好友正在相互打趣。 两人笑过良久,笑声渐歇。 黄邺又打了一个酒嗝,开口问道: “说吧,杨凤楼,你在做什么?是来取黄某的项上人头么? 只管来就是了,还带什么帮手? 难道你还怕我给你设下埋伏不成? 这可不像你右龙武军杨猴子的风格啊……” 杨凤楼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开口。(。) 第479章给你个机会…… “说实话,杨某还真不知道是你黄邺在镇守西城……” 杨凤楼和身边的老者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这才重新抬头,直视城门之上的黄邺。 “杨某此来,其实,是送身边的这位老者出城…… 本想杨某在这长安城中,多少还有些薄面,无论是谁镇守西城,都或多或少地能够给杨某一个面子,放这位老者出城去…… 实在不行,杨某大不了再夺一次城门就好了。 现在看来,恐怕不用这么费事了,你黄邺在此,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想必这个面子,你会给杨某吧?” 杨凤楼说完,城楼上的黄邺差点气歪了鼻子。 什么叫你杨凤楼在长安城中还算有面子!? 现在长安城被大齐占据了,不知道么!? 谁又和你是老朋友? 你是大唐的将军,我黄邺是大齐的皇亲,见面之后,唯有刀剑说话,哪里来的交情? 说到底,你杨凤楼还不是要自持武力强行破门? 黄邺冷哼一声。 “杨凤楼,你好歹也是堂堂二品江湖小宗师,这种话说出口,你自己就不觉得丢人么!? 要想破门,直接动手就是! 我黄邺虽是一个五品江湖武夫,自然入不了你小宗师的法眼,但是职责所在,不敢私相授受! 来来来,你动手吧! 我就是要你看看,我黄家之人,并不全是黄雀那样的软蛋!” 杨凤楼闻言一笑,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黄邺,你黄家兄弟八人之中,就杨某的观察,除了你二哥黄巢之外,唯有你心中自有豪情万丈,说实话,虽然你生性鲁莽,要不是你兄弟和杨某之间有血海深仇,杨某还真想交下你这个朋友,只不过,可惜了……” 杨凤楼长叹一声,叹息声落地,他的眼神也重新变得锐利了起来。 “黄邺,相比你也知道,今时今日你我相见,杨某断然不会放你生还!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让不让我身边的老者出城,我都要拿你的项上人头去祭奠我爹,所以,你想死,却不用着急。 今天这城楼之上,除了你黄邺之外,还有不少大齐的军卒,你黄邺慷慨赴死,好啊,不过,你却要问问他们,他们是不是也想和你一起死?你再问问他们,谁敢与我杨凤楼正面一战!?” 杨凤楼越说越是坚决,口中的每一个字,在雄浑内力的激荡之下,化作一声声战鼓,凶猛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边,到了最后,仿佛化作一道接一道的雷霆,震得所有人脸色苍白,那真是声威赫赫! 黄邺一时之间也被震得气血翻腾,勉强压下去之后,却也相当难受。 更加让他难受的,却是杨凤楼在一声怒喝之后,城楼上足足两千大齐军卒,竟然没有一人敢出一言。 随着黄邺的目光转向了他们,几乎每一个人在感受到黄邺的目光之后,都会低下头颅,仿佛黄邺看出他们眼中的慌乱一般。 黄邺一声叹息。 杨凤楼在长安城中出手三次,已然彻底摧毁了大齐的精气神,不管什么人,都不敢和他一争长短,别说那些普通的军卒,就是统领他们的队正、旅率、校尉,何尝又不是这样? 仅仅一个杨凤楼,就如同大山一般挡在了大齐的眼前,真不知道二哥黄巢谋求天下,到底有多少把握? 黄邺第一次有些后悔,如果在乾符元年不起病的话,也许自己八个兄弟,还能时不时地聚在一起喝上一杯吧? 就在黄邺胡思乱想的时候,城下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却是杨凤楼。 “哈……怎么样?黄邺,你大齐军中,除了你之外,可还有什么英雄好汉么!?” 一句话,问得黄邺哑口无言。 杨凤楼见状,又是一声轻笑。 “黄邺,闲话少说吧! 我只问你一句,我要送这位老者出城,你待如何!?” 黄邺心中不痛快,却被杨凤楼一句话激起了心中的豪情。 “职责所在,万死不辞! 杨凤楼,你不是要来拿黄某的脑袋么!? 来吧! 你杀了我,这长安城门的事情,我黄邺想管也管不了了! 他们敢不敢与你正面相抗,还是放你出城,那是他们的事情,我黄邺也不管。 不过,只要我黄邺还活着一刻,你就别想出城! 除非你跨过我的尸体!” 杨凤楼一听,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好。 “好! 黄邺,杨某果然没有看错你! 生死不过是小事,丢了精气神,还如何挺立在这天地之间? 就冲你的这份豪情,杨某给你个机会!” 说完,顺手一指身边的老者。 “看见他没有? 你来和他单打独斗,你赢,杨某转身救走,你输,生死有命,不得阻拦他出城! 杨某把他送到这里,也算是全了情意,能不能出城,就看他自己的了,而你,能不能在这一次活下来,也看你自己的了。 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杨凤楼说完,竟然真的退后一步负手而立,一副绝不插手的架势。 黄邺见状,不由得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凤楼竟然会把他身边的老者推了出来。 目光流转,黄邺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老者,只见他身高六尺,满头白发,一身黑衣,更显得黑白分明,自从和杨凤楼一起来到城门之外,就一直沉默不语,根本没有多少人留意到他,如今仔细一看,竟然有种峙如亭岳的气势油然而生。 这位,也是一个江湖好手! 黄邺自身乃是五品江湖武夫,平常时节又和二哥黄巢在一起见识多了江湖宗师小宗师,自然对江湖人的品级有种敏锐的感觉。 他没有注意到这位老者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等到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位老者的修为,竟然不弱与杨凤楼! 黄邺不由得心中打鼓,以他五品江湖武夫的修为,恐怕难以抗衡。 不过,相对于对战杨凤楼,他知道什么事最好的选择。 “好!” 黄邺一语出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别的,只见那位老者已然飞身而起。 短途冲刺之后,“噔噔噔……”连续八步,竟然登上了长安城墙!(。) 第480章 老者登城而上。 黄邺顿时大惊。 他猜到老者不好对付,但是绝对猜不到老者的修为竟然如此高深,几丈上下的城墙,只不过八步就登了上来,这可是接近垂直的城墙啊,听声音,不知道有多少包裹城墙的青砖被老者踹碎,黄邺行走江湖多年,还真没有见过这样强悍的修为,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恐怕自家二哥黄巢,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黄邺来不及再想其他,飞身后退。 那老者刚刚登上城墙之后,根本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脚下发力,轰然冲向黄邺,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带起一阵阵骇人心魄的声势。 一拳。 已然出手。 黄邺一见,顿时一愣。 这一拳,沉肘在腰,旋转而发,声势惨烈,一往无前。 动作虽然简单,整个江湖之中,却没有多少人能够打出这种气势。 在黄邺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一人善于此道,而且每次出手,都是以这一拳为起手第一招。 这一拳,在他那里,有个奇怪的名字。 叫做,长锤! 黄邺顿时大惊失色。 “你是……?” 话还没有说完,长锤已到眼前,根本没有通用江湖二品小宗师的“势”,仅仅凭借雄厚的内力,长锤带起的风压,已然压迫地黄邺再也说不下去了。 黄邺顾不得其他,高举双臂,十字交叉,挡在身前。 “轰!” 一声爆响。 一拳。 仅仅一拳! 打断了黄邺的双臂,轰碎了他的头颅。 长锤之上携带的内力,全然炸开,竟然将黄邺无头的尸身轰出老远。 城头之上所有人都傻了,谁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强悍,一招,仅仅一招就击杀了黄邺,从他在城下开始冲刺到现在,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名五品江湖武夫,就被他一拳轰杀。 一气呵成! 所有人在惊骇之余,不免连连后退。 这位“老者”行凶之后,脸上的平静,竟然没有泛起一丝波澜,远远地望了黄邺的尸身一眼,随后又面无表情的扫视城头上的大齐兵卒,一时之间,竟然无一人敢和他对视,“老者”轻轻一笑,垫步拧腰,冲过了长安城西门的城楼,一个鱼跃,如同金翅大鹏舒展双翅,投向城外,不过片刻,早已消失不见。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城楼上的所有人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却听得城下有人长笑,一颗心,顿时又提了上来,城下还有一位爷呢。 杨凤楼! 好在杨凤楼果然言出必贱,他说要送老者出城,今天不准备如何,一见老者已然成功闯出长安城,长笑之后,便已转身,顺着来路离开。 城头上的大齐军卒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大家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汗透重衣,在春天清凉的风里,感到一阵阵的冰冷,很多军卒甚至难以支撑,直接扔了兵器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还有人始终保持这警惕,凑到城墙垛口出,神色复杂地看着杨凤楼慢慢走远,突然,从路边的草丛中蹿出一人,凑近了杨凤楼,和他一同远去,所有大齐兵卒这才确定,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从草丛里面窜出来的人,当然是酱菜小二。 他将城门处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尤其那“老者”一拳轰杀黄邺,更是看得他热血沸腾,不过,他也不敢贸然现身,直到“杨凤楼”走到近前,说出了他们早就定好的暗号,酱菜小二这才出现。 “出来吧,两斤半。” 酱菜小二现身之后,和这位“杨凤楼”对过暗号之后,这才在前面引路。 不过,酱菜小二却如何也压抑不住心头的好奇,总想问个明白,却又知道右龙武军的纪律,憋得他抓耳挠腮。 身后那位“杨凤楼”仿佛也感觉到了酱菜小二的异常,不由得哑然失笑。 “两斤半,过来。” 酱菜小二应声而动。 “杨将军,你叫我?” “杨凤楼”深深地看了酱菜小二一眼,嘿嘿一笑。 “揣着明白就别装糊涂了,我可不是什么杨将军,刚才出城的那个一个才是,想必你也早就看出来了…… 实话告诉你,杨猴子在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如果在城门处出手的话,有可能会露出端倪,这才亲自点了你的名,让你接应我离开,就是为了即便你看出什么来,也足以保密,从这件事上说,杨凤楼挺相信你啊?” 酱菜小二一听,笑得都快不会说话了,然后故作谦虚地说道:“当不得杨将军看重,小子有幸,曾经和杨将军一起劳作了半日,也曾和杨将军一起,从尚让麾下军卒的嘴里套出大齐军的下一步动向……” “杨凤楼”一听倒是乐了。 “你就是潜伏在永和坊的那一个啊,怪不得对杨猴子这么熟悉,嘿,他那个一斤七的外号,是不是你给起的?” 酱菜小二闻言,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杨凤楼”哈哈大笑。 “起得好!我告诉你啊,他那天回到基地,还真带着一斤七粮食,你说他堂堂一个从三品的将军,怎么能小气到这种程度? 嘿,说到他小气,这个猴子还没有给我吸收进右龙武军呢?不行,我回头得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发粮饷! 这不是使傻小子么!? 杨凤楼出城大杀四方,留我在城里假扮他,还得时不时地各处露个脸,多累……” 原来,杨凤楼准备亲自将情报送出城外,又怕黄巢察觉他离开而改变了出兵凤翔的部署,这才乔装打扮成为一个老者,然后让顾阳羽假扮成自己,大张旗鼓地送自己出城。 这样一来,即便黄巢知道有一位老者被“杨凤楼”亲自送出了长安,却也绝对想不到是杨凤楼亲自离开,这样的话,他即便心中有所猜测,也不足以让他改变了行军的部署。 只有这样,杨凤楼手中的情报,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来。 按照杨凤楼的安排,顾阳羽在送杨凤楼出城之后,还要在右龙武军的接应下,在长安城的四处转转,不为别的,就是让大齐方面相信他还留在长安。 而他自己,出城之后,已然直奔凤翔(。) 第481章郑畋果然一书生 杨凤楼已经离开长安。 但是长安城中,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都还被蒙在鼓里,这也是顾阳羽的功劳。 自从他一再向发觉端倪的酱菜小二要求保密之后,便在右龙武军的安排下,不断出现在长安的各处,有的时候造出无意中被人发现的假象,有的时候大摇大摆地出现,甚至很凭借着自身三品江湖高手的强横,击杀了大齐的一名官员,也就是平常人修为不到,根本难以区别二品和三品之间“势”的不同,一看顾阳羽改扮之后,与画影图形上的杨凤楼别无二致,就以为他就是那凶名赫赫的右龙武军杨猴子。 经过顾阳羽这么有意无意地一闹,大齐方面更是人人自危。 作为天子,黄巢更是焦头烂额。 没有占据长安建国大齐的时候还好,黄家军还能转战天下无往不利,结果一在长安建立大齐,身边的黄氏兄弟竟然接二连三地死在了杨凤楼的手上,甚至杨凤楼杀人的范围,竟然已经扩大到了大齐普通官员的头上。 最让人恼火的是,黄巢坐拥十万大军,就是逮不到这个上蹿下跳的杨猴子,演变到现在,大齐方面的人甚至都难以与他抗衡,只要听到杨凤楼的名字,就一个个闻风而逃,在这种情况下,黄巢就算再次戒严长安,想要抓住杨凤楼,也是有心无力。 就这样,黄巢只能看着大齐方面的士气一点点低落下去,除了暴怒,别无他法。 看来,只要有杨凤楼在这长安城中,这长安,算是不能待了。 好在,就在此时,尚让和黄从业的人马,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出击凤翔。 黄巢亲自拜将,在践行宴后将尚让和黄从业又留下以示恩宠。 在三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黄巢特意再次交代,这次出兵,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方面,这是大齐立国之后的第一次征战,事关大齐荣耀,容不得半分疏漏,另一方面,现在长安城中大齐人员,已然被杨凤楼率领的右龙武军全面压制,甚至丢失了正面相抗的勇气,急需一场大胜提升士气,否则的话,后果不堪想象。 黄巢甚至说,之所以选择郑畋的凤翔军作为第一个对手,除了以前在朝会上谈论过的好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郑畋本就是一个书生,统领凤翔军,不过是出于家国情怀,真说有什么军略,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以这样的人为对手,又出动了大齐精锐五万人,命令尚让和黄从业这样久经战阵的将帅亲自率领,就是要一战功成! 对于此战,黄巢的信心很足,在他看来,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击溃凤翔军,而是如何打出大齐军的气势,如何打出大齐军的风采,最重要的是,要活捉郑畋,或劝降,或斩杀,都能让大齐方面气势重振。 到了最后,黄巢甚至要求尚让和黄从业轻装上路、直扑凤翔,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击溃郑畋。 尚让听了,却有些犹疑,征战之事,应一切求稳,兵书上说得好,要以我之胜,胜敌之不胜,说白了,就是做好自己能够做好的一切准备,寻找敌人没有准备到位的弱点进行攻击,古往今来,哪里有要求速胜的道理? 不过,尚让也知道黄巢是被杨凤楼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场大胜之上,要借助大胜的余威整顿大齐,这才有些急功近利。 一念至此,即便尚让心中并不认同黄巢的指导,却也只能和黄从业一起应承下来,毕竟黄巢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那郑畋不过是一个书生,根本不懂如何带兵打仗,这样的人,甚至不足以被称作敌人,对待他,没有必要过于谨慎。 第二天,尚让和黄从业,率领人马,兵出长安,直奔凤翔。 果然如果黄巢的要求一般,行军速度很快,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仿佛到了凤翔,就能开战,开战就能胜利一般,根本没有把郑畋的凤翔军放在眼里,与其说是出兵,不如说是剿匪。 那就叫一个气势如虹。 尚让甚至害怕大齐军队过于嚣张,把郑畋的凤翔军吓跑了,这要是他们根本不敢与大齐军正面开战,反而在凤翔一带展开游击,或者固守城池不出,却是要麻烦许多。 不过,尚让所能预料到的最坏情况,根本没有出现。 郑畋果然一书生! 他闻得大齐军气势汹汹而来,竟然整备凤翔军,出城迎战! 尚让顿时大喜过望,命令全军,再一次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双方兵马,在龙尾原相遇。 凤翔军果然一战而溃! 人数不足,装备稍差,在足足五万气势如虹的大齐军面前,他们甚至都没有死战到底的意识,被大齐军一个冲锋,就冲垮了阵线,哭爹喊娘地溃败。 尚让一见,立刻全军追杀,准备一鼓作气,夺下凤翔,最关键的,还要活捉郑畋! 在这种情况下,尚让发现,他和黄从业,终究是高估了凤翔军,果然一头绵羊带领一群狮子,也不过是一群食草动物而已,看来黄巢所要求的速胜,就在眼前! 一念至此,追击更是坚决,即便面前出现了一片密林,尚让也没有传令收兵。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正是穷追不舍的好时机,什么风林莫入,在眼下就应当宜将奋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结果,大齐前锋刚到密林,顿时四面就是一片喊杀声四起。 前后左右,无一不是唐军旗帜。 这是埋伏! 尚让和黄从业顿时大惊。 只见四周里旌旗招展喊杀震天,急切之间,根本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唐军埋伏在这里。 就连那些被追杀得狼狈之极的唐军,也在众多将佐的勒令下转身迎战,哪里还有刚才狼狈不堪的样子,一个个变得龙精虎猛! 中计了! 原来凤翔军从一开始就准备诱敌深入,为的,就是将所有大齐军带进唐军的埋伏之中! 最让他们惊骇欲绝的是,在正面密林中转出一人,身高六尺有余,面目微黑,手中提着一条如意金箍棒! 正是杨凤楼!(。) 第482章逃 身边传来一声声呼喊,一声声惨叫,都让尚让在心头滴血。 这些都是自己最忠心的侍卫啊,很多人甚至在乾符元年就开始追随在兄长尚君长的左右,等到他殒命狗脊岭之后,又义务犯规地追随自己,这些年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不知道历经过多少风风雨雨,他们都始终站在自己的身边,却没有想到,今天,在龙尾原,竟然死伤惨重。 这些人,与自己虽然名为主仆,却实比兄弟,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而死,有怎么能不让尚让心痛。 而更加让他心痛的是,大齐军在龙尾原的这一场惨败。 足足五万人啊,全是大齐军中精锐,就这么没了! 尚让却也无可奈何。 自从杨凤楼现身龙尾原之后,大齐军顿时就士气全无,更有甚至,有的士兵直接扔了武器投降,随后杨凤楼一举手中如意金箍棒,包围圈中的唐军齐齐一声呼喊,吓得大齐军直接开始溃败。 整整五万人的溃败啊,堪称山呼海啸一般,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挡。 尚让本还想着重新振奋军心,以足足五万人马杀出重围,结果他无奈地发现,自从杨凤楼一出现,一切都已经不受控制,所谓千军万马避白袍,也不过如此。 兵败如山倒! 几乎在第一个瞬间,这五个血淋林的大字,就出现在尚让的脑海之中。 怎么办? 活命要紧! 至于其他,再说吧…… 最后,尚让在身边亲卫舍生忘死的拼杀中,冲出了重围,亡命逃窜。 在冲出重围的时候,尚让能够明显感觉到,包围他们的唐军人数并不多,整个包围圈也没有想象中的坚固,如果大齐军五万人马能够结成一股绳,冲出重围,根本不是问题,此战过后,损失惨重是必然,不过要是能够重整人马,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只可惜,由于杨凤楼的存在,大齐军也没有如果了…… 一想到杨凤楼,即便尚让心中心疼身边的亲卫,却也只能咬着牙要求他们加快速度,因为尚让知道,杨凤楼一定会来找自己。 他乃是大齐的大司马,又是本次出兵凤翔的统帅,抓到他或者杀了他,才能保证龙尾原大战的最终胜利,也能保证尚让不会收敛溃败的人马而重整旗鼓,以尚让对杨凤楼的了解,算无遗策的杨猴子,断然不会放过自己。 即便不愿意,尚让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列阵而战,杨凤楼自然不可怕,但是在现在这种乱军之中,一个江湖二品小宗师,绝对恐怖到了极点,更何况,这位小宗师,在大齐军中素有杀神之称的杨凤楼。 说句没志气的话,在溃败的大齐军中,杨凤楼说话,甚至比自己这个统帅还好使! 他绝对不会找不到自己! 而杨凤楼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出现,他一定是去找黄从业这个杀父仇人报仇去了! 杨凤楼和黄家兄弟的仇怨举世皆知,而且他在报仇这一件事情上,也显现出足够的坚决和狠辣,只要有机会击杀黄家兄弟,杨凤楼根本不会放过,而且只要是黄家兄弟中的一员,无论是谁,他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追杀。 而现在,整个大齐军溃败,黄从业也必然和自己一样亡命而逃。 在自己和黄从业之间进行选择,杨凤楼必然去追杀黄从业! 一想到这里,尚让无比庆幸,黄巢竟然让黄从业和自己一起出击凤翔,要不是这样,恐怕杨凤楼早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而现在,既然事不可为,能不能逃脱杨凤楼的魔爪,就要看自己能不能在杨凤楼追杀黄从业的这段时间内,逃出足够的距离! 一念至此,尚让再也不犹豫,向前,向前,再向前!甚至壮士断腕一般命令亲卫分出人马阻挡追兵! 就这样,一路逃亡,一路分兵,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尚让的心也越来越痛,却也一直狠这心咬着牙,坚决不回头。 可惜的是,即便尚让想尽了一切办法,承受了难以承受的代价,却终究难逃天网恢恢。 离开龙尾原足足二十里,身后唐军的追击都没有那么坚决的时候,尚让刚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得身后唐军爆发出一阵欢呼。 “杨将军!” “杨将军!贼酋就在前方!” “杨将军!……” 尚让听了,不由得一声长叹,终究还是没跑了。 勒住缰绳,任凭胯下宝马急促着喷薄着粗气,轻轻拍了拍马颈,顿时一手大汗,这个老伙计,也累坏了。 尚让一停,身边的亲卫也都停了下来,还有很多在意外之中,打马冲过了尚让,却也紧急勒住缰绳,兜转了回来。 “二少爷,快走!那杨凤楼追上来了!” “二少爷,您先走,属下前去抵挡一阵!“ “二少爷,坐我的马……” 身边亲卫一个个大急,言语恳切神色仓皇,还有人直接下马,牵着战马就来到了尚让的马前。 尚让看着他们,心头不由得一酸。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如今这般穷途末路,他们不离不弃,竟然没有一人愿意独自逃命,这份忠心,这份真情,让铁骨铮铮的尚让,也不由得泛起了泪花。 “不走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谁能跑得过他杨凤楼?” 尚让开口,言语中颇有些认命的味道,听得周围亲卫大急。 那已然下马的亲卫,更是一把抓住了尚让战马的缰绳,带着哭音大声说道: “二少爷,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这一场,咱们中了杨凤楼的阴谋诡计,咱们认了就是,二少爷您千万不可消沉啊,咱们兄弟,还等着您带着咱们给大少爷报仇雪恨呢!” 说完之后,也不管尚让,竟然对着周围的其他亲卫一拱手。 “咱们兄弟多年,虽然不是一年同胞,却比亲生兄弟们还要亲近,老王曾经说过,给大少爷报仇之后,咱们就陪着二少爷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买上几亩田地,也过过田舍翁的日子…… 不过,我老张恐怕不能陪着众位哥哥和二少爷了…… 最后只说一句,请众位哥哥保护好二少爷! 我老张,先走一步!” 说完之后,抽出随身的兵器,返身向后冲杀而去。 “张七哥!” 尚让的眼泪喷涌而出,连忙转身。 只见杨凤楼已然追击到身后,正面对着飞蛾扑火而去的亲卫张七。(。) 第483章张七 可惜的是,很多时候,拼命仅仅代表一种态度,却不代表一种结果。 亲卫张七,虽说是一名五品江湖武夫,放到江湖上也算是一城一地的顶尖高手,但是在杨凤楼面前,根本不够看。 只不过随手一击,就打落了张七手中的长刀,杨凤楼脚下不停,一路前行,一只右手如同钢箍一般死死扣住张七的脖子,竟然推着张七飞速倒退,直至尚让马前八丈,才停了下来,就这么掐着张七的脖子,悬在空中,不管他的挣扎,杨凤楼冷冷地看着眼前尚让这一伙人。 尚让甚至可以看到张七通红的两只耳朵,那是呼吸不畅血脉沸腾的结果。 八丈。 又见八丈。 江湖二品小宗师面前的生死线。 尚让越过张七的肩膀,直视古井无波的杨凤楼,不由得一声苦笑。 终究还是跑不了了。 一念至此,翻身下马,向前连走三步,踏入了独属于江湖二品小宗师能够绝对掌控的范围,昂然开口。 “杨凤楼,今日之败,我尚让认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你追过来,为的是尚让这颗项上人头,莫要连累了尚某身边的这些兄弟!” 杨凤楼闻言,冷冷一哼,一松手,把张七扔在脚边,顿时就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尚让这才注意到,杨凤楼的另一只手上,一直拎着一颗人头,发髻蓬松满脸血污,看不清面目,不过在这足足五万人溃败的战场上,有资格被堂堂二品小宗师一直带在身边,恐怕除了黄从业,再无他人了,不,还有一个,就是自己。 此时,他的亲卫也纷纷下马,刀枪并举来到尚让身前,布成一个简单的阵势,将尚让保护在身后,一个个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尚让再次苦笑,在江湖二品小宗师身前八丈的范围内,相对位置根本不重要,谁在谁前面,都难逃杨凤楼“势”的绝对掌控,他们此举,一方面是忠心,另一方面不过是谋求些心理安慰而已,没用的。 就在此时,追击而来的唐军也永乐上来,将尚让一行人牢牢包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杨凤楼,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能够决定尚让等人生死的,只有他。 尚让也在看着杨凤楼,目光很是复杂。 乾符三年,他化名杨天权潜入王仙芝的答应,脱身赛卧龙道长身后搅动风雨,茫然无知的尚让,因为大哥尚君长的关系,还出手帮过他一次,那个时候的杨凤楼,不过是一名五品江湖武夫,还需要通过他的巧玲珑心来利用身边的一切,而如今,他已然成就了江湖二品小宗师,甚至还曾经亲手斩杀了江湖宗师王仙芝,,当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当初一个跟在赛卧龙身后的小骗子,现在竟然能够一言可决多人生死? 而最让尚让心中不甘的,却是自家的大哥尚君长,就死在他的手上! 谁不知道赛卧龙和杨凤楼在王仙芝大营中随意出入,就是因为尚君长的照顾么? 尚让真的想开口问问杨凤楼,他在斩杀大哥的时候,心中可有一丝一毫的震动? 可是,尚让终究没有开口。 男子汉大丈夫存活于天地之间,讲究的就是一个快意恩仇,大哥的血仇不能亲手报却,又何必做那弱者姿态? 难道将所有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人的良知上面? 那还练什么武,起什么兵!? 如今看来,只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只可惜无力为大哥报仇,甚憾! 杨凤楼在尚让的目光中,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却不是对他们所说,而是向着唐军。 “你们……都退去吧,这里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了……” 周围唐军闻言,顿时一愣,穷追二十里,终于围住了贼酋,却让大家退去?谁都没想过要和杨凤楼争功,不过尚让身边亲卫,不也是军功封赏么? 不过,杨凤楼率领区区三千凤翔军击溃大齐五万人马,在军中声威正隆,这些追击而来的凤翔军,也不敢多说什么,带队的校尉很是干脆地抱拳行礼,便带着麾下军卒远离。 不多时,唐军已然走远。 而尚让等人,一点也没有轻松的感觉。 因为杨凤楼依旧在场,仅他一人,就足以击杀在场的所有人。 随着唐军的远离,所有人都知道杨凤楼要图穷匕见了,不由得更加凝神戒备,一时之间,整个场面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只有越来越明显的呼吸声响起,让整个场面更加凝重。 张七就倒在杨凤楼的脚边,经历了一番生死轮回,他也知道自己断然不是杨凤楼的对手,恢复之后,竟然懒得起身,就这么躺在那里,斜着眼看着杨凤楼,满脸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混不吝。 随着时间的延长,杨凤楼一直没有开口,张七受不得这种凝重,倒是先张嘴了。 “杨猴子,你到底要干什么?给句痛快话,何必这么婆婆妈妈的!不就是一个腕大的伤疤么,你看看你家七爷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杨凤楼倒是笑了,他从这位张七的身上,倒是看出一些牛四的影子,一样的能耐不大口气不小。 “你怎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了你……” 张七闻言一撇嘴 “你杨猴子大晚上不睡觉,杀了黄从业又来追我家二少爷,说到底,不就是来杀人么? 还说什么成全不成全…… 难道说江湖二品小宗师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怪不得你家七爷练武多年,终究是一个五品江湖武夫而已,就这份口是心非的能耐,比你们差得远了! 不过,杨凤楼,七爷还得告诉你,七爷根本不怕死! 打不过你,是七爷学艺不精,但是,你要是想用死来威胁咱们,你可就打错了算盘!” 杨凤楼闻言,哑然失笑。 张七这货,倒是什么都敢说,一句“江湖二品小宗师,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不但骂了自己,还把黄巢给扫了进去。 杨凤楼笑过之后,却转向了尚让,轻声一句,却如同石破天惊。 “杨某此来,不是为了杀人……”(。) 第484章仇人?恩人? 杨凤楼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张七更是长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凤楼。 在他的认知里,杨凤楼此人虽然阴险狡诈,不过也言出必贱,说是要给父亲杨烈报仇,硬生生地从一个不谙武技之人成就了江湖二品小宗师,黄家兄弟被他杀了个七零八落,江湖宗师王仙芝更是被他亲手斩杀,现在算起来,他的仇人,只剩下了黄巢一人,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区区五六年的时间,简直是当今江湖的一代传奇! 现在,他竟然说,此行不是来杀人,难道说,他要放了尚让二少爷? 一念至此,张七一句话脱口而出。 “不为杀人,那你来干嘛?” 杨凤楼一笑,又将目光转到张七的身上,所答非所问地说道: “刚才的时候,我听你说,你们要解甲归田?” 张七咧嘴一笑。 “我们兄弟们是论过这件事,等一切事情都完了,就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安顿下来,开上几亩田,种地酿酒,买也好,抢也好,一人弄一个婆娘给兄弟们生孩子,等到孩子们长大,就在兄弟们中间嫁娶…… 我们算过,这一辈字杀戮过多,不知道多少仇人化作厉鬼,就在黄泉路上等着我们呢,所以,就不埋回祖坟了,省得被别人打上门,惹得先人不宁…… 我们就像埋在一块算了,生前是兄弟,死后也抱团,养那些孩子,也是为了四节香火不断……” 张七在生死之间,真的是放开了一切,杨凤楼一问,就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把对未来的展望说了零碎又真实,他的这些还,听的杨凤楼津津有味,听得尚让一伙人心有戚戚然,这样平静的生活,谁不想过?但是,谁又能如愿以偿? 张七说了半天,神色突然一动,闭上嘴沉吟片刻,眼神从温情又重新变得锐利,带着一点点复杂,也有一点点坚决。 “但是……” 张七突然停了下来,却将目光转向了尚让。 尚让顿时接口。 “……这一切的前提,是要给我大哥报了仇之后!” 一句话,顿时将有所缓和的气氛冲散,整个场面重新变得凝重,甚至其中还多了一些火药味,仿佛一经点燃,就会爆裂开来! 好吧,报仇! 仇人就在眼前,却无力杀贼,甚至自己的生命,也掌控在仇人的手中。 但是,尚让还是说了出来,在他明知道这一句话有可能惹怒杨凤楼,给大家招来杀身之祸,他还是说了,说得义无反顾! 不过,尚让说完之后,却略带歉意地看了看身边的这些亲卫,最后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张七。 “七哥,对不住了,可能咱们没有机会种地了……” 张七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二少爷,您说什么呢!?我们兄弟受了大少爷多少恩惠!?为他报仇,乃是理所当然,只是可恨仇人势大,我等力不能及,不过,哪又有什么关系,命该如此而已!二少爷你莫要再说什么其他,咱们兄弟虽然没有杀了仇人,不过能够死在一处,却也是老天待咱们不簿了!等到了下面,咱们兄弟和大少爷相聚,我们兄弟还要追随在大少爷和二少爷的身边呢……” 张七一语出口,尚让身边的亲卫也都纷纷开口。 “不错!生死何惧!?为了大少爷报仇,死得其所!” “种地有什么好的,以前你们说的时候,我就不乐意,现在正好,一了百了!” “二少爷,别犹豫了,他杨凤楼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刀子捅不进去,咱们动手吧……” 尚让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双眼直视杨凤楼,这就要下令。 却不想,杨凤楼突然动了,飞起一脚,踹在张七的胸口。 张七被传出去一溜滚,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他却笑了。 “杨凤楼,你终于动手了么!?哈哈……还说什么不是为了杀人而来,你骗谁!?来来来,这一脚,力量不够,你再来!” 杨凤楼听了,却是冷冷一笑。 “想死在杨某的手上?你还不配! 杨某这就把你抓了,带回唐营之中,莫要妄想什么明正典刑,你也就配让随军火头军结果性命,哈哈……此番大胜,郑畋必然犒劳三军,一定要杀猪宰羊,到时候,把你打断四肢扔到猪羊群中,等到火头军宰杀牲畜的时候,顺便送你赏黄泉!” 张七闻言,顿时大怒! “杨凤楼,你也是堂堂江湖二品小宗师,怎可如此下作!? 要杀就杀,一个痛快而已! 何必如此羞辱你家七爷!? 你要是让我死在奴隶人之手,张七就算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杨凤楼听后却笑了。 “你张七不过是一亲卫,在江湖上默默无名,尚且在意自己的死法,我来问你,尚大哥号称忠义千秋,在江湖上声名赫赫,难道,他就不在意么!?” 一句话,问得张七哑口无言。 杨凤楼却将目光再次转向了尚让。 “尚大哥兵败狗脊岭,被唐军擒拿之后,要开刀问斩,杨某恰逢其会,就在东都洛阳,自然要前往一送。 尚大哥临刑之时,不愿死于奴隶人之手,请我行刑, 杨某无能,不能影响朝堂放了尚大哥,无奈之下,只能出手…… 这便是尚大哥死在杨某手上的真相!” 尚让听了,顿时呆若木鸡 他只知道大哥尚君长是被杨凤楼所杀,具体的细节,却不清楚,如今听了他这么一说,却发现,非常有可能就是真相! 尚君长前往洛阳商谈投唐之事,一个是王仙芝的命令,另一个是老龟的蛊惑,再有就是当时的东南剿贼行辕招讨使宋威的暗中布局,真要是说起来,还真没有杨凤楼什么事情,当时的他虽然身在狗脊岭,却也被老龟污蔑通敌,是硬生生杀出去的,几经辗转之后到了东都洛阳,更是在宋威面前斩杀了老龟,而当时大哥尚君长已然被俘,难道……难道……自己的仇人,不是杨凤楼!? 一想到这里,尚让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王仙芝死在了杨凤楼的手上,老龟也死在了他的手上,据说宋威身死青州,也和他脱不开关系。 最关键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在各为其主的时候,还能答应大哥尚君长的要求,让他没有死在奴隶人之手,最后死得很有尊严,这又是一份大大的人情。 而且,以尚让对大哥尚君长的了解,在临死之时,绝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如此算来,杨凤楼不但不是自己的仇人,还是恩人?(。) 第485章远离长安,种地去! 尚让众人,一时之间傻在了那里。 那张七也惊讶地长大了嘴,他虽然在生死之间表现得很是鲁莽,却终归不傻,杨凤楼一语出口,在结合着他刚才吓唬自己的话,即便张七对杨凤楼成见颇深,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可能就是真相。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原本的想法,和尚让众人都一样,都以为尚君长就是死在杨凤楼的手上,他就是大家的仇人,结果现在一看,情况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让他长久以来的认知完全崩塌。 在这种情况下,张七还抱着最后的意思侥幸,一句话脱口而出。 “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杨凤楼闻言,顿时傲然一笑。 “杨某进入行走江湖五六年的时间,言必行行必果! 杨某不才,正式说过的话,还没有不算数的! 关于尚大哥的情况,便是事实,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于杨某丝毫无碍。 说句实话,要不是尚大哥曾经有恩于杨某,尚让你又是尚大哥唯一残留在世的亲人,杨某才不会刻意前来和你等解释。 杨某也不曾妄想和你等化干戈为玉帛,毕竟尚大哥的头颅,就是杨某亲手砍下来的,你们如果还想着杨某报仇,杨某接着就是。 杨某只是在想,尚君长乃是一代忠义大侠,虽然身死狗脊岭,却不丝毫不影响他忠义千秋,尤其是临死之前坦然以待,还不愿折辱在奴隶人之手,这一份骄傲,不应埋没,这才和你等多说了两句。 还是那句话,信与不信,我杨凤楼,不管! 杨某只是将尚大侠临死时的情景告诉你们,仅此而已。” 杨凤楼说完,尚让等人都沉默了。 正所谓无欲则刚,杨凤楼一不想给自己正名,二不想和尚让化解仇怨,现在的情况,又是只手操控着尚让等人的生死,他还真没有必要说什么假话。 况且,他还用自己的名声作保! 如果他说的是假的,很容易戳穿,只要找到原本安排行刑的刽子手,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杨凤楼根本没有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用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所以,尚让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之后,在心中的最深处,已然倾向相信杨凤楼了,只不过,尚君长终究是被他砍下了头颅,如果就这么让尚让待杨凤楼如恩人,尚让真的做不到。 不过,尚让还是长叹一声之后,对这杨凤楼深施一礼。 “无论怎样,杨将军将我大哥临刑之际的情况如实相告,尚让感激不尽!” 杨凤楼没动,生生受了他这一礼。 尚让一礼过后,起身深深看了杨凤楼一眼,突然有种失落用上心头。 以前的时候,他在尚君长羽翼的保护之下,一心研究自己所喜欢的军略,对于江湖征战的兴趣始终不大,自从尚君长殒命,他却突然在一夜之间长大,不但要担负起大哥的血海深仇,还要担负起一直以来追随者自家兄弟的这些亲卫的生活,而鞭策他不但向前的动力,就是为了大哥尚君长报仇! 结果,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原本的仇人,不再是仇人,而真正的仇人,却全部死在了杨凤楼的手上,一时之间,尚让只觉得,天下之大,竟然无一事可做。 目光掠过杨凤楼手上的人头,那是黄从业,曾经和自己秉烛夜谈,也曾和自己争论不休,还在战场上配合自己大杀四方,如今,他只剩下一颗头颅,再不能大笑大哭大飞扬。 也许,这也不错。 尚让的心头,没来由地一阵轻松。 “杨将军,事已至此,别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吧?我尚让感谢你让我临死之前再无遗憾……来吧!” 说完之后一扯前襟,露出胸膛,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 却不料,杨凤楼摇了摇头。 ”杨某说过,此来,不是为了去你等性命!” 尚让闻言顿时一愣,随后就听得杨凤楼继续说道: “杨某此来,乃是为了报却尚大侠当初杨某的恩情。 首先,就是要把当日的情形如实相告。 第二,却是告诉你尚让,最好远离长安这个是非之地。 别看他黄巢还占据着长安,经此一战,大齐军中的精锐损失大半,黄巢即便有盐帮在暗中相助,却也再翻不起什么风浪,只待我唐军人马合围长安,就是黄巢灭亡之日。 尚大侠曾经对杨某有恩,杨某不愿看到他唯一在世的亲人给黄巢陪葬,所以,今天才找了这个机会,正式提醒你尚让一声,只希望你能够听杨某的一句劝,无论是以后你浪迹江湖还是隐姓埋名,终归能够留下一条性命。 这一次,就当做杨某给你的最后一言。 如果你不听的话,毕竟你我各为其主,如果你还死心塌地地跟着黄巢,下一次见面,就是杨某为国杀贼之时!” 说完之后,杨凤楼竟然不再管尚让,直接飞身离开。 尚让一众人都傻在了原地。 他们千算完算,万万没有想到,杨凤楼在溃败的乱军中找到自己一行人,竟然就是为了说上这么一句话。 尚让在震惊之后,半晌沉默不语。 杨凤楼所说的,他何尝不知道? 一战丧师五万,这件事,对大齐来说,绝对是一个强横的打击,绝对能让黄巢伤筋动骨。 再加上唐军马上就要合围长安,黄巢和大齐的前途,当真是一片暗淡无光。 最关键的是,尚让从这一战中能够明确地感受到,大齐的军卒根本毫无斗志,如果对阵唐军的时候,还算好说,一旦遭遇逆势,根本就是闻风而逃,尤其在杨凤楼一现身之后,大齐的军阵,更是全面崩溃。 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暂时不考虑杨凤楼的因素,等到唐军合围长安,又有多少齐军能够拼死一战? 况且,不考虑杨凤楼可能么? 他乃是大唐的将军,又和黄巢有私仇,在整个天下,就剿灭黄巢一事,恐怕杨凤楼乃是最热心的。 大齐的局势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这么一个杨凤楼,最后的结果,还用多说么!? 现在看来,大齐的覆灭,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看来杨凤楼特意前来警告自己,确实是出于报恩之心…… 正在尚让胡思乱想的时候,张七跑了过来。 “二少爷,咱们以后怎么办?” 尚让抬头,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脸轻松地说道: “种地去!”(。) 第486章 大军围城 龙尾原一战,黄巢一方五万人马全军覆没,一正一副两名元帅,黄从业被杀,尚让失踪。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整整五万人,一战就没了? 就算是五万头牲口,也得杀上半天吧? 郑畋是怎么做到的? 凤翔军是怎么做到的? 大唐,是怎么做到的!? 无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大唐天下一片欢腾,而长安城,却愁云惨淡。 黄巢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他的大齐,恐怕要麻烦了。 一战葬送了大半精锐,这种事,只要有时间,有毅力,并不是不能应对,但是最让黄巢心痛的是,他手上没有可以整军的将领了。 他之所以在王仙芝败亡之后,收留了和他积怨颇深的尚让,就是因为在整个黄家军中,出了黄从业之外,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优秀将领,而黄从业虽然相对他人强了很多,却最是善于练兵而不善于作战,看看黄家军在乾符五年之前被唐军撵得跟兔子一样,就知道黄巢兄弟除了一支忠心耿耿的军队之外,根本难以和唐军列阵而战,在那段时间中,只要是正面对战,几乎是打一场输一场! 而这种情况,却在尚让到来之后大为改观。 别的不说,尚让初至黄家军之后,就带着黄家军开山七百里直入福建,一举摆脱了唐军的围剿,重新掌握了战略上的主动,随后又转战岭南,最后顺江而下,打了唐军一个措手不及,跳出包围,转战千里,突袭而至,尚让用兵,视野开阔之极,将整个大唐版图当作棋盘,真真是强悍之极。 说实话,黄巢能够兵进长安,一方面是盐帮的暗中支持,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有尚让这位战略战术的双重大师的倾力相助。 而如今,尚让生死不知,怎能忧心? 当然,以黄巢的枭雄性子,自然不会忧心尚让的生死,他只担心,没有了尚让,谁来统领大齐的军卒? 可是,还没有等他想明白这件事,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传来。 唐军携带龙尾原一战的大胜之威,兵进长安。 不仅仅郑畋的凤翔军,其他还在观望的唐军,也都纷纷加快了赶往长安的速度。 大唐,终究不会给黄巢太多的时间。 龙尾原大战后的第三天,唐军就完成了对长安城的合围。 唐弘夫屯渭北,王重荣屯沙苑,王处存屯渭桥,拓跋思恭屯武功,郑畋屯盩厔! 各军人马磨刀霍霍,只等长安四面剿贼招讨使郑畋一声令下,就要强攻长安,为国杀敌! 而郑畋却不着急,以诸军新到为由,命令各军修正两天,两天之后,攻破长安。 各军都有些犹疑,如今各军刚到,士气正盛,又有龙尾原一战的声势,正是强攻长安的好时机,招讨使郑畋有怎么会下令休整呢?不过郑畋刚刚指挥了龙尾原大战,一战歼灭五万齐军,正是声威正隆的时候,倒是也没有人敢和他对着干,只得将心底的疑虑留在心中,领命而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郑畋对收复长安早有腹案。 按照郑畋的想法,长安虽然短时间被黄巢占据,不过终归是大唐的都城,如果下令强攻的话,征战之中,难免会有所损伤,即便平灭了黄巢叛军,重整长安,又会是一个庞大而繁杂的工程,事实上,在天宝年间,安史之乱,安禄山也曾攻破过长安城,在那一场兵灾之后,长安城被破坏得不像个样子,整修都城长安,几乎掏空了大唐的国库,这件事,虽然没有大白于天下,不过在大唐高管的圈子之中,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郑畋就想,如果可能的话,他还不想强攻长安,最好能够直接收复才好。 说实话,这样的想法,不啻于异想天开。 即便大齐龙尾原战败,但是还保留了将军一半的精锐留守在长安城中,又有大齐天子黄巢亲自坐镇,怎么可能让郑畋如愿以偿。 不过,却有人为他提供了这样的一种可能。 杨凤楼! 还有他麾下的三千右龙武军! 早在黄巢领兵北上的时候,杨凤楼就开始迁移长安百姓。 在他攻略潼关的时候,杨凤楼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准备。 等到黄巢占据长安城,杨凤楼带着麾下整整三千右龙武军,就潜伏在了黄巢的眼皮子地下。 三个月来,右龙武军在长安城中,和黄巢的大齐征战不断,不是破坏他们的后勤系统,就是暗杀大齐官员,不但如此,还成功地将陷落在长安城中的大唐官员营救出了虎口,杨凤楼更是亲自出手,击杀了黄氏众兄弟中的多人! 如今看来,杨凤楼的坚持,右龙武军的支持,当真是一种远见卓识! 事实上,更加超乎郑畋想象的,是杨凤楼在大齐军中的威名赫赫,龙尾原一战,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杨凤楼先是送来情报,后来又出现在两军阵前。 郑畋就亲眼见到,大齐军卒看到杨凤楼的一瞬间,就像见了鬼一般,甚至有人吓得扔下了手上的武器! 如果说龙尾原大胜,是郑畋运筹帷幄,是大唐军卒忠贞为国,那么杨凤楼的存在,就是这一战胜利的决定性因素! 这也给了郑畋对杨凤楼以及他麾下右龙武军足够的信心,他相信,只要让杨凤楼回到长安城,有两天的时间,唐军收复长安,易如反掌! 就这样,郑畋将收复长安的希望,寄托在了杨凤楼的身上。 月光如华,夜色深沉。 一道人影,奔行在旷野之中。 走边八式,全然展开,伏高就低,身影如电。 身影过处,不过清风一缕,再看人影,早已如烟飘散。 杨凤楼在夜色中奔行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已然看到了长安城高大的城墙。 上面灯火点点,显然,大齐也知道唐军攻城在即,早已加强了戒备。 不过,这些东西,根本难不倒江湖二品小宗师。 杨凤楼有惊无险的越过长安城墙,再一次来到了平康坊的地下基地之中。 基地中灯火通明,右龙武军有头有脸的人员,全部齐聚一堂,见到杨凤楼之后,纷纷行礼,随后一个个一脸激动地看着他。 杨凤楼微微一笑。 “都准备好了么?” “俱以停当!” “好!明天晚上子时,反攻长安!”(。) 第487章小老百姓,名叫孙达。 第二天夜里,还是西城。 守军孙达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抱紧了手中的长枪,缩了缩脖子。 虽然已经开春,不过长安城的夜晚还是春寒料峭,尤其是靠近子时的时候,旷野之上的狂风,搅动着冬日里残留下来的枯草,带着关中特有的黄土气息,凶猛地扑向长安,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长安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 孙达感觉很冷。 正所谓春风刺骨寒,大晚上谁站在城墙上站岗,谁都会感觉到冷,况且晚饭吃得也不好。 如今的大齐风雨飘摇,尤其是黄山寒死在了永和坊中,大齐的后勤系统就一直处于半瘫痪的状态中,即便黄巢亲自过问了好几次,也基本没有什么成效。 按照如今后勤系统官员的说法,大齐十万人马进驻长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粮秣消耗巨大,以前的日子,全是依仗查抄城中富户来过日子,不过富户家中也没有余粮,长安城外的田野又被荒废,这三个月来坐吃山空下来,大齐的粮秣已然不足。 原本按照黄山寒订立的规划,长安城中的粮秣还勉强能够支撑到夏粮下来,不过就在前几日大军出动,不但带走了大量的粮秣,还要了大量的封赏做开拔费,更是让大齐的后勤系统雪上加霜。 如果胜利了还好,别的不说,仅仅凤翔一地的存粮,就足以支撑大齐挺过难关。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竟然败了。 其他的结果不说,后勤的主官倒是两手一摊,钱粮大部分都被大军使用了,现在是真正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面对天子黄巢,也是这么一番话。 不过,孙达听队正讲过军中的一些传闻,实际的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大齐的后勤紧张,这是真的,大军出战消耗了大量钱粮,也是真的,不过,要说现在的大齐到了无以为继的程度,却不尽然。 据说,那些钱粮全被天子黄巢集中了起来,他准备要带着大齐的人马离开长安,自然需要很多的钱粮在路上使用,所以,才会现在现在这种情况,所谓后勤主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过是替天子受过而已。 这两种说法,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孙达不知道,他只知道,不仅今天晚上,他已经很多天没吃过饱饭了。 当兵吃粮,当兵吃粮,来当兵,不就是为了那一口吃食?更何况在大齐,说是军卒,不过是流民罢了,甚至在大唐一方,就是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当初要不是实在吃不上饭,但凡有一条活路,孙达也不会和黄巢的叛军搅合在一起。 他本是江陵城外的一个小地主,日子虽比不得那些大户,却也能吃上一顿饱饭,乃是名副其实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本来孙达计划着等到秋粮下来之后,找媒婆子给自己说上一房媳妇,以他多年来积攒出来的钱粮,也勉强够用了,谁想到黄巢和王仙芝作乱,朝堂要围剿,加派了很多钱粮,孙达虽然百般不愿,却也知道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交过了加征,回家一算,三四年的幸苦,白受了。 哀声叹气之余,孙达只盼着早日天下太平,也能让自己这样的平民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又能想到,朝堂征收了大量的钱粮之后,不但剿贼无功,还让他们愈演愈烈,乾符二年的时候,还在中原一带折腾,等到乾符四年,王仙芝竟然打到了江陵城外,要不是杨凤楼杨将军舍死拼杀,真不知道江陵城外的百姓要死多少? 孙达虽然在那一战中逃得了性命,等他再回到家中,家中的一切,都已然被乱军破坏殆尽,就是最重要的房契地契也都找不到了,一场兵灾,孙达被祸害的一文不名,从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地主,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 孙达心头恨! 却又不知道恨谁去,到了最后,只能恶狠狠地暗恨这个世道,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一把火把这天下烧个干干净净! 乾符五年,王仙芝虽然败亡,黄巢却依旧活跃,好巧不巧,在洛阳一次战败,黄巢的叛军,且战且逃,一路向南,竟然再一次杀到了江陵城外。 孙达看着这些叛军就来气,他好好的日子,就毁在了这些叛军的手上,不同于其他人举家搬进江陵避难,孙达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削尖的竹竿,要和叛军决一生死,孙达也想好了,与其这样受罪地活着,不如一死,当然,在临死之前,怎么要要杀几个叛军让自己出口气! 但是,孙达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见叛军顿时吓了一大跳,这里那是什么名震天下的黄家军,分明是一群被裹挟的流民而已,看着他们的衣着武器,甚至还不如自己这个江陵城中的乞丐! 就在孙达不明所以的时候,他被俘了。 抓住他的人,就是他现在的队正,孙达一打听,他也是个苦命人,要不是在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也不会和黄巢的叛军搅合在一起。 孙达听了,不过犹豫了片刻,就加入了黄巢的叛军。 不单单是他,就是孙达现在这一队五十人中,最少有一半人都和他的情况一样,而另一半人,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大部分都是在乱军过境的时候,被乱军抓了,失去了妻儿老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这才狠狠心一咬牙,跟着黄巢一起转战天下。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口饱饭? 能吃饱,谁造反? 所以,就孙达来说,谁占据了长安城,谁又登基成为大齐天子,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管上他一口饱饭,谁愿意做天下谁就去做,小老百姓而已,除了能管的住自己,又管得了谁? 可惜的是,在现在这年月,小老百姓也不好过啊,即便投了黄巢的叛军,占据了长安城,吃饭也受限制,真不知道这天下之大,何处能够安居? 孙达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神突然一凝,远处,有灯火连续闪烁三次。 这是怎么回事!? 孙达顿时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不过,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第488章谈论未来,是一件危险的事 孙达顿时一惊,转头一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身后之人,那是他的队正,翟头。 “你小子,没偷懒吧?” “翟头,哪能呢?您也不看看这城墙上有多冷,我就算是想睡觉,也没个地方啊,这要是受了寒,可就麻烦了……” 翟头点点头,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看了看孙达负责值守的这段城墙,嘴里还问着: “怎么样?今天晚上有什么异常没有?“ 孙达想了想,虽然不确定,却也出于谨慎,将刚才灯光闪烁的事情说了。 翟头听了,眼中顿时精光一闪,深深地看了孙达一眼,这才开口。 不过他没有提及灯光之事,倒是问起了孙达的情况。 “我记得,你是乾符四年才加入大齐军的?” 孙达闻言一愣,随机一笑。 “那个时候,还不叫大齐,叫黄家军……嘿,什么黄家军啊,那是天子兄弟八人的亲军,咱们这样的,也就是个流民,随着黄家军一路奔忙,逢战先行,撤退断后,那命给人家黄家军挡灾……乾符四年,乾符四年,能活到现在,真是运气啊……” 孙达这么一说,顿时也勾起了队正的种种回忆,不由得一声长叹,恨恨地说了一句。 “咱们都是后娘养的!” 孙达闻言苦笑,不过他看着队正一脸不快,反而开口安慰他,道:“谁说不是呢?不过现在好了,他黄家军终究人数有限,再加上在龙尾原损失不少,天子也不得不借重咱们了,队正,你想想,咱们现在已然被委以重任看守城门,这就说明天子黄巢还是需要咱们的,只要大家都好好做下去,未来也不是不可期啊……” 队正闻言一愣,他断然没有想到孙达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拍孙达的肩膀,嘿嘿一笑。 “嘿嘿……老孙,行啊,知道得不少啊…… 不过,未来?你想多了,咱们这些人,哪里有什么未来? 你知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安西城!? 咱们大齐占据长安三个多月的时间,就在这长安西城门发生了多少事,你知道么? 黄武将军,就死在了这里。 黄雀将军,就死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咸通酒楼。 前不久,黄邺将军也死在了这里。 据说黄武将军身死的时候,这长安西城门,失守了足足两个时辰,要不是杨凤楼无意于此,还不知道我大齐要死多少人才能将他从杨风楼手里抢回来呢…… 你不知道么? 现在大齐军中都有传闻,说这西门乃是属金,主刑罚肃杀,根本就不是什么安全的所在,嘿嘿,多少人被派了任务都摇头,也就是咱们在大齐没有根基,这才被派过来驻守西门……” 说着队正竟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军中还有传闻,那杨凤楼偏好西门,下一次出手,必定还是这里!” 孙达心中一叹。 他本是江陵府人,乾符三年受惠于杨凤楼,要是真说起来,没有杨凤楼的话,恐怕他的命早就没了,按照道理说,应当对杨凤楼感恩戴德才对,可是,现在自己身在大齐,又如何去感念一个大唐的将军? 事实上,自从孙达进入黄家军之后,从来都没有提起过杨凤楼对他的恩情,一方面是怕给自己招惹麻烦,另一方面,孙达也觉得,自己被杨凤楼救了性命,却投靠了黄巢,实在有些别扭,甚至有些是非不分,所以,他根本不想提起,就连乃是江陵人这件事,都很少有人知道。 一想起杨凤楼,孙达不由得暗中又是一叹,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位昔日的救命恩人。 突然,他陡然一惊。 他对杨凤楼很是了解,只要他出手,便是石破天惊! 如果他下一次的目标,还是长安西门的话,那么,这里不就危险了? 还有,刚才连续闪烁三次的灯光,到底是什么? 就在孙达意识到危险,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只听得身边队正翟头突然幽幽一叹。 “算算时间,过了子时,可就是惊蛰了……” 还没等孙达反应过来,他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刚想叫喊,声音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捂住。 翟头! 孙达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队正翟头靠了过来,满脸惋惜地说道: “老孙,我本不想杀你,你也是苦命人出身,被这世道祸害得不轻,投了黄巢之后,虽然也曾为非作歹,不过却也是被逼无奈,我本想打晕了你了事……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跟我谈什么未来? 未来可期? 看来你是一心要跟着黄巢叛军走了,没办法,这就不能放过你了……” 他后面的话,孙达已然听不太清楚了,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却还在心中感叹。 早就听说,右龙武军在黄家军中安排了不少的暗探,原本以为是个笑话,却没想到这是真的,队正翟头,从乾符二年就跟着黄巢转战天下,竟然也是右龙武军中一员,真不知道大齐五万人马之中,到底还有多少杨凤楼的人马? 孙达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身上的力气,全在心口,与鲜血一起喷涌而出。 这就要死了么? 我刚才那番话,不是那个意思啊…… 也好。 命,是人家杨凤楼救下来的。 结果,又被右龙武军收了回去。 一报还一报。 就当把这条命换给杨凤楼了! 孙达慢慢倒下,双眼无力地遥望星空。 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却是,这狗-日-的世道啊…… 队正翟头把孙达的尸体,靠着城墙垛口放下,摆了摆姿势,仿佛偷懒的卫兵,抱着大枪睡倒在城墙上一样,这才起身,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人上了城墙,来到翟头身边,毫无感情地看了孙达的尸身一眼,这才低声对翟头说道: “快点,已经耽误了太长的时间了…… 发信号,让城外的人准备……” 翟头闻言,也不怠慢,从怀中掏出火镰,连打三下,细碎的火星,在黑暗的长安城墙之上,很是显然。 再回头,阴影中已经不知道站出来多少人。 翟头一见,胸中豪气顿发,尽量压低声音,却带着激动的颤抖。 “杨将军有令,惊蛰行动,开始!”(。) 第489章雷霆震长安 终南山中有一个山谷,据采药人故老相传,在以前的时候,那里虎狼成群,所以,采药人都称呼那里为虎狼谷。 如今,黄巢就停在了这里。 虎狼到时没见到,草木葱郁倒是真的,如果登山远望或者据谷而居,倒也有一股天然的野味。 只不过,这些类似桃花源一般的静谧,也平复不了黄巢等人心中的惶然。 他们,终究是跑不动了。 自从惊蛰夜逃离长安,黄巢等人就在杨凤楼不死不休的追击中仓皇逃窜,整整三天时间,只吃过一顿饭,这还是黄巢一看实在不行,命令林言率领三百黄家军拼死狙击的结果,为了吃上这一顿干粮,三百黄家军身首异处,就连林言也险死还生,要不是亲卫拼死保护,恐怕黄巢这位外甥也要为大齐捐躯了。 即便这样,三天的时间,消耗掉了黄巢等人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很多人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在路边,再也没有起来过,更有很多黄家军的精锐,受不得这种窝囊的死法,暴喝一声转身迎敌,却毫无例外地被斩杀在唐军阵前,他们甚至连延缓一下唐军追击的速度都做不到。 黄巢明白,麾下的人马,已然到了油枯灯尽的地步,如果继续逃亡的话,说不定会全员死在逃亡的路上。 所以,即便心中万分不愿,黄巢也不得不下令在虎狼谷休整,只待唐军追到,就一决生死。 是生是死,就要看命了! 半晌之后,唐军涌入虎狼谷。 为首之人,正是杨凤楼。 这一对仇人,终于再次见面。 黄巢曾经围攻杨烈,最终导致杨烈被江湖宵小所乘。 杨凤楼曾经击杀了黄巢的所有兄弟,更是一手覆灭了黄巢的大齐。 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可谓三江四海之水也难以洗刷! 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黄巢已然长身而起。 “杨凤楼,黄某等这一天,已然等了好久,你右龙武军杨猴子,依仗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处处暗下黑手,哼,什么将军,每日中蝇营狗苟只会暗中伤人,就你这样的,竟然被被大唐任命为将军,你除了暗中伤人和仗势欺人之外,又有何能耐!?” 杨凤楼一听,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哑然失笑。 “黄巢,你不用言语相激,杨某此来,就是要亲手为我爹报仇,用不着我身后的唐军,也不会暗中伤你,你就算穷途末路,也请为江湖人留一点面子吧,何必如此绞尽脑汁!?” 说完之后,杨凤楼正色高呼。 “唐军听令,右龙武军听令。 我与黄巢生死相搏,乃是国仇家怨,任何人不得插手!” 杨凤楼一语道破了黄巢心中的想法,更是直接言明不让别人插手与黄巢的争斗,正大光明得一塌糊涂。 尤其是杨凤楼身后的唐军,听到命令之后齐声应诺,更是让黄巢此举显得有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黄巢轻咳一声,刚要说话,却诡异地听到,背后也传来了一个应诺。 “是,属下听令!” 黄巢顿时大惊失色。 紧忙转身一看,只见身后黄家军中,竟然有人出列,对着远处的杨凤楼深深插手为礼,随即离开黄家军的队伍,站到了一边。 他这一动,竟然带起了一阵应诺的狂潮,一声声应诺,如同惊雷一般,炸得黄巢肝胆欲裂。 黄巢不由得觉得一阵阵嘴角发苦。 虎狼谷中的黄家军,都是追随他至少五年以上的嫡系,转战天下不说,占据了长安不说,就是今天,在虎狼谷中堪称穷途末路,他们依旧不离不弃地追随在自己的身边,今日如果战败,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可是如果能够逃出生天,无论这些黄家军中的哪一个人,日后黄巢都会贴心重用的。 却没有想到,这些被视为心腹的黄家军中,竟然还残存中竟然还残存着大唐的密探。 不但黄巢惊骇欲绝,就连那些黄家军中人,也一个个目瞪口呆,这些人都是往日的袍泽,说不定还救过谁的性命,本来以为是肝胆相照的弟兄,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早早安插在黄家军中的密探,这么多年,竟然没有露出过马脚,隐藏得好深! 虎狼谷中仅仅残存了四百余名黄家军,这一声声应诺,竟然出现了足足三十人,如果这些人在两军交战的时候突然反水,那后果…… 黄巢嘴角苦涩,忍不住喃喃自语。 “右龙武军,果然……” 身前的杨凤楼却是笑了。 “黄巢,你以为你起兵反唐,真的有那么多人想和你一起飞蛾扑火么!?要不是我右龙武军早早在你身边安插了人手,你恐怕连最基本的嫡系人马都拉不出来! 多说无益,你倒行逆施,终究要多行不义必自毙! 今日,我杨凤楼就要为我爹杨烈报仇,不借外力!” 黄巢一听,顿时心如死灰,本以为自己高坐龙椅建国大齐,乃是天命所归,却没有想到,这一切,终究乃是虚妄!杨凤楼一句不借外力,更是把黄巢心中仅有的骄傲击得粉碎,原来,他已经早早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手,这也就是杨凤楼对“不借外力”的坚持,要不然的话,恐怕早就变生肘腋,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中和元年,恐怕都是个问题。 黄巢抬头,看向杨凤楼,只感觉他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恶魔一般,一时之间,竟然生出了一种难以抵御的心思。 杨凤楼却不想这些,从乾符二年开始,他行走江湖历经生死,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如今黄巢就在眼前,怎能放过他!? “轰!” 一股独属于江湖二品小宗师的“势”,勃然而发。 这一次杨凤楼出手,好无保留,仅仅“势”的外放,就在虎狼谷中造就了一场小小的旋风,吹的谷中草木一阵阵哗啦啦直响。 黄巢一见,又是一惊。 他本是也是江湖二品小宗师,在“势”之一道伤浸淫多年,有怎么看不出杨凤楼的厉害? 原本以为杨凤楼那“宗师以下第一人”的名头,只不过是因为亲手斩杀王仙芝的溢美之词,如今一看,却是名副其实,最起码,黄巢自己就难以抵御! 一念至此,黄巢转身就逃! 依为心腹的黄家军不知道被右龙武军渗透成什么样子,自己又打不过杨风楼,还在这里干什么?什么江湖小宗师的面子,什么大齐天子的威压,哪里比得过自家的性命? 黄巢要跑。 杨凤楼顿时起步而追。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竟然横在了黄巢的面前。(。) 第490章属下听令! 第491章此一战,不借外力 林言! 手持长剑,拦住了黄巢的去路! 竟然是林言,这个在黄巢穷途末路时候唯一跟在他身边的亲属! “你……!” 林言面色很复杂。 “杨将军在乾符三年就找过我,不要求我投诚大唐,只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告诉我一旦你败亡的时候,让我给我林家留下一条血脉…… 舅舅,这几年,林言事事都是以大齐为先,从来都没有有过二心! 但是,今天,大齐,完了! 舅舅,投降吧! 要不然,你就和杨凤楼拼死一战,无论输赢,也没有人会怪你什么…… 但是,你不能跑,你如果跑了,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活下去!” 黄巢闻言,心下一片惨然,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就连这林言都背叛了自己,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没有二心,还不是怕自己离开了虎狼谷,大唐围剿不得,却拿他泄愤么!? 黄巢心中怒气勃发,刚想说什么,却又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只因他看了林言身后一眼,那些狼狈不堪的黄家军,在震惊之余,竟然一个个目光闪烁,他们……他们竟然也不愿看到黄巢逃离! 就在此时,杨凤楼已然冲到黄巢身后,停步在八丈之外,冷冷一笑。 “黄巢,未战而逃,你妄为江湖小宗师!” 黄巢听了,顿时一惊。 怪不得这些黄家军的嫡系都看他目光不善,原来如此,他们追随自己多年,就是心中认同自己是个江湖二品小宗师,认为自己能够率领他们得到最后的好结果,现在只不过面对着一个杨凤楼,就要转身而逃,以后还如何能够服众? 黄巢一念至此,心中依然明了,今天这一战,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 想到这里,黄巢缓缓抽出自己随身的神兵利器祥梅剑,冷冷说道: “宗师之下第一人?哼,就让黄某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 杨凤楼听了,顿时洒然一笑。 他知道,黄巢死定了! 杨凤楼为了击杀黄巢,可谓煞费苦心,不但在长安城中不断给他压力,还身体力行地帮助唐军覆灭大齐,最终一路追击,硬生生地控制住速度,逼得黄巢连续消耗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最后将他堵在了虎狼谷,更是不惜暴露大部分右龙武军在黄家军中的密探,尤其安排林言在随后的时刻反戈一击,这些安排,就是要摧垮黄巢的信心! 高手相争,只在一线! 黄巢在杨凤楼刻意安排的连番打击之下,不知道已经输了几线! 两人凶猛地拼杀在一起。 双方的“势”第一次碰撞,就掀翻了虎狼谷之中的大部分草木,无论是唐军还是黄家军,都被这飞沙走石逼得连连后退。 数不清的人,都尽可能给瞪大了双眼看着两个人之间的争斗。 如果说乾符四年杨凤楼斩杀王仙芝,那是在大军追缴之中的一次围攻,没有射雕手和众多大唐铁骑的舍死拼杀,杨凤楼也不能击杀王仙芝,虽然一名江湖宗师和一名江湖二品小宗师之间的战斗,足够吸引眼球,不过这样的战斗,在普通江湖人的眼中,未免有些胜之不武,这也是杨凤楼宗师之下第一人的名头坐不稳的一个原因。 不过今天这一场战斗,乃是两名江湖二品小宗师之间的生死拼杀。 一对一,不借外力! 完全可以说,这是多年以来,整个江湖之中,对战水准最高的一次大战! 谁不想看个明白? 现在无论是唐军还是残存的黄家军,都无比庆幸,他们竟然有机会亲眼见证这一场江湖盛事! 可惜的是,双方的水准实在是太高了,仅仅“势”的碰撞就摧毁了大半个虎狼谷,逼得众人连连后退,即便他们都想看清楚两人之间的一招一式,却无奈地发现,根本难以如愿,不但如此,黄巢和杨凤楼之间每一招的碰撞,仅仅余威就一次再一次地将他们推向远方,等到他们再也再也感受不到余威的波及,竟然已经被逼出了虎狼谷! 众人相顾骇然,这个结果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无论是唐军还是黄家军,即便盐帮暗中支持给大齐的江湖好手,只要是四品一下,无一例外,全在虎狼谷外。 唯有那些三品江湖高手,有“势”傍身,才能勉强在虎狼谷的边缘站稳,也仅仅限于站稳而已。 杨凤楼和黄巢的对战,就像一块试金石一般,想要靠近,只有用实力说话,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样一来,唐军和黄家军之中的高手,再也无所遁形,黄家军中,只有林言一人,而唐军倒是多了几位,却只有四人而已,其中一个,便是曾经协助杨凤楼击杀王仙芝的顾阳羽。 这位儒家传人,如今勉强站立在虎狼谷中,借助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遮挡两人对战的余威,全部身心,都放在了两位江湖二品小宗师的身上。 小宗师,果然名不虚传! 无论是杨凤楼还是黄巢,对“势”的运用,早已然出神入化,每一次攻击或者防守,“势”都如影随形,不但能够放大己方的力量,还能够大幅度地限制对方。 除此之外,两人的招式,也都凝练之极,一举手一投足,堪称秒到巅峰。 顾阳羽在一旁,早就看得意乱神迷,不知不觉之中,竟然随着两人之间的对战,摆开了架势,随之律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顾阳羽突然感觉周身一阵,体内的内力活泼一场,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自己的丹田。 “轰!” 心神之中一声爆响。 顾阳羽竟然在观战之中,晋升了江湖二品小宗师! 心神中一阵清明,顾阳羽暗道侥幸。 来不及检查自己的状态,顾阳羽连忙把目光投向战圈。 这一看,却看出来很多不同之处来。 杨凤楼和黄巢两人虽然打得依旧热闹,不过顾阳羽跻身江湖二品小宗师之后,眼界自然而然地升高,一眼就看了出来,胜负早已注定,两人之间的战斗,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492章为杨将军贺! 黄巢死了! 被杨凤楼一拳轰杀! 虽然两名江湖二品小宗师生死相搏,谁胜谁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黄巢成名江湖多年,竟然被杨凤楼一拳轰杀,还是让周围很多围观的人深感惋惜。 不过,刚刚晋升到江湖二品小宗师的顾阳羽,已然开拓了眼界,能够更为清晰的把握战局之中的细微之处,他却觉得,黄巢必死无疑! 原因无他,黄巢这些年来,已经被太多的东西消磨了自身,他已然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了,甚至可以说,黄巢已然不再适应江湖人之间的战斗,尤其是在生死相搏之中,体现得更为明显。 反观杨凤楼,进入江湖之后,不知道多少次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他能够在短短五六年的时间之中,从一个不谙武技的少年成长为一位声名赫赫的江湖二品小宗师,除了他天赋上佳,生死之间拼杀的经历,也是一个重要的部分。 至少,为了报父仇,杨凤楼始终保持这一种昂扬的朝气,和黄巢那种暮气沉沉相比,更是明显。 顾阳羽看得清楚,两人一动手,杨凤楼就带着一种敢于与敌皆亡的杀气,很多时候,一拳出手,便是有死无生,即便黄巢手中的祥梅剑刺到眼前,杨凤楼眼都不带眨一下,就这么直愣愣地一拳轰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逼得黄巢不得不放弃进攻改为防守。 可惜了那一把声名赫赫的祥梅剑啊! 足以排进江湖十大神兵的名剑,在黄巢手中,竟然丝毫都显现不出它的锋芒! 这样的黄巢,不死,谁又该死!? 说实话,黄巢能够在杨凤楼狂风暴雨的攻击之下支撑这么长的时间,早就超出了顾阳羽的预料,看来他成名多年,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失去了死亡,或者受伤的勇气,黄巢的结局,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越怕死,死得越快! 所以,黄巢再一次被迫回访的时候,被杨凤楼抓住了机会,一拳轰杀! 顾阳羽站在大树旁边,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放刚才那一战的种种细节,他在这场注定要名动江湖的战斗中得益良多,种种好处,简直超出想象,别的不说,跻身于江湖二品小宗师的行列,就足以让他受用终身。 不过,相对与明显的好处,他还是比不过杨风楼! 大仇得报! 仅仅这四个字,就能够让人顿时扬眉吐气,如果按照佛家的说法,那叫功德圆满,必有大自在! 杨凤楼看着最后一丝生命的光辉从黄巢的眼中消失,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仿佛把心底最深处的沉疴也呼了出去,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为杨将军贺!”顾阳羽转身出了大树,叉手为礼。 “为杨将军贺!”林言扔下长刀,面容复杂地跪了下去。 “为杨将军贺!”虎狼谷外,是上万唐军的齐声欢呼! 杨凤楼仰头大笑,恣意汪洋! 良久之后,笑声渐歇,杨凤楼转身而行,走到顾阳羽面前,微微一愣,却是一笑。 “好啊,你也成就二品小宗师了,正好,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顾阳羽顿时一愣。 “你干什么去?” 杨凤楼早已和他错身而过,牵过一匹战马,扬鞭走马,一个地名,随风飘荡而来。 “成都!” …… …… 成都,乃是蜀地最为繁华的所在。 最为可贵的是,王仙芝和黄巢起兵反唐,六年时间祸乱天下,几乎将整个大唐的版图都荼毒到了,唯独缺少了河朔三镇和剑南东西两道,更是让成都的繁华兴盛不已。 别的不说,黄巢占据长安,天子西狩,先是驻架兴元,结果就是因为供应不足,最后不得不继续西进,直到成都之后,才算真正地安定了下来。 实话说,就连天子,也被成都的种种繁华吸引住了,什么乐不思蜀,应该是乐在蜀中才对。 惊蛰过后第七天,一声惨叫,刺破了成都行宫的安宁。 还在沉睡中的天子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叛军打进蜀地了呢,结果竟然是报喜的。 “启禀陛下,长安光复,长安光复了!” “怎么说!?长安光复了!?太好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蛰日,郑畋麾下大军,在城内潜伏的右龙武军配合下攻破了长安城门,那贼酋黄巢仓皇逃窜,却被右龙武军将军杨凤楼亲自击杀在终南山虎狼谷! 陛下,天下太平啊,天下太平了啊!” 天子闻言大喜连说了三个好字,却有些疑惑地说道: “杨凤楼?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却有一位中年宦官在一旁搭话。 “天子忘了,那贼酋王仙芝,就是死在他的手上,还有那尚君长……” “哈哈……我想起来了……”天子顿时一拍手,“是他,对了,正是他击杀了贼酋王仙芝,才破格提拔到右龙武军将军的,哈哈……真没有想到,黄巢也死在了他的手上,国之干城啊,国之干城!” 天子喜上眉梢,那中年宦官也是微微一笑,正准备进言给杨凤楼讨要封赏,却不料,天子身边的另一位宦官开口了。 “老奴为天子贺!” 一句话出口,当先跪拜了下去。 他这一带头,天子寝宫中的所有人,也不得不跪了下去,就连那位当先开口的中年宦官,也不得不高声喝道: “老奴为天子贺!” 天子听了,哈哈大笑,那叫一个兴致高昂。 “田令孜,还是你合我心意。” 原来,那位当先为天子祝贺的宦官,便是现在左右神策军的护军中尉田令孜,而那位中年宦官,名叫杨复恭,正是杨复光的兄弟。 田令孜得了天子的夸奖,嘿嘿一笑,瞥了杨复恭一眼,灵机一动,上前说道: “陛下,贼酋授首,天下太平,理应普天同庆!正好拿贵和班正在蜀地,何不招他们入宫唱戏?” 天子一听,顿时大喜。 他在蜀地行宫安顿好之后,有些故态复发,每天不想着如何收复长安,就想着如何玩乐,尤其在听了贵和班表演的一出戏之后,更是迷恋上了京剧,三天两头就要听上一出。 只不过,他的这种表现,被朝堂中的衮衮诸公一致斥责,让他也不得不收敛一些,现在有了长安光复这么一个由头,自然百无禁忌。 而此时,田令孜却说道:”老奴听说贵和班最近又排演了一出新戏,陛下何不品鉴一番?” 天子大喜,急急说道:“摆驾!” 田令孜高声应诺,却在无意之中看了杨复恭一眼,随即将目光敛去。 他却没有注意到,杨复恭的嘴角,却泛起了一丝阴冷的微笑。(。) 第493章一曲夜深沉(大结局) 贵和班准备的这一台新戏,乃是《游龙戏凤》。 23us.com 本是明朝正德年间的一段野史,被杨凤楼略作修改之后,假托于战国时代,被搬上了大唐的宫中戏台。 这出戏倒也简单,老生饰演君王,花旦饰演凤姐,大体的情节是:君王生性喜欢微服私访,这一日离开皇宫,游历到梅龙镇,乔装成军官的模样,投宿在李龙兄妹的酒店之中,见到李凤姐生的美艳,起了色心,呼茶唤酒,借机戏谑,李凤姐娇羞薄怒,君王更是心醉神迷,最终以真相相告,成就了好事。 这出戏走的就是一条飞扬跳脱的路子,更适合市井,却难登大雅,不过,却因为剧中人的身份,倒是对了天子的胃口,天子一边看一边大笑,尤其看到李凤姐娇羞作态的时候,竟然看得嘿笑不已。 一出戏演完,天子怅然若失地一叹。 “战国时代的君王竟然如此快活?哎呀,真是羡煞人也……真不知道寡人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一样,也游历天下一番,要是真找到什么梅龙镇,要是碰上个李凤姐,却不是遂了平生的心愿……” 旁边的田令孜一听,顿时心中大喜。 这出《游龙戏凤》,本来没有出现在贵和班的戏单子上,正是他特意提点,这才安排了这么一场戏出来,如今看到果然挑动了天子的心思,在不迟疑,直接进言。 “启禀陛下,陛下虽然不能像戏中的君王一样探访梅龙镇,不过,却可以选李凤姐入宫伺候啊……” 天子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只听得田令孜说道: “老奴的兄弟,知道陛下离开长安的时候行色匆匆,来不及带出宫中的众多佳丽,这段时间遍寻蜀地,就是为了陛下甄选采女入宫伺候,如今甄选出采女多人,都已然带到了行宫之外,其中有一女子,年方豆蔻,娇憨可人,不正是那梅龙镇的李凤姐么……” 天子听了,顿时大喜,急不可耐地说道:”快快宣进来……” 不多时,一群莺莺燕燕果然进了行宫,婷婷袅袅,莲步轻移,看得天子一阵阵两眼放光。 尤其那当先的一个,肤如凝脂,发如黑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兜兜转转之中,显得灵动异常。 “好,好啊……”天子大喜,笑眯眯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聂一锦。” “好名字,好名字,可愿入宫伺候君王?” 天子一句话问出来,田令孜已然笑在了心里,却不想,那一直沉默不言的杨复恭突然开口。 “启禀陛下,此人不可入宫。” 田令孜的脸顿时就黑了,天子也愣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她是某家的女人!” 谁都没有想到,戏台之上的君王竟然说话了。 “你是何人!?大胆!” 田令孜顿时大怒。 那君王却不在意,施施然走到戏台之下,对着天子一礼。 “臣,杨台,杨凤楼,见过陛下。” 天子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才谈论到的国之干城,怎么会出现在蜀地行宫的戏台之上。 “杨爱卿,你不是在长安么?什么时候来到成都的?又怎么会……?” 杨凤楼直起身子,朗声说道: “臣在虎狼谷击杀贼酋黄巢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昨夜方才入城,还请陛下恕罪,臣隐藏行迹,混入行宫,乃是为了清君侧而来!” 天子顿时吓了一跳,清君侧这三个字的威力实在太大,历史上多少朝代的更替,都是因为这三个字而起。 “清君侧?你要清谁?” 杨凤楼闻言,抬手一指。 “就是他,诡堂天长老一系的诡郎,田令孜!” 天子闻言一惊,他虽然听不明白什么事诡堂,什么又是天长老,却也明白诡郎这样的称呼,绝对不是啥好人,连忙抬眼望去,只见田令孜就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熟悉的卑躬屈膝,变得阴狠异常。 事实上,自从聂一锦等人一出场,杨复恭就不经意地站在了田令孜和天子中间,将他隔在了外面,而杨凤楼一报出名号,这位左右神策军的护军中尉,就一直保持着这么一个状态,颇有点生人勿进的架势。 田令孜被杨凤楼一语叫破了身份,知道以自己四品修为,在江湖二品小宗师的面前,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不由得幽幽一叹。 “杨凤楼……咱家和你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如此?” 杨凤楼哈哈一笑。 “井水不犯河水?亏你说得出来这句话,拿杨某的女人送人,你觉得杨某能够饶了你!?况且,你诡堂以祸乱天下为己任,我身为满门忠烈的杨家之人,又怎么能看着你们断送了大唐的这花花世界!?” 田令孜一听,幽幽一叹。 “我知道你和聂一锦之间两情相悦,不过,我总想着让她离开你的身边,也是成全你啊…… 你修炼的乃是苦禅功法吧?佛门七苦你尝了个遍,唯有这求不得,你还不曾体会。 杨凤楼,你现在已然是江湖二品小宗师了,一旦经历了求不得的苦楚,以你的资质,必然能够成就江湖宗师,而聂一锦就是你唯一求不得的机会,难道你不想试试么? 仔细想想吧,江湖宗师啊,号令江湖,莫敢不从! 这还不算我成全了你么?” 田令孜一语落地,行宫之中,竟然都安静了下来。 江湖宗师啊,这样的诱惑,恐怕在场中人,唯有大唐天子不受诱惑,别的人,谁又有抵御江湖王者的权势吸引? 杨凤楼听了,环视了一圈行宫之中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定地定在了聂一锦的身上,轻声说道: “江湖宗师?不是杨某毕生的追求! 成,则可喜。 不成,亦不可悲! 但是,如果让我求不得聂一锦,杨某一辈子也不会开怀!” 杨凤楼说完,聂一锦早已泪流满面。 杨凤楼见状,轻声继续。 “莫要被田令孜胁迫,宋岩柴飞二人,已然带着我右龙武军人马前往了泾阳,昨天已然飞鸽传书,已经救出了刘蒲河和聂夫人!” “凤楼!” 聂一锦听了,再也顾不得其他,狂奔起来,恨恨扑到了杨凤楼的怀中! 田令孜,已然面如死灰。 此时,杨复恭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我玄阴殿早就注意到你了,就凭你们诡堂也敢祸乱天下,妄想!” 田令孜深深地看了一眼相拥的杨凤楼和聂一锦,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任凭杨复恭将他双臂倒剪,也再说不出什么。 …… …… 三个月后,天子已然驾临长安一月有余。 杨门大喜,就在自家的老宅,那真是华盖云集、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入夜之后,杨风楼和聂一锦在洞房之中…… “咱们来一曲夜深沉吧……” “……” “这是长锤……” “……” “这是短锤……” “……” “这是闪锤……还有乱锤……” “……” “哎呀,不是夜深沉么,怎么改急急风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