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江湖》 第一章 树荫说书 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鱼丽逐左贤。 谷中石虎经御箭,山上金人曾癸天。 天涯一去无穷已,蓟门迢递三千里。 朝见马岭黄沙谷,夕望龙城阵云起。 庭中奇树已堪攀,塞个征人殊未还。 白雪初下天山外,浮云直上五原间。 关山万里不可越,谁能坐对芳菲月。 流水本自断人肠,坚冰旧来伤马骨。 边庭节物与华异,冬霰秋霜春不歇。 长风萧萧渡水来,归雁连连映天没。 这首铿锵雄阔的《从军行》是隋朝著名诗人卢思道所写,诗中借助汉时边塞的战争描述了远征将士别离家园的苦楚,以及留守思妇的离愁别绪,其中更讽刺汉时武将邀功求赏,不惜发动连年征战,无视风华少年客死边塞等悲壮之事,将诗人反对无休无止战事的思想赋予笔端,是一首流传极广的塞外诗。确是,塞外苦地,寒光照铁衣,关中富庶人家自是体会不到。试想,若无不畏生死的兵将苦苦坚守着塞外险地,哪来的繁华平安世间!如今,大隋天下虽已立国久矣,可大隋帝都长安以及关中大地,依然要靠无数将士舍家弃业的付出,才能换得十几年的安稳和平。 经略家言‘凡操持关中属地者即可以宰制全国’。关中,自古富庶,又称‘八百里秦川’之地,为政客兵家经略要地。 君王山,位居关中,西距长安二百六十余里,山势险要,蜿蜒百里,自盘古开天之时起,人们西入长安东走山西河南,漂泊黄河,都要沿着山前这条宽不过丈余的大路,年年往复。这条路自古不是官家驿道,而且年年风雨后,更无黄泥修补,但此路却以帝都长安为中心,向东绕过华山,通联着潼关关隘,之后又一分为二,分别向着山西与河南而去,而向西方的路则是从长安城出发,经过莽莽秦岭后,在天台山脚下向右拐过一个大弯,这才顺着渭河河畔往甘肃天水方向绵延婉转而去。 此时已到了初秋风干燥热的时节。君王山下几十里外的乱石岗上,几株高大的白杨似几把擎开的巨伞遮下一处好大的树荫。树荫下,十几个过往的商贩,随意而坐,在一个破旧的茶棚下,说笑饮茶纳凉的同时,正听经营茶棚的老者抑扬顿挫的说书。 这个老者身材矮小,身形消瘦,穿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长衫,满面的皱纹的脸似暴雨冲刷过的黄土岗子,沟壑纵横。他一边说书,一边忙活续茶,神色间虽然始终透着似睡非睡的懒散,但一双眼睛却精光隐隐,任谁被他扫视一眼,都有莫名的凉意。 老者慢吞吞地踮着脚给纳凉的诸人续完一轮茶,唾沫横飞道:“那年也是这个日子,与今儿的天气很似。虽说看上去云淡风轻,离天高气爽还有些时日,但随后却发生了非同一般的事!嘿嘿......那天薄薄的雾气刚涂抹完大地,太阳才在远山后露出半个朦胧的脸庞......”正说得兴起,被其中一茶客打断,道:“你******就别文绉绉的啦。不是要讲开皇十六年那场大风吗?直接些,别给咱们婆婆妈妈的啦!”老者闻言也不生气,呵呵一笑,微微欠身道:“好尊客呐,您别着急,咱小老儿这不已经说到那场大风了嘛!”说着,干咳几声,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那天太阳刚从君王山探出头,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风吹得缩了回去。哎呀呀!这大风,好像疯子一样,漫过远山,夹着湿漉漉臭烘烘的气息,直如暴瀑似地倾泻向诸位足下的这片大地......那势头,嘿嘿......当真是非同小可,千古难得一见!” 他连说带比划讲的生动异常,见引得诸人渐渐入境,得意之时,顺手将被烟火熏的黑乎乎的大茶壶放在一旁,扯过一张破凳子,举着瘦长的胳膊,一边比划一边夸张道:“这场风真是发足了力,疯疯癫癫的样子很像我隔壁疯婆子,有时候吹着口哨,有时候喊着号子,由西向东,上蹿下跳,横冲直闯,将这的物什吹得东倒西歪。” 诸茶客听他又扯到自己隔壁的疯婆子,俱都哄笑道:“那婆子怎个疯法?该不会在床上和你疯过吧?” 老者尴尬的笑了笑,一脸正色道:“咱可是正经人,哪会有此事!”诸人见他神色闪躲,更加不怀好意的哄笑起来。这时,茶棚中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见老者面对诸人嬉笑,异常尴尬,便端着茶碗站起来,操着一口山西口音对诸人抱了抱拳,道:“列为既然喜欢听奇人异事,就别起哄了吧!喝茶,喝茶吧!咱们听老丈继续说,如何?”此时诸人笑够了,便有三五人端了茶碗向他举了举,算是答应了。 老者见诸人静了下来,感激地向年轻人看了一眼,继续道:“诸位尊客想必也知道,这儿的秋风刮起来会像个屁孩子的哭泣,来得快去得也快。而那场风在狂奔中,不断卷着活生生的人和牛羊马匹,向南来了,一路跨过蜿蜒百里的石溪河,冲到了这里,又在刀削斧劈的君王山前停留盘旋个把时辰,这才折了个弯向东北面的洛河飞奔去了。” 诸人听他将那场风说的厉害,都不禁停了手中的茶碗,问道:“风停之后又怎样啦?” 老者缓缓起身,给几个空了茶碗的人续上茶水,才道:“诸位有所不知,那场狂风吹起的当日,正是大将军宇文仇奉圣上之命,统御着三千钢甲精兵,由渭南启程,直奔潼关,欲向河南平定叛乱的节点。”先前替他打圆场的年轻人见老者终于说到了正题,不禁抚掌道:“宇文大将军现身,该会有异事发生吧?老丈快讲来。” 老者点点头,抬头望着大路方向,指了指一片青郁郁的山谷道:“宇文大将军率领大军,晓行夜扎,只几日便到了那里,喏,华县南郊。嘿嘿,诸位可看仔细了,那地儿可不远哩!” 诸人点了点头,直嚷道:“莫啰嗦,莫啰嗦,那场风与这片青郁郁的山谷有何干系?还不快快讲来。” 老者道:“干系大了。大军停扎的当日,无风无尘,正是旌旗难展烈日当头的晌午时分。宇文仇大将军征战多年,极是爱惜将士,他见天气如此,便下令安营扎寨,就地休息整顿。” 年轻人道:“好好个秋初天气,又非酷暑时节,岂会无风无尘?宇文将军怕是遇到麻烦了。” 老者叹道:“扎下营帐后不久,果然发生了怪事。那时宇文将军正与属下商讨如何应对这莫名燥热的午时,忽闻前军旗令官奏报,言称适才有一股莫名的黄风在前路军将士中间刮起......风停后,便有许多兵将被风吹伤了,现在已经无法前行。”说到此处,老者站起身来,学着当年宇文仇的样子,叉腰而立,故意扬天哈哈大笑一番后道:“老子麾下兵将,走南闯北,驰骋塞外,皆是能征善战的壮丁,莫说是一场风,便是天上落下的是刀子,脚下流淌的是铁水,也不致让大军停滞不前!” 老者说到此处,叹息一声,道:“但这风确是蹊跷,先前它是打着旋儿在先头铁骑队伍中刮了半个时辰,等停下了,那两千铁骑精兵便被吹伤了一大半,全军士气由此大损,不得不原地疗伤待命。”诸人听到此处,也是纳罕不已,茶棚中一个胖乎乎的商贾听老者说到这里后,撇了撇嘴道:“宇文大将军的平叛计划就这样受阻啦?” 老者点点头道:“大将军宇文仇发生异事,若捉摸不透下贸然奏报朝廷,圣上必会怪责他统兵不力,受到严惩。所以他夜不能寐,苦苦思索,仍无办法。可是到了夜间,身侧有个谋士献计,称离此不远有座君王山,山上有一奇人,唤作红叶龙。据闻此人神功非凡,不但能呼风唤雨,还懂得上古医道,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若能找到红叶龙,必可解了此劫......宇文仇闻之大喜,问明路径,备下金银细软,带上献计的谋士和三名随从,领着数十名彪悍的军士,一路往君王山而去。” 风缓缓吹着,已与老者的故事一起形成特殊的气氛,在茶棚中弥漫开来。茶棚气氛热烈起来,诸人嚷着让老者快快讲下去。老者正要继续说,却听远处传来滚滚的马蹄声响。诸人听见马蹄声,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大路深处正泼刺刺的奔来一行黑衣乘者。 黑衣乘者越奔越近,远远望去,便如一条黑色神龙滚滚而来。诸人见黑衣乘者来势如风,暗暗纳罕,又见一行黑衣乘者俱都身材高大,腰悬利刃,虽人人戴着遮阳斗笠,却依然掩饰不住威猛的气质,不由面面相觑,暗暗心慌。这一行十余骑在茶棚前齐刷刷停了下来。为首的黑衣人低喝一声,便有一名黑衣乘者跃下马来,铿锵几步到了诸人近前。他先向诸人团团抱了抱拳,这才问道:“敢问诸位朋友,此去前方可有一处唤作‘客来喜’的饮酒处?”诸人听黑衣人话音洪亮稳凝,几步过来,矫健有力,特别被其遮阳斗笠下那双透着锐光的眼睛扫过,竟觉心中惶惶起来。 凉棚中诸人有的是初来此地,不甚熟悉这里的地形,有的却是常年往来,熟悉地形去处。可是不管熟悉不熟悉地形的人都知道近几年来世道动荡,这一带常有盗贼出没。如今见这一行人个个人形若蛟龙,腰悬长刀,彪悍的气势不免让人心惊,所以听了黑衣人的问话,都故意左看右看,偷偷对望一眼,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 茶棚的老者见黑衣人威猛非常,勉强装作镇定的样子,上前鞠躬施礼,赔着笑道:“确实有这么一处所在......几位尊客,您沿着脚下这条大路一直往前走七八里就能找到‘客来喜’酒店了。”说完了,提了提手中的大茶壶问道:“天儿这般热,诸位尊客先下马歇息会儿,喝口凉茶再赶路吧!”黑衣汉子摇摇头,也不答话,自怀里掏出一点碎银叶子,丢在凉棚最外的一张桌子上,道:“如此叨扰了。”言毕,回身走到为首那名黑衣乘者的马前,低语几句。为首那人点了点头,扶了扶腰间快刀,看了看茶棚中人一眼,双腿一夹,呼哨一声,领着伙伴纵马奔去。 茶棚诸人见黑衣人来去如风,纷纷交头耳语着。老者凭空得了碎银叶子,脸上不禁放着喜滋滋的光芒,枯瘦的双手拍了拍,干咳几声道:“小老儿接着给诸位讲哈!” 诸人闻言,纷纷落座,乱哄哄道:“讲吧,讲吧!”老者见诸人坐稳,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但说宇文大将军一行人不消三五个时辰来到君王山下,只见君王山气势绵延,山阔云高,荒草杂树之下哪还有路径?他们寻摸了半天,因找不到村夫做向导,便留下数十名彪悍军士在山脚下护着金银,由谋士领路,迤逦往山上去。 过了几个时辰,他们摸索着找到了一处高大的山崖。那山崖高约百丈,三面凌空,只一面连着山顶上的黑松林。宇文大将军四人遥遥向上望去,只见直插云霄的山崖似刀削斧劈,光溜溜的石壁上生着突兀顽强的虬松。这些虬松或如飞龙汲水,或如大鹏展翅,又或如狂蟒盘身,在空濛缭绕的云雾中千年一日,令人惊叹啊!也就在这时,他们又发现山崖上有一截斜如雄鹰翅膀,而且极为醒目的红瓦飞檐......就在离红瓦飞檐处不远,有一束耀眼的光芒直冲向天,明亮的如暗夜闪电。谋士见了颇为兴奋,指着冲天光芒告诉宇文大将军,那便是红叶龙的修炼所在。” 老者说到此处,一语三叹,诸人听得更是心神俱往,听到宇文仇找到了红叶龙的所在,不禁兴奋起来,问道:“找到红叶龙后便怎样了?”只有那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却道:“能居于此地者,既是异人,便有异事!这几人的遭遇定是与众不同。” 老者对他嘉许的点了点头,叹道:“诸位要知晓啊,这宇文仇可是出身名门望族,自幼习武,熟读上古兵书,深谙山川形势,懂得兵法韬略,也是个虔诚的崇尚道法自然渴望修身成仙之人。他见光芒灿烂,冲天而起,气势若虹,明亮异常,大赞道:‘能隐于此地之人,必有非常本事。’又细细观察周遭地势,道:‘若要绕路上崖,非得三五日不可,而若要快快登上崖顶,目前看来,直接攀援是最为快捷的路径。’于是,他便命令一名随从即时登崖......诸位要知,这三名随从虽装束普通,一副长随管家的模样打扮,看起来毫不起眼,其实却是江湖中少见的一等高手,正因为身手不凡,所以才被宇文大将军带在身边......几名随从得了命令,纷纷将之前预备好的金丝绳索搬到崖下,另二人寻了棵云杉树,仔细的将之削成数十根长约二尺的木橛。”年轻人问道:“这木橛用来做什么呢?”老者道:“登山之用......哈哈......既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奉命上崖的随从便将那捆细若青藤般的金丝绳索系在腰间,拔出背负的精钢烂银钩,以精钢银钩辅助手脚,几个起落,向山崖顶上攀去了。这随从一路向上攀登,一路以上乘的内力在崖石壁的缝隙上打下木橛,而后再系以携带的绳索。直到将近午时,他才上了山崖,寻了一棵高大的黑松,将绳索的一端绑在黑松上......如此,登山软梯结成了。” 诸人听得入神,而老者说到此处,似乎也已沉浸在当年那名随从上山的惊险情势中。 老者闭眼片时,长叹一声道:“山崖顶上地势极阔,约百八十丈的面积。山崖的凌空处,岩石裸露,寸草不生,被云雾覆盖,稍不留神,极有可能踏空,失足坠崖。而山崖的后部,被高大壮硕的黑松覆盖。宇文大将军四人上了山崖,虽然与那束冲天光芒近了,但身在崖顶时狭时阔的地势中,却被密密匝匝的黑松遮住了方向。于是,宇文大将军便命两名随从沿山崖边缘察看,片刻后,随从回来后说离此不远处除了有一座衰败的君王庙,再无他物......既然有所发现,还愁找不到红叶龙吗?可是宇文大将军一行人去看了,却好生失望。原来红瓦飞檐正是这庙宇的斗檐。众人围着庙宇转了一圈,见这庙宇虽具规模,可因时间太久早已破败不堪......还有,除了庙内一尊不知名的神,广场上的几株高大古槐,以及一条松荫遮蔽荒废已久的古路外,四周尽是荆棘杂草与黑松,却哪有光芒冲天的异象。众人折返回去,一边寻找一边合议,不曾想,却在无意中入了松林的另一条路。” 老者说到此处,捧起茶碗饮了一口凉茶,又起身给诸人续了茶水。诸人见老者动作迟缓,有些不耐起来,纷纷叫嚷催促道:“喂,他们寻到这条路以后,又怎样了?” 老者看了看诸人,微微笑道:“几人愈往里走愈觉得此地清净无比。宇文大将军更是一路称赞道:‘非凡之人居于非凡之地......若寻得红叶龙了,将士的怪病便真是有救了!’......他正欢喜着,却蓦地被身旁一名随从的低声惊呼吓了一跳。他顺着随从戒惧的眼神望去,见不远处一块高约八尺,宽约一丈有余的巨石上写着一个斗大的‘杀’字。这个‘杀’字写的霸气无比,金钩铁画,入石三分,虽被风霜雪雨侵蚀,但依然透着隐隐煞气。几人暗暗吃惊,茫然中又发现有风吹过这片黑松时,发出地声音好似冤魂呜咽,咯咯作响黑松粗壮的枝干更像厉鬼伸出的手臂......他们正恍惚着,忽然见黑松枝干上似有模糊不清的白色物什飘动。宇文大将军定睛望去,不由吃了一惊。哎呀......诸位,你们猜猜,这是什么!” 老者见诸人皆摇头不语,嘿嘿一笑,神神秘秘的道:“原来那阵风吹的黑松枝干上飘动的白色物什竟是数十具早已枯朽的尸骨。”诸人听他说的恐怖,不禁都‘啊’了声,老者嘿嘿一笑,继续道:“那几具白色的尸骨仿佛已在多年。肉身早已散落入土,面目更是难分辨。嘿嘿......骷髅上只余下空洞的眼眶,像是在凝视着幽暗的松林,唉......这种凝视不知是在悲哀人生短暂,还是在感慨世间繁华。” 诸人正听得面面相觑,忽听老者声音高昂起来,大声道:“但宇文大将军是谁呀?他是统领数万大军的将领啊!他早已看惯了人的生生死死,习惯了沙场上的哀嚎与杀戮......他见此地状异,伸手摸出腰间的长剑,擎将出来,一把拽过已浑身发抖的谋士,低声喝道:‘你领的好路,嘿嘿......快快前面带路,把本大人带出去,否则,在我死之前,先杀了你!’诸人慌不择路,胡乱在松林里闯荡着,不知走了多久,疲惫的他们终在一块亮如明镜,斜斜向天的巨大坚石前停了下来。” 年轻人听得入神,不禁问道:“若依老丈所言,这巨石该是生出冲天光芒的所在吧?” 老者点点头,道:“正是!但明镜般的巨石为何斜斜向天?难道它自恒古以来便在?” 第二章 古怪人事 古路树荫,风掠进茶棚,最初让人感到有些燥热,但不知为何打了个旋儿后却又凉凉入骨。诸人听书听得入神,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宇文大将军误入奇异未知之境地,虽然明知这件事过了多年,但听老者讲到精彩时,仍不禁替宇文仇一行捏把汗。 老者明知茶棚里诸人答不上来,却还是故意一问,待见诸人皆都不语,这才似笑非笑的继续说道:“到了这里,宇文仇突觉得心乱如麻。他仔细看去,见斜斜的巨石是被一大片紫色花海包围。紫花与人一样高,丛生在蒿草中,开的花大若海碗,每朵皆都六瓣形状,瓣瓣薄如蝉翼,晶莹透明,散发着众人从没有嗅过的香息。宇文大将军仔细一嗅,发觉花香的香息似空谷幽兰般清雅,却又像麝香般馥郁,更似腐烂沼泽地陈埋的尸骨散发出的古怪令人心悸的气息。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天已午时,阳光正烈,一些密不透风的荆棘丛生在松与松之间,松树与荆棘将紫色的花海包围起来,除了适才的来路,已再无它路......众人仿佛进入一个盛满紫色液汁的碗里,身体像是浸泡在紫色液汁的肉丁。面对此景,身置此中的人,极易产生一种非人间之错觉。眼见无路,必须折返,宇文大将军正暗自思谋着,却突听花丛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巨大声响。几人惊惧不已,纷纷擎剑警戒,但巨响只有一瞬间,而后声息俱无。宇文大将军有多年沙场的经验,预感此地不能久留。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后退,却在这时,人高的花海中蓦地再次传来一阵巨响,一股腥风立夹杂着紫色花海浮动的异香向众人扑面吹来。这风急促有力,来得突然,像蕴含着巨大的自然力量的网,众人大吃一惊,竟心下顿生绝望。” 说到此处,老者神色变得怪异起来,一双更加明亮的眼睛闪过丝丝奇异的光芒。他停顿了片时,突然压低声音道:“那香息顷刻间便进入他们的鼻端,弥漫在脑海,令人顿生臆念......哦,对啦!那香息微甜,是在梦里几经寻找,却总也找不到的一种快感。但那香息又充满辛酸,像情人别离多年后不期而遇,相聚之惊喜。唉......这奇异的香息在他们身体内不断地流转,融入血液,不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宇文大将军几人便有了一种垂死,挣也挣不脱,甩也甩不掉的绝望感觉。” 诸人似乎被老者描述场景惊呆了,待听到他长长叹息一声,不禁也随之长叹一声。一个年纪不大,靠近老者坐着的后生脸色苍白的问道:“那......大将军后来呢?” 老者叹息道:“宇文大将军从此没了音讯。副将军安子苗等了几日,再也坐不住了。虽说阵前丢了主将,是行军重大事故,但误了平叛计划却是都要掉脑袋的大事。苗子安不敢怠慢,连夜修书奏报,将此事前后经过原原本本报奏给当朝文皇帝。文皇读罢大怒,一面急调自己的儿子雍州牧杨广星夜前往抚军,一面派遣内廷数十名武功高手前往君王山找寻宇文仇众人的下落......斗转星移,物换人离,几年过去了,直至文皇神龙归天,当今圣上杨广登基,宇文大将军一行人连同带去的数百金银依然没有下落。他们是生是死是无恙是受伤,是仍在君王山中,还是如那几具吊在黑松上的枯骨一样,从此只留下黑洞洞的眼神......再没人知道。” 那个年轻人叹道:“这倒确是异事!”老者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大路,又指了指远处云雾环绕的君王山,对诸人道:“此事在关中民间众说纷纭。其中流传最多的是,此路是玉皇大帝弃落人间的一条神鞭,踩在鞭子上的人自是没命,更为可怕的是手持这条神鞭的神。传说他守候在君王山,不但不准凡人靠近他,更是日日夜夜不停地用这条神鞭抽打着皇都长安城。嘿,他无休无止的鞭挞着,直至将其鞭打成废墟......或许当年身为雍州牧的杨广,在受命前往宇文大将军营中抚军时,心中也留下了巨大的难以解开的心结。因此他登基之初,便下令全面废弃此路,将它留于民间,让人们踩着神鞭走,同时又为了控制天下,下令开凿大运河。” 老者说完,忽然站起来双手一拍,对着茶棚外的大路,似吟似唱道:“惆怅路归民间,非驿道不平坦。但路呀还是路呀......管它风雨霜雪漫,管它人与神窄与宽......” 诸人听他唱的有趣,纷纷鼓掌叫好。老者越唱越起劲儿,摇晃着脑袋唱的不亦乐乎。棚内诸人正欢笑着,忽听大路深处又传来泼刺刺的马蹄声。诸人突闻蹄声,想起先前那帮骑马的黑衣大汉,心下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惶惶,纷纷止声,俱向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滚滚黄尘深处,一匹白马驮着一个头戴轻纱斗笠的女子,渐行渐近。 不消片刻,那女子已纵马到了凉棚近前,诸人见其玉手轻轻一提,身形异常稳凝。女子勒住坐下白马,先是整理了一下被风吹皱的衣裳,这才向凉棚内张看几眼,脆生生问道:“诸位,可否看见一个脸有斜长刀疤的汉子,带着三人从此处路过?” 诸人见女子身姿袅袅婀娜,脸庞尽管被轻纱隔着,可依稀中还是能看出此人容颜极美,待见纵马停驻,姿势美极,可见她不但骑术精绝,似乎还有一身高超的武功。 在这前后甚是荒凉之地,咋见如此女子,又突闻这般美妙动听的声音,诸人俱心神为之一振。有人抢先答道:“刀疤汉子没见着,却看见十余骑黑衣乘者打此路过。” 女子‘哦’了一声,问道:“十余黑衣乘者?”那人见她应声,兴奋起来答道:“是呀!不过那些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自然不知他们哪一个脸上到底有无刀疤......”见女子似在思索什么,便又道:“不过,听那一行黑衣人好像要去......客......什么喜的地方饮酒。”老者刚刚讲完那段离奇的故事,正欲托着备好的铜盘子向诸人讨要些赏钱,这时见女子来了,开口就惹得诸人不再理会自己,不禁有些生气。但他毕竟是生意人,先前因给黑衣人指路,意外得了碎银叶子,正在兴头上,这时见又有人打听事,便上前殷勤道:“这位姑娘,那些黑衣人是要去前面的客来喜酒店......姑娘啊!您一个单女子,打听那些凶巴巴的大汉做什么呢......” 马上女子打断他的话,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指了指身后不远处一条连接大路的三岔口,问道:“那些黑衣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老者嘿嘿一笑道:“若问他们是从哪个路口来......这个......这个却要容小老儿想一想了......”口中说着,一双干枯消瘦的大手来回搓了搓,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马上女子挂在马鞍一侧的包裹。 马上女子见他故意吞吞吐吐,明白他是在索要问路钱,冷笑一声道:“你真的想不起?哼......我不想问了......”言毕,轻轻一抖缰绳,白马蹿起,正欲离去。老者见平白到手的钱要飞走了,焦急起来,往前一步急声道:“好姑娘等等啊!说不定片时后小老儿就会想起......”岂知他还未说完,马上女子却摇了摇头,也不言谢,双腿一夹,轻喝一声,座下白马如飞射的箭一般蹿了出去,临走时,女子玉手一扬,只听得‘嗖、嗖’两声,两件未知的物什恰好落在凉棚的桌子上。 诸人不知女子甩手飞来何物,俱吃了一惊,纷纷站起身来,想要躲开,待见这两样物什是落在桌上,旋转个不停,并非飞向自己,便都又伸长了脖子围了上去,惊诧不已。 老者和那年轻人也围了过去,只见两样物什落在在桌子上后,急速旋转个不停,也甚惊异。 诸人等了一会,见这两个物什毫没停下的意思,忍不住喝彩起来。老者见了却嘿嘿一笑,两根手指搭在桌子上轻轻一按,嘟囔道:“这是啥物件,怎的就不停下来,让小老儿看个清楚呢?”说来奇怪,老者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吧嗒吧嗒’两声,两样物什立时停了下来。诸人不知原因,定睛看过去,原来落在桌子上的竟是两枚五铢铜币。老者似乎很扫兴,嘟嘟囔囔个不停,诸人也感无趣,纷纷散开。 那年轻人习过武功,见白马女子纵马前行时,随手一扬,不但让抛出的两枚铜币不偏不倚的落在桌子上,且还旋转个不停,这种貌似变戏法一样的手法,其实却隐含极高深的内力。因为要施展这种手法,必须有拿捏极准,妙到毫巅的巧劲儿,可要练成这份巧劲儿,如果没有十几年习练暗器的苦功和精准的眼神,绝对无办法做到。 试想一下,女子若随手一抛,其劲力大了,铜币必会飞出桌面落在地上,倘若劲力小了,铜币即使稳稳的落在桌面,也不会如此旋转不停。而更让他惊奇的是眼前这个摆凉茶棚的老者。适才他以两指之力在桌子上轻轻一按,劲力立时透过桌面,卸去铜币旋转的力道,使其无法继续旋转下去。这种隔物传力隔空打牛的内劲,更需有极其上乘的内功手法,与那女子抛出的手法相比,已不止高超过十几倍。 年轻人正自思索,却见凉棚中一人指着远方,面色惊惧的吆喝着众人。诸人随他看去,只见西北方向的天空昏黄异常,天地相接处,不知何时已涌起了一道高达几百丈的尘埃。尘埃滚滚而动,好似一堵黄色的巨大的土墙,缓缓向这边推进过来。 诸人不知这是何种状况,见黄色巨墙一路推进,尽管速度缓慢至极,但一路上却如摧枯拉朽般将树木、山石瞬间吞噬掉。老者见了,惊慌起来,指着一片巨大山石交错的山岗,嘶声喊道:“沙尘暴风......沙尘暴风来了,赶快往乱石岗那边跑!” 他这一喊出来,诸人如梦方醒,慌慌张张中纷纷冲出凉棚。有的催赶自己的坐骑,有的呼天喝地的抛却随身物品,只身向乱石岗方向跑去。老者见一笨重的胖商奔跑时兀自不舍手上沉重的包裹,上前飞起一脚,将约略百十斤的包裹踢飞出去,喝道:“舍命不舍财呐?”年轻人此时已跃上了白马坐骑,见老者因救胖商落在后面,便一提缰绳,纵马跃到他身边,将他提上马背,双腿一夹,白马奋蹄疾驰。 这风势疯狂肆虐,直直吹了三个时辰后才缓缓停了下来。风停后,天气非但没有清爽,却开始变得郁闷起来。然而,就在这郁闷至极的天气中,一个年轻人骑着马正沿大路奔行。 从长安来时,年轻人骑的是白马,穿的是玄衣长袍,潇洒至极。但经过这三个时辰的鬼天气,马已不是白马,人更谈不上潇洒了。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风来临时将老者提上马的年轻人。 那场大风卷过来后,他与老者纵马躲在乱石岗中。待到风停他才发现,不但那些与他在凉棚中纳凉饮茶听书的人不见了踪影,就连与自己一起躲在巨石后面的老者也神秘不见了。 这场大风卷来,飞扬起厚厚的黄土,将白马染得通体混黄,马上年轻人虽然勉强好一些,但一身玄色的长袍被黄土泼染后却像一个滚了黄汤尘土的汤圆,狼狈不堪。 他一路向前奔走,一路拍打着落在身上的尘埃。他虽侥幸留命,甚至不在乎眼前这没有尽头的路,但愈走之下,袭来的疲惫,还是让他忍不住四处打量歇脚的处所。 天气愈加闷热起来,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天,见天空毫没风来前无边晴朗高阔的样子。远处层峦叠嶂,似在眼前,却又仿佛遥不可及。四周天空,无论远近的地方,好似一锅已被搅混的黄米粥,昏黄、深沉的颜色不禁让人为之气阻。他从未遇到这种沙尘暴风的天气,感觉先前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一路走着,他又忍不住暗暗侥幸,侥幸自己没有被风卷走。他催马出了乱石岗,忍不住抖了抖手中的缰绳,自言自语的道:“这种鬼天气,怎就会让我碰上了呢?唉......都这季节了,秋老虎还要发威!” 年轻人暗自摇摇头,见胯下白马四蹄踏下之后,毫无力气,溅起的阵阵的尘埃,干燥的似要着火般,引得白马情绪焦躁,不断地咬着铁嚼,打着喷嚏,喘着粗气,吐着白沫。白马如此,年轻人怎再忍心催促它,正又累又渴间,蓦地听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回头望去,见身后四匹健马快若奔雷中正由远及近向自己这边奔来。 这么个大热天还有人如此着急赶路?年轻人忙拽拽手中缰绳,与白马向路旁让了让。 只转眼间,势若奔雷的四匹健马已到了近前。 年轻人见当先是一名黑衣刀疤脸的男子,紧随其后是一个莽汉,一个背负长剑身材修长面色孤傲的道人,最后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四匹健马与年轻人擦肩而过,泼喇喇地掀起一阵黄土尘埃。因大路两侧无可遮蔽,四马一过,溅起的尘埃自然落了年轻人一头一脸。年轻人见四人自顾赶路,毫不理会身后扬起的黄尘泼染了自己,不禁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拂着尘埃,正欲催马赶路,却见带头的黑衣刀疤脸男子纵马疾走了四五十丈后,突然吆喝一声,调转马头,与其余三人急急下了大路,一路往空旷山野间奔去。 年轻人看的奇怪,可天气如此闷热,却哪有心去理会这帮人去向何处。他双腿一夹,白马长嘶一声,极不情愿地向前奔去。路虽然难走,但还是要走,路之所以是路,不只是因为它有阳光,空气,水分、汗滴以及悲喜交错的眼泪。路在人们眼中,蕴含着生命充满力量,有财富有希望,因此再难走的路,只要是活着的人就要继续走下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年轻人终于遥遥望见了一处酒店,那沾满浮尘的脸颊,掩饰不住兴奋,此时强撑的身心瞬间松弛下来,像泄了气的皮囊,有些把持不住似地摇晃几下。他抖了抖白马缰绳,挺了挺有些酸痛的身躯,催促疲惫的白马往酒店奔去。 酒店不算太大,可在闷热天气下已算福地了。 快到酒店门前,年轻人举手搭着凉棚看了看,见店门外的宽阔地上林列着数十根高大的拴马桩。两名店小二擦着汗,站在距离拴马桩三十几丈远的一根高挑着黄色旗帜半尺粗的旗杆下张望着过客。 年轻人抬眼看了看旗帜上‘客来喜’三个烫金大字,心下暗道:“这处酒店不正是先前一行黑衣人向茶棚老者打听的所在么?” 客来喜,此种天气得遇此店,又有几人不喜? 既已见到落脚处,欣喜之余,他便放缓马匹,放任白马自由自在的向这二层高的客来喜酒店走去。 客来喜酒店是由古拙稳重的红木搭建而成。酒店虽无彩画欢门花木相映,但远远看去还是颇有气势。未到近前,酒店内已隐隐传来嘈杂的欢声,一阵阵刀勺叮当乱响声飞来,一**推杯换盏之音传来,热闹的好似六月天气,让人精神为之大振。 年轻人驱马走到店前,透过挑开的窗户,见一楼散桌上已围坐下许多往来赶路的人。这些人有的是衣冠楚楚的商贾,有的是匆忙奔走四方的贩夫民卒,有的是浓妆艳抹的天涯女子......其实,此时不论衣着繁简,更不论南北语调,天涯何处无知己,知己未必在天涯!面对生活困苦,摆上几碟小菜,斟满几杯辛辣老酒,无论贵贱高低,无论相知与否,心扉敞开,尽情言欢,岂不也是抚慰自己抚慰他人之良方! 虽说酒旗楼牌之欢,无不是过眼云烟,但世上又有几人能拒绝人生中一次次醉眼看花挑灯看剑,放言四海之豪迈精彩。人情世故伴欢乐悲伤,在这里已化成一碗碗浊酒,你举杯,我干了,管他功名尘土,管他王侯草民,一起醉天涯,去笑看红尘俗事。 第三章 故人相逢 年轻人听到酒店中吆五喝六、推杯交盏之声,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抹了一把沾满黄土的脸庞,拍拍胯下坐骑,自言自语道:“小白,这么燥热天还让你赶这么远的路,难为你了,咱们也休息一下吧。”白马与他心思相通,不等年轻人话音落下,撒开蹄子奔到酒店门前。守候的小二见状,满脸堆欢,接过白马缰绳后,高高唱诺一声,一人拉着白马去喂食,一人在前面引路,将年轻人送进了店内。 突从刺眼的黄土天地走进店内,眼睛会有霎时的昏暗。 年轻人捡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本能的闭眼休息片刻,这才慢慢睁开眼。他环顾四周,见店内众人极尽欢姿,旁若无人的把酒言欢,只西南角落的一张小酒桌上坐着的老者和大眼睛姑娘甚是与众不同。二人默然面对,无论装束、神情皆给人以萧瑟、凄凉之感。 大眼睛姑娘人情世故似乎懂得少些,面色些许轻松,而老者眉头深锁,与酒店内纵声喧哗杯酒笙歌的众食客相比,甚是格格不入。他一双端着酒杯的大手尽管看上去稳健非常,但突起的青筋却像是告诉人们,生活的沧桑,已融入了他的血液。 老者五十上下,脸形略长,面容冷峻,瘦瘦的脸颊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一身粗麻布长衫,配以略显僵硬的神情,不怒自威的气势,看不出是做买卖还是出行走亲。 想来若没有俗世风霜染身,此样之人,必定是不凡人物。年轻人心下暗暗纳罕,出于好奇,扫视了一老一少几眼,但眼见老者如此气势,仍忍不住又转头望过去。 老者似乎心怀万事,沉默不语,冷峻的眼睛只专注于杯中的浊酒。若一个人已经历了五十年的风霜雪雨,这喧嚣纷杂的世间对他来说,留恋的事情恐怕不会太多。 大眼睛姑娘坐在老者对面,衣着如雪,长发漆黑铮亮,一双凝脂般的玉手交错抱着一把漆皮斑驳的琵琶,大而聪慧的眼睛看着老者,忽闪忽闪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等,整个人如一块晾干了的洁白手帕,透着洗脱尘埃的光芒,神情之间,既有江湖风霜,又有难以掩饰的高贵之色,让人不由侧目。 年轻人进门坐定,被姑娘抬眼瞧见了。大眼睛姑娘愣愣看了片时,本就明亮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更加明亮。她低下头,脸上隐含着亦喜亦忧之色,眉心微凝之后,脸上竟悄悄飞上了一抹红霞。她用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思索片刻,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探过身子,在老者耳畔低语几句。 老者听罢,惊诧地看了看大眼睛姑娘,转头向年轻人望过来,恰与年轻人瞧来的眸光相遇。 他见年轻人脸形俊朗,下巴略尖,一双剑眉浓浓密密,斜入双鬓,修长的身形虽被风沙尘埃罩染的狼狈不堪,但无论静坐或顾盼之间,依然流露出一股极少有的勃勃英气。 年轻人与老者眸光相遇,觉有些冒犯,欠着身子微笑一下,以示友好,又转头看向别处,恰在此时,店小二唱诺一声,一边奉上菜谱,一边高声问道:“客官您点菜,若喝酒的话,请尝尝本店自酿的高粱烧酒。”年轻人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有劳小二哥了。”接过菜谱,又点了几个素雅的菜,道:“小二哥,此路可否直通太原?” 小二见年轻人问话,兴奋起来,道:“客官,您是要去太原啊?那您可走错方向了!”说着取下肩头的白毛巾,一边抹着桌子,一边连说带比划着告诉年轻人,若要去往太原,应先过了华阴县,说着指了指东北方向,又道:“您要先出潼关,方能入山西地界。” 老者不理会年轻人,缓缓收回眸光,看了看大眼睛姑娘,沉吟片刻,默然不语,面色隐隐闪乎不定。大眼睛姑娘见老者不言不语,低着头搓着衣角,飞霞晕染的脸庞渐渐苍白起来。她看看老者,又看看年轻人,似乎又做了决定,站起身来,走到年轻人跟前,轻声细语的道了个福,道:“公子万安......这大热天奔波可真是辛苦了!不知您可否愿意听我和爷爷奏个曲儿,松弛一下精神,作消遣时间?” 年轻人点好了酒菜,正自无事,见大眼睛姑娘到近前问自己,看了看她手中的琵琶,心下暗道:“适才无心盯着人家看,竟被误以为要点个曲儿,这可真是莽撞了。”他抬头看了看大眼睛姑娘,见她的脸庞清灵俊美明艳异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正看着自己,心下不由‘怦怦’跳起来。他看看四周,见其余人并没有投来异样目光,依旧在推杯换盏,忽觉自己有些可笑。人家相问是否愿意听个曲子,自己怎么却像做贼似地。但江湖有言:话到嘴边留三分,当忍则忍,少则无事,多则烦恼。而此时大隋天下盗贼四起,海内群雄纷纷举火,不但各自划地为王,甚至有取而代之的趋势。既然盛世景象不再,祸事便有可能随时发生。何况眼前这年轻人,初涉江湖,在如此大势中,若要活着最好是竭力自保,岂愿招惹没来由的人事! 他摸了摸自己被太阳晒红的脸庞,侧过身来,有些歉然的从怀中掏出点碎银叶子,轻轻放在桌上,道:“有劳姑娘问到了。一点心意,请收下......我吃了酒食还要赶路呢!” 大眼睛姑娘正细细的打量着他,待见他一副窘迫歉然的样子,微微一笑,牙齿白白整齐,轻声道:“如此就不叨扰公子了。”说着,盈盈的福了福,转身回到了老者身旁,离去时,却没有拿走放在桌子上的银叶子。 片刻间,小二已把酒菜上齐。年轻人自斟了一杯,仰脖干了,轻轻地咂摸了一下,但觉酒虽非上等,却也入口醇厚,心下暗道:“这酒的滋味虽烈,但与秦地酒风相比,却略淡了些。”又斟满一杯,正要举杯痛饮,却听得守在门口的小二高声唱诺起来。 竹帘响过,一个身穿蓝袍的矮瘦精干汉子挑帘入店。 矮瘦精干的汉子进了门,没等小二上前伺候,便高声叫嚷着:“热死了,要渴死老子么?他奶奶的,这鸟天怎的刮这般狂风!小二赶快打酒,再切二斤上好的牛肉来,要快!” 矮人声音高。这一嗓子直喊的店内众食客为之侧目,而年轻人听进来的精瘦汉子言快调高,粗鄙豪爽,忍不住看去。只见这精瘦汉子面似枣红,两道粗眉如卧蚕般浓密醒目,浑身上下短衣利落的打扮,举手投足间,显得格外精神。虽是五短身材,但手中却提着一柄丈二的镔铁枪。精瘦汉子不理会众人的眼光,直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年轻人见了蓝袍汉子的模样,似有所思,端杯一饮而尽,略作思量后不由面现惊喜,起身上前,抱拳道:“这位兄长相貌不俗气势豪爽,若不介意,能否移坐过来共饮几杯?” 精瘦汉子听年轻人问自己,摇头大笑几声,道:“小兄弟夸奖了。咱相貌丑陋,更俗庸至极!至于豪爽,哈哈......那就更不敢当啦!但小兄弟好客,倒与咱的臭脾气相投,哈哈......喝酒好,喝酒好!”大笑声中也不谦让,揽着年轻人的肩膀坐下了。 年轻人见他坐定,将各自酒碗斟满,对饮一杯后拱手问道:“小弟见兄长面熟的很,冒昧的向您打听一下,您可识得河南孟津一位善使杨家枪法,唤作段啸天的英雄好汉么?” 精瘦汉子听了,微微一愣,道:“咱便是河南孟津人,正唤作段啸天。但不知是否与小兄弟提及的是同一人?”年轻人闻言高兴道:“段大哥,你不识得小弟了?您看看,您再看看我......哎呀呀,真是巧了啊!咱们分别多年,还能在此遇见!”精瘦汉子听年轻人如此说,惊讶着仔细端详着年轻人,摇了摇头,茫然问道:“这位兄弟,我们当真识得?”年轻人连忙点了点头,道:“段大哥,你怎么会不识得我呢?当年您在太原杨师傅那儿学习枪法,我们可是不止见过一两回面啊。” 精瘦汉子一时想不起,急的直挠头,但想了想后也脸现喜色,站起身来,一把抱住年轻人的肩头,大笑道:“你是李家兄弟......哎呀,这几年不见,你可是越发清悦儒雅,难怪我没有一下子认得。”说着,又揽着年轻人的肩膀,呵呵大笑道:“你不像哥哥我,江湖奔波,脚无立锥之地......怎的你也在这里?确是巧了!” 原来这个被唤作李家兄弟的年轻人叫李玄,不满二十,少时因狂放不羁,常与一些江湖中人来往,后被母亲发现,一番苛责后就圈在了家中读书,从此不在江湖走动。都道乱世之中,生意往来之难好比早产小儿,因难养活,生死前景最是难测。 李玄的父亲原在山西太原城做当铺营生,有些小小资产,因早先生意好,又在陕西长安开了分号。可这几年盛世没落,天下动荡,生意渐渐清冷,加上当铺生意最易招惹贼人惦记,经营风险高了后,其父便逐步减持成本,折成现银,维持家用。 大半年前,李玄的父母亲同时死于一场诡异的大火,他由此大病一场。病好了后,便接过父亲的当铺生意,学着经营。前几日,他到长安当铺巡视生意,本应在长安逗留十几天,不曾想刚到长安当铺那天,大掌柜马游就神神秘秘取出一把剑给他过目。 马游大掌柜说,这柄上古宝剑是半年前一个醉酒莽汉到当铺当下的。剑是行走江湖之人珍爱兵刃,何况这把上古宝剑。大掌柜马游看出此剑不凡,担心醉酒之人出尔反尔,徒增烦恼,便与之签了一份附加的契约,约定次月同日醉酒莽汉来赎回古剑,可如今已过了大半年,仍不见莽汉来赎回此剑。因事关本钱,便请少东家过目。 李玄问明当金多少,拿剑细观。但见古剑剑身古拙沉重,色泽深黑铮亮,三尺的身躯状若矫健神龙,青蓝的剑锋吹毛断发,锋锐异常。他虽然不习剑,但对上古剑器还是偏爱有加。喜爱之余,见当铺的生意无甚问题,住了几日,便取了古剑,打马往太原返回。 起初几日的行程还算顺畅,却没想到刚入华阴地界,路过莽莽君王山时便遇到了黄风肆虐。 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大风,一番慌乱的躲避,在乱石岗迷了方向,本应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行,走岔了路,一路向南到了这间酒肆,碰见这精瘦汉子。眼前这个唤段啸天的精瘦汉子与李玄原是旧识。早些年曾随太原名宿******学习杨家枪法,练就了一身铜筋铁皮的体魄,一条丈二的长枪使来,泼水不透,可使三五十人不得近身。李玄母亲非常厌恶江湖中人,尽管不让他涉足江湖,却不反对他习武强身。而他父亲是善结人缘的好武之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因与******同住太原,来往颇熟,也是由此缘由,李玄与段啸天才相识。只是后来段啸天学艺期满回了河南故里,再也没有回过太原。算起来二人距上次见面,到如今至少有四五年的光景。 李玄让店小二换了酒菜,重新坐定之后,起身给段啸天斟满酒,简单的说了说自己的近况,彼此举杯将杯中酒干了,道:“多年不见段大哥,却能在这里巧遇,甚是让人惊喜......大哥看上去气色不错,你这些年忙什么,让小弟好不挂念你啊!” 段啸天见李玄说的动情,有些感动,唏嘘一番,却不直接回答,只道江湖漂泊如浮萍辛苦等话,说话间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二人举杯痛饮着,尽是说些陈年旧事。 十几杯酒下肚,段啸天脸上渐渐放起了红光。他抹了抹嘴角上的酒水,豪爽笑道:“这些年,愚兄若论境况,自是比不得兄弟家中富贵。唉......我不辞而别回了故里后也没寻着正经营生,整日与江湖朋友醉酒,闲暇习耍些枪棒,虚度光阴。不过,好在我父那时还积攒下了几亩薄田,租了出去,我便靠收租子养活家人。吃饭解决了,我也能尽着性子在江湖欢悦,放开手脚结交些朋友,赚得身子自在。” 李玄看看段啸天,见他衣着打扮虽是风尘仆仆,但人却精神十足,不似在江湖潦倒不得志的样子,笑道:“我哪有富贵了,父母去世,说到底我只算半个生意人而已。”说着,脸上闪现愧色,道:“这些年,我算是荒废了光阴,整日读书不进,只想着舞枪弄棒,游手好闲的比泼皮好不到哪去。父亲活着的时候,常说如我这样,早晚会毁了祖业。唉......但做生意这东西,东奔西跑,辛苦不辛苦倒不算什么,但锱铢必较,一点点利益都要捏来捏去,赚着辛苦口舌钱,真不是大丈夫所为!这生活怎比得上哥哥在江湖上逍遥......大口吃肉喝酒,可真是赛过神仙。” 段啸天闻言大笑,连连摇头,自个儿斟满酒,仰脖干了道:“我要过着神仙生活,那也是破落的神仙。唉......兄弟你不用羡慕江湖,其实做生意也是身在江湖啊!” 李玄不解道:“我也身在江湖,我怎么也身在江湖呢?” 第四章 生死如镖 酒、色、财、气为四大害人利器。其中酒居于首位,亦被称作穿肠毒药。可是,酒自黄帝时代便有,且绵延至今,究其难以拒绝之原因,皆因高兴时需酒助兴,难过时需借酒浇愁,平淡时亦需酒增色。酒还有一个千古不移的好处,便是酒后能吐真言。 段啸天见李玄一副不解的样子,忍不住大笑道:“你不在江湖么?唉,人们总会把江湖看作一个打打杀杀之地,其实江湖就在你身边。兄弟想想,生意场是不是总软刀子杀人不见血!能杀人,那就是江湖啊!” 他见李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仰口喝下一大碗酒道:“不过生意场的江湖只算是江湖中的小圈子,因为江湖是很多小圈子组成。这些小圈子有的显现在你眼前,有的藏在你身后,有的扎根在你心中。而这些小小的圈子最核心所在,不外乎名和利字。当围绕名与利二字的江湖圈子飞旋中不断推你往前走往前走,你又不得不走时,恐怕是陷得深了。唉......人在江湖,飘来飘去,没人知道下一步会埋骨何方,所以说江湖这地方碰不得,尤其关乎刀枪性命血糊糊的江湖,你进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且身在江湖,到底该什么时候结束,你不知我不知,谁也不知道。我总想,该是性命结束那天吧!”长长叹息一声,眼神穿过窗户,落在远方。 李玄问道:“段大哥的意思要我在生意场这个江湖好好待着,莫要向往掺和你们这个江湖?” 段啸天点点头道:“就是这句话。既然怎么做都身在江湖,倒不如选个安稳一点的江湖,比如生意场和官场这两个江湖。在这两处江湖混,大家顶多勾心斗角,不是直接将明晃晃的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切身感受到刀锋划破皮肤喷出鲜血的痛与恐惧。” 李玄摇了摇头道:“若照哥哥这样说,我看勾心斗角却不如刀飞枪走、明火执仗来得痛快。”段啸天嘿嘿一笑道:“你真是站在这山望着那山高,若是你功夫不济,真让你明火明枪的和人家拼一把,你试试!丢了手脚是幸运,若是不死不活,何谈痛快。” 二人叹息一阵,段啸天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李玄耳畔,神神秘秘问道:“打听一下兄弟,你一路从长安走来,走的是这条黄土大道,可否见到有几辆威风的镖车经过身旁?” 李玄不解其意,疑惑的摇了摇头,说道:“如今世道,盗贼四起,动荡纷乱中谁敢将贵重之物托以镖车往来?因此大哥所说之事,小弟未曾留意,却不知您为何有此一问?” 段啸天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向李玄靠了靠,声音低沉道:“兄弟错了啊!这世道确是混乱,而且人心不古,但越是身在乱世,就越需要用镖车来护送贵重之物哩。” 李玄问道:“兄长为何问起走镖的镖车?” 段啸天面带得色,道:“此事说来话长。前几日,长安威盛镖局的徐老镖主接了一趟去往开封的富贵镖。据说,因这趟镖太过贵重,所以威盛镖局出动了所有好手镖师护镖。这一路出镖,以快马接力,换马不换人的方式往开封去了。但如今这趟镖还是出了大事。” 李玄惊道:“出大事了?” 段啸天使劲点了点头,道:“就在前几天,这趟富贵镖刚到了洛南一带就失了音讯。” 李玄愣愣一下,问道:“哥哥此番来,难道与这有关?”段啸天眸光轻轻掠过一丝得意之色,似故作叹息道:“我虽武功不高,但向来豪侠,与徐老镖主交情深厚,见他有难,岂能不出手相援!此次受徐老夫人嘱托,帮忙寻下信息,所以才问。” 李玄知道段啸天所说的威盛镖局在江湖上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以长江为界,江北江湖中人提起威盛镖局的名号,无论绿林还是官家人,都会翘起大拇指赞一声仗义。而镖局大当家徐仁峰徐老镖主虽然年过六旬,却健硕非常,因善使一手劈山金刀刀法,更被人称为金刀徐。这徐老镖主武功虽高,却深谙生意之道,所以成立镖局几十年来,一直奉行与人和气、仗义疏财之道,也由此博得了人人敬仰善结人缘的好名头。 镖行虽说做的是舔刀口子的营生,但毕竟也要开门做生意,赚钱糊口。因此千百年来,镖行自有多个朋友多条路的规矩。镖行护镖,若是护镖途中遇上劫道的,一律不伤人性命,不致人残疾,能不打则不打,能以钱财通路的,只要不折了脚马钱,可使尽使钱财通路,倘若偶遇不识像的江湖人士动手劫镖,大多也只是教训一顿,最后还是会高举轻落,免死放生。因此徐老镖主一生护镖无数,却从不曾得罪一人,相反还结交了无数朋友。如他这样既懂得道上规矩,又广结善缘的人也会因镖惹上麻烦么? 李玄见段啸天身负如此重任,敬佩之情溢于言表,给段啸天斟满酒,满满敬过一杯。 他竖起大拇指,道:“哥哥急人急难,让小弟敬佩啊!只是乱世出英雄,乱世枭雄多。现下世道动荡,人心不古,太平盛世早没了踪影,一些老规矩恐怕是行不通了。唉,没了规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威盛镖局大镖的人,怕是大有人在啊。” 段啸天点点头,道:“兄弟说的是。愿徐镖主福泽厚广,这次失却音讯是暂时而已。” 李玄叹息一声,道:“小弟不常走江湖,所以心下不明。江湖都知威盛镖局徐老镖主在江湖上的名头,那可是人人敬重的人物啊!此次出事若真是绿林豪杰所为,恐怕也只是为了要点过路钱,该不会加以为难。只是,以他们这种快速运镖的方式,应该不出十几日就能到达开封府地,为何会在洛南出事呢?这其中没有蹊跷?” 段啸天道:“洛南距开封稍远,徐老镖主出镖不过三五日就到了那里,这已算快的啦。”李玄‘哦’了一声,问道:“段大哥,不知是什么样的富贵镖,却要徐老镖主和所有镖师全部出动来护镖?”段啸天摇了摇头,叹息道:“咱也不清楚,但我隐约觉得这趟富贵镖必定是非同小可。”咽了口唾沫,又道:“前日,威盛镖局的徐老夫人火急火燎的派伙计找到我,让我去镖局一趟。我不知何事,到了镖局后这才知是这档子事。但徐老夫人没说是什么富贵镖,只是托我沿路寻一下消息。” 李玄想了想,叹息道:“原来如此!不过小弟好生奇怪,这徐老妇人怎么知道这趟富贵镖没了消息呢?” 段啸天自己斟满酒,干了一杯,道:“兄弟可能还不明白威盛镖局快马接力换马不换人的护镖方式。你可知,威盛镖局是江北一等一的大镖局,若非遇到难得的富贵镖,才不会以这种方式护镖,因为这样护镖的使费太大。这种护镖的方法是,一拨人在路上护镖,一拨人赶到前面备马等候,镖车到了,等候的这拨人便接手镖车,继续赶路,而原先那拨人便轻骑先行,到下一站抓紧时间休息,等镖车赶来时再进行下一个轮换。这样的方式护镖,镖师马匹都可以得到充分时间休息,而镖车也一路不停。” 李玄点了点头,赞道:“这样护镖确是好方式。如此说来,是在洛南一带等候的那拨镖师没等到镖车,一路往回寻,又没找到镖车,这才敢确定富贵镖车失了讯息?” 段啸天沉吟了一下道:“李兄聪明,估计正是这样。镖车寻不到踪迹,那可是大事,因此他们便飞鸽传书告诉了徐老夫人,徐老夫人因此四处托人,帮着前来寻找。” 李玄听了不再言语,忽觉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店内,夹杂着森森寒意,不禁看向窗外。这时窗外的风时吹时停,与先前徘徊的黄云凝结在了一起,厚厚的像棉花堆样,低低的与大地贴在一起。原本昏黄的大地,暗淡下来,变得像死人脸色一样灰白,而长天与远山接触的底子似调入花青染料,灰扑扑中,透着淡淡的暗青色。 风又透过窗户吹进来,店内霎时飘着浓重的泥腥味。 李玄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天色,恐怕是要下雨了。”转头对段啸天道:“看来这次出来寻找镖车的不止您一个人。嗯,这怕是今年最为惊动长安一带江湖的大事了。” 段啸天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说道:“岂止长安一带,估计半个陕西的江湖都要轰动了。兄弟有所不知,就因这事,原本极少出门的好手都出来了。你也知道,徐老镖主平素人缘不错,得知消息的人都放下所有事情,出来帮助找寻镖车讯息!” 李玄闻言叹了口气,道:“人在江湖,头在腰间,刀上打滚,魂在风中。凡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又有几个人能安稳一生!大哥,人生在世,看来没有富贵常在啊!”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段啸天的心思,他点了点头,忽尔沉默无语。就在二人无话时,突听店外喧哗声起,二人向窗外看去,见此时浓浓的云层压得更低,远山近树,空濛迷离,那轮高日亦变得淡如桔灯。而就在如此灰暗的天色中,店门前六七个醺醺的江湖汉子高声喧哗起来。 李玄见这几个江湖汉子衣歪领斜,相互搀扶中不顾小二的劝阻,围着一匹白马和白马上的一位女子纠缠不休。马上女子身形婀娜,头戴着轻纱斗笠,虽看不清脸色,却因白马被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牵住,似有些不知所措。这女子不正是先前在凉棚那儿打听消息的女子么?李玄心下暗道:“她不找刀疤脸人,怎么到了这里?” 段啸天见有热闹看,便拉着李玄到了门口。此时,店前已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食客,李玄问身侧一看客道:“这几人纠缠一个女子,却为何事?”看客似对此事早不顺眼,听李玄问自己,便愤愤不平道:“这几个莽汉吃多了酒,见人家女子生的婀娜,又一人单骑,便赖说她坐下马匹冲撞了他们,扯住马匹,嚷着要跌打药钱!” 李玄看去,果然有一汉子卧倒在地,一副受伤痛楚的样子,另几个汉子正扯着女子的马匹,嬉嬉笑笑不止,神态轻浮之下,似乎只在乎眼前这个身形婀娜的女子,并不打算扶起同伴。就在马上女子不知所措进退艰难时,其中一个腰悬三尺长刀,身穿酱紫色袍子的汉子高声嚷道:“喂,小娘子,你的马儿伤了我们桑兄弟,怎不赔药钱?哈哈......你要身上没钱也不打紧,乖乖的随兄弟们去消遣一宿,就算扯平。”说罢,竟肆无忌惮的对地上躺着那人眨了眨眼睛,神色间得意非凡。 地上的汉子听紫袍汉子如此调戏那女子,似乎突然没了疼痛,咧着一张大嘴偷笑着,而其余的伙伴听紫袍大汉如此提议,都凑着轰然叫好。围观诸人见这几个汉子相貌粗豪面含霸气,虎背熊腰上悬着刀剑,明知他们在耍泼撒赖,却敢怒不敢言。 马上女子听那汉子言语,不知是被吓着,还是怎的,只一双白白的手握紧缰绳,勒着坐下白马不住低鸣倒退。众汉子见此,更肆无忌惮,齐齐嚷道:“快些下来,你在等老子们动手么?” 李玄虽然见过马上女子扬手飞抛五铢铜币的功夫,心知她武功不弱,但看见几个汉子言语无礼,还是气的火直往上冲,转头对段啸天道:“就这么些无赖的狗东西,言语行为粗鄙,去欺负一个孤单女子,当真该打。唉,他们也配在江湖上闯荡?” 段啸天听李玄高声怒斥,脸色变了变,忙扯扯他的衣襟,低声道:“兄弟不知状况,莫要乱嚷,你可晓得这几个人最不好惹啊!”李玄奇道:“他们怎的就不好惹啦?”段啸天酒色似乎褪却了,脸泛苍白的光,指着扯住女子马匹的紫袍汉子,悄声对李玄道:“你可知那人是谁?”不等李玄答话,又道:“那人便是长安福林庄中大名鼎鼎的郑平郑二庄主啊!”李玄不知他口中的郑平郑二庄主是何许人也,闻言气恼道:“管他什么福林庄福水庄!既然贵为庄主,更应该检点,又岂能欺负孤身女子?” 段啸天摇摇头,道:“江湖上的事,不是一碗凉水那么浅显。兄弟,在江湖行走,言行不能由性啊!且等等看,等等看再说吧!依愚兄看来,或许眼前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李玄听段啸天言语似在劝自己小心,但让人听来却是打算袖手旁观,心下更恼,冷哼一声,恨恨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相信哥哥比我知晓江湖人本色,岂能等而视之?” 段啸天闻言,轻轻叹一口气,有些不悦的道:“你何时成了江湖中人了?你不是做买卖么......兄弟啊,你看看,在这酒店里的高手都不着急,你却又为何着急呢?” 李玄听了一愣,向店内看去,见店内只剩下坐在角落的一老一少二人,以及一个坐在另一墙角,怀抱着一柄黝黑朴刀,正不管不顾,自斟自饮大嚼的短须青年男子。 难道这三个人会是江湖高手? 店内一老一少依然沉默对坐,对店外的纷扰喧哗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对几个莽汉如此放肆的调戏单骑女子,一个仍旧举杯慢饮,一个兀自低着头,仔细的拨弄着怀中那把漆皮斑驳的琵琶。 李玄气极反笑,待见那个短须青年自顾自饮,满不在乎的吃相,好似饿鬼复生似地,咕咕大口吃酒吃肉,不管不顾的放任汤汁酒水,沾满衣袖。他暗暗叹息一声,正欲问段啸天所言的高手在哪儿,却听得马上女子突然开口向紫袍汉子问道:“你就是福林庄的郑平,郑老二么?既然你不知我是谁,也怪不得你。你若就此让开,一切皆好,但若还是缠三夹四,坏我事情,就莫怪我不给福林庄郑兴的面子!” 诸人听她开口说话,声音清脆动听至极,俱不由一愣。 为首被唤作郑平郑老二的汉子听她不但喊出自己的名字,竟然还说出自己兄长郑兴的名字,不禁一怔,但随即一想,兄长郑兴在长安一带赫赫有名,知晓的人甚多,如今被女子点出名字当然不足为奇。他哈哈大笑道;“小娘子,原来你识得咱?哈哈......好说......小娘子,先前你不说话,咱还以为你是哑巴,心下甚是可惜呢!既然你会说话,那就好,赶快赔钱来吧!哈哈......我也不向你多要,就五十两银叶子。” 李玄见郑平身为福林庄的二庄主,开口闭口要女子赔钱,已明白段啸天所言甚是,眼前这几人如此纠缠,必然另有他因。因而按耐着性子,要看看那女子怎样应付。 郑平身侧的几个汉子听庄主如此不依不饶,俱随他大笑,齐声喊道:“快快拿钱来!”马上女子似乎再也不愿忍耐,玉手一扬,恨声道:“你要钱么?那就给你钱来。” 诸人只听‘嗤’的破空声响,一枚铜币夹着寒光,从她手中激射而出,正中躺在地上佯装受伤人的屁股。地上那人没想到马上女子会突然出手,且以一枚铜币击向自己的屁股,因不曾准备,一下子被铜币击中,直痛得‘哎呀’一声,一跃而起。 其余汉子被他突然高呼一声,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那枚铜币击中其屁股后,深深嵌入其中,鲜血直流。郑平见伙伴受伤,微微一愣,顺手猛地一扯早就握在手中的缰绳。白马被他一扯,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可马上女子身有高超的驭马术,尽管被白马猛的一掀有些不稳,但双腿一夹,白马前冲几步,还是老老实实立在原地。 郑平见状,瞪着眼睛,大喝一声,在白马前冲的瞬间,手已松开缰绳,口中唿哨一声,身侧几人与地上爬起来的汉子纷纷亮出了兵刃,不由分说便将女子围了起来。郑平见将女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虎眼更加圆睁,扬了扬手中寒光闪闪的腰刀,喝道:“奶奶的,知晓老子名号,却不乖乖就范!哼,不赔钱是吧!那就赔命来。” 第五章 铁掌银链 一阵微风吹来,马上女子左手扯住斗笠垂下的黑纱,轻声笑道:“奶奶的已赔你钱了,孙子不也收了么!”语毕,右手突然变戏法似地抛出一只死掉的信鸽在地上,也不理会眼前郑平诸人手中寒光闪闪的兵刃,提着嗓子对店内细声细语道:“钟大教主,我知谢木青已飞鸽传书给你,难道你会为了一个叛帮小人,坏了飞龙教的江湖名声!钟大教主,你若把他交出来,咱们依然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样?” 李玄虽少走江湖,却也听说过飞龙教的名头,正寻思着钟大教主是何等人样时,却见店内老者和大眼睛姑娘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侧,随诸人一起围观郑平与马上女子的纠缠。 郑平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道:“司马先生让我设法缠住她,但现下情势却不是缠住与缠不住的问题了。周遭这么多人,自己若再不出手,放任她这般胡乱叫喊,别人还以为福林庄好欺负,自己在江湖上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岂不会砸在这里么?” 他正想着,听这女子如此喊话,脸色微变,待要发怒,却听她又道:“江湖中人都说,飞龙教向来行事光明磊落,怎么此时变成缩头乌龟,派几个不成器的东西纠缠,难道不怕被他人耻笑?” 郑平听这女子向屋内一再喊话,言下更是藐视自己,怎能不恼!高声道:“你奶奶的,啰嗦个甚事?既然不打算赔咱药钱,就把自己留下吧!”说着,手中长刀‘呼’的一声向马上女子砍去。 李玄见郑平挥出的一刀又快又急,单刀划破空气,声尖风疾,至少有三四百斤的力道,他见马上女子毫无防备,浑没觉得自己已然在刀影笼罩下,忍不住轻呼一声。 郑平眼见自己挥出的这一刀,就要砍中马上女子的腰肢,立时血溅五步,却觉眼前一花,没见这女子有任何动作,只听‘铮’的一声,便感觉手中这把三十二斤重的单刀仿佛砍在石头上一样,被崩弹回来。要知郑平自幼习刀,仅在刀法上已浸淫二十几年,向来以刀法自负,适才挥出这招横砍直斩,虽然简单,没有变化,其实却是他刀法中最厉害的‘力斩昆仑’一招。见过这招的人都知道,这招刀法是来自十八路降魔斧法,后被一个武学奇人加以改变,成了一式威力无比的刀法。 既然这路刀法源自降魔斧法,所以想要展动此路刀法,施者须有搬动三五百斤重物的力道及开得八十石强弓的臂力,否则便无法将招式中刚猛无坚的威力发挥出来。 郑平身材高大,天生神力,加上这二十几年寒来暑往的苦练,早已将此招练得炉火纯青。这些年在长安城内,他便是凭着此招让无数好汉甘拜下风。此时他见女子一再蔑视自己,气恼非常,因此开始便使出了自己赖以成名定要对方趴下的狠招。 但他万没想到自己一刀挥出,眼见就要将马上女子斩落,手中钢刀却莫名其妙的如撞巨石,几乎脱手,而且反弹回来的同时,竟在一股绵绵后劲的震荡下蹬蹬后退出数步。 郑平身侧几人对他这一招颇有信心,见他一刀挥出,都发喊一声,手中刀剑兵刃齐向女子身上招呼。只是他们手中招式堪堪使到一半,便听到郑平单刀被弹回的声音,不由一惊,狼狈撤招,跳跃开的同时转头看向郑平,只见他惨白着脸色,左手捂着握刀的右手,右手虎口鲜血淋淋。这女子竟在一招间将郑兴的虎口震裂了! 李玄武功低微,没看清女子如何出手,但见郑平诸人竟如此不济,不由感到好笑,正看得惊奇,却听身旁老者轻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这些脓包人物,平日只会耀武扬威,欺负良家,但遇到好手后便会吃尽苦头。嘿......莫说眼前这七八人,怕是三五十人来了,也不是人家对手。”大眼睛姑娘闻言,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正看向老者的李玄,眨了眨大眼睛,笑道:“打群架最没意思了!唉......天要下雨了,但愿不要搅了这出刚刚开场的好戏。爷爷,那个扎手的人物一定会出现吧?”老者点了点头道:“该出现的人不会计较天气,不该出现的人总会找各种理由不现身。嘿......今儿算是来着了,不用多久,好戏还会登场呢!” 李玄听得云里雾里,向场内望去,见郑平几人将女子围在中间,正窜高伏低的攻击。 马上女子似乎极不愿与他们动手,因而一直坐在马背上,任凭刀剑拳脚从自己身侧穿过,只偶尔回击几招,却能轻巧的将对方凌厉的招式化解。郑平与身侧几人见自己无论如何出手,始终沾不到马上女子的半分衣角,焦躁起来,唿哨了几声,在交换眼色的同时,招式一变,其中四人将手中的刀剑齐齐向女子身上招呼,另三人却运足了力气,寒光闪动之时,手中兵刃已向女子胯下白马的马蹄上砍过去。 马上女子见郑平诸人向自己的白马出手,似乎动了真气,轻喝一声,双手在马鞍上一按,身子腾空跃起,双足在空中如闪电般连环踢出。只听得‘哎呀、妈呀’几声惨叫,郑平和四个伙伴哀嚎声不断,不但手中兵刃脱手而飞,且在后退中翻滚在地。马上女子击退了攻向自己的四人,不等身子落稳,玉手顺势一提缰绳,白马嘶鸣,四蹄连贯奋起,向前冲出,不但躲开了三人砍来的招式,且后蹄扬起时,正踢中一人脑袋,那人惨叫一声,倒地晕死过去。围观的众人以为杀了人,哄叫一声,四散逃开。 李玄被奔散众人挤的退后几步,转头找寻段啸天时,却发现他早已站在拴马桩下。他不知段啸天为什么躲的那么远,正欲招呼他到自己近前,却觉得头顶一阵轻风掠过,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色长袍身形消瘦的人,如大鸟般从‘客来喜’的二楼上飞身跃下。 蓝袍人不等自己身子落下,人在空中时,大喝一声,猛然劈出一掌,击向马上女子。 马上女子见蓝袍人一掌击来,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正面接他招式,只是将双足一夹,操纵白马往前窜开丈余。与此同时,她转身右手一扬,数十枚寒光闪闪的铜钱如被诸葛连弩射出,飞向蓝袍人。蓝袍人见自己出手一招,即被对方操纵着白马闪过,冷了一笑,凌空腾挪,欲再进攻,却见数十道寒光分上、中、下三路射来。 人若半悬在空中,想凌空躲避,极其艰难。 蓝袍人大喝一声,使了个千斤坠身法,急坠的同时,一双宽大的蓝色袖子上下连连舞动,数十道寒光尽管来势劲急,却如暗夜流星光芒般,瞬间乍现,又消失无踪。 李玄见段啸天毫没近前的意思,而场上悬念陡起,变化非常,心想段啸天常走江湖,见多识广,若能趁势请教,也不枉这趟长安之行。想着,他便几步到了段啸天的身侧,还没搭话,却见蓝袍人已将马上女子激射的数十道寒光全部收入袍袖中。 蓝袍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袖,见袍角被射穿了三个窟窿,仰天笑道:“好功夫啊!” 段啸天似乎心不在焉,见李玄到了自己的身侧,勉强一笑道:“兄弟你现在是否相信愚兄所言了?”李玄点了点头,正要答话,却听远处蓝袍人对马上女子道:“好你个花蝴蝶花二当家,咱们虽然素未谋面,但你的大名我已久仰。现下我教与你帮尽管偶有小斗,却一直没有大的过节,你为何阴魂不散的从长安一路追踪至此?” 马上女子花蝴蝶见蓝袍人五十上下,身高七尺左右,精干骨瘦,一双如苍鹰般的眼睛正上下打量自己,不由轻轻一笑,声音清脆动听道:“久闻飞龙教内外掌管司马南先生轻功、掌法了得,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嘿嘿,不得了啊!佩服啊佩服!” 这时已从地上爬起来的郑平见司马南现身,立时如家犬望见主子似地,精神顿长,待听花蝴蝶对司马南连说两个佩服,语气隐含讥讽,便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单刀,指着花蝴蝶高声骂道:“你奶奶的,什么花蝴蝶、草蝴蝶的,老子不把你斩成肉酱蝴蝶,就不再姓郑。” 花蝴蝶隔着黑纱轻轻一笑,道:“那你就赶快改姓吧。” 司马南似乎毫不介意花蝴蝶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他看也没看恼羞成怒的郑平一眼,一双鹰样的眼睛死死盯着花蝴蝶,缓缓道:“花蝴蝶,你还没回答老夫的问话呢!” 花蝴蝶道:“司马先生,你是揣着聪明装糊涂吧?前几天,我帮黑帮主已飞鸽传书知会江湖各帮派,谢木青四人背叛我帮,请勿为其庇护容身,飞龙教既然知道,为何与他联络投靠一事?” 司马南嘿嘿一笑,道:“叛帮?黑云逸又不是江湖盟主,就凭他一封寥寥数语的书信,各帮派就要受命?花蝴蝶,你难道不知江湖是个自由之地,任谁往来进出,谁人可管!嘿嘿......混乱**的官家尚许辞官归乡,难道你帮比官家还要霸道?” 花蝴蝶闻言变色道:“你是铁了心要庇护谢木青几人啦?” 司马南仰天哈哈一笑,道:“谢木青自己一心加入我教,干你何事!倘若你要力阻,自去找他!”花蝴蝶闻言冷冷娇笑几声,道:“司马先生,你们决意要收留他,莫以为我不知其间缘由。”司马南闻言,正色道:“既然如此,你认为是何缘由?”花蝴蝶冷笑道:“难道你们不是为了那宗事物?倘若不是,敢否将理由说出来?”司马南闻言,忍不住嘿嘿一笑道:“花蝴蝶果然是明白人!好吧,话已至此,咱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既然那宗事物,你们处心积虑的想要取走,难道我们就取不得。哼,你们要追杀谢木青,难道就不许我们庇护?你们帮主黑云逸若平日对待属下礼遇有加,不疑心疑鬼,谢木青何以会弃暗投明?这些道理你不会不知!” 花蝴蝶听他言下虽然连连反问,但对那宗事物已默认不悔,心下暗道:“你既已承认了收留谢木青也是为了那宗事物,此事可就好办许多。但不知他们得手了没有?”略略沉思片时,她又道:“司马先生,你这样兜圈子来反问我,好没意思。既然你我皆是为了那事,就再好不过啦!”说着身形一纵,下了马,右手让了让道:“司马先生,可否借步说话?” 司马南微笑着叹道:“不必了。这里说话敞亮,咱们就在此处说说吧。”花蝴蝶见他毫无移步之意,也叹息一声道:“好吧!”说着,又看看周遭,见李玄与段啸天远远站在拴马桩下,店门前只剩下三五个胆大的人,正探头缩脑的向这边张望,便向前几步,离司马南身前三尺距离停下,低声道:“司马先生,若是你我两家单单为那宗事物伤了和气,很不值当,对不对?”她见司马南点了点头,又道:“江湖上的事,向来讲究以和为贵,依我看来,咱们不如将那宗事物分作三份,你我各取一份,剩下的一份与谢木青四人合并一起,任你挑选,如何?”司马南听了,鹰样的眼睛看了花蝴蝶半天,突然哈哈大笑道:“花蝴蝶,你倒会打如意算盘,有趣,真有......趣啊!你难道不知,谢木青转眼就会带着那宗事物投身我教,难道我们会放着到手的事物不要,而与你瓜分?可笑之极。哼,久闻你‘双信银锁’名动江湖多年,若真有本事,胜过老夫的一双铁掌,那宗事物和谢木青四人,你尽可全部取走。” 郑平恼恨花蝴蝶轻蔑自己,闻言也哈哈大笑,极其煽情道:“司马先生说的极是。不过,听她的口气自以为是个武林盟主,可以号令江湖。”其余诸人也是大笑。郑平身侧一人笑毕,接过话来道:“若她是武林盟主,估计也是以大言不惭的脸皮功胜任吧?哈哈,若是我们不从,她便会以无所能敌的脸皮功在你我身上轻轻一蹭,就会要了我们的命,哈哈!”另有人接过话道:“啊呀,那我岂不要穿上牛皮铠甲,防着她来蹭我!” 花蝴蝶见他们笑的得意非凡,心下着恼,但神色不动,轻声一笑道:“司马先生此言当真?” 司马南鹰眼一翻,傲然道;“若有一人助我,也算你胜了。” 花蝴蝶正是在等他这句话,闻言娇喝道:“好。江湖一言,驷马难追!”一语甫毕,两手呼的一抖,袖间蓦地飞出两条细细的银锁链。银锁链本是金属环扣相连地软绵之物,但被她使力一抖,竟如两根钢刺一样‘嗤嗤’地两声,直取司马南胸前。二人离的很近,这一招来得突然,若非司马南轻功了得,早有防备,只这一招便会要他的命。 司马南先前见花蝴蝶弃马凑到近前,情知有异,早就暗暗提足一口气,防她突袭。此时听花蝴蝶娇喝一声,肩膀微耸,已知不妙,想也没想,奋力向一侧跃开,凌空反手一掌击向花蝴蝶。 花蝴蝶似已料到司马南必会向右闪身跃开,因而不待他击向自己的掌势完全展开,身形也是一晃,跃开数尺,同时手腕连抖数下。霎时间,两条银锁链如狂蛇乱舞般,一条连点三下,分别击向司马南的印堂、中庭、气海三穴,而另一条银锁链则在司马南身前身侧不断游走,如疯似颠,似缠非缠,似攻非攻,端是惑乱眼眸。 第六章 啸声古剑 司马南一招未尽便被花蝴蝶闪开,立时凌空变招,双掌连拍,恰与花蝴蝶回击而来的两条银锁链相遇。他大喝一声,一手化掌为爪,疾拿向锁链端头,一手运足内劲,断喝声中持续连拍,以刚猛之掌劲尝试撕破银锁链之缠绕。这番变招快若电火,正是以刚破柔、威猛无双的手法。倘若不是对自己的内力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谁敢如此做呢! 花蝴蝶见司马南变招如此迅速,不敢大意,手中银锁链招式也随之一变,只听‘呼呼’数声,银锁链翻飞舞动、上下连抖。霎时间,双锁链的攻势剧变,由两点变成四点,由四点变成了八点,由八点变成了十六点......到最后肉眼已难分辨到底有多少进攻点。 司马南见花蝴蝶挥击的双银锁链进退有序,虚实相生,狂舞乱飞中时而如乱花入眼,招招致命,时而招式阴柔连绵,夹缠带打。他毫无惧色,冷笑数声,双掌当胸一错,依旧以快打快,身形快速腾挪闪动时,出手招式一招快过一招,当真疾若暴雨,快若龙腾。 郑平诸人见花蝴蝶抖出的双银锁链变化奇妙,令人眼花缭乱,直如一团团纷乱飞舞的银丝,更像沉淤在密林中的迷雾,让人难以捉摸,极其担心被牢牢裹夹其中的司马南不是对手。正不知如何相帮,却听‘噗噗’‘当当’快若爆豆般击鼓之声响过,花蝴蝶‘哎呀’一声轻呼,似被电击,身子一晃,脸色瞬间苍白无比。原来她拼尽全力抖起的双银锁链网竟被司马南以血肉双掌之力,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双银锁链网既已被破,花蝴蝶抢到的先机便荡然尽失。 司马南见状不禁得意大笑数声,猱身上前,‘呼呼’击出两掌。这两掌力道非凡,掌势浑厚,沙飞石走,已经是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花蝴蝶岂能想到,自己苦苦编织的双银锁链网瞬间会被司马南一双肉掌撕破,惊惧之下,出手招式已再难合围。 她勉强支撑几招,可面对司马南连拍掌势,不得不步步后退。 花蝴蝶接连后退,司马南便会紧跟着拍出两掌。如此,她不得不再后退两步......这一退一进,胜败已极为明显。 眼见花蝴蝶被逼迫的毫无招架之力,想要再退,脚下却力不从心。此时司马南只需再拍出两掌,花蝴蝶不死即残,但恰在此时,距此处十几里外,被灰云笼罩的山阴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啸声三短两长,甚是尖锐急迫,让人闻之不由心跳加速,惶惶难安。 司马南听闻了啸声,脸色大变,出掌登时减缓了许多。 花蝴蝶在司马南掌力逼迫下,正支撑不住,万念俱灰之时,忽尔觉对方掌力一松,压力全无。强手过招,胜败尽在瞬间发生。她暗道:“好险,亏得这几声长啸救了我!这是谁在长啸?怎么听来似被对手迫的很急!”心念转处,娇喝一声,奋力跃出数丈,喘息未定,转头看向司马南,见他神色已变得焦躁不安。她心下奇怪,见司马南收了掌势,冷冷一笑道:“花蝴蝶,算你走运,你我今日胜败未定,待来日老夫有了时间与你再决生死!”说着也不回头,倒纵飞起,几个起落便到了拴马桩下,挺身一跃,上了一匹通身乌黑的健马马背,单手一扯,系在桩上的缰绳应手断开。 诸人听司马南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尖锐高昂,刺人耳膜,不但直冲云霄,且在昏黄的天空久久回荡。 花蝴蝶动容道:“来日再决就来日再决......谁又怕谁了!司马南别走,咱们再来试试......”正想再说几句给自己打打气的话,却见司马南神色凝重,阴沉着脸,催动黑色健马,马儿嘶鸣一声,向前纵跃出丈余,四蹄翻飞,泼刺刺的向啸声响起的山阴奔去。 李玄与段啸天站在拴马桩下远看司马南与花蝴蝶相斗,战况之激烈,前所未见,正惊叹二人武功了得,不曾料到司马南闻听啸声后,突然跃来。二人吃了一惊,又见司马南看也没看自己,匆匆跃上马背长啸离去,彼此对望一眼,心下这才稍安。 司马南纵马离去,甚是突然,让郑平诸人始料未及。 他们望着司马南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不由一沉,满脸戒备地看着花蝴蝶。花蝴蝶不明白司马南为何突然离去,可她与司马南这番剧斗,内力已消耗大半,只感觉握在手中的双银锁链有如千金之重,见郑平诸人满脸戒备看着自己,心下荡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慌张。 花蝴蝶深吸一口气,强装着若无其事,缓步走到自己的白马前,拼尽全力一跃而上,却故意不急着催马离去,而是低头整理了一下皱乱的衣衫,又从容的梳理了一下马鬃。 郑平诸人愣愣在原地,看着若无其事的花蝴蝶,俱都不敢近前。花蝴蝶瞧得清楚,心下暗道侥幸。她面沉如水的看看郑平几人,冷然问道:“司马南为何离去了?哼,谅你们也不知晓。若他还有命回来,替我转告一声,他极力收留谢木青之事,我帮定然不会罢休,他若主动将其交出来,我们还可以做个朋友!”言毕,纵马离去。 李玄见花蝴蝶纵马远走,郑平诸人对着她奔远的背影乱骂几声,也都上马疾驰而去,心下不由暗笑,转身欲相邀段啸天回店内复饮,却见老者从店内缓步而出,似笑非笑的站在店门口向远处望去。老者此时心情似乎好些,背负着一双大手,身躯挺拔了许多。李玄见他与先前坐在店中角落时,精神气势判若两人,不禁纳罕,心道:“天下混乱,世间是非渐多,能人异士怕已不再甘心寂寞,皆都趁势重出江湖。眼前这位气势非凡的老者,或正是其中的一位吧!可是,他到底是谁呢?” 他心念甫毕,伸手去拉段啸天的手,岂知与他右手相握时,才发觉他竟是一手冷汗。 段啸天被李玄将手拉住,慌忙轻轻一甩,尴尬一笑,叹道:“兄弟且等,你看看这老者......这老者......一直站在店门口,身形稳凝,神色苍然,恐有古怪吧!这个......咱......咱先等等再入店内!”李玄听他说话磕磕巴巴,不知原因,微微一愣,正欲问何故,却见站在石阶上的老者面上笑容渐渐隐去,望着远方,微有萧索的之意。 老者向着花蝴蝶远去的方向凝望片时,似乎下了决心,眸中蓦地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紧闭的嘴角莫名的冷冷一笑,突对散落在店前的十几人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店前这十几人何时到来的?李玄见这些人身着黑衣黑裤、魁梧彪悍、人人头戴范阳斗笠,举手投足间,威猛异常。这些人岂不正是在茶棚向卖茶老者打听‘客来喜’酒店的黑衣人么? 为首的那个黑衣大汉见了老者的手势,毫没犹豫,几步到了石阶下,微微一躬身,似乎在低声请好。 李玄虽看不清黑衣大汉的容貌,但见他身形稳健,步履轻捷,举手阔步间刚劲有力,让人一见之下,便知是个外家功夫的好手。他心下惊奇,不禁与段啸天对望一眼,转头见老者似在向黑衣大汉叮嘱着什么。黑衣大汉听了,不住地点着头,最后匆匆回身到了拴马桩下,扯过一匹青灰色的高头骏马,唿哨一声,其余十几人闻声纵身上马,又远远地对老者双手一拱,这才向着花蝴蝶消失的方向极力奔去。 老者见黑衣大汉一行纵马离去,缓缓回到了店内。李玄见店前店后,再无异状,便与段啸天也回到店内。店小二见众食客复归,连忙重新续水上酒,不消片刻,气氛渐渐喧闹起来。 李玄与段啸天在原来的酒桌上重新坐定,环顾四周,见适才围观司马南与花蝴蝶打斗的食客,已散去些许,一老一少中的老者依然坐在店内角落,但先前若定的神情,已荡然无存。 段啸天怔怔地环顾一下店内,似乎满腹心事,整个人也沉默起来。李玄见他也变得判若两人,心下感到奇怪,又不便多言相问,只一个劲儿与之对饮。二人杯酒往来,过得片时,已将十几斤高粱烧与五六斤牛肉吃尽。段啸天四五斤烈酒下肚,情绪似乎好了许多,见李玄饮了这些白酒,面不改色,毫无醉意,忍不住赞道:“没想到李家兄弟一副文弱模样,却是一副好酒量。”李玄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哥哥不也是酒量很大么?既然说起酒量,小弟也奇怪自己。我虽常日里不太饮酒,但每每与人痛饮,却又极少昏醉。嘿嘿......哥哥,是不是小弟天性愚钝,这周身经脉血气,对酒也一起愚钝了?”段啸天闻言大笑道:“兄弟开玩笑了!看你饮酒,面色如常,是天生酒力非凡之人,哪与什么经脉血气,与酒愚钝相关!” 不知不觉间,二人又饮下十几杯高粱烧酒。 段啸天醉意上涌,瞥眼看见李玄背负的古剑包裹,好奇着笑问道:“兄弟背负何物?吃了这般时间的酒,也不舍得解下来?” 李玄见他问到,极是豪爽的笑了笑,道:“兄长不提及,我倒忘了身后这包裹了,嘿嘿......一把古剑而已。”说着,从背上卸下包裹,平放在桌子上,又道:“它是我长安分号的马游马大掌柜收来的,在我分号半年多时间了!据他所言,是典当之人到期未赎回之物。马大掌柜担心自己走了眼,折了当钱,便交小弟处置。” 段啸天点点头。李玄又道:“小弟向来习刀,本不懂得剑器,因此也只能看出这把剑高雅古拙,锋锐异常,但它到底由何人锻造,出自哪里,其价几何,却一无所知。嗯,如今我负了它,打算回到太原后托人请苍岩山的鬼谷子大师来勘验一下。”段啸天听了感到好奇,得意道:“哥哥我也是久历江湖之人,见过一些名家识得一些利器,若兄弟情愿,也信得过做哥哥的,可否愿意解了包裹,与我看一下?” 李玄笑了笑,道:“哥哥客气了!这又有何不可。”言毕,卸下包裹,将剑取了出来。 段啸天双手接过古剑,但见剑鞘古拙,甚为沉重。古剑剑鞘虽为上好的鲨鱼皮制成,却未镶嵌任何宝石之类的饰物。他再细观,见古剑剑柄比普通刀剑的手柄长出二寸,以粗蓝蚕丝绕缠,单手握去,干燥饱满,赞叹一声,又轻轻将剑拔出剑鞘。 古剑出鞘,龙吟一声,青蓝色的剑锋如闪电划空,透着迫人眉睫的寒气,一道浅浅的血槽贯穿剑刃,似乎告诉人们此剑伤人绝不留血。段啸天抚剑赞道:“果真是好剑。”待看剑身,见上面刻有两个细小的古文字。他拧眉看了半天,却不识得,忍不住长叹道:“毋庸置疑,此剑绝非凡品。只是这两个古字......让人费解啊!” 李玄点点头道:“小弟也不识这两个字,想来该是当年此剑剑主或铸剑人的名字吧!” 老者和大眼睛姑娘远远见李玄亮出了古剑,对望一眼,似乎吃了一惊。他捋了捋胡须,眉头紧皱着摇了摇头,端着酒杯沉思半晌,仿佛陷入不解,竟然忘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段二人正说着话,听得店外小二唱诺一声。门外门帘响动,一个人由店外挑帘而入。二人望去,见进来的人穿着淡紫色凉绸长衫,五短身材,顶着一个圆圆的大大的脑袋,一张惨白的脸庞似一个被挤扁的柿子,蒜头鼻子,小老鼠眼上两条淡淡的眉毛。如此五官再配以乖张猥琐的神色以及一身颤巍巍的肥肉,让人看去感觉极不舒服。 第七章 胖龟包林 矮胖人步履轻捷的入了店内,落地无声,一时让人难以分辨他是在走路还是在滚路。进店之后,他不管诸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大刺刺的在酒桌坐定,拍了拍桌子,高声道:“小二,小二,快给老子拿好酒来。”小二慌忙上前,问道:“客官,本店酒分上中下三种,不知您......”矮胖人没等小二把话说完,又大力的拍着桌道:“你他娘的怎么这般啰嗦,老子要喝的肯定是上等好酒!听见没,上等好酒!” 店小二见他凶恶,忙陪笑道:“爷儿稍等,这就来......”转过身时,做了个吐舌的怪脸。谁知还没走几步,又听矮胖人高声喝道:“给老子回来。”店小二不知原因,回身问道:“客官爷儿,您还有何吩咐......”一语未毕,矮胖人又拍着桌子,大声喝道:“适才你转过身时吐着舌头,是何意思?那是对老子不满么?”店小二微微一愣,一脸委屈道:“客官爷啊,小的哪有吐舌头了!这您怎看到呢?” 矮胖人高声道:“你转身之时双耳后根抽动,不是吐舌的神情,难道是死了老娘,想放声大哭?” 店小二听他所言不差,哭丧着脸道:“爷,小的最近上火,这条惹事的烂舌根痛得厉害,所以吐了吐舌头......爷,真的不是对您呐!”矮胖人盯着店小二看了半天,翻了翻怪眼道:“既然烂舌头生疮,那就该割去喂狗。”店小二闻言连忙摆手陪笑道;“可别呀,割了它小的就没生计了,您老消消气,小的还要靠他吃饭呢。” 矮胖人哈哈大笑道;“那你还不快去上酒?” 店小二如蒙大赦,躬身唱诺一声:“好嘞。”但这次回头,却再也不敢吐舌做怪脸了。 矮胖人见店小二离去,细小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店内,恰好看见李玄与段啸天正在摆弄那柄古剑。他眼睛不由一亮,对着二人高声道:“马遇伯乐,可日行千里。剑遇知音,可当圣人器。好剑,好剑,真是好剑啊。”说话间,已从酒桌站了起来,咕噜噜到了李段二人面前,笑眯眯的伸出短短胖胖的手,道:“这是把好剑啊!” 李玄见他适才蛮横霸道,可劲的欺负店小二,心下早就不忿,此时见他伸着手,一副没得商量要拿剑观赏的姿态,更是不悦。但是人在江湖行走,讲究以和为贵,更须明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若遇事便想着与人不合,必然会招来麻烦。 段啸天见矮胖人伸手索剑观之,看了看李玄,征询之意明显。李玄初涉江湖虑事简单,心下道:“这人虽然相貌丑陋,乖张霸道,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给他看看也不怕,他总不能看了不还吧!”想着,尽管将古剑递过去,不悦之意却很明显。 矮胖人看也不看李玄,接过剑后从头至尾细细看了,啧啧赞道:“此剑形若蛟龙,古拙大气,剑锋宽阔且锋锐无比,确非凡品啊。”李玄听他一番赞叹也无新意,心道:“以为你能看出不同呢!原来也是这些话。哼,这谁看不出?”胖者抚剑赞叹一番,将剑还给李玄,指着剑鞘上的刻字道:“此二字是古时的龟背字,曰:鬼泣。若咱家猜的不错,此剑应是昔年铸剑谷铸剑大师木角子用多年心血所铸。” 他说着摇头晃脑又道:“木角子当年统共铸剑三柄。一曰:神舞,二曰:仙霓,三曰:鬼泣。据说,当年这三柄剑皆被牛鼻子老道天虚抛入了九宫山道藏洞内,没了踪影,但你这柄剑确是三柄宝剑之一的鬼泣。这就奇怪了!当真是奇怪至极了!” 李玄听罢吃惊不小。他年纪轻轻,对于江湖流传典事虽然知之甚少,但还是听过神舞、仙霓、鬼泣三柄剑的名字。如今听这柄剑竟是其中的鬼泣剑,自是惊喜不少。 他此时酒意全消,心下暗道:“听胖者所提及的神舞、仙霓、鬼泣三剑以及九宫山天虚道人等事,已有耳闻,若他所言属实,这剑为何会被那莽汉如此轻易典当掉?这是值得商榷之事。不过这柄剑品相非凡,确实与众不同,难道真是三剑之一?” 李玄抬眼看了看矮胖人,见他神色乖张,扁圆的脸上挂着一副不屑于世的样子,不由厌恶起来,心道:“据马大掌柜所言,此剑是半年前一个莽汉以极低的价钱当在长安分号。按当铺所写的当票,此剑若满一年,当主便不可赎回。而此剑如果真是天虚道人丢掉的鬼泣剑,莽汉如何得到的?若真到了一年期限,莽汉不来赎回,此剑岂不归我所有?但......此剑得来也太容易了吧!”段啸天在一旁见此剑为鬼泣剑,欣喜异常。他看看胖者,见他尽管容貌古怪,面现狂傲,但侃侃而谈的神情对适才所言相当自信,便道:“先生是少见的异士。嘿,还请您上坐!”见胖者坐定,便又恭问道:“请教先生尊名?有关此剑来历能否细细讲给我们听!” 矮胖人见他如此态度,不禁得意大笑,小老鼠样的双眸中射出冷冷光芒,他看了看李玄二人,又看看那柄古剑,大刺刺的道:“此剑来历,咱也就知道这些而已。嘿嘿......既然你问咱姓名,告诉你们也无妨。二位可知淮南包林?那便是在下!” 李玄和段啸天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对望一眼,心下皆道:“难道这胖子竟是纵横陕晋豫一带天神帮的坛主护法?”要知自魏晋以来天下四分五裂,人们片刻难安,直到一代雄杰隋文帝杨坚登基之后,东征西讨,才结束了北齐、北周以及南陈的纷乱。 大江南北复归一统,时至今时,杨坚的儿子杨广也已登基数年,天下总算完壁。不过天下世事,向来分久必合,又总是合久必分。杨广执掌天下后,起先倒还心怀黎民,励精图治,但最近数年却横征暴敛,花天酒地,致使好好的大隋朝渐现必分之势。 然而,自古乱世出枭雄。既然世道越来越乱,凡稍有本领的仁人志士俱都起了造反之意。于是群雄并起,只几年间大江南北已啸聚了十几路反王。反王们各自雄据一方,蚕食扩张,战火最终开始生燃。面对乱世战火,人们通常有两种选择,愤而反抗,或屈膝为臣。 选择反抗的人们会自发成立一些帮派组织,相扶助携,以抵御政权更迭带来的磨难。而选择屈膝为臣的人除了苟且偷生,所得下场总不尽如意。因此这些年除了那些反王,江湖也立起了大大小小数百个帮派教党,而在所有帮派中,最负盛名的要数陕晋豫地的莫帮。 江湖中人都知道莫帮帮主上官枭雄是个不世奇才。他少时从军,随北周齐王宇文宪东征西讨,积功升迁,至北周武帝暴毙,已领取副大将军的俸禄。虽说上官枭雄武功高强,屡立战功,但因周宣帝继位后宠幸佞臣,将一干贤良之臣或杀或流放千里,一气之下,他便携带几名属下出走江湖,在五色峰顶竖起大旗,一手创立起了莫帮。 莫帮创立之初是为求在乱世之中不问世事,更有中庸之道,韬光养晦,洁身自好之意。尽管莫帮众人行事低调、不问世事,却不知什么原因,最终得罪了朝廷,后因朝廷大力捕杀莫帮帮众,只几年光景,它便如崛起时那样,神秘的消失在江湖。 有人说莫帮帮众来去飒乎、踪迹神秘,是鬼神化身。也有人说莫帮因谋反在先,朝廷必须要将之除却......因种种道不清说不尽的原由,此后江湖诸人皆不敢提及莫帮,即使偶有涉及,也都改口称为魔帮。就在莫帮消失几年后,江湖又出现了一个大帮。这个名唤天神帮的大帮,虽不如当年莫帮繁盛,但也是好手云集,在陕晋豫一带,其声势颇为强大。江湖中人都知道,天神帮帮主沈无惧手段过人,仰仗着一身过硬的功夫极力笼络天下英才,因此天神帮虽然崛起只有短短的几年时间,却已名动江湖。 但一切事物发展最喜欢遵循盛极必衰的轨迹,而且所有祸乱也并非完全来自外部。萧墙之内的隐患,不易察觉,也往往可以让任何庞大的势力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天神帮帮主沈无惧虽然厉害,但因生性多疑心狠手辣,加之麾下的左右护法以及四大坛主都是狠辣角色,终在八年前,萧墙乱起,帮中护法和坛主相斗,他也迫离开天神帮。 沈无惧走了,帮中元老黑云逸承袭了天神帮主之位。 此人本是帮中的左护法,生性豪迈不羁,尤为好赌,自坐上帮主之位后更加放纵部属。如今,这矮胖人若真是天神帮四大坛主之一的龟蛇坛坛主胖龟包林的话,祸福将不可料啊! 李玄听说过此人,更知这‘胖龟’包林武功高强,行事飘忽古怪,狡黠贪婪狠辣,以一手三十八路烈焰绵掌闻名江湖。曾有江湖智能之士说过,倘若以武功而论,‘胖龟’包林绝对能挤身江湖名家高手百位之列,但若以人品来排序,此人却是连江湖上摆地摊、卖狗皮膏药的寻常汉子都不如。包林见二人一副惊惧的模样,忍不住得意大笑,缓缓端起桌子上的酒壶鲸饮几口,这才傲然道:“二位人在江湖,恐怕听说过包某的名头吧!哈哈,既然你们知道包某,相信也知包某的性格。” 李玄不知包林此言何意,见他得意神色更浓,心道:“他莫不是见了这柄鬼泣剑,动了劫取的邪念?”心念未定,听包林又说道:“包某人平生最喜欢的就是一个‘抢’字。嘿嘿......这几日,江湖盛传威盛镖局有一宗富贵镖即将经过这里,可老子错过机会,已是懊恼不已,心痒难耐。不曾想,在此遇你二人,嘿嘿哈哈,你们说吧,如此大礼,老子若不取走的话,岂不是糟蹋了我在江湖上的威名么?” 他指着李玄阴笑道:“这位小朋友请放心,若能抢来世间所有宝贝,对包某人来说最是平生快事,这应唤作......对啦......能者居之呀!”言毕,单手一紧,握在手中的酒壶似乎变得软如薄纸,被他轻易而举的捏成一团。店内诸人见包林内力如此了得,俱惊叹不已。只听他轻‘嘿’一声,扬手一抛,‘夺’的一声响过,那只被捏得变了形的酒壶如被强弩射出的利箭似地,深深嵌入店中的红木柱上。 李玄愣了楞,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心下又惊又恨,不禁暗道:“久闻此人霸蛮,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看来他夺不成威盛镖局的富贵镖,竟将这口恶气洒在我头上。哼,难道他敢在光天化日公然来抢?天神帮众竟如此罔顾国法,真是可恶至极。” 他心中想着,转头看了看嵌入木柱被揉捏变形的酒壶,心下不禁又打起了退堂鼓,暗道:“寻常酒壶大都为铜锡铸成,强度虽不如精钢金属,但若以单手像揉一团纸一样毁掉它,没十几年以上的内家劲气是无法做到。况且他适才随手一抛,酒壶便轻易射入三丈开外坚硬如铁的木柱中,凭这一份功力,我也只有坐以待毙了。” 段啸天脸色苍白的看了看李玄,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后又将眸光移向墙角一老一少,见那二人也正关注着这边境况,不禁一凛,搭在桌子上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李玄本来觉得这柄剑得来太过容易,犯不着为一柄冰冷的剑丢了性命,正想镇定下来,思索良策,瞥眼看见神色大失的段啸天。他见段啸天已没了先前豪爽大气的样子,不但脸色难看,甚至浑身簌簌发抖,不禁鄙夷至极,血液中的高傲天性勃发起来,冷冷地看着段啸天,心道:“江湖有言:人在江湖,当以勇气为先,夫可战死,岂有被人吓死的道理!眼下情势,即使自己被包林打死,也不能如眼前段兄一样贪生怕死。” 段啸天正自心下着慌,抬眼望见李玄一副神情刚毅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下不由暗叹其不知天高地厚。但他哪知李玄虽然外表文弱,儒雅通达,其实骨子里流淌的却是不羁高傲的血液。 李玄见包林主动挑衅,惊怒之际,满不在乎的站起来,仔细把鬼泣剑包裹妥帖,重新缚在背上,一脚踢开座椅,抬手拔出来腰间的镔铁窄刀,豪气干云的仰天一笑,道:“按说先生乃是当世高人,实不应该苦苦相逼我等。如今,您既已划出道了,晚辈也只能勉力领教您的高招了。”言毕,横刀在手,刀锋向下,立了个‘开门迎客’的招式。 第八章 技不如人 李玄凝神聚气,横刀在手,将刀锋向下,使得正是江湖晚辈向长辈请教,恭敬有礼的起手招式。 店内食客早已不忿包林的霸蛮,如今见李玄不畏强敌,神色泰然,暗暗替他喝彩,同时又替他捏了一把汗,当中有几个胆大的食客为了助他气势,扯着嗓子高声为他喝彩起来。 包林横了诸食客一眼,见李玄横刀招式,稳健凝重,依足了江湖规矩,咪着眼睛仰天嘿嘿怪笑几声道:“看你年纪轻轻却有不寻常的胆识,若今日死在包某人手下,倒真可惜了。不过你若告诉老子,你是如何得到这柄宝剑,我或可饶你个全尸。” 李玄冷冷笑道:“无可奉告。” 包林双手交叉在胸前,怪笑几声,道:“你既然不识相,那我就施你一份恩德,送你上路。”双掌一错,瞬间如血般赤红,又道:“老子不欺负晚辈,你赶快动手吧。” 店内食客见一场恶斗果真要打起来,忙掩面起身,发喊一声,纷纷向店门外逃去。霎时间,店内只剩下呆呆在一旁的段啸天和坐在角落的爷孙,还有那个吃饱喝足,留着短须,怀抱一柄黝黑朴刀的青年男子。这几人见李玄面对包林不过七尺之距,手持镔铁窄刀凝神而立,气势如虹,一张英俊的脸庞苍白地吓人,不由替他暗暗担心。店外吹进的风伴着泥土气息越来越浓,店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更让闷热空气膨胀起来。 此时,不闻人语,无有笙歌,只有血液在血管里澎湃流淌着。 临窗的一老一少,似乎也被紧张刺激的气氛所感染。老者冷冷地看了看李玄与包林一眼,端起酒杯‘咕咚’一声,干了杯中辛辣的老酒。而大眼睛姑娘依旧不谙世事的笑吟吟地看着李玄与包林,微笑之时仿佛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对店内众人道:“真是林大什么怪鸟都有啊!我听有人说话很是心稳,却不知眼下大风将起,难道不怕闪了舌头?唉......有人一心要欺负别人,却还要卖个功德给阎王爷,岂不知自己的行径与强盗禽畜并无二致,可笑啊......嘻嘻......真是可笑至极!” 李玄向大眼睛姑娘看去,见她此时正微笑看着自己,那一袭白衣胜雪,静若仙子,有微风吹进店内,在酒桌间旋起,拂动她乌黑如云的长发,长发轻轻摆动着,让人竟不胜爱怜。 包林听闻大眼睛姑娘此番言语,胖脸登时变的赤红,一双细小的眼睛恶狠狠地向她看去,狞笑道:“老子行事却与小丫头有何干系?你不走不逃,看来也是练家子的。嘿,且好好待着,等老子取了这小子的性命,再收拾你不知死活的丫头片子!” 店小二见他们真的要动手,唯恐店里的桌椅器具被砸坏,小心翼翼地往前几步,站在李玄和包林之间,赔笑道:“二位爷,小店开门做生意不容易,你们惊走了其他客人,若再不小心打碎器物,我的差事就砸了。”说完,战战兢兢的向二人连连作揖。 李玄听姑娘为自己抱不平,已暗叫不妙,如今又见小二插话进来,惹得包林面色剧变,心知要坏事,正欲喝止店小二,却见包林满脸杀气,缓缓地提起了右掌。李玄心道:“这胖贼满脸杀气,只怕小二性命难保!”他容不得自己思索,手中窄刀铿锵挥出,脚下一蹬,人刀合一,猱身向包林扑去。江湖人比武交手如棋手博弈,拈子在手,且能步步预知对手意欲何为,抢得先机,取胜的把握已有十之**。 包林身手了得,岂会不知李玄选择这时扑来,正是想以围魏救赵的方式救下店小二!同时他还发现,李玄挥刀出手,招式虽然看上去极为凌厉,但劲气却明显不足。如此一来,他已知李玄内力不过尔尔,仰天哈哈大笑,身形不动不移之下,提起左掌,掌势画出一道怪异的弧线,直击向李玄。李玄见他掌心赤红,招式凝重,掌劲未到,却已有一股馥郁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看来对方掌上含有巨毒!急切之下,他连忙变招,镔铁窄刀由斜诛之势改为向左反撩的刀法。这一变招,不但迅捷,而且行云流水,倒让包林吃了一惊。他哈哈一笑道:“小子真有两下。”他不等李玄刀锋反撩成势,沉肘一顿,单掌化作擒拿手,如风疾探般抓向窄刀。 李玄见包林瞬间变招,比自己快了不止十倍,自己若将招式完全展开,刀身必会笼罩在其五指之下,如此不用一招,必会被其夺去。他心念电转,忙将刀锋一颤,窄刀回扯,顺势退开数步。包林要正是想将李玄逼退,见他后退数步,怪笑一声,欺身上前,‘呼’地拍出一掌。这一掌简单明了,招式竟然如田间莽汉互殴,直来直去。李玄见包林这掌来势快急,击向自己面门,想要退却跃开,发觉很难避开,连忙将头左偏,矮下身形时,使足力气,窄刀下挫,横削向对方腰间。可是包林这一掌实在太快,李玄还未将头完全偏开,见对方左掌已距离自己面门不过寸许,而此时他展开的刀势还未使出三分之一,大惊之下,他连忙向后一仰,尽管强躲过这一掌,却砰的一声,狼狈不堪的将身侧酒桌撞翻。包林见状哈哈大笑,恶性大起,随手一抓,将吓得浑身簌簌发抖的店小二擒住,掌劲轻轻一吐,店小二闷哼一声,被其阴狠炙热的掌劲击中胸部,倒地时双眼一翻,眼见不活了。 江湖道义,最忌滥杀无辜。 店内几人见包林招式快捷,出手不但极为狠毒,而且连不会武功的店小二也不放过,不禁惊怒交集。大眼睛姑娘见此,怒不可遏,正欲闪身上前,却被身旁的老者抬手止住,给挡了回去。 李玄见店小二枉送了性命,登时悲愤填膺,直觉天地万恶之人莫过于眼前这胖厮,悲怒喝道:“贼胖子,如此草菅人命当真是世间之大恶。嗨,还不快来受死啊!”呼喝声还没落下,手中的镔铁窄刀如雪花暴雨般铺展开来。一时间,店内刀光滚滚旋动,如电光耀眼。 蛮横最怕楞,愣怕不要命。包林只出手几掌,便已探出李玄所使刀法尽管招式巧妙,但内力却极为平常。待见李玄不顾性命,刀式凌厉,合身扑来,出手尽是以命搏命全力搏杀之招式,他虽自恃武功高强,可对两败俱伤的打法依旧是不敢大意。 片刻间,李玄攻出十余刀,虽然尽皆指向包林要害,却总是差之毫厘,被包林轻轻闪过。 角落的老者见李玄招式辛辣,步伐与刀法环环相扣,两者虽妙,却始终沾不到包林的半个衣角,不禁叹息一声,暗自摇头。而大眼睛姑娘自李玄出手后,一双眼睛丝毫没离开过他纵跃的身形。她眨也不眨盯着场中的二人,或是因为担心李玄遭遇的险境,看到心急之时,手中已然暗扣一根竹筷,想待危急时刻,能出手相救。 可她越看之下越是焦虑非常,见李玄十招之后,已经露出败像,忍不住悄声向老者道:“爷爷,他使的是灵道子的刀法么?怎么他这路‘流光雪月刀法’只有招式,内力却如此平庸。难道他没有习练过上乘内家心法?哎呀,他这样可怎么办呀!” 老者点点头,瞥眼看了看坐在角落的青年男子,恰在这时,青年男子也正向这边看过来,老者对他摇了摇头,仿佛自言自语道:“小子手里的宝剑是如何而来的呢?” 沉思片刻,老者转过头,声音低沉的对大姑娘道:“他这路刀法确是灵道子的刀法,而且他使出这路刀法时确实是没有内力支撑,徒具飘逸老辣的表象。不过,这年轻人出手虽然精纯不足,却能稍加变化,没有拘泥使之,这倒是难得可贵啊!”话未说完,李玄又攻出数招。老者见了,眸中一丝寒光闪过,喃喃继续道:“这路刀法若没了上乘内力辅助,只能算江湖把式,看来灵道子没传给他内力心法!” 大眼睛姑娘心中也正有这些疑问,闻言后不住点头。 老者叹息一声,缓缓道:“这个年轻人心存怜悯,性格骄傲而倔强,遭遇强敌后依旧不惧生死,在目下江湖,甚是少见,只可惜内功底子太差。唉,如此下去,十招之内,必败无疑。” 大眼睛姑娘点了点头,神情焦灼,忽闪的眸光中仿佛隐含泪花,一边跺脚一边焦急道:“爷爷,助他一臂之力吧!再这样下去,他必会伤在这胖厮手下,丢了性命。” 老者听了,没有言语,悠闲地掏出长约二尺的旱烟锅,装满旱烟,点着后又看了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段啸天。 段啸天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 他是个常在江湖走动之人,见惯了生死,先前初见包林骄横,确实被他的武功惊着了,但此时店内已流血,李玄命悬一线,他的心不禁激荡起来,待见李玄几招后便落了下风,若稍有不慎更会丢了性命,于是大喝一声,抄起手边的梨花木椅,猛地向包林掷去。包林见李玄刀法渐渐散乱,内力已然不济,正欲就此制住他,却听得背后一阵劲风传来。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左手轻轻将李玄袭来刀式化解,同时将身一侧,右手挥出,诸人只听‘轰’的一声响,梨花木椅被击得粉碎。 便在这一瞬间,段啸天大喝一声,阔步一跨,手中的长矛已如蛟龙般刺向包林腰间。 这一变故极快,包林见段啸天长枪直贯而来,毫不惊慌,单掌一引,凌空一击,正击在长枪精钢矛头上。段啸天哪曾想到包林出手如此迅捷,只觉得虎口巨震,长枪几乎脱手而飞。但他还是牙关一咬,招式不变,继续刺过去。包林原以为这一掌,对方手中长枪必会脱手而飞,不曾想到段啸天不退反进,被自己一记劈空掌击中后依然能挺枪直刺过来,心下吃了一惊,正迟疑间,李玄也已持刀扑了上来。 这一刀一枪高低夹攻,威力大增。包林始料未及,他面对段啸天突然加入的团战,虽有些猝不及防,不得不接连后退。可他生性好斗,见了打架时最容易兴奋,此刻被李玄和段啸天围攻,好斗的本性完全被激发出来,哈哈大笑着,竟越斗越勇。 店内啸声呼喝声不绝于耳,砰砰啪啪,桌椅翻飞,三人又斗过十几回合,眼见李段二人越斗越勇,包林有些不耐,接连两掌逼退二人,但双掌进攻瞬间却露了破绽。 李玄与段啸天俱看到,不禁大喜,二人对视一眼,毫没犹豫,挥舞着镔铁窄刀与长枪攻上去。老者何等人物,见李玄和段啸天刀枪齐出,不禁轻声呼道:“小心上当!” 原来包林胜券在握,自觉宝剑已是囊中之物,竟起了戏耍二人之心。他见李玄与段啸天刀枪齐齐入了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绽中,哈哈大笑,长啸一声,一边见招拆招,一边狂妄道:“好啊,你二人尽管攻来,若三五招取不了尔等性命,老子不姓包......”话音未落,李玄一刀削向包林的右腿,竟被一脚踢中手腕,剧痛之下,他已拿不住镔铁窄刀,‘呼’的一声,窄刀脱手而飞,不偏不倚,钉在柱子上。 包林见状,得意非凡,道:“快哉,快哉!来来来,再来一个,老子也一并收拾了。” 李玄刀已脱手,犹如奔跑中的车子没了车轮,生死存亡,顷刻便知。但他还没回过神来,又被包林一脚踢中胸口。此时包林杀心已起,出脚之时运足了十成功力,正打算以开山劈石,踢死一头牯牛的力道,就势要了李玄的命。但段啸天恰在此时舍命刺来一枪。 这一枪,只有一招,却是最直接最简洁的搏命招式。 包林听到破空声起,精钢枪刺向自己圆溜溜的脑袋,不得不侧身避过。这一来,踢向李玄这一脚的力道自然少了许多。若非如此,只怕这一脚,李玄便会命丧当场。 李玄被包林这一脚踢翻两个跟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他勉强支着身子想要再次站起来,却觉得胸口发紧,哇哇声中口喷鲜血。 段啸天似乎红了眼,一条长枪舞的‘呼呼’生风,步步紧逼,顷刻间,抖起了千百个花招。一时间,店内冷风扑面,上上下下枪头缤纷,满眼尽是眼花缭乱的枪影。 要知太原的杨家枪法是源自北周武帝千万人冲锋的列阵攻伐时代。两军阵前使用的枪法招式无需繁复,只需简洁,适于冲锋杀敌便是最好,因而此枪法最初是阵前列队迎敌冲锋陷阵的进攻招式。而太原杨淮安的父亲杨信是周武帝麾下的悍将,当年东征西讨,所率军队正是凭借此枪法纵横披靡,驰骋沙场,博得了高官爵位。 晚年的杨信功成名就,辞官归隐,赋闲家中,又将此枪法加以繁复,去除了招式中一部分刚猛的手段,增加了许多阴柔花招,因此这路杨家枪法的招式相较之前,虽少却了几分狠辣,却多了十分变化。 枪为兵器将者。而为将者除了须有霸气,还应有谋略。所以此枪法使开,虚实相并,缤纷翻飞,进攻招式,犹如万花映日,锦绣无双,更如旗花火箭一样绚烂无比,厉害至极。而这路虚实繁复的枪法最精髓招式是‘万花映日’一式。段啸天此时攻出的一枪,正是‘万花映日’。岂知包林见了段啸天这虚虚实实的一招,不禁哈哈一笑道:“你这是跟老子刷花枪么!”口中呼喝,肥胖的身躯陡然飞起,迎着枪影,不慌不忙拍出一掌。这一掌举重若轻,这一掌不偏不倚正拍在枪影中央。 包林一掌拍出,便如打在毒蛇七寸的要命处,只听‘咔’的一声,段啸天挥舞的枪影如被劲风吹散的烟花,不但霎时不见,手中的精钢长枪更是‘咔’地一声断成两截。段啸天长枪断了,收势不住,自行撞向包林。包林立在原地,顺手又是一拍,正中段啸天的肩头。段啸天只觉肩头如被千斤巨石砸中,忍不住闷哼一声,斜飞出去。 眼见李段二人相继被击倒在地,性命立时不保,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短须青年突然站起身来,摸着嘴唇上的短须,冷冷道:“兀那胖厮,手段狠毒,口气忒大了,气死我也,气死我也,气死我也!哈哈,来来,我要收拾这个胖猪,炖熟了下酒。” 第九章 双掌对决 大眼睛姑娘听到短须青年的话,立时笑颜如花,忍不住高兴拍手道:“姚哥哥终于忍不住了!还是快快动手吧!我和爷爷正要吃你的杀猪菜呢!”然后又歪着头,对包林娇笑道:“喂!胖猪猪,你的肥肉到底肥不肥?”她见包林不理会自己,撅着嘴,生气道:“你原来是头哑巴猪!嗨,先让我的筷子试试你的猪肉肥不肥!” 言毕,玉手一扬,嗖的一声,一支竹筷破空而出,射向包林。 老者对大眼睛姑娘这样,似乎早已习惯,微微一笑,非但不阻拦,反而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竟然自顾自得的喝起酒来了。包林没想到短须青年人强自出头,脸色一凛,闪身避过飞来的竹筷,纵身跃到了酒店外,高声嚷道:“小妞有点内劲,看起来是个角色。嘿嘿,店内太小,展不开手脚,不是老子夸口,你们若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就一并上前,老子不会怕你们!”李玄捂着胸口,与段啸天相互扶着勉强站起来,见包林虽说不惧,神色间却明显在吆喝壮威。 原来包林一直无法断定老者三人是敌是友,因而动起手来尚有所收敛。如今见短须青年人和大眼睛姑娘强自出头,已知他们不但不会坐视不管,且已打算和自己过不去了。既然敌我分明,自己若不出了酒店,恐怕立时会被几人在店内围殴。所以寻了借口,跳到店外。 短须青年人不理会包林的心思,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李段二人,见二人摆出的一副要出门决斗的样子,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阴沉着脸冷冷道:“就凭二位这等身手,也来闯荡江湖?哼,活着不易,且留性命在店内,待会看我收拾了这胖厮。” 店外无影无形的风,把大地的热浪一扫而空。 风渐紧,在湿漉漉的平阔地带逗留了一会,匆匆向远山深处奔去。风一来一去的脚步,将远山弄得苍茫无比,将大地笼罩在灰蒙蒙的云气中。纷乱不堪的世间,缺乏道义的江湖,飘荡恶斗氛围的店门前,胖龟包林早已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李玄只觉得胸口疼痛欲裂,但他向来坚韧,强自将涌上来的一口气血,硬生生逼了回去。他正难受,突觉芳香隐隐,转头看去,见大眼睛姑娘站在自己身侧不远,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大眼睛姑娘的眼神为何满是关爱!难道她早就认识自己? 李玄觉得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起来,胸口疼痛似乎减轻许多,忙闪开眼神向外望去。这时大地雾气更盛,空濛中已经看不清远山高耸的脑袋,只剩下臃肿模糊的身躯矗立在大地上。 山水意境讲究氤氲浑厚。此时远山已化成朦胧辽远颇具气势的模样,而近处的柳树似乎才感到世间空濛,身体摇摆着迎合着,同时不谙世事的摆动着撩人的长发,发出呜咽悲泣的声音,像是留恋情人离去时的哭泣。店前的大道,没了行人,更没了车马的喧声,显得寂寥宽阔。试问,哪个行人愿因匆忙赶路而无故丢了性命? 每个人都知道,现下的江湖已不是早年的模样。早年的江湖,遇事双方会找个僻静的地方摆下酒具,划出道来,以和为贵。而现时江湖人人思变,遇事俱都懒得理论,一言不和便会拔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既然世道如此,活着的人便开始变通起来,那些原本打算趁凉爽时间赶路的人,都停了脚步,远远观望,若偶有一两个不畏生死的人,打算凭着侥幸心理绕过包林与短须青年前行,却被他人喝止。 短须青年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与包林相距十几丈,迎着风,不丁不八的站着。他脸色阴郁的可怕,神情孤傲,冷冷地看着包林,决绝的声音如咬钉嚼铁般一字一句道:“胖厮,你可知道你冒着别人名声四处作恶,早已经惹得老子生气。撞着我,可算你的不幸。” 言毕又嘿嘿一声,叹道:“动手前,先把自家真实姓名报来,省的大爷我一掌将你拍死,从此失了讯息。” 包林见短须青年跃到店外时,身形迅捷,落地沉稳,暗暗心惊。从短须青年的身形步法来看,绝对是一个内外兼修的好手。他略略收起狂傲的表情,勉强一笑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淮南包林是也!”短须青年道:“你还是改回真姓名吧!选一个杀人越货的名头,是要交出身家性命的。”包林仰天大笑道:“凭你能让咱家交出性命?一块金字招牌走江湖,一双铁掌降鬼神,嘿嘿.....淮南包林喜欢杀人喜欢抢东西,又干你甚事?”短须青年人听他嘴硬,冷笑道:“正是****事了,怎的?”话音未落,身形如箭,一晃间欺到包林的身前,如在浪上踏行,飒忽击出两掌,一掌斜拍对方面门,一掌直击其腰肋。包林见短须青年身形快捷,步伐奇特,形如魅影,收了狂态,凝神道:“来得好。”双腿半弓,肥胖的上半身向前半倾,待见短须青年两掌堪堪欺到自己身前时,蓦地低喝一声,以掌对掌。 只听‘蓬’一声闷响,二人如撞在一堵墙上,皆都晃了一下。 短须青年人不曾想到包林才上手便敢与自己对掌拼内力,高声道:“当真痛快!我倒要看看,你能和老子拼得几时!”他不退反进,复又猱身上前,身形随风拂起,一跃丈余,直如苍鹰般扑过去。 包林适才与他双掌相击,已察觉对方内力比自己逊色些许,这时见他来势汹汹,倒不惊慌,脚下使力一蹬,肥胖的身子也如苍鹰般飞了起来,在空中暗运内劲,使了一招‘偷天换日’,迎了上去。 短须青年见他使出这一招式,心下微惊,暗道:“这厮既然敢假冒包林,果然用了心思。嗯,这一招他也会!”他见包林这招与自己新近修习的掌法略有不同,但也异曲同工。短须青年不等身形下坠,人在空中顺势一变,也使了一招偷天换日。 二人纵横起落,掌飞身旋,电光石火间已经斗了二十几招。 李玄略知掌法,心下惊疑,因为他已看出短须青年与包林此番打斗,竟如同门师兄一起切磋武艺似地,一人喂招,一人拆招,四袖挥舞,四掌赤若玄铁,远远看去,好似四只在空中翻飞的大红蝴蝶,交错搏击,彼此留恋,往来反复,不闻声息,却极具震撼。他越看越骇然,直叹世上竟有如此精妙武功,难怪自己拼了性命也斗不过人家。 高手过招,若招式熟稔,比拼的便是谁的内力悠长。 短须青年与包林不知不觉间已过百十余招。眼见短须青年招招抢先,每出一招,皆如风雷在耳,震人心肺,声势吓人。可尽管如此,包林应付起来仍旧游刃有余,甚至在出手还击的时候,亦能逼得短须青年不得不撤攻为守。二人越斗越快,交错之际,包林沉肩避过短须青年反手一掌,微一侧身,右掌化去来势,左掌一拍,正欲拍向短须青年腋下软肋。眼见他这一掌攻势迅急,短须青年若被拍中,即使不死,亦会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包林蓦地感到一股老辣的劲气由左侧袭来,直逼自己肩井穴。 他大吃一惊,左掌连连变招,倒退半步之时,顺着老辣的劲气一抹,卸去大半力道。劲气虽然卸掉,但其绵绵后劲还在,包林经验丰富,足下不停,急退两丈才稳住身形。他惊愕地向左侧望去,见十几丈外,老者正若无其事的望着苍茫的远山,手里的旱烟锅叨在嘴边,烟锅里的烟火随着他深深一吸,长长一吐,忽明忽灭。 包林知晓这股劲气是由老者催发而来,不等自己身形站稳,嘿嘿狞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喂......你想跟老子玩什么?为何要出手偷袭我啊?” 短须青年见包林突然倒退且对老者无礼,脸色红气大盛,怒喝一声,两掌直逼上去。 包林见短须青年再次攻来,摆了摆手喊道:“等等。”短须青年收了掌势,瞪着眼睛冷笑道:“怕了么?”包林哈哈一笑道:“我怕了?小子,你现下有高人相助,这对你我相斗大大的不公平!”短须青年一愣,转头看向老者,见老者正眯着眼睛对自己摇了摇头,连忙躬身退到一侧。老者看了看一脸蛮横的包林,温言问道:“年轻人最忌狂妄!我看你年岁也不大,但练这一路赤焰掌也有十几个年头吧?”包林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貌似老农的人竟能一语道破自己掌法的修习时间,心下暗惊,思量对策时干笑几声道:“什么赤焰掌蓝焰掌的,你说的我听不明白?” 短须青年恼他无礼,怒喝一声,又待上前搏击,老者却摇了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老者气定神闲的对包林微微一笑,道:“这赤焰掌法确是独步江湖,是以‘劈手、挂臂、寸劲、摇腕、蹬步、跃展’等六法为根基,出手时,须得提纵至刚至阳之气,以力贯臂,由臂至掌,再至五指,并拢之后,形掌如刀,掌刀出手时不外乎‘劈、推、斩、切、诛、刺’这六种技击之手段,而若要让这掌法威力再大一些,还需配上诸葛孔明遗留的小四象步伐,万千变化中可伤敌于八尺近距,是也不是?” 包林一听,心下吃惊不已。原来老者这番话正是‘赤焰掌’施展时的最高明要诀,不禁喃喃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话语中已含有敬意,没有适才狂傲的神色。 老者笑而不答,将手中旱烟锅往鞋底上轻轻一磕,散落的火星瞬间明灭,微微一笑,叹息道:“你可知这路掌法太过至刚至阳,原本不适宜性情急躁之人修习,若能同时修习阴柔内息,与之调剂,则对掌法有益无害。”言毕,转头对短须青年道:“你适才与他相斗,便是忘了我说过的阴阳互济之理,一味强攻,岂能胜之!” 短须青年脸上一红,连忙应诺一声。 老者转头又对包林温言道:“似你这样三脚猫的功夫,行走江湖,也敢大言不惭,狂傲自诩?” 包林原本性情狂躁,此刻闻言,不禁傲性又起,怪眼一翻,大声道:“三脚猫的功夫?滔滔不绝之徒,只管自己迂腐,却未必能收的住老子!多说无益,你试试看?” 大眼睛姑娘在一旁一直忍而不发,此时听他言语中再次冲撞老者,娇喝一声道:“死胖子,你见财起贼心,滥杀无辜,今儿不杀你更待何时?”展开双掌便要攻上。 老者摆了摆手,对包林道:“老夫今日本不打算料理你这样下三滥的人,但你既然傲视他人,目空一切,自诩武功不凡,与你玩玩倒无妨。”言毕,指了指身侧不远处的李玄对包林道;“对你这等身手,还用老夫出手吗?其实他也可以战胜你。” 第十章 点石成金 包林闻言微微一怔,而后爆笑道:“你开......开玩笑么?就他?难道你没见他适才狼狈的模样么?” 李玄没想到老者明明看见自己死里逃生,却点名要自己与包林相斗,心下正踌躇,却听包林言语侮辱自己,不禁大怒。老者见李玄不顾身上伤势,已蠢蠢欲动,赞赏中微微一笑,对他招了招手,道:“年轻人,你过来,待老夫传授你几式,他便不是你的对手。” 李玄将信将疑,大眼睛姑娘与短须青年对望一眼,也是满心疑惑。 包林惊愕不已,见老者神情凝重,毫没玩笑的样子,暗暗戒备,心下道:“难道你会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不成?哼,老子倒要看看你怎样授他武功,且能击败我!” 老者不理会诸人的讶异,微笑对李玄道:“你内力远逊于他,与他对决,切不可以力破力,出手之时,无论对方招式如何变化,可视而不见,只以你所学刀法中的‘指东打西、笑傲沧水、铁锁横江’三式专取他右肩的肩井穴。若是一次不成,可反复使之,嘿嘿......如果老夫所料不差,用不着反复九次,这胖子必败无疑。” 李玄不料老者对自己所学的刀法招式能随口道来,心下微微一惊,暗道:“这位前辈为何对我所学的刀法如此熟悉呢......我看他气度不凡,既敢出此言,该是有十足把握,但这路刀法中‘指东打西’一招是半攻半守之式,要求步伐三旋两退后再两进,与‘笑傲沧水’‘铁锁横江’的左三右五和前四左六的步伐相去甚远。”微一凝神,心下又道:“这三式刀法,每招之间相隔数十招,若抛却其他招式,根本没办法连贯使之!” 老者似已明白他的心思,淡淡道:“‘指东打西’一式,施者要抱臂守一,掌中锋刃向内,以翻腕之劲力,快速将刀递出,其势虽快,却要凝神百倍,慢不得半分,若出手稍慢,便无法做到指东打西,惑乱对手。对不对?”李玄闻言,点了点头。 包林听老者指点李玄,也凝神聆听。 老者又道:“而‘笑傲沧水’一式,是要出手之时,快慢有致,极尽潇洒飘逸,所使刀式,横削斜抹,每一变化颤如海浪。但‘铁锁横江’却是出手缓慢至极的招式,出手之时,腰马合一,一手拿住刀柄,一手扶住刀背,刀锋向外,以弓步转向左侧斜进步伐,配以横拉直推的刀式,使对手如在洪流大江之中,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对不对?” 李玄闻言,连连点头。 老者对在一旁凝神倾听的包林视若不见,看着面现讶异的李玄,笑道:“年轻人,拘泥不化,是习武人之大忌,你只要记住‘行云流水,攻其弱点’这八个字便可。” 他似乎知晓李玄不会立时明白,温和一笑,又道:“且看老夫如何使用这些招数。”言毕,曲臂向上,以掌代刀,缓缓将‘笑傲沧水’‘指东打西’‘铁锁横江’三式一口气使完,其后足下并不停顿,掌刀一变,又按‘指东打西’‘笑傲沧水’‘铁锁横江’的颠倒顺序重新使了一遍。李玄见老者使出这三招,步伐行云流水,掌刀运转流畅,不但没有迟滞感,且比原来的招式威力更大。他呆呆一想,豁然明白其间的诀窍。 原来老者所使的三招,无论如何颠倒使用,皆是攻击对手的右肩部位,更妙的是,他在演示给李玄看时,每一招式使用的步伐都是有所增减。按说‘指东打西’的步伐应该是三旋两退后再两进,但他步伐堪堪移到三旋两退,便忽尔转成了‘笑傲沧水’。 如此一来,只使了大半式的‘指东打西’变得飘忽短促,难以琢磨,而所剩余的招式力量,使紧随其后的‘笑傲沧水’一式骤然凌厉无双。但正当‘笑傲沧水’攻势大盛时,老者却将其招式步伐中的左三右五变成了左三右五步半,这前突的半步,最终让‘铁锁横江’的招式在前四左六的步伐配合下,劲力增强了一倍有余。 老者看了看李玄,温言道:“天下武学之道,所有法度、招式皆要求变中求生,正所谓似与不似,存乎一心。你要知,使气不使招,能拒敌于百丈之外,是为内家心法最高境界,而使招不使力,能斩敌首于马下,也是武学之道另一种至高境界。” 李玄听了这番话,虽然似懂非懂,但对老者所言的三招如何使之,已心神俱通,心下不由欢喜无限。他默念三遍‘出手之际,攻其弱点,行云流水,似与不似’,旋即仰天一笑,挺了挺腰身,大声对包林道:“贼胖子,如今你还有胆与我比试么?” 包林见他顷刻间心神大变,气势变得强悍无双,心下冷冷暗道:“任你聪明绝顶,难道这一会儿就化石成金么?”他阔步上前,冷哼一声,道:“你适才没被老子一脚踢死,已是大幸。这会儿还来找死?那就成全你吧。”说着,不等李玄持刀走到近前,便呼的劈出一掌。 老者相授李玄这三招法门之时,包林早在一旁冷眼相观,并将其刀法的出手部位暗记心中。当他听到老者要李玄无论如何专击自己右肩的肩井穴时,便不安起来。因为这路‘赤焰掌’掌法最弱的部位恰恰在右肩。弱点暴露,如何不让他吃惊呢? 不过包林在店内与李玄交过手,对于他的刀法、内力知之大半,而且适才老者又毫不掩饰,当着他的面相授李玄与自己交手的法门,他立时转惊为喜,因此岂能让李玄轻易而举的直指自己最弱的部位?现在,他抢先出手这一掌使足平生功力,他的目的很简单,不让李玄抢先攻击自己的弱点,要以快速绝伦的方式杀掉李玄。 李玄似已料到他会突然出手,见他一掌击来,距自己不到三尺时,便身形向右一旋一退,滑开三尺。但他内力实在太微弱,堪堪滑开三尺,包林早将掌势一翻,劲风凌凛中横着斩向他的腰间。李玄初得他人指点,尽管胸中有算,三招刀法更是不知练过几百遍,但与狡黠多端、武功高强、抢得先机的包林相比,却相差甚远。 他见包林咬牙切齿时面目狰狞,心下微慌,手中镔铁窄刀一招挥出,却是流光雪月刀法中的‘披星戴月’一招。 这‘披星戴月’招式,本是败中求胜之招式,出手之时,要脚下不停,连连滑动,伺机反攻。但这样一来,别说攻击包林的右肩,单凭他目前的内力,只怕是滑不出三步就会被包林一掌击中。 大眼睛姑娘和短须青年见李玄还未出手,便被包林逼得连连后退,只急的一个玉手紧握,一个大声叹息。老者却心定气闲,眼睛不眨地看着急退的李玄,似乎胸有成算。 眼见包林这一掌离李玄的腰际大穴只有三寸距离,而李玄反击的这招‘披星戴月’才展动过半,若再不变招,必会受伤无疑。李玄心知‘披星戴月’这招要侧身回转,刀锋仰起,自下而上撩动,而‘指东打西’却要步伐三旋两退,两进之后,翻腕挥刀,正面对敌。 这二招除了皆需瞬间翻腕使出招式外,无论步伐、身形再无相同点。但招式一出便如箭在弦上,若中途变招,何其难也!但在这时,李玄手中镔铁窄刀却真变了招。 原来李玄见包林说话之际,肩头耸动,料到他必会突施杀手,但却没想到其出手迅捷凌厉,比之先前快了不止几倍。退一步海阔天空,但若再退,那就是悬崖峭壁了。就在他被包林逼得连连后退,退无可退之时,心念陡转,脑中却蓦地闪过了老者那句‘武学之道,法度招式,变中求生,而似与不似,存乎一心’的话,因此在‘披星戴月’招式堪堪使出半招,便身形一拧,顺势变化成‘指东打西’这一式。 这一变化令包林始料不及。他只觉得眼前寒光忽闪,一道冷风直逼手腕,心下一惊,连忙撤掌。他变招虽然迅捷,但收招之间却觉不妙,因为此时李玄的刀式变成‘指东打西’一式后,其后‘笑傲沧水’‘铁锁横江’招式已如雪花翻滚般而来。 老者见李玄这一变招,脚下步伐,变换得当,恰得时机,不禁抚掌赞道:“孺子还算可教。变得好啊!”大眼睛姑娘和短须青年、段啸天三人见场上情势一变再变,对望一眼后,又惊又奇。 二人拆得十余招,包林见李玄反复使出的三招,招招往自己右肩的肩井穴上招呼,惊异之下,不得不避让三分。眼见李玄一刀挥来,又是‘指东打西’这一招,包林心下暗怒,双掌一错,想以自己浑厚的内力将其逼退,但李玄已将三招使的得心应手,包林变招,他也变招,二人变招极快,越来越快,根本不容包林掌势展开,只气得他不住高声喝骂道:“你奶奶......你奶奶的,难道不会使别的招式?” 李玄正是要他焦躁,因此手中招式不停,口中道:“你爷爷会也不使,胖孙子,你要怎样呢?”包林气的哇哇大叫,暴怒之下,身形连连变换,不停将赤焰掌法中的‘劈、推、斩、切、诛、刺’等对敌技巧使出来。可奇怪的是,任他掌下变化多端,李玄因为吃定了他的弱点,只反反复复的以三招刀法,招招不离其肩井穴,又斗了七八招,包林暗咬钢牙,突然右臂微圈,左臂狂摆,呼的一声劈出一掌。 这一掌尽管刚猛无铸,但破绽却是极其明显。 李玄见他左掌劈到,猛然侧身之时右肩空门大露,心下大喜,一招‘铁锁横江’劈上去,同时掌腕轻轻一翻,招式变为‘笑傲沧水’。包林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右肩露了空门,见李玄一刀劈来,竟不管不顾,只将身子微微一侧,左掌掌势不减。 二人此刻就算同时发力,但李玄臂长,加上镔铁窄刀的长度,自然抢先劈中了对方。 包林怪笑一声,提前将身微微侧过,因此李玄一刀虽没劈中他的肩井穴,但却还是将包林右肩劈的鲜血飞溅。包林肩头受伤,李玄的刀势被他皮肉一阻,招式已变老,待要回刀化解其左掌掌势,早已不及。只听‘蓬’的一声,被包林一掌拍中肋下,飞跌出去。 原来包林久斗不下,心下焦躁,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个先前还差点死在自己手底下的人,此刻怎会凭此简单三招,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可他混迹江湖多年,情知与短须青年相斗时,已被老者窥破自己掌法的弱点。既然这三招对自己极具威胁,何不将计就计,拼了受伤,脱身为上。因此一掌挥出,故意露了空门给李玄。 李玄江湖经验极少,初临强敌,自是求胜心切,岂能不上当!但在一旁的老者已看出其中玄机,暗叫不好,待要出声喝止,已然不及。包林掌力浑厚,隐含热毒,短须青年尚且逊色些许,更何况李玄。若被他近距离一掌击中,哪还有命在!因此在李玄刀劈包林时,老者袍袖微扬,凌空劈出一掌,将包林击向李玄的大半力道化解。 饶是如此,李玄还是受伤不轻,被包林一掌击倒后,虽然勉强站起来,却还是‘哇哇’喷出几口鲜血。大眼睛姑娘与短须青年、段啸天见李玄劈中包林,正欲欢呼,见他竟被一掌击飞,不由吃惊。短须青年脾气火爆,大喝一声,凌空跃起。他既然已明白包林掌法的弱点在右肩,凌空出击虽然还是双掌,却已改成了鹰爪式。 他一跃两丈,身形如鹰击长空般击向包林右肩。 包林拼了肩头受伤,一招得手,本拟速退,这时见短须青年飞身上来,不免心慌,百忙将右掌一摆,划过弧圈,以赤焰掌‘劈、推’之式,迎击短须青年的鹰爪式。 二人以快打快,瞬间交手三十余招。 这次交手,短须青年占尽所有先机,错身之际,左足点地,跃起同吋,双手五指成爪,招招不离包林的咽喉和右肩。包林接连剧斗,内息已然不济,待要伸掌格挡,却慢了半拍,被短须青年变招的右手,攻入咽喉三寸处。短须青年出手狠辣,包林岂敢大意,连忙肩头一缩,向后一仰,避过对方凌厉的招式。谁知没等他身形稳固,短须青年的左手鹰爪,陡然向他右肩抓去。包林大惊,不得不急退几步,岂知仓猝间,虽及时避开了咽喉处的招式,却避不开肩头上这一爪。只听‘嗤’的一声响,右肩肩头中招。他怪叫一声,连翻几个筋斗,身在空中左手一扬,一股黄色烟雾‘嘣’的炸开。短须青年见烟雾有异,连挥袍袖,却仍被烟雾笼罩。 老者亦担心烟雾有毒,接连挥袖击出三掌,短须青年周遭的烟雾,登时被拍散开了。 短须青年这一抓,力道凌厉,直把包林肩头衣衫息数扯破。诸人见他凌空翻去的一瞬,白胖流血的肩头,隐约刺着一头生着双翼的青色骆驼。青色骆驼在淡淡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骆驼号称沙漠之舟,生性坚韧不拔,吃得苦耐得旱,可于长途跋涉中无惧风沙,不畏雪寒,正是西域往来中原时必不可少的良驹,也是西域胡人神秘又忠实的伙伴。 短须青年捂住口鼻,屏住呼吸,正要再次猱身出击,听包林远远地嚷道:“臭小子想要再来?你还是先吃了老子的暗器再说吧!”言毕,手中轻扬,‘嗤嗤’几声响过,他却向后翻了几个筋斗,倒退而去。短须青年人追了几步,想低头避过包林射来的暗器,脚下一顿,却不见有暗器飞来,正要发足追赶时,却被老者高声唤住。 大眼睛姑娘见包林逃走,忙道:“姚哥哥,你没事吧?”短须青年人见包林用如此卑鄙手段脱身,看看老者又看看大眼睛姑娘,立在原地呆呆片时,不由哈哈大笑。 李玄与段啸天相互扶住,见包林仓惶逃去,短须青年人气急反笑,彼此对望一眼,心下皆道:“今儿真是死里逃生!这江湖,真是个让人心生敬畏、藏龙卧虎之地啊!”正胡思乱想,见老者走来,他忙忍着肋下剧痛拜倒在地,恭恭敬敬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此时,老者早就没了沉溺杯酒的模样,满含慈祥中微微笑着道:“你不用谢我,你也是凭着自己的悟性救了自己。”李玄站起来后,忙又转身对短须青年施礼致谢。 短须青年人将身子一偏,眼角斜斜地看了看李玄,表情阴郁,冷冷道:“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平常之事,不值当感谢。”说完把头别过去,不再言语。 大眼睛姑娘见李玄暂无大碍,拍着手对短须青年嘻嘻一笑道:“姚子空,要贼空,贼人见了姚子空,手也空,命也空......”唱毕,对短须青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从怀中取出个粉色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赤褐色的药丸,递给李玄道:“公子伤的不轻,且服下这粒玉香续命丸吧!嗯,这粒药丸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固本培元的功效还是极强的。”唤作姚子空的短须青年见大眼睛姑娘对李玄关怀备至,不禁重重地冷哼一声,负气转身,摇摇晃晃的独自往拴马桩那边走过去。 李玄先前挨了包林一脚,现如今又被击中肋下,早已剧痛不已,但他天性倔强,不肯示弱于人,摇了摇头,不肯接过药丸。大眼睛姑娘见他如此倔强,小嘴撅的老高,一脸严肃道:“你受了伤,怎能不吃药呢?来......张嘴......”说着便捏住玉香续命丸送到李玄嘴边。李玄被她一声‘张嘴’喊得哭笑不得,见她看着自己,眼神充满关爱,胸口一阵温热,却如何再能拒绝!苦笑一声,道了声谢,接过药丸,仰口服下。 大眼睛姑娘见李玄服了药丸后,脸色依旧惨白,知他受伤不轻,将手中粉色小瓷瓶塞在李玄手中,道:“这里还有一粒,你拿着吧。”转头又对老者道:“爷爷,李公子的伤势碍事么?” 老者伸出一根手指搭在李玄脉搏上,凝神片时,略带惊奇的对李玄道:“李公子,看来天授你奇质异骨啊!你内力虽弱,但筋骨却是极佳,竟有这般神奇的自愈能力。嘿,真是江湖少有,真是少有。嗯,不碍事,安心将养个三五日,自会无恙。” 李玄听老者最后的话似在对大眼睛姑娘讲,转头看她,见她一双妙目也在关切的看着自己,忙道:“不碍事就好,谢姑娘挂念了。”这时,阳光已呈现灰黄的色彩,正从大眼睛姑娘身侧照射来,将她一身如雪衣衫染的无限金黄,看上去华贵无比。李玄见她鼻梁微耸,容颜无暇,柔和的脸庞圣洁无比,身形婀娜,绰约似仙,心下想:“这姑娘生得天然丽质,路见不平,敢言敢当,这巾帼不让须眉的性格不输于江湖的豪杰男儿。只是奇怪啊!她为何对我如此关切?而我却不认识她呢!” 几人正心思各异,却听大路远处传来泼刺刺的马蹄声。 第十一章 拒入江湖 李玄与老者几人听得蹄声劲急,转头望去,只见斜阳深处,光影斑驳迷离的大路仿佛天神在黄土地刻下的神秘莫测的线,但不知何因,现在这条线一样的路变得让人不安起来。时而清晰时而飘渺时而亲切时而遥远的路,给人便利,规范人们行走,承载着人们的梦想与荣耀,却又常常深埋下希望与死亡。这条路,还是这条路,却因青灰色的骏马泼刺刺的狂奔而来,让它不再平静。马似乎受了惊吓,悲嘶声不断,泼刺刺中四蹄翻飞,疯了似地,快若闪电。 马已近前。众人隐约可见马背上趴伏的是一名黑衣乘者。 黑衣乘者头戴范阳斗笠,双臂无力的垂着。诸人看不清他的面目,但觉他魁梧的身形趴在马背上,毫无知觉,几欲坠落。短须青年人姚子空见状,忙从拴马桩处赶了过来,与大眼睛姑娘一起惊讶地看着老者。老者亦表情惊异,不安之情渐渐浮现。 姚子空上前一步,挡在前面,奋力牵住狂躁青马的缰绳。 骏马奔的正急,骤然被姚子空奋力扯住缰绳,立刻扬起前蹄,一下子将黑衣乘者摔下了马背。大眼睛姑娘伸手接住跌下马背的黑衣乘者,翻转过来,只见他原本威猛凛凛的脸庞已然惨白如纸,一脸直如钢丝的络腮胡子凌乱不堪,再也不是先前生龙活虎的模样。大眼睛姑娘将黑衣乘者轻轻平放在地上,诸人围上前去看了,见黑衣乘者虎目圆睁,表情扭曲,嘴角一丝血迹尚未风干,而无力的身子躺在黄土地上,像极了一块黑色绸布,软软的不再是向老者拱手告别时,阔步有力的人了。 大眼睛姑娘见了黑衣乘者的面目,不禁花容失色,一双噙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老者,又看了看姚子空,似乎极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姚子空拍了拍大眼睛姑娘的肩头,也是一脸凄然,哽咽着对老者道:“是沧龙大哥。”老者点了点头,上前拿过黑衣乘者沧龙的手腕试了试,长长叹息一声,又把沧龙翻转过来,平趴在地上,嗤的一声扯开他后背的衣衫。 李玄见一个黑紫色掌印赫然印在沧龙隆起的背脊上。 这个黑紫色掌印惊悚诡异,像一团醒目的浓墨滴落在无暇的宣纸上,更像一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伤人眼眸。 老者仔细看完,站起的时候,一双满是青筋枯瘦而宽大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他看了看身旁的姚子空和大眼睛姑娘,叹息一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真的来了!如此看来,花蝴蝶现身,也只是为他探一探路而已,哼......他因谢木青叛帮之事彻底与飞龙教司马南结下了梁子......好好,他来了,他的生死便由我们说了算,不能让他死在飞龙教钟楚与司马南的手中。看来,我们决一死战的时辰快到了!” 李玄见黑衣乘者沧龙背脊上的掌印是由六个指印组成,掌印在背后,深深凹陷下去,该是被突袭一掌,骨断心碎。 一道阳光落在老者斑驳的发丝上,给人以苍凉无比之感。李玄自是不知老者口中的那人是谁,只是隐隐觉得,能一掌将黑衣乘者沧龙毙于马背,必定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 他望着老者眼神中射出的悲痛,不禁暗道:“这位老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是什么人能让他如临大敌?唉......想来,他一生必然历经风雨,纵然老了,还试图要做个劈荆而行的人。眼下,他对我而言有莫大的救命恩情,他有难了,我岂能坐视不管......可是以我的微薄力量,不添乱已经是好的......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老者眸中闪过一丝凛凛寒芒,他神情镇定的看了看姚子空和大眼睛姑娘,半晌才缓缓道:“咱们先把沧龙葬了,一定做好标记,待完成了我们的大事,再来祭拜他!”微一沉吟,对姚子空道:“看来与沧龙一起去的弟兄们没有回来,只怕也遭了毒手。嘿,你即刻飞鸽传书给南面的兄弟,让他们一定护好咱们精心训就的信鸽,而且务必于明日落暮前到高双镇集结,其间倘若没有得到我的号令,不可妄动。子空,你现在也速往高双镇,周全一下那里吧!唉......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了。” 姚子空答应一声,走过几步,却又折身而返。 他看了看站在远处的李玄,又背对犹自伤心的大眼睛姑娘,略作犹豫后才低声对老者道:“帮主,属下有个建议,不知讲来是否妥当?”老者道:“有话但讲无妨。”姚子空轻声道:“属下先前看那年轻人身负的古剑,确是宝物,但他武功低微,不堪一击,若他背负如此宝剑在江湖行走,恐怕出不了陕西地界,便会剑丢人亡。” 老者沉默不语。姚子空又道:“可我们若是取了此剑,或对我们的大事有极大的帮助,若是不取,必会白白便宜了他人。”老者听罢,看也没看姚子空,沉声道:“子空,你可知道我们落得如今境地是什么原因?”望着远方半晌后,他神情萧索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唉......当年我大力扩张本帮,操之过急,导致招纳来的人良莠不齐、形神不一,以致本帮在江湖上的名声江河日下,人人畏若蛇蝎。” 姚子空点点头,似有所悟。老者叹了口气,缓缓道:“当年状况,何曾是我心所愿啊!”言毕,对姚子空摆了摆手,沉声道:“此事切莫再提。去吧,路上凶险,要小心谨慎。”他见姚子空离去,又对身旁的大眼睛姑娘柔声道:“阿莹,莫再伤心了。嘿,生亦何欢,死又有何惧!咱们前路尚远,还是留些力气去为沧龙报仇吧!” 老者当然明白,以李玄的武功背负宝剑行走江湖,无疑如一个刚刚蹒跚走路的孩童手持一串珠宝行走在闹市,路人岂不贼心浮动!但他此次不再隐秘自己的行踪,重现江湖,便是为了去除心中的宿怨。所以,他不想为了一把来历不明的宝剑而节外生枝。 淡雾散开,微风吹拂铺陈的大地淡淡光线,天地变的灰白起来,闷热的气息虽然随之散去不少,但依然湿热的让人极不舒服。李玄看着神情凝重的老者,见他一双眼睛虽被皱纹环绕,却并不昏暗,在斜阳映照下依然闪着熠熠的光芒。大眼睛姑娘止住悲伤,挺了挺身子,无声的站在老者身侧。这一老一少默然的望着远方,迎风的身躯像极了阵前两面不倒的旗帜。 李玄看着二人,暗自感慨:“老先生适才应对变故镇定自若,举手投足,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虽突遇敌军偷袭却神情坚定成足在胸,单就是这份沉稳坚毅已让人钦佩敬仰。” 此时姚子空早已打马远去,李玄心下又道:“先前听这位姑娘喊短须青年为姚哥哥,老者又唤他子空,那他必定叫做姚子空了。嗯,此人虽然冷漠,又生性暴躁,但却是一个济人急难的汉子......来日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出手相救的恩情。”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风吹落叶,落叶在无助中纷纷飞舞,风中翻卷着厚重的泥土气息充斥在鼻端。李玄望着天边不断翻卷不断将柔软庞大身体变幻出千姿百态的灰色云层,心道:“这时而狰狞时而狂妄时而重叠时而交错的云,不就是这江湖么!”他正胡思乱想,一道电光划破天空,烈烈闪烁,宛若银龙,刹那间冲破天地,将天空与大地映的一片煞白。身旁久久不语的段啸天手握已断为两截的精钢枪,眼神茫然,喃喃自语道:“这天看来要下雨了。李兄,若要避雨,咱就到店内,若要赶路,咱们一起如何?”李玄看看段啸天,点了点头,明白他在暗示自己,当下最好的选择是离去,可莫要陷入他人的江湖纠纷中。可此刻不知为何,他胸中竟有一股热血涌动。他想也没想,冲到老者面前,道:“前辈莫要悲愤,晚辈虽然武功低微,但是还懂得知恩图报这四个字的份量,如您有需要,就请安排。” 段啸天听李玄如此说,脸色一红,讪讪不语。 老者闻言微微一笑,对李玄道:“如此多谢了。”微微沉吟后,又问道:“先前胖厮称你手中的剑是鬼泣剑,呵呵,能否借给老夫一观?”李玄道了声有何不可,便解下古剑包裹双手递给老者。老者接过古剑,细观一番,又将古剑递还给李玄,意味深长道:“此剑确与江湖中描述的鬼泣剑相差无几。嗯,年轻人,此剑非同寻常,你带着它行走江湖,可真要小心了!” 李玄点了点头,道:“晚辈定会谨记。前辈,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却但我还未请教您的高姓呢!” 老者微微一笑,看他满脸敬重之色,温言道:“若你常在江湖上行走,适才或能大致猜测出老夫的名字。既然你不知,那就别问了。嘿,如若知道了老夫的名字,或许对你不利。”老者见李玄神色间甚是失望,淡淡一笑道:“此时少侠心中定是在奇怪,这老头既然知晓我的刀法,却为何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其中定是有大大的古怪吧!” 李玄闻言忙道:“晚辈确是奇怪您为何知晓这路刀法的招式及出手精要,但却不敢心存其他古怪念头!”老者大笑,道:“存了古怪的念头也不妨事。”他看了看李玄,道:“这路流光雪月刀法虽然少现江湖,却并非无人不知。哼,流光雪月?名字取得很雅,但却是凌厉狠毒的刀式。”他仰天思索片时,叹息道:“五十年前,向来籍籍无名的九华山百胜刀派中出了一位使刀名家。这位姓黄的名家高手天生聪明绝顶。据说,他某日顿悟,依据本门内息吐纳之法,耗时数年自创了一路攻势凌厉的刀式,就是现在犀利繁复的流光雪月刀法。不过,让人好生奇怪,你既然会使这路刀法,却不知这路刀法的来历?能否相告你师父是谁,是哪里人氏?” 对于这路刀法的渊源,李玄是第一次听说。他听老者问到自己的师承,便抱了抱拳,道:“晚辈的授业恩师姓王,但王恩师具体是哪里人氏,师傅似乎不愿提及,我也不能问。” 老者‘哦’了声,点点头,目光转而看向远处,意味深长道:“这倒是个奇怪的师傅。嗯,这一路刀法你学了多少时日?”李玄想了想,面露惭色,道:“晚辈愚钝,学习这路刀法前后相加怕有月余吧。”老者听了,眸光闪过一丝惊诧之色,沉默片刻才道:“这已经很快了!年轻人,恕老朽直言,以你刀法对付普通的江湖客还算勉强,但若遇到真正的高手,却难是敌手。究其根源,皆因你内力太差。照目前的状况,只怕你已被牵连进了一桩莫名的江湖险事中。嘿,倘若你有意,可随我一同浪迹江湖。呵呵......我虽不敢保你无忧,但至少没人敢随便欺负你。” 李玄听老者说的诚恳,心下一动。 在旁的段啸天听了,侧转过身,背对着老者向李玄连使眼色,又转身恭恭敬敬对老者道:“前辈,我这位世兄初涉江湖,不知天高地厚,被那胖厮欺辱,幸得您指点相助才免去一死。按说该当誓死追随以死相报才对,但世兄家伯父母才逝不到一年,这时合该在坟前尽孝......所以......”老者闻言,哦了一声,眸光如寒星般盯了段啸天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身为人子,合该此时尽孝,如此就算是老朽多言了!” 李玄看了看段啸天,知他此举是担心自己少年冲动,倘若就此一脚踏进了江湖,到时再想回头,亦是万难。可他心下还是纠缠万般,暗道:“适才自己得到老者寥寥数语指导,便险些将包林杀的狼狈不堪,由此推断,老前辈必定是位世外高人......我若今后追随他,得以指点,想来不但会武功大进,自己少时的江湖梦不就实现了吗!但若自己从此入了江湖,到时候再想去继承父亲的生意,只怕难亦!” 要知每个人生来都有一个热血沸腾的江湖梦,但这个江湖梦,毕竟是依据自己理想刻画而来的。就眼下而言,李玄才入江湖,便见到花蝴蝶与司马南的纠葛争斗,又遇上了包林的强势与贪婪,以及沧龙不明不白的死亡......这一些难道就是自己梦里向往的豪侠江湖么!江湖对他来说,不应是血溅五步和不明不白的争斗,而应是一个毫没担忧与恐惧,没有杀戮与纷争,无论春秋都充满平安与宁静之地。 李玄正犹豫不决,听老者又道:“年轻人,你去吧!若可终生不入江湖将是你一大幸事。但若到了哪一日,不得不入江湖,莫忘了要心存侠义,始终以宽待人。”一言甫毕,仰天大笑数声,转身离开。大眼睛姑娘先是听老者出言相留李玄,喜悦之情不禁溢于神色,待听段啸天替李玄婉言相拒,老者答应了,不禁焦急起来。 她见老者飘然离开,不由怔怔,急的跺着脚,来不及与李玄招呼一声,便匆忙追去。 李玄望着老者和大眼睛姑娘相继离开的背影,心中怅然起来,心道:“老前辈最后一席话,蕴含何意?难道是在责怪我不懂报恩?唉,江湖!难道我真有一天不得不入江湖么......”其实李玄心下怅然,也有对自己未能坚定地追随老者而感到不满。老者救了自己的性命,他却拒绝了与老者誓死相随,是不仁不义还是顾虑太多! 他长叹一声,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与段啸天上了马,李玄心下仍不明白老者为何问起自己的师承。还有,大眼睛姑娘为何对自己关怀备至,自己与她相识么?这些疑问沉甸甸的压在心中,随着他与段啸天纵马而去,翻滚飞扬在尘埃中。 第十二章 前因后果 大眼睛姑娘见老者没能将李玄留在身边,虽然满腹不乐意,但还是拔腿追了过去。她来到酒店后面一片松林,见老者独坐在一块孤石上,擎着旱烟锅,深深地吸着旱烟,整个人像一座雕像,沉稳的让人心痛。她暗暗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出面留下李玄呢!蹄声阵阵传来,她转头望着绝尘而去的李玄和段啸天,不禁黯然神伤起来。 老者见大眼睛姑娘默然不语的伫立在身侧,熄灭了旱烟锅,抚了抚她的乌黑长发后,柔声道:“阿莹是在怪爷爷留他不住么?”大眼睛姑娘阿莹轻轻地摇了摇头,清澈如水的眼睛依旧望着李玄与段啸天离去的方向,欲言又止。老者见了叹息一声道:“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他!唉......我知道你没忘记八年前黑云逸惊吓你的事。” 阿莹点点头,白白细细的牙齿紧咬,道:“黑云逸真是卑鄙,他虽然一路上没伤到我,但每当我想到他那副凶恶的嘴脸,就感到恶心。唉......反而劫掠我的灵道子倒对我好些,见我哭着不肯跟他走,还一直哄我逗我开心。爷爷,当年若不是李家哥哥舍命救我,我想,我或许再也看不到您了......爷爷,灵道子是不是好人啊?” 老者收起旱烟锅,面无表情道:“黑云逸确是卑鄙,但灵道子在临死之时没杀你,虽然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情义,但也包藏他心啊。”阿莹听了,不禁微微一怔,收起适才委屈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不解,道:“灵道子离开爷爷,难道不是被逼的么?” 老者摇了摇头,爱怜地看了看阿莹,长叹道:“当年是我中了黑云逸奸贼的离间计,误以为灵道子环伺在我身侧,是为了谋夺我手中的藏宝图。因而将他打伤,并驱离出了本帮。不过,这几年来我每次想到当初发生的事,还是对这件事有不解之处。” 阿莹神情突然变得疑惑起来,问道:“灵道子当年之所以背叛我帮,难道不是黑云逸假奉您的命令要除却他,他逼不得已才将我劫走,让您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吗?” 老者似乎陷入了沉思,道:“灵道子虽非侠义之士,可为人还算正派,与我也算知己。你想啊!这么个心思精巧之人本不应该被黑云逸三言两语挑拨,况且他该知道,没人能从我手中夺去藏宝图!”顿了顿,才又淡淡道:“天下之大,四海熙攘,随处都可容身,但灵道子劫你后为何千里奔波,偏偏跑到了这位李公子家中避难呢?” 阿莹听老者如此一问,又是一怔,喃喃道:“对呀,爷爷不说,我还没觉得此事奇怪,可是这又为何呢?”老者嘿嘿一笑,道:“为何?若非今日见到李家公子使出这路流光雪月刀法,我也猜想不透啊!嗯,如若我猜的不错,他与李公子的家人或许早就熟悉的很!”阿莹奇怪道:“以您的意思,灵道子劫我去了李公子家中,是认为在那里有人可以挡住黑云逸的追杀?”老者点点头道:“岂止是可以挡住黑云逸,恐怕在灵道子心中,连我也不是那人的对手。”阿莹闻言吃了一惊,道:“能够打败您的人是谁!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么?可是灵道子依赖的人到底是谁?” 老者摇了摇头,道:“这个人是谁,我倒猜不出。但我想那人的武功必定非同小可,否则灵道子不会偏偏投在李公子家中。”阿莹一脸茫然的道:“若按爷爷的意思,灵道子有了那人庇护,该不会被杀啊!可是,那日灵道子与黑云逸恶斗时还是死在他的手中!哼......黑云逸杀了灵道子后,突然目露凶光,看样子要立刻杀了我。”说着,阿莹打了个寒颤,似已经想起了当年的险恶情形,良久才叹道:“幸亏李哥哥及时出现,将我藏了起来,等到白叔叔赶来,黑云逸才无奈的罢了手。” 斜阳的光影越拉越长,松林渐渐暗了下来。 老者长吁一口气,说道:“的确,那日要不是李家公子将你藏起来,即使白寒冰白右使及时赶到,你也会命丧黑云逸手中!这个黑云逸......行的是借刀杀人之计啊。” 他顿了顿,似乎有一些事情依然参详不透,沉默片刻道:“至于灵道子所依赖的人是谁,是男是女,为何没有现身救他,我想除了灵道子本人外,或许只有天知道吧!” 阿莹闻言,陷入沉思,片时后突然神情坚定的看着老者,道:“爷爷,八年前的我只是一个小小丫头片子,可现在我长大了。这几年,我一直在想,那个曾经救过我的勇敢泼辣的少年如今怎样了?因为挂念,我曾偷偷到太原探望过这位李哥哥。唉,可惜,如今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了。” 老者闻言,缓缓道:“你的心思,爷爷岂有不知!” 阿莹怅怅的看着李玄打马而去的远方,道:“爷爷,若依您所言,李家哥哥的家中该有一位绝世高人,可为何他的武功却差劲至极呢?还有,他所使的刀法正是灵道子的九九八十一招‘流光雪月刀法’,可灵道子为何不传授李家哥哥内功心法呢?” 老者微微一笑,道:“丫头,你的问题好多啊!唉,姑娘大了,开始关心他人安危了!” 他看着脸现红晕的阿莹,缓缓道:“李家公子生来灵性,确是一块少有的良质美玉。但他似乎未遇名师,其内力不济皆因修习的内家心法只是江湖最普通的易筋聚气功夫。你也知道,修习平淡无奇的内家心法用来延年益寿还行,若要闯荡江湖,却万万不行。嘿,李家公子出手招式尽管凌厉,却因为内力差矣变成了花拳绣腿!” 老者看了看一脸好奇地阿莹,又道:“昔年,灵道子曾向我展示过这路流光雪月刀法,而我也曾问过灵道子,为何他施展的这路刀法,招式缜密,却凌厉飘逸不足呢?” 阿莹道:“却是为何?”老者道:“原来这路刀法是当年灵道子从九华山百胜刀派中偷学而来。因为偷学,所以只有招式,没有内功心法。”阿莹惊道:“原来如此!嗯,但是灵道子的内力也不弱,他又为何不将自己的内家心法一并传给李家哥哥呢?” 老者嘿嘿一笑,道:“你哪里知道?此路刀法虽然名扬江湖已久,但只有百胜刀派才有与刀法匹配的内家心法。换而言之,修习此路刀法时若无百胜刀派的内功心法辅佐,习练起来也只能是强身健体。正因灵道子不曾修习过百胜刀派的内功心法,他才会命丧黑云逸手底。反之,他若修习过百胜刀派的内家心法,黑云逸岂能轻易杀他!以此推测,灵道子只传李公子刀法而不传内家心法,必知其中的利害。” 阿莹默然片时,似懂非懂道:“若依着爷爷的意思,内力与招式相匹配才可将招式发挥极致?但您也曾说过,内力修为到了极致,可飞花摘叶伤人。可飞花摘叶并没有匹配的招式啊?”老者看了看阿莹,哈哈大笑,一脸和蔼道:“问得好啊!你可知习武者虽多,但有成就者毕竟寥寥......一般来说,习武者可分为三种:一种是纯以招式而取胜,这种人最为次之,是一般为江湖莽汉。一种只局限于一门一派的武功,讲究的是内力与招式相匹后才能将武功发挥到极致,此种只能算中等。而无论正邪派别,但凡出手,可无招胜有招,出手招式中不墨守成规,招招由心而发,能以浑厚之内力在十步甚至百步外击伤对手,此种可称为绝顶高手。而九九八十一路‘流光雪月’刀法,施展时必须以本门内力驱动,方能发挥最大威力,所以只能算是中等武学。”微微沉吟后,老者又道:“当然,这路刀法若由内力浑厚无极的绝顶高手使出,就不存在匹配与不匹配了。如今李公子未窥上乘武学之堂奥,只凭普通内家心法来驱动‘流光雪月刀法’,能保住性命已算幸运!” 阿莹不禁连连点头,见老者不再言语,又道:“爷爷,李家哥哥手中那柄剑当真是失传江湖多年的‘鬼泣’剑么?是谁到他当铺典当了这把剑?会不会是一个阴谋呢?” 老者听阿莹问来问去,总是绕不开李玄的话题,不禁长叹了口气,道:“那柄剑确与传说中的模样不差丝毫。唉......江湖传说,鬼泣剑为昔年名扬江湖的铸剑谷的唯一传人木角子大师锻造。这个木角子虽然铸了无数神兵利刃,但却因这三柄剑而轰动江湖。嘿,这三柄剑是他与一个唤作龙孤雁的人合铸而成。要知木角子号称铸剑大师,其实家传的铸剑谱早已流失,只剩下锻造的手法,所以他手中虽有上百斤海底万年的玄铁材料,因不知如何调配使用,早已徒具虚名。直到这个龙孤雁出现后,才与他一起锻造出了神舞、仙霓、鬼泣这三柄名剑。再后来,龙孤雁携剑闯荡江湖,直到死去,这三柄剑才像三滴融进泥土的水一样,不见了影踪。” 阿莹听得惊讶不已,喃喃道:“原来这把剑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啊!” 老者长长吐了一口气,又道:“有人说,这鬼泣剑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二十几年前。有人曾看到藏剑山庄的石婉柔在庄外的密林与兄长石玄刚研修剑法时使用过此剑,但一直以来,始终无人能够证实这一说法的真实性。因为江湖中人都知道,藏剑山庄号称剑之王国,而石家兄妹的剑术更是独步天下,精绝非常,常人根本入不了山庄啊......”不知为何,老者提到藏剑山庄和石婉柔的名字时,眸光突然变得悠远缥缈起来,过了良久,老者又道:“藏剑山庄自立庄以来,外人很难进入。” 阿莹听得入神,没有察觉老者眼神的变化,轻声道:“看来鬼泣剑突然现身江湖,蹊跷的很啊!”老者收回悠远的眸光,道:“鬼泣剑为何在李公子手上,是不是个阴谋?难说得很......”此时,天色已然全部暗了下来。风依旧吹着,山雨欲来的势头愈加明显。阿莹点点头,道:“鬼泣剑谜一样的身世,会更让李公子有未卜的安危!”她见老者不再言语,又问道:“爷爷,咱们就在这里静等黑云逸出现么?” 老者摇摇头道:“守株待兔,最为愚蠢。先前,黑云逸出手杀死沧龙,便是因为知道我在附近。他这样做,第一是为了削弱我们的实力,第二是为了敲山震虎,让我知难而退。哼哼哼,但他没想到,偏偏在这时候,刀疤脸谢木青会背叛他,且投靠了他的死敌飞龙教的钟楚。”阿莹点点头,道:“这次刀疤脸谢木青反叛,定是大出黑云逸的意料。爷爷,您那日是怎生让刀疤脸谢木青转了心思,决定投身飞龙教的?”老者听阿莹这一问,哈哈大笑,道:“傻丫头,咱们与谢木青早年有过节,何况他对天神帮的不满之心早就有了,爷爷我哪能让他起了叛变的心思呢!” 阿莹闻言,也是一笑,道:“哎呀,我怎么给忘了,正是当初姚哥哥的出手一刀才将他劈成了现如今刀疤脸的模样!” 雾气越来越浓,远山早已隐没其中,客来喜酒店被包林搅合,早早就关门打烊了。 老者缓步到了拴马桩下,牵了马匹,纵身上马后收起笑容,对阿莹道:“人生如棋,世事更如雾里看花。谢木青虽然早有反叛天神帮的心思,却一直迫于黑云逸的压力而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他这次选择叛离天神帮,背后一定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阿莹不解,看着老者。老者不徐不疾的点燃一锅旱烟,望着远方,深深地吸了一口,喷出两道烟雾后才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们在洛南找到威盛镖局镖车时的情形?” 阿莹道:“当然记得。那场面可惨极了,镖局上下三十几把好手皆被人一剑封了喉。最惨的还是徐老镖主,那么一个仁义的人竟被割了头颅,暴尸荒野,任野狗飞鹰撕咬。” 老者却不以为然,轻描淡写道:“这就是江湖。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生生死死,皆所难料。”阿莹点点头,道:“那是何人所为?与谢木青背叛天神帮有关系么?爷爷,您说说咱们用了什么法子让谢木青决心叛离天神帮。”老者微微一笑道:“看你急的,这事稍后再说吧!呵呵......富贵镖突然出现在江湖,背后必有玄机。阿莹啊,你不想与我一起猜猜是谁劫杀了威盛镖局三十余口,富贵镖又是何物吗?” 第十三章 富贵背后 阿莹答应一声,兴奋起来。 老者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民间传言,当今皇上登基以来虽然一直想要做千古以来文治武功第一的皇帝,可近年来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处置国事人事总喜欢凶狠残暴的手段,致使众叛亲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阿莹不明白老者为何突然说到当今朝廷,虽然心下奇怪,但想老者必是话里有话,因此也不再相问,静静聆听。 风吹迷雾,天上地下似乎坠入茫茫世界。 老者见阿莹静听,又道:“既然朝廷如此,黎民百姓想要存活已经是万般艰难。嘿嘿......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因此,天下便有了这大大小小数十路反王的局面。而这数十路反王中,最具实力的莫过于河南滑县瓦岗山的翟让。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足智多谋。据说,这一宗富贵镖,便是他安插在朝廷里的亲信一手安排的。” 阿莹听了惊奇万分,不禁问道:“这个啸聚瓦岗的首领翟让在朝廷内还有亲信?他为何安排这趟富贵镖?” 老者叹道:“盛世皆凡人,乱世出英雄。在我看来,瓦岗首领翟让是个深谙江湖之道的人,他让亲信秘密安排下这一趟富贵镖,便是瞅准了江湖人的贪婪心性。他知道,只要富贵镖入了江湖,便如一粒石子丢在水中,必会引得无数江湖人为之眼红,继而出现纷争。有了纷争,便有隙可乘。想在乱世中牟利,最好乱上加乱。江湖若是乱起来,便会加速隋家王朝覆灭。嘿嘿,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翟让虽然足智多谋,却找错了镖行。他没想到,威盛镖局之所以能在江湖生存十几年,不是靠徐仁峰徐镖主的武艺高强,而是他仗义疏财、仁义待人的处世原则。可是在铜臭之下,人心早已沦丧,人人为利,人人逐利,人人前仆后继不惧生死,便是为了这种大富大贵。因而在富贵面前,什么仁义礼智信,全变成了血淋淋的肉。” 阿莹叹息一声,道:“我还以为义军尽是替天行道之人,原来这个翟让也不怎样啊!难道他为了能占得乱世的时机,竟不惜诱引江湖人互相残杀!但江湖人又不是傻子,怎会凭他一宗假富贵镖便互相残杀?”老者哈哈大笑道:“有人说富贵镖是皇宫大内的夜明珠,也有人说富贵镖是朝廷悬赏捉拿各路反王人头的秘密圣旨......哈哈,富贵镖,名曰富贵确实不假,因为富贵镖确是一宗价值连城的宝物。”阿莹吃了一惊,道:“价值连城?难道反王翟让真让威盛镖局护送着大宗金银财宝么?” 老者闻言,神情突然凝重异常,一字一句道:“据我所知,这富贵镖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一张签名联络信。现下江湖上,早就有一些帮派对当今朝廷不满,他们秘密联络,歃血为盟,所以才会有这张联络签名信。嘿嘿......丫头明白了么!人们之所以称它为富贵镖,是因为它可以换来富贵,换来高官厚禄,换来几世荣华啊!” 阿莹‘啊’了一声,奇道:“签名联络信?江湖上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参与其中?这一切难道与杀死徐老镖主的人及谢木青有关系么?”老者眼中闪烁着寒芒样的光,沉声道:“当然有关系。谁不想拥有荣华富贵!因此杀死徐老镖主的人必然知晓此富贵镖有着惊天秘密。嘿,其实谢木青早就对黑云逸不满,但自知武功不是对手,所以一直不敢反叛。我们呢,既然知晓他有此心思,便索性顺水推舟把富贵镖为何物的消息暗中告诉了他,而谢木青这人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莽夫。”阿莹奇道:“爷爷为何这样说?”老者道:“谢木青趁着黑云逸要劫持富贵镖,让他在外围把守的机会,抢先一步找到了威盛镖局的镖车,但他却扑了个空,哈哈......哈哈,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我又安排姚子空想方设法将谢木青意欲反叛的事告诉了黑云逸,并说谢木青已得到了威盛镖局的富贵镖。阿莹猜猜,黑云逸听了这个消息后会如何?”阿莹看着老者,淡淡笑道:“这样他们定会自相残杀。” 老者哈哈大笑道:“对极。但这还远远不够。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又让姚子空暗中告诉了司马南,说谢木青因不满黑云逸蛮霸骄横,要携着到手的富贵镖前来投奔飞龙教。” 阿莹闻言也是一笑,道:“于是乎,便有了今日花蝴蝶与司马南在店门前的那场生死相斗!” 老者点点头。阿莹笑毕,凝神思道;“爷爷,听说黑云逸常年龟缩在天神帮总坛,极少下山,这次却为何对富贵镖志在必得呢?”老者看了看阿莹好奇的神情,缓缓道:“你可知黑云逸嗜赌如命吧?”阿莹点了点头。老者仰天叹息一声道:“如今天神帮早已不是江湖帮派的身份了。嘿,黑云逸胸无大志,且贪图富贵,为了让自己既不费心又能安享富贵,早已经率领天神帮残余帮众投靠了江都郡丞王世充了!” 阿莹奇道:“他投靠了官家?王世充是谁?” 老者道:“这个王世充不简单。他为人深沉阴郁,虽然官儿不是很大,却是一个不折不扣心怀天下的枭雄!他为了成就霸业,早已开始为将来举事私敛了不少军饷,做了精细的打算。王世充知道黑云逸武功高强,便命他看护私饷。谁知一日,黑云逸在十二连环钱庄的红月赌坊大赌特赌,输个精光,红了眼的黑云逸急于翻本,竟将王世充积聚的私饷取来赌上。嘿嘿......那一次豪赌后,黑云逸输了精光,至少几十万军饷被他输掉了,所以他为了早日还清军饷,此次必定会不惜代价得到富贵镖。” 阿莹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先前那胖厮包林该也知晓富贵镖,所以图谋而来。但他也是晚了一步,没有夺得富贵镖,空手之下,便将怒火洒在李家哥哥身上!”提到胖龟包林,阿莹似乎想起什么,问道:“爷爷,你可曾见到那胖厮被子空哥哥撕破长衫后,肩头露出的骆驼此刺青么?”老者点了点头道:“那个刺青的骆驼图案是来自西北崛起几年的帮派。据说帮主很神秘,好像自称‘飞驼圣主’。” 阿莹道:“飞驼圣主?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 老者道:“从飞驼帮的崛起来看,似乎突然,但若从其实力上来看,又似乎积蓄了很久。我只知道追随飞驼圣主的不但有武功高强之人,还有善于土遁、飞天、呼风、唤雨的怪异之人。至于飞驼圣主是什么样的人,他要做什么,我却不是很清楚了!” 阿莹点点头,心知江湖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异人能士多如牛毛,若是要探究他们的身世故事,怕是三日三夜也讲不完,所以不再追问。此时一老一少已沿路走了十几里。老者见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便纵马在前,阿莹紧随其后,一起向西南方的路奔去。 路渐行渐窄,或因有两侧高大杨树的伴衬,所以显得笔直幽深。暮色中,天地昏暗,幽风起伏。阿莹虽会武功,但毕竟是个女孩,害怕的提了提缰绳,纵马与老者并辔而行。 老者似乎也看到阿莹的紧张神色,微微一笑,低沉有力道:“丫头,你还在想着先前的事么?”阿莹点了点头道:“我在想那个胖厮包林,他出手招式使得竟真是赤焰掌法,奇怪至极!”老者笑道:“赤焰掌是广西神风堡的功夫。神风堡虽偏居广西一隅,门徒不多,但还是有三五十人吧!”说着,转头对阿莹道:“你也知道,真的淮南包林在年前就被我秘密诛杀在洛阳道上,所以,可以确定这胖子不是真的包林。但这胖厮通晓赤焰掌法,敢大张旗鼓的冒充包林,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阿莹道:“这胖厮难道是黑云逸请来的帮手?” 老者摇了摇头,道:“黑云逸岂能请动神风堡的人。看来若不是神风堡的人因为富贵镖而出动,便是飞驼帮想要掺和进来。哼,难道是十二连环钱庄也看上了这富贵镖?” 阿莹闻言,怔怔不语。她知道,老者适才提到的十二连环钱庄是江湖上最具信誉的钱庄。十二连环钱庄主要是为江湖豪客提供金钱往来的便利,钱庄做中间人担保,按比例收取佣金。这十二个连环钱庄分布大江南北,实力雄厚,尤其大掌柜安若海为人和善,急公好义,信誉极佳,做事济人急难,受他惠泽的江湖人比比皆是,因此十二连环钱庄在江湖拥有极高的人脉和声誉。若是有人欠下十二连环钱庄的钱,如期不还,恐怕不用大老板安若海出面追索,单单受他惠泽的江湖豪客亦会帮他讨要而回。因此,像黑云逸拥有几百彪悍帮众的一帮之主,也不敢欠债不换。 阿莹陷入沉思,良久才喃喃道:“爷爷,若十二连环钱庄也牵进了此事,那我们的大事岂不更难成行!”她望着老者,声音低低道:“爷爷,事情变得越来越险恶,我看......我想......黑云逸纵然十恶不赦,但总有一天会有更恶的人来收拾他的......”她一席话没说完,老者面有怒色的横了她一眼,厉声道:“总有一天会有更恶的人来收拾他?丫头,你难道忘了我们为何被迫流落江湖吗?你难道忘了爷爷被他偷袭后遭受的痛苦?你难道忘了你爹娘是如何被他打落悬崖的么?你难道忘了苏姨如何失踪的吗?”阿莹听老者连连质问,泣声道:“我没有忘!我什么都没忘!爷爷,我......我是怕您......怕您......为了与他了却仇恨,伤了自己啊!”言毕,扬着满是泪水的脸道:“爷爷,我不要您受伤,我要您长命百岁。” 老者听阿莹如是说,面色缓和许多,勒住缰绳,跃下马来,站在高大的白杨下向着远方,久久才道:“我自十年前,修习了燕无敌传授我的‘绝世刀’刀法以来,功力虽一日强过一日,但丹田内却总有万刀攒动的感觉,痛苦不堪。尤其近期,我总有大限将至之感。所以,我必须倾我所有心智武功,在有生之年杀了黑云逸,否则......我死难瞑目啊!” 阿莹听罢,眼泪长流,跃下马,扑在老者怀中。 老者见状,轻轻叹息一声,柔声道:“阿莹莫哭!生老病死,人之必然,只愿天遂我愿,能亲手手刃了黑云逸。”阿莹闻言,止住哭泣,大眼睛里虽然满含泪花,神情却坚定异常,轻轻叹道:“爷爷,若黑云逸再敢害您,我一定替您手刃了他。”老者面现喜色,赞道:“好阿莹,爷爷算是没有白疼你。”阿莹坚强的点点头,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老者见阿莹平复一些,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沉声道:“难道你忘了,先前司马南是闻听一个人的啸声后才急速离去了吗?” 阿莹恍然,道:“对呀!难道那人会是黑云逸?” 老者沉思道:“司马南与黑云逸向来不睦,哪会为了他而匆匆奔去!据我判断,发出啸声的人比我功力稍差,而且从啸声中可以断定,那人似乎被逼迫的很急,是在求援。难道是飞龙教教主钟楚遇到了险情?” 阿莹见老者拧眉苦思,便道:“我们去看看吧?” 老者点点头,飞身跃上马,却并没有催马前行,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枚古色的铜牌,交给阿莹道:“世道沧桑凶险,倘若爷爷哪天突然离开了你,你可凭此物平安一生。还有,你若遭遇危险,到了危难艰险境地,可亮出这个东西,它一定会救你性命。” 阿莹接过铜牌,细细看了,见古色铜牌精巧异常,通体金黄,在昏沉暮色中散着荧荧光亮。古色铜牌拿在手中甚是沉甸,背面光滑,没有任何图案,正面却精雕细琢着一只向天振翅高飞的燕子。这枚古色铜牌藏有什么秘密,为何能在险境中救自己! 第十四章 夜宿古庙 燕子本性娇柔呢喃,轻巧可人,春来秋往中,衔泥筑巢,双宿双飞,追逐幸福。而刻在铜牌上的这只燕子身形矫健,面目凶顽,头部向着天空,张着尖厉的嘴巴,似嘶吼呐喊,更似呼唤同伴。 老者见阿莹一脸疑惑,淡淡道:“这是一枚装有秘密图的铜牌,里面有爷爷很久前的一个秘密,你切不可泄露给第三人知晓。还有,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暗中资助我立起天神帮的那个人?”见阿莹点了点头,又道:“铜牌上的燕子便是那人。嘿嘿......那人虽然总像个疯子一样,蛮霸起来不要命,视钱财如自己的性命,但行事却不虚伪遮掩,是一个言出必行、信守承诺之人。所以,你若遇到危险,可以找到他,亮出铜牌,软语相求,他必会竭力帮你的。”阿莹摇摇头,叹息道:“爷爷,你以为我会稀罕它么?管他什么秘密,我知道又有何用!我只要您好好地......”一语未毕,被老者厉声打断,道:“丫头勿再多言。爷爷已是垂暮之人,有生之年,惟愿你远离纷争,平安快乐。现下恶战随时将临,生死难料,我所说的一切,你必须牢记在心。唉......若是能看着你找到归宿,我的心就放下了大半!” 阿莹听了,怔怔片刻,泪如泉涌。 她没有再看老者,默默地将铜牌收入怀中,夜色中,静静地看着李玄打马离去的方向,叹息一声,道:“爷爷,您的心思我明白,关于我的归宿,您不要再说了。这些年我只把姚哥哥当做兄长,毫没其他念头。”顿了顿,又低婉幽幽地道:“乱世江湖,凭李家哥哥那样的武功,一路上定会遇到许多凶险。爷爷,您说可怎么办啊?” 老者看着阿莹,叹息道:“李公子能以月余之时间学会灵道子的九九八十一招‘流光雪月刀法’,可见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我观他骨格匀称,手足俱长,是个绝好的习武坯子。你不必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他若遇到高人指点,假以时日,必会叱咤江湖。”言毕,两腿一夹,纵马向前奔去。对阿莹的心思,老者似乎明白,却又似乎不懂。这么多年,阿莹从一个小女孩出落成了大姑娘,从未对他人有所动心。而先前在酒店内外,老者忽然从阿莹看向李玄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些微妙的火花,可这看得见摸不着,全凭感觉观察的火花,究竟包含了多少依依爱情,几分宿年积淀的温暖追忆,恐怕连阿莹自己也无法猜透。问世间,情为何物,情在何方! 此时大地彻底陷入黑暗,风猎猎吹来,翻卷漫无边际的黑云裹夹着雨滴,像是在发泄心中不满,更像情难割舍之时悲痛欲绝的眼泪,温热又无情,激烈又伤感,疼痛又无奈。老者与阿莹冒着雨滴向前堪堪奔了百丈,听见空中传来一阵信鸽振翅的声音。 阿莹一边疾驰,一边伸手向着雨夜打了个指响,指响穿透雨夜,信鸽便轻轻落在她的肩上。 她勒住坐骑,掏出火折晃亮,连同信鸽一并递给老者。老者面色凝重,解下绑在鸽子脚上的火漆竹筒,取出竹筒内细长的纸条,见纸条上潦草的写道:属下将近高双镇,一路探得,黑云逸老贼在渭水河附近出没。而今情势,高双镇计划变否?盼复!姚子空。老者将纸条撕碎,丢在风中,望着黑漆漆的远方,道:“回信给姚子空,要他一定保住我们精心训就的信鸽,若是遭遇到了黑云逸,可避往枣岭陈氏别院。” 白昼与夜晚犬牙交错的时候最为空濛迷离。更何况,这时候密集的云朵已满布天空,雨滴零星落下不久,风突然安静下来,好似惧怕给慢慢降临的黑夜带来不可预料的事。风放慢脚步,轻轻地,直至无声无息的彻底与万物一起悄悄在黑暗中隐藏起来。 这时节,君王山一带的男丁不是被朝廷征集整修运河,就是被割据一方的反王所募集,因而白日里男丁很多都不敢出门,少有人走动,惶惶的人心不安而骚动着。既然白天如此,到了黄昏后更是难觅人踪。李玄和段啸天打马离开老者和阿莹后,心事重重,担心被包林围堵,所以一路行来,刻意避开大路坦途,尽捡着荒僻之路疾行。约莫急急奔了半个时辰,天色暗得厉害。段啸天趁着还有些许光亮,到路旁折了几截松枝,又取来包裹里的衣衫撕成长条,裹紧后再倒上些随身携带的烈酒。不消片刻,两支简易的火把做成了。段啸天将其点燃后,与李玄擎着继续赶路。 李玄对这一带甚是陌生,只能由着段啸天在头前领路。二人心下明白,这样郁闷暗黑的夜晚,除了人为制造出的危机,大雨倾泼时,或许还有不可预知的天灾。因此一路不敢有丝毫歇息停顿。不知向前行了多久,道路渐渐变陡,路旁山石也多了起来。前头带路的段啸天突然勒住马匹,举着火把,察看了一下周遭情势,又看了看幽暗模糊的前方,举起左手,试了试风向,用马鞭指着左前方,大声对李玄道:“兄弟,今夜这场风湿气极重,且偏向东南,大雨来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李玄闻言点了点头,看了看左前方,只觉的模糊一片。 段啸天道:“我早年曾到过此地,知晓前面不远有座土庙,可暂避风雨,而且庙前有一条大路,等到雨歇下来,你便沿路一直向北去,不久便可找到往山西方向的大路了。”说着,他又抬头看了看天,似乎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夜这场大雨不下则已,只要开始下起来,便非同小可啊!”言毕,招呼了一声李玄,当先催马往前急奔。 李玄紧紧跟着段啸天向前奔行。黑夜中,只觉得脚下这条路虽然宽敞,但去向却愈来愈陡峭。难道是往山上走?夜黑风急,前路不清,大雨将至,他心下纵有千百疑问,也来不及相问。又沿路摸索着走了大半个时辰,路上山石更多,已无法驱马而行,二人下了马,牵而行之。一路跌跌撞撞,李玄依稀见山路大半部分被丛生的杂草占据,零落的山石,不知何年何月由上坡上滚落,横七竖八的横隔在路中,路旁一些高大茂密的黑松,将枝桠不断伸向山路的上空,使得陡峭的山路更为艰险。 他见山路如此,心下不禁纳闷,暗道:“就眼下这般道路如何能与去往山西的大路相通?”正疑惑间,路堪堪到了尽头。土庙建造在路旁的一片空地上,黑乎乎中似有七八间的模样,就在二人急急奔向土庙时,憋闷许久的大雨,终于如期而至。 夜雨直如泼倾而来的暴豆,呼啦啦的从天而降。黄豆大小的雨滴先是打在焦干的泥土上,溅起一缕缕黄尘,只霎眼间,便将山林道路浇湿大片,化成一片片水洼。这雨的来势太过急躁,没等二人奔到庙前,一片片水洼却又交汇成流,肆意漫淌。 李段二人见雨势颇急,快步飞奔到了庙前,顾不得将马匹拴好,便冲进了土庙里面。 这庙宇说是土庙,也不尽然,因为土庙门前的广场至少有三十几丈范围,由打磨平整的青砖铺成。广场西边有三五棵随心而植的古槐,古槐已不知历经多少岁月,头冠婆娑铺展,躯干巍然高大。二人哪顾得上细观这些景致,匆匆奔进了庙堂,发现衣衫已湿透过半。段啸天晃亮火折,土庙内登时亮堂起来。二人见庙堂纵深宽大,建筑颇为精致,虽然破旧了些,倒也算非凡脱俗。李玄见庙堂内积尘颇厚,好似几千年来一直无人打扫,斑驳的四壁更是旧的一塌糊涂,那些辉煌的壁画,早就墨色脱落,看上去萧瑟无比。世间庙宇,能存留千百年,只因有着香火繁盛的今生。倘若香火断了,庙宇也就没落了,如此再繁盛的今生也只能变成前世。 李玄默然望去,见庙堂正中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神像。神像高约一丈,身披玄衣,一双斜斜修长的双眸注视着自己右手,丰满俊美的面容上,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只见她右手平伸,左手捏诀,虽浑身金漆剥落,却仍正襟肃然端坐在莲花座上,仿佛告诉曾膜拜过她的世人,富贵与苦难,终将不是时间的敌手,若能有来世,将是今世的完美。 李玄和段啸天见庙外的雨下越下越紧,屋内也冰冷起来,若不燃起火堆,这个夜晚将会非常难熬。二人借着火折的光亮四处寻觅了一下,发现庙堂中竟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用来取暖的柴棒之物。神圣不能亵渎,所以不能拆了神像前的供桌来当柴烧,二人对视片刻,只能放任手中火折燃尽自灭。随着火折燃尽,土庙内再次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二人倚墙而坐,听着彼此起伏的呼吸声,心绪随雨滴起起落落,宛若置身一个迷离的魔幻世界。尽管又困又累,但遇到这等天气,任谁都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等待雨歇,再做计较。 常在江湖跑动的老江湖身上必不可少会有四样东西:随身的兵刃,贴身的银两,背囊中的水,以及包裹里的干粮。老江湖知道,兵刃可以防身,钱财可以买命通路,而水和干粮却能自救。 段啸天是个老江湖,虑事周详,所以老江湖应该准备的四样东西,他一样不少都带着。悉悉索索中,段啸天从背囊中取出一些干粮,给了李玄一些,自己也大嚼起来。二人胡乱将肚子填饱,沉默一会儿,段啸天似乎心事重重,突然间喘了口粗气,问李玄道:“今日所遇之事,是我经历最凶险的事。兄弟,以你见识可知今天咱们遇见的老者是谁?” 李玄在黑暗中摇摇头,叹息道:“小弟我那有什么见识。这几年在家,足不出户,身不在江湖,自然对江湖上的事不了解。纵然我偶而听到些,也都是一些添枝加叶真假难辨的江湖故事!” 段啸天闻言,苦笑了一声,感慨道:“那可惜你的清净身了。如今,怕正如那位老先生所言,你已被牵连进了江湖这个大染缸里。”长长叹了口气,段啸天又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日点拨你,授你功夫,相救你的那位老者,该是天神帮的前任帮主沈无惧啊!” 李玄蓦地听了这句话,不由惊得‘啊’一声。 黑暗中,他虽然看不清段啸天的脸色,却还是本能的转头看了看他所在的位置,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兄长,我没听错?那位老者是沈无惧!天神帮的前任帮主?” 他知道段啸天是常在江湖上行走之人,耳聪目广,阅历丰富,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不会随便下此结论。 段啸天听李玄惊异的问自己,长长叹道:“确是他无疑。只是此人变化太大了。没想到早些年丰神如玉的沈无惧,今时会变得如此苍老!”他顿了顿,才又缓缓道:“李兄大概不知,这个所谓的天神帮早在八年前就已支离破碎,割裂成两拨人。而让他们割裂的原因很简单,便是因为帮内兄弟互相残杀,这才渐渐的没落了。”李玄听得直愣神,问道:“是祸起萧墙么?”段啸天点了点头道:“你可知为何会祸起萧墙么?”李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段啸天长叹一声道:“是因天神帮的左使黑云逸心怀不轨,暗地里挑唆沈无惧,要杀了朱雀坛的坛主灵道子之事而引起的。” 第十五章 杀机毕露 李玄静静地听着,没有再言语。 段啸天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今日与胖厮打斗时,我似乎听到沈无惧在品评你的刀法。他为何熟知你的刀法?是谁传授你的武功?” 李玄听段啸天突然也问起自己的师承来历,想也没想道:“我早说过了,我的恩师姓王,但具体叫什么,是哪里人,我真的不知。因为他总是晚间过来传我武功,天亮后便离去。” 段啸天‘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继续道:“你有所不知,八年前,也就是天神帮内讧的那年春天,沈无惧遇到一个色艺双绝的女子。这个女子唤作苏飞烟,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貌,且武功不弱,更令人称道的是,此女子心思精巧,有统御帮派之强权智慧。” 他的思绪似乎回到了从前,叹了口气道:“苏飞烟自进入天神帮,便开始从朱雀、龙虎、白凤、归慑四个分坛中着力提拔一些青年教众,整编成了总坛御林护卫,由她亲自掌管。所以,她自进入天神帮后不过短短月余时间,便凌驾于左右二使之上。倘若有人要见帮主一面,必须等她答允才能相见,否则你就是喊破了嗓子磕破了头,也见不着沈无惧。”江湖总由不同色彩的故事组合而成。天神帮,算是江湖上流传最多故事的帮派,不过关于天神帮这些故事,李玄却是第一次听到。 李玄暗自摇了摇头,一时间竟无法将这故事与先前的老者联系起来,叹息一声道:“好好的江湖帮派何须划出这么多层次来?如此这样,岂不弄得像个官府衙门吗!看来沈无惧也不像江湖传说的那样。嘿嘿,他英雄一世,到头来也难过美人关啊!” 段啸天咽了口唾沫,道:“正是如此。你或许不知,沈无惧原本只是一个流落江湖的落魄汉子,虽然武功高强,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直到十年前,不知是何因,突然立起了天神帮。哼......天神帮,名曰天神,其实却是个敛财之神。几年来,沈无惧虽未做极恶之事,但却是极尽一切手段,大肆聚敛珠宝钱物,并据为己有。” 李玄奇道:“一个大帮不行侠义之举,为何大肆敛财?” 段啸天摇了摇头,仰天长叹道:“他为何要这样做,怕只有沈无惧自己知晓吧!”每个人在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每个人所行之事的真实目的,也只有自己最清楚。沈无惧为何要不断聚敛财宝,难道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么?李玄暗叹一声,听段啸天继续道:“苏飞烟心思极大,据接近她的说,她总在沈无惧耳旁数落天神帮,常说天神帮帮风粗鄙、政令不通,要恒久下去必须在帮内推行革新手段。 但授权容易,释权却是极难! 苏飞烟力主革新并大力推行,不免伤及到了四大分坛坛主的权力,就连左使黑云逸、右使白寒冰也时常感被她牵制太甚。于是,众人纷纷找到沈无惧,大诉苦楚。怎奈那时沈无惧已经鬼迷心窍,不但对众位老兄弟的进言置之不理,甚至还在一次酒后恼将起来,将一直带头吵嚷不休,与他离心向背的黑云逸一掌打下了总教的天神崖。其余众人见此纷纷散去。而天神帮经此内乱,信义与威望便一落千丈。” 幽暗的夜仿佛无比漫长。都说秋风秋雨愁煞人,此时庙外风声伴着绵绵密密的雨声,伴着一段江湖故事,将一怀凄冷寒意充斥在古庙里。这样的故事,虽说常在江湖帮派内斗中发生,但发生在如日中天的天神帮身上,还是让人闻听后唏嘘不已。 李玄叹息道:“原来天神帮是如此寂落下来的,真是可惜了!人们常说红颜祸水,看来非虚。” 段啸天点点头道:“但黑云逸也不是个等闲之辈!要知他一手‘黑云三十六掌’披靡江湖,又鞍前马后的追随沈无惧多年,一路打将下来,拼死拼活才成就自己在教中的元老之位。他在天神帮中,除了沈无惧,已是最显赫的人物。他绝不甘心被沈无惧一掌打下悬崖!” 李玄道:“不甘心又能怎样,还不照样落了个尸骨无存......不对呀,照理说,沈无惧将黑云逸打落悬崖,没了反对的人,该从此平安无事,但却为何流落江湖呢?” 段啸天苦笑道:“他之所以流落江湖,是因为黑云逸落崖后,又发生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嘿,据说那日黑云逸跌落山崖,身体只是残了,却并没有摔死。他养好了身体,又召集几位知己兄弟趁沈无惧闭关修炼时,攻上了天神帮天神崖。那一役过后,不但沈无惧身受重伤,就连他的儿子和儿媳,也被人乱刀杀死......”说到这里,段啸天似乎深陷故事之中,语声颤抖道:“自此,沈无惧销声匿迹。天神帮散落的帮众被黑云逸重新笼络起来。不过对于江湖来说,天神帮还在,没有消亡,但对天神帮来说,却再也不是当年威震天下、令人畏惧的天神帮了。” 李玄听了不以为然,哼了声,淡淡道:“若依小弟看来,这个帮主换了倒不如不换。” 段啸天奇道:“为何?”李玄道:“从前天神帮虽然为恶,但不过是做些欺压小帮小派的事,而今天神帮的淮南包林却是手段残忍毒辣,滥杀无辜。”段啸天闻言摇了摇头,神秘道:“自称包林那厮绝不是淮南包林。”李玄一怔道:“不是包林?”段啸天叹道:“真的淮南包林虽然称为‘胖龟’,却没有那么胖,而且淮南包林去年就已离奇死了。”李玄听了一惊,似乎比适才听到老者是沈无惧还要吃惊。黑暗中他愣了半晌,才道:“那个包林是假的......他是假的?包林真的死了么?” 段啸天苦笑一声,声音颤抖道:“确是死了!嘿嘿,李兄必是奇怪,愚兄一个普通江湖汉子,怎会这般详细的知晓天神帮的事?”他不等李玄相问,重重地喘了口粗气,道:“实不相瞒兄弟,我便是当年苏飞烟一手组建的天神帮的御林护卫军!” 李玄闻听段啸天这几句话后,不禁‘啊’了一声,握在手中剩余的干粮,不自觉被惊的撒落一地。 他稍稍收起心神,暗道:“原来如此。难怪先前在酒店见他,衣着利落,颇有精神,根本不似个浪荡江湖的样子!对啦......我还奇怪,他为何听到胖厮自称包林,顷刻间便脸色如土,可见他虽然看破那人是假,却因太熟悉真胖龟包林的手段,所以短时间内很难抑制自己内心的恐惧。”正胡思乱想,突然觉得胸口阵阵发紧。过了片时,发紧的胸口如被重锤击打一下,不但空如荒野,且呼吸也无力起来。他试着抬起胳膊,发觉绵软非常,昏昏沉沉中,仿佛置身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不停忽忽悠悠起伏,似浮游在久违的梦里,如幻似真,慢慢的不断向远方飘去。 李玄勉强集中精神,暗暗道:“难道自己今天因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给累成这样了?”他咬了咬舌尖,努力直了直身体,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段大哥怎肯将这些事告诉小弟?”段啸天沉默片时,似乎听出李玄声音有异,却不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李兄弟,你这是怎的了?难道身体有何不妥?”李玄听他关切的问自己,道:“我也不知为何,全身怎么忽然变得毫无力气了!” 段啸天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声音忽然间变得充满杀气,整个人莫名其妙的狂躁起来,狞笑道:“没力气了......嘻嘻......哈哈......为何没了力气啊?李家兄弟,难道你快要死了?”李玄一惊,不解其意道:“兄长何出此言?”段啸天沉声道:“兄弟,你真想知道吗?对啦......一个快要死的人是有权知道自己为何要死......哈哈......”说着,竟满含悲愤的狂笑起来。狂笑的声音回荡在土庙,穿透雨夜,与庙外的风声雨声混合在一起,与无边黑暗混在一起,听来诡异非常。 李玄听段啸天狂笑不止,感觉气力似被抽干,就像此时庙外的秋雨,忽然之间仅剩下了滴滴答答零星的力气。 庙外秋风吹起,把落在古槐枝叶上的残雨吹落。大地饱饮过雨水后已变得滋润起来,可劲咂摸着湿润的嘴唇,发出天籁般的声音。先前被乌云遮挡住身体的月亮因风吹来,露出了半个脸庞。它将光亮洒向大地,又被水洼反射起来,穿过了木窗,将庙内发生的一切照亮。 李玄彻底瘫软,精神恍惚着,心跳随着庙外冷风的乐章,时快时慢。他虽然还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但知道必定与段啸天有关。借着月光,他见段啸天面容狰狞,一步一步紧逼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段......段大哥,我怎么是快要死的人?”段啸天闻言,止住了脚步,沉默半晌,长长叹息一声,沉声道:“好兄弟,莫怪做哥哥的要杀你!唉......我是迫不得已......我真的是迫不得已。兄弟,你之所以会浑身无力,是因我在给吃你的干粮中放了**软筋散。”顿了顿,似矛盾至极,又道:“既然我要杀你,当然不会让你稀里糊涂死去!” 李玄靠在墙角,勉强支着身体,听段啸天如此说,不禁暗暗着急,口中却仍问道:“愿闻其详。”借着月光,段啸天见李玄尽管略显惊惶,却毫无惊惧悲愤之色,心下暗自佩服他的定力,因见李玄要勉力坐起,淡淡道:“你不用枉费力气了,我给你吃的这种**软筋散,药力猛恶非常,哪怕你是绝顶高手,片刻后也会筋骨酸软。当然,要解了这迷药也不难,只一杯凉水即可。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段啸天说完,竟在李玄的对面坐下,缓缓道:“你当然不知,我在太原学艺时早已暗中入了天神帮。唉......艺成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到了天神帮的归慑分坛,在‘瘦蛇’米烟客堂主麾下做事。八年前的一日,我随米坛主回总坛处置帮中事务,被苏飞烟相中,就此留在了总坛。谁知,没过几日,便发生了沈无惧将黑云逸击下悬崖的事情。到了黑云逸率众反攻总坛得手之后,我才匆匆的离开了天神帮。” 李玄知道段啸天父母双亡,生活极其凄苦,因饥饱无常,早早就流落在江湖上,若非杨师傅可怜他凄苦,将他带到太原,或许早就饿死他乡。他为何要加入天神帮?或是那段流浪的日子让他恐惧异常。他难道是担心离开了杨师傅,又会回到当年凄苦的日子?如此想着,李玄心下替他难过起来,安慰道:“兄长既已脱离了天神帮,有了自由身,应该好好享受平凡幸福的生活啊!可为何还要再入江湖呢?” 段啸天摇了摇头,咬着牙恶狠狠道:“平凡幸福的生活?嘿嘿......我为何要再入江湖,我为什么呀......”说着,双眸竟然含泪。顿了顿,才又道:“兄弟,待会儿你能给我幸福!” 李玄闻言,苦笑道:“我哪会有什么幸福给段兄长啊?”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段啸天神色狰狞,不由暗想:“早知你不是个挚诚君子,何苦与你一路同行。如今,倒惹得自己性命堪忧。”正想着,听段啸天叹息一声,道:“李兄弟,你是不是在想,那老者既然是沈无惧,怎么不认识我呢!”李玄一怔,叹道:“对呀,这是为何?” 段啸天苦笑一声,道:“当年我在总坛,归属苏飞烟统领,前后也只不过待了几天的时间。而沈无惧作为一帮之主,除了练功,便是与苏飞烟风花雪月,哪会记住我这个小小的护卫!”一语甫毕,情绪已经又激动起来,道:“这些年我确是想脱离天神帮,可要完全脱离,谈何容易呢!”顿了顿,嘶声道:“你不知,那夜黑云逸攻上了天神崖,一番剧斗后,苏飞烟这恶婆娘便失了踪影。但当她再次出现,却唤来我们几名总坛御林军士。唉......那夜真乱啊!我们被接连的变化惊昏了头,在她三言两语欺骗下,想也没想,就服下了她亲手递给我们的一颗秘制药丸。” 李玄大奇,问道:“秘制的药丸,这又是何物?”段啸天恨声道:“这恶婆娘骗我们说是可以提升内力的大补丸。见我们毫不犹豫地食下,才原形毕露。这恶婆娘......恶婆娘让我们就此奔散江湖,帮她打听三把剑的消息,并说,日后倘若得宝剑信息,才能以此换得解药,若是不得,数年后毒性会越发越强,直至痛苦而亡。” 李玄听的离奇,看着段啸天扭曲痛苦的表情,道:“原来如此,这女人确是可恶至极。但她说的三把剑......”突然明白过来,惊道:“难道是胖贼提到的神舞、仙霓、鬼泣这三把剑?这......是怎么回事?” 段啸天声音带着恐惧,哽咽道:“这个贱人给我们服食的药丸潜藏剧毒,每个月圆之夜就会发作一次,发作时全身麻痒难当。八年了啊!我早已过得生不如死。”言毕,打了个寒颤,嘶声道:“据她说,若是能将三把剑聚齐,便会天下无敌。嘿嘿......她给了我们药丸,正是想利用我们这些武功平平且行事不引人瞩目的人在江湖上帮她刺探消息。真是可惜呀!可惜,我这般大好年华,竟一时被她的美色迷惑,自甘堕落。岂不知,她本是一个心如蛇蝎的狠毒女人,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和任何男人上床的狠毒贼婆娘。”口中说着,牙齿咬的咯咯响,已杀机毕露。 第十六章 地穴出口 段啸天缓缓站起来,对李玄道:“你如今知道了吧,我引你来这里正是要杀你取剑?” 他仰天哈哈大笑道:“我曾发誓要将苏飞烟碎尸万段,可是八年来,老天一直没给我机会。哈哈哈......我没想到,你会带着鬼泣剑出现在我面前,这岂不是上天送给我一个绝好的机会吗?李兄弟,我要用这把剑引她出来,让她死在我的剑下。” 事已至此,李玄已完全明白,先前段啸天为何抢着替自己婉言谢绝沈无惧的一番好意,看来那时,他已打算好了将自己带到这个没有烟火、人踪俱无的荒凉土庙,杀死自己,夺得鬼泣剑。想明白此节,李玄冷笑道:“你为了达到报复苏飞烟的目的,不顾咱们当年的情分而杀我,是为无情!若你杀不死苏飞烟,自己却死了,不能找寻到富贵镖的线索,辜负了徐老夫人对你的重托,是为无义。段啸天啊!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活在这个世上,怎么能做出如此无情无义之事?” 段啸天听完李玄一席话,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仰天捧腹狂笑,大声道:“你真是太天真了!你难道不知,人在江湖,天真必死?你真的以为仅凭一个半老的徐妇人就能驱使我冒险江湖?”李玄奇道:“难道不是?这可是你亲口说给我听得啊!”段啸天看着李玄,依然狂笑道:“我为何要冒险去寻找富贵镖的线索?哈哈......你可知,威盛镖局护送富贵镖本就是一个圈套,他们一路招摇过街,只不过是为了吸引朝廷和江湖豪客的注意力罢了。”顿了顿,突然得意大笑道:“既然你已经快死了,我告诉你也无妨。嘿嘿嘿,我才是真正护送富贵镖的人。” 李玄吃了一惊,但若不是亲耳听到,他确实难以相信富贵镖会在段啸天的身上,怔怔一会,心念一转,口中轻蔑道:“你当真是护送富贵镖的人吗?怎会是你!哈哈......可笑......可......可笑之极......”此时他气力所剩无几,一番大笑,更让他气息断续。 段啸天听他语气轻蔑,恼怒道:“你为何发笑?可笑什么?”李玄看也没看段啸天,慢悠悠道:“我是笑你往自己脸上贴金!就凭你那一手虚头巴脑的杨家枪法,谁敢将富贵镖托付给你?”段啸天闻言怒道:“你不信?嘿嘿......看来不说明白,你会死不瞑目!” 李玄正色道:“若我死前你证实不了,我确实死不瞑目。”段啸天道:“那你还不赶快发问?”李玄见他一副焦躁的样子,虽然感到好笑,但心知绝不能表露出来,剧烈的咳嗽一阵,才淡淡问道:“段兄,那富贵镖是......在哪里?在你身上么?” 段啸天听他问到,嘿嘿笑着,得意道:“富贵镖在哪里?”说着‘嗤’的一声撕开了身上蓝袍裤子,露出了黑毛丛生的大腿,指着自己股骨侧部上的一道六七寸长,已被密密缝合且隆起的疤痕,道:“富贵镖在这里!看看吧!富贵镖就在这里。” 李玄趁着月光望去,见淡淡的月光下,段啸天股骨侧部的那道疤痕似乎结痂不久,粉红色的肉痂,像极了一张扭曲紧闭的嘴巴,更像一只不忍情人离去、充满绝望与忧伤的眼睛。 段啸天见李玄看到自己股骨上的疤痕后,默不作声,知道是被自己这番模样惊呆了,疯狂狞笑道:“你看到了吧,富贵镖就在这里,哈哈......它在我的身体里,在我身体里啊......”他狂笑着,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仰天嘶声道:“当年,我服食了苏飞烟给的药丸,年年被痛苦折磨,想死的心早有。但前些日子,一个月圆之夜,我又被体内毒丸折磨的快要发疯,却巧遇了一位姓侯的公子。侯公子见我痛苦异常,便差人取来一枚红色的药丸,说此药丸是药王谷大谷主南宫真师配制的回天丹,可解天下任一奇毒。我与他素未谋面,心下自是犹疑不决,但想着自己早已是将死之身,即使他给的是毒药又怎样!我再死一次又有何妨?嘿嘿......谁知道我服下那枚药丸后,当天夜里,便不再被体内的毒药折磨了。” 李玄叹道:“那你算是遇到贵人了!” 段啸天点点头,又道:“我就此没了痛苦,感激涕零,一直思量着如何能报答侯公子的救命大恩。”李玄道:“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段兄,你良心未泯啊!” 段啸天知他是在讥讽自己不顾二人当年相识的情缘,暗下迷药,并且企图杀他。于是,重重哼了一声,又道:“我最受不得他人莫名的恩惠,何况这是救命之恩!就在我苦思冥想,要怎样才能回报侯公子时,一日,他却派人来约我,说有一件要事让我帮忙。我闻言自然欣喜前往。与侯公子见面后,便有了护送富贵镖这事。” 李玄一脸惊奇。段啸天长叹一声,道:“你一定是在奇怪,为何我揣着富贵镖,却还要故作关心,一路寻找富贵镖与徐老镖主的讯息,是不是?”李玄点点头,应声道:“正是。你如此做作,是要扰人耳目?” 段啸天郑重点了点头,道:“正是。其实威盛镖局的镖车也是侯公子安排的诱饵。据侯公子说,他为了将这份富贵镖安全送出,曾先后派过三拨人。但可惜的很,那三拨人都被朝廷的耳目发觉,并悉数杀死。好在侯公子心思缜密,知道富贵镖牵连极大,所以前三拨人皆是为了探路,倘若三拨人中真的带了这份富贵镖,怕早误了大事。” 李玄越听越觉得段啸天说的玄乎异常,问道:“你说了半天,这富贵镖到底是何物?这个侯公子又是谁?他这样折腾来去,又为了什么?” 段啸天面露无奈,叹道:“你真是江湖雏儿,问的好愚蠢!富贵镖到底是什么,哪会让我们这样的人知晓呢!而且,侯公子每次与我见面,都蒙着黑巾,他是谁,相貌怎样,我一无所知。至于他为何如此重视富贵镖,据候公子说,富贵镖之所以富贵,是因它事关江湖的安宁,牵涉到一位大人物。此事若要成功,护镖者须有壮士断腕心甘命绝的决心。嘿嘿......我这条命是侯公子给的,纵然为此死了,也只是还给人家罢了!想来,我所受苦难太多,而人生在世,若能做一件惊天地遂心愿的大事,也不枉来过一场。” 李玄闻言,大摇其头,道:“若他要你护送的富贵镖是为祸江湖之物呢?岂不与你大义大勇之心相违背?”段啸天听他故意将‘大义大勇’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微微一笑,道;“你年纪轻轻,不入江湖,自然不知道这江湖早已面目全非,与我心中那片江湖早已相去甚远。”李玄冷哼一声,道:“你心中的江湖是什么模样?” 段啸天朗声道:“快意恩仇,手足相依,生死不弃!”言毕,似乎突然想到自己倘若加害了李玄,不是违背了自己这番话么。他默然片时,语声微带歉然,低声道:“好兄弟,你莫要责怪哥哥想要杀你!我如果得了你手中这把鬼泣剑,诱杀了苏飞烟,不但为己,也为江湖除了大害。唉......到那时,我会到你坟前自刎谢罪。” 李玄听他说的决绝,无奈道:“这剑本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你要取之,尽管拿走,何须非要我性命?” 段啸天黯然道:“你非死不可。一来你见到了我的行踪,知晓了富贵镖的秘密。二来大丈夫处世做事,无毒不行。倘若我今日不杀了你,难保你日后不去找我算账。”言毕,‘嗖’的一声拔出腰间的牛耳尖刀,双眉倒立,杀气腾腾地向李玄逼近。 庙外风声骤起。风来来去去停停歇歇,像向南的候鸟一样,累了就在山林歇一脚,精神饱满了便飞舞在天。这个雨夜,向南寻找暖巢的候鸟蜷缩在枝头,扛着打湿的翅膀,等待天明。然而,雨夜并没有因为候鸟的蜷缩而安静,饱饮过雨水的小虫,待到雨歇便开始滋滋的欢叫不停,它们或许知道,待秋霜大降,自己脆弱的生命将会走到尽头。最好的挽歌是将快乐交给所剩无几的时间。这个秋雨飘摇的夜,段啸天的悲伤似乎宣泄完毕。他提着刀,听见庙前的古树突然疯了似的啦啦作响,像厉鬼不安的哭泣,亦像妖女凄声的歌唱,心下忽然一紧,刀竟然没刺出去。 眼见段啸天步步紧逼过来,李玄意识到了自己凶险万分的境地,心下不由暗道:“此人虽然满口恩义之词,其实却是个充满极端仇恨的人。哼,他口口声声要报答侯公子的救命恩情,却又见利忘义,将侯公子托付的事情抛在脑后,心里只有自己的私仇,难道不是一种更大的悲哀吗!”胡思乱想着,听段啸天喘了一口粗气,又靠了过来。他下意识中试图躲开,怎奈丹田内空空荡荡,仅存的力气只够他挣扎了几下。 李玄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斜倚在幽暗角落,静静等着心脏被刺穿的一刻。 等待中,他没有怨天忧人,也不觉得悲伤。他对段啸天的话已说尽,如果天命不可违,就欣然接受天命吧!可就在段啸天提着短刀,步步紧逼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穿过幽夜,向这土庙疾驰而来。蹄声迅急,声声入耳,直如爆豆击打鼓面,怎个快字了得! 是谁能在狭窄陡峭的山路,如此纵马骑行? 段啸天闻听蹄声,脸色变了,看了看月光下绵软无力的李玄,手中的牛耳尖刀停在半空,高昂的杀心开始矛盾起来。来者是敌是友?为何此时到来?他惊悸不安,不敢轻举妄动,四下匆匆看了看,又奔到神像后面看了看,发现那里仅可藏住一人。 庙殿中只有神像前巨大的供案能容下二人。 那供案长约八尺,宽三尺多许,高近四尺,被破旧的幔布遮挡了三面。真是藏身的好去处!段啸天心念动起,伸手捂住李玄的嘴巴,抱着他就地一滚便到了供案下面。 李玄此刻几乎丧失全部力气,身不由己,被段啸天抱紧滚入供案下,只听得耳畔‘咔彭’一声,似某个机簧开关被触动,发出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二人随即掉入一个方方正正的地穴内。 或因年代久远的缘故,地穴内满是尘网蛾尸。二人跌入,听得头顶又是‘咔彭’一声,机簧启动,穴门合上。 地穴内漆黑一片,但因二人未进入地穴前已在黑暗中待了许久,此时突然进入地穴,尽管有些慌乱,但目力却没有受到影响。 李玄与段啸天打量着地穴。见地穴高约五尺,长宽约七八尺见方,是由打磨精细的花岗石垒砌而成,四壁结满尘网,一些干瘪的鼠屎蛾尸被灌进的雨水冲的比比皆是。这里是何人何时建造而成?因何故遭了废弃?地穴被雨水冲灌,阴森潮湿,神秘非常。二人对望一眼,心下惊惧不已,都思量道:“此番落入这里是福是祸呢?” 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二人心跳也随之加快,极目察看,见地穴前后有两个道口,道口与地穴同高,宽却仅可容一人通过。一个地道口有台阶延伸进去,像是一条下行的路径。而另一个道口不但平坦,且有光亮闪动。遥遥望去,惨白的光亮好似鬼火,明灭不定。 李玄见状,不禁感叹:“福祸之事如何界定?世人对待福祸,往往喜欢以荣华富贵与否来划分,以名望地位显赫与否来比较。但世人糊涂啊!其实生死与身外之物不是绝对关系,就像自己,适才因为一把名动江湖的鬼泣剑,将要被段啸天杀死,可谁能想到,误打误撞又落到这里。是福是祸?人若活着,还活着才是最大福份。” 段啸天斜倚在石壁上,感觉冷汗直冒,惊慌之心难以自制,而适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李玄,尽管刚落入地穴时也是慌乱一阵,但经死却未死,此时反而镇定异常。 李玄对段啸天无力地笑了笑,说道:“段兄,今时此景,性命与剑......你依然尽可取走!”段啸天闻言,脸上肌肉不自禁的抽搐一下,长叹一声,颓然的摇了摇头。 二人沉默片刻,李玄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隐隐有光亮的道口,对段啸天道:“段兄......有风入处,必是出入之口......这地穴虽然隐秘,但有雨水灌入,且空气通畅,冷风毫不滞止的吹来,所以我敢断言,光亮的一端应该是个出口!” 段啸天闻言顿悟,一拍大腿,低声赞道:“是啦!有了出入口,风才能自由流通。所以,隐隐的亮光肯定是月光......既然能看到隐现的月光,那么出口不会离我们太远......哈哈......李兄真是清楚明白之人......”说着,似乎忘了适才还要亲手杀死李玄。他轻轻地伸出手,扶过李玄,二人一前一后的向光亮处蹒跚走去。 第十七章 雨后月下 李玄和段啸天沿着窄窄的石道摸索前行了大约几百步,便见到一个出口。这个出口极其隐秘,长宽不过二尺,藏在高大的古槐后面,被人高一样的荒草深深掩埋着。 段啸天推开掩盖出口的石板,探出头来,发觉四周荒草凄凄。若非覆盖出口的石板留有寸许缝隙,透了风透了光透了水,二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短得时间内找到它。 因为马蹄声已在附近,所以二人出了地穴,也不敢走远。李玄突然从地穴内出来,心情为之一畅,闻着夜凉如水的气息,整个人被冷风一吹,自觉头脑清醒些许,四肢似乎也有了力气。他积聚所有力气,勉强向前靠了靠,倚在古槐后面向土庙那边看去。 马蹄踏着水洼而来,在宁静的暗夜分外响亮。几匹马来的很快,一瞬间,便奔行到了庙门前。 来者四人,都擎着火把。到了庙门前面,为首那人先是看到李玄和段啸天的坐骑,不由怔了怔,奇怪道:“咦,这是谁的马?难道是钟教主和司马大哥先到了么?”身侧几人听了很兴奋,跃下马,其中一个高大莽汉几步到了庙门前,声音带着喜气,呼喊道:“钟教主、司马大哥,你们来了么?”话音未落下,双臂一振,推门而入。 李玄见为首那人身穿黑色衣衫,两侧太阳穴高高隆起,一道斜斜的刀疤贯穿了苍白异常的脸。紧随其后的二人分别是一个道士,和一个手持长剑、腰插一枚二尺精钢峨眉刺、长得奇丑无比的年轻女子,若算上推门进入庙内的莽汉,这一行也就四人。 这四人在哪里见过?好面熟啊!李玄凝神想了想,隐约觉得这四个人正是日前在大路上纵马扬了自己一脸尘埃的四个人。此时,黑衣刀疤脸一行四人,一前一后的拥进庙内,随身带入的风,惹得庙内积尘飞旋了起来。几人顿时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四人没有停顿,立时退了出来。黑衣刀疤脸汉子捂着鼻子,站在台阶上向庙内张望,见土庙内萧瑟非常,那尊非男非女英朗面容的神者捏着诀,端坐在莲花座上,神情威严的凝视自己,不禁‘呸’了一声,嘟囔道:“怎么选了这么个鬼地方儿见面!” 莽汉擎着火把,向庙内照了照,回头向黑衣刀疤脸男子道:“谢三哥,怎的不见钟教主和司马大哥?”黑衣刀疤脸男子脸色阴沉,似乎嫌莽汉太吵嚷,对他摆了摆手,声音低沉道:“既然钟教主和司马大哥还没到,咱们先各就其位,等候一下。此事干系重大,咱们既然被盯上了,待会肯定会有一场决斗。哼,若是贼人真的追来,和咱们善言也就罢了,若是要动手千万不要容情,给我卯足劲儿往死里招呼。” 其余三人闻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刀疤脸男子看了看庙内那尊神像,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低声嘟囔道:“晦气!老子最是讨厌和尚了。”几人见他嘟囔完了,不用他吩咐,已拔出兵刃,各守其位。 道士轻功甚是了得,轻轻一跃,便上了屋顶。他看了看四周,慢慢地猫下身子,横剑守望。而奇丑无比的年轻女子,抽出腰悬的长剑,擎着火把,独自轻手轻脚的进了庙内。她环顾了一下庙内情形,用长剑小心翼翼地挑开供桌前垂下的幔布,见供桌下空无一物,转过身,对黑衣刀疤脸男子低声道:“谢三哥,地上有散落的干粮,而且地上的积尘亦有滚动过的痕迹,嘿,看来曾有人藏身在案几下面。但奇怪,案几下怎么没有人?” 黑衣刀疤脸点点头,站在门口,朗声道:“藏身的朋友!嘿,谢某率兄弟远道而来,无意冒犯,只想借此地暂避风雨。你若是江湖朋友的话,就请现个身照个面,免的误会了,伤了和气。”这一喊话,中气十足,却不惊宿鸟,声音恰好控制在四五丈方圆。 李玄与段啸天离他不过三四丈距离,听他一番喊话,只觉耳膜被震得隆隆作响,但奇怪的是,如此声音穿透暗夜,夜鸟不飞,马匹不惊,可见其内息掌控之力,已到了随心所欲令人骇异之境。 这一行人神形怪异,从步伐眼神谈吐举止上看,绝对是老江湖,但为何在雨夜现身此地?李玄暗暗讶异,而段啸天是个老江湖,知道黑衣刀疤脸男子这番喊话是有意显示功力,除了震慑对方,也是试探对方底细。因为按照江湖规矩,黑衣刀疤脸男子一番喊话结束后,对方若现了身,便可先减除三分敌意,但对方若是闻言而不现身,等到被喊话之人发现了踪迹,动起手来,便绝对不会以朋友之情对待。 李段二人见对方人多势众,且都功夫不凡,正踌躇该不该现身,却听屋顶上的道士低喝一声,道:“谢三哥,她好像跟来了。”话音未落,便听山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黑衣刀疤脸男子眼睛一眯,精光大盛,喃喃自语道:“她属狗么?这一会就找来了!好快!”言毕,苍白的脸上闪过一阵红光,低喝道:“大家各按所位,看清楚了再动手。”又低声对身旁奇丑无比的年轻女子道:“一定看清楚来者是谁再动手。”说完,身形一展,跃到了广场中心。就在他跃到庙前广场上,刚刚站稳身形,便见一匹白马如风般从山路上奔过来。诸人看去,见快马之上是一位骑术精湛的白衣女子。 白马如电,转过路角,速度不但没减,反而更快。 马上白衣女子轻喝一声,缰绳一抖,半立在马上的同时,右手轻扬,一柄短剑电光般脱手飞出,‘夺’的一声,恰好钉在黑衣刀疤脸男子脚前一尺之地。与此同时,白衣女子不待马儿停稳,轻身一扭,从马背上飞身而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李玄虽看不清她的面貌,但觉她身形曼妙,轻如飞燕,优雅非常,令人为之倾倒。此时,月亮如被洗过的白瓷盘,干干净净的悬挂在幽静的夜空,明亮异常。李玄借着月光,细细看去,见黑衣刀疤脸男子神色阴沉,负手而立,其外形气质与白衣女子相比,越发丑陋。一个相貌丑极,一个貌若天仙,像九重天地与十八层地狱的对比,其差别之巨,让人拍案称奇,让人不禁疑惑,这二人见面做什么? 白衣女子稳稳站住,缓缓抬头看了看天空,见月光照着水汪汪的大地,大地像一面镜子,优雅安详的倒映着挂在辽远高皓夜空的月亮。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但天上地下却又如此紧密相连。她似有感怀,幽幽叹息一声,柔声道:“天远地近,因一轮美月而互联互通,人在江湖,没有绝对的敌人,但可以有永远的朋友......朋友啊朋友,多么让人温暖的两个字。可若被逼得动刀动枪,岂不煞尽风景!” 诸人听她自言自语的声音,轻柔万分,语气中虽然隐含哀怨,却又似在依依召唤,让人闻之,心下不由爱怜横生,心神为之一荡。黑衣刀疤脸男子冷冷地看着白衣女子,仰天打了个哈哈,阴阴笑道:“你既知道动刀动枪大煞风景,却为何一见面就向咱射出短剑?嘿嘿......老子最烦的是那些喜欢故作优雅之人,可真让人恶心至极!” 莽汉与丑女悄悄散开,与黑衣刀疤脸男子一起,呈品字形,将白衣女子围在当中,杀气腾腾。 李玄见白衣女子眼神孤幽,似曾相见,但见其容貌,却又不认识,脑中不停思索,却始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这时听了黑衣刀疤脸男子不阴不阳,语含锋芒,似挑衅似蔑视的一番话,不禁替白衣女子捏一把汗。丑女看了看入地三寸的短剑,也不言语,上前几步,手腕一抖,剑光闪动,‘嗤’的一声,短剑便如活了似地跳飞起来,轻巧巧地落在她的手中。丑女看也没看,回身将短剑交给了黑衣刀疤脸男子。 黑衣刀疤脸男子接过短剑,屈指轻弹,听得短剑剑身发出极其清脆悠长的声音,不禁微微一怔,细端短剑,又见短剑通身泛着银光,透着森森寒气,轻薄的剑锋与所有见过的剑型不一样,忙又翻转过剑身,见剑锋上精精巧巧的刻着‘藏剑山庄’四个隶书小字。他愣了一下,随即阴阴一笑道:“藏剑山庄?原来是藏剑山庄的石姑娘啊!嘿嘿......素闻藏剑山庄石家兄妹武功高超,其妹石婉柔更是个厉害角色......这几日咱们虽然不曾交手,但你一路紧追不舍的韧劲,倒让在下佩服的紧啊。” 李玄与段啸天在暗处听了,不由大吃一惊。难道这个追来的女子,来自名动江湖的藏剑山庄? 二人对望一眼,又听黑衣刀疤脸男子继续道:“江湖中人都知道,藏剑山庄是百年剑器之名庄,以藏天下名剑,汇天下名剑而名动江湖。嘿嘿......但就一个藏剑山庄七星屋,便拥有数十柄绝迹江湖的宝剑。可剑虽是宝剑,却毕竟是不会动弹之物,极易被他人窥视,所以要守护住藏剑山庄的宝剑,不有闪失,便需要有极高的武功。” 白衣女子静静地站着,天仙般的面容上始终保持着优雅娴静的微笑,待听黑衣刀疤脸男子这样说,也只是‘哦’了声,轻轻柔柔道:“继续说,我倒要听听你还知道些什么!” 黑衣刀疤脸男子神色不改,依旧脸色阴沉,又道:“百年间,守护藏剑山庄的石氏家族总能以奇妙高超的剑法击退心怀异念的江湖豪客,所以凡是擅闯藏剑山庄,不自量力,意图夺剑的人,没有一个能从石氏家族剑下逃生。哼,时值今时,藏剑山庄已传至石家兄妹手中。据说,这兄妹二人自幼聪颖,八岁起便修习石氏家族家传的云魔剑法,一阴一阳,相合相辅,双剑合璧,锋锐披靡。但这个家族,为人行事平和低调,石家兄妹更是少在江湖走动,所以藏剑山庄对于好奇的江湖中人来说,是极其神秘莫测之所在。” 白衣女子听黑衣刀疤脸男子缓缓说来,不由抿嘴一笑,绰约的风姿在月光下无比端庄。她柔声道:“你既已识我,那再好不过了。江湖人都知道,藏剑山庄是闲云野鹤之地,最懒得管别人的闲事。但是前几日,你们劫持威盛镖局那一票富贵镖时,不但杀死了三十几个无辜的镖师,还将一向为人和善的徐仁峰徐老镖主掠走,却是不可饶恕之事。嗯,你常在江湖走动,不会不知道血债血偿这句老话儿吧!” 她说话声音柔软甘润,温柔至极,但此刻一字一句娓娓道来,虽听不出半分狠劲,却给人如浸冰水不寒而栗之感。 李玄躲在暗处听白衣女子说完,不禁望向一旁的段啸天,心道:“原来徐老镖主竟死在这个疤脸汉子的手中!唉......老镖主一生仁义,为人和善,如今却被卑鄙利用,因为富贵镖丢掉了性命。” 段啸天藏伏在李玄身侧不远,闻听徐老镖主已死,身躯不禁一震,他虽知此时李玄必定在看着自己,却佯装不见,伏在荒草中,屏住呼吸,全神贯注观察场上情势。 黑衣刀疤脸男子听白衣女子如此说,神情冷冷不屑,道:“石姑娘,你这话好没道理。你怎知徐老镖主被我们劫掠?嘿嘿......你我素无冤仇,你藏你的宝剑,我走我的江湖,两不相干!再说了,江湖中事,循坏报应,徐老镖主之死若是谢某人所为,我愿承担后果。但我要告诉你,事实并非如此,您误会了!倘若您要以此找谢某人的麻烦,哼哼哼,谢某人行事江湖十几年,还轮不着你对我指手画脚。”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也知循环报应?这话说得好。你的报应这不是来了么!” 黑衣刀疤脸男子闻言怪笑一声,道:“江湖传言,十五年前你曾千里奔袭到辽东,只身夜闯小孤山金刀顶,以一手云魔剑法手刃了关外霸主大飞虎门掌门人凌霄。而九年前,你又突施杀手,一剑封喉将鲁东祁王山林鹰爪派的关老爷子给灭了。如此看来,尊驾可不像江湖传说的那样,不问世事,一直做着浮云野鹤的悠闲人。” 第十八章 话不投机 李玄久不和江湖中人来往,听刀疤脸男子自称谢某人,自然不知江湖中有谁姓谢,并且是个刀疤脸。而他身侧的段啸天,虽是个老江湖,听黑衣刀疤脸男子自称姓谢,暗暗思索了半天,也没寻思出江湖中有哪个姓谢的人能与眼前这人对号入座。 白衣女子似乎听出刀疤脸男子明着捧自己,实是在暗贬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之意。要知飞虎门掌门人凌霄、鹰爪派关老爷子等人皆是江湖上一些三四流帮派的龙头老大,被人杀死,实不足已证明杀人的人如何高明。相反,黑衣刀疤脸男子这番话却在讥讽藏剑山庄以大欺小。 李玄虽不完全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却能感觉到姓谢的刀疤脸男子滔滔不绝一番,似乎另有目的。看来他想以此激怒白衣女子石婉柔,让其与自己动手前,自行心乱。 白衣女子一副毫不生气的样子,声音依然极尽温柔,长叹道:“哦!原来你姓谢?谢先生,你可知‘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的道理么?你可知飞虎门的凌霄和鹰爪门的关不通皆是为祸一方,作恶多端之人么?他们死在我手里,皆不足惜。正如你们劫了威盛镖局的富贵镖也还罢了,却伤人性命,正是天理不容。” 段啸天听石婉柔又提及富贵镖,不由摸了摸自己股骨侧部,心下紧张,暗自思量道:“原来藏剑山庄的石姑娘也是为了富贵镖而来!哎呀......糟糕,适才没有杀了李玄,若此时他想报自己此前要杀他的愤恨,只要张嘴一喊,我便命不久远啊!” 如此想着,忍不住瞥眼看了看李玄,恰与他投来的目光相遇了,心下暗自惊悸,但李玄只是看他一眼,毫无异样,他不由大感奇怪,心下又道:“看来侯公子说的不错,只要这一票富贵镖入了江湖,必会惹得江湖众多好手纷沓而至。也幸喜侯公子早有准备,在我之前派了徐老镖头这个替罪羊,先行引开了江湖诸客的注意力,嗯......看来这次暗度陈仓之计已大大奏效。”念及此处,他不禁暗自得意,又听黑衣刀疤脸男子一阵狞笑,道:“石姑娘,你的行径怎与自己的名字如此不符呢?既然你叫石婉柔......婉柔嘛!便该温婉温柔,但你怎像个冷血杀手呢!” 黑衣刀疤脸男子说着,哈哈大笑道:“既然你已知道富贵镖一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先前你一路穷追不舍,让咱们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我就不计较了!如今,你又死死追到这里,咱们仍与你推心置腹。你可知天高水宽,各走一边。若识相,立时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若你不愿撒手,即使藏剑山庄名动江湖,我谢某人也不惧你,较一较劲儿倒也无妨!” 石婉柔听他这番话,柔中带骨,软硬兼之,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看来谢先生是执迷不悟了!这富贵镖到底有多富贵,值当你拿性命来换?你自是不知,昔年徐老镖主与藏剑山庄有过情份往来,而今他落了难,我若不出手,那可对不住我们往来的情份。” 李玄听石婉柔言语间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且一再表明,她此行不是为了富贵镖而来,如今她找刀疤脸男子的麻烦,皆因其杀死了徐老镖主,她这么做,完全是因与徐老镖主有交际的缘故。 黑衣刀疤脸男子脸色更加阴沉,默然不语,但他身旁的莽汉早已听得大不耐烦,他扬了扬粗壮的胳膊,手中镔铁棍指着石婉柔嚷道:“三哥休再和这婆娘儿罗嗦,俺上前宰了她,看她还罗嗦个鸟儿!”黑衣刀疤脸男子嘿嘿一笑,对莽汉摆摆手道:“五弟别焦躁,话说不明白就动手,不是我们做事之行径。”转头对石婉柔道:“石姑娘,既然你穷追至此,有一些话我不得不说明白。谢某人之所以盯上威盛镖局的富贵镖,也是无奈之举,实因帮主之令难违啊!”石婉柔温言道:“帮主之令难违!尊驾帮主是哪一位?”黑衣刀疤脸男子看着石婉柔,见她语气缓和,似被自己口中‘帮主’二字所震慑,神色间得意起来。要知这时江湖上虽说已是帮派千百,鱼龙纷杂,但若敢在藏剑山庄面前大刺刺提及的,也没几个帮派。 黑衣刀疤脸男子抱起双拳,向天一举,声音恭谨道:“以一手‘黑云三十六掌’名动江湖的黑云逸便是本帮的帮主。”他见石婉柔微微点了点头,便又得意道:“至于富贵镖一事,本帮黑帮主早已瞧出其中蹊跷,更是一再叮咛,这或是他老人家昔年仇敌沈无惧设下的一个圈套,目的是诱引黑帮主与之决斗。但黑帮主这番心思又岂能公布于江湖!因此便命谢某人先破了富贵镖的诱饵,顺便也请徐老镖主到本帮中一叙。” 一番话说毕,除了黑刀疤脸男子一行人,其余诸人皆满脸疑云。段啸天更是不解,心道:“数日前,侯公子还郑重的叮嘱过我,一定要将富贵镖秘密送往山东,且还当面将威盛镖局护送富贵镖是为了招摇过市引人注意一事,细细说给我听了。但如今这富贵镖怎么就变成了是沈无惧设下诱引黑云逸,与之决斗的迷乱之局呢?” 李玄听富贵镖竟然与老者沈无惧有关,自然吃惊,暗道:“这富贵镖到底为何物?先前段啸天自称藏在自己股骨中的事物才是富贵镖,但却没有说出富贵镖到底为何物。是段啸天不肯说出实情,还是他真的不知?可从段啸天当时的神情来看,却不似在掩饰,而且那时候自己已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更没必要向自己说谎啊!难道......难道段啸天口口声声提到的侯公子会是沈无惧故意安排的?”转念一想,心下又道:“不对!若富贵镖真是沈无惧设下诱引黑云逸的圈套,该是隐秘之事,却为何有这么多人知道此事呢?况且,沈无惧为何不找别人,偏偏去找段啸天呢?” 二人各怀心思,正胡思乱想,又听石婉柔叹息一声,轻声道:“原来你是天神帮的人啊!天神帮,黑云逸,沈无惧,圈套阴谋?真是一派胡言。谢先生,你无需将沈无惧与黑云逸的之间的矛盾扯进来。我早已知晓,富贵镖一事与他二人的宿仇毫无干系。其实,你心下明白得很,富贵镖之所以富贵,是因它牵涉多位大人物的命运。你既已得到了便不该藏匿。你若极力掩饰,不把徐老镖主和富贵镖交出来,勿怪我无情。” 李玄和段啸天在暗处听了石婉柔这一番话,心下释然,也隐隐感觉富贵镖该是一张名单之类的事物。而黑衣刀疤脸男子之所以将沈无惧与黑云逸之间的矛盾扯进来,不过是为了吓阻石婉柔。 黑衣刀疤脸男子见自己的心思被石婉柔拆穿,阴郁的疤脸竟红了一红,怪笑一声,道:“好聪明的姑娘!”顿了顿,似乎猛然明白过来,狞笑道:“那日在孟县,我们见到威盛镖局的镖车,三十几人亦死于非命,徐老镖主也被人割去了头颅,富贵镖更是没了踪影。而那些镖师死的时候,咽喉一滴血,不正是中了你石家云魔剑法中的一剑封喉一滴血的招式么!看来,富贵镖被你取了,却要掩众人之耳目,一路穷追,想把夺镖的罪名安在谢某人头上,嘿嘿......当真是卑鄙无耻之行径啊!” 石婉柔楞了一下,道:“看来你真是执迷不悟了!”黑衣刀疤脸男子大笑数声,道:“莫说老子手里没有富贵镖,即使是有,凭你也拿不走。”他这一番话似乎彻底将石婉柔激怒了。她轻轻抚了抚被风吹乱的云鬓,声音更加柔和,语声似在轻责,道:“栽赃嫁祸,血口喷人。原来你是一个喜欢胡说八道的人,就凭你还识得我石家的云魔剑法?” 她顿了顿,又冷冷笑道:“且让你见识见识死在云魔剑下的自己,是否是威盛镖师死去的样子!”话音堪堪落下,身形一晃,如秋风掠过大地,欺向黑衣刀疤脸男子身前。 黑衣刀疤脸男子似乎早有准备,料她会被自己激怒,见她欺到自己身前时身形极快,暴喝一声,道:“就凭你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弄?”双臂运力一展,一手鹰爪,一手虎拳,迎面分击石婉柔的面部、肋部大穴。但黑衣刀疤脸男子一抓一拳招式还未展开,石婉柔却身形滴溜溜的一转,侧身变招时,突然袭向一旁擎剑的奇丑女子。这一变化极快,如电光石火一样迅捷,快得令人难以想象。 擎剑奇丑的女子见石婉柔欺身攻向黑衣刀疤脸男子,正满脑子思量是否不用顾及黑衣刀疤脸男子的身份名声,上前协防,却突觉眼前一花,石婉柔已欺身到了近前。 她心下一惊,本能的将剑一挥,直刺石婉柔胸间。虽说她快,但石婉柔却比她还快。 擎剑奇丑女子的长剑堪堪递出三分之一的剑式,距离石婉柔的胸口还有一尺一寸的距离,却见石婉柔侧身一闪,步伐如泥鳅般滑溜,竟然放任长剑的剑锋紧贴着胸前穿过。与此同时,她手臂舒展,往丑女腰间一戳。丑女大惊,撤剑已是不及,待要侧身闪过石婉柔的这一指,却晚了半步,只觉腰间一麻,持剑的手腕蓦地剧痛,长剑已被她夹手夺了过去。 黑衣刀疤脸男子没想到石婉柔会突然闪身攻向丑女,变化如此之快,已让他来不及思索。他‘呼’的一拳往石婉柔肩头击去,正是围魏救赵的高明手法。怎奈石婉柔身法太过诡异,他一拳击出,虽劲风激荡,却丝毫没能阻止石婉柔,眼见她一指戳中了丑女,不由心下大急。 其实,石婉柔和黑衣刀疤脸男子言语交锋时,早已想好偷袭的手法。她见黑衣刀疤脸男子满脸戒备,显然防备自己突然袭击。而丑女长剑在手,正全身心的环伺在黑衣刀疤脸男子的身侧,姿势明显是以协防为主,料她不会想到自己会先向她出招,同时从丑女的站姿来看,她受到突袭后,定然来不及展开反击。若她下意识的一剑刺出,肋下必会出现空门......石婉柔胸中有了胜算,所以才会一招得手。 石婉柔一击得手,顺势握住从丑女手中夺来长剑的剑柄,看也不看黑衣刀疤脸男子,道:“让你见识一下云魔剑法的厉害。”口中不停,手下亦不停,刷刷几剑,直指向黑衣刀疤脸男子的咽喉。 黑衣刀疤脸男子大惊,急忙向后一仰,竭力避开这快似闪电的几剑。但就在这时,石婉柔使出的剑式又是一变,刷刷刷,连续三剑,分别刺向黑衣刀疤脸男子手臂的天泉、尺泽、列缺三穴。这三剑剑式变幻多端,一招快似一招,直逼的黑衣刀疤脸男子不得不再连连后退。 但黑衣刀疤脸男子的武功不弱,适才被逼得连连后退,皆因见到石婉柔突袭丑女得手,心神微乱。此时他后退几步,已渐渐稳住身形。待见石婉柔又是一剑刺来,冷笑一声,道:“看来云魔剑法也不过如此。”闪身一晃,侧身避过僵立在二人中间的丑女,暴喝一声,左手招式变成虎拳,直捣石婉柔的腹部,而右手拇指扣住了中指,摆了个似守非守的古怪姿势,见石婉柔剑光掠来,怪笑一声弹了过去。 石婉柔见黑衣刀疤脸男子不退反进,拳式凌厉,连忙向左一跃,堪堪躲过腹间这一记虎拳,耳畔却听‘铮’的一声,右手虎口巨震,长剑拿捏不住,已被黑衣刀疤脸男子屈指弹中,飞了出去。 长剑飞出二十几丈,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余势不衰中,‘夺’地一声钉在敞开的庙门上。石婉柔万没料到黑衣刀疤脸男子的内力如此浑厚,心下大吃一惊,脸上没了从容端庄的神色,步伐急变,向后一退,顾不得右手酸麻,顺势在丑女的肩头一拍。僵立的丑女动弹不得,被石婉柔推动,不由自主撞向黑衣刀疤脸男子。 第十九章 螳螂捕蝉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石婉柔和黑衣刀疤脸男子从开始就没打算好好的聊下去。 黑衣刀疤脸男子生性好斗,正欲展开凌厉杀招,见丑女跌向自己,急忙撤拳收招,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扶丑女。但就在此刻,丑女却又被石婉柔一脚踢中,飞了出去,只听‘噗通’一声,丑女跌入古槐后面人高的草丛里,哼也没哼,便晕了过去。 李玄已从石婉柔和黑衣刀疤脸男子一来一往的对话中,隐约感觉到徐老镖主护送的富贵镖或是一封信函之类的东西。此时见石婉柔和黑衣刀疤脸男子以命相搏,斗的厉害,明白若谁得了这富贵镖,以此要挟的话,其后财源必会如江水滚滚而来。 他虽少闻江湖中事,但这一日所见所闻所历之事,曲折莫测,早已胜过十几年历经之全部。明白此节,倒对段啸天先前的行径释然许多,甚至有些暗自可怜他,心道:“他要杀我,虽然是为了夺取鬼泣剑,报一己私仇,但毕竟身上携带的富贵镖牵连着更多人的性命。若是他将藏在股骨里的富贵镖丢失,不幸落到朝廷负责缉盗的骁果勇士们手中,或是被卑鄙贪婪的江湖客夺去,只怕江湖真的要大乱了。唉......想他入了天神帮,其意该是不想再受世间贫困潦倒之苦,谁知却不幸坠入苏飞烟设计的圈套,几年来受尽折磨。后来虽然遇到了侯公子,得以解脱苦楚,却又被牵连进了错综复杂的富贵镖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这般不幸,是该怨自己,还是该怨这纷乱的江湖世界?” 李玄正感叹着,见石婉柔击倒丑女,重新与黑衣刀疤脸男子斗了起来,其步伐轻捷、快若鬼魅,李玄看着熟悉,可又想不起。 不知不觉,石婉柔和黑衣刀疤脸男子又斗了七八招,直把李玄看得心摇神驰心惊不已、冷汗涔涔,越斗之下,越觉得眼前这个石婉柔已经没了适才飘飘似仙的感觉。她每出一招每喝一声,都仿佛来自黑暗深处的幽灵,浑身充满亡人灰冷的气息。一股寒意袭上李玄心头,不知为何,他竟想到了‘坑灰乱蝶舞,白幡两路人’的凄迷诗句。 黑衣刀疤脸男子不知丑女是死是活,拳掌来往时,焦急万分,怒喝道:“没想到藏剑山庄的人竟如此无耻。嘿......贼婆娘休再猖狂,吃我一拳,再吃我一拳......”口中呼喝连连,脚步不停,拳爪相并使用,劲雄势急,一招一式,虎虎生风。 拳爪并用,沉稳犀利,一扯一击,正是来自泰山凌风崖松风道派久负盛名的功夫‘鹰虎互博’。相传泰山凌风崖开宗鼻祖七玄子某日在山洞修行,蓦见一鹰一虎相搏于山间,那虎仰天而斗,招式大开大合,沉着凶猛,而飞翔于半空的猎鹰则轻灵飘逸,虚实并用,招招犀利。七玄子见二者往来相斗妙不可言,丝毫不输于江湖高手之间较量,赞叹之余,潜心数月,才独创了这一手“鹰虎互博”奇技武功。 石婉柔先前偷袭得手,抢得先机,此时被黑衣刀疤脸男子逼得连连后退,先机尽失,待见黑衣刀疤脸男子势若拼命,虎拳力道沉稳,鹰爪招式犀利,左右不停的交相转换,令人捉摸不定。敌所难料是一种巨大的优势,而己不料敌却是吃败仗的条件之一。斗得分际,石婉柔见旁边的莽汉虎视眈眈,跃跃欲试,心知若再持续斗下去,胜算更没有几分,看来只有将黑衣刀疤脸男子彻底激怒,自己才有机会。她冷冷笑道:“这一抓一拳的功夫,怎么这般粗浅。哼......这种江湖的三流把式该是松风道派中劈柴挑粪用的吧?喂,疤子脸,我看你给七玄子丢人了。哈......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这些招式是偷拳来的?啊呀......你的疤脸是偷拳时被人打伤的?” 黑衣刀疤脸男子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十几年,心知焦躁必败,对石婉柔不停地言语相激,毫不理会,任她讥笑,依旧步步为营,大开大合的招式凶狠凌厉,将这路‘鹰虎互博’的招式发挥的淋漓尽致。只听拳风爪声不绝于耳,石婉柔被牢牢裹夹其中。 石婉柔又斗了十余招,见对方招式威猛,犀利不减,出手沉稳绵柔,竟毫无破绽,不由暗暗焦急,只能将身形急转,以轻灵步伐与黑衣刀疤脸男子周旋。霎时间,她衣袖飘飘上下翻舞,宛若夏夜的萤火,全力在黑衣刀疤脸男子拳影爪风中纵横穿梭。 眼见石婉柔被黑衣刀疤脸男子逼到了广场角落,可她依旧仗着身法灵活,步伐古怪,游斗不止。黑刀疤脸男子斗得性起,见石婉柔又要滑步避开自己左手的虎拳,忍不住大喝一声,道:“藏剑山庄,不过如此,哈哈......今儿你就栽在这庙门前吧!” 他右手鹰爪一探,如风如电,抓向石婉柔颈项的扶突穴。 石婉柔蓦地轻笑一声,道:“谁栽在这里,可不一定呢!”闪身避过,左手一扬,一条极细的银锁链突然自袖间飞出。二人此时相距不过三尺距离,黑衣刀疤脸男子攻势正盛,岂能料到石婉柔手中会突然飞出银锁链,百忙之中,急跃倒退,但由于距离太近,加之他适才攻得太急,得势之时,肩头已露出破绽,只听得‘噗’的一声,左肩肩头被银锁链击中,鲜血拼出,剧痛彻骨。变故陡然,但黑衣刀疤脸男子还是跃开丈余,没想到石婉柔双手又是一抖,左手银锁链如银蛇般缠向他的脚踝,右手一扬,也飞出一根银锁链,当胸击来。 黑衣刀疤脸男子顾不得左肩剧痛,就地一滚,狼狈闪开,脸上惊惧道:“你怎的会使双银蛇骨链?花蝴蝶是你什么人?” 石婉柔冷笑道:“花蝴蝶?她算什么东西?她就是跪着给我藏剑山庄提鞋都不配!” 李玄见石婉柔双手一抖,使出了双银蛇骨链,暗惊:“这不是客来喜酒店门前花蝴蝶使过的独门兵刃么?”再看石婉柔出手招式,进退步伐,竟与花蝴蝶一般无二,暗思道:“难道这二人是同一人......怪不得她出现后,我总觉得她似曾相识!对啊,她的眼神......她的眼神岂不与早在店前和司马南相斗的花蝴蝶的冷漠神情一模一样?可她为何不以花蝴蝶的身份出现,而是要借石婉柔之名现身呢?” 他转念一想,心下‘哎呀’一声,暗道:“她必定不是花蝴蝶!因为她若是花蝴蝶,这黑衣刀道疤脸男子见了天神帮的二当家,哪有不赶紧逃避的理儿!可若说她是石婉柔,她先前在客来喜店前为何要掩饰自己藏剑山庄的身份,去冒充帮派中的二当家?” 莽汉见丑女子被击倒后,黑衣刀疤脸男子与石婉柔相斗不下,焦躁之余,直想上前帮忙,但因他用的是镔铁长棒,使的是盘龙棒法,招式力道威猛,一旦施展开来,三五丈范围近不得人。因此,尽管担心黑衣刀疤脸男子的安危,却怕自己上前越帮越乱。 这时见黑衣刀疤脸男子被石婉柔银锁链击中,莽汉忍耐不住了,不由暴跳如雷,镔铁长棒一挥,夹着奔雷之势当头向石婉柔砸过去,同时还向屋顶大喊:“牛鼻子臭道士,你不是与谢三哥之间配合的最默契么......就别他娘的瞭望了!赶快来帮忙啊!” 石婉柔闪身躲开莽汉当头一棒,听他呼喊屋顶上的人,心下暗惊:“原来屋顶还藏着人!” 她知道若是对方群起攻之,自己更难应付,正暗思怎么迎敌,却见月光下的屋顶‘呼’的横着飞出一人。飞来这人不但毫无征兆,而且速度奇快。但更让人奇怪的是,飞来之人不但不见兵刃光芒,更不见挥舞的招式,而是头下脚上凌空而来。 这简直是一个庞大的暗器。 石婉柔见状大惊,倒吸一口凉气,脚步一错,身子一缓,眼睁睁看着黑衣刀疤脸男子一记虎拳击向自己肩头,竟忘了以双银锁链的招式化解,匆忙中,竟单掌一挥,硬拼上去。一拳一掌相击,她内力薄弱之势立刻显现,只听得‘蓬’的一声,石婉柔被黑衣刀疤脸男子击飞跌去,而黑衣刀疤脸男子则后退三步,深吸一口气,才稳住身形。 就在二人拳掌相击各自后退之时,飞来那人恰好从二人中间穿过,疾速往大声呼喊的莽汉撞去。 莽汉正打算挥棒与石婉柔相斗,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飞过来,撞向自己。他来不及思量,本能的将长棒一挑,正中来者胸口,但听骨头‘咔嚓’断裂,飞来人虽被他击断肋骨,但他挥动镔铁长棒的双臂也被飞来的劲力震的剧痛,再也拿捏不住,脱手而飞。飞来之人虽被莽汉长棒阻挡,可飞势丝毫没有减弱,不偏不倚,又撞在莽汉胸口。 莽汉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嘴里喷着血沫,喃喃骂道:“你......奶奶的竟然敢偷袭老子!老子宰了你......”定睛看去,见飞来之人竟是适才自己呼喊的牛鼻子道人,一气之下,登时晕过去。石婉柔和黑衣刀疤脸男子看得真切,被惊得罢了手。 黑衣刀疤脸男子见牛鼻子道人身体软绵,已经死去。谁杀了他?他知道牛鼻道人武功虽然稍逊自己,但一手南岳剑派的辛辣剑法少有敌手。如今,怎会被人当做暗器掷了出来!他看着伏地不动的牛鼻子道人和莽汉,不禁悲喝一声,狂喊道:“是哪个天杀的害了我兄弟?有种站出来!”李玄和段啸天见石婉柔与黑衣刀疤脸男子斗得难分难解,武功之强竟不逊于傲然霸气的姚子空,正感叹,见场上瞬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又听黑衣刀疤脸男子悲嘶狂喊,尽管不是对自己,仍心惊不已。 诸人随黑衣刀疤脸男子看去,见土庙屋上不知何时有一人昂然而立。溶溶的月光下,只见那人约莫三十几岁,白皙的面容冷峻异常,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隐隐煞气。 那人站在屋顶,一轮明月在侧,映着他修长枯瘦的身躯,远远望去,越发显得消瘦,穿在身上的宽大青袍也显得更加宽大。此时,恰有夜风吹来,青袍人穿着的青袍随风摆动,整个人像浮在空中之无常,飘飘忽忽中,一种幽冥阴森之感迫人眉睫。 青袍男子听黑衣刀疤脸男子狂吼,嘿嘿一笑,声如夜鹰泣鸣,叹道:“都说天神帮新任三当家谢木青谢老三内力了得,一手‘鹰虎互博’精纯无比,今日巧见,果然不凡,而且能与这位......嘿嘿......这位自称藏剑山庄的石二姑娘斗上几十回合,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 诸人听他话里有话,虽然连说两声了不起,却满含不屑之意,又听他嘿嘿一笑,遥指着石婉柔笑道:“这位石姑娘不在藏剑山庄中好好享福,却跑到这里跟几个臭男人打架,失了身份倒是小事,若丢了藏剑山庄百年名头,那可是极不划算的事啊。” 石婉柔似乎明白青袍男子话中之意,身躯一颤,仿佛受了一惊,慢慢向后退了半步。而黑衣刀疤脸男子听青袍男子竟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心下一跳,不禁暗道:“这个无常鬼一样的瘦麻杆是谁?” 第二十章 诸葛东方 黑衣刀疤脸正是天神帮的谢木青,也是泰山松风道派掌门人弘真老道的俗家弟子。 当年,谢木青以俗家身份投入松风道派,其本性还算良善,却因几年前在泰安城中替人打抱不平,惹上了一桩命案,不得不流浪在江湖,终日躲避官家的追究。要知江湖本是个大染缸,交友若好,自身便会好一些,但若交了损友,自然会恶上加恶。正是:莫交无益友,常怀感恩心。流落江湖的谢木青无意中结交了丑女、莽汉、牛鼻子道士三人后,性情渐恶,心性狠毒的一面渐渐暴露出来,行事不是滥杀无辜,便是霸道非常。 几年前,他恶性大发,在甘南道上劫杀一帮驼队,恰被四处流浪的沈无惧一行人看到。沈无惧那时已被黑云逸夺了帮主之位,心情低落,最见不得别人作恶杀人,见状便令姚子空前去惩恶。姚子空武功与谢木青相若,一来二往斗了数百回合,总是僵持不下。姚子空心念一转,将谢木青几人引至沈无惧面前。谢木青不识得沈无惧是谁,二人斗了十几回合,谢木青岂是对手!被沈无惧一掌击倒在地,又被姚子空趁势劈中了面门。此次,他尽管勉强脱身,却被毁了面容,差点死去。 黑云逸听闻此人对沈无惧恨之入骨,自然欢喜异常,辗转中,将其收入了天神帮。 谢木青虽遭挫败,却恶性不改。自加入天神帮后,行事更加乖张,做起恶来变本加厉,因其心狠手辣的手段仅次于帮主黑云逸和副帮主花蝴蝶,所以大家都畏惧的尊称他谢三哥。 青袍人出现后,时快时慢的风早已吹干大地,古槐被吹得呼啦啦作响,守不住枝头的叶子,飘落满地,一只伺机捕鼠的猫头鹰,静静地伫立在枝头,扑棱着翅膀,瞪着浑圆的眼睛,喉咙里发着瘆人的声音。石婉柔和谢木青闻听猫头鹰‘咕咕......喵......’的叫声,听了青袍男子一席话,感觉如坠地狱,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青袍男子望着二人嘿嘿一笑,继续道:“百年以来,藏剑山庄偏居一隅,素以洁身自好,留名江湖。虽然它算不得名门大派,可也不虚伪包装成浩浩正气的样子,甚至义气千秋之举也没有,但却因不插手江湖中事,不问江湖利益,令江湖中人尊敬。而这位石姑娘,嘿嘿......为了一桩富贵镖,竟不惜现身江湖,让人奇怪!” 青袍男子言毕,微微一顿,将右手翘起的拇指指尖向下,对着黑衣刀疤脸谢木青道:“还有你,谢三儿,你们一行四人自被天神帮主黑云逸收纳,不但不心存感激,忠心耿耿,反而要伺机夺了富贵镖,让黑云逸无法轻易归还十二连环钱庄的债,如此损人利己,置他人救命之恩于不顾,将仁义礼智信践踏的行径,真小人也。” 诸人正思索他话里含义,眼前一花,青袍男子以奇快的身法从屋顶飘落到了广场中间。诸人见他落地时,犹如秋风飞叶,轻盈无声。这一手轻功露出,真让人骇然。 此次谢木青一行四人受命参与天神帮夺取富贵镖的计划,可黑云逸似乎另有用心,只让四人在路上拦截一些伺机劫取富贵镖的江湖豪客。他早有反心,见此更是心生怨气。在谢木青看来,黑云逸此举是有意支开自己,不让他们触碰富贵镖。认了这层理儿,谢木青便暗中联络好了天神帮的死对头,江北第一大教飞龙教的教主钟楚,密谋抢先夺得富贵镖。不料天不遂愿,四人抢先追上威盛镖局的快马镖车后,发现威盛镖局的若干镖师早已殒命,而徐老镖主也已失踪。正奇怪时,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迹亦被天神帮二帮主花蝴蝶跟踪。以武功而论,谢木青并不惧怕花蝴蝶,但花蝴蝶的人际关系向来暧昧,每次出现,背后总有大批男人围着她转。惊惧之下,谢木青一面飞鸽传书相约飞龙教主钟楚赶快相见,一面在大路上走马兜圈,迷惑花蝴蝶。不曾想,一行四人好不容在‘客来喜’酒店附近将花蝴蝶摆脱,不过半日的时间,又被另一人死死盯上。谢木青不知追踪自己的人是谁,加上他反叛在先,所以一路如惊弓之鸟,竟将那人引到了此间。按照他的打算,雨夜凄迷,景物难辨,正是合力杀掉追踪之人的好机会,但没想到还没得手,又有青袍男子横插进来。 谢木青见青袍男子露了这手轻功,心下暗自惊惧,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心道:“这鬼不鬼人不人的家伙,敢先伤我伙伴,再以刻薄言语辱我,难道他凭这一手轻功,我就会怕了不成?” 他念及此处,便怒喝道:“广阔天地走,青山水长流。喂......你是哪条道上的,先给老子道个万儿......谁指使你害我同伴,又来损我,讲个道理!若说不明白,必会让你不得好死。” 青袍男子闻言哈哈笑道:“久闻谢木青蛮横,果然如此!你难道不知,人在江湖就好像浮萍一样,生死最难料,至于死伤更是稀松之事,哼,何况适才牛鼻子道人不声不响的偷袭我,他死也是活该。”说着,细长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扫石婉柔和谢木青,道:“你二人是在争富贵镖么?赶快实话实说,说好了,我会发下慈悲饶你们不死,说不好......不得好死的可不止你一个谢木青,恐怕还要搭上她了!” 风吹草晃,树影婆娑,月色浓浓的像水银倾泻在大地。 李玄见青袍男子不但轻功了得,口气更是狂妄,不禁暗道:“此番算是见识到了江湖奇人能士。看这青袍男子年龄不过三十多岁,难道有本事胜过石婉柔和谢木青二人?” 谢木青听青袍男子比自己还要蛮霸,言语间更直指富贵镖一事,脸色顿时铁青,想自己的同伴已一死两伤,估量道:“今夜诡异,一个石婉柔已让我头疼不已,却又来了个似敌非友的青袍男子。他武功不弱,身形更快若鬼魅,若与他斗起来,胜败恐怕难料。不如先试一试,若能引着他与石婉柔斗将起来,我再寻个机会脱身。” 他上前一步,抱了抱拳,微笑道:“在下正是天神帮的谢木青,请教先生的尊姓大名?” 青袍男子见他态度突然急转,冷眼斜看,傲然不语。谢木青被他细长眼睛盯着,感觉像有两把寒锥一样直刺心底,不由打了个寒颤,苦笑道:“您所说的富贵镖,在下先前已对这位石姑娘说的很清楚。喂,石姑娘,大家都不是初走江湖之人,还请您明示真相!”转头又对青袍男子狡黠一笑,长叹道:“富贵镖她比我清楚。” 石婉柔见谢木青嫁祸自己,气得粉脸煞白,嘶声道:“谢木青你卑鄙,我清楚什么?” 青袍男子见石婉柔虽然气的发抖,却往后缩了缩,而谢木青尽管笑着,却神情怪怪,明白他这是要把富贵镖一事扯向石婉柔,冷冷一笑,盯着谢木青,沉声道:“你不要给我弄些玄虚,凭你也配知道我是谁!既然你常在江湖走动,难道看不出的我的手段么!哼,威盛镖局的人被杀,富贵镖又被人动了手脚,你的干系最大。” 谢木青听青袍男子言语犀利,不但点破自己的心思,且还直指富贵镖,心下暗恼,想要发作又拼命按下暴起的情绪。他久历江湖,早尝过冲动的苦果,更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因此干笑一声道:“富贵镖与谢某人有何干系?若先生要取,请找别人吧!”说完,欲转身离去。 青袍男子厌恶地看着谢木青,冷冷笑道:“善可无尽头,恶终有报时。你不会忘记,几年前你身负的官司吧?哼......你杀人无数,做尽恶事,如今又不自量力,敢卷入富贵镖之事。唉,万事艰难,谁也不能一走了之!”说着,拿出一面金牌。 谢木青虽做尽恶事,蛮横惯了,但见了这枚金色腰牌,脸色顿时如土,怔怔片时,口中喃喃道:“原来你是衙门驱使的骡马走狗......这样啊!老子还和你啰嗦什么!你奶奶的,敢伤我兄弟,当面辱我,若不赔了命,还有天理么!”两掌运力一挥,脚下一蹬,疾速扑向青袍男子。 青袍男子料到他会狂性大发,舍命扑来,嘿嘿一声,冷笑道:“你这是不自量力,找死么!”袍袖一挥,立时劲风激射。 谢木青左手虎拳呼呼呼接连击出,右手鹰爪暗藏其后,正是‘鹰虎互博’中攻防俱佳的招式‘虎啸鹰藏’之式。据传,此招刚猛如虹,特别前三虎拳能给对手一种泰山崩塌、排山倒海的压力,而藏于其后的鹰爪则会趁对手抵挡间隙,神鬼莫测的抓其胸前十三四处要穴,最是难防。 青袍男子见谢木青势若拼命,面不改色,挥袖展动,轻易而举卸去他第一虎拳的力道,而后右手回旋一探,又将他第二虎拳的力道卸去,待到第三虎拳袭来时,挥掌斜斜一拉,左掌一拍,硬接了一掌,与此同时,右手招式不停,瞅准谢木青的身形,叼向他暗藏的鹰爪。谢木青自入江湖以来,与人相斗,大大小小早已不下几百场,临阵经验极其丰富。他见青袍男子举手之间,轻易化解了自己两记虎拳,已是吃惊不小,待见他左手硬接自己虎拳,右手来叼自己的鹰爪手,无论时机还是力道,俱精妙无比,心下暗叫不妙,足下接连变化,半扭着身形,迅捷变招。 青袍男子见他变招迅捷,不禁轻赞道:“好!”却又道:“可惜了,你若不逆天行事,倒算个人物!”说话时,见谢木青一面变招,一面抽身要走,冷冷一笑,胸部突然暴涨数寸,肩头微微耸动,两掌掌腕交叉一旋,呼的一声,向已退半步的谢木青拍了过去。 谢木青才退出半步,猛觉掌风扑面而来。这股掌风冰冷异常,似乎来自十八层地狱,令人闻之,呼吸迟滞。他惊怒之余,急忙后跃,但因呼吸迟滞,身形不免慢了半分,耳听‘蓬’的一声,肩膀已经被对方掌力扫中,剧痛之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青袍男子这一掌厉害至极,掌风过处,广场上大片未干的水洼被扫起,激扬的水珠如飞瀑劲落岩石,四散飞溅,裹夹着无比的寒气,暴雨般打在隐藏暗处的李玄和段啸天的脸上,隐隐生痛。 李玄和段啸天自是不敢吭声,心下骇异非常。二人见过谢木青的手段,知他内力深厚,可如今遇到这个青袍男子,虽然仗着迅捷的身形,勉强避过几招,没想到不但招招受制,且狼狈不堪。 谢木青忍住剧痛,暗暗吃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怎么如此厉害?我倘若就此再退,败势将更难挽回......”他见青袍男子挥动双掌再次击来,心下一横,一拳一爪迎上,‘轰’地一声,便如撞到一堵巨大的冰墙,一瞬间,仿佛跌入千年冰窟。但他此时野性起来了,全然不顾性命,口中暴喝一声,打算全力撕破这道巨大的冰墙,可就在他运足全身内劲,要以力破力时,只觉右手腕一紧一痛,已被青袍男子拿住腕部要穴,轻轻一甩,横飞出去。谢木青凌空落下,只待脚尖刚刚触地,又使力一蹬,不顾右臂酸麻,身形飞起,人在空中,左拳化成掌刀,猱身扑上。 青袍男子见他蛮攻,冷笑道:“凡受我掌力者,没几个能安然无恙。”脚步一错,又道:“大罗金刚也不行!”说话间,左手藏背,右掌对准再次扑来的谢木青,隔空一推一拍,轻轻巧巧间,谢木青便如一条被捏住腮的鲤鱼,在空中翻了个身,重重摔在地上。 谢木青这次出手,还不到两个回合,便已被击倒在地,他深知自己远非此人的对手,心内恐慌,惊惧地看了看青袍男子,颤声道:“掌风寒如冰霜,受者如坠冰窟,你到底是谁呀?” 青袍男子冷冷地看着面色惊惧的谢木青,还没答话,却听不远处,一直在细细观察的石婉柔尖声道:“这......这是寒......寒冰掌么?诸葛东方是你什么人?”青袍男子回头对她一笑,‘哦’了一声,傲然道:“算你识货!这确是寒冰掌,我便是诸葛东方!” 第二十一章 毒蝎之毒 近三五年,江湖流传一句话:能饮三碗毒,不惹三个人。这三个不能惹的人是:黄河神仙岛的岛主金无双、运泰山上整日烂醉如泥的酒和尚、天山妄想峰的诸葛东方。说这三人不能惹,并非因为他们的武功天下无敌,而是这三人性情古怪,踪迹神秘,行事亦正亦邪,更令人畏惧的是,他们不但心狠手辣,且得饶人处不饶人。 石婉柔和谢木青虽是老江湖,但和江湖大多数人一样,只听过这三个人的名字,并不认识他们,所以即使迎面相见也不能识。江湖传闻,诸葛东方善使寒冰掌,其掌风好似千年寒冰,若被击中,轻则气血不畅,如坠冰窟,重则浑身经脉僵硬,如极寒天气中的冰凌一样,轻脆易折。而寒冰掌中最厉害的一招,正是适才这一推一拍的功夫,名曰:擒龙寒冰式。要知这一推一拍的招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非同小可,因为要施展这等功夫,没有上乘充沛的内力,精湛高超的擒拿,是很难做到驾驭气流,隔空击倒对手。 谢木青听这青袍男子自称是诸葛东方,仰天惨然一笑道:“素闻诸葛东方孤僻成性,幽居天山,武功独步江湖,没想到却成了朝廷的犬马,当真是可笑、可悲、可叹!” 诸葛东方闻言,嘴角不经意的挑了挑,似笑非笑道:“你已将死,可悲可叹一番又有何用!”言毕,转过头去看了看有些惊呆的石婉柔,叹道:“如今江湖已是个非常乱局,各帮各派利字当头,一言不合,便会刀枪相向,祸乱天下。尽管如此乱局,但他们若挽起胳膊联起手来,势力不可小觑。嘿嘿......当朝许国公宇文化及大人,雄才大略,一心一意辅佐当今圣上。曾对皇上进言:江湖看似一个草莽之地,但根泥相连,一举一动,关乎社稷安康,所以请皇上授给我内廷一等骁果勇士,司职平叛江湖心怀异念之徒。”说着袍袖一展,变戏法般抛出一颗头颅。 诸人见那颗头颅虽然血迹早干,但须发花白,双眼环睁,似乎临死前遭遇过惊恐异常之事。 诸葛东方对谢木青淡淡道:“威盛镖局徐仁峰不知死活,不识大局,甘愿为瓦岗寨叛军翟让充当扰乱天下之诱饵,死有余辜。”说完,脚尖一挑,牛鼻子道人跌落地上的青锋剑犹如活了似地跳到他的手中。他屈指往青锋长剑上一弹,挥剑向谢木青一指,道:“据徐仁峰临死所言,他护送的富贵镖乃是瓦岗草寇翟让等人精心策划的迷局,而真正的富贵镖却是一封暗中联络江湖的签名信。哈哈......一群草寇一帮暴民,不安心生活,不为朝廷出力,唯恐天下不乱,最是该死。” 他说着,长剑一抖,嗡嗡声中,又道:“不管这封联络签名信是真是假,但他们扰乱江湖的心思却再明白不过。一封联络信,不但可以逼着那些具名之人反叛朝廷,还可利用江湖中人,以信换取富贵的贪婪,相互争斗,自愿进入富贵镖的迷局。唉......江湖乱,天下乱亦......”众人听了,才知这富贵镖原来与朝廷有重大干系。 诸人知道,诸葛东方所说的瓦岗寨主翟让是个极厉害的人物。翟让,东郡韦城人士,于大业七年揭竿而起,啸聚万余人在瓦岗寨,几年来杀富济贫,极力抗拒朝廷,被朝廷列为一等一的重犯。 谢木青听了,高声道:“那天我找到威盛镖局的镖车,众人已身死,徐老镖主亦被人割去头颅,原来是你所为?” 诸葛东方哈哈大笑,道:“他死有余辜。”谢木青点点头,道:“你既已知晓威盛镖局的徐镖主是瓦岗寨贼人头领翟让驱使利用,且富贵镖又是一个迷局,却又何故找我麻烦?” 诸葛东方叹息一声,道:“富贵镖这个小小迷局,虽然早被许国公宇文大人识破,但至今翟让用以联络江湖各帮各派共商恶事的信件,却始终没找到。因此许国公密令,凡是参与过或牵涉富贵镖的相关人等,遇见一个便要杀一个,不留活口。” 他说着,怪眼一翻,对谢木青道:“你已属牵涉富贵镖之人,不管身上有没有那封密信,我都要按例搜查。哼,联络签名信,关乎大隋社稷之大业,留不留存,交与不交,都将是死。” 风吹落叶,暗云忽来,月色无光。诸葛东方缓步走到谢木青的面前,深吸一口气,握剑手臂轻轻一震,长剑发出嗡嗡颤声,如飞龙在天,长吟不绝。他腕上用力,手臂不见任何动作,抖起千万个剑花,吞吐闪烁,如灵蛇游走,从谢木青头顶开始,左一剑右一剑,一路游走下来。 诸人不知诸葛东方这一路剑法是什么名堂,见他全身不动,以腕力运剑,剑招快捷,招式连绵,辛辣霸气,威风十足,俱都暗自惊叹。更奇的是,他的剑尖游走时,只划开谢木青的袍衫,未曾伤及他的皮肤半寸,足见其腕力、眼力、剑法之精准。 谢木青见他提剑而来,吓得面色如土,待见剑光在自己浑身上下不停吞吐闪烁,不由‘啊......啊’大叫不停,几欲晕去,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上下袍衫皆被诸葛东方长剑划开。他看了看自己几近半裸的身体,及一个跌落在身侧的金丝荷包,灰青色的刀疤脸变得难看至极。 诸葛东方细眯着眼睛紧盯着金丝荷包,微一思索,却没有俯身用手拾起,而是长剑一晃,剑尖扎住金丝荷包,看着脸色青灰的谢木青,沉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物事?从哪里来的?” 谢木青变得惊恐万分,扭曲着刀疤脸,瞪着眼睛看着诸葛东方,嘶声道:“这是何物......是何物?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之前我在威盛镖局的镖车里寻到的。它是何物......我还没来的及打开,已被贼婆娘一路相逼,追逐到了这里。” 诸葛东方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倒转长剑,以拇指和食指捏住金丝荷包,从剑尖上将其取下,两指顺便在荷包上轻轻一捏。难道那封联络密件是藏在金丝荷包内?诸葛东方脸上不禁露出难得的微笑,手指捏着金丝荷包,神色突然大变,怪叫一声,竟将荷包摔了出去。 诸人吓了一跳,不知他为何怪叫。待见荷包落在地上,从剑尖刺破处缓缓爬出一只褐红色的蝎子。这只蝎子大概被封闭的太久,等到蜇伤诸葛东方,才得以出来,所以翘着尾巴,早已得意非凡。 诸葛东方见这只毒蝎长相诡异,绝非中原所有,知道其毒定然非同小可,暗暗提起内息,运至右手,只觉一阵阵的麻痒感袭来,指尖渐渐没了感觉。他吃惊非常,明白这是毒性快速发作的前兆,连忙催动内力于臂腕,全力逼住蝎毒,同时表面佯装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淡淡道:“好个卑鄙鼠辈,竟敢暗藏毒物?若想要活命,便把富贵镖一事从实招来。” 谢木青见诸葛东方被自己怀里的毒蝎蛰伤后,脸色竟然如常,好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吃惊之余,暗暗叫苦,心道:“难道这只号称神难敌的毒蝎之毒,竟对他毫无作用?唉,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药王谷二谷主风行雨手中购来的!他奶奶的,风行雨明明告诉我,就是神仙也难抵挡它剧烈的毒性,而且我确实见过风行雨用它毒死了一头巨象!难道我被骗了?”转念一想,暗呼道:“难道它毒死了那头大象后,毒性减弱了?这......这可真是糟糕了。”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买亏了。 诸葛东方与谢木青交上手后,石婉柔便慢慢退到广场一角,静观其变。待见诸葛东方被毒蝎蛰中,心下暗喜。可因夜色幽暗,距离太远,她看不清诸葛东方受伤后的模样。不过,她听诸葛东方声音如常,又暗自犹豫着自己是离开,还是捡拾鹤蚌相争之利? 李玄躲在暗处,将场上一切看得清楚。他见诸葛东方狠狠咬着牙,虽故作镇定,其右手却在微微颤抖,心下想:“看来此蝎的蝎毒威力不小。若非如此,以诸葛东方击倒谢木青的功力来说,绝不会这样。”他回想起适才诸葛东方长剑划破谢木青衣衫后得意的样子,不禁叹道:“得意之后必会失意。按说这毒蝎尾尖的刺,无孔不入,可寻常情况下还是刺不透细细密密织就的金丝荷包。若非诸葛东方自命不凡,心高气傲,不愿轻易弯腰,却以剑尖扎住了金丝荷包,再以手指拿捏,蝎尾的尖刺也不会从荷包破损处探出,扎伤手指......谢木青若不拿出解药,定会受尽折磨。” 诸葛东方正内心焦躁不安,忽觉手指尖钻心的疼痛起来,不过刹那时间,却又渐渐麻木起来,如此反复数次,终于没了感觉。他低头看看被蛰伤的手指,已由起先青紫色变成了黑墨色,而且一条黑线正缓缓的沿臂上行。怎么毒性发作如此之快? 他深吸一口气,疾点手臂上的穴道。可这蝎子毒性极其强悍,比一般的毒物不知高过几百倍,任他内力精纯浑厚,逼住蝎毒,不再上升,但还是感到一阵一阵眩晕。 乌云掩月,夜雨再次袭来。不消半刻,整个广场上空已是空濛一片。谢木青见诸葛东方脸色渐渐变成了青灰色,明白蝎毒终究是发作了,想到这个武功厉害的对手,在自己假作惊恐时,竟失手被这只神难敌毒蝎子蛰中,兴奋之余,直想仰天大笑。他眨着眼睛,道:“诸葛大人,你的手臂很痛么?嘿,实在是对不住您啊!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会从威盛镖局的镖车上取下这只毒蝎。对啦,以您现在的感受来判断,这只毒蝎会不会就是徐老镖主护送的富贵镖呢?我想,这是您要的富贵镖!” 诸葛东方向来强硬,不肯相求他人,可知此时若再拖延,命将不保。他强忍着眩晕之感,温言道:“谢木青,你少弄些玄虚!既然这毒蝎是你随身携带,你身上一定有解药......来来......快拿出解药来,我一定饶你无罪。”谢木青闻言仰天大笑,翻了翻眼睛,叹息一声道:“诸葛大人,你是在求我?原来你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嘻嘻......可我早已认定了这只毒蝎就是富贵镖,解药嘛!您该去向徐老镖主讨要啊!” 诸葛东方听他戏弄自己,不禁大怒,再也压不住恼火,低喝道:“看来你想要速死?嘿嘿......没那么容易......”他因右手被毒蝎伤了,此刻已将长剑持在左手,‘刷刷刷’连刺三剑。两剑从谢木青双臂划过,登时皮开肉绽,血水横流,露出了森森臂骨,而第三剑却力贯长剑,以剑尖作为指尖,一剑刺在他的笑腰穴上。 李玄见诸葛东方这三剑快若闪电,一气呵成,比之先前划破谢木青上下衣衫时快了不知几倍,不由暗叹其武功高强。而谢木青自被诸葛东方以擒龙寒冰式拍倒在地,除了嘴巴眼睛尚能动弹,身体其余部位已动弹不得。不能动弹并不代表没有痛楚,此刻他的双臂被诸葛东方破肉露骨,剧痛之感他倒还能忍受,只是刺在笑腰穴上这一剑,让他苦不堪言。笑腰穴若被点中,除了情不自禁的大笑,还是大笑。 谢木青动弹不得,无法让自己停止大笑,痛苦变形的脸上毫无笑意,扭动身子时,试图缓解这种痛苦,可又是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地喘息着怪笑着,简直生不如死。 世上没有永远的强者,王者与阶下囚,不过相隔一线。诸葛东方勉强稳住心神,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谢木青,看着雨刷刷的落在谢木青扭曲的脸上,尽管心下愤恨,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只能让他活着。谢木青似乎失去了意识,不停吼着笑着,刺耳的声音在幽暗的雨夜听来,诡异非常。诸葛东方越听越心烦,直想堵上耳朵,踹他一脚,却见谢木青双眼一翻,巨咳几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晕死过去。 李玄自被段啸天拖出密道后,一直瘫软无力的伏在古槐后面。这时见风吹暗云再次涌来,不但隐藏了明月,更将一些零星的冷雨吹落,轻轻地打在脸上落在身上,泛起阵阵寒意。他心下估算着时间,知道此时已将近拂晓,但看天色,却丝毫没有泛白的迹象。黑暗依然,风雨依旧飘荡,未知的危险充斥在夜空下的庙前广场。 他想着先前诸葛东方现身,只几招间便将谢木青击倒在地,却又在得意之余被谢木青怀中的毒蝎蜇伤。如此情节变化,真如江湖故事一样,跌宕起伏。夜雨时急时缓,沙沙声中,随意漫洒在远处的黑松和庙宇的瓦片上。李玄趴在人高的草丛中,神智早已如常,但手脚却依旧绵软无力。他望着落下的雨滴,脑海中蓦地闪过段啸天先前说过的一句话:“若要解了‘软筋散’之毒亦不难,只一杯凉水即可。” 第二十二章 真假奇变 一些极尽鲜艳之物,往往是天下极致之毒,比如丹顶鹤之鹤顶、罂粟花之汁液,此二者虽美丽妖娆,却可致人晕迷死亡。而世间大多平凡的事物,往往没有华丽的外表,诱人香息,却因其朴实无华易求易得,反而能帮助生命繁衍,生生不息。 水便是平凡普通的物什之一,更是生命之源。 水由地下而来,化无形飞至天上,柔若无骨,似幻似云,能以柔生柔,更能以柔破刚,可洗却人间腐朽污物之浑浊,使之洁净如新,又具有舍生取义之伟大精神。千百年来,水主宰着人之生命,亡而不死,往复循环,如佛道命理,经久轮回。 李玄想到水能破解软筋散之毒,不由兴奋起来。这一念头电光石火似地在脑海中掠过,惊喜之余,瞥见身侧不远有个被弃却的石香炉。石香炉如斗大小,斜躺在地,一半被荒草淹没,一半裸露在外。此时,早存了许多雨水,存了李玄正渴望得到的水。他见身畔不远处的段啸天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广场上跌宕起伏的情势,便拼尽身体仅余的力气,靠近石香炉。为了存活为了解脱,他哪管这些水干净与否!数口雨水下肚,李玄虽觉腹间阵阵绞痛,但疼痛的感觉,却让四肢有了力气。 恢复的力量似涓涓溪流,缓慢集聚,更如百川汇海,渐成汪洋。李玄正暗暗惊喜,却突然见迷离的雨夜空中一粒石子缓缓从自己的头顶飞过。这粒石子毫无声息,从他身侧的松林中飞出,仿佛被注入了无上魔力,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缓缓地,平稳异常的飞向庙前广场。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景象,咬了咬舌头,才发现这绝不是幻觉。霎时间,惊得浑身冷汗直冒,心道:“难道山妖在作祟?” 石婉柔见诸葛东方使出寒冰掌,只几个回合便将谢木青击倒在地,早已骇异不已,待听富贵镖竟与叛军翟让有干系,而谢木青更因卷入其中,已落得不死即残。自己先前不也为此事而来么?心下想着,便蹑手蹑脚,脚尖着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背对自己的诸葛东方,慢慢退至自己的白马旁,轻轻一跃,便欲上马离去。 但就在这时,一粒诡异的石子飞来,正好击在石婉柔的麻穴上。这粒石子飞来时极为平缓,毫无破风之声,看似没有力道,软软柔柔,但却仿佛被看不见的鬼神用无形的手操纵一样,就在她一跃而起时,石子的力道骤然加强,‘啪’地一声,击中了她。 诸葛东方身中蝎毒,心下慌乱,已忘了身后的石婉柔。这时,他见谢木青晕死过去,便潜运内力,将上升至臂弯处的蝎毒全力迫回到了手腕,同时以散花点穴手法,疾点手臂上的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诸穴......直到尺泽、曲泽、少海三穴逐一封住,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番点穴阻血,极其损耗内力,但效果甚佳。 他心下明白,这只诡异的毒蝎之毒虽然厉害,但自己在三五个时辰内不去剧烈的催动内息,不大悲大喜,安安静静调理,右臂便没有残废的危险,至于毒气攻心,更可避免。 诸葛东方暗自侥幸,听身后传来石婉柔跌落倒地的声音,回头看了看,冷冷道:“石姑娘,你这是要不辞而别么?”石婉柔倒在地上,不知何方飞来的石子击中自己,浑身酸麻,见诸葛东方丢下谢木青向自己走来。她看着诸葛东方杀气隐隐的眼睛,一双宽大的青袍无风鼓荡,手中的长剑更是青光闪闪,知道自己若一言不对,必会被其毫不犹豫的杀掉。想到此节,她反而少了惊惧,反问道:“是与不是又怎样呢?” 诸葛东方不知石婉柔是被石子击中而倒地,还以为她因看到谢木青晕死的模样,惊慌摔倒,不由仰天大笑。这一笑,声高浑厚,直如划过石板的金属,尖锐刺耳,震的李玄与段啸天耳晕目眩,气血翻涌,更惊得槐树上酣睡的夜鸟,扑棱棱而飞。 诸葛东方止住了笑,叹息道:“先前见你身形步法,虽然轻灵神忽,飘逸敏捷,但与传说中的藏剑山庄武功却大有不同。嘿嘿......好个石婉柔呀!你也不想想,以你似鬼似魅的步伐,正是东施效颦!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石婉柔染指富贵镖?” 石婉柔静静地看了看诸葛东方,双唇突然的颤抖起来,道:“我原以为身居塞外天山的诸葛东方,孤傲不群,是个卓尔不凡之人,如今见了,原来也是个喜欢胡说八道婆婆妈妈之人。照你说来,本姑娘不是石婉柔,难道会是你的亲老娘不成么?” 诸葛东方听她言语突然粗俗,嘿嘿一笑,道:“你难道不知,藏剑山庄是江湖上最难得的雅静所在,人人斯文淡泊毫无名利之心,嘿嘿,岂会如此粗俗的自称老娘!”言毕,细长的眼睛盯着石婉柔,良久又嘿嘿一笑,道:“据闻,最近江湖上怪事频出,一些死去的人会突然杀人越货,不常在江湖走动的人亦会频频现身江湖。这些人出现后,不但行事与之前大大不同,而且手段残忍......我很奇怪,怎么江湖还是原来的江湖,人还是那些人,却越来越乱,且奇事怪事越来越多呢?” 石婉柔被诸葛东方盯得心里发毛,冷冷笑道:“江湖自有江湖的奇怪事,与你又有何干?你既是官家人,身份高出我等草民,所见所闻自然希望是依理儿常规的事!” 诸葛东方闻言微微一笑,道:“你赞誉了!我诸葛东方生性自由,如今只算半个官家人......我不是君子,没高人几等,办事也不喜欢依照常规,我虽能接受怪事奇事,但却不能接受一件事。” 石婉柔奇道:“不能接受何事?” 诸葛东方道:“我不能接受他人行事偷偷摸摸,坏人名声。哼,特别是像你这样不识抬举的人。嘿嘿......别怪我心狠手辣,让我看看你是谁!”说罢,将剑一抛,‘嗤’的一声,插入脚下青砖尺许。要知庙前广场因往来人多,常铺设花岗石或是坚硬的青砖。若是青砖,砖胎必是宽大厚实。如今,他随手一抛,长剑便入地一尺有余,可见他与石婉柔三言两语说话间,已然将先前损耗的内力恢复大半。 诸葛东方走到动弹不得的石婉柔面前,蹲下身来仔细端详了半天,笑道:“原来如此。”他暗运内力,伸手在其娇柔的脸上轻轻一抹,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石婉柔见诸葛东方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想要摇头避过,可苦于麻穴被点,浑身动弹不得。诸葛东方揭下石婉柔薄如蝉翼的面具,看了看她,只见原本风姿绰约容颜娇美的石婉柔已变了模样。面具背后,竟是一张粉白消瘦长着淡淡青茬胡须的脸。 诸葛东方仔细端详着被揭下面具的‘石婉柔’,良久才叹息一声,道:“我虽不识得藏剑山庄的石二姑娘,却早已看出你不是她。哼,或许你的扮装与她极为神似,但一个人的武功却无论如何都是装扮不出的......嘿嘿......不过你的出手招式与藏剑山庄的武功倒有几分神似!你是谁?因何要冒充石婉柔?为何垂涎富贵镖?” 石婉柔看着诸葛东方,眼神充满了怨毒,声音变成了男声,嘶声道:“事已至此,你认为我会如实说出我的底细么?哈哈......我死也不会告诉你。”长叹一声道:“你的伙伴很卑鄙,躲在暗处伤我,却不敢现身!难道是要看着你身受蝎毒,痛苦而亡么......”诸葛东方闻言一呆,奇怪道:“我的伙伴......”他猛然省悟过来,眼前这个石婉柔之所以瘫软在地,绝不是见到谢木青被自己击倒而倒地。 他看了看落在石婉柔身侧的那粒石子,转头扫视了一下周遭,心道:“是谁要击倒这个假的石婉柔?此人是敌是友?”心头疑惑,见夜下古庙萧杀肃穆,崖上黑松稠茂深幽,仔细听去,发觉广场周遭除了风声雨声外,似乎另有数道轻微呼吸声。 石婉柔见诸葛东方神色有异,大笑道:“怎么?诸葛匹夫,你恐怕被一只黄雀盯上了吧?”诸葛东方心下忐忑,冷冷地看着面色粉白和因恐惧兴奋而面容扭曲的石婉柔,沉声道:“我这只螳螂即使被黄雀盯上了,也不会让你这只令人讨厌的蝉得意鸣叫下去。”石婉柔凄声笑道:“我会诅咒你,诅咒你......哈哈,到时候你定会死得比我还难看......”语声方毕,一丝黑血从嘴角流了出来。诸葛东方见状吃了一惊,急点他胸口穴道,但为时已晚,露出男子面容的石婉柔剧喘几声,气绝而亡。 诸葛东方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谁还有如此高超的易容手段。恩,除了闻名天下的易容国手季舞花,还会有谁?”俯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片刻,叹息道:“果然不出所料,原来你是季舞花那个不争气的独生儿子‘百变神君’季潭。难怪......”言毕,似乎想起先前季潭与谢木青交手时,总有意无意回护自己的肩头,便伸手撕开季潭肩头的衣衫,见他肩头上竟刺着一头生着双翼的青色骆驼。 青色的刺青骆驼在月光衬映下,诡异无比,像一只充满怨毒的眼睛看着诸葛东方,看着沧桑的世间,它似乎在嘲笑愚蠢的人们,为何甘心穷极一生的时间去追逐飘渺的名利。 诸葛东方仰天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显然他不能确定这个刺青标记属于哪个门派。此时天色渐亮,雨停了,月光尽管来了,却黯淡下来。风穿过山顶,让这个早晨清爽异常。 雨润万物。果真如段啸天所言,水是解除软筋散迷药的良方。李玄吃了石香炉中的雨水,气力已恢复了**成。隔着荒草,他见诸葛东方识破石婉柔的假身份,而假的石婉柔就此死去,心下不免同悲,暗暗思道:“人人都为这富贵镖拼死拼活,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却是何苦呢!而这趟富贵镖哪里是富贵了,分明阎王镖!” 李玄正想着,却听诸葛东方道:“藏身的朋友?现个身吧!躲在暗处可不是英雄啊!” 他闻言一惊,心知自己已被发现了,暗暗叫苦,正想站起来,却见段啸天身侧不远,被季潭击倒的丑女子蠕动几下,呼地跃了起来,青光一闪,向段啸天刺了过去。 段啸天伏在草丛中,不住暗自思索:“原来富贵镖背后竟藏着如此隐秘的计谋......”不禁回想起了那个帮助自己除去痛苦,气度非凡,雍容高贵的侯公子托付富贵镖时的言语细节。 他还未理清这些头绪,蓦见一道青光如电而来,直指自己颈项要穴,不由大吃一惊,匆忙中狼狈躲过。 要知丑女被假冒石婉柔的季潭猱身一击,点了麻穴,被踹到草丛中后,动弹不得。但她麻穴虽然被点,神智却还清醒,躺在地上,耳听莽汉与牛鼻子道人一死一伤,谢木青又被诸葛东方凌空一推一拍,倒地后备受折磨,其焦急之心情可想而知。 她一面暗自思量着脱身的法子,一面用真气撞击被点的麻穴,如此反复数百次,穴道终于被撞开。穴道已解,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侧不远竟还藏伏着李段二人。那时的二人,一个全神贯注的窥视广场上的情形,一个却如傻子似地趴在石香炉上大口的喝着雨水。丑女明白,自己武功远远不及谢木青,纵然此时穴道解了,若想从诸葛东方眼皮底下逃走,也是万般不能,且自己身侧伏藏的二人是敌是友,更不清楚。此时此景,藏伏的李玄或段啸天二人,若发现丑女还能动弹,只需一人高喊一声,她便在劫难逃。所以,丑女麻穴虽被解开,一直不敢稍有动弹。 雨暂时停了,曙光微现。丑女动也不敢动,被秋雨一浇,全身早已经冰冷僵硬,待见石婉柔服毒自尽,诸葛东方转而向自己这边喊话,知道若再不逃走,待他寻过来,必死无疑。她心念急转,轻轻拔出腰间的峨眉钢刺,心道:“看来只有声东击西,冒险逼出身侧藏伏的二人,制造混乱,自己或许才有机会,躲进茂林脱身。” 段啸天见丑女袭来一刺,慌忙避过,就地一滚时冲出了草丛。而丑女大喜之下,一跃而起,发力往另一方向逃去,谁知脚下一滑,身不由己摔倒在地。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丑女麻穴虽解,可因躺在地上久不动弹,被冷雨湿透,腿脚僵硬异常,如今几步匆匆跨出,草丛湿滑,向前摔倒。不过,她应变能力极强,踉跄跃起,人在空中,即将着地时,忙以手中峨眉钢刺作杖拄地,却不曾想到,承受不住压力的精钢峨眉刺‘嘎蹦’折为两截。其中一截钢刺仍握在她的手中,而另一截断掉的钢刺刺尖瞬间弹起,不偏不倚,刺中了她的胸口。可怜的丑女,好不容易冲开了麻穴,却稀里糊涂的死在自己的峨眉刺下。这一变故快极,任谁都始料不及。 诸葛东方见段啸天冲出了草丛,摇摇晃晃,惊慌呼喊着要逃走,便飞身过去挡在他身前,冷笑中抬起左掌,只使了一成寒冰掌的内劲,便将仓惶要逃的他劈倒在地。 第二十三章 不惧强敌 风呼呼又来,卷过大地,急促地吹着古槐,沙沙作响。 诸葛东方冷冷地看了看死去的丑女,又看了看段啸天,阴沉沉道:“一帮苟且之辈,没有什么真本事,却喜欢藏头露尾,你亦是为了富贵镖么?”言毕,杀机毕露。 诸葛东方自少年时代流浪江湖,几经磨难,终于机缘巧合得遇到高人。那位高人对他自负孤傲的个性甚是欣赏,倾囊相授。武功大进后,诸葛东方的个性更加孤僻,他之所以毫不留情的一掌杀了牛鼻子道人,除了因为他伏在屋顶暗处偷袭自己,还因他越来越讨厌偷鸡摸狗之辈。当他从屋顶飘落后,广场上的形势跌宕千变,他明知丑女被季潭踢飞出去,却来不及顾及此事。如今见段啸天和丑女冲出草丛,一个稀里糊涂死掉,一个正打算逃离。哼,又是偷鸡摸狗之辈!他低头看看被毒蝎刺伤的指尖,告诉自己莫要生气,莫要急躁,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段啸天见诸葛东方看向自己的眼光,透着森森杀气,不禁颤声道:“诸葛先生寒冰掌无人能敌,我与先生无怨无仇,更不知富贵镖下落,先生若就此放过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谢木青此时悠悠醒过来,虽然仍动弹不得,却听段啸天如此可怜的祈命,不禁鄙夷,大口喘着粗气,嘶声道:“能在江湖行走得开,吃得饭,都应该是大好男儿,不惧生死,哈哈......死有何惧呢!何必为了苟活一时,去卑贱的乞求这个恶人!” 薄薄的阳光姗姗来迟,月亮依旧在天。 诸葛东方听他说的硬气,看也不看他,鼻腔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宵小鼠辈,说几句硬气的话就可免死么?似你反复无常之人,我倒是见过不少,可惜他们都死于非命了。嘿,你是大好男儿?就凭你也配称作大好男儿么?可别辱没了男儿两个字。” 雨来后又停了下来,山色迷蒙,大地万物尽在湿漉漉的雾水中。这时候,风带着晨寒,引得云雾在高低错落的山间川流不息。山与云,像情人间纠扯着,缠绵难舍,痛并快乐着。李玄见大地苏醒,雨夜已褪下幽暗的外衣。此时,山非山雾非雾,天地如美人初醒,慵懒迷人。清水样的白光,漫无目的漫过山间,轻柔的波纹在沟壑间一点点升起,在迷离与清晰中转换着色彩,渐次照亮万物。面对此景,他思绪恍惚,心想:“按说此时美景,美轮美奂,该当把酒言欢。但为何却要刀剑相向?这个江湖,难道除了你死我活,便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世人快活以待么?” 眼见段啸天已被诸葛东方满身的杀气深深笼罩着,李玄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上。 生死只在呼吸间。他收起不合时宜的诗情画意,因自己的镔铁窄刀与假胖龟包林打斗时,落在了客来喜酒店。看来若想救下段啸天,空手上前,无疑会是自寻死路! 李玄下意识地摸摸背在身后的鬼泣剑。 诸葛东方站在庙前的广场上,薄雾笼罩下,他宽大的青袍冰冷的模样,活像一只傲然在鸡群的飞鹤。 李玄看着诸葛东方,暗想:“江湖之事,虽说纠葛难分,但总不会都要以武功之高低来决断吧?唉......武功高强又怎样?诸葛东方的武功不是比谢木青强过数倍吗?但又怎样,还不是中了他布下的诡计!”尽管段啸天曾暗中给他服了迷药,并试图夺剑杀他,但只要相知一场,朋友一场,便不能见死不救!李玄如此想着,慢慢拔出鬼泣剑古剑,心道:“朋友遇难,便应有另一个勇敢的朋友前来相救。勇敢是什么?勇敢是明知寡不敌众,以卵击石,却依然不惧生死,全力而为。” 他想到朋友二字,忍不住暗叹一声,心道:“记得有位胡山野大侠,少年时忍辱负重,恨不得将仇家杀得干干净净,但到青年后却性情改变,无论是谁落了难,哪怕是陌路之人,他也会慷慨出手相救。如今,大侠胡山野消失多年,却一直被江湖人深深怀念,并尊为江湖侠义之典范。见死不救绝非侠义,而作为侠义之人,必须要有勇、忠、义、博、宽之信念。嗯,人人为己的江湖是自私自利的江湖,我若在江湖,能将之改变么?”此时天空下,薄雾不薄,浓的像诸葛东方眼中的杀气。风尽管再次吹来,但大地之上,似有万流狂奔涌动。风反复搅动越来越浓的雾气,万物竭力静止,而雾气隐隐发出巨大的巨响。李玄心中早已经热血澎湃。 黑暗可以隐藏污浊,静谧却可暴露心机。诸葛东方向来耳力聪敏,虽然十几丈内能听风辨声,但由于夜间风雨嘈杂,加之他现身后情势一变再变,如今身中蝎毒,慌乱之余,自然少了平日那份缜密的心智。可他久历江湖,心下明白,敌暗我明,在不知潜藏之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若自己心绪先乱,已败了三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平息了一下心绪,侧耳细听,发觉附近的松林中仍有呼吸声若隐若现。 他暗暗吃惊,挡住段啸天,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却暗暗叫苦:“眼前情势未明,敌友难辨,疗毒已迫在眉睫。倘若这时蝎毒发作起来,我再分出内力来料理潜伏之人,毒伤会更加凶险。唉,我十几年来,纵横天下,少有敌手,难道竟会因这些宵小之人的下三滥阴招,死于此地!”心中想着,低头看看被蛰伤的手指,见一条细细的黑线又缓慢地逼近臂弯。看来自己虽已点穴止毒,但因适才自己动了真怒,蝎毒发作的更快了。他这是第一次对是否掌控自己的性命失去了信心。 诸葛东方缓缓地将呼吸调匀,希望借助自己浑厚的内力逼住蝎毒,让其暂不发作,若潜伏之人瞧不出破绽,自己或许能从容些。但就在此时,草丛中一阵响动,一个身材修长面色英俊但疲惫异常的年轻人从古槐树后面走了出来。这个年轻人沉肩挺胸,步履凝重,修长有力的手中握着一柄古剑。古剑已出鞘,寒光夺目,透着隐隐煞气。 走出来的年轻人正是李玄。 他见诸葛东方挡在段啸天的身前,忽黄忽白的脸色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便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可是李玄的江湖经验少得可怜,自然看不出此时诸葛东方是在全力压制蝎毒,所承受的痛苦已到了极点。诸葛东方也不知道李玄底细,见他从容走出,心下由苦转惊。其实,他若知道李玄与自己的武功相比,差了不止几十倍的话,自然不会如此心惊! 李玄施施然从古槐后走出,面色镇定,缓缓走到段啸天身旁,向诸葛东方躬身行礼,朗声道:“久闻诸葛先生武功盖世,侠义满天,盛名威远江湖,是个真豪杰!而今,我与段兄长无意路过此地,实在没有恶意,若有惊扰之处,就请先生原谅。” 诸葛东方看了看李玄,见他沉着异常,言语举止有礼有节,心下纳罕,却冷冷问道:“你小子是谁?何处来的?有谁告知你,我武功盖世,侠义满天,是个真豪杰?” 李玄没想到诸葛东方会一连串的反问,愣了一下,才道:“先生若无侠义之心,岂会......”说着,看了看被诸葛东方击倒在地的谢木青和季潭,见二人一死一伤,如此虽与武功盖世有些关系,但与江湖侠义、真豪杰......却很难联系在一起。 段啸天见李玄不但恢复气力,还为自己现身出来,先是吃惊非常,旋即胸口一阵温暖,不等李玄应声,高声道:“李兄,先前你没被我杀死,已是幸运,而今又不自量力的强出头,要找死么?你且赶快离开,我的性命早与你无关,岂要你出头?” 李玄明白他言下之意,是不愿让自己淌这浑水,丢了性命,摇头道:“段兄这是哪家子话,你我曾是朋友,如今还是朋友,我岂能袖手不理!”段啸天听到朋友二字,脸色不禁红了红,叹息一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话呢!走吧......你快走......快走吧!难道你不知诸葛先生从不伤害无名之辈?” 李玄甚是倔强,毫不理会段啸天一语双关之意,转而对诸葛东方道:“诸葛前辈武功高强,晚辈自知不是您对手。但江湖之大,不乏侠义仁者,您若得饶人处饶了人,必可朋友遍天下,四海皆有家。”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直说的段啸天暗暗摇头。他久历江湖,听过见过无数事,明白行走江湖之时遭遇强敌,保住性命的根本办法是虚实并用。所谓虚实并用,即:或以利或以情,或以实力,或以恐吓之法来迷惑对方,达到脱身的目的,哪有还未交手,先与之侃侃而谈侠义道理的。 段啸天心知以诸葛东方的手段,纵然自己与富贵镖毫无干系,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要知江湖之人,最为看重的是脸面和实力。如今段啸天不但知道诸葛东方被谢木青的毒蝎蛰伤,更看见他逼死了季潭,因此他想要从诸葛东方手底下求生脱身,怕比登天还要难。所以,当段啸天见李玄面色镇定的古槐后走出,恳请诸葛东方放过自己时,当真是又气又恼又无奈。段啸天心道:“这个李家兄弟,尽管年纪轻轻,却有魏晋江湖的侠义之风,如此不计前嫌,甘为朋友双肋插刀,在眼下江湖极为少见。但现下江湖早已不是侠义江湖年代。人心险恶,利字当头是现在江湖之主流,若以李家兄弟这般身手,莫说要从诸葛东方手底救下自己,纵然自保,已是万难,这可真是书生意气了......” 诸葛东方冷冷地看着二人,已然明白眼前的年轻人原来是为救人而现身。他重重的哼了声,虽然面色不动,却察觉李玄呼吸间歇不均,行走步伐更是时轻时重。看来这年轻人的功夫并不高明!他淡淡道:“我若今天偏偏不按照侠义之举行事呢?” 李玄郑重道:“先生定不会这样做!” 诸葛东方见他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不由感到好笑,但还是佩服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胆识与气魄。 诸葛东方见李玄的功夫并不高明,但对藏在黑松林中悄无声息发射石子的人颇为忌惮,微一沉吟,缓缓道:“年轻人,你可知如今江湖,公道虽在人心,但是非黑白还要靠实力定夺。你年纪轻轻,古道心肠有了,就把实力拿出来吧!哈哈,因为实力不是仅凭两片嘴就可以证明的!”说着,右脚在地上轻轻一跺,那柄入地一尺有余的长剑‘嗤’的一声,飞弹七尺。他看也不看,捉住剑柄,嘿嘿一笑,内力微催,龙吟不绝。 李玄和段啸天见他显露这手功夫,不禁为之色变。但他们不知,诸葛东方之所以拼着蝎毒上行的危险,使出这份功夫,其实是做给以飞石击倒季潭,依旧潜藏在黑松林中,没有现身的那个人看。这样做,除了昭示自己受的蝎毒之伤并无大碍,还有震慑对手的意思。 李玄哪知诸葛东方跺脚、取剑的背后藏着这么深的意思,闻听他‘是非靠实力,公道在人心’的话后,不禁一愣,神色郑重道:“先生差矣!自古江湖邪不胜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任你实力通天,短时内可颠倒黑白,但终究还会被侠义消灭。” 他先前见识过了诸葛东方的武功,知道诸葛东方与假包林相比,无论内力还是手段,都不知高出几倍。好在他得到沈无惧的指点,对于武学的理解已经提升了不少。 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李玄见诸葛东方不打算放过自己与段啸天,心下一横,默念着‘出手之际,攻其弱点,行云流水,似与不似’这几句话,将手中古剑一横,左手剑鞘斜指,朗声道:“剑为上古宝剑,曰鬼泣,锋锐无匹,请前辈留意。” 第二十四章 似与不似 诸葛东方见李玄明知不敌,还要逆势而为,且出手前还提醒自己,他手中的古剑锋锐异常,这种坦荡心胸,确实少见,不由哈哈大笑,声如金属擦过石壁般刺耳,道:“鬼泣剑?嘿嘿,此剑早已被抛入无底洞中,绝迹江湖。此剑若真是鬼泣剑,可真出了鬼!” 李玄听他如此说,摇头叹息道:“一位江湖前辈曾看过此剑,已断定它确是三大名剑之一的鬼泣剑。怎会是假?”段啸天在一旁听了,担心李玄说出自己与苏飞烟当年的秘密,连忙打断,道:“诸葛东方,你好不啰嗦。既然你甘心为昏君卖命,不顾江湖侠义,欺负小辈,为何不赶快动手?”诸葛东方笑道:“你是着急投胎做人么?”仰天长叹一声道:“欺负小辈?哼,江湖侠义!难道你不知道江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么?我少时曾受尽他人凌辱,数十次历经艰难生死,活到如今,侠义二字对我来说不过是虚名而已。看!那些强烈要求他人相守江湖侠义之人,正是在江湖上追逐金钱与权利最凶猛的人,可笑至极!如此人心堕落,非你我可改变!” 诸葛东方不等李段二人应答,高喝道:“江湖中人之所以畏我、惧我,皆以为我是心狠手辣无常之人。嘿嘿......哈哈......却不知我最不愿滥杀无辜。我受命于朝廷,为朝廷办事,你二人既已卷入富贵镖一事,我做个心狠手辣之人又有何妨!” 他口中说着,不见身形如何移动,手中长剑一挥,已离李玄头颈大穴不过数寸,与此同时,左掌自内向外圈转,疾如电光般拍向段啸天的咽喉。要知高手相斗,分秒必争。所谓争,正是争的一招抢先。以诸葛东方的性格与武功,大可不必失了身份,抢在李段二人之前出手。但他知道自己身中的蝎毒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要主动出击,哪怕丢了面子......倘若一击得手,再面对藏身松林那人,至少会有可进可退的空间。 李玄万没想到,以诸葛东方之江湖地位会主动出击,而且身法如此迅捷,心下大惊,扭身一闪,左手急抬,以剑身护住咽喉和肩头部位,右手握住剑柄,挥剑还击。 诸葛东方见他反应迅速,毫没迟滞,不禁暗赞。待听‘刷’的一声,手中招式依然不改,直刺过去。 段啸天的钢枪已被假包林折断在客来喜酒店,见诸葛东方身形如电,拐弯拍来一掌,大喝一声,早已出鞘的牛耳尖刀,对准他的手腕,向上一挑,刺向他的大陵穴。。 诸葛东方哈哈一笑,道:“你们这样内力疲软图具架式的招式,也敢在我面前献丑?” 他手掌一翻,避过段啸天的牛耳尖刀,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大声喝道:“中招!”一招‘凤凰点头’点中段啸天握刀的虎口。段啸天万没想到,自己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住,只觉虎口剧痛,一股奇寒彻骨的劲气直透合谷穴,半边身子登时如坠冰窟,晃晃后退中,支撑不住身子,‘噗通’一跤坐倒。就在段啸天倒地的同时,李玄出手招式展开三分之二,眼见无法避过诸葛东方刺来的一剑,急忙将鬼泣剑锋向上一撩,‘铮’的一声,诸葛东方手中长剑与鬼泣剑相交,被斩断三寸剑头。 诸葛东方看也不看倒地的段啸天,一双细眯的眼睛盯着李玄,看了看被鬼泣剑轻轻一碰便自行断掉剑头的长剑,不禁大赞道:“果然好剑。”口中说着,将断剑一抛,左手回撤,化掌为刀,斜斜斩向李玄腰际,同时右手一挥,化成几百个掌影。 李玄百忙中凭借锋锐无匹的鬼泣剑,斩断了诸葛东方长剑的剑头,得到连退三步的空隙,回头见段啸天瘫倒在地,不能动弹,不由吃惊。但他既已明白沈无惧说的‘出手之际,攻其弱点,行云流水,似与不似’这几句话,身随心动,出手比早先高明许多。 他不敢再有半分退却,见诸葛东方双掌交错时微有空隙,毫不思索,刷刷连续三剑,出手之时皆是将‘流光雪月刀法’中的‘惊涛骇浪’‘三折梅花’‘临渊撒网’三招改为剑势,迎了上去。这三招本是‘流光雪月刀法’中凌厉的进攻招式,此时被他在一念之间改成剑法,出手手法方位立时发生微妙的变化,奇异而古怪。 诸葛东方见识非凡,却从没见过将一路刀法随心所欲变化成了剑法,仓促之余,急忙扭身变招,赞道:“古怪,当真古怪之极......”要知剑与刀虽然同为短兵刃,但若以修习法门相比较,毕竟还是有所不同。剑有双刃,出手时正反的剑锋皆可伤敌,其招式变化是以‘刺、削、挑、击、转、旋、摆、撩、镗’等手法为主。而刀法却不同,刀的一侧为锐利刀锋,另一侧为没有锋刃的刀背,所以出手时,除了充分发挥刀锋与刀尖的‘刺、斩、劈、抹、剁、展、推’等手法之外,还要融合刀背的‘砸、碰、磕、挡、挺、迎’等手法。若以二者的出手气势相比较,一个雍容内敛,极具王者气度,另一个大开大合,具有将者威势。王与将,岂能相同! 李玄这一临时变招,除了因鬼泣剑使来不趁手的缘故外,更多的是他天生聪明,悟性不凡。 他若按照用刀的手段使出这三招,纵然变化多端,可在诸葛东方这等高手眼中必然不会如此惊奇。但他此时却将刀法变成了剑法,虽然招式还是原来那些招式,但拿捏尺度,剑锋挥动时的内外变化已大不相同。到了此时,诸葛东方再也不敢心存轻视。他见到如此怪异的剑法,好奇之心大盛,出手之际不免留情。他想窥探李玄所使剑法的全貌,已经忘了先前要速战速决,腾出时间,应对潜藏松林之人的想法。 二人来往游走,腾跳闪挪,斗了三十余招。 诸葛东方以一双肉掌,在李玄剑光中穿梭往来,斗得甚是惬意。而李玄斗到此时,已渐感内力不济,出手之时心跳神慌,脚步虚浮,明显感到力不从心,出手时的变化渐渐少了起来。但这番相斗,无论对李玄或是诸葛东方来说,都已经足够了。 三十几招过后,李玄对‘出手之际,攻其弱点,行云流水,似与不似’几句话领悟更深,若非因他内力不济,或许还能相持些时辰。而诸葛东方见李玄出手招式虽然漏洞百出,却招招奇特,令人耳目一新,以至于心痒难搔,几次见他招式露出破绽,想要乘隙将其击倒,终究还是舍不得。再斗三招,诸葛东方见李玄出手无力,变化渐渐少了,暗叹一声可惜,心道:“从他出手姿势来看,剑中有刀,刀中有剑,如此似是而非,他却能流畅变化,难得难得......这年轻人能在出手瞬间将所用招式变化创新,实在是个人才,可惜的是他内力不足,其行径又与富贵镖有关联......”至此,诸葛东方已无心与李玄纠缠,冷笑道:“没有奇招了么?原来不过是一个花拳绣腿舞刀弄枪的雏儿!”说着,左掌蓦地一变,顺着李玄剑招的去势一抹,将其剑锋荡开半尺,与此同时,低喝一声,右掌向他胸前拍去。 李玄内力本来薄弱,所有招式全靠着手、眼、身、法、步配合完成。这时被诸葛东方左掌一引,只觉一股大力自剑身传至右臂,巨震间,鬼泣剑已然拿捏不住,脱手而飞。总算他应变迅速,趁鬼泣剑还没落地时,大喝一声,左手拿着剑鞘向鬼泣剑剑尖上一迎,只听‘嚓’的一声,鬼泣剑非但没有落地,反而应声入了剑鞘。 诸葛东方见李玄这一手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不由大赞,同时右手招式不减,快速抓向他的胸前。李玄见状,后退半步,左手握住剑鞘,顾不得右手酸麻与否,紧攥剑柄,刷的一声,将鬼泣剑抽出三寸,向上一抬,恰好迎着诸葛东方抓向胸前的右手手掌。这一招变化快极,与先前斩断诸葛东方长剑的那一招异曲同工。诸葛东方何等身手,岂会让自己的手像长剑一样被其斩断,长啸一声,身形微晃,右手一翻,在空中画个了半弧,往李玄手中剑柄的柄端一拍,只听‘嚓’的一声,李玄向上抬起的招式不但落空,且出鞘三寸的鬼泣剑亦被诸葛东方一掌拍回了剑鞘。 剑已入鞘,威势大减。 李玄被诸葛东方将出鞘三寸的鬼泣剑拍了回去,正想斜身回转,再次拔剑进攻,却见对方手掌一翻,手心向上,五指并拢,插向自己咽喉的人迎穴,大惊之下,向右腾挪三步,右臂横起,护住咽喉,鬼泣剑连剑带鞘一挺,以围魏救赵之法,刺向诸葛东方的腹间。 他使出围魏救赵之法虽然及时,但二人武功相差太远。诸葛东方不等李玄将鬼泣剑挺起,左手屈指在剑鞘上一弹,轻易化解其剑鞘招式,而后并拢的五指瞬间化成掌法,劲气一吐,大喝道:“还不倒么!”啪的一声,正拍在李玄护住咽喉的右臂。 诸葛东方这一掌使了寒冰掌的掌劲,掌若寒冰。李玄被他一掌拍中,顿觉半身如坠冰窟,腾腾向后退去。但诸葛东方拍出这一掌时,不自觉提动了压制蝎毒的内息,蝎毒登时大盛,因而在他右掌出掌之瞬间,左臂指尖至臂弯处,剧痛无比,出掌的力道也随之减去大半。饶是如此,寒冰掌的威力依然非同小可。李玄后退几步,只觉得胸口如被千斤巨冰压迫,一口气缓转不过来,摔倒在地,竟难以爬起。 生死之事,总在呼吸之间。李玄倒地,心知命在顷刻,不由暗叹一声,闭目待毙。但就在这时,一支不足寸长的松枝毫无征兆的从黑松林中飞出。松枝来势劲急,划破淡淡的晨雾,发出‘嗤’的尖锐声,径直奔向正要提掌杀掉李玄的诸葛东方。 李玄见松枝从右侧松林飞出,与先前击倒石婉柔那颗石子方向相反。两个暗器,虽然看似信手拈来,但发射手法却是大相径庭。先前石子飞的极慢,慢的不可思议,而此时的松枝却飞的极快,快的不可思议。诸葛东方见李玄倒地,忙暗沉内息,逼住蝎毒,深吸一口气,跃到李玄近前,正欲一掌拍下。却在这时,发现有暗器袭向自己。他不知暗器为何物,是否有毒,吃惊之余,忙回撤掌力,闷喝一声,向飞来暗器劈去一掌。掌风飞起,三尺松枝‘啪’地一声被劈落。诸葛东方还未缓过神,只听‘嗤嗤嗤’三声,三支不同长短的松枝快若闪电,按上中下三路,再次射过来。 而李玄倒在地上,不知适才诸葛东方因受蝎毒发作之苦,掌劲大减,自己才没立时死在掌下。当他见松枝袭来,其时间恰好赶在诸葛东方想要补拍自己一掌时,忍不住暗呼侥幸。 诸葛东方大怒,高声道:“哪个脓包人物,藏头露尾,暗器偷袭,赶快现身出来!”口中说着,见眉心那支松枝迎面先至,也不腾跳闪躲,低喝一声,高瘦的身躯瞬间向后折曲,弯如拱桥,正是江湖习武人最为常练的‘金刚铁板桥’之功夫。‘金刚铁板桥’功夫是锻炼腰力、马步的基本功夫,也是江湖流传最广的下盘功夫。此功夫要求习者双腿能如钢钉似地钉在地上,同时身躯向后弯曲,型如拱桥。越简单的基本功越需要时间积累,而花时间和力气积累修成的基本功也最有用。 诸葛东方使出‘金刚铁板桥’的功夫,避过眉心的松枝,身形不停,向后迅速翻起,人在空中,不待双足落地,凌空连踢两脚,‘啪啪’两声,射向中、下两路的松枝立时被他踢回了松林。他完成这一连串动作,落地瞬间,袍袖卷起被削掉剑头的断剑,发力一抛,一道青光划过,青钢长剑如闪如电般射向飞出松枝的松林。 长剑入林,只听‘夺’的一声,钉在粗如儿臂的松干上,剑身微微颤抖,龙吟不绝。 第二十五章 无影独鹤 诸葛东方被惊了一身冷汗。 此时有风吹动松林,松林一阵乱晃。呼呼的风声在松枝松针间游走,催动之音,似万马奔腾在草原,雄浑、跌宕......到底是谁藏在松林中偷袭自己?若从适才偷袭自己的手法来看,此人必经过名师指点。哼,纵使名门名师之后,以我之功又有何惧! 他最恨别人暗中偷袭,身形站定,怒气冲顶,大喝道:“苟且之辈还不现身出来么......”脚步一蹬,人如离弦快箭,飞身射入松林。李玄见诸葛东方羽箭似地射入松林,松林中立时传来呼喝打斗之声。是谁藏在松林中?他听打斗声此起彼伏,甚是激烈,因不知危急时刻相救自己的那人能否斗得过诸葛东方,尽管满心焦急,却苦于自己动弹不得。正焦急纳罕,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由松林内传来,喊道:“李家哥哥,你还不快走......”随后一个白色身影轻若狸猫般从松林中飞身而出。 李玄被诸葛东方一掌击中,恰是对方蝎毒发作的关头,所以受伤比段啸天轻了许多。他尽管卧倒在地,但身子的冰冷麻痹之感早已退却不少。此时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心头巨震,猛地站起身来,一阵温暖涌上心头,心下暗道:“原来是阿莹!她为何在此呢?” 此时诸葛东方已紧随着阿莹跃出松林。他见阿莹出了松林,毫没犹豫,闪身护在李玄的身侧,不由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自古英雄救美女,如今却是美女救哥哥,哈......小妹妹舍身救情郎啊!”李玄和阿莹听他语含讥讽,彼此脸色一红,对望一眼,又旋即分开。阿莹见李玄面色如常,已站了起来,心下自是高兴,转头对诸葛东方嘻嘻一笑道:“喂,诸葛先生,你算是一个成名的武林前辈,如今却来欺负晚辈,羞不羞啊?”诸葛东方细眯着眼睛,环视一下四周,缓缓道:“小姑娘,难道你与富贵镖也有纠葛......你同伙呢......你为何要救这小子?” 阿莹嘻嘻一笑道:“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你这样问我,我好害怕啊!”诸葛东方见她一副嬉皮笑脸毫不惧怕的样子,不禁暗道:“这小姑娘出手不凡,一手截枝打穴的飞镖本领尽管不纯熟,但出手之际,隐然有名家风范,而且适才与我在松林中交手时,竟能避开我的成名绝技‘寒冰连环三步杀’......看来她背后一定有高人撑腰。”念及这些,他忍住火气,没有轻易发作,淡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阿莹抿嘴一笑,道:“这里荒僻,又不是你家属地,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难道要向诸葛先生请示不成?” 诸葛东方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不说出理由,待会儿就休怪我出手不留情份了。” 阿莹正要答话,听松林中一个浑厚的声音道:“手下不留情?诸葛东方的口气未免太大了吧?”声音甫毕,一个老者不徐不疾,缓缓从适才阿莹藏身处走了出来。 老者刚刚走出松林,还未站定,另一侧松林中也响起一阵大笑。诸人听这笑声绵绵悠长,气息沧桑,闻之令人耳膜隆隆作响,鼓荡不已,显然这人内力极为浑厚。 李玄见从阿莹藏身处走出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客来喜酒店外指点自己武功,被段啸天称作天神帮前任帮主的沈无惧。而令他惊奇的是,从另一侧松林走出的那人身材不高,满脸皱纹,似睡非睡的眼神隐隐闪着寒光,竟是在黄土大道旁搭起茶棚说故事的老者。李玄见他们都藏身在松林中,又同时现身,着实令人费解。 沈无惧看了看惊异的李玄,点了点头,温言笑道:“少侠,看来我们总是有缘啊?” 李玄半身依然酥麻,见了沈无惧后心中一阵温暖,苦笑道:“真是让前辈见笑了。” 沈无惧摆了摆手,哈哈大笑,转头看了看对面松林中现身的老者,神情间似乎毫不惊奇,微笑着抱了抱拳,沉声道:“曾闻江湖有一古老手法,出手时拈轻若重,又举重若轻,与少林飞花摘叶手法极其相似,名曰:鬼手手法......该手法厉害之处,可伤敌于三五百丈外,更因其出手暗器像是被暗夜鬼手轻捏,缓缓飞行,诡异绝伦,无破风之声,直到近敌三尺之距才会猝然发力,令人难防。哈哈哈......没想到,我行走江湖几十年了,今夜有幸,竟在这荒山野岭见到这份绝技!” 那老者闻言,呵呵一笑,却又叹息一声道:“沈无惧当真是好眼力。鬼手手法确实几十年来已绝迹江湖,但鬼手这种寻常武功,岂能伤敌于三五百丈?嘿嘿......惭愧,惭愧啊!鬼手岂能伤敌三五百丈......那是无知江湖人竞相吹捧而已。” 沈无惧听老者虽然连呼几声惭愧,脸上却有得色,微感好笑,不过听他认出自己,且直呼名字,想来必然知道自己出走天神帮的事,微一沉吟,问道:“尊驾既然会使鬼手手法,却不知是否认识前朝一位名动江湖的‘鬼王’?”老者听沈无惧提到‘鬼王’名号,立刻收起似睡非睡的神情,一脸正色道:“鬼王欧阳先生,是在下的授业恩师。”此言一出,除了李玄和阿莹没有听说过‘鬼王’的名号,不感到惊奇外,沈无惧、诸葛东方、段啸天都吃了一惊。要知在大隋朝之前,天下几经大乱,民不聊生,即使江湖上绝顶高手,也过着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一时间,江湖到处充满腥风血雨,没有片刻安宁。但一个乱的江湖,也是造就名家奇才的烘炉,鬼王欧阳震南便是其中一个。凡是有江湖阅历的人都知道鬼王身怀两种绝技,一是飘逸纵横无人可追的浮萍轻功。二是无影无形,令人防不胜防的鬼手暗器。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历来讲究尊卑长幼之序。 沈无惧虽与老者初次相识,但听他竟然是鬼王欧阳震南的弟子,不禁肃然起敬,道:“听说鬼王前辈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曾追随他投身前朝缉盗天下衙门的‘飞天仙狐’梁九,一个是终年懒散于江湖的‘无影独鹤’袁文门袁先生,不知尊驾......” 老者不等他说完,笑道:“不才,在下正是那个懒散江湖的袁文门。至于‘无影独鹤’的虚幻名号,只是江湖朋友抬爱袁某人,随便送的称呼罢了......愧不敢当,还请莫要提及。” 沈无惧听他自谦,叹道:“原来如此。不过,袁先生谦逊了,您若当不起这名号,何人能当得起!”他口中如此说,心下却道:“江湖众人表面尊你为‘无影独鹤’,其时大都背后喊你‘无影毒鹤’......此人向来形影无踪,行事心狠手辣,确实‘无影’又‘毒鹤’。”他看了看袁文门,见其一副大刺刺的样子,不由暗道:“他因何来此?” 袁文门岂知沈无惧的心思,淡淡道:“沈无惧,如今你也是闲云野鹤,为何不在世外纳福,却跑到了这荒山野崖?”沈无惧本来打算寻个机会问问他来此做什么,但因初次见面,不能太过直接,更因对方名头太响,若直言相问,失了江湖礼数倒是小事,若惹怒他却是大事。他正暗自盘算如何探出对方此行目的,却不料他竟先问到自己。 沈无惧微微一怔,道:“既然袁先生识得沈某人,那我也不相欺瞒。先前我与孙女途经山下,闻听山间林海内有啸声及呼喝之音,好奇之余,才一路寻到了此处,难道袁先生也是因此来到这里吗?”袁文门点点头,似乎不愿回答,只是简单道:“确是如此。”说着,转头看了看阿莹身旁的李玄,见他正把段啸天扶了起来,便微笑道:“这位小友,你还记得老朽吧?”李玄听他突然问到自己,忙道:“当然识得......那日在茶棚,晚辈只顾聆听您讲传奇故事,却不知您竟是名动江湖的前辈,真是失敬了。”袁文门闻言哈哈大笑,神色间颇为豪爽,长叹道:“小友心怀侠义,危难之时依然不忘伸手拉老朽一把,现下江湖中,可真少有啊!” 李玄道:“那是晚辈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前辈......前辈只是个说书卖茶之人。”袁文门又哈哈大笑,道:“说书卖茶?老朽倒真的盼望能如此悠哉悠哉的了却余生啊!”说着,对沈无惧和李玄拱了拱手,道:“二位且待片时,容袁某人先处理一件小事后,咱们再细聊。”沈无惧与李玄听他言语客气,忙还礼道:“您请自便。”但心下却不知他所言的小事是何事,正犹豫着是否该当回避,却见袁文门突然声色俱厉,对诸葛东方喝道:“诸葛小子,饶你武功不凡,在江湖上混了些名头,难道不知老夫的手段么?”站在一旁的诸葛东方,自听到眼前这个昏昏欲睡的老者竟是曾令江湖人闻风俱丧的‘无影独鹤’袁文门时,脸色早已经变得苍白。 诸葛东方默然不语,正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便在这时,突听袁文门厉声问向自己,不由脱口‘啊也’一声,抬头看着袁文门,喃喃道:“当然知道,我岂能不知!” 袁文门狠狠地看着诸葛东方,蓦地长叹一声道:“若非四姑娘总是苦苦相求于我,让我莫伤了你的性命,你早已是老朽掌下之鬼了。”此话一出,沈无惧与李玄几人不禁糊涂起来,面面相觑,不明白袁文门与诸葛东方二人一问一答有何纠葛。 沈无惧明白,江湖人通常将名声和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诸葛东方尽管投身朝廷,倾慕富贵,但毕竟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此刻,他虽然不知袁文门与诸葛东方之间到底有何纠葛,但若因自己在旁,看着诸葛东方出丑,失了面子,却会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略略沉思后,他抱拳施礼,对袁文门道:“袁先生,若再无他事,我们可要告辞了。”岂知话音甫毕,袁文门却道:“慢着。待会儿袁某人还有事向你们请教呢。” 沈无惧闻言微微一怔,不知他话里何意,心道:“我与他素未谋面,毫没瓜葛,却谈何请教?”正要相问,又听袁文门向诸葛东方问道:“你可知,四姑娘闻听你现身在君王山这一带,已星夜驰骋,千里迢迢从雁门赶往这里,只为见你一面?” 诸葛东方面现惭愧,低声道:“晚辈哪会知道此事!如今四妹她......她在哪里?金......金水大哥来了么?” 袁文门见诸葛东方这般神情,冷峻的面色缓和许多,但怒气未去,道:“我也不知她在哪里,她寻你十年,若知你在此处,必会到附近。这也是我摆下茶棚的本意,唉......我的四姑娘啊!” 李玄听二人对答,恍然明白。原来袁文门在大路旁摆下茶棚是为了找到那个四姑娘。可是四姑娘是谁?看来当年她与诸葛东方必定有一段感情纠葛,难道因诸葛东方始乱终弃,惹得那位四姑娘爱恨难已,念念不忘?正胡思乱想,又听袁文门道:“你若还对四姑娘有半点情意,对金水心存些许愧疚,今后便该心怀感恩,以心报恩。我说的对不对啊?” 诸葛东方惨白着脸,看了看袁文门,低声道:“确该如此。”袁文门见他毫不思索的答应下来,严峻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意,转头对沈无惧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是否该当如此呢?” 沈无惧此时已隐约明白诸葛东方与袁文门之间的纠葛,待见袁文门三言两语便将被江湖人称为‘三个惹不起的人’中的诸葛东方收拾的俯首帖耳,吃惊之余又感到好笑。他看着袁文门,忽然觉得他举手投足之间似乎不大对劲儿,但哪里不对劲儿呢,一时间又想不明白。 第二十六章 对决鬼手 李玄扶着段啸天,与阿莹正准备跟随沈无惧离开,听袁文门大刺刺的问向沈无惧,不由驻下脚步。而沈无惧听袁文门问到自己,言语间颇为无礼,不禁怒气暗生,但他久历江湖,知道眼前这人武功深不可测,早年已极不好惹,如今恐怕更难缠了。他微微一笑道:“人性虽然善变,若是待他人好,便是待自己好,反之,则是咎由自取......行走江湖,以德报德可取,千万不要以怨报怨,更不能以德报怨。” 袁文门闻言,抚掌赞道:“好......好一个千万不要以怨抱怨,更不能以德报怨。我便是等你这一句话!” 沈无惧奇道:“等我这句话?”袁文门点点头,道:“相请不如偶遇。难道你不知晓,我与燕无敌有不共戴天之仇么?”沈无惧本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待听他提到燕无敌时,脸色已变得极为难看,沉声道:“袁先生,你提那人作甚?” 袁文门道:“你莫以为当年燕无敌大力扶你登上天神帮帮主之位,要你为他积攒财物一事,江湖中就无人知晓。实话说与你吧!我此次来到关中,除了帮我家四姑娘了却早年旧事,便是要为我师哥梁九报仇。”沈无惧淡淡道:“此事与我何干?”袁文门正色道:“当然相干,而且干系大的很呢。”顿了顿,接着道:“当年燕无敌虽然将你扶上了天神帮主之位,自己闭关去了,其实没有一日对你放得下心......你难道不知,从他闭关那日起便指使黑云逸暗中监视你?这一切你不会不知道吧!”沈无惧闻言,脸上肌肉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阿莹见了,知道爷爷这是因为心头怒火中烧,但又强自隐忍的缘故。发生在天神帮的这些旧事,前因后果,点点滴滴,没有人比沈无惧更清楚的,可是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完整的说过,除了期间发生了太多让他伤心的事,还有就是他和燕无敌的关系绝非常人所想象的。 袁文门不理会沈无惧的脸色已变,缓缓道:“这一切,您心下自然明镜儿似地清楚,但你为了心中大计,还是忍耐了多年。但直到苏飞烟出现后,你才察觉到这是燕无敌安插在你身侧的又一颗棋子,你也敏锐的感觉到,他这样安排,亦是对黑云逸放心不下。所以你便利用苏飞烟的出现,对天神帮大力改革,最终巧妙的退出了天神帮。” 沈无惧道:“没想到先生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喜欢天马行空的猜想?”在旁的段啸天听了,心下暗道:“这话可不对!当年沈无惧离开天神帮,是被黑云逸破关而入打成重伤,那次巨变,他不但赔了儿子和儿媳的命,更以弄丢了苏飞烟的代价才得以脱身......难道如此代价也算巧妙脱身办法?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阿莹听了,更是不以为然。她知道沈无惧对黑云逸的恨可谓入骨三分,对苏飞烟的爱意也是入骨三分。若说黑云逸是个歹人,倒不过分,但若说温柔体贴的苏飞烟加入天神帮,暗藏别意,却绝对不可能。苏飞烟往昔温柔的神情在阿莹脑海中缓缓掠过。她摇了摇头,看着依然侃侃而谈的袁文门,心生厌恶,暗道:“这矮瘦老头,自现身后便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的鬼手真的厉害么?他又不曾见到当年的情势,没见过爷爷因思念苏姨而憔悴的样子,就敢如此胡乱妄言,却真该打。” 李玄对沈无惧与天神帮的旧事,也是先前在古庙中从段啸天口中听到,因为不了解,所以此时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但沈无惧对他有过救命恩情,这时见他神色隐隐含怒,便也对袁文门非常反感。袁文门岂知诸人心中的变化,听沈无惧如此说,大笑道:“天马行空的猜想?沈无惧,你想想,你退出后留给黑云逸的天神帮不是一个空壳吗?你难道没有将天神帮多年积攒的财物藏了起来?这些你不能否认吧!” 沈无惧冷冷地看着袁文门,一言不发。 袁文门似又恢复了似睡非睡的表情,懒散道:“你必定以为我在窥探你积攒的财物,但我却偏偏不是。”沈无惧闻言淡淡道:“若我手中真有那份财物,难道你不想要么?”袁文门大摇其头,道:“你太小看袁某人了!人生一世,恍然若梦,财宝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来何用?要来有何用啊!哈哈......你手中的财宝我压根就不稀罕。”言毕,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燕无敌当年已是武功了得,如今又闭关三次,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我要报仇,但以我单薄之力,岂能胜之?可是,你若答应与我联手,必可杀了燕无敌,这样对你对我,将是个双赢的局面。” 沈无惧听完,道:“你是不稀罕财宝之物,但燕无敌却是喜欢的紧,所以我若与你的联手,该是我出财宝做诱饵,再出力帮你围歼他......看来,你这只独行江湖的野鹤不想再孤独了!”袁文门闻言,神情突然悲凉起来,道:“你可知我生来便被遗弃,若非恩师鬼王的收留,早已饿死街头。唉......师父死后,投身朝廷的师哥待我如同亲兄弟。要不是当年燕无敌为了那本劳什子秘笈,对我梁九师哥暗下杀手,如今师哥该有多逍遥啊!” 段啸天与李玄对望一眼,心道:“这些江湖往事旧恨,深埋了这么久,怎么到了这时才要浮出水面呢?” 沈无惧冷冷道:“逍遥快活?那也未必吧!你师哥梁九当年不愿追随上官枭雄、燕无敌等人出走江湖,而是决定留在独孤长风身边,应该已能料到早晚会有刀剑加身之危险。嗯,何况这么多年,梁九到底死了还是活着,至今是个谜,没有确切的定论,你怎能断言,他是被燕无敌杀死的?”袁文门似睡非睡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冷道:“就凭我师哥与燕无敌同时喜欢上独孤红云这个女人。为情所杀,这难道不合理么?” 袁文门说到这里,眼睛突然一张,高声道:“若不能将燕无敌亲手杀死,告慰我师哥的在天之灵,九泉之下,我何以面对他?”沈无惧听他说得动情,良久才淡淡道:“在我心中,与我有恨之人没有别人,只有一个黑云逸。燕无敌虽然贪恋财宝,后来也对我产生怀疑,但他曾授我内家心法,算来也是半个师傅,我岂能与你一起计算他?”袁文门听了,双臂一抖,道:“这么说来,你宁愿他出关之后寻你索要财物,也不会答应我么?” 沈无惧深吸一口气,道:“正是如此。”袁文门道:“你可知道拒绝我的后果会怎样?”沈无惧道:“怎样?”袁文门脸色一沉,道:“后果就是,你离不开这黑松崖。”说着,突然长臂一舒,向沈无惧胸前抓来。但他此时与沈无惧相隔四五丈远,手臂岂能够着?袁文门这一抓,猝然暴起,身法快极,好像自己手臂猛然暴长了四五丈,人影一晃,如鬼似魅。 李玄见沈无惧对袁文门早有戒心,尽管双臂下垂,但袁文门话没说完,其衣袖已鼓荡如帆,布满了真气。 沈无惧知道袁文门成名已久,江湖中人谈起他鬼手手法都如言鬼魅,自是不敢大意。就在二人言语往来时,他的眼睛已死死盯着袁文门的双肩,此时见他肩头微抖,身影晃动,已知对方出手在即。当下想也不想,向左连连变换两步,又斜斜向右一引,身形微侧,单掌一隔,掌心向里,拇指却高高向后翘起,护在胸前的同时,左掌反掌一挥,往人影中横切。他这几下闪步斜引,腾挪移变,如闪如电的出手招式,正是他最强武功‘雁门三十六刀’中的‘如封似闭斜步刀’之刀势。 李玄生平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如此江湖高手的打斗。他见双方出手之际,身法巧妙,招式奇幻,每出一招,内息都与招式配合的妙到毫巅,心下竟然莫名兴奋起来。 他见袁文门出手变化莫测,身法诡异幻变,时而如流星行空,时而像暗夜闪电,时而似幽冥灵者,每出手了一招都蕴含千百变化,令人心生畏惧。而沈无惧应手招式沉着内敛,一招一式,清清楚楚,身形转换,攻守之间,如被骇浪拍打之礁石,巍然屹立,岳峙渊渟。李玄心道:“沈前辈果然不愧一帮之主,似这般霸气内敛稳然不惧之风度,当真不凡。这若是换了我在场上,只怕还未动手,便被对方奇幻的身法绕晕了。” 二人一攻一守,一静一动,不觉斗了百余招。 斗到分际,袁文门见沈无惧身形微有变化,似退却进中,自己出手七八招均已落空,倘若再不变招进攻,自己掌心的劳宫穴难免会自行撞到他护在胸前翘起的拇指上。他大喝一声,趁着沈无惧发力之际,腰马合一,横切一掌,快速绝伦的斩向他腰际间的京门穴。 沈无惧见袁文门来势凶猛,轻喝一声,反掌迎了上去。这显然时硬拼内力的打法。袁文门见状哈哈一笑,道:“我又不是江湖莽汉,和你拼力气么!”口中说着,左足虚提,右足猛然发力,‘呼’地一声,竟然匪夷所思的向右移开两丈多远,他人在沈无惧背后,双手一高一低,‘嗤嗤’各发出一枚石子,待发出两枚石子后,他立时翻跃跳开。 袁文门速度太快,沈无惧来不及转身,听风辨物,尽管知道有暗器袭来,但不知暗器是否有毒,所以不敢接挡,正打算闪身躲开,却见袁文门又到了自己右前方,只听嗤的一声响过,这次发出的是两枚石子,只不过一枚有声,一枚飞行中却毫无声息。 李玄见袁文明身形的变幻不停,只呼吸间,已绕着沈无惧转了七八圈,双手不停挥动时,射出的石子已有四五十枚之多。这些石子如漫天花雨,有的破空迅急,有的先发后至,有的并驾齐驱,有的前后相随......总之手法各异,千变万化。如此手法莫说李玄不识,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诸葛东方也看不明白,因为这一手法正是鬼手三式之‘阎王点将’。 沈无惧见对方嗖来忽去,两手挥动,嗤嗤破空声中,自己身前左右便有无数暗器袭来 他暗自心惊。若以声音判断,他感觉自己身前身侧不过才有十几枚暗器,可高手相斗,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岂能全凭感觉相斗!沈无惧深吸一口气,暗沉内息,以右脚为支点,左脚在地上轻轻一蹬,身子如飞旋陀螺般转起来后,才发现击来的暗器竟有四五十枚。他此时若冲天跃起,闪躲开暗器,人在空中便成了标准活靶。 沈无惧没有跃起,稳如泰山,依旧在原地加速自转。 眼见袁文门越转越快,足下虽然毫无声息,但身形却已化成了一圈圈淡青色的影子。随着他越转越快,围在沈无惧周遭淡青色的影圈也越缩越小,暗器声也越来越密集,不再是‘嗤嗤’单调的破空声,早已声声相连,成了一个‘嗤’的声音。 这是李玄做梦都不曾见过的身法。他见袁文门将两丈大小的圈子逐渐压缩成不足一丈的圆圈,最初射出的两枚石子,到这时已有几百枚之多,一个庞大的暗器网,将沈无惧牢牢地裹夹在中间。 这时候莫说暗器网围住的是一个人,哪怕是一只飞鸟,也难逃被打成筛子的命运! 沈无惧在暗器网中依然不停的旋转。只见那些飞至他身侧一尺有余的石子暗器纷纷被弹了出去。原来沈无惧一边旋转,一边潜运内力,身体快速旋转产生出了圆转如意的劲力。这股劲力犹如涡状的气流,强大无比,更如一个不断旋转滚动滑不溜手的圆柱。沈无惧在圆柱的中心,让滚滚气流外壳护住自己,将靠近的石子暗器弹了出去。 可这样旋转最消耗内力,若时间长了,内力不济,身体转速慢下来,裹夹极强内劲的暗器自然会乘隙而入,而被不可捉摸的鬼手手法困住,他这个应对办法已是最好的办法了。 袁文门初时见沈无惧以此招对付自己织就的暗器网,也是吃了一惊,但他久历江湖,经验极其丰足,稍加琢磨,便已窥破其间道理。他岂能让沈无惧有喘息之机会!因此足下不敢稍有停顿,手中暗器如雨飞出,不停地射向沈无惧转动的身形。 这一切皆生发于瞬间。李玄见二人身形快的无与伦比,若从情势来看,沈无惧和袁文门二人的内力与经验似乎不相上下,眼见袁文门抛掷暗器的手法越来诡异,足下圈转也越来越快,心下暗暗焦急道:“沈前辈被动防守,怎样才能伺机还手呢?照此下去,时间长了,稍有不慎便会被鬼手暗器击中,那时不死也要残废......这可怎办?” 第二十七章 亦真亦假 流转在大地上空的雾气,渐渐浓起来。天与地,虽然进入白日,但因有雾气汇聚,变得阴阴沉沉。 袁文门呼喝声中,不断缩小进攻沈无惧的空间,此举虽险,但威力更大。他围着沈无惧圆转的圈子越转越小,出手暗器的力道因距离缩短,变得更加凌厉强劲。沈无惧深知其厉害,所以一口真气提上来,催动身体飞旋不停,不敢稍有松懈。这时被激飞的石子暗器,有的还未落地,却又被袁文门飞奔圈转中以不可思议的手法接住,随手射了回来。如此循环利用,取之不竭,使沈无惧身处境地愈加危险。 阿莹在一旁看了,焦急万分,一双妙目紧紧盯着场上二人,却在这时,一股极寒的力道扑面而至。 她大惊之余,如箭似地向右侧平飞出丈余,身形还未落定,已听‘嘭’的一声巨响。 段啸天被诸葛东方一掌击飞。 原来诸葛东方见袁文门与沈无惧斗将起来,激灵一下,从对四姑娘的歉疚中清醒过来。尽管他一向自视甚高,也最鄙视他人偷偷摸摸之行径,但先前被袁文门当众揭了伤疤后,自觉颜面无存,心知此事若流传出去,今后自己在江湖上便无法立足!既然事关自己在江湖上的声誉,岂不暗生杀心!不过,他先前听袁文门夸赞李玄在沙尘暴风来临时刻,曾不惜性命的拉他一把,因此萌生了放过李玄的念头。 这时见沈无惧与袁文门愈斗愈激烈,阿莹与李玄、段啸天亦被场上情势牢牢吸引,诸葛东方偷施杀招的念头再也忍不住,便暗运寒冰掌力,猝然击向段啸天和阿莹。 不过,诸葛东方因右手中了蝎毒,无法使足力气,所以左右两掌出手后,力道不一。阿莹因站在诸葛东方的右侧,且反应敏捷,所以能一跃闪开。而段啸天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先前受过诸葛东方的寒冰掌,虽被李玄扶起,也只能勉强站住而已,此时被诸葛东方的左掌偷袭,岂能避开!段啸天‘啊呀’一声,摔倒在地上。 阿莹闪过诸葛东方的寒冰掌,惊怒非常,转头看去,见倒地的是段啸天而非李玄,心下稍安。此时她尽管关心沈无惧的安危,却也恼怒诸葛东方卑鄙无耻的偷袭。于是娇喝一声,扑了过去。李玄万万没想到诸葛东方会对阿莹和段啸天突施杀手,而放过自己。他微微一愣,见阿莹合身扑向诸葛东方,想也没想,也拔剑出手。 诸葛东方见李玄也扑了上来,怒喝道:“你找死么?若非看在袁......袁前辈的面上,早让你死了。”口中说着,左手将阿莹攻来的三招化解掉,又道:“小姑娘身手不错。哈哈,纵然你二人联手,我单臂拒敌,又有何惧!只可惜蝎毒害我,要不你怎能躲过我的‘连环三步杀’!”阿莹冷笑一声,道:“打不过就说打不过,何须找这些无用的理由!”说着,左手如刀,在诸葛东方喉间一晃,同时右手从左臂腋下穿出,拍向诸葛东方胸口的神藏、灵虚二穴。这一招,不但虚实相间,且动静相宜,其中虚招虚的让人眼花缭乱,神驰迷离,而实招实的却是快速绝伦,既狠且准,一实一虚混合,似杂乱无迹,但在诸葛东方看来却是厉害无比之招。 斗得分际,诸葛东方看出阿莹招式虽然厉害,内力却远远不够撑起招式的千变万化,心下暗想:“若非你是女流之辈,刚才左胸露出的破绽,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单臂一挑,破去阿莹接连攻来的虚招,与此同时,手臂微曲,放过其胸前露出的空隙,待她左掌击过来,反手一切,封住来势后,二指并拢,点向她腰间章门穴。 李玄见诸葛东方右臂不灵,只以左臂出招,心道:“你虽武功比我高出几十倍不止,但我若乘你蝎毒在身攻你伤臂,却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之行径。”他心念动处,脚步一错,手中鬼泣剑剑走偏锋,流光雪月刀法变为剑式,连削带砍,攻向诸葛东方左臂。 诸葛东方见李玄出手磊落,明知不敌,也不肯占自己半分便宜,倒是江湖少见的有骨气之人,心下暗赞,但因右臂受伤,害怕蝎毒上行后损伤心脉,因此不敢太过使力,只以左手与二人相斗,若非如此,纵然阿莹李玄二人联手,怕也不能与他斗过百招。 三人纵横跳跃,堪堪斗过十几招,李玄内力微弱,虽数次历险,还是凭着灵光一闪的变化,化险为夷。阿莹身法轻盈,足下灵活,每出一招,皆含繁复厉害的后招。但功夫之道,需内外兼修,她不但内力不够绵长,临敌经验也很少,因而连连错失良机。眼见再斗过三五招,阿莹与李玄败势更为明显,诸葛东方见状暗喜,不再顾及阿莹是女流之辈,招式加紧,一招接着一招中,单臂出手已越来越凌厉。 就在这时,三人猛听沈无惧一声长啸,不知用了什么身法,身子突然一缩一扭,竟从袁文门布下的石子阵中破阵而出。 沈无惧飞身冲出了诡异的石子暗器阵,足下毫不停歇,竟以比袁文门还要快的身法围着他反转起来。袁文门做梦也没料到,这个已被自己困在暗器阵中的沈无惧,非但没被自己出手的暗器击中,反而从阵中闪身而出,讶异之余,更多的是吃惊。而让他更吃惊的是,沈无惧脱身后不但没有跃开,反而围着自己快速反转起来。 袁文门不慌不忙,右手手腕一振,十几颗石子齐齐激射向沈无惧,同时左手五指张开,半伸半屈,犹如鹰爪般抓向沈无惧肩头。沈无惧见他使出此招,肩头一沉,避过这一抓,仰天长啸,大笑道:“你终究还是忍不住啦?这是鬼手手法么?”长笑中,足下急奔不停,绕着袁文门连连变幻的身形,出掌如风,连拍一十三掌。 这一十三掌可不简单,正是雁门三十六刀‘如封似闭斜步刀’中,唯一的连环掌刀。 袁文门见他掌势猛恶,心中一凛,反问道:“这不是鬼手手法,难道是擒狗屠猪的手法么?”口中说着,右手也已化成鹰爪式,出招之时,不住与左手鹰爪配合,极尽横扯斜拉之硬功。霎时间,只听得‘嗤嗤’声不绝于耳,迷雾中满是大力撕扯绫罗绸缎之音,正是袁文门以鹰爪式强行撕扯沈无惧拍来的掌劲,发出的声音。 强强对决,山崩地裂。尽管袁文门的鹰爪招式威猛凌厉,力道霸强,但沈无惧这一十三掌连环拍出,如催动起巨浪潮涌的排山倒海之势,翻滚中将他逼得不住后退。 袁文门暗自心惊,心知如此下去,自己即使撕破一层,沈无惧的另一层掌力还会滚滚而至,照此下去,自己不但将面对海啸般的滔天巨浪,更要面对前呼后拥叠加在一起的汪洋力量。袁文明不住后退,沈无惧步步紧逼,二人相距不过三尺,待等袁文门撕破沈无惧拍来的第九掌时,已觉双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痛。他脑际飞转,还未想出妙法化解这硬碰硬的打法,却觉右臂一震,招式一缓,嘭的一声,胸口似被巨锤撞击。 沈无惧这一掌的力量岂止一掌!这一掌是后续四掌叠加来的力量,如排山倒海,浪催暗礁,端是凌厉。 袁文门胸口剧痛,只觉天旋地转,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蹬蹬后退几步,哇的一声,喷了出来。别看袁文门身形矮瘦,还没有百十斤重,可遭此挫折,依旧强悍至极。他后退时,虽喷出一口鲜血,但人在空中,右手在腰间一探,连连扬动。霎时间,几百根寒光闪闪的银针暴雨般射向沈无惧。沈无惧见他突施暗器,身形一扭,避了过去,正想猱身再追,却见袁文门左手一挥,抛出个黑圆东西。 黑圆东西被袁文门使力一抛,触地瞬间发出一声巨响,沈无惧耳畔‘轰’的一声响过,一股淡绿色的烟雾顿时升起,遮住了半个广场。谁也不知烟雾是否有毒,因此不待绿色烟雾弥漫开来,诸人忙以衣袖遮住嘴鼻。沈无惧对阿莹与李玄喝道:“屏住呼吸,小心有毒!”说着,足下使力,向前一窜,向袁文门隐去的方向拍去。 诸葛东方陡见如此变化,急忙撤招躲开,更因站在绿色烟雾的下风位置,见这烟雾怪异,岂敢再与阿莹和李玄缠斗!忙凌空一翻,跃出丈余,而阿莹和李玄闻听沈无惧的高声提醒,也都急忙闪开。 李玄一跃间,见段啸天兀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急忙一个地躺滚,抱紧他向烟雾的上风处滚去。 沈无惧一掌劈出,淡绿色的烟雾登时被他的掌风劈开。他闪身而过,极目望去,却哪还有袁文门的身影,微微一愣间,听得十几丈外袁文门如野猫泣鸣般的纵声长笑,道:“沈无惧,沈老贼,算你狠!咳咳......你记住了,此仇我若三年不报,非君子,你......咳咳......你等着......”听声音似在几十丈外的黑松林中。 沈无惧低喝一声,道:“还会等你报仇?今日咱们便来个了断。”身形一缩一弹,直入射出去的弹丸,霎时间,隐没在松林中。风吹绿雾散。诸葛东方没想到名震前朝江湖的鬼王高徒袁文门,竟会被沈无惧击败。他微一沉思,暗道:“听沈无惧口气,似乎袁文门最后出手的招式不是鬼手手法,难道......”他心念数转,脑际闪过袁文门五指张开,半伸半屈,形如鹰爪,以力破力,撕破沈无惧掌刀的手法,不禁一惊,喃喃自语道:“这不是鬼手手法,似鹰爪一路,但却又与江西鹰潭‘神风鹰爪’谢天蓝谢二哥的灵巧、犀利之鹰爪功略有不同。难道是北派鹰爪功夫?不对啊!北派鹰爪以河南鹤壁王家的‘鹤影鹰爪手’为首,而王家鹰爪功的步法以闪、跃、摆、腾、冲之法为主,其鹰爪出手虽刚劲有力,却不以内力见长,并且现在王家独苗单传,自五年前老爷子王鸿胪死后,只剩病公子王泰勉强支撑着家族。” 他正喃喃自语,听身侧有人应声道:“天下除了这两家会使鹰爪手,难道就没有别人会使了么?” 诸葛东方闻言一惊,循声望去,见是沈无惧去而复回,傲然地站在自己身侧不远。他想也没想,脱口问道:“还有谁会使鹰爪手?”沈无惧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大漠深处就有一个人。此人曾是谢天蓝父亲的入室弟子,名字唤作林东图,但因恶事被逐出了谢家,就此成了独行大盗。此人性情古怪,早已绝迹江湖多年了。”诸葛东方奇道:“大漠深处?难道此人便是林东图?但他开始所使的手法分明是传说中的鬼手手法!那......袁文门......”沈无惧见他一脸惊疑,叹息一声,指了指躺在远处季潭的尸体,道:“他是藏剑山庄的石二姑娘么?嘿嘿......既然他不是石婉柔,那么适才与我搏斗之人也可以不是袁文门!”略略沉吟后,又道:“你看他出手之势,貌似强大,其实只得鬼手手法之外形,而其发力、收力、弹射暗器的手法,诸多细微之处,与真正鬼手手法相差甚远。诸葛东方,当年你曾与袁文门的女儿袁四姑娘有过一段情缘,如今会认不出他?这说不通啊!” 李玄、阿莹、段啸天听了,也感到奇怪。 诸葛东方闻言,脸现愧色,却一闪而过,淡淡道:“沈先生这话问得没有道理。当年我是与袁文门的女儿袁四姑娘往来,我又不是与他本人往来,怎会非要识得他?” 沈无惧哈哈大笑,道:“有道理。不过,女婿不敢见老泰山,老泰山怎会喜欢女婿?嘿嘿,似你这倔驴样的脾性,世上少有,袁四姑娘能喜欢上你,却真是少有啊!” 诸葛东方面现难堪,细眯着眼睛扫视了一下站在沈无惧身侧的李玄,模仿着沈无惧的语气,冷冷道:“像我这样的人确实少有,不过似他这等脓包,竟有人喜欢,也当真少有。” 阿莹面色一红,明白诸葛东方含沙射影之意,道:“你笑我吗?好,让你知道姑娘的厉害手段。”诸葛东方仰天一笑,神情似悲似喜,叹道:“你的手段?嘿嘿......难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嘿嘿......适才若非我手下容情,放过了杀你的机会,你这会儿还敢嚣叫手段!”阿莹知他此言非虚,先前出招时,她胸前露出空门,若不是诸葛东方念及她是个女儿家,有意避之不攻,转而强攻她腰际的章门穴,她即便不死,也要身受重伤。这一点,也被先前身在袁文门暗器阵中的沈无惧看到。他此刻听诸葛东方这样说,不由点了点头,叹道:“确是如此。看来你身在朝廷,但良心未泯。你走吧,老夫不为难你。”言毕,闪身让开一条路。 岂知诸葛东方听了沈无惧的话,却怪眼一翻,冷冷道:“谢过了。在下可不是苟且偷生之辈!” 他深吸一口,又道:“沈先生,当年你随汉王杨谅反叛朝廷,失败后,早已成了朝廷缉拿的要犯,如今你不但不知悔改,还要包庇牵涉富贵镖的人,其罪要加一等啊!现下,既然被我遇见,若就此放过你,却是对不住朝廷颁赐给我的这块腰牌。” 第二十八章 怪人乖张 沈无惧四人没料到诸葛东方如此倔强。因为照现下情势,莫说诸葛东方身受蝎毒,即使他精神体力俱佳,也不一定是沈无惧的对手,更何况此时他只有一个人,势单力孤,而沈无惧这边却还有阿莹和李玄。沈无惧嘿嘿一笑道:“果然人如其名。” 李玄见诸葛东方毫无惧色,神情坚定,话语之中并无退却的余地,心下不禁暗道:“这人确是古怪非常......即使袁文门是假的,但其功力却是实实在在的深厚。如此之人,尚且不是沈无惧的对手,他却临危不退,固执己见的坚持自己身负的职责,是为名?是为利?”转念又想:“此人威名日盛,在江湖上能令他人心生畏惧,想来除了一身匪夷所思的武功外,大概也是凭着这种桀骜不群的个性吧!不过也好生奇怪,这种个性的人能进入朝廷衙门,为老奸巨猾的宇文化及效力,真令人猜想不透。” 沈无惧见诸葛东方不走,反而揭出自己当年旧事,也不气恼,微笑道:“当今朝廷无道,祸殃百姓,人人可反。既然你一心要为朝廷出力,也罢!老夫就试试你无坚不摧的寒冰掌。” 李玄听闻沈无惧曾追随汉王杨谅西攻长安,不由心生钦佩。 原来大业初年,隋帝杨广弑父登基,担心坐镇并州的幼弟汉王杨谅知晓隋文帝驾崩,起兵夺位,便做了一份假圣旨,命车骑大将军屈突通征召汉王杨谅入朝听宣。可杨广不知,其父隋文帝杨坚早先为了预防宫廷变故,曾与杨谅有个秘密约定,即:我若有圣旨召唤你,不但会加盖玉麟符,且还会在‘敕’字旁多加一个点。否则,就是假圣旨。因此,杨谅接到圣旨后,一眼看穿屈突通带来的是一份假圣旨。作为坐拥三十几万大军的汉王,岂会坐而待毙!杨谅思谋几日,终下决心起兵西攻长安。他即刻召集北周武帝时期心怀天下、任侠放荡的谋士王颊和陈朝旧将萧摩诃等人赶到并州,酒酣耳热之时,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王颊和萧摩诃诸人本就满心抱负无处施展,闻言大喜,叩拜汉王,秘密谋划起兵西攻长安之事。 这是一场兄弟之间的王位争夺战,身为汉王杨谅贴身侍卫长的沈无惧自然亲眼见证,参与其中。 李玄之所以钦佩,皆因汉王杨谅失败后,受此牵连并获罪被处死、流放者多达二十几万。而沈无惧作为杨谅贴身之人,不但保全性命,且还能在江湖上立帮聚众,当真是不凡。 诸葛东方喝道:“好,愿意领教高招。”言毕,左手在腰间一摸,‘刷’的一声,拔出一柄闪闪的软剑,单臂一振,‘嗡’地一声,软剑如龙出水,陡然间变得笔直。 李玄见他手中这柄剑与寻常长剑迥异。此剑通身蓝光隐隐,寒光闪烁,剑身宽约三寸,长三尺四寸,宛似腰带般藏于腰间,合围起来,恰被衣衫隐藏,寻常不见。 沈无惧见诸葛东方拔剑在手,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旱烟锅,缓缓道:“掌剑双绝!好啊,既然如此,老夫也用兵刃与你对决。”诸葛东方大声道:“听闻沈先生在万军之中如履平地,曾孤身一力救出被困的朋友,您的神勇令在下佩服的紧啊!嘿嘿......请接招吧!”言毕,宽大的长剑凌空一抖,嗡嗡作响声中,刺了出去。沈无惧见他出手时,手、眼、身、神、气、力六法合一,一跃一进,速度之快超凡绝伦,不禁大赞:“诸葛后生,端是好身手啊!”说话间,剑尖已及胸前,却并不闪躲,左手递招,如虎爪虚擎,轻轻带过诸葛东方的长剑,同时右手烟锅一挥,径直往诸葛东方宽阔的剑身上一点,‘当’的一声,龙吟声起,火星四溅。 李玄先前曾见过诸葛东方长剑在手,以绝妙之腕力,轻灵之剑法划开谢木青的衣衫,却未曾伤及他半分皮肤。此刻,见他左手展动阔剑,使得是大开大合之剑法招式。阔剑锋锐,且有三尺四寸长,相较而言,沈无惧手中的烟锅不过一尺三寸长。尽管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但沈无惧招招抢先,使得是灵巧精致贴身短斗的打法。 铿锵之间,二人越斗越急,渐渐分辨不出彼此身形。 双方斗过三十几招过,诸葛东方蓦地长啸一声,声如鹰击长空,于山间久久回荡,手底招式也随大变,攻势直如狂风暴雨,玉珠落盘,起跃间剑气纵横,寒光绵延。 兵刃使用之道,凡轻灵之兵刃自然要配以轻灵的招式,如青钢剑、夺命判官笔、镔铁刀等。而沉厚的兵刃也应配以浑厚的招式,如开山斧、虎背刀、玄铁锤等。以上只是依循常理,墨守成规,讲究稳中求胜,若反其道而行之,则是要兵行险招,以奇制胜。 李玄见诸葛东方手中阔剑剑身厚重,两侧锋刃薄如蝉翼,想必是介于轻灵与厚重之间的兵刃,而使用这种兵刃,更需有拈轻若重,举重若轻的驾驭功力。又见诸葛东方出手先是以大开大合,墨守成规的稳重打法,而到了此刻,却突然变招,大开大合的招式瞬间转化成了举重若轻之招式,以奇制胜的险招迅速替换了中规中矩的招式。如此由重转轻,又忽然由轻转重,交替之下,奇招迭出,不由令人为之心旷神驰。 沈无惧见他变招,低喝一声,招式也是一变,手中烟锅陡然变得如被锦丝扯动,招式凝滞,似乎每出一招都要费尽全力。诸葛东方见对方变招,招式忽然凝重,暗暗吃惊。因为这时烟锅上满布的内力非同小可,倘若长剑与之交击,必会被黏住,如果黏住了,必然会变成内力比拼。要知他因顾忌右臂的蝎毒,每出一招,都不敢过分催动内力,所以长啸一声,原地不动,只挥动单臂将阔剑使得密不透风。 沈无惧见他招式又回归到了稳重的打法,微微一笑道:“我只当你有什么特殊本领,原来不过如此啊!”待见诸葛东方一剑横扫过来,便将手中的烟锅倒转过来,化玉石烟嘴为点穴锥,猛然贴身上去,直点对方右侧腋下的渊腋穴。要知渊腋穴位于腋下三寸,属足少阳胆经,与肩井穴同属一脉,若被点中,其右侧半身必会动弹不得。 诸葛东方知道这招的厉害之处,因为腋下部位不同于身体其他部位,这里虽然隐蔽,但却是不能自救之地,更何况他右臂已被毒蝎蛰伤,若要拆解来招,更是难上加难。眼见无法闪躲,诸葛东方再次长啸一声,身形拔地而起,凌空中见沈无惧飞身跃起追来,所使招式依旧不变,暗暗将牙一咬,拼了半边身子瘫痪的危险,长剑直劈下来。 这时两败俱伤的打法。毕竟烟锅只有一尺三寸长,而诸葛东方的阔剑却有三尺四寸长,按照双方同时击到的时间来算,自然兵刃长的占了优势。这一点,沈无惧岂能不明白。他似已料到诸葛东方会败中求胜,人在空中,大喝一声,握住烟锅的手掌突然一攥,‘嗖’的一声响过,玉石烟嘴如强弓劲弩射出的利箭,径直射向对方的渊腋穴。 这一招式变化谁也没料到,诸葛东方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百忙之中将腰身一扭,撤剑回救。不过,他虽反应迅捷,撤招及时,怎奈沈无惧飞射的玉石烟嘴快的惊人。‘咔’的一声脆响,诸葛东方勉强避过渊腋穴被击中的危险,但腋下第四根肋骨却被击中。诸葛东方闷哼一声,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双足才落地,却又蹬蹬的后退三四步,摇摇晃晃中再也支撑不住,一跤摔倒在地。 沈无惧一击得手,并没有乘胜追击。他见诸葛东方脸色惨白,痛苦不堪,叹息一声道:“诸葛小子,你可知,老夫是念你年纪轻轻,练就一身绝学着实不容易,加上有伤在身,我胜之不武,所以才不忍取你性命!若非如此,适才便会要了你的命” 诸葛东方忍住痛楚,牙关紧咬道:“沈先生少婆婆妈妈,嘿嘿......在下技不如人,已然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因痛楚渗出的黄豆汗珠,仰天惨笑一声道:“天下虽乱,但皇纲法度仍在,岂是妖魔小丑可以颠覆的!” 沈无惧闻言,脸色顿变,心下怒极。要知他昔年因反叛朝廷一事,曾被五府骁果勇士疯狂追拿,吃尽苦头,所以最不愿听别人谈论皇纲法度。他仰天冷笑数声,叹道:“诸葛小子,看来你在央求速死啊?好,老夫就成全你,让死在你手下的季潭伴着你一同去往西天路!”言毕,右掌一摆,便要上前结果诸葛东方的性命。 李玄少走江湖,但向来佩服铁骨铮铮不畏生死之人,如今见诸葛东方虽然手段狠辣,亦无侠义之举,但也算得上是个铁骨铮铮不畏生死之人。这时见沈无惧举掌上前,打算一掌毙了诸葛东方,悲悯之心,油然而生。他毫没犹豫,高声喊道:“前辈掌下留人。” 沈无惧闻言,手掌凝在了半空。 他转头问道:“你在替他求情?”李玄用力地点点头。沈无惧微微诧异,追问道:“可有理由?”李玄摇了摇头,沉吟片时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理由可否当得?”沈无惧见他回答时磕磕巴巴,忍不住大笑道:“年轻人,你可知饶恕一个恶人,便是对良善之人不公么?”李玄闻言脸色一红,道:“可若杀了一个知心悔过之人,也是对良行善举的亵渎!”沈无惧森然道:“你从哪里看出他是一个知心悔过之人了?”李玄一时无语,正不知如何回答,却听远处传来衣袂震荡之声。 匆匆奔来之人轻功高明,因为诸人才听见远处传来细微轻捷的脚步声,眨眼间,来人到了广场附近。来人还未近前,便听见一个女子焦急的喊道:“诸葛东方,你是在这里么?” 诸葛东方本已闭目待毙,听李玄为自己求情,正不耐烦,待听到这心焦的呼喊声,霎时间面色亦悲亦喜,喃喃应声道:“四妹,四妹......是我,是我,你怎么来了?” 沈无惧转头看去,见来者是一对青年夫妇。男的身材魁梧,手长脚长,方面大耳,一双大眼睛好似门上铃铛,更为奇特的是嘴巴大的出奇,即使不说话,也几乎贯连双耳。而那女的若只看身形,倒也婀娜翩翩,倘若看面容,却是个麻子脸,细眯眼,一双招风耳,高高大大的鼻子像极了一座山。诸人望见这对夫妇奔来,不由忍俊不止,皆暗思道:“这真是应了世俗那句话:黑兔配了白兔,天作之合,相得益彰啊!” 不过,这二人虽然相貌奇特,一身乡下夫妇打扮,但身法却是极快,只一眨眼间,便双双到了诸葛东方身前。女的顾不得喘息均匀,先是环顾一下尸身横陈的季潭,又见诸葛东方倒在地上,双目微闭,不禁有些慌乱,上前拿起诸葛东方的手腕试了试脉象,察觉他的脉搏虽然虚滑不定,偶有阵热,但性命无碍。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后,灰土色的脸上登时笑颜如花,低声道:“可吓死我了。”言毕又回头对那汉子道:“牛羊他爹,诸葛兄弟是中了毒,你来看看,能否短时间内给他解了?” 被唤作牛羊他爹的汉子答应一声,木讷着上前拿过诸葛东方的手腕,认真的把起脉来。 诸人见这夫妇二人如风奔来,眼中不但只有诸葛东方,同时也把诸人当做空气一样,不由面面相觑,正暗自奇怪,却见那女子抬起头来看看沈无惧,声音又急又快的问道:“是你伤了他么?” 沈无惧见这夫妇二人不但身法奇特,而且速度之快很是少见,正暗自思量他们是谁,却听她愤怒的质问自己,也不生气,淡淡道:“是我又怎样?”那女子原本半蹲在诸葛东方身侧,闻言后不见使了什么身法,一跃而起,尖声道:“那你就得用性命赔了他承受的痛楚。”沈无惧哈哈大笑,正想讥她不自量力,却听李玄咦的一声。 原来李玄见木讷汉子给诸葛东方把完脉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罐,取了些白色药膏抹在手掌心,而后深吸一口气,手掌瞬间便有白气冒出。眼见白气越来越盛,只半个呼吸间,便聚拢成一小团白雾。白雾丝丝冒着白气,汉子将冒着丝丝白气的手在诸葛东方肋间轻轻拍打几下,又在他受伤的右臂上下抚摸片时,最后才又扶着诸葛东方坐直了身子,低喝一声,在他腹间玉堂、中庭、气海三处穴道疾点数十下。 沈无惧听李玄声音充满惊奇,不禁也转头看来。见木讷汉子出手施救所使手法娴熟至极,从轻轻拍打到低喝声中点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高超至极。难道这样便能将诸葛东方的蝎毒逼出体外?诸人正想着,却见诸葛东方痛苦地轻哼一声,接着便‘哇、哇’吐出几口黑色粘稠腥臭暗红的液体。淤毒吐出,诸葛东方脸色红润起来。 第二十九章 阎王点将 难道这个木讷汉子是医国高手? 沈无惧在一旁看了,心下纳罕。他见木讷汉子所使的推宫点穴手法自己竟然见所未见,暗道:“常人推宫过血必定是以掌根先接触受伤部位,再将力道逐渐向掌心过渡,这是控制掌上力道,使之悠缓软绵,让受伤部位在不知不觉中恢复血脉,不致用力过猛,让受伤部位再次受伤。而点穴解穴手法,亦是将内力积聚指尖,通过指尖的点,准确打击对方地穴道。但这汉子使得手法却大不一样,其推宫手法不但以掌背拍打受伤部位,而且速度奇快,看上去只拍了一下,其实却是连续击打了七下之多,而他的点穴手法更是匪夷所思,打穴前竟然先是握紧拳头,以拇指扣紧第一个要打击的穴道,与此同时,其余四指犹如乐手鼓瑟,顺势敲点其他穴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上去好似在抚摸伤者受伤部位.......这人是谁?怎么我从未听过和见过呢?” 木讷汉子施救已毕,缓缓站起身来,转头对女子低声道:“四妹,诸葛兄弟暂时无忧了。”那女子没有回头,细密着眼睛虽然盯着沈无惧,却是向诸葛东方关切的问道:“你觉得好些了么?”声音之中极尽女性之温柔,暖暖关怀之意流露无遗。 诸葛东方点点头,却不答话,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双臂一振,轻松站起身来,对木讷汉子抱拳一礼,道:“多谢金水大哥出手相救。嘿,经年不见,您看上去还是硬朗的很啊!”被唤作金水的汉子见诸葛东方站起身来,大嘴几乎咧到双耳后根,也不还礼,木讷道:“可......可算把你找到了,唉......我家四妹啊,可找你找得好......好苦啊!” 袁四妹闻言,脸上登时如薄施胭脂,晕红一片,轻声嗔道:“牛羊他爹,怎么能在旁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呢!也不怕被耻笑......”金水木讷的笑了笑,呆痴着眼睛看了看袁四姑娘和诸葛东方二人,搔了搔头,似乎想不明白,袁四姑娘原本冷峻的脸为何会突然间变得通红。 沈无惧听这夫妇二人彼此称呼,心下已明白对方是何许人也,微微一笑,向女子道:“原来先前假的袁文门没有说谎,袁四姑娘果然来了,而且还真的在附近啊!”言毕,双拳当胸一抱,呵呵笑道:“在下虽然没有见过袁师傅,但也久闻他的大名,还请代我向袁师傅问好!”他话音刚落,袁四姑娘眼睛一翻,面罩寒霜,尖声急促道:“我爹爹已过世多年了。”沈无惧诸人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又听袁四姑娘尖声道:“沈无惧,枉你也算江湖前辈?你先伤我诸葛兄弟,而今又出言辱我父亲,是何道理啊?”沈无惧微觉尴尬,嘿嘿一笑,整了整神色道:“我哪知道袁师傅已经过世了......如此看来,先前现身的那个袁文门确实不是你父亲,可他又是什么人?” 袁四姑娘冷冷道:“你既然说那人是假的,就应该知道他是谁呀!怎么反倒回头来问我呢?”沈无惧听了一怔,哑言失笑,喃喃道:“袁四姑娘这张嘴真的好厉害。” 金水这时已到了袁四姑娘身侧,问道:“四妹,这人是谁?他先前伤了诸葛兄弟,是不是要以性命偿还啊?”袁四姑娘咬着牙盯着沈无惧,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沈无惧身侧的阿莹见他夫妇二人自问自答,毫没将爷爷沈无惧放在眼里,早已不耐,冷笑道:“喂,你们的口气也忒大了吧?真有本事么?那就先与本姑娘试试吧!” 金水呵呵一笑,道:“我不跟你斗,好男......好男......”说着便搔了搔头,似乎想不起该如何说下去,袁四姑娘接口道:“好男不跟女斗。”金水连连点头,看了袁四姑娘一眼,眼神中满是敬佩之表情,道:“对,对极了,好男不会跟女斗。” 李玄见金水是一副憨憨厚厚的样子,若真与沈无惧动起手来,恐怕根本不是对手,上前施礼道:“金先生,袁姑娘,都说江湖之礼该当以和为贵。这位诸葛先生虽然是被沈前辈打倒在地,但却未伤他性命,而且他右手的蝎毒伤势亦是他人所为。” 金水听了,侧过头对袁四姑娘道:“四妹,他说诸葛兄弟的伤不是他们弄伤的。”袁四姑娘听金水如是说,毫不理会,对李玄冷冷道:“那又怎样?”李玄忙道:“所以晚辈觉得,眼下应该赶快救治诸葛先生的伤势,而不是与我们纠缠谁是谁非。”袁四姑娘还未答话,金水又转头对她道:“他的意思是,先救治诸葛兄弟的伤,还有......喂,小子,不该纠缠甚么?”他记不住什么纠缠不纠缠,谁是谁非这句话,所以最后一句是问向李玄。李玄一愣,正要回答,却听袁四姑娘对金水厉声道:“我何用你来解释?难道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么?”金水被她一声呼喝,神色顿时慌张,缩着脖子,手足失措,低着头,不住地搓着双手,似乎害怕极了。 沈无惧见这对夫妇奇怪非常,忽然想起金水奇特的推宫点穴手法,一颗心竟不由的‘砰砰’直跳起来,暗道:“难道这个木讷的汉子来自药王谷?”脸上声色不动,微微一笑,缓缓道:“多谢李公子出言解释。但人家总是怪罪咱们,咱们难道就怕了不成?” 诸葛东方闻言,心头蓦地袭过百般滋味,对袁四姑娘道:“四妹,眼下这事是我自己的事,你与金水大哥还是莫管了吧!”沈无惧听他说的傲气,嘿嘿一笑道:“一个好汉三个帮,诸葛后生真是好福气啊!你我适才相斗,想来你还没有过足瘾吧?好啊!如今你的帮手来了,场面上也算公平,咱们再斗几百回合,你说怎样?”江湖常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沈无惧向来自恃武功高强,极少将他人放于眼中。但他久历江湖,经验老道,遇事不但沉着冷静,还可在瞬间将敌我之利害关系、形势之利弊等等判别清楚。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天神帮帮主的位置上稳稳坐了几年。 沈无惧口中说着,暗道:“以目下情势而言,对方三人中已有两人武功深不可测,诸葛东方虽已受伤,但被金水简单治疗后,已经面色如常......而我这边四人,李玄本领低微,段啸天半死不活,阿莹虽可与受伤的诸葛东方一斗,但三十招内也是必败无疑。嗯,难道我要独斗这对莫测的夫妇!倘若我受了伤,与黑云逸不共戴天的仇恨谁人来报?唉......退一步海阔天空,我退一步,或许会海阔天空啊!” 袁四姑娘似乎对诸葛东方那句‘这是我自己的事’甚是介意,身躯一颤,嘶声道:“诸葛东方,十年间,我与你见过一十七次面,每次你都避我而去。我从天山找你到中原,又从中原寻你到关外,如今闻听你在附近,我便徘徊不离,先前闻听你的啸声,我赶到此处,你怎能以一句‘我自己的事’就撇开彼此呢?你不知吗!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诸葛东方闻言沉默不语,他又何尝分辨不出眼下对自己有利的形势呢!但他生来坚韧倔强,岂能当着诸人面,背负被女人庇护的名声!他看也没看身侧的袁四姑娘,口气阴狠,一脸怨毒道:“沈先生,多谢你适才没有趁我受伤,取我的性命。嘿嘿......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也拼着朝廷的责怪,将你所犯之事一笔勾销。哈哈......你们走吧!” 沈无惧见他态度突然转变,稍加琢磨,已约略明白其中原因,仰天大笑,长叹一声道:“好!诸葛后生果然痛快,哈哈......老夫也是不愿做一个不依不饶之人!阿莹扶着他俩,走吧!” 金水听沈无惧要走,低声对袁四姑娘道:“四妹......他......他们真的要走,拦不拦啊?” 袁四姑娘转头看了看诸葛东方,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不禁一阵气恼,跺了跺脚,道:“走就走吧,他爱被欺负,与你我何干?”李玄听沈无惧要自己一起离去,扶着段啸天刚要转身,却听诸葛东方冷笑道:“慢走!我让沈先生与他孙女离开,谁让你们也离开了?”阿莹闻言,再也忍耐不住,单臂一抖,手中多了柄细长的柳叶寒光刀,指着李玄对诸葛东方质问道:“难道你忘了适才他还为你求情么?要人走,又要人留,你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么?”沈无惧见诸葛东方拦下李玄与段啸天,也是气恼,但脑际飞转,心道:“若非我心下牵念与黑云逸的不共戴天仇恨,不愿趟这莫名的浑水,怎容你诸葛小子这般张狂?”他嘿嘿一笑,沉声道:“阿莹,不得无礼。”但同时也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咱与朋友要走便走,谁能留下!” 沈无惧话音未落,听金水向诸葛东方道:“诸葛兄弟啊,你......你的伤刚刚好,毒质还没驱除干净,不可妄动真气......”转头又对沈无惧道:“我兄弟让你走,你不走?那我就留下你。”说着,不见有任何动作,呼的闪身到沈无惧身前,举掌便劈。 金水脑筋转换极慢,他见袁四姑娘不高兴的样子,以为她不高兴是因诸葛东方要放走沈无惧,这时见沈无惧真的要走,便着急起来。所以,这一出手不但猝然,且毫不留情。 沈无惧不曾料到金水说动手便动手,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侧身避过这一掌,见掌风凌厉,心下不敢小觑,低喝一声,左手‘虎啸山林绝世刀’向外斜抹横切,使得是一引一拍手法,同时右手‘龙归大海翻腾刀’往上一翻,使得是一拍一扯的手法。 金水一掌劈到,没想到被沈无惧向外一引一拍,身形竟有些收不住,向前趔趄半步后,发觉对方内力浑厚,炙热无比,正想着变换身形,却又被他右掌一拍一扯,登时站立不稳,竟往其左掌上撞去。总算他内力极高,百忙之中使了个千斤坠,勉强稳住身形,倒跃丈许,大声对袁四姑娘喊道:“四妹,他......他很厉害啊!” 沈无惧见他身形才定,却不忘与袁四姑娘搭话,虽微感好笑,却依然摸不透此人是否是假作痴呆。看来一场恶战难免!沈无惧精神大振,见袁四姑娘飞身跃过来,更不敢怠慢,一双铁掌展开,掌影呼呼闪动。袁四姑娘还未近前,便被其左掌‘平沙落雁秋水刀’逼了回去。沈无惧得势不饶人,见金水攻上来,反掌一招‘豹游四海霹雳刀’攻其面部。 这雁门三十六刀尽管号称三十六刀,其实只有六大式,分别为‘虎啸山林绝世刀’‘龙归大海翻腾刀’‘如封似闭斜步刀’‘大开大合直面刀’‘平沙落雁秋水刀’‘豹游四海霹雳刀’。这套掌法是将每大式化成六种变化,出手以掌为刀,对敌时讲究反复交错使用,是攻势凌厉的上乘掌法,又因这路刀法得于雁门关,所以称为‘雁门三十六刀’。尽管沈无惧习练这路刀法不过**年的时间,但因传授刀法之人教的用心,所以一直以来是他压箱底的武功。金水哪里知道这‘雁门三十六刀’是沈无惧行走江湖赖以应敌的必杀强功,因此二人开始交手,他便落了下风。 袁四姑娘看得清楚,情知以金水之力绝非沈无惧的对手,她后退一步,猱身攻上,却不是上前与金水一起正面围斗沈无惧,而是足下不停,迅捷异常的绕到沈无惧身后,发动进攻。沈无惧背对着袁四姑娘,闻风辨物,只听‘嗤嗤’破空声中,两枚石子迅捷射来,分击自己颈下大椎、腰际京门二穴,忍不住冷笑一声道:“难道还是鬼王的鬼手手法?” 李玄见袁四姑娘所使的手法虽与先前自称袁文门的老者相似,但无论指法或劲力却又明显不同。自称是袁文门的老者出手虽然老辣,却有迹可循,而袁四姑娘所使的手法不但轻动灵活,繁复无穷,无迹可寻,而且腾挪纵跃间还带着莫名其妙的阴森鬼气。 沈无惧听背后风声劲急,已断定这才是真正的鬼手手法,忙舍弃被自己逼得连退三步的金水,斜身一跃,撤掌自救同时,喝道:“鬼手手法不过如此,老夫有何惧怕!”金水得以喘息,立时猱身攻上,瞬间与袁四姑娘形成正反两面的夹击之势。 三人走马灯似地盘旋几圈,沈无惧竟始终摆脱不了被夹击的局面,心下暗惊道:“这二人果然有些名堂。”眼见三人越斗越快,几乎难辨谁是谁的身形。斗到分际,金水身形一变,突然迎着袁四姑娘射出的石子而去。沈无惧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夹击自己的局面,但身在其中,又不敢分神细思,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凝神出招。 就在这时,袁四姑娘弹射的石子已带着‘嗤嗤’之音飞向金水,金水早有准备,见石子飞来,快与自己擦肩的瞬间,凌空屈指一弹,‘啪啪’两声响过,石子合着袁四姑娘弹射的力道疾速飞向沈无惧。如此奇妙配合,石子的飞射速度更加凌厉。 沈无惧几曾见过这样突破思维的配合,微微一愣,抢得的先机荡然无存。他看出石子来势凌厉,正想着如何破解,袁四姑娘却又‘嗤嗤嗤嗤嗤’的接连射五枚石子,并且喝道:“鬼手手法怎么样......让你尝尝不过如此的鬼手之阎王点将。”口中呼喝声着,其中两枚石子径直射向沈无惧的胸口、腹间,另两枚由左右两侧射向他的肩井穴,最后一枚中途经过金水,被他弹中后,改变方向,已射向沈无惧的眉心。 第三十章 生死相搏 下棋找高手,耍斧找班门。其意是若想进步,最好去找高手切磋。只有与高手切磋技能,你才会从中学到更多的东西,使自己不断进步。而固步自封,畏惧强者,在自鸣得意或沾沾自喜中做个井底之蛙,除了虚荣心得到满足外,终将碌碌无为,被时间洪流淹没。 庙前广场上气氛萧杀,虽不闻呼喝打斗之凄厉惨叫,但因内息鼓荡,暗器纵横疾飞,已让人为之动容。 李玄见袁四姑娘绕着沈无惧不停飞奔,纵跃起伏间,不停的变换身形,手中射出的石子或一枚或三五枚。其中有的直飞,有的划过弧线,有的被金水中途改变轨迹,以更加凌厉的劲道射出,更有的石子力道将尽,却被金水单掌抄起再次发力掷出......总之,沈无惧身在其中,除了要应付袁四姑娘射来的石子,还要凝神避开被金水改变轨迹的石子,而令他防不胜防的是金水一面屈弹石子,还一面以狠辣的掌力穿插劈来。 沈无惧尽管仗着深厚的内力全力抗之,心下却叫苦不已,暗道:“原来真的鬼手手法是如此配合使用!” 霎时间,三人犹如走马提灯般彼纵此伏,兔起鹊落,身形转换在高低错落的石子阵,往来跳跃,不但极尽万千变化,且惊险刺激的让人咂舌。阿莹从未见沈无惧神色如此凝重,知道他身在其中,每一次变换身形,皆都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一步迈错,便会被对方重伤,焦急之余,也不管出手是否正大光明,待袁四姑娘腾挪过来,离自己不过七八尺的距离,她银牙暗咬,足下轻跃,凌空一刀往其颈项劈过去。但她刀影一闪,还未劈到袁四姑娘颈项三分之一处,只觉身侧一缕尖锐寒气径直袭来,情知不妙,百忙中挥刀一荡,只听叮的一声,恰好与诸葛东方刺来的阔剑碰在一起。 刀与剑碰撞,激散出耀眼的火星。火星明灭,岂不正如人在江湖,来过、经过、笑过、哭过......最终却将消失无踪。好在,好在江湖除了生死搏斗,还有侠义二字让人们牢牢记着。 阿莹被诸葛东方这一阻,已无法相助沈无惧,眼见诸葛东方后招绵绵,不得不挥刀迎上。 二人你来我往,只半个呼吸间便斗了七八个回合。阿莹惦念沈无惧那侧的情势,转头望去,见沈无惧与金水、袁四姑娘三人出手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越来越急,呼喝声中,已由广场斗到了黑松林畔,又从黑松林畔斗上了松林树梢,云气迷蒙中,突然消失不见。 李玄在一旁看得暗暗焦急,但知自己武功低微,只怕上前尽帮倒忙,待见阿莹已被诸葛东方逼得手脚慌乱,心下一横,暗骂自己一声懦弱,竟忍下心看着阿莹涉险! 他大喝一声,算是给自己壮了壮威,手中鬼泣剑一抖,这次却不管诸葛东方右手伤势如何,‘刷’的一剑,一招‘飞鹤觅食’刺过去。这已是今晚李玄与诸葛东方的第三次交手,前两次侥幸死里逃生,这次抱着必死的信心,无论如何也要帮助阿莹脱险。他见诸葛东方阔剑横拖,招式使到中途,突然去斜挑阿莹的柳叶刀,这一招正是他先前与自己两次相斗时使过的招式。李玄心知诸葛东方随后招式必然会变斜挑为左旋,而那时候,他的腋下会露出破绽。这样绝佳的机会岂能放过! 李玄想也没想,招式一变,挺剑向诸葛东方腋下刺去。 这一剑好不厉害。诸葛东方招式正要展开,却被他一剑袭向要害,岂能不大吃一惊。好在他此时蝎毒已被金水驱除大半,虽然不敢使用极耗内力的擒龙寒冰式,但提纵身形间却灵活许多。 诸葛东方一跃闪开,惊叫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手臂不动,只以腕力使剑,‘刷’的一招,阔剑荡开阿莹逼进的柳叶刀,身子半倾,一剑刺向李玄胸前紫宫穴。 李玄一招逼得诸葛东方后退一步,心下得到启发,此时见诸葛东方又是一剑刺来,使得却是划破谢木青衣衫时的一招,连忙脚步一错,挥剑上提,鬼泣剑剑锋一横,往阔剑剑锋上迎去。诸葛东方见他这招正是克制自己的绝妙招式,更知鬼泣剑锋锐异常,自己手中阔剑若是与之相交,必会折断,因此精神一抖,手腕一振,挽起剑花,剑尖颤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口气连环刺出八剑。李玄一招落空,正想从诸葛东方后面的招式中寻找破绽,没想到眼前突然生出一片剑光,情急之下,他连忙退后一步,但后退了一步,左右两侧还是剑光,不由得再退一步,如此向后连退三步,总算勉强脱出白晃晃的剑影,没等喘息一口,却见诸葛东方突然收起眼花缭乱的剑光,一剑刺来。阿莹看出诸葛东方这八剑是不折不扣的虚招,大声喝道:“李家哥哥小心了,他用的是虚招......”一句话还没说完,诸葛东方已然刺出一剑。 这一招如电光石火般,快的不可思议。剑从下方向上斜刺,正刺向李玄腹间大巨穴。 李玄见过这一招,明白这一剑式最厉害之处在于后面招式,因此不待诸葛东方完成变招,手中鬼泣剑反手一挥,剑锋下撩。诸葛东方吃了一惊,急忙撤招变式。他心下明白,自己若将这一招式完全使到,手腕难免会自行撞在李玄上撩的剑锋上。 诸葛东方狞笑一声,冷冷道:“小子不想躲在姑娘的花裙底下了......好好好,我让你知道没了花裙保护的滋味......”口中说着,剑势突变,荡开阿莹招式,开始主攻李玄。三人窜高伏低,往来回走,剧斗之下,李玄竟凭借记忆和微妙的变化接连化解险情。 如此斗过十几招后,诸葛东方发现自己招招受制于李玄,心下焦躁,但他毕竟是江湖上令人畏惧的高手,心念斗转,蓦然明白其间道理。看来对方是因见过这几招,所以才能够预先判断出自己的剑式走向。想明白此节,诸葛东方不禁佩服李玄对于武学的非凡悟性,心下道:“此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天赋,可真是当世少见......我若今日不在此灭了他,假以时日,其武功必会无可匹敌!若真到那时,先遭殃的只怕就是我了!”一念至此,不由杀心大起,长啸一声,招式登时大变。 阿莹见诸葛东方阔剑向上一扬,斜劈而下,招式看似简洁,其实百变还在后招中,若李玄不知其故,贸然化解,必会伤在剑下。她叮嘱道:“李家哥哥可莫要急着进攻......”口中说着,手中柳叶寒光刀连连挥动,招式源源滚滚攻向诸葛东方。 但她哪里知道,诸葛东方正要诱她进攻,最好能与自己阔剑相交。阿莹不知其中深意,手中的柳叶寒光刀一招‘春风掠水’攻出,‘铮’地一声,才与诸葛东方手中阔剑相交,便觉柳叶寒光刀被一股大力粘住,心惊之余,见李玄挥剑冲了上来。 李玄见诸葛东方出手招式,自己见所未见,哪敢贸然上前,就在这时,见阿莹手中柳叶寒光刀与诸葛东方的阔剑交击后,竟然胶着在一起,心知不妙,想也没想,挥剑便去解围。他情急出手,胸前便露了空门,诸葛东方要的就是他露出破绽,见状右掌一挥,不顾指尖伤势,一掌拍向李玄。‘蓬’‘咔嗤’的两声,李玄只觉胸间剧痛,寒意透彻心胸,肋骨被诸葛东方一掌击中,折断数根,向后直跌出去。 阿莹没想到诸葛东方会拼着右臂伤势不顾,强自提动寒冰掌的内力,震伤李玄,待要抽身相救,却苦于柳叶寒光刀被吸住,情急之下,将柳叶寒光刀撒手丢下,左手往腰间一抹,掏出一把镀银半寸钢针,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向诸葛东方射去。 诸葛东方一掌震飞李玄,正待乘势追击,痛下杀手,蓦见眼前万针飞至,急忙向后一掠,人在空中,手中阔剑已化作千百剑,‘叮叮叮’声中,钢针被他悉数击飞。 如此一缓,阿莹已飞身跃到李玄身侧,一把将他扶起来。但二人还未纵身跃开,便察觉背后诸葛东方如影随形,飞跃而来。不过,金水解毒手法虽然神奇无比,可以逼出大部分蝎毒毒质,让剩余的毒质暂缓上行,伤不到心肺,但是‘神难敌’毒蝎的毒性非同小可,即使残留的毒质,威力仍然不小,又因诸葛东方中了蝎毒,未有片刻停歇,一波三折中,几番妄动内息。此时一掌将李玄击倒,只觉胸口烦恶,脑际眩晕,浑身直冒虚汗。尽管如此,他生了杀李玄的心,便不容阿莹轻而易举救走他。 诸葛东方深深吸一口气,逼住胸口烦恶,长啸一声,声音似悲似唳,一掠而起,宽大的青袍展开,如一只大鸟般扑向李玄和阿莹。阿莹见诸葛东方来势凶狠猛恶,急忙放下李玄,在腰间一摸,双手一扬,银光闪闪中,又有无数银针爆射向诸葛东方。但诸葛东方这次有了防备,他见阿莹双手一扬,急忙将身形一扭一旋,凌空避了过去,待双足落地,与李玄尚有六七尺距离时,右手突然暴长,形若鬼魅似地扑过去。 若说先前石婉柔与谢木青拼斗时,身形飒忽,以快若闪电来形容的话,此刻诸葛东方的速度至少要比石婉柔快过十倍不止。诸葛东方扑去,连变身形,使的是移形换位之身法。 阿莹见他身形快捷,本想拼了命也要将其拦住,但脚步一错,还未出招,便被诸葛东方匪夷所思的一旋一转,切进了她和李玄之间。阿莹是个细心之人,她见诸葛东方移形换位的步伐虽然轻灵,但明显不敢使力,岂能让他轻易切在自己与李玄之间。她不待诸葛东方移动的身形完全稳住,一掌拍向其腰眼。这一掌不但力道巧妙,而且方位奇准,正是‘雁门三十六刀’之‘平沙落雁秋水刀’中的第三式。 这一式先前被沈无惧使过,潇洒飘逸,老辣多端。如今被阿莹使来,却是灵动精巧,力弱可拨千斤。诸葛东方见这招巧妙,不敢大意,在二人中间穿插,已腾不出手擒杀李玄,急忙沉肩拔背,阔剑一展,霍地一声,化解阿莹来招。阿莹身形一错,避其阔剑锋芒,连续三掌,尽是‘平沙落雁秋水刀’的精妙招式,诸葛东方阔剑虽利,竟一时无解。要知道,阿莹一身武功出自沈无惧,出手自然是精妙绝伦轻灵的上乘招式,若不是因为内力修为不够,受伤且焦躁不已的诸葛东方很难轻易打败她。 内力毕竟是支撑武功的根本,若是不济,久斗下去,尽管招式繁复,也会折扣不少。 阿莹这三掌击出,诸葛东方被迫退后三步,已窥知其内力不济之缺陷,心下立时有了六成胜出的把握,将更不留情。但诸葛东方适才催动了寒冰掌,内息已经压制不住蝎毒,右臂隐隐麻痹之中,也不敢再冒险发力。他侧身避过阿莹上前的攻势,正打算以阔剑快招逼退阿莹,却见阿莹足下一变,闪到李玄与段啸天身侧,将二人提在手中,发力向松林中狂奔过去。 她本可继续进攻,为何突然退却了?这让心下打算使出快招斗杀阿莹和李玄的诸葛东方始料未及。他心下恼恨,左手一扬,阔剑脱手飞出,如电光雷霆般射向阿莹。 阿莹不敢回接,俯身避过诸葛东方掷来一剑,心知自己能从诸葛东方手中抢过二人,已是极险之事,岂敢稍有停歇,提足一口气,急奔冲进了黑松林。诸葛东方见一击不中,长啸一声,也发足追进了黑松林。冲到松林,正四顾寻找阿莹诸人的身影,猛觉背后风声飒然,待要转身跃开,背心蓦地剧痛,摇晃几下,摔倒在地。 第三十一章 雨林豹声 李玄与段啸天被阿莹提在手中,沿着松林间的一条小路向前急奔。三人没跑多远,便听到诸葛东方的长啸之声。 这声长啸尖锐悠长,高亢中似乎有呼唤同伴之意。三人听了,都感到惊慌不已。不知又向前奔了多久,李玄见阿莹累的快支撑不住,道:“阿莹姑娘,莫跑了,快放我们下来吧!”阿莹还是不听,依旧咬着牙往前奔跑。这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李玄心头。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女子保护,而且还是提在手中跑来跑去,这简直比被诸葛东方刺穿七八剑踢上十几脚还要痛苦。他扯嗓子喝道:“阿莹姑娘,你怎么不停下?至多我和诸葛东方拼了,岂能这样逃命啊!” 阿莹闻声停了下来,喘息道:“拼命?咱们除了拿命拼,就不能用脑子用脚拼吗?李家哥哥,人在江湖混,若技不如人,就要先保住性命的。”说着,抬头看见前面有棵巨大的黑松,便上前将李玄和段啸天放在树下,自己也虚脱般颓然而坐。 山高云无常,因此山势陡峭之地常有山前太阳,山阴落雨之奇观。李玄三人眼见先前还是阳光轻雾满布的松林,转眼却变成乌云蔽日山雨欲来的架势。阿莹因与诸葛东方两番相斗,耗极心智内力,此时又提着三四百斤的李段二人飞奔至此,早已是疲惫至极。 李玄见阿莹累极,歉疚道:“真辛苦你了......若我本领好的话......”阿莹没等他说完,轻轻地摇摇头道:“我们不谈辛苦了吧。”言毕,默不作声。段啸天见状嘿嘿笑道:“阿莹姑娘说的没错,保命哪有怕辛苦的。不谈辛苦,咱们不谈辛苦......唉......入了江湖,不管遇到什么事,最主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性命,保住了性命,才可以谈行侠仗义扶危济困这些老生常谈的话。”李玄闻言,不屑道:“若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勉强保住自己性命,倒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阿莹不理会二人争论。 她之所以默然,是因自己先前只顾着脱困,没有余暇顾及其他,此刻坐定了后,回思适才诸葛东方追来的时候,啸声中似有呼唤同伴之意,不由地想起爷爷沈无惧与袁四姑娘、金水恶斗至今,尚无结果。她越想越焦急起来。转头看了看李玄,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忙拭去额头汗水,站起来道:“李家哥哥,你身体怎么样?” 李玄见她突然站起身来,还以为是诸葛东方临近,道:“那人追来了?阿莹姑娘,你快快去吧,我二人自会无忧。”话刚说完,听她如此一问,忙道:“不碍事的。” 阿莹点点头道:“没事就好。” 李玄见阿莹脸显忧色,心知她是挂念着沈无惧的安危,忍着肋间剧痛,安慰道:“我已无碍......阿莹姑娘,沈前辈现在还在恶斗,你快去助他老人家一臂之力!” 阿莹见他善解人意,不问自己却能猜中自己的心事,暗暗称赞其聪敏,答应一声道:“那你也别移动,我去看看,少时便会回来......”岂知她刚刚迈出一步,却听百十丈外传来一声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的吼声。这吼声穿透松林,震撼人心,令人闻之心惊胆战,惶惶不安。李玄闻声也是面色一变,伸手将阿莹一把扯回来。 三人对视一眼,均不知这吼声由何而来,何物发出?正彼此惊疑,又听发出吼声之地传来振衣之声。李玄侧耳听了听,感觉有人正沿着古松前的这条路缓缓而来。 此时松林中除了风吹过松枝的呼呼声,一些原本悠闲自得啾啾鸣叫的鸟儿也突然噤声。刹那间,松林中只剩下枝叶上残存的雨水滴答之音,空气似乎被凝结起来。 渐渐的,已能听到远处来人的说话声。 三人不敢稍动,侧耳倾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除了那从未听过的动物的低声嘶鸣外,还有一个人粗声道:“老夫为了寻到这个怪异的东西,大费周章,如今总算有眉目了......待会咱们若是找到它踪迹,你二人可带上这头畜生,上前诱引它现身,如此可听明白了吗?”接着便有两人唯唯诺诺的答应声。粗声之人又哈哈大笑道:“看来,多年夙愿即将实现了!” 李玄与阿莹迷茫的对望一眼,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话里何意。不过,他们近日所遇怪事实在太多,如今在这诡异冰冷的松林,或许什么事都能发生。听着来人越走越近,三人心下不由道:“我们此时若不赶快离开,等来人近前,哪来得及?” 阿莹匆匆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周遭除了密密的松树,已无其他更好的藏身所在,可这些松树如何能藏得住人! 她抬头看看巨松巍峨的树冠,密密扎扎的枝叶,虽可藏身,但她却无法携着李玄与段啸天一起跃上黑松,正焦急不安,李玄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先藏在黑松背面。 这棵黑松高大至极,尽管有三人合抱粗细,但若来人靠近,还是无法藏住行迹。三人躲在巨松背后,正仿徨无计,李玄瞥眼看见巨松根部有一洞穴。这洞穴被树根周遭的荒草掩盖,若非细心,极难发现。耳听来人越来越近,三人顾不得洞穴中是否有荒荒猛兽,急忙钻了进去。好在黑松松根洞穴里面远比想象中大得多,三人进入其中,除了不能站起身来,竟不觉得拥挤,更令人称奇的是,洞穴里面竟然有一张小小的石凳和石桌,此外也再无他物。三人在洞穴内藏好,心下稍安,李玄上前轻轻拨开洞口荒草,歪着头,远远见巨松前的小路上正走来一高二矮三个人。这三个人抬着用粗木杆做成的巨大木笼。木笼扎实宽大,显然很沉重,他细细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木笼中装着竟是一头眼冒幽光的金钱豹。 金钱豹身长足有六七尺,健硕异常,猫样的耳朵,钢丝一样的胡须,如斗大的脑袋顾盼自雄,一双利爪搭在木笼边缘,令人心悸。尽管它模样威猛非常,却乖乖趴在木笼中,像一只巨猫,不知是饿的原因,还是因被捆绑在笼中之故,只低低地嘶吼不断。 李玄见这三人用单手提着巨大的木笼,沿着小路向古松一侧快步走来,虽因木笼宽大沉重,在林间行走不便,但还是能看出,这三人均是身手矫健,步履轻捷武功高强之人。 天空传来隆隆雷声,林间开始变得灰暗无比。三个人渐行渐近,已到了巨松下的一侧,李玄听那几人足声停下,似因见天色灰暗,有雨将至,这才在黑松下驻足。 李玄看得出神,突觉一只温润柔软的手轻轻地拉了拉自己,回头看去,见阿莹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心下不由突地跳了一下。便在这时,听巨松下一人恭谨的问道:“前辈,能否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怪异的东西让咱们不辞辛苦将这畜生从山下提到山上?”粗声粗气之人闻言,冷冷道:“怪异的东西?嘿......到时你自然会你知晓。” 问话那人‘哦’了一声,又道:“难道是与山下缠斗的三个人有关......前辈,您见那三人缠斗时,为何要暗自出手相助......”这人话还未问完,便被先前那粗声之人打断,道:“暗自出手相助?嘿嘿,老子何须暗自出手!你二人与我动手时,可曾见我使暗招取胜么?”那人闻言忙道:“晚辈说错了。前辈武功盖世为人正大光明,岂能使用暗招!” 粗声之人似乎点了点头,笑道:“我之所以助那对蹩脚夫妇,是因他们落了下风,嘿嘿......你们该知晓,与他们交手那个人曾是我一力扶持起来,后来又背叛我的人。哼,可我为何不找他算账,唉,当真是一言难尽......我只想让他们别在这山上晃来晃去,让他们越打越远,快些离开这里,免得影响我今日之要事。不过,他独吞了我的财物,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哈哈......钟楚小子,你不会真的不认识他们吧?那可是你们飞龙教多年的死对头,对啦,你必是希望他死吧?” 李玄三人听了大吃一惊,彼此看看对方,隐隐明白,他们口中的一对夫妇和另一人,正是沈无惧与袁四姑娘、金水。 他转头看了看阿莹,见她脸颊苍白,神色慌乱,估计也已听明白了,心下暗道:“飞龙教教主钟楚?这可是个厉害人物啊!他怎么到了此处?到底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能令他口口不离前辈二字呢?” 阿莹听了他们对话,自然明白这三人是在谈论爷爷沈无惧,待听到‘你们飞龙教与他是多年的死对头’时,更确定无疑。因为江湖尽人皆知,飞龙教与天神帮因地盘之争,早就不相往来,已是多年对头。她不知爷爷沈无惧遇到了什么险情,粗声粗气之人是如何在暗中出手。爷爷有危险了么?如此想着,更是心焦不已,待听此人自称曾一力扶持过爷爷,印象中除了一个唤作燕无敌的人,再无他人了。 她念及此处,不禁伸手摸摸怀中那枚铜牌。这枚铜牌正是傍晚时分,沈无惧交给她的那枚铜牌。 铜牌在她怀中,触手温热,好似爷爷的叮嘱,但铜牌坚硬,又似这混乱的世道,除了坚强的人能够活下去,倘若柔软温顺,却会被踩踏成泥。阿莹暗道:“爷爷说此牌聚集了他毕生的秘密,又说那个燕姓人极是爱财,却言出必行,若我有难,可凭此牌找他相助。但如今他要行何等大事,竟不惜暗助袁四姑娘和金水二人,让他们与爷爷死缠烂斗?他又为何不趁机偷袭爷爷呢?但愿......但愿此人不是蛮霸的燕无敌!” 树内树外正各怀心事,却听一苍老刚硬的声音长叹一声道:“前辈这是哪里的话?我教虽与沈无惧多年争夺地盘,闹得不可开交,但极少去做牺牲帮众性命来换取地盘这等蠢事。再说,沈无惧掌管天神帮时,虽少行侠义之举,倒也是个恩怨分明做事磊落之人。我们若在此时落井下石,那与江湖上的无赖地痞又有何分别?” 阿莹听他这说的慷锵有力,极是硬气,不禁暗暗佩服,又听他夸赞爷爷沈无惧的为人,不禁大增好感。李玄细细听了,已知此人便是昨日在客来喜店前与花蝴蝶剧斗的司马南。 粗声粗气之人闻言哈哈大笑,声音沉厚宽重,显然内力深不可测,这一笑竟引得木笼中的金钱豹不安起来,不住地低声嘶吼。他似乎很不满意司马南对自己这样说话,稍停时许,很不悦道:“司马南,你不过是飞龙教的内外掌管。我问钟楚话,还轮不到你插嘴。” 司马南似乎毫无惧意,道:“前辈这是让我有话不说,做个哑巴么?江湖天下,抬不过一个理字。既然我与钟教主合力也不是您的敌手,投到您的麾下,杀剐与否,早已置之度外,纵然这样,江湖上的道义话就不可讲了么!这个江湖并不是一个蛮霸之人的江湖。” 话音刚落,便听唤作钟楚那人厉声喝道:“司马先生,你我既已归附前辈麾下,怎可无礼?”司马南闻言,重重‘哼’了一声,似乎对钟楚呼喝自己,强自忍了。 粗声粗气之人似乎对钟楚摆了摆手,仰天冷哼一声,道:“司马南,你可知身在江湖,胜者为王,讲究的是拳头,而江湖道义只不过是嘴巴立下的规矩!看来你司马南对老夫颇有成见啊......哼......有成见可以说出来,若憋着会出人命的。” 司马南沉声道:“晚辈不敢对前辈有成见。”粗声粗气之人冷冷道:“你当真是不敢么?哈......你已敢了,咦......是谁来了......”话音未落,一个炸雷响过,笼中金钱豹蓦地站了起来,仰天凄声嘶吼起来,但就在炸雷与嘶吼声响起之时,又听‘嘭’的一声响过,巨松那侧传来司马南闷哼的声音,似被人冷不防一掌击飞出去,接着便传来了钟楚惊呼的声音。过了良久,只听钟楚声音颤抖着问道:“燕......燕前辈,您......为何......为何对司马先生痛下杀手?他可是真心实意与我追随您啊!” 阿莹听钟楚唤那粗声粗气之人为燕前辈,暗道:“果然是他,燕无敌终是来了啊!” 第三十二章 原是旧识 燕无敌一掌击飞司马南,丝毫不为适才诱引司马南分神后出手偷袭,有些许愧意。 他平静地拂了拂衣袖,粗声道:“司马南算什么,我不差这么个帮手。我观此人脑后有反骨,迟早会反了我。哼,若是不杀他,莫说以后,即使咱们现在要去做的这件事,或许也会被他破坏。”钟楚闻言沉默半晌,并未上前察看司马南死伤与否,甚至不敢为其辩解只言片语。二人沉默片时,燕无敌长叹一声,对钟楚道:“当年,我为将沈无惧扶上天神帮帮主之位,不惜传授我拼得九死一生才换来的旷世绝学,六式凌厉掌刀法。”钟楚已从惊惧中清醒过来,奇道:“绝世掌刀法?” 燕无敌点点头,道:“这绝世刀法乃一门旷世无敌的刀法,嘿,单单这刀法中的六式,就可演化成令你们不敢小觑的雁门三十六刀。”钟楚哦了声,似乎惊奇不已,叹息一声,才道:“原来沈无惧的雁门三十六刀是前辈所授,那掌刀确实让人不敢小觑!”燕无敌沉默片时,突然叹道:“我如此厚待他,他却一而再的令我失望。哼,他不但私藏我让他积攒的财宝,还处心积虑,将天神帮弄得支离破碎,逼着黑云逸另投他人,让我数十年闭关之抱负尽皆落空,似他此等行径可杀否?” 钟楚道:“若真如此,可杀!”燕无敌哈哈一笑道:“但我今日却没有将他杀了,你知道为什么?”钟楚道:“前辈说过,日后不会放过他。”燕无敌傲然一笑道:“我不杀他,除了因为他手中有我难以舍下的财富外,更因我最近才破关现身。嘿嘿,我初出江湖,神功未有大成,不能露迹太多啊!”钟楚吃了一惊,问道:“似您这等非凡功力,竟还未有大成?”燕无敌点点头,沉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卧虎藏龙,以我目前功夫,虽说少有,但毕竟还有好几个人胜过我啊!”钟楚惊愕良久,才道:“还有人胜过您?那会是谁啊?那要怎样的通天本领啊!” 他见燕无敌久久不语,面现尴尬,不再相问,嘿嘿笑道:“前辈,先前诸葛东方受了您一掌,晕倒在地,可否就此将其除去?”燕无敌沉吟一会儿道:“不必管他。你记住,成大事者,可无情,可心狠手辣,但不能树敌太多。嘿嘿,据说,此人的师父很厉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留他性命,待他醒过来,会自行离开。” 此时,李玄三人与燕无敌相隔十几尺,虽有巨松阻隔,但此人癫狂霸气,早让人栗栗不安,待听燕无敌自己说还有人胜过他,亦惊讶不已,尽管心慌,但都拼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又过了良久,天地间响起‘刷刷刷’的落雨声,偶尔一道闪电划过黑松林上空,更增萧杀凄寒之意。 钟楚见燕无敌沉默不语,问道:“前辈,您是在等雨停么?”燕无敌大笑数声,道:“我不是在等雨停,我是在等雨势更大些。”钟楚不由奇怪起来,道:“这么说您要找的东西要雨中方可出现?”燕无敌点点头,道:“正是!”说话间,雨势大了起来。密集的雨声瞬间连成一片,像是瓢泼似地,呼呼落在松枝间,如鼓作响。 钟楚似乎有些心急,问道:“前辈,这雨势还不够了么?司马南已死,以我一人之力或许无法控制住这豹子,将会坏了您的大事。嗯,可否容我下山,多唤一些帮手来相助?”燕无敌道:“时辰快到,来不及了!哈哈,相信你我亦可办成此事,但若错过了时辰,却不知又要等多久呢!”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问道:“老夫十几年未出江湖,如今江湖怎么变得如此糟乱?为了一个富贵镖,大家竟然没脑子的搏命!看来都是些不能成大事的庸才,当真可笑啊!你不觉得可笑么?” 钟楚闻言,微微一怔道:“确实可笑。”燕无敌哈哈大笑,他知钟楚也是为了富贵镖才现身这里,如今自己讥笑争夺富贵镖的人是庸才,他竟毫不犹豫地附和自己,不禁得意至极。李玄三人听了,均觉燕无敌如此问钟楚,已经含极侮辱之意。要知日前钟楚曾派司马南着意拉拢谢木青,正是为了富贵镖。但此时钟楚听了这等刺耳刺心的话,却好似没长耳朵般温顺至极,可见此人要么甘心屈服,要么忍辱背后另有目的。 山雨势越来越急,尽管无雷电光音,声势却极其惊人,便在这时,听燕无敌对钟楚道:“好好好,念你如此顺从老夫,待此间大事了却,我便解了你‘烈火针’隐祸,你说怎样?” 钟楚闻言大喜,躬身道:“多谢前辈宽宏信任,您有何吩咐,飞龙教若能办到,必不惜力,若办不到,也当万死不辞,竭力辅佐。”燕无敌仰天大笑,似高兴至极,道:“有你此言,待会夺了那事物,必会分割一些惠赐于你,让你也感受一下内力升腾的快感。”钟楚奇道:“难道那事物是助功之神药?”燕无敌笑而不答,对钟楚低喝一声,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言毕,低喝一声,单手托起巨笼,手中无物似地轻轻一掠而起,三转两拐,便与钟楚消失在茫茫的雨林中。 李玄三人听燕无敌与钟楚一前一后飞掠而去,声息俱无,其轻功之高,臂力之强,令人咂舌。他们尽管知道此刻树下再无他人,但还是不敢冒险出来,又过良久,听树下确无对话人声,这才慢慢出了树洞。李玄站在树洞外,见两丈外司马南已然俯卧在泥泞雨地。他的尸身已被大雨浇透,孤零零趴在地上,犹如被遗弃的一截木头,僵硬凄凉,惨不忍睹。 三人沉默望着,忍不住黯然神伤。 阿莹上前细细查看,见司马南是被燕无敌从背后突袭,击中了颈项,瞬间毙命,不由心下黯然,又见他死前双拳紧握,面色倔强坚硬,牙关紧咬,一副虽死不屈的模样,暗想:“此人不愿屈服在燕无敌的淫威下,因而遭此横祸。记得爷爷沈无惧在一次酒后告诉自己,他之所以将黑云逸打下悬崖,除了黑云逸心怀不轨之外,其中的重要原因,也是要摆脱燕无敌的控制。问世间,又有谁甘心做一个傀儡帮主。唉,以前只知燕无敌三个字,如今见他心狠手辣,武功高强,爷爷该如何才好呢!” 李玄看着司马南僵卧在泥泞雨中的尸身,莫名悲愤起来,良久才缓缓道:“生为名利,死却空空,人生苦短,何值如此?唉......江湖,江湖真是个生死无常之地啊!埋了吧......埋了一了百了,埋了就只当没来过,似他这样,入土也不会甘心情安啊!” 阿莹毕竟是个女儿家,听李玄如此说道,眼眶湿润,点了点头,长长叹息一声道:“司马先生,您生时曾为飞龙教出尽计策,给我爷爷太多麻烦,到头来却横尸荒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唉......听您先前一言片语,原来与我爷爷竟如知己朋友。人死如灯灭,灯灭来世燃,愿您来世莫再入江湖,做个平凡普通百姓吧!”说完,对司马南尸身鞠了一躬,唏嘘着对李玄道:“李家哥哥,咱们这就动手,埋了他吧。” 李玄和段啸天俱已身负伤痛,阿莹也已疲惫至极,因此三人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司马南的尸身挪到古松下,却再无力掘个土穴将其掩埋。无奈之下,李玄将司马南放在松洞,又用鬼泣剑斩了一些松枝荆木,将洞口挡住,免得被林间虫兽惊扰。阿莹见一切妥当,看了李玄一眼,低声道:“李家哥哥,我要去寻我爷爷了,你自己保重啊!都这时候了,也不知被燕无敌击晕的诸葛东方醒来了没有。我看你们最好别沿着来路回去。”她见李玄点点头,又道:“我走了,若他日有机会,咱们再见吧。”言毕,神色间似依依不舍,但还是秀身转过,便要匆匆离去。 李玄见阿莹要走,微一沉吟,似乎想起什么,急步上前问道:“阿莹姑娘等等......”阿莹闻声,有些惊喜,转过身来,道:“李家哥哥还有事?”李玄见她一泓秋水似地大眼睛看着自己,微微一呆,道:“自昨日与你相见,数次危难当头,都被沈前辈和姑娘相救了。唉,我本领低微,帮不上你的忙,但感激之语还是要说的。”阿莹听李玄客气,轻轻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要学着婆婆妈妈。”李玄闻言,搔了搔头道:“我嘴笨,没说明白。几番恩情,重若泰山,但我心下却有疑问。” 阿莹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突然脸现红晕,低声道:“你尽管问来,定当知无不言。”李玄道:“依理说,咱们从未谋面,也不曾识得,可为何沈前辈与姑娘愿鼎力助我?我倘若不得其中缘故,心下难安啊!”阿莹似乎明白他心下所存的疑惑,闻言微微一笑,道:“李家哥哥,你是否住在太原城南杨柳胡同,左数的第三座房子?” 李玄吃了一惊道:“你怎知道的如此详细?”阿莹道:“难道你不记得八年前生发在你家中的那场大火么?”李玄奇道:“我家中的那场大火?”阿莹点了点头道:“是啊,你家中发生那场大火时,我就在你家中啊!”李玄恍然道:“确有一场大火。唉......就在那场大火烧起前,授我‘流光雪月刀法’的王师傅被一个恶人杀了。”他呆呆片时,猛地抬起头,看着阿莹道:“你是被恶人带来的那个小妹?” 阿莹知他所说的王师傅正是天神帮的坛主灵道子,而那个追杀自己的恶贼就是夺了爷爷沈无惧帮主之位的黑云逸。 她见李玄想起了自己,脸现喜色,按耐着激动的心情,道:“是啊!我就是那个拖着两条小辫,吓得哭都不敢哭出来,最后被你紧紧抱着,藏在地窖中的小妹妹。” 阿莹说着,似乎回思到了八年前那场大火,她自言自语道:“你的师父与那恶贼相斗不止,你见我在一旁哭泣,便紧紧抱起我,将我藏在你家的地窖中。对啦......你家那个地窖真是好玩极了,竟能看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可是,李家哥哥,你为何要离开地窖,跑出去呢?” 李玄搔了搔头道:“王师傅被人打,我岂能不出去帮忙!” 阿莹叹息一声,深深地看了李玄一眼,道:“太危险了。我看见你师父被那恶贼一掌打翻,狂喷鲜血,眼见不活了,你却拿着一柄快刀,不顾一切的上前找那恶贼拼命去,唉......尽管你勇敢泼辣,难道不想想,师父尚且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出去了,又怎会手刃了那恶贼?但你就是那么勇敢,让我好钦佩啊!我见恶贼一脚踢你出去,你嘴角流出血来,可是你还是不怕,又冲了上去......你可知,你被踢晕后,恶贼便四处寻我吗?”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洞起来,喃喃道:“不过很奇怪,我明明看见你师父被那恶贼打倒在地,怎么一眨眼却又不见了呢?还有,当那恶贼寻我不到时,为何突然有一个美貌夫人与他斗在一起呢?” 阿莹看着怔怔发呆的李玄,问道:“那位夫人是伯母么?”李玄闻言摇了摇头,道:“我母亲身体终年有恙,哪会什么武功!”阿莹点点头,叹息道:“那天在你家里燃起的那场火当真是古怪啊!” 李玄叹息一声,道:“我被那恶贼打晕后,已什么也不知道了。你说的是什么样的大火?为何奇怪?” 阿莹道:“美貌妇人与恶贼相斗时,突然间你家房屋就着起火来。那火太大了,其时,我正在地窖,被烤的快要晕过去时,白叔叔赶到了......他救了我......”说到这里,阿莹没有再看李玄一眼,转过身去,飞也似的往松林深处奔去。 李玄听阿莹将往事娓娓道来,怔怔不语,正想再问几句,却见她消失在松林深处。往事如烟,往事在他脑际泛动波澜。那年那月那日,原来缘分都在八年前那天。 第三十三章 古怪松林 八年前,八年前的那天......李玄口中喃喃不止。八年前,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涌上心头。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确实很奇怪。父亲不知因何事,清早出门之后,便没有回来,母亲仍像之前那样,在独处的屋子里诵念佛经,闭门不出。而李玄早已习惯了父母各处一室、河井不犯的生活。他耐着性子把该读的书读了一遍,读烦了便在院子里习练王师父传授的‘流光雪月刀法’。谁知一套刀法未练完,王师父却越墙而入。 王师父是个奇怪的师父。他从未白日到过自己家中,自己所学这路刀法是他晚间传授的。 李玄看到王师父越墙而入,大喜过望。不过,让他惊奇的是王师父背后竟负着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好像刚刚睡醒,长得又可爱又漂亮,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尽管挂着未擦去的泪珠,但漆黑的透着通灵光芒的眼睛却在打量着李玄。王师父似乎很疲惫,他没有和李玄说话,因为他才将小姑娘放在院中的石凳上,便有个黑衣人越墙而入。那黑衣人生的黄发大眼,足有八尺身高,一双大掌像蒲扇一样。 黑衣人不但高大粗猛,武功也高。他越过墙头,还未落地,便一掌劈向王师父。王师父似乎有些惧怕他,后退中不断以‘流光雪月刀法’与他斗起来。二十几招过后,王师父渐渐不支,被黑衣人一掌击中窄刀。窄刀变成曲尺,他也受伤倒地。 王师父受伤,小女孩随之大哭起来。不知为何,李玄突然生出一个信念,不能让小姑娘受伤。可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大概因为她是王师父带来的人,与他一起的人便是自己的朋友!李玄趁着黑衣人与王师父恶斗间隙,抱着小姑娘跑到家里的地窖。 地窖虽然很隐秘,但李玄却常在里面玩耍。他喜欢这个地窖,更是因为地窖里面有一面神奇的铜镜。人在窖中,透过小小的铜镜,可清楚看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李玄将小姑娘藏好,见外面王师父再次起身和黑衣人搏斗,但没过几招,又被打倒在地。他怎能看着王师父被人欺负呢!尽管弱小,但他还是勇敢地从刀架上取来平日习练‘流光雪月刀法’的短刀,往那恶贼腰际砍去。那恶贼真的好生了得,没见他如何闪动,便将自己踢开。就在这时,恶贼趁机一掌拍在王师父胸口上。李玄好害怕王师父死去,虽然他们之间一直没行拜师礼,但他却是唯一真心教授李玄武功的师父。所以,李玄不管手里有没有刀子,飞身直扑上去,但却被黑衣人一脚踢开,撞在院里的石凳上,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多久,李玄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见院舍狼藉不堪,鼻端满是呛人的焦木味。家里发生火灾了吗?他看着难得从屋里走出的母亲,问她:“娘,家里着火了吗?有个恶人要来杀王师父呢......”母亲苍白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抚摸一下他肿胀的头,转身离开了。想到这里,李玄暗自叹息一声。他虽不知道王师父为何会背负着阿莹来到自己家中,但却明白了阿莹和沈无惧为何数次出手相救自己。原来自己与他们竟有这么一段缘分!看来人与人相识相遇,冥冥中已经有安排了! 李玄正怔怔想着,感觉肩头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吃惊之余,回头看去,见段啸天正脸色青灰,摇摇晃晃,单手扶着风雨下的巨松看着自己。诸葛东方掌上含有极其阴辣的寒气,段啸天自被他一掌偷袭拍中,始终没恢复过来。如今,惶惶而逃,又在这风雨松林中耽搁许多时辰,以至于先前枣红的脸色变得青灰,早没了昔日精明干练、豪爽张扬的神色。 李玄见他如此样子,暗叹一口气,道:“段兄受苦了。”段啸天淡淡地苦笑一声,微微喘息了一会儿,道:“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性命早就不是自己的性命,说丢随时都能丢掉。嘿嘿......这苦......这苦受得活该,受的活该!谁让咱技不如人呢!”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玄道:“在客来喜那会儿,我就看出阿莹姑娘对你别有心思,如今看来,倒是真的!阿莹......是个好姑娘,兄弟要珍惜啊!” 李玄明白他话里含义,忙连连摇手道:“段兄开玩笑了,像阿莹这样的好姑娘,只有才子豪杰能配得上她,岂是我这样井底之蛙可想。嗯,对此,我有自知自明。” 段啸天哈哈大笑,因身体虚弱,一笑间竟上气不接下气,巨咳片时,才缓缓道:“她确是好姑娘,可惜掉进了江湖这个大染缸里!”李玄道:“天下江湖,确是个常人难料的是非之地。可是,尽管事事不尽相同,但人性本善,草荷出淤泥尚能不染,阿莹姑娘如此与众不同,必会独善其身,洁身自好,段兄长何来可惜的话?”段啸天摇了摇头,道:“李兄看人待物,与多年前的我一般无二,但遗憾的是,人性亦有恶之面,而且恶起来,连自己也不认识......世事如棋,变化非常,总非人愿。嘿嘿......只有历经时间推演变化,才可大言善恶!”说着看了看风雨渐歇的天空,一脸正色对李玄道:“你若有缘,遇到方正侠义环境,又会是另一番人生。这就是我们常常争辩的,是人随环境而变,还是环境会将人改变呢!” 李玄知晓段啸天年少时屡受苦难,入了天神帮后又被苏飞烟骗得服下慢性毒药,几年来受尽痛苦折磨,好不容易遇到神秘的侯公子帮其解毒,却又怀着报恩之心为其密送另一富贵镖。谁知,天不遂愿,被诸葛东方寒冰掌击中,所以对险恶无常的江湖,自然而然充满怨恨。念及这些,也不与其争辩,道:“兄长这话甚是。” 段啸天见他心不所属,知道彼此再空争下去也是无益,自己此刻已经身负重伤,能否完成侯公子之嘱托,已无把握,包括先前因见李玄身负鬼泣剑,而萌生出的歹意也已没了踪影。他望着水雾茫茫的松林,叹息一声,道:“好兄弟,咱走吧!” 李玄四顾一下黑松林,见雨势已歇,鸟虫复鸣,整个黑松林犹如罩染了一层新绿,虽清新无比,却被淡雾笼罩遮挡,不由让人心生迷茫的错觉。待见段啸天意兴萧索,一副疲惫的样子,便道:“兄长咱们何处去?”段啸天指着阿莹去的方向,道:“原路是回不去了,既然阿莹姑娘是往那边去,咱们若是随了,遇见袁四姑娘和呆头呆脑的金水也是糟糕,不如你我反着方向走,估计总会寻着下山路。”李玄初涉江湖,心中没有更好的主意。他自从被段啸天带到这里,屡遭险情,此刻最大的想法是如何下山去,闻听段啸天此言,便伸手扶着他往松林深处走去。 山林雨后,甚是泥泞。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松林中走,不知不觉已走出四五里。 这座山绵延百里,远远看去,虽觉峰峦突兀,尽是刀削斧劈直插云霄让人生畏的山体,其实高低错落的山峰依旧彼此紧密相连。李玄见已走了大半时辰,还未走出这片松林,心下惊奇,一边走着,一边细细观察松林。他幼时曾跟随隐居太原城内的‘天机老人’沙半眼沙老先生研读阴阳八卦图形,这时见了松林中的情势,忽然隐隐不安起来,纳罕之余,便留意观察松林玄机。渐渐中,他发觉自己置身的这片松林黑松,看似自然长成,或直或曲,一副杂乱无章的样子,其实是被人精心布局过,而且还是按着五行八卦阵、天地阴阳规则诸般变化,调整栽过的。 传授李玄研习八卦的‘天机老人’沙半眼本名沙安智,因一双小眼睛终年半睁半闭,才被人称做沙半眼。此人身材不过五尺,干瘦如柴,貌不惊人,却有着通天晓地的非凡本领,尤其擅长摆布、破解历代玄奥迷阵。据说此人曾在前朝做过天机官,掌管一切与朝廷有关的祭天、占卜等大事,后来因朝政变故,权力更迭,这才辞官归隐,隐姓埋名做了一名大隐隐于市的隐者。而李玄的父亲与沙半眼曾是旧识,常带他去沙半眼居住的野鹤斋玩耍。也不知何因,沙半眼非常喜欢他,常在后院沙盘上教他熟识伏羲八卦阵型。所以,李玄一路走来才能看出松林古怪。 二人又小心翼翼的走了一会儿,见松林中雾气氤氲,更加迷离,心知这般走去,迷路事小,若不慎坠入林中机关,那可是殒命之大事。李玄观察了片时,长吐一口气,喃喃道:“这松林古怪!段兄,若是我们这样稀里糊涂的走下去,恐怕累到脱力也走不出松林啊!” 段啸天不识阴阳八卦图形,自然看不出其中的玄奥,但也觉着松林古怪,闻言奇道:“李兄何来此言呢?” 李玄指着阿莹离去的方位道:“你是否还记得,阿莹姑娘离去的方向松林稀疏,低矮异常,估计前行里许,必是松林的边缘。而我们目下所处的位置,松高林茂,路径蜿蜒迷乱,错综复杂,我们该是坠入林间之玄奥了!”段啸天一脸迷茫,道:“兄弟这话让人费解,能否详细言明?”李玄围着身旁一棵高大的黑松转了一圈,对段啸天道:“兄长请看这棵黑松,可有甚么古怪么?”段啸天仰头看了看,摇了摇头,道:“有什么古怪,我怎么看不出来?快快说,到底有什么古怪?”李玄轻轻扯过他,一起走到黑松的另一侧,指着树根道:“看这里还不明白?” 段啸天随着李玄指的方向,定睛看去,见黑松粗大的根部有一穴洞,洞口虽然不大,却可容身进去,思索片时,猛然醒悟道:“这洞穴岂不与先前藏身之处相似?” 李玄点点头,道:“正是。你还记得我们进入松林的那条小路吧?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它便是这松林八卦图形中乾位的边缘。嘿,那是一条生路。”段啸天闻言奇道:“甚么松林八卦中乾位的生路?李兄莫要卖关子,快讲些来!”李玄微微一笑道:“段兄可知阴阳八卦中,震为雷,为木性,位于正东方;兑为泽,为金性,位于正西方;离为火,为火性,位于正南方;坎为水,为水性,位于正北方;坤为地,为土性,位于西南方;艮为山,为土性,位于东北方;巽为风,为木性,位于东南方;乾为天,为金性,位于西北方?”段啸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若看太阳位置,阿莹姑娘离去的方向是西北方向。可我不明白这个乾位边缘为何有一条生路呢?”李玄沉吟道:“你还记得先前我们藏身那个树洞的位置吧?” 段啸天情不自禁的点点头,道:“当然记得。若非那个树洞,我们三人怕是难以躲过燕......燕无敌呢!”李玄道:“对极,我们之所以能避过燕无敌,未被其发现,皆因那个树洞是用来防守来敌,所以,洞口才没有对着树前那条路。反之,若藏伏树洞之人以攻为主,守为次,绝不会背对着小路。”段啸天‘啊’一声,似惊悟过来,指着二人眼前树洞道:“照李兄这般说,目下我们脚下这条小路与这洞口相对,此路该是死路啦?”李玄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照理该是如此啊!即使这里不是死路,至少也是一条伏藏杀机的路。”说着,以手中鬼泣剑拨开掩盖在树洞外的长草,见这个树洞与先前藏身的那个树洞一般无二,除了一张小小的石凳和石桌之外,再也没有它物。段啸天见李玄凝神看着树洞中的一切不再言语,不禁着急,正要发问,李玄却紧皱眉头道:“既然这条路是死路或是杀路,我们此时应在震位。”段啸天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其意,道:“在震位又如何?” 李玄道:“段兄要知道,乾为天,为金性,而震为雷,为木性,以相生相克来看,金克木啊!”段啸天闻言吃了一惊,道:“那该如何是好?”李玄仰天闭目片刻,将之前来路逐一回想一遍。幸得他脑力极好,过了这么长时间,仍能将一路走来的情景在脑海中复原十之**。片时,他才对段啸天道:“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既然震位上是厮杀之路,我们不如到离位上走一遭,或可有生路。”说着抬头看了看松林上空昏黄迷离太阳的位置,心中筹划了一下路径后,指着自己身侧方向道:“离位在这边。”二人不敢犹豫,匆匆向前走去,约莫走了几百步,路却在一棵高大的古松下出现岔口。段啸天看了看眼前的岔路,突然站定,转头问李玄道:“李兄弟,我有个疑问,你能否解答?”李玄不知何故,道:“兄长但说无妨。”段啸天道:“既然你说震位是条死路,可为何我们从乾位到了震位,从震位再到这里,没有遇到任何机关杀招呢?难道我们多疑了?” 第三十四章 诸葛乱阵 李玄被段啸天问得愣了一下,怔怔道:“这话倒有理,却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对呀,这松林明明隐含五行八卦之玄奥啊!怎么会没有杀机危险?” 段啸天见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不禁大笑道:“兄弟你将这里说的凶险无比,甚么生路、死路、杀招......可哪有这些呢!哈哈......惊弓之鸟啊!看来你是多虑了......”李玄心念斗转,思量道;“若这松林没有五行八卦玄奥,可为何从乾位一路走来,到震位,再到这里,其变化却与当年‘天机老人’在沙盘上推演的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我记错了......不对......巨松树洞所摆设的石桌石凳明明是给人长期设伏使用的。试想一下,我们途经路旁树洞,若洞中藏伏之人突然出手,我们岂会躲开!这难道不是玄奥机关么......”又想:“我们一路走来,之所以未曾遇到机关玄奥,难道是因为一直沿路行走,没有在松林中乱走乱闯之缘故......这到底是何原因!难道因为年久的缘故,玄奥机关被破坏了?” 李玄正苦苦思索,身旁被体内寒毒折磨得极其不耐的段啸天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李玄。他一心要早早下山,将藏在股骨的富贵镖送出去,因而低骂道:“去他奶奶的,管他什么玄机奥妙劳什子八卦,老子受不了这折磨啦,看来还是要抄近路下山......”说着,丢下李玄,拔腿向两条岔路中间的那片极其茂密的松林闯去。 待到李玄惊觉,已不见了段啸天的身影。 李玄暗叫不好,紧了紧衣衫,将受伤的肋部裹紧,鬼泣剑擎在手中,猫着腰跟了进去。向前走了大约七八十步,便见段啸天正一边高声怒骂,一边拨开遮挡在身前高低不一的松枝,往前走着。段啸天心中愤恨,骂的起劲,突然觉得脚下有异,仔细看去,发现右脚踩中一块腐朽的木板,正疑惑,忽听头顶‘咯吱、咯吱’一阵乱响,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便猛觉一股劲风夹着腐朽的气息,迎头压了下来。 段啸天猝不及防,连忙后退,百忙中还不忘向上斜瞄一眼。这一看,不由让他魂飞天外。原来一根粗约七八尺的巨木正以当头之势砸向自己。巨木来势虽然不快,但高空飞坠的力道却惊人无比。他一惊之下,要向后躲开,才发觉自己两腿竟然软弱无力。要知他被诸葛东方寒冰掌击中后,备受掌毒折磨,浑身力道早已剩了十之一二,因此,他虽全力向后一跃,却也只跃开二尺。眼见巨木就要撞到身上,不死即残,突然觉得后襟一紧,被人大力扯了一下,忍不住向右侧摔了出去。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木撞在地上微微弹起,余势不衰,又撞在旁边的黑松上。 霎时间,松枝纷飞,草叶四溅。 段啸天被摔得天旋地转,脑际一片空白,慌乱了片时,清醒过来。他转头看去,见是李玄救了自己。 李玄见段啸天不顾林中暗藏玄奥机关,独身硬闯,待要阻拦,已然不及,只能紧随其后。谁知没走多久,便见段啸天踩中巨木机关。生死尽在一线,他奋不顾身上前一把将他扯开。 若不是这片松林的巨木机关历经风雨,年久腐朽,巨木下坠时被周遭松枝遮挡,更有李玄相救及时,段啸天如何能保住自己的命!段啸天历经数次生死,虽都危险异常,却当数此次为甚。命已保住,他岂敢再胡乱走闯!待将惊慌心情平复,才觉察自己右腿被巨木撞的鲜血直流,受伤不轻。段啸天被李玄扶起,咬着牙,勉强走了几步,却再也耐不住寒气发作的痛苦与右腿伤痛的纠缠,登时跌倒在地。 李玄从怀中取出阿莹送给他的粉色小瓷瓶,将仅有的一粒玉香续命丸倾倒出来给其服下。段啸天自然明白这粒玉香续命丸珍贵无比,也知自己命悬一线,所受痛楚尽管现在还能忍耐,但若痛楚持续下去,只怕疼也能疼死人,因此也不客气,接过药丸吞了下去。 段啸天服下了药丸,面色苍白,疲惫虚脱,向前走了不到十几步,已气喘吁吁,李玄见了,便忍着肋间的疼痛,俯下身来,将他背负在身,摇摇晃晃着向前走去。 一路走着,二人感觉到此似乎才算真正入了松林。这里松林浓荫蔽天,茂密异常,条条异形小路穿插林间,曲折蜿蜒,迷乱异常,让人奇怪的是,诺大的一片林中竟然没有鸟兽的声息,四周除了叶木萧萧及风掠林间之音,竟安静的让人害怕。 眼见林间的氛围越来越诡异,二人心下不免忐忑起来。 李玄幼时虽然见过‘天机老人’在沙盘上推演过类似的阵法,但首次置身阵中,其玄奥实景与沙盘推演的情势又有太多不同,所以不得不竭力思索阵中生死相克之道,摸索着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李玄觉得背后的段啸天软软的伏在肩上,似乎晕了过去,不禁暗暗着急,好在这时发现前面一块巨大的石头正是生死两路相克的节点,大喜之下,正想着几步上前,赶快休息一下,没想到,突然看见前面青衫一闪,隐没松林。 这人的身形好熟啊!李玄微微一怔,暗思道:“是谁?这时候了,还会出现在松林中?啊呀......怎么是袁文门?他......他不是被沈无惧打败,已逃下山了么?” 李玄暗暗吃惊,心知此人武功虽不是沈无惧的敌手,但却远远高于自己和段啸天,如此似敌非友难以捉摸之人,还是避过的好!看来只得另寻路径了。李玄暗暗想着,环顾了一下周遭,见路旁荒草中隐蔽着一条形似羊肠的小路,因被荒草覆盖,若不细观,极难发现。他想没想,暗提一口气,负着段啸天便往小路中奔去。 他埋头沿路仓惶奔行了几百丈,回头看去,早不见了袁文门的身形,一颗心才松弛下来。李玄向前望去,发现两侧松林比之先前所见,不但高大了许多,且棵棵如冲天长剑,直插天空,气势巍然,正暗自纳罕,脚下的小路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李玄眼前出现一片好大的阔地。这片阔地隐秘在林中,其间东一堆西一堆的垒放着数不清的乱石堆。这些乱石堆大小不一,有高有矮,只不过大约都有五六尺粗,高达丈许,凌乱的散落在蒿草中,像一座座高大的坟茔,异常肃穆。李玄见此情景,不敢贸然前行,站在原地看了看,只觉这些乱石堆看上去乱极,其实却具章法。 他微微沉思,猛然醒悟过来,这些乱石堆岂不正是传说的‘诸葛亮乱阵’阵法么! 诸葛亮乱阵是含鬼谷题算、诸葛卦课两大玄奥的奇阵。此阵共分为十四个区块,每个区块彼此关联,相生相克。该阵启动时不但可移形换位,且步步复杂迷乱,处处潜藏杀机,是世间最难破解的阵法之一。天机老人曾告诉李玄,当年创阵之人是一位百年难得的奇人。据说,此人两岁能识文断字,八岁便已通晓星宿命理,二十几岁时更是无师自通,创下一套冠绝天下的武功,可惜,此人太过聪明,引得上苍不满,不到三十岁便莫名死去。如今,李玄犹记得天机老人谈论此人时,目中充满了仰慕、畏惧和敬意。或许天机老人因李玄年幼,怕他不能理解阵中生死相克、奇正斜转的晦涩口诀,因而只教他死记硬背下一些诸葛亮乱阵生门位置的术数,至于阵中繁复至极的死、伤、闪、转、减、暗、明、垒、道、克、元、空、物、神十四个区块的数理、卦课变化法门,也只相授了大意,并未详细说明。 大雨之后,天地并没有清澈起来,此时距秋寒尚远,但闷热的气息早就一扫而空。 都说人在江湖,时时便如活鱼入沸锅,尝受生死煎熬滋味。如此江湖,如此乱世,纵使你偶然置身幽境之中,也不尽保泰然。眼见光影烁动,日光隐隐,天地万物被雾气笼罩,松林景致模糊一片,天地之痕迹,松、人、山、石等物慢慢融为一体,层次不清。是进是退?若再不做出抉择,生死恐怕不能自己。李玄呆呆地看着阔地中的乱石堆,竟忘了将背负在身的段啸天放下,他此时心念不知转了几百次,却始终未曾迈出一步。是越过眼前的乱石阵,还是后退一步,择路而逃呢? 他正入了魔症似地,暗自思索乱石阵中生门的术数,却被一声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的吼声惊醒过来。 这吼声岂不正是燕无敌携带巨笼中金钱豹发出的吼声么?难道燕无敌与钟楚也到这里了么?李玄哪敢再思索,一念闪过,赶紧躲在巨松背后。金钱豹吼声未止,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蓬散,面容甚是威猛的汉子从空旷之地的另一侧闪身而出。 李玄见这人如电的双眸闪着奇异的光芒,手脚奇长,褴褛的衣衫仿佛终年没有换洗过一样,给人以落魄不堪的感觉。这个人出现时,阳光与薄雾正交织在他身前,淡淡水雾像一个巨大的纱笼罩着他,朦胧中仿如香火缭绕中的天神,尊威无比。 那人不徐不疾的闪身出来,左手牵着一条长约七尺的锁链,让人大吃一惊的是,锁链的另一端竟栓在一只金钱豹子的颈项间。这头豹子似乎不愿屈服,瞪着两颗金光闪闪的眼睛,不断低声嘶吼,呲牙咧嘴,左窜右拽,闹个不停,哗啦啦声中,不时地将锁链绷得笔直。 李玄见金钱豹虽然闹腾不停,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却只能折腾三五尺的范围,仔细一看,这才明白其理。原来那只金钱豹的后腿上亦拴着两根锁链,分别控制在一个秀才模样人的手中。李玄见了,心下暗道:“前面这个尊威无比的老者必是燕无敌,后面那个秀才模样的人该是飞龙教教主钟楚吧?这两个怪人为何牵着一头豹子在松林间行走?”他正思量着,听燕无敌欢呼一声,指着乱石堆高声对钟楚道;“百转千回终觅到,正是这里了。”钟楚也面现喜色,道:“恭喜前辈,终于找到了。”燕无敌哈哈大笑,神色间喜悦无比,道:“看来风老鬼所言不差,老夫十几年的功夫没有白费。”说着,招呼一声钟楚,扯过锁链将金钱豹系在巨松之间。 钟楚看了看乱石堆,不屑道:“前辈,这乱石堆就是您所说的诸葛亮乱阵阵法么。嘿,依晚辈看来,如此破旧不堪死气沉沉的乱石堆,怎么会有玄奥奇特之处呢?” 燕无敌大摇其头,自怀中取出一块羊皮,摊开了,凝目良久才道:“无端口出妄言,注定是要吃亏的......嘿嘿......莫要小瞧了这些乱糟糟的石头,其间玄奥变化人神难测啊!”说着,指着左数第十三个乱石堆,道:“由此进去,向前三十六步,左转越过三个红色石堆,再右转半圈,寻得第六个白色石堆后,向前直行百步,然后斜行一十三步,到第二个黑色石块垒成的石堆下,看看是否有一个宽约一尺左右的地穴?那便是这乱石阵的阵眼。”言毕,自怀中取出一支粗如儿臂的蜡烛递给钟楚,道:“这是药王谷风行雨老儿给我的‘百虫色色烛’,点燃后所生出的香息,可以诱惑世间所有鸟兽的**,让它们老老实实的现身,最是厉害。” 他顿了顿,又拿出一个锦囊,满脸得色的对钟楚道:“你按我所说的到了阵眼那儿后,可将此蜡烛点燃,以手作扇,将其燃出的香味扇入地穴内,若有怪物窜出,切不可妄动,牢牢护住全身要害,待怪物全部逃离干净后方可将手伸入洞内,摸到一个粗如儿臂的铜环,使力拉动,若听到有‘隆隆’声响,一定要快速返回。” 钟楚听了,似乎感觉到了其间利害,凝重地点点头,再不多言,接过蜡烛和锦囊放入怀中,单手一扯,将外衫长褂脱下,露出一身黑色短衣紧身打扮,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双手一吞一吐,手中多了两枚精钢峨眉分水刺后,闪身进了石堆中。 李玄虽然不知燕无敌由何原因让钟楚进入‘诸葛亮乱阵’阵中,但听了燕无敌所说的方位、术数等,心下窦疑顿生,暗道:“据天机老人所言,此阵所以玄奥,只因有三个阵眼。三阵眼分为天眼、人眼、地眼。不过,这三眼其实不具指挥职责。天眼,为阵中汲取天地精华,集聚能量之眼。人眼,为阵中传递信号彼此联络之眼,且人眼还有一个功能,若阵型困敌失败,被敌人击破,亦可作逃生之用。地眼,为辅佐中枢,护卫阵中指挥所用,常将野狼、巨蟒、狮虎等奇猛异兽设伏地下,故称为地眼。其实若要破掉此阵,不但要熟知每个区块的生门,还要找到人眼所在。只有切断阵中信号联络,才可将每个区块各个击破。但燕无敌为何舍大利而取小益?是不懂,还是喜欢冒险?” 他暗自思索,心下又道:“这诸葛亮乱阵玄奥复杂,不明阵势的人以为它不过是一堆乱石,其实此阵划分的极为细致,环环相扣,生死相克相依。若要破解阵中死、伤、闪、转、减、暗、明、垒、道、克、元、空、物、神等十四个区块的玄奥机关,何其难也......如今按燕无敌所指,左数第十三个乱石堆该是减区区块。 减区,最大的玄机是藏有八十一杆六尺长的暗枪和四十九张蚕丝网,一步走错,便会有上、中、下三杆暗枪和两张蚕丝网同时袭到,端是难防,但若要平安走出这个减区,必须直直向前走出三步,再向左后位置斜退一步,其后再向前走七步,再向右斜退一步,如此反复九次,方可找到减区的生门。如今,按燕无敌指挥,只让钟楚走三十六步,远没有走出减区啊?这是为何?”李玄心念斗转数遍,凝眉一想,便即明白,暗道:“向前三步,后退一步,其后再向前七步,后退一步,共计为十二步,如此三次,便是三十六步。记得‘天机老人’曾言:此阵每区相接处都有个交汇点,是区块间之要害,宛如散落在人体奇经八脉上的穴道,因此称为二区交元穴。对啦,燕无敌要钟楚前行三十六步,立即左转,岂不正是减区与空区这两个区块的交元穴?钟楚若能过了这两区之间的交元穴,便会进入空区的区块。” 李玄沉思道:“进入空区做什么?那里设有勾镰枪、绊马索、狼牙井三种玄机,尽是攻往下盘的机关,若被击中,则步步为空,故称为空区。而他想要越过的三个红色石堆,正是守护空区左、中、右的三道屏障,啊呀......不对啊!交元穴玄机重重,要越过去谈何容易......他们这么做是冒着极大地危险,生死难测啊!” 第三十五章 指点迷津 李玄暗自将知懂的‘诸葛亮乱阵’阵之法与燕无敌道出的术数印证对比,正想的出神,遥遥见钟楚已闪身进了乱石堆中。这不但是他第一次见到真实的诸葛亮乱阵,也是首次看到有人闯入诸葛亮乱阵。人在阵中,到底会发生什么?一时间,他竟莫名紧张起来。 先前燕无敌突施杀手,单掌击毙司马南的时候,李玄知道在旁的钟楚并未出手阻止,甚至还温顺的追随在燕无敌身旁,心下早就对他鄙夷,也认定此人必是个没有真实本领、贪生怕死的软骨头。但这时他见钟楚露出干净利落的短衣打扮之后,面无惧色,变得彪悍无比,特别是纵跃之时动若脱兔,其轻功与沈无惧相比,似乎还要高出一筹。 李玄看着钟楚消失在乱石阵中,心下暗道:“此人统领数百教众,与天神帮分庭相抗,确有过人之处。不过,他为求活命,做人毫没风骨,特别对身侧属下之死不闻不问,其心肠狠硬,可见一斑......若此人伤在诸葛亮乱阵中,是该惋惜呢?还是该当......” 他正胡思乱想,突然听乱石堆中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又传来‘嗖嗖’‘叮叮’的破空声与兵刃撞击的声音。李玄听得惊奇,微探出头,看向诸葛阵中,见此时钟楚已跃到了一座乱石堆上,但他身形还未站稳,便有十几支狼牙短箭迎面射到。 狼牙短箭是‘诸葛亮乱阵’中垒区区块的机关暗器之一。李玄暗道:“这个钟楚很厉害啊!他已到垒区了!”所谓垒区,最为坚固,易守难攻。垒区中的乱石堆形如堡垒,堡垒周遭藏有四十六块踏板,每块踏板与诸葛连弩相连,掌管着九十一支狼牙短箭。这些狼牙短箭若被触动,垒区内的四千一百八十六支狼牙短箭会如飞蝗般射出,极是难避,因此垒区亦称飞蝗垒区,是诸葛乱阵最凶险阵型之一。 李玄见钟楚立在石堆上,一条腿已被射中三四箭,鲜血直流。 钟楚摇摇晃晃的站在石堆上,手中峨眉分水刺舞的风雨不透,勉强躲过迎面的短箭,立时一个鹞子翻身,向前斜飞三丈,往燕无敌这边而来。李玄见他一飞三丈,跃起之处正是‘诸葛亮乱阵’中的死区区块,心下暗叫不妙。这个死区区块中的石堆极为高大,相比周遭区块的石堆,高出七尺之多。钟楚一跃而上,瞬间没了身影。虽然如此,隔着三十几丈,李玄依然能听到钟楚气喘吁吁不断的打斗声。 听情形是他刚刚落地,手中峨眉分水刺便与几样兵刃急速相交,发出‘叮叮叮’撞击之音。 燕无敌远远见钟楚落入险境,面上无任何表情,只冷冷地看着乱石堆中的情形,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片时间,‘叮叮当当’之音越来越急,钟楚高声呼喝,似已竭尽全力。呼喝声与衣袂破空声此起彼伏,只呼吸间,相斗了至少有三十几个回合,其中更夹杂着重兵刃挥舞的声音。李玄听得目瞪口呆,见钟楚一跃而起,头发散乱如草,极为狼狈。他轻功确实极高,纵然身陷重围,依然能一跃而上,从死区高大的乱石堆中突围而出。这时,腿伤在身的钟楚早已不敢再做停留,足下轻点,凌空连续变换三五个姿势,跃向另一乱石堆,如此提纵几此,速度虽快速绝伦,但在距离燕无敌四五丈远时已经气力不支,眼见最后一跃已无法落在乱石堆顶。 钟楚若就此跌下,必死无疑。 燕无敌见此情势,不再沉默,长臂一伸,蓦地自腰间取出一条长约四五丈的金丝野藤软鞭,大喝一声,将鞭梢甩向钟楚。长鞭的鞭梢飞来恰是时候,钟楚闷喝一声,单手凌空抓住鞭梢,人在空中,借着燕无敌回扯的力道从乱石阵中脱身而出。 钟楚疲惫至极,堪堪落地,便颓然的躺在地上,呼呼直喘。 燕无敌冷冷地看着钟楚,单手在他胸前凌空一抓,粗如儿臂的蜡烛‘嗤’的一声,从钟楚怀中跳跃而出,落在他手上。李玄几曾见过这般凌厉的功夫!不由心惊不已,暗道:“这燕无敌果然功力了得啊!先前在庙前,诸葛东方曾以类似手法将谢木青凌空击倒,那已经是非凡了得。可如今,他所施展的手法与燕无敌这份功夫相比,简直是孩童游戏!” 钟楚稍息,勉强站起来,道:“晚辈无能,没将前辈吩咐之事完成,请前辈责骂。” 燕无敌冷哼一声,斥道:“你已经知道‘诸葛亮乱阵’的厉害了吧?哼,你入阵后是不是没按老夫所示之方法,去故意踩动玄奥机关?”钟楚闻言,立现诚惶诚恐的样子,叹道:“晚辈岂敢不遵照前辈所示方法而胡闯乱走!很奇怪,我一步也没走差,却为何会触动其中机关呢?”李玄远远听了,也感奇怪。按说燕无敌告诉钟楚的入阵术数,必是熟悉‘诸葛亮乱阵’之人经过仔细推演,才得出的方法。而且以钟楚机智功力,如不是走错路径,触动了阵中机关,断不会如此狼狈。” 当真奇怪!但问题出在哪儿? 李玄正对阵中形势暗自细算,却听燕无敌狂笑一声,厉声道:“你果真没走错?难道你不愿协助老夫,故意踩踏了阵中机关?”钟楚大呼冤枉,道:“前辈您若不信,可自行入阵试试。若是晚辈撒了谎,您尽可手刃了我。”燕无敌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哼......你若敢捣鬼,就是走到天涯海角,老夫也不会放过你。”转过头,看着乱石堆,长长叹息一声,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在咀嚼生命无常,喃喃道:“为了寻它我等了多年,看来若要将它引出,老夫必须出手了。” 李玄见燕无敌脚步一滑,从诸葛亮乱阵的减区闪身入阵,只一晃,便不见了身影。 他不走区块中的生路,却从交元穴位置切入另一个区?太冒险了!燕无敌为了什么事物,甘愿冒险?听他们所言,此次该是为了引出藏在地穴中的怪物,但那怪物又是什么呢?会不会与金钱豹有关呢?李玄对此事不断设定问号,却始终不解。 李玄又在心中默算了一遍先前燕无敌说出的术数,吃惊暗道:“从诸葛亮乱阵区块的交元穴进入另一个区块,虽然冒险,却是最快捷径。但他们既然能过了垒区,为何不选择直直前行九步,再斜身向左呢......那可是通往垒区生门,走入物区的最好路径啊!啊呀......难道问题出在右转半圈么?是极......定是这半圈。” 他正凝神思索,蓦地听到乱石阵中的燕无敌大声呼喝起来。只听燕无敌呼喝了几声,便传来‘蓬蓬’的声音,他似乎在以力破力,强攻乱石阵中设下的玄奥机关。 李玄因被高大的乱石堆遮挡了视线,只能凭借阵中发出的声音来判断燕无敌所处的方位。燕无敌呼喝声此起彼伏,正是从钟楚遭到伏击之地的右侧发出,而此地正是诸葛亮乱阵中垒区与物区的交元穴处。这一来,李玄已明白了其中问题所在。若要避过垒区与物区的交元穴,应当从交元穴处开始,向左三步,再向前一步,紧接着向右七步,而后直走五步,便可无虞。他听燕无敌呼喝打斗声越来越急,似乎已极尽内力与阵中的玄奥机关力拼到底。人可凭后天勤加修习,将自身耐力与力量提升至极限,但与没血没肉的玄奥机关相比,人的力量有限,终非敌手。 他虽然不知燕无敌此行目的到底为何,但眼睁睁看他困于阵中,自己见死不救,甚是不忍。可他忘了,所谓江湖侠义,亦可解释为不放过一个恶人,也莫要相助一个恶人。他先前心中还不由自主将燕无敌归于恶人序列,如今却忘得干干净净。 李玄见阵中情势越来越急,燕无敌明知前行受阻,竟然毫无退出之意,心下暗自佩服其不屈不挠之勇气。这样的人算英雄吗?他想也没想,大喝道:“燕前辈,莫要强斗,你若要闯阵,赶快向左走三步,再向前踏一步!”要知他此时虽因肋部受伤,呼喊之音不甚响亮,但燕无敌与钟楚听来,还是吓了一跳。钟楚脸色一变,顾不得满身疲惫,怪叫一声,身如大鹏展翅似地掠向李玄这边。李玄做梦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一声大喊,会惹得钟楚飞身而至,百忙中急退几步,却为时已晚。 此刻,段啸天已从昏晕中醒来,他听李玄贸然相助燕无敌,不由吃惊。正想拉住他手,急速离去,却被欺身到来的钟楚一把扣住脉门,凌空丢在一旁,动弹不得。 李玄退后三步,还没反应过来,脉门亦被钟楚扣住。钟楚见发出呼喊之音的竟是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不禁一怔,大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怎在此地偷窥于我们......”便在此时,却听乱石阵中燕无敌仰天长啸,道:“是何人在呼喝指点......哈哈......端是好术数,下一步该当如何?”钟楚闻言又是一怔,随即明白这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所指竟然对了。他心念变幻极快,瞬间已做判断。钟楚扣住李玄脉门的手没有松开,同时另一只手却在他腰间使力一托,霎时间,李玄便如腾云驾雾似地,与钟楚一起飞身跃上了身侧近乎三四丈高的巨大黑松。 二人在黑松枝杈上站定,也不多言,齐齐看向乱石阵中。乱石阵的情势一目了然。 这时燕无敌虽经李玄指点,安全过了垒区与物区的交元穴,但他飞身落下时却又无意中踏动了藏在物区石堆前的一块踏板。这块踏板极不寻常,因它掌管着前、后、左、右、上、下六支狼牙棒。此处玄奥机关被踏动,隐藏密实的六支狼牙棒会按前、后、左、右、上、下,或是前、上、右、后、左、下的顺序交替进攻。李玄见呼吸间,狼牙棒的进攻顺序突又变成上、左、前、下、右、后,或是下、前、右、后、上、左的顺序,而更可怕的是,狼牙棒并非像死物一样,而是在进攻中不断调整变换,且力道一轮强似一轮。燕无敌神勇非常,不敢大意,见狼牙棒来势凶猛,不得不展开身形,上、下、左、右前后灵活纵跃,同时不断以双掌巧劲,卸掉狼牙棒上威猛力道。 李玄俯空望去,知他此时已身陷‘诸葛亮乱阵’物区的狼牙棒阵,若是久斗之下,纵不受伤,也必会由此脱力,因此高喝道:“前辈别停,想办法破了上方狼牙棒的攻势,脱身出来,向前跃出三步,落地需注意脚下有无踏板,切莫踏动阵中追魂烟的机关。” 燕无敌闻言大笑,甚是豪迈,也不回头,只是高声道:“破了上方狼牙棒的攻势?这有何难。”一语甫毕,身如泥鳅,闪身避过下、右、后三支狼牙棒的攻势,斜身一侧,又让开迎面的狼牙棒,大喝一声,单足早已踏住下方狼牙棒的棒杆,十指张开,握住上方狼牙棒的棒杆,借着足下狼牙棒搅动的力道,一招‘霸王举鼎’,使力向上一顶,‘咔’的一声,上方狼牙棒那粗如儿臂的棒杆,竟被他生生拧弯。 上方狼牙棒的攻势已破,整个狼牙棒阵便显出空挡。 燕无敌长啸一声,纵身向上一跃,避出狼牙棒阵,落地后,轻身如燕,不见身形有任何动作,匪夷所思的向前一滑,刚好三步之距。李玄与钟楚见燕无敌闪身、足踏、擎举、跃出、滑动的所有动作,不但有惊无险,且一气呵成,忍不住齐声大赞。 燕无敌这时已深知此阵的厉害,环视了一下乱石阵中高大的石堆,问道:“年轻人,为何不说话?嘿嘿......是伤在喉咙,变哑巴了么?”李玄见燕无敌自始至终不曾看向自己一眼,却知自己不但年纪不大,且有伤在身,暗暗佩服,高声道:“年纪轻怎了......年纪轻不也识得阵中奥妙么......哈哈,这伤......死不了。” 燕无敌闻言又是大笑,道:“好,好啊!既然识得这里奥妙,有屁何不快快放出来。”钟楚见李玄凝眉思索,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乱石阵中情势,神色间坦坦荡荡,不禁将扣住他脉门的手撒开,但左手依然抵在他背脊的阳关穴,以防止不测。 李玄对钟楚的举动浑然不觉,对着阵中燕无敌高声道:“燕前辈,快快向右七步,再直走五步,贴身绕过前面那个白色石堆,可见一个黄色石堆否?”他一语未落,燕无敌早依话而行,大笑道:“妙极,妙极,确实有个黄色石堆,那又如何?” 要知李玄未跃上巨松前,完全是凭记忆助燕无敌化解掉了‘诸葛亮乱阵’中的玄奥机关,此时他被钟楚托举上了巨松,阵中情势一目了然,心中已多了几分把握。 李玄见燕无敌依言行走,再无险情,心知自己所言不差,很是兴奋。听燕无敌又问自己,便道:“前辈反向绕过它,又见一个黑色石堆了么?贴紧石堆,圈转过去,向前直走一百二十一步,再向左斜行十三步,见到一个黑白石头砌成的石堆!对极......在这黑白石堆左侧三尺处便是此阵的地眼,也就是你要寻找的地穴!” 第三十六章 龙争虎斗 燕无敌听金钱豹凄厉一声嘶叫,抱住蟒身的前爪如被电击,缩了回来。金钱豹退了下来时,一双金光闪烁的豹眼流出两行血水。燕无敌暗叹一声,知道它的双眼已被鳞片击瞎,吃惊之余,知道巨蟒的狂性已被彻底激发出来,因而足下一点,凌空飞起,长鞭卷动,连着锁链的长鞭圈出无数圆圈,与掌控金钱豹后腿锁链的钟楚一起向巨蟒缠去。 金钱豹退下来,嗷嗷直叫,正不知进退,已被燕无敌和钟楚扯动,向前冲出了几步,恰在此时,巨蟒甩起的尾巴袭击而来,‘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击中斗志全无的金钱豹的脑袋上。金钱豹‘嗷’的一声,翻滚挣扎几下,竟尔晕死过去。 燕无敌万没想到,凶悍勇猛的金钱豹才与巨蟒相斗两招,便被击晕。他心下尽管惊怒交集,但也明白,若再无法制住巨蟒,自己和钟楚处境会更加危险。他身形在空中一翻,招式不减,长鞭锁链‘刷刷刷’绕了几圈,已在巨蟒身上捆了数道。 钟楚一见,不敢怠慢,一个箭步从巨蟒身上飞过,合力扯着晕死的金钱豹一起,来来回回,在巨蟒身上缠了几道。这样一来,金钱豹被燕无敌和钟楚连同锁链长鞭一起捆在了巨蟒身上。巨蟒负着几百斤的金钱豹,活动受了限制。到了此时,它已明白,自己一旦被锁链再绕上几道,就此捆住,莫说滑行打斗,即使闪躲也无从谈起。 巨蟒扭动几下身体,蓦地‘咕咕’向天巨吼两声,其声诡异刺耳,比之先前吼声更加高昂。 燕无敌和钟楚被它这一巨吼,吓了一跳,虽然震得耳膜生疼,浑身一颤,但手上力量却不敢有任何松懈。二人都咬紧牙关,使力一拉,捆在巨蟒身上的锁链被收的更紧。便在这时,巨蟒大力扭动几下,一双金光幽幽的双眼突然变得赤红无比,头顶鸡冠亦因此泛着酱紫红亮的光。燕无敌见巨蟒蟒身涨大数倍,心下感觉诡异,喝道:“这东西要做什么......”一语未毕,只听‘嚓嚓嚓’一阵乱响过后,巨蟒蟒身上的鳞片如雨般四射而飞,而缠在它身上的锁链竟受不住巨大的涨力,‘咯咯’数声,被崩断成了数段。锁链断裂之时,正是燕无敌和钟楚发力最猛的时候,因此锁链断裂,二人如被大力抛出,向后跌去。更糟糕的是,二人向后跌去的同时,不但将有坠入诸葛乱阵,触动玄奥机关的危险,还要面对巨蟒飞射来的鳞片。 这些鳞片虽然不似金属暗器般犀利,但若被击中身体柔软部分,只怕也会如金钱豹的下场一样。二人俱是武功非凡之人,见势危急,倒不惊慌,凌空中,将手中半截锁链和长鞭舞的密不透风。如此危险之中,武功最易分出高低。钟楚虽然避过了鳞片的袭击,但身体却收势不住,‘砰’地一声,背脊撞在身后的巨松上,落地之时,痛地几乎爬不起来。而燕无敌的武功比钟楚不知高出多少倍。他一面单手急挥,以半截鞭荡开纷纷射来的鳞片,一面身形连续翻过,双足在巨松上一蹬,复又向巨蟒拍出两掌。这两掌几乎集聚了燕无敌平生的功力,声势端是惊人。 巨蟒刚刚摆脱了燕无敌和钟楚捆舞的锁链,心神还未定下来,如何能躲得过燕无敌拍来的凌厉两掌!‘砰砰’两声过后,最能要它命的七寸处被燕无敌两掌击中。巨蟒嘶吼一声,蟒身剧烈一颤,蟒尾本能的凌空甩动,却已被燕无敌敏捷闪开。 其实这巨蟒将喷液、甩尾、射鳞三招使过,已经元气大伤。它虽是世间少有诡异灵性之物,但这时也不敢恋战,‘咕’的怪叫一声,身体一转,向乱石堆中滑去。 燕无敌堪堪稳住身形,听巨蟒怪叫之声有异,见它闪身入了乱石堆中,心念急转,已明白它已元气大伤。时机到来,岂能失去!足下一点,闪身随之入了乱石堆。 岂知燕无敌刚刚转过乱石堆,还未发力追逐,却见巨蟒猛然回过头来,长长的蛇信一吐,巨大的蟒嘴突然喷出一股黑色烟雾。燕无敌哪里知道,这正是巨蟒拼尽元气的最后一搏。要知巨蟒本该喷出黑色液汁,但它在强弩之末,也只能喷出看似雾一样的液汁了。饶是如此,燕无敌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闭住呼吸,不小心间,已吸进些许黑色烟雾。黑色烟雾毒质虽轻,不足立时致命,却可让人头晕不止。 燕无敌虽不知自己中毒怎样,但知中毒之后莫要发力。他急忙盘膝在地,不敢稍动,沉潜内息,将吸入的毒质慢慢逼出脏腑。而此时巨蟒也无心恋战,缓缓蠕动着,消失在乱石堆中。 过了片时,燕无敌自感头晕烦恶减轻,回身跃出乱石堆时,见钟楚正勉强扶着巨松,不住向这边张望。 李玄先前被假胖龟包林击伤,幸及时服了阿莹给的玉香续命丸,才不致五脏六腑受伤。如今却无此幸运,他因阳关穴被钟楚使了阴招,受了暗伤,此时与肋部伤痛一起发作起来,痛得他几乎晕死过去。而这时段啸天却好多了,他服了阿莹留给李玄唯一的一粒玉香续命丸,神智早就清醒过来,除了腿伤让他行走不便外,气力恢复不少。 他见李玄半伏在巨松下,被伤痛折磨的脸色蜡黄,忙给他点了穴止了痛,待见燕无敌与钟楚正和巨蟒斗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这边,便搀着李玄,沿来时路悄悄退去。 退出了羊场小路,二人毫无悬念的又回到了林中的路径上。 李玄看着远处那块巨石,对段啸天道:“那里便是生死路径的交汇处。跃过它,再往前走,便是进入离位的阵型中了。” 段啸天此时早已如惊弓之鸟,闻言奇道:“离位?还有玄奥机关?咱们能就此下山么?” 李玄叹息一声,道:“能下山与否,我不敢断言。但离位为火,凡有火性者必烈而骚动。倘若离阵中有玄奥,想必与太阳有关。”段啸天对李玄解读阵型的能力已佩服至极,道:“与太阳有关?难道还会把咱们烧焦了不成?”李玄摇了摇头,叹道:“这难说得紧啊!段兄,我先前曾见到‘袁文门’在前面不远一闪而过,他为何在此游荡?看来我们若是进入离阵,恐怕不单纯是要应付阵中机关那么简单了。”段啸天闻言,沉默一会儿,叹息道:“兄弟,如果不进入离位,我们就再没别的出路了么?”李玄喃喃道:“退,只能按原路返回。虽然原路阵型你我已熟悉,不足畏惧,但若遇上诸葛东方、袁四姑娘、金水三人,我看那也是死路一条。” 段啸天闻言牙关紧咬道:“看来原路退不回去......嘿嘿......这边还有燕无敌这个怪物搅得天翻地覆,那......那只能向前走了。”李玄点点头,道:“不错,若权衡利弊,还是前面离阵会安全些......段兄,咱们往前走吧!至于生死只能看天了。”二人知道,眼前最大危险,其实是来自原路上的诸葛东方及燕无敌、钟楚,而前面尽管不测,但至少会有希望,因此不敢松懈,相扶着在松林中匆匆前行。 离阵这片松林路径虽然复杂,也有一些人为设置的玄奥机关,但都被小心翼翼的李玄识破,因此二人一路走来竟然平安无事。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李玄见前面的路径不但越来越开阔,而且微风中还有阵阵异香浮动,让人闻之,心头竟有一种按捺不住的狂醉之感。二人不明就里,暗自纳罕,不知前路是否凶险,正踌躇前行,忽觉芳香变得浓烈无比,足下一转,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紫色花海。 紫色的花密密开着,随风起伏,芳香悠悠漾漾。李玄见它们摇曳着簇拥在一块斜斜向天的巨大圆石的周遭。那块圆石光如明镜,直径约有丈余,虽打磨的极其光滑,却呈上下肥厚,中间轻薄的凹状,整个如一枚青铜镜,默默无语,向着天空。 李玄望去,只见天空不知何时已豁然晴朗了,那些漂浮的云朵被圆石清晰地倒影着,一抹抹氤氲流转的水雾随着蒸腾的烈烈的阳光出现忽明忽暗的光线,光线时而变紫时而泛青,给人以非人间的错觉。看着眼前奇景,二人不禁向巨石靠近几步,谁知还没靠近花海,已感觉热气蒸腾着花香,直冲脑际,不由让人微微眩晕。李玄甚感稀奇,早已忘了浑身的疼痛。他环视了一下周遭,见巨石周遭的紫花似有千百朵之多,虽然尽皆含苞待放,但也极为绚烂壮观,而四周环绕生长的黑松树却恰恰相反,它们好像被熊熊烈火远远的炙烤过一样,微微泛黄,萎靡不振。 是谁做了如此大的石镜在此,它用来作甚?二人对望一眼,觉得诡异,哪敢驻足欣赏。 段啸天道:“此地静谧隐秘,僻静古怪,看来不可久留啊!”李玄点点头,指着松林一侧,轻声道:“咱们往那边去吧。”段啸天看了看李玄所指的这一侧,是一处高高的山坡,山坡上虽没高大的树木阻拦,但却荆棘密布。松林在高高山坡那边没了,难道是走出离位阵了么?山坡那边会有下山的路吗?李玄与段啸天彼此这般想着,不由兴奋起来。段啸天笑道:“看来终于能走出这鬼地方了。”李玄也兴奋起来,拔出鬼泣剑,彼此扶着,以剑开路,披荆斩棘,一路蹒跚往山坡上走去。 二人走近山坡,发现山坡上有一条荒僻的小路,但因废弃已久,早已被荒草侵蚀的没了最初的模样。既然有路,总比无路可循的好。但沿路走来,李玄却发现,山坡上随处可见巨松被锯断后留下的低矮木桩。原来这里曾有过松林,而且也是参照离阵阵型栽种,但这松林是何时又被谁锯断了呢?他心下疑虑丛生,既然这里是离阵的一部分,离阵属火,可为何至今除了那块巨大的圆石,貌似与太阳与火有关,却还未发现其他玄奥机关?由于一路走来多次遇险,难免让他小心不已。 段啸天见李玄走着,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开始以为他是有伤在身,或是被燕无敌和巨蟒惊吓了,但一问才知,李玄是对这处荆棘山坡心存疑虑,不由暗自好笑。但他却忘了,先前正是由于自己小觑林中玄奥机关,才累得李玄身受伤痛。 他抬头望了望高缓的山坡,及密密麻麻的荆棘,对李玄道:“兄弟,你莫着急,尽可慢慢走着,待哥哥我上前辟出路径,你再跟上来......”李玄已知他性情鲁莽,担心山坡上仍有未触动的玄奥机关,忙道:“兄长不可焦急,不亲身到山下,万万不可再自行乱闯了......”段啸天见他咬牙忍着痛,脸色苍白,心下暗道:“你是怕我丢下你,自行下山吧......”嘴里却道:“无妨无妨,就这等所在岂会有劳什子玄奥机关......”一边说着,一边以手中折来的松枝做木杖,使力的劈打前面的荆棘,急急往山坡上闯去。李玄见段啸天一瘸一拐越走越快,心下替他担心,但苦于自己伤痛在身,难以走快,只能干自着急。眼见李玄与段啸天一前一后,将到半山坡,并没有任何危险,李玄正松了一口气,却听段啸天‘哎呀’一声。 山坡随着段啸天一声惊呼,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李玄一惊,抬头看去,见原本隐秘在山坡荆棘中的数十块巨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正以雷霆万钧的速度,向段啸天正前方及右侧方滚去。段啸天似乎已被突如其来的巨石吓懵了,除了惊呼一声外,竟然手持着木杖,呆呆在原地,不知闪避。 难道他又踩动了玄奥机关?李玄不及思索,拼尽全力,一边向段啸天身侧奔去,一边高喊:“兄长快快向左闪躲啊......”一句话将段啸天喝醒过来。他见数块巨石到了身前,忙以手中木杖,往地上一撑,斜斜向左跃去。他虽快,但巨石更快,没等他完全跃起,当先巨石‘咔嚓’一声将他撑地的木杖压折,且余势不衰,向他当头压了过去。木杖折断,段啸天自是无法借力跃开,但他毕竟苦练过十几年的本领,眼见情势危急,拼力一跃,终究还是跃开数尺。卧倒在地,段啸天耳听‘轰隆隆’数声巨响,一阵狂风刮来,夹着砂石荆棘扑面而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李玄见段啸天扑倒在地,数块巨石从他身侧滚过,稀里哗啦向自己扑来,连忙侧身一跃躲开,待回头看时,见巨石滚落时被坡上数根木桩阻挡一下,改变了方向,有的继续滚落,有的停了下来。他不知段啸天生死如何,更顾不得自己背脊和肋间伤痛,疾步上前,见昏死过去的段啸天的小腿处血流如注,已经被巨石碾压的模糊不堪。 看来段啸天的小腿已被碾废!他的性命是否能存? 第三十七章 误入绝地 第三十八章 剑事背后 李玄撕下衣衫,将段啸天得腿伤紧紧裹住,以免他失血过多。 他不知段啸天因何引发山石滚落,在上披上仔细检视一番,发现段啸天先前落脚踏动的地方有个腐朽的木坑,坑上不但覆着一块朽烂的木板,且坑中还有数十条坚韧的藤链通向山坡各处机关。想来,若不是这处机关被风雨侵蚀多年,加之山坡荆棘密布之缘故,只怕是迎面袭来的巨石,绝不止那么几块。他暗自惊叹布置山林玄奥机关之人的聪颖缜密,却又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公,为何要让自己受这些磨难,让自己鬼使神差的走入这种境地?但是,眼前情势已容不得自己感叹与思量,他只能咬牙坚持,负着段啸天往山坡上继续走。好不容上了山坡,李玄见坡顶尽管局促些,但地势却很平缓。 李玄将段啸天放在一块坡石后面,斜倚稳妥,到四下察看。但当他在坡顶绕了三圈后才发现,原来这处所谓的山坡其实是一座崖头,崖头一面连着坡下的松林,其余三面凌空,深不见底。李玄站在断崖边缘向远处望去,只觉得天地开阔无比,有风吹面,烈烈劲急,仿佛来自天尽头。忽高忽低忽紧忽慢的风,直吹的远山蜿蜒,郁郁浮动,万千白云萦绕幻变,像极了一副泼墨巍峨伸手可触的绝美图画。 面对如此景致,谁人心情能不为之大畅?可是,面对前行无路后退无门的绝地,谁又能心情大畅呢!过了半晌,李玄猛然醒悟过来,暗道:“如此悬崖万丈之地,没了出路,岂不是死路一条......若要下山去,却如何下得去啊?这可怎么好!” 他颓然的回到坡石旁,见段啸天醒了过来,正被失去双腿的疼痛折磨的满头大汗。 段啸天听李玄细细的说完此处的情势,眼神突然变得古怪痛苦,剧烈喘息一番才对李玄道:“兄弟,看来我命该绝于此地啊。”李玄听他说的凄绝,忍不住安慰道:“兄长莫伤心,这里不过是一处悬崖峭壁,却并非绝路,大不了,我负着你按原路返回便是。”段啸天无力地摇摇头,仰天苦笑道:“兄弟有所不知。早些年,我流落江湖,早就听闻此地是一处大大的不祥之地。更有人曾言,三十几年来,凡是到过这处山崖顶上的人非死即残,甚至没有能活着的人走出,看来确是真的。” 李玄闻言,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段啸天,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这里机关重重,危机四伏。唉,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引小弟到土庙呢?”段啸天苦涩一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苏飞烟曾与天神帮总坛御林护卫军们有个约定么?”李玄点点头,道:“就是要你们离开总坛后,流落江湖,伺机找到神舞、仙霓、鬼泣三把剑,再与她换取你们服食毒丸解药这件事么?” 段啸天点点头,神色突然狞狰起来,咬着牙道:“那土庙便是她当年与我们约好,以剑换取解药的地方。”李玄一愣,心底突然射进了一缕阳光,蓦地醒悟过来。其实,自昨晚段啸天企图杀自己未果后,李玄便一直在想:“若以武功而论,段啸天高过自己许多,若要杀之,无论在路上还是在山野,随时都可下手杀了自己,但他为何要连夜冒雨将自己引到这片荒山野岭上,如此大费周章又为了什么......” 李玄看了看段啸天,见他正凝神看着自己,心道:“现今看来,这貌似粗狂的汉子,其实也有着缜密之心思。他将自己引至这里,除了这里人迹罕至,可以放胆夺剑,毁尸灭迹外,更可在夺剑后,以逸待劳,利用林中的玄奥机关,坐等苏飞烟前来取剑,将其杀之。”想明白这点,不觉汗水涔涔。他没想到自己会因鬼泣剑之故,一脚踏入江湖,若非那场大风,让他迷失方向,在客来喜酒店遇见段啸天,或许自己早入了山西的地界。难道这就是江湖么?江湖便是由滥杀无辜的假包林、千变万化的易容国手季潭、曾隐居塞外,现今甘为朝廷卖命的诸葛东方、冒他人之名神秘诡异的袁文门、忘情忘义苟且偷生的飞龙教教主钟楚,以及暴虐威猛,武功极强的燕无敌......甚至,眼前这位人性裂变,豪爽鲁莽,却暗藏缜密心思的段啸天等人组成的吗?若江湖尽是为己私益,行事险恶,毫无侠骨柔肠之人组成,那岂不太可怕了么!但他转念间,却又想到了老者沈无惧,看似冰冷,却内心火热的姚子空,聪明秀美,性格不输于须眉的阿莹,登觉心底温暖如春。 他暗自摇了摇头,心道:“江湖哪会尽是恶人!沈无惧,姚子空,阿莹岂不是古道热肠之人么......俗话说,看物一分为二,恶人未必没有其善的一面,善人行事未必不龌蹉......罢了,罢了,既然我一脚踏入了江湖,便要洁身自好与人为善,倘若凭着这份心,感化他人,让更多的人心存侠义,那倒不枉入了江湖一场。” 段啸天见李玄默久不语,岂知他正心思斗转,还以为他因听了自己与苏飞烟在此约定一事,惊悸不语。他轻轻咳嗽一声,语含歉意道:“兄弟勿惊!是我先前糊涂,欲要杀你,唉......幸喜没有杀成,否则兄长我即使活着,也会悔恨半世啊!” 李玄早已原谅了他,此时听他言语诚恳,也很感动,道:“兄长莫自责,小弟这不是好好的么。”段啸天默然不语,半晌后突然道:“兄弟天资聪颖,心存良善,想来其后必会成为胡山野,胡大侠一样的人物......我......我......”言犹未了,突听松林深处突地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啸。这长啸之声来自坡下的松林深处,尽管距离二人遥远,但因山静人空,加之长啸之人内力精深,所以仍然清晰可闻。 二人自入松林以来,屡逢奇事怪事,如今重伤之下虽得片刻安逸,但依旧不敢大意。慌忙将身隐藏在坡石后,向松林深处望去,只见郁郁松林深处有三个身影竞相追逐。李玄仔细一看,发觉追逐的几人是阿莹与金水、袁四姑娘等人。他们怎么又回到了山上呢?燕无敌与钟楚呢?沈无惧沈前辈呢?正胡思乱想,却听坡下松林中衣袂破风之声,若隐若现,脚步奔促之音,时近时远。真是山空林深才见人,又闻人语在眼前。 李玄与段啸天正诧异,又听远远传来阿莹的声音。她一边急奔一边呼道;“李家哥哥,你还在这山上么?”这正是阿莹的声音,但让奇怪地是,阿莹似乎在胡乱呼喊,而且不住兜着圈子往密林深处奔去。段啸天看了看李玄,见他似乎有些按耐不住,要呼喝阿莹,便似笑非笑道:“你我皆身受重伤,你若是喊阿莹姑娘过来,只怕徒增她的危险。” 李玄确实想呼喝阿莹,听了段啸天的话,登时醒悟,但口中却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看着阿莹姑娘身处险境吧!”段啸天嘿嘿一笑,道:“难道你看不出,阿莹姑娘是在和他们兜圈子么?嘿嘿......她对李兄情有独钟啊!想来她是在山下找不到你,便又回了山林,因担心你撞上他们,所以才故意高喊你的名字,以此引开袁四姑娘和金水,好让你脱险啊!”此时不用段啸天提醒,李玄也已约略明白阿莹的苦心,心道:“阿莹啊......你真是个傻丫头,这么大的山林,你不见我下山,我就肯定在山上么?咦......沈无惧前辈呢......他为何没和阿莹在一起?难道被燕无敌袭伤了,阿莹也找不到他么?”如此想着,愈加替阿莹担心。 段啸天似乎明白李玄的心思,安慰了几句,郑重道:“这位阿莹姑娘精灵异常,心思机敏,虽然江湖经验少些,但也是神机多变之人。嘿,你不用担心,她必会无恙。你听,她虽高呼着你的名字,但声音似乎蕴含调皮戏虐口气,这很让人奇怪啊!” 李玄细细一听,道:“确是如此,但这又是为何?”段啸天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难道她是故意逗引袁四姑娘与金水?对啦,必是这样。”李玄不由奇道:“怎样?” 段啸天道:“难道沈无惧被燕无敌袭伤后,不敢确定他在山上,所以故意让阿莹现身,逗引袁四姑娘与金水,从而引出燕无敌?”李玄大摇其头,道:“照你说,阿莹之所以大呼小叫,最终是为逗引出燕无敌......沈前辈不可能用自己孙女做诱饵。”段啸天道:“为何不可?有何不可?”李玄道:“先前听沈前辈的口气,他虽不愿与袁文门联手对付燕无敌,但肯定也不愿亲近他的。倘若引他出来,对他自己毫无益处啊!”段啸天忍痛一笑,道:“老江湖行事,最喜欢天马行空,无轨迹可循。若我们知晓他们之间恩怨几何,便会明白阿莹为什么这样大呼小叫了......”二人正胡乱猜测,突听袁四姑娘尖叫一声,紧接着便听金水大声呼喝,拳风激荡,似与人斗在一起。二人听得奇怪,顺着坡石缝隙向松林深处看去,见阿莹手持柳叶寒光刀与手捧胸口的袁四姑娘斗在一起,而金水却被一个麻衣老者缠住,已是守多攻少。 李玄见那麻衣老者正是沈无惧,又惊又喜,而段啸天似乎也已忘了自己的伤势,开心至极道:“沈无惧果然是老江湖,难道他知晓燕无敌在山上,还要引他现身么?嘿嘿......看来又有一场好斗了......”便在这时,又听袁四姑娘一边与阿莹相斗,一边怒骂道:“沈无惧,你个狡猾的老匹夫。你斗不过咱们,却用你孙女做诱饵,偷袭老娘。” 沈无惧呼呼劈出三掌,逼退金水,笑道:“我本与你们无冤无仇,是你们先对沈某人动手。嘿嘿......我沈无惧是好欺负的么?既然咱们动上手了,不分个你败我胜,生死存亡,那就太没道理了。”一语甫毕,招式更紧,逼得金水倒退数步。 金水尽管与袁四姑娘配合的鬼手手法,妙到毫巅,但在松林稠密之地,却很难发挥。沈无惧识破这点,所以与二人交手之初,便设法将二人诱引至土庙周遭的松林,随着二人不断移动身形,他便能避其招式之长,伺机攻敌之短。而且沈无惧这番心思,袁四姑娘与金水到了此时才窥破,却为时已晚,而沈无惧被藏在树后的燕无敌,隔空一掌,劈中肩头,惊疑不已,若非如此,纵使袁四姑娘与金水二人联手,在此松林中,也难是他的敌手。李玄与段啸天哪里知道这些,更不知阿莹离开二人后,还未到山下,便遇到了沈无惧。那时沈无惧被燕无敌暗中劈中肩头,惊疑之下,本打算设法与袁四姑娘、金水就此罢手,但阿莹与沈无惧会合后,将躲在树洞中听到燕无敌的话悉数告诉了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燕无敌先前对自己动手时,留了情! 沈无惧虽然对燕无敌甚为忌惮,也知道他蛮霸非常,爱财如命,可自己与他之间有着非常秘密,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伤自己性命。况且此人若非有天大之事,绝不会手擎巨笼,到这松林稠茂险绝之地。燕无敌到底要干什么?为何明明与自己相遇,却不急于现身,索要自己手中的财宝,而是匆匆离开?他此行必有古怪,意欲何为呢?他暗自思谋,既然燕无敌有事,无暇顾及于我,那我何不趁这情势,弄明白他的目的!沈无惧尽管经历出走天神帮的重大挫折,但当年敢随汉王起义造反,其冒险的脾性早已让他无法按耐好奇之心。所以,他与阿莹在山林中寻了一圈,除了无意中触动了几个腐朽的玄奥机关外,竟然没有找到燕无敌。因此,他便让阿莹故意高声寻着李玄,引起燕无敌的注意,而自己躲在暗处悄悄窥探。他当然想不到,燕无敌与钟楚为斗巨蟒,被巨蟒喷出的毒物中伤,早早下山去了。而阿莹一路呼喊,非但没有引出燕无敌,竟将袁四姑娘与金水引了出来。 李玄见袁四姑娘与金水且战且退,沈无惧和阿莹紧追不舍,不一刻,便在松林中消失不见,长吁一口气,正感叹着,却听段啸天轻哼一声,显然腿伤痛楚难当,转头看去,见他脸色蜡黄,承受的痛楚似已到了极限。段啸天见李玄看着自己,苦笑一声,道:“我实在忍不住这痛楚啦。”李玄见他如此模样,心下一阵难过,道:“我这就负着兄长下山,找个郎中。”段啸天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我到了今时这般模样,也是咎由自取,报应啊!唉......我活不长了,所以有一事求你。” 段啸天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你一定要答应我......答应我......哎呀呀啊!” 第三十九章 再落敌手 李玄见沈无惧和阿莹无恙,心下欢喜,听段啸天如此说,疑惑道:“兄长客气了,何必说相求呢?”段啸天道:“确实应该相求。李兄两次救我性命,我本该日后好好报答才是。但我实在是熬不过去了......”说到这里,一脸凄然,见李玄满眼已尽是哀伤,叹道:“你也知,诸葛东方的寒冰掌阴毒异常,中掌者浑身经脉俱损,何况我服食了苏飞烟的毒丸,虽得侯公子相救,但毒入腹脏,丧命是迟早的事。” 段啸天仰天长叹一声,又道:“本来我服了阿莹姑娘给你的玉香续命丸,或能延寿几年,但可惜我又自作孽,不幸被巨石压废双腿,纵然活着,也是废人一个啊!” 李玄闻言忙道:“兄长莫说了。咱这就下山。”说着俯下身子,便要去背负段啸天。 段啸天使力将李玄推开,道:“你也受了伤,若自己下山,或可脱险,但如要背负我一起离去,却万般不能。唉......我对苏飞烟的仇恨,自不能让李兄代为报之,但眼下有桩大事却要你务必相帮。”他不等李玄答应自己,费力地从腰间拔出牛耳尖刀,对准自己胯骨外侧,一刀划下。李玄见状,惊呼一声,待要阻止,却已不及。他见段啸天一刀划下,胯骨外侧立时皮肉翻开,血水四溢,惨不忍睹。 段啸天闷哼一声,撒手丢了牛耳尖刀,忍住剧痛,以手为镊,慢慢从伤口处取出一支细长竹管塞在李玄手中,颤声道:“兄弟,这便是侯公子托付给我的富贵镖。” 李玄接过竹管,见竹管长不到半寸,没有小拇指粗,轻若鸿毛。竹管两头被蜡泥封住,封口处盖着一个小小印章,印文为篆体‘侯’字。段啸天看着血淋淋的竹管,突然眼泪长流,哽咽道:“人人相争富贵镖。富贵镖,唉,这该死的镖就在我身体里......”顿了顿,止住悲伤,叹息道:“今年腊八节,天下各帮派的首领将秘密汇聚泰山之中,举行天下英雄大会。李兄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将死之人呢?” 李玄道:“我如何帮你?” 段啸天道:“于八月十五节前,前往山东临淄,找到蒲山公李密先生,并将这竹管亲手交给他,届时蒲山公自会有计较。若错过时间,先生少了准备,在腊八英雄大会上怕是难有作为!”蒲山公李密?李玄暗道:“那可是朝廷通缉的一等一要犯啊!这个神秘的侯公子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要在腊八大会上做什么呢?”顿了顿,心下又道:“当年蒲山公李密,竟然放着富贵日子不过,偏要协助杨玄感起义。岂知起义失败后,便成了当今朝廷的眼中钉,从此被追缉的四处流浪,不得安生。在长安时,曾听闻此人贼心不死,又与瓦岗寨寨主翟让联系紧密,但仍居无定所......据传,他确是在山东一带流浪。可此地距离山东尚有千里之遥,莫说此人行踪不定,找寻起来有若大海捞针,就算知晓他的行踪,单以距离而言,要在八月十五之前寻到此人并将竹管送到,恐是难如登天......怎么办呢?” 李玄觉得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道:“若就此答应下来,自己不但彻底踏入江湖,恐怕也会因此与反贼为伍,沦落为朝廷之要犯。但眼下段啸天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若拒绝一个将死之人,自己又于心何忍......”他正不知所措,忽听背后坡下一人森然道:“反贼李密?泰山大会?看来我此行不虚,撞上两个私通反贼的贼人啊?”李段二人闻言皆是一惊,回头看去,见半坡荆棘中缓步走出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黄土大路旁摆摊卖茶,冒充袁文门却被沈无惧斗得落荒而逃的老者。 袁文门似乎受了林中玄奥机关之苦,头发蓬散,浑身衣衫,破烂不堪,一只右手吊在胸前。即便如此,他的步履还是异常迅捷,赤红着双目,只一晃便欺到了二人近前,伸出粗糙的左手,冷笑一声,阴森森的对李玄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赶快将那富贵镖拿来,若是不依,便叫你们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李玄虽知他不是真的‘无影独鹤’袁文门,但他欺到近前时,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从半坡到这里,至少有十几丈远,此人狼狈不堪,但过来时未有任何动作,只轻轻一晃便到了近前,这份轻功,确实骇人。此时,这个冒名袁文门的老者,脸上早就没了懒散的神情,那双细小如钉的眼睛盯着李玄和段啸天,满是恶气。 他看看李段二人,见一个惊得脸色苍白,一个满手鲜血,斜卧在地,奄奄一息的样子,得意大笑道:“这真是天降福瑞给我啊......”李玄见他如此,只觉得他与先前判若两人,心下奇怪,问道:“前辈到底是谁?想来您必是位世外高人。您见死不救也就罢了,怎能相强我们,做落井下石之事?”老者飞身到坡顶之前,本来对他二人还有些戒备,此时见他们狼狈的样子,自然放松下来,听李玄问到自己,怪笑一声,道:“你想知道我是谁?嘿......年轻无知,告诉你也无妨。” 李玄道:“前辈请讲。”老者点点头,道:“老朽姓林,名字上东下图。”李玄一听,暗道:“果然如沈无惧前辈所讲的那样,此人是江西鹰潭‘神风鹰爪’谢天蓝父亲的入室弟子林东图。” 林东图见李玄默然不语,怪笑一声,道:“怎得?你知晓老朽名号?”李玄点点头,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晚辈也是最近才知。”林东图‘哦’一声,甚感奇怪,道:“我久不入江湖,以为世人把我忘了。你年纪轻轻,怎会知晓我的名号?” 李玄道:“先前您与沈无惧前辈相斗后,沈前辈猜出了您的身份。”林东图点点头,道:“还是没有瞒过他。”一旁的段啸天听他是林东图,不禁问道:“您不是隐居大漠了么?怎么来到关中,又冒充袁文门?” 林东图看着二人,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知他们已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由自己宰割,心情放松下来,道:“关于我的身世之事,本不应告诉你们两个江湖小辈。”他看了看李玄,微笑道:“一来念你曾有心救我,若死得明白,也算还了你那份情谊。二来念你们临死前能让我得了这份富贵镖,告诉了你们,咱们便互相扯平,谁也不欠谁得啦。嘿......我一定会给你们留个全尸,你们到了阎王那里若被问起,也好有个交代啊!” 一阵狂风突然卷过,山崖剧烈摇动,片时,却又复归安静。 林东图缓缓道:“当年我才十几岁,便已拜在江西鹰潭‘魔云鹰爪’谢信的门下,做了他的入室弟子之一。江湖中人都说,谢信生性豪爽,出手大方,是个可以信赖之人,但世人太喜欢表象的东西,被他精心伪装的外表蒙骗了。此人不但心胸狭窄,且唯利是图。他除了对家人古板严苛外,对门下弟子更是视为自己圈养的猪狗,轻则动手打骂,重则门规法刑伺候,所以我自跟他学艺十几年,已不知被他打骂过多少次,最重的一次,竟被踢断了三根肋骨,但当我想到自己艺成后,可以在江湖上有所作为,便都忍了。”李玄见表情凝重,充满悲伤,言语中对自己授业恩师大为不满,甚至直呼恩师名讳,颇感意外,待听到此处,隐隐觉得其中或许大有原委,转念却又想:“自古‘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做人怎可目无尊长呢?”忍不住道:“严师出高徒,谢信谢前辈对您要求苛刻,岂不是为了您好?”林东图闻言冷哼一声,似乎对他这番言语甚为不屑,道:“他若真心授我本领,我怎会连沈无惧也打不过呢?唉......我不是沈无惧的对手,就莫说要对付燕无敌这个老贼了......”语中愤愤不已,充满无奈。李玄看看林东图,愈发觉得其中有不为人知之故事。 段啸天因腿伤之故,脑际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待听到此处,忍不住高声问道:“若依您所言,昔年曾侠义满江西的谢信谢前辈,是一个伪君子,假仁义之人了?” 林东图瘦消的脸颊抽动一下,沉声道:“看你年纪也不大,对前朝江湖还是有所了解啊......哈哈......不错,这个谢信确是一个虚伪的假仁假义之人。你们一定不知,他门下弟子几十号人,平日都为他做什么事?哈哈......你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李玄与段啸天齐声问道:“做甚事?”林东图冷冷道:“每日早晨,习武完毕后大家都会接到谢信给的一个锦囊,锦囊中便是谢信的授意,大多是要求我们四处,或抢或盗一些富人商贾,嘿......他其实是江西境内所有绿林帮派中隐藏最深的总瓢把子。” 林东图见李玄与段啸天一脸惊讶,冷冷笑道:“我们名为师徒,实则是他鹰爪门下的一干头目帮众。他除了授我们轻功、搏杀之技外,还要我们行事心狠手辣,事事不留活口。”李玄与段啸天听到这里不禁对望一眼,彼此满是疑惑,但又想:“江湖之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因此事实真相,往往不是表象能一概而全。”林东图看了看二人,心知他们必会不信,却也不在乎道:“不出几年,谢信便积攒下了万贯家产。嘿,按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你拥有再多,也不过是堆废铜烂铁而已。但谢信不同,他是个唯利是图爱财如命之人。他不断要我们出去盗抢,然后再对江湖中人薄施恩惠,来收买自己的仁义名声,就这样,他成了江湖人眼里的大侠。” 李玄奇道:“如您所言,谢信前辈要那么多财宝干嘛?难道就为了给自己在江湖上留个美名么?” 林东图摇了摇头,道:“其时天下三分,北周北齐,彼此终年战乱,人人自危。其中最数北周武帝雄心勃勃,立誓要在两三年内,平突厥,定江南,统一天下,因此像谢信这样的人,尽管手中握有巨宝,毕竟还是草民一个,所以他打算趁着乱世捞个功名。” 李玄闻言叹息一声,道:“富人买卖官位,越买越富。穷人纳钱纳粮,越来越穷。世道如此,莫怨人心思变啊。”林东图嘿嘿一笑,道:“你倒明白其中的理儿啊?哈哈......你们明白了么?无论北周、北齐,还是南方的陈朝,只要任何一方统一天下,谢信便会审时度势,适时呈上自己由黑道聚敛的财富,以此换取功名,从此洗黑成白,让他的子孙荣华富贵。”李玄点点头,道:“为己为利,也算人之常情吧!林前辈,您说了半天,好像只与您有一点点干系。难道背后还有故事?” 林东图道:“一点点干系?你知道些什么!嘿,当然有故事,且与我干系大着呢。” 李玄道:“愿闻其详。”林东图道:“我既然窥破了谢信的秘密,便想他既然能从别人手中夺来财富,我为何不能从他手中夺来?”李玄一惊,看着林东图干瘪瘦小的样子,心道:“这算是黑吃黑么?”林东图不理会他的心思,又道:“有了这般想法,我便开始留意他的藏宝所在。天真不负我啊!一年后,他的藏宝所在终于被我发现。嗯,因此,我便暗自筹划怎样将这些财宝弄到手,岂知这时候有一个恶人出现,并打乱了我的计划。” 李玄与段啸天皆道:“一个恶人?” 林东图咬牙切齿,大声道:“正是一个恶人,这恶人出现后,不但将谢信打成重伤,还打乱了我的计划,更将我日思夜想的那些财宝悉数夺走了。”李玄奇道:“是谁如此厉害,能打败‘云魔鹰爪’谢信前辈?”林东图道:“便是燕无敌这恶贼。”李玄与段啸天诧异道:“燕无敌?这又是怎么回事?”林东图道:“那时燕无敌可威风得紧啊!他在北周武帝朝廷内任职,属于内外五府中缉盗天下的领军。” 李玄哦了一声,心道:“原来燕无敌曾是官家的人。” 林东图似乎怕李玄二人不明白,又道:“你们自然不会知道,北周朝廷的内外五府,权力最大的莫过于缉盗天下这个职责。它虽名为缉盗天下,其实是受北周齐王掌管,负责朝廷内外所有拘捕、暗杀的任务。若发现不忠于朝廷之人,哪怕仅仅是怀疑,便可行使生杀大权。” 段啸天喃喃道:“那可是令天下谈之色变的衙门啊!” 林东图叹息一声,道:“不错,所以能在这个衙门内任职之人,武功必然非同小可。” 段啸天很不以为然,道:“我怎的没听说过其他人的名头?怕只有燕无敌一人武功高强吧?” 林东图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个井底之蛙,又有何见识?如燕无敌的武功,在缉盗天下总衙门中只能算是中等,即使在他所居的小衙门内,顶多排在第三位的座次。” 李玄惊问道:“他只排在第三位?”林东图点点头,道:“北周武帝朝中的缉盗天下衙门,共分为天、地、武、医四小衙门,而武小衙门中以武功而论,统共分为酒、色、财、气四个座次,恶贼燕无敌属于财字座次。嘿,他不是第三,难道会是第一不成?”李玄道:“那酒、色、气这几个座次又是什么人呢?”林东图似乎不愿细谈那几个人,道:“小朋友,你应该问我燕无敌为何要争夺谢信的财宝?” 段啸天闻言,仿佛突然听到天大的笑话似地,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却因这一笑,牵动了腿伤痛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林东图听他笑声满含讥讽,怒道:“小子,你因何发笑......你说说,为何发笑......快说啊!” 第四十章 拒邪跃崖 段啸天忍住疼痛,笑道:“燕无敌既然排在财字座次,不为钱财,还会为了什么?” 林东图恨恨道:“算你说对。”顿了顿又道;“酒、色、财、气座次不同,职责自然不同。燕无敌司职财位,正是为北周朝廷刺探、夺取、聚敛世间财宝。要知北周战时频繁,所需军饷极大,为了保证统一天下,北周武帝授权给齐王,只要能扩充军饷,尽可不择手段,所以燕无敌才敢如此放肆,甚至不惜以明抢手段将谢信多年聚敛的财宝夺去。”李玄闻言叹息一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自古帝王将相为了夺得天下,何止万古枯,只怕背后因保护自己可怜家私,丢掉珍贵性命的人不止千骨万骨吧!” 段啸天点头叹道:“为名为利舍了身家性命,值当么!” 林东图不理会二人的感慨,道:“管他万古枯,还是千万骨枯,反正燕无敌坏我计划,便是我的仇人。让人可恨的是,谢家不但没有去向燕无敌追讨财宝的下落,反而质疑我为何如此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李玄听了,隐隐明白林东图为何离开谢家,问道:“他们便是因此将你逐出了鹰爪谢家么?”林东图呸了一声道:“何用他们逐出林某,是我自己不干了。谢信受了重伤,所有弟子还有谁能拦得住我!我出了谢家,自己在江湖上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岂不胜过在谢家百倍!” 李玄心道:“沈无惧前辈说此人被逐出谢家门墙,从此成了独行大盗,看来不虚。”想了想,问道:“您既然出了谢家,漂泊江湖,自由自在,为何却在大漠隐居?”这话先前段啸天曾问过林东图,但他没有回答。如今李玄重又问起,林东图闻言,脸颊抽搐一下,一双小眼睛盯了李玄半晌,长叹一声道:“这与你不相干,问来何用......嘿嘿......你们既已知道了我的身世,就此死了也会瞑目了吧!嘿嘿......小子,快把富贵镖交出来。”李玄听他再次逼要富贵镖,心下蓦地灵光一闪,问道:“不着急,目下情势,富贵镖已是您的了......不过,我心下有个疑问还要请您解答。”林东图不耐道:“什么疑问?”李玄道:“您在路旁摆下茶棚是为了富贵镖?” 林东图仰天一笑,道:“是又怎样?”李玄摇了摇头,道:“恐怕您不止于此吧?”林东图哦了一声,奇道:“为何这样说?”李玄冷冷道:“您到这里若只为富贵镖,何必去受风霜之苦。嘿,凭您本事,直接追上威盛镖局的镖车,痛痛快快出手,他们岂是您的对手!而且那样的话,既痛快又可得镖,省事多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因此晚辈猜想你此行必有其他目的。”林东图点点头,道:“如此年纪,就有这份见识,不简单......嘿嘿......确是如此,老夫若要取威盛镖局的镖车,就凭徐仁峰那一帮酒囊饭袋自然阻挡不了我,更何况,威盛镖局的镖车自会有人去处理。我摆下茶棚,只是要找我想要的东西。”李玄不解道:“您想要什么?”林东图淡淡道:“凡有江湖阅历的人都知道威盛镖局的镖车,只是富贵镖乱局中的一颗棋子。嘿,虚虚实实的富贵镖,或藏有真镖,但其真正目的不过是扰乱江湖而已。而我想要的东西,正是一个更乱的江湖......哈哈......江湖大乱。” 段啸天听得糊涂,但听林东图一语道破富贵镖的玄机,忍不住问道:“更乱的江湖,为什么......您如何断定威盛镖局的镖车是颗棋子?除了这颗棋子还有什么?” 林东图不屑道:“我自有知道的方式。”李玄见段啸天满脸尽是失望之色,其实他自己心中何尝不充满疑惑!但他知道,林东图绝不会说出真相,因此也不再追问。略略沉默,李玄才又淡淡一笑道:“前辈要找的东西,该是在这充满玄机的松林中吧......对了,您必定早知道燕无敌会到此处。”林东图闻言道:“这又是你猜想的?” 李玄点点头,道:“若我猜的没错,与你同到关中的伙伴绝对不会少于两个人吧?” 林东图哦了声,问道:“哪两个人?你说来听听?”李玄道:“一个贪得无厌且凶狠残暴的胖子,一个善于易容但形貌百变的人,对不对?”林东图闻言似乎很吃惊,道:“继续说。”李玄见他并不反驳,对自己的猜想更加确定,微笑中淡淡道:“你们都与飞驼有关?”林东图听了,突然凶恶起来,道:“是又怎样?既然你会猜,那你再猜猜我为何早知道燕无敌会到此处?”李玄看也没看脸色铁青的林东图,望着远山幻变不定的云絮,缓缓道:“我记得您在茶棚中讲过,大将军宇文仇所率的平叛大军遭遇大风后,听从一谋士的计策,到君王山寻找奇人红叶龙的故事。”林东图道:“我是说过这个故事,那又如何?”李玄道:“这里就是君王山啊!”林东图嘿嘿一笑道:“这里确是君王山,但君王山与燕无敌毫无关系啊?” 李玄一笑,道:“您说过,宇文仇及其部下在君王山上一片紫色花海中神秘消失,而我恰好见过那片紫色的花海。”林东图听了,不禁回头看看坡下的那片松林,眼神瞬间掠过一丝恐惧,仿佛担心会有怪物出现。李玄见他如此神情,淡淡道:“前辈莫看了,曾让宇文仇神秘失踪的怪物不会出现了。”林东图闻言,想也没想,脱口问道:“你怎知道那怪物不会出现了?”李玄道:“因为燕无敌已将那怪物打得一败涂地,逃之夭夭了。”段啸天虽没听林东图讲过宇文仇所率平叛大军被黄风吹伤,后来到君王山寻访红叶龙之事,但却看见过燕无敌与钟楚勇斗巨蟒的整个经过。他虽鲁莽,却是个老江湖,心下将这两件事略加联系,已明白过来。 段啸天叹息一声,看了看李玄,见他神色淡然,虽落入窘境,却依旧不卑不吭,心下暗赞,底气也莫名足了起来,微笑着对林东图道:“我明白了。你摆下茶棚,其实是为了留意燕无敌的行踪,而且您也知道燕无敌到这里是为了斗杀那怪物。”林东图脸颊抽搐几下,笑道:“怪物是什么?”段啸天得意笑道:“那怪物是长着鸡冠模样的巨蟒。” 林东图脸色阴晴不定,突然道:“不错,我早就知道燕无敌会来到这里,只是拿捏不准他何时到来,因此摆下茶棚,探寻消息。我更知道他要斗杀那条鸡冠巨蟒,而且定会大败而归。” 此言一出,轮到李玄和段啸天吃惊了,二人齐道:“你怎知他会失败?”林东图狂笑数声,道:“因为他得到的闯阵秘图是假的。”顿了顿,又道:“那条巨蟒神奇无比,他又拿着一副假图与之相斗,哈哈......即使他有通天本领,也必死无疑......咦......不对呀!不对......燕无敌将巨蟒打的落荒而逃?这怎么可能!” 李玄暗道:“先前见你在林中转悠,看来是没找到‘诸葛亮乱阵’。”略略思索道:“我们亲眼所见,燕无敌将鸡冠巨蟒打的落荒而逃......看来燕无敌当年破坏了你盗取谢信财宝的计划,致使您心生怨恨啊......”林东图不等李玄把话说完,恨恨道:“不错,我与燕无敌有当年的旧恨,与今之任务合二为一,所以才要燕无敌死无葬身之地。”李玄问道:“今之任务......我以为你只为了报当年之恨。” 林东图大笑道:“不错,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嘿嘿......我们圣主曾言,盛世之利不过是金银财宝之物,而乱世之利,却是名垂千古之大事......我不求能名垂千古,只想完成圣主使命,顺便消去心头旧恨。”李玄奇道:“你们圣主?是啦......你们既然与飞驼有关,又因为藏身在大漠深处。咦,难道圣主叫做飞驼圣主?”林东图面色凝重,对天抱了抱拳,恭敬道:“不错,二十年前,我们圣主由飞驼转世,成了一位泽被苍生的天人。他降临乱世,是为普救众生于大苦大难中。” 李玄道:“二十年前你们圣主转世......难道他不过二十岁?”林东图闻言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圣主,不知道圣主是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更别论年龄几何了。但圣主所训,无不字字真金。圣主言:世道越是狂乱,我们普救众生之功德愈会无量无限,我们绽放的圣洁之光亦会光耀千载万秋。哈,名字会被代代颂扬。” 李玄听他满口圣主,神态痴痴,言辞中尽是些被人蛊惑的情不自禁的阿谀之词,哪有半分武林中人的豪爽磊落,不禁暗自摇头,心道:“原听说瓦岗寨的寨主翟让与那位神秘的侯公子设下富贵镖,其意是让江湖更乱,从而达到他们虏获人心从中渔利之目的。而今不但莫名跑出一个圣主,还让假包林、季潭,以及眼前这个林东图打着普救众生的口号,从大漠来到关中各地,搅乱江湖,让乱象丛生的江湖更乱,并在狂乱中谋取自己‘名垂千古之事’,这岂不是当世最令人悲叹之事么!唉......天下大乱,必有妖孽。这些妖孽,总是不遗余力的将自己包装成‘神’与‘圣’的模样,以此蛊惑人心,而这个飞驼圣主到底是年轻人还是老人?” 林东图见他们二人不语,暗黄的眼珠一转,对李玄道:“小朋友,我观你年纪轻轻,但天资不错,倘若你是有意,我倒可将你引荐给圣主,为普救众人出一份力。”说着,冷冷地看了看段啸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一句,道:“当然废人就免了。” 段啸天闻言脸色大变,看了看李玄,见他正摇着头对林东图冷冷道:“依晚辈看来,你们圣主虽是个志在天下之人,却未必是个行侠仗义之人。嗯,况且我只是个微不足道晚辈,在江湖上,无论心智能力都与你们毫无用处。”说着,将头偏到一旁,似乎再看林东图一眼,都会被沾污。林东图被李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眸中寒光一闪,杀气隐隐升腾起来,但转瞬间,却干笑几声,道:“此言差矣。在圣主面前,我这样的身手虽是小角色,但对圣主普救众人的千秋大业来说,唯有忠心二字最可靠......哈哈......至于武功高低名气大小与否,却不甚重要。” 李玄见识过林东图非凡的武功,听他竟自称小角色,心下暗暗吃惊。但他见林东图谈起所谓的圣主,畏惧恭谨,早就心生厌恶,暗道:“若说瓦岗寨寨主翟让和神秘的侯公子在天下乱势,是试图颠覆当今朝廷的汹涌力量,那林东图口中称呼的圣主,岂不也是其中之一么......照目下看来,他们都志在天下,但行事方式却不尽相同。很明显,一个擎着明晃晃的逆天大旗自立为王,以七分力量明抗朝廷,三分手段暗中搅局江湖,走的是正迎,而这一个圣主却是以拜神拜鬼蛊惑人心之伎俩收拢心中充满仇恨之人,为私欲扰乱天下,走的是邪路......如此你未唱罢我又登场的乱局,对身处水深火热的黎民百姓以及渴盼天下隆昌的侠义志士来说,是祸非福啊......”他正胡思乱想着,听林东图说到忠心二字,便随口道:“这个纷乱的江湖里还有忠心吗?林前辈,我再说一遍,我只是个最普通的人。” 林东图闻言,看了看脸色阴晴不定的李玄,缓缓道:“你不普通......小朋友,圣主曾说过,若遇到顽固不化,无意甚至要坏圣主大业之徒,我们定会毫不留情。” 李玄闻言淡淡道:“顽固不化......哈哈......是不是就像不听你劝,不愿与你协力对付燕无敌的沈无惧!哼......若反对不义之举是顽固不化之人,那么算我一个。” 林东图恨声道:“沈无惧正是顽固不化之人。嘿嘿......似沈无惧这样不识抬举之人,圣主早晚会派人来收拾他。”李玄道:“你假冒袁文门,试图兵不血刃的让诸葛东方归于圣主门下,也是圣主的安排?”林东图正色道:“笼络可笼络之人,为我所用,正是圣主对我们的明训。至于手段,当可随意。”到此时,李玄已完全明白林东图为何摆下茶棚,为何冒充袁文门,又为何现身在燕无敌与巨蟒相斗的离阵周遭。他沉吟道:“你要富贵镖不是为了富贵财宝,不过想以此要挟那些在联络信中签名之人,为你所用?”林东图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你不愿追随圣主也罢,但要交出富贵镖,而且还要留下命来......大路与悬崖,你自己选择。” 段啸天看了看李玄,心知以李玄性格必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给他的竹管。但生命可贵,人心难测,在这生死攸关当头,又有谁能保证一个人为求存活,其心不变呢?他略加思量,眼神突然坚定异常,喘息一番,对林东图道:“目下我二人性命已悬于你手,生死不由自己。不过,杀剐之前能否允许我对李家兄弟说几句话呢?” 林东图冷哼一声,道:“你这是要交代后事么?可笑至极。”指着李玄对段啸天道:“他不愿随我投靠圣主,我岂会让他舍你而独活?嘿嘿......幽冥路上很寂寞,有人陪你同赴阎王殿,倒也美的紧啊!”段啸天见林东图转过头去,知他是默许自己对李玄交代,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兄弟,我自幼家贫,少时便流浪江湖,若非杨师傅好心搭救,我早已身死。唉......当年杨师傅带我到河北,视同己出,不但给我衣食,且还授我一身武艺,当真是我祖坟烧了高香。今时,我还记得相识兄弟那天,你我同饮汾酒,不醉无归的场景,那真是生平所遇快事之最啊!” 李玄闻言摆了摆手道:“兄长受苦太多,或许有老天苦君心志之深意。兄长你要好好的,因为你日后必会逢凶化吉......”段啸天悲嘶一声,叹道:“我还有日后吗?” 林东图听他啰嗦,怒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既是江湖中人,怎么如此娘唧。”段啸天见他凶恶,也不理会,喘息片时,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他黯然神伤对李玄道:“我艺满别师,踏入江湖,就在满心要出人头地,摆脱受人轻蔑之苦之时,却因入了天神帮,身不由己......唉......江湖凶险,人心恶如豺狼虎豹,尽管我暗暗立志,要以微薄之力,为江湖太平,为人心复归,为侠义做点事情,却不曾想,昨日在酒店窥见李兄身负宝剑,竟鬼迷了心窍,欲取之,来报我私仇。” 段啸天眼泪长流,长叹道:“而今连累了李兄与我一起殒命此地,真对不住你了!”说完,眼泪如雨般流下来。李玄看着脸色苍白泪水长流的段啸天,恳切道:“兄长是性情中人,是拿得起放得下汉子,怎么突然这么伤感呢......你这番话真叫人心酸......”正言犹未了,突觉双臂一紧,已然被段啸天奋力抱住了腰身。 李玄心下大惊,正要喝问段啸天这是何意,却觉他两臂犹如铁箍,死死抱着自己,发疯了似地往山崖边疾滚过去。山崖深幽,不见谷底,二人向悬崖深处跌落,性命哪能保住? 第四十一章 虬松崖洞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可若仙人不在了,山有名,又有何用!水尽管清澈幽碧,若龙不在了,其水也必将变得平庸起来。所以,沧桑的世间,总会随着物换星移而改变许多事情,并且世间任何事,都不是绝对,而绝对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就像这座高耸的君王山,时间走了,它还在。尽管当年事也想要随风而去,可是,随风而去的并非所有。比如:神秘的红叶龙!当一切的一切,并没有随时间消散,反而在时间中隐藏起来时,生与死,聚与散,都将随着境况的改变而改变。高空坠落,时间滑过,而今李玄和段啸天的坠落将意味着什么? 棉絮般的云朵层叠在君王山间。君王山崖,雾气萦绕,山崖三面凌空,直如刀削斧劈,离地至少百余丈。不过,山崖虽险,却从来不曾阻止虬松昂扬的生命力,崖壁虽坚,松根依然能够根植其中,坚韧生长。挂在崖壁上的虬松,或一株独秀,或三两缠绵,从岩壁上探出身来,以万千姿态,翘望斗转星移,恒守岁月风霜。 坠落如此高崖,谁人又能生还? 李玄被段啸天死死抱紧,耳听林东图大喝一声:“要跳崖自尽么......”呼喊声中,左臂暴长,一把抓向李玄的衣衫后领。林东图出手虽快,却仍没抓住李玄衣衫半角,五指在他后颈一掠而过,被其下坠的惯性带动,差点随之跌落。而被段啸天死死抱住手脚的李玄,浑身动弹不得,只觉后颈一阵剧痛,急剧向崖下坠落。 这下坠之势端是劲急。刹那间,李玄只觉脑际空空,劲风扑面,耳畔风声巨响,山已不山,天已非天,云亦不云,万物瞬间颠倒反复,旋转飞动,衣衫烈烈作响,整个人犹如没了翅膀的雀鸟,尽管身在高空,却毫无回天希望。唉,眼见下坠之势无法挽回,李玄暗道:“苦也!看来这次真要如此仓促而痛快的死于此地了!” 人在坠落时总感觉时间很长,仿佛有几百年之久。其实若以速度计算,坠落的时间总是很短,可能只有一眨眼,一呼吸间,便可了却生命。生命脆弱,由此可见。 李玄闭目待毙,突觉‘轰’地一声,若霹雳响过头项,仿佛被海浪拍在柔软的沙滩,浑浑噩噩绝望中感觉自己的身体似被一大蓬物什阻挡了一下,蓦地高高弹起。要知下坠的力道超出想象,异常猛烈,绝非语言可以描述,可当一声巨响伴着‘喀喀’数声响过,二人已被弹起来了。这一弹起,突兀的不可想象,二人向上翻滚几下,又急速下坠,在这一弹一落的瞬间,段啸天已松开死死抱紧李玄的手。 世间奇幻之事多如牛毛,大多不可想象,虽有死而复生的传说,但传说毕竟是传说,有的存在,有的却来自人们的臆想。若是在以前,李玄绝不相信,一个人从百丈悬崖坠落还能大难不死,还能劫后存活。但让他不相信的事发生了,且还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知昏迷多久,李玄慢慢醒来。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看见身体周遭白云流转,冷风萦绕耳畔,一轮淡日悠悠悬挂在蒙蒙山谷,忽明忽暗,犹如置身世间另一端。 李玄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疼痛的感觉让他清醒不少,但隆隆作响的脑际让他只清醒了片时,复又昏迷过去。又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只觉天地浮动不已,身心似游弋在碧波之中。这次醒来,已经能清晰感觉到四肢百骸钻心的疼痛,他费力的缓缓地抬起右手,狠狠在自己脸颊上掐了一把,疼痛再次传来,方知自己并未死去,一切并非在梦中。自己没有在梦中,难道是在阎王地府么?可是明明有疼痛的感觉啊!他定了定心神,确定自己还活着!自己没有死去,真的活着。 略略清醒片刻,李玄看了看冰冷灰白的崖壁,已明白自己与段啸天从崖顶坠落时被崖壁上一株横空生长的虬松阻隔了一下,向上弹起时,卸去了大半下坠的力道,而在这一过程中,段啸天松开了双臂,也失了方向,独自向崖下跌落,他自己却被弹起,在落下时,落到了崖壁虬松右下方约有七八尺远的另一株连体虬松上。 不知躺了许久,李玄自觉清醒许多,忍着浑身的疼痛,试图坐起来,但还未完全坐起,再次看了看崖壁周遭,却被惊得几乎把持不住。原来他落身的这株连体双松,横生于岩壁的一道缝隙,松身向外探出十几尺远。虬松最粗的松干尽管只有成人臂根似地,但松干蟠曲遒劲,如一篷向上仰生的小伞,自己正落在这小伞上。 大自然的力量都是互依互存,互生互抵,休戚与共。突出崖壁的双松根植于崖壁,不知历经几百年久,其根又坚又韧,遒劲老辣,不惧风霜侵蚀,深扎于岩壁的缝隙,看上去,用于维系沉重的松冠倒还尚可,可要承受李玄巨大坠落的力道,或许艰难。可它还是救了李玄一命!难道时间隐含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李玄心下惊异,仔细看去,见一种不知名的阔叶藤蔓自缝隙中蜿蜒生出,长势虽不甚旺盛,但筋骨老道。这些韧性十足的藤蔓纠结缠绕在崖壁虬松上,犹如高桥拉索般扯住松干及沉重的树冠,因此李玄能留命悬空的崖松上,亦是这株藤蔓缠绕之功。 他胆颤心惊的打量完自己在虬松上的情势,心下暗呼:“幸是这虬松与藤蔓相互依存,缠绕生长,若非如此,我可真难免身死,尸骨无存......”但这种欣喜念头只是一掠便过,立时又忧上心来,他暗暗道:“苦也!如今我落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如何才能脱得了身?若自己一直待在松冠上脱身不得,单单是饥饿一事,亦会让自己死于此处啊!”越想越心乱如麻,正悲叹不已,却听呼的一声,山崖间狂风劲起,一股腥臭怪异充满杀气的气息随风而至,充斥在山崖间。 说来奇怪,这怪异的山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短暂之后,山间雾气便开始氤氲不绝,适才松摇叶动的险情瞬间恢复了平静,原本抖动不安的崖壁也莫名安静下来。 一切从炼狱骤然到了仙境,胆颤心惊在瞬间无影无踪。 人,生来到这世间,总会遇到不如意之事,正所谓是,人生不如意总十之**。生来只有一次,死也只有一次,生死之事,已不能简单地用不如意、不顺心几个字代表。不过,人一生中,除了生与死、顺心与不如意外,还有奇迹。可什么又是奇迹呢?奇迹便是生死之间,意想不到。当死时未死,最落魄之时突遇转机,这便是奇迹。奇迹很神奇,也很虚无,能想到,不一定能得到。而且,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总存在奇迹,但在生死关头,总期冀奇迹发生。奇迹,只一次便足矣。 李玄平息心情,暗自奇怪这风来的怪异,抬眼四处打量,见此地距离崖顶不知有几十丈远,而若到崖底,那就更远了。倘若山间再次骤起狂风,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必会坠落。他小心翼翼将身体反转过来,双脚蹬紧树干,死死地搂紧松冠,不敢有任何动作,任凭身心随风浮动。但只过了一会,便觉得胸口烦恶,几欲呕吐,暗道:“这样上下浮动,生死不己,终究不是办法......”思前想后却又无计可施,眼见日渐西斜,忧愁之心更甚。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腹中开始咕咕作响。 想来自昨晚黄昏被段啸天下了软筋散的迷药后,至今再也没有食过任何东西,这时候饿起来当真痛苦不堪。但山崖岂会有东西可以果腹?想着或许就此眼睁睁的目睹自己殒命此地,不由悲从中来,再也抑制不住压抑的情绪,仰天泪水长流。 泪水很咸,咸中带着苦涩。 要知他性格原本豁达不羁,不致如此脆弱,纵使先前段啸天以刀相胁、诸葛东方狠辣偷袭、林东图威逼利诱都不曾让他有半分悲伤或退缩,但如今情势确是到了进退维谷之境地,置身在上不得、下不去、离不了、落不下的情势中,又有谁能抑制住自己!困境中放声大哭,虽不能解决窘境,却可让悲愤之心得以宣泄慰藉。 一番痛哭作罢,李玄心情好了许多,收起悲伤心情,深纳缓吐一番,头脑渐渐清晰起来。他忍不住再次打量目下身处之境,见双松树干斜斜向上生长,树冠像个向天的罗锅,无言无语仰望着岁月,而与虬松纠缠在一起的阔叶藤萝,尽管不茂盛,但凌乱丛生的根茎却遮住了大半个裂隙。裂隙有多深?透过枝蔓,李玄依稀看出裂隙高约十几尺,宽处可容身进去。似乎有风从裂隙中吹出,藤萝阔叶不住摆动着摇曳着。李玄见此,突然想到早先与段啸天跌入地穴的情景,心下暗喜道:“有风吹出的裂隙难道会通往别处吗......管不了那么多了......裂隙虽是狭窄,但若能进去,倒可容身避风,总之比悬在半空好多了。”正思量间,隐约发现丛生的藤条阔叶间似乎藏有几枚红色的野果。瞬间这一发现,已让他兴奋起来。 没有比饥饿时看到食物更让人兴奋地事情。 心情慌乱,总会令情势复杂,而头脑冷静,却可得到收获意外。李玄缓缓起身,顺着摇摆不定的松干慢慢爬到崖壁处,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向上探了探身,见可以扯住藤萝,便慢慢爬上去将身子探进裂隙。可是裂隙处的藤萝与松根纠缠太甚,李玄正想拔剑斩断松根藤枝,这才发现段啸天坠崖前交给自己的竹管仍握在手中。 看到竹管,李玄不知是喜是忧,心道:“若非与段啸天在客来喜巧遇,自己哪能落到如此境地?福也,祸也......”他揣好竹管,用长剑拨开阔叶藤萝,心下不禁一阵狂喜,原来在阔叶藤萝中确有数十枚红油油的果子。这些果子晶莹透亮,每两枚生在一起,形如婴儿攥紧的拳头,看上去果皮很薄,鲜艳欲滴,未至近前,竟隐隐有清奇无比的香息传来。饥不择食。李玄想也没想,便将半个身子附依在岩壁裂隙,拨开阔叶,摘下一枚红果,大嚼起来。红果入口,竟然甘润多汁,冰凉脆甜,是自己从未食过的甘味。他一口气吃罢四五枚果子,力气已恢复许多。 进了岩壁裂隙,眼前立时暗了许多。李玄闭目片刻,调匀呼吸,再次睁开双眼,已能看清裂隙中的情势。这裂隙入口很窄,虽然仅容一人通过,却很深,等他摸索着向前走了三十余步,情势才豁然开朗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李玄几乎不能相信眼前出现的一切,原来裂隙尽头竟是一处高约两丈,宽约七八丈的原始洞穴。 原始洞穴不知何年何月形成,加之入口裂隙狭窄,因此光线到了这里已变的若有若无。 李玄努力张大眼睛,细观洞内情势,隐约觉得洞内似有人居的布局陈设。他呆呆的伫立半晌,又回到裂隙入口,折了几节松枝干藤回到洞内。松枝点燃,洞内立时亮堂起来,暖暖的光影闪耀在洞内石壁上,让人恍如隔世。洞内确是有人住过。 一张石床,一个软草编制的朽烂的蒲团,一个摆着十几本线装书却蒙着厚厚尘埃的简易书架,一把木椅,一个木盆,一个石窝窝做成的,只有拳头大小的香炉,粗糙的石桌上一把简单的牛角梳子,一柄佛尘......尽管洞内四处都覆盖了厚厚积尘,让人分辨不出这里荒芜了多少年头,但从这些物什却能看出,昔日居洞之人一定是个女子。李玄愈看愈讶疑丛生,这孤绝于世的洞内为何会出现生存痕迹? 第四十二章 人蟒相斗 君王山之山崖形似刀削斧劈,几近垂直的山体终年被雨露霜雪浸透,莫说是个人,就连鸟儿到此也毫无立足之处。想来,即使昔年名满天下的轻功之王‘飞天仙狐’梁九到了此处,也极难来去自如。但是谁能来到这里,并在这里安居而生呢? 没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生存多久,即使温室也有人死亡,即使沙漠也有人活着,即使莽莽林海也有生命欢歌,即使青青湖畔也有人溺水而亡。都说生命脆弱,不堪一击的像是一只外强中软的鸡蛋,被岁月石头轻轻一碰,便会龟裂死亡。可是,脆弱的生命却又不止如此。短暂的生命,会在不经意间爆发出不可想象的力量,会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喷薄出巨大的能量,会在所有想象之外顽强活着,会在想所不能想到的绝境延续希望......这一切,岂非是生命中的最美精彩! 胡思乱想着,李玄倒忘了肋间乃至浑身的疼痛。就在他仔细打量洞中陈设布局时,突觉腹间有一丝莫名的寒意升起。这丝寒意起先从腹间开始升起,如一根丝线般游荡不已,渐渐地越行越快,最后竟穿出腹脏向四肢经脉蔓延而去。李玄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心下惊慌,加之此时被诸葛东方伤及的肋部,及跌落时四肢百骸的疼痛一并发作起来,疼痛之下,竟忍不住呻吟起来......如此折腾了不知多久,寒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加凶盛。他暗暗心惊,心下道:“这寒意由何而来啊?莫不是先前受了诸葛东方的寒冰掌毒,此时发作了......啊呀,难道要疼死在这里么......”情急之下,他忙盘膝坐下,凝神运气,与之相抗。按说李玄所习练的内功心法,只是普通的导气养身之法,以此微薄内力,想与诸葛东方霸气十足的寒冰掌毒相抗之,岂能御之!但说来奇怪,约莫一炷香过后,李玄感觉四肢中的寒冰之意渐渐消失,先前升起的一丝寒气犹如游龙般复归腹间,缓缓沉潜在丹田气海,甚至原本剧痛的肋间以及四肢百骸的疼痛,竟也奇迹般消失不见。 难道阎王爷想让自己死掉,待到准备提笔勾掉‘李玄’二字时反悔了?若死前太受折磨,倒不如痛快死掉。李玄暗暗道:“看来我前生太过安逸,所以让我今世来受这些莫名悲怆的磨难......”这念头在心下一掠而过,他吸吸气,又伸了伸四肢,发觉身体好得很。如果幸福来得太突然,一定会让人难以相信,难以接受。 一切始料未及,他欣喜之余,起身把另一支松枝对燃,暗思道:“我功力薄浅,数次受诸葛东方寒冰掌而不死,皆因他中了‘神难敌’之蝎毒,不敢过分发力,并且有阿莹在一旁相助,这才免得一死......如今为何突来的寒意却能被我轻易化解掉呢......”心下疑惑,但一时也捉摸不透其中缘故,正难解心中疑惑怔怔不已时,猛觉背后腥风大起,似有异物游动而来。李玄回头一看,被惊得须发倒立,后退数步。原来此时一条头顶红冠的巨蟒吐着猩红的蛇信,出现在自己背后。 这条巨蟒粗若海碗,蟒头若木桶大小,虽然浑身满布红黑相间的鳞片已残缺不全,一双闪着金色光芒的怪眼变得黯淡无光,但四顾时,依旧散着令人生畏的神色。 这不正是燕无敌在乱石阵中相斗的巨蟒么!它怎么到了这里?饶是李玄胆大胜天,此时也被惊得几乎喊叫出来,手中松枝跌落在地,洞内昏暗下来。他倒吸凉气,擎剑在手,后退几步,不由得靠在洞头石壁下的石床上。退无退路,进无进路,生死又到了一个节点。而巨蟒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李玄,尽管看上去疲惫至极,但当充满敌意的怪眼发现李玄手中擎举的长剑时,它已然愤怒了。盘曲的蟒身不断蠕动,缓缓迂回向前,蟒头高高昂起,发出‘咕咕’的怪叫声。李玄曾见过巨蟒与燕无敌、钟楚及金钱豹相斗,知道它通灵异常,进退攻防的手段绝不亚于顶尖高手,自己在这么个绝境中与它遭遇,逃已逃不掉,可若相斗,又岂是对手! 自有人以来,凶猛动物与人共存时,一直并无绝对胜负。尽管,人凭借直立行走、钻木取火、设置陷阱、淬炼铜铁、制造弓弩等等手段占尽优势,但若遇到单人对决独兽或身陷绝境时,人与凶猛动物比,便落入劣势,往往以被撕成碎片的悲惨结局告终。这样的悲惨结局并非是人不够聪明,而是人在绝境绝望中,缺少了必胜的勇气。狭路相逢勇者胜,没了勇气,心先畏惧,失败或失去生命将是必然。 眼见巨蟒越靠越近,李玄手心直冒冷汗,但让他奇怪的是巨蟒在距离自己身前七八尺时突然停了下来,那条脱落了鳞片残缺不全的蟒身不但缓缓翘起,且在缓缓中不断向后绷紧起来,与此同时,木桶大小的蟒头与蟒身错开尺许,慢慢低矮下去。李玄从未与巨蟒如此直面相对过,见了它如此动作,却哪里会明白。原来巨蟒所有的精神知觉本是靠鳞片来捕捉,但它与燕无敌相斗时已将大部分鳞片当做暗器震射出去,已失去了大部分感知能力,而今疲惫之余与李玄遭遇,只能勉强依靠以静制动之法将仅存的能量凝聚一起,酝酿致命反击,所以此时只要李玄稍动,它便会猛然出击。巨蟒眼睛不眨的盯着李玄,把他看得心里发毛,岂敢稍动! 无论什么凶猛动物,它的眼睛总是最先传递出是否进退之信号。所以,遇到凶猛动物,必须盯住它的眼睛,它眼睛中的每种变化,都蕴含着巨量信息,读懂了它的眼睛,便如读懂敌方旗手旗语或战鼓号角,便能掌握先机,洞悉对方心中一切。 人蟒相持了不知多久,李玄却先是熬受不住了,握着鬼泣剑的手忍不住晃了晃,又挺了挺绷紧的身躯,正打算轻吁一口气,却没想到巨蟒核桃大小的眼睛突然由黄变红。李玄见此已知不妙,正想趁巨蟒出击之前向左侧滑动,却没想到自己蓄势还未妥帖,巨蟒已裹夹着腥风扑了上来。巨蟒出击,快若闪电,咬向李玄喉间。 时间是考验生命的试金石。在时间中,谁能挺到最后,谁能笑到最后,往往需要极大的智慧。这种智慧不但包含了勇气与决心,而且还有卓绝的意志及超强耐性。 李玄抖起精神,不假思索,一个箭步,依旧向左闪避,手中鬼泣剑一招‘水江月色’,匹练般削向巨蟒。不过,李玄此时亦是疲惫至极,腹间寒气的袭扰尽管过去,也恢复了些许体力,但他所修习的内家心法毕竟只是江湖寻常的易筋聚气之功,更别提打通体内奇经八脉,修成浑厚内息了。要知丹田内息是日积月累厚积而成,有了浑厚的内息,出手自然迅捷如电,甚至能飞花伤人隔空点穴,以气御剑。因此李玄刺出的这一剑,看似迅猛,却因没有醇厚内力来支撑,无论速度还是力道,想要斗杀眼前这条巨蟒,简直不可想象。疲惫至极的巨蟒,好似通晓武功般向前一窜,虽被李玄迅速避开,却毫不惊慌,待见李玄挺剑刺来,猛然一扭蟒躯,轻蠕斜滑,匪夷所思的避过这一剑。李玄见巨蟒躲开自己这一剑,更不敢松懈,拼尽全力,足下一蹬一跃,手中长剑招式依旧,收缩吞吐,向前刺出三寸。 此时李玄剑锋上的力道正是将尽未尽之时,他继续挺剑直刺,正是临场机变之下,想将剑式完全放开,全力一搏。但这巨蟒是世间少有的灵性物种,其智慧能力堪称寰宇一绝,岂能让他轻易来变招!因此不待李玄吐招变式,它已迅速回转蟒头,眸中红黄精光幻变不停,口中红信‘丝丝’之音不绝于耳,蟒身扭动的同时,蟒尾一扫一缠而来。这一横扫,力道强过千金铁棒之力,正击向李玄握剑的手臂,而搅缠法门正是蛇类与生俱来的武功。李玄自习武以来,何曾遭遇如此情势!虽说旁观者清,他见过巨蟒与燕无敌相斗,但当自己身临其境,才知危险之深。 巨蟒这一扫一缠,让本来不算宽敞的洞穴,显得更加局促狭小。 李玄撤招已来不及了,眼见蟒尾夹着劲风扫来,只得长剑一竖,期冀以鬼泣剑之锋锐斩伤残缺鳞片保护的蟒身。他虽变招极快,但巨蟒更快,鬼泣剑还未完全竖起来,自己腰身已被蟒身缠住。巨蟒缠身,力道何等惊人!李玄只觉腰身一紧,气息受阻,浑身力气使不出十分之一,暗暗呼道:“我命休矣......”手中长剑招式不变,依旧稳稳竖起。只听‘嗤’的一声,没了鳞片保护的蟒尾,岂能抵住锋锐无双的鬼泣剑,立时被割开一条寸许口子。巨蟒负痛,‘咕’的凄叫一声,蟒身颤抖,比原先松开不少。这正是李玄巴不得的机会!他双足一蹬,奋力从盘曲的蟒身间一跃出来。人在空中,手中长剑划过弧线,一招‘笑傲沧水’疾刺向巨蟒的双眸,与此同时,双足凌空一蹬,打算紧接着一招‘横刀夺爱’斩落蟒头。 巨蟒接连伤在燕无敌和李玄手中,是它多年来从没遇到过的事。它‘咕’的一声嘶鸣,狂性早起。蟒头一摆,张开巨嘴‘噗’的一声,向李玄喷出一波黑色雾液。 这股黑色雾液淡了许多,劲急之速,犀利程度也减弱大半。强弩之末,力量衰竭。 李玄知道黑雾的厉害,忙闭住呼吸,单掌凌空一拍,身子倒翻出去,但因避招太急,一时忘了洞穴太过局促,‘嘭’的一声,后脊撞在如铁的石壁上,弹回来时,向前扑倒。如此狼狈,不但让他攻向巨蟒双眸的招式落空,且扑倒时躲闪不及。 眼见就要落在蟒身上了! 他若是落在蟒身上,无异似羊入虎口,可若被巨蟒再次缠身,他也将必死无疑。总算李玄武功根基扎实,不待完全落定,忙以宝剑做杖,往地上一撑,奋力跃起。 一来一往间,人蟒变招都很快,李玄尽管凭借迅速的反应,撑地而起,躲过了黑雾与巨蟒缠身之危险,但同时左脚踝还是被巨蟒甩起的尾巴扫中。他心下明白,这番人蟒相斗的凶险态势,比与假胖龟包林、诸葛东方的相斗更过凶险。他不敢停顿,更顾不得脚踝伤势如何,待身子落地,急忙连续滚动,狼狈不堪的滚向另一侧。这次他尽管躲离开了巨蟒七八尺远,却听得‘嘭’的一声,又把石桌上的书架撞落在地。书架倒地,惹得洞穴内尘埃四散飞扬,落满灰尘的书卷被他撞的散落一地。巨蟒见自己一击得手,似明白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的道理,但它几经滑动攻击,蟒身已贴近洞穴尽头的石壁上,因此游动变换受了限制。眼见李玄站了起来,巨蟒竟不顾一切的一抖,蟒身上仅存的鳞片立时四射而飞。李玄见鳞片直如离弦的羽箭,或高手甩袖发出的金钱镖,迎面射来,本能中长袖胡乱拂面一挡,手中鬼泣剑一抖,腰力传臂,臂力给腕,拼尽所有的力气,将鬼泣剑掷向巨蟒。 剑如飞虹,光芒闪过,瞬间消失。 这一剑已是他最后一剑,抛出后,生与死只能听天由命。这一剑,可谓快若闪电,快的连李玄自己都难以置信。只听‘叮’的一声,鬼泣剑竟然不偏不倚恰好刺中巨蟒的七寸要害处。鬼泣剑锋锐无比,被李玄拼尽全力掷出后,莫说刺穿蟒身,怕是世上最坚固的盾也会被它刺出窟窿。所以一声响过,鬼泣剑不但刺穿巨蟒,更是匪夷所思的刺入石壁,深达尺许。这样一来,巨蟒已经被牢牢盯在石壁上。 第四十三章 宝源秘笈 鸡冠巨蟒被李玄刺穿了七寸要害,钉在石壁上,饶它生性凶恶力大无穷,却再也挣脱不开,只能痛楚异常的扭曲着粗壮的身躯,发出怪异的嘶吼声。李玄听到巨蟒嘶声凄惨怪异,惊得后退几步,坐倒在地。没过片刻,鸡冠巨蟒额头上的红冠已开始由小变大,由红变紫,再由紫变黑......如此变幻数次,直至肿胀成圆球的模样后,才‘波’的一声,爆裂开来。鸡冠爆裂,巨蟒彻底停止了蠕动挣扎,软软的垂挂在墙上。 这番巨斗,李玄几近耗尽所有精力。巨蟒已死,他也虚脱了一样,站也站不起来。 风声骤起,崖壁裂隙外传来隆隆的雷声,昨夜那场大雨似乎意犹未尽,带着墨色般的乌云涌入山崖之间。没过多久,冰凉的空气开始灌入洞穴,洞穴内光线黯淡下来,也幽冷起来。 洞内湿气越来越重,巨蟒鸡冠爆裂散出的腥臭气息不住弥漫。李玄静静地看着被鬼泣剑钉死在石壁上的巨蟒,颓然在地难起,哪管洞外天气如何变幻,洞穴内气息是否腥臭!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崖壁裂隙外传来隐隐的风雨声。待到体力恢复些许,李玄起身点燃了地上早已熄灭的松枝,举着火把凑到巨蟒身前,伫立良久,内心充满了难以置信。一闪一闪火光,让他心下掠过一丝莫名的悲哀。他长叹一声,试图拔出钉入石壁的鬼泣剑,但不知是鬼泣剑剑身入石太深,还是自己没了气力,他使力拔了几下,鬼泣剑如嵌石壁,纹丝不动,只得作罢。 风不断从裂隙处灌入洞穴,直吹的散落在地上的书卷呼啦啦作响。洞穴内寒意袭身,李玄更是饥肠辘辘,正无可奈何,蓦然看见巨蟒海碗样的蟒身。他心念忽动,匆匆到岩壁裂隙处折了些松枝和藤萝回来,引火点燃,打算将巨蟒从鬼泣剑上拖下来,烤成食物。他虽然没了力气,可鬼泣剑牢牢钉在石壁上后,尚有二尺多的青锋露在石壁外。既然无法将巨蟒拖拽下来,他便将其尾部搭在鬼泣剑锋上,来回拉动数下,斩下半尺有余。李玄以此法将蟒身切割成了数块,顾不得满手血腥气,选了一块肉厚质嫩的部位,将皮剥去,以松枝穿牢,架在火堆上炙烤起来。 不一刻,洞内香气四溢,闻之令人垂涎欲滴。 看着渐熟的蟒肉,李玄心下感慨万千。这一切虽是他无法想到的结果,但心下也明白,巨蟒若非先是遭到燕无敌的攻击,被其重手法伤了头部,莫说一个自己,只怕几十个自己也不是其对手。但世间总会发生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情,其结果让人猝不及防,难以置信,或由惊转喜,或乐极生悲。他饿极至极,虽说洞中无盐,所烤蟒肉也将无甚滋味,但见松火上的蟒肉变得焦脆金黄,还是兴冲冲的大快朵颐。 他正食的兴起,一阵狂风由洞外吹进,吹动了地上覆盖的尘埃,更将四处散落的书卷,吹得啦啦作响,让人烦躁之极。他顺手抓过身侧的一本书卷,正欲投入火中,可就在瞬间,火光映动下,只见手中书卷的封面上写着‘红叶笔记’几个娟秀俊美的文字。 李玄不禁一呆,心道:“红叶?难道是红叶龙道人......记得林东图假冒袁文门之前,曾在大路旁的茶棚中讲过大将军宇文仇为解前军所中的风毒,携献计谋士与几名随从,一起到君王山山崖找寻一位法力无边精通医道的人,而那人正是唤作红叶龙道人。” 他看了看手中的书卷,喃喃自语道:“这里是君王山,正是林东图所说的红叶龙道人隐居之地。当年大将军宇文仇身侧的谋士,曾指明红叶龙道人隐居在一处山崖,难道会是这里么?而且大将军一行人是失踪在紫色花海中,那么山崖顶上那片紫色花海......”凝神片时,李玄不禁‘啊呀’一声,惊呼道:“这里有人居住过,而能居于此地者必是非凡人物,那......那么这个人岂不正是红叶龙道人吗?看样子,林东图来到此处,在松林中鬼鬼祟祟的寻找,绝非只为了对付燕无敌,恐怕也是为了寻找红叶龙道人吧......可是他因何知晓红叶龙道人藏身此处?” 李玄仔细一想,不禁哑然失笑,暗道:“我真愚蠢。林东图既然知晓大将军宇文仇的故事,岂有不知红叶龙道人藏身这周遭的理儿!还有,他能准确知晓燕无敌来此,又敢冒充已故的鬼手高徒袁文门,其中必有极其灵敏消息......”念及此处,他不禁暗骂自己,心道:“林东图已投身于诡异的飞驼圣主门下,其行径自然诡异,想法自然难以捉摸,我为何要费尽心思揣摩他。嘿,雾里看花,终究是花非花,雾非雾,若想要真相大白,怕也只有时间这场大风才能吹得雾散花开吧!”想明白这些,李玄自然高兴,纵然想不明白,他也懒得去想。放下手中蟒肉,李玄起身将洞内其它物什细细查检一边,见除了地上散落的书卷外,其他物什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按说他人私物,最是不可妄动翻阅。但人本就有好奇之心,加之这洞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寂寞枯燥下最容易击溃人性之弱点,也能让人破除一些世俗的禁锢。 如此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李玄实在无聊之极,才忍不住将这本‘红叶笔记’打开观阅。仔细阅读后,他才发现,这本书卷确是红叶龙道人当年入驻洞穴后写下的手卷。 缓缓合卷,李玄沉默良久,他不知手卷中所载之事是否属实,但其中所牵涉之人亦有自己曾见过的燕无敌,且书卷中所述事情言之凿凿,令人读罢,竟心潮澎湃。 手卷记录,居于洞穴之人是一位唤作龙红叶的女子,因她喜穿缀满红色枫叶的霓裳,且出手快若惊龙,所以江湖人又称她为红叶龙。 龙红叶自称是北周武帝朝野中唯一的少女领军,十五六时便以一身高强的武功投身齐王宇文宪下辖的内外五府,任职在缉盗天下衙门。由于其本领超凡,且貌美如花,所以在武字衙门的四大领军中排行第二,为酒、色、财、气中的色字座次。 李玄知道,龙红叶所提到的北周武帝名唤宇文邕,是个极具雄才大略的英明君主。宇文邕亲政不久便不断修整内政,整饬军备。两年后,南联陈朝,东伐北齐,一路势如破竹,不到一年便大破齐都邺城,致使北齐灭亡。一年后,又与陈朝水军决战古泗水入淮口,以铁锁系车沉江,堵塞航道,迫使陈军难渡后,大溃陈军主将吴明彻,此役被后世人称作‘吕梁覆车’。翌年冬月,挥军进发,占尽江北淮南等地,将北周疆土拓展到了长江沿线。然而北周武帝虽然志向远大,却自登基以来太过崇尚儒孔,偏执的憎恨佛、道二教,所以即位不久之后,便号令天下,强推‘融佛焚经,驱僧破塔’的策略,发誓要灭除天下佛、道二教,唯尊儒孔。 从此天下僧、道二教众人,不是被杀,便是被驱除庙宇道观,强逼还俗,做尽苦力,直至累死他乡。 李玄念及北周武帝这些行径,不禁暗叹:“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君纲一朝民。即使僧、道要超凡脱俗,也由不得自己,倘若要活命,也要看当朝帝王愿不愿意!” 尽管如此,北周武帝还是非常明白,世上超半数的绝世武学皆来自佛、道二教,他要武力统治天下,很难离开这些绝世武学,因此发誓搜尽天下所有绝世武学,为己所用。 宣政元年,北周武帝驾崩之前,缉盗天下衙门中的高手,酒字座次之上官枭雄探得嵩山少林藏经阁中藏有一本绝世武学《宝源秘笈》。武帝大喜,密令上官枭雄前去盗取。据说,宝源秘笈中所载的武学非同小可。相传少林达摩之所以能够一苇渡江,内家修为本领无人企及,都记载在这本惊天秘笈中......但少林是武学圣地,其藏经之处岂是随意来往之地!不过,上官枭雄智谋过人,一身武艺了得,早年曾为武帝贴身侍卫,数次护驾有功,不但得武帝信任,更极少将江湖帮派放在眼里。 上官枭雄得令后,连夜召集心腹诸人商量计策,一同前往,而这诸人中便有龙红叶。宣政元年五月某个暗黑风高的夜晚,上官枭雄经过精心策划准备,率众潜入嵩山少林藏经阁,秘密盗经。但少林寺历代高手云集,目下虽遭北周武帝几次围灭,但元气尚存,加之藏经阁极其重要,少林派早已遣高僧昼夜戒备。上官枭雄诸人几番周折,终于成功盗取了宝源秘笈,但在离去时,还是惊动了少林护经武僧。一时间,风声鹤唳,数十名少林护经高僧将上官枭雄诸人围住了。一番剧斗,上官枭雄五人虽然最终突围而出,但却个个身负重伤,不得不在归途中潜藏起来,待伤愈后再图计较。两个月后,上官枭雄诸人伤已痊愈,正要快马返回帝都,却传来北周武帝因病驾崩的消息。 武帝驾崩,宣帝即位,开始荒淫无道滥杀无辜。见此形势,上官枭雄诸人开始对仕途心灰意冷。经过一番细致打探,得知当朝宣帝天子根本不知武帝曾密令众人远赴少林寺盗经之事,因此便大胆辞官,出走江湖。一月后,遂立起了莫帮一派。 原来莫帮是如此而来! 李玄暗暗道:“上官枭雄诸人皆是习武之人,那时见宣帝不知有宝源秘笈之事,岂不正合了他们的心思。嘿,或许上官枭雄诸人毕竟为官已久,权欲之心还在,一时舍不得统御他人的**,这才成立莫帮。嗯,若非如此,他们何必成立什么帮派......当真要练成绝学且不引起朝廷的注意,大可隐秘山林幽谷,与世隔绝,岂非更好......” 莫帮立起后,上官枭雄诸人预感朝廷早晚必会知晓秘笈一事,为了避免与朝廷对抗,尽早练成秘笈上的武学,众人尽皆低调行事。但天下终究没有纸可以包住火的事情。此事堪堪过了半年,宣帝知晓了秘笈之事,勃然大怒,遂令缉盗天下第一高手,五府内外大总管独孤长风与其长子独孤鸿,前去搜寻上官枭雄诸人下落,夺回秘笈。 对于曾同朝为官的独孤长风与独孤鸿父子二人,上官枭雄最是了解。独孤长风实际掌管着缉盗天下衙门,地位仅次于齐王,几年来牢牢掌控着五府内外乃至天下的缉拿大权,武功之高,罕逢敌手。而其子独孤鸿,虽年仅二十岁,暂未入列缉盗天下衙门座次,但聪明绝顶,一直是独孤家族后起之辈中的奇才。这二人武功高强,且为人狠辣,心肠刚硬起来,六亲不认,若真是被他们盯上,纵有十命也已丢了九命。 上官枭雄虽然自命武功不凡,但若要面对独孤家族这两个绝顶高手,其间生死利害焉能不知! 他苦思多日,终于决定,在独孤父子寻到莫帮总坛之前,先将秘笈拆分分成数份。诸人每人携带一份,潜藏起来,待风头过后,再将数份合在一起,一同修炼。反之,若诸人中有一人或多人的经卷被独孤父子夺去,那也无用,因为一本残缺的宝源秘笈肯定是无法向朝廷交差。主意已定,上官枭雄便将心思打算说了出来。 诸人心知独孤父子武功厉害,面对这样的敌手,分头藏身,是既能保命又能保住秘笈的上上策。同时诸人也知道,若要练成宝源秘笈中所载的武功,何其难也!即使天下最聪明之人也不敢夸口在三五年内练成,所以眼前大事,是要全力应对寻门而来的独孤父子。就在上官枭雄诸人为之焦虑时,宣帝身染重疴,不治身亡。 上官枭雄见独孤父子因宣帝亡故,并没寻来,便做主将分拆好的宝源秘笈锁起来,发展莫帮。 第四十四章 伤情红叶 历朝历代,政权更迭,都有着惊人的相似。话说宣帝无道,猝然而亡,静帝即位,却因年幼无力撑起天下大局,在大将军杨坚几次逼迫下,只得下诏禅让出帝位。 这个杨坚生性坚韧,统军多年,雄极四方,自逼静帝禅让了帝位,便改国号大隋,改元开皇。杨坚自从登基后便极力除旧布新,移风易俗,且顺乎民意的将佛、道二教恢复了地位。不过,他对江湖各帮各派的势力亦有担忧,怕他们被叛军利用,不利天下统一。待得知莫帮帮主上官枭雄手中握有昔年达摩遗经《宝源秘笈》后,更是垂涎三尺,因而顺延了武帝、宣帝之令,派遣仍是内外五府总管的独孤长风及新任缉盗天下第一领军的独孤鸿,以莫帮秘密勾结叛军的名义前去剿灭。 自古帝王除了喜欢征服天下,牢抓操纵别人生死之大权,也更喜欢美女与财富。而如今,一本几乎人知晓的江湖秘笈,竟惹得三代帝皇为之心动!不由让人感叹。 李玄暗暗叹息,心道:“这是本什么样的秘笈?”莫帮总坛五色峰,位于秦岭和大巴山之间,山势险峻,是处易守难攻的山峰。上官枭雄闻听独孤父子受命前来,便召集诸人在主峰轩辕台上,将装有宝源秘笈的石匣砸碎,取出秘笈分与诸人。或许冥冥中对此事早有安排,也或许是上官枭雄做了精心安排。分拆好的宝源秘笈篇章不多不少,共为四篇,即:移筋煅骨、养气聚功、阴阳合纵、置死往生。 要知当年潜入少林的上官枭雄一行虽是五人,却有一对孪生兄弟,正是位居缉盗天下最末‘气’位座次的丁氏双雄。丁氏兄弟老大唤作丁乾坤,弟弟唤作丁苍穹,二人脐血相连,心思同属,无论做事出手,皆不分彼此,因此同得了一篇经卷。 诸人见如此分派,还算公平,自是欢喜。但令人烦恼的是,给谁哪篇,又不给谁哪篇,却成了头疼之事。因为此举虽是为了暂避风头,但依然要分个轻重主次。商议一番,上官枭雄提议按照此前军功大小来分配,这样一来,众人再无异议......以军功而计,上官枭雄自然得到了修习宝源秘笈的第一重心法,移筋煅骨篇。 要知天下所有秘笈的第一重修习心法,都如打造房屋时先要挖坑填石之基础一样,若没了第一重心法,任你悟性比天高,修习其余心法都会艰险无比。如果习练之人不管不顾的强行修习其余心篇,必会出现空中楼阁般的虚无飘渺,随时走火入魔,经脉错乱。这道理诸人自然明白,也知上官枭雄此举暗藏私心,但情势所迫,也无可奈何,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而龙红叶虽是女子,但武功高强,又生得貌美,加之人缘好极,所以大家共议后便同意将宝源秘笈第二重心法养气聚功篇分给她......剩余部分,又以军功大小分给了燕无敌和丁氏兄弟。几人堪堪将宝源秘笈分派完毕,独孤父子也已寻到了莫帮总坛。这真是一场攸关生死的决斗。虽然上官枭雄五人联手相抗,但依然难以抵挡武功高强的独孤父子二人,最为可怜的是那些护坛帮众,挺刀上前,不是被独孤鸿一掌劈死,便是被打得终生残疾。 上官枭雄五人死拼一番,虽然冲出独孤父子的围攻,但个个伤痛惨极,四散奔逃,从此散落江湖。而这次拼杀,分得阴阳合纵篇的燕无敌被独孤长风一掌击中,怀中经卷就此失落。从此,名声鹊起的莫帮如崛起之前那样,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而独孤鸿拾得阴阳合纵篇后,欣喜不已,竟不顾其中告诫的‘宝源武学之道,须以移筋养气为先,若未移筋养气,切不可强行修习’之大忌。数月间,不断凭借自己的非凡智聪,强自修习......其后,独孤鸿虽因此武功大进,却渐入魔道。 李玄读到此处,不禁心旌神驰。遥想当年,上官枭雄诸人与独孤父子在莫帮总坛一战必定石破天惊,非同小可,心下暗思:“独孤鸿到底年轻,他不顾宝源经卷之告诫,强违宝源武学之道,难免坠入魔道,正是自寻死路啊......上官枭雄当真是心计毒辣,计算远长。相必他早已偷看了经卷秘笈,知晓宝源秘笈修习之关键,才有了将秘笈分拆开,各自藏身的想法。嗯,如此一来,其他人手中的那份经卷虽然珍贵,但因无法修习,便如废纸一样......”天资聪敏爱武如狂的独孤鸿自然知道继续修习下去的危害,所以,他一面修习宝源秘笈阴阳合纵篇中所载的武学,一面下了坚心,要找到宝源秘笈其他篇章。而龙红叶正是第一个被他找到的人。 其时,龙红叶正在终南山万花谷中强行修习宝源秘笈养气聚功篇中所载的心法。独孤鸿寻到了龙红叶,二人不由分说斗得起来。要知先前上官枭雄、龙红叶五人联手与独孤父子相斗,最后也是赔了大半帮众的性命才得以脱身。如今龙红叶虽修习了宝源秘笈养气聚功篇,即使有小成,且未损伤经脉,岂能是坠入魔道武功本就高强的独孤鸿的对手!二人斗过百招,龙红叶内力不济,招式露出破绽后被独孤鸿打翻在地。她本闭目待毙,却不知何故,独孤鸿竟未杀她,自行踉跄而去。 龙红叶白捡了一条性命,心下大是不解,运功撞开穴道,便一路查寻去向不明的独孤鸿。三日后,龙红叶找到独孤鸿时,却正是他体内任、督二脉受损发作之时。她见追杀自己的独孤鸿痛苦倒地,面色苍白,痛苦异常,已没了往日的狠辣霸气。于是,女儿心肠化为万种柔情,便以宝源秘笈养气聚功篇所载之法助他疗伤。 这种疗伤方法需二人以掌心相抵,片刻不离,将浑厚内力注入伤者体内,伤者借助其内力按摩周身经脉,直至九九八十一个时辰,运转九个大小周天,方可完成。 有道是:心手相连,心生爱念。二人手掌相抵,三日内不离不弃,竟渐生情愫,相爱异常。再后来,龙红叶便将宝源秘笈养气聚功篇相授于独孤鸿,独孤鸿也将阴阳合纵篇传授给龙红叶。可世间本有忧愁事,如意或只万分之一。二人在终南山幽居了一年,终于被独孤长风发现。此时正值隋文帝杨坚平定天下的关键时期,身为五府内外总管的独孤长风知道政坛是龙虎之穴,稍有不慎,便会家破人亡。龙红叶既是朝廷之要犯,独孤鸿与之往来,必会成为宵小之人参奏自己的把柄。 按大隋律例,无论朝廷命官还是草民百姓,若是勾结朝廷要犯,轻则当满门抄斩,重则诛连九族。为了全家上下三百余口的性命,独孤鸿辞别了龙红叶,并称待大事完结,一定会回来接龙红叶到帝京。但独孤鸿一走便是四年,从此杳无音讯。 龙红叶左盼右等,始终不见其踪影,便结好行囊,出了终南山红花谷,孤身到帝都打探独孤鸿的消息。辗转千回,她才知独孤鸿回到帝都的四年里,始终没说服醉心仕途的独孤长风。为了父亲,为了独孤家族,无奈之下,独孤鸿便顺了父意,迎娶了元老重臣李穆李太师的长孙女为妻。这个消息对龙红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情郎既已负心,红尘便无留恋。龙红叶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也已心灰意冷。 开皇六年,在江湖上流浪的龙红叶信步来到君王山黑松崖。她见这里崖高势危,云风缭绕,一切如梦如幻,几年来所受的相思酸楚刹那间涌入心头,心下暗道:“既然生无意义,我何不了却痛楚的肉身......看来,这里是终止生命的好去处......”龙红叶在崖顶痛哭了一场,等到天微亮,死心弥坚,便纵身跃下了高崖......黑松崖恒古便有,千百年来屹立如初,崖壁上的古松与生俱来,傲笑风云变幻的世间。然而,龙红叶纵身跳崖并没有死掉。她落在崖壁上横生出来的一株连体双松上,神奇般活了下来。 李玄心下惊奇,暗道:“世间竟有这样奇事。咦,龙红叶前辈也是坠崖后被双株连体的松树救了性命......”他感慨不已,心道:“当年龙红叶前辈之所以跳崖,是因伤心欲绝,甘愿殉情。而我呢?却是被段啸天死死抱着难以脱身,跌落悬崖......命也?运也......” 洞穴内篝火渐渐微弱,李玄起身添了些松枝藤蔓,一边拨弄篝火,一边回思龙红叶笔记中的传奇往事。 龙红叶死而复生,亦悲亦喜,不几日,心也慢慢变的止静如水。心静了,无事不成。她就此居于洞中,闲暇之余,便日日不辍的研习手中二篇武学心法。时间晃过,日积月长,她功力虽由此大增,但却因缺失了易筋煅骨篇,所以始终无法修成阴阳合纵篇之武学。 苦恼悲伤中,她几次差点坠入魔道,凶险困顿的日子里她几乎要放弃这种没有明天的日子。可每次想到独孤鸿,想到他对自己的柔情,她又暗存希望,期冀有生之年,能与他见上一面。这一面,哪怕是隔着一条街,远远地看着,也死而无憾。 对于感情而言,这已是最低夙求,但是对于龙红叶当时的处境而言,这又成了可望而不可及之梦想。梦想,有的如镜花水月,看似美丽,却虚空飘渺,有的如劲风鼓荡,给予勇气,促动脚步前行......尽管梦想不一,不知能否实现,但有梦想,总比醉生梦死好很多。龙红叶心下坚定着与独孤鸿见一面的梦想,打发时光。 洞中的日子就这样不停地消磨。 时间长了,居于洞中的日常饮食也已变得比修习武学心法更为艰难。好在山谷阴晴不定,时降雨露,那株连体双松上的藤萝更是一年四季结有红果。红果虽然少些,但凭此维持身体最低的需要,还能勉强做到。如此艰难的在洞中渡过三个年头,龙红叶不但完成了养气聚功篇中的基本修习之法,还勉强凭着‘壁虎游墙’的轻功在崖顶与洞穴之间往复。要知洞穴离崖顶数十丈,崖壁几经风雨,滑湿异常,加之直如刀削之势,若要上崖取食汲水,非要极尽所学,冒着莫大危险不可。 为了生存,人们通常都会将最的大潜能发挥出来。为了能好好的活下去,什么屈辱、悲惨,或者恶言、秽语都要听进去、咽下去。人啊!生来没有受不得的苦,只有享不完的福。生在这个世上,只有善待自己、调整自己,才能一天天活下去。 君王山常年有一批采药师,时常到黑松崖附近采药。不知哪一日,突见龙红叶在崖壁上游走,身姿飘飘,如履平地,疑为圣神下凡,不但倒地膜拜,还奔走相告称‘君王山神显灵了’! 所谓君王山神,是山崖顶上一座庙宇供奉的神。据说此庙建于东晋,香火也曾繁盛,可自从北周武帝废除佛、道二教后,人们便不敢上崖膜拜,它也由此荒凉下来。当众药师望见龙红叶在崖壁上攀登,身姿翩然,岂能不认定是‘君王山神’显灵......其时,正值隋文帝大一统江山后,天下恢复佛、道二教,人们重新燃起了礼敬神鬼的狂热。尽管众药师只是远远看到龙红叶的身形,不知她是男是女,但还是广募银钱,在山崖顶上重修了君王庙,并依据各自的想象,塑捏出了心中山神的造型模样。 李玄年少气正,向来不相信鬼神之说,见众药师愚昧,如此顶礼膜拜一个心中虚构的神,不由暗暗好笑,心道:“先前见庙中的神像非男非女,不知是何方神圣,原来竟如此而来!”心下又道:“世人终究太痴了......他们不但将武功卓绝的龙红叶当做了山神,顶礼膜拜,还重修庙宇。殊不知,世间神仙鬼怪皆来自人心。” 第四十五章 阴阳合纵 龙红叶见自己无意中成了人们膜拜的山神,苦笑不得。她见上山拜祭祈福的人们络绎不绝,尽管觉得可笑,但也常常在夜间取走人们祭拜时带来的供品,而毫不知情的人们岂知是她所为,还将此事视做山神显灵,更加敬畏。山神庙香火氤氲升腾,虽解决了龙红叶的腹困之忧,不过,也因此打乱了她静心修习武学的心思。 既然是养气聚功、阴阳合纵,便是要求修习者心静,因为心静才可将丹田修习成万泉汇海的汪洋之势,最终达到内力取之不竭之境。龙红叶眼见越来越清净不得,气恼之下,便弄来几具死囚尸体,吊在松林之间,又找来一块巨石,刻上一个霸气无比的‘杀’字。这番装神弄鬼,正是要吓走众香客。谁知她费尽心思的试了几次,众香客们不但没有产生畏惧,反而认为死囚做尽恶事,被显灵的君王山神以神法处死......李玄翻看红叶笔记,读到此处,见人们不可理喻,虽觉好笑,但也替虔诚的人们担心不已,暗道:“这位龙红叶前辈因情心伤,虽能离开洞穴但却没离开,自是留恋一个人的清净世界。而如今,面对众香客祭拜搅扰还能隐忍不发,未曾迁怒众人,滥杀无辜,想来也算是良善之人。唉,只是这样的传奇女子,被独孤鸿无情的舍弃,倒真是千古悲情......”他思量道:“龙红叶必定不愿众人一直这样搅扰她,还会再想其他办法,让人们放弃山中有山神的心思。” 果然,龙红叶烦恼了数日,突然想到缉盗天下衙门中的第二高手鬼王欧阳震南。这个欧阳震南除了武功高强外,江湖阅历也极其丰富。在缉盗天下衙门,无论是谁,哪怕是总管独孤长风遇到有关江湖规矩、传说异事、武功流派等诸多难解之题,通常也会向他请教。 早先在朝廷时,鬼王欧阳震南与龙红叶闲聊,曾告诉她君王山的黑松崖上不知何时有了一条鸡冠巨蟒。此巨蟒生性凶恶,常出没于山崖山谷间,因其伤民无数,曾被名满天下的胡山野大侠降服了,镇压锁在崖顶松林‘诸葛亮乱阵’的地穴内。 关于这条巨蟒,鬼王欧阳震南还曾告诉龙红叶,此巨蟒喜食之物也是怪异非常,几乎无毒不食,除了喜食药王谷独有的一种硕鼠外,还喜食号称天下第一毒花的紫冥花。药王谷是天下最为诡异的山谷之一。谷中之人最善施毒,而且施毒手段令人防不胜防。在江湖上若非情势所迫,没人愿意入谷,甚至连经过药王谷都要小心翼翼。看来想要入谷求得硕鼠,诱引鸡冠巨蟒吓阻络绎不绝的香客,只怕行不通。因此,她只能退而求次的去寻找紫冥花。还有,对于松林中的诸葛亮乱阵龙红叶倒是不惧,因为她曾经与掌管祭司的天机官‘天机先生’沙半眼过从甚密。 沙半眼知己甚少,却一直将龙红叶视为知己,因而也曾详细的将诸葛亮乱阵的破阵之法演习给她看了。破阵放出巨蟒,以此吓阻香客倒不难,难得是去找到让巨蟒从此盘踞留恋的紫冥花......李玄早知龙红叶曾在缉盗天下衙门任职,所以她与燕无敌、欧阳震南等名动江湖的高手相熟,并不稀奇。但她还与天机先生沙半眼相熟,令他吃惊不小。他知‘天机先生’沙半眼生性谨慎,寡言少语,自己少时随父亲去他‘野鹤斋’玩耍,常常见他闭目不语,大多时候是父亲在滔滔不绝的纵谈阔论。沙半眼曾言,他之所以喜欢自己,愿意相授阵法玄奥,除了自己聪敏肯学一点即通的缘故外,更因自己常常让他想起一个人。至于自己让他想起了谁?为何会让知天晓地的沙半眼如此念念不忘?沙半眼不肯说,李玄自然无法得知。他沉默良久,思索后便释然了,暗道:“龙红叶与沙前辈同朝为官,相熟当是自然之事。嗯,官场之上,人与人之间必须相互依托照顾,无论利益关系或是诚心交友,过从甚密,并不稀奇......”龙红叶思索多日,渐渐忆起昔年自己与独孤鸿在终南山万花谷,曾见过一种奇特的紫花。紫冥花的花性在春夏两季还算温热,待到了秋冬两季会变得奇热无比,甚是怪异。而更怪异的是,此花周遭没有一只虫蚁,甚至最喜采粉的蜂蝶也对其避而远之。难道这便是鸡冠巨蟒最钟爱的花食? 几经周折,龙红叶在终南山红花谷找到了紫冥花的花籽,回到黑松崖后她便将这些花籽漫洒在崖顶。奇花异草本不易种植。她在松林间撒下了花籽,始终没有生出一株半棵,而让她意外的是,不知何时,在她练功巨石的周遭竟然生长出了几百株。 紫冥花长于巨石周遭,却是麻烦了! 要知龙红叶研习的宝源秘笈须在每日正午时刻,攀到崖顶那块平如明镜的巨石上,盘膝吐纳,汲取巨石收集的热量,进而汇聚于丹田。而紫冥花之所以称为奇花,除了鸡冠巨蟒喜食外,另一奇是只在每日午时盛放。盛放的紫冥花会飞散出难以计数的花粉。这些花粉虽然没有紫冥之花剧毒无比,但吸入者,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其毒粉伤害。 世间万物,总是因果循还,此消彼长,相生相克。 龙红叶懂得医道,熟知各种药草的毒性,若非如此,她怎能留意终南山万花谷中会有紫冥花!如何克制紫冥花粉之毒......她自进入崖壁洞穴,曾因无水无粮,整日以洞外藤萝上的奇果为食。如此三年,已对这奇果的属性有所了解,并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红冰果。红冰果因地处崖壁,少得阳光,一年四季仅靠雨露雾水滋润而成,所以性情奇寒。而紫冥花却无光不放,加上在正午盛放,所以性情极热。奇寒为阴,盛光为阳,那么这一阴一阳二者,岂不正是一对相生相克的冤家么!阴阳相调,万物相依相克,生生不息轮回中,不正是道法自然的特性吗!思索些日子,龙红叶决定放出鸡冠巨蟒,用它来消去香客的扰乱,让自己安心练功。 这日,龙红叶在崖顶巨石上深纳缓吐,吸入紫冥花花粉。她强忍着剧烈的眩晕回到洞中,摘食了一枚红冰果。初时,二者阴阳毒性在她体内相遇,免不得龙虎争斗一番,虽只有片刻光景,却也让她丹田忽冷忽热。她知厉害,忙以内力去调和化解。岂知过了半日,阴阳二毒不但在她体内相生相克,竟然还让她的内力精进不小。 这可是意外的收获啊! 龙红叶本就极其聪明,略加思索,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年自己一直费尽智聪要阴阳合纵的内息,竟误打误撞,在红冰果与紫冥花阴阳相克的辅助下,奇迹般的完成了。 宝源秘笈第一篇‘移筋锻骨’在上官枭雄手中,而这第一篇正是修习宝源秘笈的基础,龙红叶若要修习,已别无他法,只能凭借深厚的武学修为,依据养气聚功与阴阳合纵二篇所载武学,逆向推敲修习。经过多年潜心苦研,龙红叶终于确定养气聚功与阴阳合纵的修习之法,即阳以阴习,阴以阳修,阴阳合纵,生生不息。 龙红叶内里大增,又明白了阳以阴习,阴以阳修,阴阳合纵,生生不息的道理,所以每次都趁着午时阳气最足的时分在巨石上吐纳修习,将天之阳气纳入丹田,再将其导引至手太阴肺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足厥阴肝经诸经中。而到了阴以阳修时,她便在午夜时分修习,将吸纳来的地之阴气不断归于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诸经中......以阴气入阳经,以阳气入阴经,这不是有悖天地阴阳自然玄理的修习之法么?李玄越想疑虑越盛,最后竟不自觉地害怕起来。 其实龙红叶也是心存疑惑,也时常安慰自己。 此心法虽然与少林武学大相径庭,但天下渊博武学尽出少林,此经卷既能留存于世,必有其过人之理。龙红叶虽短时无法参透其间的奥妙,却认为只要自己勤修不辍,假以时日,必会领悟。 李玄心神不宁,隐隐觉得似龙红叶如此修习极为不妥。但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妥......他想不明白,心道:“看来龙红叶前辈也没有弄清楚宝源秘笈修习时为何要违背自然玄理......唉......以龙红叶前辈之修为,尚且不能完全参详透彻,我又岂能悟得其中道理!” 龙红叶内力意外大增,明白这一花一果一阴一阳的毒性在体内相斗后产生了某种平衡阴阳的气息。这种平衡阴阳气息怪异非常,每次都是由阴阳二脉回流到丹田内,在与丹田内息不断相抗时,不断地诱引、激发了丹田内息的抗性。丹田的抗性越大,就会源源不断生出龙腾虎妖的内息,这便是她为何半日之间,内力突飞精进之缘由。 修习难关如此轻松闯过,龙红叶觉得放出鸡冠巨蟒实为多此一举,加之鸡冠巨蟒被放出后,只偶而食了几次紫冥花,其大多时候是在松林中游弋,吞噬着香客,已作恶至极。 为能将鸡冠巨蟒引回乱石阵中的地穴,不再伤害无辜,龙红叶决心冒险远赴药王谷偷得硕鼠,待饲养繁殖后便在地穴周遭做了精心布置。果然不久,鸡冠巨蟒因垂涎硕鼠特有的滋味,被龙红叶引诱着重新锁进了地穴,而那年正是开皇十六年。 至此,李玄已恍然明白,暗道:“开皇十六年,距今已将近二十年。那年不也是大将军宇文仇一行人,失踪在崖顶紫色花海中的年份么......那时正是龙红叶远赴药王谷偷取硕鼠的当口,因此宇文仇上山后,不但没有见到传说的奇人龙红叶,而是先中了紫冥花毒,后又被鸡冠巨蟒吞噬......这真是生死无常祸福难料啊!” 开皇十六年,龙红叶入洞十年,终于凭借着紫冥花花粉热毒与红冰果寒毒相克的功效,将阴阳十二脉与丹田内息合纵关系修成。阴阳内息已合,其后便会修到气由心生、纵横随意的境界。但要做到这点已毫无技巧可言。龙红叶明白,若要做到丹田内息由心而生,随意支配,必先要打通任、督二脉,若任、督二脉不通,即便将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诸脉修成,丹田劲气还是无法纵横随意。 饶是如此,龙红叶体内相合的阴阳劲气已非同寻常。不过,这其中也有先前修习‘阳以阴习,阴以阳修’时留下的丹田忽冷忽热的隐患。可此时龙红叶的功力比之入洞前已提升几倍,喜悦之余,她倒认为丹田寒热隐忧状况已然变的微不足道。 一种是性情奇热无比的毒花,一种是性情奇寒无比的冰果,二者竟能成为辅助练功的奇药! 李玄暗自摇了摇头,心下道:“万物各异,却属性互补,江湖上虽有将剧毒之物辅助练武,比如:毒沙掌、极寒指、五毒玄密拳......也有以毒物作为理经调脉入食入药之法......但所有这些只是小心的酌量使之,适可而止,毕竟不可年久使用服食。” 他见龙红叶在手卷中不厌其烦的详细记录着自己‘阴阳合纵’初成后的欣悦心情,暗暗道:“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洞穴内苦修一日,便如世外十年。她痴心被伤,难免会有自我折磨摧残的心思。嗯,或许她在修习时,已知紫冥花与红冰果虽可助推内力提升,却也如放置了一座活火山在自己体内,随时都会有天崩地裂喷薄之危险......她为何还沉迷于其中,不管不顾的服食?唉......难道是自我折磨的心思在作祟......若非她内力浑厚,可压制毒性,早就被体内剧毒反噬掉了性命。” 如此想着,李玄连连摇头,只觉甚是不妥,不住暗叹龙红叶自妙龄年华出走江湖,却在此耗费整整十年青春光阴。十年时间弹指一挥。龙红叶艰难的越过宝源经卷第一篇,千辛万苦的将第二、三篇修习完成,虽尚未完全大功告成,但内息却与日俱增。 这日,龙红叶自感神清气爽,决心到崖顶的君王庙中向香客给她塑捏的真身告祭一番,以慰藉十年来受尽苦楚的心。没想到,她才入庙中,却遇见一位失散多年怀抱婴儿的故人。而这位故人不是别人,正是独孤鸿的父亲,独孤长风的唯一弟子莫西来。 第四十六章 百年精血 虎啸山林成王,龙出江海在天。世间万物,自有出处与归所,但凡逆势而为者,若非怪异,便是不凡。这个莫西来十二三岁跟随独孤长风学艺,尽管技击并无所长,但头脑足够灵活,尤其擅长左右逢源,替人谋划,所以近几年在江湖中混有‘旱地龙王’之称。要知龙王在水才可呼风唤雨,倘若无水,必成困龙。但莫西来偏偏被称为旱地龙王,可见他在江湖人的眼中,已然到了视旱地为汪洋的境地。 莫西来见了龙红叶,也不绕弯弯,直言自己听闻龙红叶在这山崖逍遥,这才前来寻她。龙红叶对莫西来并无好感,见他突然现身,怀抱婴儿,惊奇之余,问他找寻自己意欲何为!莫西来指着怀中婴儿,扬言要以他换取宝源秘笈的养气聚功篇。 原来三个月前,晋王杨广因独孤长风父子与太子杨勇过于亲近,萌生了除之后患的念头。其后派人设下圈套,以莫须有的罪名将父子二人下入死囚大牢。按说独孤父子皆有无上功夫,罕逢敌手,怎会轻易束手就擒!可独孤长风向来醉心仕途,虽受不白之冤,不但阻止独孤鸿的破牢计划,还痴心皇上收回成命,赦免无罪。 世人若因一时痴了,脑袋便如灌进了水,非但不灵光,且会做出太多的错误判断。 独孤长风哪知,一向心狠手辣机智多谋的晋王杨广正处心积虑的谋取太子位置,而与太子杨勇关系密切武功高强人中最厉害的便是独孤父子,如此独孤父子怎能从狱中脱困!后来,杨广终于假以皇命,派狱卒在独孤父子饮食中投放了毒药。独孤父子死了,家中上下百余口尽遭厄难。莫西来身在帝都,不但逃出被株连厄运,也出手救下独孤鸿刚刚满月的独子。 莫西来追随独孤长风多年,自然知晓龙红叶与独孤鸿的陈年旧事。他出手救这个婴儿,并非为了报答独孤长风知遇授艺恩情,相反,他要以此相挟龙红叶交出养气聚功篇之武学。 独孤鸿竟然死了?龙红叶不知是悲是喜! 她看着莫西来手中的婴儿,心中柔肠百转。不过,她岂能受人相挟!二人言语不和,就此动起手来。这一战,可是龙红叶神功初成的第一战。要知当年莫西来已不是龙红叶的对手,如今更是不敌。二人斗过百招,莫西来负伤离去。从此这个不满一岁的独孤鸿的遗子便落入了龙红叶手中。面对负心人之遗子,龙红叶心头五味聚齐,百感交集,夜不能寐,梦里梦外总会闪烁着与独孤鸿往日甜蜜的情景。犹豫数日,她终下决心,将这不知世间冷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孩子养大成人。 李玄合上笔记,心潮澎湃,一时竟难以自制。 他呆呆地看着龙红叶泪洒笔端透染笔记的字迹,望着凄冷的洞穴,一种由怜而生的悲痛情绪袭上心头,心道:“十几年弹指一挥,似长却短。若以龙红叶离洞之日算起,独孤鸿可怜的遗子该如我一般大了。”洞外风声起,狂风裹夹着疾飞的雨滴穿过山崖,呼呼之音不绝于耳,密云之下,山崖之间翻滚着如泣如诉之悲歌。 李玄暗叹:“龙红叶当年被情折磨,虽死犹生,艰难坎坷,谁知到头来终是念念不忘独孤鸿,其情之苦,当世少有。唉,按说独孤鸿遗子能逃脱掉被扼杀的命运,已算幸运,但又被其父所弃之情人带走,福也?祸也?倘若活着,只愿他鸿福齐天......”风声忽紧忽慢,雨声也随之若有若无。不知多久,寒凉的风雨渐渐分散,隆隆雷声回荡在山谷,沉闷厚重的像万马疾驰过草原,奔腾在耳畔在心间。 这天要放晴了么? 李玄听着雨声、风声往复徘徊,在山崖间嘶喘,唏嘘不已,尽管良久,还是难从红叶笔记中走出。至此,他已明白松间为何会有若干奇异紫花,巨蟒为何会被硕鼠诱引,明白了昔年缉盗天下衙门中酒、色、财、气几人是谁,更知晓了莫帮盛起衰落的因果,懂得了一部神奇秘笈虽可造就武林强者,亦可引发不测之纠纷......胡思乱想着,又想着人在世间的命运总不由己,心下竟漫过万般迷茫与无奈。 人,情,生,死,无奈,谋略,诡计,侠义,杀戮,博爱,卑鄙,豪放,平凡,壮烈......无数样的色彩构成了江湖的魅力,让人向往,又让人无奈,让人感慨,也让人如坠梦中挥之不去。唉,到底有没有一个安详欢乐的江湖?若有这么一个地方,又在哪里呢?怔怔半晌,李玄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心道:“看来红冰果属性极寒。倘若龙红叶所述是真,那我先前腹中的冰冷寒意岂不正是来源于它么。哎,这下糟了,难道为了平衡这种寒气,我还要去山崖顶找食紫冥花的花粉么。唉,如刀的山崖,凭我的本事,哪能上去啊!”如此想着,心头不由冷汗涔涔。 李玄正无奈着,突觉得丹田内似有一丝忽冷忽热的气息升起,心道:“不想它来,它却偏来!咦......不对,怎的刚刚冷罢又热了起来?”急忙坐定,盘膝吐纳。 说来也是奇怪,先前那丝寒气来时,他盘膝吐纳了半晌时间,才将寒气完全消除。而这次却恰恰相反,只吐纳了一炷香的时间,丹田内的寒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玄心下奇怪,暗道:“若按红叶笔记所述,山崖顶上那片紫色花海和圆形巨石是她练功所在,难道落崖前我在那儿吸进了紫冥花毒,此时正与我体内的红冰果龙虎相斗?”这念头才来,却被另一念头否定,心道:“不对,不对啊!早先我在崖顶时,时间不是午时,且紫冥花皆是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花不开,我自是没吸到紫冥毒花粉。哎呀......该不会是这洞里有她遗下的花粉,被我无意中吸入了体内吧。唉,若真如此,可大大的不妙啊!嘿......难道没得选择,只能练成她那......什么的内力......可我没有宝源秘笈第二、三篇卷本,又从何练起......难道只能坐以待毙......”胡乱想一番,心下又道:“算了......纵然修成她那种非凡功夫又如何?说不定哪天丹田内集聚的阴阳双毒齐齐爆发,让我在冷热不定中,痛苦死去!哎呀......糟糕,这寒气怎么又来了?我快要死了么......难道我的吐纳之法对此不灵光了么?咦......这丹田内怎么又热起来了呢?” 丹田内如此寒热幻变不定,忽高忽低,忽寒忽暖,直如大海波浪似地一层层袭来。 李玄感觉丹田内所有气息从开始的时有时无,到后来寒热交替不止,简直像疟疾发作,让人一会儿似以单薄之躯迎风冒雪,艰难前行,一会又如裹紧棉衣置身热汤中,湿热无比。他正被寒热痛苦折磨的心神俱疲,却在一瞬间,忽冷忽热的感觉突然消失,整个身心像是突然跌入春天,四周全是暖洋洋的春光,不适的感觉不但没了痕迹,更不知踪影,来得快去得快,变化之快让他惊诧不已,难以置信。 万物性异,特色各具,因而才有四季变换,而四季变换是阴阳换位,种收两端的最好写照。春种秋收,夏雨冬雪,物极必反,是世间最基本最有规律的自然法则。 红冰果尽管性情奇寒,所生阴气却可化解人体内大燥大热之火,因此它虽是极阴极寒,也是阴性物中最具滋补调理的珍品,若非如此,哪能与紫冥花相克后还对龙红叶修习的内功有奇特的助推功效!可物极必反,虽优亦劣。红冰果因其阴寒之性,多食后必会令丹田饱受寒苦。寒苦重了,轻则经脉劲气不畅,重则性命堪虞。而李玄入洞前,曾因饥渴难耐,一口气吞下了四枚红冰果。这四枚红冰果虽然解了他的饥渴之忧,但因他一次食之过多,丹田这才会寒苦难当。依照如此,李玄丹田被寒气侵蚀,却又怎么有滂湃热浪之感呢?这却要得益他随后吞食了鸡冠巨蟒之蟒肉。 鸡冠巨蟒虽然性情凶恶,却通灵非凡,更是平衡天下阴阳的第一神物。要知阴阳交融相合方能圆转如意。鸡冠巨蟒生来荤素不忌,甚至第一毒花紫冥花都奈它不得,可见其自身化毒、解毒、去毒、平衡乾坤万物之能力,旷世无敌,千古仅有。 如今,这条被李玄一剑钉死在洞壁上的鸡冠巨蟒已有百年之久,早吸尽日月精华,融世间万物精髓,无论滋补精气还是助推人之能量,正是百年难遇的极佳物什。 精气素来藏于血液,这条百年鸡冠巨蟒自然也不例外。 之前李玄一剑将其钉在洞壁上,正刺在它的七寸命门。这七寸命门犹如人之死穴,一击之下,再无可救。最为紧要的是,鸡冠巨蟒被一击命中,奋而挣扎中所有精气宣泄不出,致使头上鸡冠憋得涨爆,百年精气因此散于体内。这种自然养成极其罕有的精气在无迹无形中化入肉身,成了珍品中的极品。因此,李玄虽然只食了小块蟒肉,却可轻易将红冰果之寒毒化解。以功效而言,比龙红叶牺牲身体,培养紫冥花与红冰果龙争虎斗后形成的平衡劲气,珍贵了不止千百倍。所以,李玄丹田内出现这股不可捉摸的热浪,正是鸡冠巨蟒精血化解红冰果寒毒的状况。 鸡冠巨蟒若非有此功效,燕无敌何必千里迢迢,费尽心机,甘冒奇险的与之相斗? 李玄自然不知这些状况,还以为自己丹田内息被红冰果寒性中伤后,产生了不可预料的后果。他闭目想了想,心道:“丹田内这股热浪该不会是诸葛东方的寒冰掌合着红冰果一起发作了吧?不对,不对......这二者都是阴寒之气,岂会一冷一热?而且我与巨蟒搏斗前,明明已将那丝寒气化解去了!哎呀,难道是先前鸡冠巨蟒喷射毒液时伤到了我?”李玄想到鸡冠巨蟒喷射的毒汁厉害无比,自己在最危急时,尽管挥袖拂开,未射中头脸等要紧部位,但衣衫上却沾染了许多毒液,不由暗自慌张起来。他检视了一下衣衫,见衣袖已被毒液腐蚀成了一个个大小不已的窟窿,暗叫侥幸,心想适才若真被毒液射中头颈部位的话,自己必死无疑。 洞外风雨虽然停歇,太阳却要坠入山间,洞内光线暗淡下来,秋夜如水,冰冷的寒意,缓缓地包围过来,慢慢地浸透裂隙洞中。李玄在这个秋天历经了十几年来所有的奇事怪事,看到了做梦也想不到的人与物,这是命运么?是坎坷的命运,或是不平凡的命运?他裹了裹衣衫,喃喃叹道:“这寒意不正似我现在的命运么!” 李玄倚壁而坐,固执的认为丹田寒热之苦是来自红冰果,倘若不勤加吐纳修习,寒冰痛苦发作起来,必会无穷无尽,念及此处,心志弥坚。他知自己先前使用的内功心法是江湖最普通的打坐聚气功夫,这些心法练久了,虽不能完全祛除寒毒,但对延年益寿倒还有些功效,更何况先前寒毒发作,自己吐纳片时,已解其忧。 如此,他便定下心来。眼观鼻,鼻观心,凝神丹田,缓缓吐纳,渐渐中觉得四肢劲气鼓荡,绵绵不绝,身心世界澄空无比,一股热息自丹田涌动而出,犹如泉水喷薄,层层叠叠,到后来,热息循着奇经八脉流转不止,如滔滔江河,滚滚不绝。 这百年巨蟒的精气确实非同小可。李玄这次只盘膝修习了三个时辰,自觉丹田暖热非常,周身舒坦,内息从未有过如此充沛,起身后,任意举手转身,跨步行走,都感到轻盈无比。 这变化虽让他觉得惊奇,但兴奋之余哪有余暇细细思量。为何同一种修习心法,之前修习了那么久总是进步甚微,而此时修习后,竟会有翻天覆地的神奇变化呢! 第四十七章 洞居苦惑 秋风淡淡,光影匆匆,月升日落,雨尽雾来。洞中的日子单调乏味,不但没有诗情画意逍遥自在之意,甚至连自由也都局限在十几丈内。难道天地间所有的隐者都是如此了却余生,并且在了却余生中大彻大悟,明白了常人所不能明白的道理么!如此看来,隐者着实不易,因为这种日子实在难过。可是,再难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再苦的心还要将希望继续。李玄虽感压抑,但也只能如此安慰着自己。 他下决心将时间当成一锅老汤,慢慢地熬着,熬成一种习惯,熬成一种云淡风轻。 李玄从未感觉自己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的寂寞时间。 寂寞无聊,但他绝不能让自己真的无聊下去。尽管缺水少粮,每天只能靠几小片蟒肉维持生存,但他还是归慑精神,除了睡觉,以从未有的热情坚持着以前认为最为枯燥的打坐、吐纳、聚气心法。 寂寞是时间的杀手,是生命的浪费。怎样将寂寞反转,怎样将寂寞变得充实快乐?那就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尽管很累,但却可以让人忘却烦恼,忘却忧伤,忘却不该想起的一切。所以,寂寞尽管看上去很可怕,但它不过是纸老虎,一点点激情火焰便可将其燃烧殆尽,一点点的忙碌便可将其抛得杳无踪迹。 李玄忙碌起来,时时刻刻吐纳勤修。 每当吐纳完毕,感觉丹田内息又厚积一层,他便兴奋不已,甚至期待内息再积聚一层。随着内息不断积聚,他能感觉到自己由内到外散发出的熠熠精神。这日又吐纳完毕,身心大畅之余,李玄不经意间看了看洞壁上的刻线,忍不住大吃一惊。 原来他入洞后担心自己忘了时日,每个日落时分便会在洞中的石壁上刻下一条竖线,如此就算是过去一日。他之所以大吃一惊,是因洞壁上已画了二十几条长短不一的竖线。照此算来,自己在洞中快要渡过月余时间了......在这月余的光阴中自己没被饿死,没有因寒热反复发作受折磨而死,更没有因寂寞而死?如此怎能不吃惊! 更令他称奇的是,那条被他食去大半身子的巨蟒竟然新鲜如初,丝毫没有因为山谷气候千变万化,湿热寒冷不均而腐烂变质。既然不死,自己便要坚强的活下去。 李玄记得龙红叶是入洞三年修习完成了养气聚功篇,凭此可在崖顶与洞穴间来去自如。而今自己内息鼓荡不止,莫不是也如她一样可在山崖间来去自如!这念头起来,让他兴奋不已,尽管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到崖壁洞口的裂隙处冒险试试。 这些日子,他为将体内所谓的寒毒化去,未曾有丝毫懈怠,更顾不得到洞口透一口气。来到崖壁洞口向外望去,他见崖顶天空秋意高皓,蔚蓝如海,山崖之间风云流转,如梦变幻,明亮但带着凉意的阳光照得天地一片灿烂......深深吸一口气,心情为之大畅。稍稍踌躇,他将丹田之气缓缓提起,注入奇经八脉,长啸一声,自裂隙处跃起丈余,张开五指,攀住崖壁,以壁虎游墙之功盘吸在崖壁上,四肢不断交替,向崖顶的方向爬去。 直如刀削的崖壁已被**雾水侵浸了千百年,滑不留手。 李玄堪堪向上爬行了七八丈,便觉四肢劲力不支,丹田气息迟滞,又勉强爬行了丈余,突觉丹田内空空如也,一口气换转不来,想要再上行一尺已变得困难至极,心下不由颓然,知道若勉强上行,最后必会力尽落崖,因此,只得慢慢退回来。爬不上崖顶,本来晴朗的心情变得灰暗不已。上山容易下山难,若要从崖壁上安全退回,比上去时的凶险犹有过之。 李玄暗自咬牙,拼尽全力,耗了大半天时光才回到洞内。 经过此番折腾,他已明白,自己适才之举可谓天真至极。试想,龙红叶入洞前功夫已非常了得,却还是在洞中苦修三年才做到了在崖壁上来去自如,如今自己才修习不过二十几日,就想以此功力修为攀壁离洞,岂不是痴人妄想,痴人说梦吗! 要想离开此洞,没有三五年或更长的时间恐怕难以做到。 李玄长叹一声,先前内息鼓荡的喜悦荡然无存,待见洞壁上被自己食去大半的巨蟒,心下有些歉疚,苦笑一声,心道:“委屈你了蟒兄!先前若不是你对我凶恶,我岂愿杀你!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到无依无靠无水无粮的绝境......现在只能靠你食你肉身了......唉......若真要我在洞中修习个三五年,恐怕只饥饿一事也会要了命,又何谈脱身......”越想越颓然,越想越气苦,他独自闷坐了一会,心情渐渐平复些许。想想目前脱困已然不能,倒不如试着乐观起来。如此想着,心境也真慢慢平复下来。他喃喃自语道:“生与死,一天与三年,看来都一样。既然左右都无法预料,活得长?活不长?不如快乐起来,即使死了也落个痛快。”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想起自己因怕红冰果的寒毒折磨,已有几十日未曾触碰它。现下既然无法离开,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大嚼一顿,即使死了,也落个畅快淋漓。 心意已定,李玄便到崖壁裂隙处摘了十几枚红冰果回来,先动手将洞内打扫干净,又将散落的书卷整齐码好,收拾妥帖,便在石床上盘膝坐定,口中哼着年少时跟母亲学唱的童谣,将一枚枚红冰果吞落肚内。风过山崖,**又起。李玄盘膝在石床上,一边大嚼红冰果,一边回思自己在洞中的光阴。这些日子,他在修习内功间隙,时常会想起坠入山崖的段啸天,有时候还会幻想自己练成了无敌神功,一掌击溃了诸葛东方、袁四姑娘、林东图、假胖龟包林等人。至于阿莹和沈无惧、姚子空也时常会出现他思绪中,可奇怪的是,每次想起自己少时救过的那个小女孩竟是长大后容颜俊美的阿莹,心下泛过的竟不是怦然激动,而是温暖一片。 受人滴水之恩,需当涌泉相报。若受他人千百谩骂,也不一定要回击千百谩骂。人生不过三万六千五百天,除却吃饭睡觉走神呆呆发怔,真正要做的事有很多,若只记得别人的坏,忘记他人的好,那么终将时时生活在愤怒、不安、无尽的悲愤中。而若记得别人的好,发现别人的好,那世间美好,必会如阳光般透亮心扉。 这日清晨,是李玄入洞的第三十日。他大嚼一顿红冰果后,渐觉疲倦袭上心头,不知不觉靠在洞壁上沉睡过去。朦胧中,他梦见已故的母亲如生前那样,容颜依旧秀美,脸色依旧苍白无比......母亲斜倚在挂着双重纱帐的床头,双眸无彩,干瘦的身体娇弱无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流露的眼神让人猜不透是冷是暖是爱还是漠然。嗯,李玄知道母亲体弱多病,心思深沉,终年不苟言笑。他见母亲看着自己,以为她心绞痛的老病又犯了,正想到厨下给她煎药,却见母亲摇摇头,喃喃自语着,像是对天说话,像是对着镜子自语,更像是年迈的老者在回忆什么。李玄怔怔看着母亲,觉得她像是满怀心事,不吐不快,又像是心中无事的痴呆人,不过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打发时间而已。他看得入神,忘了煎药,却见母亲对自己招招手,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他不明白母亲唤他何事,便来到床前,谁知他刚刚靠近,母亲却面色突变,凶狠凄厉地看着他,举着苍白瘦弱的手臂戳着他额头,嘶声高骂......他不知所措,呆呆站着。母亲越骂越凶狠,最后一掌打来,正击中他的腹间。疼痛、恐慌、不安霎时占满世界,他感到寒意袭遍全身...... 李玄挣扎着大叫一声,醒来后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拭去满头的冷汗,正欲起身,却觉丹田冰冷剧痛,跌坐在地。梦中发生在腹间的冰冷剧痛是真的?难道先前大嚼红冰果后积攒的寒毒发作了! 一切开始变得不美好起来! 他知冰冷剧痛之后丹田内必会有炙人的热浪袭来,因此忍着剧痛,摈弃所有杂念,盘膝坐好,眼观鼻,鼻观心,循着先前的心法修习起来。或许这次食下了太多的红冰果,李玄练得四五个时辰后,丹田中的寒意才缓缓消除。寒毒苦楚没了,任、督二脉依旧阻塞,好在丹田内有融融暖意缓缓升起。他长吁一口气,正暗自庆幸,却没想到丹田内忽有炙热之气袭来。这些炙热内息滚烫至极,且如趵突泉似地涌动翻滚。 眼下这又是怎样的状况呢? 李玄暗自吃惊,思量道:“丹田内的寒意是红冰果所为,这股炙热气息又从哪里来......奇怪,看来这次食下太多红冰果,丹田内寒意大盛,虽已驱除,但却走入了另一个极端......照此下去,我的内息尽管比以前厚积,但没有达到‘阴阳合纵,生生不息’的境地前,难道非要学龙红叶用身体去调和阴阳毒物,来增强内息的歧途......”闭目思索片时,心下又道:“巨蟒一向喜食紫冥花,紫冥花既是天下第一花毒,巨蟒天长日久食之后自身难免有了与之相同的毒性,这样一来,我虽内力增强,凭借体内毒性不断刺激丹田,产生出了内息。依此法修习内息,唉,岂不似皮球撞墙,越是用力掷球,反弹回来的力道就越大......此法尽管对增加丹田内息有利,却无疑如饮鸩止渴,解了一时之困扰,早晚还是会深受其害......唉......这道理......是这个道理么?我先前明白,怎么现在却糊涂了!” 其实,李玄所思所想已经偏差。 他食下数枚红冰果后,丹田被其寒毒侵扰是真,但内息增强却非红冰果与巨蟒肉阴阳相克产生的。以巨蟒肉所含的珍贵精气,莫说数枚红冰果的寒毒,就是几百枚几千枚也未必能与之相互克之。要知他吐纳之后,红冰果寒毒之所以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是被鸡冠巨蟒精血独有的精气化解掉了。就化解而言,与阴阳相克完全不同。化解,是一方胜过另一方后使之完全消失。而相互克之,却是彼此均等对抗,最后彼此同时消失。按照之前这番化解,巨蟒精血在他体内早已占尽上风,并且在化解红冰果寒毒时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所以,李玄食下越多的红冰果,内息就会增加越多。李玄不明白其间的道理,但却能感觉到丹田内的炙热气息宏正博大,不带丝毫邪气......他站在洞中,不知如何导引不断涌动热息,丹田鼓荡之下,烦躁不已,来回踱了几步后自言自语道:“这股热息虽然能令我丹田内息厚积,恐怕亦会让我走入歧途......我岂能按照龙红叶那样的邪法去修习内息呢......不可以,宁死也不可以......我不要......我不修习了......我被它折磨死算了!” 自暴自弃是最无奈的表现,自暴自弃是对心中希望有了失望。失望来了,希望呢? 希望!希望有时像太阳,明艳可爱,照心温暖,而希望有时候又像一道雨后彩虹,尽管美丽,但只有瞬间精彩。希望多大,失望亦会多大,所以希望不可高不可及,不可虚无缥缈,当希望得到一个太阳,便应抱着积累丝丝阳光开始,当希望看到彩虹,便应怀有承受暴雨的痛苦。可世人总是太痴,总喜欢把希望设定的高大上,当得不得时,便会抱怨愤怒起来。世人可曾想过,希望终究需要的是时间! 李玄长叹一声,自暴自弃心念起来,狂性大发,将洞内众物什踢得乱飞。正踢得性起,却听‘咚’的一声闷响传来,原来被踢飞的石窝香炉正好砸在鬼泣剑刺入的石壁上。 第四十八章 别有天地 鬼泣剑好似定海神针插在石壁上,纹丝不动。它古拙的剑柄,锋锐夺目的剑身,及点点滴滴干枯在锋刃上的鸡冠巨蟒遗留下的暗红血液,与冰冷的石壁、暗淡的光影、沉默的空气......交织成凄然无情的画面。这个画面,足以让人产生绝望。 李玄望着插入石壁的鬼泣剑,愤怒更甚,心道:“若不是你这把劳什子破剑惹祸,我怎会被假的‘胖龟’包林欺辱?又怎会被段啸天引到此地坠落,受这份折磨!” 他心下酸楚涌上,飞跃上石床,握住鬼泣剑的剑柄,奋力一拔,‘嗤’的一声,鬼泣剑应手而出。这一使力,丹田热息更盛,搅得他心神更乱。这状况若在先前,他必会盘膝坐下,深纳缓吐,慢慢导引热息川流奇经八脉,待宁静后将其归入丹田。可此时他自暴自弃之心起了,愤怒焦躁之下,哪有心思盘膝打坐深纳缓吐! 李玄不去导引这股热息,放任其在丹田内鼓荡不已。刹那间,热息在丹田内如狂怒海浪,无休无止漫延。此时奇经百脉则如暴雨中的江堤,被高涨的江水不断拍打鼓荡,似要被撕裂扯开一道口子,痛苦至极。李玄狂怒非常,似乎感觉只有这样不断折磨自己,才能泄泻出心中压抑的苦闷。剑在手,他长啸连连,锋光流转,足下狂舞,整个人像疯了似地,在洞中狂劈乱刺。一时间,局促的洞中劲气四射,剑影人形上下交错飞旋,石壁飞溅的石块粉末纷纷飞落,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他原本武功低微,虽习过刀法又得到沈无惧的指点,但终究是江湖不入流的武师水平,加上他没有练过剑法,因此手握长剑,不知该用似是而非的剑式还是施展刀法,总之狂怒之下出手,剑式胡乱至极,根本不管招式中有无破绽,姿势是否难看。好在此时洞中只他一人,倘若有旁人,哪怕只是个普通江湖剑客,恐怕除了会赞叹他内力尚可,若见他使出如此乱七八糟的剑法定会忍俊不止,笑掉大牙。 李玄狂乱发泄一番,将长剑重重掷在地上,仰天一跤摔倒,只觉头晕脑胀不已,好在发泄一番之后,虚空了身体,胸中之郁闷已消却许多,丹田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光亮缓缓亮起,淡淡的阳光似一片洁白的素笺斜斜飘进洞中。李玄在洞中居住久了,看也不看,已知将近午时。山崖外风停了,天地间寂静异常,偶有南雁路过,鸣声低低,节律淡淡,整个世界仿佛是一碗冰凉的白开水。 光片依旧斜映在洞壁上,洞壁依旧坚硬如铁。 李玄惊奇发现,被自己长剑搅乱的洞壁上,到处是一道道被纵横剑气划出的细微痕迹。这些划痕何时有的,以前怎么未曾发现呢?他疑惑地站起来,凑近细看,不觉吃了一惊。原来这些划痕竟是自己疯舞时劲力透过长剑,在石壁落下的新痕。 他怔怔呆在原地,半晌后兀自不相信,忍不住伸手轻轻一触,划痕四周石粉纷纷落下来。痴痴了半晌,李玄清醒过来,心下一阵欢喜又一阵酸楚,暗道:“原来我的内力已精进如斯......没想到,先前那番狂乱舞剑,竟将丹田中的内力催动而出,产生如此威力......短短一月的时间我能如此精进,是不幸,还是幸运呢......嘿......我在与世隔绝的洞穴中,不着天不着地,纵练成无敌神功又有何用!” 李玄念及此处,忍不住感慨万千,但就在这时,心下突然雷电般闪过一个念头,暗暗道:“不对......不对!我的任、督二脉尚未打通,适才那股热息我更是没有从丹田导引至奇经八脉,怎会有如此威力?对啦,那日沈无惧前辈曾对我说过‘使气不使招,能拒敌于百丈以外,是为内家心法最高境界’。适才我随手挥出,劲气由心而发,出手毫无章法,破绽百出,可视为无招,这一切岂不正与之契合吗!难道我无意中已到了‘力由心生’的境界了!”这番疯狂泄泻胸中的郁闷,他心头自是愈加清朗起来,因此这时静下心来稍加思索,便能明白其中的诀窍。 原来适才他疯舞时不懂得依法导引热息,满溢内劲的丹田,不断鼓荡充盈起来后,无心无意间,炙热的内息犹如圈禁后放纵的万马,咆哮中奔腾而出,奇迹般的将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诸脉的路径全部打通。这样一来,上述诸脉与丹田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挡,挥洒间自然毫无迟滞,其状况更如淤泥沉积的河床,突被一场洪水洗涤,必然通畅无比。就这过程而言,是习武之人穷年累月,孜孜不倦,梦寐期求的极佳基础。而要完成这坚实基础,寻常习武之人即使勤加修习,至少也要三四十年,纵使世间最为智聪之人要做到这一步,没有十多年的苦修,怕也难以完成。 如今,李玄竟做到了! 他之所以能完成通脉,当然要归功鸡冠巨蟒弥足珍贵的精血。要知鸡冠巨蟒精血在红冰果寒毒的诱引下,已鼓荡爆发了,而不知其理的李玄,不但不懂得导引炙热内息,反而情绪失控的全力胡乱宣泄。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他将弥足珍贵的精血在丹田内产生的内息先憋后泄,其憋的时间和泄的节点都恰到好处,倘若他感觉丹田内热息鼓荡,立时依法导引,而不是任其自然积聚,纵有蟒肉精气相助,想要完成通脉,或许还要等上三五年。这种奇缘,千古难遇,却被李玄无意中遇到,而他却浑然不知其中缘故,只是怔怔地沉浸在自己内息陡然强大的惊喜中。 李玄自觉内力有了巨大的提升,身心从没有过如此轻盈,大畅之余,试运了一下内力,发现除了任、督二脉仍旧闭塞外,丹田劲气竟流转如风,随心所欲之下,舒畅至极。 他随手拾起弃在地上的鬼泣剑,气沉丹田,心随念走,展臂一挥,只听得长剑‘嗤’的一声,凌厉的劲气委实强劲。李玄心下欢喜,缓缓凝神聚力,以剑为刀,展动所学招式,不再疯魔无章,胡乱挥舞,而是一招一式将九九八十一路流光雪月刀法由头到尾展开。 不知不觉,李玄已舞到第六十四招‘横无际涯’。这时丹田劲气流转,劲力自然贯入长剑,心手相应中不知不觉将剑式由横削改为直刺。要知,这一式本是流光雪月刀法中极少有的由守转攻的招式。要求施者手法与脚法环环相扣,步伐连变三次,手法亦要连变三次,而每一次变化,都要在转身错步间,将招式一气呵成。 李玄不习惯使剑,且这招‘横无际涯’好久不曾练习,转身错步间竟没将招式收住。‘叮’的一声响过,招式使老,鬼泣剑往前递出半尺,手腕一麻,刺入身侧石壁三寸。 剑石碰撞,火星四溅,煞是好看。 李玄一招没有使好,暗叫声惭愧,拔出长剑,又待重复练习这一招,心下蓦地暗呼一声:“啊呀,不对,大大的不对啊!以我现下内力,比之入洞前强过十几倍不止。但这一剑刺出,为何只刺入了石壁三寸......为何刚入洞,搏斗鸡冠巨蟒时,我挥手一掷却可以刺入石壁一尺有余?这是为何......难道那时有鬼神相助,或是石壁有蹊跷......”心下想着,莫名忐忑起来。他凑到先前鬼泣剑刺入的石壁细观,只见粗糙的石壁坚硬如铁,与周遭石壁并无二致。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参悟不透其中原因,便又仔细的将鬼泣剑刺入的石壁看了一遍,这才发现先前鬼泣剑刺入的石壁留有一个深约尺许的剑孔。凑近剑孔,他立时感到孔中隐隐有凉风吹出。 李玄脑中灵光闪过,心下惶惶难安,激动起来。他心中暗道:“难道这石壁背后藏有不为人知之玄奥机密?”李玄小心翼翼地将鬼泣剑再次插入剑孔,双手握紧剑柄,气沉丹田,猛地向里一推,只听‘嗤’地一声,鬼泣剑竟尔往里穿进尺许。 这一突然变故,已让他吃惊不小。李玄连忙将剑拔出,但是当鬼泣剑被拔出后,剑孔中不但有丝丝凉风劲吹,且还发出呜呜不绝的声响。有风有响声,石壁后果然有玄奥。 石壁会不会是空洞?李玄好奇心大起,心道:“若石壁后有一空洞,空洞内又是如何光景,是否有蹊径呢?”他将剑再次插入孔洞,慢慢上下推拉,片时过后,空洞已被扩大了寸许。但鬼泣剑毕竟不是斧凿工具,先前能机缘巧合的在石壁上穿凿出洞,已是千古奇巧之事。思量半晌,李玄心道:“洞中没有任何锋锐工具可使,看来只能以鬼泣剑慢慢将剑孔扩大,再做计较了......”为了能将孔洞在最短时间内扩大,李玄必须更加勤奋,保证内息时刻充沛。这期间,他担心寒热若再次袭扰,自己无法把孔洞扩大,因此饿了吃几片蟒肉,口渴时只以露水滋润干裂的嘴唇,不敢去触碰红冰果。如此一来,没有寒毒侵扰丹田,穿凿石壁变得迅速许多。 又过三五日,孔洞被他穿凿的大了许多,相信不用多久,小小的孔洞便能容身通过。这几日穿凿石壁,李玄还发现那日与巨蟒相斗,石壁之所以能被自己一剑刺穿,除了危难搏命一剑掷出的力量无匹外,皆因那一剑正好刺在石块间的缝隙中。 原来这堵石壁是被人以石块垒砌,再以石灰填缝做成石壁的模样。所幸,那天他掷出的一剑正好刺在石块与石块的缝隙间,若偏出半寸,长剑无论如何也不会刺穿石壁,更逞论将巨蟒钉死在洞壁上。想明白这层缘由,李玄直觉命运确实玄奥,寅时该发生什么,卯时会发生什么,老天早就注定,只是人在其中,很难参破。 眼见孔洞越凿越大,已经能容身过去,但到了这时,李玄反而镇定下来。他按捺着激动地心情,又花了几日将空洞扩大些许,见洞中没有巨蟒出现,这才罢了手。 洞口穿凿就绪,李玄抚着手中鬼泣剑,不禁暗赞铸剑之人,能造出如此神兵利器,虽经破壁开石之苦,依然锋锐无比。想着,便脱下褴褛的衣衫,又将段啸天交给自己的竹管及先前身上一些未曾跌落的碎银叶子、火折诸物放置妥当,这才携了鬼泣剑和一支松柴火把,穿洞而入。 入了孔洞,李玄见是一条极其狭长的人工壁道。这条壁道宽约尺许,高不过五尺,幽暗中难以看出多远多深。不过壁道内毫不闷热,一路缓缓前行,只觉凉风徐徐,轻抚面颊,让人甚是舒服。约莫向前走了二十几丈距离,壁道豁然开朗起来。 李玄举着火把仔细地看了看周遭,见壁道已由尺许模样,变成了宽约丈余的甬道。 甬道是天然形成,高约七八尺,上空除了偶有滴滴渗水跌落,还有些奇形怪状,犬牙交错,大小不一的钟乳石。钟乳石或由空中倒垂而下,或在洞壁一侧直直而立,如花如笋模样,错综杂乱,甚是惑眼。穿过钟乳石甬道,向前走了几十丈,他感觉脚下突然平整起来,正心下惊奇不已,却猛然进入一处可容纳百人的石室。 天外有天,地下有泉。世上许多隐秘场景大都出乎人们想象,究其原因,皆因自然造化。自然力量,无穷无尽,大到无法想象,甚至无法用笔触形象具体的描述。 李玄细细看了,见石室洞不但宽阔,而且石室洞内没有乱石,加之不知何时由何人凿刻的极为规整,所以整个石室洞内的空间看上很宽阔。李玄举着火把照了照,立时暗自失望,原来这处石室虽然极为宽敞壮观,却是处无路可通的封闭石室。 第四十九章 又到地穴 火光忽明忽灭,李玄仔仔细细查看着平整的石壁,见洞内石壁全是用朱砂描画的绚丽壮观的山水、人物、鸟兽图案。须知朱砂自古极为罕有,采集之难难如黄金,由于极其珍贵,若非王侯将相,任谁都不可能随意支配,更何谈在墓中如此奢华的使用。 难道这是一处旧时崖墓? 李玄暗道:“常闻崖墓始于战国,兴于西、东两汉,是王侯贵族死后安葬之所在。其墓大都是为人工凿崖穿洞而成,亦有利用天然山洞与人工凿就,但因其建造耗时耗力,工程极大,极其难成,所以凡是葬于崖墓之人不是统御一方的诸侯将相,便是富甲天下身价极高的大富商贾。”正思量着,他感觉手中火把火光跳了一下,石壁上的山水、人物、鸟兽图案如活了似地,仿佛随着晃动地火光缓缓走向自己。他吃了一惊,直想拔腿往回走,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恍惚中,脚下传来‘咔咔’几声。难道是踩中了机关消息?李玄心惊不已,想也没想,腾空跃起。 这一跃却因用力过猛,‘砰’地一声,撞在石厅顶上,摔落下来。 李玄有些慌乱,捡起火把仍想往外逃,却见迎面画着奇妙山水的石壁隆隆作响。刹那间,打开一扇门。 门后是一处不算宽敞的洞室。洞室内很干燥,自然错落的石钟乳与日积月累的干苔落尘交集在一起,给人一种荒凉千古之感觉。让李玄惊奇的是,洞室正前方有一打磨平整的石壁,上写着‘极天门’三个斗大得字。极天门,这是门派的名字,还是这石洞的名字? 李玄在洞内转了一圈,见洞室前后不但皆有路径,而且路径两侧还有几处石室,仔细看了,见每处石室都修造的平整坚实,如同给活人使用似地,不由心下暗道:“奢华崖墓大都分为墓道、甬道、耳室、中室、后室,若看这里布置,却看不出是什么墓室。据说崖墓多建于武夷、川浙之地,可这里怎么会有?这崖墓厚葬之人是谁?” 他正思量,见火把渐要熄灭,便折返而回,到悬崖洞口处折了几段松枝,又将先前剥下的蟒蛇皮割成了长条,细细缠在松枝上,这样火把燃烧起来不但明亮许多,时间也会延长不少。 再次进入壁洞后,他逐个石室细细看了。 李玄见其它墓室中多是一些自己未曾见过的奇陶异骨、珍珠翡翠、珊瑚玉器之类。他虽然经营当铺,但向来对此兴趣不大,匆匆掠过后,却在后室的内壁中发现一道暗门。 此发现让他兴奋不已。 李玄使力地推开暗门,见门后又有一个天然巨大的山洞。这个山洞的尽头亦是一堵石壁,石壁下有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虽不甚高,但却宽阔无比。他走近细看,发现石台后面有两扇巨大的石门,石门上刻有‘往死生洞’四个字。这让他更加好奇,心下暗道:“先前有个极天门,现在有个往死生洞,这二者有联系还是各自独立?” 李玄见‘往死生洞’四个字大如车轮,入石寸许,或为利器所刻,字体金钩铁画,张力十足,心下寻思:“这笔迹潇洒中隐含霸气,很是少见!”先前他见龙红叶的笔迹,清秀俊美,极含女子笔触之柔美,而眼前这四个字,远远看去,当真威风凛凛,霸气十足。虽以书法而论,这四个字的结构未曾达到上佳,但一撇一捺,一点一横,却似一个傲然挥剑舞刀指挥千军万马,浴血冲锋,经年征战的将军。 他看着两扇巨型石门,情不自禁跃上石台试着推了推,见石门纹丝不动,心道:“难道我连两扇石门也推不开了么......”傲气上来,又气沉丹田,运足内力猛地推向石门,但两扇石门似有千斤重,依旧纹丝不动。李玄没能奈何,只得作罢。 门后会有什么?他因无法打开石门,心知一切好奇均是徒劳,暗道:“既然这里是一处崖墓,怎么只有陪葬的珠宝玉器,却不曾见过墓主棺木......难道在石门后面,或被人移走了?” 李玄擎着火把,照了照石门周遭,见石室虽然凿砌的非常齐整,却没有朱砂涂抹的壁画,心下更加疑惑,暗道:“此石室深入山体,不知在山体何处,估计该是在山腹深处了吧。”下了石台,他又擎着火把向前走了几步,因火把之光不甚明亮,他必须时时小心,不敢大意,正凝神游目搜寻,蓦地看见石台一侧,十几米远,恍惚有人影伫立。 幽暗古墓中突见人形,无论是谁都难免会惊吓不已。 李玄吓了一跳,稍微定了定神,按耐莫名的慌乱,朗声道:“晚辈李玄,来自山西太原,无意冒犯至此,若有得罪,请前辈原谅......”声音向远处闷闷传去,片时又回荡而来,嗡嗡盘旋,直至慢慢消失。他等了片时,见对面伫立的人影既不动,也不答话。他又抖了抖手中的鬼泣剑,胆气略壮,缓缓向前几步,朗声道:“阁下若再不言语,莫怪晚辈上前叨扰了......”又等了片时,依然不见对方答话,这才擎剑在手,小心翼翼靠上前去。到了近前,李玄不禁又吃惊又好笑,原来适才他看到伫立的人影竟是几具或坐或卧或立,仍然保持着死前姿势的骷髅。 他举火细看,见几具骷髅狰狞非常,面部肌肉虽已烂掉,头发与发巾却尚未脱落,让人观之,不禁心生惧意。自己竟对着几具骷髅高喊了半天,惊惧之下又觉好笑。他略略一想,心下便有了疑问:“这里既然是古墓,有几具骷髅本是应该,但这几具诡异的骷髅或坐或卧或立,分明是死前有过一番打斗,难道他们是卑鄙的盗墓人......看上去不像啊!却不知因何死在这里?哎呀,他们如何到了此处?” 李玄在石室中游走着,心道:“这里会不会有可以出去的秘密路径?”正思量着,竟真地看到一个藏在石室入门右侧的隐秘的道口。这个道口一尺宽,两尺高矮,不但局促,且两侧斧凿痕迹极为明显。这显然是有人用开山斧凿工具开辟而成。 见了这个道口,李玄哪还顾得理会几具骷髅,连忙上前,贴近道口,先将火把伸了进去,立时感觉有风从道口内吹出。风虽不甚大,却将火把火头吹得乱颤不已。 有风流过,必然通畅。难道此通道是通往外面的路? 李玄喜极,忍不住欢呼一声:“看来那几具骷髅便是由这条斧凿通道进入这里的。”当即拔剑在手,俯下身子,沿着道口慢慢爬去。通道狭窄,但却坚固异常,可见当年开凿之人极有经验,为了让通道坚固,通道内山石缝隙处还填充着防塌陷的碎石。李玄暗想:“他们为了进入这里,如此费心费力的开凿出这条小通道,究竟为何......该不只为了盗取墓中珍宝吧......”他又向前缩身爬了十几丈,忽听通道前方隐约传来水声响动,当下更不犹豫,向前急急爬去。水声不但越来越近,且还有粼粼光影不住的闪动。李玄没停歇,直到出了通道,能够站起身来,这才发现通道的尽头又是一处天然洞穴,水流声正是眼前地下暗河发出来的。 世间很多巨大的山体,内部会藏有水流。这些水流通常是来自丰茂的山体外部,几次大雨过后,许多来不及流走的雨水就会渗入山体,沿着山石的裂隙交错潜流,再由山体某处的裂隙流出,最后便会形成一些蔚为奇观,美奂绝伦的山间瀑流。 李玄环顾眼前,见地上散落着几柄巨斧和锤凿工具俱锈迹斑斑,心道:“这该是当年那伙盗贼开凿通道所用之物吧?”又见眼前这条暗流婉转潺潺,流到洞穴尽头后便消失在几块巨石的缝隙。 他明白地下暗河的道理,所以毫不奇怪山体内为何会有河流。但让他惊奇的是暗流上空高悬着的一面尺许左右的铜镜。那枚铜镜斜斜向前,角度奇特,似乎专门为了能将另一处的光影反射来。这枚铜镜是不是为了洞内采光所需呢?他将火把熄灭,大着胆子,顺着暗流,以剑探路,逆水而行。此时,他因内力小有厚积,目力极佳,加之有铜镜泛光,所以行走向前倒不艰难。在或高或低的洞内走了不知多久,一路上时有铜镜连接反光,也有一些铜镜因年久锈蚀腐烂,跌落在水中,心下暗叹:“这伙盗贼看来并非蠢材,他们如此费尽心机的在洞内安装铜镜,不但为了让洞内明亮,方便自己偷盗,估计也怕火把燃烧时产生浓烟,熏死自己。” 李玄向前走着,感觉脚下地势越来越高,似乎正向着高处走去。转过一块巨大的岩石,他见水流从三五块岩石裂隙喷出,水流一侧,有一个道口,道口有向上延伸的层层石阶。 他暗暗称奇,闪过水流,拾阶而上,左旋右转中,向上走了约有七八十级石阶,进入了一处地穴。这个地穴高约五六尺,长宽约七八尺见方,四周为粗糙的花岗石垒砌而成。李玄游目看去,觉得熟悉至极,待见地穴向前有一道口,与地穴同高,宽窄仅可容一人通过时,不禁一呆,惊喜中几乎喊叫出来。原来这地穴不是别处,正是那天自己与段啸天为躲避谢木青等人,滚入土庙的供案下,跌入的地穴。 李玄呆呆了半晌,知道自己虽死却生,已可重返崖顶,狂喜之下,心下却又平静如水,心道:“世间纷乱,江湖险恶,有的人一直想找到个世外之地,悄然隐居......哈哈......这里不正是许多人所期盼的地方么?如今,被我无意中寻到了。若在这里就此安住下去,只怕是再过百年,也不会有人知晓,此福也?是祸也?” 他胡思乱想,突然脑际一道电光闪过,暗思道:“这处黑松山林以五行八卦阵法,天地阴阳规则诸般变化布置,处处充满玄机。那日燕无敌诱引出鸡冠巨蟒的穴洞是此山林乱阵的‘地眼’所在,那......那这里岂不是整个山林玄奥乱阵的‘人眼’所在么......” 李玄凝神苦思,心道:“记得天机先生沙老前辈曾讲过,乱阵的‘人眼’是为五行八卦阵传递信号,彼此联络之眼。若布阵之人被敌所困,人眼可作逃生之用。此处地穴,置于土庙一侧,因有香客往来,可汇聚人气,而庙前广场的上山路径,隐秘非常,急切之间正可做突围之用......以此看来,这里确确实实是整个黑松山林五行八卦乱阵的人眼所在了。”想着这些,他心中仍有许多谜团难以解释。 思索着,他不由自主沿着石阶往回走。 李玄记忆极佳,不一刻,便循路返回暗流消失的那处洞穴,抬头一看,见自己到了此处,不禁哑然一笑,暗道:“我怎舍不得离开此处?看来不解开心中的谜团,我是不甘心离开这里。”在原地停留片时,李玄又从狭窄的通道爬回了石室,望着眼前几具骷髅,不禁喃喃道:“既然他们是由此进入崖墓石室,却为何不将那些宝物取走?如今,那些珠宝玉石毫发无损的放在崖墓耳室中,当真是古怪!可他们若不为了珠宝玉石,因何大费周章的劈凿甬道?看来这几具骷髅必有隐秘。” 他既然探明出去的路径,知道自己可随时离开崖洞,不用再为困死崖洞而发愁,欢喜之余,不知不觉,心思缜密许多。 第五十章 石室骷髅 幽暗的石室尽管神秘诡异,但对于历经死生的李玄来说,早已不惧。他见四具骷髅中的三具呈包围姿势环绕着中间那具盘膝而坐的骷髅,摆出一副与之相斗的样子。他们虽然身死已久,但从彼此攻防的姿势看来,当时互斗之惨烈已超乎想象。 李玄围着几具骷髅转了一圈,见其中两具骷髅死时虽然手持兵刃,却已身首异处,中间那具遭受攻击盘膝而坐的骷髅,被外围另一具站立的骷髅手持的精钢宝剑贯胸而过。盘膝的骷髅似乎武功极高,虽被对手长剑贯胸,临死之前,还是左手捏着刀决,以右手一柄极窄的精钢刀劈入持剑骷髅的咽喉。或许他已筋疲力尽,所以这一刀尽管与对方同归于尽,却没能像杀死其他骷髅那样,令对手身首异处。 石室随着火把光亮摇曳不定,几具骷髅静默无言。 李玄看得暗暗称奇,围着几具骷髅转了一圈,见盘膝而坐那具骷髅的双脚前尖后宽,脚骨均称,腿骨极长,尽管坐在地上,但从盘膝的姿势看去却让人极不舒服。难道他生前遭到了突袭,不得不疲软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他又转到骷髅背后,见盘膝骷髅的第三、四节脊椎中各被钉入一枚细如发丝的钢针。钢针形如鱼骨,深深嵌入他的脊椎。入骨七分之劲,可见当年发射钢针之人的内家劲力非同小可。 他细观这二枚钢针,虽经过漫漫岁月,却依然乌黑发亮,心道:“这骷髅双脚前尖后宽,脚骨均称,该是擅于轻功之人......不过,敌方似乎了解他擅长轻功,因而先以钢针将其轻功破解,致使双腿瘫软后再施以杀手。可是,早年江湖上有谁会射发这样细小的暗器......”李玄俯身细看另外三具骷髅,但见他们身体干瘪霉黑,将要风化褴褛的衣衫下竟裹有一层薄如桑蚕纸般的贴身甲胄。这种牛皮做成的甲胄珍贵无比,据说是以上等牛皮,经过西域神秘黑油千百次浸透晾干后,再以细细的钢锉搓磨而成,具有刀、剑、羽箭、飞蝗、暗器等金属兵刃百刺不穿,千年不腐的护体效果。李玄暗暗道:“听说,这种牛皮甲胄只有权倾一方的诸侯,或者帝王,以及保护将相王侯的高等护卫才可拥有。而如今,这种贴身的甲胄由于制作工艺复杂,且必须赖以西域胡人之缘故,早已被金丝软甲所替代了。” 李玄心道:“这三人难道是大内御用高手?”心念甫动,便用松柴轻轻挑开其中一具骷髅的衣衫,还未细看,却听‘当’的一声,一块黄铜所制的腰牌跌落下来。 他俯身拾起,见腰牌正面上写道:钦赐一等骁果勇士,背面则写道:五府内外副领军陈啸云。早先在山顶土庙,李玄曾见诸葛东方对谢木青亮出腰牌,其大小模样与此腰牌相差无几,心道:“这三人果然是朝廷派来的人,而且官职还不小......记得龙红叶曾言,五府内外大总管独孤长风和其子独孤鸿受命追缴宝源秘笈,难道这位陈啸云副领军,也是其中受命人之一......”略作沉思,他又上前细观盘膝骷髅的姿势,心下微惊,暗道:“此人出手凌厉,招式利落,生前必定是个闻名江湖的使刀高手,若非如此,他出手刀式万不会如此迅捷的杀掉三个对手?” 李玄呆呆地看着这几具骷髅,凝神良久,心下蓦地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之感,喃喃自语道:“这盘膝骷髅双腿不便,必定受伤在先。这三人为何不肯放过一个受伤之人......”他微一沉吟,拔出鬼泣剑,以剑作刀,模仿盘膝骷髅的招式,试着演练,没想到自己丹田内息涌动,‘嗤’的一声,破空之音在洞中回荡不绝,手中鬼泣剑仿佛变成了一把快刀。刀式展开后,气劲横生,大出人之意料。 自己随手一招,竟有如此威力! 李玄惊喜不已,但他盘膝坐地,模仿盘膝骷髅重新使出这一招式时,直觉困难至极,心道:“他盘膝在地,躲避不灵,却可出手一刀将敌方二人斩落,看来若非重伤在身,力量难继,持剑站立的骷髅想要一剑将其刺死,也是不能。这是什么刀法,怎么会如此厉害?”要知他学过刀法,所以见了精奇刀式,自是大感兴趣。 他越看越好奇,待见盘膝骷髅手臂翻转,刀刃外翻斜斜劈刺而出,其角度不但刁钻怪异,更教人不可思议,不由大赞。正看得出神,忽然心下灵光闪过,不由浑身一震,脱口道:“持刀骷髅这出手一招,怎与‘流光雪月刀法’中‘横无际涯’如此相似......不对,不是相似,绝不是相似......这正是横无际涯之刀式啊!” 横无际涯,要求施者身法巧妙,其中最重要的是出刀瞬间,步伐要连续变换三次,方可威力无穷。而今持刀骷髅盘膝不动,无步伐配合,依然能使出‘横无际涯’的招式!此人若非九华山百胜刀派中的高手,江湖上还有谁能将此招精华使出? 李玄喃喃道:“这......这人是谁?难道与百胜刀派有着极深的渊源?”他越想越惊异,举着火把凑近持刀骷髅,上上下下,细细看了一遍。但这骷髅死了少说也有七八年之久,若非石室中阴凉微寒,尸身易于保存,骷髅或许早就变成森森白骨了。他暗叹一声,见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痕迹,微微感到失望,正欲转身到别处搜寻,无意间,低头一看,发现满是积尘的地上似有模糊字迹。他俯身轻轻拂去地上的积尘,举火一看,见是几行断断续续歪歪斜斜模糊不清,蘸血写就的字。 字迹暗红,若隐若现。 李玄看了,缓缓念道:“龙......无信,寡情无义,安......卑鄙,暗中伤人,毁我心血,后人......可去耳室,寻......背囊......葬我遗骸,待修成神功,为我报仇......”其中个别字迹模糊,年久淡去,加之书写时太潦草,已是难辨。 他沉吟片刻,暗道;“这几行字写在盘膝骷髅的左侧,该是他临死前无力将刀从持剑骷髅咽喉拔出,没奈何,只得以左手蘸着自己流出的血潦草写就。不过这几句话中,谁卑鄙?龙、安......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帮派?看来到耳室寻到他的背囊才可将事弄明白。” 李玄出了石室,折转几下,到了耳室。 这个耳室之前他已来过,曾见过有数十口坚石凿成的石箱,以及散落满地的奇陶异骨、珍珠翡翠、珊瑚玉器。如今折转回来,料知盘膝骷髅所说的背囊必在其中,所以查看的很仔细。 李玄打开左首几只石头箱子,见其中尽是些自己见所未见的珠玉器物,光华灿烂之下,即使不识之人也知贵重至极,不禁心下暗叹:“这些将相王侯,生前极尽奢华,顾不得民不聊生,总是不惜一切手段搜尽天下宝物,也不过享用几十年,直到死了还不舍得撒手,又将其带入墓中,殊不知,死者如风吹灯灭,留有何用!” 翻腾一阵,他打开右首第三只石箱,见其中果然有个犀皮背囊,将其取出打开,见其中有两本薄薄的册卷,和一个牛皮文袋。牛皮文袋内是一沓发黄的有字迹的纸页,李玄扫了一眼,略过不看,拿过背囊中的一本册页,见是一本《万世野闻》的册卷。 李玄曾听‘天机老人’沙半眼说起这本册页,知是百年前一位奇人穷毕生心血写就的奇书。奇书中不但尽数罗列世间奇花异草、怪虫神兽的特性、功效、妙用等等,还别有妙论的将人体气血经脉,剖析深谈,纵论一番,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千古奇书。他顺手拿过另一本册卷看了,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本笔迹粗糙装订简陋的册卷竟是《宝源秘笈》。李玄心下‘砰砰’乱跳,心道:“宝源秘笈不是已经被莫帮帮主上官枭雄拆成四份,散落江湖了么?怎么这里又出来一本宝源秘笈......” 他见册卷纸质微有发霉,小心翼翼将其打开,发现册卷中的字迹亦如封皮上的字迹,不但龙飞凤舞,而且极为潦草。就着火把光亮,李玄见开篇首页写道‘宝源武学,源泉之道,须以移筋养气为先......若未移筋养气,不可强行修习。切记之!’。他心下暗道:“这番话果真和龙红叶笔记中记载相同,看来此册卷是真的了。” 李玄往下翻看,见后面字迹、图形时而潦草,时而稳健......根本不像修行僧侣写就的经卷,当真让人颇为奇怪。不过,按笔迹看,册卷中前前后后的笔迹却又是同一个人所书写。他越看越奇怪,将宝源秘笈粗略翻看了一遍,见其中尽是些如何打坐练气的法门。他之前曾看过龙红叶在洞中留下的笔记,其中也有些关于她修习宝源秘笈二、三篇时的心得,此时暗暗比对,见其所说的修习之法确实与之类似。 他吐了口气,觉得此间所遇之事,奇怪程度,更甚于自己坠崖不死,而且还隐隐觉得盘膝骷髅与自己似乎有某种神秘的联系!这是错觉,还是冥冥中早有安排呢?李玄平静了片时,眼见火把将尽,便拿着犀皮背囊一路折返,回到了裂隙洞中。 回到裂隙的洞中,李玄见洞中一切如旧,但不知为何,心下总莫名地突突乱跳。盘膝良久,他虽然心情平复许多,却仍想不明白洞中盘膝骷髅为何会使流光雪月刀法,且还留有三代帝王争夺的《宝源秘笈》。越想越心烦意乱,起身来到岩壁洞口,见天色暗下,微凉的夜空繁星满天,圆如银盘的明月当空高悬,山崖亮如白昼,一切风景如旧,不由暗想:“或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洞中石室发生了四人火拼,最后同归于尽,销声匿迹......死去的人没了音讯,活着的人依旧活着......”暗暗苦笑着,又想起段啸天在落崖前曾托付自己八月十五前将人人争夺的富贵镖竹管送到蒲山公李密李先生手中,不免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若没有算错,今日该是八月十五了!看来,我虽活着,却无法完成段兄嘱托。”心中惆怅,又不由的想起已逝的父母亲,因为母亲的生日也是八月十五这天。 李玄记得,每到了这个日子,父亲都会安排仆厨做几味精致的小菜,在飘满桂花香息的后花园,为母亲庆生。到了那时,母亲会走出独居的屋子,露出难得的笑容,甚至高兴时,还会将他轻搂在怀中,举杯与父亲安然小酌......想起母亲,他的心不由一紧,望着高悬的满月,浓浓的忧伤溢满心头,暗暗唤道:“母亲,你在地下还好吗?” 风自轻柔,崖间万籁俱静,满月似乎更满,似乎更加明亮。 李玄惆怅一会儿,心境平复许多,自怀中取出宝源秘笈细细一看,暗道:“若当年上官枭雄真的将宝源秘笈一分为四,最后散落江湖,那这本宝源秘笈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 思索半晌,他喃喃道:“曾闻北周朝中有一使剑高手,年轻时为报父仇,隐姓埋名,忍辱负重,投到杀父仇人的门下,花了十年时间还没有将对方的绝世剑法学全......心焦之余,便离开杀父仇人门下,并将所学招式制成手抄卷本,与人比试,寻找破解之法......十年后,他终于寻到破解之法,复又上门,将仇人全家悉数杀死。” 他念及此事,心头突然一亮,暗暗思道:“难道这本宝源秘笈会是一本手抄卷本?是啦......每个习武之人都会对绝世武学有种难以拒绝的诱惑。如上官枭雄众人得到秘笈的几年时间,虽不曾修习,但其中肯定有人难以自制,甚至监守自盗,将这本秘笈偷偷录下来,暗中修习。如今看这本宝源秘笈册卷,不但笔迹潦草,且诸多人物的打坐绘形多以简笔刻画,线条毫无美感,虽穴道部位和走气脉络清晰可辩,却简笔至极。估计当年手抄之人或因时间紧迫的缘故,导致字迹潦草......” 李玄想到这里,举手拍着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愚蠢,自言自语道:“那个背囊中不是有沓发黄的纸页么?秘密难道在那些纸页中......”如此想着,他便匆匆回到穴洞,从牛皮背囊中取来纸页,就着明亮的月光,一页一页,细细读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飞天仙狐 纸页上的笔迹极为俊逸,颇有风骨。 李玄见首页书写的内容是北齐、北周及当朝的大诗人卢思道写就的一首《从军行》名诗。 要知这首诗在当时流传极广,是卢思道借助汉时边塞战争抒发了自己期望和平的心愿。诗以描述征人思妇的离愁别绪,讽刺汉时武将邀功求赏不惜连年发兵征战,无视风华少年客死边塞,将反对无休止战事的思想赋予笔端,是首脍炙人口的塞外诗。这首诗李玄早就倒背如流,如今见了,忍不住朗声吟道:“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鱼丽逐左贤。谷中石虎经御箭,山上金人曾癸天。天涯一去无穷已,蓟门迢递三千里。朝见马岭黄沙谷,夕望龙城阵云起。庭中奇树已堪攀,塞个征人殊未还。白雪初下天山外,浮云直上五原间。关山万里不可越,谁能坐对芳菲月。流水本自断人肠,坚冰旧来伤马骨。边庭节物与华异,冬霰秋霜春不歇。长风萧萧渡水来,归雁连连映天没。” 他抑扬顿挫的将其读完,甚觉畅快。待见诗文落款人自称姓梁,单名一个九字,心下一惊,暗道:“梁九?这名字好熟悉......难道他是鬼王嫡传弟子,昔年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飞天仙狐’梁九......不对啊,据说梁九追随在师父鬼王身侧,曾在朝廷内外五府任职,后来死在燕无敌的手中。咦,难道会是同名同姓之人?” 李玄继续翻开,见纸页上写道:宣政元年,上官诸人秘密前往少林是为皇帝谋得无上秘籍。鬼王尊师知悉,言称上官诸人痴迷武功,若得之,必不会完璧于朝廷,乃命吾随之......果然,其后上官诸人闻武帝驾崩,便延掩数月,托词归隐,自立莫帮...... 原来当年梁九还奉师命,秘密关注上官枭雄盗取宝源秘笈之事。 李玄见书写之人自称梁九,又将鬼王称作尊师,确信此人正是传说中的‘飞天仙狐’梁九无疑,暗暗道:“林东图假冒鬼王大弟子袁文门,劝说沈无惧联手对付燕无敌,曾说梁九与燕无敌当年因同时喜欢一个唤作独孤红云的女子,彼此结下仇怨,更称燕无敌为了一本秘笈杀死梁九,而沈无惧当时并未出言驳斥,难道二人真有冤仇?不过,江湖恩怨纠结难分,沈无惧未曾出言反驳,除了事不关己,恐怕也是看穿袁文门不怀好意,才懒得解释......燕无敌杀死梁九,或许未必是真。” 谜一样的往事,如烟如云。 李玄暗思片刻,心下又道:“洞中另三具骷髅明显是朝廷派来的,照他们死时推断看,当时燕无敌不但不是朝廷之人,甚至连莫帮都散了,看来绝非是他派来的人!” 他往下翻阅,见其后是一些关于莫帮如何引起朝廷注意,朝廷缘何下定决心派独孤父子率人,前去剿灭等等往事。这些往事李玄曾听过,尽管不详,却不耐去看,匆匆翻过,直翻到二十三页,见梁九细细写道:开皇元年,鬼王尊师突然决定远赴西域,从此逍遥。临别时谆谆言之,宝源秘笈中所载神功虽然无上,但因其修习之法匪夷所思,藏有莫大的隐患。若按其秘笈之法修习,即使修成绝世武功仍会有引火上身之不测灾难......修习之上策,是到药王谷取得奇书《万世野闻》,参详其要旨,互为所用,或有大成。嗯,尊师久历江湖,于天下武功派别、奇闻异事无所不知,所言所语自是金玉良言......可是世事艰难,莫说要从上官诸人手中取得宝源秘笈,即使是到令人丧胆的药王谷中盗得《万事野闻》一书,也是难如登天...... 这二本册卷还有如此绝妙联系!却不知梁九是如何得到?李玄暗道:“此人既是梁九,怎么他却只字不提唤作独孤红云的女子?不知这个女子是否与独孤长风家族有所关联。”待继续读到第四十九页,他除了恍然大悟,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 鬼王远赴西域,梁九因酒后失言与独孤长风产生嫌隙,后来因错办一桩公案被独孤鸿借机责打成重伤。伤愈后,梁九心下忿忿,潜入独孤家中杀死了独孤家族几十余口,其中正有丝毫不会武功的独孤红云,此举不但得罪了独孤家族,就连避祸他乡苦苦思念独孤红云的燕无敌,也扬言要将他碎尸万段。缉盗天下衙门待不下了,梁九从此离开了帝都。可因担心独孤家族与燕无敌追杀自己,一直不敢潇洒天涯,泛舟江湖,只能隐居深山幽谷,苦修武功,期冀练成无敌天下的武功后,再次行走江湖。 谁知,十几年后,他重回江湖,发现昔年的江湖早已经面目全非,不但燕无敌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独孤长风家族也因受杨勇太子牵连,被晋王杨广假借圣旨,满门抄斩。 按说,独孤长风父子已死,燕无敌又无影无踪,梁九应从此无虞。不料,那年他云游至山西太原时遇见一位故人。这位故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自己同衙为官的‘色’字座次领军龙红叶。 二人相谈旧事,龙红叶言称自己因修习不当,内息岔乱走火,数年始终不得其解。而当年的宝源秘笈已被上官枭雄拆成数份,散落江湖,若能重得宝源秘笈完本,或可恢复。梁九观其面色,深信其言。因自己多年来一直对龙红叶甚有好感,加之隐居多年后初回江湖,也需有知己之人互相携帮,便问她有何打算?龙红叶告诉梁九,听人说燕无敌手中另外持有一本宝源秘笈,而且他还在暗中扶持了一个唤作天神帮的帮派,倘若二人联手设法夺得秘笈,她只用来解忧,而梁九却可扬威江湖。 梁九闻言,思前想后,几经斟酌,心知若被燕无敌从此得功得势,自己在江湖上更不会有容身之地。于是,二人击掌约定,梁九潜入天神帮,改名换姓,接近沈无惧,刺探燕无敌身居何处之时,伺机盗取他手中的《宝源秘笈》。而龙红叶则远赴药王谷,盗取药王谷主手中的《万世野闻》......这些日子,李玄对江湖中尔虞我诈深有体会,心道:“难道就凭龙红叶几句话,梁九便答应下来?看来二人当年知交甚深,如非如此,这二本绝世册卷到手,二人岂能互为交换,共同参研!” 龙红叶与梁九计议妥当,几日后,梁九便以灵道子之名加入了天神帮。他知沈无惧雄才大略,当年追随汉王西攻长安,在军中极有声望。因此,当燕无敌要他做天神帮主时,他只是振臂一呼,便召唤到了昔日军中武功高手黑云逸、白寒冰、米烟客等加入。沈无惧没有怀疑假扮灵道子的梁九,听说他的刀法是从九华山百胜刀派中偷来,反而赞赏其机智多谋。但梁九明白,天神帮好手如云,不乏机智之人,想要搅乱天神帮,逼迫燕无敌破关现身,盗得宝源秘笈可是极有风险之事。 纵然如此,梁九还是利用了沈无惧的权欲猜忌之心,巧妙地将他与嗜赌如命的黑云逸离间成功。可此二人毕竟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虽有不合,却还是以大局为重,事事相携。后来,梁九探知燕无敌在昔日莫帮总坛五色峰不老洞中闭关修习,便决定行使搅乱天神帮的计划。他一面假称黑云逸欠下赌资,要他夺得沈无惧手中的藏宝图,惹得沈无惧恼怒非常,下令将他驱逐出天神帮。梁九得机会离开天神帮,马不停蹄,急急前往五色峰,告诉正在护佑燕无敌闭关修炼的黑云逸,沈无惧准备整肃帮中元老,甚至打算让爱妾苏飞烟彻底接掌帮中事务。黑云逸早知沈无惧对才貌俱佳的苏飞烟情有独钟,百依百顺,并且欲将决断权交由此女处理,但没想到,自己刚离开天神帮总坛,沈无惧就要强推此事......帮中事情虽急,但眼下护佑燕无敌闭关修习也是一等一的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梁九见状,一再言明,天神帮到了危急关头,若黑云逸再不出手,怕是燕无敌出关后必会责罚其没有决断之心。犹豫再三,黑云逸决定抽身回天神帮一趟,同时将护佑燕无敌闭关大任交给了梁九。 这正是梁九求之不得之事。 梁九待黑云逸离开后,便破燕无敌闭关之门而入。要知闭关修习,共要渡过四关,即:静、纳、气、止四关。其中静关是以归慑思绪,凝神超脱,时间无短长,以个人修为而定,待到‘七百二十穴道生清风’,才算完成静关。纳关则要气沉丹田,将内息充盈之奇经八脉,每圆转九个周天,内力便有小成,直到九九八十一个周天完毕,四肢百骸轻盈如雪,纳关才告成。到了气关,则以深纳缓吐为主,其意是让丹田内息得以不断夯实,层层叠加,固若长城,此关需修到意在气先,随心所欲才算完成。而闭关修习中最为紧要的是‘止关’。倘若想要修成止关,身、心、精、神必须随时随刻与天地阴阳融为一体,周身万窍,务须宁静和平,无我无他,时时如在暖风海面,汪洋万顷中可载万吨宝船,亦可淹没巍巍泰山。 止关亦是闭关修习中最为凶险的一关。 因为闭关者到了此时,已是非常状态,不但毫无拒敌之力,且极忌干扰,此时若有人冲关而入,轻则终生瘫痪,重者经脉俱损,七窍流血而亡。梁九破关而入时,正值燕无敌由气关转向止关之时,虽说凶险至极,但燕无敌内息尚未完全与天地交融,加之有其余护关帮众拼死力保,燕无敌才得以勉强护住心脉,狼狈逃脱。 梁九这一次破关,不但摧毁了燕无敌闭关一百零八天所修习的内力,使其元气大伤,而且在混乱剧斗中,还抢得了燕无敌仓惶逃离时遗弃在不老洞中的宝源秘笈。 黑云逸不知梁九使了诡计,正匆匆赶往天神帮总坛,但他人还未赶到天神帮总坛,便收到五色峰上的飞鸽书信。黑云逸明白自己上了当,惊怒之际,亲自带人四处追寻梁九的行踪。而梁九在五色峰上得手后,明白此番惹祸不小,心知只有赶到太原,与已从药王谷盗得《万事野闻》的龙红叶见面,再作计较。梁九往太原疾奔去,沿途不断被天神帮各分坛高手围追堵截。他知晓手中若无重要筹码作为护身符,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他刚入山西境内,便折转回头,潜入天神帮总坛,将沈无惧的孙女阿莹劫走,以此迫使沈无惧与黑云逸投鼠忌器,不敢过分追杀自己。但他没有料到,黑云逸受此折辱,根本不管沈无惧孙女阿莹的死活,不断调遣帮中好手疯狂追来。梁九冒死左冲右突,总算狼狈逃到龙红叶的家中。 沈无惧闻听黑云逸不顾自己孙女阿莹的死活,誓要灭了梁九,怎能不恼?急忙飞鸽传书,严令在山西境内的天神帮右使白寒冰,拼死也要保住阿莹,不被火拼的梁九和黑云逸伤及。而梁九到了太原,先将阿莹藏了起来,找到龙红叶,要先行观阅她得到的《万世野闻》一书。岂知,龙红叶见他惊动了整个天神帮,大为不悦,责怪他行事鲁莽,要他先将天神帮的麻烦摆脱了才肯将到手的《万世野闻》册卷拿出来共同研习。 二人相持不下,梁九恼怒龙红叶言而无信,最终不欢而散。 第二日,梁九见黑云逸追到了太原,心下知道,若不将天神帮这把火引到被药王谷毒药中伤的龙红叶身上,她必不会与自己同舟共济。因此,梁九挟持着阿莹故意让黑云逸发现,一路逃到了龙红叶家中。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早先为了掩饰往来太原与龙红叶见面,曾假意收下她的儿子作为徒弟,此时这个徒弟见自己落难,竟然拼命冲上来,不但以微弱的力量救下小姑娘阿莹,还要不顾生死保护自己。 第五十二章 拒认真相 读到此处,李玄隐隐觉得不对,心下突然狂跳,烦乱已极。 梁九虽然没有提及龙红叶的儿子唤作何名,但从以上所述,李玄觉得那个力量微薄,勇敢救下了阿莹,且拼命保护自己师傅的人正是自己。 沉默片时,李玄内心挣扎着,抗拒着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 倘若自己承认这一切,那与自己朝夕相伴的母亲岂不成了龙红叶?若母亲是龙红叶,自己岂不就是开皇十六年,独孤长风的弟子‘旱地龙王’莫西来带来君王山崖,要换取龙红叶手中宝源秘笈第二、三篇的那个遗子么! 李玄互搓了一下微抖的手,喃喃道:“这不可能,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匪夷所思之事!我父亲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生意人,而母亲常年有病且不会武功,岂会是江湖人士......还有,传授自己刀法的是王师父。唉......王师父生性少言寡语,为人诚恳,怎么可能是写就这些纸页,死在石室中的梁九?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狂乱地翻了翻手中那些发黄的纸页,凝神半晌,又觉纸页中所言与自己少年经历丝丝入扣,毫无破绽,简直让人难以回避,不得不承认。他忽然感到莫名不安。 李玄翻过一页,见是梁九详述着当时的心情。梁九说自己为龙红叶之子的行径感动,甚至在此后被追杀的路上还常惦记这个聪明过人心怀侠义,不惧生死的孩子。 梁九为了摆脱天神帮,伺机从龙红叶手中夺下《万世野闻》一书,练成不世神功,为了日后能清清静静的修习,他决定故意败给黑云逸,假作死去,趁混乱脱身。果然,他故意露出破绽被黑云逸一掌击飞,藏在屋内的龙红叶见了,担心到手的《宝源秘笈》被黑云逸夺去,不得不拖着余毒未尽之体,现身与黑云逸斗起来。 其实,若以无功而论,黑云逸根本不是龙红叶的对手,但药王谷毒药的毒性非同小可,龙红叶与黑云逸交手时,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苦楚。往来斗将,龙红叶和黑云逸互有受伤,也就在这时,假死的梁九偷偷潜到龙红叶左边院舍,放起火来。 火势蔓延很快,院里乱成一片。梁九见天神帮各路高手悉数赶到,而龙红叶担心隐藏多年的身份被识破,不得不且战且退往院外冲去。梁九也趁着混乱之际潜入龙红叶的房间,毫不费力的从龙红叶的枕下找到了《万世野闻》册卷,扬长而去。 天地茫茫,海角天涯,江湖尽管很大,但何处可以容身! 梁九诈死,但也知自己在江湖上每走一步,依旧凶险万分。正踌躇难前,忽然记起早年与恩师鬼手欧阳震山闲聊时,他曾说起陕西境内有一高山,唤作君王山。其山崖高势危,伏有千百年难得的异虫猛兽,因为凶险,所以清净。据说百年前名震天下的极天门曾在此山隐避江湖风浪,而名满天下的前朝大侠胡山野也曾在此山中闭关修习,并禁锢过蛇中之王鸡冠巨蟒。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去此山安心修习! 辗转千里,梁九终于寻到了君王山。他在山中游荡半月,总算找到当年胡山野练功时留下的踪迹。但胡山野大侠是在何处静心修习呢?梁九在崖顶待得些日子,发现山崖黑松林的深处暗藏着莫大的玄机。依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些玄机除了要人性命外,有的竟可辅助修习武功。这些玄机没有难住梁九,因为当年鬼王曾相授他一些识阵、布阵、破阵的法门。因此月余后,他终于寻到了一处古墓入口。 自古以来,稍具规模的古墓入口通常都会被极其坚固的石头精心垒砌,封住墓口,而那些封住墓口的工匠们,要么死在墓内,要么会从另一处极其狭窄的出口逃离墓穴。可是工匠们逃离墓穴的出口在哪儿?梁九寻摸多日,始终不得,气恼之下,他便找来斧凿工具向墓中挖掘。两个月后,梁九终于从墓门一侧进入了墓穴石室。 鬼王曾言,若要修习宝源秘笈,上策是先得到《万世野闻》奇书,参详其间要旨,再与《宝源秘笈》互为所用,方能有所大成。入得石室,梁九立时发现刻有‘极天门’和‘往死声洞’的两处石门。极天门中已空无一物,而往死生门却紧紧关闭。 难道往死生门后便是胡山野修习之地?门后是否藏有惊天秘密?梁九几次试着打开,却始终未得。 看来只有不断修习,提升自己内力,才能打开往死生门了!梁九打算先从《万世野闻》一书中寻找短时提升内力的法子,但他还未读完,便发觉书页被人涂满了慢性毒药。这一发现让他心惊不已,可此时剧毒已侵入他的经脉,身体已渐不灵光。 难道是龙红叶包藏祸心,料知自己必会偷夺《万世野闻》,便在书页中涂上剧毒?梁九念及,不禁破口大骂,正待走出石室到崖下寻找解药时,却发现有三个不速之客悄悄寻到了石室。梁九见领头是宇文化及的贴身卫士陈啸云,另两个人是缉盗天下武小衙门中排名‘气’字座次的丁苍穹的弟子霍天、霍地。陈啸云见了梁九,直言要他交出手中的秘笈,梁九自然不能答应。四人交起手来,他躲避不灵,被霍天以机簧暗器射中脊背。陈啸云三人也知梁九厉害非常,见他受了伤,倒不着急与之拼斗,仍不住劝他交出手中的两本秘笈,可保无虞。梁九惊怒非常,相问三人是受何人指使前来?三人笑而不答,只是将他围起来,守住石室要害。 梁九体内毒药发作的厉害,十成武功只剩三四分,加之腰背被对方偷袭射中两针,早已浑身无力,虽心急如焚,却又如何能在封闭的石室中脱身!看来此番凶多吉少。他谎称自己愿意交出两本秘笈,但要整理一下自己的修习心得,一并交给那三人。那三人极为自负,因见梁九已是瓮中之鳖,而且言辞恳切,便答应下来。 梁九趁机写就了这些纸页...... 李玄看完手中的纸页,觉得心中混乱非常,摇头叹息一声,心道:“看来在缉盗天下衙门任职之人,除了修习武功、缉盗天下,还喜欢随手记下自己所历之事,龙红叶如此,这个梁九也是如此。估计是因身在公衙需要书写缉盗文件,养成习惯了吧!” 他苦笑几声,心下道:“既然阿莹少时曾被我救过,而带她到家中的人正是王师傅,那么......唉......若王师傅是梁九,那么他在天神帮中是不是唤作灵道子呢?看来这要问一下阿莹姑娘了......可若王师傅是灵道子,又如何证明石室中这人既是王师傅,也是灵道子呢......这算是个谜团么?唉......我想不明白,我何必去想......既然想也无用,我又何须费尽脑筋,再去想!我想这些做什么!” 李玄胡乱安慰自己,其实心中便是拒绝认同梁九在纸页中所言。自己真是独孤鸿的遗子吗?他思来想去,又想不出任何驳斥的理由。这番思想抉择斗争,真是痛苦至极。 他自记事起,便感觉母亲对自己时而喜爱时而厌之。但天下父母对待儿女都是一般心思,纵使严厉苛刻,斥责打骂,不也是对儿女的关爱吗?父母的爱总无处不在,无时无刻,总会在不经意流淌而出,若细细琢磨,怕是穷其一生也琢磨不完。 这一切,岂是他人只言片语所能否定的!尽管李玄心中不时地为梁九遗留的纸页感到不安,但他还是坚信,母亲是这个世上最娇弱慈祥,最心无城府的一个女人。 李玄心下茫然,其心却慢慢平和下来,暗道:“我父母既已去世,梁九也成了一堆白骨,世上知晓此事之人,还会有谁?若真相之下,我真是独孤鸿的遗子又该如何呢?唉......生我之人,养我之人,皆是我亲人,而我的亲人却已经没有了!” 他念及至此,颓然坐倒在地,心绪转而悲伤起来,脑际耳畔全是往年家人在一起的欢乐光阴。那些快乐,那些笑声......若不是自己任性胡为,闹着要学武功,与一些江湖中人往来,气得父母忧心忡忡,就此多灾多病,又怎会早早离开人世! 李玄如此自怨自责的想着,突觉胸口一痛,犹被千斤铁锤击打,脑际中一阵眩晕,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醒来,直觉眼前模糊一片,抬手一抹,原来是自己昏晕过去,难以自制,在梦中长流的热泪。他本坚韧倔强任性冲动,甚至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怎么变得脆弱起来!他勉强支起身子,席地而坐,心知自己是急怒攻心,这才口喷鲜血。心中压抑的思绪释放出了许多,又怔怔一会儿,不自觉间,眼前闪过那日大风后遇到的事情。李玄喃喃道:“我不是一向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想要大有作为么?怎么刚刚半只脚踏入江湖,遭逢艰难,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哈哈......我如此摆脱不开,当真枉为七尺的大好男儿。”他乱糟糟的想着,便张开嗓子,大声胡乱唱道:“我本太原李狂人啊,生来无惧与天斗,与地斗呐......哪怕是落在这山崖,叫天天不灵,唤地地不应,咱也不怕......您若欢喜咱,就叫我一声啊......好男儿,大英雄!” 这是他在长安城内听过的曲调,如今自己胡乱改了调儿,随机填了应心绪的词儿。还好,如此嘶吼一番,心情变得痛快起来。他一边高声唱着,一边大步来到崖壁裂隙,只觉眼前白光灿烂,早非昨夜明月高悬幽静恬淡的光景。他暗暗吃惊:“原来又过去一日了......”白日心境总与午夜心绪不同。他向山崖间凝神望去,见白云如丝如絮,流转飞扬,万里白光,穿云而过,松香瀑声,齐齐腾响在天地崖间,心下一动,暗道:“如此大好美景,我怎能蜗居辜负下去!现今我已知脱困崖壁穴洞的路径,要离去,自是轻松。但凭我本事,若再入江湖,还是会给诸如假胖龟包林、林东图、袁四姑娘、诸葛东方之辈欺负。嗯,依照梁九所书及鬼手欧阳先生所言,需将《万世野闻》与《宝源秘笈》一起参详修习,否则便有引火上身之不测灾祸。如今《宝源秘笈》《万世野闻》俱在我手,岂不正是修习良机!” 这一刻,他心神完全宁定下来,自怀中取出二本册卷摊放在膝上,仔仔细细读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神功初成 李玄既已知晓《万世野闻》书页涂有剧毒,便不敢用手触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凝聚精神,以鬼泣剑逐页翻挑,反复通读,直到默记在心。《万世野闻》书中确是记载了一些世间少闻的灵异奇特物什,而鸡冠巨蟒便是其中一种。据其记载,鸡冠巨蟒是平衡阴阳第一神物。它生来荤素不忌,任何奇毒都奈它不得,其化毒、解毒、去毒、平衡乾坤万物的能力超强,所以被誉为乾坤神龙。 鸡冠巨蟒藏有无上精气,神奇无比,当然也是修习阴阳气息的辅助良品,其精血对提升内息有莫大帮助。尽管如此,它却不是厚积内息的珍品。依照《万世野闻》所言,想要厚积内息,使丹田内息始终如汪洋,取之不竭用之不尽,除了要经年累月不断闭关修习外,最快的捷径便是要炼制回天丹。回天丹,顾名思义起死回生丹。 它不但可将内息厚度迅速增加,更是力挽垂危生命之神药,其药性比寻常术士所炼丹药强过千倍,只一粒便可抵十年修为。千百年来,是众多江湖术士梦寐追求的灵药。 但回天丹炼制极为艰难,除了要有九十九味稀有珍药、奇异食材、天露海土等,还要加入五行之人的鲜血三滴,再辅以千年炭火,以上古之手法,将丹药置于金、银、铜、铁、锡、泥制成的**丹炉中,于寒冬腊月最酷冷时熬制九九八十一个时辰后,再将丹料藏于寒热均衡的老洞,等夏花灿烂,炎热时节取出,混以千年寒冰熬制、提炼......如此反复炼制而成的回天丹,即使顺利,也要二三十年才完成。 回天丹炼制难,选料更难,所有的丹材,皆不能低于百龄,而熬制时间大于或小于所需时间,都将视为炼丹失败。其中稀有珍药需千年黄精、茯苓、人参诸般大补之物,奇异食材却是虎豹灵猿之脑髓、深海海虫等等,而最为难寻之物却是深海海虫。 深海海虫,常浮游于深海三千尺,性情温和,其肤色黑或黑褐色,柔软多肉刺,活时大有尺许,亡后缩成寸段,是万顷汪洋碧浪下之神物......而天露,即为秋露时的第一场露水,地土却是十颗大小相等浑圆的淡水珍珠研成的粉末。凡此种种,书中都做了详细载录......李玄见回天丹炼制如此艰难,且其中所需丹材分布大江南北,深海幽谷,极其难寻,不禁咂舌,心道:“曾闻世间灵丹,虽可解难,各有妙用,但其药性迥异,难免会夹杂不为人知暗毒,难道这回天丹却不一样......若有时间炼丹,倒不如勤加修习,修心养性,以德健心,何苦借外物达到目的?” 如此想着,倒对药方中提到‘加入五行之人鲜血三滴’中的‘五行之人’大感兴趣。什么是五行之人呢?性贪而不仁厚,面谦心险,喜怒隐蔽于心,常以后发制人手段做人做事,是为太阴之人。视小利为宜,无感恩之心,损人并不利己者,是为少阴之人。自高自大,言行莽撞,总以好高骛远之心处世者,是为太阳之人。而虚荣谨慎,圆滑自得,浮躁于世者,是为少阳之人。宁静寡淡,知阴明阳,虽居庙堂之高,却谦恭审慎,虽居闹市之底,却怡然自得,文武兼备,不争不辩,是为阴阳平和之人......李玄暗道:“原来五行之人如此划分,却不知我算作那行人?” 他将所遇之人暗暗比对,难得其解。《万世野闻》书中还提到一种唤作‘龙鳞鱼’的神物。龙鳞鱼,俗称长须怪鱼,其状如龙如鱼,神灵无比,尽管其调和阴阳特性逊于鸡冠巨蟒,但却可解天下任一猛烈之毒,极其难得......李玄心下感慨万千,暗道:“天地造物,虽阴阳两分,却又造出使之和谐之物,当真是乾坤无极,万物皆有其用!唉......这也如芸芸世间,有善、恶、耿、混、智、蠢众生一样......只不过,这世间良善机智之人总算居多,恶混之人占了少数!若我们永存善念,与人侠义,内外兼修,让恶人不得善终,善人如愿善报,天下江湖必会繁盛。” 李玄看到《万世野闻》的最后一篇,奇经异学篇,更觉此篇深奥玄妙,所述法门蕴含奇理,神精非常,尽管文字晦涩,一时难以理解,但卷中画就的人物图样形神细致,其经线脉络清晰明了。他越看越喜,急忙将手中的《宝源秘笈》打开,参照阅读,直觉二者其间互为关联,共叙之武学要旨确实不同凡响,闻所未闻,这才明白,鬼手欧阳先生为何告诫梁九,修习《宝源秘笈》时要参详《万世野闻》一书。 如此废寝忘食看去,忽忽过去数日。 几日间,李玄渐渐明白,宝源秘笈中的移筋锻骨与养气聚功二篇,原来关联极为紧密。 其中移筋锻骨篇的修习之法貌似不难,其顺逆呼吸,深纳缓吐,积敛内息的法门与其他门派修习心法并无二致,但不同的是,其他门派修习内力时需要日积月累,用功不辍,少则十年,多则几十年,甚至更漫长,而宝源秘笈所述的移筋锻骨、养气聚功修习之后,若有所小成,就不必日日盘膝打坐,像苦行僧般刻苦勤修,只需每月十五当日,选择午时、午夜两个时段,盘膝静坐,汲取阴阳极盛之气,将其纳入丹田,用积聚之气息在奇经八脉中圆转九个周天即可。而当阴阳合纵修成,丹田则会变成高原厚土之地,任你四时风霜雪寒,我自春播秋收,充沛殷实,因此相较其他修习之法,时间缩短,且丹田气息时刻都充盈如球,如粮满仓。 这日李玄将《宝源秘笈》修习法门,倒背如流,便开始练手太阴肺经和手太阳小肠经。不知几日,二经分别练成了,便将其纳入丹田......又花了数日,他将太阴、太阳两股内息完全融和,便开始修习足太阴脾经和足太阳膀胱经,二经练成,他又将其纳入丹田,待融合自然,又修习其余阴阳经脉......待十二经全部练完,所有阴阳内息归于丹田,移筋才成。这时,他体内的十二经脉已完备了阴阳平和气息,丹田祥和平静,每次吐纳完毕,周身轻松,暖如春风,尤其骨骼可随着意念自由伸缩变化。修为越高,心头越如明镜。他心下明白,照此内力修为,若施展缩骨功或擒龙手等上乘招式,可随手拈来,威力无穷,这岂不是移筋锻骨之奇效! 十几日后,李玄移筋锻骨篇修习已成,他没有丝毫懈怠,又着手修习养气聚功篇。 养气聚功篇修习起来,要比移筋锻骨篇凶险许多。 李玄不敢有丝毫疏忽,每日凝神聚气,先是单练所有阴经,待阴经经脉练成后,便又开始单练所有的阳经。不久,阴阳经脉中两种极端内息练就,他便将阳经气息和阴经气息分别从百汇、涌泉二穴缓缓运至丹田,再由丹田将阳经气息运至足底涌泉穴,将阴经气息运至头顶百会穴。这般运行,两股气息似黑白两条游龙在他体内不断游走、回旋,一路分别撞击、按摩体内所有奇经八脉穴道,如此九九八十一次,直到阴脉交融暖意,可贯通阳刚之气,阳脉可化酷寒,可贯通阴寒之气,阴阳两种气息汇聚丹田,隐有天高地阔流云飞转之境,心知养气聚功篇练成。 既然移筋锻骨与养气聚功二篇修成,他便开始修习《宝源秘笈》第三篇阴阳合纵。 要知宝源秘笈前二篇修习心法全是以文字说明,虽然其中一些词语,晦涩难懂,但他本就聪敏,又有《万世野闻》奇经异学篇作为参照,因此修习起来不甚艰难。 但阴阳合纵篇与之不同,是以图形示之,加之当年撰录册卷之人绘图手法简陋,潦草至极,因此修习起来颇为艰难。李玄见阴阳合纵篇中首个修习图形是一个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前伸,两掌做交叉怀抱姿势的男子,且图中的男子并非盘膝贴地而坐,而是以双足足尖交叉支撑身体的打坐姿势,大感稀奇,心道:“图中男子手长脚长,卷发大眼,看上去为何不似中原人士模样......”想了想,不禁拍了一下脑袋,暗骂自己道:“我真蠢才,既然这经卷是由达摩传入少林,图中人形自是描绘他本人的模样。不过似他这般打坐练气,倒是第一次见到!端是奇怪!” 李玄思量半晌,又自嘲道:“以我浅薄阅历,何曾见过上乘武学。唉,一个未窥武学奥妙之徒,却在这儿疑惑不已,可笑啊可笑......”仔细看去,见图形下写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若移筋锻骨、养气聚功习毕,当归摄思潮,化丹田成滔滔江水,如春雨落大地,不增不抛,不怒不喜,纵然阴阳两隔,亦要相忘洲头,置身心于叶舟,随波逐流,无声无息,无思无我......直至阴阳合纵,无声有息,如我似我,生生不息......他忙收心神,依图而坐。但图中姿势古怪,初时盘膝甚是艰难,良久总算坐定,随即闭耳目,深呼吸,缓缓吐纳,脑海中依据图画经线脉络,由眉心一路游走下来。片刻便觉丹田一股寒热均衡的气息慢慢涌上来,似春潮澎湃,似明月高原,似东山曙光乍现,似秋风群雁低鸣......内息不断往复循环,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但觉身心如沐春风,轻盈似花间蝶舞,欢快不已。 他如此未曾间歇的深纳缓吐,不知不觉过去多时,待张开双目,直觉洞中清晰无比,比之先前不知清亮了几百倍。可是天下任何武功心法,若要大成,必须打通任督二脉,修习《宝源秘笈》也不能例外。而李玄修习阴阳合纵篇时,本已艰难凶险,所以能成,全凭他聪明过人,天生是练武之人,可要打通任督二脉却不能仅凭聪明。 只有打通了任督二脉才可‘阴阳合纵,生生不息’,但要打通任督二脉何其难也! 按照其他门派打通任督二脉的修习心法,一次不成,可反复数次,几十甚至上百次,但《宝源秘笈》却非如此。因为修习移筋锻骨、养气聚功二篇武学心法时积聚的寒热内息,虽在丹田内交融,但毕竟是两条未被完全驯服的蛟龙,凶猛异常。 宝源神功要打通任督二脉,正是要凭借两股寒热凶猛的气息,挥师任督,猛冲猛打,鼓荡冲关。但若打通任督二脉失败,齐齐积聚在八脉中的寒热内息受阻之后,便会如高山滑坡形成的堰塞湖,水流居高之下不断积聚,倘若溃塌,被两股内息倒灌至丹田,泛滥成汪洋泽国。那时五脏六腑如煎如沸,正是入了走火入魔的关口,又因任脉主血,督脉主气,与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合称奇经八脉,所以,任督二脉若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倘若任督二脉不通,其余六脉又被寒热内息反噬,则百脉俱废。 既明此间道理,李玄不禁想到当年与龙红叶相斗,本已得手却莫名离去的独孤鸿,心下暗道:“当年,他或因未修习移筋锻骨与养气聚功二篇心法,致使阴阳内息与奇经八脉无法平衡,在任督二脉不畅的情势下继续修习‘阴阳合纵,生生不息’。所以,他明明击倒了龙红叶,却无力杀之,必定是丹田内息突遇倒灌之险境,不敢驱动内力,这才匆匆逃离,试图找个清净地方,意守丹田,力图自保吧!” 李玄是审慎之人,虽喜武功,却不贪恋,暗道:“以我现在修为,虽内息厚积,可要强行打通任督二脉,如若失败,必被累及。既然如此,不如暂且放弃修习‘阴阳合纵,生生不息’之法,待日后,内息累积到了自然浑厚境界,再作计较吧!” 第五十四章 铜板石门 不知过了几日,李玄自觉丹田内充盈无比,甚是欣喜。这天不知何因,脑中突然想到龙红叶的修习之法。他稍加琢磨,已明白其中堂奥,不由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心下道:“当年龙红叶在没有移筋锻骨篇的情势下,虽然凭借智聪,修习有成,但却误将体内修习的阳气归入阴经,又将修习的阴气归于阳经。她必定以为宝源秘笈中‘阳以阴习,阴以阳修’正该如此。唉,一念之错,修习起来岂不大错特错!” 他思量下来,双手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心道:“经卷首页,留有‘若未移筋养气,切不可强行修习’的告诫,原是怕修习者不知其理,胡乱修习,伤了阴阳经脉。嗯,龙红叶修习时,并未将阴阳十二经脉交替修习,而是擅自将修成的阴阳气息逆运,此种状况下,丹田内若不冷热痛苦交替,那才怪呢......”念及龙红叶,他不禁又想起梁九在纸页中的留言,叹息一声道:“倘若龙红叶真是我的母亲......唉......若母亲在世,那我岂不可凭此悟到的修习心法,助她祛除寒热之苦么!” 虽然李玄一直拒绝母亲是梁九提到的龙红叶,但此时此景,心下忽然期冀母亲是龙红叶,且能活转过来。若到那时,他就能极尽全力为母亲减轻修习不当带来的痛苦。 忽忽数日,洞中剩余的蟒肉眼看将尽,李玄不得不穿过石室,沿着梁九当年开辟的通道到黑松崖顶寻找食物。这时,距他上次寻到与段啸天跌落的地穴已过去将近两个月。都道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此时虽未千年,但崖顶早已由夏末时节到了秋深时分。凉爽的风拂过李玄消瘦的面颊,吹过黑松林,发出呼呼的响声,一群南雁掠过群山,嘎嘎声中,在崖顶盘旋片刻又往南飞去。他迎着漫漫秋风,望着群山遍野透染红色的秋叶,只见沟壑谷底原本碧绿的颜色已然瘦成萧瑟的模样。 李玄转过地穴出口,不禁神情悠悠,眼前一切,恍然隔世。 几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目睹了刀疤脸谢木青与冒充石婉柔的季潭、武功极高但却心狠手辣的诸葛东方之间进行的殊死搏斗。往事如烟,他想起了落魄江湖,却极其坚韧的天神帮前任帮主沈无惧,甚至连忠心飞驼圣主力图搅乱江湖的林东图也出现在脑海......还有,燕无敌相斗鸡冠巨蟒时那份粗狂豪放,过人之胆略......还有,那天林东图狰狞相逼,几欲夺下段啸天交给自己的那支富贵镖竹管......还有,段啸天一把抱紧自己,滚落下悬崖的瞬间......富贵虽好,终有尽时,人生无常,生死不料。又有谁会相信,自己滚落悬崖能被双松接住,留下了性命!谁能想到自己不但没死,还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本令三代帝皇,十几位武林高手争夺的《宝源秘笈》......是上天有意捉弄自己,还是冥冥中早有安排的恩赐呢? 李玄叹息一声,一时竟有些茫然,暗道:“那日诸葛东方曾说过‘是非靠实力,公道在人心’。自己一再被假包林、诸葛东方、林东图等人欺负,除了人性险恶江湖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则外,恐怕武功低微也是主要缘由......打铁还要自身硬,看来若要行侠仗义,伸张正义,没一身过硬的本领怕是不行!”他如此想着,继续修习秘笈之心弥加坚决。信步穿过庙前广场,步入了松林,眼前一切熟悉又陌生。 他因对松林中暗藏的玄机布局早已熟稔,所以一路走来倒未遇险境。尽管如此,待他看到林中或存或毁的重重机关,心下还是骇然:“那日与段啸天能保住性命,由这松林中涉险而出,除了三分己能,误打误撞天赐我命,恐怕也占了七分吧?” 松林僻远,人迹罕至,李玄在松林里转悠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用石块打了两只野兔,采摘了许多野果。因身侧没有装野果的器具,他只得斩了几根青藤,将野果野兔串起,缚在腰间,一副经年隐居野外无忧俗事的野人打扮像,一路往回走。岂知走了不到数十步,前方不远一棵黑松背后,突然‘呼哧’奔出一头健壮的野鹿。野鹿少见生人,见了李玄并不害怕,向前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瞪着眼睛,好奇地向他张望。李玄此时心情前所未有的大好,心道:“正食烦了蟒肉,遇见你,那是该换换滋味了......”当下,虚喝一声,提气便向野鹿追了过去。 野鹿听他呼喝,吃惊之下,撩起四蹄往林中窜去。 若是之前,莫说要追上一头天生善于奔跑的野鹿,哪怕要他去追一条逃命的野狗,恐怕也要大费周章。可此时非彼时,甚至连他也未曾料到,自己一步奔出竟是三丈有余。 李玄轻轻掠起,只觉身心轻若鸿雁,无需发力便有疾驰之势,凌空中只三两个起落便与野鹿并驾齐驱。这番追逐野鹿正可检验自己所学的心法!他心下大呼痛快,于是一人一鹿,在林中不断折转往返,蹿高跃低,酣畅追逐。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尽管追得性起,却也没忘林中玄奥机关,疾奔时神、心、眼、足、形俱都全力发挥,任由丹田内息鼓荡,纵跃之间,不但与野鹿并驱,还能让野鹿不触动机关。如此奔了十几圈,野鹿似知无路可逃,不住嗷嗷嘶鸣,眼见前面是一处朽木支撑的巨石机关,他长啸一声,一掌劈中它的背脊,蓬的一声响过,野鹿倒下。 见野鹿倒下,李玄右足轻点身侧的黑松,身形拔起丈余,在半空中卸去奔跑的力道,如苍鹰般稳稳落地。他呆立半晌,心下亦酸又喜道:“上天真是待我不薄!让我死而复生,还得鸡冠巨蟒之精血辅助,内力大增后又力拔鬼泣剑,巧入石室,修得了宝源秘笈,练就如此浑厚无匹的内息。嘿,如今纵跃如飞,就连适才随手一掌,力道也浑厚无比,这......真的是我......是我么?”一时竟喜极而泣。 李玄伫立良久,抬头看去,只见斜阳缓落,红霞早已满天,幽静的松林如被涂上一层红红的朱砂,美艳至极。他因与野鹿这番竟逐,已离地穴出口很远,心下念及练功,便将野鹿夹在腋下,迤逦返回。岂知才转过一个石包,远远望见了君王庙,却觉得一脚踏下,轻响一声,似踏在了一处铁板上。他脑际一凛,暗呼有暗器机关么?心念动处,不待脚下踏实,倒纵而起,凌空连翻几个筋斗,跃落四五丈外。 他等了半晌,不见有机关被自己触动,心下惊奇,看向适才脚踏之处,只见满地断枝落叶,未有异样。 可适才自己这一脚踏在了何处? 李玄见先前落脚处,地势略高,三两丈外有几十棵碗口粗的黑松团团围着那个石包。他提气轻纵,如秋风落叶般掠过去,举目望去,已知那些黑树是按八卦阵型布置。 他见到八卦布局,心里倒有了底,毫不惊慌,自语道:“这里距离那片五行八卦松林阵虽已不远,却已在阵外,既然荒僻之地,为何会出现一个小的八卦松林阵?在这里布阵,到底是为了那般......”他思量着,不禁看了看脚下,心下暗道:“适才这一脚踏下似踩在金属上面,难道是猎人丢弃在山野的兔夹,或是被谁遗弃的兵刃?” 李玄放下腋下的野鹿,俯下身子,细细察看,不由暗暗讶异。原来断枝落叶之下竟有一块圆形的铜板。他见铜板所处的地势角度,似乎被精心推敲过,甚是隐秘,若非自己适才兴奋不已,放着熟悉的松林不走,偏要跃上这个石包,必不会发现它。 圆形铜板是被镶嵌在山包斜坡的一块巨石上,或因年久之故,早已没了昔日的色彩,看上去绿中泛黄,几乎和山石一色。尽管铜板历经风吹日晒,但却能看出其做工相当精良,它牢牢嵌合在山石上,圆圆的边缘余留下的缝隙,金针很难插入。 若无精湛的手艺奇巧的手法,岂能做出精湛的铜板? 李玄脑海中不停地搜寻答案,正思索难解,抬头时,蓦地看到二十几丈外有块被紫色花海包围的圆形巨石。他见那块圆形巨石不偏不倚正与嵌合在巨石上的铜板遥遥相对,心下诧异万分,暗暗惊呼道:“圆形巨石怎的如此熟悉......哎呀,那不是龙红叶当年练功的巨石么?”要知龙红叶曾在笔记中记载了自己的修习之法,其中便有每日午时凭借巨石收纳阳气,辅助修成养气聚功与阴阳合纵武学的描述。李玄知道,龙红叶正是在这块巨石上吐纳呼吸时,吸入了有毒的紫冥花粉,由此无意中发现了红冰果可以与之相克。他望着二十几丈外的那块圆形巨石,又看了看脚下那面的铜板,心下忽动,暗道:“若按八卦阵型布置,不应出现这两件物什。而如今在松林中不但出现了这两件物什,且还遥遥相对,是什么道理? 这里有铜板,洞内暗流上空有铜镜二者......有何联系?难道这块铜板下面是山崖内的空洞?” 李玄仔细将圆形巨石与嵌合在地上的铜板方位测好距离,匆匆回到洞内仔细印证。如此往返数次,经过几次精心测算,他终于确定那块铜板下方便是位于骷髅石室‘往死生洞’两扇巨型石门后面。这一发现让他兴奋不已。而后他又将洞内的铜镜与石包上的铜板做了比较,发现二者完全属于同一工艺。带着满脑子的谜团,他再次回到‘往死生洞’两扇巨石前面。石门沉静,依旧紧闭,门上‘往死生洞’四个字霸气十足,看上去,依旧像四只咆哮嘶吼的嘴巴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他暗暗提起内息,运至双掌,先是使了三分力气,低喝一声,往巨石门上一拍,待手掌边缘堪堪触到石门时,陡然将剩余的七分力气全部发出。这一双掌掌力是他近日养气聚功积聚的所有内力,厉害至极。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石门微微晃动,石室上空碎石粉末簌簌而落,两扇石门依旧未曾动摇半分。李玄感觉双臂被石门反弹的力道震得微微发麻,吃惊半晌,深纳缓吐片刻,再次力贯双臂拍去。 李玄这次不是以两掌分击两扇石门,而是右掌在前,左掌附在右掌掌背,一前一后,双力合一,单击右侧那扇门。这一手法正是‘以己之长,击敌之短’‘集中优势,各个击破’之法。石门被他拼力一击,微晃几下,发出巨大的闷响,随后‘扎扎’的缓缓打开。 石门真的被打开了! 李玄见石门已打开,惊喜万分,忙将身形向左一闪,以防门后藏有暗器,但过了半晌,不见有任何动静,便将事先备好的火把轻轻丢了进去。这样不但能利用燃烧的火把将门后秽气祛除干净,而且还可以利用火把光亮,观察到门后是何状况。 忽明忽暗的火把火光照亮门后,门里门外,恍如两个世界。 李玄等待片刻见门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着鬼泣剑闪身而入。 石门后高约八尺,左右长宽六尺左右,不但两侧与地面是被打磨平整的花岗岩石铺就垒成,甚至正前方的墙壁是一整块花岗岩石。李玄见花岗墙壁上写着一行字:开此门者必非凡俗,然由死到生,由生到此,君知生死之道乎......他见字的下方画一手指形状,写着‘予君两次机会,或知难而退,或与阎王相聚,或从此逍遥’二十一个拳头大小的字,同时图形手指向着左侧三块三寸见方突起的石块。 李玄见每块石头从壁内探出,高约寸许,分别是黑、白、红三种颜色,上写着退、鬼、逍三个字,心下暗道:“三块石头的背后必定暗藏机关。嘿......看来石室主人是让推开石门者,做两次三选其一的机会。”想着,信手往‘逍’字的石块上推去。石块应手下陷,‘隆隆’声中,李玄只觉得石室微微一晃,两侧石壁呼呼向中间推进了三尺,眼看要将自己挤成肉饼,他暗叫一声不好,正要拼尽全力跃出,两侧石壁却在身侧一尺距离,停了下来。李玄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出一身冷汗,勉强侧过身子,看看眼前两块未被触动的石块,心知适才自己已在无意中使了一次机会,若就此退出,还可无恙,若要再选,生与死,却只有一次机会。 第五十五章 往死生洞 世间许多精彩故事都源于好奇,而且好奇是人性最大的特点之一,李玄亦不例外。 他曾安于现状,想靠着父亲留下的两处当铺生活,因循规蹈矩,所以将一些进取精神掩埋心底。如今他陡逢变故,历经死生,冒险精神已经燃起来。他先前通过精心计算,已确定崖顶铜板底下是往死生洞石室。石室里面有什么?若能打开石室,一切会真相大白。 石室内有福兮,祸兮? 内中的一切,李玄自然不知,但有一点他很明白,真相的代价往往离不开血与泪,尽管有些真相毫无价值,但有的真相却价值连城。面对抉择,不作为是懦弱的表现,也是果敢之人所不齿的行为。敢作敢为,大刀阔斧,不惧生死,往往会让真相显露。 面对未知,岂能苟且退却,安于现状! 李玄看着剩下的两块凸起的石头,心知按下去便是生死抉择。微一沉吟,心下暗道:“退字不能选择......人生不能退,退,最为可耻......这块石头不选也罢。”思毕,双目不闭反睁,伸手往‘鬼’字石块上按去。这一掌按下,必将生死立判。 写着‘鬼’字的石块被他伸手按下,‘隆隆’声中,两侧的石壁不但快速向后退去,就连前面整块石壁也随之缓缓陷入地下。石壁并没有完全落下,却在落下后开了一条六尺宽、三尺高的空挡。这个空挡,莫说进去一个人,就是一头豹子也可轻易跃进。李玄依旧将火把丢入石壁后,任其自燃一会儿,这才挺身跃了进去。 石壁后的石室高三丈多,左右各有十几丈,三面石壁是一整块花岗岩石,看上去是在巨大山石中挖出的所在,当真惊叹不已。李玄举着火把环视了一下,见石室上空形似一个锥形,最上空镶嵌着一块圆形铜板,圆形铜板下方,靠近正面的石壁下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口木棺。木棺陈旧,呈枣红色,上面落满了尘埃,结满了蜘网,安静中似有千年之久。而距木棺不远,还有具早已腐朽成森森白骨的骷髅。 骷髅盘膝而坐,面向陷入地下的那面石壁,身前横放着一把锈迹斑斑,似剑非剑,似刀非刀模样的兵刃。李玄见了心下惊异更甚,暗道:“这个君王山崖满布玄奥机关,崖顶崖内到底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他见端坐的骷髅腰板挺得笔直,双目直视前方,双手在腹间紧紧互握,似乎死前已知天命不久,因此才能如此神态安详宁静的坐在原地,静待生命的终结。一口木棺,一具端坐骷髅,一柄见所未见的奇形兵刃,一个镶嵌圆形铜板的锥形石室......这世间还有比这里匪夷所思的地方么?李玄晃了晃火把,隐约见木棺后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写着字。 他上前看去,见墙壁上的字体霸气纵横,与石门上‘往死生洞’四个字完全相同,心下大奇,靠近细细看了,见石壁上写道:世间情难了,冤难了,一切自有天命!唉,吾幼时亲睹先父死于仇家剑下,早早心怀恨种,誓死报之,不惜改名换姓,假投仇人门下,十载学得**功夫,以为可胜,奈何仍不是敌,遂痛下决心,拂袖而去,含辱数载,求学江湖。天怜我心啊!知我之苦啊!终窥得仇家武学之破绽,狂喜之余,吾便登门杀其三十余口......可那日少林了然大师路过之时,观我恶行,甚是为叹,谆谆劝我放下屠刀,知感佛光。大师之言,震耳发聩呀!待吾见仇家半百老仆与蹒跚遗儿瑟瑟发抖,顿生悲悯,想我身世,何不曾如此! 余撤剑长叹,扭身放之。大师见我可以点化,满心欣喜,言之:若今生只行善事,不行恶果,可得授无上武学......机缘难遇,良师更是难求......吾有幸与大师交往,亦师亦友,聆听其教诲,心受之益非笔墨所能著......然天地有长久,人非圣仙,不能有千年。一缕七色祥云西来,萦绕而落,如龙如凤中裹紧大师,飘然而去。呜呼,大师已去,纵面对世间良美,我岂有留恋之心......早闻君王山有汉室古墓,曾为极天门避世之地,甚是隐秘,故舍下吾爱,携父母合葬遗骸到此,穷三载之苦功,建成此修性所在......吾重修并变化山崖林阵,是为免去俗世叨扰之困。哈哈......密封墓口,从崖壁裂隙往来山崖,虽险却可圆我独来独往清净散人之愿......油尽灯枯之感愈来愈盛,但我知天地分阴阳,我知极乐往生门,我知生死别离道,我知往死或许终能还。他日开启石门者,是我非我乎? 呔,尔若不想从此被人欺,哈哈,若想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名动江湖,可研习两侧石壁图形,必然受用终生......愿柔儿知我心,今世负你,来世做牛马报还...... 李玄一口气读罢石壁上近似口述的半文半白的话,看看最后的落款时间,其讶异之情可想而知,心道:“若按时间推算,这位前辈过世不久,龙红叶便因情伤之故来此跃下悬崖。嘿,这时间真巧合至极!还有,这位前辈的口气好大!他将这里命名为‘往死生洞’,估计入洞前,就有了老死此处的念头。看来,先前见到被梁九斧劈凿开之处,确是崖墓的入口,只是当年被这位前辈打开后,又封住了。” 他心思数动,茫然中竟有些激动,伫立良久,心下暗道:“当年这位前辈是从崖壁裂隙往来山崖,而那里不正是龙红叶前辈与我落脚的穴洞么!是极,正是那里了......看来他临死前知道自己将油尽灯枯,所以将穴洞连通崖墓的入口死死封住,隐秘死去。嗯,若不是那天我与鸡冠巨蟒搏斗,借鬼泣剑之锋锐,无意刺入石壁,哪会发现这里......”如此想着,不禁自语道:“这位前辈是谁?据江湖传闻,北周朝中胡山野大侠为报家仇,隐姓埋名,忍辱负重,投到仇人的门下,花了十年时间,终报父仇......”怔怔地看着石室中的一切,李玄不禁连连摇头,心道:“这人绝不是胡山野大侠......因为江湖传言,胡山野大侠与藏剑山庄石婉柔石姑娘相知相恋,早过着双宿双飞的日子......父仇!柔儿!难道是巧合?” 李玄思索半晌,心下又道:“这人报了父仇,若非巧遇少林了然大师,定然不会放过半百老仆和仇家的蹒跚小儿。他良心未泯,了然大师见此便断定他是个可造之人,这才肯相传武功。咦,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他竟然因为了然大师离世而舍弃自己心爱的人?!难道在他心中知遇之恩大于任何一种感情......携父母遗骸隐居并仙逝于此,其中必然隐含着不为人知的苦楚......他是为了避世,还是在逃避心中的秘密......唉......看来,这位前辈必是个性情中人。只是他最后称作柔儿的是谁?他为何要负了这个柔儿......”李玄见此间石室神秘,突然并不着急弄清石室顶上那块圆形铜板是否与自己在崖顶上看到的那块铜板同属一块。 火光闪动着,两侧石壁忽明忽灭。 李玄举着火把向两侧石壁细看去,见石壁上首刻着‘三十六计技击法’七个大字,下首密密写着:此技击之法源于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出手招式,俱与之暗合,御敌之时可化为剑法、刀法、拳法、掌法四法中任一,若习者资质佳美,天赋异禀,亦可将四法混合穿插使用,无人能敌,此技击尽管世人知之甚少,但绝对可列为江湖第一技击之法也...... 他顺着往后看去,只见石壁上刻着无数个大小不一的人物图形。这些图形是以利器刻画而成,或飞跃,或伏低,或进击,或据守,状态千百不已,虽笔痕寥寥,却生动至极。 李玄只看几眼,便被深深吸引,凝视久了,惊讶之情已变得骇异不已,心下暗道:“武功招式能与三十六计暗自相合?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单看这些刻线图形,一招一式确是潇洒飘逸,只是御敌时如何能将图形所示招式融会贯通,做到行云流水,怕是难亦。”待看到最后,一行小字迹闯入眼帘:技击旨要,以意为先,气与式相兼,合天之阴阳玄气,运地之惠赐形势,心神要完足,智勇需兼备......心法旨要,需得阴阳玄气,需通天地心神。其中阳者,若天与日,其中阴者,若地圣泉......神功要成,其身当如松如竹,缓纳四时日光之烈,盘吸天山寒玉之阴,阴阳合二归一,聚气来去百脉,出手可随心而为,无迹可寻,挥洒自如! 李玄心知,三十六计虽然早就名动世间,但烂熟于胸或使用娴熟之人多为执掌兵权拥军一方的将领。他尽管少时熟读三十六计,由于不屑权术计谋,所以对三十六计真正要旨并不深谙,因此他对石壁上三十六计招式产生的兴趣,远不如对三十六计技击心法要旨更为浓厚。他将技击心法旨要默念几遍,微一琢磨,暗道:“倘若依这段话来看,要练成石壁上刻画的招式,必须先要将体内的阴阳气息合而归一,才可大成。这不正与《宝源秘笈》中的阴阳合纵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么?” 他暗自琢磨,无意中抬头看见石室上空的圆形铜板下面竟挂着六面铜镜。这些铜镜虽被积尘覆盖,但不难看出,其材质做工与先前在石室外看到的铜镜一般无二。 斜斜的六面铜镜高低错落,犹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石室顶上正中那块圆形铜板,衬映着圆形铜板上一个大如拳头的铜钮突出异常。李玄暗暗心道:“若以这块铜板的位置计算,此处铜板与林间那块铜板应是同一块,但能否将之打开?若是打不开,这铜板在此又有何意义......难道铜板上的铜钮有古怪......”心念甫动,目测了一下,见铜镜离地约三丈有余,依照自己现在的功力,绝不能一跃而上。 李玄仔细思索一番,心下有了计较,暗暗提足一口气,身形微蹲,纵身拔地飞起丈余,单手勾住最低一面铜镜,不待身形劲力使尽,深纳一口气,左足在石壁上一点,忽地又向上跃起丈余。如此二次跃起,劲力便已将尽未尽。他低喝一声,借着身体滞空的瞬间,手中鬼泣剑往石壁上一点,‘铮’地一声,借着石壁反弹的力道再次向上跃起。这几下纵跃虽只一瞬间,却是他近日修习宝源秘笈之体现。 他最后一跃,力道虽已将尽,但左手却刚好握住了铜钮。李玄哪敢松懈!右手鬼泣剑一展,猛地往石壁中插去,只听‘叮’的一声,鬼泣剑竟入石尺许。既然右手有了鬼泣剑插入石壁这个支点,左手便可发力。他握紧铜钮向左旋动,铜钮纹丝不动,眼见提上来的气息将尽,他便拼尽气力,将铜钮向右奋力一旋,听见‘咔’地一声,铜镜沉下寸许,连忙将手松开,飘然落下。就在李玄双足还未落地时,石室上空传来扎扎声响,他抬头一看,石室上方那块圆形铜板已向右侧缓缓移开。 铜镜移开,阳光射进,石室骤然明亮起来,充满了希望与生机。明亮的阳光伴着黑松的清香,照在离地丈余的一枚铜镜上,瞬间又反射到了石壁的另一面铜镜上。 阳光如此反射,登时如花火点灯,将其他几枚铜镜逐次点亮。 任何物什在阳光面前都会无处藏身,哪怕是一粒灰尘,一根头发,一滴愉悦的泪水,或内心幽暗的念头。 李玄见阳光自开启铜镜的洞口射入洞中,明亮无比,心下又惊又喜。此时虽是中秋光阴,风凉天淡,但当他置身洞口射入洞中三尺粗的光柱中时,明显感觉暖热融融。 他正兴奋不已,听脚下突然传来‘扎扎’响声,心下一惊,连忙跃向石室一侧。但他身形还未站稳,‘扎扎’之声便已停止。石室中,适才他落脚处竟露出个三尺左右的圆洞。圆洞内似乎阴寒无比,不断向外冒着丝丝寒气,这些冰冷的寒气与室顶射进的阳光合二为一,瞬间化成了袅袅悠然的白色雾气。雾气越聚越浓,片刻后竟然分成一阴一阳上下两层的两极奇景,若不细辨,倒让人以为置身在水天相接的世界。 李玄看着眼前出现的怪异景象,正感到震撼无比,却又听见‘咔砰’一声响过,冰冷的圆洞内缓缓升出一块与光柱同粗的油碧色玉柱。玉柱高不过六尺,通体碧光灿灿,浑身白气缭绕,寒气似乎是由它而发。这荒僻古怪的山洞,为何会有奇异的光、石二柱,难道是室中这位骷髅前辈修造的吗?奇异的光、石二柱做什么? 他不敢妄动,过了半晌,见石室中再无其他声息,这才缓步向光、石二柱靠过去。 李玄苦苦凝神许久,猛然记起石壁上的技击心法旨要:需得阴阳玄气,需通天地心神。其中阳者,若天与日,其中阴者,若地圣泉......神功要成,其身当如松如竹,缓纳四时日光之烈,盘吸天山寒玉之阴,阴阳合二归一,聚气来去百脉,出手可随心而为,无迹可寻,挥洒自如......他想到这些,心下暗道:“这场景与这段话暗自相和,难道是要在寒冰玉柱上‘缓纳四时日光之烈,盘吸天山寒玉之阴,阴阳合二归一,聚气来去百脉’么?”徘徊片刻,他喃喃道:“现今时节,风凉天淡,这光柱为何会这般炽热?是啦......崖顶上那被紫冥花包围的巨石与这洞顶口遥遥相对,而这光柱之所以能这般炽热,定是被其聚集又反射进来之缘故。” 他转念又道:“当年龙红叶每日午时要到崖顶巨石上深纳阳气,夜间时分要在洞内盘吸阴气,虽说是她琢磨出的《宝源秘笈》修习之法,但她只有四时日光之阳,却无法得到天山寒玉之阴......看来这位骷髅前辈也懂得《宝源秘笈》的修习之法......还有,龙红叶前辈入洞十年,竟不知有这玄机!唉......她若知道,必会借此修习成‘阴阳合纵,生生不息’,何苦取食紫冥花与红冰果之毒来损己身体!” 念及龙红叶,李玄心下莫名悲叹,又想:“而今眼前异状,四时之光该是这道光柱,而这块玉柱应是天山寒玉了!我依照此法,是否能打通奇经八脉,修成合纵关系?” 他想明白此节,仰天喃喃自语道:“此番奇缘,是福是祸?”半晌,心下释然,不禁仰天一笑,喃喃自语道:“福兮祸兮,祸兮福兮?我已死而复生,又入了这‘往死生洞’,怎还如此关切祸福之事?哈哈......让这生死之事,自由来去吧!” 第五十六章 悟武册卷 李玄收慑心神,轻轻一纵,跃上了寒玉石柱。依据宝源秘笈打坐姿势,双脚交叉盘膝坐定,深纳缓吐起来。没过片刻,只觉得头上炽热气息大盛,而身下却奇寒渐侵,宛如同处寒冬盛夏。 他不敢怠慢,双手捏诀,缓缓提起丹田气息,将这处石洞何人修造,造于何时,这里的布置摆设为何会与《宝源秘笈》中阴阳合纵篇修习之法隐隐相通等诸多疑问抛在脑后。 一炷香后,李玄察觉丝丝热气和些许寒气分别从百会穴、涌泉穴缓缓涌入奇经八脉。阴阳两种气息一上一下在丹田中相遇,不断盘旋交汇,直至热息慢慢下行到了涌泉穴,又折返上行。而寒息则上涌至百会穴后也折返下行,最后相遇并汇聚丹田。如此在体内正反复运行着,他忽然觉得丹田内不知何时又涌出一股温和的气息。 这股温和气息似乎更强大。 流转的温和气息奔跑涌动,如和风拂面,似温水浴身,在周身经脉中统领着寒、热两股气息,不断碰撞、嬉戏、缠斗、拥抱,只片时便遍走十二经脉。虽然起初这寒、热两股气息不愿束手就擒,但与温热气息一番斗智斗勇后,终于败下阵来,乖乖跟随它向八脉而去。 任、督、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是为八脉。三股内息在八脉中快速奔走,如龙行激流,不断鼓荡、撞击其间要穴,毫不猛烈激荡,甚至让他周身通泰,舒服至极中飘飘欲仙。李玄明白,这番修习不是刻意去打通任督二脉,只是借助天地惠赐寒玉、烈光来增强内息,因此不会有内息积聚六脉,倒灌丹田之危险。 三个时辰后,李玄自觉除了任督二脉依旧有些淤塞外,其余诸脉比先前却是畅快许多。 他初次头顶烈光盘膝寒玉,不敢修习过度,吐纳一番,自觉身心舒泰,尤其丹田那股温热气息犹如王者般将寒热两股气息降服,妥妥帖帖的让他欣喜,便缓缓吐出一口气,放任温热的气息若丝云游走,如春水浸身般包裹并散至周身经脉一个周天,这才将温热内息归于丹田,又将阴阳双息散至诸经,长啸一声,跃下寒玉石柱。 李玄如此不间断修习,不觉数日,感觉温热气息越来越强大,最后竟完全将囤积体内的寒热两股气息悉数化解了。三息合一,终成一股强大的温热气息。虽然如此,他感觉丹田中的温热内息满盈时如风鼓荡,随手一挥,劲气四射,但亏缺时却如饿汉远行,常有心无力。看来要以此内息将任督二脉打通,最终修成阴阳合纵,恐怕尚待些时日。这日,他又借助寒玉、烈光将内息修习一番,自觉内息又厚积许多,兴奋之余,决心转而研习石壁上的招式图形。他凝神聚思,从头至尾将所有图形约略浏览一遍,见整个石壁上所刻的三十六计技击图形共为二百一十六个,其中每六个图形为一计之招式法门,每六计之法门又合为一个技击的大式。 这六个大式虽然独立成篇,却又各具所长,互为关联。李玄见六大式化成三十六计,三十六计再化二百一十六种变化,其中每一变化,或古拙,或飘逸,或阴狠,或简捷,或彪悍,或精巧......变化无常中,却又招招合情合理,纵横自如,匪夷所思。 李玄一路看去,总觉图形招式虽然精妙,但因无详细的招式解释,莫说练起来艰难万分,纵使练成,怕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而已。如此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看到第五大式的人形绘图,只觉其间所示的几个招式,不但笨拙,且毫无飘逸感。 他微微失望,心道:“我曾习过拳掌剑刀,虽只窥门径,不算精熟,但就这几个招式与王师傅授我的‘流光雪月’刀法相比,胜我亦难。唉......这般招式且不说能否御敌,只这古怪笨拙的模样,若使将出来,岂不笑歪他人大牙?”李玄摇了摇头,正欲将点燃的柴火拨的再旺一些,不经意间,抬头见自己的影子映在石室上空的铜镜上。月光融融下,自己一举一动竟在镜子中反射出不同方向的动作。 李玄心下一动,若有所思道:“难道这些高悬的铜镜不单单用来聚光?”思毕,拔出鬼泣剑,学着第五大式中的人物绘形,出手一招,只见几面铜镜中的自己瞬间幻化成不同的招式,而这些招式无论出手方位,还是变换姿势,俱都飘逸精巧,彪悍阴狠。他顿时大悟,大喜之余,遂将第五大式中诸般招式行云流水般使完。 霎时间,只见铜镜中剑气纵横,翻翻滚滚,皆是无上妙招。 如此以来,他再也不敢小觑这石壁上的一招一式,连忙收慑心神,沿着图形一路修习下来。待到最后一大式,李玄见图形中人忽坐忽蹲,忽躺忽立,忽哭忽笑,更为奇特的是最后收手一式,竟是持刀人左臂展开,右手持刀,由天而降中人刀合一,以定海金针之势直刺而下。李玄此招式,心下满腹狐疑,暗道:“三十六计最后一招合该是走为上计,但似这般从天而降的招式,已将自己头、胸空门尽数给了敌方,何谈走为上?”怔怔片时,心下又道:“若以此对敌,敌方只需轻轻闪身,戳我胸口、头部要害,哪能避过!嘿......这般毫无后着与退路的招式,分明是江湖莽汉搏命,自寻死路的打法。”他想不明白,便暂且放弃此招,继续照图习练其他招式。不知多时,他已仗着聪明的天性坚韧的毅力及日渐深厚的内息,勉强将图形从头至尾使完......待放下鬼泣剑,李玄觉得自己不过是在照猫画虎,仿葫芦画秃瓢,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不对头。忽忽几日,李玄尽管按照石壁上的招式图形习练不止千百遍,仍感进步甚微,不禁心下气馁,暗自长叹道:“照此修习,直如瞎子摸象,终将不是办法......我若得这位刻图前辈的指点,必然能成,可他已化成白骨,如何指点我?”这真如饥饿时身侧有千百种美食,苦于嘴巴被人封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食,嗅着令人垂涎的香息,却始终不得。 这痛苦真是叫人难以忍受! 要知高明的画者,行笔前胸中必有万千丘壑,书法家落笔挥毫前,必是意在笔先。而现在李玄既不明白石壁上每一招式所蕴含的意境,更无法确定三十六计技击招式是因何归类成六大式,及六大式又分别由哪些计策招式组成,所以任他百般习练,始终无法做到随手拈来,行云流水,反而越是强行修习,越难得其中真谛。 他心情烦躁起来,甚至有些颓然。这日正自焦急着恼,蓦然回头,见不知名的骷髅前辈正瞪着空空洞洞眼眶,凝视前方。李玄见无名骷髅虽然端坐如初,但原本包裹在森森白骨外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片片飞落,化成絮状,袒露的白骨更是变得灰暗许多。他暗叹一声,知是因自己贸然打开了石室顶端的圆形铜板,室内入了干湿空气,骷髅由此风化许多,不由心下歉然,暗道:“虽说活有高低贵贱,但逝者为大。嗯,我无意从裂隙崖洞进入石室,陡遇异事,更得几代帝王和武林高手相争的《宝源秘笈》《万世野闻》二本奇书。如今,入这石室,奇缘更大,狂喜之余,心无旁骛,竟难自拔,却忘了将这位前辈的遗骸好好埋葬,当真是罪过啊......”心中念叨几遍,便决心给骷髅做一口简易的木棺,好让他入土为安。 李玄说做就做,跃出石室,来到崖顶,寻了几棵上好的松木,用鬼泣剑劈斩成木板,带回洞中。虽说鬼泣剑锋锐无比,但用来砍伐松木,制作木棺却极为不适。好在当年梁九曾因开掘入室的通道,留有几柄巨斧和锤凿工具,有了这些工具,他没费多少时间,便做成了五口简易的木棺。木棺制好。他到梁九等人的石室中,先对四具骷髅请罪一番,这才分别将他们的遗骸入了棺木。收拾妥当,又到石门石室中,准备将无名骷髅小心翼翼搬起,装入木棺。他看着无名骷髅,心道:“到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却一直不知这位前辈是谁,生前又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唉,不过,他肯花十年功夫将崖顶布置成一个庞大复杂的五行松林阵,生前必是一位不世奇人......好吧!您既有此非凡本领,还能够超脱世外,安然在此坐化,便值得我真心拜上几拜。”思毕,便恭恭敬敬跪下,向无名骷髅磕了三个响头。 叩拜已毕,正要起身,却猛地听身后石门扎扎作响,心下一惊,急忙回头看去,见先前半落的石壁已然合上。石壁合上,自己岂不被关在这里么!他正惶恐不安,见已经封住的石壁上刻着一行‘尔既然向我叩首,便与我有缘。若不嫌我尸骨,就请安葬’的行草小字。字迹霸气纵横,与石门及石室石壁上的字迹完全相同。 这显然是同人所写!李玄心下稍安,略一琢磨,暗道:“我正要安葬你,何用你说!”俯身上前,轻轻搬起无名骷髅放入木棺里,合上棺盖,推放妥帖,突然发觉骷髅盘坐的地上有个宽约一尺,覆着木板的圆形石穴。这里为何有个圆形石穴? 李玄将覆在石穴上的木板打开,见里面放着一张纸笺,上写道:尔不惧我尸身污秽,肯让我入土为安,其心可嘉......若不叩首,难得机缘,既然如此,我便赐你石穴中之宝物,保尔受用终身......李玄看完这段话,才知适才自己若没有向无名骷髅扣头,必然难以发现他盘坐身下的这个石穴。看来此人早已在此设置巧妙机关,自己叩头之时,才能触动。如这般设置,当真是奇思妙想,闻所未闻啊! 他按耐着惊异之心,轻轻地揭开纸笺下的木板,见干燥的石穴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两个厚薄不一的线装小本子。李玄随手拿起一个小本子,见封面上写着一个‘武’字,另一个小本子封面写着‘悟’字,而两个小本子下面还镶着一枚石制的旋钮。 李玄看着奇怪,触手轻轻一旋,只听扎扎声动,那道本已合上的石壁突然缓缓落下去。 既无后顾之忧,李玄便打开写有《武》字的小本,见第一页写的是《孙子兵法》谋攻篇中‘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这一段话。他往下翻看,见其后密密麻麻写着江湖各帮各派的名称,以及他们武功招式中的优劣短长特点等。李玄少走江湖,见小本中提到的江湖各帮各派,有的没听说过,有的是名动江湖百年的大帮大派。他信手翻到第十二页,见其中写道:陇西锁喉枪派,虽非大帮派,但传承百年的‘锁喉枪法’绝不可小觑。 锁喉枪,枪头两侧铸有双钩,可使刺、转、锁、钩、扯、挂六种手法,其枪杆为链状,舞动时,曲时如蛇,直可为杆,可横打、斜劈、曲拐、围缠,甚难应付。若与之交手,可利用其步法缓滞,灵活不足之弱点,以三十六计技击攻战篇中‘欲擒故纵’招式,一招虚攻其肩井、曲池二穴,再用‘抛砖引玉’一招,以斜刺横挑之手法,攻其下肢血海、梁丘二穴,二招之内,必会自乱而败。胜算把握,十之**......江西鹰潭鹰爪派,功夫世家,其神风鹰爪与河南鹤影鹰爪各有所长,并称南北双鹰......神风鹰爪手法刚硬,势大力沉,可徒手撕铁,单爪擒象,属硬派功夫之冠楚。若要破之,要化三十六计技击败战篇中‘连环计’一招为掌法,连环拍出十三掌,若出手内力浑厚,三掌之内必可胜之,若内力与之旗鼓相当,九掌之内必胜,若内力低于对方,十三掌拍完依然会胜......但切记其偷袭肋下之鹰爪手法。此手法阴险毒辣,似虚却实,是偷袭招数中最卑鄙最无耻之招式...... 李玄边看边揣摩,心道:“这人口气好大!若依他所言,天下各帮各派武功岂不都能以三十六计技击武功‘破’之么?”思绪一转,蓦地想起那日沈无惧与袁文门相斗的情景。当时沈无惧正是连环拍出十三掌,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出手第九掌将袁文门打的口吐鲜血。难道沈无惧会使三十六计技击武功......这不可能吧! 他心下疑问陡生,暗道:“沈无惧使的是‘雁门三十六刀’掌法,不会是三十六计技击武功。嘿嘿,好吧!狂妄的骷髅前辈,你既了解天下武功,我倒要看看能否破了诸葛东方的‘寒冰掌法’!”他略略一翻,轻易而举在二十七页找到了‘寒冰掌’,见其写道:天山寒冰洞派,是塞外唯一绝迹中原之门派。其寒冰掌蛮霸非常,尤以‘寒冰擒龙式’独步江湖......此擒龙式繁复缭乱,每招皆为必杀之毒技,倘若与之对敌,需以三十六计技击胜战篇中的‘瞒天过海’前三招混以攻战篇中的‘擒贼擒王’第三、四招,逗引其挥射出掌力,再以敌战篇中的‘笑里藏刀’六招与‘顺手牵羊’第一、五招攻其腹间、双臂处,趁其内力将近未尽之时,将之搏杀......若依此法,纵使对方内力胜己,但全盘胜算把握亦有十之六七...... 李玄往下看去,见其后破解的门派虽然很多,也详细注明了不能破解的武功招式。其中包括少林的罗汉掌、禅意指、降魔棍、拈花十八跌,龙虎山天世观的玄风松竹剑法、飞云掌,五台山百年相传的伏虎神掌,泰山凌风崖松风道派盛名江湖的天罡九剑,流云十三袖功......他匆匆阅下去,越看越吃惊。要知书中所提到的一些门派武功,很多都是闻动江湖百年之久的绝技,其一招一式,早已经过千锤百炼,莫说被人破解,就算看一眼也是无上机遇。如今,无名骷髅竟在小本子中留下大量的破解之法?!他怔怔良久,暗道:“这该不会是老天爷跟我开了个大玩笑吧?” 第五十七章 绝世技击 李玄一时岂能相信,暗笑一声,将其放在一旁,顺手打开《悟》字小本,见其首页写道: 齐国孙武曾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上述之语,皆是无上至理,若用之武学技击,只取天、地、将三法足矣......因此,要知天有阴、阳、寒、暑、时,地有远、近、险、易、广、狭,将有智、信、仁、勇、严。以上,不可不察,不可不用...... 三十六计技击凝聚我平生心血,习者需有上佳资质,以了然大师所授内力法门辅佐,通熟《孙子兵法》,不拘泥图式,心悟为上,方可练成胜战、敌战、攻战、混战、并战、败战之六篇武功也......以下取之《孙子兵法》,然被老夫拈来,略加修改,是为三十六计技击修习要诀......习者当修心,知己所善,明敌所短。所谓御敌当坚韧,不畏不退,临敌要心稳,不卑不乱,是谓善勇之人;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谓之善藏人也;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是谓善变;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谓之善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是谓善取;心怀侠义,尽行博爱之事,是谓善行人也。 修习三十六计技击之武功,当先记之式形,再忘之具形,出手有所依,再无所依,化拘泥于阴阳,穷千变于心头,若能善勇、善藏、善变、善谋、善取、善行,必定能无敌于天下。 李玄见书中所论妙而神精,恰好能解开这几日习练石壁图形时所存的千百疑惑,不由大是兴奋,继续看道:以下为三十六技击招式分解式,要百般习练,且悟所武意...... 胜战大式为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诸般技击。敌战技击大式为无中生有、暗渡陈仓、隔岸观火、笑里藏刀、李代桃僵、顺手牵羊。攻战技击大式为打草惊蛇、借尸还魂、调虎离山、欲擒故纵、抛砖引玉、擒贼擒王。混战技击大式为釜底抽薪、浑水摸鱼、金蝉脱壳、关门捉贼、远交近攻、假途伐虢。并战技击大式为偷梁换柱、指桑骂槐、假痴不癫、上屋抽梯、树上开花、反客为主。败战技击大式为美人计、空城计、反间计、苦肉计、连环计、走为上计...... 若以胜战大式御敌,需以快刀斩乱麻之势,招招电掣......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出手胜战大式,要令对手不及思索,动作滞后于己,慌乱中仓促以对,要知快可掌控主动,行招于先,可将己方破绽弥补,使对手无机可乘,最短时击倒对手......若以并战大式御敌,需快中有慢,慢中有快,此极难也,因此敌不动我自不动,敌若动,我自出手如风,每招不可全力以赴,当留力时留三分,须有借力打力之心,以空对有形,以简对繁复,将繁复藏于无形,招招花开遍地,少则四点,多则七**点...... 李玄一路翻看,见‘悟’字小本中尽是如何御敌,出手如何将三十六计技击武功转换成刀剑拳掌法,其叙述语言直白明了,且将千变万化之招式详解的非常清楚。 翻看到最后几页,他见是几张练气打坐的图形,细细一看,似乎与《宝源秘笈》置死往生篇中的图形相似,不过他尚未修成阴阳合纵篇,所以也不愿在未知之修习心法上浪费时间。 这一番看罢,他已明白石壁上每一招式蕴含的意境,更已确定三十六计技击招式因何归类成了六大式,六大式中分别由哪些计策招式组成。合上小本子,不由心花怒放,拉开架势,展动鬼泣剑,按照小本子中的三十六计技击之法,从胜战大式开始,意在剑先,一招一式施展开来。三十六计技击武功若练得纯熟,可随心而动,成刀、剑、拳、掌之式,亦可单一使用,更可剑式相伴刀式,拳式相伴掌式,剑式相伴拳式,刀式相伴拳式,剑式相伴掌式,刀式相伴掌式,总之千变万化中,无拘无束。当然,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无论如何变化都要形神兼备,每出手一招,俱要由心而发,视情势而变化。其中‘记之式形,忘之具形,出手有所依,再无所依,化拘泥于阴阳,穷千变于心头’是此武功之精髓,也是其核心要旨。 李玄默念数遍,领悟更深。于是,手持鬼泣剑将石壁上的招式化作剑式,缓缓展开。他见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每招每式,规矩谨严,沉稳凝重,若云似水,天然浑成,无论攻守,皆如水银倾泻,无孔不入。这当真是他连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境界。 他越练越兴奋,不断催动丹田内息,顿时,鬼泣剑锋锐剑锋所到之处无不劲气四射。白光滚滚,剑气纵横下,脑中不断翻滚着石壁上的图形,不知不觉使到最后。 李玄人剑合一,凌空跃起,使得正是‘走为上计’。这一式是从天而降的招式,落地后斜身疾速一闪,剑护胸腹,单掌直击,同时左闪三步,再向右后方斜退七步......他因之前就对此招存有疑惑,不甚理解,此时凝招不发,沉吟中突然想起‘悟’字小本子中有‘招虽有招,却是死招,人虽活人,不变必死,心中有招,可变千招,随式而变,如风随行......’这一段话,微微一呆,自言自语道:“我若使出‘走为上计’这招,返身离开时后背必然会露出空门,敌人若趁此来袭,我该当如何?但若要变招,该变成哪一招,哪一式呢......那日沈无惧曾告诉我‘拘泥不化,是习武人之大忌’。我若不退,则必须要行云流水,随势而动。” 他呆呆片时,不禁哎呀一声,脱口呼道:“这最后一式,落地时需将左臂展开,头胸空门大露后难道是诱引对方攻击......对啦......此时敌方肯定不待我身形展开,便会击我头胸。嗯,我在此时可将招式转化成攻战大式中的‘擒贼擒王’招式。哈,落地瞬间,兵刃反撩,敌方攻来的胳膊,岂不正与我的兵刃撞在了一起么!” 李玄不断比划着,反复几次,终于找到从‘走为上计’化成‘擒贼擒王’招式的最佳身法,他兴奋不已,暗道:“这般诱敌之深,用心之毒,所冒之险,堪称阴狠毒辣结合的极致......不过,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似乎蕴含着阴阳互补的两种境界......其中阳式宏大纯正,如蔚然阳光般明丽,而阴式却刻薄狠辣,如月光冰水般冷酷。这技击之法到底属于哪个门派?唉......骷髅前辈为何没有留下这方面的只言片语呢......哎呀,阴阳合纵......阴阳互补技击......看来,不但骷髅前辈留下的技击心法旨要与宝源秘笈息息相通,就连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也与宝源秘笈联系的很紧密啊!”心下想着,不觉间竟冷汗直流,摇着头,忍不住暗道:“如此行险之招式,若无上乘内息支撑,极易失败,但若成功制敌,似乎与正大光明又相去甚远。我以此招式行侠江湖,即使赢了,怕也给人以阴狠毒辣之名......但江湖中险恶之人,大有人在,为了取胜,我若以恶制恶的话,岂不如恶人一般无二么?可若不如此,又何谈除暴安良,行侠江湖......还有,遇恶不制,不将其除之,也是对良善之人不公啊......”想到最后,他心下忽然轻松起来。 要知,以他年龄及江湖阅历,能在习武闲暇,始终挂记侠义二字,能思考出这番道理,已是难得。他本聪明,此刻着了心魔,却还能走出来,着实不易。但世上总有执迷不悟之恶人,若要他们立地成佛,心归正途,怕是比点石成金还要难上千百倍。所以,世间若到了法度紊乱人心不古之时,惩恶除奸,还是要非常手段。 李玄此前修习过繁复的流光雪月刀法,终因王师父教得草草,加上他少不更事,难明玄奥真理,所以武功总不入流。这些日子他习得宝源秘笈心法后,不但内息大增,就连耳力、目光也变得聪敏异常。此刻得遇‘悟’字小本,又将石壁上刻画的六大式修习完毕,武功已是一日千里,大是不同。这日,他以掌法修习三十六计技击时,惊奇发现,其中败战大式中的六式竟与沈无惧使过的雁门三十六掌有异曲同工之妙。李玄心下纳罕,经过一番细致比较,更加笃定败战篇中的连环计招式与沈无惧那日使过的平沙落雁秋水刀几乎相同,其中除了出手手法和方位略有不同,其单掌支地,双腿盘旋如风,跃起时反撩横切之招式,简直如出一辙。 他记得那日沈无惧与袁四姑娘交手,犹如耍杂法般,一会儿空中倒立,一会儿在地下盘旋,身形变化多端,交错之间不但快捷无比,而且掌刀纵横狠辣,直把袁四姑娘和金水逼的毫无还手之力。难道天下武学,虽划分成各门各派,但仍息息相通? 李玄想了许久,依旧没有想通其间的道理,暗暗道:“那日沈无惧使出的掌刀刀法古拙凝重,沉稳不羁,正与三十六计技击中提到的封、缠、击、让诸般要诀相通......对啦,沈无惧第一掌使的是封字诀中以守代攻,攻守兼备之法。其后的招式更有缠、让字诀中的守多攻少,立于不败之地的打法。看来天下各派武功,势同理似。” 这般所悟,是他武功更进一步的体现,要是放在从前,恐怕他想破脑袋也悟不出这番道理。 忽忽数日。李玄忘乎所以的潜心修习,不但将三十六计技击武功由剑式练到掌式,也已从刀式练到了拳式,到最后终于修到了圆润通顺、随心所欲之境。纵然如此,他也知自己的任督二脉尚未打通,内息时有枯竭,而且这路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未经实战,与人对敌之际,能否完全由心而发、行云流水......看来只待他日见分晓了。 这晚,月光透过洞顶的洞口照进洞内,已与天山寒玉柱所散发的寒气融为一体。几片落叶,几截枯枝飘了进来,洞内显得幽阴寒冷无比。李玄知道深秋已经来临,有些动物在冬藏之前总会储备冬粮,为过冬作打算。因为到那时,白雪皑皑下,食物会成为最大的问题。我是不是该晒些肉干,预备过冬呢?他正胡乱想着,突觉耳边有隆隆之声传来,而身体也突然变得火烫无比。我这是怎么了?李玄暗暗心惊,正不知所措,身体突然又开始冰冷起来。时热时冷的感觉让他浑身难受至极。他一边深纳缓吐,一边思索道:“是红冰果的余毒没有除尽?还是我走火入魔了......”惶急之下,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洞内,只见月光下,一切事物变得好似蒙上了一层暗尘,愈发清冷凄戚。李玄想到自己陡逢奇遇,虽习得神功绝学,如今却孤单在这荒崖之地,不禁心中一酸,自语道:“我死而复生,机缘巧合的修习了上乘心法,本该欢喜,却怎么悲伤起来了呢......唉......我这是病了,还是这些日子修习《宝源秘笈》和三十六技击武功太过急躁,未曾好好的歇息,引发了焦虑心思,急火攻心......”他勉强收摄心神,试运内息,发觉丹田内并无异状。看来还是要以丹田的温热内息来驱散寒热!李玄镇定下来,缓缓调息运气几个周天,直到丹田暖意融融,内息涌动,全身经脉通泰,寒热之感渐渐消退,这才倚着石壁沉睡过去。次日,一觉醒来,发现洞内早已大白,曙光穿过洞口落在身上,便起身将三十六计技击武功由剑法至刀法,再由拳法至掌法习练一遍。 李玄因知洞顶铜镜的妙用,便琢磨着右手或剑或刀,左手或拳或掌的来习练合纵之法。因此,每出一招,便观察铜镜里的自己,有什么变化。经过数次反复练习,他发觉自己每使一招,洞顶铜镜便会因角度不同映射出不同的招式,而这些变化至比原来的招式多了七八种变化。一招出手,铜镜互动。他粗略一算,石壁上的二百一十六个图形招式因此共多出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变化。变化多了,修习起来要比先前艰难,但变化多了,三十六计技击武功的威力也成倍递增,鬼神莫测。 他见凭空多了这么多变化,惊喜交集,兴趣大起,观察着自己在铜镜里的影形,暗道:“原来这些铜镜妙用之下有如此神奇的效果......”手中鬼泣剑上下翻滚,舞到后来,催动招式,环环相扣,招招相连,倾泻速度之快连自己都难以相信。 按说武学之道从未一蹴而就,任何武功都没有一夜可以练成之理。但这路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与《宝源秘笈》声息相通,所以李玄自练习开始便如鱼得水,似在温故多年来熟得不能再熟的功夫。李玄越练越快,待到使出三十六计技击掌法时,掌势不但轻盈万变,更能够在迅捷进攻中,据地反击,无论抬臂扬肘,跨步收腿,法度严谨自然,阴阳两环,转换流畅,招式之间不但丝缕牵连,且还独立成式。 其时已到午时,阳光被崖顶圆形巨石反射进洞口,清凉中带着炙热温暖。练到最后,李玄突然左掌疾拍,右掌随势而动,飒忽间,脚下不由使出之前极为熟悉的‘流光雪月刀法’步伐。他先是左三右四,再前五后二,纵横跃动,虽越奔越快,但掌风却逐渐缓慢凝重,直到将连环计中的第十三掌拍完,这才长啸一声拔起三丈,从石室顶端圆形洞口跃了出去。崖顶晨露早已干了,无边落木萧萧而下,放眼望去,极目尽处,无论山峦与沟壑,无论碧天与涧水俱秋意深深,秋意浓浓。 深秋景致,最容易勾起人的愁绪。 李玄仰望碧天,见一行旅雁振翅南飞,急急地从头上飞过,鸣声凄厉,似要赶快逃离这即将寒冷的北方。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感到荒凉孤独。他仰望着旅雁身姿,不禁大为感慨:“世事如棋,步步惊心,谁又会想到我因祸得福,一而再的得遇奇缘......唉......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老天若要你死,或要你活,谁能奈何!” 他正无限感慨,突听一阵嘈杂,茂密的松林中猛地窜出无数山禽野物。只见野兔、山羊、野猪、山鸡、野鹿、麻雀......甚至还有幸存于鸡冠巨蟒口中的三五只硕鼠轰然而至。这是怎么了?为何众兽惶惶如丧,竞相狂奔,高飞低跑中往崖下而去? 李玄看得惊奇,正自顾盼,见原本碧蓝的东北天空一角,不知何时已变的漆黑如墨。激荡滚动的黑云,远远看去如雨夜潮涌的海浪,层层叠叠,向山崖这边扑来。 他心下纳罕,还没反应过来,又见厚重的黑云中突然射出一道电光。电光宛若金龙,划过无数直角勾线后,‘蓬’地一声,击中远处的山峦,随着一阵天崩地裂之声响过,那处被击中的山峦树丛突然升腾起了冲天的火光。火势猛极,被风吹过,不一刻,便四处蔓延开来。突然而至的黑云不断向南翻滚而来,一路上不断向大地射出电光,所击之处,无一例外都会燃起火光。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天火么? 李玄第一次目睹天雷神威,一颗心按耐不住,砰砰直跳。眼见黑云已越逼越近,顷刻间,便会翻滚到君王山崖的上空。他心下忽的一动,纵身一跃,返回了石室内。 第五十八章 夺路下山 李玄见天火猛烈,翻翻滚滚的黑云往君王山崖这边飞来,心知那些山禽野物最有灵性,定是预知将有天灾降临,所以才成群结队的仓惶逃离。照此下去,无论天火还是暴雨,怕都会殃及自己所居的石室!他跃回石室,想在藏身之前,先将几具木棺拖放到崖墓安稳的地方。回到石室,李玄以最快的速度将六具棺木搬到崖墓最坚实的内室中,又取了些树枝盖在木棺上,待他收拾到无名骷髅的木棺时,蓦见那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兵刃孤零零在地上,心念一动,随手拾起,发觉兵刃颇具分量。他运起内息,单臂挥动,兵刃立时‘嗡’的龙吟一声,回荡在耳畔。 要知,这柄古怪的兵刃在他入洞时就在,但因他一直专心习练石壁上的三十六技击武功,竟从未拿起细观。此时细看,见兵刃形状古怪,不但是以平直刀头造型打造,且锋刃笔直,宽约三指,总长约二尺七八寸,平厚的背脊上有一道极深的血槽。血槽与众不同,自刀尖半寸处力贯而下,直到黄铜护手一寸处才戛然而止。 此兵刃虽然脊背厚实,但刃锋却极为轻薄,仿佛透明。 李玄轻轻拂去上面的积尘,见整个剑身立时绽出沉稳的碧光。这是什么兵刃?他看了看剑身,并没有任何篆刻字迹,正自茫然,却见缠绕在手柄上的早已腐烂的鹿皮下有两个精致细小的篆体文字。这两个字虽与鬼泣剑身文字不同,但镌刻手法隐隐相似。此前,他因不识得上古篆文,被假胖龟包林识出鬼泣剑剑身上的‘鬼泣’二字,差点丢了性命。自那以后,闲暇之余,他便安神思索所有见过的篆文。 他琢磨端详片时,不禁吃惊呼道:“神舞?” 神舞?怎会是神舞二字!这难道就是木角子当年所铸的三剑之一,神舞!它怎的会现身此地?这位前辈到底是谁呀!洞外的雷声越来越响,黑云已逼近。这时哪还容他再做思量!他正想往崖墓中室处躲避,却听崖顶上空蓦地传来黑云射电的巨响。 石室上空的崖顶似被击中,整个崖墓开始剧烈摇晃,原本坚固的石块,应声簌簌而落。 李玄吓了一跳,心道:“这雷电难道要将山崖劈开么?”怔怔间,雷电似乎意犹未尽,一声紧过一声,闪耀的电光不知是劈在黑松林间,还是击在山崖巨石上,一时间,洞外草木四散,乱石纷飞,一股股呛人的烟火传入洞中,不但耳畔备受折磨,而且呼吸也困难许多。 看来崖墓中也非安全之地啊! 他暗暗有些惶急,自己倘若就此跃出石室,或会被大火吞噬,但若潜身崖墓中呢......他正犹豫不决,突见石室顶端打开的圆形铜板口外,忽刺刺地闪过一大片银白色的光芒。这光芒明亮异常,像极了大片阳光泼洒照射的湖面,反射的强光,将黑云遮蔽的崖顶瞬间照亮。与此同时,‘轰’地一声巨响,石室顶上霹雳炸开,一团闪烁着炙热的火光火球‘蓬’的一声,以威猛异常的力道竟然从圆形铜板口窜入石室。火球来得突然,如鬼似神,在石室内翻滚不止,撞在刻着‘往死声洞’的石门上。两扇原本虚掩的石门被火球无端撞上,顿时石屑四飞,厚约一尺的石门立时被炸塌大半。火球似乎余兴未了,被石门阻挡后立时变成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火球。大大小小的火球犹如无头的苍蝇,带着火焰,夹杂着火星四射的松枝枯木在石室内到处窜奔飞溅。石室顿成火海,似乎成了人间炼狱,狂乱而恐怖。 李玄见火球将石门撞碎,已知不妙,就在火球裂变瞬间,足下使力,斜身从石室顶端的圆形铜板口跃了出去。出了石室,身形还未停稳,便觉得周遭热气逼人,一望无际的黑云在君王山上空团团翻滚,如被搅动的沸水,不住的冒出电光雷声。 他举目四望,崖顶已然面目全非,大片松林燃起的冲天大火烧红了半边黑色的天空。焦木火光中依稀可见诸葛乱阵的石堆正在坍塌崩裂,只剩下远处的圆形巨石犹如沧桑无奈的脸庞,斜斜仰望着混沌苍穹。这天地怎么了?李玄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天威愤怒的不测祸端。 厚厚的黑云中再次射出电光,崖顶被耀的明亮异常。 电光来时虽短,但划空而过时却正击中几十丈外的圆形巨石。要知石室顶端的圆形铜板口是当年无名骷髅在黑松林中布下的天眼,而圆形巨石正是为天眼收集至阳能量而设。圆形巨石倾斜位置设置之妙,千古无二。因为无论阳光从任何方向射到巨石上,都会被收集并反射入石室顶端的圆形铜板口。李玄正是窥破这个奥妙,所以才敢坐在寒冰玉柱上导引体内的阴阳能量。至此,他虽然没有练成阴阳合纵篇,但却凭此将寒热两股内息化去,与体内温热内息合一,修成了强大内息。 这道电光击射在圆形巨石上。李玄立时明白,先前为何会有火球突然窜入石室,岂不正是电光击中圆形巨石后被反射到了石室里面么!他暗叫不妙,拼尽全力向右跃开三丈。就在此时,电光被圆形巨石反射,‘嗤’的一声划破空气,流光忽飞的速度极快,引得左右三五尺内燃烧着的松木,散落的飞石,瞬间团成一个火球,不偏不倚,飞入石室。这个火球无论大小还是能量都比先前的火球大了许多。 李玄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从石室中传来,足下巨震,涌动的巨大气浪让整座山崖震颤不已。他飞身再起,人在空中,只听‘轰隆’一声,爆炸的气浪带着乱石焦木飞起十几丈高。好在他此时内力精深,不但护住周身,且还穿过如雨般的乱石焦木,安然跃落。 他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稳稳落地,只见原先石室那边已因火球爆炸,坍塌下去。 当年修建崖墓之人经过数年勘察,知道君王山山崖最为坚固之处便是天眼这个位置,因此便由此处深挖下去,将其建成了整个崖墓的支撑点,这才又折转直行,修成了其他墓室。 无名骷髅是个天纵奇才,不但武功高强,且深谙布阵破阵之道。来到君王山崖后,发现这处崖墓虽然保存尚好,但因山体动裂,撑住整个崖墓的支点开始松动。因此,他便花了数年气力将天眼扩成更大的石室,又在支点下设置了两扇厚重的石门。所以,刻有‘往死生洞’的石门除了开关功能外,其实还有加固整个崖墓的作用。 如今这两扇石门被天火形成的火球撞毁,加固崖墓支点的功能由此丧尽,再加上火球横冲直撞的巨大破坏力,崖墓岂能不崩塌!崖墓塌了,整个山崖崖顶也因之剧烈晃动起来,不消片刻,塌陷的地方越来越大,碎裂的巨大石块不断向山崖滚落,巨大的滚落声伴着震耳发聩的雷电声,响彻暗空。崖墓已毁,李玄在此已经无安身之处,叹息之余,下意识地往怀中探摸,不禁暗叫:“苦也。”原来先前他只顾得将无名骷髅及梁九几人的遗骸安放稳妥,忙乱之中,却忘了将《万世野闻》《悟》《武》三本绝世秘笈揣在怀中,而此时,仅剩下那本手抄卷本的《宝源秘笈》了。 心痛自是难免,但好在他对《万世野闻》《悟》《武》三本秘籍了然于胸。他抚了抚腰间的鬼泣长剑,倒提着神舞兵刃,对着塌陷的山崖,被无数乱石深埋的石室默念道:“诸位前辈,晚辈本与你们素不相识,却因天赐机缘,在此地与你们相识共处。这段时间,晚辈承蒙你们的庇护,虽死未死,苟活至今......咱们由此也算师徒朋友了。如今看来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之前多有打扰,诸位前辈多多原谅。” 他叨念着,心下突生悲壮之意,又道:“现下此处崩塌,诸位前辈也只能因陋就简,委屈在这乱石石室了,倘若我入江湖还能活着回来,定当重修崖顶,给诸位一个好的处所......”不知过了多久,黑云渐渐南移,天地微现光亮,李玄环顾崖顶,见山崖被毁坏十之**,心下一阵悲凉,猛地想起段啸天曾说过,三十几年来,凡是到过山崖顶上的人非死即残,甚至没人能活着走出。这难道会是真的么? 李玄想起段啸天,自然而然也想到了他在跌崖之前嘱托自己,要在八月十五前赶往山东临淄,找到蒲山公李密李先生后,将富贵镖竹管亲手交给他,让他在腊八节泰山大会前有所准备。这支蜡封的竹管内到底藏有什么秘密?会不会像是侯公子利用威盛镖局徐老镖主那样,也在利用段啸天作为试探前路的诱饵呢?他此时武功胆识俱非昔日可比,那颗原本拼命按捺的江湖心已变得沸腾起来,由此暗道:“管他侯公子还是钱公子呢!我当时虽未应允段兄,但既为大丈夫,便不能委身平俗的光阴里......哈哈......生亦何欢死亦何痛......与其安静的苟且一生,倒不如在俗世中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生生死死......而今虽已错过了八月十五,却距腊八节还有许多时间,泰山之巅,英雄大会?!我若去了,究竟会看到什么?” 他念及这些,伸手往怀中一摸,不由暗暗叫苦。原来段啸天交给他的富贵镖竹管竟不在怀中。会遗失在何处呢?他心思陡转,想要到崖墓中寻找,可此时崖墓早已倒塌成了一片火海。眼见自己再迟疑,也将被天火烧成灰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穿过兀自燃烧的松林往庙前广场而去。庙前广场亦是狼藉遍地。李玄见那片松枝连绵,自己昔日藏身的野草被天火点燃后,灰飞烟灭,不禁一呆,伫立半晌,不免想到自己被诸葛东方逼迫到了危急关头,阿莹从右侧松林甩发松枝,相救的情景。 往事历历在目,却已是物是人非。阿莹怎样了,沈前辈与黑云逸之间的恩仇是和解,还是终结?诸葛东方受了蝎毒后没来得及杀死的谢木青怎样了?还有林东图口中的飞驼圣主是怎样一个人......当年被梁九施计破关而入,元气大伤的燕无敌恢复了功力,重入江湖,意欲何为......诸多疑问,怕只有下了山后才会慢慢知晓。 李玄沿着昔日与段啸天上山的路迤逦向山下走去。说来奇怪,他才走到了半山的位置,所见的山水草木竟然毫发无伤。这天火难道只是为了劈裂君王山崖崖顶而来吗?他心下诧异,又暗笑自己生出这个古怪念头。如此走着,没用多久便到了山下。 山下虽说仍有高坡沟壑,却与山顶大是不同。 李玄穿过一片杂林,到了一处高坡上,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张目远望,只见深秋下的山野风光处处绝胜。他心下大畅,浑然忘了先前崖顶上所历的生死。伫立半晌,这才回望君王山崖,但见君王山势依旧雄浑苍茫,那些翻滚的黑云早没了踪影,午后的太阳斜挂在天上,散落的光芒尽管有些暖意,但泼洒在绵延大地上依旧是秋凉的感觉。 一阵风迎面吹来,凉而不燥,真是恍如隔世! 李玄久居崖顶穴洞,这时初到开阔之地,只觉无论斑斓的野花还是枝头跳跃的小鸟,甚至连地上的蚂蚁,微风扬起的尘埃,无不让他感到欢悦欣喜。如此美好世间,可以无酒,怎能无歌?他一路阔步走着,一路扯着嗓子唱道:“我本太原李狂人啊......咱生来就不是个孬种,与天斗呐,与地斗呐......喜无边乐无穷,您若欢喜咱啊,就叫我一声啊......好男儿,大英雄......好男儿啊,大英雄啊!” 他痛痛快快的嘶吼着,不知不觉踏上了一条荒僻的小路。一路上只觉得周身轻捷,气力悠长,比落崖之前,功力强盛了不止千百倍,正喜不自胜,又觉浑身粘臭,难以忍耐。看来要找一处水源好好洗个澡了!李玄正寻摸着,却听远远的山坳中传来几声惊叫。他被自己的听力吓了一跳!要知他数月间独处崖顶,未闻人声,加之他对自己的内力仍然没有十足自信,如此远距离听到声音,岂能不被吓到! 李玄心下暗道:“如此荒僻之地,难道也会有人在山谷中涉险么?”他潜运内力,提气急奔,翻过山岭,不消片刻,便到了发出惊叫声的山坳。他人还未到山坳,便听一个阴狠的声音道:“你奶奶的,大爷我辛辛苦苦追了几日,好不容易才将这老不死的和小不死的围在这里,你让老子放了他们?岂有此理,真岂有此理!” 第五十九章 不羁少年 李玄跃上山坳边上的一棵大树,往说话的地方望去,见坳底一条小路上,一个穿着酱紫色长袍的男子带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将另外三个人团团围在一块巨石前。 同时在距离这帮恶人十几丈外,另有一个背负长剑神态冷峻的玄衣道人和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丰神如玉的书生。这二人看着被围住的三个人,神态间似笑非笑,像在看热闹,又似在等待什么。 李玄见被围住的三人,一个是满头白发,满面怒色,衣着似仆人长随般的老者,一个是不足十二三岁,面色慌张,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女孩,另一个则是身形瘦小,头戴旧棉方巾,斜背破旧斗笠,满脸黑灰,两手空空,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的少年。 少年听酱紫色长袍大汉如是说,瞪着一双眉角上扬且漆黑的眼睛,扁了扁嘴道:“岂有此理?嘻嘻......确实岂有此理。”他第一句岂有此理,是学绛紫色长袍大汉,而后一句岂有此理却满是嘲笑的口气。李玄细看那个身穿酱紫色长袍的大汉,心下不禁一怔:“他怎的在这里?”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在客来喜酒店门前百般调戏天神帮二当家‘花蝴蝶’,自认刀法了得的长安福林庄的郑平郑二庄主。 郑平听那少年怪声怪气的学自己说话,不禁大怒,道:“你奶奶的,你这是找死么?若不是看在马游马大掌柜的面上,你一路上如此搅扰老子,早就大卸你八块,来下酒了。”李玄不知二人争执什么,待听他口中提到马游马大掌柜,心下一动,却不知这个马游马大掌柜是否与自己当铺中的大掌柜马游是一个人,好奇之余,更留意二人说话。 少年听郑平发狠威胁,毫不畏惧,眉角微微一跳,扫了扫十几丈外的道人和书生,大笑道:“大卸八块,还要做下酒菜,要吓死人么?你莫给马游那个脓包面子,少爷我与他不是相熟,你遇见我们在一起,不过是因他弄丢我的当品,我向他索要而已。”郑平听他年纪轻轻,竟在自己面前称爷,气极反笑,道:“怪不得马游他一脸哭丧的样子,原来是被你小子赖上了。哈哈......既然如此,那就好办多了。你挡着老子,要救这一对主仆,还惹动我的老朋友,那就一并把债还了吧。”少年闻言,脸色一沉,问道:“你们是老朋友?”随即学着郑平,仰天大笑道:“好好,你挡着老子,不想放过一对主仆,之前又欺男霸女,那就一并把债还了吧。” 李玄听少年这一番话,无论语气,还是话语词句均是模仿郑平,且惟妙惟肖至极,不禁暗自好笑。郑平听了,立时不耐起来,‘铮’的一声,拔出腰间金背快刀,大手一挥,示意身旁的几个大汉一起上前,口中喝道:“好一张贱嘴,要你死得好看。”话未落稳,一刀劈下。李玄曾见过这一刀,知是来自十八路降魔斧法,后被一位武学奇人加以改变成了一式威力无比的刀法。这一刀劈去,虽说简单,没有什么高明的招式,但势大力沉,不易闪躲。少年见他携众恶汉上前夹击,一刀劈来,风声呼呼,声势吓人,只是淡淡一笑道:“就这般身手,还教少爷死的好看?”语毕,不见有任何动作,左手一扬,郑平劈出的灿烂一刀立时凝固在半空。李玄自练了宝源神功后,不但耳力敏锐异常,眼力与往昔相比也变得极其精辩。 他见郑平一刀劈出,还未落下尺许,便被少年探出的左手的食中二指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郑平出手一招即被制住,脸色大变,奋力向后拔刀,但手中的金背快刀似被浇铸在铁块上,哪里拔得出!其余众汉不晓得郑平的快刀已被少年钳住,呼喝声中,围攻上来。 少年冷笑一声,左手依旧钳住金背快刀,上身不动,双足交替凌空踢出,只听得‘砰砰’‘哎呀’‘妈呀’碰撞呼喊之声不绝于耳,七八条铁塔似地大汉犹如被踢飞的沙袋,瞬间便横七竖八的跌落在地。郑平没想到自己和手下会如此不堪一击,冷汗顿冒,喝道:“好小子,算你厉害......”手中撒了刀柄,使力向后倒纵出去。 这时那些倒地大汉见郑平狼狈的向后跃开,已然明白他出手一招即被少年制住,又因适才被少年眼花缭乱的脚法踢得心慌,哪还敢再逗留,发喊一声,连滚带爬而去。 少年见众汉子逃得比兔子还快,冷冷一笑,也不乘势追打,食中二指依旧钳紧郑平的金背快刀,轻轻一扭一抄,金背快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被他拿在手中。 李玄自适才少年出手一刻,便知郑平与众手下难是敌手,但没想到他们只一招便会溃败下来。此刻见少年脸上毫无得色,也没有乘胜追打郑平和一干逃离的汉子,而是手握金背快刀,凝神看着不远处的道人和书生,心知他之所以用极快的手法打发了郑平诸人,该是要留存气力对付这二人。果然,书生见少年瞬间击溃郑平,缓缓上前,抚掌大笑道:“打铁终须自身硬啊!哈哈......敢从飞龙教手中抢富贵,必须要有几手狠辣功夫。你年纪轻轻身手不错,但若就此死了,倒是可惜了。” 少年听书生说完,淡淡道:“飞龙教的小喽啰退下,轮到你们动手了?原来天神帮也看中了威盛镖局的富贵家产!”书生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微微一笑道:“最近江湖盛传飞龙教教主钟楚随了燕无敌,做了一条燕门走狗,没了昔日的忠义同心。嘿,但天神帮不同,我们之所以到此,是要帮徐老镖主的孙女重建威盛镖局。” 李玄听了少年与书生的对话,心下剧震,暗思道:“难道这一仆一少竟是曾被诸葛东方截杀在路上的江北第一大镖局威盛镖局总镖主徐仁峰徐老镖主的孙女么?”眼前情势不明,还需静观。他心思急转,心下又道:“郑平是飞龙教的人,可这书生道人又是谁,是天神帮的人?看二人自负的架势,该是难缠。这少年又是谁?” 少年看着书生,满是黑灰的脸上隐藏着神色,但不过片时,漆黑的眼神突然隐现顽皮的光芒。他双手插着腰,语声冷冷道:“好一个要重建威盛镖局啊!你以为少爷我不知你们天神帮的龌龊事?”书生听他语气不善,毫不生气,轻哦了一声,依旧微微笑道:“愿闻其详。”少年倒提着金背快刀,缓缓踱着步,道:“几个月前,徐老镖主莫名失了踪迹,多年来挣下的那份家业便开始被一群群苍蝇围着嗡嗡乱转。嘿嘿......江湖争名夺利,虽是寻常事,但落井下石,却最让人切齿啊!” 书生听他言语犀利,指着那个小女孩,摆着手微笑着道:“我想帮她,不是苍蝇。” 少年扁了扁嘴,轻哼一声道:“你就是苍蝇,你们就是苍蝇,而且还是一群苍蝇中的大苍蝇。”顿了顿又道:“你该不会忘了七日前在王氏祠堂里秘密商议的那些话儿吧!”说着便指着那道人,模仿着他的语气道:“肖兄,你说威盛镖局到底有多大家业?”说完,又背负着双手学着书生的样子,摇头晃脑缓缓道:“多大家业?哼,说出来吓死你。我早已探清了,良田一百三十二顷,外加六处五进的院子,共计一百七十八间,加上借给福林庄的两万五千两银子,共计不少于五十万两吧。” 李玄见他身材瘦弱,却偏偏要学着道人与书生神态,不禁好笑,瞥眼见书生虽然还在微笑,但眼中却满布杀机,而道人更是神色冷峻,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修长干枯的手交叠在胸前,似在为拔剑做准备。 少年似乎视而不见,依旧学着道人的样子,道:“唉......你说他这么大的家业,何苦还要为了一宗劳什子富贵镖甘冒奇险呢!”说完,一转身,又背负着双手,假意干笑几声,模仿着书生的语气,缓缓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千古不移的道理啊!”说到这里,停下步伐,看了看吹胡子瞪眼的道人,又学着他的口气道:“也是!如此大的家业,若被他人取走,可惜了......肖兄,我想若将这些家资取来,至少能从帮主手中换取三年的解药了......不对,至少换得五年解药。”言毕,又学着书生的样子,点头道:“此言正合我意。唉......帮主最近因银钱困扰,烦恼不堪。若是你我得了威盛镖局的家资,再和帮主好言相求一番,莫说三年五年,说不定非但给你我十年的解药,还会给你我一个坛主位子坐坐。” 书生听少年说到这里,笑容僵在脸上,冷冷道:“你既偷听我二人说话,那么放火烧了祠堂人便是你了?”少年一脸正色的摇了摇头道:“少爷我是光明正大之人,岂肯做下三滥的事。”转头见郑平猫着腰,一副想要开溜的样子,大声喝道:“放火贼别走,话还没说清楚呢。”郑平听他呼喝自己,脸色登时如灰,狡黠的陪笑道:“谁是放火贼?不是你放的火么?”少年怒道:“无耻之徒,敢做不敢当。”转头对那书生道:“喂,你姓肖?那必是‘笑面圣手’肖中行喽!有笑必有苦,剑影神鬼惊,那么这位道长肯定是与你形影不离的‘惊煞鬼神’素风素道长喽!” 书生肖中行和道人素风二人听他不但说出那夜在祠堂中彼此的对话,还道出自己的江湖名号,微微得意之下,又暗自吃惊。‘有笑必有苦,剑影神鬼惊’在八年前确是个令人敬畏的名号,但近八年来却是很少有人提及。郑平听了这二人的名字,也是大吃一惊,脸色难看之极,心道:“苦也!怎的是这两个煞神!听说他们曾是天神帮的六大散人,但八年前因帮内火并,早已经被沈无惧和白寒冰手刃在天神帮总坛里了,唉,他们怎会平地冒出来了......早知是他们二人,大哥一定不会让我去王氏祠堂放火了!”想着,便欲飞奔逃离,但刚迈开腿,却被书生肖中行伸手拦下了。 道人素风面色冷峻,看上去是个沉着不语之人,其实却是个霹雳火爆,最易被人三言两语点燃的性子。此刻,他听少年说七日前那夜是郑平在王氏祠堂内放的火,不由想起那晚火苗诡异的从自己脚底下烧起。嘿,那火不但来得突然,而且沾身即伤,很难扑灭。若非书生肖中行急中生智,扯下祠堂内的布幔及时裹住自己,只怕自己空有一身苦练多年的功夫,也会被烧残。他见郑平闻听此言,不但闪烁其词,还急于要离开,哪里细细去想这或是少年故意挑事。火爆性子顿时起来,箭步上前揪住郑平衣襟,怒喝道:“那晚是你小子在搞鬼?气死我也。你不但害的道爷被烧伤,还让道爷错过了逮住这一仆一少,拿下威盛镖局家资的好机会......” 书生肖中行不等他说完,忙咳嗽一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但这番话在李玄和少年诸人听来,却无疑完全承认他们确实要谋夺威盛镖局家资之事。道人素风被书生提醒,猛然醒悟过来。若自己承认了少年所说,那和书生身上中毒的事以及急需以钱换取三年解药的事就成了绝对事实。 道人素风冷峻消瘦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不禁将一股火撒在郑平身上。诸人见他背对着郑平,不见有任何动作,单手一扬,便将其甩出十几丈。郑平人在空中,身不由己向下跌落,正吓得哇哇乱叫,却不偏不倚落在路旁一棵大树的树杈上。道人素风冷笑一声,‘铮’的一声,拔出背负的长剑,杀气腾腾的指着少年道:“依道爷看来,是你小子放的火。” 少年闻言,哈哈大笑,将金背快刀往地上一插,道:“看来现下谁放的火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一路跟随而来,明明要强抢人家家资,却偏偏不敢暴露名号,还假仁假义要帮助人家重建镖局,羞不羞啊!”道人素风听他言语直指自己心事,不禁暴跳如雷,道:“道爷就是要夺了威盛镖局的家资,你个小鬼头又能怎的?”少年见他气急败坏,毫不畏惧,捧腹大笑道:“好怕啊!你是要杀我灭口么?” 道人素风再也忍耐不住了,长剑如风刺出,直指少年颈间大穴,呼喝道:“灭了你,又怎的?”呼喝声中,手臂不动,单腕发力,剑式如游龙劈浪,团团剑光如雪,劲气十足中将少年裹在剑影里面。李玄见道人头也不回,以单手甩出郑平时,如弹灰拭面般简单,其手法不但利落,且力道掌控精准。试想他使出的力道若太大或过小,郑平必不会恰好落在树杈之间,由此可见,此人功力确实是不可小觑。 少年见道人出剑如风,立时收敛笑容,脚步一错,百忙中却回身对那一仆一少道:“你二人且藏在石头后面,莫让他们伤及了。”说话间,道人素风的长剑已距离颈间三寸。他将头微微一偏,不退反进,右手往道人素风刺来的长剑剑锋上一抹,左手疾探,直取对方腋下空门。道人素风与人交手无数,生死战至少也历经五六回。他见少年瞬间由守转攻,攻向自己,变化之快超出想象,倨傲中冷哼一声,左掌横起,以蛮霸力道半推半扯,试图抵去少年左手攻势,同时长剑攻势不减,正要继续递出,却觉一股阴柔力道自剑身传来,一时竟扯得手中长剑向外偏去。 道人素风专注剑法几十年,对自己剑法的造诣向来自负的很。他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顺手一抹,竟有如此精巧的内劲,微一吃惊,可他毕竟非浪得虚名之辈。他察觉剑身微偏,不待招式用老,硬生生回撤一寸,剑锋斜转,顺着少年往外扯的内劲向上反撩。 少年见道人素风变式快捷,竟为其高高喝彩一声。彩声未毕,他左手轻轻翻转半寸,五指挥动,如鼓手鼓瑟似地往道人素风喉间、肩头、胸前大穴点去,其手法快若电光石火。与此同时,少年右手内劲却一收,屈指轻弹,击向道人素风斜斜上撩的青钢长剑。 第六十章 出手相助 李玄见二人嗖来忽去,电光石火间斗了三十几个回合。 他见道人素风虽然招招狠辣,却好似总被人牵制一样,始终有三分剑势难以展开。而少年出手的招式,看上去像是被迫还手拆招,其实却是以慢打快,后发制人。二人在路旁巨石前,往来斗将,窜高跃低,越打越快。此时,李玄虽已修得宝源神功和三十六计技击武功,却因才下山来,对敌经验极少,如今见了二人交手,兴奋之余,情不自禁暗暗揣摩,反复以心中招式与之印证,但只看了几招便有了计较。 在旁掠阵的书生肖中行见道人素风一阵急攻,得势不得利,心下难免惊讶不已,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与素兄虽然几近淡出江湖,却也不是对江湖一无所知之人......这少年步法奇特,出手招式古怪,见所未见,使得是哪门哪派功夫?” 少年见道人素风越攻越急,招式如旋风匹练滚滚而来,非但没有慌乱,一边见招拆招,还从容不迫的转头对书生肖中行道:“既然你们承认了,少爷我也不和你们罗嗦了,你们是否一起上?”此言一出,当真狂妄至极。不但道人暴跳如雷,就连一旁神情沉着的书生也不禁气急反笑。书生肖中行虽顾念江湖身份,不愿联手对付一个后生小子,但想若得了威盛镖局的家资,便有希望解除缠绕多年的奇毒,因而长啸一声,喝道:“后生狂妄,嘿,别怪长辈教训你了。”说着,振臂一跃,人在空中,右手长袖一展,‘呼’的一声扑面击向少年。少年见他袍袖一展,犹如铁柱般击到,心知这是江湖上极厉害的流云铁袖功夫。这种功夫,讲究气与意相合,心与意相通,招与意相承,是内外功夫修为的体现,也称为三意化一。 李玄见书生肖中行出手时,口鼻不张,腹部不动,展袖一击,衣袖竟然鼓荡如帆,隐隐有滚雷之声,而且击向少年的这一衣袖看似简单,其实却暗藏着五种变化。 这五种变化交错繁复,极其隐蔽,每个变化又蕴含数十道蛮霸的内息,让人极难抵御,因此替少年捏一把汗。 少年见书生肖中行出手狠辣,眉角又是一跳,头也不回,反脚一踢,脚尖恰好踢在金背快刀的刀柄上。金背快刀被他踢中,‘呼’的一声,如活了似地一窜而起。与此同时,他单手化解了道人素风几招快攻,右手一抄,握住金背快刀的刀柄,斜步跃开,出手一刀,劈向书生肖中行迎面击来的这记流云铁袖。书生肖中行和道人素风相识几十年,吃喝同住,形如兄弟,虽然师出门派有别,但默契久了,心意早就想通。二人虽被体内毒质牵制,可武功还是不弱,何况联手!此时二人同时出手,不到十几招,少年已感吃力,出手招式渐渐是守多攻少,身形亦迟滞下来。 李玄已经对眼前发生之事有了大致了解,见书生肖中行和道人素风不但恃强凌弱,还想要强夺威盛镖局的家资,甚至不管不顾江湖道义,联手相斗少年,心下早已不忿。 虽然他早知客来喜酒店中的胖龟包林是假的,却因沈无惧和黑云逸势不两立之原因,已对天神帮恶感剧增。他之所以迟迟不动,一来是对自己的武功信心不足,其次对于江湖之事仍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如今,他见少年虽然勉力支撑,却渐落下风,便暗中扣住一枚石子,待少年遇险以便施手相救。他才把石子扣好,却见书生肖中行一轮猛冲急攻后,突然撇下少年,身形一展,如飞鸟般掠向巨石后面。 巨石之后是个陡起的山坡,威盛镖局的一仆一少正躲在巨石与陡坡间,面对书生肖中行的突然袭击,如何能逃走? 少年见书生肖中行突然撇下自己往巨石后面掠去,心知不妙,待要阻止时却被道人素风死死地缠住,焦急之余,心知就算此时使出师传绝技‘雷霆暴雨鱼骨针’怕也来不及。便在这时,突听到‘嗤’的一声,自路旁坡上的大树后劲飞出一枚石子。石子来势既快且准,擦着道人素风肩头掠过少年后,击向身在空中的书生肖中行。 肖中行一跃而起,突听身后有劲气十足的暗器袭来,岂敢大意!他勉强凌空一扭,闪过半尺,而后一个急速千斤坠,刚好躲过石子,却听‘嘣‘的一声,石子打在巨石正面,四溅迸裂。书生肖中行和道人素风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少年也暗自惊异。因为从适才石子的破空声以及击在巨石上的力道来看,甩手打出石子之人功力浑厚惊人。书生肖中行一身冷汗,心下道:“何人袭我?内力怎么这般惊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路旁山坡上的大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年轻人缓缓走来,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身材修长,步履稳健,略显消瘦的面颊上一双隐含神采光华的双眸,绝对能够令人过目不忘。道人素风见李玄现身,微微一愣,随即怒喝道:“哪来的后生,适才是你以暗器伤人么?”说着,舍下对面的少年,侧身纵跃,凌空‘刷刷刷’连环刺出三剑,剑剑不离李玄的要害。 李玄没想到道人素风如此暴躁,见他三剑刺来,倒不惊慌,左手一招‘笑里藏刀’掌势一吐一引,右手化掌为刀,一招‘反客为主’。这二招快慢有致,左手‘笑里藏刀’三个变化,先将道人素风的剑式化解,同时右手‘反客为主’招式后发而至。他见招拆招,说来复杂,其实在第二个变化已切入了道人素风露出的空门。 书生肖中行见状大吃一惊,他知道人素风若被李玄一掌击中,必定会身受重伤。他刚要挪身上前施救,却被少年窥破企图。少年长笑一声,喝道:“你们这是要二打一么?当真是不要脸......来......先打败少爷我再说。”说着,手中金背快刀‘刷’的一声劈出,快急的刀势正斩向肖中行的腰眼。道人素风不曾想到自己的长剑还未碰到李玄半分衣角,就被对方右手抢进空门,待要躲避,却因自己攻抢太急,已然收势不住。眼见受伤在所难免,却觉得李玄掌劲一收,凝在中途,翻转手掌,在自己衣衫上轻拂一下,并没乘势重伤自己,不禁一愕,呆立当地。 少年一刀逼退书生肖中行,见道人素风呆呆地样子,喝道:“怎么了,被打傻啦?” 书生肖中行闪身避过少年攻来的刀式,瞥眼见李玄凝势不发,而道人素风却手握长剑,如木鸡似地呆立当地,还以为是被李玄以重手法伤着了,不禁惶恐大急,袍袖一展,一只流云铁袖击向少年,另一只流云铁袖卷向李玄。李玄收势不发,是因不愿无故伤人,待见书生肖中行面色惶恐,一脸惊讶,挥袖击来,袍袖如铁桶兜风,‘呜呜’声中劲风扑面,知道对方使了全力,自己若是懈怠,难免受伤。 李玄斜身轻轻一转,绕过兀自惊呆的道人素风,足下使出流光雪月刀法之步法,左三前一,单手疾探,正抓住滑身而来的飞袖,五指运起宝源神功,力透指尖,只听‘嗤啦’一声,如金箔撕裂,书生肖中行卷来的这记铁袖功不但被他五指破掉,且半拉衣袖亦被扯下来,裸露肩膀的样子好似番僧打扮,让人见了甚觉可笑。 从李玄现身化解掉道人素风三招剑式,再到徒手五指破了书生肖中行这记铁袖功,过程看似繁复,其实只在电光石火间发生。 少年本拟持刀上前为李玄解危,此时见书生肖中行这般狼狈模样,不禁开怀大乐道:“铁袖变赤膊?哈哈......这位兄长好内力,好身手啊!喂,兄台,你叫什么名字?”李玄收势退后半步,微微一笑道:“在下李玄。”言毕,又对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拱了拱手,道:“得罪了。”少年和书生、道人三人听了,前者觉得他谦瑾有礼,不骄不躁,不由好感大增,而后二人却觉得他尽管口中说着得罪,却似乎在讥讽自己无能,脸上登时阴晴不定。道人素风回过神来,道:“你叫李玄?没听说过。你是飞龙教的人么?”李玄摇摇头,道人素风与书生肖中行对望一眼,又道:“那你与小鬼头是一路人?”李玄淡淡一笑,看了看少年,摇头道:“也不是。”道人素风不禁着恼起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却为何偷袭我?” 李玄闻言不禁笑道:“在下岂敢偷袭二位。嗯,道长怎么不问自己,何以与人家死缠烂打,还对在下突施杀手?”道人素风怒道:“我们打我们的,与你小子何干?你不掺合进来,我干嘛会对你突施杀手?”李玄正色道:“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单以你们恃武放狂,图谋人家的家资,对任何人来说都有干系......”在旁的少年闻言,展颜一笑,抢着问道:“你怎知这两个人有此恶行?”说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神态甚是可爱道:“原来你一直在旁边观望我们啊?” 道人素风听了,口中呸呸数声,道:“观望?是偷窥。” 李玄不理会愤怒焦躁的道人素风,正想回答少年的话,却见书生肖中行上前几步缓缓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过兄弟的江湖名号。不过,我观你龙行虎步,神态非凡,该是江湖名宿之后,嘿,难道阁下也相中了这票买卖?”他见李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心下称奇,微一思索,已有计较,缓缓道:“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难得......难得啊!这样的话,待会儿咱们一起拿下,一定会分给兄弟一份。” 道人素风听了,以为书生肖中行吃了一点小亏不但有示弱之意,甚至还要分出一份给这邋遢的年轻人,不禁着恼,道:“肖兄为何要分一份给他?他是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要拿的话,也要凭真本事。”少年听他暴躁天真,不禁捧腹大笑道:“好个道人,羞不羞?你以为世道变了,强盗可以上得台面,正大光明分赃均财?”道人素风恨声道:“小鬼头,待会要你好看。你记住,道爷不是强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只为自己......”他还要再说,却被书生肖中行挥袖打断,接过话来:“这位兄弟,既是咱们是同道中人,可否赐教你身属哪门哪派?” 少年不等李玄回答,抢着道:“惩恶派......”道人素风被书生肖中行抢过话头,心下不忿,见他对这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如此客气,忘了适才李玄对他手下留情,不满之余,已火冒三丈,见书生肖中行对自己连连霎眼,不由一怔,隐约明白,书生之所以这样,或隐含其他目的,因此鼓着嘴,不再言语。书生肖中行闯荡江湖多年,见李玄虽然衣衫褴褛,但所施招式不但内劲浑厚无匹,而且精妙难言。 书生肖中行暗暗估量自己的功力,情知不敌。而且,早先帮主黑云逸率众暗暗投到江都太守王世充麾下,曾一再叮嘱自己的帮众,太守王世充麾下隐士能人极多,其义子更是个好色好财且武功极高的年轻人。这人莫非是帮主口中所提到的那个年轻人? 他不露声色,言语温和,倒非心中怯了,而是在暗中试探李玄,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被同为江都太守王世充麾下的人抢了这票买卖,便可上报帮主,日后伺机给要回来。 李玄哪知书生心中的玄奥,听他问到自己,便指着自己一身褴褛的衣服,对他道:“名宿之后岂会穿成这样!在下既非你们的同道,也非江湖名宿之后,更不属于任何门派,只是一个江湖普通人而已。”少年在旁听了,以为李玄故意搪塞道人书生,笑吟吟地上前抱了抱拳,道:“原来是位独行江湖的大侠,在下唐冰,多谢援手教训天神帮这两个脓包。”道人素风听他鄙薄自己和书生,当真是几十年来首次遇上,暴跳起来,将手中长剑一晃,怒喝道:“来来来,再与道爷斗上几个回合,他奶奶的......若不手刃你这个讨厌的小鬼头,道爷我立时羞愤自刎。” 唐冰哈哈大笑,对他做了个鬼脸,道:“那你就赶快自刎,替少爷我省些力气,如何?”道人素风闻言,气得呼呼直喘,足下使力,待要上前拼命,却被书生肖中行抬手拉住。书生肖中行见眼前形势,心知以自己与道人素风的武功,百招内或可斗杀眼前这个少年,但若与李玄相斗,即使是联手,恐怕也过不了三五十招。 书生肖中行是个聪明机智之人,江湖经验极其老道。当年在天神帮内,六大散人的武功虽然不及帮中几大坛主,但也非泛泛之辈,若不是这几年身受内毒之苦,武功折扣,岂愿向李玄示弱,吞下闷气!他心中已有计较,上前对李玄拱了拱手,转头对道人素风道:“李少侠独行江湖,必是潇洒之人,岂会看上了这小买卖?嘿嘿......相逢不如偶遇,咱们若是当着他的面教训这小鬼头,还不让人耻笑咱们以大欺小么?”说着,转头对李玄道:“李少侠武功卓绝,真是我见过的当世奇才......哈哈......我看不如等此间事了,咱们煮酒畅谈,好好地交一交。”言下,既给足李玄面子,又不言放弃,还颇有结纳之意,一语三关,心机甚深。 道人素风听了却是一愕,大摇其头,道:“肖兄这是怎的了!咱们与这后辈小子相交?万万不行。”他转头对李玄道:“李家小子,任事都有先来后到,你真的看上了这宗买卖,那也要等道爷我从这个小鬼头手中拿来,你再从我们手中抢去。这样才符合江湖规矩啊!” 书生肖中行见道人不理会自己的心思,直着性子不依不饶,正思谋计策,却听李玄道:“在下现身,原本就不是为了钱财,只是出于江湖道义,不忍他人兴风作恶而已。二位难道不明白么?好......既然道长划下道了,我就当你已经得手了,而我正要来取,如何?” 第六十一章 神秘行人 唐冰听李玄说话,语速不徐不疾,虽然不带丝毫火气,却掷地有声,不禁刮目相看。此时有风吹来,吹动李玄褴褛的衣裳,尽管看上有些寒碜,但眉宇间散发的英气却是世间少有。唐冰暗暗道:“他若非穿着落魄,绝对是个俊美英朗的男子......”待细细品味李玄适才最后的几句话,隐然有回护自己的意思,一颗心不由得欢喜起来。 他有李玄撑腰,瘦弱的腰杆已挺得笔直,高声道:“李兄这是哪里话?就凭他们二人装模做样的空架子,还能胜得了少爷我......喂,臭道士、书生,有本事一起上来,看看鹿死谁手。” 书生肖中行闻言,暗道:“你这真是找死。”两手在李玄面前一摊,道:“李少侠,这可莫怪我兄弟二人了。你要是遵了我兄弟划的道儿,那就等我们从他手里取了后,咱们再细谈下一步。”李玄先前见过唐冰以一敌二,不支的样子,心知他百招之后必定不是书生和道人的对手。此时,若见他在自己面前伤败,心下岂忍!何况,自己是见到书生和道人要谋夺他人家资才现身出手,如今岂能半途而废。 李玄微微一笑,道:“先生无需与我相谈下一步......我看,不用细谈,咱们三步并作两步走,就在这里,先清清楚楚把眼前事儿处理了如何?”书生肖中行闻言,知他决心要干预眼前这桩买卖。他虽然惊异李玄不凡功夫,此时也不禁怒气勃发,鼻孔连哼三声,道:“看来李少侠是铁了心要趟这浑水了?”李玄还未应声,唐冰却似不理会李玄的好意,高声道:“谁要你趟这浑水,少爷我难道就保护不了这一老一少么?”言毕,一扬高挑的眉角,对道人和书生道:“你们啰啰嗦嗦,不就是怕这位李兄上前助我么!嘿,我若要他助我,就是小花猫、小赖猪!” 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听了他的诅咒发誓,毫没行走江湖的豪爽大气,竟然像个孩童或小姑娘一样,不禁哈哈大笑。李玄听了,也是又气又笑,心道:“也罢!既然你不用我相助,便有十足把握。我倒要看看你怎样击败这二人。”如此想着,便缓缓退后几步,抱臂在胸,笑吟吟地看着少年与道人书生,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书生肖中行见李玄退后了几步,已知其意,微微一笑,对少年道:“少少年纪,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嘿嘿,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说话间,没了衣袖的左手突然一探,抓向唐冰。唐冰见他飒然出手一招,袭向自己胸前,不禁轻轻啐了一口,道:“老不正经的,你这是找死么?”书生肖中行闻言一怔,心道:“既然比武拼命,原本就可以不择手段,偷袭尽管算不上正大光明的手段,但却和老不正经有什么干系?” 他还未想明白唐冰为何骂自己老不正经,突觉眼前刀光闪烁,原来是唐冰手持金背快刀砍来。书生肖中行怪笑道:“那你就是小不正经......”口中虽然说着,却哪还敢再胡思乱想,‘呼呼’两掌,赤手还招。道人素风早就气恼唐冰一再挑衅自己,待见书生肖中行已经出手,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身份,挺起长剑,青光闪闪烁烁,一式‘苍松迎客’劈面攻向唐冰。唐冰这次不再嬉皮笑脸,一脸凝重,展开金背快刀,上砍下削,横扫直砸,往来间毫不畏惧。三人斗得厉害,书生肖中行右手流云铁袖突然绕过唐冰的金背快刀,宛如长蛇盘树似地突然向他持刀的手腕缠来。 唐冰见状,手腕翻转,正拟以抖刀招式削断对方铁袖,却在此时,与书生肖中行联手的道人素风突然从右侧一剑刺来。这时,他若不撒手弃刀,以双手破解来招,右肋必然会被刺中。 当舍不舍,必有其忧。舍,是一种境界。 唐冰脑际顷刻决断,右手猛地将刀一甩,射向书生肖中行,足下一错,双手化解掉了道人素风刺来一剑。他尽管手中没了金背快刀,却依然毫不惊慌,立时化掌为拳,闪身避过书生肖中行紧接攻来的一记铁掌,展开的招式,却是一路‘玉女拳法’。 道人和书生见唐冰应变迅捷,竟然真敢将金背快刀甩飞,暗暗赞其聪敏,待见他刀已离身,赤手之下,使得拳法竟是在江湖上流传极广的玉女拳法,不禁暗暗讶异。 要知玉女拳法始于东晋,为奇女子谢道韫所创。 这个谢道韫是当时宰相谢安的侄女,安西将军谢奕的女儿,更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的妻子。谢道韫自幼聪颖非常,号称千古第一聪敏女子,不但琴棋书画造诣非凡,而且自四岁习武开始,便得遇过数位名师指点,因此待字闺中时便独创了这一路玉女拳法。这路玉女拳法之所以闻名江湖,皆因当年海盗起家的匪首孙恩率众攻破了会稽城,不但将王凝之杀死,还要祸害荼毒百姓。谢道韫死了丈夫,不但没有悲戚退缩畏惧,反而凭借着过人的胆识与沉稳的谋略,乘肩舆而出,率领执刀仗剑的婢仆与众贼兵相抗,大破孙恩众贼,其时使的正是玉女拳法。 玉女拳法既是谢道韫所创,其拳风亦是秉承了她从容、淡定、大气、灵性的风格,因而出拳、收拳、折身、移步、站位俱讲究凝、稳、敢、让、通、活六种心法。每出手一拳,必须有三分通透的凝重力道,三分端稳谦让的气度,四分果敢灵活的技巧。纵然如此,这路拳法还是自保有余,攻击不足,加之百年来流传极广,一招一式世人皆知,所以用这路拳法与普通的拳师剑客交手,倒还勉强可行,倘若遇到真正的江湖好手,却难免会捉襟见肘。书生肖中行见唐冰使的竟是玉女拳法,不禁起了轻敌之意,喝道:“堂堂男儿,却学着扭捏女子的拳法,不怕丑么?” 唐冰冷哼一声,左右出拳,分击二人,道:“你们如此不要脸,做强盗抢人家的家资,难道就不怕丑么......”道人素风刷刷两剑,捷如电闪,口中道:“道爷不是强盗,小鬼头记不住?”转瞬间三人又拆过七八招,唐冰气喘之下,似有些招架不住,不住的向巨石一侧后退。此时,威盛镖局的一仆一少已被李玄带到身侧。一仆一少见唐冰露出了败象,不禁暗自惶急,殷切地望着李玄,盼他出手施救。 李玄见唐冰步步后退,丝毫不乱,一招一式,似成竹在胸,心下纳罕,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暗暗运起宝源神功,以待唐冰遇险便可及时相救。三人斗到分际,唐冰已退无可退,身体只能靠在巨石上出手招架。道人素风见此大喜,怪叫一声,出手更加毫不留情,‘刷刷’刺出两剑后,随即凌空跃起半丈,青钢长剑一招‘天外来客’,直指唐冰咽喉。而书生肖中行愈斗之下,愈觉得唐冰连续后退有些蹊跷,他见道人素风一剑刺出,胸前空门露出,只得闪身补防,左拳‘铁壁开山’与右手流云铁袖‘飞火流星’同时击出,拳掌交叠,不让唐冰向前移动半步。 如此一高一低一剑双拳夹击,让唐冰处境到了极危险的境地。 李玄眼见情势不妙,正待挥掌施救唐冰,却听他长笑一声,单臂一展,数十枚细微的暗器骤然从她袍袖中激射而出。这时,正是书生和道人身形交错,各自发招,力道将尽未尽,新力未生之刹那。二人如何能躲过这骤然而至快速绝伦的暗器? 书生肖中行‘啊呀’一声,躲避不及,右臂被暗器射中,待要使力跃开,却觉半边身子麻痹不已,不由得摔倒在地。而道人素风身在半空,躲避起来就更加不易,加之他所使的天外来客之招式是一分守势九分搏命招式,出手时胸前空门大露,如同一个活靶子似地将唐冰射来的暗器悉数包揽在胸前。因而他长剑招式只使了一半,便闷哼一声,从半空跌下来。唐冰施计得了手,纵声长笑,跃到二人身前,出手如风,正要当胸拍落,却听李玄道:“唐兄弟莫要出手,赶快到巨石后。” 唐冰闻言微微一愣,不知李玄何意,待要相问,却见李玄双足疾踢向书生和道人。二人被他分别一脚踹到,不由自主飞了起来,不偏不倚,稳稳的落在巨石后面。唐冰见此,不由大怒,喝问道:“你不帮我了么......要作甚?”岂知一语未落,李玄单臂夹起身侧的一仆一少冲向唐冰,没等唐冰反应过来,腰身已被李玄紧紧搂住,一跃而起,落在巨石后面。便在这时,只听前方四五十丈外弓弦劲响。 李玄几人在巨石后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支狼牙羽箭带着尖锐的呼哨,破空而至,不偏不倚,不但射在先前诸人落脚处,而且直没入土。可见射箭之人臂力惊人。 唐冰被李玄搂紧腰身,又是惶急又是愤怒,正拟举拳打他,瞥眼间望见羽箭声势,吓得双手举在半空,忘了落下。道人和书生被唐冰暗器射中,倒地后难以动弹,心知已是一败涂地,正暗自沮丧,突然被李玄一人一脚,踢飞并落到巨石后面,正要破口大骂,也望见到羽箭声势,这才明白李玄是在危难之时,救下了自己。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以何言语来形容此时的心境。 李玄无暇顾及他们各自的心情,顺手将唐冰放下,侧着身子,借着巨石的阻挡向外探望。只见前方四五十丈外是一片荆棘丛生的杂树林。虽说看不清林中藏有何人,但侧耳听去,竟隐隐有数十道细微的呼吸声。 他此时耳力极佳,凝神判断,已知左近二十几丈外有三五人屏住呼吸,正轻手轻脚地向巨石接近。李玄示意诸人稍安勿躁,俯身拾起三五块碎石,甩手向逼近的三五人打去。‘嗖嗖’几声,碎石飞过去,传来‘哎呀’几声,之后却再无声息。 空气似乎凝注,巨石与杂树林两侧的人默言不语,眼见斜阳隐隐,天光不久就要暗下来,李玄捉摸不透来人意欲何为,但知被困下去终不是办法,不禁暗暗着急。就在这时,却听远处空中有人充满恐惧的‘啊’了一声。李玄和唐冰抬头望去,见先前被道人素风反手抛在树杈上的郑平,正惶恐的看着大路缓缓走出的七八个人。 这七八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捆着,由一名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黑色布巾的汉子牵列而出。远远看去,像是一串被麻绳拴着的蚂蚱走来。他们当中尽管有的昂然无畏,有的神情淡然,有的呆若木鸡,但神色间都充满了无奈。李玄见当先是一个四十上下,相貌颇显富贵的中年男子,其后俱是形貌各异,打扮不同的汉子。他正诧异思索,身旁的书生肖中行已勉强站起来,靠到了近前,也向外看了看,突然惊惧道:“他们怎么被绑了?”李玄奇道:“这些人你识得?”书生肖中行点点头,指着为首的那人道:“这人是长安福林庄的庄主,人称‘神火圣手’的郑兴郑庄主。”他咽了口唾沫,忍着身上的痛楚,又指着郑兴身后第三人道:“这个身披麻衣,神色木然的人是长安狮子楼的楼主,人称‘无情飞锤’的韩在同韩楼主......哎呀,这么个厉害的人怎么也被捉了呢......奇怪......奇怪,当真是奇怪!” 李玄奇道:“这又是谁?”书生肖中行指着最后一个身材高大但面形消瘦的七旬上下的老者对李玄道:“他是洛南蟒岭飞虎寨的大寨主,江湖人称‘碧剑人猿’的朱山河。唉......这人可不简单,二十年前就名动江湖,据说他自飞龙教上代教主钟武轩时就入了飞龙教。而今......而今此人能被擒住,可见对手多厉害了。” 唐冰靠在李玄身旁,只觉他适才应变之迅捷,犹如神助,心下暗暗佩服,又听书生肖中行如数家珍般说着,不禁扁了扁嘴道:“这个大马猴般的人会如此厉害?你多半是在替他们吹嘘,抬高自己吧?”李玄见朱山河双臂极长,虽然昂首站着,却是肩背微驼,双膝弯曲,整个人形似老猿般,问道:“你若和他比,谁能略胜?”书生肖中行面现愧色,长叹一声,气馁道:“我若不受帮主......赐的......赐的神药,或可与他斗上三五十招,但三五十招后......三五十招后还是会败的。”唐冰闻言嘿嘿一笑道:“大吹法螺。你帮主赐你的既是神药,你怎会不如从前?”道人素风听唐冰出言不逊,大怒道:“我兄弟二人若非身受神药牵制,任你小鬼头使阴招暗器,怕也会成道爷的剑下鬼。”唐冰看也没看斜倚在巨石上的道人素风,冷冷道:“败就败了,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亏你也是成名人物。” 道人素风正欲出言驳斥,却听半空的郑平悲泣一声,问道:“大哥,你怎么被人绑了?”神火圣手郑兴闻言,头也没抬,冷冷叹道:“这有何奇怪,哥哥实力不如人家,被擒被杀被剐,再普通不过了。你又怎么在这里?还出乖露丑的上了树?” 郑平听了,面现尴尬,定了定神大声道:“我没看住威盛镖局的人,让他们跑了,追到了这里,又碰上两个煞星。大哥,谁敢招惹咱们福林山庄?他们不怕咱们,难道不怕钟教主么?”他话音未落,杂树林中便传来一阵‘哈哈’的大笑之声。 李玄听这这笑声尽管颇为苍老,但内力却极为浑厚,一阵大笑声,震得诸人气息为之一阻,胸口难受至极。苍老之声笑毕,才缓缓道:“飞龙教?就百十号蹩脚的乌合之众凑在一起,也敢称‘飞龙’二字?当真笑死老夫也。”说着,又是仰天大笑。 郑平听得心惊肉跳,见昔日武功高强的大哥郑兴被人像牵狗一样牵着,毫无反抗之力,心急之下,已然忘了恐惧。他怒喝问道:“你是谁?藏头不露尾的家伙,有本事出来,让爷爷见识见识?”苍老之声闻言,冷哼一声,淡淡道:“凭你也要见老夫......哼......到阎王那里等上百十年后再说吧。”话音刚落,诸人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狼牙羽箭夹带着风声,从杂林破空而出,不偏不倚,正射中卡住郑平的树杈。箭到枝断,‘咔嚓’声中,那条粗如儿臂的树杈被射断成两截。郑平惊呼一声,庞大的身躯从树上跌下来。可当郑平人还未落地,只见牵着郑兴诸人的黑衣蒙面人突然单臂轻扬,一条极细几乎透明的银丝从手腕飞出。银丝如毒蛇之信卷住郑平的脚踝,而后黑衣蒙面人轻轻地一抖一扯,便将郑平凌空扯到了脚下。 黑衣蒙面人不待郑平再次惊呼,抬起右脚,脚尖在他胸口疾点数下,郑平便如冬日蜷缩的老狗一样,双眼翻白,身体颤抖着扭曲几下,而后两腿一伸,抽搐中没了呼吸。 第六十二章 小试身手 诸人见黑衣蒙面人杀死郑平的手段阴狠毒辣,干净利落,手腕中的银丝嗖来忽去,神鬼莫测,不禁为之动容。郑兴见自己兄弟顷刻间死在自己面前,脸现悲愤,对黑衣蒙面人吼道:“你们滥杀无辜,可知天理难容?”黑衣蒙面人默然不语,而杂林中苍老的声音听了却是大笑道:“滥杀无辜......郑兴,你们在长安欺行霸市,凌辱他人,可曾想到过这四个字?乖乖的,看看巨石后面那几个人是不是你们飞龙教的人。他们是谁?”郑兴望望巨石,摇头道:“老匹夫,你是想将飞龙教赶尽杀绝么?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受你逼迫,飞鸽邀请这几位老兄弟到我福林山庄相聚了。”说着,转身看着身后那些人,哽咽道:“诸位老哥兄弟,是郑兴对不住你们啊!” 狮子楼楼主韩在同闻言,惨然一笑,道:“郑庄主不用内疚?怪只能怪咱们不济,被他们以卑鄙手段迷倒了。只是不知他们为何要对付咱们,若如此糊涂的死去,实难心平啊!” 朱山河冷哼一声,对韩在同道:“你不用心下难平。世间本就人性各异,你只当咱们眼睛瞎了。” 他身后一个愁眉苦脸,相貌猥琐的汉子听了,尖声道:“朱老哥,他们不为财,不为色,擒了咱们,又一路赶着走,却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钟教主随了燕无敌燕前辈的缘故?”巨石后的李玄诸人听了隐约明白,这些被捆绑的飞龙教散落在关中各地的首领们是因为郑兴在黑衣蒙面人逼迫下,不得不飞鸽传书,假意邀请相聚福林山庄,才被围而捉之。只是黑衣蒙面人为何要捉住这些人?难道真如相貌猥琐的汉子所言,与燕无敌有关?李玄正思索着,听苍老的声音道:“就你明白。”说着,又是‘嗖’的一声,相貌猥琐的汉子被杂林中飞出的羽箭贯胸而过。 书生肖中行和道人素风闻听黑衣蒙面人原是在寻找飞龙教的人,不禁心下暗喜,对望一眼,长舒一口气,心下俱道:“原来这些人在找飞龙教的麻烦啊!这岂不是在帮我们天神帮的忙么。嘿,既然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又何必再藏掩自己呢?” 如此想着,道人素风便直起身子,隔着巨石,对杂树林方向高声道:“这位朋友,我们不是飞龙教的人,你找错人了。”苍老声音‘哦’了声,道:“足下姓氏名谁,属于哪个帮派?”唐冰不待道人素风回答,抢着问道:“你又属于哪帮哪派?” 道人和书生听唐冰如此鲁莽相问,相顾失色,俱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怪他多事。而李玄虽然看不出唐冰黑灰的脸上是何表情,但见他扁着嘴对道人和书生做着鬼脸,不由暗赞他小小年纪,胆识过人,不畏强权,身处危险境还能如此轻松面对。 苍老的声音听少年问话,微微一怔,奇道:“原来这儿还有个雏儿?好,问得好,你想知道的话,就现出身来。”书生肖中行担心少年再出言不逊,惹火烧到自己,忙道:“在下天神帮肖中行,与兄弟道人素风在此。还请前辈指教。”唐冰听后扁了扁嘴,甚是不屑,满含讥讽的道:“他们是天神帮呦,可不是飞龙教的啊!”苍老的声音闻言爆笑起来,道:“妙极,妙极......原来天神帮还有人在这里。” 诸人听他笑的极为高兴,不知何因,就连郑兴诸人也面面相觑,心道:“原来天神帮这两个煞星在这里......不过,听答话的声音似乎受了伤!只是不知杂林中这老匹夫闻言为何连连发笑,还大呼妙极。嗯,难道他是天神帮的么?不对呀,天神帮中哪有这等诡异的人物!”郑兴心念数转,心知苍老声音之人诡计多端,如此大笑,必有原因。他对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的名头早就听闻,知这二人是昔年天神帮的创帮元老,尽管飞龙教与天神帮暗斗多年,自己落难,却也不愿再见别人遭苍老声音之人的毒手,便朗声道:“天神帮的朋友,你们识得这个诡计多端的贼人么?若不识得,我看还是莫要现身的好,小心他使卑鄙手段对付你们。” 苍老声音之人闻言,嘿嘿一笑,道:“我看你还是闭嘴为妙。你郑家在长安城作威作福有些年头了,如今吃点苦头,也不为过。嘿嘿,再说了,对付卑鄙之人当然要用卑鄙手段了!” 要知郑兴此次被擒,皆因全家老少命悬在黑衣蒙面诸人手中,焦急之下,稀里糊涂地听从了对方的安排,将散居在长安附近的飞龙教几位头领诱引到了福林庄中。 郑兴原想等诸位老友到齐之后,自己抢先暗示他们,一起将黑衣蒙面诸人围歼,可没想到,众人才聚齐在园中,苍老声音的蒙面人便现身出来。他声称手中有件千古奇物,要请众人相帮,品判它的来历。郑兴诸人中,要数洛南蟒岭飞虎寨的大寨主,人称‘碧剑人猿’的朱山河最为谨慎。他早年追随钟楚的父亲钟武轩开疆拓土,完成了飞龙教在江湖的扩张大业,如今虽然归隐,但在飞龙教乃至钟楚眼中,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多年的江湖阅历让朱山河极为敏锐,他见苍老声音的蒙面人现身,言行诡异,神秘异常,且福林庄主郑兴见到自己后,面色不安,不由暗生怀疑。 黑衣蒙面人见朱山河谨慎异常,倒也不慌不忙,当众解开外衣,以示自己与众人见面并无恶意。 朱山河见对方手无长物,孤身一人,加上又自恃武功高强,且身边还有诸多帮众环伺,戒备之心因此放下了。苍老声音的黑衣蒙面人见朱山河诸人释然,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小包,油布包裹中是个精致木盒,打开木盒,诸人见里面有一朵雕琢甚为精美的七瓣木荷花。这朵木荷花通体洁白,有着白玉样的光泽,端在手中,犹如透明一般,更让人惊奇的是,当苍老声音的黑衣蒙面人将其放入园中池塘,浸泡过数秒,木荷花竟然变得鲜艳如血,而且还散发出一种闻所未闻的香息。 这种香息并非人间所有,仿佛来自天上,或是地狱,微微香甜,似在梦里寻找千回,但却总找不到的快感;香息又似乎隐含辛酸,如情人别离,复又重聚之惊喜......郑平与朱山河诸人闻过香息,瞬间觉得浑身懒懒,舒服至极,继而身体开始软绵无力,一种垂死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可任你挣扎,却怎么挣不脱甩不掉。 事出这些,李玄自然不知。他见这些黑衣蒙面人藏头藏尾,神秘异常,而且手段阴狠毒辣,不由甚感厌恶。这时见郑兴几人虽落入窘地,却不卑不亢,极有骨气。尽管在江湖行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暗赞之余,仍莫名的替他们担心起来。 李玄落崖之前,已对天神帮和飞龙教有过接触,不但无甚好感,甚至有些讨厌,不过他更讨厌恃强凌弱,草菅人命之徒,看到眼前这些状况,已激起了侠义心肠。 他听书生肖中行报出自家名号,苍老声音的黑衣蒙面人突然大呼妙极,心下隐隐感觉不妙,待听郑兴提醒之言甚为诚恳,道人素风正要鲁莽闪身而出,便抬手将其按住,低声道:“道长且住,此事怕有蹊跷。”道人素风被他随手一按,动弹不得,正要喝骂,却见李玄头也不回的对唐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赶快用你解药给他二人解毒......”话音未落,挺身从巨石后闪身跃出。唐冰见他竟然为书生、道人出头,不禁一呆,又听他让自己给书生、道人解毒,不禁口中恨恨道:“我凭什么听你的。”口中说着,却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小瓶,倾出两粒白色的药丸,看也不看身侧二人,冷冷道:“服下吧!一炷香后,鱼骨针的药性便可解了。” 书生肖中行接过药丸,看了看李玄长身玉立的背影,暗叹一声,喃喃对道人素风道:“看来江湖世道变了。”李玄跃出巨石,也不言语,展步便往被捆住的郑兴诸人走去。牵住郑兴的黑衣蒙面人见他走来,声音古怪的喝道:“退回去,要命的话就站着别动”李玄微微一笑,叹道:“我不要命了,你要命么?”黑衣蒙面人闻言,眼中杀机大盛,单手一展,‘嗖’的一声,那条极细的银丝迎面卷向李玄。 李玄见他手腕才动,足下便发力往左疾奔三步,银丝‘刷’的一声自身旁卷过。黑衣蒙面人手中的‘蜘网银丝’本是江湖少见的软兵刃,又因他为此苦练几十载,早到了收发自如百发百中的境地。但他没料到,这年纪轻轻衣衫褴褛的后生竟能在几步之中避过,吃惊之余,单臂回旋,银丝刷的倒转回来,缠向李玄的颈项。 这一变招快的不可思议,加之银丝细若头发,在天光渐暗之时嗖来忽往,几近无影无踪,最是难防。李玄听风辩物,足下不停,手中神舞兵刃随势而动。诸人见碧沉沉的光影闪过,数百寸长的银丝漫天飞舞,原来黑衣蒙面人的银丝兵刃已被李玄一招‘浑水摸鱼’斩成寸段。郑兴诸人见李玄武功之高,招式之妙,见所未见,俱都动容。杂林中苍老声音之人更是惊得‘咦’了一声。惊声未落,又见李玄闪身一晃,欺到了黑衣蒙面人近前。李玄不待黑衣蒙面人反应过来,左臂一探,拿向对方颈部外侧的扶突穴。扶突穴,属手阳明大肠经,是水湿之气吸热后上行头面天部的必经之路,若被捏住,头部气血立时滞重,若贯之内力,必然昏死。 黑衣蒙面人见李玄欺到近前,急忙抬臂格挡,百忙中,不忘飞起双腿踢向他腹部。 他虽然应招快极,怎奈李玄更快,手臂刚刚使了不到半招,人在空中,已被李玄点中扶突穴,‘啪’的一声,摔落在地。好在李玄并无杀心,手下留情,只使了半分力道,若是手下稍重,力贯穴道,黑衣蒙面人必会当场气血滞重,倒地而亡。 李玄这一兔起鹊落般击倒了黑衣蒙面人,不但郑兴、朱山河诸人看的心驰神摇,更是大出苍老声音之人的意外。只听杂林中一阵呼喝,‘嗖嗖’射出数十支狼牙羽箭。李玄制住黑衣蒙面人后,正是背对杂树林,此刻利箭射来,端是劲急难防。 唐冰躲在巨石后看得真切,喝道:“小心利箭啊!” 李玄听背后风声劲急,知道若是闪开,利箭必会射中郑兴诸人,因而头也没回,反手一招‘以逸待劳’,碧光吞吐闪烁,‘噼噼啪啪’声中,神舞兵刃将狼牙羽箭激飞。他如此舍命不退,为保郑兴诸人不被箭伤,这一切自然被朱山河和郑兴诸人看在眼里。然而,就在诸人心思未定时,杂林中猛然跃出十五六个名手持长绳金钩的黑衣蒙面人。这些蒙面人貌似女子,身法轻盈袅袅,极为灵巧。她们现身后不待李玄转身,齐刷刷迅速散开,以包围之势将李玄和郑兴诸人困住,而后手中长绳呼呼挥出,分上、中、下三路,分击过来。李玄反手一剑,击飞狼牙羽箭,见这些蒙面女子交错围了上来,摆下古怪之阵法,自己能否破掉,竟片时难决。他微一思索,斜身在郑兴等人面前一闪而过,手中神舞兵刃急急挥动,收势时,已将捆绑他们的绳索斩成数段,低喝道:“诸位江湖前辈,还不赶快伏低身子。” 他话音未落,呼呼声响,十五六条长绳已如流星划空般飞来。 郑兴诸人得以松脱,闻听李玄呼声,刚刚伏低身子,见黑衣蒙面人甩出的长绳恰好穿过彼此头顶上空,暗叫:“险也。”心知若再迟疑半个呼吸的时机,诸人的头颅恐会被这些长绳前端的金钩击穿。长绳飞起,绳端的五爪金钩看似要攻击郑兴诸人,其实却是虚招,因为金钩在郑兴诸人头顶兜转半圈,向李玄缠去。李玄见长绳袭来,不慌不忙,步法斜五后六,身形一转,滑开三五丈远。但黑衣蒙面女子岂容他轻易躲开! 她们手中长绳一收,绳端的五爪金钩或兜扬,或俯冲,或圈转......纷飞闪动,始终不离李玄左右。 李玄见对方变招,张开的五爪金钩像魔兽的利爪一样,有的俯冲而下,抓向自己头项;有的笔直如棍,分击自己双肩;有的如蛇无骨,绕过腰际偷袭自己后背;有的在眼前虚闪不定,纷繁颤抖中,惑乱眼神;有的贴地飞至,抓向自己的双腿。 诸人何曾见过这种长绳金钩乱飞,眼花缭乱的乱阵!眼见李玄瞬间被困在当中,片刻便会被击倒或被缠住,正齐齐担心不已,却听他长啸一声,人如旗花火箭似地,突然拔地跃起三丈多。这一跃起,当真是间不容发,恰从绳索的缝隙中跃出。 李玄人在空中,身形毫不迟滞,如离弦快箭般使出‘擒贼擒王’招式,凌空射向杂树林中。那些舞动长绳的蒙面女子见李玄不但没有被长绳困住,还匪夷所思的从阵中脱身而出,不由吃了一惊,步法、手法不由自主的一阵大乱,十五六条长绳登时绞缠在一起。唐冰在巨石后掠阵,见李玄脱身向杂树林而去,知道他是要去擒敌擒王,便从巨石后一跃而出,似燕子低飞,向黑衣蒙面女子中间穿插过去。 黑衣蒙面女子见又有人欺到近前,收起慌乱心情,娇呼连连,甩脱了手中长绳,足下急溜溜旋转不停,各自从腰间拔出一柄弯如钩月样的尖刀,向唐冰围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七色烟雾 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身中的鱼骨针毒片刻去除大半,正自欢喜,却见唐冰跃出巨石,脚下如踩个风火轮,不断变换,在黑衣蒙面女子中间穿插迂回,双掌忽伸忽缩,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一掌快似一掌,力道虽轻,却快的匪夷所思。 二人心下暗道:“原来这小子功夫如此了得,难道先前故意示弱?若真使出这等功夫,即使我俩联手,要胜过他也不容易......”手持怪异弯刀的众蒙面女子见唐冰身法灵活,几次都没止住他,不由娇喝连连,刀光如白浪扑岸,一层高过一层。 这边斗得热火朝天,杂树林中也传来兵刃撞击之声。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听得兵刃撞击快如爆豆,如十几面羯鼓同时击打,不由暗暗心惊,不知李玄性命如何。 二人哪知,李玄飞身跃入杂树林前就已经从呼吸声中辨出苍老声音之人的位置,因而这一飞入,使了全力,势如奔马。苍老声音之人做梦也没想到李玄能这么快,且轻轻松松的从绳索阵中脱身而出。他见李玄飞身射进杂树林,人与神舞兵刃合二为一,匹练般的碧光当头而来,心下一惊,大喝一声,手中兵刃横起一架,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苍老声音之人控制不由自己,‘蹬蹬’连退三步。 以神舞兵刃之利,竟削不断对方手中的兵刃? 二人甫一交手,皆使尽全力,全是以快打快的招式。此时,暗林中早看不清对方面目,出手招式,俱是随心而生,因而只呼吸间便已斗过三十几招。这番交手,李玄和苍老声音之人均觉对方功力深厚,招式精奇,吃惊之下,不免更加小心了。 其实就现在内力而言,李玄因修习宝源神功时日尚短,比苍老声音之人的内力略逊几筹。但这次交手,他是攻击的发起者,所施的三十六计技击招式又奇异繁复,匪夷所思,更因飞身射入杂树林,得势得利,所以这番交手,已然是略占上风。 而苍老声音之人身在暗处,见李玄出来搅扰,功夫了得,正筹谋着如何将他拿下,再将巨石后几人一网打尽,但却万万没想到,李玄不但脱阵而出,且还发现了自己在杂林中所在的位置,因毫没准备,交手数十招,被动之下,岂能占得上风! 杂树林中伏藏的另外十几名黑衣蒙面人,见苍老声音之人在李玄凌厉的攻势下,不住后退,正要上前协助,却听林外路上传来数声惨呼,转头看时,却是十五六个黑衣蒙面女子被三人击倒在地。这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少年唐冰、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 李玄听风辨声,已知唐冰那侧占尽上风,因而斗志更盛,手持神舞兵刃,招招抢先,与对方越打越快。一时间,从林中打到林外,又从路上斗到了林梢,再从林梢追逐到地面。 这是他自学得三十六计技击之法与宝源神功以来,第一次与人放手一搏。若说先前他与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交手,算是处子秀,那么点倒牵拉郑兴诸人的黑衣蒙面人和破掉一干蒙面女子的绳索金爪阵,至多算是暖场热身,而现在与苍老声音之人交手才算是正式登台。其间,李玄尽管对三十六技击之法与宝源神功结合使用,还是比较生疏,但江湖格斗经验正是斗出来的,所以他愈斗之下,感悟渐多,信心越增。 二人招来式往,翻翻滚滚,不知不觉已斗过七八十招。苍老声音之人见识非凡,越斗越惊,心道:“这个小子衣衫褴褛,年纪轻轻,就算从吃奶开始修炼武功,也不过十几二十年光景,怎会有如此功夫?”他一面惊叹,一面竭尽全力应对,但仍被李玄繁复的招式及悠长的内力逼得穷于应付。要知三十六计技击武功确是当世奇学。这门奇学虽是无名骷髅从一套阴阳剑法中改编而来,但为了能让三十六技击武功卓立于世,达到无敌境界,无名骷髅不惜放下心中万般柔情,避世在石室,耗尽心血,集毕生所有经验与智慧,将其完成。如今,这一千二百九十六招式展动开来,不但极尽人间所有的想象,更兼有云山雾海水之幻变,阴阳两环互补之**。因而,纵使李玄宝源神功未有大成,内息逊于苍老之人,但场面上依然不落下风。 苍老声音之人耳听八方,也听到林外传来的惨呼声,足下微顿,被李玄一招抢先,被动之势更加明显,危急中,不得不使出自己厉害的杀招。他斜身倒纵丈许,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李玄一剑袭来,而他却袍袖一扬,一团粉色火焰击向李玄。 李玄正猱身出击,突见对方甩手打出一团粉色火焰。 这团粉色火焰起先只有灯火般大小,可才划空飞出半尺,却已变得有如拳头大小,而且再飞半尺,不但越变越大,且来势更急。这物什好古怪!李玄岂敢硬接硬挡,百忙中闪身避过三尺,同时以神舞兵刃往火焰中间劈去。神舞利器,无坚不摧,莫说一团火焰,就是一块精钢遇到它也要被斩成两截。但奇怪的是,神舞刀锋过处,这团火焰虽然变成了两团,却只分开了尺许,而后又迅速的复合在一起。 火焰受了李玄一剑,变得更大更快。 如此一来,李玄只得往后疾退数步。他虽退得快,但这团粉色的火焰来势更快,霎眼之间,已到身前二三尺的距离,突然‘嘭’的一声,爆裂开来。山路上顿时烟雾弥漫。 李玄拂袖荡开这团粉色烟雾,却因攻势迟滞,招式稍缓些许,被苍老声音之人欺到了身前。 近身格斗,长剑已不如臂、肘、掌、指好用。李玄长啸一声,身形微变,足下左一斜三,正拟闪身绕过烟雾,鼻端却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息。这香息正是这团粉色火焰散发出的,但他不知这粉色烟雾中的香息蕴含着剧烈毒性,足可迷晕上百人。 李玄提纵跃起,已呼入些烟雾,浑没在意中,正拟反击,才觉脑际微晕,暗叫一声不妙,急忙闭住呼吸,凝神使出攻战技击大式中‘借尸还魂’一式,‘唰唰唰唰唰唰’连续六招,其中三招护住自己的上、中、下三路,三招向苍老之人的上、中、下三路反击过去。苍老声音之人见李玄提气跃起,落地时脚下虚浮一下,心下大喜,知他已吸入自己秘制的粉色火焰中的剧毒。岂知欣喜之情还未过半,却见李玄挺剑追来,吃惊之心,好似见了鬼神。要知这团粉色火焰是他花了足足二十年时间,翻遍几百古药药典,历经千辛万苦配置而成的‘七色霓雾失魂散’之一。 七色霓雾失魂散是以粉、白、紫、黑、蓝、黄、红七色为区分,其中分别对应的是迷、狂、色、乱、真、亡、疯七种药性。其中迷为粉色,狂为白色,色为紫色,乱为黑色,真为蓝色,亡为黄色,疯为红色。七色制成药丸,再裹以人骨制成的磷粉和独家烘制的药粉,甩发时以内力催热,不但触物即燃,而且所散发出的烟雾可波及方圆几十丈内的人畜生灵。 天色愈加暗下来,林外格斗莫名停止,所有惨呼声像被快刀斩断一样,瞬间没了声息。 苍老声音之人见李玄竟然能克制住自己秘制的失魂散,惊慌之余,晃身闪过李玄反击而来的招式,已知此次计划实难成行,倘若与李玄再斗下去,恐怕也占不了便宜。 他仰天唿哨一声,倒纵丈许,人在空中,挥手向李玄甩出一枚烟雾弹丸,急急忙忙,撇下那些倒地不起的蒙面女子,借着烟雾弹丸升腾起的滚滚烟雾,独身遁逃而去。 李玄见苍老声音之人匆匆逃走,心下记挂着唐冰诸人的安危,也不去追,回头望去,见那十五六个黑衣蒙面女子已被唐冰和书生、道人点倒后,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地上。他正要上前开句玩笑,恭喜他们,却见唐冰几人俱捧着肚子,攒眉凝目,痛苦异常。他不知其故,正茫然失措,却听朱山河道:“他们中了适才恶贼的烟雾剧毒。”李玄见朱山河与郑兴诸人肃手而立,神色如常,奇怪道:“你们为何没事?” 朱山河叹息一声道:“我们所中之毒,比这粉色烟雾厉害,以毒攻毒强者为胜。何况粉色烟雾的毒质......总是轻了些。还有,适才我们躲......躲避在路旁,见有风将粉色烟雾吹来,先闭住呼吸,所以才会如常......”他向来自命功夫了得,又因是飞龙教的元老,所以常日里极少将他人放在眼里。这次被郑兴以教中将临大难为诱饵,骗至福林山庄,又被苍老声音之人施毒擒获,已是极大的耻辱,而今被李玄和唐冰诸人相救,不但因自己功力全失,插不上手,且在危难之际忘了提醒唐冰诸人闭住呼吸,防止中毒,惭愧之余,被李玄问到,所以说话磕磕巴巴。 李玄听了,急忙上前查看几人的状况,却见唐冰和书生、道人此时已经双眼翻白,抽搐昏晕过去。他不禁大急,正不知所措,听朱山河道:“少侠莫急,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李玄道:“前辈请讲。”朱山河道:“适才见你与那恶贼相斗,浑身已裹夹在那团粉色烟雾中,却为何没有昏晕过去?”李玄闻言,脑际突然一亮,闪过《万世野闻》中关于解毒的妙法。他思索片时,隐约觉得自己之所以吸入粉色烟雾,而未被迷晕,应该是因为服食了鸡冠巨蟒蕴含精气的蟒肉之故。既然如此,那自己体内的精气血液岂不也具备了平衡阴阳、化毒、解毒、去毒功能么! 他心下暗道:“我若真的具有与鸡冠巨蟒一样的平衡阴阳、化毒、解毒、去毒功能,难道就不可以此救下唐冰他们几人么?唉......倘若此法不可行,该怎生好?但愿此法可行......”看了看人事不省的唐冰和道人、书生及威盛镖局的一仆一少,李玄拿过神舞兵刃在自己中指上轻轻划过,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他忙将涌出血液的中指放在唐冰的唇上。朱山河与郑兴诸人见李玄沉默不语,还道他因心急入了魔怔,正欲劝他莫要着急,却见他突然拔剑割破中指,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唐冰口中。诸人面面相觑,暗惊之余,立时醒悟李玄之所以置身毒雾未被迷倒,或与他自身有关。难道他的血液可以解毒?眼见李玄指尖流出的血液入了唐冰和道人、书生及一仆一少微闭的口中,几人毫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将其吞了下去,这个法子究竟能不能让他们苏醒过来,莫说郑兴诸人大为好奇,就连李玄也无十足把握。 几人服了李玄指尖的血液后,虽说不过些许时间,但诸人却感觉好似过了几天几夜般,焦急、不安、好奇......一时间,心下纠结不止。眼见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郑兴几人到路旁的林中拾了一些枯柴枝叶回来,李玄将枯柴在唐冰三人身旁点燃。这样不但利于诸人观察唐冰三人的反应,还可助其抵御秋夜如水般的凉意。 趁着如此空挡,朱山河给李玄引荐了身旁余下的诸人。 这些人中,除了福林山庄庄主郑兴和狮子楼楼主韩在同外,另四人分别是蓝田栖云阁的阁主,人称‘龙行铁腿’的何闲独何阁主,卢县朝阳酒庄的庄主,人称‘千杯不死’的童海童庄主,终南山枫叶洞的洞主,人称‘铁剑神’的窦木高窦洞主,以及先前被蒙面人射杀身亡的长安流浪堂堂主,人称‘千里无影’的余游余堂主。 李玄与诸人执手,互道久仰,便又分头找了些山泉水与野果,分而食之,堪堪忙碌妥当,却听唐冰先是‘嗯’了一声,而后才缓缓张开眼睛。他无力地看了看篝火映照下李玄与诸人焦急的眼神,轻轻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贼人都走了么?”李玄听他声音柔弱婉转,微微一怔,只道人病之后声音难免差异,浑没在意,待听他醒来说话,知是凶险难关过了,心下欣喜,点点头道:“你总算醒了......贼人走了,你大可放心。”唐冰醒来不久,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及一仆一少也相继醒来。不过,他们醒来后俱浑身乏力,直言自己好似浑身没了骨头一样。 朱山河见唐冰几人如此症状,沉吟半晌,对李玄道:“少侠为救他人,不惜割血施救,老夫生平仅见。只是这蒙面贼人施放的毒雾极为厉害,怕是他们纵然醒了,也会如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一样,浑身无力,功力全失啊。”李玄点了点头,叹道:“前辈阅尽沧桑,世间万事逃不过您的眼睛,您若有良策妙法,还请指点。”朱山河摇了摇头道:“万事逃不过我的眼睛?嘿......我看我的眼睛已是瞎的。” 李玄吃了一惊,问道:“什么?” 郑兴知朱山河还对自己将他谎骗到福林山庄一事耿耿于怀,惭愧道:“您的眼睛怎会是瞎的呢?是我这个无脑的混球将朱老哥连累了!”李玄闻言,方始明白朱山河称自己眼瞎了,是在痛恨自己没能看穿苍老声音之人的诡计,连忙温言道:“前辈言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胜故要欣喜,但败却莫要挂怀。只要活着,好事总会多过不如意之事。”朱山河看看李玄,点头道:“好一句‘只要活着,好事总会多过不如意之事’!嗯......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功,很是难得,而有如此开阔淡定的胸襟,更是难得。”言毕,长叹一声,对郑兴道:“郑贤弟,你莫要责怪老哥适才言语激愤啊!”郑兴忙道:“是我办了蠢事,老哥尽管责罚便是。不过小弟至今有一事不明,还要请老哥指点迷津啊!”朱山河怔怔地看着幽暗的远处,面色极为凝重,似乎也是满腹心事,良久才缓缓道:“你且讲来听听。” 这时,唐冰和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及一仆一少已勉强坐了起来,但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们与诸人一起围在篝火旁坐定,看着李玄拨弄着柴火,听郑兴道:“这个带头贼人无论武功还是施毒之手法,咱们可是见所未见。那天他将我挟持,不要家财,不为玉帛美人,只要我将朱老哥这一干人骗至福林山庄。而他使诡计将咱们擒......擒拿住,也不喝骂捶打,只一个劲儿牵着咱们赶路,神神秘秘,却是为何?” 朱山河听了默言不语,突然站起身,走到被唐冰三人击倒在地的十几个蒙面人身旁,回头对李玄道:“能否借少侠的兵刃一用?”李玄应了声,将神舞兵刃递了过去。朱山河接过神舞兵刃,拭目观之,不由赞道:“好兵刃,但也是好古怪的兵刃。”说着,以刃尖挑开死去的一个蒙面人的衣襟后,俯身看了看,然后手腕微转,刃锋下行,竟顺势划开其裆部,仔细的审视片时,才将神舞兵刃还给李玄。 郑兴几人紧张地看着朱山河,见他不但表情变得怪异非常,甚至原本沉稳宽大的双手以及如钉如钢的双腿都在微微颤抖。朱山河背负着双手,抬头看了看隐现夜空的一弯钩月,良久才长叹一声,向诸人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药王谷这个地方?” 第六十四章 药王谷事 李玄和唐冰虽未揭开蒙面人的面纱,但已从这些人身形步法判断出,必然是妖娆娇媚的女子,因而见朱山河不但将其衣衫划开,甚至还一本正经的割裂裤子察看,心下不禁大为诧异。 虽说朱山河年逾七旬,对男女之事应该早就没了兴致,但男女授受不亲,且世俗礼法不会因年岁关系,便可以随便践踏逾越。二人见他竟当着诸人,有此越礼之异动,心下难免鄙夷。 唐冰忍不住啐了一口,低声道:“这人怎么连死人都去侮辱,活该被捉,早知如此,便不该出手相救。” 郑兴诸人对朱山河的行径视而不见,待听他突然提到药王谷,彼此紧张的对望一眼,神情惊惧地看了看四周,好似药王谷这三个字带有邪恶的魔咒,不论被谁提及,都会带来厄运似的。李玄听朱山河突然问到药王谷,微微一怔。他记得段啸天说过,侯公子曾给过他一种红色药丸,服食后,便化解了苏飞烟在他体内留下的剧毒。 而龙红叶留下的手卷笔记和梁九留下的纸页中也曾简单的提过药王谷这个地方,但药王谷到底是何所在?为何每次有人提到,无论字面的言语,还是人之表情,俱都隐含神秘恐惧之意? 诸人沉默半晌,终南山枫叶洞的洞主窦木高首先打破沉默,叹道:“朱大哥为何提及那里?” 朱山河道:“窦洞主连药王谷的名字都不愿说出来,看来当年旧事,你依旧是难以忘记啊。” 窦木高点点头,脸上表情蓦然痛苦起来,嘶声道:“我之所以不愿提及那个万恶的地方,皆因我忘不了我兄长窦木山被他们折磨致死的惨状。唉......可惜我枉为汉子,二十年过去了,却始终不敢替兄长报仇,苟且偷生于世。”郑兴闻言,看了看不远处,自己掩埋郑平后垒起的土堆,心下也是一阵凄然,拍了拍窦木高的肩膀,安慰几句。 朱山河见窦木高伤心至极,却面无表情的道:“你可知,你兄长窦木山素来与我交好,他被药王谷害死,我至今未能助你报仇,心下也惭愧至极。但我们能报得了仇么?” 窦木高呆呆的摇摇头,道:“怕是不能了。”唐冰听了,虽然身体虚弱,但还是满脸不屑的道:“为何不能?药王谷是阎王殿,还是神仙山?是找不到,还是没人敢去呢?” 郑兴听他直言相问,毫不隐藏心中的想法,担心窦木高被触及伤心,愤怒不欢,连忙道:“那地方比之阎王殿还要阴暗几百倍,何谈神仙山?”他干咳了几声,顿了顿,才又道:“不过,那地方极为隐秘,世上没人知道到底在何处,因为活着的人去过,出来后不是死了便是疯了,而且......且死状极惨......死状极惨。” 唐冰不耐道:“死状怎么个惨法?”朱山河冷冷道:“死状不一。”李玄忍不住道:“怎么个不一样?”俗话说,死者为大。他先前因见朱山河对死去蒙面人的异动,所以这次相问也不如先前那样客气。朱山河似乎毫不介意,道:“因为他们是被药王谷中的人分别施以不同手法折磨而死。而这些手法,世所不容,虽然令人畏惧,却为人不齿。”李玄见朱山河虽然武功全失,但神色刚毅坚定,似乎毫不对适才划开蒙面死者的衣衫之事有所歉然或自惭,便冷冷问道:“您突然提到药王谷,难道药王谷与这些蒙面女子有关联么?”朱山河点头道:“确实有关联......嘿嘿......这些人是女子么?”唐冰道:“难道不是么?”朱山河突然一笑,神色古怪的对唐冰道:“是不是女子,你都没看出来?”言毕,转头对李玄道:“少侠勿怪老朽鲁莽。因为要解开这帮蒙面贼人的身份,就不得不说药王谷。” 始终一言不发的蓝田栖云阁阁主何自我叹道:“朱老哥,咱们莫要提及药王谷吧?” 唐冰听了忿忿道:“为何不能提及?对不对,朱老前辈?” 李玄听唐冰气力虽弱,但将朱老前辈四个字的语气故意加重,似在讥讽朱山河为老不尊,心下暗道:“难道那具蒙面人的尸体中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秘密正可证明她们来自药王谷么?”朱山河微笑道:“怎能不提!唉......若说到药王谷,话就长了。嘿,相传药王谷大谷主南宫真师生来便是个药痴,不足八岁时便无师自通,十岁迷上药道,不到二十岁,已阅遍天下医典名著,到了四十岁几岁,其药到病除的手段已然名满天下,被人赞誉为‘千古第一神医’。不过很可惜......很是可惜啊......”李玄道:“可惜什么?”朱山河道:“可惜他到了五十岁后便坠入了魔道。他没有凭着一身高超的医技为他人解忧,相反,却以此开始祸害他人了。”唐冰听他言语中满是惋惜之意,冷冷笑道:“他又怎么个祸害法?” 朱山河叹道:“以活人为研习载体,试行自己配制的药方。”李玄和唐冰闻言一愣,齐声问道:“是先给人施毒,再给人解毒么?”朱山河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原本沉默不语,打算只是听听却不插话的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闻言,吃惊非常。 书生肖中行道:“早些年,晚辈也曾听一些江湖前辈说过此事,但却未曾提及是何人所为,原来竟是药王谷谷主南宫真师所为?”朱山河点点头道:“这个南宫真师,若单单给人施毒,再解毒,还不会激起江湖人同仇敌忾之心思。而让江湖众人起了联手除去他的心思,却是他将自己施放的药毒化解后,还将一些俊美的江湖后生给......给......”唐冰听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不耐道:“给怎样了?” 朱山河道:“施以阴阳手术。” 李玄闻言大奇,问道:“阴阳手术?这又是什么医道法门?”朱山河看了唐冰一眼,欲言又止,还没有回答,身旁的郑兴插口道:“阴阳手术,便是将男人变成女人,将女人变成男人。”唐冰和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听了,异口同声惊叹道:“这怎么可能?”李玄听了虽也觉得将男人变成女人,将女人变成男人之事太神乎其神,但他读过《万世野闻》,已知世间万事无奇不有,既然南宫真师曾被称为‘千古第一神医’,其医道手段必有常人不可想象之处。可世上真有这样的手段? 朱山河见众人俱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转头看了看窦木高一眼,才道:“窦洞主的兄长,窦木山便是被南宫真师这样折磨而死的。”唐冰下意识地看了看篝火对面的窦木高,见他神情凄然,呆呆地望着忽明忽暗的柴火,憔悴非常,已对朱山河这番话信了七八分,正打算向窦木高求证此事真假,却听窦木高突然开口道:“今日若非李少侠和诸位出手相救,纵使朱老哥主动提及此事,在下也会避而不谈。但是,救命之恩堪比天大,等同于亲生父母,唉......现下我也无以为报,就以我兄长之死为例说个清楚,倘若能给诸位日后行走江湖换些经验,说出来也值了。” 李玄心性最为自由,极不愿违拗他人做一些不能自已的事,闻言后,不禁长长叹息道:“窦洞主勿怪我们太过好奇,尊兄长之死本就是伤心之事,伤心之事不提也罢。”但窦木高却摇了摇头道:“李少侠确是个质朴善良之人,对此事奇怪也是在所难免。嗯,我问你,朱老哥为何借你兵刃去挑开那黑衣蒙面人的衣服察看呢?其中蹊跷你很奇怪吧?”李玄点点头,虽未答话,可神情却承认了窦木高所言。 窦木高沉声道:“那日我们被恶贼施毒擒住后,朱老哥就曾怀疑此事或与药王谷有关。但我们知道,药王谷的人已有十几年未入江湖,这些人虽说神秘,但还是让人无法与药王谷联系在一起。”李玄道:“你们一路走来,就没有看出他们有何特征或印记,能与药王谷相关联么?”窦木高长叹一声道:“我们被擒,如串蚂蚱一样被串绑在一起,莫说是交谈,就连在路旁解手都会被那帮恶贼死死的盯着,何以会弄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李玄默然不语,心知这几位成名江湖已久的人物被人如此折磨,其心必然悲愤万状,还不如战死来得痛快。唐冰听窦木高如此说,不以为然道:“我就不信,几位行走江湖多年,从失手被擒,到一路走到这里,会没看出这帮恶贼的蛛丝马迹?你适才不是说,朱老前辈曾看出他们与药王谷有关么?”窦木高点点头,道:“在下正要说此事。今日午时左右,我们行至君王山三十里处的杨家庄,突然暴雨如注。嘿,暴雨来得很急,贼人们纷纷窜到农宅内避雨,又将我们驱赶在牛棚内,朱老哥乘势将他心中的疑虑告诉了我们。” 诸人齐齐向朱山河看去。 朱山河神色镇定,叹道:“不错,正是那场莫名其妙的暴雨才让我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李玄问道:“前辈看出了什么?”朱山河听李玄复称自己前辈,知他已有些理解自己,为何不顾江湖身份使剑划破蒙面人的衣衫,细细查看的苦衷了,点点头示以谢意,缓缓道:“起初老夫见这十几个蒙面人虽不说话,但神态举止,确与女子相似。只是后来我发现他们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怎么说呢?那姿势像极了鸭子。” 唐冰听朱山河如此形容他人走路姿势,不禁虚弱的一笑,道:“人与人自然不尽相同,有人走路飘逸,有人走路笨拙,若一个人走路像鸭子,这又有什么好奇怪?” 朱山河正色道:“这位唐......唐公子说的有道理,但你见过十几个人走路相差无几,而且都像鸭子一样么?”唐冰听他唤自己唐公子时,似乎有意略作犹豫,心道:“真是个老江湖,你吞吞吐吐做什么......”口中却道:“走路像鸭子的人确实没见过。”李玄听的一头雾水,问道:“十几个人走路像鸭子,这能说明什么?”朱山河缓缓道:“这当然还不能说明什么。但他们还有同一特征。那就是这十几个走路像鸭子,形态神似女子的蒙面人都有喉结。”唐冰惊道:“都有喉结?”说着,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突然间将头低下来。朱山河见他如此反应,只是微微一笑,接着道:“正是喉结......李少侠,你想一下,这又是为何?” 李玄微一沉吟道:“喉结是须发男人的特征,这十几个形态柔婉妖娆的蒙面人不但形似女子,且走路像鸭子......”突然一怔,问道:“难道他们是宫里的太监?” 朱山河摇了摇头道:“李少侠如此想,正与我当日的心思一般无二。但你要知晓,我们是被贼人施毒才擒住的。”他未等李玄再问,又道:“而我们所中的毒不但诡异,且极为厉害,老夫流闯江湖几十年,也是闻所未闻。当今朝中高手虽多,但却没有一个施毒的大行家。”窦木高见李玄还是满脸疑惑,便道:“少侠或许知道太监是阉人吧?”他见李玄点了点头,这才长叹道:“我兄长当年拼尽全力从药王谷脱身而出,他虽知自己身中奇毒,难免一死,却再三告诫我莫要为他报仇。” 李玄问道:“这是为何?”问罢,已明白窦木高的兄长,窦木山必是知晓药王谷凶险万分,若让其为自己报仇,岂不是去白白送死!又念及窦木山虽知将死却还如此理性,不禁肃然起敬。 窦木高接着道:“兄长离我而去,我自是痛苦万分。悲伤之余,我便将兄长的身体检视一遍。我当时想,若找到对方是以何种手段害死我兄长,他日我必会以相同手段为他报仇,可是,我发现兄长他......他失踪多年,这次回来竟然变成了不男不女之身。”唐冰听了,突然抬起头来道:“怎个不男不女之身?”窦木高咬牙切齿道:“上半身是女子,下半身是男子......”李玄、唐冰、书生肖中行及道人素风几人闻言俱都‘啊’了一声,似乎比听到天下最可怖的事还要让人骇异。 要知人之发肤受之父母,男儿身或女儿身自上天授命之日起,已成定格,任何后世改变皆是违逆天命事。纵使皇权至上的皇宫大内,阉人成太监,也常为世人所鄙薄,何况药王谷之类野地!而施毒变性或许只是药王谷诸般邪恶可怖的手段之一,那里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不为人齿的秘密?他们为何要对别人用恶毒手段? 药王谷果然是令人生畏之地啊! 半男半女,岂不是妖怪?半晌李玄才喃喃道:“如此说来,朱老前辈划破了蒙面人的衣衫,便是为求证此事么?” 朱山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转头看了看横在地上的那些蒙面人,对李玄沉声道:“那人是这样,这十几个蒙面人必是一样。看来他们确是药王谷的人无疑了。” 道人素风闻言,猛然打了个寒颤,苍白着脸色问道:“他们擒住你们,该不会也要将你们变成一些不男不女之人吧?”郑兴被道人素风问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颤声道:“即便不是如此,其心也必定险恶啊!”狮子楼楼主韩在同闻言大声道:“还有几个没死的,不如拖过来问个清楚。”蓝田栖云阁阁主何闲独和卢县朝阳酒庄庄主童海童听了,对望一眼,起身便要过去拖过一个蒙面人。李玄脑际蓦地一闪,大喝道:“二位莫要动手。”郑兴几人闻言一愕,不知李玄大声喝止是何用意。 第六十五章 为众疗毒 李玄站起身来,对诸人抱了抱拳道:“这些人既是药王谷的人,身上难免藏有不为我们所知之毒药,若随意触碰,或会沾染。既然晚辈能避过贼人施放的粉色毒烟,那就让晚辈去动手吧。” 诸人见他思虑周详,更兼侠义之心,不禁大赞。 李玄过去察看那些蒙面人,见他们早就气绝而亡,待细细查验才知,是因这些人的齿缝中藏有特制的毒囊,一旦被擒或被制住,只需用舌尖轻轻抿破毒囊的外衣,便会服毒自尽。诸人惊奇中唏嘘一番,又见这些蒙面人确如朱山河推断并发现的那样,俱是不男不女之身。李玄暗道:“药王谷的手段果然邪恶!”对此心下尽管已有预知,但仍感骇然。 李玄细细问了朱山河众人是如何被苍老声音的蒙面人施了暗毒,心下不禁思索道:“那个木雕荷花是为何物?怎么遇水就能散出剧毒?《万世野闻》中有没有提及这个物什呢?” 诸人见李玄听朱山河一番叙述后,呆呆中一言不发,还道他也被这个神秘的木雕荷花惊住了,正互相闲扯江湖逸事,打发无尽夜色时光,却听李玄‘啊’了一声,面现喜色,俱被吓了一跳,疑惑不已。李玄记忆极好,他听朱山河对苍老声音之人所持的木雕荷花细细描述,便将《万世野闻》在心中逐页梳理一遍,终于发现《万世野闻》第四十三页‘万毒概述’中如此写道:西天极乐之地,奇异珍宝颇多,其惊人之毒物,毒性虽略逊于我东土丹顶鹤之丹顶、滇南女儿红、始皇无极丹、散叶丁星草等,但其隐秘蛊乱之效,却更胜一筹。其中以神魔俱让木居其首位。 神魔俱让木,长于西天万木丛中,无花无果,木质极坚,洁白如雪,千年方成材,极其罕有。此木成材,虽高不过三尺,粗若儿臂,但取之极难,堪比千年之人参。呜呼,此木不遇水则罢,若不期遇之,定散出千古奇香,人畜生灵若闻之,轻者内力尽失,重者从此昏晕百年......若解此毒,除了西天达摩菩提树之心骨外,需以极寒内力注入受毒者膻中穴,先冰冻住其体内的毒质,再以极热之内力,自受毒者百会、后顶、强门、脑户、风府、神道、灵台......至阳、长强缓缓吸出......至此毒息可除七八......然而,受毒者虽获救治,但不可轻易提纵内息,当每三日以沸水擦身,另三日以寒冰敷腹......如此两月,方可性命无忧......因此木唯达摩菩提树心骨可以降服,其余神魔不敢居其左右,故名曰神魔俱让木。 李玄默念几遍,心道:“若按《万世野闻》所言,苍老声音之蒙面人所持的木雕荷花与神魔俱让木极为神似。嗯,照其解毒之法,需极阴极阳的内息,岂不正可使宝源神功中‘养气聚功’之法门么?”思毕,李玄对朱山河和郑兴诸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前辈,在下或有方法能将那匪夷的木雕荷花之毒祛除,只是......” 郑兴听李玄有方法解除身中之恶毒,眼前一亮,大喜过望,待见李玄欲言又止,问道:“李少侠如能解了我们所中之毒,那真是再生父母了,咦......少侠有顾虑么?” 李玄点点头,叹道:“在下内力尚未精纯,且是初次试解此毒,倘若有个闪失,或会使诸位雪上加霜,因而犹豫不决。”朱山河闻言哈哈大笑,道:“李少侠既入江湖,可知江湖中人应有什么性格么?”李玄不解,问道:“前辈的意思是......” 朱山河傲然道:“咱们既然生来是个汉子,又入了这莫测之江湖,便应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行事爽爽快快,万不可瞻前顾后......来来......少侠先以老夫试之解毒,倘若侥幸救得了,那么老夫就占尽便宜,反之,我若生不如死或死掉了,少侠也不必自责......哈......如此这样,你不但可积累经验,且我身后的这些兄弟不是还能得以保全吗!”郑兴诸人听朱山河如此豪爽不羁,无惧无畏,不但凛凛生威,而且兼顾对兄弟之情,不由对其义薄云天,仗义之情,大为感动。 李玄见朱山河谈笑自若,面色如常,亦是大为钦佩,便相请他盘膝坐在篝火堆旁,歉然道:“如此就得罪您了。嗯,您可莫要运息抵抗。”朱山河闻言,苦笑一声,道:“我哪还能运得了内息啊!”二人说着,李玄便暗暗运起丹田内息,依照《万世野闻》中的方法,缓缓将内息提至手太阴肺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足厥阴肝经诸经中,不消片时光景,感觉手心寒意涌动,心知聚气已毕,便缓缓将左掌抵在朱山河的膻中穴,将内力一丝丝吐进去。 纵然李玄小心翼翼,但浑厚至极的宝源神功还是让朱山河有些禁受不住,每当李玄轻轻一吐内力,他便浑身颤抖不已。膻中穴是人体最紧要的穴道之一,往往也是练武之人的罩门所在,莫说要承受如此巨大的寒意,即使平素有人想要摸一下,也常被视为对方要发动攻击。但朱山河确是个极为硬气之人,他自入了碧剑门那日起,已将罩门练在膻中穴,所以承受李玄掌心吐出寒意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吭一声,疼到厉害之时,面色开始扭曲,仍牙关紧咬,任由李玄掌心催动出寒气,慢慢将丹田内的神鬼俱让木之毒,一点点凝固起来。 诸人见李玄头顶渐渐冒出丝丝热气,知他已尽了全力,而朱山河却再无任何痛苦表情,似被冻僵,或窒息过去。就在诸人暗自替朱山河担心时,猛听李玄长啸一声,拔地跃起数丈,人在空中,双手不断交错运劲,只听一阵快若爆豆的响声过后,他已稳稳落在朱山河身后,双足不断变换,身形也随之变换,而后才呼的一掌拍向朱山河头顶的百会穴。众人见他拍出这一掌快捷无伦,口中还没发出惊呼,却觉一股好似三伏天的炙热劲风擦身掠过,正感惊奇,见李玄掌心堪堪触朱山河百会穴时,猛地顿停下来,而后将手掌缓缓向上提拉。李玄的手臂在朱山河百会穴向上提拉数次,诸人已听到‘嗤’的一声,似有一股气息划空而出,气息之急,当真让人见所未见。如此数次,‘嗤嗤嗤’声越来越急,直到最后再无声息。 李玄由朱山河百会穴道将鬼神俱让木的毒息拔出,身形一变,左手抵住朱山河的后顶穴,右手抵住了神道穴,低喝一声,同时发力,同时收力,如此三番五次后,诸人才又听到‘嗤嗤嗤’三声,两股气息先后自他后顶穴和神道穴中破空而出。 如此不断发力收力,直至朱山河长强穴道内的毒息完全被拔出,李玄才长长舒了口气,面露喜色,拭去额头的汗水,盘膝坐定,吐纳了片刻,一跃而起,问道:“朱老前辈,感觉怎样了?”唐冰自李玄为朱山河膻中穴凝固毒息开始,便眼睛不眨地看着他,直到他吐纳完毕,长身跃起,才欣喜喊道:“李兄长,辛苦你了。” 李玄见他一双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莫名一跳,慌慌的感觉竟是自己从未有过,忙避过他的眼神,喃喃道:“没事,让唐兄弟挂念了......”这时朱山河已缓缓站起,试运一下内息,竟圆转如意,哈哈大笑道:“气息畅通,真是舒服至极......多谢李少侠了。”说着,纳头便要跪拜下去。李玄如何能让他拜下去,急忙施礼相扶道:“老前辈这是要折杀晚辈么?”朱山河见拗不过他,又哈哈大笑道:“好好......年轻后辈,不躁不骄,不但极具侠骨,且谦瑾有度,难得啊!” 朱山河言毕,正色道:“今日救命之恩,真叫老夫誓死难以忘怀。日后你若有所托,可遣人来找老夫,万死不辞。”李玄见朱山河说得真诚,也是高兴,又将去毒后的诸般禁忌详细的向他说了一遍。郑兴诸人见朱山河被李玄以内力吸出毒息后,声音复旧,面色渐渐红润,也是高兴至极,纷纷上前祝贺。李玄见他们看着自己,俱是一副渴盼施救的神情,微微一笑道:“诸位前辈,既然这个法门可行,就让在下略尽绵薄之力吧。”郑兴诸人听了,不禁松下一口气,皆是欢呼不已。 篝火渐息,天色慢慢光亮起来。一弯银钩斜斜在西天,与一轮橘红色朦胧在东山尖上的太阳遥相呼应。风吹过杂林,哗啦啦中,大地虽然寒凉,但人心却很温暖。 李玄照法为郑兴诸人拔出毒息,直至天明,才算完毕。稍作吐纳,又按照《万世野闻》中除毒之法给唐冰诸人去毒。这《万世野闻》确是一本包罗万象的千古奇书,其中所授解毒法门不仅有活虫植物、奇石海藻之类,还有详细的运行祛毒之法。 唐冰与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功夫本就深厚,自己尽可按照李玄所授的祛毒法门,自行除毒。但威盛镖局的一仆一少却不会武功,因此只能依赖李玄的内力辅助。如此一来,花费的时间远比其余人多很多。直到第二日午时时分,诸人体内所有的毒才算清除干净。诸人见李玄忙前忙后,消耗内力之剧非常惊人,俱感歉意,但说来奇怪,李玄从半夜忙到这时,消耗了巨大的内息,本应该感到疲倦非常,可是他不但没有丝毫倦意,而且觉得丹田内息丰盈非常,丝毫没有枯竭之感觉,甚至比昨日下山那时,还要厚积。原来这正是宝源神功的厉害之处。宝源秘笈开篇曾写有‘宝源武学,源泉之道’这一句话,正是用之不竭,取之不尽之意。当习者修成养气聚功篇,丹田内息便如山间涌泉,你若不断向外取水,它便越欢畅,甚至取之愈多,内息愈加纯净,如此不但各处经脉能得以疏浚,且更加通畅。 这是李玄没想到的。如今见帮人更帮了自己,心下高兴,暗暗道:“看来侠之本义,便是行善即是善己,帮人便是帮自己......”明白这些,侠义之心更加坚定。 既然无恙,朱山河与郑兴等人纷纷上前与李玄告别。 朱山河离别时,将李玄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少侠与那位唐......唐公子相识多长时间了?”李玄见他问到,便如实相告:“在下和唐公子相识,也只比见到你们时间稍稍早些而已。”朱山河点点头,道:“这位唐公子看上去可非简单人啊!” 李玄听朱山河语气有异,问道:“前辈此言何意?”朱山河道:“你可知他击败那十几个蒙面妖人用的是什么功夫么?”李玄一怔,道:“晚辈那时正与蒙面贼人的首领相斗,哪会知道。”顿了顿,疑惑道:“其中玄机,请前辈指点。”朱山河缓缓道:“少侠武功卓绝,无论内力还是出手之招式,自成一派,指点倒不敢当。” 他微一沉吟道:“这位唐公子出手的武功招式很杂,貌似无法断定,其实或可从其步法上看出端倪......嗯......他的步法与昔年叱咤江湖的丁氏兄弟使的阴阳乾坤步极为相似。”李玄道:“阴阳乾坤步?这丁氏兄弟又是谁呢?”朱山河叹息一声,道:“其实老夫也不识得丁氏兄弟,关于他们的武功,也是听我教前任教主钟武轩钟教主说起过。”他见李玄一脸迷茫,知他涉足江湖不深,所以难以将一些成名多年的老前辈和其武功流派对号入座,便微微一笑道:“据说那丁氏兄弟早年曾在朝廷中任职,隶属缉盗天下衙门,好像是属于酒、色、财、气中的......” 朱山河还未思索出丁氏兄弟昔年在朝廷中的职务,李玄不假思索道:“丁氏兄弟该是‘气’字座次的吧?”朱山河一拍大腿,道:“正是气字座次。”随即一愕道:“你知道啊?” 李玄摇了摇头,道:“我也是从别人的手卷笔记中看到的。”朱山河也不追问他在谁的手卷笔记中看到,一脸正色的继续道:“这丁氏兄弟二人性情古怪,昔年出走江湖,联手做了几桩大案便消失在江湖。而这唐公子若与他们有关系,少侠便该......便该留个心眼。”李玄听他欲言又止,似乎有许多话要说,正要再细细请教,却见朱山河拱了拱手,道:“这些话只当给少侠提个醒了......时间不早了,老夫就此别过了。”语声甫毕,又拜了拜,便领着郑兴诸人往长安方向而去。 看着朱山河一行身影远去,李玄伫立片时,犹自纳闷:“这丁氏兄弟出走江湖后做了几桩大案?嘿,那与我有何干系!还有,倘若唐公子与丁氏兄弟有关系的话,我为何就该对他留个心眼!”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见朱山河与郑兴诸人走远,心下挂念帮主吩咐的另件大事,便也上前告别。道人素风虽说莽撞,性情暴烈,但知此次若非李玄提醒,甚至为他出头,他和肖中行难保也会如朱山河和郑兴一样,被药王谷人诱引而擒获,那样一来,保不齐就会成为不男不女的行尸走肉。 道人素风心下感激,但不善言辞,临别时对李玄道:“李少侠,咱们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他日......他日你若有差遣道人的事,请说话,我的命交给你了。” 李玄见道人素风说出这番话,脸涨得通红,知他是性情中人,不善客气,对自己如此说,实属不易,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关切问道:“先前您二人打算取了威盛镖局的家资,换取自己三年的解药,被在下搅合了,却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弥补二位?”唐冰也正好奇于此,听李玄问道人和书生,便收起先前惯有的冷傲神色,抱了抱拳,歉然道:“先前多有得罪二位,还望原谅。嗯,李兄长问的是,不知你们身中的是什么毒,需要这么大一笔钱来换取解药?”书生肖中行苦笑一声,犹豫道:“此事原本不可让外人知道。但李少侠与唐公子对我兄弟二人有救命之恩,因此相告你们也无妨。”他叹息一声,道:“我们黑云逸帮主为人猜忌,他总担心发生当年天神帮内讧之事,有人如他一样,反叛天神帮,所以讨得了苗疆蛊毒神药,告诉我们可以增强内力,但我们兄弟服食后,才发现其实并非如此。唉,据说服了这种药后,若有异心,且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必死无疑。” 唐冰惊道:‘这蛊毒如此厉害?” 李玄听是蛊毒,暗道:“幼时听父亲与天机老人谈起过蛊毒......据说蛊毒上古便有,盛于江南及西南一带,那里有专门养蛊的巫婆或巫士,他们为求将蛊养成,往往不惜以人为蛊体,手段复杂恶毒,花样百出,甚是难防。因此走闯江南及西南的江湖人士,倘若不慎被人下了蛊,除了被折磨而死,也只有央求下蛊之人才能解之。所以在江南及西南一些地方,敌我双方和解时,彼此敬酒,需要交杯饮之,便是为了防止对方下蛊。” 唐冰默然,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花,道:“黑云逸懂得养蛊制蛊药?” 书生肖中行摇了摇头,道:“黑帮主岂懂得养蛊制蛊药!据花蝴蝶花二帮主曾言,黑帮主为了治愈自己的双腿,曾远赴他乡寻求高人。嘿,他一去半载,虽未治愈双腿的残疾,却带回了蛊药。嘿嘿......我们最初服下后,内力确实有所增加,但每年若不及时服下解药,便会生不如死。唉......特别是临近服食解药前的一个月,内力不增反会减至五六成,此时若遇敌手,那可......可是极为危险啊!” 第六十六章 依依惜别 李玄看着神色暗淡沮丧的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缓缓道:“看来二位若不是急需服食解药,也不会被我和唐兄弟占尽便宜。”书生肖中行闻言,连忙摆摆手道:“我兄弟二人临近服食解药,内力有所不济是事实,但武功机智不如李少侠和唐兄弟也是事实。” 唐冰微微一笑道:“先前你们不但不记恨我暗器伤人,竟然还出手助我斗杀那些不男不女蒙面人?” 道人素风闻言后,傲然道:“做人必须要知恩图报,恩怨分明。先前你尽管施计伤了我们,但又及时救了我们,二者早已经相抵。但你若被蒙面人击败,我们不也是危急万分么!嘿嘿,钱财重要,但命更重要。那时助你,其实从大局来看,也是助我们自己。” 李玄见道人素风说完这番话,将腰身挺得笔直,暗道:“这人说话不拐弯不抹角,虽性情暴躁,却是耿直之人。”唐冰听了嘻嘻一笑道:“你这人说话倒是不藏不掖......”凝思片时,突然向道人素风问道:“道人,你们黑云逸帮主现在很缺钱吗?” 道人素风奇道:“你如何知道?” 唐冰微微笑道:“倘若不缺钱,怕是你们在他面前堆一座金山银山,他也不会多给你们一粒解药。” 他顿了顿,又道:“既然先前你们急于得到威盛镖局的家资,必是料到这些家资会打动黑云逸的。”道人素风还未言语,书生肖中行长叹一声,道:“唐公子当真是冰雪聪明,哎呀......不对,该是聪明绝顶,嘿嘿......聪明绝顶。”李玄听他夸赞唐冰冰雪聪明,倒未在意,听他又改口为聪明绝顶,便奇怪地看了看书生肖中行,暗道:“读书人就是讲究,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也颠倒来去,去咬文嚼字。” 唐冰听书生肖中行夸赞自己,有些小小得意,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从怀中取出一颗拇指大的珠子,递给书生肖中行,道:“这个珠子二位请拿去。若是你们帮主真的需要钱,它或可换得你们几年的解药。”书生肖中行将珠子接过,见它虽只有拇指大小,但晶莹剔透,通身极其圆润,发着淡淡地幽紫色的光芒。真是宝贝啊! 要知世间珍珠大都以白色为主,也只有极少数的珍珠是黑色,而如眼前这颗幽紫色的珍珠,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唐冰见书生肖中行怔怔不已,淡淡道:“这颗珍珠名曰紫气东来,白日间吸纳天地精华,夜间便会将光华释放出来,是夜明珠的极品。据说传世共有十颗,目下八颗在杨广昏君的内廷中,这一颗是在我手上,另一颗在......算了,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反正这珠子很珍贵。”李玄、书生肖中行及道人素风闻言,不由大感惊奇。道人素风更是睁大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喃喃道:“你为何给我兄弟这般重礼?是要我们相帮什么,还是想收买我们?” 唐冰闻言哈哈一笑,声音清脆非常,道:“这也算重礼么?嘿嘿......我哪儿多的是奇珍异宝,远比这珠子还要珍贵。”说着,眉角轻轻一扬,道:“我不要你们帮忙,也不要收买你们,这只算是我阻拦你们夺取威盛镖局的家资,所做的一点补偿。” 道人素风喘了口粗气,道:“大丈夫无功不受禄。我们兄弟二人要截取威盛镖局的家资,本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纵然得不到,也是天意。既然你这颗珠子价值连城,远远大于威盛镖局的家资,我们......我们......”他正要极力推辞不受,却被书生肖中行挥手打断。书生肖中行将紫气东来珍珠揣在怀中,对唐冰躬身一礼,道:“如此就多谢唐公子了。”言毕,拉着还要说话的道人素风对李玄道:“李少侠,今日救命之恩不敢相忘,咱们此时别过,如有缘分,他日若能相见,倘若有驱使之需,我兄弟二人定会万死不辞。”说罢,牵着道人素风头也不回而去。 李玄见书生肖中行心思灵活,对于利益与义气,轻重相衡,不藏不掖,比江湖上那些表面重义轻利,道貌岸然,其实私下却蝇营狗苟,见利忘义之辈强过百倍,不由赞叹。唐冰见书生肖中行和道人素风远去,这才转头看了看李玄,又打量了一下他手中的神舞兵刃和背负的鬼泣剑,道:“李兄,你的武功不错啊!能否借你兵刃观之?”李玄见他一副好奇的样子,正想将两件兵刃递过,突然记起先前唐冰与郑平对话时,曾称有个唤作马游的掌柜弄丢了他的当品。这个马游会不会是自己当铺的大掌柜?唐冰的当品是什么呢?他心下微微犹豫,两柄剑还未递出,却见唐冰扁了扁嘴,冷笑道:“李大侠,你舍不得让我看么?哼......不就是两把破剑么?”李玄见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将剑递了过去,问道:“先前听唐兄弟识得一位叫马游的掌柜,却不知他的宝号唤作什么名字?” 唐冰顺手接过鬼泣、神舞两把兵刃把玩着,头也不抬的道:“你也认得马游这个脓包?” 待见李玄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嘻嘻一笑道:“他在长安西城尾巴街头经营的铺子唤作‘金源当铺’,虽说规模尚可,但作为大掌柜,他的人品却是差极。”李玄听他说是金源当铺,不但与自家在长安的分号是同一个名字,同一个地点,且大掌柜也是马游,心下尽管惊奇,但却神色不动的问道:“你说的那个马游是什么模样?他怎的人品差极?”唐冰笑道:“马游么......个子不算高,白白胖胖的样子,像个剃了毛的大肥猪,对了,我最是讨厌他厚厚嘴唇上的两撇像鼠尾一样的胡子。 唐冰顿了顿,咦了一声,问道:“李兄长,你认识他么?”李玄听他如此描述马游,虽然感到好笑,但已确定他所说的马游大掌柜正是自家在长安分号的大掌柜,淡淡的笑了笑,反问道:“认识他有好处么?”唐冰闻言大笑着道:“当然有好处了。” 李玄道:“会有什么好处?” 唐冰正色道:“他若偷了东西,会分给你一半啊。”李玄不解道:“我要他分我一半作什么!他不是大掌柜么?怎么还爱偷东西?”唐冰见他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没有听出自己在捉弄他,笑道:“他当然是大掌柜,但是个爱偷人家东西的大掌柜。” 李玄‘哦’了声道:“这样的大掌柜确实是少见。” 唐冰微笑不语,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示意威盛镖局的一老一少坐在自己身旁,才对李玄道:“你知道我因何遇上了这对落难的主仆么?”李玄摇了摇头道:“我又不会掐算,哪里会知晓。”唐冰道:“十天前,我和二哥吵架,负气从家里出来,闲着没事在长安城里溜达。”他说着,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麻布长衫道:“虽然我故意穿成这样,但还是被那可恶的马游盯上了,哼......他竟然敢偷本姑......本少爷的钱囊......不过,他出手确实很快,可本少爷也不是吃素的。被我发现后,一路追到了金源当铺,还没揍他一顿,却被郑平这家伙闯进来搅合了。” 李玄自小就认识马游,一直觉得他虽然精明,但却很怕事,待人处世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没想到他居然敢偷东西,而且被他偷的人还是少年高手,这让他一时难以相信。他微微一笑,问道:“他的手很快?快到什么程度?他和郑平很熟吗?” 唐冰听他连珠炮般问自己,不禁奇道:“你怎的如此关心这个人?”见李玄不语,便又道:“他会武功,偷东西的本领自然很快。至于他和郑平,应是销赃的关系吧。” 李玄听他说马游会武功,心下纳罕之意更甚,但知若再相问,唐冰必会疑心大生,所以便暗自决定只听不问,如心下再有疑问,待日后复归长安分号,找马游问明白。 唐冰见李玄不再追问自己,继续道:“那个郑平最喜爱奇珍异宝,因此马游偷来东西便会卖他一些。而那天郑平赶到金源当铺便是要约他商议,怎样将威盛镖局的地契、房契盗来。郑平心粗,见马游与我在一起,还以为我是替马游做眼线的线人,竟浑没在意,当着我的面滔滔不绝的将他要霸占威盛镖局家资一事说给马游听。我听了自然大怒,怎容他们如此欺人!所以便不露声色,待郑平走后不但将马游痛揍一顿,还将其捆了,丢在后院地窖,嘻嘻......又将郑平捉弄的不亦乐乎。” 李玄听他说得轻轻巧巧,估摸马游必是被揍得不轻,至于将郑平捉弄的不亦乐乎,恐怕是被耍的团团转,气恼之下才率众循路追来。唐冰笑毕,又道;“七日前,我在王氏祠堂外,无意听见道人和书生也有意威盛镖局的家资,便将郑平捉弄一番,故意引他来到王氏祠堂。他以为是本少爷在祠堂内,便在外面放起火来。嘻嘻......岂知这一把火烧的却是道人和书生。”说完,便学着道人素风吹胡子瞪眼,急得乱窜乱蹦,拍打身上着火时的表情,把李玄与一仆一少三人逗得哈哈大笑。 风淡淡吹来,大地寂寥空幽。 至此,李玄已明白唐冰与郑平及道人、书生的纠葛往来,更隐隐觉得眼前这个武功高强,貌似平民,却又出手大方的唐冰的家世必定非同寻常,心下不由暗暗道:“朱山河前辈说他不简单,恐怕不单指他的武功。难道也是在暗指他的身世么?嗯,必定是这样。朱前辈虽然年近七旬,但耳不聋眼不花,内力精湛,且对江湖中事反应极其敏锐,他必定是从唐冰兄弟的言谈举止中嗅到了别样的气息。”沉吟着,心下又道:“且不管这个唐冰兄弟如何吧!此间之事我是无意中遇到,何况人家为救威盛镖局一仆一少,行的是正义之举,我鼎力相助,才是江湖男儿该做的事。嗯,行走江湖,若交得心怀侠义的朋友倒是幸事。”因而道:“江湖险恶,威盛镖局的家资肯定会令人垂涎三尺,唐兄弟,你难道要一直这样保护着他们么?” 唐冰摇了摇头,随手将鬼泣、神舞两件兵刃递还给李玄,一双漆黑如星的双眸爱怜地看着身侧的小姑娘,道:“我早就告诉小惠了,要把她送到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徐小惠使劲搅着粉红的衣角,点点头,向唐冰问道:“我要去的那个地方没有坏人么?” 唐冰坚定的点了点头,道:“那里是个世外桃源,没有坏人,只有两个非常好的老爷爷,他们会教你武功,让你强大起来。不过......不过那两个爷爷很严厉,你到了那儿之后,可要用功才行。”徐小惠用力地点了点头,看看李玄,又对唐冰道:“我一定用功,乖乖的,学一身像这位大哥哥一样的本领。”唐冰抚掌笑道:“合该如此。”李玄闻言,脑际蓦地掠过朱山河临别时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个唐公子极有可能与昔年缉盗天下衙门中‘气’字座次的丁氏兄弟有所关系。难道适才唐冰提到的两个爷爷便是那丁氏兄弟?他正胡思乱想,见唐冰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浮尘,对李玄道:“李兄长,如此咱们别过吧。对啦,你这是要去哪里呢?”李玄听他问自己,心下黯然:“我要去哪里?回太原老家,或替段啸天完成遗愿?” 要知李玄那日被段啸天抱紧坠入山崖,将死未死,得遇奇缘,修习了宝源神功,本就常有如坠梦中之感。而自发现梁九留下的纸页,其中所提到梁九与龙红叶的当年旧事,更让他心中大乱,总觉得自己就是独孤鸿死后遗下的孤婴。可是自己与母亲母子相称十几年,岂能因梁九在纸页上的所言,便心意浮动!梦里与梦外,往事和现实,种种记忆掺合着难以置信,总不时地侵袭他,折磨他,让他几欲崩溃。 好在后来他进入无名骷髅的石室,发现了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惊喜之余,他便专心致志的刻苦修习起来,如此不但武功大进,更让他将积郁在胸中的烦恼疑惑统统暂时忘却。但事与愿违,突然而至的天火让他在君王山崖顶无处容身,迫不得已下山,又巧遇了唐冰诸人的江湖纠葛。这期间,他还是无暇思索自己下山后要到何处,做些甚事。如今,冷不防被唐冰问到了,曾在崖顶洞中积郁的烦恼疑虑霎时间由心底升腾而起,怎能不茫然无计......他沉吟思量着,禁不住喃喃自语道:“我要去哪里......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想,我还是先走出这君王山吧。” 唐冰见他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笑了笑,道:“你若要走出这君王山,就先跟我走吧。” 李玄默然地点点头,由唐冰在前面带路,四人前前后后,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山外走去。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条岔路。唐冰指了指左手边的那条路对李玄道:“李兄长,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若是看见一条大河,便顺着大河往下游走,见了一座索桥,过桥后便会见到一大片枣林山岭,那是枣岭。你过了枣岭再向前走,便走出君王山了。”言毕,凝神看了看李玄,才又双手抱拳,隐隐依依的样子,道:“咱们就此别过吧!还请珍重。”李玄见他抱拳告别,也抬手抱了抱拳道:“唐兄弟也要保重。”唐冰一笑,与李玄摆了摆手,见他兀自看着自己,神情中似有不舍之意,便又上前道:“李兄长还有话说么?”李玄摇摇头,半晌才叹息一声,温言道:“唐兄弟,你若只是和哥哥生了点闲气,就请送完徐小姑娘后早早回家。唉,孤身在外啊,莫要让家里人牵挂了!这个江湖终究是险恶,人心不古啊!” 唐冰听李玄温言关怀,似乎有些意外,又似早有意料。他抬眼看去,见李玄神色中真诚流露,满眼关怀,不禁想到昨日至今,他路见不平,见自己被道人和书生欺负,毫不犹豫的挺身相助,其后又为救自己,割破手指,甘以鲜血为自己解毒等等诸般情景,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温暖,竟不能自制的眼眶一红,险将眼泪流出来。 他忙背转过身,平息半晌,这才转过来,柔声对李玄道:“我一定会。兄长你也保重。” 唐冰见李玄点了点头,便展颜一笑,心情出奇的好,将斜背在身后的破斗笠扯在头上,一手牵着徐小惠,领着老仆,口中哼着小曲,头也不回走向右手边的那条小路。 李玄呆呆地望着唐冰三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婉转的山路间,不知为何,心下竟莫名的空空如风,虽然此时天高云淡,山岭沟壑尽是宜人之秋色,但他却全无兴致欣赏,脑际浮浮沉沉,全是唐冰离去时哼唱的小曲儿:三月阳春花锦簇,柳条枝儿鹅黄绿,燕子双双衔春泥。小妹妹远远见了情郎哥,好似那暖风掠过山岗地......三月春风万里余,道路长长君要记。思念令人老,会面安可知?莫让浮云蔽白日...... 第六十七章 助力怪鱼 李玄与唐冰辞别,站在原地,望着三人的身影,左转右转,直至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不知为何心情郁郁起来。他很奇怪自己为何会对这个脸有黑灰,说话娘气但又有些霸气的小兄弟恋恋不舍。他拔腿走了几步,却不自觉地在路旁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拄着嘴巴,将之前所有情形想了一遍。难道自己是被唐兄弟独力救了徐小惠主仆的行为感动了?这很感动人么......想来想去,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眼见天近午时,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他不由为自己在这里呆坐半天感到可笑。 他站起来,仰天大笑几声,试着将心中抑郁散出去,但大笑过后,发现先前的抑郁似乎已化成一根丝线,在心底七缠八绕,愈难去除。好在他性情淡然惯了,心想自己或许是因为在君望山崖洞压抑太久,下山才看见唐冰这样古怪精灵的小兄弟,萌生恋恋不舍也是情理之中。李玄一路对自己解释着安慰着,一路往前走着,嘴里不由自主哼唱着唐冰临走时唱的那首小曲儿:三月阳春花锦簇,柳条枝儿鹅黄绿,燕子双双衔春泥,小妹妹远远见了情郎哥,好似那暖风儿掠过山岗地...... 如此一路走着,不觉过了三日。 这日临近晌午,李玄穿过一条山石裂隙,向前走了约莫百步,突然听见左侧谷底下一大片杂树后传来淙淙水声。从水流时缓时急的声音判断,似乎正有一条很大的河流穿过谷底。难道已到了唐冰所说的那条大河河畔了么?若真如此,岂不是要走出君王山了!他不禁欢呼一声,发足向谷底奔了过去。到了谷底,见是一条宽约十几尺的溪流从山间奔涌而下,清澈无比的溪底布满了花花绿绿,大小不一的圆石,千百丛不知名的野花夹杂在溪畔,在俯仰多姿的林木中,或摇曳探出蓬松的脑袋,浣洗着枝叶,或随风摆动妖冶的身姿,展颜怒放,其间色彩尽有黄的、紫的、粉的、红的......流转斑斓,自然错落生长,伴着微风,向着欢悦的水流,煞是好看。 李玄自下山以来从未如此亲近这样美妙的山水景致,一时间,恍惚若梦,心情豁然大畅,几步奔到溪畔,俯下身子,先是痛痛快快地饱饮几口泉水,而后除下破烂不堪的衣衫在水中洗净,找了一处向阳所在晒上,再斩了几条野藤,将鬼泣和神舞兵刃在肩上缚住,然后穿着贴身衣服跃入水中,畅游起来。秋日阳光虽艳,但溪水却寒凉无比。此时他的内息已有了相当的根基,不惧霜雪寒冰,猛然入了水中,纵被溪水的寒意激地浑身发紧,但微一吐纳,身心便暖。溪水看似很浅,皆因清澈透明之故,他往来畅游时,发现溪水最浅处足有人高,而最深处不小于两丈。 置身清幽的溪水,见溪畔繁盛的草木倒影水中,尾尾野鲤、青鱼毫不畏惧的游弋在身畔,与自己亲昵嬉戏,李玄不禁童心大起,一个猛子扎入深及头顶的溪水中,空手捉鱼。鱼儿岂能被他轻易捉住!几番往来,虽还是两手空空,但心头之郁闷已减不少。 不知有多久,李玄正痛快畅游,瞥眼见离身侧不远突然浮出一条长约三尺有余身形极为狭窄,通身银白色,长着两条一尺有余的长须怪鱼。因这条长须怪鱼通身银白泛亮,无论浮游,或是静静在水中,几乎与溪水融为一体,若非他目力极佳,很难发现。 他心下好奇,悄悄地向长须怪鱼游过去,但还未靠近它身前七八尺,长须怪鱼鱼尾蓦地一甩,涌起一团水花,向溪水下游而去。李玄此时兴致正高,岂能让长须怪鱼就此游走!当即凝气丹田,闭住呼吸潜入水中,奋力疾追。这番水中奔游,除了要追长须怪鱼,其实他更想测试一下自己在水中究竟有多大能量。如此一人一鱼,你追我赶,虽在水中,但亦有疾逾奔马之速。不觉间,李玄已顺水追出一百七八十丈。 长须怪鱼似乎知晓有人在追自己,浮游间,竟毫不畏惧,有时见李玄渐渐落后,竟在水中圈游片时,以它长长的银尾拍打出无数浪花,似在等候,又似在戏嘻说话。这一来,更激发了李玄的浓厚兴致,因此不舍不弃的追去。眼见河水渐次浩荡,水面不但宽阔起来,而且更深。李玄将头探出水面,见是另有一条水流注入了这条河中。 河水翻滚着,如一首奔放豪迈之歌。 长须怪鱼见了另一条河流,似乎更加兴奋起来,长长的鱼身一扭,在水中转了个弯,沿河逆游而上。李玄见长须怪鱼逆向游入的这条水流,出奇清澈,水流岸畔,树草长势更加茂盛,与自己先前下水的地方判若两季,不禁大奇。但当他向上游追了三五十丈,拐过一个喘急的河弯后,才发现蜿蜒的水流两侧突然没了葱郁茂盛的树草之物,取而代之是渐多的山石。这些山石呈显少有的金黄色,远远看去,像是一大片黄金堆造,但细细观之,却见山石姿态神秘奇异,往来犬牙交错,俯仰生姿,各具异态。这是什么所在?李玄举目望去,见长须怪鱼又甩着长长的银尾,在水中拍打不停。此时,他尽管愈感讶异,但在好奇心促动下,还是逆水追了过去。 人与鱼游游停停,停停游游,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玄发现水流逐渐浅了下来,堪堪及腰,也更加寒凉。他抬头看去,见上游河水被一道高约十二三丈,陡峭的石壁阻挡,倾泻而下的水流由此变得急促,而那条长须怪鱼游到此处似乎想逆水冲上去。逆水而上何其艰难!长须怪鱼拼足力气,几次试图逆游上去,却总被冲了回来,纵然如此,它仍锲而不舍的往上游冲去。长须怪鱼拼搏之情景,谁人曾见过? 李玄站在水中,暗自惊叹,见长须怪鱼又被冲回,在水中徘徊片时,复又冲上去,其执着坚韧的劲头,让他不由心生怜爱,喜欢至极,脑际不自觉的闪过相帮的念头。 但一人一鱼两个世界,莫说相帮,就算是呐喊助威,恐怕也不可能。长须怪鱼又冲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最后一次不但没有成功,反被喘急的河水冲到了李玄身畔。 长须怪鱼翻腾在李玄身畔,非但不惧,还围着他腰身游个不停,尖扁而长的嘴里不时发出‘啾啾唧唧’的声音。这清亮的声音透过水面传到李玄耳畔,萦绕不绝,竟似哀求哭诉,又似无奈伤感。李玄心下大奇,看看水中长须怪鱼,又看看这高大的流水石壁,见其两侧密密匝匝长满了低矮的藤萝、杂树......远远望去,好似披在黄金上的绿毯,而石壁无水处垂直陡峭,约有二十几丈,简直无从攀援。想来若要到石壁上面,除了迎面的流水石壁可行外,若从两侧上去,该比登天还难。 李玄在君王山崖的崖洞住过,曾试过徒手攀上崖顶,却以失败而结束。此时他尽管武功大进,却也明白破除困难,武功只是一种手段,心智才是打败一切的法宝。此刻若强行从垂直的崖壁上攀援,其危险是无法想象。况且长须怪鱼是水中生灵,长时间离开水,恐怕难以存活。但是心下权衡一番,知道若要帮它闯上石壁,只有逆水而上这条路。长须怪鱼见李玄怔怔地看着周遭情势,通灵似的悲戚几声,以为不愿帮助自己,围着他转得更急,啾啾唧唧之声,让人闻之竟心生酸楚。李玄见长须怪鱼如此,更觉它神妙异常,暗道:“这等奇异生灵,可遇不可求,怕是万年也不会遇见其一。如今被我遇到,若不帮它,倒辜负了上苍给予的缘分了。” 如此想着,便对着水中长须怪鱼喃喃道:“你莫要害怕,我虽不知你要上去做什么,但必会尽力帮你。”长须怪鱼隔水听他说话,似乎能够听懂,啾啾唧唧几声,围着他的左腿绕起圈来。眨眼间,已像绸缎似地柔柔软软缠在他腿上,若情人依偎,似乖巧的孩童缠着慈祥的父亲索要心爱的礼物,让人难以搪塞,难以狠心拒绝。 李玄见长须怪鱼如此样子,不禁大乐,心道:“难道它能听懂我说话?这可真是天下奇闻。”想到天下奇闻二字,心下蓦地掠过《万世野闻》一书,暗自思道:“我若能助它闯过这道石壁,只怕后世之人修改《万世野闻》时,要加上这桩奇事了。” 他闭目思索片时,主意已定,缓缓拔出鬼泣、神舞两件利器,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内息自丹田缓缓运至周身百骸,使出千斤坠,一步步迎着喘急的河水向石壁处走去。 河水起先深及腰身,虽然喘急,却还可让他稳稳站住脚,但越往上走,水流尽管浅下来,不及腰际,但流速却快的惊人,加之足下的石壁缓坡不知被河水冲刷了几百或上千年,极为滑溜,让他每走一步不得不气沉丹田,将所有内力集中在双足上。 李玄内力消耗极快,好不容易到了石壁缓坡下,面对流速更快的河水他已无法再向前迈动一步。他看了看缠在腿上的长须怪鱼,见它虽被河水冲得浑身颤抖不已,但却瞪着圆溜溜的怪眼,像迷失方向的孤儿,期冀地看着自己,似乎相信他能帮它找到回家的路。李玄心下不由一酸,气沉丹田,仰天长啸一声,足下使力,自水中腾空跃起两丈有余。人在空中,双臂巨摆,向横隔在眼前的陡峭石壁扑了过去。 这一连串动作说来话长,但自李玄气沉丹田拔身而起,扑向石壁,其实只在瞬间完成。 李玄待自己距石壁水流只有一尺距离,手中鬼泣和神舞兵刃猛地往水中石壁上插去,只听‘叮叮’两声脆响,两件利器尽管被倾泻而下的水势一阻,力道减去五六分,但还是入石二寸有余。入石二寸看似很浅,但对此时凌空的李玄已经足矣!他借着兵刃插入石壁的瞬间,猛地再次向上跃起三丈有余,凌空中,不待身形回落,手中兵刃又往石壁中一插,长啸一声,又向上跃起数丈。如此交替不停,只三四个起落,便已接近石壁顶端边缘。就在此时,李玄突觉耳畔似有雷声响起,丹田随之剧痛,内息如被飓风吹散,没了踪影。这是怎么了?他心下一阵慌乱,差点脱手坠下流水石壁。这是他自修习宝源秘笈以来,第二次发生内息亏损之状况。 要知上次发生时,正是他得遇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不断参悟研习,毫没休息时心力交瘁,丹田内息压制不住体内寒热内息,好在他平心静气吐纳一周天,内息才复归如初。那时隐约明白,自己虽然头顶烈光,凭借寒玉柱的神奇功效,将温、寒、热三息合一,修成了强大的温热气息。但在任督二脉没有打通之前,内息时盈时亏的状况,或许还会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势下突然发生。就像这次内息突然消失,依旧毫无征兆,且发生在水流暴泄,距地接近十几丈的石壁,其凶险可想而知。 李玄咬牙握紧鬼泣、神舞兵刃的剑柄,不敢稍有松懈。但空似荒野的丹田中不断传来剧痛,耳畔的雷声也愈来愈响,到后来简直如滚滚炸雷响过,让他几乎痛晕过去。 冰凉的水流不断冲刷着他悬在石壁上的身体,阵阵寒意,由足底缓缓传至丹田,再由丹田蔓延到四肢百骸。李玄觉得整个世间似乎在瞬间凝固起来,甚至后来他想奋力睁开双眼,已连睁开双眼的力气也没了。如此坚持片时,他心下叫苦不迭,暗道:“我若就此撒手,不但会摔成重伤,更会被水流冲向下游。那时莫说帮不了这长须怪鱼,恐怕这条失而复得的性命也要丢在浩荡的河里......我绝不能撒手,绝不......我内息会回来了......咦......丹田有感觉了。是啦,正是这种感觉,温暖如春,好似浪潮澎湃激荡,似在明月高原上,曙光乍现,秋雁缓缓低鸣。” 第六十八章 寒潭得珠 李玄感觉丹田有了丝丝温热的气息,连忙屏住呼吸,心神归宁,以转移心念之法,将寒凉的瀑流和内力突然消失带来的恐惧全部移出脑际,把丹田才有的丝丝热息缓缓运至奇经八脉。 若对于行功运气来说,一个小周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其实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李玄感觉丹田内息渐渐旺盛起来,便运气、流转、汇聚,再运气、流转、汇聚......就在他坚持不住的时候,丹田内息终于鼓荡如帆,饱满起来。 丹田暖了,温热融融,内息涌向周身经脉中,双臂变得通泰无比,力量瞬间剧增。 李玄大喜,长啸一声,借着两件兵刃插入石壁的支点力量,带着缠在左腿上的长须怪鱼一跃而起,飞身上了这道水流喘急的石壁。他人在空中,几乎高出石壁水流丈余,当俯瞰望去时,几乎惊叫出来。原来石壁上是一片宽约三五十丈的水域。 水域似乎深不见底,波澜不惊的水面,泛着碧幽幽的墨绿颜色。 更为可怕的是,李玄若就此跌落下去,竟没立足之处。若是跌入深不见底的水中,不是被淹死,就是会被冲下石壁。可是人在危难之瞬间,哪有多余的思索时间! 李玄人在空中,情知跌入水中只是呼吸间的事,危急之中,拧身一扭,半空中使了一招‘金蝉脱壳’,疾如流星似地向左侧略高出水面的石壁跃去。‘金蝉脱壳’,其意是:存其形,完其势,友不疑,敌不动,蔽而破之。此意倘若用在武学上,则是分身变术的一种,讲究的是快若流星,动若脱兔,临敌时以快速移形换位迷惑敌手,无论所使招式,还是时机把握,俱要妙到毫巅,极快极准中击倒对方。 危急之际,李玄心念斗转,化此招式为自救方法,虽因身在半空,发力极其困难,但他还是仗着浑厚的宝源神功,拧身转式,一气呵成,惊险中避过落水之险情。 不过,他虽迅捷,却属仓促发力,宝源神功‘养气聚功’的内力也只发挥出二成,在距离左侧石壁三尺时力道已尽,只听‘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好在他已远离水流泄泻之地,没了被水流带下石壁的危险。李玄胡乱划拉数下,摸到了石壁。 李玄暗暗舒了口气,正手攀石壁,深纳缓吐,调匀呼吸,只觉得缠在腿上的长须怪鱼轻轻舒展了几下,消失在水中。他见长须怪鱼游走,心下一阵轻松,使力攀上左侧的石壁,举目望去,不由身心赫然清爽。原来水面不远处还有一道瀑布倾泻而下。不知瀑布源头在何处,只能看见它如游龙般在金黄色的山谷间蜿蜒流下,一路欢快的奔到了水潭中。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水潭被瀑流灌满后,溢出来的水便又从十几丈的石壁流下,而那道石壁正是他适才跃上的瀑流石壁。 李玄见这里景色奇异,心道:“怎么远处这道瀑流急速泻下,落入潭中竟无声息?难道是因潭水太深之故......”他细细看去,发现这宽阔的水潭好似一个巨碗,背靠着瀑布,前口泄泻而出,所以水流千年也灌不满。李玄又向水潭两侧看去,见潭边两侧虽有十几丈的平阔之地,却无高大的草木,只一些低矮的喜欢潮湿的灌木环绕,以及经年累月生出的厚厚青苔,随意堆积在潭边,摸上去滑不留手。 他看得心神俱醉,因见潭水清幽,便小心翼翼地向靠近过去,岂知还未完全上前,直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透彻心扉,直迫眉睫。这是什么所在?好寒的水气啊!为何适才自己落入水中,并没有这种感觉呢?心下奇怪,再看潭水,见原本色泽暗碧及平静如镜的水面,似乎隐隐晃动起来。李玄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擦了擦眼睛,再次仔细看去,见水面确实在缓缓晃动,而且这种晃动是顺向,有规则的晃动。 李玄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心道:“这里的水面为何突然会动......难道要天崩地裂么?” 他正思索着,发现水面的晃动已缓缓变成了涡流,不过呼吸间,涡流越转越急,甚至在水面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涡眼。涡眼起先只有茶杯粗,随着水流转动加速,到后来不但变成了车**小,且涡眼中心还有水柱喷出来。水柱由涡眼喷出,足有一丈高,在空中久久不散,在阳光的映衬下,像个水晶巨棒般发出晶莹的光芒。 这是什么景象?难道有水怪在水底作祟! 李玄正吃惊不已,水晶巨棒突然消失,涡眼中间蓦地向四周扩散出一大片水波,浪花四散飞溅,‘轰隆’地一声巨响,猛然涨高半尺有余的潭水中,一条长着尖扁嘴巴,瞪着古怪双眼,头顶两支火红犄角,身粗约三尺有余,身长约丈许的长须怪鱼先是缓缓的在涡眼中回游半圈,而后昂首向天‘啾啾唧唧’几声,才飞身跃出。 谁人曾见过这么大这么怪异的长须怪鱼! 李玄惊叫一声,急忙向后跃退,身在空中,将鬼泣和神舞兵刃擎在手中,口中喝道:“你是谁?你......你是......”他这一句话没有问完,才知自己确实慌了,危急之中,竟会对长须大怪鱼问起话来。长须大怪鱼似乎并无恶意,跃出水面,在空中稍作滞留,而后‘噗通’一声巨响,又潜入水中,但眨眼功夫却又跃出水面。 长须怪鱼浮游不停,且对李玄发出‘啾啾唧唧’之声。这时李玄已从慌乱中清醒过来,站稳脚步,内息满布全身,凝神不发,待听到这条巨大的长须大怪鱼发出的声音,略略一愣,才发现先前向自己求救,又被他带到这片潭水的银色长须小怪鱼正伏在这条大的长须怪鱼背上,齐齐地望着自己,一起‘啾啾唧唧’的叫个不停。 这真是天有神话,地有异事。 长须大怪鱼似乎兴奋非常,驮着长须小怪鱼在水面不停地游走,但每次面向李玄时总是昂着怪头,‘啾啾唧唧’的怪叫几声。李玄见此情景,心道:“他们为何对我叫个不停?难道又有事求助于我?不对......听他们的声音,不但没有恶意,且欢悦非常......啊呀......看他们依偎亲昵的样子,情同母子,难道因我先前助力这条长须小怪鱼跃上来,回归了巨潭,向我表示感谢么......看情形确实如此。” 李玄念及此处,整了整神色道:“在下李玄,到此无意冒犯,若有冲撞,还请莫怪啊!” 长须大怪鱼听他说话,似能懂得其意,向他‘啾啾唧唧’的怪叫几声后,突然从水面跃起,巨尾在空中一摆,凌空中,身体先是向后一弯,将胸前那对扇子般的腹鳍轻轻一拢,做了个抱拳姿势,而后怪头一拱,好似鞠躬致意,如此连续三次,又驮着长须小怪鱼在水中来来回回浮游起来。这真是天上地下,万物生灵无奇不有。 李玄见长须大怪鱼这般样子,亦惊亦喜,也双拳一抱,躬身施礼道:“路遇险困,出手施救,是大丈夫本色,在下力薄,只勉强做到,实属平常之事,岂敢受此大礼?” 长须大怪鱼闻言,又‘啾啾唧唧’叫了几声,在水中急急浮游片刻,猛地一头扎入潭水中。李玄见长须大怪鱼突然潜入水底,不知何故,小心翼翼靠近潭边看去,岂知只看了数眼,便觉眩晕无比,退后数步,借着打量水潭四周风景来消除眩晕感。 风缓缓吹来,水潭复归宁静。 李玄见水潭周遭金黄的山峰,层峦起伏,尽管山树稀疏,却因远处高耸的山峰俱呈怀抱状,一圈圈的向这片水潭而来,不知为何,心下竟有种水潭是中心天地的感觉。 他正思索欣赏,水面又搅动一阵。不过,这次没有水流漩涡,潭水微漾,孤身的长须大怪鱼缓缓浮出水面,继而向潭畔游了过来。李玄心下一阵紧张,故作镇定地盯着长须大怪鱼,见它要靠近岸畔时,巨尾在水底一甩,银光闪闪的鱼身昂然挺立在水面上。 李玄勉强笑道:“尊驾有事么?” 长须大怪鱼瞪着一双怪眼看了看李玄,尖扁的鱼嘴突然张开,鲜红的舌头一吐一翻,一颗若鸽蛋大小的珠子徐徐飞出。这颗珠子颜色洁白,如透明的水珠一样,闪着熠熠奇光。 李玄见珠子飞向自己,本能的伸手抄住,待要张口相问长须大怪鱼,却听它嘶哑的‘啾啾唧唧’几声,巨大的鱼身一扭,伴着翻腾的水花,已无声无息的潜入水底,没了踪影。 山谷潭畔,寂寂无声。李玄手握着莫名得来的珠子,只觉它温润非常,不消片刻,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之感,自手腕传至脑际,又从脑际缓缓下行,过胸腔,至丹田,经双腿,直至足底,周身通泰至极。他见长须大怪鱼再也没有现身,幽静的潭水水面,只有过路的雀鸟高高飞过,倒映水面的身姿,像天边划过的流星,惬意自由。 李玄伫立良久,看看平静如初的潭水水面,又看看手中这颗闪着奇异光芒的珠子,眼见光影倾斜,斜阳缓缓隐在山谷外,渐暗的天色已空濛起来,阵阵寒意袭来,他便从石壁的左侧,顺着一些苍老的藤萝、灌木,花了大半个时辰,勉强下了石壁。 李玄循着来时的河岸往原点折返。一来一回中,天色已深。月影夜空,云来云走,风寒湿露已然化作繁星点点,大地寂静,万物寂静,李玄也兴致尽释。他自河中上了岸,抹干身子,将头发挽起,穿上干透的衣衫,就着月的光亮,用鬼泣剑一点一点的将蓬乱的胡须尽数剃去。收拾妥帖,他对着溪水一照,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自己的面目倒是恢复了以往,只是浑身衣衫褴褛,像极了一个流浪讨要的乞丐。 好在衣衫虽然破碎不堪,却还能勉强遮蔽身体。李玄心下暗道:“人不能无限的不知足......我死而复生,又陡逢奇缘,命留住了,功夫有了,岂能去计较穿着好坏!” 他掏出那颗长须大怪鱼吐给自己的珠子,把玩了些时候,将先前整个过程回忆了一遍,越发认定这是长须大怪鱼为了感谢自己救下长须小怪鱼,送给自己的神奇礼物。 这颗珠子除了可以让人神清气爽,还可用来作甚? 李玄正琢磨不透,腹中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他拍拍肚皮,喃喃道:“这一通忙活,怎么忘了你这个家伙还饿着啊......”于是,动手捉了几条鲤鱼,洗剥干净,用木枝串好,架火烤上,心道:“之前未曾修习宝源神功心法时,莫说在水中闭息一炷香,嬉戏捉鱼,就连在陆上闭息盏茶时间,也是不能。如今,自己不但能在水中待上大半天,甚至先前走了那么远的水路,还能几个纵跃间,上得了十几丈高的山崖,我的修为可真是一日千里......”一边感叹万千,一边翻烤树枝上的鲤鱼,不一刻光景,鱼香四溢。吃下三条烤熟的鲤鱼后,李玄正欲和衣躺下,蓦地一滴雨水滴在脸上,抬头看去,见夜空不知何时已变成墨色,先前零落的星星早已逃得没了踪影,山风顺着山谷吹来,树木哗啦啦作响。看来一场大雨将至! 他喃喃自语道:“那日和段啸天上崖,赶上了大雨,而今从水潭到此,又遇雨来,看来我与雨水倒是有缘!唉......先前只顾着在水中嬉戏,倒忘了打量个避身之处,如今这番雨来,却哪里找个躲避所在?”风雨不等人。他急忙将篝火熄灭,沿着河水流向,一路狂奔而去。雨滴时急时慢,虽说很大,但在寒冷秋夜之中,冷雨落在身上,最是伤人。他一边游目急行,一边暗自调整丹田内息,待沿河岸行了里许,已感觉丹田内息缓缓升腾起来,暖意融融,渐渐中已然不觉袭来的寒意。 过了河水与潭水水流的交汇处,李玄又向下游走出二三里光景,见河水水流放缓,河面宽阔起来,渐渐漆黑的夜下,水流波音几不可闻。他极目向四周搜寻避雨之处,只见山朦胧,水亦空濛,却哪里有避雨的去处!正彷徨无计,西北天空一道电光急急地划过,耀眼的光芒一瞬间照亮河水两岸,明如白昼。趁着闪电的光芒,李玄发现前方不远,离自己三十几丈外的河岸,似有叶舟泊停,而与叶舟相隔十几米的岸畔,一株参天的大柳树下栓有四五匹良驹,而柳树旁不远有三五间茅舍。 茅舍窗口透着孤单的淡淡的微光。 灯光虽如红豆,但在寒凉的秋夜却给人以暖暖如春的感觉。李玄缓步走近茅舍,已听到茅舍中隐约有人声传来,他仰头思索,斟酌着如何叩门请扰,说些借宿的话语。 这时,天上乌黑翻滚的雨云似乎更浓更黑,原本还有一丝光芒的月亮早已经消失无踪,远方峰天相接水天相连处,电光忽忽闪动。看来今夜雨势不小啊!李玄急行几步,还未走近茅舍,却听茅舍中传来一声惊天怒喝。他不由一怔,离茅舍三五丈距离,将脚步放慢,屏住呼吸,靠近过去。电如火,夜如墨,茅舍中人为何怒喝? 第六十九章 柳屋斗狠 雨夜向来就不是平静之夜,更何况茅舍内传来的这声怒吼愤怒异常。眼见幽黑的夜色更加浓烈,身在如此黑夜中,无论是谁都会有坠入深渊的感觉。李玄正暗暗思量,突然‘轰隆’一声巨雷炸响耳畔,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夜空,风骤然劲急起来。 他屏住呼吸,轻轻跃到茅舍窗户下,慢慢抬起头,透过窗户旧纸留下的数个破洞向屋内望去。 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与普通渔家并无二致,墙上的渔网,门后斜倚的两柄船桨,靠在木窗下的几张木凳,以及一些摆放在土灶上的日常炊具,凡此种种都预示着这不过是一户为了生计而奔波在风里雨里的普通渔民。不过,与这些陈设反衬鲜明的不但是凝聚在屋内的萧杀气氛,还有几个面露凶光之人。其中一个身形矮小,脸色灰暗阴沉,却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正神情冷峻的瞪着一双射出电光的三角眼,冷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一名年迈的渔妇。那渔妇一身粗布打扮,似有六十几岁模样,不知何因,此时正蜷缩身子,双手捂肚子,脸色惨白的在地上滚做一团。渔妇身后不远,是一个满头斑白,身材高大,相貌消瘦的老汉。老汉此时紧握双拳,双目赤红,似要喷出燃烧一切的烈烈火焰,狠狠地盯着衣着华贵的中年汉子。 中年人毫不理会他射向自己怒火般的眼神,依旧大刺刺的坐在屋内的一个木凳上,两侧的三男一女俱神情严肃,静静地看着这对一躺一立的渔家夫妇。屋外雷音电光不止,丝毫掩盖不了蜷缩的渔妇发出的痛苦之声。李玄最不愿窥视他人秘密,也知江湖恩仇火并,非局外人所能厘清。不过他心怀侠义,最见不得弱者受人欺负。 屋内众人皆都不语,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燃。 沉默半晌,面色灰暗的中年人才阴沉沉的干咳一声,冷冷道:“白兄,你莫以为隐居这里多年,就无人知晓你的行踪。嘿,实言相告你也无妨,就在两个多月前,沈无惧想利用他人设下搅乱江湖的富贵镖,诱引帮主下山决斗......不过不幸的是,此事被帮主识破。”他说到此处,似乎得意至极,微微笑道:“高双镇一役,帮主已将沈无惧身旁的三十几个叛逆悉数包了饺子。现如今的情势,沧龙已死,沈无惧再没有实力可言,手中除了你和苗夫人外,只剩下了痴心要娶阿莹的姚子空。” 他一口气说完,看了看躺在地上渔妇,故意叹息一声,又道:“常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沈无惧当年聚敛那么多不义之财,藏在哪儿?你身为本帮昔日的右使,不会不知吧?”伏在窗下的李玄听了,暗自吃了一惊,这才明白,自己竟无意间撞上了天神帮的纠葛纷争。若在往日,遇见这种事情,他断不会再继续听下去,可是沈无惧、阿莹和姚子空三人曾救过自己的命,即使自己不识这对渔人夫妇,但想他们既是沈无惧昔年的下属,这时又被人逼迫,自己撞见了,便不能坐视不理。 李玄暗暗思道:“那日沧龙死后,沈无惧立即派姚子空前往高双镇,伏击黑云逸诸人,看来是失败了!只是不知前去指挥的姚子空怎样了!嗯,若听这中年人的口气,应是无恙。”他一直感激姚子空的救命之情,想到他若是无恙,心下稍安,又暗道:“中年人称这站立的渔夫为右使,那么此人该是白寒冰了!不过天神帮昔年的右使怎么看上去比沈前辈还要苍老?”心念甫毕,又看了看倒地的渔妇,心道:“她该是老者口中称呼的白寒冰的夫人苗夫人吧!看她的样子,受伤似乎不轻......这老者是谁?好大的架子!”正思索,那渔夫白寒冰听中年人说完,身躯不易察觉的一颤,随即冷哼一声,缓缓抬起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来回抹了几下。 李玄见白寒冰不慌不忙的在脸上抹过,泥粉簌簌而落后,露出一张英挺的脸颊,心下道:“原来他易过容了,却不知怎么被对手识破的?”白寒冰卸下脸上容妆,对倒在地上的渔妇道:“阿兰,既然我们被米大侠识破了行踪,就不用辛苦装扮了。” 那个倒卧地上的渔妇闻言,立时轻巧一跃而起,也伸手在自己脸上来回抹了几下,泥粉簌簌落下,露出俏丽无比的面容。李玄听白寒冰语声沉厚,显然内力充沛,又见渔妇一跃而起,身法利落异常,暗道:“如此身手,却要假扮渔人夫妇,躲避黑云逸的追踪,看来沈无惧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被白寒冰称作米大侠的中年人见白寒冰夫妇二人露出真面目,闪过一丝笑容,抚掌大笑道:“二位早该如此!要知昔年已羡煞江湖中人,被称作‘玉面花容’的贤伉俪岂是泥粉可掩饰的!” 米姓中年男子顿了顿,又道:“贤伉俪既肯露出真容,我米烟客也非不敞亮之人。当年我与白兄联手,将欲盗我帮宝物的鬼见愁与鬼见哭两个贼子击退,是何等豪迈......唉......只可惜沈无惧昏庸好色,一味纵容苏飞烟那贱女人,让天神帮受尽江湖人的耻笑。哈哈,幸得黑帮主及时聚合我等帮众,这才不致让天神帮垮倒。” 李玄听中年人自称米烟客,已猜到这人便是段啸天昔日所在的归摄分坛的坛主,暗自思索道:“原来当年段啸天便是随他到了总坛,被苏飞烟相中,成了总坛御林军。” 米烟客见白寒冰夫妇不言语,又缓缓道:“当年,沈无惧最为信任的人除了苏飞烟,便是白兄您了......哈哈......你为了他东藏西躲多年,不曾吐露半个字,也算仁至义尽。如今,沈无惧已是穷途末路,跟着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白兄啊,那些不义之财藏在哪儿呢?” 白寒冰闻言笑了笑,眼神中的火焰消退,淡而镇定的扫了扫米烟客诸人,冷冷一笑道:“黑云逸老匹夫早年嗜赌如命,自从篡得天神帮主之位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据我所闻,他现在无耻之极,已连人带帮投靠了江都郡丞王世充。你可知,王世充对杨氏暴君极尽阿谀,非是一般的奸邪之人,黑云逸赌胆包天,竟敢将此人偷偷敛聚的私饷输得精光。哼,倘若我猜的不错,他这次急欲找到沈帮主当年积攒的财物,便是为了填上那个窟窿吧?”李玄在窗外听白寒冰依旧称沈无惧为帮主,心下暗道:“此人当年全力以赴去救阿莹,到了这时,依旧相称沈无惧为帮主,可见其心甚忠。嗯,照此看来,这个骄横至极的米烟客是无法劝动他们夫妇了。” 果然,米烟客听完白寒冰一席话,脸色一变,森森然道:“沈帮主?他早已不是天神帮的帮主了。嘿......沈无惧现在只不过是一条流浪在江湖上的丧家犬而已。”言毕,又干咳几声道:“黑帮主投不投靠王大人,咱们做属下的无权评头论足。不过,黑帮主作为一帮之主,肯为手下谋个光明前途,耍几个小钱,又有何妨?白寒冰,你我功力相较如何,你心下该有计较。当年你之所以能稳稳坐上右使的位置,难道没有黑帮主一再相助之力?”白寒冰紧紧盯着米烟客道:“光明前途......哈哈,黑云逸或是带你们去地狱吧!”他咬了咬牙,又沉声道:“还有当年旧事,不提也罢!米兄,白某的为人你向来知道,咱家说一不二,莫说在下不知道沈帮主的藏宝之所在,即使知道,也不会拱手送与尔等无耻小人,所以你莫问了!” 米烟客闻言哈哈大笑,震得棚顶积尘簌簌而落,冷笑道:“无耻小人?你也是久居江湖之人了,难道不知胜者为王这个道理!这个纷乱江湖,任何事情要靠实力说话。” 他沉吟片时,才缓缓道:“你或许不知,此去向南七十里的枣岭,黑帮主已为要来救你的沈无惧安排了一场好戏。白寒冰,你若现在讲了,黑帮主或会发下慈悲,只废了沈无惧的武功,给他留条狗命,若你不说,他不但要死,你也会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李玄暗暗吃惊,心隐隐明白一些端倪,暗道:“好歹毒的计策!看来黑云逸先是安排米烟客围了白寒冰夫妇,再故意通信给沈无惧,等他相救时,便率众坐镇枣岭,以逸待劳。” 白寒冰听了米烟客一番话,脸色变了变,颤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破门之前,门外传来信鸽的振翅声。”米烟客得意中大笑道:“正是如此,我们使的就是围点打援之计......”话未说完,突然记起此事本是帮中机密,岂能泄露给白寒冰! 风吹雷电,雷电势猛,万物震颤不已。 白寒冰听得心惊不已,他见米烟客满脸得意,心下愤恨,情知对方设好了圈套,若不突破出去,沈无惧必会因此而遭到伏击。他本是个冷静之人,但知面对黑云逸及米烟客这样狡猾凶狠之人,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抱紧鱼死网破之心或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白寒冰脸色一沉,也不言语,突然右手一展,一柄寒光森森的青钢软剑自袍袖中弹出,‘刷’地一声,青钢剑陡然变得笔直,直刺米烟客的咽喉。 这一招快若电光石火,可米烟客早有防备。他见白寒冰眼中精光大盛,已知情势不妙。 米烟客长笑一声,双足发力,不退反进,将左手袍袖一挥,翻卷如云,裹向白寒冰刺出的青钢软剑,与此同时,右手疾出,自左肘下穿过,五指如钩,抓向对方胸前。 白寒冰知道米烟客是以爪、掌两绝成名江湖,极难对付,因此才会趁他得意之时突施杀手。他见米烟客毫不畏惧,不退反进,冷冷笑道:“空守夺白刃?太小看我了。” 茅舍局促,二人只能以小巧身法相斗,转换错身之间,米烟客不但避过了白寒冰突然刺出的一剑,且百忙之中,右手铁爪还如风反攻。白寒冰不慌不忙,将剑一横,足下斜转,侧身让过这凌厉的铁爪,手中的青钢软剑奋力一抖,瞬间化成千百个剑花,每一个剑花,均含虚虚实实阴阳相克之理,其意很明显,正是要破了米烟客赖以成名的‘倒卷飞云’的招式。米烟客知道白寒冰掌剑合一的功夫非常了得,即使当年双腿完好的黑云逸也对其忌惮三分,因此这一反击,早已运足十分力气,一上手,便使出自己成名的招式,所以出手之际,形同搏命,根本不留余地。 米烟客见白寒冰抖起的缭乱剑势,无论角度还是力度,与多年前相比并无太多进步,心道:“这么多年,还毫无长进!”大喜之余,忍不住哈哈大笑,双足连环踢向对方的手腕和腹部,同时长袖一展,‘倒卷飞云’招式瞬间化成‘乌云满天’招式。 这‘乌云满天’是米烟客与白寒冰决裂后,苦思冥想所创,也是专门用以破解白寒冰这手变化多端难以捉摸的剑式。此时展开,果然虎虎生风,犹如黑云压日般将白寒冰罩在自己的袍袖铁爪下。白寒冰对此招见所未见,发现米烟客出手方位正指向自己肋间的空门,明白几年来米烟客早已处心积虑将自己的掌剑招式研习透彻。 白寒冰虽然有些许心惊,但毫不慌乱,单掌一横一切,将米烟客飞踢来的双足招式化解,手中剑式不变,内力到处,青钢软剑‘嗡嗡嗡’响过三声,分别点向对方的眉心、喉间、腹部。 这三剑有个名堂,唤作‘凤凰三点头’,无论剑式速度,还是剑式角度,俱无与伦比。 米烟客早年的武功逊于白寒冰,为了打败对方,已经暗暗下了不小功夫,可没想到与白寒冰甫一交手,这‘乌云满天’招式还是无法将他制住。他正暗自心焦,见白寒冰内力不但毫无长进,还敢使出自己极为熟悉的凤凰三点头。他岂能错过良机! 他低喝一声,右手化爪为掌,连拍三下,欲以掌力破解。米烟客如此,却正中白寒冰的下怀。原来白寒冰见米烟客突施新招,且是专破自己的招式,因不知自己所学是否被对方琢磨透了,便故意急中生智,将内力收敛三分,顺势使出这招尽人皆知的‘凤凰三点头’招式,诱引米烟客上当。米烟客不知是计,右掌迎剑拍去,左手化拳,直捣白寒冰胸口大穴。哪知他右掌堪堪触白寒冰的软剑,猛觉一股粘力自剑身而来,自己的右掌掌势立时无法展开。他心下暗叫不妙,立时催逼内力来化解这股粘力,但这样一来,自己左拳拳上的力道也随即减弱。只听得‘嘭’的一声,茅屋内积尘激荡,米烟客左拳与白寒冰暗藏在剑式下的左掌交击在一起。 白寒冰内力本就略胜米烟客些许,加之准备充分,此刻掌上使了全力,自然占尽便宜。 米烟客只觉左拳剧痛,胸口气血翻涌,腾腾后退了三步,撞到墙上后才勉强稳住身形。 白寒冰见米烟客后退三步,青钢软剑一抖,正要跨步向前追击,却听身后的苗兰夫人急喝道:“夫君,小心偷袭......”他心下一凛,连忙收势止步,侧身一闪,避过了左侧射来的一枚分水毒刺,转头看去,见发射分水毒刺的是米烟客身侧四人中的女子,不禁冷笑一声道:“叶电,你好卑鄙,竟然敢突施杀手,偷袭白某人!” 第七十章 再遇强人 叶氏兄妹此次来,是因自己掌管的渭河水域被飞龙教侵扰,这才答应黑云逸联手的承诺,协助完成擒住白寒冰的计划,借助天神帮的力量与飞龙教抗衡。但叶氏兄妹不愿树敌太多,所以来时,四人早已商议妥当,只是协助米烟客困住白寒冰夫妇。可没想到米烟客与白寒冰交手数招,即被一掌击退,这才不得不出手救之。 叶电见白寒冰恼怒,娇笑一声,道:“就许白右使偷袭咱们米爷子,却不许咱叶电帮忙么?” 苗兰夫人见她笑颜如花,对白寒冰一副发嗲的样子,不禁轻啐了一口,喝骂道:“水狐狸精,你不在浪里勾引虾蟹龟鳖,却到地上发骚!有能耐与我正大光明的出手试试?” 叶电脸色一红,欲要反讥,却听身旁的大哥叶风喝道:“四妹且住,多说无益。有天神帮米爷子在,还能让这夫妇飞了不成?”米烟客因叶电出手,已从适才狼狈中缓了过来,他知以自己的功力单打独斗白寒冰,仍非敌手,心下盘算着此次奉帮主黑云逸之命,前来困住白寒冰夫妇,主要目的不是斗杀,而极尽办法拖住他们,让黑云逸可在沈无惧途经枣林时伏击成功。这是个安排许久的‘围点打援’之计划。 若在枣林成功灭了沈无惧,黑云逸自会前来与自己汇合,那时即使白寒冰夫妇再难对付,也必是瓮中之鳖。但米烟客天生大嘴巴,得意之余,竟顺口将黑云逸做好的计划说了出来,此时不由懊恼。他暗自估量了一下形势,心知若渭河四神肯全力帮助自己,胜算一定会大些。但这渭河四神才与天神帮联手,彼此难免有猜忌,这时为利益,肯站在自己身侧,给自己撑腰壮胆,已给足了天神帮黑云逸帮主的面子。 米烟客念及这些,暗暗叹息,情知如今的天神帮早已不复当年人才济济,兵盛马隆之状况。 要知当年的天神帮之所以威震江湖,不但拥有左右二使,还有四大坛主,六散人,八旗旗主等十几位江湖顶尖好手。可是现在呢?右使白寒冰、龙虎坛坛主沧龙、六散人之一的姚子空,以及八旗中的五旗都随了沈无惧。而黑云逸帮主这边除了淮南包林死于非命外,新晋第三把座椅的谢木青下落不明,六散人中的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除了每年领取解药时才肯露个面,其余时间尽在江湖上游游荡荡,美其名曰为天神帮排除异己,其实是避而远之,若非现在天神帮人才凋零,急需用人,恐怕帮主黑云逸早就掐断了他们的解药,让这两个人在游游荡荡中自生自灭了。 眼下,天神帮除了自己统领的归慑坛和副帮主花蝴蝶统领的白凤坛,这两个坛的建制稍微完整外,六散人中的无忧老人虽有一身傲人的武功,但因为不服花蝴蝶当上副帮主之位,整日沉迷酒色,无所事事。而号称‘鬼脸双珠’的程氏姐妹,更于年前被沈无惧打得一死一残,成了名副其实的废人。考虑到天神帮势微人衰,黑云逸不得不率众投靠他人,寄人篱下。米烟客明白,黑云逸因与沈无惧纠葛未了,明斗暗杀,冲锋往前时,最需要武功高强之人,但帮内的情况又让黑云逸捉襟见肘,若非如此,这关键的行动怎会由自己和四个不肯使全力的叶氏兄妹一起来完成! 白寒冰见米烟客脸色阴晴不定,自不知他心下什么心思。 他见对方五个人分列屋内要地,呈包围之势,将自己和夫人苗兰牢牢困在当中,心下难免忐忑,而更让他牵挂的是沈无惧。他若真为相救自己不惜冒险奔袭而来,岂不正中了黑云逸的埋伏!但怎生想个法儿,从这里脱困,到枣岭与沈无惧汇合呢? 小小屋内的七人,各怀心思,彼此紧盯,暗蓄力量,虽对峙紧张,却都不再贸然出手。 若在之前,李玄见到白寒冰与米烟客出手相斗,自会惊叹,江湖还有这等精妙高深的武功。但此时他伏在窗外,见二人攻守之间虽然快速绝伦,但双方出手之际仍有七八处要命的破绽,而让他极不明白的是,对于这些破绽,双方竟只能抓住其中一二,且还未得手,心下暗道:“适才白寒冰故意示弱,以青钢软剑连刺米烟客三剑时,自己喉间、胸口、腰眼、胯部四处全是破绽,但米烟客为何只抓住他胸口这一破绽,且还被人家一掌击退?是他本就不济,还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倘若米烟客适才这一拳再快三分,岂不就能抢在白寒冰出掌前击中他的胸口么!” 李玄疑惑不已,在窗外伸手比划几下,见自己竟可破之,暗喜之余,不由想起沈无惧此时或正急急地赶往这边,正思量着怎样才能给沈无惧通个信,让其避过枣岭,却蓦地感到身侧一股森森寒气传来。这股森森寒气似乎来自地狱,又似乎来自毫无生命的极地,此时在他身侧三五丈外,若被他不小心触及,生命或将灰飞烟灭。 他一动不敢动,浑身汗毛瞬间倒立。 李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去。此时,天空恰有一道闪电急速划过,紧接着一个惊天炸雷响起。他见风雨欲来的暗夜,一个头发蓬散,身材高大,面容威猛的人正瞪着大大的眼睛,冷如刀锋般看着自己。李玄见状不禁大惊,想也没想,纵身后跃丈余,心下‘突突’直跳。 他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何时来到,接近自己身侧是为了什么!但这人能在自己毫无知觉中悄悄迫近,尽管是借助雷雨声将足音掩盖,可是这手悄无声息的轻功,确实骇人。 天空隆隆的雷声更甚,忽忽电光中,李玄堪堪站定身形,又见那人未有任何动作,只脚步一跨,便是丈余,‘嗖忽’如风到了自己近前。如此近距,他已然看清此人模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曾在君王山崖顶杀死司马南,后又单手托着金钱豹木笼,与飞龙教教主钟楚联手相斗鸡冠巨蟒的燕无敌。燕无敌!他怎么到了这里呢?来做什么! 李玄见来人是燕无敌,惊惧稍减,因不知他来此作甚,行欲何为,正想出口相询,却见他突然出手,疾点自己的玉堂穴。玉堂穴,位于膻中穴上方,掌管心肺气血,最是重要。若被击中,轻则内息散化,重则立时毙命。李玄见对方出手迅急,招式精彩奇妙,想也不想,左臂微曲,护住心腹,右掌向前一尺,提足丹田劲力,凌空画一个大大的圆弧,击出一掌。这一招是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中的‘浑水摸鱼’一式,比之‘声东击西’招式更为繁复。此招施展,手臂至肘部,肘部至腕间,腕间至手掌,手掌至指尖,无一不变化多端。因这招出手时讲究沾之即退,退而化实,实而成虚,虚中有变,变中有实......所以每一变化均需虚实相扣,阴阳相生。 夜色如墨,燕无敌看不清李玄的面容,但觉对方毫不惊慌,不退反守,出手招式朴实沉着,变化精奇,似也感到意外。此时见李玄反击,正要硬生生的将其化解,又觉对方劲气浑厚,不敢大意,顺势化点为掌,迎击上来。要知那天李玄指点燕无敌在‘诸葛亮乱阵’中闯出,据此已有几个月,加之当时燕无敌背对着李玄,忙于应付阵中玄奥变化和鸡冠巨蟒,因而只闻其声,未近距谋面,所以即使与李玄面对面,也是不识。李玄见燕无敌变招迅捷,出手严密,化点为掌,似有半守半击之意,岂敢懈怠!瞬间双足斜进,侧身避过对方凌厉的掌风,展开双掌,将这招‘浑水摸鱼’的厉害后着源源滚滚使将开来。二人你来我往,移形换位,尽管拳掌俱没交击,但因感受到了对方的深厚内力,出手精妙之招式,所以不由小心至极。 斗到分际,李玄一掌切入燕无敌兼守带攻的右臂招式,手臂瞬间暴涨,反手击向他左臂天府穴。可就在电光石火间,李玄见燕无敌蓦地将左臂藏背,身形一晃,向右急急横跨尺许,同时侧身一变,左掌翻转中,顺着击出的掌势,若即若离,轻轻一带,自己反击的这一掌不但被化解开,反觉有股炙热的大力当胸猛烈袭来。 李玄大惊,奋力撤掌。 他此时的武功,虽然较之以前已提升几百倍不止,但临敌经验,依然与一流高手差距甚远。总算他悟性极好,聪明非常,几招往来,已知燕无敌内息蛮霸非常,倘若就此被他牵引向外,胜败立时可判。李玄心念斗转,单臂一沉,右掌以力卸力,使了四两拨千斤之巧劲,企图将燕无敌袭来的炙热大力拨翻。不曾想到的是,燕无敌招式强悍,他掌上劲力还未使尽,对方内力如滔天海浪,层层叠叠而来。 李玄牙关一咬,催逼内力,试图硬碰硬,抗拒这股强悍炙热劲气。 岂知他才发力,燕无敌挥出海浪似地内劲突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时还形成一股从未遇见的回旋涡力。如此这样,李玄这一掌不但打在了空处,甚至被这涡力吸住,像被一双魔力之手扯住,拉向漩涡。他脚步收势不住的向前倾滑,凌空卧翻。 剧斗正酣,一招不慎,足下踏空,已攸关生死。 李玄暗呼不妙,趁着身体凌空,尚未落地之际,右掌向地一拍,双腿如风般击向燕无敌的胸前,与此同时,左掌上翻,由下往上向燕无敌下颚击去。这一招正是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中的‘借尸还魂’。这招展开,无论出手方位或是身形手法俱形似鬼魅,其中双足招式是以剪、踹、勾、踢、拧、扯六**门,而左掌上翻击出的这一招正是劈、切、断、顶、挥、刺六**门,如此十二种法门合在一起,需在进攻途中由心而变,化成致命的招式。此招说来简单,其实展动时极其难也。 燕无敌没想到对方被自己浑厚内息牵引,不但能绝地反击,且出手招式匪夷所思。 因为在他看来,李玄出手间虽有小小破绽,却能在瞬间以滚滚不绝变化,匪夷多端的后招,凌厉机变的攻势将其掩盖,此人简直是个劲敌!燕无敌知道,天下没有完美无缺的招式,但若能在交手瞬间将招式中的破绽掩盖,甚至刹那间转化为进攻优势,除了出手之初思虑完美外,更需要施者临场机变的绝顶智慧。他见李玄使出的‘借尸还魂’招式极难化解,除了惊奇,心下更有窥其精妙的心痒难耐。 于是,燕无敌将掌劲暗收,小退了半步,那只藏背的左掌突然探出,双掌交叉,旋转交错,丹田之力满布掌缘,招式似发非发,蓄劲之下,以静制动,以空待实。 要知燕无敌向来对自己的功夫自负的很,当年虽被梁九破关,伤了经脉,但经过这些年潜心苦练,不但痊愈,而且已更进一步。他适才蓄劲的这一招看似普通,其实正是似空非空的极高境界。似空非空,号称武学界的神境。练成后,不但让对方摸不透自己招式脉络,还可在轻轻松松间击败强大的对手。而以燕无敌如此高手,先前突然将左臂藏背,绝不会是单纯为了躲避李玄击向自己天府穴的招式。 高手对决,犹如高手下棋,每出手一招,至少会思虑出招后的五招,更何况燕无敌这一似空非空的招式是他近年闭关修习武学悟得的最高境界。按说使出此招,纵然当世一流高手遇到,也难全身而退,所以,以李玄的江湖经验自然揣测不透。 有时候,懂得不如不懂,聪明不如糊涂。 李玄揣测不透,只能凭着感觉出招化解。其实,他若明白这招的厉害,或会暗暗惊喜。因为燕无敌以此招对付他,貌似杀鸡用了宰牛刀,其实却已将他视为高手。高手?这时的李玄,不过是一个初入江湖,刚刚窥破一流武功堂奥的后生小子。 李玄不知此招厉害,堪堪展开‘借尸还魂’招式,只觉燕无敌掌下生成的涡力突然消失。为何会这样,对方招式中藏有玄机?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以为对方是被自己逼退后不得不撤力的结果,因此跨步紧追,将‘借尸还魂’后招悉数使出。 燕无敌见对方招式滚滚而来,精妙绝伦,正中自己想看个究竟的心怀,双掌忽变,右掌下拍,空招化为实招,左掌斜推,将李玄击向自己胸口的双腿招式悉数化解,同时掌下变招,横切向李玄喉间。此时燕无敌虽已看清‘借尸还魂’的所有后招,好奇心得以满足,但却在因势而动中双**错变换,不得不凌空倒退半步。 李玄一击不中,掌腿反被燕无敌倒袭,正要即时变招为‘调虎离山’,却觉燕无敌袭来的右掌火热非常,而左掌却寒冷如冰,劲力奇强,心下醒悟,暗呼上当,危急之下不敢随势变招,只得凌空中拼尽丹田最后一丝力道,狼狈侧翻出七八尺。(。) 第七十一章 无敌威势 暗夜剧斗,不但考验手眼身法步,更考验心理的承受力。 李玄双足落地,正以为脱出了燕无敌的掌影,将对方催动的寒热两股劲力完全化解,不曾想双足刚刚落地,对方掌上劲力仍余波未尽,‘波’地一声,逼得他不由自主的‘噔噔噔’又后退三步。 三步之中,身形若止不住,对手乘隙攻来,仍必败无疑。 李玄深吸一口气,使了个千斤坠勉强站住,但胸口却如被巨锤击打,剧痛之下,气血翻涌不止。如此强弱之势已然分明。李玄心知适才二人不过才交手三五招,自己出尽全力才脱出燕无敌的掌影,若对方全力以赴与自己斗下去,不出三十招,自己非死即伤。 燕无敌淡淡地看了看李玄,心下已生赏识之意。 要知二人从开始交手,到燕无敌因势后退半步,再到李玄狼狈退后三步,皆生发在电光石火之间。这可是燕无敌生平与人交手,仅见的年轻人能从自己掌下脱困出去。 而这番招式来回,燕无敌除了惊奇李玄出手招式精奇外,更让他意外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沉稳异常,步伐进退有度,且攻防之间竟然蕴含‘流光雪月刀法’的步法。燕无敌心下斗转,暗暗道:“这年轻人与梁九有渊源么?”想到梁九,他怒火中烧。可他此番前来是有件要事急需打理,所以对于面前这年轻人的身世底细,可先放在一边,慢慢弄清。燕无敌想定,一双泛着奇异光芒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李玄,伸手指了指河面,又指了指茅舍旁的大柳树,沉着脸色,纵身跃了上去。 李玄见燕无敌突然住手,并未乘势追击自己,正自疑惑,却见他指了指大柳树,跃了上去,不明白他所指何意,待转头望向河面时,见不断泛动电光的河面隐约有数十艘小舟缓缓划来。这些小舟上似有无数人影潜伏。这些人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他想也没想,也纵身一跃,上了柳树。 李玄跟随燕无敌刚刚跃上柳树,便听屋内白寒冰沉声道:“米烟客,今日你真要这样耗下去么?嘿嘿......围而不打,使这样的阴谋诡计么!黑云逸当真是个无耻小人。哼,可惜你们此次打错算盘了。沈帮主一身惊人的绝学,尔等岂会偷袭得手?” 诸人听他尽管言语厉声,心似已怯了。 米烟客闻言,忍不住仰天大笑数声道:“无耻小人?白寒冰,这么多年你还是书生意气......喂......苗夫人,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站着,我知道你一手‘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厉害。但你莫忘了,你和白寒冰与我共事多年,咱们的武功底子彼此都清楚的很......哈哈......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目下我正是要牢牢缠住你们夫妇,让你们脱身不得。所以,你们要想离开就必须过了我与叶氏兄妹这关。” 李玄听屋内寂静不语,知道米烟客所言不虚,估计白寒冰夫妇也在暗中掂量身处情势。 又过片刻,只听白寒冰沉声道:“好好......米兄为了找到我夫妇二人,果然极尽心思,深思熟虑。我虽未与叶氏四兄妹交过手,却也素闻渭河四神的大名......好吧,既已没有退路,我白某人也不是不懂世情之人,咱们且坐下,聊聊天,喝杯茶。嘿嘿......若沈帮主能够安然无恙的来到这里,我必将藏宝所在告诉你们。” 米烟客心知白寒冰这是缓兵之计,微微一笑,干咳几声道:“好啊,喝茶喝茶。白兄既然知道这四位是渭河四神中的叶风、叶雨、叶雷、叶电四兄妹,事情就好办多了。”他忍不住嘿嘿一笑,先行坐定,望着白寒冰,缓缓道:“白兄,你的心思别人不明白,我却明白的很。哼,你尽管去热茶,只是莫要存下拖延时间之心!米某人还是先前那句话,你此刻不说出沈无惧的藏宝所在,就等着为沈无惧收尸吧!” 李玄听米烟客咄咄逼人,正思量白寒冰该要如何对付,却见屋内昏黄的灯火突然灭了。 灯火灭了,屋内立时呼声大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只听一个好似鸭叫的声音喝道:“贼婆娘,你奶奶的敢对老子突使暗手!不想活了么?” 好似鸭叫的声音未定,屋内米烟客冷冷低吼道:“莫要吵,大家精神些,守住屋内四角。若走了姓白的,谁都不好过。”但他话音刚落,只听屋内‘蓬’地一声,似有人四掌相击。渭河四神中的叶电喝道:“米爷子,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黑屋里周旋,任由这对鬼夫妇偷袭咱们,倒不如拆了这屋子,看他们还能否藏得住身形!” 李玄伏在柳树上,看不清屋内情势,估摸是白寒冰夫妇打灭灯火,凭着熟悉屋内的布设就此藏了起来。但这屋子毕竟太小,叶氏兄妹若守住屋内四角,米烟客只需将屋内摆设搅动一番,白寒冰夫妇还是难以藏住。他正思索,却听柳树上燕无敌大笑道:“拆了屋子?好主意啊......哈哈......老夫也喜欢砸烂束缚自己的一切。” 燕无敌双掌轻轻一击,拍掌之音便如一支百石强弓射出的羽箭,瞬间穿透风雨之夜,回荡在山谷河面。屋内众人听燕无敌如此说,俱喝道:“外面有人,是谁在说话?” 众人话音未落,燕无敌交击的掌音已经传了出去。李玄听见掌音,见先前早已消无声息靠岸的小舟上突然鬼魅似地跃起数十个黑衣打扮的汉子。这些黑衣汉子训练有素,跃下小舟,猫腰疾奔七八尺,迅速将屋子围起来,黑暗中,一人低喝一声,黑衣汉子们纷纷扬起右臂,但听‘呼呼’数声响过,‘夺夺’之音不绝于耳。趁着天空一个闪电划过,李玄看得分明。原来‘呼呼’声起,是数十个黑衣人将几丈长的飞索虎爪抛向茅舍,随后‘夺夺’数声,飞索虎爪已分别抓在茅舍木壁上。 闪电转瞬即灭,黑暗再次淹没大地,杀机已比黑暗更浓。 李玄听黑衣汉子齐声低喝,心知此时绳索必是陡然绷紧。果然,‘呼哧’‘咔嚓’纷纷巨响声中,米烟客、叶师兄妹、白寒冰夫妇所在的临河茅舍登时被扯得四分五裂。 茅舍被扯飞散,****的木板还未落地,数十名黑衣汉子如变戏法般同时将手中燃起的熊熊火把齐刷刷的向茅舍众人丢去。米烟客诸人还未缓过神来,只觉得眼前火光一闪,周遭光火通明,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中。李玄看去,白寒冰与苗夫人背对着背,神色凝重的盯着米烟客,而米烟客则与渭河四神分守屋内四角,将他们夫妇二人团团围住。但如今,几人陡见火把散落在自己脚下,神色已然变得惊疑不定。 火把的光亮像一只只魔鬼的眼睛,在暗夜中闪烁着妖媚的光芒。正当众人惊惧不已时,燕无敌长啸一声,飞身跃到树下。米烟客诸人不认识燕无敌,正待喝问,却被他适才一声长啸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几人心下充满疑问,面面相觑,暗暗道:“这人是谁?怎么有如此高的内力?”燕无敌刚刚落地,黑衣人中就有个瘦削英朗,神情孤傲的青年汉子躬身高呼道:“飞龙教钟楚率三十六名属下见过燕老前辈。” 钟楚话音刚落,三十六名黑衣汉子也随声高呼:“飞龙教七彩门下三十六子弟参见燕前辈。”言毕,转身又对钟楚躬身施礼,高呼道:“见过钟教主。”钟楚满意的点点头,上前又对燕无敌施礼。礼毕,这才环顾了一下米烟客与白寒冰诸人,傲然道:“你们作死么?还不上前见过燕老前辈。”米烟客与白寒冰虽然依旧敌视着对方,但听钟楚自报上名号,还是互相看了一眼,心下诧异不已。而叶氏四兄妹虽不识得钟楚,但想到这些日子飞龙教七彩门下的黑衣门徒,总在自己占据的渭水河上滋扰生事,现如今见了正主儿,岂不怒气生发!叶氏四兄妹看了看米烟客,见他微微摇了摇头,知道没弄清楚燕无敌和钟楚为何现身于此之前,还是暂不动手为妙。虽然如此,四人还是提足一口气,想等待合适时机,出手教训一下钟楚。 李玄那日在君王山崖顶上见过钟楚,只是当时情势危急,自己被他胁迫,因此不曾将他看仔细。这时见钟楚中等个子,虽然极为消瘦,但三角分明的双眼不时射出冷傲的神色,心下暗道:“从此人神情上看,一副孤傲不凡,领秀一方的样子,确有帮派教主的威势。像朱山河、郑兴几个帮中元老,虽退居下来,却依旧不舍不弃的追随着钟楚,可见此人必有非凡之处。只是这样的人,肯听命于燕无敌,且见燕无敌杀死自己教中的总管司马南后,还肯温顺如初,甘心屈服,倒真是少见。” 白寒冰看了看燕无敌与钟楚诸人,心知飞龙教教主钟楚武功智谋俱不在沈无惧与黑云逸之下,而他统御的飞龙教掌管着江南四十九路的大小财富,与天神帮分庭相抗多年,更让江湖人刮目相看。他正思量,见燕无敌转头向大柳树招了招手道:“小兄弟,你还不随老夫下来,难道要在树上孵蛋么?”心下惊道:“原来树上还有人......”他细细打量着与沈无惧、黑云逸有着千丝万缕,神秘分合的燕无敌,不知他来这里有何图谋。尽管白寒冰是天神帮右使,也知当年沈无惧是借助燕无敌之手立起了天神帮,但因燕无敌常年闭关,而且不管帮中事务,所以天神帮中除了沈无惧和黑云逸外,竟然极少有人识得燕无敌的容貌。因此,不但米烟客和叶氏兄妹是第一次见到燕无敌本人,就连白寒冰夫妇也是第一次见到燕无敌本人。 诸人听燕无敌言语粗俗,却含风趣,又见他随随便便的站在柳树下,身材高大威猛,头发蓬乱花白,苍白的面容毫无江湖传言的凶恶霸道,行事不用三言两语便会痛下杀手的样子,正心思各异,见燕无敌呼唤着从树上跃下的李玄不过是个二十上下的后生,更是惊得面面相觑,纳罕不已。而树下诸人中最为惊奇的莫过于钟楚。 因为那天燕无敌之所以能顺利地穿过‘诸葛亮乱阵’,恶斗鸡冠巨蟒,皆因李玄出言提醒。那时钟楚已知李玄脑筋灵活,识得奇阵,但武功稀松平常,甚至连三四流的江湖汉子都不如。而在此前,他见燕无敌在岸上与人动手,双方你来我往斗得不分胜负,惊奇中却没想到这人竟是曾被自己在阳关穴上做了手脚,如今不但没瘫痪,却还变成了有绝高武功之人!钟楚心头掠过些许莫名的忐忑,斜眼看了看李玄,见他不但神情镇定,还对自己微微一笑,算是见过了,不由暗生怨毒,轻哼一声,故作不见。 燕无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李玄,如电的眸光不经意间扫过他背负的鬼泣长剑,以及腰间的神舞兵刃,微微一怔,旋即微笑着对李玄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旁来后,这才转头向米烟客问道:“看你适才身手,爪不成爪,掌不成掌的丑陋样子......嘿嘿......就这身似是而非的武功必然是天神帮归摄分坛的坛主米烟客吧?” 米烟客没想到燕无敌先和自己说话,愣了一下,听他道出自己的名字,话语中却又讥讽自己的武功似是而非,神色微变,强自按捺着心头火气,倨傲地点点头道:“是我怎样?”燕无敌见他狂妄,凝视半晌,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当年与黑云逸一起策动天神帮骤变,你也是其中之一?”米烟客不知他何意,但当年确是自己与黑云逸以及一干老帮众将沈无惧赶下了天神帮主之位,因而想也没想,冷冷笑道:“是又怎样?” 燕无敌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转头对白寒冰道:“你叫白寒冰?”见白寒冰点了点头,又问道:“八年前天神帮虽遭巨变,但你依然不离不弃,效忠沈无惧,难得啊,难得......”诸人不明白燕无敌问来问去要做甚事,但听他语气似乎很在意八年前天神帮的那场内讧。关于那段往事,李玄听段啸天讲过,心下隐隐觉得燕无敌似乎对沈无惧有着极其复杂的感情。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或许只有他二人知道吧! 暗黑的夜风与河流的喘息声交集在一起。天暗的吓人,空气潮湿着,大地隐隐不安着。 燕无敌看着米烟客与白寒冰,神情严肃而古怪。他缓缓道:“这么多年,你们知不知道天神帮是我吩咐沈无惧一手创立起来的?”见二人点了点头,才又傲然道:“你们既然知道,那就好办多了。”诸人被燕无敌这番话弄得一头雾水,正不知他所言何指,又听他缓缓道:“你们心中若是有个明镜儿,当年旧事,我可以当成一场烟云。哼哼哼,如今,老夫重出江湖,天神帮已不再姓沈或姓黑,而是姓燕了。” 诸人见燕无敌神情严肃,似乎暗藏杀机,情知此情此景下若脑袋不小心摇晃一下,或会引火上身,正凝神等燕无敌将话说完,却他突然侧耳不语,似听到了什么声音。(。) 第七十二章 烈火针毒 李玄听燕无敌如此说,隐隐觉得他此行似乎另有目的。难道他想要出面收拾天神帮的残局? 不过,现在天神帮的帮主黑云逸早就率众投了他处,而且燕无敌无论与帮中元老或是新的帮众,都不熟悉,纵然他有擎天本领,夺回天神帮主之位,恐怕只夺回天神帮的空壳,很难将人心收服。可是在江湖上,人心服不服,也与拳头大小,实力有关。 李玄沉吟不语,与诸人正思量着,却见燕无敌侧耳倾听,一副入神痴迷的表情,皆感奇怪,均不由自主的随之侧耳听去,但这暴雨袭扰的暗夜,除了隆隆雷声、呼呼风声、悉悉草木声、刷刷雨滴声,以及河流的喘息声之外,哪还有其他声音! 燕无敌听了片时,似乎听到了什么后,这才转头看了看众人。他见诸人表情茫然,似在倾听,但却又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均一副怪异的神情,忍不住捧腹大笑。他这一笑,声音震彻山谷河流,隆隆之音,如龙在九天,回荡不绝,直震得众人内息翻涌。 米烟客和白寒冰夫妇听他仰天狂笑,内力浑厚,气壮山河,不禁暗惊,心下皆道:“此等内力,当世无二啊!”钟楚似乎对燕无敌很了解,听他的笑声,毫不惊慌,面无表情的躬身伺立在旁。燕无敌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略一沉思,对钟楚挥了挥手,道:“看来风老儿来了。你退下吧......到上游那要紧的地方儿等着老夫。” 钟楚诺了一声,恭谨道:“谨遵前辈差遣,必不会有失误......”燕无敌似乎有些不耐,挥了挥手,钟楚这才呼哨一声,带着数十名黑衣人上了小舟,顷刻便消失在河面上。李玄见了,暗道:“这些人无言无声,干练非常,执行命令时从不问原因,似乎比天神帮还有规矩。嗯,这种来无影去如风的行事方式,确有大帮派之气象!” 米烟客知天神帮与飞龙教结怨颇深,因而自钟楚现身后,还道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战,心下暗自估量,莫说燕无敌动手,就是白寒冰夫妇与钟楚联手,自己也难有胜算。这时见钟楚不理会自己,毕恭毕敬的率七彩门徒如风撤走,不禁微微一呆。 他正怔怔着,听燕无敌对自己道:“米烟客,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飞龙教钟楚来了后,只拆了这座茅舍,还没与你动手便被老夫打发走了?”这话不但正中米烟客的心思,就连李玄与白寒冰等人也想知道原因。燕无敌微笑着,一双电眸扫了扫众人,又道:“据老夫所知,当年天神帮背叛沈无惧的人早被他收拾的没有几个人了。算来算去,也只有黑云逸和你米烟客,以及花蝴蝶、无忧几个人活着。” 燕无敌说着,仰天长叹一口气,道:“自古成大事者,总须有海纳百川之心胸。老夫今夜路过此处,无意听到你们的谈话,本不打算管这闲事,只是像你这样的叛帮之人,若执迷不悟,还会祸害更多人。唉,这几年,我心肠比以前软多了。哼,若放在以前你必死无疑......如今,让你活着,自然也是让你能为老夫效力。” 他一双凛凛生威的大眼直盯着米烟客,良久才道:“老夫向来爱惜人才,嘿嘿,你若死了,很可惜。” 米烟客听燕无敌说话颠三倒四,愈发惊惧,又知其武功惊人,不敢大意,尽管觉得他并不打算对自己出手,却也不敢松懈,心道:“这样癫狂的性格必然不喜欢唯唯诺诺之人,我若表现的硬气些,或许能寻到机会脱身......”因而故意做出不服气的样子,嘿嘿一笑,高声道:“飞龙教钟楚虽有一身本事,但我与他斗上百十回合也不是难事,哼......至于百十回合后鹿死谁手,就很难说了。燕先生,今夜咱们既已遇见,我有些不明白......”米烟客话未说完,便被燕无敌冷笑着打断:“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你只记住,当年如日中天的天神帮土崩瓦解了,江湖威名一落千丈,其中便有你的一份‘功劳’。如今你虽然还在天神帮,但却追随黑云逸投了他处,所以你便是天神帮的叛逆......不过,老夫现在急缺人手,对你们以前犯下的错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执迷不悟,与老夫对抗只有死路一条,而你归顺,好命将留。”米烟客面对燕无敌**裸的威胁,既惊且怒,他虽骄横惯了,但也不敢挑战燕无敌,正混乱犹豫,身旁的渭河四神已然不耐。 老三叶雷喝道:“燕无敌威名江湖,岂如你这般无赖样子?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吆三喝四,有本事就亮出招式,没本事就滚开,莫要在这里唬人。” 李玄见他形貌猥琐,说话直如鸭叫似地,甚是难听,知他便是适才在屋内大呼小叫的那人,待见他毫不畏惧燕无敌适才大笑所展露的深厚内力,不由替他捏把汗。 米烟客之所以犹豫不决,其实亦因燕无敌先前声震山谷的一笑,面对如此浑厚内力的人,他倒真的不敢妄下决定。这时,见叶风没有和自己商量后,便出言顶撞燕无敌,心下不恼反喜,暗道:“这老匹夫名头极大,但却不知他到底有何本事。若能趁此看明白,倒是良机。”老大叶风是个谨慎稳重之人,他见三弟莽撞,正待出言喝止,却见燕无敌斜着眼睛,冷冷地看了看叶雷,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若不说话,老夫倒真忘了你。”他转头向李玄问道:“小朋友,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用拳头还是利刀?”李玄听燕无敌问向自己,以为这是欲借自己之口来震慑叶氏四兄妹,打趣道:“自古杀鸡不用宰牛刀,只用一根指头足矣。” 燕无敌听了李玄说话,神色微动,不禁一愣,问道:“小朋友,你可曾到过君王山崖?”要知那日在君王山崖顶的‘诸葛亮乱阵’时,燕无敌也只听见李玄语声,却与他不曾谋面。而今夜,他虽与李玄交手数招,见了他面目,却不曾听他吐过一个字。李玄听燕无敌问自己,知他听出了自己的声音,淡淡一笑道:“晚辈不但去过那里,还与您交谈过呢。”燕无敌闻言哈哈大笑道:“妙哉啊!原来是你。好!年少有为,而且言之有趣。哈哈......好一个杀鸡不用宰牛刀,只一根指头足矣!有趣......就用这一根指头,如何?”说着举起右手食指,对着叶雷一晃。 叶雷见燕无敌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就连他身侧年纪轻轻的后生也如此小觑自己,心下大怒,喝道:“老匹夫,你也太狂妄了,我看你还是留着这根指头挖鼻屎吧!” 燕无敌冷笑一声,道;“好,就挖了你这块鼻屎......”身形晃动,单指一挥,只听‘嗤’的一声,形如流星般向距离他最远的渭河四神老四叶电的神庭穴点去。 诸人谁也不曾想到,他不但没有向挑衅自己的叶雷出手,反而向三丈外的叶电攻去。舍近求远为哪般?燕无敌这招快似闪电,一指击出,破空之音已是劲急非常。 叶电大骇,百忙中不得不急速后退,斜身仰头,意欲闪过。叶氏其余三兄弟见燕无敌出手快极,也是大骇。三人同时大喝一声,手臂一抖,心灵互通,蛇形钢鞭、链子锤、鲶鱼金丝分别向燕无敌背脊的神道穴、右臂的曲池穴、左腿的环跳穴攻去。李玄见这三招攻出,意在围魏救赵,势必让燕无敌收招自救。但燕无敌的身形实在太快,三人出手如电,在他身侧身后制造的危险,竟然丝毫威胁不到他。 一晃间,燕无敌已欺到叶电身前,出手的右手食指随叶电后仰姿势,顺势点去,只听‘噗’的一声,正中其神庭穴。叶电自燕无敌出手开始,足下还没来得及移动半分,他本想凭着后仰招式避过燕无敌出指一点,但才后仰半个身位便被点中。 叶电闷哼一声,仰面倒下。 就在此时,叶风、叶雨、叶雷攻出的兵刃才堪堪攻到燕无敌神道、曲池、环跳三穴半寸处。 李玄何曾见过这么快的身手!不禁暗暗喝彩,正身心摇神驰,又见燕无敌匪夷所思的将身一扭,转过身来,依旧用右手食指疾如闪电般攻出。在场诸人只觉眼前一花,耳听当、当、当三声轻响,叶风、叶雨、叶雷三人分别攻出的蛇形钢鞭、链子锤、鲶鱼金丝已被燕无敌屈指弹中。 叶氏兄弟没想到,燕无敌出手如此迅捷。 三人手中兵刃被燕无敌屈指弹中,感觉整条手臂如被火炙,虎口巨热,兵刃把持不住,脱手跌落在地。燕无敌不等他们回过神来,足下不停,手臂疾探,分别在三人胸前一拂,三人齐齐闷哼一声,脸色顿时惨如白纸,摇摇晃晃着,萎靡跌倒。 李玄及米烟客、白寒冰、苗夫人见燕无敌瞬间便将渭河四神击倒在地,其出手时抬手、出指、屈弹、出指干净利落,由起手式至收手势,不过一瞬间,整个过程虽如电光石火,但招式间清楚分明,如事前演练过千百遍一样精准,皆惊叹不已。 李玄靠得最近,看得最清。 他见燕无敌适才所使的这一招,浑然天成,与三十六计技击武功败战篇中的六式异曲同工。不同的是,败战篇中载明的招式是以诈败为形,又暗藏夺命招式之计。而燕无敌所使招式步法,霸气十足,其间的步法更是右三左二,前三后二反反复复的使用,出手时,肘部高过肩胛,变化诡异难测,纵然化指为剑,却仍以掌法为核心,甚至适才击倒叶氏四兄妹的招式还巧妙的融合了‘反间计’、‘连环计’等两种招式。 李玄心念飞转,暗暗琢磨道:“天下武学虽说异彩纷呈,但追根朔源,终究是逃脱不了传承与创新两个概念。眼前燕无敌所施展的招式,奇巧快捷,行云流水,与三十六计技击武功十分相似,看上去匪夷所思,其实却是有新意的武功招式......啊呀......我想起来了,那日沈前辈所使的‘雁门三十六刀掌法’不也与三十六计技击武功异曲同工么!”他暗自揣摩着燕无敌适才以指为剑,随心变化的手法,立时大悟,不禁暗道:“出手之际,不拘泥形式,自成一派......是啦!我适才与他交手,不也曾将‘借尸还魂’和‘流光雪月刀法’的步伐加以融合,才脱出了他诡异的掌影么......对啦,这其中似与不似不正是武学的绝妙境界么?” 他此时之心境是习武以来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突然悟出这番道理,心下自是欢喜无限。但李玄不知,照猫画虎,按图比划,再到此时悟出这番道理,在寻常武师身上,或许三五十年也难明白。 燕无敌一招得手,转过头,傲然地看着米烟客,微笑道:“我问你,你继续追随黑云逸,还是归顺老夫呢?”米烟客已从刚才的惊叹中醒悟过来,他知叶氏四兄妹联手的威力非同小可,心下暗暗比较,明白自己若与燕无敌交手,恐怕过不了三招便会败下来。他虽是心高性傲之人,但毕竟有多年的江湖经验,知道此时若极力反抗,不识时务,性命定然不保,心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不如先依了你,等得到机会脱身,再做计较。”于是毕恭毕敬的高声道:“晚辈......哎呀......米烟客,愿供您驱使,从此追随燕......前辈了。” 燕无敌点点头,沉声道:“这样最好,那你就伸出手来吧。” 米烟客不知他要自己伸出手来何意,但此时刚刚表了忠心,若是违逆,暗藏的心思便就泄露了。 他尽管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将右手伸了出来。燕无敌仰天哈哈一笑,不见他如何气沉丹田,脸上忽的赤色大盛,提起右手手掌,快若闪电般在米烟客的掌心中一拍。米烟客见他忽然拍向自己的掌心,想要闪避,却哪还来得及呢!他感觉掌心似被针尖刺痛,一丝热气透**道,沿臂直达心腹,头脑随即眩晕一下,顷刻后,却再无感觉。 米烟客呆呆着,不知发生何事。 燕无敌见他如此样子,嘿嘿一笑道:“适才是赐你烈火针一枚。这烈火针性如烈火,随你血液运转,每年盛夏酷热时节发作,届时若不得我无上阴寒掌力封压住,便会逆血而上,刺破心脉,那时你会受尽九九八十一天的痛苦,如疯狗般死去。” 米烟客闻言一呆,尽管对烈火针这三个字和性状是第一次听说,但以燕无敌的武功,要取自己性命确实易如反掌,岂能胡编些谎言来骗自己。他想起先前飞龙教主钟楚见到燕无敌时一副恭谨如奴的模样,必定也被植入了烈火针。他越想越害怕,暗道:“这下完了......若真如他所言,我今后岂不成了他身旁的一条走狗,任打任骂,由他驱使,不敢有半分反抗!唉......天怜我啊......我身上已有黑帮主种下的蛊毒,虽然每年都能领到解药,那也是因我对其忠心耿耿才得到的赏赐。而如今又中了这烈火针毒,同样要忠心奉命才会解除痛苦。可我一身岂能伺奉二主......他奶奶的,早知有这般生不如死的活法,还不如适才拼了这条命!”(。) 第七十三章 恃强凌弱 李玄见米烟客冷汗涔涔,一副后悔不已的样子,心下不由暗叹:“谁说老天不公平呢!平日将恶事做尽,如今还是找上门来了......或许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燕无敌不再去理会米烟客满脸惊惧的样子,微笑着看了看白寒冰与苗夫人二人,道:“我知你二人一心追随沈无惧,忠心耿耿。但沈无惧无能,被人夺了帮主之位,无力夺回,不得不连累老夫清修,出来收拾乱摊子,这可真是让人着恼至极。” 他仿佛被触及了伤心事,仰天叹息一声道:“老夫此番重出江湖,不但要接管天神帮,还要收拢天下各帮各派人士,为我所用。如今,对我誓死效忠的已有飞龙教教主钟楚、沙河摆渡帮主杜春、陇南剑侠谷主史江海、铜陵齐眉棍帮张世万、九英山老虎洞派董壁梦、仙鹤五行教教主沙漫天等六大帮派,以及陕甘十八豪门的当家人......嘿......为了江湖大业,老夫不会强分谁是沈无惧或者黑云逸的人。既然十年前天神帮是我的,十年后天神帮中的任何东西都应是我的。你们明白么?” 白寒冰此时心下早有打算,听燕无敌如是说,心知若是断然拒绝,性命必将难以幸免。 他躬身行礼道:“燕老前辈武功盖世,豪侠满天,不计劳苦,甘心为江湖造福,白寒冰夫妇岂能不出牛马之力,尽心相佐......自此后,我夫妇二人必会誓死追随,绝无二心。”言毕,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方印,双手递上道:“此印是天神帮前任帮主沈无惧授于我的右使之印,晚辈现在把它交出来,以表忠心,还请前辈明鉴。” 燕无敌见白寒冰如此恭谨顺从,心情极为舒畅,伸手接过白玉方印,斜眼看了看,见白玉方印上刻着‘天神帮右使之印’七个篆书,不禁哈哈大笑,沉吟半晌,才道:“沈无惧早年追随汉王杨谅造反,本事没有几分,却学足了官家集权之道。哼,要想他人誓死追随,办法有千万种,而他却选择了这种?!当然,驭人很难啊!” 白寒冰恭恭敬敬的道:“正是。但是当年沈无惧授在下此印时曾称,凭着此印不但可行使调度帮众的权利,还可到司职财权的沈飞那里,支取天神帮十分之一的财富。” 燕无敌奇道:“司职财权的沈飞!他不是沈无惧的独生儿子么?” 白寒冰叹道:“沈飞正是沈无惧的独生子,不过很可惜,他已成了黑云逸的掌下鬼了。” 燕无敌‘哦’了一声,淡淡道:“那现在这枚玉印还有什么用?” 白寒冰想也没想道:“那年沈无惧被黑云逸困住,属下助他死拼杀出,临别时他曾郑重承诺,倘若日后他重新执掌天神帮大权,天神帮重归隆兴,曾答允我有权支配的十分之一财富仍可兑现。倘若在下死了,贱内苗氏仍可找到他凭此印行使此权。” 燕无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转头对米烟客道:“你们到此,除了诱引沈无惧上当外,难道也是知晓这玉印之事?”见米烟客点了点头,燕无敌忍不住大笑着对白寒冰道:“好个沈无惧,此举不但让你们夫妇对他忠心不二,且还可分散黑云逸与他暗斗的力量,真是一石二鸟,不愧是我赏识的人啊。”他将玉印把玩一会儿,突然低喝一声,单手使力,将玉印捏成粉末。他看了看神情诧异的诸人,笑道:“我既已重出江湖,沈无惧手握的财富早晚是要归还于我,所以玉印岂有用处!”言毕,看了看白寒冰夫妇一眼,白寒冰自然明白这是要给自己种下烈火针了。 白寒冰夫妇脸色微变,微一迟疑,但还是咬着牙将手掌伸了出来。燕无敌纵声大笑,出手闪电,在二人手掌上各自一拍,亦给植入了‘烈火针’。李玄见燕无敌尽管武功高强,谈吐英雄豪迈,却口口声声的将他人、财物视为己有,不禁暗生厌烦。 此时见燕无敌以‘烈火针’这种不甚光明的江湖手段控制了米烟客、白寒冰夫妇三人,更觉得其行为手段阴毒,与大英雄、老前辈的行径大是不同,不由叹息,转念又想起当年以妖邪药丸来控制段啸天的苏飞烟,和用蛊毒控制自己帮众的黑云逸。 李玄心下暗道:“沈无惧以天神帮财富来控制白寒冰夫妇,不也与这些卑鄙手段异曲同工么!难道在江湖上立事立业,让他人听从自己,除了这些卑劣非常的手段,就不能用侠义之情么?”他看了看燕无敌,见他神情极是孤高,正缓步走到渭河四神身前,抬脚在四人身上各自踢了一下。片时,四人哎吆一声,犹如噩梦惊醒。 燕无敌看着四人,冷冷道:“念你四人功夫尚可,可为我用,所以适才老夫出手,才留下各自的狗命。”四人先前被点倒在地,耳朵却未聋掉,早将他们的问答对白听得一清二楚,加上被燕无敌点到在地后,锐气大受挫折,哪还再敢抗拒,略作喘息,半趴地上,齐声道:“晚辈多谢燕老前辈手下留情,今后定当尽心伺奉,以命追随。”说着,都颤抖着将手伸出来。燕无敌见了,斜眼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们几个脓包也可得‘烈火针’的殊荣么?滚......有多远就给老夫滚多远去吧。”顿了顿,忽又道:“既然你们精于水性,今后就不要再与飞龙教相斗,随了钟楚,听他命令吧!”渭河四神交互看了一眼,尽管满腹屈辱,却也不敢再言语,连连点头,如蒙大赦,起身后,也不向米烟客抱拳告辞,一瘸一拐的相扶离去。 渭河四神狼狈离去。 燕无敌看了看在旁沉默不语的米烟客及白寒冰夫妇二人一眼,缓缓道:“你们既然归入我的麾下,便不可没了身份腰牌。嘿嘿,老夫暂不给你们职务,等来年再说吧!” 他口中说着,右手一挥,三块玉牌自袍袖缓缓飞出,分别向米、白、苗三人胸前飞去。 三人还未明白燕无敌话里何意,见玉牌飞来,其势缓慢凝重,如被三只手稳稳托住似地,岂敢大意,连忙凝神聚气,欲接来势。谁知玉牌好似神鬼通灵,待接近三人手掌不到一寸,突然急坠而下。米烟客自负功夫了得,见势急变,面色不慌不忙,低喝一声,手臂暴涨,五指聚拢,化掌为啄,闪电一招,便已将玉牌叼在手中。 他原以为玉牌必是难接,不曾想竟然一招得了手,心下暗自得意,哪知他手指还未握紧这块不足二两重的玉牌,突觉玉牌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夹裹的后劲,重若千斤。米烟客大吃一惊,察觉手臂被扯,急忙运劲回夺,没想到玉牌隔空传来的劲力大的出奇,非但没扯回来,倒被其向前扯了一个趔趄,才脸红脖粗的站稳。 白夫人苗兰擅长暗器及擒拿功夫,瞥眼见米烟客如此狼狈,更不敢大意,与白寒冰对视一眼,同时低喝一声,以单手稳稳抄住玉牌,正打算以四两拨千斤之技巧,以力卸力,将玉牌所蕴含的后劲卸去。岂知这玉牌不但重若千斤,且后劲绵延不绝,无穷无尽,无奈之下,二人不得不以身形旋转来卸下绵绵的力道。但这样一来,白寒冰夫妇二人却如被无形长鞭抽动的陀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旋转个不停。 李玄见燕无敌气定神闲,袍袖如吃饱劲风的船帆,鼓荡不已,而白寒冰夫妇二人身形急转之下,总无法卸去玉牌上的力道,心知这时已到了双方内力比拼的关键时候。 若是白寒冰夫妇不停地转下去,待到内息接济不上时,必会身受重伤。李玄正骇异间,听白寒冰边旋转不停,边气喘吁吁道:“属下已归顺前辈,必定不敢有二心......嘿......请手下留命......”燕无敌闻言哈哈一笑,袍袖一收,白寒冰夫妇如蒙大赦,但又在原地急转十几个圈,这才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勉强停了下来。 燕无敌冷冷地看着三人,道:“从今后,你们心中有谁,没有谁,该当知晓了吧?哈哈......你们去吧,尽可流荡江湖,但到明年四月初三,老夫将会举行龙头大会,到那时所有新、旧帮众将齐聚五色峰新总坛,在轩辕台上举龙头、喝烈酒、赏牡丹......嘿嘿......届时你们倘若错过了,这烈火针之痛苦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李玄不知五色峰所在何处,但米烟客、白寒冰夫妇闻听五色峰三个字后,却面色立变。 要知五色峰在秦岭和大巴山之间,山高峰峭,飞瀑天垂,五峰之间更是沟壑纵横,经脉相连。那里虽然风景绝胜,是人间少有之胜地,但是能通人往来,运得食粮到五色峰上却只一条狭长的小路。尽管五色峰天险难攀,飞鸟难渡,却盛产甲天下之牡丹,又因五色峰由五种野生牡丹渲染而成,呈白、红、黄、紫、墨五种颜色,所以每年四月左右,漫山牡丹会竞相盛放,锦簇美艳。五色峰上除了牡丹,主峰黄峰上还有一巨石垒成的石台,相传此石台为轩辕大帝所建,曾在此啸聚人间灵异珍兽,亲手训练成攻坚坐骑,遍行中原,直至夺得天下。米烟客和白寒冰夫妇知道五色峰曾是莫帮总坛,昔日莫帮帮主上官枭雄苦心经营多年,峰上机关重重,险恶难进。后来莫帮烟消云散,因其有冠绝天下的牡丹,已被当今皇帝杨广派遣的内廷高手和花匠入驻霸占,寻常人难以入山。难道燕无敌敢与朝廷对抗,相争五色峰,抑或五色峰已在他的手中?米烟客、白寒冰夫妇心下不由暗思,又听他提及烈火针,知道若到了那时自己没有现身,体内烈火针毒的祸胎将得不到如期封压,必会痛苦而亡。三人想着燕无敌适才略带威胁的话,不由打了个寒颤。 过了半晌,燕无敌对李玄摇了摇手,示意他到身边来,而后眼睛直视着泛动闪电光芒的河面,不再理会米烟客、白寒冰夫妇三人。米、白、苗三人怔怔立在原地,俱握紧手中的玉牌,不敢看一眼,心下似乎还在思索燕无敌所言的明年四月三日龙头大会一事。见燕无敌招手李玄,不再理会自己,知道若再停留,或会再次受辱。 三人上前躬身鞠礼,满腹心思的转身离开。李玄见米、白、苗三人消失在暗夜林中,不知燕无敌留下自己是何用意。他看看燕无敌,见其面色凝重,想他适才展露的这手不可捉摸的高深武功,及所使的‘烈火针’之歹毒手段,不禁心下砰砰直跳。 燕无敌见米、白、苗三人离去,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从腰间取下红黑两个小小葫芦,拔开木塞,各自啜饮一小口,闭目缓缓吐纳片刻,才对李玄道:“十年前天神帮隆兴江湖,虽未大行侠义,却也少做恶事。但自沈无惧迷恋上苏飞烟之后,帮内祸乱丛生,人心叛离。这些事情,你知否?”李玄点点头,这些事情他确实听段啸天讲过。燕无敌脸色阴晴不定,突然眸光如电,冷冷道:“天神帮不应该破裂。” 李玄茫然道:“为何?” 燕无敌听他反问自己,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叹道:“一切因梁九作祟。” 李玄惊道:“梁九......”一句话未问完,突然记起梁九在纸页中所提到的往事。当年燕无敌正是被梁九破关而入,奇经八脉受了损伤,才在江湖上狼狈无踪多年。燕无敌见李玄惊奇,眼中精光大盛,嘴角抽搐一下,冷冷道:“难道你识得梁九?” 燕无敌突然一问,立时勾起李玄心下潜藏的疑问。李玄心道:“既然燕无敌曾被梁九破关,伤过气血心脉,那他必然识得梁九此人,更应知晓梁九到底是不是灵道子!倘若灵道子是梁九,按他在石室中留下的纸页所言,我母亲岂不就是......岂不就是曾困在君王山崖洞,后来移居在太原的龙红叶......如此,龙红叶就成了我的养母,我父亲便成了......独孤鸿?”念及这些,他心下跳得厉害,抬眼看了看燕无敌,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正欲相问,却听燕无敌笑道:“少朋友,老夫不信你识得梁九。”李玄闻言一愣,道:“为何这么说?”燕无敌皱着眉道:“我先前看你的身形步法确与梁九有些相似,但这只是相似,因为你出手的招式绝非他的武功......哼,就凭梁九的三脚猫功夫,当年在缉盗天下衙门已是小字辈,还不如独孤长风的弟子‘旱地龙王’莫西来,所以他教不出你这样不凡的弟子。”(。) 第七十四章 尔虞我诈 李玄见燕无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分析事情却又条理清晰,直觉其性格古怪,神秘莫测,忍不住思量道:“今天若不将梁九之事问个明白,怕是还要糊涂下去。” 他上前一步道:“前辈,在下想向您请教一事。” 燕无敌似没听到李玄相问,自己兀自嘿嘿笑着,若有所思半晌,突又自言自语道:“适才你使的招式,有内气敛聚含而不发之势,除了宝源神功,还会有哪门哪派修习之法与之相似?”李玄见他又喃喃自语,心道:“果然厉害,我出手三两招,他便能判定我的内功源自宝源秘笈......”正思索,又听燕无敌道:“小朋友,你授业恩师是谁?”李玄听他相询自己的授业恩师,便如实道:“晚辈的授业恩师很多,但好像都是籍籍无名之人。”燕无敌闻言一怔,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道:“你的授业恩师是无名之辈?哈哈哈哈......年轻人,老夫已经是耐着性子相问你话,你若存心戏耍老夫,可知其严重后果......哈哈.....这可是自找死路啊!” 李玄见燕无敌神情倨傲,话中隐有逼迫意味,胸口热血涌动,高声道:“前辈这话是何用意?晚辈虽生性粗鄙,不识得世俗礼法,但也知晓做人做事要心怀坦诚。我的授业恩师确实是江湖无名人士,他们授我武功,便为我师,没得非要让您瞧上!至于您说的严重后果,我不明白,也不会惧怕。哼哼,您若想胡乱找些借口,强加于我‘烈火针’之类的狠辣歹毒手段,晚辈纵然粉身碎骨,也不会屈从于你!” 燕无敌听他言语强硬,倒是一愕,旋即又哈哈大笑,道:“宁死不屈?哈哈......桀骜不逊!你很像我年轻时。不过,我若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又能如何?” 他顿了顿,厉声问道:“哪个无名之辈会教出这般厉害的内功......你到底是讲不讲?” 李玄形貌虽然文雅,其实性格极为硬朗,他听燕无敌如此相问,心下早已经反感至极。 当年梁九趁燕无敌受伤之际夺得《宝源秘笈》的手抄本,此刻正在李玄的怀中。于是他冷冷道:“前辈适才出手,劲气之中隐含一阴一阳,似乎也与我的内功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燕无敌听了,大踏一步上前,声色俱厉道:“看来你是个明白人。 李玄淡淡道:“明白又怎样?” 燕无敌仰天大笑道:“你既已知晓,便该如实回答我!”李玄见他虽然哈哈而笑,但却越来越声色俱厉,心下不由得愈加反感,暗道:“既然梁九当年是以卑鄙手段取得了这本《宝源秘笈》,我且替他还了,也不枉我与他在石室中有过生死之缘分。” 李玄心下想定,便朗声道:“前辈若想知道我的内功是何人相授,先听听我之经历......”他将自己因何遇到段啸天,又因何落下山崖,被古松托住后,又如何存活下来,后又如何找到了石室等事情经过说给燕无敌听了。不过,因见燕无敌喜怒无常,尽管如实相告,却在不自觉中省略了龙红叶生活的崖洞,及在往死生洞遇见无名骷髅的事。至于为何不对燕无敌说出这些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因何心思。 燕无敌听完,似乎难以置信,又问了一些梁九化身骷髅的具体情形,这才相信李玄所言不虚。他仔细将李玄上下打量一番,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嘿嘿,这当真是恶有恶报。看来老夫打发米烟客与白寒冰三人离开,是对极了。嗯,虽然那个地方塌了,若他们知晓有这么个去处,说不定掘地三尺也要去呢。”言毕,神情间充满萧瑟与无奈,喃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人皆有贪婪之心啊!” 李玄点头道:“如今这个世道,人心沦丧。嘿嘿......人若不贪,贪人必会治其死地。” 燕无敌搓了搓双手,将指节捏的咯咯作响,喃喃道:“我要用铁拳建立一个无贪江湖。” 李玄听他一番言语,心道:“原来他先前支开米烟客、白寒冰夫妇以及渭河四神,是因与我交手时心下存了疑惑,留我命在,便要追问此事。嗯,既然天意让那地方毁的不成模样,他们去了又能如何!唉......这种绝世武学看来真是祸根啊!不但惹得帝王将相们垂涎三尺,还惹得江湖人自相残杀......他要打造无贪的江湖?唉......他的心倒不小,只不过铁拳之下人身虽可臣服,但人心未毕屈服不贪。” 燕无敌见李玄沉思不语,不知为何,突然甚是开心,眼睛一眯,笑道:“如此说来,你已开始习练宝源秘笈了?这真是奇缘,真是奇缘......不过,你不该妄自修习。” 他顿了顿,又语声温和道:“年轻人,死而不死,是因你有天命护佑。但死而复生,却并不全是福分。”李玄见燕无敌一会儿冷峻,一会儿温热,一会儿狂妄自大,一会儿自言自语,言语间,时而颠三倒四,时而又条理清晰,着实让人不可捉摸。 李玄叹道:“前辈有话直说?” 燕无敌微微一笑,伸出手道:“你真的想要知晓?那就将秘籍拿来我看。”李玄闻言,想也没想,从怀中取出手抄的《宝源秘笈》递过去。燕无敌接过宝源秘笈,看了看,似乎得意至极。他微一沉思,忽然将宝源秘笈放在双掌中间,双臂发力,待松开手掌时,手抄本《宝源秘笈》已化成无数碎片,挥手一扬,碎片立时如穿花蝶舞,洋洋洒洒了满天。 李玄见状大奇,听燕无敌语声恨恨道:“这手抄本的宝源秘笈其实是被做了手脚。哼,此事说来话长。你可愿听?”见李玄点点头,紧握的双拳这才慢慢松开,久久的看着远方,缓缓道:“这可是有些久远的事了。少朋友,你可知当年上官枭雄以武力恐吓我等誓死相随之人,不过是想独吞宝源秘笈么!但老夫岂能让他得逞。” 突然,天空电光一闪,大地瞬间如被撕裂。一阵劲急的风穿过水面,水面巨浪翻滚着。 李玄听他突然提到上官枭雄,心下一怔,正不知其意,听燕无敌又道:“我们彼此防着对方,勾心斗角的守着《宝源秘笈》三年,以为谁都没翻阅,其实不然。上官枭雄监守自盗,他不但偷偷翻阅过秘笈,而且还暗自修习。好在此人好酒,且每隔半月都会喝到烂醉如泥。所以老夫便趁他醉酒,翻阅秘笈,将其逐字手抄下来。” 李玄听到此处,忽然明白这手抄本的宝源秘笈为何笔迹潦草,原来其中竟有这般故事。 燕无敌似乎沉浸在往事当中,继续道:“老夫花了好长时间,才断断续续将其抄完。也就在抄完的那个夜晚,有人报称独孤父子已上山来了,唉......这独孤父子二人武功之可怕,非你所能想象!那时,我们都以为上官枭雄慌了神,才将秘笈分成四份,嘿嘿,上官枭雄其实早已暗藏祸心......”言及至此,神情竟萧瑟异常。 李玄闻言,不解道:“依前辈所言,难道当年上官枭雄不是为了保全宝源秘笈,才出此计策?”燕无敌摇摇头,面色苍白起来,长长叹息一声道:“当然不是。按说,上官枭雄与我们出生入死多年,为人如何,我们早该知道。但我们真是瞎了眼。”李玄奇道:“前辈为何如此说?”燕无敌恨声道:“因为他不但背着我们偷偷修习宝源神功,而且还极尽心思将《宝源秘笈》掉了包。”李玄闻言惊呼道:“被他掉了包?前辈的意思是......前辈的意思是你们当年分到的秘笈篇章是假的?” 燕无敌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也不全是假的。你想啊,我们都是习武多年之人,内功心法假不假,只稍加修习便能窥破。但你可知,我为何说我们瞎了眼?” 李玄摇头道:“我岂能知道。” 燕无敌嘿嘿一笑道:“上官枭雄确是个世间少有的聪明之人。他为了能不着痕迹的独吞秘笈,不知从何处请了一位摹写高手,按他的意思重新做了一本《宝源秘笈》。这本假的《宝源秘笈》无论是字迹还是纸张都与原本毫无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假的秘笈中每个篇章都被他或多或少的故意漏掉几个字,甚至胡乱颠倒了几句。” 李玄越得心惊,心知习武秘笈若被故意漏掉几个字,或颠倒几句,修习起来比残缺不全的版本更具危害性。试想,若秘笈残缺不全,修习之人或可凭着心智悟性补全残缺部分,但若秘笈漏字或句子颠倒,修习者在不知情下必然会因此气息错乱,走火入魔。他呆呆在地,突然记起龙红叶曾在笔记中记载,当年独孤父子上山与上官枭雄诸人恶战时,燕无敌曾被独孤鸿击中,分得的宝源秘笈‘阴阳合纵’篇也已被独孤鸿夺取,而独孤鸿也因修习了宝源秘笈,坠入了魔道,几乎走火入魔。 燕无敌见李玄呆呆的样子,哈哈大笑,又从腰间取下红黑两个小葫芦,拔开木塞各自啜饮了一小口,闭目吐纳。李玄见燕无敌自顾自的吐纳,思道:“他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这个念头在心中一掠而过,又思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龙红叶的修习之法莫名荒诞。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凭着假的秘笈如何能打通任督二脉?若非她后来机缘巧合的发现,寒性极重的红冰果和至阳至刚的紫冥花毒互补后,能将阴阳十二脉与丹田内息的合纵关系修成,只怕是早就走火入魔,死于非命了。” 李玄念及这些,不由暗自侥幸自己巧食了蕴含精气的鸡冠巨蟒肉,也没有依照龙红叶笔记所言,修习宝源神功。如此想着,他心下突然一动:“当年,武功高强的独孤鸿若手握真的《宝源秘笈》阴阳合纵篇,哪怕是强行修习,相信凭着他惊人的武功修为,也不致在短短时间内走火入魔。如此看来,他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是因参照了被上官枭雄动过手脚的‘阴阳合纵’篇。哎呀......独孤鸿手中的阴阳合纵篇是从燕无敌手中夺来,而燕无敌那时已知道上官枭雄将《宝源秘笈》掉了包,难道燕无敌......难道燕无敌是故意让独孤鸿得到阴阳合纵篇么?”想明白这些,他觉得这些人尔虞我诈,步步为营,用心狭私,不由的额头汗水涔涔。 这时燕无敌吐纳已毕,抬头见李玄脸色苍白,不言不语,哪知他心下已转过这些事情! 燕无敌缓缓站起来对李玄道:“老夫当年既然识破上官枭雄的险恶用心,便用心记下了《宝源秘笈》所有心法,苦苦修习起来。不过,我秘密修习宝源神功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终于被丁氏兄弟找到了,唉......我们三人当年可是情同手足啊!但还是为了这本秘笈斗的你死我活。后来,我虽打败了这兄弟二人,自己也受了伤。嘿,我那时已明白,凭我一己之力,没有几个帮手护佑,必定难以成就神功。所以我养好伤之后,便找到了追随汉王杨谅起义失败的沈无惧,立起了天神帮。” 李玄听他提及丁氏兄弟,心知那是当年缉盗天下衙门中的‘气’字座次的孪生兄弟,听燕无敌谈及当年立起天神帮,心下暗道:“难道他立起天神帮只是为了笼络一些江湖高手护佑自己练成神功?”正思量着,见燕无敌突又倾着耳朵听了听,仰天呆呆片时,似在计算着时间,又似沉浸在过去,不由大感奇怪。要知他先前曾见过燕无敌用心倾听,当时已感奇怪,这时见了,再也忍不住道:“前辈在等人?” 燕无敌似乎神游天外,闻言微微一笑,并不答他所问,神色诡异莫测,像在自言自语:“沈无惧确是个人才,不到一年便把天神帮上下整理的红红火火。老夫没了顾虑,便打算心无旁骛的修习神功。但有了与丁氏兄弟那场斗杀之事,我便多了份小心,让黑云逸到五色峰不老洞外护佑我闭关修习,同时也效仿上官枭雄做了一本假的《宝源秘笈》放在洞中。果然,那次修习不久也出了乱子,被梁九破了关......哈哈......我虽由此伤了心脉,但他又怎样呢?还不是得到了一本更假的《宝源秘笈》......可惜啊可惜!老天让他死在了洞中,没有将假秘籍流落江湖,引起更大的纷争。嘿嘿......不过如此一来,还是被一些江湖中人得到了讯息,这样不但有人替我背负起了被人追杀的命运,我更可以心无旁骛的修习神功了。” 李玄听了,暗自心惊道:“原来梁九得到的宝源秘笈竟也是被燕无敌动过手脚改过的。那我......我照此秘笈修习,岂不也错了么?”看着燕无敌高大威猛的样子,他感觉眼前这人除了形貌粗狂外,心思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缜密。既然燕无敌又提到了梁九,李玄打定主意,一要趁机相问燕无敌,当年那个破关而入的梁九与灵道子是否同为一人。但他还未开口,却听燕无敌语声有异,忍不住看过去,发现燕无敌眼中不知何时竟闪着妖异的神色。他惊异暗道:“他怎么像是中了邪一样?” 燕无敌自己似乎不觉,兀自仰天喃喃道:“老天果然不肯负我,待我养好了心脉,又花了几年时间,终在半年前将任督二脉打通。嘿......老夫目下已将阴阳合纵完全练成,如今也只剩下‘置死往生’篇的门坎了......哈哈......嘻嘻......哈哈......什么天神帮飞龙教,什么江湖天下,我的心血从此再也不会白费了,谁不服我!他就得死......可惜......可惜......心血白费了,沈无惧辜负了我!”(。) 第七十五章 生性癫狂 李玄听燕无敌语含沧桑,似悲愤又满是欢喜,似狂傲又尽是失落,不禁暗暗心惊,问道:“前辈既然神功有成,就是没有枉费时间,辜负心血。但怎又是心血白费了?” 燕姓老者斜看了李玄一眼,情绪激动起来,大声道:“问得好......问得好啊!你可知当年莫帮烟消云散,老夫的心却没有消散么!我将沈无惧扶上天神帮宝座,还有个极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让他极尽所能,积攒财力,待我宝源神功告成,出关之日,便要重新扯起莫帮大旗。不对,莫帮已死,老夫该为自己的江湖起个名字。” 他说到这里,神情中隐现浓浓的悲伤,仰天叹道:“岂知这个沈无惧,辜负了老夫,辜负老夫授他掌法,助他坐上天神帮主之位的苦心。他除了为天神帮积聚了些财富外,竟为了苏飞烟这个贱女子,把归拢各帮各派,统御江湖的大事抛在脑后,甚至还将天神帮的财富藏匿起来。嘿嘿,以他行事小心谨慎之性格,不会不知我难以善罢甘休,但他还要一意孤行,伤及我心。可我不能对他怎样,绝对不能杀他!” 李玄听燕无敌言语越来越乱,边说边挥舞胳膊,如癫狂偏执的疯子似地,不由暗暗吃惊。 燕无敌毫不理会李玄吃惊的样子,继续道:“我杀他不得,我为何就杀他不得?你说......你说啊!” 李玄见燕无敌直盯着自己,眼睛瞪得很大,脑际不由闪过他适才击败白寒冰夫妇、米烟客及渭河四神时,所使的浑厚内力以及无懈可击的招式。心下暗暗戒备道:“这是个怎样的人?武功如此之高,性情差别又如此巨大!他思路有时清晰地可怕,有时却又颠三倒四,像个疯子一样!”燕无敌见李玄闻言不答,似乎有些愤怒,大喝道:“原来你也不告诉我?哈哈哈,好好,你是在耍诡计,等着老夫一字一句告诉你么?” 风声滚滚,电光滚滚,大地骤然充满杀气。 李玄见燕无敌眸光越来越凶,先前闪现的妖邪样的光芒更加浓郁,便暗暗提起内息,防他突袭自己。 岂知燕无敌见李玄始终不回答自己,忽而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我手中!这是我母亲临终前让我答应的唯一条件。”李玄看着蓦然伤感的燕无敌,脑际掠过无数个念头,暗道:“曾听人说走火入魔症状百千万种,有的七窍流血,有的瘫痪终生,有的僵而成尸,有的疯狂乱语,有的力大无穷,乱杀无辜,最终力竭而亡......今观此人时而清醒,时而癫狂,若不是假作痴癫,就是练功伤了心脉所致......哎呀,难道他是多年前被梁九破关,伤到心脉变成了这样?”他正胡思乱想着,见燕无敌沉默片时后,癫狂的神情散去不少,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燕无敌久久不语,突然看了看李玄,似乎对他一直背负在身后的鬼泣剑与神舞兵刃极感兴趣,问道:“原来少朋友还会使兵刃,拿来,给老夫瞧瞧这是什么废铜烂铁。” 他话音才落,身形不动,突然右手暴长,蓦地抓向李玄背负身后的鬼泣剑和神舞兵刃。 李玄本来见燕无敌神情平复许多,才松下一口气,蓦地见他右手袭来,百忙中左手使了一招‘指桑骂槐’中的第二式,横臂格挡。但他招式使到一半,燕无敌突然变招,单手一缩,半空中匪夷所思的拐了个弯,从李玄的左手手臂间隙中反挑上来。 这一变招快若电光石火,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击来,正是《宝源秘笈》移筋锻骨篇‘以意为先,意到式到’的精髓。谁能躲过如此凌厉的招式?即使能躲开怕也会残废。 李玄仓促应招,已是慢了半拍。此时见燕无敌变招,无论出手方位,或招式技巧,俱精妙绝伦。吃惊之余,他除了被动招架,竟无还手之力。不过他因修习过千古以来最具攻击力的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此时尽管处在败势,仍可寻到机会绝地反击。 所以他不待燕无敌招式完全穿透自己左臂的间隙,右手一招‘关门捉贼’中的第三、四式,如封似闭,辅以‘反客为主’招式迎了上去。要知这招‘关门捉贼’展动时要求发足力气,以全力以赴的气势将对方逼入绝境。正如发现了偷窃贼人要及时将门户关闭,困而捉之一样。但如今情势急迫,李玄自知内力不及燕无敌浑厚,不敢硬碰硬,所以出手时稍加变化,以封、缠、拖、击四种巧劲化解对方攻势。 可燕无敌实在太强了。 燕无敌出手招式看似随意,其实心中已经过千百次推敲,拿捏精准至极。所以,即使李玄将‘关门捉贼’招式变化的合情合理,更在瞬间权衡出了利弊,以十足智慧与力量应对燕无敌,但依旧没能阻住他犀利的攻势。这样一来,挡已挡不住了,更莫说反客为主! 李玄只能再次变招,化进攻为坚守。 天下武功招式的守势有许多种,以静制动是一种,全力进攻算是一种,还有一种守,即为诱敌深入。要知诱敌深入是极其复杂的守势,更是冒险的守。因为这种守必须要示弱在先,引得敌方深入自己设置的包围圈,以固守释放出反攻的力量,所以这种守势虽然无需长时间,但短时间内却要极强的耐力与力量。若非如此,如遇强敌,己方冒冒失失的示弱在先,必会被对手趁机击破,其后反攻将无从谈起。 李玄见燕无敌招式不变,直击进了自己胸前,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急退两步,以便卸去对方的锐气。如此退却两步,燕无敌进攻的犀利锐气果然被化解些许。他不等燕无敌再将劲气吐出,左臂猛然屈起,奋力下压,以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无中生有’招式硬生生将其招式逼的迟滞半分,与此同时,李玄又将右手五指攥紧,化掌为拳,以三十六技击混战技击大式中的‘釜底抽薪’招式,势若奔雷,击向燕无敌的面门。 燕无敌满以为李玄退无可退,守无可守,何曾料到他竟能在呼吸间,迅速反击!二人身形交错,刹那间,燕无敌已明显感觉到李玄下压的招式犹如泰山压顶似地,势大力沉,竟将自己生平最为得意的招式之一‘燕山飞雪’压得再难向前推进半分,正暗惊着,见李玄本已龟缩着的右手,突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自己面门。 攻防得当,变招合理,运劲有度,如此年轻之人能有如此境界,实是燕无敌生平仅见。 燕无敌纵横江湖几十载,阅人无数,见李玄出手还击如此高明,不由高声喝彩道:“好招式......”呼喝声中,向右一闪,腰马合一,左手不得不动,袍袖舒展瞬间,缩身拨拳,一记‘逍遥无双’的绝妙拳式迎向李玄以攻为守的‘釜底抽薪’招式。 李玄哪敢和燕无敌硬碰硬的拼内力。 他见燕无敌左手化拳,迎着自己右拳而来,心念斗转,待要撤回变招招式却已来不及了。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二人拳拳相击。这番招式往来,斗得势若水火,因而此时拳拳相击,比先前在大柳树下虚虚实实的交手,猛烈了不止几十倍。而这番交手也是李玄修习宝源神功与三十六技击武功以来,首次与人以力破力。两拳相击的瞬间,李玄被击的‘蹬蹬’后退出三五丈远,在空中连翻三四个筋斗,才勉强卸去燕无敌浑厚内力带来的冲击。不过,当李玄飞身落下时,发觉足下冰凉无比,深吸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不但右臂酸痛,胸口苦闷,且后退时已落在浩浩流淌的水中。 幸好水不过膝,才不至于狼狈不堪。 燕无敌身子微微一晃,与李玄拳**击,并未后退半步,但也是胸口憋闷隐痛,不由惊异不已。他因知晓李玄修习了自己动过手脚的宝源秘笈,内心早已暗暗判定其内力不过尔尔,所以,此时心下所有的惊异全来自李玄使出的三十六技击武功招式。 因为在燕无敌看来,三十六技击武功招式不但攻防兼备,且柔时极绵柔,刚时又坚如钢。而且李玄每出手一招,刚柔并济之外,往往还有五六式精妙的后招与之连环呼应。燕无敌心知,若非李玄阅历与内息尚浅,难将手中招式发挥到极致,只怕自己在百十几招后很难讨到好处。他越想越惊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掩饰着大声笑道:“痛快,真是痛快至极。老夫没想到,小朋友年纪轻轻,功力倒真是不含糊。” 李玄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后退半步,暗叹一声:“这人真是内息强大到了极点,照现在看来,只怕四五个自己合起来与他比拼内力,也难讨到好处。”心中想着,一跃上岸,冷冷道:“多谢前辈夸赞。”燕无敌呵呵大笑几声,不知从何时开始,竟没了先前狂乱疯癫的样子。 燕无敌紧紧盯着李玄,缓缓道:“弱冠之年,便有此功力,老夫本该恭喜恭贺,不过你虽有如此功力,但所修习的宝源秘笈却是老夫亲自操刀修改过的,其间缺陷无人能知。因此老夫故意逼迫你使出十成力气,与咱家以力破力相抗,方能摸清缺陷。” 李玄听了,有些恍然,原来适才燕无敌主动攻击自己,佯装夺取自己背负的兵刃,其实在试探自己修习宝源秘笈后的功力到底有多深,缺陷在哪里。他微微一怔,问道:“前辈与我说了半天陈年往事,又突施手段,难道就为了试探晚辈内息缺陷么?” 燕无敌仰天长叹一声道:“与你说了往事,是因你的故事触动了老夫潜藏心底的情怀。”顿了顿,忍不住又叹道:“以力破力,试探你的内息,是因老父爱惜你这身功夫。” 李玄听了,点点头,但内心却隐隐觉得燕无敌所谓爱惜自己,似乎另有其他不知之目的。 燕无敌见李玄神情间充满疑惑,微微一笑道:“上官枭雄当年偷偷修改了《宝源秘笈》,为的就是不让我们成功修习,其心可谓毒辣。而老夫当年修改宝源秘笈,不但是为了对付丁氏兄弟,也是为了应对那些知晓我修习宝源神功,藏头露尾的鼠辈。只是让我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修成,却被你误打误撞捡了现成。哈哈......修改过的秘笈心法,虽然威力依旧无穷,却有几个大大的缺陷。”李玄闻言一惊,脱口道:“什么大大的缺陷?”燕无敌道:“你或是知晓,要练成宝源神功中的阴阳合纵篇,必先要打通任督二脉,使丹田内的寒热内息自由流转,融汇交合吧?” 李玄点了点头,燕无敌所提到的道理,他在洞中已然明白。宝源秘笈确实要求修者提足丹田的寒热内息,以鼓荡之势,猛冲猛打任督二脉,倘若打通,则就此大成,反之则会造成百脉俱废的局面。而那时他修为尚浅,丹田内这两道寒热内息经常纠缠不休,无法驾驭之下,索性放弃。虽然他后来在石室中机缘巧合的发现了寒冰玉柱和洞口烈光,其后更是凭借寒冰玉柱和洞口烈光,将寒热两股内息与丹田莫名生成的温和内息合一,修成更为强大的温热气息,但由于他任督二脉没有打通,丹田内息难免会时盈时亏,因此才有了暂时放弃继续修习阴阳合纵篇的念头。 此时,李玄听燕无敌一语戳破修习宝源神功‘阴阳合纵’的玄奥,隐然深信不疑,上前道:“确如前辈所言。但这又如何呢?”燕无敌道:“小朋友,你可记得阴阳合纵篇中修习内息的图画么?”见李玄点点头,才又道:“说说第十七幅图的概述!” 李玄闻言思索片时,缓缓道:“图中概述是‘无思无我,积聚寒热’,修习之法是将阳息凝聚涌泉穴,同时将阴息凝聚百会穴,每次凝聚半柱香,如此九九八十一次,再将二息纳入丹田,深纳缓吐三个小周天,直至无思无我。那时即便龙虎无法交汇,也必会安然相处,秋毫不犯。”燕无敌听了大笑道:“好记忆力!小朋友,你确是百年难得的奇才......嘿嘿......老夫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言毕,又正色道:“那你每次凝聚寒热内息时,是否感觉痛苦异常?”李玄回思了一下,点头道:“确是如此,脑际发凉,足底如火,感觉身心犹被撕裂。”燕无敌得意道:“这就对了。为何会这样?”李玄道:“为何会这样?”燕无敌笑道:“因为秘笈原本写的是‘无思无我,缓散寒热’,‘积聚’与‘缓散’岂能相同!那时你若将寒热之毒慢慢缓散,就不会有后来丹田越来越盛的寒热痛苦了。”突然声音压低,表情古怪,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喃喃对李玄小声道:“这些寒毒时而出现,时而潜藏,无影无形,很难摆脱的......但当某天爆发,轻则猝死,重则爆裂而亡。”(。) 第七十六章 祸藏秘笈 李玄一听,心下半信半疑,不过自己离洞前的一天,确实被莫名的寒热痛苦袭扰,那时自己耳畔隆隆作响,身体忽而火烫,忽而冰凉,痛苦滋味,简直无可描述。 燕无敌继续道:“宝源秘笈的莫名之处在修习最初,常常伴有寒热交替之痛苦,那是因为修习移筋锻骨和养气聚功时,分别单练阴、阳诸经所致。但随着修习日深,完成移筋锻骨和养气聚功篇后,这二种寒热痛苦便该在阴阳合纵中得以和解,这也是阴阳合纵的终极目的......可惜你不但没有完成,而且还不断地将寒热内息汇聚涌泉和百会穴。虽然你可凭借不间断地修习,以渐渐强大起来的内息压制住寒热痛苦,不让它们轻易发作。但当你与高手过招不断催动内息时,本该源生内息的丹田会变得势微力弱,到那时,寒热痛苦失了控制,一定会突然发作。那情形就好似一汪温润舒畅的泉水突遇极端天气,一半被冰冻,一半被烘干似地......小朋友,你试将真气鼓荡至涌泉与百会二穴试试,是否感觉二处穴道犹如寒热二针在扎?” 李玄依言将内息运转至二穴,微一运力鼓荡,起先不曾有任何感觉,但发足力气时,确是觉得二处穴道有如银针刺扎,微微疼痛,不禁脸色一变,知燕无敌所言不虚。 不过让他微感奇怪的是,在石室中,自己早已将囤积在体内的寒热两股气息和解,寒、热、温三息合一后修成了强大的温热气息,如今这二处穴道仍会有针扎的袭扰? 他哪里知道,自己所遇的奇缘,千古无二。虽然修习了燕无敌动过手脚的宝源秘笈,但因食了蕴含无上精气的鸡冠巨蟒肉,后又得到寒玉柱、洞口烈光的辅助,早已将盘固在涌泉和百会穴的寒热内息化解掉了。他之所以有燕无敌所述的那种症状,除了修为尚浅,对于运气、使气等法门不纯熟外,也因为任督二脉不通的缘故。 要知,人体与阴阳天地同理同宗,只有往复循环,才能生生不息。而通则不痛,不通则痛,也是这个道理。任督二脉不通,环流不畅,无法循环,丹田内息无法源生不绝,再加上他在寒玉柱和洞口烈光间修习宝源秘笈时,涌泉穴和百会穴一直被用来吸收阴阳精华,所以此刻发力,这二处穴道才会有刺痛。不过,这种刺痛感与燕无敌所述的刺痛感却是不同。但是,当局者迷,何况他最近才接触绝世武学。 至于燕无敌所说的针扎,是寒热双针扎在穴道的感觉,而李玄发足力气,将内息迫至涌泉、百会二穴生成的针扎疼痛,不过是寻常银针刺痛之感,其间天壤之别很微妙,纵然燕无敌有多年修习经验,因无亲身感受,难免想当然了。况且燕无敌不知,李玄早在匪夷所思的奇缘中,减少了他曾在宝源秘笈手抄卷本中设置的隐祸。 李玄修为尚浅,不明所以,还道自己真修习错了。 燕无敌见了李玄的表情,掩饰不住的得意大笑道;“小朋友,你因修习时日不多,感觉才会不明显,但若日久,内力愈深,自会知道其间的痛苦......这正是老夫在宝源秘笈阴阳合纵篇中留下的种子。如此阴阳合纵,违背自然玄机,不痛苦才怪。” 李玄越听,心下愈发不安,没想到自己死而复生,得遇诸般奇遇后没有涅槃重生,反而落入了另一个圈套。燕无敌顿了顿,又道:“你也不必惊慌,老夫既然知晓了其间的隐祸,便能破其奥妙。”李玄看着一脸得色的燕无敌,厌恶之意由心而生,冷冷道:“如此,倒要请教您了。”燕无敌不理李玄言语间的冰冷,哈哈一笑道:“世人不知,上天在塑捏万物时早已留下秘方,若你能用心寻找,便不难找到。” 燕无敌说完,脸上得色更浓。 李玄闻言奇道:“什么秘方?” 燕无敌道:“数月前,老夫巧遇到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欢谈之余,便以‘紫气东来’‘花开富贵’两式无敌招式从他手中换得一剂神奇秘方。据他所言,此秘方不但可以和解天下任一极寒热之内毒,还可凭此延年益寿,甚至对内息修习有极强的助推功效。” 李玄见燕无敌说的极为认真,但神情却蕴含惋惜之情,问道:“既有如此妙方,就恭喜前辈了。” 燕无敌见李玄听了毫不动心,大感奇怪道:“你既已知晓自己修习的宝源秘笈被老夫动了手脚,而且自己涌泉和百会二穴中盘固的寒热气息,郁郁不散,难道对这个秘方不动心么?”李玄心道:“若靠秘方修成神功,岂不如龙红叶服食红冰果和紫冥花粉一样,虽有所成,或会害己。”因而对燕无敌淡淡道:“晚辈陡逢奇缘,虽死犹生,能活到现在已然心满意足。既然这妙方是前辈倾心所得,晚辈岂愿叨扰索求!”燕无敌似没有料到李玄心气如此高傲,搔着蓬乱的头发,喃喃道:“活着不易。小朋友,你或许还未明白生存之道。人生一世,便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就没了。嘿嘿,所以我们凡有机会活着,一定要想方设法活着,不能轻言放弃!” 李玄心下一动,但当想到燕无敌先前所使的‘烈焰针’手段歹毒,以及他癫狂无序的性格,因而决绝道:“多谢前辈提醒,生死富贵,自有天命,对此在下很看得开。” 他沉吟片时,又道:“那天我跌落山崖,又能够活转过来,已经是死而重生之人。一个死而重生之人,如还不能窥破生死之理,而是屈从于心性贪念,那才真的辜负了上天的眷顾呢。燕前辈,大不了我就此不练这宝源秘笈,重归以前平淡的生活。” 燕无敌点点头,道:“生死富贵,自有天命!嘿嘿......虽有些道理,但也蕴含颓废之意......这不应该是年轻人应有的本色。”顿了顿,自言自语道:“那天在君王山顶,老夫虽得你相助,与鸡冠巨蟒相斗,却还是没得到那味良药,天命难违啊!” 李玄闻言奇道:“您那日擎着金钱豹上了君王山,是为了寻找可以平衡和解极寒热内毒的药方?” 燕无敌点点头,掩饰不住失望,叹道:“不是寻找药方,而是寻找药方中的一味药物。” 李玄听了,心下忽然闪过疑问,道:“前辈武功盖世,世所罕有,为何还要为了所谓的妙方甘冒奇险?”燕无敌闻言大笑道:“武功盖世,世所罕有?哈哈......真是小儿见识。你可知,在这江湖上,比老夫武功高强的人大有人在......嘿,大有人在啊!”顿了顿又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嗯,就说说宝源秘笈吧!嘿,宝源秘笈所载神功虽说修习起来艰险非常,但却威力无穷。若打通任督二脉,可化黄土为坚钢,化腐朽为神奇。如此妙不可言千古无双的神功怎能轻言放弃!” 李玄应道:“如此神功,自是不能轻言放弃。但只需勤加努力,每天不间断修习也能成功。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即使那妙方有助推及增强内息之功效,却不必为了速成神功伤害自己。”燕无敌哼了一声,道:“伤不伤害自己,留待时间印证吧!老夫年岁已高,若仍不能实现早年心愿,枉在世上走一遭。”言毕,哈哈大笑道:“你是没有修到‘阴阳合纵’的境地,若修到了,必会欲罢不能。小朋友,且让你见识见识宝源神功中阴阳合纵的威力。”说着,双掌交叉胸前,提足丹田内息,低喝声中,人已跃起四五丈,身在空中,双掌相互交错之时,凌空连拍数掌。 李玄只听‘蓬、蓬’两声,黑暗中,他见五六丈外的河畔,沙石飞溅,声势无比惊人。 此时夜空流动的风雨之势似乎缓和许多。明月躲在乌云背后,忽隐忽现,幽暗的远空,电光闪现划过,光影泛动的河面,粼粼不止的光亮,已然将河畔映成淡淡灰色。 李玄借着模糊的光亮看去,见距自己和燕无敌身前五六丈外的河畔已被其适才威猛无铸的劈空双掌出了两个尺许的凹坑。两个凹坑间隔丈余,深约半尺。但令人奇怪的是,幽暗的月光下,左面凹坑似隐隐冒着霜气,而右边凹坑却泛着淡淡焦红色。 宝源神功竟有如此威力,绝对能伤人百步外! 李玄惊讶地看着燕无敌,见他神情间更加得意。而燕无敌似乎意犹未尽,从腰袢解下红、黑双色的葫芦,让李玄在他宽大的手掌上各自倒了少许酒液,这才豪迈道:“你且再看......”李玄见他微一凝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腹高高隆起,本已健壮的两臂瞬间暴涨数寸。他正讶异着,只听得‘嗤’的一声,燕无敌左掌上的那滴暗红酒液瞬间化成一缕青烟,酒香随风袅袅飘飞。与此同时,燕无敌右掌却毫无声息,当李玄细细看去,发现那滴酒液已渐渐凝固,变成了薄如蝉翼的冰片。 化酒为冰,煮酒成气!如此神功,实属罕见。 李玄见此,大吃一惊,心道:“这人先前是左掌阴寒,右掌如火,现下却是左掌如火,而右掌阴寒,若非阴阳内息纵横自如,岂能如此!这宝源秘笈的神功可真了得!” 燕无敌哈哈一笑,缓缓吐出一口气,极其潇洒的将两掌对搓一下,双掌复又干净如新。 他见李玄一副讶异的表情,虽在意料之中,却仍忍不住得意大笑道:“这便是宝源秘笈的阴阳合纵之功......哦,你还在奇怪,老夫为何能将酒化冰?哈哈......这酒来自西域,为沙漠腹地的葡萄酿制而成,所以可以成冰,但若是中土烈酒,纵是老夫神功无敌,也不能化酒成冰。”沉默一会,燕无敌道:“人若是老了,就喜欢絮絮叨叨。但你一定奇怪,我为何要费时费力,毫无保留将神功演示给你看!” 李玄点点头,道:“前辈爽直,可晚辈与前辈相识不久,终有疑问,却再也不便相询。” 燕无敌哈哈笑道:“口是心非,欲言又止,不爽快!婆婆妈妈,不是爽快之人,这样的性格不适合纵横江湖!”他细细的打量了李玄一番,道:“今天与你交手两次,在你看来,若与老夫搏命,你能抵住几招不败?”李玄见燕无敌盯着自己的眼神异常犀利,不由心下暗自戒备,沉吟片时才道:“晚辈若尽力而为,或能抵住十招,但十招之后必会落败,且还会力竭重伤。”燕无敌点了点头道:“你尚有自知自明,但估量的还是保守了。依老夫估算,若你拼尽全力,一定能支撑过十五招。” 他顿了顿,缓缓道:“年纪轻轻,有如此本事,已是非常了得。老夫与你同龄时,未有你十分之一本领。嘿嘿,实话与你说,你招式之妙,虽胜我三分,但内力却逊我六成,所以现在胜不了我,假以时日,我却必败。你是老夫生平仅见的奇才啊!” 李玄听了默然,见燕无敌神情隐现萧瑟之意,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将话题转到这里。 燕无敌继续道:“老夫先前说过,此番重入江湖,是为了中兴江湖。如今天下大乱,人心思归,只是苦于没有愿意抗大旗之人。我老了,已知晓坎坷生命之珍贵,若有生之年能做到天机门开门宗主那样,在江湖危难之际,将江湖各帮派捏合到一处,让他们不再自相残杀,不再彼此猜忌,尽享愉悦生活,那将是功德无量!而我虽然老了,却不但不怕苦,更不怕死。嘿,人生在世,草木一秋,若不趁着有生之年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可真对不起这条命了。哈哈,谁让我身在江湖呢!既然在江湖,就要想江湖的事,就要做江湖的事,更要把江湖的事做好做完美。”(。) 第七十七章 知危仍拒 李玄闻言,心下忽动,不知为何,竟不自觉的想到曾要夺得段啸天手中富贵镖的林东图。 那天,自己与段啸天跌落悬崖前,林东图曾提到一个唤作飞驼圣主的人。按林东图所言,飞驼圣主降临乱世是为普救众生于大苦大难中。天下大乱之际,总有人想打着普世旗号聚拢人心,或为己或为利,其中真正为天下为百姓着想的又有几人呢! 而单论其目的,眼前这个燕无敌似乎与飞驼圣主的心思有异曲同工之意。只不过一个放言为了天下,一个口口声声为了江湖。当然,还有一个对天下江湖满心抱负的瓦岗寨主翟让,以及托付段啸天护送富贵镖神秘无踪的侯公子。看来他们行径虽略有不同,但都有虏获人心,从中渔利之目的。这天下江湖,这人心到底怎么了? 现下,尽管昏君无道,佞臣霸权,但天下江湖之侠义又在哪儿呢?为何人人心怀不古,不但重名重利,还都想趁着乱世,挟正义之名,行权欲之事!想到这些,李玄心中叹息一声,淡淡问道:“前辈纵横江湖多年,可识得一个唤作林东图的人么?” 燕无敌闻言,思索道:“你知此人?”李玄点点头。燕无敌道:“此人是‘云魔鹰爪’谢信的弟子,为人阴险卑鄙,据说后来做了几年独行大盗,却莫名其妙失了踪影。” 他顿了顿,才又问道:“为何提及此人?” 李玄不动声色道:“此人曾去过君王山,似乎为前辈而来。”于是,便简单地将自己在山崖上与林东图的对话,说与燕无敌听了。”燕无敌待听到飞驼圣主四个字的时候,脸颊不禁抽搐一下,缓缓问道:“飞驼圣主?此人是谁?以林东图的武功在他手下也只个小的角色?看来来头不小!”李玄见燕无敌神色凝重,本打算将林东图对燕无敌行踪了如指掌一事详细对他讲,却听燕无敌道:“看来这个飞驼圣主东入中原,是有备而来啊......好好,如今老夫更要抓紧收拢天下能人异士了?” 燕无敌言罢,又长叹一声道:“老夫久不入江湖,谁是良将,谁是贤士,难能知晓,因此凡是遇到稍具资质之人,老夫便先施以笼络控制的手段,将其纳入麾下,慢慢观察。若可用,老夫必会大大的重用,但若是个庸才,又行祸乱江湖之事,也正好可借‘烈火针’之手段,将其除之,还江湖之太平,打造后世江湖安稳之福。” 李玄道:“前辈如何判断他人所行之事是否惑乱江湖?” 燕无敌正色道:“以平素声望及为人为事来评判......哈哈......凡是曾有斑斑劣迹者,在老夫这杆称上绝没有几两重。嘿嘿......而衡量之秤砣,便是老夫的拳头。” 李玄道:“这也是前辈先前不杀米烟客之缘由?”燕无敌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李玄沉思道:“晚辈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前辈?”燕无敌笑道:“但说无妨。”李玄道:“前辈既然满心以‘烈火针’笼络控制江湖人士,为何至此未对晚辈出手?” 燕无敌听李玄如此问自己,哈哈大笑道:“你问得好有趣,不过却是极其冒险,甚至有些不知死活。嘿......你真想知道么?”李玄道:“洗耳恭听。”燕无敌道:“老夫之所以不赐你‘烈火针’,是因见你心地淳厚,资质甚佳,是一块难得的良玉,且你还误打误撞修习过老夫手抄的宝源神功,这等缘分千古少有,老夫岂愿对你下手!小朋友,你若愿意辅佐我,必可名垂江湖。否则,你便是自取祸事。”说到这里,双眸中闪动异光,对李玄道:“老夫不赐你‘烈火针’,还有一个原因。” 李玄听燕无敌语气中威胁之意越来越浓,大感不悦,强自按耐着情绪,冷冷道:“还有什么原因?” 燕无敌得意笑道:“凡是身受‘烈火针’者,心智武功俱会有所影响。老夫既已失去一个机智武功一流的沈无惧,此番重来,便该再物色一个助我扛大旗的人。你年纪轻轻,心智武功不凡,符合老夫的要求。但你却因修习神功不当,已经不能再受那折腾了。” 李玄听了,心下闪过一丝不安,抬眼望了望幽黑的夜空,耳听河水缓缓涌动的声音,犹如心中放不下的事,起伏流淌不定,心道:“此人癫狂无比,心怀霸心,看来我若拒绝了他,不免会与之恶斗一番。恶斗!嘿嘿,难道我还太看重生生死死么?” 念及此处,他突又想起阿莹,暗道:“我该委曲求全,还是坚持洁身自好的立场......我已死过一次,本来再死一次也无妨,只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沈无惧前辈和阿莹那边我便帮不上忙了......还有,我的身世呢?我到底是不是独孤鸿的遗子啊!” 他因沈无惧和阿莹曾助他打败过胖龟包林,一直想伺机报答,如今这风雨欲来的夜晚,枣岭那边,沈无惧一行是否被黑云逸布下的埋伏所围困,那里情势又如何了呢? 李玄心中翻转着凌乱的念头,沉思片时,摇了摇头,心道:“晚辈本无意江湖,但如今还是在这迷茫不定的乱世中陷入江湖乱局。罢了,罢了,我总向往侠肝义胆,若答应了这个燕无敌,或会辱没了侠义二字......”心意已决,他朗声道:“晚辈弱冠之年,能得前辈器重,幸之有余,本当誓死追随,但之前沈无惧帮主曾出手救过晚辈的性命,而今他有难在身,我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晚辈打算赶在他前头,为他解困,尽些绵薄之力。倘若能将沈前辈的恩情还了,也不枉在江湖一场。” 燕无敌听他推辞之语气坚定决绝,微微一愣,大笑道:“沈无惧救过你?小朋友,你可想清楚了。嘿嘿,难道你愿意为沈无惧,而放弃老夫给你驱除寒热之毒的机会?” 李玄郑重的点了点头,眼神刚毅无比,望着幽暗的夜良久,缓缓道:“晚辈正是此意。” 燕无敌闻言,恨声道:“莫说你今夜去不了,即使去了怕也晚矣......以沈无惧之智慧,或许也是相中了你诚恳忠厚的性格,故意笼络利用你,而你却一直蒙在鼓里。” 李玄听了微微一震,心知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有些人有些事总无法揣摩清楚。但让他记忆犹新的是,沈无惧那天对自己流露出的神情绝非伪装,而阿莹在黑松崖上冒险救下自己时,自己连个江湖普通武师都不如。谁肯花心思笼络一个武功不济之人?如此看来,沈无惧岂能另有他心!想明白这些,李玄对燕无敌道:“多谢前辈提醒,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在天亮前赶到枣岭。”燕无敌见他心意决绝,神色间恼恨之意大盛,看着李玄坚韧的表情,心下似也犹豫不决。不知过多久,燕无敌虎眸中渐渐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好,好......你若是非要去蹚浑水,老夫也不拦你,但有些话老夫还是要对你说。” 李玄不知燕无敌为何突然应允自己,奇怪之余,心情一松,施礼道:“在下洗耳恭听。” 燕无敌道:“现下米烟客与白寒冰夫妇已归顺老夫,尽管其心未必归顺,但他们却不会去枣岭。”李玄奇道:“为何?”燕无敌道:“因为他们知道,将要在枣岭生发的这场恶战,因关乎沈黑二人多年的积怨,必然是非同小可。小朋友啊你想想,以他们的阅历尚且不愿去趟混水,你去了,性命岂能无虞!其间利弊可要想清楚。” 李玄闻言,毫无惧色道:“似米烟客与白寒冰之流,尽管武功高强,却贪生怕死,随势善变,不足为我辈立世行事之参照。请燕前辈勿将晚辈与这等卑劣人相提并论。” 燕无敌听了哈哈大笑,缓缓道:“随势善变?你可知随势善变是识时务之俊杰也。你不随势变化,会随时被世势淹没,朝命夕难保。不过,似你这等倔强性格倒是少见,老父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微微一顿,又道:“你若要去,老夫不再拦你。但你必须答允我一件事,否则,你只有死在这里。”李玄见他不再阻拦自己,且只要自己答允一件事,高兴道:“答允何事?若违背江湖侠义,还请前辈勿提。”燕无敌见他一脸正色,大笑道:“年轻人总是喜欢用听过或者读过的正义标准来衡量世间万事,殊不知人生万事绝不止一万种方法解决,至于正义,在现在的江湖世界中,早已含义万千。纵使孔老夫子再世,怕也不能三言两语将其说得清楚。” 他抬手指着身畔大河的上游,缓缓道:“此去上游不远,有一奇潭,名曰龙虎潭。潭里有千古奇鱼,唤作龙鳞鱼。老夫此番便是要趁大雨倾盆,龙鳞鱼上浮换气时将其捉之。嘿嘿......你不愿随老夫同往,或是一时执迷不悟。好吧!待你枣岭之事完结,若有命在,明年四月三日,必须到五色峰总坛和老夫在轩辕台上举龙头、喝烈酒、赏牡丹。”李玄听他竟是要求自己答应此事,不禁一呆,点了点头道:“多谢前辈相邀,若晚辈此去枣岭顺当,日后定会赴约。”说罢,退后一步,向燕无敌施礼一拱,转身便走。燕无敌见李玄如此潇洒的转身离去,眸光闪动,紧盯着他,双拳紧握,内心的怒火似乎到了顶点,但片刻后,却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李玄正阔步疾走,陡听燕无敌这一阵大笑,不禁脸色微变,胸口有如巨锤擂动,耳膜似被金钟撞击,丹田气海一阵翻涌,难受之极。他知燕无敌心下必定已愤怒异常。 燕无敌这一长笑,除了想发泄胸中不快,正是要以浑厚蛮霸的内力来震慑李玄。李玄一边暗运内息与之相抗,一边凝劲全身,脚步不停的向前走去。此时一道巨电撕裂夜空,电光倒映在河面,蜿若惊龙,隐约浮潜时,气势惊人。巨电闪过,隆隆雷声响起,雷声似在他头顶滚过,与燕无敌哈哈大笑声混在一起,简直地动山摇。 燕无敌笑毕,突然豪迈无比的对着河面高声道:“风行雨老儿,你怎的这时才来?真让老夫等的好苦啊!” 李玄听燕无敌在身后对着河面呼喊,语声隐含焦灼等待后的喜悦,不禁感到奇怪,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浩浩不绝的河面远远荡来一叶狭长的小舟。舟尾一人摇桨,舟头一人伫立。 黑暗中,李玄见摇桨之人竟是天龙教教主钟楚,而舟头伫立之人却是身形佝偻,半百的老者。他心下诧异,暗暗思道:“何人有如此气派,竟让天龙教主钟楚为之摇桨?”细细看去,见舟头那人双手背负,虽身形佝偻,却给人以骄傲至极的感觉。 浪涌舟行,小舟与人,随着起起伏伏的流水缓缓而来。 舟上老者听了燕无敌的笑声,抚掌大笑道:“燕无敌,你个老匹夫,我不是已给你密图和妙方了么?以你盖世武功,怎会捉不到小蛇儿?唉......看来我被你赖上了。我真不该答应你,为一条劳什子破鱼千里而来!哈哈,风雨狂,咱老风儿来了!” 燕无敌听那人如此感慨,不恼反笑道:“我是依你密图行事,却差点中了玄奥机关,看来你的密图不准......嘿嘿......这次你前来,必须助我成功。否则老夫的两招绝世招式只换来了缩水密图,丢了性命事小,若被江湖人知晓,岂不砸了你风二谷主的金字招牌么!哈哈,风老儿的金字招牌可值钱得很,砸了牌子不划算啊!” 老者闻言愣了愣,旋即大笑道:“强词夺理!哈哈,我听你开心大笑,还道你得手了,或是娶了个十五六岁小姑娘做老婆,或是摔了个大筋斗捡了万贯家产在穷开心!” 李玄听舟上老者对燕无敌戏嘻无礼,心下诧异道:“此人是谁?声音听来怎如此耳熟?” 燕无敌听了那人言语,高声道:“风行雨,老夫知你武功差劲,但捉虫挖草的本领却是天下无双。你尽管油嘴滑舌,敷衍搪塞我,哈哈,这次却一定要助我成功,否则,老夫与你没完没了。”二人问答时,小舟又近了些,离岸不过十几丈。燕无敌望着舟头老者,叹道:“你怎么越活越像一张雕弓?哈哈......”言毕,不见身形如何掠动,雷声电光中,只觉燕无敌轻轻一晃,便已上了十几丈外的小舟上。 老者风行雨听燕无敌讥笑自己,仰天大笑道:“风某人来时路上被一只小狗咬了一口,肩膀疼得厉害。怎么,就许你活的像快要烂掉的树根,就不许我变成一张雕弓?” 燕无敌笑道:“风行雨神通广大,久历江湖,什么人没见过,怎么会被一只小狗咬着?” 风行雨恨道:“不说此事了。燕老儿,你为何邀我去龙虎潭捉那条怪鱼?你难道不知,那地方儿诡异,可不是爱去便去的地儿?”燕无敌道:“你也有认怂的地方?嘿嘿......当年武帝先皇让我护你去虎虫横行的滇南采药,也没见你流露半点畏惧,如今怎么了,竟害怕这小小的龙虎潭?”说着,眼睛不眨的盯着老者风行雨。(。) 第七十八章 龙鳞鱼事 风行雨闻言,挺了挺佝偻的腰身,沉默片时,示意钟楚往上游划去,语声凝重的对燕无敌道:“滇南那地方儿固然林高谷深,荒僻凶险,但只不过是藏些野禽猛兽而已,在那里纵有莫测之事,即使偶然遇到,但脚踏在大地上,心里总是踏实的......有道是能上山不下海,能下海不入潭。你或许不知,这龙虎潭自古便难有人轻松靠近,据说其潭水蕴含着神灵符咒,若沾染了,绝不是三拳两脚能摆脱的事。” 燕无敌奇道:“什么神灵符咒?” 风行雨叹道:“古老相传,龙虎潭是上天豢养玩物的鱼缸,无论谁动了鱼缸中的神物,难免会遭到天神无情的惩罚。”燕无敌闻言哈哈大笑道:“风老儿,你我皆是江湖中人,说话、喝酒、做事,除了拳头,便是热血,岂能相信这些世间流言传说!”风行雨摇摇头道:“怎能不信!难道多年过去了,你忘了滇南那次诡异之事么?” 燕无敌一愣,缓缓道:“岂会忘记那事!嘿嘿......晴天起云雾,无云出闪电,山木化神兵,乱石生莲花......确是诡异。那次若非听了你的话,带着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巫师一同前往,你我只怕是早就命丧在巨流河谷底了!现在想来依旧凶险。” 风行雨长叹一声道:“还好,你没忘记那次的事。试想一下,你若再遇到相同之事,凭您的拳脚功夫,可有解法?”燕无敌闻言一怔,缓缓摇摇头道:“确是无解。纵使武功再高,也难赢得诡异之事。所以,我才要找到鸡冠巨蟒,可惜没有成功。” 黑云压水,水流无声,天地山水草木已完全融入幽暗夜中。钟楚平稳地摇着小舟逆水而行。燕无敌背负双手看着风行雨,风行雨微微笑道:“你没有得到调和阴阳的第一神物鸡冠巨蟒,确实可惜......所以,你才想到了这龙鳞鱼,我说的对不对?” 风行雨见燕无敌点了点头,又嘿嘿一笑道:“这是神奇无比的龙鳞鱼啊!嘿嘿......据古医典籍记载,龙鳞鱼可解天下任一奇毒。倘若得之,可凭此化去盘固体内的寒热之气,从此不用再喝臭辣至极的调和阴阳的药酒......燕老儿,是不是这样?” 燕无敌听风行雨所言不差,赞道:“看来你隐迹谷多年,得了南宫真师大谷主的真传。” 风行雨摆了摆手道:“千万不敢妄言真传。像我这等雕虫小技的本事,还不及大谷主的千万分之一。”言毕,又微微一笑,又道:“这个龙虎潭,水深不止百丈,奇寒无比,而且龙鳞鱼生性狡猾,一年倒有大半时间沉潜潭底,嘿嘿,即使它受不了这山雨欲来的憋闷,冒死浮上换气,也不定会傻乎乎的去咬老夫配制的神奇鱼饵。” 燕无敌沉声道:“若按你说的,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么?”风行雨闻言哈哈笑道:“办法当然有。”燕无敌急道:“老小子,莫慢吞吞的说,快讲,莫不是让钟楚这小子再去找几个好手,潜入水底,撒开大网,一起捉之?”风行雨听燕无敌言语急切,再次忍不住笑道:“非也!非也!此法极为不妥。”斜眼看了看钟楚,道:“凭他手下那几个人,只怕还没潜入水底,见到龙鳞鱼,就早已经冻成死鱼了。” 钟楚闻言一边摇桨一边陪笑道:“那该怎么办?” 风行雨仰天微笑,故意沉默不语。 燕无敌见状搓着手叹道:“既然这不成,那也不成,你说怎么办......你也知道,秋后的龙鳞鱼开始缩减活动,沉潜水底,若非这场难得的闷雨,我们岂有机会捉之?今夜憋闷的天气是百年不遇的良机,若就此放弃错过,再等多少年可难预料啊!” 风行雨点头道:“燕老儿莫着急。龙虎潭虽凶险,龙鳞鱼虽然极难捕捉,但只要法子对症,也不是难事,嘿......定要熟知它的食性。你可知龙鳞鱼最喜欢什么食物?” 燕无敌闻言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风行雨自问自答道:“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翻阅了天下名医典籍,终于在一本东晋人手著的《回春妙技》中发现有关龙鳞鱼的食性,嘿嘿,原来这东西竟好色的很。” 燕无敌大为诧异,道:“好色?它不是一条鱼么?” 风行雨大笑道:“它当然是鱼!但这种鱼除了自身功效不凡外,竟喜食黄花女子肉身。” 燕无敌闻言,喃喃道:“它喜食黄花姑娘的肉身!” 风行雨得意大笑道:“东晋人在《回春妙技》中写道‘龙鳞鱼兮若真龙,因色兮贬入潭中......’你看看,这是不是因其好色被贬到了人间!是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呢?” 燕无敌大摇其头道:“回春妙技该不会是个喜欢胡说八道自命不凡的读书人胡写的吧?” 风行雨一脸正色道:“回春妙技是大谷主所藏典籍中最珍惜的孤本之一。嘿嘿,大谷主精通医理,所知所晓,千古无二,若是文人信口胡说,岂能逃过他的绝世慧眼!” 燕无敌知道,风行雨所提到的这个南宫真师,便是令江湖众人胆寒,却被尊为天下第一神医的药王谷的大谷主。据说,听到‘南宫真师’四个字,便已摸到地狱大门。 其实,早些年的药王谷在江湖上除了神秘,名声也不算坏。可近二十几年来不断有人因为药王谷的干系,或死于非命,或神秘失踪,因此无论是谁提到药王谷三个字皆不寒而栗。不过燕无敌生来狂妄,不知畏惧二字,加上他自持武功高强,闭关修习多年,无惧无畏,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在乎药王谷的狼藉名声。 要知当年的缉盗天下衙门由北周武帝的弟弟齐王监事,独孤长风掌执,统共分为天、地、武、医四小衙门,其中武小衙门由上官枭雄统领,而医小衙门是由风行雨统领。那时风行雨虽然精通医理,却武功不高,因此凡有外出寻方、采药之事,均需武小衙门派人护佑身旁。前些日子,燕无敌与风行雨在长安巧遇,因二人当年同在缉盗天下衙门共事,尽管隶属不同,却也是旧相识。一番寒暄,燕无敌才知,当年自己与上官枭雄诸人出走江湖后,风行雨不久也挂印离去,从此浪迹江湖。 酒酣耳热,燕无敌问及风行雨近况,风行雨直言自己是药王谷二谷主。燕无敌暗暗吃惊。他知药王谷在江湖上人人敬而远之,名声不佳,如今风行雨毫不避讳,坦诚将身份告诉自己,心下竟感动。因知风行雨医术精湛,便相询化解寒热毒息之法。 风行雨很是爽快,从背囊中取出一幅发黄的地图交给燕无敌,说是君王山崖顶上有千古鸡冠巨蟒,若擒之,缓食其血肉,必可解之。燕无敌闻言大喜,遂传给风行雨自己最得意的两式武功,权作医资。二人话别,风行雨交给燕无敌一只信鸽,言称若擒不得鸡冠巨蟒,可以飞鸽传书给他。燕无敌经过精心筹划,决定携钟楚与金钱豹上山。后来,他虽然寻到鸡冠巨蟒的藏身所在,可乱阵势险,危机之中,燕无敌得了李玄指引,尽管有惊无险的穿过诸葛亮乱阵,却在相斗鸡冠巨蟒时吸入毒雾。好在那时鸡冠巨蟒筋疲力竭,所喷毒雾毒性微弱,否则他难免命丧崖顶。 风行雨看了看沉吟不语的燕无敌,道:“既然龙鳞鱼好色,那我们就投其所好。哈,还是老天眷顾你我啊!老夫早先路过枣岭,正为寻找黄花女子发愁,却正巧遇到一个落单的小姑娘。因此,便给顺手牵了过来。”说着,踢了踢脚下蜷缩的一人。 燕无敌跃上小舟,早见风行雨脚下蜷缩一人,此时听了恍然大悟,惊道:“风老儿,你是要用这黄花女子与你配制出的奇饵一起诱引龙鳞鱼么?这......未免太残忍了。” 风行雨闻言,诡异一笑道:“残忍?燕老儿,怎么婆婆妈妈起来!难道你会怜香惜玉?” 燕无敌叹息一声道:“咱们早年身在朝廷,驰骋往来,虽杀人无算,实属无奈!所以,我入江湖后,发誓不杀无辜之人。即使如天龙教总管司马南,背着教主暗自勾结他人,不但要谋夺教主的权杖,还意欲害死老夫,而我闻之,也只是一掌将他拍死,并没有折磨于他。唉,风老儿,若没有这黄花女子,咱就捉不得龙鳞鱼么?” 风行雨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燕无敌长叹一声,似乎突然醒悟什么,蓦地纵声大笑,指着蜷缩的那人问风行雨道:“你说捉来的女子是黄花之身,你又怎么知晓?”风行雨闻言,立时收起笑容,缓缓道:“燕老儿,你莫忘了,我可是与人与药交往大半生的人。我精通医道,对于世间女子是否是黄花处子,只看一眼便知!” 李玄见小舟离岸已有四五十丈远,水波声中,依旧向上游划去,渐渐地,消失在暗夜。 他虽因逆风,只听了燕无敌与风行雨相谈的十之五六,但已隐隐明白这二人是要以他人性命充当诱饵,捕捉龙鳞鱼,心道:“他们所说的龙鳞鱼,难道就是先前在巨潭中极具灵性,给我珠子的长须怪鱼?”脑际闪过风行雨所说的话,以及长须怪鱼的样子,不由怒气横生,暗道:“虽说江湖每日总有生离死别,恩怨斗杀之事,但一切至少是有恩怨因果。如今,他们竟为了捕捉龙鳞鱼,敢以活生生的陌路人来做鱼饵......如此歹毒手段,纵使你医道天下第一,武功盖世,也不为人齿。” 李玄抬眼望了望夜空,见乌沉幽黑之势复又归来。原本忽隐忽现,透着半个脸庞的月亮没了踪影,宽阔的河面上,冷风沉沉,沉默的山与水,与缓缓流淌的河水胶结成一种压抑的沉闷氛围,无声淌去。悄立许时,李玄仰天一笑,心下暗暗道:“我在等什么?唉,现在最要紧的是去告知沈帮主,让他尽快避开枣岭上的埋伏啊!” 他将背负的两件兵刃紧了紧,顺着蜿蜒河畔,向下游大踏步走去。若按那日唐冰所言,出了枣岭,便已出了君王山,而先前米烟客曾说,枣岭就在此向南的七十里处。 看来这枣岭是在河的对岸。 不过,眼下若是绕河向南,只能沿着岸畔寻路,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就不得而知。倘若能直接越过河面,到了对岸,再向南寻找一定会快一些。可自己怎样能越过河面? 若能寻得一叶舟楫横渡该为最好! 李玄想着,精神一振,游目四寻,但此时四周漆黑,群山壑谷已然隐于黑暗中,即使瞪大眼睛,能看出四五尺的距离就已不错。他暗自摸索了片时,猛然想起先前飞龙教众拆裂白寒冰的茅舍时,曾投掷过十几支火把,心想:“白寒冰为了掩盖行踪,将茅舍依水而建,必会预备舟楫做为逃生之计。嗯,我先寻着火把再寻舟楫。” 如此思量着,他便展开轻功,急急沿原路折返而回。 不一刻,李玄回到了大柳树下。借着河面不断泛动的电光,顺利地找到了几支火把。他背着风,弓下身子,以衣衫遮成无风角落,晃亮火折,将几支火把一齐点亮,擎着火把四处找寻了一圈,果然在离茅舍十几丈外的一个菜园中找到了一叶小舟。 这小舟以厚实的桦木做成,长约七八尺,宽约二尺左右,形状上宽下窄,两头尖尖,虽只能容纳二三人的模样,但份量却颇为沉重。李玄远足力气,将小舟拖往河中,心道:“白寒冰果然留了一手!”他想到白寒冰,便不由自主想到了沈无惧,心道:“不知越过河面,是否还来得及赶往枣岭!不知阿莹姑娘是否也在沈无惧身边......阿莹......枣岭......黄花女子......啊呀......不好!先前风行雨老儿说过,他路过枣岭,顺手牵了一个落单的黄花姑娘。这个姑娘会不会是阿莹呢?” 李玄呆立片刻,只觉浑身冷汗直冒,心道:“但愿今夜路过枣岭的姑娘多得很,被风行雨捉来的女子不是阿莹姑娘......”可他又转念一想,暗道:“我这不是自欺欺人么?如此风雨之夜,若非阿莹姑娘跟随沈无惧前辈赶往枣岭,还会有哪个女子大着胆子在暗夜中行走呢?唉......难道不是阿莹姑娘,我就应该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么......倘若那人真是阿莹姑娘,我为何还在这里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呢?”(。) 第七十九章 潭边布网 李玄思绪百转,竟尔汗透衣衫,踌躇片时,乱思已定,安慰自己道:“沈帮主足智多谋,武功非凡,岂能让阿莹被人轻易劫走......可是被风行雨劫持那人又是谁?她此时命在顷刻,唉,我若见死不救,岂大大不违背了自己平素尊奉的侠义本色?” 他心知此去龙虎潭冒险至极。 莫说要面对武功高强的燕无敌,就单是飞龙教主钟楚一人,以自己目下的武功而言,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深不可测,古怪异常的风行雨。但大丈夫行事立世,须知晓有可为,有可不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现英雄本色。 李玄心道:“我虽然无意承当英雄之名,但既遇不义之事,却还是要挺身而出......”凝神许时,心中已有了计议。他将小舟拖入河中,一跃而上,取桨在手,提起丹田内息,奋力向上游划去。此时,夜色深深如墨,河水缓缓流淌,幽暗空濛的两岸除了风声和雷音,以及被电光劈刺的流水,便是他奋力扳桨,击打水流之音。 他一边深纳缓吐,一边将丹田气息缓缓调至左右二臂,运足宝源内劲,左右划动,一桨之下,小舟便向前蹿出丈余,所以,尽管他逆水上行,但滑行速度却快似羽箭。 转眼间,李玄已到了龙虎潭下泄水流与大河交汇处。他弃舟登岸,将小舟系于岸畔怪石,展开追风赶蝉之轻功,一路越过嶙峋的怪石,消无声息的向龙虎潭方向奔去。 虽因夜暗而不能完全看清周遭情势,却因他白日间到过这里,所以一路也没费多少时间便接近巨潭。待望见巨潭泄泻水流之石壁,李玄便缓下身来。他见巨潭周遭亮如白昼,且隐有人声传来,心知燕无敌诸人已开始挑灯动工了!他暗暗想着,借着光亮,毫无声息地跃上巨潭左侧的那道莽岭。莽岭巨石林立,地势略高,可以俯瞰到巨潭情势。在巨石后面藏好,李玄向龙虎潭看去,见此时龙虎潭四角方位已各被安插下一根巨木做成的火把,火把似被浇了牛油,所以燃烧之光甚是明亮。 潭水深幽,潭边诸人来来回回忙碌着。 但因距离太远,李玄听不清燕无敌和风行雨、钟楚说着什么话,便又展开轻功,借着嶙峋怪石的遮挡,缓缓向巨潭靠了过去。他粗略目测一下,在离巨潭约有二十丈远时不但能听清他们交谈,甚至还能清楚及听到教众们忙碌时发出的粗重呼吸声,又因此处地理位置甚好,巨潭情势尽收眼底,不易被发现,所以他便不再靠近。 龙虎潭边缘湿滑的青苔已被清洗干净,裸露出的坚石在火光映照下闪着铸铁样的光芒。 这时巨潭周遭除了四根巨木火把,还有两根间隔五六尺的圆木桩。圆木柱子下,三五个教众正往其顶端架设横木。李玄见那根横木甚是粗壮,而且中间一个巨大的铁环不知用来作甚,心下暗道:“这一布设,看去并不像是要下潭捕鱼的样子。嗯,奇怪至极,他们到底要在这里做什么?”暗暗打量着,他见燕无敌与风行雨大刺刺的端坐在龙虎潭的正北方向,谈笑风生,而飞龙教教主钟楚则一身入水的劲装打扮,伺立在二人身侧,指挥着余下的二十几名飞龙教教众,扯着一张大渔网。 燕无敌与风行雨身侧不远,正是一名被绑了手脚穿着葱绿衣衫的女子。李玄见了,心下突然跳得很快,他张望着卧倒在地一动不动的葱绿衣着女子,见她侧卧着身子,脸庞被散落的秀发遮住,尽管龙虎潭周遭火把亮如白昼,却仍看不清她的模样。 眼见几名教众将渔网摊扯妥当,风行雨这才缓缓起身,不无得意的对燕无敌道:“这便是先前向你提及,用来扑捉龙鳞鱼,一尺价值一两黄金,弥足珍贵的锦丝网。”燕无敌闻言走上前去触摸着那张网,问道:“这便是锦丝网?就这张细若草丝般的绳子网,刀剑难断,一尺便值一两黄金?”风行雨得意道:“正是此物。哈,你也知这锦丝网是件难得的宝物。它是以千年桑树上的桑蚕丝,与西域沙漠古藤丝交织而成,柔韧无敌。张可撒手成网,收将起来不过手帕大小,虽柔软轻盈,却又最为坚固,任世上最锋利的刀剑也不易将其斩断,是扑捉龙鳞鱼的最佳物什!” 燕无敌听了,似乎陷入沉思,突然冷冷问道:“这锦丝网来自西域?你莫对燕某人含混......风老儿,你如何得来此网的?”风行雨闻言奇道:“为何有此一问?”燕无敌缓缓道:“若是老夫没有记错,江湖传言,几百年前,西域锁阳城中,号称‘敦煌五龙’之一的索氏家族有一件传世之宝,便是这柔固无双难破的锦丝网。” 风行雨闻言一怔,旋即哈哈笑道:“燕老儿知闻广博,眼光毒辣的很啊!哈哈......这锦丝网确实来自锁阳城中,正是索氏后裔的传世之宝。嘿嘿,你还知晓些什么?” 燕无敌淡淡道:“索氏一族,始于东晋,亡于北魏,世人皆知其书法闻名当时,岂知索氏家族还有更擅长之处,却不为人知。”风行雨笑道:“索氏一族,由盛而衰,确是令人唏嘘,但他们有何不为人知之擅长?”燕无敌背负双手,踱步沉吟道:“据说,索氏一族除了擅于书法,也精于织造与锻造。当年索氏家族盘踞北凉,富贵繁华鼎盛,便是凭此起家。自被北魏攻陷入城,索氏家族败落,百年前已卖身为奴。若不是得了吐蕃国中的一名中原谋士相救,早就子嗣绝迹,灭种黄土了。” 风行雨微笑问道:“这里怎么又有吐蕃国与中原谋士?看来背后还隐藏着精彩的故事!” 燕无敌点点头,沉声道:“正是。据老夫所知,这个吐蕃国里的中原谋士姓龙,唤作龙孤雁,曾出巨资相救过索氏一族。索氏一族为了感恩,便将家族两样宝物赠与了他。嘿,索氏一族哪里知道,龙孤雁相救索氏一族,其实正是为了这两样宝物。” 风行雨道:“燕老儿继续说,是哪两样宝物?难道这锦丝网便是两样宝物中的一宝么?” 燕无敌道:“当然。”风行雨似乎极感兴趣,关切问道:“既然锦丝网已在眼前,那另一样宝物又是什么?”燕无敌淡淡道:“上古之铸剑谱。”风行雨听了喃喃道:“铸剑谱?那有何用?”燕无敌道:“用处大着呢!那本铸剑谱中详载着上古无双的锻造铸剑之法门。嘿嘿,龙孤雁得了这两样宝物后便辞了吐蕃国谋士一职,风尘仆仆的回到中原,凭着铸剑谱,寻到了铸剑谷的铸剑大师木角子,合铸了三把剑。” 风行雨闻言,眼睛一亮,道:“哪三把剑?”燕无敌歌吟道:“三柄剑,自天来,一曰:神舞,二曰:仙霓,三曰:鬼泣。”风行雨眼睛变得更亮,道:“原来江湖传说的三柄吹毛断发的宝剑是如此而来。哈,后来呢?”燕无敌道:“若能铸就一柄传世宝剑,已是龙孤雁生平最大愿望,何况他与木角子一次铸就了三柄宝剑......三剑既铸成,龙孤雁兴奋异常,得意之余便起了炫耀于世的念头。但这样的利器入世,必然会搅得江湖不得安宁。木角子还算清醒,知其利弊,一再苦劝,但龙孤雁对其善言置若罔闻,而木角子武功低微,阻拦不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携剑出谷。” 风行雨听到这里,接着道:“龙孤雁出谷后,耀武江湖,凭着三柄剑伤了无数英雄好汉,狂妄非常。但与九宫山牛鼻子老道天虚的一场比武中,却被天虚老道百招之内夺走了三剑。龙孤雁悲愤之下,一病不起,客死他乡。而他随身所带的锦丝网也神秘消失。” 燕无敌点点头道:“三柄宝剑落在天虚手中,后又被天虚抛进了九宫山道藏洞,即使大罗神仙也取不出来,此事天下皆知。嘿嘿,至于后来江湖传言,三柄剑又显现江湖,甚至在藏剑山庄石氏兄妹手中,都是无稽之谈。想那九宫山道藏洞,不但深有千尺,可通四海,且无底无尽,三柄剑既已入了洞,怎么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风行雨‘哦’了一声,问道:“可前些时间流传,鬼泣剑又重现江湖,是何原因?难道又是谣传?”燕无敌微微笑道:“当然是谣传。据老夫推测,那柄所谓的鬼泣剑只是仿品,其中或有阴谋诱饵......”风行雨闻言,摇摇头道:“也不一定吧。” 燕无敌仰天哈哈一笑,打断风行雨的话,缓缓道:“鬼泣剑出现一事,是否是个诱饵,以后自知。但这张消失的锦丝网却突然出现在你的手中,倒是惹得老夫深思啊!” 风行雨大笑,眨眨眼道:“燕老儿,你不必深思。锦丝网其实是别人相借给我的......不过,相借之人却让我答应三件事,否则概不相借。”燕无敌道:“锦丝网是你相借的?如此珍贵之物谁敢冒险借与你?那人是谁?他要你答允哪三件事?”风行雨听他连珠炮般的相问,苦笑道:“第一便是不能透出他的任何讯息。其二便是与你得了龙鳞鱼后,要一分为三,你我及他各得一份。其三便是要物归原主。” 燕无敌闻言神情变得冷俊异常,道:“风老儿,你如此痛快答应助我得到龙鳞鱼,原来另有缘由啊?”袍袖一挥,背负双手走了几步,又猛地驻下脚步,沉声道:“这人也需要龙鳞鱼......嘿嘿......莫非也是自己内力修习不当,经脉受了损伤?” 风行雨眼睛紧紧盯着燕无敌,片时后无声一笑,抬头看了看天,道:“这人是谁,对你并不重要。但若无这锦丝网,却捉不得龙鳞鱼。眼下咱们应趁天地之时势,协力捉龙鳞鱼,是也不是?”燕无敌闻言怒火中烧,但良久后却是哈哈大笑道:“就依你了......不追问了!既然目下天时、地利、黄花女子、锦丝网已齐备,若错过捕捉龙鳞鱼的大好时机,那岂不是最不明智之举?”沉吟一下,对风行雨道:“风老儿,咱们虽相熟几十年,却又分开几十年。就你本性来看,还是当年吞吞吐吐,喜欢闪烁其词的样子......不过,任你花花肠子千百转,若对老夫施来,莫怪我不客气。”言毕,眼神如电,急速扫过身侧卧倒的葱绿衣着女子,见几名教众紧紧拽着一根穿过横木上铁环,系着上百斤铁坨的粗壮麻绳,便转身对伺立一旁的钟楚道:“准备妥当啦?”钟楚躬身道:“已预备妥帖。”燕无敌狠狠地咽了口气,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对风行雨道:“风老儿,今夜成败在此一举,该看你的了......眼下是否该将你配置的奇饵挂在铁坨上呢?你上前去弄妥当吧!” 李玄藏身怪石后,远远听着燕无敌与风行雨二人纵声谈论,尽管语涉鬼泣剑诸事,但因看不清葱绿衣着女子的面容,不知是不是阿莹,空自焦急中,竟对二人所论之事听得不甚上心。这时几名教众已将重逾二三百斤的铁坨抬到了两根木桩下,用事先备好的一根粗壮麻绳的一端牢牢拴住铁坨,而后再将麻绳的另一端从木桩横梁的铁环中穿过,齐齐奋力将拴住铁坨的麻绳拉紧,沉重的铁坨被缓缓吊了起来。 他正看的奇怪,却见燕无敌神色不悦,大声呼喝着钟楚。钟楚随即命令几名教众上前将葱绿衣着女子从地上扳了起来,连拖带拉到两根木桩下,牢牢地拴在铁坨一侧, 李玄看的心下‘砰砰’直跳。 葱绿衣着女子已明白自己性命不保,虽奋力挣扎,却因口中塞了麻布团,手脚被牢牢捆住,只能任凭他人摆布。但经过这一番折腾后,原本遮住面容的秀发被风吹散开,露出了绝美的脸庞。 李玄见了葱绿衣着女子面容,身心不由一震。他见这女子容貌极其秀美,白皙的脸庞仿若凝脂,在幽潭碧水和耀眼火光映照下,娇嫩无比,特别是那双聪慧却满是惊怒的眼神,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暗自思量,不得其解,心下暗道:“这姑娘绝不是阿莹,但怎的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正胡思乱想,却见风行雨缓步上前,口中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指挥着几名教众将粗壮麻绳牢牢的拴在木柱上。(。) 第八十章 神木莲花 龙虎潭火把明亮异常,与越来越低的黑云形成鲜明的对比。大地沉默,空气憋闷,葱绿衣着女子拼命挣扎,却已逃不脱被沉入潭中的命运。她若经过枣岭之前知道有此下场,还会冒着暗夜危险,走过枣岭么?生命没有回头路,生命对于时间而言,本就是朵飘渺的浮云。如今,这片葱绿色的浮云就要随着燕无敌与风行雨的**化为空无。时也命也?世上没有后悔药,更没有为熄灭自己诡计而退让的恶人。 风行雨转身对燕无敌道:“燕老儿,你且听明白了。稍后我会将秘制的奇饵挂在铁坨上,待教众们解开绳索,你要趁铁陀还未落下时,以浑厚无极之内力将它推入潭心。到了那时,铁坨会带着奇饵与这黄花女子急速沉入潭中,嘿嘿哈哈......龙鳞鱼最是贪婪无比,等它见了如此美食必会先用身体缠住铁坨,护住这份美食,如此就会引得绳索剧烈晃动,到时咱们就迅速收起绳索,将它从潭中拉到岸上。” 燕无敌闻言点点头,沉声道:“看来这天还是不够憋闷,要待龙鳞鱼自行浮水呼吸,却不知要等到何时。风老儿,你这法子虽然诡异,想来却是可行,只是这块锦丝网到底用来作甚?”风行雨道:“你可知,龙鳞鱼比狐狸还狡猾。它脱水后一定想急速逃离,那时我便会用锦丝网稳稳妥妥兜住它......”说话间,神色庄重的从怀中取出个包扎严密,长宽约三四寸大的木匣。他打开木匣,拿出一朵木莲花。 这朵木莲花通体洁白,雕刻的极为精致,每一花瓣栩栩如生,散发着白玉样的气息,此刻被风行雨端在手中,被火把光亮映照,犹如水晶般透着难以言喻的奇异光芒。 李玄远远望见风行雨手中的木雕荷花,心下忽动,猛地想起朱山河讲过,他们之所以被人擒住,像串蚂蚱一样被驱赶到了君王山谷,皆因一个黑衣蒙面人挟持了郑兴,让其诱引朱山河诸人聚齐后,又将一朵诡异的木雕荷花放入郑兴园中的池塘,浸泡数秒,散发出了闻所未闻的香息,将他们悉数迷倒。黑衣蒙面人是谁?风行雨!这两个人都持有一朵洁白的木雕荷花......难道......他们二人是同一个人? 他心头急转,突然省悟:“怪不得我总觉得这个风行雨,无论眼神或说话语气,或是举止,都似曾相识,原来他便是那天统领黑衣蒙面人,在杂林与自己交手的人。他此时将这朵木莲花拿出来,难道是要以同样的手段来对付燕无敌和钟楚诸人么?” 燕无敌见风行雨取出一朵木雕荷花,大感奇怪,问道:“风老儿,这便是你声称用以诱捕龙鳞鱼的奇饵么?” 风行雨神情得意的环顾了一下诸人,点了点头,对燕无敌道:“可不要小瞧了这朵莲花哦!它可是药王谷的宝贝之一。说它是奇饵,皆因它入水后会散出奇异香息,而这香息正是龙鳞鱼最为贪婪最为喜欢的。”说着,走到潭边,轻轻将木莲花入水浸了片时,待取出来时,木莲花不但已变的鲜艳如血,而且一股特殊的奇香立时随风飘入诸人鼻端。 香息不同凡响,透着古怪。 风行雨托着鲜艳如血的木莲花,递到燕无敌鼻端,微笑道:“燕老儿,你嗅一嗅,这般香息,你可曾闻到?” 燕无敌见木莲花有如此神奇变化,心下大奇,随手接来,放在鼻端一试,只觉一股浓烈的香息瞬间弥漫胸间。这香息似幽兰却非幽兰,似麝香却隐有干尸未腐的气息。这香息像什么?好似世间万般香气混杂在一起,确是自己生平从未遇见的香息。 这香息能引着龙鳞鱼上钩? 燕无敌正仔细咂摸着香息的味道,突觉得脑际一晃,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缓缓袭上心头。他看了看离自己不足三尺的风行雨,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吃惊道:“风老儿,这香息为何古怪?这到底是......何......何物......”言语未毕,只觉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浑身上下好似被抽干的荷塘裸露出的烂泥,竟软绵无力。 他身不由己的晃晃悠悠退后几步,喘息几口,勉强稳住身形,一双豹眼死死盯着风行雨,嘶声道:“这是何物?快快说......”如此变故大出人之所料。钟楚诸人不明所以,见向来强悍的燕无敌如此模样,不禁面面相觑,却又碍于燕无敌平素的蛮霸威严,不敢靠近。 风行雨接过木莲花,见燕无敌后退几步,步伐踉踉跄跄,不由怪笑几声,倒身一跃,退开两丈,仔细地将木莲花放在岩石高处,抬手试了试风向,见自己处在夜风上头,不由嘴角暗自抽搐几下,狡黠一笑,叹息一声,以试探的语气故意问道:“燕老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癫痫病犯了么?”燕无敌此刻稍稍镇定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丹田内仅存的内息缓缓运至双臂,正打算招呼身侧诸人,却见钟楚与一干教众眼神渐显迷离,神色亦恍惚起来,不由暗暗吃惊:“他们怎么了?” 龙虎潭依旧深幽,平静如初,但潭畔周遭已完全被木雕莲花所散出的香息深深笼罩着。 此番不意间着了道,燕无敌自是惊怒交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苍白异常的脸颊,感觉有些麻木,心知若不能趁内力消失前击倒风行雨,不消片时,自己必将任人摆布。 他凝视着风行雨,一字一句道:“药王谷二谷主携镇谷之宝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口中说着,猛地大喝一声,身形好似螺旋,凌空飞起,闪电般一掌,劈向风行雨。 风行雨本以为燕无敌被自己突袭中毒,必定束手就擒,此时见他虽然脸色苍白,可精神气力竟无变化,不由暗惊,见他凌空一掌劈来,岂敢正面迎接,连忙斜身避过。 燕无敌身中木莲花之毒,危急时出手,势在必得,因见风行雨避让过去,不待掌上力道挥尽,左掌已紧接拍出。他几十年江湖生涯,对敌经验极为丰富,适才暗调内息,发现丹田内息不但没有恢复的迹象,反而在飞快的消失,倘若照此下去,不用等风行雨动手,自己必将先行瘫软。如此歹毒无防的迷药,确实是他生平仅见。 所以他出手第一掌,只使了体内存余劲气的十分之三,待见风行雨向右侧闪过时,这才将剩余的七分劲气化作掌势,不管不顾自己胸前空门如何大露,奋力拍了出去。 风行雨见燕无敌两掌拍出,貌似有先有后,却同时拍到,尤其是第二掌的掌势更是刚猛无铸,岂敢迎接!他想要后退,却发现后面是飞流直下的巨瀑,待要再向右闪过,发现二尺之外便是深幽巨潭。就在风行雨犹豫不决的瞬间,燕无敌忽然踉跄一下,步法莫名顿乱。若进攻的脚步乱了,掌上岂能夺势!风行雨见状不禁大喜,向后急退一步,哪管巨瀑水流是否湿身,双袖一挥,快若流星电火般甩手打出三枚弹丸。弹丸呼啸而出,其中两枚是击向燕无敌,另有一枚却是击向钟楚诸人。 燕无敌眼见风行雨退无可退,必会被自己一掌拍中,却突觉丹田一痛,足下踉跄,先前尚有的内息霎时无影无踪。也就在这时,风行雨甩手打出的三枚弹丸迎面飞来。 此时的燕无敌已劲力全失,哪还有力气躲闪!诸人只听得‘砰砰砰’三声响过,霎时间,龙虎潭周遭粉雾弥漫,浓烈的香息与呛人的火药味混在一起,仿佛置身沙场。 到了现在,燕无敌已完全明白,风行雨递给自己的木莲花大有玄机。他虽仍猜想不出这朵木莲花散出的香息为何如此怪异,但已明白它必是沾水即能挥发强毒之物。想明白了又能怎样?如今木莲花毒再加上三枚足以致百十人晕倒的‘七色霓雾失魂散’中粉色**散的药力,若有人再不瘫软,岂不成了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 风行雨一招得手,随即提气向左跃开数丈,谨慎地看着燕无敌。他知燕无敌强悍至极,若非自己有‘神鬼俱让木莲花’和‘七色霓雾失魂散’来辅助,哪敢与他交手。 燕无敌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莫名的一败涂地,气极反笑道:“风老儿,你他娘的配制......这奇饵果......果然厉害,莫说是龙鳞鱼,即使燕......燕某人闻过后也上钩了......”说话同时,感觉丹田已如一个泄了气的皮囊,一口气换转不来,忍不住剧烈的咳喘起来。钟楚诸人如坠梦中,见燕无敌不知何故突然击向风行雨,面面相觑中,醒悟过来,正欲挥动兵刃上前助功,却听耳畔‘砰’的一声巨响。 七色霓雾失魂散中的粉色**散突然在诸人面前炸开,饶是身为教主的钟楚见多识广,也不禁为之失色。 风行雨见钟楚诸人脸现惊慌,不由大笑道:“燕老儿都倒下了,你们怎会无恙!”说话间,只听‘当’的一声,其中一名教众单刀撒手落地,健硕的身子晃悠了几下,咕咚一声,仰面摔倒。钟楚见那名教众倒下,脸色大变,其余教众也是神色慌恐,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风行雨笑眯眯的双臂抱胸,环顾着诸人,口中好似念着伏魔咒语,温言道:“倒下吧,地上会更舒服。哈哈,倒也,倒也,都快到下吧!” 诸人听他言语,只觉头脑昏晕,手中兵刃竟真的把持不住,只听‘呛啷’之音不绝于耳,二十几名教众便如被串连扯倒的木偶,纷纷晃动几下,横七竖八的跌倒在地。 风行雨见钟楚兀自强撑着身体,没有倒下,并且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禁哈哈一笑,展动身形上前,施施然的拔出腰间横笛,不慌不忙的往他腰间章门穴上点去,谁知他的横笛还未点到,钟楚却原地转了一圈,晃晃悠悠‘嘭’的一声倒地缩成一团。 李玄藏在巨石后面,对龙虎潭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见风行雨将浸过水的木莲花递给了燕无敌,燕无敌深深吸了一口,已知不妙。但他此时离龙虎潭畔足足有二十几丈,就算是轻功卓绝之人,也不可能一跃飞到潭畔。 我该不该出手相帮燕无敌呢?李玄脑际急速飞转。要知在他看来,燕无敌狂躁强悍,性情暴强,虽然算不上十足的歹人恶人,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这样的人,换谁也不愿趟这浑水。尽管李玄心下如此想,足下却不由自主向龙虎潭畔靠了过来。 几个起落,李玄悄无声息的到了潭畔,藏身在一块巨石后面。 夜风徐徐吹着,乌云时浓时淡,原本静谧的龙虎潭,隐约着腾腾杀气。李玄大气不敢喘,才在巨石背后藏躲妥帖,恰好风行雨持笛上前,钟楚支撑不住,已倒地不起。 风行雨见钟楚自行倒下,不由得意大笑,转头对燕无敌道:“燕老儿,莫怪我以此手段对你啊!嘿嘿......你武功太高,而且出手狠辣,纵然三五个风行雨加起来也不是你对手......”燕无敌半卧在地,数次暗暗提纵内力,发现丹田内依旧空空,焦灼之余,见钟楚诸人也倒地不起,吃惊之心可想而知。但他毕竟久历江湖,无论阅世经验,还是内力修为早已非同寻常,待见风行雨一脸得色,暂无动手之意,倒快速镇定了下来。他一面不动声色,一面仗着深湛的修为缓缓调和丹田,积聚内息,想等恢复后,早早将嗅入体内的毒气驱向阴阳两脉,并将其逼出体外。 但他深纳缓吐试了几次,效果甚微。 燕无敌见风行雨得意非凡,缓缓道:“你倒有自知自明。哼......老夫不怪别人,只怪自己不长心。我自出关以来,早听说药王谷人行事诡异非常,尽做些卑鄙无耻遭人唾骂之事,那时我还不信,所以与你相见,诚心相待,如今真算是开了眼界。” 风行雨干笑数声,随即正色道:“多年来,药王谷虽偏居一隅,不与世俗来往,即被人误解,也不出意外。哼,世人尽无知,岂知南宫大谷主所思所做,所虑所研,尽是为了万世之后人,纵一时遭人痛恨,又有何惧!哈哈......江湖众人将南宫大谷主的无上妙法认为是卑鄙无耻行径,皆因他们所知所学,粗浅寡闻至极,体会不到其中自然玄妙之理。唉......大谷主为天下之苦心,岂是只知舞枪弄棒挥拳踢腿之人所理解!”言毕,竟尔仰天长叹一声,缓缓道:“无知愚蠢流言最可恨。”(。) 第八十一章 两个公子 燕无敌闻言,摇了摇头道:“我虽不懂医道,但也知大道正途之理。曾闻南宫真师以人为研习载体,岂不是违背世俗礼法,偏离正途,入了魔怔么?你口口声声说他为了天下,为了万世后人......哼哼哈哈......狡辩之言,将他说得与圣人相似。” 风行雨冷冷道:“大谷主虽不是圣人,但与圣人很近。” 燕无敌闻言不禁捧腹笑道:“风老儿,你痴心疯了么......南宫真师与圣人很近?老夫闭关前确实很敬仰他的医技,出关后,也曾思量着冒天下之流言,向他请教,只是恰巧遇见了你,原以为你会倾心相助,谁知到头来却中了你的卑鄙暗算。我问你,他既与圣人很近,为何做尽为祸江湖之事,他既与圣人很近,为何要你行暗算于我?!” 风行雨不理会燕无敌语气中的讥讽,缓缓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重出江湖,不思安稳做人,却欲联合江湖各帮各派,擅立大旗,便是与南宫真师大谷主为敌。” 他顿了顿又道:“你既种下因,便要吞下今日果。”燕无敌奇道:“擅自立起大旗!哈哈......南宫老儿是皇帝么?此言让老夫费解!风老儿啊!燕某人此番重出江湖,合纵连横江湖各帮各派,就是为了能在乱世之中,可以好好保全江湖这点血脉。” 燕无敌深吸了一口气,重重道:“风老儿,我行之事与南宫真师大谷主又有什么干系?” 风行雨阴沉道:“干系大了。我问你,你自出关以来,可否在长安遇见一个姓侯的人?” 燕无敌微微一震,点头道:“是又怎样?”风行雨冷冷道:“这个侯公子是否向你许以重金,让你无论以什么智谋手段,在一至两年以内,将江湖各帮各派各大豪门合纵连横成一个大帮?”他见燕无敌默然不语,叹道:“便是此事,惹怒了南宫大谷主。所以我才会与你巧遇在长安醉仙楼,并且主动为你切脉,给你秘密地图,指引你去君王山送死。”潭边火把光亮晃动不已,风行雨眼神阴森,盯着燕无敌。 原来一切都在预谋中进行。 燕无敌闻言恍然大悟,恨声道:“原来你与我巧遇,主动给我密图,指引我到君王山寻找鸡冠巨蟒,全是南宫真师授意你设下的局!风行雨啊风行雨,你我同僚多年,算是白白交往了。再说,我燕某人与南宫真师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算计我?” 风行雨重重哼了一声,大声道:“你与大谷主当然无冤无仇。但你或许还不知道,你自半年前重出江湖,大谷主曾派人秘密查询过你的行踪。本来南宫大谷主打算邀你归并药王谷序列,追随圣主,为普救天下之大计积聚功德,却不曾想你竟然为了铜臭黄白之物,让姓侯那厮收买。哼,大谷主说,不能为我所用,便要杀无赦。” 燕无敌微一思索,问道:“邀我与你们归并序列,谁是什么圣主?”念及此处,猛然想起李玄曾说过,他在坠崖前曾遇见昔年‘云魔鹰爪’谢信的弟子林东图。此人似乎投在了一个唤作飞驼圣主的门下,心下暗道:“难道风行雨口中的圣主,便是那个飞驼圣主么?”他勉强坐起来,淡淡道:“你们反对我与侯公子往来,难道侯公子与你们有冤有仇?”风行雨似乎很愿意回答燕无敌一再相问的话,不急不恼,微微笑道:“侯公子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就凭他,还不配与我们结怨,结怨的是他的主子。”燕无敌奇道:“侯公子雍容华贵,一个成年人怎成了毛头小子?” 风行雨大笑道:“燕无敌呀燕无敌!哈哈,原来狂人也会假作痴呆......嘿嘿,姓侯的年纪虽少,却因有别人撑腰,所以才敢如此猖狂,敢与我们圣主争天下夺江湖。” 燕无敌不自主的摇着头,道:“我是越来越糊涂了......我与侯公子早年见过一面,如今时隔多年再见,也知他是个心怀天下大业的仁义之人,所以,我们约定好,关于江湖事,他出钱帛我出力,来共谋大业。哼,他是仁义之人,不是毛头小子。” 风行雨闻言不住冷笑:“按你所说,江湖是一团软泥,任你们拿捏,任你们肆意把玩?” 燕无敌摇了摇头,道:“自北周武帝圣驾归天,天下归于大隋杨氏,合该就此太平下去,孰料出了杨广这个好大喜功的昏君。按说,我等退出朝廷衙门,入了江湖,本不应过问政事,但天下安稳大计关乎每个人。所以,这次侯公子力邀我为天下太平,江湖浪稳,尽绵薄之力,我才欣然答应。难道这些也碍着那什么圣主了么?” 风行雨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为了天下太平,江湖浪稳?哈哈,姓侯的既有此雄志,为何派人假以富贵镖之名祸乱江湖?他的目的是什么?燕老儿,你不会不知道吧!” 燕无敌奇道:“最近江湖流传一宗极为富贵的富贵镖,确实蹊跷,会是侯公子安排的?” 风行雨点点头,缓缓自怀中取出十几个火漆密封的竹筒,狠狠地摔在燕无敌面前,忍不住冷笑道:“何止一宗富贵镖出现在江湖,我算了算,怕也不下十几宗。哼,就这些破烂东西,便是他四处派人搅乱江湖的证据。”燕无敌闻言怔了怔,还未说话,风行雨又继续道:“为了这些所谓的富贵镖,姓侯的可谓煞费苦心。几个月来,不断派人在江湖上网络招募一些被人陷害或是满腹怨恨,穷凶极恶的江湖人士。嘿嘿哈哈,这些人一旦被姓侯的相中,他便会巧使恩惠,让他们替他卖命,其心思仅一个,就是让这些人将这些假的富贵镖或明或暗中,送给蒲山公李密。” 燕无敌不解道:“侯公子给李密这些东西作甚?” 风行雨大声道:“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引开朝廷的眸光,为自己的阴谋大事清除障碍。” 燕无敌闻言大笑道:“蒲山公李密?哈哈......一个落魄江湖的权贵算什么东西!哼,照你说来,侯公子岂不成了十恶不赦,阴险歹毒之辈?”风行雨点点头,道:“难道姓侯的不是这样子的人么?”燕无敌闻言收起笑容,问道:“你口口声称侯公子是毛头小子,你见过侯公子么?”风行雨摇头道:“没见过,这些都是大谷主告诉我的。”燕无敌冷笑道:“道听途说,毫无主见之辈却在这里和我喋喋不休。” 风行雨道:“大谷主的话不会有假。” 燕无敌哼了一声,叹息道:“南宫真师也是人,是人就会撒谎放屁。据我所知,富贵镖突然出现,确是以惑乱江湖,搅乱天下为目的,但这一切计谋却非侯公子所为。” 风行雨冷笑道:“不是姓侯所为,难道是别人安排的?” 燕无敌点头道:“据悉富贵镖是瓦岗寨主翟让一手策划,他这么做,不过是为让李密尽早入瓦岗寨的伙,而且他可利用富贵镖剪除昔年与自己数次斗智的侯公子。哼,侯公子何等聪明,早已识破翟让这点鬼把戏。这些日子,侯公子只是将计就计,利用翟让这条富贵计策,与他玩个鱼目混珠的游戏而已。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风行雨难以置信,冷冷地看着燕无敌。 燕无敌傲然笑道:“你一再诋毁侯公子,言之凿凿说他是毛头小子,在搅乱江湖,难道你对燕某人说这些,不是在搅乱江湖么?”风行雨脸色铁青,咬牙大声道:“他不是毛头小子么?怎么可能......圣主说了,侯公子还小,总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左右,所以才要大谷主把所有接近侯公子的人斩除。哼,就像对你这样执迷不悟之人,我们才不会手下留情。” 燕无敌淡淡道:“圣主?你说的是飞驼圣主么?”风行雨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燕无敌笑道:“飞驼圣主是谁?”风行雨怪笑道:“你知飞驼圣主,会不知道他是谁?”燕无敌见他满脸狡黠,叹道:“我料到你不会说。好吧......你既然提到南宫大谷主,在你动手之前,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风行雨道:“什么问题?”燕无敌道:“你说我半年前重出江湖,大谷主派人查询我的行踪,打算邀我归并你们序列,是也不是?”风行雨点点头,道:“正是。”燕无敌微笑道:“南宫真师既已知晓燕某人重出江湖,为何不发声相邀,却要暗自查询于我?”风行雨一怔,似乎没有料到燕无敌会这样问,正不知如何回答,听燕无敌道:“你不用为难,即使不说,我也猜出其中缘由。”风行雨道:“什么缘由?”燕无敌不徐不疾道:“因为我性情鲁莽,行事蛮霸,无论与谁同列,早晚都要对方按照我的意思来......说好听的是蛟龙难服,说不好听的是我脑后有反骨,无论和谁,早晚必反。嘿嘿哈哈,所以,南宫真师暗中查询我只有一个目的。”风行雨道:“什么目的?”燕无敌淡淡道:“如果不能为他所用,他便要极尽一切方法除之,以绝后患。” 风行雨森然道:“你倒有自知自明。” 燕无敌叹息道:“看来南宫真师的心眼越来越小了,至少没有侯公子大!但我不明白,什么样的人能将南宫真师收入麾下。那个圣主到底是谁?”风行雨冷笑一声道:“你真想知道?”燕无敌点点头,道:“临死前得闻其人,值了!”风行雨哈哈大笑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哈哈......你要死了,也要让你成个糊涂鬼。”燕无敌闻言,脸色死灰样难看,见对方一副得意的神情,忍不住长叹一声。 李玄在怪石后听燕无敌与风行雨言语往来,隐隐觉得二人勾心斗角,不单纯是江湖恩怨,似乎已牵涉着来头更大的人物,暗道:”这个江湖已然纷乱,我洁身自好尚且艰难,眼下到底该不该为了一个癫狂蛮霸的燕无敌,得罪神秘诡异的药王谷?” 他心下满是疑惑,风行雨提到的圣主到底是谁,为何能让天下闻之丧胆的药王谷主南宫真师甘心追随?侯公子到底是毛头小子还是成年人......侯公子以重金将燕无敌收卖了,真的是为了天下太平,江湖浪稳么?如果侯公子是毛头小子,是谁辅佐他,他背后的主人是谁?如果侯公子是个成年人,与所谓的圣主是否有怨? 李玄越想越乱,暗道:“段啸天服食了苏飞烟秘制的药丸,生不如死,后来得了侯公子的解药才免去痛苦。而那解药段啸天也曾提及,说是侯公子从药王谷大谷主南宫真师处得来的,名曰回天丹......回天丹......啊呀......万世野闻曾提及过这种丹药......如此难炼制的丹药,南宫真师会轻易送给侯公子?如此看来,侯公子与南宫真师的关系非同一般啊!看来他们绝对不是敌对关系。可按风行雨所说,侯公子还小,总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左右,飞驼圣主要南宫真师把所有接近侯公子的人斩除,他们岂不是敌对关系吗?难道江湖上会有成年和年少两个侯公子?如果照这样分析,应该成年的侯公子与燕无敌相识,而年少的侯公子得罪了飞驼圣主......假如按照这样来看,风行雨要杀燕无敌,难道是一场莫名的误会?” 他见燕无敌脸如死灰,明白他是彻底绝望了,再仔细看去,见被绑在铁坨上的绿衣女子绝不是阿莹,便暗自摇了摇头,心下暗道:“既然不是阿莹,那我还逗留作甚?” 李玄想着,正打算转身悄悄离开。却听风行雨阴森道:“南宫大谷主淡泊名利,多年来一直拒绝与江湖世俗人士打交道,谁料想,年前却被一个花言巧语的人骗走了半瓶回天丹,直到后来参见过圣主,才知那个花言巧语之人是毛头小子侯公子的手下......哼哼......此人虽在江湖上名望很大,但却卑鄙的用回天丹收买死士,反复布局,只为了与圣主争天下。而你重出江湖,且还投到了姓侯的那边,不该死么?”燕无敌不解道:“花言巧语之人有名望,而且还是侯公子的手下......这人是谁?”风行雨道:“说出来必会让你吃惊......嘿嘿......那人便是十二连环钱庄庄主。”燕无敌确实吃了一惊,道:“十二连环钱庄主是侯公子的手下?” 风行雨点点头道:“大谷主说的正是此人......哈哈......你口口声声说侯公子是个成年人,难道与你见面的不是此人么?”燕无敌摇摇头道:“绝对不是此人。我虽没见过十二连环钱庄主,但却知道,一个满身铜臭气息之人无论如何扮不出雍容华贵的气质......绝不可能......侯公子天生气度非凡,无论是谁也装扮不出。”风行雨大笑道:“其实我也没见过十二连环钱庄主本人,但大谷主向来不说谎......罢了罢了......今日与你是说不清楚了......嘿嘿......好在我也没打算和你说清楚......哈哈......我就要你做个糊涂鬼,即使重新投胎也永远糊涂。 燕无敌一面听风行雨得意而谈,一面暗暗扫视了一下钟楚诸人。但见他们几十号人横卧在地,有的神智仍昏迷,有的正抽搐不已,只有钟楚稍好一些,但也是瘫软在地,绝望地看着自己。风行雨看了看盘踞地上的燕无敌,冷笑道:“你莫存了逼出木莲花毒的幻想了。哼......这木莲花之毒,除了大谷主手中的第二炉‘回天丹’外,中者无解。不过,你燕老儿内力非凡,以你功力,半晌还是能逼出毒息。嘿嘿,但那时你早已魂归天外了。”燕无敌闻言叹息一声,面上淡淡一笑,其实心下急躁至极。他暗暗催动丹田,期冀内息能恢复些许,却发现内息虽在汇聚,却如久旱之后半滴雨水落在干裂的关中大地上一样,毫无作用。他勉强一笑,道:“无解就无解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燕某人自入江湖以来,生生死死已不知有多少次,早不惧怕了。不过确实不能糊涂死......因此燕某人有最后一问。” 风行雨叹息道:“最后一问?哼,你的问题真多。” 燕无敌缓缓道:“风老儿,你我几十年未曾相见,如今二次重逢,算不算故人相遇?”风行雨哼了声,道:“故人相遇?算是吧!那又怎样?”燕无敌意味深长道:“你我曾同在缉盗天下衙门供职,出生入死,我自问未曾伤害于你。今日之事,你除了执行南宫真师的命令,难道对于要我死,就没有私心么?”风行雨沉默片时,神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嘶声道:“燕老儿,你已感知到了?”燕无敌惊奇道:“感知到了甚么?”风行雨大声道:“你可知当年我曾极力劝阻龙红叶莫要追随上官枭雄出走江湖,与你们共立莫帮么?”燕无敌摇摇头道:“我哪里会知晓!” 风行雨哈哈大笑道:“是,你怎会知晓呢!因为你正沉浸在独孤鸿之妹独孤红云死事的痛苦中呢!”燕无敌听他提及独孤红云四个字,脸颊抽搐几下,神色蓦地痛苦不堪。风行雨见他模样,甚是解气的大笑几声道:“我劝她不要与你们一起出走江湖,立劳什子莫帮,若能随我到药王谷,做神仙眷侣,一生岂不逍遥自在!但她非但不答允,还讥笑我毫无大丈夫雄心,做事太谨慎,畏首畏尾,只心甘平淡。” 燕无敌听了,似有所悟,问道:“你是嫉妒龙妹妹与我们同甘共苦,朝夕相处,对你不理不睬么?”风行雨用力点点头,仰天悲叹,不住喃喃自语:“我恨她......她宁愿与你们待在五色峰,却不愿随我到药王谷?嘿嘿......哈哈哈......不过,她后来还是来求我了。但那又怎样?后来又再次离我而去,甘心流落江湖。”(。) 第八十二章 慨然出手 燕无敌看着风行雨,见他目赤发乱,握住横笛的手不住抖动,叹道:“爱所不得,必生怨恨。你与她之间的纠葛,又与燕某人何干?”风行雨牙关紧咬,大声道:“怎的不相干?若不是你们几个臭男人一直纠缠着她,她怎会对我不理不睬,又怎会不与我双宿双飞?我恨你们,恨你们夺我所爱,伤我半生!我恨你们莫帮的人。” 到了此时,燕无敌已经有些明白,看来南宫真师闻听自己重出了江湖,不但派人悄悄跟踪,而且还设下连环毒计,要将其置于死地,这其中或许除了恼恨燕无敌与侯公子之间有约外,其间必有风行雨言语挑唆之功。由爱生恨,本是世间男女常有之事,却不曾想几十年来,一个精通药理,妙手无上的医国圣手,竟将一厢爱意化作深深地怨恨,每日每夜,纠缠于心,痛苦之余,竟然还将这种怨恨迁怒他人。 燕无敌念及这些,知道风行雨几十年怨恨沉积在心,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便道:“风老儿,你既迁怒于我,要杀要剐,燕某人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随我到此的这些人,甚是无辜,你若还有半分江湖侠义心肠,柔情怜悯之心,且放了他们。” 风行雨眼光如钢钉般盯着燕无敌,摇了摇头道:“江湖侠义?柔情怜悯?似你向来倨傲独霸,又对谁有过侠义之心!当年你为了宝源秘笈心法,不惜抛下苦等你的独孤红云,可曾想过柔情二字?哼,独孤父子之所以对莫帮痛下杀手,有皇命难违之实,怕是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吧?”他越说越生气,到后来指着燕无敌大声道:“燕老儿,你要我侠义柔情?你配么......哈哈......今夜这些庸人已知晓我心事,就必须死!”语声甫毕,手中横笛一挥,不偏不倚,正击在他身旁两名天龙教众的身上。两名教众动弹不得,被他一击而中,惨呼一声,脑浆迸射而出。 燕无敌被风行雨抢白喝骂,恼怒不已,正欲反讥,见风行雨手起笛落,毫不留情的杀死两名天龙教众,焦躁之下,一股迟滞沉闷的气息,无处宣泄,忽地坠入空空的丹田中,丹田一阵激荡,如雨后山洪泄入的枯谷,摇天憾地,剧烈搅动起来。 风行雨不理会燕无敌异样的神色,单手一抹横笛上的血迹,对着钟楚诸人狞笑数声,道:“老夫前些日子本已找到了一些制作活死人的好材料,可惜被个混小子搅合了。现下,你们虽也是些好材料,可以制作优等的活死人,但我却不得不杀了你们。可惜,可惜......待会儿你们见了阎王爷,就请告诉他,风某人这可是替圣主除害啊!”一语甫毕,长袖一挥,手中横笛疾向燕无敌眉间印堂穴上点去。 李玄先前与燕无敌交手,对其霸气的武功手段已然领教,心下隐隐觉得此人尽管癫狂无方,行事乖张无序,但却并非大奸大邪之人。而今见他生死无畏,谈笑自若,不由肃然起敬。本来他见绿衣女子不是阿莹,便打算悄然离开,避开你争霸我称王的江湖浑水。岂知,要离去时,又听风行雨竟然还与龙红叶有缘分纠葛,不禁起了好奇之心。直到风行雨声称钟楚诸人是制作活死人的好材料,心下一凛,不由想起那天被风行雨押解的朱山河诸人,及后来被唐冰、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击倒在地,服毒自尽的十几个不男不女之人。活死人?这可真是邪恶的行径法门! 他心下道:“风行雨当真邪恶,竟然将活人视作材料,单就这等世人不齿之行径,可见其先前口口声声说南宫大谷主所思所行皆为万世后人等话,尽是绝世谎言。”正想着,见风行雨手握横笛要对燕无敌下死手,想也没想,高喝着从巨石后飞出。 风行雨还未将横笛展开,突听身后有人巨喝,心惊之余,回头相看,见出来个年轻人。 要知李玄躲在巨石后,使了龟息之法,屏住呼吸,确是极难察觉,加之燕无敌与风行雨二人,一个中了毒息,内力几乎丧尽,一个得意之余,忘我忘形,岂能发现身后不远的怪石藏有他人!李玄大喝一声,闪身跃出,他本来打算只阻止风行雨点杀燕无敌,救下钟楚诸人,并不想与药王谷的人结怨太深。因此,只右手挥动,力透臂腕,一道乌光闪动,神舞兵刃脱手而出,只听‘嗤’的一声,快如流星飞逝的兵刃并非射向风行雨面门。风行雨闻得喝声,心神一震,不及细想对方来人多少,已听破空之声直奔自己身侧而来,仓促之下,岂敢挥手迎接!百忙中两臂一振,凌空跃开丈余。燕无敌诸人见一道快若流星似地乌光穿过风行雨身前,逼得他后退跃开,正自讶异,见乌光余势不减,‘夺’的一声脆响,射入巨瀑后的岩石,深及半尺。 风行雨跃开的瞬间,李玄已经展动身形,只一个起落,便轻轻巧巧的跃到燕无敌身畔。 燕无敌抬眼一看,见来人竟是李玄,饶他纵横江湖大半生,看惯杀伐,无惧生死,但适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惊得一身冷汗。此时见了李玄,心下自是激荡不已,大喜道:“原来是小兄弟你啊!你竟然未去枣岭,来到这里,绝对及时的很啊。” 李玄对燕无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眼睛却仍盯着风行雨。 那日李玄与风行雨在杂林中剧斗,因他以黑布蒙面,不曾见过其面容。这时看去,见他身形消瘦,淡黄的面色上两道白眉直入云鬓,眼眸漆黑,稳凝中带着阴狠之色。 燕无敌见李玄紧紧盯着风行雨,以为他心下忌惮着风行雨的毒器。但他哪知李玄早先曾与之交手过,知其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甚至略胜一筹,那天若非李玄抢先出手,以繁复凌厉的三十六计技击招式抢先,加上唐冰与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在林外将那十几个不男不女的蒙面人击倒,扰乱了风行雨的心神,胜败或许真的难料。 风行雨跃开丈余,心神不定,待见李玄一人现身,心神已安,细细看去,见竟然是在杂林中阻退自己的小子,不禁大怒,喝道:“我道是谁,原来又是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李玄还未应声,燕无敌已经恍然过来,大喜道:“你们交过手?哈哈,风老儿,你声称被一只小狗咬了,原来是这位少侠。嗯......依老夫之见,该是这位少侠痛击了你这条老狗吧?”风行雨冷冷地看着李玄,毫不在意燕无敌的讥笑,问道:“年轻人,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两次来搅扰老夫行事?” 李玄双手一拱,稳稳施礼道:“在下确与前辈无冤无仇,两次所行之事,仅仅出于江湖道义。若有得罪,还请原谅。”风行雨重重哼了一声,眼角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李玄现身这会儿,确实再无他人出现,心下暗道:“这小子两次都有恃无恐,难道其他同伴未曾赶到......”为了能够成功完成这次计划,风行雨煞费苦心。他知道燕无敌久历江湖,经验老道,计划稍有不慎,难免会被识破。因此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孤身赴约,也只有这样,才会让燕无敌在毫无戒备下吸入木莲花的毒息。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步步为营,煞费苦心设下的连环计策,就在即将大功告成时却被李玄撞破。要知如此,之前还不如早早将燕无敌杀死,何必与之侃侃而谈!风行雨死死盯着李玄,心道:“眼前这个小子,内力虽然未达雄浑境地,但却能克制自己秘制的失魂散,实是匪夷所思......先前与他交手,其出手招式千古独步,我若想在短时间内击倒他,只怕是要大费一番周折。” 风行雨审视了一下自己与对方所处的位置,暗道:“好在这小子此刻站在木莲花的下风位置,这绝世无二的木莲花毒,其**毒性可比自己配置的失魂散强过百倍,若没有大谷主第二炉的回天丹,任他如来佛祖也难以逃脱。”思毕,倒不着急,静等李玄自行中招。这朵神鬼俱让木雕琢成的木莲花,其毒性确是千古第一,不但会遇水挥发出毒性,而且其毒性遇风不散,唯一能让木莲花毒性慢慢消退,恢复洁白颜色的是装着它的木匣子,但这神奇的木匣子却已被风行雨收在怀中。 燕无敌见风行雨蓄势以待,并不着急出手,似在静观其变,稍加琢磨,已明白其用心所在,心知李玄若被木莲花毒迷倒或是被风行雨抢得先机,凭他浅薄的江湖经验,势难折转。于是,对李玄招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说话。”李玄听燕无敌忽然改口称自己小兄弟,倒不敢承当,道了声:“前辈请讲。”便侧身靠了过去。 风行雨心有计策,牢牢占稳位置,冷冷地看着二人,心道:“且让你们窃窃私语。” 燕无敌低声道:“你这时还未打通任督二脉,内息不能自由转换,所以出手之时要特别注意深纳缓吐这一要诀。深纳是为丹田补充气息,使之充盈如球,持之恒久,而缓吐却是为了调整气息,以为后继招式......你记住,左右心法,顺逆呼吸;前后心法,顺势呼吸;深纳为进,缓吐为阻;移筋圆转,锻骨成刚;养气化龙,聚功成城;阴阳八脉,合纵守一......此为修习宝源神功呼吸之法,也是内息驱动招式之法,更是打通任督二脉之要诀。”李玄听他忽然传授口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如醍醐灌顶,心下豁然开朗,脸上不动声色,依此口诀暗自将内息从丹田缓缓运至八脉,不发力,不催促,任其自然流转,一呼一吐,一聚一散,一转一折,虽只是刹那,却明显感觉自己收发内息比先前流畅了几十倍,顿时欢喜无限。燕无敌见他喜形于色,微微一笑,道:“时间紧迫,暂时只能说这些了。你虽一点即通,但与这老匹夫交手仍要注意他的暗器毒药手段。”见李玄点点头,便又道:“你所施招式已突破拘泥不化之境,交手时不可惊慌。危急之时可使变三换四,以招式变化取胜。” 李玄闻言微微一怔,他知燕无敌武功高强,若非情况紧急,万不会如此详细的指点自己,暗道:“变三换四,貌似步法,其实却是宝源秘笈阴阳合纵篇中的提气、纵跃、呼吸、转换之法。此法若配合招式,是守多攻少稳凝之式,而燕无敌要自己危急时使用此法,那是要稳稳守住,不要贸然进击,只凭借繁复无穷的三十六计技击招式与之缠斗......” 二人说话时间,风行雨紧紧盯着李玄,见他一吐一吸间,毫无被木莲花毒晕迹象,微感不妙,奇怪之余,杀气陡升,高声喝道:“你二人嘀嘀咕咕,是在商量后事么......臭小子,你若是识相,现在就尽快离开此地,若是听任这疯子教唆,待会被老子打死,可莫要后悔。” 燕无敌心知无可再言,剩余状况只能听天由命,便道:“你去吧。若是感觉不支,从速离去,自行保重,老夫在此先谢过你相救之心。”李玄点点头道:“前辈客气了,我还要多谢你适才提点呢。”转头对风行雨道:“风前辈,在下只是救人,别无他意,就请放过这些人吧。”风行雨焦躁道:“臭小子年纪轻轻,却絮絮嗦唆,婆婆妈妈,你要极力担当,就先把命留下。”言毕,身形一展,手中横笛斜点而至。 李玄见燕无敌不再言语,心知自己既然现身,此战便不单单关系到自己性命了,胸口一热,又见风行雨放在岩石高处的木莲花,这才猛地记起此毒物挥发的毒性依然还在。但让他奇怪的是,自己现身后所站的位置正是木莲花的下风,过了这些时候,竟安然无恙!心下既惊喜又疑惑,待见风行雨挥笛攻到,忙凝神聚气,严阵以待。 风行雨出手招式独特,与其他门派或繁复或虚实的招式大是不同,其杀伤力也鬼神难测,而更让李玄动容的是,风行雨出手的这招,无论角度或招式蕴含的后招,比之前在杂林与自己相斗时,强过几倍。看来他不但是施毒高手,还是个顶尖高手! 李玄静心凝气,抱定以不变应万变之心,见风行雨横笛击来,一股绵厚**劲风扑面而至。 那天风行雨被李玄突入杂林一阵快攻,百忙之中,丹田内息在短时间内难以转换过来,被动接招下,始终处于低微劣势。尽管后来他凭借着经验,勉力使出秘制的七色霓虹失魂散将局面扳回些许,但也只是缓了一缓,其后终因听到十几名黑衣蒙面属下落败声,惊慌之余,只能夺路离去。如今,他岂能让自己再陷入被动局面!(。) 第八十三章 风笛玄剑 李玄见风行雨来势猛恶,深吸一口气,奋力化解,手中鬼泣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极尽变化时,足下始终与内息紧紧合拍,使的正是变三换四之法。 两人这番交手,尽是以快打快,纵横跃动间,始终不闻兵刃撞击声音。盘坐在一旁相观的燕无敌见二人身形招式,连绵不绝,出手变化看上去似是而非,其实却是一招不得立时变招之故,心知如此下去,无论是谁,倘若抓住对手任一招式的失误,招式中预留的三分变化便会立时化成实招,到那时,血溅五步,势所难免。 燕无敌见李玄暂时不输下风,内力或可支撑片时,便沉下心来,将已在丹田内搅动的内息缓缓引至奇经八脉,利用这股弱小的内息将阴阳八脉中盘固的毒气转化祛除。 这正是移筋锻骨之移筋法门。这时移筋,便如围猎般,要将散落在八脉中的毒息汇聚起来,捏成一团,再以养气聚功与阴阳合纵之法将毒息逼出体内。要知木莲花散发的神鬼俱让木毒已经入及燕无敌的心肺,他若不能将其捏成一团,时间久了,四肢先废,而后人必瘫死。这一番移筋汇毒,虽说只有片时工夫,但燕无敌却似熬过了数日之久,好在他内力深厚,加之驱毒时机得当,所以内息与体内毒息龙虎翻滚缠斗之后,已渐渐被捏成了一团,随着他微弱的内息缓缓向足底涌泉而去。 燕无敌趁着间隙看向相斗的两人。 他见李玄正凭着宝源秘笈心法和手中繁复无敌的招式,与风行雨斗的不亦乐乎,心下暗道:“若照此翻翻滚滚的相斗下去,这年轻人难免会因经验不足而露出破绽,到那时,我想要再迁延些时间,从容不迫的逼出体内的毒息,恐怕不可行了。” 燕无敌念及此处,决定暂时放弃将毒息逼出体外,这样虽说有毒息迟滞体内的凶险,但也强过李玄被击败后,自己被杀。瞬间能权衡利弊,审时度势,计算出得失之差别,正是江湖经验老道之人所必备。燕无敌正思索已定,见风行雨右手横笛招式蓦地大开大合,右手招式变得霸气无比,而左手却出招极短,守势极为明显,正是攻守兼备,阴阳相辅,自然天成的打法。这种打法,只要内力源源不绝,便会如山坡滚下的狼牙圆木战车般,每进攻一步,俱都暗藏威势极大地杀伤力。 李玄似乎很无奈这种步步为营攻守兼备的打法,腾挪之间,他尽管将变三换四发挥到了极致,但仍被逼的步步后退。燕无敌见状,暗叫不妙,喝道:“不缠可休,我是自我,缠而不打,打要打心。还不斩了他那朵鬼雕的莲花?”李玄听燕无敌呼喝,知道‘不缠可休,我是自我,缠而不打,打要打心’这十六个字是阴阳合纵中的几句话。他虽因任督二脉没有打通,没有完全修成阴阳合纵篇,但闲时曾读过这十六个字。可是他修习经验极少,一直以来对这几句话的含义似懂非懂。 他此时听燕无敌陡然喝出这十六个字,心下一凛。 不缠可休,我是自我,是要当舍便舍。只有舍得才不会被贪心纠缠,一身轻松之下,才可做到自己。而缠而不打,打要打心,是若放弃之后,还是要保持若即若离之境界,做到不出手则已,若要出手一定要切中要害。要知宝源秘笈之所以能称为奇书,皆因书中所载法门,既可以用来修习内力,亦可化成辅佐招式的要旨。 李玄对于武学一道,本就聪明异常,此时听燕无敌指点,‘刷刷刷刷’连环四招将风行雨的攻势阻挡住,微一思索,明白其中玄机,大喜之余,手中鬼泣剑连环不停,又一口气刺出六招。这六招正是三十六技击武功败战大式中的连环计招式。 风行雨见李玄突然单掌支地,双腿盘旋如风,若爆豆擂鼓般向自己手腕、肘骨、臂根、胸前疾踹而来,左手急忙向内圈住,牢牢护住要害,同时右手将攻势稍稍收敛,横笛左右各摆数十下,以秋千回荡之法奋力将李玄鬼神莫测的脚法化解开。 哪知他还未松下半口气息,李玄已单臂力撑,奋身跃起,人在空中,鬼泣剑凌空一展,招式反撩横切而来。风行雨被李玄一阵急攻,已倒退数步,正自惊诧不已,见他身形忽尔急纵旋动,掌中鬼泣剑猛的化剑为刀,左手化掌为点。三招过后,李玄招式又是大变,呼喝声中,风行雨见李玄忽而刀剑齐鸣,忽而掌拳转换,忽而剑中有掌,忽而刀中含点,每一出手均含封、缠、击、让等诸多瑰丽手法,简直让人叹为观止。燕无敌见李玄使出连环计招式,甚是惊讶,暗道:“这招式怎么与当年那位极厉害的前辈在雁门关传授我的雁门三十六掌中的‘平沙落雁秋水刀’异曲同工?”转念又想:“这路掌法我曾传授给沈无惧,难道沈无惧后来又传授给了这年轻人......不对呀,这年轻人使的这招功夫,虽然与‘雁门三十六刀’招式相似,但无论出手角度还是跃起姿势,却又高明许多,当真让人费解。” 燕无敌越想越奇怪,看得更仔细。 风行雨被李玄逼得不得不再次后退几步,焦躁之下,不住的催逼内息,加紧反击。李玄此番进攻得手,不敢稍有松懈。他见风行雨红了眼,反攻势头已猛恶至极,情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大喝一声,步步连环相扣,将剑掌舞的泼水不透。风行雨见李玄出手招式毫无破绽,挥掌、展剑、错步之间,配合的妙到毫巅,不由怒喝几声,左掌守势大变,掌影吞吐下,瞬间变幻了七八招,而右手横笛更是不顾一切的招招反攻,不但以虚破虚,更是以实击实,横笛在他内力催促下因风奏音,呜呜不绝,刺人耳膜。 燕无敌见李玄虽然招式轻盈快捷,绵绵变化,但蕴含的后劲明显不足,心知这种状况皆因未能打通任督二脉之故,暗叹自己若非身中毒息,恐怕用不了三十几招必能将风行雨打败。但他焦急又有何用!李玄虽能顷刻间领悟到自己所说的武学含义,但始终无法突破风行雨的招式密网,靠不近木莲花,便无法将‘缠而不打,打要打心’付诸行动。而风行雨从未想到一个年轻的江湖后生会有如此本领,越斗心下越惊,见招拆招中,拼尽所有功力,一支横笛随李玄剑式而动,柔中藏锋,移形来往,迅捷如星火跳掷。钟楚及几个中毒较轻的教众耳听着‘当当当’之音,见场上人影飞旋,剑笛相交时快若猛火爆豆,直看得目瞪口呆,赞叹不已, 李玄自修习宝源秘笈武学以来,首次掌、剑齐用。他知与风行雨这样的江湖高手对决,心神必须归一,若要求胜,首要便是步步为营。因此,他尽管无法靠近木莲花,做到‘缠而不打,打要打心’,但步伐进退间做足攻守兼备,试将稳扎稳打做到极致。 燕无敌眼见风行雨反攻紧逼而来,再有数招,或会破掉李玄先前反抢得到的先机。 他心下焦急,灵光一闪,暗道:“他既能使出与雁门三十六刀相似招式,我何不凭此指点他?”心中想着,见风行雨左右招式齐齐攻向李玄,手腕三寸翻转时恰好露出破绽,便高声道:“足下前二左三,跃一转四,剑式不变,左掌化为爪式,拿他右手手腕三寸处......”李玄闻言,不假思索,随声展动,手中长剑招式不变,长啸一声,左掌依言变招,拇指、食指、中指改为三指鹰爪,斜身一探,拿向风行雨右手手腕三寸穴道。这一招正是雁门三十六刀中的‘龙归大海翻腾刀’中的第三式,与三十六技击武功败战大式中反间计的第三式极为相同。风行雨见李玄左掌化作三指鹰爪,攻向自己手腕三寸穴道,大吃一惊,怪叫声中横笛急挥,下砸向李玄的鹰爪。李玄见他招式蛮横,不敢与之相接,鹰爪一缩,鬼泣剑接连刺出。燕无敌眼光精准异常,虽不敢断定李玄是否通熟雁门三十六刀刀法,但却仍敢冒险一试,所幸的是,他指点李玄的这一招正是克制风行雨的极佳招式。 风行雨哇哇怪叫,大骂燕无敌阴险卑鄙。 燕无敌出声指点,时机恰到好处。不过,若李玄不管风行雨横笛下砸,三指鹰爪攻势不减,同时将鬼泣剑斜斜向上一挑,风行雨展动的所有招式将出现双线危急,那时他手腕三寸穴道不但会被李玄拿住,甚至横笛还会被李玄斩落。可惜的是,李玄与人相斗经验极少,一不小心错过了良机,直把燕无敌急的不住扼腕叹息,大呼可惜。 风行雨躲过了李玄致命一击,暗呼侥幸,见他随后连续刺出的五剑,招招凌厉凶猛,低喝一声,横笛化作漫天光影,长臂展动,笛剑密密相交,只听‘当当当’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二人俱感手臂发麻,纵跃退开,心惊之余,复又斗在一起。偏在这时,燕无敌突然不再发声支招。两人越斗越急,全神贯注中竟然没有觉察。 李玄见风行雨越斗越勇,一支横笛点、打、砸、劈、拐、刺、撬、转,极尽变化,不得不打叠精神,展开所学,与之缠斗,直到他第五十一剑刺出后,这才惊觉,燕无敌似乎没了声息。他暗暗惊异,百忙中转头看去,见燕无敌似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他不知其故,不由身心微分,出手招式便现迟滞。 高手相争,瞬息已可判胜败,生死尽在呼吸之间。 风行雨见李玄身形迟滞,暗自大喜,瞥眼见燕无敌头顶隐有白气环绕,氤氲不绝,猛然醒悟过来。看来燕无敌不再出声支招李玄,或是吸入体内的神鬼俱让木毒又发作了,如此他岂敢再分神!明白此节,风行雨仰天狞笑数声,右腿半屈时,左腿在地上一扫,‘蓬’的一声,潭畔散落的数十块坚硬石块如散花飞雨似地一半飞向李玄胸前面门,一半袭向燕无敌。李玄看见燕无敌正在用功,心神微分时见数十块坚石迫面而来,不假思索,左掌划弧,流云飞袖暗藏铁掌,呼呼将迎面飞来的坚石拍飞,同时右手连续三剑,横削直劈中,逼得风行雨不得不后退三步。 本来燕无敌凭借移经聚气和阴阳合纵之法,已将内力恢复小半,并将毒息迫近足底涌泉穴处。他正感觉良好,却见李玄错过绝杀良机,一时情绪起伏,难以自制之下,原本被压制住的毒息复又上行。毒息上行,伺机而动,迅速向奇经百脉漫延,一时间,燕无敌丹田如翻江倒海,痛苦不堪。要知这毒息上行便如被毒蛇反噬,是极其危险之状况,燕无敌哪还敢再分神发声指点李玄,忍着剧痛,凝神聚气,全力调动丹田内息,与毒息相抗。其实,若要化解神鬼俱让木之毒,纵使你有擎天内息,若方法不对,即使短时间内将其控制,却还是治标不治本。可由于燕无敌目下身处险境,已别无他法,知到若再不能牢牢逼出毒息,不但前功尽弃,连先前恢复的内息也会被毒息降服,到那时正邪两股内息合为邪毒,必死无疑。 生死存亡,已在眼前,燕无敌岂敢懈怠!可就在他心神俱宁,全力驱毒的关键时候,风行雨足下一扫,数十块坚石劈面飞到。只听‘砰砰’数声,毫无躲闪之力的燕无敌额头被石块击中。他闷哼一声,痛楚之下,放任鲜血四溅,仍不敢稍动。 李玄见燕无敌被乱石击中,依旧纹丝不动,心下大急,右手鬼泣长剑招式大变,催足内息,一招‘指桑骂槐’与‘树上开花’合并使之,剑式如风,直取风行雨咽喉的廉泉穴。这二招是三十六技击武功并战大式中的招式。指桑骂槐,要求施者以意为先,出手时颤动剑身,虚虚实实,瞬间点刺百千下,每一点看似虚招,其实皆是实招。而树上开花,出手时要求尽是虚招,虚中有虚,其势宛若万花盛开,千百姿态中使对手眼眸惑乱,在意想不到时刺出致命一剑。这一剑宛若一支妖冶娇艳的花王,孤傲于百花,最为惊世美艳。不过这二招尽管厉害,但却极耗内力,若无强大内息支撑,即使勉力使出也必是徒具形式,很容易被对手化解掉。 风行雨只觉眼前剑花迷乱,缤纷异常,正要闪身跃出剑影,却听耳畔破空风紧,面目刺痛,恰是李玄一剑向自己咽喉刺来。他怪叫一声,使尽平生功力,将头一偏,堪堪避过剑锋,不待李玄后招跟进,脚下一滑,肩与肋之间两点,空门大露。(。) 第八十四章 神龙故友 李玄将‘指桑骂槐’与‘树上开花’合并使出后,所刺出的一剑后续招式本是平抹横削,但让他没想到是,风行雨竟然足下踉跄,自行露出肩肋空门,微微一怔,见有隙可乘,掌中鬼泣剑顺势变招,改变原有招式计划,斜向风行雨肩肋削去。 这一剑虽是顺势而为,却是无意中捡了风行雨肩肋露出的空门,因而在李玄看来,自己必会得手。岂知正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风行雨肩肋露出的空门突然不见,手中的横笛鬼使神差般蓦地由左臂侧后反击而来,剑笛相交,‘铮’的一声轻响,横笛恰好半挡半粘在鬼泣剑的二尺六寸处。要知鬼泣剑剑锋总长不过三尺二三寸,横笛搭上鬼泣剑二尺六寸处,如搭在蛇的七寸要害一样,其杀伤力强悍至极。 风行雨经验丰富,与李玄接连相斗时已看出他展动的招式虽然彪悍凌厉,但从应变能力及内力浑厚程度来看,仍输自己半筹。风行雨何等聪明,心知要击败李玄,决不能与他继续斗下去。而若要速战速决,只有智取。因此他故意踉跄不稳,假意露出肩肋空门,实是以此诱引李玄上当。李玄若经验丰富,必可看出风行雨虽然身形踉跄,但下盘却极其稳固。他没看出其中深藏的陷阱,还以为是风行雨心焦之下露出了破绽。电光石火间,李玄舍弃了心中拟定的后续招式,顺势变了招。尽管这次变招迅捷,体现了他武功有所进步,但却是极大的错误。是错误就必须付出代价。钟楚动弹不得,神志却很清醒,因无法缓聚内息,只能着急中等待李玄赢得局面。这时见李玄一剑刺向风行雨肩肋空门,正要为之喝彩,却见风行雨身形大变,横笛突然搭在李玄长剑上,已知不妙,待要大声提醒,却已迟了。 钟楚一句‘小心上当’还未喊出,李玄的长剑已被横笛粘住。 李玄见长剑被风行雨的横笛粘住,心下微惊,低喝一声,催动丹田内息,力贯手臂,蓄足劲力向后猛地一扯。尽管他卯足了劲,但他任督二脉不通,内息无法源源注入奇经八脉,因此这一发力回扯,不但没有将掌中鬼泣剑扯回,反而由于发力过猛,使得本已护在胸前的左掌失去了控制,由此胸前洞门大开。风行雨岂能错过如此绝佳机会,左臂长舒,蓦地切入李玄胸前空门,掌力劲吐,结结实实的印在他胸口上。 风行雨这一掌是有备而来,力道浑厚至极。 只听‘砰’地一声,闷哼中,李玄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形踉跄倒退,眼见便要跌入龙虎潭中。与此同时,燕无敌再次将毒息逼到了涌泉穴附近,正感身心轻松,恰见李玄被风行雨一掌拍中,心下暗道:“风行雨下手好毒辣,这年轻人命已休矣!” 风行雨见自己所设之计已然奏效,大喜喝道:“哈哈......还不倒下?那就再吃老夫一掌......”口中呼喝,单掌提起,正欲拍下,却见平静如镜的龙虎潭水突然掀起七八尺高的巨浪。 巨浪如喷涌的地泉,火箭似地冲天而起。这一变化陡然,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就连江湖经验丰富的燕无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也为之一惊。他见李玄被风行雨一掌击中,口喷鲜血,以为败局已定,正自惋惜着,却不曾想龙虎潭惊现巨浪。就在众人惊诧不已,巨浪浪花还未落下时,一条长着尖扁嘴巴,瞪着古怪双眼,头顶两支火红犄角,粗约三尺有余,身长约丈许的长须怪鱼猛然从龙虎潭飞身跃出。 长须怪鱼身在空中,柔软狭长的尾巴轻轻一甩,正好托住李玄摇摇晃晃,即将坠入龙虎潭的身子。燕无敌诸人何曾见过这般怪鱼,早已惊得合不拢嘴,还未清醒过来,又见长须怪鱼轻轻一送,浪花飞溅中,李玄已经稳稳地落在潭畔三五丈外。 风行雨见状,又惊又吓,一时间嘴巴都难合拢。 长须怪鱼见李玄稳稳落地,尾巴在水中来回搅动数下,长长的身子几乎立于水面,尖扁的嘴巴张开,向天‘嗷’的嚎叫一声,怪头一甩,嗤的一声,一道水箭不偏不倚射向风行雨。 李玄稳稳落地,抬头看去,见这条怪鱼正是先前口吐白珠给自己的那条长须怪鱼,不由惊喜交集。风行雨做梦也想不到,眼前会发生如此奇异的景象。他见长须怪鱼模样狰狞,一道水箭射向自己,惊慌中飞身跃起,惶恐的喊道:“龙鳞鱼,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龙鳞鱼......啊呀......我的妈呀!燕老儿,我没有骗你吧......”口中胡乱呼喝,身子跃起丈余。他也真了得,惊异之余仍然躲得极快。龙鳞鱼第一道水箭虽然迅急,还是被他勉力躲过,但龙鳞鱼天生神物,通灵至极,见风行雨躲过自己喷射的第一道水箭,巨嘴一张,紧接着便射出了第二道水箭。 这道水箭已经比第一道水箭还要快捷,并且这道水箭形若游龙,飞射途中已由一道变成两道,两道变成四道,四道变成八道......就在水箭快要接近风行雨时,已变成了三十二道......星光忽隐,暗云涌动,巨大火炬光亮下,三十二道水箭如扯直的银丝,交错互进,恍若天网,完全将风行雨裹入其中。风行雨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水箭!心下巨骇,待要闪躲,感觉自己四肢忽然变得僵硬,虽然再次跃起,却感觉自己无论如何腾挪跳跃,也无法冲出龙鳞鱼织就的匪夷所思的水箭天网。 众人只听嗤嗤数声,犹如裂帛般刺耳,紧接着,风行雨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可是还没等众人完全反应过来,风行雨忽又一跃而起,人在空中,衣衫似被钢刀利刃划过,褴褛破碎。他顾不得皮开肉绽鲜血四溢的浑身,双手在身上胡乱掏摸后,突然向龙鳞鱼狂舞急挥。霎时间,几十枚五颜六色的七色霓雾失魂散弹丸齐齐飞了出去。这些小小的弹丸怎能奈何龙鳞鱼!众人见几十枚弹丸离龙鳞鱼身前尚有数丈时,龙鳞鱼‘呼’地将巨尾一甩,‘波’的一声,一大片冰冷的潭水如一块柔软无坚的白色幕布将所有弹丸兜住。如此一来,弹丸本应爆炸燃烧的威力,在开始便被龙鳞鱼消弭掉了。其实,风行雨也知道小小的弹丸不能制住龙鳞鱼,他狼狈中急于出手,便是为了能够抽身逃离开。此时他感觉浑身如刀割般疼痛,倒纵跃起,拼尽仅余的力气,落在放置木莲花的巨石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将木莲花捞在手中后,顾不得潭边崖高势危,惶惶如丧家犬似地向崖下狂奔去。 李玄见风行雨虽然狼狈异常,但仍能离去,骇异之下,正欲起身向龙鳞鱼致谢,却见龙鳞鱼在潭水中上下浮游几次,转头向自己‘啾啾唧唧’怪叫数声,这才将身子一摆,潜入潭底。燕无敌见龙鳞鱼出现,神威无敌,震惊之余,内息不由剧烈波动,下行的毒息立时停滞在双腿经脉中,待他惊觉,拼尽全力想要再次祛除,发现毒息不但淤积的极为厉害,而且盘固之牢,前所未遇,不由暗自长叹一声。 燕无敌与钟楚诸人望着涟漪不断的潭水,心下骇然,又见李玄呆呆的伫立在潭畔,长身玉立,似有孤独失意之情绪,俱长吁一口气,只觉适才一切如发生在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回过身来,向燕无敌躬身行礼问道:“前辈身体是否无恙?”燕无敌恍然过来,回想适才风行雨狼狈逃离的样子,虽觉可笑,但仔细一想,纵使自己未受毒息伤害,若直面龙鳞鱼,怕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待听李玄问候自己,抬头看去,见他受了风行雨全力拍出的一掌,口喷鲜血,不但面色依然如常,而且举手投足间毫无不适症状,心下大是诧异,微笑道:“老夫元气虽然受损,但不碍事,嘿嘿,我这把老骨头早已久经风霜,熬石成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李玄见燕无敌话虽如此说,神色间却甚是萎靡,心知此人性格极其坚硬,不肯在自己面前示弱,因而道:“前辈不意间着了风恶贼的道,目下虽然无碍,但若不将胸中这口恶气尽快逼出,极是不利。”燕无敌闻言,知道李玄所指的恶气是自己所中的神鬼俱让木莲花释放的毒息,心下暗叹,明白自己先前虽已将这些毒息捏合成团,逼到了足底涌泉穴附近,但现在这些毒息牢牢盘固,与此前修习阴阳合纵时留下的旧伤合二为一,此情此境便如揭开的伤疤上撒了盐,撕心疼痛至极,若要一鼓作气,将毒息逼出体外,几乎是天方夜谭。李玄见燕无敌沉默不语,知有难言之隐,但自己既然出了头,就不能半途放弃,更何况他前些日子曾施展极寒极热内息相救过朱山河、郑兴等人,因此便对燕无敌道:“晚辈或许有个法子,能化掉这诡异的毒息......虽不能完全将之祛除,但却可以减轻毒息的伤害。” 燕无敌与钟楚诸人闻言,眼睛均是一亮。钟楚抢先问道:“什么法子?”李玄便简单的将驱毒之法说了。燕无敌闻言,本已亮起的眼神随之黯淡下来。沉默片时才道:“你先前与风恶贼拼斗甚巨,又被他伤了身体,受伤之下,无论丹田内息或是筋骨肌肉,俱不宜再为我等疗伤驱毒了......”钟楚诸人知道燕无敌所言不虚,但心有不甘,二十几双眼睛齐齐看着李玄,充满期待。李玄正要向燕无敌解释,自己先前中了风行雨那一掌,一口鲜血喷出后,膻中穴竟然比以前舒畅许多,却听远远一个女子声音呼喊道:“喂,你们尽管扯东拉西,却不先来救本姑娘?” 众人闻声望去,见呼喊之人正是先前被风行雨捉来,又被天龙教众捆绑在铁坨上的绿衣女子。这绿衣女子口中原本被塞了麻布团,根说不出话,但不知何时麻布团竟从她口中脱落出来,所以她才有机会呼喊众人。李玄听见绿衣女子的呼喊声,似曾相识,不禁一愣,几步上前,左手扶住绿衣姑娘,右手握紧捆绑她的绳索,轻轻一扯,蚕丝粗麻搓成的粗如擀面杖般的绳索登时被他扯断。燕无敌与钟楚见李玄内力如此浑厚,丝毫没有被风行雨击伤了内力不济的样子,均感欣喜无比,更有几名教众欢呼起来,高声道:“少侠好内力,好内力啊。看来咱们有救了!” 哪知绿衣女子被李玄扯断绑绳后,非但没有致谢,竟突然出手一拳,擂向李玄的胸口。饶是李玄应变迅急,燕无敌诸人江湖见识丰富,也绝没想到会有如此之变。 李玄心下微惊,正待反手扭住绿衣女子擂向自己的拳头,却见绿衣女子拳到半途,突然身子一软,便要摔倒。对方既是陌生女子,他岂能伸手揽之!情急之下,连忙将腿支起,托住绿衣女子的腰肢,而后单腿一抬,绿衣女子便顺势站了起来。 绿衣女子斜倚在巨大圆木柱上,见李玄依旧一脸戒备的看着自己,突然喷的一笑。她这一笑,犹如春风灿烂,花香满城,当真轻柔亲切至极。李玄从没见过一个女子的笑容会有这般迷人,痴痴片时,已明白绿衣女子差点跌倒是因被捆绑太久,四肢麻木之故,但她为何先是忽然出手,擂击自己,此时却又对自己莫名微笑?他正怔怔不已,听绿衣女子叹息一声,柔柔笑道:“李兄长,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啊!” 李玄闻言,不禁一呆,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见绿衣女子无论眼神、口鼻确是似曾相识,但自己与她何时见过却又想不起,不禁搔了搔头,问道:“你是谁呀?我们......我们真的相识......”绿衣女子嫣然一笑,叹息道:“我是那个满脸黑灰衣衫褴褛,救走徐小惠主仆的唐冰啊!”李玄恍然若梦,亦惊亦喜中呆呆在原地,突然觉得老天似乎对自己早做了安排,若非如此,为何唐冰走后自己心里总有一股难以割舍的感觉......难怪唐冰精灵古怪之外说话有些娘气,原来‘他’是个小女子啊!在这瞬间,他忽又想起有些倔强但很果敢的阿莹。她现在怎样?为何自己遇见清灵貌美的阿莹时心底只有温暖,而现在见到唐冰后心底却深深的震颤呢?不知多久,李玄猛然醒悟过来,结结巴巴的道:“你......真的是唐兄弟......啊呀呀......你真的是唐兄弟!你......你怎么突然变成女子了呢?” 唐冰闻言笑的花枝乱颤,道:“你才看出我是个女子?唉......傻哥哥,我一直就是个女子啊!那天无论朱山河,还是书生肖中行,都看出我是个女子,怎么就你没看出来呢?”钟楚远远听得唐冰提及朱山河,奇道:“你们怎会识得我朱叔叔?”唐冰斜眼看了看钟楚,扁了扁嘴,道:“朱山河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识得他又怎的?”言毕,歪着头看了看李玄,道:“李大侠,你为何磕磕巴巴?是后悔无意中又救了我一次么?”李玄闻言双手乱摇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像天仙下凡的你,和唐兄弟相差也太远了。”唐冰听李玄夸自己像天仙,心下甜滋滋的,却故意板着脸问道:“你说衣衫褴褛的唐冰好,还是像天女下凡的唐冰好呢?”李玄不假思索道:“当然像天女下凡的唐冰好。” 李玄一句话说完,却是脸色一红,急忙改口道:“啊呀,不对......只要是唐兄弟,无论怎样都好......”要知李玄说话本不磕巴,更不是羞涩之人,性格中甚至还潜藏着孤傲不羁。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他没想到唐冰会是个女子,且还是个容色娇美的女子。一时间该如何迎合接纳这种美好?突如其来的变化,在他心间产生了不可捉摸的感觉。这种感觉似在心底恍惚多年,飘渺着浮沉着,无头无绪,不可捉摸。如今被触碰到了,便如平静的波心荡起了涟漪,自心间惊慌漫延开。 现在,他已隐约明白,自己那日与唐冰分别,为何会有怅然若失空空如野的感觉。 唐冰见他这一改口,急的脸都红了,笑道:“我都天女下凡了,你还口口声声喊我唐兄弟?”李玄笑了笑,搓着双手,道:“我真糊涂,那我喊你唐冰可以吗?”唐冰心情奇好,早将先前差点喂了龙鳞鱼所受的惊吓抛在脑后,不住咯咯笑道:“几个哥哥与我玩笑时都喊我糖冰......嘻嘻......糖冰......就是有甜滋味的那种冰块样的东西。这个名字我虽喜欢,但总觉得太过玩笑了,不适合你唤我......对啦,你就喊我冰儿吧。”说完,食指在脑袋上轻轻一敲,伸手拉住李玄的手道:“念你两次救过我,我就喊你玄哥哥怎样?”李玄被她柔软细腻的手拉住,只觉心下火热,想要将手拿开,却又觉不舍,呆呆道:“行啊,你爱这样喊,就这样喊吧。”唐冰大喜,乐滋滋的道:“玄哥哥。”李玄应了声,只觉被唐冰喊到,浑身热燥燥的,更觉这幽暗神秘的龙虎潭畔,此时此刻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几丈外的钟楚见二人俱是一副扭捏的模样,高声道:“喂,这位玄哥哥,那位冰儿,你们能不能别只顾着打情骂俏好么......我问二位,你们为何识得我朱叔叔?”二人被他这一高喊,都不禁脸色一红,唐冰笑吟吟道:“打情骂俏与你何干!”(。) 第八十五章 激将之意 李玄上前将那日如何遇见朱山河,又如何利用抢攻快手击退风行雨与一干蒙面人的事简单说了。 燕无敌待听到李玄以极寒极热内息,从朱山河诸人的百会、后顶、强门、脑户、风府、神道、灵台......至阳、长强穴道中拔出了毒息,惊讶道:“原来宝源秘笈中的‘养气聚功’之法还有这等妙用。”微一沉吟,问李玄道:“若以此法将毒息拔出,你内力应消耗甚剧。但你为何又能接二连三的为郑兴、韩在同及窦木高诸人拔出毒息?” 其实李玄对于这个状况也存有疑惑,听燕无敌问到,略略沉吟道:“以前辈的武功修为都猜想不出,晚辈岂知?我想这或许正是宝源秘笈养气聚功的绝妙之处吧。” 唐冰见燕无敌盘膝而坐,相询李玄时神态颇为倨傲,本已不悦,加上先前自己差点被燕无敌指挥的教众丢入水中,因此对燕无敌异常反感,闻言冷冷道:“燕大侠想不明白,但别人却会做,好奇怪是么?”燕无敌知她心下对自己不忿,暗叹虎落平阳被犬欺,转头对李玄道:“不知其法,仍能依法救人,身处逆境,竟有龙鳞相助。小兄弟,你是老夫见过的第一奇人!至于老夫所中毒息,就莫费心思了。” 李玄心意既定,哪里肯依,直说自己会全力为之驱毒。 燕无敌摇着头,淡淡一笑:“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老夫自有法子让自己恢复如初。你赶快带着这位姑娘去往枣岭吧。”唐冰见燕无敌对李玄说完话后,眼睛斜斜地看着自己,心下更为不快,冷笑道:“你要我夸你不怕死么?哼,晚辈早知武功盖世的燕大侠不怕死,看来是真的。”钟楚厉声道:“不得对燕前辈如此无礼。” 唐冰故作惊吓状道:“呀,要吓死人么!”燕无敌心知唐冰用言语挤兑自己的原因。他心高气傲惯了,虽明白若不及时将毒息祛除,必有下肢瘫痪,甚至经脉俱废生不如死的险境,但仍重重哼了声,道:“那就多谢姑娘夸赞了。老夫自入江湖,生生死死已不知多少回,当然也不在乎这一次。好在临死前还有人当面褒扬我。” 唐冰冷笑一声,道:“死了可一了百了,但若四肢瘫痪,生不如死,那却不得了。” 燕无敌仰天大笑道:“哪来个小小年纪,口舌刁蛮,目无一切之人。嘿,你是谁?咱在哪里见过呢......我问你,你是不是来自太原,家里或是亲人,富可敌国?” 唐冰淡淡道:“富可敌国?难道在燕大侠的眼中除了别人的财富,就没别的东西?” 燕无敌闻言,不恼不喜,嘿嘿一笑道:“你不愿回答也就罢了。老夫虽然受伤,但这双招子的光亮还在,岂会看走眼?”言毕,闭目不语。李玄见燕无敌不再说话,心道:“此人先前与自己交手两次,虽说自己总是落在下风,但他却处处留情,没给自己种下烈火针毒,甚至还向自己明示了烈火针的危害。仅凭这一些,自己此番一定要救他。而适才他已被唐冰言语挤兑,拒绝救治,若再游说相劝,时间拖延下去,枣岭那就顾不得了。”唐冰是女儿家,见了李玄后心下很高兴,此时见燕无敌头发蓬散的坐在地上,满脸疲惫,心下也已软了。她之所以对燕无敌冷讽热嘲,实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恶气。这时见燕无敌闭目不语,李玄面现无奈神色,而不远处的钟楚面色阴晴不定,心知若不使个法子破了僵局,事情或会变得复杂起来。 唐冰脑中掠过在长安酒楼中偷偷看到情形,心道:“二哥常说要笼络天下英雄,为我们所用,眼前这个燕无敌曾得‘父亲’郑重接见,我不能因自己生死之事坏了他们的事。” 她心中想着,扁了扁嘴,围着燕无敌转了一圈,突然出手如风,迸指向他背脊的神道穴点去。唐冰突然出手,尽出诸人所料。李玄见了,还未出声喝止,却见燕无敌身子轻轻一扭,移开半寸,而后左手手臂肘部一转,肘骨骨尖恰好与唐冰出手一指迎去。 在这一瞬间,唐冰如不及时收手,其指尖必会与燕无敌的肘骨骨尖相撞。这是什么拆招之法? 要知发力面积越大,力量越不容易积聚,反之,发力面积越小,力量便容易集中。唐冰出手指尖点面极小,若积聚内劲,势必会遇木穿木,遇水穿水。而肘骨骨尖虽然坚硬,通常只是辅助攻击,相较手指而言,不但积聚力量欠佳,其灵活性亦不如手指。 李玄见燕无敌以肘骨骨尖迎击唐冰突如其来的一指,不但疲软无力,而且极不灵活,正感惊奇,却见燕无敌肘骨招式堪堪施展半式,手臂突然一展,反手时中指食指合并,匪夷所思的指向唐冰出手手臂的内关穴。要知此时燕无敌内息不济,丹田不住地疼痛,当感觉唐冰一指袭来时也无别法,只能凭借着经验,将其化解。 唐冰见燕无敌中途变招,不由一惊,知道自己若继续出指,只怕手指还未碰到他的神道***关穴便会自行撞上其守株待兔的食中二指。于是,娇喝声中急忙变招,不过出手招式虽变,却仍然疾点向燕无敌的神道穴。燕无敌似乎成足在胸,见唐冰足下急变,又跃到了自己身后,依旧不慌不忙,将身轻轻一扭,变招之时,只将左手换成右手,防守招式的起手姿势仍是以肘骨骨尖先去应对唐冰的招式。 以静制动需要极其强大的心脏。燕无敌果然是高手,即使受伤,亦能将以静制动发挥到极致。 唐冰见状,脚步一错,再次跃到燕无敌背后,似已铁定了心思,一副不点中燕无敌神道穴,誓不罢休的样子。二人你变我就变,但几番变招,唐冰始终难以如意。 李玄早先见过唐冰的功夫,虽说不上极为高明,却也不可小觑,即使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那样的老江湖也曾与她久斗不下,可如今她竟然连内力不济,盘膝而坐的燕无敌也奈何不了。几招下来,唐冰尽管依旧满含微笑,但从眼神中来看却越来越凝重,似乎难能取胜。李玄暗道:“她为何突然要对燕无敌出手?若她真是因为燕无敌差点将她丢入潭中而痛下杀手,我绝不能坐视不管。”正胡思乱想,却听唐冰气急而笑道:“燕大侠果然是高手。你是显摆本事么?姑娘我只不过想让你老老实实坐着不动,让玄哥替你将古怪的毒息拔出去而已。”说话声中,唐冰手臂疾缩,斜身闪到燕无敌右侧,身子未曾停稳,却呼的转了回来,飞起一脚,不偏不倚,踢中燕无敌的神道穴。燕无敌闷哼一声,身子僵直,却仰天大笑道:“好一个‘东山日出西山雨’招式。小丫头,老夫已看出你是他二人的弟子。” 李玄听得莫名其妙。他知燕无敌之所以被唐冰踢中穴道,除了盘膝而坐,更因被毒息困扰,内力不济的原因,否则,莫说一个唐冰,恐怕七八个她也不见得是燕无敌的对手。不过,唐冰与燕无敌二人这番一动一静的相斗,倒让李玄受益匪浅。 他见燕无敌自始至终所使的曲肘变招招式,正是移筋煅骨中的手法,兴奋之余,暗道:“原来移筋煅骨篇中的修习之法亦可在内力尽失之下施展,而且还有这样匪夷所思之效果,当真是厉害。”李玄正思索着,恰好见唐冰一脚踢中燕无敌,忙道:“冰妹,脚下留情,千万不可伤人。”唐冰娇笑道:“放心,不会踢死他。”说着,双手对搓一下,拂了拂衣衫道:“玄哥哥,你知不知道江湖有个唤作五色峰的猪窝?”李玄一怔,点头道:“是五色峰,没有猪窝二字,冰妹莫要乱说。”唐冰闻言一笑,故意皱着眉头道:“是冰儿,不是冰妹......”燕无敌被唐冰一脚踢中,心下悲叹,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天!自己自负英雄,却没想到今夜连遭败绩。若对方将自己痛痛快快杀了还好,倘若对自己极尽羞辱,那将会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燕无敌听唐冰竟然提到五色峰,不禁为之动容。这些自然被唐冰看在眼里。 李玄问道:“你为何提及五色峰啊?”唐冰故意拉长语调,缓缓道:“依小妹看来,这帮蠢货本不值得你出手相救。只是先前我被风恶贼擒住时,他曾吩咐手下,要集中什么......高手,近期内夺下......什么五色峰猪窝......还有灭了飞龙教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钟楚听了,呆了呆,插口问道:“他要灭了飞龙教?怪不得他要擒住朱叔叔等人。”唐冰使劲地点了点头道:“是呀。他还说飞龙教这帮蠢猪最适合做什么......行死走肉的好材料。”这一番话,要数最后这一句最为惊人。要知风行雨先前确实说过,钟楚诸人也亲耳听见过,自己是制作活死人的好材料,如今,这话又被唐冰不冷不热的重新提及,心下怎么会不吃惊! 燕无敌闻言也很吃惊,不由张开眼睛,恨声道:“风行雨这厮原来如此处心积虑。” 唐冰淡淡一笑道:“当然。”转头对李玄道:“玄哥哥辛苦一下,助燕大侠祛除毒息,让他去阻止风恶贼,要不然,风恶贼占了五色峰猪窝,必会回头找你的麻烦。” 李玄还未答话,燕无敌似乎沉不住气了,沉声道:“小兄弟,老夫虽然生平从不求人。如今却有一事相求。”李玄忙道:“前辈何言相求,请讲无妨。”燕无敌点点头,道:“烦请小兄弟快快一掌将我杀了,再替他们祛除毒息,火速赶往五色峰,阻止风恶贼占据那里。”唐冰听燕无敌如此说,有些恼怒,喝道:“燕无敌,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故作清高?你口口声为天下为江湖,怎么想要临阵退缩么......你不会不知,若你的毒息被祛除,可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功力,那样的话,你可以凭借路径熟悉之利快速赶到五色峰,阻止风恶贼,倘若机缘巧合,或许还能亲手宰了他。”李玄见娇滴滴的唐冰发起怒来,隐有王者威势,不禁暗暗诧异。 燕无敌闻言一震,冷冷道:“这些道理我岂有不知,何用你黄毛小丫头来告诉我。” 唐冰见他倔强如初,似乎不耐起来,闪身上前,用身子挡住李玄的目光,从怀中取出一物,在燕无敌眼前晃了晃,又揣在怀中,低声道:“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啦?” 燕无敌懒懒地看了一眼,面现讶异之色,喃喃道:“你有这个玉牌......你不是那两块废柴的弟子么......”唐冰没等他说完,叹道:“是的,我确是他们二人的徒弟。哼,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燕前辈,你必须把伤养好。嗯,十八子不是与你约定好了么。他可一直很欣赏您的雄才大略!你的选择很正确,你们若合作顺畅,相信不用几年便能完成心中夙愿。”燕无敌奇道:“十八子是谁?”唐冰声音压的极低,低到只有燕无敌才能听到,微微笑道:“十八子便是你提到的侯公子!” 这一句话简直如霹雷炸响耳畔。 燕无敌闻言一呆,不禁问道:“那风行雨提到的侯公子又是谁?”唐冰沉声道:“那是十八子的第四个儿子。”燕无敌闻言,面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过了半晌,突然对李玄道:“小兄弟,你当真有把握助老夫祛除毒息么?”见李玄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才长叹一声,缓缓道:“本来经此一役,老夫心灰意冷。想来这个天下这个江湖,自有王命所属者可得。嘿嘿哈哈,至于谁能拥有王命,只能凭天而定,老夫不想掺和了。哈哈......倘若我估计的没错,飞驼圣主或许与大小侯公子还有关系呢!”说着,看了唐冰一眼,又深深地看了看李玄,冷冷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嘿嘿,只因老夫天性好财,恰被老侯公子利用,上了这暗藏血雨腥风的贼船啦!唉......我就豁出这把骨头,与天下与江湖戏耍一番又何妨!” 约莫盏茶时间,燕无敌在李玄一阴一阳的内力相助下,脸色由黑转白,再由白逐渐红润起来,到最后长啸一声,起身而立,大笑道:“好了。真辛苦你了小兄弟。” 燕无敌双足不丁不八站着,双手抱元守一,又深纳缓吐片时,只觉脑际前所未有的清明,丹田内息有如泉涌,正极速恢复着,大喜之余,正待再对李玄感言相谢,却发现诺大的潭畔,早已没了李玄与唐冰的身影。他正欲张目寻找,却远远听见李玄道:“燕前辈,病伤初愈切不可随意妄动内息,否则不但不利于经脉恢复,或可因此折损寿限。”声音似乎已远在四五十丈外,又似乎在耳畔,回荡不绝。燕无敌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小兄弟,多谢了。不过,燕某最不愿承当别人给予的情......哈哈......如今你这份情,老夫已记下了。但眼下不动内息却不行了......”言毕,飞身跃至钟楚身侧,两掌交错,在他周身上下开始翻飞急拍。 钟楚体内的毒息在燕无敌拍打吸动之下,缓缓驱除体外,不知多久,钟楚哇哇吐出几口黑血,缓缓站起来,虚弱道:“多谢燕前辈相救......咱们今后该怎么办?”(。) 第八十六章 情赠鱼珠 李玄与唐冰见燕无敌已无大碍,便不声不响下了龙虎潭的高崖,急急往枣岭方向奔驰而去。不知多久,二人沿着大河疾奔出二十几里,直至看见右侧密林中若隐若现出一条极其深幽的小路,这才停了下来。此时已近三更天,夜依旧漆黑一片,只有左近宽阔的大河中滚滚流淌的河水偶尔泛动着粼粼白光。风还没有完全停止,懒散的穿过黑乎乎的茂林,发出的低沉声音,好似醉酒后的莽汉沉睡的鼾声。 这个秋夜与往年同日相比,大是不同。难道这将是一场浩大的秋雨来临前的征兆? 李玄看了看身侧的唐冰,见她满头汗水,呼吸颇为喘急,心知这是一路疾奔而来,内息未得到调整之故。他找到一块平坦的石头,脱下衣衫铺上,让她盘膝而坐,缓缓调匀内息。他环顾四周,见密林小路是一条曲折的石板小路,离大河河畔约莫二十几丈,入口处甚是隐秘难寻,而身后宽阔的河面似有一座索桥,不由记起唐冰曾告诉过自己,若见到索桥,过桥后便会看见一大片枣林,那便是枣岭。而自己此时早已经过了河面,现在看到右侧这片茂密的枣林,心知已接近了枣岭。 他折了几根松柴点亮,一面暗暗观察,一面调匀内息,等唐冰恢复后再出发枣岭。 约莫盏茶时分,唐冰一跃而起,将李玄的衣衫递了过来,柔声道:“这般如水的凉夜,你把衣衫给我铺垫了,就不怕自己着凉么?”李玄听她关心自己,心下温暖漫延,微笑道:“你被风恶贼拿住了,捆绑许久,虽得解脱,却本该多多休息,如今因我的事情,陪我急奔至此,我已经于心不忍了,哪敢思量自己受不受凉。” 唐冰闻言,静静地望着李玄,片时才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待我真好。那天与你分别,我就在想,这么大的山谷,为何在我被道人和书生围住的时候,就不偏不倚遇见了你呢?”李玄微笑道:“这岂能想明白......该是机缘巧遇吧。”唐冰低头嗯了声道:“所以啊,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着你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英豪气,每次想到,心就跳个不停......我放下徐小惠主仆二人,便匆匆往枣岭这边赶。谁知,却遇见了风恶贼。”李玄吃了一惊,心下恍然,这才明白为何唐冰会被风行雨擒住。原来她与自己分别后,竟因心中惦念自己,匆匆赶往枣岭,不巧被要设计谋害燕无敌的风行雨撞见。李玄心下暗道:“风行雨擒住唐冰,肯定不是因为识破了她是曾在杂林林畔出手击倒十几个不男不女蒙面人的褴褛少年,也许是为了能将诱引燕无敌的圈套做得更逼真,这才出手擒住了她,并挟持到了龙虎潭。而在龙虎潭畔,若非自己为救燕无敌,却机缘巧合救了她,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念及此处,李玄暗呼侥幸,庆幸自己在龙虎潭没有轻言放弃。 唐冰见李玄不语,问道:“玄哥哥,我一直想问你,你要走出君王山,为何定要走枣岭这一条路?” 李玄闻言,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告诉唐冰此行枣岭之目的。于是,便简单地将从米烟客与白寒冰处听来的话说了一遍。唐冰听罢,叹息道:“知恩图报,心怀侠义,你真是个好人。我想这也是那日里你我素不相识,而你见我被道人、书生围攻,却要为我出头的原因!”李玄正色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男儿该当事,与相不相识毫无干系。何况......那时你衣衫褴褛,看上去单薄的让人......”唐冰微笑道:“让人怎么了?”李玄不好意思道:“让人......何况那时你看起来很可怜......”唐冰见李玄说到这里,磕巴起来,虽觉好笑,但不知为何竟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李玄见她突然落泪,手足失措,慌道:“我说错话了么?” 唐冰摇了摇头道:“你没说错话,没有说错话。” 李玄急道:“要是我说错了话,你大可惩罚我。” 唐冰闻言,拭去眼泪,绽颜一笑道:“你哪里说错话了,我为何要惩罚一个肯为我出头的好人!玄哥哥,你说的对,我是很可怜。唉,我哭是因为能遇见你这样心性敦厚但又不失机敏的好人,人家心下高兴着呢。唉,我怎么啦!难道我们不该再相遇!” 李玄不明白唐冰话中何意,但他未入江湖前,除了自己的母亲,很少接触女伴,这番初入江湖至今,除了早先曾和阿莹有过数面之缘外,要数与唐冰说的话最多。 他见唐冰自言自语的说着话儿,忽而笑颜如花,忽而伤心落泪,心绪变幻无猜,岂知这便是少女情怀。他见唐冰拭去泪水,又默然不语,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一事,道:“唐兄弟,待会你就不要随我去枣岭了吧。”唐冰闻言撅着嘴,不高兴道:“怎么先前还称呼我冰儿,这会儿又成了唐兄弟?我为何不能随你到枣岭呢?”李玄见她故意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微微一笑道:“你不过是和哥哥吵了架,本不值当生气出门。你既然已出门散心这么多天,早该回家了,家里会牵挂你的。” 唐冰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玄,虽没掉下眼泪,但眼圈又红了起来,很生气道:“你是不是嫌我武功低微,或因我曾衣衫褴褛,心下瞧我不起,怕我跟着你而连累你?” 李玄连忙摆着手,道:“我哪会嫌弃你,更不会怕你连累我,你和我在一起后,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呢。”说着,只觉得自己心跳极快,简直像揣了几百只兔子。 唐冰闻言点了点头,神情忽又欢喜,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而且我也知道,那****与我依依惜别,心中已把我当做最好的朋友。”李玄使劲地点点头道:“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唉,几个月前,我初入江湖,什么也不懂,虽然几欲死去,却又奇迹般复生,我已感恩不尽。而今,老天对我眷顾有加,又让我遇见你这么个朋友,我自然珍惜极了,也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让你去枣岭陪我冒险。”唐冰听了,怔怔片时,低声道:“早先你不知道我是个女儿家,不因为我穿的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样子而嫌弃我,便是出于真心。现下我打扮好看了,便是决心来此和你出去闯一闯江湖。”李玄吓了一跳,双手连摆,忙道:“千万不可以这样。我......我只不过是个粗俗之人,似你这样冰清玉洁的姑娘,若贸然随我入了江湖,罩染上风霜,再......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我的罪过?”唐冰见李玄焦急的样子,不禁又气又笑道:“我会武功,且有脚有腿,自会走路,不用你扛,不用你背,你何来担心?我离家的时候,并不完全因为和二哥吵架,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唉,这事......这事以后再说了,你身为男子汉,保护不了我么?” 李玄闻言,心中不由一震,他虽明白唐冰最后一句话是在激将自己,但也知这是有从此追随自己之意,心下激动,忍不住豪气勃发,万千狂喜涌动,就算他再不明白儿女心肠,也能明白唐冰‘他身为男子汉,要保护她’的话中蕴含的意思。他上前握住唐冰的手,语气充满欢欣与坚定道:“你若愿意,咱们即时启程去往枣岭!” 唐冰欢呼一声,张开手臂抱住李玄,跳个不停。 李玄只觉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息瞬间围住自己,周遭憋闷的空气立时变得芳香无比,甚至左侧无声的流水,右侧黑乎乎的枣林,都已莫名其妙变得欢快和清朗起来。 唐冰松开手臂,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团物什塞在李玄手中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李玄不知何物,拿在手中,就着火把的光亮细看,见是一团乱糟糟的丝线渔网,奇道:“这是什么?一张渔网?”唐冰得意笑道:“这是珍贵的锦丝网啊。” 李玄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原来风行雨被龙鳞鱼击退,尽管百忙中没有忘记带走神鬼俱让木雕成的木莲花,但匆忙狼狈中还是将珍奇的锦丝网落在潭畔。而那时燕无敌又忙于祛除毒息,竟然也忘了这张被遗落的网。李玄将锦丝网轻轻递还给唐冰,道:“你留着吧。这网若真像风行雨和燕无敌说的那样神奇,或许对你有帮助。” 唐冰微微一笑,也不推辞,道:“那我先收着。既然这张宝贵的网,刀剑斩不断,就等我哪天闲下来,将它拆开了,给你织个刀枪不入的背心穿着。”李玄闻言心道:“真是个女儿家,这般珍贵的锦丝网,她竟然想着拆了织成背心。”心念忽动时,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替我收着这么好的宝贝,那我也不能让你白白辛苦,不如我也送一样东西吧。”说着,从怀中取出龙鳞鱼吐给自己的珍珠,轻轻地放在唐冰手中。唐冰接过,摊开手掌,见掌心是颗乌黑暗沉如鸽蛋般大小的珍珠。 李玄望着珍珠,见原本洁白透明,犹如水滴一样珍珠,此时不但没了熠熠奇光,而且变得乌黑暗沉,不禁喃喃道:“奇怪,它怎的变成这般模样了?”唐冰看了看手中的珍珠,见李玄脸色有异,问道:“怎的,这颗珠子原本不是这样子么?”李玄点点头,于是便将珠子如何得来,它原本是如何模样等等向唐冰描述一番。 二人见珠子变成如此模样,凝思良久,总不得其解。唐冰见李玄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便扯了他的衣袖一下,玩笑道:“你别想了,这珠子莫名的变成乌黑颜色,或是闻了风恶贼那朵木莲花的毒息,被熏成了这样子吧。”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玄听了唐冰玩笑话,当真如醍醐灌顶般猛然醒悟过来,喜滋滋道:“不愧是冰儿,当真是冰雪聪明。”唐冰听李玄以自己名字中的字来夸赞自己,不禁笑靥如花道:“你吃了蜜么?怎的这般夸我......”李玄激动地拉着唐冰的手,问道:“先前在龙虎潭畔,你已见过神鬼俱让木莲花毒息的厉害吧?”唐冰闻言一怔,随即明白李玄所说的神鬼俱让木莲花便是风行雨手持的那朵诡异的莲花,点头道:“确实厉害。”李玄有些得意的直笑,口中不住喃喃道:“你想想其中有何玄奥!” 唐冰看着一脸喜气的李玄,摇着他道:“我不想,你快说!” 李玄又问道:“但你想过没有,为何我的功力不如燕无敌,但却没有瘫软倒地呢?”唐冰闻言一愕,喃喃道:“确是奇怪,难道你有木莲花的解药?”李玄摇了摇头,指着唐冰手中那颗鸽蛋大小的珍珠,道:“或因它在我怀中,由它替我吸收了毒息。”唐冰兴奋道:“龙鳞鱼因不惧木莲花的毒息,所以才能打败风行雨,而这珍珠正是它给你的,自然也不惧怕木莲花的毒息了......”说着,突然一顿,不无得意的对李玄道:“玄哥哥,你猜猜,我为何也没有被木莲花毒息迷晕?”李玄为已弄清珍珠因何变色,兴奋不已,突听唐冰如此问自己,想也没想反问道:“我因有鱼珠在怀中未被迷晕,而你两手空空,又被牢牢捆住,为何没晕倒?” 唐冰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当然也是因为龙鳞鱼。”李玄不解,问道:“也是因为它?”唐冰使劲地点点头道:“不错。我被他们捆住,准备丢入潭中,心中害怕极了,正迷迷糊糊,突然觉得鼻端传来一股极为清凉的气息,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几乎将我吓晕。” 李玄听她说的神秘无比,瞪大眼睛,道:“难道是龙鳞鱼靠近你了?”唐冰向李玄竖着大拇指,顽皮道:“真是孺子可教。”顿了顿,接着又道:“确实是龙鳞鱼靠在我身畔。唉.......我哪里见过这古怪神奇的东西,立时被吓得清醒过来,正心下慌得厉害,却见它并没有恶意,而且还用头上一支火红的犄角将我口中的麻布团轻轻取了下来。” 唐冰说着,神情中已满是兴奋。 李玄听的心摇神驰,追问道:“后来呢?它又怎样?” 唐冰缓缓道:“它给我取下了麻布团后,便探着出水的半个身子,一动不动望着你与风行雨打斗。直到你们斗得恶急,被风行雨施计逼到了潭畔,龙鳞鱼这才忽地窜出龙虎潭,将你托住。”说到这里,她的心绪似乎回到当时的情景,平复片时才又道:“其实我原本也没想到,我之所以没有被木莲花的毒息迷晕,是因龙鳞鱼在我身旁,帮我吸走毒息之故。”唐冰摩挲着手中的珍珠,微笑道:“直到你发觉自己没有被迷晕是因它之故,我才恍然。”李玄长长吁了口气道:“这条龙鳞鱼不但吐给我珍珠,没有伤你,且又出手帮了我,看来它懂得世间的正义与邪恶的含义,真是闻所未闻的灵性神物。”二人正赞叹着,忽然见天空飘下几颗雨滴。李玄抬头看了看幽黑的夜空,沉声道:“看来大雨将至啊!”轻轻地拉了拉唐冰的手道:“咱们走吧。若再迟些,枣岭那边或有不测变故。”而唐冰似乎没有听到李玄对自己说话,呆呆地盯着手中那颗因吸入毒息后变了颜色的珍珠,一动不动。 李玄大感奇怪,正欲催促,却见唐冰指着那颗珍珠道:“你快看,这颗珍珠被落上雨滴,变颜色了。”李玄闻声凑上前去,果然见唐冰手中那颗珍珠被几滴雨水打湿后,泛着淡淡白光,已不再乌黑暗淡。唐冰心中一动,忍不住跳起来大叫道:“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口中说着,拿着珍珠撒腿便往河畔跑去。李玄担心她有所闪失,忙提气跟了上去。唐冰手踮着脚,站在河畔,双手捧着珍珠将其浸入水中。不过片时,取出来后,先前乌黑暗淡的珍珠已经变的洁白透明。 二人见**的珍珠在火把光亮照映下,闪着水晶般的熠熠奇光,不由激动不已。 唐冰赞道:“我虽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却从没见过如此神奇的珍珠。它若吸入毒质,便可用水将其毒质浸出,如此反复使用,当真会成为天下所有毒物的克星。有了它,什么药王谷,南宫真师,再不用怕他们。”说着,将珍珠递到李玄手中。 李玄也很高兴,却没有接过珍珠,反而握着唐冰的手道:“冰儿,我既已将它送给了你,你便该好好保管它。”唐冰闻言心下感动,想要推辞,见李玄神色郑重,便道:“我定好好存着它,把它当做你的心对待。”李玄闻言,心头齐齐涌上欢喜、温暖、爱怜之情,轻轻揽着唐冰肩头,望着天空道:“你愿意当它是我的心,它就是我的心......我心在告诉我,从今后要体惜你怜爱你,要让你快快乐乐。”(。) 第八十七章 山林有伏 二人不再耽搁,熄灭火把,沿着密林掩映的小路提气急纵,摸黑往枣岭方向奔去。 李玄自君王山崖死生洞下山,几番与人相斗,要数在龙虎潭畔收获最大。那一役,他虽然被风行雨施计拍中,口吐鲜血,却并没有因此受伤,反而胸口轻松无比。 更难得的是,李玄此次在紧要关头得遇燕无敌的指点,不但对如何打通任督二脉有了六七分的心得,更明白如何以丹田内息驱动招式,使之出手招式圆转如意,行云流水。曾几何时,他与段啸天联手相斗假的胖龟包林,虽拼尽全力,依然完败,那时,若非得遇到沈无惧指点,怕早就身死在客来喜酒店。如今自己竟能与风行雨这般高手对决上百十招!他念及宝源秘笈与三十六技击武功的无穷威力,心下不免欣喜激荡,待又想到燕无敌所说的宝源秘笈修习之缺陷,不禁为之黯然。 李玄心中暗道:“以燕无敌一身难以匹敌的内力,尚不满足,还要费尽心机寻什么妙方,落得被风行雨引诱,皆因是无休无止之贪念。现下想来,当真让人悲叹。” 他心下叹息着,暗暗道:“若依燕无敌所言,我是因修习宝源秘笈不当,在体内留下了祸根,从今后岂不依旧生死难料?”感慨一番,转念又想:“既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便该顺其自然的活下去。嗯,我武功本来低微,虽误入江湖,却将死又生,如赤身光脚的汉子,天不怕地不怕,何苦还将鞋袍之事挂在心上呢。” 李玄正暗自思量着,不知不觉已与唐冰入了一大片枝桠遮蔽的茂林,奔进一条极为狭长的山谷。夜黑路茫,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李玄见山谷小路,静幽玄冥,岂敢大意,紧紧牵着唐冰的手,谨慎前行,张目四顾时,见这处山谷尽管高耸,但两侧山坡甚是斜缓,天然生成密密匝匝的树被微风吹动,便有淡淡的枣香飞入鼻端。他示意唐冰放慢脚步,侧耳倾听片时,似有发觉,又仔细看了看周遭情势,见两侧枣树极为稠密,乌泱泱的向山谷上峰而去,一片连接一片,没有尽头。 唐冰见李玄神情凝重,便也学着他的样子,侧耳倾听。 山谷寂寂,除了秋风吹过茂林,不时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哪还有其他声音! 唐冰顽皮心起,附在李玄耳畔轻声道:“有人藏匿于此么?”见李玄轻轻点了点头,疑惑道:“是不是哪个山神女鬼在哭泣?”说着,将一口气吐在李玄耳朵里。 李玄被她兰香般的气息吹得耳朵痒痒,低声笑道:“不是野鬼哭泣,是女神吐气。” 唐冰听他赞自己是女神,开心不已,故意做了鬼脸,吐着舌头,道:“女神变野鬼啦......”说话间隙,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山谷陡然被照得明亮起来。其后,一阵烈风呼啦啦吹起,泥土的腥气愈来愈重,正是大雨将至之前兆。山雨欲来风满林。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寒意猛然袭上李玄心头。为何山谷两侧隐隐有十几道呼吸声,难道我已经进入黑云逸的埋伏圈了么?嘿嘿,长空如墨,正是夺命之夜啊! 李玄不知这条谷间小路虽然从属枣岭,却只是通往枣岭的山路之一,且是条抄近小路。 要知枣岭是地处君王山与圣女山之间的一处山岭狭长之地,隆起的山岭好似一条巨蟒,是陕西通往河南与山西的抄近之途。而眼下这条谷间小路,是枣岭最为险要的小路,素有‘喉管’之称。千百年以来,这里曾引得无数谋略家在此排兵布阵,逗引埋伏。因此这路上无论是三尺黄土还是密密的枣林根下,埋着无数忠勇血骨。 山云幻变,阴晴随风,烈风吹动时,发出的声响像一头垂死的牯牛,声音悲凉而沉痛。 枣林不住摇曳起伏,月光游移晃动,就在李玄凝神之时,突然谷中小路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何人暗夜骑行于此?李玄虽知今夜枣岭之行势必事事蹊跷,但此时突闻单骑之声还是吃惊不小。他看了唐冰一眼,见她神色也是惊疑不定,便使力握了握她的手,轻轻抽出神舞兵刃交给她,示意她待在原地莫动,而后暗自提了一口气,闪身跃到路旁怪石后面。与此同时,小路上一人单骑已匆匆而来。 山谷的月光虽然柔柔淡淡,但照在那人脸庞上,面目仍依稀可辨。李玄远远见了,眸光一亮,除了惊喜之外,心下更有一丝温暖掠过。原来这一人单骑不是别人,竟是在客来喜酒店跟随沈无惧的姚子空。沿着小路而来的姚子空,原本是打马急奔,不知何故,却突然勒住坐骑,向山谷两侧张望。两个月似长又短,纵故人相逢,或因时过境迁,一切将变得不可预料。李玄打量着远处的姚子空,见他骑在马上,左肩高,右肩低,似乎受了伤,无论神情或是举动均比先前迟滞了不少。 他见姚子空在原地迟滞了刹那时分,明显觉察到了附近暗藏危险,不禁暗自替他捏一把汗。也就在这时,姚子空似乎下定决心,要快马冲过这条极具危险的小路。 就在姚子空夹着马儿还未纵起之时,却听两侧的枣林怪石后,蓦地传来几下两掌轻轻相击之音。两掌相击之声虽轻,但突然发生在幽静的山谷间,便如晴天霹雷在耳畔炸响一般,让人闻之欲丧,心跳加快。李玄听闻双掌击声,身心也是一震,暗叫不妙,在身侧怪石一拍,凌空跃起,仍不忘叮嘱唐冰道:“你且在原地莫动,小心保护自己。”说话时已如飞起的大鸟扑向姚子空那边。李玄人在空中,击掌之声戈然而止。枣林中‘呼’的一阵大响,已有百十支羽箭密集地穿出枣林,暴雨般袭向姚子空。人在空中,最难发力,何况事出仓促,羽箭之势快若电火。 李玄见自己离姚子空尚有七八丈远距离,鞭长莫及,而羽箭又来得迅急,百忙之中,长袖一抖,一招‘隔岸观火’第三式,凌空中拍出超远距离的一掌,只听‘嘭’的一声,三五十支羽箭被他浑厚的掌风扫中,四散飞溅。姚子空毫没想到密林中人会选择他与坐骑刚刚纵跃的瞬间射出羽箭,微微一愣,羽箭已然扑面而来。 也就在这时,李玄一掌拍到。 姚子空得以刹那余暇,因而不待羽箭近身,‘嗖’的一声隐于马腹,所以余下的羽箭虽将他的坐骑射成刺猬,但却没有伤他半分。迅疾的箭雨堪停,枣林中已蹄声大作,突地冲出五匹长着羊头模样的怪马。怪马低矮,速度奇快,加之怪马上的人儿个个健壮彪悍,一色儿的黄衣蓝带,蒙着黑色面罩的脸上露着凶顽的眼睛。 这些人是鬼?为何令人生畏! 为首怪马上人斜刺冲来,晃摇手中的兵刃,疾如劲风般直指藏在马腹下的姚子空。 姚子空见胯下坐骑倒地不起,一个箭步从马腹底下窜了出来,岂知他还未站稳,便见刀光霍霍闪动而来,忙足下发力,陡然拔起丈余,手中朴刀挥舞得密不透风。 为首的怪马上人见姚子空如此勇猛,将手中兵刃一举,盘旋数下,削向他双足,同时胡哨一声,示意余人散开。姚子空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得将朴刀下探,与怪马上人手中兵刃相击瞬间,略略借力,身子倒翻,惊险避过双足被削之险境。 姚子空刚落地,其余的五六匹怪马也已冲了过来。 霎时间,七八匹怪马上的人兵刃齐举,将他团团围了起来。而此时李玄已近前,单足轻点,身形闪过,双手不停疾探,将围住姚子空的马上二人拿住,直掼出去。 姚子空这些年随着沈无惧闯荡江湖,身经百战,尽管开始被眼前的怪马惊吓到,但见有人现身帮助自己,大喜之下,勇气倍增。这时见为首的马上人又纵马扑向自己,不由得冷哼一声,低声道:“擒贼先擒王。你来得正好。”不待对手奔近自己,手中朴刀一挥,直劈向那人面门。那人本以为瞬间便可将姚子空射于马上,不曾想幽夜荒路又杀出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心下岂不焦躁!他见李玄已然近身,正与其余怪马上的人斗在一起,眼中不由精光大盛,双腿一夹怪马,怪马嘶鸣,瞅见姚子空朴刀砍了过来,竟不闪不避,顺手将手中方头快刀插入马鞍旁的刀鞘。 怪马上人为何临战不用兵刃? 李玄与唐冰及姚子空见这些怪马巨大的鼻孔喷着白沫,虽然低矮,但体躯甚为粗壮,特别四蹄如海碗大小,踏在地上,好似铁锤擂鼓,声威壮极,不由暗暗吃惊。 按说,似这样粗壮低矮的怪异马种,身体灵活必然不够,但事实上这些怪马不但极为灵活,而且有着极高的通灵性。这些怪马及马上人来自何处?李玄暗暗思道:“除了药王谷谷主南宫真师能育出此种怪物,世间还有何人能做到?”他轻功虽高,身形灵活,但除了先前出其不意将两个马上人直掼出去外,此刻在五六匹怪马中间,横冲穿插数次,每次手起掌落,竟被马上人灵活避开,这让他惊讶不已。但愈到这种状况,李玄愈加沉稳起来,凝神恶斗间,发现这五六个马上人之所以能避开自己的招式,皆因胯下怪马极为灵活之故。想通此节,李玄长啸一声,矮下身来,拔出鬼泣剑,使出移筋煅骨身法,辅以浑水摸鱼招式,专削怪马蹄。 移筋煅骨功夫厉害处,不但可缩身成二尺之躯,更可四肢暴长,击到对方做梦想不到之处。而浑水摸鱼招式要求施者手臂、肘部、腕间、手掌、指尖无一不千变万化,出手沾之即退,退而化实,实而成虚,虚中有变,每一变化均需虚实相扣,阴阳相生。 李玄此时突然想到以移筋煅骨的功夫迎敌,皆因先前在龙虎潭受了燕无敌的启发。 与马相斗,专削马蹄,看似简单,其实亦需非凡功夫。不过,李玄已将三十六计技击武功融汇心中,因此每每出手,不但击打的方位匪夷所思,而且威力无匹。这样一来,怪马虽然灵活,但毕竟是牲畜之类,加之原来七八个马上人所使的攻防招式本是一套阵法,却在开始之时便被李玄破掉二人。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因此,这二人的缺失便如一条铁链丢了两个环儿,任你精钢铸就,却已是残缺了。 片时工夫,李玄已将五六匹怪马的马腿或斩伤或削断。 马上的蒙面人失去了胯下怪马,便如没了翅膀的鸟儿,在李玄穿来插去,左冲右突之下,没抵挡上三两招,便被他疾如闪电的手点肘撞、劈胸打背招式,打的七零八落,横躺在地。那些怪马被李玄斩倒在地,自然不甘,依然顽强中悲嘶不已,瞪着一双圆鼓鼓的怪眼睛,梗着粗壮的脖子,呲着如狼般的尖牙,呼哧哧的喷着血沫,在地上扑腾个不停。李玄看得惊异,但知危险远没解除,得手后毫没停歇,轻身跃起,闪电般纵入枣林。顷刻间枣林中呼声大作,拳脚相击声此起彼伏。 不到半盏茶时分,李玄施施然从枣林中走出,见唐冰也已近身过来,正瞪着一双眼睛焦灼望着自己。唐冰见他安然无恙的从密林走出,展颜一笑,神情甚是欢悦。 李玄平静道:“林中还有二十几人,已被我点了穴。”唐冰点点头,长舒一口气,口中直道:“这是些什么人?骑着怪马,瞪着煞神样地眼睛,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怎么如地狱中鬼魅一样......啊呀......你无碍就好,可真真是吓煞我了。”李玄微微一笑,心中既有感激又有安慰,揽住唐冰的肩头,上前给姚子空掠阵。 姚子空见对方不但将手中快刀归入鞘内,而且双臂舒展,径直过来夺自己的朴刀,忍不住冷冷笑道:“这真是半夜遇鬼,而且还遇见一个想要再死一次的亡命鬼!” 为首那蒙面人放弃手中方头快刀,刹那间,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与姚子空缠斗了二十余招。李玄不知,蒙面人此次所受命令,是率领手下诸人埋伏于此,阻断并擒住从枣岭上往来的每个人。先前他见姚子空一人单骑,神情沮丧狼狈,本打算只派出训练已久的‘八卦怪兽骑手’攻击他,但这次是他第一次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为了万全,这才临时决定亲自率队出击。可事与愿违。让他没想到的是紧急关头竟然现身出一个毛头小子。此人形貌陌生,不言不语,内力极强,不但出手极为利落,破了‘八卦怪兽骑手’的连环快弩,还以自己见所未见的奇妙功夫将八名视死如归的骑手及天下无二的怪兽斩落在地。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毛头小子竟一鼓作气,突入林中,将自己埋伏好的其余刀手,悉数点倒。这人是谁? 要知训练这些‘八卦怪兽骑手’可是花费了一位奇人二十几年的心血,莫说被毛头小子一下子破掉,即使当世高手名家,如能在三五十招内将之击溃,也是极难之事。 还有,林中那些刀手,个个彪悍非常,虽不敢说是武功卓绝,但每个却也是身手利落,刀法精奇之人。如今竟被对方摧枯拉朽般打得一败涂地,岂能不让他心下骇异! 为首蒙面人眼见所有优势已变成劣势,自己不但成了孤身决斗,还被毛头小子和一个不知底细的姑娘虎视眈眈的环伺在左右,心知情势已逆转。凶险既已在眼前,唯一的办法便是快速击倒眼前这个小胡子身上有伤的年青人,向附近的另一伙同伴发出信号。 他主意已定,双腿一夹怪马,怪马负痛嘶鸣,扬起海碗大的四蹄,晃动着头上的尖角,呲着尖牙,猛地向姚子空冲去。与此同时,蒙面人右手将方头快刀取出,一招‘力劈华山’斩向姚子空,同时左手猛地一探,竟抓向姚子空迎面来的朴刀。 李玄见蒙面人竟敢空手夺刀,甚是惊奇,仔细一看才知,这人的左手银光闪动,明显是戴着一副银丝编织的刀枪不入的手套,而且他左手出手之际,肩头未见耸动,手臂便暴长数寸,可见定是善于短打擒拿功夫之人。姚子空见怪马载着蒙面人,放着凶光,撒开四蹄,气势汹汹的舍命冲来,急忙闪身避过,朴刀招式改为横刀一斩,直取怪马头颅。但他这一变招,除了气势变弱,更在百忙中忽略了蒙面人右手刀与左手擒拿的阴阳关系。试想,他若直斩怪马马头,再反手格挡蒙面人的右手刀,那他右肩必会被对方以擒拿手法拿住。若他斩落怪马马头,朴刀顺势反削对方的擒拿手,那么自己的左半身子必会被对方‘力劈华山’的招式劈中。 武功高低之别,最易从瞬间变化中看出来。 姚子空正觉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应付时,突然‘噗噗’两声,怪马上的蒙面人身子一缩,口中哎呀一声,右手的方头刀脱手而飞,‘呛啷啷’的摔落在十几丈外,而才使出一半的擒拿招式也不攻自解。姚子空心知蒙面人如此状况,必是给在旁掠阵的一男一女出手伤了,心中大喜,岂能错过良机!他大喝一声,招式不变,力透刀背,呼的一刀将怪马头斩落下来。怪马的马头虽然被斩,但四肢驱动的俯冲之力并未退却,马脖喷着血浆,依旧向前冲出两丈,才‘噗通’倒地不起。 蒙面人见自己双臂竟是被两枚青枣所伤,又惊又怒,正待舍命变招,胯下坐骑却被姚子空趁势斩落,急切之下,长啸一声,腾地一跃而起,凌空中,忍着双臂剧痛,将身一躬,反手扣住藏在背后的连环快弩,对准李玄与唐冰二人,一阵急射。 李玄以两枚青枣解了姚子空的险情,见姚子空手起刀落,斩落怪马,而蒙面人并没因此跌落马下,反而长啸一声,直直的冲天跃起,知其必然会有绝地反击招式。 唐冰见蒙面人凌空躬下身子,衣领位置对准自己和李玄,低声喝道:“玄哥哥小心,他要施放暗器。”说话声中,‘刷刷刷’的破空声已然响起,数十只利箭好似流星暴雨向二人迎面射来。李玄早已蓄势待发,见羽箭来势迅急,连忙将唐冰往身后一拨,左手贯以浑厚绵劲,长袖展动,使出曾暗暗记下的书生肖中行施展的流云铁袖招式,往已近前的羽箭裹去。衣袖是柔软之物,若贯满猛劲,则会坚如金铁,若裹夹绵劲,则会如蛟龙腾空绕云缠水,柔不可破。他这一记流云铁袖的功夫,虽有书生肖中行所使招式之精义,但暗蓄之绵劲却比书生肖中行浑厚数倍。 蒙面人见自己绝地反击射出的连环羽箭被李玄长袖化解,惊惧之下,嘶哑的喝道:“原来小子你是鲁地肖氏门下之人!”言毕,身子在空中一屈一展,如林间荡绳的猴儿般,凌空翻出三丈多远,眼看要走。姚子空岂能就此罢手!不等蒙面人纵身,左足一勾,勾起被李玄劈断后落在地上的怪马马蹄,飞起右足,踢向蒙面人。 折断的马蹄好似流星锤般疾速飞出。 蒙面人听背后风声劲急,想要闪开,早已不及,‘嘭’的一声,被飞起的怪马马蹄击中后背,哇的一声,口喷鲜血。他后背虽然剧痛,但不敢迟滞,借着身子前倾瞬间,向前急跃丈余,仓惶逃入密林时还不忘呼道:“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 第八十八章 神风堡人 李玄见蒙面人遁逃而去,也不追赶。他此次出手本是为了解救姚子空,眼见姚子空安然无恙,便不愿再节外生枝。唐冰望着蒙面人逃走的身影,神情不安地道:“玄哥哥,这帮人如此神秘诡异,似与风行雨一个路数,难道他们也是药王谷中人么?李玄摇了摇头道:“这很难说。不过,从其行迹诡异神秘来看,倒有几分相像。 姚子空一刀斩落怪马的马头,见没了马头的怪马倒在地上后,依然前后翻滚不止,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正烦恶,听李玄与唐冰对答,上前几步,沉声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言毕,扫视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怪马,及横七竖八的八个蒙面人,冷冷笑道:“这些人是不是药王谷的人,拖过来问一问便知。”抬头看了看李玄,吃惊道:“这位少侠好面熟啊。你是......”李玄忙施礼,道:“看来姚兄长记得小弟。” 月光淡淡,故人又相逢。 姚子空怔了怔,似已想起李玄是谁,但心下又不肯相信,仔仔细细地将李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长长叹息一声道:“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小兄弟,只是几月不见,你......李兄弟武功竟然精进如斯!”唐冰见姚子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顿觉好笑,学着姚子空的样子也长长叹息一声,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名震江湖的‘虎刀傲龙’姚子空竟然落魄如斯!”李玄见唐冰轻言姚子空,喝道:“冰儿不可对姚兄长无礼,你可知,姚兄长曾经救过我的性命!” 唐冰见李玄面现怒色,知道玩笑开大了,吐了吐舌头,上前对姚子空盈盈一礼道:“如此还请姚先生见谅。”姚子空连忙还礼,见李玄对自己出手相救一事仍念念不忘,不禁感慨道:“李兄弟心性宽厚,不怪我昔日轻言薄待,反而心存感恩,倒让姚某人惭愧了。”一语甫毕,郑重地对李玄还施一礼。李玄心中挂念沈无惧与阿莹的安危,知道不应在此时彼此客气,便问道:“兄长,你可知沈前辈现在何处?” 姚子空道:“你要去找沈帮主?”李玄点点头,简单地将黑云逸如何要在枣岭设伏,阻杀为救白寒冰而来的沈无惧的计划说给姚子空听了。姚子空闻言,一拍大腿,道:“我正是受了沈帮主之命,为了这事赶往白右使避身的茅屋,让他速速离开。” 李玄思索道:“看来米烟客所言非虚。只是你们彼此联络都用信鸽么?为何要舍易求难,让你百里奔袭前去送信?”姚子空叹息一声道:“正如你所言,我们往来联络确是常用飞鸽传书。只是几个月前,高双镇一战,我们大败。嘿,那一役,黑云逸不但杀死了帮中三十几个兄弟,而且还将帮主苦心训就的十几只信鸽,悉数摔死。他这么做便要断了我们的联络,让散落江湖的其余兄弟似瞎子般任他宰割。” 唐冰在一旁听了,心中一动,问道:“你确信黑云逸已经将你们的信鸽全部摔死了么?” 姚子空闻言一怔,道:“唐姑娘,如此相问是何意?”唐冰微笑道:“若黑云逸没有将你们的信鸽全部摔死,而是留下几只,假沈前辈的名义,召集其他兄弟齐聚枣岭,而后聚而歼之,却也是极有可能之事啊。”此言一出,不但姚子空大吃一惊,就连李玄也心焦起来,忙问姚子空:“沈前辈现在何处?该不会是正赶往枣岭吧?” 姚子空苦笑道:“我受帮主之命,动身去白右使那里时,帮主和阿莹姑娘还未出发。”言毕,忧形于色,又道:“最近兄弟伤亡太甚,帮主曾誓言要保住仅剩的兄弟们。” 唐冰看了看姚子空,见他左肩高高隆起,似有绷带裹在里面,关切问道:“你受伤了么?” 姚子空面现惭色,道:“五天前,黑云逸突然调集了大批高手,将我和帮主诸人围困在偏山镇一所老宅子里。我为能助帮主脱困,与自命不凡的无忧老色鬼对掌,不小心被他掌力所伤,惭愧啊......”李玄见冷峻孤傲的姚子空说的轻描淡写,但想来当时战况必然激烈。他不知姚子空说的无忧老色鬼是什么人,但能将姚子空伤了,此人必是黑云逸帮里极难对付的人,心下暗道:“沈前辈明知姚子空肩膀受伤,却还派他向白寒冰夫妇传信,可见目下沈前辈已经无人可用,已被黑云逸逼到了窘地。”略略沉思后,问道:“你们既然没了信鸽,却又如何得知白右使夫妇被围困的消息?”姚子空叹了口气道:“沈帮主是前日收到白右使遣来的鸽书,得知了此事......不过,随后帮主修书并将飞鸽放回,却至今没有消息,这才决定让我前往联络。唉,帮主仁慈,极是爱惜自家弟兄,我临走时,他曾告诉我,让我先行一步,他随后就会赶到。这个时候......这时候他们只怕已在路上了。” 李玄闻言急得直搓手,催促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这当儿可是要速速赶往枣岭,莫再让黑云逸的诡计得逞。”姚子空听了,似有犹豫,道:“既然白右使被米烟客困住,我又有帮主命令在身,岂能轻易往回走?”李玄心知姚子空为何犹豫。这其中除了姚子空对自己尚难信任外,更因不知白寒冰夫妇已投靠燕无敌一事。若在平时,他必会细细说与姚子空听,但眼下情势危急,而且燕无敌与白寒冰夫妇及米烟客等人之事,绝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唐冰见二人僵持,尽管不明白其中根源,但心下清楚,无论如何,一个帮中右使的安危也不能胜过一帮之主的安危。 看来眼前这个姚子空是个一根筋的性子,与其苦口婆心的说服他,倒不如与李玄先行,赶往枣岭,任姚子空死守命令在此拿捏主意吧!念及此处,瞥眼看见地上的八个蒙面人一动不动,暗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药王谷的人?”便跃上前去察看。 姚子空先前见李玄出手之际,总是若有若无的保护唐冰,以为她的武功不过尔尔。此时见唐冰一跃之间,上身稳然,垂地的长裙只是飘动一下,整个人便如掠行水面上一样,轻盈如燕,可见其轻功卓绝,看来比自己还要高超几倍,不禁暗自惊讶。 李玄见唐冰接连看完第八个蒙面人后,脸色苍白地望着自己,忙上前道:“冰儿怎啦?” 唐冰喃喃道:“真是奇怪,怎的都死了。” 李玄闻言吃了一惊,俯身察看,果然见八个蒙面人已是面色青郁,个个牙关紧闭,伸手触探他们的鼻息,已然声息俱无,死去多时。他心下突突直跳,纵身跃入密林。不过一刻,李玄旋风般跃回,神色阴晴不定道:“林中被点倒的那些人也死了。” 唐冰神色紧张地道:“按说这些人被你点了穴,绝不会自己杀死自己,难道林中有鬼?” 李玄摇了摇头道:“活生生的世间,哪来鬼神?这些人死时脸色青郁,只怕是中毒而亡。可他们是如何服得毒呢?”唐冰心中一动,沉吟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与我们相斗的不男不女之人?他们不也是被点穴后,以齿缝中的毒囊自尽的么?”李玄闻言点了点头,以剑尖撬开一个蒙面人的嘴,细细看了看,道:“果然如你所说,此人确是以齿缝中的毒囊自尽而亡......这么说,这帮人不是黑云逸派来的,难道是药王谷的人?冰儿,你比我聪明,你分析一下,他们来此地是什么用意?” 姚子空见二人如此神色,也凑上前去察看,只见这八个人面貌各异,狰狞粗豪,俱不是昔日天神帮的帮众。他挠头想了想,见这些人筋骨肌肉极为健壮,生前必是修习过十三太保横练之类的外家功夫,拧眉中肯定说道:“他们绝非黑云逸的属下。” 唐冰奇道:“你如何看得出?” 姚子空淡淡一笑道:“黑云逸大多属下曾与我称兄道弟,我岂能不识?而且这些人勇猛彪悍,不惧生死,也不是他所能训就的。还有,先前那个为首的蒙面人,虽想以方头快刀来掩饰自己身份,但毕竟不是他所擅长,所以才会出现他弃刀不用的状况。那人真正擅长的是贴身擒拿功夫,只是他所使的武功该属于哪个门派......”说着,似有所悟,伸手‘嗤’的一声,扯开一人胸前的衣襟,一只刺青的骆驼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唐冰见那只刺青骆驼,生着双翼,摆出一鹤冲天的架势。 她只看了一眼,便扭转过身,低声道:“这些人与风行雨率领的不男不女的死法同样,该是一丘之貉......嗯......这些人虽不敢说是药王谷的人,但可肯定他们在为飞驼圣主卖命。”李玄点点头,看了看神色惊疑的姚子空,道:“姚兄长是否记起了‘客来喜’门前,那个自命不凡的胖龟包林?”姚子空道:“当然记得。那胖厮虽然通晓赤焰掌法,但绝对不是真正的包林,因为真正的胖龟包林在年前,已被沈帮主的雁门三十六掌劈死在洛阳道上。”他低头想了想,思索沉吟道:“帮主曾说过那个假的包林是广西神风堡的人......如果他是广西神风堡的人......对啦,先前为首的蒙面人出手之际,使的正是神风堡三大绝技之一的苍鹰烈爪。” 李玄对于天下各门各派功夫虽然接触不多,但因在君王山崖洞中细细读过无名骷髅留下的《武》字册本,所以对天下各门各派武功绝技知之甚多。他闻听姚子空如此说,便道:“姚兄长说神风堡的三大绝技,是否是‘赤焰掌法’‘苍鹰烈爪’‘神风剑法’三样武功?”姚子空讶异地看着李玄,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三门绝技......李兄弟真是见闻广博,让人佩服至极。”李玄见姚子空一副惊讶的样子,心下暗笑,自己这份见识哪能承起‘见闻广博’这四个字。自己若非见了无名骷髅留下的《武》字册本,凭自己这份阅历,岂知神风堡绝技!当然,姚子空惊讶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神风堡这三门绝技确实隐秘非常,若非深耕江湖几十年,武功阅历俱都非常了得的沈无惧告诉了姚子空,以姚子空的来说,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姚子空道:“李兄弟,照你目前武功见识来看,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了。难道几个月前,你与假包林相斗是故意败伤么?”李玄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历,非三言两语能讲清楚,而且若对姚子空这等直性子人说来,他不但不会相信,或许还以为自己被问道,随便编个谎言相欺呢。所以,难解释之事还是先不说吧! 他微微一笑道:“姚兄长过誉了。您既然提及神风堡的赤焰掌法,小弟倒想向您请教。” 姚子空摇摇手,以少有的谦逊语气道:“请教倒不敢当。李兄弟有疑问,且说来听听。” 李玄道:“记得早先兄长与假包林相斗时,使用的掌法似乎与赤焰掌法同属一宗。既然先前那个蒙面人是神风堡的人,他为何要搏杀你?”姚子空大笑,叹息道:“李兄弟错了。那天我所使的掌法不是赤焰掌法,而是红砂掌,是沈帮主传授我的。” 他见李玄还是不解地看着自己,便又道:“沈帮主昔年掌管天神帮时,曾在无意救过一个落魄的人。嘿,那人为了感激沈帮主的救命之恩,送了一本掌法图谱给他,那本掌法图谱便是红砂掌掌谱。”唐冰听得好奇,忍不住道:“难道那人留下的红砂掌掌谱是神风堡三大绝技之一赤焰掌法图谱?”姚子空点点头道:“应该是吧......不过沈帮主为人清高,而且在江湖上地位尊崇,极少主动修习别派的武功,所以便将那本掌法图谱转赠给我,所以才有李兄弟所见到我与假包林对掌之情形。” 李玄歉意道:“是我误会姚兄长了。如此说来,蒙面人要截杀你并非与红砂掌谱有关?” 姚子空摇了摇头,望着暗云渐合的夜空,只觉阴冷的空气越来越低,似乎要裹紧自己,要将自己置入冰凉无尽的暗流中。他缩了缩肩,沉思片时道:“这倒说不准啊!” 他顿了顿,又道:“早先沈帮主分析现下江湖之情势时曾说过,神风堡貌似偏居一隅,自负清高,不问江湖,却绝非如此。因为种种迹象表明,神风堡似乎已被十二连环钱庄的铜臭收买。嗯,如今看来,神风堡的人已有飞驼刺青,而药王谷的人亦与飞驼圣主有关联,那么十二连环钱庄、神风堡、药王谷这三处极其难惹之地,是不是一个联盟,或者他们都听命于飞驼圣主呢?”唐冰闻言,极为肯定道:“神风堡不可能被十二连环钱庄的人收买。”姚子空道:“你为何如此肯定,理由?” 唐冰淡淡道:“没有理由。”(。) 第八十九章 拦路高手 夜色更暗,李玄三人手中的火把随风闪忽,晃动的光亮让周遭密林随之摇曳不已。 姚子空不解地看着唐冰,唐冰神情凝重地对李玄道:“你或许还记得风行雨说过,十二连环钱庄主从药王谷主手中拿走了半瓶回天丹,直到后来药王谷主参见了飞驼圣主,才知被骗,他们之间也是由此产生矛盾......而如今,神风堡的人和药王谷的人都有飞驼刺青,看来他们属于飞驼圣主手下是不争的事实。但综合以上,神风堡绝不会被十二连环钱庄收买,十二连环钱庄与神风堡、药王谷也非一个联盟,更不会听命于飞驼圣主。”言毕,看着姚子空道:“我这不算理由的理由怎样?”姚子空闻言叹道:“姑娘聪明!不过,这个飞驼圣主到底是何许之人,竟有如此大的魔力,让这些极难惹得人为他俯首帖耳的卖命......”李玄叹息道:“不知道!药王谷精于药物,神风堡善于搏杀格斗,甚至燕无敌也卷入其中了。嗯,倘若冰儿推测无误,或许还有其他帮派听命飞驼圣主呢。”姚子空闻听李玄说到燕无敌,神色大变,正欲相问,突听谷间小路尽头传来几声若鸿毛落地之声响。 三人不约而同的向谷间小路尽头望去。 幽暗的夜色,飘忽不定的风中,三个穿着怪异的汉子骑着三匹长着羊头的怪马,徐徐而来。马蹄落地,声息轻盈,如鬼飘行,让人感到诡异的是,每个马鞍旁都还拴着一盏浮游不定的孔明灯。孔明灯离地约有三五丈,昏黄的灯光随着怪马摇摇摆摆,虽不甚明亮,却能清晰地照着三个怪人及三匹怪马。三人是谁?为何与先前蒙面人一样,骑着相同的怪马?他们暗夜来此,究竟意欲何为?李玄心思数转,单手握紧鬼泣剑剑柄,凝神提气,看着徐徐走来三人,直觉心跳比任何时候都快。 眼见三个怪人骑着怪马越走越近,直到距离李玄三人身前十几丈时,这才稳稳地停住。 直到这时,李玄彻底看清这三个人的装束打扮。他见左首那人身穿灰色麻布长衫,脸型极为狭长,好似驴脸一般,神情木然,没有任何表情。中间那人身形魁梧,长着一张粗豪方脸,满脸的胡须根根直立,如张飞在世,甚是威猛。而最右边那人却是个五短身材,形貌猥琐的圆胖矮子。这个浑身好似肉球一样圆圆鼓鼓的矮胖子端坐在马上,尽管此时秋夜寒凉,他却汗湿衣衫,满脸汗水,不住的气喘吁吁。 这三个人虽然形貌各异,但却异常稳凝,尤其左首驴脸样的人,太阳穴高高隆起,眼神犀利的像只饿鹰,并且一双过膝的双手青筋凸显,若枯藤盘树,苍劲不凡。 三人站定,右首矮胖人看了看李玄三人,不屑的笑了笑,首先开口道:“我以为是谁将我申虎申四弟打败了,原来是二位老相识,幸会啊......”姚子空冷冷地看了看矮胖子,学着他的语调道:“我以为是谁,敢在半夜装神弄鬼,原来是败在爷手下的胖乌龟。喂,胖厮,那日被你使诡计逃走了,如今心有不甘,要再送给爷剥皮下酒么?”原来这个矮胖子不是别人,正是数月前,在客来喜酒店中为抢李玄手中的鬼泣剑,出手打败李玄和段啸天,后又与姚子空交手的假胖龟包林。 李玄见假胖龟包林暗夜现身,过往情景不由掠过脑际,心下暗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听胖子言下之意,先前那个为首蒙面人唤作申虎,是这三人的四弟。” 矮胖子假包林嘿嘿一笑,道:“剥老子的皮下酒?你也不怕撑死!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包林的亲弟弟,唤作包树。当然你要是唤爷爷包二爷,也不是不可以。”姚子空闻言,呸了一口道:“包二爷,包树?我若唤你包猪可不可以呢!嘿......沈帮主猜想得不错,你果然与包林有渊源,只是没想到你竟是他的亲弟弟。”包树仰天哈哈一笑道:“沈无惧能看出这些,眼光倒是老辣的很。老子那天本来不想出手,只是见这傻小子拿着鬼泣剑,心下痒痒,这才不顾行迹大打出手。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沈无惧不但懂得老子的本领,还能看出我修习的破绽。”顿了顿又道:“直到后来我才知晓,沈无惧为从我哥哥手中夺得赤焰掌的掌谱,竟不顾身份,暗下毒手,将我哥哥排挤出天神帮,甚至将他密杀在洛南道上。” 李玄闻言,心下一动,突然想起姚子空适才告诉自己,沈无惧因当年救过一个落魄的人,那人为了感恩,留下一本红砂掌掌谱,而姚子空也因此学会了与赤焰掌法相同的功夫。但如今听这包树说来,为何并非如此呢?他正思索,却听姚子空道:“包林当年出走神风堡,落魄不堪,被沈帮主救下,不但不知感恩戴德,还与黑云逸联手,试图颠覆天神帮,这样忘恩负义猪狗不如之人,不斩杀,还要留么?” 包树闻言大怒,斥道:“我哥哥出走神风堡,是不愿追随飞驼圣主,我们神风堡不责怪他,任他自由流浪江湖,何用沈无惧假仁假义,冒充好人。嘿,姚小子,我问你,我哥哥当年带在身边的赤焰掌谱,是不是被沈无惧据为己有,传给了你?” 姚子空斜眼看了看李玄与唐冰,冷冷笑道:“包林当年因勾引你们堡主的小妾,被驱赶出了神风堡。至于掌谱,他只拿出了一本红砂掌掌谱,现在就在姚爷爷怀中,你有命来取么?”李玄听到此处,一时不知二人谁说的是真是假,心下暗道:“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些纠葛,这江湖,你中有我,人际关系当真是千丝万缕!” 包树怒喝道:“好啊。老子正有意再次领教你所学的赤焰掌法,也一并将哥哥的前仇和申四弟的新恨一并报了。”说着,身形晃动,从怪马上一跃而下,疾蹿到李玄三人身前丈余。唐冰见包树三人骑着怪马,不徐不疾而来,俱都身形稳凝,气场非凡。三人中除了包树暴躁异常,其余二人皆不言不语,冷冷如冰。但眼神扫过李玄三人时,却神精如电,心知这二人必然极难应付。这时见包树纵跃上前,足不点地,轻如狸猫,甚是高明,转头与李玄对视一眼,见他与姚子空皆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她已知李玄、姚子空与包树交过手,见二人如此神色,心知必是对方这几个月来武功大进,以致二人会这般神情。她心念一动,高声道:“包先生,慢些动手。”包树见是个秀美绝伦的少女劝止自己,道:“丫头是谁?为何要等?” 唐冰听他言语无礼,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包树先生,你三人来此就是为了红砂掌谱这事么?”包树不耐道:“赤焰掌谱,不是红砂掌谱......嘿,小姑娘,我们若为掌谱而来又怎的?不是又怎的?”唐冰不徐不疾道:“若本姑娘猜的不错,你们三人来此,肯定不是以索要掌谱为主。嗯,只是三人而来,其余的人呢?” 左首的马脸汉子一直未开口,此时听唐冰这样说,忍不住冷冷道:“你且说来听听,我们来此,是以何事为主呢?”唐冰听他说话,声音如金属交击,互相摩擦似地刺耳,微笑道:“这位先生好强的内力。”包树听唐冰扯东拉西,焦躁不耐道:“我大哥问你话,快快回答。”姚子空闻言,厉声道:“对一个姑娘大呼小叫,言语恐吓,难道神风堡的人如此不要脸么......”他一语未毕,突觉眼前一花,左首身穿麻布衣服的驴脸汉子飒然而至。人未近前,便已喝道:“你若想知神风堡要不要脸,就先把自己的脸皮搁在地上,让大伙瞧瞧。”说话声中,出手如电,向姚子空扇去。 李玄见这驴脸样的汉子身形不动,只双肩一晃,便欺到姚子空身前,暗叫一声不妙,待见对方单掌一挥,扇向姚子空,便双足一蹬,使个移形换位身法,闪电般向二人中间切去。 姚子空万没想到对方形如鬼魅,说来便来,想要闪避,却哪还来得及。正在这间不容发之时,李玄已闪身到了姚子空身前。这时间点拿捏得极为精准,他堪堪闪身近前,恰与麻衣驴脸汉子正面对着了。麻衣驴脸汉子不曾想李玄会如此快捷的移形换位到自己身前,心下吃惊,急切之间,单手变招,手掌一翻,疾拍向李玄胸口。 李玄早料到对方会急速变招,不等麻衣驴脸汉子手掌近前,也提起手掌,低喝一声,迎了上去。诸人只听‘嘭’的一声,犹如炸雷般响过,李玄与麻衣驴脸汉子各退三步,俱身形微晃,彼此暗惊。唐冰见李玄退后三步,虽然身形依旧稳凝,但脸色却阴晴不定,知道适才这一拼掌,定是没有占到便宜,便上前将他的手臂挽住,对包树道:“如果你们是为了掌谱而来,便与我和玄哥哥无关,你们自找有掌谱的人讨要。可若是为了给这些蒙面人报仇,你们应知道,他们是自己服毒自杀。” 包树见昔日被自己险些踢死的小子竟能与神风堡第一高手拼上一掌,自然是吃惊不小。 他听唐冰如此说,仰天怪笑一声道:“你这玄哥哥内力不浅啊。哼,你若害怕了,就往回走,莫要扰了爷爷的好事。”唐冰扁了扁嘴道:“你能不能不要倚老卖老,以大欺小,欺负我们三个末学后辈!”包树大笑道:“以大欺小?像你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都已不算是末学后辈了,何况他们二位......”言毕,指着姚子空道:“这姓姚的不但偷学我神风堡的功夫,还曾坏我大事,如今又打伤我申四弟,必须留下性命赔了。嘿嘿,至于你身边这混小子,只需留下鬼泣剑,再喊我三声爷爷,等我心情好了,或可饶他不死。”唐冰见他狂妄,冷笑道:“谁死谁活,你就这么笃定?”包树大笑道:“当然。不过像你这般如花似玉,若是死掉确实是可惜。喂喂......你莫要磨磨唧唧,快快回答我大哥的问话。”唐冰尽管与包树扯东拉西,但心下却一直暗暗思量,如何能寻个办法,让李玄先行越过眼前这三人。 唐冰听包树再次问到,笑吟吟道:“你们此行之目的很简单,就是不让我们走出这谷间小路,越过枣岭,是不是?”包树闻言,抚掌大笑道:“这次你猜对了。实话告诉你们,枣岭已被我们包了场子,那儿很快就要上演精彩大戏。深秋露寒,尽管距离过年还有些时间,但一场好戏来了,你们没有付戏钱,自是不能过去看戏。” 李玄尽管不完全明白包树话里意思,却隐隐觉得沈无惧此时或在枣岭上。他适才与左首那人拼了一掌,知道此人内力略胜自己一筹,自己倘若与之独斗,百十招内胜负难分。而姚子空早先曾与包树在客来喜酒店外相斗过,那时便已落下风,此时恐更不是武功大进的包树的对手。至于唐冰,身法机巧,轻灵独步,但若是遇到威猛无铸,稳扎稳打的对手,恐怕就无计可施,而对方中间的那人,端坐如钟,稳凝如松,看上去正是个威猛沉稳之人。可是怎样才能越过眼前这三个人呢! 他见唐冰与包树扯东拉西,说个不停,便静下心来,仔细的将无名骷髅留下的《武》字册本中有关神风堡的武功回忆了一遍,期冀能从中找出神风堡武功之弱点。 姚子空听包树狂妄,心下怒恨。他心性耿直,骄傲自负,但却并非毫无头脑之人。待听包树说枣岭那儿即将有大戏上演,心下突地一跳,已明白所谓的大戏必是与沈无惧有关。眼见前面这三人武功俱不再自己之下,看来想要强闯过去绝非易事,不禁暗暗焦急。唐冰心念数转,暗自仿徨无计,心道:“如今要动一下脑筋,以最低的代价换取脱身机会。唉......只是不知玄哥哥是否允我用胡闹的法子?” 唐冰歪着头看了看李玄,见他手握剑柄,提足内息,要随时搏命,便拉着他的手故意大声道:“玄哥哥,莫要冲动。他们不让咱们走咱们就不走,与他们耗下去。” 李玄听了,焦急道:“那怎么可以,我......”正想往下说,却见唐冰对自己霎了霎眼,不禁一愣,随即明白她这是故意说给对方听。他看了看唐冰,见她淡淡中笑而不语,似与道人、书生相斗时的精灵古怪样子相同。难道冰儿胸有成竹,有奇特的法子么?李玄心下想着,便不再言语。姚子空听唐冰如此说,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低声道:“唐姑娘,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三人阻拦我们不单单是为了什么掌谱、宝剑、报仇?他们其实是要我们无法驰援枣岭。”唐冰闻言冷冷道:“你不去救白右使了?”姚子空神色尴尬道:“是我愚笨了,先前只想着执行命令,一时没想通要先救帮主这个理儿。”说着,转头望着李玄道:“李兄弟,如今你的武功大进,比我高明,沈帮主若真在枣岭遇险,能得你相助,一定会化险为夷。” 唐冰不待李玄答应,抢着道:“你若真有救沈帮主之心,便不要发蛮力,而且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姚子空不假思索道:“只要能助沈帮主脱出险地,莫说一个条件,就是千百条件,咱也眉头不皱。”唐冰点了点头道:“你这么乖?那好吧!我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把练过的红砂掌掌谱,也就是他们声称的赤焰掌掌谱交给我。”(。) 第九十章 田忌赛马 姚子空听唐冰竟向自己索要赤焰掌掌谱,不由吃惊,看看李玄。李玄听也感奇怪,却听唐冰轻声对姚子空道:“怎么,为了救沈帮主,你不肯拿出赤焰掌掌谱么?”姚子空摇头道:“这掌谱是沈帮主给我的,若能以此救他,我岂有不肯之理!” 唐冰不等他说完,接着道:“只是你不明白我要来如何使用,对不对?”姚子空闻言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唐冰扁了扁嘴,淡淡道:“小气。我既向你要来,便有使用的法子,而且到时候肯定无损归还。”姚子空听她如此说,再不犹豫,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有些破损,已经发黄的册本交给唐冰,道:“有劳姑娘了。” 唐冰接过册本,转身放在李玄手中,低声道:“玄哥哥,你假装将册本装入怀中。”没等李玄反应过来,唐冰斜身一侧,恰好遮住包树三人的目光,玉手翻转,却将册本从李玄手中取了回来,揣在自己怀中。这一过程快若电火,其翻转手法妙不可言。莫说远远盯着李玄的包树等人被挡住眼光,极难发现赤焰掌谱被唐冰揣在自己怀中,就连身侧的姚子空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李玄不解唐冰为何如此,微微一怔,听她要自己假装将册本装入怀中,不假思索,佯装将册本收入怀里。 姚子空尽管看着奇怪,也假作不知。 唐冰见李玄毫没犹豫,且与自己配合的妙到毫巅,不禁对他浅浅一笑,故意高声道:“玄哥哥,且收好这本册子,莫让贼人惦记。”转过头,又对李玄霎了霎眼,附在他耳畔轻声道:“你若与包树交手,几招可将其打败呢?”李玄脑际数转,微一沉吟,道:“若三招不胜,五招必可胜之。”唐冰大喜,道:“以我们目下的实力若要硬闯过去,虽有可能,却会受伤折损。因此,咱们需以田忌赛马之法,逐个将其破之。” 李玄闻言,脑际闪过了田忌赛马的典故。 据传,齐国从大梁将孙膑载回国中,得到了齐国将军田忌的赏识。某日,田忌与齐王赛马,赌以重金。孙膑献计道:“将军若要取胜,需以下等马对他们的上等马,以上等马对他们的中等马,以中等马对他们的下等马。”因此,三场比赛下来,田忌一场败而两场胜,终赢得齐王的千金赌注。这是以己长处,破敌之短的方法。 李玄奇道:“方法倒是可以,若他们三人不肯与我们老老实实的比斗,那又如何是好?” 唐冰微微一笑道:“傻哥哥,我们之间又不是打擂台,争座次,他们当然不肯与我老老实实比斗了。我们是要分而破之。”李玄搔了搔脑袋,道:“这我可就不明白了,还请冰儿告诉我吧。”唐冰低声道:“我观他们三人中,最弱的便是包树。所谓此人最弱,并不是武功低微,而是性情焦躁,做事容易冲动。因此我们便要从这匹下等马的身上做文章。”她见李玄连连点头,长者似地拍拍他的肩头又道:“你身负鬼泣剑,假装将赤焰掌谱放在怀中,若落荒逃入树林,你猜猜包树会怎样?” 李玄应声道:“必会紧追我。” 唐冰笑道:“正是。那时你便可施展你的神功,将其打趴在地,但是千万别着急出来。那时剩余这二人中,见你们久不出树林,其中一人定会入林察看,李大侠,你又可突施神功,将其打趴在地。到了此时,林外无论是谁,难道咱们三人联手,还打不过他吗?”李玄听罢,摇了摇头道:“诱而击之,伏而破之,虽是好法子,但却太过奸诈了,还有没有其他好法子?”唐冰学着李玄的样子,也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急切之间,我就能想出这个法子让你速往枣林。玄哥哥,李大侠,您若觉得此法违背你光明正大的英雄信念,咱们就冲过去,与其大打出手吧!” 李玄连忙摆了摆手,道:“那样更不可。”说着,突然一笑,问道:“敢问唐军师,末将去阵前拼杀,您将做何事呢?”唐冰见李玄故做神情严肃的样子,笑着道:“本军师会摆下美酒佳肴,恭贺将军凯旋归来。”姚子空见二人叽叽咕咕说说笑笑,大为不耐道:“李兄弟,唐姑娘,若你们不愿去往枣岭,那么在下就不等了。” 唐冰伸出手指在自己脸上轻轻一刮,对姚子空笑道:“先前还一根筋,着急去白寒冰那儿帮忙,现在却又焦急去枣岭,姚先生主意不定,羞不羞?”姚子空听她玩笑,脸色通红。他虽脾性孤冷,骄傲自负,但遇到唐冰这样古怪机灵的姑娘,亦无计可施。他正欲张口解释,却听包树森然道:“两个小朋友,欢喜够了没有?” 唐冰背转过身对李玄道:“看你的了。”言毕,拂了拂飞落在身上的草茎黄叶杂物,转头对包树道:“对不起,包树先生,你们在这里自个儿玩吧,我们马上要走了,这就失陪了。” 包树见唐冰和李玄嘀嘀咕咕了许久,竟商量出了这么个结果,冷哼道:“这里来时容易,去时哪会简单!你们要走也不难,留下姓姚的及赤焰掌掌谱、鬼泣剑,否则,谁也别走。” 与此同时,身侧的麻衣马脸汉子木然地看了看包树,冷哼一声,显然是要他速战速决。 麻衣马脸汉子之所以有如此暗示,是因前几日接到秘密指令,言称黑云逸已布下伏圈,诱因沈无惧率领部属前去营救被困的白寒冰。而黑云逸设下的决斗伏圈,正是位于君王山边缘的枣岭。秘密指令中称,这次行动为‘猎豹拒虎’。所谓‘猎豹’是指前去猎杀沈无惧和黑云逸,而‘拒虎’则是要全力阻止前来解危的任何人。至于整个行动,必须要做到围而不打,放任沈无惧和黑云逸斗个鱼死网破,而后再瞅准时机,将沈、黑二人悉数猎杀,彻底灭掉天神帮。这番行动共调集附近八名掌管,及六十五名蒙面死士。这八名掌管分别是神风堡的大弟子王城,二弟子周飞,三弟子包树,四弟子申虎,洞玄观辟邪崖清静三子,金刚山老狼谷封子陵、封子逢二兄弟,回流河鹰愁滩滩主屈奔雷,云顶山参精洞的长生参怪贺雕雁。 八人接到指令,星夜疾驰,很快与携带二十余匹羊头怪马的六十五名蒙面死士相聚汇合,赶往枣岭。岂料,八人率队堪堪在枣林摆好阵势,便发生了申虎被重伤之事。 要知这八人当中,以申虎的武功最弱,所以神风堡大弟子王城便与其余诸人商议,将带来的六十五名蒙面人中最为强悍的‘八卦怪兽骑手’,及二十余名蒙面死士分派给了他,以增强他的守备能力。但事与愿违,让王城诸人没有料到的是,已经实力不弱的申虎这边偏偏发生了不测。王城与其余六人看着身受重伤的申虎,得知谷间小路这一役不但折损了‘八卦怪兽骑手’,而且埋伏在林中二十余名蒙面死士亦未脱身,其惊异之心可想而知。更让王城诸人不敢相信的是,申虎言称对手三人,不过是一对少男女和一个彪悍汉子。王城见时间已将近黑云逸及沈无惧决斗时刻,忙留其余众人固守伏圈,自己亲率二师弟周飞、三师弟包树匆匆赶来。 不过,此行让包树没想到的是,对方三人中竟有两人与自己相识。一个是曾被自己打的一败涂地,背负鬼泣剑的年轻后生。另一个是与自己在客来喜酒店门前两番交手的姚子空。包树自上次被沈无惧击败遁逃,数月间勤修不辍,功力大增,这时见斗败申虎的三人中竟有这二人,虽然惊讶,但也起了轻视之心。若能趁机夺回被兄长包林带走多年的赤焰掌谱,取了年轻人背负的鬼泣剑,不但报了申虎的重伤之恨,更有意外收获,当真是一箭三雕也!他如此想着,见李玄与唐冰嘀嘀咕咕,心下早已按耐不住焦躁,飞身跃出,指着李玄道:“上次你有沈老贼撑腰,侥幸逃了命,而今却没人能帮你了。快快交出掌谱和鬼泣剑来,爷爷给你留个全尸。”说着,阔步一展,斜身换位,左掌半掩,右掌快如流光般向李玄当胸劈来。 麻衣汉子王城适才已与李玄对过掌,知晓这个面沉如水的混小子,内力颇为深厚。他没料到包树上来便向李玄叫阵,口中喝道:“这小子内力颇有根基,切不可大意。” 他虽口中如此提醒包树,其实心下也未将李玄放在眼里,心道:“这混小子内力纵然不弱,也未必强过包三弟。哼,从对方三人站姿及眼神看来,这小子该是最强......擒贼先擒王,若先将这小子收服,其余二人更不足虑。”因为有了这般想法,他倒稳稳坐在羊头怪马上观斗。速战速决,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能耽搁了正事。 包树一掌劈来。李玄见他出手之际,右肩依旧微耸,正是沈无惧曾提到的赤焰掌法的破绽所在,心道:“原来你只是内家功力比数月前进步许多,招式手法却未长进。” 原来先前李玄之所以敢果断答复唐冰,自己三五招内必可打败包树,便是依据沈无惧曾点出的包树这一武功缺陷。此时他见包树劈来一掌,掌心火红,催动的掌风夹杂着微甜的气息,心知包树已将赤焰掌毒逼到了掌心,莫说被击中,即使被掌缘劲风扫到,怕也会随时迷晕过去。李玄虽不惧毒物,但因心下惦念唐冰说的田忌赛马计策,定要诱引包树至林中,才可能以弱胜强,各个击破。因此不待包树掌风及身,便故意摆出一副不敢与之正面交锋的样子。他侧身一闪,口中呼道:“数月不见,先生还使用老招啊......”连连转身,却不施展三十六技击武功,而是单臂舒展,剑走刀式,一招流光雪月刀法中‘笑傲沧水’之式,直指包树右肩。 包树早先与李玄交手,曾因沈无惧在一旁细心指点,出手备受牵制。待得以脱身后,花了数月的时间,苦苦冥思那天失败的因由,终于被他想出护住自己肩头的招式。 这时见李玄故伎重演,心下除了恼恨,更多的是欢喜,心道:“这混小子几个月来,不知得了什么奇缘,内力竟然精进如斯,尽管能和功力深厚的大师兄拼拼掌力,但招式还是依葫芦画瓢的样子......”如此思量,肩头沉下,看准李玄刺来的一剑,斜身微转,跨出半步的同时,半掩的左掌由下及上,快若闪电击向李玄右肋。 李玄见包树肩头微沉,斜身滑过,巧妙地将自己这招繁复的笑傲沧水化解开来,暗赞一声,知他上次吃了肩头空门的亏后,必是苦思到了解法,所以才能如此轻松的将肩头空门护住。待见包树一掌击向自己的右肋,脑际闪过三十六技击武功中混战技击大式之‘远交近攻’的招式。倘若使出此招,不但可以即时化解包树袭来这一掌,且还可凭借手中长剑,以三虚一实之法将包树迫退丈外,其后更可顺势使出并战技击大式中‘树上开花’招式,将之击杀。但若这样,必会引得王城与周飞前来解救,成了混战的局面时,自己虽能勉强挡住王城,恐怕唐冰和姚子空联起手来,也难胜周飞。李玄心知唐冰说的有道理,所以瞬间压制住了自己生出来的念头,踉踉跄跄几步,故作狼狈不堪的样子,口中‘哎哎呀呀’几声,慌慌张张的喊道:“这招怎得不灵光了呢?”言毕,手中长剑一招指东打西斜斜刺出。 包树见他所使手法,仍然是那日沈无惧指点的招式,不禁哈哈大笑,足下变幻,双掌如蝶花飞舞般疾攻过来,口中道:“混小子只会这几招么?还不换点新花样,让爷爷尝个鲜......”在旁掠阵的王城见李玄接招时,双臂乱舞,虽然被动狼狈,但脚下步法却进退有序,疑心大起,远远喝道:“包三弟莫大意,这小子内力浑厚,不会如此脓包。小心他假作痴呆。”包树眼见李玄步步后退,似有逃走之意,哪能听得进去,阴阴笑道:“混小子想逃走么?把命留下吧。”语声甫毕,肥胖的身形急速移动,使的正是诸葛孔明遗留下来的小四象步法,呼呼换位中,陡然拔起两丈多,人在空中,俯冲下来,乘着雷霆下坠威势,凌空中连环拍出了三掌。 这三掌在赤焰掌法中有个名堂,唤作火烧三天三夜,所以出手者必须居高临下将劈手、挂臂、寸劲、摇腕、蹬步、跃展等赤焰技法一气呵成,招式中更是包含了赤焰掌法的劈、推、斩、切、诛、刺六种技击手段。此招厉害,是赤焰掌法精华招式。 姚子空修习过赤焰掌法,知道包树这一招厉害,提醒李玄道:“小兄弟莫要与他纠缠,快快向右闪避三步,再斜退五步......”但他话音未落,李玄竟不顾死活的后趋两步,回身接招。诸人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二人四掌相交,处于守势的李玄与包树凌空拍出的火烧三天三夜掌力相交,立时被震飞出去。包树见自己得手,岂能放过如此绝佳机会!不待身形落稳,双掌一错,又势若猛虎般向李玄扑去。 李玄借着包树凌空拍来的掌势,不着痕迹的摔出三五丈,恰好落在小路旁的密林,还未起身,见包树就势扑来,他便因势而动,双足蹬地,左右两手往地上斜斜一推,身形如箭,贴着草丛往密林深处倒飞而去。王城越看越不对劲,心间一动,瞥眼观察唐冰的神色,见她虽神情关注着场上二人恶斗,却嘴角上扬,满含微笑,暗道:“这小丫头明明看见那混小子场面不利,为何还面带微笑?其中必有蹊跷。” 王城暗自转念道:“若按先前对峙,该是彼弱我强。我为何要放着大好情势不用,却放任包三弟与这内力浑厚的小子恶斗呢?”心念至此,密林中已是呼喝不断。他听包树声音似乎极尽全力,所以疑虑更甚,再也按耐不住焦急,对身侧背负长剑的二师弟周飞道:“二弟,我们不能等闲视之啦。嘿,你过去解决了那个小姑娘。” 他话音未落,已形如苍鹰般向姚子空扑了过去。 周飞听大师兄安排自己与个小姑娘相斗,心下尽管不大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大师兄所言对极了。哈哈,速战速决,免得时间长了,再生变故。”唐冰尽管千料万算,却没想到江湖经验丰富的王城会不顾身份,突然间,对自己和姚子空出手。 唐冰见王城扑到姚子空近前,凌空飞起,暴涨的手臂疾抓而下。而周飞却是一脸凝重,从马上跃下,不徐不疾向自己走来,暗暗道:“看来我这条田忌赛马的小计策被人家识破了。”眼见周飞越走越近,便对周飞道:“黑脸大怪,你的包三弟快不行了,你若不赶快施以援手,怕就来不及了。”周飞冷笑一声,也不接话,仍缓缓靠近,眼见距唐冰身前还有两丈,突然飞身跃起。人在空中,剑已出鞘,匹练般的青光直奔唐冰颈项间。唐冰见周飞不声不响,才出手便是狠辣的招式,小嘴一扁道:“黑脸大怪,你既然不听我劝,喜欢欺负小姑娘,就莫怪我手不容情了。”说着,足下轻点,身形滴溜溜一转,匪夷所思的避过周飞这极为凌厉的招式。 周飞见唐冰竟然能毫不费力的轻松避过自己苦练二十余年的神风步法,不由甚感讶异。 他原本没将唐冰放在眼中,满心以为自己只要出手,必会手到擒来,所以才会不徐不疾上前,直至快要近前时才出手一剑,以神风堡三大绝技之一的神风剑法搏杀她。 神风剑法以快捷著称江湖,出手招式为削、斩、刺、抹四法。这四法虽说只是剑技中最为常见的手法,但若是加上一个快字,便成了令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快削、快斩、快刺、快抹手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何况神风剑法最厉害的是其独特的步法。 据传神风步法是神风堡第一代堡主韦万盛根据万仙山上的灵猿所创。该步法共分跃、拧、冲、纵四层,习者若修到最高境界,无论空身而行或与人交手,俱是变幻莫测,快若闪电。这路步法另有一大特点,便是没有退字诀。因为在昔年创堡堡主韦万盛眼中,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所以无论是神风剑法或是神风步法俱讲究快中取胜,以凌厉的攻势织就巨网。 周飞一招不得,动了真怒,一掠而起,旋即变招,手腕起处,如闪电划空般夺人眼眸。 唐冰见周飞步法跃前纵来,不但古怪,而且难以捉摸,想找寻对方空隙跃出这个惊心动魄的圈子,却见他招式陡然加急,整个人裹着剑锋的寒光在自己周身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翻滚不绝。其身形更在重重叠叠,起起落落中夹着嗤嗤的剑气之音,越围越紧。面对如此高手,她岂敢嘻嘻而言!当下收慑心神,展开阴阳乾坤步,在周飞织就的剑网中全力周旋。 二人出招皆快,只呼吸间便斗过百招。 尽管唐冰所施展的阴阳乾坤步法精妙,怎奈周飞内力强她太多,又斗过二十余招,唐冰渐感气力不支,不得不节省内息,以短招应付。如此一来,她更加被动,片时间已被逼得只有三尺见方的活动余地,处境危险至极。就在万难时,唐冰突然听得一人高喝呼道:“莫去理会他要攻向你何处,只管以神舞兵刃与他的剑器相交。”(。) 第九十一章 圈地比武 唐冰闻言,不用转头去看,也知说话之人是李玄,不由心下欢喜,精神为之大振。 她见周飞接连不停攻来八剑,分别指向自己的神庭、人中、天突、膻中、气海、血海、地机、中封八处穴道。这八剑一气呵成,穴道方位从头至脚,无一不到,而且指向极准。唐冰想也没想,当即依照李玄指点那样,刷刷两招,手中的神舞兵刃不管不顾,上抬下削,直往周飞青钢剑上撞去。周飞虽已听到李玄指点唐冰,却毫不在意,将这八剑使的虚实闪烁,犹如八十剑般,让唐冰无法预判自己何虚何实。可是,唐冰似乎抱定李玄所说法门,足下游走,已将神舞兵刃布成铁墙。 剑光霍霍,交织的剑影,宛如流瀑飞落。只听嚓嚓两声响过,周飞蓦地倒退三丈有余。 他愣愣地看了看唐冰,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已被斩成不足尺余的青钢剑,似乎难以置信。 难道仅凭他人一言,这小女子便会在瞬间,以毫无章法极为简单的上抬下削招式,将自己向来得意至极的神风八剑剑式悉数破掉?唐冰见周飞败退数步,暗舒一口气,也不追赶,看向李玄。她见包树蜷缩在李玄身侧不远,肥胖的身体因蜷缩之故,看上去很像个黑乎乎的土堆。而姚子空也半卧在地上,嘴角挂着一丝鲜血,眼睛瞪得浑圆,神情紧张,直直盯着李玄与王城的搏斗。原来李玄诈败入了林中,不几招便将追来的包树击倒,但当他要按照唐冰所使的法子诱引王城或周飞入林搏斗,不曾想林外小路上的王城疑心大起,与周飞率先对姚子空和唐冰发起攻击。 李玄知情势危急,提着包树跃出密林,见唐冰已是险象环生,每次出手,尽被周飞快若电火的招式死死封在圈内。若再相持下去,恐怕不出三十招,便会被周飞稳、狠、准的剑法砍翻在地。而另一侧的姚子空情势也凶险至极,手中朴刀已被王城以大力擒拿手夺下来后,掼在地上,现下正凭着一双肉掌与王城拼的头发散乱,不住倒退着。 这真是情势激变,让人难料。 王城没料到原本占尽上风的包树会如死猪般被李玄丛林中提了出来,心下惊异道:“看来我所担心并非多余。这混小子当真是个扮猪吃虎的主儿。”他心下想着,便催动内息,要以最快速度击倒姚子空。此时,姚子空已全力顶着王城进攻的压力,正感到有心无力,却见王城所使的探海擒拿手招式大变,还没来得及奋力拒之,察觉喉间的廉泉穴道剧痛,心知不妙,待要拧身闪过,却被王城连环三脚踢中胸口,翻了四五个筋斗,跌坐在地。李玄见姚子空被王城踢翻在地,便丢下包树,收了鬼泣剑,双掌分错,跃上前,对王城道:“还要逞狂?咱们来试试拳脚如何?” 王城见李玄有剑不使,竟空手来与自己过招,心念微动,明白李玄并非是小看自己,自负轻敌,而是不愿占兵刃辅佐的便宜,冷笑道:“你还是拔剑与我分个胜负吧。若待会丢了性命可不是小事。”说着,欺身上前,五指成爪,上攻李玄面门,下攻其心腹。 李玄见王城两爪蕴含十几后招,凌厉无比,不敢大意,便不再隐藏三十六技击武功,斜身一闪,使了并战技击大式中反客为主招式,屈肘反荡,格开袭向面门一招,而后右臂回旋,下探途中将食中二指并拢,作成剑状,刺向王城下攻招式手臂的三寸处。这二指的方位、时刻拿捏得妙到毫巅。王城的手臂若再前突半寸,其三寸要穴必会自行撞上李玄的食中二指。王城也甚了得,百忙之中,猛吸一口气,竟硬生生将手臂缩了回来。王城虽然反应及时,半途缩回了手臂,但之前所发力道也随之反弹回来,因此这一进一退两股力道瞬间合成后扯的劲力。只听‘咔嚓’一声,王城感觉臂根如被十驾马车猛地回扯似地,剧痛之中,臂膀竟脱臼下来。 这可是王城几十年来最惨的遭遇。 神风堡中,除了堡主韦统幻,便以王城的武功为高,所以,他做梦也不肯相信自己出手一招,便被对手逼得肩膀脱臼。李玄一招逼退王城,却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稳稳地站在原地,发声指点唐冰......王城与周飞先后败下阵来,对望一眼,神色俱都讶异非常。 周飞见王城左臂垂软,心知未尝败绩的大师兄这番可吃了大亏。正要上前替王城装上脱臼的手臂,却见他神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自己托着左臂,一抖一送,咔嚓声中将手臂装上。 唐冰上前扶起姚子空,见王城与周飞正狠狠的盯着李玄,虽然不再进攻,却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而李玄首次将三十六技击武功由剑法化成指法,竟得如此大的功效,惊喜之余,转头见唐冰和姚子空已在身侧,尽管放下心来,也知王城与周飞之所以败退,皆因先前轻视自己之故,心下暗暗道:“若这二人将心沉寂下来,凝神聚气上来决斗,无论输赢,恐怕都要血溅五步。”他更明白,如今想要轻松闯过王城三人,自己其实并无十分把握。心念转处,李玄便抱拳对王城朗声道:“在下一行毫无得罪三位先生之意,只因身有要事,急需走出这谷间小路,还望给予放行。其间若有得罪,还请海涵。”说着走到包树近前,在他身上轻拍几下。 若与人方便,则会与己方便,这道理李玄自然明白。他之所以解开包树的穴道,除了不愿继续争斗,意图和解外,更多的是潜藏于心中的侠义、宽仁之道让他无意去伤害别人。包树穴道被解开,一跃站了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几个月不见,你混小子武功怎会变的如此厉害......他奶奶的,你敢否再与老子斗几百回合。” 人体穴道虽属不变,但因江湖上的点穴手段流派不一,手法千奇百怪,各具特色,所以若被点中,未得到点穴之人亲自解穴,也只能坐等穴道自解。但若要穴道自解,少则三五时辰,多则十天半月,而这期间被点中穴道之人极易发生不测之后果。 王城以擒拿功夫见长,这当中的理儿自然明镜似的。这时见李玄主动解了包树的穴道,虽松了口气,但口中却冷哼道:“让你们过去......哼......难道先前我申四弟受的伤就此罢了不成?”姚子空闻言,大踏一步道:“先前姓申的不讲道理。我们只是行路至此,他却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痛下杀手。他受伤也是理所当然。” 周飞见姚子空硬气的很,也上前一步道:“如此说来,我若将你斩成十块八块,再和你讲道理,也是理所当然了?”李玄正要再次申明自己毫无伤害对方之意,却听唐冰笑道:“我们要过,你们拦住。我们要讲道理,你们却要将我们斩成十块八块......看来,若我们彼此僵持到天亮,怕也没有结果。”王城正心下不住的盘算时下情势,闻言道:“小姑娘能明白这理儿真不容易。若我们必须要个结果呢?” 唐冰淡淡一笑道:“你们要个结果也不难,咱们只需击掌约定,定个输赢以后的方式,便容易解了。”王城冷笑道:“这倒是个办法。依照姑娘主意,咱们怎样界定输赢?有了输赢结果,彼此又该怎样?”唐冰拉着李玄的手,对王城做了个鬼脸,道:“咱们在地上画个圈圈,设立三个局,每局盏茶时间,彼此一对一来决出胜负,任谁赢得两局便是这次设局赌约的赢家。”周飞看了看兀自沉吟的王城,抢着道:“好,这样倒也痛快。不过既是设局做赌,该有赌注,赢家的赌注是什么?” 夜色愈加深沉,大地被火拼的气氛笼罩着。 唐冰微笑道:“赌注当然有了。若我们取胜,你们便要无条件的闪开,让我们走出这条小路。”王城见周飞抢先答应下来,心下微感不快。他见对方三人中除了李玄深不可测,这个小姑娘和姚子空却不足为惧,因此对眼前情势依然有七分胜利的把握,他沉声道:“若是我们赢了呢?”唐冰扁了扁小嘴,叹道:“你们怎么会赢?” 周飞恶声道:“小姑娘狂妄,我们为何不会赢?”唐冰微笑道:“说你们不会赢,就是不会赢。这还需要理由么?”王城见唐冰神色间甚是笃定,心下虽然质疑,却仍道:“你们若输了,留下鬼泣剑和赤焰掌谱以及这个留着小胡子让我极讨厌的人。” 李玄见唐冰如此说,心下也是奇怪,但他一直觉得唐冰除了武功独特,其精灵古怪,机智聪明亦是令人难测。所以,他索性不语,任唐冰与王城、周飞计议赌约规则。 唐冰听王城如此说,倒也没有犹豫,道:“就依这位形象威猛,英俊非凡英雄的建议。” 李玄和姚子空听唐冰突然改口夸赞王城,微感奇怪。待见王城闻言后竟流露出一副与之极不相称薰然陶醉的样子,不禁大感好笑。但他二人哪知,神风堡偏居一隅,是个极为封闭所在。堡中除了堡主韦统幻的几十个妻妾外,其余的全是男性弟子,所以就算堡内发生包林与小师母苟且之事,也不足为奇。而这个王城老成持重,年纪已是不惑,以阴郁狠辣,沉着稳凝深得韦统幻的信任喜爱。不过由于王城少时入了神风堡,几十年除了苦练功夫,极少揣摩和触及男女心怀。自从堡主答应了飞驼圣主,涉足江湖以来,他才得以走出神风堡,接触到了世俗花花世界。但这个世间很多人都在以貌取人,而他相貌实在太丑,虽然凭借堡主的名头,以及自身的实力博得些许彩头,可与之接触过的人仍在背后拿其容貌丑陋取笑逗乐。 这次行动,是他第一次作为绝对指挥来参与行动,意气风发之下,心态难免浮躁膨胀。 王城第一眼见到唐冰,因其貌美如花,神态可爱,心间早已莫名鼓荡。此时听唐冰夸赞自己形象威猛,英俊非凡,纵然明知是假,可心下还是颇为受用。他不自觉地直了直腰,似乎担心自己若不挺拔些,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便会收回这几十年来自己从未得到的八字评价。周飞见王城怔怔不言,似乎没有异议,便粗声粗气的道:“好,既然赌注已定,怎个比法咱们必须一起划出道来。”唐冰微微一笑道:“规则简单得很......由我先来挑战你们这位大师兄,其次你再与玄哥哥比试。对啦......这位神风堡英俊非凡,仪表堂堂的大师兄,能否告知我们您的尊姓大名?” 王城听唐冰竟然要挑战自己,仰天大笑,心下正估量周飞与李玄对决有多少胜算时,见唐冰笑颜如花的问向自己,不假思索道:“在下是神风堡堡主座下大弟子王城。嘿,既然要留姓名,烦请姑娘报个芳名。”唐冰没有回答,却上前几步,以神舞兵刃在地上画了一个丈许的圈子,而后站在圈中对他嘻嘻一笑道:“小女子来自长安,唤作唐冰。”王城见唐冰袅袅婷婷,带着淡淡女儿香息近前,心下竟不自觉跳地厉害。 他慌忙收摄心神,暗骂自己没出息,却上前几步道:“我并非重男轻女,但向来最不愿意与女子动手,不过此次关系重大,趁着时间来得及,就小小的教训你一下吧!” 李玄听唐冰挑战的竟是武功不凡的王城,暗暗着急:“适才自己能在一招间将其肩膀逼得自行脱臼,实属占了对方轻敌的便宜。若唐冰败了下来,自己就算胜了周飞,受伤的姚子空恐也难是受伤轻微的包树的对手。”他知若王城与自己凝神聚气的对决,五十招内难分胜负,而五十招外就很难说了。可就在他疑惑不安主意未定时,王城已跃进圈子。唐冰见王城跃进了圈子,以玉手指着地上的圈子道:“王英雄,你我对决,咱们事先约定好了,谁先出了圈子,谁就算是失败者,如何?” 王城听她唤自己为王英雄,又感薰然愉悦,抬头去看唐冰,只觉她双眸柔波微漾,似有滟滟莹光流动,又似月下春风,清朗和煦,让人置身其中不由畅然心醉,心下一凛,喝道:“就依你了。还不快快动手。”唐冰轻喝一声道:“那就看招。”神舞兵刃‘刷刷’刺出七剑,招式飘忽难定,使的竟是黄河龙门陈家沟的浪舞剑法。 王城见她出手竟是如此普通招式,不由哈哈笑道:“还道你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口中说着,左手一探,顺着神舞兵刃刃锋一抹,右手斜进,抓向唐冰肩头。 唐冰见王城招式迅急,倒不惊慌,招式一变,刷刷刷连续三招,瞬间又换成了辽东玉剑门的飞雪剑法。二人招式往来,斗将起来。转瞬已过七八个回。这期间唐冰出手招式总是一变再变,层不出穷,呼喝声中,不知不觉已换过七八个门派的剑法。 王城见唐冰变招迅速,反应奇快,往往剑在半途,便更换了门派招式。这些招式,有的精彩绝伦,有的粗枝大叶,有的若无十几年以上的修为万难使出,有的却似是而非,只徒具架势。他一面见招拆招,一面暗自纳罕,因见唐冰所使招式虽然广博,却极为驳杂,心下大奇:“这个唐姑娘好生奇怪,面对如此紧要的对决,她敢如此漫不经心......我若三招内再不胜你,真让人笑掉大牙。”王城见唐冰一剑刺来,使的是太行山老牛岭邓家的驱魔十三剑法,终于不耐起来,大喝道:“还没耍够么......快丢下兵刃。”话音甫毕,右手成爪,往唐冰兵刃上叼去,同时左手成掌式,反手往她腕间一扫。诸人听得呛朗一声,唐冰手腕被王城掌风扫到,‘啊呀’一声,拿捏不住神舞兵刃,脱手而飞。王城见唐冰兵刃脱了手,暗自得意,正打算顺势飞起右足,将她重重踢出圈外。但瞥眼见唐冰一双眼睛正似怨似怜的望着自己,似乎自己一脚踢下去,便会与她从此天人相隔,永世再难相见。 他因此一怔,怜爱惋惜之情霎时齐齐涌上心头。 王城感觉心下如打翻的各种调品,在心间迅速交合成了苦甘酸辣咸,五味俱全的迷雾。可也就在王城微微一怔间,听唐冰呼喝道:“小心我的暗器啦!”他闻言心下一凛,来不及思索,便觉得面门、胸前、双腿膝间冷风飒然,已有极细的暗器袭来。(。) 第九十二章 自负必败 临敌经验丰富,总能将劣势转化为优势,而对敌时反应机敏,必能瞬间摆脱死神。 王城闻言,虽不知真假,但凭多年修为,还是想也没想,拼尽全力向后猛地翻去。他虽快,但袭来的暗器更快,就在他纵身翻起,人在空中之时,已然被射中。李玄见唐冰被王城一掌扫中手腕后,神舞兵刃脱手而飞,吃惊之余,正欲抢上前去出手相救,却见唐冰向王城微微一笑,王城便如着了魔,身形莫名迟滞了瞬间。 瞬间时间极短,短到可以划分出阴阳世界。人若把握不定瞬间,很容易错过许多不该错过的事,但若把握住瞬间,却又可以完成许多不可想象,不可能完成之事。 就在王城迟滞的瞬间,唐冰反手轻挥,三道极细的寒光自袖间爆射而出,分别击向他的面门、胸前、双腿三处要害。饶是王城反应迅速,躲过了面门、胸前的暗器,双腿却没有幸免。‘嗤嗤’两声,王城被唐冰射出的暗器击中后,只觉一阵难当的麻痒之感顺着双腿渐渐往胸前袭来。他暗自吃惊,看向唐冰,见她俏生生的站在圈中,指着地上清晰无比的圈痕道:“神风堡的王大英雄啊!你已在圈外。” 周飞见唐冰使诈赢了王城,恶气横生,喝道:“做局比武,要凭真本事,你个小妖精耍计谋玩手段使诈,这局不算。”唐冰哈哈笑道:“要凭真本事?这位大哥,你难道不知,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躲过雷霆暴雨鱼骨针么?倘若你不信,上前来试试!”周飞被她激将,脸涨得通红,焦躁的样子已不复先前的稳凝。他跃到了圈中,握着从包树背后取来的长剑,恨声道:“试试就试试。难道咱周某人怕你不成?哼,小丫头,你要明白,我周飞可不似大师兄似地怜香惜玉,会让你伤着。” 王城听周飞说自己怜香惜玉,知道自己暗自垂涎唐冰的美貌,已经被周飞看在眼,羞愧之余,心下也奇怪,为何唐冰几次看向自己的眼神,会让自己产生似梦非梦似幻非幻的错觉。李玄见周飞挺剑欲与唐冰比试,担心唐冰接连恶斗,气力不济,便道:“适才咱们做局时,并未提到不许用暗器。所以不算违规。既然周先生要比试,还是由我与您做个胜负如何?”周飞将剑一横,喝道:“谁来都一样。” 李玄淡淡一笑道:“一样就好。”周飞将剑一抖,嗡嗡作响,显然心下已气愤至极。 王城与李玄交过手,知道他内力浑厚,招式精奇,二师弟周飞虽然苦修剑法几十年,剑上的造诣接近一流,但却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忍着麻痒的痛苦,嘶声喝止道:“周师弟,莫要冲动。这局不用比了。你闪身开来,让......让他们过去吧。” 周飞闻言,吃惊地看着王城,见向来极为自负的大师兄脸色苍白,牙齿紧咬下唇,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暗道:“大师兄素来只敬畏师父,除此之外可真天不怕地不服,及少将他人放在眼中。如今,竟会折服于此?哼,就算这混小子真的厉害,我若不与他斗上几十回合,就闪身让他们过去,当真让神风堡威风扫地。” 他平日里极是畏惧大师兄,总言听计从,但先前被唐冰以极其简单的招式削断手中长剑,早感屈辱不服,而当目睹大师兄被唐冰暗算得手,却再也不压制不住心中愤怒的火气,岂愿就此后退!尽管如此,周飞还是恭恭敬敬的对王城点了点头,装着心悦诚服的样子道:“小弟谨遵大师兄所命。”说着将手一摆,对李玄三人恨恨道:“今儿之事算你们走运。留下暗器解药,你们走吧。但愿你们平安无事。” 唐冰见周飞态度突然转了大弯,嘻嘻一笑道:“待会给你解药......你们的大师兄愿赌服输,当真是条汉子啊!”扶着姚子空对李玄道:“玄哥哥,咱们赶快走吧。” 李玄见周飞轻易放弃对决之事,甚感意外,但见周飞一脸郑重,满是真诚的看着自己,倒觉歉疚,便对唐冰道:“冰儿,你能不能......”唐冰似乎知晓李玄要说什么,摆了摆手,微笑道:“我马上去给这位王大师兄将毒解了。”李玄点了点头,道:“冰儿真是聪明。”唐冰调皮的做了个鬼脸,慢悠悠道:“我不要聪明,在你面前我还是笨些好。”说着,玉手轻扬,一粒白色药丸自衣袖间缓缓飞出,待到王城身前,才直坠落下。白色药丸不偏不倚,恰好落在王城麻痒难当的胸口。 唐冰展露出这份手法,无论技巧、内力、眼力都控制的极为精准。周飞诸人见了,忍不住暗自赞叹。李玄知晓唐冰的暗器解药是放在怀中的一个蓝色小瓷瓶中。此时见唐冰随手将解药抛出,似知道自己必会为对方开口求情,因此早做了准备。念及此处,他心头暖意融融,对唐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多谢冰儿的理解。” 但就在唐冰将解药抛给了王城,李玄大赞唐冰善解人意时,周飞突然面色狠拧起来。他嘴角抽搐几下,眼中杀气大盛,紧握在手中的长剑,不声不响的刺向李玄。 在场诸人谁都没想到周飞会突然向李玄刺出一剑。 李玄也没想到。那时他正与唐冰说话,蓦地感觉身侧气息涌动,一股逼人的寒气直奔自己颈侧扶突穴而来。这一剑之式,是神风堡三大绝技之一神风剑法中最具威胁的招式,名曰神风破秋水。风能破水?充其量只能吹皱罢了。不过万事不能概全,若向水面吹来的是神风,情势便会不同。据说当年神风堡第一代堡主韦万盛创出这套剑法后,曾在弟子的协助下,分别参照火影、电光、雷音之速比较剑招的快慢,穷几十年的时间,千锤百炼,终于将神风剑法的招式确定成为十六式。 十六式神风剑法,招招变幻莫测,式式快若闪电,而最让人畏惧莫测的便是神风破秋水的剑式。 周飞见大师兄王城竟让自己给李玄三人闪开一条路,表面上假意顺从,实是为了伺机搏杀李玄。他见唐冰将解药抛给王城,李玄侧身对着自己,夸赞唐冰善解人意,整个人心神松弛,正是自己出手的良机。不过,目下李玄虽然没将宝源神功完全练成,但经数月修习,已有了神功护体罩的雏形。所谓神功护体罩是内功修到极致,自然而然生成的一层看不见摸不着,无色有形的护体外壳。这层外壳是以丹田为源泉,以修者精神气质为中心,由心而发,随身而行,据意念或膨胀或缩小,依时间或厚积或轻薄,是一种无论坐立行走,吃喝拉撒,无时不在的无敌外衣。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若修者内力不断增强,神功护体罩会愈加厚积,但若修者羽化消亡,神功护体罩亦会随之消亡。总之,对于修者而言,神功护体罩的存在是无形却能感知到的。神功护体罩最大特点往往附于修者身体三尺直至三丈外,只轻不重,不累不赘,当修者遭遇外力攻击,神功护体罩会触力弹动。倘若修者的内力到了无上境地,这种触力弹动的威势便会无可匹敌,甚至无需修者动手,便会将发出外力之人或物器拒之几丈外。所以对江湖人来说,拥有神功护体罩是毕生渴求。 早先在龙虎潭时,风行雨之所以对燕无敌使用神鬼俱让木毒,而不用暗器或兵刃相向,也是担心功力深厚的燕无敌会有神功护体罩。周飞不知李玄内力修为到底如何。即使了解,也不会相信他年纪轻轻便有了神功护体罩的雏形。他一剑刺出,使出平生功力。剑如飞虹,虽将李玄薄薄的神功护体罩瞬间刺穿,剑势却因此被阻缓了一刹那。然而,正是这一刹那的时机,李玄得以从周飞的剑下惊险避开。 李玄斜身一矮跃开,尽管颈侧扶突穴避开了周飞的剑尖,但跃动瞬间,肩膀还是被拖拽的剑尖划破。唐冰见周飞突袭李玄,又惊又怒,玉手一甩,三点寒芒若流星般射向周飞面门。周飞虽然没有料到李玄能从自己神风破秋水的招式中脱开,但却料到唐冰会出手援救李玄。他长剑连挥,叮叮叮三声,将射来的三粒暗器悉数荡开。待要再次跃身上前,却见手中长剑啪啪啪断为三节。唐冰见李玄肩头衣衫破损,一丝鲜血流了出来,惶急道:“玄哥哥,你受伤了么?”李玄惊险脱身,心神稍定,见唐冰望着自己的关切神色,心下感动,淡淡笑道:“周先生的剑好快!” 周飞见李玄死里逃生依然镇定如常,倒有些意外。他握着手中不足尺许的残剑看去,见唐冰适才射断自己长剑的并非鱼骨针,而是戴在手上的三粒装饰用的银珠,不禁暗自吃惊。原来唐冰见周飞一招未得,又待攻击李玄,急切之间,因无法使用雷霆暴雨鱼骨针,只得将戴在手腕上的装饰银珠甩手射出。要知雷霆暴雨鱼骨针虽是一种威力无敌的机簧暗器,但其最大的弱点便是每次使用时需提前将机簧上的一个安全纽扣打开,方可射发。这种设计虽然为了安全,莫让暗器伤了自己,但却无法在临危之际,做到挥手即射。李玄见周飞阴然不语,手握残剑站在路中央,死死盯着自己,心下也恼他突施卑鄙手段,上前一步,朗声道:“周先生适才突施剑法,可否算做咱们约定的第二局?”周飞见原本神色始终平和的李玄此时怒气隐隐,知他动了真怒,冷哼一声,仰天傲然道:“算是怎样?若不算又怎样?” 李玄抱了抱拳,也不啰嗦,气定神闲道:“那就请尊驾亮出兵刃,咱们好好分个胜负。” 周飞闻言,不禁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残剑,心知自己一生只练剑法,如今长剑已断,便如鸟儿伤了翅膀,未出手便已失去大半胜算。心念至此,他将手中残剑一抛,道:“在下不谙拳脚功夫,只懂剑法。若以残剑与你相斗,胜算寥寥,就算你胜了。” 李玄听周飞不讳不避的坦言,倒暗赞其分明个性,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若有剑,便会输的口服心服。”周飞傲然道:“当然。我周飞虽不算是神风堡中最优秀的子弟,但平日里除了聆听师父教诲,熬练这把不值一文的硬骨外,却也在剑法上苦修了几十年。若我手中有剑,必不会让你讨到好处。”此时,王城已服下唐冰给他的鱼骨针解药,闻听到周飞含沙射影,讥讽自己忘记师父教诲,像软骨头一样要放走李玄三人,不禁冷哼一声道:“周师弟向来修得好剑法,若手中没剑,便如不会武功的寻常汉子,所以还请几位英雄手下留情。”李玄不理会他们师兄二人之间的斗气,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把剑。看看你到底有何能耐。” 姚子空见李玄面罩寒霜,随手将鬼泣剑抛给周飞,想要阻拦已然不及,不禁跺着脚道:“李兄弟,不可托大。这厮成名已久,手段硬得很啊。”唐冰见姚子空气急败坏的样子,也觉李玄此举过于托大,故意道:“鬼泣剑削铁如泥啊。玄哥哥,他的剑法虽然一般,但若辅以鬼泣剑的锋锐,就不能小觑了。”周飞听唐冰贬低自己的剑法,晃着手中的鬼泣剑,恨声道:“我若因此剑锋锐之故,伤你一剑,我自砍一剑。若我招式胜了你,你不但要留下剑,留下赤焰掌谱,还要留下这小姑娘的舌头。” 唐冰闻言,吐了吐舌头,做着鬼脸道:“吓唬人么?好啊!你若败了,不但要让开路,敢不敢再把习剑的胳膊留下?”周飞闻言,大声道:“有何不敢?就依你。” 李玄见唐冰将周飞激的愤怒异常,暗叹一声,情知周飞如此更无胜算,缓缓将《武》字册本中记载的关于破解神风剑法的要诀熟悉一遍,轻喝一声:“咱们莫要啰嗦了,还不出手?”周飞闻言大笑道:“你要我先出手......好,小子狂妄,可莫怪我下手不容情了。”说着,足下一蹬,身形如电向前蹿出。唐冰见周飞这次出手,直如电光雷音般迅捷,比与自己交手时快了不知几十倍。这才明白周飞先前确是因低估失误,才会被自己用神舞兵刃削断长剑。至于后来,自己飞射的银珠能将其长剑击折,或因周飞见到王城被雷霆暴雨鱼骨针所伤,忌惮鱼骨针吧! 如今,周飞不但手握吹毛断发的利器,更押上了习剑的手臂,如何能不全力以赴! 诸人见周飞以极快的身形围着李玄飞旋不停,掌中的鬼泣剑好似秋风飞舞中的万千松针,以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之势围住李玄。而李玄被眼花缭乱的剑影围在当中,见招拆招,沉着如水。其左手掌形如快刀,横砍斜抹中七分守三分攻,右手却并紧食中二指,点戳划勾时,三分守七分攻。刹那间,周飞已绕着李玄转了十三圈,刺了十三剑。但是这十三剑虽然凌厉,却还不是神风剑法中最具攻势的剑法。 周飞见李玄不慌不忙,每次出手虽比自己慢了半拍,却仍如汪洋中漂泊的一叶小舟,虽摇摆不定,却依旧逍遥。他心下焦躁,长啸一声,招式大变,掌中鬼泣剑犹如流星划过天际,由虚变实,霍霍声中,寒气逼人,只呼吸间,已将青影森森的圈子急速缩小到了李玄身前三尺之距。唐冰见状,正忍不住替李玄捏了一把汗,见李玄身形一扭,长身一跃,以见所未见之速从周飞苦苦交织的剑影破围而出。 李玄跃出剑影,笑道:“你的十六剑招已经使完了?那来就尝尝我的指剑剑法吧!” 语声堪落,右手食中二指向前一刺,使的正是三十六技击武功胜战大式中的趁火打劫一式。诸人见李玄出手二指并非快极,却如点石成金法术般,让原本霍霍交织的剑影顷刻间灰飞烟灭。而原本攻势凌厉的周飞面对李玄出手二指时,突然如揭开幕布的玩偶,呆呆站立在原地,刹那之后才‘啊呀’一声,倒地蜷缩成一团。(。) 第九十三章 白虹贯日 周飞倒地不起,痛苦翻卷着身子,嘶声不断。 此时,王城已经能够站起身来。他忍着剧痛,用拇指和食指将双腿中鱼骨针拔了出来。 唐冰看着王城咬牙切齿的样子,冷冷笑道:“雷霆暴雨鱼骨针,射速堪比月光劲风。若非王英雄身手飞快,这些针儿恐怕早已镶入你的骨头里,从此再也拔不出来了!” 王城默然不语,心下明白,适才唐冰向自己射出雷霆暴雨鱼骨针时并不想要自己的命。 一切因为她先是发声提醒,其后再射的针。若非如此,王城仓促之间是万万躲不开。他看了看手中带血的鱼骨针,又看着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周飞,咬了咬嘴唇,眉角跳动几下,暗叹一声:“今晚一役,先是申虎申四弟受伤,接着包树落败,其后自己双腿受伤,最后连自诩剑术无双的周飞二弟也倒地不起,神风堡当真是一败涂地。”李玄见周飞嘶声渐弱,这才上前在他腰间推拿几下,又在他后背轻轻一拍,对王城和包树道:“我适才只封了他的穴道,让他气血膨胀在胸口,受些憋闷的痛苦。其后,他只要半月内不提纵内息,摒弃七情六欲,清静寡欲淡然休息,性命不但会无碍,这身武功仍可保住。”王城心下明白李玄之所以让周飞受些痛苦,是恼恨他出尔反尔,突然偷袭,抱了抱拳道:“多谢小兄弟手下容情。嘿嘿......眼下的江湖真是后浪推前浪,人才辈出啊!少侠身怀如此功夫,还能容下我等失礼之处,其胸襟非常人。既然咱们不打不相识,请不吝赐告尊名。” 李玄见王城满脸诚恳,端正道:“在下太原李玄。” 王城闻言后微微一怔,在脑中搜寻江湖上有无武功高强的李姓家族或名扬江湖的子弟,可是思前想后,始终无解。包树听李玄自报家名,大笑道:“太原李玄?这么丑的名字,老子可没听说过。喂,小子,你在客来喜酒店那会儿武功差劲至极,怎么数月不见,便能莫名其妙将老子掼在地上?”唐冰虽不曾见到数月前李玄与包树在客来喜酒店中的相斗情形,见此时包树落败后依然蛮横,料想那天此人必然也是如此德行,便嘻嘻一笑道:“玄哥哥名字再丑,也已强过你这胖冬瓜。胖冬瓜,你不是被玄哥哥掼在地上,而是自己咕噜噜在地上,压根就没爬起过。” 包树怒道:“小丫头耍嘴,待爷爷恢复神功将你剁碎。” 唐冰不恼反笑,学着包树的样子道:“胖冬瓜耍嘴厉害,待会儿姑奶奶身子不懒了,将你剁碎。”李玄心下挂念沈无惧在枣岭那边的状况,无心听唐冰与包树斗嘴,见王城三人已无力阻拦,便道:“王先生,今日得罪,实属无奈,在下还要赶路,就此别过吧。”王城闻言,指了指身后那三匹羊头怪马道:“适才我等不自量力,耽搁李少侠赶路,好在这些神驹脚力甚健,就请上马吧。”包树见李玄三人毫不客气,跃上了怪马,绝尘而去,胖脸涨得通红,对王城愤愤道:“大师哥,这几人伤了我们,你不但不记仇,还大方慷慨送马,这......这到底是何道理?” 王城见包树质问自己,冷冷笑道:“真是愚蠢。他们能击倒我们三人,难道不会抢马么?我只是顺水送了个人情。”周飞此时虽然喘息顺畅了许多,但胸口依然似有巨石压迫。他知李玄所言必定不假,因此不敢试运内息,勉强站起身来向王城鞠躬施礼道:“适才小弟多有不敬,请大师哥原谅并责罚。”王城虽恼恨周飞当众不听自己,一意孤行,甚至还暗讥自己因窥探唐冰美貌而落败,纵然有心责罚他,又见他吃了如此大亏,脸色苍白的像白纸一样,难免心软下来,冷哼一声道:“你也知道自己有不敬之处?我原不原谅你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去后如何向师父们交待......唉......老人家若不责罚我们,就是万幸了。”包树听王城如此说,嚷道:“我们不能欺瞒师父,当然要如实禀告了。大师哥,你这次作为统领,非但没有完成指令,还折损了大半人员和神驹,所受的责罚只怕要比我们重。” 周飞心下一直担心先前得罪了王城,此时被他乘机惩罚,待听到包树口无遮拦,斥责道:“包三弟多嘴了。你难道不知,师父们对大师哥钟爱至极,岂能因一时失利,便会重罚!”王城听二人争论,木然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故意叹道:“二位师弟莫要挂念我是否承受责罚。如今最紧要的是联络到师父,请下罪来,听从安排。”周飞奇道:“咱们要回去么?可咱们还没完成合围沈无惧和黑云逸这两块老骨头啊?” 王城微微一笑道:“合围不成,咱们就抬腿走人。” 包树惊叫道:“抬腿走人?大师哥,你敢违抗师父们的命令?倘若被飞驼圣主责怪下来,师父们受了牵连......我们该如何是好呢?”王城听包树惊声问自己,甚是不悦,冷冷道:“师父不会责怪我们。而且圣主也对这次行动不抱有太大希望。” 周飞不解问道:“请大师哥明示。”王城点点头,缓缓道:“你们或许记得咱们出发前,师父曾唤我单独说过话?”他见周飞和包树点点头,便又道:“师父说,你们此次去往枣岭,虽授得是猎豹拒虎的指令,但若遇到白虹贯日之人要小心至极。” 包树奇道:“遇到白虹贯日之人?那会是什么人?” 王城摇了摇头道:“我也这样问师父。可是师父沉默一会儿后,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周飞问道:“讲了个故事?师父竟给你讲个故事!” 王城点点头道:“战国时期,韩国有个大臣名叫严遂,因与相国韩傀结下不解怨仇,避祸到了齐国。严遂一心要刺杀韩傀,便去登门拜访隐居在此处,以屠狗为生的青年侠士聂政。待严遂向聂政表明此行之意,被其当场婉拒。严遂心知聂政是个名扬天下的剑客,也是个人人称颂的大孝子,因此非但没有灰心,反而席间对聂母大表孝心,其后更是加以善待。聂政为之感动,待母亲去世后,为报答严遂的知遇之恩,独身仗剑闯入戒备森严的韩府,击杀数人,最终将韩傀刺杀阶下。” 他说到此处,又神秘道:“传说聂政刺死韩傀那天,天上有白色长虹穿日而过,因此后人便将降示吉凶改变格局命运,有神灵庇护,死而不死之人称为白虹贯日之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幽暗的夜里,密密的枣林摇摆不定,似乎将屈服在渐渐迫近大地的秋雨中。这场百年不遇的秋雨在来临前,似乎要做足功课,把前奏做成悲伤凝重的离歌。 包树望着起伏不定的枣林,莫名奇妙的打了个寒颤,对王城感叹道:“原来白虹贯日之人是如此而来。那么师父是如何知晓世间又有白虹贯日之人显现出来了呢?” 王城闻言道:“师父说,上月初他远赴西域拜谒飞驼圣主时,圣主曾当着他的面问身侧的百年老鬼,当今世上到底有没有白虹贯日之人显现?老鬼极为肯定的告诉圣主,白虹贯日之人不但已出现世间,而且还是个年轻人。”周飞和包树听王城提及飞驼圣主,又提及他身侧的百年老鬼,脸色大变,对望一眼,眼中竟满是恐惧。 王城似乎也很害怕提及百年老鬼,但还是继续道:“百年老鬼还对飞驼圣主说,自己虽已老的不能动弹,但仍会以无上心法,呼唤风雷雨冰和霜雪尘光,将其从世间消除。”包树听了,忍不住问道:“大师哥,何为无上心法?”王城摇了摇头道:“我哪里会知道。想来应该是神道异术圣法,或是降人于千里之外的无形手段吧。” 周飞听到这里,神色间似有惶恐,道:“照此看来,适才那混小子便是白虹贯日之人?” 王城沉声道:“或许是吧。”说完,又摇了摇头道:“或许不是。”包树闻言大急道:“什么或许是,或许不是的,到底是不是啊?”王城默然片时,良久才缓缓道:“临别之时,我又再次问过师父,如何判定对方是白虹贯日之人?若是遇到这样的人我们该怎么办?” 包树与周飞齐声道:“问得好。师父如何答复你?” 王城叹息一声道:“白虹贯日之人通常武功极强,不可捉摸,而且有常人没有的非凡神采,行事端凝稳重,不张不扬。我们神风堡武功虽高,但与世隔绝太久了。若咱们遇到可一举破掉神风堡三大绝技之人,无论年龄老少,恐怕多多少少会与白虹贯日之人有关联。至于遇到头顶贯日之人该怎么办,师父说了,定要做到画地为牢,保命为先。” 包树与周飞闻言,面面相觑。周飞沉默一会儿才道:“先前大师哥见那个混小子击败了包三弟,又不畏不惧的与您对拍一掌,已经开始怀疑,他或许是白虹贯日之人了么?”王城点点头道:“正是。也是因此我才喝令让你闪开身,放了他们。” 周飞恍然过来,心下大为感动,哽咽道:“是小弟糊涂,还道大哥您被小姑娘迷......或是惧怕那混小子呢。”王城听他吞吞吐吐,知道他还要说自己之所以被唐冰暗器所伤,皆因迷惑对方美貌,冷哼一声,道:“我之苦心,你能明白最好。” 包树见状忙附声道:“大师哥素来待我们不薄。除了师父,我们是不敢不敬您啊。”言毕,似乎也觉的自己马屁拍的有些生硬,又恭谨道:“咱若不声不响走了,洞玄观辟邪崖清静子,金刚山老狼谷封子陵、封子逢二兄弟,回流河鹰愁滩滩主屈奔雷,云顶山参精洞的长生参怪贺雕雁他们几人岂能应付得了沈无惧和黑云逸?” 王城闻言,似乎也犹豫起来。他看看周飞和包树,沉声道:“咱们若就此离去,无论情理或联盟道义,终究说不过去。如何想个法子,既对得起飞驼圣主和师父,又对得起几位联盟朋友呢?”三人正犹豫不决,猛听空中传来几声高昂的鹰鸣。 王城听见鹰鸣,面露喜色道:“伴在师父身侧的冲天鹰来了。难道师父在附近么?”说着,便向天长啸一声。冲天鹰听到王城的啸音,铺展着翅膀俯冲飞跃而来。 冲天鹰见到王城三人后,瞪着利眼,扑棱着翅膀,鸣叫几声,欢悦的落在周飞伸出的胳膊上。王城见冲天鹰钢铸似地利爪上绑着一个蜡纸包装的锦囊,忙摘下来打开,见里面有一封短信。他匆匆阅毕,沉声道:“师父撤回了猎豹拒虎的指令,要我们即刻启程,去和他老人家汇合。”周飞闻言道:“师父十天前与咱们一起走出神风堡,早已神踪不定,咱们到哪儿与他汇合啊?难道信中有师父的神踪?大师哥,师父总对您另眼相待,偏爱非常。”王城知他此时最怕自己先于师父责罚他,如此相问,实则故意讨好自己,淡淡道:“师父正率众去往九龙江孤独峰。” 周飞与包树闻听九龙江孤独峰六个字,不禁惊道:“九龙江孤独峰?那不是飞龙教总坛的所在地么?”王城正色道:“所言极是。”包树见周飞怔怔着,迟疑不定,暗自推了他一把。周飞醒悟过来,忙道:“谨遵师父指令,请大师哥调遣安排。” 王城得意地点点头道:“二师弟身有重伤,不易远途劳累,且回神风堡静心疗养。待我见到师父,自会替你说明。”顿了顿,自怀中取出一支横笛大小的铜管交给包树道:“三师弟,将回撤指令发出。估计不用一炷香时间,清净三子他们便会与我们汇合。” 包树接过铜管,从怀中取出火折,将铜管端头引线点燃。嗖的一声,一道红色火焰直冲向天,蓬的一声炸开,宛若莲花般的红色焰火在空中凝聚片刻,这才慢慢陨落在夜空中。 王城抬头望着绚烂的花火,似乎满怀心事,久久不语。周飞凑上问道:“大师哥你因何叹息啊?”王城沉声道:“我在想先前那个年轻的混小子。他就算打娘胎起开始练功,也不过十几载,可他为何能有如此浑厚的内力,以及神鬼莫测的招式呢?奇怪至极。”包树闻言恶声道:“我觉得他是妖鬼附体了。”王城摇摇头道:“他是个人,怎会成了妖鬼附体?”周飞道:“不管这个叫李玄的混小子是谁。既然他伤了我,若再有机会,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王城冷冷地看着咬牙切齿的周飞,淡淡道:“师父常说,在江湖不可短视。我们今日虽败,并非没有收获。” 包树奇道:“收获?我们收获了什么?几个月以来,我虽武功大进,收获的却是像死鱼一样被人掼在地上,动弹不得!”王城哼了一声,缓缓道:“真是目光短浅。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唤作李玄的人虽无丰神如玉之外表,却气质不俗!他若非官宦贵胄子弟,便一定是武林名家之后。我看他外表端凝稳重,内心高傲不羁,纵使他今时将霸气敛藏,不愿狂放,但若未来天时地利俱备,必可雄极天下江湖。所以对这样的人,我们如不能困而杀之,便要留意结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第九十四章 且行且战 李玄三人骑上羊头怪马,一路疾驰,急急往枣岭方向奔去。这羊头怪马确是世间少有的怪异种类,奔跑时不但速度奇快,而且毫无颠簸之感,稳稳当当有如坐上土炕。 唐冰将赤焰掌谱还给姚子空,便迫不及待的骑上羊头怪马。一路上兴奋的眼睛放光,一边呼喝催促怪马加速,一边兴奋的双手挥舞,像极了在风中嬉戏追逐蝴蝶的小女孩。李玄担心前面仍有伏圈,纵马在前,不敢稍有松懈,尽管耳畔生风,犹如腾云驾雾,但仍不住观察周遭情势。如此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猛听背后传来‘蓬’地一声。 李玄急忙勒住羊头怪马,回头看去,见身后连绵起伏的枣林深处,天空上绽开一团莲花般的红色火焰。极美的火焰如昙花显现,灿烂辉煌,虽只盛放瞬间美景,却将幽暗点亮。 姚子空看着陨落的红色火焰,讶异道:“何人会此时在荒郊野岭盛放如此美极的烟火?” 唐冰与李玄对望一眼,沉思道:“玄哥哥,烟火燃起的地儿是不是咱们与神风堡三人相斗的谷间呢?”姚子空不待李玄回答,惊声道:“正是那里。烟火难道是那三兄弟放出来的?李兄弟,是不是他们不甘心吃了亏,放出信号,召集相邻伙伴与我们决斗?” 李玄淡淡笑道:“管他呢。咱们目下要紧的是尽快寻到沈前辈,免他误入黑云逸设置好的伏圈。” 唐冰与姚子空使劲地点点头,喝一声好,见李玄拨转马头向前疾奔而去,忙紧随其后。他们沿小路奔了四五里,这才上了一条大路。暗黑的夜,极难分清东南西北,三人环顾周遭情势,只觉得路两侧的枣林更密,乌沉沉中将大路挤的蜿蜒曲折,幽静中夹散着令人不安的气氛。李玄知道姚子空曾从这里一路走过,问道:“姚大哥,去往枣岭该是往左还是往右?”姚子空观察了片时,指着前面百丈远一棵高于枣林的大树道:“往那边走,过了那棵大树,再行十几里便会看到一道裸露的山岭,那里便是分割君王山与圣女峰的枣岭了。”李玄点头道:“既然这样,咱就快走吧。” 他双腿一夹,羊头怪马‘嘘溜’一声,扬起前蹄,急蹿两丈,而后撒开海碗大的铁蹄,奋力疾驰。谁知就在羊头怪马开始发力,全速前奔时,右侧地面突然寒光闪动。寒光过后,羊头怪马的马身随即一矮,‘嘘溜溜’的嘶鸣一声,向前扑倒。 马身一矮,李玄已知不妙,不待羊头怪马完全扑倒,单掌往马背上一按,瞬间拔起数丈。人在空中,鬼泣剑已在手中,身形似弹丸飞射,往右侧枣林中猛扑过去。 李玄入了枣林,还未展剑使招,左右两侧已有六七杆钩镰枪袭到。 青森森的勾镰枪头,犹如秋季收割麦子的镰刀,刃宽锋薄,分别钩割向李玄的头、颈、肩、腰、跨、腿、足等部位,与此同时,还另有七八杆钩镰枪以枪尖分别刺向他的喉、胸、腹、背、股、膝、踝等部位。要知枣林稠密低矮,很难施展大开大阖的招数,更莫说还要同时应对十几支长,约五六尺锋锐钩镰枪的同时夹攻。 李玄见这些钩镰枪进攻时无论方位、角度、劲力、法度,俱配合的极为快捷严谨,可谓天衣无缝,暗赞一声,手中鬼泣剑左翻右旋,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败战大式中的空城计招式。空城计招式使出,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每招出手必须拿捏的极为精准。其间,若刚劲减弱,柔劲当即辅之以强,若阴力外溢,阳力必须将之盘固。因而出手每一虚招,必须把握住轻缓飘离,做到引敌入腹。而每一实招,都要把握住重急狠快,既威且猛,达到一夫当关,拒敌千里不畏生死之大气魄。 枪影缤纷,剑光闪烁,密林中的杀气登时大盛。 李玄四面楚歌,不慌不忙展开招式,将鬼泣剑往最先攻向自己喉间的钩镰枪头上一搭,以浑厚内力牢牢拖住了枪头,身形斜转,以极虚的招式将其往后背和股间刺来的三杆枪头上一送,四杆枪立时纠缠在一起。既然虚招瞬间完成,该到实招发力之时。他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力贯剑身,‘呼’的拔地而起,身形突然倒悬,黏住四杆钩镰枪的鬼泣剑猛地一旋。只听‘咔嘣’数声,十几杆钩镰枪尽在他一虚一实一招间旋脱出手。藏身枣林的十几个持枪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组成的号称甘南第一奇阵,天罗地网勾镰枪阵竟会被人一招间化解破掉,正惊异不定,却见李玄人未落下,凌空中,单足在枣树上一蹬,身形如箭般往林外飞了出去。 如此干净利落的身法,当真是罕见! 李玄跃出枣林,见唐冰和姚子空已然近前,低声喝道:“小心了,此路两侧藏有埋伏。” 他喝声甫毕,人已在十几丈外。唐冰闻言,正要相问他是否无恙,却听李玄道:“我当先开路,你们随后,莫中了敌人拖延时间的手段。”口中呼喝着,提足一口气,展开八步追风赶蝉的轻功,全力向前疾奔。哪知他还未奔出十几丈,蓦见前方四五十丈外人影晃动,左右两侧枣林里闪出五个人。五个人不偏不倚挡在路的中央。 李玄知又有对手现身,沉声喝道:“前面几位若是朋友,烦请你们闪开,莫要挡住去路。若是对手,就不要啰嗦,快快亮出兵刃吧。”声音落下,人已近前了十几丈。 姚子空见李玄身形疾逾闪电,正暗自喝彩,却也见到路中央的五条身影,凝目看去,见对方俱是身材高瘦,一身白衣打扮的样子,整个人好似新丧守孝的子弟,暗夜中令人不寒而栗。他心念斗转,已知五人是谁,高声道:“前面五位兄弟,可是燕山头狄家寨的狄氏昆仲么?”五条人影中的一人闻听姚子空喝问,操着悲泣的哭腔,阴森森道:“是又怎样?”姚子空勒住羊头怪马,道:“常闻五位从不过问江湖中事,今儿这是那股阴风吹得顺了,让你们舍弃燕山头丧灵石室逍遥快活的日子,不远千里跑到这里来守丧?”当先那人冷冷道:“你是在装糊涂么?难道看不出我们来这里,是为了配合黑先生捉鬼么?”姚子空闻言,惊怒交际,喝道:“去捉你妈的鬼。姚爷爷先将你们五只小鬼下了油锅,看你们还能逞口舌之利!” 二人一问一答时,李玄已奔到狄氏兄弟身前四五丈。他听当先那人如此回答姚子空,已知这五兄弟是黑云逸邀来对付沈无惧的帮手,因此足下不停,沉声喝道:“既然如此,就请姚兄长早早架好油锅,点上柴火,待小弟将他们捆了,你尽情酥炸。” 为首那人听李玄如此说,不禁怒喝道:“哪来的狂妄小子,先吃狄大爷一记孝子棒再说。”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条长约四五尺的白色丧棒,兜头向李玄砸过来。 暗夜遇鬼,本是人人畏惧之事,但若遇到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常人恐怕早就瘫软倒地。 李玄见这五人形貌怪异,初时一凛,随即毫不畏惧。他不待狄大袭来的丧棒兜头砸近,身形斜闪,左掌虚空一推,浑厚的内劲裹夹着绵柔掌风,好似一只无形的大手,将狄大来势猛恶的丧棒推开半尺。与此同时,鬼泣剑斜指,刺向其肋间大包穴。狄大不料对手出手一掌,便能将自己手中这条重逾三四十斤的精钢孝棒给推开。 要知他这条守孝棒虽然漆成白色,貌似普通,其实却暗藏着许多令对手意想不到厉害构造。比如棒头铸有三寸长的尖刺,格斗时可使展刺、顶、划、挑等手法招式。而棒身一侧铸有高约二寸,长约半尺的锋锐利刃,若与人对敌时,可施展砍、抹、削、剁等手法招式。狄大见李玄一剑刺来,直指自己空门,急忙撤招变式,躲闪时就地一滚,狼狈不堪中却不忘喝道:“四位大仙弟弟,这个小鬼难缠的紧啊,还不快快将他锁住......”说着,又已经纵身跃起,举着怪异的守孝棒砸下来。 李玄听狄大话音未落,眼前便人影乱晃,耳听一阵哗啦啦的金属响动,抬头看时,见左右两侧已有两条好似银龙般的锁链飒然飞到。传说地狱无常鬼常手持锁链,趁幽暗夜色到人间锁拿寿限已尽或恶贯满盈之人。难道自己真的遭遇到了无常鬼么? 他不禁冷笑道:“装神弄鬼,招摇撞骗,还不现形!” 李玄遇强敌,精神大振,足下左三斜二,身形如风般往两条锁链尚未交错的空隙切去。但他身形未定,侧身未转时,猛觉下肢两股冷风袭到。瞥眼见是两支三股钢叉夹着寒光叉向自己股间。这时他前后左右,上肢下盘,俱被四件古怪的兵刃围住,加之头上还有狄大的丧棒封堵,可谓五面受敌。看来唯一的出路便是土遁而去。 可惜,他连擅于土遁术的人都没听说。 姚子空远远见李玄与燕山头狄氏兄弟交上手,双腿一夹羊头怪马,忙与唐冰前来协助。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先前姚子空与唐冰见李玄跃出枣林,向前急奔,其速疾逾闪电,即使羊头怪马脚力矫健,也被其落下十几丈远。此时二人见李玄情势危急,想要上前,却哪还来得及呢! 就在姚子空与唐冰暗呼不妙,鞭长莫及之时,只见李玄在狄氏兄弟五面围困下,四肢猛地一收,身子缩成一团,如弹丸弹射般‘嗖’的一声,从五件兵刃中飞身而出。 狄氏兄弟做梦也没想到,李玄能从他们苦练数十年的五行阵中脱身而出。他们怎知,李玄适才与之照面的瞬间,已从他们站位上看出,这是一种颠倒的五行阵法。 颠倒五行阵是一种正、反、左、右皆可任意变换的阵型,整个阵型看上去简单,其实是风、雨、雷、电、火五种自然现象命名,是江湖失传已久的五行阵法之一。其中风为五行之首,司职策划进退,是颠倒五行的阵心。而雨、雷为阵之两翼,司职围捕缉拿,剩余的电、火为阵之双爪,司职偷袭搏杀。而此阵名字所以有颠倒二字,皆因阵中的两翼与双爪可以自由搭配,阴阳转换。比如雨、雷组合的双翼围捕失败,可瞬间转换成双爪中的偷袭职能,而电、火组合的双爪进攻失败,可立时转换成围捕职能。并且雨、雷和电、火的组合也非一成不变,阵型启动时,由阵心指挥,四行交叉转换,据势幻化。相传汉时名将卫青曾在边陲摆下此阵,以五千精猛骑兵,大破匈奴单于三万铁骑,由此可见这颠倒五行阵法的厉害。 当年李玄曾见过天机老人沙半眼在沙盘上推演过此阵,知其厉害非常,更知要破此阵必须速战速决。倘若让司职指挥的五行之首,风位展开此阵,攻势便会如无边海浪,层层不穷。因此李玄见狄大开始策动进攻,便一招将其迫退,目的正是要他仓促中策动阵型,自己从中找出破绽。果然,狄大一招失手,便叫嚷着让其余四人开始围捕进攻。急切间,狄氏兄弟虽合围成功,并由狄四、狄五组成双爪偷袭,怎奈李玄修习过宝源秘笈中的移筋煅骨功夫,可在瞬间将身体缩成极小的一团,并能在足不着地时凌空弹射出去。若脱身飞出阵型,即使再厉害的阵型也枉然。 狄氏兄弟讶异间,李玄已飞身而出,且绕到了五人身后,以快速绝伦的手法点中狄三。 狄大听到狄三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暗叫不妙,正欲出手相救,却觉自己肋间一麻,也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与此同时,狄二、狄四、狄五也相继被李玄闪电手法点中,俱‘咚咚’摔倒在地。这一切变化尽是发生在瞬间,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姚子空与唐冰本来焦急万分,催马狂冲,哪知二人才向前奔近了十几丈,已看见李玄从狄氏兄弟的兵刃间脱身而出。二人欢呼一声,可话音还未落下,又见李玄出指如风,将狄氏兄弟五人悉数点倒在地。这一结果不但大出姚、唐二人的意料,就连倒地不起的狄氏五兄弟也难以置信,恍然若梦。因为自李玄与狄大交手后,又被狄氏兄弟围住,再到狄氏兄弟被悉数点倒在地,前前后后,也不过是呼吸间的事,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举破掉狄氏兄弟的颠倒五行阵,在江湖上怕是能做到的也没几人。其实,姚子空与唐冰不知道,先前李玄飞入枣林也是一招之间便将闻名甘南的宫家十六勾镰枪破掉,若知道,适才这声欢呼只怕是还要再高十倍。 狄大躺在地上昏晕片时,猛然清醒过来。他看了看李玄,见对方竟是一个弱冠少年,心下惊讶更甚于愤怒,喃喃道:“小鬼头厉害,快放了你的五位大仙爷爷,否则待咱解了穴道,将你斩成八块。”已到近前的唐冰听了,笑个不停,跃下马来道:“这位大仙爷爷,你能不能不吹法螺?”狄大怒道:“谁吹法螺了?来来,快把爷爷的穴道解开,马上让你尝尝大仙爷爷丧棒的厉害。”唐冰闻言,拼命忍住笑,一脸正色道:“既然你如此厉害,那就更不能给你解开穴道!”狄大更加怒不可遏,高声道:“却是为何?”唐冰笑道:“因为我很害怕你手中的那截大白萝卜。”狄大听了洋洋得意道:“算你识相......嘿嘿......不过大仙爷爷手中的兵刃不是大白萝卜,而是唤作精钢白丧棒。这个意思嘛,就是让你哭丧的白色精钢棒子。” 唐冰闻言,故作恍然大悟,捂着耳朵道:“这兵刃的名字好恐怖啊!烦请莫要再提这兵刃的名字了吧。”李玄与姚子空见狄大性情憨直可爱,面对唐冰如此调侃,竟然认真如初,甚感好笑。姚子空看了看狄氏兄弟,道:“李兄弟,如何处置他们?” 李玄沉思道:“姚大哥拿主意吧。只是莫要伤了他们的性命。”说着,在唐冰耳旁低语几句后,又道:“冰儿,你与姚大哥小心断后,我先去枣岭那边看看情势如何吧!” 唐冰见李玄说话时已疾奔出了七八丈远,便往前追赶几步,叮嘱道:“玄哥哥,你莫着急,要小心啊......”李玄听唐冰在身后远远叮嘱,也不回头,飞身掠起三丈,高声道:“无妨......你也要小心......”声音未落,已向枣岭那边疾驰而去。(。) 第九十五章 恶人当道 不过半盏茶时分,夜色中,李玄便已望见一道裸露山石的山岭。 山岭高约数十丈,被密密麻麻的枣树遮去半边。夜虽暗,但山岭上的白色的巨石依然轮廓清晰。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堆叠加在一起的白玉馒头,虽然杂乱无章,却是极为醒目。 李玄见山岭脚下有枣树掩映着一条宽阔的大路。大路笔直向上,正是通往山岭中部,暗道:“这岂不正是姚子空所说的那道山岭么?”心中念着,脚下依旧不停,提气向前急奔去。但就在李玄奔的急促,顺着山下大路前行时,察觉前方十几丈外枣林右侧内有两道极其轻微若隐若现的呼吸声。他两次被人伏击,虽然轻松闯过,但知越到枣岭附近,对手必然更为强悍。因此不敢大意,轻身跃上右侧起伏不定的枣树。 身在空中,李玄不待下坠力道生成,双手左右摆动数下,身形便顺着山风起伏之势,如飞鸟掠空般向前滑翔五六丈。如此两次,他便到了发出呼吸声的枣林上空,单手一甩,将事先握在手中的几枚石子击向枣林,而后向左凌空翻过,恰好跃到了对面枣林的上空,使了个千斤坠,没入枣林。右侧枣林中人听到林梢衣袂声响,正要跃出察看,却听‘嗖’的一声,几枚石子当空击下,正打在二人中间的枣树上。林中二人被突如其来的石子吓了一跳,本能反应,一左一右向林外跃去。 李玄见枣林中二人被自己甩手打出的石子惊了出来,仔细看去,不由得暗觉好笑。 只见跃到大路左侧那人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须几乎将半边脸遮住。虽然这时已是深秋季节,此人却光着上身,裸露着一身凹凸有力,十三太保横练成的肌肉块。而落在大路右侧那人却身材矮小,弓背哈腰,左顾右盼时,一副獐头鼠目甚为猥琐的模样。左侧莽汉四周环顾一下,粗声道:“奇怪啦,暗夜中谁向咱们莫名打来石子暗器?”莽汉说完,又对大路右侧那人道:“桑万锦,你奶奶的怎的反应如此快。哼,这些年来,你是不是早就想要丢下老子,独自找地方逍遥快活去?” 那个被称为桑万锦的猥琐老者闻言,冷冷叹道:“不是我快,是你赵费砚块头太大,慢我半拍而已。”莽汉赵费砚听了,怒喝道:“桑万锦,你在笑我轻功不如你?” 桑万锦拂了拂衣袖,淡淡道:“你若这样想,我老桑也没办法。行啦,快隐身藏起来吧。再坚持一会儿,黑云逸把沈无惧解决了,咱们便可撤下来,回家睡大觉。” 莽汉赵费砚闻言,也不再纠缠,嘟囔着:“这次就听你的。老桑,你说黑云逸与沈无惧见面后为何不赶快出手,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却像个婆娘似的唧唧歪歪说个不停?”桑万锦轻哼了声道:“黑云逸爱打就打,关你我何事!咱们不是已答应他么。嘿,他拿出三百两黄金给咱们,咱们便替他把好这一关。至于他与沈无惧谁死谁活,便不关你我事了。”莽汉赵费砚摇头道:“可是,昨天黑云逸只付了一半佣金给你我。倘若他死了,咱们向谁去要?”桑万锦冷笑一声道:“黑云逸死不了。他不但在岭那边为沈无惧预备了副帮主花蝴蝶、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无忧老小子几把好手,还请来普陀山智空花和尚、关外闪电刀曾七等两位助拳。” 他说着,又指了指前方路上道:“那边还有宫家十六弟子的勾镰枪,以及燕山头狄氏五常鬼的劳什子五行阵法等等。你说,就凭沈无惧和他身边那几个破落的旗主,能斗得过黑云逸?”言毕,慢吞吞的转过身,望着夜空道:“今夜有好戏啊!” 李玄听这个形貌猥琐矮小个子唤作桑万锦,而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莽汉唤作赵费砚,心下暗觉好笑:“这二人名字的谐音好奇怪。看来黑云逸下足血本,为将沈无惧于死地竟不惜重金请帮外人士前来助拳。眼前这二人是谁?竟在这里如此轻松的侃侃而谈?”他江湖阅历不深,只觉得眼前这二人高、矮、胖、瘦差异太大,无论武功或是举止,属于极不相称之搭配。难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不对? 但李玄哪里知晓,这个桑万锦与赵费砚却非等闲之辈。 这二人武功虽然并未达到登峰造极之地步,但却极不好惹,他们在江湖上所犯诸事中,最为江湖人熟知的便是开皇十六年,因与数十名江湖好汉相争一个青楼名妓,斗酒大醉后,竟然出手杀死了前来劝和,已经成名三十多年的京都剑客温雕。 温雕可非简单人物。当年他可是盘踞帝都,乃至整个江湖上最奢侈富贵的豪客之一,武功虽然不高,但朋友遍布官宦名臣,贩夫布衣。当温雕被桑万锦与赵费砚二人杀死的消息传出后,他的朋友除了纷纷声讨,也从五湖四海赶到温家吊唁。不巧的是,温雕丧事的第七日正是元宵节。这样一来,原本热闹非凡的帝都元宵夜被数千江湖豪客乱哄哄涌入,其混乱可想而知。开皇闻知此事,感觉事态重大,亲颁圣旨,命缉盗天下衙门内所有值守人员倾巢出动,前往花灯闹市维持秩序。 如此这样,没了缉盗天下衙门值守人员与御林军联手护卫的皇宫,就此出现了防卫空挡。所以,就在那年元宵节的当夜,发生了宫内乾坤楼定海神灯被踢翻一事。 众所周知,皇宫乾坤楼内的定海神灯非同小可。它是皇上大年除夕夜最后时刻亲手点燃的一盏寓意四海升平,天下安定的铜灯。此铜灯高约九尺九寸九,重逾百斤,自被点燃时刻起,必须燃到元宵夜过后才能熄灭。若其间不慎熄灭,便预示着当年会有灾祸降临。闻知定海神灯灭了,开皇狂怒,严令搜捕真凶,同时发布公文,通缉引发此事的罪魁祸首桑万锦和赵费砚。于是,这二人也开始亡命江湖。 李玄年纪轻轻,初涉江湖,自然不知这些陈年老事。他见桑万锦从右侧枣林跃出,身法轻捷,落地无声,已经看出他轻功非常了得。而赵费砚身体粗壮,孔武有力,步步成印,其外家功夫必定不弱。李玄心下暗道:“这二人见了自己甩手打入枣林的石子,出了枣林,不但没有四处搜寻,反而在路上侃侃而谈,是何道理?难道在他二人心目中,早就做足准备的黑云逸,面对沈无惧时,已是稳操胜券?” 万事成功,都是因为准备充分。黑云逸已准备充分,志在必得,他能取得胜利么? 李玄正思量要以何种方法避过眼前这二人,赶去枣岭帮助沈无惧,却听赵费砚向桑万锦问道:“老桑,依你看来,黑云逸这次花了这么多的本钱在这里对阵沈无惧,已是志在必得,稳操胜券么?”桑万锦嘿嘿一笑,道:“他岂止是稳操胜券......”说着突然飞身跃起,两手自怀中急速掏摸,凌空斜转半圈,一双手臂便如千手如来般连续挥舞,‘嗖嗖’声中,向右侧李玄藏身的枣林射出几十枚暗器。 此刻李玄正凝神思索,突见桑万锦身形跃起,凌空暴转时两肩耸动,暗叫不妙,待见他双手急甩,向自己射来无数暗器,便想也没想,手中不及出鞘的鬼泣剑上下一翻,挽出千百个剑花护住身体要害部位,同时猫着腰,快若闪电般窜出枣林。 不过李玄冲出枣林,却未向桑万锦攻击,而是以闪电速度向莽汉赵费砚那边而来。 赵费砚不及桑万锦精细,见他突然向左侧枣林发射暗器,喝问道:“老桑你疯狂了么?怎么向一堆烂树撒气!”他话音未落,便听枣林中一阵快若爆豆的兵刃击打暗器之音。他微微一怔,尽管粗豪愚钝,却已醒悟过来,左侧枣林必有人躲藏! 就在赵费砚还未开口喝问枣林中人是谁,忽见一条快极的人影自枣林中飞向自己,速度之快,平生仅见,百忙中大喝一声,左臂聚力,轰的一拳砸向飞来的人影。 赵费砚出手一拳使尽平生所学,砸向李玄的身影。李玄人在空中,以带鞘的鬼泣剑将桑万锦射来的暗器击落后,也不停顿,左足在枣树树干上一蹬,斜身变形,向赵费砚扑去。原来李玄见桑万锦不但机智狡猾,且出手迅捷,心念斗转中暗道:“都说修习外加功夫之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来若想以最快的速度将二人制服,只有择其薄弱之处,相机破之。”这念头在他脑际一闪而过,容不得再有半分思量,所以他才中途变身,攻向赵费砚。但他还未靠近赵费砚,已听对方大喝一声,好似有卷地惊雷在耳畔炸响,喝声未止,他已能感到一股凌厉的拳风烈烈而至,正是江湖上极少有人修习的‘霹雳罡风拳法’。李玄虽不明白这种刚烈拳法的要旨,但却能从对方暴喝声与烈烈拳风中判断出,对方原来也极不好惹。 李玄将内息一收,身形急坠落地的同时,左足支地,斜身一偏,滑出了二尺有余,不待赵费砚与桑万锦再次出击,右足扫动,‘蓬’的一声响过,路上的黄泥尘土被他扫起,犹如一大片黄云,裹夹着劲风飞向试图上前的桑万锦。赵费砚见李玄轻功了得,竟能躲过自己这招‘平地惊雷’,怒喝一声道:“好个藏藏躲躲的小贼,有本事再来吃爷爷一拳。”说着,阔步上前,沉肩挺背,‘呼’的又击出一拳。 这一拳威势更猛,力道更强。 李玄百忙中扫动黄土尘埃,隔阻开正欲上前的桑万锦,就在身形还未完全停稳时,赵费砚又攻了上来。他见赵费砚刚劲勇猛,出手两拳,完全是不顾性命的招式,暗暗叫苦,勉力将头一歪,避过迎面虎虎生风的一拳,足下左三后一,‘呛啷’一声,拔剑在手,使出一招混战技击大式中远交近攻的第二式。桑万锦见李玄身手奇快,不但瞬间避过自己暴射出的暗器,还能百忙中扫动黄土尘埃,隔阻自己,正暗自吃惊其敏捷多变,又见李玄已拔剑在手,右手鬼泣剑化作千百个大小圆圈,不但向赵费砚出手手臂上缠去,还左手猛地下探,往其腰间章门要穴上抓去。 桑万锦暗叫不好,一跃两丈,双手不停地挥动,霎时间,十数件暗器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李玄的耳根、颈侧、肩头、腰间、股侧、腿弯、脚踝飞去。赵费砚见李玄年纪轻轻,竟又躲过了自己出手的第二招‘罗汉砸门’,惊异之下,正欲变招,可单臂已被霍霍雪亮剑光缠住,急切之下,不敢妄自变招,猛喝一声,身体前倾,右拳奋力往李玄的面门砸去。李玄见赵费砚不管左臂被斩断的危险,更不顾及腰间章门穴被拿住的险境,而是奋力砸向自己面门,使的正是两败俱伤之打法。 横的怕楞的,愣怕不要命的。 就在李玄还未决定撤不撤招之时,桑万锦凌空射发的暗器已然近身。他若要闪避暗器,面门必然会被赵费砚一拳击中,他若下定决心,拼着耳根、颈侧、肩头、腰间、股侧、腿弯以及脚踝受伤的危险,与眼前赵费砚搏命一拼,恐怕不但会被打成筛子,就连面门怕也难以保全。这真是到了进退维谷,左右两难的危险境地。 这一切皆发生在瞬间,李玄没时间慢慢决断想定。此时若稍有差池,或判断失误,必然是非死即伤。但任谁都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便已修成了薄薄的神功护体罩。 这层神功护体罩虽然薄弱,但已能够有效的保护他。这层薄薄的神功护体罩尽管只是雏形,但先前与周飞对决,已救过了他的性命,让他躲过了卑鄙突袭的一剑。 李玄是个聪明人,对武学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悟能力。他自躲过周飞突袭的一剑后,已明白自己周身丈许范围有层看不见摸不着气息,正隐约保护着自己。不过这层气息是否强大,能承受住多大的外力,他却无从可知。每个人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种与命运对赌的意识。这种意识有的人知道,有的人却始终不知。但当遭遇险境,无法成功突破时,这种对赌的意识便会在不自觉中转化成行动。输赢都是命!所以对赌命运的结果通常只有两种,成功改变命运,失败赌输人生。此时逆境,李玄便有了对赌的念头。他想也没想,深吸一口气,猛将丹田内的内息全部提起,大喝一声,左手手臂暴长数寸,招式不变,依旧抓向赵费砚腰际的章门穴。 桑万锦凌空射出暗器,眼见李玄不闪不避,就要被击中,正心下欢喜,却听他大喝一声,自己射出的所有暗器就好似撞在一道软墙,‘**’闷声中,落了一地。 赵费砚也没想到李玄会与自己一样,刚劲勇猛,无所畏惧。他微一迟滞,击出的铁拳慢了半拍,堪堪触及到对方面门,突觉腰际酸麻,章门穴已被李玄牢牢拿住,同时左臂亦感冰凉一片,已被鬼泣剑剑身压住。这一变故快若星火,匪夷所思。 这是赵费砚没想到的结果,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李玄不但没有趁机将他的手臂斩落,反而一松,将手从他腰际章门穴上拿开了。桑万锦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暗器,正自讶异,见李玄放脱开了赵费砚,后退一步,向自己和赵费砚团团抱了抱拳,道:“在下因有要事路过这里,惊扰二位,不当之处,先请原谅。二位若要赐教,待我事情完结,再来领受。”赵费砚性情爽直,听李玄言毕,便高声问道:“大半夜的,你有何要事?莫不是要由此去往枣岭吧?”李玄点点头道:“正是。”赵费砚还未说说话,桑万锦却冷冷道:“是黑云逸邀你去枣岭,还是沈无惧唤你去助拳?”李玄淡淡道:“在下要去护佑沈帮主的安全。”赵费砚闻言跳了起来,嚷道:“混小子,我看你还是莫要去了。沈无惧此时只怕已被黑云逸剁成肉酱了。” 李玄吃了一惊,问道:“尊驾何出此言?”桑万锦接口道:“小子,你虽然武功不错,但你掂量一下,若我二人奋力一搏,你有几成胜算?”李玄想了想,沉声道:“大概四成。”桑万锦摇了摇头道:“不止四成,恐怕有六成左右吧。”赵费砚此时已对李玄好感大增,见桑万锦摇头晃脑,欲言又止,喝道:“老桑,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咱们还要与人家打一架不成?”桑万锦哼了声,道:“打十架又何妨?你我兄弟自出道至今,打的架何止几百回,难道会怕打架?”赵费砚使劲点点头,道:“这倒是实话。”桑万锦看着赵费砚,问道:“你我与人打架,胜败皆有,还好能保住性命。嘿,赵老弟,这么多年,你可曾遇见谁对我们手下饶情的?” 赵费砚摇摇头道:“人人恨不得杀了我们,吃我们的血肉,用我们的人头去领赏。” 桑万锦闻言哈哈大笑,对李玄道:“你听见了么!我们是十足的恶人。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敢放过我们?”李玄闻言道:“不敢承当放过二字。只是在下向来知道‘祸乱当头心不慌,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的含义。”桑万锦道:“好好好好......既然你有如此宽博的胸襟,适才又放过我兄弟,那么我劝你还是莫去枣岭。” 李玄奇道:“为何?”桑万锦缓缓道:“因为枣岭上的人联起手来,比我兄弟二人高出十倍不止,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赵费砚到这时才听明白,原来桑万锦见李玄放过自己,是在劝他莫上枣岭去送死,心道:“老桑向来心狠手辣,以无情无义而著称,咦,今儿这是怎么了,竟然大发善心?”李玄微微一笑,抱了抱拳,道:“多谢提醒。二位若再没有其他事,在下就此别过了。”桑万锦也抱了抱拳,阴阴一笑道:“不管你听不听我劝,反正我话已说清楚,也算将适才的人情送还给你了......嘿嘿......既然两不相欠,待我们再寻个机会,好好地打上一架。” 赵飞砚听了,吼道:“老桑,有些架可以不打的......”桑万锦仰天阴阴一笑道:“打着玩不行吗?” 李玄闻言哈哈大笑,心道:“这个桑万锦算定我会不管不顾的去往枣岭,所以绕了半天,不过是为了将我放脱赵费砚的人情抵消而已。此人计算精细,尽管是个真小人,却比世间一些伪君子强多了。”念及这些,已倒纵出两三丈,人在空中,双拳一抱,笑道:“就依前辈所言。咱们三人若有再逢机会,彼此可无需容情......”话音未落,身在十几丈外,夜色浮动,如轻烟般向杀机隐隐的枣岭奔去。(。) 第九十六章 性情莽汉 赵费砚望着李玄离去的背影,半晌不语。他心下虽然惊诧,李玄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了得的功夫,但更为惊异向来心狠手辣机智多端的桑万锦,竟肯如此轻易放过李玄。 这个年轻人若真上了枣岭,干扰了黑云逸覆灭沈无惧的计划,那剩余的一半佣金岂不泡汤了?难道桑万锦确是因为李玄适才手下留情,没有斩断自己的胳膊而萌发了难得一见的善心?赵费砚正欲就此询问桑万锦,听身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 桑万锦见赵费砚沉默不语,知他心中必有疑惑。要知他二人自开皇十六年惹下弥天灾祸,虽说消失江湖,其实一直靠收取佣金,帮人暗杀,维持东躲西藏的狼狈生活。现下,李玄安然无恙往枣岭而去,此事必会激怒雇主黑云逸,如此剩下的佣金不但会泡了汤,恐怕自己与赵费砚多年以生死经营起的名声,也会因此一落千丈。 但这次桑万锦有自己的盘算,也是他第一次选择退而求全。 适才交手,他见李玄身手了得,纵然自己与赵费砚以最擅长的攻、袭方法与之相斗,胜算怕也不到四成。这可是不划算的事。桑万锦一生斗狠搏杀,生死不下数十次,从未思虑过生死。可人的年岁越大,往往越在乎生死,对一些事也会看得更透。 桑万锦心下暗自估算,单就武功而论,这个年轻人单打独斗的能力,恐怕除了黑云逸能与之往来百招之外,其手下诸人定不是其敌,更何况沈无惧自来武功惊人,这时或已与黑云逸斗得火热,若加上这年轻人的协助,到底鹿死谁手,已很难预料。 都说江湖信义比命大比天高,可倘若将信义与性命同时摆到桌面上,只允许二选其一,恐怕多数人还是会选择保命,背信弃义。桑万锦念及此处,暗道:“既然已有一半佣金落入钱袋,何苦再为黑云逸去卖命?”就在他想告诉赵费砚,自己打算潜到枣岭外围,坐山观虎斗,再做定夺之时,也听到了身后远处传来的急促马蹄声。 二人不约而同转身往马蹄声处望去。 幽暗的路随枣林起伏不定,路的深处一男一女骑着一种见所未见的羊头怪马疾驰而来。 赵费砚看了看桑万锦,见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闪身路旁,静观其变。他微微一怔,不明白桑万锦是因先前受了挫折,萌生惧意,还是此举另有深意。赵费砚正疑惑,见疾驰在前的汉子停了下来,与此同时,紧随其后的另一匹羊头怪马也停了下来。 骑马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来,紧追李玄奔向枣岭的唐冰与姚子空。唐冰看了看桑万锦与赵费砚,见二人容貌古怪,一个孔武有力,一个形貌猥琐,俱不似良善之人,而且身前地上散落着十几件闪闪暗器,心知此前二人必是与李玄有过打斗。 风儿摇摇,李玄不在这里,是已安然离去,还是被这二人打伤后,藏躲起来了呢? 唐冰正迟疑着,听前方二十几丈外突然传来几声夜鸟‘咕咕’的鸣叫声,心下不由暗喜,抖了抖缰绳靠近姚子空,与之低语几句。姚子空听了点点头,心下一动,脱口问道:“敢问二位先生,适才可是有人从这里路过?”此时枣林周遭气息极低,山雨欲来之下,月黑云密,若非修习上乘武功之人,恐怕也是只能目视五六尺。 桑万锦修习过上乘内功,目力自是极佳。他听了姚子空的问话,似乎懒得搭理,只上上下下将唐冰打量一番。他见她年纪不大,容颜秀丽,浑身上下干净利落,虽说打扮不甚华丽,却隐含高贵的气质。如此荒野,为何会有与众不同绝色女子出现? 他心下暗道:“看这二人骑行古怪,又与先前那个年轻人同为一路,这其中有古怪吗......唉......罢了,罢了......我先前既已决定坐山观虎斗,又何必阻拦他们,再惹麻烦呢......”他心中既已想定,正想着胡乱搪塞一番,闪身放他们过去,却蓦地发现眼前这个小女子胸前的衣襟上,竟然镶着一枚世所罕见的珍珠纽扣。 桑万锦行走江湖数十年,历事无数,最为钟爱奇珍异宝,因此早练就了辨识奇珍异宝的本事。他见唐冰衣襟上的这颗珍珠在黑夜中依旧能生发出柔和晶莹的光芒,远远看去,好似挂在美人脸庞上的一滴泪珠,惊艳无双,竟让人有种我见犹怜,难以割舍之情。 这女子是谁?身上怎会有如此稀世罕见的宝物? 桑万锦心下痒痒,暗自惊喜道:“看来,人不招财财找人。就这一颗珍珠而言,岂止值百两黄金!哈哈......老子何用再费精神,苦巴巴的跑上枣岭坐山观虎斗。嗯,若是取了这颗珍珠,即使与黑云逸毁约,就这份珍珠换的钱,也够逍遥一生的。” 他心下想着,便郑重的整了整神色,缓缓道:“既然这位小哥问到,老朽也不相欺,此前确是有位年轻英俊的少侠从这里过去。”唐冰闻言点点头,见桑万锦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知他必定心怀异念,便微微一笑道:“如此叨扰先生了。” 唐冰说着,催动坐下怪马,怪马嘶鸣一声,向前窜了出去。 桑万锦见唐冰毫无防备,纵马从自己身前奔过,向赵费砚使了个拦住姚子空的眼色,自己却身形轻纵,尾随在唐冰的马后。姚子空熟知江湖,经验丰富,已看出赵费砚看了桑万锦一眼,会闪身阻拦自己,因此不等对方脚步移动,急忙贴伏在马背,双腿使力一夹怪马,怪马肋间负痛,嘶鸣一声,四蹄奋扬,也如箭般向前蹿出。 赵费砚没想到羊头怪马会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只觉眼前一花,怪马已驮着姚子空窜出两丈多。他想也没想,低喝一声:“兀那小子,莫走的这般急,快下来和爷爷我叙叙话。哈哈......小子要走么,等等我!”言毕,展开阔步,也是向前急追。 霎眼间,四人一前一后,如风般向前奔出十几丈。 桑万锦轻功甚是了得,此时已渐近唐冰,若再向前追出数丈,必可捉住怪马马尾。他心下得意,笑道:“小姑娘,莫要奔走了,再不给老桑停下来,就别怪我动手了。” 唐冰闻言,也不回头,冷冷道:“老鬼头,你我素昧平生,我走我的路,你过你的桥,为何要阴魂不散追着我?”桑万锦听她如此答话,纵声长笑道:“小姑娘幼稚得很。老子今夜被混小子搅扰的折了本钱,正愁没处找回来,你却颠颠来了......快把衣襟上的珍珠留下,省的爷爷我动手。”唐冰似乎才明白他为何会追来,娇笑道:“原来如此。倘你有命的话,尽管上前来取吧。若追不上,算你没本事。” 桑万锦闻言,不由纵声长笑道:“好。看来小姑娘很自信啊!”言毕,双臂一振,蓦地向前跃起数丈,如雁般从唐冰头顶凌空飞过。唐冰只觉头顶一阵轻风掠过,桑万锦已到了自己马前。她刚要抖着缰绳驱使怪马硬冲,却见桑万锦伸手在怪马头上一拍,怪马蓦地悲嘶一声,犹被千斤压顶般,前腿卧跪,顿时将唐冰向前摔出去。 难道路遇恶人,命该如此么? 桑万锦一招得手,得意非凡,不缓不急,似要戏耍唐冰,见她人在空中,却不上前进击,哈哈大笑,叉腰而立道:“小姑娘还跑么?若再还手,爷可真要痛下杀手了。” 唐冰人在空中,右手一挥,神舞兵刃如电光般出鞘,一招河北冷家庄冷家剑法中的‘仙人指路’直刺桑万锦的喉间。桑万锦见她剑式快捷,冷笑一声道:“庄稼把式,也敢班门弄斧......”身形倒纵三尺,轻巧巧了避过剑招,单手在腰间一摸,喝道:“看来你舍命不舍财。那就先尝尝爷爷我辛苦喂养的铁蒺藜的好滋味吧。”呼喝间,单臂扬起,手中暗器便要射出。但他暗器还未出手,忽觉眼前有个人影闪过来,不偏不倚,正挡在自己的眼前。桑万锦身手了得,暗道一声不妙,足下斜转,身形拔起丈余,翻飞中试图越过挡住自己的人影。但就在他身形凌空,人还未落地时,猛觉脚踝一紧,已被人拿住脚部的昆仑和照海二穴,横空丢了出去。 桑万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得意时竟会遭此变故! 他人在空中,瞥眼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抓住自己脚踝,将自己丢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离去,还不到三分之一盏茶时间的年轻人李玄。这年轻人不是上枣岭了么?怎会又出现在这里?诸般疑问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思索答案,猛觉脊背传来一阵刺痛的冰凉,一瞬间,整个人便如死鱼似地摔落下来。 赵费砚外家功夫造诣颇深,可轻身功夫却差劲之极,尽管用尽全身力气,阔步狂追,怎奈怪马速度奇快,早已被落下了七八丈。他正自焦急,猛见一人自枣林中闪身而出,将桑万锦凌空甩了出去。他大叫一声:“老桑小心......”岂知一语未毕,正纵马疾驰的姚子空突然出手,手中朴刀快若闪电般,凌空向桑万锦后背飞去。 刀光一闪瞬间,血水四散飞溅。 凌空摔落的桑万锦被姚子空脱手一刀,自后背贯胸而过,倒在地上。桑万锦斜落在地,瞪着犹未闭上的双眼,不甘心地看着李玄,又看看从自己胸前透出的朴刀刀锋,费力挣扎几下,仰天喃喃道:“你是鬼还是神啊......嘿......是鬼还是神啊!” 桑万锦一语未毕,已气绝身亡。 李玄也没想到姚子空突然出手,毫不留情将桑万锦钉死当场。他怔怔地看了看姚子空,又回头看看唐冰,见她跃下怪马,靠在自己身旁,眼神极其复杂的望着桑万锦。 姚子空见李玄如此神情,轻轻勒住怪马道:“李兄弟,你看看这老小子手中持有何物?” 李玄闻言望去,发现已倒地死去的桑万锦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乌蚕丝织成的手套。 这种手套是发射剧毒暗器的必备之物。唐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桑万锦握紧的双手掰开,见其手中握有十几枚枸杞大小的铁蒺藜。这些铁蒺藜上的剧毒似乎极为猛恶,在时明时暗的月光下,像一颗颗充满狠辣幽怪,以德报怨的眼睛,泛着幽蓝诡异的光芒。如此剧毒暗器,莫说是被击中,只怕被它划破一丁点皮,性命也是难保。 李玄已明白,若非姚子空江湖经验丰富,及时识破桑万锦手中握着毒铁蒺藜暗器,就算自己躲过,唐冰或也不能幸免。念及这些,心下突然闪过一丝对江湖的厌倦,心道:“看来无论良善或是十恶不赦之人,只要入了这神奇的江湖,便死生无寄。” 唐冰见李玄怔怔不语,似感觉到了他心下涌动出的不悦,上前宽慰道:“玄哥哥,你没事吧?这老贼见财起意,绝不是善良之辈,被姚兄长一刀刺死,也是死有余辜。” 李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瞥眼见赵费砚已飞奔近前,便对唐冰道:“咱们走吧,此人不是姚兄长的对手。”姚子空见了李玄,笑道:“兄弟说的极是,你二人放心赶往枣岭上吧,我自会料理了这厮。”说完,掉转怪马,站在路中央,冷冷地盯着渐渐奔近的赵费砚,阴沉着脸道:“兀那汉子,是不是来自南阳赵家集的赵费砚?” 赵费砚远远看见桑万锦被姚子空从身后突袭,横尸路上,悲愤之余,大吼着狂奔过来,正欲与姚子空拼命,听了这话,不由一愣道:“我是来自南阳赵家集的赵费砚!” 姚子空冷冷道:“难道你要为这桑死鬼报仇?希望你在动手前好好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赵费砚握着双拳,面露青筋,大声道:“你识得老桑?哼,有话快问,莫让大爷宰了你后,把话烂到肚子里。”姚子空冷哼一声,不屑笑道:“你会下决心杀我吗?我问你,你可记得自己六年前在流沙渡口上遭遇的事么?”赵费砚闻言一怔,随即狠狠反问道:“六年前流沙渡口?”搔了搔头,却又不禁脱口叹道:“六年前在流沙渡口,老子独力与人恶斗,差点被人大卸八块......好歹老天不想让我死,留有命在。狂小子,你问这些话做甚事?”姚子空缓缓道:“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那****被几个人砍成重伤,为何却还能活下来。哼,这其中的原因你可知晓么?” 赵费砚听了一怔,喃喃道:“那日,老桑要我与他去鬼门河谷盗取鬼门龙王的藏宝。但在半路迷失了方向。我误打误撞到了流沙渡口,不曾想遭遇了鬼门龙王手下的**名好手。咱家与他们一言不合,斗将起来。怎奈寡不敌众,一百十招后便被他们死死地围住。当时,我虽然拼尽全力,却还是中了三枪、四刀、一剑、一链子锤。好在当我快要支撑不住时,突有几个人出现,帮我击退了那些鬼门的崽子。” 姚子空点点头,往前几步,突然厉声道:“是谁救了你?你可看清楚几个人的面目么?” 赵费砚见姚子空声色俱厉,倒不畏惧,郑重道:“那时我累的快要虚脱,昏昏沉沉,岂能看清几位恩公的面目!哎呀,难道你知道当年是谁救了我么?那就快快讲来。” 姚子空冷冷道:“我岂止知道,还和他们熟悉得很。” 赵费砚闻言后,转怒为喜道:“那你还不告诉我啊!”姚子空淡淡道:“那几个人,除了我帮的白右使白寒冰和沧龙大哥外,另一个人便是我。”赵费砚呆呆地看了看姚子空片时,突然道:“你说是你曾救了我,有何证据?”姚子空冷冷笑道:“早知你会有此问。”说着,手掌一翻,将一枚极为精致的碧玉挂饰抛给赵费砚,又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曾遗落下的?”赵费砚伸手接住那枚碧玉挂饰,仔细端详,见正是自己六年前在流沙渡口遗落下的。短暂沉默后,他突然单膝跪地,抱紧双拳,举过头顶,道:“原来恩公是您......多年来你可让我找得好苦啊......救命之恩岂能相忘。恩公在上,请受赵费砚一拜。”姚子空眼见他要叩头,急忙跃下怪马,相扶道:“赵先生莫要行此大礼。您年岁长我,且出道极早,论理儿你是前辈......再说,当年出手只是小事,不足挂齿,在下岂敢受此大礼啊!” 姚子空上前,伸手去扶赵费砚。 岂知他的双手刚刚触及赵费砚,却见其原本举过头顶抱紧的双拳,向外猛地张开,自己双腕已被抓住。姚子空猝不及防,心下大惊,待要挣脱,却觉赵费砚的双手犹如铁箍,死死将自己的双臂扣住,哪还能动弹!赵费砚一招得手,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沉声道:“你曾救过我的性命,我不该如此拿你。但你适才将老桑杀了,他是我多年的兄弟,我能不为他报仇?”说着,两行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李玄与唐冰正要转身离开,听姚子空早年曾救过赵费砚,正自惊叹,不曾想突生变故。 二人待要上前解救,但见姚子空被赵费砚按在原地,动弹不得,加之距离太近,若要相救,必然投鼠毁器,一不小心伤了姚子空。但就在李玄与唐冰大感踌躇时,听赵费砚突然低喝一声,将自己扣住姚子空的双臂一振,咔嚓咔嚓,两声响过,他竟以浑厚的外家劲力,把自己的双臂震断。这变化任谁也没想到。饶是唐冰机智,李玄沉着,姚子空见多识广,也不禁面面相觑,甚是费解。赵费砚忍着剧痛,缓缓站起来,一任折断的双臂软软的垂在身侧,后退三步,咬着牙,悲声道:“这十几年来,老桑虽然常常欺我蠢笨愚钝,而且每次得了佣金,只给我三成,但多年来每逢我受伤病倒,也只有他在床前给我煎药熬汤,待如亲人。今时他死了,而且死在我救命恩人手中......姚老弟,一面是杀死兄弟的仇人,一面是相救性命的恩人,该如何是好?我想你也不知如何应对吧?”他见姚子空点点头,便宽慰的笑了笑,叹道:“所以,我只能将自己双臂折断,来平衡这难解的恩与仇。” 李玄听了,大为感动,心下道:“这赵费砚貌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原来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 姚子空抚着被赵费砚抓疼的双臂,暗暗吃惊对方的外家功夫如此刚猛,个性如此彪悍。他看着疼的满头大汗,却仍然牙关紧咬的赵费砚,道:“赵先生何苦如此作践自己。唉,如你这般重情重义,江湖少有,似你这样的汉子,也是我最佩服的。你若有意,何不与我同去枣岭,面见我帮沈无惧帮主......”原来沈无惧落魄江湖后,静极醒悟,一再叮嘱身旁人莫要重蹈覆辙,若见他人有难,当施救时要施救,避免四面树敌。其后不久便有了姚子空三人路见不平,出手施救赵费砚之事。 姚子空先前见到桑万锦与赵费砚后,已然认出这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正是自己当年救过的那个人。他记得沈无惧说过,赵费砚少年成名,生性本善,当年之所以在醉后将‘京都剑客’温雕杀死,皆因受桑万锦的唆使,这才酿成了亡命天涯的大祸。若救下他便是救一个朋友,日后如有机会,可利用好这份恩情,邀他加入天神帮。(。) 第九十七章 围魏救赵 李玄与唐冰听姚子空相邀赵费砚入伙,这才明白,他在这时向赵费砚提及当年旧事,原来还有如此目的。赵费砚闻言,看了看桑万锦的尸首,沉默片时,摇了摇头,极为郑重地对姚子空道:“适才我突袭你,尽管无法极速杀了你,但至少可以扭断你的双臂......唉......只是你当年有恩于我,我不能那样做。现下我双臂已断,无法为了老桑与你拼个死活,这样做,也算将你的恩情还了。老桑是我好兄弟,所以我还要提醒你,今时你若不杀我,待我日后伤愈,还是会去找你报仇的。” 姚子空哈哈大笑,道:“好个恩情已还。赵先生真性情中人。”言毕,从怪马鞍畔取下一个牛皮酒囊,叹道:“你走吧,希望下次再遇见你时,你不但毫发无伤,而且更加健硕。嗯,那样的话,咱俩就可放胆剧斗......来来......咱饮一口烈酒,为了来日再见!”赵费砚听了很高兴,极为豪迈的大笑道:“岂能只饮一口,要饮我就饮三大口。”姚子空赞道:“好啊,三口就三口。”说着,举起酒囊喝了一大口,然后交给赵费砚,后者也仰脖饮了一口。二人彼此往来,饮罢三大口酒。姚子空将酒囊掼在地上,大声道:“赵兄长,青山绿水路长,咱们今后江湖谋面吧!” 赵费砚闻言,仰天大笑,忍着断臂剧痛,俯身将桑万锦的尸身拿起,负在肩头,转身对李玄施了一礼,又对姚子空道:“就此别过吧。”说着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唱道:“兄弟幺,你从哪里来啊?为何咱与你相见,好似相识几百载!兄弟幺,咱从风里来,顶着雨,迎着雪,划着拳,唱着歌儿,喝着酒儿。哈哈,咱都知道,江湖纵宽,天地虽大,光阴纵长,刀剑虽利,情义最甜,任谁都无法斩断兄弟血脉。” 李玄见赵费砚嘶着嗓子,头也不回,往大路深处走去,感叹着道:“江湖纵宽,天地虽大,光阴纵长,刀剑虽利,情义最甜。嗯,任谁都无法斩断兄弟的血脉!真好!” 唐冰俏生生的立在李玄身畔,也被赵费砚的豪迈感动了,眼圈红红的,拉住李玄的手道:“岂止兄弟之间的血脉无法斩断,我相信,你我之间也如此!”李玄点点头,使力地握着唐冰的手,感动之余,竟有些哽咽。姚子空见赵费砚的身影消失无踪,便对李玄拱了拱手,神色凝重道:“李兄弟,咱们上枣岭吧。”由于唐冰的坐骑被桑万锦拍倒在地,无法骑行。她便骑着姚子空的怪马坐骑,紧随李姚二人身后。 路上,姚子空将唐冰先前耳语自己‘只管往前闯,前方自有接应’的话告诉了李玄,但又不解问道:“李兄弟,唐姑娘何以知晓你会在前方等候?你们先前有约定吗?” 李玄笑而不语,看着唐冰。 唐冰闻言,也嘻嘻一笑道:“你当然不知了。玄哥哥早在打败燕山头狄氏五常鬼时,便与我约定好了信号。至于什么信号嘛,姚大哥你就莫问了,这可是我们的秘密。” 姚子空哈哈大笑,一面提气疾奔,一边暗思:“今夜接二连三遇到伏击,其间无论飞驼圣主的人还是黑云逸的人,俱是高手。若非有这二人帮助,自己恐怕连一处也闯不过去。真没想到,几个月不见,李兄弟的武功竟如此精进,似他目前的浑厚内力与武功,只怕比沈帮主及黑云逸差不了多少。看来,今后他不想扬名都很难。” 李玄一路疾奔,一路上将《武》字册本中所载的各帮各派武功,从头至尾思索了一遍。 但让他奇怪的是,其中竟没有黑云逸擅长的‘黑云三十六掌’法。难道这路掌法是无名骷髅之后新创的武功么?这个念头才起,立时被他否认了。因为天下武功之所以各放异彩,除了始创武者理念不同外,更重要的是,每一招每一式俱被各帮派历代高手反复打磨,经过千锤百炼后才得以形成。可见,一种武功想要独树一帜,开宗立派,并不是几年或几十年便能完成的。但世间事也有例外。就如无名骷髅留下的这路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不但与天下武功有别,独步江湖,而且招式严谨,无懈可击。以此看来,以黑云逸的武功智慧必定无法做到无名骷髅前辈这样。 李玄暗道:“最又可能的是,黑云三十六掌压根就没有被收录进《武》字册本中......如此看来,今夜与黑云逸相斗,必定凶险至极。”三人脚下不停,各自想着心事,突听前方一片密密的枣林后传来呼喝打斗之声,急忙足下发力,全力奔过去。 刚刚转过一个急弯,三人便被一片浓雾遮住方向。 浓雾牢牢锁住大半个枣岭,即使目力极佳之人也难看穿十几丈外。唐冰担心怪马发出声息,便将它拴在一株枣树上,紧紧随着李玄与姚子空,摸索着往浓雾深处走去。 三人悄无声息的前行了约莫三十几丈,当隐约看见一片高崖,便躲在一株高大的枣树后面,凝目望去。李玄见枣林外面是一片开阔地,开阔地的东、西、南三面均是高约十几丈的陡峭山崖。这几处山崖笔直向上,均由高低错落,状若馒头的巨石堆积成。透过白色迷雾望去,山崖上半部的一草一木清晰可见,但下半部却被似幻似真的浓雾深深地包围住,难识真面目,似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引人遐想联翩。 打斗声自浓雾中传来,不知谁与谁在搏斗,三人正焦急着,却觉一阵透心的凉风自身后吹来。凉风徐徐不止,密密的枣林被吹得哗啦啦响个不停。风住,一轮昏黄的残月飘然而至,淡淡的月光泼洒在山崖,浓重的雾气忽尔减去三分,可余下的雾气依然在山崖下流转不已,萦萦绕绕。雾气大减,李玄看见崖下有二人斗得劲急。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二人出手之间,招式尽管千变万化,快捷迅急,却是足不移动,只使着浑身解数,将周身上下护得严严实实。李玄微一凝思,已明白崖下二人为何如练功场上的习武者似地,各练各的,各耍各的。想来二人交手之初该是没有大雾,然而在打斗中途,崖下突然起雾。为了防止雾气遮住双眼,被对手偷袭,所以二人只能拼命护住周身,以求自保。凉风继续吹着,雾气一减再减,越来越淡,但寒意也越来越浓,风中散发的泥土腥气越来越重。看来积聚一夜的秋雨终于要泼倾来了! 李玄细细观察崖下相斗的二人,见其中一个身穿麻布长衫的人,左臂似乎受伤不轻,进退攻防时尽管足下灵活敏捷,但因只能以右臂出招,已渐现被动。而对面那个光头汉子,似乎越战越勇,拳掌翻飞,法度严谨,稳凝异常。雾气被风吹淡后,二人不再固步自封,俱大喝一声,攻向对方。霎时间,身影飞叠,拳掌交击,越打越快,上下飞旋的身形在淡雾中交错转换,你来我往,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 李玄正看得出神,听姚子空‘咦’了一声,语声似喜还忧道:“李兄弟,那不正是沈帮主么......他......他怎么受伤了?”李玄闻言,细细看去,见那个左臂受伤,身穿麻布长衫的老者果然是好久不见的沈无惧,心下欢喜,道:“与沈前辈交手的光头是谁?怎么穿了件不伦不类的五彩僧袍?他虽勇猛非凡,但武功却不高。” 姚子空凝神看了片时,才道:“这光头是个和尚,唤作花和尚智空,年轻时习武普陀山,一身如来佛掌的武功甚是了得。但江湖人都知他早被普陀山大明法师开除佛门,原因是这贼秃不但爱财,而且喜好**黄花姑娘,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僧恶棍。” 他说着,似已按耐不住心下的焦躁情绪,不住地四处张望,看了看,低声急道:“李兄弟,你与唐姑娘去找寻一下阿莹妹子,待我上去相助沈帮主,一起宰了那贼秃。” 李玄摇了摇头道:“姚兄长先莫急着出手。” 姚子空焦急道:“为何......你不见沈帮主左臂受伤,情势不利么?”李玄见姚子空足下未动,知道他心下已对自己的武功有所推崇,略略沉思后,指着远远卧在地上的数人,道:“姚兄长,那几个人你可识得?”姚子空顺着李玄的手指方向望去,见山崖下几十丈的地上歪歪斜斜的盘坐着三四个人,细细看罢,却叹道:“太远了,看不甚清楚。”说着,又凝神仔细看了看,才道:“若我没看错的话,那个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便是被黑云逸老贼封为副帮主的风流寡妇花蝴蝶......是她,绝对是她!而她身侧的二人,是一道人一书生。是啦,这二人中的道人正是暴躁如雷,浑浑噩噩的道人素风,那书生正是假作痴呆,却精明似鬼的书生肖中行。啊呀......还有那个像痨病鬼一样的汉子,他怎得也被黑云逸驱使了?” 李玄道:“什么痨病鬼?那个汉子是谁?” 姚子空道:“那人是陕西金光田园的园主,通臂天魔金......金劳克。这个人......这个人可当真厉害得紧啊!听说他不但轻功了得,而且一手攀爬绝壁悬崖的本领更是举世无双。只可惜,此人的妻儿老少早年被人投了剧毒,不明不白的死去,他心灰意冷起来,不但从此退隐江湖,而且做了庄稼汉,开起菜园子来打发寂寞。” 李玄点了点头,道:“姚兄,他们为何躺在地上呢?” 姚子空顿悟过来,道:“我明白了。在咱们到来前,沈帮主已与这些人恶斗过,所以左臂才会受伤,导致现在仍然拿不下这个尽管勇猛,却武功不如沈帮主的花和尚。哎哎......不对呀!既然金劳克和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花蝴蝶几人都受了伤,我更应该上前协助沈帮主拿下花和尚......李兄弟,却为何劝我莫要着急呢?” 李玄微微一笑,指了指山崖另一处角落里,或坐或站或游弋的十几个装束各异的人,道:“你看,那里似乎有人被围住,若你贸然出手相助沈前辈,或许会弄巧成拙。” 姚子空迷茫地摇摇头道:“我依然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唐冰在旁听了,焦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明白呢?咱们推测一下吧。沈帮主与其手下数人暗夜到了这里,不幸被黑云逸设伏的人围住了。敌众我寡,沈帮主为相救手下诸人,所以才与他们死拼。”姚子空奇道:“既然敌众我寡,他们占尽优势,却为何不痛痛快快的将我们的人杀了,却拼着受伤,逐个与沈帮主对决呢?”唐冰闻言叹息道:“你见过猫捉老鼠么?”待见姚子空点了点头,才又道:“猫不是捉不住老鼠,它之所以与老鼠周旋,恐怕是为了享受你追我逐带来的全身心满足的乐趣罢了。”李玄闻言,沉声道:“黑云逸敢对沈帮主如此做,恐怕远远不止为了满足自己的乐趣。哼哼,若是我猜得没错,他应该还是另有目的。” 姚子空闻言惊道:“他窥视沈帮主手中那笔财宝许多年了。但......他知道沈帮主生性坚韧,很少能被他人左右。难道他打算以车轮战术,活活的将沈帮主累个半死。” 李玄点点头道:“人若累到虚脱,疲惫至极,意志极易被摧垮。那时若再进行拷问,必然事半功倍。”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姚子空道:“看来被围困的人中必有阿莹姑娘。” 唐冰闻听‘阿莹姑娘’四个字,不经意地看了看李玄,笑意盈盈道:“她就是你曾告诉我,在松林中救过你性命的那个阿莹姑娘么?”李玄道:“正是。你们想想,摧毁他人意志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姚子空恨恨道:“被人当着面,极尽手段百般折磨你最亲的人。”李玄点点头道:“所以,在沈帮主还可支撑时,我们应先去解了他最亲近的人的危险。”唐冰闻言,抿嘴笑着对姚子空道:“这便是围魏救赵之法......嘻嘻......也是他现在巴不得要做的事呢!”姚子空闻言一拍大腿,喜道:“就依李兄弟的意思办。可贼人的位置靠近崖下,背依山崖,视野开阔,极难靠近。纵然此时有些淡淡雾气掩护,恐怕咱们还未到近前,便会被人家发现。” 李玄听了,没有言语,因为突然一丝不安在他心头闪过,但心头这不安到底因何缘故,他却一时难解。姚子空见李玄凝眉不语,问道:“李兄弟,你犹豫什么?是担心被他们发现后咱们应付不了,还是......”李玄听了笑道:“被他们发现才好!” 唐冰闻言,也糊涂起来,睁着大眼睛看着李玄,问道;“被发现了才好?这又为什么?” 李玄指着崖下那些人的左侧,缓缓道:“你们假意往那边冲去,最好是一路大喊大叫。倘若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住,哪怕被吸引片时,我便能借机会飞奔到他们身侧。” 姚子空目测了一下距离,摇摇头道:“从这里到崖下那处,估计至少有五六十丈。这么远的距离,李兄弟片时能疾奔过去?”李玄微微一笑道:“只怕还会快一些呢......”说着,深吸一口气,对姚子空和唐冰挥了挥手,做了个冲出的动作。刹那间,三人如离弦的快箭从大树后一跃而出,一左一右两条路线向崖下疾奔过去。 唐冰似对李玄极有信心,因而一路提气疾奔,还不忘大喊道:“杀人了,大家赶快帮我啊......”姚子空尽管觉得自己没有趁机去相助沈无惧,反而来逗引崖下这些人,实属冒险之举,但这一路与李玄结伴同行,对其武功、心智早已佩服至极,因此也情愿着力配合。此时见唐冰故意大喊大叫,虽然感觉好笑,也顺势喝道:“丫头片子,还要往哪里跑,快快停下,吃爷爷一掌。”就在姚子空与唐冰一路高声呼喊,往左侧方向奔去之时,李玄已经提足内息,双臂一振,展开八步赶蝉轻功,如掠空的大鸟似地,足不点地,毫无声息的从右侧迂回着向崖下那些人奔去。(。) 第九十八章 冤家相见 李玄三人相继奔出大树后面时,沈无惧和花和尚智空已然发觉。 沈无惧自从入了这个包围圈后,接连力拼数人,内力消耗甚剧。眼下对阵花和尚智空,虽然中途凭借突如其来的大雾,缓聚了一些力气,但随着雾气渐渐散去,敌我双方身形在三五丈内清晰可见,已经对他极为不利。如今,被花和尚智空一阵急攻猛打,心神早疲惫至极。可此时他早没有了退路。若退,情势将更加不堪。 就在沈无惧万念俱灰,准备凭着最后一口气,使出雁门三十六刀中的绝命招式后,与花和尚智空拼得两败俱伤,蓦地听见姚子空大呼小叫之声。姚子空怎么来了?白寒冰夫妇也来了?沈无惧心下一喜,精神陡长,连续两掌,将智空逼退两步。 这样一来,二人复又成了僵持之局面。 沈无惧出手两掌,立时得势,却不敢松懈,卯足劲,提着一口真气,掌影纷飞中,闪电般‘蓬蓬’连续击出两掌,再次逼退智空和尚,百忙中,扭头趁势看过去,见右侧一个快捷无比的身形,如一溜青烟似地自眼底划过。谁能有如此快的身手?此人是敌是友?他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心下惊道:“难道是黑云逸的帮手么?” 李玄从沈无惧身侧掠过,直扑崖下那些人,还有三五丈远的距离时,凌空见那十几个汉子果然被唐冰与姚子空所吸引,心下暗自高兴,忙沉潜内息,低喝一声,双掌连连发力,以三十六技击武功混战技击大式中的远交近攻招式,迅捷无比的拍出六六三十六掌。 这三十六掌俱在瞬间拍出,虽然简单直取,但却如瀚海波浪,一层力道跟着一层力道,层层叠叠,破风前行,最终汇成浑厚无坚,排山倒海,惊涛骇浪般的力量。 崖下十几个人原打算花和尚智空胜了,便上前收拾残局,倘若败了,另一人便再接着上去与沈无惧相斗。因为按照黑云逸做好的计划,要以车轮战术累脱沈无惧。 既然稳操胜券,所以这十几个人并不着急,除了留有一人照望着花和尚智空恶斗的结果外,其余诸人竟然心思涣散,悠闲至极。直到唐冰与姚子空呼喝着现身,这十几人也不过才微微一惊,待见薄雾中唐冰狼狈奔跑,姚子空假作一瘸一拐的追击,他们先是面面相觑,继而哄然大笑。纷纷叫嚷道:“快看......是个貌美的妞儿被追......”“啊呀......这时刻怎的会有人出现在这里?”“管他呢......凭你林家第一铁拳,还会害怕?”“彭兄弟,我怎么看着后面那小子眼熟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胡乱叫嚷,李玄已击出三十六掌。 十几人尽管平日自负武功了得,极少将别人放在眼中,但做梦也没想到有人能从三五丈外,挥掌击到。只听‘蓬蓬’几声响过,诸人慌乱喝道:“啊呀”“谁人偷袭?”“他奶奶的,老张你怎压我腿了......”狂呼乱喊中,众人已然乱成一团。 李玄偷袭成功,岂能放过如此绝佳机会!不待身形完全落地,足尖轻点,双掌瞬间化成了刀式,左掌划过半弧,以攻战技击大式中打草惊蛇招式,往人群中一翻一搅,右掌斜斜横切而至,使的是胜战技击大式中趁火打劫招式,以极快的手法,如电拍去。唐冰与姚子空见李玄果然如风而至,搅得十几个人如翻江倒海似地,乱成稀粥,忙一跃上前,拳打脚踢中,由外围将逃得极快的四五个人打翻在地。 李玄一口气拍倒七八个人,收住身形,往中间看去,见十几个人散开,果然显现出三个被捆成粽子样的人。这三人被捆的结实,只露出头脸部分。他见一个是满脸胡须,长相威猛的大汉,一个是年逾五十,身形消瘦的道姑,而另一个则是自己每次念及,都暖意融融,满怀感激的阿莹姑娘。他见这三人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牙关紧咬,不禁一惊,飞身落下,试试鼻息,发觉呼吸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他凝神向阿莹看去。见几个月不见,阿莹似乎消瘦了不少。此时虽然看不出她那双大眼睛是否依旧清澈如水,一身衣衫是否依然如雪洁白,但就着淡淡的月光,可见她在朦胧的雾气中紧缩着眉头,心下不由生出一种痛惜怜爱,欲予呵护之感。 李玄正怔怔出神,突觉手掌被一只温润滑腻的手轻轻握住。 他转头看去,见唐冰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侧,仰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李玄被唐冰看得脸色一红,知她似笑非笑的含义,忙收摄心神,极目向场内望去。 这时,场上沈无惧和花和尚智空二人的身形突然慢了下来。不知彼此是力不从心,还是谨慎小心之故,二人起纵跳跃,踢腿挥拳,出手每一招一式,均一触即收。 姚子空见了阿莹,神色间欢喜无限,低声呼道:“果然如李兄弟所言,他们将孙旗主、无尘旗主,还有阿......阿莹妹子困在当中。那必是想以他们为惑乱诱饵,摧垮沈帮主的意志了。”说着,便要过去给三人解开绳索,待转头看向李玄时,见他神情凝重,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竟不自觉犹豫了一下。唐冰看在眼里,心下暗笑,伸手拍了拍姚子空后背,轻声问道:“这位便是阿莹姑娘么?姚先生......你在犹豫什么呢?还不快去将绳索解开,查验一下她是否被那些人下毒了。” 唐冰这话虽然轻微,却一语双关,似乎在提醒姚子空,又似乎在故意说给李玄听。 李玄虽然不甚明白这种儿女心头的小心思,但也能隐隐感觉到唐冰话语中所包含的淡淡醋意。他微微一笑,转头对唐冰道:“你只让姚兄长解索?自己不上前帮忙,想偷懒么?”唐冰听他调侃自己,也不生气,将小嘴扁了扁,随即又嘻嘻笑道:“既然你发话了,那我就替你亲近一下这位阿莹姑娘。”说这话时,她故意将声音提高许多,惹得李玄满脸通红。既然这边无事,李玄沉下心来,看着场上局势。他见本来左右跳纵的花和尚智空,突然向前急窜出几步,呼喝声中,劈出三掌,逼得沈无惧连连后退,不由低呼道:“看来花和尚要逃走。”说话间,花和尚智空果然斜跨三步,袍袖一甩,向后疾退了丈余,凌空一翻,便往枣林那侧奔去。 原来自李玄现身,花和尚智空也看在眼里。他虽不知李玄是何许人也,但从沈无惧陡然长起的精神来看,隐隐感觉此人绝非自己一伙。待到李玄凌空将崖下十几人劈倒,他便决心逼退沈无惧,抽身离开。怎奈沈无惧经验丰富,也已将情势看得清楚,岂能容他轻易离开!因此便发生了二人出手减缓,缠而不打,一触即收之情景。 花和尚智空越斗越焦躁,眼见李玄三人叉腰而立,远远观斗,知道再不寻机脱身,必定更难离开,因此呼呼三掌拍出,拼尽所有力气,也不管后背是否露出破绽,拔起双腿,舍命往枣林奔去。李玄见他要逃,喝道:“沈帮主且先歇歇脚吧!待我捉他。”说话声中,身形若闪电般弹射出。沈无惧与唐冰、姚子空听他话音未落,便已追到和花和尚智空身后。要知以花和尚智空的轻功而言,莫说全力奔跑,就算使出七八成力道,也可列入江湖前三十位。不过,他虽快,李玄却更快。 诸人只听‘啪’地一声轻响,花和尚智空被李玄一掌拍中后背,晃晃悠悠向前趔趄几步,摔倒在地上。 唐冰见李玄适才追击,疾如奔马,潇洒至极,不禁叫好一声。岂知她声音还未完全落地,却见李玄倒飞而回。李玄倒飞而回,中途不但将心力憔悴,再也支撑不住的沈无惧拦腰抱住,还以身挡在唐冰诸人身前,将鬼泣剑抽出,一边挥舞不停,一边低喝道:“赶快卧下身子。”诸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嗡’的一声巨响,似有千百只蜜蜂在耳畔盘旋飞舞,声势惊人。冷风乍起,不但吹散残留的薄雾,也将淡淡月光吹得了无踪影,更将厚厚的雨云吹至枣岭上空。沈无惧虽然疲惫至极,但江湖经验,以及独到的眼光依然还在。他听见声音,也是一惊,嘶声道:“小心,这是弓弩振弦之音。”话音未落,诸人见几百支狼牙羽箭,在乌云掩月下,带着破空的尖锐声,从枣林破空而出。暗夜模糊,最难提防飞镖蝗石类的暗器。 纵使你手握吹毛断发削金切玉的上古宝剑,也很难抵挡密密而来飞速劲急的羽箭! 但令诸人奇怪的是,这些狼牙羽箭并非射向自身,而是在他们脚下三尺之距射落。 沈无惧有过随汉王杨谅起义的经历,知道如此射落羽箭,是两军对垒射住阵脚之法。可让他费解的是,两军阵前射住阵脚,通常是为了让己方知晓羽箭的射程,以便为大军冲锋测量好距离,更是为了给两军战将留出捉对厮杀之地。但这枣岭崖下场地,东西不过百丈,南北顶多五六十丈,而且东、西、南面俱是高崖危峰,弓弩手只需守住北面的枣林,不断射放狼牙羽箭,自己与李玄诸人绝不会幸免。 他看了看几个月来不曾相见的李玄,当然惊叹他神速之修为,可心下也不免暗思:“这些射手如此射落羽箭,到底是何道理?”李玄见枣林中人将狼牙羽箭射落在诸人足前三尺外,也是惊异。他看了看沈无惧,只见他苍白的脸上神色凝重,一副皱眉苦思的样子。而唐冰与姚子空,以及苏醒过来的阿莹、孙坚旗主和无尘旗主,甚至功力已恢复三四成的花蝴蝶、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金劳克等人,俱震惊中微带慌张,可见诸人知道,这些狼牙羽箭若是发足力道,谁都难以幸免。 就在诸人心思难平时,枣林中蓦地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 笑声甫毕,枣岭中鱼贯跃出三十几个手持火把的黑衣大汉。这些手持火把的黑衣大汉,神态彪悍,每人身侧挂着满满羽箭的箭壶,背负着金属打造成的诸葛连弩。 三十几个大汉出了枣林,分别向左右延展成一字队形,举着火把,将崖下照的明亮。他们堪堪站定,便见一个坐着双轮木车,生着虎豹环眼的老者被人推了出来。 李玄见环眼老者鬓发黑白交错,一张端正的国字脸,鼻高嘴阔,神色气度不凡,心下暗道:“这人是谁?啊呀,难道他是黑云逸?怪不得适才我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原来是正主儿不在现场啊!”花蝴蝶远远见了环眼男子,想要挣扎着过去,却苦于被唐冰封了穴道,忍不住娇声喊道:“帮主,黑帮主,您怎么才来呀?” 环眼老者闻听花蝴蝶娇呼自己,张眼望了望,却不理会,抬起一只生着六指的大手,向喘息已定但依然疲惫的沈无惧招了招手,粗豪大笑道:“沈大哥,几年不见,你别来无恙否?”沈无惧冷冷地看了看环眼男子,沉声道:“多谢黑老弟如此用心惦记着,这几年托您的福,几次将死却未死,至今还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黑云逸闻言,又是一阵大笑,道:“好,好啊!老弟就怕哥哥你颠沛江湖之后,吃不饱穿不暖。如今见了,真让我放心了。”姚子空听黑云逸话中带刺,怒喝道:“黑云逸恶贼,这么多年你不但不为窃取帮主之位羞愧,还对沈帮主恶语相加,真是越活越不要脸了。嘿,沧龙大哥被你杀死......我要报仇,你还不纳命来!” 他话音落下,黑云逸身后一个长须飘飘,须发皆白,满面红光,颇为健硕的老者闻言,仰天大笑数声道:“这么多年,小姚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你敢对黑帮主如此无礼?嘿嘿,现在赶快过来跪下求饶留命,否则,老夫先宰了你下酒。” 姚子空冷哼一声,淡淡道:“无忧老儿向来喜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这么多年,也是没改变啊!”被唤作无忧老人的老者听姚子空一再无礼,脸上怒气升起,正要发作,见黑云逸向自己摆了摆手,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忍着不再作声。 黑云逸淡淡一笑,遥遥对沈无惧拱了拱手,又对姚子空道:“姚兄弟咱们久不见面了。嘿嘿......这几年你跟随沈兄长东奔西跑,受尽江湖颠沛之苦,心下难免怨恨。嗯,念你年轻,我先赦你无罪。”姚子空正要顶撞回去,又听黑云逸剧烈咳嗽一阵,叹息着道:“当年老夫在天神帮任左使时,你不过勉强排在六散人的末席。没想到时过境迁,你却成了沈兄长身旁必不可少的人了。嘿嘿,真是难得。” 姚子空闻言,冷冷笑道:“黑云逸,你这是在讥笑沈帮主穷途末路,身旁无人么?哼,沈帮主为人宽宏大度,体谅属下,而且才智武功一流,除了我心甘情愿追随他老人家之外,你看看,眼下还有许多兄弟愿意跟随。这又有什么难得不难得?” 李玄听沈无惧与黑云逸刚一见面,并非立时恶斗,反而先唇枪舌剑一番,起初有些不解,旋即明白过来,暗道:“看来双方都知这一战在所难免,因此都先打起了心理战。”黑云逸见姚子空如此倔强,哈哈大笑,斜眼看了看李玄,神色间有些艳羡的对沈无惧道:“沈兄长果然有手段啊。敢问你从哪里笼络了个如此年轻的武功好手?”沈无惧闻言,冷冷问道:“这与你要夺取天神帮的财富有关系么?” 黑云逸点了点头,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才道:“沈兄长,请不要使用夺取这么难听的字眼。那些财宝本就属于天神帮。我既执掌天神帮的号令玉牌,便该替曾为这些财富流血流汗的弟兄们索要回来。”沈无惧嗤之以鼻,轻蔑道:“就你个狼子野心之人,还在这里诡辩?当真滑天下之大稽。”黑云逸哈哈大笑,神色间微有得意,郑重对李玄道:“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位少侠器宇轩昂,气质不凡,老夫见了你后,已经难掩心中的喜欢。”顿了顿,又道:“我问你,你是如何结识这位披着羊皮的沈兄长。想来或是被他的高明手段蒙蔽,抑或是他对你另有许诺。但老夫喜欢你,看重你的才能,为了让你回归正途,所以定要让你明白,我这位沈兄长是怎样将帮中一干出生入死,替他卖命的老伙伴杀戮殆尽。他是怎样忘情的喜欢上了苏飞雪,又怎样被那贱女人迷的神魂颠倒,忘掉自我。” 沈无惧听黑云逸不但当着自己的面拉拢李玄,更提及自己当年旧事,不恼反笑道:“我沈无惧行事为人到底如何,江湖早有定论,岂是你叛帮之人三言两语所能颠覆!黑云逸,你处心积虑,设下这卑鄙的伏圈,看来不再怕被江湖人耻笑了!既有老青少三代江湖人在场,我可借此机会,让他们见我除奸贼,行义事的手段。” 姚子空与阿莹诸人闻言,虽然轰然叫好,但先前见沈无惧力斗花和尚智空时已力不从心,若现在去相斗武功高强的黑云逸,恐怕会凶多吉少,不免替他担心起来。(。) 第九十九章 拟定赌局 李玄听沈无惧与黑云逸言语来往,除了提及当年旧事宿怨,更隐隐有相争自己之意,心下暗道:“早就听闻二人当年在江湖上的名声,虽非善类,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我这次之所以来到枣岭,皆因无意中听了米烟客所言,知晓黑云逸要覆灭沈前辈的计划。那时我只想帮助沈前辈摆脱危险,不曾想一路走来,却慢慢卷入二人旧事宿怨,生死恩仇中。这何曾是我所要的!罢了,既然沈前辈对我有过救命之恩,我自当要尽力助他。至于此事有甚后果,且留待以后再慢慢剥脱掉吧。” 阿莹醒来后,见李玄追击花和尚智空所展露的惊人武功。要知她心下本来就牵念李玄,此时芳心岂能不为之暗漾! 她见李玄笔挺的站在沈无惧身侧,被火把光亮映红了脸庞,一些枣叶随风飘落,盘旋在他的脚下,衣衫鼓荡中,更显飘逸,心下暗道:“他少时救过我,几个月前我又救过他,如今他又来救我......这来来往往的遇见,究竟是缘分,是宿命,或只是几度萍水相逢而已?”正胡思乱想着,发现唐冰紧挨着李玄,若小鸟一样,神情依依,心下一紧,暗道:“这俊俏美艳的姑娘是谁?难道是李公子的......唉,我这是怎么了?生死未卜,却想着这样的事!”便在这时,听黑云逸突然仰天大笑。 黑云逸笑毕,神色忽转,冷冷笑道:“沈兄长,你现下也配提及除奸贼,做义事!这倒真是惹人发笑了。就凭你的为人,还配得上说‘义’字?我问你,当年你为了将我在帮中剪除掉,暗中指使灵道子骗我离开燕无敌闭关所在,这等栽赃嫁祸之举,可是‘义’么?哈哈......你为了掩盖真相,着力追杀灵道子,引我与白寒冰白右使火并,这是‘情’么?你明知苏姑娘加入天神帮另有目的,却依然与她假意恩爱,百般荣宠,这是‘真’么?一个无义、无情、无真之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扭曲自己灵魂,还有脸面与我谈‘除奸贼,行义事’!我都替你寒碜!” 他越说越激动,拍着座下双轮木椅的扶手,高声道:“沈无惧,你折断我的双腿,我不怪你.......嘿......我只怪我自己瞎了眼,与你相交几十载,没有识破你伪君子的真面目。我告诉你,今日你不但要交出天神帮的财富,还要当着帮中这些新旧部属,把当年你与燕无敌的密约说出来。若不然,我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沈无惧还未应话,身侧的姚子空早就焦躁起来,喝道:“黑云逸老贼,你血口喷人。江湖中人皆知你不服沈帮主的号令,私自结党,图谋篡权,甚至勾搭外部势力一起谋害沈帮主,你一个得而诛之的恶人,还血口喷人!嘿嘿,今日不是杀死你,便是姓姚的被你杀死,还要再啰嗦什么!快快动手吧!我可是等着吃你血肉!” 黑云逸环眼直如寒星般盯着姚子空,举起枯瘦的手指了指身侧一字形的弓弩手,沉声道:“你死我活?想得美啊。你可知这些人十几年来苦练的是什么?他们手中的弓弩有三百石的力量,每一支狼牙羽箭可在三百步外,射杀鸡蛋大小的活物。” 他说着,又指了指身后的无忧老人,以及一个腰悬三尺快刀的中年人,冷然道:“当年无忧的本事已在六散人首位,如今飞腿铁拳更是百尺竿头,莫说是你不知死活的姚小子,就是老夫也不敢妄言胜之。还有,这位关外第一快刀的曾七先生,你如能挡他三刀不残,我自行离去。”言毕,遥遥地望着花蝴蝶以及书生肖中行诸人后,又道:“先前我之所以未让狼牙羽箭射杀你们,除了不想伤害追随我的兄弟外,也想保全这位千里马般的少侠。”话锋一转,忽尔狠狠的对沈无惧道:“当然,我黑某人更想亲手捉住这位向来自视甚高,如今疲惫到骨髓的沈兄长。” 李玄听了,已将黑云逸这次伏圈计划彻底理顺明白了。 早先黑云逸安排米烟客和渭河四神诸人,在茅屋中困住白寒冰夫妇,围而不打之下,正是要故意通信给沈无惧,诱引他前来施救。而黑云逸自己率众坐镇枣岭,先布下花蝴蝶、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以及通臂天魔金克劳等人织就的伏圈,利用枣岭三面高崖的地形优势,将沈无惧牢牢围住后,再施以车轮战术与之相斗。 如此,纵使制不住沈无惧,也必然将其累脱。 黑云逸虽然在赌桌上毫没自控力,但对于生死大战却极为小心。他早闻燕无敌现身江湖,所以不敢冒险全力以赴,只是以手中部分力量围困沈无惧,也正因此,他错过了将沈无惧围而绝杀的好时机。另外,黑云逸没想到的是,河畔茅屋的米烟客与渭河四神利用白寒冰的信鸽对沈无惧发出求救信件后,却被路过的燕无敌收入麾下,植入了烈火针。此事黑云逸至今不知,也无从可知。但就在黑云逸活捉沈无惧的计划将要成功,梦寐以求的天神帮财富就在眼前时,李玄却现身出来。 这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啊! 黑云逸惊讶于李玄的武功,他见李玄使用的招式自己前所未见,而且其内力连绵纯厚,吐纳呼吸时虽然未入化境,但一个年轻人能修到如此境地,已是骇人至极。 不知为何,黑云逸心下竟隐隐有些畏惧,这是他几十年江湖生涯中从未有过之事。 为了稳中求胜,最好是能将李玄收入麾下,所以他临时决定,不让从江都郡丞王世充处借来的这些羽箭勇士以弓弩射杀崖下诸人,这样不但能保证活捉沈无惧,还能留下活着的李玄,以供自己劝导,直至归顺。但到了这时,先前临时改变的计划却让黑云逸有些后悔,因为他直到此时才有些明白,李玄除了眼神中透露出的无比坚定外,其沉稳凝练远远超出想象,这样的人绝非自己三言两语所能笼络。 黑云逸没了必胜的把握,心下决定与沈无惧豪赌三局。但在赌局设定前,他需要设法不让李玄参与其中。 姚子空听黑云逸如此说,暴跳如雷,跃了出来,指着闪电刀曾七道:“曾先生,你的雇主说了,你三刀不能将我致残,他便自行离去。你敢不敢与我比划几招呢?” 李玄听姚子空如此说,心下暗道:“这个姚兄长有时莽撞,有时孤傲,有时候还笨笨的。嗯,这时却精明非常。他拿适才黑云逸无意脱口而出的话,来挤兑黑云逸自己,这很高明啊!但对面的曾七看上去沉稳凝练,不知他能否挡住对方三刀!” 黑云逸见姚子空一副硬朗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曾七先生岂有不敢之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咱们正式决斗之前,我有句话要说清楚。哼,咱们此次相遇,我本可将你们一网打尽,不过我为了将当年恩仇,亲手了却,这才打算依足江湖规矩的!”沈无惧久不曾言,是因自己内力不过才恢复二三成。眼下,他神色虽红润许多,但之前连番剧斗,内息依然孱弱至极。而今听黑云逸说要依足江湖规矩,很明显是不想让李玄参与当中。江湖规矩?!沈无惧心下重重的狠狠地‘呸’了一声。要知他这几年颠沛江湖,对黑云逸当年杀死自己儿子与儿媳的仇恨,早已经深深的根植心中。他曾发下誓愿,即使流浪天涯海角,也要亲手擒住黑云逸,将其慢慢折磨而死。如今,时隔数年在此遭遇,自然也不愿别人插手帮助自己。 沈无惧恨道:“此番咱们遇见,正是我多年渴求之事。恩怨事大,但江湖规矩更大。嘿,黑云逸,我知你心......你说吧,要以何种方式了断咱们之间恩怨因果。” 黑云逸听沈无惧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抚掌大赞道:“好,沈兄长痛快,咱们一言为定。不以外人插手,不划生死界限。”阿莹听到沈无惧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急得直跺脚,她看看李玄,见他也是面现忧色,焦急道:“爷爷不可答应黑老贼。” 李玄也隐然明白黑云逸言语中的心思,闻听沈无惧答应要依足江湖规矩,便上前郑重道:“沈前辈苦战多人,该好好休息。若说江湖规矩,却最是不该恃强凌弱,行使诡计,以逸待劳。”沈无惧闻言嘿嘿一笑道:“多谢李少侠美意。老夫闯荡江湖多年,早已经百炼成钢,岂是弱者。嗯,至于以逸待劳,在胜败未定前还言之尚早!” 沈无惧言毕,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就让我今夜好好地与黑老弟做个了断吧!。” 李玄听沈无惧说的硬气,知道自己一句恃强凌弱不该出口,忙道:“沈前辈三思!” 沈无惧不等李玄把话说完,摇了摇头,转头对他道:“少侠毋用多言,但请借步说话。”李玄不明所以,只觉沈无惧牵住自己的手冰冷异常,尽管想再次提醒他莫要逞强,但已经被沈无惧带到了崖下一块巨石旁。李玄看着沈无惧,见他神色充满悲壮,心下一酸,有些哽咽道:“前辈心力憔悴,该当好好休养,何苦如此!” 月色穿过薄雾,崖下弥漫朦胧难测的气氛。 沈无惧仰望着灰蒙蒙的夜空,淡淡一笑道:“老夫已感天寿将尽,心下明镜儿似的。嘿,生死由不得自己。哈哈......我即使今夜不死,或也活不多日,还好有你,很好!嗯,江湖之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可称大丈夫也。”他缓缓说着,不容李玄答话,又叹道:“少侠若真想帮助老夫,就请照顾好阿莹以及追随我的所有兄弟。你能答应么?”李玄见沈无惧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期许,心下忽然一痛,郑重道:“既然前辈心意已决,晚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沈无惧点点头,尽管面色不动,但眸中却充满感激,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老夫一生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挨过巴掌拳头刀子无数,直到无意中救了你,才真正明白善有善报这四个字的真谛......哈哈哈......也算彻底明白‘朝闻道,夕可死矣’这句话了。”说完,默然片时,这才缓缓的伸出手,使力地握着李玄的手,起身往回走去。 李玄不再言语,一路不徐不疾的走着,并暗暗潜运宝源神功,由丹田调至手掌,再由被沈无惧握住的手掌源源不绝的传输过去。沈无惧心知待会儿与黑云逸的一战,自己必死无疑,但他之所以答应了黑云逸,心下除了想早早了却这段恩怨以外,也担心李玄被黑云逸言语蛊惑,被招至麾下。如果自己将性命和天神帮的藏宝图交出,或许黑云逸会因李玄之故,为阿莹及姚子空诸人网开一面,留条活路。 可他没想到,自己携手与李玄还未走出三步,便觉自李玄手掌处突然涌来一股极其醇厚温热的内息。这股温热的内息从沈无惧手掌的劳宫穴而入,起先细若游丝,如山间涓涓细流,轻吟慢唱,随后一路经过曲泽、天泉诸穴,待到天池穴后才慢慢汇聚成一小片湖泊。这汇聚内息而成的湖泊在天池穴道稍作盘桓,突然暴涨,如水漫旷野,经由神封穴,到了膻中穴。按说天池、神封、膻中三穴虽有气血关联,但却各有所属,如要在短时间内以内息将三者彼此联通,即使内力修为二十年以上者,也很难在短短的三步之内轻易做到。他哪里知道,李玄修习的宝源神功是一门旷世奇功,加之他在龙虎潭畔曾得到燕无敌的指点,已经对燕无敌说的‘左右心法,顺逆呼吸;前后心法,顺势呼吸;深纳为进,缓吐为阻;移筋圆转,锻骨成刚;养气化龙,聚功成城;阴阳八脉,合纵守一......’几句话领悟颇深。所以,李玄毫不吝啬将内力传输给沈无惧,将其三穴联通,自是简而易之。 沈无惧感觉李玄传来的温热内息行经膻中穴后,浑身通泰至极,更让他奇怪的是,这股温热内息竟比他耗费数年修习的内息更具活力。七步之间,这温热的内息已由膻中穴开始兵分两路,上路沿着玉堂、紫宫、华盖、璇玑、天突、廉泉诸穴一路到了印堂、神庭二穴。与此同时,下路则是沿着中庭、巨阙、下脘、阴交、气海、关元、中极诸穴一路势如破竹而去。二人堪堪走出十五步,内息已完成三个循环,复又交汇至气海。阿莹诸人见沈无惧与李玄携手回来,前者脸色凝重,后者微微笑着,还以为沈无惧在李玄劝说下,已不准备答应黑云逸,都松了口气。 黑云逸自沈无惧与李玄携手离开,便死死地盯着二人。让他奇怪的是,沈无惧这一来一回,判若两人,特别见他往回走时,简直每走一步,精神气力好似便恢复一分。他暗暗吃惊,但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沈无惧有如此变化,皆因李玄输以浑厚内力的结果。这样一来,沈无惧不但内力极速恢复,且先前受的内伤也好了大半。 唐冰见李玄面带微笑,忙迎上几步,低声赞道:“看来玄哥哥你已将沈前辈给说服了。” 阿莹见沈无惧与李玄缓缓走来,本也想迎上去,但见唐冰飞奔过去,忙缩回了脚,抚了抚散落在额前的乌发,淡淡一笑道:“爷爷想通了?阿莹和大伙情愿拼死突围,也不愿去和黑老贼讲什么江湖规矩......”但她一席话还未讲完,沈无惧忽然展颜一笑,转身对李玄深深一辑,道:“多谢少侠相助。还请你要记住老夫所托。” 李玄急忙还礼道:“前辈客气,在下定当尽力,不负所托。” 沈无惧点了点头,也不理会阿莹与唐冰诸人神色间的诧异,回过头对黑云逸缓缓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然要依足江湖规矩。哈哈,规矩你定,我下赌注,如何?” 黑云逸见沈无惧历经了片刻时间,来回所行距离顶多五十几丈,但整个人精神奕奕,说话也中气十足,心下暗暗心惊,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哈哈大笑道:“好好,沈兄长痛快!我的规矩简单,你我各出局内三人,三战两胜定输赢。这规矩怎么样啊?” 沈无惧听黑云逸一再强调局内人,便知其仍然担心李玄会参与进来,因而淡淡一笑道:“局内人?三局两胜!好,依你了。”顿了顿,又道:“我的赌注也很简单,若我胜了,你留命下来。若是我败,我性命给你,同时天神帮的财富也给你,但你需保证我身侧人的安危。”黑云逸听沈无惧答应下来,六指大手在木椅扶手上连拍几下,大声道:“我便是要你的命和天神帮的财富,好好好......当真是痛快!” 二人当即折箭为誓。 阿莹与姚子空等人听沈无惧答应下来,情知赌局已无法挽回。当听到沈无惧所下赌注,竟然是要黑云逸不伤害诸人性命,除了感动和担忧外,又纷纷上前邀战,皆愿来比试第一局。 沈无惧闻言,暗自摇了摇头。他知无论阿莹还是姚子空,或孙坚旗主、无尘旗主,皆不是对方闪电刀曾七以及无忧老人的对手。与其让他们送死,还不如自己直接挑战黑云逸,若是胜了,其后两局的比试便可有可无,若是输了,大不了兑现赌注。 但他还未说话,却听黑云逸冷笑道:“闪电刀曾七先生,请你先替老夫打打头阵如何?” 曾七答应一声,闪身跃出来。 李玄见曾七飞跃而出,身法颇为怪异,仔细一看,原来此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竟是个瘸子,心念一动,暗道:“无名骷髅留下的《武》字册本第十三页中曾提到,关外白头山中有使刀家族,其快刀虽若飞火流光,但因族内代代同姓通婚之故,后人大多残疾。难道此人会是......”他心中默念《武》字册本中所载的破其快刀的法门,心中瞬间了然,转头看看沈无惧,见他正惊异黑云逸这一奇招,微笑道:“前辈,此人武功虽然不弱,但若派出阿莹姑娘,三招之内他必败之。”(。) 第一零零章 一胜一负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一零一章 卧椅苦心 黑云逸闻言,环眼一眯,大笑道:“既然生死赌约已定,你我之间就不用他们来履约啦!”说着,仰天哈哈大笑,环眼扫视了一下自己身侧,见除了呲牙裂嘴抚着疼痛胳膊的无忧老人,也就剩下箭法如神,却不曾修习过上乘武功的狼牙羽箭勇士们。 他心下暗道:“为了做成这个伏圈,我当真是煞费苦心。不但策划数月,更是倾其所有,从关内关外两处请来的闪电刀曾七、亡魂兄弟桑万锦与赵费砚、通臂天魔金克劳、花和尚智空、燕山头狄氏五兄弟、宫家十六勾镰枪等人。而为让计划稳妥实施,我更是厚着脸皮从江都郡丞王世充大人那里借来了羽箭勇士,还信誓旦旦允诺,将得来的丰厚财宝上纳大半。原以为有了这些人,再加上副帮主花蝴蝶和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无忧老人,必会将沈无惧诸人聚而歼之,却没想到,到最后竟成了我和沈无惧一决生死之境地!是上天要我历经磨难,还是老天不亡他呢?” 沈无惧见黑云逸脸色阴晴不定,冷冷道:“你还在等人么?” 黑云逸收回思绪,举起左手在空中做了个古怪的姿势,这才缓缓摇着木椅上前,阴森森道:“我一人足矣,何用再等人!哈哈,沈兄长,真没想到,你力战数人,仍能苦苦撑住这口气。哼,对付一个苟延残喘之人,何须他人相助!一人一木椅足矣。” 沈无惧点点头道:“你双腿废了,依旧自信。那就来吧,咱家不欺负坐着的人,请出招。” 李玄见沈无惧背负双手,凝若泰山,立在原地,虽然不丁不八的站着,全身似乎都是空门,但每个空门中又好似暗藏杀机,心下暗赞:“沈先生果然是久历江湖的高手。如此神定悠然的站在原地,看似无心,其实却处处留有玄机。”黑云逸听沈无惧讥讽自己瘫坐在木椅,不由悲愤难当,喝道:“我有如此模样,不是拜你所赐?既然你如此托大,那老黑也不相让了。”说着,单掌在木椅左侧的铁轮上一抹,轮车‘嗖’的一声,向沈无惧右侧五尺方向急速旋去,速度竟比双腿还要快捷。 沈无惧见他来势迅捷,神色不动,脚步微曲,右手一式华山短拳中的‘白猿探桃’,劈空向黑云逸胸前击去。相传华山短拳乃是华山脚下一个唤作魏姓的猎户所创。因这路拳法招式简单,易记易学,且格斗性极强,深得华山周遭行猎庄户喜欢,久而久之,便在江湖上流传开来。要知越简单的东西越会广泛流传,而越流传广泛的东西,其优势缺点越为人们熟知。黑云逸没想到沈无惧出手,会使出如此招式。 黑云逸知晓这路拳法灵活有余,却刚猛不足,但因对沈无惧的武功智慧,早已领教过,纵然此时心下纳罕,也不敢大意。他不待拳风近身,右手在左侧铁轮上又是一抹。 轮车被黑云逸一抹,登时如发疯似地,‘嗖’的一声,快若电火,闪过了沈无惧这一拳,旋势不停中飞速向其身后转去。沈无惧一招落空,见黑云逸已然转到自己身后,冷笑数声,也不转身,突然飞起左足大力踹向地面。黑云逸极速滑开,使的是游步身法,旨在弥补自己腿脚不便之不足,更是为何迷惑沈无惧。但就在他操纵木椅快速飞转,将要到沈无惧背后,施放飞砂暗器时,却见对方头也不回,大力踹出一脚,使的正是华山短拳中的‘猿拳鹿腿’之招式。这真让黑云逸惊奇不已。 黑云逸见沈无惧并没有完全使出招式中的猿拳,而是上身不动,反足踢出鹿腿招式,心下不免微怔,握着飞砂暗器的手迟疑瞬间。就在这瞬间,只听轰的一声,眼前一片恍惚,沙石断枝,犹如迎面泼来的浑水,不但夺面而来,且还带着凛凛的煞气。 沈无惧与黑云逸相交几十年,彼此之间功力招式,早已了然于胸。他料到黑云逸自双腿残废,必会日夜苦练木椅上的功夫,其灵活性,绝对比双腿完好之人还灵活敏捷。 兵家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为报当年仇恨,沈无惧也已经花尽心思,梦里梦外更是无数次研习过黑云逸擅长的招式。 沈无惧之所以出手起始使出流传江湖极广的华山短拳,皆因这路拳法不但利于贴身格斗,而且拳法中还有一个妙处,便是以轻灵见长,刚猛不足。轻灵之功可节省内力,易于长时间搏斗,而刚猛不足,虽可被对手利用,但也是引敌上当的极好诱饵。 按照华山短拳技法,沈无惧反踢出的一脚本不该如此发力,但在场诸人没有料到,他偏偏使足全力,将先前趁诸人全神贯注无忧老人与姚子空比拼间隙,悄悄布好的沙石枯枝,奋力踢出。李玄见此,这才明白沈无惧上场后,为何不移不动,始终牢牢站在原地,原是为了诱引黑云逸,趁机突然施出深思熟虑,预先设置好的奇招, 李玄不禁暗道:“沈前辈确是聪明人,此时使出可近可远的打法,已占尽了先机。” 黑云逸见沈无惧猛然发力向自己踢来无数沙石枯枝,劲力迅急,自然不敢小觑,连忙将右手的飞砂一扣,单掌在木椅铁轮上一抹,向侧后急滑出去。就在黑云逸不得不闪躲沙石枯枝,向侧后退却时,沈无惧突然又变招,左手一招‘虎啸山林绝世刀’,右手一招‘豹游四海霹雳刀’,刷刷刷,双掌如刀翻飞,分别斩向黑云逸的木椅、铁轮、腹间、喉间、头部,其间每出一掌均带着夺人心魄的炙热刀光。 掌刀如火,刀刀致命! 黑云逸见沈无惧来势猛恶,每一掌刀不但裹夹着沙石断枝,而且招招往自己无法自救之处斩来,因而不待木椅停稳,手中飞砂甩出,射向沈无惧面部,同时使出黑云三十六掌中‘画地为牢’招式,切向其胸口。沈无惧长啸一声,左手袍袖一展,卷住飞砂,口中喝道:“你除了会使这卑鄙的毒砂,难道就没有其他手段么?” 沈无惧话音未落,见黑云逸单掌紧跟飞砂斩向自己胸口,忙将身一扭,跃起丈余,以连环双腿招式将其攻势化解,落地之时,单掌撑地,如风般又接连踢出三脚。 二人往来迅急,电光石火间已斗三百余招。 黑云逸见沈无惧招招猛恶,使的是压迫式的打法,见对方又猱身前击,忙以右掌驱动铁轮,向后滑退开五六尺,大喝一声,左掌一甩,又是一把飞砂射向沈无惧。 夜风萧萧翻滚,飞砂簌簌而落。月光淡淡,照着僵硬的大地。大地之上,生死仅在瞬间。生命,在这里在这时候,脆弱的像极了一根冰凌,无需阳光,一折便断。 黑云逸见沈无惧翻身闪过,不由焦躁不已,双手往左右木椅扶手上一拍,‘嗖嗖’声中,数道寒光自木椅扶手内射出,分别射向沈无惧上、中、下三路。沈无惧见状,招式吞吐的同时,移形换位,闪过这六道寒光,冷笑道:“早知你木椅有古怪。还有什么恶毒招儿,快快使来!”口中呼喝着,掌刀霍霍,不停攻向黑云逸。 诸人见黑云逸被沈无惧变招反击后,不断向后退却,黑云三十六掌根本难以发挥威力,往来之间,也只能靠飞砂和木椅中的暗器苦苦支撑,不但无奈,而且狼狈,俱感觉他的武功与名头甚是不符,尤其他临场应变能力与普通江湖客毫无区别。 眼见黑云逸越退越远,再差几丈,便会退到了崖下。 山崖高约数十丈,死路之中,不再有什么退路可言。就在观战双方各有喜忧之时,却听‘嘭啪’‘咔嚓’数声巨响,进攻中的沈无惧不但将黑云逸赖以行动的木椅击碎,更将其摔落在地。沈无惧此番与黑云逸全力拼杀,极耗心智。一切皆因他每出一招,都能感到内力趋向枯竭,所以进攻中拼尽全力,做搏命的雷霆一击。 沈无惧见一击得了手,黑云逸狼狈的摔落在地上,双手虽想奋力支起半瘫的身子,但两腿却有如死蛇,绵软无力,难以站起,不由仰天大笑道:“快还我血债吧!” 诸人见在江湖发热发酵几年的一战就要落下帷幕,有的欣慰,有的惊异,更有人感到慌张。而就在诸人各怀心思时,却听沈无惧惊呼一声,似见了鬼魅,同时‘蓬蓬’两声响过,沈无惧惨叫一声,凌空倒飞出三四丈远,凌空狠狠地摔落地上。 这一变故,大大超出在场人的意料。诸人不明原因,待远远看去,也是相顾惊异骇然。李玄眼见沈无惧手起掌落,已可了却积压心中多年的恩怨,不禁替他欢喜,同时心念转动,连忙叮嘱身侧的唐冰与阿莹,更要小心无忧老人和狼牙羽箭勇士为救黑云逸,情急拼命。可他一语未落,便听见沈无惧在惨叫声中,摔落倒地。 李玄心下惊异,见原本瘫坐在木椅,无法走动的黑云逸,竟然稳当当的站在地上。 原来沈无惧之所以倒飞出去,正是被黑云逸这一双‘废腿’踢飞出去。但黑云逸瘫痪多年,怎会突然好起来了?难道他被神仙点石成金,或是他根本就假装瘫痪? 黑云逸见沈无惧摔落在地,一丝鲜血自嘴角流出,面色惨白如纸,大笑着飞身一跃,抢在兀自怔怔的李玄与阿莹诸人之前,手中一晃,变戏法似地抽出一柄窄刀,抵住沈无惧的咽喉,傲然道:“怎么样,我这个瘫子让你意想不到吧?哈哈,沈兄长,你不用死死地瞪着我!你已输了,而且输的一败涂地。我知道你不服,而且满心疑惑,但这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之前,快快告诉我那些财宝的下落。” 李玄见沈无惧摔落在地,本拟上前抢救,却迟了一步,无奈之下,只能静观其变。 沈无惧摇了摇脑袋,似乎仍不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无力的看着黑云逸,喃喃道:“你......你不是瘫痪了么?怎么会......怎么会又站了起来?”黑云逸闻言得意大笑道:“谁说我瘫了啊?谁告诉你我瘫了!”说着,回头指着也是一脸诧异的无忧老人及花蝴蝶、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诸人,不停大笑道:“是他们说的?”沈无惧叹息道:“任谁都告诉过我,你从天神帮天神崖跌落后,虽未死去,却已残了。而且还为了治好自己的双腿,远赴他乡,可终究没治好。这难道是你故意装出来的么?”黑云逸闻言,使力的踏了踏脚下的泥土,又故意晃了晃双腿,道:“我不但故意装着双腿残废,还特意四处放风,让你和江湖中人都以为我赌瘾犯了,欠下了十二连环钱庄红月赌坊的赌债。我如此煞费苦心,你可知原因?”沈无惧奇道:“为何?”微一思索后,恍然过来,道:“是你一直找我不到,才生出这办法了?” 黑云逸闻言大笑:“沈兄长果然聪明,可惜晚矣。” 他得意地环顾了一下周遭诸人,洋洋大笑道:“我早知你我必有一战,我从一开始便装作双腿已残,让你不由自主的轻视我,甚至主动找我。哼,不过,这几年你藏匿的很深,总是在背后暗算、削减我的实力。嘿,天见我怜,就在我忍不住要现身的时候,江湖上突然冒出许多富贵镖,好吧!我要你尽快浮出江湖与我决斗,所以就假借欲取富贵镖之名,大肆宣扬,我为了偿还十二连环钱庄的赌债,必须全力夺取富贵镖。这样,你为了阻止我得到富贵镖,不让我还清欠下十二连环钱庄的赌债,必定会不惜显露自己的行迹,主动前来寻我。事与愿违,你依旧像狐狸一样,走一步,左右张望三步。没奈何,我只好又策划了枣岭崖下的伏圈。” 沈无惧叹息一声道:“这么说,你根本没欠下十二连环钱庄大老板安若海的赌债?” 黑云逸点头道:“这几年,赌债倒是有一些,但却未必非要去向安大老板借钱。哼,借十二连环钱庄的钱,归还时间限制的很紧,且盘剥利息极狠,岂是轻易的!” 沈无惧应了声,问道:“如此说来,你只是率众投靠了江都郡丞王世充,却不曾与飞驼圣主那一干人有任何瓜葛?”黑云逸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大声道:“我确已投靠江都郡丞王世充大人,但你说的飞驼圣主,我只是听说。” 黑云逸顿了顿,对沈无惧道:“你心中还有什么疑惑?在取你命前,可趁机问来。” 沈无惧无力的点点头,道:“我确有疑问。”喘息片刻,问道:“当年你与我合力撑起天神帮,居功甚伟,虽不说能贵极人臣,也算富贵无双,但你为何要反叛我?” 黑云逸冷笑道:“居功甚伟,富贵无双?哈哈,当年你我随汉王杨谅西攻长安失败,我隐居伏牛山,后来你几度来信,邀我共创天神帮,你可记得我开始并不同意?”他见沈无惧点了点头,才又道:“因为那时我已答应王世充大人,出山助他完成大业。” 沈无惧惊道:“原来如此。那你后来为何又答应我了?” 黑云逸笑道:“我把你邀请之事告诉了王大人,却没想到他竟然鼎立支持我与你共创天神帮。” 沈无惧闻言,甚是不解,问道:“那时你既然已是王世充的人了,他为何又支持你入天神帮?” 黑云逸环眼一眯,冷冷道:“一切都是因燕无敌之故。” 沈无惧听了,神色顿时迷茫起来,不禁问道:“你入天神帮,与燕无敌有干系呢?”黑云逸道:“王大人曾说,燕无敌之所以要创建天神帮,是因接受了一个神秘人的委托,要笼络江湖武功上乘人士,并且广聚财富,为完成逆天大事做准备。” 李玄远远听了,心下暗道:“难道燕无敌真是受他人委托,才去成立了天神帮么?可当年委托燕无敌的人是谁?神秘之人要完成什么样逆天大事?目的是什么?” 沈无惧闻听黑云逸如此说,似有所悟,冷然道:“燕无敌自来便有称霸江湖的雄心,他想要成立天神帮,本意是想把当年在莫帮未完成之事,借助天神帮来实现,何用他人委托?当真是无稽之言。”黑云逸哈哈大笑,道:“沈兄长,你不用替他掩饰。那我问你,既然燕无敌要完成莫帮未完成之事,为何自己不出任天神帮帮主之位,却找你来担当?而且天神帮成立之后,你除了不断笼络江湖各色人才,为何要不停地大肆积聚财富?难道不是燕无敌授意你去做的么?”沈无惧闻言,脸色微变,道:“燕无敌痴于武学。他曾说过,等自己武功大成之时,自然会出面接管天神帮。至于广聚财富一事,在各帮各派中,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试问,谁愿做一个穷帮帮主?”黑云逸摇摇头,叹道:“你越解释,我越觉得当年你和燕无敌之间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你真不知燕无敌背后的人是谁?” 沈无惧冷笑道:“难道你知他背后的人是谁?” 黑云逸沉默片时,才道:“我若是知道,就不会极尽办法与你周旋了。可惜你们都不肯吐露半点心思,没奈何,我才趁燕无敌闭关时,故意放灵道子破了他的关。” 李玄听黑云逸提到灵道子,突然觉得紧张至极,心道:“原来他故意放灵道子去破坏燕无敌闭关所在!这个灵道子......灵道子千万......千万可不要是梁九。如果灵道子与梁九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那我母亲就真的变成龙红叶了啊!” 他自在君王山洞中看了梁九留下的纸页,从此内心便开始挣扎,极不愿母亲是龙红叶,自己是独孤鸿的遗孤。但自己为何强烈的抵触这样的结果,他竟无从可知。(。) 第一零二章 情势惊变 云黑月无,崖下已被狼牙羽箭勇士手中三十几支火把照亮,但光亮之外暗得吓人。 诸人听了沈无惧与黑云逸一问一答,全是往事,尽管短时间内很难将之串联起来,但隐隐觉得这其中的是与非并不像二人之间的恩怨那么简单。待听到燕无敌是受人托付才开始组建天神帮,而黑云逸也因王世充的支持,才答应沈无惧入了天神帮,均觉天神帮今日落魄肯定与这些背后势力搅扰有关。这时又听黑云逸说起灵道子故意破了燕无敌的闭关修行,更觉背后隐藏之事越来越深,但究竟是什么事,牵涉有多广,恐怕连沈无惧和黑云逸也难以说清。而沈无惧听黑云逸如此说,不禁惊问:“灵道子破了燕无敌的闭关计划,是你故意放他所为?这又是为何?” 黑云逸哈哈大笑:“灵道子入了天神帮不久,我便察觉此人不简单。经过细致打探,才发现这人竟是鬼王弟子,号称九天仙狐的梁九。这一发现当真让我惊喜不已。因为此人曾杀了燕无敌深爱的女人独孤红云,被燕无敌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李玄听黑云逸如此说,尽管心下早有准备,但此刻亲耳听到灵道子便是昔年号称九天仙狐的梁九,脑际还是一片空白。良久,才暗道:“这么说来,我母亲真的是龙红叶了,而我......而我便是被独孤长风的弟子莫西来抱走的那个父母双亡的婴儿......原来我不姓李,我姓独孤......我姓独孤么!不要,我不要姓独孤!” 沈无惧冷然道:“既然燕无敌要杀梁九,他躲还来不及,却为何要自己送上门去?” 黑云逸闻言,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问得好。我当年也是这样想。但梁九之所以愿甘冒奇险,化名灵道子入了天神帮,并非不怕燕无敌,而是因为太怕燕无敌之故。关于这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嘿,梁九入伙天神帮目的有二,其一是伺机盗取燕无敌手中的武学奇书《宝源秘笈》,其二便是找寻找机会杀了燕无敌。” 沈无惧淡淡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黑云逸得意道:“因为那天在太原,我被一个失踪多年的人打败了。而那人便是与燕无敌共事多年号称缉盗天下衙门‘色’字座次,江湖人称红叶龙的奇女子龙红叶。” 沈无惧闻言,脸色大变,道:“龙红叶?她不是早就因情难以自拔,坠崖死了么?” 他顿了顿,才又叹息道:“怪不得这几年,我始终猜不透,灵道子被咱们追的四处逃窜,却偏偏去往太原。原来如此......”念及此处,他转头看去,见原本眸光如玉的李玄,此刻神色木然,呆呆的抬头望着天,好似失心疯般口中喃喃不止。 沈无惧感到奇怪,心下不由暗道:“怪不得他会使九九八十一路流光雪月刀法,看来确是梁九假以王师傅的名义传授给了他,而他自己却不知其中隐情。如此来看,梁九因与龙红叶有交集,身陷危难之时,逃到她的家中,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念及这些,又沉思道:“原来黑云逸与龙红叶交过手,但她为何没杀黑云逸呢?” 黑云逸见沈无惧默然不语,知道他被自己这番言语惊着了,哈哈大笑道:“沈兄长,你心下是不是在奇怪,那天龙红叶与我搏斗,既然胜了我,却为何没有杀了我?” 诸人心中对此也有疑问,闻言俱侧耳倾听。 沈无惧点头道:“不错,她为何没有杀你?” 黑云逸道:“她没有杀我,也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她似乎身中剧毒,不值得因杀我而拼了自己的身体。其二是她家中突燃大火,她很着急回去捞救自己的金银细软。还有,她似乎很反感梁九将我们引入自己的家中。我想,她之所以将梁九入伙天神帮的秘密,全盘告诉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嘿嘿,看来他们之间也不睦。” 沈无惧闻言道:“我明白了。你最初便断定梁九加入天神帮,心存不良,所以故意放他去破坏燕无敌的闭关修行,再借机去追杀他。哼,你这样既坏了燕无敌的修行计划,又可剪除一个始终不打算追随你的梁九,真可谓一石二鸟,毒辣至极。” 黑云逸听他如此说,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毒辣至极。若不是你识破我的心思,早早将帮中大权交给了苏飞烟,我早已将天神帮内与我有异心之人悉数剪除掉。可惜,我入了天神帮,既没有完成王世充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弄清楚是何人委托燕无敌立起了天神帮,也没有得到你积攒的财富。所以我不得不利用苏飞烟整顿帮务,人人愤恨时机,去大力笼络心有不服的兄弟,在天神崖顶与你将脸撕破。” 沈无惧点点头,叹息道:“你的鬼心思,我确是有察觉。也怨我当年为扩大天神帮,操之过急,所招入帮中的人才未曾细致筛选,导致宵小之辈竟占据帮中要职。若非因此,我也不会力排众议,去让苏飞烟主持帮务。不过,我一直很奇怪,即使你猝然发动进攻,但依照飞烟的指挥能力,也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兵败如山倒!” 黑云逸嘿嘿一笑道:“你一直感到奇怪就对了!哈哈......苏飞烟确实有能力指挥帮众阻止我攻上天神崖顶,但你忘了其中一个重要环节,嘿嘿......若我仿造一个没有能力的苏飞烟来指挥呢!”沈无惧闻言脸色大变,喃喃道:“仿造一个没有能力的苏飞烟!嘿,我怎么没想到她呢!”黑云逸忍不住再次大笑道:“看来你忘了她俩生的一模一样......哈......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我便大功告成了!”言毕,忽尔长长叹道:“你有疑问,我也有疑问。”沈无惧叹道:“你说吧。”黑云逸道:”你既已察觉我与你有二心,为何不亲自整顿帮务,却要苏飞烟来做?” 沈无惧神秘地笑了笑,淡淡道:“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时候我已找到了可以存放天神帮财富的好地方。”黑云逸大笑,道:“沈兄长,果然直爽。那你还不赶快告诉我,你将那些财富藏在哪个好地方了!”沈无惧闻言大笑数声,但笑声中却包含着极大地悲愤。他看了看环眼放光的黑云逸,咬牙切齿道:“你穷数年心机,假装瘫痪,可谓用心良苦。如今我败了,且败的一塌糊涂。纵然如此,也化解不了你杀我儿子儿媳不共戴天之仇。黑云逸,我行于江湖,历经生死,岂是为了换取这条残命而将那些财富拱手送给你的人......哈哈......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黑云逸冷冷道:“你舍命不舍财?好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哼,待会儿你将会看到无忧色鬼对阿莹亲昵的场景,更会看到我如何一刀一刀割下她粉嫩白皙的肉!” 诸人听了黑云逸冷彻心扉的话,不由打了个寒颤。 李玄尽管内心翻江倒海,但思路依旧清晰,心道:“黑云逸狠毒异常。他若对沈前辈下毒手,我岂能坐而观之!”他暗中目测了一下距离,期冀自己能一击而中。 沈无惧闻言心下狂怒,目欲眦裂,但苦于自己受制,生死悬一线,正要开口大骂,却听远处一人高声道:“黑帮主,原来你当年笼络咱们是为了自己!既然你目的快要达到了,那就快将种在咱身上的蛊毒的解药拿出来,给咱们彻底解除蛊毒。” 黑云逸与沈无惧循声望去,见发声叫嚷的是早已苏醒,仍被封了穴道的道人素风。 道人素风这般高声叫嚷着,也将李玄彻底唤醒过来。不过,让他自己感到奇怪的是,心下经过一阵煎熬后,竟然舒畅很多。他一直在想,自己生来,从说话到走路,从读书到长成,既然每时每刻都有龙红叶的身影,且不说自己不知道生母长成什么模样,但就养育之恩来说,她对自己的恩情已是天高地厚。难道就因为她是龙红叶,自己便应从此不再牵挂她么?何况她也没做过十恶不赦之事,如今她已离开了自己,离开人世,即使与人有仇,别人恨她,也该烟消云散,化作乌有了......他如此想着,涌入心境的柔情竟然越来越多,心绪已然慢慢的平静下来。 李玄见唐冰不知何时已到了道人素风与书生肖中行身侧,正笑吟吟地看着黑云逸,而黑云逸则一脸怒容,明白道人素风在这个节骨眼说出这番话,必是唐冰授意。 要知早在君王山下的杂树林旁,唐冰虽与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交过手,但最终却握手言和,而且还送了他们一颗稀世紫珍珠,想让他们以此从黑云逸手中换得蛊毒的解药。此时,唐冰让道人素风说出这番话,正是趁机挑拨黑云逸与手下诸人的关系。如能挑拨成功,恐怕无忧老人也会趁势索要解药,到那时黑云逸的优势便会减去几分。 想到这些,李玄不由投去赞许的目光,恰在这时,唐冰也看了过来,眨巴着眼睛,满是得意笑容。 黑云逸瞬间也明白了其间道理,环眼圆睁,大声喝道:“你吵嚷个什么?我即使拿到了天神帮的财富,也不会给你们解药。哼,一群无能之辈,我还留你们何用?待会儿就让你们在狼牙羽箭下死个痛快,也不枉你们的追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道:“解药在这里,但你们差点误我大事,岂会再有福消受?” 他说着,举着白瓷瓶的手在空中做了个古怪姿势,只见狼牙羽箭勇士纷纷将火把抛向场中,同时从箭壶中‘刷刷’的抽出羽箭,搭弓挂弦,对准了场上的所有人。 李玄见此,心知不妙,但自己离狼牙羽箭勇士三十几丈远,就算在他们射出狼牙羽箭之前,可以救下唐冰、阿莹,但场上的其他人,除了崖下的黑云逸和沈无惧以外,恐怕尽皆难保。三十几名狼牙羽箭勇士,在三十几把劲弓上搭上了三十几支狼牙羽箭,对准了场内所有人。只待黑云逸一声令下,便会在振弦声中将狼牙羽箭射将出去。到那时,纵然李玄轻功了得,要自救尚不能保证,岂能相助他人? 黑云逸冷冷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沈无惧,见他一脸绝望,不禁得意大笑,遥遥指着姚子空与花蝴蝶等人,仰天道:“我神射无敌的羽箭壮士们,先把那几个跳梁小丑射杀。至于两个小姑娘,最好完整的留给无忧老小子。”无忧老人闻言大喜,高声道:“黑帮主英明,想的周到极了。”姚子空与花蝴蝶诸人听黑云逸下了如此命令,不禁破口大骂,但诸人中除了李玄、唐冰、阿莹以及孙坚旗主和无尘旗主之外,其余诸人不是身受重伤,便是不能动弹。道人素风闻言,更是破口大骂道:“黑云逸啊!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白白追随了你多年,没想到你竟然无情无义。”其余诸人也悲愤不已,随之纷纷喝骂,待见狼牙羽箭勇士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一颗心不由地随着他们‘咯吱吱’拉动弓弦的声音,提到了嗓子眼上。 李玄看了看阿莹与唐冰一眼,见前者脸色苍白,紧紧咬着嘴唇,而后者却神色古怪,死死盯着黑云逸身后幽暗的山崖,表情兴奋,又似难以置信,不由随她看去。 高约十几丈的山崖,在乌云蔽月的暗夜中,显得神秘非常。 李玄见离地五六丈高的山崖上,有块好似被魔鬼吞咽了半截馒头的巨石。此时巨石上正猫着一个人影,起先一动不动,待狼牙羽箭勇士拉动弓弦,便慢慢地站了起来。 黑云逸一手以窄刀抵住沈无惧的咽喉,一手仍握着蛊毒解药的白瓷瓶,得意洋洋,倘若大手一挥,箭壶中所有例不虚发的狼牙羽箭便会划破夜空,射穿姚子空与花蝴蝶诸人的肉躯。眼见山崖下就要惨叫不绝,血流满地,但就在这致命瞬间,密密的枣林中突然飞出两条白色身影。一条白色身影疾如流星般扑向满脸喜色,好色无耻的无忧老人。同时,另一条白色身影亦快若电火,挥舞着长约丈余的钢索兵刃,自左及右,毫不留情的砸向狼牙羽箭勇士。李玄听得身后一阵骚动时,巨石上站起的身影已经飞身跃下,整个人如鬼火狸猫般扑向黑云逸。这人是敌是友?他想不了许多,因为此时突变正是万千难寻之好时机,容不得他有半分思索。 李玄足下发力,身形贴地掠起,直向沈无惧而去。但因二者距离太远,途中他不得不将双手在地上一抹,借助地面瞬间给予的反坐力,继续飞身掠去。黑云逸没想到枣林中会突然有人冲出,把正要射出狼牙羽箭的三十几名勇士搅成一锅乱粥。他微一错愕,听得半空中传来衣袂声响,暗叫一声不妙,正要斜身躲闪过去,又见李玄如燕子掠水般飞身而来,其速度之快,身法之奇,匪夷所思,平生仅见。 眼前系列变故,几乎同时发生,饶是黑云逸江湖经验丰富,机敏多变,仓促之间,也难以应变。瞬间虽短,但可以决定生死。电光石火间,黑云逸已作出了判断。 既然自己鞭长莫及,无法阻止那两条白色身影与无忧老人、狼牙羽箭勇士的打斗,更无法阻挡李玄匪夷所思贴地掠来的身形,那就该对背后袭来之人做防守反击。 反守反击的同时,趁机将沈无惧杀死,也算计划成功了! 黑云逸斜身翻起,人在空中,眼见手中窄刀便要洞穿沈无惧的咽喉,却发觉地面风声突起,一股温热的掌劲当胸袭来。这股劲力之强是他从未遇见,若不撒手窄刀,自己胸口必会受伤,情急之下,他不待身形下坠,双足连环展动,扭变身形时,将窄刀掷出。这是高明至极的招式。如此一来,他不但闪过李玄贴地上击的掌劲,而且脱手窄刀依然能射杀无法动弹的沈无惧。如此计算精确,正是老江湖。 李玄见黑云逸凌空避过自己掌劲,寒光闪动中,窄刀仍射向沈无惧,忍不住大喝一声,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攻战技击大式中的借尸还魂招式,右掌在地面上轻轻一撑,双腿如风般踢向黑云逸的胸口,与此同时,伸出左手,闪电般扯过沈无惧。 沈无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窄刀就要刺穿自己的咽喉,却在千钧一发之时,身体一紧,被李玄扯开了数寸,‘嚓’的一声,窄刀贴着颈畔插进地面六七寸。 黑云逸闪过了李玄的连环双腿,见他已救下了沈无惧,忙使了个千斤坠,反手一招‘飞梭穿星’,将手中装着蛊毒解药的白色瓷瓶当做暗器,击向已飞到身后的人影,同时左掌一招‘恶浪翻涌’,劈向李玄与沈无惧二人。这时,从巨石跃下的人影仍距黑云逸丈许。他本是奔着黑云逸手中的解药而来,此时见瓷瓶夹着劲风向自己飞来,岂敢伸手去接!急切之下,慌忙伸手撩起衣袍前襟,往瓷瓶上一兜,顺势将自己的身体急速旋转。来人凌空飞旋十几个圆圈,堪堪卸去劲急的力道,双足勉强落地,得意之余,不禁仰天哈哈大笑道:“属下多谢黑帮主赐药啦。” 这时李玄抱着沈无惧已经滑开丈余。黑云逸见自己的招式一再落空,正暗暗吃惊,待闻听身后人影说话,忍不住回头看去,惊喝道:“米烟客,你不奉我命令去围困白寒冰夫妇,却来这里犯上作乱?”米烟客站定身形,扬了扬手中白瓷瓶,嘻嘻一笑,道:“我虽已将白寒冰夫妇困住,却不幸被他脱身逃了出来,还一路追杀我到了此处。”说着,伸臂一指枣林那侧与无忧老人以及三十几名狼牙羽箭勇士激斗的两条白色身影,表情复杂道:“他们一路追来了,请帮主自己解决吧。” 黑云逸顺着米烟客的手势看去,见无忧老人正与一条白色身影斗在一起,往来之间,早被逼得步步后退,狼狈不堪。而自己厚着脸皮,从江都郡丞王世充那里借来的三十几名狼牙羽箭勇士也已被白寒冰的夫人苗兰,不断追打,也已死伤过半。 见此情势,他早已心惊肉跳,亦预感大势将去。是走,是留?就在黑云逸心下还未拿定主意,难以抉择之时,蓦地看见四条人影跃来,将自己团团围住。米烟客见黑云逸被围住,心下暗喜,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连退三两步,故意郑重叹息道:“黑帮主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妖魔小丑岂是您的对手!依属下浅见,您老人家要好好的惩罚他们。我先行告退,不奉陪了。”说着,双足一弹,飞一般掠去。 李玄将沈无惧轻轻放下,试了试脉象,只觉息若游丝,滑浮不定,急忙以右掌抵住其后背,缓缓注入浑厚内息。便在这时,听道人素风与书生肖中行齐声高呼道:“李少侠,姓米的已得了蛊毒解药,可莫让他跑了。”他闻言醒悟,但沈无惧受伤后气息太弱,性命临危,若自己将他放下,飞身去追米烟客,恐怕更是难保,心念一动,拾起块散落在地上鸡蛋大小的山石,发力向已飞身掠起的米烟客掷去。 米烟客人在空中,听到身后风声迫急,惊恐之下,连忙变换身形,试图一闪而过。但李玄奋力掷出的石头,飞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凌空向左,堪堪移开不过数寸,只听得‘嘭’的一声,后背已被重重击中,不由惨呼嚎叫,凌空跌落下来。(。) 第一零三章 化解双毒 道人素风与书生肖中行,及花蝴蝶诸人见米烟客被李玄飞石击落,不禁欢呼叫好。 李玄见黑云逸被围住,苗兰夫人将三十几名狼牙羽箭勇士悉数击溃,正联手白寒冰恶斗节节败退的无忧老人,心下稍安后,便凝神提气,以浑厚的宝源内息助沈无惧疗伤。黑云逸听米烟客惨叫一声,跌落在地,神情亦悲亦喜,暗骂一声活该,这才扫视了一下周遭,见围住自己的是阿莹、唐冰、孙坚、无尘四人,不由冷笑数声道:“四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围住老子作甚?”唐冰晃了晃手中神舞兵刃,撇了撇小嘴道:“你也算老江湖,难道看不出我们要围而打狼么?”阿莹已从惊惧中恢复过来,听唐冰如此说,也抿嘴一笑道:“他能称作狼么!我看应该唤作关门打狗。”黑云逸紧绷的脸颊抽搐几下,沉声道:“就凭你们几个笨手笨脚之辈能围住老子......”说话声中,左足斜踏,提起右掌向身侧的阿莹以及无尘旗主面前虚空一晃,同时左掌发力,‘呼’地一声往自己正面的孙坚旗主胸口拍去。 孙坚旗主使的是一柄长约五尺左右的钢杖。钢杖一端铸有重达二三十几斤的虎头,舞动时可使千斤锤法。而钢杖另一端则被打磨成了锋锐无比的锥形,可使刺、点、插、挑、破、钻等手法。他见黑云逸一掌拍来,掌风浑厚,急忙双手握住虎头与锥尖,横隔迎去。岂知黑云逸这一招是虚招,如突袭阿莹与无尘旗主一样,只使了三成力道。他的掌缘刚刚触到孙坚旗主横起的杖身,突然变招,劲力撤回,顺势向左反削,掌法似风似刀,贴近虎头。孙坚旗主武功不弱,但与黑云逸相比,差距仍不小。好在他生性彪悍,又因今夜还未全力动手,便被通臂天魔金克劳偷袭,点了穴道,心下郁闷憋屈可想而知。此时见黑云逸单掌硬吃自己的钢杖,岂愿轻易撒手!急切间,钢杖横隔招式不变,飞起右腿,踢向黑云逸左臂腋窝。 黑云逸神色不动,招式再变,斜身一扭,闪过孙坚旗主这一脚,左手化掌为抓,握紧钢杖,内息吞吐,喝道:“还不撒手!”孙坚旗主见黑云逸避过自己的飞踢,正拟顺势变招,再做攻击,但觉钢杖杖身蓦地大震,双手虎口剧痛,再也把持不住,被黑云逸夺了过去。阿莹和无尘旗主知道黑云逸武功高强,见他右掌袭来,不敢正面迎接,俱斜身微侧,闪开尺许,同时展招反击。阿莹使的是柳叶寒光双刀,无尘旗主使的是青钢蛇形剑,二人心思相通,防守反击中,一个攻黑云逸上三路,一个攻其下三路。唐冰站在黑云逸左后侧,见他出手两招,分击向阿莹、孙坚旗主、无尘旗主三人,娇喝一声,神舞兵刃如灵蛇出洞,斜刺其左肋京门穴。 但就在阿莹、唐冰、无尘旗主三人出手时,孙坚旗主的钢杖已被黑云逸夺了下来。 黑云逸夺杖成功,顺势屈肘一击,正中孙坚旗主的胸口,而后闪身微侧,避开唐冰招式,同时右掌连环三拍,将无尘攻来下三路的剑招招式化解掉,同一瞬间,左手横起虎头钢杖,挑开阿莹攻来上三路的寒光刀。四人围势被化解,黑云逸精神大振,长啸一声,手中钢杖连连出招,使得是判官笔重手点穴手法,甚是了得。 四人见黑云逸招式进退有度,勇猛彪悍,更不敢大意,喝声连连,亦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斗在一起。霎时间,刀光剑影,人窜影伏,五人不觉已斗过七八十招。 李玄远远见黑云逸片刻时间,不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了孙坚旗主,同时还将唐冰、阿莹、无尘旗主悉数逼开,知道如此下去,四人只怕在百十招内难以将其困住。正微微心急,却听无忧老人惨叫一声,已被白寒冰连环鸳鸯腿踢中胸口,跌了出去。 白寒冰眼见无忧老人口喷鲜血,只剩吐气之力,便招呼苗兰夫人一声,飞身向黑云逸这侧掠了过来。黑云逸早知无忧老人绝不是白寒冰夫妇的对手,出手逼退唐冰四人,不敢稍有停顿,凌空倒翻,落地时,已将孙坚旗主提在手中,大喝一声,向李玄那侧奋力抛去,冷然道:“老夫不陪你们玩了。”李玄见孙坚旗主被抛了过来,知道黑云逸怕自己趁隙发射石块偷袭,所以出此招式。他单手将孙坚旗主接住,见黑云逸倒纵飞起时,手腕甩向跃近的白寒冰夫妇,急忙喝道:“白先生,小心飞砂。” 白寒冰夫妇知道黑云逸飞砂厉害,闻声忙向左右两侧闪过,只听‘刷刷’如雨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由惊了一身冷汗。阿莹四人见黑云逸要逃,正拟奋起追之,却被李玄出声喝止。与此同时,呼的一声,黑云逸已将夺来的虎头钢杖掷过来。 孙坚见自己的虎头钢杖飞来,顾不得危险,伸手去接,哪知双手刚刚触碰到钢杖,才知难以接住,急忙闪身撒手。虎头钢杖余势不衰,夺得一声,径直插入崖石。 诸人望着黑云逸逃去的身影,见他无论轻功还是内力,都如此了得,又想此人为了有朝一日能将沈无惧击败,夺得天神帮的财富,多年以来故作瘫痪,竟瞒住所有人,无不惊叹其非一般的狠忍。沈无惧清醒过来,将适才的情形全部看在眼中。他见李玄及时阻止住了阿莹与白寒冰诸人冒险追击,甚是欣慰,对李玄点点头,道:“多谢李公子相救。没想到少侠的武功比我还高出几筹,当真是可喜可贺。” 阿莹听沈无惧说话中气不足,脸色也忽明忽暗,不由哭出声来,唤道:“爷爷,您没事吧?”沈无惧叹了口气,道:“有李公子的浑厚内息帮着支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诸人闻言发现,这些时候,李玄手掌自始至终没离开沈无惧的后背,可见若非如此,沈无惧恐怕真会支撑不住。白寒冰向李玄抱拳道:“少侠辛苦。” 李玄微微一笑,示意无妨,心道:“燕无敌曾自信的认为,米烟客与白寒冰夫妇既已归顺了他,绝不会冒险到枣岭。可是此刻,不但白寒冰夫妇来了,而且米烟客也来了。”正想到米烟客,却见唐冰匆匆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瓷瓶,正轻声对无尘旗主道:“这是解去黑云逸蛊毒的解药。你快快拿去给他们服下吧。” 无尘旗主接过解药,望着沈无惧。沈无惧淡淡一笑道:“道人素风与书生肖中行先前与我交手时,故意不尽全力,可见他们良心未泯。既然他们心中还念着我曾对他们好,咱也不能落井下石。唉......他们也是被黑云逸巧言欺骗,误入歧途。” 道人素风几人远远听了,大为感动,俱高声道:“沈帮主如此宽宏,原谅了我们,当真是让人无地自容。今后您若不嫌弃,还望能以命抵还。”李玄见唐冰脸有惊惧神色,问道:“冰儿,你怎么了?”唐冰缓了缓,道:“米......米烟客死了,可是......那模样......奇怪恐怖。”李玄听唐冰说的如此惊骇,也是好奇,正思索间,白寒冰早已跃过去,单手将米烟客的尸身提了过来。诸人见米烟客双手抚在自己的胸口上,太阳穴两侧青筋凸显现,一双细眯的小眼已是睁得浑圆,眼球布满了紫色血丝,原本惨白的脸色此刻却似火烧,透着黑红交错的恐怖颜色。 沈无惧仔细看了,见诸人也被米烟客这般惨相惊着,叹息一声道:“火由心燃,燃而不息,息热汇顶,顶至亡晕,晕窒为苦,苦而痛死。他中了燕无敌的烈火针?” 李玄闻言,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白寒冰夫妇,见他们呆呆的看着米烟客恐怖的样子,脸色惨白,心下道:“难道米烟客体内的烈火针毒发作了么?但燕无敌曾说过,若是错过明年四月三日相聚五色峰新总坛的时间,其体内的烈火针毒才可发作!” 白寒冰夫妇见沈无惧面色沉重,突然双双跪倒在地,伏泣道:“请帮主原谅我夫妇二人。”沈无惧闻言,吃惊道:“白右使何出此言?”白寒冰先前见李玄在沈无惧身侧,早就心下忐忑,不知他有没有将自己被燕无敌击败,无奈归顺之事告知沈无惧。待见李玄故意装作与自己不识,只字未提后,才心下稍安。此时见到米烟客死时惨状,又听沈无惧道出这段似诗非诗,似诀非诀的话,已明白烈火针确实歹毒,恐惧之下再也无法自制,便将自己如何被米烟客围困,又如何被燕无敌击败,并种下了烈火针毒的经过,毫不遗漏,仔仔细细地说了出来。沈无惧听完,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夫妇二人被迫入了燕无敌的麾下,为何还冒死来到这里?”白寒冰苦笑一声道:“我夫妇二人离开燕无敌,心中仍担心您为救我们而被黑云逸伏击。所以不敢停歇,匆匆往这边赶来。但因不识路径,所以才迟了一步。” 沈无惧闻言哈哈大笑,道:“不是来迟,而是来的恰到好处。若非你们及时现身,合力击溃狼牙羽箭勇士,此时我们或已阴阳两隔了。”顿了顿,又道:“若我所料不差,米烟客来到此处,除了坐山观虎斗,或许也想趁我与黑云逸两败俱伤时将蛊毒解药弄到手。只可惜他时命不济,太过贪婪,想独吞蛊毒解药,被李少侠飞石击中背心的心俞穴,引得烈火针毒发作,一命呜呼了。”李玄奇道:“难道心俞穴是启动烈火针毒的要穴?”沈无惧叹道:“心俞穴属足太阳膀胱经,通联着内心高温湿热之气,不但是启动烈火针毒的要穴,也是破解烈火针毒的首要大穴。” 白寒冰道:“还请帮主救我夫妇性命,赐教破解之法啊!”沈无惧闻言叹息一声道:“要破解烈火针毒,何其难也!即使我没有受伤,也无法做到。”李玄见白寒冰夫妇一脸失望之色,忙道:“还请沈先生详解,或许可寻得其他法子呢。”沈无惧点点头道:“所谓烈火针,其实不是‘针’,而是施毒者将一缕至阳内力化成针样的气息,注入受者体内。倘若要解了这烈火针毒,须在掌上满布极阴寒的内息,抚住心俞穴,将一缕针样的至阳内息凝固住后,再以倒吸手法,从受者体内将其拔出。但世上能将内息练至极阴之人,也不过三四个人而已,如燕无敌身兼至阴至阳两种极端内息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因此即使老夫毫发未损,也是无能为力。” 李玄心念数转,片时大喜道:“晚辈或可试试。”沈无惧惊讶地看了看他,问道:“你内息温热醇厚,怎能有至阴内息?”李玄微微一笑,简单的将自己如何帮助朱山河、郑兴等人解去风行雨施放的神鬼俱让木莲花毒息之事,说给沈无惧听,但因身侧有数人聆听,所以并没提及曾在龙虎潭畔恶斗风行雨,相救燕无敌之事。 沈无惧闻言,面现喜色,赞道:“李公子有这样的本事?真令老夫意想不到的啊!” 白寒冰听了,欢喜地几乎要跳起来。 夫妇二人上前,忙向李玄连连施礼,请其帮忙解毒,待见李玄谦逊并痛快的答应下来,直感动的泪流满面。诸人正替白寒冰夫妇高兴不已,却听远处的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花蝴蝶三人突然痛苦的呻吟起来,急忙看去,见三人正冷汗直冒,满地打滚,不消片时,又开始哇哇的呕吐起来。三人呕吐几口,见吐出来的俱是白色液汁,但让人恐惧的是液汁中竟然有一只黑色的甲壳小虫。那些小虫虽然被白色粘稠的液汁包裹着,但仍可以看出其浑身乌黑锃亮的躯体透着妖邪的光芒。 姚子空在无尘旗主的帮助下,将受伤的脸颊包裹起来。他因无忧老人卷曲的指甲蕴含毒性,被其划伤后,痛的几乎昏晕过去,好在无忧老人已被白寒冰阴柔的掌劲,震得吐血而亡,所以取了解药,这才保住性命。此时,他见了道人素风三人吐出白色液汁中的黑色小虫,奇道:“这便是蛊毒么?”白寒冰以刀尖挑起来,举着火把给沈无惧查验。沈无惧看了,点点头道:“正是此虫。它既然出了他们身体,蛊毒便是解了。”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花蝴蝶三人听了,纵然体内依旧翻江倒海,极为难受,闻听此言,依然惊喜非常,一时间,倒忘记了呕吐痛苦。 阿莹见沈无惧精神渐好,心下大慰,上前拉着唐冰的手说个不停。无尘旗主做道人之前,本是行医出身,见诸人虽无性命大碍,但仍有伤在身,便帮着检视伤情。 诸人正忙活着,突觉幽黑的夜里刮过一阵透骨凉风,随后一道闪电划过西北天空。 这道闪电发出的光芒极为灿烂,好似银龙。但银龙样的电光还未散尽,便有一个炸雷在枣岭附近响起。滚滚不绝的雷音好似天神大力擂鼓,威势骇人,可就在雷声余音未了之时,又一道更强的闪电点亮整个暗夜。这次电光似乎生发在枣岭上空,惨白的光芒将岭上所有物什照亮。沈无惧抬头看了看天,沉声道:“这雨酝酿了许久,看来来势不小啊!”顿了顿又道:“秋雨奔雷,电光似龙,夜呈异象,似乎直奔这里而来......奇怪......奇怪!”闭目片时又道:“最近电光、炸雷、急雨频发,而且每次威势惊人,霹雳之下,竟没有秋雨绵绵之意,这是为什么呢?”(。) 第一零四章 传位激辩 诸人琢磨不透沈无惧话中何意,正面面相觑,却听头顶又一个炸雷声响彻耳畔。此时,夜空似被神棍搅乱的天锅,电光混着雷音,雷音裹着电光,凝固在枣岭上空,久久不散。 李玄抬头看去,见夜空上电光不停地闪烁,滚滚浓云好似瀚海漩涡,自左至右,由缓到急,盘旋不停,心道:“这般景象,怎么与早先在君王崖顶那场电光雷雨极为相似?” 沈无惧看了看李玄,示意他不必再为自己输送内息,而缓缓站起身来,迎着透骨的凉风,高声道:“大伙儿赶快以棉布或者衣衫裹住手中的兵刃,以防因此被雷公击到。嗯,子空,你已对来路熟悉,立时到前面带路,领着大伙儿往此前我们曾落脚的那处半山别院去,那儿可暂时避雨。”姚子空答应一声,急忙头前带路,引着诸人往岭下奔去。但当李玄负着沈无惧与众人还未完全走下枣岭,直觉凉风越来越急,‘嗖嗖’不绝之音,吹的枣林呼呼作响。他正提气疾奔,眼前突又亮起一片惨白的光芒。惨白光芒还未散尽,无数炸雷又响起,天摇地动,当真似人间崩塌。 先前孙坚旗主被黑云逸撞在胸口,性命虽保,却受伤不轻。此时他被无尘扶着,勉强往山下奔走,忽尔天摇地动,再也站立不稳,一个仰八叉摔倒在地,不禁仰面对着天空骂道:“你奶奶的老天爷,你这是......”一句话还未骂完,却惊得合不拢嘴。 诸人随他望向夜空,见此时乌云似已拧成一股粗大的绳索。绳索周身,披着六道电光,每道电光在乌云绳索的驱动下,不断吞吐,不断俯冲向枣岭,击打着高约数十丈的山崖,在‘隆隆咔咔’的巨音中,巨石被击碎后,碎裂的石块飞溅落向崖下空地。 李玄见六道闪电的冲击力不但越来越强,而且有向诸人头顶移动的迹象,正感奇怪,又听沈无惧高声喊道:“大伙儿莫愣着,赶快奔走呀。”一句话提醒了诸人,就连原本倒地的孙坚也是一个轱辘爬了起来,再也不顾胸口剧痛,与众人一起随着姚子空向前狂奔。如此没命狂奔了许久,好不容易转出了枣岭,来到另一处长满野槐古松的山坡。这时,诡异的乌云绳索虽然弥散,但仍有厚厚的云层集结在夜空,并开始抛下大如黄豆的雨点。这雨来的甚是急迫,而且落势猛烈,不一会儿,诸人皆被浇透。好在此时姚子空已领着诸人寻到了那处杂树掩映的半山别院。 半山别院荒废已久,一块金漆剥落,端端正正刻着陈氏别院的木匾掉落在花岗石阶上,偌大的院落,蒿草丛生,三十几间房屋坍塌过半,而剩余屋子也大都漏雨。 诸人找了几间还算完好的屋子。 唐冰、阿莹、花蝴蝶着手清扫屋子,打扫完毕,便燃柴生火,姚子空与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三人去寻找食物。没过一会儿,几人便扛着一头壮硕的野猪回来了。 唐冰见状,笑道:“你们几个这般好运气,出去一会儿便能寻着这头倒霉的畜生?” 姚子空摇摇头道:“我们确是运气好,不过这畜生的运气却不好。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唐冰嘻嘻笑道:“难道它是受不了淋雨,自杀而死的?” 姚子空哈哈大笑道:“这头猪是被雷电劈死的。”诸人称奇,围上来观看,果然见这头野猪尖长的头部碎裂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焦黑的洞。花蝴蝶见了,不免吃惊道:“原来这场雷电如此厉害......倘若是击打在我们身上,岂不会化成一堆焦肉!” 李玄听花蝴蝶说话尽管柔美,却不自觉中带有几分倔强骄横,不禁想起假扮过她,又假扮过藏剑山庄的石二姑娘,最终服毒自尽在诸葛东方手底的易容高手季潭。 他心道:“这个花蝴蝶该不会也是别人假扮的吧?”转念又想:“我可真是愚蠢。她若是别人假扮而成,岂不早被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或者沈先生、白寒冰夫妇看出......”正胡思乱想,听沈无惧重重地咳了几声。阿莹闻声,上前关切的问道:“爷爷,您没事吧?”沈无惧轻轻地摇摇头,挤出一丝笑容,勉强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嘿,经年江湖生活,我已熬成不死之身,十年八年还死不了。” 诸人听他说的坚强,但却似有油尽灯枯之感,不免难过。李玄靠过去,正拟给他输些内息,却见沈无惧摇了摇手,叹道:“李少侠,你就不必费心了。还是留着内息给白右使夫妇拔除烈焰针毒吧。”白寒冰夫妇闻言,不禁热泪长流,哽咽道:“帮主,您贵体紧要,还是让李少侠或者属下们给您输些内息吧。”沈无惧笑了笑,道:“不必了。”说完,闭目养了会儿精神,见姚子空已将烤好的野猪腿肉端了过来,欣喜道:“好香。来来来,这等美食极少遇见,咱们大伙一起大快朵颐。” 诸人答应一声,俱酣畅淋漓吃了起来。不消片时,一头肥壮的野猪已被食去大半。 沈无惧精神好了很多,见诸人吃的痛快,面露微笑道:“这避身所在虽然有些破旧,但此番与黑云逸遭遇前,老夫曾在这里小住片时。唉......也是在这里我决定让子空前去营救被困的白右使夫妇。”白寒冰夫妇闻言,目中含泪,哽咽道:“让帮主记挂了。”沈无惧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你莫要客气,我们是好兄弟。老夫此番虽然未能了却心中多年宿怨,但却收获极多。这种收获让老夫看到的不止是希望,更有未来天下江湖的安宁。”诸人正要听他继续说,却见姚子空匆匆上前,附在沈无惧的耳畔,低语道:“帮主,金光田园园主金克劳已不辞而别了。”沈无惧听了哈哈笑道:“此人是个怪人,但也是个诚心守诺之人。他早些年欠下了黑云逸的人情,这次参与进来也是无奈,嘿嘿......偿还人情债,怪不得他,由他走吧。”说完,心情极佳的望着众人。阿莹见沈无惧气色很好,十分高兴,问道:“爷爷如此高兴,能否将您的收获分享给大伙儿?”沈无惧点了点头,高声道:“第一等的收获之事,是我看到了乱世江湖中有了李少侠这等青年才俊。” 李玄听沈无惧夸赞自己,忙谦逊道:“晚辈学识浅薄,不敢当青年才俊这四个字。” 沈无惧缓缓道:“当得。你若是当不得,江湖还有谁当得!呵呵......老夫似你这般年纪之时,除了会莽撞蛮干,有力无脑,却哪有你这份稳重,更没有你这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顿了顿,又高声道:“这第二等收获之事,便是追随我的兄弟以及早先被黑云逸蒙蔽的兄弟姐妹重又聚到了一起。这可是老夫多年的夙愿啊!” 他顿了顿,神情骄傲起来,缓缓道:“多年来,老夫常在夜里梦见天神帮兴达隆旺之景象。如今兄弟们看清了黑云逸的阴险嘴脸,不嫌弃老夫落魄江湖,真让我感动!” 花蝴蝶闻言,起身道:“帮主这话也让咱们感动,更让人提气。当年是我们不识歹恶,以为黑云逸老贼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他如此阴险无情。现下,花蝴蝶除了请您原谅,还请您重新正式将我等纳入麾下。”道人素风听花蝴蝶**裸的表示忠心,冷笑道:“不要口口声声说我们。这些年我与书生始终想摆脱黑云逸的掌控,不似你总安稳的坐着副帮主的位置,对身侧人呼来喝去。如今,你见黑云逸大势已去,便开始如此急切的表白,莫不是在心里头还想着天神帮副帮主的位置吧?”花蝴蝶脸色一红,怒道:“素风臭道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人生在世,孰能无过!知过必改,也是咱们行走江湖人的好个性,难道我请求跟随沈帮主错了么?” 书生肖中行见道人素风涨红了脸,怕他压制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急忙上前几步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如今,花蝴蝶愿意重新归在帮主麾下,乃是极好的事了。” 沈无惧见他们争论不休,咳嗽两声,见诸人望向自己,便道:“莫要争吵些虚幻皮毛之事。待我宣布一件事。若你们不同意,再争吵也不迟。”他见诸人纷纷点头,这才缓缓道:“我决定自今日开始,天神帮中一切事物都由李少侠亲自主持决断。” 诸人听沈无惧突然说出这个决定,俱都一愣,面面相觑,半晌不知如何将这话接过来。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年来,尽管黑云逸已将天神帮篡夺在手,其实不过是夺了一个空壳而已。因为天神帮曾号称富甲天下的大帮,建帮最初几年积累了极为丰厚的财富。沈无惧虽然沦落江湖,但依然还掌控着这些财富,这也是黑云逸几年来使尽各种手段要找到他原因。所以,大家心下明白,无论是谁,若拥有沈无惧亲授天神帮帮主之位,谁就会拥有支配这些财富的绝对权力。同样,谁拥有了天神帮主之位,便从此与黑云逸成了死对头,更可能成为武功绝顶,性情癫狂,自认是这些财富主人的燕无敌的眼中钉。李玄不曾想沈无惧会当众说出这番话,心下吃惊。要知他涉足江湖,本是被各种意想不到的外在因素促成。他心下极为清楚,若是答应了沈无惧,莫说后事不可预料,就眼前这些人也未毕会肯答应。何况他此前曾断然拒绝过燕无敌的相邀,这时岂会转而接受沈无惧如此大胆的决定! 李玄心念斗转,已经清楚明白自己突破重重阻碍,来到枣岭相助沈无惧绝不是为了拥有这样权利。此行只是为了报恩而已。若报恩事情了却,他打算先回到太原,想办法求证清楚自己谜一样的身世,从此在飘摇凌乱的江湖上做一个与世无争之人。 诸人看看沈无惧,又看看李玄,皆沉默不语。 李玄略略沉思,诚恳道:“沈前辈,这个决定还请三思。您也知道在下初涉江湖,年少无知,岂能当此大任......所以,还请另寻他人。”沈无惧见诸人尽皆沉默不语,又听李玄推辞,微微一笑道:“既然诸位自愿为了天神帮与老夫同甘共苦,难道就不想为天神帮的明天想一想么?”他使力干咳几声,又道:“我已老了,虽然雄心仍在,但已经无法在这个波涛汹涌险恶的江湖上为诸位好好的掌舵。我观李少侠,尽管年纪轻轻,但无论心胸、气度、武功已具备帮派宗主之潜质,倘若日后稍加磨砺,加上诸位尽心尽力的帮衬,必定会重新恢复天神帮昔日之灿烂。” 孙坚旗主听沈无惧说的诚挚,嘶声道:“帮主,按说您指派任何人接掌您的位置,我等都应尽心协助,不应有任何异议,只是......只是......我等才击败了黑云逸,该当合力将之灭掉,却不应该在此时讨论重立新帮主之事。再说,倘若天神帮不是由您来掌舵,日后被黑云逸寻机反扑了,情势或许更糟。所以您不能归隐啊!” 花蝴蝶闻言,附声道:“沈帮主,您是不是担心我们曾背叛过您,忠心有待时日鉴定,所以才出此决定呢?若是如此,您需要我们怎么做,才可让您对我们深信不疑?” 其余诸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道人素风因李玄两次相救,心下不但对他的武功折服,更对其人品赞赏有加,闻听诸人意见不统,焦躁道:“李少侠的为人确是不赖,在现时人人逐利的江湖上极为少有。既然帮主指定他为新帮主,我等便应遵循。” 花蝴蝶冷哼一声,驳斥道:“帮主大位,是极为慎重之事,既然帮主诚心征询咱们的意见,我看应该从长计议,岂可在一时间内做出决定!若依我办法,帮主休养恢复期间,先请李少侠代为掌管,待日后沈帮主恢复了身体,还是要出来主持大局。” 沈无惧听几人嚷嚷不绝,摇了摇头,对阿莹和白寒冰夫妇道:“你们怎么不说话?”阿莹苍白着脸低头不语,白寒冰夫妇看了看李玄,心道:“先前在河畔茅屋,燕无敌曾对李少侠表露出了惺惺相惜,极为喜爱的神色,但他对燕无敌那番盛情似乎并不看重......”沈无惧见如此吵嚷下去极难有结果,便道:“大伙儿且住吵嚷,咱们在此定下规矩吧。”诸人闻声,停止争论,俱望着沈无惧。沈无惧淡淡道:“我若活着,便还是帮主,但我若某天不慎身死,李少侠便是接任天神帮帮主的第一人选。”此言一出,诸人都点头称是。在旁一直不语的唐冰闻听此言,道:“按说像我一个帮外之人不应该插言天神帮的事情,但沈帮主此言确实是个稳妥的办法......玄哥哥......你若再推辞,便是心下瞧不上天神帮帮主之位了。” 李玄没想到唐冰会怂恿自己答应,不悦道:“冰儿你倒多事了。” 阿莹听李玄唤唐冰为冰儿,身子一颤,猛地扬了扬头,苍白着脸色道:“爷爷,李少侠肯定是瞧不上我们已经破落下来的天神帮。我看您不用如此费神地极力劝他了!” 李玄听阿莹如此说,不知她是在激将自己,还是真有此意,心下略作犹豫后才诚恳道:“晚辈愿依沈前辈的意思。”沈无惧听了哈哈大笑,高兴地拍着李玄的肩膀道:“早该如此,早该如此了。”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见此,上前向沈无惧和李玄道贺,其余诸人见此事已定,也不便再抒己见,俱附和称赞。沈无惧心怀大畅,对诸人微笑道:“既然此事已决,你们就先下去休息吧。我与李少侠再说会儿话。”说着,拉着李玄的手往里屋走去。诸人闻言领命,各自去院中寻找落脚的房间。 风吹散乌云,天空露出了洁净的面庞。一丝光穿过远山厚重的脊背,渐次晕染着东方。 李玄被沈无惧拉着手,入了内屋,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不一会儿,姚子空搬了些柴火进来点燃。沈无惧似乎心事很重,怔怔地望着吞吐闪烁的火焰,半晌才抬起头望着窗外渐渐散去的乌云,以及晨曦中散落进来的缕缕阳光,长长吁了口气,缓缓道:“这一夜折腾,可辛苦你了。”李玄听沈无惧中气不足,声音微有颤抖,凝神望去,见此时虽有薄薄的阳光照在他满是疲惫的脸上,却似乎难以温暖那颗世故沧桑的心,心下不由一酸,关切问道:“沈前辈先前力斗数人,才是辛苦。”顿了顿,又道:“要不您先休息一下,待天光大亮之后,我们再商量做出计较如何?” 沈无惧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李玄惊问道:“如何来不及了?”沈无惧微笑着叹道:“我怕自己即将油尽灯枯,若这时不将心中的话倾倒给你,恐怕要带进棺材了。”李玄闻言一怔,旋即感觉事态严重,隐隐觉得沈无惧之所以迫不及待的选定自己接任天神帮主,或许自感寿限将尽,慌忙道:“您莫说这样的话。让晚辈给您输些真气,安心静养后便会无恙。” 沈无惧叹息一声,道:“没用的。李少侠,我知你心中有许多疑惑,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事。若你还看重我先前当众的许诺,愿与老夫共话未来事,便应静心听我言语。” 他沉重的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无意中入了江湖,便应该明白这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地方。嘿,江湖是什么?江湖不是阳春白雪,不是诗情画意,更不是简单的快意恩仇。江湖是一个匪夷所思,令人向往,但又令人畏惧的地方。在这里你要保证自己不受伤害,自己喜欢的人不受伤害,就必须有非同寻常的实力,否则不但没有了说话的权利,或许连坐立行走,默不作声的权利都会随时丢掉。在江湖不管你是谁,名字叫什么,只不过是一滴或干净或浑浊或透明或有色的水而已。你投身江湖,若不及时融入进去,便会被拍在礁石或被推到沙滩,终被无情的阳光流风晒干吹走,但若融入进去了,又开始身不由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前行,不断前行,像浮萍一样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直至找不到自己,淹没在汪洋中。” 李玄道:“既然这样,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向往江湖,义无反顾走上这条不同寻常路呢?” 沈无惧道:“这就是江湖的可爱可怕之处。因为它总会令人惊喜,也会令人恐惧,但正是这喜中有忧,乐中带悲,无可预料,不可捉摸的路才会让人留恋与不舍。”顿了顿,又道:“我一直奇怪,为何近十几年来的江湖就像一个被人操纵的绞杀江湖英雄的诡异机器。嗯,每当江湖上有绝世英雄或者领袖样的人物出现时,就会有一件、十几件或上百件与之关联密切的怪事奇事发生。江湖上的怪事奇事发生了,这台看不见摸不着的诡异机器便开始运转,在其运转过程中,那些英雄样的和领袖般的人就会轻易坠入贪婪、流言、阴狠、无情、可笑的人性涡流里,尽管坠入其中之人拼尽全力挣扎,用尽力气呼喊,但最终还是会死去。这就如富贵镖的出现,为了利益,人人趋之若鹜,直到最后顺理成章的被吞噬、猎杀、撕碎,直至消失无踪。然而,是谁在十几年来一直操纵着这台令人生畏的诡异机器?想不通,我一直想不通......唉......想不通,不想了。反正想通了也没有退路!”(。) 第一零五章 大豪魂断 窗外风声早止,大地复归平静,斑驳的落叶,残缺的枝桠,远山近水,俱被雨水洗的闪闪发亮。激烈的暴雨匆匆走了,乌云散了,久违的阳光回来了,却没了早先的温暖,落寞中凉凉地照着人世间。李玄闻言问道:“入了江湖,便没了退路?” 沈无惧道:“退路?往哪里退!嘿,所谓归隐算是退路吧,可又有谁能真正退隐呢!你没有退路,因为你曾在江湖。你或许可以不接受天神帮主之位,但若不接受这看上去还不错的位子,你还是要接受一些不愿意接受的事,你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你已入了江湖......算了......算了,老朽为何要和你这些呢!不说这些了吧。嗯,既然我打算把天神帮帮主之位托付给你,有些话一定要对你说个明白。” 李玄闻听,隐隐不安地看了看沈无惧,道:“前辈请讲吧!” 沈无惧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但你必须听我从头说起。”他大力的咳嗽几声,像是自言自语道:“许多年前的江湖上曾有两男一女三位奇士。他们武功奇高,且心怀侠义,入了江湖不到一年,便声名鹊起,人称四海三侠。这三人虽然性情不同,但师出同门,相处的极为融洽。他们每天一起杀富济贫,一同流浪江湖,好不逍遥自在。可是如此好景却没有长久。不记得哪天,大师兄见小师妹神色不好,整日呕吐,难进三餐,便请来名医诊治,发现她原是怀孕了。这可是大师兄不能接受的事。原因很简单,大师兄暗恋师妹多年,但怕拒绝,所以从未表白。唉......如今看见师妹竟然怀上了孩子,糟糕的心情可想而知,自然是恼怒非常!” 李玄不明白沈无惧为何在这节点向自己讲起久远的故事,见沈无惧讲得极为认真,也不便打断,待听到此处,却再也忍不住,问道:“这小师妹怀上了谁的孩子?” 沈无惧道:“自然是二师弟的孩子。但此时二师弟在百里外诛杀一个十恶不赦的绿林大盗,大师兄纵然有百般火气,也只能等他回来再做计较。可是,大师兄和小师妹等了几日,不但等来了二师弟冰冷的尸体,还等来了杀死他的绿林大盗,以及他率领的数十名武功高强的帮凶。那一场恶战,可谓惊天动地。大师兄全力护着已有身孕的小师妹冲出重围,辗转流浪,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才松了一口气。” 李玄听到此处,长吁道:“孩子能平安落地最好。” 沈无惧点点头,道:“二师弟死了,照顾小师妹与孩子的重任自然落到了大师兄身上。三年后,大师兄与小师妹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三年间,大师兄极尽所能的为小师妹母子三人积攒下了可观的家产。待到次子百岁那天,大师兄取出二师弟的牌位,自刎而死。” 李玄闻言吃惊问道:“自刎?大师兄为何要如此?” 沈无惧忧伤道:“大师兄告诉小师妹,其实他早就知道他们幽会之事,但一直忍而不发。那天他之所以让二师弟孤身百里,追杀十恶不赦的绿林大盗,不过是为了制造机会,安排名医来证实自己的猜测,小师妹到底是不是怀上了二师弟的孩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二师弟会由此折命。如今,二师弟的孩子早已平安无事,而自己也有了后人,所以他才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性命来抵还当年犯下的错误。” 李玄闻言长叹道:“这大师兄也是性情中人。只是他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他有没有想过小师妹的感受啊!嗯,他的离去,算得上是解脱了,但活着的人呢!” 沈无惧苦笑道:“感受?!冤孽......小师妹见自己一生朝夕相处的最亲密的两个男人死了,伤心过度,从此哭瞎了眼睛。尽管如此,她还是坚强的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并在临终时将真相告诉了跪在榻前的两个儿子。母亲说,你们本是同根,从来就没有恩怨,以后也不应该有,纵使未来有万千利益放在眼前,也莫要相煎。”李玄道:“其实小师妹大可不用告诉他们这段往事。”沈无惧摇了摇头道:“两个孩子姓氏不同,又同属一母,若不说,难道让孩子们一生一世心存疑惑?” 李玄点了点头,不由想到自己本来明了的身世,如今也变得扑朔迷离,而自己若不能求证清楚,恐怕这一辈子终是块心病,便道:“也是。每个人都有知情之权利。”想着,心下猛然一动,问道:“两个孩子姓氏不同?他们......他们都姓什么啊?” 沈无惧缓缓道:“二师弟的儿子姓燕,唤作燕无敌。大师兄的儿子姓沈,唤作沈无惧。” 李玄闻言‘啊’了一声,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前辈是说......你和燕无敌前辈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沈无惧郑重的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燕无敌正是我同母异父的大哥。也是因此,我才答应出面帮他圆梦江湖,全力以赴组建天神帮。” 沈无惧叹息一声,道:“起初我以为组建天神帮不过是他的江湖梦想,但后来才发现,他......此举竟然另有深意。”李玄听到这时,突然感觉其中隐藏的秘密似乎很大,而且深不可测,便试探问道:“什么深意?”沈无惧脸色苍白起来,沉声道:“砸碎天下,打破格局,拆掉朝堂,更换神庙。”李玄闻言,惊得几乎要跳起来,磕巴道:“那不是......那不是要谋反么?”沈无惧点点头道:“正是。因我早年曾追随汉王杨谅起义,深知其中凶险,此事每走一步,皆需绞尽脑汁,万不能有半点闪失。倘若一步走错,不但满盘皆输,赔上性命,且还会牵涉数以万计的无辜性命。所以,为了阻止他,我便暗中将天神帮广聚的财富藏匿起来,让他难成此事。”李玄舒了口气,叹道:“没了钱物,任他所向无敌,也不能恣意妄为。”顿了顿,又道:“前辈藏了他需要的财富,他并没有杀你,皆因尊母临终所言?” 沈无惧大笑道:“正是。若非如此,我纵有几十条命,这几年来,也会被他悉数杀尽。” 他努力地坐直身子,专注的望着李玄,微笑道:“李少侠,你可知这个天大的秘密我守了许多年,未让外人知晓,便是担心他真的去造反。但是今时我为何要告诉你?” 李玄不禁问道:“是呀,您为何要告诉我?” 沈无惧郑重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客来喜酒店相遇之事吧?”见李玄点点头,便又道:“那是我被黑云逸击伤并失了天神帮主之位后,第一次正式现身江湖。我本想借威盛镖局的富贵镖,引诱这些年来与我玩猫捉老鼠迷局的黑云逸出来决斗,但没想到威盛镖局的富贵镖竟也是个迷中之局。虽然我及时发现,并全身而退,却不慎暴露了行踪......嘿嘿......那天在君王山,我与袁四姑娘及木头一样的金水搏斗,已发现燕无敌又重出江湖。”李玄知晓此事。因为那天他与阿莹、段啸天为了躲避诸葛东方的追击,仓惶间,躲进了黑松洞,无意中听到了燕无敌和钟楚、司马南的谈话,已知燕无敌上山时遇见了沈无惧,且还故意暗助落入下风的袁四姑娘和金水。沈无惧接着道:“燕无敌既然重出江湖,必会找我要回那些财富。所以我要趁他没寻到我之前,与黑云逸做个了断。唉,可惜百密一疏,急中出错,这才发生了先前误入黑云逸伏圈之事。”他仰天长长叹息一声,神情甚是萧索,有些无奈悲伤道:“可惜,这一战,我耗尽所有精力,已是元气大伤,再难保护这些财富,若不能尽快寻个非凡可靠之人,恐怕我这些年的苦心便会前功尽弃。唉......燕无敌若落个尸骨不全,九泉之下我如何面对我苦命的母亲?” 他眼中含泪,但依然以微笑的眼神看着李玄,道:“幸好你出现了。”李玄喃喃道:“我的出现......我出现又有何用?”沈无惧道:“第一次见你,我已看出你资质奇佳,若得遇明师,将不仅仅是名扬江湖,或许还会成为江湖永载的一代宗师。” 沈无惧见李玄要谦逊辩解,摇摇手道:“我不会看错你。你先前也看见,外屋那一干人不是过于狭隘,便是随波逐流之辈。谁能替我分忧?除了你,急切间我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不过我要提醒你,你的心太软,这对于叱咤江湖成就霸业来说是个致命的弱点......你的心是柔软的,但江湖不需要柔软的心,因为在江湖上,必须将肉长的心沥干血,让它坚硬起来,就像把一块毛糙的石头打磨成块石碑,然后刻上无情两个字,也可像提炼钢铁,做成一把剑,先将心架在炉火上烧红,反复捶打来回打磨,淬了火再淬火,直到有了见血封喉的威力,你才能不受伤害,比别人走的远,比敌人活的长,比所有瞧不起看扁你的人过得更滋润更潇洒。” 李玄还要推辞,见沈无惧大力地摆了摆手,道:“阿莹牵挂你多年,你忍心辜负我,难道就忍心去辜负她么?我想单就这一层缘分来说,你必然不会再推辞我了。”李玄闻听阿莹牵挂自己多年,脸色红了红道:“阿莹是个好姑娘,但晚辈福泽太浅,不值得她惦记。”沈无惧似乎没听到李玄在说话,自言自语道:“你武功高强,不但可以护住那些财富不被燕无敌利用造反,而且还可替我暗中保护急躁鲁莽的他,让他脱出圈套,免得被人利用,即使死了也能落下个全尸。”李玄闻言道:“燕老前辈在江湖上少有敌手,怎么会被那些养尊处优的朝廷中人轻易杀死?” 沈无惧收回心神,摇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据我所知,江湖上比燕无敌武功高强智谋广博的高手不少于四人。”李玄奇道:“这四个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呢?”沈无惧道:“我也没见过。但我知其中有个唤作陆然的世外高人,目下已被王世充笼络,另一个绝顶高手唤作朱涣,此人也已被宇文化及收拢,至于另外两人神踪不定,似乎连名字都没有过,只有极少数江湖人才知道他们唤作极天双侠的夫妇,更不知比燕无敌的武功高几倍。”长叹一声,又道:“我以为燕无敌没了起义的财富,只能拼命修习武功,但是我错了。他此番重出江湖,不但武功大成,且有人再次找到了他,要他重建一个大帮,来完成夙愿。这对他来说,极其危险。” 李玄问道:“托付他的人是谁?” 沈无惧沉默不语,李玄心念一动,喃喃道:“我大约知道谁托付他了。”沈无惧奇道:“你知道?”李玄点点头,道:“肯定是侯公子?”于是便将自己如何在河畔茅屋巧遇燕无敌,又如何误打误撞上了龙虎潭,无意中听到燕无敌与风行雨的对话等等诸事,细细说给沈无惧听了。沈无惧听罢,面现喜色道:“原来燕无敌与风行雨不睦......好......好啊!我自从听说他在长安城内与人人唾弃的药王谷二谷主风行雨搭上话,便心急如焚。现在看来,他与风行雨不睦,虽然多了个强敌,却好过和这恶人搅在一起。”沉思良久,又问道:“你说他们提到一个唤作侯公子的人,这个人是谁?以我风雨江湖之阅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江湖有这号人!” 李玄吃惊道:“以您的阅历竟不知此人?”沈无惧点点头道:“早些年唆使燕无敌成立天神帮的人姓李,而今又出来一个姓侯的?难道这两个人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沈无惧说着,似乎极难解开心中窦疑。他晃了晃凌乱且有些花白的头,似乎力图让自己清醒些,但这一摇晃,竟然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半晌,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才问道:“几月不见,你为何武功突飞猛进,难道被天外神仙点石成金了么?” 李玄听他说的风趣,笑了笑,道:“若真有天外神仙就好了。”于是,将自己如何坠崖,如何死而不死,修习了宝源神功,又如何冒险推开石门,发现无名骷髅留下的《武》《悟》册本,学得石壁上的三十六技击武功等奇事,详细地告诉了沈无惧。 沈无惧听完,满脸惊讶,叹道:“看来我这次押宝押对了。你果然是吉人天相。这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顿了顿又道:“那盘膝骷髅毋庸置疑,正是以灵道子之名混入天神帮的梁九,但无名骷髅是谁......”二人正说着话,却听屋外姚子空问道:“帮主,天亮了,您喝碗野猪肉汤吧。”沈无惧应了声,见姚子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肉汤推门而入,不由精神一振,赞道:“有了此汤,我上路也会有些力气。” 姚子空笑道:“帮主说笑,即使您没力气了,难道属下不会背您?”三人齐声大笑。沈无惧笑毕,一口气将肉汤喝完,对姚子空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告诉诸人,没我离开这里的命令,任谁都不能走出这个院落。”姚子空领命,出去告诉诸人。 李玄望着姚子空的背影,赞道:“姚大哥对您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当真让人敬佩啊!” 沈无惧淡淡道:“咱们且不谈他。”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后取出一个信封,一把木梳,一个铜牌,递给李玄后才道:“你好好存下这三样东西,日后必有大用。”李玄接过来,见信封密封,灰暗陈旧,似已被摩挲了千百遍。木梳虽然精巧,但除了梳身上刻有‘思烟儿’三个字外,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而那枚铜牌,却奇特的很,巴掌大小的黄澄澄的正面上精雕细琢着一幅夜月山色图。 图画背景是一处宽阔的沟谷,沟谷对面有一缓缓山坡,坡上散落着七八幢结构简单的房屋。其中最高的房屋旁边有高大的枫树向着天空,落叶飞舞下,一个女子神情忧郁地向着天空。浩渺天空一轮满月高悬,似在俯视大地,又似要怀抱山川。 整个画面清冷孤绝、意幽境深,透着古意。 李玄奇怪道:“前辈为何给我这三样物什?”沈无惧笑道:“你且收着,日后自会知晓。”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李少侠,可否再向我描述一下无名骷髅刻在石壁上的那些话。”李玄记忆甚佳,又详细将无名骷髅刻在石壁上的话复述了一遍。沈无惧听着,脸色渐渐苍白,额头似乎隐现汗珠,但依然强自镇定地听李玄说完,沉默片时,突然开怀大笑道:“是他,是他......看来老天真的眷顾我,让我死也瞑目了......”话未说完,突然‘波’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李玄见状,惶恐异常,一面暗运内息,抵住沈无惧后背的穴道,给其输以内力,一面高呼道:“沈前辈,您怎么啦......”屋外诸人听李玄呼声惶急,拥门而入,见此情景也都慌乱起来。阿莹扑上前去泣声唤道:“爷爷,您......怎么了?” 白寒冰见李玄单掌抵住沈无惧的后背,面色凝重,知他正以浑厚内力相救昏迷的沈无惧,忙道:“阿莹妹子,莫要哭了。李少侠正全力施救,你这般大喊大叫必会适得其反。”阿莹闻言,立时制住泣声,一双大眼睛看着李玄,满是期冀神色。 唐冰见李玄额头沁出细细的汗水,似乎极尽全力,几步上前,从怀中掏出手绢替他擦了擦汗,便又肃手立在旁边。约莫盏茶时分,沈无惧终于低低地哎呀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他无神地看了看诸人,指了指身后的李玄,示意他到自己身前。李玄不敢将手离开沈无惧的后背,侧着身子,低声道:“沈前辈,您有何吩咐?”沈无惧倔强道:“你不用给我输送内息了,到......到前面来啊!”口中说着,拿出一块黝黑的木牌放在李玄手中道:“这是天神帮的黑木令牌,是权威象征。有了它你便可号令所有的天神帮众......嘿......记着,木牌是死的,人才是活的。今后,你想号令他人,除以德服人之外,更要自爱......多做行侠仗义之事。” 李玄松了手,刚刚站定,沈无惧又拉着阿莹的手,让她站在李玄身旁,这才指了指诸人,又指了指李玄,无力道:“你们若是念老夫曾对你们的好,今后便要听李少侠的吩咐。倘若不愿追随,要脱离天神帮,只要李少侠答应下来,也请自便。” 沈无惧说完,又将阿莹的手拉过来放在李玄的手上道:“李少侠,光大天神帮和照料阿莹这两件事就交给你了,莫辜负我。嘿,我死之后无需归根故里,就埋在这里,让我融入大地吧!还请你转告......燕......无敌,让他别恨我,别恨我......别恨我!”说着,剧烈咳嗽几声,圆睁着双眼望着李玄和阿莹,没了声息。 唐冰见沈无惧死时,仍然紧紧握着李玄与阿莹的手,身子一颤,嘴巴翕张几下,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想要说话却生生咽了回去。阿莹见沈无惧花白的头歪在一旁,一口血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顿时悲戚难当,嘶喊着扑了上去。诸人见李玄叹息一声,知道再无力回天,纷纷伏地而泣。一时间,荒凉的陈氏别院悲声四起,直把野鸟旅雁惊得四处乱飞。风吹进院落,带着落叶的苍凉,飞旋着凋落的舞蹈。(。) 第一零六章 变故后争 斜阳偏西,大地沉沉欲睡,昏黄的光影从西天漫过来,笼罩着高山野岭。与斜阳遥遥相望,才升起的淡淡勾月,好似悲伤朦胧的眼,照着陈氏别院一角。已经没有人思考,陈氏别院是什么时候建起,又从什么时候衰败下来,因为此刻院中的人都围在一丘孤零零的新坟前,神态与心情各异地看着跪在坟前,伤心欲绝的阿莹。 唐冰轻轻将阿莹搀扶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不住低声地安慰着她。花蝴蝶站在人圈的最远处,看也不看李玄以及白寒冰,正极其不耐的对着道人素风尖声道:“既然知道天命难违,咱就不能强求天命。哼......沈帮主不幸归西,非我所愿。素风,若要大伙儿老老实实的听命这刚刚褪去汗毛的毛头小子,那是万万不能!” 道人素风早已对李玄的人品武功钦佩拜服,眼见曾经叱咤江湖的沈无惧油尽灯枯,身亡魂断,便已暗暗拥戴李玄。他先前见埋葬沈无惧时,花蝴蝶隐现离去之意,且已开始放肆,不禁冷冷道:“花蝴蝶,你已不是黑云逸的副帮主,做事不可由着性子,更不能在帮主尸骨未寒时说出无情无义的话。难道你忘了沈帮主的遗言?” 花蝴蝶粉脸含霜,不屑道:“遗言?他那是糊涂了。素风,你若要留下,没人管你。但我要走,也没人可以拦得住我。哼,帮主临终不是说过了么,谁若要脱离天神帮,就请自便。我这就要自便了。”书生肖中行闻言喝道:“沈帮主还说过,任谁要脱离天神帮都要李少侠答应,你难道没听见?”花蝴蝶冷笑道:“我听见了,但现在他已死了。那话只当随风走了,没了踪影。”姚子空闻言不由大怒,上前与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分列三角,将花蝴蝶围在当中,沉声道:“莫说你不尊号令,但就你刚才侮辱沈帮主这话,便是死路一条。花蝴蝶,你当真要走,必需打败我们三人。可若是留下,好好到沈帮主坟前叩头谢罪,否则只能把命留下。” 李玄见沈无惧才入土,这边便要血溅五步,不免心下暗叹。他知自己救过道人素风与书生肖中行两次,二人出于感激,必会极力维护自己。而白寒冰夫妇在旁冷眼相观,看不出他们的心思,或许因为需自己相助祛除烈火针毒,才不会轻举妄动。 他暗暗道:“眼下尽管只有花蝴蝶离意已决,可若放她走,必会影响到摇摆不定的孙坚旗主和无尘旗主。看来,沈前辈离世,尽管尸骨未寒,但掌管天神帮权钱的帮主之位已不知不觉变得敏感诱人起来......”虽然李玄百般无奈,心不甘情不愿,被沈无惧推到了天神帮主之位,但也不能容忍才聚拢的天神帮即时四分五裂。 白寒冰见李玄神色不定,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出手劝止花蝴蝶与道人素风对峙的局面,附身上前,轻声道:“李少侠,您有所顾忌么?你或许不知,黑云逸时代的天神帮,大部分帮众是掌握在花蝴蝶与米烟客手中。既然沈帮主遗愿将帮主位置传给您,您理应出面将这等犹有叛逆之心的人降服。嘿,就目前情势,若不能将她降服,其手下帮众不但会离去,恐怕米烟客留下的帮众,以及孙坚和无尘旗下的帮众也会随之散去。到了那时,天神帮尽管有你和我们几人撑着,但会名存实亡!” 李玄闻言点点头,决心已定,缓缓扫视一遍场上诸人。 孙坚见李玄看到自己,心下一凛,不由冷哼一声,故作不见,而神色中却掠过一丝狡黠的神色。他转身望着花蝴蝶,森森笑道:“我虽然不支持你,但却也不反对你离开。只是沈帮主既然看重李少侠,必有其特殊原因。依我看来,你决心想走是假,其实是想听听帮主最后与李少侠密晤的内容。”说着,向花蝴蝶霎了霎眼。 无尘闻言,淡淡附和道:“李少侠可否愿意告诉我们?” 花蝴蝶闻言似突然醒悟过来,尖声道:“对极,我正有此意。沈帮主对你说什么了?” 李玄环视了一下诸人,见除了唐冰外,就连阿莹也望向自己,眼神中满是疑惑,似也想知道沈无惧单独向自己的交待。他暗暗寻思道:“我本无意天神帮主之位,但如今情势,若不能果断稳住这几个人,当真有负沈前辈的器重。沈前辈没有将帮主之位传给阿莹,临终还叮嘱让我照顾好阿莹,或许正是料到会有此情势。唉,看来,也只能先以武功震慑住他们,再寻个法子,将帮主之位移交给阿莹,让她稳稳妥妥的继承沈前辈一手创立的天神帮。”姚子空三人遵执沈无惧的遗命,此时虽将花蝴蝶围住了,话也说得狠,但没有李玄进攻的命令,也不能贸然动手。 素风三人见李玄沉静如水,似有所思,不禁暗暗着急。 花蝴蝶之前没见过李玄与人交手,甚至昨日李玄快速绝伦地追上花和尚智空那一幕,她也因穴道被制,凝神闭目,错了过去。这时她将李玄相救沈无惧时展露的掠地飞身的轻功,暗思一遍,心道:“他这轻功身法,虽然精妙绝伦,但也无特异之处。纵然他自娘胎便开始修习武功,算来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又能怎样厉害?” 她平素最崇拜强者,往日除了忌惮沈无惧和黑云逸外,极少将天神帮诸人放在眼里,何况这时她因没了黑云逸种下的蛊毒干扰,心病祛除,又经大半天的潜心自疗,功力早已恢复了十之**,因而怎会把李玄放在眼里。花蝴蝶见李玄沉思不语,忍不住冷笑道:“年轻人,你沉思些什么?答不答应我离去呢?看起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帮主......”说着,上前一步,尖声道:“快把沈无惧最后告诉你的话说出来!”道人素风见她再前行一步,便会脱出三人围住的圈子,抬手一挡,喝道:“回去说话。”花蝴蝶恼道:“臭道人,毛毛躁躁,凭你还敢和花奶奶动手动脚!”话音未落,反手一招,将道人素风挡臂招式化解掉,同时斜步闪动,依旧往圈外闯去,口中还兀自道:“沈无惧必是告诉你财宝藏在何处,快快说出来。” 孙坚旗主见花蝴蝶动了手,使了个眼色给无尘旗主,二人上前挡住姚子空和书生肖中行,异口同声道:“大家自己人,莫要动手伤了和气。”道人素风见花蝴蝶说着话就要硬闯,右臂屈肘变招,横隔在她的喉间,左手如风下探,往其腰眼上拿去。 花蝴蝶冷笑道:“好你个不知斤两的素风臭道士,竟敢以擒拿的手段斗你花奶奶!”斜步收回,屈膝上顶,正是破解道人素风左手下探招式。同一瞬间,她双手如叉,往横隔在喉间的肘臂绞去。二人臂来腿往,在三尺之内,霎眼间,已来往三十几招。要知道人素风武功本来就逊于花蝴蝶,加之这时他是守势,而花蝴蝶却是攻势,此消彼长之中,已隐现高下。白寒冰夫妇见六人中已有二人动了手,其余四人虽未动手,却呈剑拔弩张之势,对望一眼,心意相通。苗兰腰肢一扭,闪身护在阿莹与唐冰身前,而面沉如水的白寒冰也已暗蓄内劲,盯着场上情势变化。 李玄见道人素风渐落下风,倘若再不出手,乱局将会更乱。 他轻身一纵,跃入场内,正要出手分开道人素风和花蝴蝶,却觉眼前一道银光闪动,正是花蝴蝶趁隙偷袭过来。原来花蝴蝶与道人素风相斗间隙,瞥眼见李玄跃了过来,心知若不尽快拿下道人素风,自己必会陷入被动的境地。因而她这一出手,意在声东击西,除了迫使李玄不敢靠近,更要在不退反进中一招制住道人素风,为自己争取最有力的局面。但她却没有料到,李玄不但曾见过男扮女装冒充她的季潭,还曾见过季潭施过双银锁骨链的功夫。双银锁骨链功夫,吞吐闪烁飘忽,精巧中带着阴森森的狠辣,其特点取自蛇信。李玄悟性极佳,心知那天在客来喜酒店门前,季潭斗不过飞龙教内外掌管司马南,皆因每次出手,都要依葫芦画瓢,模仿花蝴蝶的招式,因此纵然招招灵动飘忽,却远远没有花蝴蝶的狠辣精巧。 李玄既明白花蝴蝶的招式特点,便已想定破解之法。 诸人见花蝴蝶出手偷袭,甚是突然,速度之快,足可让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仓促难防,不禁替李玄捏一把汗。李玄见花蝴蝶突然使出锁骨银链,如蛇吐信般偷袭自己,不慌不忙,双手互动,展开三十六技击武功并战技击大式中的假痴不癫招式,往‘嗖’来的锁骨银链链头上一抹,链头来势立减,同时右手暴长,五指曲张,顺着锁骨银链的来势,快若闪电般拿向花蝴蝶飞出锁骨银链的右手。花蝴蝶满以为出手一招纵使伤不着李玄,也会将他逼退,正拟左手切向道人素风的颈间,没想到李玄右手爪式突然而至,大惊之余,急忙连变三招,斜身放脱微乱的道人素风,斜身变招,左手袖间‘刷’的一声,另一条锁骨银链笔直如刀似地刺向李玄。 李玄见她变招,微微一笑,心道:“看来若不让她吃点苦头,她不会死心塌地归附回来。”他心念动处,招式不停,使得依旧是并战技击大式中的假痴不癫招式,只不过这次变成了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诸人见李玄足下左三右四,斜身扭背,意到力到,双手交叉,匪夷所思的将两条诡异的锁骨链缠住,而后发力一拧,‘铮’的一声,从花蝴蝶手中夺了过来。花蝴蝶虎口一痛,双银锁骨链被夺走,大惊之余,低头见自己的双手鲜血淋淋,知道虎口已然崩裂,忍不住尖叫一声,身形连连变换,正要飞身跃出圈子,却听身侧的道人素风冷笑一声:“还不快倒下。” 花蝴蝶来不及反应,只觉身子一麻,被点中了穴道。 道人素风一招得手,知道若非李玄破了花蝴蝶的成名绝技,自己恐怕已被花蝴蝶伤着,恼恨之余,正要抬脚狠踹,却听李玄轻喝道:“道长留情。”花蝴蝶倒在地上,听李玄喝止道人素风,呸了一声道:“二人斗我,胜之不武,却卖什么人情呢?” 李玄闻言微笑道:“看来你依旧不服。”足尖轻点花蝴蝶的腰间,立时解了她的穴道,然后身形一晃,毫厘不差的切入已是剑拔弩张,彼此如斗鸡似地孙坚四人中间。 四人万没想到,李玄会突然切入他们彼此的缝隙,心下皆惊,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觉一股极为温热的内息,如分水劈浪般推得他们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三四步。 不挥袍袖,不使招式,可将人阻退,他们几时见过! 李玄不动声色,以暗蓄内劲将孙坚四人鼓荡的真气化解掉,并未停步,面对花蝴蝶,足尖轻点,身形倒纵三丈,朗声道:“姚大哥,你与道长、书生暂且退下。既然花老姐等三人喜欢以武戏耍,那咱们不妨愉悦一下。来来,你们三人齐齐上来。” 白寒冰夫妇与阿莹、唐冰见他身形潇洒,言语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忍不住齐声叫好。 孙坚先前见李玄年纪轻轻,便被沈无惧坚定的选为继位人,早已不满,但却强压着情绪,暗中较劲。这时闻听李玄如此说,暗道:“你简直自己找死,待会儿斗将起来,可莫怪我下手无情。”如此想着,却故作无奈喊道:“好啊。李少侠才高艺俊,生死无惧,真是江湖少见。如此邀请,我们若推却,那可是给脸不要啊......”口中说着,拉开架势对无尘和花蝴蝶道:“无尘旗主,你攻下盘,花蝴蝶,你缠住上臂,我来捡个现成的胸腹地......”一言未了,呼喝声中,疾扑了上去。 他因惯用的虎头钢杖被黑云逸夺走,抛回来后不但插入悬崖崖石,又被雷电击塌的崖石埋没,因此只能施展自己另一绝技‘虎头豹尾拳’。这套‘虎头豹尾拳’源于终南山云雾涧孙氏洞派,是孙坚家传百年刚猛无双的拳脚武功。每出手一招,拳上必含虎拳之式,足下必有豹尾之法,无论进退,均势大力沉,技巧共有沉、扛、顶、砸、展、跃、摆、掏、搅九种,辅以虎吼、豹嘶之声时,威势惊人至极。 无尘旗主多年来虽与花蝴蝶分侍沈无惧与黑云逸,可毕竟早年与之相熟。她见李玄年纪轻轻,便被沈无惧定为继任者,亦是心怀不满,自己虽无意争夺帮主之位,却也打算暗中相助花蝴蝶搅乱沈无惧的继任遗愿,让李玄不能轻易接任帮主之位。 倘若还能趁乱分得沈无惧部分藏宝,那就更妙了! 但她没想到,李玄才一出手,不但解了花蝴蝶诡异的双银锁骨链,竟还用不可思议的内力将自己逼退。这小子是神人相助,还是从娘胎里就带着浑厚内功出生来的? 无尘正暗自踌躇,不知自己是否该继续搅扰下去,却听孙坚呼喝分派,不由冷笑一声道:“你自己不济,却瞎嚷嚷什么?”说着,手中一抖,青钢蛇形剑已如蛟龙出海,分别刺向李玄的双膝。花蝴蝶见孙坚、无尘对李玄动了手,心下大喜,顾不得虎口剧痛,展开五指神爪,以贴身缠斗招式,猱身扑向李玄。这三人本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无论技击招式还是格斗经验,早已熟练老辣,因此,这番同时出手,虽称不上攻势如雷,却也非同小可。阿莹见无尘掌中青钢蛇形剑出招无声,忽快忽慢,每出手一招,自开始到全部展开,至少有十二种变化,加之青钢蛇形剑本来曲折难测,不可捉摸,所以用鬼神莫测来形容,实不为过。眼见无尘刺向李玄双膝这二招就要得手,她不禁惊呼:“李公子闪跃啊!小心......侧后方啊!” 唐冰见花蝴蝶以短打招式缠住李玄双臂,轻灵泼辣,逼得他胸门大开,正给合身扑上来的孙坚可乘之机,急得直跺脚,忍不住喊道:“玄哥哥,小心胸口的虎拳啊!” 就在二女话音未落之际,却见李玄身形突变,双膝半屈,‘嗖’地跃起,虽不到三尺,却足够轻易避过无尘的青钢蛇形剑招。李玄人在空中,停滞之时,右手匪夷所思地扯住花蝴蝶的左手,轻轻巧巧地将她牢牢拿住,使其出手招式难以施展,同时胸口倒陷,全身一缩,牢牢将孙坚全力击来的虎拳吸在胸口,腾出的左手,迅捷下探,不偏不倚拿住了他的琵琶骨,而后双足一点,踢中无尘的青钢蛇形剑。 诸人只听‘铮’‘啊呀’两声,无尘的青钢蛇形剑已然脱手,重重地砸在地上,同时呼的一声响过,李玄已一手扯着花蝴蝶,一手拿着被他胸腹吸住虎拳的孙坚,倒飞出四五丈远。白寒冰夫妇、阿莹、唐冰见李玄出手如电,往来招式之间不但迅捷快极,而且拿捏得妙到毫巅,似神来之笔,不由惊叹不已。无尘、花蝴蝶、孙坚三人没想到,他们强强联手出击,却被李玄一招间,悉数破解,并陷入被动。 三人惊慌不已。李玄双臂一震,将花蝴蝶甩手丢出去的同时,身形一展,胸腹一弹,孙坚也不由自主地跌出去。但令诸人错愕的是,花蝴蝶与孙坚二人,虽然被他各以奇招抛了出去,但落地时却如被人扶住,不但稳稳站立在原地,且毫发未伤。(。) 第一零七章 情深诡踪 诸人哪里知道,李玄使的这一身法正是宝源秘笈中移筋煅骨篇的身形收缩之法门,同时还配合使出了三十六技击武功敌战技击大式中的顺手牵羊、无中生有二式。 如此奇幻妙招,莫说在场诸人不识,难以抵挡,只怕如燕无敌那样的顶尖高手遇到了,仓促之下,也不一定能讨到半分便宜。无尘看了看自己跌落在地青钢蛇形剑,脑际闪过李玄适才足尖轻点自己剑身的招式,心知对方足下若再上加半分劲气,顺势飞踢自己百会或喉间穴道,自己哪还有命在!她如此想着,愈觉自己适才莽撞,不由浑身冷汗直冒。孙坚没想到自己被李玄掷出,还能稳稳当当站在地上,他甩了甩适才被李玄牢牢吸住的双手,见十指瞬间已肿胀如红萝卜,不由长叹一声,喃喃道:“多谢李帮主手下留情,若非如此,我十根手指早被你胸腹绵柔的劲力揉捏成粉末了。”花蝴蝶听孙坚如此说,也不禁低头看向自己被李玄拿住的双手,见自己手腕手背上青痕隐隐,心知李玄确是手下留了情,暗暗思道:“沈无惧果然没看错人。混小子不但内力浑厚,且出手招式神妙精奇,匪夷所思。” 斜阳隐去,月光渐浓,别院静谧异常。 李玄微笑着看了看三人,郑重地抱拳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诸位看在沈前辈器重你们的份上,能鼎力相助在下。”花蝴蝶三人对望一眼,心下已惭愧非常,均知这番交手既让他们领教了李玄的精妙武功,且没让他们出乖露丑,留足面子。 白寒冰见李玄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为人厚道,年纪轻轻已深谙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至理,甚是高兴,道:“沈帮主果然目光如炬,识得李少侠这块宝玉,您做帮主,当之无愧。”言毕,又微笑道:“适才孙旗主已谢过李帮主手下留情,看来今儿虽是天神帮痛失沈帮主的难日,也是喜得李帮主这般英才的大好日子。孙旗主,还不拜伏新帮主?”孙坚闻言,顾不得十指胀痛,当先拜伏在地,极为诚恳道:“孙坚有眼无珠,不识李帮主至尊金身,还望您恕罪。”无尘和花蝴蝶也已折服,亦相继拜伏道:“恭请李帮主恕罪。”李玄见状,上前一一扶起,道:“莫如此。咱们本是一家人,岂能因一时误会,伤了感情!”唐冰见一场干戈被李玄瞬间化解,不由拍掌道:“你们如此,沈前辈九泉之下得知,必会欣慰。”她这一番话,不免又勾起阿莹的伤心。阿莹看着李玄,见他此时正望着唐冰,不由更是气苦,转身跑向屋内,伏案大哭。诸人知她心伤欲绝,劝解了也无用,倒不如让她哭个痛快,所以都围坐在旁,陪她落泪。不觉斜阳已尽,大地归于幽夜,风呜咽而起。 第二日,李玄按照沈无惧所授拔除‘烈火针’之法,手掌抵住白寒冰的心俞穴,以至阴内息将其穴道内一缕针样的火热内息凝固住,再以倒吸手法,缓缓从其体内拔出。不过因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在给苗兰拔除‘烈火针’毒时,只能施展隔空手法,因而给她驱毒费了不少内息。匆匆七八日,这日黄昏李玄与唐冰漫步山间,走了许久,唐冰突然怔怔望着李玄,沉默不语。李玄知道唐冰是嘻嘻哈哈的性格,总如阳光般烂漫,如此样子甚是少见,不由奇怪道:“冰儿,你是怎么了?” 唐冰淡淡一笑道:“想事情呢?”李玄上前紧紧拥着她消瘦的肩头,歪着头问道:“想什么,能否告诉我?”唐冰叹息一声道:“阿莹姐姐很喜欢你,您却为何喜欢我,而不去喜欢她呢?”李玄一呆,道:“阿莹喜欢我......冰儿,莫要信口胡说。”唐冰道:“您不会忘了沈老帮主临终前将你们手拉在一起,要你照顾她吧!” 李玄摇了摇头,认真道:“冰儿你想多了。沈前辈临终前是让我照顾她,也没说要我娶她。再说了,阿莹怎会喜欢我呢?”说着,指了指自己胸口道:“我这儿只有唐冰,只有冰儿呢!”唐冰一笑道:“有吗?让我看看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李玄笑道:“你若舍得打开,就请你打开看看......”唐冰嘻嘻一笑,瞬间又神情凝重道:“玄哥哥,我有问题要问你。”李玄道:“问吧!我知无不言。” 唐冰一字一句道:“假如有天我离开你,隔着千山万水,不知何时相见,怎么办?” 李玄笑吟吟地看着唐冰,道:“你小小的脑子在想什么呢?”唐冰神情严肃而认真道:“回答我。”李玄道:“没有这一天,我也不想有这一天,假如真有这一天,我会不顾一切的找到你。咦,冰儿,你怎么会这样想?”唐冰道:“我是胡思乱想罢了。”李玄拍拍胸口,吁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唐冰转过身去,望着西沉的斜阳,见淡红色的光芒漫过西山,将山间层林涂染上了似雾非雾的朦胧色彩,远远看了,简直如梦里所见,不由看得痴了,过了良久才缓缓道:“千山万水,不离不弃......多美好啊!玄哥哥,若真有这么一天,你别来找我,即使来找我,我也不会见你。”说着,眼眶湿润,忙背转过身,轻轻跑远了。李玄听得莫名其妙,呆呆在原地,心道:“冰儿怎么了.....她真以为我喜欢阿莹?” 日落月又升,大地一片寂静。 风来,衰败破旧,疏影婆娑下的陈氏别院,复又笼罩在凉凉的月光下。李玄这些日子所历之事,皆出乎意料,只闭上眼,一些影像便涌入脑海,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既然如此,他索性披衣下床,穿过恍惚凄然的院落,往往大门外去。大门外秋风如水。李玄见阿莹手抱双膝,独自坐在别院门前一块石墩上,背影孤单,让人怜爱,便轻轻移步上前,轻声道:“阿莹妹子,夜凉如水,莫冻着自己。” 阿莹没想到李玄会出来,闻声回头看了看他,见他只一个人过来,眼圈红了红,凄然道:“怎么只你一人?唐冰妹妹呢?”李玄道:“已经睡下了。”他缓缓地看了看别院门前原本浓密葱郁,如今却已残缺飘零的杂林,柔声道:“没想到沈前辈一世英雄,竟会如此而去。阿莹妹子,事已至此,你可要节哀。”阿莹闻言,不移不动,一双犹有泪痕的大眼睛望着李玄,良久才道:“我知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可惜爷爷平生之恨,到了临终,终究未能如愿。”长长叹息一声,突然问道:“李公子,我想爷爷临终前是有些糊涂了,他让你照顾我,你可莫放在心上......否则,唐姑娘......唉,不说这些了,不过光大天神帮的事却真的要麻烦你!” 李玄听阿莹提及唐冰,脸色微红,道:“你和沈前辈曾帮助过我,咱们不用客气。” 阿莹淡淡一笑道:“我爷爷有没有对你说别的未了之事?” 李玄凝神想了想,摇摇头道:“前辈没有明说,只是让我为他分忧。我想这其中之忧,除了替他手刃黑云逸,让我照顾好你外,还有......”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沈无惧交给自己的三样东西,掏出来递给阿莹道:“这是沈前辈交给我的东西。” 阿莹不知何物,趁着月光仔细一看,不由泪流满面,哽咽道:“这是爷爷最心爱的三件事物,他......很信任你,是临终前交给你了么?”李玄点头道:“正是。但我不知这三样东西各具何意。”阿莹伸手拿过木梳,忧伤道:“那夜天神帮突遭大变,黑云逸率领手下叛众四处放起火来。爷爷受了重伤,但仍要我去寻找苏姨,我岂肯丢下他!只得扶着他在混乱的火光中四下寻找。唉,但情势越来越危急,我和爷爷不敢再逗留,匆忙中,也只找到了这把木梳。”李玄闻言不由恍然道:“原来这是苏飞烟用过的木梳!”阿莹点点头,又道:“爷爷总将这三样东西视若珍宝,从未拿给我看。我也是无意中见过这些东西。”她看了看那块铜牌又道:“这铜牌爷爷也曾交给我一块......”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块大小相同的铜牌。 李玄见阿莹手里的铜牌与沈无惧交给自己的铜牌无论尺寸,还是厚薄,丝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一块精雕细琢着一只身形矫健,面目凶顽的燕子,另一块却雕刻着一幅古雅清幽的夜月山色图。两块铜牌为何图形不一样,大小却是一模一样呢? 阿莹见李玄一脸疑惑,知道沈无惧虽将铜牌交给了他,却没有告诉他铜牌的秘密。她心下犹豫,不知该不该如实相告,这铜牌里其实蕴含着天神帮藏宝图的秘密。 李玄见状,也不追问,只是柔声道:“阿莹妹子,这些东西是沈前辈临终前交给我的。现下,我就把它们交给你,就请你收好。”阿莹摇摇头,叹息道:“我不要。爷爷既然把这三样东西交给你,自有道理。更何况爷爷一直将这封信带在身边,却不曾给我看,定是有我不便知晓的事情。李公子,你还是收好吧,莫要辜负了爷爷的信任。”李玄见阿莹甚是坚决,叹息着道:“好吧。我先替你好好收着。待过些日子,天神帮复归强大,我一并将帮主位子及这些东西交给你,到时候你若再不收下,我便不答应了!”阿莹看着李玄坚毅的样子,微笑道:“你现在的神情,仍旧和小时候救我的样子一般无二。”李玄淡淡一笑道:“以前那些个旧事不值得再提。倒是早先你和沈前辈数次仗义援手救我性命,倒让我一直感激不尽呢!” 阿莹摇了摇头道:“怎会不值得一提?若是不值得一提,我......我也不会数次瞒着爷爷到太原......到太原你家中偷偷地看你。”李玄闻言一愣,道:“你到太原看过我?我怎么不知!”阿莹淡淡一笑,神情恬静,似乎沉浸在偷偷看望李玄的喜悦中,半晌才轻轻叹息道:“我怎会让你知道。我......一个姑娘来来回回奔波几百里,只为偷偷看你一眼,怎好意思让你知道......”李玄见她忽然温婉扭捏,苍白的俏脸,此时变得犹如玫瑰花瓣一样,不由紧张地直跳,连忙转过头,看着起伏不定的杂林,抑制着激荡的心情,良久才叹息道:“你莫再关注我了!” 阿莹似乎没听见,低着头,抹红的脸颊,更加火红。 二人虽不再言语,但阿莹的心情却似乎好了许多。她拂了拂被夜风吹乱的乌黑长发,抬头问道:“李公子,恕我直言。数月前,你的武功还不入流,这时怎会变得如此强大?难道你早先是故意装成那样,或是你最近遇到了点石成金的老神仙?” 李玄听她问的俏皮可爱,不禁一笑道:“莫说世间神仙之事虚无缥缈,即使有也不会让我遇见,我......”他正要将自己的经历如实相告,却听身前西南方向杂林中传来‘咔’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虽然极轻,甚至轻的可被丝丝夜风所掩盖,但对于修习过宝源神功的李玄来说,却如响在耳畔。他警觉地站起来,盯着杂林。 这是个轻功极高却不慎踩在枯枝上发出的声响。是谁?在如此暗夜,潜身杂林中? 李玄谨慎地看了看杂林,低声对阿莹道:“你快快回到院内,唤醒白右使诸人,让他们小心着。”言毕,足下发力,人如弹丸速射,飞身往发出轻响的树丛而去。 这片环绕陈氏别院的杂林,极其稠密,枝丫交错中,已与山上山下的茂林连成一片,若要到这里,除了一条极为隐蔽的石板路可通外,不熟悉地形的人很难进来。 李玄之所以警觉,也因为如此。要知他们已在这里停留了将近十几天,就此前情势而言,其实已犯了兵家大忌。他知黑云逸逃脱后极有可能相邀援手,复来围堵。白日里,他已经打算等天亮后遣散白寒冰诸人,分头分批下山,其后择机汇聚。 难道黑云逸已寻到了此处? 李玄飞身入林,见前面五六丈远的树后人影闪动,便想也没想,足下左三前五,疾扑过去。那个人影似乎知道这声轻响必会引来李玄的追击,因而不待李玄身形完全发力,已快速往密林深处奔去。二人一前一后,好似穿行在林中的野兔麋鹿,虽然奔行劲急,却不曾触碰一根树枝,一片树叶。李玄越追越急,眼见离人影不足丈余,正要劈空拍出一掌,却见人影‘嗖’的一下子,失去了踪影。人到哪里去了呢?他收住追势,警觉地环顾四周,但觉得月夜杂林,寂静中,杀机隐隐。 就在他心念未定不知进退时,突见前方三五丈处,人影闪过,向自己右前方奔去。 这次李玄有了准备,发现人影的瞬间,足尖轻挑,将一根枯枝拿在手中,待见人影闪动要走,便暗运内力,甩手射出。‘嗤’的一声,枯枝被他掷出去。虽说枯枝没有二两重,且弯曲不规则,仓促间本不易作为暗器,此时被李玄全力掷出,附上浑厚的内力,强如劲弩飞射出的狼牙羽箭,穿过枝丫极窄的缝隙,直射人影。 人影似乎早有准备,且还有意逗留,听得背后风声劲急,才知李玄厉害,凌空中,身形扭动如蛇,勉强避过枯枝。这样一来,身形疾奔速度已慢下半拍。李玄岂能错过这半拍的间隙!足下疾奔,同时双手左右挥动,自身侧杂树折下两截枯枝,再次发足内劲,向人影甩过去。如此射出两根枯枝,人影又慢了半拍,他也接近人影两丈之距。人影没想到李玄越迫越近,似惶急得很,因而身形不敢再变,拼尽全力,径直向前奔出三五丈,跃上一株高大的白杨树。杨树粗壮,高约七八丈,即使离地最近的枝丫至少也有三四丈。人影轻功高明,飞身落在一条胳膊粗的树枝上,不等身形完全停稳,斜身反转,袍袖连连挥动,扬手甩打出三颗弹丸。 三颗弹丸尽管射速极快,但依旧有招有式,凌空中,竟是按上中下三路劲射而来。此时,虽有月光当头,但林中枝桠纵横错乱,加之三颗弹丸不过是蜜枣大小,所以除了可凭破空之声判断,急切间确是很难发现。李玄听得风声,凝目望去,见弹丸来势不但凌厉而且极为诡异。他此前见过冒充袁文门的林东图,以及药王谷二谷主风行雨发射过类似的弹丸,知道此类弹丸均含有极强的火药,并拌有大量迷药。若不小心吸入弹丸炸裂后飞散出的迷烟,即使不中毒,也定会受到干扰。 李玄不敢纵跃起身,足下收缩减速,双手抄住飞来的上、下两颗弹丸,掌上潜运内力,牢牢将它们吸住,以圆转气息,迫使这二颗弹丸爆炸不得。同时,腹间又一伏一收,卸去中路弹丸的力道后,将其抄在左掌上。三颗弹丸在他两掌各自旋转不停,虽暂时未互撞炸开,却惊险至极,其中犹以左掌两颗最为危险。他见人影又要跃走,左掌一抖一甩,两颗弹丸被他前后掷出,‘嗖嗖’两声,弹丸撞在人影起落的白杨树上,‘砰砰’两声,白杨树剧烈摇晃,树身已被炸开两个大洞。 人影大惊,翻身跃下,但足未落地,李玄又将右手那颗旋转不止的弹丸奋力甩去。‘砰’地一声,一股淡绿烟雾随之弥漫开来。原来人影抛出三颗弹丸,竟有两颗是极强爆炸力的火药丸,另一颗才是蕴含毒性的弹丸。此人当真是工于心计啊! 李玄见状,急忙闭住呼吸,身形斜斜跃起,避开烟雾,却见人影再次消失不见了。 这人是谁?为何身形看去如此熟悉? 李玄心下暗思:“这人足下无声,身形快捷似电,尤其这一手飞射弹丸的手法,竟如鬼魅妖邪,若非我急切间使出了三十六技击武功敌战技击大式中的无中生有招式,以虚幻绵力,化劲射强力,恐怕不是被其炸个半死,便会当场被迷晕倒地!” 他心思急转,足下不停,纵跃起落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但又是什么原因让他觉得不安?这时淡淡月光穿过枝桠,落在杂草错乱的林间,先前那条人影在前方七八丈远处幽灵般飘过。李玄正待发力再追,心下忽然一动,‘啊呀’一声,暗道:“这人明明已摆脱了我的追逐,却为何不肯离去?现在他故意在自己面前显露踪迹,难道......难道......这不正是调虎离山计!”念及至此,他感觉穿前方人影欲走却又不走之心思,与自己周旋,必是为了能将自己从陈氏别院引开。 李玄想明白其中蹊跷,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待见前面人影忽左忽右,不停在杂林间跳跃,冷笑一声,突然暴起,身形快如流星,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扑向人影。 人影似乎时刻在防着李玄追上来,见他如此速度,急忙身形扭动,向右移开丈余,‘呼’的一声,尽全力向前奔去。但人影这次却没想到,李玄猝然发起追击,并不是真的追赶,而是为了趁机后退。李玄见人影疾奔而去,急忙将身形收住,凌空斜转,全力往陈氏别院方向折返回去。陈氏别院依旧被淡淡的月光笼罩着,破败的门前除了秋夜风声夜鸟低鸣,安静的像一座坟墓。他跃进院内,见原本紧闭的门窗敞开,黑漆漆的屋内,不闻人息鼾声。他心下一紧,小心翼翼地拔出腰间的鬼泣剑,暗道:“希望我这次猜测有误,林中那个人影是窥探江湖秘密小贼,而非故意施计将我调开。”但当他每个房间逐一点检后,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原本在房间中熟睡的诸人离奇的没了踪影。 到了此时,李玄已全明白,自己当真中了人影的调虎离山计。林中的人影是谁?为何现在想来,其身法有些似曾相识!他们为何要掳走诸人,其目的到底为什么? 李玄借着透进屋内的月光,见屋内的篝火早已熄灭,临时搭起的床铺,虽然有些凌乱,但先前诸人随身的背囊仍稳稳妥妥放在原地,丝毫没有被动过,地上除了几把破旧的椅子,和几只来不及穿的牛皮靴歪倒着,很难找到双方打斗过的痕迹。 月光清冷,夜风寒凉,屋内屋外突然升腾起莫大的诡秘气氛。即使李玄胆子再大,遭遇这种情势,也难免无法镇定自若。他跃到屋顶,见一轮残月悬挂在浩渺星空上,星月泼洒的青森森光芒,将别院四周杂林照得好似泼墨画一样,美轮美奂。 如此良宵,为何如此诡异呢? 李玄见无异状,又跃到院内,环顾四周,见角落里沈无惧的新坟,孤孤单单的矗立着,偶有冷风吹过了坟头,卷起新泥,发出刷啦啦的声响,似在悲泣,似在倾诉,似在暗示着未知的危险。他正看的心思不定,蓦地听到一处破旧木门被风吹动,发出‘吱呀’的声响。李玄不惊反喜,恍惚间,竟然误以为有人推门而出,急忙纵身跃过去,这才明白原是夜风作祟,其实空荡荡的门里门外,根本没人。就在他惊慌惆怅,要转身离开时,却才发现这屋竟是唐冰与阿莹先前住过的屋子。(。) 第一零八章 寂寞先生 李玄望着屋内所有物什,霎那间,直觉浑身冷汗直冒。 他怔怔在原地,一直竟不知所措,良久突然醒悟过来,暗暗道:“诸人已经被人掳走,我不去及时救他们,却在这里胡思乱想,当真是不可饶恕。”他稳凝心神,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将内息在全身游走了一遍,脑际也随之清晰起来,游目四顾,见屋内亦如别处相同,没有丝毫打斗过后杂乱的样子,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早先交给唐冰的神舞兵刃不但拔出了剑鞘,且还砍在屋内的木柱上。 屋内木柱,紧挨着唐冰睡下的木板,神舞兵刃正砍在这支木柱离地二尺有余的地方。 李玄若有所思,上前躺在木板上,微微歪着头向外看去,见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大半个院落的情景。难道冰儿醒来后,恰巧看见了院中发生的事情,她想要拔剑相救,已然不及,只能弃剑于木柱上?李玄暗自揣测,却又迅速推翻自己的想法:“不对......不对,以冰儿的机智,当见到院中情势有异,纵使相救不得,也必会发声警告,怎会不声不响弃剑在木柱上?”他抬手取下神舞兵刃,正欲离去,忽然发现神舞兵刃在木柱上砍出缺口下的三寸处,有一条指甲划出的细痕箭头。 箭头指向前方,似与神舞兵刃所指的方向相同。 李玄重新将神舞兵刃复位在木柱上,见兵刃刃尖正指向西南方向。难道唐冰临危时有所暗示? 他心下暗道:“但愿冰儿此举藏有深意,目下自己毫无线索,倘若不照此方向寻找,又能如何......”念及至此,他不觉有些兴奋,双臂一振,飞也似的跃到院中。 李玄长长吐了一口气,急急向西南方向飞奔去。 风吹动暗夜,暗夜包裹着风。风与夜融为一体,事发之诡异与心中之疑惑亦成一体。 李玄提气急纵,在时稠时疏,斑驳交错的杂林中奔行良久,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山下。 此时天光微亮,白色乳雾渐起,好似浮动流淌的轻纱幔布,时而婉转,时而飘忽,时而层叠在山脚或山腰,像是要极其用心的把远近起伏不定的山峦妆点成了仙境。 如此美景,李玄岂有心思观赏! 他一路上极尽目力,搜寻线索,可是一路奔行而来,竟然连诸人一根头发也没发现。 李玄正暗自焦急着,忽见十几丈远处,一块高大平坦的褐色山石上发出闪亮的奇异的白光。 他急急走近,细细看去,惊喜的几乎要喊出来。原来山石上闪着奇异白光的不是他物,正是龙虎潭长须怪鱼吐给自己,自己后来又送给唐冰的那颗可化解神鬼俱让木毒的龙鳞鱼珠。这颗珠子唐冰一直视若珍宝,随身带着,此刻怎么出现在这里? 看来误打误撞却没有寻错方向! 李玄轻轻地吁了口气,俯身拾起龙鳞鱼珠,拂去上面的淡淡露水,见珠子虽然远远看去是亮晶晶的模样,却隐隐泛着黑气。他知这颗珠子虽可化解奇毒,但每次吸附上毒质总会变得乌黑暗沉,若非早先唐冰无意中发现,将这颗珠子放入水中,其毒质便会被浸出,恐怕他很难知晓这颗珠子会是毒物的克星。李玄暗暗思道:“江湖上与毒有关,除了药王谷的人,还会有谁?难道风行雨被龙鳞鱼击伤后,又跑出来作恶么?”他心念数转,又思道:“冰儿将这颗珠子冒险放在这里,该是料到我必会循着神舞兵刃所指的方向追寻到此处,并发现这颗珠子。看来,我此次追寻的方向是没有错了......这颗珠子被露水打湿后,仍含有隐隐的黑气,说明他们是被人以极快的手段下了毒,这才束手就擒。而冰儿之所以在危急中,仍有气力以神舞兵刃指出方位,并在其下方三寸处划出方向箭头,定是敌人对她施放的毒物被这珠子吸附掉了......如此看来,冰儿并没有中毒。她如此甘冒奇险,假作被擒,一路上留下记号,必然断定我会发现她留下的记号,而寻到踪迹。” 他自言自语赞道:“好个聪明大胆的冰儿。” 李玄抬头看了看前方,见白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尽,冰凉的秋露早已在明艳的晨光下消失殆尽。远山可见,山野清亮,极目尽处,已能见山脚下有一条小路若隐若现。 他没做停留,沿着小路向前奔行了十几里,正自踌躇,却见路旁一棵歪斜的松树上刻着一道不甚清晰但依然指向前方的箭头。他喜不自胜,既然追寻的方向没错,岂能停滞!如此一路追寻,不断见到唐冰在树上、山石等处留下的箭头符号。虽然有的箭头刻划不清,有的匆忙寥草,有的忽然改变方向,但总能找到大致方向。 眼见太阳偏西,两个时辰后天要暗下来。 李玄心下焦急,心知天若暗下来,要在荒莽的山岭中寻找箭头符号,将比登天还难。 不久,他又在一处山石上寻到一道箭头符号后,便提足内息,展开追风赶蝉的轻功,急急向箭头所指的高大山岭上奔去。但当他奔行到半山岭处,忽然听到山岭另一侧,不但隐隐传来喘急的流水之音,且还有兵刃相互交击产生的格斗呼喝之声。 李玄心中大喜,心道:“谁人在格斗?难道是冰儿他们......但愿老天不负我,让我一日辛苦功夫没有白费,让我及时赶来......”心中胡乱想着,足下发力,身形如疾风般往山岭上飞奔。跃上了山岭,却望不见岭下有何人在格斗,只能看见一条白丝带般的河水从岭下蜿蜒而过。原来这道山岭的树木甚是繁茂,高低错落的枝头,虽没了密密叶子遮挡,但错乱的枝桠仍如灰色起伏的波浪,错乱了视线。 他将神舞兵刃紧紧负在背上,将鬼泣剑拔出,一路披荆斩棘,全力向岭下奔去。不到盏茶功夫,他已然飞身到了岭下,将身藏在一块突兀的巨石后面,瞥眼见巨石后歪歪斜斜写着‘过河,到无尘山庄’七个字。看来冰儿等人已被敌人带过河了,但这个无尘山庄在哪里?他又惊又喜,深吸一口气,隔着巨石向河畔那侧望去。 岭下一大片空地,有两团人影相斗甚急。 山岭下湿气极重,所以天色未完全黄昏,便有淡淡薄雾升起。李玄虽看不清相斗二人的模样,但觉他们武功似不分伯仲,你来我往中,已是僵持不下。而距离两人不远处,一侧是一男一女并肩观战,另一侧是一个鹤发的老者牵着两个不足十二三岁的孩童全神贯注的看着场上相斗的二人。李玄听剧斗中一人喝道:“寂寞先生,今日你若不将这两个孩子留下,你我只有两败俱伤了。”而被唤作寂寞先生的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既然有此决心,我便奉陪到底。哈哈哈......不过,你出手还能否再快一些,来来来......看看咱二人谁的掌法更胜一筹呢!” 在旁观战的那个女子似乎受了伤,虽被身侧男子牵手扶着,却仍有些站立不稳,嘶声道:“寂寞你个恶贼,十年前你将我一双儿子掳去,百般折磨,到底为何?今日你不但要还我儿来,还要老老实实将目的说出来,否则我死也带你到阴曹地府。” 寂寞先生‘呼呼’拍出三掌,笑道:“我之目的岂能轻易告诉你!哈,你若让我死,嘿,先养好伤再说吧......唉......你莫要怪别人了,倘若要责怪,就怪你这双孩子的资质太好......”李玄远远听了自是一头雾水,心下暗道:“与寂寞先生相斗的那人是谁?怎的声音和身影如此熟悉?还有那女的,虽然中气不足,但说话尖声急促,我也仿佛在哪儿听过......”斜阳余辉在奔流的河面泛着粼粼光波,山间升起了薄雾,淡淡地雾气如水流动,在大河两岸自由舞动。远处一些些雀鸟彼此呼唤,相伴归巢,近处一些落光叶子的槐树,摇动着枝桠,似想极力摆脱雾气的纠缠,便将长满尖刺的蓬头不安的刺向天空。如此河畔,却有殊死搏斗! 李玄见岭下这条大河不知从何而来,奔向何处,默默流淌,激荡有声的拍打着河流中心的一块天然巨石,蜿蜒东去。此时天色将暗,若再不过河,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恐怕很难寻到唐冰的踪迹。但河畔这几人斗得甚急,自己若贸然出去,除有窥探嫌疑,失礼江湖,若不慎被牵连,哪怕被纠缠耽搁片时,对自己也是大事。 他游目四顾,期冀能寻着另一条路径过河。但这岭下河畔,除了相斗二人身后的河面可渡外,河畔上下,不是犬牙交错的怪石与激流漩涡,便是宽约二十丈左右,流水喘急的河面。 看来想要渡过河面,只能经过这块空地,再以河中心那块巨石为支点,飞身越过去。 李玄看罢,心念数转,仍没有寻出良策,正自无解,却见相斗二人突然四掌相交,‘轰轰’响过两声,各自飞身退开数丈。寂寞先生抚了抚酸痛的胳膊,仰天大笑道:“没想到几年不见,诸葛小子的寒冰内力提升不小。嘿嘿......只可惜你驱毒不久,左右两臂内力不均,难能胜我。”李玄听寂寞先生唤对手为诸葛小子,心下一凛,凝目看去,见那人虽然背对着自己,却依稀与诸葛东方有几分相似,不禁暗道:“这个人是诸葛东方?他中的神难敌的蝎毒好了么!他怎么会在此处?” 他正心思未定,听那人声如夜鹰泣鸣般怪笑几声,道:“多谢寂寞先生不吝辞色的夸奖,诸葛东方虽才将蝎毒祛除,功力减弱,但依然可让你葬身风水俱佳的河畔。” 李玄听了笑声,已断定他正是诸葛东方,此时听他报出名字,暗道:“怪不得先前听他说话,看他背影总感到熟悉得很......啊呀,他们不正是暗恋诸葛东方多年的袁四姑娘和金水么?”他见袁四姑娘使劲挣开被金水牵住的手,歇斯里地喊道:“阿牛,阿羊,你们不识为娘我啦?”袁四姑娘见那两个孩子呆呆的看着自己,怨恨至极的仰天道:“老天爷,我袁宇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受此折磨啊!”言毕,伸出手臂,指着寂寞先生道:“听说你是药王谷的人......哈哈哈......别人都怕南宫真师老贼,畏惧狐假虎威的风行雨,但我不怕......老天爷,你还算开眼,让我碰巧听到他们要将我儿带到药王谷,若非如此,我死也不瞑目啊!” 她边说边泣,到最后竟语不成声。而阿羊、阿牛却神情木然地看着她,眼神中竟连一丝悲伤或惊奇的神色都没有。 李玄听袁四姑娘如此说着,隐隐明白了些许。想是十年前,这个寂寞先生将她的孩子掳去后,消失了踪影。袁四姑娘苦苦寻找,终于在不久前听到他们要将孩子带到药王谷。念及药王谷三个字,又远远看到阿牛、阿羊的样子,不由想起那天朱山河与窦木高所描述的药王谷,以及自己亲眼看见风行雨的所作所为,心道:“药王谷既然是一个邪恶、诡异,让人充满畏惧的地方,这两个孩子入了那里,岂能安然无恙。唉......每个孩子都是娘心头上的肉,就算袁四姑娘性格焦躁,可即使温柔如水的女子见自己孩子被折磨成呆呆的样子,也必会声嘶力竭不顾一切。” 寂寞先生见袁四姑娘悲戚的样子,嘻嘻一笑道:“袁姑娘,我是带他们去药王谷治病,又不是去送他们的命,你夫妇何苦与诸葛小子联手拦住我们!实不相瞒,你若再阻拦耽搁下去,这两个小儿恐怕真的会性命不保。到了那时,就算大罗金刚出手也救不了他们。” 诸葛东方闻言冷冷道:“你这话虚实难定。世人皆不知药王谷在何处,难道沿河畔直行,便能到药王谷么?”他见寂寞先生微笑不语,又道:“我知在此过了河,便能循路找到无尘山庄。据说那里的主人也是名动江湖的医道高手,他若出手,或可救下这对孩儿。”寂寞先生闻言大笑道:“就算无尘山庄主人能救得他们,我若不将他们交给你,又有何用?”诸葛东方搓了搓宽大的双手,阴阴沉沉道:“何用你将他们交出,待我宰了你与这个哑巴老头,两个孩子自然会回到四妹身畔。” 寂寞先生听诸葛东方如此说,哈哈大笑道:“诸葛小子狂妄久了,口气未免太大!你即使能打败我,也打不败我身后这位哑巴老翁,你就是能打败这哑巴老翁,还能渡过连鹅毛都浮不起的鬼浪河?哼,你若过不了河,怎能到无尘山庄讨到好药?” 袁四姑娘再也忍耐不住,尖声道:“我两个小儿得了什么病?他们为何像失魂一样?” 寂寞先生冷哼一声,淡淡道:“你问的好不愚蠢啊!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这等粗蠢村妇。” 李玄听诸葛东方三人也要去无尘山庄,心下既惊且喜。他惊的是自己竟与诸葛东方三人都要去往无尘山庄,喜的是如果自己同这三人一道,必能过了这条波澜不惊,其实却暗流汹涌的河流。他暗暗心道:“这真是造化成事,我竟然与他们的去处相同。嗯,冰儿被莫名掳往无尘山庄,可这山庄到底在哪儿......适才听诸葛东方所言,应该知晓这个地方,不如......趁天黑来临前,我助他三人夺回孩子,再与他们同往无尘山庄!”要知李玄本就愤恨药王谷的诡异手段,加之他若要过河,只有联手诸葛东方三人才有机会实现。所以,脑际转动瞬间,便做出决定。 诸葛东方看了看寂寞先生,心知他所言不差。要知自己没有赶来前,金水正是被眼前这个哑巴老翁击败......他此前见过金水的功夫,就算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也绝不会在百招内轻易输给别人,但为何他与这个哑巴老翁遭遇,无论招式或是内功,皆受制约呢?这人是谁,为何我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呢?” 寂寞先生见诸葛东方沉吟不语,微微一笑,转身对哑巴老翁挥挥手,示意他带着阿牛、阿羊先行离去。 袁四姑娘与金水见状,急忙闪身挡住去路。 金水紧紧的跟着袁四姑娘,磕磕巴巴喝道:“喂......你......你不能带我的两个儿子离开这里,你......”一语未毕,袁四姑娘不耐道:“这老恶贼既是聋子,又是哑巴,你对他说话,岂不对牛弹琴!”诸葛东方心知自己五十招内难以胜过寂寞先生,百招之内虽有可能勉强占得上风,但那时已受伤的袁四姑娘与金水恐怕早就被哑巴老翁击倒,所以这一阻战,胜算连三成都不到,心下不由暗自焦急。 哑巴老翁看着金水,突然露出焦黄的板牙,咧嘴一笑,指了指袁四姑娘与金水,又指了指自己的脚板,这个意思很明显,纵然你们二人联手,还是会被他踩在脚下。 袁四姑娘将被金水牵住的手甩开,满面怒容,一言不发,猛地扯去身上淡红色的衣衫,露出黑色紧身短打的衣服。 李玄见袁四姑娘举动奇怪,细细看去,见她黑色的紧身短打衣服的两侧竟然钉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衣兜。可衣兜里装的似乎不是暗器,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很是古怪。 金水见袁四姑娘扯下衣裳,紧张道:“四妹......万万不可......你若使出阎王圣火手法,免不得......会回不来啊......”诸葛东方听了,心下一凛。他知袁文门留下的鬼手手法为鬼王传授,共分为阎王点将、阎王擒鬼、阎王圣火三大手法。三大手法各具特点,不过其中最诡异最决绝的手法便是这神秘莫测的阎王圣火。 阎王圣火,名字阴森,却又庄重。阎王殿上全是鬼火,何来圣火?难道这手法是要以地狱中的火焰与对手同归于尽?李玄见天色渐暗,已不容自己再等,而此时寂寞先生与诸葛东方、哑巴老翁与袁四姑娘、金水五人已剑拔弩张,生死恶战一触即发。他想也没想,故意重重咳嗽一声,足下发力,从岭下巨石的后面飞身而出。(。) 第一零九章 哑巴隐身 诸葛东方诸人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方,谁也没想到四五十丈外的巨石后面竟还藏着人。见李玄现身,除了寂寞先生与哑巴老翁微微一怔,诸葛东方三人均是极为惊诧。 袁四姑娘扫了一眼李玄,尖声道:“你这混小子不去巴结沈无惧,今时来此何干?还不快滚远去?”李玄听她口气,尽管言语讥讽责备,也暗含让自己躲远之意,微微一笑道:“问好四姑娘与金水、诸葛先生。”施过一礼,又道:“晚辈远远见你们在此聊聚,本不打算搅扰,只是在此迷了路,若不相问,恐怕天黑也走不出这里,所以想向你们打听个路,少时后便会离去。”袁四姑娘闻言,冷冷一笑道:“打听路也要认准人,分清时候。混小子,你赶快走吧,莫再出现在姑奶奶眼前。” 诸葛东方看了李玄一眼,虽然只看了一眼,却吃惊不小。 他是习武的行家,阴沉冷静,特别在这时,不像袁四姑娘脑中只有阿羊、阿牛这两个儿子,也不像金水那样,眼中只有袁四姑娘,更不像是寂寞先生,得意洋洋,毫无寂寞之意,亦不似哑巴老翁,虽面容呆滞,耳聋嘴哑,却透着捉摸不透的诡异。 诸葛东方见李玄闪身从巨石后飞身而出,身形步法貌似轻描淡写,其实却蕴含极为高深的轻身功夫。他凝神观察,暗道:“这小子武功稀松,招式虽然有些创意,但内力差劲至极。那天,他与沈无惧的孙女阿莹没了踪影,我又莫名其妙的中了他人的暗算。为何数月不见,这小子的内力和身法会有巨大提升?”他怀揣疑问,却无暇顾及,回过头盯着寂寞先生缓缓道:“你若还执迷不悟,定要带着两个孩子去药王谷,那咱们只能你死我活了。”寂寞先生对李玄的出现,不但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厌恶。他正用眼睛余光扫视着李玄,听诸葛东方对自己如此说,不由哈哈大笑,叹道:“你死我活!十年来我费尽心力训练他们,眼看就要有个结果,岂知他们却开始不济。唉......不去药王谷,难道我会去无尘山庄求那个残废?”诸葛东方神情决绝,转头看了看铁青脸色的袁四姑娘,对这夫妇二人叹息一声道:“四妹。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与你携手到底,这样也不枉你多年对我的心意。”说着,整理了一下衣衫,躬身一礼,抬起头时,眼角竟然挂着两滴泪珠。 诸人没想到近几年号称江湖最难惹的三人之一,诸葛东方心下竟还有如此的铁骨柔情。 袁四姑娘见此,心下极为感动。她见诸葛东方施礼已毕,忙也福了福,眼中隐含泪花,轻声道:“多谢诸葛兄弟如此慷慨仗义。若有来世,小妹和金水还愿意与你做兄弟。”说完,伸手拉了拉兀自茫然的金水,道:“水哥,你也来谢谢诸葛兄弟吧。” 金水闻言,咧嘴一笑,抱了抱拳,道:“多......谢诸葛兄弟......”一语未毕,又问袁四姑娘道:“四妹......咱为何要谢诸葛兄弟啊?”袁四姑娘闻言长叹一声。 寂寞先生见金水痴痴傻傻的样子,捧腹狂笑道:“你为何要谢人家?因为你的帽子是被你的诸葛兄弟染绿的。”金水奇怪道:“我不戴帽子......你说什么是绿帽子呀?” 袁四姑娘见金水毫不知自己丑态百出,厉声道:“水哥,他在胡说八道,你千万莫较真。”言毕,霍然转头,对寂寞先生恨声道:“本姑娘若今日不撕了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誓不为人。”诸葛东方听寂寞先生取笑金水,讥讽自己与袁四姑娘有染,冷冷道:“撕他嘴又有何用?若把脑袋斩了,却是彻底。”李玄见诸葛东方话音落下,脸上已罩寒霜,知他要全力施展寒冰掌,而此时袁四姑娘也双脚前后错开,两掌一高一低,摆出一个极为古怪却蕴含劲风奔雷的姿势。寂寞先生见诸葛东方如此神色,也随即收敛得意神色,凝神看着对方的眼睛与双掌,缓缓调动内劲。 诸人如此严阵以待,只有哑巴老翁似乎置身事外。他伸手在阿羊、阿牛头顶抚了抚,极尽慈祥长辈的样子,微微笑着。那两个孩子被他轻轻抚着头顶,刹那间,眼神迷离,渐渐半张半闭,到最后身子竟慢慢软了下来,眼睛合上,已倒头酣睡过去。 袁四姑娘见此,心如滴血。她虽不明这是何手法,但知必是妖邪一路,尖声道:“快快让我儿醒来......”语声未落,她突然猱身扑过去。但这样扑去,倘若心先乱了,出手招式自然破绽百出。哑巴老翁似乎正等她合身扑上,咧着嘴呲着黄牙一笑,突然将缩在袍袖中的枯瘦大手迅捷探出,直愣愣一掌拍向袁四姑娘的胸腹间。 金水虽然痴傻,但武功不弱。他之前虽被哑巴老翁击败,但见袁四姑娘不顾性命的扑上去,露出三四处破绽,也是心惊。他不待哑巴老翁掌势展开,呼的一声,张开双臂,如搏命豹子疾奔,飞身挡在袁四姑娘身前。诸葛东方知道这一战非同小可,不但关乎名声,而且关乎生死存亡。他见袁四姑娘要施展玉石俱焚的阎王圣火招式,心下也已存了不愿独活的念头。自己与袁四姑娘少时相识,多年来又分分合合,早尝尽人间离爱苦痛。虽然后来他奉师命,承受了天下男人所不愿承受之苦,毅然投身‘仕途’,但心下依然忘不了这个脾气急躁,模样平凡的袁小妹子。 诸葛东方见袁四姑娘与金水俱奋不顾身,惨然一笑,道:“寂寞先生,还不快快出手?” 他口中说着,呼的一掌劈出,河畔大地立时寒风卷起。但就在诸葛东方一掌劈出,寂寞先生凝神回了一掌的电光石火间。二人猛听哑巴老翁怪叫一声,腾腾腾,如被鹰啄似的后退三步。夫妻同心,默契无双。虽然袁四姑娘扑上去露出了破绽,但已被金水迅速补上。因此,哑巴老翁这一掌其实是与金水对决。可金水本已败在他的手下,如此一来,无疑以卵击石。哑巴老翁眼见自己这一掌就要以得手,却没想到身侧三五丈外的李玄突然斜身切入自己与金水之间。李玄以快捷的身法切入二人之间,左掌横起,向外一封,结结实实的接住哑巴老翁这直愣愣的一掌,同时右手一挥,以浑厚无极的宝源神功将哑巴老翁震出三丈多远。金水与袁四姑娘没想到李玄身形如电,突然出手。二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已被一股极为柔和温热的内劲向后推动。他们一生虽然历经无数大小恶斗,但却是首次遇到这种情况,登时把持不住,百忙中,连施了三次千斤坠的身法,才勉勉强强止住退势。 李玄这一出手,技惊诸人。这些人中,除了诸葛东方早就瞧出端倪,诧异之心略轻之外,其余人无不惊诧失色。诸人愣楞中俱罢了手,李玄若无其事的嘻嘻一笑,道:“看看,你们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不好好聊天,竟然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了!喂......这个......那位......什么寂寞先生,你能不能告诉这位哑巴伯伯,让他先把这两个孩子唤醒啊?”寂寞先生冷笑一声,阴狠道:“原来是个扮猪吃虎的小子。你是哪个门派的子弟,奉谁的命令来搅局?”李玄闻言叹息一声道:“为何大家一见面,总爱问是哪个门派!我又不是朝廷的朋党,绿林的汉子,何来的门派!”言毕,转头对兀自发怔的袁四姑娘嘻嘻一笑,认真道:“袁四姑娘,我如此做,只因有个小小的请求。嘿,咱一会儿若将你儿子救来,你会告诉我路么?” 袁四姑娘一怔,尖声道:“若能救了我两个儿子,我不但知无不言,从今后还听任你这浑......浑小哥的指挥。”李玄闻言双手连摆,嘻嘻笑道:“我才不稀罕你跟着我呢。我只是要你带着我,去我想要去的地方。”他虽然故作嘻嘻,说个不停,但心下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与袁四姑娘三人联手击败寂寞先生以及哑巴老翁。只有那样的话,才能及时赶到无尘山庄,找到莫名失踪的唐冰诸人。 哑巴老翁虽然耳朵聋了,嘴巴不能言语,但适才被李玄突然切入,以浑厚的内力震退,心下早明镜似的。 他看了看李玄,先是咧着黄牙一笑,随后却整了整衣衫,一礼到地,比划着双手,似乎郑重的说着什么。 寂寞先生见李玄不明白,冷冷道:“哑巴先生说,你是他行走江湖四十几年来第一次遇见的少年英才,以你的武功绝对可以跻身当今名家前二十位。还请你赐教名字。” 李玄见哑巴老翁虽然一脸郑重,但白眉下的三角眼中却隐隐透着狡黠不定的光芒,心知此人定然不会如此轻易就范,微微一笑道:“知道我的名字作甚?你还是先把两个孩子给救醒,放了再说吧。”寂寞先生向哑巴老翁打了个手势。哑巴老翁点点头,抬起手臂,以脏兮兮的衣袖在阿羊、阿牛面上扫了几下,阿羊和阿牛随即打个巨大的喷嚏,缓缓睁开眼,迷茫的看着诸人。袁四姑娘见两个孩子醒了过来,喜极而泣,忍不住又要上前,却被李玄抬手给挡了回来。她不解的看了看李玄,怒道:“你要作甚?”李玄叹息一声道:“你没看见,两个孩子只是醒了,却站不起来么?哑巴老伯的手法很厉害,你若靠近他,说不定他让你也躺在地上不起。” 哑巴老翁不理会醒来的阿牛、阿羊,盯着李玄,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嘴里啊呀啊呀的说个不停。 寂寞先生似乎不耐烦,冷声道:“他说这两个孩子既已醒了,你可以告诉他名字了么?” 诸葛东方心下也觉着哑巴老翁举止神态甚是蹊跷,不明白他为何定要知晓李玄的名字,冷冷道:“你们要打就打,何必问名道姓!这哑巴老者奇怪得很。”说着,转头对寂寞先生道:“你告诉他,放了孩子,此事暂时可做了断。以后莫要让我们遇见就是了。”寂寞先生哈哈大笑道:“你真以为蹦出这么个混小子,你们就胜券在握了么?来来,你与我再斗三百回合,如何?”说完,他对着哑巴老翁连打手势,似乎告诉他要决战到底。哑巴老翁低头沉思片时,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俯下身将阿羊、阿牛提起来,丢给寂寞先生,随后拍拍手,竟然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寂寞先生伸手接过阿羊、阿牛,待要说话,却见哑巴老翁已经走出了七八丈远,登时气的脸色煞白,恨声道:“哑巴老鬼,你莫要仗着大谷主的信任,就对老子如此无礼。哼,我也是大谷主亲授的药使,若这两个小儿性命有闪失,看你如何交待!” 李玄与诸葛东方等人没想到哑巴老翁会突然甩袖离去,留下寂寞安先生孤身一人,不禁面面相觑,正猜想不透其中原因,却听寂寞先生突然长啸一声,足下发力,猛地向河岸上游奔去。河岸上游灌木丛生,怪石林立,河水更是一个漩涡接一个漩涡,极不适合速离,但寂寞先生为何要向那边奔去?诸人见寂寞先生要走,来不及多想,俱呼喝一声,发力追去。霎时间,河畔啸声此起彼伏。要知两个孩子虽然不过十三四岁模样,而且有些瘦弱,但提在手中急速飞驰,还是有些不便。所以堪堪奔出三十几丈,寂寞先生便已被诸人牢牢围住,困在临水丈许高的怪石上。 诸葛东方见寂寞先生被困住,打了手势,示意大家莫要逼得太紧,防止他将提在手中的阿羊、阿牛丢入水中,同时让金水居左,袁四姑娘居右,自己居中严阵以待,牢牢地将寂寞先生困住。李玄见寂寞先生被诸葛东方三人围住不放,而哑巴老翁飞身逃离,只几个转身便消失在河畔乱石堆中。他凝神一想,隐觉其中似乎暗藏着不妥,所以撇下诸人,独自四顾去寻找哑巴老翁。岂知就在他刚刚跃出数丈范围,搜寻哑巴老翁未果,诸葛东方三人正斗鸡似的准备从寂寞先生手中抢过两个孩子时,猛觉风中飘来一股淡淡的略带蓝色的烟雾。李玄见此,正疑虑不定,却见诸葛东方三人被淡蓝色的烟雾迅速包围住。不过片时,三人身形猛然摇晃起来,随后巨咳数下,如中箭飞鸟,‘噗通、噗通、噗通’三声,从怪石上跌落下来。 寂寞先生见此,转忧为喜,哈哈大笑道:“好个哑巴,先前见你眨着眼睛飞速逃走,便知你要以‘真色’迷雾来迷倒他们。哈哈......这真是哑巴练拳,心中有招数!”说完,双臂一震,将两个孩子丢在巨石上,自己却从从容容的飞身跃下巨石。 且不说李玄体内早就融入了鸡冠巨蟒的精气血肉,不畏天下毒物,仅凭他怀中那颗可以吸纳任何毒物的龙鳞鱼珠,诡异的蓝色烟雾也奈何不了他。李玄一直对哑巴老翁的离去,心存疑惑,加之袁四姑娘的两个孩子仍在寂寞先生手中,投鼠忌器,若一不小心波及两个孩子,自己便无法从袁四姑娘那里换到去往无尘山庄的路径,心念动处,索性将计就计,佯装摇晃了几下,故意瘫坐在乱石中,且静观其变。 寂寞先生见李玄随后倒下,更加欢喜,疾步上前,在李玄身侧丈许一块高不过三尺的乱石上拍了拍,那块乱石突然动了起来。李玄见状奇怪,斜眼偷瞄,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被寂寞先生拍打的乱石竟是先前离去的哑巴老翁,李玄心下惊道:“早闻江湖上有一种奇术,唤作隐身**,遇敌时可万千变化,随时与万物融为一体。此法虽然极为难练,可若是练成了,不但可隐蔽自身身形,更可以此偷袭攻击。” 他一动不动,半眯着眼睛看向寂寞先生和已现身的哑巴老翁。 哑巴老翁看了李玄四人瘫软的样子,呲着黄斑牙,得意中非但拍手跳跃,还对着寂寞先生不停地手舞足蹈。寂寞先生点点头,连比划带说道:“没想到你这隐身法门只学了大谷主一些皮毛,却派上了用场。只是你不预先告知老子,使出风二谷主的‘七色霓雾失魂散’中的真色迷雾,简直可恨......若非我此前服过解毒圣药,岂不也被你迷倒么?”哑巴老翁似乎能听得懂寂寞先生的话,呲牙一笑,‘啊呀’着连说带比划。寂寞先生见了,得意大笑道:“我一定会让你消消气的。你说,先宰了这个号称难惹的诸葛瘦麻杆,还是......”袁四姑娘三人虽瘫软在地,但毕竟内力不弱,一面运力抗毒一面问道:“恶哑巴用的是风行雨的七色**散?” 寂寞先生点点头道:“正是风二谷主花了足足二十几年,历经千辛万苦配置而成的七色**散。原来你们也知这**圣药。”言毕,嘿嘿笑道:“蓝色的真色**散虽不如其余六种**药力持久,但无论是谁,若被迷住半个时辰,却必会口吐真言!” 袁四姑娘咬牙骂道:“你们果然是妖邪之类。”寂寞先生哈哈大笑:“妖邪之类?!你可知研制这些迷药,不但耗时耗力,还需极高的智慧,岂是世俗人可理解......如今咱们施之于人,只不过是取之自然还归世间罢了!岂与妖邪有瓜葛呢!”袁四姑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似乎懒得与他争辩。诸葛东方沉声道:“既然半个时辰后迷药发作,你问我们任何话,我们都会在不能自制中如实回答。那么现在你能否如实回答我一些话呢?”寂寞先生大笑道:“可以。趁你未死,且无妨问来。” 诸葛东方还未相问,却听袁四姑娘咬牙切齿道:“寂寞小子,我与你们无仇无怨,甚至未有一面之缘,当年你使了卑鄙无耻手段,将我这双儿子掳走,却是为什么啊?”(。) 第一一零章 杀敌释嫌 寂寞先生闻言笑道:“早知你必会有此一问,告诉你实话也无妨。”他故意顿了顿才道:“江湖人只知道寂寞先生行医江湖,却不知我的身份其实是药王谷三药使之一。药使者,找药、采药、炼药也,我的职责便是在江湖中为大谷主做好这三件事。” 袁四姑娘嘶声道:“这与我们有何关系?” 寂寞先生大笑道:“确实与你没有关系。但与你的儿子有关系啊......因为他们天资不错,十分适合用来做炼药的药罐子。”袁四姑娘三人闻言,忍不住惊道:“阿牛、阿羊确实很聪明,但与......什么......炼药的药罐子又有什么关系?”寂寞先生森森一笑,道:“若得了**做药罐子,便要不断给他们喂食研制过程中的各色特性之药,以观察他们的反应,从中找出各色特性药的剂量、解药等,而后再将这些得来不易的数据详细记录,呈给大谷主以作参考......如此可明白了?” 诸葛东方听到此处,冷冷道:“拿**做炼药的药罐子,岂不是灭绝人性之禽兽行为?” 寂寞先生闻言笑道:“若没有**,如何得知他们内心的具体反应?小孩子不会撒谎,若再有上佳天资,将承受的感觉表述清楚,更为难得。唉......只可惜,上次这两个小儿被我喂下断肠草、野冰花、四叶雨露菊、怪羊血、极寒异形鹅粉的混合秘炼黑汁后,变得迟钝无言起来。嗯,倘若不及时祛除毒性,他们便会从此痴呆......唉......寻得极佳的药罐太难了,何况这是一对心灵互通的孪生药罐!所以,我飞鸽传书请路经附近的药监哑巴老翁来助我化解。但我俩费尽全力后,依然无解,只得带着他们回谷,请大谷主施法......却没想到被你们无意中发现这双小儿正是你当年丢失的阿羊、阿牛......”他一席话未毕,袁四姑娘已听得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嘶声道:“我苦命的儿啊,为娘没想到你们受了这些苦楚。” 金水听寂寞先生如此说,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他虽瘫软在地,浑身动弹不得,但虎吼连连,愤怒地翻卷着身子。哑巴老翁见金水如此样子,突然拍了拍脑袋,对寂寞先生比划几下。寂寞先生见了他的手势后,好似明白了什么,指着金水脱口道:“原来你是从段药使手中逃出来的那个药工!”顿了顿,又道:“怪不得你看上去虽然愚钝笨拙,出手却含有药王谷的独特点穴手法。嘿嘿......可惜你今天时运不济,偏偏遇见了哑巴药监,出手招招受制,若非如此,可倒真是难缠的很啊。” 李玄听到此处,已大致明白他们之间的恩怨由来,心中也更加对药王谷诸般行为切齿。 他正思量,却见哑巴老翁指着自己,对寂寞先生比划了数下,寂寞先生便点点头,笑眯眯道:“喂,小子,你福泽不浅啊。哑巴药监看上你这一身奇怪的内功了。哈哈哈......他说先不要将你弄死,要把你赠送给我,做一个大大的炼药的药罐子。” 李玄心下暗笑,但表面上故作惊惧的样子,颤声道:“不可以,我死也不要做药罐子。” 寂寞先生笑道:“这可由不得你答不答应愿不愿意。你做了大药罐子,此生无忧无知,很不错!”他兴奋的咽了口唾沫,又道:“这样吧,你可以在无忧无知前,问我一个问题,我会知无不言,算作对你的补偿。”李玄见寂寞先生摆出一副悲悯认真的样子,不禁感到恶心,但神色间却故作紧张道:“好吧......我问你,这位哑巴老翁先前被我逼退三步,不但不恼,反而数次索要我的姓名,却是为何?”寂寞先生嘿嘿一笑,道:“药王谷上有大谷主、二谷主,下面还设有药监、三药使,神监、三神使,兽监、三兽使。其中药监掌管大谷主与三药使之间的药法联络,神监司职与大谷主的好朋友百年老鬼之间的神法联络,兽监与三兽使却足不出谷,专心繁育世间奇禽异兽,以供谷主驱使。而哑巴药监之所以要你的名字,只因他估量着打不过你,想以从神监那儿学来的‘唤名勾魂’之神法打败你而已。” 李玄恍然,心下暗道:“这药王谷虽然邪恶,但职位设置层次分明,好似个朝廷官场,司职分工明确......先前,我早就疑心王城诸人所骑的羊头怪马来自药王谷,果不其然。但不知这不会说话的哑巴药监是如何使施展‘唤名勾魂’诡异邪法呢?” 寂寞先生见李玄不语,只道他是害怕了,吓得不敢说话,嘿嘿一笑道:“本来以你的身手若去做个大药罐子,很是可惜。但若将你交给二谷主,做个阴阳武士,或者做个不死武士,我却是不舍,心有不甘......”他正喃喃自语,犹豫不定,却见哑巴药监已经很不耐烦,几步上前单手去拿李玄的丹田,准备一招将之武功废除。 诸人见哑巴药监这一出手,张开五指,似要以拇指、无名指、小拇指扣紧李玄丹田周遭经脉,而食指、中指却绞缠在一起,直戳丹田当心,这怪异的手法虽然极为少见,却隐然与金水使过的手法极为相似。就在寂寞先生冷眼相观,袁四姑娘三人认定李玄在劫难逃时,他却面带着微笑,未等哑巴药监招式使出三分之一,突然飞起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对方发力的腰眼部位。哑巴药监见李玄半躺在乱石中间,四肢绵软无力,正是中毒的迹象,早将他视为砧板上的肥肉,任自己开刀,却没想到他会飞腿如电,踢向自己的腰眼,心知不妙,待要变招,却已然不及。 只听‘砰’地一声,哑巴药监如断线的风筝似地,直飞出三丈多远,一下子摔落在两块如笋的乱石中间,挣扎几下,已无法站起。要知李玄飞踢这脚看似普通,但无论时机与力道都已拿捏的极准,正是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混战技击大式中的釜底抽薪第三小式。 寂寞先生做梦也没想到,浑身绵软无力的李玄竟没有被哑巴药监施放的真色毒雾给迷的丧失功力。他微微一愣,才回过神来,正想合身扑上,却见李玄已闪电般跃起。 李玄人在空中,古剑已然出鞘。 寂寞先生不识得李玄这一招正是三十六技击武功并战技击大式中的假痴不癫招式,还以为不过是人剑合一的凌厉剑法,冷笑一声,虽然仓促,但仍迅捷的退后半步,双掌合璧,打算以一双肉掌将古剑剑锋夹住,再以连环双腿,破其凌空的身形。 但‘假痴不癫’这一招式,简洁凌厉只是表象,真正的变化是由简到繁,再由繁到简。 李玄不待寂寞先生双掌合璧之势形成,手腕一振,古剑化成千百个绚烂的剑花,同时左掌暗藏其后,猛地从剑花中穿插而出。按说古剑长约三尺,他左手化掌,右手持剑,同时出招,无论如何也该古剑先刺到对方,但让人称奇的却是他掌式先到。 寂寞先生武功了得,见自己双掌合璧招式难以展开,立时飞身倒退。待见李玄突然变招,化成千百个剑花,冷笑一声道:“混小子故作玄虚,这样的烂招能耐我何......”一言未毕,突觉剑花中猛地穿出凌厉无匹的掌风,这才知道自己有些大意。 他虽然几十年痴迷研制药物,武功却丝毫没有荒废,若非如此,诸葛东方也不会与之久战不下。寂寞先生心念电闪,已知李玄穿过剑影的这一掌才是最厉害的招式,所以猛吸一口气,不待身形下坠,双臂一展,大喝声中,斜身扭动,避开眼花缭乱的古剑剑影,左掌搭在右掌背,双掌合力,一招‘苍龙飞爪’,以力破力,向李玄左掌迎了上去。诸葛东方三人觉得耳膜巨震,劲风扑面,正是李玄和寂寞先生接连三掌相交后,掌上裹夹的浑厚劲气互相碰撞,发出了响彻河畔的几声巨响。 倘若二人俱都双足着地,这番对掌,顶多能算是平分秋色。但如今李玄抢了先机,主动出击,无论气势或是变化,均胜一筹。寂寞先生没想到李玄年纪轻轻内力却如此浑厚。他虽然凭借自己不凡的身手勉强接下李玄由简到繁,再由繁到简的假痴不癫招式,但毕竟事出仓促,不易接连变招,更因急切间一口气换转不过来,内息难接济,落入下风在所难免。诸葛东方见李玄一招得手,凌空中身形只微微一晃,便稳稳地落在河畔乱石上,心下讶异转为敬佩。但让他奇怪的是李玄身形稳凝后,却不乘胜追击,心下正感奇怪,却见寂寞先生承受不住掌力交击的推力,向后倒翻过三个跟头,直往河中跌落。河水激流,漩涡何止千百,倘若跌入水中,即使有十条命,也难能存活。诸葛东方这才恍然,李玄占尽上风为何凝身不动,看来李玄正是算准了寂寞先生身形凌空之下,无处着力,后退时必会跌入河中。 果然,寂寞先生被李玄一招逼退时,似乎忘了身后便是鹅毛不浮,令人恐惧的鬼浪河。 他人在空中,满脑子想着就势离去,哈哈大笑道:“好个混小子......老子算你有两下子......这掌劲......少有......啊呀......”话未说完,只听‘噗通’一声,落入河中。诸葛东方三人见寂寞先生急坠入水,根本来不及挣扎,立时被泛着白沫的浪花一卷一吞,没了踪影,不由为之一惊,俱望向李玄,见他虽面沉如水,却隐隐有不忍之色。以李玄的性格,最不愿凭借武力伤人性命,即使之前面对王城、燕山头狄氏兄弟、赵费砚诸人,他也只是击败他们,出手点到为止,并未不依不饶伤及性命。但药王谷中人行事诡异邪恶,若手下留情,便是对心怀侠义之人不公! 李玄见寂寞先生和哑巴药使二人所作所为,非但是不择手段,而且还透着人人唾弃的邪恶之气,所以杀心早生,明知寂寞先生凌空后退,必会跌入河中,却哪会施救! 风吹河畔,雾气散尽,斜阳缓缓西坠,半隐于远山杂树间,大地及水波被霞光涂染,变得美极。李玄哪有心思赏景,心知适才与寂寞先生一战,虽然自己赢了,或许有五六分侥幸。要知他自巨石后现身,至此已过大半个时辰的光景,而这半个时辰中的分分秒秒都关系着唐冰、阿莹诸人的安危。他见诸葛东方三人瘫倒在地,正自行功抗毒,暂无性命之忧,便跃到哑巴药监摔落的乱石那边。岂知过去之后才发现,两块如笋的乱石中间,早已空无一物。哑巴药监虽然哑巴,但武功却比寂寞先生高出一筹,他虽被李玄冷不防踢中腰眼部位,半身麻痹,却未伤及性命。 哑巴药监眼见寂寞先生跌入河中,性命不保,他岂能坐以待毙!李玄略略搜寻一会儿,见仍找不到哑巴药监的踪迹,索性放弃,跃回寂寞先生抛下阿羊、阿牛的巨石,将两个兀自痴痴呆呆不言不语的孩子轻轻提在手中,返身跃到了袁四姑娘身侧。 袁四姑娘见李玄年纪轻轻,却将极为难缠的寂寞先生击入河中,不禁暗自佩服,待见他来去如风,又将自己两个孩子提在手中,心下紧张不已,忍不住尖声高喊:“你......你要怎样......”但一语未毕,见李玄将阿牛、阿羊放在自己身侧,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由一愣道:“你......这是何意......这可多谢混小子......啊呀......不对,多谢少侠救人。”李玄闻言,躬身一礼道:“岂用多谢。您莫忘了先前咱们早就约定好的事情。”袁四姑娘似乎还没有从两个孩子被救出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不禁一怔道:“约定好的事情?”诸葛东方阴沉道:“你想打听路?” 李玄郑重道:“晚辈先前无意听到三位要去一个唤作无尘山庄的地方,相请那里的人救治这两个孩子的病。而在下恰好也正要去往那里,但不知路径,所以才莽撞介入此事。”金水闻言痴憨一笑道:“你救了我两个孩子......是个大好人啊!四妹,他要去无尘山庄。”袁四姑娘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去无尘山庄的路我们倒是知道,只是眼下我们身中毒气,带路恐怕是不成。”言毕,看看身侧仍旧痴痴呆呆的阿牛、阿羊,眼圈一红,长叹一声道:“没想到,他们才回到娘的怀里,我却无力救治他们。”李玄见她悲伤,微微一笑道:“这孩子的病我虽不会救治,但你们身中的毒气却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先为你们解毒,再合计一下救治孩子。” 诸葛东方虽知李玄未被七色**散迷倒,必有非凡之处,但仍不相信他能化解这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诡异毒气。因而阴沉着脸色,冷冷看了看李玄,良久才道:“年轻人口气太大了。你可知我们中的是药王谷二谷主穷极二十余年才研制成的七色**散。嘿嘿,他们的手段你见过了,若要解这诡异的毒气,不是说句话般轻松。” 李玄点了点头,淡淡道:“晚辈岂敢戏言。” 袁四姑娘闻言大喜,犹自不信道:“你说......你可解了这毒气?”见李玄又点点头,这才完全放心,喜道:“小兄弟你若解了这毒气,便又是救了我两个孩儿一次,这......”说着,便要挣扎起身施礼。李玄见向来尖刻泼辣的袁四姑娘因为爱子之情,竟不顾江湖身份要给自己行礼,不由大为感动,心底瞬间掠过母亲龙红叶的音容笑貌,暗叹一声,忙摇摇手道:“前辈可莫要多礼啊!救人济世是我辈该当之事,何用言谢!”说着,从怀中取出龙鳞鱼珠,将袁四姑娘轻轻虚扶起来。 诸葛东方何曾见过如此解毒法门,尽管心下不信,但也无他法,因而抱定了冷眼相观,默然观察之心,要看看李玄究竟弄什么玄虚。袁四姑娘瘫软无力,被李玄以浑厚的内力轻轻虚扶住,以为会后仰跌倒,岂知她身形才立起,又觉对方内力立时收回,这情势如有人在旁轻轻将她搀起,舒服至极。她又惊又佩,如今救子心切,无论危险或是其他都无暇顾及,想也没想,接过龙鳞鱼珠毫不犹豫的含在口中。 过了片时,李玄让她取出珠子,见龙鳞鱼珠早已变的乌黑铮亮,心知袁四姑娘体内的七色**散的毒质已被吸出许多,便到河畔将珠子放入水中,慢慢浸出毒质。如此反复九次,直到珠子入口吐出,不再有异样,这才依法去救治金水和诸葛东方。 这般治疗看似简单,其实却最耗时间。不觉已近子时,袁四姑娘见自己与诸葛东方、金水三人所中的毒气被李玄手中的珠子神奇般吸出来,除了元气尚未恢复如初,其余无论经脉通泰程度或是精神,似乎更胜之前,不由大喜过望,一再上前称谢。 李玄谦辞一番,见三人康复七八,也是高兴。于是,袁四姑娘和金水各自负起昏昏沉睡的阿羊、阿牛与诸葛东方、李玄一起重新回到曾与寂寞先生、哑巴药使相斗的河畔空地。此时夜空安静,河水无声,白练般的河水悠悠流向远方,汇聚向大海。(。) 第一壹一章 飞渡鬼浪 诸葛东方望着起伏不定,漩涡套漩涡的鬼浪河,指着河流中心露出不过半尺的天然巨石,道:“别人以为鬼浪河难过,有如过阎王河,哈哈......其实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如履平地。” 李玄闻言喜极问道:“先生有良策?这河水可诡异的很啊!” 诸葛东方自信一笑,道:“想当年我随师父远赴西域,途径一条通天难过的大河,唤作落羽河,那条河的情势可比现下凶险多了。哼,混小子,饶你武功不错,遇此河也没辙了吧?” 袁四姑娘拍了拍负在背后的阿羊,对诸葛东方尖声道:“诸葛兄弟,你就莫卖关子了吧,眼下救孩子很要紧呢......”诸葛东方笑道:“正是。”说着对李玄招招手道:“你的内力不俗,必须来助我。”李玄点了点头,但不知他要自己如何相帮,正疑惑间,见诸葛东方自腰间解下那条形似腰带的腰剑。这条腰剑宽约三寸,长不过三尺,岂不正是诸葛东方与沈无惧在君王山顶土庙前相斗时使过的兵刃么! 李玄见了这柄腰剑,念及亡故的沈无惧,心下黯然。诸葛东方‘刷’的一声将腰剑拔出,交给李玄,自己却以拇指和食指捏住剑鞘鞘口,微一运力,便将固定在鞘口处的黄铜器件取下来,随后轻轻一抖,竟自剑鞘上解下一根细若发丝的金线。 原来这根细若发丝的金线是被缠裹在剑鞘外,若不是亲眼见到,任谁恐怕也想不到这条软如腰带的剑鞘外竟有如此玄机。诸葛东方见诸人惊诧,甚是得意的将金线一头牢牢系在腰剑剑柄的环扣上,目测了一下河中央那块突兀不过半尺的巨石道:“若要过河,除了行舟,便是搭桥。但眼下我们没有小舟,即使有,也不敢保证舟楫能在这满是漩涡的河面上浮起。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我们发力将腰剑甩出,将其钉在河中心巨石上,而后以线为桥,飞身上去踩着这条‘桥’过河去。” 李玄与袁四姑娘、金水听了俱都吃了一惊。三人心知,即使白天要准确的将这条软如腰带的腰剑射中巨石,也非易事,何况目下暗夜。但转念又想,除了此法,看来也没有什么良策。诸葛东方见三人沉默不语,嘿嘿一笑道:“你们在担心什么?甩剑的方向由我控制,可保万无一失。但我蝎毒日前才除,先前又中了寂寞与哑巴的暗算,内力无十足把握,所以才要混小子帮忙。”李玄点点头。他虽修得浑厚内力,兼得旷世绝学三十六技击武功,但对这等要求精细的甩发兵刃功夫,却心里没底。好在向来孤傲的诸葛东方对此并不吝啬,见李玄明显信心不足,便详细的教他如何将内息运至手腕、指尖,如何相互配合,同时发力等诸般技巧。 李玄是聪明人,加之修习宝源神功后,头脑更加通灵,所以不过盏茶时分便悉数领悟。诸葛东方见此虽没有半字褒扬,但孤傲阴沉的脸上却露出少有的敬佩之色。 二人准备妥当,来到浪花飞溅的河畔。 诸葛东方在前,捏住腰剑的剑尖,李玄在后,拿住腰剑的剑柄,同时低喝一声,将系着金线的腰剑甩发出去。第一次由于二人配合不够,腰剑虽然刺中了巨石,却没有钉住。拖回了腰剑,二人不得不重新甩发。如此直到第五次,腰剑才裹夹着二人浑厚的内力,如劲弓强弩射出的狼牙羽箭,划破河面幽暗的上空,终于‘叮’的一声脆响,牢牢的射入巨石。四人见状,忍不住像孩子一样相拥欢呼起来。 那端固定妥帖,诸葛东方又找来一块重约三十几斤的河石,将金线的这一端牢牢系上,转头对李玄道:“目前咱们四人中只有你元气丰盈,内力未损,所以咱们踩着这根金线到了河中巨石上后,你要发力将这块河石扯到手中。倘若是失败了,我们还是过不了河,嘿,因为这条线的长度仅够过半条河。”李玄闻言扯了扯金线,见它虽然极细,却韧性十足,只是不知能否承受住远距离扯动三十几斤河石的力量。 诸葛东方似乎明白他心中的疑惑,淡淡道:“莫小瞧了这条金线。它采自一条千年桑蚕的吐丝,是由西域北凉国锁阳城索氏家族中第一织造编织成的,不但千年不腐,刀切不断,火烧不烂,而且还可承受千斤力道。”说着,双手握着绷紧的金线,奋力一扯。诸人见诸葛东方奋力扯拉,力道绝不少于五六百斤,如此之下,金线不缩不展,依旧如初,不禁啧啧称奇。诸葛东方得意道:“这条线价值不止千银呢!” 李玄听他如此说,暗道:“桑蚕丝?锁阳城索氏家族?这不正与风行雨、燕无敌在龙虎潭畔提到的锦丝网有渊源么?”念及此处,不禁问道:“先生如何得来这宝物?” 诸葛东方似乎不愿回答,虽冷哼一声,却还是道:“你问的虽然好无礼,但告诉你也无妨。这条金丝是师父当年与我过落羽河时,授予我的。据师父说,这条金线原本是一张网上的纲线,是他在无意中得到的。”李玄闻言,暗道:“一张网上的纲线!难道会是锦丝网上的纲线么?”他抬头看了看淡淡月光下横穿河面的金线,只见金线在月光下泛着恍惚的光芒,被涌动的河水映照,忽隐忽现,跃上去极难。 看来走这条金线比走钢丝还难,倘若走到半途突遇急风,或被外物干扰,行走之人必会跌入河中。 李玄踌躇迟疑着,忍不住看了看身侧三人,只见诸葛东方一脸孤傲,金水则满目茫然,只有袁四姑娘殷切地望着自己,满脸期冀,似乎担心自己会因风险而拒绝,使阿牛、阿羊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无尘山庄。无论儿女在远在近,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会不由自主的牵挂他们快乐安危,更何况此时阿牛、阿羊已被寂寞先生折磨的病入膏盲。李玄向袁四姑娘微微一笑,对诸葛东方抱了抱拳,淡淡道:“请先生放心,晚辈自当尽心尽力,全力以赴。”言毕,轻身一跃,飞身上了金线。 他此次跃上金线,施展轻身功夫过河,经受之考验可谓前所未有。要知金线两端虽被固定,但要平安走过二十几丈的距离,除了要有上乘的轻功,临危不惧的意志,沉静若水的意念,还需义无反顾的心。诸葛东方见李玄跃上金线,双臂展开,足下不徐不疾,犹如蜻蜓点水般飞掠向河心巨石,暗道:“早先见这年轻人武功虽然不济,但隐隐已有古侠之风。如今,不知他得了什么奇缘,修得一身好本领......此人若为友,千金不换,倘若成敌,则必会为劲敌。嘿......江湖后浪推前浪!现下若要取他性命,只需轻轻抖动或斩断金丝,便会让他落入河中......”正胡乱想,听李玄远远道:“诸葛先生,在下已平安到了。你们谁先过来?” 诸葛东方闻言,收回思绪,沉声对袁四姑娘和金水道:“把孩子给我。我先过河。” 袁四姑娘知道自己若是背着几十斤重的孩子,确实没有十足把握踩着金线跃过河,点了点头,将熟睡的阿羊交给诸葛东方。诸葛东方轻功着实了得,虽然元气未复,但左右两手抱着阿羊、阿牛跃上了金线,也如履平地的到了巨石上。三人中金水轻功最弱,好在几经险境,总算也平安到了河中巨石。李玄按照诸葛东方所授法门,将系在金线一端的河石发力扯到手中,又发力抛到了河的对岸。如此,四人便又依次踩着金线到了河对岸。这番折腾,又耗去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李玄与诸葛东方合力扯着金线,将腰剑从巨石中拔出来,四人总算是彻底过了鬼浪河。 河对岸是一大片高低不一的灌木丛。 诸葛东方与袁四姑娘在前,背负着孩子,领着李玄与金水沿着河岸向前奔行了三五里,找到了一条崎岖蜿蜒的小路,又沿小路疾奔。一路上,李玄趁着月光又发现几处唐冰留下的指路箭头,不由精神大振,放下心来,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路。 四人俱提气急奔,直到天色破晓,才远远看到一处庄园。 这真是一处好大的庄园! 透过晨曦薄雾,李玄见山庄背依一座浑似圆球样的高山而建,规模庞大,令人咂舌。愈走愈近,看得更清楚。只见庄内所有房屋均由松槐原木搭建,屋面或以茅草或以瓦形木板铺盖而成,古朴自然,与随心而栽,时而露出半个身子时而冒出小半个脑袋的杂树交映成色,巍然一体。四人及两个孩子渐行渐近,未走近山庄里许,突听圆形山上飘来一声悠然的古钟长音。古钟之音飘飘荡荡,若隐若现,在淡淡薄薄的晨曦光影中以及山野草木芬芳里,回荡不绝,让人闻之心神俱醉,忘记尘愁。 诸葛东方与诸人缓步前行,环顾四周山色,一脸孤傲之色不觉收敛许多。他仰天淡淡道:“尝闻无尘山庄孤悬世外,无论居之者或居之筑,皆是不染世间一点尘埃,悠然自在,自得其幽,今日一见,果然非虚。”李玄闻言,奇道:“先生没到过此处么?”见诸葛东方点点头,不免更加奇怪道:“那您是如何知晓来此的路径?”诸葛东方冷冷笑道:“我身为内廷一等骁果勇士,司职江湖事宜,尽管不能详知江湖上奇异人士隐居所在,但总要知之七**。若非如此,岂不白拿了朝廷的俸禄!” 李玄听他打起官腔,不愿搭话,嘿嘿一笑,道:“原来如此。” 袁四姑娘见将近无尘山庄,提在心里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此时听诸葛东方与李玄说些无关阿牛、阿羊疗伤的话,甚是不耐道:“咱们莫要磨蹭了,还是快快前去求见庄主,请他给孩子治病要紧。”诸葛东方摇了摇头,道:“四妹莫要着急。似这等身居世外之人,好静不好扰,最忌讳别人贸然打扰。慢慢的,不着急。”袁四姑娘着急道:“那该如何?总不要像书里说的那样,慢慢吞吞咿咿呀呀的叩门打礼吧?” 李玄见她心急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奇怪,他愈近山庄,却再也没有看见唐冰留下的指路箭头。难道唐冰、阿莹他们被贼人掳到此处,忽又被转而去别的地方,来不及留下标记符号么?他不徐不疾,故意拖后几步,留心察看四周的情势。 可是通往山庄的这条不甚宽阔的青石路两侧,除了一些丛生的各色野花,或三株或两棵的杂树之外,竟连一块三五十斤的山石也没有,如此自然无法留下标记符号了! 李玄正心下焦急,突见路旁不远一株野花下隐约有一小团白绸布,便假装累了,缓缓靠过去,捡起来,打开一看,不由心下大喜。原来这团白绸布一角刺着一朵粉色的小梅花,正是唐冰先前用过的手帕。而且手帕内还包有一物,却正是早先曾引得桑万锦垂涎三尺,被唐冰当做纽扣别在胸前衣襟上的那颗价值不菲的珍珠纽扣。 看来冰儿她们在附近或是山庄内! 如此,李玄算是放心大半,欣喜之余,忽尔又忧心横生,暗道:“如果冰儿诸人是被带到了庄内,是庄人所为,还是他人所为?若是无尘山庄庄人所为,他们为何要如此做?这里究竟住着些什么人......”他暗自思量,不觉间,已经到了庄门前。 庄门高大古拙,左右是由两棵象腿粗的红松搭建而成,正中两扇大门亦是由松板组成,门楣上方一块长约八尺宽约四尺的木匾,写着四个斗大的隶字‘无尘山庄’。 诸葛东方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拾级而上,轻轻拍打着木门上的古铜门环,朗声道:“愚人诸葛东方携三位朋友叨扰庄主,若肯见教俗人,还请打开庄门,以慰我等尘心。” 袁四姑娘听他说的亦礼亦敬,不禁扁了扁嘴低声道:“原来诸葛兄弟在俗世对人傲冷,是故意绝世孤立。到了这里才会立时变得像我们一样俗不可耐,迂腐陈旧。” 诸葛东方知她对自己时爱时恨,有时尖酸刻薄,有时温柔似水,经常不管金水在侧,说些恼人的意味深长的话,苦笑一声:“若非为了阿牛、阿羊,我岂愿如此!” 袁四姑娘闻言,眼圈一红,叹息中望着早已醒来被自己牵手而行的两个呆呆痴痴的孩子,喃喃道:“你有这份心,我死也瞑......”一语未毕,似乎突然想起不但金水在侧,还有一个陌生的李玄正望着自己,脸颊一红,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李玄听诸葛东方轻喊庄门,虽然声音不是很高,但却声远音长,知道这一路疾奔而来,诸葛东方内力元气已恢复如初。这番叩拜庄门之语,不但能字字清楚的送到庄内每个角落,且声音可久久滞空,足见其功力不同凡响,不由暗暗比较自己能否做到,心念转起,暗自摇了摇头。诸葛东方话音落下不久,庄门竟无人自开。 稍停,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健硕的声音。 苍老健硕的声音沉稳如水,笑道:“早闻诸葛先生武功卓绝,孤傲于世,处繁华而不奢,处乱世而自静,如此了得之人物,今日却肯驾临简居陋室,老朽当真欢喜啊!” 四人听苍老健硕之音刚落,一个灰色身形已缓缓步出庄内花式重门。李玄站在庄门石级向内望去,见院内有一条收拾的甚为洁净的青石板路,石板路的两侧有竹架紫藤自然点缀,几株蟠曲古松高低错落,七八棵红叶枫树傍依着十几株婀娜垂柳,若情人缠绵,几座怪石假山蔚然安静,一条蜿蜒碧水穿行其间,款款低语着,就连一大片秋日的晨光也不吝温柔之情,安详的飘落在庄内各处,泛着清亮的光芒。 园内之美,世间少有,当真让人有百般赞美之词也不知如何表述。尽管如此美景让人惊叹,但让李玄更为惊奇赞绝的是这条灰色身形。几人见这灰色身形来时足下未有任何移动,只呼吸间,却已从园内第三重花式拱门到了四人近前。要知第三重花式拱门距离园门至少有七八十丈远,而此人来时,能以看上去缓缓的身形,其实却是电火之速来到诸人面前,足见他的轻功与内力已然修到了浑然归真之境地。(。) 第一壹二章 无名老者 灰色身形近前,拱手施礼,四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此人竟是一个年逾六旬的斑白老者。老者为人甚是谦和,举手投足间果然有隐世雅士之风范。几人执礼已毕,老者引着诸人穿过第一、二重花式拱门,向左拐过三四道修筑颇为雅致的院落,来到一处窗明几净的厅堂。 诸人坐定,见厅堂尽管陈设简单,却处处考究,不禁啧啧称赞。 老者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手,片时内堂里盈盈走出两个相貌极为俊美的丫鬟,为诸人一一斟满了清茶。老者道:“乡下野茶,虽然不如江南碧螺春、闽地普洱名气响亮,好歹也能入口。” 李玄不懂茶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但觉清茶初时入口,微微苦涩,瞬间却又舌底生津,且清香滑润微甜。 诸葛东方放下茶杯,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老丈尊名。”老者微笑道:“我是隐于山野的无名氏,哪有姓名。”诸葛东方摇了摇头道:“那是老丈不肯赐教我等俗人罢了!似您形神内敛,行不扬尘,落地无声,往来之间,似走若飞,岂会无名呢?” 老者呵呵一笑,道:“诸葛先生莫要吹捧我这把老骨头啦!呵呵......老朽也只是这庄上的一名使唤家奴,只因服侍老庄主年限久了,少庄主可怜我孤老无依,不忍辞我,这才给些安稳饭食养老而已。”袁四姑娘心下记挂两个孩子的病情,听他们往来客套,忍不住尖声道:“少庄主?难道你们的老庄主不在这庄上住么?” 无名氏老者点点头道:“老庄主去世多年,这里是由我家少庄主打理。这位夫人,你们此行难道是要找我们老庄主么?”袁四姑娘点了点头,神色忧虑,看了看诸葛东方,眼圈一红,叹道:“听闻无尘山庄老庄主医道高明,我们这才奔波来。”无名氏老者目光不经意的看了看阿羊、阿牛,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袁四姑娘此行目的,抬起枯瘦的大手对阿羊、阿牛招了招手道:“来,快快到爷爷这边,让我看看你们这是怎的了。”阿羊、阿牛很听话,闻言轻轻挣开袁四姑娘的手,怯怯懦懦走了过去。 李玄见无名氏老者神态慈祥,伸出左右手的食、中二指,同时给阿羊、阿牛切了切脉象时,起先还面带微笑,但过了片时,脸上微笑却渐渐凝固,继而竟面带忧色,最后慢慢放脱两个孩子的手,叹息一声道:“两个孩子的病情怎么如此古怪?” 诸葛东方将身一欠道:“请老丈详细解说。” 无名氏老者微微笑道:“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从脉象看,两位小公子命不久矣!” 袁四姑娘对此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闻言还是惊痛非常,急急尖声道:“正因如此,我们才到这里,请您救命啊......唉......但看来还是晚了......既然老庄主不在了,只能怪我俩孩子命薄!”无名氏老者见状,眉头深皱,淡淡安慰道:“夫人莫要着急。老庄主虽然不在庄上,但我家少庄主却精通医理,他不但有济世心肠,还有救人的好本领。你若是放心,他或许能够挽回二位少公子的性命哩。”袁四姑娘大喜,忙起身福了福,道:“如此最好。我先谢过少庄主与老丈您了。” 无名氏老者微笑着摆了摆手,双手一拍,先前斟茶那个身形婀娜,穿着碎花蓝底衣服的圆脸丫鬟闻声上前,轻声道:“老爷子请吩咐。”无名氏老者淡淡吩咐道:“翠屏可在这里服侍客人,我去去就来。”翠屏丫鬟点了点头。无名氏老者起身告辞,临走时抚着阿羊、阿牛对袁四姑娘道:“我家少庄主行动不便,向来少见陌生人。嗯,你若信得过老朽,如果舍得,就让我带他们去,请少庄主给试试脉象。” 袁四姑娘见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眼泪汪汪地看着两个孩子,只能默然答应。 李玄本打算就势问一下无名氏老者,可否看见唐冰、阿莹诸人被谁挟持路经此处,此时见无名氏老者要走,上前急声道:“老先生请留步。”无名氏老者闻言驻步,回头看了看李玄,问道:“这位小哥有事情?”李玄点了点头,还没等开口,听袁四姑娘尖声道:“他能有何事情......再急,恐怕也急不过我孩儿的病情吧!” 李玄听了,虽然心下不悦,但转念暗道:“目下,唐冰他们是否被人掳至此处,还未为可知。若我笨嘴笨舌,三言两语不能说清楚来意,耽搁两个孩子的病情,却是不该。唉,那就等这位老丈将两个孩子送至少庄主处,回来再详细请教吧。”想着,躬身一礼,歉然道:“打扰老丈。就先请您到少庄主处,回头晚辈再请教。” 无名氏老者点了点头,奇怪地看了李玄与袁四姑娘一眼,似有所不解,转身离去。 诸人见无名氏老者领着两个孩子离去,俱默然等候。岂知日过中时,无名氏老者仍不见踪影,直等得他们饥饿难忍,用完了午饭后仍未现身。袁四姑娘急的好似热锅的蚂蚁,数次催促翠屏看一下,丫鬟翠屏只微微笑着宽慰诸人,让他们安心等候。 眼见太阳缓缓向西滑落,大地渐暗,无名氏老者这才匆匆来到厅堂。诸人见了齐声问道:“孩子可有救了?”无名氏老者一脸喜色,缓缓道:“两位少公子的病情虽然怪异,但经过少庄主的妙手调理,性命已经能保住了。”顿了顿,才又道:“只是要请诸位在此盘桓几日,等两位少公子的病彻底治好了,才能将他们交还回来。” 袁四姑娘闻言喜极而泣,李玄也替他高兴,暗道:“此番虽然等的辛苦,但终于可向老先生打听唐冰诸人的下落了。”但他还未开口,却见一名家丁匆匆步入厅堂,附在无名氏老者耳畔低语几句。无名氏老者听完家丁低语,面色渐现凝重,对诸人抱了抱拳道:“实在不好意思,庄上突有急事,需老朽前去打理。你们今夜先下榻陋居,一切事留着明儿再说。”言毕,安排了翠屏几句,便随家丁疾步离去。 李玄见等了半天,又错失了打听时机,心下失落,而袁四姑娘、诸葛东方和金水三人得知阿羊、阿牛怪病可救,心情大好,待见李玄无精打采的样子,虽不知因何事情,料想必与先前欲要相问无名氏老者的话有关,纷纷上前安慰,直道明天老者来了,一定让他问个痛快。李玄苦笑着点点头,但心下失落与担心越发多了起来。 用过晚饭,四人随着丫鬟翠屏来到一处水榭木屋。 李玄见这处水榭清幽绝佳,诺大的水面荷叶连片。此时虽然荷叶凋残,但远远望去仍不失秋意胜景。 翠屏领着四人上了九曲小桥,来到建在水面上丁字形摆布的木屋。木屋共有三座,相距约有十几丈,由乌黄老竹搭建的拱桥相连。这些拱形竹桥造型极其简单,别具一格,属江南风格,或因年久之故,人在上面行走,每踏出一步,俱‘吱幺、吱幺’作响不停。 袁四姑娘、金水夫妇被安居左边木屋,诸葛东方居中,李玄被分派到了最右边的木屋。 翠屏见四人收拾妥当,便微笑着掩门离去。 此时,夜色渐深,繁华热闹的鸟声淡去,夜虫开始欢鸣。李玄和衣躺下,仰头见月光伴着粼粼湖光水泻般倾入木屋,木屋内犹如被涂抹了一层水银光泽,如梦如幻,心下暗道:“早先已见冰儿在岭下巨石后写着‘过河,到无尘山庄’的话,按说是指向这里......唉,日间只顾想怎样入庄,却忘了入庄前再仔细到四周查看一下......说不定,她在别处留下了标记符号,被我疏忽错过了呢。”如此想着,心头不禁澎湃激动,坐起身来,不断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贪图安逸,说不定自己这时舒舒服服的躺在这里,而唐冰、阿莹诸人却正遭受他人折磨呢! 李玄正不住胡思乱想,难以入眠,猛地听见屋内有一道似远似近,极为细弱的呼吸声。 这一察觉让他不但惊异非常,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木屋内的陈设简单至极,除了自己身下的这张木床,靠窗的木桌、木椅,以及放在屋角的一个造型简单的竹制落地花筒,再也没有其他物什。 声音从何而来?难道自己听错了不成? 李玄凝神细辨,那道极细的呼吸声不但仍在,且细绵悠长,似乎是由透明人发出来的。 他提气下床,仔细搜索几遍,最终将目光落在屋角的那个造型简单的竹制落地花筒上。因为他发现这个竹制落地花筒看似放在地上,其实是从木制的地面下延伸上来。 李玄轻凑过去,侧耳细听,那道极细的呼吸声果然是从花筒内传出。看来此花筒必然穿过湖底通向某个神秘的地方。而此时,花筒一端定然有人在偷听,或监视着木屋内自己的一举一动。夜风徐徐,湖光粼粼,月光微微晃着。这处庄子果然不简单!他凝神思索自己入庄后所见到的一切,期冀从中找到不妥之处,正怔怔入神,却见竹制落地花筒中突然袅袅飘出些许淡淡的烟雾。这些烟雾呈米黄色,若有若无。如果此时他躺在床上,或已酣睡,并非靠近竹制落地花筒,便会极难发现。 李玄心知飘出的烟雾怪异诡异,必然有毒,屏住呼吸,心下不由得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他提起内息,运至右掌,对准竹制花筒的口径,以刚猛掌风连拍数下。淡黄色的烟雾被他一拍,立时悉数憋了回去。只过片时,隐约听见竹筒内传来闷闷的惊叫咳嗽声,忍不住暗暗好笑。既然淡黄色的烟雾被自己掌风的拍回,那么竹筒一端施放毒雾之人必然会有警觉。他环顾周遭情势,正思索着如何离开诡异的木屋,突听屋外‘咯’的一声轻响,一条极快的人影自窗前晃闪而过,心下不禁一凛,想要扑向窗前,突然醒悟,这窗外便是宽阔的湖面,什么人可在水面上滑过飘走?微一思索,他明白过来,适才人影不是从水面飘过,而是从乌黄老竹桥上掠过时,身影射到水面,又被映射到自己窗前之故。看来适才‘咯’的一声,必是这极快的身影踏在竹桥上发出的声响。 这人是谁?如此幽夜,要来做什么? 李玄轻轻一纵,跃到门前,隔着门缝向外看去,只见月光下的湖面,风吹残荷,自由翻卷,空荡荡的水面上以及九曲小桥空无一人,只有远远湖畔,那些棵纠缠交错的枫枝柳树,微微摇摆,却哪有什么飞纵人影!先前有人踩动竹桥,发出声响,自己能察觉,为何诸葛东方、金水、袁四姑娘却没察觉呢?难道他们屋内也有竹制落地花筒的机关?李玄身有鸡冠巨蟒的精血,不惧毒物,所以很难对诡异的烟雾做出判断。他心念一动,自怀中取出龙鳞鱼珠在木屋内微微一晃,见原本洁白如玉的珠子,瞬间被蒙上了一层淡黑色的颜色。果然有毒。看来此地不可久留了! 他将木门推开缝隙,身形一缩,使出宝源神功移筋煅骨的功夫,如弹丸向外掠了出去。 李玄人在空中,不敢过分发力,不待身形完全下坠,垂下手臂,以单指之力在乌黄竹桥扶栏上一点,借力一纵,飞身跃到诸葛东方屋前。他隔着门缝向里察看,见此时诸葛东方的屋内同样弥漫着淡黄色烟雾,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诸葛东方床上的被褥叠放整齐,似乎压根就没有动过。诸葛东方何时不见了踪影,他到哪儿去了呢? 难道适才飞掠的人是诸葛东方! 李玄心知时间紧迫,情势诡异,并没再到袁四姑娘和金水的木屋察看,而是身形倒翻,依照此前所使身法,凌空坠落时,手臂下垂,以指尖之力轻点九曲小桥飞跃,如此几个起纵,已到水畔。 月光如银,树影婆娑。李玄藏在树影后凝神片时,暗吸一口气,凭着来时存留的记忆,一路疾奔向日间曾停留的厅堂。他正奔的劲急,突听右侧一处高大的木屋后传来人声,连忙收势急转,飞身跃上木屋屋顶。此时,高大的木屋后面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瘦长,面色苍白,宽大的灰色长袍罩在身上,晃晃荡荡,犹如月下无常之鬼。一个面带微笑,虽鬓发白多黑少,但无论站姿或是神情,俱显从容淡定。 李玄见了木屋后的二人,不禁暗暗讶异,因为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孤傲非常的诸葛东方,以及白日里匆匆离去的无名氏老者。诸葛东方神情凝重地看着无名氏老者,冷冷道:“无名氏?哼,尝闻当年莫帮创帮之人共有五人,其中有对武功高强的孪生兄弟。据说,兄弟二人性情怪异,喜欢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曾在缉盗天下衙门位列‘气’字座次,兄长唤作丁乾坤,弟弟唤作丁苍穹。不知你是哪一位?” 无名氏老者闻言,嘿嘿一笑道:“小老儿不才,正是弟弟丁苍穹。”丁苍穹干咳几声,笑问道:“你如何得知老朽在此山庄?”诸葛东方傲然一笑,阴阴沉沉道:“你的画像早已在内外五府备了案,纵使你老了,头发白了,腰佝偻了,但你总是你,烧成灰也改变不了。”说着,长叹一声道:“如今天下,还没有什么人可以躲过内外五府骁果勇士的追击。即使是向来心性狡诈,擅于藏躲的丁苍穹也不会例外。” 李玄伏在屋顶,大气不敢喘,闻听这老者竟是当年与上官枭雄、燕无敌、龙红叶齐名的丁氏兄弟之一,不禁心下惴惴,暗道:“原来此人竟是丁氏兄弟中的丁苍穹......哎呀......不对......记得那天朱山河前辈曾提醒过我,让我小心唐冰,因为朱前辈曾坚定地认为,她所使的步法与丁氏兄弟所使的阴阳乾坤步极为相似。如果这老者是丁氏兄弟之一,那么掳走唐冰的人潜藏在此地,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他不知为何,突然心乱如麻,一种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不祥的预感盘旋在脑际,暗道:“但如果丁氏兄弟与唐冰没有渊源呢?嗯,燕无敌曾对我说过,丁氏兄弟当年为了从他手中夺得宝源秘笈,竟然不顾彼此旧情谊,大打出手。如此看来,这丁氏兄弟也不是什么善类良民......”他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诸葛东方淡淡道:“为了找到你兄弟二人,多年来真让我煞费苦心。如今,看来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丁苍穹闻言点了点头,道:“我早已看出,你初见我时的讶异。但我没想到你是内外五府的人。”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非亲非故,你找我们作甚?难道要认我兄弟二人做亲爷爷?”诸葛东方冷哼一声,道:“你既知我是内外五府的人,难道还要继续装糊涂?”丁苍穹微笑道:“装糊涂?诸葛小子,我劝你赶快从我眼前消失,从此我们依旧井水不犯河水。嘿嘿......你别忘了,与你同来的两个孩子还在少庄主手中,你若是惹恼老朽,可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啊!” 诸葛东方摇了摇头,长叹道:“丁苍穹莫得意。难道你忘了,当年你们趁先帝病危,宫中上下不安时,盗走大内数十件珍宝的事么?我今日到此,原本没想到能遇见你,但天网恢恢,你还是被我撞见了。来吧,我要完成朝廷之命,索回这些宝物。” 丁苍穹闻言,认真盯着诸葛东方片时,哈哈笑道:“诸葛小子,你莫打着朝廷的旗号说话。你突然出现,已经搅扰到我了,若再不听劝,留了性命在此,可莫要后悔。”诸葛东方阴阴一笑道:“搅扰到你了?你又在酝酿什么不轨之事。说来听听吧!”(。) 第一壹三章 恶人得诛 丁苍穹背负着双手,看了看如银的明月,淡淡道:“你既有好奇之心,我当然而可以说给你听。只是你听了之后,就再也走不出这如诗如画,世外桃源的好地方。” 诸葛东方听他言语恫吓,冷冷笑道:“你说吧。若是个好的理由,在下死也甘心。” 丁苍穹嘿嘿一笑道:“好,你够有胆识。”收回伸出的大拇指,又道:“你们突然而至确实让老朽防备不及。当闻听你们是为了给孩子治病才来此间,我便有了随意糊弄一下,早早打发你们的心思。不过,偏在此时有人告诉我,我等的人已来了,所以我才临时改变主意。”诸葛东方不解道:“你等的人?什么人?怪不得你半天没有回到厅堂,难道那人在我们之后闯了进来?”丁苍穹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你想复杂了,那人就在你们中间......嘿嘿......我为了能将此人引至此地,可谓煞费苦心。岂容你们聚在一起,互联互帮,破坏我还没做好准备的大事呢!” 诸葛东方冷冷道:“所以你才将安排丫鬟将我们引至水榭木屋内,准备半夜下手?” 丁苍穹点点头道:“但我没想到你竟懂得解除‘天荒地老’迷药,早早出了木屋。” 诸葛东方惊奇道:“天荒地老迷药?你对我们释放了这恶毒千古,江湖人人唾弃的迷药?”丁苍穹见诸葛东方一脸愤怒,怔了怔,突然醒悟道:“原来你不是自己解了天荒地老迷药的毒,而是压根就没被迷过。”顿了顿叹道:“这真让人奇怪。” 李玄躲在屋顶听了二人对话,起先感到疑惑,至此才明白,诸葛东方原来不知落地竹制花筒中暗藏玄机。他没有被迷倒,或许是因为他察觉到无名氏老者就是朝廷找寻多年的丁苍穹,由于存了查看明白的心思,他便早早出门,这才躲过了被天荒地老迷药迷晕的险境。可丁苍穹等的人是谁?是袁四姑娘、金水?或是自己? 诸葛东方知道天荒地老迷药非同小可。据说,此药只需指甲大小的量,便可迷晕三十几个壮汉。他听丁苍穹如此说,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下暗自替袁四姑娘和金水担心,冷冷笑道:“你还没说等的人是谁?你的大事又是什么呢?”丁苍穹笑道:“你着急投胎么?至此你还不明白,我等的人是与你同行而来的那个年轻人。”诸葛东方在地,李玄在屋顶,听丁苍穹如此说,俱都吃了一惊,惊到差点要同时喊出声来。诸葛东方不解道:“你与那个年轻人相识?”丁苍穹叹息一声,道:“看来你若不将此事问明白,似乎死也不会瞑目。”顿了顿又道:“我只能告诉你一点点,此人与我昔年的死敌有往来。我若捉了他,必会引得那个死敌来相救,到那时我便可以逸待劳,与其了却宿怨。”叹息一声,又道:“可惜,我身旁出了内奸......哼......内奸发出讯息,已让那人提前寻了来,我不得不暂且将你们放在一边,布置应对。否则,你们今儿不用过了午时,早就会被老朽擒住了。” 李玄越听越心惊,伏在屋顶更不敢动。 诸葛东方死死地盯着丁苍穹,心下越来越担心袁四姑娘和金水的安危,焦急暗道:“天荒地老迷药非同小可,不知四妹与金水大哥怎样了......哎呀,那混小子武功虽高,但江湖经验不足,不知此时是否也昏迷不醒呢......混小子心地单纯,又具侠义心肠,若是被丁苍穹捉了,倒是可惜......算了,我为何还要担心他?这小子与富贵镖有些牵涉,我不捉他,已是他的幸运。既然丁苍穹要设计取他,我何必趟这浑水......嘿嘿......这老贼武功了得,师父当年尚且要让他三分,看来我要寻个法子去救下四妹和金水大哥......再以朝廷的借口放火烧了这里。”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环顾四周,又听丁苍穹缓缓而阴沉道:“你既然已知我事,就不必生出什么逃走的念头啦。”说着,袍袖一抖,伸出了枯瘦如木的手掌道:“来,为你忠心的朝廷卖命吧!” 诸葛东方此时已经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沉下来,感觉自己先前想得过于简单了。他本来打算与丁苍穹交手之初,便发出啸声,呼唤尚不知情的袁四姑娘与金水前来助拳。他心下筹划,凭三人的合围之力,至少会有七至八分的把握杀死丁苍穹。但如今袁四姑娘和金水若真被天荒地老迷药迷晕,自己孤身相斗武功高强的丁苍穹,能脱身已是万幸。他见丁苍穹拉开架势,一战势必难免,即使有心孤傲,可生死攸关之下,也难免有些气馁。诸葛东方强自冷冷一笑,硬着头皮道:“好好好啊......如此咱就请丁前辈指教了。”口中说着,潜运内力,蓄势待发。 可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时,忽然自山庄深处飞跃来了两条极快的身影。这两条身影还未跃到丁苍穹的身侧,其中一人便低声喊道:“丁二总管,且留下些力气来,那人闯庄来了。” 丁苍穹见这二人匆匆而来,有些慌张,不禁怒斥道:“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说话间,二人已飞身跃近。先前低喊那人似乎不知诸葛东方正要与丁苍穹决斗,不待身形落稳,便急急附在丁苍穹耳畔低语几句。丁苍穹听了,脸色一变道:“看来散出去的消息成功了......嘿嘿......死人复生了......她来得好快啊。” 二人说话间,紧随其后另一人才落定身形,已发现诸葛东方站在离丁苍穹身前五六丈外。他看了看诸葛东方,奇声道:“咦,这不是诸葛小子么,你怎会在这里?” 诸葛东方见飞身跃近的二人神色慌张,正感奇怪,听这人竟然喊出自己的名字,定睛看去,也是吃了一惊:“你......袁文门......啊呀,不对,你是林东图啊!” 林东图大笑道:“正是老夫,还不快快喊我岳丈?” 李玄在屋顶见诸葛东方与丁苍穹立时要动手,暗自思量:“原来我来此间是丁苍穹设计好的......不对,我来这里可是循着冰儿留下的标记符号,与他所谓的设计有何干系......我与他素不相识,且从未来往,如此陌生怎会与他成了仇敌呢?” 他胡乱思索着,远远奔向丁苍穹的二人已近前。 灯火虽暗,屋顶距离地面虽远,但李玄仍能辨别出来人。其实没等诸葛东方认出林东图,李玄已从他起纵的身法上认了出来。原来在陈氏别院外的杂林,以诡异身法逗引自己,同时以发射神秘弹丸的正是这假冒袁文门的林东图。李玄暗暗道:“怪不得我在杂林中总觉他身法如此熟悉,原来是他!他不是飞驼圣主的人么?” 他正心下疑惑,又听与丁苍穹说话那人的声音也似曾相识,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处心积虑,佯装了多年,以双腿残废来迷惑沈无惧的黑云逸。李玄只觉脑际一阵迷乱,心下暗道:“黑云逸怎的也在这里......一个声称是飞驼圣主的人,一个是自认投在王世充麾下的人,他们同时出现,又同时听命丁苍穹?”他想要静下心来,捋清其间的关系,却发觉简直乱极了。 丁苍穹看也没看诸葛东方,抬抬手,示意林东图看紧诸葛东方,而后沉声对黑云逸道:“黑云逸,我不是要你率领飞梭十二子弟到庄前三十里的桃花山坳埋伏么?” 黑云逸闻言将头低下,道:“在下无能。那人已破了飞梭阵。” 丁苍穹冷冷地看着他,良久才大笑道:“这怎能怪你无能呢!要怪只能怪那人的武功太强了,哈哈......”话音未落,右手突然暴长。诸人未见其步法如何变化,他已向前移动七八尺,同时一掌拍向黑云逸的胸口。黑云逸似乎早就有所防备,他听丁苍穹笑声有异,急忙后退。尽管他提前移动身形,抢得先机,却没想到丁苍穹速度好似夜鬼疾行,‘嗖呼’声中,如影随形,已紧跟着自己欺到了近前。 黑云逸是老江湖,无论经验武功早已跻身一流境地。如今,虽突遭丁苍穹袭击,吃惊之余,仍能沉稳应对。他大喝一声道:“丁二总管,为何要对老黑突下杀手?”口中呼喝,不待丁苍穹暴长的右手将招式施展开,双掌连挥,使的正是黑云三十六掌中攻防兼守的厉害招式‘拒龙搏虎’。这拒龙搏虎可是黑云三十六掌的精华招式。诸人见黑云逸左手连连变招,以稳固守势牢牢封住丁苍穹当胸而来的快掌,同时右掌斜劈,一招七变化,源源不绝,虚虚实实,找寻时机反击其腰肋。 丁苍穹虽然与黑云逸共事一主多年,却极少往来,尽管他早就从少庄主口中得知,这个孤心卓决假作瘫痪,为了引诱沈无惧上当的人轻功极高,可此时与之交手,也是第一次。他之所以不给黑云逸防备,突施凌厉的杀招,正因为没有十招之内全胜的把握。这时见黑云逸出手,攻防兼得,不仅招式精妙绝伦,且势大力沉,心知若任其纠缠,自己速战速决之心思难能实现。丁苍穹嘿嘿一笑,阴森森道:“让你死个明白也好。”说着,斜身移开了丈许,忽尔又贴近过来,飞起右腿踢向黑云逸右掌掌腕,大喝道:“你当年假作瘫痪,远去他乡寻求解药,是不是与药王谷的风行雨秘密接触过?”呼喝声中又连劈两掌,喝道:“王大人念你还算忠心,忍而不发,你却不知悔改,一再让他失望,黑云逸,像你这样的人该不该死呢?” 黑云逸见丁苍穹身形快似鬼魅,自己被他一阵急攻,倒退数步,喊道:“你冤枉我。王大人知我忠心,你却挑拨离间。”丁苍穹攻势不减,足下连连奇幻变化,单掌快速绝伦的拍向黑云逸面门,哈哈大笑道:“挑拨离间?我问你,你给你部属所种的蛊毒哪里来的......嘿嘿......如此怪异刁钻的蛊毒,连苗疆人也为之动容,除了药王谷的人,还有谁能制出来?哈哈......还有,你为了破烂富贵镖,不惜现身诱引沈无惧,难道没有向他人故意暴露王大人制定雄图计划的心思么?” 黑云逸听他一连串发问,冷汗直流道:“你卑鄙。我要见王大人,或少庄主也行!” 丁苍穹冷笑道:“少庄主正忙着在庄外布置机关,安排能手阻杀那人,没时间理你。”说话间,足下连变一十二步,身形半旋,袖底生风,左掌虚晃,右掌如电,‘砰’的一声击中黑云逸的肩头。 黑云逸闷哼一声,使了个千斤坠,勉强稳住身形。 丁苍穹见黑云逸踉跄几步,仍稳稳的站住,喝道:“我本让你与林东图一起将那混小子引至此地,你却半路将他丢下,故意将男男女女一帮人捉来,再次把山庄秘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此接二连三的让那人得了讯息,有了准备,还不该死?” 黑云逸忍着肩头剧痛,一边勉力周旋,一边嘶声道:“你血口喷人。我为何要这样做?有何证据?”丁苍穹身形一变,疾如飘风般到了黑云逸右侧,呼呼拍出上下两掌,喝道:“证据?你捉那帮人使的迷药是不是风行雨秘密研制的七色**散毒药......还有,我让你去庄外三十里桃花山坳埋伏,你却故意点倒了飞梭十二子弟,想要轻易放那人进来,这些证据够不够?”黑云逸闻言,不由汗流浃背,招式渐现迟滞,拼命见招拆招时,仍不忘嘶声喊道:“你胡说......我率领兄弟们追随王大人,其心可表。我若如你所说,与风行雨勾勾搭搭,对我有何好处?” 丁苍穹哈哈笑道:“你勾结风行雨,暗中追随飞驼圣主,便是为了更高更大的官位爵禄。”说着,突然间招式大变,足下如踩了风火轮,明明在右,突然到了左边,明明在前,忽然飞身到了后面,如此变幻三次,突然拔起三丈有余,凌空一掌,泰山压顶似地拍向黑云逸。这一身法突变,若以匪夷所思形容,或远远不够。 黑云逸见丁苍穹使出此招,彻底慌了神,待要闪避,却发觉双腿完全不听使唤。地面的诸葛东方,屋顶的李玄,听到丁苍穹和黑云逸之间的一问一答,尽皆吃惊,暗道:“原来黑云逸还暗藏着这些事......”黑云逸没想到丁苍穹身形如此奇幻,惊惧之下,本能的将脑袋一歪,打算举起右臂格挡来掌,同时以左掌偷袭丁苍穹门户洞开的腹部。危急之时,最好的防守便是凌厉进攻。这法子尽管简单,也谈不上高明,却最有效。但不幸的是,他面对的是经验丰富老辣凶狠的丁苍穹。 丁苍穹见黑云逸守中带攻,冷哼一声,掌上加力,‘呼’的一声,凌空一掌击下,不但招式不改,而且掌上力道不断增加。诸人听见‘咔嚓’‘啊呀’的两声,黑云逸格挡的手臂顿时被丁苍穹一掌拍成两截,同时天灵盖也被击中。他仰天惨呼一声,踉踉跄跄摔倒在地。丁苍穹身形落地,得势不饶,正待上前补上一掌,却听身旁不远的林东图急道:“二总管手下留情。”他回头看看一脸惨白神色的林东图,冷冷道:“你有话讲么?说给老朽听听。”林东图看了看被拍的七孔流血的黑云逸,道:“黑云逸纵有百般过错,可否敌退之后再做了断?”丁苍穹闻言森森一笑,阴沉地看了看黑云逸,又看看已被惊呆的诸葛东方,最后将目光落在林东图身上,沉声道:“事后了断?若拒外敌,必先内部稳固......那人快要来了,若不趁此将黑云逸除却,等我们恶斗之时,他趁机内讧,岂不将我们陷于被动?” 二人说话间,突见无尘山庄东侧四五里外升起一缕蓝色火焰。火焰像一道划破长空的利剑,耀眼夺目。丁苍穹叹道:“那人到了,少庄主在唤我呢。”顿了顿对林东图道:“你赶紧召唤剑、舞、茶、风四个婢女,先擒住诸葛小子,再速去水榭将那混小子和那对夫妇捉来......嘿嘿......记着,一定要留住那混小子的性命。” 丁苍穹说着,未见身形摇动,早已到了十几丈外。 屋顶的李玄见丁苍穹击杀黑云逸,不免喜忧参半。喜的是沈无惧的仇终于报了,忧的是此人武功之高不在燕无敌之下,且扬言要捉自己。他虽不惧,仍不免忧心。 诸葛东方听丁苍穹安排林东图擒拿自己,冷笑一声道:“你不去冒充袁文门老前辈,怎么却缩在这里做孙子?”李玄闻听丁苍穹安排,心道:“丁苍穹因黑云逸与风行雨及飞驼圣主有瓜葛,不惜大敌当前,先行杀之。嗯,如此看似各为其主,其实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乱局......林东图曾口口声声告诉我和段啸天,自己是飞驼圣主的人,怎么丁苍穹却反而信任他?这其中又暗藏着什么玄机呢?”(。) 第一壹四章 黄雀在后 林东图闻听诸葛东方话中带刺,却不着恼,微微笑道:“多谢夸奖,我林某人行走江湖多年,早已习惯做孙子的好处。”说着,自怀中取出个哨子,对着水榭方向轻轻一吹。 哨子声音尖锐刺耳,暗夜中如一支利箭,射向水榭方向。 李玄心知林东图发出的哨音必是在召唤剑、舞、茶、风四婢女过来,一起活捉诸葛东方。 诸葛东方见丁苍穹匆匆离去,已是放心大半。这时见林东图没了先前面色苍白,神色不定的样子,而是面带洋洋得意中吹发出哨音,呼唤同伴,不禁大感鄙夷道:“姓林的,早先你在君王山顶假作袁文门袁前辈,辱我太甚,现下咱们正好做个了断。只是你也算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为何如此不要脸,还要请别人相助啊?” 林东图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没听见丁二总管让我召唤剑、舞、茶、风四个婢女过来么,我是奉命而为,何谈脸面!”顿了顿,却又叹道:“我若不老老实实听他的话,便会如黑云逸一样死无葬身之地。”言毕,仿佛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他像狗一样趴在我面前,老老实实,俯首帖耳......”李玄伏在屋顶,远远看着林东图喃喃自语,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下忽的一动,暗道:“先前丁苍穹搏杀黑云逸时,林东图似乎很紧张......他为何如此紧张......难道他也是飞驼圣主安插在丁苍穹身侧的人吗......是啦,是啦......定是如此。”他深吸一口气,暗思道:“那天林东图眼见自己与段啸天毫无反抗之力,所言必不会虚假。哎呀......不对呀,他若是飞驼圣主的人,为何要击倒同为飞驼圣主属下的季潭呢?” 李玄暗暗推测:“林东图在君王山顶,以鬼手手法将冒充藏剑山庄石二姑娘的季潭击倒,难道只是想以此迷惑沈无惧、阿莹与诸葛东方?但他没想到季潭心慌之余,竟视死如归,自吞下毒药。若从之前江湖格局来看,飞驼圣主纠合了许多人,目的是搅乱江湖。燕无敌不遗余力的拉拢恐吓一些人,应该是为了维护霸权。如今又出现了以江都郡丞王世充为首,丁苍穹为辅助的无尘山庄人,他们似乎也想在乱世中分杯羹。这三股势力,在迷乱的疑局中彼此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尔虞我诈,怎一个乱字了得。还有,让丁苍穹颇费心思,大为紧张的‘那人’是谁?怎么与我还有干系?”可是他还没将思绪整理清楚,却见远处轻轻飘飘的飞来三条婀娜的身影。三条身影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挑,长着白白净净瓜子脸的美貌姑娘,而紧随其后的两人是白日里在厅堂侍奉过诸人的翠屏、翠枫二位姑娘。 林东图见了当先的姑娘,微笑道:“翠剑姑娘好快的身手。看来少庄主又授你新武功了。” 翠剑看了看横尸在地的黑云逸,不惊不怒,面无表情,似乎意料之中。她听林东图如此说,头也没转,而是面罩寒霜的盯着诸葛东方问道:“就这个麻杆还要我们前来?” 她不待林东图回答,又冷冷道:“你难道忘了在山庄内不许擅自使用千里箭音的银哨么?” 林东图嘿嘿一笑道:“少庄主的规矩在下岂敢忘记。但......这可是丁二总管的命令啊!” 他说着,指着已被她们三人围在中间的诸葛东方道:“二总管让咱们将他拿下,而后再赶到水榭木屋,将那里三人一起捆了,听后处置。”翠剑闻听丁二总管四个字,面色尽管缓和许多,但依旧冷冷道:“那边三个人只剩下两个了。”林东图惊道:“为何?”翠剑淡淡道:“那个年轻小子不知被谁救走了,反正没了踪影。”林东图苦笑道:“丁二总管正是要捉那小子,他若跑了,咱们可如何向丁二总管交待呢?” 翠剑闻言冷笑道:“你莫要抬出老丁来压我们。实话告诉你,他这次设下连环套捉那人,少庄主本不同意。如今,事情搅混了,他若收不了场,老庄主一定不会放过他。” 林东图听翠剑如此说,竟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故意叹道:“丁二总管武功高强,不会有什么闪失的。咦......翠舞姑娘怎的没来,难道被那个混小子给伤着了?” 翠剑恨恨道:“就凭那混小子能伤了翠舞妹妹!先前我们在水榭那侧的熏香暗室,施放老丁给咱姐妹的天荒地老迷药,不知怎的,黄烟突然倒灌,翠舞妹妹被伤着了。” 李玄听翠剑如此说,心知翠舞受伤正是被自己拍向冒出黄烟的竹制落地花筒所致,不禁暗笑:“原来是你们鬼鬼祟祟躲在熏香暗室中施放毒雾,这不正是咎由自取么。” 诸葛东方听林东图与翠剑相互问答,直将自己当做空气,视若无物。这可是他自出道以来从未受过的漠视侮辱。他本就没将林东图四人放在眼里,恼怒之下不禁喝道:“你们说够了没有?”顿了顿,又高声道:“小姑娘,快快放了我的朋友,若是迟疑,可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哦!”翠剑闻言,冷冷地横了诸葛东方一眼,忍不住笑道:“凭你也敢放言怜香惜玉......姐妹们,擒了他。”翠屏和翠枫闻声而动。只见前者单手持着一把轻纱样子的团扇,猱身上前,招式飘飘展开后,以扇、点、砍、削、撩、折等手法,缠身攻击。后者左右双手各持一柄长不过二尺的尖嘴荷锄,出手间以啄、锄、拉、扫、划、劈等手法,围而斗之。而翠剑则拿着一柄宽不过二指,长约三尺的异形亮银剑,直攻中路。三女子尽管相貌洁美,身形袅袅,但出手招式却是狠辣至极。 李玄见这三个女子各展所长,分工明确。 其中翠屏是缠而不打,翠枫是围而闪击,翠剑是攻防兼得。莫看三人身形娇弱,但出手之时上下翻飞,法度自然,配合巧妙,竟暗合宝源秘笈阴阳合纵篇中的‘不缠可休,我是自我,缠而不打,打要打心’之法。李玄心知不缠可休,我是自我,是要当舍便舍,只有舍得才不会被心纠缠,一身轻松之下,才可做到自己;而缠而不打,打要打心,是若放弃之后,依旧还要保持若即若离,不出手则已,倘若出手了,必定要一招切中对方要害。 他早先在龙虎潭畔与风行雨搏斗时,曾得燕无敌指点此法要诀,知其若完全发挥,威力无穷。 诸葛东方起先并未将这三个年轻女子放在眼中,因而出手尚留有三分,但接招不过十几,已察觉若不拼尽全力,似乎难以取胜。他长啸一声,身形陡然拔起数丈,凌空中‘呼呼’连拍十几掌。这十几掌正是寒冰掌法之连环掌中掌的厉害招式。此时被他居高临下展开,威势增加倍余。翠剑、翠屏、翠枫见诸葛东方突然抽身腾空,急忙占好三角鼎足位置,只待他身形将落未落,无处发力时,合力围而攻之。 岂知三人才站定身形,突觉眼前寒气夺面而来。 寒冰掌催动出的凌寒波浪,层层叠叠,越积越厚,犹如冰山压顶,雪压大地似地,呼呼不绝。三女子暗叫不妙,急忙旋动身形,飞身交错了位置,这才勉力躲开诸葛东方这一霸气无比的招式。李玄见诸葛东方独力格斗三女子,虽占不到绝对的便宜,却也没有败象,正看得出神,却见林东图冷笑一声,倒纵两丈,几个转身,竟飞身向山庄西侧一片茂密的竹林而去。他为何不出手协助三女子擒拿诸葛东方? 李玄暗思道:“先前山庄少庄主召唤丁苍穹时,是在山庄东侧三五里处发出的蓝色火焰,而今林东图为何奔向山庄西侧呢?”他心下疑惑,眼见诸葛东方斗得正酣,暂时无虞,便展开轻身功夫,尾随林东图而去。林东图修习的鬼手身法虽不如袁四姑娘纯正,但却另有高明之处。李玄见他肩头不耸,腰身不弯,只轻摆双臂,箭步纵跃间,便是丈余。 无尘山庄木屋不下三百余间,山庄虽然其形狭长,依南北山势缓坡而建,但东西距离也不少于二里。纵然诸葛东方与三女子恶斗的木屋偏向于山庄西部,离那片茂密竹林近些,但要两个呼吸间奔近,也不是轻易之事。李玄见林东图在自己思虑时,已消失不见,急忙提足一口气,奔近竹林。可是若要去往竹林,必先掠过高墙。 这道高大坚固的西墙离竹林只有三十几丈。林东图轻轻一跃,便隐没于西墙后面。 李玄看得真切,不敢怠慢,足下发力,纵身向墙头跃去。他人在空中,听得墙下悉悉索索,百忙中低头一瞥,不禁暗吃一惊。原来这绵延高大的墙下,竟奔来三十几名手持两丈长矛,且背负诸葛连弩的黑衣庄丁。这些黑衣庄丁是在林东图消失瞬间,从山庄地下秘密通道现身而出的。他们之所以藏身在这里,正是奉了丁苍穹的密令,严密监视任何出入山庄的人。此次奉命指挥这些黑衣庄丁的人是丁苍穹身侧的两大剑奴之一,号称‘玄风快剑手’的丁峰。 丁峰见林东图鬼鬼祟祟,在山庄大战来临之际竟悄无声息的反道而行,疑心大起,叮嘱身侧之人,赶紧去报告丁苍穹,却没想到他身后竟还跟着速度更快的李玄。 他只觉得眼睛一花,一条急速的身影毫无声息的从眼前晃过,暗吃一惊,问身侧人道:“有人飞身过去了么?”见身侧人摇了摇头,仍旧怀疑道:“难道是我过于紧张,看花眼了么?” 李玄跃出西墙,见墙外这片竹林占地至少二十几亩,虽然不甚茂密,却长得粗壮高大。他见地上竹叶散落,知道以自己的轻功而言,若贸然踏进,必会发出细微足音,而此时林暗模糊,更无法跃上竹梢靠近,不由暗道:“该怎样才能进入竹林呢?”他记得自己在君王山崖往死生洞中,将丹田三息合一后,曾凭借新生的内力,以移筋煅骨篇中的‘壁虎游墙’之法,试爬过坚滑的山崖,如今,或可借助这个法子试一试。 李玄轻轻将身弓曲,四肢撑地,深吸一口气,如游蛇壁虎般向前毫无声息的滑去。 他找寻片时,正不见林东图的踪影,却忽尔听竹林最西边缘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我问你,你适才说的消息可靠么?嘿嘿......丁老二已然确信那人到了附近?” 李玄闻声急忙静伏不动,片时后听林东图答道:“咱们共事多年,皆受圣主教诲,消息若不可靠,我岂会冒险前来见你......唉......这次与你联手,只怕已惹得丁老二心下起疑。” 苍老声音之人似乎点了点头,道:“他生疑怎的!你怕了么?”似乎见林东图摇了摇头,才又道:“既然消息可靠,我就放心了。其实我先前见了那道蓝色火焰,已料到十之**。我之所以反复核实,只因无尘山庄藏龙卧虎,莫说一个丁老二,以及他手下的两剑奴、三刀丁、四婢女、十二飞梭子弟,仅仅那个瘸子少庄主也是难缠至极啊!” 林东图轻叹一声道:“先生顾虑的极是,这次动静确是很大。丁老二似乎很忌惮那人,还不辞辛劳的将王世充身侧的奇猛正君子中的正君子请来。嘿,他如此大费周折,该不会那人真的复活,果真来这里了吧?”苍老声音之人闻言,压低声音大笑不止,叹道:“死人岂会复生?那人入棺以后,我暗中察看过,确是死了。” 二人沉默一会儿,苍老声音又道:“奇猛正君子就算厉害,但千里奔波,也已然不及。哼,为了今日之事,我大费周章的说动圣主,让本已领命,要全力围剿九龙江孤独峰飞龙教总坛的神风堡主韦统幻假冒‘那人’名义,与咱们一起前来连根拔除王世充苦心经营多年的这座无尘山庄。”林东图闻言,低低的欢叫一声道:“原来‘那人’要来,是先生做的局!哈哈,既然神风堡的人来了,这事准成!” 苍老声音之人道:“正是。这次不但韦统幻前来,还领着座下弟子王城、包树,以及洞玄观辟邪崖的清静子,金刚山老狼谷的封子陵、封子逢二兄弟,回流河鹰愁滩滩主屈奔雷,云顶山参精洞的长生参怪贺雕雁以及三山五岳的好手一起来了。” 林东图高兴道:“您先前还为自己受伤未复,担心此役胜算不大。如今,可不必挂在心上了。”苍老声音之人叹道:“是呀。若非斗杀混小子时,有那么一条大怪鱼帮着他,燕老儿也早被我灭了。”顿了顿又道:“你说丁老二识破了黑云逸的身份,将其单掌劈死了?”林东图打了个寒颤道:“正是。黑云逸受你不小恩惠,自愿报答圣主。这几年里应外合立下不小功劳,只可惜他贪性太重,为了劳什子富贵镖,不管丁老二的计划,莽撞的率众现身与沈无惧周旋,让少庄主起了疑心。还好,他临死前没有将我说出来。”苍老声音之人点了点头道:“他是条汉子,相信圣主会点化他的魂灵,让他超然升入仙界。”言毕,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为黑云逸超脱亡灵,片刻后才又问道:“那天晚上,你和黑云逸用我的行尸走肉神药,将追随混小子的那些男女捉到了这里后,丁苍穹将他们放在了什么地方?” 林东图得意一笑,道:“丁老二见黑云逸胡乱行动,虽然大不高兴,但还是听了我劝,将那些背叛黑云逸的余孽悉数羁押在山庄后面......好像是不老洞天旁边的地窖中。” 苍老声音之人奇道:“不老洞天?这名字好熟悉啊!” 林东图道:“不老洞天是王世充藏宝的地方,您这次来,不就为了他们囤积多年的军饷么?” 苍老声音之人笑道:“正是,这也是圣主的安排。这么说你已对那里的路径状况很熟悉了!” 林东图得意洋洋道:“不老洞天在山庄的后山里。但若要进入不老洞天,必须要有少庄主和丁老二手中的钥匙,才能打开那道重逾千斤的石门。”他长长叹息一声道:“那地方我只去过一回,确是人间少有的奇险之地。”苍老声音之人听林东图言语赞叹,微微笑道:“莫要着急。等咱们与韦统幻一起将这座无尘山庄灭了,我一定让你进洞去。”林东图闻言,甚是兴奋道:“那就多谢您了。我若到了那里,您只需让我随意取一件宝贝,我便心满意足。”苍老声音之人听他如此要求,不禁哈哈笑道:“一件岂不显得老夫太小气了?我让你随意取三件。此事由我上报圣主。” 李玄听二人说得兴奋,浑没发觉自己伏藏在旁边二十几丈处,暗道:“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那天在龙虎潭畔,被龙鳞怪鱼打的狼狈离去的风行雨竟在这里。” 他听到此处,已明白在龙虎潭畔铩羽而归的风行雨之所以要联手神风堡主韦统幻,一举歼灭无尘山庄,除了受命飞驼圣主,剪除王世充在江湖蓄势多年的力量外,其终极目的更是为了夺得不老洞天中的宝物。为了能完成任务,神风堡韦统幻与黑云逸、林东图里应外合,制造出了‘那人’要来的气氛,引得丁苍穹误以为死敌要来,然后他们可在繁复错乱中伺机夺宝。此计划当真是处心积虑,一环扣着一环。只是让李玄想不明白的是,‘那人’到底是谁!为何丁苍穹听了之后便如临大敌? 难道‘那人’真的与自己有某些联系么? 月移西天,尽管明亮,却已有隐去之意。 李玄难以解惑,心道:“难道‘那人’是燕无敌?不对,燕无敌中了风行雨的神魔俱让木毒后,虽被自己以宝源秘笈中‘养气聚功’之法祛除,但若要完全恢复功力,至少要两个月左右,这一点风行雨虽不知晓,但也能料到燕无敌此段时间兴不起大的风浪。还有,我本一个平凡普通生意人,此次入了江湖,是无心插柳之事,身侧之人亦无江湖人士,哪里会认识个让丁苍穹与风行雨提及都会色变的‘那人’?” 他解不开心中疑惑,索性放弃,正打算回身离去,到山庄后面找寻不老洞天所在,救出唐冰、阿莹诸人,却见山庄东侧,又一道红色莲花状的火焰陡然腾空而起。(。) 第一壹五章 古阵倩影 风行雨见了红色莲花火焰,兴奋道:“他们来了。”微微沉吟,转头对林东图道:“山庄北依高山,南有长河横流,只有东西两侧适合发起进攻。现下,你快快赶回山庄,看看他们布下的攻防阵脚有何缺陷。只待韦统幻率众从东侧发起进攻,我便从这里虚张声势,故意围堵,引得他们增派人手到这里。而你在庄内定要做好里应外合的准备,与咱们一起漂漂亮亮的灭了这处山庄。”言毕不由得意大笑。 林东图应了声,自言自语道:“只是不知,这时候诸葛小子与那三个蠢妞斗得怎样了?嘿嘿,老子该英雄救美,还是顺势卖个人情给瘦麻杆,让他由此感激我呢?” 李玄见莲花状的火焰在空中凝聚片时,这才缓缓坠落,想起早先自己击败王城三兄弟,离开后也曾见过这莲花红火焰,心知韦统幻必是到了无尘山庄外,正发出信号召唤风行雨。他不敢停留,不待林东图动身,便纵身一跃,轻轻滑开数丈,一缕轻烟般往山庄奔去。此时他已知唐冰、阿莹诸人被困在不老洞天,更知这高墙后埋伏着几十余名杀气腾腾的黑衣庄丁,岂会再愚蠢的沿原路返回!不一刻,李玄出了竹林,沿着高墙墙根,展开追风八步赶蝉轻功,一路向山庄的后山奔去。他救人心切,全力展开身形,丹田内息充盈周身,当真疾逾奔马,不但速度奇快,而且落地无声,是已将内力轻功发挥到了极限。因此,高墙后埋伏的黑衣庄丁虽然全神贯注的侧耳聆听着墙外状况,却认为只是夜风吹过墙角掠过地面而已。 他沿着墙角奔到了庄后,折转几个古怪的弯,才发现被一片怪石、松林、丛竹、溪流挡住了去路。 李玄停下了脚步,凝神看去,见这片错综复杂的杂林竟蕴含正、反、颠、倒的阴阳八卦阵势。他自幼跟随天机先生沙半眼习过阴阳八卦,所以见此心下倒不惊慌,暗暗道:“看来此处没有黑衣庄丁守护,必是仰仗这繁复无常,轨迹难寻的正反颠倒八卦阵了。” 他跃上一株高树,凝神片时,已看得明白。原来阵中正北方坎位发源出的婉转溪水到了中部后突然折转向西南方,与镇守艮位的几座暗藏玄机的怪石石堆交错变位,成了绞杀之势。而正东方三十几株古松,本来是严守着震位,却几经曲折后与东南方巽位的几块巨大怪石、几百棵弯腰如弓的老竹相互融合,成了生中有离,正中有反的阎王路。至于其余的方位,其玄机设置也极尽变化,要么是死路突通,暗流汹涌,要么别具洞天,万劫不复,要么生死交错,鸟尽弓藏,生中有死。总之似这等布阵之法,环环相扣,合纵连横,有常理,却难寻轨迹,无章法,却看似路路畅通。 行到此处没了路,难道不老洞天是在此阵后面?照目下之形势,时间愈加紧迫,看来若想去救人,必定要强闯过去。 李玄将心中想定的破阵之法,默念数遍,将鬼泣剑拔了出来,身形一纵,飞身入阵。但当他一脚踏入阵中,还未迈出第二步,才知自己小看了这个阴阳八卦阵了。 按照他预先设想,第一步要恰好踩上巽位的巨石,第二步要斜身跃起,不惊动那几百棵弯腰如弓的老竹,贴地滑向震位第三棵古松。但让李玄没想到,他才落到巽位的巨石上,身形未稳,巨石突然启动,无声无息的向右侧两丈外的溪畔移去。 这不甚宽阔的溪畔,看上去没有突兀的障碍,但在淡淡月光映照下,却泛着蓝紫色的诡异光芒。 据说江湖上有一种上古方法制成的毒砂,若是洒在路上,哪怕路过的人沾染到衣袍,或踩在脚下,不出三天也必死无疑。而这种毒砂另有一大特点,便是遇光不化,遇水不溶,即使没有阳光热量来增强其毒性,但在黑夜难辨下,已将其丢掉的三分厉害给弥补了回来。李玄心下吃惊,忙提气跃起,向巽位另一巨石跃去,但他身在空中,距离目标巨石尚有三尺时,猛觉袍角触动了什么东西,还没反应过来,附近三五棵弯腰如弓的老竹突然凌空抽向自己。这番若被抽中,不是腰身折断,便会身不由己落到毒砂上。李玄低喝一声,鬼泣剑如风般挥出,‘刷刷刷’几声响过,袭来的几棵老竹被他悉数斩断,同时身形奋力一扭一弹,转而向巨石旁边一块滑不留手的圆形白石上跃去。 这一落下甚是仓促,已无轻如鹅毛之功。纵然如此,李玄仍勉强将身形控制住,轻点圆形怪石,再次跃起。但这轻轻一点,还是触动了白色圆石暗藏的玄奥机关。‘嗖嗖’声中,距他约莫二十几丈的古松枝头,突然射出十几支狼牙透骨铜箭。 这些铜箭是被老牛筋绞成的劲弓射出,速度不但奇快,而且射出的方位极为准确。 李玄已知此阵厉害,每一处暗藏的杀机环环相扣,合纵关联,自己倘若稍有不慎,必会立时身亡。生死瞬间不容过多思量。此时,十几支狼牙透骨铜箭分别按上、中、下、左、右五路而来,可自己第二步还未完全踏出成功,便被杀机笼罩,任谁都会惊慌。他低喝一声,右手反转,‘当当当’几声响过,虽将铜箭尽数斩断,但身形下坠,再次错过预先设定的落脚方位,凌空往泛着蓝光的毒砂上落去。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难道自己无回天之力了么!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一条从天而降的布带忽然而至,恰到时机的缠向他的腰间。 李玄只觉腰身一紧,身体下坠停止之时,已被布带向后扯动。他不由自主的就势翻过几个筋斗,毫发无损的落在射出狼牙头骨铜箭的古松上。此时古松设置的暗器发尽,正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抑制住心下狂跳,举目四寻,只见自己先前瞭阵的那株高大的树上,飒呼闪过一个人影,瞬间不见。这人身形婀娜,纵身起跃间似翩翩起舞的仙子。她是谁?为何要帮助自己......若从她甩出布带的手法来看,其功力之高,已属一流。李玄困在阵中,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只能提气高声喊道:“前辈,您......”可他一语未毕,却听四五十丈外一个嘶哑怪异的声音传来:“自古松向右跃下七步,踏左三步,遇石拐三,退一再向右方斜走十七步,不涉水,不踏石,飞身过树,如此重复上述法门,连续九次便可找到此阵生门。” 他听嘶哑诡异的声音落下最后一个字,不过呼吸间,已经向山后跃出了七八十丈,不由惊佩,道:“前辈,您是谁?为何要相救在下?”但他的声音远远传出后,却再不闻回答。 李玄怔怔了片时,暗道:“这人好生古怪,救我却不肯露面......咦,她的身法为何看上去有些眼熟呢......这身法似乎与宝源秘笈‘移筋煅骨’篇中的修习身法类似.......”他人在阵中,不能胡思乱想,立时按着指点,自古松向右飞身跃下,迟迟疑疑的走了七步,果然发现未有任何玄奥机关被触动,便大着胆子,向左极速踏出三步,趁着隐隐的月光,果然见一块黄褐色怪石静静矗立。他心下狂喜不已,小心的拐过怪石三步,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又向右方斜斜走出十七步。 到了这里,一条宽约两丈,但水流甚浅的溪水横隔在面前。 他知如此浅的溪水中必然暗藏机关,因此秉持不涉水,不踏石的指点,飞身过溪,落地时,躲过足下三五块怪石,又拔起数丈,飞身翻过挡在面前的一棵长满尖刺的不知名的大树......如此有惊无险,连续九次向阵外闯去,这才看见一条乱石铺就的小路。 小路幽静异常,两侧树木婆娑摇曳,似仙境,又似冥间路。 李玄站在阵外,迎面阵阵夜风吹来,只觉得后背嗖嗖发冷,心知自己适才这番涉险过阵,已然汗湿重衫。这时,他虽然仍对小路是否是生门,有所怀疑,但经过之前的涉险印证,他已完全相信了那个嘶哑怪异声音之人的指点,所以没再犹豫,仗剑在手,匆匆沿路前行。他一路向前疾奔,回思适才阵中之惊险,心有余悸,暗道:“先前若非嘶哑诡异声音之人的指点,莫说我要前进一步,即使想保全自己,临时退回,恐怕也已不能。但这人为何救我之后,匆匆忙忙往后山奔去了......此人身法轻灵,轻功之高世所少有,只怕是燕无敌、丁苍穹、风行雨这样的顶尖高手也难达到如此卓绝的境地......还有这正、反、颠、倒的阴阳八卦阵,看似简单,没想到竟如此厉害。这江湖啊!当真是藏龙卧虎,奇人异士不知有多少!” 他如此想着,足下不停,小心翼翼转行过无数个弯,正不敢确定是否到了山后,却见远处一道三五丈高的石崖挡住了去路。难道前方是绝路?或是不老洞天藏在其中? 李玄正凝神察看,突见前面一个轻盈的身影闪过,悄悄沿路迎面而来,心下一凛:“谁......难道是守护此路的庄人?”他闪身藏入路旁杂林,如虎般静等来人靠近。 这个身影似乎身有要事,一路奔来,足下虽然轻盈,但明显能感觉到在极快飞奔中,神不守舍。李玄见来人匆匆中毫无防备,在离自己不过丈余时,猛地挺身跃出,展动手中鬼泣剑,使出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攻战技击大式中的抛砖引玉第三小式,往人影左右双肩,以及喉间分刺三剑。来人毫无防备,也没想到路旁有人埋伏,且向自己刺出电火的连环三剑! 来人不禁惊叫一声,奋力扭身闪避。 但李玄这三剑实在太快,莫说来人毫无防备,即使与他面对面,从容拉开架势搏斗,也极难躲过。三剑刺出,眼看来人要被刺伤,可李玄听见她的尖叫,心头猛然大震,急忙变招收势,纵身跃开。 来人见李玄奋力撤招,不但没有杀自己,反而盯着自己,脸上还露出了令人温暖而激动的神色,不禁奇怪,定睛看了,惊道:“玄哥哥!你......你怎的在这里......哎呀......你怎会找到这里?” 原来这匆匆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先失踪,却在路上给李玄留下方向标识的唐冰。 二人相见,自然惊喜异常。李玄上前握着唐冰的手,欢喜道:“冰儿,你怎的在这里......阿莹他们呢?”唐冰整了整神色,一面拍着胸口,不住说着你可吓死我了,一面又道:“他们在小不老洞天呢。”李玄闻言奇道:“这里是小不老洞天!他们不是被关在不老洞天么......怎的又出来个小不老洞天啊?”唐冰心情平复了许多,叹了口气道:“他们是被关在小不老洞天。”说着,回身指着那面状若白墙的高崖道:“小不老洞天就在那儿。玄哥哥,我正想下山去找你,好让你与我一起来救他们出来呢。”顿了顿,才又道:“这里如此隐蔽,你是如何找到了这里呢?” 李玄微笑道:“是你留下的指路标识,我才能寻到这处山庄。冰儿,你们是不是被人下了毒?”揽着唐冰的肩头又道:“幸好当初我将可解天下奇毒的龙鳞鱼珠送给了你......哈哈......你有了它的保护,没有中毒,这才有力气留下指路标识,对不对?”唐冰笑着道:“是呀,我当真是幸运。”李玄见唐冰神色有些苍白,安慰道:“莫怕了。尽管黑云逸用卑鄙手段将你们掳到这里,但他也已遭到了报应。” 唐冰闻言惊道:“报应?他......怎的了?” 李玄淡淡一笑,将黑云逸如何被丁苍穹将身份识破,又如何被其一掌拍倒在地的过程,约略讲了给她听。唐冰听完,长舒一口气道:“这真是报应。原来此人不但曾背叛沈无惧帮主,又反复无常做了飞驼圣主的卧底。”李玄抬手拍了一下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昨夜他们如何进入陈氏别院,我怎么没听到一点声响?” 唐冰歪着头看了看李玄,扁了扁嘴,叹道:“你那会儿正和阿莹姐姐聊得开心至极,哪里会听到他们逼近陈氏别院?”她见李玄脸色一红,笑吟吟道:“不过还好,我怀中因有你送给的龙鳞鱼珠,尽管黑云逸施放的毒气厉害,却奈何不了我。唉......我见你撇下阿莹姐姐,奔入杂林,便知中了敌人诡计,所以留下标记,希望你看到后能尽快找到我们。”李玄点点头道:“若非你留下记号,我确实无法找到你们。”二人一路说着,已到了小不老洞天门前。这小不老洞天的洞口是开凿在白色崖壁上,离地约有五六丈多,若要进入,必须靠一架移动的木质梯子。 婆娑的树影将月色切成零碎的薄片,落在崖壁上,斑驳摇晃,像是镶嵌在梦境的镜片,恍惚迷离。 李玄看了看周遭,问道:“丁苍穹将你们关在这里,怎的连把守的庄丁也不安排。” 唐冰笑了笑,道:“我也很奇怪。他们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办,先将我们带到了山顶上的不老洞天,不消半个时辰,却又将我们转到了这里,难道他们缺人手,所以才没有安排庄丁看护?”李玄踩着木梯到了洞口,叹道:“定是这样,因为他们确实遇到了麻烦。”拉着唐冰的手,往里走着,又将自己听到风行雨与林东图所说的话说了一遍。唐冰惊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后面还有这么大的阴谋!”二人入了洞中。唐冰晃亮火折,将数十根儿臂粗的牛油巨烛点燃。 李玄见洞内似乎没有尽头,每隔数十步,两侧便有镶着松木雕牌,紧闭木门的洞室。他逐一看去,见分别是刀枪库、屯粮洞、弓箭屋、索具室、暗器房,衣物间......等等事关防护、饮食、起居的库房,不禁心下叹道:“谁会想到这么个小小的洞口内,竟藏着这么多的物品!”唐冰在前领路,不一刻便到了一个镶着‘衣帽居’的门前。木门虚掩,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李玄拿过洞壁上的牛油巨烛,推门而入,见阿莹、书生肖中行诸人皆被绳索捆绑在地,虽然呼吸时急时缓,但看上去性命无虞,他忙从怀中取出龙鳞鱼珠,放入阿莹口中,片时后取出来,鱼珠已经变成墨色。他正焦急没有清水将珠子吸入的毒气浸出,却见唐冰已从另一处储水库房中取来半桶泉水,不由奇道:“你怎知这里有水?”唐冰低着头,将水桶放在李玄身侧不远,别过脸,淡淡道:“每个洞室都有标牌,我认字的!” 龙鳞鱼珠果然神奇无比,如此三次,阿莹已睁开了眼睛,待见李玄在自己身侧,看着自己,无比焦急的样子,忍不住‘嗯呀’一声,红红着脸,忍不住喜极而泣。 阿莹道:“李公子,我是不是在做梦呢?”唐冰见阿莹惹人疼怜,楚楚可人的样子,上前揽着她的肩头嘻嘻笑道:“姐姐要是做梦,必是与玄哥哥一起在美梦中!” 李玄不理会唐冰的玩笑,暗自凝气,以右掌抵住阿莹的后顶穴,左手按住她的神道穴,同时发力,同时收力,如此三五次,只听‘嗤嗤’两声,两股气息先后自阿莹的后顶穴、神道穴破空而出。唐冰知道李玄正在以浑厚内力为阿莹凝固内毒,而后再将内毒拔出,因此不再玩笑,怔怔地看着二人,眉头紧锁,似满怀心事。 早先李玄以此法替朱山河等人排除体内毒质,手法尚不熟悉,如今有了几次经验,对此法早已轻车熟径。没过半柱香的时间,阿莹轻哼一声,脸色渐渐恢复如初。 李玄与唐冰见此,甚是高兴。但他们不知,若非黑云逸擒住阿莹诸人后,避免途中产生背负之苦,特意请风行雨将迷药做了重新调配,减轻剂量,纵使李玄内力浑厚,驱毒手法得当,凭阿莹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做到极速恢复。(。) 第一壹六章 飘尘登峰 阿莹恢复后,见李玄忙着给其余诸人解毒,便也上前帮忙,却在这时,听得山下庄外呼喝呐喊此起彼伏,似有人决斗,有人助威。唐冰听见呐喊声,眉头缩的更紧了。 诸人渐次苏醒来,虽然还未完全恢复神智,但可以肯定,他们的性命不但无虞,且功力无损。唐冰上前扯了扯李玄的衣袖,叹道:“玄哥哥,似风行雨这等恶人,若是此次灭了无尘山庄,得了不老洞天中的军饷,是不是会如十恶之魔长出了翅膀?” 李玄见诸人在盘膝恢复,心情极佳,突听唐冰如此问自己,想也没想,点了点头道:“冰儿,你是不是话里有话?”唐冰长长叹道:“我一直在想,风行雨与林东图的对话,他们难道真会蠢到先费时费力的灭掉无尘山庄所有人,再到不老洞天去取王世充积攒的军饷么?”她见李玄听的认真,便继续道:“若是我猜想不错的话,山庄东侧率众围攻的韦统幻与西侧埋伏的风行雨皆是佯攻。他们如此做,估计是为了牵制住少庄主与丁苍穹,以及庄内所有庄丁。待彼此鏖战胶着之时,必会有人偷偷前往不老洞天先行取了军饷。”李玄闻言,不住点头,道:“冰儿说的极是。虽然无尘山庄看上去并非善类,却在江湖未有大恶之事。嗯,风行雨却是不同,此人除了阴险狡诈,更常以邪恶手法祸害他人。其间孰轻孰重,我自然知道。” 他看了看诸人,叹息道:“如今他们还未完全恢复,即使是恢复了,咱们出了这小不老洞天,恐怕也不能完好无损的闯过先前曾阻挡我的诡异凶险的阴阳颠倒八卦阵。” 唐冰摇摇头道:“阿莹姐姐和诸人既然脱离迷毒之险境,完全可以放心在这里将功力恢复。但山下时机却不等人,若被风行雨奸计得逞,那明日江湖可真会翻云覆雨。” 阿莹见李玄犹自难以决定,便道:“唐冰妹妹说的对。李公子,这里就交给我吧,你们大可放心去阻止风行雨的阴谋。只是......你们如何闯过那个什么颠倒......阴阳八卦阵?” 唐冰嘻嘻一笑道:“姐姐与玄哥哥既已知道我是假装被擒上山来,便该相信我对这条路的记忆力。” 李玄闻言,喜道:“难道有捷径可以避过那个八卦阵么?”唐冰沉吟着,郑重道:“丁苍穹见我等昏迷不醒,便派人通过一条秘密通道将我们从不老洞天转送到了这里。而那条通道,不但通联不老洞天,可以轻松避过八卦阵,似乎还可以到山下。”李玄道:“可以通联山下?”唐冰点了点头道:“正是。若是我没记错,秘密通道的入口是在距离山庄西侧围墙不远的地方,而通道的中途补给洞口应该就在附近。”说着,指了指洞外,凝神听了听,又道:“你们仔细听听,山下斗势似乎真的胶着了。” 李玄沉吟了片时,道:“好。若要阻止风行雨得逞,便应该宜早不宜迟。”言毕,又叮嘱阿莹几句,便与唐冰匆匆出了小不老洞天。暗夜声远,到了洞外,山下的呐喊与呼喝声听来更加真切。折转几个弯,二人找到了唐冰所说的洞口。这个洞口果真极其隐秘。打开洞口,李玄当先跃入,用牛油巨烛照了照,见通道比人高约尺许,宽可并行四五人,通道左右上顶均由尺许长短的灰黑色的坚实土砖垒砌而成,触手摸去,通道修缮的极为坚固。如此浩大工程,竟藏于茂密葱郁的山坡地下,若非身临其境,极难想象到。李玄看罢,暗自惊叹:“能与此工程相比,看来只有君王山崖洞!” 二人随着通道走势前行,不知多远,突见前面出现三叉道口。李玄见一条岔道上写着‘不老’二字,一条写着‘无尘’二字,而自己走来的这端却写着‘伏藏’二字,心知唐冰先前所说属实,此通道果然可通联山庄,并可以上行到不老洞天。 李玄回头看了看唐冰,见她脸色苍白,便道:“你若是累了,咱可稍时休息一下。” 唐冰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伸出温润白皙的手扯着李玄的衣袖,道:“不用了,咱们走吧。”岂知她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似乎心情郁郁,道:“玄哥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李玄闻言奇道:“什么事?”唐冰怔怔地看着一脸疑问的李玄,突然脸色郑重,缓缓道:“待江湖凡俗事了后,我请你喝酒,你会来么?” 李玄见她如此神情,不禁笑道:“我以为何事,你弄得如此郑重。嗯,不用你请,这酒我请了。”唐冰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只要你答应,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发声请你喝酒,你便要推却所有事情,哪怕千里,也来与我小酌。”李玄见唐冰痴痴而严肃的神情,忍不住握住她手,认真道:“就这一件事情?”见唐冰点了点头,便柔声道:“莫说这一件,就是十件八件,我也会答应。唉,能与你小酌,正是我今生所渴见之事啊!”唐冰闻言,不由高兴起来,拉着李玄的手往前走,笑道:“说是小酌,其实咱们也可牛饮。来来,李大侠,呃,我的玄哥哥,赶快干了这一大碗。”说着,用手很夸张的比划一下。李玄见她娇憨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声音在通道内回响不绝。他一边走,一边微笑道:“大碗岂能显出你我之真情!来来来,好冰儿,还不给李玄这小子换个大缸来!” 二人相视大笑,足下不停,沿着去往不老洞天的通道走了许久,发觉路渐渐上行。 不久,前面便出现了一道石阶。 李玄见石阶是建在通道的尽头,且顶上有一个圆圆的铜盖子,知道这里便是出口。他抬手轻轻将圆盖推开,慢慢探出了头,见外面不知何时早已泛起白色的淡雾。 白雾随山风流淌,带着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竟让人疏忘了世间烦恼,心旷神怡。 李玄见铜盖周遭是密密的杂树,距出口二十几丈,有条隐约小路往山上蜿蜒而去。 他飞身跃出,俯身将唐冰拉了出来,正要问她去不老洞天该往何处走,却听小路上似有人声隐隐传来。二人连忙躲到树后,只听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道:“没想到我这点破事,能得圣主如此重视......呵呵......若非圣主派飘尘先生二位来,我还正发愁,如何才能趁合围混战之时,轻轻巧巧的找到不老洞天呢。”李玄听发出苍老浑厚声音的人正是风行雨,不禁暗自佩服唐冰所料不差。可让他奇怪的是,向来狂妄狠辣的风行雨似乎在巴结别人。他凝神细细听了,已知风行雨是在三十几丈外的山路上说话。可是谁能让风行雨如此恭谨巴结?李玄听伴在风行雨身侧的似乎只有一个脚步声。这人脚步尽管轻捷灵活,但比风行雨也只略高一筹。 李玄与唐冰对望一眼,心下暗道:“这老贼明明说‘飘尘先生’二位,怎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而且从这个人落脚触地发出的声音上判断,其轻功也只比风行雨略高一筹而已......”正思索间,已见小路上走来四人。当先领路的不是别人,正是曾冒充鬼王大弟子袁文门的林东图,而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干瘪瘦弱的中年汉子,其后才是满面阴狠神色的风行雨。李玄见了这一行人,大吃一惊。之所以吃惊,是因先前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其实是风行雨和林东图,而在他们中间这二人竟然落地无声,行路犹如鬼神飘过,足不扬尘。传说内力修为到了返照空明,浑圆精纯的地步,才能行路矫捷飘飘,如凌波之仙人,腾云驾雾中,不着痕迹。 林东图走在前面,不住回头媚笑道:“在下当年也曾得老先生指点一二,所以才有了这般不成器的轻身功夫,如今见到二位,不但功夫无匹,而且还通晓天时、地利、奇门、五行,当真让人大开眼见,大开眼见......嘿......在下没有白活!” 他话音才落,其中一个面色暗红之人摆了摆手,道:“你也配提老先生!听说你仗着老先生的指点,竟在江湖上冒充袁师兄?哼,依我看,你真白活了这把年纪。” 林东图闻言,额上冷汗直冒,急忙躬身倒退领路,不住颤声道:“这确是在下思虑不周,还望二位圣使看我尽心效忠圣主的份上,能在老先生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暗红脸汉子笑眯眯道:“三十年前,袁师兄虽然与家师理念不合,独步流浪江湖,但毕竟情分摆在那儿,你难道不知。哼,罢了,此是后话,待我们打开不老洞天,一股脑的将那些宝贝取了,献给圣主,再请示家师,重议你冒犯袁师兄之罪。” 林东图听他如此说,如蒙大赦,不住点头道:“在下罪该责罚,就算打断我的腿撕烂我的嘴,也是该受的责罚。”风行雨不徐不疾的跟在后面,闻言呵呵大笑道:“别看二位圣使如此说,其实却已原谅你一半了。”说着,对林东图厉声喝道:“但若你此次到了不老洞天,不能将功折罪,协助二位圣使顺利完成圣主之命,那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万一......如此你可知晓?”林东图恨恨地看了看风行雨一眼,心中暗骂,但面上却堆满笑容道:“请二位圣使,以及风二谷主放心。我先前回到庄内,已从少庄主和丁老二暗藏秘密物件的地匣中取来了不老洞天的钥匙。” 面色暗红身后那个脸色惨白的中年汉子闻言,冷冷道:“如此重要之物,你怎知晓藏地?你又怎知那钥匙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钥匙,岂不因你将时间白白浪费掉了么!” 林东图得意一笑,神秘道:“我当年被鹰潭‘魔云鹰爪’谢信逐出师门,流浪江湖,所幸被宇文仇大将军收在身侧,做了个贴身长随。直到宇文仇大将军与王世充之父王粲密约结盟,不幸外泄,不得不借助去河南的平叛计划来抽身剥离朝廷......但不幸的是,我们一行人在君王山遭遇到了诡异之事,我拼死将宇文大将军的遗骸从山上运下,交给了年幼的少主。”他正说得不亦乐乎,风行雨忍不住打断道:“怎的如此啰嗦!你这些零碎的狗屁往事,与打开不老洞天两把钥匙的真假有关么?”林东图点点头道:“当然有关。因为现下无尘山庄的少庄主正是宇文大将军的遗子,也是王世充最信赖的把兄弟。”风行雨三人闻听,齐都惊诧。 李玄见四人渐行渐远,便与唐冰暗自跟随,待听到林东图如此说,自然也很吃惊。 他心道:“怪不得林东图在茶棚说起君王山异事,如临其境,原来是他亲身所历。” 林东图停下脚步,郑重道:“宇文少庄主见我如此忠心,便一直将我带在身边,因此丁苍穹也让我三分。唉......但让我悲哀的是,我尽管忠心耿耿,也不过是他们宇文家的长随家奴。就在我一心要出人头地,早日摆脱这种卑躬屈膝的生活,老先生出现了......哈哈......为报知遇之恩,何惧险境生死。所以,我便留心他们暗藏钥匙的地方,只待时机来临了,可以凭此报答老先生与圣主的恩德啊!” 风行雨听毕,不禁拊掌大笑道:“好个林东图,圣主与老先生果然没有看错你,如此咱们还不趁山下胶着,上山取了不老洞天中的宝物。”其余三人皆点头赞同。 李玄见四人沿着小路向峰顶攀去,渐渐地,犹如四个小灰点,时隐时现在陡峭的山峰路上,暗暗寻思:“原来少庄主竟是宇文仇当年的遗子......还有这个林东图,为己私心,背叛旧主,如此奸恶之人,当真令人唾弃。不过就目下情势来看,丁苍穹与宇文少庄主被韦统幻缠在山下,而风行雨四人又有了不老洞天的钥匙......看来那些宝物难保了。”唐冰见李玄止步不前,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白雾迷荡的峰顶,转头轻声问道:“怎的了玄哥哥?你不打算去阻止他们了么?”李玄神色微郁,叹道:“以你我之力,恐怕是难以阻止了......”唐冰闻言,一脸失望之色,长长叹道:“是呀。既然设在半山那处‘龙虎倒旋无极乾坤阵’也挡不住他们,我们又能如何呢!”李玄听她喃喃自语,不禁问道:“冰儿你在说什么......什么是龙虎倒旋......无极......乾坤阵,这又是个什么奇怪阵法?” 唐冰一怔,整了整神色,淡淡道:“没什么。我听说往不老洞天的路上布有一个千古奇阵,名曰:龙虎倒旋无极乾坤阵。据说此阵难破,仅次于深藏万千变化,生死玄奥的‘诸葛亮乱阵’。他们既然能闯过龙虎倒旋无极乾坤阵,可见不但有备而来,且实力不凡啊!”李玄点了点头,赞道:“好个冰儿,你真是见闻广博。不过,我适才已生出个主意,你斟酌一下,看看是否可行。”唐冰闻言,大喜道:“什么主意?”李玄道:“从先前风行雨的话来看,他们对林东图仍心存疑虑,我们何不故作守护不老洞天的人,当着风行雨的面,假意相谢林东图将他们三人引来,如此这样,估计风行雨三人必然生疑,咱们再趁势将林东图捉住,将他手中的钥匙夺下来......”唐冰不待他说完,赞道:“如此也算是个法子。不过,他们已经远去了,咱们即使追上了,恐怕也已不及。”李玄郑重道:“事在人为。即使这样阻止不了风行雨夺取洞中的宝物,也要让林东图这样自私自利的小人不得安生。”唐冰喜道:“玄哥哥,你是个识大局,心怀侠义之人,冰儿真拜服你了!” 二人说着,不再停顿,俱提足劲气,往山上奔去。 但唐冰无论轻功、内力都不如李玄浑厚,加之这山路愈走愈陡峭,最后直如攀爬帆杆,甚是艰难,好在山路两侧设有粗大的钢索可以扶住,否则此行当真是难如登天。 就在二人急速向上攀爬时,突听身侧四五十丈外,有人长啸一声,啸声高亢悠长,似乎也在全力攀向峰顶。唐冰低声道:“看来,这二人抄的是近路。若从他们那侧上去,会比我们快许多。”李玄转头看去,见陡峭的崖壁上正有二人抓住垂悬的松枝藤萝,交替向上极速攀登。远远看去,二人大袖飞舞,身形如飞猿荡空,似鹰鸟飞渡,矫健异常,尽管看不清模样,但可以断定,绝不是风行雨四人中的人。 李玄心下大赞,不禁傲气勃发,转头对唐冰道:“冰儿你且小心攀上,我与这二人试试脚力。”言毕,提足内息,左手在身侧钢索上一扯,足下发力,身形猛然向上跃起三四丈,凌空中张开双臂,迎着烈烈山风,似蛟龙出水,更似鹤舞九天,奔向山顶。那二人似也看见李玄奔行的身影,转头长啸一声,满含赞赏中奔的更急。(。) 第一壹七章 不老洞天 不消片时,李玄已上了山顶。 他见山顶东西南北合计四十几丈,是一片略有起伏的光秃秃空地。空地上散落着几株形态各异的古松,正被风吹得呜咽作响。游目细观,又见最东侧一株擎天如盖的松树后面有块高约三五丈的巨大山石。这山石早被风霜雪雨侵蚀的滑不留手,如一座天然坟墓,孤单醒目。但最为醒目的却是巨石下正中央一个人高的门洞。 这个门洞难道就是不老洞天? 李玄见洞前站着四人,正是风行雨诸人。而与他们对峙的则是适才比自己略早半个呼吸,登上峰顶的二人。二人中一人回过头来,看了看李玄,阴沉沉的笑眯眯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混小子。哈,年纪轻轻,功力不浅,且端凝稳重,深藏不露,不张不扬,当真是少见啊。”李玄见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以无名氏自诩,当年与燕无敌诸人齐名的丁苍穹。他抱了抱拳道:“正是晚辈。您的脚程好快!” 丁苍穹哈哈大笑道:“若不快当,我们辛辛苦苦积攒的这点家底岂不被贼人盗走了么?” 他回头看看林东图,森然道:“我真是瞎了眼,聋了耳朵,竟然信了你说的胡话。‘那人’真的来了么?她人在哪儿?为何她没现身,你却引狼入室,来到不老洞天?” 林东图被丁苍穹一连串质问后,脸色涨得通红,掩饰着捋了捋黑白短须,尴尬一笑道:“你怎的如此愚蠢,那人早已死了,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你已被她吓破了胆儿?” 丁苍穹摇了摇头道:“那人没死。她怎会死。”说着,神色黯然许多,顿了顿又道:“风行雨,你不在药王谷逍遥快活,却为何跟随这个忘恩负义,十足小人来到这里?” 风行雨没想到自己一行四人才到峰顶不过片时,便听有人纵声长啸,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赶来。他心念数转,尽管盘算出了计划,但见丁苍穹二人以及李玄跃上峰顶,还是心惊不已。他听丁苍穹问到自己,仰天哈哈一笑,叹道:“在下荣幸,荣幸。原来你认得风某人。”说着,横了站在远处的李玄一眼,道:“丁先生,听说你身后那个年轻人不但夺了黑云逸的帮主位置,将其所部收入麾下,而且还与你昔年的老朋友燕无敌极为熟悉......嘿嘿......难道世风颠倒,宿敌变成好友,闺中好友要变成小妾了么?”李玄听风行雨挑拨离间,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听丁苍穹仰天大笑道:“风老儿,你莫要使诈。既然‘那人’没来,我与这位小友之间的事便是日后的事了。只是眼下你入我无尘山庄禁地,却必须要有个交代。” 风行雨尴尬一笑,正想继续挑拨,但身侧一红一白脸色的两个瘦小的中年汉子听他们言语来往,似乎极为不耐。白脸的汉子冷哼一声,道:“你们中原人怎的如此婆婆妈妈。喂,姓丁的,你既知我们是要取走不老洞天的物什,那就划出道来。你若胜了,咱拍拍屁股走人。你若输了,就老老实实滚下山去,洞中物什让我们搬走。” 丁苍穹狠狠地盯着二人,见他们太阳穴非但没隆起,且反而向里凹陷,情知这是内力将近返璞归真上乘之境界,暗道:“看这二人的架势,极为扎手。如要保住不老洞天不被破坏,凭自己与匆匆而来的正君子,想要搏杀眼前四人,恐怕极难办到。唉......这次匆匆上山,少庄主再三叮嘱,他即使竭尽全力与神风堡的韦统幻周旋,至多能顶个把时辰。但在一个时辰内怎能阻止这深不可测的二人呢......”他打了个哈哈,正思虑如何应对这极难应付的局面,见唐冰气喘吁吁上了峰顶。 李玄见了唐冰,甚是高兴,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丁苍穹看了看,见唐冰也正向这边看来,心中一动,转头细观风行雨身侧这红、白脸色的二人,见他们神态倨傲,俱是不可一世的样子,便缓缓道:“阁下倒是光明磊落,如此说来,也算盗亦有道。好吧,既然你来意明确,又让我划出道来,那丁某人也就不客气了。只是你方四人,我这侧只有二人,我们也只能以一敌二了。” 风行雨见丁苍穹神色狡黠,故意向红白脸色的两位圣使强调彼此对局中的不公平,暗暗冷笑。他因知圣主派来的这两个圣使,骄傲惯了,向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也从不肯占别人任何便宜,所以抢着道:“丁老儿,你该不会是害怕以一敌二了吧?” 唐冰闻言,不待丁苍穹应答,接过风行雨的话冷冷道:“风老贼,那天在龙虎潭畔,你将本姑娘吊在网中,打算喂鱼,当真该千刀万剐了你。如今你还厚着老脸皮喋喋不休?” 她一语甫毕,淡淡一笑,转头又对丁苍穹说道:“丁老前辈,这人你可莫与本姑娘相争啊!”李玄见本来精细机灵的唐冰竟主动来蹚浑水,微微一怔,脱口道:“冰儿你不是他的对手,且让我斗他。”一直是脸色尴尬,神情惊慌的林东图听唐冰如此说,不禁好奇道:“小姑娘,你如此热心相帮老丁,究竟为了什么呀......哎呀,我听说丁老大、丁老二昔年曾秘密收养了个孙女,并传她一身本事,难道会是你?” 唐冰闻言也不答话,微微转头对李玄道:“我平生最恨他人反复无常,无情无义。玄哥哥,风老贼既然归你,那这个无常小人便由我料理。”说着,对林东图绽颜一笑道:“听说你会使神秘莫测的鬼手手法......嘻嘻......那就让我试试你是个短命鬼,还是个痨病鬼吧。”白脸中年汉子见李玄与唐冰掺和进来,不耐道:“如此甚好。”指了指丁苍穹、正君子、李玄以及唐冰,又道:“如今你们四人,我们四人,不偏不倚,恰到好处,最是公平啦......来来......‘飘然若尘’辛野、辛钧请教诸位高招。”丁苍穹见此时唐冰与李玄已经为自己分去两个劲敌,不禁大喜,待见辛野神色凝重,拉开架势,便呵呵笑道:“好好好,那就让丁某来领教领教能破‘龙虎倒旋无极乾坤阵’的辛氏兄弟到底有何本事。”言毕,双掌一错,立个古怪姿势。辛野早已按耐不住,听到丁苍穹应声要战,右手一晃,袍袖一展,‘嗖’的一声,一条长约三丈三尺通体雪白的软索,直击向丁苍穹面门。 峰顶白雾随风旋动,时浓时淡,时明时暗,不但湿气极重,且常常让人恍惚不定,有种瞬间天上,忽而人间的错觉。丁苍穹见一团白雾突然在眼前搅动,暗叫不妙,听风声劲急,直向自己面门而来,急忙斜步移位,正待举掌迎击,一阵狂风吹来,这才看清击向自己的竟是一条通体雪白的软索。他暗自吃惊,足下发力,一招‘望断云门’展开,严密守住头脸、胸口、腹间,同时腾出手来将腰间蛇形钻天锥拔出,低喝一声,连变七八招,直往软索上搅去。原来丁苍穹手中这蛇形钻天锥法,便是从《宝源秘笈》置死往生篇第十七页中获取的灵感。要知道几十年来,他兄弟二人已从置死往生篇中悟出了不少修习法门,尽管始终无法融会贯通,他却在三年前灵感突然爆发,所思所悟再进一步,终于创造出这支独门古怪兵刃。 蛇形钻天锥的锥头是两个月牙倒刺,展开后,可使锁、勾、搅、盘、牵、撕六种变化,其间每一种变化均含三十六种杀招,极为厉害。而蛇形的锥身共有九道弯,皆呈锋锐的三棱形状,其中锥身上每一道弯可随势化成七八种力道,若将这些古怪的力道拧成一股,出手时再与锥头倒刺结合,不但令招式奇妙无匹,且匪夷所思。 李玄见丁苍穹与辛野堪堪交手,双方便全力以赴,似要以平生所学,速速解决眼下局面,不禁细细看去。只见被白雾笼罩的峰顶,时明时暗。辛野站在距离丁苍穹两丈之地,单手舞动雪白的软索,其手法似鬼似魅,每出手一招,不但蕴含着说不尽的诡异气息,更如地狱鬼手,忽而向东,忽而向西,飒忽在左,飒忽在右,快时如浪里蛟龙,慢时却如牯牛,劲力非凡。而丁苍穹毫不示弱,紧握蛇形钻天锥,不退反进,招招抢攻,同时捏诀的左手,以奇门掌法、绝户灵指、散花飞爪、猛虎铁拳诸般繁复无尽的手法,交替辅助,极尽天下拳、掌、指、爪功夫之所长。 他越看之下,越是佩服二人武功之高,心道:“白脸辛野出手招式显然是鬼手手法的另一境界。先前听他称呼袁文门为袁师兄,如今从他出手来看,果然师出同宗......啊呀,这些软索招式怎么与服毒自尽,冒充本帮花蝴蝶以及藏剑山庄石二姑娘的季潭如此相似......对啦,季潭身上有飞天骆驼刺青,他们既然同属飞驼帮,受命于飞驼圣主,那么他或许是受了辛氏兄弟的指点......若是这兄弟二人知道季潭之死与林东图飞射的诡异石子有关,会不会大大的不悦,对他不依不饶呢......”胡思乱想着,又见场上人来影往,呼喝连连,攻防双方已斗到了白热化。 他见丁苍穹兵刃虽短,但满身总是万千变化之招式,着实让人吃惊,不禁暗暗道:“早先见冰儿所使招式广博繁杂,以为厉害,可若与丁苍穹相比,竟差了十万八千里,当真妙啊......丁苍穹出手的这一掌,竟暗藏点、切、弹、削等凌厉变化,真是拳掌功夫之极致。” 李玄一边揣摩着场上格斗,一边忍不住转头看向与丁苍穹一起飞身跃上峰顶的正君子。 这正君子是个微须白面的中年胖子,模样虽然普普通通,但一双射出电光般的弯弯的小眼睛,配上始终微笑的神情,非但让人捉摸不透,且还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反感。 辛钧见兄长辛野已与丁苍穹交上了手,便笑眯眯的对正君子道:“喂,伪君子朋友,咱们是不是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正君子闻言,正色道:“在下正君子何忘我,不是伪君子你爷爷。千万莫要搞错了。”辛钧被他占了便宜,哈哈大笑道:“还说不是伪君子。嘿,人家小姑娘上了峰顶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你已然偷偷瞟了人家二十一眼,这不是伪君子,那就是色君子啦!”唐冰听辛钧如此胡说八道,尽管知他所言虚假,但还是忍不住啐了口,骂道:“饶你还是前辈,就你的眼睛好使么?信不信待会我摘了它们当球踢!哼,看看你的眼睛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还是吃野草长大的!”辛钧见唐冰俏脸含怒,如罩薄霜,不由咧嘴笑道:“小小姑娘,由不得老子开玩笑啦......哈哈哈......如此蛮横,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李玄见辛钧黑红的脸上虽然笑容满面,但言语举止轻浮,与之前对待林东图时骄傲的样子,大相径庭,不禁愤然道:“修武不修德,平生算白活。阁下也算武林前辈?”他一语言毕,心下暗思道:“按说此人武功修为极高,不该如此轻浮,难道他因摸不清正君子何忘我的底细,要借此激怒对方,让其自乱阵脚,再伺机取胜?” 正君子何忘我被辛钧说的脸色一红,极不自然道:“我是正人君子,怎能是伪君子或色君子呢。辛朋友,你若不偷看了我,又偷偷看了人家姑娘,如何断定我看了二十一眼,又怎知我们不是彼此欣赏呢?”辛钧哈哈大笑,道:“彼此欣赏?看来你不但是个伪君子,而且还是个脸皮极厚伪君子啊。”正君子何忘我微微笑道:“阁下无趣,当真是无趣......你是真小人。看来今儿何某是做不成正君子了......呜呼......正君子,远庖厨,遇禽兽,善其生,闻其声,不忍见其死,亦不忍食其肉,但禽兽不知君子善意,以为好欺,欲发恶凶,殊不知忘我亦有降魔手,君子亦可烹羊宰牛......为所乐......”说唱之时,身形如流星电火扑向辛钧。 辛钧正打算趁势再将正君子何忘我激怒一些,没想到对方会猱身上前,突施杀招。 他想也没想,左掌一横,封住正君子何忘我的来势,同时右手发力一抖,一根红色软索自外围向里圈转,如一条火龙缠其腰身。二人面色瞬间凝重起来,不再说笑,窜高伏低,招来式往,眨眼间斗过十余招。辛钧见正君子何忘我招式快捷,出手却极为小心,一招一式,扎扎实实,知道遇到了生平劲敌,因而不敢大意,忙将红色软索逐步收回,由先前丈余范围缩减至三尺之距,但如此一来,却威力倍增。 李玄见二人说动手便动手,毫无征兆,思量道:“都说江湖人心奸诈,出手无情,今时见了,果然是如此。”又见峰顶相斗的四人,出手不但精妙,且内力各有所长,不禁叹服。他正揣摩思量着,突见远处风行雨自怀中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蜡团,打火点着,并不断用袍袖扇动,心下一凛,暗道:“这风老贼诡计多端,善使毒物,该不会又在捣鬼吧......”因而大声喝道:“风老贼,你在鼓捣什么?” 风行雨闻听李玄呼喝,不禁哈哈笑道:“混小子,你又来多管闲事。”他一边答话,一边加紧扇动那团冒着青绿色烟火的蜡团。李玄见他如此,更加确定他在捣鬼,足下一蹬,飞身扑去。但他人在途中,突觉耳畔风声劲急,百忙中矮身斜移,但他身形还未落定,又觉身侧气流有异,急忙就地滚开,心惊之下,只听适才闪过之地,‘啪啪’的两声,碎石乱飞,正是被辛钧手中那根红色的软索抽打所致。 唐冰见李玄扑向风行雨,还未跃出丈余,辛野、辛钧二人便身形交错,如剪刀般封住了他的去路。这兄弟二人自幼相处,红白软索合练多年,双索抖动,心意相通,一曲一直,妙到毫巅,不但外拒丁苍穹和正君子何忘我,同时还将李玄困在了软索阵中。 此时,丁苍穹与正君子何忘我各展所长,却因配合生疏,始终难有突破,而此时辛野手中的白索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幕墙,连连抖动,已将丁苍穹与正君子何忘我封在两丈外。同时,辛钧手中的红索忽尔化作杆棒,又忽而化作软鞭,连砸带抽,击向李玄。 唐冰惊呼一声,待见李玄狼狈躲开,这才松了口气,急声道:“玄哥哥,莫要蛮冲,你可迂回穿插,相助二位先生击败这两个臭钉子。”李玄何尝不知如此有利,但他见风行雨闻听自己喝问,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加紧扇动蜡团燃起的烟火,心知这些飘动的烟火必然是这场混战的关键,若不破了,这场混战或许就会败在这个环节上。 他单臂一撑,跃将起来,双手在地上发力反推,身形贴着地面数寸,向前滑行过丈余。 丁苍穹见李玄身法奇特,大声赞道:“好身法......”但话只说了一半,突见眼前飞来一团湿漉漉的绿色雾团,待要闪避,却已吸入口中些许,霎时胸口微感烦闷,暗叫不妙,这才明白风行雨确是在暗中捣鬼。他忙闭住呼吸,呼呼连劈两掌,逼退辛野的软索攻势,斜身反转,待要顺势刺出蛇形钻天锥,却觉得它有如千斤分量,竟难抬起寸许。情急之下,转头看向正君子何忘我,见他原本白白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布满绿气。丁苍穹心下大惊,心知不用照镜子,自己的脸色恐怕也是如此难看,正觉得胸口发紧,却见李玄已拔出腰间和背后的鬼泣、神舞两把兵刃,左右两手各施不同刀剑招式,分别迎击辛野、辛钧的舞动的一白一红两条软索。 场上情势突变,原本捉对厮杀,相对均衡的局面,到了此时,已变成了李玄以一敌二。(。) 第一壹八章 斗索搏狼 李玄与辛氏兄弟游走盘旋,兔起雀落,刷刷索影,霍霍剑光,不觉已斗过了三十余招。 其间,他尽管将宝源神功与三十六技击武功相融相合,并很好的将数次打斗积累的经验结合起来,但愈斗之下,却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但李玄哪里知道,辛野辛钧二兄弟与他斗到此时,心中惊异比他还甚。要知辛氏兄弟原以为对方不过是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即使有些能耐,也不过三五招便可将其卷落山崖。但让他们没想到是,这个相貌不俗,衣衫有点污秽的年轻人,在没有服食风行雨独门解药之下,不但毫无中毒迹象,而且出手招数精奇莫测,尽管己方一红一白两条软索翻飞搅缠,攻势犀利,但对方仍能穿插来去,毫发无损。辛野暗道:“看来不使出十二分本领,我兄弟二人或会伤在其剑下。”辛钧见李玄进退之间,法度严谨,毫无败像,暗暗道:“药王谷施毒本领冠绝天下,就连我兄弟二人私下也忌惮三分,这年轻人竟然百毒不侵......奇怪,奇怪......难道他身有传说中金刚不坏之身?” 辛钧瞥眼看见丁苍穹和真君子何忘我已退到峰顶一侧,由唐冰护佑,正盘膝而坐,片刻时间,头顶便已冒出蒸蒸白气,心知他们正以浑厚内力,试图将体内毒气逼出。 他刷刷两招,趁李玄化解招式之时,转头对风行雨喝道:“莫要扇了。还不快照我们先前拟定的计划,去解决他们!”岂知,风行雨听了他的呼喊,非但没有上前,反而更加可劲儿的扇着冒着绿色烟火的团蜡。三人此时已斗到极点,内力鼓荡,啸声起伏不绝,鬼泣、神舞二剑与红、白二索撞击,不断发出‘噼噼啪啪’之音。这时,辛钧见风行雨毫没停手之意,一怔之间,胸前露出破绽,被李玄手中鬼泣剑攻入,削去大片衣衫,惊出了一身冷汗后再也不敢分神,凝神催动软索进攻。 风吹白雾,雾气流转,不老山顶除了剑影便是索声。 辛氏兄弟见李玄非但没有退缩之意,而且出手之间,内力醇厚,奇幻招式层出不穷,似江河源泉,滚滚不绝,心下不由暗叹:“江湖真是前浪推后浪,有如此年轻英雄,自己竟然不知......”李玄见辛氏兄弟交织而成的红白索阵,犹如一道高不可攀的城墙,牢牢将自己封在三丈之内,心知如此久斗下去,自己即使勉强撑住,或许也不能阻止他们夺取不老洞天中的宝物,甚至还有可能力竭伤败在山顶上。 李玄生性坚韧,下决心要做的事,极少半途而废,更何况这些宝物若被惑乱江湖的风行雨夺走,江湖恐怕会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如此想着,一股豪气干云的侠义气息,登时满布心怀。侠义是人生之大义,性命与之相比,不过是一粒渺小的尘埃。 他见白索如飞龙乱舞,连抖带缠,卷了过来,不敢大意,右手鬼泣剑连削带打,使出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攻战技击大式中的打草惊蛇招式,虚中藏实,实中含虚,‘刷刷’连续七八剑,才勉强将软索荡开。辛野见李玄竟能荡开自己这一招式,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至极。原来这一招式是辛野的看家本领,是他刻苦习练多年的‘白光搅海’之式,亦是软索鞭法中的精华招式,其中软索每抖动一下,便可生出十几个变化,就适才而言,辛野全力抖动的软索已有十三四次之多,因而裹含的凌厉变化至少有一百余下。如此却还是被李玄七八剑招破解!辛野心有不甘,手腕连振,软索再变,这次他瞬间抖动了二十几下。霎时间,软索如打了鸡血,攻势大盛。 李玄见对方攻势加强,长啸一声,剑势也随之增强,‘噗噗噗’声中,鬼泣剑如爆豆般击中白色软索,二者交击,犹如金属击打干枯牛皮,发出极其古怪的声音。尽管李玄全力以赴,但仍有三两软索招式匪夷所思而来。他暗叫不妙,正不知如何就势化解辛野这极其繁复凌厉辛辣的招式,却觉对方软索上的劲力突然间减弱,仿佛是被抽干空气的皮囊,莫名软了下来。李玄心下一怔,但岂能错过这等机会! 他左手神舞兵刃荡开辛钧的红色软索,身形向前一窜,伸足一踏,正踏在因无内力支撑并摔落在地的白色索端,与此同时,右手鬼泣剑精光一闪,如流星似地刺向辛野的咽喉。 辛钧似乎也察觉到辛野内力有异,见白色软索被李玄踏住,忙将红色软索一抖,如一条吐着蛇信的灵蛇,绕过神舞兵刃,呼啸中,向李玄刺向辛野咽喉的鬼泣剑卷去。 风行雨见辛野步履渐现踉跄,脸现狞笑,转头对身侧一脸惊愕的林东图使了个眼色,轻声低语几句。林东图闻言嘿嘿一笑,抽出腰间的异形腰刀,轻身闪过李玄三人,见唐冰正神色紧张的守护在丁苍穹与正君子何忘我身侧,全神贯注的望向打斗的李玄三人,哪还管什么江湖身份,身形一掠,腰刀一挥,悄无声息的扑了过去。 唐冰因站的较远,所以未曾被绿雾伤着。她先前见丁苍穹和正君子何忘我突然脸色发绿,足下踉跄,心知他们二人已中了风行雨的暗毒,忙掩住口鼻,暗暗将‘雷霆暴雨鱼骨针’的机关纽扣打开,握在手中,守护之时,心中计算,无论李玄那侧或是自己这边遭遇不测,便射杀出去。就在她全神贯注场上情势时,猛觉一道劲气从侧面飞来。唐冰本能的斜身一闪,突然而至的凌厉银光擦着肩头劈过,直刮得她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心惊之下转头看去,见林东图狞笑着,又飞身欺了过来。 这人当真是十恶不赦的小人! 唐冰不敢随意施放射杀威力极大的雷霆暴雨鱼骨针,身形滴溜溜一转,顺手拿过丁苍穹的蛇形钻天锥,一招天河山魏家锥法中的‘紫气东来’,攻向林东图右肩空隙。 林东图见她招式奇异,闪身避过,岂知身法还未停稳,唐冰又一招鲁东老虎涧张头陀的‘疯舞锤法’当头砸下。他见这‘疯舞锤法’招式粗糙狂放,不但与蛇形钻天锥毫无干系,此时由一个柔弱女子使出,更感奇怪。林东图不禁哈哈大笑道:“小姑娘,平日里不好好学武功,这时捉襟见肘了吧!”说话声中,脚步一错,异形弯刀自左臂下穿出,直刺唐冰肋间空门。唐冰闻言,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展开蛇形钻天锥,拼命守住阵脚,竭力不让林东图靠近丁苍穹与正君子何忘我半步。林东图头脑灵活,武功不弱,轻功更是高出唐冰半截。他见唐冰不敢移动半分,已知是为了保护丁苍穹与正君子何忘我二人,忍不住大笑道:“你若展开身形反击我,或会有三分胜算,如今半步不移,便如楔在地上的木头一样,死期不远了!” 唐冰闻言,冷笑几声,不反不驳,手腕一抖,蛇形钻天锥连变三招,分别是少林派达摩剑法中的‘卧佛问天’,黄山派云雾剑法中的‘飞泉迎客’,天门山本真道人独创的松木棒法中的‘凌风玄虚’。林东图见她出手招式甚是驳杂,虽然东一招西一招,却仍能行云流水般融会贯通,甚感惊讶。而李玄见林东图与唐冰斗在一起,不由暗暗焦急,正觉无奈,却见辛钧手中软索忽然击向风行雨,并喝道:“早就看你心术不正,再不灭了那支鬼蜡烛,即使你逃脱了,也让你**于圣主面前。” 辛野冷峻,心思转换慢些,只觉自己内力越来越不济,心下还未明白是何原因,见辛钧竟不顾李玄攻来招式,反而鞭打风行雨,不禁问道:“兄弟,你怎要伤风兄弟?” 辛钧见风行雨闪开自己的软索,恨声道:“难道你看不出这小子已伙同林东图,公报私恨,不但要借此机会除却咱们,还要私吞不老洞天中的宝物,到圣主面前邀功?” 二人说着,招式已然放缓许多,李玄压力骤减,乘势深吸一口气,已隐约明白他们为何窝里斗,急忙倒跃丈余,一招‘擒贼擒王’凌空劈向与唐冰缠斗一起的林东图。 辛野经辛钧提醒,豁然明白,也怒喝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老小子自始至终不出手,只他奶奶的......啊呀......我怎的浑身酸软......难道风小子先前给咱们预服的解药不对劲......”他口中说,脚下急急踉跄数下,握在手中的白色软索再也拿捏不住,竟脱手甩了出去。辛钧见辛野如此,暗叫不妙,手中红色软索连连抖动,化成千百个索圈,兜头往风行雨套去。风行雨狞笑一声道:“还敢逞强?你越发力,这‘野绿珊瑚脱心蜡’的毒性便会极快发作。那时你将彻底无救。”他斜身闪过索圈,正得意着,却见辛钧软索招式一变,卷住燃烧的团蜡丢下山崖。 风行雨除了轻功不如辛氏兄弟,内力却在他们任一人之上。他此时之所以游斗而不出手,除了不敢独斗配合无间的辛氏兄弟外,也一直在等他们吸入的毒性相继发作。 原来李玄与丁苍穹、正君子何忘我登峰时发出啸声,已惊动了正要设法打开不老洞天石门的辛氏兄弟及风行雨和林东图。四人闻听啸声,均感到来人内力不俗,便紧急合议,商定由辛氏兄弟阻杀,林东图伺机偷袭,风行雨乘势施放‘野绿珊瑚脱心蜡’的毒雾计划。商议妥当,风行雨便将解药分与三人服食,只不过在给辛氏兄弟解药时,他将剂量偷偷减去大半,所以才有了丁苍穹、正君子何忘我先行中毒,片时后,辛氏兄弟也慢慢察觉内力不济的状况。这时,风行雨见辛钧将自己辛苦秘炼多年的‘野绿珊瑚脱心蜡’卷下山崖,不禁大怒,恨声道:“老子本想待你完全中毒,给你留个全尸,看来这般好意你不懂珍惜......也罢!那就丢你到崖下,与阎王相会吧!” 他身形一晃,将腰间横笛取出,挥舞中,猱身攻向辛钧。 林东图武功不弱,与唐冰交手十几招,占尽上风,正暗暗得意,没想到李玄会抽身攻向自己,百忙中举刀一架,‘当’的一声,手中异形弯刀已被鬼泣剑斩去半尺。他也算了得,见势不妙,就地一滚,只觉李玄剑式不衰,擦着自己的鼻梁掠过,惊了一身冷汗后,岂敢停留!‘腾腾’踢出连环鸳鸯三脚,狼狈向山顶路口奔去。 唐冰被林东图逼得头发散乱,心下恨极,见他要逃走,箭步追去,抬手对其后背按动雷霆暴雨鱼骨针的机簧按钮,只听‘咔嘭’一声,数百枚寸许长的鱼骨针,悉数射在林东图的背脊上。林东图惨叫一声,收势不住,‘咕咕噜噜’往山崖下跌去。 诸人听他凄厉惨叫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但余音还未完全消失,紧接着便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心知此人已然粉身碎骨了。李玄见林东图落下山崖,而唐冰正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还未回过神来,却听丁苍穹嘶声大吼道:“莫要管我们......痛下杀手......快痛下杀手......除掉可恶的风行雨。”风行雨远远听了,哈哈大笑道:“杀我?就凭这小子!嘿嘿......他如今没了怪鱼相助,焉能胜我......”言毕,左手捉住辛钧甩来的软索,往回大力一扯,同时右手横笛直击其面门。 辛钧此时毒性已然发作,头昏眼花,丹田内犹如干瘪的气囊,空空荡荡,虽然奋力向风行雨甩打出软索,已是勉力而为。如今被风行雨大力一扯,登时站立不稳,竟自行迎着横笛撞了过去。李玄见此局面,知道若不阻止风行雨作恶,峰顶局面更将难以控制。他不待丁苍穹言毕,大喝一声,飞身跃起,剑器如电,击向风行雨。 这时恰是辛钧就要跌倒,风行雨即将得手之时。 风行雨没想到李玄在此情势下,不去招呼唐冰护着丁苍穹、正君子何忘我下山,反而会在此时出手帮助辛钧。他见李玄合身扑来,狞笑一声,飞起双腿,以连环闪电脚法将辛钧踢了出去,同时展开手中横笛,以点、戳、砸、扫、击、挑诸般手法,与李玄斗在一起。要知二人这番交手,算起来已是第三次。第一次是李玄下了君王山后,遇到风行雨要押送朱山河诸人回药王谷。那一次李玄胜在突然袭击,风行雨败在毫无防备,过于轻敌。第二次交手是在龙虎潭畔,李玄虽然得到燕无敌的指点,但却因临敌经验不足,被风行雨击伤,好在那时龙鳞鱼及时出现,不但救了李玄,更将惶恐万分的风行雨打的狼狈逃窜。如今,二人第三次交手,也算知己知彼。不过,此前李玄历经数战,已经对宝源神功与三十六技击武功相合相辅,有了更深的体验,更难得可贵的是,历经数次搏斗,他已积累了不少信心。 而风行雨此次请命飞驼圣主,联合神风堡主韦统幻以声东击西之策略,旨在一举吃掉王世充积聚在无尘山庄不老洞天内的秘密军饷。若得到这批军饷,将对飞驼圣主搅动江湖,乱中取胜的宏图大业极为有利。他对不老洞天内的宝物势在必得。若得,自己将风光无限,药王谷也将会在飞驼圣主的宏图大业中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可当辛氏兄弟突然出现在风行雨面前时,虽然声称奉了飞驼圣主的神命,但在风行雨看来,这兄弟二人其实是奉了百年老鬼的命令,欲以霸强之势,横刀来夺自己即将到手功劳。他岂能将这份莫大的功劳拱手相让!因此便有了他不惜冒着伤害同派兄弟的罪名,设下妙计,毒倒辛氏兄弟。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两次搅乱自己计划的李玄又突然出现。眼下情势,若要尽快将宝物拿到手,这混小子便是最大的障碍。因此,此战他必须全力以赴,不计后果,不计性命,速战速决中将其除去。 李玄见风行雨这次出手,疾若闪电,比之先前两次交手,不但快了三分,而且招狠力沉。他知先前辛氏兄弟与自己交手时,虽然凶险,但他二人却还留三分气力,出手之际,对自己不过是阻挡、擒之、搏杀。如今风行雨手持横笛,配以左手如刀般的快掌,疯狗般向自己狂攻,自己心念若慢,一招不慎,必会命丧在孤峰绝顶。 二人越打越快,斗到分际,风行雨大喝一声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说话声中,左掌突然化刀为拳,威猛无匹中虎虎风起,凌厉击向李玄腹间的盲俞、天枢二穴。与此同时,攻其喉间的横笛亦是突然变招,以戳、点之势击向李玄的玉堂、神风二穴。 李玄见风行雨猱身进击,竟不顾自己双手所持的神舞、鬼泣二剑之锋锐,微感奇怪,长啸一声,催动内力,以鬼泣剑荡开招式怪异的横笛,同时神舞兵刃斜斜下削,封住对方击向腹间威猛无铸的拳式。鬼泣剑与横笛相交,发出了非金属样的怪声。 二人均觉手臂一震,手中各自兵刃几乎脱手。 但就在二人剑笛交击之时,被李玄以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混战技击大式中‘关门捉贼’封住拳式的风行雨,突然弹开五指,顺着神舞兵刃锋刃一抹,同时急速向后跃开。 李玄见风行雨这招怪异,微微一怔,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已觉神舞兵刃被一股大力向外带动,封住拳式的剑刃不由偏了半寸。按说兵刃偏离半寸之距,对于以快打快的双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双方快招对决,即使稍有破绽,也会被后续连绵的招式迅速弥补。但此次却不同。风行雨是个江湖经验丰富之人,他明知自己将李玄的神舞兵刃扯开半寸,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战局改变,却为何还要这样做?(。) 第一壹九章 蒙面高手 明知不可行而偏行,其中必有古怪! 李玄手腕一紧,已感到神舞兵刃偏离半寸。他内力由心而生,感觉有异,自然会顺势调整招式。但就在这时,却见风行雨袖底蹿出两道快影,以比闪电还快的速度,扑向自己的廉泉穴。廉泉穴,收廉泉水之意,位于结喉上方,舌骨上缘凹陷处。此穴是天突穴流通湿热水气,散热冷缩之地,有承上启下续源之效,因而又名舌本。所以此穴若是被击中,虽然可凭浑厚内力抵消部分伤害,不能立时殒命,却也是非同小可。 李玄百忙中,将身后仰,同时足下移动,斜身闪躲。 尽管他快,但那两道快影更快。只听‘嘶嘶’两声,李玄感觉双肩痛麻,似被莫名物什咬中,吃惊之余,内力自然反弹。两道快影袭击得手,被他浑厚的内力振到,‘刷刷’声中,飞跌下来。 李玄想也没想,手中双剑各往快影上挥动,‘嚓嚓’两声,怪异物什已被他剪成四节。 风行雨见李玄被两道快影咬中,兴奋的哈哈大笑,道:“饶你奸似鬼,还不是喝了老子的洗脚水!”说着,高兴地简直快要拍手跳起来,又道:“你不是不惧老子的七色霓雾失魂散么......哈哈......那就让你尝尝铁头阴阳蜈蚣的厉害......怎么样,混小子,肩头还有感觉么......哈哈......你快死了,这次你躲不过了!” 李玄闻言低头一看,果然见地上有四截被自己斩断的蜈蚣身子,但奇怪的是这四节蜈蚣竟没有脑袋。它们的脑袋呢?李玄惊惧之下,暗自吃惊,环顾左右双肩,见这对诡异的蜈蚣竟然只是被自己浑厚的内力震飞,而它们如铁壳样的拇指大小的头颅,不但依旧死死咬住自己的双肩,且还在拼命往肉里面钻,其情其景甚是诡异。 他连忙倒跃丈余,凌空中将神舞、鬼泣双刃收入鞘中,同时低喝一声,将所有内力积聚肩头,试图将其运力弹出。 唐冰以雷霆暴雨鱼骨针将林东图击落山崖后,还未回过神来,便见李玄猱身与风行雨斗在一起。她见二人俱是以快打快,自己根本插不进手,虽然心下焦急万分,但也只能远远而无奈的掠阵。这时见李玄中了招,不知情况如何,正要上前去,却被李玄大声喝止:“冰儿莫要过来,先护住他们。”李玄喝住唐冰,潜运内力,试图逼着蜈蚣头不往自己体内钻进,但见自己无论如何发力,那仅剩头颅的诡异蜈蚣还是不住的往自己肩头里面钻,不由暗自心慌,便在这时听辛野与辛钧几乎异口同声大喊道:“混小子......你......你可莫要再发力逼迫这阴阳蜈蚣了!” 此时,辛钧体内野绿珊瑚脱心毒发作的厉害,几乎瘫倒在地。他见李玄出手救了自己性命,却被风行雨毒物伤着,便拼命提上一口气,又道:“这铁头阴阳蜈蚣......是药王谷大谷主南宫......南宫真师从苗疆疆王手中得来......最是厉害无比,号称天下奇毒之一。你若与之对抗,反而受伤更甚,所以还是任其吸足血......若你能侥幸不死,它便会自行退却......”话没说完,已经是气喘吁吁。 风行雨听辛钧如此说,冷冷道:“看来你知道的真不少。哼,你若不死,倒让老子不安啊!” 辛野闻言,喘息片刻,淡淡道:“死有何惧!没想到风老儿敢将南宫大谷主最喜爱的毒物之一取出来玩。”他生性冷淡,即使自己受了毒伤,仍咬牙不吭一声,因而还极为镇定的道:“阴阳蜈蚣,头硬如铁;阳者如火,阴者似冰;遇肉开洞,见人封喉。哼......风老儿,你偷了南宫大谷主的毒物,如今被这位少侠斩断,看你怎么回去交待。”李玄听了辛钧之言,不敢继续催发内力。岂知不一会儿,那两个怪异的蜈蚣铁头不但没有从自己双肩肩头退出来,反而‘啪啪’两声,完全碎裂在他肩头血肉中,惊惧之下,他不由暗暗叫苦,心道:“看来我命休矣。” 风行雨也已听到蜈蚣脑袋在李玄肩头内碎裂的声音,甚感诧异,问道:“它们不愿出来么?怪事......怪事......” 原来这两条阴阳铁头蜈蚣不但寒热毒性极高,而且还可自行续接残体,所以风行雨见这两条得来不易的蜈蚣被李玄斩断,并未着急。如今,他见它们竟碎裂在李玄体内,不禁为此感到惊慌奇怪。要知风行雨与李玄交手几次,见他不被自己秘制的药丸所惑,惊奇之余,便命人从谷中将这两条蜈蚣取来。如今虽及时派上用场,却成了不归血本。痛惜之余,他心念稍转,竟开心起来,暗道:“这个三次与自己捣乱的混小子,纵有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难道还能抵得住这两条比‘神难敌’蝎王强过百倍的铁头阴阳蜈蚣的毒性?但风行雨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李玄体内早就有鸡冠巨蟒的血肉精华,虽不敢说是百毒不侵,但仍可依靠鸡冠巨蟒的神奇精血,将其毒质抵消掉大半。若非如此,李玄哪能禁受住,早就毒发身亡。 不过,此时阴阳铁头蜈蚣仅剩下铁头,无论毒性或能力,俱减退大半。尽管拼命钻进了李玄体内,终因后继无力,所以才会爆裂。生死自有天定,难道天要李玄亡此? 李玄觉得肩头毫无知觉,眼前更是越来越模糊,摇摇晃晃中感觉呼吸与身体渐渐分离,似神游外物,更似灵魂出窍,整个人似在海水中飘摇。不知多久,他感觉身体左侧靠近了熊熊火山,而身体右侧却跌入了极寒冰窟。正模糊混沌无知无觉时,突然又感觉海天深处炸响一个巨雷,火光、冰块带着自己的血肉四散齐飞,耳听唐冰嘶声喊着自己的名字,自己却无力回答,空空洞洞的脑际,霎时间没了知觉。 丁苍穹见李玄面色怪异,被阳光照着,竟呈现出一半惨白如霜,一半赤红如火的诡异模样,不由沉声道:“赶快气沉丹田,莫让毒质攻心......”唐冰见李玄这副可怕的模样,心惊胆颤的凄声道:“玄哥哥......你怎么了......你感觉怎样啊?你......你说话呀......”话未说完,只见李玄瞪着双眼,几次张开了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摇摇晃晃中,只是用双手拼命地抓着胸口,不停地来回扯动,来回揪扯着,似乎要将胸腔撕裂,将其阴阳铁头蜈蚣爆裂后引发的痛楚掏出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李玄疯狂挣扎几次,轰然倒下,口中喷出暗黑色的粘稠的血液。这些暗黑色的血液,如研磨的徽墨墨汁,飞溅空中,落在峰顶厚厚土上,晕染点点,腥臭无比。 唐冰悲泣一声,紧紧握着蛇形钻天锥,对风行雨咬牙切齿道:“快快拿出解药,快快拿出解药!” 风行雨见李玄倒地不起,得意大笑道:“这蜈蚣之毒,没有解药可解。哈哈哈,即使有,老子也不会给你!”唐冰闻言,悲泣难当,嘶声道:“那你就以命抵命吧!”说着,猱身跃起,手中蛇形钻天锥疾风般攻出。 丁苍穹见此时峰顶情势,已完全落入风行雨的掌控,莫说唐冰此时已经神智大乱,即使脑际清明之时,也必定难是风行雨的对手。他见唐冰出手三招,漏洞百出,不禁长长叹道:“冰儿,若我没有猜错,打开不老洞天的钥匙已随林东图坠下山崖。所以,风老贼短时仍难将石门打开。唉,人生无常,生死难料,看来我们合该命绝此地。你还是留下些力气,寻个法子,负着李公子的尸身快往山下去吧。” 唐冰听了,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道:“您不要说了。是我为了无尘山庄的私利,害了玄哥哥,我这就还命给他。”辛氏兄弟眼见唐冰无论如何拼命,却招招受制于狡猾老辣的风行雨,彼此对望一眼,暗自长叹,心知如此下去,不出三五招,唐冰也难以幸免。偏就在这时,突见靠近悬崖那株擎天如盖的古松中飞出一条矫若惊龙的布带。 这条布带虽然柔软,宽不过三指,但却以极迅捷的速度从背后向满面狞笑的风行缠去。 风行雨正打算将唐冰斩杀在地上,猛听身后风声绵绵而来,似有极强的内力袭向自己,不禁大惊,百忙中手中横笛回点,一招‘听风躲雨’,足下急急向右错开丈余。 岂知他双足堪堪落地,手中横笛反击招式还未完全展开,身后那股绵厚的劲气又不依不饶缠了过来。没奈何,他只得再次变招。可如此七八次,他竟始终摆脱不了这股诡异的劲气。风行雨心下惊惧,突感毛骨悚然,一股寒气自心间蔓延开来。他自入江湖几十年,伤人杀人无数,特别是追随药王谷大谷主南宫真师以后,武功修为虽说进步不小,但更多却是凭借无孔不入的施毒手段,祸害了无数江湖英雄。 他曾见过死在自己手中那些人的惨状,有的七孔流血,有的面色乌青,更有因中了剧毒,全身溃烂,最后在哀嚎中无奈死去。此时,他始终躲不开身后这股绵厚的劲气,自然联想到了那些惨死英雄的模样。难道这会是他们的鬼魂来找自己报仇么? 风行雨越想越怕,足下不住移动,眼见到了山崖边缘,若再一步迈出,必会落身悬崖。既然进退都是死,看来也只能舍命一搏。他大喝一声,身形先向山崖靠近尺许,而后猛地拔地而起,凌空中接连翻过三个筋斗,突然匪夷所思的向左前方滚落。 唐冰正心绝意死,打算追随李玄同赴黄泉,却见华盖亭亭的古松神奇般的飞出一人。这人不但救了自己,还贴身追打着风行雨,大喜之余,急忙奔向李玄身侧,察看其伤势如何,却听丁苍穹喝道:“莫要儿女情长,还不快去相助,堵住风老贼的去路,将他逼落山崖。” 辛氏兄弟见古松上有人躲藏,自己竟然不知,不禁大吃一惊,心道:“我们自上峰顶以后,除了丁苍穹四人外,不曾见有人来过,那么此人该是早于我们藏在这里。可是我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这人轻功虽略低我们,但其呼吸、吐气的本领却高明许多。她是谁?”二人胡思乱想,听丁苍穹吆喝指挥着唐冰,寻思道:“丁苍穹中毒瘫软,却脑际清明,目光犀利,对眼前情势胜败的节点看得明白,确是不凡之人,真劲敌!” 风行雨借着跃起瞬间,向身后看去,这才发现一直追逐缠向自己的竟然是一个手持三四丈长布带的蒙面人。此时他人在空中,无处借力,情急之下,右手横笛一晃,同时左手在横笛底端奋力旋动。只听‘嗤’的一声,一道白色的烟雾从横笛前端喷出,疾速射向蒙面人的面门。蒙面人见风行雨情急之下,在崖边涉险跃起,手中布带连抖三下,霎时间,化成几百个圆圈向风行雨头上套去。辛氏兄弟见她这一手法虽然简单,但与自己所使的‘白光搅海’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唯有不同的是,自己抖动软索凭借的是腰力、臂力,腕力,而蒙面人使动这一招式时,却是腰身与手臂不动,完全凭借腕力催动布带。布带展动,圈转起来,大圈套小圈,斜圈套扁圈,高圈套立圈,千变万化。而千变万化的圆圈有的极具攻击性,有的却含防御力,有的以当头之势套下,有的从两侧套去,有的从底下兜套而上。 一时间,风行雨前后左右上下劲气绵绵,圈圈飞旋不绝,直把诸人看得眼花缭乱,心摇神驰。但就在诸人以为风行雨必败无疑之时,他突然旋动横笛,射出这道白色的烟雾。 蒙面人似乎知晓风行雨极善施毒,岂敢大意!仓促间,不待白雾近前,宽大的袍袖连连挥动。尽管蒙面人反应极快,方法得当,但这股突射而来的白雾竟如拼命的死士,不但挥之不去,且还拼死扑面而来。如此诡异情景何人见过!蒙面人无奈之下,只得向后倒跃闪躲。风行雨使出横笛白烟,逼退了蒙面人,同时也将其千变万化的布带招式化解。他正得意,却见倒跃飞落的蒙面人,突然将手中布带一抖。 布带霎时变得笔直如枪,凌空刺过来。 风行雨横笛射出的白烟是他苦心所创,厉害之处便是凝固不散,又能随风而动。白烟攻势减弱,便在他与蒙面人中间横隔出一道白纱幕布。白烟布成的白纱幕布虽薄且韧,不但凝固不散,而且蕴含剧毒。蒙面人心思敏捷,判断极准,瞬间生出破解之法,所以抖动布带,隔空刺来。布带如标枪般穿过白雾,刺中风行雨的肩头。 风行雨做梦也没想到对方轻功不凡,不但躲过自己喷射的白雾,且在反击时攻出如此怪招。他觉得肩头似乎被刺穿,痛的惨叫一声,狼狈的后退丈余,惶恐中飞身跃到峰顶路口,狂奔下山,仍不忘喝问道:“你是谁?为何要鬼鬼祟祟的偷袭老子!” 蒙面人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她见风行雨狼狈逃走,手中布带一抖一卷,若天仙神女手中的如意绳索,将李玄捆了个结实,而后足尖往鬼泣、神舞兵刃上轻轻一点,两柄兵刃犹如活了似的跳到了她手中。唐冰见风行雨被蒙面人击败,喜极而泣,正想上前道谢,却见对方不但将李玄捆了,而且将神舞、鬼泣两件兵刃取在手中,急忙上前道:“前辈,您这是做什么?”蒙面人并不答话,将神武兵刃挂在腰间,左手提起李玄,以右手鬼泣剑往地上一拄,整个人便如凌波仙子般飞了起来。 唐冰见状大急喊道:“前辈,您不可以带走玄哥哥......”但话音未绝,见蒙面女子已飞跃十几丈,身影一晃,沿着陡峭的山路飘飘而去。不一刻,便已不见了踪影。 辛氏兄弟见蒙面人露出这手轻功,暗自咂舌,心道:“先前还以为人家的轻功不如我们,若从适才来看,单手提着那混小子,不但要掠起四五丈,且还要飘飘似仙,如履平地,我们却是难以做到......唉......以前在大漠自高自大,以为除了师父,我们便是无敌。可经此一役,倒真明白了江湖卧虎藏龙,天外有天的道理了。” 丁苍穹盘坐在地,见正君子何忘我脸色越发惨绿,心知他中毒在先,此时尽管凭着浑厚内力勉力抵住野绿珊瑚脱心蜡毒,但若不及时相救,恐怕殒命于此是早晚之事。 而自己呢?何尝不是如此! 他长叹一声,喝止住正要下山追逐蒙面人的唐冰,缓缓道:“难道你看不出这蒙面人对李公子并无恶意么?”唐冰摇了摇头,悲悲戚戚道:“玄哥哥被她掳走了,死也不能落个全尸,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呢......”丁苍穹并不应话,斜眼看看辛氏兄弟,冷冷道:“李公子并没有死。他被蒙面人布带捆住时,还挣扎了数下。”言毕,恨声道:“看来我已无生还的希望了。趁我没死之前,你先去宰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唐冰一怔,收摄了心神,看着辛氏兄弟脸上微带惊惧的表情,她极不情愿乘人之危,正感到左右为难,却听山崖下的路上传来人声。她急忙拾起地上的蛇形钻天锥,跃到峰顶路口处,扼住险要,向山崖路上张望过去。(。) 第一二零章 行车化毒 李玄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双臂疼痛难当,但不过片时,却又毫无知觉,如此醒来又再昏迷,不知多少次。直到再次醒来,才看清自己原来躺在一架奔跑的马车车厢内。 咕咕噜噜的车轮声自马车两侧传来,沉闷、单调,却又满含生机。原来生死之感,不过如此而已。 李玄打量了一下车内情势,见车架木质粗糙,简单扎实,低矮的车棚由草席织成,隐隐透着微凉的风。车棚内除了他身上盖着的一张薄被外,身下只铺些干燥的蒿草。马车速度不快,赶马之人似乎并不着急赶路。李玄抬起头,隔着草席缝隙向车外看去,见天空星光淡淡,灰白色的光与潮湿的空气一起透进来,沁凉中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我这是要去哪里? 李玄心下暗思道:“该是清晨时分了吧!我是在人间,还是地府?倘若我依旧活着,却被谁救了?” 他正努力回想着,马车似走进了坑洼不平的土路。一阵剧烈颠簸,触动了他肿胀的双肩,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地‘哎呀’一声。就在这时,遮挡车棚尾部的布帘被人挑起,一个阴冷却极为动听的女子喝道:“还没死么?长得虽像个男子汉,怎的只受这点苦楚,便哎呀哎呀个不停......”李玄闻言望去,见这人蒙着黑色面布,正是曾在颠倒阴阳八卦阵中救出自己的那个人。他亦惊亦喜,忍住颠簸的剧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双臂非但不听使唤,且一边炽热火烫,如被炙烤,一边却冰冷僵硬,如坠冰窟,不禁颓然叹息一声,喃喃道:“原来是前辈救了在下。” 蒙面人听他说完,轻哼一声,冷冷道:“谁稀罕救你。若不是要带你去见我的恩人,你就是喂了狗,我也懒得理你呢。”李玄听她说的刻薄,有些恼怒,但因对方救过自己,便又强自忍了。他咬着牙忍住苦楚道:“前辈的恩人?难道在下识得?”蒙面人摇了摇头,笑道:“凭你这脓包之人,岂会识得我恩人!”顿了顿,又道:“小子,你身中剧毒,现下不死已是万幸。哼,如果能渡过十日危险期,大概能保住小命,可若想保住一身武功,却要看你造化了。”说着,随手丢进一粒褐色的药丸,缓缓阴沉道:“若是疼得厉害,也不必忍着,可吃了这粒止伤解痛丸。” 李玄看也没看褐色药丸,问道:“难道您只为了带我去见您的恩人,才两次相救于我?” 蒙面人冷冷道:“原来你喜欢问来问去。看来风行雨应该让那两条毒物叮在你的嘴上。哼......话多伤神。若是有命在,有你说话的时候。”言毕,甩手放下了布帘。 前面赶马的人隔着车棚,听到李玄被骂,大笑几声,扬了扬手中的鞭儿,故意对驮马打了个大大的鞭响。驮马受惊,一声长嘶,急速奔跑起来,马车便又更颠簸起来。 李玄被蒙面人一席话噎的半晌不语,正胡思乱想,感觉被铁头阴阳蜈蚣咬中双肩的寒热之毒越来越盛,而且已有逐渐侵蚀丹田的危险。倘若丹田被寒热剧毒渐渐攻入,护住心脉的内息将会彻底涣散,到了那时,恐怕是大罗金刚出手也救不了自己。 他急忙收摄心神,潜运内力,按宝源秘笈阴阳合纵篇中修习之法,试着将逐渐逼近丹田的寒热剧毒逼出体外。但阴阳合纵的修习法门并非是驱除外来剧毒力量之法门,而只是融汇贯通阴阳气息的上乘法门。药不对症,气不对路,终将是于事无补。 李玄试了几次,只觉自己越是以内息抵抗驱逐,由双肩蔓延过来的阴阳毒息越是强劲。 无奈之下,他只得按照曾在寒玉石柱上的修习之法,将左肩寒毒导引至涌泉穴,再将右肩热度引至百会穴。先以内力将其逼住,其后再分别将毒息一点一点引向丹田。 其实这种法子冒险至极。因为在缓慢的导引过程中,若不能将热毒息或寒毒息同时均匀的引导,稍有差池,一方毒息多于另一方,他即刻便会毒发身亡。幸好李玄之前对于阴阳合纵篇的修习之法,不但熟稔,而且有了相当浑厚的温热内息为基础。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觉得阴阳两种毒息,已被他从左右两肩全部导引到了丹田周围。他顾不得额头沁出的汗水,暗自松了一口气,心知接下来若要用丹田中的温热内息化解这两股寒热毒息,整个过程更为凶险。可事已至此,他已然没有了回头路,若不尽快将寒热毒息合纵,自己将彻底没有生还的希望,更逞论保住一身武功! 李玄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丹田内的温热内息调出些许,以投石问路之法,先行试探寒热毒息的反应,待觉被其纠缠时,便又调出些许内息,加强攻势。霎时间,温热内息如一位正气凛然的武学大师,出手间,不断与擅长寒热武功的两个邪派高手周旋,其间极尽劝导、诱引、消耗、降服之法,力图在最短时间内使其改邪归正。 三股内息此番相斗,不但是正邪之间力与力的碰撞,更不乏逗引埋伏、虚实并用的智慧谋略。斗到剧烈时,战局竟逐渐扩大到了奇经八脉。李玄驾驭着温热内息,心知若不舍,难有得。因此先佯装退出占据的冲、带二脉领地,引得寒热毒息悉数涌入后,再集中任、督、阴维、阳维、阴跷、阳跷中的所有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困住。 温热内息虽然暂时获胜,但战局未就此罢休。寒热毒息不断反抗回击,温热内息则要一鼓作气,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寒热毒息彻底瓦解并切割成千万股,再慢慢将这些已无斗志的毒息逐步吞噬降服。这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内息与毒息间的搏斗。若温热内息胜出,寒热毒息不但将被完全化解掉,而且将彻底归顺到温热内息的麾下,就此洗心革面,修成正气凛然的正派内息。但这番化毒说来简单,其实却极为艰难。李玄在驱动温热内息过程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不能受外界一丁一点的干扰。如此行路中带伤修习,当真比安安静静的闭关修习内息还要凶险百倍。 约莫一个时辰,李玄虽然轻舒一口气,自觉肩头略有轻松,但丹田周遭依然翻江倒海,如被千万把尖刀劈刺般,痛苦难当。他知此刻只是初步将寒热内息降服,其后还有纳入丹田、三息合一的两大险关。他心下粗略一算,若要完成,至少还需三五日。万事自有缘分,切莫操之过急。不知多久,李玄缓缓睁开眼,试了试双臂,已能活动自如,同时肩头被铁头阴阳蜈蚣钻出的血洞,也已在修习中好了大半。 他舒展了一下盘膝的双腿,看了看双肩伤口,暗道:“适才丹田内息降服寒热毒息时,为何任督二脉鼓荡不止?难道继续修习下去便会顺势打通任督二脉么?啊呀......我若凭借铁头阴阳蜈蚣的寒热毒息将任督二脉打通,岂不正与龙红叶当年借助紫冥花与红冰果修习的状况相同么!不可......不可,我不能照此邪法来做!” 其实李玄不明白,世间万事不但有逆势而为,更有顺势而为。 龙红叶当年未将内力积累到浑厚之境地,便强行利用紫冥花与红冰果之毒来修习内息,这种逆势行为确是不可取。但他此时内力早非泛泛,以强大浑厚的温热内息来驱除铁头阴阳蜈蚣的寒热毒息,最终将之彻底降服,属于魔高八尺道高一丈,顺势而为之境界。 李玄虽然心有抵触,但在随后化除毒息的过程中也渐渐明白,自己为将寒热毒息化于丹田,与温热内息融为一体,过程虽与龙红叶修习相似,其实却有着天地之差别。 天色已经彻底明亮起来,阳光透过车棚,碎片样的光洒在身上,倒也暖意融融。其间,蒙面女子虽然没有完全挑开车棚布帘,却也掀开一角,冷冷看了看李玄的情势。 蒙面女子见他紧闭双目,面如白纸的斜倚在车棚边,并不说话,便丢下几块干粮,又催马前行。如此这样,李玄倒乐在没人叨扰。到了傍晚,他又运功化毒数次,已将大半寒热毒息纳入丹田。夜色深沉,三人找了个客栈休息。李玄故作艰难痛苦,没奈何,只得由马夫将他背入店内。李玄见马夫穿着黄布长衫,不但身材挺拔,且一双眼睛闪亮有神,尽管看上去年纪不小,发丝已黑白相间,但仍是个俊美之人,不由好感大增,心道:“似他这般神色儒雅,举止端凝,无论举手投足或顾盼之间,器宇轩昂,干净利落的人,竟然心甘情愿做个马夫?这其中必有古怪。” 但李玄为了早将寒热毒息化解掉,只能故作病体,由他背来背去,为此心下歉疚不已。 次日一大早,三人继续赶路。李玄便又在隆隆作响的车轮声中,开始将剩余的寒热毒息归于丹田。天不负苦心人,到了第三日晌午,他已完全将毒息归入丹田内。一时间,双臂疼痛全无,丹田周遭翻江倒海尖刀劈刺之感,也已彻底没了踪影。 到了这时候,李玄只觉三股内息在丹田内不断鼓涨跃动,澎湃的感觉,竟惹得奇经八脉时冷时热,特别是任督二脉最为难受。他知若不能尽快将三股将内息融为一体,仍然会有被寒热毒息反噬的危险。既明此理,他哪敢松懈!立即打叠精神,按照阴阳合纵篇中的方法,开始进行寒热毒息化于丹田这一关。到了第六日,李玄行功已毕,收了心神,自觉丹田内温、寒、热三股内息不需半日便会融为一体,心下欢喜。他这几日未曾歇息,持续不断地运功,虽说是为了化解寒热毒息,但这样不分昼夜的反复鼓荡丹田,心神已略有疲惫。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睁开双眼,脑中突然想起了唐冰与阿莹,心道:“冰儿见我受伤,被人带走,必定着急万分......唉......但愿冰儿无恙......也不知阿莹和白右使、道人、书生他们体内的毒息驱除干净了没有!不过,好在有龙鳞鱼珠帮助,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李玄正想着,听坐在车棚前面的蒙面女子问马夫道:“山大叔,我一直不明白,您怎么知道我到了无尘山庄?” 马夫山大叔呵呵一笑,叹道:“就知你必会有此一问。难道你忘了,半个月前你曾飞鸽捎信给柔姑娘,告诉她已找到了黑云逸的踪迹?”他见蒙面女子点了点头,才又道:“柔姑娘听说最近江湖上竟有人冒她之名作恶,甚是生气。她也担心你只身应付不了诡计多端的黑云逸,所以才让我一面在江湖上暗查冒名之人是谁,一面到君王山周遭寻找你的踪迹。唉......若能助你手刃了那恶贼,让你了却压抑心中多年的恨,柔姑娘必定欢喜。”蒙面女子闻言甚是感动,道:“多谢柔姑娘总记挂着我。唉......当年我被......我被妹妹推下了山崖,几乎丢掉了性命。若非柔姑娘救下我,给我疗伤,且还传我半年多的武功,我恐怕早赴黄泉路了!” 蒙面女子顿了顿,似有些不解,问道:“山大叔,这些日子你可查到是谁在冒着柔姑娘的名声,祸乱江湖么?”马夫山大叔摇了摇头,叹道:“我虽没完全查明,但却找到了一些线索。希望禀告柔姑娘后,她能理顺清楚。”李玄此时无论精神或是身体均感良好,他听蒙面女子与马夫山大叔说着话,暗道:“柔姑娘是谁?从二人谈话口气中听来,似乎是个德高望重之人,但若被称为姑娘,必定岁数不大。” 马夫山大叔沉默片时,道:“你的妹妹?我可从未听你说起。她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 蒙面女子长叹一声,轻轻啜泣起来,道:“我这个妹妹自小爱慕虚荣,对金钱有着无比的迷恋。自入江湖以来,更是暗中结交了诸如黑云逸之类心术不正之人。当年她见我嫁得有权有势的如意郎君,嫉恨在心,假意约我叙旧,却趁我混没在意时,将我推下山崖。她如此做,正是想替代我,拥有呼喝他人,可挥霍金钱的权利。” 马夫山大叔奇道:“她如何能替代你?即使你满心答应,恐怕你的郎君也不会答应吧?” 蒙面女子叹息道:“我郎君压根就不知我有个妹妹,生的与我一模一样,因为我父母也常常将我们混淆。”马夫山大叔摇着头,似乎很难置信,道:“即使你父母分辨不出,但夫妇二人耳鬓厮磨,岂有分辨不出她冒充你的道理?”蒙面女子闻言,极为肯定的道:“我郎君确是分辨不出。只因......只因我们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事。”说着,她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颤声道:“我郎君当年为了练功,早已经禁欲多年。所以我们在一起,绝不是因我的美色肉身。同时,我妹妹为了取代我,处心积虑,刻意模仿,再加上有黑云逸从中协助遮掩,岂有瞒不过之理!” 马夫山大叔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定要亲手手刃了黑云逸。原来是这厮从总作梗。”蒙面女子点了点头,道:“可惜。我这次探到他的消息,还是来晚了一步。唉......我在庄外发现了他,便一直追到庄内,正寻找时候,却被丁苍穹抢了先。”说着,便将黑云逸如何败露,又被丁苍穹拍死的过程详细说了。 李玄听到此处,暗道:“原来这女子也与黑云逸之间有仇恨。嗯,任谁有这样的妹妹,也真让人恼恨。”他正思索,却听马夫山大叔问道:“既然黑云逸已被丁苍穹一掌拍死,你的心愿已了,却为何还要冒死救这小子呢?”蒙面女子闻言一笑道:“我潜入无尘山庄,见黑云逸和林东图莫名消失在水榭木屋旁,便细心搜索,没想到,却发现木屋中住的竟是诸葛东方以及混小子等四人......我搜索半天,尽管没看到黑云逸出现,却发现这混小子出了屋......嘿嘿......他似乎很小心,像在四处寻找什么。好奇之余,我便偷偷的跟着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李玄闻言,暗暗吃惊,心道:“原来我在水榭木屋中听到外面‘咔’的一声,竟是她窥探我们时发出的声音。唉......我还以为自己轻功颇为高明,岂知人家在我身后左右,而我却丝毫不知,若她趁机伤我......”心念至此,忍不住冷汗连连。(。) 第一二一章 前挡后阻 蒙面女子自然不知李玄身体恢复了七八,更不知他一直假作精神萎靡,且还在听她和马夫山大叔说话。她见马夫山大叔听得认真,便接着道:“我见这混小子背负着两把古剑,身形步法竟然与柔姑娘曾展露过的一门武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大感奇怪,可是我武功修为不高,对于细微之处判断不出,好奇之余,我倒想看看他如此青青年纪,武功为何这么厉害。他到底是有来头的人呢,还是天生奇才呢!” 马夫山大叔闻言,微微笑道:“再没有别的意思?” 蒙面女子听了,得意一笑道:“别的意思啊!难道您没看出来,这小子身负的是两柄古剑......嘻嘻......若是能将他背负的两柄古剑送给柔姑娘,倒也是件美事一桩。”说到古剑,她声音低了许多,好似在疾驰的马车上说话,也会被旁人听到。 马夫山大叔闻言大笑道:“我岂会看不见......哈哈......连剑带人都送到柔姑娘那里,确是美事。不过,他是如何被人伤了?”蒙面女子道:“我见黑云逸死了,丁苍穹命令林东图捉住诸葛东方,自己却匆匆离去。而林东图非但没有执行丁苍穹的命令,却鬼鬼祟祟的到了庄外竹林,让我甚是奇怪。我悄悄尾随去了,见他约见的竟是风行雨。嘿嘿......到了那里我才发现,这混小子原来也在偷听,只不过像只大蛤蟆一样趴在地上。”说到此处,似乎将李玄潜入竹林的姿势模仿给马夫山大叔看。李玄听蒙面女子如此形容自己,不禁脸色通红。幸好他人在车棚内,身旁并无旁人,看不到他的窘态。马夫山大叔见蒙面女子模仿李玄在竹林中的样子,却并没有大笑,沉思片时,以十分凝重的口气道:“若从你的描述来看,这混小子似乎学过‘壁虎游墙功’之类的绝顶轻功。但年纪轻轻的他怎么可能?” 蒙面女子吃惊道:“听说壁虎游墙类的轻身功夫,不但需要浑厚的内力作为支撑,更需收缩自如的骨骼辅助。就目下江湖而言,能展动此类功夫的人还不到十人,以他的年纪,确实不可能......但他在竹林中明明就是如此靠近了风行雨和林东图!” 马夫山大叔点点头,隔着车棚缝隙,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李玄,低声道:“是呀,确是难以置信。但他若不是展动此类功夫,怎会在竹林中毫无声息的接近风行雨?你要知道,风行雨尽管偏爱施毒伤人,但其武功却丝毫不输给任何武林名家。如此来看,这年轻人武功不弱......呵呵,怪不得你说他的武功奇特,看来确是如此。” 他顿了顿,喃喃道:“若早知药王谷二谷主风行雨在山上,我定不会错过擒住他的机会。唉......错失良机,错失良机!”又问道:“你为何又去了不老洞天的峰顶呢?” 蒙面女子似乎仍在思索马夫山大叔的话,闻言怔了怔,才又道:“我听风行雨与林东图密谋夺取不老洞天中的财物,便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知,却在半山腰又遇见这混小子被困在‘颠倒阴阳八卦阵’中。我出手救了他,便赶到峰顶,等着风行雨他们打开不老洞天石门后,现身夺宝,但还没等到他们打开不老洞天的石门,便见这混小子和丁苍穹,还有个号称什么正君子的何忘我飞身跃上了峰顶。” 她详详细细的将峰顶上发生的事说一遍。 马夫山大叔听完,喃喃道:“原来峰顶如此热闹。丁苍穹、何忘我、辛氏兄弟、风行雨无一不是顶尖高手,就连林东图也非善类。而这年轻人竟能和他们斗得百十招......哈哈......咱们捡了个宝,还是个刺?”蒙面女子不解道:“当然是捡了个宝啦。”顿了顿又问道:“峰顶恶战,确实精彩。但若山大叔您不在山下庄外,恐怕我很难带着这个半死不活的混小子脱离开无尘山庄的截拦。此事有些侥幸啊!” 李玄闻言心道:“照此看来,我更侥幸。” 马夫山大叔点点头道:“无尘山庄与神风堡恶战,虽各有死伤,但神风堡韦统幻本是为了牵制无尘山庄而佯作进攻。他也不是傻子,岂愿自己顶着压力,让风行雨占尽机会!所以,他根本不肯出全力。嗯,我本是在山下看热闹,听见你的啸声,便到庄内四处放火,趁乱与你会合。” 蒙面女子点点头,赞道:“山大叔多年不问江湖事,如今还是没丢‘智机霹雳’的名声。”她沉思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山大叔,依您看来,无尘山庄吃此大亏,又被我们从容离去,会就此罢休么?”马夫山大叔闻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这些年,柔姑娘虽然不许我们涉足江湖,但我们也并非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嘿嘿......王世充图谋天下已久,他在无尘山庄内囤积军饷,此事虽然朝廷未曾察觉,但在江湖却已非隐秘之事。据说,守护山庄的少庄主宇文火都是个百年难得的奇才,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足智多谋,再加上丁氏兄弟协助护庄,外人即使窥探,也难以得手。”蒙面女子点了点头,问道:“足智多谋?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吧!难道他们是因太轻敌,这才入了风行雨和韦统幻设下的圈套?” 马夫山大叔摇了摇头道:“此次无尘山庄吃了大亏,倒不是因为轻敌,反而是太紧张之故。你或许不知,丁氏兄弟生平最怕一个人,风行雨正是充分利用了他的弱点。” 蒙面女子奇道:“以丁氏兄弟的武功,还会怕谁呀?” 马夫山大叔道:“我也不甚清楚,好像是个女子吧。”顿了顿又道:“管她是谁呢。反正这次无尘山庄和风行雨都吃了大亏,谁也没有讨到好处。哼,对于他们这种只认金钱权利的人来说,受伤死人都已不算什么,只有不老洞天的财宝才是最重要。” 蒙面女子沉思一会,突然道:“我记得丁苍穹曾对诸葛东方说过,这混小子与他的死敌有关联......啊呀,想起来了,丁苍穹本来打算捉了这混小子,作为诱杀死敌的诱饵,却不巧被林东图和黑云逸中途给岔开了。”马夫山大叔闻言眼睛一亮,‘哦’了声道:“竟有这回事?原来这混小子还有这等妙用!哈,我想他成为咱们的宝之前,或许还会先成为棘手的刺呢!”说着,使劲一拍大腿,沉声道:“怪不得自昨天开始,便有些奇奇怪怪的人跟在咱们身后。难道是无尘山庄派来的人?” 李玄在车棚内听了,心下一惊,暗道:“无尘山庄的人跟来了......若是真的倒是给他们惹麻烦了。” 蒙面女子点点头道:“我也看到那些奇怪的人了,所以才会问您无尘山庄会不会就此罢手。”马夫山大叔回头看看车棚内的李玄,见他依旧紧闭双目,斜倚而坐,不由淡淡一笑道:“你看看,混小子气息绵长,早已不是起初受伤时的样子。嘿嘿......若我判断不错,他的伤一定好了大半。”蒙面女子一怔,道:“他身受铁头阴阳蜈蚣的剧毒,若能不死已是万幸,岂会自行好了大半。嘿,除非他是个神仙!” 马夫山大叔笑而不答,半晌才道:“以我们现下的速度回去,恐怕尚需十几天的时间。我看咱们还是先选条近路,引那些纠缠咱们的人到鹰愁涧,先将他们一锅烩了。” 蒙面女子点点头笑道:“如此最好。只是柔姑娘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也讨厌您与人动手......您若忍不住出了手,回去难免受到责罚。”马夫山大叔闻言大笑,眨了眨眼睛,叹道:“亏你还记得柔姑娘不喜欢打打杀杀?可你不说,柔姑娘怎能知道呢!”说着,神色间有些兴奋,喃喃道:“好久不动手了,手已经痒痒了。”说着,轻扯缰绳,马鞭甩个脆响,折转马车,向右侧一条不甚宽的路上疾驰而去。 李玄听二人往来对话,隐约觉得蒙面女子之所以救自己,应是为了神舞、鬼泣两柄古剑。可是,他们若单纯为了这两柄古剑,大可趁自己昏迷时取走,却为何要带着自己去见什么柔姑娘呢?为何柔姑娘的武功与自己的武功有异曲同功之妙?他渐觉迷茫起来。现在,李玄既不知这蒙面女子和马夫山大叔提到的柔姑娘是谁,也不知他们到底要带自己去往何处。更不知丁苍穹所说的死敌是谁,为何与自己还有关联......这些问号在他脑际中翻来覆去,不但无解,而且渐渐的混乱起来。 他本是个聪明人,但此时却感觉糊涂的像个傻子。好在让他欣慰的是,或许用不了三个时辰,丹田内的寒热毒息便会与温热内息融为一体,到那时功力恢复了,自己便可轻松寻个机会溜走,离开蒙面女子和马夫山大叔,不用去琢摸这些无端烦恼。 鹰愁涧其实离此地不太远。马车在小路上奔了不过二三里,折转个大弯,便入了一条极为狭窄的山谷。山谷两侧高峰入云,似刀削斧劈,直溜溜的岩壁寸草不生,只有峰顶极为狭窄处长着几株千年老树,佝偻盘曲的样子,像极了年事已高的老者头顶,稀落而沧桑。山谷底部,怪石乱铺,荒凉的让人心伤,一条快要干枯的小溪旁有一条起伏不定蜿蜒曲折的车马小路。李玄坐在车内,见路上乱石散落,坑坑洼洼,颠簸至极。这种状况下,他岂能收慑心神,将丹田的三股内息融为一体? 斜阳缓缓向西天坠去,天色开始暗了下来。草木稀疏的峰顶上空,三两只饥饿的苍鹰厉声泣鸣,让人不寒而栗。 蒙面女子坐在马夫山大叔身侧,向后望了望,笑道:“山大叔,那些讨厌的人跟来了。” 马夫山大叔闻言,豪爽的笑道:“岂止只有后面那些人,你再往前看看,那条山峰间,仅能通过车马的路不也有人把守么?嘿嘿,没想到这出戏竟然越来越有意思了。” 蒙面女子看了看,前面约莫半里外的车马小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七八个奇装异服的汉子。她前后数了数,才对马夫山大叔道:“前面八人,后面九人,共计十七人。”顿了顿,才又道:“山大叔,你说奇怪不奇怪奇。前面这八个人服装稀奇古怪,个个神态倨傲,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看上去谁也不服谁,似乎是闲散江湖,却常常自以为是的旁门左道人物。而后面那些人却不是这样,他们装束打扮统一,神情淡定,尽管看上去斯斯文文,但从身形步法上来看,似乎又暗合某种阵法。” 马夫山大叔闻言赞赏道:“你分析的很准确。嘿嘿......前面这些人确是闲散江湖的左道人物,这其中还有几个我认识的人呢......”说着,指了指走在前面的一个手持古怪拐杖,身形消瘦的汉子,低声对蒙面女子道:“他是云顶山参精洞的长生参怪,名字唤老参精贺雕雁。而在他左近的二人分别唤作封子陵、封子逢,均是来自金刚山老狼谷.....哼,他们都是韦统幻的人,且先前曾佯攻过无尘山庄。” 他又回头看了看不徐不疾的跟在马车后面的九人,缓缓道:“这些人我却不认识......他们该不会是无尘山庄的人吧?奇怪,难道曾搏命火拼的双方要联手包围咱们?” 李玄见马夫山大叔扯住驮马,将前后情势说给蒙面女子听,他也好奇的张开眼睛前后望去。正仔细看着,突觉丹田一阵剧痛,似被烧红的铁棍搅动碎冰碴子一样,火烫而冰冷。他暗叫不妙,心道:“寒热毒息偏在这时造反啦!这可大大的不妙。”他知自己先前没有趁势将三股内息合一,此时丹田内的寒热内息已有些按耐不住,试图反噬,连忙深吸一口气,缓缓提起丹田内的温热内息,忍着寒热毒息相交产生的痛楚,眼观鼻,鼻观心,以温热内息为先导,将寒热两股毒息分别诱引至奇经八脉,再逐渐加强温热内息,以切割、包围、歼灭、合纵之法门渐次交融。 修习内家心法最忌被人打扰,这也是诸多修者长期闭关,不闻不问世间俗事之原因。而李玄此刻坐在车棚内,看似有马夫山大叔和蒙面女子保护,其实却非如此简单。要知这二人并非李玄的知己朋友。他们之所以用车载着李玄,是因有自己的如意算盘。照眼前情势,倘若马夫山大叔和蒙面女子在对方人多势众的攻击下,抵挡不住或轻易将他放弃,对于将要把温、寒、热三股内息合纵归一的李玄来说,无疑会是灭顶之灾。那时无需他人动武,哪怕只惹他心神不安,也会有不测危险。 李玄暗自衡量道:“照眼下情势来看,若不及时将寒热毒息化于丹田,与温热内息合三为一,性命必然不保,而若强行化解寒热毒息,期间稍微受到外界干扰,性命也是难保......唉......既然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冒险一试,先将三息合一吧!” 就在他决心已定,还未进入忘我境地时,便听前面八个人中有个嘶哑的声音远远喊道:“赶车的两位朋友莫要往前走了。”马夫山大叔听了,故意问道:“这位朋友,咱们为何不能走了?是前面有恶狗拦路,还是堆满了牛粪?”他话音刚落,八人中窜出个貌似枯树根样的瘦小矮子。瘦小矮汉子向前五六步,瞪着三角眼看了看马夫山大叔,嘶哑着喝道:“你奶奶的。老子好心提醒你,你却拐着弯来骂老子?” 这人说话极快,不等马夫山大叔与蒙面女子回答,自己又道:“这路已被老子买下了。你若要向前走,就留下件物什,权作买路钱。”蒙面女子闻言,冷冷一笑道:“你买下了这条路?哼,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们就别遮遮掩掩了,韦统幻来了么?” 瘦小矮汉子听了,狂笑道:“就凭你们还用的着韦堡主出马?嘿嘿,既然小娘子说话了,那咱就给个面子。要过这条路,你必须要把面罩摘下来让老子看看长得俊不俊。同时,还要把车内那个小子留下来,交给我们,这些话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 马夫山大叔听韦统幻没有来,心下一怔,又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前面这八个形神古怪的人,暗道:“韦统幻虽然为了配合风行雨夺取不老山洞中的宝物,佯攻失败,但实力却并没有损失多少。如今,这几个追随他的左道人物来了,他难道真的没来?” 他心念动处,微微笑道:“这位仙骨品相非凡的兄弟是不是南海无极岛竹叶青竹岛主?” 瘦小矮汉子听马夫山大叔恭维自己品相不凡,得意大笑,嘶声道:“正是本岛主,原来你知道我的威名啊!”马夫山大叔见他得意洋洋,微微一笑道:“竹岛主,韦统幻韦堡主怎么没来?哈哈......我知道了,他是不是有急事,抽不开身到此......不对不对......韦统幻尽管品貌低劣,但身为一堡之主,他绝不会让你们到此来做拦路的大王!”瘦小矮汉子竹叶青听了,怪眼一翻道:“他没有急事......咦,你怎么知道韦堡主不晓得我们来此?”话音未落,身后的老参精贺雕雁冷冷道:“竹岛主,你问的好蠢。他哪知韦堡主有没有急事!你已被人家探到虚实了!” 马夫山大叔听老参精贺雕雁识破自己的心思,嘿嘿一笑道:“这么说,你们是瞒着韦统幻来此?”竹叶青被老参精贺雕雁一语点醒,脸色涨得通红,但嘴里兀自不服道:“我用你老参精提醒我......哼哼......难道我看不出他在试探老子吗?喂喂,马夫,你难道不知,似你们这等三四流的角色,根本不值得韦堡主亲自出马。” 蒙面女子闻言,嗤之以鼻道:“我们是三四流角色?哼哼,待会儿便将你打成七八流。” 马夫山大叔听竹叶青如此说,已知韦统幻不会来此,放心大半。要知在他眼里,除了韦统幻难以对付,他根本就不会把这些旁门左道人物放在心上。他听瘦小矮汉子竹叶青故作声势,淡淡一笑道:“说吧。你们瞒着韦统幻来此,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一二二章 豺狼遇虎 老参精贺雕雁听马夫山大叔一语问中要害,心知此行目的已掩饰不住,若再遮遮掩掩,便会有借助韦统幻的名声在江湖狐假虎威的嫌疑,尴尬一笑道:“阁下精明啊!似这等人才却替人赶马?嘿......可真是可惜了。”顿了顿又道:“既然你看穿了咱们的心思。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无尘山庄一役,韦堡主虽然尽力,却被风行雨浪费掉了机会。”说着,五指交错向天做个振翅的姿势,神神秘秘道:“为了向圣主交代清楚这次失利的原因,韦堡主须亲自面陈理由。所以嘛,嘿,就在我们在作别的时候,堡主座下弟子包树悄悄告诉我们,他有两把古剑被一个贼人给偷走了,并郑重委托我们,在我们时间允许之下,费点力气帮他讨要回来。” 马夫山大叔故意问道:“偷走古剑的贼人可曾找到了么?” 老参精贺雕雁点点头,指了指马车车棚道:“偷走古剑之人正是被你身旁蒙面女侠救走的那个混小子。” 李玄在车棚内听老参精贺雕雁如此说,这才明白他们原来是为了自己背负的鬼泣、神舞兵刃而来,不禁暗道:“这可恶的包树,不但不念及自己曾绕过他的性命,反而挑拨旁人追杀自己,真是可恨至极。”念由心生,他略微分神,猛觉已经平息许多的丹田又一阵刺痛,而被他困在丹田内的寒热毒息趁他心念分动之时,向奇经八脉迅猛扑去。 他忙收慑心神,身神合一,察觉已有三分之二的寒热内息入了奇经八脉,不由暗暗叫苦,心知寒热毒息这般反复,最为危险。若再不能全力以赴将其拢归丹田内,毒息发作后,将会以双倍的力度冲击自己各处经脉,到那时即使丹田内的温热内息倾巢而出,怕也无力回天。无奈之下,李玄只得重新以切割、包围、歼灭、合纵之法,像围剿穷凶极恶强敌一样,绞尽脑汁,耐着性子将寒热毒息逐步拢归丹田,而后再以温热内息紧紧将其困住,深纳数口气,双手抱元守意,艰难完成最为凶险的三息合一。 马夫山大叔看了看老参精贺雕雁,又下意识地隔着车棚缝隙看了看李玄,见他脸色时而煞白,时而火红,头顶不时地冒出蒸蒸白气,暗暗道:“先前见这混小子似乎没了中毒迹象,但怎么又在行功疗毒?看他这架势似乎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刻。嗯,据说受了铁头阴阳蜈蚣的毒,极少有人能存活百日,即使这混小子神奇古怪,怕也撑不过去......哼,老参精贺雕雁果然背着韦统幻擅自行动,看来这两把古剑果真非同小可。既然我要将这两柄古剑与混小子带给柔姑娘,岂能让他们得逞!” 蒙面女子听老参精贺雕雁言毕,冷冷一笑道:“你们当真是强盗逻辑。明明要抢人家手里的东西,却偏偏先说成是自己的。老参精,我有一块捡来的破木片儿,难道是你祖宗的牌位?” 马车后九个人本来在凝神听他们说话,待听到蒙面女子如此讥笑老参精贺雕雁时,不由纷纷鼓噪大笑。 老参精贺雕雁听蒙面女子言语恶毒自己,眼睛一眯一张,精光四射道:“既然你认得我祖宗的牌位,那就给他们磕个头,省的爷爷我替祖宗责罚你不知长幼顺序,胡言乱语之罪吧!”说着,手中拐杖一摆,正要猱身上前,却听金刚山老狼谷封氏兄弟中的老二封子逢道:“老参精,莫要冲动。他们跑不了。但咱们在动手前必须要弄清楚那九个人来此作甚么?”老参精贺雕雁闻言身形一顿,喃喃道:“兄弟这话有道理!” 封子逢话音刚落,马车后九人中走出个面白微须,手摇折扇,一副书生模样打扮的人。 白衣书生先施施然地走到诸人中间,整了整衣衫,才对马夫山大叔、蒙面女子以及老参精贺雕雁一行人拱了拱手,斯斯文文道:“承让,承让了啊!在下一介迷糊书生,先给诸位问个好。”清了清嗓子,又慢吞吞的道:“实不相瞒,诸位适才往来问答的话在下已听得清清楚楚。哎呀......千里相逢,皆是因缘,有话好说,何必舞刀弄枪,拼得体残命丧呢。都说做书生的酸腐,在下是书生,但不酸腐,而且也讨厌假斯文绕弯弯之人。这个......这个......正所谓江山千古俊秀,英雄难觅英雄,纵然斜阳易老,但东水绿波依旧......”他还要滔滔不绝的掉书袋,却听竹叶青喝骂道:“奶奶的,你这样还不酸腐啊?你非要酸死老子才算酸腐么?” 蒙面女子见竹叶青狂妄至极,冷冷道:“酸死你瘦矮子倒好,省的别人要费力了结你。” 竹叶青闻言怒不可遏,喝道:“来来,小娘子先过来,让老子在被酸死之前先瞧瞧你破布后面遮挡的脸蛋俊不俊!”白衣书生见竹叶青出口粗鄙,大摇其头道:“看来这位先生书读的极少,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有,您的酸腐言论差矣。这个......这个......君不闻酸与腐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境况。其中酸腐之道,常如山西老陈醋、辽东酸白菜之类,酸是酸,却不腐,酸是酸,但却入口爽脆生津。” 老参精贺雕雁见白衣书生侃侃而谈,非但没有惧色,且神色从容,不知他是敌是友,因而试探道:“这位仁兄博学多才,巧舌如簧,小老儿敬佩,但不知摆柜何方,上手下手是否有咱熟悉的朋友?”马夫山大叔在旁静观其变。这时见老参精贺雕雁出面,明白他说的摆柜是问对方隶属何门何派,而上手是相问对方在门派中居于何职,下手则是问对方有没有与自己熟悉的人。马夫山大叔本是个稳凝之人,加之本来也好奇白衣书生为何紧紧跟着自己的马车,又为何这时突然横插进来。尽管他见白衣书生脸上茫然,难以理解的样子,却冷冷静静不语,看他如何应对。 白衣书生闻言一愕,搔了搔头,仰头想了半天,这才呆呆道:“摆柜,上手下手?唉,这位老先生说话饱含玄机,当真如巫山流云,龙门飞雨,真真的让人难以琢磨。” 他感慨甫毕,又摇着折扇,踱着步子,喃喃自语道:“要多读书,一定多读书。唉,看来是我读书少了。”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我明白摆柜、上手下手是什么意思了。”老参精贺雕雁见他呆呆书痴的样子,甚感好笑,道:“你既已明白,那就说出来让大伙听听。”白衣书生摇头晃脑道:“摆柜是将吃饭的桌子摆开。上手嘛,则是要夹食入口。而下手嘛......那就是吃饱了喝足了后去茅房蹲蹲喽!” 诸人听他如此解释摆柜与上手下手之意,忍不住捧腹爆笑。 白衣书生见诸人笑个不停,并不在意,痴痴地看着诸人,似乎诗兴大发,突然指了指高插如云,刀削斧劈的鹰愁峰,又对剩下小半脸庞的斜阳躬身行礼后才吟道:“山遥海阔,秋色水音,晚霞西风俱灿烂,如此佳境,该当扯碎如织愁网尘丝,点一把人间烟火,煮天地,煮人生,煮月光......咿......煮天地呀煮人生,煮月光!” 蒙面女子见书生边吟边舞,如癫似狂,不禁喷的一笑道:“好个煮天地,煮人生,煮月光......太有诗意了,太有诗意了......我看光有诗意还是不行,应该加上煮口条!” 白衣书生闻言止舞,仰天哈哈大笑,伸手做了个儒雅姿势,道:“诗意笔墨难以果腹,有了口条,是否应煮一壶老酒?”老参精贺雕雁见书生摇头晃脑,似乎故意装疯卖傻,恼道:“既然你喜欢装疯卖傻,不死不活的挡在这里,那就让你彻底疯傻掉吧。”话音堪落,只见他左手一摆,凌空跃起,右手拐杖呼的一声砸向书生面门。 诸人见他个子不高,干瘪精瘦,一把遮胸的白胡子,似七十几岁模样,但跃起来却身形如电,凌空两步,已蹿出四五丈的距离,拐杖击出,两丈之内沙飞石头,力道惊人。 眼见老参精贺雕雁这一拐杖就要击中白衣书生面门,不知怎的,白衣书生只斜跨半步,便轻轻巧巧的避过,同时右手往其拐杖杖身一搭,微微笑道:“在下与君无冤无仇,何必气而生怒?”老参精贺雕雁没想到对方能如此轻巧的避过自己全力以赴的雷霆一击,正待持续发力,却感觉拐杖如被千斤巨石压住,竟抽不动扯不回。 白衣书生看了看脸色涨得通红的老参精贺雕雁,淡淡笑道:“老先生经年修炼不易,若动了火气,伤了心肝,小心折寿......”言语未了,搭在杖上的五指突然收回。 老参精贺雕雁抽不回拐杖,惊怒交际,正力贯双臂,满心要以力破力,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撤回搭在拐杖上的五指,耳听‘咔嚓’一声,扯空的力道不但全部压在他双臂上,且在回扯途中双臂受不住巨大的回扯力道,‘哎呀’一声,竟然脱了臼。 马夫山大叔见白衣书生只一招,便将成名江湖多年的老参精贺雕雁击败,暗暗吃惊。他因看不出白衣书生是敌是友,所以不明白他此举是在帮自己,还是另有所图,只能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南海无极岛竹叶青在旁边看得真切,心下自是惊诧不已,但他素来不服老参精贺雕雁对自己呼来喝去,此时见他受伤反而窃喜,高声道:“老参精,你与酸腐书生相识么!为何故意想让?”说着,转头对身侧三个背负长剑的道人道:“清静三子,该是你们归入神风堡主麾下立功的时候啦。”言毕双手一抖,手中已多了两枚直径约二尺大小银光闪闪的无极金刚圈。他尽管矮小干瘦却极其彪悍,与人相斗向来不虑生死,呼喝着猱身向白衣书生扑去。 清静三子客见竹叶青动了手,也‘刷刷刷’拔出背负的长剑,分别占住三角支点位置,加入团战。 白衣书生见对方四人攻上来,不但面无惧色,而且镇定异常,身形一变,手中折扇指东打西,忽而出手辛辣剑法,忽而精巧打穴手法,忽而以扇面为盾,忽而以扇骨为刀。眨眼间,五人已在兔起雀落中斗了七八回合。这期间白衣书生越斗越勇,连连呼喝中更是连续变换了七八种手法,且每种手法俱精妙绝伦,快如流星闪电。 斗到分际,诸人听白衣书生轻喝道:“倒、倒、倒......”话音未落,只听清静三子接连哎呀惨叫,飞跌出去。竹叶青见清静三子落败,心神微慌,左手金刚圈不由迟滞些许,正与白衣书生折扇撞在一起。诸人听得‘铮’的一声脆响过后,金刚圈不但被白衣书生夹手夺了过去,且作为武器反击回来时,又与竹叶青右手的金刚圈撞在一起,‘铮’地一声巨响,两枚金刚圈均弯曲变了形。白衣书生扬了扬手中变形的金刚圈,笑道:“素闻竹岛主的降魔金刚圈法名贯江湖,不但势大力沉,而且圆转如意中,取人首级若探囊取物。哈,可如今咱见了,竟然不过尔尔!” 竹叶青呆呆的看了看被震得鲜血直流的虎口,喃喃道:“这金刚圈是南海银砂混以精钢铸成,但到了你手中怎的却变成面条......”说着,一边叹息一边摇着头,踉踉跄跄往回走。岂知还没走两步,脸色突然变得焦黄。他痛苦的单手捂住胸口,似想大声呻吟,却翕张几下,发不出声音,摇摇晃晃几下摔倒在地,便一动不动。 蒙面女子见向来心狠手辣的竹叶青竟被白衣书生以重手法震毙,不由暗暗吃惊道:“这书生表面儒雅文弱,装疯卖傻,却没想到内力如此浑厚。我若想干净利落的斗杀竹叶青,恐怕也难如此。”马夫山大叔望见竹叶青死去,脸颊肌肉抽搐几下,双拳不由自主捏了捏,暗暗道:“书生真是扮猪吃虎的角色,他的内力好霸强啊!” 金刚山老狼谷封氏兄弟对望一眼,又看了看搀扶着老参精贺雕雁的回流河鹰愁滩滩主屈奔雷,勉强笑了笑道:“屈兄,照此看来,包树送给咱们的这笔好财是发不着了。”言毕,仰天惨笑一声,对白衣书生道:“阁下武功不凡,真让我兄弟开眼了。眼下您若要赶尽杀绝,咱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您赐教。” 白衣书生微笑道:“有话请讲无妨。” 金刚山老狼谷的封子陵看了看倒地不起的竹叶青,心下掠过一丝寒意,强自镇定的问道:“先生先前讲过,咱们之间无怨无仇,是不是?”白衣书生点了点头道:“确是。咱们素昧平生。”封子陵长长叹息道:“那您为何要对竹叶青出手不留情呢?”说着,指了指马夫山大叔与蒙面女子,才又道:“难道先生与他们是一伙的?” 白衣书生闻言,哈哈笑道:“非也非也。我与他们也是素不相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封子陵奇道:“那您如此做,却又是什么道理啊?” 白衣书生挥了挥手中折扇,神情间似又呆痴疯癫,斜挑向上的细长双眸淡淡而笑,嘻嘻道:“只因在下不喜欢承别人的情。”说着,指了指马夫山大叔以及蒙面女子,手舞足蹈的对封子陵道:“你们以私心理由将人家拦下,倘若是斗将起来,双方必会有死伤......哈哈哈......虽然你们必败无疑,但那样却耗损了他们的气力,到那时我再出面料理这赶马的老少,岂不胜之不武!嘻嘻......所以我才要将你们先料理了,公平的与他们相斗。” 封子陵听白衣书生斗杀竹叶青,竟是如此理由,不由万分惊诧,待见他笑容古怪,似含有嘲弄自己的意味,不由恨恨道:“你怎知我们斗不过这赶马的乡巴老少?你......你该不会也是为了那两把古剑而来的吧!你这样做......当真狂傲至极,你这样做,不也与我们一样有私心?” 白衣书生将头摇得好似波浪鼓,咧了咧嘴,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古剑,也不打算要他们的古剑,所以这样不算有私心......实话告诉你吧,我若非因知诸位曾到过无尘山庄,在那里又是伤人又是放火,扰的山庄乱七八糟,我才懒得插手你们之间的事。” 封子陵惊道:“你竟是无尘山庄中的人?” 白衣书生点点头,神色突然极为高傲,淡淡道:“你才看出来么!哼,韦统幻率领你们攻打无尘山庄,无功撤退,算他走运......哈哈,只可惜你们就不走运了。”说着,指着脸色苍白如纸的老参精贺雕雁,缓缓道:“若非他适才说出你们曾对无尘山庄做的好事,我哪里会知道。”老参精贺雕雁闻言,嘶声道:“如此说来,那时你便已决定对我们痛下杀手么?”白衣书生点了点头,道:“难道不可以么?” 老参精贺雕雁惨笑数声,道:“好好好,如此看来我们也算是冤家路窄,那你还找啥‘公平起见,胜之不武’的鸟理由?哈哈哈......说我们强盗逻辑,这岂不也是!” 马夫山大叔自从听闻白衣书生是无尘山庄的人时,心下早已暗暗戒备,此时忍不住问道:“读书人说话不可自相矛盾。你既然已知这帮脓包早先曾围攻过无尘山庄,却牵扯我们路人作甚?”白衣书生听马夫山大叔说话,收敛起癫狂嬉皮的神情,郑重道:“你们不算路人。”蒙面女子冷冷道:“我和山大叔究竟是不是路人,难道要你判定?烦请你如实相告我们究竟怎的招惹你了,引得你阴魂不散跟来捣乱。” 白衣书生听她咄咄逼人,不由冷笑道:“你们确实是惹我了。哼......难道你们忘了,昨天你与马夫先生在松岙镇打尖时,曾提到过无尘山庄不老洞天峰顶那一战么?”(。) 第一二三章 九星飞锤 马夫山大叔闻言吃了一惊,仔细一想,昨日午间用饭时,确有几个白衣书生模样的人在临近桌上吃酒。他微一沉吟,神色凝重道:“原来我们说的话被你听到了。” 白衣书生点了点头道:“我听这位姑娘参与了不老洞天峰顶一役,便打算寻个机会料理你们。”说着,用折扇指了指老参精贺雕雁诸人,又道:“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这帮曾搅扰无尘山庄,又找你们麻烦的人。哈哈,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眸光闪过凌厉的杀气,沉声道:“若将祸乱无尘山庄之人一网打尽,当是美事。” 马夫山大叔笑道:“你既已打算与我们相斗,却不肯等我们彼此残杀后捡个大便宜,倒也算磊落,而且让人敬佩。但动手之前,却要请教尊名,即使我做了亡魂之人,好歹有个念想。” 白衣书生哈哈大笑道:“痛快。果然是老江湖,狠角色。”说着,又摇头晃脑道:“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应知礼明义。古人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若守株待兔、不思进取、坐等现成却是愚蠢行径。所以,咱要以仁德进取之心,谨记不占他人便宜之信条,老老实实,童叟无欺,货真价实的与人公平相斗,绝不辱没圣贤和咱读过的千卷万册。” 老参精贺雕雁闻言,焦躁不已,喝问道:“你究竟姓氏名谁,快快说来,怎如此啰嗦?” 白衣书生看了看老参精贺雕雁诸人,缓缓道:“我岂会让你这等不入流之人知晓我的名字!嘿嘿......会玷污了读书人的心啊!哈哈......来来,我数三个数,让你逃离我的视线,若我数完,你还想赖在这里听我报出真名实姓,那我只能让你永远把耳朵关上了。” 马夫山大叔见白衣书生明显是在戏耍老参精贺雕雁诸人,就如猫拿耗子,吃之前总要戏耍一番似的,暗道:“此人无论言语或是手段,俱都狠辣古怪,而且其武功诡异多变,轻功之高,更是少见......他到底是谁?怎么没听说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白衣书生笑吟吟地看着老参精贺雕雁、封氏兄弟、屈奔雷以及勉强站起身来的清净三子,缓缓道:“一......”诸人见他刚开口数数,清净三子便彼此对望一眼,抚着胸口,发喊一声,拼命向山谷外的三个方向奔去。清净三子因受了重伤,轻功减半,但为了保命,疾奔之下竟也快如闪电,且三人分别向三个不同方向跑去,即使白衣书生轻功再高,也只能三选其一。可清净三子似乎忘了,白衣书生此行不只自己一人,与他一起的还有八个身穿白衣,形貌相似的书生。这些年纪略小的白衣书生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肃手立在旁边。老参精贺雕雁几人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左道人物,无论面上或是心中,不愿落下被人恐吓逃跑的名声。但眼前白衣书生武功之高,匪夷所思,纵使几人联手与之相斗,恐怕也难是他的敌手。名声事大,还是自己性命事大?他们正犹豫着,却见清净三子急速奔向三个方向,不由摇头暗道:“没骨气......但却是好法子......这样,至少能有二人得存性命。” 岂知,老参精贺雕雁几人思绪未定,却见白衣书生身旁的三人突然如脱兔般飞身追去。 斜阳如血,虽然照在鹰愁涧高耸的云峰上,却在乱石散落起伏不定的涧中留下了巨大的形似魔鬼钢牙般的阴影。诸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已听七八十丈外的清净三子分别惨叫一声,犹如倒空的麻袋似地,卧在巨大的阴影中。而那三个白衣书生得手之后,丝毫没有停顿,身形凌空倒纵翻起,若飞鸟般跃了回来。 白衣书生见状,脸露微笑,神情淡淡道:“二......” 封氏兄弟脸色惨白的彼此望了一眼,道:“闭上你的鸟嘴。娘的,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拼了。”说着,分别抽出四支长约四尺的捕狼叉,一左一右向白衣书生扑来。 白衣书生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中招吧。”只见他身形一侧,不退反进中迅捷让过封氏兄弟,而后回身一转,双手疾探,不偏不倚地拿住封氏兄弟二人的腰眼,向上猛地提动,已将二人举过头顶。诸人见封氏兄弟身手敏捷,招式猛恶,却没想到只一招间便被白衣书生拿住要穴,如婴儿般毫无反抗之力。正看得惊讶,却见白衣书生举着不能动弹的封氏兄弟往地上使力一摔,‘蓬蓬’两声响过,二人连喊叫都没来得及,登时被摔的脑浆迸裂。白衣书生面色淡淡的轻轻地搓了搓手,笑眯眯数道:“三......”老参精贺雕雁仰天惨笑一声,口中喃喃不止道:“屈兄弟,对不住你了。咱死也不能死在这个怪物手中,哈哈......”言犹未了,突然双眼环睁,死死地搂紧扶着自己的屈奔雷。屈奔雷大惊,他自恃武功不弱,却知无论如何比不过封氏兄弟。此时见二人一招间便命丧当场,不由栗栗胆颤,正打算舍下贺雕雁,趁机狂奔逃命,却觉得全身一紧,胸口剧痛,脑际一片空白。 马夫山大叔与蒙面女子见贺雕雁死死地搂住屈奔雷,还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奇招来应对白衣书生,却没想到贺雕雁竟是畏战自尽,唏嘘之余,心下对白衣书生的武功更是暗自戒惧。 白衣书生似乎也没想到贺雕雁会搂紧屈奔雷一同自尽,怔了怔,忍不住仰天怪笑道:“好好,不让咱们动手,算你们狠。”说着,折扇一摆,八名年轻的白衣书生立时将马车团团围住。 蒙面女子冷冷地看了看身前身后的九人,道:“现在他们都已死了,你可以将自己的姓名说出来了吧。” 白衣书生点点头,轻摇折扇,踱着步道:“你二人武功不弱,确是可以知晓了咱的名字。”顿了顿,才又道:“你们知不知道奇猛正君子?”蒙面女子闻言一怔道:“正君子?我倒在不老洞天峰顶上见过。但奇猛......奇猛这人却未曾见过。怎的,你难道是奇猛?”白衣书生哈哈大笑道:“奇猛不是一个人。奇猛正君子是师兄三人,分别是奇君子、猛君子、正君子。”他掩饰不住骄狂,得意笑道:“在下不才,正是奇君子秦似我。”马夫山大叔见白衣书生奇君子秦似我神情骄狂,全无适才呆痴的样子,不由暗道:“此人若不是故意做出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便是来有意装疯卖傻,以此为乐......看来今日之战非同小可,我需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他微微一笑,抱拳道:“原来阁下是奇猛正君子中的奇君子秦似我,嘿,可惜我从没听说过。”说着,转头看了看蒙面女子,又道:“烟姑娘,以你见识可听说过这号人么?” 蒙面女子噗嗤一笑道:“我只听说过阿猫、阿狗或者阿猪,还有那几只流浪街头的小老鼠,何曾听过什么奇君子或者怪君子!”奇君子秦似我见二人一本正经的讥笑自己,脸现怒色,冷哼一声道:“我因高抬你们,才将我名字相告,看来是自作多情了。道不同不相与谋,看来咱们连多说句话的缘分也没有了。”言毕,手中折扇一展,足下斜移,脸色阴沉的对其余八名白衣书生喝道:“九星绕日风雷起。” 左侧第一个白衣书生闻听,吟道:“金花四溅展诗意。”一语甫毕,手腕连连抖动,呼的一声,飞出一枚金光闪闪,若拳头大小的铁锤,向蒙面女子的腰眼大穴砸过去。 蒙面女子没想到对方说动手便动手,仓促之间,只得顺势而为。其实之前她与马夫山大叔见白衣书生秦似我斗杀贺雁雕诸人,心下早已暗暗戒备,但却没想到对方会吟着诗攻向自己。此时马夫山大叔靠在马车旁,而她却是盘膝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如此没有拉开架势,便遭到对方攻击,任谁也会措手不及!蒙面女子见金锤击向自己,轻喝一声,右掌顺着金锤来势一抹,左掌往车辕上一撑,跃起数尺,腰肢扭动的同时,不但在毫厘之间闪过这一威猛招式,反而以巧破千斤之力,将金锤引向了身后。 她身后严阵以待的是另一个年轻的白衣书生。白衣书生见金锤飞向自己,不惊不急,不慌不乱,猛地以袍袖兜起,裹住金锤,口中长声吟道:“土崩瓦解烟光里。”诵吟中,袍袖舒展,如抛石机发出的石头炮弹,呼的一声,似电般抛出金锤,砸向马夫山大叔。 马夫山大叔听他们不徐不疾的似吟似唱,已察觉对方似乎要推动一个极为厉害的阵型,虽不敢大意,但也不回头,听风辨声,左手挥动马鞭,刷的一声,向金锤卷去。 但他似乎忘了,这枚金锤是掌控在第一个白衣书生手中,所以他的马鞭鞭梢还未触碰到金锤,金锤便突然变了方向,兜头砸向蒙面女子。马夫山大叔功力精深,出手招式岂能轻易落空!他手中马鞭一抖,连变三十二个鞭花,若出水盘旋蛟龙,缠向掌控金锤的白衣书生,同时心下一凛,猛地想起这个奇幻凌厉阵型的名字,转头大声对蒙面女子喝道:“他们这是‘金木水火土云雾玄奇’变化而成的九星连环飞锤阵。烟姑娘,小心站住位置,别随便移动身形,更不能让他们织成飞锤网!” 秦似我听他识破自己的阵型,有些惊讶,更有些钦佩道:“这个失传几百年的阵型也瞒不过你?!嘿嘿......果然是个高手。”口中说着,他已飞身跃入阵中,凌空之时,扬手一抖,以一枚半圆形状,浇铸着九枚钢刺的黝黑飞锤砸向马夫山大叔。 要知这个九星连环飞锤阵创于几百年前,后由诸葛亮乱阵‘克’字区块阵型变化而来。 克,有胜任与战胜之意。若将此意用之阵型摆布,无论守或攻,均含有七分刚三分柔,以柔辅刚的理念,所以这个九星连环飞锤阵是以叠加交织,交织如梭的攻势为主。其中九星分别指金、木、水、火、土、云、雾、玄、奇之方位,阵型展动时以纵横交错,阴阳运转为法则,通过变中有变,变而后变的方法,催动阵法。此阵型与其他阵型大是迥异之处,并非以居首的‘金’字为指挥枢纽,其中审时、判断、策划、调度直至擒敌首于锤下的总指挥权,却是放在意想不到的末尾‘奇’字方位。 白衣书生奇君子秦似我便是在此阵中司职‘奇’字方位。 他此次接到丁苍穹的飞鸽书信,便星夜赶往无尘山庄,但一路奔来,心下也知,若以时日计算,此行怕是晚矣。纵然如此,他也不敢懈怠,因为他清楚不老洞天中的军饷在王世充大人心中的份量。若非如此,无尘山庄也不会由少庄主及丁苍穹二人亲自掌管。而就在他心急如焚,担忧愈甚之时,凑巧遇见了马夫山大叔一行人。 当秦似我听到蒙面女子向马夫山大叔描述不老洞天峰顶的激战状况时,除了惊讶不安,他脑际闪过一丝念头。若能将这三人生擒活捉到少庄主面前,岂不是大功一件! 秦似我盘算已定,便决定找个地方付诸行动,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曾围攻无尘山庄的贺雁雕等人也突然出现。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何不斩了这些武功不高,却混有薄名的左道人士的首级,再擒住马车中的三人,一起献给无尘山庄少庄主! 因而,他在将贺雁雕诸人悉数击毙前,心下已经有了计划。 秦似我计划先将人多势众的贺雁雕诸人了结,再以八名白衣书生困住马夫山大叔与蒙面女子,以阵型中的飞锤联网之绞索阵势,生擒活捉这三个知晓不老洞天峰顶战事之人。可他没想到白衣书生们才出手三个回合,却被马夫山大叔喊出阵型名字。 对方喊出了阵型名字,若不速战速决,或有不可控制之事。 秦似我入了阵中,不但飞锤砸向马夫山大叔,更是啸声连连,指挥八名书生接连变阵。 霎时间,九星连环飞锤阵势大变,犹如幻变风云,狂涛劈岸,不但进攻之势大盛,而且每个白衣书生俱抖出飞锤,纷飞交错中,不断推动阵势变化,将原本三四丈方圆的攻势,压缩成了不到两丈范围的飞锤网。围攻范围越小,攻势便会成倍增加。霎时间,九星连环飞锤阵如一枚攥紧的精钢铁拳,要将阵型中的二人捏的粉碎。 马夫山大叔见势不妙,不得不从车辕上抽出一柄长剑,与蒙面女子反复交错位置,以期能找到九星连环飞锤阵的破绽,撕开一道口子。但二人循环激斗了十几招,渐渐发现,若要突破阵型几乎是不可能。因为若要破掉此阵,须知此阵型的阵眼所在。可惜马夫山大叔只识得此阵,却不知如何破解。而蒙面女子虽然曾研习过天下奇门异阵,也曾指点李玄破了无尘山庄的阴阳颠倒八卦阵,但她并非全才,偏也对这个九星连环飞锤阵知之甚少,所以对眼前这交错往来的飞锤攻势毫无办法。 二人见对方将阵型越收越紧,心下焦躁,交错突击。但无论如何互补,只要踏出半步,便有三四枚飞锤击来。而这些飞锤每出一招,皆含有攻击、守护、纠缠、偷袭诸般配合,甚是难应付。激烈搏斗中,二人被逼的步步后退,不得不收缩防线,护住全身,在马车旁边窜高伏低,左挡右突,以二分攻势,八分守势做苦苦支撑。 秦似我见对方已被逼得只剩下不到丈许方圆之地,不禁大笑道:“我的孩儿们,看看这两个跳梁小丑吧。哈哈......他们尽在马车旁负隅顽抗,让人甚是不爽快。还不快快加紧,拆了这架马车,将他们与那病小子捉了,连剑带人一同送给少庄主。” 八名白衣书生听了,齐声道:“谨遵奇君子之命。” 秦似我又仰天大笑,朗声道:“九星绕日风雷起,金花四溅展诗意;木心四海暗**,水调歌头梦有期;火焰万丈恨天高,土崩瓦解烟光里;云淡风轻庭院深,雾锁小楼人无极;玄天长门斜阳老,奇妙宇宙神归一......”吟唱声中,只听‘轰’的一声,三柄飞锤已齐齐砸在马车的车棚上。脆弱的车棚岂能禁受住飞锤的千斤力道!‘轰’地一声,四分五裂,车棚中盘膝化解寒热毒息的李玄随之飞跌出来。 其实早在秦似我逼死贺雁雕与屈奔雷时,李玄已将寒热毒息自奇经八脉中收拢归入了丹田。可到此时,李玄体内的寒热内息并没有完全心甘情愿的与温热内息融为一体。因此他不敢稍动,只能以温热内息牢牢缠住寒热毒息,一点一点将其消磨化解。如此运行片刻,只觉丹田内的痛楚虽然减轻不小,但寒热毒息仍不断在丹田内剧烈的挣扎反抗。水滴石穿,绳锯木断。如丹田化毒,最终将毒息与温热内息融为一体,本是最磨人的小心翼翼的功夫事。好在李玄曾有过类似得经验,所以尽管车棚外斗得不亦乐乎,他依然能气沉丹田,深纳缓吐,圆转从容中竭力做到。 待到秦似我似吟似唱,指挥飞锤加强攻势时,李玄已感觉到丹田内寒热毒息渐渐减弱,温和的气息越来越强大。这股越来越强大的温和气息携着剩余的寒热毒息不断在丹田内奔跑、撕扯、交融......相互涌动流转中,竟然时而如和风拂面,时而如龙行激流,翻飞交恶,缠斗碰撞,总之暖似柔光,通泰至极。眼见温热气息占尽上风,如王者般,要将寒热两股毒息彻底降服,马车棚却猛地被三柄飞锤击破。(。) 第一二四章 险中求生 李玄从车棚中飞跌而出,明知身处险境,却不敢有丝毫动弹。因为他此时若贸然发力起身,不但前功尽弃,甚至走火入魔。所以当他落地时,仍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可当车棚被击破,他心下不免一惊,神智出现松动,残余的寒热毒息乘势狠狠地扯住了温热内息。真是屋漏偏逢阴雨天!他丹田内息一顿一挫,瞬间静止。 这般静止的情势,犹如奔跑的车轮突然被巨大的山石挡住了去路。若遇驾车高手,车辆虽然会有损伤,但乘者将无碍。可若是庸手驱车遇此情势,必然车毁人亡。 李玄虽非庸手,却也并非驭气高手。所以丹田静止瞬间,他立时感到还未完全融解的寒热毒息在丹田迅速膨胀起来,心下暗叫不妙,虽然想将这股突然变得怪异的内息安抚住,却觉自己呼吸急促,根本无法深纳缓吐,更别提如何心神归一了! 温热内息裹夹着寒热毒息越来越膨胀,只呼气吐气间,已如被快速充满气体的皮囊,膨胀欲裂。他心下暗叹:“我命休矣......”马夫山大叔与蒙面女子见车棚被击碎,李玄跌落出来,百忙中对望一眼,均心下暗道:“看来这混小子死定了!” 秦似我见李玄坐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头顶冒着蒸蒸白气,正是内息修习时的关键时刻,不禁怪笑道:“你小子好用功啊!哈哈......待我擒他,看他还能如此用功么!”口中说着,身形一晃,欺身到了李玄面前,凌空中不待身形稳当,提起右掌便往他心口拍去。要知秦似我的功力虽然比丁苍穹和风行雨二人稍逊,但先前只以手掌搭在贺雁雕的拐杖上,便让对方抽不出拉不回,足见其功力深厚,实非等闲。如今他虽然知晓李玄动弹不得,却还是使足十成功力,一掌拍下。莫说李玄此时动弹不得,即使早先无恙,如果要硬接这一掌,怕也不是容易事。 诸人只听‘嘭’的一声,李玄被击飞出去。但让人感到惊奇的是,他虽然飞出去,落地时却没有横尸当场,而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哇哇’喷出两口紫色的血。李玄手捧着胸口,脸色红白不定,瞬间变幻数次,不过片时,气色又突然变得如常。 秦似我惊奇地看着李玄,忍不住问道:“小子好能耐,竟能禁得住我的流星飞掌!”可他哪里知道,李玄之所以能摇摇晃晃站起来,最终神色如常,便是因他这一掌。 要知先前李玄心神无法归一,内息静止后急速膨胀。这突然爆发的内息能量如暴雨洪流过后的堰塞湖,始终无法冲出丹田,流向奇经百脉。如此状况,一旦决口,他势必会爆裂而亡。但就在他丹田涨裂,痛不欲生之时,秦似我突然凌空一掌击来。 这一掌产生的外力有如神助,若早半时,李玄丹田中的内息还未达到膨胀的极限,突然遭遇巨大外力的压迫,必会炸掉丹田壁垒。倘若晚半时,臌胀的内息失去控制,外力内力齐齐造反,丹田也将毁掉。偏就在这个千载难逢的节点,秦似我一掌击来。这股巨大的外力如几百个呼喝发力的大力士,一下子将原本停止的丹田车轮推动向前,丰盈的内息瞬间如开闸泄洪般,填满李玄的奇经百脉。一时间,他虚弱的心脉禁受不住强劲内力的冲击,只觉气血上冲,‘哇哇’吐出几口黑紫血。 黑血吐出,李玄只觉丹田无比轻松通泰,微一运气,内力竟比之前增强了倍余。尽管此时气息流转至任督二脉,仍旧迟滞不通,但脑际清明通透已然更胜以往。他深吸了一口气,纵然双臂经脉寒热隐隐,但胸腹升腾的融融温暖带来的舒适已经让他将其忘记。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微笑道:“多谢手下留命。”言毕,见四名白衣书生正围攻马夫山大叔,另有三人围攻蒙面女子。他们所使的身形步法,挥舞飞锤的游斗攻势,奇特而犀利。这是什么阵法?这几个白衣书生所踏步法看上去竟会如此熟悉? 李玄暗暗思索,虽然只是刹那间,却已看得明白。 他早先曾在君王山顶黑松林中指点燕无敌出入诸葛亮乱阵,此时脑际通透无比,微一转念,已看出对方使用的飞锤阵法与诸葛亮乱阵中的‘克’字区块异曲同工。 秦似我见李玄不丁不八站在原地,自己似乎随手一掌,便会将其击倒,但凝神看去,又觉得他浑身上下每处空门仿佛蕴含凌厉埋伏。若贸然进击,并无十足把握。 他自十二岁入了江湖,身经百战,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单以精神气质便令自己毫无把握的状况。难道今日无法将这三人生擒活捉?如果血战,势必先搏杀了这混小子,否则日后必成不测大患。 秦似我攥紧的手心沁满潮热汗水,轻退半步,心下杀意大盛,决心不顾毫无把握带来的风险,驱动九星连环飞锤阵,使出最为厉害的九星连环绞杀式,一举将眼前三人灭掉。 李玄寒热毒息初愈,虽觉内力前所未有的充盈,可总觉的双手很不对劲。他摊开手掌,低头看去,见双掌的掌心竟莫名其妙的有赤红、青灰两个铜钱大小的圆圆印记。 掌心上的两个圆印颜色诡异,其中赤红圆印透着香甜气息,青灰圆印透着刺鼻的味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中毒之迹象?原来先前他尽管将绝大部分寒热毒息化成了温热内息,但仍因化毒境况之原因,丹田中少许残余的毒息随着喷涌的内息冲出丹田。当时若能趁机运功驱毒,祛除干净,掌心便不会有这些残留的寒热毒息。 是福是祸已容不得他有思虑的余地,这时场上情势惊险迭起。他见马夫山大叔已被几柄飞锤困住,背倚车辕,守多攻少,不禁脱口喝道:“山大叔不必拘泥招式......不必理会左上路的飞锤,那是虚幻招式......好,您可再向右斜跨小半步,刺他小腹。小心背后,赶快向前急冲三步,而后斜转小半步,以反手剑搅他飞锤锁链......好啊......山大叔果然是高手......小心,你的剑器绝不可与飞锤碰撞!” 李玄见马夫山大叔扭转颓势,又转头看了看蒙面女子那边的情势,极为肯定的道:“蒙面恩人,他们之所以变幻莫测,皆因踏着前三左四,退一斜五的繁复步伐。您若是愿意,可使手中利剑封住他们步伐变换的节点......好,恩人这一招使对了。” 他虽然心下仍然隐隐担忧自己掌心的毒息,但见场上危急,还是忍不住发声指点二人。 蒙面女子万没想到这个破不了阴阳颠倒八卦阵的年轻人,竟然识得如此千变万化的奇阵。她闻听李玄指点,也不犹豫,斜斜一招‘旱龙汲水’刺向身侧挥动飞锤的一个白衣书生。这一招正好赶在对方飞锤力道将尽,同行伙伴还未完全发力的节点。 诸人听得‘嗤’的一声,白衣书生袍袖被长剑削去大半。蒙面女子见状不禁大喜,适才被对手逼迫压抑的委屈登时爆发出来。她见困住自己的另两个白衣书生要来施救,想也没想,长剑一挥,寒光闪动中逼得那二人后退半步,同时左手猛然挥出,一招‘九龙飞舞’,暗藏在衣袖中的布带向最初展动铁锤的年轻白衣书生卷去。 布带如流云,裹着绵柔的劲气画出百个圆圈,‘噗噗’几声,将绷直的飞锤锁链缠住。 蒙面女子轻喝一声,舒臂一抖一送,疾驰的飞锤突然变了方向,急速倒飞着砸了回去。 年轻白衣书生功力本就与蒙面女子相差甚远,先前之所以能占尽上风,皆因同行伙伴配合缜密。如今,两个伙伴已被蒙面女子逼退,而他便成了突前的危险棋子。他见飞锤倒砸回来,夹带的风声甚是劲急,岂敢硬接!深吸一口气,发力一抖锁链,‘咯嘣’一声,布带与锁链分来,他也踉跄一下,狼狈不堪的移开三尺有余。不过这番移动,他与同行伙伴先前组成的三星小飞锤阵已被蒙面女子彻底破解了。 秦似我神色凝重的扫视了一下场上形势,见三星小飞锤阵被破解掉。虽然八名白衣书生弟子尚没受伤,但整个局势已露出不利自己的端倪,心知自己若是再不出手变阵,只要对方彻底撕开辛辛苦苦织就的飞锤铁网,那一败涂地的局面将极难挽回。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混小子不但精神气质令人吃惊,而且还有如此见识,真是可恨至极。 秦似我忍不住长啸一声,猛然展开折扇扑向李玄。 李玄听秦似我啸声有异,已明白飞锤阵网要变阵。他暗自吐纳几下,发现除了双掌掌心仍然赤红青灰外,竟然无事,不禁信心陡增,噌噌两声,将神舞与鬼泣双剑握在手中,大声喝道:“以众欺寡,好不要脸。”呼喝声中,见秦似我向自己扑来,也展开招式与之斗将起来。秦似我此时恨极了李玄,出手间自然全力而为,展开手中折扇,使出点、刺、打、挑、削、挡六字心法,一面在李玄双剑中翻飞穿插,一面仰天长啸,呼喝变阵。八名白衣书生闻听秦似我的啸声,脸色陡然变得狞狰起来,不但飞锤招式大变,而且每次出手都随着啸声变化而变化,攻防进退间,飞锤声势不但增强四五倍,且步伐快到了极点,如走马换灯般,让人目不暇接。 不消片时,天罗地网的九星连环飞锤阵势复又成型。李玄与马夫山大叔及蒙面女子被秦似我九人一阵猛攻,连连后退,虽然勉强守住至多两丈的范围,但彼此很明白,若被这突然疯了似的九人将飞锤网织的再紧些,猛冲猛打之下,胜败极难预料。 十一人窜高伏低,斗得正紧。秦似我突然喝道:“九星光霞,万芒飞花,归者废残,拒者绞杀。”话音刚落,九星连环绞杀式已然展开。秦似我气定神闲的站在右侧第一位置,啸声长短不一,不断催动阵型交错,滚动变换,九柄飞锤翻飞往来,分别以冲、砸、拦、锁、勾、旋为辅,以绞式为进攻中心,再次将圈子压缩尺许。 蒙面女子适才好不容易透出一口气,此时又被秦似我组织指挥的九星连环飞锤阵压住,不由恼火起来,喝道:“杀了你这伪学究。”可她刚要扑去,却被李玄一把拽住,向后回退三步。她恼怒中头也不回喝道:“混小子,你要做甚?”李玄毒息初愈,内息顺畅,虽然兴奋,但头脑极为清醒,看得真切。他知道秦似我是阵型的指挥枢纽,如此重要的位置,岂能任人攻之!若蒙面女子不顾一切强行冲上,左右两侧护佑的飞锤势必会前来救援,到那时,阵中凌厉的绞式必会将其绞成肉酱。 看来要破掉此阵,必须在一招之间废掉驻守水、玄两个位置的白衣书生,因为这两个位置不但是此阵第二、三枢纽,而且还是护佑‘奇’字方位的前后两扇大门。但水、玄这两个位置分居东、西侧方,不但彼此遥相呼应,而且相距至少有五六丈远,若要同时将其破解,没有雷电神速的轻功,精准的打击手法,恐怕难以做到。 李玄暗道:“若有冰儿的雷霆暴雨鱼骨针那就好了......鱼骨针不但射程极远,而且极具杀伤力......那样的话,我可用左手的鱼骨针破掉玄位的飞锤,同时以胜战技击大式中的声东击西招式,搏杀水位飞锤......”此时想到唐冰,他不由自主的又想到善于施毒的风行雨。这念头尽管在心中一掠而过,却让他有了破解之法。 他瞅准土位与雾位两个白衣书生交错身形的间隙,低声对马夫山大叔和蒙面女子道:“请二位前辈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语声未落,身形掠起,凌空中猛地往前冲出四尺。 两丈外金位的白衣书生见李玄展动双刃冲向自己,不慌不忙,大力一抖手中飞锤锁链。飞锤在半空中‘呼’的一声,先是斜转四五尺,而后划过匪夷所思的线路,当头砸向李玄。 李玄见金位飞锤砸来,也不闪避,横剑一荡,依旧前突。金位的白衣书生没想到李玄能荡开飞锤,双手又是一抖,飞锤半旋,似缠似打,似引似绕,仍旧向他砸过去。 木位、火位、土位三名书生见李玄不顾生死,硬突向金位的白衣书生,不由啸声连连,要前来协防。但秦似我掌控全局,见李玄硬冲猛打中似有它意,因而仰天一啸,严令木位、土位的两个白衣书生加紧围攻牢牢站位的马夫山大叔以及蒙面女子。 此时,金位的白衣书生尽管只得到火位白衣书生的协防,但威力大增,舞动着金光灿灿的飞锤,与火位红色飞锤交错成小绞杀式,力图在最短时间内将李玄绞杀在地。 但谁也没想到,李玄此次强攻却是将佯攻做到了极致,这也是他对三十六技击武功胜战技击大式中声东击西招式的最新领悟。如要破掉此阵,必须出奇招破掉‘奇’位的秦似我,而若要破掉秦似我,必须先要打掉护佑他的水位与玄位的两个人......以此类推,若要攻取水位和玄位,就必须先斩掉护佑他们的左膀右臂。水位的左膀右臂是木位与土位,玄位的左膀右臂是雾位与云位......其中木位、雾位又与火位、金位相互关联协防......如此环环相扣,互为合纵的阵中关系不断变化。所以,要破掉‘奇’位谈何容易!但李玄心下清楚得很,此番声东击西,正是要像砍倒大树一样,在不使自身受到威胁与伤害的同时,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去掉其枝枝叶叶。如此打算,他虽然没能吸引到木位、土位前来阻击自己,使水位位置洞门大开,但却让金位、火位两柄飞锤绞向自己时,不自觉地露出了空隙。 当断不断其后必乱,迟疑便意味着机会消失!李玄暗暗道:“如此冒险,两柄飞锤极有可能将我绞杀掉,但若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不但前功尽弃,恐怕再要故技重施,秦似我必会窥破其中奥妙......成就成,败就败,若不试,岂知行或不行!”(。) 第一二五章 霹雳神功 李玄深吸一口气,使出宝源秘笈移筋煅骨篇中的缩骨功,‘嗖’的一声,从金、红两柄飞锤交错的间隙闪身而过。金位、火位两个白衣书生眼前一花,做梦也没想李玄能抓住自己身形交错的一瞬间,从飞锤不足尺许的间隙穿过去。二人吃惊之余,手中招式略略迟滞。也就在这时,李玄突然斜身晃动,抄向并肩作战木位、土位的后路。他这一动作出人意表。木位、土位正与其他几星的白衣书生围攻马夫山大叔与蒙面女子,岂能想到他会杀个回马枪!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后背剧痛,被李玄刺中。 秦似我见李玄突破金、火位两柄飞锤,虽然吃惊,但并不惊慌。就在他要展动手中飞锤与水位一起,再合金、火两柄飞锤之力,重新围剿李玄时,却见他突然斜插向木、土位的后路。 他暗叫不妙,还未来得及发声警示,木、土的二个白衣书生已经被李玄点刺倒地。 李玄一击得手,没有停顿,更不让秦似我再轻易组织起绞杀之势,仰天长啸一声,拼尽所有功力,拔地跃起四五丈,凌空中,全力将鬼泣剑射向玄位的白衣书生。 玄位的白衣书生正拼力与马夫山大叔、蒙面女子恶斗,没料到会有兵刃飞向自己,且是居高临下之势,百忙中根本来不及闪避,只得回扯飞锤,以锤迎击鬼泣剑。 不得不回扯的飞锤,立时打乱了雾、云之位的飞锤攻势。阵势乱起,马夫山大叔与蒙面女子压力消减,直如卸去肩头的千斤重担,长啸几声,展开手中兵刃反攻过去。 九星连环飞锤阵本是奇环相扣的阵型,纵使一环断掉,也很难将其打乱。可此次李玄出人意表,先卸掉护佑奇位第一门户水位的左膀右臂,又凌空进击,迫使奇位第二门户的玄位不得不自救。这番声东击西,巧妙得当,已彻底将其阵型搅乱。 李玄飒来忽去,除了熟知阵型,将其弱强变化点看的真切外,更重要的是他此时已有极为深厚的内息作为支撑。倘若之前他没有将寒热毒息转化成温热的内息,仅凭以前内力,亦是无法做到。这便是若要成事,必须积聚天时地利人和之缘故。 滚流沸腾,浊浪滔天,前进必有一丝希望,但若后退,则舟毁人亡。尽管他对自己浑厚却有些捉摸不定的内力爆发出的巨大能量略感讶异,可身在阵中,如逆水行舟,不容思虑过多。李玄见马夫山大叔与蒙面女子束缚去了大半,秦似我短时内无法起组织有效的进攻,因而跃落时,连连挥动,‘嚓嚓’声中,已有两柄飞锤的锁链被削铁如泥的神舞兵刃斩断。雾位、水位两名白衣书生见手中的飞锤锁链被李玄削断,低喝一声,运掌猱身上前,试图封住李玄的进路。李玄见二人挡在身前,反手荡开秦似我击来的飞锤,提气运掌,‘呼呼’劈出。雾位、水位二人自觉内力不弱,举掌迎上。‘砰砰’两声响过,二人虽然勉强支撑着,只后退三四步便稳住身形,但微一运气,突觉脑昏眼花,忍不住惊叫道:“这小子掌上有毒。” 金位白衣书生本打算上前协防,听见他们惊惧呼喝,不由停步跃到二人身侧看了看,喝道:“好卑鄙,果然有毒。”李玄闻言,提起左掌看了看了,见双掌掌心两个铜钱大小的圆印,不知何时已满布手掌。他低头一闻,淡淡香甜的味道混着刺鼻的气息直冲向鼻端,心下不由暗道:“这阴阳铁头蜈蚣残留的毒息好不厉害......幸好我已将大部分的毒息化成了温热内息,否则......否则这后果可真不敢想象。” 秦似我见李玄虽未完全大破九星连环飞锤阵,但此时阵型出现的颓势已很难挽回。他仰天长啸数声,指挥着四名白衣书生拖着木、土、雾、水位四人,交错掩护,退到了自己的身侧。他看了看李玄三人,一张惨白的脸更加惨白,沉吟片时,才抱了抱拳道:“这位小兄弟是大罗金刚下凡么?嘿嘿......能在瞬间将九星连环飞锤阵分解的七零八落,倒真让我开眼了。”马夫山大叔也没想到,从开始便将自己与蒙面女子压迫的毫无喘息机会的阵型,竟会被早先还病怏怏,甚至奄奄一息的李玄破掉。他见秦似我言语虽含佩服,却仍流露出不甘之神色。他微微一笑,背负双手上前道:“这李小哥哪里是将你的阵型拆得七零八落,简直是撕的粉碎。”秦似我闻言阴沉着脸,恨恨道:“他撕碎了么?哼,老子在,敢妄称撕得粉碎?” 马夫山大叔听他不再以读书人自居,却自称老子,哈哈大笑道:“读书人不可粗鲁。既然你不承认败了,看来还有些能力,来来,正巧咱赶马人心下也有些憋屈,可否单独请教?”李玄与蒙面女子听了,知道马夫山大叔从开始被对方压着打,心有憋屈。秦似我听马夫山大叔叫战,深吸一口气道:“正如我愿。看我能不能不将你拍成肉饼。”说着,将折扇插在后衣领,足下发力,如鬼如魅似地扑了上去。 李玄见秦似我攻势凌厉,大赞道:“好轻功,好犀利!” 马夫山大叔见秦似我说动手便动手,大喝道:“且慢!”秦似我闻言,收住招式道:“怎的!难道你怕了么?”马夫山大叔哈哈大笑,道:“不怕不怕。打斗前若不立下规矩,胡乱纠缠,岂不如莽夫互殴!”秦似我点点头道:“好。既要立规矩,那咱就按最直接的规矩来。”马夫山大叔问道:“最直接的规矩?”秦似我点点头道:“败者死,胜者活,如何?”马夫山大叔得意笑道:“就是要你这句话......嘿嘿......咱们比拼,必须按道上规矩来。若有他人相帮助拳,便也算输了。” 秦似我大声道:“正是如此。”说着,身形已然掠起,人在空中,以折扇护住胸口要害之地,同时,左掌以排山倒海之势拍向马夫山大叔。马夫山大叔先前见过秦似我相斗贺雁雕诸人,知其武功不弱,但他在江湖闯荡多年,无论内力武功还是格斗经验,丝毫不输于对方。此时见他合身扑来,攻防手段均为上乘,岂敢大意! 马夫山大叔斜身一闪,手中长剑抖起霍霍剑花,牢牢封住秦似我左掌来势的同时,抬起右足踢向他手中的折扇。秦似我这柄折扇看似普通,其实却是精钢制成,不但扇缘锋利如刀,就连扇骨也有机簧控制,紧要时可作暗器使用。马夫山大叔虽然相貌儒雅,但性格却极其坚韧,他明明知道折扇含有古怪,却在动手起始,仍想将其破掉。所以二人此番相斗,仅出手一招便全力以赴。霎时间,平地如起风雷。 转瞬之间,二人已斗过七十余招,一时难分胜负。 李玄已领教过秦似我的身手,知他武功堪称一流。他之前因与马夫山大叔并肩相抗九星连环飞锤阵,所以并没仔细观其身手。此时见他所使步法、招式虽然缺少辛辣霸气,但却极为沉稳凝练。再细细看去,突感讶异,暗道:“山大叔这招斜挑中微带横斩的剑招,怎的与败战技击大式中的反间计招式极为相似?奇怪......难道他也去过往死生洞......哎呀......不对,他紧随其后的招式似乎又不一样......他这一招的剑尖低了三寸,左足不该斜转半步......奇怪,当真奇怪至极。” 蒙面女子见马夫山大叔与秦似我呼喝声中,越斗越快,不禁看得入神。而她凝神之余,丝毫没发现李玄也在观察自己。李玄见蒙面女子看得入神,偶尔还情不自禁的轻声喝彩,甚至看到精妙绝佳之处,还微抬手臂,模仿几下,心道:“那天在不老洞天峰顶,我被阴阳铁头蜈蚣伤了,迷迷糊糊中恍惚看到她与风行雨相斗所使的招式甚是熟悉......对啦......她将我救出颠倒阴阳八卦阵时所使的布带招式与败战技击大式中的连环计招式异曲同工......难道他们与往死生洞中那位腐化的骷髅前辈有渊源么......嗯......早先他们已决定带我去见什么柔姑娘,如今我已痊愈,心中谜团却更多了!好吧好吧!我跟着他们去看个究竟又有何妨!” 他正胡思乱想,却被‘嘭’的一声巨响惊的回过神来。 李玄看去,只见秦似我摇摇晃晃退后三步,勉强稳住身形,脸色苍白的盯着马夫山大叔片时,一字一句道:“是我走了眼......嘿嘿......你是韩子山,你若不露出这手‘霹雳神功’的内力,我还真的以为你不过是一个剑法诡异的马夫而已......”秦似我又长叹一声道:“罢了......老子虽是读书人,但也要遵守江湖规矩。此番交手,你胜我一筹,来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突然痛苦异常,哇哇吐出几口鲜血,坐倒在地。马夫山大叔见秦似我倒地不起,其余白衣书生惊慌之余,纷纷擎锤上前,护佑在秦似我身侧,害怕自己乘势上前,将其杀之。他不禁微微一笑道:“当年薄名,早已烟消云散,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当真是惭愧。” 马夫山大叔顿了顿,才又缓缓道:“你虽然不是真正的读书人,与我也是道不同,谋不合,但却有一股不怕死的精气神儿......哈哈......我敬重你是条铮铮汉子......你走吧,走吧!不过我要提醒你,王世充虽然实力不弱,但却是个心怀虎狼蛇毒之人,似你们这些粗鲁的草莽汉子在他身侧,若能自保平安,将是万幸。”说着,大手一摆,转头沉声对蒙面女子和李玄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走了。” 秦似我被马夫山大叔以虚、实、重、空的霹雳神功震伤了心脉,吐出几口鲜血,虽略感轻松,但双足绵软无力,被几名白衣弟子们扶起,望着马夫山大叔三人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语。要知从先前情势来看,他本该稳操胜卷。但让他没想的是李玄不但具有匪夷所思的自愈能力,而且还能读懂九星连环飞锤阵。还让他也想不到的是,自己误打误撞,竟然遭遇到了早年名动江湖的韩子山。这个人可不简单啊! 白衣弟子们见他神色恍惚,良久无语,不禁问道:“师父,这个韩子山是何方神圣啊?” 秦似我闻言缓缓道:“此人少年成名,三十几岁前便练成了独步江湖的霹雳神功。霹雳神功......嘿嘿......据说想练成此功至少需要五六十年之久,没想到他在花甲之年竟真的练成了。”白衣弟子们听了,不禁惊讶道:“他......已是花甲之年?怎的看上去不过四十几岁的样子!”秦似我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一声道:“此人确是到了花甲之年。我曾听先师提到过此人,听说他三十年前便已练到了如火之烈的境界。没想到三十年后他却能将刚烈内息敛藏起来。这境界非俗人能做到。” 金位的白衣书生不禁道:“既然他如此厉害,为何先前却被我们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呢?” 秦似我淡淡一笑,说道:“只有招架之功?哼......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故意做出那番样子。”顿了顿,才又道:“都说这韩子山年轻时性如烈火,做事更是极其鲁莽,没想到老了却沉稳异常。若是我猜得不错,他之所以迟迟不露出身负之绝学,是因注意力全在那个混小子的身上。但他为何要这样做呢?难道是为了观察混小子的武功路数......这可真让人猜想不透。”金位的白衣书生道:“在我看来,这老儿的武功也不比师父您高明多少......您被他伤了,全因他已见过您出手招式,而您却对他不了解。仓促之中,其实无论是谁都会被他突然发力,偷袭得手。”搔了搔头,不解道:“韩子山要观察那混小子?师父,难道他们三人不是一起的?” 秦似我听他分析得颇有道理,嘉许地点点头,温言道:“咱们昨天在松岙镇打尖时,你难道没有听见他与蒙面女子的打算!哼,他们要将混小子送给一个唤作柔姑娘的人......唉,他们若是一伙,何必想要混小子手中的两把剑,以及疗毒的心法!” 金位的白衣书生点点头:“师父,这么多年以来,江湖上为何没有了韩子山的名字呢?” 秦似我闻言道:“据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甘愿退出江湖。哈哈,此人也算是个情种。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做了马夫。”言毕,又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美貌女子能令他如此心甘情愿的隐姓埋名呢?”说到此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云位的白衣书生道:“阿云,你与王大人的丫鬟小影有交集。她真的告诉你王大人要起事么?” 云位的白衣书生听秦似我提及丫鬟小影,不禁脸色一红,躬身道:“小影确实说过......但小影也不知道王大人何时起事。”秦思我点了点头,缓缓道:“若是真的。这天下的烽火将会烧的更旺了。”他转头又对身侧白衣弟子们道:“估计这时的无尘山庄早已经被这两拨人给闹腾乱了。既然王大人打算举事,少庄主自然会将不老洞天中剩余的财物移交过去。所以,咱们快些赶过去,或许还能做些护送之事。” 诸弟子闻言齐声问道:“剩余的财物?” 秦似我微笑道:“是的。当年黑云逸曾私自挪用过不老洞天中的财物,王大人知晓后,尽管没有将其就地正法,却从此不相信他了,其后更是委派少庄主和丁老二将大部分财物转移到了他处,只留下小部分财物在不老洞天。”他轻轻推开扶住自己雾、土位的两名弟子,望着远方道:“不知大师兄正君子怎样了!咱们赶路吧。”(。) 第一二六章 痴情负心 李玄跟随马夫韩子山及蒙面女子一路向西奔去,不过盏茶功夫,天色便已完全暗了下来。三人就近找了处农家陋舍住下,一夜无话,第二天晨鸡才鸣,便起身继续赶路。 三人穿山越岭,涉水过桥,晌午时分来到一个大集。马夫韩子山到集上买了两大皮囊烈酒,以备路上解渴需用。眼见要走出大集,又见有几个商贩在叫卖马匹,上前一番讨价还价,选中了白色、青灰、黑色三匹健马,分与李玄及蒙面女子骑乘上路。 李玄既已打算跟着他们去看个究竟,所以一路上也不多言,坐下就吃,给酒便喝。这一路虽然山水壮美,让人流连,可毕竟世道乱了,纷纷称王的英豪盘踞各地,枪戟交错,纷飞的烽火让原本就饥贫交集的人们流离失所,甚至丢掉卑微倔强的性命。 他尽管不是第一次接近脆弱的生命,但每当看到人们凄惶的面容,悲泣的眼神,以及对世道沧桑流露出的绝望,心中仍不免感慨万千。为何每个帝王心下都明白,人者,社稷之根本,若大树枝干,伤则颠瘁,却还要粗暴的对待他们?如此简单的道理不止铭刻了千年,却仍然有昏君暴虐待民,非但不给予他们更多的幸福,还不断伤害他们,甚至逼他们造反。 纵然星草的力量微弱,但若积聚成野,亦是苍茫大地。 李玄见马夫韩子山与蒙面女子一路上脸色凝重,难有笑语。起先以为二人是与自己同样心情,但细细观察后发现却非如此。自从三人破了九星连环飞锤阵之后,马夫韩子山似乎对李玄冷淡了许多。要知此前他因见李玄毒息缠身,行路不便,还曾主动背负着他上下马车,虽谈不上关怀备至,却一直让人心怀感动。难道他在责怪自己明明可以行走,却故意累他背负自己?李玄心下歉疚,几次欲靠近向马夫韩子山致歉,却总被其冷冷甚至有些厌恶的表情拒之以外。他为何对自己这幅神情?唉......江湖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与你交好的时候,可为你挡刀子挨巴掌,但若哪天与你生疏了,却会捅你刀子让你挨巴掌。说不定马夫韩子山现在正想着怎样向自己捅刀子,如何给自己几巴掌呢!他如此想着,不由暗暗冷笑,盯着马夫韩子山坐在马背上的背影,心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体内有鸡冠巨蟒精血,百毒不侵,除了防他对我突施冷箭,饮食却不必设防。” 他正胡思乱想,见蒙面女子纵马赶来,递过清水水袋。李玄接过来,饮了几口,对她微微一笑,以示谢意。他感觉,这时候蒙面女子与马夫韩子山又完全不同。她之前明知自己被歹毒的阴阳铁头蜈蚣伤着了,痛苦异常,却仍对他呼来斥去,有时见他在车上摇晃拖沓,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甚是鄙夷,就差举起粉拳上去揍他。但自从破掉九星连环飞锤阵之后,她却沉默下来,难道被自己惊人的武功震慑了! 马夫韩子山在前,李玄居中,蒙面女子断后。三人一路打马疾驰,往河南方向奔去。如此无聊行过十几日,眼见秋色老去,寒霜也已结成零星的雪粒,偶尔自灰蒙蒙的天空丢落。似这样的季节,天地万物,人世生灵,谁能逃脱苦寒寂寥之困!想来除了极少数的达官显贵,那些身处乱世忙碌的悲苦人们,若能得三餐之炊,取一盆炭火之温,已是奢求。世间何处有公平?忙的忙死,穷的穷死,闲的闲死,富的富死......尽管到头来都难免一死,但活着呢?不同人之命运决定不同岁月! 这日才过午时,三人匆匆到了一处莽莽山岭。 李玄见这道山岭极为高大浑厚,几条未曾结冰的溪涧流瀑蜿蜒流淌,虽然已是冷雪偶落的季节,但山岭上密密麻麻的枝桠中仍有一些红叶尚存,仍有泛绿的古树点缀其间。红叶随风颤抖,与枝桠一起呜咽,像极了散落在山间的火焰,鲜艳而醒目。 他与蒙面女子跟着马夫韩子山顺着石板小路缓缓前行,不一刻,来到山岭凹处的一座残破道观。道观匾额早已残破不全,任谁也分辨不出曾经的名字,沧桑的让人心酸。而那道高大结实的青灰色围墙,已在岁月风雨中倒坍大半,只余下墙内几株四季翠绿的古松,挺拔在渐渐灰暗的天空下,如沧桑老人,遥望风云变幻的世间。 马夫韩子山催马到了道观门前,轻轻将黑马勒住,纵身跃下,也不将坐骑拴好,提着衣襟缓步穿过斑驳的道门,神色凝重的领着李玄与蒙面女子入了衰败荒凉的观内。 李玄跟在他的身后,也不言语,顺手将马拴好后,便按这些时日子心照不宣的分工,四处寻了些干柴回来,开始生火热饭。柴火点燃,火光忽明忽暗,恍惚着三人沉默不语的脸。马夫韩子山似乎心事重重,抬手接过蒙面女子递来的牛皮酒囊,仰脖饮了一大口,递给李玄,半晌才道:“混小子,你可知道,往前越过山岭,只需走三五十里,便到了我们要带你去的地方么?”李玄摇摇头,咕的一声饮了一口烈酒,抹了抹嘴角的残酒笑道:“快到了么?山大叔,你为何要提前告诉我啊?” 马夫韩子山仰天嘿嘿一笑道:“是啊,我为何要提前告你?”言毕,突然又问道:“你可知这是何处么?”李玄听他前言不搭后语,也不在意,问道:“这里是何处?”马夫韩子山道:“这里唤作隔风岭。所谓‘隔风’是因为北风到了此处,便被这道山岭隔住。嗯,你看看这道山岭,浑厚高大,即使到了雪花大如席的严冬,山岭这边滴水成冰,而山岭那边却仍会温暖似春......嘿......这可是个好地方!” 蒙面女子拨弄着柴火堆,将一些烤热的干粮分给二人,道:“原来这里唤作隔风岭。山大叔,我可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哦!这隔风岭在江湖上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马夫韩子山点了点头道:“对极了。嘿,烟姑娘记性好,这道山岭确是有另外一个名字,但这个名字是后人改的,所以至今江湖很少有人知道它还拥有另外一个名字。” 李玄奇道:“这里还唤作什么名字?”马夫韩子山嘿嘿一笑,神情突然透着古怪,甚至隐藏着淡淡忧伤。他怔怔地望着跳跃的火苗,拿起酒囊仰脖饮下大口烈酒,长长舒了口气,才沉声道:“这里还唤作仙侣山。”李玄听了,赞道:“仙侣山?这名字比隔风岭好听多了,却为何知道的人很少?”马夫韩子山抬头看了看李玄,问道:“你不知道?”李玄笑道:“前辈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呢!”马夫韩子山道:“难道那人没告诉你这里的名字?”言毕,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淡淡道:“仙侣山的名字好听么?哼......为何我每次听到这名字却觉得很刺耳?”李玄与蒙面女子不知他话里何意,正要相问,却听马夫韩子山淡淡道:“既然仙侣山的名字刺耳,不如给这里另取个名字。嘿......隔风岭,仙侣山,不但普通而且太有逍遥快活的颓意了......喂,混小子,把这里改成‘杀猪岭’怎样?” 蒙面女子见马夫韩子山几口烈酒下肚,似有醺醺醉意,原本淡白色的脸颊已变得通红,所以没等李玄回答,喷的一笑道:“山大叔童心不改,杀猪岭比仙侣山好听么?” 李玄望了望马夫韩子山,见他微闭双目,神色萧杀,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便道:“其实任何名字只是个标记符号,不必过分在意,若勉强将山、水、人、物搅合其中,倒显得肤浅了。当然,这只是晚辈浅见,倘若前辈愿意,可否将改成杀猪岭的心思说给我们听听?”马夫韩子山冷笑一声,双目突张,沉声道:“这能有什么心思?杀猪岭便是杀猪的山岭,若不杀猪,何必改成杀猪岭?”转头看了看蒙面女子,淡淡道:“烟姑娘,道观旁有一条隐蔽的小路,你现在可沿路翻过山岭,不消十几个时辰,便可到达柔姑娘的庄子。你快走吧,我要和这混小子絮叨几句。” 蒙面女子闻言,不明白马夫韩子山为何突然要自己先行离去,微微一怔,隐隐觉得自己若是离去,这里必有大事发生,略加思索,笑道:“既然这里已距柔姑娘的庄子不远,我又何必着急呢?”顿了顿,又道:“山大叔,你要说的话我不能听么?” 马夫韩子山大笑:“可以听,当然可以听。”说着,声音陡然阴狠起来:“既然你要留下,那听一听也无妨。”李玄不知马夫韩子山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见蒙面女子不愿先行,也微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洗耳恭听。”此时,道观外风声突起,翻卷涌动的冷风裹夹着满地的落叶,像一只只横冲直闯不谙人间悲苦的魔兽,穿过杂林,荡起涧水,直吹的早已残破倒塌的围墙里外,沙飞石走,更加昏暗起来。 李玄与蒙面女子围坐在柴火堆旁,凝神望着马夫韩子山。 马夫韩子山叹息一声,不徐不疾道:“三十几年前,我练成霹雳神功第一重后甚是兴奋,已不满足在小圈子内博得的名声,而是想着到更大的江湖上去闯荡一番。哈哈......山水层叠,快意美酒,在此后几年的时间里,我虽不敢说是所向无敌,却甚少遇见与我相当的对手。但就在我最为得意之时,却不慎败给了一个人。” 李玄奇道:“前辈霹雳神功功力深厚,早已到了内敛深藏的地步,谁人能打败您?” 马夫韩子山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说的是我现在的内力状态。但当年我还没修习到这等地步。那一战我虽败了,却败得极不服气。要知以内力而言,那人与我旗鼓相当,之所以能胜我,只因使了些阴谋招式而已。”蒙面女子道:“阴谋招式?难道那人卑鄙的偷袭你?”马夫韩子山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他所使的剑法诡异非常,每次出手招式,不但夹杂着阴柔、狠辣的手法,且超出常人的思维。” 李玄闻言道:“敌难所料,出奇制胜,各门各派自有不同。若手段光明,其实也算不得卑鄙。”马夫韩子山点点头道:“这话有道理。但当时的我却不这样认为。那一战败北,我下决心要快速提升自己的内力。若内力占尽上风,纵使他招式千变万化,也必不会是我的对手......唉......这霹雳神功虽然刚猛,却最忌讳修习操之过急,我越是急于提升,反而进展缓慢。没奈何,我只能不顾修习之要诀,冒险另辟奇径......岂知,在这奇径上走了不几日,一个不小心,我竟走火入了魔。” 李玄心下暗道:“当年独孤鸿不管不顾《宝源秘笈》的告诫,强行修习,差一点走火入魔身死。而这位韩子山前辈也因急于求成,差点走火入魔。看来内力修习之道,必须循序渐进,层层叠加,才可大成。”马夫韩子山的思绪仿佛回到从前,喃喃自语道:“可就在最危机的时候,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美如天仙的女子救了我。她好美啊......当我口喷鲜血昏迷不醒的刹那,我看到她袅袅翩翩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到了另一个世界。但七天七夜后,我醒来再次看到她,才知并不是梦。” 蒙面女子听的神情有些痴了,叹道:“山大叔好福气啊!” 马夫韩子山苦笑一声道:“好福气?嗯,我确是好福气......我能见到她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唉......我若能与她长相厮守一生,那才叫福气呢。”李玄奇道:“怎的,那美女子没有与前辈在一起?”马夫韩子山点了点头,道:“半年后,我伤好了大半,也喜欢上了她。但因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不敢将心思说出。可是每次我看到她郁郁不乐,却又想安慰她逗她开心......”蒙面女子奇怪道:“她郁郁不乐?却是为何?”马夫韩子山将柴火拨的旺了些,不经意间扫了李玄一眼,缓缓道:“因为她心中所属的人要离她远去......哼......负心人要抛却她。” 他咬着牙,似要将满腹心思强压下去,半晌才道:“当我看她闷闷不乐,日渐消瘦的样子,那心痛折磨的我寝食难安。直到一天,我无意中听说那人要回来找她,我便打算暗中潜伏在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倘若他敢欺负她,我必会毫不容情的教训一下这个没心没肺之人。” 蒙面女子听到此处,似也被勾起了伤心往事,叹息一声道:“世间万事,最痛的莫过于喜欢的人被他人欺负,受了委屈。可是,山大叔啊,你不觉得这样做莽撞了么?” 马夫韩子山哈哈大笑道:“莽撞?的确有些莽撞了。但人一生总要做几件鲁莽的事吧!嘿嘿......可我若没去他们约定的地方,恐怕这一辈子都会后悔我没有莽撞呢。” 李玄奇道:“前辈为何会这样说?” 马夫韩子山恨声道:“我去了后,那个负心人正打算离开。我情急之下拦住了他,要他说个明白,为何如此狠心......但这一照面,却吓了我一大跳。原来那个负心的人......那负心人竟是曾打败我的那个人。”蒙面女子与李玄闻言不由‘啊’了声,惊诧非常,半晌才齐声问道:“负心人竟是打败您的人?!怎会这么巧呢?”马夫韩子山冷哼一声道:“我当然也极不相信打败我的与惹得她伤心的人竟是同一人......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声色俱厉的扫视了一下蒙面女子与李玄,喃喃道:“那人决绝的离开她时,我听到她肝肠寸断的哭声,直觉世间万恶之人,莫过于斯。但我那时内力不过恢复六七分,即使是舍命阻拦他,恐怕也是徒劳而已......” 李玄心下暗道:“你不上前阻拦,恐怕也有情敌离去的暗喜吧!唉,尝闻世间欢喜之情,可生死相许,亦可快活似神仙。但若欢喜之情反转,却又能化为恼恨,化为劫难,化成生不如死之痛苦。我若见欢喜之人受此委屈,恐怕也难能自制如常。唉,冰儿,阿莹,你们如今怎样?哎呀......我身上的伤既已好了,就该去救她们,却不该因好奇来到这里!” 马夫韩子山道:“为了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我决定留了下来,哪怕在她身旁做一个马夫也心甘情愿。” 李玄吃惊地看了看马夫韩子山,心下除了替那个美女子惋惜伤心外,更被韩子山的痴情所感动。但他心下还有疑问。那个美女子是谁?那个惹动美女子伤心的负心人又是谁呢?韩子山为何要将这尘封的故事说给自己听,难道这段故事与自己有关?(。) 第一二七章 情势再转 蒙面女子听马夫韩子山说到为了不让她伤心,而甘愿做一名马夫时,不禁吃惊道:“难道那个美女子是柔姑娘?”她见马夫韩子山点了点头,一双妙目满是敬佩之色,问道:“那个负心人离开柔姑娘后再也没回来么?”马夫韩子山点点头道:“没有回来,从此杳无音讯。”言毕,拿起酒囊‘咕咕’痛饮起来,将囊中最后几滴酒喝干,才随手一抛道:“时间总会冲淡一切......二十几年来,柔姑娘早已平静如水,将那负心人忘记的干干净净。哼,可如今,这份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李玄与蒙面女子闻言,不禁有些惊奇,问道:“是谁,又会是什么事情能打破这份平静?难道那负心人来了?” 马夫韩子山嘿嘿一笑,叹道:“故作惊诧,言不由衷。负心人没来。他的子弟却来了。” 李玄见马夫韩子山说到此处,眼中突地闪烁出冷峻的寒意。这寒意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其中隐含的忧郁、不安、焦虑与杀机,更像是一大波扑面而来的冷风,冲向自己。李玄心下不由暗自戒备,口中却问道:“他的弟子在哪儿?”马夫韩子山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哈哈,混小子,你还要装下去么?”说着,突然长身暴起,未见身形如何变化,右手猝然出击,如狂风如雷霆般向李玄当胸抓去。 蒙面女子没想到马夫韩子山会突然袭击李玄,忍不住惊叫一声。 李玄之前见马夫韩子山眼中寒意闪烁,虽暗暗戒备,但也没想到他会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袭击。百忙之中,退后不及,只能在原地拧身避过。李玄虽闪避迅捷,但韩子山出手却比电光石火还快。‘嗤’的一声,他胸前衣衫登时被马夫韩子山扯下大片,同时怀中事物也‘哗啦啦’跌落满地。马夫韩子山见李玄仓促之间,竟能闪过自己的霹雳神爪,赞一声道:“好小子,不简单。”说话声中,右手改爪为掌,手臂暴涨数寸,一递一拍中,迅捷往李玄还未调转过来的胸腹拍去。 李玄一身内力来自宝源神功,而之前又曾误入君王山顶的往死声洞,无意中练成了无名骷髅留下的三十六计技击武功。到目前,他虽然还未将这两种武功完美融合,却也身手不俗,算是兼具了当世上乘内力与绝妙招式的精华。所以即使燕无敌、风行雨,以及丁苍穹、秦似我等几个顶尖高手与他相斗,短时间内也未占得上风。 可此时他遭遇的危急情势,与之前所有经历大不相同。 以武功修为而论,马夫韩子山的本领虽然只有燕无敌的七八分,但却与风行雨、丁苍穹不相上下。若从他以霹雳神功突袭奇君子秦似我,并将其震得口吐鲜血来看,纵使李玄有所准备,全力以赴,恐怕也只能勉强与之相斗百十招,但百十招外呢! 蒙面女子见李玄胸前衣衫被马夫韩子山撕裂,怀中有物什散落地上,只瞥过一眼,待要凝神观看李玄如何应对马夫韩子山的连环杀招,突觉心头一震,忍不住定睛看向地上的几件物什。她一看之下,不由浑身剧颤,霎时间,心头涌上万千种滋味,一时不知是悲是喜。蒙面女子慢慢蹲下身子,目不转睛看着散在地上几件物什。 李玄本来盘膝双腿坐在地上,仓促间,虽将马夫韩子山出手的第一招式化解开,但因无法起身,少了灵活,不得不以硬接强拆之手法,勉强招架马夫韩子山攻来招式。 只听‘砰砰’两声巨响。李玄以左肘挡住马夫韩子山拍向胸口的一掌,腾出右掌,又硬生生地接了腹间这一掌。马夫韩子山化爪为掌的两招,掌上满布霹雳神功,力道极为强悍。李玄与他攻向腹间的手掌相抵,只觉一股霸道无比的大力似锤砸击而来,直震得他手臂剧痛,同时丹田内安详平湖般的气息似被人丢入了千百巨石,狂乱激荡中一口气转换不来,眼前金星乱冒。他强自忍下丹田内的浊气,展开双足,胡乱往燃烧的柴火踢去。马夫韩子山正在柴火堆前,他哪里想到李玄会将这些燃烧旺盛的干柴踢向自己。‘嗖嗖刷刷’中,纷飞的柴火像脱手的旗花火箭,在破烂不堪的屋内四散乱飞。李玄趁火星四溅时,身体连环后仰,跃开了丈余,总算于惊险中勉强化险为夷。他这一招使的正是三十六技击武功攻战大式中的借尸还魂招数。要知这借尸还魂的招式,虽然被归列为攻占大式,但其中四小式却为乱花入眼,虚实不定的招式,尽管杀伤力弱了些,却最适合防守反击之情势。 马夫韩子山见李玄不但在毫厘之间避开自己连环两招,且还能借助燃烧柴火进行反击。 他长身一扭,袍袖乱拂,火星四溅中将身前柴火扫开,仰天怪笑一声道:“还不承认你是那负心人派来的么?”呼喝同时,呼呼劈出两掌,厉声喝道:“快快说来,那人为何要你假装受伤,借我们之手接近柔姑娘?”此时,李玄身形仍未站稳,被刚猛无铸的两掌逼迫,不得不后退两步。百忙中他反问道:“前辈为何要冤枉我?” 马夫韩子山满面狂色,眸光赤红,恨声道:“冤枉你?混小子,若非先前恶斗九星连环飞锤阵,你突袭奇君子秦似我,忍不住露出了身法招式,我当真会被你骗过呢!” 他口中说着,招式不停,见李玄已被逼到墙角,岂能不乘胜追击!马夫韩子山阔步一跨,地面为之颤抖,掌出如风,辅以声声不断的暴喝,似霹雳炸响,不但极具摧毁之势,且神威凛凛,有若天神降临。如此神功,如此人物,江湖上有谁能抵挡! 李玄仓促间被马夫韩子山逼的接连后退,根本没有机会拔出鬼泣、神舞两柄兵刃,更别提展动步法与之周旋。无奈之下,只能咬牙坚持,化三十六计技击招式为掌法,凝神苦斗。这一番打斗,已与之前所有经历不同,李玄之心情已非言语能描述。 他之前虽已将阴阳铁头蜈蚣的寒热毒息成功转化成了温热内息,内力鼓胀之下,纵然暴涨几倍,但毕竟时日尚短,内息还未在丹田内稳固成型,倘若与旗鼓相当的对手较量,也只有爆发力可占上风。但若与高出自己武功的马夫韩子山交手,不但爆发力无用武之地,且因仓促之下无法完全由心。而早在大破九星连环飞锤阵时,李玄已完全将心智、经验、内力、招式发挥到了极致,也因此在马夫韩子山面前将所学的强项暴露无遗,给了其窥视思索的机会。马夫韩子山是个老江湖,既然有了充分准备,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然石破天惊,绝不会让李玄占得便宜。 李玄心知,如此己消彼长,被动退守,莫说胜出,即使要全身而退,亦是难上加难啊! 人在江湖,莫有害人之心,也不可无决绝智勇。 李玄虽被逼迫到了墙角,没有了退路,但他向来坚韧,不肯低头,自是不能轻言放弃。 他斜身退转,全力化解开马夫韩子山再次攻来的招式,喝问道:“前辈如此霸道武断,与强盗有何分别?”说话声中虽被逼退两步,依然怒喝道:“这其间必有误会。” 马夫韩子山招式加紧,尽管每出一掌并不似泰山压顶般,由上而下砸向李玄头、颈、胸、腹、四肢部位,但却极具杀伤力。霹雳神功的最高境界,便是将霸气强悍的内息修到敛藏不露,再由敛藏不露的境界修到随心所欲的霸气外露。因此马夫韩子山每出手十掌内,一定有七八掌招式含威猛力道,而三两掌中却软绵无骨,韧劲十足。这样刚柔并济,柔中凸刚的古怪霸气掌法,因捉摸不定,极难让人招架。 他听李玄叫屈,不禁大笑道:“误会?那你还不悉数将那人传授你的招式展露出来......好好......你回击来的这一掌正是负心人的招式......哈哈哈,混小子啊......为保柔姑娘此生再无烦恼,纵然误会了你又何妨!咦,混小子,这招不错......很好......你再不说出真相,让你逃不过三招。”一言甫毕,身形陡然如弓,绕着李玄连转了七八圈,同时持续暴喝了七八声,体内发出爆豆般的密集声响。 李玄听到马夫韩子山体内发出的恐怖的声响,正思索着要怎样应对,却听他长啸一声。 这一啸声,简直如山林虎吼,云龙飞天,不但直冲云霄,而且在屋内滚滚不绝。这一啸声,震的李玄耳膜刺痛,就连支撑屋面的房梁,房顶青瓦也被其震得咯咯作响。 蒙面女子自见李玄怀中跌落的物什后,本已痴痴,此刻听到马夫韩子山的震天长啸,立时清醒过来。她见马夫韩子山骤然猛击两掌,当真势若风雷,滚滚不绝,暗道:“看来山大叔动了霹雳真功啦!我若再不出手,这年轻人......恐怕要挡不住!” 李玄见马夫韩子须发皆张,眸光赤红,知其已提动了十成的霹雳神功。而这两掌自己若是硬接下来,即使能活命,恐怕双臂也会由此残废。但势到如此,退无可退,解释也已毫无用处,只有拼了。他双眼一闭,所有内息积聚双臂,迎向马夫韩子山势如风雷的双掌。只听‘蓬蓬’‘轰隆’几声巨响。残败古旧的道观剧烈摇晃。 他硬接下马夫韩子山的双掌,如被电轰,身体飞起,撞破尺厚青砖土墙,摔跌了出去。 斗到此时,二人已交手二十余招。 这次对掌,是马夫韩子山双掌第一次与李玄触碰。他原以为自己提足霹雳神功内息,向李玄劈出这两掌,对方即使不死也会腰瘫骨折。但就在他双掌刚与李玄双掌触碰瞬间,只觉一寒一热,一香甜一刺鼻的气息直冲脑际。马夫韩子山闻到这两股气息后,呼吸登时迟滞,心跳由此加快数倍,更可怕的是脑际一阵阵莫名的眩晕。 难道混小子的掌上有毒? 这一转念,马夫韩子山掌上劲力不免收回些许。也就在这时,他察觉自己右侧袭来一道绵软柔韧的劲力,同时听蒙面女子尖声喝道:“山大叔手下容情。”马夫韩子山大吃一惊。他想也不用去想,已知这股绵软柔韧的劲力必是蒙面女子展动布带,袭向自己时发出的。情急之下,他不得收回二分力道,展动身形,飞身闪避躲开。 如此他掌上的力道,直至与李玄四掌相交,已剩下不足七成。 李玄硬接下马夫韩子山掌上七分力道,虽觉双臂剧痛,身体似被巨浪拍打般难受,却仍能触地跃起。 马夫韩子山恼怒地看着蒙面女子,赤红的眸中似要喷出火来。他见蒙面女子曼斯条理的收回布带,神色间似有忧郁,又蕴含惊喜,不禁大声喝问道:“烟姑娘,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蒙面女子淡淡道:“山大叔,若话没问清楚便动手,太鲁莽了。”说着,她又转过头来对李玄道:“混小子,本姑娘有话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哼,但若你没说明白之前,谁人要取你性命,我便与他搏命。”李玄茫然站在原地,脑际隆隆作响,如坠梦里。他本以为自己定会命丧马夫韩子山的手中,却没想到陡逢奇变,自己竟然还活着。他跃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除了浑身疼痛,竟丝毫没有损伤。 李玄听蒙面女子前半句是对自己说,而后半句却明显针对马夫韩子山,不由大感讶异。江湖风云幻变,奇事迭起,但眼前发生之事,不但出人所料,且极不符合常理。 蒙面女子要问自己什么话?为何突然与马夫韩子山决裂,在危急之时,出手相救自己?还有,本已全力以赴的马夫韩子山,为何会在紧要关头,莫名地收回些许内力,难道他突然发了善心,手下容情?这些江湖的奇人怪事,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可李玄哪知,这次他能从马夫韩子山霹雳双掌的虎口下捡回性命,除了蒙面女子突然从旁侧偷袭之缘故,却并非对方手下容情之故。李玄之前大破九星连环飞锤阵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左右两掌残存着寒热毒息,这也是他面对九星连环飞锤阵时,想到唐冰又想到风行雨后,才决定冒险破阵。不过,他不善使毒,加之缺乏江湖经验,所以轻易将此事忽略过去。而适才他被马夫韩子山猛恶的掌风一再逼迫,临危之下,自然而然提足了内息,却无意中再次激发了左右两掌上残存的寒热毒息。这残存的寒热毒息被他内力催动,虽不会立时要人性命,却仍能致人昏迷。 马夫韩子山久历江湖,虽不精于使毒,但也明白交手之时,对方若将浸练过毒药的掌力催发,极难防备。他不知李玄掌上残存的毒息含有极少量阴阳铁头蜈蚣的寒热毒息,还以为他练过毒砂掌、鹤顶指或断肠拳等左道功夫,加之身侧的蒙面女子展动布带偷袭,他不得不将力道收回些许,却并非突然发了善心,手下容情之故。 李玄收摄住心神,对蒙面女子抱了抱拳,道:“恩人尽管问来,晚辈一定会知无不言。” 蒙面女子点点头,沉声道:“你可识得天神帮前任帮主沈无惧?”李玄闻言后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向自己问起沈无惧,点头道:“沈前辈与在下确实有过数面之缘。”蒙面女子听了,一双妙目突然泛着奇异的光芒,嘶声道:“你们只是数面之缘?” 李玄听她问的奇怪,待细细打量她时,这才发现沈无惧交给自己三件物什中的那柄木梳,不知何时已被蒙面女子紧紧攥在手中。他微微一愣,喃喃道:“在下早先承蒙沈前辈数次相救,侥幸留下性命......后来无意中听说沈前辈被黑云逸设计困在枣岭,为了报恩,我百里奔袭,救下了身受重伤的沈前辈。可惜,黑云逸手段狠毒,沈前辈油尽灯枯,重伤不治,并在弥留之际将天神帮的帮主之位托付给了在下,而这些物什正是他临终交给我的。”蒙面女子闻言,身体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半晌才颤声问道:“沈无惧,沈无惧死了......他死了?他怎么会死了呢?”(。) 第一二八章 往日旧怨 马夫韩子山见蒙面女子摇摇晃晃,似乎不支,冷冷道:“烟姑娘,你问清楚了是吧?嘿嘿......难道这混小子所持之物,与害你的人有关联?哈......混小子,看来你今天难逃厄运了!”说着,单掌一摆,就要猱身扑向李玄。蒙面女子见状,厉声喝道:“山大叔,且慢动手。”马夫韩子山闻言,极其不耐道:“你又想怎么样?” 李玄见蒙面女子眼神悲伤,满含痛苦,心下暗道:“难道她与沈前辈曾有似海深仇?看来老天真是捉弄我,尽管让我将阴阳铁头蜈蚣的寒热毒息化解,却又让我遇见不该遇见的人。唉,也罢,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若真的在劫难逃,我何必畏惧。” 蒙面女子毫不理会满脸惊诧的韩子山,整了整神色,向李玄道:“你能否详细把与他怎样相识,以及他弥留时发生的所有事情,说给我听听么?嗯,最好详详细细说。” 李玄听她声音突转柔和,带着雨打梨花的忧伤,蕴含期盼,似怕自己不肯将与沈无惧共历之事说出来。他微感奇怪,但还是详细的将在客来喜酒店如何巧遇沈无惧及阿莹,一直说到沈无惧心有不甘的咽下最后一口气。末了才叹道:“恩人,沈前辈对晚辈有再生之恩。既然他交给了我这些物什,我就要好好保管。如此请交还。” 蒙面女子冷笑道:“我为何要还给你?” 李玄道:“在下虽然技不如人,但既然受了沈前辈临终前的托付,哪怕命丧此地,也不能任其托付之物落入他人之手。更何况,我心下早有打算,只待天神帮重新威震江湖那天,我便将帮主之位,连同这三样物什一起交给阿莹姑娘。所以,恳请恩人无论如何,也将这物什归还。”顿了顿,又道:“如不归还,我拼命也要夺回。” 马夫韩子山听二人越谈越柔和,不但没了相拼的火气,话语中竟然有些商榷的成分,不禁冷冷笑道:“混小子,你尽管口口声声称烟姑娘为恩人,却为何说话不诚实?” 李玄听马夫韩子山如此相问,奇道:“您何出此言?”马夫韩子山怪笑一声道:“你言称被沈无惧救下时,自己也只有普通江湖汉子的本领,却为何反而能将黑云逸击败,又救下了沈无惧?”蒙面女子听了,连连点头,沉声道:“山大叔问得有理。”说着,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着木梳,对李玄淡淡道:“先前我就告诫过你,要如实回答。看来,你若非撒谎,便是隐瞒了什么。”李玄听韩子山与蒙面女子这般问自己,知道因先前没有说出君王山往死生洞中的奇遇,惹得二人起了疑心。 看来自己若再隐瞒下去,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李玄性格坚韧,心下坦然,不怕麻烦,不受威胁,而且在君王山往死生洞中的遭遇,也并非见不得人。他淡淡一笑道:“既然二位问到了,那在下便如实相告。只是我所历之事匪夷所思,说出来,你们也不见得相信。”马夫韩子山见李玄淡淡的样子,倒有些佩服他临危不惧,始终笑看生死的豪气,冷冷叹道:“匪夷所思?好啊!我看你如何编下去。”李玄见二人分别站在屋内两个极有力的位置,尽管距离自己不过丈许,其间一个负手而立,看似淡定从容,长袍却无风自动,蕴含内力。另一个单手拿着木梳,另一手掌展开,杀机隐隐。他仰天哈哈一笑,俯下身子将先前踢飞的柴火捡回,取出火折,煽风将柴火点着,这才双手一摊道:“二位前辈不必如临大敌,以你们的功力,只一人便可取我性命,又何必如此紧张?” 马夫韩子山闻言,喷的一笑道:“好好......你当真是我多年来仅见的豪勇男儿。烟姑娘,你备的酒还有么?”蒙面女子点了点头,从外面马鞍上取来牛皮酒囊,交给马夫韩子山,轻声道:“山大叔,你酒量不浅啊。”马夫韩子山摇摇头笑道:“我酒量不高。但适才与这混小子一战,突然有些爱惜他了。嘿嘿,不过借酒助兴而已。”言毕,又笑眯眯的对李玄道:“喂,混小子,你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嘿嘿......我自来敬重不惧生死的英雄,多年来却总难以遇见。如今,你算是一个。来来,咱们先痛快对饮一番......哈哈,待会儿若被我拍死了,肯定不会觉得痛。” 李玄拿过酒囊,饮了一大口,笑道:“前辈不但武功高强,恐吓的本领也独一无二。”言毕,仰天大笑,也不管马夫韩子山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便将自己如何落入山崖,如何误入往死声洞之事,简略说了。马夫韩子山听完,似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捧腹狂笑不停。半晌止住了笑,这才瞪着赤红的眼睛,对蒙面女子道:“烟姑娘,你说这混小子是不是疯了?他竟敢当着你我的面,以这等粗劣的话儿相欺我们。你说,他该不该死?”蒙面女子把玩着木梳,沉思片时,才缓缓道:“他所历之事,虽然匪夷所思,但描述的人和景物倒不失真。”她转头对李玄道:“若照你刚才说的,你这浑身的本领,是从无名骷髅遗留的两个小本子中学来的?” 李玄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蒙面女子又道:“如此看来,石室那个无名骷髅岂不正是当年离开柔姑娘的负心人么?” 马夫韩子山闻言,大摇其头,喃喃道:“不可能,那负心人早年便已罕有敌手,整个江湖上能杀得了他的没几人。”说着,突然跃起,森然道:“烟姑娘,我们不能让这混小子去见柔姑娘。我杀了他,你取了他的古剑,咱们一起到山庄交给柔姑娘。” 蒙面女子奇道:“为何要我取?哦,我明白了,你担心柔姑娘责怪你滥杀无辜是不是?” 马夫韩子山点点头道:“我怕她因责怪我而生气。唉......惹她生气,我会寝食难安。” 李玄又饮了几大口烈酒,虽面不改色,其实已有些熏熏然。当他听到马夫韩子山言语间直将自己视为掌股玩物,随时可取走性命,不禁哈哈大笑道:“前辈怕惹柔姑娘生气,难道就不怕惹我生气么?来来,咱们再来比试一场,看看谁胜谁负。”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略含醉意,大声对蒙面女子道:“烟姑娘啊......不对,恩人......咦,烟姑娘......”李玄说着,脑际激灵一下,突然想起那夜在陈氏别院的门前,阿莹见到了木梳,曾说当年天神帮突遭大变,黑云逸率领手下攻入天神帮。沈无惧虽然受了重伤,但仍在四处寻找苏飞烟。可情急之下,二人又不敢逗留,匆忙中也只找到了苏飞烟用过的一把木梳。他搔了搔脑袋,不禁联想到蒙面女子曾告诉马夫韩子山,她对黑云逸恨之入骨之事。李玄看了看蒙面女子,问道:“烟姑娘!你......你认识苏飞烟?不对不对,难道你就是苏飞烟?” 蒙面女子闻言,娇躯一震,惊道:“你怎知我的名字?” 李玄听她言语中已承认自己是苏飞烟,怔了怔,又道:“看来你真的是苏飞烟!唉,我糊涂,你如此痛恨黑云逸,正是因他当年夺了沈前辈的帮主之位,害的你流离失所!” 蒙面女子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沈无惧的爱妾,苏飞烟。唉,我恨黑云逸,并非全因他夺了沈郎的帮主大位。我恨他,只因是他教唆我爱慕虚荣的雪妹妹,搅我幸福。” 李玄闻言,喃喃道:“你妹妹?她叫什么?” 苏飞烟道:“她叫苏飞雪,是我孪生妹妹。” 李玄叹息一声,道:“沈帮主临终对你念念不忘。凡有人对你微词亵渎,他都极力维护......不过也有人说你邪恶......”苏飞烟冷笑道:“是吗?那必是黑云逸他们为了丑化沈郎在江湖上的名声,故意散布的谣言。”她秀眉凝结,长长叹道:“当年我喜爱沈郎的雄才大略,嫁给他**妾,一心要辅佐他成就天神帮的大业。但后来发现,天神帮创帮之初扩张太快,所招募的帮众良莠不齐,其中一些行事乖张,心狠手辣的坛主更是在江湖上留下了极大恶名。若要将天神帮发展成为天下名门大帮,必须下狠心去好好的整治。可是,沈郎是一个心软仁慈之人,他不忍割舍处分与他曾共生共死的兄弟。所以,我便承担了天神帮的革新使命。”马夫韩子山道:“你担当革新使命,沈无惧干嘛去了?”苏飞烟淡淡一笑道:“沈郎因练功不慎,伤了身子,整日闭关修习。他见我愿意承担重任,自然没有异议。” 良久,苏飞烟幽幽叹息一声,道:“天神帮割裂,虽然是因黑云逸唆使帮众所为,但也怪我对革新之事操之过急。沈郎识破黑云逸的反心,愤怒之余,将他打下悬崖。我以为帮内自此风平浪静,没想到黑云逸不但没死,而且还纠结了许多早有反心的坛主帮众,趁夜色掩护,杀回了天神帮。” 李玄问道:“你妹妹那时是不是已认识了黑云逸?” 苏飞烟点了点头道:“正是。其实黑云逸早在落崖之前,已经制定好了让我妹妹取代我的计划。只不过时机不成熟,才没有实施。” 李玄点点头道:“若我猜的没错,黑云逸坠崖未死,便纠结一些帮众重新制定了计划。这个计划是先安排你妹妹将你引诱到别处,让你无法指挥帮众抵御他们的反攻。” 苏飞烟赞赏的看了李玄一眼,道:“正如你所说。我妹妹假意受了委屈,将我骗到天神帮后山山崖哭诉,却趁我不注意时,丧心病狂的把我推下了山崖。而后又冒充我胡乱指挥,这才导致天神帮总坛被黑云逸轻易攻破。唉,那夜,沈郎不得不提前破关,离开了总坛。”她长长叹息一声,轻抚着手中的木梳,怔怔地看着木梳上沈无惧刻下的‘思烟儿’三个字,喃喃道:“我真没想到,沈郎没见到我的人,只找到了这把木梳,还视若珍宝般带在身边。”李玄见她伤感,安慰道:“沈帮主若知你活了下来,肯定会含笑九泉。不过,这几年你为何没主动去找沈前辈?” 马夫韩子山也忍不住道:“对呀!你为何不去找他?” 苏飞烟幽幽道:“我找过他,但他行踪不定,总是擦肩而过。”顿了顿,突然冷冷问道:“为何有人说我邪恶?”李玄听了,隐隐觉得黑云逸攻入天神帮的那夜,在混乱中分给段啸天等总坛御林军服下毒丸,并命其到江湖寻找神舞、鬼泣与仙霓三柄剑的人,必定是其妹苏飞雪。他见苏飞烟冷冷盯着自己,心知适才‘邪恶’二字无意中触痛了她的心,因而便把段啸天在君王山顶说给自己的话,详细讲了出来。苏飞烟听完,半晌无语,突然间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喃喃道:“苏飞雪为何要那三柄剑?她又不曾习剑!唉......我这妹妹自小便有心机,她的事我捉摸不透。” 马夫韩子山听到了此处,附和道:“苏飞雪为何要那三柄剑?咦......江湖上早有传说,那三柄剑已经被牛鼻子老道天虚道人抛入了九宫山道藏洞内,岂会再现江湖呢!”说完,突然一愣,沉声道:“混小子,你背负的是什么古剑?哈哈哈,你绕来绕去,绕了半天,难道就是要告诉我们,你手中这两把剑便是神舞和鬼泣剑么?” 苏飞烟闻言,淡淡笑道:“山大叔,你跟随柔姑娘多年,难道还没有用心学会识剑的手段么?他手中那两把古剑虽然锻造的不错,甚至可称为当世良品,但绝不是那三柄剑。” 李玄闻言吃了一惊道:“这不是神舞、鬼泣剑么?” 苏飞烟点点头,道:“你手中古剑虽是好剑,但在我看来,其中一把似乎是高仿赝品。” 她说着,又转头对马夫韩子山道:“山大叔,我当初要带他去见柔姑娘,除了他的身形步法与柔姑娘展露过的一门武功异曲同工外,也是因为我对这两把剑有此疑问,所以想请柔姑娘判定一下。”马夫韩子山闻言大笑道:“早就看出你的意思。哼......既然你有此心思,而且与他也算是故人相遇,我为何还要横加阻拦呢?”苏飞烟闻言,转忧为喜,道:“山大叔,你真是个通达之人......”但她语声未落,却见眼前人影一晃,马夫韩子山怪笑一声,疾如猛虎,扑向正在思索的李玄。 李玄听苏飞烟如此断言,心下奇怪道:“早先,燕无敌与沈前辈曾见过这柄鬼泣剑,并且断定此剑是真剑,但为何苏飞烟却说这是高仿赝品呢?她说要请柔姑娘判定一下此剑的真伪,难道那位柔姑娘认识兵刃的能力比燕无敌和沈前辈还要高强吗?” 他正思索,突觉眼前一花,马夫韩子山已欺到了近前。 丈许的距离,莫说对武林高手来说是儿戏之距,就算普通的江湖莽汉,想要纵跃跨过,也不是什么难事。李玄见韩子山如闪电般扑到,想也没想,双手劈空一展,使出并战技击大式中的反客为主招式,单足飞踢韩子山肋间要穴,同时左掌横切,封住其猛恶来势,右手五指化为爪形,抓向韩子山颈间的大穴。马夫韩子山赞一声好,招式不改,依然直扑过来。苏飞烟没想到马夫韩子山会对李玄突然出手,惊怒之下,虽然来不及展动布带,却袍袖一甩,以柔云飞袖手法缠向韩子山左臂。 马夫韩子山听得背后苏飞烟的柔云飞袖击来,长啸一声,身形猛地一矮,匪夷所思的闪过李玄的精妙招式,大笑道:“狼狈为奸的狗男女,一唱一和,戏演的倒不错!”呼喝声中,他不顾苏飞烟袭向左臂的危险,盘旋数步,滴溜转过两圈,狞笑着,向苏飞烟反攻过去。苏飞烟未见过马夫韩子山如此狞恶,竟被吓得连连后退。(。) 第一二九章 勇决无畏 李玄一招拿空,正惊讶韩子山的身法奇特,却见苏飞烟后退数步,柔云飞袖虽已缠住马夫韩子山的左臂,却被其贴身切入二尺身侧。如此近距,出手招式自然令她难防。马夫韩子山奋起左臂,猛地一扯,‘嘣’的一声,苏飞烟的流云飞袖竟被他以霹雳神功扯断。这时无论韩子山的左臂还是苏飞烟的流云飞袖,皆裹有浑厚内力,因而飞袖碎断的瞬间,内力四散激射,布片随之化成碎屑,如蝶般四散飞舞。 苏飞烟惊叫一声,已知自己处境危险之极,不敢怠慢,莲步半移,扭身回撤的同时,屈肘撞向韩子山的肋间。马夫韩子山哈哈大笑道:“反应不错啊!可惜迟了半步。”口中说着,右手化成单指指法,猛地往苏飞烟腰间一戳,‘波’的一声响过,苏飞烟半边身子酸麻,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与此同时,李玄已扑了过来。这次他掌中鬼泣剑已然出鞘,人剑合一,剑光如匹,直刺马夫韩子山的太阳大穴。 马夫韩子山狞笑一声,喝道:“这次你没了帮手,看你还能不能逃出韩某人的手掌心!” 他口中说着,双手半握成似拳非拳的姿势,以小臂为攻防之盾,肘部为守防之屏障,忽而将拳式化为掌式,忽而又将掌式化成拳式,进退之间,配以古怪的步法,不过二十几招,又将李玄逼的步步后退。李玄在这道观中已与韩子山交手两次,次次落入下风,当算学成三十六技击武功以来遭遇的最大挫折。他尽管明白,这种挫折是因招式内力差别所致,但还是将自己先前逐步树立起来的自信心打击不小。 要知燕无敌与他交手,非但没有杀心,反而因欣赏他的个性,话里话外,总对他暗加点拨。风行雨与他交手,三次均有杀心,但总因各种突发状况,不但落荒而逃,而且还两次受伤。但这次与马夫韩子山交手却不同。对方的武功不但比他高明,而且早存了杀他之心。先前若非有苏飞烟插手帮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只受点皮外伤。所以,当苏飞烟被韩子山点倒在地,他独力与其对决,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李玄心知再斗十几招,自己必败。但他依然牙关紧咬,竭尽全力,以三十六技击武功与之缠斗。 二人斗到分际,马夫韩子山大喝一声,双臂突然暴长,左手拿向李玄握住鬼泣剑的右手,同时右手拳式翻旋搅动,似车轮又似狂风般,卷向李玄飞身连环踹出的双腿。 李玄从未见过如此怪异招数,见对方攻势凌厉,且战且退中,忙以守中带攻的‘偷梁换柱’招式上前去化解。偷梁换柱四字虽然不雅,出手时却并非梁上君子般猥琐。 此招精要,是要施者出手之际,身眼手法步宛若蜻蜓落荷般,轻灵稳重,左闪右动时,以潇洒飘逸凌霄天下之气势,将对手势若奔雷之式牢牢牵制,同时辅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以彼之力,送还彼身。马夫韩子山眼见李玄败势已定,正暗自高兴,却见他步伐突然迅捷起来,不但是身形飘逸,且将自己裹夹霹雳神功的招式轻轻牵引,用力之巧,前所未见。他暗暗吃惊,心道:“若不出绝招,恐难制服他!” 马夫韩子山见李玄几步极速闪过,正是侧身对着自己,不禁喝道:“还不束手就擒么?”一步上前,仗着几十年霹雳神功的功力,竟以右手去捉李玄手中鬼泣剑的剑锋,同时左手变幻两式,分别以拿、点两种手法攻向李玄左臂的曲泽与天府二穴。 李玄以偷梁换柱招式暂时抵住韩子山的攻势,本打算乘势进击,却听对方声若炸雷的大吼一声,震得他胸口郁闷,气息迟阻。当胸口气息还未转换过来,李玄见韩子山与自己对招交错中,不退反进,竟敢拿向鬼泣剑剑锋,知其若无十分把握,绝不敢如此冒险,暗道:“此人身手这般了得,可比风行雨高明多了。久斗之下,我必然会败。可我该寻个什么法子,将其击败呢......”心下想着,肩头微晃,步法右一后三,左手化掌,斜拍而出的之时,脚法再变,前二左四,并同时将鬼泣剑随势一横,已由偷梁换柱招式,瞬间变成了混战技击大式中的釜底抽薪招式。 马夫韩子山见李玄勉强守住身前三尺范围,不断变招,不禁冷笑一声,擒拿鬼泣剑剑锋的招式不变。但就在他五指堪堪触及鬼泣剑剑锋时,猛觉一股炙热的香息扑鼻而来。他大吃一惊,暗道:“我真愚蠢。怎会忘了他掌上有毒。”此刻他脑际眩晕,不得不后退半步,斜身半转收招之际,五指趁势在鬼泣剑锋刃上一抹一弹,待听到‘铮’的一声,这才急退数步。李玄没想到已占上风的韩子山会突然倒退,心念转动,不禁联想到自己先前与他对掌时的情景。韩子山为何与自己的掌风触碰两次,便神色惊慌的极速后退?难道我掌心残存的阴阳铁头蜈蚣毒息如此厉害! 李玄极其聪明,顿时悟到了其间的缘由,暗道一声:“侥幸。”顺手将鬼泣剑插入剑鞘,运足丹田内息,力贯双臂,不再完全拘泥呼吸之法,将温热内息转化成寒热两道气息后,双掌交错,攻了上去。有道是:习武三千,秀者一二。这便是同为习武之人,因悟性不同,成就便会不同的道理。早先,李玄未接触上乘武功时,常常感叹自己十几年来,始终未得遇名师,不得高手点拨。他之所以一直对灵道子心存感激,不但因其真心相授,更因其相授的刀法不同凡俗。而到了今时,他屡逢奇缘,先是在客来喜酒店外得到沈无惧‘出手之际,攻其弱点,行云流水,似与不似’的武学理念指点,其后通过修习宝源秘笈,内力得以积聚,并在龙虎潭畔与风行雨恶斗时,又得到燕无敌‘深纳缓吐、变三换四’的提气、纵跃、呼吸、转换之法,这才算真正摸到了上乘武功的门。他此时早已没了醺醺醉意,既已知道自己双掌残留的寒热毒息可让韩子山畏惧,当然不会去拘泥用何方法取胜了。 马夫韩子山本以为二十招内必然能将李玄擒杀,但没想到李玄突然悟到自己掌上残留毒息的厉害。又往来了三十几招,韩子山不但没有如愿以偿,反而因李玄掌上毒息的缘故,束手束脚,不觉打成了个平手。如此窜高伏低,二人早已斗过上百招。 李玄愈斗之下,挫败感渐渐消失,自信愈强。 他一招一式,进退开合间,渐渐与心意相通,加之丹田内息丰足悠长,更让他出手连绵不绝。呼喝声中,时而化掌为剑式,时而化剑式为拳,时而拳中有掌意,时而掌中含拳意,时而四法齐头并进,时而单式使之。马夫韩子山原本自负至极,生平少遇对手,一身霹雳神功功夫,就连奇君子秦似我也闻之变色。如今与眼前这后生斗来,竟好似互相切磋,胜负难分。 马夫韩子山如何能不焦躁! 他见李玄掌剑再次攻来,不但含有点、缠、削三种不同的剑法招式,更裹夹让人熏晕的寒热毒息,逼得他无法如常吐纳呼吸,焦躁之余,丹田内息开始越积越厚,盛怒之下,内息如火似地在体内不断圈转,其势犹如泼了油的炉火,难受之极。他知若再不将积聚的霹雳内息宣泄出去,自己必然会被烈火般的内息反噬而亡,因而暗下决心,狂躁中不住对自己暗道:“我该使出绝招了......我该使出绝招了.......”心中想着,‘砰砰’两拳,以隔空打牛之手法将李玄逼退七八尺,而后双唇紧闭,屏住呼吸,牙齿狠咬舌尖。一阵剧痛袭上心来,他忍不住仰天大喝一声,声音直冲霄汉,似有千万个滚滚炸雷贴地轰响,不但声势惊人,且震得房梁不住地剧烈摇动,屋内四壁被其音波震到后,暗灰色的墙皮已然哗啦啦掉落大片。 据传,百年来的江湖上,仅可与少林狮子吼齐肩抗衡的便是霹雳神功中的霹雳天下吼。 要知霹雳神功自开宗立派以来,除了祖师爷金怪,及第三代传人古树雄曾练成霹雳天下吼,直至到了第六代传人韩子山的手中,约三百多年的时间,也再无人练成过。 马夫韩子山这几个月来,常觉丹田内的霹雳内息不断翻江倒海般涌动,心知自己正接近霹雳神功第二重的峰顶。这是即将修成霹雳天下吼的明显前兆,但他总是难以突破。不过万事都有关键节点来决定成败。这个节点,也是所谓的时机到与不到。 由于没有这个关键节点,尽管韩子山霹雳内息不断积聚,可始终无法突破第二重峰顶的最后束缚。而先前李玄凭借三十六技击武功招式,再辅以左右两掌上的阴阳铁头蜈蚣残存的毒息,不住的催逼抢攻,让韩子山不但要处处防着他神鬼莫测的掌剑剑法,且还不敢以正常的节奏吐纳呼吸,由此造成了韩子山丹田内本已翻涌的霹雳内息无法得到宣泄,到最后越积越厚,终成火山爆发之势。而这次爆发,彻底突破了韩子山体内第二重霹雳神功无法突破的束缚,如鱼跃龙门,终得所大成。 李玄自然不知,自己竟在无意中帮助韩子山修成了霹雳天下吼的神功,毫无防备之下,突听韩子山如此响彻天地的吼声,耳膜似被撕裂,同时被霹雳天下吼产生的巨大音波,震得直飞出去。他还没有从地上爬起,又见屋顶上五六根儿臂粗细的房梁,因经受不住爆炸似地的音波冲击,咔咔蹦蹦声中,呼刺刺的凌空断落了下来。 苏飞烟被马夫韩子山点中麻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见李玄先是被韩子山逼得不住后退,不知何时,李玄竟开始不断反击。当她见李玄与马夫韩子山斗过两百招,早已惊得合不拢嘴。就在苏飞烟难以置信时,猛听韩子山有如天神般巨吼一声。 她闻听吼声,只觉胸口如被重锤击打,脑际如有万马奔腾,隆隆震颤,耳膜如被灌入滚滚江水,极其难受中,再也控制不住,‘波’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后,晕了过去。 马夫韩子山一声吼过,胸中郁闷得以宣泄,虽然此时舌尖剧痛,但丹田却觉无比轻松。 他见李玄摇摇晃晃试图站起来,却因受了音波震荡,脑际昏昏,最终还是跌倒在地,不由哈哈大笑,声若洪钟道:“混小子,可知韩某人的厉害吧!多谢多谢啊......哈哈......若非你将咱逼得太紧,要突破霹雳天下吼的束缚,还不知要到何时。” 言毕,他阔步一跨,便到了李玄近前,伸出大手,扯住其胸前衣襟,癫狂笑道:“虽然你无意中帮了我,但我仍不能让你搅扰柔姑娘。哈哈......我这就送你归西去。” 李玄脑际昏晕,思绪混乱一片,当感觉被韩子山提在手中,心知这次已难幸免,因而双目一闭,静待死亡的来临。可就在这时,屋外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掠近。 道观外早已斜阳隐隐,山色空蒙,远近三十几丈内,几株高大的白杨与刺槐树上仅剩下的坚韧黄叶未被轻寒的北风吹落,却被先前韩子山动天彻底的霹雳天下吼,悉数震落。白色身影掠到残破的道观门前,看着地上翻卷的残枝落叶,极其秀美的脸庞满是惊讶。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乌发,透着晶莹光泽的眼眸看了看道观屋内。 此时,正是李玄被马夫韩子山高高举起,要一掌拍下。白色身影见状,轻轻地唤道:“山哥,莫要伤害他。”言毕,未见她足下如何移动,已飘然到了有些昏暗的屋内。 马夫韩子山突闻人声,不禁大吃一惊。要知他此时内力已突破霹雳神功第二重,不但功力已接近混元无极之地步,而且耳目极为灵敏,三十丈内任何风吹草动,均在他听力之间。可是如今,这人竟能不声不响接近自己,看来其功力非但不在之下,恐怕比自己高出不止倍余。马夫韩子山随手将李玄掷在地上,满脸戒备的看去。 而他这一看,竟然喜忧参半,无语呆立在原地。 白色身影静静地看着韩子山。只见他早已不复先前儒雅端凝,丰神俊朗的模样。那原本挺拔的腰身已变得有些微曲,已然花白的头发,此时更好似炸开的鸟巢,沧桑而凌乱,那双闪亮有神的眼睛,满布血丝,若不将细看,还道是神兽天魔的双眸。 马夫韩子山见白色身影看着自己,眼中杀气蓦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竟是柔情无限。 他双手对搓几下,温柔而拘谨道:“柔姑娘,你......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比山那边温暖,若冻伤了身子,可怎么好?”言毕,待在原地,竟是一副手足失措的样子。(。) 第一三零章 如仙问剑 李玄脑际虽然隆隆作响,好似炸开一样,但因有浑厚的宝源神功支撑,稍停片时,已渐渐清晰起来。他见白色身影站在屋内,面带微笑,安安静静中,任冷日暖光照着她洁美的脸庞及瘦弱的双肩,好似给她披了一层圣洁、安详、富有诗意的光芒。 他怔怔地看着,暗道:“这人是谁?怎能美到如此极致!”正思索着,听韩子山唤她柔姑娘,不禁大吃一惊,心下又道:“原来她便是韩子山和苏飞烟反复提及的柔姑娘......她......她竟然貌美无双!”柔姑娘听韩子山关心自己,淡淡一笑,温柔无限道:“不碍事。我今天在庄内闲来无事,本只打算出来走走。没想到,没想到......竟不知不觉到了这附近......”一语未毕,她见李玄缓缓站了起来,不知为何,眸中悄然掠过丝丝不安、淡淡忧伤、柔柔喜悦,以及殷殷期冀之神色。 马夫韩子山转头看了看李玄与苏飞烟,神情讪讪的对柔姑娘道:“他们狼狈为奸,要搅扰你,所以我才动了手。” 柔姑娘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你们说的话儿,我无意中已远远听到了大半。唉......他二人怎会狼狈为奸呢!”说着,伸出芊芊玉指,遥遥对着倒在地上,依旧半昏迷的苏飞烟轻点几下。只听‘噗噗’几声响过,苏飞烟微微一颤,轻轻哼几声,缓缓张开眼睛。苏飞烟打量了一下屋内情势,当看到柔姑娘的绰约身姿后,不由一怔,扶着斑驳的灰墙站起来,忍不住喜极而泣,道:“柔姑娘,是你么!我难道在做梦?”马夫韩子山冷冷道:“你怎会做梦呢!柔姑娘确实到了。” 苏飞烟快步上前,先是盈盈一礼,而后又挽着柔姑娘的手,轻轻摇着,叹息道:“几年没见到柔姑娘了。您......仍是如此貌美年轻。”柔姑娘任由苏飞烟拉着自己的手,轻轻笑道:“就你会说话?你还不是一样么!”说着,又拿过苏飞烟的手腕,试了试脉象,对韩子山轻责道:“山哥,都是自家人,你出手怎么如此没轻没重!” 言毕,伸手在苏飞烟后背轻抚几下,然后又紧紧握住她的右手,缓缓道:“让我暂时先给你舒通一下筋脉。”二人说话间,便见苏飞烟原本凝结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马夫韩子山知道,柔姑娘适才看似轻轻抚摸了一下苏飞烟的后背,其实是以无上内力,将其被音波伤及的经脉快速平复。而她将苏飞烟的手握住,却是以内力为其缓疗内伤。 他搔了搔蓬乱的头发,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 李玄怎能看不出柔姑娘是在给苏飞烟疗伤。他心下惊讶,暗道:“那天沈前辈被黑云逸算计,因恶斗数人,内力损伤严重,我凭借浑厚的内力,曾以七步之短距,为其疗伤。而今,这位柔姑娘只以说笑之间隙,便能将苏飞烟身受韩子山音波的内伤平复过来!这份功力,可真是当世少有。”不过半柱香,柔姑娘放开苏飞烟的手,温柔目光淡淡扫视过李玄,对韩子山道:“这年轻人不俗。你带他到庄上吧。” 马夫韩子山闻言道:“柔姑娘,他......他与那......那负心人......可是有关联啊!” 柔姑娘轻轻叹息一声,道:“二十几年来,我早已将那人忘了。你还提他做什么?”言毕,挽着苏飞烟的手臂道:“你跟着我先回去吧。”身形晃动,已携着苏飞烟向前掠出七八丈,白衣飘飘的样子,好似凌波无尘仙子,又似奔向九重天上的嫦娥。 李玄怔怔地望着柔姑娘离去的身影,不禁想起《诗经.硕人》中描写齐女庄姜那段话,良久忍不住高声吟哦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马夫韩子山自然知道《诗经》中这段诗文是夸赞齐女庄姜的美貌,如今被李玄借用过来,正是赞美柔姑娘。他本就担心李玄与当年背离柔姑娘那人有瓜葛,若让他到了庄上,说不定会惹得柔姑娘再生烦恼。 岂知,自己还未将李玄擒杀,柔姑娘却自行现身,且还要将这混小子带到庄上。韩子山心下烦恼,听李玄借引《诗经》中的诗文,公然赞颂柔姑娘,不由怒从心头起。 李玄正吟的兴起,却觉手腕一紧,已被马夫韩子山牢牢握住。 马夫韩子山牵着李玄往道观外走去,嘴里兀自喃喃道:“若柔姑娘真的忘了那个负心人,为何却又有意无意来到这里呢?”李玄闻言不禁问道:“柔姑娘来到这里很奇怪么?”马夫韩子山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当然很奇怪了。因为这座道观正是当年她与那负心人约会之地。如此伤心之地,她闲着无事竟然还来此逛逛!” 李玄恍然大悟,看着身侧的韩子山。一声巨吼过后,他竟会从早先儒雅端凝的模样,变成了现下这副沧桑粗乱样子,心下暗道:“这位韩前辈虽是天生习武之人,但情商却不甚高明。他一直担心柔姑娘见到与负心人相关的人后,会触景生情,重又回归不快乐。但他哪里知道,柔姑娘虽历经二十几年,或许仍没忘记那负心人。” 他想到柔姑娘与负心人分别二十几年,在几千几百个日夜中,她心下到底有多凄苦,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正想着,猛然暗自惊道:“她与负心人分别二十几年......可是......可是她的容颜怎么看去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难道时间停在她身上了么?” 马夫韩子山见李玄自从见了柔姑娘后,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甚至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暗自恼怒。但柔姑娘有话在先,让他将李玄领到庄上,若非如此,他岂能忍下这莫名火气! 二人心思各异,却脚程极快,不一刻,便越过山岭,到了山岭半腰。 马夫韩子山领着李玄到了山岭半腰,堪堪走到一块巨石前,便突然折转横往左侧走去,又翻过道险峻的山崖,眼前出现一条仅可通过马车的山路。这条路虽然是山路,却修造的极为平整。路一侧是繁茂非常的密林,另一侧却是深约几十丈的悬崖。 李玄见曲曲折折的走了大半个时辰,仍未到达,不禁疑惑道:“到底是什么山庄,建在如此隐蔽的山谷?”正心下疑惑,却感觉一下子坠入另一个世界。山谷深邃,远远望去,山岭上起伏的密林似乎忘了季节,葱郁繁茂,一些些火红的枫树,以及金黄的银杏点缀其间,五彩斑斓中,根本不像道观那侧的山岭,已被微寒的季节笼罩。 不久,二人来到一处粗大红木搭造而成的凉亭。 李玄抬头看去,见凉亭上挂着一块淡红色木匾,匾上写着‘问剑’二字。这二字不但凝重端正,竟似蕴含着开合纵横的剑式。他感到稀奇,凝目端详,心下不禁暗道:“由此处望向远方,山水景致浑厚,风云苍黄变幻,霜雪雨露已尽在胸怀,真是高古之地......只是,山庄主人设下‘问剑’二字匾额,其意是问剑式,还是问剑道,或是问剑之生命?只怕非常人所能领悟。”马夫韩子山见李玄看得入迷,嘿嘿一笑,拢了拢蓬散的头发,眨着消退火红血丝的眼睛,淡淡中见对方仍旧沉浸其中,不禁粗声道:“以你修为,能看出什么?哼,不知你个混小子几世修来的福分......哼哼......这样的俗世身躯,竟能得到柔姑娘的许可到山庄里去!” 李玄闻言微微笑道:“这要谢谢您,托您的福。” 马夫韩子山哈哈大笑道:“莫要谢的太早,嘿嘿......你此去是福是祸谁也不能断言。不过......看在你先前助我修成霹雳天下吼的份上,我一定会给你留个全尸。当然,倘若是惹怒了树婶,将你丢入瀑流,喂了里面的小杂鱼,那我可就难办了。” 李玄见他皱着眉头,似乎树婶就在眼前,要他将自己丢入瀑流中一样,不由满不在乎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晚辈尽管年纪轻轻,却因已死过一回,已看淡了生死。” 他口中说着,又看了看韩子山,嘻嘻一笑,故意道:“他们唤你山哥,如今又有个树婶?难道这位树婶是你......”马夫韩子山闻言,冷哼一声,道:“我心已有所属,岂能容下他人!哼,树婶可是很厉害的。庄内几人中,她武功仅次于柔姑娘。你如敢拿她开玩笑,那你死期一定不远了。”李玄奇道:“前辈,你武功也不弱,难道连你也斗不过树婶?”马夫韩子山脸色一红,沉声道:“好男不跟女斗。喂,你好不啰嗦,还不与我快快赶路。”李玄虽然不明白韩子山为何会突然脸红,但见他这时没了癫狂豪放的样子,并且还流露出了少有的羞涩,不禁仰天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迎着从山谷缓缓吹来的微微带着湿润的风,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山路尽管笔直起来,却仍看不到前路有任何人居房屋。直到二人越过一道高大的山岭,这才遥遥望见,前面约七八里处,几百株密密松柏林中镶嵌着七座灰色的房屋。 难道已到了?李玄心下不由微微忐忑。当他细细观察房屋周遭情势时,不禁暗自讶异。 原来这七座房屋竟是按北斗七星之布局建造在松柏林中。远远看去,每座房屋均由曲折的青石板路连接,房屋的窗口似被做了精心安排,无论大小,或是朝向均彼此关联,阴阳互补。而七座房屋右侧,一道流瀑从高崖上飞泻而下。流瀑泻势劲急,自高约五六十丈的巨崖飞落,欢悦清澈,若匹练似地挂在山间,闪着斜阳暖光。 既然已经望见庄子,李玄不由加快了步伐,一路闻着路畔丛丛野菊,以及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散发出的淡淡清香,不知不觉中,已将忐忑、疑惑、不安的心情一扫而空。 可就要走到山庄时,他才又发现,笔直山路的尽头与山庄间竟被一道深幽的沟谷隔开。 李玄还未走近这道深幽的沟谷,便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他止住脚步,顺着沟谷一侧向下望去,只见沟谷内雾气氤氲,黑幽幽的深不见底,偶有一阵阵山风吹过,沟谷内竟传来‘嘘嘘’‘咻咻’的奇怪声音。这道沟谷难道是分割天堂与地狱之地?李玄转头看了看韩子山,见他正双臂抱胸,一副神情古怪的样子。还没等他相问如何才能过了这条沟谷,却见一条飘飘悠悠的白色软索绳桥,缓缓从谷底升起。 白色软索绳桥升起,将沟谷两侧联通起来。难道进入山庄,只能走这条软索绳桥么?他正思索,却见被雾气笼罩的白色软索绳桥,缓缓走下一个笑意盈盈的美貌妇人。 李玄见美貌妇人走下软索绳桥,绳桥随即缓缓落下,不禁惊异,如此偏僻的山庄,竟有这般神奇的设置。心中想着,不禁打量眼前这个气度不凡,又极为美貌的妇人。 他见美貌妇人虽然身材不高,却极为婀娜。瓜子脸型,柳眉杏眼,纵然不施粉黛,也极为白皙。而一头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配以淡绿色的紧身衣衫,及腰间的长剑,看上去不但干净利落,并且极为精神。马夫韩子山见美貌妇人现身后,微微一怔,但随即神色如常,不丁不八的站在李玄身后,静观其变。美貌妇人不等李玄开口说话,便笑吟吟道:“你就是能抵住山哥霹雳天下吼,又得到柔姑娘特别许可,能进入山庄的李公子么?”李玄闻言点点头,还未答话,却听美貌妇人又对马夫韩子山道:“山哥,祝贺你突破神功第二重。如此,我可不是你的对手了。” 马夫韩子山见美貌妇人与自己说话,似羞涩起来,嘿嘿一笑道:“这不值当祝贺。”顿了顿,又道:“多日不见,你的修为又进步了......难道是柔姑娘让你在此等候?” 美貌妇人摇摇头道:“我在庄内见到了烟丫头,是她告诉我,你们随后就会来到山庄。”说着,对李玄缓缓道:“你不能到山庄去。”言毕,突然‘铮’的一声,拔出腰悬长不过二尺的青钢宝剑,厉声道:“除非你能将我打败了。”马夫韩子山奇道:“树婶,柔姑娘已答应带他到山庄,你如将他拦下,岂不违背了柔姑娘的话么?”美妇树婶闻言冷冷道:“柔姑娘虽然说过,要将他带入山庄,但并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哼......他与负心人有关联,你不应该带他到这里。你难道忘了,当年柔姑娘被那负心人欺负后,大病一场,卧在床上,有一年多时间爬不起来么?” 马夫韩子山道:“我怎会忘记呢!但我想柔姑娘要他入山庄,必有柔姑娘的道理。”顿了顿又道:“混小子,你可听好了。你若后退一步,想就此放弃去往山庄,便是违背了柔姑娘的话,你违背柔姑娘的话,便会惹怒我,若惹怒我,我就不会饶你。” 美妇树婶闻言,脸色微变道:“山哥,你若真心为了柔姑娘好,就不能带他去往山庄。”言毕,竟自幽幽叹道:“对柔姑娘的话,你就真的那么在乎,而且还言听计从!” 马夫韩子山见美妇树婶看着自己,眼神幽幽,不禁别过头去,大声道:“当然。你没看到这些年我一直这样做么。”美妇树婶冷声道:“既然如此,他就别想去往山庄。哼......李公子,你若往前走,必会死在我剑下。我看,你还是原路返回吧!”马夫韩子山闻言,亦是冷笑道:“他敢原路返回吗?他若敢的话我便将他撕碎。” 李玄听二人争执,自己无论前进或后退,已成了他们赌气的苦果,不禁暗自苦笑。要知他自被苏飞烟从风行雨手中救出,一路走来,起先只是好奇,想看看二人意欲何为,但并没有打算真正到这里来。可是随着事情的不断变化,如今却演变成了到达这里的结果。入庄,或是就此退回!虽然都不是他的意愿,却已由不得自己。 倘若入庄,势必与眼前这个美妇树婶决斗一场。若后退,又不可避免的与韩子山相斗。 到底该如何选择呢? 李玄心念转动,暗道:“若以此前与韩子山相斗的情势来看,自己必会落入下风。但若与被韩子山称作山庄第二高手的树婶相斗,结果难料。”进或退?我该怎么办? 他淡淡一笑道:“树夫人,其实我并不稀罕进入你们山庄。但你们既已认定我与负心人有关,又再三阻拦我入庄,那我就更好奇了。所以,我铁了心,要入庄看看呢。” 美妇树婶闻言,抚掌娇笑道:“好,既然你不知死活,那就上前试试。若你能抵住我三剑不败,可自由入庄。反之,我不但会将你大卸八块,还会将你丢入沟谷喂鹰。”(。) 第一三一章 天异地斗 山风掠过,一丝丝白云缓缓而来,凝结在沟谷上空。 斜阳如血,不但将山峦映红,将西天映红,更将沟谷上空,已凝结成团的白云映红。这一大团被映红的云朵将三人罩住了,似烧红的火炭,更像是一团将干未干粘稠的血渍,让人观之,触目惊心。 美妇树婶言毕,缓缓抬起手中利剑,还未展开架势,似觉天空有异。她抬头看看天上的红云团,暗自惊讶。这时恰有韩子山惊异的目光射来,二人不禁对望一眼,看来彼此心情相同! 李玄听美妇树婶言语狂妄,心下难免不服。他自学成宝源神功与三十六技击武功以来,胜负各有,却还未有三招之内败给对手。莫说眼前这个女子,就连燕无敌要打败自己,恐怕也不敢大言不惭,三招之内将自己打败。难道她比燕无敌还要厉害? 马夫韩子山见李玄神色凝重,缓缓拔出鬼泣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浑身上下,隐隐透着一股前所未见的光芒。这是什么光芒?为何如被浮尘遮盖的上古利器,只需一块白色绸布擦拭,便可透出夺目的颜色!马夫韩子山有些诧异,甚至有些不解。若这年轻人早先就散发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光芒,或许自己与其动手前,必会仔细慎重的考虑一番,直到确定胜券在握,或许才敢决定是否出手。 美妇树婶见李玄擎剑在手,剑尖朝下,施的是晚辈向前辈请教的武礼,不禁冷冷道:“不用如此客气。进招吧。”说着,左手捏诀,右手利剑一抖,光影烁烁中,横在胸前。 李玄见美妇树婶左手所捏剑诀,拇指捏着食指,其余三指斜斜向天,如孔雀顶冠,不但美极,且与右手剑式扣紧,形成个极为奇怪的抱元守一姿势。“若我进击她的肋间,其左手剑诀必会化成飞鸟啄式,先行攻我眼眸。而我若先行挑其剑诀,她必会以剑刺我喉间。”如此想着,他心下竟然‘突突’急跳。这真是前所未有之感觉! 高手立势,无需任何多余动作,便已攻守兼备。 李玄脑际转动,连续思索几招,均觉冒险至极。若要支撑三招,仍能立于不败之地,看来确是有些难。 他心下暗道:“眼下情势,以静制动,固然是良策,却非我本性。而先以攻战大式‘打草惊蛇’招式试探其虚实,再凭借并战技击大式中的‘浑水摸鱼’‘反客为主’招式顺势而为,或可守住三招。”心中想着,潜运内息,力贯长剑,长啸一声,刷刷刷,手中连续不停的将打草惊蛇六小式施展开来。霎时间,剑光霍霍,如匹练卷动,更似劲风盘旋,美妇树婶登时被其剑光裹住。美妇树婶见李玄之前还面带微笑,似在思索,谁知才出手,便展开剑式全力而为,不禁赞道:“好剑法,可惜太花俏了......”口中说着,突然利剑直指李玄颈间。这一剑既快且狠,认穴极准。李玄若不及时撤剑封堵,恐怕会先被美妇树婶利剑刺到。但若他无奈撤剑封堵,抢先出手的局面,瞬间便会逆转。真是高手招式!难道一剑便能扭转局势? 韩子山见美妇树婶抱元守一时,似乎处处空门,却又处处潜藏玄机,随时可给李玄致命的反击,心下不由叹道:“遇此招式,最好是以静制动,可千万莫要主动出击。” 你静我静,谁守得住静势,便已胜了一半。 韩子山不自觉在心中替李玄定下应对策略。偏在这时,李玄长啸一声,已然挥剑出手。 李玄没想到美妇树婶看破自己‘打草惊蛇’中七分虚三分实的招式。见她一剑刺来,直指自己颈间,顿时感到自己到了进退维谷之间。要知他功成以来,除了在白寒冰河畔茅屋的夜里,不期遭遇燕无敌,与其惊险相斗过,剩余打斗,哪怕是与风行雨以及奇君子秦似我,甚至此时抱臂坐上观的韩子山,也从未有过主动出手一招,便被对方限制,坠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急切之下,他灵光闪过,哪还敢按照预先设置使出‘浑水摸鱼’‘反客为主’的招式来应对!长啸一声,他身形大变。 美妇树婶一剑刺出,早将李玄所有退路、变化封住。但她没想到,李玄非但没有抵挡自己刺向其颈间的招式,也没有不顾生死,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而是猛地一扭,如蛇似壁虎,更如一条滑不溜湫的泥鳅,突然从自己防守反击的招式间滑出去。 这不可能!世间怎会有人从不到三寸剑锋之缝隙,安然无恙而过呢?除非这个人是神! 美妇树婶哪里知道,李玄之所以能从她刺出剑式的三寸间隙全身闪出,正是全力使出了宝源神功里移筋煅骨篇中的功夫。李玄惊险至极的闪身而出,不等美妇树婶反应过来,剑式展动,一招‘瞒天过海’中的第四小式,直刺向美妇树婶的肩井穴。 这一剑快极,简直比电光还快! 美妇树婶惊异未定,闻听身侧风声劲急,知道必是李玄一剑刺来,因而想也没想,挥剑横隔,‘当’的一声,两剑相交,火星四溅,一长一短,一宽一窄的两柄利剑遭遇,均毫无损伤。马夫韩子山见此,高声赞叹道:“看来苏飞烟那鬼丫头走眼了,如此好剑,怎会是高仿赝品呢?”李玄无暇理会手中鬼泣剑是否无恙,剑式不停,接连四招,分别是‘暗渡陈仓’‘隔岸观火’‘釜底抽薪’‘假途伐虢’,以上共计二十四小式。这二十四小式展开后,再辅以宝源神功,当真是非同小可。 美妇树婶与李玄鬼泣剑相交后,只觉手臂巨震,知对方内力委实不低,急忙抖转剑式,展开所学,剑走轻灵,避其内力浑厚之锋芒,想在余下两招内,破解其剑式。但她低估李玄的能力了,根本没想到,他一招得势后,再也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面对这繁复犀利的四招,美妇树婶不得不打叠精神,全力以赴,拼命见招拆招。 马夫韩子山一直对美妇树婶极有信心,因为他曾见过树婶的剑法。虽不敢说能跻身当今使剑名家的前十名,却至少可在前二十名内。不过,他对美妇树婶所谓三招内打败李玄,心下还是持有怀疑态度。因为他自己先前与李玄交过手,深知这年轻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出手招式,反应速度,均不可小觑。所以,倘若美妇树婶百招外打败李玄,或许还属情理之中,但若承诺三招内将其击败,确是太过狂妄。 但当马夫韩子山看到美妇树婶防守反击,一剑刺向李玄颈间,心下却又迅速推翻了自己适才的想法。 她为何敢如此狂妄,断言三招击败李玄? 因为美妇树婶这看似简单的一剑,正是柔姑娘穷二十几年之智,集江湖各大剑派绵柔之所长,再结合山庄百年来祖传剑法之优势,重新编创的三十六剑招之一‘命悬一线’之招式。 三年前,柔姑娘在家宴间隙,曾当众展动过这路剑法中的七八招。其中正有这招‘命悬一线’招式。马夫韩子山当时看了,虽觉这招剑法凌厉之气偏弱,阴柔气息过多,但不得不承认这招剑法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马夫韩子山暗暗叹道:“怪不得树婶从沟谷乘着绳桥升起时,整个人似出鞘利剑一样,大是不凡。如此看来,柔姑娘至少传了这套剑法中的三招给树婶,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托大,敢言三招内击败李玄。”他正想着,忽见头顶天空,那片红色云团的颜色更加火红,似一个巨大的蘑菇头盖在空中旋转不停。火红的云团,离地绝不止千百丈。它如此高远又如此巨大,仿佛每个呼吸间便会放射出鲜艳欲滴,奇幻绝妙的红色波纹。 鲜艳欲滴的波纹,如湖水涟漪,不断荡开,有着超乎世间所有想象的完美颜色。一层一层,一圈一圈,从千百丈高空缓缓四溢,又缓缓坠落。可让人奇怪的是,如此幻妙情景,非但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反而给人以光华绚烂,犹如置身仙界,脚踏祥云,飘渺万里的神奇之感。更奇异的是,这些红色波纹呈现的瑞兆光彩,不偏不倚,牢牢地罩住李玄,跟随着他移动的身形不断调整,幻化成瑰丽多姿之模样。 马夫韩子山正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忽见李玄匪夷所思的从美妇树婶剑锋三寸处,惊险地闪身而出。二人同时惊呼一声,心下俱道:“这怎么可能呢?这般快捷的身法,绝非常人所为。”原来李玄被树婶剑招逼到了进退维谷,正难以决断之时,忽觉头顶一片炙热,身体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抱住。他来不及思索自己为何会有这奇妙的感觉,因为这时美妇树婶刺来的这一剑,剑尖距离他的颈项仅剩下不到三寸距离。便在此时,他灵光闪过,想也没想,体内宝源神功如高起万丈的巨浪,波涛汹涌中,身形不由快速移动。谁能将移筋煅骨篇中的缩骨功夫发挥到如此极致境地!李玄全身而出,连续四招,攻出二十四小式。这二十四小式一气呵成,招式连绵滚滚,越打越快。美妇树婶似乎忘了自己先前狂言三招内制服李玄。她见招拆招,也是以快打快,但出手剑式,除了前三招极为巧妙精准,神鬼难测之外,其后续连绵招式,似乎狠辣有余而力不足。如此你来我往,不觉已过三十招。 作壁上观的马夫韩子山也发现,美妇树婶前三剑不但巧妙精准,且似与李玄出手招式阴阳互补。但其后所展动的剑法,却再也没出现这种情况。这当中蕴含什么道理? 美妇树婶眼见李玄越斗越急,招招不离自己要害。待七八十招过后,她明显感到自己内力渐渐不继,有些守不住了,心下蓦地涌上难以自制的惊惧,忍不住对韩子山呼喝道:“这小子古怪,还不过来助我!”马夫韩子山听美妇树婶的呼喝声尖厉焦急,心知她已是竭尽全力,自己若不上前助她,极有可能会伤在李玄的剑下,因而双掌一错,展开霹雳掌法,纵身跃入剑影。李玄也没想到自己竟能逼得美妇树婶大呼救援,更没想到马夫韩子山真的会不顾身份加入团战。但事到如今,罢手已是不可能的事,因而不待对方展开霹雳掌法,左手往后背一摸,铿锵声中,神舞兵刃已被拔了出来,意到剑到,一剑刺向韩子山胸前。这一招既快且狠,马夫韩子山不得不缓下脚步,以霹雳掌法中‘惊天滚雷’招式,将神舞兵刃牢牢缠住。 美妇树婶见韩子山跃入剑影,暗自松了口气,忙将手中利剑招式加紧,试图合二人之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倒李玄。可就在马夫韩子山加入团战,与美妇树婶合力,欲将李玄击倒之时。山庄上空突然升起一朵洁白如雪,如丝绵柔的白色团云。这团白云虽然比红色团云略小,但飞速却是快急。只眨眼间,便到了红色团云身侧。 两朵颜色差异巨大的团云相遇后,如不期遭逢的两个剑客,拔剑在手,顿时斗将起来。 白云似乎深谙防守反击之理,游走在红色团云周遭,不断试探性的出手,虚虚实实之间,变化何止千万。而红色团云并不着急,稳稳盘转着,如一个深谙阴阳之道的高手,已识破白云虚实手段,不为其奇幻非常变化所动,在持续不断放射出极美波纹的同时,牢牢站住阵脚,如浩浪中巍然不动之礁石,以静制动,见招并拆招。 两团云朵往来相斗之时,沟谷边上的三人亦斗得如火如荼。 李玄从未有过如此酣畅的搏斗,左手神舞兵刃,右手鬼泣剑,全力展开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伏低窜高中,不断随势变化。或左快右慢,或左慢右快,或慢攻快守,或快守慢攻,或左右俱快,或左右俱慢,或快攻快守,或慢守慢攻,总之不拘泥一法,意到剑到。马夫韩子山尽管见美妇树婶渐渐不支,但依然认为若自己加入团战,只需使出霹雳神功一半的手段相助,绝不用十招,便会将这个先前曾败在自己手下的年轻人,打得一败涂地。但越斗之下,他竟惊讶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有些固步自封,却招式端凝严谨,攻防之间,来往之时,并未明显露出败象。 这与早先道观中的李玄岂止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当然,马夫韩子山若有暇看看头顶的红色云团,或许会更加惊异。因为就在这时,牢牢罩住李玄的那团红云,不但仍旧持续不断的放射出红色的波纹,并且光华越来越盛,甚至有不断扩大的迹象。而先前奔袭过来的那团如丝绵柔的白色云朵,此时早已被红色云团染红,甚至有一大半已悄悄融入其中,成了红色云团的一部分。 如此异象,前古未有,却是为何? 相斗正紧的三人不知,此时远处,掌控山庄北斗七星中枢的紫微星屋内,有双妙目正紧紧盯着沟谷这侧的打斗,同时紧紧盯着仍旧没有坠落的天暮斜阳,以及闪着晶莹光芒,和满布东天的星月。天染血色,团云搅缠,日月同辉,必会有异人异事。 李玄刷刷两剑,将美妇树婶的利剑荡开,同时手腕翻转,以极为精准的剑式又将韩子山由左侧攻来的霹雳掌法化解。他越斗越顺畅,只觉体内宝源神功流转之际,虽仍迟滞于任督二脉,但好在温热内息源源不绝,如大河荡涤流沙,脑际没了杂念,清晰无比。此时他见韩子山步步狂攻,声若霹雳,一声盖过一声,明显将内力逐步加强。而美妇树婶则见缝插针,利剑若巧妇掌中的绣花针,左右穿插,拾漏补缺,将合围攻势弥补的天衣无缝。他心下不禁暗道:“若如此斗将下去,莫说毫无退路,无法穿过沟谷,即使过了沟谷,恐怕也要被累脱了。我该如何是好呢?”(。) 第一三二章 吉人神助 不知不觉,三人又斗了二百余招。 李玄情知目下状况,越快结束搏斗越对自己有利。因而不再固步自封,三十六计技击武功翻翻滚滚,如大江奔涌,不断自手中神舞与鬼泣剑喷薄而出,同时辅以精奇变幻的步伐,左三右四,前五后二,滴溜斜转扭回,扩大守势时,试图开始反击。 美妇树婶自八岁习武,到今时已有四十三年。如这般强强联手,与一个毛头小子惊险剧烈的打斗却是第一次遇见。她见久斗不下,心焦不已,暗道:“我来之前,柔姑娘曾说这混小子的武功与苏丫头相若。如与之交手,只需使出早先相授的‘命悬一线’‘惊鸿一瞥’‘相思一牵’三招,即可将其制服。但如今怎的非但没将其制住,就连山哥上前来协助,也没奈何他呢?”马夫韩子山见李玄主动放弃固若金汤的守势,开始渐次反击,心下暗喜:“你若固步自封,倒可支撑的久些。但你竟敢放弃这般有利的守势,岂不是自毁长城?”他转头给美妇树婶递了个眼色,见她心神领会,晃动利剑,猱身直攻李玄左右两手的间隙,这才长啸一声,运足霹雳神功天下吼,对准李玄胸腹,蓦地狂吼一声。这是他修成霹雳天下吼以来第二次巨吼。 马夫韩子山先前在道观,因被李玄掌心阴阳铁头蜈蚣残留的毒息逼迫,无意中冲破了霹雳神功第二重的束缚,甚至在他自己毫无准备之下,发出了第一声巨吼,产生的巨大音波,将李玄震飞出去。而这次他是有备而发,以音波而论,比第一次至少强大倍余。 美妇树婶得了韩子山提示,一阵狂攻过后,急速后退。 她未见过霹雳神功天下吼的威力,却因与韩子山久处,知道他霹雳掌力之威力,非同小可。因而退后途中,早已捂紧双耳,将身贴地俯下,尽力逼开音波带来的冲击。 这一声巨吼确实石破天惊。不但李玄被音波冲击,倒飞了出去,就连大地也为之震颤。 一声巨吼过后,路两侧的巨石悉数蹦开,‘蓬蓬’之音接连响起,乱石冲天中,三十几丈内的树木枝条纷飞断裂,甚至连盘旋在上空的那朵巨大的红色的绚丽的云团,亦被音波轰到。此时,红色团云早已将白色丝绵状的团云完全融入怀中,释放出的红色波纹更加光艳美极。也就在这时,霹雳天下吼的音波袭来,毫无避免的与红色团云的波纹相撞。二者相撞,蓦地发出一道雪亮刺目的白光,裹夹着滚滚炸雷的巨响,隆隆不绝。而李玄承受不住霹雳天下吼音波的冲击,身不由己,腾空倒飞,就在他使出千斤坠身法,想稳稳落地,却发现足下竟是深不见底的沟谷。 他人在空中,直觉眼花耳鸣,胸口如被暴雨似地鼓槌狂擂,剧痛之下,已知自己正跌向沟谷,不由暗呼道:“我命休矣。”可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那道白光凌空袭来。 白光光芒耀眼,如一道软索,更似一只无形柔软的大手,轻轻抄住了有些昏迷的李玄。 马夫韩子山运足霹雳内息,将霹雳天下吼发挥到了极致。可他没想到,霹雳天下吼产生的音波,竟与红色云团放射出的波纹撞在一起,而且还生发出了一道匪夷所思的白光。他见白光耀眼,瞬间将大地罩住,不知为何,心底蓦地涌上一丝不安之感。马夫韩子山想以百变步伐,躲开红色波纹与霹雳天下吼音波相撞后产生的白光,却觉浑身一震,如被隐形高手点中麻穴,尽管使出全力,竟然无法迈动半步。 美妇树婶伏在地上,将眼前一切看得清清楚。待见韩子山呆立不动,耀眼的白光袭来,如千万道利刃似地的罩向其头顶,情急之下,来不及呼喝他躲开,飞身跃起,上前紧搂着他飞身滚开。二人还未站起,便听‘波’的一声,白光如刀劈在适才韩子山呆立之地,顿时沙飞石跳,飞溅起的滚烫的巨大热浪,擦着二人鼻尖飞过。 马夫韩子山脱离开白色光芒,身体奇迹般活动自如。他拭去额头惊出的细密汗珠,勉强对美妇树婶笑道:“亏你救得及时,要不我就......”一语未毕,发现自己仍被美妇树婶牢牢抱住,不由大窘。美妇树婶见韩子山与自己惊险脱离开白光,惊惧之余,也甚是开心,听韩子山相谢自己,正要取笑他婆婆妈妈,也发现自己仍旧抱着对方没有撒手,一张俏脸瞬间通红,使力推开他,嗔道:“你好不赖皮,我救了你,你竟然赖着不走......占......还要占我便宜,瞧我不告诉柔姑娘去。” 二人站起身来,忙隔开七八尺的距离。 马夫韩子山听美妇树婶如此说,急道:“千万不要。我......我岂敢占树婶您的便宜,哎呀......这误会闹得......”美妇树婶见他急的磕磕巴巴,不由喷的一笑,随即正色道:“我把柔姑娘交待的事情弄砸了。”马夫韩子山闻言,不解道:“什么事弄砸了?”美妇树婶长长叹道:“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次来,拦住这混小子的去路,实际是柔姑娘安排我来的。”马夫韩子山奇道:“竟是柔姑娘安排的?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美妇树婶神色凝重道:“柔姑娘和苏丫头回到了山庄。她突然要我前来拦截他,没说什么原因,只说若遇到这混小子拼命抵抗,可使出她曾传授给我的三招剑法,便可将其制服......”马夫韩子山沉吟道:“柔姑娘没说若斗不过,或者他不小心被我们打死了,该怎么办?”美妇树婶摇了摇头,长叹道:“没有。想必柔姑娘认为,他斗不过我三招剑法,便会弃剑投降吧。” 她望了望深不见底的沟谷,又看了看对岸,才又道:“如今这混小子摔死在沟谷内,我该如何回去交代呢?” 马夫韩子山摇摇头,叹道:“你把绳桥唤上来,咱们下去看看,就算带个尸体回去也算有个交代吧。”美妇树婶点点头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她呼哨一声,片时沟谷深处便传来‘吱悠悠’的响声。不消一刻时间,白色绳桥缓缓升上来,二人踏上去,但还未指示绳桥沉下去,却听沟谷对面,一个年轻的声音大笑道:“二位前辈莫要麻烦了,在下这就到山庄拜访柔姑娘。哈哈......如果二位哪天要摆喜酒,可莫忘了喊我一声......”马夫韩子山与美妇树婶闻言,大吃一惊,不由面面相觑,似乎极难相信,半晌才异口同声道:“是混小子?他不是摔向谷底了么?怎么竟会出现在对面?难道他不是人?”顿了顿,美妇树婶突然脸色通红,啐了口道:“混小子说你我若摆喜酒,莫忘喊他一声......瞧我过去撕烂他的嘴。” 对岸李玄听了,哈哈大笑道:“别撕烂我的嘴,嘴烂了,喝了喜酒会不小心漏掉的......喂......我怎么会不是人呢?晚辈只是死而不死,二位何必要拐着弯骂我呢!” 美妇树婶和韩子山哪里知道,李玄也不知自己摔向谷底时,明明已无回天之力,却为何还能站在这里。 马夫韩子山喃喃道:“见鬼......对啦,一定是那团诡异的红云,或是那道白光作祟。” 美妇树婶闻言奇道:“什么诡异的红云?山哥,那道白光尽管奇异,但却是雷霆闪电啊!”马夫韩子山吃惊的看着美妇树婶,见她一脸认真,不禁道:“你没看到那团鲜艳欲滴的红云么?”美妇树婶笑道:“我从绳桥上下来,看到天色阴沉,已知有雨要下。就在你发出霹雳天下吼时,密云中一道闪电击下,我因有准备,怕你被闪电击到,所以才会及时将你救下。”顿了顿,问道:“山哥,你说鲜艳欲滴的红云是什么样子?” 马夫韩子山怔怔不语,半晌才道:“什么样子......是我眼花了吧!我什么也没看到。” 二人下了绳桥,韩子山抬头看了看山庄,对美妇树婶抱了抱拳道:“就到这里吧。你也知道,我若不得柔姑娘相邀,不会踏进山庄半步。我......我还是到我自己的‘念恩居’去等候你的消息吧。” 美妇树婶点点头,道:“也好。只是山哥你如此苦守着柔姑娘,就难道没有想过,她虽明白你心,却绝不会答应你?” 马夫韩子山叹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但我愿意如此做,哪怕以后的日子始终是这样过,我也愿意。”美妇树婶闻言,幽幽道:“柔姑娘好福气。我要有她一半就好了!” 山庄脚下的沟谷旁不知何时已升起淡淡地乳白色的雾。雾气轻轻流淌,似轻纱笼罩着松林杂树。山庄周遭静极了,惟有远处流瀑,及一些不知名的雀鸟遥相呼应,浅吟低唱着。 李玄整了整衣衫,缓缓拾级而上。约莫走了七八十台阶,趁着圆月,他来到一处不算很大的广场。这处广场由青石铺成,极为平整。广场尽头,两扇木门敞开着。此时,有微风吹来,木门后飘来阵阵优雅的花香。既然到了这里,他决心看个仔细。 他正看得入神,只听山庄门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停止,一个大约**岁,身穿鹅黄色衣衫,生的极为俊秀的小童出现在门口。他望了望长身玉立的李玄,嘻嘻一笑道:“这位是李哥哥吧?”见李玄点点头,才又道:“柔姑娘说了。有朋自远方来,应着意欢迎。” 李玄微微一笑,道:“多谢柔姑娘着意欢迎。”小童虽然太小,但也能听出他话里似有轻责山庄先兵后礼之意,满不在乎的抿嘴一笑,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如此就请您移步到浅藏园吧!” 小童说着,转身头前领路,往山庄里面走去。 李玄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端详园内情景。只见山庄里面曲径通幽,鹅卵石的小路被清扫的一尘不染。一丛丛碧色依然的绿竹交相掩映,一株株开着粉色的花朵的树,穿插其中。 二人一前一后,踏过了淙淙流水的松木小桥,来到一处写有‘浅藏’二字的围栏小园。 小童回头对李玄一礼,道:“李哥哥您在此稍后片时,水姊姊即刻会来安排您的小憩事宜。”言毕,歪着脑袋,看了看李玄,道:“英俊非凡!”。言毕,头也不回离去。 李玄见小童离去,心下嘀咕:“我先前好不容易打发了走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山哥、树婶,怎又迎来个水姊姊?这个柔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心下琢磨着,想趁着夜色看看园内的布置。却听门外一个清丽的声音道:“实在抱歉,让李公子久等了。”话音落下,一个圆圆脸蛋,身着淡粉衣衫的女子,笑盈盈的出现在面前。 圆脸姑娘放下手中的食盒与灯笼,向李玄施礼,这才道:“我叫水月,庄里的人都喊我水姊姊。您若愿意,唤我一声水月便可。”李玄还礼,微微笑道:“既然大伙儿都喊您声水姊姊,我怎能唤您名字啊!那您也不用称呼我李公子,就叫我李玄吧。” 水姊姊闻言笑道:“你不唤我名字,却让我唤您的名字?”说着,一双如水的眼眸看了看李玄道:“也罢。名字不过是活着的躯体的符号。既然您已来了山庄,便是山庄客人。我们要尊重客人的吩咐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请李玄往园里走。二人转过一座小小假山,来到一个松木搭成的木屋。水姊姊从灯笼里取出牛油蜡烛,将屋内的几支蜡烛点燃,而后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肴主食在红木桌上逐次摆布妥当,才对李玄道:“要委屈您在此将就一夜了。若不称意,明儿我转告柔姑娘,看看能不能给您安排到别的地方。” 李玄见水姊姊温柔体贴,与冷艳凶狠的树婶简直天壤之别,不由暗叹,正胡思乱想着,又见水姊姊微微一笑,盈盈施礼后,与他道了一声晚安,便提着食盒推门而去。 他心下暗道:“这个水姊姊浅笑嫣然,举止盈盈有礼,与先前强行阻拦我的树婶有天地之差。为何如此有别?真让人糊涂了。不过,适才水姊姊领路时,足下无声,行走无风,到此曲曲折折中尽管有三十几丈距离,却面不红气不喘。我若非提起内息,尽力做不徐不疾的样子,或许要落在她后面呢......”他将适才水姊姊提着灯笼,将屋内蜡烛点燃以及摆布菜肴主食的情景回忆了一遍后,不由暗自吃惊。 原来水姊姊所谓从灯笼中取出蜡烛,其实却是玉手虚张,以擒龙、捕鹤之类的手法,将蜡烛虚空一抓,便到了手中。而她进了屋内,点燃蜡烛的手法更是极为独特。李玄虽判断不准,但可以肯定水姊姊这一手法,与江湖中传说的拈花拂穴手法,或折柳绵柔手极为类似。看来山庄内仍潜藏着高手啊!难道柔姑娘安排我在‘浅藏园’,便是要传递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么?还有,既然柔姑娘的武功胜过我,根本不必费此周章,直接将我捉住,岂不省事?难道在我死前要戏弄一番? 李玄思绪起伏,虽毫无头绪,但明显感觉这个山庄虽然神秘,但至少目前为止还没令人产生忐忑不安的气氛。 他盘膝调匀呼吸,潜运内息在体内流转一个小周天后,自觉先前在沟谷旁剧斗损耗的体力,已恢复十之七八。这才起身到了红木桌旁,见桌上分别摆着清炒菜芽儿,葱香小豆腐,红烧笋丁,荷叶卷蒸白条鸡,大盅碧绿清汤,以及一大碗白米饭和三个热乎乎的白馒头。而让他有些惊喜意外的是,桌上竟还摆着一壶温好的米酒。 李玄自道观中灌了一肚子烈酒,至今米粒未进。此刻,闻着阵阵饭香,肚子不由‘咕咕噜噜’的直叫。他见桌上菜肴主食,不但色泽鲜亮,而且刀工精美仔细,看上去是着意烹调之作。尤其那一大盅碧绿的清汤,里面添配着精雕细琢的虾球、冬瓜、肉丸三色小球,不但清香扑鼻,色泽分明,让人见之,竟有不忍拨动的念头。 他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心下道:“若非心境清明,无俗世杂念之人,绝不能烧出这般脱俗的饭食。柔姑娘在道观中见到我,并没有和我搭言,却为何要将我带到这里? 李玄喃喃道:“倘若水姊姊与树婶、韩子山三人联手斗我,我必定不是其对手。况且,我在道观中见到柔姑娘时,其身形步法,看来已高出韩子山数倍,该是达到了深不可测,不可预料之境地。但她为何不亲自出手擒住我呢?难道她听到了韩子山所说的话,相信我与辜负她的人有关联,这才......可是......我怎会认识那负心人!负心人是谁呢?唉......既来之则安之。与其饿死,倒不如先饱餐一顿,省的明日她再派人来挑衅我,而我却没打斗的力气。”思量着,李玄拿起酒壶鲸饮几口后,坐下了大嚼起来。不一刻,吃饱喝足,便倒头就睡,不觉天已光亮。(。) 第一三三章 古怪仿写 清晨阳光夹杂着花香、松香及这个季节少有的温暖,穿过窗棂,毫无保留的照在床上。洗漱已毕,李玄见晚间带路的小童端来早点,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吃个干净。 吃完不一会儿,水姊姊便又盈盈来了。 水姊姊打开随身带来的一副书法长卷,挂在墙上,转过头看了看一脸诧异的李玄,笑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何大清早带着一幅书法作品到你这里来,是不是啊?”见李玄点了点头,才又道:“柔姑娘说了,两日之内,你必须将这卷书法仿写完成,若是不得,你会受到惩罚,或被赶出山庄。”李玄闻言奇道:“仿写书法?柔姑娘要韩前辈带我到此,只是为了要我仿写这幅书法么?”水姊姊抿嘴笑道:“我哪里知道柔姑娘为何要山哥带你到山庄来!不过我知道,你最多能在山庄待上十日。而这十日内,你非但不能见到柔姑娘,且还必须将她吩咐的任务逐次完成。” 李玄闻言,哈哈大笑道:“我虽然到了山庄,也没说非要见她啊!既然她不愿意见面,咱也不稀罕。水姊姊,请您转告柔姑娘,李玄本不愿到此,只因诸事好似推舟,将我一步步推到了山庄内。如今,请她不必费心设置什么任务,我这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便往屋外走。 水姊姊见此,不由冷笑道:“李公子,你最好按柔姑娘的吩咐去做。莫以为山庄是无主之地,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玄见她面罩寒霜,翻脸犹如六月天,忍不住冷冷道:“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你们可拦得住么?水姊姊,麻烦你转告柔姑娘,在下来此,本打算当面告诉她,我压根就不认识那什么负心人。既然她毫无诚意见我,我也没有必要坚持与她见面。”口中说着,不管不顾一脸诧异的水姊姊,一撩袍角,依旧迈步往屋外面走去。 水姊姊见李玄要走,玉臂轻抬,拦在门口,沉声道:“先前听说你破了树婶与山哥的强强联手,还道你是个青年俊才,而今时看来,也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罢了。” 李玄听她语含轻蔑,明显在激将自己,也不着恼,反而微微一笑道:“在下懦不懦夫,并非你三寸不烂之舌可以评定。水姊姊,你就莫费心思了,若是再无他事,还请闪身。”说着,他斜身一纵,试图从水姊姊身侧留出的半尺空隙,飞身跃出去。 屋门宽不过三尺,此时已被水姊姊横臂占据,所剩几寸空隙,莫说要过一个七尺男儿,就算要过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也是难事。但李玄身具宝源秘笈的移筋煅骨功夫,空隙虽小,却岂能难住他!水姊姊见李玄身形缩动,整个人突然变小了几倍,若任由他如弹丸似地从半尺空隙穿过,那么柔姑娘吩咐的事情必然会办砸了。电光石火之间,她不待李玄移筋煅骨完全成型,横拦的玉臂瞬间反转,左手化为指形,点向李玄气海穴,而右手则化成了掌形,娇喝声中,如闪电般往其腹间切去。 李玄早先见过水姊姊取蜡、燃蜡的手法,情知她必是个擅于小巧贴身、短打擒拿之人。 他见对方攻向自己气海穴的手法虚虚实实,暗藏七八种变化,明白真正厉害的杀招,其实是切向自己腹间这一掌刀。因而冷哼一声,身形弹开,斜身闪过腹间招式,同时潜运内力,右手掌心向外,以实破虚,一掌拍向水姊姊虚实变化的点穴手指。 水姊姊不知李玄掌上含有阴阳铁头蜈蚣残留的毒息,见他招式朴实无华,并不高明,不由娇笑道:“原来你不过如此而已......”一语未毕,突觉鼻端飘来香甜气息,直冲的脑际一阵阵眩晕,暗叫一声不妙,屏住呼吸,连忙倒纵飞出屋门。她双脚才落地,不由自主晃了几晃,喝道:“你好卑鄙,竟会使江湖人不齿的毒砂掌?” 李玄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又催动了掌上残存的毒息,心下歉然,却也不便解释太多,冷笑道:“这哪里是毒砂掌!”水姊姊稳住了心神,见李玄并没有趁势攻上来,松了口气,冷冷道:“还敢狡辩不是毒砂掌?哼......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催动掌上毒息。”李玄闻言,明知她又是在激将自己,却豪气勃发道:“我自缚双手,只移动身子,以双腿与你较量。若你还能将我拦住,我便依足柔姑娘定下的十天规矩。” 水姊姊听他如此豪言,心下暗喜,口中喝道:“这如何不敢答应。哼,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可别反悔。”说话声中,‘铮铮’两声,自蛮腰间拔出两支长不过二尺,细若竹筷的钨钢点穴锥,猱身扑了上来。李玄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使出兵刃,暗骂自己怎么托大到如此愚蠢地步。但话已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哪能轻易收回,只能硬着头皮,脚步滑动,左三后一的同时,又斜前右二,向园门方向快捷突去。 水姊姊见他身形古怪,快若流星,岂能让他轻易跃过自己! 她挥舞着手中钨钢点穴锥,展开生平所学,一招一式,不求伤着李玄,但求将他拦在园内。霎时间,园内锥影翻飞,足风激荡,一个拼命往外冲,一个舍命要拦住,斗得不亦乐乎。不觉中,二人已经往来四五十招。这番相斗,虽未分出胜负,但李玄因受双臂自缚之困,所有招式自然折扣许多。而水姊姊虽然武功不如树婶与韩子山,但身形精巧,将贴身短打功夫展开,亦非等闲。眼见李玄又往外冲出丈许,离园门不过三四丈的距离,或许不用两三步,便能出园。水姊姊不由焦急万分,暗道:“如此再耗下去,若给他冲出园子,该如何是好?”她武功不低,又手持兵刃与自缚双臂的李玄相斗,按说该稳操胜券,但因有柔姑娘之吩咐,不但要留住李玄,且不能伤其毫发,所以在占尽天时地利有利局面下,却因每次出手,要顾忌招式之轻重,很难将所有优势发挥出来,连连错过机会,让人甚觉可惜。 李玄见水姊姊出手精巧,却总错过必杀时机,不由暗自诧异。他起初以为水姊姊是武功不济,可越斗之下,明白对方是在有意避免伤着自己,识破了这层意思,他斗得更勇。往来分际,水姊姊见李玄斜身避过自己右手钨钢点穴锥,犹如疾风般向园门方向冲去。这次若再不拼命拦住,必会被其跨出三四尺,到那时即使自己拼尽全力,恐怕也留他不住。她正发力时,却见李玄突然浑身一颤,倒纵飞回丈许,呆呆伫立,似倾听什么。水姊姊看的奇怪,但是想破脑袋,也不知他因何如此。 而李玄本已识破水姊姊有所顾忌的心思,正要放开胆子,冲出园门。可他还未往外跨出三四尺,耳畔却传来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若非一个人的内息到了登峰造极之境界,万万不能做到千里传音。若一个人修到登峰造极之境界,何必借他人之手擒敌? 李玄听耳畔细若蚊蝇的声音道:“李玄,我为何要你来到山庄,且让你留在山庄?我为何只给你十日左右时间,还要完成我赋予的任务?难道你不想知晓其中根本原因么......你要记住,我不但无意加害你,而且还会根据你今后十日表现出的天资与素养,助你达到你意想不到的境界......我想,你心下一定奇怪的很。我为何要这样做......哼......你或许不知,我们虽然素不相识,其实彼此心神早通,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你若想知晓其中原因,那就与水月罢手,将时间省下,尽早回到潜藏屋内,用心将手卷上的字仿写出来,若你能从中悟出玄奥,必会大成。” 水姊姊见李玄呆呆的状态,岂能错过如此绝佳机会!她将手中钨钢点穴锥互搓一下。‘吱咛’的一声怪响,身形如风如电扑了上去。要知李玄自修得宝源神功以来,心神稳凝,极难受人蛊惑。但此次却大是不同,因为适才这细若蚊蝇的声音,不但柔美至极,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到了此间产生的疑惑。所以当他听完这些话后,忍不住暗自思索,却忘了面前还有个武功飘忽,要将他逼回屋内的水姊姊。 只听‘啪啪’两声,李玄腰肋间的穴道被水姊姊拍中。他虽仗着浑厚内力的自然反弹,卸去半数力道,但一时间,也禁受不住,不由向后跌倒。而就在他跌倒的瞬间,那声音也随之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醒来,见自己躺在浅藏屋的木床上。窗外沙沙不绝,不知何时飘起了朦朦细雨。这个季节怎会有雨?雨因何而来?李玄‘腾’地从床上跃起来,只见光线灰暗的屋内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别人。他试了试周身经脉,发觉不但气息畅通,且毫发无损,奇怪之余,更发现先前水姊姊带来的那副书法长卷已然挂在墙上,而且距离这副长卷七八尺外,不知何时竟然安放了一张模样奇怪的桌子。 这张桌子长约六七尺,通体幽黑,看上去不但极其浑厚结实,且还泛着锃亮的光芒。在这张桌子两侧,约莫二尺距离,还摆着两个浑圆黑色,尺许大小的不明物什。这三件奇怪的东西虽说造型怪异,甚至看上去有些笨拙,但因是同一材质做成,所以也不觉特别扎眼。 李玄走上前去,见桌面摆放着厚厚的宣纸及笔墨清水。 宣纸早已经铺开,研磨好的墨汁散着清幽的香气。一支极为古拙的中号斗笔早已蘸满墨汁,摆在笔架上。这一定是水姊姊按照柔姑娘的吩咐摆放好的。他抬头看了看那幅书法长卷,见内容正是自己平日里最常吟诵的本朝诗人卢思道的那首《从军行》。他心下暗道:“在这里能使出千里传音功夫,除了柔姑娘外,或许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好吧......既然她并无恶意,那我何不借机看看,她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嘿嘿......不就是将这卷书法仿写下来么!这有什么难的,待我写个十篇八篇,再让他们好看。”心下思量着,便伸手去取笔架上的那支斗笔。谁知他握住笔杆还未拿起寸许,便觉一股极大的吸力袭来,差点将笔从手中吸脱。 难道桌子有鬼?为何会有这匪夷所思之事! 李玄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斗笔,丹田内息涌动,缓缓注入手臂,随之往上猛地一抬,岂知斗笔才离开桌面半尺,却又猛地向桌面回落。都说刚则易折,所以才会有以柔破刚。他心下暗惊,沉住内息,凝神聚气,换做缓抬斗笔。而这一次,他虽感到桌面上有股强劲的力道吸引斗笔,但因他掌控力道得当,总算稳稳拿了起来。 如此本该开始书写,但却没等他挥毫,忽觉悬浮半空的斗笔在空中左右摇摆不定,他一个拿捏不准,竟不由自主往左侧那个浑圆的黑色物什移过去。这又是什么情况? 仓促之下,李玄只得运力回撤。岂知他刚扯回尺许,手中的斗笔又开始不听使唤,竟莫名其妙的往右边那个浑圆幽黑的物什飞去。如此三番五次,却哪能写下一个字! 这桌子和斗笔为何如此古怪? 李玄低头看了看手中斗笔,见笔杆黝黑乌沉,心下忽动,猛然记起《万世野闻》中记载:南有奇山,盛产怪石,可吸刀剑铠甲。此石幽黑,四面能吸铁一斤者,名曰延年沙。四面吸得铁八两者,号曰续采石。四面吸得五两上下者,称为追星石......三石通名曰磁石。其所妙用,曾被南蛮孟获发挥的淋漓尽致。据传诸葛亮率军南至陆良,与孟获军队厮杀于战马坡。南蛮王孟获为出奇制胜,特意请深通法术的八纳洞通天洞主木鹿大王前来助阵。木鹿大王细细查看了战马坡山石地形,派人在山间开挖了两条长不到三五十丈,宽仅有三四尺的的山路。待到双方交战正酣,将蜀军引到路上,蜀军突然马蹄难动,被南军乘机返杀回来,死伤惨重。后经诸葛亮参详,才知木鹿大大王所开山路,布满磁石。马儿经过,蹄铁必被吸住动弹不得,焉能不败! 李玄暗道:“若我猜得不错,这张桌子及两侧的圆形物什,是极为罕见的磁石造就,而斗笔之笔管触手冰凉,沉重异常,该是为铁砂铸成。嗯,所以当我提笔之时,笔杆因磁石干扰,这才有了被人来回扯动的感觉。”他默念着《万世野闻》中化解磁石之法,待要落笔,见洁白的宣纸因自己悬笔时被磁石扯动,早已散落上了许多墨汁。 看来若要完成仿写长卷书法的任务,须先克服磁石牵引斗笔的影响,将腕力练到收放自如之境。 李玄暗道:“手腕是防守攻击最前沿,如能收放自若,与人对敌,无论出手力道或是精妙准确,必将达到上乘。难道柔姑娘做此安排,是来考验我手腕的上的功力吗?我绝对不能败给一支小小的斗笔,更不能让柔姑娘及山庄中诸人因此笑话于我。” 他将笔放下,调匀呼吸,依照《万世野闻》所授之法,以轻拿缓动,微移慢行之法,一字字将墙上的书法长卷仿写下来。而这番仿写,足足花了他大半个时辰。虽然写就,但他对仿写的效果极不满意。将纸扯碎后,又蘸饱浓墨,继续仿写。如此反复十几次,直到写完十八张宣纸,总算近乎完美的将书法长卷仿写完毕。他正得意,只听门口一人轻轻笑道:“柔姑娘果然没将你看错,你还真有定力与耐心。”(。) 第一三四章 磁悬身法 李玄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抬头看去,见水姊姊不知何时正在门口观看自己书写,不禁脸色一红,叹道:“如我这般笨拙,倒是让姊姊见笑了......这其间果然很艰难!” 水姊姊微微一笑,道:“柔姑娘让我转告你,书法之道如修习武功,亦讲究平衡法门。落笔之时,任何撇、捺、点、勾、折、转均须体现阴阳收放,若弄懂其中至理,便离大成不远。”李玄闻言,沉思片时,由衷赞道:“柔姑娘果然是高人,可否详解大道至理?”水姊姊见他满脸认真,微微笑道:“柔姑娘已知你必会追问,所以遣我过来转告。”然后轻轻念道:“所谓至理,正是大道至简,心静自然。凡事不可急不可躁,若是心静了,大可不必修仙成佛,心与神通,自然会通达万物。” 一席话毕,李玄脸现喜色,突又摇头喃喃自语道:“心静自然,说来甚是简单,但修来何其难也!” 水姊姊见他忽喜忽忧,抿嘴一笑道:“所以啊!柔姑娘才让我过来问你,还想不想继续仿写下去?” 李玄闻言脱口道:“当然想了......可我在此间,已能掌控三面磁石的干扰力,若想要再进一步,又不知用何方法!”水姊姊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想再进一步,剩下的事情均照柔姑娘的安排做就好了。”说着,从身后解下一个长长的白布包裹。打开包裹,取出三支斗笔。这三支斗笔亦是铁铸,最小的那支比李玄先前练习那支笔大了一倍有余,而最大那支斗笔,长有二尺,笔杆粗如儿臂,毛峰足有海碗大小,看上去至少有百十斤重。她将三支笔放在屋角,淡淡道:“大笔写小字,小笔写大字,照此方法先练习着,明日午间,我来取你完成的作品,给柔姑娘看。” 他望着水姊姊折转离去的背影,根本顾不得休息,连忙开始研墨,以备之后练习所用。 如此废寝忘食的练习,到了第二日午间,水姊姊果然按时出现了。她看了看李玄仿写完成的书法,不禁点了点头,叹道:“果然天资非凡。别人需要花费数年才能完成的事,你只用一天一夜便可完成。”言毕,取了李玄的鬼泣与神舞兵刃,淡淡道:“你跟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潜藏园,来到了一处怪石堆砌的假山前。 水姊姊将鬼泣与神舞兵刃交给李玄,指了指假山下面,那个仅容一个人进去的洞门,对李玄道:“洞中上下左右,皆是磁石垒成。你到里面,如在一天一夜的时间能完全摆脱磁石干扰,将所学本领精准流畅的施展开,便算是完成了柔姑娘的任务。” 李玄点了点头,也不言语,对水姊姊拱了拱手,便拿着两件兵刃头也不回的进了石洞。 入了石洞,前行约十几丈后,李玄觉得洞内通道越走越低,有种深入地腹的奇妙感觉。他看了看洞壁两侧忽明忽暗的油灯,暗道:“此举是否鲁莽?若水姊姊趁我进了山洞,在外将洞口封住,我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可就在他隐隐担心之时,突觉左右腰间的鬼泣、神舞兵刃莫名其妙的动了一下。他不禁站定脚步,惊奇地看了看前方。只见前方十几丈处是个开阔的洞口,足可容三四个大汉并肩通过。 看来已经到了水姊姊所说的地方了! 李玄摸了摸腰间两把兵刃,感觉它们似受了惊一样,不住颤抖。他暗暗吸了两口气,看看灯火亮如白昼的洞口深处,暗道:“柔姑娘让我先在浅藏屋内仿写书法,想是除了让我熟悉在磁石吸引下,腕力必须收发自如的感觉,或许更要锻炼我由心至外,心神合一的精确性!嗯,若心神合一,必会做到自然通达,繁简由心而生。” 他念及这些,脑际掠过先前仿写的《从军行》书法,不禁‘哎呀’一声,拍着脑袋喃喃道:“先前只顾着控制腕力,仿写书法,怎的此时突然觉那幅书法字体中藏有武功玄机呢?” 李玄呆呆在原地,以食中二指做为斗笔势,将先前不知仿写过几百遍的书法字体凌空书写了一遍,自言自语道:“柔姑娘让水姊姊转告我,书法之道,如修习武功,讲究平衡法门。落笔之时,任何撇、捺、点、勾、折、转,不但体现出阴阳收放,且皆含至理......而这幅书法中,每个字均含上述六法,并且每落一笔,都要防备磁石的干扰,可谓既考验耐心与功力,又要照顾藏在书法中的招式玄机,当真高明至极。” 他一动不动,满脑子书法招式,早忘了‘水姐姐若趁机将自己困在这里,必会成了瓮中之鳖’的顾虑,更忘了柔姑娘要他在磁石干扰之下,流畅精准的施展所学本领。 洞内灯火忽明忽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不知多久,李玄满脑子仍是《从军行》书法中的撇、捺、点、勾、折、转之法,犹如着了魔,或犯了痴心病似地,双手在腰间一摸,拔出了兀自震颤不已的鬼泣与神舞兵刃,依照书法行笔走势,在仅可穿行二人的通道,忘情忘我的手舞足蹈起来。 他边舞动边体会《从军行》作品中笔法起承转合的奥妙,渐渐发现,其间的点、撇、捺、横、竖、勾竟蕴含前所未见武学精要,这些武学精要看似纷杂,其实却与三十六技击武功彼此弥补。若说三十六技击武功锋芒毕露,含二分阴柔八分阳刚,那么书法笔势中蕴含的招式玄奥却是二分阳刚八分阴柔。为何会这样呢?是巧合,是必然? 李玄越舞越兴奋,已然忘我。但通道毕竟狭窄,怎容得下变幻莫测,飘忽纵横的招式。 舞到沸点,他忍不住昂首长啸一声,身形陡然如箭,斜三前八,如飞射的流星弩箭,跃入开阔的洞口内。但他刚刚跃入洞口内,突觉手中的鬼泣与神舞兵刃不住乱颤,如神龙受惊,或狂风肆虐山岗,一股前所未遇的吸力漩涡,陡然将他紧紧裹住。 李玄心下一惊,脑际清醒过来,心知这必是四壁磁石吸力作怪。急忙稳住丹田随之乱起的内息,左右两手兵刃向着吸力涡流的反方向,急急挥动。这正是稳住身形的最佳办法。 此法便如激流驭舟,浪往左冲,撑船老大手中的竹篙,必须抓住时机,从左侧发力撑篙,将其左冲的力道抵消。反之,则应从右侧发力撑篙,将其右冲的力道抵消。如上所述,貌似简单,其实出手力道、时机俱要求精准非常。倘若其间差之毫厘,必会船毁人亡。 李玄此时陡入涡流中,情势便如同激流撑篙。 他不敢多想,已知其间危险万分。虽然心下早有准备,却没想到这个不足三五十丈方圆的石洞内,会如此危险。不知多久,他为了应对吸力涡流,虽已出手二百多招,但仍无法极好的控制住身形,更别提出手招式的精度。无奈之下,他只得拼全力使出千斤坠身法,凭借丹田浑厚的内力,步步为营,这才勉强从石洞脱身出来。 李玄调匀呼吸,闭目琢磨片刻,隐约明白石洞内的涡流玄奥。这股涡流看似没有固定方向,其实却是涡流套着涡流,循环不断。若能找到涡流的间隙,必可穿插破解。 这次有了准备,他没纵身跃入石洞,而是凝神聚气,缓缓调匀呼吸,默念阴阳收放之法,使自己心神合一,简约到最佳的自然状态,这才步履沉稳的重新回到石洞内。 如此三五次后,虽然次次失败,但到最后一次,他不但已能掌控手中兵刃的精准角度,甚至还可在众多涡流的间隙穿插悬浮。李玄越练越有兴趣,当真欲罢不能。不知又过去多时,他虽已将手中鬼泣与神舞兵刃练到了挥洒自如之境,但却始终无法将内息与招式完美融合。失望之余,腹间袭来饿感,这才想起水姊姊或许仍在洞外等候自己,便收了兵刃,缓缓往洞外走去。打开假山的石门,李玄见日已偏西,山庄内如水寂静。风徐徐而来,吹过万物,一抹如锦霞灿烂的斜阳挂在西天,将大地树木照的朦朦胧胧。斜阳下,水姊姊美貌依旧,正笑吟吟地看着浑身臭汗的李玄。 李玄收了兵刃,向水姊姊施礼道:“姊姊还在等我么?”他见水姊姊点了点头,又上前道:“幸不辱命。”水姊姊微微一笑道:“我已知道了......你确实不简单,已按要求做到了!”她不等李玄说话,又淡淡笑道:“请跟我来吧。”李玄跟着水姊姊又回到浅藏园,见屋内磁石做成的桌子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摆满清香饭菜的红木桌。 水姊姊看着狼吞虎咽的李玄,淡淡一笑道:“你此行能从天旋地转磁石洞中全身而出,并将自身所学武功息数施展,且未被无形漩涡的强大吸引力量伤到内息,当是罕见至极。” 李玄闻言,转头看了看窗外隐去的斜阳,面有惭色道:“原来这个石洞唤作天旋地转磁石洞......唉,原本该午时出来,没想到却晚了半天时间,真让柔姑娘与水姊姊见笑了。” 水姊姊微笑道:“何止晚了半天?你自入洞至今,已比原定时间晚了一天一夜零半天。” 李玄听了,吃了一惊,奇道:“过了这么长时间?那我......便属未完成柔姑娘的任务?”水姊姊摇摇头道:“已经很难得了。你可知当年柔姑娘发现这个地方后,曾亲身下去习练过,以她的聪明才智武功,竟然花了一天一夜才能全身而退。而你无论年纪或是修为皆不如当年的柔姑娘,但你却能在两天两夜零半天的时间内,依然全身而出。以此来看,着实不易啊!”顿了顿又道:“柔姑娘眼光确实独到,希望没有看错你。”李玄奇道:“柔姑娘既已料到我此行艰难,却为何给我设定了那么短的时间?” 水姊姊闻言,忍不住笑道:“每个人的潜力都是无限不可估量。若不如此设定,你或许自己会松懈了呢。”说着,看着神色难掩不悦的李玄道:“你该不会又有了离去的念头吧?”李玄心下确实有些不悦,但此次他到天旋地转磁石洞也是收获颇丰。若能进一步弄清《从军行》书法中蕴含的技击法门,为何与三十六技击武功会有阴阳互补,自是最好。可自己若继续留下来,柔姑娘又会安排什么任务?会不会比天旋地转磁石洞更加凶险!他本就是个不怕艰难困苦之人,更不惧怕被人威胁,加上此时对柔姑娘本人,以及在山庄看到的事情充满疑问,倘若不将这些弄清楚,就此离去,也是不甘。他看了看水姊姊,暗道:“她最后这话是何意?是盼我离去,还是不想让我离去呢?”水姊姊见李玄沉默不语,眸中突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泪光,轻轻叹息一声,道:“自那负心人离去后,柔姑娘从未再对他人如此关心。” 李玄奇道:“柔姑娘安排树婶舍命拦我,又安排我到天旋地转磁石洞中相斗无形涡流,是对我关心?” 水姊姊道:“正是。其实你还未到山庄,她就做了早早安排。虽然我也不明白她为何要对你这样好,但可以肯定,她所做的一切绝对是为你好。所以,李玄公子,你莫要轻言离去。” 李玄本没打算离去,此时听她软语劝说,微笑道:“水姊姊请放心。既然柔姑娘所作一切是为我好,我自然不会离开。”水姊姊闻言喜道:“你这样决定最好啦!”临走时,又回头关切的叮嘱道:“你赶快洗漱休息吧,因为......明天你将会被安排到‘深藏’中园去......而在那里等候你的将是早先与你激烈搏斗过的树婶。” 月上中天,星斗闪烁,山庄之夜,静谧安然。 李玄正睡得迷迷糊糊,突听耳畔又传来那个温柔至极的声音:“若要阴阳纵横,须先知晓内息驱动招式之法......左右心法,顺逆呼吸;前后心法,顺势呼吸;深纳为进,缓吐为阻;移筋圆转,锻骨成刚;养气化龙,聚功成城;阴阳八脉,合纵守一......此为修习宝源神功呼吸之法,亦是内息驱动招式之法。若要阴阳合纵,打通任督二脉,需将丹田内息,如流导引,上至百会,下至涌泉,寒热二息,如龙游走,若非我心所思,不缠可休,若非我意之所意,我是自我,若非我强之所强,缠而不打,若非我心之真心,打要打心......若遇天玄地妙,当有心有我,若遇寒暑往来,则要无思无我,若见龙魂飞纵,遨游天上海底,势必缓散寒热。” 他浑浑中听着,感觉这些话似乎和宝源秘笈阴阳合纵篇中的口诀相同,但细细一听,却又有些不同。要知他虽将这些上乘经诀背的滚瓜烂熟,但几个月以来却还不能将其完全领悟。尽管早先他遇见了燕无敌,危急之时,也得到他一些指点,但当时情势,却基本算囫囵吞枣,领悟了大概。此时这温柔至极的声音不但将阴阳合纵篇的修习口诀道出,甚至还在纠正、补全了被上官枭雄和燕无敌修改过的口诀。 难道这人也曾修习过宝源秘笈么? 李玄朦朦胧胧中听到这温柔的声音背诵一段,又解释一段口诀的含义,当真是字字珠玑,句句话好似醍醐灌顶般,让他欣喜若狂。他正听得入神,突觉丹田内气息涌动,竟尔自行在奇经百脉中循环游走。这便是气由心生意随念走么?他欢喜之余,任由内息跟随这温柔的声音一遍遍在体内川流。不知多久,内息已在体内流转过了九个周天。 温柔声音缓缓消失,内息也慢慢回归丹田。 李玄一惊坐起,发觉适才竟是南柯一梦。他揉了揉眼睛,将梦中所遇仔细的回想了一遍,竟自恍惚起来。适才朦朦胧胧中行气运功,是梦还是确实有个温柔声音在悉心指点自己呢?(。) 第一三五章 八极太和 李玄试了试丹田内息,任其在百脉中自由流转,发觉内息虽然没有增强,任督二脉却比之先前少了许多迟滞之感,心下暗道:“宝源秘笈几次易手,早已无法确定哪个版本是真,而梦中温柔声音所讲解的阴阳合纵篇,似乎比我看到的更为精妙。难道柔姑娘以千里传音之法,在梦中相授予我?还有,这阴阳合纵之法与我在天旋地转磁石洞中领悟到的阴阳互补剑法有关么?与我学到的磁悬浮身法有关么?” 他缓缓清醒过来,再也难以入睡,盘膝坐定,将三十六技击武功与书法中蕴含的阴阳招式理顺了一遍,越来越发觉两者不但丝丝入扣,而且合璧之后,威力陡增倍余。 李玄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披衣穿鞋,取了鬼泣与神武兵刃,来到月色融融的院内,依照阴阳合纵篇的心法口诀,左手三十六技击武功招式,右手书法招式,演练起来。这一舞动,果然奇妙无穷。他将丹田内的温热内息转换成至阳热息,调至左臂,驱动三十六技击武功招式,同时又将丹田内的温热内息转换成至阴寒息,驱动书法招式,一阴一阳,翻飞舞动,渐渐中,不知不觉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地。 月光如雪,玉宇澄清,安详的永夜大地,飘荡清冽草木香息的院落,鬼泣剑闪着烁烁红影,神舞兵刃舞动出凄凄冷光,交错辉映中,两丈范围的花草树木叶片,随着红白光影不断飞旋而起,其势如在涡流转动,不知过了多久,已在李玄周身织成一个一个滚滚而动,始终盘旋漂浮,约莫丈许大小的圆圈。皎皎的月光渐渐淡去,李玄感觉丹田内丰盈无比,惬意之余,长啸一声,如龙吟虎啸,舒适畅快至极。 日升东天,天地光亮。李玄收了剑式,心神从未如此明朗。他看看被剑气催落满地的叶片,心知自己不但将剑式与步法合二为一,修成了更高境界的阴阳剑法,而且丹田内息穿行于任督二脉时,迟滞感少了许多。难道我离阴阳合纵已经不远了么? 他抬头看了看东边树木繁茂的山顶,一轮红日升起,曙光洒满大地,喜悦之情难以自制,正忍不住要欢呼时,却听园门外树婶冷峻的声音道:“混小子,倒是不算偷懒,不但大清早练武,还大呼小叫,你是在学公鸡打鸣,还是在学柴门老狗狂吠?” 李玄心情大好,听树婶说话尖酸刻薄,也不在意,微笑道:“树婶好早!您来请我到深藏园么?” 树婶在院门外,昂首向天,冷冷笑道:“不是请,是带你。混小子,快快出来,跟我学酿酒去。”李玄闻言一愕,奇道:“学酿酒?”树婶轻哼一声道:“当然是学酿酒,难道要请你喝酒不成?李玄闻言大笑道:“来到山庄,不过才尝过一壶酒,就要去酿酒做苦力,看来你们这里的男人太少了。”树婶不理会他的戏言,阴沉着脸,先行离开潜藏园,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的园子。 这处园子尽管不算很大,但随意种植的柏树却有三五十株。李玄见森森巍峨的树冠下,树体遒劲,看上去似有几百年之久,给人以沧桑古朴之感。园中除了高大的柏树,还几十株高约三尺,长着密密肥厚叶片,开着淡粉色花朵,散着奇异幽香的不知名花树。 没有等李玄相问,树婶指着这些花朵对李玄道:“这是天仙花树,是这次酿酒必须的材料。也算你来的巧,正赶上它们十年开一次的机会。嗯,它们盛开时间很短,也只有三天时间,若是错过了,怕还要再上等十年。”李玄闻言,见这些粉色的花朵花瓣晶莹透明,每个枝头上不多不少,只开一朵,而且均是含苞待放,奇怪之余,便要凑上去闻闻,却听树婶轻喝道:“莫要靠近它们。它们若是受了惊,便会迅速枯萎。到那时不但没了酿酒原料,恐怕你......你......”说着,竟莫名长叹一声。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园子尽头一座甚是结实的黑色屋后,缓缓走出七个二十几岁长相俊美的白衣女子。当先一个白衣女子远远见了李玄和树婶,缓缓停下脚步,遥遥一礼,道:“树婶来了。几十日不见,您可是越发年轻貌美了。”树婶见了这些白衣女子,立时收起神色间的冷峻,忙还礼笑道:“梅姊姊客气了。我这岁数还年轻貌美!怎比得上你们如花似玉的模样,就算遇到了风雨霜雪,都不会染上颜色。” 梅姊姊身侧一个高瘦个子,披散着长发,圆脸上长着一对酒窝的白衣女子闻言,嘻嘻笑了笑,道:“你别每次见面,总对我们姊姊长,姊姊短的......我们年轻着呢。” 树婶抿嘴一笑道:“就你竹丫头话多。我唤你们姊姊,是亲热加尊重,你还真以为我眼花,分不清岁数大小么?”说着话儿,几人已到了近前。树婶伸手去呵竹姊姊的脖子,竹姊姊闪身躲开,却不跑远,转身顺手去呵树婶,二人嘻嘻着笑成一团。 梅姊姊见竹姊姊与树婶嘻嬉笑着,挥了挥手,道:“你们莫吵了,别惊着了天仙花树。” 她说完,抬眼看了看离自己约有二十几丈,正背负双手四顾的李玄,向树婶问道:“他便是柔姑娘格外关心的人么?模样看上去不错,不过看身型倒不像个习武之人,很普通,也不过如此嘛。”树婶笑了笑,眼神掠过一丝妒忌神色,淡淡道:“身型是很普通,骨头却硬的很。不太好对付。”梅姊姊撇了撇嘴道:“天仙花树恐怕要明天午时才能完全盛放。所以今儿咱们闲着也没事......”树婶闻言,惊奇道:“梅姊姊的意思是?”梅姊姊微笑着还没说话,身侧的竹姊姊抢着道:“引他到屋后山坡险地,试一试他有何本领,为何让柔姑娘甘心情愿的想用天仙神酿。” 树婶闻言,嘴角挂着满满笑意,道:“如此最好。如有几位姊姊联手,必定会要他好看。只是这小子身手确实不错,就连山哥也奈他不得。”梅姊姊吃了一惊道:“山哥的霹雳神功也治不了他?”妙目扫视了一下李玄,冷冷笑道:“任他武功盖世,天生神功,也一定抵不过我们姐妹的八极太和阵。”树婶看了看梅姊姊,问道:“八极太和阵须有八个人,如今水姊姊没来,我又不熟悉阵法,不知能否担当?” 竹姊姊嘻嘻一笑道:“你在梅姊姊身侧苍门之位,听她指挥,与她策应,不会有问题。” 李玄见众女子轻声细语,在一起嘻嘻说笑,心道:“柔姑娘当真奇怪,我又不懂得酿酒,却安排我来此处......难道要我与几位女子聚在一起酿酒么?”念及此处,不免想到唐冰与阿莹,心道:“若她们在此就好了。出苦力的事由我来做,而与这些女子打交道可交由她俩去应付。”树婶见李玄为了避嫌,站在柏树下,背转着身,眼睛向别处张望,不禁淡淡笑道:“混小子倒是知礼。喂,你过来说话吧!” 李玄闻声抱了抱拳,道:“树婶有话请讲。如有酿酒事宜,我在这里听着便是。”口中说着,并不向前移半步。梅姊姊见李玄彬彬有礼,微有好感,却故意冷冷道:“李公子莫顾忌男女有别,烦请你移步跟我们走。对啦,酿酒的池子和酒窖在后山,我们即刻领你去看看。”李玄见梅姊姊说完,挥了挥手,便带着一众姐们绕过黑色屋子,踩着青石板路往后山迤逦而去。他微微怔了怔,心知不去恐怕不行。 他快走几步追了过去,经过黑色屋子时,顺手摸了摸,发觉这座屋子不但触手冰冷,且极为坚硬,竟是上等铁板造成。李玄暗暗讶异,见众女子走远,岂能思索停留! 屋后山坡的树木虽然交错繁茂,但经过人工整治修剪,不但曲径通幽,而且甚是迷人。 李玄一路奔行追去,发觉不徐不疾的风迎面吹来,甚是舒服。风,沿着山坡缓缓流走,非但没将杂树枝叶吹的泛黄,反而给它们吹来了绿意。葱郁丰盈的山色,抱紧这处幽静非一般的山庄,竟让人不自觉的忘了眼下将是飞雪飘零万物萧瑟之季节。 他见山色景致迷人,不由放缓了脚步,陶醉其中。正看得入迷,突见眼前几道暴烈的剑光闪过,‘刷刷刷’声中,已有连续三剑,无与伦比的刺向自己右侧太阳、颈间、腋下三处要害。这三剑不但来的突然,而且极为阴柔连绵,袭来之时,剑式奇巧,无风无声,绵绵中竟蕴含劈、削、挑、点、刺、旋、划、剜八种手法。当真让人闪过了第一剑,极难闪过第二剑。纵使前两剑落空,恐怕也难躲过第三剑。 这是什么剑法,是谁在偷袭自己? 李玄想也没想,身形一缩一弹,向左移开三尺,堪堪躲开第一剑,已见第二剑接连袭来,便又提气纵高丈许,待剑光贴着胸前擦过,忙将右臂抬起,化指为剑,反击偷袭者的胸间大穴。岂知他反击时,对方第三剑又连绵而来。此时,袭来的剑式虽快,但李玄后发制人,也是快的难以想象。双方若不同时撤招,必会两败俱伤。 可对手似乎吃定了李玄腋下要害,面对速度更快的指剑,竟招式不变,势要与他玉石俱焚。李玄见状,长笑声中,指剑突然半途变招,拇指食指扣紧,往斜斜刺来的剑身上一弹,‘铮’的一声,青钢利剑龙吟不绝。偷袭者‘啊呀’一声惊叫,完全没想到李玄在电光石火间,能避开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三剑。二人往来三招,其实不过眨眼功夫。而李玄弹开对手青钢利剑,身形还未落地,又觉背后冷风嗖起。 此时又有三道凌厉杀气迫了过来。 若说李玄适才半途变招,用拇指食指弹开对手利剑,已经使了昨夜悟到的阴阳合璧剑式,以阴破阴的方法,那么此时他想要完全躲开背后三道杀气,却需将移筋煅骨身法,以及在天旋地转磁石洞中穿行于涡流间隙修成的磁悬浮身法合二为一,方可闪开。瞬间做到何其难也!常言熟能生巧,而他悟出这番道理不过才一夜时间。 李玄身在空中,无处着力,反手挥剑,扫开左侧那道杀气。 不待劲力使尽,他又提足内息,身形匪夷所思的一曲一扭,正是移筋煅骨身法与磁悬浮身法合二为一形成的绝妙身法。李玄凌空中犹如金蛇狂舞,在空中瞬间浮游移开三寸之距,勉强闪过背脊中间的那道杀气。此时,他气息将尽,再也无力施展身法躲开右侧这道杀气,危急之中,不由深吸一口气,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猛然坠落下半尺。而正是这关键的半尺之距,他才在惊险中躲过了右侧最后这道杀气。 对手几人似乎极为惊讶,没想到李玄遭到突袭,不但能避开之前近乎无法闪躲的连绵三剑,且在凌空无处借力之下,又闪开她们全力刺出的三剑。尽管李玄躲得有些狼狈,但不得不承认,他使出的这种身法,旷古未有,若非亲见,当真让人极难相信。 李玄双足落地,不敢稍有停歇,因为此时又有左右两道剑气袭来。他斜身微横,右掌横向一抹,卸去右侧剑气,同时左掌虚空劈出,砰的一声,与左侧这道剑气撞在一起。 剑气与掌力相交,双方俱都一震。 李玄后退半步,稳稳站住,而对手却被他浑厚的掌力震得难以站稳,腾腾中退出了七八步。 如此瞬息万变跌宕起伏的过程,李玄已从突然被袭直至与对方双掌相交,早在惊险万分中连续避过了对手八剑。这八剑,每一剑均招式精巧,凌厉连绵,杀气凛凛,若只被一剑刺中,他不死也必然残废。李玄稳住了身形,神色戒备,迅速扫视了一下周遭,不由大吃一惊。原来适才突袭攻击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深藏园中的七个白衣女子,以及满含敌意美艳冷峻的树婶。她们为何要联手偷袭自己? 李玄整了整神色,沉声道:“诸位姐姐,树婶,你们不是要带我过来看酿酒的池子么?” 梅姊姊冷笑道:“酿酒的池子肯定要看。不过在看之前,却要取点狗血拜祭一下。哼......你的血正好可以借来一用。”说着,妙目如电般盯着李玄,缓缓道:“你不答应么?”李玄闻言,哈哈大笑道:“姐姐好口气。其实,要狗血却不必向在下要。嘿嘿......你只需割破手指放几滴不就可以了么?”梅姊姊听他反讥自己,气的脸色煞白,轻轻抚了抚手中的青钢利剑,冷冰冰地道:“牙尖嘴利。待会要你好看。”说着,长剑一挑,随即又横在胸前,娇声喝道:“劈雾锁大江,削竹散渔网。挑灯照乾坤,点花春日忙。刺王需雄心,旋风卷霸皇。划破天地胆,剜去俗腐肠。” 李玄见她说一句,当中一个女子便变换一下身位,直到最后一句念完,六个白衣女子加树婶,已完全散开,各守其位。他听梅姊姊口中念着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口诀,暗暗观察她们各司其职的身位,发现八人分别镇守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正西八个方向,不禁心下暗道:“记得天机老人沙半眼老先生曾讲过一种上古奇幻阵法,名曰八极阵。依照八极阵法来看,东北方号称方土之位,名为为苍门。东方号称东极之山,名为开明之门。东南方号称波母之山,名为阳门。南方号称南极之山,名为暑门。西南方号称编驹之山,名为白门。西方号称西极之山,名为阊阖之门。西北方号称不周之山,名为幽都之门。北方号称北极之山,名为寒门......如今看她们所守方位,正与八极阵法暗暗契合,不过略有不同的是,这八人适才突袭自己时,身形步法其实并未达到完全默契。是她们操练不熟,还是有意相让于我?或是另有凌厉高明后招,随后会滚滚而来?” 他脑际飞转,暗道:“八极之法,互为表里,阵势若鼓动开来,所有玄机将会绵绵不绝,无际无边。据说这阵法没有破绽可循,因为此阵讲究繁复变化,极尽一切手段,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生死转换,连绵无穷。即使是内力深厚,武功绝顶之人,倘若身陷阵中,不明其间玄奥,一步踏错,纵不被剑气所伤,也会力尽而亡。”(。) 第一三六章 驱君入瓮 李玄见梅姊姊八人完成了合围之势,自己已身陷囫囵。倘若硬冲直闯,必因短时间内无法破解八极太和阵连绵之势,而遭到八剑剪杀。但若固步自封,牢牢守住身前丈许范围,恐怕不用三个时辰,会被当场累死。照目下情势来看,这又将是一场硬仗。 竹姊姊见李玄神色凝重,劲力暗蓄,不由喷的一笑,神色古怪道:“你唤作什么来着......哦,记起来了,你叫李玄是不是?”她不待李玄回答,又嘻嘻笑道:“李公子,你眼珠子滴溜骨碌乱转,难道识得咱姐妹这个阵法?”言毕,有些洋洋得意道:“你的嘴巴很损,敢暗骂梅姊姊和我们是狗!哼,那我们就将你当成猪狗屠了!” 她语声甫毕,身形突然暴起,手中青钢利剑如缤纷万花,剑影炫舞中,向李玄直扑过去。 李玄见竹姊姊虽然口中说笑,但妙目暗藏杀机,心下早有戒备,待见她双肩耸动,已知其会猝然发动突袭。这时,见她剑影霍霍而来,暗沉一口气,暴喝声中,左手鬼泣剑迎着青钢剑影而去。梅姊姊在八极太和阵中司职开明之门,是整个阵型的中枢指挥,她见竹姊姊突然抢先发动突袭,暗骂一声:“臭丫头,竟敢越位发动阵型。” 梅姊姊见竹姊姊出手招式绚烂,但因太过玄虚,只一瞬间,便被李玄手中鬼泣剑逼退半步,不由娇喝一声,道:“兰妹子移动方位,菊妹子斜退右旋,以点字诀抢守竹丫头半步空位......”她一边吆喝一边猱身逼上来,手中青钢利剑连续劈出十三剑。 一十三剑疾若流星,快得不可思议。 李玄听梅姊姊口中吆喝,心神不乱,左手使出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招式,以阳刚凌厉剑式反击,右手使出《从军行》书法中的阴柔招式,以撇、横两式,封住身前身后丈许范围,不让其余七人逼近。 梅姊姊出手的十三剑是八极手法中的旋字诀,所以每一招式展动,俱会画出连绵阴柔的圆圈。这些圆圈大小不一,但又环环相扣。对手若被当中任意一个圈子套住,其后的十二个圈子便会跟进,让对手如陷沼泽泥海,不但抽身不出,且越是使力,会陷得越深。 李玄岂能不知厉害! 他左手一抖鬼泣剑,尽管招式直来直往,却始终不与其剑锋触碰,以避免被其搅缠进连绵阴柔的剑式圈中。十三剑绵绵而来,他才化解了前七剑,见对方后六剑攻势依然不衰,不由暗暗心惊,急忙调动丹田内息,源源不绝往左臂输送过去。如此一来,鬼泣剑便如喷火狂龙,力道瞬间强悍数倍。只听‘当当当’连续六声响过,梅姊姊旋动起的后六个连绵阴柔的圆圈,虽已套在鬼泣剑上,却被李玄加强的内力撕得粉碎。这是少见的以刚破柔打法,尽管有陷入绵柔之凶险,却已成功了。 梅姊姊见状,吃了一惊,暗自佩服李玄内力浑厚,瞬间发威的阳刚之势,世所少见,亦知自己内力相比李玄差距不小。看来若要狠狠地教训对方,绝不能再冒险出头。 她唿哨一声,后退丈许,手中青钢剑往空中一搅,指挥着其他方位开启了滚动的阵势。 李玄适才冒险以刚破柔,震的手臂发麻,暗道一声侥幸,明白自己之所以能破掉对手连绵阴柔的剑式,全凭一股不怕死的孤胆。但其后若再冒险下去,或会力竭而伤。 众女子得了梅姊姊的号令,开始不断变换方位。其形好比星丸弹跳,往来之间不但令人眼花缭乱,且正侧、前后、上下均有奇招翻飞,纷繁滚滚不绝中,如浪围孤岛。 李玄被八人越围越紧,渐渐的只能守住身畔五六尺的范围,苦苦支撑中,不由暗道:“若说奇君子秦似我摆出的九星连环飞锤阵是一张渔网,那么这八极太和阵却是一汪海洋。你落入渔网,或可脱困,但若跌入深海,却不会再有回头寻岸之机会。” 眼下被困这个事实,让李玄不得不拼尽全力。好在他自入山庄至今,已在浅藏园中先后提升了剑法的精准度,又在石洞的磁力涡流中练成了磁悬浮身法,悟到了阴阳收放和大道至简的道理,更在柔美声音的提示下练成了阴阳合璧、寒热内息转换之法,并从《从军行》书法中参悟到了点、撇、捺、横、竖、勾手法的妙处。若非如此,他纵然可以力敌树婶与韩子山的联手,但绝不能从这八极太和阵中脱命。 李玄见竹姊姊从侧后袭来一剑,忙纵身斜转,反手挥剑,‘当’的一声,将其迫回暑门之位,而后身形进三旋一,神舞兵刃接连两招,荡开白门、阖闾之门两个白衣女子递来的剑招。 镇守东北方苍门的树婶见李玄迫退竹姊姊,又逼退两白衣女子,冷笑着,猱身舞剑抢了上来,呼喝着,以期阻止李玄跟进。梅姊姊身在东方开明之门,见李玄逼退三名伙伴,正待指挥镇守寒门的白衣女子偷袭李玄身后,已见树婶突然冲出苍门之位,致使八极太和阵瞬间变成了七极。她冷哼一声道:“树婶回来。你怎犯了先前竹丫头的错误。” 梅姊姊话音未落,李玄也看出端倪,暗道:“树婶这时出击,苍门变成了空缺之势。如此这样,东南方的阳门便不能和西南方的白门,对向关闭,这真是难得的漏洞。” 李玄知道机会稍纵即逝,若不抓住,此后或不能再有,因而暴喝一声,左右双刃招式大变,猛地向这个缺口冲去。梅姊姊见李玄势如猛虎,若不拦住,势必再难将其围住,情急之下,大声呼喝道:“阖闾方位右退七尺,施展削式,将小子逼回来。” 她话音才落,只听‘砰’地一声,李玄不但斜身抢位,占据了阖闾位置,还与镇守该位的白衣女子撞在一起。阖闾方位的女子哪有李玄内力浑厚,身形没有落稳,已被李玄挺起的肩头撞了出去。这一来,八极太和阵又少一环,威力自然减去不少。 李玄见状大喜,借着阖闾方位失守的瞬间,足下发力,向外冲出四五丈。梅姊姊见状,唿哨一声,来不及责备树婶的莽撞,重又组织围势,紧随着李玄身后丈许追来。李玄知道此时自己只是暂时突出八极太和阵,若稍有松懈,仍旧会被死死围住,因而不敢松懈下来,一路头也不回,极速向山下狂奔。从他被偷袭之地到山下深藏园,虽说有几百丈远,但以他此时奔速,只在眨眼间,便到了园内黑色屋后。 竹姊姊见李玄去势疾如奔马,冷笑数声,玉手一扬,‘嗖嗖’两声,套在手腕上的两支玉镯嗖忽飞出,击向他的背脊大穴。李玄听到身后风声劲急,足下不停,百忙中微微侧目,见有两道绿光袭来,手中鬼泣剑一招‘苏秦负剑’往背后一荡,只听‘啪啪’两声,玉镯被他击的粉碎。但就在李玄足下不停,回身将玉镯击碎的瞬间,黑色屋后的那堵墙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这道裂开的缝隙犹如怪兽张开的嘴巴,不偏不倚,恰到时机的张开了,眨眼间便将急速奔跑而来的李玄给吃了进去。 李玄没想到这堵黑色墙壁会突然开裂,并将自己吃进去。照他原本打算,想奔到屋后,跃到屋顶,利用其居高临下的优势,暂缓身后的追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冰冷坚固的墙壁会突然张开一道缝隙,让奔跑中的自己犹如贪嘴倒霉的家鼠,自投罗网。他入了屋内,暗叫一声不妙,可没等他反应过来,黑色墙壁已无声合上。 梅姊姊以及诸女子见李玄冲进了屋内,黑色墙壁合上,俱停下脚步。竹姊姊上前摸了摸墙壁,嘻嘻一笑,道:“饶你奸似鬼,到最后还是喝了姑奶奶们的洗脚水。”梅姊姊将青钢利剑归鞘,冷冷一笑,对竹姊姊道:“死丫头,你今儿是犯了失心疯么?为何要屡屡抢出风头?”竹姊姊见梅姊姊脸色很难看,俏脸嘻嘻笑着,上前搂住其肩头,撒娇道:“姐姐真生气了么?唉......咱们来之前,柔姑娘不是一再叮嘱,李公子若不肯听从树婶的安排,主动到铜墙铁壁屋内,咱们再可动手么?” 梅姊姊点头道:“是又怎样。这和你总抢风头有关系?” 竹姊姊正色道:“当然有关系啦。先前树婶和李公子才到园内,你便决定要试试他的功力。可是,他怎能抵住八极太和阵的威力呢!若他伤在阵中,岂不砸了柔姑娘交给的任务。所以,我不是在抢位出风头,而是故留出机会给姊姊们来表现。虽然这样会削弱八极太合阵的威力,但却能让他被我们追的抱头鼠窜,自动入屋啊!” 梅姊姊听罢,忍不住‘噗嗤’一笑,道:“竹丫头,就你能说会道?莫以为我没看出来。先前你见到李公子时的那份表情......直勾勾的样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说着,故意夸张的做出一副花痴的样子,引得众女子大笑。 树婶止住笑,缓缓道:“其实柔姑娘早就料到你们会忍不住先动手试探李公子的功力。” 梅姊姊与其余白衣女子俱道:“此话怎说?”树婶微微一笑,道:“八极太和阵本是由梅、兰、竹、菊、水、渔、雨、鱼八人组成。可柔姑娘担心此阵威力无匹,若李公子被困其中,双方欲罢不能之下,生死或会难测。因此,故意没有安排水姊姊到来,而是由我顶替。就我而言,单打独斗尚可,但对这八极太和阵却生疏的很。我若是加入,漏洞自然难免......”竹姊姊没等树婶说完,一拍脑袋道:“你为何不早说,害的我还担心了半天。”梅姊姊看了看树婶道:“你为何不早说!以个人武功而言,山庄除了柔姑娘,便是您了。但早先您与韩子山大哥联手,都没将李公子收服,我们怎么能不好奇?”她嘴角挂着笑意,斜眼看了看竹姊姊,故意道:“树婶不说,其时是让一个人着急啊......唉......这倒好,威力无穷的八极太和阵,这次丢人丢大了。嘿......不但威力大失,还成了你们饶人的乐园。” 竹姊姊听了,俏脸通红,故意岔开话题,问道:“树婶,咱们柔姑娘武功不凡,天生骄傲,却为何会对李公子如此爱护?”梅姊姊不等树婶回答,淡淡一笑道:“莫要告诉她。她是拐着弯探听李公子其他信息呢。”树婶笑了笑道:“竹姊姊你还真把我问住了。我也不知道柔姑娘为何对李公子三番五次相饶,而且还不惜动用天旋地转磁石洞以及眼前这个修习上乘内息,并可祛除寒热毒息的铜墙铁壁屋给他!” 梅姊姊闻言,神色凝重,缓缓道:“不可能没有原因。” 树婶点点头,道:“若非要找其中原因,我想肯定与负心人有关。但负心人第一次离开山庄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据山哥说,负心人后来又来过一次,但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难道李公子是他的后人?可是两者模样差别极大,看上去绝非血缘关系。” 竹姊姊听了点头称是,道:“我在柔姑娘处见过负心人的画像,确与李公子差异很大。” 几人正说着,听黑色屋子内传来‘咚咚’的敲壁声。 众女子闻声,对望一眼,相视而笑。梅姊姊长叹道:“他不小心跃入了铜墙铁壁,进出不得,一定以为我们要害他。但事实将恰恰相反。姐妹们都知道,就连我们也不曾有在里面待上半天的殊荣,他却有这等福气。雨妹妹,去把通气孔给他打开。别等到明儿天仙花树开了后,他却在里面自尽而亡。那样的话,咱们罪责难逃。” 雨姊姊闻言,却往后退了半步,嘻嘻笑着,将竹姊姊推出,叹道:“竹丫头腿脚轻快,还是由她去吧。”竹姊姊白了她一眼后,也不推辞,跃到屋后,拔出青钢利剑,往黑屋后墙一个离地约有七八尺处的凸起地方,轻轻一挑,黝黑的铁壁墙上立时出现了一个海碗口大小的通气孔。通气孔打开,屋里屋外的双方已然声息可闻。 李玄敲着墙壁道:“你们怎么如此卑鄙。若有真本事,放我出去,咱们再斗千八百招。” 竹姊姊闻言,柔声道:“李公子还是留些力气,莫要喊了。我们没有这个屋子的钥匙。你若是要出来,恐怕要等两天后,柔姑娘云游回来,只有她才能将这铁门打开。” 李玄听了,微微一怔,心下暗道:“柔姑娘云游去了......为何先前水姊姊不曾提及此事?”他心念转动,喊道:“这位姊姊莫要开玩笑了,柔姑娘明明在山庄内,怎么又出去云游了呢?”竹姊姊正要回答,听梅姊姊道:“竹丫头莫与他再说下去,一切等柔姑娘回来再说吧。”说着,对竹姊姊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娇笑道:“李公子宁愿躲在咱们打不开的屋内,也不愿拿出几滴血来祭拜酒窖与酒池子,这真让人没有办法......唉......我看不如咱们先散了吧,等明儿午时再来看看。” 树婶答应一声,与众女子往园外走去。 李玄听她们脚步声渐渐走远,忙喊道:“诸位姊姊,莫要走啊。你们先前偷袭我,如今又将我留在这里,到底要怎样?”十几丈外,梅姊姊诸人听他呼喊相问,嘻嘻哈哈笑着,头也不回,齐齐出了深藏园,拐过三四个弯,待到了流瀑下方不远处的那座孤零零的竹桥,这才与树婶道别,并约定明日午时之前,再到深藏园聚首。 梅姊姊看着树婶远去,突然长叹一声,道:“似树婶这般有个性之人,都不愿拂柔姑娘的意愿,可见李公子绝非凡人。”竹姊姊点点头,道:“树婶暗恋韩大哥多年,又因韩大哥钟情柔姑娘,而与柔姑娘面和心不合。但愿李公子的突然出现,能有意无意的将她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抚平。”梅姊姊横了竹姊姊一眼,淡淡道:“就你明白!竹丫头,我们都是柔姑娘一手养大,并得了她的真传。若柔姑娘出人意料的喜欢上了李公子,你定要摆好自己的位置,可莫想不开,浑浑噩噩从中搅事。” 竹姊姊听了,微微一怔,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正要解释,却听离竹桥三十几丈远一株高大火红的枫树下,有人冷冷道:“梅丫头胡说什么?在背后乱说别人的话,不怕被风吹伤舌头么?” 众女子闻声望去,见飞舞火红枫叶的树下,一个长发如雪,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人正以一双深邃清亮的略带忧郁的眼睛,静静看过来。梅姊姊不由惊呼一声道:“柔姑娘,你......的头发......才半日不见,怎的变成这样了?”其余女子见了,也是神色惊异,面面相觑,随后慌张着不知所措的拜倒在地,齐齐的悲泣起来。 枫树下被称作柔姑娘的人,见众女子慌作一团,神色淡然道:“你们慌张什么,我又没死!唉......这是早该变白的头发到这时才变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未见有任何动作,只一晃间,便到了众女子面前。(。) 第一三七章 天降武星 柔姑娘抬了抬手,洁白衣袖轻轻挥动,伏倒在地的众女子只觉得一股柔和无形的力量贴地升起。这力量绵绵温和,虽不似人间所有,却触之亲切,让人感觉如被温暖双手缓缓托住,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梅姊姊闪着晶莹泪光,怔怔看着柔姑娘,还未说话,却听柔姑娘缓缓道:“你们虽未听我言,今儿便对李公子动了手,总算没出什么差池。眼下,他已入了铜墙铁壁屋,只要明天能依计行事,亦可帮助到他。记住,明天很关键,不可再鲁莽造次了。唉......十年天仙花树开,闻香胜修十年功。李公子来到了山庄,绝不是巧合,这是天命使然,谁人也强违不了。”竹姊姊闻言轻声道:“怎么会是天命使然呢?” 柔姑娘微微一笑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一人身上,便是天命。你们也知道,山庄前那道无底沟谷,千百年来总会不定时的扬起如浪光波,若我没记错,咱们山庄先贤初到此地,也是凭借神奇的如浪光波才得以渡过沟谷,并在这处缓坡上建起屋舍,直至架起了软索绳桥。梅丫头,你记得上一次光波出现是什么时候吗?” 梅姊姊低头想想道:“九年前,山庄来了个神勇非常的人。他不但遇到了光波浮升,还向您提出了奇怪的请求。”柔姑娘点了点头,道:“丫头记性不错。但你们知道来人是谁么?”见众女子俱摇了摇头,才又道:“那人唤作沈无惧,是天神帮的前任帮主,亦是苏飞烟的忘年夫君。”众女子闻言‘啊’了一声,似乎大出意料。 柔姑娘叹道:“有些事我一直没对你们说。如今,说来也无妨。当年沈无惧为了阻止同母异父的哥哥燕无敌参与颠覆天下的计划,甘愿将积攒多年的财富寄存山庄。但他没想到,自己回去不到一年时间,天神帮却横生变故,他自己不但流落江湖,爱妾苏飞烟亦被人推下悬崖。唉......若非我念及他有感召光波之异象,也不会及时派你们救下苏飞烟。” 梅姊姊道:“苏飞烟姐姐知道沈无惧曾来过山庄吗?” 柔姑娘摇了摇头道:“山庄有山庄的规矩,我没有告诉她。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财富虽好,但却如热油烈柴,把玩过甚,必会焚身。既然沈无惧当年就不想让她知道此事,也是不想给她增添终生甩不了的烦恼,如此我又何必去告诉她呢。” 众女子点点头,若有所思。 梅姊姊道:“当年沈无惧虽然凭借奇缘,得遇光波,渡过无底沟谷,但他最初又是如何找到咱们山庄的呢?” 柔姑娘怔怔地看着连绵起伏的山岭,好似远方有人在聆听她的话语,半晌才淡淡道:“他哥哥燕无敌早年在雁门关外流浪,与负心人有过数面之缘。不知什么原因,负心人竟传了他六招武功。所以,我暗自推断,沈无惧之所以能寻到咱们山庄,该是燕无敌无意中说出的。唉,世间万千事,冥冥自有天意,因果尽在情理之中。” 竹姊姊听到此处,不禁问道:“沈无惧凭借不可思议的异象,碰巧遇到光波出现,安然渡过无底沟谷,由此完成了托付财富于此的夙愿,可最终却是流落江湖,生死不明。照此看来,他并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而如今李公子呢!不但年纪轻轻,且江湖地位更是无法与当年的沈无惧相提并论,却为何他就被您称为天命之人呢?” 柔姑娘看着竹姊姊一副急切想知答案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我便发现夜空斗星中的武曲星闪耀非常,而且正不分昼夜,缓缓向山庄附近靠拢。” 梅姊姊奇道:“武曲星,是什么样的星宿?” 柔姑娘笑道:“文有天相星,武有武曲星。你们不读星宿奇书,自然看不懂星宿奇象。武曲星,在诸多星宿排名中仅次于真命天子紫微星及辅佐执印的文曲星,此星被称为第一将星。它穿行于历朝历代,辅佐帝王,是平定天下必不可少的武星。当然,武曲星虽武,却又区分为将帅武星及白虹武星。”竹姊姊闻言奇道:“何为将帅武星,何为白虹武星?”柔姑娘神色凝重,道:“将帅武星,生来聪敏,行事沉稳而尽职,凡事以大局为上,威严四方,可统御万千军马,自古便是帝王欲得天下,不可或缺之人材。而白虹武星除了生来聪敏,能够自立自强之外,还吃得人下苦,耐得非人劳。这种人天生不惧挫折,坚毅慈和,常因有神灵庇护,死而不死,并可在非常时局中凭借非常手段,改变格局。因而,白虹武星虽不能统御千军万马,却有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之非凡能力。据说,古时四大刺客之一,曾以一人之力,把韩相国韩傀刺杀在阶下的青年隐侠聂政,便是白虹武星下凡。” 梅姊姊闻言道:“李公子浪迹江湖,年纪轻轻已武功非凡,难道正是您说的白虹武星?” 柔姑娘拂了拂被风吹乱如雪的长发,静静道:“问的好!嗯,倘若我没有看错,他正是百年一现的白虹武星。”顿了顿,她又道:“天降武星!可是他这颗白虹武星覆尘太多,若不及时将这些外因造成的尘垢祛除掉,他便会慢慢淹没在尘世长河中。” 竹姊姊奇道:“外因之尘垢,难道他被某些力量诅咒,或是被人施了不可预料的手段?” 柔姑娘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或许是吧!早先我让树婶在沟谷外舍命阻拦他,正要激发他白虹武星的潜能......嗯......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在树婶和韩大哥的逼迫下,竟然凝聚了红色祥云。尽管他最后还是没能挡住山哥霹雳天下吼的威力,却最终凭借沟谷光波逃过了劫难,这岂不正是白虹武星独有的‘死而不死’之特性!”竹姊姊又道:“如此说来,此前您让水姊姊引他到天旋地转磁石洞中,也是为了验证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白虹武星?”柔姑娘淡淡道:“非也。引他到天旋地转磁石洞中,是为了给他祛除裹在体外无形的尘垢。万幸啊万幸!他成功了......现在他洗掉了外因造成的附着在身的尘垢,武星初现出了光芒。而明天午时,你们在铜墙铁壁屋外所做的一切,依旧是为了助长这已显现的光芒,并将之擦亮。” 梅姊姊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您说李公子是百年一现的白虹武星,那必然不会错。但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帮他去除附着的无形尘垢?难道白虹武星未来会帮助我们?” 柔姑娘神色凝重,缓缓道:“我有帮他的三个理由。其一,沈无惧托付在我们山庄的财富或会因李公子的缘故而失去,至于为何会因他而失去,我虽估算不出,但目下已显现端倪。”说着,玉手一翻,白皙修长的手掌上已多了一枚黄澄澄的铜牌。 众女子见精巧的铜牌正面雕琢着一幅夜月山色图。 图画背景是一处宽阔的沟谷,沟谷对面有一缓缓山坡,坡上散落着七八幢结构简单的房屋。其中最高的房屋旁边,高大的枫树向着天空,落叶飞舞下,一个女子神情忧郁地向着天空,而天空上,一轮满月高悬,似在俯视大地,又似怀抱大地山川。 梅姊姊惊呼道:“这不是我们山庄的外形图么?这图画中人......岂不是柔姑娘您吗?” 柔姑娘点点头,叹道:“或许是吧。这块铜牌是从李公子怀中跌落,被苏飞烟捡到了。当年我是心念有差,答应了沈无惧的请求。唉......把这些财富放在山庄,便如放置了一个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但江湖有言,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些。所以我现在帮他,将来他亦会帮助我们。”梅姊姊道:“您的眼光真是长远,虑事周详。第二个理由呢?”柔姑娘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乱世,李公子既然是白虹武星,就必会有改变天下格局的异能。我们现下帮了他,就算对山庄和我们没有丝毫利益可言,或许会对明日天下太平,有许多益处呢!” 竹姊姊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道:“最后的理由定是因李公子生来俊雅,气度非凡吧?” 柔姑娘与众女子闻言,忍俊不止。 梅姊姊伸出指头戳了一下竹姊姊,笑着骂道:“看来,竹丫头的花痴病确实不轻啊!”竹姊姊瞪着一双妙目看着众人,跺了跺脚道:“难道不是么?”说话时拉着柔姑娘的衣袖,撒娇问道:“如果不是这个理由,那又是什么呢?您快快告诉我们呀!” 柔姑娘止住笑,叹道:“我要帮他的最后理由,是他不但曾修习了负心人的武功,而且一身武功还与大庄主有关联。”言毕,看也没看梅姊姊与众女子一副吃惊的样子,良久才喃喃自语道:“我还没将你们带到山庄前,大庄主便已离开了山庄......唉,大庄主离开虽是为了我,却又害得我如此忧郁。唉......此事不提也罢。” 梅姊姊见柔姑娘眸中隐现泪光,忙对众女子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莫要再继续追问下去。 此时有风吹来,将柔姑娘如雪白发及轻薄衣衫吹得翩翩飞扬。竹姊姊靠在柔姑娘身旁,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道:“您多年来容颜不老,却为何半日间黑发全白了呢?” 梅姊姊见竹姊姊虽刻意避开了负心人的话题,此时却又将话题绕了回来,不禁责怪道:“竹丫头,你好不晓事。”柔姑娘闻言,对梅姊姊摆摆手,对竹姊姊淡淡笑道:“世上哪有人可以容颜不老!我已老了,这些年只不过凭着一口气才维持过来。如今李公子出现了,有意无意间,还带来了我生命中不能忘记的两个人的消息。我心事释然,黑发化成白发,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口中说着,人已飘飘远去。众女子听她淡淡地声音传来:“明日午时,吉日良辰,十年天仙花树花开,二十几年尘缘终会有果,丫头们莫忘了我相授之法,为他驱毒,以增加白虹武星之光。” 时间如水,默然流逝。 李玄被困在铜墙铁壁屋内,上不着天下不见地,触手四处,尽是冰冷坚硬的铁板。即使他有过崖洞寂寞之苦,即使他死过一次,但仍有些焦躁不已,心下暗道:“既已被困,绝不能慌张。我若慌张非但于事无补,或还会中了敌人攻心为上之诡计。” 他盘膝盏茶时分,自感先前慌张的心情平息些许。这才深纳一口气,将丹田中所有温热内息慢慢积聚右掌,凝神之时,感觉掌心如帆鼓荡,炙热之感越来越盛,待掌心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欲喷薄时,才大喝一声,如雷炸响,猛然向铜墙铁壁上拍去。 但听‘彭’的巨响一声,铜墙铁壁屋子剧烈的震动起来。他催发的浑厚掌力与坚硬无双的铁壁大力碰撞,产生的气体波浪及轰然回响混合在一起,瞬间将他反推出去。 李玄身不由己,收不住身形,还没反应过来,后脊已撞在对面的铁壁上。如此碰撞产生的力道,无疑是他催发掌力的双倍。饶他内力浑厚,又有自然而生的神功护体罩保护,也有些禁受不住,半天竟没有爬起来。这是他自君王山崖洞脱困以来,第二次身陷绝地。但这次却与君王山崖洞遭遇不同。那时在崖洞中,他尽管无法脱身,却可以见到阳光,看到风云变幻的山峰景致,亦可炙烤鸡冠巨蟒的肉身为食。可现在他身在铜墙铁壁屋内,前后左右不过丈许之距,低矮局促之中,整个屋子除了被竹姊姊打开的通气孔有些许光亮透进来之外,他几乎完全置身封闭中。 他虽然不怕寂寞,不畏生死,但在狭促空间中,仍心焦不已。 而让他捉摸不透,产生戒惧忧虑的是,这座奇怪的铜墙铁壁屋子的地面不但是由铁板铸成,而且还有密密麻麻的孔洞。为何会有这么多孔洞?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李玄忍着右臂被反震的疼痛,匍匐在地,从屋角逐渐摸索计算,发现这些如拇指大小的孔洞竟有一千零八个。他伸进手指抠了抠,发现孔洞彼此相连,竟然可通声息。 人每次遇险,并非都能相遇幸运。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李玄颓丧着,手臂突然碰到了腰间的鬼泣与神武兵刃,心下不由一动,暗自思道:“看来我真的有些心慌了。这两柄宝剑锋锐无比,削铁如泥,不知是否能割开铁壁?”拔出鬼泣剑,他在屋内转悠一圈,决定从透气方口开始切割。但等他伸手摸了摸铁板,不由长叹一声,原来这座屋子的铁板厚度竟达半尺。任你世间神器再利,恐怕也不能将其割破。其后,他又试尽各种方法,甚至想以移筋煅骨之法从方口出去,但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放弃。眼见外面天色暗下来,斜阳光芒缓缓隐去,他才在沮丧中放弃了。 钩月升起,树影婆娑,繁星忽隐忽现。 李玄盘膝而坐,正极力平复鼓荡不安的心情,却听屋外有人蹑手蹑脚的靠了过来。他屏住呼吸,倚在通气方口下,听来人到了方口外面后止住脚步,悉悉索索掏摸片刻,轻声唤道:“李公子,你睡着了么?”李玄听声音是个女子,略加思索,已知说话之人正是白日间被梅姊姊唤作竹丫头的白衣女子。他心下不禁暗道:“她来此间作甚?是来试探我的生死,还是要来救我?”既然不知其因,便故做鼾声,不去理会她,静观其变。 竹姊姊听屋内隐隐传来李玄的鼾声,不由暗笑,心道:“这人心真宽,被人莫名的困在屋内,脱身不得,竟还能睡着。”她又听了一会,见李玄似乎没有睡醒的意思,便轻轻叹息一声,喃喃道:“明日你将会极耗费体力,若是不吃点东西,恐怕不行。”言毕,将两个油纸包裹及一个包裹严实的小瓷瓶,从通气方口塞了进来,塞完油纸包,不知是恋恋不舍还是担心被人发现,停了片刻,才轻手轻脚离去。 李玄听竹姊姊走远,这才起身拿过油纸包,打开后见里面分别裹着一条美味鸡腿和大块炙烤的牛肉,令他意外的是,小瓷瓶中装的竟是陈年老酒。她为何给自己送食物和酒?难道是想要毒死自己,或是将自己养肥了再杀掉?他大半天没吃东西,早已是饥肠辘辘,端起酒瓶闻了闻,不但酒香四溢,且隐有淡淡清丽的芳香气息。 这酒真是上好佳酿! 李玄不由暗暗思道:“如今我被困在这里,不知何时得以脱困,若临死前还饿着肚子,成个饿死鬼,岂不冤枉......难道这位姑娘对我并无恶意?还有,她先前喃喃自语,说我明天将极耗费体力。这是什么意思?”他思索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索性放弃。要知他心本就宽厚,遇事极少往死角想,加之又历经过死而复生之事,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有将万事看破的静淡之心。李玄将酒瓶中的陈酿一饮而尽,咂摸了一下,喃喃道:“好酒,好酒,只是太少了些。”他三口两口的将鸡腿和牛肉吃完,自觉精神好了许多,便开始盘膝运行内息,将这几日所思所悟之法融化贯通。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丹田内一股前所未有的内息缓缓升起。这股内息绵柔醇厚,先是从丹田生出,缓缓流向奇经百脉,可让他奇怪的是,这股内息从奇经百脉回流时,并未进入丹田,而是在丹田周遭游走,似要将丹田裹紧。(。) 第一三八章 汽蒸冲关 若说李玄先前修习的宝源内息是一双无往不惧的铁拳,那么这股前所未有的内息,便好似给铁拳加装上了刀枪不入的手套,不但有保护功效,进击时会更加无惧,更有力道。 李玄暗暗惊喜,不知这股内息从何而来,待觉它正裹紧丹田的温热内息,不徐不疾,又缓缓注入奇经百脉,忙凝神聚气,顺其自然,使之达到最为有效的运行。不知有多久,被加固保护的宝源温热内息已运行过九个小周天。这番运行下来,他感觉脑际无与伦比的清明,心神通透,如沐浴清晨曙光,欣欣欢悦,活力无限。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站起,不由思道:“这内息从何而来?为何先前我从未发觉它的存在?” 李玄慢慢踱步,凝神思索,无意中踢到了竹姊姊递进来的那个酒瓶,听得‘咣当’一声,他立时醒悟过来。难道是这醇酒产生的内息么?念及此处,他忙拿起酒瓶闻了闻,那股淡淡的清丽芳香气息立时涌入鼻端。这香息在哪里闻到过,是花香还是药香?就在他沉思之时,通气方口外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李玄闻声凑到通气方口,见屋外早已天光大亮。斜斜而上的山坡,飞旋落叶的丛树被阳光映照着,呈现缤纷炫目的色彩。此时,一阵山风吹过,天地之间如天籁奏响,美妙的让人陶醉。 时间已近午时,歌声从屋前园子传来。 李玄正看得入迷,却听有人轻柔唱道:“山花美又香,小路婉又长。白云若水,水若情长。人生一世吆,草木之长。草木一世吆,天地辉煌......”此声未落,又一个声音唱道:“翠袖飘又香,乌发缠又长,君在彼岸,我在遥望。有风吹来吆,声息通往。有水经过吆,若心荡漾......”这声音岂不是昨夜给自己送酒送肉的竹姊姊么!他听竹姊姊唱毕,梅姊姊轻轻笑道:“竹丫头,我在唱山水之美,你却给我唱着情歌,你的心在荡漾么?是为谁荡漾啊?”竹姊姊只是嘻嘻一笑,却不答话,又唱道:“总不见你弹弦遥望,总不见你绝世英姿,我只能孤单飞翔。总不闻你足迹匆忙,总不闻你温存话语,我只好空自心伤。那些些恼人的风啊!何时将我心吹到你身旁?那些些天地的光啊!为何照不到你,不照我们依偎模样!” 她刚刚唱完,却听树婶幽幽道:“小丫头,心里尽想着这些情事儿,还唱出来,你也不怕羞?”竹姊姊止住歌声,娇笑道:“我们这代人不似你们,宁可心里憋着,也不愿说出来......嘻嘻......树婶怨我唱出来,但我唱的话儿,不也是你的心声么?”树婶叹了口气,冷冷道:“就你竹丫头知道的事儿多?赶快采花吧。若过了天仙花树盛开的时辰,误了柔姑娘的事,你我可担待不起。”竹姊姊轻笑几声,喃喃道:“我知道的事虽不多呢......但却看过你写的诗。”雨姊姊闻言笑道:“树婶写什么诗了?”竹姊姊轻声吟道:“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李玄听她歌声情意绵绵,但不知为谁而唱。又听她轻吟树婶写的诗,似乎触动了树婶内心的情愫,一时间庭院内无有人声,不禁暗道:“这姑娘年龄看来比我大些许,但性情活泼可爱,不似俗世女子,扭扭捏捏将心中情意藏掖着,当真少有。” 屋内屋外,正两厢心思。却听梅姊姊高声道:“好了吧,莫要采了。还要留着些花骨朵儿,十年后再生发呢。”言毕,众女子停了手,说笑几句,嘻嘻中离开了。 李玄听她们远去,心下怅然,暗道:“昨天说今日午时要来,果然来了。但摘完花又走了......早先骗我到此是为酿酒,如今酿酒不成,却把我困在这里听她们唱歌欢愉,这是什么道理?”回到屋内中心,他盘膝坐下,仰头苦思,突然发现迎面铁壁上刻有数行娟秀的字迹。要知昨夜幽暗,在暗室自然难以发现这些刻字。如今天光大亮,通气方**进一缕阳光,恰好照着墙壁,这些刻字便掩饰不住。 李玄感到奇怪,凑上前去扫了几眼,见这些刻字不过是深纳缓吐习练内息之口诀。 既然闲来无事,逐字细读,倒也排解寂寞。但当他细细读来,还没读到一半之时,已是惊诧不已。原来这些深纳缓吐的口诀并非修习内功的简单方法,而是教人如何引导丹田内息,由左至右,由右至左,繁复变化中,再将这些内息由掌口吐出。这不是宝源神功中置死往生篇的一些口诀么?置死往生,置之死地而后生。其首要之法,便是将所有内息散尽,其后再重新修习。试想世人为了修习上乘内息往往花费二三十年,甚至毕生的时间。如此辛苦得来的内息,谁舍得轻易散掉! 李玄虽觉宝源神功修习之法奇妙,但一直认为移筋煅骨、养气聚功、阴阳合纵三篇很了得,只有最后这篇置死往生太过匪夷所思。如今,铁壁上的这些口诀虽与在君王山崖洞得到的口诀有所差别,但总体思路却是一模一样。看来置死往生确实是要求散尽内息,再重新修习。谁肯如此做?如非傻憨之人,便是疯子样的人。 他移筋煅骨和养气聚功早已修成,阴阳合纵虽未完全打通任督二脉,但因他入了山庄,经过天旋地转磁石洞的磨练后,将三十六技击之法与从军行书法心得完全融会贯通,其内息厚度,技击之法已更上一层楼。这其间历经的生死,已让他极为珍惜丹田内息。因此,他只看了一眼铁壁上的口诀,便嗤之一笑,回到原地,再也不看。 李玄不知盘膝打坐了多久,正感到心神俱静,却发现地面铁板孔洞中丝丝冒气。这是怎么了,难道地下着火了么?他惊得跳了起来。而让他更吃惊的是,原先墙壁上打开的通气方口,不知何时已经关闭。看来她们动手了!他心下微微发慌,暗道:“难道她们不但要将我置于死地,且还要生出千奇百怪的法子来折磨我?这群人好歹毒,但我何处曾得罪了她们?”眼见白气越来越浓,不但湿度极高,而且还充满奇异幽幽的淡香。不消片时,从地上孔洞冒出的白气已将屋内完全占据。尽管是模糊一片,可令人奇怪的是地上冒着白气,而整个铁板却是冰凉依旧。 他不知这白气是否有毒,忙屏着呼吸,定了定神,试图在屋内寻找一些可以堵塞孔洞的物什,但寻了一圈,发现连根头发丝也没有。失望之余,心下暴起愤怒,哪还顾得白气是否有毒,连续呼吸几口后,卯足了劲,在铜墙铁壁屋内破口大骂。 尽管他知无论自己如何叫骂,屋外的人也听不到,但心焦愤怒之下,早无暇理会。 不知过了多时,屋内白气已厚厚积聚。不但从他口鼻进入体内,就连毛孔也被热乎乎的白气蒸的完全张开。骂累之后,李玄烦躁地脱去衣衫,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赤条条地躺在地面铁板上,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水姊姊、树婶,以及梅姊姊诸人都曾提到让自己过来酿酒的事,继而又想到了酿酒之法。唉......先将糯米浸泡,洗净后蒸透,自然晾凉,加入半凉的无根水,按比例放入酒曲,拌匀后发酵。如此七天七夜,再加入凉透的无根水,继续发酵。若酒成,需一年或十年不等。 李玄苦笑一声道:“如今,我被困在这密闭之地,被白气熏蒸,岂不如酿酒无差!只不过眼下是将糯米原料换成了自己......”他正胡思乱想,忽觉丹田一股内息缓缓升起。要知他此时毫没运功,但这股内息由何而来?李玄感到稀奇不已,只觉这股莫名内息不知何时已裹住自己丹田中的温热内息,缓缓向奇经百脉流去。 他心下大惊,顾不得**,连忙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潜运神功,试图将内息控制住。 黑色铜墙铁壁屋的周遭是森森松柏,而黑色铜墙铁壁屋下,却有一个巨大的石室。这处石室前后宽约四五丈,左右长约十几丈,尽皆由坚硬的花岗巨石垒砌而成。石室中忙碌异常,因为有人正往放置在室中的一口直径丈许的蒸锅里不断注水。这口蒸锅设置奇怪,左侧一根管道通向石室上空,而右侧一根管道的管口伸入锅内,是根据锅内水纹状况,调节注水。此时,蒸锅下炭火通红,蒸锅旁的梅姊姊与竹姊姊二人,正指挥几个白衣姐妹将炭火不断烧旺。眼见锅内的水被烧开了,蒸蒸白气随着左侧圆形管道迅速排了出去。所以,即使李玄聪明绝顶,却也想不到,铜墙铁壁地面孔洞的白气,正是由锅内蒸汽呼呼而来。她们为何要这样做? 梅姊姊转头看了看石室壁角处放置的巨大沙漏,见沙漏中的流沙下泄已近半数,便对竹姊姊道:“可以让姐妹们加入两篮天仙花树之花了。”竹姊姊点了点头,向正在分拆花朵的兰姊姊道:“兰花儿,马上往锅内加两篮子花瓣,一定要调节均匀哦!”兰姊姊答应道:“好嘞。但这次总共采了十二篮花瓣。若按每个刻度使用一篮子的话,此时加两篮,恐怕支撑不到十二个刻度。”梅姊姊微微一笑道:“让你加,你就加吧。你以为李公子能有柔姑娘绵长劲柔的功力么?他若能支撑十个刻度,完全溶解吸收了这些具有加固丹田,护佑内息的天仙气,也不枉柔姑娘一片好意。” 兰姊姊叹气道:“李公子好福气,竟能得到这般奇缘。可他若支撑不住,咱们岂不白忙活了么?” 梅姊姊娇笑道:“不会的。你难道忘记了,柔姑娘前后安排了树婶和水姊姊以及我们与他相斗,正是在测试他内力的承受能力呢!”其余几个白衣女子听梅姊姊如此说,俱叽叽喳喳道:“柔姑娘对他真好。”“我估计这小子支撑不到八个刻度。”“莫要胡说。昨日你与他交手时,他已能避开你八极剑法中最厉害的劈字诀,可见其功力不凡啊!”“竹姊姊,这小子现在是不是已经热的没穿衣服了呢?”“是呀,我看必定已经脱光光了。”“嘻嘻,你看竹姊姊的神情,好花痴呀!” 梅姊姊听兰、菊、水、渔、雨、鱼六人越说越不像话,斥责道:“尽会胡说八道!” 六人听了,俱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梅姊姊见众女子说笑,竹姊姊却一言不发,不禁问道:“竹丫头,你为何不说话,在想什么呢?”竹姊姊闻言道:“十年前,柔姑娘为了修成神功,曾在铜墙铁壁屋支撑了十二个时辰。虽然功力大增,但也曾因为操作内息不慎,伤了一些经络。尽管她后来花费了十年将那些经脉修复,可还是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如今李公子不知究竟,突然被这么多白气困住,若心慌之下,不知吸纳化解,为自己所用,被咱们蒸腾的天仙气伤了,却如何是好?”梅姊姊微笑道:“咱们来之前,柔姑娘曾告诉我,李公子修习的内功心法与她同属一脉。若遇到天仙气,丹田内息必会自然而然做出反应......竹丫头,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没准李公子这会儿已开始修习吸收了呢!” 竹姊姊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但愿如你所言。”可心下却暗道:“不知李公子如今怎样了......我昨夜冒险从柔姑娘那儿将天仙花酒偷了送给他,正是要他喝了后,提前体验并找到溶解、吸收天仙蒸气的方法......倘若他没喝,或是只喝了一半......哎呀,可急死我了。看来,我一定要寻个机会,去他那里瞧瞧瞧。” 众女子叽叽喳喳所言,李玄自然听不到。因为他此时正沉浸在这股莫名而来的内息带来的喜悦中。他盘膝而坐,深纳缓吐,发觉这股莫名而来的内息竟与昨夜酒后生发的内息同属一脉,只不过这股内息更绵柔坚韧。尽管喜悦,但李玄却不敢胡乱分神,凝神聚气中,感觉丹田内的温热气息越来越盛,越来越稳固,丹田周遭不但已被罩上了一层钢铁盔甲,而且从丹田而出的内息,缓缓流淌时,开始在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六脉顺次而行。由于丹田得到了加固,内息便有了一层铠甲,所以一路行来,不但将六脉扩张的更加通畅,甚至将之前体内一些隐藏极深的伤痕,以及未完全溶解吸纳的阴阳铁头蜈蚣的寒热毒息,统统祛除掉了。 李玄心下暗喜:“现下我已将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六脉各自运行过了八个小周天,只剩下任督二脉还未扩张、疏通、加固。倘若照此,恐怕不用多久,必可将其打通。”欣喜之余,他隐约觉得这些白气对自己而言,并非祸端,相反却是大大有益之气。又过了片时,六脉已运行完毕九个小周天。若按照阴阳合纵篇中的修习之法,此时应将六脉中所有运行的内息,悉数调回丹田,合成一股强大的内息,用来打通任脉,再打通督脉。而这一过程,正是修习内家心法最为凶险,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候。 要想打通任督二脉,须有极强的内息作为支撑。其法门便是要凭借这股内息在任督二脉中不断发力,鼓荡冲关。而这期间的凶险是,倘若打通任督二脉失败了,积聚的内息受阻后,便会倒灌至丹田内,成为汪洋泽国。届时五脏六腑将会出现如煎如沸,走火入魔,百脉俱废的局面。但李玄这时已有新生的内息加固丹田,足以让倒流反扑的内息完全听从意念指挥,从而减少打不通任督二脉带来的风险。 看来真是天助我也!若不趁着这个良机打通任督二脉,却不知再要等多久才可以! 李玄主意已定,将六脉汇合的内息缓缓凝聚,心随念走,小心翼翼地试了试丹田周遭,确定它已被新生的内息牢牢裹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稳固,这才将温热内息调出丹田,挥师任脉。如此未曾停歇的行功,八个小周天后,任脉已万事俱备,只需再将督脉运行八个小周天,使两脉状态相同,到那时双管齐下,同时发力,任督二脉必会被打通。 他长吐一口气,睁开双眸,环顾了一下铜墙铁壁屋内,见白气仍旧从地面孔洞中不断喷射而出。这些白气,或因被自己不断运功吸收之缘故,剩下薄薄的不太清晰的雾气,不再流动,而是缓缓向外膨胀着。此种状况,正是内外力量平衡的状态。内外力量若到了最佳,最有利于闭关修习之人打通奇经百脉,疏通身体关窍。 李玄见状信心大增,意随念走,不觉间督脉八个小周天也已运行完成。这真是一顺百顺!他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将丹田内息化成两路,分别向任督二脉中注入,做最后冲关准备。但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咔’的一声轻响,铁壁上的通气方口被打开。这情景好似鼓胀上升的气球,突然被人泄了气,不升反坠,危险至极。(。) 第一三九章 山庄规矩 这可真是到了生死攸关的节点!一个不慎,走火入魔,百脉俱废,内息爆炸撕裂全身将在瞬间发生。 李玄丹田一紧一弹,一股股极其极寒的外力,刹那间,深入骨髓。与此同时注入任督二脉的内息已开始如受惊野马,甩脱开缰绳,掉头狂奔,泼刺刺地向丹田冲过去。 他大吃一惊,虽要将其极力控制,怎奈这两股内息发疯般横冲直撞,搅得他丹田翻江倒海,剧痛不已。此时,他虽有稳固丹田的内息保护,可事出仓促,一口浊气压迫在胸口,再也转换不过来,丹田周遭‘轰’地一声,如平地卷雷,隆隆作响。就在他晕倒时,似乎有个焦急的声音从通气方口传来:“李公子,你现在还好吧?” 昏昏沉沉,沉沉混混,不知多久。李玄感觉自己时而迷糊,时而痛苦,总算熬到丹田的剧痛减轻些许,但他依然浑身无力。清晰的痛楚,迷糊的茫然,让他一会儿像是漂浮在冷热交集的无边海洋,一会儿又似置身松软粘稠,潮湿异常的大地。如此奇怪的感觉还未完全消除,忽然又觉有人往自己嘴里灌着一些酸甜辛辣的汤水。 他极力挣扎,本能反应着想要呼喊拒绝,伸手推开,却发觉一切徒劳,只能听之任之。但再痛苦的事,总有过去的时刻。不知什么时候,李玄总算感觉自己四肢渐渐有了力气,眼睛也能睁开了。他环顾四周,先是恍惚一阵,随后才慢慢清晰起来。 李玄见自己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床头旁的木柜上摆着黄铜飞鹤,一缕檀香烟线自鹤嘴飞出,袅袅不散。距床头木柜不远,牛油烛火微微晃动着,已将室内照的清亮。他深纳缓吐几下,发觉气息很是顺畅,只是昏迷时丹田的剧痛,依然隐隐存在。 他暗暗咬牙,试着支撑起来,但还未动弹,却听梨花木质的门外,一个极其柔和,却隐含威严的声音道:“你说!我又没有封住你的嘴巴,不必吞吞吐吐的让人难受。” 这声音落下,半晌才有一个声音道:“竹丫头虽然鲁莽,不该在李公子最为紧要的时刻打开铜墙铁壁的方口,但请您念在她做事还算努力的份上,就不要处罚她了吧。” 李玄听了,这是梅姊姊说话的声音。但那个极其柔和,却隐含威严的声音是谁呢?难道是柔姑娘?他正思索,却听树婶缓缓道:“柔姑娘。当年您在铜墙铁壁屋内闭关时,我也曾不慎将炭火烧的旺了,导致蒸腾的天仙花气太过浓厚,损伤了您的经脉,即使那样,你也没想过要重责于我。而今,竹丫头只因太过关心李公子,莽撞的将通气方口打开,致使外力突然强过室内压力,导致他气蒸冲关失败了。但好在天人保佑,李公子只被反扑的内息搅扰了丹田气海,经脉武功损伤不重,若好好将养几日,必会痊愈......所以就不要责难竹丫头!何况她确实不谙世事。” 外面语音柔和,隐含威严之人果然是柔姑娘! 李玄心下‘砰砰’直跳,待听到树婶对柔姑娘说话语气极不客气,甚至还拿自己当年的错事来说服柔姑娘,不免暗暗讶异。柔姑娘听树婶把话说完后,这才缓缓道:“你当年做的好事,还好意思再次提及......哼,树婶,我当年之所以没与你计较,其一是因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修复损伤的经脉。其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多年来我辜负了山哥的情意,但知道你一直暗恋着山哥。你为了能与山哥多说句话,这才多添加了炭火。嗯,其情其景其心并无恶意,所以我才没有与你计较。” 树婶闻言,怔了怔道:“我之所以提及当年错事,并非不知悔过。我想要说的是,竹丫头之所以这样,皆因与我当年错事有异曲同工之处。柔姑娘,你难道没看出,她似乎很喜欢李公子?” 柔姑娘听罢默然,半晌才缓缓道:“世人皆知情爱好,怎知情爱惹人恼!树婶,你我年纪早已不小,难道还没悟透错爱带来的痛苦么......我喜欢的人负了我,你喜欢的人不理你,我兄长......更因你长得像我嫂子,将你带到山庄,他直到离开山庄出家为僧,还总叮嘱我要善待你。唉,这就是‘情’之烦恼,你还不明白么?” 树婶听柔姑娘说了最后几句,似有些压不住火,尖声道:“你哥哥纵然喜欢我,我也只不过是你嫂子的影子。哈哈,谁愿意一生活在别人的影子中?我才不愿意呢!”柔姑娘叹息一声道:“糊涂!如今你不也是生活在欲得山哥却得不到的影子中么?” 李玄听了,隐约觉得,树婶敢对柔姑娘出言不逊,她们背后似隐藏着一个更大的故事。 树婶跺了跺脚,恨道:“即使得不到山哥的心,我也会坚持下去。哼,我就不相信,天下没有两情相悦之人。你不责罚竹丫头,她或会成为山庄第一个拥有真爱之人。” 柔姑娘似乎摇摇头道:“天下当然有两情相悦之人。但竹丫头却不能,除非她离开山庄。”半晌没说话的梅姊姊突然幽幽道:“我们自幼在山庄长大,除了这方圆百十里的山岭,从未离开您以及山庄半步。您若真的将她赶出山庄,她何去何从啊?”柔姑娘听梅姊姊说的可怜,叹息道:“你们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作糊涂?这次竹丫头不但打开了通气方口,之前竟还偷偷到药房中,偷走山庄仅存下的天仙花露酒。哼,若不让她吃点苦头,咱们庄子上上下下十几口人,今后再如何管束呢?” 树婶闻言,衣袖一拂,离去时仍忍不住恨声道:“我真没想到,你竟如此狠心!可怜梅、兰、竹、菊、水、渔、雨、鱼她们八人一直将你视为亲生母亲。到头来,却要被你拆散,赶出山庄......”李玄听树婶恨恨之音,不满情绪似到了极点。他岂愿意因自己之缘故,导致竹姊姊被驱赶出山庄!心中想着,正欲起身为她求情,却听柔姑娘对梅姊姊缓缓而温和道:“梅丫头,你过来,与我说说心里话。” 梅姊姊听柔姑娘温言相对,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柔姑娘长长叹息一声,这才道:“树婶性格急躁,做事和待人难免会粗略一些。丫头,你可知我为何坚持要责罚竹丫头,甚至将她驱出山庄?”梅姊姊摇摇头,哽咽道:“因为竹丫头不遵守庄规。” 柔姑娘摇摇头道:“她既然喜欢上了李公子,那就要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现在看似痛苦,其实却是追逐幸福的开始。唉......你也知,这李公子不可能在山庄待一辈子。他若走了,竹丫头还在山庄,你想想,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梅姊姊停止啜泣,低声道:“那一定伤心死了。” 柔姑娘点点头道:“是呀,喜欢的人走了,自己却不能追随,这不正是我的写照么!咱们山庄祖训写得明明白白,身为山庄人,如非山庄弃之,终生不得离开。如要离开,除了被山庄依法驱除这条路外,要么为僧,要么为尼。而若私自离开,一旦被捉回来,将会在流瀑石下被折磨而亡。唉......兄长当年无意中让我认识了负心人,后来又拼命阻隔我们,待见我伤心欲绝,又想尽办法替我找回负心人......如此你来我往折磨不堪,到最后兄长也失去了讯息,而这些都是一个‘情’惹来的烦恼。如今,竹丫头不但喜欢上了李公子,且有身陷之势,我若不顺水推舟,让她走出山庄,难道让她出家为尼后,再离开山庄么?我也是深陷两难之境!” 梅姊姊叹息道:“可是若被驱除出山庄,要废掉武功啊!竹丫头若被废除武功后,在茫茫江湖,岂不无法存活么?”柔姑娘闻言淡淡道:“追求幸福,代价难免,孰轻孰重?得之弃之,确实两难,若心存畏惧,就不应该知错犯错!”她顿了顿,突然对梅姊姊沉声道:“去吧。三日后,山庄将会执行家法。届时谁央求也无用。” 李玄听到最后,心惊不已。到了此刻,他才知那个始终满面笑容的竹姊姊竟喜欢自己。这该如何是好?要知他心中只有唐冰,纵使阿莹,他也只是视为自己最亲近的人而已,何况竹姊姊看上去比自己至少要大**岁呢......如今陡闻竹姊姊喜欢上了自己,并且因喜欢而导致莽撞,因莽撞而惹下祸端,因祸端又将受到重罚,立时让李玄不安起来。若能请柔姑娘免去竹姊姊的责罚,那才好呢!但若自己开了口,柔姑娘必会提出要自己留守山庄,与竹姊姊终生厮守,或让自己郑重承诺,从此对竹姊姊不离不弃的要求......他心中翻转千遍,如煎如沸,感觉如果自己向柔姑娘开口央求了,对方必会有几个附加条件才会答应,所以绝不能开这口。 看来如要竹姊姊免除责罚,只有将她救出,先保住她的武功,带她离开山庄后再做计较了。而要将她救出,首先要快速恢复自己受伤的丹田,再找个庄内人帮助自己。 梅姊姊会帮助自吗?她自幼被柔姑娘养大,即使有心,恐怕也不一定敢付诸行动。而从先前柔姑娘与树婶的对话中能看出,树婶似对柔姑娘铁面无私的处罚甚为不满。 若能说动山庄武功第二的树婶帮助自己,此事或会成功。李玄胡乱想定,深吸一口气,运至丹田,强忍着隐隐剧痛,将内息运至八脉。如此调息三四次,他感觉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六脉已无异样,但当内息行至任督二脉瞬间,却发觉二脉中犹如千万针刺,痛楚难当。他不由咬紧牙关,试图以陡增内息之法,强行将其压制。可没想到内息竟然后继无力,缓缓退回。看来这次丹田受伤着实不轻,若以这样的状态,莫说要救竹姊姊,就连自己要离开山庄,也无法完成。他暗暗心焦,又听柔姑娘吩咐了梅姊姊几句后,便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向这边而来。 李玄急忙紧闭双眼,蜷缩着身子,向里侧卧,做出昏昏沉睡的样子,心下却紧张起来。 柔姑娘见他沉睡不醒,似在意料之中,叹息一声,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才对跟在身后的随身丫头道:“柳枝,你且好好守着李公子。他受此重伤,恐怕还要三五天才能醒来。这段时间,若他突然醒来,立时用天仙花水伴着百味丸,给他饮下。若见他额头无汗,那是最好。若他浑身湿透,脸色潮红,切记要及时告诉我。” 被唤作柳枝的丫头答应一声,柔姑娘才起身离去。 李玄听柔姑娘离去,心下道:“难道我迷迷糊糊中饮下的酸甜辛辣的汤水是天仙花水伴着百味丸么?”他心下好奇,已知柔姑娘对自己没有恶意,因为她若要自己的命,也不必费此周章。既然不用担心自己性命,就没有必要装下去。李玄暗暗思定,翻了个身,故意‘哎呦’一声。柳枝丫头见李玄醒了过来,急忙从房角跑过来,问道:“李公子,你醒过来了啊!”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一双大眼睛满是惊喜,道:“谢天谢地,额头无汗。你......能坐起来......慢些,靠着就好了。” 柳枝说着,便去里间小厨取过一碗极为清澈的汤汁,试了试温度,将三粒乌黑的药丸递到李玄手中,柔声道:“这是百味丸,最有治疗内伤的作用了。你吃下它,会很快恢复如常。”李玄见柳枝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面庞微圆,眸彩晶莹,一身柳绿装束,甚是明艳,问道:“我怎会在这里?”柳枝笑了笑,道:“这里是竹姊姊的屋子......唉,你练功时受了伤,昏迷不醒,被大伙儿救下。但山庄里实在没有客房来给男宾客借住,只能先将你安排在这里了。”她说话语速极快,没等李玄反应过来,又道:“柔姑娘说了,这天仙花水和百味丸一定要饭前服下,最好是醒来即食......所以你先服药吧。若是饿了,我现在就给您去端八宝莲子羹。” 李玄闻言,暗道:“山庄实在没有客房来给男宾客借住!那我先前住的潜藏院算什么?” 他定了定神,也不再追问,接过药丸合着天仙花水服了下去。没过片时,只觉丹田内一股暖暖的气息升起,不一刻,便蔓延四肢,极为舒服。这真是疗伤圣药啊!他缓运内息,趁着药性生发之时,慢慢将温热内息收拢好,在丹田内反复数次凝聚,虽觉其稳固,却不敢再调至任督二脉,只放任其在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六脉自然流转。不知多久,当天仙花水及百味丸的药性被完全吸收,他才睁开眼。一缕阳光穿过窗棂,照着床柜上微温的八宝莲子羹,而柳枝已不在屋内。 他将八宝莲子羹吃完,掀开被子正要下床,突听门外柔姑娘道:“这真是奇迹。他丹田受了重创,竟在两日两夜间醒来......他醒来后,将天下花水及百味丸服下么?” 柳枝答应一声,柔姑娘又道:“还有那八宝莲子羹也服下了么?那也是恢复内息,稳固丹田特制的美羹。若三者按前后顺序服下,最有奇特效果......如此他的伤便有救了。”柳枝轻声道:“我离开时,李公子服了药,在闭目养神,所以没看见他是否将八宝莲子羹食下。”李玄听柳枝将柔姑娘唤来,心下微慌,还没将外衣披上,便听房门‘吱扭’一声响过,柔姑娘已推门而入。这是李玄第二次近距离的见到柔姑娘。此前在道观面中,因光线昏暗,只感觉她容颜清秀,圣洁无比。此时柔姑娘又在眼前,李玄不禁因其美貌而再次动容,心下暗道:“这是一张无可挑剔,堪称完美无瑕的脸庞......这......这不浓不淡的柳眉,清澈无比的双眸,丰盈的红唇,白皙的皮肤,婀娜有致的身姿......若将美艳的牡丹放在她面前,牡丹羞涩了。若将清幽的兰花放在她面前,兰花俗气了。若将孤傲的梅花放在她面前,梅花寡情了......当真是没有一个词语,没有一段文字可以描述她的美丽,她的绝世的气质......唉......我先前还曾吟哦《诗经.硕人》来赞美她......但齐女庄姜,岂能抵上她万分之一......能见到这样的人,此生算是无悔了。” 柔姑娘见李玄看着自己,一副呆呆样子,不禁微微一笑,道:“李公子果真吉人天相,受此重伤,还能这么快的醒过来?”李玄听柔姑娘声如天籁,忍不住自言自语赞叹道:“您是仙人么?”柔姑娘听李玄答非所问,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仙人,是凡俗女子而已......李公子,你的手腕给我,我试试你脉象。”李玄闻言,将手臂伸过去,转头看向别处,道:“多劳柔姑娘挂怀。我想,我的伤势不碍事的。”(。) 第一四零章 屋藏玄机 柳枝见李玄神色有些紧张,不禁笑着安慰道:“李公子莫要紧张,有柔姑娘在,可保你无虞。”李玄点点头,暗道:“我为何会紧张呢......自修得宝源神功后,我常常感觉自己的抗干扰能力极强,甚少会脸红心跳,但如今面对柔姑娘这样的人儿,我竟然有些手足失措......唉......或许,无论是谁在她面前,都难免如此吧!” 柔姑娘伸出单指,搭在李玄的腕脉之地试了试,奇道:“怎么不碍事!若非你体内有股特殊的内息保护丹田,使之免遭回流内息发疯似的伤害,恐怕你早就经脉俱毁......如今还好,只是任督二脉受伤,安心养些日子,性命可保,武功亦可恢复。” 李玄奇道:“将养些日子!那是多久?” 柔姑娘微一思索,道:“你内力底子极好,身体亦非凡俗之人可比。现下虽未达到百炼精钢之地步,但若静下心来,不出一年任督二脉伤势就会痊愈。若还能再坚持修习十年左右,功力必会大成。”李玄惊道:“恢复任督二脉需要一年之久?那我岂不要在山庄久留下去?”忙连连摇着手道:“这可不行!”柔姑娘闻言道:“你不用现在开始推辞。我给你时间,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当中孰轻孰重,由你决定。”说话间,她见李玄神色如常,甚至已能站起来,尽管心下暗暗称奇,却不动声色的缓缓道:“若感觉无恙,可否随我走走?”李玄点点头,跟着柔姑娘出了屋子。 二人穿过园落,沿着石阶缓缓往庄内最高大的屋子走去。一路走着,李玄暗暗观察,见适才自己病卧的园子名曰:香藏园。先前柳枝说山庄内没有男宾客住宿的客房,而且自己病卧时住在竹姊姊的屋舍。看来这处香藏园是八极太和阵中八位姊姊下榻之处。 李玄见柔姑娘走在自己前面,虽然足下徐徐缓缓,不急不躁,其实行走的极快。他望着她如雪的白发,暗道:“早先见她还是发丝乌黑,如今是何原因让她几日内头发变白了?” 柔姑娘自然不知李玄正在端详琢磨自己的头发为何会变白如雪。她走到石阶折转平台,缓缓转身问道:“你是个很能沉住气的年轻人!自入山庄至今,你心中难道没有疑问么?” 李玄闻言,叹道:“疑问当然有,而且很多。但若您不想说,我问了也是无用。倘若您要解惑,我纵然不问,您也会告诉我......您说,要我陪您走走,难道不是给我解惑么?” 柔姑娘听了,微笑着点点头道:“你很聪明,推断确实很准。来吧!你跟着我到那屋,一切自解。”她说着,指了指前面不远处那幢最高大的屋子,神色变的凝重,淡淡道:“世事无常,却有轮回。李公子,你信不信宿命,信不信冥冥自有天命?”李玄微微一怔,不知话中含义,正思谋着如何回答,见柔姑娘已飘飘似仙地拾级而去。 推开高大的屋门,李玄见陈设极其简朴素雅的屋内,除了日常使用的座椅茶具外,并无什么异处。正微微失望着,却被迎面墙上挂着一副奇汉斗盘龙的设色画轴深深吸引住了。画中是形貌古拙的奇汉手持双剑,纵然身被卷云带雨的苍龙困住,仍勇而斗之。 柔姑娘见李玄看得入神,问道:“你懂画么?”李玄微微摇了摇头道:“晚辈谈不上懂画,只是略知皮毛。”柔姑娘道:“其实,越是似懂非懂之人,越能看出不凡之处。你大可放言品评一下。”李玄沉吟道:“品评谈不上......不过晚辈觉得画中奇汉若还在世上,必是不世奇人。你看他与龙相斗,起纵飞跃,无论精神气质或出手招式,卓然不群,岂不正是宗师风范!”柔姑娘轻轻叹道:“你的眼光确实精准。画中之人正是位不凡人物,而且此图亦是作画者按当时情景,以如钩如戟如利剑之绝妙手法,将其森然险恶之势,以及不屈不挠之傲然精神给完美呈现了出来。” 李玄点点头,待细细看了落款,不由讶异。原来这幅画竟出自南朝盛名已久的大画家张僧繇之笔。柔姑娘见李玄讶异的表情,淡淡一笑道:“图中之人,其实是本庄第一代庄主石飞扬祖师。”没等李玄应声,她又道:“本庄自第一代庄主建庄以来,已历经三代,而我只能勉强算是第四代。”李玄道:“祖师?第一代庄主是您......”柔姑娘淡淡道:“直系尊亲。”见李玄点点头,这才指着屋角一张楠竹桌子道:“这些话待会再说。你看那些物什是否是你的?”李玄顺着柔姑娘所指方向,见楠竹桌子上摆着一封信、一枚铜牌,以及两柄形貌不同的古剑,不由惊声道:“这些物什正是我的,它们怎会在这里啊?”原来桌上摆放的那封信及铜牌正是沈无惧临终前交给他的物什,而两柄古剑也正是李玄背负的鬼泣剑和神舞兵刃。 柔姑娘点点头道:“既是你的,就物归原主。” 李玄并没去将几件物什收起来,远远看了看,问道:“木梳呢......是遗失了,还是被苏姑娘带走了?”柔姑娘微微笑道:“本来烟丫头想等你到了这里之后再将其拿走,但她得到了妹妹的讯息,急着去寻她的消息,而且她也担心你不肯将木梳给她,所以便来了个先斩后奏。”李玄闻言哈哈大笑道:“苏姑娘太小看我了。那木梳本是沈先生的心爱之物,而苏姑娘正是这心爱之物的主人。她若要带走,我还会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她呢!好啊,好啊......木梳回到她的手中,是物归原主。” 柔姑娘见他神情豪爽,没有丝毫伪作,暗暗赞许,面上却淡淡道:“烟丫头走前,请我转告你。今后你若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她哪怕在千里之外,只要有命,必会赴约。唉,烟丫头匆匆而去,不知何时再能回到山庄,看来你们只能江湖见了!” 李玄摇了摇头道:“差遣晚辈倒不敢。只是若有需她相助之处,在下或许能厚颜央求。” 柔姑娘点点头道:“这些都是后话,来日方长见人心......我问你,你是否心下奇怪,为何到了山庄之后,我虽给你设置了障碍,却不伤害你,而且还助你修习武功?” 李玄闻言点点头,心道:“我没问她,她倒是反过来问我。不管怎样,总算说到了正题。既然如此,我且听听她如何说。”柔姑娘神色不动,缓缓道:“这就是我先前提到的宿命。”说着,伸手往右侧墙上轻轻一抹。墙上立时洞开了一道门。门的背后,虽有些幽暗,但却星光隐然。李玄暗暗稀奇,待随柔姑娘进了这道门后,更是惊异不已。因为这道门后不但是一个穹顶石室,而且穹顶之上,竟还挂着大大小小无数个夜明珠。这些纷繁的夜明珠尽管只有拇指般大小,但被轻纱布袋吊悬在空中,如繁星般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当真让人为其蔚为壮观之景象惊叹不已。 柔姑娘没理会李玄惊叹的样子,抬手指了指其中几个空着的轻纱布袋,缓缓道:“你可知这些布袋为什么空了?”李玄奇道:“为何?”柔姑娘淡淡道:“因为他们已从天上滑落凡间,成了俗世中人。”李玄不解,问道:“滑落凡间?这又是什么意思,还请您详解?”柔姑娘道:“按照星宿命相之说。凡是大有作为之人必然头顶星辰,就如我们常说帝王为天之骄子,将相为天地神物一样。而这几颗被我摘下来的夜明珠是我几年来呕心沥血,反复推演之后,才确定已到了俗世间的星辰。” 李玄听她说的神乎其神,问道:“他们到了尘世间?在哪里......您难道与他们相识?” 柔姑娘道:“不全认识。但我认识其中一人。”说着,静静地看着李玄,良久才道:“你便是其中一颗。”李玄闻言,惊得几乎要跳起来,道:“难道我听错了么?您......您说我是头顶星辰在世间之人?”柔姑娘郑重点点头道:“其实几个月前我就预知你会来此。但那时我观测天象,发现总有阴云密布在你头顶星辰四周。而那些阴云很强大,常常凭借自身缠、绕、围、堵、封、合的各种优势,纠缠不放。直到一个月前,阴云慢慢消失,星辰才光芒重现。七天前,也就是你到达那侧山岭道观时,我发现星辰离我越来越近。若非如此,我怎会不早不晚,恰在你被韩子山大哥的霹雳天下吼击倒在地时,出现在你面前。嗯,你莫要怀疑,甚至还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你可知自古便有星宿命相、奇门八卦之法。这法门包罗万象,甚是繁复,若不懂得上古算术,不懂得观识天地星月之玄奥,极难驾驭的。” 李玄听得直点头,心知星宿命相奇门八卦之所以能流传千年不衰,正是因其玄奥神秘。 柔姑娘道:“你可知春秋时期的鬼谷子、墨子,后期蜀国的丞相诸葛孔明先生,以及前朝的沙半眼、鬼王欧阳震南等等,他们可都是通晓此等法门的绝顶高手......我尽管是近几年才窥得玄奥门径,但以推演星宿之功力而言,并不逊于他们。所以经我推演计算,你头顶之星辰闪烁出的熠熠光芒,稍显微弱,甚至还有些暗淡。这是我没有杀你,甚至邀请你到了山庄,并且还暗中助你修习武功的理由之一。” 李玄听柔姑娘提到自己熟悉的沙半眼老先生,不由信服大半。因为这个曾在前朝做过天机官,掌管一切与朝廷有关祭天、占卜等大事的沙半眼,不但有通天晓地的非凡本领,还擅长摆布破解历代玄奥迷阵。只是后来因朝政变故,权力更迭,这才辞官归隐,隐姓埋名做了个大隐隐于市的隐者。而李玄的父亲与沙半眼交集甚深,幼时更是常随父亲去沙半眼居住的‘野鹤斋’玩耍,所以对他的本领十分熟稔。 他听柔姑娘说了半天,却是不杀自己的理由之一,心下好奇,不禁问道:“这才是理由之一?难道还有其他理由么?” 柔姑娘淡淡道:“当然有。”手掌一翻,竟拿出适才李玄未曾取走,放在楠竹桌子上的那面铜牌,缓缓道:“你看看这面铜牌有何异处?”李玄道:“我早已看过几百遍了。这枚铜牌不过是枚铜牌而已,除了正面那幅孤幽高绝的月夜山色图外,再看也不再有什么奇特之处......” 李玄一语未毕,醒悟过来,惊叫道:“这幅月夜山色图画......不正是山庄的图景么?” 柔姑娘点点头道:“算你聪明。不错,铜牌上刻画的这幅山色正是我们山庄的夜景图。你难道不奇怪,为何沈无惧送你的铜牌会与这里有关?”她见李玄一脸愕然,微微笑道:“因为沈无惧不但曾来过这里,而且还郑重请求我帮他保管一些事物。” 李玄闻言,不假思索道:“他把天神帮囤积的财宝托付给了您?”柔姑娘微微笑道:“正是如此。而且这铜牌内还藏有当年他与我的秘密约定。”说着便将铜牌合在双手间,未见如何发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待双手张开,铜牌已一分为二。 柔姑娘从分成两片的铜牌内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展开递给李玄,语声凝重道:“黄金叶子四千八百一十四两,白银叶子三万五千九百六十三两,夜明珠七百三十二颗,深海珊瑚,七尺高三株,五尺高三十六株,淡水白珍珠一百六十六颗,黑珍珠九颗......”李玄听柔姑娘侃侃而谈,在与纸片上的数目逐一核对后,发现竟丝毫不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富可敌国......沈前辈确实富可敌国......咦,最后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珍宝寄存于此,若我不幸被恶人伤害,凡持此铜牌到山庄之人,亦如我至......若其武功不足以护佑上述财富,可在原有利钱基础上,再添加半数财富,换得山庄一手绝技护身,立字以此为凭。” 李玄念及此处,不由道:“若按最后这几句话的意思,您不杀我,反而来帮助我,皆因沈前辈此言?”柔姑娘点点头,道:“当然是,也并非全是由此,因为这也只是其中的理由之一。”李玄如坠雾里,奇道:“这些理由还不够!还要何理由呢?” 柔姑娘看了看李玄,道:“你跟我来。”说着,便往穹顶深处走去。李玄此刻心神突然有些乱,但又不便再问,待二人到了穹顶石室尽头,柔姑娘伸手在墙上触摸后,石室墙壁又无声无息的滑开一道门。李玄入了门内,不由惊的目瞪口呆。他之所以如此吃惊,并非因这道门后比外面石室大了许多,而是吃惊这里面竟陈列着几百柄上古宝剑。这些宝剑不但形状不一,而且造型前所未见。它们静静地横搁在汉白玉制成的剑架上,好似一个个绝世孤立的剑客,杀气隐隐,灿然夺目。 李玄环视了一下室内,见石室面南背北正中的供桌上摆放着一柄令人瞩目的古剑。 该剑长约三尺三寸,乌黑的剑鞘,黄金打造的吞口,略长的剑柄上,没有任何装饰。柔姑娘见李玄盯着古剑端详,上前拿起古剑,缓而郑重地抽出。李玄见古剑出鞘,满屋立时透着朦胧的蓝光,不由赞叹。近前细细观之,见古剑脊厚锋薄,虽通身乌黑,却发出蓝莹莹的夺目光芒。这是什么宝剑啊?李玄道:“此剑光华内敛,沉稳凝重,无光自闪,不出鞘时,如山林卧虎,一旦出鞘,则如蛟龙在天。” 柔姑娘道:“此剑名曰乌神,是山庄第一代庄主浪迹江湖时,在山中无意得到的。此剑不但削铁如泥,而且还有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特点呢。”李玄道:“什么特点?”柔姑娘道:“出鞘必饮血。若出鞘后无血可饮,锋锐减弱半分,反之则增半分。” 李玄惊得合不拢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柔姑娘微笑着,又取下一柄墨绿色的古剑,握住剑柄,轻轻一拉,只听‘铿锵’一声龙吟,泛着碧如松色的剑锋不但逼得李玄倒退半步,而且大半个石室也因之变得幽碧起来。李玄对古剑知之甚少,问道:“此古剑名唤什么?”柔姑娘淡淡道:“此剑名为‘避尘’,是泰山凌风崖松风道派第三代掌门绝尘散人的兵刃。它锻造于天河谷,是至今仍然被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七位铸剑大师当中玉祁书的杰作。” 李玄问道:“这位唤作玉祁书的铸剑大师,难道比铸剑谷铸剑大师木角子以及龙孤雁还要厉害?”柔姑娘道:“各有千秋。”说着,又取下一柄极为狭长的鲨鱼皮制成剑鞘的古剑,缓缓道:“这柄剑唤作仙霓,便是木角子的杰作。”李玄闻言,如五雷轰顶,只觉此间每一件事都匪夷所思,他喃喃道:“江湖都说鬼泣与神舞、仙霓三柄剑被九宫山掌门天虚抛进了九宫山道藏洞内,如今我不但莫名奇妙的拥有了鬼泣剑,还偶有奇缘,得到了神舞兵刃。现如今,又亲眼见到了仙霓剑......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柔姑娘见他如此神情,似乎尽在意料之中,淡淡笑道:“你不是在做梦,这确实是仙霓剑。”李玄呆呆不语,仍旧难以置信,叹息道:“江湖流言扑朔迷离,生发的故事总出人意表,这三柄剑的真假故事太多了!” 柔姑娘微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嗯......当年龙孤雁携剑挑战九宫山老道天虚,被其打败是真,但天虚老道只将神舞一柄剑夺走而已。而龙孤雁败退,也已将鬼泣剑带走了。至于这柄仙霓剑,却是被在场佐证这场绝世之战的一个人带走。至于后来江湖传言牛鼻子将三柄剑抛在了道藏洞内,只不过是九宫山道人们大力吹嘘,为抬高天虚老道的武功而已。”李玄奇道:“当年何人能有资格参与佐证这场绝世之战?”柔姑娘轻轻将仙霓剑放在原处,指了指石室尽头上的一幅人物图画卷轴上的画像道:“便是我山庄的第二代庄主,亲眼见证了那一场绝战!”(。) 第一四一章 婉柔情事 李玄闻言,心下默算:“此处一幅图,加上外面那副画,为何只有两幅图画呢?既然山庄到了柔姑娘手中已是四代,那么第三代庄主呢?难道山庄内没有他的画像么?” 他随着柔姑娘指向看去,见这幅图画上画着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这个男子看上去约莫四十几岁,头发散乱,虽然身形消瘦,但隐含微笑的嘴角,似给人以不屑于俗世,迎风傲雪之感。 柔姑娘道:“这是我们山庄第二代庄主,名唤石冲天。他自幼聪颖,六岁学习奇门遁甲之术,八岁便懂医道,一生精研刀、剑、拳、掌四门功夫,到了中年已罕有敌手......当年他收到邀请,参与佐证天虚老道与龙孤雁的绝世一战,尽管得到了仙霓剑,却弄丢了山庄最为珍贵的秘籍之一......唉......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才立下规矩。没有山庄庄主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山庄半步,若要离开,除非武功尽废,或是出家为僧为尼。如果谁敢违背此训,必遭山庄全力不舍之追杀。” 李玄闻言,心下一凛,暗道:“你为了让一厢情愿喜欢我的竹姊姊,去圆你自己当年无法追随负心人的心愿,下了狠心要将其武功废除,原来是按照这条山庄祖训来定夺......但你却不知,我根本无意竹姊这份所谓的喜欢之情。但若竹姊姊因此被你废了武功,却非我之心愿。”他扫视了柔姑娘一眼,见她神态极为平静,让人根本想不到她早先还曾告诉过梅姊姊要废除竹姊姊的武功,不由暗叹一声,问道:“这位精研刀、剑、拳、掌绝学的石庄主到底弄丢了山庄什么珍贵的秘笈啊?” 柔姑娘淡淡道:“本来这是山庄的秘密,但你与我山庄缘分不小,现告诉你也无妨......当年创建山庄的祖师爷曾留下两本秘笈,一本是祖师爷与少林达摩祖师对弈三天三夜,顿悟后独创的内功心法,唤作《宝源秘笈》,另一本是祖师爷走遍大江南北时,相交了一位奇人,那位奇人临别时赠予祖师爷一本奇书,唤作《万世野闻》。当年石冲天庄主得到天虚老道的邀请,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的将《万世野闻》带在身边。嗯,绝战结束,石庄主见龙孤雁携着鬼泣剑败逃去了,便扶着受伤极重的天虚老道回到了九宫山道藏洞内。其实,天虚老道心下清楚,自己胜得侥幸。若非石庄主在旁,龙孤雁或会舍命一搏。如此算来,他这条老命也算因石庄主而得以存活。所以,天虚老道便做了顺水人情,将神舞和仙霓两柄宝剑送给了石庄主......唉......石庄主爱剑如命,高兴极了,也不等天虚老道伤愈,便急匆匆往山庄返回。但他哪里知道,他才下了九宫山便被人盯上了......虽然后来石庄主识破敌人的诡计,极尽法子保住了这两柄宝剑,但没想到,在虎头峰与贼人一场混战后,自己一个不小心,竟弄丢了《万世野闻》这本奇书。” 李玄听柔姑娘提到的《宝源秘笈》和《万世野闻》两本奇书,竟然出自这个山庄,而不是少林寺和药王谷,心下惊诧不已,待听石冲天庄主被人盯上,最终还是丢失了《万世野闻》一书,不由脱口道:“是不是药王谷的人暗算了石冲天庄主?” 柔姑娘闻言脸色一变,厉声道:“你......如何得知?” 李玄见她声色俱厉,温柔尽失,吃了一惊,不由暗暗后悔自己心直口快,苦笑一声道:“我只是猜猜而已。眼下江湖上药王谷的名头最恶,若不是他们,难道还有比他们更恶的人么?”柔姑娘听他如此解释,狐疑地看了看他,淡淡一笑道:“确是药王谷人所为。尽管后来石庄主竭尽全力,想要将这本奇书夺回,怎奈药王谷不但神秘难寻,且谷中人从此销声匿迹。所以,时至今日,也没将这本奇书找回。”李玄见柔姑娘满脸惋惜之色,暗道:“柔姑娘恐怕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我不但见过这本奇书,还已将它背得滚瓜烂熟......”正胡乱思想,却听柔姑娘又缓缓道:“这本奇书丢了,对于修习宝源神功来说,意味着艰难凶险始终并存......唉,纵然石冲天庄主天赋异禀,聪明过人,到最后竟也因为没有《万世野闻》辅助,在修习第三重宝源神功时,内息岔气,走火入魔而亡。而到了我兄长坐上庄主之位后,为了......为了练成宝源神功,不惜出家为僧,到少林寺中修行,期冀能从那里找到合理辅助的修习之法。但他这一去是按庄规走的,再也没回来。” 柔姑娘言毕,绝美的容颜忽然变得极为黯淡。 李玄闻听第三重宝源神功,暗道:“宝源神功的第三重,岂不正是阴阳合纵篇么?”正思索,他见柔姑娘说到自己兄长是为了练成宝源秘笈,找到合理辅助的修习之法,才不惜出家为僧时,神色古怪,有些吞吞吐吐,心下暗道:“柔姑娘早先曾说她兄长喜欢树婶,而树婶却不喜欢她兄长,难道他出家为僧,因为有这层缘故?” 他虽然不喜欢刨根问底,但事涉宝源神功,忍不住问道:“尊兄长离开山庄没再回来?难道他真的是在少林寺修习禅学么?啊呀......我不是怀疑您兄长是假出家。” 柔姑娘听李玄问到,察觉他话中有话,暗暗叹息一声,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泪花,语声凝重道:“你是不是认为当年我兄长为修习宝源神功,最终出家为僧,这个理由简单了?”见李玄点点头,苦笑道:“你确实聪明。当年我兄长出家为僧,除了要修成宝源神功外,还因我嫂子病故后,遇到了树婶的原因。可惜,他落花有意,树婶却流水无情。他虽如愿以偿的把喜好武功的树婶带到了山庄,却没能换到她的永爱。那段时间,感情的伤痛与修习宝源秘笈的困惑将我兄长折磨的苦不堪言,也是由此,他萌生了离开山庄的念头,直至最后在江湖流浪出家为僧。” 李玄听了,沉默片时,突然问道:“您说了这么多,难道与你没有杀我,且还暗中助我修习武功有关么?”柔姑娘微微一笑,白皙的脸颊上突然飞过一抹红晕,温柔道:“你莫着急,且慢慢听我说吧!我兄长虽然至此没有回到山庄,却托人捎信,让我莫要牵挂。而那个送信的人......那个送信的人......正是那个负心之人。” 负心人是来给柔姑娘报平安的人? 李玄听口齿与思路清晰的柔姑娘此刻竟变得语无伦次,适才不过几句话,却频繁使用了‘那个人’一词,正感到奇怪,猛然想起,自己对于‘那个人’一词听了无数遍,却不知他到底唤作什么名字。李玄问道:“那个负心人就这样出现你面前?他......他唤作什么名字呢?” 柔姑娘抚了抚自己红晕过后略显苍白的脸颊,声音隐含丝丝悲伤,长叹一声道:“那负心人便是你在君王山崖洞中见到的无名骷髅啊!”李玄惊问道:“你怎知我在君王山崖洞中见过无名骷髅?”但话刚出口,随即醒悟过来。自己这段往事早先曾讲给苏飞烟和韩子山听过。如今,韩子山不在山庄,必是苏飞烟将自己一切告诉了柔姑娘。 他到了此时,已完全明白过来。柔姑娘不杀自己,还费尽心机地帮助自己修习武功,除了因为自己有沈无惧赠予的藏宝铜牌之外,什么星辰滑落世间,不过是个借口。看来最终原因,恐怕是这个令柔姑娘念念不忘,客死在君王山崖洞的无名骷髅。 但这负心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柔姑娘怔怔地看着满面惊诧的李玄,柔声道:“烟丫头将你所说的一切告诉了我,我难以置信......看来冥冥自有天意......他与我约定好了,要合力创造一套剑、刀、掌、拳可以阴阳混用的绝世功夫。只是让我没想到,他与我一别竟成了永远。” 李玄听她声音轻柔而凄婉,不禁为之动容道:“他......唤作什么名字,竟惹得您至此念念不忘?”柔姑娘心绪似乎回到从前,痴痴呆呆的道:“你真的不知他的名字么?他那么聪明,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思虑几千遍才付诸行动,难道他明明知道自己将要油尽灯枯,却不留下自己的名字,或者来证明自己是谁的只言片语?”李玄闻言,拍了一下的脑袋,恍然道:“我想起来了......负心人......不不......那位前辈曾在石洞中留下一些话。”他一边思索一边将无名骷髅刻在石壁上那些话,详详细细背给柔姑娘听了。柔姑娘静静地看着李玄,听的极为仔细,但当听李玄说到‘愿柔儿知我心,今世负你,来世做牛马相报’这段话时,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两行晶莹泪水夺眶而出,竟痛哭起来。李玄虽然料到柔姑娘会有伤心,但没想到,她当着自己竟毫不遮掩酸楚的感情。 柔姑娘痛痛快快的哭罢,似将几十年积存的牵挂与心伤宣泄而尽,拭去脸颊的泪珠,淡淡道:“看来你真的少走江湖。因为你若稍有经验,便可从他留在石壁上的那些话,寻到他是谁的蛛丝马迹。唉......你是否听说过前朝有位行侠仗义的大侠?” 李玄点点头道:“你说的是不是名满天下,始终心存善念,纵使遇见仇家落难,也会不计前嫌,以德相报的胡山野大侠?”柔姑娘道:“正是。当年负我而去之人正是胡山野,也是在君王山崖洞化为骷髅的胡大哥。”李玄闻言,大吃一惊,喃喃道:“他是胡山野大侠?!怪不得,怪不得所遗留的武功技击竟会如此厉害......但他当年为何要离开您......因为按他在石壁上所言,好像是因了然大师之死而心灰意冷,这才在君王山崖洞中隐姓埋名,潜心修习武学,直至孤独离开人世。” 柔姑娘叹道:“你既然提到了然大师,你可知道他是谁么?”李玄闻言微微一怔,摇摇头道:“当然是位得道高僧了。若非如此,胡大侠怎会受他点化,放过仇家半百老仆与蹒跚遗儿。”柔姑娘苦笑道:“若称了然大师为得道高僧,其实有些赞誉。因为了然大师正是因情所困,为修成宝源神功而出家为僧的第三代庄主石玄刚。” 李玄不由‘啊’了一声,惊道:“了然大师是您兄长石玄刚?那您是谁?哎呀......浅藏园、深藏园、香藏园......这石室中藏有天下名剑,您又被大家唤作柔姑娘......您是石婉柔,这里是藏剑山庄?”柔姑娘点点头,道:“你才看出来么?嗯......这里是藏剑山庄,我便是藏剑山庄的第四代庄主,石玄刚的妹妹石婉柔。”李玄心下震惊,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到了江湖中人做梦也想来到的地方。 石婉柔淡淡一笑道:“我兄长入了少林寺,被赐法名知然。没多久,功力便突飞猛进。因他入寺之前,无意中点化过胡山野大哥,所以二人相交甚笃,其后兄长为了免去我的牵挂,让胡山野大哥给我送了一封平安信。信中他将多年的修武心得告诉了我。唉......可我也是不争气,第一次见到胡大哥就被他孤傲绝世的气质深深迷住。开始,他很拒绝我,但我并不在意。忘了哪一天,他看我在习练山庄祖传的云魔剑法,竟叫嚷着山庄这套一阴一阳的云魔剑法有缺陷,若不得改进,遇到绝世高手必然会败。我当然不服,便与他比试较量......胡大哥的武功很高,我们越打越激烈,但也越来越喜欢对方了。他在山庄住了一个月,我们相爱了二十天,就在我们情浓似海,打算共同将这套剑法加以改进时,他突然收到我兄长被歹人困在险境的消息,因而决定前去助我兄长解困。临走时,更与我约定,今后一定回到山庄,与我长相厮守一生......但我们错了。那则我兄长被困的消息是假的,皆因我兄长知晓了我们相爱,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言,要将我们从此拆散。” 李玄奇道:“尊兄不是法号了然么?怎么您适才称他法号知然?”石婉柔淡淡一笑道:“他在少林法号唤作知然,离开少林后才更名法号了然。”言毕,似乎不愿深谈兄长法号之事。李玄尽管心下奇怪,也只能避开此话题,问道:“您兄长既然知道你们相爱,却为何要骗你们?他不是很欣赏胡大侠吗?他不喜欢你们在一起么?” 柔姑娘点点头,缓缓道:“我们山庄历来有生女三不嫁的祖训。一不嫁皇亲贵胄,二不嫁谋反之人,三不嫁仇大苦深之人。胡大哥曾为报父仇,将仇家三十余口悉数杀掉,恰恰违背了生女三不嫁的第三条。唉,我当时见了兄长的信,也曾怀疑过,但却没有阻止胡大哥离开山庄,因为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爱,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可我没想到,我兄长还是将他说服了。数年后,他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却没踏进山庄半步。只与我约定在山岭那侧的道观相见。我虽然预感到了不祥,却没想到道观一别,竟是我们今生最后一面......那天,他临走时告诉我,想以云魔剑法为基础独创造一套集剑、刀、拳、掌的技击之法。倘若真的成功了,一定会派人将录好的技击之法送给我,也不枉我们相爱一场。他走之时,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人走了,我要创造的技击之法有什么用?这二十几年,我天天都不忘精心打扮自己,望眼欲穿,期冀他再次来到我面前,若他不回心转意,就请给我一个分手的理由。 我一直等啊等!等得我肠子都悔青了。 当年,我真不该轻易相信兄长的话,让他离开。我忘不了,胡大哥临走的时候,我将神舞兵刃亲自挂在他腰间,他轻轻将我搂紧的情景。我还记得,他临走的时候,握着我的手,欲舍难弃的样子。这些年来,我拼命掩饰我的忧伤,只为了等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可以尽情的流泪,诉说相思之苦。这些年,我一直想象他在风霜雨雪里,想起我时流露出的幸福甜美。这些年啊!我夜夜暗饮星光月露,愿他悄悄敲开我窗,我能报以灿烂的微笑,最晶莹华彩的凝视。 我错了么?我从青丝等到白发,每天看朝阳化成一抹红云,满腹心思将当年约定的阴阳剑法锤炼到极致,也只是为了迎合他爱武如痴的心。如今,他化作了骷髅,我留有肉身何用!李公子,你是否记得他在崖洞中存世的样子?你能否再描述一遍?” 李玄听石婉柔悲戚的倾诉,一时间,难以自制心底的酸楚,不知不觉,双眸湿润,眼前一片模糊,喃喃道:“柔姑娘,您放心,胡大侠离世的时候极为安详平静,心里肯定念着您呢......唉......世间万苦,最苦莫过于一个情字。这情字啊,到底为何物?竟让人心甘情愿的受其折磨,无畏生死!直到黑发变白,身躯化泥土!”(。) 第一四二章 功力可复 石室静谧,落发可闻,沉默的气氛似乎已将空气凝结住。二人话尽,一坐一立,半晌无语。 不知何时,石婉柔突然叹息一声道:“李公子,你可知否,你身上有他独有的气质。不知为何,每次见你展动身形,我都会不由地想起他......没想到,他果然依据云魔剑法编创出了这套绝世超群的技击武功......而且他这一套技击武功正与我五年前改进的云魔剑法,丝丝入扣。”李玄闻言,已明白为何自己展动三十六技击武功与《从军行》书法笔意时,威力莫名增长了不知几倍。原来这两种看似不同的武功竟全是脱胎于藏剑山庄的云魔剑法。石婉柔站起来,看了看李玄,神色凝重道:“我本来打算用天仙花树之花水助你内力再上一层楼,如若成功,你展动升级的云魔剑法必将完美无敌。可惜,在最关键的时候被竹丫头毁掉了。唉......若有《万世野闻》这本奇书就好了,你可凭借书中奇经异学篇里的‘疗伤**’快速恢复内力......可惜了......可惜了,你要在此被耽误近一年的时间。” 李玄听了,心下暗喜道:“原来如此。幸好我已将《万世野闻》背得滚瓜烂熟。如此,我岂不可以快速将功力恢复么!”他得此重要讯息,便如天上掉了个馅饼般欢喜无限,又思道:“看来竹姊姊有救了。我若能救出竹姊姊,一定将《万世野闻》重录一遍,留给柔姑娘,以此回报她对我的关爱。”他知这种关爱,有柔姑娘看在自己与胡山野大侠死生相交的原因,但既然《万世野闻》这本奇书原就属于藏剑山庄,自己若留给她,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他暗暗想定,便转身告辞出了石室。 既然神舞兵刃是当年石婉柔相赠胡山野的情物,那么自己绝不能带走。但当李玄拿起鬼泣剑,心头忽然掠过石婉柔先前说的话。天虚老道侥幸胜了,并做了顺水人情,将神舞兵刃及仙霓剑送给了在场参与佐证这场绝世之战的藏剑山庄庄主石冲天。后来,石婉柔将神舞兵刃送给了胡山野大侠,所以藏剑山庄只剩下了仙霓宝剑。 若按石婉柔的说法,龙孤雁带走了鬼泣剑,可如今为何鬼泣剑又莫名其妙的落到了自己手中?早先包树、沈无惧、燕无敌都曾说过这柄鬼泣剑是真的,而苏飞烟却说这病剑极有可能是高仿赝品。那我何不趁此让柔姑娘断一断,这一柄剑是真是假! 李玄将沈无惧交给自己的信收在怀中,见石婉柔出了藏剑石室,便上前躬身一礼道:“柔姑娘,既然神舞兵刃原本属于山庄,那我就物归原主,还请您将其收入石室中吧。”说着,将神舞兵刃递向石婉柔。石婉柔见李玄如此慷慨,微微一笑,道:“当年我已将这柄剑送给胡山野大哥,便不再是它的主人了。而你在君王山崖洞时,曾亲手葬了胡大哥的骸骨,让他身后免遭虫蚁的毁坏,其实已成了此剑的主人。如此,我岂能平白无故受此宝剑!再说,我若是将这柄剑留在身旁,日日见到,免不了会睹物伤心。所以,你还是佩着它吧。”李玄闻言,还要推辞,见石婉柔伸手抚了抚鬼泣剑,叹道:“你心下是不是有疑问......这柄剑是不是当年龙孤雁带走的那柄鬼泣剑?”她见李玄点了点头,这才淡淡道:“我一生识剑、阅剑、练剑,不敢说对剑器知之甚深,但至今还没遇到过比我更懂得剑器的人。 李公子,你这柄剑如何得来,我无兴趣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柄剑虽然削铁如泥,锻造的很精致,甚至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假的终究不会成为真的。” 石婉柔口中说着,轻抚鬼泣剑的手突然一震,只听‘呛啷’龙吟一声,平放在楠竹桌子上的鬼泣剑犹如活了似地,突然从剑鞘中飞跃而出。她不等锋锐无匹的鬼泣剑飞落,春葱般的右手凌空一抓,抓住了剑柄,同时左手拇、食、中三指并拢,捏住剑尖,双臂用力一拗,只听‘嘎嘣’声中,这柄让包树眼红,也差点令李玄丢掉性命的削铁如泥的古剑被折为了两段。李玄大吃一惊,待要阻拦,哪还来得及。当他还未缓过神来,又听石婉柔说道:“既然这柄剑是假的,便不应留在世上。哼......在世的真宝剑已让良善之人起了贪婪的念头,何况再掺杂进这柄假的鬼泣剑!今后你若行走江湖,不必留意真鬼泣剑在哪儿。相反,却要注意何人能锻造出这柄以假乱真的宝剑。”言毕,她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李玄伸手拦住,问道:“柔姑娘,你且等等再走。我忽然想起,苏飞烟有个名唤苏飞雪的妹妹。她曾着意安排手下,散布在江湖各个角落去为她寻找鬼泣、神舞、仙霓这三柄宝剑。 您是识剑、阅剑、练剑的大行家,是否知晓,或是猜测出她的目的?既然这柄剑是假的,会不会有人知晓苏飞雪要寻找这三柄剑,故意锻造出这柄假剑,来诱引她呢?” 石婉柔听李玄如是说,微微思索,缓缓道:“早前烟丫头也曾说过此事。我思索良久,也不得其中原因。但我知道,第二代庄主石冲天石庄主,因见过这三柄剑的不同威力,所以一心要将其凑齐,也是这个原因,当年他曾在江湖中发出收藏令,若谁能将这三柄剑凑齐,并安全护送到藏剑山庄,便可得到山庄终生庇护的权利。” 李玄奇道:“当年石冲天庄主已经拥有了神舞、仙霓两柄宝剑,别人纵然找到被龙孤雁带走的鬼泣剑,但岂能将三柄剑凑齐送到山庄......我明白了,照您的意思来看,有人想利用藏剑山庄这条承诺,要求你们终生庇护?”石婉柔点点头道:“除了这个理由,我还真想不出其他原因。既然没有其他原因,如此也算个理由吧。”李玄默然,收了神舞兵刃,怔怔看着地上断为两截的鬼泣剑,不由眼眶湿润。要知他不但因此剑差点丢掉性命,在君王山崖洞中也曾靠这柄剑打开了进入‘往死生洞’的通道。剑虽冰冷,亦被石婉柔判定为假剑,可它再假也是一柄剑,也是历经无数炭火淬炼而成。他脑际闪过‘鬼泣剑’陪伴自己走过的生死日子,不免伤心。石婉柔见了,淡然的上前安慰几句,便先行离开。李玄无处可去,只能回到竹姊姊的屋子。柳枝似乎受了石婉柔的吩咐,早备好了酒饭,在屋内等候。她见李玄一脸疲惫,也不问什么原因,先是给他斟满醇香好酒,然后侍立在旁。从紫微星屋回来,李玄已将断剑心伤平复许多,饮下一大杯酒,话也多了起来。 柳枝见李玄心情很好,始终面带微笑,与先前离开时判若两人,不但痛饮了大半壶陈酿,还一口气吃下三大碗白米饭,问道:“李公子遇到喜事了么,心情有这般好?” 李玄闻言,微微笑道:“我不但受伤不死,反而能得居在如此幽静恬淡的山庄,有酒有饭,更有甜美的柳枝姑娘相伴,若心情再不好,岂不辜负了老天对我的厚爱么!” 柳枝见李玄内伤未愈,还能以如此轻松心态面对,不禁暗自敬佩,将残饭收拾干净,再回来时却幽幽叹息道:“您虽然受伤,性命无碍,但有个人只怕能保住性命,却保不住生活二十几年的家,更保不住一身武功了。”李玄听了,已知柳枝在说竹姊姊,便问道:“柔姑娘将竹姊姊辛苦养大,视同己出,怎会狠下心来惩罚她呢?”柳枝苦笑道:“辛苦养大确是不假,但被柔姑娘一起养大的也不止竹姊姊一人啊!倘若每个人都像竹姊姊那样,不听柔姑娘的话,这山庄岂不乱套了!”说着,不经意地看了李玄一眼,长叹一声道:“竹姊姊也是,二十几年来都快快乐乐的过来了,怎会鬼迷心窍......看上......”李玄微微笑着,听柳枝吞吞吐吐,言犹未尽,知道她后半句看似在责备竹姊姊耐不住寂寞,其实却在暗中怪罪自己现身山庄,才让竹姊姊落入这般境地。他既然已知《万世野闻》中有快速修复任督二脉的方法,心情大好之下,其实也在不停的思索如何将竹姊姊救出的方法。 柳枝见李玄闻言不语,似乎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上前给李玄续上了茶水,歉然道:“是不是我那句话说得不对了?”见李玄微笑着摇了摇头,便又说道:“小柳枝不会说话,但心中想着什么也不愿掩饰。唉,我只是可怜亲亲的竹姊姊,三日后不但要被废掉武功,还要被赶出山庄。如此兵荒马乱的江湖,让她怎么存活!” 李玄见柳枝年纪不大,稚气未脱,竟有大人般的心思,微感奇怪,待见她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忙安慰道:“柳枝莫急,说不定三日后柔姑娘会改变主意呢。” 柳枝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又告诉了些李玄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出去了。 李玄见柳枝轻轻将门掩上,便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将《万世野闻》奇经异学篇中的疗伤**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发现其中果然有打通任督二脉不成,丹田与经脉受损后怎样疗伤的法子。他心下暗道:“鬼王欧阳震山曾说过,如要修成宝源神功,必须得到《万世野闻》一书,否则修习宝源神功风险太大。嗯,看来当初创造宝源秘笈的前辈,已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有了《万世野闻》中的疗伤**。 但当初创造宝源秘笈的前辈为何不将这二本书合并在一起呢?难道是为了防止藏剑山庄以外的人得到宝源秘笈,或是另有其他原因,被迫之下故意将这二本书分开?” 李玄思索良久,觉得第二个原因的可能性比较大。若将这二本书分开,即使宝源秘笈落入旁人之手,在没有《万世野闻》奇经异学篇的参照,修习者十有**会走火入魔。而倘若《万世野闻》被旁人夺去,其间记载的奇闻异事、修骨疗伤等法门,对修习其他内家功夫也无任何奇特作用。他又想,这两本书没有合并在一起,倒是个相当心狠的办法。因为如此一来,无论是谁,哪怕是柔姑娘,或被称为了然大师的石玄刚,或是后来奉了北周武帝之命,潜入少林寺,盗取宝源秘笈的上官枭雄、燕无敌、龙红叶、丁氏兄弟等人,尽管经验丰富,却都因缺失了《万世野闻》而无法将宝源秘笈修成,更何况后来的日子里,宝源秘笈还被上官枭雄、燕无敌几人一再篡改了,加大了修习的风险。他越想越心惊,暗道:“都说江湖危险,入之谨慎,看来当真无差。哪怕几百年前之物亦埋着祸端,给后世平添凶险。” 他脑际不断掠过石婉柔说的话,以及上官枭雄诸人早年的往事,忽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暗道:“既然宝源秘笈是藏剑山庄创庄之初便有,待到了北周武帝时代,却又为何会流落到少林寺呢?还有,石玄刚当年为了走出山庄,甘愿削发为僧,其间虽有因情所困之故,也有练功陷入困顿之原因。可他为了突破宝源神功第四重,为何不去其他门派求教,偏偏选中了少林寺呢......早先柔姑娘以千里传音教我修习内功,所指点的心法口诀,似乎比梁九夺取燕无敌篡改的版本更完全。难道上官枭雄诸人在少林寺盗取的宝源秘笈,也被人篡改缩减了么?若真如此,宝源秘笈背后的故事也太复杂了吧! 据柔姑娘所言,宝源秘笈是藏剑山庄创庄祖师与达摩对弈三天三夜后,顿悟所创。而天下武学虽然庞杂,其实归根到底仍只出自几大名门。想要另辟蹊径创出一本绝学,本就不易,更何况如宝源秘笈这样玄之又玄的奇书呢!难道藏剑山庄创庄祖师隐瞒了什么......这宝源秘笈会不会也是创庄祖师从少林寺中偷录而来的呢?” 李玄想到这些,只觉头昏脑胀。他平复了一下思绪,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道:“我真愚蠢。眼下当务之急,不但要将受损的任督二脉快速修复,更要将那股稳固丹田的气息,吸收化解。若三日里不能做到这些,如何能救下竹姊姊。” 念及这些,他不敢再有任何耽搁。眼见窗外月已中天,幽夜深处,三更鼓声遥遥传来,忙收摄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六神凝聚,气沉丹田,一点点将内息从丹田内导出,按《万世野闻》奇经异学篇的疗伤**,驱使内息,修复受损的任督二脉。 这番静下心来不知多久,待听到鸡鸣第一声,李玄不但觉得任督二脉的隐痛消除许多,甚至丹田内息比之前还丰盈些许。如此看来,恐怕不用三日,功力必然能全复。(。) 第一四三章 月夜出手 接连两日,除了柳枝丫头过来照看李玄日常生活外,整个山庄中人似乎全部消失不见。 修习内息本就忌讳别人打扰。 李玄暗暗欣喜,乐得清静,更加勤奋专注于恢复的过程。待到第三日黄昏时分,李玄感觉体内气息尽管不如之前流畅,每次运行到任督二脉,仍会有迟滞之感,但在其余六脉中运行时,依然丰盈浑厚至极。更让他惊喜的是,那股稳固丹田的气息不知不觉已与温热内息融为一体,丹田如披上一层厚厚的铠甲,当真是固若金汤,前所未有。 晚饭过后,柳枝将屋子收拾妥帖,正待离去,被李玄唤住。 李玄心情好极,暗暗试了试内息,发觉心神竟然有种振翅欲飞之感,不知为何,此时他隐隐渴望能赶快与人交手,便微笑道:“柳枝姑娘,这几天看你忙前忙后,当真辛苦你了。” 柳枝见李玄这几日变化大极了,整个人犹如一把被人不停被打磨的宝剑,由内至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升级,不由暗暗讶异。待听李玄与自己客气,忙还礼笑道:“柔姑娘吩咐过我,要照看好您的饮食起居。丫头若是做不到,岂不辜负了她对您的美意。” 李玄听柳枝如此说,顺势问道:“这几日不见柔姑娘,而我自觉体力恢复了不小,若要相谢柔姑娘,该如何找到她呢?”柳枝闻言,忽然脸显悲伤,轻轻啜泣道:“柔姑娘正在准备给竹姊姊实施家法事宜,恐怕没时间与您见面。”顿了顿道:“竹姊姊真可怜。这几日一直被锁在紫微星屋后面流瀑旁的地下石洞。那儿见不到阳光,闻不到花香,暗天无助中,她却还要承受废掉武功以及被赶出山庄的痛苦。”李玄听了暗喜。他正想向柳枝套问出竹姊姊关在哪里,柔姑娘和诸人在做什么,关押之地是否看护严密等,没想到悲戚之余的柳枝,竟然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看来柳枝必定认为自己内伤未愈,所以说话才不设防。 李玄面无表情,淡淡道:“按说以竹姊姊这样的年龄,行事不该如年轻人那样冲动。可是,若非她贸然打开铜墙铁壁屋的通气孔,我也不会受伤。哼,如今让她受些惩罚,倒也是无可厚非。”柳枝闻言,吃惊地看着李玄,半晌后才喃喃叹道:“你......怎能说出这样心狠的话?真枉费了竹姊姊暗暗喜欢你。我可怜的竹姊姊啊......她不但甘心冒着被柔姑娘惩罚的危险,给你送去天仙花酒,还怕新产的天仙花树花水稳固丹田功效不够好,又偷偷将柔姑娘存了十年的花瓣加进了蒸锅中......她如此待你,你不但不挂念她,心怜她要被惩罚,还无情无意说着狠话!” 她口中说着,气得直跺脚,泪流满面,扭身跑了出去。 柳枝前脚出了门,李玄便将事前录好的《万世野闻》压在枕头底下,带上神舞兵刃,趁着夜色飞身出了门。他因早前去过紫微星屋,尽管一路曲折,却并没有费多少时间,便来到流瀑旁,轻松找到一处盖着厚重石板,只留下些许缝隙的地下石洞。 李玄伸手试试石板,只觉份量极重,估计有七八百斤。他捋了捋衣袖,正要运力将其掀开,猛觉背后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这道剑气他竟然熟悉至极。剑气未至,李玄的神功护体罩已有感应。他丹田内息瞬间提动,斜身滴溜溜转过小半圈,将大部分力道卸去的同时,往剑气来源的剑锋上一抹一带,右掌斜翻,拍向偷袭之人。 偷袭之人没想到李玄反应如此快捷,吃惊之余,只觉得整个人被对方引得收势不住,向前冲出半步。若是剑招使老,胸前则会变的一片开阔。偷袭人百忙之中使出千斤坠身法,岂知还未稳住身形,察觉李玄右掌紧随袭来,心惊之下,哪还顾得狼不狼狈,硬生生将招式收住,斜身侧避,以减少受到的伤害。尽管她反应很快,可李玄的掌势更快,只听‘嗤’地一声轻响,偷袭之人握剑的手臂已被李玄扫中。 李玄见对方反应还算迅速,只是功力欠佳,若自己右掌拍实了,必会将其震成重伤。所以故意将右掌稍顿,慢了半拍,但左手却加大力道,使出至少七成的内力,继续往侧后扯动其剑势。如此一个全力拆解,一个故意收放,但还是‘咔嚓’的一声,偷袭者握剑的手臂被他掌力扫到,脱臼下来。李玄见对方已受到惩罚,右掌下按,化掌为刀,利用刹那的间隙,往偷袭者的双腿横劈过去。偷袭者手臂脱臼,利剑再也拿捏不住,‘呼悠’一声往地上落去,一瞬间,却已被李玄伸手抄住。 这一来一往,快若星火。 偷袭之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未跌落的利剑已匪夷所思的搭在自己咽喉上。她正想拼命挣扎几下,忽觉双腿剧痛,再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李玄将偷袭之人击倒在地,举目细看,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曾在铜墙铁壁屋后,率领兰、竹、菊、渔、雨、鱼六个姐妹及树婶,向自己发动八极太和阵的梅姊姊。梅姊姊吃惊地看着李玄,似乎做梦也没想到身受极重内伤的他,不但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功力与招式丝毫无损。她喃喃问道:“你......你真的是李公子么?这怎么可能,你受的内伤好了么?”李玄听她开口问到自己的伤势,不禁好感大增,向她摇了摇手,示意说话小点声,这才微微笑道:“承蒙挂怀,已经痊愈了。”说着,俯下身子,潜运内息,在她双腿上轻轻揉捏几下,这才飘身退后几步。 梅姊姊不知李玄适才击败自己用的是什么招式,但能感觉到对方出手时已然手下留情。 此时,梅姊姊的双腿被李玄揉捏几下,不但痛楚全无,且恢复自如。她看了看李玄,叹息一声道:“你来此处是为救竹丫头么?”见李玄点了点头,不禁欢喜道:“她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竹丫头已不在此处,所以你来错了。”李玄闻言微微一怔,问道:“竹姊姊已不在地下石洞中......那她在哪里啊?”梅姊姊微笑道:“今儿午时过后,柔姑娘便安排树婶将竹丫头带到了庄前洗剑台上,并招呼韩子山大哥前来,准备明天鸡鸣第一遍,便开始行使废除武功仪式。”李玄奇道:“既然竹姊姊被带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梅姊姊叹息道:“我也不知柔姑娘要我在这里做什么。她没有安排我离开,我只能在这里候着。却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难道这几日自己拼命恢复内息,修复任督二脉的过程被柳枝看了出来,告诉了柔姑娘? 夜空星光隐隐,朦胧月色下,流瀑、山崖、紫微星屋,以及整个山庄变得如诗如画。李玄抬头看了看夜色,暗暗道:“既然柔姑娘让树婶和韩子山看护竹姊姊,可见仍担心有人前来阻拦。我若不趁此速去,时间到了,可真不能救出竹姊姊了。”思毕,双手一拱,对梅姊姊道:“多谢相告。我不能让柔姑娘就这样惩罚竹姊姊。所以,还要劳烦你在此多待些时候了......”话音未了,他突然猱身上前,出手如风,点中了梅姊姊的麻穴。梅姊姊突被点中,瘫软在地,却不气不恼地笑道:“这样最好。那你还不快快去救竹丫头!”李玄点了点头,提足内息折转返回,一路如旋风般穿过深藏园前的花圃,沿着鹅卵石小路,往潜藏园方向疾速奔去。 若到了潜藏园,便离山庄大门以及洗剑台不远了。 但就在李玄疾速狂奔时,突觉两侧竹林中传来数道隐隐约约的呼吸声。看来柔姑娘早已做了准备!他脑际飞转,极不愿被人纠缠而耽搁时间,所以将脚下速度加快,一如脱缰的野马飞驰而去。但李玄才将奔速提起,十几丈的远处便闪出一个人影。 隐隐月色下,只见这个人影形貌极美,正是潜藏园中的水姊姊。水姊姊望见李玄身形掠起,沿着竹林之间的小路向自己奔来,轻喝一声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夜闯山庄......”说话声中,两侧竹林飞出五条细长的布带,分别卷向李玄双足、双臂、颈项。与此同时,水姊姊也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平地掠起,人剑合一,犹如怒射出的狼牙羽箭,刺向李玄喉间。李玄听到两侧竹林的呼吸声后,心下早有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水姊姊也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要知李玄自入山庄以来,接触最多的人,除了照顾自己起居的丫头柳枝,便是眼前这个水姊姊。他对她印象好极,虽然他们曾有过一场不甚激烈的打斗,但他能将极具攻击性的三十六技击武功与极具守御性的《从军行》书法中的笔意合二为一,并最终把在天旋地转磁石洞中悟到的身形步法,融会贯通,有水姊姊很大的功劳。 此时,他见水姊姊人剑合一向自己刺来,尽管招式如光如电,但由于身体悬空飞行,背腹之间已然空门大露。若以李玄此时的武功,神舞兵刃由上拍下,或是飞起右腿上踢,不但能轻而易举将水姊姊华丽无比的招式破解,甚至还可将其击成重伤。就在李玄微微踌躇,拿不定主意时,竹林两侧的布带已然袭来。他暗吸一口气,原本掠起的身形突然下坠,轻轻巧巧得缩成一团,同时左右两手在空中连抓几下,将卷向自己的五条布带拿在手中,而后发力一抖,‘呼呼’几声响过,浑厚的内劲借着布带抖动的瞬间,将内力精准无误的传给握住布带另一端的兰、菊、渔、雨、鱼五人。 水姊姊六人是午饭后便被石婉柔安排在这里。到这里之前,柔姑娘也没有告诉她们到这里做什么,只说若遇人往庄门奔袭,便展开所学,全力阻拦。至于是否将对方生擒,还是活捉,也未交待。她们受了命令,立时制定了阻拦计划。计划是由水姊姊正面拦截,五人潜伏在竹林,包围并擒住来人再去请示柔姑娘。但她们万万没想到,来到这里的人竟是早先受了内伤的李玄。水姊姊见李玄奔行迅捷,毫无受伤的样子,吃惊之余,来不及细细考虑原因,便使出了生平所学最厉害的‘仙境流云’招式。但就在她手中利剑离李玄喉间只有三寸距离,竹林两侧飞出的布带即将卷住李玄四肢与颈项之时,所有招式竟匪夷所思的落了空。他如此厉害么? 李玄一缩一弹,身形古怪,却极其有效。 他不但已闪过布带的袭击,还将这五条布带瞬间给夺了过来。而人剑合一的水姊姊,本以为自己定会一招得手,却哪里知道,若非李玄手下留情,恐怕她还未攻进人家三尺身距,便会身受重伤。电光石火间,兰、菊、渔、雨、鱼五人只觉手臂巨震,虎口痛麻,布带竟被李玄内力震脱手。她们还未反应过来,又听竹林外的小路上,水姊姊惊呼一声,不知何时,已被李玄夺过来的布带顺手缠成了个大粽子。 五人顾不得惊讶,纷纷抽出腰间利剑,跃出来时,恰好望见李玄滚滚疾驰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尽头。 几人上前,手忙脚乱的将捆住水姊姊的布带解开,面面相觑,心下骇然:“这混小子的内伤几时痊愈了......早先在深藏园与他交手,他虽能自保而逃,但却有些狼狈。如今咱们六人竭尽全力,不但没能伤到人家半根毫毛,还被人家将八姐妹中武功排名第二的水姊姊捆住。”水姊姊站起身来,正要招呼其余五人奋起追赶,却见梅姊姊从深藏园那边急速奔了过来。梅姊姊到了近前,顾不得调匀呼吸,急声道:“几位姐妹莫要追了。李公子即使到了山庄门前,也逃不过韩子山大哥与树婶二人的联手夹击。所以,咱们且不用着急。”水姊姊不悦道:“早先柔姑娘要我们将他放进来,如今又让他出去?梅姊姊,这是为什么呀?”梅姊姊笑着道:“水丫头,就你疑问多!”轻轻舒了口气,又笑道:“这一切还是柔姑娘的安排,你若是有兴趣,最好现在问问她。”水姊姊笑道:“我才不问呢!若我估计的不错,柔姑娘这次肯定是在等着李公子吃了苦头,自己讪讪回来......这叫做欲擒故纵......对对......正是欲擒故纵之计。”说着,眨眨大眼睛,微微笑着不再说话。 梅姊姊见状,也是笑而不语,片时后才又小声道:“柔姑娘虽然不让咱们追赶,但却没说不让咱们前去观战,是不是?”挥了挥手,笑道:“走呀,你们还等什么呢?这是难得的观摩学习的好机会。”七人提气前奔,不一会儿,便到了山庄门前,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只见山庄门前左侧,七八十丈外高大的洗剑台旁边,李玄与树婶、韩子山已然剑拔弩张。看来一场激烈精彩的决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水姊姊见李玄手持神舞兵刃,双脚不丁不八的站在树婶和韩子山对面,傲然挺立中,剑尖向下,全身放松到了极点,似乎处处空门。但她细细观察发现,李玄露出的这些空门,竟然隐藏玄机。如要攻击这些空门,可谓凶险至极,因为这些空门暗藏着虎口连环之势。这种虎口连环之势,好似发丝悬住了巨石,脆弱的背后储备着万千力量,如被袭击,其风雷之势必会将来者绞杀。他竟有如此高的修为境界! 水姊姊转头看了看梅姊姊,见她也是一脸讶异,似乎也被李玄突飞的武功修为惊呆了。 就在这时,她们听树婶阴森森道:“我已明白你来此目的。哼......我虽不赞同柔姑娘重重惩罚竹丫头,但对于外人粗暴干涉山庄的事务,也极其反感。混小子,我劝你莫要管闲事,乖乖退回庄内,我们只能当没见过你,你若还是执迷不悟,莫怪我和山哥下手不容情。” 李玄淡淡笑道:“多谢提醒。不过,我心已决。誓要救出竹姊姊。若柔姑娘答应不再惩罚她,我可以不管闲事。”他看看被粗重锁链牢牢绑在洗剑台上的竹姊姊。见她头发散乱,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精神萎靡至极,怜悯之情愈加浓烈,沉声道:“柔姑娘与二位也算成名前辈了,如此不管不顾的去惩罚一个连当事人都已经原谅的柔弱女子,当真让人不齿。”站在树婶身旁的韩子山闻言大笑道:“什么齿不齿的,早先算你侥幸,逃过一劫,如今我敢保证,你可没那么幸运了。哼......小小年纪,牙尖嘴利,还敢说教我们?看来今夜不将你打的满地找牙,你是不会轻易退却。出招吧!”李玄叹息一声,微微一笑道:“在我看来,您满口白牙也很碍眼。韩前辈,待会你我动起手来,我不会客气,也请您不要客气啊!” 韩子山大笑道:“树婶,你先将竹丫头的耳朵捂上,否则我使出霹雳天下吼的时候,会伤及到她。”树婶答应一声,跃上洗剑台,撕下衣角,给竹姊姊将耳朵堵上了。 李玄知道霹雳天下吼的威力,见状也不敢大意,凝神提气,缓缓将内息导引至握剑的右臂。神舞兵刃被他内力催动,寒气布满锋刃,似被水洗打磨,闪着夺目的光亮。 树婶看了看李玄,冷笑一声,从三丈多高的洗剑台上一跃而下,道:“山哥你先莫要出手,待我先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嘿嘿......若我比试不济,你再相助不迟。”言毕,不等韩子山答应,‘嗡’的一声,手中利剑陡然出手,直刺李玄的肩井大穴。李玄见她说动手便动手,长啸一声,使了一招混战技击大式中的树上开花招式,挥手一荡,迎向树婶的剑刃。‘铮’的一声,火星四溅,神舞兵刃与利剑碰撞,竟未将其削断。他暗暗讶异,斜眼察看,见树婶手中利剑长约三尺三寸,剑身火红,极其狭窄的剑身上竟铸有两道血槽。不由记起在紫微星屋石室中时,石婉柔曾漫谈过这柄剑。据她说,此剑来历极大,是西域火龙门的镇门之宝,名唤红丝双血蛇信剑,是威名西陲的索氏家族锻造,其淬炼工艺甚至比千古名剑干将、莫邪还要精湛。柔姑娘竟将这把宝剑交给树婶?看来她处罚竹姊姊的决心非同小可。若非如此,大可不必处心积虑地将竹姊姊转移到这里,又安排水姊姊六人在潜藏园外设伏,阻止他人通过。可是山庄不过几十号人,有谁敢不服从柔姑娘的命令前来营救竹姊姊?她做如此周密安排,究竟是在防着谁呢? 李玄见手中兵刃不占任何上风,心下来不及思索其间的玄机,所学招式自然生发,滚滚倾泻向树婶。树婶早先已看出李玄浑身空门背后,暗藏杀机。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出手一招,对方反击的招式便如月光水银泼洒而来,无孔不入中极其难防。 她心下尽管暗惊,却不退反进,堪堪躲开李玄连环一十六剑,错身之间,突然低声道:“你若要救竹丫头,必须跃上洗剑台。”说话声中,勉强挡住李玄后续九剑,又道:“台上有一个铁环,你使劲拉动,洗剑台后的沟谷便会升起一道索桥......哎呀呀......小子出手好快,好招式......得手后,你赶快带着竹丫头越过沟谷......”韩子山见树婶才出手,便被李玄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惊怒之际喝道:“阿树妹子,可要我出手么?”树婶见李玄无论招式或内力,比入庄前提升不小,心头尽管掠过一丝嫉恨,却还是趁李玄微微一怔时,低声道:“竹丫头等着你哦!”言毕,转头对韩子山尖声道:“这还用问么?山哥快来助我!你没看到这小子像被神鬼附体一样,非昔日阿蒙......”口中说着,身形急速旋转,凌空中,突然将红丝双血蛇信剑一抖,人剑化为一道红色血光,霍霍声中,竟向后倒退丈余。(。) 第一四四章 惊天一剑 梅姊姊诸人见李玄出手犹如江河海浪,翻翻滚滚,连绵不绝,暗自咂舌,心下俱道:“这小子好厉害......不过,他的剑法怎么会有柔姑娘平生得意剑法之剑意?咦......这一招蕴含阳刚霸气,却与柔姑娘的剑法剑意背道而驰。当真是奇怪......为何他随后两招又与柔姑娘的剑法剑意相似......唉,先前与他交手时,他若使出这三招,八极太和阵恐怕便会守不住。”正心绪纷纷,又见树婶不退反进,纤细婀娜的身形,在李玄剑影中穿梭翻飞,虽然略显狼狈,但尚能保持不败。 众女子佩服之余,暗暗赞道:“平日见树婶只将柔姑娘放在眼里,还道她是凭着某种特殊关系才会如此嚣张。如今看来,她能在呼吸间,挡住李公子空门后面隐藏的三十一剑,当真不易。嗯,想来如要制住李公子,树婶与韩子山大哥强强联手,或许能办到,若再不成,看来只有柔姑娘出手了。”便在此时,只听韩子山惊天暴喝道:“六个偷看的小丫头,还不把耳朵堵上,山哥要施展霹雳天下吼了。” 梅姊姊诸人听了,才知道自己伏在山门后偷看,早已经被人家发现了,脸红之余,忙将耳朵捂上,并娇声喊道:“山哥尽管使吧,希望您只一声吼出,便能轻轻松松地将这个混小子收服妥帖。”诸人言毕,又低声道:“但这小子很难对付啊!” 韩子山大笑,道:“且等好消息吧。”口中说着,双臂交叉发力,蓬散头发的脸,忽然涨得通红。 树婶听韩子山言毕,心神领会,身形掠起,急速倒退丈许,掌中红丝双血蛇信剑一抖,使出‘命悬一线’招式,人剑合一,如激射出的狼牙羽箭,飞身攻向李玄。 李玄听树婶低声告诉自己救下竹姊姊及脱身之法,微微一怔,暗道:“她在帮我么?嘿,我本想找她相助,可由于修复任督二脉时间紧迫,无心也无力找她帮忙,没想到她竟自愿帮我......啊呀,她这招此前在沟谷相斗时,为了配合韩子山的霹雳天下吼,已经使过,是厉害的招式。哼,看这架势,要应对霹雳天下吼了。” 他脑际飞转,足下不停,见树婶刺来的剑尖离自己咽喉只有半寸距离,身形斜变,无比惊险的躲过来剑。但他还未停稳身形,树婶又凌空拧身一转,将红丝双血蛇信剑锋顺势一展,只刹那间,已接连将‘惊鸿一瞥’与‘相思一牵’两招使出。 这三招李玄之前已见过。 那时候李玄还未接触从军行书法,亦不知笔意中蕴含着起承转合的招式,但也已经能勉强拆解这三招,且立于不败之地。而如今,他已将胡山野技击武功之阳刚气势,石婉柔书意剑法中的绵柔守势,完全领悟,所以再化解这三招,毫不费力。 三招电光石火似地闪过。 李玄心下清如明镜,此时树婶使出这三招,正是要他无暇顾及韩子山,任由他凝神聚气,将霹雳天下吼发出。所以他迅速将三招拆解,哪还敢飞身追击跃到两丈外的树婶,百忙中,全身劲力齐齐聚在神舞兵刃锋刃上,由上及下奋力劈出一剑。 韩子山见树婶三招使过,恰好自己内力鼓荡到了极点,于是身形向前飞掠三丈有余,凌空中,双臂猛地向外一挥,整个人好似下山猛虎,张口对准李玄狂吼一声。 这一声可谓惊天地泣鬼神,饶是梅姊姊六人捂紧耳朵,仍觉胸口巨震,头晕目眩。 树婶见李玄轻松敏捷的避过自己三剑,但却并没有趁势跃上洗剑台,去相救竹姊姊,正焦急着,见韩子山即将发出霹雳天下吼,急忙捂紧耳朵,将身子伏低贴地,哪敢再出声提醒!众人只听‘波’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刺啦’一声,霹雳天下吼喷薄产生的巨大音波,犹如滔天海浪般,逼向李玄。不过,这股巨浪般的音波还没有迫近李玄身前半尺,却已经被李玄凝神聚气,全力劈出的一剑撕成两半。 李玄劈出这一剑,无论气势、力度、时机俱妙到毫巅,正是他目下修为的巅峰。若放在入庄之前,那是万万无法做到。这一剑,由上而下劈出,不繁复,不花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简单的像吃饭要张开嘴巴,走路要迈开脚一样,但这一剑又远非简单动作可以诠释清楚的。这一剑,由左右两臂的两股阴阳力道混合而成。阴阳力道,虽然互补,但要在剑刃上瞬间凝成一股力道,却非易事。倘若李玄没有听到大道至简、心静自然、通达万物这句话,即使体内拥有阴阳无匹的浑厚内息,还是无法将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合在一起。但很幸运,那天李玄听到水姊姊转述柔姑娘这句话,简直如醍醐灌顶,醒悟过来。也是由此,才有了破解霹雳天下吼的石破天惊一剑。韩子山没想到李玄能以一剑之势,撕破霹雳天下吼的音波,吃惊之余,眼睁睁地看着李玄跃上了洗剑台,却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事。 梅姊姊诸人本以为,李玄必会被霹雳天下吼的音波震飞,但没想到李玄非但安然无恙,而且还将巨大的音波劈成两半。她们正讶异之时,又见李玄飞身跃上洗剑台后,挥剑斩断了捆住竹姊姊的粗重锁链。水姊姊低声向梅姊姊道:“咱们要不要出手阻拦啊?”梅姊姊摇了摇头,沉声道:“傻丫头,你若上前,能拦得住么?” 树婶见李玄一剑出手,不但将霹雳天下吼的音波劈成两半,且还精准的把神舞兵刃上的力道控制在距离韩子山身前半尺之地,没有伤及他半根头发,忍不住高声赞道:“好剑法!”言毕,纵身一跃,也上了洗剑台,喝道:“你纵然拉动铁环,升起索桥,我也不会让你以三步跃出,一跨丈距的身法,轻轻松松闯过这道沟谷。” 韩子山听树婶情急之下,竟然将如何飞渡索桥的法门说了出来,急的连连大喊道:“树婶,你怎将这些话告诉他呢?”李玄听树婶如此说,知她又在暗中帮助自己,微微一笑道:“我若闯过这破索桥,又有难处。”说着,右手持着神舞兵刃,刷刷两剑,将树婶逼退两步,而后将竹姊姊横抱在胸前,看准铁环,以左足足尖为勾,勾住铁环后猛地发力提动。铁环接连的索桥虽然结构简单,但亦有五六百斤的重量,如非臂力过人,内力浑厚,很难将其拉起。所以,平日山庄诸人若要过索桥,要么是由韩子山来操纵铁环,要么只能靠玄奥机关拉动。诸人见李玄横抱一人,单手舞剑,逼退树婶的同时,又以足尖挑动铁环,竟毫不费力的拉起索桥,不禁骇然。 韩子山见状急的哇哇大叫,长啸一声,待飞身跃上洗剑台时,李玄早已上了索桥,消失在沟谷上空迷离的雾气中。梅姊姊见李玄突破树婶与韩子山二人的围堵,不但救下了竹姊姊,还成功越过沟谷,消失不见,心下欢喜竟大于沮丧。她转头看了看水姊姊诸人,见她们脸上亦是喜气洋洋的神色,不由喷的一笑道:“咱们这是怎么?被人家打的一败涂地后,还面有喜色!”水姊姊微笑道:“其实咱们败了无妨,只要竹丫头安然无伤,保住性命武功,还能和自己心爱......”她一语未毕,听树婶冷冷道:“你羡慕么?那还不照此犯个错!哼,出了山庄,焉知是福是祸!” 水姊姊嘻嘻笑道:“树婶吓唬人。纵然此行是祸,但若能亲身到江湖上溜达溜达,那也是极美之事。”树婶瞪着眼睛看了看她,半晌才叹息一声道:“你不用着急。过几天柔姑娘就会帮你实现这个梦。”水姊姊诸人闻言半信半疑,纷纷问道:“您说的是真?”“为何要我们到江湖上?”“难道柔姑娘让我们几人去找回竹姊姊?”“树婶,您平时说话可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啊!”“好呀,我正想去俗世中看看,是不是每个男子都像李公子这样无敌。”“我在山庄感觉挺好,为什么要去江湖?”“大家快看,远处那人是不是柔姑娘?”“对呀,柔姑娘怎么往庄门这边来了?” 树婶不理会诸女子,迎着石婉柔走了过去。二人见面,对望一眼,眼中神情复杂至极。韩子山在山门外见了石婉柔,忽然莫名慌张起来,正要转身离开,却听石婉柔轻声道:“山哥,莫要走,咱进庄里说话吧。”韩子山闻言,神情端凝地点了点头。 三人到了紫微星屋,坐稳片时,柳枝便将沏好的茶端上来,正要离开,却被石婉柔唤住,问道:“柳枝,先前让你带着流火和旋风两匹良驹到问剑亭,此事办妥了么?”柳枝点了点头。韩子山不解问道:“流火和旋风是山庄至宝,亦是天下少有的良驹。柔姑娘,你为何安排柳枝带着这两匹良驹到问剑亭呢?”石婉柔缓缓道:“去给李公子和竹丫头使用。”韩子山闻言吃了一惊,看了看一旁神色凝重的树婶,喃喃道:“为什么啊?”石婉柔道:“我要他们快快离开山庄,走的越远越好。” 韩子山不解,一脸疑惑地看着树婶。 树婶见状,接过石婉柔的话,缓缓道:“山哥,你是否记得,早先柔姑娘让你到江湖上打听是谁冒她之名作恶?”见韩子山点点头,才又道:“其实,你前脚出了山庄,我后脚也奉柔姑娘之命出了山庄。不过你往长安方向去,我是往河南方向去。” 韩子山听得云里雾里,道:“树婶,你莫要卖关子了。难道你也是去打听同一件事么?” 树婶点点头,看了看石婉柔,见她点头示意可以说出来,便又道:“你打听到冒充柔姑娘之人是易容国手季舞花的独生爱子‘百变神君’季潭,对不对?而且此人早就投靠在一个唤作飞驼圣主的门下,是不是?”韩子山点点头道:“确是如此,可是他很短命,已阴差阳错的被诸葛东方逼的服毒自尽了。”树婶微微一笑道:“你或许不知。季潭被诸葛东方逼死的时候,这位李公子正在场。”韩子山吃惊道:“他也在场?你怎么会知道?”树婶见他额头青筋凸显,心知若说不明白,性子着急的山哥必会责怪自己不肯与他推心置腹,因而轻轻一笑道:“那天,诸葛东方为了追赶天神帮的叛徒谢木青,而季潭则假冒柔姑娘,意欲争夺富贵镖。最后的结果是季潭偷袭不成,反而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谢木青趁着沈无惧与林东图、诸葛东方乱斗时,匆匆逃下了君王山崖顶。”韩子山叹道:“你说了半天,与你们今天放走姓李的这混小子有关系么?”石婉柔淡淡笑道:“山哥莫要着急,听树婶继续说。”树婶也是一笑道:“山哥急性子,我话没说完呢!谢木青被诸葛东方的寒冰掌伤了,最先想到能救自己的是药王谷的人,所以一路往河南方向逃去。 山哥,你只知道山庄与药王谷不和,但却不知当年药王谷的人为了夺取《万世野闻》这本奇书,曾设伏围斗过第二代庄主石冲天,与咱们山庄可以说是仇深似海。可咱们总是找不到药王谷所在,所以我此次到河南,便是为了暗访这鬼地方在哪里。 但让我没想到,我还没找到药王谷,却遇见了被寒冰掌折磨的快要丢掉性命的谢木青。那时,谢木青正与药王谷的哑巴药监讨价还价,想购买可以缓解自己寒毒的药物。 我见谢木青与药王谷的人熟悉,便想从他口中得到进入药王谷的路径,所以等哑巴药监走了后,就把他捉到手,问了才知他为何中了寒冰毒,以及当时在场之人都有谁。” 韩子山恍然道:“原来如此。你探得药王谷的路径么?”树婶神色凝重,缓缓道:“谢木青虽然曾与风行雨老贼有过交易,但却是在药王谷之外进行的,所以他并不知道药王谷到底在哪。嗯,后来,我又跟踪上了哑巴药监,并发现了药王谷的入口。”韩子山闻言兴奋起来,大声道:“柔姑娘,咱们既已知道药王谷的所在,为何不赶快去灭了这群天杀的祸害?”石婉柔淡淡笑道:“药王谷恶名百年久,但至今仍在,实在是不容小觑的之地。我们如要去灭了他们,必须好好的筹划......不过,最让我犯愁的不是计划难以制定,更不是惧怕生死,而是我们若有闪失,咱们藏剑山庄的百年基业,该何去何从!谢天谢地,在我最踌躇不决之时,你将李公子带到了山庄。他是一个头顶星宿,可以逢凶化吉,死而不死之人。况且,他还与......还与胡大哥有生死之缘。唉......山哥,你莫一副绷脸的样子,我提及胡山野大哥,是因为若没有他死后留下的三十六招武功,我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确定藏剑山庄的未来方向......如李公子这样的良质美材,百年难遇啊! 时间紧迫,所以我打算在十日内,全力让他跻身到一流境地。唉,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李公子本可在铜墙铁壁屋内迅速将任督二脉打通,修成阴阳合纵的功夫,但......却被竹丫头无意中破坏了。我为此夜不能寐,终于想起山庄第一代先贤遗留下一个奇方,可伴在醇酒饭菜中同食,最有助于修复受伤的丹田经脉。不过,要使这个奇方达到最佳效果,修习者必须要有高于常人百倍的澎湃气息,而若要造就这样的澎湃气息,最好的方法是先让李公子积极起来。嗯,李公子是个宽厚仁爱之人,他必不忍心看着竹丫头因他受到惩罚,所以我才故意要惩罚竹丫头。唉,竹丫头......她来到这个世间,就是我最大的安慰,我怎舍得废掉她武功! 本来这个法子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我没想到李公子竟然成功了,而且经过梅丫头、水丫头以及你和树婶的测试,我发现,他虽没达到阴阳合纵的最高境界,却已经超出我所料。好好......我们与这样有潜质的人建立了良好关系,便可放胆与药王谷一拼了。” 韩子山粗重的喘了口气,问道:“看来奇方计划确实神奇。” 石婉柔摇了摇头,长叹道:“李公子能恢复如此,其实并不完全是奇方计划的功劳。”说着,扬了扬手中一本缝制仔细的手写卷本,缓缓道:“他是凭这个才将任督二脉修复了。”韩子山好奇的接过卷本,看了看卷名,不由大吃一惊,喃喃道:“竟是万世野闻!” 石婉柔叹道:“李公子熬夜写的,留在了枕头下,被柳枝发现。”言毕,神情忽然凄婉,自言自语道:“竹丫头一直想走出山庄,而这次李公子到来确实给了她极好的机会......这个小丫头啊!心思可真的不小......她此时跟着李公子出走江湖,即使不能换来李公子一生相守的回报,但有李公子在旁,相信也不会有太大风险。” 三人半晌无语。韩子山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既然你们已经将万事安排妥当,那我也回去收拾一下。何时要启程到药王谷,知会我一声,由我来做开路先锋。”说着,抱了抱拳,大步流星而去。 树婶见韩子山头也不回的走了,心下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勉强忍住胸口的酸楚之感,看了看石婉柔,见她眉头紧皱,似乎也是满腹心事,便道:“情之一事,万难预料。只是......竹丫头至今也不知您是她生身亲娘,这一走,岂不更难知道。” 石婉柔淡淡苦笑着道:“不知就不知吧,其实他生父胡山野也不知道。二十几年前,胡大哥决心再回来看看我,我们相聚在道观,那夜离别,我怀上了他的孩子,至此也算对石家有了交代......唉......若竹丫头能与李公子在一起生下一男半女,藏剑山庄便后继有人......即使二人最终分手,我相信李公子为了天神帮,会完成沈无惧的藏宝遗愿。假如他念及我们曾对他的好,待听到藏剑山庄有难,也不会置之不理。”二人说着话,远处一声鸡鸣唤醒沉睡的山峦流瀑。埋藏一夜的曙光,打开了天幕,不徐不疾,沿着东天深处的缝隙,无声无息地开剥夜的外衣。 晨曦再次来了,柔情款款,先是用丝丝缕缕的淡光编织成灰白色的绸缎,然后再给这匹绸缎逐渐染上淡红、霞红、亮红的颜色,直至完全染白、染亮、染上久久温暖。(。) 第一四五章 江湖故人 李玄见拉动铁环后,深不见底的沟谷缓缓升起一座锈迹斑斑的索桥。这座索桥结构简单,是由两根粗重锁链,以及一些半朽湿滑的木板组成。索桥升起,被沟谷上空掠过的山风吹得‘咯吱咯吱’作响,让人一见之下,不免心底打颤,望而却步。 如不急速离开,情势必将不利。 李玄听韩子山大吼几声,心知若再犹豫,机会将消失殆尽。他钢牙暗咬,想将横在手臂上的竹姊姊搂紧,却没想到竹姊姊突然睁开双眼,腰肢一扭,挣脱开后,自己翻身伏到他的背上。 竹姊姊不等李玄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低声道:“傻小子,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快跃上索桥,赶快离开。” 李玄闻言,无暇顾及竹姊姊为何突然醒过来,双足发力,跃上飘摇不定且极为湿滑的索桥。他知道行走在如此危险的索桥,每一步都不能踏实。倘若一步踏实,说不定会有不可预料之事发生。因而不待身形落稳,提足内息,飞似地往对岸奔去。 到了对岸,李玄担心树婶和韩子山追来,跃起转身,凌空展开神舞兵刃,‘铮铮’两声,将索桥上的锁链斩断。他尽管暗自松了口气,仍不敢稍有停歇,又负着竹姊姊沿路狂奔,直到竹姊姊不停地捶打着他的后背,笑问道:“混小子,你疯了么,难道要一辈子这样不停地跑下去么?”李玄闻言,脸色一红,这才记起自己身后还负着个竹姊姊。转过头来,只见竹姊姊正笑靥盈盈地看着自己,慌忙将她放下,奇声道:“先前见你被捆在洗剑台上,怏怏中昏迷不醒,但不知你为何会忽然好转起来?难道你是故意装出那副样子?”竹姊姊见他满脸诧异,不禁掩口笑道:“我确是故意装作昏迷不醒啊!若不那样,你哪会焦急来救我!”李玄听了,心下蓦地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但见竹姊姊一副烂漫的样子,纵然微感不悦,也即释然,微微笑道:“你即使不做出昏迷的样子,我也打算来救你!奇怪啊奇怪......我受的伤什么时候能恢复,只有我自己知道,你如何知道我必定会来救你呢?” 竹姊姊没想到李玄会如此问自己,怔了怔,眨了眨眼睛,笑问道:“你受的伤厉害么?嘻嘻,我哪里知晓你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啊......你既然这样问我,我也很奇怪,你已经受伤很重,为何能恢复的这么快呢?”李玄见她精灵古怪,反问自己,不由哈哈大笑道:“我是因祸得福,死而不死吧!哈哈......走吧,咱们还是莫要闲谈了,目下要紧之事是早早离开这里。”竹姊姊见他岔开话题,竟也不愿深谈,顺水推舟道:“那道横跨沟谷的索桥被你斩断,要想修好,估计需要大半天的时间。看来,山庄的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李公子,你打算带我到哪里去呢?” 李玄闻言愣了愣,心下暗道:“是呀,我要带她到哪里呢?我自误入江湖以来,身不由己,总被一桩桩莫名其妙的事,胡乱推着走。如今,天下虽大,我该往哪里去!”他这次救下竹姊姊,有意气使然的原因,此刻被她问到,静下心来反复思虑一番,竟有些茫然。竹姊姊见李玄愣在原地,扯了他一把,黯然道:“藏剑山庄是我的家!我的家如今是回不去了,难道你的家也无法回么?你即使没地方去,总可以回自己家吧!而我如今却没人管了。”口中说着,眼圈一红,不禁流下泪来。 风吹过来,拂动着竹姊姊的乌黑长发,凌乱的发丝荡过她悲戚的脸庞,不由让人爱怜不已。李玄见她虽然年长自己,但一会儿欢悦,一会儿悲伤,简直像个小孩子,不由暗叹,心道:“她尽管有些孩子气,但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既然已救了她,那就该救到底,岂能任她就此流浪江湖。眼下让她回去必然不可,只能带着她了......而我确实离家太久,也该回看看了。”因而微笑道:“莫哭了。你先随我在江湖上四处走走,等过些日子,柔姑娘的气彻底消了,你再回来向她好好的请罪。” 竹姊姊听李玄如此说,破涕为笑道:“这样最好。可要等柔姑娘气消了,不再责怪我,还不知要等多少时日呢......”话音未了,突听前面远处传来几声高亢的马嘶。 二人循声望去,见山峦弯角处,火红烂漫的枫叶掩映着一座亭子,是李玄来时曾路过的问剑亭。此刻问剑亭中空无一人,但旁边拴马桩上却系着两匹鬃毛黑红分明,四蹄大如海碗的骏马。竹姊姊见了,大喜过望,欢叫一声奔过去,情不自禁的搂着两匹骏马唤道:“流火、旋风你们怎会在此啊?”不住摩挲时,又见红色骏马的马鞍旁挂着一柄利剑,一个打叠整齐的小包袱。她心下好奇,急忙打开看时,见里面除了自己日常换洗的衣服首饰及一些金银叶子外,还有一封墨迹才干的信。 信被打开,见一行娟秀字迹写道:莫停留。估计一年可无事,届时再重回山庄。柳枝留言。李玄见竹姊姊看完书信,眼泪夺眶而出,正要劝慰,却见她抹了抹通红的双眸,止住哭泣,慢斯条理的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坚强道:“李公子,咱走吧。”二人上了骏马,沿着山路往山外走去。这两匹马确是神驹,不消片时,便已奔到了山岭的边缘地带。李玄早先跟随韩子山是从山岭西南方向道观进入山庄,而此时竹姊姊却领着李玄沿着东北方的路往茫茫山岭外走去。这个时节,岭内尽管呈现深秋季节的艳丽,但岭外早已冷风激荡,也不知何时,落下一场大雪。 这场大雪虽然薄了些,但薄薄的白雪仍旧将远山、近水、丛树、怪石悉数遮蔽了严实。 此时已近晌午,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白白亮亮的光芒。光芒闪耀着,有些刺眼,远处的一大片胡乱指向天空的枝桠飞落了一些不知世间艰辛的鸟雀,吱吱喳喳,欢叫不停,但当被蹄声惊扰,又纷纷振翅,凌空中三三两两地划过一道道弧线,轻轻飞过阴沉沉的天际,转眼化成黑点,为寂寞天地平添上了一点点灵动的生机。 竹姊姊停下马,歪着头看了看前方的岔路,无限伤感道:“这条路,你一定没有来过。” 她喃喃说着,似乎忘了等李玄应声,怅望着远方缓缓道:“其实,山庄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柔姑娘每年都会安排树婶或山哥领着我们八姐妹出来走走。但柔姑娘却又极其小心,担心我们留恋俗世。唉,抑或是为了安全吧!只让我们到过离离集。” 李玄点点头,指着右侧那条岔路问道:“如此说来,这条路你熟悉,而那条路你却没走过?” 竹姊姊默然,半晌才道:“是的。”李玄道:“离离集是什么所在?”竹姊姊叹道:“只是一处普通的镇子而已。因为那里有米油茶盐等日常物品,所以树婶和山哥常过去。” 李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个离离集咱们是不能去了。”竹姊姊甚是不解,问道:“为何?”李玄道:“倘若到了集上,说不定没过几天,便会被树婶和山哥循路找到。嗯,这场雪已让咱们留下了蹄印,暴露了踪迹,而我们若往他们也相对陌生的地方去,或许会更好一些。”竹姊姊微微笑道:“有道理。真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如此缜密。”言毕,长叹一声,指着左侧那条路对李玄道:“离开了山庄,对我来说,整个世间全是陌生之地......对啦,我们若去你家,是不是走这条路?”李玄闻言大笑道:“你口口声声不离一个家字,果真是一个刚离家出门的孩子。看来我若不带你到我家去,定会被你继续唠叨下去......走吧!江湖其实很大!” 竹姊姊闻言,娇声笑道:“咱们才一起同行,你就嫌我唠叨了么!看来不消几日,你一定会抛下我,自个儿去逍遥自在。”说笑声中,仰天唿哨一声,纵马前行。马蹄溅起泥雪,翻飞如花。竹姊姊驭马本领极高,不一刻便将李玄落在三十几丈后。 红马流火虽然神骏,但黑马旋风也毫不示弱。两匹颜色迥异的骏马一前一后,如风如电,也只两个时辰,已完全奔离了山岭。竹姊姊眼见背后的山岭越来越远,心下怅然暗痛之感愈加难以自制,浑不觉中,手中马鞭不停地催促着流火向前疾奔。 李玄见竹姊姊越奔越快,担心她脱离开自己的视线,在后面高声唤道:“喂喂喂,你莫要奔的太快,会将马儿累伤了的。”竹姊姊听了回头笑道:“这马是大宛马中的极品,日行千里尚且不惧,何况才跑了这点时辰。”言毕,突然回头郑重说道:“我不叫‘喂’,也不是你姊姊。你难道不会唤我的名字?”李玄闻言大笑道:“是我失礼了。我听大家唤你姊姊或丫头,也不知你本名唤作什么,只能这样唤你。” 竹姊姊微笑道:“我叫竹叶子,碧绿的竹叶子便是我。李公子,你以后就唤我叶子吧。” 李玄闻言赞道:“竹叶子......哈哈......好清新的名字。叶子、叶子,竹叶子是你!” 竹叶子听他唤着自己的名字,心下喜悦,娇笑道:“早已听见啦。”说着又转回头来问李玄道:“你叫的我这么亲切,是不是喜欢上了我?”李玄没想到竹叶子会有这么一问,闻言一怔,道:“喜欢上你......”竹叶子打断道:“我可不用你喜欢。嘻嘻......整个藏剑山庄的人都以为我喜欢你,其实那是在山庄里的我,如今我出了山庄,我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李公子,你说我该不该好好考虑一下?” 李玄想也没想,道:“你绝对要好好考虑一下,像你这样的绝色美女子,若不考虑仔细了,到时候会后悔的。”竹叶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确实该好好考虑一下喽!” 二人嘻嘻哈哈纵马前行,不觉间已驰入了一条山谷。 暮色淡淡,白雪衬映着斜阳微红的光芒,落满山谷。山谷险峻,且极为纵深,两侧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树与树之间,满是杂草。几块高大突兀的怪石,如伏卧狩猎的神兽,让人观之,竟隐隐不安。李玄伸手将仍要往前奔行的竹叶子拉住,低声道:“竹叶子,等等再往前行......左侧前方五十几丈外的杂林中有人呼喝打斗。” 竹叶子惊异地看了看李玄,吐了吐舌头道:“你好厉害啊!五十几丈外有人呼喝你都能听得到?”言毕,又笑道:“这般时候了,什么人会鬼鬼祟祟地躲在丛林中呢?哼,我敢断言,他们一定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李公子,咱们去瞧瞧如何?” 李玄正要阻止,却见竹叶子已飞身跃下流火良驹,只三个起落,便消失在七八丈外。 风摇树动,光影迷离,大地不甘寂寞。竹叶子足不点地,跃上一株高大的黑松,借着淡淡的暮光,果然见丛树后面,十几丈外一块不大的空地上,三个分别手持钢鞭、鬼斧、三尖两刃开腹刀的汉子正围着一男一女,呼喝打斗。她见被围的青年男子,手持朴刀,身形消瘦,神色冷峻,焦灼不安的眼神隐隐流露着绝望与无奈。 青年男子似乎力气将尽,疲惫的靠着身后巨石,那条血流不止的右臂微微颤抖,与身侧白衣女子一起,愤怒地看着身前虎视眈眈的三个汉子,良久才嘶声问道:“崂山三怪,你们也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虽然少行侠义之举,却也未闻你们有什么恶迹。如今,咱们之间既无旧怨冤,更扯不上新仇,你们为何苦苦纠缠不放呢?” 三个汉子中最矮的那人闻言,冷冷笑道:“好眼力。没想到我们三人化妆成乡巴佬的样子,还是被你认了出来。哼......我们确实无冤无仇,可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好心奉劝二位,即刻乖乖地把身上的宝贝东西交出来,我们立时会抬脚走人。” 白衣女子头发散乱,本来如雪的衣衫上已然污迹斑斑,闻言后不禁气得脸色煞白,恨声道:“你们到底要什么东西......莫说我没有,就算我有,也一定不会交给你们这样的无耻之徒。”矮汉子哈哈大笑道:“你说没有就没有?还是乖乖地拿出来吧......哼哼......嘴硬总不如命硬好。”竹叶子听他们说话像打哑谜,不禁更为好奇。她虽少走江湖,单纯的不谙世事,却也知道静观其变这个道理,忙伏低身子,唯恐弄出声响。她正看得精彩,只觉身边轻风微动,知李玄也跃上了树。李玄见竹叶子看得入神,也跃上黑松向丛树后的空地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因为被那三个汉子围在中间的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多日的阿莹和姚子空。 姚子空听矮汉子一番话说的蛮横霸道,愤怒道:“既然要做强盗,就别婆婆妈妈。你们一路追来,到底是要什么东西?”矮汉子闻言,对他竖了竖大拇指赞道:“姚子空,要贼空,贼人见了姚子空,手也空,命也空......哈哈哈,咱家不是贼人,所以命不会空。”顿了顿,又道:“将你们身上那颗可以吸除毒质的珠子拿来......嘿嘿......姚子空啊!你可莫告诉老子,你已经将那神奇的玩意儿给弄丢了。” 阿莹听了,才知崂山三怪不惜体力,从百里外追到这里,竟是为了要得到李玄交给自己的龙鳞鱼珠,不禁心下愤恨,大声道:“我便是将珠子弄丢了,你还能怎样?” 姚子空听矮汉子说出了目的,不禁暗道:“我们除了在无尘山庄将珠子拿出来用过,路上并未露出任何痕迹......难道,他们是无尘山庄的人?这当真叫人恼恨。看来当初不该听唐冰的话,用龙鳞鱼珠救下丁苍穹。如今,我与阿莹被他们逼到绝境,想突围脱困已是不能了。怎生想个法子拖住他们,让阿莹脱险,离开这里呢?” 他正愁眉不展,又听矮汉子纵声大笑道:“你将珠子弄丢了?我看是藏在衣服里面吧!来来......让大爷搜搜,看看是否藏在胸前?”李玄初见阿莹与姚子空,心下喜悦可想而知。此时听矮汉子对阿莹出言污秽,再也忍不住了,正要飞身跃下,却听山谷深处传来阵阵‘叮叮当当’的铜铃声。铜铃声节奏分明,如在耳畔摇响。(。) 第一四六章 骑狼和尚 此时天色已昏暗,裹夹极寒的冷风顺着山谷山路忽忽吹来。莫说如今世道险恶,人人自危,但就这险峻的山谷,茂密的杂林,已让人望而生畏。所以,谁会在暮色之时,骑驾临此? 竹叶子也已听到铃声,惊异地看着李玄,见他神色凝重,钢牙紧咬,似强自压着心下一股怒气,静观其变。而丛树后面的矮汉子也听到了铜铃之声。他看了看身旁的两个伙伴,喃喃道:“这铃声怪异......第一声响起似乎在左,但第二声响起又似乎在右......奇怪,奇怪......这铃声怎的忽前忽后,似远又近呢......田老三,你轻功好,到路上看看是谁在捣鬼。他奶奶的......难道也盯上了这票买卖!记住了,来人若敢反抗,莫要手下容情。”安排完毕,他右侧一个瘦麻杆,脸似窝瓜样的汉子,答应着双腿一蹬,身形斜斜拔起四五丈,往山谷山路而去。 姚子空也听到铃声,见崂山三怪神色大变,不由疑惑不已。阿莹听矮汉子要对自己动粗,气得脸色煞白,但她被崂山三怪数次纠缠,情知凭着自己和姚子空联手,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一死,心下一横,若矮汉子敢动粗侮辱自己,便先横刀自刎。 也就在这个时候,阿莹不但听到了铜铃声,还听到了飞身跃出去的田老三惨叫一声。 矮汉子见田老三飞身出去,便对身侧的孙老二使个眼色,低声道:“这铜铃声音诡异。咱们赶快动手,先把宝贝弄到手......”一语未毕,他也听到田老三的惨叫声。 丛林后面几人闻声,面面相觑。阿莹看了看姚子空,见他脸色蜡黄,紧紧咬着嘴唇,握着朴刀的双手微微颤抖,不由暗叹一声:“爷爷活着的时候,自己虽然担心他与黑云逸火并,伤了身体,但却从未有过孤独、恐慌、无依无靠的感觉。如今,爷爷死了,李玄接过天神帮的烂摊子,却又消失无踪,撇下自己和姚子空在这里任人宰割......唉,早知如此情势,便该与白寒冰夫妇一起去找寻李玄的下落。” 矮汉子听田老三这声惨叫,短促有力,如被剪刀快速剪断的白布,干净利落,似乎还没有出手,便被人拗断了脖子,不由暗自心惊。他知田老三不但擅长轻功,而且一手天崩地裂惊涛海浪掌,已有二十几年的功力,纵然自己全力与他相斗,没有二三百招,恐怕也难取胜。他竟然毫无还手余地,便被人杀死?是谁杀了他呢? 他念及这些,只觉双腿已开始不听使唤地抖动起来,转头看着孙老二,见他举着鬼斧,正神色慌张的往丛林外望着,便伸手扯了他一把道:“不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田老三凄厉惨叫,正是在警醒咱们。哼......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啊!”口中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九节钢鞭,对姚子空和阿莹狞笑道:“还不赶快将那个宝贝交出来?哼,你们以为田老三死了么......哈哈,那是对手的惨叫声......快快交出来!你们是等老子宰了你们,再去料理路上那个人么?别做白日梦了。” 姚子空见他神色狰狞,目露凶光,急忙横臂挡在阿莹身前,左手将朴刀一横,奋力挥出,直指对方胸口大穴。矮汉子见姚子空虽然招式精妙,但却毫无劲力可言,冷冷笑道:“你的死期到了,还不撒手么!”钢鞭一抖,只听‘啪’的一声,砸中朴刀刀头,同时斜身轻绕,向阿莹扑去。可就在这时,只听‘呼’的一声,丛林外十几丈的高空中,突然飞进一个身姿奇怪的人。飞来之人,一身麻布衣衫,凌空中披头散发,根本分辨不清模样。更让人奇怪的是,他从十几丈远的距离飞来,不但胸背的空门大开,快的不可思议,且在飞行中还连续翻着诡异奇怪的筋斗。 矮汉子见状,钢鞭连挥,接连荡开姚子空疲软无力的三刀,唿哨一声,大声喝道:“孙老二,莫要愣着了啦,快快拦住空中这人......”语声未毕,却听孙老二闷哼一声,竟拿不住手中鬼斧,仰面摔倒。孙老二倒下,阿莹和姚子空以及矮汉子这才发现,一个又胖又壮,身穿邋遢僧袍的大和尚,如铁塔般站在四五丈外。难道适才是这人出手一拳,将臂力过人斧法超群的孙老二击倒?矮汉子见状大吃一惊,倒纵丈许,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粗壮非常的大和尚,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这秃驴,你......是谁......敢伤我两个兄弟?快快把名子报上来。” 二人对答间,空中那人即将飞落,大和尚闻言,不理会矮汉子的话,头也不回,伸手便将空中那人接住。矮汉子看了看大和尚手中那人,脸色更变的死灰一样难看,颤声道:“是田老三......”大和尚咧了咧嘴,似笑非笑,将田老三随手抛在地上,喷着熏天酒气哈哈笑道:“他叫田老三么?喂,矮矬子,你这两个兄弟怎么这么不禁打。哈,适才瘦麻杆子见了洒家,想要先动手,被我咔嚓一下,将脖子扭断了。”他比划一下,轻松的好似拗断一截枯枝,又指着早已面色惨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孙老二,笑道:“这个更不济,提着一把大板斧,长得像个门神,见了我却开始装死倒地不起。”说着,足尖往孙老二身上一挑,孙老二好似跳起来一样,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适才还乱翻筋斗,早已像死鱼样的田老三身旁。 矮汉子被吓得不由自主倒退三四步,看着大和尚腰间的大葫芦,喃喃而颤抖道:“你到底是谁?” 大和尚晃动了一下脑袋,大笑道:“你的兄弟就因看不出我是谁,才会被我打死......哈哈哈,大漠飓风寒冰掌,烈日松荫拳如钢,浊水出没点金石,雪莲深处自无双......”矮汉子听他似吟似唱,微微一怔,颤栗道:“你是近几年江湖传言‘能饮三碗毒,不惹三个人’的运泰山酒和尚?”大和尚点点头,大笑着从腰间取下大葫芦,拔开木塞,仰天狂饮几口,熏熏道:“算你识相,洒家正是运泰山飞瀑峰畔留客松下,食过狼头,挖过虎胆的酒和尚。”李玄本打算现身相救阿莹和姚子空,待听见铜铃声自远而近,来势奇快,这才强自按耐着心头的怒火,示意竹叶子莫要轻举妄动。二人顺着谷间山路望去,远远望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大和尚,骑着一头像豹一样或是毛驴一样的畜生,急速而来。李玄见不过呼吸间,大和尚已胯着座下畜生奔到了树下。待他仔细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大和尚胯下的畜生并不是一头毛驴或者豹子,而是一头泛着森森绿光,呲牙撩嘴的巨狼。 这头野狼躯体有五尺多长,四肢粗壮,浑身长满了灰油油的长毛,一颗巨大的狼头被大和尚死死揪住,纵使三角狼眼流露着怨毒愤恨不甘,却更多的是无奈与悲哀。 大和尚神情得意至极,蒲扇大小的左手操控着巨狼,右手摇晃着一枚硕大的铜铃,口中还念念有词:“狼崽子,崽子狼,驮着爷爷俗世忙,五湖四海威风扬,你若不听爷的话,今夜便要喝狼汤......哈哈......你若不听爷的话,今夜便要喝狼汤。”巨狼焦躁至极,没等大和尚将打油诗样地歌唱完,竟不顾被大和尚揪住狼头的疼痛,呲着牙,四肢发力,蹿出丈许之后,又突然跃起三五尺,掉头狂奔着。 竹叶子才入江湖,几曾见过如此怪异的人!她见大和尚虽然貌似坐在巨狼的躯体上,其实,却是以双足着地,双腿夹着巨狼,将它左右方向控制住,跟着巨狼跑动。 狼性阴狠,报复心强,并且气性很大。猎人都知,捉住了活狼,若要皮毛完整,没必要动刀将其杀死,只将其圈在笼中,每日气它,不消十日,任你再凶狠恶毒的狼也会被活活气死。此时大和尚非但没有将巨狼圈住,而是闻所未闻的将其当成坐骑,以铜铃扰乱其心神,操控着它,是逗乐解闷,戏耍巨狼,还是因皮毛之故? 竹叶子见大和尚轻功甚是了得,尽管巨狼跑的迅捷,但依然无法摆脱大和尚的胯下之辱,不由大乐。她按耐着兴奋之情,见谷间山路林中,一人一狼,一上一下,随着铜铃铃声,一挥儿窜入丛林之中,一会儿又到路上,忽东忽西,竟不亦乐乎。 李玄见大和尚与巨狼来回跑动,已搅得丛林后的崂山三怪惊疑不定,便暗暗折了几根枯枝在手,以防备崂山三怪突然对阿莹和姚子空动手,自己能实施远距离相救。 正在这时,他听矮汉子吩咐田老三出来察看,心下暗道:“大和尚只顾着享受驾驭巨狼之乐,恐怕还没察觉到丛林后有人暗藏。矮汉子让田老三出来察看情况,自恃武功高强,想速战速决。哼......此举不但暴露了他们的行迹,恐怕性命也难保。”果然,田老三飞身跃出丛林,身形未落定,便迎面遇见骑驾着巨狼的大和尚。 大和尚见有人突从天降,勒住了巨狼,将其按在地上后,单足踏住,瞪着牛样的眼睛看着田老三。田老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跃出丛林会见到如此怪异的景象。不过他毕竟久历江湖,尽管吃惊,却仍斜身跃起,不问青红皂白,一掌拍向大和尚。大和尚见他一掌拍来,咧嘴一笑,低声咕哝道:“你也不问问洒家是谁,上来就敢动手动脚?”说着,未见他有任何动作,只伸手一捉,已经将田老三击来的右掌牢牢捏住,与此同时,腾出另一只手,匪夷所思的在其颈间一捏一扯,只听‘咔嚓’一声,田老三的惨叫声才冲出喉咙不到半截,便被大和尚给生生掐断了。 李玄见大和尚手法虽然简单,却极其有效,正惊异间,又见大和尚足下突然发力,已将巨狼踩晕过去。同时,单臂一展,将软绵绵的田老三高高举起,往丛林抛去。 竹叶子见大和尚举手之间,不但将田老三杀死,且凌空抛向丛林,直吓得花容失色,惊得几乎喊叫出来。但没等她反应过来,大和尚已快若疾风,飞身奔入了丛林。 大和尚奔进的方向,正是阿莹与姚子空被困之地。李玄心下不由一凛,还未反应过来,矮汉子已挥动钢鞭对姚子空动了手。他不再犹豫,单手一甩,将备好的枯枝射向孙老二。此时,孙老二见矮汉子以鞭荡开姚子空的朴刀,以为胜券在握,兴奋之余,也不管阿莹是否是女流之辈,狞笑声中举斧便劈,也就在这时他感觉腰间一痛,身体如被刺破的气囊,所有气力飞泄无踪,头晕目眩中,仰面摔倒在地。 矮汉子听大和尚竟是运泰山的酒和尚,不禁脸色如土,惨笑道:“我与兄弟若知是您来了,岂敢冒犯虎威!”酒和尚见他如此神情,怪笑一声,伸手在孙老二腰间摸了摸,突然咧嘴一笑,道:“原来还有人在此啊。”说着,抬头对着李玄与竹叶子藏身的黑松树喊道:“树上的朋友,藏头藏尾做什么,快快下来与洒家见个面吧!” 李玄出手击倒孙老二,本没打算继续藏身,闻言哈哈一笑,携着竹叶子飞身跃下,飘落在阿莹与姚子空身前,对酒和尚抱了抱拳,淡淡道:“晚辈见过酒和尚大师。” 酒和尚哈哈大笑道:“你知我名?哈哈......不用多礼。年纪轻轻,十几丈外能以不足半两的枯枝射倒武功高强的汉子,少见,少见啊!喂,你们兄弟三人便是威震东海海岸的崂山三怪吧?”矮汉子万万没想到,十几丈外的黑松树上还有人藏着。 矮汉子见李玄与竹叶子跃下,轻功不凡,不由暗暗惊异:“这对小情侣从何而来,怎么我毫无察觉?”待听酒和尚话锋一转,问向自己,忙陪笑道:“在下正是偏居崂山的单通。这点江湖微末道行,绝对不敢在酒和尚大师面前承当威震东海之名。” 酒和尚闻言大笑,叹息道:“不敢在我面前承当么?那就是在这对小情侣面前敢当了!” 竹叶子见矮汉子单通前倨后恭,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不禁鄙夷,指着他的鼻子道:“喂,你胡子一把,先前可劲儿欺负人家,现在见了强者,又如此卑躬屈膝,难道你是面儿做的么?”单通脸色一红,反讥道:“你是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躲在树上,难道是与小白脸偷情?”阿莹没想到李玄会突然现身,惊喜之情可想而知,正喜极而泣,要飞身扑上去,却发现他身边竟还伴有一个圆脸的美貌女子。 此时,阿莹闻听单通口不择言,尽管粗鄙不堪,却也有道理,不禁紧咬着嘴唇,收住脚步,怔怔在原地。姚子空也没想到李玄在此,心下激动不已,忍不住惊喜道:“李......帮主您可来了!”待听到单通口不择言,忍不住怒道:“你这贼人猖狂。”酒和尚和单通听姚子空称呼李玄为帮主,不由一愣,暗道:“他是一帮之主?” 竹叶子心地单纯,听单通讥讽自己与李玄在树上偷情,竟丝毫不觉的害羞恼怒,嘻嘻笑道:“偷情怎么了?总胜过你即将被大和尚捏着脖子‘咔嚓’一声拗断的好。” 单通听她如此说,脸色大变,缩着脖子,似乎自己此时已被酒和尚捏住了脖子,奋力扯动。酒和尚听竹叶子吓唬单通,哈哈大笑,左手提起田老三,右手在他颈项间捏了捏,道:“洒家捏脖子不假,但却不喜欢将人捏死。”说着,开始发功运力,一张黝黑的肥脸渐渐变得赤红无比。李玄听他低吼,出指如风,啪啪几声响过,田老三竟‘啊呀’一声,醒了过来。田老三睁开眼睛,口中不住喃喃骂道:“大哥,这贼秃好厉害啊!”诸人没想到田老三竟然没死,俱面面相觑,只有李玄看得真切。原来酒和尚先前捉住田老三,在他颈项间一捏一扯,其实只是将他的颈骨扯开,并未扯断喉管与颈脉。如今,只要将其颈骨归附原位,田老三自然无恙。(。) 第一四七章 惺惺相惜 要知颈项间的血脉直通脑部,最是紧要,酒和尚一捏一扯的力度稍大,哪怕只是扯伤,田老三即使能活转过来,恐怕也成了瘫痪之人。酒和尚将醒过来的田老三推给单通,转头看着李玄,哈哈笑道:“年轻人,心地良善,能在取人性命瞬间还手下留情......不错,不错!所以啊......这个孙老二,还是由你给他解穴合适。” 李玄闻言,暗自佩服酒和尚眼尖心细,心道:“江湖传言此人惹不起,可观他言行,甚是豪爽,不像与他齐名的诸葛东方那样冷酷无情。”因而抱拳微微一笑道:“大师谦让了......以您的功力,不也是手下容情,没有一把将田老三的脖子扯断么!”言毕,上前几步,潜运内力,在孙老二腰间连踢三下。孙老二虽然晕倒在地,其实除了眼睛睁不开,四肢动弹不了,耳朵与脑际却清明的很,待觉腰间被李玄连踢中,胸口似有巨石被搬开,所以一跃而起,摇摇晃晃的道:“少侠武功高强,非凡人......”李玄见他神智未清,仍不忘夸赞自己,忍不住微微笑道:“我是个凡人。”孙老二摇了摇脑袋,喃喃自语道:“俺是个大老粗,不会说啥好话,请您......您莫怪俺有眼不识泰山,竟敢用......俺的快斧欲将您的部属劈伤。” 李玄见他性情直爽,微笑道:“幸好你的板斧慢了些,否则我就算想留下你的性命,恐怕也难。”单通三人明白李玄的话中意思,除了点明自己武功不济之外,其实也在提醒他们,若是还要继续行恶,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幸运了。彼此对望一眼,几步上前,十分诚恳的齐声道:“俺们领受少侠的善意,今后不敢再有非分念头。” 姚子空见李玄似有放走崂山三怪之意,满腔喜悦登时化为乌有,忍不住焦急起来,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帮主......这三人可恶至极,十几日来,对我和阿莹百般袭扰,您不能轻易放他们走啊......”一语未毕,被酒和尚打断。酒和尚晃动着硕大的脑袋,不绝口的赞道:“年轻人,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来日必成大器。” 阿莹心头不悦尽管平复许多,可心下仍然嗟叹,暗道:“早先与他分开,再见时,他身旁多了个唐冰陪伴。如今又分开些日子,他身侧则又多了这个貌美女子,这......这个人......我!我?我这是怎么了?唉,我与他不过是少时有过交集,却怎么总是念念不忘呢!唉......都说人最是善变,何况如他这样与众不同,即使不去找别人,别人也会缠着他欢喜他。如今,他虽然对我很好,却始终克制并保持在彬彬有礼的范围,看来他心下没有我啊!”她见姚子空仍要劝说李玄,不禁冷冷道:“姚哥哥,人家已是咱们帮主了,你敢违逆帮主之意么?”说着,看也没看李玄,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手帕的小包儿,递给李玄,淡淡道:“这是在小不老洞天您为了救我们拿出来的......如今帮主大人您现了身,便完璧归还给你吧。” 先前李玄藏在树上,远远看见阿莹时,早已兴奋不已,若非眼前情势变化太快,容不得他有时间表达喜悦,岂会安静地面对阿莹!此时,他听出阿莹语气冷淡,虽略感诧异,但稍微转念,隐约觉得其中有误会,心下暗道:“她定是误会我与竹叶子了......唉,待此间事了,我一定会向她说明白......冰儿为何没有在此呢?” 他微微一笑道:“你先收着把!待咱们与酒和尚大师及这三位别过之后,再细论此物。” 崂山三怪看了看阿莹手中的小布包,眼睛一亮,咽着口水,转身对酒和尚恭谨道:“俺三人不知大师来临......”酒和尚不等他们说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哈哈大笑道:“莫要啰嗦了,洒家最受不了俗世礼法的约束......哈哈,你们本无恶迹,且咱们亦无怨隙。如今正主儿要放你们走,洒家自然乐得送个顺水人情了......赶快走,赶快走,莫等洒家后悔了。”单通三人闻言,哪还敢再作停留,匆匆与诸人道别离去。李玄见崂山三怪离去,对酒和尚道:“听说大师早年浪迹江湖,而今在运泰山修行,却不知为何到了此处?”酒和尚取下腰间的酒葫芦,饮了几口,长长舒了口气,道:“看来你对这里不熟悉。”说着,指了指这条山谷道:“这条山谷唤作老狼谷,属运泰山脉的末端。此处虽然离洒家常居的连天峰至少百十里,但也算是运泰山了。哈哈,年轻人,快快告诉洒家,你唤作什么名字?” 李玄抱了抱拳,道:“在下李玄,江湖无名之辈。” 酒和尚闻言大笑道:“无名之辈?我听这个年青人唤你做帮主。你是哪个帮派的领袖?” 姚子空是个老江湖,怎会不知酒和尚难惹,但见他大刺刺的对李玄问长问短,隐然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忍不住冷笑道:“大师不问佛事,却为何关心我们俗世人?” 酒和尚闻言,横了他一眼,仰天大笑道:“我若不关心俗世,你早就成了斧下之鬼啦!” 竹叶子不谙俗事,见阿莹长得明艳美丽,虽然先前被崂山三鬼逼迫的有些狼狈,但依旧掩饰不住脱俗的气质,忍不住上前拉着她的手,叽叽咯咯,说个不停。李玄见二人融洽的很,心下感慨:“若江湖众人皆如这二女子,哪会有什么恶斗纷争!”他是男儿心性,岂知世间大多女子都是这样,由陌生到相熟,不知比男儿们快了几倍。而男人之间相熟,若非被对方折服,便需三大碗烈酒,才可亲密无间。 李玄检视了一下姚子空的伤势,见尽是些皮外伤,心知他是被崂山三怪逼得紧张,内力消耗过剧,这才还手无力。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以崂山三怪的实力,如要重伤姚子空和阿莹,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可为何崂山三怪始终没下重手呢? 竹叶子与阿莹正说得高兴,听酒和尚言语间贬斥姚子空,不禁娇笑道:“嘟嘟,大和尚吹法螺......即使你不出手,我和李公子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伤不救么?” 酒和尚听竹叶子言语直白,竟毫不生气,大笑道:“说得有理。是洒家吹法螺了。哈哈......洒家在这里多年,四周豪杰倒有几个相熟,但极少有像你们这样在咱面前洒脱无拘。”口中说着,又取过腰间的葫芦对饮几口,看了看暮色沉沉的远方,哈哈大笑几声对李玄道:“这几日,我总为怎样捉住这头扰世的巨狼而食不甘味。没想到,今时不但了却心愿,为一方除了害,还认识了你这样的年轻英雄......痛快......痛快至极。李少侠,其实,你是什么帮主对洒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可在一起痛饮几十碗好酒!不知你是否肯给佛面,到离离集的万客酒楼?” 李玄见酒和尚为人极其爽朗,丝毫没有出家人的固执迂腐,这一番言语又说的真挚,正要答应,心下突然想起如到了离离集,遇到藏剑山庄的人,却是不好。微一犹豫,抱了抱拳道:“多谢大师美意,但眼下晚辈有些不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再选日子吧!”酒和尚见李玄面有难色,婉拒自己,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开了口还有人会拒绝,问道:“少侠有什么不便......也罢也罢......洒家最不喜欢啰里啰嗦......”话没说完,甩甩宽大的袍袖,头也不回道:“前路危险,你可要小心啊。哈哈......运泰山很大,说不定哪天你还要来找我。” 阿莹见他语声未了,庞大的身躯已消失在丛林,叹息道:“这人当真奇怪至极,最后这句话更是奇怪。”竹叶子扁了扁嘴道:“一个出家的和尚还挂着这么大的葫芦,说话满嘴酒气,纵然武功高强,也不过是酒鬼!”姚子空闻言,暗暗摇了摇头,看看李玄,见他无论精神气质,均比早先升华了不知几倍,心下不由暗暗叹道:“沈帮主传位给他,眼光确实独到。”待见酒和尚消失无踪,想起江湖传言此人极不好惹,如今被李玄婉拒,不知又会生出什么祸端,感慨之余,竟隐隐担心起来。 李玄见酒和尚面色不悦的离去,心下若有所失,但因记挂着那日在不老洞天峰顶,自己被风行雨使出的阴阳铁头蜈蚣伤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唐冰及丁苍穹诸人怎样了......可是眼下阿莹与姚子空一定疲惫至极,该找个地方休息,再详细了解。所以一起出了丛林,牵了流火旋风两匹骏马,趁天色还有些光亮,往谷外走去。 一行四人虽然步履快捷,又有骏马代步,但因这条谷间山路确实很深,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见两侧山岭缓了下来。谷间山路到了尽头么?李玄凝目望去,见百丈外,重重密密的杂林中隐隐透出灯光。灯光颜色火红,月光惨白如银,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将杂林涂上了诡异色彩。几人止住脚步,面面相觑。竹叶子和阿莹毕竟是女儿家,见前面透出来的灯光火红诡异,急忙跃下马来,向李玄这边围靠过来。 这些日子,李玄历经之事,可谓奇多纷杂,每一件不但匪夷所思,且结果总出人意料。 他此时见这幽绝的谷地竟有如此诡异灯光,纳罕之余,心下免不了多了几分戒备。待见阿莹与竹叶子惊异的样子,微微一笑,玩笑道:“看来今晚有地方遮风挡寒了。” 姚子空似乎也没想到快要走出山谷时还能遇见灯火人家。他此时武功虽然低于李玄,甚至比不上竹叶子,但若论江湖经验,其余三人之和,恐怕也难企及他三分之一。 投石问路虽然冒险,但却是最稳妥的法子。 姚子空微一沉吟,低声道:“我先去看看。”言毕,还没迈出半步,却听远远红色灯火的深处,隐隐传来几声开怀大笑。他惊疑的收回脚步,转头看了看身侧的李玄,见他似乎没听到自己先前说的话,而是在侧耳倾听,不由暗道:“难道他能听到近百丈之外的谈话?”片时,李玄收回心神,缓缓道:“距离太远,无法完全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前面不但有吃有喝,还有人在聚赌耍钱。” 竹叶子不解问道:“聚赌耍钱,那是什么营生啊?”此时阿莹已知她常年幽居山间庄,对世俗中的一些事情不甚了解,便微笑道:“不是什么好事,你不知道最好。”竹叶子闻言央求道:“妹妹告诉我吧。聚赌耍钱到底是什么?”阿莹摇了摇头道:“知道作甚,净是祸害人的事情。若告诉了你,你要学坏了,李帮主会责怪我。” 李玄见二人斗嘴,阿莹改称自己帮主,知道她心下仍有误解,此时此景也不便解释,微一沉吟,淡淡道:“姚兄长在此等我一下。我先去探探路。若是可去之处,我自会回来接你们。”言毕,暗提内息,足下发力,身形向前一滑,已在五六丈外。 三人还未看清他用的什么身法,人早已消失不见。 阿莹暗暗咂舌,叹道:“为何每隔些日子,他的武功总会突飞猛进?难道有神仙助他?” 姚子空摇摇头道:“哪有什么神仙相助!我观帮主内力虽比之前浑厚,但变化不大。他此番变化,只是身法招式。若说之前刚猛有余,阴柔不足的话,现下却是刚柔并济,既绵柔含蓄又不失凌厉霸气。”阿莹点了点头,认真问道:“姚哥哥,依你看来,适才若是大和尚与帮主发生冲突,谁更强一些。”姚子空闻言沉吟道:“帮主似乎更强些。”阿莹和竹叶子齐声问道:“为何有这样的判断?”姚子空得意一笑,缓缓道:“先前我虽然被崂山三个恶贼逼得累脱力,但眼光还是有的。嗯,其实这个理由很简单,帮主武功可谓内外兼修,拳、掌、刀、剑上的功夫厉害至极,不但招式奇特,且内力与之自然匹配。而大和尚身形步法是飘忽轻捷路数,但出拳招式却是刚烈之法,就此而言,他即使得遇名师,也是而立之年后的事,所以他的步法与武功招数呈现两个极端。你们想,一个内力浑厚,与武功招数浑然匹配,另一个身形招式分裂为两个极端,二人交手,谁胜谁负,还用多言么!” 阿莹闻言叹息道:“这个粗豪的大和尚,可是号称‘江湖最难惹的三人’中的一人啊!” 姚子空大笑道:“那又怎样?你难道没看见老辣狡猾的黑云逸也曾败在帮主的手下么!哼,大和尚也不过如此吧。更何况现下帮主不但武功精进不少,且江湖经验比之前还丰富呢。”叹了口气,又道:“其实高手相斗,武功只是一种辅助手段,最后战胜对手其实需要综合在一起的德、仁、智、力。”竹叶子听姚子空分析的入情入理,特别是最后论武这段话,堪称精辟,不由笑道:“你武功不咋样,眼光倒有独到之处。嘻嘻......姚大哥,你教我聚赌耍钱,我教几手武功好不好啊?”姚子空听她如此说,苦笑一声道:“聚赌耍钱我不会教你。你的武功我也不想学。”言毕,长长叹息一声道:“其实,我哪有什么眼光。这点眼光还是......沈帮主教我的。”阿莹听姚子空提到爷爷沈无惧,心下难过,红着眼睛别转过身。 竹叶子扁了扁小嘴,喃喃道:“小气鬼。”转头扯着阿莹的衣袖道:“这个姚大哥为何对我们总是板着脸,却对李公子甚是恭谨呢。嘻,既然李公子是你们的帮主,那你们是什么帮派啊?”阿莹见她不谙世事,微微笑道:“姚大哥是爱板着脸,但心肠很软,对人其实很热乎。你不知我们是什么帮派?”她见竹叶子摇了摇头,这才郑重道:“我们是天神帮,是一个专门***湖上恶贯满盈,穷凶极恶,无恶不作之人的帮派。”竹叶子欢喜的拍手道:“原来如此。这正是我向往的大帮派!” 李玄提气急纵,只呼吸间便到了密林旁,抬眼看去,见密林后面一片空旷之地上,有十几间颇为古拙的大木屋。这些大木屋建造的十分结实,虽不华丽,却古拙非凡。 木屋前几株古柏盘曲粗壮,婆娑舒展的树冠,几乎将木屋门前大半个上空遮蔽,似有几百年之久。木屋门口还摆着一溜松木刻成的神仙雕像,雕像高大,而且栩栩如生。李玄举目数了,见雕像共有五尊。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些神仙雕像容貌丑陋,衣着非古非今,古怪至极。他斜身闪到一株古柏后面,向屋内张望去,见红色的灯光是由屋檐下五个巨大的灯笼发出来的。红灯笼之下,一排少见的落地窗户,似乎预示着这座大木屋并非用来作赌场之用。但屋内为何会有豪赌嘈杂之音?(。) 第一四八章 黄大脑袋 李玄微一沉思,故意拍了拍身上的浮尘,缓缓走向木屋门前空旷地。便在这时,听屋内一个极其嘶哑的声音道:“大家别赌了,且静一静,有人来了。”李玄听屋内人如此说,知是自己适才故意拂拭衣衫发出的声响已被对方听见,便整了整衣衫,朗声道:“在下后生末学,恰好路经此地,因朋友身体有恙,想借贵宝屋休息一下,不知可否?”话音刚落,便听屋内一人尖细着声音问道:“黄大脑袋,来人是要帮助你么?哼,或许是来送死吧!”言毕,低低中嘿嘿一笑,声音隐有杀意。 这尖细的声音虽然压低,但岂能瞒过李玄的耳朵。 李玄听了不由微微一怔,暗道:“这人话里何意?我只想借个宿,怎么就是不要命呢!” 他知江湖险恶,此地又有些诡异,虽然艺高胆大,也不愿惹是生非,何况阿莹和竹叶子、姚子空还等着自己回去。李玄微一思索,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屋内一人粗着嗓子喝道:“老子如今已被你们逼得快要死了,还要怎的?快快将我们杀了吧,免得受这份罪。”又对着屋外的李玄喊道:“小子,你莫要进来,赶快滚远些......”但此人还未说完,接着便是惨叫一声,似被人一拳打在嘴角,难以开口。李玄听对方惨叫,停住脚步,不由暗道:“这人虽然粗鲁,却似乎遇到了困难。他劝我离开是一番好意,我若就此离开,却有些不侠义了。”因而故意高声道:“在下只是想在此借宿一夜,也不必给正房,给个厢房即可,我们绝不会影响几位先生豪赌的雅兴。”屋内一人闻言尖声笑道:“小子,你已经搅扰到我们的赌兴啦......嘿嘿......既然你路过松林五大仙的木屋,也算是缘分,就进来说说话吧。” 与此同时,先前挨揍那人忍着痛,高声呼喊道:“快走快走吧!莫再惹老子挨揍生气。” 李玄听了,已知屋内情势险恶。他素来崇尚济人急难,待听这人说是自己惹得他挨揍时,不禁大声笑道:“原来你是因我挨揍。那我可要登门赔礼。”挨揍那人大怒道:“要你走,你却不走,滚滚滚......”李玄冷笑一声道:“咱就偏要进来,你要怎的?”口中说着,身形掠起,到了门前。若以李玄性格而言,本不会贸然搅扰别人,但因夜色渐深,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之地,风寒露冷,纵然自己禁受得住,只怕被崂山三怪逼迫的身心俱疲,内力受损的阿莹和姚子空会受不了。他不知屋内是何情景,到了门前,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凌空一掌将木门劈开。木门打开,一道寒光射了出来。李玄心有准备,早已防着有人会突袭自己, 他见寒光来的极快,不假思索,左掌凌空一抓一扭,寒光还未近身三尺,便被他以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折’字诀化解开了。屋内射发暗器之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百发百中的暗器,能被对方一招破解掉,尖声呼喝道:“原来是个硬茬子!嘿,冰河与火河一左一右攻他。”说着,呼的一声,展动开身形,由中路向李玄攻去。 李玄见对方反应也是很快,百忙中,右掌横拦,催动内力,瞬间筑起一道看不见但却极其坚韧的气墙。只听‘砰’地一声,那人撞上气墙,感觉如撞上粘稠的蛛丝网。 那人武功也甚了得,低吼一声,勉强挣脱开,吼道:“这是什么功夫。”李玄笑道:“这绵连的书法笔意是专门粘飞蛾的功夫,你不知道?”那人闻言怪笑喝道:“敢嘲笑老子?瞧我们兄弟宰了你个蜘蛛精。”说话间,左右两人已经悄然逼近,不声不响中,同时挥掌,掌风凌厉,裹夹着寒热不同劲急的气流瞬间将李玄牢牢围住。 李玄内力浑厚,神功护体罩自然感应,不待对方掌力逼近,已察觉对方掌风隐含阴阳之力,低喝一声,撤回气墙内力的同时,也已将丹田内息化为阴阳两股气息,左手阴寒内力,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胜战大式中以逸待劳招式,应对左侧寒气,同时右手提动炙热内力,催动石婉柔书法笔意中‘捺’字诀,应对右侧袭来的阳力。 一阴一阳互补而出,全力反击。 左右两侧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李玄不但出手招式精奇,且掌上蕴含的寒热内息比自己高了数倍。只听‘砰砰’连续两声巨响,二人抵挡不住,惨呼尖叫一声跌出去。 灯光火红,尽管有些恍惚不清,但中路那人却看得真切。他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武功极高的李玄,心下惴惴,忍不住怪叫一声,奋起两臂,提着倒地不起的左右二人,撞破落地窗户,慌不择路逃去时仍不忘喝骂道:“小子等着,小子你可等着啊!” 李玄击败偷袭的三人,定了定神,只见屋内陈设大部分已被砸的稀烂,只有屋角一张完好无损的桌子旁围坐着五个长的奇形怪状的人。他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骰子,及一些碎银叶子,心知逃走的三人,必是这五人的对头,却仍旧淡淡地问道:“先前吆五喝六豪赌的人,是你们五位,还是刚才那三个人?”木桌旁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矮子闻言,冷冷道:“有事说事,莫要说些无用的废话。”李玄闻言大笑:“先生直爽。我确实是在没话找话。”说着,长身一礼道:“哪位是这里的主人,在下想借此一宿,不知可否?”坐在木桌主位上一个脑袋极大的人见李玄年纪轻轻却能击败先前三人,心下早感诧异。此时,见李玄正细细打量屋内情势,非但不感激,却喝道:“借你娘的宿......滚滚滚......到别处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这人是个怪人,还是求死之人呢? 李玄听他声音,已知这个人便是先前因劝自己离开,却被人家挥拳揍痛的那个人,心下好感大增,笑问道:“我替你赶走了揍你的人,你不但不感激,还好意思撵我走?”脑袋极大之人闻言翻了翻三角眼,冷冷道:“谁要你帮忙了?小子,你以为仗着武功厉害,就可随便登堂入室么?”李玄看着脑袋极大之人身侧伙伴,一个比一个古怪,大笑道:“我若不登堂入室,你们岂不已经成了别人的刀下鬼么?” 脑袋极大之人闻言,摇着硕大的脑袋怪声道:“错、错、错,简直错了十万八千里。你不登堂入室,我们绝不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鬼,而你登堂入室了我们却必死无疑。” 李玄见他不讲理,也不着恼,看着他硕大的脑袋上顶着稀稀疏疏黄发挽成的古怪发簪,一副焦黄的面皮上长着畸形的蒜头鼻子,鼻子两侧满是麻子,如非一双三角眼睛泛着桀骜不驯的光芒,别人必会认为此人是个畸形怪胎,心道:“逃走那三人曾提及松林五大仙,看来这五人便是了。只是如此古怪的样子,还能被称作大仙?” 脑袋极大之人见李玄毫无离开之意,似乎有些恼怒,脸色忽青忽白,半晌才叹息一声道:“年轻人,你莫要再演戏了。说吧,是不是他让你来这里,与那三个恶贼演双簧,骗我们拿出阴阳浮生合和酒?唉......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们尽管恫吓,尽管演戏,反正我不给你。”言毕,硕大的脑袋一扭,不看李玄一眼。 李玄闻言奇道:“为何要演双簧?阴阳浮生合和酒是什么东西?”脑袋极大之人见李玄一脸茫然的样子,绝不似作伪,问道:“那你来这里来做什么?难道是巧遇么?”李玄叹息一声,道:“是巧遇不行吗?唉......看来几位前辈误解我了,你们......”话未说完,他才发现这五人双手都放在桌上,一动不动,定睛细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五人的双手竟被十柄闪着幽碧颜色的七寸短刀直透手背,钉死在桌上。他看的暗暗心惊,凑上前细细看了,见幽碧的刀锋上血迹未干,似乎是不久前所为,笑问道:“五位大仙,被人钉在桌子上,这是打算碳烤么?” 脑袋极大之人听他调侃,焦黄的脸皮更加焦黄,气呼呼道:“老子们正在刺着手掌玩,怎的?与你何干!”李玄奇道:“那我就让你们玩不成。”说着,伸手便要帮他们把短刀取下来,却听黄大脑袋颤声道:“别动手,会死人的。”李玄更加奇怪,问道:“为何会死人?来来......既然咱们有缘遇见,我便拔了刀救下你们如何!” 李玄言语才毕,脑袋极大之人脸上更加惊恐,慌张道:“千万不可,那样真会要了我们的命的。”李玄愈加好奇,问道:“拔出刀子便会要你们的命?”脑袋极大之人点点道:“这刀被人涂满了药水,若是没有解药,贸然拔出,伤口遇着气流,便会产生剧毒。这种剧毒随血流奔行极快,所以我们便会没命。”李玄恍然,这才明白这五个怪人为何被刀子钉住也不敢让自己帮忙拔出刀子。脑袋极大之人见李玄怔怔在原地,诡异笑道:“你害怕了吧......我早就告诉你了,这里不是避寒所在。哼,你不听,还是赶快走吧。若等那丁老大亲自来,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一阵风掠过屋外空地,沙沙作响,屋檐下的灯笼被吹得飘忽不定,火红的灯光摇摇晃晃,更增添了诡异气氛。李玄听脑袋极大之人如此说,不禁奇道:“丁老大,是谁?你们得罪他了?”脑袋极大之人叹道:“整个冰火山的人都知道丁老大不但冷酷无情,且武功堪比天高。唉......咱们倔强,不肯入他的伙,所以遭此厄运!” 李玄听他说得凶险,暗道:“怪不得酒和尚离开时说前路凶险,难道便是指这里么?哎呀,我离开多时,不知阿莹他们怎样了......对了,不知龙鳞鱼珠能不能解了他们古怪的毒?”他心下记挂着阿莹三人,便道:“既然你们三人一时半会儿解不了毒,那就先待一会儿,我去喊我的朋友过来。”说着,便匆匆出了木屋,飞身往阿莹三人等待自己的地方返回。百丈之距,对于李玄来说只需呼吸间便能够赶回。但当他飞身赶回,发现阿莹三人不但没了踪影,就连流火和旋风两匹骏马也奇迹般消失了。他们去哪了呢?是遭遇到了强敌,还是往前面寻找自己去了呢? 他极目搜索,发现竹叶子的青钢剑折断在地,隐隐月色下,甚至还有几滴尚未凝固的血迹。李玄暗暗吃惊,心道:“我才离开片时,他们便遭遇不测了!是谁所为,他们被劫持到哪了?”心中想着,提气跃上树梢,前后看了看,只见月色隐隐的路上,除了风声及满地落叶,哪还有半个人影。他焦急不已,向来路奔回去,可来来回回往返几次,仍没发现阿莹三人的任何痕迹。李玄只觉得冷汗顺着脊背直流。他知道阿莹三人中,竹叶子的武功最高,江湖经验却最低。而阿莹与姚子空尽管江湖经验丰富,但内力大损。自己将如此三人丢在路上,这错犯得不可饶恕。 李玄颓然返回大木屋,见屋内五人仍如蜡像般不敢动弹,插在手背上的短刀依旧闪着幽碧诡异的颜色。脑袋极大之人见李玄脸色阴晴不定,忍不住问道:“小子,怎又回来?咦,你的朋友呢?”李玄冷冷道:“他们不见了。”顿了顿,便简略将回去看到的情景说了一遍。脑袋极大之人听完,点点头道:“今夜,本是冰火山上的人巡山的日子。你朋友定是被巡山的人劫走了。”李玄奇道:“冰火山是什么所在?怎么还有巡山的日子?”脑袋极大之人尽管精神萎靡,听李玄连续追问,还是强打精神道:“看来你小子真不是他们派来演双簧的人......嘿嘿,这里山脉属于运泰山,但又分为运泰山和冰火山两大势力范围。运泰山上的酒和尚盘踞多年,不但武功高强,且和离离集上一些强豪多有来往,因其心狠手辣,极不好惹,所以这些年才博得了江湖‘最难惹的三个人’之一的名头。”李玄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对。我之前见过此人,他虽然粗豪焦躁了些,但却不似个不好惹的人啊。” 脑袋极大之人闻言忍不住大笑道:“酒和尚看似粗豪,其实阴狠毒辣,城府极深。嘿嘿哈哈,你被他外表给蒙骗了。”顿了顿,又道:“而这冰火山上的丁老大,更是阴郁不定,性格难测,极其古怪之人。此人武功极高,不但有一身寒热不定的掌法和诡异多端的杖法,手下还有金神、银神、冰河、火河、冰峰、火峰六个高手。 先前将我兄弟五人钉在木桌上的便是银神率领的冰河、火河所为。不过,这也怪我兄弟几人粗心大意走了神,万没想到他们几次登门劝说不成,便会毫无预兆的动手。” 李玄点点头,问道:“他们来劝你们作甚?” 脑袋极大之人冷冷笑道:“劝我将专门用来调和阴阳内息的‘阴阳浮生合和酒’交出,同时劝说我们一起追随王世充。”李玄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别人会垂青你们?”脑袋极大之人听李玄与自己说了半天话,竟才问到自己是谁,不由得意笑道:“你真是个江湖雏儿......旁人若见了门外五尊雕像,便如见了救命神仙一样,你竟然不知?哈哈......我便是除了药王谷南宫真师外,无所不能,包治百病,上天入地,威震四海的松林五仙是也!哼哼......我叫黄大脑袋,他叫盛二瘸子,他叫冬三瞎子,他叫孔四夫子,他叫余五风水。”黄大脑袋介绍完几位兄弟,晃动着硕大的脑袋,看着李玄,似乎等着他表露出一副极惊讶的表情。 可是李玄不但没有惊讶,反而仰天哈哈笑道:“包治百病?那你先解了短刀上的怪毒!” 黄大脑袋听到李玄调侃,不禁一脸怒色,道:“哎呀哎呀,你这小子是在激将我么?哼,你小子知道什么。嗯,说来你或许不相信,这短刀上的毒是咱自己弄上去的。”(。) 第一四九章 松屋之谜 李玄闻言吃了一惊,道:“这短刀上的毒......是你们自己弄上去的?我没有听错吧!” 黄大脑袋见李玄一副惊讶的样子,这表情虽然来迟了一点,但还是让他高兴不已,若非他双手被钉在桌面上,恐怕立时会手舞足蹈起来。他仰天大笑,兴奋的喘息道:“没想到吧!哈哈......你猜猜呀!老子们为何要这样......猜不出来吧?”待见李玄频频点头,不禁兴奋道:“每次丁老大派人到此,不是恫吓便是软语相求。哼,反正他极尽了软磨硬泡的手段,当然,我们也极尽一切手段拒绝他。所以,他每次派手下巡山,必会到我们这里转一转,试探我们的口风有无松动,当然这次也不例外。嘿嘿......银神率领冰河与火河进门后便开始耍起无赖的手段,要老子们屈服。哼哼......他当我们几个老不死是废物么!岂知咱们早就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个绝妙的法子。告诉你吧!这短刀上的毒唤作迎风阎王见,是千古流传下的秘制毒药。当年,丁老大看见老子在别人身上使过,所以最清楚不过。 咦......你小子在想什么?哼,你是否在想,这几个像怪物一样的死老头性命就那么值钱!哈哈......告诉你吧!老子们的命在你眼里不值钱,但在丁老大眼中可是价值连城。你一定不知,丁老大和他弟弟丁老二,多年来一直在修习一种阴阳搅合的功夫。但他们未得到最基础的修习法门,所以鼓捣了多年,就如在空中修建楼阁一样,危险至极。若非我不断给他药丸,他早就两腿一伸,去见阎王二舅了。 而这二人非但不知感恩戴德,多年来还一直想把药方子弄到手。哼,老子们偏不给他,所以他既想弄死我们,又不舍得弄死我们。哈哈......这次他一定没想到,咱给他来了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嘿,先前银神率冰河与火河到这里后,看到我们这副样子,既不敢救我们,也不敢随意搬动,只能飞鸽传书给丁老大,要他来看看怎样才能让我们死不了。没想到,他们百般无聊,吆五喝六耍个小钱消遣等候时,却被你无意撞到......不知此次是他们不幸,还是我们不幸,或是你的不幸呢!” 李玄越听越惊奇,叹道:“什么松林五仙,或什么大脑袋、瘸子、瞎子、夫子、风水之类,肯定不是你们的真名字!”黄大脑袋闻言,面色郑重起来,缓缓道:“小子真要知道么?说出来吓死你。”李玄大笑:“什么名头会吓死我?难道你们是地狱阎王的亲姐夫。”黄大脑袋听了也是大笑道:“有趣,小子有趣。这么多年来,老子们总算遇到个可以开心的人。”顿了顿道:“你可知先朝有个缉盗天下衙门么?” 缉盗天下衙门?岂不是燕无敌和龙红叶待过的衙门么! 李玄闻言一怔,暗暗思道:“综合林东图、龙红叶及梁九所言,缉盗天下衙门是北周武帝设立的特殊衙门,共分为天、地、武、医四小衙门。大总管独孤长风武功高强,实际掌控着衙门中的大权,而武功仅次于独孤长风和鬼王欧阳震南的上官枭雄则分管着‘武’小衙门,位居‘酒’字座次。而武小衙门中的其余座次分别是‘色’字座次的龙红叶,‘财’字座次的燕无敌,‘气’字座次的丁氏兄弟。”念及这些,他点了点头道:“我倒听说过这个衙门,不过只是知道其中一小部分人事。” 黄大脑袋听他知晓缉盗天下衙门,不禁大喜道:“知道就好......你可知缉盗天下衙门天小、地小、武小、医小衙门分别由谁掌管?”李玄不假思索道:“天小衙门由‘天机老人’沙安智老先生掌管,武小衙门由上官枭雄掌管......但地小衙门和医小衙门是由何人来掌管,在下却不知道!”黄大脑袋点了点头道:“能知道这些已经不错了。嘿嘿,老子告诉你这二个衙门由谁掌管。”他因双手不能动弹,便用嘴撇了撇孔四夫子和余五风水二人,缓缓道:“这二人是地小衙门的正副掌管。” 李玄吃惊道:“这二位前辈是地小衙门的掌管?”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禁又道:“这真是匪夷所思之事。既然三个衙门都有掌管,那么医小衙门的掌管该不会是您吧?” 黄大脑袋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不错,我正是医小衙门的掌管,昔年被江湖称为‘济世圣手’的黄大同。”言毕,叹息一声,又用嘴撇了撇盛二瘸子和冬三瞎子,对李玄道:“他们便是我的手下,与我一起被武帝封为御前四灵丹的盛四海、冬横流。” 李玄闻言道:“御前四灵丹?怎么眼前才三个人?”黄大同道:“御前四灵丹当然是四个人。只不过有个人早已离开了我们,自己逍遥去了。”李玄奇道:“那人现在还活着么?” 黄大同淡淡道:“当然还活着,且还练得一身邪门的武功。”李玄奇道:“那人是谁?”黄大同叹息一声,似含无奈道:“那人便是现在春风得意的药王谷的二谷主风行雨。”言毕,静静地看着李玄惊呆的表情,先前兴奋的神情似乎随着适才一声叹息,消失不见。良久,眸中突然隐现泪光,仰天长叹一声道:“武帝神武,壮年驾崩,宣帝无道,难免暴亡。可怜的静帝,年幼即位,难承大统,被野心勃勃的杨坚趁机夺权,建立了大隋国。其后,天机老人沙安智看破官场,避世而去。我等亦是心灰意冷,随后也离开了翻云覆雨的朝廷,来到这里,开始了隐世生活。 但没过几年,我们便被武小衙门丁氏兄弟找到了。 这兄弟二人本是‘气’字座次的人,虽与我们相识,却交集不多。可人非草木,最是有情。起先,我们以为他们是念在同朝为臣的缘分找到我们,但是后来才知,丁氏兄弟是因修习内息不当,濒临走火入魔之境地,这才想起了我们兄弟几人。唉......既曾相识,便是今生缘分。所以我与盛二弟、冬三弟便开始全力救治他们。 也算老天给咱们面子。丁氏兄弟虽然内伤极重,阴阳失调,但在我们三兄弟妙手回春之下,不但活转过来,而且功力更胜以往。只是我们救了白眼狼!这丁氏兄弟最有心计,病愈后,非但没有心存善念,反而将我们五人困在这里,由丁大看着。同时,丁二则走闯江湖去创造富贵。哈哈哈......就这样,我们在这里待了下来。” 李玄听黄大同说到最后,尽管脸现愤怒,但随即却满是无奈之情,不由心下忽动,问道:“丁氏兄弟?走闯江湖创造富贵?这丁氏兄弟是否后来投靠了江丞郡王世充?” 黄大同闻言,奇道:“你怎知晓?”李玄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冰火山丁老大是不是唤作丁乾坤,他弟弟是不是唤作丁苍穹?”黄大同惊奇地看了看李玄,叹道:“原来你认识他们啊!”李玄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知道这些而已......”一语未毕,忽然跃起,五指劲弹,内息化成如箭气流,将屋檐下闪耀红光的灯笼悉数打灭。黄大同诸人见李玄神情有异,还未相问,又见他连连挥手,示意别发出声响,不禁面面相觑,不知他搞什么怪。李玄轻轻一跃,飞身到了窗下,透过破损的小孔向窗外张望着。此时距离木屋几十丈远的路上,尽管没了屋檐下火红灯笼的照耀,暗淡了许多,却因钩月在天,散着淡淡光影,路上情势仍然依稀可见。黄大同诸人因双手被短刀钉在木桌上,无法移动身体,凑不到窗户的小孔,看不到外面的情景,见李玄屏住呼吸,往窗外望去,正急的想问问他外面到底怎么了,却听远处传来泼刺刺的马蹄声。蹄声渐近,来人有意放缓下来。李玄凝神细听,听来人说道:“金哥,我们已离开了这么久,您说那小子还在屋内么?” 这人话音刚落,便听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道:“管他在不在。咱们来时丁老大已经吩咐过了,若那小子还在,不用管他是谁,先把他乱刀分了尸再说。但若不在,只能算他走运......嘿嘿......还有,再不用管那五个怪物搞什么鬼,冲进屋内,将所有的丹药和书册全部带回冰火山‘合纵山墅’后交给老大。”其余几人闻言后低声答应。沙哑低沉的声音又道:“大伙儿停住。此地离木屋还有七八十丈远,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咱们还是下马吧!嗯,火峰,你领着连弩火箭队的兄弟们断后,待会若是那五个怪物还不肯随我们上山,就放火烧了他们。”火峰闻言吃惊道:“烧死他们?若是丁老大体内的阴阳气息再发作可怎么办?”低沉沙哑之人道:“莫用担心,莫用担心!丁老大去年不是从五个怪物手中得了十年的丹药么。哼......丁老大让咱们走时将所有丹药、书册搬走,便是打算在十年之内破解并研制成神药......你说,今夜如此计划,五个怪物是死是活还与我们有关么?” 火峰与其余人闻言齐声答应。 李玄听了,暗骂这些人心狠手辣。他此时已知银神几人来了。他不禁回头看了看黄大同诸人,见冬三瞎子正一边侧着耳朵倾听来人说话,一边与黄大同诸人说着什么。 盲人因为没有眼睛,所以耳朵才更灵光。 黄大同听了冬三瞎子的耳语,面色又惊又喜,他看看李玄,见他正看向自己这边,轻声道:“小子,你且过来说话。”李玄不知何意,跃了过去。黄大同轻声道:“你能听清楚来人说什么吗?”李玄点点头,简略将外面几人的对答说了一遍。黄大同惊异道:“厉害。你小子功夫不错,这么远还能听清楚!看来今夜我们五个怪物有救了。”言毕,不但没有忧色,反倒一脸喜气。冬三瞎子四人似乎也很高兴,彼此望望,俱一脸笑意。李玄本以为他们五人听到丁老大下决心要毁了这里,还要杀他们,一定会愁眉苦脸,却没想到这几人反而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道:“眼见要大祸临头,他们因何喜形于色?这可真是几个怪人!”黄大同收起喜色,对李玄郑重道:“小子,你快从地上散落的丹药寻找五粒赤色药丸给我们服下......对啦,对啦,就是这几粒......来来,赶快将插在我们手上的短刀拔下来。” 李玄依言做了,忍不住问道:“拔出刀子,不要了你们的命么?” 黄大同不管血流如注的双手,服药后笑道:“死不了,死不了。老子们可是松林大仙啊!”言毕,对孔四夫子和余五风水吩咐道:“老小子们,快快打开你们预备好的逃生机关,咱们溜之大吉。”孔四夫子闻言,翻了翻细长但却古板的眼睛,冷冷道:“要走?你走。我死也不走。”说完,抱着双臂,竟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黄大同苦笑一声道:“老夫子,可莫再耍脾气了。生死攸关,你真当自己是个大仙!” 余五风水见孔四夫子一副倔强的怪样,懒懒一笑道:“大哥莫着急,孔四哥最受不得威胁。”转头对李玄道:“你或许不知,我们五人尽管各具特异本领,但都不会武功......”口中说着,指着孔四夫子对李玄道:“我去打开洞门,先把他弄进去。” 李玄没想到这五个怪人竟然不会武功,微微一怔,心下释然:“怪不得他们明知银神和冰河、火河要来,却用剧毒短刀钉住自己这种蠢办法。”又见他们在这紧急的关头,怠慢如儿戏,不禁暗叹,口中却道:“这有何难。”言毕,出指如风,将昂然而立的孔四夫子点倒,笑道:“多有得罪,先委屈您一下,麻穴一个时辰自然会解。”余五风水闻言面露怪笑,转头对黄大同低声道:“其实咱们不用焦急离开。” 黄大同奇道:“老五,你何出此言?” 余五风水看了看已被李玄点倒在地孔四夫子,摇头晃脑的指了指倚在屋角快散架的木厨上端放的一个铁碗道:“若是旋动这个铁碗,屋外便会出现暗器织就的死亡之网。嘿嘿......老夫子不走,是因为他早已经在外面的古柏上布置了厉害的机关。” 黄大同听了大喜,手舞足蹈道:“原来如此......嘿......这些日子我见孔老四总在柏树底下转悠,原来是为了布置机关。”余五风水得意道:“当然了。当年北周武帝可以攻城拔寨,缉盗天下地小衙门功不可没。虽然我只擅长兵刃、弓弩、盔甲的钢铁锻造手段,但你莫忘了,老夫子可是最擅长挖掘地道、设置暗器等突袭手段......所以,咱们可以坐等冰火山的来人啊!”黄大同大摇其头,催促道:“余老弟,快将洞口打开。哈哈......原来洞口在这里......奶奶的,臭余五风水,你和老夫子怎么将洞口安在老子的夜壶下面......哎呀,肥水下面有个大窟窿,岂不都流到别人田地了!唉......怪不得,怪不得老子最近总是大大的不顺心。” 李玄见黄大同絮絮叨叨,不禁大乐,但在黄大同诸人刚想进入洞口时,却听外面‘呼呼’‘夺夺’几声,紧接着又是‘咔嗤’几声巨响,木屋落地窗户霎时四分五裂。(。) 第一五零章 金银双神 黄大同诸人万万没想到木屋窗户会被人拆解下来,俱惊呼道:“哎呀,乖乖不得了啊......喂,金神,奶奶的,你拆了老子们的屋子,是要回去给你亲娘搭个洞房么?” 屋外远处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道:“五个老不死,死到临头了却还要逞口舌之利。咱们是奉了丁老大的命令,来放把火给你们暖暖尸骨......哈哈,银老弟你看仔细了,是不是站在窗前那个小子与你三人交过手?”站在他身边的银神点了点头,尖声道:“是这小子。”李玄见屋前路上站着六个身着锦缎棉袄,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为首那人身形微胖,脸如黑炭,一脸戾气,背负着双手,神情狂傲,似乎自己就是无敌天下的第一高手,心道:“这人眼睛向天,看上去比燕无敌还狂妄。” 金神倨傲地看着李玄,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力,对身后五人摆了摆手,沉声道:“冰峰,你拢好蛛丝绳索队的兄弟,待我去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摆平之时,你就去捆了那五个怪物。”他身侧一个精巧矮瘦的汉子应了一声,转头对身后十几个手持白丝飞虎爪的彪形大汉低声安排几句。李玄见了,知道适才将木屋窗户拆成四分五裂的必是这些人。他估算了一下情势,暗道:“且不说眼前这六人联起手来威力如何,单就火峰与冰峰二人手下二十几名连弩火箭队及蛛丝绳索队的彪形壮汉,围上来乱战一番,黄大同五人性命只怕也难保全......怎样让他们脱身呢?” 李玄心念数转,知道在对方动手前,若不及时将黄大同诸人安全送入逃生的洞中,情势将凶险至极。他转头示意黄大同诸人赶快到洞中,但没想到黄大同却摇了摇头,竟不肯离开。金神见连弩火箭队和蛛丝绳索队已经各就各位,布成了包围之势,便往前两步,缓缓道:“黄大同,眼前情势你也看清了吧?哼,你们五人若再不拿定主意,生死可不由己了。”顿了顿,又一字一句阴狠道:“赶快将稳固阴阳气息的炼丹秘方交出来。”黄大同望着为首那人怪笑几声,淡淡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金神,我知你武功虽然不高,但若你们六人联手,展开阴阳阵势,至今还没遇到过对手。”李玄听黄大同侃侃而谈,一番话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微一思索,明白他故意夸赞金银二神诸人的同时,其实也在暗中提醒自己对方厉害。 黄大同口中说着,对李玄眨了眨眼睛,同时也偷偷地扯了扯他的衣襟,低声道:“好小子,我观你心底淳朴,是块少见的良质美玉......你呀,赶快走!哎呀呀......你听不明白我的话么!赶快走吧,莫要为了我们而折了性命。”言语甫毕,又大声对金神道:“你们不就是要我的炼丹药方么!过来呀!老子亲手交给你们。”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张薄如蝉翼,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纱绢,道:“是不是这个?” 金神眯着眼睛,仔细一瞧,黄大同手中展示的纱绢正是丁老大反复念叨的样子,不由大喜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哈哈哈,黄大同,看来你今天终于想明白了。” 但他才惊喜片时,黄大同却将纱绢往空中一丢。 金神见了,微一迟疑,正要跃起去抢,却见那薄如蝉翼的纱绢,凌空中突然冒出蓝幽幽的火苗,眨眼间,化为灰烬,纷飞四散。黄大同看着金神患得患失的样子,得意大笑道:“这秘方纱绢早被我涂上了风燃粉,若用力一搓,必会随风自燃......怎样?傻了吧......还有,你回去告诉丁老大,去年他从我手中骗取的药丹已被我掺杂同色同大的药丸。若不小心食下这种药丸,他的身体就会慢慢萎缩成一团,体内真气亦会阴阳失衡,最终会由内而外,‘蓬’的一声,燃烧起来......哈哈......”金神闻言,不知真假,怒不可遏,喝道:“黄大脑袋,看来你真是活腻了。你不但敢戏弄我们,还敢戏虐丁老大......受死吧!”话音还未落地,他的脸色已然变得好似金纸,大喝一声,身形似激射而出的利箭,射向兀自大笑,神色似乎有些癫狂的黄大同。这一突袭,无论身形或是招式,都快得不可思议。 李玄虽早就防着金神,但没想到他如此快捷。待觉眼前一花,对方已到了黄大同身前。 他想也没想,斜身一扭,单掌劈向金神与黄大同之间,同时左掌斜劈,将闻声而动的银神、冰河、火河三人逼得向后退出三尺。金神武功确实不弱,所以向来自视甚高,他除了惧怕丁乾坤外,很少将别人放在眼中。此时见李玄这一招式简单普通,且掌底无风,莫说凌厉,甚至连力度也谈不上,不由哈哈大笑道:“我当你是个高手!原来也不过如此。”口中说着,掌上力道不自觉减了三分,身形却快了一倍有余。金神之所以瞬间改变自己掌上的力道与身法速度,除了没把李玄放在眼里,更想速战速决,活捉黄大同。李玄岂不明白其间的道理。他一掌劈出,掌风恰好落在金神与黄大同之间,施展的正是三十六技击武功攻战大式中的调虎离山。 这调虎离山之式,是以虚化实,诱引对手疏忽离开,待其麻痹大意时,再骤然发力,围而歼之。虽说调虎离山招式当中,虚实力道比其余三十五计招式简单些,但若运用得当,亦是非同小可。何况,李玄使出此招,不自觉中已将从军行书法笔意的绵柔力道融合其中,正是阴阳互补的佳境。高手角逐,差之毫厘,生死可立判。 金神哪知李玄的招式厉害,掌上力道才收回三分,已感觉到对方本来绵软的掌力突然重逾千斤。他暗叫一声不好,身形顿挫,待要催力相抗,为时晚矣。只听‘嘭’的一声,李玄由虚变实,浑厚的掌力丝毫没有浪费,悉数拍在金神游弋未定的掌上。这一掌上的力道如排山倒海,更像棉花堆中藏着无敌战车,出人意料,难以抵挡。金神闷哼一声,向后跌去。他这一后退,先前突袭创造的微弱优势,不但化为泡影,催动的内力也已被逼回,与李玄的掌劲叠加在了一起,完全压在胸口。 银神、冰河、火河才要上前,已被李玄逼回。 三人心意相通,正想着要散开分头进击,却听金神嘶吼一声,倒飞回来,摔倒在地上。 金神后脊堪堪触及地面,拼着内伤不顾,单手一撑,一跃而起喝道:“摆开阴阳阵势,宰了他......”话未说完,只觉喉间火辣辣的痛,忍不住哇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银神、冰河、火河、冰峰、火峰见状,吃了一惊,没想到功力非凡的金神才动手一招,便吃了大亏。银神尖叫一声道:“是吧!我说过这小子邪门的紧,你们就是不信。哼,兄弟们,赶快摆开阴阳阵势,纵使这小子神鬼附身,他还能以一抵六么?” 金神抚着疼痛的胸口,听银神语中似有责怪自己之意,心下暗道:“这小子向来不服我,见我受伤,心下必定窃喜......唉,不能顾及脸面了,先拿下这小子再说吧!” 他对冰峰使了个眼色,喝道:“一心一意闯天门,三阳三阴定乾坤。”口中说着,提足内息,奋起一掌,直取李玄中路。银神见金神不顾胸口伤势,使出刚猛的纯阳拳势,心下暗道:“这家伙真的不顾生死了!哼,平日仗着老大宠溺,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你越使力,内伤越重,到时莫怪我不帮你。”他大喝一声,念道:“龙出大海风雷急,虎跃山川百兽遁。”每念一个字,便出一拳,凌空中直取李玄中路。 李玄见金神倒地,立时跃起,不顾内伤的念着似诗似歌的口诀,与银神一前一后,连续击出两拳,不禁暗道:“这二人功力虽说深厚,但比之树婶和韩子山却差得远。难道这两拳藏着古怪?”他艺高胆大,不避不跃,气沉丹田,不等金神来拳接近自己身前三尺,立时挥掌迎了上去。李玄这一掌,似快似慢,除了不明敌势,意在试探外,更因要分出些精神来照顾黄大同等五人。当他掌力才与金神拳风触碰,发觉对方双拳似烧红的铁锤,炙热无比。李玄岂敢大意,忙催逼丹田内息,以阴阳合纵之法将掌上内息化为阴寒之气。按说,金神内力远不及李玄浑厚,可偏在李玄将阴寒内息刚刚转换成功时,银神不但飞身击来一拳,且与金神炙热的拳风合在一起。‘嘭’的一声响过,李玄手臂巨震,金神与银神也各自后退半步。 李玄调匀内息,不由暗暗吃惊。此番交击,他已察觉金神拳下是炙热无比的劲力,而银神拳下却是凌寒之气。这一阴一阳双拳之力,在与李玄掌风接触的瞬间已合为一股绵厚数倍的温热拳劲。这虽不是阴阳合纵的大道正途,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恍然明白,可手臂上的余震还未散去,金神与银神又一前一后挥拳攻了上来。 冰峰见了金神眼色,仰天唿哨一声,身后手持蛛丝飞虎爪的大汉闻声齐齐飞身上前,以半包围之势,围住李玄及黄大同诸人。只见这十几人马步稳健,臂根不动,只将手腕一扬,便有十几枚虎爪闪着刺目的寒光,划过夜空,疾速飞向黄大同五人。 黄大同五人见李玄一招便逼得金神口吐鲜血,对望一眼,齐声赞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他们话音还未落下,已看见冰封指挥着蛛丝飞虎爪,呼呼飞了过来。 要知他们五人历经朝廷变迁,避世于此,观浮云,读长风,虽没有完全将生死看透,其心也该修得止静若水,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些年,黄大同五人除了潜心研习所学,更需与丁乾坤斗智斗勇,如此一来,本已独特怪异的个性变得更加怪异。如今面对可以脱难的洞口,无法脱难,这时又被蛛丝虎爪逼迫,哪顾得上早先自鸣得意的松林大仙身份。孔四夫子面露惧色,此时想逃,却苦于麻穴被点,动弹不得,不由地叫嚷道:“冰峰,尔真是个没江湖信义的恶贼也。君敢以多欺少,以武力欺负脑力,知否害臊?”冰峰闻言,脸色阴沉,喝道:“啰里啰嗦,今日便是要杀了你这样的假夫子。”说话声中,蛛丝飞虎爪已抓住了孔四夫子的肩头。霎时间“哎呀......你奶奶的......我的胳膊啊”“好小伙子,快快杀了他们,唉......疼死老子了啊!”的喝骂声此起彼伏,整个松林木屋似乎成了屠宰场。 李玄斜身错步,只呼吸间,已将金神和银神攻来的四拳化解,正要一掌切开二人,各个击破,已听到黄大同几人惨呼喝骂不停,心下微慌,分神间隙,左肩已被击中。 他忍着剧痛,后退半步,反手将神舞兵刃抽出来,刷刷刷,连续三剑,将金神与银神逼开三尺,同时身形跃起,剑光闪烁中,以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挑、抹之法,‘嚓嚓嚓’将数根虎爪蛛丝斩断。落地之时,转头看去,见除了黄大同呲着牙,捂着胳膊,性命无碍之外,其余盛二瘸子、冬三瞎子、孔四夫子、余五风水四人,不是身首异处便是脑浆迸射,不由悲怒交集,大喝道:“奸邪恶人,快纳命来吧。” 金神见李玄因黄大同几人死伤,招式已现慌乱,不由大喜,喝道:“这小子慌神了,大伙儿赶快结阵。”冰河、火河、冰峰、火峰四人闻声后退半步,各自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子,拔开瓶塞,仰天饮下,大声喝道:“阴阳合阵,天下无敌。” 黄大同被金神五人一喝,清醒过来。他见冰河、火河、冰峰、火峰饮下瓷瓶中的药水,脸色瞬间变成火红、灰白两种可怕的颜色,吃惊道:“难道丁乾坤已配制成了冰火酒么?”金神哈哈大笑,与银神各自从怀中取出瓷瓶仰天饮下,森森道:“你以为只有你懂得医道么?”见火河与火峰已站在身后,将手搭在自己肩头,狂笑一声道:“银老弟,可准备好了么?”银神点了点头,与将手搭在自己肩头的冰河、冰峰齐声应道:“已准备妥当了......哈哈,臭小子,你的死期已经到了。” 李玄见对方布下怪阵,因不知底细,只能凝神静观,随机应变。 黄大同见状,哪顾得被蛛丝飞虎爪抓的皮开肉绽的双臂,对李玄喝道:“好小子,你快走吧!他们不但饮下冰火酒,还要施展阴阳合阵最厉害的‘天地通联妖功’啊。” 李玄闻言一愣,问道:“何为天地通联妖功?” 黄大同紧张道:“你看到火河与火峰,冰河与冰峰分别将手搭在金、银二神肩头上了么......这是天地通联妖功的厉害之处。若金、银二神发动进攻,搭在他们肩上的二人将会把内力输入其肩井穴,因此无论金神或是银神,只要一拳击出,便是合了三人之力。倘若金、银二神同时出击,那便是集合了六人的阴阳功力。现在他们在冰火药酒药力的催逼下,阴阳内息必会达极限,出手之际,将势若疯子,你快走吧......你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李玄手持神舞兵刃,挡在黄大同身前,防止他再被蛛丝飞虎爪伤着,咬牙笑道:“我不是对手?哼,我偏不信这个邪。” 金神闻言大笑道:“算你有种。”将手一挥,阴森森道:“连弩火箭队和蛛丝绳索队,待会要将这小子和黄大脑袋捆住后烧一烧,看他们的嘴硬,还是你们的飞爪火硬!”二十几丈外的两队大汉闻声而动,一阵弓弦与蛛丝声响过,刺目的火光下,羽箭与虎爪闪着寒光,纷纷射向李玄与黄大同。李玄面无惧色,神舞兵刃展开,牢牢护住自己与黄大同身前上下,只听噼噼啪啪声中,羽箭虎爪被击的四下乱飞。 连弩火箭队和蛛丝绳索队发动进攻的同时,金神与银神大喝一声,一左一右击出两拳。 这两拳击出的节点,正是李玄忙于应付羽箭虎爪之时。李玄见金神和银神面色越来越诡异,本想着先发制人,但没想到连弩火箭和蛛丝绳索两队汉子先攻向自己。不过,这些火箭与虎爪虽有威慑,但用来对付武功高强的李玄却显得画蛇添足。金神和银神明知这些火箭虎爪伤不了对方,难道仅仅为了扰乱李玄才执意而为么?(。) 第一五一章 指点迷津 利用火箭虎爪扰乱对手,正是阴阳合阵发动进攻的手段之一。 李玄还未想通,见金神与银神已经趁势出手,不禁心下恍悟:“看来金银二神确实是用这些交错纷飞的羽箭和虎爪来扰乱我啊!”眼见金银二神的拳风迫近身前,他急忙挥剑横扫过去。但他的剑锋才与这两股极阴极阳的拳劲触碰,猛觉整个手臂似陷进了一个喘急转动的漩涡。这个漩涡吸力极强,竟可与藏剑山庄天旋地转洞的涡力相等。若非李玄此前曾在磁力涡流中修成了磁悬浮身法,只此一招,整个人便会被吸进搅得粉碎。 他见势危急,不禁大喝一声,右手神舞兵刃随着阴阳涡力一转,整个人随之旋动起来。 如此虽不能完全卸去涡力,却可卸掉旋动的大半力道。但就在他身形堪堪旋动了三圈,凌空中无处发力时,金神与银神突然同时将拳势收回。这一变化匪夷所思,让人始料未及。裹夹在阴阳涡力中的李玄,以旋转之法化解涡流力道,其过程好似吃足风力的帆船,快速航行中最怕风力大起大落,如今涡力消失,难免会被甩飞。 李玄大吃一惊,深吸一口气,凌空中连翻五六个筋斗,才以千斤坠身法勉勉强强落地。 金神与银神见李玄落地整个过程尽管有些勉强,但双脚触地后,身形依然稳凝异常,不由对望一眼,暗道:“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即使闻名江湖的高手遇到天地阴阳通联神功发出的骤起骤停之涡力,哪怕保住了性命,也必会骨折瘫痪。而今这小子竟能毫发无损!”二人念及这些,杀意更盛,咬牙切齿中向前窜动丈余,不等身形落地,凌空‘呼呼’击出两拳。这两拳声势极大,当真有泰山压顶之势。 李玄才稳住身形,哪有余暇移动步法!无奈之中,斜身将剑递给面色如土的黄大同,低声道:“赶快仗剑躲入地洞去。”言毕,气沉丹田,咬紧钢牙,挥动双掌,应了上去。诸人只听‘轰轰’两声巨响,两掌两拳交击碰撞,阴阳内息产生出的巨大气流,不但将李玄与金神、银神六人掀翻在地,更将周遭七八丈的物什激的乱飞。 李玄摇摇晃晃站起来,只觉得耳畔隆隆作响,脑际混沌一片。 黄大同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李玄,竟能顶住金神、银神六人催发出的天地通联功的功力。 他正要喝彩,却发现李玄神智似乎受了震荡,摇摇晃晃,迷迷糊糊。而此时此刻,金神、银神等六人也已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虽然都眼睛发直,也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但他们身后的连弩火箭与蛛丝绳索两队的彪形汉子,正快速的包围上来。 黄大同见情势危急,大叫一声,将剑抛给李玄,嘶声喝道:“接住,赶快往我这边退。” 李玄被黄大同巨喝一声,惊得清醒过来,环目四顾,也意识到了眼前的危险情势,顺手接过神舞兵刃,正想要还击,却发现双臂不但沉重无比,且痛得几乎提不起来。 黄大同虽然不会武功,但此时却不知何处生来巨力,斜身跨步,上前一把扯过李玄,退到了地洞边上。金神、银神等六人饮了冰火药酒,内息膨胀至极,纵然双臂疼痛,也毫无知觉。二人见黄大同扯着李玄往屋内退,狼狈之下,像没头的苍蝇慌乱片时,已靠在一个快垮掉的木橱旁大口喘着粗气,不禁哈哈大笑,喝道:“想要逃么......兄弟们,将他们拿下,斩成肉酱。”黄大同见屋外金神诸人胸有成足,不知不觉中已进入孔四夫子与余五风水设置的暗器圈内,不由咬牙狞笑道:“我是老实人,你们偏要逼老实人动手......害我的好兄弟......再让你们欺负我!” 他双手端住木橱上的铁碗,向右奋力一旋,只听古柏树上‘嗡嗡’乱响,巍峨高大的树冠中射出无数暗器。 李玄从未见过如此众多且复杂的暗器飞出。 这些被设置巧妙的飞蝗石、短箭、飞云刀、夺魂袖剑、铁砂等暗器,裹夹着淡淡的月光,如暴雨流星似地,几乎全部射向志在必得,洋洋得意的金神与银神诸人身上。 黄大同也不知古柏上的暗器能否制住金神诸人,心下忐忑,所以将铁碗旋动之后,怪叫一声,连滚带爬钻进了洞口,而后伸手拉住李玄的衣襟,奋力将其扯进了洞内。 洞内还算宽阔,虽无法容下二人并排行走,却可一前一后奔行。二人顺着地道不知跑了多久,忽闻前方传来飞瀑流泉之音。黄大同见李玄步履轻捷,不知何时已恢复七八,不禁纳罕,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不但内力浑厚,且奇经八脉自我修复能力惊人,当真少见。”李玄随着黄大同往洞外奔去,一路上只觉丹田内息不断翻涌滚动,但没过多久便如常平稳,惊喜之余,又觉双臂依然剧痛无力,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不由又心焦起来。不觉间,二人来到洞口,拨开藤萝,见遮蔽洞口的是一道飞溅流水。出了洞口,黄大同游目四顾,喃喃道:“我们兄弟几人少年相识,彼此最是了解。尽管孔四夫子古板,余五风水懒惰,但这二人都是心思缜密之人。他们不惜体力的选择这里为出口,倘若敌人跟来,可又该如何呢?” 他喃喃自语道:“这里......周围必然还有个隐秘的藏身之地!”仔细察看一番,指着嵌在地上极不起眼的几粒黑石子道:“这些黑石子晶莹闪亮,与这里山石地貌格格不入,绝非出自这里......咦,前面还有一些。难道我们顺着黑石子能找到藏身之处?”二人循着黑石子,沿着崎岖的溪涧向上走了大约百丈,来到一处树木繁茂,堆满落叶的树下。李玄见这株古树极为高大,婆娑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大半个溪涧。黄大同上前将落叶拨开,落叶下赫然出现一块打磨平整的青石板。打开青石板,一个可容单人爬入的洞口显现出来,他兴奋起来,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被我猜中了,被我猜中了......”进入洞口,李玄见里面是个可容纳数十人的空洞。空洞留有神秘的通气孔,人在其中,丝毫不感到憋闷。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洞角石板架子上不但储存了清水和干净的衣物,以及一些被桑叶纸包裹仔细的粮饼、干肉,甚至还有几只装上羽箭,拉满弓弦的诸葛连弩和明晃晃的大长矛。 黄大同疲惫的坐在地上,看着洞内的一切,悲从心来,流泪道:“孔老四和余老五真深谋远虑,不似我和老二老三们,整日只知道鼓捣药经。唉......他们死的太惨了......他奶奶的,若不杀了丁乾坤,我誓不为人。”他怔怔地流泪片时,突然一把抓过李玄的手臂,问道:“你唤作什么名字?年纪轻轻为何功力不凡?快来,让我看看你的脉象。”李玄见黄大同头发散乱,神智有些异常,知他纵然经历朝廷更迭,江湖变迁等系列大事,但先前亲眼见到亲如手足的兄弟被人杀死,还是大受刺激,见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也不挣脱,安慰道:“我名字唤作李玄。” 有风吹过通气孔,呜咽低鸣。 黄大同闻言点点头,情绪似乎平复许多,他天生医痴,尽管悲痛万分,但当摸到李玄的脉象后,心不由自主平静下来。他闭目在李玄寸、关、尺三脉把试片时,脸色越来越惊讶,喃喃道:“奇怪,奇怪......当真是奇怪......”李玄不禁问道:“先生因何奇怪?”黄大同充耳不闻,兀自喃喃道:“你奇经八脉中的阴阳内息波涛翻天,如江河奔涌,为何回流至丹田中后,却又止静如水,如温水欲身?奇怪,奇怪......你任督二脉似通非通,气息阻隔,虽关联生死,深纳缓吐时却依然能达到从容不迫不浮不沉节律有利!咦......你食过神物么......啊呀呀......这是天仙花树的功效,不对不对,你的气血还有他物?”放脱李玄的手腕,他双手抱着脑袋,不住苦苦冥思,口中喃喃自语道:“危险,危险!如此下去很危险。” 李玄感觉黄大同神智又恍惚起来,忙安慰道:“危险什么......我目下除了双臂剧痛,其他倒还好......”黄大同闻言,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双臂剧痛是因与他们对决时太过仓促,丹田之力未由心发之故,其症不过是臂根、关节挫伤。依你目下功力,将养一个时辰,便会无恙。但你的内息......你的内息让人担心。” 黄大同说着,不住摇头,唉声叹息。 李玄不解,问道:“我的内息又怎的?” 黄大同面色凝重,问道:“我只问你,你自修习内息心法以来,是否曾有过内息突然消失之症状?”他见李玄惊异地点了点头,更加笃定说道:“看来我说的没错......好小子,吐纳修习,积聚内息,没有捷径可走。按正途来讲,排在第一紧要的并非是心法口诀,而是循序渐进的积累,其中时间、德尚、心境才是修习根本。” 李玄听黄大同忽然说到修习之法,暗道:“这些话确实在理。此人曾在医小衙门任职,统领他人,精通医理,一生与药物、病理打交道,难道已看出我有修习不当处?” 黄大同见他听得入神,淡淡笑道:“我尽管不曾修习内息心法,但阅人以及医人无数。嗯,你确实是天生习武之人,也是我见过最好的美质良材。不过,再好的美玉若雕琢不当,亦会成为一块废材。嘿......我要说的是三点。第一,以你的脉象来看,你修习的内功心法有误,大大的有误,从我推测来看,其中必有更改、纰漏之处。其二,你必是得到过某些外物相助,内息才会迅速增强。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外物毕竟是外物,总无法与时间、德尚、心境累积而成的修为可比。其三,你修习的内息之法,似乎与丁氏兄弟修习的阴阳武功殊途同归,尽管比之更完全,也含诸多不合理之处,而这些不合理处,或是你修习的心法与生俱来的缺陷。” 李玄心知黄大同并不晓得自己曾误食过红冰果和鸡冠巨蟒精血肉,更不知自己曾被阴阳铁头蜈蚣以及天仙花树花水等外物侵袭过。如今,他仅凭三根手指搭在自己脉上,便将这一切判断出了十之**,可见昔年医小衙门的掌管之职绝非吹嘘而来。 毋庸置疑,丁氏兄弟修习的心法必是《宝源秘笈》中的第四篇章,置死往生篇。李玄心下暗道:“倘若依照黄大同所言,《宝源秘笈》心法似乎从编纂开始就含有不合理,难道这本来自少林,得到三代帝王垂涎,与藏剑山庄渊源极深的《宝源秘笈》从开始就是个错误?难道《万世野闻》奇书,也不能将书中不合理之处弥补完美?” 黄大同静静地看着李玄,道:“你难道不知道其中原因?”李玄点点头,叹息一声道:“还请先生指点迷津。”黄大同道:“你是个心地淳厚之人,所以德尚和心境对你而言没有太大问题,而且你还年轻,随着时间推移,早晚必会成为大器......目下,你若要彻底将内息纠回正途,首先要将任督二脉疏通,更要找到秘笈心法之本源。”李玄奇道:“心法之本源?”黄大同道:“正是。所谓的秘笈心法本源,便是心法来自何处,是由何人编纂,此人当初设计心法的依据和初衷又是什么。” 李玄闻言一呆,问道:“要打通任督二脉已经难如登天,何况还要找到心法本源!我到哪里去找啊......”黄大同叹息道:“若我判断没错。一年内,你的任督二脉若再不能打通,你便会出现阴阳两重天的情势。一年内,即使你任督二脉打通,若还是找不到心法本源,不能及早扶正内息,你的神智便会出现癫狂迹象。到了那时,你必须靠不断服用更为极端的外物,来平衡体内不断生发的痛苦状况。至于这种状况,何时会危及生命,就看你的造化了。”李玄暗暗心惊,问道:“什么是极端的外物!是冰火酒么?难道我也要像冰火山丁乾坤一样去喝着冰火酒么?” 黄大同点点头道:“你确实聪明......到了那时,冰火酒应该是极端外物中最好的了。” 李玄听罢,默然无语。 其实适才黄大同提到癫狂迹象,他已经想到了癫狂的燕无敌。那夜在白寒冰夫妇的茅屋溪畔,燕无敌不但喝着红、黑两个葫芦中的酒,且还时常言语乱七八糟,呈现出一种让人莫名其妙的焦躁的癫狂状态。以此来看,燕无敌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但在不知心法本源的情况下,也只能凭借配制的药酒来平衡体内的阴阳内息了。 而且燕无敌在风行雨三言两语欺骗下,明知凶险万分,也要到君王山顶寻找鸡冠巨蟒,该是已被阴阳两重天的痛苦折磨难以忍受,这才毫不犹豫,义无反顾的去冒险。 之前,李玄总以为燕无敌是修习了上官枭雄篡改过的《宝源秘笈》后,内息紊乱才会癫狂。如今被黄大同一语道破,那么上官枭雄手中那本未曾篡改的《宝源秘笈》也有问题。看来《宝源秘笈》确是一本隐藏凶险,但又让人无法拒绝诱惑的秘笈。 李玄心下暗道:“即使藏剑山庄的《宝源秘笈》完整无缺,但因没有《万世野闻》的心法辅助,修习起来依然隐藏凶险。纵使石婉柔武功高强,不是也要借助天仙花树花水增长功力么!而其兄长石玄刚为了寻找解决缺陷的方法,更是不得不到少林寺出家为僧,寻求内息的突飞猛进......难道《宝源秘笈》的心法本源在少林寺?”他心下不解,暗道:“既然当年上官枭雄盗走的《宝源秘笈》是有问题的版本,那是谁将秘笈放在了少林寺藏经阁中?而真的《宝源秘笈》又到哪儿了呢?” 黄大同见李玄呆呆不语,微笑道:“你若信得过我,可将你修习的心法口诀背诵给我听。我倒要看看,这心法中藏有什么样的玄机。”李玄闻言,连忙从《宝源秘笈》中的移筋煅骨篇开始背起,但还未背完第三篇阴阳合纵,却见黄大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了后来,额头已出现细密的汗珠。他忙停住,关切问道:“先生没事吧?”黄大同勉强一笑,强自镇定道:“莫用担心......唉......不用背了。这口诀心法确实古怪。”他长长吁了口气,轻描淡写笑道:“这个心法,古怪之中蕴含当然,合理之下不依常规。嘿......编纂之人绝对是个不世奇人。可惜......你得到的秘笈心法错误太多。若非如此,此心法必可胜过江湖中任一种武学心法。” 不知为何,黄大同突然疲惫至极,大口喘息片刻,这才缓缓道:“你目下打不通任督二脉,其中原因太多。唉......我虽然无法助你将其实现,却可帮你疏通经络,减免日后阴阳失衡之危险。”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针囊,取出几枚银针,淡淡道:“依你内息来看,你所得到的外物帮助,曾在丹田产生过互克互化的神效,利还是大于弊。既然‘利’已被你所用,那么我便将你体内的‘弊’调理出来......哈哈,你的体内倘若是没了这些‘弊’,打通任督二脉的时间不但会大大提前......咳咳咳......待你找到了秘笈心法本源,回归大道正途,也会快捷许多。” 李玄闻言大喜道:“多谢先生肯施援手。” 黄大同微笑着摇摇头,道:“莫要言谢。哼,我肯出手帮你,并非因你救了我,而是因为咱们今世有缘......起来吧!我是个怪人,也是个怕死之人,平生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是手足兄弟先我而去。如今,我的好兄弟死了,怎还能让你遭受痛苦!” 李玄听黄大同言下虽然凄苦,却已将自己视为手足兄弟,不由感动,待要说一些感恩的话,却被他挥手制止。黄大同淡淡道:“丁乾坤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了我多年,我除了给过他一个冰火酒的药方,也再没帮过他。哈哈......即使故意被他骗去的丹药,我也做了手脚。我救你,也希望你能为我兄弟们报仇。”口中说着,银针不停在李玄任脉诸穴点刺不停。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任脉诸穴已施针完毕。 黄大同喘息片刻,又相授了李玄一些导引内息,逼出淤积在经脉中寒热血息的方法。待见李玄丝毫无误的完成,便又在其督脉上点刺施针。如此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将任督二脉点刺过九个轮回,黄大同这才满头大汗的放下银针,满脸疲惫的道:“银针点刺完毕,你任督二脉迟滞之感必会减轻。但想要彻底将任督二脉打通,除了勤修不辍,亦要看机缘。这三日内,你定要不急不躁行功,将剩余的寒热血息,缓缓逼出,万不可随意与人恶斗。”李玄听黄大同的言语,像是在向自己交代身后事,不由微微一楞,道:“我老老实实的和您在此洞内,一步不出,那会与人相斗......先生,你耗费了这么多心血救我,想必累极了,赶快卧下休息吧。”(。) 第一五二章 别奇遇英 黄大同摇了摇头,脸色越发苍白,喘息道:“休息!咳咳......我还怕没时间休息么?” 言毕,游目片刻,突然面现惊喜,嘶声道:“小子,你看到右侧那块褐色的砖头么......对极了对极,就是它。你赶快将它取下来,看看后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哈哈......孔四夫子和余五风水,果然留了一手......”李玄依言打开褐色砖头,见后面有一小洞,伸手探入,摸索出一卷极薄的册本。黄大同眼神中放着光彩,接过册本翻了翻,不由泪水长流,哽咽道:“他们比我有见识,早想好了退路,将平生所学尽数录下,放在这里,定是考虑遭遇不测后,一身本领也不会失传。” 李玄见册本名为《天授奇工》,书内除了排兵布阵的方略,大部分是如何构建阵营、挑挖壕沟、设置暗器等手段。这些方式方略,不但构思巧妙,且还匪夷所思的结合了伏羲风水之学。虽比不上孙子兵法思谋远虑,宏大开阔,但其逗引埋伏,狡猾手段,却胜过百倍。特别是当中一些谋略方法,不但阴狠毒辣,甚至绝户无情。其实,倘若联想到两军布阵对垒,惨烈之状况,如果手下容情,也是对己不公。 他略略浏览,又还给黄大同。谁知,黄大同却推了回来,淡淡道:“你收着吧!能遇见此书便是缘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纱绢。 黄大同将纱绢递给李玄,叹道:“我真是个没心之人啊!没有像我兄弟二人那样,做足准备。那一些我精研数年写就的册卷,到底是落在了木屋。当然,那些册卷丁乾坤也不稀罕,因为他最想要的便是这篇炼丹的方子。好小子,我就把他交给你。 对啦对啦......你快看看吧!《天授奇工》书中是不是夹有一片指甲大小的绿色宝石?” 李玄闻言,翻开后果然发现一片极薄的绿色石片,细细观之,只觉得这绿色石片晶莹温润,似玉非玉,凑在鼻端闻之,竟还有隐隐异香,不由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黄大同巨喘片刻,道:“这是余五风水老弟的宝贝。据说,此物为西天昆仑镇山三宝之一,名曰:碧镶。如将此入怀,不但天下蛇虫猛兽不侵,而且还可凭此对它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说是神......”他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一阵衣袂荡风之声。李玄见黄大同突然不语,心知他是担心说话惊动外面之人,便凑到遮蔽洞口的青石板缝隙,向外望去。洞外不远处,一人来回搜寻,胖乎乎的个子不高,竟是面如赤碳的金神以及惨白如纸的银神。这二人竟然没被古柏上的暗器射死? 李玄暗暗心惊,大气不敢喘。 要知他此时为了逼出任督二脉的血息,不能妄动内息与人相斗,而黄大同不但不会武功,且疲惫至极。如此状况之下,倘若是被金神和银神察觉到了,必成瓮中之鳖。 金神和银神似乎也是在毫无目的搜寻。二人在洞外转悠片时,岂能发觉孔四夫子精心选择的藏身之地!李玄见他们转悠一会便匆匆离去,暗暗舒了口气,擦去一把细汗,待要回身要告诉黄大同,金神和银神已走远时,却发觉黄大同早已气绝而亡。 洞外天光大亮,满眼霞光,而洞内却是悲绪蔓延,令人凄然。李玄怔怔地望着黄大同渐渐冰冷的身子,只想放声痛哭,怎奈胸中却空空荡荡,似被掏空的雀巢,只有百孔千疮。他轻轻取下黄大同临死时兀自握在手中写着细密字迹的薄如蝉翼的纱绢,不禁暗道:“先生最后取出这块纱绢时,言犹未了,虽然未必是要给我,但我却要以此诱引丁乾坤,为他报仇。唉......任谁会想到,当年闻名江湖叱咤医界与地界的这几位前辈,最后竟然埋身荒野!这个江湖啊!当真是无情且有难测。” 他平抑了一下悲痛的情绪,静心片刻,这才发觉黄大同脸色不知何时,已由惨白色变为乌黑,惊异之余,心下暗道:“这分明是中毒的迹象!但是先生医道高明,何人能让他中毒而亡呢?”他心念数转,突然想到黄大同曾被蛛丝飞虎爪伤过,急忙上前撕开他包扎的胳膊,见其伤口处果然有乌黑血水渗出。看来蛛丝飞虎爪已被淬炼上了慢性毒药,黄大同被其抓伤了胳膊,岂能不中毒!或许,黄大同知道难以幸免,但苦于没有解药,因此才拼尽全力,利用最后几个时辰,不但为李玄疗去任督二脉积郁的血息,且临终前,还指引他拿到了孔四夫子与余五风水合著的旷古奇书《天授奇工》,并在最后时刻,将自己藏在怀中的丹药秘方拿了出来。 李玄呆坐良久,心知距离阿莹、竹叶子、姚子空失踪已过去大半夜。他们如今怎样了?若真的落到了丁乾坤手中,那就先需找到冰火山,与他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可是还需等待三个日夜。三日后,一切是否太迟?可是,再难熬的时间也要挺过去。李玄尽管焦急万分,但还是安然度过了三日。三日间,他每日按照黄大同相授的法门,勤修不辍。到了第四日拂晓,自觉任督二脉积郁的阴阳血息已被逼出体外。 他缓缓打开青石板,出了空洞,却并没有着急上路,而是又沿着地道重新回到了木屋。 木屋早就烧毁坍塌。屋前的松林五仙雕像,及屋内大部分的册卷也已被连弩火箭队的射出的火箭,悉数焚毁。李玄费了半天时间,才将盛二瘸子等四人搬到了空洞内。 他将黄大同五人端端正正的摆放在空洞中,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喃喃道:“五位前辈在天之灵,我李玄本非有仇必报心胸狭隘之人。但此次境况却不同,若是不让恶人有恶报,天理何在。嗯,请五位前辈放心安息吧!我不但要找到丁乾坤救下我的三位朋友,还要为你们报仇。”再拜几拜。李玄缓缓出了空洞,四处寻了些巨石木棒,将洞口牢牢封死,这才洒泪而别。他因不知冰火山在何处,思谋片刻,只能循着那夜金神离去的山路,往前寻找。一路上,尽管山仍在,松还翠,树金黄,处处风景绝好,尽管绵延的山峦与时而蜿蜒的溪流,以及扑面而来的清冽气息总是让人心神俱爽,但满心悲愤匆匆而行的李玄,哪有心思驻足观赏! 如此漫无目的,从晌午寻到黄昏,未曾遇见一个人影。直到云气低沉,昏昏暮色中飘起雪花后,李玄才在一座土丘的老槐树下,遇见一个鬓发苍苍蹒跚而行的老猎人。 老猎人听说李玄要找冰火山,摇了摇头,喃喃笑道:“老朽在此生活了近七十年,从未听说过冰火山这名字。”言毕,指着前面一道山岭道:“到离离集,打听一下吧。” 李玄闻言,微微一怔,暗道:“离离集?这名字好熟啊......啊呀,难道我迷了路,又走回来了么?离离集,岂不正是树婶和韩前辈常去采买日常用品的那个地方么!” 拜别了老猎人,他一路暗想:“那天,酒和尚曾经邀我到离离集上的万客酒楼去畅饮。嗯,依照酒和尚所言,他在这里朋友极多,我何不寻到他,借此机会向他打听一下,冰火山到底在哪呢!”如此想着,李玄便加快脚步,往山岭那边翻越而去。 李玄历经三日三夜,已将积郁的血息逼了出去。此时提气运功,发现内息行至任督二脉,虽然比之先前通畅数倍,但美中不足,丹田温热内息要在此二脉中变化成阴阳内息,十次必会有一次无法做到完美转换。这依旧是任督二脉没有完全打通,阴阳合纵之功未修成的状况。雪花飞扬,天地尽入零落的世界。纵然无法做到内息合纵,但他仍觉兴奋。迎着零零落落的飞雪,他情不自禁纵身跃上树梢,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一路疾驰。但就在李玄酣畅至极,忘我之时,突听前面几十丈远,几株落叶已尽,挂满雪粒的大树上有人喝彩道:“寒夜如冰,飞雪若霜,不知何方高人,竟有此雅兴,在荒山野树之地,兴驭风乘云之乐,享逍遥痛快之福?” 李玄闻声,使了个千斤坠,缓缓飘落。 他定睛望去,见三十几丈外,一株三五人环抱的大树树杈上,竟斜卧着一个蓝衣书生。 蓝衣书生身材修长,着一身浆洗的快要发白的长袍,尽管双颊消瘦,但两道剑眉浓黑,斜入云鬓,兼之双眸神采飞扬,让人一见之下,不由感到俊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玄见了,自然心生好感,朗声道:“如此寒夜,先生依旧卧枝听风,仰目赏雪,知夜寒而不畏寒,闻落雪却不忍践踏,不也是超脱之雅兴!”蓝衣书生闻言哈哈哈大笑,从树上跃下道:“好好。仅凭你这句话,我便断定你必是个非凡可交之人。” 蓝衣书生说着,已从树上跃下。 李玄微微一笑,见大树下竟有五六匹死掉的饿狼。这些饿狼虽然横七竖八的被随意丢在地上,但仍可看出,每匹狼的狼头上都有巴掌大的塌陷伤处。难道这些饿狼是被人一掌拍死的么?若真是如此,拍死恶狼之人不但胆识过人,掌力也非同小可。 蓝衣书生见李玄看到地上死掉的饿狼,淡淡笑道:“这些畜生,天生让人讨厌,为害一方,死有余辜。”李玄点点头道:“先生说的对极了,只是没想到您不但满腹文采,且还武功不凡。”蓝衣书生闻言笑道:“身在江湖,能文能武,岂不正是我辈所向往之!本来我想等雪后有迹可循了,再进山林痛痛快快的屠杀几只畜生。但没想到前几天,臭和尚竟然将狼王给宰了......我不服......所以此次才匆匆入了山林,找到这几只畜生,一掌一只,将它们拍死,以消减心中升腾的不服之气。” 李玄听他如此说,暗道:“臭和尚,狼王?难道他说的是酒和尚?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连忙上前问道:“不知先生说的大和尚,是不是生性豪迈的酒和尚大师呢?” 蓝衣书生闻言一怔,道:“你认识臭和尚,和他很熟?” 李玄听他如此反问,无疑承认识得酒和尚,不禁笑道:“谈不上很熟,只是一面之缘。” 蓝衣书生仔细端详了李玄半天,突然仰天大笑,问道:“难道你是那个以枯枝打穴,又以足尖将崂山三怪中孙老二穴道解开的年轻人?”李玄听他说得丝毫不差,奇道:“那是些粗陋的手法,不值得一提。请教先生如何得知?”蓝衣书生笑道:“那天臭和尚捉了狼王,本该洋洋得意。谁知他回到万客酒楼,却唉声叹气。起先我以为他是故意做出那番模样,是要引得我夸赞,岂知问起,原来他竟因为一个年轻人不愿随他到酒楼,狂饮相交,这才唉声叹气。臭和尚叹道,难得在江湖上遇见一个真正的后起之秀。若是错过了这层缘分,却不知何年何月何时再有呢!” 李玄听了,大为感动。 他没想到自己拒绝了酒和尚,竟惹得他如此感叹,忙执礼道:“酒和尚大师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凡夫俗子,当真承当不了后起之秀四个字。嗯,若是先生方便,可请带路,在下不但要当面向酒和尚大师赔罪,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想请他指点迷津呢。” 蓝衣书生奇道:“你找他指点迷津?何事?” 李玄神色凝重道:“请他指点如何才能找到冰火山。”蓝衣书生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晶莹的光芒,大笑道:“你不用口口声声称臭和尚为大师。嘿......他不过是一个和尚,一个爱喝酒吃肉的野和尚。而且你也不用口口称我为先生。我姓卫,单名一个影字,是离离集万客酒楼的掌柜。哈哈......你若愿意,唤我卫掌柜亦可。” 蓝衣书生说着,做出一副小二让客的姿势。 李玄见他潇洒幽默,更是欢喜,连忙道:“还是称呼卫先生吧。”卫影仰天大笑道:“随你吧。走,咱们带上这几只畜生,到酒楼炖锅狼肉汤,一起痛饮。”言毕,从腰间取下一根金丝软绳,将五六匹死狼牢牢捆了,负在肩上,与李玄往山林深处走去。二人脚程俱快,一路疾驰,待到雪花翻翻滚滚时,已到了离离集万客酒楼中。 离离集虽说是个集镇,其实并不大。从东到西,不过三十几家商铺。此地偏僻,群雄争霸并未至此,所以南北的客商宁愿绕路,将货物在此中转交易。不过此时天寒地冻,镇上货物交易并没多少。万客酒楼在离离集东头,是集镇最大的饮酒所在。 卫影将李玄安排在酒楼最好的客房内,便匆匆下去,安排人手剥洗恶狼,温酒布菜,并派人给酒和尚送信。李玄经过一夜忙碌,虽然有些疲惫,但想到酒和尚两个时辰后便会赶来,如此能得到冰火山的消息,亦可筹划相救阿莹、竹叶子及姚子空,为黄大同五人报仇事宜,岂能睡得着!他望着窗外翻滚的飞雪,心如同景,不由暗道:“未入江湖,盼入江湖。岂知入了江湖,才知江湖竟如头顶这片天一样。 眼下这个江湖的天啊。晴朗时妩媚温柔,美艳欢悦,阴沉时焦躁狂乱,丑陋蛮霸。不管相识或是陌生,转身间,就会把良善与俗恶百态,毫无遮拦的呈现出来。难道人在江湖,除了利、仇、恨、奸、险......就不愿给德、善、良多留一份空间么? 唉......我们若能放下斗杀追逐的利,拒绝纠结盘根的仇,善待翻云覆雨的恨,静对难以捉摸的奸,感化起伏不定的险,何愁江湖不安宁,天下众生不能安康陶然呢!等冰火山的事了却,我该把天神帮众人召集一起,定下善恶规矩,将其理顺后再交还给阿莹......”他正思绪起伏,感慨万千,却听得酒楼下面有人大声吵嚷。 酒和尚步履匆匆,阔步迈进万客酒楼,铮亮的光头冒着蒸蒸白气,也不顾两道刷子般的蚕眉上凝结的冰碴,高声嚷嚷道:“李少侠来了?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卫影闻听酒和尚在酒厅叫嚷,皱着眉头从内厅走出来,喃喃道:“臭和尚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来了!唉......天降如此大雪,必然是被你大声冲破了天角,洒下的石粉。” 酒和尚听卫影叨叨不停,大笑道:“你若是嫌洒家说话大声,可以把耳朵掩上啊......哈哈,老卫,要不你陪洒家到连天峰留客松下住几天,咱们在那里说话大声,可是没人嫌弃啊。”卫影闻言,连忙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你尽管大声说吧......唉......上个月咱陪你住了几天,每日狂饮,早将我的五脏六腑给弄坏了。”酒和尚大笑道:“你五脏六腑喝坏了?今日你不能与我们剧饮?啊呀,老卫你是否担心酒不够,所以找理由推脱?我告诉你,今天李少侠能到你的酒楼中来,便是要与咱们真心相交。哈哈哈......君子之交淡如水,江湖之交岂能无酒啊!” 卫影闻言,不禁苦笑道:“臭和尚说话太没良心。你每次到这里,我何曾不让你到酒窖中,如牛狂饮,喝个痛快?”二人正说话,见李玄已到了近前。酒和尚十分高兴,拉着他的手仔细端详道:“我说的没错,你一定会来找我。”不等李玄应声,又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见李玄点点头,立时神色凝重道:“在这运泰山周遭百十里内,谁有本领能给你制造出麻烦......是冰火山的人吗?” 李玄点点头道:“正是,这帮人当真可恶。还请大师给在下详指一条去往冰火山的路。” 酒和尚哈哈大笑,看了卫影一眼,才对李玄道:“这有何难。既然洒家打算交定你这个朋友,莫说是上山的路,就是要洒家陪你去,也是该当......只是还需老卫帮忙。”卫影奇道:“臭和尚别卖关子,但说无妨。”酒和尚闻言大喜,高声叫嚷道:“若是你肯拿出你藏了三十年的老陈酿,便是帮了李少侠......哈哈哈,喝了三十年的老陈酿,胜过天上神仙。当然,洒家也喝点,因为洒家也需要来点力量。”(。) 第一五三章 梨花陈酿 卫影闻言,神情无奈地对李玄道:“臭和尚是在趁火打劫。他做好了打算要帮你,却伺机要挟我。”言毕,又哈哈大笑道:“酒已准备好了。三十年梨花陈酿一坛和炖好的一大锅狼肉,等你们哩。”三人说话间,前堂小二已将炖好的狼肉端了上来。 李玄见狼肉摆满了一桌,有的被煮制成了热气腾腾的酱块。有的炖好,经屋外冷风吹凉,切成薄片,拌以香葱麻油。有的改切成了拇指丁与干笋、豆片及荷叶炖成汤......酒和尚看着满桌的狼肉,脸放红光,喜滋滋道:“这狼肉最是好东西。食之补五脏,御风寒,暖肠胃,填精髓......唉......可惜,那头狼王的一身好肉,李少侠没有赶上!”李玄淡淡笑道:“错过就错过了。今时,有您答应助我,比什么都强过百倍。”卫影听了笑道:“只闻此言,便可以看出李少侠是性情中人。来来,咱们先尝一下我珍藏了三十年的梨花陈酿如何。”言毕,从桌上一个极为精致的木盒中取出三只薄如纸片的瓷白小杯。酒和尚见卫影拿出来的酒杯,虽然瓷质细腻,晶莹温润,轻薄通透,品质非凡,但却才有核桃大小,不由大摇其头,嚷嚷道:“老卫小气。唉,看来你是舍不得酒,快快给我们换最大号的酒碗来。” 卫影闻言,扑哧一笑道:“臭和尚喜欢牛饮。你怀此心思来饮梨花陈酿,可惜好酒了。” 李玄见卫影倒在白瓷杯中的梨花陈酿,比寻常老酒粘稠许多,被门外雪光照映,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琥珀光泽,可见确是佳酿。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如此佳酿,非但没有浓郁芬芳的酒香,才近鼻端,反而有股怪异的气味。这怪异的味道是什么呢? 梨花陈酿竟有股似药非药的气味! 卫影将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抬头见李玄端坐如钟,凝神观酒,并没有执杯要饮的意思,与酒和尚对望一眼,微微一笑道:“此酒名曰梨花陈酿,其实并非含有梨花,而是以五种上好谷物,三种深海圣品及千年老参、西陲枸杞、人形何首乌酿制。 所谓梨花,是指每到梨花盛放时节,必须在阴凉通风所在,打开酒坛,以五台山神龙木特制的酒棍,顺时搅动九九八十一圈,然后封坛沉淀。直至来年梨花盛放时节,再次开坛,以神龙木棍逆势搅动九九八十一圈。如此往复循环,十年才成此酒。 不是我卫影显摆,这精心酿酒的十年间,必须小心翼翼,不能稍有差池。否则,浪费了名贵酒材不说,单就耗费的时间,再无法挽回!因而,此酒贵在时间与心思上,至于酒是否名贵倒在其次。”说着,长长吐了口气,好似要将十年的辛苦吐出。 李玄不懂酿酒,听闻此酒酿制如此麻烦,不由暗暗咂舌,端起酒杯,不免想起自己在藏剑山庄,水姊姊让自己随树婶去酿酒,当是他还以为要去出苦力,用五谷去酿酒。岂知竟是石婉柔绞尽脑汁精心安排,为自己疏导任督二脉,提升内力的善谋。 他心下暗道:“按卫掌柜所言,这种酿酒之法,确是很难。且不说梨花陈酿滋味如何,仅其中所费苦功与心血,可见酒之珍贵。嗯,如此好酒,他竟舍得拿出来招待我,其心意可谓赤诚。”卫影见酒和尚迫不及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由大呼可惜。酒和尚不理会卫影的嗟叹,咂摸几下嚷道:“这酒味道怪怪的,而且酒味太淡。”言毕,见卫影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脸色通红道:“好酒,真是好酒啊!” 李玄见酒和尚如此样子,不由暗笑,忙也端起酒杯饮了。这小杯梨花陈酿饮下,他只觉胸腹瞬间似被异物填满,不但憋闷,且有烧灼之感,正自暗惊,又发觉这种不适之感,突然又消失无踪。卫影见李玄饮下梨花陈酿,脸色陡然变的赤红,却在霎时间又恢复如常,不由讶异非常,问道:“李少侠,你感觉这酒的滋味怎么样?”李玄微微一笑,学着酒和尚的口气道:“好酒啊!真是好酒,确实是好酒啊!” 卫影闻言哈哈大笑,道:“能得二位夸赞最好。”言毕,也端起酒杯,却是慢慢小口品着,直到喝完最后一滴,这才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好酒,是要慢慢品啊!” 他放下酒杯,又给李玄斟满,道:“这酒弥足珍贵,最适合英雄喝。至于臭和尚,还是少饮吧。”酒和尚闻言故意生气道:“为何洒家却要少饮?”卫影怪笑道:“因为你是出家人啊!”说着,取过一只大碗,把剩余的梨花陈酿全部倒了出来,推到李玄面前,满脸诚意道:“李少侠年纪轻轻,却是卫某人见过最具英侠气概之人......呵呵......你若肯把咱当做兄长,就请不要推辞。”李玄见卫影异常诚恳,心下感动,可如此好酒岂能自己独享!再三推却,怎奈卫影总是不依不饶,只能勉强饮了。卫影见李玄将梨花陈酿饮完,甚是愉悦,起身取过身侧一大坛高粱烧,眨了眨眼睛笑道:“二位莫说咱家小气。这梨花陈酿来自不易,我酒窖中不过才有两坛,怎么着也要给我留些念想吧!”说着,在三个大碗中斟满了高粱酒。 酒和尚豪爽大笑,对李玄道:“你看看,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不但小气,还总留着后手。梨花陈酿......这种酒喝着闷得慌,不喝也罢......来来,若喝高粱酒的话,咱们就用坛子。”说着,‘砰砰砰’接连拍开九坛高粱酒的泥封,每人面前放了三坛,大笑道:“三坛酒下肚,我看看谁先趴下。”卫影见酒和尚豪情万丈,忍不住对李玄大笑道:“臭和尚喝酒,喜欢对着坛子狂饮。看来,我们如不相陪,显得小气了。”说着,紧了紧衣襟,单手提起酒坛,高高举起,对着坛口仰脖狂饮。 李玄早先与段啸天在客来喜对饮时,其实对自己酒量已有估算。他看了看高粱酒坛,见每坛至少有十斤左右,如此算来,三坛便是三十斤,微微一笑道:“三坛恐怕不够,我看再来三坛为妙。”卫影闻言,将手中空坛一抛,吃惊问道:“再来三坛,六坛?这……那可是六十斤啊!”酒和尚听李玄如此说,豪情大发,哈哈笑道:“妙极,妙极。六坛,来来,六坛......李少侠,你可越来越对大和尚的脾胃了。” 卫影见状,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三人推杯换碗,不觉已饮下三坛高粱老酒。酒和尚酒量极豪,而卫影也是不甘示弱。可让二人惊奇的是李玄酒量竟也极宏,对饮之间,不但谈笑自若,且是酒来必干。 不消片刻,三人将六坛高粱酒饮完。酒和尚越喝越兴奋,似没有醉意,不住往嘴里填着肉食,狼吞虎咽之时,还不忘使劲扯着卫影,大声嚷嚷,一定要他再拿十坛来。 卫影见状,似乎早已习惯,忍不住大笑道:“臭和尚的酒兴发作了,却莫纠缠着我。你也知道,咱们若要登上冰火山,越早越好。”李玄不解问道:“如此还要请卫掌柜详解。”卫影点点头,道:“这冰火山虽然不是什么阎罗大殿,但要穿过山下奇热的红石谷,半山处的断壁崖,必须拿捏好时辰。否则,就算天王老子驾临,也难平安过去。”酒和尚闻言,收起先前的狂豪,接着道:“老卫说的对极了。嗯,李少侠,你可知为何你没开口,我便知道你遇到的困难必然与冰火山上人有关吗?” 李玄问道:“却是为何?” 酒和尚叹息一声道:“冰火山丁乾坤虽然人不多,势不众,但却在这百里内多行恶事。且不说他们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单就取人心肝,用童男童女之鲜血炼丹一事,已惹得人神共愤。”李玄闻言,想起黄大同曾说过丁乾坤因修习内息不慎,差点走火入魔,只能靠阴阳浮生合和酒及一些丹药来平衡阴阳内息。看来以童男童女鲜血炼丹,必然是真的。他愤恨道:“如此没有人性,难道就没人制止他们么?” 卫影闻言,叹息一声,不住摇头。 酒和尚看了卫影一眼,面露愧色,缓缓道:“且不说这老贼武功极为怪异厉害,单就他手下金神、银神、冰河、火河、冰峰、火峰也厉害的紧。你可知,洒家曾和老卫联手与他们相斗过。嘿嘿,这六人分开,单人的武功虽不及我们,但若联手一起展开阴阳合体阵势,我们俩却不是对手。”长长叹息一声,神情间愤恨而无奈。 李玄闻言,只淡淡笑道:“这六人已不足虑。” 酒和尚奇道:“为何?”李玄道:“他们已被黄大同几人设置的暗器打得死伤不明。”酒和尚闻言怔怔了才又道:“原来如此。那就好办了......哈哈,看来丁老贼的死期到了。”卫影道:“这几年,我与臭和尚联手却不能灭了他们,深感惭愧。究其原因,便是身侧没有得力的帮手。否则,以他们的恶行,咱们早就应该登上冰火山,将丁老贼以及贼众消灭干净。”顿了顿道:“不过,李少侠才途经此地不久,丁老贼为何要去惹你呢?”李玄闻言,便简单的将黄大同等五人如何被杀死,阿莹、竹叶子、姚子空失踪不见诸事,说给酒和尚与卫影听了。酒和尚闻听松林五仙死了,惊得嘴巴合不拢。而卫影闻言,先是一惊,继而愤慨道:“松林五仙尽管古怪,但隐居此地,不但没有恶行,反而心存善念。唉......我们居于此地,只知道被他们救过的人无数,却从未听说过他们害人......唉,没想到他们竟然被丁乾坤的子弟害死了......”言毕,牙齿咬得咯咯响,唏嘘之余,已满面伤感。 李玄见二人伤惜松林五仙之死,暗道:“黄大同曾称酒和尚表里不一,还劝我莫被其外表蒙骗。哪知这二人竟对他们的死,如此伤心。看来是黄大同对酒和尚误会了。” 不觉已经酒干肉尽。卫影笑吟吟站起来道:“臭和尚,既然金银二神已受了伤,火峰其余四人生死不明,那么我们不但要给李少侠指路了,还要义无反顾的与他一起灭了丁乾坤。”酒和尚闻言,晃动着硕大的光头,道:“正是如此。机会很难得啊!” 卫影唤过前堂小二,低声吩咐几句,而后起身对李玄与酒和尚抱了抱拳,神色凝重道:“我想咱们不能再饮了......眼下,若我们不能早早到达红石谷,截住金银二神,将错失良机啊!”李玄闻言一愣,奇道:“为何?难道没有他们二人我们就不能穿过红石谷么?”卫影闻言大笑,极其神秘道:“非也非也!届时你自会知道。” 雪停,天地间不再混沌。远山近树,如被覆盖了一层晶盐,被亮而不暖的阳光映射,闪亮而澄清。三人出了万客酒楼,各自骑上小二备好的马匹,出了离离集中心大街,一路向南奔去。经过此次聚酒,李玄已被酒和尚与卫影的热情而感动,暗暗道:“人生无常,俗世之事翻云覆雨,如那些损人利己,不顾情意,刀剑相向之事,数不胜数。若有幸在尘世结识到几个好男儿好知己,愿一起共赴患难,不离不弃,实属不易......哈哈......老天待我不薄,竟同时结交了两个不错的朋友。” 李玄此时被冷风一激,酒劲上涌,虽口干烦躁,却清醒不少。他见酒和尚与卫影打马在前,伏低身子,以减少风阻,增快速度,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搂紧坐骑,扬鞭快追。不知向南奔出了多远,只见道路两侧山势越来越险峻。路太艰险,三人不得不弃马步行。一路上,酒和尚展开轻功,头先带路,李玄居中,卫影断后,接连翻过三座巍峨的山头,来到一处没有山路的山谷。酒和尚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情势,确定好了方向后,将随身戒刀拔出,沿着谷底,挑拨荆棘,继续往前行。 施展轻夫,除了纵跃之间身形必须柔韧协调外,丹田气息是否浑厚悠长,也至关重要。 李玄见酒和尚在前,摆臂狂奔,大袖飘飘,步伐豪迈至极。虽因其身形高大壮实,每迈一步足印极深,但他功力扎实,步伐有力,丝毫不影响奔速。而在自己身后的卫影则恰恰相反,一路紧随其后,每跨一步,都弓着身形,起跃纵行之间,足痕极浅。由此可见,卫影内力虽不如酒和尚浑厚,但身形柔韧协调性却比他高明些。 卫影走在最后,看得更真切。 他见自己与酒和尚用尽全力,才勉强做到三人同行,而李玄昂首迈步,不徐不疾,一路奔行时,似闲庭信步,毫不费力而行,不由暗暗吃惊,心道:“他不但内力浑厚悠长,而且吐纳自然,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成就,当真是少见。”而更令卫影惊异的是,李玄飞纵起跃之时,足印不但轻浅的几乎没有痕迹,即使略有痕迹,竟是忽尔左深右浅,忽尔左浅右深,变幻莫测......三人踏雪剪枝,好不容易走出谷底,待转过一道怪石林立的高大险峰,这才望见一片满是火红山石的空旷山谷, 这片山谷周遭里许,杂草不生。其间红色山石甚是奇特,横七竖八的满布在两山之间,诡异非常。李玄见这些山石高者约有十丈,最小的也有两丈高,如被天神在山谷中塞满了火炭,又似地府火炉倾倒在此。三人还未近前,已感到热气逼人。难道这便是卫影说的冰火山第一个险要之地,红石谷么?他提气急纵,追上酒和尚,问道:“大师,我们已到了红石谷么?”酒和尚点点头,低声道:“咱们稍待片刻。如不见金银二神回来,便只能枯等下去......看看,是否有飞鸟渡过红石谷上空。” 李玄奇道:“飞鸟,渡谷?这是为何?” 卫影此时也已追上来,微微喘息片时,接过话道:“等待一会儿,即使没有飞翼鹏鸟飞过,若有小的飞鸟飞过山谷,亦可证明红石谷的温度降了下来。”李玄惊道:“难道红石谷温度高时,能够热落大小飞鸟么?”卫影神色凝重,点点头叹道:“岂止能够热落飞鸟,就是我们靠近半步,也会被烤成焦炭。”顿了顿才又道:“我先前说过,想要平安穿过红石谷,若不能在此截下金神和银神,那么只能看运气了。嘿,你看,这周遭数里范围是不是没有积雪,嘿嘿,这都是因为红石谷的地下有一条火焰河,河中流的不是水,而是一种可以融化万物的赤红铁流的缘故。” 李玄闻言,猛然记起《万世野闻》中曾提及东海之尽头有海山喷火,其状若火炕烟囱,时常会喷出铁流的浆液。这浆液不但能融化万物,而且还能填平峡谷抹平高山。看来,红石谷底的火焰河流一定与东海火山喷涌的浆液相似。这该如何是好呢?(。) 第一五四章 心狠手辣 酒和尚仰望着天空,似乎有些焦躁。 李玄听酒和尚仰天喃喃自语道:“如要驾驭飞翼鹏鸟,须有相当的内息与定力。金神和银神若受了伤,必不敢早早赶到这里,该是要等内息恢复七八,才会来这里。但都这般时候,为何却还没来呢......”李玄大感奇怪,问道:“飞翼鹏鸟?难道他们来不来,与飞鸟有关?但若没有飞鸟,我们便要在此一直等下去么?卫掌柜,红石谷白日温度奇高,且要观测是否有飞鸟渡谷,我们为何不夜间穿行过谷?” 卫影摇了摇头,叹息道:“夜间穿谷?嘿嘿,兄弟不知,夜间谷中其实比白日还凶险。” 他指了指那些高大不一的红色巨石,声音颤抖道:“夜间,这些红色巨石会变的更诡异。”他见李玄满脸不解,又道:“这些石头在夜晚,不但会匪夷所思的自行移动,而且还会发出鬼一样的嚎叫,若是有人胆敢进入谷中,不小心被夹在其间,必死无疑。”李玄闻言吃了一惊,问道:“若按照您这样说,那么住在冰火山上的丁乾坤与金银二神以及诸人下山又该怎们办?难道要飞下来不成?这个说不通啊!” 卫影阴沉道:“冰火山山顶上不过才住了丁乾坤几个人,其余帮众都散布在山下各处。丁乾坤有严令,山下帮众未得命令,一律不准上山,而山上的弟子如要下山,必须到丁乾坤的鸟棚中牵领飞翼鹏鸟,才能下山。”李玄暗道:“酒和尚和卫掌柜反复提及飞翼鹏鸟,这又是什么大鸟呢?”沉吟片时,问道:“飞翼鹏鸟是何物?”卫影叹道:“飞翼鹏鸟是世间少有的神鸟,每次能驮三人,冲天可达八百尺,直飞可行几百里而不知疲惫。嗯,说它们是神鸟,毫不夸张,绝对是世间少有。” 李玄咂了咂舌,道:“有了如此神鸟,他们自然可以自由穿谷......怪不得金神六人能急速下山来,将松林五仙围住呢......既然红石谷到了,可冰火山又在哪儿呢?” 卫影指着红石谷远处,一个若隐若现的灰色山尖道:“终年藏在云雾里的就是冰火山。” 李玄闻言,极目望去,仍看不出山的轮廓,喃喃问道:“红石谷距离冰火山有多远?”卫影沉吟道:“不过只二三十里左右。”李玄吃了一惊,道:“怎么看上去好似百里之距呢?”卫影大笑,道:“那是因为冰火山太高,直插云霄的缘故啊。”顿了顿又道:“冰火山的东、西、南三面刀削斧劈,离地垂直距离不止万丈,飞鸟生畏,仙猿难攀,只有北面尚可勉强登上。因这山形状好似矛尖,所以本地人也称之为矛山,只是后来被丁乾坤霸占了,才改名为冰火山。”李玄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为何之前向老猎人打听时,对方会摇头不知冰火山,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卫影接着道:“冰火山除了惊奇险峻,山顶还有一个阴阳汤池,唤作冰火汤池......这个冰火汤池可谓千古第一奇观。原因是池中之水终年一半沸腾,一半奇寒,两水虽共处一池,却不曾交融......”二人正说着,突见酒和尚‘呼’的站了起来,面现喜色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你们看看远处,那是不是金神与银神来了?” 李玄顺着酒和尚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见金神和银神骑马匆匆而来。若说之前的金神,纵不算器宇轩昂,但在狂傲气场的支撑下,看上去也是不俗。可如今不但精神萎靡,甚至手脸都脱了一层皮,远远看去,狼狈至极。而银神虽然体肤完好,但却手脸却是青乌的可怕。二人从马上跃下来,俱支撑不住身躯,簌簌摇晃不停。酒和尚见此,既兴奋又紧张,转头看看卫影,眸中不但充满杀机,且还有一种难以解读的深意。此情此景下,自是不能发声说话。酒和尚将身子伏低,转头对李玄与卫影做了个手势,示意三人包围过去。待见李玄与卫影自左右两侧分别围过去时,便也猱身一跃,向前滑出三四丈,悄无声息的向毫无察觉的金银二神靠过去。 金神、银神哪知李玄三人已到了谷外。 二人下了马,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金神见并无异状,这才抠抠索索从怀中取出一支长约半尺的黄铜管,将管口对准云遮雾挡的冰火山方向,又取出火折,将黄铜管顶端的引信点燃,嗤嗤声中,只听‘咻’的一声急响,一道闪亮的火线快速窜向天空。片时之后,天空深处才传来‘嘭’的一声闷响。银神见金神发射完毕,捡了块石头坐下,晃了晃乌青的脸庞,恨恨道:“他奶奶的,咱们这次可是吃了大亏......唉,没想到你的阳息被那小子逼回丹田,竟然会将皮肤都烧伤......咱们......回去如何向老大交代啊?”金神听银神说着,尽管有向自己讨主意的意思,但也有笑话自己吃了大亏的意思,咬牙冷哼了一声道:“作为老大最信任的人,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的阴息被逼回后,如坠冰窟,想来真是惭愧啊!”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如何交代,倒简单得很。我会告诉老大,因有人泄露机密,才让松林五个怪物有时间约来帮手,将咱们伏击。”银神奇道:“明明是那小子武功厉害,不但将我们挡住,还将你我阴阳内息逼回,加上黄大脑袋施放暗器,才将咱们伤成这样。哪有人告密呢?”金神不住大笑,问道:“难道你没有告密么?” 银神闻言吃了一惊,怔怔片时,已醒悟过来,惨然道:“我告的密?!你打算如此诬陷我么......哈哈哈,我已明白了。” 金神阴森森的冷笑,道:“你明白什么?” 银神咬牙道:“如今,冰峰他们四人死了,而我若再死了,老大就只剩下你一个可用之人,那他全身的本领也只能传给你......哈哈,金神啊,这就是你要诬陷我,趁机除却我的原因,对不对?”金神得意大笑,扭曲的表情让那张脱掉皮肤的脸更加难看。银神见他如此表情,感到惊恐,道:“金神,你武功虽比我高出半筹,但眼下受的伤却比我重,哼哼,你要杀了我......哈哈,想杀我没那么容易的。” 金神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张丑陋的脸更加丑陋,道:“你错了!今儿早上我趁你行宫疗伤时,已在你水食中放了一点点佐料就一点点啊!对啦,待飞翼鹏鸟赶来时,你必会毒发身亡,然后,我会将你丢入红石谷中,化成灰,神不知鬼不晓。” 银神闻言嘶声道:“你好狠,我和你拼了。” 二人正要火并,却听身后一人大笑道:“我原本以为这二人即使受了伤,也不太好对付。没想到,原来还藏有这么一出蹩脚戏。”金神和银神闻言,大吃一惊,游目四顾,齐齐高声喝道:“是谁?鬼鬼祟祟,还不赶快现身......”话音未落,只见酒和尚阔步而出。二人见了酒和尚,齐声道:“是你!臭和尚,到这来送死么?” 酒和尚仰天大笑,摇着铮亮的脑袋叹道:“为何你们也叫我臭和尚?我很臭么!嘿,好戏还没开场,你们两个小丑却先登场了......哈哈,我看送死的将是你们吧。”说完,指着银神,得意洋洋道:“你的毒快发作了。让我看看,你将怎么个死法。” 银神闻言,惊恐的后退一步,看了看金神与酒和尚,大声道:“难道你们二人早有勾结,要置我于死地?果然卑鄙,你们果然卑鄙!”他话音刚落,又发现距离自己十几丈外,左右两侧,李玄与卫影不但也现身出来,而且正不徐不疾向这边走来。 酒和尚听银神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不由‘呸’了一声,不屑道:“谁稀罕与他合谋......你该不会忘了,去年你们曾与丁乾坤一起,抢我地盘,杀了我十几名兄弟。” 他言语未毕,忽然记起李玄在身旁,不由恨声道:“你们不是爱吵架么!那就到阎王殿去吵个痛快吧!”金神望见李玄现了身,惊愕之余,似难以置信。他扫视了一下酒和尚与卫影二人,见对方嘴角挂着古怪的笑意,不由喃喃道:“仅和尚和掌柜二人已难对付,何况还有一个可以力敌阴阳阵势的小子......哈哈哈哈......既然在劫难逃,不如赌上性命,拼个你死我活。”他对横阻在自己面前的酒和尚微微一笑,叹息道:“很早以前我就劝过老大,不要得罪像你这样阴毒之人。但他老人家不听,唉......死就死吧,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口中说着,突然仰天长啸一声。李玄听这啸声似悲似叹,如哭如泣,正感到奇怪,却听卫影喝道:“这啸声是在暗示飞翼鹏鸟莫来接他......臭和尚,还不赶快出手去阻止他。” 酒和尚闻言,虎吼一声,凌空拍出一掌。 金神此时岂敢与他正面交锋,斜身一闪,躲在马后。与此同时,只听砰地一声,酒和尚这一势大力沉的掌力,全部击在马腹侧部。健马悲嘶一声,横着摔出三五丈远。 银神见酒和尚一掌便将几百斤重的骏马击出三五丈,面对这等力道,他岂敢停留!银神身形一晃,撒腿便往远处一片乱石中逃去。他反应虽快,却怎比得上以逸待劳的卫影快!银神才纵身跃出丈许,眼前一花,已被卫影将衣领揪住,踹倒在地上。 按说银神在冰火山六大高手中排位老二,武功自然不弱,纵然受了重伤,也不至于被卫影一招制住。可他天性谨慎,之前又接连被李玄在松林五仙屋内及屋前击败,信心早已崩塌,加上现在中了金神的慢性毒药,当面对李玄、卫影及酒和尚三人形成的包围圈,不免心寒沮丧,斗志全无之下,哪有心思去抵挡气势如虹的卫影! 卫影制住银神,斜身跃起,扑向金神。 金神见自己的坐骑被酒和尚一掌击飞,岂敢再停留!大喝一声,拔身便往另一侧逃去。 酒和尚和卫影哪能放他逃脱!呼喝声中,纷纷出招拦截,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金神突然变得厉害无比,不但在三跃两纵间躲过酒和尚的连环两掌,且还闪身避过卫影的凌空一击。李玄见了,暗自惊讶,心下道:“凭着酒和尚和卫影的身手,竟然拦不住受了内伤的金神?”他足尖轻挑,将地上两枚拳头大的石块挑起来,凌空跃起的同时,双掌连拍,‘呼呼’两声过后,石块疾飞出去。酒和尚和卫影见金神已在十几丈外,正啸声连连,想包围过去,见两枚石块在李玄掌劲的催动下,如天际流星,更似神弓射出的羽箭,飞向金神。金神遭受夹击,展开丁乾坤所授的阴阳步法,巧妙闪过酒和尚和卫影的围势,还没来得及得意,却听背后风声劲急,慌忙斜身向右跃开,但没想到,李玄催发出的两枚石头,似有神人之灵性,‘啪’的一声,在空中相互碰撞后,竟突然改变方向,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脊上。 卫影呼喝一声,向前跃出丈许,见金神已被李玄飞石击倒,不禁喝彩道:“李少侠还会使鬼手手法?”李玄淡淡笑道:“徒有其表,只借鉴而已。”金神摔倒在地,口中狂喷鲜血,不住嘶声喊道:“你们要杀我么......哈哈......快快上山去啊......酒和尚、卫影你们......”酒和尚不等他说完,抽出腰间戒刀,咔嚓将其头颅割下,抬脚将他的尸身踢入红石谷中,喃喃道:“待会你老大也会成为洒家的刀下鬼。”口中说着,阔步走到银神身旁,挥着滴血的戒刀喝道:“赶快发出啸声,召唤飞翼鹏鸟,要它火速赶来此地。”银神见金神死状惨极,岂敢再抵抗,忙提足一口气,仰天长啸。李玄见酒和尚满面煞气,高大的身躯如降魔伏虎尊者,威风凛凛,不知为何,心下竟突突直跳,正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掠过心头,又听银神长啸一声。这声长啸尖锐高亢,起伏有节,似歌似决,似乎隐含人语之音。 啸声发出盏茶功夫,只见朦胧的冰火山深处,飞来一个灰色小点。这个灰色小点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变成一个体积巨大的鸟形。但飞翼鹏鸟飞近,却并未落下。它展开一丈多长的巨翅,在空中高低盘旋几次,不住向地面诸人发出‘咕嘎咕嘎’的怪叫声。酒和尚见状,心中一动,上前踏住银神,森森道:“它为何不落下来?” 银神惊恐地看看酒和尚手中的戒刀,道:“这鸟极具灵性。它或许看见了金神的尸身,已心生恐惧吧。” 李玄闻言,心感窦疑,见酒和尚与卫影已经一脸不耐,四目中杀机隐隐,便盯着眼神闪烁不定的银神,沉声道:“银神,莫要耍什么花招。就眼前情势,你已在劫难逃......不过,你若能将它呼唤下来,再告诉我们如何驱使这神鸟,便饶你不死。” 酒和尚点点头道:“银神,洒家不杀你。你快快将它唤下来。”说着,将戒刀收还入鞘。 银神闻言,毫不理会酒和尚,转而嘶声对李玄道:“好吧。我虽然不相信他们二人,但对你却信任。”李玄奇道:“为何?”银神哈哈惨笑道:“我与他们二人相斗多年。他们有几根弯弯肠子,我岂能不知?嘿嘿......就凭你不肯舍弃初次相识的黄大脑袋五人,便可判定个君子。嗯,既然能遇到君子,那我就拿性命赌一把啦!” 酒和尚听银神不但啰嗦个没完,甚至还当着李玄的面,贬低自己和卫影,不由怒从心头起,大喝道:“你找死么!”卫影伸手拦住酒和尚,冷笑道:“既然他相信李少侠,那就让他们之间完成君子的诺言。”银神依旧不理会二人,对李玄道:“君子一言,可不许反悔!”李玄正色道:“不反悔。”银神喜道:“那我将驾驭飞翼鹏鸟的口诀告诉你,同时你要将我扶上马,让我离去。”说着,让李玄附耳过来,低语几句,待见李玄听完,一脸疑惑,便笑道:“你若不信,先试试将它召唤下来。”李玄闻言,气沉丹田,仰天长啸数声,果然见巨大的飞翼鹏鸟闻声后,在空中兜转几个圈,缓缓往这边飞落。世间无奇不有,李玄是第一次见到飞翼鹏鸟。(。) 第一五五章 飞鸟断崖 飞翼鹏鸟像一片灰色的云朵,从高空缓缓飞落下来。李玄见飞翼鹏鸟身材巨大,威武凛凛的鸟首左顾右盼,一支利如钢凿的鸟啄泛着森森寒光,一双大如核桃般犀利的双目看向三人,煞气隐隐,最为奇特的是硕大的鸟首羽毛下竟藏有一对尖形的肉红色的双耳。飞翼鹏鸟结实匀称,站在距离李玄三人十几丈外,一双粗短有力的爪子纹丝不动,昂然傲立的样子,像极了威风八面的将军。若从其形似鹰爪的双足至鸟首算起,尽管它不过常人高矮,但当其将丰满的双翼展开,左右横向之距竟有三丈多长。卫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奇特的飞翼鹏鸟,整个人放着异样的光彩,喜滋滋的赞叹道:“之前只闻其声,如今可算近距离见到你神骏的模样了!” 卫影说着,便想上前伸手触摸它,但没等完全靠近,飞翼鹏鸟一双犀利的双目突然射出两道幽冥的蓝光,与此同时,‘咕嘎’一声怪叫,丈余长的左翼一伸一缩,‘嘭’的一声,将毫无防备的卫影扇的连翻几个大筋斗。银神见状,哈哈笑道:“活该,怎么没扇死这个伪君子!”酒和尚面现惧意,谨慎的伸手将卫影扶起,退后一步喝道:“银神,你奶奶的在捣鬼么?”银神狡黠一笑,正要发声指挥飞翼鹏鸟进攻酒和尚与卫影二人,却被身侧的李玄伸手点了哑穴。李玄定了定神,一时间,竟忘了银神相授的口诀,高声喝道:“畜生,不得无礼......”呼喝着,正拟教训教训飞翼鹏鸟。岂知,飞翼鹏鸟听到李玄的高声怒喝,竟乖乖将双翼收起。 飞翼鹏鸟望着李玄,双目中的蓝光刹那间变得极为柔和。 飞翼鹏鸟如此变化,不但令酒和尚和卫影吃了一惊,连被点中哑穴的银神也难以置信。 其实,李玄也没想到,自己没用银神相授的口诀,只是随口呼喝,竟能收到如此奇效。他看了看飞翼鹏鸟,又看了看银神诧异的表情,突然醒悟。看来银神只是将召唤飞翼鹏鸟飞落的口诀告诉了自己,而后面‘莫动、伏低、起飞’三句口诀必然是假。他将银神的穴道解开,问道:“你是不是骗了我?”银神乌黑的脸庞泛着难以遮掩的羞愧之色,笑道:“兵不厌诈。唉......我本想借飞翼鹏鸟之力,灭了你们。看来天要亡我......不过让人奇怪,怎么你胡乱呼喝,便能让它不动呢?” 卫影不等李玄回答,捂着摔痛的胳膊叹道:“若是我猜得不错,它必是畏惧李少侠的神功,所以才不敢妄动。” 李玄闻言,心中一动,暗道:“它畏惧我!为何会畏惧我......啊呀,难道是因为我体内有鸡冠巨蟒的精血,或是因为天仙花树、红冰果......或是因我救过龙鳞鱼的缘故......”他怔怔地看着飞翼鹏鸟,却未留意身后的酒和尚已然抽出了戒刀。 酒和尚冷笑道:“既然李少侠能降住这扁毛畜生,还留你何用。”言毕,将银神提起,手起刀落,把他头颅割下。李玄闻声,待要劝阻,却哪来得及,不由叹息道:“大师行事怎么如此鲁莽呢!唉......此人虽然奸诈,但我已经答应不杀他,如今你杀了他,我岂不成了言而无信之人!”酒和尚脸色一红,嚷道:“若留奸诈之人在世,便是对良善之人不公。既然你能降服这扁毛畜生,我们更不能将此人留下,否则......否则会招惹来烦恼啊!”卫影点了点头,道:“臭和尚说的有道理。李少侠,你想想,即使银神告诉你的口诀是真,倘若我们将他放了,等飞翼鹏鸟载着我们飞到半空时,银神只需在地上召唤它,让它俯冲,我们岂不被摔成肉渣!” 李玄闻言,顿觉卫影说的有道理,但看着银神的尸身,心下仍觉得酒和尚太过狠毒了。 卫影见李玄不语,又道:“咱们若要安然无恙的登上冰火山,还需靠这飞翼鹏鸟。李少侠,你能不能试着让它伏低身子,让咱们上去?”李玄点了点头,叹息道:“既然口诀是假的,就不能再用。让我试着做个手势。”言毕,对飞翼鹏鸟挥了挥手,示意它将身子伏低。飞翼鹏鸟看了看李玄,先是昂首不动,片时才动了动双足,显然犹豫不决,又似乎有些明白。它缓缓地靠近李玄,竟真的将身子伏低下去。 卫影见状大喜,与酒和尚对望一眼,轻声对李玄道:“你先上去,我们才有机会上去。” 李玄知其心思,若三人齐齐跃上鸟背,或会惊着飞翼鹏鸟,便伸手抚了抚飞翼鹏鸟的羽毛,喃喃道:“如此就委屈你了。”言毕,纵身轻轻跃上。酒和尚与卫影见李玄跃上后,飞翼鹏鸟并无反抗之意,心下暗喜,便紧随其后,先后跃上了飞翼鹏鸟。 飞翼鹏鸟载着三人,恍若无物,仍一动不动。 李玄在前,搂紧飞翼鹏鸟颈项,轻轻拍了拍它的羽毛,附在耳畔道:“能否载我们飞上山去?”飞翼鹏鸟如闻神语,‘咕嘎咕嘎’低鸣几声,而后缓缓将双翼展开,先是在高低起伏的山石间奔跑几圈,随着奔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才猛地扇动双翼,呼呼升腾起来。李玄三人见飞翼鹏鸟越飞越高,渐渐地,脚下红石谷变成一片砂砾,几里外的连绵杂树亦变得低矮如草。同时,耳畔风声呼呼大作,如棉白云擦身而过,阳光似乎变得不再遥远,伸手可及,突然间,一切变得神奇起来。 朦胧模糊的冰火山越来越清晰。坚硬如铁的岩石和遒劲昂扬的劲松,盘曲如铁的藤萝与笔直刀削的崖壁,已出现在眼前......飞翼鹏鸟识得上山路,不等李玄指挥,已稳稳的落在一处断崖石桥前。它轻轻一抖,李玄三人便如滑落的羽毛般飘飘然从其后背滑下。飞翼鹏鸟低鸣几声,在李玄身畔摩擦几下,亲昵的犹如恋人重逢,更似难舍母亲的游子,在原地圈转几次,‘咕嘎咕嘎’低鸣几声,才飞身离去。 卫影与酒和尚看着飞翼鹏鸟庞大的身躯消失在迷雾中,对望一眼,惊地难以合拢嘴巴。 李玄望着飞翼鹏鸟离去,心下暗道:“我自斗杀鸡冠巨蟒以来,所遇的神物中,除了龙鳞鱼,也就是这飞翼鹏鸟了......奇怪,若说龙鳞鱼赐我解毒宝珠助我打败风行雨,或是因为我曾救过它的孩子,但这只飞翼鹏鸟却为何也神奇的依顺于我呢? 早先石婉柔曾说我是头顶星辰之人。假如她说的是真,那么头顶星辰之人便非凡俗。而今,这俩神物分属天上水底,可谓千古罕见的圣神灵物。难道我与圣神灵物之间存在冥冥关系么......哎呀......飞翼鹏鸟为何只飞到这里,却不再上行了呢?” 酒和尚见李玄冥思不语,道:“你是否在奇怪飞翼鹏鸟飞到这里,不再往山上飞去呢?” 李玄点点头,喃喃道:“确是奇怪至极。” 酒和尚哈哈大笑,道:“红石谷到这里,以距离算起,虽不过二三十里,但若以高度算来,其实不止千丈。嘿,飞翼鹏鸟能驮负我们三人到此,已算世间神鸟之王了。” 他指着前面一处断崖,继续道:“由此往上,山崖不但直立如刀,而且风势劲急难测,纵使飞翼鹏鸟神灵,却也再难上行。所以,我们不得不再次面对生死艰险之地。” 李玄听罢,举目往前方望去,见前方云雾遮蔽的十几丈处,果然有道深不见底的断崖。 断崖宽约十几丈,被几根山树搭建的简易木桥相连。此时,正有呼呼冷风吹过断崖,木桥发出‘咯吱咯吱’瘆人的响声。这响声即使生发在平地,也足以让人惶惶不安,更何况此时出现在这断崖上!若要上山,必须先过了断崖,若要过了断崖,必须经过木桥。可眼前这座木桥结构简单,不知被风雨雪雾侵蚀了多少年,早变得腐朽不堪,倘若一脚踏上,有一点点意外,沦为万劫不复,恐怕只在呼吸之间。 若说此等险状,能阻止寻常江湖人士通过,但无法阻止李玄与酒和尚、卫影三人。三人之所以停下脚步,不敢踏上木桥一步,皆因木桥另一端,隐隐有飘忽人形出现。 无论谁踏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木桥,必死无疑。 卫影见状,低声对李玄道:“这便是冰火山第二道险关,断壁崖......果然是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啊!”李玄点点头,道:“有人拦在桥的对面,我们如何才能过去呢?”卫影还未应声,身侧的酒和尚搔了搔硕大的光头,叹道:“过不去,如此状况,绝对过不去......即使硬闯,对方只需展刀砍断木桥,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李玄喃喃道:“若有绳索就好了。”卫影奇道:“你可凭着绳索之力飞跃过去么?”李玄点头道:“倒可以试试......咦,二位请看,这个人形是不是假的?” 酒和尚闻言凝目看去,果然见桥端的人形晃晃悠悠,站立不稳,好似脚下无根的浮萍。 李玄心下挂念着失踪的阿莹、竹叶子与姚子空,不敢怠慢,紧了紧衣衫,低声道:“我先去试探一下,若过不去,坠下山崖,还请二位想办法在山上找到我失踪的三位朋友,更别忘了替松林五仙报仇。”卫影闻言,将身外长衫脱下,‘嗤嗤’声中,将其撕成指宽的布条,系在李玄腰间,叹道:“想来此绳不一定能承受住你的体重,但危急之时,半根稻草亦会有汪洋巨艇之功效。”李玄感激地看了看卫影,暗赞其急人急智之才,随后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看准晃动的人形,低喝一声,奋力掷出。与此同时,掠起的身形犹如发射出去的利箭,飞向断崖的桥端。 只听‘嘭’‘呼’的两声响过,李玄几乎与石块同时到了对面。两种声音才落,已听李玄低声喜道:“二位兄长过来无妨,这飘忽的人形,不过是件挂在桥头的长衫而已。”卫影与酒和尚闻言大喜道:“这真让人意外。”说着,纵身跃上木桥。但二人轻功比李玄低弱,上了木桥,不敢加速,只能慢慢地小心翼翼的往断崖对面过去。三人聚齐,没想到冰火山第二道天险竟能如此容易通过。卫影与酒和尚看着李玄拿在手中的长衫,俱惊喜不已,齐道这次当真是侥幸。默然过片时,卫影才喃喃自语道:“这里为何会有件长衫......若是丁老贼的长衫,怎会落在这里?” 李玄闻言一怔,细看了手中长衫,不由地惊呼道:“这件长衫肯定不是丁老贼的......是我姚兄长的长衫。”卫影听了,吃惊道:“看来你朋友果然被丁老贼捉到了山上。”李玄将长衫揉成一团,咬牙切齿道:“定然如此。”酒和尚跺了跺脚,沉声道:“既然如此,还在这等什么......咱们快上山找丁老贼算账。”但上山路是一条仅可通过单人的陡峭山路,路的两侧不但枝桠穿横,且还有一些长着倒钩尖刺的荆棘,交错盘扎在路上。路或许因为终年被雨雾侵蚀之故,所以甚是湿滑难行。 李玄将手中长衫系在腰间,低声道:“小弟先行一步了。”言毕,丹田内息灌输双足,提气急纵。如此疾行,不知多久几时,早将酒和尚与卫影落在身后,不见了踪影。 但愿如此艰难到此,能及时救出阿莹与竹叶子、姚子空三人!李玄心中默默祈愿,又向上疾行了二十几丈,拐过三个急弯,穿过一大片云雾深处,发觉总算到了山顶。 山顶宽阔,被耀眼的阳光照耀,无论茅屋居舍、山树杂草、青石板路、微漾汤池......闪耀着高洁炫目的光芒。若有人将山顶比作仙境或孤绝的桃源,绝非夸张之词。 李玄哪有心思赏景,见远处五六座青石筑就的居舍,掩映在十几株不知名的高大树后。这些青石居舍虽算不上精致,但此时被白云环绕,清风抚摸,当真是诗意盎然。 此地风景绝佳,其实却暗藏杀机。他不敢大意,展开轻功,落地无声中慢慢前行。正行的小心,忽有阵风吹来,卷走迷雾,将幽幽药香送入鼻端。难道有人在熬药么? 李玄趁着风吹云开的间隙,举目望去,只见其中一座最高大的青石居舍中有淡淡彩雾从斜挑的窗户内袅袅飘出。他急掠过去,但还没跃到屋前,便听一苍老威严的声音道:“银童子,你到听云居舍去,看看丫头是否答应了......唉,若她再不答应,你就喂她十年索命丹吧。”被唤作银童子的人应了声,恭谨道:“师父,你真舍得喂她十年索命丹么?那可是无解的慢性药啊!”苍老威严的声音似乎不耐,斥道:“让你去,你就去,你个半大孩子,啰嗦什么,要讨打么?”银童子似很害怕,唯唯诺诺答应了声,推门而出。仅仅过了片时,苍老威严声音之人又道:“金童子,到断壁崖看看,大师兄他们回来了没有。哼......他办事可越来越不用心了......就凭松林中那五个怪物,能有什么厉害帮手?他们若有帮手,这些年早就替他们出头,给我麻烦了......臭小子,臭小子,你奶奶的,为何不快去?” 金童子小声道:“师父,适才飞翼鹏鸟回来了。我用您教我的飞翼鹏鸟语问过它了。它刚刚已驮负三个人上了山......我想......我想那肯定是大师兄他们中的三人。” 苍老威严声音之人怒道:“你想?你想的顶个屁用!哼,你是懒得走那段山路吧?若非老子还有几个时辰才能出关,早就起身揍你个懒蛋......滚滚滚,快下去看看。” 李玄闻声,闪身躲在一株参天古树后,待听到屋内金童子答应一声,推门出来,这才偷眼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道童,满脸恨意的往这边走来,一路上走着,一路嘴里不断咒骂道:“老不死的,整天就知道打骂人,等我的帮手到了山顶,一定会拆了你的炼丹炉,拔光你的阴阳胡子,打散你的老骨头,看你还敢猖狂!” 李玄听了,暗道:“这个小童子还有帮手来山顶?嘿嘿......小童子对长者大不敬,转过身就敢骂师父......啊呀......屋里苍老声音之人让银童子去看的人,会不会是阿莹他们呢?若是阿莹他们,我可要赶快去救他们......不对,银童子为何出了屋子后,向山崖边缘去了?难道听云居舍是在山崖边上?”正胡思乱想,见金童子经过古树。李玄想也没想,出指如电,将其点倒并拖到树后,低声质问道:“屋内说话之人是不是丁乾坤,他捉住的人是不是在山崖边上?”金童子没想到树后面有人,被李玄点中穴道,动弹不得,惊恐地点点头,磕磕巴巴想要说话,又被李玄轻轻一掌拍晕过去。李玄得了消息,反手抽出神舞兵刃,观察了一下,正拟往山崖边缘过去,猛见微漾热气与寒意的冰火汤池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人。(。) 第一五六章 惊险恶斗 阴阳汤池旁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气喘吁吁,勉强追上来的卫影。 卫影见李玄将金童子击倒在地,似乎忘了正身处冰火山危险之地,不该大声叫嚷。他向李玄招了招手,高兴道:“李少侠,你好快啊......”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道夺目银光自青石屋内激射而出,不偏不倚,射向卫影。与此同时,屋内苍老威严声音之人怒喝道:“来人是谁!竟敢不知死活的到冰火山大呼小叫?” 李玄没想到思虑周全的卫影会发声问自己,还未及时用手势阻止,见屋内银光射出,飞向手舞足蹈的卫影,忙斜身一闪,袍袖一挥,浑厚的劲气登时将银光击落在地。 屋内苍老威严之人听风辨声,已经察觉自己射出的透骨银钉竟然被人中途击落,不由惊奇万分,‘咦’了一声,赞道:“是个高手......果然有高手来了。哈哈,老子忍不住了,实在是忍不住了,要提前出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在举手之间,将我潜心研制的机簧银钉击落。”李玄听他言毕,屋内传来‘蓬’的一声巨响,青石居舍一阵乱摇,一个古怪的老道跃了出来。老道跃出青石屋,二话不说,凌空一掌拍向李玄。李玄见他招式凌厉,而且是借着居高临下之势,岂敢大意。他身形一晃,左掌擎天一撑,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并战大式中反客为主的招式,迎了上去,同时右手神舞兵刃虚实并用,以从军行书法笔意中得‘撇’字诀斜斩过去。 这两招无论出手方位与力道,看似背道而驰,其实却是天生弥合,攻守之间严丝合缝。 老道凌空中一掌拍出,掌势雷霆万钧。他本以为李玄硬接此招,慌乱中不死即残,却没想到对方不但轻松应对,反而据地反击,忍不住怪叫一声,硬生生将掌势撤回,同时向前连续翻过三十个筋斗,这才勉强的闪过李玄‘撇’字诀中的无上妙招。 李玄见老道尽管仓促避过自己的招式,但无论机变能力或是身形功力,均属江湖一流,心下暗赞,收了剑式,待定睛看向老道时,却被他的容貌与神色惊得目瞪口呆。 若说这个老道似人似鬼,并不过分。 李玄见他身材不高大不魁梧,不胖不瘦,衣着极为邋遢,丝毫没有仙风道骨之气。倘若如此,还倒不稀奇惊人,而让他惊异的是,老道有些微曲的身躯上竟然顶着颗极为硕大且半红半白的脑袋。如此长相之人,莫说李玄没有见过,就连听也没听说过。他看着丁乾坤那张半红半白的脸,只见他无论耳朵、眼睛,甚至头发、鼻子、嘴巴都被分成了红白二色。如此怪异之人,除了感觉可怖,更让人感到恶心。 他抱了抱拳,朗声道:“前辈是丁乾坤么?” 丁乾坤眨巴着红白诡异的双眼,盯着李玄,喃喃道:“正是老子。嘿嘿,适才大呼小叫的人不是你,但劈落我机簧银钉的人却是你!”见李玄点了点头,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好内力。咦......刚才那个人去哪啦?”李玄闻言,也纳罕的环顾望去,见大树下不但不见了卫影,甚至被自己震晕在树下的金童子也不见了踪影。他心下虽感奇怪,可面对丁乾坤这样怪异不测的高手,容不得他有半分杂念。 李玄淡淡一笑道:“晚辈贸然上山......”丁乾坤怪眼一翻,沉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怎么到了山上,来到这里所为何来?”李玄朗声道:“我如何上山,咱们先放下再说。而我来到山上,是因前辈将我朋友劫上了山,我是来救朋友的。” 丁乾坤冷冷道:“为救朋友?你朋友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哼,是什么时候离开你,又是在哪里上山来的?”李玄道:“我朋友为两女一男,是在距离松林五仙木屋百丈的路上,被人强行带走。”丁乾坤傲然一笑,怪声道:“我看你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两女一男。我问你,你是如何上得山来?”李玄听丁乾坤说得斩钉截铁,不由一愣,也不理会他再次问自己如何上山。他将先前在断崖木桥捡到的姚子空的长衫,向丁乾坤扬了扬,道:“前辈莫要遮掩了。若是我朋友不在山上,他穿的长衫岂会落在断崖木桥处?”丁乾坤闻言,似乎极其不耐,沉声问道:“小子,我看你不是来找朋友,你是来找麻烦的......哼,金童子说,飞翼鹏鸟载了三人上山,看来其中有你了?奶奶的,金神、银神你们给老子滚出来......山上除了老子,就你们知道驾驭飞翼鹏鸟的口诀......快快滚出来,你们当中是谁,敢私通山下外人,带他们上山!”李玄见丁乾坤半红半白的脸,红的涨的更红,白的气的更白,厌恶道:“前辈这把年纪,是真糊涂,还是故作糊涂!哼,莫要扯东拉西,遮掩个没完!你是否将我朋友藏在山崖边缘的听云居舍了?”丁乾坤闻言暴跳如雷,喝道:“她是你朋友?奶奶的,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干孙子!”说着,眼中红白精光变幻不定,大喝道:“罢了罢了,你如何上山不重要。” 李玄听他不接自己的话,却话锋忽转,奇怪道:“为何?” 丁乾坤怒道:“因为我要拍死你。哈哈......你死了,我再找那两个逆贼问个清楚。”言毕,手臂突然暴涨半尺,箭步跃起时,势如猛虎闪电,径直向李玄扑来过来。 李玄早先在无尘山庄见过丁苍穹的身手,知他所使招式,完全凭借匪夷所思的轻功,飘忽不定的身形来辅助掌中蛇形钻天锥,同时还借助拳、掌、指、爪等千变万化的手法,出奇制胜。若以孪生兄弟心息相通而言,这二人功夫必定有七八分相似。 既然存了如此心思,李玄便抱定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寻机防守反击的打法,与之决斗。但等丁乾坤出手三招,李玄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原来丁乾坤不但出手招式刚猛,与丁苍穹飘忽繁复的手法截然相反,而且步法展动时,步步为营,固若金汤,属于沉稳凝重的路数。这样以来,李玄先前抱定的打法不得不临时改变。 可高手相争,若抢得瞬息先机,对其后战局影响极大。 李玄见丁乾坤连环劈出九掌,每出手一掌,皆含惊涛骇浪之势,层层叠叠中当胸袭来,急忙沉肩拔背,先以神舞兵刃封住其巨碾推进般的步伐,同时单手左牵右引,以从军行书法笔意捺、勾双字诀,混以天旋地转石洞中修得正、反涡流之手法,遇力克卸,逢劲巧化。其间虽被逼的连退九步,仍气不喘脸不红,身法稳凝异常。 丁乾坤见李玄面对自己苦心所创的涛浪九掌,竟如海中礁石,任你狂风暴雨袭来,巍然不动,不由暗暗吃惊,心道:“这是哪里蹦出来的混小子?武功怎会如此高强......丁老二前些天飞鸽传书,曾说遇见个百年难逢的少年奇才,难道正是此人?” 他狞笑一声,喝道:“小子,端是好身手。呵呵......快告诉爷爷,你唤什么名字啊?” 李玄见他招式不停,步步紧逼,红白分明的怪脸,因得意狂笑下,已然扭曲更甚,忍不住冷冷笑道:“知我姓名作甚?难道你要到阎王那儿告我阴状!丁乾坤,我劝你快将我朋友放了,否则十招之内必让你这破烂掌法和瞎子步法统统无用武之地。” 丁乾坤听他如此说,明知是激将之法,仍忍不住暴跳如雷,狂吼道:“何用十招,爷爷五招之内若不让你粉身碎骨,便放你下山。”要知武功之道,阴者为柔,若水之无骨,无孔不入。阳者为刚,若金之锋芒,无坚不摧。但柔者最忌拖沓无度,缺少内刚,其势必散。而刚者最忌焦躁,缺少里柔,因而折损。李玄见丁乾坤掌势猛恶,心念斗转,便生出激将之法,正是要他心焦之下浮躁冒进。他见丁乾坤果然耐不住激将,进攻时,招式大变,撤掌化拳之下,使出一种狂暴至极的拳法。 这套拳法是丁乾坤自《宝源秘笈》心法中所悟。 但这套拳法疯狂暴烈,丝毫没有《宝源秘笈》置死往生篇心法首语中‘阴由地来,我入其中,阳由天来,我以阳生。阴阳互缺,化为明空。阴阳互合,我自重生’的痕迹,正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另类武学理念。几个月前,丁乾坤虽将这套拳法招式构思完成,但为了能与自己修习的内家心法完美融合,他设关入住,计划闭关九九八十一天,将拳法拳诀进一步完善。但时至今时,还差三天。若非卫影出声呼喝,李玄一掌劈落机簧银钉,他绝不会提前破关。李玄哪里知道这套拳法是从《宝源秘笈》中悟到,且又完全不同。此时,他见丁乾坤施展开拳法,瞬间进入了疯癫的状态。他更不知丁乾坤一旦进入状态,出手之际,暴喝震天,不但声势夺人,且出手手臂上下直贯,如疯如魔如癫如狂,让受者如临高崖,如坠混沌世界。 李玄才与对方拳势触碰,感觉瞬间似乎坠落在劲风肆虐的空旷山野,天上地下,前后左右,俱都剧烈摇晃,随时随地,尽有被吹起摔下、旋动扭断、斜起歪落等不可预测之危险。他见招拆招,步步后退中暗暗叫苦,心道:“丁乾坤虽与丁苍穹为孪生兄弟,但武功却比其厉害多了......我若之前没有在藏剑山庄悟得书法笔意之要诀,懂得抵抗涡力之心法,没有被黄大同疏通任督二脉中积郁的血息,恐怕早不是其对手......”李玄脑际纷乱,足下不免迟滞,冷不防被丁乾坤一拳扫中胸部,剧痛之下,一口气还没有缓转过来,肩头又被一拳扫到。这两拳他虽避的及时,但却不得不连退五步,狼狈招架之际,脑际突然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斜身跃起,凌空中‘呼呼’还了三掌,道:“我有黄大同的炼丹秘方,你想不想要?” 丁乾坤闻言一怔,喝道:“在哪里?快快拿出来。”李玄从怀中掏出黄大同临终前交给自己的那块薄如蝉翼的纱绢,晃了晃,笑道:“它在这里。”丁乾坤一见之下,喜出望外,凝势不发,道:“好好......原来你小子手上有硬货啊!拿来吧,我可以饶你不死。”李玄嘻嘻一笑,跃开一步,借着刻不容发的间隙,深纳一口,气息调整过来,认真道:“你可饶我不死?唉......前辈错了,我来此不单单是为了救我朋友,也是来找死的......你若饶我不死,便遂不了我心愿。我若是遂不了心愿,恼将起来,说不定会将这块写满字的破布扯个粉碎。”丁乾坤闻言,这才明白他是在借机调整呼吸,暴跳喝道:“小子找死!”纵身一跃,合身扑了上去。 李玄见丁乾坤身形跃起,十指交叉,双拳合一,凌空击来,不由大笑,先是左三后二,急速退后,突然之间,又足下发力,步法右四前一,竟然出人意料的迎了上去。 丁乾坤人在空中,满以为李玄又要凭借轻灵怪异的身法与自己周旋,待见他急速后退,脑际飞转,瞬间将裹夹在双拳上的十成内力,收回三成,以便落地时可以更快捷的追击他。但他万万没想到,李玄才后退了两步,突然双腕交错,上下两掌一守一攻,化成半包围招式迎了上来。只听‘波’的一声闷响,李玄精心构思全力以赴的双掌,虎口似地将丁乾坤蓄含七成内劲的双拳牢牢衔住。这一变化是李玄有备而发,而丁乾坤却猝不及防。如此相较,尽管胜负难以分解,但势强势弱已然分明。丁乾坤暗叫不好,急忙催逼丹田内宏盛的刚劲内息,试图撑开李玄设置的虎口之势,可让他吃惊的是,李玄衔住他双拳的上下两掌,竟含极强涡流之势。 这种内劲旋动之法,岂不与自己相授金神等人的阴阳阵势类同么?这年轻人也会此法? 丁乾坤心念微动,但根本没有余暇思考,情知自己双拳落入这样内力涡流之中,除了比拼内力,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已别无他法。而李玄兵行险招,先是诈逃,其后突然反击迎上,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此番与丁乾坤交手,他尽管竭尽全力,将所学的三十六技击武功与从军行书法笔意之要诀合二为一,且还在相斗间隙,融进了生发、平衡、抵消涡力的三种心法,却仍被逼的不住倒退。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丹田内浑厚的内力无法通过任督二脉,传输到四肢。内息不通,一切技巧方法皆是徒劳。 要知他虽通过黄大同银针之法,逼出了淤积在经脉中寒热血息,但这一切顶多算是疏导,却并未彻底让任督二脉通畅。通达成畅,不畅则滞。目下,李玄任督二脉并非不通,而是不够通畅。其情势就好比丹田内有千军万马,征途中却必须经过仅可通行一人一马的峡谷,任你士气高涨,杀气满天,对前方吃紧的战事来说,依旧杯水车薪。 丁乾坤在失去赢得的先机后,落入李玄设计好的双掌涡力中,虽不断催逼内息,仓促间只能依靠剩下的七成劲力。而李玄丹田内息浑厚,尽管与对方不相上下,却因任督二脉迟滞,双掌涡力得不到支援,也顶多维持了七成劲力。如此相持相抵,一瞬间,二人变成了胶着僵持的局面。以比拼武功而言,招式往来虽然精彩,却远不及内力比拼蕴含的风险大。因为内力比拼看似风平浪静,但若稍有不慎,水波之下碰撞的暗流,往往会与溃不成军的内息合二成一,汹涌反扑。到那时,轻则经脉错乱,终身残废,重则当场死亡。李玄与丁乾坤何尝不知其间的利害,但目下情势,除了不断催逼内息,期望早些将对方击倒,更不敢有丝毫松懈!而像这样骑虎难下之势,也怕有第三者的劲力突然侵入,因而二人若想全身而退,只有同时撤销内力,才可免除一切危机。可是箭在弦上,哪能说撤就老老实实撤下! 不觉间,已过半柱香,二人俱额头沁汗,各自正暗暗叫苦,却听冰火汤池池畔有人抚掌大笑,道:“哈哈......看来时机到了,洒家苦心等来这一刻,当真不容易啊。”(。) 第一五七章 原形毕露 李玄用眼角余光看去,不由大喜,因为高声说话的是与自己一同登上冰火山的酒和尚。 酒和尚言毕,身形如电,跃到了李玄与丁乾坤的身侧。他笑着抚了抚硕大的脑袋,咧着嘴巴,看了看因比拼内力,呈胶着状态的李玄与丁乾坤,甚是得意洋洋道:“二位当真是高手,高手啊......哈哈,你们听洒家一言,如要彼此不受伤,全身而退,便需要将心念统一,一起缓缓而小心地收回内力。可是洒家并不打算给你们这个机会......哈哈,你们此时浑身布满了内劲,我若不知死活的触碰你们,或许会被这层内劲弹出去......哈哈......我只有拿出看家本领,先将你们体外满布的内劲轻轻戳破,像戳破个鼓胀的皮囊一样,泄了你们的内劲,剥去你们的外衣,然后再毫不费力的将你们点倒......对极对极,好办法,洒家就这么办吧!” 他得意至极,故意喃喃不止,先深吸了一口气,力贯双臂,伸出左右两根粗如萝卜的食指,将所有力道悉数集中在指尖上,慢慢地,一点点往李玄与丁乾坤身前递进。 随着酒和尚双指缓缓递进,只听他满布在指尖的劲气不断与李玄、丁乾坤周身劲气摩擦,发出的声音好似锦帛碎裂,又似金属划过青石,不但刺耳,且还有股焦灼味。 李玄与丁乾坤见此情景,一个惶恐,一个惊异,但因彼此动弹不得,只能任他妄为施就。如此半盏茶功夫,酒和尚面色越来越凝重,待见两指指尖已触碰到了李玄与丁乾坤的衣衫,这才欣喜异常,大喝一声,两指突然加速,不偏不倚的恰好点在二人的麻穴上。李玄起初还以为酒和尚是来相帮自己,但越看之下越觉得不对劲,等到麻穴突然被点,心头猛地掠过一丝不安,暗道:“我错了么!他真是恶人?” 他如石雕般一动不能动,鼓荡在双臂的内劲,本应因麻穴被点,自然会回流到丹田。但不知为何,被点中麻穴后,回流的内劲竟如一道横隔在荒原上无坚不摧的城墙,将丹田内本要冲出的内息,牢牢阻住。如此变故,前所未有。李玄只觉得丹田内前呼后拥井然有序的内息蓦然大乱,一时间,乱糟糟的竟成了互相踩踏之局面。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李玄忍着丹田内的苦楚,暗暗思道:“为何这种痛楚与《宝源秘笈》中所描述打通任督二脉失败后的状况相类似呢......啊呀......若真如此,内息因麻穴被点受阻,丹田内便会形成堰塞湖,如果不断积聚,且泄泻不出,极易形成倒灌之势,到那时丹田必会成为泽国之局面......若真如此,我怕已入了走火入魔的危险关口!” 酒和尚双击得手,一跃闪开,得意大笑。 丁乾坤不能动弹,斜眼看着酒和尚,破口大骂道:“贼秃驴,你怎的偷偷摸摸上了我的冰火山顶?” 酒和尚望着丁乾坤红白分明的怪脸,道:“你的冰火山?哼,丁老贼,你大言不惭了吧!”说着,飞起一脚将痛苦不堪的李玄踢开,向丁乾坤啐了口,这才回头向山崖边缘一座青石屋高声道:“卫兄弟,丁老贼已经不能动弹。你带着孩子出来吧。” 丁乾坤见酒和尚抬脚将李玄踢开,莫名其妙,暗道:“难道他们不是一起上山来找我麻烦的伙伴?”正大感疑惑,却见青石屋后缓缓走出一个左右两手分别牵着金童子和银童子的蓝衣书生。这个蓝衣中年书生正是与李玄、酒和尚一起上山的卫影。 卫影放脱金童子与银童子的手,叹道:“我不出来,并非惧怕这老贼,而是这两个......两个孩子......”言语未毕,细长的双眸隐隐含泪,顿了顿,才又缓缓道:“丁老贼,十年前你兄弟二人伤重来到这里,可记得在一户姓卫的人家里疗养么?” 丁乾坤怪眼一翻,冷冷笑道:“确有此事。那又怎样呢?” 卫影叹道:“那卫姓英雄不但收留了你兄弟二人,还不辞辛苦,找到松林五仙,苦苦哀求为你兄弟二人疗伤。而你们养好伤势,却恩将仇报,不但奸杀了卫英雄的妻子,而且还霸占了他的祖产......嘿嘿......这座高山本是卫英雄的祖产,原唤作矛山。你兄弟二人霸占后,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改为冰火山。这些往事才不过十年时间,你是否还记得?”丁乾坤听卫影咬牙切齿说完,脸颊肌肉不住抽搐,问道:“这些破烂往事不值得提及......嘿嘿,但若要提,也只能怪姓卫的太贪婪,死皮赖脸的要跟我兄弟二人修习绝学。当然,他老婆的死,也不能怪我兄弟二人......哈哈,她长得太漂亮了!咦......老子奇怪,这些事你怎么知道呢?”卫影闻言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恨道:“因为我是卫英雄的弟弟!” 丁乾坤怔了怔,喃喃道:“怪不得。先前我在屋内闭关,听你大呼小叫,总觉耳熟,原来是故人兄弟到了。哈哈哈......失敬,失敬啊!”酒和尚在一旁见丁乾坤谈笑自若,对于当年往事竟毫无咎责之感,不由怒火三丈,嚷道:“卫兄弟,此人生来穷凶极恶,而且也没有喝下空虚酒,若你与他啰嗦,说不定会被他冲破穴道,那可就......糟糕......”丁乾坤没等酒和尚把话没说完,奇道:“什么是空虚酒?嘻嘻......被谁喝了?你们两个小子玩什么花样呢?”卫影不悦地看了酒和尚一眼,似乎怪他多言,待听丁乾坤问到,冷笑道:“空虚酒,是药王谷大谷主南宫真师配置的奇酒。常人饮了无碍,但是修习内家心法之人饮了,却会要了性命。”丁乾坤听到药王谷三个字,怪脸又抽搐几下,惊问道:“空虚酒为何会致命?” 卫影干笑几声道:“空虚酒是我花了八千两银叶子,从药王谷二谷主风行雨手中买到。 起先,我打算饮下此酒,与你拼命。但思前想后,始终难下决心。至于其中缘故......嘿嘿,饮了此酒,若催动内力,短时内必会有惊喜提升。不过此酒虽有奇效,却如饮鸩止渴,祸害身体。因空虚酒提供给丹田的动力,不过能维持三日。三日过后,必会因丹田过度疲劳,得不到休整补充,最后空虚而亡,所以名曰空虚酒。” 丁乾坤不由奇怪问道:“你们想用此酒来对付我?” 卫影点点头,大笑道:“难道你竟没感觉出来么?” 丁乾坤一脸迷茫道:“我又没喝,怎会有空虚的感觉......”一言未毕,他突然省悟过来,看着脸色苍白,不能动弹的李玄,恍然道:“你们给他喝了空虚酒么......怪不得......这小子年纪轻轻会如此厉害!”卫影摇摇头,叹道:“他厉害,并非饮了空虚酒的缘故。臭和尚,你能解释清楚么?”酒和尚沉吟道:“按说这小子被咱们骗得饮下了空虚酒,从红石谷至此,内力应该提升数倍,但适才我观其出手劲力,与我早先在老狼谷见到时,虽有不少提升,却似乎与导引气息有关,并非空虚酒所致。如此看来,他能与丁老贼打成胶着状态,该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 难道他有什么特殊异能,可化解空虚酒?或是,他与我们一样,提前食下了解药不成?” 卫影闻言大摇其头道:“不可能。风二谷主说过,此酒除了独门解药,也只有鸡冠巨蟒的精血可以将其药性压制,但也无法完全解除。嘿,他从红石谷到这里,数次催动过内息,不可能没将空虚酒药性引发。除非他真的食过鸡冠巨蟒的精血......但世间岂会有这等巧事!当然,他虽没按照我们设定的那样,以暴烈无比的内力将丁老贼击垮,但毕竟仍帮我们捉住了丁老贼。哼,丁老贼,你听明白了么?哈哈哈......当真是天不负我,终于能将你带到我兄长坟前,来慰藉他的亡灵了。” 李玄倒地,丹田内息滚滚涌动,却始终冲不破被封住的麻穴,待听到卫影如此说,才明白自己从开始已被算计,念及这些,他不由义愤填膺,斥责道:“卫影、酒和尚,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如此对待我......”言犹未了,只觉丹田内翻江蹈海,内息如浪鼓荡,每次竭力冲向任督二脉,却被挡了回来,那感觉似鲠在喉,不但吐不出,咽不下,更如千把巨锤反复擂打经脉穴道,其痛楚前所未有,当真是生不如死。卫影见李玄脸色不但越来越苍白,而且丹田处起伏鼓胀不停,上前仔细看了看,故作怜惜中喃喃自语道:“看来你体内空虚酒的药性发作了。” 卫影叹道:“小兄弟,我们的确无冤无仇,但为了能击败丁老贼,为兄长报仇,我亦无奈!” 丁乾坤看着卫影假惺惺的样子,呸了一声,道:“我在你们眼中,是十恶不赦,哈哈......你们如此对待他人,不也一样么!狼子心肠,装模作样,有什么无奈说出来,让老子听听?”卫影闻言,转头问酒和尚道:“以他二人的功力需要多久,能化解开被你火焰功封住的穴道?”酒和尚沉吟片时,叹道:“最多一个时辰吧!” 卫影大笑道:“一个时辰让他们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也够了。”言毕,冷冷地看着丁乾坤道:“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当年你害死我兄长,我一直苦苦寻觅报仇的法子。后来我虽千方百计,让我两个才十岁儿子投到你门下,做了金童子和银童子,但因你很是谨慎小心,防备得当,时至今日,他们仍然无法在你饮食、睡觉、闭关时将你杀死。”说着,看着身侧金童子和银童子一脸无邪的样子,长叹一声道:“三年前,我凑巧与臭和尚结识,把酒相谈,意气相投。于是便决定强强联手,踏平冰火山。但后来与你们交手数次,才发现我们仍然不是你的对手。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听闻有一男一女身怀一颗千古奇异的珠子,流浪江湖。我想,若是能得到这颗珠子,是否可以作为诱饵,引诱你下山,以奇兵将你歼之。 但那时这对男女在飞龙教的地盘。飞龙教钟楚咱惹不起,我们无法下手,所以便让崂山三怪使尽计谋办法,一路上,欲擒故纵,好不容易将他们逼到了附近的老狼谷。 眼见崂山三怪将要得手,这个唤作李玄的年轻人出现了。他不但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还拒绝与臭和尚交朋友。于是,我们便顺水推舟生出一计,将他的朋友劫持了,栽赃给你,诱导他能自愿投奔我们,与我们一起联手,合力将你与金神诸人灭了。” 丁乾坤听了,冷笑道:“好一个移花接木栽赃嫁祸的阴险计谋。但你们莫忘了,即使你们有了这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做帮手,若要闯过红石谷和断壁崖,却并非易事。” 卫影点点头,叹息道:“确是如此。但我们数次溃败,早已心急如焚,能笼络住这个年轻人,已是不易。至于怎样能闯过红石谷和断壁崖,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我们没想到,就在这个档口,你竟然派银神、冰河、火河三人到松林五仙处找寻炼丹秘方。”丁乾坤奇道:“那又怎样?”卫影得意道:“他们三人被这年轻人击败,是不是飞鸽联络你增派人手,来围剿他们?”丁乾坤应道:“正是。”卫影大笑道:“你大概不知,我们早已经与贪恋财宝的金神接触过,但因他畏惧你的手段,所以一直没敢背叛你。此次,你派金神下山,去松林五仙处围斗这年轻人,却正合我意。”丁乾坤奇道:“合你什么意?你奶奶的,果然与你死去的兄长卫城一样,说话喜欢婆婆妈妈。”卫影听他不但提及自己的兄长,而且还满含侮辱之意,不由杀气升腾,恨恨道:“你不用急着去投胎。我就要一字一句说个你听,先将你气的吐血,然后再一刀一刀的将你凌迟处死,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丁乾坤见卫影咬牙切齿的样子,轻蔑一笑道:“老子生生死死不知几回,当年就连燕无敌也不曾要了我的老命,说不定转眼情势就会逆转,你被老子一刀刀凌迟处死。” 卫影闻言,面色一变,警惕地看了看丁乾坤,咬牙道:“你当真是死到临头了,依旧烂心不烂嘴......你不用激将我,想让我一刀将你宰了。哼......可没那么容易。” 他看了看痛得满头大汗的李玄,淡淡道:“这个年轻人就是你生不如死的好榜样......嘿嘿,金童子飞鸽传书告诉我金神独自下山,留冰峰守着断壁崖,火峰守着红石谷。我便半路截住了金神,与他谈判,允诺他只做两件事,便送他万两银叶子。” 丁乾坤好奇道:“是哪两件事?” 卫影得意笑道:“第一件是带冰峰和火峰二人一起去找松林五仙。第二件是告诉我驾驭飞翼鹏鸟的口诀。但金神很是小心谨慎,思索半天后,答应了我第一件事。但对驾驭飞翼鹏鸟的口诀,却死活也不肯告诉我。不过,他愿意撤走冰峰和火峰,依然对我们有极大的帮助。但当我与臭和尚匆匆来到红石谷时,才发现即使没了火峰把手还是无法通过。当我们无奈折返时,却遇见打败金神六人的这个年轻人。”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意犹未尽,又接着道:“果然,这个年轻人中了我们移花接木的妙计,对你恨之入骨,更认为是你劫走他的伙伴。于是,我便放出飞鸽王,将姓姚的衣衫交给银童子,让他放在断壁崖木桥上,做足这场栽赃嫁祸的好戏。哈,我本打算,及时阻住要回冰火山的金神与银神,逼他们说出驾驭飞翼鹏鸟的口诀,但没想到,神奇的飞翼鹏鸟竟然对这年轻人极为信服。哈哈,这真是天降大喜事啊!丁老鬼,现在你明白了么?也是因此,我们才能安然无恙的来到这里。”(。) 第一五八章 冰火汤池 丁乾坤一直奇怪卫影三人为何能上得冰火山,如今听他们不但乘着飞翼鹏鸟上来,且还是由李玄驾驭控制,心下惊异,非千言万语能表述。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李玄,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牙关紧咬,额头青筋凸起,可见其承受的痛楚已到了极限。 他心下暗道:“当初我到冰火山下时,巧遇飞翼鹏鸟,若非精于此道的余五风水指点,授我神兽口诀,我也无法驾驭。但这年轻人却为何能驾驭它呢?难道余五风水也向他传授了心法口诀么?”丁乾坤心下疑惑,看了看卫影,又看了看酒和尚,心下忽动,问道:“酒和尚,我们非亲非故,也无冤仇,你为何与卫影一起害我?” 酒和尚闻言大笑道:“你才想到这个问题么?哈哈,咱们确实并不相识,而且我到了运泰山后,与你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哼,我要杀你,是你的一个故人让我这样做。” 丁乾坤奇道:“我的故人?是谁......” 酒和尚见他满脸迷茫,凑上去耳语几句。丁乾坤闻听,先是一脸惊讶,继而恐惧道:“怎么可能......她死了,怎还活着?!”酒和尚狡黠一笑道:“若非如此,我怎么肯花数年时间,联手卫影来要你命呢!”丁乾坤怔怔不语,片时后突然爆笑,喘息道:“既然是她让你来的,你告诉我,她长的是什么样子,漂亮不漂亮?”酒和尚一呆,一脸正色道:“漂亮,当然很漂亮......”丁乾坤闻言更是笑个不停,道:“你莫骗我了,让你来的人绝不是她。”酒和尚奇道:“为何这样说?”丁乾坤道:“她早就因为练功不慎,毁了面容,何谈漂亮二字......酒和尚啊!是谁让你来的?”酒和尚脸色大变,道:“谁让我来的......嘿嘿,绝对是你的老相识......”一语未毕,突觉手腕一紧,被丁乾坤牢牢捏住,不由惊喝道:“你的穴道解开了么?”丁乾坤怪笑数声,缓缓活动几下,叹道:“刚刚解开,还不算晚吧!”说着单手一抖,甩手将酒和尚掷向卫影。卫影本来打算等酒和尚把话说完,便上去将丁乾坤捆了,待听酒和尚惊叫一声,丁乾坤突然动起来后,已知不妙。他暴喝一声,从腰间抽出两柄三尺烂银钩,斜身一闪,展开左手银钩,在酒和尚腰间一搭,卸去力道,使其安稳落地,同时猱身上前,烂银钩劈向丁乾坤。 丁乾坤被酒和尚奇袭,动弹不得,所以一面逗引卫影说个不停,一面暗运内力去冲破麻穴穴道。 他内力真了得,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将穴道冲开,但为了稳妥,依旧不动声色,故作动弹不了。直到酒和尚靠近,这才猝然发难。此时见卫影银钩挥舞,猱身上前,举手之间,不但救下酒和尚,而且还能攻向自己,不由惊叹道:“小子厉害,比你死鬼兄长强多了啊......”语声未了,翻翻滚滚中,已然与卫影斗了七八回合。 卫影展开烂银钩的劈、勾、展、拉、斩、推、缠、绕八字口诀,辅以卫家独门步法,一阴一阳一攻一守,将丁乾坤逼得展不开手脚,闪跃纵跳之时,不得不疲于招架。 电光石火间,二人斗过三十几招。 丁乾坤心下焦躁,暗道:“刚才若没将酒和尚丢出,而是留在身前,或可使姓卫的小子投鼠忌器,不敢如此毫无顾忌的放开手脚......他奶奶的,若不是我穴道才解,内息不畅,就凭这对破钩子能拦得住我么......啊呀,这招‘勾连江河扬帆行’招式好不厉害!还好当年他兄长曾在我面前展示过此招......嗯,先抽身再说。” 他一面见招拆招一面后退,恰好碰到了倒地不起满面痛苦的李玄,于是右手将卫影攻来的银钩招式化解,左手一探,使出四两拨千斤之精巧劲力,提起李玄砸了过去。 卫影也非平庸之辈。他甫与丁乾坤交手,便察觉到他内息不畅,心知这是麻穴才解,体内奇经八脉仍未完全恢复之症状。既然明白这些,他自然不会再犯之前大意之错。待见丁乾坤便斗边退,岂敢稍有松懈!卫影一招紧似一招,斗得性起,突见丁乾坤提着李玄砸来,百忙之中,身形一拧,矮身变招,左手烂银钩以勾、拉之式攻其腰间,与此同时,右手烂银钩展开缠、推招式,护住头颈,双足连环踢出。 李玄丹田内虽痛苦不堪,但耳目却明晰依旧。他倒在地上,已将卫影与丁乾坤之间的问答听得一清二楚,惊怒之余,内息更如烈火浇上热油,难以控制。便在这时,卫影与丁乾坤斗了起来,眼见二人难分难解,他岂能想到自己会被丁乾坤拿来做兵刃,砸向卫影!李玄耳听‘砰砰’数声,腰间剧痛,正是卫影闪开之际,飞起连环双足踢在自己身上。卫影此时红了眼,为求迅速击败丁乾坤,每招每式,不是以命相搏,便是攻多守少,早不顾忌自己生死,哪管双足踢出后,李玄的生死! 丁乾坤满以为卫影与李玄一起上山,即使利用他,也不会不顾其生死。但却没想到,卫影完全无视李玄的性命,待要变招,已来不及,只觉手腕巨震,李玄脱手而飞。 酒和尚猝不及防,被丁乾坤拿住腕间要穴丢了出去。他人在空中,半边身子麻痹不已。若非卫影应变及时,将他接住,只怕是会摔得脑浆四射。酒和尚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站起来,正要上前助攻,猛见李玄被卫影踢飞,摔向自己,一口怒火正无处宣泄,低喝一声,斜引一掌,‘嘭’的一声,借力打力,将李玄远远的摔了出去。 李玄受了卫影数脚,又被酒和尚一掌劈出,虽说接连挨打,受伤不轻,但这些疼痛,远不如丹田内的煎熬厉害。此时他浑身鼓胀欲裂,脑际混乱至极,横飞出去,凌空连翻几个筋斗,‘噗通’一声,跌入一半寒冷如冰一半沸腾如煮的冰火汤池中。 冰火汤池自古便有,但由何人何时开凿而成,却无从可考。 李玄浑身动弹不得,落入池中,便如一块掉入水里的铁块,水花四溅中直接扎向了池底。池水清澈无比,池底光滑如镜。他扎入水中,只觉奇寒澈骨,脑际激灵一下,清醒过来,见入水这侧的池底是一种死亡的青灰色。他在水中翻滚几下,双脚触底,尽管隔着鞋靴,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可瞬间让人僵硬如尸的寒气从足底涌泉穴透入。他不禁暗惊,心知自己不能动弹,倘若不尽快浮出水面,必会命丧于此。 他正心下惶恐,发觉青灰色的池底边缘有数十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这些孔洞泛着蓝黑的颜色,不知有多深。而更令他恐惧的是,蓝黑色的孔洞还不停地往里呼呼的吸水。池水若是从这里流走,为何汤池却没有干涸?身在极寒水中,李玄感觉身体逐渐僵硬,心跳已然缓慢下来,胸中仅存的气息已到了枯竭的边缘,正无奈绝望时,突然觉得池底有暗流喷涌过来。一股热浪如一双巨大的手在他后背大力推动。 这股推力尽管发生在一瞬间,却将他在水中向前推行了丈许。池底怎么会有热浪袭来? 李玄还没反应过来,发觉池底坚石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火红颜色。足底火红的坚石散发着炙热的气息,似乎要将池水烧开。若非他身在水中,全身僵硬,遇到如此怪状必会喊叫出来。李玄凝目看去,见这火红的水底,亦有数十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这些孔洞呈红碳颜色,不但与适才见过吸入池水的孔洞颜色迥异,而且还间歇性的向外咕咕冒着热气。热气遇到池水便将其催热,这便是他感到如坠热锅之原因。 原来冰火汤池的池水竟这样形成。 李玄见了眼前奇景,难免一呆,正惊叹,发觉自己又被池底水流推到奇寒澈骨的一侧。 如此往复循环,不过呼吸间的事。 但李玄身在池底,在忽而寒冷,忽而炙热的水中变换来去,这种呼不出喊不得的无奈感觉,如同跌入地狱。而与此同时,他胸中气息已将枯竭,生死尽在一线。丹田内被空虚酒催生的内息愈来愈膨胀,好似快要爆裂的气囊,只待一根银针刺来,必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但他有些绝望,身不由己中,任池底水流推得来回旋动。不知到了第几个轮回,李玄突然觉得百会穴一跳,似被巨凿凿穿,出现一个透气孔洞。那些无法回流,被阻住的浑厚内息嗤的一声,忽然从百会穴喷射了出去。 被阻住的浑厚内息喷射出,犹如堰塞湖被打开了一道口子,而被空虚酒催发膨胀在丹田内前呼后拥踩踏动荡的内息,因百会穴被打开了,瞬间整好队伍冲向任督二脉。 任脉主血,为阴脉之海,起于腹内,下出会阴,上行后沿前腹经脉到达咽喉部,再环绕口唇,经面部入目眶。而督脉主气,为阳脉之洋,起于腹内,下出于会阴,向后行经脊柱,上达风府穴,入脑内行至巅顶,下达鼻柱部。要知李玄此时丹田内的气息因被空虚酒催发,不但凭空多出了许多能量,而且又历经多时的压抑与膨胀,早不知比平时高过几倍。至此,丹田内息破关,入了任督二脉,当真意气风发,势如破竹,高歌猛进,约三分之二平日迟滞不畅的穴道,竟被悉数攻破。如此行过九个周天,他体内尾闾、夹脊、玉枕三关大穴已通联顺畅,圆转如意,不再迟滞。 李玄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发生,先惊后喜,先忧后乐,尽管一切有些让他如坠云里雾里,但体内气息阴阳相汇气血交融,海天宇宙和谐宁祥,还是让他情不自禁手舞足蹈起来。二脉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通,百脉通,岂不预示着阴阳合纵已修成!他浑然忘了自己身在水中,更忘了本已僵直的身体不知何时已活动自若。他随着冰火汤池旋动不息的水流,不断往复循环,冰冷与炙热的外力不断摩擦他周身大穴,丹田内息在奇经八脉中自然涌动川流,内外力量相合之下,气与神归一。 酒和尚一掌将李玄击落冰火汤池内,再也没看,虎吼一声,猱身扑向仍与卫影缠斗的丁乾坤。 丁乾坤见卫影不顾李玄生死,将其踹飞出去,不禁喝骂道:“卫小子,你心比你死鬼兄长狠多了......哈哈,来来,敢跟随老子入屋内决斗么?”说着,拆解过数招,抽身后退。卫影见酒和尚上前助拳,低声道:“莫要让老贼进屋,说不定有古怪暗器等着咱们呢!”酒和尚点点头,见丁乾坤已在两丈外,伸手在脚底一抹,嚷道:“丁老贼莫走,吃洒家暗器。”‘呼’的一声,大手一甩,将一枚黑乎乎的物什射向丁乾坤的红白怪脸。丁乾坤不知飞来何物,听到风声,不敢用手去接,左手袍袖一卷,竟然毫不费力的接住来物,正奇怪,突觉得一股奇臭涌入鼻端,定睛一看,酒和尚射来之物竟是脚下破鞋,不禁怒道:“奶奶的,和尚果然很臭。” 卫影趁丁乾坤挥袖卷住破鞋,身形微挫之时,飞身跃上近前,舞动着烂银双钩,与酒和尚一起将其牢牢缠住。三人正斗得难分难解,整个冰火山顶忽然微微颤动起来。 这股颤动的力量起先很弱,像情人密语,也好似鼓槌轻轻敲打鼓面,但没过片时,渐渐变成了愤怒嘶吼,或者奋力擂打的情势,又过片时,颤动已不再是颤动,而是变成了剧烈的抖动。抖动越来越厉害,越来越猛烈,直至整个山顶变得地动山摇。 卫影、酒和尚与丁乾坤三人惊愕不已,彼此罢手,退后几步,抬头看天。只见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暗起来,铅灰色的天空堆满了蓬松如棉的黑云。这些黑云边缘呈金红色,像初期点燃的棉堆,没有火光,只有滚滚浓烟不断冒出。黑云冒出黑云,黑云翻翻滚滚,越来越多,越来越低,几乎要贴近冰火山山顶。如此景象前所未见,几人正张慌骇异,四顾茫然,却听在旁的金银童子齐声大呼:“你们快看,这冰火汤池怎了?”三人循声看去,见原本微有波澜的池水,不知何时已飞旋起来。池水不断旋动,如被无形巨手搅动,青红色彩不断幻变,交替往复的寒热之水,时而热气四溢,时而寒雾氤氲,不但蔚为奇观,而且还发出嗤嗤不绝的怪声。 丁乾坤在山顶住了多年,平日也到池边散步,无论春秋寒暑,清晨黄昏,从未见过冰火汤池有如此奇景。他红白诡异的脸上满是惊骇,不住喃喃道:“山要坍塌了么?” 卫影听丁乾坤如此说,狞笑道:“山要塌了!那你也要留下贱命在此。”说话声中,正要合身扑上,却觉得脚下山石一震巨抖,被惊了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形,他看了看满脸惊异的酒和尚,见他看向自己时,还不住嚷道:“卫兄,咱们扯呼吧!若山顶真塌了,咱可犯不着陪这老贼殒命在此啊。”便在这时,‘轰’的一声,山顶数间青石屋禁不住摇晃,稀里哗啦倒塌下来。丁乾坤历经两朝,无论所见诡异怪像,或是所闻天地异事,都没有比眼前景象更为奇特。他勉强稳住了身形,怪笑一声道:“二位,若真有报仇之诚意,就随老夫到山下,找个安稳地儿再比拼......如何......”他口中说着,不敢发力狂奔,因为此时山顶地面已如波浪,极其不稳,只能一步一步挪开,待到平稳间歇,这才纵身跃起数丈,往山下奔去。 酒和尚见丁乾坤逃走,忙伸出左右双手奋力将金银童子抓起,趁着山顶平稳之间隙,对卫影低喝一声,道:“卫兄,咱们快走吧。”卫影见丁乾坤逃走,忙答应一声,与酒和尚一起携着两童子往下山路口奔去,岂知才近路口,却听身后‘蓬蓬’几声巨响,抬头看去,只见头顶山石夹着豆大的雨滴呼啦啦而来。天上落下雨和石头? 卫影见飞雨裹夹的乱石如天神端着巨盆泼洒而来,大呼一声,抱头鼠窜,连滚带爬时,心中不住暗道:“幸亏走得及时,若再晚一些,在山顶说不定会被砸成肉酱了。”(。) 第一五九章 意外相逢 李玄被冰火汤池流动的阴阳之水推得停不下脚步,加之任督二脉初通,丹田涌动的内息在奇经八脉中川流不息,整个人好似吃足风力的帆船,轻身如燕,在池底疾奔起来,忘乎所以。他越奔越急,渐渐地,人与回旋的池水搅成一个巨大涡流。涡流不断扩大,催生出的巨大涡力把冰火汤池池壁撑得咯咯作响,到最后竟然池摇水动,坚硬的池壁承受不住涡力扩张的巨大力量。俗话说,千里长堤溃于蚁穴,池壁先被撑破一道细小的裂缝,随后几百道裂缝因之出现,而他亢奋之余,毫无知觉。 直到‘蓬’的一声巨响,膨胀无比的池水再也不愿被池壁禁锢,终于将其撕碎,而李玄被抛向半空,才悚然警醒过来。他人在数十丈半空,俯空看去,见冰火汤池池水犹如爆裂的烟花,化成了数以万计的大小水珠,裹夹着碎裂的池壁石块,涌向天空,又被滚滚黑云中突然而来的罡风吹开,如天女散花般由半空向半山腰飞落而去。 任督二脉既通,李玄感觉身形比之前不知轻盈几倍,阴阳合纵之内息,随意念而动。他缓沉一口气,使出千斤坠功夫,如秋风落叶,飘飘自然,轻轻地落在崩塌的冰火汤池边上。他平抑了一下有些茫然的心情,环顾四周,见原本宽阔的山顶,此时早已面目全非。半数倒掉的青石屋,歪斜俯卧的大古树,扭曲不平的路径,干涸崩塌的冰火汤池......总之,极目之处,尽成废墟衰像。山顶仍摇摇晃晃,四处依然传来‘咯吱咯吱’的怪声。山顶一切,似禁受不住风吹草动,会随时崩塌。 李玄暗暗讶异,微微闭目,暗自思索,心道:“这一切是丁乾坤、卫影、酒和尚三人打斗所致,还是因我被池水旋流涡力推动,形成张力造成的......或是天灾所累?” 他正疑惑难解,突听头顶传来‘咕嘎咕嘎’的鸣叫声,仰目望去,见两只飞翼鹏鸟如两片巨大的灰褐云,在头顶往复盘旋。他心念一动,突然记起黄大同临终前让自己打开余五风水留下的《天授奇工》书卷,问自己是否看到一枚指甲大的绿宝石。 黄大同的话在他脑际盘旋:“这是余五风水老弟的宝贝。据说,此物为西天昆仑镇山三宝之一,名曰:碧镶。如将此入怀,不但天下蛇虫猛兽不侵,而且还可凭此对它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李玄心下暗道:“飞翼鹏鸟对我如亲如故,任我指挥,难道是因这枚小小的绿宝石么?”他伸手往怀中摸了摸,发现不但那枚绿宝石尚在,黄大同交给自己那张薄如蝉翼的炼丹秘方及余五风水遗留下的《天授奇工》书卷,甚至连早先沈无惧交给自己的那枚铜牌和信封亦在。这绿宝石、炼丹秘方、铜牌不怕水,而《天授奇工》是以特殊的桑皮纸制成,尽管遇水,也只湿了封皮,唯沈无惧交给自己的那封书信,被池水泡过,皱皱巴巴,破损开了口。 李玄心下记挂飞翼鹏鸟是否与绿宝石有关,匆匆将书信夹在《天授奇工》书卷中,回忆着银神在红石谷教给自己的口诀,向着兀自盘旋未落的飞翼鹏鸟连连长啸数声。 飞翼鹏鸟闻声,迎合着‘咕嘎咕嘎’鸣叫数声。 它们在空中已然看到李玄,其中一只展开双翼,缓缓飞落下来,而另一只则在空中盘旋往复,久久没有飞落。 李玄见落在自己身前三丈外的那只飞翼鹏鸟,瞪着幽蓝眸子,闪着极为柔和的蓝光,盯着自己手中的绿色宝石。他定了定神,微微笑道:“飞翼鹏鸟,绿宝石在我手中,可否愿听我指令?”飞翼鹏鸟闻声,似解其意,昂首向他‘咕嘎咕嘎’鸣叫数声,缓缓靠近之后,竟举起双翅扑闪几下。李玄见它举动,对自己似有敬畏之意,不由大喜,将绿宝石收入怀中,问道:“你既答应顺我之意,我也不该对你唤之无名。嗯,这样吧,今后我便叫你无忧,你的伙伴叫做......”他一言未毕,见飞翼鹏鸟摇了摇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后,竟把头别转过去。它如此神情,是什么意思?李玄沉吟片时,问道:“你不满意这个名字么......难道是因为这名字不够雄亮么?”顿了顿,突然记起石婉柔在藏剑山庄石室中,向自己介绍其中藏剑时,曾提过一对上古雌雄宝剑,便拍了拍脑袋,指着飞翼鹏鸟,郑重道:“那就你叫做翱风,你的伙伴唤作......翔云如何?”飞翼鹏鸟闻声,藏在鸟首中的双耳动了动,而后兴奋地‘咕嘎咕嘎’鸣叫数声。李玄见它聪敏,不禁苦笑一声道:“在下愚笨,想不出好名字,也只能借那对雌雄剑的名字给你们命名了。”就在人鸟互通之时,空中的翔云突然鸣叫数声,盘旋着俯冲向山崖的边缘地带。 翱风闻声,扑棱着巨大的翅膀拨动了李玄一下,然后突然振翅,向山崖边缘飞了过去。 李玄见状,不禁奇道:“翔云为何不肯飞落,莫不是发现了异状?”他心下奇怪,也明白翱风这是邀请自己前去察看,因此疾追过去。片时,已与翱风到了山顶边缘。 翔云见李玄与翱风临近,鸣叫一声,已俯冲飞落下来。 一人二鸟靠近山崖边缘,见原本一条下崖的山路,已被乱石和裂隙搅合的不成模样。而濒临崩塌的山崖边缘,草木伏倒,只剩下一块高约三丈,宽约丈许的巨大青石上,系着一条粗如儿臂的大铁锁链。锁链垂向崖下,被呼呼不绝的大风吹动,摩擦着光滑如冰的崖边,发出刺耳的‘咯咯’之声。 锁链拴着什么?记得早先丁乾坤曾让银童子到一处听云居的地方给人喂食十年索命丹......如今山顶青石屋塌了大半,也没见有人呼唤,更不见听云居的三字匾额! 李玄微一思索,见崖下白云环绕,风吹不散,恍然道:“铁链尽处,该不会就是听云居吧!”他正思绪未定,忽然见翱风仰头‘咕嘎’一声,冲天飞起十几丈。它在空中盘旋几次,猛地向崖下飞落。不过片时,只听系在巨石上的锁链‘哗啦啦’几声松动起来,随后崖下便传来翱风‘咕嘎咕嘎’的嘶鸣声。李玄侧耳听去,翱风鸣声显然有些断续,似乎正吃力往上抓起什么东西,急忙上前大力挽住锁链,气沉丹田,协力回拉。而翔云见此情景,也低鸣一声疾飞过去,伸出鹰样的双爪抓住锁链,展开翅膀往上升腾,与李玄及崖下的翱风一起合力向上扯动巨大的锁链。 一人二鸟拼尽全力,费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缓缓将锁链拉上山顶。 李玄见锁链将尽,这才发现锁链尽头竟然拴着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锈迹斑斑,由数根铁棍组成,不但简陋,而且长满了青苔,甚是滑溜。待到铁笼提上大半,他才看清楚,笼中竟俯卧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穿淡绿色衣衫,侧卧着身子,被风吹乱的头发遮住半边面颊,不知是因饥困交加,还是惊吓过度,除了两手死死抓住铁笼外,竟浑身绵软无力,似神智不清。 李玄见有人在笼中,忙将所有劲气积聚在双臂,大喝一声,与翱风和翔云一起,彻底将铁笼提上了悬崖。 笼中之人是谁? 翱风和翔云似与笼中人相熟,嘶鸣声中,争相围着铁笼不住低鸣,神情间隐隐悲伤着。 李玄大感奇怪,明知山顶仍旧摇晃不定,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但还是拔出背负的神舞兵刃,剑随意走,手起剑落,铮铮数声,将粗壮的铁笼斩开,把笼中人抱出轻放在地上。 那人气息极弱,触手冰凉,被抱了出来,只微微动弹了一下,轻哼一声,又昏迷不醒。 李玄将她放平,拂开遮住面颊的乱发后,定睛细看,不由心头大震。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让他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唐冰。她怎会在此?是受伤了还是服食了毒药? 他呆立在原地,心头犹如五味瓶翻倒,思绪纷杂而交集,心间不住翻翻滚滚着狂喜、吃惊、悲伤、慌乱、费解......这些滋味齐齐涌上,合着别后日光星辰中的等待,梦里梦外的相思,最后满溢在胸膛,哽咽在喉头,崩塌在眸底。他一时间忘了将唐冰抱起来,用自己温暖的身体给她温暖,忘了用自己浑厚的内息助她恢复元气,只是手足失措站着,过往一幕幕如江河奔流在脑海,代她疼痛的心在心尖上尖锐的疼痛着,不知不觉,几个呼吸过后,被冷风一吹,才发现早已是泪流满面。 翱风与翔云见李玄一动不动,似乎有些焦急,咕嘎咕嘎鸣叫数声,双双扑灵着翅膀,在原地不安的转来转去。李玄被二鸟的嘶鸣惊醒过来,伸手试了试唐冰的鼻息,感觉虽然微弱,但呼吸依然有力。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左右双手分别抵住其玉枕和神堂二穴,一面将温热内息缓缓推入,一面脑际飞转,从《万世野闻》中思索一些急救的法子。随着他内息一点一点的注入,唐冰气息逐渐均匀起来。但是,此法虽可暂时让她醒脑心跳复苏,但若不明其因何昏迷,不过是短时效应。 李玄明白其间厉害,可仓促下也只能如此。 过了片时,唐冰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看李玄与翱风、翔云二鸟,眼角沁出两横泪滴,吃力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你......”一语未毕,又昏迷过去。李玄看得心痛,喃喃道:“冰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一定要让你缓转过来。”口中说着,内息源源不断往其体内注入。不知多久,唐冰惨白的脸渐现红润,整个人精神起来,尽管如此,但当李玄掌上内息稍减,她又立刻萎靡下来。如此数次,直到李玄松开双掌后,唐冰能够勉强坐直,他才松了一大口气。 唐冰费力地睁开双眼,怔怔地望着李玄,轻声道:“玄哥哥,玄哥哥,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怎么在此......你快走,快走啊......丁乾坤已接到他弟弟丁苍穹的飞鸽传书,不但要杀二哥哥,还要杀阿莹妹子,夺了龙鳞鱼珠呢......不不,我不会答应他们的!”说着说着,眼神又迷离起来,喃喃道:“秦似我已把玄哥哥的行踪及相貌画成了图,在江湖上撒开网捉他......你快去,告诉玄哥哥,让他赶快藏起来......咦,你看见天边那道彩虹么......娘呀!你能抱着我飞到天上么?我要彩虹做成的裙子......二哥其实不好,他欺负我,我心里好委屈!” 李玄见唐冰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胡言乱语,不知所云。尽管如此,其内心仍牢牢牵挂自己,不由心痛不已,胸中一酸,眼泪几乎又要流下来。他痴痴地看着怀中的唐冰,暗道:“这些日子,我颠沛凶险,总无暇念及到她,没想到她却时时不忘我的安危。若一生有她作伴,纵使粉身碎骨,恐怕也不能报她对我千分之一情意。” 他试了试唐冰的脉象,只觉飘忽震荡,浮滑不定,她体内除了一种不知名的毒素,还中了极厉害的内伤。但男女授受不亲,他不能将其衣衫打开查看伤势如何,只能干着急。好在他内力浑厚,每见她气息减弱,便故技重施,给她输入温热之内息。 李玄自与酒和尚、卫影上山,至此虽不过三个时辰,但所历之事,既惊险又出人意料。 此时,日色偏西,阴郁的天空已飘起零星雪花,凌乱不堪的山顶,无处遮挡风雪,已让人难耐。与此同时,冰火山顶深处又开始断断续续传来震感,摇晃的厉害,若再不急速下山,恐怕随时会有不测之事发生。现在首先要脱离险境,再徐图后事! 李玄将唐冰扶上飞翼鹏鸟翔云的背上,又寻了些坚韧的藤萝劈斩成绳索,将其牢牢固定住后,才跃上翱风后背,仰天呼啸一声,召唤翱风与翔云二鸟一起往山下飞去。 飞翼鹏鸟无法从断臂崖飞上冰火山顶,如今载着李玄和唐冰从山顶飞下,却容易得多。 眨眼功夫,二鸟载着李玄唐冰二人飞到了断壁崖上空。李玄隔着似雾似雨的薄云望去,见断壁崖上的木桥早已折断,只剩下孤零零的木桩,悬空在高崖的两侧,仅一条由衣衫拧成的绳索串联山崖两侧,不由想起几个时辰前,自己飞身过木桥时,卫影做成了衣衫绳索并假惺惺送给自己的情景。念及这些,他心下涌上愤怒,暗道:“真是人心隔肚皮。若不是卫影自己在山顶将卑鄙阴谋说出,自己还蒙在鼓里,拿他与酒和尚当做真心朋友对待呢。”一路飞下,冰火山顶巨石不断滚滚而落。若非飞翼鹏鸟神俊非常,单这下山路,恐怕也将万难凶险。二人二鸟不到盏茶时间,又飞到了红石谷的上空。李玄见红石谷内火红炙热的巨石不知何时被莫名移动和隆起的泥土埋了大半截,已经与山顶翻滚而下的巨石交错在一起,狼籍一片。他望着缓缓从眼底掠过的红石谷,叹道:“卫影与酒和尚仓惶逃下山去,即使闯过了断壁崖,恐怕也难逃红石谷的乱石。可世事难料,他们若能活下去,那就是老天想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唉......造化弄人,天若不灭他,我能奈何之!” 不觉间,已飞到来时那道莽岭,离离集已遥遥可见。 飞翼鹏鸟纵然神俊,但因曾在冰火山顶边缘与李玄一起将囚禁唐冰的铁笼拖拽上,耗费了太多体力,更因载着李玄与唐冰飞下山,一路躲避飞石,盘旋逗留太久,所以至此有些疲惫。李玄见此,长啸一声,指挥着飞翼鹏鸟在一处岔路的路口落下。 李玄将唐冰解下,让飞翼鹏鸟到后面林中自去觅食,又捡了处避风向阳的所在,小心翼翼地坐下,用衣衫裹住唐冰,紧紧搂在怀中,抬眼见飞舞的雪粒逐渐变成了纷繁的片状,沸沸扬扬,将还未完全崩塌的冰火山笼罩其中。冰火山,依旧矗立,但似乎没了早先直插云霄的气势。而漫天飞舞的雪花,眼前虽还没有变成茫茫之势,却似乎不用等太久。 唐冰依偎在李玄怀中,婴儿般昏睡着。 李玄拂了拂唐冰凌乱的秀发,望着她干裂的嘴唇和苍白的脸颊,爱怜地抚摸着她原本聪慧灵动,如今却紧闭不睁的双眸,心下叹道:“丁乾坤到底给她使了什么手段......难道她真被银童子喂食了十年毒丸?十年毒丸!这是什么歹毒的毒药......我该怎么办?”他一面给唐冰输入内息,使她不致深度昏迷,一面脑际飞转,暗暗思索道:“阿莹与竹叶子、姚子空是被卫影和酒和尚劫走,而非丁乾坤所为。因此,目下只有及时寻到卫影与酒和尚,才能找到他们三人。可现在唐冰更需要人照料。所以,最好先是找到丁乾坤,问明其所中之毒后,才能对症施药解毒。” 可是卫影、酒和尚、丁乾坤他们到底去哪了呢?他们会在离离集的万客酒楼决一生死么?既然卫影与丁乾坤仇深似海,倘若能寻得其中之一,其他事情必可迎刃而解。 李玄正思绪纷繁,打算负着唐冰先到离离集万客酒楼走一遭,却突听滚滚雪花路上传来一阵阵泼刺刺的马蹄声。又有谁肯在雪花漫天之时,冒着刺骨严寒狂奔赶路呢?(。) 第一六零章 诊病断疑 风雪如烟,漫漫无尽,大地一片混沌。 李玄警觉起来,躲在路旁一株大树后,往马蹄声方向望去。风吹雪舞,远处已有人声隐隐传来。 一个清丽爽朗的女子声音道:“水姊姊,如此大雪,咱们不能少待片时,再赶路么?”另一个极为柔和坚韧的声音道:“兰丫头你是怎么了?在山庄待得时间长了,给娇惯了,吃不得这风雪之苦么?”被称作兰丫头的女子娇笑道:“这苦我足可应付,只担心这样寒天,雨丫头没走几步,便被冻成冰柱儿......”她话音未落,似坐骑被雨丫头抽了一鞭子,差点被掀下马,惊叫一声道:“我的马儿被蜜蜂蛰中屁股了,快......雨丫头精通医道,给咱治治呗。”被唤作雨丫头的女子闻言,笑道:“简单得很,再抽几鞭子就好了......”三人说笑声着,已到了近前。 李玄听得真切,不问自知,她们正是早先曾在藏剑山庄与自己交过手的水姊姊、兰姊姊、雨姊姊三人。藏剑山庄规矩极严,没有石婉柔的命令,任谁也不能私自踏出山庄半步。但她们怎么到了此处?他听兰姊姊夸赞雨姊姊精通医道,不由心念一动,想也没想,横抱着唐冰到了路中央,朗声道:“三位姊姊不在庄中纳福,怎么赶着这样糟糕的天,来到此处?”兰姊姊闻言娇喝一声道:“前面是谁?”说话声中,人马已到了李玄近前。她马上功夫也真了得,到了李玄身前丈许之地,突然缰绳一抖,座下骏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收势之下,在原地拧转过半圈,同时,她的玉手轻按马颈,骏马知其意,踏踏声中,四蹄稳稳站住,已纹丝不动。 水姊姊听李玄问话,不假思索道:“兰丫头勿动,是李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李玄见水姊姊离自己尚有十几丈,隔着纷杂飘忽的雪花,依旧能分辨出自己的声音,不禁暗自佩服,微笑道:“正是在下。我怎的在此......唉,此时说来话长。只眼下有一事烦请你们呢!”二人对答说话间,水姊姊和雨姊姊已纵马来到了近前。 水姊姊、雨姊姊二人与兰姊姊下了马,齐齐围了上来,六双水灵灵的眼睛上下不住打量着李玄,最后才落到了唐冰身上。兰姊姊快人快语,眼睛紧紧地盯着唐冰,问道:“喂,你怀里的人是谁啊?是竹丫头么?她怎么了,受伤了么?怎么回事啊?” 李玄见三人背负长剑,马鞍两侧系着征途包裹,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上也蒙着一层厚纱,看情形不但要冒雪赶路,而且路途必定很远。正疑惑之时,听兰姊姊开口,连珠炮似的问自己,不由苦笑一声道:“她不是竹叶子,她是......是我......是我......”兰姊姊听他吞吞吐吐,不禁焦急问道:“竹丫头呢?你把她怎么了?快说啊!可真急死个人了。”水姊姊见李玄面有难色,挥手止住兰姊姊,问道:“李公子,莫焦急,慢慢说来。”李玄见此情景,心知若不将事情说个清楚,不但会耽搁唐冰的伤势,或许还会造成误会。因此,便简略的将自己与竹叶子离开藏剑山庄后,所历之事,说了一遍。兰姊姊和雨姊姊闻听竹叶子被卫影与酒和尚掳去,粉脸登时铁青,冷冷笑道:“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变得无能了!竹丫头虽然心无城府,行事不计后果,但好好一个人跟了你,你却无力保护?” 水姊姊听李玄说完,沉吟片时道:“事情既已发生,责怪他也没用。先说眼下打算吧!” 李玄沉声道:“竹叶子与我两位朋友肯定要救,但眼下唐姑娘病情莫测,也不能耽搁。最好能有个好法子先稳住她的病情,让我抽身出去,去找到卫影、酒和尚算账。” 水姊姊点了点头,道:“我们八人自小在山庄长大,平日里除了跟随石姑娘修习武功外,各自也习得了一些功夫以外的本领。雨丫头自小心灵手巧,石姑娘因此便教她学医,其医道不敢称精绝,但山庄内除了石姑娘,她算是研习此道最深的人了。” 雨姊姊听水姊姊如此说,已明白是要自己给唐冰诊治,噘着嘴道:“我才不要管呢。他将竹姊姊弄丢了,却要我来救治他的相好?绝不干。”言毕,转过身就要上马。水姊姊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拦住,轻责道:“咱们出来前,石姑娘一再叮嘱,在外不比山庄,什么小性子小脾气都统统抛掉......你救唐姑娘,李公子才能分身去救竹丫头。还有,李公子曾在山庄待过,也算半个山庄的人,咱们帮了,也不算帮外人。” 李玄在一旁听了,连忙一礼,诚恳道:“三位姊姊,我虽不明你们为何出走藏剑山庄,但出了山庄,便也算是江湖中人。既是江湖人,什么古道心肠,行侠仗义,救死扶伤,就成了家常便饭......倘若在下所提的请求冒昧唐突,给姊姊们添麻烦的话......” 雨姊姊听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摇了摇手,道:“大道理不用讲,再讲就惹人烦了。李公子,我只问你,你到底对竹丫头是什么心思?我若出手救下这位唐姑娘,你能否承诺我们,就此舍弃她,而对竹丫头不离不弃,用一生时间,与她相守相伴呢?” 李玄闻言一怔,没想到雨姊姊会向自己提出这样条件,呆呆了片时,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道:“恕在下做不到。竹叶子是位好姑娘,但会有更适合她的人儿相伴。”言毕,抱着唐冰,对三人施了一礼,长叹道:“如此叨扰了。”转过身便要离开。 兰姊姊见李玄如此坚决,冷笑道:“真枉费了竹丫头对你一片痴情。早知如此,在山庄中就该将你这样水性之徒斩成肉酱,也省得竹丫头活在梦中,以为你救她是因为欢喜!” 水姊姊看了看李玄,见他正低头望着唐冰,满眼疼怜,不由长叹一声道:“兰丫头,你就少说几句吧。”言毕,转头对雨姊姊道:“我们虽不信佛,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却应懂得......唉,遇见便是缘分,有缘才会相聚眼前!你还是给她看看吧。” 雨姊姊极不情愿的应了声,对李玄道:“你还要走么?哼,大丈夫可莫小鸡肚肠。你若喜欢人家,天大的委屈也该忍着,何况我只是提了一个要求,并没有给你气受。” 李玄本想转身离去,听了雨姊姊的言语,心道:“说的没错。为了冰儿我怎可负气离去呢!唉......人家又没对我恶言相向。若冰儿因此得救了,我即使受气也值得。” 他还未将唐冰放下,雨姊姊已到了身侧,伸手抱过唐冰,道:“还不快找个避风所在!” 四人来到李玄早先避风的所在。雨姊姊先试了试唐冰的脉象,沉吟片时,从随身皮囊中取出些许白色粉末,又取出一根银针,刺破其中指,挤出几滴血后合在一起,仔细观察片刻,才道:“她确是中了毒,而且是慢毒,本来一时不至于要了性命。” 李玄听雨姊姊如此说,心下叹道:“若是龙鳞鱼珠在我身上该多好。那样的话,可用珠子先将冰儿体内的毒质吸附出来。”水姊姊见李玄紧皱眉头,知为唐冰伤势担心,安慰道:“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唐姑娘一定会平安无恙。”李玄感激地点点头,问雨姊姊道:“冰儿中了毒,本不至于要了性命?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雨姊姊见他焦急的样子,白了他一眼,缓缓道:“那是因为她被人以阴阳混合的内力击中了膻中穴......膻中穴极为要紧,即使受了轻伤,也会要人半条性命。但击伤她的人很是厉害,使的是收而不发,发而不重,重而若轻,轻而至骨的内劲......唉,再加上山风侵入,内伤、寒伤、毒伤齐齐发作了,才让她这样气若游丝。” 李玄闻言微一思量道:“我与丁乾坤交过手。此人内力浑厚怪异,属于亦阴亦阳。其拳掌劲力,盛于寸劲,却又能控制丈许范围。出手之际,虽无女子之阴柔,却寒辣异常,虽无男子之刚,却裹夹着逼人热气......对了,正是姊姊所描述的这样。” 兰姊姊在旁闻言扁了扁嘴,冷冷道:“你与他交过手,为何没手刃了他,却在这里夸夸其谈!”李玄听她冷讽热嘲,充耳不闻,问雨姊姊道:“可有法子化解这伤势么?” 雨姊姊拿出一颗药丸喂唐冰服下,长长叹道:“这药丸可保她心脉三日内稳定如常,唉......唐姑娘真是个有福之人。若非是你一路上不断给她输入浑厚的内息,早就没命了。我观她的伤势,目下最好的治疗办法,是先以银针在手太阴肺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阴脾经、足太阳膀胱经等诸经穴道上刺血。待十二经全部完成,其体内毒质与膻中穴之伤盘结之势控制住后,缓缓推宫活血,再由功力浑厚之人倾尽内息注入体内,以强大的清洗力将其毒质逼出,内伤愈了,外伤自然无虞。” 李玄闻言,惊愕道:“这么难么!只第一步给十二经脉刺血便难做到,何况后面之事。” 雨姊姊看了看水姊姊,缓缓道:“第一步我倒可以相助。只是我们已奉了柔姑娘的命令,急急赶往一处极为险恶之地。所以按时间来算,眼下情势,恐怕爱莫难助了。” 李玄叹道:“这如何是好?” 水姊姊见李玄一脸沮丧,微微沉吟道:“柔姑娘善解人意,若遇此事,必会让雨丫头留下来,救人要紧......”兰姊姊却不等水姊姊说完,冷笑道:“咱们山庄此次出动,非同小可,可谓百年来大事。我们若非早先为了惩戒一个霸占良妇的恶少,耽搁了时间,早就追上柔姑娘了。如今已经迟了两天,若再留下雨丫头的话,恐怕会受到树婶责罚啊!”水姊姊摇摇头道:“柔姑娘和树婶面前我会去禀明,眼下救人要紧,顾不了许多了。”雨姊姊不理会二人争执,痴痴看着唐冰良久,才长叹道:“唐姑娘长得真美,若是不得救,也真让人心痛。”顿了顿,又叹道:“可眼下还件事难办啊!” 李玄听雨姊姊的口气,已是答应,心下极为高兴,闻言忙问:“有何事难办呢?尽说无妨。” 雨姊姊道:“这百十里内已是风雪交加。遇到这种状况,最不易解开她的衣衫来刺血。若是能寻个妥帖、温暖、安全、洁净之地架起炉火,使室温与体温相等,才可施针。” 李玄奇道:“藏剑山庄离此不远,不正合适么?” 雨姊姊摇了摇头,道:“山庄早被柔姑娘以上古机关封存起来,任你大罗金刚或蓬莱八仙也难进入。若要进入山庄,只有柔姑娘可解开机关枢纽。所以,山庄是不能回去。” 李玄闻言,望了望水姊姊,见她也正皱眉思索。 水姊姊沉吟片时,双手一拍,喜道:“我倒有个绝佳去处。”李玄与雨姊姊齐声道:“何处?”水姊姊指了指西南方,缓缓道:“此去二百七十里,便是闻名天下的少室山。我曾听柔姑娘说,那里住有一位素雅高深的不世奇人,我想那地方应该可以去的!” 兰姊姊闻听,插言道:“我也听柔姑娘说过此事。那位奇人好像与咱们山庄有些渊源......这个主意不错,因为咱们追寻柔姑娘也正是这个方向。若到了那里,咱们可先央求奇人收下雨丫头和唐姑娘,让她们先在奇人住处治病,我们二人再继续赶路。” 水姊姊听兰姊姊如此说,欣喜道:“兰丫头想明白啦!你啊,心地善良,就是嘴上不饶人。” 兰姊姊把嘴一扁,叹道:“我哪里嘴上不饶人了!这不还是帮你们完善主意了么。唉......我是可怜竹丫头,那么喜欢李公子,却成了竹篮子打水,空欢喜一场的苦情戏。” 李玄抬眼看了看天地,见此时风雪少了许多,可天地茫茫,除了山岭另一侧被卫影掌控的离离集外,想要找到一处温暖、安全、洁净的地方确实难极,不由心急焦躁道:“那位奇人会答应吗?”水姊姊道:“一定会答应的。”李玄和兰姊姊、雨姊姊奇道:“为何?”水姊姊神秘的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一切只是凭我的感觉。” 雨姊姊闻言,忽又叹道:“这事解决了,新的问题却又来了。” 李玄正欢喜,闻听雨姊姊如此说,慌忙道:“还有何事难办?”雨姊姊看了看前方叹道:“此去少室山路途不近,咱们倒是可以骑着马过去,但唐姑娘病重之体,恐怕不行啊......”正说话间,远远听到翱风和翔云二鸟在林中觅食吃饱后,兴奋的咕嘎欢叫。李玄心中一动,呼啸一声唤来二鸟。水姊姊三人见二鸟怪异,俱惊奇不已,待听李玄略作介绍,不禁兴奋起来,纷纷上前要去触摸翱风和翔云二鸟。 翱风与翔云极为善解人意,见李玄与她们一团和气,便收起初始的敌意,如骄傲的将军,或者像盖世英雄似地,昂首挺背,神态威仪,任水姊姊三人轻抚自己的羽毛。 兰姊姊听李玄要唐冰伏在鸟背上,拍掌喜道:“这鸟儿既然能载动三人,那我也上鸟背,尝尝翱翔天空的妙滋味。”待见李玄无异议,兴奋地抢先将唐冰抱了上去,仔细栓牢了。李玄将驾驭口诀教给水姊姊,又与她交代了些相关飞翼鹏鸟的话,见三人收拾妥当,才又道:“能把唐姑娘交给三位,实是万幸,还请悉心照料。如此我也可以放胆去找卫影和酒和尚,早早救出竹叶子她三人了。”水姊姊微微笑道:“正是要你如此做。”顿了顿,又道:“李公子,你就放心把唐姑娘交给我们吧!也希望你能毫发无伤的救出竹叶子及你两位朋友后,与我们到少室山汇合。” 她将地上落雪清除部分,找来一根枯枝,详细的将去往少室山的路径,及那位奇人的居住地在说了一遍。最后叹道:“不管竹叶子是否真心喜欢你,你也莫要直面拒绝她,让她抑郁悲伤。唉......人生在世上,最不该伤害的人便是对自己好的人。” 这道理李玄心中自然是明白。但情之一事,喜欢谁,不喜欢谁,本来就很难说得清楚。他口中应着,其实心下也不知该如何对竹叶子说明自己的心迹,却又不伤害她。 李玄见水姊姊三人与二鸟离去,便展开轻功,往离离集奔去。此时,他任督二脉已经完全通畅,丹田内息再也没有迟滞之感。在这之前,他奔行起来已疾如奔马,这时更是身轻如燕,提气纵跃间,当真是快若流星,无论山路、密林、沟壑,不但如履平地,且踏雪无痕。因此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已然到了离离集万客酒楼门前。 万客酒楼大门紧闭,积雪未扫。 李玄远远看见万客酒楼的匾额,脑际滑过之前卫影、酒和尚与自己畅快痛饮的情形,不由暗道:“这二人当真用心险恶,不但利用我,还骗我饮下诡异的空虚酒。此等奸诈之人,我不能再手下留情了。”到了门前,他随手一挥,一记劈空掌将酒楼木匾击落下来,同时飞起左足将店门踹开。酒楼前厅空无一人,且酒坛、桌椅、花架等物什四散在地,狼藉不堪。难道卫影、酒和尚与丁乾坤在这里斗过了么?李玄跃上二楼雅间,逐一看去,依旧没有人影。他又来到后院,兜转七八圈后,发现诺大的万客酒楼中,不但人去楼空,而且到处都有激烈搏斗过的生死痕迹。 李玄越看越惊奇,心道:“看这里情势,至少有二十几人相斗过。但若是卫影、酒和尚与丁乾坤恶斗,区区三个人,能耐再大,也不会弄出如此大范围的斗杀场面啊!” 他正疑惑,见地上有滴滴落落,结了冰碴的血迹往后面偏院而去。有人逃到此处了么? 李玄循着血迹找去。到了后面偏院,推开半掩的院门,只见院内几株老梅枝桠遒劲,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花骨朵,而血迹正是在老梅树下戈然而止,神奇的消失了。 他站在树下,仔细地环顾着院内所有陈设,突然发现老梅旁的三角亭下,有道石阶似被人搬动过。李玄近前,端详片时,用神舞兵刃插入石阶缝隙中,来来回回推拉几下后,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锋锐无比的神舞兵刃似将石阶下的某个机关暗簧切断。看来里面果然有玄机!他退后一步,右手暗蓄内劲,凌空往石阶上一抓一甩,‘砰’地一声,三百余斤的石阶被甩出了十几丈远,下面果然显现出一个可容纳十几人共处的暗洞。洞中没有灯火,尽管极其幽暗寒冷,但却藏着一个人。 李玄神情戒备,看了看蜷缩在洞中的人,心下不由大为惊异,暗道:“他怎么在这里?”(。) 第一六一章 飞瀑峰上 洞中之人受伤不轻,蜷缩佝偻着,似乎没想到李玄不但发现了此洞,而且还将锁闭的石阶洞口轻松打开。 李玄见洞中之人正是自己前来寻找的万客酒楼楼主卫影,不由怒火中烧,杀意大盛,正要探手将其擒出,又发现他不但胸前血迹斑斑,而且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卫影见了李玄,似乎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勉强的移动了一下身子,谁知还没挪动三寸,又不得不颓然放弃,凄然道:“你竟然没死......你来得好快啊!你......你是来找我报仇吧?咳咳......好好......快快动手吧,省得让我受这伤痛折磨之苦。” 李玄见他如此,心头火气消了大半,淡淡道:“你怎会受伤?被丁乾坤劈中了么?” 卫影闻言,苦笑一声,喃喃道:“丁老贼不使兵刃......嘿嘿......我这是交友不慎,恶有恶报啊!”李玄奇道:“交友不慎?此友所指的是......”随即醒悟道:“难道你是被酒和尚伤着了?”卫影巨咳数声,咬牙切齿道:“不是他还有谁!这千刀万剐的贼秃......约了帮手,对我突施杀手......这是报应啊!这几年,我全心竭力要为兄长报仇,只顾着结交强人,却怎么忘了他可是近几年闻名江湖三个惹不起的人之一啊!”李玄难以相信,见卫影说完几句话,气息渐现幽咽,暗叹一声,跃入地穴,检视其伤,发现卫影被人一刀从后背穿过了,不但伤了肺部,且心脉受损极重。照此伤势,莫说自己不擅医道,只怕是华佗在世也不能救其性命了,心下暗道:“看来只能为其止痛,勉尽人事了......”他纳足内息,行于食指,出指如电,将其胸前刀伤周遭的大穴逐一点过,而后又将卫影扶着坐起来,拿过他的右手,以掌相抵,将浑厚内息行于掌间,缓缓为其输入温热之气。 卫影见李玄在自己胸前点穴止血,大是惊愕,正想张口言谢,又见他不惜耗费内息,输入自己体内,感动之余,几乎落泪。片时之后,只觉伤痛减弱,精神大振。 他感激地看了看李玄,想到自己为报私仇,曾卑鄙的利用对方,不由满心羞愧,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你竟会出手救我。唉......我这样的人真不值当你耗费内息相救......咳......李少侠,我感觉好多了......咳咳......多谢你啊!” 李玄淡淡道:“不用客气。酒和尚为何要杀你?”卫影粗重的喘了口气,叹道:“我真是多行不义遭了天谴。没想到,三年前与这厮相遇,是人家早就设计好的计谋。其实,他那时已盯上了我卫家的财富。”李玄奇道:“原来他也是为了你的家资财富!哼......若真如此,他为何到了今时才动手害你?”卫影闻言苦笑道:“贼和尚今时不动手,早晚也会动手......他本来答应与我一起灭了冰火山上的丁乾坤后,我们再联手偷袭离此不远的藏剑山庄,夺了山庄里的那些无上宝剑。咳咳......可没想到我就要得手,兄长大仇将报之时,冰火山山顶会突发崩塌怪状。我们失了手,连滚带爬中匆匆下山,却发现丁乾坤没了踪迹。”李玄听酒和尚竟然意图藏剑山庄,不禁吃了一惊,问道:“丁乾坤没了踪迹,与对你动手何干?” 卫影巨咳几声,道:“照理是这样......但他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李玄奇声道:“为何?”卫影苦笑道:“他的朋友来了,而且好像藏剑山庄出了大事,庄内人倾巢而出......我下山时被巨石砸伤了双臂,嘿嘿......没了利用价值,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李玄听了暗暗心惊,但想起雨姊姊曾说,藏剑山庄布下的机关,就算大罗金刚也闯不过去,若要解除,只有柔姑娘才能做到时,心下稍稍安定,看着卫影有气无力的样子,冷冷道:“你二人狼狈为奸,合谋害我,此事暂且揭过去......我只问你,酒和尚在哪里?我的朋友在哪里?”卫影道:“你的朋友已被酒和尚转移到了运泰山上......他们或许现在正商量着怎样去奇袭藏剑山庄呢!” 李玄沉吟道:“酒和尚的朋友?是些什么样的人?” 卫影思索道:“我被酒和尚从背后刺穿,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哭丧脸的瘦麻杆......至于其余的人,我没看清楚......李少侠,你知道运泰山飞瀑峰在哪吗?” 李玄摇摇头,道:“你能告诉我?” 卫影大笑,喘息片时,才喃喃道:“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能料到,你落入冰火汤池,又毫发无损的立于我面前,不是神助,便是历经了脱胎换骨。该酒和尚倒霉啦!” 李玄见卫影言毕,神色突然大变,情知他已到了回光返照的境地,心下不免黯然,安慰道:“你且休息一下,再来告诉我运泰山飞瀑峰的路径吧!”卫影摇摇头,喃喃道:“休息一下?哈哈......恐怕来不及了......你听好了,出了酒楼后往东直行一百二十里,遇见一片黑松林,左转再行三十余里许,见到一堵挂着软梯的高绝山崖,顺着上去,穿过一道流瀑,再上行百丈。待见到一株三人合抱的古松,那便是飞瀑峰的留客松了......咳咳......你去吧,你的两匹骏马被我藏在了离离集东头的魏记铁匠铺内......快去......大哥啊!我看你来了,你好吧......” 李玄正暗暗记着,突听卫影言语混乱,又觉掌间给其输入的内息被缓缓阻了回来,心知不妙,待看向卫影时,发现他已两眼翻白,‘波’的一声吐出大口浊气,没了呼吸。夕阳光影照进冰冷的地穴洞中,凄寒惨淡,让人心酸。李玄轻轻抚上卫影未闭的双眸,心下暗叹,跃出地穴,转身将石阶搬过来,牢牢封住了洞口,喃喃道:“虽然你用心不良,设计害我,但自古逝者为大,所有恩怨都将随着你吐出最后一口气,烟消云散。唉,你落得如此下场,不知是天无情,还是地有意!” 他出了万客酒楼,按照卫影的指点找到了流火和旋风两匹骏马。他给了魏记铁匠铺老铁匠一些碎银叶子,嘱他精心照料好流火,骑上旋风马后,沿着积雪半尺的小路,往离离集东面奔去。夜色如墨,但好在积雪反射的微光能照清前面的路。旋风骏马脚力极健,载着李玄一路向东,盏茶功夫便奔行了一百余里。李玄望见一片黑松林,不敢停歇,拨转马头,又向左疾奔,终于见到一道刀削斧劈的巨壁。 这道石壁横隔在路前,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固守万载。 李玄折了些松枝点燃,来回寻找,果然在石壁一角找到一挂垂下来的铁锁链软梯。 他将旋风牢牢的拴在一株古树上,紧了紧衣衫,上了软梯,展开轻功,手脚并用,如流星飞芒似地往石壁上攀去。山壁冷风凛凛,虽然直立陡峭,不知有几百丈,但对于阴阳合纵内息修成的李玄来说,攀援上去,并非难事。没多久,他已到了山壁顶端。沿着壁顶的小路向前走了许久,已能听见流瀑飞溅之声。看来已接近酒和尚所在的飞瀑峰了。 李玄小心起来,整个人动若脱兔,快似羽箭,在夜色掩映下,只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一株高大巍峨的古松下。他闪身躲在古松树后,往前面一幢碎石搭成的房屋张望过去,听屋内有人正在大声说话。李玄侧耳细听,已知说话之人正是早先与酒和尚演过双簧,被自己放走的崂山三怪中的老大单通。单通感叹道:“那时我兄弟三人正要得手,却听到了大师父发出了铃铛信号......嘿嘿......铃声出现,必有强敌在侧。所以,我便命令田老三出去看看,其实却是要他与大师父演一出双簧戏。 果然,正如大师父所料那样,那混小子现身了......大师父,你说咱们本可不必理会那混小子,就势夺了那颗宝珠,却为何放着先机便宜不占,故意引他出来呢?” 李玄听单通所问,正是自己心中疑惑,不由屏住呼吸,向前滑过四五丈,将身伏贴在碎石屋窗下,侧耳倾听。酒和尚听单通问到这个问题,大笑道:“那混小子与白痴姑娘还没入老狼山谷,我便发现了他们。嘿嘿......如按照他们的来路,该是从藏剑山庄方向走来的......难道他们是藏剑山庄的人?洒家虽不敢断定,但想这二人必与山庄有所关联,所以便来了个欲擒故纵计。”单通闻言,一拍大腿,赞道:“大师父神智妙心,但你手抛田老三,我真以为您将他脖子扭断了呢!” 酒和尚大笑,狂饮几口烈酒,得意洋洋道:“不露点真本事,岂能引混小子上钩......不过那小子还是拒绝了我,奶奶的......敢拒绝洒家,哼,因此我又心生一计,联络卫影将他的朋友劫了,引他与冰火山丁乾坤火拼。哈......如此一来,卫影不再疑心我要取他的财宝,更相信我了......哈哈......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咱们便可稳稳当当的坐收渔翁之利。”单通点头道:“果然是妙计。大师父,你让孙老二故作花花公子,当着那三个美貌姑娘的面调戏良家妇女,到底为何?” 李玄闻言,猛然记起水姊姊三人因惩罚一个调戏妇女的恶少,延误了追赶柔姑娘一事,心道:“原来调戏妇女的恶少竟是崂山三怪中的孙老二授命故意拖延水姊姊她们......酒和尚为何作此安排呢?”正不知其因,听酒和尚笑道:“因为我怀疑那三个女子是藏剑山庄的人,所以才让孙老二上前试探......可惜,孙老二这条汉子了,没与人家斗上三个回合,便被斩掉右臂......单通,你可告诉孙老二,待我们拿下藏剑山庄,定会禀请师父,取一把古剑送给他,权作折臂之资了!” 单通闻言大喜道:“如此,多些大师父了。” 酒和尚摆了摆手,笑问道:“师弟怎么不说话,快说说藏剑山庄为何要倾巢而出。” 李玄隔着窗户,闻听屋内至少有五道粗、重、轻、柔不一的呼吸声,心下暗道:“这五人当中,除了酒和尚呼吸厚重霸气外,他右侧二人迟滞浑浊,不足为虑。但他左侧二人的呼吸分别阴柔绵长沉稳端凝......这二人是谁?我若与酒和尚以及这二人动手,胜算会有多少呢?”他思索未定,听酒和尚称呼阴柔绵长呼吸之人为师弟,好奇之余,轻轻舔破窗户上的白纸,往屋内张看。只见酒和尚大马金刀的坐在中央,右侧二人面对窗户,正是早先在山谷杂林中围攻阿莹、姚子空的崂山三怪中的老大单通、老三田寒,而其左侧二人斜对着窗户,只看侧面很难分辨出二人是谁。阴柔绵长之人以沙哑阴冷的声音道:“咱们能得到藏剑山庄空虚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嘿嘿......此次计划尽管冒险,却很周详,若非师父神机妙算,不知我们还要等上几年呢。”李玄听了沙哑阴冷声音,不由心下大惊,暗道:“这不是诸葛东方么!”他仔细往屋内看去,果然是诸葛东方端坐在酒和尚左侧下首,而上首那人身材不高,面白微胖之人却仍不识。他不禁心下暗道:“这人又是谁?诸葛东方怎么会来到这里了,而且还变成了酒和尚的师弟了呢?” 他转念又道:“难道近几年江湖上‘最难惹的三人’诸葛东方、酒和尚、黄河神仙岛主金无双是同门三兄弟......难道这个身材不高,面白微胖的人是金无双吗?” 酒和尚闻言大笑,问道:“老三,师父到底使了什么高招,让藏剑山庄倾巢出动?且说来听听,让咱们也高兴高兴!”诸葛东方沙哑笑道:“半个月前,我从无尘山庄闯出后,与袁四姑娘夫妇分开,却无意中撞见了曾以毒蝎蛰伤我的谢木青。这厮被我的寒冰掌伤了,痛苦的不得了......恼恨之下,我正要将其碎尸万段,解我心头之恨,师父他老人家突然现身,让我饶了他,说他有大用呢。”酒和尚奇道:“像谢木青这种武功差劲至极,却又反复无常的小人能有何用?”诸葛东方淡淡一笑道:“我也心存这样疑惑。但是师父说,他最近发现藏剑山庄中的树婶正四处寻找药王谷的入口......哈......因此师父计划让谢木青假做寻找药王谷中的人买药,骗藏剑山庄的人走出山庄。我们依计行事,那个树婶果然中了招。”酒和尚不解,问道:“藏剑山庄的树婶为何寻找药王谷?她想投靠药王谷么?” 诸葛东方森森一笑道:“据师父说,藏剑山庄与药王谷有极深的冤仇,可他们之间因何结仇,却不得而知。这些年,藏剑山庄一直要找到药王谷报仇,但始终没能成行......我们要谢木青假装找到药王谷药师,以买药为名引得树婶暗暗跟踪。” 酒和尚点点头道:“此计确是不错,但你们如何说动药王谷药师合作,而树婶又怎会轻易相信呢?” 诸葛东方大笑道:“何用说服药王谷的人!与谢木青假装谈生意的药师其实是二师哥假扮成的。嘿嘿......至于树婶,那个好勇斗狠的蠢夫人,咱们只简单说出一点点药王谷中的事,她便深信不疑了。”酒和尚听了,大喜道:“老二也来这里了!哈哈......好啊!咱们自被师父老人家收做徒弟,这可是第一次三人联手。”诸葛东方微笑道:“何止咱们三人,师父他老人家也下了昆仑山,来到这附近了!” 酒和尚喜道:“师父与二师弟何时来此?” 诸葛东方道:“他们不会到这里来。”酒和尚奇道:“为何?”诸葛东方微笑道:“师父这次为了将戏做得逼真,不但带着二师弟出山,甚至还请来了‘昆仑双鹰’来牵制藏剑山庄石婉柔等人,以便给我们留出时间,痛痛快快的拿下藏剑山庄。” 酒和尚闻言,一脸惊诧,喃喃道:“师父竟然将‘昆仑双鹰’二人请到中原啦......好家伙,只这二人便能将石婉柔揍扁.....”说着,又沉吟问道:“师父这次不惜千里奔波下山,亲自参与此事,又将在朝廷中藏匿极深的你,及独处黄河的二师弟召集起来,一起办事,恐怕不单要灭了藏剑山庄,夺取他们的上古宝剑吧?” 这时,他身侧那个子不高,面白微胖之人闻言大赞道:“早闻酒和尚生相粗豪,其实心思缜密,不输于任何人,呵呵......果不其然!”酒和尚突然被这人称赞,甚是欣慰,大笑道:“何先生身为飞驼圣主特使,如此评价洒家,受之有愧啊!”(。) 第一六二章 饶人奇计 李玄在窗外听后,越来越心惊,暗道:“柔姑娘率领藏剑山庄诸人出动,去药王谷报仇,一定不知早已中了他们的圈套,我该先去告诉柔姑娘,还是就此现身将他们计划破坏呢......而且,诸葛东方与酒和尚武功高强,他师父必定是个绝世高手,但他的师父会是谁呢?”他心思未定,突听酒和尚称面白微胖之人为飞驼圣主特使,大吃一惊,半晌回不过神来,暗暗道:“这里还掺和着飞驼圣主的人?” 何先生听酒和尚谦逊,微笑道:“尊师隐忍伏藏多年,起先是计划让你们分头隐身水路、山头、朝廷三处,或以武力,或以文手,拉拢并积聚人脉,攒足财富,目的便是为了能东山再起。但他没想到,自己的雄心计划却被燕无敌抢先一步,彻底打乱。所谓良禽栖高枝,明臣择圣君,皆是最明智之举。数月前,尊师找到咱们飞驼圣主,坦诚心迹。圣主为此大悦,极为高兴,甚至还重新划分了所有属下归属权职。如今尊师地位仅次于我的恩师,已与药王谷主、神风堡主韦统幻平起平坐。这次若能灭了藏剑山庄,其地位恐怕还要尊崇一些,将来亦前途无量啊!” 酒和尚与诸葛东方肃手听了,面现欢笑,齐声道:“此番如果成功,也要请圣使回去多多美言。”何先生微微点了点头,问道:“卫影的家资既已被控制,所有钱粮已清点清楚了么?”酒和尚欠身应道:“清点完毕。”何先生叹道:“圣主曾言,若要成就一番大业,天、地、人、钱、粮缺一不可。如今圣主的开销越来越大,也望诸位要尽心辅佐。”诸葛东方闻言道:“何先生说得是。只可惜我数次错失富贵镖,不但没得到半钱银子,甚至连一丝有用消息也没能得到,真是愧对了我师,愧对圣主对我们的重托......所以,今后只能以死相报圣主对我们的信任啦!” 李玄见这位何先生不但功夫深不可测,且说话一副官腔,而酒和尚与诸葛东方尽心逢迎,与平素见到孤傲爽直的形象大是不符,不由鄙视,暗道:“早先见诸葛东方处事刻板,尽管狠毒了些,却还算耿直。总以为此人是食君俸禄,有命难违。但如今看来,却非如此,不过是与酒和尚夺取卫影之家资相同,为己为私之徒。 听这何先生所言,酒和尚、诸葛东方的师父似乎与燕无敌是旧相识,而如今不但不睦,且有利益冲突......百年老鬼、神风堡、药王谷听命飞驼圣主,自然会相帮这师徒四人,看来燕无敌难是其对手......不过,支持燕无敌的侯公子恐怕实力也不弱,否则,面对飞驼圣主如此强大的对手,岂不早被摧毁......这江湖啊!无论任何人,表面都在为财宝搏命,其实归根结底都为一个权字。有钱可换权,有权必有钱,翻云覆雨,人人不知不觉成了权钱的牛马,生死无依的过河卒子。” 何先生听诸葛东方如此说,大笑道:“富贵镖,一场空。那不过是姓侯的与瓦岗寨的翟让一起设下燃爆江湖的引线。其实,真正的角逐是在下月举行的泰山大会,以及燕无敌扬言举行的龙头大会。到了那时,圣主说不定会让你们再去立功呢。” 酒和尚听的眼睛放光,大笑道:“如此可要大干一场啊!” 李玄听了,暗道:“如今飞驼圣主、王世充、侯公子三股势力已犬牙交错搅合在一起。看来明日腥风血雨必将满江湖。”诸葛东方看看屋角的沙漏,恭谨问道:“何先生,您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道,现下咱们是否可以前往藏剑山庄了?” 何先生叹道:“若论此道,我也只是学了师父的一些皮毛,就此道而言,尚不如我两个师弟。”诸葛东方问道:“您的两位师弟......莫不是江湖人称‘飘尘先生’的辛氏昆仲?”何先生点点头,道:“你在无尘山庄见过他们么?”诸葛东方嘿嘿一笑道:“在下岂有如此福缘。”何先生闻言,也不追问,掐指推演,沉吟片时,甚为慎重道:“时辰已近了。嗯,单通、田寒,你们二人先往藏剑山庄去,一路上要小心察看,倘若有异状,可信号联络。”说着,转头对酒和尚和诸葛东方抱了抱拳道:“不瞒二位,我之前数次探查,那藏剑山庄的机关确实非同小可。若不得今夜午时阴阳气息交合融汇之精气,就庄前那道神秘的沟谷便难以过去。” 酒和尚问道:“先生有何妙方能闯过藏剑山庄的机关?” 何先生笑道:“届时你们自会知晓。”言毕,又对单通与田寒二人道:“你们快去吧,小心为上,我们随后会到。”李玄闻听单通和田寒要出门,斜身轻轻一晃,足下犹如踩了滑轮,躲在屋前那株古松树后面。堪堪藏好,只听屋门吱呦一声,单通与田寒二人已出了门。单通出门,对田寒使了个眼色。二人向前走了丈许,突然猫着腰,轻轻提足,倒着往右侧走了七八丈,悄悄转身,一前一后,展开轻功,往屋后一条小路奔去。李玄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二人搞什么古怪,但碍于屋内三人武功高强,也不敢过分发力,屏住呼吸,向前滑行七八丈,见屋内几人仍旧说笑,毫无反应,这才发足追向单通田寒二人。他沿着山路疾追,不一会儿便望见单通和田寒二人的身影,忙斜身隐入路旁杂树林,迂回赶了上去。单通和田寒二人自然不知李玄环视在侧,一路走一路骂道:“他奶奶的,这姓何的傲气十足,不但对大师父指手画脚,还摆明让你我去做炮灰......哼,老子才不上当呢。” 田寒似乎谨慎一些,道:“大哥,咱们要到哪里?你也知道,飞驼圣主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而且姓何武功不弱,倘若让他知道咱们不去,岂不是违背了命令?” 单通听了大笑道:“老三,你脑筋不转弯么!咱们不是不去藏剑山庄,而是慢慢走,拖些时间......”话未说完,突见小路上有人像一支打磨光亮的标枪似地,肃手而立。他吃了一惊,喝道:“谁?”李玄冷冷道:“之前见过,今日便不识得了么?”单通见是李玄,大笑道:“混小子,原来是你!嘿嘿......你不去逃命,却到这里来送死啊!”口中说着,拔出腰间的九节钢鞭,长身跃起,猛地向李玄头顶砸去。李玄知其武功不弱,早先也曾见过他将姚子空和阿莹逼得还手无力。 李玄见这一招来得突然,快若雷霆闪电,正是全力以赴毫不留情的手段,冷笑一声,左手一挥,掌上风急力厚,顺着单通的九节钢鞭一抹一带,将其招式化解的同时,顺势而下,拇食二指屈弹,正中其手腕。单通没想到李玄不但反应奇快,而且招式精妙,劲力浑厚,只觉手腕一痛,‘啊呀’一声,九节钢鞭早脱手飞出。 田寒见单通动了手,双掌一错,正要上前协攻,又见对方只一招,便将单通手中的钢鞭击飞,不由一愕,呆立在原地。单通捂着手腕,嘶声吼道:“好个小子,武功不赖......不过适才你先是吓了我一跳,胜之不武。”李玄心下记挂阿莹、竹叶子和姚子空被藏在何处,有无危险,因而不耐烦道:“那咱们就再试几招。哼,你们若输了,便要告诉我朋友的藏身之地。”单通闻言大喜道:“这是你说的。” 单通说着,拾起被击落的钢鞭,向田寒使了个眼色。二人相处多年,田寒自然明白是要自己乘势偷袭,点点头,摸出两支钨钢锻造的松针镖,低声道:“大哥,你小心了。”单通得了田寒的暗号,怪叫一声,展开钢鞭,横砸斜敲,冲向李玄。 李玄淡淡一笑,依旧左手单斗。见单通横着砸来一鞭,距离自己腰眼刚好半尺之距,反手虚抓,只听‘嗡’的一声,单通卯足劲力挥出的钢鞭,犹如砸在一根弹簧上,不但被弹了回来,且还砸向自己的脑袋。他惊呼之余,眼睛一闭,心下道:“完了完了,今儿要死在这里了。”田寒见单通手中钢鞭就要砸中李玄腰眼时,右手一抖,嗖嗖两声,钨钢松针镖犹如劲弦射出的利箭飞向李玄膻中、喉间二穴。 二人距离很近,若要躲开,何其难也! 李玄见单通钢鞭反弹,脑浆迸裂瞬间,左手一探,电光石火间已将钢鞭捉在手中。 此时,恰好田寒射来的钨钢松针镖飞到了近前,他抬手一挥,‘铮铮’两声响过,钨钢松针镖被击飞出去。单通出手两次,皆在生死门前走了一遭,甚是沮丧,摇头道:“小子真好功夫,咱不是对手。老三,咱们认输了。”田寒见李玄弹鞭、救人、破镖,不但一气呵成,且行云流水,无懈可击,敬佩之余,听单通如此说,也道:“要杀要剐由他办吧。”说着,便将单通扶住,摆出一副坦然生死的样子。 李玄见二人虽败,却生死不惧,笑道:“要你们的命作甚。我三位朋友到底在哪?” 单通闻言,道:“酒和尚将他们关在碎石屋的地窖中......喂喂,你这是要去么?”见李玄点点头,才道:“小心,那三人可比我们厉害多了。你是不杀我们么?” 李玄点点头道:“我为何要杀你们?” 单通一怔,道:“不杀我们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恩公,今后您若到山东,可找我们......”话未说完,见李玄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他没想到李玄不但救下自己,还毫没理由的放过自己。待见李玄头也不回的往碎石屋奔去,怔怔在原地,良久才对田寒道:“老三走吧,到崖下离离集找到孙老二,即刻回崂山去。” 李玄生性宽仁,不愿节外生枝,放脱单通与田寒二人,口中默念得饶人处且饶人,又因心下牵挂被酒和尚关在碎石屋中的阿莹、竹叶子及姚子空三人,情知若要救出他们,必须制服屋内三个武功高深莫测之人,所以没做丝毫停留,急急返回。 他堪堪到了屋前十几丈处,便听酒和尚恨声道:“何先生,这丫头像头倔毛驴。即使藏剑山庄真的有秘密通道,恐怕咱们也问不出,不如将她杀了,不与她生气。” 何先生摇了摇头道:“杀她作甚!即使她不说,也要让她受点折磨,知道犟嘴的害处。再说了,若能从她口中得知藏剑山庄有什么秘密通道,咱们便省事多了。”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声音怒斥道:“你们枉称江湖好汉,欺负女子,羞也不羞!” 李玄隔了几天,再次听到竹叶子天真无邪的声音,不由心下感慨。他来时已打算好了,先引诱屋内三人出屋,再趁机实施突袭。可怎生想个法子,把屋内竹丫头、阿莹、姚子空三人的危险降到最低呢?他任督二脉初通,不知其威力到底如何,此时面对强敌,所以自信心有些不足,思索道:“诸葛东方武功不弱,但我任督二脉未通前,已略强过他。如今他与酒和尚、何先生一起,三人联手,倒让人头疼......唉,投鼠忌器,展不开手脚,真不如爽爽朗朗放开手脚与他们斗一番。” 他遇强则强的坚韧傲气升腾勃发,心下微动,已有计较,朗声道:“诸葛先生,尊师受了伤,让我捎信给你。他与金无双先生才过了少室山,就不慎被石婉柔识破诱引的计谋,相斗之下,左臂受伤。所以托在下到此,命你与大师父速去驰援。” 屋内诸人闻听李玄说话,登时惊忧各半。 何先生不等诸葛东方与酒和尚应声,道:“你是何人,在此胡说八道?进屋说话!” 李玄哈哈笑道:“这位可是何先生?嘿嘿,我只开口一句,你便断定我是胡说八道?唉......看来辛氏昆仲说得没错啊。”何先生听李玄所说地点、人物与事情都在自己情知范围内,陡然惊疑,待听他竟知道自己同门辛氏二人,更是半信半疑,问道:“他们二人说我什么?你又是谁?为何不敢进屋?”李玄本意是要引他们出屋决斗,自己岂会反而进屋。他故作轻松地大笑几声道:“我是药王谷药使,辛氏兄弟二人说你......啊呀......何人敢偷偷跟我上山崖......”言毕,故意大声呼喝着空击几拳,做出一副有人偷袭自己,不得不拳打脚踢应付的假象。 酒和尚、诸葛东方听到师父危急,先是一怔,继而心生怀疑,正思索李玄因何知道这些,为何不肯进屋等可疑之处,突听屋外拳**加,呼喝声起,便想也没想,破门而出。李玄等的就是他们破门而出的间隙。他听‘砰’地一声,酒和尚与诸葛东方晃身闪出,便趁二人由光亮突入暗夜,眼睛会有暂盲的瞬间,斜身一闪,快若流星般入了屋内。诸葛东方与酒和尚是老江湖,若放在平时,断不会轻易中了李玄设好的计谋。但此时他们正打算审完竹叶子三人,即时启程奔袭藏剑山庄,没想到屋外有人高呼,而且说的内容还牵涉到师父与二师兄。仓促之间判断,必有失误。诸葛东方与酒和尚破门而出,还未站定,忽觉眼前一花,身侧风声劲急,还道有人袭来,忙向两侧跃开。二人武功不弱,身在半空,同时一阴一阳,一拳一掌击出。他们虽快,却怎比李玄快!二人掌风才起,李玄早已闪身入屋。 李玄心有准备,闪身入屋,不待何先生反应过来,阴阳内息瞬间合纵,劈空拍出一掌。何先生见酒和尚与诸葛东方冲向屋外,待要喝止,已然不及,便在此时,见屋外呼的一声飞入一个人形。这人形不但快极,而且身形才入屋门,未到自己丈许,已凌空拍出一掌。他反应极快,冷哼一声,喝道:“何人敢卑鄙偷袭我呢......”语声未毕,直觉对方掌风浑厚无匹,逼得他话没说完,气息被阻了回去。 何先生大吃一惊,百忙中,自然反应,伸手一探,一把扯过竹叶子挡在自己胸前。(。) 第一六三章 恶人诡谋 李玄入屋,双眸如电,早已将屋内情形看得清楚。他见竹叶子双手被绑,离何先生不过三尺,而阿莹和姚子空则被丢在地上,不知是被点了麻穴,还是已被杀了,一动不动。 他一掌拍出,其实心下已有计算,知道何先生必会扯过竹叶子挡在胸前,所以劲力才出半数,又深吸一口,内息立时由攻劲变为回吸之力。与此同时,身形如龙,翻滚瞬间,飞向阿莹与姚子空。 何先生做梦也没想到,世上竟有人能在瞬间将前出劲力变成回吸之力。他只觉一股大力扯动,手中的竹叶子‘呼’的一声被对方凌空吸过去。这是什么古怪功夫? 阳为凸,阴为凹,阴阳互补,始成天地万物。 李玄阴阳合纵,以浑厚阴力,单手将竹叶子从何先生手中吸过,就势向前一冲,俯身一探,扯住捆绑阿莹与姚子空的绳索。不过,瞬间他还没将身形调整过来,察觉背后何先生发掌击来。他此时左手抓着竹叶子,右手扯着阿莹与姚子空二人,在局促的屋内莫说要反击空手进攻的何先生,即使要调转身形,也是极其难也。但危险在即,容不得有半分思索。李玄提起内息,腹间经脉逆转,将内息运至足底涌泉穴。恰在此时,何先生拼尽全力击来的一掌已入二尺之距。他右足撑地,飞起左足迎了上去。只听‘彭’的一声巨响,何先生与李玄瞬间合纵逆转内息的浑厚足力相交,只觉全身剧震,犹被巨锤擂打,再也控制不住身形,倒飞出去。 竹叶子虽被捆住,但并不碍说话。她万万没想到李玄会破门而入,来救自己与阿莹、姚子空,惊愕之间,见李玄自入屋内,再到与何先生交手,不过生发在呼吸间,武功不但精妙绝伦,而且内力比之早先提升了数倍,大喜之下,尖声喝彩道:“快使劲揍这姓何的老小子......”一语未毕,见李玄左手提着自己,右手扯着阿莹与姚子空,借着与何先生相交反弹的劲力,飞身往碎石屋唯一的窗户而去。 酒和尚和诸葛东方跃起反击,发现自己身侧劲风过后,空无一人,情知上当了。就在他们身形尚未落定之时,听屋内传来何先生惊喝怒骂,足掌相交的打斗之声。 二人经验老道,明白上了当,对望一眼,唿哨一声,一个若苍鹰似地奔向屋门,一个如饿狼般扑向窗户。 诸葛东方飞到了窗户前,还没端稳架势,见李玄破窗而出。 李玄人在空中,发现诸葛东方到了窗外,单手一甩,突然将竹叶子凌空抛起数丈。 竹叶子吓得连连尖声呼叫,但她声音未落,李已挥掌出击,掌上劲气如卷水狂龙,直取诸葛东方。诸葛东方见李玄右手扯着阿莹和姚子空,甩手抛人的同时猱身出击,一气呵成,无论招式速度或敏捷程度,俱都上乘,急忙气沉丹田,斜闪半步,展开寒冰神掌中的‘移冰填海’招式迎了上去。这‘移冰填海’招式蕴含借力打力,是柔到极致之法,最适合暗夜搏斗武功高出自己的对手。他之所以使出此招,只因见李玄不但匪夷所思的骗过自己与酒和尚,还能闯入屋内,从武功莫测高深的何先生手中抢走三人。如此之人,自然不敢小觑。但诸葛东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自己阴到极致的寒冰掌,竟会遭遇到瞬间寒热万化,阴阳合纵的功夫。 他一掌击出,感觉击在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上,忙催逼寒冰内息,想要将这团火焰扑灭,可发现自己掌上的寒气竟如寒冰遭遇油火,‘嗤’的一声,竟没有作用。 诸葛东方吃惊之余,忙撤掌变招。 可诸葛东方才将寒冰掌力收回寸许,猛觉对方炙热的掌力突然化作比自己还要阴冷的气息。这一变化,好似高悬的太阳突然化作冰球一样,让人吃惊。他暗叫一声不妙,想着再要变招,已然不及。要知二人虽然招式往来,其实均是以内力攻击,其间精妙变化,实难言表。只听‘波’的一声闷响,诸葛东方感觉如坠冰窟,脸色瞬间化为死灰色,摇晃几下,不住颤抖起来。这恰好也应了作茧自缚的话。 酒和尚与何先生听竹叶子尖叫,还以为是被诸葛东方抢回,大喜之下,却不敢从窗户跃出追击。二人纵身一跃,冲破屋面,上了房顶,碰巧看见李玄伸手接住竹叶子,提着三人消失在屋后小路。二人心下惊异,见诸葛东方脸色灰白,竟在原处天旋地转,忙跃到其身侧,伸手去扶。可当两人四手触其身体,不由惊呼一声。 原来此时诸葛东方不但受了李玄更为厉害的阴寒掌力,且他自己奋力击出的寒冰掌力亦被击回,两股寒气叠加在一起,却又悉数落在他的身上,岂能不体寒若冰! 诸葛东方冷得牙齿咯咯作响,向酒和尚道:“这小子我曾见过......他难道是......他应该......是从藏剑山庄出来的小子......”言毕,盘膝坐下,运息于丹田,试图导引出体内寒气。酒和尚适才在屋内,没见过李玄与诸葛东方相斗的情形,有些迷茫道:“哪个小子?难道适才这人会是李玄......”何先生长叹道:“不管此人是谁。他既然能从我们手中劫走那三个人,便是与我们为敌。二位稍歇,我们今夜主要任务是进入藏剑山庄,所以不必为此人费心,留着他以后解决。” 酒和尚看着勉强镇定的诸葛东方,阴沉道:“此人必不会罢休,我敢说,不消片时,他必会回来。” 何先生不解问道:“为何有此断言?”酒和尚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绣花布袋,晃了晃道:“只因他的珠子在我手中。”何先生还要再问,却见诸葛东方面上青灰色略减,缓缓站起身来,冷冷道:“这小子掌上的寒气比我还厉害,好在他救人心切,来不及全力而为......他得了什么奇缘,短短几十日竟会有突飞猛进之修为?”他看了看李玄离去的小路,阴森道:“何先生,距离我们进入藏剑山庄的最佳时间是否还有些富余?”何先生点点头道:“还有两个时辰。”诸葛东方得意一笑,低声道:“如此甚好。我想在咱们夺下藏剑山庄前,先想办法合力灭了他。” 酒和尚奇道:“老三,你有什么好法子?” 诸葛东方道:“用其所善,诱其失防,意料之外,声东击西,攻其不备,围而歼之......”三人正计议,听屋后小路传来一声长笑,转头看去,见有人长身玉立。 再说李玄有惊无险的从何先生、酒和尚、诸葛东方手中将阿莹、竹叶子、姚子空三人救出,不敢停顿,发足往屋后小路奔去。他内力已被适才打斗激活,此时在体内源源滚滚流转,好似一锅烧开了的热水,若要熄灭,竟隐隐不舍。竹叶子被李玄单臂抱着,兴奋至极,大呼道:“喂喂......小李子,你是扛大包出身的么?还不快把姐姐我放下来!”李玄听她称呼自己小李子,气极反笑道:“竹叶子,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能不能别用‘小李子’来唤我!这个称呼很难听,很难听的!” 竹叶子手脚不能动弹,初被救出,兴奋不已,嘴上不饶道:“比你大一天也是大。即使你救了我,也改变不了我做你姐姐的事实。喂,小李子,快将我放下来,我要去找适才那几个老不死的算账。”李玄哈哈大笑,正要笑她天真,却听右手的阿莹冷冷道:“你们要打情骂俏,可不可以另选时间和地点!哼,这样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很让人恶心......啊呀......我实在忍不住了,真得快要吐出来了。” 姚子空听三人斗嘴,也忍俊不止道:“帮主,你还是将我们放下吧,再这样跑下去,我们骨头会散掉的。”李玄以为阿莹、姚子空一动不动,已然昏迷,待听二人说话,一个讥笑自己与竹叶子斗嘴,一个央求自己将其放下,不由脸色一红,尴尬笑道:“原来你们能说话啊?”阿莹冷哼一声,道:“你巴不得我连话说不出?” 李玄见前面有片枯黄的软草空地,足下不停,到了草地后将三人放下,又扯断捆住三人的绳索,掌下连拍,将他们穴道解开。 竹叶子似乎没听出阿莹语中醋意,待穴道解开,欢喜的一跃而起,扑到李玄怀中,嚷道:“几天不见,你的武功怎会又强了?快说,快说,不说我就咯吱你痒痒。” 李玄没想到竹叶子会当着阿莹和姚子空的面扑入自己怀中。软香入怀,大是尴尬,想要伸手推开,因被竹叶子紧紧抱住,竟无处下手,手足无措道:“竹叶子莫要胡闹,大敌当前,谨慎为要。”阿莹缓缓站起,见竹叶子对李玄一副亲昵无间的样子,甩手挡开姚子空欲要相扶自己的手,沉声道:“大敌当前?何人是敌?我看是碍于我们在眼前吧!姚大哥,咱们走......对啦,多谢帮主大人相救我们。” 李玄被阿莹抢白,隐约明白原因,虽不生气,也担心抱住自己不放的竹叶子激起阿莹更大的不快,因而口中不住地对竹叶子说道:“阿莹要走,你们既是好姐妹,为何不赶快劝她留下来。”竹叶子闻言,似乎醒悟过来,放脱抱住李玄的双臂,转而抱住阿莹,道:“好妹子,你不能走......啊呀,你怎了?”李玄见阿莹被竹叶子抱住,摇晃几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虽勉强挤出微笑,却似支撑不住。 原来早前阿莹、竹叶子、姚子空三人被酒和尚和卫影围住,一番打斗,阿莹受伤最重。她好不容易支撑到李玄来相救,又见其被烂漫的竹叶子缠住,心头郁郁,在外伤内气夹攻之下,再也支撑不住。李玄拿过阿莹的手腕,试试脉像,明白她是虚弱之下,被急火攻心的缘故,忙左掌抵住其背心大穴,缓缓注入些许内息。待见阿莹醒来后,怔怔望着自己,依然一脸疲惫,心下对酒和尚的痛恨油然而生。 阿莹见李玄怜惜地看着自己,适才所有不悦顿时化为乌有,仰着苍白地脸注视着李玄,轻声道:“李公子,龙鳞鱼珠被恶和尚给抢去了,你......你快去夺回来。” 李玄抬头看向姚子空,见他精神有些萎靡,正要相询,姚子空却道:“帮主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竹叶子也道:“我们没事,你快快替我去狠揍贼和尚一顿......对啦,还有那个何先生,也不能轻饶了。”李玄点点头,叮嘱道:“阿莹就交给你们照料,我即刻就回。”姚子空和竹叶子听他一语甫毕,并不见其转身回头,只轻轻倒纵,便滑出七八丈之远,身形晃了晃,已消失在运泰山茫茫夜色中。 阿莹见李玄要走,往前急追几步,又踉踉跄跄站立不稳。她勉强站住,高声喊道:“你可千万小心啊......”话没说完,听已四十几丈外的李玄微笑道:“放心吧!” 所以酒和尚三人见李玄回来,毫不意外。 何先生镇定自若,冷笑道:“我们正要找你,你却自己回来。哈哈,兔子叫门,来送肉么?” 李玄缓缓从小路走到屋前,眸光如电,在战栗不稳的诸葛东方和脸色铁青的酒和尚、面色苍白如纸的何先生三人脸上逐一扫过,淡淡道:“我本无意与你们为敌,只是你们心术不正,不但设计害我和朋友,夺我珍珠,还要去一直无争于世的藏剑山庄捣乱。我若不手刃你们,也定会让你们计划落空。酒和尚,你有话说么?” 酒和尚见来人果是李玄,心下隐隐不安。 他见过李玄与丁乾坤搏斗。那时,他的武功已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筹,可令人称奇的是,早先此人跌入了冰火汤池后,不但未死,且还能从莫名其妙崩塌的冰火山顶活着下来,是其有神助,还是确有不凡处?酒和尚道:“要打要斗,莫啰嗦了!” 李玄冷笑道:“果然是惹不起之人。被人揭穿,便要耍横,似你般不仁不义之人,在下也不愿与你啰啰嗦嗦。”何先生暗暗将适才诸葛东方所说的办法在脑中重温一遍,此时见李玄从小路走下,不但毫无声息,且足不扬尘,情知今夜若凭自己和酒和尚联手将其击败,恐怕连半数把握也没有。他微微一笑,抱拳缓缓道:“在下飞驼圣主座下何长生,承蒙江湖朋友们抬爱,送了个‘知乐先生’的雅号。哈哈......知乐者,知足常乐也......李少侠,既然你知我们今夜要办的大事,那便是与我们有缘!嘿嘿......有缘也好,无缘也罢,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唉,当今之世,昏君当道,人人坠入水深火热,凡是有些本事的江湖豪强,俱都自寻出路,或割疆裂土,自封为王,或投靠明主,取一份改朝换代的功名。 你年纪轻轻已跻身一流,实属不易,若能与我们一起追随圣主共创大业,相信他日功名富贵,不可限量,可是你若顽固不化,一根筋的与圣主作对,下场会很惨。” 李玄见何先生神态轻松,缓缓踱步,侃侃而谈,言语中以富贵和功名引诱自己,不由冷冷道:“富贵与功名虽好,但若是建立在邪恶和无道的基础上,却必将走向毁灭。飞驼圣主及其帮众之行径,是否属于邪恶无道之类?你该比我更清楚吧?” 何先生依旧踱步,微笑道:“不入其境,焉知其事。李少侠,你若愿意,可随我面见圣主,再下结论也不迟......”他话未说完,见李玄已随自己的踱步方位,变成了背对着酒和尚,因而怪怪一笑道:“我知你回来是为何物?”说着从怀中取出装有龙鳞鱼珠的布包,晃了晃,道:“你是不是为了这颗珠子才匆匆返回来?” 李玄听他从劝说自己面见飞驼圣主,突然把话题转移到了龙鳞鱼珠上,微微一怔,道:“是又怎样......”一语未毕,忽觉背后风声劲急,正是酒和尚双拳击到。(。) 第一六四章 锁链飞刀 何先生见酒和尚动了手,暴喝道:“你说能怎样......”口中说着,双手连连抖动,袍袖中瞬间激射出两柄飞刀。这两柄飞刀长不足尺,背厚刃薄,虽然没有手柄,但有两根积极细的锁链拴连。飞刀劲射而出,行到中途,一柄被何先生抖动,蓦地变向拐弯,凌空如龙般绕向李玄颈项,另一柄则如离弦羽箭,径直刺过去。 李玄来前,已做好了恶斗的准备,适才虽与何先生言语往来,其实心下仍有戒备。他本以为两个武功一流的江湖好手,多多少少会碍于江湖面子,即使是联手,也会把话说清楚再打。却没想到,他们不但猝然出击,且是以突袭加围打之方式。 其实稍有江湖经验的人定会明白,这三人打算趁藏剑山庄空虚之时,占为己有,便已不遵江湖规矩。如今面对一身匪夷所思武功的李玄,岂会放过任何胜之机会! 李玄此时不但要面对何先生两柄飞刀直刺迫近,而且背后还有酒和尚的全力突袭。 如此情势,只有向右侧跃开。但李玄才向右跃过两丈,快落地时,发现足下竟是蜷缩昏晕的诸葛东方。诸葛东方纵然阴狠,但毕竟曾与自己联手,在鬼浪河畔相斗过药王谷的寂寞先生及哑巴药监。而今时过境迁,诸葛东方已然随师父投到飞驼圣主门下,和药王谷人成了同门,苟且欢颜。纵然如此,此人也非必死之人。倘若他一脚踏下,其性命必然难保。李玄不假思索,身形一扭,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过酒和尚与何先生的突袭,落在诸葛东方身前二尺之地。就在李玄双脚着地瞬间,诸葛东方突然跃起,拼尽全力,化寒冰神掌为指形,点向李玄胸口大穴。 这一变化可谓平地生雷,骤然难防。即使李玄有神功护体罩保护,也很难在仓促瞬间应对。 只听‘嗤’地一声,李玄被诸葛东方点中,但却并未倒下,而是蹬蹬后退数步,如饮酒烂醉,站立不稳。何先生见状大喜,笑道:“诸葛东方好计谋,这小子果然心善得很。他不肯踩你,就只有自己把命送了......”话未说完,突然目瞪口呆,因为李玄摇摇晃晃几下后,突然站定身形,微笑道:“谁把命送了?是你,还是贼和尚,或是诸葛东方?” 酒和尚、诸葛东方见李玄瞬间判若两人,不由看得眼睛发直,齐声道:“你怎会没事呢?” 李玄闻言叹息一声,道:“我为何便该有事!难道你们仍不明白自己已入了恶途,行事尽是不择手段么?”口中说着,突然长身一探,闪电般揪住兀自怔怔的诸葛东方,扬臂一抖一甩,将其抛向酒和尚的同时,喝道:“你二人既为同门师兄,便应该互相督促提醒,不使对方误入歧途。而今非但没有做到,反而以恶为荣,净做些恶上加恶之事。” 诸葛东方被李玄一招拿住了颈间大穴,动弹不得,惊慌呼喝,提醒酒和尚全力接住自己。 要知诸葛东方修为多年,先前虽然被李玄以更寒的掌力反击,浑身僵硬,但仍然能勉强控制住丹田要地,不致因寒毒发作,倒地不起。为了能够出其不意拿住李玄,他与何先生、酒和尚二人联手设下妙计,利用自己观察到李玄心地善良的这一弱点,让二人先行引开李玄的注意力,其后再突然全力出手,但又故意留出一道口子,好让李玄上当。 若李玄上当,不肯踩伤故意倒地的自己,那他便可利用这毫发间隙,拼尽所有寒冰内息,突然点倒李玄。 可他机关算尽,没想到李玄修习过《宝源秘笈》移筋煅骨篇中移穴换位的上乘心法,更没想到李玄任督二脉打通后,神功护体罩已由柔韧固守转化成了自然调变。 所谓神功护体罩的自然调变,是有外力触碰护体罩时,护体罩不但会做出自然消力的变化,且还会将外力攻击的方位第一时间传导给受者。若受者内力到了上乘境界,会根据护体罩传导的信息,瞬间做出反应,自由自然的调节被攻击的穴位。 人体穴道,差之毫厘,则会有天地之别。 李玄此时神功护体罩已到了能感应十丈之距的境界。他与诸葛东方相距不过二尺,正是神功护体罩最敏感最强盛的范围。诸葛东方寒冰指突袭到了,李玄虽躲闪不开,穴道却能在最快捷中自由自然移开。所以,诸葛东方即使点中,也只伤了他的皮肉。 诸葛东方被李玄举起抛出,身形在空中翻滚几下,突然‘啪’的一声,怀中飞出一颗珠子。李玄眼疾手快,见这颗珠子正是龙鳞鱼珠,长身一探,伸手将其抄住。 酒和尚见诸葛东方被李玄抛过来,本想伸手接住,但未等伸手,却发现李玄如影随形,一掌拍向自己胸前。酒和尚怎敢伸手去接!百忙中大喝一声,双拳往诸葛东方身上一压,同时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不但将诸葛东方拨了回去,而且正拨向李玄击来的掌上。李玄击向酒和尚的一掌本是虚招。他原以为酒和尚必然会顾及诸葛东方的性命,伸手将其接住,那时便可乘其乱,以声东击西之法将蓄势待发虎视眈眈的何先生制服,同时可再掉转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慌乱的酒和尚与诸葛东方一起拿下。实施计谋必须要虑到人性善恶,若不兼顾人性善恶变化,再好的计谋也枉然。李玄见酒和尚不顾诸葛东方生死,竟以同门身躯抵挡自己的掌力,不由冷笑道:“果然是豺狼之本性。”说话声中,击出的左掌由虚变实,反手一托,将诸葛东方托起丈许,与此同时,右掌连环拍出。酒和尚见李玄反应迅捷,击来的连环两掌虽然连绵浑厚,但却缓慢。他不知其厉害,想也没想,气沉丹田,虎吼一声,双拳化成大力开山锤式,想以开山劈岳式,以力破力。 李玄见他蛮横,喝道:“你是找死。” 砰砰两声,一掌两拳相交,李玄纹丝不动,且左手还稳稳地将已落下来的诸葛东方接住。而酒和尚则怪叫一声,庞大的身躯犹如被扯断线的风筝,向后飞跌出去。 酒和尚身后二十几丈,正是飞瀑峰上水花四溅的流瀑。他人在半空,感觉双臂断成寸骨,软绵无力,所以很难控制住倒飞的身形,连翻几个筋斗,还道一定会跌个仰八叉,谁知却是双足一空,身不由己地落向高约三十几丈半冰半流的飞瀑中。 何先生看见李玄连环两掌拍向酒和尚,而酒和尚不但没有趁势逃走,反而以力破力,心知其必难幸免。他强自压着心头的慌乱,悄然后退,倒跃三丈,趁李玄与酒和尚仍在相斗间隙,以掌中锁链飞刀分别割破左右两手中指,再以指尖涌出的血滴在自己眉心迅速画了一个圆圈,而后又往空中弹出三滴血,略微镇定了心神,双臂交叉,口中念念有词。 李玄一掌将酒和尚击落悬崖,将诸葛东方直掼在地,回头看何先生时,见对方不但眉心涂血,将头发打散,且双臂交叉,口中念念有词,不禁大为好奇,问道:“你在搞什么怪!做法事么?” 何先生闻言并不作答,口中不停,与此同时,猛地将手中两柄锁链飞刀抛向空中。 那两柄锁链飞刀本是钢铁之物,虽然锋利无比,但毕竟需以内力驾驭,方可上下飞旋。但此时被何先生抛起,却如活了似地,在空中抖动几下,便向着西北天空,开始‘嗡嗡’的盘旋不停。李玄不明所以,凝神观看,见锁链飞刀向着西北夜空盘旋三次后,辽远的西北夜空突然闪过两道诡异白光。白光来的极快,如惊龙游走,眨眼间,便到了飞瀑峰的上空。原本隐有月光的夜空因白光来到,咔嗤闪着光。这极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天空便开始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雪花盘旋飞舞,由小到多,越来越快,越来越乱,但眨眼间,又从四散状态逐渐凝结成了两团雪球。这两团雪球似乎极富弹性,如被一只无形的天手揉捏操纵,起先还是上下浮浮沉沉,不过片时,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它们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时而耀眼,时而暗淡,时而颜色幻变,直到悬浮在何先生头顶时,才明亮起来。 李玄见这两团雪球约有三尺直径大小,悬浮在空中,离地约五六十丈,放射出的明亮光芒,幽冥怪诞,且光芒中裹夹着丝丝惨红色,仿佛有人在做垂死挣扎时,眸中瞬间充斥的缕缕血丝,也更像一刀掠过的喉咙,气管迸裂刹那,激射的气息。他看得心惊不已,隐约觉得对方施展的是妖法异术,不由后退几步,暗暗蓄劲。 自古以来修习神法幻术大有人在,其中最为人们推崇的是生于轩辕时期的鬼谷子。 鬼谷子,号玄微真人,一生助正抑邪,留有绝世孤本《本经阴符七术》,被奉为修习神法幻术之圣典。该经前半部以养神蓄锐修心修身之道为主,后半部则教授修习之人如何充实意志涵养精神,如何将无形精神运于千里,将心神与天地融会贯通,召唤神、仙、人、鬼、妖、精,怎样化万物成心愿之形,自由驱使之法门。 但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因此有神便有精,有人便有鬼,有仙便有妖,所以世间人通常会将施展此法的人分为两类。若将此法行之大道正途,人们则将其视为神法幻术,反之,以此法行恶事绝人性,则会被人们称之为妖法异术。神法幻术与妖法异术还有一个区别,便是神法幻术展开,无论有形物质或无形气质,均宏大伟博,凛凛庄严。反之,则猥琐卑贱,形态污秽。因此,若遇善使妖法异术之人,毋庸近观,只远看便能感知其森森诡气。李玄见何先生从割破中指画符滴血,到头上悬浮雪团,不过生发在两个呼吸间。所召唤来的雪团,行迹飘忽,自始自终,均散着诡异的光芒,便断定其所使法门正是妖法异术,不由冷笑道:“原来你是妖邪之人!” 何先生面无表情,见头顶雪团已成,才诡异一笑,念道:“西方圣法,唯遵我命,龙翔于野,幻化成刀,双仙附体,战无不胜......诺诺诺,快快现形,全力助我擒斩此人!” 他话音堪落,两团雪球‘波’的一声,凌空炸开,中间显现出的两道白光怪鸣一声,如盛夏闪电,呼刺刺地垂直落下,正附着在盘旋的锁链飞刀上。两柄飞刀得了白光附着,立时精光大盛,闪着妖冶的红光。李玄看得惊异,见其未做任何抖动,飞刀便上升盘旋不止,好似一双恶犬护佑恶主,微微颤抖中,发出‘咯咯’不绝的声响。何先生见状,得意大笑,双手中指交叉在画符的眉心,瞪着不知何时泛着橘黄之光的双眸,死死盯着李玄,口中不住催促道:“尔等即来,便需搏命,何须犹疑......快给我捉住他!”他话音才落,飞刀已如羽箭似地射向李玄。 李玄看得真切,非但不惧,且镇定异常,喝道:“原来你不但卑鄙无耻,而且还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人。”他见飞刀盘旋声中,激射向自己,其间裹夹的雪花,幻化成浓黑滚滚的云气,急速扑来时,似两条张牙舞爪的异域蟒兽,令人不安。 他冷笑一声,反手抽出背负的神武兵刃,潜运内息,力贯锋刃,一招三十六技击武功混战技击大式中的‘关门捉贼’招式,斩向右侧飞刀刀首,同时左手使出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捺’字诀,一引一拍得迅捷招式,将左侧飞刀凌空荡开数丈。 何先生与李玄正面交手一招,见其出手招式阴阳协调,攻守之间,不但严丝合缝,且法度严谨,不由眸中橘光大盛,厉声呼喝飞刀道:“天将地兵,水龙山虎,左拒右攻,上盘下旋。”他口中呼喝着,两柄飞刀便如着了魔似地,呼刺刺地上下、前后、左右飞旋游斗不停,简直如两个冷血刀客,不取对手性命,誓不罢休。 李玄几曾见过如此诡异对手,虽惊不慌,沉着应对,往来反复,不觉间已相斗了二十几招。 暗夜神秘,妖刀盘旋,霍霍不绝的刀光人影,变换交错之间,碎石屋前似乎变成幽冥之地。 李玄起先见何先生使了妖法,召来飞云雪团,唤醒两道诡异光芒,惊异出手之时,不敢大意。但他与之斗过十几招,发现对方飞刀虽然攻势凌厉,但来来回回,不过是左拒右攻、上盘下旋这七八招式。他是个谨慎之人,总以为对方必有更厉害的后招,但又斗了十几招,已彻底看得清楚,对方确实只有这七八招。明白这些,李玄不再固步自封,长啸一声,展开神舞兵刃,化成一道白光,招式已变得凌厉无比。 何先生本以为自己拼尽全力,冒着元气大伤之危险,以血符与血滴招来西天血光游金飞虹,不用三五招,便可将李玄斩于刀下。但他没想到,李玄不但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且开始反击。以气驾驭血光游金飞虹,不但极耗费内息,其精神损耗更剧。 李玄见何先生额头开始冒汗,每发声指挥两柄飞刀,均需咬牙切齿,一副拼尽全力的样子,哈哈大笑道:“早先我一直不明白,你敢去藏剑山庄,要凭什么样的本事。看来,你是想借着午夜阴阳气息交融的瞬间,展开这等人人不齿的妖术进入......何先生,你若是再不停手,伤了元气事小,若丢了性命,那可是难以挽回啊!” 何先生闻言,咬紧牙关嘶声道:“李小子,你莫说了。今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李玄闻言,怒喝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成全你。”言毕,身形猛地一冲上天,拔起数丈,凌空中,丹田内息源源滚滚在任督二脉,掌中神舞兵刃因内息催动,灿若天光。他人剑合一,如飞舞丹鹤,力劈下来时,气势如虹。他这一剑,由左右两臂的两股阴阳力道混合而成,是由上而下劈来,既不繁复,更不花哨,简单的只有剑身锋刃上凝成的力道,正是大道至简,心静自然,通达万物的精髓。 早先,李玄在藏剑山庄便是凭着这一剑撕破了韩子山震天彻底,浑厚无匹的音波功。那时他还没有打通任督二脉,而且韩子山的武功比眼前这个何先生高出数筹。 何先生见李玄高高跃起,挥剑劈下,忙高声指挥飞刀做最后的拼死挣扎。但当他将口诀念完,却觉天地微微晃动,眼前精光一闪,心神震颤不已。这一剑过后,何先生望见自己飞刀上的两道白光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而自己亦是神游物外。再也没有痛楚,再也没有欢乐,只剩下飘飘忽忽的感觉,随凌乱的雪花四散飞舞。 李玄缓缓落地,看了看被劈成两半的何先生,喃喃道:“唉......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既然生来为人,何苦化身成妖呢!”言毕,心下忽动,转头去寻找先前被他直掼在地的诸葛东方,却发现周遭空无一人,只有烛火明灭的空屋及凛凛北风。(。) 第一六五章 聚散如云 夜如墨,风似刀。李玄尽管没有杀人之心,但此次还是惩处了酒和尚与何先生二人,不知为何,心下竟一阵空落,待见诸葛东方没了踪影,也懒得继续搜寻追踪。他返身回去与阿莹三人会合后,也不停留,趁夜色离开陡直奇险的飞瀑峰悬崖。 竹叶子见了旋风骏马,喜不自胜,搂着它不住说着话儿。李玄、阿莹、姚子空见她像个孩子似地,感到好笑。待竹叶子欢喜够了,李玄便招呼诸人往离离集走去。 四人在魏记铁匠铺胡乱吃了酒饭。期间李玄将自己如何识得松林五仙,黄大同因何死去,又如何被卫影与酒和尚骗上了冰火峰,及恶斗丁乾坤等诸事情说了一遍。 这些事本来凶险至极,李玄虽说的轻描淡写,但阿莹、竹叶子、姚子空听了还是心惊不已。收拾已毕,众人牵了流火和旋风骏马,出了离离集,一起往大路而去。 按魏记铁匠铺老铁匠画就的草图,行至一条岔路,若沿左侧的路走去,是去往山东方向,若沿着右侧窄路走,却是往少室山。阿莹闻知唐冰受伤不轻后,昏迷不醒,隐显忧色。此时到了这条岔路,便驻足停下。她见身后竹叶子正缠着姚子空,不依不饶的要他讲江湖上的逸闻趣事,便歪着头对李玄道:“自爷爷将帮主之位传你,时至今时,我一直不肯称你为帮主,而是依旧唤你为李公子。你知为何?” 李玄闻言怔了怔,摇了摇头叹道:“你无论称呼我什么,我都愿意应声,又何必去知道原因呢!” 阿莹淡淡笑道:“那是你的想法。李公子,即使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原因。嗯,你大概知道,人与人之间,若称谓发生变化,便意味着距离已经开始变化。你可知,若称你为帮主,我们便有了距离。可我......若厚着脸皮,仍按旧时称呼唤你,对我而言,你仍是那个泼辣勇敢全心回护我的少年。反之,就不是了。” 李玄闻言,心下感动,叹道:“没想到你心如此细腻。其实,我就是我,无论武功高低,无论身份贵贱,依然不变。而你也是你,依然是漂亮的可人的阿莹姑娘。沈帮主在世也好,离去也罢,我们之间是不会变的......”阿莹听了,怔怔流下泪来,长长叹息,脸色苍白得吓人,似乎内心正做着重大决定,半晌才幽幽道:“我们之间不会变么?是怎么个不变......算啦!这样也好......这样也很好......我能看出来,你欢喜着唐姑娘,对不对?如今她受重伤,你不该在这儿与我絮絮叨叨,说些没有用的废话。好啦!别磨蹭啦!你该去找她,助她恢复过来。” 阿莹一语才毕,眼泪在眼眶打转,忙掩饰着极快地背转过身,肩头开始一耸一耸。 李玄没想到阿莹说了半天,是劝自己早早去见唐冰,待见她落下泪来,心下不忍,喃喃道:“她有水姊姊三人帮助,该会无恙的。我也不用急,急了也没有用的。” 阿莹转过身来,眼圈红红,看了看李玄又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不要骗自己了。你此时早就心急如焚。李公子,赶快去吧。若与我们一道,只会拖你走的更慢。” 李玄叹道:“既然你有‘距离’之忧,始终客气的称我为李公子,倒不如我们以兄妹相称,彼此之间的距离岂不更近些。”阿莹闻言神色大变,半晌忽尔冷笑道:“你认为那样咱们的距离会更近些么......好好好......咱们从现在起就是金兰之好,从今后你是我哥,我是你妹,这样如何?!”李玄听阿莹言语中满含愤怒悲伤,愕然之间,不知如何将话儿接过来。见阿莹言毕,又背转过身,轻轻啜泣起来,更加不知所措,想要安慰她,又担心自己说了错话,会再惹得她不高兴。 过了片时,李玄才试探着问道:“你在生我气么?”阿莹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时,脸色已恢复如常,淡淡笑道:“我不会生你气,我是气自己没有学得爷爷半分本事,总被人欺负。”李玄见阿莹好些了,便微微笑道:“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只三拳两脚便会揍扁他......不过以你的本事而言,虽非泛泛,但若遇上那些不管江湖道义的卑鄙无耻之徒,还是会让我担心。”阿莹闻言道:“你只是担心我么?难道唐姑娘和竹叶子二位不让你担心吗?”李玄闻言,转头看看远处正在嘻嘻哈哈的竹叶子与姚子空,郑重道:“竹叶子太过单纯,如此确实会让人担心。” 阿莹听他如此说,长叹一声,淡淡道:“竹姑娘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李玄奇道:“为何?”阿莹突然笑了笑,轻声道:“你去搏杀酒和尚三人时,她闲来无事,缠着姚大哥给她讲江湖奇闻异事。嘿,尽管姚大哥向来爱板着脸,却从没如此兴奋地与别人说话!至于我这个小丫头,几年来追随爷爷漂流江湖,早就见惯了生生死死,什么好人歹人,什么正人君子或是戚戚小人,见过无数。你不必挂怀我!” 李玄听她说的有些凄然,劝道:“等我们一起将天神帮重整旗鼓,发展壮大起来,便由你执掌帮主之位。到那时,谁敢欺负一个大帮的帮主......”他话未说完,便被阿莹打断。阿莹板着俏脸,认真对李玄道:“李大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咱们先说说快要发生的事吧。”李玄不解道:“何事?”阿莹道:“先前你在魏记铁匠铺时谈及姓何的恶贼。你说他曾告诉过酒和尚与诸葛东方,江湖将有真正的角逐,那便是下月初在山东泰山举行的大会,以及燕无敌要举行的龙头大会。” 李玄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你为何谈及这些?” 阿莹神情坚毅,想了想才道:“如此江湖盛况,怎能少了我们天神帮!我想我们该兵分两路。你先去少室山协助唐姑娘把病治好,而我可趁着现在时间还算充裕,先往泰山,顺路将白右使以及其余帮众召集齐,在泰山脚下等你与唐姑娘到来。” 李玄闻言大摇其头,道:“不行,你孤身行事太过危险,眼下咱们还是一起为好。” 阿莹认真道:“你可知泰山大会是江湖百年不遇的大事。这么多江湖人聚在一起做什么?目的何在?哼......他们若是商量着行侠仗义,咱们自可尽绵薄之力,他们若是商议苟且之事,咱们亦可阻止。嗯,不论怎样,咱们参与了,都会对天神帮有极大的好处。你是一帮之主,又有振兴天神帮的使命在身,难道要放任这么好的机会而不顾?” 李玄叹道:“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其实早先我便知有这么个盛会,而且我坠崖前,段啸天还嘱托我要找到蒲山公李密李大人。只是......只是你若与我分道而行,我放心不下。” 阿莹听李玄说得认真,眼圈一红,语声哽咽道:“对我,你又何必将挂在心上呢!我生也好死也好,从今后只是你的妹妹罢了......李大哥,你若真的心间有我,就莫阻拦我。李大哥,你去找你的冰妹妹吧......真的,你快去吧,我都替你着急了,赶快去吧!” 李玄正要再说,见姚子空与竹叶子走了过来。姚子空见李玄一脸无奈,忙问发生何事,李玄便将阿莹的想法简略的说了一遍,姚子空沉吟不语,而竹叶子却高兴起来。 竹叶子搂住阿莹道:“原来有这么热闹的好地方!好妹妹,咱们一起去,我很想去看看所谓的江湖,以及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到底是什么样子!”言毕,又扯着姚子空的手央求道:“姚大哥,你也去,这样小李公子就不用担心阿莹妹妹的安全啦。” 姚子空苦笑着道:“我去不去,也要凭帮主一句话。这样的大事,你和我们帮主说吧。” 竹叶子闻言,歪着头看着李玄,扁了扁嘴道:“小李公子,你答不答应阿莹姑娘与我们一起去呢?哼,你若不答应,我就对满江湖的人说......喂喂,大伙儿来听听啊......天神帮李帮主将我从山庄拐出来,又不管我......呜呜,我的命好苦啊!” 阿莹与姚子空见她可爱,又改口称李玄为小李公子,不禁相视大笑。姚子空担心竹叶子口无遮拦,惹得李玄不高兴,便道:“帮主,你就答应了吧。我们三人一路,能照应彼此。” 李玄见阿莹心意已决,微微思量后,便答应下来。临行前他又千叮咛万嘱咐三人遇事一定要谨慎,又解下背负的神舞兵刃,交给阿莹,道:“虽说此去并非不见,但今日赠一物,他日好相见。这柄神舞兵刃锋锐无比,你若遭险,或可有帮助。 此去路途遥远,你就骑着旋风去吧。” 阿莹接过神舞兵刃,深深地看了李玄一眼,微笑道:“那我暂且替你保管着它。只是若有了闪失,可别怪我。”言毕,翻身上马,招呼了一声竹叶子与姚子空,头也不回,纵马先行。 竹叶子上了流火骏马,与姚子空打马走了几步,却突然拨转过马头,对李玄高声道:“小李公子,我们在泰山脚下等着你,你可要毫发无伤的来哦。哼,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可别怪本姑娘不客气哦......”说着,双腿一夹,流火嘶鸣一声,窜出丈余,绝尘而去。 李玄静静地望着阿莹三人离去,直至消失不见,不由暗叹一声。不知为何此时心间没有如释负重之感,反而觉得更加沉重。阿莹喜欢自己,他心间其实早有察觉,但他此时内心已被唐冰填得满满,就好像一个装满了女儿红的酒坛子,莫说装不下半勺子酒,就是再加上一滴水,那酒便不是真正的酒,酒坛子也名不副实了。 当然,临行前他也曾想着把怀中的龙鳞鱼珠交给阿莹,以备不时之需。可微一思索,还是没有拿出来。 这珠子可以祛除百毒,带在身边,用处不亚于神舞兵刃。可是早先他曾将这颗珠子送给唐冰,现下几经流转,又回到自己身边。一物二主,最是大忌。况且此时唐冰所中的怪毒和伤势不知如何。若有这颗珠子在手,或许,对她正是救命稻草。 李玄站在原地,任北风吹着身躯,望天地残雪流云,看老枝枯藤在午时阳光下闪闪发亮。如此美景,他岂有心思欣赏!他纵身跨上坐骑,往少室山方向疾奔而去。 不知奔了多久,眼见日已微斜,极目之处除了萧杀万物,仍无烟火人家。李玄正打算趁着坐骑尚有体力,再赶些路程,却听遥远的天空上传来一阵阵‘咕嘎咕嘎’的鸣叫声。 飞翼鹏鸟怎会来此呢? 李玄仰天长啸一声,召唤飞翼鹏鸟过来。啸声发出不久,便已望见东南方的天空盘旋飞舞来一个黑点。黑点越飞越近,待他能看清楚后,果然见是飞翼鹏鸟中的翱风大鹏鸟。 翱风鹏鸟俯空望见李玄,似乎极为兴奋,鸣叫几声,振翅盘旋几圈,在他面前缓缓落下。一人一鸟如久别未见的老朋友,亲昵异常。只可惜翱风鹏鸟不会说话,否则,二者定会滔滔不绝,挽手相叙别离之情。李玄见翱风鹏鸟比离开时更加神骏,欢喜非常,心道:“看来水姊姊此行很顺利......”正思索着,才见翱风鹏鸟的脖上系有一个锦囊,打开看了,见是水姊姊写的信。水姊姊在信中告诉他,她们已找到了那位奇人,且奇人也答应留下唐冰。同时,她们也得到柔姑娘的飞鸽传书,据称已与对手遭遇数次,正赶往一处唤作蟠龙山的所在。所以,鉴于唐冰经雨姊姊祛除内毒,病情已趋稳定之原因,决定留下雨姊姊,她和兰姊姊二人则急速与柔姑娘会合。同时,安排翱风鹏鸟来接李玄,希望他莫要延期迟到等等。 李玄自知晓柔姑娘此次追击之人是酒和尚的师父与二师弟金无双假扮,早暗自担心,只恨自己没生一双翅膀,飞驰过去,将在飞瀑峰上听到的话如实告诉柔姑娘,提醒她,对方在调虎离山。此时有了翱风鹏鸟相接,便跃上鸟背,赶往少室山。 飞翼鹏鸟载满三人,虽不能远距离飞翔,却可攀上极高的冰火山,可见其双翅力量非凡。而如今载着李玄一人,根本不用原地助跑滑翔,只轻轻的将双翅震动几下,便冲天飞起。李玄搂紧翱风鹏鸟,看白云擦肩而过,大地山峦,仿如流水飞歌,变得似梦似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夜色渐浓,居高临下望去,尽管无法确定身在何处,但当他快要接近少室山时,还是被它雄峻巍峨的身躯给深深吸引了。(。) 第一六六章 山中相见 少室山,又名季室山,因是夏禹王第二个妻子涂山氏之妹所栖之地,更有后人筑庙膜拜,故而得少室之名。 此山山势陡峭峻拔,计有高峰三十六,因其形似簇拥之旌旗,更似剑戟之罗列,绵延起伏,拔地而雄起,逶迤延绵。有人形容它如狮虎蹲坐,形态威猛,如龙凤翔飞,啸腾蜿美......少室山巍峨不凡,山峰参差错落,峡谷纵横跌宕,极具造化绝美。不过,尽管少室山壮美,但真正让它闻名江湖,声威赫赫的却是因为山北五乳峰下一座武学渊源的寺庙,少林寺。少林寺依山而建,几经兴衰,早已是江湖习武之人的梦寐圣地。 李玄见翱风鹏鸟飞抵少室山半腰处的空旷地,盘旋几圈,缓缓落下,心下暗道:“已到了么!”他飞身下了鹏鸟,环顾四周,只觉得空寂如梦,似能听到山树草石的呼吸之音,更因夜色遮蔽,总觉万物如幻,好在他内力修为已极高,辩之不难。 只见空旷地约有七八十丈范围,几株华盖亭亭的古松,高洁巍然,如闲士圣人,随意随心的伫立在形状各异的巨石之间。空旷地并非没有茅舍居屋。沿着一条碎石小路前行,转过一些些低矮的落叶植被,可走近一座由山石搭建成的前后庭院。 小院似乎置身世俗之外,在月色覆盖下,在万籁俱静之氛围中,似与山与流云与微漾的林海,与清冽的风融为一体。 李玄陶醉其中,虽挂念唐冰,却又不忍打扰如此安静的寒山夜。就在他静静伫立,思绪静谧之时,突听一个温柔且静稳的声音,缓缓问道:“何人夜入寄居野屋?” 山风隐隐,天地浑浑。咋闻人声,谁人不惊? 李玄闻声吓了一跳,环顾四周,不禁惊异。他此时内力修为非同凡响,莫说有人轻声相问,即使百丈之内有人呼吸,也一定逃不过他的耳朵。但此时听闻有人问来,自己竟预先不知,且还分辨不出对方身在何处!难道这人的内力修为到了浑然之境地。 他听此人声音不是雨姊姊,更不是唐冰,便整了整衣衫,朗声道:“晚辈李玄,因有朋友寄身此处,所以才贸然拜访。如有惊扰,还望原谅。”那人闻言叹息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唐姑娘梦里梦外,一直念念不忘的李玄!”李玄听她如此说,大喜道:“雨姊姊呢?冰儿她好了么?她......在哪里?”心下激动,说话竟不由自主磕磕巴巴起来。那人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激动心情,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往前三十二步,左转九步,再往前六十二步,一路千万莫回头,你便可见到她。” 李玄点点头,按捺着激荡的心情,依言而行。但他才踏出第十三步,突觉脚下松动,吃惊之余,双臂一振,平地掠起,低头看时,不免吓了一跳。原来适才踏下之地竟然涌出七八柄尖刀。这些尖刀闪着阴寒的光芒,且都刀尖向上。若非他反应敏捷,必不会逃过刺穿脚掌的厄运。难道此处是个陷阱?李玄跃起,人在空中,哪容得再三思索!他双腿凌空摆动,向前滑过七八丈,才要落地,忽觉左右两侧的低矮植被中‘呼呼’两声,各刺出一柄长矛。长矛被漆成黑色,夜色中极难分辨。他低喝一声,见状并不慌忙,双袖一卷,恰好卷住左右双矛矛尖,双臂巨震中,‘咔咔’两声,长矛折断。与此同时,他借着一顿一挫的力量,飞身跃起。 他再次跃上半空,问道:“前辈因何暗算于我?”声音在山谷回荡不绝,却再不闻适才那人回答。 李玄落地,稳稳站住身形,心下疑惑不已,但又无计可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引自己踏动机关?但当他扫视了一下周遭,不由大吃一惊。如今他身处之地,虽与适才不过十几丈距离,却情势迥异。他的左侧原本是一株高大苍老的古松,此时却变成了三五块叠加在一起的巨石,而右侧本来是一些低矮的植被,此时不知为何,已变成深不见底的悬崖。是自己看走了眼,还是这些物事会移动? 难道出现幻觉了! 李玄怔怔在原地,不敢轻易移动,尽管前后情势仍没变,但若自己再走出一步,会不会踏空落崖? 他心念斗转,除了在思索对方为何要引自己坠入机关迷阵,脑际更在急速搜寻有无破解眼前情势之法。诸葛亮乱阵,正反颠倒阴阳八卦阵等奇异阵型一一掠过,竟然全对不上号。 李玄回首目测了一下来路,心道:“如今,我前进不得,难道就不能倒回去么?”思毕,他提气倒纵,连续发力两次,途中分别避过飞锁、羽箭、连珠飞蝗石、倒刺陷阱四种机关,果然回到了原地。但他刚刚站稳,忽觉四周情势复归之前。这真让他迷惑起来!心下正纳罕,却又听先前那个声音缓缓道:“你武功不错,竟能以宝源神功混合似是而非的云魔剑法,闯过八荒八卦奇阵,可真是当世少见!” 原来这个奇幻迷离的阵型唤作八荒八卦奇阵! 李玄听了,惊异之心更甚。暗道:“她只见我几个纵跃,便能看出我修习过宝源神功,以及被胡大侠和石婉柔合力再创造的云魔剑法?这人是谁?她到底要作甚?”微一沉吟,他忍不住叹道:“您好眼力,但到底是何用意,竟引我误入歧途?” 那人听他言语有责怪之意,不恼不喜,淡淡道:“引你入歧途?哼,你太心急了。” 李玄闻言奇怪道:“我哪里有心急了?”那人道:“你第十二步与第十三步合二为一,这才踏中机关,难道不是心急么?”李玄一怔,细细一算,果然如她所说,心下顿时释然道:“确是晚辈着急了。”那人又道:“既然明白,你还愣着干嘛?唐姑娘已醒了。嗯,你或许不知,她每天只有一个时辰可以开口说话,你若错过了,只有等到明天这个时候了。”李玄一听,急忙相谢,却不敢再心急踏错半步。 月色隐隐,古树婆娑,他按照那人指点的步数走去,果然望见了两扇半掩的木门。 推门而入,室内明亮如昼。李玄见木床上坐着一个人,正是自己时刻挂牵的唐冰。 唐冰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突见李玄推门而入,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神情如春水荡漾,欣喜、惊叹、欢悦、茫然......种种神情糅合在一起,最终化成一波明艳笑意,问道:“玄哥哥,真的是你吗?我难道又在做梦......我又开始做梦啦......你别走,我可不想这个梦再次醒来......”李玄望着唐冰憔悴的样子,心下一酸,叹道:“冰儿,你没做梦。我已来了。我带你走,我不要咱们梦里见。” 风入室内,烛火恍惚,二人四目相对。 唐冰闻言,怔了怔,霎时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哽咽道:“你果然来了。玄哥哥,我将你盼来了!”二人拉着手,看着对方,眼睛不眨,良久不语。过了半晌,唐冰才‘扑哧’一笑道:“你怎么总是看着我,我是否变得又老又丑?” 李玄摇摇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唐冰,爱怜道:“你没变,没有变,你还是冰儿......若说变了呢,就是变得让我越来越牵挂,越来越舍不得你在江湖中受罪。” 唐冰闻言,眼圈渐渐湿润起来,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长叹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对我这样好。唉,玄哥哥,若是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你,你还会这样牵挂我么?”李玄怔怔片时,轻叹道:“莫对我说这样不吉祥的话,这次我找到你,便是让你不要再离开我。”唐冰叹息一声,道:“我不说了,我也不想再离开你。” 李玄试了试唐冰的脉搏,发觉她仍极度虚弱,不禁暗叹,问道:“那位奇人是谁?” 唐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玄哥哥,你怎知我在这里,我怎么生了如此怪病?” 李玄见她满眼迷茫,便将如何在冰火山顶救下了她,又如何遇见水姊姊三人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待见唐冰仍一脸茫然,便问道:“你不记得你是如何被丁乾坤拿住,又怎样被关在‘听云居’了么?”唐冰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正要说话,脸色却突然大变,捧着胸口痛苦呻吟几声,竟昏晕过去。李玄大惊,呼喊着正要给唐冰输些内力,却听那人声音响起:“莫要动她。一个时辰到了,她自然会昏迷过去的......唉......世道惶,痴难忘,一叶漂泊,隔山隔水苦相望。这些个情啊,那些个意啊!难道不知,我们生如野花身,在山岗,盛放孤世香,孑然守天涯,痴等乌衣郎,经年目欲穿,累月青丝乱,念念似水,姣姣如烟散,心随风扬,不过是梦一场......”似吟似唱的声音渐渐消失,那人飘然现身。 眼前之人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何时出现在室内。她静静地站在距离李玄丈许位置,像一缕飘然的尘烟,此时若有一阵轻风吹来,她或会在刹那之间,消散而去。 李玄从未想过,有人能给自己如此淡然安静的感觉。他自入江湖至今,也算是相识了许多武功高手。其中,燕无敌像极了一头激情的猎豹,威猛刚烈。风行雨则像是只狡猾的狐狸,诡秘奸诈。丁苍穹好似一条毒蛇,沉郁狠辣。丁乾坤更像一头棕熊,蛮横无情。而如诸葛东方、沈无惧、黑云逸、韩子山之流,顶多算是各具酷毒、豁达、残忍、豪直等个性的前辈。算来数去,也只有石婉柔文武兼备,无论心智气质很难找到瑕疵,最让人倾倒。李玄心知,石婉柔之文非博学多才,是因其性格中独有一种温婉柔顺,淡然真挚的气质,而其武亦深沉万变,刚柔相济,虽不曾出手,但总给人以莫测高深之感。可眼前这人,似乎胜过石婉柔所有。 她一袭黄衫,面容清秀,长发微拢,站在原地,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似一朵开在晨曦中的野花,自然淡淡,从容大气。她一言不发,静静地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古气质。她尽管有些消瘦,但当秋水般的眸光掠过来时,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忘却‘弱不禁风’四个字,转而肃然起敬。可若你以为她是仙人临凡,待要虔诚膜拜,却又唯恐庸俗风起,一不小心惊扰到她,从此便会失去一切与她相见的机会。 她是谁?难道她是水姊姊所说的那位奇人么? 李玄呆呆片时,回过神来,有些手足失措道:“前辈,啊呀,该要怎么称呼您呢?” 那人明白他陡起慌乱之因。若称呼自己为前辈,或许担心自己年纪尚轻,犯了女性恐老之大忌。若称自己姑娘呢!或又担心不够尊重。看着李玄的窘态,她淡淡一笑,柔声道:“我姓凌,单名一个珑字,是少室山连天峰上的寄居人。你可以叫我凌珑。” 李玄闻言,抱拳致礼道:“在下岂敢以名相称,我想......还是称您凌姑娘为好。” 凌珑见他有些拘谨,道:“以名相称怎的?彬彬有礼虽为君子礼仪,但往往也会成为伪君子的外衣。处世若不愿入乡随俗,纵使君子,也只是古板一块。我久居山中,是化外之人,你若拘谨,倒显得我少了教化。”李玄听她如此说,执着道:“我还是称您凌珑姑娘吧!”凌珑淡淡道:“随你吧。”言毕,上前试了试唐冰的脉搏,闭目片时,才又淡淡道:“她伤势在里而不在外。你放心吧,既然我肯收下她,必会让她慢慢鲜活起来。”李玄闻言大喜,又要执礼相谢,却被凌珑挡住,道:“礼仪不可繁复使用,我不太习惯。”言毕,便转身出了石洞。李玄见状,也不便独留在洞中,忙将洞门掩上,跟了出来。此时洞前空旷地上,清冷的月光如水一样洒照着古松和植被,似蒙上了一层银纱,弯曲的碎石路径反射着月光,更像一条漂浮半空的玉带。如此幽静美好的景致,生平难逢,却让李玄有了疑惑。 先前藏在这里的尖刀、飞锁、羽箭、连珠飞蝗石、倒刺、长矛、陷井玄奥机关呢? 怎会霎时不见?难道是我眼花了? 李玄见凌珑出了石室,足下不动,却已在数丈外,心下惊佩。眼下,他除了要相问唐冰伤势到底如何,以及为何不见雨姊姊等等,还想弄清适才机关到底被隐藏在何处。但夜已深,他心下纵有千般疑问,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贸然追赶一个独身女子。 夜寒如冰,但对修习过上乘武功的李玄来说可以无视。他靠在石洞门前,紧了紧衣衫,和衣而眠。如此过去了七八日,凌珑姑娘除了每日来送些饭菜,顺便察看一下唐冰的伤势,竟再不现身。李玄见唐冰气色一日好似一日,心下欢喜不已。不过,为了避免再次刺激到她,他已不敢再问唐冰因何到了冰火山。眼见到了第十日,唐冰已能下地自由走动。但让李玄苦恼的是,唐冰虽然渐好,却忽然说不出话。李玄心急如焚,一再追问凌珑姑娘,岂知她竟神情淡淡,微笑中,似隐隐有语。 李玄虽感奇怪,却又不能追问太甚,叹息之余,亦无可奈何。夜里,钩月升起,山间起了薄雾。他因心事满满,在洞外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感无聊之时,突见百丈外一处陡峭的石坡上,一个轻如狸猫飘逸如仙的身影,正以绝顶的轻功往山顶奔去。 这人是谁?怎看去好似凌珑姑娘呢? 李玄心下好奇,隔着门缝见唐冰正在熟睡,便整紧衣衫,展开轻功尾随那个人影一路往山上去。二人一前一后,彼此横隔百丈距离,宛似追风蝴蝶,在陡直的峭壁上平行飞奔。月夜如银,毕竟所照有限,如此疾奔,稍有不慎,或会摔得粉身碎骨。 少室山峰顶为连天峰,正是嵩山最高最险峻的山峰。起先,李玄还想着不能惊动那个人影。但在悬崖峭壁上奔行片时,发觉若不尽力,必被落下。因而也管不了许多,提足内息,发力追赶。那人似没有察觉李玄追来,我行我素,毫没停歇。不到半柱香时间,二人几乎同时到了连天峰顶。李玄藏在一株古松后面,环顾了一下连天峰顶的情势。只见少室山连天峰顶地势极阔,一大片古松因风吹之缘故,斜斜向南侧生长,而北侧不但少生树木,且极尽孤石耸立之险状。这时候中天月光极淡,洒落下来,远方山峦明暗恍惚,朦朦胧胧,让身处峰顶的李玄竟有种孤世天外之感。如此明月悬照山顶,长风入怀,这人来到这里做什么?她到底是谁呢?(。) 第一六七章 琴诀得缘 月光盈映,那人微转过脸庞,竟然是凌珑姑娘。 凌珑旁若无人的盘膝坐下后,自背负的长条包裹中取出一支古琴,横在盘坐的双膝上,微低着头,轻按琴弦,拭了拭弦音,又略略的做了调试,才叮叮咚咚弹起。 李玄粗通音律,知道琴为神农、伏羲、舜创制,通常长约三尺六寸左右,琴体为木制,以杉木为佳,桐木次之,而琴弦则以蚕丝制成,共分为十三徽位,以贝壳、玉石或金属镶嵌成音位识别。周代前后为五弦,汉代为十弦或十三弦,琴本是用来沟通天地,祭祀神灵所用,后来才发展成一种愉悦大众,或修心养性之工具。 他见凌珑姑娘神情专注,玉手扬动,其法万变,时而似风抚兰花,温柔兼具灵动,时而似疾风催雨,畅快却也节奏分明,暗赞之余,只觉所弹奏曲目,闻所未闻。 李玄躲在树后,倾听中,忍不住暗自击节附和,渐渐地察觉心骨俱冷,飘飘婉转,浑身上下,熏醉欲仙,待抬眼四顾时,见自己竟置身盈盈秋潭之畔,放眼望去,满眼尽是澄然万顷碧波。如此美景,何以今时才见!难道是梦中,或是幻觉么? 不知多久了,琴声忽然转向轻灵。 李玄只觉眼前场景随琴音而转换,四顾望去,自己竟闲步在松林竹海中。他拨落露珠,缓缓移步,发现耳畔不但有鸟儿欢悦奏鸣,鼻端亦轻轻滑过淡淡幽雅芬芳。远处山巅,一群白鹤乘着白云,振翅欲飞,却盘旋留恋松枝,彼此和鸣而嬉戏。 这是哪里?看来绝不是少室山林! 李玄满心疑惑,潜运内息,正要强自将心神收回,但欣喜盛极之感,又让他欲离难舍。就在他内心强烈挣扎时,本来高皓的天空骤然大变。远山不见,迷雾横生。 一阵狂风吹来,松摇鸟走,天地上下,满是山雨欲来之势。如此情势,谁人能不心神紧张?乌云来了,秋潭翻倾,湿漉漉的气氛越裹越紧。他正挣扎,忽见自己被乌云抛起百丈,又在瞬间跌落。这下必是死定了!但当他惶恐万分,不知所措时,琴声忽尔又一变,眼前混乱的场景消失不见,而自己不知何时已在山岳顶端。 山岳并非少室山顶或是君王山顶,又或冰火山顶。总之,这个山顶自己曾经来过,因这缭绕的白云及似梦似幻的杂树,不知见过多少次,特别是离自己身侧三尺,那道不测的深渊,只看一眼,总会让人惶惶,立时暗生出抽身剥离绝境之念头。 该走还是该留?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或与世永别。唉......我已经死而复生,难道还会惧怕死亡么?正当李玄心意难决时,耳畔琴声忽转柔和,四周景致又是大变。好一派灯火繁华的景象!我坐在谁的马车上?咦......这是谁的粉色闺房?那檀木窗前的花儿,这个窈窕的淑女,她在向谁顾盼巧笑,在等我,要我为她轻解罗衫么?哦!她的羞涩神情,朱红的嘴唇,好似莲藕的玉臂,消瘦的香肩,我在哪里见过呢......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悠悠荡荡,飘飘忽忽,渐渐淡去了。 李玄痴痴伫立,直到泛白的晨光合着冰冷的北风,泼洒在连天峰顶,他才心下一颤,猛然从梦幻中惊醒。他听凌珑姑娘长长叹息一声,声音里有一点点欢悦有一点点惋惜,有一点点暗喜有一点点惆怅......李玄心中一动,拼尽全力,迈开半步,正要悄悄隐身下山,却听凌珑淡淡道:“弹冠焚香俗韵去,晨曦清风禅心来......时辰到了,你要走么?”李玄闻言暗暗惊异,心知若隐藏不住,不如坦诚自己的偷听行为。因此一跃而起,仰天长啸数声,红着脸,从古松后面缓缓而出。 凌珑姑娘抬头望了李玄一眼,见他站在峰顶风口处,此时恰有风吹来,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更将他看向自己的双眸吹得闪亮,不知为何,自己竟然静淡不起来,娇羞一笑,道:“你昨夜不声不响跟我上山,此后又藏在树后面听我抚琴......你......你可知道......唉......你难道懂音律?”李玄自**日前来少室山见到了凌珑姑娘,除了初见时有过正面的言语交谈,其余时间,每次遇见,也再未说过只言片语。在他眼中,凌珑姑娘是个极为静淡,或有些冰冷的异奇人。 李玄总觉凌珑姑娘静淡而且冰冷,举手投足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高贵。他之所以认为凌珑姑娘‘异奇’,皆因她在给唐冰治疗时,尽管不使用任何药物以及银针刺穴、灌输内力等手段,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唐冰迅速恢复。如今,他见向以静淡、冰冷、异奇的凌珑姑娘如一朵娇艳却寂寞的梅花,在薄薄的晨曦中望着自己,虽然静淡依旧,却少了冰冷,甚至她原本隐然的异奇气质,竟忽尔璀璨了许多。 为何会这样,难道是因她眼中那一抹羞涩神采? 一曲终了,夜色化无,所有幻觉消失,梦醒了? 李玄听她早知自己上了山顶,藏在古松后倾听,还照旧抚琴,不予道破,大感窘迫,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却听凌珑姑娘自己先磕磕巴巴起来,奇怪之余,讪讪道:“在下岂懂音律!跟您上山,完全出于心下好奇......姑娘弹得好琴。但对于我而言,也只听听,不敢妄言......”口中说着,心下掠过昨夜凌珑姑娘的抚琴之音。眼见她正有条不紊,仔仔细细将古琴包裹妥当,动作虽轻柔缓慢,却隐隐含有极其高明的擒拿技击之法,不由惊异。要知李玄自任督二脉通畅后,不但内力浑厚无极,其心定力与抗袭扰力也非同一般,但当昨夜耳闻凌珑姑娘琴音时,他惊异的发现,自己所有的内力和定力竟瞬间失去作用,以致痴痴伫立。难道她昨夜所抚琴曲能使人产生幻觉?或是琴音当中隐含着高深的异术,产生了袭扰力? 如此强劲的袭扰力若无精深的异术支撑,势必无法完成。可这又是什么样的异术? 凌珑收拾妥当,见李玄沉吟不语,叹道:“你不懂音律......很好!”李玄闻言一怔,心道:“为何不懂却很好?”正怔怔间,听凌珑姑娘喃喃道:“与君山顶一夜,可是缘分么?” 李玄听她说到缘分二字,声音已细若蚊蝇,不禁大感好奇,暗道:“那之前咱们早在山中相识,便不是缘分么?” 凌珑似乎满怀心事,片刻才道:“你虽不懂音律,但适才闻曲痴痴伫立,可见心下仍有感触啊!你......你可否向我描述一下,你从我所奏曲中,感知到了什么?” 李玄略作沉思,道:“碧波万顷,松鹤祥云,山雨蔽日,高崖临风,香闺美人等......”凌珑点了点头叹道:“难道我终于等到了么!”李玄听她忽然自言自语,好奇问道:“终于等到什么?”一句话问出,心下暗道:“难道她是在等一个人么?” 凌珑长叹一声,道:“你可知我所奏曲目是什么?”不等李玄回答,她自己接着道:“我所奏之曲名曰‘心合意随探心曲’,是我们凌家寄居的先祖所创。此曲旷世仅有,婉击人心,浩淼巍然,清雅不群,到最后虽然不免含有俗气。但此曲令人称奇之处是,当奏响弦音,若有缘人听到,不但绵绵不绝,且在荡气回肠中心意呼应。反之,不但心意不通,纵使当世第一抚琴高手弹奏此曲,亦会音乱弦断。 因此,此琴曲名又称为‘有缘之人试金石’!” 李玄闻言暗暗称奇,问道:“何为有缘人?”凌珑道:“能于‘幻影奇阵’中脱身而出,能与弹奏‘心合意随探心曲’之人心意相通,青年英侠者,悟性与武功入一流境界者,便是凌家所找寻的‘有缘人’。” 李玄闻言长叹道:“这么说,我初来之夜,循着你指点的路径,遭遇到的种种暗器机关,正是你施功布置好的幻影奇阵么?” 凌珑点点头道:“正是。自我满十二岁起,每个上山且符合条件的年轻人都会遇到这个奇阵,你不过是其中之一,也是唯一从阵中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的人而已。” 李玄苦笑道:“那只是侥幸罢了。我不懂什么音律,也不愿做‘有缘人’类的人。” 凌珑认真道:“若得有缘,不能错过......凌家祖训,凡是遇到有缘人,便要以心相对,不能轻言放弃。”言毕,不等李玄再问,长长叹道:“自俞伯牙、钟子期二人因琴而相知相交的故事流传千年,世人便为抚琴与听琴赋予了更尊贵的高尚的生命及意境。嗯,所谓有缘人正是身、心、神、韵相合之缘也。”她口中说着,似乎忘了适才正要负琴而去,竟然解开布裹,取出古琴横于膝间,玉手轻扬,道:“琴以音色划分,有泛、散、按等诸多变化,其散声出自空弦,音要老辣圆重,浑厚刚劲。而泛音则源自左手琴弦之徽位,技法旨要为灵动若风,轻盈若水。” 李玄听她如此说,暗道:“凌姑娘为何忽然对我说起琴法......是在向我授课么?” 凌珑不断比划,见李玄听得认真,又道:“泛散之音已有,按声又是如何而来呢!嗯,按声靠左指移、动、轻、重手法发声。因此,轻拂弹奏时,右手配以拨弦,力由心生,以擎、托、抹、挑、勾、剔、打、摘等繁复手法,才可做到意境深幽,清雅脱俗。其间每拂扫或按压,均需达到余韵悠悠,更要做到冲瞻、浑厚、良易、正大、清越、豪毅、缜栗、简洁、明丽、激越、哀怨、古朴、峭直及奇拔等心神韵境。不过,奏琴能做到简静已是不易,若要做到中和超然之极高境界,却非一日功啊!” 李玄越听越感兴趣。因为凌珑所说之手法,恰与武学技巧之道暗自吻合。其中擎、托、抹、挑、勾、剔、打、摘手法看似轻描淡写,却与被胡山野和石婉柔改进的云魔剑法中的起式、收手、拧转、反推、斜圆、径直等精微之处,巧妙吻合着。 他暗叹道:“原来她不但医道异奇,内力绵柔,且还能在抚琴之道中阐明武学技击之至理......她为何告诉我这些,难道仅仅因我是她先前提到的什么有缘人吗?” 凌珑继续道:“抚琴先习心,习心先修德。有德者抚琴才可生出万千变化之音色。这是因音色有高下、清浊、疾徐、短长、大小、刚柔、哀喜、滞速、周疏及入出等百般丰富之表达。”李玄不解问道:“何为高,何为清?”凌珑道:“宁谧清虚是为高。高不单纯是离地万丈,其实如深渊不可测,如流云无处寻,如江河无尽头亦可称为高。而月色皎然,秋潭碧水,松峦涛声,幽谷呼应等妙境则为清也。” 李玄叹道:“原来抚琴竟如此讲究。” 凌珑笑道:“此非讲究,这是意境。若论讲究,抚琴倒真是有五不弹、七定例、十四弹......这其中五不弹为:疾风甚雨不弹、尘市喧嚣不弹、遭遇俗子不弹、立而不坐不弹、未着衣冠不弹。七定例为:明道德、感鬼神、美风俗、妙心察、制声调、流文雅、善传授。而十四弹则为:遇知音、对道士、处高堂、逢可人、坐石上、登仙埠、栖林下、游水湄、居舟楫、逢二气清朗、值清风明月等繁复讲究呢!” 李玄叹道:“琴法果然有繁复讲究。” 凌珑笑道:“好了,我终于说完了。”李玄闻言诧异,问道:“为何却是终于说完了呢?” 凌珑脸色一红,叹道:“我们凌家有祖训,若遇到有缘人,必须将这些话对他讲出来。” 李玄更加奇怪,问道:“为何?”凌珑叹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是凌菊染先祖留下的规矩......你可听得懂了么?”李玄轻轻地摇摇头道:“音律总难以明白,但为何感觉你的话里似乎含有武学至高境界?”凌珑闻言大喜,轻轻叹息道:“还说你不明白!我说的琴法正与凌家武学相关。”李玄闻言问道:“凌家武学?” 凌珑点了点头道:“百年前凌家出了一个绝顶聪明之人,唤作凌菊染。她少时便流浪江湖,以孤独之女儿身,历尽万险,饱览世间绝胜。她不但武功高强医术盖世,且擅于抚琴。十八岁那年,她与浪迹江湖的奇人石飞扬相爱,尽管后来二人和平分手,但凌先祖也写就了心合意随探心曲,并指定为凌家找寻有缘人的曲子。” 李玄听石飞扬三个字,不由一惊,暗道:“这名字好熟啊......啊,他不正是创造宝源神功拥有《万世野闻》的藏剑山庄第一代庄主么?怎么凌姑娘的先祖竟与藏剑山庄还有关联?怪不得我第一眼见到凌姑娘,总觉得她与石婉柔极为神似,她们之间有关联么......啊呀,据石婉柔所说,当年石飞扬之所以能创出宝源神功,皆因与达摩禅师对弈三天三夜,顿悟而来。而石飞扬还得到一位奇人相赠的《万世野闻》,难道相赠之人便是凌姑娘的先祖凌菊染么......是啦!这里是少室山,山下是少林寺。看来石飞扬与达摩禅师对弈时,或与凌菊染相爱于此处吧。 这一切也太巧合了吧!” 凌珑见李玄沉吟不语,问道:“我观你一身武功出自藏剑山庄,难道相授你武功之人没有提及这些么?” 李玄摇了摇头,叹道:“我虽去过藏剑山庄,但一身武功却并非在那里修习成的,所以不知这些往事。”说着,突然想起黄大同曾说,若要彻底将宝源内息纠回正途,不但要将任督二脉疏通,还要找到所修习心法的本源。而心法本源正是此心法来自何处,由何人编纂,最初设计心法的依据是什么。看来,凌姑娘该知道。 他沉思道:“按照姑娘所言,你对我说起琴道之事,是因遵循凌菊染前辈的遗训!假如我真是你所说的有缘人,可否将凌菊染前辈与石飞扬前辈的往事说来听听?”(。) 第一六八章 秘笈往事 凌珑点点头笑道:“你既是有缘人,说来也无妨......此事要从九十多年前说起。 那年,凌先祖与石飞扬寄居此山,彼此恩恩爱爱,在这过着胜似神仙的逍遥日子。但后来二人为何会分道扬镳呢?却因他们遇到了东来中原传经授法的达摩禅师。 众所周知,达摩禅师一身超凡绝学,不但擅长轻功,达到了一苇渡江之超高境界,甚至能飞花摘叶,伤人于百丈外,驭气飞剑,斩首于千里。达摩禅师虽然厉害,但他所学也只是域外功夫,到了这里,遇见身负绝学的石飞扬与凌先祖二人后,欢喜无限! 达摩禅师精于内功心法,石飞扬善于技击武学,凌先祖擅长医术奇道。三人彻夜长谈,相交之情日渐深厚。某日三人在山间对弈,纵论武学,石飞扬听到达摩禅师对内功修习之法的见解,突发奇想,执意要创造出一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内功武学典籍。 但要创出一种武功何其难也!二人历经万苦,终于融西贯东,将宝源神功编纂完成。这本是可喜可贺之事,但随着修习日深,凌先祖发现宝源神功中存有极大缺陷。她便提醒石飞扬莫要修习下去,否则会祸及自身。但那时石飞扬已将宝源神功三篇修完,自认为达到了武学之巅峰,岂会将凌先祖的话放在心上。没奈何,凌先祖只好求助达摩禅师。禅师闻听,言称时机未晚,尚有力转乾坤,化腐朽为神奇的办法。” 李玄听到此处,心下紧张了起来,问道:“什么办法?” 凌珑道:“这宝源神功,第一篇是由凌先祖设计完成,所以其中的修习之法多适合女子,而第二、三篇是由石飞扬编纂,因而其中多含男子修习之法。这一阴二阳的修习法子,其实正是神功之祸胎。所以,达摩禅师建议,再续一篇,即第四篇置死往生。 置死往生法,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其法来源于禅宗修习之法,遵循自然,讲究收放与因果之关系,正是:得即是舍,舍即是得。得舍之间,生死判别,欲得其物,终须舍得。” 李玄暗道:“果然含有禅学意境。但如何舍呢?” 凌珑继续道:“可是凌先祖一番好意,却没让石飞扬完全清醒过来。他恼怒凌先祖未经同意,擅自将经年苦心所创告诉了达摩禅师,于是便决定从此离开少室山,声称要再花几十年的时间,重新编成第四篇。而凌先祖知他生性好强,已经阻拦不住,便将之前著述的《万世野闻》送予他,希望石飞扬能从中借鉴,早早完成神功典籍。 可是,石飞扬从此一去不回,直到几年过去,凌先祖才探知石飞扬离开她之后,根本就没有重新编撰宝源神功第四篇,因为他后来性情大变,突发雄心,正忙着创建藏天下名剑的山庄,且还另娶她人为妻。唉......尽管后来藏剑山庄之人费尽心机,终于得到了达摩禅师送给凌先祖的第四篇之置死往生......唉,此事今时不提也罢。” 李玄奇道:“看来当中还另有故事!” 凌珑没有接话,继续道:“若常人闻此消息,必定伤心欲绝。但凌先祖却没有。她此时朝闻诵经之音,暮听寺钟鸣响,早已心意淡然。山中寂寞,非心碎之人所能忍耐。凌先祖是非凡之人,却也担心自己老了,一身武功就此失传。所以便下山寻了一个美貌与资质俱佳的小女孩作义女,相依相存,在少室山渡过了最后的七八年时光。” 李玄感慨道:“凌菊染前辈心性至宽,石飞扬寡淡无情。如此,真难得二人之间没有怨恨当。” 凌珑长叹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怨恨,此事过去很久了,已难考证。但后来藏剑山庄还是派人来到少室山,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了达摩禅师修改后送给凌家的宝源秘笈。”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母亲说,当年达摩禅师修改后的宝源秘笈仍不完美,还有缺陷。” 李玄惊道:“为何藏剑山庄要派人从你们的手中得到达摩禅师修改后的宝源秘笈?达摩禅师不是可以力转乾坤,化腐朽为神奇么?我......我怎么听来听去已经听糊涂了呢?” 凌珑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往年尘事,自然是剪不断理还乱,情中有情,乱中有乱。唉......但是我告诉你,达摩禅师修改后的另一本宝源秘笈已不在少林寺了。嗯,当年达摩禅师受凌先祖委托去修改宝源秘笈,总共修改写成了两本含有‘置死往生’篇的宝源秘笈。达摩禅师本来打算一本送给凌先祖,一本送给石飞扬。但因是狗尾续貂之作,不敢完全确定其中心法是否妥当,所以交给凌先祖之时,仍嘱咐她先参阅,莫要修习,加上那时石飞扬已离开了凌先祖,自创藏剑山庄去了,凌先祖心灰意淡下便将宝源秘笈放下,并没有修习。而达摩禅师见凌先祖与石飞扬劳燕分飞,便把要送给石飞扬那份宝源秘笈带回少林寺,弃放在了藏经阁中。” 她微微犹豫了一下,才道:“后来藏剑山庄派人到少林寺学习,其实为得正是藏经阁中的宝源秘笈。不过,那人没有学成,反而引来一些个江洋大盗,最终将秘笈给盗走了。” 李玄点点头,心道:“如此看来,所谓藏剑山庄派人到少林寺学习,必定是石婉柔的兄长石玄刚了......还有,当年上官枭雄诸人偷入少林寺,强掳走的宝源秘笈该是达摩禅师带回少林寺的那本......而后来上官枭雄诸人彼此提防,不但将宝源秘笈拆成四份,并且经过上官枭雄、燕无敌二人前后两次故意丢字错句的偷录,造成了秘笈缺陷更大。所以,当我在山庄中听柔姑娘以传音入密告诉我宝源秘笈时,才会觉得比之前所学更加完整。”念及这些,他暗暗叹道:“真没想到,这本天生有缺的宝源秘笈背后竟藏有如此复杂的故事......但藏剑山庄到底是派谁,最终从凌家人手中得到了达摩禅师修改的宝源秘笈呢?”越想越乱,忍不住又长叹一声。 凌珑道:“女儿长大了,凌先祖也老了。 她老人家临终前,反复告诫女儿,并约法三章。其一,不准找藏剑山庄自认往事,亦不准向石家兴师问罪,要始终寄居少室山,保持淡然而居。倘若藏剑山庄的人有难,或有求于凌家,还须尽力相帮。其二,凌家人每代只留女儿相守少室山,且要找寻‘有缘人’传......传......”说到此处,她淡然的脸庞忽然间飞上一抹红霞。 李玄听得入神,见她忽然如此娇羞,低头不语,不禁奇道:“其二,找寻‘有缘人’传什么......传授武学么?”凌珑被他问到,脸上红霞更艳,似乎不敢看他,只摇了摇头道:“不是传授武功......唉,你难道真不明白么?”言毕,见李玄确实一脸茫然,便俏身斜转,良久才故意转移话题的问道:“唐姑娘这个时候应该醒了吧?” 山顶飘起薄雾,与微光缓缓流淌中交融在一起。 李玄本已沉浸在知晓宝源秘笈源自何处、由何人编纂、其根源在哪里等等喜悦中。此时,突听凌珑如此说,立时清醒过来,脱口问道:“雨姊姊呢?她将冰儿留给你,自己怎么不见了......凌姑娘,为何冰儿的病好了大半,却又开始说不出话来了呢?” 凌珑见他提及唐冰,神情立时极为关注,叹息一声道:“你来之前,雨姑娘突然接到水姑娘的讯息,便急急赶了过去。至于唐姑娘的病情,她先是被人下了混有西域毒蛙的慢性毒,再被人以阴阳混合,收而不发,发而不重,重而若轻及轻而至骨的内劲击中了膻中穴,加之山风侵入,内伤、寒伤、毒伤齐齐发作,才变得如此。嗯,所幸的是,在她毒发的第一时间,被你以内力逼住,并未继续蔓延,后来又得雨姑娘适时的刺血放出毒息,所中之毒其实已解了......就内伤而言,我已给她食下秘制百微神丹药,待今夜子时,以内力倾注其体内,助她愈合内伤,莫说恢复,一个月后,恐怕她的内力还要胜过之前呢。至于她突然说不出话么......以我判断......该与病无关,那或是她的心病在作祟。唉,解铃只怕还须系铃人啊!” 李玄不解,还要再问,凌珑却道:“我今时说的话比我一年说的话还多,我怎么有些累了。” 日光渐移,晨曦中的薄雾散尽了。李玄见凌珑背负古琴布裹,斜身一转,隐身连天峰顶南侧松林,不见了踪影,心下突感怅然,呆呆片时,这才沿着昨夜上山的峭壁,往唐冰养伤的石室奔去。但他还未到石室,却看见室门大开。难道是冰儿打开室门,正自行出来溜达么? 李玄心急,几个纵跃到了石室门前,张目向里望去,见竟空无一人,不由心下一紧,忙沿着门前空地寻找,却哪有唐冰的身影呢!冰儿去哪里了?难道有人趁她没有完全恢复,又将她劫走了?这念头起来,不由冷汗直冒,喃喃道:“冰儿身体尚未康复,可莫要再出事了。” 他正焦急万分,却见凌珑神色淡然,若飘尘仙子,缓缓而来。 凌珑远远见李玄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不禁奇怪,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唐姑娘的病情有所反复么?” 李玄摇了摇头,无暇顾及凌珑,纵身跃上空旷地上一株高大的古松,极目向四周察看,恰好见两个如豆的黑影正匆匆往山下奔行。其中一个黑影隐约背负着一个身着绿衫的人。 冰儿岂不正身着绿衫么?李玄见状,岂敢怠慢!斜身旋动,如流星快火似地激射而出。 这一纵跃飞出,已将平生修为发挥到了极致。凌珑此时正在树下,仰目望着李玄,见他纵身飞射,一跃竟达二十几丈,不由暗赞:“原来他的武功竟这般高超!嗯,这一身法岂不正是阴阳合纵篇中轻功的最高境界‘流星飞火’么!看来他修成了阴阳合纵。 唉......听母亲说,宝源秘笈前三篇中的缺陷最多,尽管可凭最后一篇‘置死往生’予以修正,但要回归大道正途,却艰难至极。当年石飞扬尽管聪明,却因不听凌菊染先祖劝告,拒绝接受达摩禅师苦心编纂的置死往生篇,总想凭着自己浑厚无极的内力,克服前三篇修习带来的癫、狂、痴、呆等弊病,不曾想到头来却壮年早逝!而其子石冲天虽是百年仅有的天才,也依然未能幸免......看来这宝源秘笈前三篇不但极具诱惑力,能使修者欲罢不能,但也祸害不小啊!如今我好不容易等来有缘人,我该怎样帮他呢......对啦!当年石婉柔的兄长石玄刚为了避免山庄后人重蹈覆辙,情愿出家为僧,岂不正是为了到少林寺中找寻当年达摩禅师留下的克服方法么......如此看来,少林寺主持知悔禅师或能相帮,我何不去找他们试试!” 凌珑见李玄眨眼间不见了身影,站在原地,沉吟片时,便也毫没犹豫,纵身一跃,往山下奔去。 李玄将内息源源不绝驱向双足,整个人如踩了风火轮,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追上了背负唐冰的两个身影。那两人不但轻功了得,耳力亦是不凡。当李玄距离二人还有四五十丈时,便听其中一人低喝道:“徐老二,已有人跟来了。”徐老二头也不回道:“吕老大,来的人是敌是友?”吕老大足下不停,甩手将背负的唐冰交给徐老二,冷笑道:“是敌是友,问一问不就清楚了么。”言毕,忽将急急飞奔的身形收住,转身道:“小子,你追我们做什么呀?”李玄见他奔行虽然疾如奔马,但说停就停,毫不拖泥带水,知道对方武功不弱,尤其下盘功夫扎实。他驻下脚步,冷笑道:“莫装糊涂,快放下那姑娘。”待见徐老二背着唐冰又想闪身而行,冷哼一声,飞身跃起数丈,凌空暴喝道:“兀那汉子,放人再走。”说着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吕老大见李玄身法飘逸,步法与众不同,收步停身时不但丝毫不乱,而且从容大度,深吸一口气,长笑道:“放下这姑娘?哼,原来是你做的恶......”他言语未毕,见李玄竟隔着十几丈举掌劈向徐老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喝道:“如此距离,你敢出手......该不会是虚张声势......”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原来是徐老二听得背后风急,不敢贸然闪躲,待回身接掌时,却被李玄浑厚掌力劈了出去。 李玄见徐老二尽管翻身倒地,却牢牢抱着唐冰,不知是担心她摔伤,还是舍不得撒手,心下恼恨,正要阔步上前,却觉眼前一花,吕老大飞身挡在眼前,双掌如巨浪拍岸击来。 这是什么掌法? 李玄心知若不能速战速决,如果被对方一人缠住后,另一人抽身负着唐冰离去,势必糟糕。因此一面见招拆招,脑际一面在从胡山野留下的《武》字册卷中搜寻对方是何掌法。 他脑力极好,手脑并用,仍不落下风。待见对方掌法严密,虽如癫如痴却刚劲非凡,虽势快力猛却法度自然,不禁心下一动,大声喝道:“气出丹田,力由心生,若龙似虎,罗汉化形......哼,原来你们是少林弟子!喂......你两个花和尚,还不把头巾摘下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吕老大闻言吃了一惊,斜身连拍两掌后,将裹在头上的白巾扯下,冷冷笑道:“爷爷不是出家的大师傅,你狗眼斜了么?” 李玄见他头发斑白,不是光头香疤和尚,笑道:“你不是和尚,为何招式却是罗汉掌?是啦,你是俗家子弟。”说着,左腿前弓,右腿横扫,同时左手化作指剑,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混战大式中釜底抽薪招式,以指尖连变成寸劲的玄妙手法,往吕老大腹部戳去。吕老大见他招式精妙,戳来部位,正是自己招式中最薄弱的地方,忙撤招跃起,向左移动半步,凌空反手一掌,拍向李玄颈间。这本是转攻为守之后,防守反击的最佳招式。但他没想到,自己反手一掌招式还未使出三分之二,肩膀猛地剧痛,不知何时,竟被李玄右手化刀偷袭而入,结结实实劈中。 其实,若以武功而论,吕老大招式之刚猛,只比韩子山稍逊些,因此绝不至于三招之间便被李玄劈中。若究其原因,首先吕老大见他年纪轻轻,即使生来便修习武功,不过十**年光阴,肯定无法与自己三十几年苦修可比。其次李玄因有胡山野遗留在君王山洞中的《武》字册页指导,识破吕老大出手招式是少林罗汉掌,心中有了应变与破解之法,暗中占了先知之便宜!如此而言,吕老大自然不敌。 李玄一招得手,足下不停,斜身闪过吕老大,猱身扑向徐老二。徐老二此时扶着唐冰站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李玄能在三招之间击败吕老大,心下惊异之下,匆匆将唐冰往身后一藏,低喝一声,单足撑地,飞起右腿,凌空踢向李玄的胸口。(。) 第一六九章 少林门前 徐老二与李玄劈空对掌,情知对方功力比自己深厚许多,因而这一腿已使尽全力。 李玄见他腿法迅猛,蕴含千斤之力,冷笑道:“身形如弓,腿出如风,上可飞踢云中龙,下可踹碎水中影......原是少林扫帚腿法。你们若非出身少林,为何招招源自少林?”口中呼喝,暗蓄阴阳合纵之劲气,左手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点字诀,往徐老二脚心点去。‘噗’的一声,徐老二足心如被雷击,右半身子登时麻痹,失去重心,摔倒在地。李玄与吕老大、徐老二交手三五招,已知二人武功不弱,倘若让二人联起手来,自己恐怕要大费一番周折。因此也不追击,舒臂一探,电光石火间将唐冰提到身侧,往腋下一夹,拔开双腿,飞似地往山上疾奔而去。 吕老大和徐老二经验老道,但也被李玄超凡的武功震慑。二人见李玄头也不回,滚滚而去,不由面面相觑,均道:“这小子武功怎的如此高强......他适才出手不但内力浑厚,招式精妙,且似乎手下容情,可见其心不恶。而他将唐姑娘抢去了,立时便走,似也并无恶意。”二人正胡思乱想,却听山下少林寺传来九长三短的钟声。 徐老二闻听钟声,脸色巨变道:“少林寺遭逢强敌了么?” 吕老大也是面现慌张,道:“听钟声该是如此......老二,你是否记得知悔主持曾说,当年有人夜入藏经阁盗取经书,伺钟堂的师兄也不过才敲击了七长二短的钟声......如此看来,寺中必有危急万分之事。”言毕又长叹道:“二公子此次亲上少林寺,除了问道知悔主持,寻求攘天下之大计,也因有人在附近看见唐姑娘被人挟持,所以不惜甘冒奇险,率我们到此。唉,难道我们此次行踪走漏了风声,被奸人盯上了,所以围攻少林寺......依我看,咱们还是速速回寺内看个究竟!” 徐老二点了点头道:“咱们就此放弃将唐姑娘救回去么?” 吕老大苦笑一声道:“还是保护二公子要紧......若是贼人势大,仅凭传功堂智宗禅师和十八罗汉也难有保证啊!唉......估计唐姑娘暂时无虞,所以回寺要紧。” 李玄负着唐冰往山上奔去,原以为吕老大和徐老二会不舍不弃追来,但奔行片时,也听到隆隆钟声,心下奇怪,回头望去,却见吕徐二人折转回头,沿山路而去。 他心下疑惑,正思索着,忽觉身后唐冰一动,醒了过来。 唐冰醒来,见李玄正关切的凝视自己,不由脸色一红,想要张口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情急之下,眼圈一红,泪水涟涟。李玄望着唐冰一副憔悴悲伤的样子,心疼不已,将她轻轻搂在怀中,喃喃安慰道:“冰儿莫哭,或是这次受伤太甚,短时间内无法彻底治愈......不过,凌姑娘医道神秘高超,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李玄替唐冰将眼泪抹干,暗道:“无论雨姊姊还是凌姑娘,都曾提到,如要彻底治好冰儿的内伤,最后必须以强大的内力输入她体内,完全逼出毒质,待脱胎换骨,内伤方可愈合无虞......但以内力疗伤,对周遭的环境要求极严,期间若稍有差池,不但前功尽弃,祸及双方,甚至走火入魔丢了性命,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眼下凌姑娘提供的石室已被人发现,自然无法使用,但若到人迹罕至处,又恐有豺狼野兽骚扰......对啦!出家人慈悲为怀,适才少林寺钟声滚滚,或是他们晨课诵经的时间,我何不趁此潜入寺中,找个僻静所在,即使被他们发现,也不会驱赶伤害两个疗伤的人。”他主意已定,但才走两步,突然想起适才与自己交手的吕老大何徐老二使的正是少林武功,若这二人确是少林子弟,自己带着唐冰进入少林寺,岂不正是自投罗网么?念及至此,李玄停下脚步,心下犹豫不决起来。 唐冰见李玄抱着自己,先是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眼睛望着山下少林寺方向,沉思不语,便摇摇他的肩膀,奇怪地看着他。李玄歪头看着唐冰,微微一笑,正想解释,却听山下少林寺又传来九长三短的滚滚钟声。他心下一动,暗暗道:“这钟声长长短短,虽有规律,但却隐含急迫催促之意,难道寺中出了大事么......如真出了事,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看来只有冒险一试了。”心下想定,歪头对唐冰笑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兵行险招方可有出奇制胜之功效......哈哈,咱们到最危险之地疗伤如何!”言毕,见唐冰眉头紧皱,隐有忧色,便又安慰道:“你放心吧!这次有我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别人再将你抢走。” 李玄言毕,负着唐冰便往少林寺而去。 少林寺位于少室山五乳峰下,始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建寺之初,是为了安顿东来僧人拓跋修行所在,其时僧人百余。后来灯火转移,僧人渐少,直至北魏孝明帝孝昌三年,达摩禅师一苇渡江,入驻少林,不但弘扬佛法,更将中原武学融东贯西,重新梳理,发扬光大,这才奠定了名扬天下的少林武学。但到了北周建德三年,武皇帝下令禁止佛道二教,尊崇儒家,致使僧人流亡,寺庙损毁严重,其间更是发生了上官枭雄率众夜入藏经阁,强抢明盗《宝源秘笈》之大事。若非时任少林传功堂的知愚禅师率十八罗汉誓死护佑,说不定藏经阁中经书还会丢失。直到隋文帝即位,复归佛教地位,重修少林庙宇,钦赐佛祖金身,少林寺香火才又隆旺起来。 李玄脚程极快,不过片时,便已到了五乳峰下。他见古柏森森之中,红墙黄瓦的僧舍高低错落,有百间之多。此时,虽正值严冬,荒草凄凄,山石路间并无点滴红花飞瀑镶缀,更无慕名而来之虔诚香客,但少林寺巍巍庄严的气度,仍让他肃然起敬。 二人从山后下来,斜转到寺庙西侧山坡。 李玄远远见了少林寺的红墙黄瓦,正暗自盘算如何越墙进入寺内,突觉百丈外的红墙下有密集的呼吸声。 他暗暗吃惊,心道:“难道我一路疾奔而来,已被少林武僧察觉了,在此设下了埋伏么?” 李玄不敢大意,斜身拔起数丈,瞅准几株连环生长的古柏老松,连续几个纵跃,已离红墙近了五六十丈。借着松柏婆娑遒劲的枝叶望去,只见离红墙几十丈外的草木丛中藏有无数刀光。他约略的数了数,只眼前这一块草丛中竟然埋伏着百余名刀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并不是少林的子弟,他们手执利器埋伏在这里做什么?他们要围攻少林寺么? 李玄暗道:“看来该是如此。怪不得先前寺内钟声隐有急促之意!”若是旁人见此情势,或回转身离去。但李玄早知少林得道高僧甚多,向来极少理会世俗之事,无论恶贯满盈或穷凶极恶之人,寺中人都能以慈悲心怀视之。但是如此情势绝不能硬闯。 他站在松柏树头,略略察看了一下周遭情势,心下忽动,轻轻摘下几枚干枯的松果,运足劲力,先以三枚松果往草丛中众刀手附近的怪石上抛去,同时又用三枚松果射向七八名刀手身侧的几株老松。霎时间,松果各自激射而出,啪啪啪的响声,错落有致,好似有数十人在众刀手身后或身侧踏足发声,制造一种悄悄逼近的声势。 众刀手自然不知这是李玄声东击西,引开他们注意力的计策,闻声皆惊,纷纷转头警戒。 李玄见时机恰好,负着唐冰,闪电般跃入寺中。 寺中极为安静,庙堂与路间没有僧人来往。李玄微感奇怪,正隐隐不安,却听正南寺庙大门方向传来衣袂舞动,游斗呼喝之音。他心下道:“看来因寺外强敌来袭,诵经僧人藏了起来,而武僧则到前面御敌了......不过照此情形,埋伏在草丛中的这些快刀手为何不乘势而入,却在这静静潜伏,藏而不出,一副围而不打的模样?” 正南寺庙大门方向呼喝声越来越响,此起彼伏,似乎相斗二人旗鼓相当,很难分出胜负。 李玄知晓少林武学冠绝天下,就连自己修习的宝源神功亦与其千丝万缕。莫说江湖奇人异士,大帮大派不敢到此撒野,即使当今朝廷中蛮横霸道的内外五府也不敢轻易到此造事。如今,什么人敢率众包围少林寺,而且还在佛门圣地门前呼喝打斗呢? 如此打斗必然精彩!若能亲眼目睹少林武学风采,倒也不枉此行。可是此时唐冰身体有恙,自己岂能因好奇而舍大寻小。李玄正踌躇,只觉肩头被唐冰推了一下,回头看她,见她望着寺庙大门方向,示意自己去看看,不由心下大喜,暗暗道:“冰儿知我心思,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既然暂时不忙着疗伤,且到门前看看也无妨。”他不敢独自丢下唐冰,因此负着她一路迂回,往寺庙南大门的方向奔去。 二人才到庙门附近,听见呼喝声越来越响。李玄瞅准观察角度,跃上一株古柏向外望去。 此时少林门前已聚集了不下三十几人,分为南北相对站立。庙门额匾下向南站立约莫有五六人。这些人衣着打扮,僧俗各色,虽长身挺立,但大多都神情严肃,如临大敌。而他们身侧,另有七八个神情痛苦,盘膝坐地之人,看样子似已恶斗过,但都受伤败下阵来。而在这些人对面,面对庙门方向约有二十几人。这些人俱装束奇特,或布衣书生打扮,或莽汉恶像装束,或玄衣道人穿着,或凶悍异人架势,总之望过去,皆非善类。门前三十多人丝毫没有察觉李玄与唐冰悄然隐身树上,均目不转睛盯着场上的恶斗。李玄见场上二人恶斗正紧,其中一个身穿麻衣长衫,脸色蜡黄,手持九耳镔铁快刀的汉子渐渐落了下风,攻守之间,已被对面那个手持蛇形钻天锥的六旬老者逼得步步后退。这个老者似乎一心要将麻衣汉子置于死地,每次出手招式,得势不饶人,不但不给对方喘息机会,盘旋凌厉攻击时,口中还不住地狂笑道:“蓝济安,你这手‘飞天追风’刀法怎如此差劲,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能装模作样的替人看家护院......”言犹未了,蛇形钻天锥荡开麻衣汉子的九耳镔铁刀,左掌划过一道弧线,‘嘭’的一声,击中麻衣汉子肩头。 麻衣汉子蓝济安闷哼一声,蹬蹬退后三步,还没站稳身形,见六旬老者足下一蹬,猱身切入自己怀中,哪还顾得肩头剧痛,右手九耳镔铁刀一记横扫,斜斩向老者腰际。 老者纵声长笑,本来突进的身形,蓦地向后滑退三尺,堪堪闪过麻衣汉子蓝济安斩来的这一刀,又乘势伸手往刀背上一推,麻衣汉子蓝济安来反应虽快,但还是晚了半分,手中刀式收势不住,嗤的一声,竟将自己腹部划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冒。 李玄见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曾在无尘山庄拍死黑云逸,后又在不老洞前大战辛氏兄弟的丁苍穹,不由暗暗惊异,心道:“丁苍穹不待在无尘山庄,却怎么跑到少林寺了?” 他游目四顾,仔细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在丁苍穹身后不远,夹杂在诸多汉子中竟有从冰火山逃脱的丁乾坤,真君子何忘我,奇君子秦似我,及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其中真君子何忘我脸色蜡黄,盘膝而坐,似乎正在运气疗伤。而奇君子秦似我和那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则肩头与腰间裹着白布,隐隐有血水渗出。 面对此景,李玄惊异之心可想而知。但更让他意外,甚至难以相信的是,这些向来自命不凡的人,如今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头戴方巾,斯斯文文端坐在方铁打造成的轮椅上的青年书生身后。这个青年书生是谁呢?他能让这些武功极高之人老老实实的站在身后,若非权势极大,便是自身武功非凡了得。 麻衣汉子蓝济安一招不慎,划伤自己腹部,危急之下,手中九耳镔铁刀猛地甩出,趁丁苍穹躲避间隙,倒纵三五丈,虽说是脱了险境,却再也支撑不住,噗通摔倒在地。 丁苍穹见麻衣汉子蓝济安倒地,哈哈大笑:“吕逸衣,徐散谷你们既已赶了过来,难道还要袖手旁观么?”李玄见丁苍穹话音才落,少林寺额匾下便走出两个人。这二人正是先前在少室山中想要劫走唐冰,又被李玄快如电火的三五招击败的吕老大和徐老二。他心下暗道:“原来你们唤作吕逸衣和徐散谷......他们因何在此恶斗呢......”正思索间,却觉身侧唐冰突然颤抖起来。李玄讶异地看了看唐冰,见她脸色苍白,紧皱着眉头。他正不解,唐冰却轻轻的将李玄的手捉过来,在他手心缓缓写道:“玄哥哥,你是否有把握帮助额匾下这些人,击败丁氏兄弟他们呢?” 李玄微微一怔,附在唐冰耳畔道:“为何要帮助他们?虽然丁氏兄弟不是善类,但吕和徐二人劫持过你,一定也不是好东西......若是等到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我再现身出来,手刃了丁乾坤,让他为折磨你而付出代价,然后咱再找个地方给你疗伤。” 唐冰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写道:“丁乾坤虽然该死,却不应因我而死,此事咱们以后再说......你看,额匾下诸人若是邪恶歹人,岂能得到弘扬佛法,普度众生的少林寺僧人来相助?”李玄闻言,深觉有理,见吕逸衣和徐散谷已走到场中央,只留下三个身穿灰布僧袍的白眉僧人站在额匾。他不由叹息一声道:“照你分析,吕与徐二人该是良善之人。但他们为何要劫持你......难道名扬天下的少林寺只剩三个枯瘦老僧来支撑场面么?”言毕,看了看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的唐冰,他心下一紧,不由豪气满怀,微微笑道:“冰儿既有这样提议,我答应了你又何妨呢!” 他正想从树上跃下,忽又担心因此暴露了唐冰的行迹,所以抱着她重又跃回寺内,一路疾行,一路轻声安慰道:“我先给你找个安稳地方藏起来......好冰儿啊,莫要撅着嘴巴,不高兴啦......你若在我身旁,我心下记挂着你,肯定会放不开手脚。” 唐冰见李玄一脸认真的样子,想了想,也有道理,尽管她很希望亲眼看到丁苍穹诸人被成功击退的场面,却也担心李玄因牵挂自己而分神。倘若李玄因此出什么差池,自己将是最大的罪人。她忍不住叹息一声,紧紧抱着李玄颈项,怔怔着无言出神。(。) 第一七零章 事势难料 李玄在少林寺内兜转几圈,见大多数殿门紧紧关闭。庙宇神圣,纵使情况万分危急,也不能胡乱推闯。因此,他只能耐着性子仔细寻找可以让唐冰藏身的最佳所在。 转了数圈,不觉穿过几座人迹空无的佛殿,寂静的气氛,当真让人愈发焦急紧张。他正仿徨无计,却见左侧偏殿殿内恍惚有日出东山般灿烂的金色光芒在缓缓流动。 李玄不由驻下脚步,隔着门缝向内望去,只见殿内陈设古旧,虽布局与其他偏殿并无二致,却更加纤尘不染。他心下好奇,暗道:“如此异象偏殿,难道是暗示我将冰儿藏在此处可保无虞?”他轻轻推开殿门,抱着唐冰闪身入内,环顾殿内,见并无可以发出金色光芒的物事,正心下奇怪,才发觉面南背北端坐的佛像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写‘达摩面壁诵经殿’,心下不由暗喜:“原来达摩禅师曾在这里面壁修行,看来找对地方了......哎......这么重要的地方,竟没有僧侣值守?” 唐冰见李玄痴痴不动,缓缓松开手,转头看向匾额,示意李玄将自己放下之后,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拉过李玄的手写道:你去吧。我就在这处修心所在等你。那些贼人厉害,你可千万小心!从这时刻起,我要为你祈福,你要毫发无损的回来! 李玄点了点头,柔声道:“你莫着急,我去去就来。”言毕,出了偏殿,展开轻功向少林门前奔去。可是他还未走近,少林寺门前恶斗已到了白热化。原来他离开片刻,吕逸衣便与丁苍穹交上了手。丁苍穹适才连斗关西神拳佟连鹏、追风刀王蓝济安,已经耗费了不小内力。所以二人甫一动手,吕逸衣便发动强攻,占了上风。 呼呼拳风,烈烈劲招,窜高伏低,生死一瞬。 李玄心知丁氏兄弟,以及秦似我与何忘我认得自己,若自己以真面目与之相对,或给至今未能隆兴的天神帮惹来多余麻烦。因此,他一路往大门奔去,经过寺内伙房,见内有几件丢弃的僧袍。该是少林被困,几名伙房和尚匆匆躲藏落在这里的。 他拣了件大少合身的僧袍穿上,又扯了块袍布将头发裹紧,而后再将自己满脸以及僧袍涂上锅灰,片刻间,已把自己弄成一副脏污的样子,这才缓步走向少林大门。 李玄到了寺门额匾下,故意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站在三位白眉老僧身后。此时,只见吕逸衣正凭借深厚的功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所用功夫虽然仍为少林罗汉拳,但一招一式,千锤百炼,不但刚劲凝重,且声威兼具,赞叹之余,心知自己先前在少室山中能于三招间将其击败,除内力招式强过对方原因,亦有侥幸成分。 眼见丁苍穹接连被吕逸衣逼退三步,身形尽管有些散乱,但依旧咬牙,苦苦支成着。 李玄不由暗道:“丁苍穹老于江湖,明知自己接连剧斗,内力耗费甚巨,却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他哪里知道,丁苍穹之所以指名道姓让吕逸衣和徐散谷出来,正是因为他已看出,额匾下仅余的五人中,只剩下吕、徐二人是方外人士。他们此次倾全力出动,除了奉江都郡丞王世充的秘密指令,前来捕杀重要人物,其实并不想惹怒名动天下的少林武僧。要知少林毕竟是少林,虽然历经兴衰,几度焚毁,但仍以顽强坚韧的生命傲笑天下,占据江湖武学尊崇之地位。所以,他们一行人来之前,早就秘密商定,确定下了‘困而不破,去叶砍枝’之策略。 所谓‘困而不破,去叶砍枝’是不入少林寺,只将其牢牢围住,待重要人物走不脱后,再集中所有好手专斗重要人物身侧的几名高手。期间倘若少林武僧参与动手,便可凭此借口,毁掉少林寺。所以,此役丁苍穹诸人是有备而来,并没费什么周折,便将少林寺围得水泄不通。如此再拿下吕、徐二人,便可以逼着少林出手。 到了这时,丁苍穹确实该咬牙坚持。 李玄出现在门前额匾下,并未引起场上诸人的注意,因为此时,原本胜券在握的吕逸衣突然间怪叫一声,跃起三丈,在空中捂着胸口嘶吼喊道:“丁苍穹你好卑鄙,竟施暗算手段......”一语未毕,摔落下来,在地上痛苦翻滚不止,最后竟抽搐着晕了过去。这一变故,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俱错愕不已,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李玄,以及门前三名老僧惊讶之余,齐齐望向端坐在方铁轮椅上的青年书生。 丁苍穹喘息几声,大笑道:“自古胜者王败者寇,何谈卑鄙与否?吕逸衣啊吕逸衣,枉你久历江湖,号称‘金刚罗汉’,嘿嘿......败既败了,只怪自己学艺不精。” 徐散谷见吕逸衣倒地后脸色渐渐青黑,虽不知对方以什么手段伤了他,但知必与暗器毒物有关,狂吼一声道:“丁苍穹,胜之不武!有种的与徐爷爷斗上三百回合!” 李玄见徐散谷话音才落,便跃入场上,心知其武功尚不如吕逸衣,此番上场还会遭人暗算,正要挺身出场,却听左首白眉老僧高宣佛号,缓缓道:“徐师侄且退下。” 左首白眉老僧缓步上场,徐散谷退后几步,恭恭敬敬的道:“知行禅师,您不用趟这江湖浑水。他们到目前为止,没踏入少林寺半步,便是不愿背负亵渎佛门圣地的恶名。如今,若是您出手了,他们便有了江湖口实,必定会放胆袭扰少林寺了。” 知行老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缓缓道:“若我等能将二公子保全,便是救了天下苍生。至于什么江湖威望与名声,及老衲这几根老骨头,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的。” 他说完,回头看了看额匾下居中的白眉老僧,道:“知宗师兄,师弟此言可否得当?” 额匾下居中的白眉老僧知宗面无表情,即使听见李玄到了自己身后,也未曾回头察看,闻听知行禅师所言后,淡淡道:“佛祖苦心修行,即使舍身伺虎或割肉喂鹰,也不曾有怨苦半句,所以才修成万世金身。可佛心纵然慈悲,也并未愚蠢到委曲求全之地步,若点化千百次不成,亦可使非常手段将其驯服,这便是降魔手段。 眼下世道大乱,佛祖怜爱众生,必然不惜降魔手段,何况我等修为浅薄之后徒......知行师弟,你是否记得知悔主持让你、我、知聪师弟三人到门前,为了什么?阿弥陀佛,便是要我们视情势变化来平抑恶事,祛除魔障,为众生修积无边功德。” 知行合十行礼,一双白眉双眸扫视了一下丁苍穹诸人,缓缓道:“师兄指点的甚是。我佛何慈悲,是因众生苦。我佛何真怒,是因妖魔横。我佛何斥贪,是因心不足。我佛何拒痴,是因念不散。我佛何微笑,是因众生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丁苍穹听知行念念有词,泰然中一副不惧生死,大彻大悟的样子,知其已决心干涉其中。他微微转头看了看方铁轮椅上的青年书生,见他浑没在意两位少林高僧之间的对答,而是双手扶着轮车,微闭双眼,安静的仿如冬夜荒原上一块幽碧寒冰。 片时,青年书生才缓缓地张开双目。他先是看了看知行、知宗及知聪老僧三人,又在李玄脸上淡淡扫过,才缓缓道:“三位是得道高僧,应该不打诳语,对也不对?” 三位老僧默然不语,他便又道:“数月前,少室山飞霞岭突然出现十八个头戴黑罩的汉子将我们追捕的人抢走,是否是贵寺所为?哈哈......你们不用回答我,过往旧事,我可忽略不计。如今你们却一错再错,难道铁了心与江都郡丞大人作对?” 徐散谷闻言恨道:“你不用说得冠冕堂皇。若非数月前追杀我家二公子的人是你的政敌,你会忽略不计?”青年书生冷笑一声,叹道:“追杀你们的是王大人的侄子,而我不过是他的义子。唉......以我非亲身份,又有何优势成为人家的政敌。不过,我若能生擒你家公子,倒可积攒一点政绩。”言毕,指了指双方诸人,缓缓道:“三位大师是有道高僧,适才我们双方战况相信你们也已看的一清二楚。 我方何忘我力斗河北名剑‘蛟龙飞剑’楚南笙先生,结局是彼此受伤,算不分胜负吧!而那位号称‘岭南一指’的乔世庭前辈,虽伤重了悍将秦似我,突施奇招,点杀我‘流云居士’钱青,但还是被丁苍穹丁师傅击败......还有这位号称‘吴郡霸王’的慕容森羽兄弟,被丁乾坤丁师傅重伤了心脉......嘿嘿,垂死挣扎之余,却暗使飞镖击伤我侧猛君子贾重我。如此一些不择手段不讲江湖道义的人,你们要倾力相帮么......三位大师傅,我方尚有丁氏昆仲两位师傅、南山道骨段淳空、九阳飞雄展冲、青城老子华野胥、大隆金刀马漫天六位高手安然无恙,试问您三位可有以一胜二之把握么......所以啊,本公子奉劝三位,交出吕逸衣他们保护的二公子,咱们旧仇非但从此一笔勾销,你们还可保全少林寺的百年名声。” 李玄见青年书生面对三位少林高僧,不急不躁,不但将江湖道义及双方实力剖析清楚,且在软硬兼施中,谈笑自若。他心下暗道:“虽然我只认得奇猛正君子、丁氏兄弟五人,但想这位年青公子所提到诸如南山道骨段淳空、九阳飞雄展冲、青城老子华野胥、大隆金刀马漫天等人一定也非泛泛之辈......他说的如此明白,是忌惮这三位少林高僧,故意示强,还是恪守江湖规矩,先礼后兵呢?啊呀......我真糊涂!他已派人手执利刃,将少林寺围的水泄不通,又在少林寺门前大打出手,怎么会是先礼后兵呢!他如此做,看来应有两个原因。首先,若是能劝说少林寺将二公子交出来,至少可以降低自己手下人的伤亡。其二,若是三位高僧一意孤行,那他就有了在少林寺大开杀戒的理由。其三......此人眸光坚韧,稳如泰山,不但话语中蕴含刀锋,看上去无论心智或武功俱属一流,他到底是谁呢? 还有,那位二公子是何许人也?” 李玄见三位白眉老僧神色淡然,形姿稳凝,尽管青年书生所言极是,却不为其所动。 知宗禅师听青年书生言毕,原本低垂的眼睑突然张开,静静地看了看容貌清秀,咄咄逼人,成竹在胸的青年书生,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该与不该,做与不做,生何惧死。懂与不懂,错与不错,死亦复生......施主既知我等修行佛法,必知我等已看淡成败。”言毕,缓缓展开双臂,左高右低,双掌蓄势,一前一后,沉声道:“明知十八武僧曾救李二施主,你就不该来此造事生非,领教你高招了。” 丁苍穹见知行禅师蓄势待发,仰天大笑道:“早闻知行禅师出家前曾以火爆脾气闻名江湖,看来果不其然啊......不过,凭你一个半路出家的和尚,能斗过我家宇文公子吗!”青年书生宇文公子闻言,对丁苍穹摆了摆手,淡淡笑道:“丁师傅莫要狂言过早。”言毕,又冷冷问道:“难道三位大师那天也参与飞霞岭救人之事啦?” 知行禅师闻言点点头道:“是又怎样?” 青年书生宇文公子笑道:“我先给你们看一样事物。嘿嘿,说不定你们看了之后,就会突然改变主意呢!” 知行与知宗、知聪及李玄闻言不禁愕然。知行道:“你以为自己真可不战而屈人么?” 青年书生宇文公子笑道:“非也非也。”说着,单手一挥,身后的丁乾坤揪住一人的衣领丢在地上。李玄与三位白眉老僧见被丢在地上那人面色青白,身形消瘦,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但香疤光头,明显是个出家人。青年书生宇文公子见三位白眉老僧一脸茫然不解,冷笑道:“此人唤作慧明,是寺中伙房烧火做饭的僧头儿,你们不认识么?”他见三位白眉老僧俱摇着头,故意长叹道:“你们只知道高高在上,修心拜佛,吃斋念经,一副慈悲的模样,岂知佛祖底下仍有人贪嗔痴啊! 我只给了他十两金叶子,让他这些日子里不断往你们的饮食中小心添加些软筋散,每次剂量不多,如今已有两天了。嘿嘿,已经两天了,难道你们一点感觉也没有?” 知行面色大变,吃惊道:“软筋散?” 青年书生宇文公子点点头,认真道:“是软筋散。但这软筋散可不是普通的软筋散,是丁乾坤师傅早年从松林五仙黄大同那里讨来的,是抑制丹田内息的无上圣药。 哈哈,十天前,我本来与两位丁师傅合议妥当,准备用他们心爱的养孙女做诱饵,将那位多情的李二公子引诱至冰火山,合力歼之。但没想到,我的人手还未到齐,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搅乱了。但就在我们以为计划失败时,却探得有人将她带到了少室山。这可真是个绝好的机会。所以我便将计就计,故意将那姑娘受伤的消息传递给了李二公子。果然,多情的李二公子得知消息,不顾早先在飞霞岭差点丧命的危险,亲自率人来寻找。李二公子来了少室山,会住哪里呢?哈哈......当然是少林寺,因为十八武僧曾救过他,所以,这又有了慧明投放软筋散一事。” 李玄听宇文公子如此说,不由大吃一惊,暗道:“早先唐冰在君王山下,曾是男扮女装时就已告诉我,她要将威盛镖局一仆一少送给两位爷爷。而且朱山河也曾提醒过我,唐冰极有可能与昔年缉盗天下衙门中‘气’字座次的丁氏兄弟有关系......看来确是真的。唉......那天在无尘山庄,冰儿不但力劝我上前去阻止风行雨一伙儿盗抢不老洞天的军饷,而且还知晓可以避过颠倒阴阳八卦阵的秘密通道。如此种种迹象,我早该想到她与丁氏兄弟的关系......但她为何要对我隐瞒呢? 如此看来,冰儿确是丁氏兄弟的养孙女了。 可依宇文公子所言,唐冰似乎还与被困在寺中的李二公子交情匪浅,否则丁氏兄弟也不会将冰儿折磨个半死,用来诱引那位李二公子......这位李二公子到底是谁? 冰儿定是看出‘李二公子’被困在寺中,这才央我帮助吕逸衣一伙儿击败丁氏兄弟。她不让我杀死丁氏兄弟,看来仍是念念不忘他们的养育之恩。我呢,嘿嘿......先是听她所言,在无尘山庄帮助丁苍穹他们抗击风行雨,而今又要我帮助‘李二公子’他们击退丁氏兄弟......冰儿冰儿啊......难道你是在利用我的喜欢么?” 想到这些,李玄心神沮丧。他呆呆地站在知宗老僧身后,脑际不断掠过自己与唐冰在君王山下初见,又在龙虎潭畔巧遇,一路往枣岭方向惊险勇闯满含欢喜的情景。 李玄自识得唐冰开始便认为她是自己由死到生,死而复生后,苍天给予自己最珍贵的回报。如今这一切似乎随着宇文公子所言,开始慢慢变得灰暗起来。一些冰冷、失望、愤怒、悲伤、失落开始纠结在心头,渐渐却又被疑惑、不解、难以置信,甚至恍惚陆离的痛苦替代。他见宇文公子继续冰冷淡然地说个不停,一字一句,似乎穿过自己的耳朵又落在地上,激起的一缕缕黄土化成弥漫在心间的烟雾。这些虚幻的烟雾越升越高,片时又散漫天地,刺得他看不见,呛得他喉咙干痛,吸入身体后,拥堵在腹间,化成了一块千斤重的铅块,坠地心生疼,却搬之不去。 他心下不停念叨:“我不该怀疑冰儿......她说好了在达摩面壁诵经殿内等我回去。” 李玄思及唐冰,适才少林寺内空荡的场景立时进入脑海,不由暗道:“怪不得少林寺中空无一人,该是寺中人食了慧明暗藏软筋散的食物后,自知不敌,就此藏了起来。唉......当真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宇文公子、丁氏兄弟诸人为祸少林寺,如能救下那个为了冰儿不顾危险而来的‘李二公子’,冰儿也必定会因之开心不已。” 他正怔怔出神,又听宇文公子继续道:“三位高僧,你们现在试试,是否丹田有空无一物之感?哈哈哈......三位高僧还不闪开,本公子可不似王大人的侄子,喜欢滥杀无辜。”口中说着,突然长身一探,单手捏住仍趴在地上的慧明的喉咙,发力一捏,‘咔嚓’一声,慧明哼也没哼,嘴角淌血而亡。知宗三僧见宇文公子模样斯文至极,但出手却狠辣无比,不由高宣佛号,齐声斥责道:“你这是作孽。” 宇文公子仰天大笑道:“作孽?慧明贪得无厌,早已不适合陪伴你们吃斋念佛。本公子送他去见佛祖,也算清净佛门。嘿嘿......你们不感激我,反倒斥责我?”顿了顿,故意叹道:“段淳空、展冲、华野胥,劳烦你们三位将这三根不识好歹的老骨头从门前移开。唉,也不用小心翼翼,你们不见这三位高僧想要潜运内力,却已经连提起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么!”段淳空、展冲、华野胥三人闻言,搓了搓手,得意中齐齐大笑,正要上前对知宗三僧动手,却听一个嘶哑的声音如钉如铁的缓缓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玷污佛门圣地,不怕即时得到报应么?”(。) 第一七一章 孤身恶战 李玄喝止住段淳空诸人,昂首往前一步,双目如电,冷冷在宇文公子、丁氏兄弟诸人脸上扫过,然后身形稳凝的转过身,恭恭敬敬向知宗三僧施礼道:“我是少林......是在伙房打杂的俗家弟子......似他们这等妖魔小丑何劳三位禅师驱动尊贵金身,一切由弟子来代劳吧!”知宗老僧是般若堂首席执掌,功力位列少林诸僧前五,仅比少林知悔主持和阅经堂知愚等几位禅师稍弱。此次少林诸武僧被人投毒,早在晨课前知悔禅师已有察觉,因事出仓促,连忙会同知宗等几位老僧商议施救之法。可是,黄大同配制的软筋散异常厉害,岂是寻常解毒药物能随意解之。 就在少林众僧短暂慌乱时,宇文公子率人围寺而来。 眼见劫难将起,丹田还有些许内力的知宗临危受命,硬着头皮率领知行与知聪二僧出寺,试图凭少林寺百年威名为吕逸衣诸人站场,震慑住胆敢前来挑衅滋事的那些人。 如此无路之计,除了心存侥幸,其实更多是舍了性命,为将李二公子藏匿稳妥,更为寺内众僧解毒拖延些时间。对于之前中毒之事,知宗三僧自然不能说出来,甚至知行禅师先前喝退徐散谷,亲自入场,拉开一副与尔决斗的架势,也是勉强提着内息,打算舍了老命,誓死一拼。当然,知宗三僧虽有苦难言,可他们毕竟修行年久,对于生死之事早已看破,即便察觉软筋散的厉害,却仍能微笑面对。但当随着事情的发展,吕逸衣诸人不断败下阵来,大局岌岌可危,试图恢复丹田内息的三位老僧已经到了必须直面宇文公子诸人,舍身伺虎,考验生死定力的险峻关口。 知宗三僧见段淳空、展冲、华野胥如狼似虎的奔了过来,心知若等到先前服下的解毒药物生效,势必晚矣,因而叹息一声,高宣佛号道:“作孽,佛祖不会饶恕你们。”端起架势,要以命相搏,却见身着脏污僧袍,但眸光精华内敛的李玄闪身而出。 李玄对知宗三僧施礼已毕,毫不理会宇文公子诸人惊愕的神情,缓缓背转过身,自怀中取出龙鳞鱼珠,对满脸惊讶的徐散谷低声道:“徐前辈,你难道已不认识我了么?” 徐散谷闻言一怔,摇了摇头,问道:“你是......” 李玄淡淡笑道:“我是在少室山中阻碍吕前辈与您劫人的那个小子。”徐散谷大吃一惊,呆呆中,喃喃道:“你......你......”李玄对他摇了摇手,轻轻叹息道:“先前之事,或有误会,咱们且留以后再说......如今,烦请你将三位禅师扶入寺内,这里交给我吧。”说着,又将如何用龙鳞鱼珠解毒的方法简简单单的说了一遍。 知宗三僧虽已身中软筋散之毒,但眸光依旧如炬。他们自然不知李玄是何许人也,来自何处,但却能从他眼神中流露出的诚恳、坚韧、决绝的复杂之情,感觉到此人不但没有恶意,且还有种视死如归的豪壮。三位老僧见李玄低声叮嘱徐散谷时,衣衫鼓荡不止,知其武功不弱,讶异之余,也知凭他一己之力,恐难阻挡武功上乘的宇文公子诸人,正想规劝李玄莫要纠缠其中,却觉一股柔和的大力自李玄掌间而出。这股大力极为巧妙,如两只大手,将知宗三僧、徐散谷轻轻稳稳地推入寺门里侧。段淳空、展冲及华野胥三人见李玄挺身而出,言语甚狂,先是面面相觑,继而齐声大笑,正要阔步上前,一并擒了,却被神色稳凝的宇文公子低声喝止。 宇文公子眼神如钉般盯着李玄,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看来咱们漏了一条大鱼啊......诸位莫要着急,我观此人武功非同凡响,先拔了这颗毒牙再入寺内也不迟。” 他身旁未发一言的丁乾坤闻言,眯着眼睛盯看李玄片时,点了点头道:“此人不像少林子弟,更不似李二贼人身旁的人,瞧,他这是在布置安排么?”宇文公子闻言,捧腹大笑道:“布置安排?哼,笼中之鸟,牢中困狼,既知早晚一定要死,如此做作安排,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嘿嘿,你们知不知道猫捉住老鼠会怎样?” 丁氏兄弟齐声道:“食其肉,嚼其骨,啖其血?”宇文公子摇了摇了头,细牙轻咬道:“不斯文,不斯文......读书人岂能如此野蛮。哼,我要捉了放,放了捉,捉住后慢慢折磨死他......”正说着,只听‘轰’的一声,少林寺大门已然紧紧关上。 李玄关上少林寺的大门,心也随之一痛。 这一战,已是他入江湖以来最为凶险、毫无把握的一战。这一战,对手中的每个人都是独擎一片江湖的高手,如今他要齐齐面对,是生是死,其实已不言而喻。这一战,无论是因答应唐冰,或是为救与他素不相识的‘李二公子’,抑或是为少林百年声誉,必将惊天动地,震惊江湖。这一战,是尸骨无存,还是名动天下,对他而言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阻止宇文公子一行,至于自己的生死已无所谓了。 李玄缓缓转过身,轻轻跃入场上,为了避免被丁氏兄弟、秦似我及何忘我认出来,达到出奇制胜,先发制人的奇效,他故意嘶哑着声音道:“哪位先与我交手试试?“言毕,指着南山道骨段淳空、九阳飞雄展冲、青城老子华野胥、大隆金刀马漫天四人怪笑道:“你们谁有儿子请先来。否则,没了香火缭绕宗祠,那可就亏大了。” 大隆金刀马漫天年近六旬,白发白须,身高体壮,满脸横肉,手握金刀大声喝道:“好个饶舌的小子,快给爷爷报上名来,马某人行走天下,向来不斩江湖的无名小辈。” 李玄哈哈大笑道:“老匹夫猖狂了,我就是无名小辈......”言语未了,蓦地扑了过去。 这一身法是来自石婉柔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勾’字诀,讲究身形奇变,匪夷所思。要知他自昨夜闻听凌珑弹奏的‘心合意随探心’曲后,不但领悟到了其中的擎、托、抹、挑、勾、剔、打、摘等手法,竟还将三十六技击武功与从军行书法笔意在心间融为一体。若说此前他还需脑际运转,才能将二者之间的百般变化糅合在一起,而闻听琴曲后,却已能做到随心而动,自由变换。这一变化,其实已经完成了早年胡山野与石婉柔弥补云魔剑法之缺陷的构想,已属于另一境界的云魔剑法。 随心而动,剑气幻变,新的云魔剑法果真不凡。 李玄掌中无剑,但有宝源神功支撑,无论指、臂、袍袖,甚至一枚飞叶,皆可远距伤人。 大隆金刀马漫天不知其厉害,见李玄突然攻向自己,冷哼一声,手中金刀一横一挑,连变两种刀式,刀锋直取李玄腹间。但就在他第二招挑式才展开十之五六,猛觉眼前一花,李玄早已匪夷所思的转换了攻击方向。他微微一怔,正不明所以,蓦听‘蓬’的一声,李玄竟然将五六丈外的丁苍穹一掌击飞出去。这是任谁都没想到的变化!不过,李玄胸中早有计算。他知丁苍穹力斗数人,无论心神丹田都疲惫不已,若能以此为突破口,不但少了劲敌,而且缺口打开,此役便胜了三分之一。 生死难料,面对宇文公子诸多狂恶之人,谁还需考虑江湖道义! 李玄一击得手,手不容情,身形如星丸弹跳,滴溜溜斜转穿插,足下左三右四,连连晃动,‘啪啪’连续两掌,分别击在九阳飞雄展冲和青城老子华野胥的后背及腰间。 九阳飞雄展冲和青城老子华野胥这二人本来武功不低,见李玄攻向大隆金刀马漫天时,还有些端拿身份,不愿合而围之。直到丁苍穹被李玄重掌击飞,狂喷鲜血,这才如梦初醒,连连呼喝几声,正想要发力围剿,却为时已晚,分别被李玄拍倒在地。 丁乾坤站在宇文公子身侧后,正洋洋得意要观摩一场群雄逐鹿的好戏,却没想到场上情势陡变。他见丁苍穹被击飞出去,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怒喝一声,合身扑向李玄。 李玄击倒九阳飞雄展冲与青城老子华野胥,是背对大隆金刀马漫天,闻听背后风声劲急,也不回头,反腿一踹,踢向马漫天持刀的手腕时,逼得马漫天不得不紧急变招。 他以飞腿暂时化解了背后大隆金刀马漫天的威胁,见丁乾坤已展开身形,使出从《宝源秘笈》置死往生篇心法中领悟独创的‘爆裂追风拳法’猱身扑来,倒也不敢大意。 丁苍穹出手尽管猛恶,但招式李玄却曾见过,二人纵跃起伏,只呼吸间便已斗过七八招。 李玄心知其脾气暴躁,便冷笑道:“我当你有何新花样,原来不过是‘老寿星弹琵琶,老调常弹’而已。”说着,左掌虚空一劈,招式间七虚三实,同时右手化掌为剑,出手之际却是八实二虚。一拳一掌结合,正是虚实相并,攻守兼备的上乘招式。 丁乾坤见李玄招式高明,见所未见,喝道:“小子招式间毫无少林武功之痕迹,到底来自何处......”狂吼声中,只见眼前掌影拳踪,不但层层叠叠,滚滚不绝,且忽冷忽热的劲气,逼得自己呼吸不畅,胸中憋闷。李玄以手为剑,展动出了云魔剑法,在宝源神功阴阳合纵内息催逼下,不但招式凌厉,且生发出的剑气森森不绝。 斗到分际,丁乾坤越来越感到拳拳受制,每次移动身形,必须以十分力气去应对。招式受阻,他越发暴躁起来,对进攻李玄下盘的大隆金刀马漫天喝道:“你奶奶的老马,金刀刀法又不是地躺刀,你不乘势去斩他,却在满地翻来覆去,这是在找牙么!” 大隆金刀马漫天也是武林名家,尽管平日里常对别人呼来喝去,但最恨别人呼喝自己,如今听丁乾坤斥责自己,忍不住冷冷笑道:“你老人家倒是好,拳拳如风,却轻如鸿毛,是在给这小子捶背,还是给他挠痒痒......啊呀......小子厉害。”一句话没说完,手腕蓦地剧痛,被李玄飞起左脚的‘点’字诀踢中,金刀脱手飞出。 若说李玄之前击飞丁苍穹使了偷袭奇招,那掌拍九阳飞雄展冲和青城老子华野胥,踢飞大隆金刀马漫天手中的金刀却是凭着如电的身形及精准的计算。此时他与丁乾坤恶斗,浑厚的内息不但发挥到了极致,更已将高超的技击和聪敏的智慧融合其中。 如能速战速决,将会对局势极为有利。 李玄还未打通任督二脉时,内力已与丁乾坤旗鼓相当,如今他不但任督二脉全通,且已将胡山野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与石婉柔从军行书法笔意,合为一体,修成空前绝后,毫无缺陷的云魔阴阳剑法。所以,他若在二十招内击倒或重伤丁乾坤并非难事。 但他此刻所处的境地还是相当危险。因为他尽管击倒了丁氏兄弟、大隆金刀马漫天、九阳飞雄展冲、青城老子华野胥四人,但离他不远,还有个神秘难测的宇文公子以及十几名高手虎视眈眈地盯着。马漫天金刀脱手,惊呼一声,李玄岂会等他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右脚接连踢出,正中其胸口。马漫天悲吼一声,重重向后摔出去。 丁乾坤见状,红了眼珠,暴喝一声,竟如霹雳炸响,双拳一上一下,毫无技巧,更无花俏,直接砸向李玄胸腹。李玄知道越是直截了当的招式,越是难以应付,低喝一声,两掌迎着丁乾坤的双拳而去。‘砰砰’两声,二人竟又到了以力搏力的境地。 要知二人上次在冰火山交手,正是在比拼内力时,被酒和尚钻了空子。如今尽管情势相同,但这次李玄却没使出阴阳涡力,而是鼓足所有内息誓要将丁乾坤震成活死人,为唐冰所受的折磨报仇。两声巨响后,丁乾坤惨叫一声,被李玄震得倒退数丈,口喷鲜血。与此同时,李玄也被丁乾坤双拳所蕴含的爆烈劲力,震得胸口烦恶。 但就在李玄想要调整呼吸的间隙,突觉眼前一花,宇文公子竟如妖魔精怪似地扑了过来。 李玄见状大惊,双掌急忙向前一推,只‘嘭’的一声,与宇文公子击来的双掌撞在一起。 宇文公子凌空不落,在空中连翻数个筋斗,匪夷所思的卸去与李玄对掌碰撞的力道,如苍鹰般继续扑了过来。李玄何曾见过宇文公子这般凌空不着地,以高压态势进攻的武功。二人掌力甫交,他感觉对方内力虽然比自己稍逊,但因时机算计精准,在自己前力将尽,后力未发的间隙进攻,让他难受不已。李玄急切之间,呼吸转换不过来,掌力不免折扣过半,勉强退后三步,还没调匀内息,宇文公子双掌再次拍来。四掌再次相交,李玄不得不继续后退,而宇文公子则故技重施,凌空不落,继续扑来。如此连环三次,宇文公子始终借着与李玄对掌碰撞产生的力道,翻飞、卸力、进攻,而李玄自从第一口气没换转过来后,已经被逼得处在了下风。 宇文公子加入团战,丁乾坤压力大减。他见李玄斜身后退,身法精奇,似要以绝妙身法卸去宇文公子泰山压顶般的掌力,不顾嘴角血迹,冷笑一声,猱身上前,右掌虚晃一拍,左手一抖,‘嗖嗖嗖’声中,凌空向李玄劲射出几十枚闪着蓝光的银针。 李玄见状一凛,心下暗道:“这不正是冰儿使用过的‘雷霆暴雨鱼骨针’暗器么......先前我以为吕逸衣是被宇文公子偷袭所伤,看来却是不然。想来定是丁苍穹兵行险招,故意露出了破绽,诱引吕逸衣焦躁激进,才让丁乾坤有了乘势射击的机会。” 不过雷霆暴雨鱼骨针针暗器尽管厉害,因李玄曾见过唐冰以此射伤神风堡大弟子王城,知其射速快而诡异,所以不敢胡乱闪躲,百忙中扭身侧肩,以浑厚掌力猛劈过去。 宝源神功劲气果然非凡。‘轰’的一声,登时将雷霆暴雨鱼骨针劈的四处乱飞。而恰在此时,宇文公子又一波掌力击到。李玄上下受敌,虽惊不乱,正要提起内息迎将过去,猛觉丹田剧痛,内息忽尔踪影全无。他大惊,暗道:“怎又出现了这状况!” 他自修习宝源神功以来,除了曾在龙虎潭下,为送龙鳞怪鱼跃入龙虎潭,内息突然消失无踪后几乎惊险坠崖外,其后即使也有发生,却均是惊险避过。但此次却是不同,无论谁面对宇文公子和丁乾坤这样的高手,纵使全神贯注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何况又突然出现内息消失这种天大的状况!这简直又到了生死不由自已的边缘。 宇文公子双掌已拍到,丁乾坤亦从侧方攻击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少林寺内佛号高宣,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忽地涌出许多人。 当先一个绝色身影跃出,不待双足落定,早已飞身落在李玄的身侧,举掌迎击宇文公子。 李玄不用回头,已知道来人是凌珑姑娘。她怎么会在少林寺中?此时正是宇文公子双掌凌空击下时,他哪还有余暇思索这些问题。想也没想,自然而然的举掌迎了上去。 情急之下,人不但思虑无法周详,且动作往往也是惯性使然。 随着‘砰砰’两声响过,凌珑姑娘尽管及时飞身过来,奋力挡住丁乾坤攻来的阴狠招式,也替李玄接下了宇文公子一掌。但李玄却被宇文公子袭来的另一掌劲击飞出去。 李玄只觉身体倒飞出去,浑身骨骼似乎随风四散,更为可怕的是内息全无的丹田如被电轰雷击,瞬间爆裂成了碎片。飘飘忽忽中,他感觉自己被一位身穿红色袈裟的老僧接住,随后场上呼喝打斗声陡然鼎沸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听到凌珑姑娘嘶喊着自己名字的时候,才勉强睁开眼,费力地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道:“凌珑姑娘,我不行了。我丹田内先是像被炸裂的山谷,现在却像坟墓一样安静......你......帮我照顾好冰儿......”话没说完,李玄只觉得脑际中先是一阵隆隆作响,随后缓缓地静谧下来。又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轻轻飘过一团团蓝色的迷雾,迷雾聚散依依,萦萦绕绕中,一道光飞来,穿破迷雾,仿佛西天极乐之光,或混沌初开的神秘海天幻境。总之,看不清,摸不着,描绘不出。他想站起来,但浑身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挨到这些迷雾化成暗夜的繁星,耳畔又传来梵音鱼鼓之声。(。) 第一七二章 伊人倾诉 万物似乎归于静止,一切尽在一片潮红的霞光里。李玄感觉自己盘膝坐在柔软的沙滩上,天空压得很低很低,白云悬浮在头顶,时间驻下了匆匆的脚步,软的像一望无际的大海,蔚蓝空旷极了。他心中暗道:“难道我死了么?为何会听到梵音鱼鼓声?我......我可不想就这样死去......我要活下去......”心中想着,便要堵住耳朵,可是双臂似乎离开了身体,安静地埋在沙滩中,听不到自己呼唤。他绝望极了,挣扎片刻,只得放弃,任梵音鱼鼓声在耳畔盘旋打转,直至进入身体。 梵音鱼鼓声若有若无,在他体内来回游荡,起先很慢,慢得像一头黄牛,走走停停,东张西望。没过多久,这头梵音鱼鼓声化成的黄牛忽然纵身一跃,变成了一条水里的游鱼。鱼儿在水,快活的往上游而去,尽管一路上不断有暴雨及沙石、枯木袭来,但它总能化险为夷,克服难关。眼见源头已望,鱼儿猛地跃出水面,变作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老翁手艺极巧,一边搬来土石木方,搭建着崭新的茅屋,一边唱着慈悲的歌曲。茅屋越盖越快,歌声越飞越高,最终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不知何时,李玄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窗明几净的禅房。这个禅房虽然不大,却干净至极。我这是在哪里?是在天上?地狱?或更远的世界,还是在少林寺中? 他缓缓转头看了看,恰好与一双自己日思夜梦,极为明亮的眼睛相遇。那双眼睛尽管很明亮,却充满了疲惫的血丝,以及浓浓的哀伤。此时,那双眼睛也已看到了他。 李玄还未反应过来,那双眼睛忽尔泪如泉涌,泣声道:“玄哥哥,你真的醒了么......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李玄闻声,喜道:“冰儿,你能发声说话了啊!我......在梦里么?”唐冰抹了抹眼泪,摇摇头道:“你不在梦里。”说着便站起身来推门而出,高声喊道:“知悔禅师、凌珑姐姐、二哥......你们快进来呀,玄哥哥醒了,他已经醒来了!”她话音才落,便听门外有人高宣佛号,走进了屋内。 进屋的三人中,走在前的是个身材高大,挺肩拔背,须眉皆白的老僧,其后是一个衣着素雅,身形修长,英气勃勃的年轻公子,最后才是风华绝姿,美艳无双的凌珑。 老僧面带微笑,慈祥地看着李玄,缓缓盘膝坐下,先是将他的手腕轻轻拿过来,试了试脉象,而后才向诸人赞叹道:“李少侠果然吉人天相,没想到,没想到你只用了短短十天时间,便能将丹田碎裂之伤完全愈合,阿弥陀佛,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李玄不明所以,看看老僧,只觉得他眉宇间虽慈祥温和,但却有股前所未见的庄严神圣气度,忍不住问道:“您是......是当年达摩禅师的关门弟子,盛名隆动江湖五十多年的‘禅宗圣僧’知悔禅师么?”白眉老僧呵呵大笑道:“知悔是贫僧,贫僧确是曾受业于达摩禅师。不过,修行之人不敢当‘禅宗圣僧’这个神圣的名号。” 凌珑见李玄醒来,美艳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 李玄看了看诸人,起身要拜知悔主持,却被他轻轻按住,在旁的凌珑道:“禅师生性随和,你不用客气,且安心休息吧。”李玄摇摇头道:“我早先未入江湖之时,便已听说过知悔禅师的威名。如今亲眼得见,岂能不行拜晚辈之礼!”站在知悔主持身侧那名英气勃勃的公子听李玄如此说,淡淡笑道:“李家哥哥这话在理儿,禅师啊!您若再推辞,倒显得不与我们同俗了!”知悔禅师闻言,哈哈大笑道:“我本是世俗人,不过占了修行多年的便宜而已。”李玄见知悔主持虽是出家人,却极为随和慈祥,仰慕之情更甚,坚持要施礼。知悔主持见状后,呵呵一笑,右手伸出,只隔空轻轻虚托,李玄便感觉一股超柔和的力量瞬间满布在双膝之下,无声无息中,竟将自己的拜礼悄然带过。他心下暗自佩服,叹道:“少林内息果然醇正自然。莫说我丹田内毫无内息,纵使未受伤前,怕也不及禅师的十分之一啊!” 公子与知悔禅师说话,神情自若,似与年长亲兄说话般。李玄见了不由暗暗讶异。他抬头看去,只觉这个公子浑身上下透着无与伦比的雍容光芒。这种光芒似乎来自晨曦东山上的朝日,浑厚、磅礴、无边、霸气、贤善。此时公子虽面带微笑,却给人以虎踞龙盘,天地独尊之感。他就是宇文公子口口声声要少林寺交出的李二公子么? 知悔主持道:“既然李少侠丹田恢复了,明日若能下床走动,便请到我禅房中饮茶小叙如何?” 凌珑姑娘闻言大喜,不等李玄答应,便抢着道:“他一定会去。禅师您可不能食言啊!” 李玄见向来安静淡然的凌珑忽然替自己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不由的暗暗称奇。不过,他心知自己能得到禅武修为极高的知悔主持相邀到禅房内小叙,已是无上荣光。 知悔主持三人小坐片时,便起身告辞。 临出门前,凌珑姑娘拉过唐冰的手轻声道:“好好对他说说,相信他不是小气之人。”言毕,回头看了李玄一眼,俏脸不知不觉飞上一抹红霞。李玄不知凌珑姑娘话里何意,正感奇怪,却见她出去后将门轻轻掩上,唐冰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禅房寂静,落发可闻。 唐冰坐在李玄榻侧,似乎不敢正视李玄。她静静地望着禅房外被风摇曳的松枝,良久才叹息道:“玄哥哥,先莫问我为何忽然能说话发声。你若愿意,先听我从我的身世开始说起吧。” 李玄道:“你的身世?” 唐冰道:“嗯......我......我......其实是丁氏兄弟安排潜入李渊李太守府中的细作。” 李玄闻言吃了一惊,半晌才道:“李渊李太守?你说的可是大西凉开国君主李暠的后裔,祖父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其父曾为北周大将军,如今世袭唐国公的李渊李将军?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冰儿,你怎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细作呢?” 唐冰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十四岁那年,丁苍穹突然给了我一块雕刻着‘冰’字的玉璧,叮嘱我要把在李府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随时告诉他。而后他便将我点晕,悄悄送到了李渊太守的府中。说来奇怪,当我醒来后,便被李府上下奉若上宾,甚至李太守还将我认作干女儿。”李玄道:“丁氏兄弟向来古怪至极......不过,李太守如此也让人奇怪。”唐冰道:“稍后你会知道李太守为何这样做......起先我还严格按照两位丁爷爷的吩咐,将在李府中的所见所闻如实相告。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慢慢发现,原来丁氏兄弟让我如此做,其实是在搜集能扳倒李渊太守的证据。唉,他们将我养大,原是深有目的,这或许只是他们的目的之一吧!” 李玄道:“丁氏兄弟为何要这样做呢?” 唐冰道:“你或许不知。李渊李太守有个政治宿敌,就是现在江都郡丞王世充。那时丁氏兄弟已投在他的麾下。他们如此做,自是为让王世充能有机会扳倒李渊太守。” 李玄点点头道:“明争暗斗,本是从政之人最大的兴趣所在。你......你既然发现了,却还为丁氏兄弟做事?”唐冰摇摇头道:“李太守待我很好,我岂能置他的信任而不顾呢!可是,两位丁爷爷对我如再生父母,即便是我后来发现他二人做事邪恶,并非善类,却也不能因李家待我好而废了养育之恩情。这真好难啊!所以后来,我便尽量传递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与他们虚虚实实,如此过一天算一天。”李玄道:“既然你明知丁氏兄弟并非善类,可那天咱们在君王山下相遇,你已打算将威盛镖局的一仆一少送给丁氏兄弟,冰儿,你如此做,岂非是送羊入虎口?” 唐冰淡淡笑道:“那都是骗你的。我其实是要将他们送到一处安全及隐秘的地方。”她似乎回到那天二人相遇的情境中,顿了顿才又道:“玄哥哥,你既然提到威盛镖局一仆一少,可你知道我为何不在李府待着享福,却自己跑到长安城中胡乱闯荡?” 李玄奇道:“你不是和你二哥吵架,负气出门的么?难道......这也未曾如实告诉我?” 唐冰神色愧疚道:“和二哥吵架倒是真的,不过不是负气出门,而是负气从长安城出走。唉,其实,我入府不过两年,李太守就已察觉我是入府的细作,可他非但没有责怪我,甚至还叮嘱府中所有人,不得因此为难我。那天,在长安城中,二哥的钱囊被金源当铺的马掌柜盗走了,他大发雷霆,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我......我一气之下,在长安城中寻着马游掌柜后,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开始浪荡江湖。” 李玄轻叹道:“原来如此。那你后来遇见我,该不会......该不会也是设计好了的吧?” 唐冰苦笑道:“我岂会拿自己性命作此设计!那天,你救我之前,我确实被风行雨捉住,差点丢到龙虎潭中喂了鱼。唉......玄哥哥,你还记得燕无敌身中风行雨的‘神鬼俱让木莲花’毒后,要放弃疗治一事吗?”李玄想了想道:“当然记得。但燕无敌要放弃疗治,难道不是因为在咱们小辈面前吃了败仗,自觉脸上无光,放不下身份。想要你我走了后,自行疗伤解毒么?”唐冰摇摇头,长叹道:“燕无敌尽管粗狂豪放,但并非没有头脑的莽汉。他放弃疗治,其实是在做给我看的。” 李玄奇声道:“他为何要做个你看?难道......他认识你?” 唐冰淡淡道:“他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而且他已看出我的武功来自两位丁爷爷,甚至看出我与李府关系密切。”她见李玄一脸茫然,便又道:“此事说来要复杂些......我救下了威盛镖局一老一少后,出了长安城,遇见了丁苍穹二爷爷。他问我到长安来做什么,我知道他工于心计,不敢有片语撒谎,因此告诉二爷爷,我到长安实是为了偷看长安城防及驻军等状况。”李玄不解道:“为何要这样说呢?”唐冰道:“天下大乱,民心浮动。无论各方太守,或是英雄豪杰,其实都有了更改朝堂的想法。其中便有李太守的大公子、二公子、四公子。他们三位虽然心胸与能力有所差别,却都是雄心勃勃。而其中心怀天下,雄心最盛的要数二公子。” 李玄看了看窗外,缓缓道:“二公子?就是先前站在知悔主持身后的那位李二公子吗?” 唐冰点头道:“正是。二哥......哦,二公子整日摆弄山川地图,并说若要占据人和、地利之优势,需先取了长安。因此便约我一起,化妆成客商到长安城内外察看。 唉......说远了!丁苍穹二爷爷知道后,虽想袭扰二公子,但知道他身侧有数位高手伴行保护,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不过,他还是要我大张旗鼓的护送威盛镖局一老一少,引得李二公子得知消息,冒险到处寻我。”李玄闻言,不禁问道:“丁苍穹何敢断定你出走江湖,李二公子必会甘冒奇险到处寻你?”唐冰听他问到,神情忽然不安起来,脸庞先是微微染红,片时却又渐渐苍白起来,半晌才叹道:“因为丁二爷爷一直瞎猜,他说二公子除了喜爱他的发妻外,还暗自喜欢着我。” 李玄闻言喃喃道:“可能吗......不过,他先前来了片时,但看你眼神似已暴露本性。” 唐冰见李玄神情有些沮丧,转头看向别处,也不解释,道:“但我直至安顿好威盛镖局的一老一少,也没见二公子来找我。那时,一路尾随找寻机会的丁二爷爷亦决定放弃抓捕二公子的计划。而我......我也想起你了,但到山中追寻你的踪迹时,却被风行雨捉住了。李玄道:“这一切与燕无敌有关么?”唐冰没有直接回答。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说道:“这就是那块让李太守收下我,并不计较我是细作的冰玉牌。”李玄见唐冰手中的玉牌白如羊脂,晶莹剔透。玉牌除了材质做工极为精良外,正面还刻着一个‘冰’字。唐冰见李玄沉默不语,又继续缓缓道:“燕无敌突然改变放弃疗毒,是因我给他看了这块玉牌。”李玄道:“他认得这块玉牌?” 唐冰点了点头道:“李太守曾发下内部文书,凡与李府有关联的一切人,见了玉牌便如见了李太守本人一样。”李玄吃了一惊道:“当真是奇怪啊!李太守竟会如此信任你......咦,‘凡与李府有关联的一切人’,啊呀......难道燕无敌是李府的人?” 窗外寒风大作,吹得禅房微微抖动。 唐冰点点头道:“不错。燕无敌与李太守早年便已相识,且之前还在长安秘密会晤过。” 李玄喃喃道:“怪不得沈无惧曾说过燕无敌组建天神帮另有深意,原来他是李太守的人,而这个深意难道是相助李太守砸碎天下,打破格局,拆掉朝堂,更换神庙么?” 唐冰摇头道:“李太守承袭唐国公位,为人谨慎,他与江湖中人来往,不过是为了自保......但燕无敌自来却是雄心勃勃,想要借此机会复兴‘莫帮’倒是确有其事。” 李玄长叹道:“那么燕无敌敢有此想法,是得到谁的支持?是大公子?二公子?四公子?” 唐冰摇头道:“大公子不喜欢燕无敌的狂妄,肯定不是他,二公子向来谨慎小心,行事周全,恐怕也不是,而四公子呢,尽管还小着,但他结交燕无敌的可能性却最大。” 李玄奇道:“为何这样断定?” 唐冰道:“三位公子中,四公子最是我行我素、特立独行......加之他身边有几个很厉害的的谋士相助......”李玄心下忽动,喃喃道:“得力的谋士?是侯公子么?” 唐冰闻言,讶异道:“侯公子?这个人又是谁啊?” 李玄见她满脸讶异,不似作伪,不由长叹一声道:“原来你也不知侯公子是谁......关于侯公子,我也是只闻其名,却未见其人。”唐冰长叹一口气,缓缓道:“不说四公子了,我很讨厌他......玄哥哥,你有没有听说过‘天下宁,世民行’这句话?”李玄摇了摇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唐冰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若能使天下太平,只有二公子李世民’的意思!”李玄闻言,忍不住大笑道:“原来二公子唤作李世民啊......不过,儿歌俚语,岂能当真!”唐冰轻轻叹息道:“二公子心怀天下,自去年从戎披甲之后,五湖四海智谋与勇武之士已闻名来投。我想,用不了几年,天时地利人和聚齐后,他必定会马踏四方,建立不世伟业。” 二人突然沉默下来。 李玄听唐冰如此说,心下莫名其妙涌上酸楚滋味,冷冷道:“若真如此,不知天下万民幸之,还是李二公子幸之。哼......或许那儿歌俚语是他自己安排人编造出的!” 唐冰听李玄话中有异,淡淡道:“当然是天下幸之。”言毕,突然悄悄捏了捏李玄的手,然后在榻上快速写道:“天神帮前任帮主沈无惧虽然遭到黑云逸的背叛,流浪江湖,其实仍掌握着巨大的财富。玄哥哥,你已是天神帮帮主,从表面看,不过是牵涉在江湖中,但实际已经搅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漩涡中。你难道不知么?” 李玄见唐冰写毕,惊讶地看了看她,心道:“冰儿怎么突然小心起来,她为何不说话,要写出来......怎么又扯到了政治漩涡?”沉思片时,写道:“你口中提到的大公子和四公子,分别唤作什么名字?难道你适才所言的政治漩涡与他们有关么?” 唐冰写道:“确与他们有关。唉......李太守为人正直宽厚,承袭王位,无意天下。但大公子李建成、二公子李世民、四公子李元吉各怀抱负,并已开始组建自己的亲信实力,而且将所谓的亲信势力已扩展到了无论朝廷、军队、江湖的各个角落。” 李玄暗暗吃了一惊。他虽与二公子李世民初见,却已经暗暗折服此人雍容非凡的气度。但对于大公子李建成和四公子李元吉不但没有见过面,甚至连名字都未曾听说。不过,既然二公子李世民非凡不同,那大公子李建成、四公子李元吉该也不差。 他正思索,却听唐冰岔开话题,问道:“玄哥哥,你是否奇怪我为何忽然会发声说话?” 李玄闻言一怔,道:“是呀!难道是少林的高僧,或是凌珑姑娘出手给你医治好了么?” 唐冰忧郁一笑,道:“没有!少林遭逢突变,凌珑姑娘也忙得不可开交,哪有余暇理会我......其实,我......我压根就可以说话,但一直故意做出不能说话的样子。” 李玄闻言一愣,道:“你能开口说话......你如此做,却是为何?”唐冰低着头,似乎将心情平息了下来,这才缓缓道:“那天,我在无尘山庄劝你登上了不老洞天山顶,在与你联手帮助丁二爷爷恶斗风行雨那帮贼人时,致使你受伤并被蒙面女子带走的一刻,把肠子都悔青了。你走之后,丁二爷爷曾让我杀了辛氏兄弟二人,我没有照做,反而用阿莹姑娘带来的龙鳞鱼珠,给他们解了毒,放他们下了山。 丁二爷爷见我如此做,心下虽愤怒至极,但却做出赞许的样子,因为那时他还要依靠我助他疗毒。唉......我岂有不知他心思!但他对我有养育恩情,我即使受了李太守莫大的恩赐,也未曾背叛他,何况他此时需要我呢!唉......但我没想到,阿莹他们走后的第十天,彻底恢复功力的丁二爷爷突然对我翻了脸。原来奇猛正君子中的秦似我,带领八大弟子来到山庄,言谈中提到了你。丁二爷爷说你的武功很奇怪,似与他修习的武功一路,但却高明许多。因此,便要我沿路寻找你,并利用你对我的欢喜之情,甚至以我......的美色诱引你,让你坠入他们的伏圈。 玄哥哥,你可知道我听说你无恙后有多高兴么!我岂能答应他如此荒唐无理的要求!便在此时,无尘山庄少庄主宇文火都公子接到江都郡丞王世充密令,要他率领庄内高手,以最短最快的时间找到李太守的大公子、二公子及四公子,并悉数杀之。 丁二爷爷闻此心生一计,要以我为诱饵,将活跃在陕西与河南江湖的二公子诱而杀之。 丁大爷爷接到任务,对我百般折磨,逼我答应他们的计划。我痛不欲生,每时每刻只求速死。可我没想到,在我苏醒过来后,已在少室山凌姑娘的福地。那时雨姊姊还没离开,她告诉了我昏迷之后的经过,唉,玄哥哥,当你再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其实已确信我不是在做梦。可是我想到之前曾利用过你,甚至差点让你丢掉性命,羞愧之情,真让我难以启齿。所以,我只有继续装病,甚至不得不装哑巴,期冀你可怜我,直至原谅我......但我又错了,我不该让你出手相救二公子。” 李玄见唐冰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不由心疼不已,叹道:“傻丫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没有生你的气。”唐冰摇头道:“你不生我的气,可我生自己的气。玄哥哥,你是个好人,好人要有好报。我生来就是个不幸的人,任谁沾染到我,早晚都会因我的晦气而倒霉。所以,你还是将我忘了吧。”李玄闻言一怔,问道:“冰儿,世间没有谁生来便不幸。你要离开我?不对,这不是你离开我的理由......你真的是因为李二公子么?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他难道又斥责你了?” 唐冰凄然笑道:“二公子已有家室,妻子长孙氏温柔贤惠,是天下少有的福惠之人。若说二公子喜欢我,纯粹是子虚乌有。一个心怀天下,有英雄之志的男人,岂会留恋儿女情长!”李玄急道:“既然非因李二公子,你何故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呢?”唐冰伏地而泣,半晌才止住哭泣,喃喃道:“是呀,我何故如此决绝呢!唉......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偏要在你受伤的时候离开你。玄哥哥,你定要好好的,若是你能恢复如初,我今时这个决定也没有白白做了,至于我为何要做出决定,时间......留给时间来说明吧......我只要你好好的,你若好好的话,今后必会知道。”说着,轻轻地拉过李玄的手,一笔一划写道:“玄哥哥,可莫要忘了,千万别忘了,你在无尘山庄中那条可以绕过颠倒阴阳八卦阵的地道里曾答应我的话啊!” 李玄一怔,突然记起二人那时在地道中的对答,点了点头,写道:“我至死也会忘记!” 唐冰流泪写道:“待凡俗事了,我必定会请你喝酒。”写完,缓缓站起来,推开禅房虚掩的门,回头看了看李玄,嘴唇嚅动了几下,突然道:“阿莹是个好姑娘,你莫要辜负了她,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口中说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刷地流了下来。李玄想要挣扎着起身扯住她,可唐冰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片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歌声:三月阳春花锦簇,柳条枝儿鹅黄绿,燕子双双衔春泥,小妹妹远远见了情郎哥,好似暖风儿掠过山岗地......(。) 第一七三章 嘘寒问暖 李玄见唐冰离去,想要起身拦住她,却觉丹田奇痛,挣扎几下,正颓然的坐倒在榻上,无助望着虚掩空荡的禅门时,不由一怔,原来外室正中挂着一块‘达摩面壁诵经殿’的木匾。他暗暗讶异,心道:“这不正是冰儿为我祈福平安的那座偏殿么......”正想着,忽然见徐散谷在禅房外的一处拐角,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着。 徐散谷似乎察觉李玄看到了自己,呆了呆,不假思索地整了整衣衫,大力咳嗽一声,唤过一个七八岁端着素食点心茶水的小沙弥,笑容可掬的进了偏殿。他才进门,便极为恭谨道:“李少侠醒了?呵呵呵......在下......在下可否进去看看你呢?” 李玄此时心情糟糕,唐冰走了,对他的打击比身负之伤厉害几百倍,根本不愿见人说话,又因见徐散谷行色有异,所以更加不耐,淡淡道:“承蒙徐师傅挂怀,有事?” 徐散谷点点头,小心谨慎地隔着虚掩的房门看了看李玄,见他闭目养神,便吩咐小沙弥将茶盘端到榻前,才道:“我家二公子担心少侠您病体初愈,食不惯寺中的粗茶淡饭,所以特命我带了些精致的点心,过来探望您,顺便看看您还有什么需要。” 李玄感觉他有些言不由衷,暗道:“顺便探望?怕你已在门外多时了!冰儿之前说到政治漩涡时,宁愿以指代笔,恐怕就是担心门外有人听。唉......不知此人是否真的奉了二公子李世民的命令,还是有其他目的,总之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些让人讨厌。”念及这些,冷哼道:“我这废人还能有什么需要呢!”徐散谷见李玄丢下一句后,又闭目不再说话,陪笑道:“在下此次来,还要谢谢您出手相救之恩情呢!”李玄淡淡道:“我确实出了手,但却没有击败宇文公子那帮人。所以,相救你们的并非是我。”徐散谷摇了摇头,道:“李少侠客气了。若非您及时替下知宗三位禅师,孤身与宇文公子诸人恶斗,给寺中的人争取了疗毒自救的时间。莫说我这条命,恐怕少林寺中所有人的性命都难保。”李玄不动声色,长长叹道:“我被宇文公子击伤,恍惚见凌珑姑娘现身出手,至于后来......后来到底怎样了?” 徐散谷道:“您将龙鳞鱼珠交给我,随即关上了少林寺的大门,让我来救知宗三位禅师。我正想打开门出去,与您一起拼了宇文公子诸人,没想到凌珑姑娘突然出现。 她看到了我手中的龙鳞鱼珠,极为高兴,立即用它给知宗三位禅师吸毒,并告诉我知悔主持几位禅师体内毒质已驱除大半。她又说,以您的内力武功必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到那时,少林诸位禅师功力恢复,一起杀出去,宇文公子诸人必败无疑。 我高兴极了,虽想冲出去,但却克制住了......隔着门,我听您与那帮恶贼斗得劲急,整个过程虽惊险万分,但却被您逐一化解。李少侠,莫笑我胆小,其实我是以大局为重......嘿嘿......事情发展果然如凌姑娘预料的那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知悔主持和知愚禅师,及寺中数十位高手武僧相继恢复了功力。我们与凌姑娘冲了出去,正好赶上了宇文公子凌空向您一击......那个瘸子真他妈的阴险啊!” 李玄听徐散谷突然爆粗口,不由一怔,感觉他似乎有意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些什么,沉吟问道:“凌姑娘怎么会在寺中?难道她比我先到少林寺么?”徐散谷点了点头,应道:“确是如此。其实我与吕师兄赶到寺中时,她已给几位禅师和武僧服下了解毒药物。只是宇文公子安排的软筋散出自松林五仙黄大同之手,厉害非常。所以要彻底解毒,尚需时间......也是因此,知宗三位禅师才与我、吕师兄赶到了门前,想拼死拖延时间。唉,当真是凶险,若非您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李玄道:“难道宇文公子见凌姑娘和知悔主持等几位禅师出现,就心甘情愿离去?” 徐散谷道:“他们本来想凭人多势众负隅顽抗,但知悔主持还没出手,知愚禅师已将宇文公子逼得毫无招架之功。宇文公子狡猾的很,见大势已去,自然下令撤退了。” 李玄听罢,问道:“你为何与我说这些?难道只为了告诉我,因我阻拦了宇文公子一炷香的时间,救了寺中人的性命么?”徐散谷正色道:“当然不止这些......我家二公子让我过来看看。若您答允,晚间可否与他一叙?”李玄冷冷笑道:“早知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来。何用晚间......我虽内力尽失,但精神还是可以。你告诉二公子,我随时恭候大驾。”徐散谷闻言大喜道:“李少侠真是痛快之人,如此甚好。”言毕,起身离开时,又道:“李少侠先将点心吃了吧。这些点心是用深海海虫肉熬制而成,是疗治内伤,加速痊愈的无上神品......还有这茶水,是以千年人参配以冰莲花、生血草煮制而成,不但补气益神,且还有调节阴阳之奇效......”李玄道:“二公子好大的排场。难道他出行都将这些奇花异草带在身边?” 徐散谷摇摇头道:“二公子行事向来简朴低调,岂会将这些珍稀海虫花草随时带在身边。嗯,这是您昏迷之时,他差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临时从府上取来过来的。” 李玄闻言道:“承蒙抬爱。嘿嘿......你们伺奉的这位二公子不简单,可真是不简单!” 徐散谷笑道:“这话倒是对了。我与吕逸衣师兄同为少林俗家弟子,与其他江湖人一样,凭着武功闯荡江湖,过得是舔刀口子的日子。但乱世之中,仅凭武功高强就能比别人活得长久舒适,或是心气顺畅么......嘿嘿,少侠既是江湖中人,必知事非如此!所以,若不能自立帮派,就要投靠明主。而二公子正是少见的明主啊!” 李玄见徐散谷举步却停,不由笑道:“恭喜徐师傅得遇明主了......您若没有其他事......”徐散谷见李玄尽管面带微笑,神色间却有些不耐,便尴尬一笑道:“叨扰了,叨扰了。”言毕,轻轻掩上门,匆匆离去。李玄见徐散谷转过墙角后,不见了踪影,心下暗道:“这人武功不低,做人却有些婆婆妈妈。哼,先前冰儿离开时似蕴含无奈,难道她是在二公子李世民的威逼下才做出了无奈之举么?唉......如今我功力尽失,能保住丹田不支离破碎已经是万幸。倘若冰儿离开我,能有好的归宿,纵使我心下苦一些又有何妨......”李玄尽管这样想,可每当念及‘冰儿’二字,仍难免刺痛不已。可如今自己尚不能自保,留下了她或会牵累她。 他看了看食盘上的点心和茶水,不由苦笑一声,叹道:“没想到,我这次拼了身受重伤,竟救了威名天下的少林及雄心权势、才情气质非凡的二公子,一切福兮祸兮?” 李玄正胡思乱想,却见禅房门外又有二人缓缓走来。他见走来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先在寺外和宇文公子诸人交过手的河北名剑‘蛟龙飞剑’楚南笙楚先生,及号称‘岭南一指’的乔世庭乔老前辈。他看着二人走来,心道:“他们又来做什么?” 楚南笙身形消瘦,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虽受伤才愈,脸色略显苍白,但一双眸子依旧精光闪烁。而乔世庭年过半百,头发胡须尽管皆白,可走路时仍步履生风,孔武有力,让人一见之下,便知是将外家功夫练到了登峰造极之人。这二人来到偏殿,先整了整衣衫,这才扣了扣禅房的门,问道:“李少侠,您现在已安歇了么?” 李玄不知二人找自己作甚,应了声,请二人入了屋内。 乔世庭性格爽朗,见李玄脸色苍白,斜倚在榻上,面前食盘上的点心和茶水一动未动,不由叹道:“李少侠怎么不吃东西呢?来......老夫端给你,看着你慢慢吃掉。” 李玄早先与姚子空有一次饮酒闲谈,曾听他说起过乔世庭,知道此人出身富贵,是岭南乔氏大族,年轻时极为狂妄,到老了才有所收敛。尽管如此,他仍如天下所有名门望族的人一样,脾气急躁,甚少会将旁人放在眼里。如此之人,竟也投在二公子李世民的手下!他见乔世庭亲手端起食盘,送到自己面前,岂能大刺刺的受之,忙欠了欠身,接过来放在盘膝的腿上道:“在下后学晚辈,岂能劳驾乔前辈。” 乔世庭见李玄有伤在身,依然谦瑾有礼,不禁赞道:“阁下年纪轻轻,不但知书达理,且不居功自傲,难得啊!难得啊!”言毕,又对楚南笙道:“看来二公子没看错。” 楚南笙闻言,呵呵一笑,赞叹道:“咱们是来向李少侠致谢的,且莫说二公子的事了。”乔世庭哈哈大笑道:“对极!李少侠,你豁了性命与宇文火都那些贼人搏斗,当真是英雄本色啊!来......先受我和小楚的一拜。”说着,便要行叩谢之大礼。 李玄见状,连忙阻止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二位洪福齐天,得了老天的眷顾,晚辈岂敢受之。”三人客套半天,最后李玄还是推脱不过,勉强受了二人躬身一礼,这才作罢。三人一见如故,谈了些江湖逸事。乔世庭见李玄将点心和茶水吃完,高兴极了,大声道:“李少侠且休息着,日后若有需要乔某人的地方,只需招呼咱们一声,定会万死不辞。”李玄忙谦逊一番,心下纳罕:“此人武功与威望不低,如今不但对我行礼答谢,还豪言承诺......这真奇怪。”楚乔二人走后,吕逸衣又领着几人前来探望,除了称赞李玄武功神智超凡之外,亦不免致谢一番。李玄知道吕逸衣中了丁乾坤发射的‘雷霆暴雨鱼骨针’毒,尽管得以保住了性命,但内力与精神受损之下,仍来探望自己,除了感动,奇怪更甚,见其余人出了门,便唤住吕逸衣道:“吕师傅,您且留步小叙。嗯,在下有些疑问想请教您。” 吕逸衣闻言迟疑了一下,却仍转身掩上门,微笑道:“李少侠有何疑问,尽管问来吧!” 禅房外松柏枝影摇晃,日渐西斜,大地愈发萧瑟寂寞,古寺更是静谧的让人心止如水。 李玄有些疲惫,叹息一声,也不绕弯,直言问道:“我自苏醒后,除了知悔禅师、二公子、凌姑娘以及冰儿来探视过,诸位也不辞辛苦来往问候,除了相谢在下的救命恩情外,似乎客气过甚......诸位久历江湖,明白知恩图报本是情理之中,可毕竟都是二公子身边的人,你们一拨一拨的来,可征得主上的同意?而且诸位不住的夸耀二公子如何仁义,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我想你们肯定还有别的意思吧!” 吕逸衣听了,尴尬一笑,苍白的脸色更苍白,沉默片时,这才缓缓道:“李少侠武功高强,性情果敢,快人快语,确非凡人。你问的这些话,本来不应由我回答。但如今您既然问到,我就斗胆向您做出解释。呵呵......想必您也看出我家二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贤心直道,远见卓识,心怀天下之主。他因见世道渐乱,少时便立下了荡平四海,报效朝廷的宏图之志。可惜,当今皇上不但昏庸无方,好谋无决,且只知享乐,不识明珠。没奈何,二公子只能心生他路,自筹伟业之道。” 李玄闻言,冷冷道:“何为伟业之道?吕师傅,在下虽然少读书,却也明白你家二公子如此有篡逆之嫌!”吕逸衣淡淡笑道:“您言重了。嘿嘿......二公子常言,圣人之道便是为民做主,而为民做主便是王道。有道是,天下万民若滔滔之水,当权者之宗庙不过是一叶小舟罢了......嘿嘿......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二公子的伟业之道,便是打造万民合盛欢乐安居之道!一个盛世一千年太平的江山,正是二公子多年来的心愿啊!”李玄闻言,点了点头,长叹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能吐露此言者必是非凡之人啊!” 但他话音才落,却听门外一个雍容淡定,气度非凡的声音道:“能明此言者亦非凡俗之人。”话音未落,禅门被人轻轻推开。门外一个衣着简朴,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与一个身形清瘦,面目特异的年轻道人,正笑吟吟地看着禅房内的李玄与吕逸衣。 吕逸衣见了门外二人,大惊失色,稳了稳心神,伏地道:“如此冷天,二公子却来了!” 二公子李世民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吕师傅你们是江湖人,尽管在太守府听差,也莫执官场之礼。咱们随意些好,依着江湖规矩就可以了,把我当成帮派之主便是。” 吕逸衣应了声,站在李世民身后,肃手而立。 李玄早先见过李世民,已觉他尽管年纪轻轻却器宇轩昂,无论举止谈笑,皆自若如龙,如今再次相见,更觉其雍容气度之中隐有无可比拟的灿烂光华。他脑际掠过唐冰临走时的忧伤神情,心底猛地涌起空空荡荡的感觉,勉强一笑,也只欠了欠身。 李世民在李玄榻前盘膝坐下,微笑着看了看李玄,缓缓道:“我本打算天色落幕之后与你小叙。但没想到,袁道人到来比预设时间早了些,所以才会凑巧听到二位的对话。李家哥哥,不会怪我们鲁莽造访吧?”李玄闻言笑道:“少林寺您比我熟悉。我来是客,哪有客嫌主人鲁莽造访之理!”李世民哈哈大笑道:“我来少林寺也是客。嗯,适才吕师傅所言,我确曾说过。唉......李家哥哥心中疑惑便由我来回答。你看,如今天下情势混乱,人心焦躁,已到了王非王,寇非寇之境地。若要改变现时状况,必须重新树起被践踏坏掉的忠义信念,要树起忠义之信念,便需在乱世中趟出一条伟业之道。”李玄听李世民又提及伟业之道,淡淡笑道:“二公子有此雄心壮志,可喜可贺。但在下是江湖草莽,只愿能苟安一隅,并不求闻达于世。所以,伟业之道对我而言皆是虚幻。”李世民笑道:“若说伟业之道对他人而言是虚幻,我或可相信。但对哥哥您而言,却是任重责广之擎天大任呢!” 李玄道:“任重责广!嘿,我是武功尽废之人,能保性命是苍天眷顾,何来任重责广?” 李世民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袁道人,对李玄道:“这位是袁天罡袁道人,精通星宿命理,可观千年之事。来,就请他给你解惑。”李玄看了袁天罡一眼,见他年纪轻轻,尽管身形清瘦,但玄衣长剑打扮之外,隐隐有一股绝尘脱俗之飘然气质,尤其那双润泽晶莹的双眸,倘若被他打量片时,似乎心间隐藏的任何秘密都掩饰不住。 袁天罡静静地看着李玄,淡淡道:“李少侠是否认得沙半眼前辈?”李玄闻言一呆,喃喃道:“认得。”袁天罡点了点头,道:“我知你认得。”李玄道:“你知道?”袁天罡道:“你可知沙前辈遁世之后,曾点化过一个少年!而我便是那个少年啊!” 李玄吃了一惊,道:“我确听沙老前辈说过......他说毕生所遇奇才,不过二者,其中便有一位唤作袁天罡的人,没想到竟是阁下。”袁天罡闻言,爽朗的笑道:“既然奇才有二,那便是两人。我是其中一人,可还有一人呢?”李玄闻言一怔,还没回答,袁天罡却已神色凝重道:“沙老前辈所说的另一人难道不是阁下您么?”(。) 第一七四章 谈缘论道 袁天罡不等李玄说话,又道:“沙老前辈是个神人,推演掐算之法,千古无二。尽管他生平谨慎小心,很少去评价一个人,但他还是说到了你和我。他的话不会有错。” 李玄闻言苦笑道:“我哪是奇才,不过是庸才而已。” 袁天罡摇了摇头道:“生而不死,死而复生,岂是庸才所有。嗯,我到少室山已有多日,这几日,不但看见清冽的寒空中有彩云环聚,而且这片彩云还与西北天空一条金色蛟龙遥相互动。你看,这时候窗外飞落的白雪便是他们相遇后的皎皎之情。” 李玄随着袁天罡往窗外看去,不由讶异非常。窗外原本干燥空无的地面,竟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落满尺厚的大雪。袁天罡淡淡道:“李少侠可知什么是彩云环聚,什么是金色蛟龙么?”李玄叹道:“知道又怎样?”袁天罡道:“天有天时,地有地时,只有时间无穷尽......你呀!可莫要怀揣着不世奇宝,却当做烂石头,嘿嘿......若你耐心听完二公子的志向,或会恨自己此时武功尽失,不能相助呢!” 徐散谷带来的点心和茶水确有奇效,李玄自食用至此,无论精神或气力竟不知不觉中恢复许多。现时,尽管丹田仍空空荡荡,毫无内息,却觉四肢体力已与常人无异。 李玄听袁天罡如此说,心道:“反正闲来无事,听他们说说倒也无妨。”因而微笑道:“愿闻二公子的宏图之志。”李世民听二人对答,始终面带微笑,待听到李玄言语中似有听听也无妨之意,随即雍容一笑,缓缓道:“若要成就不世之伟业,必须聚齐天时、人和、地利三者,若缺其一,便不可成事。”李玄问道:“这道理古来既有,心明者甚多,但却极少有人能在行动上将天时、人和、地利做到把握准确!” 李世民点点头道:“这也是我此行少林之目的。”李玄奇道:“你们来到少林寺难道不是因为宇文火都散布了‘唐冰被困少室山’的消息么?”李世民长叹一声道:“那只是其中原因之一。”李玄闻言,心下忽觉稍安,暗道:“既然二公子李世民率众来到少林寺,并非完全为了冰儿,那么亦可说明他并非十分欢喜冰儿了......”念及这些,竟有些莫名的喜悦。李世民继续道:“天时者,天授神权之时机。地利者,山川万流之攘助。而人和者,正是民心所向。嗯......其实民心所向,便是政、军、民三心同向。其中‘政’靠左右逢源,玩的是钢丝平衡之术,而‘军’则靠纪律严明,铁腕强权,须达到金石之统治力度。只有‘民’心最难掌控。” 李玄点头道:“但‘民’又是社稷之根本。二公子既然能分析透彻,必知民道之根源。” 李世民道:“民之道,约略可分为布衣民众与江湖民众。其中布衣民众可以靠安居乐业和恩威并施将其心笼络,而江湖民众却不同。要知江湖民众向来好武喜斗,又因恩怨交错,经历不同,所需所求不一,极难笼络......唉,若江湖太平,则天下平,江湖乱,则天下根基动摇啊!”言毕,饱满的额头深深皱着,似满怀忧郁。 李玄心道:“诸葛东方在君王山顶庙前广场上曾说,当朝权臣许国公宇文化及上书杨广皇帝,言称‘江湖虽是草莽之地,但根泥相连,一举一动,关乎着社稷安康’。这话儿岂不与‘江湖平,则天下平。江湖乱,则天下根基动摇’的道理相同么!” 他淡淡道:“以您所言,江湖如此重要,也是个棘手难题,难道您有好办法使其不乱?” 李世民缓缓道:“若要江湖安稳,甚至为伟业之道添一把力量,必须让诸人重新树立恪守侠义、忠诚、信诺、平等八个字的信念。”李玄闻言赞许道:“确该如此。嗯,公子既明此理,想必已有准备且能做到。”李世民叹息一声,看了看身后肃手而立的吕逸衣,道:“难啊......我出身官宦,尽管自幼便立下了八条待人之道......”李玄闻言好奇问道:“何为待人八条?愿闻其详。”李世民朗声道:“情真实意、推心置腹、言行守信、开诚布公、法严德宽、扬人责己、恩怨分明、生死不弃......唉,立下八条待人之道后,我也曾效仿孟尝君,想要开门纳贤,但不知为何,始终难逾越平等这道鸿沟。”李玄闻言,心知李世民所言有理。因为他自入江湖以来,所见之人除了石婉柔和沈无惧的品行尚可外,无论燕无敌、丁氏兄弟,还是风行雨或是黑云逸,虽武功高强,大都反复无常,手段恶毒,不但毫无侠义及信诺可言,更谈不上平等。即使偶有忠诚之态度,也不过是面向神秘诡异的飞驼圣主和献媚邀宠的王世充之流。而如李世民这样,出身官宦显赫世家,自然人人敬而远之。诸如吕逸衣、徐散谷、乔世庭......甚至淡然世外的少林知悔主持,虽是威震江湖的一流高手,但他们与眼前这位龙行虎踞,气质雍容非凡的二公子相交时,都不知不觉礼敬有加,自然而然的划出了等级。尽管江湖草莽常说‘将相王侯,宁有种乎......’可真正面对达官显贵时,却是另一副模样。 李玄暗暗叹道:“平等当然是一道鸿沟!历朝历代,谁能让天下平等,谁的庙堂便会万世永固。但可惜的是,时至今时,仍没有一个朝代或皇帝做到,可见平等之难。” 李世民缓缓道:“我深知江湖人心归附,依存融合的重要性,所以自去年以来,便一直想找个一身正气、心怀侠义、武功高强之人,替我去稳平江湖,除却后顾之忧。” 李玄道:“看来公子已有合适人选。”李世民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李玄问道:“那人是谁?少林知悔禅师么?”李世民微微一笑,道:“知悔禅师是个出家人,淡泊了名利还能帮我,已让我受之不安,我岂能再有所求。”李玄闻言奇怪道:“那必定是这位仙风奇骨,超然不凡的袁天罡先生。”袁天罡闻言笑道:“岂会是我呢!我不过懂得奇门幻术,论武功论资历论威望论心胸,哪能登上天下英雄的舞台!” 李玄疑惑问道:“那还有谁?要请公子您解惑。”李世民淡淡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言毕,与袁天罡、吕逸衣一起笑吟吟地看着李玄。李玄不禁惊道:“公子所指该不会是我吧?”李世民道:“正是。”李玄听了,不禁摇摇手道:“怎会是我?我武功尽失,几乎成了废人,哪会当此重任。”李世民伸手拉住李玄的手,道:“你能舍得性命,相救素昧平生的我和少林诸位高僧,阻止宇文火都,不让其奸计得逞,尽显侠义与忠诚之古风。你不离不弃,舍身舍命相救唐冰妹子,虽艰难亦不退却,正是信守承诺之君子。而你救人之后,诸人前来探视,不骄不躁,不以功高之眼光相待徐散谷诸人,可见你怀有江湖平等之心。如此侠义、忠诚、信诺、平等之人,我若不拜托重任,岂不大错特错!”李玄听到这里才明白徐散谷诸人为何逐次来探视自己。原来这些人除了真心感谢自己出手相救之外,期间还不断向自己暗示二公子李世民如何仁义,其实也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具有侠义、忠诚、信诺、平等之性情。但李世民仅凭这些便断定自己确是这样的人么? 李世民见李玄凝神不语,便又道:“大丈夫顶天立地,若不愿默默无闻,便需冲天惊人。嘿,李家哥哥,你既已是天神帮帮主,有了如此江湖地位,又兼具侠义、忠诚、信诺、平等之性情,何不大展宏图,为明日盛世伟业百姓安康尽一臂之力呢! 唐冰妹妹之前曾举荐过你,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具有侠骨之人......唉,你或许不知,她最不屑缠绵儿女情长,未有抱负之人。嗯,如今她已赶赴长安与我妹妹李智儿、妹夫柴绍等一起商量制定伟业计划。你想啊,若他日相见,君为江湖领袖,唐冰妹妹会是怎样欢颜呢!”李玄闻言,心下一动,叹息道:“只可惜我的武功尽废。” 李世民微笑道:“知悔禅师会帮助你的。嘿,我虽不懂武功,但却相信星宿之说......袁先生,请你详解吧!” 袁天罡闻言,踱着步缓缓道:“自混沌初开,有了天地之后,便有了紫徽天星。紫徽星为真龙之星,降临世间,必会有执印文曲、持刃武曲相佐。执印文曲且不说,我先说说持刃武曲星吧......持刃武曲星居于九天,银光灿烂,倘若投胎入世,则白光冲天。嘿,阁下身材伟岸,臂长腰挺,印堂福隆,熠熠生光,即使此时受伤初愈,光芒亦未减弱。而君之地格尽管不甚方圆,略有尖削之貌,虽比之将帅武曲星低了半分,但却正是白虹武星之形......嘿嘿......李少侠若还有疑惑,且看自己胸前是否有七星连锁之痣。若有,便是对了。”李玄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他自君王山顶坠下,被虬松救了性命,便发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生出了七颗如北斗状的黑痣。他从未将此变化放在心上,如今被袁天罡提及,惊异之心可想而知。 袁天罡见李玄惊愕,微微笑道:“君既有天命在身,已不可违。因此你受的内伤,除了勤修苦疗外,亦需我施法辅助。”言毕,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木雕怪兽的兽首,对李玄又道:“此为白虹武星兽首,出自天脊山神木大师之手,若常人佩之,或有无妄之灾缠身。而若白虹武星佩之,则会步步隆盛,逢凶化吉,遇恶转运啊!”顿了顿,问道:“李少侠,若你相信我的异术,可愿意将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李玄微微一怔,坦然笑道:“这又有何妨。”言毕,便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袁天罡。 袁天罡点点头,自腰间取出一柄紫金雕琢刀,将李玄的生辰八字刻在白虹武星兽首的背面,并放在李玄手中。李玄把玩着白虹武星兽首,见其神威凛凛,雕工精致,不但入手沉甸,且幽香扑鼻。李世民见李玄收下白虹武星兽首,满脸喜气道:“看来李家哥哥愿意鼎力撑起江湖天地了,我就放心了......如此你心下有何打算?” 李玄淡淡笑道:“我心下没有任何打算。” 李世民脸色微微一变,但却随即笑道:“没有打算也不怕。袁先生,你将现在的局势替李家哥哥分析一下吧!”袁天罡点了点头,沉吟道:“据我所知,如今滚滚涌动的江湖上已隐约分成了三大派系,且称三足鼎立吧!嘿嘿......三足者分别是幽居漠北的飞驼圣主,将要聚众五色峰的燕无敌,以及亲任帮众首领的江都郡丞王世充。其中飞驼圣主实力最为强悍,亦成气候,但其行径最为邪恶。燕无敌武功高强,性情刚烈,虽难成大事,但亦不可小觑。余下的王世充则手段繁复百出,固然使些小伎俩,但其麾下依然有几个江湖大人物相助着,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所以,若要成就大事,当先以天神帮为支点,召集有志之豪杰,设法稳住王世充,暗联燕无敌,再寻机慢慢将飞驼圣主的左膀右臂肢解掉,如此一两年内或大事可成。” 李玄心知其所言不差,而且与自己所思暗合,不由点了点头,见李世民正看着自己,知道今日若不答应,恐怕很难搪塞过去,便微笑道:“袁先生所言如昔年诸葛先生之隆中对,未出江湖,已知天下三分......哈哈,在下不才,虽做不成关羽和赵云,或许可勉勉强强做个冲锋陷阵的猛张飞。”李世民闻言,抚掌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不过,成大事必须巨量的人力物力,你现在尽可开口说来。” 李玄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们有了‘侠义、忠诚、信诺、平等’这八字真言已足够。”顿了顿,又郑重道:“我有一事相问二公子。”李世民笑道:“且问无妨。”李玄叹道:“你们兄弟既有了燕无敌,为何还要我相帮呢......还有个侯公子又是谁?” 李世民闻言一怔,沉吟片时后道:“原来你知道燕无敌与太守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唉,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父亲虽然承袭了唐国公位,却被许多嫉恨的人视为眼中钉。甚至有人上书皇帝,诬我父亲收买人心,积蓄财富,说是有谋反之意。 父亲为了免去皇上的猜忌,故意颓废荒唐,除了整日揽姬醉酒,还与江湖中人结交,其中便有燕无敌。但燕无敌也是心有雄才之人,他猜透了我父亲的苦心之后,便想以此为支点,复兴莫帮。那段时间,我父很着迷他的豪爽刚烈,不但莫名其妙地承诺要帮助他,甚至隔段时间还乔装打扮,到一些帮派头领的所在地游历拜访。 这真是弄巧成拙了。 此事尽管才半年有余,却被朝廷中的对头视为把柄,除了不断要挟我父,还不断游说皇上治办我父之重罪。幸好,那时皇上急需我父为其督办讨逆粮草,才得以勉强放过。至于我与燕无敌,只是相识,根本谈不上交心,更逞论我有此人相帮......至于侯公子这名字,是我父亲早先乔装入江湖的假名。不过,最近几年一直被我四弟李元吉使用。”李玄闻言吃惊道:“如此说来,侯公子其实是两个人?”李世民道:“确是两个人。”李玄不禁喃喃道:“看来燕无敌口中所说的‘侯公子’是你父亲,而风行雨和段啸天,甚至威盛镖局徐老镖头口中所说的‘侯公子’却是你四弟李元吉了!”李世民闻言,道:“风行雨、段啸天、徐老镖头又是些什么人?” 李玄知李世民顶多算半个江湖人,若要向他解释,恐怕三言两语也很难说清楚。他在脑际缓缓将适才李世民所说的话汇聚了一遍,口中淡淡道:“他们是江湖闲散人。” 李世民点点头,叹道:“我这个四弟,虽然年纪还小,涉足江湖却比我还要早呢!”说着,似想起了什么,道:“唐冰妹妹既然无虞,加之我有要事在身。所以,我今夜就要下山。你且好好养伤,待功力恢复后,我会派人和你接洽,一起大展宏图!” 李玄微微笑道:“我武功还不知何时能恢复。不过,我既已答应了你,便不会轻易食言,但前提是要行侠播义。嗯,至于你身边的这些人,还是留着保护你自己吧!”站在李世民身后的吕逸衣闻言,脸色一红,叹道:“说来说去,李少侠是在取笑我们武功低微,保护二公子不力啊!”李玄闻言哈哈大笑道:“吕师傅想多了。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不如你呢。”李世民大笑着,想伸出手掌与李玄击掌三下,约誓成友,但见李玄根本没有与自己约定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掩饰道:“咱们既已成朋友兄弟,便不需做些俗世的约定行为。”他顿了顿又道:“李家哥哥,青山不改绿水永流。我们别过之后,只要你能为侠义江湖做点事就是帮了我,也是帮了天下万民啊!”言毕,拱了拱手,带着袁天罡和吕逸衣出了禅房。 三人离去,李玄将适才情形回忆一遍,暗道:“这个李世民年纪轻轻,看上去虽然城府极深,却是个雄才大略,满怀抱负的主儿。特别是他提到‘侠义、忠诚、信诺、平等’八个字,确实让人向往......唉,这个江湖啊!若人人真能做到这八个字,哪会有无休止的争斗与杀戮!如今,我没与他击掌约定,并不是不想为稳平江湖出把力。嘿,可眼下我武功尽失,莫说发功,即便是稍微用力,丹田便隐隐疼痛,要到何时才能完全恢复呢?唉......”他慢慢起身,伸手推开窗户,只见禅房窗外白雪如棉,堆积在房顶树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白花花的刺眼光芒。 而李世民三人出了禅房,一路往少林寺大门外走去。 出了大门,门外早有徐散谷、乔世庭、楚南笙,以及二十几个劲装打扮的黑衣汉子在等候。李世民抬头看看月光纠结黑云的寒夜,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对众人挥了挥手,便打马往山下疾奔而去。冬夜虽然幽暗漫长,但总有天色绽亮的一刻。不知过了多久,二十几人早已奔出了少室山的范围,在通联南北的白马镇停了下来,来到事先安排好的极为雅致干净的东升客栈。东升客栈老板望见李世民一行人,早就含笑迎了上去,待诸人进了客栈,便转身将门紧紧关闭。李世民进了燃着铜炉火炭的客房,吃过吕逸衣捧来的早点和茶水后,吩咐他赶快将袁天罡请过来。 袁天罡神入了屋内,见李世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微微笑道:“公子仍有担心么?”(。) 第一七五章 隐情心机 李世民点点头,沉吟片时,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且不说天下情势如何,单就目下我身处之境,已到了非常节点。我若再不奋而反击,或许会被他们吞噬掉啊!” 袁天罡闻言道:“难道他们已联手了么?” 李世民点头道:“尽管他们没有将联手之事摆到桌面上,却已默契了。”袁天罡神色凝重道:“公子打算怎么办?”李世民道:“暂时将破解他们联手的赌注押在李玄身上。如果他真能肩负起如此重任,我的江湖计划算是跨出了一大步,如果他辜负了我‘礼贤下士’的心,相信以他的个性,也不会投靠对方。这样我们要么多了个得力帮手,要么少了个劲敌。嘿嘿.......这也是我答应冰妹,出面央求知悔主持帮助他疗伤恢复的理由。当然,李玄救了我们,反过来我们救他也是应该之事。哈哈......这顺水人情做的,无论怎样都对我们有利。袁先生,你怎么看啊?” 袁天罡点头道:“理解公子的心情。嘿,对手精心布局多年,而您从去年才开始着手,这其中的艰难凶险非常人所能承受。”顿了顿,又道:“您还记得我曾说过,武曲星分为将帅武星和白虹武星吧......嘿......白虹武星,是天下最厉害的煞星。所以,他或许不能挑起维稳整个江湖的重担,但却能以一人之力,将格局改变。” 李世民道:“你是指......” 袁天罡道:“将帅者,可统御千军万马,哪怕面对千万江湖死士,亦会在谈笑间指挥若定。而白虹者,煞气势如飞虹,不出手时沉默如木,倘若出了手,必定会一鸣惊人。这样的人,正是擒贼擒王实施快刀斩首的不二人选。而这个李玄正是亡命孤胆,十步杀人留血的煞星之命!”李世民微微一怔,道:“既然他有如此作用,先生为何要我将挑起稳平江湖的大旗交给他......而且还要我与他高论侠义、忠诚、信诺、平等’这八字真言?哼,若知如此,倒不如想尽办法让他去行刺他们。” 袁天罡笑道:“亡命孤胆就不需要这八字真言么?公子,你难道没有看出这个李玄一身正气,非利益所能驱使?唉......想尽办法说来简单,但对他这样的人却很难。” 李世民叹道:“此人确是正气凛然,尽管有伤在身,仍镇静自若。”顿了顿又问道:“袁先生,三个月前你便断定白虹武星入世,如今也已见到了他本人,可否凭此帮我断一下未来情势。”袁天罡闻言微微笑道:“万川形异,固于世间,尚且变化无方,何况流动幻变之星宿!如要准确预知未来情势,还需不断观察星际走向趋势。 常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若不审时度势,加以导引,使万流归于大海,亦难有成。嘿,昨夜公子您虽没有与李玄击掌约誓,但已经成了朋友。既然彼此不是对手,那么在未来情势上便赢了一些局面。这几日,我细观天象,公子所在西北方的对手,星光耀目,气势虽旺,但已有盛极必衰之势。而公子所在东方之对手,纵然起伏无端,若飞尘飘忽,已如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飞,虽有坚厚的财团助力,怕也难以支撑太久......所以,只待这个李玄恢复如初,情势还会有所改观呢!” 李世民闻言,长舒一口气,道:“但愿如此......先生不惜耗费心精血气为我预测明日情势,真让我感动。只是眼下江湖真实情况恐怕还要复杂......此事说来话长。” 袁天罡不解,道:“何事?” 李世民道:“这要从我父亲当年为何甘心冒着与燕无敌等莫帮余孽交往之事说起。”顿了顿长叹道:“莫帮者,魔帮之人也。所以大隋建朝之初,朝廷便要将他们剪除。” 袁天罡道:“这事我知道。据说当年独孤长风、独孤鸿父子与上官枭雄诸人在莫帮五色峰总坛交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后来莫帮众人败北,自此便散落在江湖上了。” 李世民道:“不错,那一战不但瓦解了莫帮,且还让我父亲对一个女子重新燃起了希望。”袁天罡道:“对一个女子的希望?难道此人是莫帮中人?”李世民点点头道:“正是。我听说此女子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貌,且武功极高,可谓色艺双全,若非被独孤长风之子独孤鸿抛弃,受了打击,绝不会......”袁天罡闻言吃惊道:“您说的是北周朝缉盗天下武小衙门中排位色字座次的龙红叶!她与君父李太守也有纠葛?”李世民音沉若水,长叹道:“莫帮瓦解,龙红叶流落终南山,后与独孤长风爱子独孤鸿有了一段奇缘。但官匪自古难成一家。独孤鸿因家族利益不得不放弃龙红叶,回到都城与别的女子完婚。嘿嘿......被抛弃的龙红叶伤心欲绝,流浪在天涯。据说,后来竟被燕无敌发现......那时燕无敌满心要恢复莫帮,圆自己做龙头老大的梦,但却苦于没有势力,发现了龙红叶,便如发现了宝藏。 燕无敌心知我父心仪龙红叶多年,便将这消息与我父亲做了交换。我父英雄一世,但却儿女情长。闻此竟然不顾危险,答应了燕无敌,并联络了几个心腹之人,将龙红叶弄晕......嘿嘿......我父遂了心愿,临走匆匆,却不慎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牌落在龙红叶身畔......后来,燕无敌得到了我父亲的资助,组建起了天神帮。” 袁天罡奇道:“什么玉牌?” 李世民说道:“一块刻着‘冰’字的玉牌。冰者,沉水所凝。这块玉牌是当年朝中天机官沙半眼送给父亲护佑福泽之用。嘿,这应该是唐冰妹妹携着玉牌出现在府中,父亲总是对她百依百顺之故。”袁天罡道:“原来冰姑娘是您同父异母的妹妹。” 李世民闻言,如白玉般的脸庞忽然一红,半晌才摇了摇头道:“她不是。”袁天罡奇道:“为何?”李世民道:“她若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父必会实言相告我的。”袁天罡叹道:“若是李大人向你隐瞒了呢?”李世民淡淡道:“绝对不可能......因为我与冰妹已经......”袁天罡听他吞吞吐吐,已知其中缘故,微笑道:“李大人知道了你们的事,并没有责怪你,是不是?”李世民点点头道:“是的。倘若我们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我父必会大发雷霆,但他只是微笑着告诉我,莫要沉溺儿女私情。”袁天罡奇道:“那唐冰姑娘为何会有这块玉牌?”李世民道:“据唐冰妹妹说,她自小是被丁氏兄弟养大,以此推算,她身上的玉牌该是来自丁氏兄弟......可是丁氏兄弟又怎么会从龙红叶身上得到玉牌呢?这真让人奇怪。” 袁天罡沉吟道:“他们当年同在一个衙门办差,后来又一起离开朝廷出走江湖,加入莫帮。所以,丁氏兄弟从龙红叶手中得到这块‘冰’字玉牌,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李世民点头道:“极有可能,但一切又不确定。恐怕只有质询丁氏兄弟才能得到答案。” 袁天罡点了点头,道:“公子为何和我说这些?”李世民道:“我大哥与四弟心志不小,一个不断聚拢江湖人士,一个以我父当年的‘侯’名建立钱庄,不但在江湖上制造是非,还与瓦岗寨首领翟让暗中联络,布置明日之大局。而我自去年开始布局,虽说晚了些,但还算顺利,其间也得到一些信息。这些信息当中便有龙红叶与李玄二人。”袁天罡道:“这二人难道有关联么?”李世民道:“先前你已套问出了李玄的生辰八字......嘿嘿......我将所有信息汇集在一起,已作出了判断。”袁天罡道:“套问出他的生辰八字,是为了今后能用异术控制他,至于公子想要汇集信息,作出判断,我却没想到......公子,您的判断已有结果了么?”李世民道:“龙红叶便是李玄的母亲,但李玄却不是当年我父与龙红叶留下的孩子!” 袁天罡闻言喃喃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或许当年李大人与龙红叶根本就没有留下孩子呢。”李世民摇了摇头道:“他们有孩子留下,可惜我不能确定是谁。”袁天罡疑惑不已,叹道:“或许他们是有孩子留下,或许留下的孩子早已经死了。” 李世民见袁天罡满面疑惑,一副沉吟其中的样子,忍不住纵声长笑道:“先生能掐会算,精通星宿命理,已知前后五百年的事,难道也不能掐算出李玄与我的关系么?” 袁天罡闻言,郑重地摇了摇头,一脸正色道:“二公子抬爱了。我区区一个凡夫俗子,不过多读了几本星宿书籍,又不是真的神仙,岂能算出!其实星宿命理之道,是借天、地、道、法、人、物来剥取万事万物之外衣,将隐秘其中的核呈现出来,即所谓因与果。至于因果之间的过程,变化无方,迂回曲折,很难彻底弄清楚。” 李世民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嘿嘿......不过你不用紧张,我之所以将牵涉我父与龙红叶以及李玄的事告诉你,除了对你绝对信任之外,其实还另有目的。”袁天罡道:“公子的意思我明白。”李世民奇道:“你明白什么?就大胆说来听听。” 袁天罡道:“您之所以请知悔主持救治李玄,除了要给少林高僧留下‘雍容善美’的印象,换取少林对你最大的支持外,更希望李玄真的从此铁了心,跟着你辅佐你。若他真的肯为你卖命出力,不久将来,或许会斩杀了西北那股庞大势力的头领,还会令那个‘侯’公子血溅五步,甚至有可能在明年五色峰上,诛杀掉一直暗中要挟君父的燕无敌,此举是一举三得。反之,若他失败,公子也并不少些什么。” 李世民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刀锋的神色,对袁天罡道:“知我者,天下只先生一人也。不过你也不用隐讳的说什么‘西北庞大势力的头领,那个侯公子’之类的话。哼......飞驼圣主......他尽管与我血脉相连,手足情深,但他在执行我父深耕多年的‘笼络绞杀’计划时,却自作聪明,不断发展势力。这几年更是费尽心机将自己包装成高高在上的‘飞驼圣主’,以为号令几百江湖群雄,便可统领江湖,在伟业之道上抢前一步,殊不知其手下百年老鬼、药王谷谷主、韦统幻之流皆是名利恶性之徒,如此偏离王道的乌合之众,岂会成就大业!而以我父早年之名行事的‘侯公子’更心术不正,总喜欢剑走偏锋,以为笼络住了瓦岗翟让、建立通行天下的钱庄,有了人和钱便可异军突起。但自古心有邪念,无宏大正气之人,总在没有开始时,便会输掉大半。嘿嘿......都说时势造就英雄,而所谓时势不外乎当下局势与条件。你说我要不要尽全力将李玄推到江湖巅峰的位置上,届时我只需掌控他一人,便可掌控整个江湖......这让我很难决断,很难做出决断。” 袁天罡点头道:“此事只宜且行且看。若他还是不愿与公子同心共力,勉强之下,说不定弄巧成拙,反而成了心头大患。”李世民叹道:“这倒也是。”袁天罡又道:“曹植诗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眼下公子的两位至亲尽管江湖气数将尽,却仍未到命绝之时。所以,您要完成心中伟业,需双管齐下,步步为营,缓而图之。” 李世民闻言道:“请先生详解。” 袁天罡道:“目前君父李太守尚未同意举旗,此时若你三人不顾大局,祸起萧墙,必定于大局不利。所以,您定要稳坐鱼台,等候李玄恢复后,借他之手去剪除那二人的羽毛。与此同时,您还要先入为主,设法让君父李太守明白,所有一切都是在您的力劝与帮助下,他才能坐上帝王宝座,而且还要让其承诺,若大事成功,必须封你为太子。这样,既可不动声色的削减你两位至亲的势力,又可不因亲情反目而影响大局,亦可占据未来之先机......唉,急切之下,我只能想到这些了。” 李世民闻言大喜,站起来,搓了搓手,不住点头叹道:“先生不但有神机妙算的本领,还有识大局谋大事明大理之智慧啊!哈哈......以你之才,绝对是国师之才也!” 袁天罡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起身伏地道:“在下能为公子效力是前世今生之福分,岂敢承当国师之名。公子生来便有帝王之相,我不过是您龙行碧天的一小片彩云而已......自古攘助得天下者顶多算奇谋之士,而能助帝王治天下者却需要大智大慧......若公子成功,袁某人期冀从此浪迹江湖,过个平安散淡的无拘束野人。” 李世民点头道:“此话以后再说。”想了想又道:“若是李玄真的肯为我在江湖上分忧解愁,待大事成功,还需先生出手施法,以他的生辰八字,为他祈福助他升天啊!” 袁天罡听了,只觉背脊冷汗涔涔,应道:“必定尽力而为......那时若李玄得了我的祈福,一定无忧无虑,逍遥无边。”顿了顿又道:“二公子,有句话不知能不能说?”李世民微微一笑,叹道:“你在我面前尽管大胆说。”袁天罡微微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觉得您不应该让冰姑娘离开李玄。”李世民闻言,脸颊抽搐了几下,问道:“为何?”袁天罡伏低着头,缓缓道:“我一直担心冰姑娘的离开会让您和李玄之间产生隔阂......”李世民不等袁天罡说完,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后,道:“冰儿已是我的人了,我怎么能让他和一个江湖浪人混在一起。”言毕又长叹一声道:“其实我还有别的担心。”袁天罡道:“您还担心什么呢?”李世民道:“若李玄说出的生辰八字是假的,怎么办?”袁天罡一怔,喃喃道:“以我观察他的心性,应该不会。”李世民冷冷笑道:“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准啊!”袁天罡猛然省悟道:“原来二公子还是担心李玄是李大人和龙红叶留下的孩子。”李世民点头道:“在没有确定我父与龙红叶的孩子到底是谁之前,我对他不得不小心防备啊!” 冬日寂寥,风雪无序。夜纵使漫长,但总会过去。身在少林寺的李玄一觉醒来,禅房外早已天光大亮。他早食才毕,小沙弥便过来相请。一僧一俗二人走过禅房外松柏森森的青石小径,三转两过,穿过一道围墙园门,拾阶而上,来到一座甚是古拙庄严的禅房外。 小沙弥轻轻叩动禅门,里面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道:“李少侠来了么?”小沙弥应了声,便悄然退下。李玄肃手立在门外,待听苍老声音唤自己进去,这才推门而入。 屋内并不昏暗。一道晨光穿过禅房窗户,静静地洒在空空荡荡几乎没有装饰的禅房内。 李玄见屋内坐着三位老僧,并非自己早先在少林门前见过的知行、知宗、知聪三位禅师。眼前这三位老僧,虽须眉雪白,但精神却极其矍铄。他见与自己正对面的老僧是少林寺知悔主持,而在他左右两侧的老僧形貌迥异,颇为高古,却并不认识。 知悔主持见李玄仍旧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自己这侧,微微一笑道:“你我虽然只一日不见,但李少侠的精神气色却好多了。”言毕,指了指身前一个棕黄色的蒲团,道了声:“请!”李玄依言坐下。知悔主持将面前兀自冒着热气的茶杯轻推到李玄面前,缓缓道:“喝一杯茶吧!”李玄不知何意,也不好推脱,便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温茶入口,李玄只觉得杯中茶水颇为古怪,不但毫无茶香可言,且入口晦涩,甚至有股淡淡腥臭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勉强咽了下去。知悔主持看着李玄的表情,缓缓道:“此茶名为‘护根茶’,来自西域边陲察丝母鲁国,素有‘一两护根茶,十年苦修为’之说。此茶少林寺中也仅有一两,是提神固元,护体养气的圣品,对你目下之状况最有疗效。所以,你尽可放心慢慢地饮尽杯中茶。” 李玄闻言歉然道:“如此好茶,禅师与我饮了,岂不可惜。” 知悔主持微笑道:“莫说少侠为救本寺上下几百僧众,身受重伤,即使平常施主饮了,也无可惜一词。”言毕,对左侧白眉老僧道:“知愚师弟,请你给少侠试试脉象。” 知愚禅师闻言,微一抬手,隔空往三尺外李玄的手腕上虚虚轻按。李玄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三股极为浑厚并柔和的劲气从对方食、中、无名三指‘嗤嗤’而出,若柔丝布带,更好似午后薰然的暖光,淡淡自然,缓而有力地落在自己脉搏上。(。) 第一七六章 三僧疗伤 李玄暗自惊讶,心道:“天下竟有这样神奇的功夫......都说擒龙手、霹雳掌、玄冥指是世间最为厉害的隔空功夫,但若与少林寺这样的功夫相比,无论修为境界或宏正之气都差出几个等级......哎呀......知悔主持称这位老僧为知愚,那他岂不是号称少林武功第二的阅经堂主么!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们难道要给我疗伤么?” 他正胡思乱想,知愚禅师却已将劲气收回。 知愚禅师缓缓道:“李少侠果然是少见的天赋异禀之奇才。”言毕,双目微微一闭,道:“十天前,你为救少林众僧中了宇文火都的‘翻江覆岳掌’掌力,丹田之气早已被震的分崩离析,四散在奇经八脉中。这状况便如天塌地陷,走火入魔一般无二。” 李玄闻言惊道:“原来我的伤这么重!那我岂不无救了么?但为何我现在还是好好的呢?” 知愚禅师道:“我也很奇怪。不知为何,你丹田周遭似被一种奇特的气息保护,受了外力,竟能自然生出如盾般的力道,在其土崩瓦解后能急速恢复。但这奇特之气并非练出来的,好像由某种药物生成......”李玄闻言,心下一动,脱口道:“晚辈在一种唤作‘天仙花树花水’的雾气中修过内息。”知愚禅师闻言一愕,转头看了看知悔主持右侧那位老僧。此时那位老僧闻言也睁开双眸,缓缓叹道:“看来世间真有天仙花树这样奇异之物......二位师兄,这与我们琢磨数日结果相同啊!” 老僧言毕,转头对李玄道:“不过,只凭天仙花树之水尚不能抵御宇文火都诡异的‘翻江覆岳掌’力......李少侠,你体内似乎还混杂着许多奇花异草,神兽怪虫之精气精血。”他见李玄点了点头,越发惊讶,又道:“即使上述物事俱全了,也无法使丹田受到巨大外力冲击后,恢复的这么快。你告诉贫僧,你修习的是什么内功?” 李玄见这老僧鹰眼高鼻,似乎非中土人士,不由大感好奇,待听他点破自己体内包含了精气精血,虽未点出名字,却如亲眼所见般精准,不由吃惊,岂敢隐瞒,忙道:“晚辈修习的是宝源神功。”他满以为自己说出与少林达摩千丝万缕的宝源神功四个字后,老僧必会惊异叹息,岂知老僧闻言却是面沉如水,转头看着知悔和知愚二僧,叹息道:“这内功是哪门哪派,为何会如此厉害?”知悔与知愚二僧对望一眼,尽皆微微笑着。片刻知愚禅师才道:“知目师弟,你或许已忘了宝源神功只是中土的名字,其实它与阅经堂中达摩遗经卷的‘空相洗髓功’是同属一脉啊!” 知目老僧闻言惊异不已。 他沉思片时,问道:“知愚师兄,李少侠所修的武功可是当年知然师弟入寺求教的武功?” 知愚禅师点了点头,叹道:“正是。知然师弟?他既已出走少林,便不是知然啦。据闻,他出寺之后已改名为了然,嘿,知然而了,知所不然,他虽然很聪明,却太痴了!” 李玄听知愚和知目二僧语含机锋,尽管有些糊涂,但听到‘知然出寺后已改名了然’时,不禁心下一凛,暗暗道:“这个出寺后改名为了然的僧人,难道便是那个因情而伤,欲到少林寻找合理辅助修习《宝源秘笈》心法的石婉柔的兄长石玄刚么。嗯,石玄刚入了少林寺,便与眼前这三位老僧相称师兄弟,辈分着实不低。不过,听知愚禅师的说话语气,似乎对出寺后更名的石玄刚颇为不满,这又是为何啊?” 知悔主持听知愚和知目二僧对答,淡淡道:“既见果,何忧因。知愚与知目二位师弟也是太痴了!”知愚和知目二僧闻言,俱神色一凛,合十高宣佛号。知目缓缓道:“师兄指点的是。如此还请知愚师兄继续说。”知愚禅师正色道:“少侠天命寿昌,尽管遭遇宇文火都的雷霆一击,可万幸有凌施主在场。她见你受伤后气息微弱,便施银针为你祛除了内伤淤毒,又称只要我们三僧合力使出‘般若波罗蜜功’之音波为你诵经祈福,九日内你不但会苏醒过来,而且丹田之伤还会急速愈合。” 李玄闻言,这才明白自己为梦中会听到梵音鱼鼓之声,原来自己昏迷时,这三位绝世高僧正不惜耗费内力,施展少林绝技之一‘般若波罗蜜功’之音波功为自己疗伤。 知愚禅师言毕,看看知悔主持,见他点点头,才道:“李少侠,你丹田是否有微热感?” 李玄闻言试了试,丹田内果然有微微灼热之感,虽不算强烈,却如燎原之星火般,感觉清晰。他点了点头,正不明白知愚禅师所言何意,却见知愚和知目二僧无风自动,虽依然盘膝双腿,却已分别向左右两侧滑开七八尺,与端坐正中的知悔主持形成了品字形,而自己位于品字形的中心。知悔主持微微笑着,见李玄一脸疑惑,便将双掌虚空对搓了几下,而后再平伸双掌,遥遥对准李玄的胸腹位置,缓而轻柔地推动,同时微笑道:“护根茶气入丹田,飘然生息若神仙。一苇浩气过江东,我佛自来光满天......李少侠,莫要诧异,老衲这是以‘癫僧十八拍’助你散去奇经八脉中已碎化成片的内息。”言毕,双掌开始沿着李玄的任脉连拍不停。 李玄见知悔主持双袖无风鼓荡,知其已运足劲力,还未弄明白他吟唱的似诗非诗的歌诀,已觉一股浑厚醇正的热息‘波’的一声,不偏不倚地拍打在自己的承浆穴上。 这一拍打既已开始,便没有停歇。 只听得‘**’之音,好似夜雨停歇后的蛙声般,只一个开鸣,便引得其他雨蛙共鸣一片。知悔主持双掌平伸,拍打动作看似缓慢凝重,其实内息却如流云游空,‘**’不绝响声中,一路往廉泉、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巨阙......诸穴上拍去。这种以内力隔空拍打穴道之法,除了要有精准的手法,也最耗内息。知悔主持出手之际,虽然是顾忌到了李玄内息空虚,使其在接受拍打疗伤的同时避免二次受伤,但连拍数掌后,额头还是隐隐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不消片时,李玄任脉已被知悔主持反复拍打九次。 知悔主持缓纳一口气,沉声道:“知愚、知目二位师弟,李少侠的督脉就交给你们了。” 知愚和知目二僧功力不如知悔主持浑厚,只能用此起彼伏之法来隔空拍打李玄的穴道 李玄任脉被知悔主持拍打后,正感觉丹田内的点点星火渐渐旺了起来,又觉督脉的长强、腰俞、腰阳关、命门、悬枢、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哑门、风府、脑户、强间、后顶、百会......诸穴被知愚和知目二僧逐一拍打到。 督脉与任脉拍打完毕。知悔主持明白时机已到了最佳,因而低喝道:“三阳聚真气,般若波罗蜜。”话音才落,三僧无风自动,‘呼’的一声由外向李玄身前聚拢过去。 与此同时,知悔主持左手搭在知愚右肩,知愚左手搭在知目右肩,知目左手搭在知悔主持右肩,肩手相连间,内息流转。三僧同时伸出右掌,分别抵住李玄膻中、百会、命门三穴,缓缓注入浑厚内息。李玄只觉三股内息入了体内,如春水沐身,更如海浪抚慰沙滩,总之先前乏力之感渐渐消失,丹田开始如婴儿般欢啼,心、神、气合三归一,天上地下一片安详宁静。他正舒坦至极,又听三僧开始低语不止,轻轻唱念道:“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时,照见五阴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弗,色空,故无恼坏相,受空,故无受相,想空,故无知相,行空,故无作相,识空,故无觉相。何以故?舍利弗。非色异空,非空异色,色即是空也,空即是色也......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空法。非过去,非未来,非现在。是故空中无色。”三僧念念不绝,不知多久,日光斜下了,暮色沉沉袭来。 李玄耳听三僧唱念着般若波罗密心经,感觉知悔三僧正往体内注入三道浑厚醇正的内息。这三道内息在他奇经八脉中由强到弱,由弱到强,由急到缓,由缓到急,如此总计九九八十一个轮回后,这才合三为一,凝成钢索,盘成蛟龙,回落至丹田。 知悔主持与知愚、知目二僧缓缓收回右掌,深纳一口气,盘膝不语,闭目良久后才缓缓道:“总算是好了。李少侠,你还需忍耐些许时间。二位师弟,是否准备好了?” 知愚和知目二僧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突然指出如风,点中李玄的麻穴,同时身形忽动,移到了知悔主持身后。此时,知悔在前,居中的知愚老僧以及守后的知目老僧,分别将自己的双掌贴紧前者的后背,化成一条线,依然是彼此内息互联相通。 摆位已毕。知悔主持低喝一声道:“一口真气移山海,我佛稳坐莲花开。汇流如注......神龙在天。”李玄不知知愚和知目二僧为何点中自己的麻穴。他陡然从圣洁安详的般若波罗密心经中进入动弹不得之境地,心感诧异,就在他还没有弄清楚眼前状况时,知悔三僧已然出手。三僧内力合一,何等了得!李玄只觉膻中穴如被雷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内息如开闸洪流般,倾泄而入。这内息强大至极,尽管没有攻击力,但其产生的冲击力亦非寻常。即使李玄未曾受伤,神功护体罩完整坚固,恐怕也难抵御三僧合一的内力。可奇怪的是,李玄膻中穴突遭如此内息洪流,非但没有不适,反而如飞石落镜湖,‘波’的一声响过,内息产生的涟漪在膻中穴缓缓荡开,悠悠然中,倒让他浑身通泰至极。这是为何?难道有神助么?他动弹不得,丹田才感受到了刹那间的舒畅通泰,胸口一痛,竟然晕了过去。 夜灯如豆,李玄被点中的麻穴不知何时已解。 他缓缓醒来,见知愚和知目二僧不知何时早已离去,禅房内只余下知悔主持神态慈祥的盘膝坐在自己对面。 七八盏如豆的油灯燃亮在知悔主持身前身后,被柔柔光芒包围的他,如大雄宝殿上端坐的佛祖,高洁稳凝。李玄见他神色间隐有疲惫,身躯比先前似乎更干枯瘦弱了些。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只看了知悔一眼,忽然竟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知悔主持见李玄醒来,微微笑道:“李少侠天授奇骨,当真是千古仅见的修武之人。嗯,你莫要起身,先深纳缓吐,试着将丹田内息调试一下,看看与之前有何不同?” 李玄依言而试,只觉丹田非但没了受伤后隐隐疼痛之感,与之相反的是,此时丹田内似乎平地生起了一座城堡。这座城堡高大巍然,固若金汤,即使敌方有千军万马也不能损其半砖寸瓦。更让他欣喜的是,原本空无一物的丹田,不知何时竟源生出了一汪涓涓不绝的泉眼。泉眼不断冒着温纯清冽的内息。这股内息不凉不燥,中正平和,浑厚绵柔,竟比自己历尽千险排除万难修成的温热内息还要醇正自然。 他怔怔地看着知悔主持,不知如何将自己的惊喜感觉说出。知悔主持淡淡一笑道:“只看你的神情,便知成功了。”李玄道:“还请大师详解。”知悔主持点头道:“先前知愚师弟已将你丹田受伤之情形说了,老衲就不再赘言。其实若要将你支离破碎的丹田重新稳固,让其重启冉冉生命,恢复再造内息之能力,却并非容易的事。 但万幸你根基极好,原修习内息之基础更好,受伤后又得凌姑娘诊治,我们施法及时......所以我与知愚、知目二位师弟合议后,才决定用达摩先师自西方圣土带来的‘护根’草泡制成护根茶水。你喝下后,便已启动了丹田源生内息的神奇旅程。” 李玄惊道:“原来这护根茶是达摩禅师从西域带来的!” 知悔主持应道:“确是。当年先师东游而来,随身携带之物中有几种西域奇花异草,当中便有护根草、神魔俱让木。但可惜的是,他老人家一苇渡江时,不慎将裹着神魔俱让木的包裹掉落江中。唉......此事不提也罢......即使有了护根草无上功效也还不成,因为想要修复你的丹田,还需浑厚无匹的内力辅助。老衲惭愧啊......因为除了达摩先师之外,以我们之修为却无法独力承当。所以我便请来知愚和知目二位师弟,与我一起完成此事。呵呵......三把老骨头竟然施救成功了。” 李玄明白知悔主持尽管说的平淡无奇,但其间每一步不但需计算精准,而且凶险万分。 他感激道:“大师这是重予我生命啊!不过,晚辈不明白,既然你们以通联内息助我恢复稳固了丹田,但为何还有膻中穴那一击?嘿,一击之下,我非但没有痛苦,反而通透舒泰呢?” 知悔禅师微微一笑道:“我知你心中必有此疑惑......呵呵......你丹田虽已稳固,如城似堡,但当中若无一汪源生内息的泉眼也是枉然。所以,这才有了膻中穴的雷霆一击。你应该明白,我们最后联手一击,正是为在你丹田内打开源生不止的泉眼。而以上手法正是来自达摩遗经中的‘空相洗髓功’。”李玄闻言问道:“空相洗髓功里面的手法......这手法唤作什么名字?”知悔主持道:“唤作置死往生。” 李玄‘啊’了一声,吃惊之余,心中一动,忽然记起之前知愚和知目二僧对答时,曾称‘空相洗髓功’与‘宝源神功’同属一脉,不禁问道:“这‘空相洗髓功’与‘宝源神功’竟有关系?”知悔主持点头道:“这便是我想要与你讲的的事。”他叹息一声道:“那时我还未成年,便被达摩先师收为弟子。所以,当年关于‘宝源秘笈’的一些事我也属半个亲历者。唉,这些事本已成灰,但我却要讲给你听。”(。) 第一七七章 置死往生 知悔主持一脸庄重。李玄感觉他所言之事,必定非同小可,凝神静听,不敢相问打岔。 片时,知悔主持道:“有人说石飞扬是千年才出一个的不世奇才。他与凌菊染合力创造出的《宝源秘笈》,全篇以‘阴极生阳,阳极还阴。阴阳合一,聚气为功。万法有成,阴阳自然。’为理念,集中原江湖武学千百年之所长,融入一些西域吐纳换气之技巧,苦心孤诣,终成三篇。”李玄闻言,心下暗道:“这二十四个字蕴含的理念岂不正是分别对应了‘移筋煅骨、养气聚功、阴阳合纵’三篇的心法么!” 知悔主持继续道:“在《宝源秘笈》编纂的过程中,石飞扬便迫不及待的开始修习,且已痴迷其中。但比石飞扬更为冷静的凌菊染,在修习过半时,便已发现其中诸多缺陷。她反复劝阻石飞扬莫要继续修习,待遭到拒绝后,这才求助于达摩先师。” 李玄叹道:“早先曾听凌姑娘说过这段往事。嗯,照此来看,当年石飞扬前辈必定极其固执,对凌菊染前辈的善言听而不闻。而凌菊染前辈见情势越来越凶险,辗转反侧,无可奈何之下,这才冒着惹怒石飞扬的风险,向达摩禅师泄露了苦心所创。” 知悔主持点头道:“正是如此。世间万事,因每个人的角度不一样,所以产生的想法也不尽相同,何况奥妙无穷的内家心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宝源神功虽是石飞扬与凌菊染二人合创,但毕竟是以威震江湖多年的石飞扬为主,所以当他知晓凌菊染将《宝源秘笈》泄露给达摩先师,其震怒可想而知。 而对于修心痴武,想了解更多中原武学的达摩先师来说,欢喜之余,却没有想到这些。 因为,那时达摩先师正面壁苦思武宗禅学,几月未有寸进,待见了《宝源秘笈》之后,不由茅塞顿开。之后半年,他以《宝源秘笈》前三篇为基础增补了置死往生篇。但当他找到凌菊染前辈时,才知石、凌二人已反目断交。失望之余他便将自己增补编撰的置死往生篇与《宝源秘笈》前三篇合订在一起,存放在寺内的藏经阁。过了几年,达摩先师的修为境界越来越高,渐渐发觉之前增补的心法不甚完美。” 李玄听得入神,不禁问道:“为何不完美?” 知悔主持叹道:“因为按照《宝源秘笈》前三篇的修习之法,须将阴阳做到极致,才可合纵为一股内息。如此两个极端的修习之法,已经违背了生命自然的中庸之道。 要知丹田至奇经八脉,错综复杂,按照阴极生阳、阳极还阴的修习来看,其理念是取自锻造精钢之法。将精铁置于烈火烘烧,待达到阳极后,开始捶打,后再将其置于阴柔水中,等恢复了刚性,再重新烘烧捶打......如此反复淬炼,最终达到百炼绕指柔般的精纯。但人体并非精铁,岂能照搬锻造之法!照此修习下去,其凶险可想而知......唉,所以即使有了增补的置死往生心法,恐怕亦难完美。所以,达摩先师决心将秘笈再次重写。其后他历经几年,终于以宝源秘笈前三篇为简单基础,写就了《易筋禅武经》,又将置死往生篇重新梳理修改成了《空相洗髓功》。” 李玄到这里,怔怔片时,问道:“北周武帝时上官枭雄诸人入寺盗经,剧斗之后,最终从藏经阁中夺走的《宝源秘笈》其实是凌菊染前辈退还给达摩禅师的增补卷本《宝源秘笈》么?”知悔禅师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那时达摩先师已经坐化,承接主持之位的是慧可禅师。知愚与知宗二位师弟心知藏经阁丢了经书,责任极大,一再请求慧可禅师出寺追索,但却被挡了下来。慧可禅师告诉我们,作为修心礼佛之人,应有随缘之心。藏经阁丢了经书,那是佛祖之命,我们修心礼佛之人,不应同于江湖人,凡事切忌怒、急、燥、痴、狂......因此,至今少林弟子不再提及此事,只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李玄点点头,沉思片刻问道:“大师与知愚、知目二位禅师不惜耗费巨量内息救我,为我丹田开源,原因是什么?” 知悔主持神色安详,道:“原因有很多,主要却是李少侠不惜自己性命相救寺内众僧。” 李玄好奇道:“其余原因呢?” 知悔主持微笑道:“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若被救之人能利于播传佛法,老衲还有何理由而不为。 至于其他原因,是李世民公子与凌姑娘都要你活着。李世民公子还承诺,若本寺能救你性命,将来他若得势,一定会弘扬佛法,尊崇我佛。而凌姑娘妙手神医,在少林众僧中了宇文火都的软筋散后及时出手相救,这份仁德之心也需要精心回报吧! 当然知愚师弟痴迷武经,从凌珑姑娘口中得知你修习过宝源神功后,也想知道修习过《宝源秘笈》前三篇之人,会与他研习的《易筋禅武经》有何不同。而知目师弟答应出手救你,除了上述几点,更是因你出手技击之法与藏剑山庄有极大的渊源。” 李玄不解道:“请大师明示。” 知悔主持道:“北周武帝独尊儒家,大肆迫害僧、道两派。少林为保能住禅宗血脉,便派来自吐蕃国的知目师弟以及十几人僧众携带部分经卷去寻找合适的藏经地。后来,知目师弟结识了藏剑山庄的石玄刚。二人心念相投,石玄刚从此受戒入佛,法名知然。后来。他跟随知目师弟回到了少林寺,潜心习武。其实我们知道,知然师弟之所以想要出家为僧,除了因情所伤之外,心下是为了能够找到《宝源秘笈》的无缺版。但不幸的是,他此行之目的早已被缉盗天下衙门的上官枭雄诸人得知,也由此生发了藏经阁那场惊天殊死之搏斗......大乱之后,守护藏经阁的知愚师弟斥责知然师弟,怨他给飘摇的少林寺带来了灾难。而知然师弟性格坚韧倔强,被责之后,一怒当中,竟愤然离开了少林寺,出走江湖,改法名为了然。” 李玄闻言长叹道:“怪不得先前知愚禅师提及石玄刚更改法号时,神色之间颇有不满。” 知悔主持点了点头,忽然不语,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道:“知然师弟入寺半年多,终究没能进入藏经阁,更无法找到自己期冀的无缺版《宝源秘笈》,但他却因此知道了寄居少室山的凌派传人与藏剑山庄的往年旧事,所以他便将结识的青年英侠胡山野召来,引荐给了寄居少室山的凌派传人凌静飘。那时凌静飘正为找不到‘有缘人’而情苦异常,待‘巧遇’青年英侠胡山野时自然喜悦非常,因为她终于可为凌家留下接掌之香火。唉......胡、凌二人之‘巧遇’,其实是可悲之缘分。” 李玄不解道:“可悲缘分?” 知悔主持道:“确是如此。凌静飘与胡山野结缘是为尊祖训,有香火之缘自是无情之爱,此为可悲。青年英侠胡山野名扬江湖,为报石玄刚知遇之恩,甘愿舍弃石婉柔,处心积虑帮他谋得凌静飘手上那份《宝源秘笈》,此亦为可悲。至于改名了然的石玄刚,为了宝源秘笈,不但忘了自己因情而伤的痛苦,还生生将胡山野与石婉柔拆开,不过是为能得到达摩先师当年送给凌菊染前辈那本《宝源秘笈》,悲哀之事,莫过于斯。” 李玄见知悔主持提及这段往事,似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心下虽感奇怪,却也听的冷汗直冒,不由暗道:“如此看来,寄居少室山的凌家人为能找到‘有缘人’传承香火,根本不管彼此是否相爱。此事若真,凌珑姑娘体内流淌着胡山野大侠血液一事,石婉柔姑娘恐怕至今不知。她一直对胡山野大侠念念不忘,虽知其间是石玄刚捣的鬼,但却没想到自己兄长为了宝源秘笈,竟导演了这么一场匪夷所思的戏。这样的兄长真害人苦也!难道石玄刚是因爱而伤,由此变得性情古怪起来么......看来当年树婶没有答应石玄刚的牵恋,或已隐约感觉到了他性情中的缺陷。 啊呀......从当年的石飞扬与凌菊染前辈,至后来的独孤鸿、上官枭雄、龙红叶、燕无敌及丁氏兄弟,再到石婉柔姑娘......凡是修习过宝源秘笈的人莫不性情古怪,难道一切都与《宝源秘笈》有关?我已修习完成了阴阳合纵篇,岂不也要古怪!” 他越想越害怕,心下开始担心自己也会性情大变。 知悔主持见李玄呆呆不语,面现冷汗,自然不知他的胡乱心事,淡淡道:“李少侠你是在奇怪,老衲为何会絮絮叨叨将这些陈旧往事说给你听,还是心中另有其他原因?” 李玄闻言一怔,认真道:“二者应该都有。” 知悔主持闻言大笑,道:“你确是个诚实之人。唉......其实,老衲虽为少林寺主持,但修为却一直距佛祖很远。午夜自问,究其原因,便是这些往事萦绕心间所致。 若尘心不了,即使苦修也是枉然。春夏秋冬往复轮回中,老衲不敢面对佛祖讲,不敢面对师兄们讲,甚至不敢面对一草一木和一字一页讲出来......无法倾吐,如鲠在喉,久而久之,一些事和一些人已成了心头重重之顽石。嗯,不过万幸的是,在老衲油尽灯枯前见到了你。李少侠,你不但仁心宽厚,侠辉闪耀,且还修习过宝源秘笈。据我了解,你已与当年那些人,或是那些人的后代有了千丝万缕之关系。老衲说给你听,不但能化掉我的心结,而且还能帮我在去往佛祖的路上再进一步。”说着,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张叠放整齐的发黄的便笺,放在李玄的手中。 李玄接过看了,信笺上端端正正写着:如遇修成宝源神功前三篇之人,可助他完成‘空相洗髓经’。落款竟是达摩和尚。 知悔主持见李玄满脸不解,淡淡笑道:“达摩先师留下这张便笺给我,是估算石飞扬或凌菊染的后人必会因《宝源秘笈》中的缺陷到少林寺求助。当年石玄刚到来,赐法名知然,因老衲见其性情中有不测古怪,望他改之......我本计划让他先修习禅经,待心境淡然后再让他进入藏经阁,却没想到发生了上官枭雄诸人大闹藏经阁,他愤然离去一事......时间如水,石玄刚走了,再没有符合先师遗言的人来......万幸......你却出现了。” 李玄叹道:“原来达摩禅师还有如此安排。”他微一沉吟,又长长叹道:“我虽然修习了宝源秘笈,可毕竟是瞎猫遇鼠,尽管是机缘巧合,恐怕连正宗二字也谈不上啊!” 知悔主持微微笑道:“天下武学,各有千秋。宝源神功前三篇本就有缺,何谈正宗否? 你已修成了前三篇,其丹田内息和奇经基础已与修习‘易筋禅武经’之结果极度接近,这期间虽有奇缘之故,也与你天生适合习武有关,唯所不同的是只差完成宝源神功最后的置死往生篇。而置死往生篇虽能很好的弥补宝源神功前三篇之缺陷,但毕竟是增补之作。所以若要真正完成宝源神功,必须修习完成更完美无缺的‘空相洗髓经’......李少侠,习武讲究个‘悟’字。我问你,你知何为置死往生?” 李玄沉吟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置死往生。若从武学解释来看,便是阴由地来,我入其中,阳由天来,我以阳生。阴阳互缺,化为明空。阴阳互合,我自重生也!” 知悔主持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是置死往生之方法,并非置死往生之真谛。” 李玄道:“置死往生之真谛?” 知悔主持点头道:“人,尽管靠躯体坐立行走,但支配我们的却是心魂。心魂,虽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永远不死,所以置死往生便如心魂。当你看破肉身的死,发现心魂的生,便已悟透置死往生中破与不破、生与不生、痛与不痛、在与不在的绝妙道理。呵呵......此四者是空相洗髓经之精要,也是主导空相洗髓经的心法也!” 他见李玄满脸疑惑,便微笑着指了指身前九尺外的一支桐油灯盏,问道:“你即可转过头看看,现在这个桐油灯盏是否在,是否在燃烧,在黑夜中燃烧的光是否明亮呢?” 李玄道:“是在燃烧。”知悔主持又道:“它燃烧的光很亮么?”李玄道:“亮度还可以。” 知悔主持点了点头,突然袍袖一展,那支黄铜制成的灯盏‘呼’的跳起五六尺高,就在灯盏将落未落时,又听‘啪’的一声响过,黄铜灯盏已被知悔主持屈指一弹,凌空击碎成了七八块,散落一地。知悔主持缓缓问道:“破与不破,生与不生,痛与不痛,在与不在?”李玄道:“已破,尚存,虽痛,仍在。”知悔主持点点头道:“早先你辛苦修成的丹田之气被宇文火都强劲的掌力击散了,那便是破。你丹田虽伤,但体内有奇花异草及神兽怪虫之精气精血保护,免于土崩瓦解,这是生。你受了极重的内伤,丹田不但无力,且不能生出力量,这是痛。但你之前打通了任督二脉,积累下的行功运气方法还留于心中,这便是在。仅仅有了‘已破,尚存,虽痛,仍在’四个条件,只能算是空相了,还是不行。所以你还要洗髓。” 李玄奇道:“如何洗髓呢?” 知悔主持淡淡道:“重修、开源、自然、大成。嗯,其中‘重修’是恢复受损丹田,重新加固。‘开源’是在之前修成丹田沃土中打开源生内息的泉眼。至于‘自然’与‘大成’则需在漫漫时间中,合理运用身体经脉与自然融合,直至心神大成而止。”说着,突然探出右掌,凌空一吸,只听‘呼’的一声,碎裂成七八块的黄铜灯盏已到了他枯瘦的手中。不知知悔主持使了什么手法,待他伸出右掌时,黄铜灯盏不但恢复了原貌,且在没有灯芯之下,灯盏中的桐油竟发出灿烂的亮光。 李玄看的惊讶不已,叹道:“若将您之前所说联系起来,即使我没有被宇文火都击伤,但想练成宝源神功,亦需将丹田内息散尽,而后再在他人相助之下从丹田内打开源生内息的泉眼?嘿,莫说相助的内家高手难找,即使找到了,谁又肯将自己辛辛苦苦修成的浑厚内息在痛苦中散尽?!即使散尽内息,若开源不成岂不也要失败!此法太过冒险!” 知悔主持点点头道:“其实在达摩先师眼中,修习宝源秘笈前三篇,只不过是为了夯实丹田,开拓沃土而已......佛曰:舍即是得。若不肯将体内交错的阴阳气息散去,其后必有大祸啊!” 李玄不解道:“但我修成阴阳合纵之后,阴阳气息合二为一,已成了中庸温热内息啊!” 知悔主持道:“虎狼即使训成犬,可毕竟还是虎狼。而若开源得当,化归自然,便没了虎狼犬马鬼神之分。” 李玄闻言,喃喃道:“怪不得自有宝源秘笈至今,没听说谁将其练成。即使创功始祖石飞扬与凌菊染也不成,何况独孤鸿、龙红叶、上官枭雄、燕无敌、石婉柔,以及丁氏兄弟这些人呢!”(。) 第一七八章 有相空相 知悔主持淡淡道:“宝源秘笈本就是个错,错上纠错,岂非易事。不过达摩先师后来创成的《易筋禅武经》《空相洗髓经》倒是完美无缺,但因其中蕴含的武学境界太高,至今也只有他一人同时练成。而到了今时,本寺中只有老衲和知愚师弟研究过这两本经书,并且也只是研究,并没有真正的修习完成......李少侠,你是除了达摩先师外,我见过仅有的练武奇才。如今,你的丹田已经过‘重修’‘开源’了,我敢断言,你将是继达摩先师之后第二个练成空相洗髓不世奇功之人。”顿了顿,又道:“你若修成了空相洗髓功,‘宝源神功’将完全成为过去的事了。” 李玄闻言,长叹道:“纵然宝源内息在我体内转化成空相洗髓功,可我又怎能轻易忘记!唉,不过,我有今日成就,非我之功,而是千百种机缘,加上虽死犹生之巧合才促成此事......大师,您说这《宝源秘笈》算不算为祸江湖、荼害他人之物?” 知悔主持闻言沉默一会儿,这才微微一笑道:“福既是祸,祸即是福,其实为祸荼害他人的往往是人心,而并非这本秘籍。老衲还真期冀你能通过自己的感悟,将其化为福泽江湖之宝......你去吧,门外早就有人等你,而藏经楼下亦有人等你呢! 唉......少林寺是方外之地。知宗等人佛性不够,少室山飞霞岭一战,他们虽然救了英气的二公子李世民,却也将少林推向了江湖波澜之中。但愿李少侠能不负期望,稳平江湖,让千万众生免于厄难,亦为少林佛光普照,灿然后世而行善积福啊!” 李玄见知悔主持言毕,不再言语,开始低垂着白眉,喃喃佛语,心知自己再留下来也是无益,便跪地拜了拜,起身推门而出。门外积雪未融,结成的薄冰在月色下闪着晶晶白光。禅房外青石路旁,一株高大的松柏下,一个身穿红衣貂棉斗篷的女子,正如恒久雕石般望着被李玄推开的房门。李玄出来,那女子动了一下,冻得有些苍白的脸颊霎时如融雪后的春花,次第绽放。她没等李玄走近,便欢呼一声,道:“真是谢天谢地,熬了这么久,终于等你安然出来了......一切都还好吧?” 他见松柏下的女子竟是凌珑姑娘,不免微微一怔,正要上前施礼问候,却又听她如此问自己,不禁笑问道:“我听说少林寺规矩很大,极少允许女子进入寺内,你怎会在这里。嘿,我安然出来很奇怪么?难道我进了知悔主持禅房内会有生命危险!” 凌珑姑娘静静地看着李玄,脸上满是笑意,却故作淡淡道:“咱们在知悔主持门外讨论这个话题很不合适。”说着,伸手指了指远处一座四五层高的八角木楼道:“咱们去那边。”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经过一处不大的禅院,凌珑指了指里面的石凳石桌道:“咱们闲话片时,你再去。”李玄奇道:“我上哪啊?”凌珑笑道:“藏经阁中啊!唉......知愚禅师正在楼下的书海经院中等着你呢。”李玄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适才知悔主持说有两个人等我。原来一个是你,一个是知愚禅师啊......凌姑娘,隆冬寒夜,滴水成冰,你等我有要紧的话儿说么?”凌珑姑娘点点头,在石凳上坐下,问道:“你既到过藏剑山庄,曾见过石婉柔的兄长石玄刚么?” 李玄闻言一愣道:“你难道不知石玄刚出家为僧,曾法名知然,后改法名了然这事么?” 凌珑姑娘叹息道:“我自然知道,但我想知道,石玄刚利用胡......胡山野之后,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藏剑山庄么?”李玄心知凌珑姑娘必然听到知悔主持先前所言,所以才有此一问,但让他奇怪的是,凌珑姑娘并不关心被她母亲视为‘有缘人’的胡山野,而更关心石玄刚,因而道:“石玄刚......啊呀......该称了然大师才对......他应该没有再回藏剑山庄。不对,藏剑山庄铜墙铁壁屋的铁壁上刻有‘置死往生’篇的口诀,他若没回去,石婉柔从何处得到这篇心法口诀的呢?”凌珑淡淡道:“他既已出家为僧离开藏剑山庄,就不再是山庄中人,怎能回去!再说了,他即使不回去,也可以把石婉柔约出来,在庄外交给她啊!”李玄点点头道:“有道理,该是如此。不过胡山野成为骷髅之前,那个......这个了然大师好像已经羽化成仙了啊!”凌珑姑娘闻言,猛地抬起头来问道:“他真的死了么?什么时间死的?死在哪里?何人见到他死的样子......难道他被别人杀死了么?” 李玄听她连珠炮似的问自己,不由苦笑道:“了然大师如何仙逝,不但石婉柔姑娘不知,就连胡山野大侠也没说,何况我一个晚辈呢......”他一句话没说完,见凌珑姑娘已是满面泪痕,不由慌了起来,安慰道:“你哭了......是我说错话了么?” 凌珑姑娘摇摇头,半晌似乎才下定决心,缓缓道:“你是不是认为当年我母亲认定有缘人是胡山野,那我必是他的后人?”她见李玄点了点头,不由长叹一声,气苦道:“你错了,连知悔主持也错了......哼......当年我母亲确实按照先祖遗训寻找有缘人,甚至一度将胡山野视为有缘人。但最后胡山野并没有成为我的父亲......因为,我母亲留下的笔记中曾提到过,我的亲生父亲是法名了然的石玄刚。” 李玄闻言,被惊得‘啊’了一声,喃喃道:“怎么可能?”过了半晌,回过神来后,不由暗骂自己愚蠢。因为他在君王山顶洞中见到早已腐化成骷髅的胡山野,曾推算过他死去的时间。当年龙红叶因情伤之故,飞身跃下山崖却被崖松救下,恰恰是胡山野死去一年后的事。龙红叶因祸得福,在崖洞中生活十年后才又重入江湖,至今已过了十七八个年头。若凌珑姑娘是胡山野留下的孩子,到这时应和竹姊姊年龄相仿,至少也有二十七八岁!而眼前的凌珑姑娘却与自己同龄......但让人奇怪的是,胡山野去世前明明写下‘一缕七色祥云西来,萦绕而落,如龙如凤中裹紧大师,飘然而去。呜呼,大师已去,纵面对世间良美,我岂有留恋之心.....’这些话岂不说明石玄刚已死了么......李玄心下暗道:“难道致使胡山野心灰意冷的‘大师仙去’并非离世,而是离开他而已......或许法号了然大师的石玄刚离开胡山野后,游荡多年,最终才与凌珑的母亲凌静飘生下了凌珑姑娘。如今,凌珑姑娘想知道法号了然的石玄刚去了何处,可见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凌静飘。那么他到底是死是活着呢?看来这又是一个谜中之谜,一个难解的话题了!” 凌珑姑娘止住悲戚,道:“算了吧,就算知道他在何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意义呢!唉......先祖因石飞扬而伤心,让后人饮下‘诞女圣水’并要遵循奇怪至极的规矩,却没想到她的后人还是与石飞扬的后人结缘在少室山。嘿,你说是否可悲、可叹、可恨、可怜......”李玄无言以对,良久道:“世事难料!不过你既然提到凌菊染前辈留下的规矩,这......这个奇怪的规矩不就是要找个有缘人么!对啦,那天在少室山顶,你只说了凌家约法三章中的前两章,却没讲第三章是什么!”凌珑姑娘闻言,突然脸现羞涩与痛苦的复杂表情,直到神色稳定些后,才缓缓道:“你可知世上有种残忍的母虫,当她与情郎相好后,便会将其慢慢吃掉么?” 李玄惊道:“你说的是螳螂?” 凌珑姑娘惨然道:“这就是凌先祖约法三章中的第三章,若得后人,便将情郎杀死。”言毕,她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咱们走吧!知愚禅师恐怕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李玄到了藏经阁下,目送凌珑姑娘消失在夜色中。 知愚禅师见了李玄,也不多说,带他入了藏经阁,找到一本发黄的经卷递了过去,缓缓道:“天亮你必须离开。” 李玄见经卷正是《空相洗髓经》,也不多问,心知凭自己修为,一时半会或许难以领悟,所以只能将时间抓紧,以囫囵吞枣方式将其背诵下来,待以后慢慢感悟消化。 空相洗髓经所载明的行气运功之法,相比《宝源秘笈》以及续貂之作‘置死往生’篇高深细致了十几倍。因知愚禅师只研究过空相洗髓经,并未修习,所以见李玄目不转睛地翻阅空相洗髓经时,忽而微笑,忽而皱眉,忽而凝重,忽而激动......整个人如痴了似地,不由暗暗赞赏。他是修为极高之人,见李玄如此样子,知他已完全进入了忘我之境界。如要修成绝世武功,除了勤修苦学,悟性极为关键,更忌别人打扰。知愚禅师见李玄如痴如醉,忘乎所以,便不声不响退出了藏经阁。 李玄背诵过‘置死往生’篇所载之心法,此时见了《空相洗髓经》后,暗暗将二者比较,发现前者是以方法和技巧为主,而后者不但以行气、修心、意悟为基础,且字里行间,皆与少林禅武息息相关。他知道自己能有机会进入少林寺藏经阁,得以翻阅《空相洗髓经》已是千万人莫遇之机缘,因此不敢浪费分秒。待到合上最后一页,才发现知愚禅师早已不在阁中。出了藏经阁,李玄虽觉周身经脉通畅,丹田内息犹如泉涌,但却丝毫没有修成移筋煅骨、养气聚功、阴阳合纵三篇时的兴奋。相反,他感觉内心沉静如水,若浩瀚无际海洋,缓缓涌动时,辽远而壮阔。 他心下微觉讶异,不禁抬头望向远处。只见夜已隐退,少室山东方天空上泛着鱼肚似地灰白色。没过一会,这大片灰白的颜色开始被淡淡流光搅动,一丝一丝的红光若隐若现,如龙游在天,只片刻间,整个绵延的山脉已被漫漫的霞光染红染透了。 大地、万木、冰瀑、庙宇......甚至自己,尽被涂上了一层闪闪金红色,流光溢彩中,瑰丽多姿。 李玄暗暗道:“依据空相洗髓经中所言,纵然生灵各异,分门难同,但天地万物皆有佛性。嗯,若拥得佛光,万象便能归于统一。如今眼前霞光普照,蔚为奇景,虽不同于佛光,但洋洋洒洒中包罗万象之气势,岂不与我感悟到的超脱意境相对应么!若我内息成光,所有对手便是万象,皆可轻易覆盖。若我为世间万物,对手化身成光呢......”念及此处,李玄只觉内息忽然流动加速,不由脑际一动,缓缓展开三十六技击武功与从军行书法笔意,心神归一,阴阳幻变中,与天地呼应。 要知这两种互为补充的武功招式其实是升级后的云魔剑法,因为云魔剑法在胡山野的改进下,变得诡变非常,极具攻击性,而石婉柔却另辟蹊径,将云魔剑法最为阴柔部分发挥到了极致,升级成阴柔含蓄内敛的从军行书法笔意。这二者虽然阴阳各异,李玄却熟悉至极,不但早已在心中将其合二为一,且还达到了随心所欲之境界。但不知为何,如此熟稔的技击招式,他才展动开,却发觉有了惊人的变化。 李玄左手使出一招‘浑水摸鱼’,右手使出一招‘捺’字诀,还未变招,突觉身前十几丈外搅起一团飞旋的劲气。这团劲气若有若无,并非明显招式。当他想左手一招‘点’字诀,右手一招‘釜底抽薪’与之相斗时,这团劲气忽又变成千百个气泡,随着他双手不断地抖动,气泡竟然如星丸弹跳般飞射出去。难道有了《空相洗髓经》的心法支撑,升级后的云魔剑法已具有了百丈内驭气伤人之超强能力么? 他兴奋起来,招式接连展开的同时,开始不断琢磨二者之关联。晨曦光影漫漫,李玄越舞越兴奋,渐渐中,一些之前难以做到的极难招式,不但在自然中轻易完成,甚至还达到意想不到的精妙程度。待到最后,他忽然想通了《空相洗髓经》中描述的‘若身坠万顷海洋,心当禅定......可化礁石或成飞鸟......待心燃微光,悠然成叶,随波逐流,任你狂风扑面,任你暗流身边......奇变偶,偶变奇,左化右,右成左,千变万化,我是自我......’这段话的含义,忍不住拔身跃起三十几丈,长啸一声。人在空中,李玄心神如松如钟,身形如叶如风,待到缓缓落定,却听远处一声慈悲佛号响起,不由心下一凛,转头看去,见知悔主持与知愚、知目二位禅师站在五十几丈外,正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己身后三十几丈外站在三棵古松下的知宗、知行、知聪三位禅师。风吹日开,隆冬之晨曦,天地一片萧杀。 李玄见知宗、知行、知聪三位禅师不但面色苍白,汗湿僧袍,而且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恶斗般,面现疲惫之色。他暗暗纳罕,上前一步对知悔主持及几位禅师施礼道:“晚辈适才只顾着练耍拳脚,忘乎所以,不知几位大师到来,还请原谅我的叨扰。” 知悔主持淡淡一笑道:“李少侠客气了。其实是我们叨扰你了。嗯,知宗师弟,你是拳脚的大行家,且说说适才的感受吧!”知宗禅师点点头道:“李少侠确是习武的不世奇才。不过,你适才有三十九招内力与技击融合得不够好,极易给对手乘势反攻之机......呵呵呵......你可知适才已与我师兄三人交手三百七十一招么?” 李玄闻言吃了一惊道:“我适才与三位禅师交手了......对啦......几位禅师是不是在我练习到第六招时,从左侧出手的?”说着,重又将自己使过的第六招演习了一遍,而后问知行禅师道:“您是第一个出手,使的好像是虎爪之类的擒拿功夫。” 知行禅师赞许的点头道:“我使的是慧可禅师独创的‘慈悲擒虎手’,嘿嘿......我才出手一招,便被你匪夷所思的‘横’字手法挡了回来。李少侠反应机敏,内力无匹啊!”李玄恭谨道:“是大师手下留情之故。”知宗禅师听李玄竟将适才情形说的丝毫不差,忍不住仰天大笑道:“知行师弟没有手下留情,是你身手不凡。” 李玄摇摇头道:“三位禅师排成品字形,我在其中,不知不觉全力拆解知行禅师的慈悲擒虎手。而在那时,二位禅师倘若助攻上前,一击一挡中,我必然会早早落败。” 知宗禅师哈哈大笑,道:“看来李少侠内力心法与技击招式上了一层楼,但自信心却还在原地不动。”说着,对知行与知聪二位禅师道:“来来,咱们再将适才情形演习一遍如何。”知行和知聪二僧亦生性好武,虽年龄不小,却依旧童心烂漫,听知宗禅师如是说,俱都微笑着缓缓拉开架势,齐声道:“李少侠,你可要小心了。”(。) 第一七九章 神功初成 李玄心知自己先前沉溺在所悟心法当中,自顾自得出手时,已然耗费了不少内息,倘若与三僧接连再斗,恐怕连百招也过不了,暗暗叫苦中,自然更不敢大意,正踌躇着,却见知行禅师已轻飘飘地袭来一招,正是先前使过的慈悲擒虎手第七式松林佛光。 他见这一招虽然精准巧妙,却毫无力道,不由一怔,随即明白知行禅师三僧要与自己再斗,或许是想在使招不发力中将适才情形重演一遍,来帮助自己极快克服内息与招式融合不够的问题。他急忙收摄心神,左手横字诀,右手围魏救赵招式,全神迎击。 四人使招不发力,顷刻间,已斗过三百招。其间只要知行禅师攻向李玄的招式受阻,难以抽身,知宗禅师便会迅速从侧方进击,解其险境。若知宗禅师进攻受阻,智聪禅师亦会从侧方进击......渐斗之下,李玄发现若自己与三僧中任何一人单打独斗,必胜无疑。若以一敌二,勉强可以保平。但若三僧齐上,自己却必败无疑。 江湖尽管藏龙卧虎,但能与少林般若堂首席执掌知宗禅师战成平手之人,即使算上知名的隐世高手,恐怕也不超过三十人。而能独力战胜知宗、知行、知聪三僧当中任一人,也不过十几人。如今李玄伤势才愈,不但突破了宝源秘笈前三篇之缺陷困扰,甚至在悟得《空相洗髓经》精要之后,能爆发如此惊人能力,可见达摩禅师留下的《空相洗髓经》何等厉害!但让他不明白的是,三僧为何不齐齐出手呢? 李玄本就聪明至极,心念稍转,已明白知宗、知行、知聪三僧虽将自己困在当中,甚至不惜耗费精神内息与自己周旋,完全是在给自己喂招练习,帮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将《空相洗髓功》与升级后的云魔剑法融为一体,达到随心所欲的纯熟境地。 他既明白对方心意,便更加用心游斗。四人虽没有发力,但招招精妙,丝毫不输于发力恶斗。不一刻,第三百七十一招使完,知宗禅师猛地呼喝一声,三僧收招而立。 知宗禅师双手合什,高宣佛号,对着李玄以及知悔、知愚、知目三僧道:“这次比上次好多了。但仍有二十九招内力与技击融合的不够好,而且还有十三招中露出的破绽极为明显。” 知悔主持微笑着看了看身侧的知愚和知目禅师二僧,沉吟道:“李少侠确是进步神速。”言毕,又对李玄道:“照少林规矩,少侠非少林剃度或俗家弟子,不但不能在寺中长时间逗留,更不能进入藏经阁。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等几块老朽木虽不留恋这身臭皮囊,却还是让你进入藏经阁研习武学,以此感激你救了全寺上下众僧之性命。到了今时,你已经悟得达摩先师武经之精要,所以你必须即时离开少林寺。”说着,他苍老的面上笑意更浓,又缓缓道:“少林寺外的后山上有几间闲舍,舍前是一片习武的空地,少侠若是愿意,可迁移到那里修习十日武学。但老衲有言在先,你自出了少林寺后,在江湖无论成功失败,都将与少林无关。” 言毕,高宣佛号一声,与知愚、知目二僧离去。 知宗禅师见知悔主持三人离去,艳羡道:“恭喜少侠。”李玄微微一怔,不解问道:“何喜之有?”知宗禅师道:“你真不知道么?”李玄笑道:“我该知道什么啊?”知宗禅师道:“知悔主持让你去的那片闲舍可并非普通所在。那是当年达摩先师面壁的住所,舍内四壁刻有心法,虽然晦涩了些,却字字如金,极有利武学修习。 少林般若堂虽是专门修习武学之堂,但每年也只允许进步最快,悟性最好的武僧去那里修习半日。如今,知悔主持极为喜爱你,给你如此殊荣,难道不该向你道贺么?” 李玄闻言,又惊又喜道:“如此可真是荣幸了。” 知宗禅师见他惊喜的样子,开怀大笑,道:“确实是荣幸之事。嘿,我们般若堂僧众痴迷武学,虽因此耽搁了佛学修习,但对武学之道还算有些心得。如今有知悔主持暗允,可与少侠这般青年俊才切磋,不但对我们而言是促进,相信对少林禅武之道也是一种推进。” 四人说说笑笑,一前一后来到了少林寺后山达摩禅师曾面壁修行的闲舍。不过,知宗三僧没有得到知悔主持的允许,也不能擅自入屋,所以四人便在舍前空地切磋技击,开怀畅论起来。 知宗擅长拳脚的武功,知行擅长指爪的功夫,而知聪擅长枪、棒、刀、剑四种器械。李玄自习武以来,从未与武学渊博之人切磋促进。如今得此机会,岂能不用心。而知宗三僧尽管是出家人,却也是性情中人,因见李玄聪明绝顶,且性格爽直,所以凡是有请教之处,无不细细详解。时间如水,不觉已到午时,李玄感觉受益颇多,仍意犹未尽。 四人正开心纵论着,却听山路上远远传来脚步声。知聪禅师转头望去,见是寺中小沙弥与一个精瘦汉子缓缓走来,便微笑道:“他们手提食盒,定是来给咱们送午饭。” 小沙弥与精瘦汉子走近,李玄见精瘦汉子竟是徐散谷,心下正奇怪,却见他打开食盒,不但取出几碟精致的素食菜肴,最后还拿出几块点心,以及一大壶温热的茶水。 李玄见这几块点心,知是深海海虫之肉熬制成的疗伤点心,而茶水亦是千年人参、冰莲花、生血草煮制成的药茶,心道:“这个二公子李世民非但是个细心之人,而且势力当真不弱。这珍贵食水到了此处,仍能保持温热如初,看来确是花了心思。” 徐散谷等四人食毕,也不逗留,便与小沙弥告别下山去了。此后一日三餐徐散谷与小沙弥都按时而来,匆匆离去,腾出时间来给李玄与知宗三僧,让他们彼此潜心修习。到了第十日黄昏,徐散谷不但按时来了,且还带来了唐冰捎给李玄的小包裹。 李玄打开,见包裹内有一封未曾封口的信,以及一件极其纤薄,柔软如丝的白色背心。 信中唐冰告诉李玄,自己身体已康复大半,现在已与太守府几名高手入了陕西境内,正在赶往长安的路上。至于白色锦丝背心,却是她几天几夜没睡,仔细将锦丝网拆解后织成的。锦丝网,任何锋刀利剑都斩不断,若是将其织成背心贴身穿上,定会刀剑无伤。李玄抚摸着轻若无物的锦丝背心,心中一片温暖。他将书信反复读了几遍,尽管感觉唐冰的字迹不如之前清秀,但每次读到她在信末写的那首诗时,心中相思更深,不禁喃喃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离别。相去万里余,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可安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捐弃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唉......冰儿,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呢?为何不把实情告诉我!” 李玄暗自认为唐冰离开自己虽与她隐瞒了身世和神秘经历有关,但其中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至于是何苦衷,他觉得与李世民有极大的关系。这也是李世民想与他击掌相约,而他并没有答应的原因。嗯,待凡俗事了,冰儿答应会请我喝酒。冰儿岂不是在向我暗示她会等着我么!对,只要我坚强的活着,我们总有欢喜相聚的一天。如此胡乱想了一夜,他时而欢喜,时而担心,不知多久,正睡得朦朦胧胧,却听门外晨钟悠悠,梵音隐约而来。李玄心知自己在达摩面壁的屋舍中已待满十日。这十日间,他武功修为突飞猛进,无论内力或是技击,都比之前提升了数倍,而且神功护体罩不但更加坚固,且已能感应到五十几丈外,甚至更远的距离。尽管如此,他仍然无法达到经中所描述的气来运转,随意驾驭万物之最高境界。 难道自己修习太过急促,将一些经文漏掉了么?他暗暗将经文对照几遍,发现并无纰漏。或许当年达摩禅师著述空相洗髓经时,并没有将其编撰完美吧!要知若达到以气驾驭万物,便是到了一草一木皆可制敌的超高境界。世间真有这样的武功么? 李玄思索无果,匆匆起床,简单洗漱之后,正整理着包裹,却见蜿蜒的山路走来衣袖飘飘四人。 走来四人轻功极高,不消片时,已到了屋舍外的空地上。 李玄见知宗禅师当先,其后依次是知行、知聪二位禅师,而走在最后的竟然是貌美如仙,沉静如水的凌珑姑娘。 知宗禅师合十施礼道:“按时日算起,今天李少侠该要离开这里了。知悔主持让我三人来给你送送行,算勉尽地主之谊了!”言毕,转头看了看身侧的凌珑姑娘,又道:“凌珑姑娘听说少侠要下山,便也赶来了。来来......咱们先用了早饭,我们下山去复命,你们再继续深谈!”李玄谦逊致谢,见智聪禅师已摆好素食早饭,便上前端起小米粥碗,恭恭敬敬的对知宗三僧道:“晚辈这次少林之行,又得上天厚爱,因祸得福,机缘巧合之中虽死却生,除了感谢知悔主持及知愚、知目几位禅师外,也更感谢三位禅师这十日用心之陪伴。我如今下山,身入江湖,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所以借今晨这碗水粥,倾我一怀相谢之情。”要知他自入江湖,所遇之人不是各有所图,便是言行为利,而眼前及山下寺中几位高僧,除了淡泊名利,诚恳真挚外,也有像知宗禅师这样性情洒脱之人。他念及自己即将下山而去,要重新面对人性善恶,开始新的江湖之旅,情不自已中,竟眼眶湿润。 晨光如纱,山风如水,远眺之下,少室山壮美至极。 知宗禅师见李玄感情如此丰富,虽有些唏嘘,但他阅尽世故,佛法武学修为不凡,因而淡淡一笑道:“少侠莫要如此情长。咱们在此虽难免一别,但却并非永不相见。你看,风从我们眼前过,不消片时还会再回来。老衲此番送别,其实有话要说。” 李玄道:“请大师明示。” 知宗禅师缓缓道:“再过二十几天便是腊八节。据说泰山凌风崖松风道派早已联络好了江湖各大帮派,届时将在泰山举行盛大的腊八英雄大会。嗯,少林寺也已收到了英雄帖。知悔主持权衡再三,决定由知目与知行二位师兄和我去参加这场大会。” 李玄闻言大喜道:“我正好也要去那地方儿与朋友相见......咱们可是要一路同行么?” 知宗禅师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且先行,我稍后才能启程。”他见李玄微微失望,又道:“李少侠,老衲还有一事相问。”李玄道:“大师请讲。”知宗禅师看了看袁天罡赠予李玄挂在腰间的白虹武星木刻兽首,问道:“这木刻兽首形象怪异,看上去好似道家的某种法器。少侠将其挂在腰间,难道心中向道,或是另有他因么?” 经过这十几日的接触,李玄对知宗禅师的性格已有所了解,心知他若不是发现了异常,必不会如此直截了当问自己,心念微动,隐隐觉得其中必有玄机,也没有犹豫,便将袁天罡如何赠予自己这块白虹武星木刻兽首的前后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知宗禅师听完,转头看了看知聪禅师及凌珑姑娘,郑重道:“看来你们不谋而合是有道理啊!”李玄闻言,不禁奇道:“何事会不谋而合?”自上山后一语未发的凌珑忽然接过话儿,淡淡笑道:“相信你已然知道我们凌家有施展布置‘幻影奇阵’之功夫。”见李玄点了点头,便又道:“要施展‘幻影奇阵’必须要精通凌家的异术绝学,所以,我自小除了勤修武功及苦研医技外,还要研究修习道家一些异术。不过我母亲去世的早,所以我凡遇到此类不明白的问题,一直是向知聪禅师请教。”知宗禅师解释道:“取长补短,集众家之长,化为己有,只要与佛法相通,有益于佛光普照,我们少林寺向来都会关注。而智聪师弟出家前已深谙此道,因此便承当了本寺关注天下异术之事......呵呵......所以他才有能力答复凌姑娘。” 凌珑姑娘接着道:“那夜你入藏经阁前,我便发现你腰间这个木兽首。回去翻看了典籍,发现此兽首图形在上古时代正是用来控制人之心念的法器。但我所知及阅历浅薄,不敢断定,因此请教智聪禅师......而智聪禅师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与琢磨,也确认了此木兽首为异术法器。”李玄闻言,沉吟片时,大笑道:“你们的意思,我若继续腰悬此物,必会受袁天罡的异术控制么?”凌珑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李玄大笑道:“常闻能被异术控制者,大多是名利之徒。这些人通常意志不坚,心怀异念,遇事后除了为己,极少为他人着想,所以才会被乘隙而入,坠入控制之网。” 知聪禅师闻言,点点头道:“少侠说倒是没错。但高明的异术却并非只能控制名利之徒......你还是将其弃之吧!”李玄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只要身怀正气,行侠义之事,何惧这等旁门左道之法!倘若真如二位所言,我倒想看看袁天罡究竟有何能耐,又能将我怎样!”知聪禅师见他心意坚决,便不再言语。而凌珑却面现忧色,往前一步,还想再劝阻几句,却见李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不禁奇道:“你怎么了?”李玄道:“若是能与几位大师朝夕相处,逍遥自在的往泰山去,那可是人生极好之事......可是,在山中这十几天,我心下还记挂着另一件大事。若非因自己受伤耽搁下来,我或许早去了。因此我去泰山之前,一定先要办了此事。” 凌珑姑娘好奇问道:“不知你心下记挂何事?” 李玄道:“我来之前,已从他人口中得知,有人为了灭掉藏剑山庄,设下圈套引诱石婉柔往南而去。”说着,又将自己如何遇见酒和尚、何先生、诸葛东方三人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知宗三僧闻言,正各自沉吟着,却听凌珑姑娘道:“看来你我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李玄不解问道:“凌姑娘这话是......”凌珑笑问道:“你适才的意思是要先去告知石婉柔此行危险,然后再去赴腊八泰山英雄大会吗?”李玄点头道:“我正是此意。” 凌珑闻言,叹息道:“这也是我此次上山找你的目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带着血迹的锦帕递过去,沉声道:“这是跟随水姊姊几人去找寻柔姑娘的飞翼鹏鸟带回来的......我想她们或许已遇到极险之事了!” 李玄接过锦帕,展开一看,见上面有干枯的血迹,歪歪扭扭写着:贼人很厉害,但我们已冲出了飞雁谷,急需来接应一下。水儿。 凌珑见李玄神情凝重,便又道:“被你唤作翱风的飞翼鹏鸟载你来之前,它的伙伴已载着水姊姊几人前去寻找石婉柔......按说以飞翼鹏鸟的灵性以及飞行能力来说,十几天过去,一定能找到石婉柔,甚至也该返程回来。可是直到今日天亮前它才飞了回来,而且右羽翼被射穿了两个窟窿,羽毛掉了大半,模样当真是惨极。”(。) 第一八零章 尘心脱俗 李玄吃惊问道:“是谁能有如此本领伤了飞翼鹏鸟?” 久久不语的知宗禅师闻言,缓缓道:“那两个窟窿是否大如拳头,且周边有烧焦痕迹?” 凌珑奇道:“大师何时见过飞翼鹏鸟的伤势?”知宗禅师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但我知三四年前就有个人发明了一种诡异的火器,名曰铜管火弹,是在坚固的铜管内加入一种黑药,放入拇指大小的铁蛋。据说这黑药端是厉害,遇火即燃,若燃必炸,不但可将近者灼伤,其爆炸产生的力道可将铁蛋催发射出,快速击中目标。” 李玄道:“世间有这样诡异之物,发明者是谁?” 知宗禅师还未应声,知行禅师将话接过道:“据说是药王谷谷主南宫真师炼丹悟到的。” 李玄一惊,喃喃道:“怎么又是药王谷南宫真师!”顿了顿,问凌珑道:“若从锦帕上写的话来分析,该是水姊姊几人被拦截住了,无法与柔姑娘汇合,所以才让翔云鹏鸟前去送信......但水姊姊她们却没想到,翔云鹏鸟还未飞到,便被对方在半途设置的铜管火弹击伤了翅膀。但翔云鹏鸟受伤,为何不返回水姊姊那里,却反而飞向少室山这边呢?” 凌珑听他剖析渐深,奇道:“是呀,这是为何?” 李玄沉吟道:“翔云鹏鸟极具灵性,既然受伤,必不会舍近求远。它知自己受伤后无法飞远,这才不得不飞回少室山与翱风鹏鸟汇合。因此可以断定,水姊姊是被人阻挡在距少室山很远的地方,而柔姑娘则是被人困在少室山附近。谁知道飞雁谷在哪里?” 知聪禅师道:“由此向南三百二十四里,过了一大片茂林后,第一条南北纵深的大谷便是飞雁谷。” 凌珑姑娘思索道:“早先柔姑娘在南边,而水姊姊几人在少室山。如今,水姊姊在飞雁谷,柔姑娘却在附近?她们岂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转圈么......看来对方是想要分而破之!” 李玄叹道:“事不宜迟,我需立即下山。唉,应赶快找到柔姑娘,莫让对方伤了她啊!” 知宗禅师闻言,郑重道:“一个在远处一个在近处,先救哪个?李少侠,这里是少室山,没人比我们再熟悉这里了!所以,找寻石婉柔施主可交给我们,而你先去驰援飞雁谷。这样会比较稳妥些!”言毕,他转头对知行禅师道:“师兄先回寺中,将我之计划向知悔主持说明,同时请罗汉堂的武僧加强戒备,严防有人趁隙混入寺中捣乱。知聪师弟,你速回去找到知目师兄,召集般若堂八大弟子在寺外巡逻......而我们找到藏剑山庄诸人之后,可无需耽搁时间,便能即时启程前往泰山。” 李玄见知宗禅师沉稳凝重,应变能力之强,思虑之周密,直如一帮之主,赞叹道:“如此可劳烦大师了......惊动了你们,最好不要耽搁知悔主持安排的赴会事宜啊!“ 知宗禅师微微一笑道:“倘若藏剑山庄石婉柔施主在少室山周遭受伤,少林不出动,佛祖也会嗔怪的......少侠不用担心,启程赴会不过晚一天而已,不会误了大事。”言毕,双手合十,高宣佛号,大袖飘飘中,与知行、知聪二僧匆匆下山去了。 李玄收拾好包裹,正要招呼凌珑快走,却听她喃喃自语道:“知宗大师稳凝果断,真不愧是前朝‘飞豹将军’啊!”他心下暗道:“原来知宗禅师出家前是个将军啊!怪不得每次见到他时,总感觉他蕴含的强大气场与少林寺其他修行高僧有所差异。” 知宗三僧离去后,李玄亦与凌珑急速下山,但翔云飞翼鹏鸟受伤,虽得凌珑妙手疗治,却需翱风飞翼鹏鸟陪伴左右。因此,二人没了识途及飞程极快的神鸟相助,却只能骑马往飞雁谷赶去。向南虽非大道坦途,却也并不难走,二人催马急行,不到半天功夫便奔行了二百余里,眼见前面开始出现高山峻岭,胯下马儿亦是支撑不住,便弃马休息片时,展开轻功继续奔行。山路婉转,风儿呼呼,大地沉默着。 休息间歇,凌珑对李玄道:“知宗禅师生性刚烈好武,出家是为了避祸,尽管多年修习佛法不用心,却仍保持着侠义心怀......他既肯帮你,可真是将你当做朋友了。” 李玄道:“我能看出来。其实佛与武并不矛盾,评价佛徒修为如何,当真不能片面来看。不过,如达摩禅师那样佛与武均已化境的高僧,确是千古仅有,百年难寻!好在少林如今还有知悔主持这样的高僧,所以少林能名扬四海,香火繁盛不绝啊!” 凌珑听他提及知悔主持,沉吟片时道:“知悔主持确有一代高僧之风范。但以他的阅历以及修为、智慧来说,不可能推断不出胡山野不是我父亲。他为何对你说谎呢?” 李玄道:“此事确实令人费解。但我想每个门派均有自己的规矩和秘密。少林历经兴衰,更有北周武帝屠戮众僧的悲惨时期。目下,虽然大隋王朝尊崇僧道两派,但这些年天下重又纷乱不堪,如此人心浮动,虽未必影响到修佛之心,可也给了一些搅祸之人可乘之机。这些搅祸之人整日无所事事,因自己不努力,吃不饱穿不暖,却心怀怨恨,总想趁人们渐渐迷乱之时,将其固有的信念予以打击摧毁。其目的尽管是纷杂不一,但大多数却是损人不利己,满足一时的卑鄙无耻之心罢了! 试想,若被江湖人得知,法名了然的石玄刚作为知悔、知愚、知目、知宗几位高僧的师弟,不但做出诱使胡山野为自己谋取私利之事,而且还与她人留有后代,必会一石激起千层浪。我想,知悔禅师对我撒谎,若非糊涂,便是故意装作糊涂,以示作为主持的自己亦不了解当年旧事......并且,他能对少林之外的我主动提及此事,可见其纠结在心的牢牢固结已慢慢打开了。嗯,他一定有自己的难言苦衷。” 凌珑闻言,默然片时又长长叹息道:“知悔主持作为一派之首,或因繁杂事务太多,总无法清修,如今若能心归当初,必会成为一代圣僧......可我还是不明白,当年石玄刚做出这些事的时候,已经不是少林弟子了,难道江湖上的人还是要将这种......行径推到少林身上,与佛法扯到一起么?若真如此,那可真是目的不纯。” 李玄也长长叹息一声,似乎要将心中对江湖的不快吐出来,缓缓道:“江湖人哪管这些。莫说他们不知真相,即使知道了事情真相,依然会鼓噪起事。而知悔主持及少林众人都是清修之人,总不能逢人便喋喋不休的解释。因此,只能择机辩解了。” 凌珑点点头道:“禅修之人未成圣僧之前,其实也是人,一个普通的人。而作为活生生的修行之人,又有谁能完全将七情六欲灭绝呢......常闻,禅定修为是个极其艰苦过程,其间的艰苦难熬必定像是岁月老去一样,待慢慢把黑发熬成白发,明白了不明白的事儿,懂了不懂的理儿,心自然就会静下来,那时或才得成正果吧!” 她顿了顿道:“其实知悔主持亦可选择沉默,不说即为说,让心怀恶意之人无处发力。” 李玄摇头道:“沉默尽管是一种方法,但仍不如说出来。正如凌菊染前辈一样,石飞扬离开后她选择了沉默,以沉默磨灭心中伤痕,岂知越磨越痛,到最后却磨出你们凌家约法三章。生之为人,难免沉默,不想在沉默中死,一定要在沉默中爆发。” 凌珑若有所思道:“我虽一直理解凌先祖当年的遭遇,但却一直不理解她留下的奇怪规矩。午夜风清,我有时也会思量,当年的凌先祖看似轻描淡写的将与石飞扬的爱放了下来,其实并没有......要知情天之下必有恨海,所以从她留下的三章规矩中,已能看到恨海泛浪!这些年来,我母亲为了守住规矩,忍着心下凄苦,不但将窈窕年华白白浪费,而且为了延续凌家香火,斟酌再三,不得不选择石......玄刚为有缘人,最后在我尚未成年时郁郁而终。我不能如她这样,若规矩从善,我必遵守,若规矩束缚自由,我便要破之。李公子,我不想用‘有缘人’的枷锁锁住内心向往。我要走出去,从今天开始走出去,到外面的天地看一看闯一闯。” 李玄闻言,抚掌大赞:“好一个‘不锁住内心向往’!凌姑娘,你现在果真已想通了么?” 他见凌珑点点头,忽有所悟,笑道:“你这次下山不打算回去?这可违背凌家的规矩。” 凌珑笑着打断道:“我当然不打算回去。这几天,你在山中屋舍废寝忘食的苦心修习,而我则在半山石室中不断挣扎着突破内心之困惑。直到今天,我决心洗去‘寄居人’这三个凄苦、无奈、飘零的字。我要走出少室山,我要像鱼儿一样到辽阔的江湖上闯荡一番。即使从此无依,未来无靠,我也要坚定地迈出这一步。”说着,取出龙鳞鱼珠交给李玄,道:“这珠子真是当世第一宝贝,如今我完珠归李了!” 李玄将龙鳞鱼珠放入怀中,豪迈地大笑道:“江湖虽是一个充满五颜六色梦想的地方,但也是条流淌五颜六色的大河。你在少室山寄居,朝听梵音,暮闻钟声,素来洁净,可做好被溅染上身之准备?”凌珑娇笑道:“当然......我已有准备了!我不想继承凌家与石家的恩怨了,更何况石婉柔还是我的亲姑姑。我若不来救她,可真的对不起石......石玄刚,以及我苦命的母亲!走吧!已耽搁许多时间了。” 二人正说着,不觉到了一大片茂林前。 这片茂林极为宽广,连绵不绝中约有十几里。一些巨大的黑白相间的石头夹杂其中,好似天神巨人般神威凛凛。李玄见茂林叶子落尽,密匝匝的枝桠如无数支射向天空的利箭,风声掠过,枝桠乱摇,萧瑟寂寞的大地,泛动着荒凉不安的诡异气氛。 凌珑不觉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问道:“为何还没有到飞雁谷,我的心跳便突然加快?” 李玄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咦,你看密林深处怎么有火烟升起,会不会是水姊她们被对手纠缠住了呢......凌姑娘,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二人正说话间,便听火烟升起处啸声连连,接着便传来一阵兵刃交击,呼喝怒骂之声。李玄和凌珑闻声不敢耽搁,展开轻功,如风般掠过枝头,直向火烟升起处奔去。 眼见越来越近,飘散在密林周遭的烟火气味越来越浓,呼喝打斗与怒骂之声非但越来越急,而且已清晰可辨。果然有女子在其中格斗!凌珑尽管焦急,但因密林枝桠交错,即使飞身跃上枝头疾奔,却仍难将速度提到最快。而李玄此时今非昔比,内力浑厚醇正,只几个起落便将凌珑落下三五十丈。凌珑见李玄内力精进如斯,又惊又喜,暗道:“短短二十几日间,他从将死到重生,简直如破茧化蝶般神奇。” 二人一前一后奔近密林烟火处,只见原本密密匝匝的林间突然出现一块巨大的圆形空地。空地南、北、西三个方向均被点燃,且有十几名手持两丈余长铁矛的黑衣大汉隔着燃烧的枯枝木段,不断驱赶并阻隔向外猛冲的三五名女子。而唯一没有着火的东方,却被另外十几个黑衣人牢牢堵住。其中一个飘逸若仙的白衣身影正与一个干瘦矮小的黑衣人斗在一起。火影烟雾,白衣黑衣,剑来拳往,激烈而诡异。 李玄隔着稠密的枝桠,见火圈内水姊姊、兰姊姊、雨姊姊三人分别被绑在三根巨大的木桩上。马夫韩子山似乎受了伤,脸色苍白,右臂不住的往外淌血,但仍不管不顾的替三人松绑,而几名向外猛冲却被挡了回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梅姊姊、菊姊姊、树婶等人。李玄见状,心下暗道:“这黑色身影是谁?难道是诸葛东方与酒和尚的师父......既然梅姊姊和树婶诸人在此,白色身影必是石婉柔姑娘了!” 凌珑见状紧急,正要纵身跃出,却被李玄伸手拉住。凌珑惊异不解的看了看李玄,见他指着四周对自己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百十丈外正有不少人在逼近。”凌珑吃了一惊,但自己侧耳听了,感觉只有风声掠过耳畔,哪有人迹之音! 李玄言毕,又转头看向场内相斗的二人,发现二人武功高的惊人,往来交错间,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出手招式,‘嗤嗤’不绝的破空声中,只剩下一白一黑两团身形上下翻滚,左右弹跳,似流星划空,似鬼火穿林,有形无痕中,当真难以分辨彼此。 他正看得讶异,猛听黑衣身影仰天长笑数声,其声嘶哑难听,如金属碎片互相摩擦,让人闻之不免心下着慌。黑衣身影笑声不绝,身形猛然加速,好似个上足发条的魔兽怪物,不但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且纵跃弹跳间开始夹杂着森森耀眼的寒光。 寒光不似兵刃闪烁之寒芒,像是月下北极冰川崩塌时飞溅的冰雾,顷刻间便将白衣身影裹夹在其中,散发的寒气非但迫人眉睫,且深入骨髓,让人由血液冷到了心肺。 李玄见黑色身影气势渐盛,步步紧逼,白色身影似被逼到了绝境,正打算将扣在手中的枯枝射出,相助白色身影,却听激斗二人俱猛然暴喝,‘砰砰’两声响过,枯叶断枝一阵乱飞,黑白两个身影陡然分开,双方倒退了七八步后才勉强稳住身形。 火光隐隐,白衣女子整了整蒙在脸上的面纱,似强忍住胸中翻涌的血气,淡淡道:“没想到移筋煅骨篇练到极致,竟有如此威力。哼,看来这些年你在昆仑山中吸入了不少阴寒之气,一双肉掌展开,竟能挥出飞雪寒冰般的阴森劲气!可喜可贺啊!” 干枯瘦小的黑衣人闻言,深纳一口气,森森道:“当年,我掌管得来的宝源秘笈,怎会只练移筋煅骨篇。哈哈,你石婉柔功夫也很了得,一身轻飘飘的骨头竟然一点也不婉柔!哈哈,前几天,蟠龙山一战,老夫没能将你伏击歼灭掉,算你幸运。如今你自投罗网回到飞雁林,若再想走脱可就难了。”他笑声未落,白衣女子以极为柔美的声音道:“上官枭雄,藏剑山庄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假冒药王谷的人行使奸计伏击我们?嘿,反正今天你我必须了断,不说,就没机会了。”(。) 第一八一章 上官枭雄 李玄见白衣女子果然是藏剑山庄庄主石婉柔,不禁又惊又喜,与凌珑面面相觑,心道:“若按先前推算,柔姑娘应在少室山附近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唉......如此一来,知宗禅师他们岂不要扑空么......这当中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早先诸葛东方告诉酒和尚,二人的师父早已投靠了飞驼圣主,而且此次带着二弟子金无双来诱引石婉柔走出藏剑山庄,以便给酒和尚及诸葛东方、飞驼圣主派来的圣使何先生争取时间,出其不意的攻下藏剑山庄,但他们的师父到底是谁呢......啊呀......适才石婉柔称那人为上官枭雄......上官枭雄!原来酒和尚与诸葛东方的师父,竟是消失多年的莫帮前任帮主上官枭雄......江湖真的太小了!” 他想着,不由冷汗直冒,暗道:“石婉柔的武功已入化境,虽比不上知悔主持和知愚禅师的功力深厚,但出手剑式变化却是他们所不及,但为何此时她与上官枭雄交手,毫无灵动,且明显迟滞,难道身受重伤了么?咦,此时百丈之外逼近的人是敌是友?为何停了下来?我若此时现身,虽可助柔姑娘挽回颓势,但短时间内却未必能让她们快速脱身离开......既然现在黑衣汉子们停止添加枯枝木段,围而不打,梅姊姊诸人暂时无虞,那就让我看看百丈外的来人到底意欲何为。”思毕,正想转身去察看百丈外的情势,却被凌珑扯住了衣衫。凌珑听完了李玄的打算,轻声道:“柔姑姑这里很凶险,随时需要你相助,且让我去看看外面来人到底是谁吧!”李玄想想,也只好如此,点了点头,嘱其小心些。凌珑听他言下很关心自己,俏脸不由飞上一抹红霞,轻低一声道:“没事,我轻功虽不如你,但神不知鬼不觉地察看敌情,还是可以的。”说着,又道:“那你在这里也要小心了。” 凌珑闪身离开后,李玄紧紧扣住手中的枯枝,以待场上不利于石婉柔时可以及时相救。 上官枭雄听石婉柔如此问自己,嘿嘿冷笑几声道:“当年莫帮散了,我流浪到了昆仑山,筹划了许多年,这才让我三个徒儿来到中原,占据山野、水路、朝廷三个关键地方,徐图东山再起。哼,没想到,我久不入江湖,竟被燕无敌这厮占了先机。 若是别人我还忍得,但就燕无敌这厮胜我一筹,却让我万万忍不得。这些年我已想明白,公道虽在人心,是非却靠实力决定......所以,我只能找一棵‘大树’乘凉......这棵‘大树’见我愿意加盟,允诺助我完成夙愿。可是我不能空手加盟吧?” 石婉柔冷冷道:“不能空手加盟?你的意思......” 上官枭雄叹道:“我思前想后,决定带一份大大的投名状,以答谢这棵‘大树’的知遇之情。据我所知,藏剑山庄中除了藏有无数上古宝剑,还藏有天神帮前任帮主沈无惧当年为燕无敌聚敛的价值连城的财富......嘿嘿,我若取了这些不义之财,不但能在‘大树’下将自己座次排名往前提升,且还能重创求财若渴的燕无敌。” 石婉柔冷然道:“谄媚卑颜,故弄玄虚,枉你也算成名人物!你所称的‘大树’是谁?” 上官枭雄笑道:“谄媚卑颜?哼,君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嘿,我当年入了缉盗天下衙门,深得武帝垂爱,也曾风光无限。后来庙堂易主,大隋文帝似乎极不喜欢我们几人,没奈何,我们只好辞官出走江湖,创立莫帮。后来之事想必你也听说过了。朝廷要围捕我们,而我却因嗜酒如命,一时疏忽大意,致使莫帮分崩离析。 如今,我已由刚烈之年到了垂暮之时,若再不能做番响彻江湖之大事,岂能对得住多年来落魄江湖所受之苦。唉,你比我年长几岁,难道不知人虽无情,但岁月更无情的道理么!所以,故弄玄虚的非我也!而是挡不住的苍老,和我仍澎湃的雄心。 现今江湖上,敢让我称颂‘大树底下好乘凉’的人还有谁......你难道不知飞驼圣主?” 石婉柔闻言,淡淡地嗤之以鼻,道:“原来是他......哼,飞驼圣主我虽不认识,但因有恶行满盈的药王谷听命于他,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上官枭雄大笑道:“好人?人在江湖飘,又有谁敢自称自己是个好人!我要的是能助我重新崛起江湖,杀掉燕无敌。哼,至于谁是不是好人,我根本不在乎。”石婉柔冷冷道:“燕无敌虽非善类,但他是你共生同死的好兄弟,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让你如此痛恨吧?” 上官枭雄道:“他确非善类。因为当年独孤父子之所以能攻上防守严密的莫帮总坛五色峰,正是他提供了上山密图。呔,石婉柔,莫扯东拉西,你的心思我能不明白?” 石婉柔笑道:“我什么心思?” 上官枭雄道:“你难道不是想拖延时间,伺机破围。石婉柔,我劝你放弃这个念头吧! 蟠龙山一战,你将助我下山的‘昆仑双鹰’斩于剑下,可是自己不也受了重伤么!嘿......我武功虽然不济,但适才与你交手,却能感觉到你后力不继。你再看看你的手下,不是身受重伤,便是毫无斗志。而我这侧,不但有三五十人手持两丈长矛,可以远距离阻止你们突出火圈,让你们葬身火海,即使我金无双徒儿一人出手,亦可让你葬身此地。 石婉柔,你若识是时务之人,我便会命令他们灭了火焰,不但将你们全部放出火圈,且还奉上食水。哼,倘若你食古不化,还不肯交出我要的东西,你们不但难逃武功被废之痛楚,最终还会被烧成焦木黑炭......哈哈,你已经老了,或许对世间不再留恋,可是你即使是活腻了,身畔几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因你陪葬却很可惜啊!” 石婉柔淡淡笑道:“你不用恫吓我们。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出庄便没打算活着回去。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先前与我兜圈子捉迷藏,难道就是为了将我引到这里?” 上官枭雄点头道:“蟠龙山战后,我知你已认出了我是谁,而且算准我当年曾惹过少林那群和尚,不愿往少室山方向追击。所以,你就拼命的往少林寺方向突围过来。” 他见石婉柔点点头,便又道:“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像我没料到你在蟠龙山能杀死昆仑双鹰且能突围一样。相信你没想到,我不偏不倚,恰好把后续赶来助你的三个小姑娘给截住了......我将她们困在飞雁谷,故意留时间让她们发出求救信号,正是要引你回来。哈哈,你真是个爱护庄人的好庄主!明知返回来极为危险,但还是率众毅然决然的回来了。怎么样,现在落入我布置好的火烟阵,可是后悔么?” 石婉柔奇道:“我为何要后悔!哼......你也知当年在少林寺盗经已惹下了大祸么?不错,蟠龙山一战,我确实察觉你是消失多年的上官枭雄,所以才往少林寺方向突围。但我回来,并非因她们向我求救,因为我压根就没有收到她们求救的讯息?” 上官枭雄不由奇怪道:“你没有收到她们的求救讯息?那你为何要回来,又因何一路顺利找到这里?”石婉柔皱着眉头道:“我行经附近时,似听到有女子正在逃离并不断地呼救,以为是她们遭到围堵,这才循声找到了这里。”上官枭雄不禁惊道:“女子逃离和呼救声?这怎么可能!她们一直被我困在飞雁谷,直到先前你赶来时,我才故意将她们绑在这里,打算你中埋伏后再一把火将你们烧成焦炭啊!” 李玄隔着密匝匝的枝桠望去,见石婉柔率众站在枯枝断木圈内,三面被‘哔哔啵啵’燃烧的烟火困住。如雪的白衣已然脏污,白发散乱许多,孤绝尘世的气质虽在,但身形却不再笔直,呼吸也明显急促不稳,内息似乎难以为继。而韩子山受了重伤后,虽不紧不慢地用布条裹着右臂,但手臂却在颤抖,苍白的脸上明显挂着痛苦的表情。至于树婶、梅姊姊、兰姊姊......等五六人,则各自手执长剑,神情悲愤,俱环绕在石婉柔身侧,防止枯枝断木包围圈外的几十名黑衣大汉突袭进来。 枯枝断木圈外,上官枭雄晃动着硕大的酒糟鼻子,神色阴狠冷酷的盯着石婉柔诸人,问道:“这荒山野岭除了你们,怎可能还有其他女子?石婉柔,你是出现幻觉了吧!哈哈,你已被我死死围住,难道还不想把解除藏剑山庄机关的钥匙交出来么?” 石婉柔淡淡一笑道:“藏剑山庄虽名曰藏剑,但其实庄主信物并非为剑。你既知我有解除玄奥机关的钥匙,便该知道这把玄铁镶玉钥匙乃是执掌山庄最高权力之信物。 谁拥有这钥匙,便等于拥有藏剑山庄......嘿,所以我即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到这把钥匙。而你若没了这把钥匙,就算请来天王老子,也难以踏进山庄半步。” 上官枭雄闻言,眸光变得如出鞘快刀,森然道:“如此说来,你是舍命不舍财了?好好......财宝和古剑我不要了。我就将你的头颅当做投名状,答谢飞驼圣主!”言毕,大手一挥,手持长矛的大汉俱后退七八步,纷纷从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布包,往火堆中抛过去。黑色布包被丢入火堆,立时发出巨大隆隆的‘轰轰’之声。一时间,火星四溅,三面火烟如被鬼催,火势不但随着爆炸声冲天而起,而且衍生的滚滚巨大的冲击波立时将石婉柔以及梅姊姊诸人逼得缩成了一团。 凌珑去察看百丈外的情势还没回来,场上情势陡变,李玄暗暗焦急。他不敢再等下去,心知自己若是再迟疑,石婉柔诸人或会葬身火海。环顾四周,李玄见火焰场外有几块高约四五丈的巨石,心念微动,已有计较,因此长啸一声,纵身跃入场内。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但此时对石婉柔诸人威胁最大的却是那些手持两丈长矛,不断往火堆中抛入黑色布包的黑衣大汉。李玄飞身跃起前,双臂早已满蓄劲力,飞身掠起,冲向黑衣大汉们的凌空当中,早已连环拍出九九八十一掌。这九九八十一掌不但劲猛势足,威力难以估量,而且精准非常。场上诸人无论是谁,都不曾料到此时会有人突然杀出,且凌空击来的掌劲不偏不倚,正击中黑衣大汉们纷纷抛出的第二波黑色布包上。 这些黑色布包飞向火焰时,有前有后,有高有低,有快有慢,总之速度与力量、角度完全不一样。倘若面对这二三十个布包,纵使千手观音临世,怕也不能悉数挡回。 但李玄此时今非昔比,凌空使出的招式正是云魔剑法中阴到极致的从军行书法笔意之‘点’字诀。点字诀的最高境界,是积劲气于一点,即使在数十丈外的距离,亦可达到针尖碰撞麦芒的精准度。李玄在少室山已修完空相洗髓经中所载的内家心法,尽管时间仓促,尚未达到十全十美,但依然非同小可。此时他不但内力浑厚精纯,且眼力和腕力也到了空前精准之境界。只听‘**’二十几声响过,那飞行线路极短、极快、极为复杂的黑色布包,一瞬间被李玄漫天花雨般的掌劲击落。 如此一来,不但黑衣大汉们吃了一惊,就连退后十几丈,打算坐等收获的上官枭雄也吃惊不小。什么人能有如此功力,能在如此远的距离攻击而来,将黑色布包击落? 上官枭雄心头一紧,莫名不安涌上来。 李玄击落黑色布包,暂时解除了石婉柔诸人再次被炸的危险,不敢怠慢,身形旋动,左足堪堪触地,右足与双掌连环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兀自怔怔的黑衣大汉们。 黑衣大汉们惊呼一声,纷纷擎起长矛‘呼呼’迎了上去。起先李玄还以为这些黑衣大汉们之所以能将梅姊姊诸人逼得龟缩在火焰后,不过是凭着手中的两丈长矛,及烈烈火焰相助。待此刻与迅速反击的黑衣大汉们甫一交手,这才知道原来这些黑衣大汉们不但内力雄浑,而且兔起雀落此起彼伏围攻来时,竟蕴含一种厉害至极的阵法。 两丈余长的长矛已被火焰烧的通红,划破冰冷空气时,发出‘嗤嗤’不绝的怪异之声。 李玄掌快足快,身形百变,但面对炙热的长矛也不敢触碰,只能凭借迅捷灵活的身法猱身抢攻,贴身搏斗。如此来往游斗还没过七八招,左侧一名黑衣大汉焦躁起来,竟然不顾二十几人组成的攻防严密的长矛错落阵型,脱开众人,刺向李玄胸口。 这个长矛阵法虽讲究在攻守平衡中出奇制胜,若时机不到,鲁莽出击却成了致命漏洞。 李玄见本已步步为营的攻势露出了破绽,岂能轻易放过!他不待那个黑衣大汉的长矛刺近胸口,暗运内力,左掌大力一引,劲风之下,将长矛引得向左偏出三寸之距,恰好与另两支协助攻来的长矛撞在一起。只听‘当当’两声,火星四溅之刹那空隙,李玄右袖一舒一卷一扯,猛然将鲁莽出击的黑衣大汉手中的长矛夺了过来。 自他跃入场内,掌劈黑色布包,再到夺过黑衣大汉手中的长矛,不过才呼吸之间的事。 李玄长矛在手,如虎添翼,长啸一声,身形一晃,前三左四,右二斜五,快如流星中,展开闪电般的步伐一阵猛打,顿时将黑衣大汉组成的长矛阵冲的七零八落。不过他是救人为主,腾挪闪跃间,只是将黑衣大汉们点了穴道,并未取其性命。三面火焰的威胁解除了,李玄端着长矛在火焰堆上左右横扫,清出一道口子,喝道:“梅姊姊看准矛头,莫要发力,待我将你救出。”口中呼喝着,长矛已由火焰口子向梅姊姊递去。可是此时长矛的矛头上仍有余温,触手极烫,谁又敢伸手触摸!(。) 第一八二章 临危得悟 李玄岂能不知长矛的矛头上仍有余温!他语声未毕,早已潜运阴阳合纵之内力,以阴寒气息将两丈长矛迅速恢复常温,与此同时手臂一展,长矛已递到了梅姊姊身前。 此时,梅姊姊已看清出手相救她们的人是阔别多日的李玄,惊喜非常,待听他竟要先救自己,大为不解,奇声道:“要救的话该先救柔姑娘......”话未说完,只觉腋下一紧,身体不由自主腾空飞起。她惊叫一声,待回过神来,发现自不偏不倚已落在火焰场外几块高约三四丈的巨石上。 李玄将梅姊姊救出,也不掉转长矛,双手互交,矛柄一端已然挑起被火烟熏得脸色苍白的石婉柔,喝道:“柔姑娘,您要先受些委屈......多有得罪了!”言毕,呼的一声,将她挑向巨石。梅姊姊见柔姑娘凌空落向巨石,这才明白李玄先将自己救上巨石,正是要自己接应一下身心俱疲的石婉柔,连忙轻喝一声,稳稳将其接住。以两丈长的长矛连挑二人,若没有浑厚的内力支撑,极难办到,何况李玄眨眼间又接连将兰、菊、水、渔、雨、鱼六人送上了巨石。这番挑动所耗费的内力丝毫不亚于与绝世高手恶斗百招。待他想要将树婶挑上巨石时,已然感到手臂酸麻。 上官枭雄隔着火焰,见李玄将黑衣大汉组成的长矛阵势击散,又在瞬间连续将石婉柔八人挑上巨石,速度之快、内力之浑厚、落点之准确何曾见过!他不禁又惊又怒,暴喝声:“哪里来的混小子,竟敢到此搅乱老子的好事......无双徒儿,你去巨石那边将姓石的婆娘捉来。”口中呼喝,身形纵起,双掌排山倒海般击向李玄。 李玄见他来势凶猛,百忙之中大声道:“梅姊姊,让你先上巨石便是为了保护柔姑娘......树婶、韩大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呢!为何不赶快从这道火焰口子往外冲!” 一语未毕,上官枭雄已经拍到。 李玄先前曾见他与石婉柔交手,知其掌上阴寒之气厉害非常,因此不待对方掌风近前,左手长矛向外一横,‘呼嗤’一声响过,结结实实的将疾奔向巨石的金无双拦住。与此同时,右掌掌心一翻,奋力迎向从天而降,泰山压顶般飞来的上官枭雄。 这般分神阻击,内力自然折扣。‘蓬’的一声巨响,李玄提纵的至阳掌力与上官枭雄的至阴掌力相交后,顿时如坚冰遇沸水,霎时间,迸射出的霸悍劲气不但似雾非雾,四散飞溅,而且产生的强大冲击波更将熊熊燃烧的枯枝木段撞激的漫天乱舞。 李玄和上官枭雄均被激的退后三步,稳住身形后,复又猱身斗在一起。而金无双见李玄不但阻住自己,在与上官枭雄掌力相交后,竟然平分秋色,吃惊之心可想而知。 金无双眨了眨眼笑道:“看来今儿遇到硬茬子了!师父,咱们先宰了这小子再取姓石的贱命吧!” 上官枭雄亦对李玄的内力感到吃惊。按说这小子年纪轻轻,就算自娘胎中开始修习,也不过是十**年的功力,可这小子在分心之下,竟与自己数十年的内力相当!他咬牙冷冷笑道:“就按照徒儿说的办。嘿,老子初入江湖,竟不知有这年轻厉害人物。哈......说不定这小子是条大鱼,捉了他给飞驼圣主炖汤,或是更大的投名状呢!” 口中说着,猱身上前,‘呼呼’连劈三掌,凌厉之势胜过狂风飞雪,直取李玄三路要害。 若将诸葛东方的寒冰掌力比作隆冬之寒,那么上官枭雄适才的阴寒掌力便是雪巅之极寒。 李玄自修得上乘内息与技击之法以来,与诸葛东方交手几次,已约略知道对方阴寒掌法的招式,所以尽管他空相洗髓功没有大成,却依旧鼎力扛住了上官枭雄与金无双的连环进攻。上官枭雄越斗越惊,暗暗道:“这小子是谁派来的?不但在我阴寒无极的掌力之下安然无恙,竟还将身形莫测如鱼如龙的无双徒儿逼得不住后退!” 三人纵跃往来,只呼吸间已斗过二十几招。 金无双见李玄右掌化解了上官枭雄的掌势,左手长矛横扫攻向自己,怪叫一声,双手从腰间摸出金刚倒钩分水峨嵋刺,格开长矛,恨声道:“好小子,功夫很不错啊” 口中说着,转头对身后几十名与树婶、韩子山纠缠在一起的黑衣大汉道:“你们莫要纠缠那两个废物,快到巨石那侧揪下姓石的娘门儿。”言毕,身形如鱼般向右侧滑开三尺,喝道:“小子吃我飞魂针......”李玄闻言,不知是虚,身形微侧,让开尺许,发现金无双不过是使诈,其目的是为给上官枭雄争取半个呼吸间的时间。 上官枭雄得了半个呼吸的间隙,腾出右手,自怀中摸出一枚银针猛地插入了风府穴中。 风府穴,又名热府穴,是少阳与阳维之会。因风为阳邪,其性轻扬,头顶之上惟风可到,故名风府。如此轻易触碰不得的穴道,本该加以保护,他却以银针自刺穴道? 李玄看得心惊肉跳,见上官枭雄四肢抽搐几下,猛然向天怪戾一声,眸光闪烁几次,待变成惨碧颜色后,‘呼’的一声击出一掌。这一掌不但招式怪异,而且浑厚无比。李玄见状,不敢大意,左手长矛扫退金无双,右掌运起空相洗髓之内力硬接了上官枭雄这一掌。诸人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密林场内似被天雷炸开,二人内息交击产生的气流,震的所有人耳膜隆隆作痛。李玄没想到对方这一掌的力道竟比之前暴涨了三四倍,尽管他竭尽全力,仍被震的气血翻涌,眼冒金星,倒退七八步后勉强稳住身形。可如此一来,之前以一敌二维持的微弱优势已荡然无存。 他哪里知道,上官枭雄这种自刺风府穴换取暴涨内力的方法,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邪恶之法,若非被李玄逼急了,他也不敢随意使用,可若使用了,便收势不住。 李玄久斗不下,自是焦急万分,待听金无双指挥黑衣大汉们攻向巨石上的石婉柔和梅姊姊诸人,明知威胁不大,但仍按捺不住心焦,微一分神,左肩被上官枭雄阴寒掌风扫到,剧痛之下,两丈长矛拿捏不住,‘当’的一声,已被金无双手中的倒钩分水峨嵋刺钩锁住。金无双见李玄手中的长矛被自己锁住,惊喜之下仰天巨喝,使力一搅,‘咔嚓’一声,擀面杖粗的镔铁长矛顿时被折成两截。李玄左肩钻心般剧痛,因没了长矛可以远攻的优势,顿时被上官枭雄和金无双逼得步步后退。 上官枭雄见李玄有些狼狈,连连后退,岂能轻易放过!喝道:“无双徒儿去拿下姓石的娘门儿,这里为师自己便可料理。”金无双得意中哈哈大笑道:“徒儿谨尊师命。” 树婶与韩子山之前已各自受伤,待到这里时先是被火焰熏烤,后又被二十几名黑衣大汉手持的灼热矛头伤了多处,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见李玄肩头受伤,不住后退,想要过来相助,怎奈何被五六名黑衣大汉舍命缠住,无法挪动半步,只能干着急。 当前情势李玄自然看的一清二楚。他虽然内力浑厚,又有升级后的云魔剑法招式支撑,可上官枭雄毕竟成名已久,经过昆仑山多年苦修,武功与经验早已非同凡响。他先前仓促之下,不得不与徒弟金无双联手相斗李玄,如今靠着邪法内力突增,每出手一招,不但威势惊人,而且势如疯魔狂烈如虎,得势之下,自然猛攻不止。 金无双与十几名黑衣大汉到了巨石下,窜高伏低,一阵猛攻,梅姊姊诸人虽居高固守,却也险象环生。而李玄左肩伤后,被上官枭雄接连紧逼,一口气竟换转不过来,仍然步步后退。 眼见场内的三处打斗,李玄诸人皆落下风,纵使他机智多变,武功绝顶,但想短时间内扭转颓势,却非易事。正暗自焦急,却听场外有人喝道:“上官枭雄还不住手!” 这一声呼喝,音似天高,字如坠石,虽远远传来,却清晰无比的传入场内每个人的耳朵,就连有些疯狂的上官枭雄听了,也不禁一呆,喝道:“谁人胆敢来阻止老子?” 语声未毕,密林中缓缓走出十几个身穿灰色僧袍的武僧。 李玄撤招闪身,倒跃三丈,转头看去,见为首的老僧竟是知目、知宗、知行三位禅师。 他惊喜道:“原来是三位禅师来了啊!” 知目禅师点头微笑道:“少侠好本领。”李玄惭愧道:“禅师谬赞了!适才晚辈已露败象,恐怕在二百招后便难敌这位上官先生了。”知行禅师闻言,不等知目禅师应声,沉声道:“二百招后他能胜过你?我观李少侠身形、步法、呼吸以及招式,也只是一口气换转不匀所致。哼......他想要胜你?只怕三百招之后也难有定论。 这些日子,我观你修习的空相洗髓功最适宜久斗。时间越久,内力越会纯净无比。这就好比是大浪淘沙,当你的奇经八脉经过空相洗髓神功的反复运行洗礼后,必会去其浊气,醇厚干净......李少侠,有我们三块朽木在此,你可放心与他斗下去。” 李玄闻言,似有所悟,欢喜道:“多谢禅师指点。” 知行禅师摆了摆手道:“这位上官施主几十年前便名扬天下,并以狠辣凶顽而著称江湖。哼......如今为了斗杀你,不惜自残身体,强违天命之下让自己功力倍增,殊不知这样最易重伤自己,折损阳寿啊!唉......即使我佛慈悲,也不能放过他!” 李玄一口气已换转过来,胸中顺畅无比,牢牢占据巨石之前的要位,此时见知行禅师只扫视了上官枭雄一眼,便已判断出他为求胜局,不惜自伤身体,不由暗暗赞叹。 上官枭雄望着知目三僧,眸中绿光忽又幻变几次,竟比之前还要旺盛。他冷冷道:“原来是老朋友到了,有失远迎......”知目禅师不等他说完,沉声缓缓道:“看来这些年你依然没忘记藏经阁之事!阿弥陀佛......上官施主,当年你率众偷袭少林,不惜背负侮辱佛门之名,盗得经书,可曾想到今时会与我们在此地相逢么?”上官枭雄闻言怪笑了几声,对金无双与几十名大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到自己身后,才缓缓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哼,本来老子也打算灭了藏剑山庄这些人后,再到少林寺去放把火,问候你们。而今你们来了,我也免受奔波之苦了!” 知宗禅师脾气火爆,喝道:“困境之兽,还敢狂言。来,上官施主,你可敢试试老衲的降魔伏虎本领么?”言毕,将袍袖一挥,凝神作势,便要上前与上官枭雄决斗。 李玄见状,高声阻止道:“禅师且先等等再动手!”知宗禅师不解道:“怎么了?”李玄道:“上官枭雄当年虽曾搅扰过少林寺,但您是当世之高僧,岂能与他一般见识,而且适才知行禅师说了,晚辈越是运行空相洗髓功,越能使功力醇厚干净。既然有如此难得好机会,何不让晚辈再来试试他的身手,若不成您再动手也不迟啊!”言毕,他看着脸色苍白的石婉柔诸人,又道:“这厮伤我恩人,让我惩罚他。” 上官枭雄闻言仰天狂笑道:“看来你真不知死活。”说着,扯过金无双低语几句,又从怀中取出一道符咒放在掌心,对搓几下,符咒化成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数十丈,直至消失不见。他从容不迫的做完一切,才缓缓对李玄道:“好,就让我先收拾了你这个碍手碍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再回头和这几个老秃贼将陈年旧账了结!” 石婉柔见李玄神情坚毅,微笑道:“此人诡异。唉......本来藏剑山庄的事该由我来解决,但因我的疏忽大意,不小心让他偷袭得逞,致使今时局面难以掌控住。李少侠,你心怀侠义,遇危不惧,这份厚重的情意我先收下,也望你一战能胜了他。” 知目三僧闻听眼前这个极为柔弱的白发女子竟是藏剑山庄庄主石婉柔,不禁对望一眼。片时,知目禅师才道:“原来是故人之妹。咦,凭他们几十号人将你伤成这样?” 石婉柔长长叹息道:“他不但实施了偷袭,还请来叱咤西域多年的‘昆仑双鹰’为恶。” 知目禅师吃了一惊,道:“昆仑双鹰?可是少年时曾与达摩先师交过手,被中原江湖称为百年奇才的双生兄弟阿古扎、阿古力二人么?阿弥陀佛,这二人竟肯为他卖命!嗯,能胜过阿古兄弟二人已是难事,何况还要手刃他们。难怪你会受了重伤!” 石婉柔闻言,看了看树婶和梅姊姊诸人,沉声道:“只我一人之力,岂能手刃这二人,并成功脱出上官枭雄的包围圈呢!唉,若非树婶与几个丫头舍命拖住阿古扎,我也不能抢先斩了阿古力。”言毕,看了看伤势极重的韩子山,轻轻的叹息道:“若无韩大哥竭尽全力的缠住了上官枭雄,梅丫头拼命顶住金无双的进攻,只怕我们早已命丧在蟠龙山的百药涧了。”说着,她眼圈不由一红,心下似忍住极大的委屈,缓缓道:“我既知此行中了上官枭雄的诡计,便计划将他引往少林寺,但半途听到疑似水丫头三人的惨呼声,这才赶了过来,岂知又中了这厮的圈套。若非李少侠及时出现,舍命保护我们,将时辰延缓到你们来了,这一役藏剑山庄必会全军覆没,遭受奇耻大辱。”上官枭雄听石婉柔将事情经过简略的说了一遍,竟然没有出言讥讽她儿女多情,也不催促李玄诸人赶快动手,甚至面对陷入少林诸僧包围圈的险恶局势,亦无动于衷,只斜眼看向天空,一副置身世外的样子。 斜阳隐隐,密林上空如被涂染一层红色油彩,与密林中渐起的淡淡雾气一起装饰天地。 李玄见上官枭雄双掌对搓,将符咒燃化成烟,奇怪非常,暗暗打量对方,见金无双与几十名黑衣大汉从腰间拔出一支奇怪的黑棒,神色凝重的站在上官枭雄身后,结成了一个半圆怪异的阵型。上官枭雄见结阵已毕,这才神情冷冷地看着李玄,缓缓脱去黑色长袍,露出一身精悍的短衣,展开身形道:“小子,你为何还不动手?” 此时,知目与知宗、知行二位禅师已与八名少林武僧盘膝坐在李玄身后,并将石婉柔诸人围在当中,正是防备上官枭雄孤注一掷,不顾性命搏杀石婉柔。李玄见此,心下稍安,心知石婉柔有少林众僧保护,已不会再有大的危险,而稍后之事,便是看自己怎样制住曾经惹祸少林,今时又行使奸计重伤了石婉柔的上官枭雄诸人。 知目禅师看了看李玄,道:“少侠是否明白,此战并非为他人而战,而是为你自己呢?” 他见李玄面有疑惑,才又缓缓道:“当年达摩先师曾因为降服天下第一妖魔欧阳霸天,才得以完成空相洗髓神功。如今,你的对手不弱,而且已使用妖魔疯狂之方法,因而这一战,将是激发你彻底完成空相洗髓功的绝佳机会,所以你可要仔细了。空非空,相非相,有空当无空,无相化有相,气走神髓在,筋动天地摇,伏低成虎,跃空成龙,转身成梦,不闻物喜之声,不闻心悲之音,见流云团团似如意,望月色皎皎幻合纵,风掠枝头,有影无刚,石出水面,无柔有形,惟阴阳共济,天地自然成一也!” 李玄闻听知目禅师所言,不由思索其深意,待听他最后诵吟的口诀,却是空相洗髓经每篇最后的一句话。 知目禅师诵吟这些口诀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李玄心念微动,猛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这几日始终参悟不透的心法,竟藏在每篇口诀的最后。若将这些口诀串联起来,岂不正是空相洗髓经描述的‘气来运转,随意驾驭万物’之最高境界!上官枭雄听知目禅师喃喃所语,怔怔片时之后,突然又面现狂喜,仰天嘶声道:“这口诀来自何处啊?哈哈哈,‘空非空,相非相,有空当无空,无相化有相,气走神髓在,筋动天地摇,伏低成虎,跃空成龙,转身成梦’,哈哈......这几句口诀正是我苦苦思索几十年,参悟不出来的心法妙句!” 知目禅师微笑道:“你当然参悟不透。阿弥陀佛,因你盗走并修习的经卷本就有缺陷。” 上官枭雄一怔道:“怪不得你们丢了经卷,却不追索。原来你们知道那本经卷有缺陷。” 知宗禅师闻言道:“我们知道又怎样?似你这等恶徒,未因修习不当走火入魔,已是佛祖照顾了。李少侠,还没想明白么?你如有所悟,便该动手了降服这妖邪之人。” 李玄被知宗禅师提醒,回过神来,朗声道:“我明白了。我已明白了!上官先生,请接招。”言毕,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呼’的一声,只一瞬间便到了上官枭雄身侧。(。) 第一八三章 与妖斗法 上官枭雄听了知目禅师所说的口诀,虽觉欢喜无限,可再想往深处领悟,脑中却一片空白。当年他率众入寺抢得宝源秘笈至今,几十年的时间,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思索如何修习宝源神功,尽管如此刻苦,最终还是因修习不当导致体内魔性厚积。其实他投靠飞驼圣主,除了想借其庞大的势力,成就心中梦想,也更想向百年老鬼请教修习之惑。而百年老鬼听完他的修习历程后,微笑不语,半晌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和一道符咒,以及数根黑**棒,并教授他使用之法,也是因此,才有了他在紧急关头不惜使用银针自刺风府穴来激发自己魔性的异常举动。 可此举无疑是饮鸩止渴,好像本已积水涝洼之地,突遇瓢泼大雨后,岂能不泛滥成灾! 其中的利害关系上官枭雄自然清楚。可是世间万事,大多数并非由理性来决定,更何况他心下潜伏着狂乱巨大的魔性。先前他听知目禅师诵吟口诀,虽然勉强捺住心头涌动的狂乱,暂时平复,却依然对周遭一切风吹草动保持着神经质般的灵敏。因此,李玄身形才动,还未攻到,他便如被红布挑起狂性的疯牛,无法控制自己。 李玄才到上官枭雄身侧,还未出手,便见对方反手一掌击来。这一掌浑厚无匹,蕴含狂烈之气,竟比先前力道又增加了三到四倍。遇强则更强,岂不正是空相洗髓神功具备的特点之一!他想也没想,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胜战大式中的瞒天过海招式,并且混以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捺’字诀,反手一带,将上官枭雄这股掌力往外引开三寸后,同时身形滴溜溜斜转半圈,右掌如风紧随,横切向对方的胸口。 上官枭雄见李玄反应迅速,且招式中攻守兼备,暴喝一声道:“好身手。不过老子可没时间与你玩技巧招式。”口中说着,竟然对李玄攻向自己胸口的招式不闪不避。 他右掌化刀,斩李玄颈间。 李玄面对强敌岂敢大意!急忙撤招变式,左手横字诀,封住对方攻向自己颈间的招式,同时右手化指,变为剑式,以敌战大式中‘暗度陈仓’接连点出七七四十九剑。 可是,上官枭雄面对李玄虚虚实实的指剑招式,依旧不管不顾,似要拼着身体残废的危险,强攻猛打,同归于尽。如此不管不顾的打法,看来他体内的魔性非同小可! 李玄见他疯了似地,所使招式完全是不计后果的打法,冷笑道:“原来你竟然疯了。”说话声中,身形‘呼’的往后倒退四五丈,左手以隔空取物手法,抓起一截断木,不待悬浮半空的断木稳住,右掌隔空一拍,喝道:“钉住你,看你还敢发疯。” 上官枭雄对李玄使出的高超手法不屑一顾,冷笑道:“雕虫小技,还有什么本事快拿出来。”说着,右手也是凌空抓起一截枯木,凌空一拍,往李玄掷来的断木撞去。 李玄知上官枭雄身为诸葛东方的师父,虽然所使招式与诸葛东方在君王山顶隔空擒住谢木青的招式几乎一摸一样,但却比诸葛东方所使的招式凌厉、彪悍及狠辣数倍。 两截断木如被无形之手操纵,诡异而疯狂,相撞之后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瞬间已化成千万碎片。与此同时,李玄左手接连不停,又凌空抓起两截断木,右手连拍两掌,‘呼呼’声中,再次飞向上官枭雄。如此一个掷木攻击,一个发木对撞,纷纷雨落般碎木片中,二人不断变换身形,兔起雀落,极尽各种角度,化成千万招式。 要知隔空取物攻击相斗之法,最是消耗内息。但二人一个内力醇厚充沛,源源不绝,一个着了魔似的,仿佛有无穷无尽力量。密林空地虽然很大,但却已被二人游走盘旋、跃高伏低、连环出手的身影填满。不一刻,密林空场中已经满布碎木片雨。 石婉柔诸人被知目、知宗、知行众僧护在身后,见李玄招招抢攻,虽然出手凌厉,但已隐有宗师风范。而上官枭雄尽管形似妖魔,满面狂性,却如泰山似地固守反击。 她心下除了赞叹与讶异,却更有惊喜,正看得入神,耳听知目禅师低沉着声音道:“狂而固守,他想做什么呢......还有,上官枭雄身后十几名黑衣大汉手中所持是为何物?”知宗禅师闻言摇了摇头,道:“难道是厉害的暗器,或是幻变的兵刃?” 石婉柔细细看了,也感到惊奇,待见到地上散落的焦木,心下不由一动,低声道:“若从先前黑衣大汉们的进攻来看,那些黑色木棒或许是可以燃烧爆炸的神秘之物!” 三人猜不透,场上相斗情势却变得更加猛烈,劲气纵横中,李玄与上官枭雄难分难解。 上官枭雄稳稳地立在当中,金无双与黑衣大汉们手持黑棒护在他身后。眼见李玄的身形步法越来越快,到最后直如炫影狂花、风中飞絮,飘忽飞旋中难以捉摸。而让诸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李玄尽管没再凌空抓起断木进攻,可所有的碎木木片已被他带动飞起,似一条巨龙围住了上官枭雄诸人。龙身不断收缩,让人感到窒息。 李玄身形飞转不停,用的正是早先在藏剑山庄天旋地转磁石洞中,修成的磁悬浮身法。 上官枭雄见悬浮的碎木片结成的木龙越收越紧,或许不用半个呼吸时间,便会进入自己身前三尺之距。现在,倘若自己再无法冲出去,到那时必然会被搅成飞末肉酱。 他沉稳如旧,但脸上却露出十分诡异的微笑,对金无双大声喝道:“无双徒儿,还不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他一语才落,金无双上前一步,左手一探,猛地一拍,正拍在插入上官枭雄风府穴且露出半截的银针上。知目禅师见状,与知宗及知行二位禅师对望一眼,喃喃道:“看来知愚师兄判断的没错,此人果然身负妖法邪术。” 李玄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上官枭雄风府穴上的银针已被金无双一掌拍入体内。银针瞬间没**道,上官枭雄面部抽搐几下,蓦地向天狂嘶一声。其声直入云霄,如诉如泣,似悲似喜。这一声吼过,原本迷暗的天空更加阴暗下来,早先零星的雪花忽被狂风卷动着,翻翻滚滚,刹那间化作一片片巴掌大的雪花,从高空洒洒而来。按说雪花飘飞轻盈落地,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但此刻这些雪花却悬浮不坠。 悬浮不坠的雪花越积越多,起先还只是汇聚在密林空地的上空,但不过眨眼间后,却将整个密林覆盖住了。雪花悬浮着,在灰蒙蒙的空中泛着诡异古怪的色彩。这些色彩之所以古怪,是因为它们时而呈现出妖冶的红色,时而又呈现出幽冥的蓝色,时而呈现出枯黄的毫无生命的颜色......如此变幻不定,不过一个呼吸间,悬浮不动的雪花竟开始缓缓移动。它的移动开始很慢,慢得像老黄牛,但又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厚厚的雪花云层突然加速,‘呼’地一声,像极旋动的磨盘,发出‘呜呜’的声响。这声音简直沉闷至极,如插入心间的一根木棒,沉重而且钝痛。 这种变化生发的时间虽短,却让人心头猛然一沉,就好像行夜路时突然撞见诡异之事,产生的惴惴难安情绪,会在脑中不知不觉化成莫名的惊慌恐惧,及焦虑的情绪。 李玄以浑厚劲气带着碎木木片组成的惊天巨龙绕着上官枭雄疾奔时,感觉丹田内如山地热泉,源源不绝的内息涌动不止,不但浑身筋髓轻松通泰,而且心境洁净自若。 难道我的空相洗髓功已完全修成!李玄正心下狂喜,兴奋不已时,突见上官枭雄头顶的乌云瞬间凝结成团,化成了一个长着八角的怪兽面首。这个乌云幻化成的八角怪兽面首,瞪着一双三角眼睛,俯视着密林空地中诸人,突然之间,蓦地张开长满黑须的巨口,‘噗’的一声,喷出一道耀眼的金光。这道金光划破了天空,比闪电还要明亮,比上古宝剑还要锋利。金光自高空垂击而下,射向上官枭雄身前。 上官枭雄见状,大手一挥,身后的金无双及几十名黑衣大汉猛地将手中黑棒掷出。与此同时,他的铁掌排山倒海般拍出,狂暴的掌力恰好击中黑棒与金光交汇的中心。 李玄正想催动碎木木片结成的惊龙缠向上官枭雄,忽见几十根黑棒在上官枭雄掌力的催动下与那道金光发生碰撞。他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乱光飞射,耳畔震天巨响。 轰隆声中,火光四溅,大地如浪震颤。 巨大响声还未散尽,密林上空的乌云却渐渐散去,混沌寒冷的天空又恢复了淡淡迷暗。 天要放晴,难道二人恶斗已经有结果? 上官枭雄见李玄及知目三僧瞬间被爆炸的火光吞噬,不由大喜,顾不得浑身疲惫,仰天嘶声道:“无双徒儿,看呀......看呀......他们被百年老鬼授给我的‘幻光**’炸没了......哈哈哈哈哈......”但他笑声未止,只见滚滚乱飞的枯枝断木和火光飞石中慢慢走出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适才被爆炸火光吞噬的李玄。 李玄如标枪般缓缓走出,回头对身后三僧鞠躬施礼道:“多谢三位禅师出手抵住晚辈后脊,给予浑厚内息。若非如此,我恐怕已被这厮所施展的妖法邪术炸成粉末了。” 三僧面染灰尘,依旧盘膝而坐,身后石婉柔诸人被其余几名武僧健硕的身躯牢牢围住,亦不曾受半点损伤。知宗禅师闻听李玄答谢之言,瞪着眼道:“意料之中,何必言谢。其实若非少侠短时间内修成空相洗髓神功,我等就算出手相救也是枉然。哼,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官枭雄,你早年惹下了祸端,今时不但不知悔改,反而修习妖法邪术,我佛慈悲,难道还无法让你悔过自新么?呔,你还不俯首就擒!” 上官枭雄见李玄诸人在‘幻光**’爆炸种毫发未损,吃惊之余,绝望疑惑涌上心头。 他勉强支撑住有些虚脱地身体,回头看了看金无双以及那些黑衣大汉,良久才喃喃道:“幻光**加我经年修习的宝源神功,竟没将你们击倒?是天待我不公,还是你们声息不绝?”金无双见上官枭雄口中喃喃自语,神志不清,摇着他的肩膀悲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不了咱与他们拼了。师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上官枭雄闻言喝道:“住嘴。唉......无双徒儿,你可知为师出走江湖,后又败走江湖,跌宕起伏多年,甘愿受尽万苦,只为了能够重回江湖涛浪峰尖。十几年前,经过我精心策划,让你师兄三人各自秘密建立自己的江湖地位,以备我出山之用。 可事与愿违。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你们三人与我的期许尚差许多,这也是我最终投靠飞驼圣主的原因。无双徒儿,你的江湖名头虽不及你师兄师弟,但你的能力却比他们要大许多。所以,即使今日为师横尸这里,还有你可以替为师完成这份夙愿。” 金无双闻言泪流满面,泣声道:“师父,是徒儿们无能,让您花甲之年还要受尽奔波委屈之苦。我......我挡在这里,您快走!喂,老和尚,混小子,有胆冲我来吧!” 上官枭雄见金无双红了眼睛,怒喝道:“胜就胜了,败就败了,我上官枭雄何惧之有!哈哈......我本打算拿下藏剑山庄来回报飞驼圣主,岂知到最后还是铩羽难归!无双徒儿,为师岂用你保护!快走,难道眼睁睁看着为师死在你面前才安心么?” 他口中说着,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扯过泪流满面的金无双,大喝一声,奋力抛了出去。(。) 第一八四章 香陨授命 李玄与知目、知宗、知行三位禅师及石婉柔诸人见上官枭雄、金无双师徒二人情深谊厚,不由凛然起敬,正思索如何劝上官枭雄改过自新,却见他将金无双抛了出去。 金无双没想到上官枭雄会将自己抛出去。他人在空中,已经无法翻身回到原地,不由凄声喊道:“师父......”喊声未毕,上官枭雄已飞身跃起,对李玄诸人冷笑数声,喝道:“小子还不纳命来吗!”说着,‘呼呼’两掌拍出,分袭李玄胸腹间。 李玄见上官枭雄这两掌虽然威势惊人,但明显后劲不足,微笑道:“困兽犹斗,看来你真不可救药了。”他将身一错,左掌轻易而举将二招化解,同时右掌化指,闪电般点向上官枭雄的麻穴。他出手快极,认穴极准,其意是要点倒上官枭雄,所以指上劲力不足十分。岂知他指尖未到上官枭雄半尺之距,听上官枭雄惨呼一声,如被电轰,半跪在原地,低头看着从后背贯穿而过的矛尖,似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上官枭雄本是强弩之末,突被长矛刺中,剧烈喘息几声,‘噗通’侧身卧倒在地,一动不动。 他倒地之后,其身后的一名黑衣大汉脸色苍白的丢下手中长矛,看了看身侧的伙伴,颤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何苦陪他一起葬命于此呢!出家人慈悲为怀,相信这位少侠和几位大师会放我们一条生路的。”他身侧十几名黑衣大汉面面相觑,彼此望了望,俱拜服在地,齐声道:“请少侠与几位大师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如此变故,快的让人不可思议。 李玄看着伏地而亡的上官枭雄,心下暗叹。无论谁也没想到,这个早年身居缉盗天下衙门要职,位居四字座次中‘酒’字的高手,昔年一手创立莫帮的并任第一帮主,曾令无数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上官枭雄会被自己的手下,一个无名小辈刺死荒野。 他突觉心乱如麻,仰天长叹一声,对几十名黑衣大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四散去。 李玄转头看向知目三僧,见他们已抖落僧袍的尘土,缓缓站起来,望着上官枭雄的尸身,面有忧悲之色。他知三僧是替上官枭雄悲哀,便道:“大师何必哀伤呢!尝闻佛家有‘回头是岸’之说,但亦有伏鬼降魔之好手段。上官枭雄尽管重出江湖,却欲拿藏剑山庄以及石姑娘作为投名状,换取飞驼圣主的信赖,可见其心不正。 他这番殒命此地,除了咎由自取,相信也是源自天意,或是当年冲撞佛祖付出的代价!” 知目禅师点点头,缓缓道:“话虽这样说,但他毕竟有过雄心壮志。如今横尸此地,哪怕是天意,或许与我们逼迫的太紧,没有虔诚劝阻,致使其落到如此下场!唉,知宗师弟,经过了此事,你再遇为恶之人,一定要完全忘记自己当年是威猛疆场,啸霸边陲的大将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来,让我们为他升天诵经吧!” 此时,石婉柔已被梅姊姊搀扶站了起来,闻言道:“大师菩萨心肠,遇到恶人首先想的是劝诫。而我们不一样,似这样大恶之徒,就算死一百次也难消我的心头之恨。”她挣开梅姊姊的搀扶,勉强稳住了身形,这才向李玄及知目三僧深深施一礼,柔声道:“三位大师前来相救,当真是雪中送炭。不过,我心下仍有一事不明。” 知目禅师微微笑道:“石姑娘请讲无妨。” 石婉柔道:“你们如何得知我被困此地?”知目禅师缓缓道:“我们能及时赶来此地,首因李少侠与知宗师弟分析的信息,其次是知愚师兄及时传音入密给我们,让我们莫在少林寺周遭搜索,应及时赶往这里......石姑娘,难道不是你给知愚师兄传了讯息么?” 石婉柔闻言,叹道:“先前遇险,紧急时确是我传出了讯息,但我却不知道有谁能收到我的讯息。” 知目三僧及李玄听她如此说,不由大感讶异。知宗禅师问道:“石姑娘能否详细说明?” 石婉柔淡淡道:“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有人假以水丫头三人的声音引诱我们到了这里么?”她见李玄及三僧闻点点头,长叹一声又道:“其实,我率众循声接近这里时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所幸还是见到了水丫头三人。但那时我已用石家最秘传的‘移影越位’之法,将险境讯息传往了少林寺。这‘移影越位’之法不但玄奥至极,且极耗内力。莫说我受了伤,即使安然无恙,也不能确保寺中哪位大师可收到讯息。” 知目三僧及李玄第一次听说‘移影越位’之法,不禁微微一愣,心下皆充满疑惑不解。 石婉柔见李玄与知目三僧仍面带疑惑,又解释道:“这移影越位之法是我们藏剑山庄始祖所创,是除了宝源神功、云魔剑法之外最隐秘的武功。移影越位其实是与千里传音功夫类似,但却更为玄奥神奇。简单说,便是凭借浑厚无匹的内力将本人的形貌和声音移行于千里之外。嗯,四位既然是当世高手,且都心怀侠义与慈悲心肠,所以说给你们听也没什么顾忌......你们也知道,千里传音是隔千里将声音传入他人耳朵,而移影越位却是隔千里将发声之人的人形和声音,通过极强的内力传送过去。不过此法也有缺陷,若施法之人内力未登峰造极,很难将完整的人形与声音传输出去。所以先前我见李少侠与三位大师及时赶到,这才有了一问。” 知目禅师闻言惊叹道:“原来如此......我少林寺中深谙此道的只有知愚师兄及知聪师弟,不过似乎知愚师兄更高一筹。所以,他能收到你所传的讯息就不足为奇了。” 李玄听了,心下恍然,暗道:“都说江湖之人形色各异、秉性不一,其实武功世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早先石姑娘在藏剑山庄施展传音入密功夫,已让人惊奇佩服。没想到她还有这份更高深的功夫......啊呀,那天在少室山凌珑姑娘施展的幻影奇阵亦为道法幻术。看来当年石飞扬与凌菊染必是合心精研过此等心法武功,否则石凌两家所使的幻术不会如此异曲同工。”念及凌珑,李玄心头咯噔一下,暗道:“早先我让她察看藏匿密林中的人是谁,为何这半天还没回来?难道遭遇危险了么?”念及这些,他心下焦急起来,但往密林中望去,却只有风声缓缓掠过。 石婉柔见李玄沉吟不语,面色阴晴不定,还以为他是惊奇于‘移影越位’的神奇,便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对知目三僧道:“再次相谢三位大师。但可否请回避片时,我有话要对李少侠说。”她见知目三僧合十还礼,转身远远避开了,这才对李玄道:“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与你分别这点日子,你的内力与技击竟如此精进!嗯,莫说我已受了伤,即使我毫发无损,只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啊!” 李玄不知石婉柔要对自己说什么,正心下疑惑,听她却是夸赞自己,脸色微红道:“晚辈道行浅薄,岂是前辈的对手。”石婉柔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再谦逊了。先前你与上官枭雄相斗时,我已看出你的内力似乎比宝源神功更为强大、醇厚、干净,而且你出手的招式更融合了胡大哥的三十六技击武功以及我教给你的从军行书法笔意。嗯,能将这两种互补的技击武功融合在一起,正是最完美的云魔剑法,这也是我与胡大哥当年相识相爱之心愿。不过,若要真正成为江湖的强者,只身兼两种武功还是不够。所以,我打算将移影越位心法传授给你。你莫要推辞了......我之所以将石家最隐秘的心法传授给你,其实对你有所求!”李玄还要再推辞,听了此言,奇道:“前辈对在下何用求字!您若需要相助,在下必竭力而为。” 石婉柔点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最好。树婶、梅丫头你们过来,我有一事向你们宣布。” 她见树婶和梅姊姊诸人围拢过来,便淡淡一笑道:“从今往后,藏剑山庄的庄主之位便由李少侠接掌。”言毕,也不管李玄与其余诸人如何惊异的神情,从怀中掏出一把镶玉的玄铁钥匙塞在李玄手中,又将其手臂高高举起道:“还不拜见新庄主!” 树婶与梅姊姊诸人对望一眼,惊道:“柔姑娘,这......能否容我们将脑筋换转一下。” 树婶与梅姊姊一语未毕,石婉柔蓦地面罩寒霜,厉声道:“何用转换什么脑筋,我的话有谁没听清楚么?”说着,突然间眉头紧皱,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卧倒在地上。 诸人见状大乱。知目三僧闻声过来试了试石婉柔的脉象,摇了摇头道:“没想到石姑娘的伤势会这么重。阿弥陀佛......看来她是强撑着一口气,要把后事安排妥当。” 李玄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忙以左掌抵住石婉柔的背心,缓缓将浑厚的内息输入进去。 片刻过后,石婉柔‘啊呀’一声苏醒过来,剧咳数声,叹息道:“我本是油尽灯枯之人,莫要浪费内息了。唉,凡是修习过宝源神功的人不是精神异常,便是潦草短命。我若非二十几年前及时停了修习,全心身等着胡大哥回心转意来找我,或许也早就沉埋黄土。李公子,藏剑山庄虽非天下名门大派,但也是一方栖身的净土。如今被贼人盯上,需要着力保护。你记住我说的话,一字不漏,牢记在心......移影越位,有形有声,法随意走,意随自然。如风似雨,行正气于百骸,心无念于脑际......移行幻化,声随影行......”李玄听石婉柔无力中喃喃不止,不敢分神,急忙牢牢记下。待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到了最后,声音已低如蚊蝇,连忙道:“前辈累了!你闭目休息片刻,待精神和气力恢复了,再传授给我如何!” 石婉柔弱弱的摇了摇头,喃喃道:“胡大哥,你看到我了么......我在这里等你......你别走!看,你送我的花多美啊!嗯,请拉着我的手吧!我想和你一起走天涯,避开乱世......”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脸色早已经苍白如纸,眼神亦开始散乱。 她紧紧地抓住李玄的手,散乱的眸光突然闪过一丝明亮的神采,柔声道:“请照顾好我的竹丫头。她是我在世唯一的寄托。告诉她,为娘早已原谅她了,告诉她莫哭莫怕,这个江湖尽管很乱很乱,但毕竟有爱她的人等着她回家,会让她幸福欢乐......”李玄见石婉柔话没说完,慢慢合上了眼睛,不由悲从中来,热泪滚滚而流。 可是就在诸人悲声大作,满面凄然之时,却听密林中一个酷似水姊姊的声音悲泣道:“哎呀呀,石婉柔好苦命,闭眼不见情郎,死时未见骨肉,这可是人间第一悲剧。” 李玄诸人闻言,不由大怒,均喝道:“何人敢如此侮辱柔姑娘?”韩子山暗恋石婉柔几十年,此时尽管不曾嚎啕大哭,但心下之痛可想而知。此时闻听有人竟敢如此侮辱石婉柔,哪还顾得自己身有重伤,虎吼一声,如箭飞射般向发出声音的密林。 他去的虽快,退的也异乎寻常的快。 诸人只听‘呼’的一声,韩子山似被人抛了回来。好在李玄与其落点距离最近,只轻轻一伸手,便稳稳地将他接住。谁能把近二百余斤的韩子山闪电般抛出二十余丈? 令人疑惑愤恨的密林中人会是谁呢? 知目三僧何等见识。他们见韩子山被人掷回,虽被李玄接住,却不难看出密林中人必是个绝顶高手。知宗禅师脾气暴躁,先前欲要恶斗上官枭雄时,被李玄抢了先,已经憋了一肚子劲气。此时,见情况有异,再也不甘落人之后,大喝一声:“哪来的贼人,缩头缩脑,藏头藏尾,故作神秘,还不快快现身?”呼喝声中,身形化作闪电劲风,冲入了密林。但他入林之后,游目四顾,发觉除了树摇影晃,竟无一人,正暗暗纳罕,陡觉气氛莫名其妙的诡异起来。此时,他不但没能看到对方半个影子,甚至连根毫毛也没见到。知宗禅师定了定神,只觉身前身后、左右两侧及头顶足下,忽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正缓缓逼近,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装神弄鬼,还不现身?”话音落下,空空荡荡的密林除了风声,依旧毫无声息。 诸人见知宗禅师不顾危险,只身冲入密林,虽然知他武功高强,但想对方若无十分把握,必不敢如此挑衅,因而有些担心起来。岂知,只呼吸之间,知宗禅师急跃而回,口中嚷道:“当真是奇怪,怎的适才发声之地空无一人。难道对方是鬼魅么?” 知宗禅师正喃喃自语着,却听密林西侧一个酷似自己的声音缓缓道:“若适才你入林之地仍有人在的话,你早就横尸当场啦......哈哈,老子非但不是鬼魅妖邪,而是你们佛祖座下大弟子,哈哈......三个徒孙啊!还不老老实实的上前来拜见咱。” 此人竟敢自称佛座下大弟子! 知宗禅师闻声脸色大变,道:“逞口舌之利作甚!若有本事,出来和老衲斗三百回合。”言毕,转头向知目、知行二位禅师使了使眼色,自己慢慢往西侧密林靠过去。 知目禅师见知宗禅师又要突袭入林,对他摆了摆手,让他放弃,然后才缓缓道:“看来又是一个擅使邪门异术之人。哼,若不让你现形,看来无法平息亵渎佛祖之罪了......”说着,对知宗和知行禅师及李玄摇了摇手,示意他们赶快到自己身侧。 知宗与知行二位禅师及李玄靠向知目禅师。知目禅师低声问知宗禅师道:“师弟,密林情势如何?”知宗禅师道:“密林诡异非常,似有三道呼吸声,且忽东忽西,可见其身法飘忽似鬼魅,快的不可思议。”言毕,对李玄道:“李少侠,你适才已经激战过了,稍事休息,在这里保护好她们,此事我们来解决吧!知目师兄,如何?” 知目禅师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李玄见三僧忽然面色凝重,如临大敌,已明白对方绝对是个少见的劲敌。他知道即使是韩子山受了伤,也不能被人一招之间打败!如今见向来勇猛果敢的知宗禅师,老成持重的知目禅师及慈悲淡然的知行禅师准备由东、西、南三个方向入林寻敌,不由暗暗思道:“什么人能有如此厉害的威慑力,让少林三位高僧如临大敌呢?” 斜阳如血,风变得更加冷冽。一阵北风吹来,天空开始漂浮着白色的淡淡花香的雾气。 这些雾气扩展极快。起先还是一小片,渐渐中变成了两大片,再由两大片化成了四大片......如此成倍分化,只片时间,已将四周填满,让整个空地变成了烟山雾海。 这些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不消片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简直如绮丽玄幻的海市蜃楼奇景,若非身临变幻当中,无论是谁必定以为是自己花了眼,或是做着白日梦。 知目禅师微微凝神,待见白雾散尽了,侧耳听了听,面带微笑的与知宗、知行二位禅师对望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东、西、南三个方向,最后才向北侧密林做了个合力围捕的动作。知宗和知目二僧见了他的手势,已明其意,彼此点了点头,蓄势待发。李玄在一旁看得真切,明白知目三僧这是要分头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入林,以挤压之势,故意惊扰林中人,迫使其往密林北边躲避,而后他们再出其不意,合力扑向北侧密林。三僧蓄势已毕,齐声呼啸,分别往东西南三个方向冲去。 有人说电光闪动,黑夜才见光明,也有人说,日出东方,大地才得以告别黑暗。所以光以其无与伦比的速度被人们所崇拜。此时,三僧飞身冲入密林的速度比光还快。 李玄见他们一个如苍鹰凌厉扑落,一个如流云飞掠长空,一个如猛虎猝然出击,无论气势或速度,尽皆非凡,不由喝彩一声,可喝彩声未落,密林中便响起衣袂挥动以及打斗的呼喝声。就在李玄诸人为之动容的刹那,剧烈的搏斗声突然没了声息。 天地霎时安静下来,但不过半个呼吸间,一缕寒风荡起,卷动落叶,摇晃枝桠,诡异气息缓缓如流,不知不觉弥漫起来。李玄与树婶、梅姊姊诸人正感到惊异,却见东西南三面的密林中蓦地一阵急摇乱动,紧接着又是呼声大作,但这次却是齐齐向北面密林而去,看来知目禅师三僧要将对方逼出来的计策已奏效。就在诸人不见其人但闻搏斗之声时,北面的密密匝匝的林中又传来‘蓬蓬蓬’三声巨响。响声还没散尽,已听见知目三僧长啸数声,突破密林,飞身跃出,缓缓落在空地上。 三僧跃回,双手合十,僧袍无风鼓荡。 李玄诸人看得奇怪,不知胜负如何,正欲相询三僧,见紧随其后已有三个身着白袍的男子缓缓从密林中走出。这三人是谁?待诸人细看这三人相貌时,不禁惊异不已。 当先一人脸型消瘦,粗眉大眼,虽然长着高高的颧骨、肥厚的嘴唇,却是长发披散抹着厚厚的脂粉。这男子道:“少林三僧,果然不同凡响......”诸人见他明明长着男人模样,却偏偏散发披肩,且涂抹着厚厚的脂粉,不禁厌恶。要知男人涂脂抹粉的恶俗本盛行于魏晋时期,如今历经几百年,到了大隋朝时期早就荡然无存。 没想到世上竟有人承袭了这一恶俗! 李玄听这人说话声音浑厚高亢,与满脸厚厚的脂粉极不相符,不由感到一阵恶心,但更让他惊骇的是,对方一语未毕,突然喉音陡转,忽又变成扭扭捏捏的女声。只听男子又道:“你们已中了咱家的‘野绿珊瑚脱心神雾’,越用力,一身武功废的越早......嘻嘻,适才我三兄妹故意逗你们到林中玩耍,便是要你们耗动真气,这样咱们就能兵不血刃的捉了你们,连同藏剑山庄及少林佛经一起献给飞驼圣主。” 知目禅师闻言,合十的双手微微一抖,缓缓道:“居心叵测,口气狂妄。看来你们是蓄谋已久。”而李玄诸人听他们竟自称‘三兄妹’,不由面面相觑,继而感到好笑。 知宗禅师闻言,哈哈大笑道:“何止狂妄。哼,就凭你们三个不男不女的妖人敢夸此海口!阿弥陀佛......佛祖告诫出家人不打诳语,难道你们就可以信口雌黄了么!” 李玄何曾见过男身女扮,说话忽男忽女之人,虽然感到毛骨悚然,但听他说到‘野绿珊瑚脱心神雾’时,不由心下一凛,暗道:“原来先前忽尔有白雾飘入这里,竟是这三人搞的鬼......啊呀!野绿珊瑚脱心神雾,难道与药王谷二谷主风行雨曾在无尘山庄不老洞天顶上施过的野绿珊瑚脱心蜡毒雾相仿么?是啦,这三人声称要捉我们去献给飞驼圣主,看来我们虽然灭了上官枭雄,却还是落入他们的圈套。” 白衣男子身侧,另一个和他模样几乎不差丝毫,也涂着厚厚脂粉的白袍男子看了看卧倒在地,早已气绝身亡的上官枭雄,又看了看李玄,尖声问道:“他是你杀的么?” 李玄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 那人喋喋怪笑几声,声音忽又转成男声,嘶哑道:“杀得好,简直杀得让人拍手称快。”(。) 第一八五章 韦氏兄弟 李玄闻言一怔,暗道:“上官枭雄与他们同属飞驼圣主,如今我杀了他们的同伙为何却杀得好?” 他正思索,却听第三个模样几乎一样,涂着厚厚脂粉的白袍男子也喋喋怪笑几声,细声细语道:“你们心下有疑惑吗?哼,而今说给你们听听也无妨。尽管我们对飞驼圣主忠心耿耿,但自投靠之日起,却总被百年老鬼排挤着。早先我们制定了‘猎豹拒虎’计划,谁知半途被废,又要我们远途奔袭,攻打九龙江飞龙教的总坛。 哼,没等我们赶到飞龙教总坛,百年老鬼又假借飞驼圣主之命,让我们配合辛氏兄弟及风行雨去攻打无尘山庄。哼哼......到了无尘山庄之后,不让我们正面参与,却让我做牵制,好让风行雨以及辛氏兄弟诸人捞得功劳......唉,甚至上官枭雄才入飞驼圣主座下,便给其高位,且位居我头上!哼,所以他不死是天理不容啊! 为了保住我们兄弟的地位,除了拿上官枭雄开刀外,还必须靠功劳来掩盖杀死他之过。 所以我们便以绝妙口技引石婉柔重回到上官枭雄的伏圈,待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时,再现身捡个漏。嘻嘻......杀上官枭雄为了排除异己,而收拾石婉柔却是能够积功。” 白袍男子如此一说,李玄诸人豁然明白。原来这三人正是名动西南边陲,令人闻之丧胆的神风堡堡主。据江湖传闻,神风堡堡主是韦统幻,而眼前三人却男身女扮一副忽男忽女的诡异腔调,任谁也分辨不出谁是谁。他们究竟谁是神风堡主韦统幻? 知宗禅师听白袍男子说完,哈哈大笑道:“早闻神风堡第一代堡主乃是魏晋朝镇守边关的大将,只因不满朝廷赏罚不公,挂印离去,只身在西南边陲一手创立了神风堡。唉......没想到威名远播的大将军的后人,竟然变成了涂脂抹粉的男妖女人。 你们被飞驼圣主冷落,非但不弃,反而不舍,真让人佩服。快说吧!谁是真的韦统幻?” 三个白袍男子闻言,齐齐喋喋怪笑道:“我们三人便是韦统幻。”知宗禅师不解问道:“你们三人都是韦统幻?”三个白袍男子齐齐点点头道:“我们兄弟三人本名是唤作韦大、韦二、韦三,却因生来手心相连,尽管被医道高人分开,但仍心息相通。我们名字里的‘统’字是因无论吃饭睡觉都行出统一、不离不弃。而名字里的‘幻’就更有意思了。无论见过我们,或死在我们手底的人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所以索性改名为韦统幻。嘻嘻......我们三人是韦统幻,韦统幻其实是三人。” 李玄早先曾在去往枣岭的路上与神风堡大弟子王城、二弟子周飞,三弟子包树,四弟子申虎等人交过手。知道他们虽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并非所修武学不济,而是个人修为原因。如今在此密林中见到神风堡堡主韦统幻,虽惊异他们竟是孪生的三兄弟,但也明白此次遭遇又是一场激烈大战,而且这一战生死会更加艰难凶险。 韦大、韦二、韦三见知目三僧双手合十,站在自己身前四五丈处,袍袖无风自动,心知对方蓄劲完毕,便喋喋怪笑几声,齐齐道:“难道三个老僧要先领教我们的高招吗......嘻嘻......好,看来这三个光头至少能换得藏经阁三卷以上禅武经书!” 李玄见韦氏三兄弟说着,已然亮开架势与兵刃。 韦大脱去白袍,露出精悍干练的短衣,双手屈指化成鹰爪形状,左臂高而内曲,右臂低而径直,正是苍鹰扑食的姿势。而韦二却不慌不忙,反手从后背抽出一柄银光灿然长剑,不丁不八的站着,虽然没有任何姿势,却有一股夺人心魄的气势。韦三面带微笑,尽管涂抹的白粉簌簌而落,却掩饰不住其慢慢涨成紫红的脸色。他缓缓伸出变成鲜红欲滴的双掌,双腿蹬地,似乎要随时合身扑上来给予致命一击。 李玄知道韦氏兄弟分别展开的是神风堡的三大绝技:苍鹰烈爪、神风剑法及赤焰神掌。 此前他已分别领教过大弟子王城的苍鹰烈爪、二弟子周飞的神风剑法、三弟子包树的赤焰神掌。他虽不能全知这三种绝技中所蕴含的精微、凌厉、灵动、古拙招式,但也算知己知彼些。胡山野在将云魔剑法改造成三十六技击武功时,曾反复提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句话。早先李玄未能完全领悟,如今他已修习完成了空相洗髓经,深知其‘知己知彼’中的‘知彼’虽然重要,但最为重要的却是‘知己’二字。与人对敌,‘知彼’不过是因为先知,能够制定出战胜对手的战术战法。而‘知己’之后,却能据势衡量出战事的利弊,制定出克敌制胜的有效战略。战略与战术或者战法,尽管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所含的境界却差之千里。 李玄见三僧蓄劲已毕,自己尚有时间思索,便屏息静气,缓缓将《武》字册本中关于神风堡三大绝技之要诀在脑际中熟悉了一遍。可就在他思索时,韦二已猝然出手。 神风堡三大绝技之一的神风剑法是以快如闪电、猛恶如风著称江湖。其中剑式共分为快削、快斩、快刺、快抹四大技法,在跃、拧、冲、纵四层步法的辅助下,堪比自然界火影、电光、雷音三种速度。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神风剑法正是以快见长。 知宗禅师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一道灿烂无极、如雪如霜的剑光匹练般的削向自己颈间。 这一剑之式,正是神风剑法中最具威胁的神风破秋水招式。要知十六式神风剑法,招招变幻莫测,式式快若闪电,其中最让人畏惧莫测的招式便是神风破秋水之剑式。 知宗不敢大意,左手化拳,右手变掌,上使锤龙拳法,下使伏虎掌法,猱身迎击上去。 二人甫一交手,便见拳、掌、剑影翻飞如落叶,缤纷似飞雪。韦二步伐极其灵动,青钢古剑犹如流星划过天际般闪亮,围着知宗禅师旋转进击,耀眼的剑影由虚变实,再由实成虚,霍霍不绝的剑风中寒气逼人,只呼吸间,已开始不断的压迫进攻。 韦二动了手,韦大和韦三也分别出击。 韦大似乎知道知行禅师精于指、爪功夫,出手之际,不住地喋喋怪笑道:“来来,老和尚,你与咱家耍耍爪对爪的游戏如何?”口中说着,铁钩似地鹰爪不断招招抢攻。 知行禅师看在眼里,也不多言,微笑中见招拆招,使的正是少林绝技之一慈悲擒虎手。 这慈悲擒虎手虽含有慈悲二字,但毕竟要以擒虎为主,因而招式之中除了凛然的正气,其实更隐含着极大的杀伤力。韦大看在眼里,心知此番算是遇到了高手,竟不敢过分紧逼,稍稍收敛攻势后,稳住身形,以十成内力,伺机以爪破爪以力破力。 韦三攻击的是知目禅师。他生性急躁,抢攻时与沉稳凝重的知目禅师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玄见韦三身形怪异,掌掌如闪如电,无论出手角度或是随招应变,比之早先施展此掌法的包林和包树不知高出几倍。他在心中暗暗与之前领悟到的破解此掌法的心得对比,期冀能帮助到知目禅师,可韦三出手快的不可思议。但见翻翻滚滚的赤色掌影,即使有一丁点破绽,却也被其迅捷连贯的掌法弥补,当真让人难以破之。 天色灰暗,凌寒已笼罩密林空地。此时,密林空地中三团恶斗的身影翻飞不止,早已斗过百余招。 韦三见久斗不下,焦躁的如笼牢狂狮,啸声连连,展开赤如溶铁的红掌疾风狂雨的拍出三十一掌。 知目禅师见对方狂攻如雨,依旧不急不躁,神定气闲,似竹林漫步般从容不迫。只见他袍袖翻滚,竟以少林最普通的罗汉拳将其三十一掌的攻势封住。这二人动静有别缓急分明,一个急攻,一个静守,往来之际虽极尽惊险刺激,但想重伤对方却又差之毫厘。 罗汉拳是最正宗的少林拳法,亦是刚猛勇决之拳术,讲究拳出如风、声势兼备,但此时被知目禅师使来却举重若轻,无论出拳、收拳、变招、转式,虽行云流水却又棱角分明,虽无风无声,却仍拳拳凝重,如此拳术,分明是罗汉拳另一至高境界。 韦三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吃惊,拳掌交错之间,已知对手内力极高,自己若不抖起十二分精神,不使出赤焰掌法的绝招,恐难取胜,他连消带打,勉强避过知目禅师出手的罗汉三式,身形连转数圈,呼喝一声,跃起数丈,居高凌空接连劈出三掌。 这三掌在赤焰掌法中有个名堂,唤作火烧三天三夜。要求使招者必须居高临下,凌空时需将赤焰掌法中的劈手、挂臂、寸劲、摇腕、蹬步、跃展等技法一气呵成。居高连续三掌,更是包含了赤焰掌法中的劈、推、斩、切、诛、刺等六种技击手段。 如此威猛激烈、技巧多变的连续三掌,任谁遭逢也难以抵挡,可谓赤焰掌法精华招式。 知目禅师见韦三凌空击来,袍袖一展,使出禅心追风轻功之灵动步法,足下连变九次,不偏不倚闪过前两掌。尽管他身形变换迅速,但到最后一掌已很难闪过去。他右掌不慌不忙迎上去,同时左掌化指,使出少林绝技之一禅意指,点向韦三腹间。 李玄看得目眩神驰,待见知目禅师危急时刻竟然使出少林的禅意指,不由想起胡山野大侠遗留的《武》字诀卷曾提到过这门绝技。少林禅意指是一种以禅为意、以指为器的独门武功,若要施展禅意指神功,须有三十年以上的少林内家功夫。禅意指出指讲究意为指先、禅为意先,与人对敌时不但可以单独使用,而且能见缝插针、拾漏补缺。不过禅意指法武功尽管厉害,可是若无极深的内力支撑也是徒然。 他看得入神,见三僧虽为同门,共修佛法,但因性格各异,武功修为也有高低之差别。 知目禅师青年时才由西域来到中原,所以武功融西贯东,既含有西域武功之灵动,又有少林武学之阳刚。而知宗禅师性情急躁,因早年曾在北周武帝时任职将军,出手攻势尽管威猛无双,但进退之间却隐含兵法之精要。知行禅师自幼出家,佛法极深,修习的武功以精巧、灵动见长,虽然出手并不威猛,看上去仿佛处处容忍谦让,其实却是气息悠长,绵韧执着,每一招每一式,皆宝相庄严,宽厚而慈祥。 六人化成三团,旋风般越斗越快,呼呼声中,劲气四射,激的场上沙飞石走木断枝碎。 李玄没想到石婉柔尸骨未寒,神风堡不但敢站出来承认是自己用口技将其诱引至上官枭雄的埋伏圈,而且还要将自己、少林三僧、藏剑山庄诸人歼灭在这片密林空地。 他暗暗思量,心下暗道:“若以武功而论,无论是韦大或韦二、韦三,顶多能与知宗禅师打个平手,但若与知目禅师较量,却远非敌手。如此力量悬殊,他们却敢以卵击石?是谁给了他如此大的胆量,难道飞驼圣主还安排了极厉害的帮手相助么?” 李玄冷眼相观,暗蓄劲力,护佑着受伤的树婶与梅姊姊诸人,想出手却又担心对方另有阴谋,所以只能静观其变、以静制动。他正心思两端,蓦见知宗禅师枯瘦的身体突然微微一晃,似乎内力不支,更似被暗器击中,总之原本是攻守兼备,坚固非常的掌势密网开始出现裂缝。这道密网裂缝开了,知宗禅师似乎也吃了一惊,急忙凝聚内息要堵住缝隙,但韦二流星似地剑光已如一条狡黠的毒蛇般钻了进来。 韦二展开神风剑法,趁隙而入,逼的知宗禅师连连后退。他得势不饶人,接连刺出闪电般九剑,只听‘嗤’的一声,知宗禅师退避不及,被韦二将肩头划地鲜血直流。 韦大和韦三见韦二苦战之下,终于得手,不由狂喜。韦二也情不自禁地高声呼喝道:“老贼秃受伤了。哈哈,看你还敢强硬......嘻嘻,大哥、三弟,你们快快加紧!”韦大和韦三闻言,喋喋怪笑道:“何用你提醒咱!你不见他们已出掌无力了么?” 李玄见状大感惊异,但略一思索,不由暗骂自己:“我怎么忘了这三人早先曾施放过‘野绿珊瑚脱心’之毒雾呢!看来三位禅师当真是中毒了。”他心下想着,回头再看看树婶和梅姊姊诸人,见她们不知何时已瘫软在地,脸色青灰,分明是中毒的迹象。他不住暗骂自己愚蠢,顾不得韦氏三兄弟到底有何阴谋,此行是否有帮手了,身形一展,喝道:“妖人逞狂,还不住手!”呼呼三掌,击向韦氏兄弟三人。 此时出手之节点,可谓恰到好处。因为此时三僧吸入体内的野绿珊瑚脱心毒雾发作后,不但浑身无力,而且腹痛如绞。李玄出手若再慢半分,韦大便会抓穿知行禅师的颅骨,韦二亦会一剑贯穿知宗禅师的胸腔,韦三更能趁势击中知目禅师的左肩。 韦氏三兄弟原以为百招内必会逼得三僧毒性发作,但没想到三僧内力浑厚无匹,不觉间斗过三百余招,哪有余暇顾及李玄诸人中没中毒。此时突见有人大喝一声,出掌相救三僧,这才记起场上还有人没有被毒雾迷倒。只需指甲大小的野绿珊瑚脱心毒所散发的毒气,便能放倒上百头健壮的大牯牛,这年轻人怎么可能没被迷倒? 他们微微一怔,正惊异奇怪非常,却在此时,李玄排山倒海的掌力已滚滚袭来,三人深吸一口气,不敢硬接,急忙向后连翻数十个筋斗,这才勉强闪开其强大的掌力。 李玄要的便是这个机会。他也不乘势追击,身形一扭,飞身落在知目三僧面前,双臂一横,冷冷看着韦氏三兄弟,沉声道:“枉你们称为一堡之主,不但行使诡计,暗中施毒,还口出狂言。哼......你们若想留命就赶快离开。反之莫要怪我无情。” 韦大定睛看了看李玄,见他面色如常,不由暗暗心惊,心道:“这混小子先前力斗上官枭雄,不但毫发未伤,如今又毒气不侵,他到底是什么来头?看来今儿不得不将底牌亮出来了!”他微一迟疑,自怀中取出一枚黄澄澄的铜管,甩手抛向天空。(。) 第一八六章 铜管火弹 李玄不知韦大抛出何物,见铜管上升至三十几丈高空后,突然‘波’的一声爆炸开来,释放出一团极为醒目的红色焰火。他这是要使妖法,还是在召唤更强的伙伴呢? 韦二和韦三见铜管爆炸,彼此对望一眼,狂吼一声,双掌单剑疾风般扑向李玄。老二老三动了手,韦大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也怪叫一声,展开铁钩鹰爪加入了团战。 三人此番出手,已非单兵作战,而是爪、剑、掌环环相扣,攻防兼顾,进退有序。韦大修习的苍鹰烈爪擅长凌空出击,韦二手中神风剑法快如闪电,直取李玄中路,而韦三赤焰掌法飘忽游走,刚烈无双,每一招皆走偏路,专插鹰爪、剑势之空隙。 三僧盘膝驱毒,与倒卧在地的树婶及梅姊姊诸人见李玄在韦氏三兄弟之间如穿花蝴蝶,上纵下伏,左冲右突,面对三个强敌,尽管守七攻三,但依旧稳如泰山,从容不迫。 韦氏三兄弟见各自连环出手已三十余招,而李玄好似巨浪涌动下的礁石,虽然时而被淹没,时而被冲刷,不但依然故我,且挥洒自若中似乎还隐藏了一部分实力。三人不禁焦急起来,心下俱思道:“这小子先前力斗上官枭雄,即使没有受伤,至少内力也有所耗损。如今他不但毫没中毒的迹象,为何每出一招依旧蕴含浑厚的内力?” 他兄弟三人哪里知道,空相洗髓功不但是宝源秘笈的升华,而且是禅武武学的至高境界。当丹田泉源打开后,内息便会源源不绝涌出。不过,李玄之所以守多攻少,其实是因空相洗髓功初成,信心不足,在自认为没有十成把握之下不敢冒险出击。 四人起伏往来,斗过五十余招后,苍鹰烈爪、神风剑法、赤焰神掌的些许破绽已逐渐显露出来。其实之前三僧与韦氏三兄弟恶斗时,李玄已根据《武》字册本中记载的神风堡三大绝技之特点,琢磨出了破解招式。眼见又斗过二十招,韦氏三兄弟竟同时出现三处破绽。如此绝好机会,李玄岂能放过!他长啸一声,左手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欲擒故纵招式,右手展开了从军行书法笔意,闪电般使出撇、捺、横、勾、提、拐等手法,直逼得韦氏兄弟三人狂吼连连,连续退后了七八步。 韦二和韦三没想到李玄出手招式繁复快捷,稍不留神,各自肩头已被点字诀和捺字诀击中。二人怪叫一声,急忙向左右两侧闪避。韦大见状不妙,仰天呼哨一声,不顾性命‘呼呼’连续击出九式鹰爪手,待见韦二和韦三各自捂着肩膀退开丈余,这才狼狈的斜身一转,往身后密林方向逃去。李玄见他们要逃,飞身跃起,凌空大喝道:“快拿出解药来。”韦氏兄弟三人见他来势凶猛,百忙之中嘶声喝道:“奶奶的,还不赶快现身......”话音未落,只听密林一阵乱响,十几个声音乱糟糟喊道:“师父莫着急,徒儿们来了。”呼喝声中,密林中呼呼涌出十几个形貌各异的彪形汉子。这些汉子中有三人冲在最前,各自手持着粗如儿臂的铜管。 李玄见对方所持之物诡异,不知虚实,忙使了个千斤坠,稳稳落地,定睛看去,见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在枣岭路上拦过自己和唐冰、姚子空的王城及周飞、包树。 韦氏兄弟见众弟子现身,顾不得气喘吁吁,齐齐大喝道:“快快......快用铜管火弹将这小子轰死。”身后一名大汉闻声而动,将手中火把往周飞手持的铜管前端一晃,只听‘嗤嗤’急响,不过眨眼功夫,一股耀眼的火光在‘轰’的震天巨响声中,从铜管端口喷出一条二尺长的火舌。火舌吐出魔鬼般的迷烟,可烟雾还未散尽,早有一颗黑色铁丸以不可想象的速度飞射而出,击向李玄胸口。李玄这侧诸人何曾见过这样诡异古怪的兵器。任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铁丸早已经飞至近前。 李玄大吃一惊,饶他反应敏捷,又有浑厚的神功护体罩保护,也无法完全避过呼啸而来的铁丸。百忙之中,他来不及飞身跃起,忙将身勉强侧过,胸口蓦地一阵剧痛。 这是什么暗器?为何又喷烟又吐火,飞射出的铁丸不但比机簧快捷,而且力道大过任何顶尖高手!李玄忍着剧痛,见自己胸前的衣衫已被撕裂出了一道长长的焦黑的口子,心下暗道:“若非我修成了空相洗髓功,神功护体罩比之前浑厚灵敏,又贴身穿着冰儿用锦丝网织就的刀剑不入的背心,恐怕已被这颗小小铁丸撕破胸口!” 韦大做梦也没想到有人能在仓促间躲过铜管火弹,微微一呆后,喋喋怪笑数声道:“算你小子走运!哈,王城、包树,将剩余两支铜管火弹对准他,看他还能逃脱么?” 王城点了点头,握着铜管的手忽然微微抖了抖,叹道:“早先多谢少侠手下饶情。如今师命难违......”他话未说完,包树狞笑道:“大师兄,你记忆力真好啊......嘿嘿......我怎么只记得这小子阻碍过我们!”周飞将手中用完的铜管交给身后人,反手抽出背负的长剑,冷冷道:“师弟说的极是。难道大师兄的胳膊肘要向外拐么?”韦二闻言斥责道:“三个不成器的东西。什么时候了,还要斗嘴!”说着,夹手夺过王城手中的铜管,对准李玄怪笑道:“既然你们有人情往来,那就由我灭了这小子。”韦大见王城脸色惨白而不语,冷笑道:“其余的人散开,将这小子和其他人牢牢围住了......哼......王城,你老老实实待在为师身后,待此事过去,再如实向我解释。”王城闻言,惨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口中喃喃道:“师父,徒儿和李少侠并无人情往来。只是......您之前说过遇到白虹贯日之人......”韦大红了眼珠,呸了声道:“还要啰嗦么?我要杀了他,我定要杀了他!” 李玄见自己距离韦氏三兄弟众人只约莫十几丈,无论向左向右,总难免在铜管火弹的射程之内。他见韦二与包树手中的铜管指着自己,心知如要飞身将两支铜管夺下,解除威胁,除了冒着被射中的危险,已然无可选择,倘若自己被对方伤着了,知目三僧及藏剑山庄诸人必死无疑。可如今情势,已到了不得不冒险试试的境地。 他深吸一口气,以浑厚的内力强自压制住胸口的剧痛,心知此时自己不管是退缩,还是强突,或许死伤难免。既然左右上下、前进后退都无回旋的余地,还不如舍命一搏来得痛快。韦二见李玄眼中精光大盛,不知为何突然心下一紧,后退了一步,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女声道:“看来这小子想要发力了......赶快点火,轰他个透明窟窿。包徒儿,你看准他的胸口打,为师护着你。”包树点了点头,洋洋得意地看着李玄,大笑道:“小子,你猖猖狂够了吧!如今情势,看你能插翅飞出去,还是遁地消失掉呢!”他身后一名大汉上前将手中火把在他手持铜管的端口一晃,铜管立时发出瘆人的‘嗤嗤’声。便在此时,李玄也已暗下决心,正拟飞身扑向韦二和包树,却见密林中突然飞出一根极细的琴丝。这根琴丝飞出密林,不但如银蛇吐信般快捷无比,而且轻柔的好似静夜洒照的月光,无声无息。这根琴丝飞出密林,轻轻绕过后排的几名大汉,突然加速,直奔向手持铜管的包树。 铜管火弹威力无穷,只一瞬间便可轰出惊人的威力。但就在那名大汉点燃铜管端口的刹那,那根琴丝已从包树肩头穿过,恰好缠住了铜管的前端。诸人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火光浓烟喷射之时,铁丸疾飞出去,却非射向李玄,而是射向天空。 韦氏三兄弟与王城、周飞诸人见状,不由一愣,而手持铜管的包树更是惊的合不拢嘴。他看着兀自冒着黑烟并且向天的铜管,突然醒悟过来,喝道:“谁他娘的在捣鬼?还不滚出来!”他话音未落,那根琴丝忽然兜头一转,缠住了他肥胖的脖子。 包树大吃一惊,左手铜管乱挥,右手急忙去扯绕在颈项间的琴丝,但他的手还未触碰到琴丝,已觉脖颈一凉,那感觉像被镰刀收割的庄稼,嗤啦一声,脑袋身体齐齐分开后,硕大脑袋带着满满疑惑,被激烈喷射的血浆冲起三尺多高,跌落在地上。 这变当真是快如闪电。从铁丸射出再到包树脑袋落地,所需时间,甚至比铜管火弹射时还要短。韦氏兄弟见包树断开的颈项喷射出了鲜红的血浆,猛然醒悟过来,齐齐喝道:“有人埋伏在背后,大伙小心!”便在此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女声怒喝道:“死人妖,还敢叫嚣,快将命纳来!”而李玄自见到琴丝出现后,悬空紧张的心已稳稳落下,就在铜管火弹轰然响起的一瞬间,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安然地站在原地,似乎胸有成竹,知道激射出的铁丸必会飞向黄昏暗淡的天空。 韦氏三兄弟及王城、周飞诸人听到背后有个女子清脆的怒喝,不禁悚然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淡黄衣衫、面罩寒霜、美艳至极的女子飞身跃出密林,直扑向手持铜管的韦二。韦二是久居江湖之人,遇惊不乱,他见美艳女子才出密林便飞身扑向自己,冷笑一声,以嘶哑男声道:“竟然敢偷袭我!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贱人。”铜管一挥,化作剑式,使出神风剑法中‘半路截客’的阴损招式,直取女子胸部。 李玄见美艳女子现身,正是失去消息多时的凌珑姑娘,不禁大喜,心道:“先前她抢着去外围察看是何人发出了呼吸声,一直未归,我还以为是走迷了路,或是遇到了险状,没想到她竟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出现!我若此时还不动手,却要等到何时呢!” 他见韦二仓促应战,出招凌厉,凌珑与之相抗,虽暂时立于不败之地,但若时间久了,恐怕难是其对手。而就眼前情势,若等韦大和韦三诸人完全回过神来后,仅凭自己和凌珑二人之力,想彻底击垮对方,即使勉强胜了,恐怕也需耗费许多时间。 李玄体内含有鸡冠巨蟒之精血,不畏天下剧毒,但三僧和树婶诸人不同,身中毒雾,虽运功相抗,可究竟能支撑多久,他心里没底。所以必须抓住眼前稍纵即逝的机会,以闪电手法击败韦大诸人。李玄以脚尖勾起一支长矛,长啸一声后飞身出击。这次出击,他已有必胜把握,展开身形,无论飞速或招式精准,尽是无与伦比。 韦大和韦三听到李玄激越高亢的啸声,心头一震,回过神来,顾不得韦二这侧情势如何,双爪双掌齐齐应战。不过,李玄这次改变了战略,不让擅长近身格斗的二人靠近,展开两丈长矛,以三十六技击武功胜战大式中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中的点、挫、摆、砸、挑、刺等手法,混以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撇、捺、横、勾、提、拐等六种手法,直把韦大和韦**得手忙脚乱。斗到分际,韦大肋部被李玄一记拐字诀击中,忍不住‘嗷嗷’直叫。 王城见韦大、韦二情势危急,想跃上前去,却被李玄甩手一矛砸了出去,半天没有爬起来。韦大、韦三见了,心下明白,若非李玄手下留情,王城早就没了性命。这二人虽然不男不女,其实生性霸悍,岂会轻易放弃而抽身逃离!韦三见韦大和王城受了伤,想着要冲上去拼命一搏,苦于被李玄逼得无法近身,焦躁之余,高声对韦二喝道:“老二,莫要与美貌妞儿戏耍了,快将铜管火弹点着,把小子轰了。” 韦二闻言,呼呼两招,将招式飘忽的凌珑逼退几步,转过头对周飞喝道:“拿火把,点铜管。”周飞见两处斗得难分难解的,本来想要插手,无奈两处斗得泼水不进,正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听到韦二呼喝自己,忙俯身拾起一支尚未燃尽的火把,往韦二手中的铜管端口凑去。‘嗤嗤’几声,铜管立时冒出了令人悚然的青烟火花。 凌珑见韦二手中冒着青烟的铜管对准了李玄,情急之下,想要射出手中琴线阻止,却被站在韦二身侧的周飞连环七八剑,逼得后退几步。她尖声喊道:“李公子小心......”话音未落,只听‘呼’地一声,李玄手中长矛脱手而飞,不偏不倚,恰好射入韦二手中的铜管端口。‘轰’的一声巨响,原本要爆炸射出铁丸的能量被长矛堵住后,不但将铜管管身炸成碎片,更在一瞬间将韦二和周飞炸的面目全非。 二人惨叫一声,凌空跌出七八丈远,重重摔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直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凌珑虽离的很近,但幸好被周飞遮住大半,所以并未很受伤。韦氏兄弟心手相连,意念相通。韦大和韦三见韦二躺在地上,胸前脸上焦黑,奄奄一息,不由悲从中来,嘶吼一声,竟不顾生死的扑向李玄。 李玄也没想到铜管火弹被长矛堵住后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威力。微微一愣,见韦大和韦三合身扑来,下意识中随手一挥,‘嘭嘭’两声,因焦躁愤怒导致胸前空门大露的韦大和韦三,立时被他浑厚的内力逼出几丈远,凌空跌在双眼翻白的韦二身侧。 韦大仰天惨笑几声,看了看韦二,又看了看韦三,悲泣叹道:“神风堡今时一役,虽仗着以逸待劳的先机得了暂时的主动,但技不如人,终究还是落得一败涂地。哈哈......老二死了,你我存于世间还有意义么?”言毕,一掌拍在自己天灵盖上。韦三见韦大和韦二气绝身亡,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玄,以阴柔怪异的女声道:“死就死了,但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哈哈,世上再没有神风堡啦!”说着,拾起地上断成半截的矛头,猛地戳进了胸口。李玄见韦大自尽而亡,待要阻拦韦三,却哪来得及!凌珑望着韦氏三兄弟叠伏中死在一起,虽恼恨他们心狠手辣,但仇怨事小,死者为大,也不禁感慨唏嘘。而早先被李玄手中长矛砸出去的王城见韦氏三兄弟相继死去,不禁仰天悲号数声,泪流不止,半晌站起身来,对李玄求恳道:“少侠仁心雅量,能否允我想将三位师父及师弟们的尸首埋了?” 李玄点点头,心下记挂着三僧和树婶诸人的安危,取出怀中的龙鳞鱼珠与凌珑一起为他们驱毒。凌珑医道高明,加之有解毒圣品龙鳞鱼珠的帮助,不一刻便助三僧和树婶诸人缓解了不少痛苦。不过,‘野绿珊瑚脱心’毒来自药王谷,虽然毒性不如遇水散发出剧毒的神鬼俱让木,但亦非同小可。三僧内力浑厚,在龙鳞鱼珠和凌珑的帮助下,盘膝吐纳三个周天,功力已恢复十之**。而树婶诸人却因之前内力受损极大,加之毒质在体内滞留太久,若想短时间内彻底恢复,却有些艰难。 此时,王城已将韦氏三兄弟及周飞、包树的尸身归置妥当,见李玄诸人尽管忙碌焦急,却不曾过来在韦氏三兄弟身上翻寻解药,不禁更为感动,暗道:“早些年,三位师父潜居神风堡,率领诸弟子一心一意修习武功,虽然平淡些,却也过得逍遥自在。自从受了风行雨的蛊惑,追随飞驼圣主之后,不但功利心起,野心急剧膨胀,且行事越来越乖张。唉,而如今落得殒命荒野,到头来一场空,真是不值当。 而我与李少侠交手两次,每次他都手下容情。先前若不是二师父誓要用铜管火弹灭了他,他也不会绝地反击。如今他宁愿自己耗费内息为伙伴舒经除毒,也不忍惊扰三位师父的尸身,其心淳朴,世间少有。我若再不感恩戴德,却真是猪狗不如了。” 他心下想着,从韦大怀中摸出十几个花花绿绿的瓷瓶,从中拣出野绿珊瑚脱心毒雾的解药,上前递给李玄,恭恭敬敬道:“李少侠,这是解药,您赶快给她们除毒吧!” 李玄接过解药交给了凌珑,转头见王城一脸凄然,心下不忍,想要上前安慰几句,又觉得任何语言对于刚刚失去亲人的人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他上前对韦氏兄弟三人的尸身拜了几拜,抬头见夜色浓黑如墨,月光不知何时已隐没无踪,只有火把微弱的光在风中摇摆不定,像极了置身江湖的众人,忍不住长叹一声,对王城抱了抱拳,回身扶着已勉强能站起来的韩子山诸人,与三僧和凌珑往少室山方向走去。(。) 第一八七章 别后乘舟 到了少室山附近,知目三僧将李玄和凌珑诸人安顿在山下一处农舍,简单地吃了些素食,自去少林寺复命。而凌珑见李玄、树婶诸人闲来无事,便说起自己为何能突然出现在韦氏三兄弟后面。 原来凌珑与李玄分开后,去察看发出呼吸声的人是谁,岂知还未靠近,便已发现知目三僧正匆匆往密林空地奔去。既然三僧才赶来,那发出呼吸声的必定是另一些人。 凌珑没有回去,继续慢慢地接近藏匿之人,但藏匿之人似乎也是过来观察密林空地之情势,所以不过片刻时间,就悄悄离开了。凌珑为了一探究竟,一路跟踪过去,也是因此才听到韦氏三兄弟的计划,所以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并助李玄诸人躲过这场生死劫。 李玄见凌珑双手抱膝,蜷坐在农舍里的木椅上,如豆的灯光照着她绝美白皙的脸庞,好像罩上了一层透光的黄纱,朦胧神秘。他怔怔地看着她,心下难免想起唐冰。她现在做什么呢?这么晚了必定睡着了!唐冰的音容笑貌在他脑际晃来晃去,看得见却又摸不着! 他用铁钳拨了拨盆中烧红的炭火,听凌珑将跟踪韦氏三兄弟的过程说的云淡风轻,但他心下明白,她跟踪所历之惊险,必定是一场不亚于与高手的决斗,正想夸赞她机智果敢,却见她突然眼眶一红,非但停止不语,且有两横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凌珑泪眼婆娑地看着被布包裹起来的石婉柔,哀声道:“我原打算遇见姑姑以后,适时将我们的之间的关系表明,却没想到她竟被上官枭雄施了奸计,心力交瘁而亡!我与她的命怎会一样苦呢!”这时知目和知宗禅师已匆匆赶回,立在门外,恰好听见凌珑称石婉柔为姑姑,不由讶异。知目禅师与树婶诸人闻言面面相觑,似乎极难相信。过了半晌,知目禅师才微微叹息道:“我们做这么久的邻居,竟不知你是故人之女......唉,这天地当真太小,看来佛祖眷顾我,转来转去竟让我有机会相报当年之情了。”诸人闻言,自是不解。凌珑止住悲戚,亦感奇怪,问道:“当年之情?知目大师,咱们之间有渊源么?您若是愿意,还请给予详解啊!” 知目禅师道:“当年我由西域东来,曾误中歹人奸计,幸得当时石玄刚师弟出手相救,这才逃过劫难。我知他痴迷武学,仰慕少林武功,所以便做了他出家的引荐人......罢了,当年旧事已远,且顾好眼前人。凌珑,你既是石家与凌家的后人,便不该固守着少室山。呵呵,依老衲看来,江湖天地才是年轻人遨游的好所在啊!” 凌珑没想到父亲石玄刚竟与知目禅师有这么一段缘分,止住泣声,神情坚定地道:“没想到大师如此高的修为,竟不......啊呀,差点说错。大师说的正是我之心愿。” 知目禅师微微笑道:“你是想说我修为有点高,但不迂腐是吧?”他见凌珑点了点头,温言道:“今后你有任何困难,若需我相助,尽管言语,老衲定会鼎力帮助你。” 凌珑闻言大喜,而李玄诸人听知目禅师如此说,亦替凌珑高兴。知目禅师看了看诸人,沉声道:“你们可知我为何深夜匆匆返回来么?”没等诸人相问,知目禅师自己缓缓道:“密林两战,我与知宗、知行师弟已参与其中。虽说上官枭雄曾强闯过少林寺,但是依据少林规矩,出家人该以宽宏慈悲为怀,不应该心存冤仇之念,更何况密林两战,惨烈诡异,还牵涉到了韦氏三兄弟、周飞、包树等五条人命。 我先前回寺复命,已将此经过禀明了知悔主持,也因此被责罚不准去参加泰山英雄会。” 李玄惋惜道:“如此说来,少林将不出席这场盛会么?” 知目禅师点了点头,叹道:“正是。但我与知宗师弟深夜回来,其实另有重要的事情。” 凌珑道:“何事?” 知目禅师高宣一声佛号,神情庄严,缓缓道:“本寺知悔主持闻听藏剑山庄庄主石婉柔不幸遇难,决定委派我与知宗师弟回来火化她的肉身,并将骨灰带到少林寺,为其举行九九八十一天的超度亡灵仪式。”言毕,缓缓起身走到早已冰冷的石婉柔身前,与知宗禅师盘膝坐下,将木鱼等诵经物件布置妥当,便低声念起往生咒。 诸人心知,若逝者的骨灰能得到少林寺高僧九九八十一天的超度仪式,可谓无上荣光。 树婶与梅姊姊、水姊姊诸人闻言,心下感恩不已,虽然极为不舍石婉柔从此火化成灰,但亦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因而一面悲泣一面开始着手火化石婉柔相关事宜。 韩子山自从密林返回,心情糟糕至极。他自入江湖,除了当年败给胡山野之外,极少败的狼狈不堪,尽管始终不发一言,但当看到铺在石婉柔身下的柴火熊熊燃起,几十年积压心头的感情即将化成一缕烟魂,再也按耐不住,终于迸发成滚滚热泪。 他这番出庄征战,所受的内伤与侮辱加起来比十几年所承受的还要多,此时见自己毕生最爱的柔姑娘随烟火化成了灰烬,心知若再念及其音容笑貌,也只能在午夜梦中,在经年累月的思念中相见,因而再也支撑不住,只觉眼前一黑,昏晕了过去。 韩子山醒来,天已破晓。 石婉柔温热的骨灰已被装进入古坛中。知目和知宗禅师已停止了诵经,合十静默。他见树婶一脸凄然的看着自己,却摇摇晃晃起身对李玄施礼道:“柔姑娘已然成灰,我想随知目禅师到少室山,等超度仪式结束再回山庄,早早让柔姑娘入土为安。” 李玄点点头道:“您的心思情怀我最懂!”知目与知宗禅师齐声道:“如此最好。韩施主有伤在身,倘若远行或会加重伤病,而到了少林寺后必然可得安稳将养。”说着,看了看树婶诸人道:“少林寺不接待女施主,所以请你们先回藏剑山庄等候。” 树婶叹息道:“柔姑娘率我们出来时,已将山庄所有机关启动。庄内机关严密,留守的柳枝在内出不来,外人难进去,只有庄主的玄铁镶玉钥匙才能将机关全部解除。” 李玄闻言,不假思索地将玄铁镶玉钥匙取出交给树婶,又叮嘱树婶及梅姊姊诸人要小心行事,这才与她们挥手道别。忙碌了一夜,天光早已大亮。李玄、凌珑与众人依依惜别后,便沿着少室山一路往北行。行过一日,待到中午时分,二人突听空中远远传来‘咕嘎咕嘎’的鸣叫声。难道是翱风和翔云两只飞翼鹏鸟追寻来了么! 二人抬头望去,只见身后铅色的云层中隐隐飞来两个黑点。李玄与凌珑对视一眼,心下道:“早先韦氏三兄弟为了将石婉柔诸人引至上官枭雄的包围圈,用铜管火弹击中翔云鹏鸟,便是阻止它送出水姊姊的求救书信,也是因此,翔云鹏鸟的翅膀被铜管火弹击穿,受了重伤。但才过这么几日,它便能重新振翅,与翱风飞来么?”二人停下脚步,好奇张望,果然没过一刻,两个黑点飞近,竟真是飞翼鹏鸟。 李玄招呼二鸟在身旁落下,见翱风身上缚有一块灰色粗布,解下来细看,见是知愚禅师写来的信。信中不但画有去往泰山的详细路线,且说明了医治翔云鹏鸟的经过。 原来少林寺佛法最深的是知悔主持,武功最高的是知愚禅师,而最知闻广博精通各种杂学的是知聪禅师。那天智聪禅师见翔云鹏鸟受伤,惋惜之余,便开始着手医治。 经过一番精心治疗,加之飞翼鹏鸟天生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所以不到三两天的时间,翔云鹏鸟已能勉强展翅高飞。李玄暗赞,指着知愚禅师画的路线图对凌珑道:“知愚禅师建议咱们走陆路。”凌珑看了看,摇摇头道:“若走陆路,恐怕最少要十几天至一个月才能到达泰山。玄哥,知愚禅师安排飞翼鹏鸟与咱们汇合,难道是让咱们乘着飞翼鹏鸟赶路么?”李玄微微沉吟道:“飞翼鹏鸟虽是世间少有的神物,但翔云鹏鸟重伤才愈,不能载人。若强行为之,恐会有难以想象的后果。你看,这二鸟一个受伤,另一个在旁总是怜爱关怀依依不舍的样子,咱们又怎么忍心驱动使用呢!纵然翱风鹏鸟能载着我们飞远,你我又怎忍心让翔云跟着受苦!” 凌珑点点头,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快捷的好法子么?” 李玄沉吟道:“也不知这时黄河结冰了没有,若是没有结冰,咱们倒可乘舟顺水东去。” 凌珑长叹道:“看来咱们也只能到黄河畔碰碰运气了!” 二人主意已定,加速赶路,所以不到一天时间,二人已过府店、宋陵、巩义来到浩浩荡荡曲折婉转千年的古老黄河畔。河畔萧瑟,荒草萋萋,三两棵落光叶子的干瘪老柳无精打采在岸畔,四五只垂头丧气的乌鸦蹲在枝头,东张西望,似漠视人间悲苦,又似要为惶惶众生唱响悲歌。李玄见河滩渡口靠着一艘木船,而渡口不远有块高耸的巨石上写着‘大风坡渡口’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二人哪有余暇驻足欣赏,匆匆往渡口奔去,岂知还未近前,便听有艄公呼喊搭讪。李玄担心飞翼鹏鸟惊着艄公,长啸一声,发出口令,让它们先往东方自行飞去。翱风翔云鹏鸟听懂了李玄的口令,振翅径自飞走。李玄与凌珑也上了木船,顺水往山东方向而去。 黄河水,悠悠千载东流去。黄河两岸虽不如长江跌宕险峻、风光旖旎,但滔滔浊水滚滚流淌,时而狂奔、时而内敛、时而静淡、时而嘶吼的别样境地,也让人心神俱醉。每年将近隆冬腊月,黄河上游便会大面积结冰,已难有舟楫往来行走,而中下游则因为上游有顺流而下的坚固尖锐的冰凌,使得这个时节行舟变得极为凶险。 不过,这几日虽时而有飞雪凌空,但阳光却出奇的好。无风雪停,泥土依旧松软,黄河也出现了百年难得的奇观,浩浩荡荡咆哮不止的浑浊河水,竟未出现半片冰凌。 李玄与凌珑暗自庆幸,因为二人不但赶上了河水无冰,且恰好赶上有木船靠在大风坡。 二人上了船,交了乘舟费用,被船老大安排入了舱内,但见舱内已有七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男女女。李玄与凌珑知道此次得以乘舟向东,完全是老天照顾给了个百年不遇的好天气。若途中遇到风雪突袭,能否凭船到达山东境内,却也是未知数。 木船东行,顺风顺水,不几日便过了几处险要的滩途。这天木船在一处渡口停泊,上来七个容貌怪异的汉子。当先一个黑瘦汉子交了乘舟费用,便与伙伴们入了舱内。 李玄与凌珑皆是第一次乘船,有些兴奋,时而到船头观赏景致,时而取出预备的小酒对酌,虽谈不上逍遥自在,倒也闲适放松。如此一路东行,非但没遇到这时节该有的冰凌,而且行舟奇快。这几天,李玄与凌珑尽管仗着内力精深,没有晕船,但总在浪头上颠簸着,还是觉得胸中憋闷无比。眼见黄昏将至,二人相约去船头透透气,发现此时斜阳缓缓西坠,淡淡的微红的晚霞涂染着西天,一片片浮动不定的寒云在被晚霞罩染上奇异的色彩后,给青乌色的天空多了一些温暖生动之意。 凌珑站在李玄身侧,与他一起欣赏河岸风景,正兴致浓浓,突然醒悟李玄已久久不语,转头见他眼望远方,沉吟不语,便道:“怎么了?是惦记着阿莹还是英雄大会?” 李玄叹道:“我确是有些担心阿莹、姚大哥、竹叶子,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凌珑微笑道:“原来你果然是因此叹息!”李玄闻言,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叹息是因察觉眼下的处境有些微妙。凌姑娘,你有没有感到船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凌珑奇道:“诡异?” 李玄点了点头,道:“你看看船尾那几个汉子,不觉得很奇怪么?”凌珑转头看了看,道:“看他们长相虽然怪异,但从装束打扮来看似乎只是七个做买卖的商人啊!” 这时,船尾几个汉子见李玄与凌珑转头看过来,忙低语几句,而后匆匆回到了船舱内。 李玄摇摇头,道:“你是否记得他们在哪个渡口上的船?”凌珑沉思道:“若我记得没错,他们该是在上一个渡口上的船。李哥,依你看来,这几人是与我们作对的吗?”李玄沉思道:“这我倒是不敢确定,但他们上船时不但眼神游移不定,似乎还故意做出步履沉重、毫无武功的样子。只是一个人若修习过武功,无论语气、眼神、行走、呼吸很难掩藏。我看他们虽然内力不强,但坐立行走颇有精神,或许擅于水底功夫吧!”凌珑不解道:“擅长水底功夫?你却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李玄微笑道:“我是从他们的眼白看出来的。你该知道,常人眼白区域的正常色为青白色,而这几人的眼白泛着红色。若不是常年在水下活动,眼白为何会透着红色?而且这几个人身形消瘦、腿长臂长,正符合修习水下功夫的要求,我看他们虽然内力不高,但却呼吸悠长,这也正是在水底生存需要的吐纳之法。所以,我才断定,他们若不是来打劫这船上商户的水盗,便是来此与咱们麻烦的人。” 凌珑点头道:“他们为何要与我们麻烦?哼......我才不怕!玄哥,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玄道:“你我皆不通水性,这季节倘若入了水,虽能靠内息与人纠缠,但恐怕也会被冻死。所以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二人说这话,突觉脚下船只颤抖不定,似行走在颠簸的路面。难道遇见冰凌了么?李玄与凌珑极目看去,只见前面本已宽阔的水域不知何时变窄,河水由此激荡起来。木船继续前行,船下混黄的河水,突然被渐渐变窄的河道激怒,很不情愿的被夹在河岸中间,挣扎中,像被束紧且飘扬在风中的黄色丝带,摇摆起伏中不但加快了河水的流速,而且激荡着焦躁不安。 艄公老大看上去是个老把式,稳稳地站在船尾,双臂粗壮,牢牢把着舵,呼喝道:“各位客官,前行颠簸,赶快抱紧固定物什,切莫四处走动......这是咱年前最后一趟买卖,若是成了,小命在手,若一不小心惹怒了黄河龙王,可不是闹着玩的......大伙儿看好了,往前不远有处中心岛,咱们无论如何要在天黑前淌过去啊!” 他呼声才毕,一个巨浪冲着船头扑来,木船顿时三摇两晃。 李玄牵着凌珑的手,扶住船舷,顺着艄公老大说的方向举目望去,只见黄昏暮光耀照下的黄河水不知何时已笼罩上了蒙蒙水气。水气氤氲,河水奔涌,二者交互融合。艄公老大操纵着木船,虽有些颠簸起伏,但仍在打着旋、激着花的激浪中前行。 船舱内诸人闻听艄公老大呼喝,尽管有些紧张,却又纷纷探出头来张望。那七个容貌怪异的汉子望着水气氤氲的前方,彼此对望了几眼,眼中竟隐含悲喜不定的神情。(。) 第一八八章 浪涌斗险 木船越行越快,河面虽被水气遮挡,但孤岛已然清晰可见。 河中心的孤岛看上去不算很大,长满了密密的落叶乔木。此时木叶尽落,稠密的枝桠、喘息的河水、呼啸的风声、黄昏的光影交织一起,让人不免生出一种神秘之感。 李玄见河道被孤岛劈成两半,其中左半面河道极为狭窄,湍急的河水咆哮而过,激起的浪花足有丈高。而另一半河道虽宽敞些,但河面散落着突出水面的怪石,看上去似乎更为凶险。 真是天下黄河九道弯,弯弯如天险。 李玄从未见过河水有如此磅礴奔涌的气势,心下激荡不已,正在这时,他见舱内有刀光闪烁,先前入了船舱的几个汉子正从船舱探出身来,似乎要扑向掌舵的船老大。 这几人果然不是善类,他们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难道当真是冲着艄公老大而来的么? 李玄正心中想着,船身被巨浪冲击,陡然向右一斜,便趁势滑出几步,假意站立不稳。 他心中已然想定方法策略,因而足尖往放在船舷下的一支丈余长篙上轻轻一点,同时袍袖一甩,只听嗡的一声闷响,长篙陡然跃起三尺,被他的劲气隔空推动,‘嗖’地一声,往那几个汉子飞过去。几个汉子本打算冲向船尾,夺过艄公老大执掌的船舵,岂知偏在这时船身一晃,蓦地飞来一支劲急的长篙,惊吓狼狈之余,忙齐齐将头缩回,与此同时,只听得‘啪’的一声,长篙击中了船篷,飞落在地上。 艄公老大似乎没看见那几个汉子要冲出船舱,相反却将李玄故意踉跄的样子看在眼里,大喝道:“如此险地,为何不回到舱内......小子,赶快给老子滚回舱内待着。” 凌珑听他粗口喝骂李玄,不由大怒,正要喝斥他不知好歹,却见接连三四个巨浪迎面扑向船头,‘咔嚓’声中,已将船头的物什扫落河中。她微微一呆,似被这无拘无束、奔行浩荡的力量惊呆了,正怔怔间,早已经被李玄紧紧拉着,跃回了舱内。 这艘木船的船舱本来很大,但因堆满了货物后便显得有些局促。李玄才跃入了舱内,便看见为首那个瘦黑的高个汉子正手持着钢刀将舱内七八个商客逼在舱角,而另外六个汉子则分别守着舱内显要位置,见李玄和凌珑匆匆入舱,忍不住冷笑不止。 李玄和凌珑见这伙人果非良辈,还未出声喝问,猛觉眼前寒光闪动,左侧有刀风临身。 这一刀猝不及防,快如闪电,毫没花俏繁复的刀式,由上及下,直斩向李玄颈间。不过刀风还未临近,李玄神功护体罩已做出反应。持刀急砍的汉子只觉手中钢刀向外一滑,不但偏出半尺,而且‘咔’的一声砍在了船舱龙骨上。汉子大吃一惊,情急之下想要拔出,怎奈适才自己使了全力,刀锋被夹在龙骨中,一时拔不出来。 其余汉子见状吃惊不小,呼喝着,纷纷举刀迫近。 李玄牛刀小试,察觉对方无论内力或是刀法竟不过是江湖三四流角色,心下稍定,见对方四柄钢刀三柄指向自己,另一柄攻向凌珑,大笑一声,单手凌空忽抓,若探囊取物,瞬间将四柄钢刀夹手夺过,笑道:“早先见你们鬼鬼祟祟,我当有何本领!原来不过如此。”口中说着,单手一紧,‘咔嘣’几声,四柄钢刀被他折为八段。 诸汉子见状,惊慌不已。当先那个黑瘦汉子大声喝道:“兄弟们,风紧,还不赶快扯呼!”言毕,身形一缩,‘轰’的一声撞破了船舱,飞身跃入浪高涡急的河水。此时河面巨浪涌动如山,木船如被抛向高空的玩物,时而侧倾欲翻,时而高下起伏。 李玄以千斤坠之法稳住身形,见黑瘦汉子脱逃,剩余六人也纷纷想撞破船舱逃走。他大喝一声,袍袖一挥,劲气激射鼓荡,已将两个汉子击落。凌珑恼怒这几个汉子无缘无故偷袭自己,娇喝一声,手中琴丝飞出,缠中一名汉子后使力一扯,将其摔在舱内。二人尽管武功高强,应变快捷,但因不识水性,又置身在颠簸起伏的船上,震倒捉住三人之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剩余的三个人趁乱飞身跃入水中。 艄公老大与几名船工正奋力掌舵,猛见有人破舱而出,不由脸色一变,怒喝道:“是谁在这个时候惹动黄河七怪......吴栓子、刘大黑子,赶快转舵,往乱石航道那侧行进......唉,我本打算天黑前过了这凶险的黄河孤岛,没想到还是出了差池......可莫让入水的几个人凿了船啊!”李玄听艄公老大如此说,心下大奇,暗道:“原来这七人唤作黄河七怪。看来艄公老大早就认出了他们,之所以没有点破,或是惧怕他们,抑或是担心他们趁势生事。”他正心下乱想,只觉脚下木船一阵剧烈抖动,似乎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欲在河面打横。凌珑抱着李玄的胳膊道:“难道他们入水后真的在凿船么?我们该怎么办?”李玄闻言,不假思索的道:“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你探身看看船舱外的情势如何,我立时到舱底看看。” 凌珑还未答应,见李玄掀开了舱板,已飞身跳了进去。她探出身子,看了看舱外,只见河面巨浪翻翻滚滚,木船不但没有前行,反而左右晃动打转,正吃惊不已,却又听李玄惊呼道:“舱底果然被凿了三个窟窿......啊呀呀,这怎么能堵得住呢!” 李玄说着,已跳上来,不顾的浑身湿漉漉,呼道:“快将这几个人搬到舱外去!只愿艄公老大能将船靠上孤岛。”说着,双手不停交错,将倒地的三个汉子及躲在舱角的七八个客商抛到舱外。 二人飞身跃出船舱,见怒浪起伏,水雾蔽目之下艄公老大有些慌乱的指挥着船工牢牢掌住舵,而自己却向右侧不住地张望,似乎在目测此时木船距离中心孤岛有多远。 木船倾斜的越来越厉害,尽管舱底涌进了河水,但好在此时木船离孤岛不过三十几丈。 艄公老大见状,大声喝道:“水底凶险,他们不敢再凿船了......”口中呼喝喊着,俯身拾起铁锚,想要在孤岛近处抛下将船固定住。但此时,巨浪来回涌动,人能站稳已不容易,何况抛锚!船工操纵着木船向岸才靠近丈余,即被浪水推回。而手持铁锚的艄公老大摇晃几下,一个把持不住,铁锚脱手而飞,落向滔滔河水中。 木船若锚在狂流中,必会船毁人亡。 李玄见势危急,斜身飞出,凌空中左手挂住船舷,身体下探,看准铁锚,舒臂一抄,瞬间抓住了急势下坠的锚链,同时借力一甩,只听‘呼’的一声,百十斤的铁锚向岸畔一块突出水面的怪石而去。眼见木船已经被巨浪向前推行了丈余,被李玄甩出的铁锚不偏不倚牢牢挂在怪石上。‘咔嘭、咯吱’声中,木船止住走势。 艄公老大看了,不禁喜道:“吴栓子、刘大黑子......赶快取来套杆,套住那块怪石,使劲拉......啊呀,不好,船快要沉了。”说话间,木船又是一阵剧烈摇晃,船头大半已入浪中,眼见不用呼吸时间,必会被涛浪拍的粉碎,诸人仍难逃厄运。 李玄翻身跃上船尾,见诸人面色如土,就连艄公老大也一脸绝望。他脑际电闪,抓起凌珑道:“凌珑姑娘,我将你抛到孤岛上,你可注意下落时自身的安全啦。”言毕,不等凌珑应声,左手在她腰间一托,右手抓住脚踝,大喝声中奋力将其抛出。 凌珑没想到李玄在危急之中会将自己掷上孤岛,接连翻了几个筋斗,双足稳稳落在孤岛岸畔,心下一呆,猛然醒悟过来,泣声道:“玄哥,你怎么办啊?快快想办法......”一言未毕,远远见木船虽被铁锚扯住,在原地转了半个圈,已沉没大半。 李玄与艄公老大、四五个船工、七八个客商及黄河七怪中的三怪早已退至船尾。木船不住颤抖,船头沉水,船尾高高翘起,眼见再有半个呼吸木船必会完全沉入水中。 凌珑在岸上急的团团转,见李玄钢牙紧咬,突然出手如电,接二连三抓起身畔诸人,竭尽全身力气将他们纷纷抛向孤岛。凌珑见状,泪水顿飞,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被李玄冒死掷来的人从半空摔死,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将这些人悉数接住。 李玄接连掷出数人,内力消耗甚剧,待将最后一人掷出,木船船尾也已完全沉入水中。 他只觉头晕眼花,还未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被木船沉没搅动起的涡流带入水中。河水不但冰冷刺骨,而且流速极快。他不识水性,只能凭着浑厚的内力闭住呼吸,牢牢抓住沉入水中却被铁锚扯住的木船。这般情势哪怕只有呼吸时间亦觉比一年还要长。李玄奋力挣扎几下,想要从水中探出头,无奈水中沉船摇摆不定,试了几次,不但没有探出水面,胸口反而越来越闷。要知他曾被段啸天抱着跃下君王山崖,后得双松阻挡,大难不死,而今坠入冰冷的水底,尽管抓住了水底摇摆盘旋的木船,但却难出水面。看来自己历经祸福,死过一次,老天已不再给予眷顾! 自然的力量最是无穷尽。 李玄内力尽管很强,却不识水性,在水底以强力与柔水相抗,所消耗的内力更为惊人。 这次水底情势与早先在冰火汤池池底完全不同。他此时置身在激流翻滚浑浊的水底,不但要使出全部内息抵抗沉入水底、摇摆不定的木船产生的巨力,而且还要抵抗冰冷河水带来的寒意,其苦可想而知。就在他快要绝望之时,突然有人顺着水底涡流悄悄靠了过来。 李玄转头看去,恍惚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自己逼入水中的黄河七怪中的四人。 黄河七怪在船上围攻李玄和凌珑二人,虽占尽人数优势,但因内力太差,被李玄一招破掉四柄钢刀,可见其武功根本不入流。不过,尽管黄河七怪水面功夫很弱,但水下本领却很厉害。如此便如世间一些事物,虽有残缺,却是至宝,虽出水即死,却能在水下常年生活。黄河七怪便是如鱼似的人,入了水中,便是他们的世界。 黑瘦汉子顺着水底涡流一滑,靠近过来。他似乎忌惮李玄浑厚的内力,不敢过分靠近,只与其余三人不断围行旋转,还不到呼吸间,四人发现李玄渐现挣扎迹象,不由大喜,纷纷用戴在左手的铁钩钩住船底,腾出右手抽出分水刺,猱身攻了上去。 李玄岂能束手待毙!他身形微晃,借着涡流涌动的劲力,勉强避过攻来的三支分水刺,同时左脚勾动,将另一支分水刺踢开。他初次在水底与人格斗,不但内力发挥不出,就连想施展开在藏剑山庄‘天旋地转磁石洞’中修成的身法,也极为困难。 黑瘦汉子四人见他虽现挣扎之意,但依旧能抵住此番攻势,吃惊之余,知道对方内力浑厚,一时半会儿难以将其降服,便调整策略,改由三人袭扰,另一人趁机换气。 五人如此斗过了七八个轮回,黑瘦汉子焦躁起来,见李玄抓住木船底,仅凭身形变化和双足招式便让自己四人难以近身,恼恨不已,挥了挥手,让其余三人舍命进攻。 四支分水刺已不再游斗,往来进退,皆舍命一搏。 黑瘦汉子确是水底高手,他见李玄避开三支分水刺进攻时,身形被涡流推得左移半尺,肋下露出了空隙,岂能错过如此绝佳机会!舒臂一展,分水刺毒蛇般刺了过去。 李玄看的真切,脑中虽有意识要闪身晃过,但无奈被涡流推得身不由己,情急之下,想要奋力挣扎闪开,以右手还击,但才松开手,发觉单臂之力竟无法承受水流涌动的力量。 出水无望,倒不如撒开双手闪躲。 李玄正想松开手,忽觉耳畔‘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水底似乎有天雷爆炸响起,将脑际震得隆隆作响。他勉强定了定神,发觉周遭本已滚滚涌动的水流突然静止下来。 河底不再有湍急的流水,身侧的河水亦不再冰冷,一切似被时间定格在恍惚梦中,让他奇怪的是,突如其来的炸响后竟有‘啾啾唧唧’‘啾啾唧唧’的怪声从下游的水底传来。 这是什么声音?声音来得极快!如风如电之声,尽管逆流而来,但才听到却已在身畔。 黑瘦汉子与身侧三人似乎也察觉到水流发生巨变。四人微微一顿,手中分水刺攻势减缓,便在此时,下游水底忽然飞来一道亮白的电光,电光从黑瘦汉子四人身侧疾驰而过。李玄见四人还未做出反应,已手捂胸口,面现痛楚,口中不断喷出血浆。 水底被血浆染红。 黑瘦汉子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身体忽然松弛了下来,与其余三人缓缓往水面上浮去。 李玄何曾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他见原本滚滚翻涌的水底突然变得像坟墓一样安静,而且攻向自己的四人又莫名其妙的猝死,正惊愕不已,却见那道白光忽然折返而归。 第一**章 龙灵附体 白光去时劲急,归来已放慢速度。 先前水底的‘啾啾唧唧’声音再度响起,不但洪亮,而且似曾相识。李玄闻声一怔,已忘了自己快要支撑不住,脑际速转,又惊又喜,暗道:“这声音为何这么耳熟呢......为何?是啦!这不是龙虎潭中那条龙鳞怪鱼的叫声么!我怎么会听到它的声音?难道我已经死了么......不对......不对,我若死了,怎还感到自己的心跳,脑际又怎么会如此清晰呢?”他还未找到答案,胸口早已烦闷至极,全力挣扎几下,想扭头寻找声音来源,发现无论呼吸、体力、精神均在崩溃之临界点。 李玄再也把持不住,双手一松,身体向下游滑去。尽管此时河底河水神奇般安静,当他松了手后,还是被水底无声流淌的河水冲出四五十丈远,他不由叹息着道:“我命休矣!”而此时,那道极具灵性的白光见此情景,‘呼’的一下飞游到了李玄的身畔。 白光好似传说中的神龙,不但追上李玄下泻的身形,且只兜转几圈,便将他稳定在水圈中心。 李玄见自己被白光圈转在中心,止住泻势,惊奇不已,而更让他惊奇的是自己入了水圈中心后,非但胸口憋闷的痛苦消失不见,并且呼吸不知何时也已变得畅快至极。 白光越转越急,眨眼间在水底形成了一个筒状的涡流形状。这个筒状涡流直径约有三尺,四壁光滑如玉,李玄身在其中,感觉有股仿如喷泉似地水柱将自己稳稳托住。 李玄端坐在涡流中心,呼吸越来越畅快。他此时完全清醒过来,看着周遭神奇的情景,简直难以置信。就在他以为梦中时,那道白光也已达到了匪夷所思的转速,转速越快,李玄身下水柱喷涌向上的力量就越强。水柱不断增高,渐渐已高出水面。 孤岛岸畔的凌珑与艄公老大见河水时而翻滚如雪时而浪涌丈许,更将挂在怪石上的铁锚锁链扯得紧绷,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声音。如此激流,想要生还怕是渺茫至极! 凌珑望着滚滚不绝的河面,心焦不已。她站在岸畔不住唤着李玄的名字,喃喃中祈求上苍保佑,没过片时,见有人交替从水中探出头来呼吸换气,还以为是李玄,想要呼唤,竟哽咽难语,待仔细看去,发现这几人并不是李玄,终于忍不住了,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已如雨飞落。艄公老大面色苍白,回想到先前的情景,心有余悸,恼恨之下,与几名船工一起将被李玄掷上孤岛的黄河七怪中的三怪拖到了岸畔,准备丢入水中,以泄心头愤恨。但在此时,却见黄河水面突然平静如镜,好似原本折皱的衣服被人抚平了一样。凌珑泪眼婆娑,也看到了这一奇异的情景。 她惊异中止住悲戚,与艄公老大对望一眼,讶异不已。就在岸畔诸人不知所措时,浑浊的河水突然泛出一片淡红色的血花,随后黑瘦汉子四具尸身浮上,水面瞬间又恢复到了翻翻滚滚、前呼后拥的情景。为何会这样?难道水底有怪异之事发生么! 就在凌珑惊魂未定玉心高悬之时,艄公老大指着四五十丈远的下游,颤抖着声音道:“姑娘......你......快看......公子出来了......啊呀......这黄河水怎么了?” 凌珑顺着艄公老大所指方向望去,只见翻翻滚滚的黄河水面不知何时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呈喇叭状,直径大约丈许,虽然很大但其旋转速度快极,旋转中的涡流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张开的嘴巴,不断将四周涌动的浪花吸进去再吐出来。 河水前仆后继,漩涡越旋越大。没过片时,漩涡的中心竟开始有道水柱缓缓喷涌而出。 诸人何曾见过如此瑰丽的奇景!只见水柱好似巨鲸戏水喷出的浪花,灿烂夺目。此时,正值斜阳西沉,暗夜幕布几乎全部落下之际,天上地下已蜕变成了浅黑与深灰交错的色彩,而辽远的地平线以及两座远山之间仅存下的一道瑰丽金光穿射飞出,落在黄河两岸,涂抹着氤氲翻滚的水面,更将漩涡喷涌的奇景衬映的巍然壮观。 天有异象,必有奇人奇遇。 李玄被水柱缓缓推升而起,心下骇异,不敢乱动,只得盘膝而坐,放任水柱将自己推出水面,正不知所措,忽觉一股柔和温暖之力自背脊传遍全身。这股温暖柔和之力与他修习成的内息极为不同,不但强大而且无与伦比,似乎蕴含神秘自然之力。 凌珑与艄公老大诸人见状,惊得合不拢嘴,被打翻在地的黄河七怪中的三怪见此情景,突然翻身匍匐在地,捣头如蒜,不住嚷道:“神龙显灵......黄河神龙显灵了!” 李玄没有听到凌珑与诸人的各种惊呼之声,端坐在水柱上,放任柔和温暖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九个周天。其间,他数次睁开眼睛想察看四周情势,却发现极目之处除了白茫茫一片之外,还有一道七色彩虹如圆拱桥一样架通南北河岸,而彩虹桥上桥下好不热闹,一些长着五色彩羽的鸟雀飞起飞落,每次振动翅膀,竟散出别样的芬芳。 这是哪里,是梦中还是西天? 他正苦思冥想,忽见彩虹桥下有水波晃动,一道白光不住在水下游移,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才缓缓浮出水面。 李玄见浮出水面的白光化成鱼头龙身的形状,竟与自己在龙虎潭见到的龙鳞怪鱼一模一样,更让他惊喜的是,那条他曾帮助重回到龙虎潭的小的龙鳞怪鱼也出现在彩虹桥下。它晃着长长身子,眨巴着巨大的眼睛,畅游中,探头探脑的围着水柱旋转撒欢。 如此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两条龙鳞怪鱼‘啾啾唧唧’叫着潜入了水底,与此同时,温暖柔和之力开缓缓消失,七色彩虹慢慢淡去,那些散发着奇异香息的雀鸟‘哄’的一声四散而去,天地之间复又波涛翻涌、浪滚如雷,而那道托起李玄的水柱越来越强。 李玄眼前一花,耳畔一震,四周场景瞬间置换。他看见凌珑站在孤岛岸畔不住向自己呼喊招手,心下大喜,才想抬手招呼,忽觉身下水柱喷涌的力道猛然增强,整个人瞬间如被掷出的飞弹,落在孤岛上。凌珑见他竟能如此神奇的生还回来,惊喜不已,不顾一切的上前几步,拥紧李玄问道:“你可回来了......你身上有没有不适啊?”李玄见她满脸泪水,早没了初次相识时矜持静冷的模样,取而代之是由心而发的欢悦,便微微一笑,舒展了一下腿脚,以示自己无恙,又笑着安慰道:“我很好,可真让你担足心了!”凌珑欢呼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是最好的事了。” 从先前艄公老大呼喝船上诸人,要在天黑前穿过孤岛狂流,再到了李玄被龙鳞怪鱼救上岸畔,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两柱香的时间。这时间看似很短,但其间的神奇变化却大出诸人意料。 艄公老大约莫六十几岁,皮肤黝黑,精瘦干练,见李玄竟以如此神奇的方式安全上了孤岛,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叹之余,上前道:“少侠非凡人......多谢之前相救之恩!”说着便要拜倒。 李玄忙抬手阻止,正要相询,却听身侧仍匍匐在地的黄河七怪中的三怪高声嚷道:“少侠真是水中圣君,人中之龙啊......您是我的爷,请收下我们做您的虾兵蟹孙如何?” 艄公老大闻言不等李玄回答,抢着冷哼一声道:“你们真是不要脸的三个家伙,你奶奶,老子不替少侠杀了你们,却让你们在此乱嚷嚷?”口中说着,提拳上前就要捶打。 李玄挥手制止,淡淡道:“我非水中圣君,更不是人中之龙,不过至今我有一事依然不明。” 三怪当中年长的一人道:“少侠尽管相问。”李玄点点头道:“你们自上了船就鬼鬼祟祟,但看上去却不是为了劫财,你到底为了什么?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趁木船驶到险流时再来动手?”三怪齐齐苦笑一声道:“少侠真是好眼力,我们确实不是为钱财而来。”凌珑也是好奇,闻言不解道:“那你们是为了什么?”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道:“此事说来话长。请问诸位知不知道这孤岛唤做什么名字啊?” 艄公老大见他竟不直接回答李玄和凌珑的话,却反而问起来,大怒道:“看来你真的欠揍,这座破岛有什么稀奇!这里不就是近几年号称江湖最难惹的三人之一的地盘么!奶奶的,你喊他出来,老子可不怕他。”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闻言冷笑道:“破岛是没什么稀奇,你老人家确实不怕我们岛主,但你为何要在天黑前过了这里?” 艄公老大闻言一怔,道:“这里浪高流急,若不赶快过去,难道要老子将船泊在这里过夜?” 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摇了摇头,叹道:“久闻退隐江湖十几年的天下第一掌舵高手祖正鱼是一条汉子,没想到却是个嘴硬手软的家伙!”艄公老大听他竟然识得自己,微微一呆喝道:“你们既然识得老子,为何还敢对老子掌舵的木船动手呢?”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你有何了不起?若非公子舍命救你,你已经喂了黄河鲤鱼了!” 艄公老大祖正鱼气的脸色蜡黄,大喝道:“好好,算你们嘴硬。我去喂黄河鲤鱼前,先把你们宰了再说!”说着,抡起拳头砸向三怪当中年长那人。李玄见他如此冲动,不由眉头微皱,抬手轻轻一挥,漫不经意间,便将艄公老大祖正鱼的拳式化解开。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见艄公老大祖正鱼拳式凶猛,却被相隔丈余的李玄轻轻化解掉,心下更加拜服,喊道:“少侠真是神人啊!如今我们是跟定您了,你可一定要收下我们。” 艄公老大祖正鱼没想到李玄九死一生之后,功力依然浑厚无比,一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虽然不敢吱声,却向三怪撒气道:“快将实情讲来,否则老子拳头当真不客气了!” 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道:“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适才你好客气啊!”嘲笑过几句,扫视了一下孤岛上的土石草木,神情间似有些伤感,半晌才叹息道:“几个月前,岛上忽然来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师祖爷。他找到了岛主,密谈几夜,最后要岛主与他一起去办件大事,岛主痛快的答应下来,不过临走前叮嘱我们要倾巢而出,去巡视上下河游,凡是遇见由西向东、顺流而下的船只,莫问原因,只管一律将其凿沉。” 李玄听他如此说,暗暗惊异,心道:“他们岛主是号称近几年江湖最难惹的三人之一?是啦,据传闻金无双盘踞在黄河上的一座中心孤岛,看来他所说的岛主正是金无双!” 凌珑听那人如此说着,忍不住冷冷笑道:“将由西向东顺流而下的船只一律凿沉。哼哼,你们岛主好狠毒啊!不过岛主命令你们如此做,不是为了钱财,却到底为了什么?”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我当时也这样问岛主,但他笑而不语,只让我们按吩咐做。”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之前听过岛主与祖师爷谈话,好像谈论着要灭了什么山庄作为投名状后,再去阻止赶赴英雄大会的人,搅乱这酝酿已久江湖盛会之类的话。所以,在下认为岛主让我们不问青红皂白将东去的船凿沉,该是为投名状之事。” 李玄听到此处,心下已然有些明白,沉声问道:“那你们这些日子共凿沉了多少英雄船只?”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咱们自得岛主命令至今,共计凿沉的大小船只二十六艘。这其中包括太白山二掌门西门笑及门下弟子二十六人、陕甘第一钢鞭康世龙及门下弟子十七人、秦岭驼峰山武飞沙、武飞风兄弟及门下弟子......若按人数计算约有一百三十九人。” 艄公老大祖正鱼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道:“你们可真是杀人如麻啊!不过你杀的这些要么是称霸一方的欺男霸女之辈,要么是打家劫舍、乱杀无辜之人。难道你杀人之前还斟酌一番么?”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当然斟酌一番。咱们虽是水盗却也盗亦有道,更何况岛主也没规定要杀什么样的好汉。嘿嘿......不过,我们杀的这些人,都是新近投靠王世充的左道人士。” 李玄奇道:“金无双和王世充有仇么?为何安排你们去阻杀追随王世充的那些前去参加英雄大会的人?”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挠了挠头,沉吟中想了片时,这才道:“好像仍是为了什么投名状之事。” 艄公老大祖正鱼闻言,恨恨道:“什么投名状不投名状的,既然其中牵涉藏剑山庄和王世充,你们却为何要对老子动手?难道我祖某人已经投靠了藏剑山庄或是王世充么?”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当然不是!不过我们凿沉你的木船却是因为这位少侠和这位姑娘。” 李玄与凌珑闻言,不由齐声问道:“原来还是因为我们!此话怎讲啊?”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一切皆因岛主给我们的飞鸽书信。“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支开了封的火漆竹管,打开后取出一封信递给李玄。李玄展开后见信中写道:近日之计划,被一对少年情侣搅乱。此二人近期或乘舟东去,若得到绝佳机会,须格杀勿论。金无双。 第一九零章 孤岛知因 李玄看完密信,见其中还附着自己与凌珑的画像,心下暗道:“金无双怎知我要乘舟东去泰山?”心下一动,向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问道:“你何时收到了这封飞鸽书信?”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就在我们上船前半日内。”李玄沉吟片时道:“如此看来,金无双败走密林后立时给你们发出了信。”他仰天想了想,问道:“岛上其余的兄弟还有多少人,都在哪?”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共计三十七人,他们散在黄河岸边,这时必是还在伺机凿沉来往船只。”李玄沉声道:“你赶快去阻止他们。”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苦笑一声,指着滚滚翻涌的黄河水道:“以我们的水性而言,在如此翻涌不止的巨浪中虽可勉强游过河,但无岛主的令牌,咱们也无法令兄弟们停止行动!” 艄公老大祖正鱼闻言,忍不住冷冷笑道:“既然你没有法子,看来留着你们也已然没有用了!”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笑道:“谁说我们没有用?嘻......天气寒冷,若不寻个地方避寒,只怕不用半天时间便会冻死在这里!”艄公老大祖正鱼一怔道:“难道你们有好的去处?”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笑道:“当然有。莫忘了,咱们可是在这座岛上住了五六年之久。”言毕上前恭敬对李玄道:“还请少侠移步去我们岛上的秘密住所。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地窖中不但有腊肉、冻鱼,还有十几坛陈年老酒......这位祖正鱼大侠您去不去?” 祖正鱼冷笑道:“我当然要去。哼......我......我当然要去看看,你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前面带路,一行十几人穿过密密匝匝的杂林,不消片时便来到一块颇为平整的巨石前。他也不多言,上前在巨石下的凹槽中摸索几下,巨石便‘扎扎’的移开三尺。诸人随他鱼贯而入,见巨石后竟是一处布局严谨的地下居舍。 这处居舍约莫有三十处不同功能的房间,每一处不但建造结实,就连纵横交错的每条回形路亦毫无重叠。要知这些居舍临近黄河,建于地下最难处理的便是渗水和潮湿等问题,但李玄仔细看了,见无论居舍还是回形路上,均不见潮湿发霉的迹象,由此可见金无双当年建造时已将这些问题全部解决了。看来此人确是个人才。 李玄驻足看了看,心下暗叹道:“单看这里严谨的布局,便能看出金无双为此经营确是花费了苦心......那天上官枭雄拼了命要将金无双救出,除了心知自己将油尽灯枯、寿将终了外,恐怕也是看中他沉稳、狠辣、缜密的特点。不过金无双为辅佐上官枭雄,宁愿放弃自己耗费心血建成的巢穴,可见也是个极其重情义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三怪当中年长那人已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艄公老大祖正鱼掏出银针,正想试试饭菜是否有毒,却见李玄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面无疑色的大嚼起来,而三怪当中年长那人见李玄坦荡无惧,竟无丝毫怀疑自己,不由大为感动。 食饮已毕,诸人各自休息。艄公老大祖正鱼睡不着,便过来找李玄闲叙,而李玄也正为如何离开孤岛而发愁。二人越聊越深,聊到后来李玄才知自己之所以能在‘大风坡渡口’遇见艄公老大祖正鱼驾驶的木船,竟是少林寺知愚禅师着人安排的。 艄公老大祖正鱼道:“少侠心下肯定奇怪,知愚禅师终年不出少林,为何与我熟悉!” 李玄点点头道:“在下确是有此疑问。”艄公老大祖正鱼豪迈大笑道:“少侠不知,早年我是黄河上游的河霸,干些欺行霸市的恶事。话说十五年前,我与人恶斗,恰巧遇见了知愚禅师,在受了他的点化后才决心归隐江湖。因此,咱虽不会少林武功,却也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啊!”李玄赞道:“知愚禅师乃神人,他必然料到我不愿走陆路......”话未说完,却听居舍外的巨石‘扎扎’响过,三怪当中年长那人不但疾奔而来,还喜洋洋喊道:“少侠,好事情啊......咱们遇见好事情啦!” 艄公老大祖正鱼闻声呼地站起身来道:“这人不是在洞中,怎么突然从外面回来了?”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奔进李玄舍内,恰好听见艄公老大祖正鱼这样说,不由脸色通红,尴尬一笑,道:“这里有条密道可以通向外面......我......在下没别的想法,不过想出去看看岛主留下木船还在不在!”艄公老大祖正鱼厉声道:“木船找到了吗?哼,我看你是想找到木船后,与伙伴偷偷离开吧?”三怪当中年长的那人闻言满脸委屈道:“在下虽然武功不济,但少侠如此信任我们,我又怎能做如此不齿之事!”艄公老大祖正鱼握紧拳头,冷哼一声,待出言反驳,却被李玄阻住。 李玄温言问道:“你匆匆而回,可是发现了什么好事?”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我们三人本打算到岛上的小船坞去看看岛主留下木船在不在,但没想到木船没有寻到,却发现先前还汹涌滚滚的黄河不知何时已经结了冰。” 李玄与艄公老大闻言,不禁面面相觑,似乎极难相信。 这时凌珑也闻声来到李玄舍内。她听三怪当中年长那人如此说,不禁脸现喜色的看了看李玄,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李玄奇怪道:“凌姑娘你料到黄河会结冰么?” 凌珑点点头道:“我的确已料到滚滚翻涌的黄河水这几天会结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李玄不解道:“你能告诉我原因么?”凌珑姑娘微笑道:“答案就在你身上。”她见李玄依旧不解,便又道:“自古天地间若有异象发生必定会有异人出现。而你落入水中后,非但没有丢掉了性命,还被古书中描述的‘神龙吐水之术’救了,这便是异人异象......既然黄河中有神物使出‘神龙吐水之术’将你救下,难道就不会让滚滚河水结冰,助你脱困孤岛?玄哥,你已被神龙附体,拥有超凡的能力啦!” 李玄越听越奇,问道:“你说的神物是什么呢?”凌珑道:“天上地下的第一神物,龙鳞怪鱼。” 李玄大吃一惊道:“难道我在水中所看到的不是幻觉!嬉戏欢闹在七彩虹桥下的便是万世野闻中描述的龙鳞怪鱼?可......可龙鳞鱼在龙虎潭中,怎么会突然来到黄河中......凌珑,你又没有在我幻觉中,却怎知施展所谓‘神龙吐水之术’是龙鳞鱼呢?” 凌珑傲然道:“莫忘了当年写就万世野闻奇书,并将其赠送给藏剑山庄石飞扬的人是凌先祖。” 李玄点头道:“我自然没忘。” 凌珑继续道:“其实,自从看到你有龙鳞鱼珠后,我便知道你必定与龙鳞鱼相识。告诉你吧,龙鳞鱼拥有的无上圣物便是它口含之珍珠。它肯给你,说明你们之间必定有过奇缘。如今我虽不知它因何来到了黄河中,但它既然出现了,便一定是来救你的。玄哥,你盘膝坐在水柱上时,是否感到有一股柔和温暖之力传遍全身?”李玄点头道:“的确是如此。”凌珑欢喜道:“玄哥真是好福气。你可知龙灵附体之术是龙鳞鱼具备的圣法,这圣法有极高的王者之气。嗯,无论谁能得到龙灵附体,其后便能成为万种生灵之王。从此以后,倘若遇见天地间所有的虎、豹、熊、猿、雀、雁、鹰、鸽......如非事关绝对之生死,它们必定会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艄公老大祖正鱼闻言,问道:“凌姑娘,你是说李少侠如今已有了龙鳞鱼赋予的王者之气么?”见凌珑点了点头,又道:“夜间黄河水突然结冰,也是龙鳞鱼为救李少侠么?” 凌珑点头道:“必是如此。若我猜得没错,现在自孤岛结冰处为起点,向上下游各走出十里,若那里没有结冰,便证明这里结冰是龙鳞鱼为救玄哥而施展的圣法。反之,若是十里外也结了冰,这冰只能算天意。”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闻言叹道:“即便是天意!也证明李少侠是非凡之人......不过,即使过了黄河您也不要去泰山大会。” 李玄奇道:“为何要我别去?”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早先我们凿船的时候,曾听太白山二掌门西门笑说过,王世充座下第一高手陆然也要去参加泰山英雄大会。啊呀!这人很厉害,据说无人能敌啊!” 李玄笑道:“无人能敌!这人如何厉害?”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闻言,不知如何回答。 艄公老大祖正鱼见状,不由讥笑他危言耸听,其真实目的恐怕是想把众人圈在这里,喝道:“凌姑娘的话听到没......赶快到上、下游十里左右看看,那里是否也结了冰!” 三怪当中年长那人道:“不用往上、下游走出十里。我三人先前到河面去试试冰的厚度时,已经能听到上、下游超不到三里便有流水轰鸣之音。看来我们这里结冰确实如凌姑娘所说,是龙鳞鱼为救李少侠而施展的圣法......李少侠,咱们去看看如何?” 诸人收拾妥当,齐齐来到河畔,果然见诺大的黄河水面早已结成了厚厚的冰层,不过河面并非平整如镜,那些奔涌的巨浪在被冰冻后依然保持着早先翻滚的模样,可见黄河水被冻住只发生在瞬间。层层翻涌的水浪化身成冰,堆堆叠叠中千姿百态,远远望去,仿佛长空万里云卷云舒之境,晶莹剔透下,当真让人恍如置身天界之中。 渡过黄河,三怪仍旧希望追随李玄。李玄推辞不得,要他们不但今后要行侠仗义、扶贫济危,并且即刻召集散落在黄河上、下游的其余兄弟,劝说他们停止对往来船只袭扰。三怪见李玄肯收下自己,欣喜如狂,行过简单的入门礼后,便匆匆拜别去了。 此时天光大亮,阳光来了,但在北风劲吹之下,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李玄着急赶往泰山,本以为乘舟迅捷,不日便可到达,但如今木船沉没,一时半会儿难以寻到船只,不免有些焦躁。艄公老大祖正鱼看来在眼里,直言不必着急,声称自己有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在八十里外的山谷旁有个‘神驹’养马场,若是到那里借得几匹快马,相信用不了几日仍可在泰山英雄大会开始前赶到。李玄闻言自是大喜过望。 天黑前三人终于来到艄公老大祖正鱼朋友的‘神驹’养马场。一夜无话,吃过早饭,李玄挑好马匹,与凌珑辞别了艄公老大祖正鱼及他的朋友,沿着黄河往泰山方向疾奔。 二人经广里,过马山,到了第五日傍晚,却因赶路错过了在马山镇上休息的机会,无奈之下,只能一边赶路一边寻找可以遮风挡雪的人家。眼见夜色越来越深,零星的雪花不知何时已将大路铺满,李玄正担心凌珑受不了风寒,却见前方高深密林中透出火红的灯光。二人循着灯光来到一座青砖大宅前,叩开宅门,李玄说明来意,家丁上下打量着李玄与凌珑,见二人虽然满面尘埃,但透出的儒雅娴静气质竟令人无法拒绝。家丁打着哈欠,喃喃道:“我宅有贵客到来,主人正热情款待,所以您二位若要留宿,只能在厢房委屈一夜了。”李玄笑道:“若能得遮挡风雪之屋舍,已是最好了,哪还会奢求高大正房呢!”家丁点点头,带着二人进了宅内。 绕过前院的花圃,家丁与李玄、凌珑来到左侧偏厢,还未进屋,便听后院有人纵声长笑。 这笑声听来甚是欢悦,尽管有些苍老,但远远听了依然能感受到大笑之人是个极其豪爽的性格。李玄闻听笑声,微微一怔,问家丁道:“敢问小哥,这笑声发自何人?” 家丁淡淡道:“正是我家主人。”李玄点了点头,微一沉吟问道:“你家主人是否姓朱?”家丁奇道:“你怎知我家主人姓朱?”李玄微微一笑道:“看来是遇见老朋友了。” 凌珑奇怪道:“你识得这里的主人么?” 李玄点头道:“应该错不了。”说着,转头对家丁道:“烦请小哥去通禀一声你家主人,就说山西太原李玄路过来访。”家丁闻言,尽管满脸疑惑,但还是应声匆匆离去。 没过片时,便听有人步履急促赶来,人还未到,便高声唤道:“来的可是李家好兄弟么?” 凌珑听来人话音洪亮,转头望去,见鹅卵石路走来一人。借着灯笼灯光,她见来人须发皆白、满面红光,不但身材高大,且魁梧至极。来人站定脚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玄,大笑道:“果然是好兄弟......哈哈哈......是那阵好风把我兄弟吹来了!” 李玄见了来人亦满面微笑,欢悦道:“是误打误撞的风啊!好久不见,您还是健硕如旧。” 来人大笑,拉着李玄的手亲热至极道:“骨头都老了,哪能当得‘健硕’二字啊!咦......这位......唐姑娘没来么?” 李玄听他提及唐冰,心不由一沉,脑际掠过唐冰精灵可人的神情,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唐姑娘没来。”说着看了看凌珑,见她正静淡如菊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这位是凌珑姑娘。”来人老于世故,见二人表情中各有微妙,也不再追问,大笑说都是客,拉着李玄的手,又上下端详片刻,这才叹道:“兄弟愈来愈丰神如玉啦!” 第一九一章 英雄相识 原来这个姓朱的宅主不是别人,正是李玄早先在君王山下从风行于手中解救出来的飞龙教元老朱山河。朱山河挽着李玄的手往后厅走,又道:“走走,我带你去见见两位尊客。”说笑之间,三人已到了后厅内。后厅内陈设古雅,温暖如春,一张巨大的八仙桌旁坐着六个人。朱山河挽着李玄的手入了厅内,便有四人起身与他寒暄。 李玄见这四个人竟然是老熟人。 抢先迎上来是一位身形消瘦,看上去很精神的汉子正是长安狮子楼的楼主韩在同,其后便是蓝田栖云阁阁主,人称‘龙行铁腿’的何闲独、卢县朝阳酒庄庄主,人称‘千杯不死’的童海童、终南山枫叶洞洞主,人称‘铁剑神’的窦木高窦洞主。 朱山河见韩在同几人七嘴八舌与李玄寒暄,大笑着挥手制止,又拉着李玄向坐在上首位的一个脸皮白净、精瘦儒雅的人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适才提到的少年英侠李玄李兄弟。“言毕,转头对李玄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蒲山公李密李先生。” 李玄闻言一惊,急忙上前执晚辈之礼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晚辈真是荣幸之至。” 李密见李玄执礼甚恭,这才缓缓站起来,微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咱们适才正听朱老侠讲你的故事,你却出现了......哈哈......这天地太小了,可缘分却无处不在。” 李玄见李密神色安静、沉郁、淡然,个子不高,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微瘦的身形,细眉细眼,嘴唇略薄,两撇修剪的极为整洁的胡须醒目异常。此时尽管屋内温暖如春,但他却没将身上的灰色大氅脱下,整个人斜靠着木椅,被酒熏染成微红的面皮上丝毫看不出有被朝廷通缉,整日东躲西藏,沧桑游离在江湖上的狼狈样子。 李密言毕,眼神似有意无意扫过站在李玄身旁的凌珑,淡淡道:“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哈哈......少年侠侣携手闯荡江湖,可羡煞咱们了。”李玄见大名鼎鼎的蒲山公李密刚刚扫过凌珑时的眼神虽然匆匆短暂,却似隐含着耐人寻味的别样之情。 他微微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将话接过来。 这时坐在蒲山公李密身侧的一个面色微黄、神色英武、长眉朗目的汉子不等朱山河介绍,主动站起身来,抱拳微笑道:“在下秦琼,字叔宝......嘿,行走江湖之人若能得朱老前辈的夸赞,必定是非凡人物。我观李兄弟英姿儒雅、器宇轩昂、举止稳重,果是不凡!”说着上前紧紧拉着李玄的手,神色满是一见如故之暖意。 李玄听到秦琼的自介,吃惊道:“阁下便是追随张须弥征讨义贼卢明月,以千余众火烧对方三十座营帐的秦琼?”口中问着,心下却暗道:“李密是朝廷的通缉要犯,而秦琼却是征讨义军的朝廷命官......一个要犯、一个命官,竟在一起吃酒?” 秦琼听李玄竟知晓自己,欢喜道:“正是在下。”李玄叹息道:“以前听说过您的名号,只因未见其人,还道真如江湖流传的那样......”秦琼见李玄欲言又止,不由奇怪道:“江湖流传我是怎样......哈哈,兄弟是豪爽之人,有话尽管讲出来。” 李玄沉声道:“有人说您双手沾满了天下义军的鲜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朝廷帮凶。” 秦琼大笑道:“兄弟果然直爽。难道我与江湖流传的模样不一样么?”李玄微微笑道:“江湖传言阁下凸眼豹头、满脸煞气,整个人好似阎王在世,魔鬼重生的样子。不过,如今我见您却是身形挺拔、剑眉朗目,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正义之气啊!” 朱山河诸人听李玄如此说,甚感有趣,俱哈哈大笑。 秦琼闻言道:“这真是误会了。唉......江湖人的话岂能尽信。人与人若有误会,好事必成坏事。这就好比布衣聚众与朝廷作对之时,江湖人总以为是朝廷不对,其实也不尽然。如今常有数以万计的布衣聚众,其中有些是良民,但有些却本是穷凶极恶之人,良民与穷凶极恶之人混在一起,像混杂着恶意的误会,如要解释清楚,难如登天。所以,我这个‘朝廷的帮凶’不得不奉命一刀切除,安定天下。” 李玄淡淡道:“谁不想过太平盛世之生活,谁愿意放下锄头拿起钢刀?秦兄可曾想过,那些穷凶极恶之人之所以能将良民鼓动造反,难道朝廷不应承担朝纲混乱之责么?唉......不过,如卢明月之流,聚众虽多,却尽行不义之事,合该被剿灭。” 秦琼微笑道:“确实如此。那个卢明月尽管号称义军,其实却烧杀***无恶不作。我食用朝廷俸禄,奉命征讨只是份内之事,当然那只是小有战功,不值当一提。” 李玄摇了摇头道:“你太谦逊了。我听说您熟读兵书、精于布阵,秦琼这两个字在江湖上虽然不如名家高手响亮,却可令反叛朝廷之众闻名丧胆,非一般人能做到!” 朱山河见李玄与秦琼语论不休,担心冷落了蒲山公李密,便摇着李玄的手大笑道:“好兄弟既然来了,又赶上两位尊客在庄上,咱们定要尽饮千百杯,释喜悦之情。” 诸人推杯换盏,畅快豪饮,不觉已酒意醺然。 韩在同、何自我诸人酒力不支,各自离去,而凌珑也因劳顿疲惫之故,先行去安睡了。此时天色微明,缕缕微光将暗淡的黎明融化成鱼肚一样的灰白色,残烛摇曳着,诺大的后厅里面只剩下精神依旧的朱山河、李玄、李密、秦琼四人继续畅饮。 人散酒撤,家丁端来浓茶。朱山河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道:“好兄弟此次来山东,难道是来参加泰山英雄大会么?”李玄点点头,简单的将阿莹诸人先行来此,自己要与她们相会泰山的打算说了一遍。朱山河闻言叹息一声道:“原来如此。好兄弟,若你相信老哥的话,这泰山大会不去也罢。”李玄闻言一怔,奇怪道:“为何?”朱山河看了看李密和秦琼一眼,缓缓道:“据说,这次泰山大会本是由凌风崖松风道派的掌门弘真老道发起的。依照弘真老道的最初设想,是将江湖各路豪侠们聚在一起,共商如何在当今乱世中将江湖血脉保存完整,可惜后来被人利用了......是至今时,大会召开在即,不但传出朝廷内外五府的人渗透进去,而且有心称王的各路诸侯也安排了武功高手加入进来。哼,好好的一场江湖盛会如今早已变了味道,变成了一个笼络、排挤、争名、夺利之地。所以,不去也罢!” 李玄闻言,沉吟道:“江湖本就是个名利场,何况此次盛会规模空前,所以如此状况,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在下不明白,会是什么的人能够利用这场盛会呢?” 朱山河微微一笑道:“请李密先生解释吧!” 李密微微点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早在几个月前我便来到山东避难,承蒙江湖朋友的保护,虽东躲西藏,倒也平安无事。其间我曾到过松风道派的凌风崖,在弘真道长那里逗留了几日,而那几日,不断有人拼了性命四处找我。起先我以为是朝廷派人化装成江湖人士来诱捕我,但后来才知,这些人竟是同一个人安排相同的任务找我,目的竟是送我富贵镖。哼......富贵镖,在我看来却是夺命之镖!” 李玄闻听富贵镖三个字,惊地‘啊’了声,喃喃道:“富贵镖,富贵镖,确实是夺命之镖!同一个人安排的同一项富贵镖之任务,难道您说的同一个人会是侯公子?” 李密奇道:“你也知道富贵镖是侯公子安排的?”李玄点点头,简单地将自己如何遇见段啸天,如何在君王山顶受了他的嘱托,坠落山崖后又如何将装有‘富贵镖’密信竹筒遗失经过说了一遍。李密仔细听完,哈哈大笑道:“少侠真是福泽深厚......唉......世上哪有富贵镖,这一切只不过是侯公子要搅乱江湖的手段而已。” 李玄听李密如此说,不由想起在龙虎潭畔,风行雨也曾告诉燕无敌所谓的富贵镖计划不过是侯公子假以富贵镖之名义,祸乱江湖而已。看来富贵镖的确是一桩阴谋。 李密叹道:“既然富贵镖最终指向我,我可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我流浪江湖,势单力弱,要想查清背后的秘密,谈何容易,而八月十五那夜,凌风崖来了一人却让我最终知道了答案。”李玄奇道:“谁到了凌风崖?”李密微微一笑道:“瓦岗寨的大当家翟让翟寨主。”李玄惊奇道:“翟寨主找您作甚?”李密微笑着看了看身侧的秦琼,叹道:“那天翟寨主来到凌风崖,与今时叔宝贤弟找我的意思差不多。只不过翟寨主是邀我入伙,而叔宝兄是传达张须弥大人特赦我的密令。” 李玄吃惊地看了看秦琼,见他正微笑着看向自己,心下暗道:“怪不得身为朝廷命官的秦琼竟然和朝廷要犯李密坐在一起吃酒......看来他是来劝李密归顺朝廷!” 李密继续道:“翟寨主找到我后,首先表明了邀我加入瓦岗寨的诚意,随后便把侯公子搅乱江湖的计划详实道来。对啦,李少侠知不知道太原唐国公李渊这个人呢?” 李玄闻言一怔,道:“自然知晓。据说唐国公李渊乃是西凉国开国君主李的后裔,祖父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其父曾为北周的大将军。此人厉害,是权贵功勋之后!” 李密点点头道:“少侠所言极是。”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李渊为人貌似低调,其实却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儿。他的儿女虽多,却只是着意培养三个人。长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四子李元吉......尽管这三人的才能有高有低,但却都是极富雄心之人。近几年,他们不但各自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圈子,而且还不断在江湖上制造混乱。唉......此前出现在江湖上的‘富贵镖’便是四公子李元吉的杰作。” 李玄此前在少林寺与李世民相识,尽管没有与他约誓相助稳平江湖,但也计划助他行侠义之事。此时听李密说到,暗暗思道:“若富贵镖一事真的牵涉李渊第四子李元吉,会不会与李世民也有关联呢?”不禁问道:“李元吉是如何策划富贵镖?” 李密继续道:“若要说李元吉策划富贵镖之事,应先从他建立自己的圈子开始讲起。唉......想要建立一番大业,身后不但要有各色智谋人士协助策划,还需巨量的金钱支持。李元吉虽然年少,但却早有人在他身上押注,豪赌他日后必成大事。” 李玄惊奇道:“那人是谁?” 李密淡淡道:“专门为江湖豪客金钱往来提供便利,收取佣金的十二个连环钱庄庄主安若海。” 李玄讶异道:“十二连环钱庄庄主安若海!一个金钱生意人竟然押注在李元吉身上?他如此做究竟为什么?” 李密道:“生意人?哼,安若海确实是个生意人,不过他此次做的却是一桩天下最大的买卖。”李玄道:“押注天下最大的买卖!难道安若海是在仿效春秋时期的吕不韦押注李元吉么?”朱山河虽知晓富贵镖的来龙去脉,但听李密说到安若海押注李元吉,心下也不禁为之惊奇。他看了看一直安静不语的秦琼,见对方同样面有异色,不禁叹道:“倘若十二连环钱庄庄主安若海真是仿效春秋时的吕不韦,这可真是押了天下大注!” 李玄知道,当年身为商人的吕不韦见到被质押在赵国的秦昭王庶出之孙子楚时,竟十分笃定的认为‘奇货可居’,其后,便出巨资押注在子楚身上,助其最终登上了秦王的宝座。安若海为何要资助李元吉成就王位呢?难道政治上的冒险比富甲四方的地位还要重要么? 李密似乎知道李玄诸人心有疑惑,微微笑道:“国之大器,不外乎文才、将材、钱财。要知商人对前二者极少关心,因为商人生来逐利。不过,我们要看清楚的是,安若海钱庄的买卖尽管只是为江湖人提供钱财往来便利,但其实早已触及到了朝廷掌控钱财流通的根基核心。如此买卖,在乱世中可勉强取巧,但若在繁华盛世呢?买卖越大,越容易招来朝廷治罪的杀身之祸!而他押注李元吉未来能登上王位,其目的便是要捞取政治资本,未来能将十二连环钱庄的生意做到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哼哼......这可是一盘大棋。若是成了,不但可以光宗耀祖,还能惠及子孙。但若不成呢?必会被株连九族。所以,安若海便开始竭尽全力帮助李元吉建立起了强大的势力圈,不断的出谋出资筹划,而富贵镖便是其中计划之一。 富贵镖计划,首先让李元吉借用父亲李渊当初偶入江湖使用的侯氏假姓,四处招募对朝廷、权贵、世族心怀怨恨、经坎坷之人,再施以小恩小惠,利用这些人根植在心中的恨,以及他们对死亡的无所畏惧,让他们四处散布谣言,江湖将有富贵镖出现。” 李玄不解道:“有人说富贵镖是一封反叛朝廷人士的联络信,有人说富贵镖是皇宫大内的夜明珠,更有人说富贵镖是朝廷悬赏捉拿各路反王人头的圣旨!它到底是什么物事?” 李密沉声道:“富贵镖什么都不是,哼......它只不过是些蛊惑人心、虚无缥缈的谣言而已。李元吉和安若海将几十支富贵镖投入江湖,除了促使本已焦头烂额的朝廷加紧征讨各路反王,也要让分管内外五府的宇文化及不得不分出精力进入江湖。如此一来,本已乱哄哄的天下将更加混乱,本已摇摇欲坠的大隋王朝将更加脆弱不堪。” 李玄点头道:“千里长堤毁于蚁穴。看来富贵镖也是大隋朝廷这条长堤上的一个小小蚁穴啊!” 李密点点头,叹道:“李元吉和安若海如此做可谓一石数鸟。当眼花缭乱的富贵镖出现在江湖上,所造成的乱势非同小可。经过此事,安若海不但在李元吉身上能捞到政治资本,甚至还趁着‘富贵镖’在江湖豪客间造成的慌乱迷茫,大肆放贷收贷一番,赚得盆满钵满。”言毕,又道:“富贵镖制造的乱势确实非同小可。哼,有人将富贵镖栽赃给瓦岗寨主翟让,也有人故意将此事与我关联在一起......这里面除了李元吉和安若海之外,李渊的大公子李建成和二公子李世民二人也功不可没!” 李玄奇道:“富贵镖还与他们有关?” 第一九二章 酒后纵谈 李密淡淡道:“李氏兄弟三人若按江湖实力划分,李建成的最大、李元吉次之、李世民最弱。不过,当‘富贵镖’入了江湖后,江湖尽管出现了混乱,但却将原本模煳的势力格局区分的清晰起来。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将一直与李渊有秘密协议的燕无敌推到了李元吉一侧。嘿......多年来燕无敌一心想要恢复莫帮的荣光,可是无人无财还要想实现霸业,只能是梦想了!没奈何,燕无敌只能投靠财力雄厚并化名‘侯公子’的李渊。哈......燕无敌也知道,李渊自始自终都在防着他。所以,当燕无敌得到李渊的资助后立起天神帮,便开始玩起了闭关和失踪的游戏。据说前些日子,二人尽管在长安酒楼重新谈判,却没谈出理想结果,迫不得已,燕无敌才决定自己招募帮众,也就在这期间,李元吉趁机出手笼络住了燕无敌。嘿......都说风水轮流转,可燕无敌转来转去,依旧没能转出李渊的掌控范围。” 李玄闻言暗道:“如此说来,难道早先在龙虎潭畔,燕无敌是故意说出李渊这个老‘侯公子’,而假作不知李元吉这个‘侯公子’?还是李元吉在江湖上实施‘富贵镖’计划,并没有让燕无敌知道?唉......这个江湖,人与人何必总如此复杂!” 李密继续说道:“燕无敌性格强悍霸道,此番重出江湖,短短时间内已笼络了不少帮派。”说着,看了朱山河一眼,道:“而其中追随燕无敌的最大帮派便是威震江湖的飞龙教。” 朱山河闻言后,脸颊抽搐几下,缓缓端起茶杯道:“这是所有天龙教元老们最不愿意提及的事。唉......自从飞龙教被钟楚公子接管,不过月余他便率众了燕无敌。” 李密闻言,旋即大笑道:“年轻人虽然该有自己的想法,但若听不进老江湖人的话,总难免会摔跟头。朱前辈,您无需对此事耿怀,等到钟楚吃了大亏,他就会明白您的苦心。” 朱山河叹息道:“等吃了大亏再后悔,为时晚矣!” 李玄道:“若按李元吉、安若海二人策划的富贵镖来看,其计谋不但太过阴险狡诈,而且计划实施中都有以他人性命为诱饵的行径,只此而言,已经有悖江湖侠义。朱前辈,既然您是飞龙教的元老,难道就不能全力去阻止飞龙教归顺燕无敌么?” 朱山河无奈道:“钟楚公子起先确实征求过我们的意见,但后来见老夫与另外几个老兄弟反对,便给咱来个不理不睬、独断专行。钟楚公子年纪轻轻,岂能受住燕无敌的威逼利诱!这也是我与韩在同、何自我等飞龙教元老退休山林的根本原因。” 李密点点头道:“闲云野鹤、不问世事、自由自在、逍遥余生也是尊重自己的一种方式。不过如药王谷南宫真师、风行雨、神风堡主韦统幻之流,甘愿为大公子李建成做牛做马,非但失去了本有的逍遥自在,更成了为虎作伥、祸害江湖的败类。” 李玄闻言吃了一惊,喃喃道:“这些人的主子是李建成?如此说来李建成岂不正是飞驼圣主么?”他心下惊异,暗道:“原来飞驼圣主不是李渊,而是大公子李建成......怪不得......那天风行雨不肯将飞驼圣主是谁告诉燕无敌,看来他也担心燕无敌与李渊之间还有什么协议......对啦!之前我和冰儿救下燕无敌以后,燕无敌曾说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话,当时我不明白,如今看来燕无敌或已猜到李渊与三个儿子之间有什么问题了!难道承袭唐国公的富贵后仍满足不了李渊么?” 朱山河听李密提及飞驼圣主,咬牙恨道:“老夫也是最近才知李建成便是神秘异常的飞驼圣主。唉......自从上次被风行雨偷袭得手,虽得少侠的救治,但每次念及飞龙教的前途总是让老夫心灰意冷。我们原本打算在这座庄子内度过残生,却欣喜遇到了李密先生。所以,我们计划趁这几根老骨头还没散架,护送李密先生入主瓦岗寨。” 李密点点头道:“多谢老哥肯助我。您只管放心,若我李密能在瓦岗寨站住脚,必会寻找机会助你铲除曾侮辱你的风行雨,击垮李氏三兄弟,让钟楚教主回心转意。” 李玄听李密如此说,心下暗道:“原来他们早已达成交易。只是李密为何如此热衷击败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三兄弟?难道他心中除了这三兄弟,其余蠢蠢欲动、欲夺天下的反王不堪一击?”秦琼似乎也对李密这番话感到奇怪,不禁沉吟道:“难道在先生的眼中,这李氏兄弟三人有惊人能量,比天下其他反王还难对付?” 李密淡淡笑道:“确实如此!如今天下各路反王遍布大江南北,虽然各自拥兵自重,但以政治图谋和有效兵力而言,最大的莫过于瓦岗寨。不过,若以雄心壮志及蛰伏待出的潜力而言,未来能与瓦岗寨力拼之人,除了江都郡丞王世充勉强些,其中要数李渊暗自经营的势力最大......哼,此人老谋深算,许多年来声色不动,其实却已安排三个儿子在江湖上建立了庞大的势力。只待时机到了,振臂一唿,不但能在政治、军事上取得优势,更会在江湖上占得先机......只可惜李建成虽建立起了庞大的江湖势力,却将计划推进的太急,导致追随他的人良莠不齐,甚至已惹得江湖人大为反感。而四子李元吉除了会使些奸诈的手段,其心胸与计划终究难成大事。只有二公子李世民与众不同,此人生性坚韧、气度雍容不凡,虽然现在的势力不是很大,但追随他的人大多是些有正义胸怀及博爱之心的豪杰。 就此次泰山大会来看,从最初讨论保存江湖血脉变成了现在群豪欲争夺江湖盟主、互相残杀的局面,正是李建成和李元吉推动而成。至于李世民,始终置身事外,沉稳的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与其说李氏三兄弟难对付,倒不如说李世民难对付。” 李玄没见过李建成和李元吉,但因与李世民接触过,所以对李密此番论调还是认同。他暗暗道:“年纪轻轻的李世民岂止是沉稳、干练,单就心思缜密及政治抱负而言,已超越许多老江湖。”正思索着,又听李密继续说道:”这些年我虽然东躲西藏,但也将天下江湖看的更清楚。现在的李建成和李元吉势力确实强过李世民,但因所行之事不但毫无侠义之举,甚至祸害江湖,人神共愤,未来难有成就啊!” 李玄道:“以此而言,您看重李世民?” 李密摇摇头道:“李世民虽雍容宽宏,却起步较晚,不但年纪太轻,且无得力之人相助。嘿嘿......如今天下情势,烽烟四起,谁最有实力,谁能行使王道便可得天下。所以,我看重瓦岗寨寨主翟让的势力,亦对自己胸中的天下大计极有信心。” 李玄见李密到自己的‘天下大计’时,细长的眼睛突然闪烁出炙热的刀锋样的光芒。 这光芒虽然一闪而过,但却蕴含的擎天霸气,那种由内而外流露出的自信很难让人相信是来自一个头戴方巾书生的眼中。他暗暗叹息一声,心道:“这位李密先生看似文弱安静,难道早已把天下江湖研究透了么?以此看来,此人在江湖中卧薪尝胆多年,绝不只是为了能拥有权贵之位,恐怕在他心中称王称帝才是最终夙求。” 李密言毕,突然话锋一转,对秦琼道:“叔宝贤弟,如今我将这些事说给李少侠听,其实也是要拜托你向张大人捎信,我要上瓦岗寨去了!唉,我李密自从追随杨玄感起义失败以后,流浪江湖,虽受尽磨难,却并未消磨掉我内心鼓荡的英雄之志。我冒着横尸江湖被朝廷千刀万剐之危险,早已不会再接受昏君杨广的半分俸禄。”言毕,转过头望着渐明的东方,放任淡淡的晨光照着自己坚毅凝重的神情。 秦琼点点头,叹道:“既然您有如此决绝之心,我一定会如实向张须弥大人禀明。李先生,当今世上如您这般文武全才之人少之又少,不能为朝廷出力,是朝廷的损失。既然天已明,在下就告辞了!今后如需帮助,尽管言明,一定全力相帮。”言毕站起身来对朱山河道:“李先生此去瓦岗寨路途凶险至极,就拜托您照顾了。” 朱山河微微一笑道:“秦老弟且放宽心。呵呵......本来老夫想借此次泰山盛会,力荐李密李先生出任江湖盟主,但李先生拒绝了老夫的好意。起先,老夫以为李先生或是瞧不上江湖盟主之位,直到他阐述了英雄之志后,老夫这才晓得江湖地位再高,却也无法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看来只有改换庙堂,另立朝纲才可使天下重归盛世。哈哈......老夫向来敬重有鸿鹄之志的人,如今这样的英雄就在眼前,老夫岂能不照顾的周到! 秦老弟,咱们虽然相处不过三五日,但你的英雄气质已让老夫折服。此地一别,或许经年,也不知何时再相见。如今你要离去,老夫也只能将一些心里话如数道出。” 秦琼道:“还请朱老前辈教诲。” 朱山河谦让道:“教诲不敢当。”顿了顿才道:“如今的大隋王朝已是千疮百孔,秦老弟身在朝廷,不惜性命为朝廷东征西讨,所见所闻,想必比我这个江湖草莽看得更清楚吧?”秦琼默然,淡淡道:“朱前辈的意思......”朱山河沉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良鸟择木而栖,翔龙归海才是王道。既然你是英雄,为何不......”朱山河一语未毕,秦琼脸色早已变了,唿地站起身来,摇了摇头。 秦琼阴沉着脸道:“朱老前辈不必说了。您与李密先生是在下敬重的人,先前无论是谁说了些不利朝纲稳定的话,我只当是酒后闲聊。但要我现在放弃朝廷而去,可是万万不能!”说着,对朱山河与李密躬身施礼道:“既然先生下定决心不重归朝廷序列,在下就此告辞了。” 他沉着脸走出几步,突然回头拉着李玄的手道:“今日能相识李兄弟这样不凡人物,荣幸之余,却为何总感觉话没说够呢!倘若是兄弟愿意,可否上马送哥哥一程?” 李玄见秦琼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知道朱山河虽是一番好意,却已触动了秦琼的底线。他起身向朱山河与李密抱了抱拳,起身与秦琼出了庄门往大路方向而去。 此时初醒的晨光照着四野铺陈的白霜,银色淡淡,密林已经遮挡不住,无奈中召唤着轻纱样的薄雾,裹紧大地。李玄暗暗打量着秦琼,见他轮廓清晰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刚毅的神情,心下暗道:“此人受命四处征讨义军,虽杀人无数,或许是因背负王命,不得已而为之吧!唉......总是听人说他为人正直、孝顺,一直以来为了报答张须弥的重用恩情,不得不痛下狠手,难道他心中有不为人知的苦衷么?” 秦琼与李玄并辔而行,并没有注意李玄在暗暗观察自己,一路只怔怔地望着远方,似乎心有所属,待转过密林,这才缓缓问道:“李兄弟也是初次见到李密先生吧?”见李玄点点头,追问道:“你感觉此人如何?”李玄淡淡笑道:“山高水深,人面人心,初次相见,极难定论。不过,李密尽管自诩有英雄之志,小弟却觉得他难成大事。”秦琼闻言一怔,面现敬意问道:“李兄弟如何看得出?”李玄沉吟道:“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就像我第一次见到李世民,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有帝王之相一样。”秦琼道:“你见过二公子李世民?你觉得李密不如二公子李世民么?” 李玄点点头道:“李密先生说了半天,其实除了对天下大势、江湖恩怨了如指掌外,所提到的‘天下大计’不过是颠覆朝纲、换个庙号而已。嗯,他纵然文武全才,甘愿舍弃争夺江湖盟主的计划,但若心底总念念不忘江湖帮派恩怨的琐碎杂事,那么‘天下大计’注定将是拼凑的梦想。只有梦想而无理想,只有计划而无规划,岂能成就王道?” 秦琼沉吟道:“如此说来,二公子李世民有理想又有规划么?” 李玄点头道:“确实如此。二公子李世民的理想便是伟业之道,而规划中的最重要部分便是待人八条。” 秦琼奇道:“伟业之道或可理解为盛世之道,但他的八条待人之道却要请兄弟详解。” 李玄道:“待人八条分别是情真实意、推心置腹、言行守信、开诚布公、法严德宽、扬人责己、恩怨分明、生死不弃。”秦琼闻言沉默半晌,自怀中取出两封折叠整齐的信递给李玄,道:“这是王世充与李世民二人分别写给我的信。”李玄闻言一怔,接过来却只是扫视一眼又递还给秦琼,问道:“他二人写信给兄长却为何事?”秦琼淡淡道:“邀我加入他们。”李玄奇道:“加入他们,共举反隋大旗么?” 秦琼点点头,缓缓道:“不错。这二人尽管都曾极力邀我加入他们,但王世充信中却是大谈造反成功后会给予我多少荣华富贵,而李世民却用了极大的篇幅来谈论黎民水火、盛世伟业。”顿了顿才又道:“我观李兄弟虽然年纪轻轻,但武功与眼光丝毫不输于当世名家。所以,你帮我分析一下,二人中谁能够让人托付余生呢!” 李玄沉声道:“尽管王世充势力没有飞驼圣主李建成的势力大,但将来必有唿风唤雨之时。可若从江湖侠义的角度来看,他所行之事与飞驼圣主李建成并无二致,若是江湖气息浓了,便难登大雅之堂。而李世民羽翼未丰,目前必须依赖其父李渊、大哥李建成、四弟李元吉的相助,因此他虽具有王者之气,却至少要再过几年才能显现出来。所以,短时间内要在二者中做出选择,为时尚早啊!我的建议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若天下情势再有什么变化,才可试探着与之分别相处。” 秦琼闻言面现喜色道:“李兄弟所言极是。你来之前,其实李密先生也曾邀我与他一起到瓦岗寨,但被我拒绝了,因为我即使能背叛朝廷也不能背叛张须弥大人啊! 少年时母亲便告诉我,大丈夫生来在世,除了要建功立业,更要做个重情重义、明辨是非之人。李密、王世充、李世民都有王者气象,也很器重我,但若不尊王道,即使将高官厚禄摆在我面前,我也会弃之而去,更何况我要助他们成就伟业,必须拿出十二分本领。可惜我目前只有血拼三军、匹夫之勇勐,而对于奇兵异阵、构建营垒、挖沟设壕、埋伏暗器等才能,却差甚远,这也是我想要静观其变的主要原因。” 李玄听秦琼言毕,心下一动,伸手扯住其胯下黄骠马,沉声道:“若你具备了摆布奇兵异阵、构建营垒、挖沟设壕、埋伏暗器等才能,可否能做到心怀黎民百姓、明辨是非?” 秦琼见李玄一脸真诚的问自己,不由长笑道:“心怀黎民百姓、明辨是非本是我的处世信条,我岂因才能高低而改变!”李玄闻言点了点头,喃喃道:“我相信你说到做到!”言毕,从怀中掏出了余五风水留下的《天授奇工》册本,递给秦琼,道:“这本册页或许对你有极大的帮助,你拿着吧!不过你要记住,有了它你虽然能做到纵横驰骋、所向无敌,但若助纣为孽、不行王道,我不但会找你取回册本,或许还会顺手取你的性命。”言毕,顺手松开了黄骠马的缰绳,屈指往马颈上轻轻一弹,黄骠马负痛受惊,长嘶了一声,扬起四蹄,泼刺刺地向前冲了出去。 第一九三章 雪夜荒宅 晨雾散尽,大地一片光明。 秦琼还没来得及细看李玄送给自己的册本为何物,便被负痛的黄骠马驮蹿出几丈远。 李玄与秦琼推心置腹的交谈后,见他离去远走,心下虽有不舍,却又莫名轻松无比。他不知秦琼此后是否会凭此册本大放异彩,但知他必不会辜负自己的一片美意。 他拨转马头正拟往朱山河山庄奔回,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庄方向往这边奔来。 蹄声阵阵,来者竟是凌珑。 凌珑纵马奔到了李玄近前,低声道:“玄哥,咱们走吧。”李玄见她头发略微凌乱,面色苍白,看上去似乎起床之后还未梳洗便赶来与自己相会,问道:“山庄有变故了么?”凌珑咬了咬嘴唇,点点头道:“我听你与秦琼大哥骑马离开后便起了床,打算梳洗妥当等你回来,却听见李密与朱山河二人争吵起来。”李玄奇道:“他二人争吵了起来,却是为何?”凌珑道:“朱山河自恃元老地位,恼恨秦琼顶撞了自己,而李密却责怪朱山河未经他同意便将你带到后厅。李密说你面带煞气,是个不吉祥之人,他......他要求朱山河设伏下毒将你擒住,还说若把你交给李氏三兄弟,不但可以化解掉朱山河与飞驼圣主李建成的恩怨,更可与之结成暗盟,有利于天下大计呢!” 李玄闻言,也不着恼,只长叹一声道:“我果然没看错,李密确实不是成大事之人。看来,他已知晓我近期在江湖上所之事,因此才会有这样卑鄙无耻的计划。难道朱前辈便是因此与他争吵起来?”凌珑摇了摇头道:“朱山河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只说如果将你献给飞驼圣主李建成,恐怕会是个不划算的计划。倘若放你去参加泰山大会,与江湖各帮各派遣来的人一较高下,斗个两败俱伤才是最好之事。”李玄一怔,奇道:“那他二人因何争吵啊?”凌珑突然扭捏起来,长叹道:“是因为我才争吵起来的。”李玄不解问道:“因为你?”凌珑咬牙道:“李密说如果能让你与各帮各派拼个你死我活,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先要将你和飞驼圣主之间的仇火烧的旺些,最好将我捉起来,然后栽赃给飞驼圣主。朱山河闻言后,却不同意他这样做,还讥笑李密是窥视我的美色。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吵起来。” 二人正说着话,听见远处有人在高唿李玄的名字。 李玄听凌珑说完,虽怒火中烧,但一颗心却越发冷静下来。他阴沉着脸望着高唿自己姓名的方向,冷冷道:“看来他们还没有察觉你已离开了山庄,此时或等的着急,想唤我回去再假仁假义一番。唉......没想到朱老前辈久江湖、经验老道,竟会被李密这厮蛊惑成了忘恩负义、重利轻友之人。罢了,此时我若故作不知,回到山庄将他们斩杀,倒是易如反掌,可如果我这样做的话又与他们有何分别!” 凌珑静静地看着李玄,问道:“我们还去泰山么?” 李玄淡淡道:“为何不去!那儿还有阿莹、姚大哥、竹叶子、白寒冰夫妇诸人等着咱们呢!”言毕,长叹一声,神情满含悲忧地望着泰山方向,喃喃道:“人在江湖,难保不变,至于变成好人还是恶人,是天意、情势、自己?或许只有时间才知。” 二人离开朱山河的山庄,打马疾奔,直到次日傍晚才到了泰安城。此时正值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为了严防反贼聚众攻城,泰安城防的极严,因此天尚有光亮时城门便已关了。 李玄和凌珑到了城下,见大门紧闭,抬眼见城垛上旌旗烈烈,虽有数十个兵丁往来巡逻,但冰冷的城垛背后似乎有几百双犀利紧张的眼睛盯着城外。二人无奈,只得拨转马头四处寻找借宿之地。又胡乱走了片时,恰好遇见一位挑柴的老农,相问之下才知前几天有数千悍匪曾攻打过泰安城,如今朝廷为了防止贼人围城,正实施坚壁清野的战略。老农看二人衣衫单薄,不住摇头叹息,又道往东十几里外有个老庙村,那里的房子较多,或许能找到借宿之地。二人连忙相谢,顾不得休息,便往老庙村赶去。一路上,凌珑见李玄一言不发打马赶路,心知他仍然对朱山河和李密设计谋害他们一事难以释怀。若救命恩情换得狼子野心,无论是谁心情也不会好。 凌珑与李玄相处这些日子,已知他是个心底宽厚之人,也是最见不得别人不仁不义。 但江湖本就是个争夺名利、尔虞我诈的大染缸,纵使心怀侠义、赤胆忠诚之人也难保不被沾染上别样色彩。所以,若是放得开的聪明人,能在顺势而为中尽量保住自己的信念,已是稀罕。但她也明白,像李玄这样生生死死过几回,却仍把侠义信念十分看重的人,能不回头去找李密和朱山河算账,已然难得,可要他在短时间内做到顺势而为,简直比登天还难。凌珑一语不发,紧紧地跟着李玄打马狂奔。 李玄打马疾驰,见凌珑不声不响的跟在自己后面,知道她想要安慰自己,却又不知从何处安慰,不由涌动歉意,心下道:“她先前看我的眼神为何隐含忧郁色彩?是因为我把心里的不痛快表露在脸上......唉,我气量也太小了。其实如凌珑这样冷静、淡然的人儿,本可在少室山中过着逍遥自在安静的生活,可她为挣脱凌菊然先祖遗训的束缚,甘愿随我奔波江湖,我又怎么忍心让她承受我的坏情绪呢!” 他胡思乱想着,心情舒缓许多,想要向凌珑表达歉意,也不知如何开口,将坐骑勒住,憋了半天才道:“咱们是不是找错了方向?”凌珑见他面有愧色,心知他是想对自己表达歉意,便微微一笑道:“错就错了吧!说不定将错就错另有收获呢!” 李玄见她淡淡如菊,浅浅微笑中已然明白自己的心思,不禁高兴起来,长啸一声,继续前行。约莫行过几里,翻上一座山包,李玄见天色愈发暗下来,北风劲吹,不知何时起天地间已飘起零星的雪花。若再不能找到遮风挡雪之地,难道真的要露宿山野寒地么?二人立在山包上遥遥眺望,发现南面极目之处竟有灯火闪亮着。 寒夜灯火,犹如恋人凝望的眼睛,充满渴望与温暖。 凌珑望见了灯光,欢唿一声道:“玄哥,咱们今晚有避寒之地了。”李玄点点头,见她欢唿的样子,不由想起自己在河畔答应带唐冰一起赶往枣岭时,唐冰双臂挥舞时的雀跃情形。这念头一闪而过后,他心头一紧,胸中圈圈波纹已缓缓荡漾开来。 李玄道:“那咱就去叨扰一下,看看那里的主人是否愿意接纳两个快要冻成冰柱的人儿。”凌珑点了点头,与李玄一起催马下了山包,向亮起灯火的地方疾驰过去。 二人越奔越近,到近前才看清亮起灯火的地方竟是座粗木搭成的架楼。架楼高约十几丈,有可以攀援的木梯,且最顶端还建有一个小屋,而灯光正是从小屋内射出。 如此兵荒马乱,是谁在此建了架楼?是用来做望之需,还是附庸风雅做消遣之用? 李玄勒住坐骑,打量着四周的情势。此时无月无星,飞雪迷乱,暗夜模煳之下,纵使二人修习过上乘心法,目力极佳,不过才能看出三五十丈。凌珑凝目搜寻,发现离架楼三十几丈外有片青砖瓦房,低声道:“玄哥,这里有人家!”李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也看见了那片青砖瓦房。此时天寒地冻,虽然不一定要饮酒歌唱驱除寒气,但生活在屋内的人们至少也应该挑灯点盏,燃火取暖。但让人奇怪的是,那青砖瓦房内既没有亮灯更无人声,除了唿唿的风声外,竟然沉静的可怕。 凌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道:“这地方看上去很诡异,我心下怎么觉得不安呢?” 李玄摇了摇手,指了指架楼上的灯光,沉声道:“难道这里没人?要知道暗夜蹄声最是掩藏不住行踪,先前你我远远奔来,若这里有人应该早已发觉了,但为何没有人出来询问呢!除非这里的人因战乱避开了......可为何架楼上还燃着灯火呢?” 他轻轻跃下坐骑,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上探个究竟。”说着,拔地跃起四五丈,不待身形下坠,左手往架楼粗木上一搭,身体借势,又向上掠起了五六丈。 李玄到了架楼顶端木屋的楼梯口,不敢大意,伏低身子,靠在木屋南侧的木窗下,先侧耳倾听片时,察觉屋内并无唿吸声后,这才往木窗上轻轻一拍,‘吱呦’声中,木窗被打开的同时,身形一缩,入了屋内。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木椅,三具横卧在地的尸身。李玄见三具尸体打扮的极为华丽,且每个人头上却都裹着一条鲜艳的红丝巾。他暗暗吃惊,上前略略检查了一下三具尸体,发现他们不但早已断息,且都被人一招锁喉,待摸了摸尸身,已知这些人死去不久。 是谁杀了他们,他们是些什么人? 李玄跃出木屋飞身而下,简略的将架楼木屋内的情景告诉了凌珑。凌珑听了也是不解,低声道:“咱们到青砖屋内看看吧!或许在那里能找到答案。”李玄点点头,拉着凌珑的手,轻轻叹息道:“雪夜行凶,一招致命,手段狠辣,技法诡异,当真少见!你在我左右,可莫离我太远。”凌珑的手被李玄握住,一颗心莫名紧张起来,待听他关心自己,不由双颊发烫、惊喜异常,好在此时如墨的夜色可将她红晕的脸色遮掩。她轻轻抽回被握住的手,低声道:“我笨手笨脚的在你左右,莫将你连累就好。”李玄闻言,微微一怔,浅笑道:“以你的本事岂会连累到我呢!” 二人如飞鸟掠起,悄无声息的靠近青砖瓦房。到了近前,才知尽管这片青砖瓦房被高约丈许的石墙围住,但原本气派的大门却被人以浑厚的掌力震开,一扇挂在门框上,另一扇斜斜飞落在院内。 李玄和凌珑跃入院内,见四周死气沉沉,敞开的各处房门好似怪兽张开的巨大嘴巴,在屋顶、墙角、石阶的积雪衬映下,显得阴森凄凉。李玄潜运内力沉声道:“在下远道而来,途经宝地,本想借宿,并无冒犯之意,若屋内有人在,请应个声。” 凌珑心知李玄这是依足江湖规矩,不管是敌是友先打个招唿,如有应声也好再作打算。岂知李玄话音落下良久,屋内屋外除了风声还是风声,根本没有人出声应答。 李玄见状,拾起落在地上的一盏破碎的灯笼,晃亮火折点燃,与凌珑入了正屋,发现屋内凌乱不堪,横卧竖躺着七八具尸体。李玄上前检视一番,发觉这些人不但衣着打扮与架楼上的人类同,而且也是被人以锁喉功一招毙命。二人足不停歇,接连将院内二十几间屋子查看一遍,数了数屋内屋外横死毙命的竟然有三十七人。 看来这里是被人灭门了! 待回到最初跃入的正屋,凌珑只觉心慌至极。她苍白着脸看了看李玄,颤声道:“从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来看,似乎是同一门派......他们......他们死于何人之手?” 李玄还未应声,忽觉屋角隐约有悉悉索索之声。他暗暗吃惊,一把将凌珑扯在身后,右手一晃,凝势成爪,使出知行禅师传授他的‘慈悲擒虎手’,隔空抓了过去。 只听‘蓬’的一声,墙角一尊落地花瓶被他隔空抓破,与此同时,一个消瘦的人影‘啊呀’一声从破碎的瓶中滚落出来。李玄喝道:“宵小之辈为何藏头藏尾!”语声未毕,身形如电般窜了过去,挡在那人身前。那人翻滚几圈,正想借势往门外逃窜,却觉眼前冷风飒然,惶急之中抬头看去,见李玄似天神般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啊了一声,匍匐在地,口中高唿道:“天神爷饶命啊......天神爷饶命啊!” 李玄见匍匐在地之人衣着华丽,一条红色丝巾系在头上,黝黑的面色上一双三角眼错乱无神,或许因紧张之故,偷看李玄时,颤抖的双唇不住往外流着黏稠的痰液。 凌珑见这人受惊的模样,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李玄打量已毕,冷冷道:“你是什么人,怎会藏在花瓶中?”岂知他一句话还未问完,对方竟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凌珑见状,试了试他的脉象,摇头叹息道:“此人脉象浮滑,而且心脉有伤损迹象,似被人以浑厚掌力所伤。玄哥,给他输些内力吧,或许可延缓些时间。”李玄点点头,将灯笼交给凌珑,左掌抵住黑瘦汉子背心,缓缓将温热内息注入其百脉中。不过片时,黑瘦汉子‘哎呦’一声醒了过来,待察觉李玄正往自己体内输入内息,不由惨然一笑,道:“你是神还是鬼?” 凌珑不待李玄应声,淡淡道:“我们只是误打误撞经过这里的过路人。这里怎么了?” 黑瘦汉子无力地看了看忽明忽暗的屋内,巨咳数声,叹道:“烦请这位姑娘将屋内蜡烛点燃。唉,都死了么......”凌珑没有答话,找了些还算完好的蜡烛点燃了。 屋内明亮起来,凌乱的场景看上去更加可怖。 黑瘦汉子缓缓扫视着屋内情景,痴痴呆呆道:“都死了!哈,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李玄道:“你们是什么帮派,怎会遭此大难?” 黑瘦汉子喃喃道:“我们是鲁东红巾帮,此次聚集泰山脚下是为了参加后天举行的泰山英雄大会。今儿午时,我们收到天神帮白寒冰白右使的通知,他说这几天有人想要搅扰英雄大会,常常趁黑夜出来袭击来参加英雄大会的好汉们,让我们注意防范......嘿嘿,真没想到啊!我才安排人搭起了架楼,便有人偷偷袭击我们。” 李玄听他提到天神帮与白寒冰,不禁凛然道:“天神帮?白寒冰?你们认识此人么?” 黑瘦汉子道:“不认得。不过,这些日子天神帮在山东境内行侠仗义、扶危济贫,已是响当当的招牌,即使咱不认得白右使,但也相信他捎来的口信。可惜我们接到口信,恶人也来了。”李玄听黑瘦汉子说天神帮在这里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大喜问道:“袭击你们的是什么样的人?”黑瘦汉子凝神片时,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他拧眉攒目的挣扎几下,似乎已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喘息过片时,才喃喃说道:“什么样的恶人呢......我只知道来者共两个人,分别穿着黑白色的长袍。这两个人来到院内里,二话不说,便开始动手杀人......唉,我可怜的帮众啊!早知有今日这个结局,倒不如当初痛痛快快的答应燕无敌,入了他的莫帮。” 第一九四章 混乱之事 李玄吃惊道:“燕无敌?莫帮?这又是怎么回事?” 黑瘦汉子道:“大约一个月前,燕无敌差人来招纳我们,要我们加入他重新立起的莫帮。嘿......尽管红巾帮是个小帮,但也有上百条性命,若是追随了性情古怪、暴虐无常的燕无敌,只怕从此便会坠入卑贱如狗、失去自我、万劫不复的火坑! 但我们也不敢明言拒绝燕无敌,只说大伙儿再商讨些日子,若意见统一后必定给予答复。所以,如果当初我们答应加入燕无敌的莫帮,这两个恶人肯定不会杀我们!” 李玄见黑瘦汉子说着,眼神复又散乱起来,叹息一声道:“照你说来,杀你们的这两个人是燕无敌手下的人么?”黑瘦汉子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李玄奇道:“理由呢?”黑瘦汉子叹道:“因为昨日已有大风堂康威震、龙泉山庄庄主邢三全两处帮会被人灭了门,而这两处帮会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投到了燕无敌的莫帮中。” 凌珑在一旁淡淡道:“大风堂和龙泉山庄投靠莫帮,到最后也一样难逃被杀的厄运?难道对方是针对燕无敌的莫帮?”黑瘦汉子摇摇头道:“并非如此。像早先投靠莫帮的云门山快刀帮、石象湖飞鱼帮、飞鹰谷铁锏门这三处,至今却平安无事。” 李玄奇怪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 凌珑亦奇道:“确是奇怪,当真是奇怪!不过阁下躲在花瓶中,怎知道他们至今平安无事?”黑瘦汉子怔怔无语,面现愧色道:“正因为得了这些信息,我才萌生躲藏起来的心思。唉......我技不如人,要不是想保住性命,等日后查清何人所为,我早就和他们拼了。”凌珑听黑瘦汉子说得硬气,但想到他先前从花瓶中出来时的样子,不由暗笑。黑瘦汉子见李玄与凌珑不语,便又叹道:“我们鲁东红巾帮自从祖师爷王大福创帮至今,不敢说天下无敌,至少也名动江湖,若不是贼人偷袭暗算,出手猝然,我们也不会狼狈至此。嘿嘿,今天这可惹得二位笑话了。” 李玄不理会黑瘦汉子的吹嘘,沉吟道:“如果不是莫帮所为,又会是谁袭击了你们?” 黑瘦汉子道:“我闯荡江湖十几年,尽管号称‘火眼黑魔’,竟然没看出对方是什么人。”顿了顿,又道:“不过,那黑白二人走的时候好像说要向‘陆’什么的回复。” 李玄听他自称‘火眼黑魔’,正想追问,却听凌珑追问道:“你当真是‘火眼黑魔’?”黑瘦汉子道:“这有何作假的......怎么,你识得咱老钱?”凌珑轻叹道:“你师父可是少林智聪禅师?”李玄听凌珑如此问黑瘦汉子,微怔之时亦感好奇。 黑瘦汉子惊道:“你怎知道?” 凌珑长长叹道:“我不但认得智聪禅师,而且还熟悉得很。嗯,我记得禅师曾说过,自己昔年收了个不成器的俗家弟子,名唤作什么钱岗,这个钱岗武功差劲至极,但却在江湖上混了个吓人的‘火眼黑魔’的名号,甚至做了鲁东红巾帮的帮主。” 黑瘦汉子钱岗听凌珑所言不差,不由悲从中来,哭泣道:“是我给师父丢脸了。”嚎啕数声,突然顿住,喃喃道:“我明白了。老天,这两个恶人为何要对我们下手......”一语未毕,剧烈抽搐几下,一口气换转不来,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凌珑见状不妙,出手如电,在其心脉要穴上疾点数下,急急道:“玄哥给他输内息。” 李玄尽管正在凝神聆听凌珑和钱岗二人对话,但左掌一直没有离开钱岗的背心,闻言后迅速提纵内息,缓缓给其注入,岂知他浑厚绵绵的内力才入了钱岗穴道,便觉难以前行,侧目一看,见黑瘦汉子钱岗嘴唇颤抖数下,面色苍白,已然不行了。 凌珑见了长叹一声,道:“泰山脚下怎么这般混乱。”说着话,黑瘦汉子钱岗已双眼翻白,没了唿吸。寒夜风长,灯火明灭,李玄与凌珑看着黑瘦汉子钱岗已冷却的尸身,相顾无言。是谁杀了红巾帮的人?与燕无敌有关联么?黑白二人到底是谁?黑瘦汉子最后提到‘陆’什么的是一个人的姓,还是一个地方名?或是其他呢? 就在李玄陷入沉思时,窗外百丈正有人悄悄逼近。 李玄想也没想,袍袖一挥,‘噗噗’几声将屋内七八支蜡烛悉数击灭。凌珑内力没有李玄浑厚,自然听不到屋外有人逼近,但见李玄击灭蜡烛,已明白必是有人靠近青砖屋子,忙屏住唿吸,不敢稍动。雪花零落,月光如霜,泼洒在冰冷的大地。 二人凝神待敌,听屋外有个女子低声惊唿道:“白哥,红巾帮搭起望的架楼着火了。”李玄隔着窗户循声望去,果然见架楼顶上的木屋不知何时已‘哔哔啵啵’燃烧起来,心道:“必是架楼木屋中燃尽的烛火引燃了木屋。咦,屋外女子惊唿之音柔美,怎么听起来如此熟悉?”屋外被唤作白哥的人见架楼上的火越燃越旺,长叹一声道:“看来‘火眼黑魔’钱岗钱帮主以及红巾帮众难逃灭门之祸了!唉......苗妹,这里便是红巾帮来到泰山脚下后的暂住之地,咱们到屋内瞧瞧吧!” 凌珑听男女二人渐渐走近,心下紧张起来,看了看李玄,见他面带微笑,心情似放松至极,不由大感奇怪。 屋外二人到了院内,举着火把四处打量了一番。站在前面身着白衣的男子自言自语道:“先前远远见这里有烛火明灭,难道是架楼火光映照之故?”在原地转了几圈,突然身形如箭般射入屋内凌珑的藏身所在,喝道:“藏头藏尾,还不快现身!” 凌珑见这男子在原地转了几圈后,背对着屋子,以为他要离开,岂能想到对方是故意迷惑自己。她见白衣男子突然袭来,身形虽快,但抬肘其间胸下三寸肋部隐现空隙,冷笑一声道:“现身就现身,还怕你不成?”玉手化指,径直疾点了过去。 白衣男子与凌珑话音未落,却听李玄笑道:“一家人不动两拳头,白右使别来无恙!” 李玄长笑声中,左掌往白衣男子和凌珑之间切去。白衣男子本已到了凌珑身前三尺之距,没想到不但有人唿唤自己,而且还有绵绵劲气从天而降,横隔在自己身前。这道劲气柔绵非常,非铜墙铁壁,却胜似铜墙铁壁。他突袭藏在门后的凌珑之时,已使足全力,但没想到自己全力而为,竟会被这道绵柔非常的劲气阻挡回来。 白衣男子没料到屋内还有武功奇高之人。他大吃一惊,如被电击似地倒退三五丈,勉强稳住了身形后,惊异喝道:“阁下是什么人?”待微一凝神后,勐然惊喜道:“帮主,是李帮主啊!”此时他身侧那美貌少妇见白衣男子出手一招,便倒飞回来,正感讶异,听白衣男子惊问,亦吃惊道:“白哥,你说什么?你没事吧......帮主?你说的是哪个帮主......啊呀,适才确是李帮主的声音。李帮主来了么?” 李玄听二人认出自己,微微一笑,拉着有些诧异的凌珑从屋内缓缓而出,点了点头道:“白大哥和嫂子真好耳力啊!”白衣男子和美貌少妇见了李玄,慌忙拜倒在地,齐声道:“帮主,属下白寒冰、苗兰参见帮主。”李玄上前扶起二人,将凌珑作了介绍。寒暄一番,李玄与白寒冰不忍钱岗与红巾帮众暴尸寒夜,寻来工具将其掩埋了。苗兰与凌珑说着话儿,她见凌珑静淡娴雅、美艳脱俗,尽管甚是喜欢,但想到阿莹思念李玄时的样子,却不免担心起来,暗道:“阿莹姑娘又要伤心了!” 四人忙碌已毕,天色已经大亮。 白寒冰听李玄说到红巾帮主‘火眼黑魔’钱岗钱帮主之死的过程,微微沉吟道:“若属下猜得没错,这黑白二人该是丁氏兄弟,而他们要向‘陆’汇报,这个‘陆’字该是王世充手下第一高手陆然。”李玄听了心下一沉,道:“丁氏兄弟到了那里,那里便会有麻烦。白右使。那陆然很厉害么?”白寒冰神色凝重,沉声道:“他是高手中的绝顶高手。”言毕,似不愿意提及这个人,几句话后便说到天神帮。 原来这些日子,天神帮在阿莹的安排下,四处联络并结交志同道合的帮派和侠义之士,下决心要在泰山英雄大会将天神帮的敛财、行恶之名彻底扭转,重立天神帮的威名。李玄闻言大喜,待听白寒冰说到,目下正有数十帮众驻扎在离此六十里外的老庙村时,相见之心更为急迫。四人脚程极快,转眼到了老庙村。老庙村地处山坳,远远看去不大,其实却有几百间青砖屋舍。白寒冰前面带路,不一刻便来到一处高大的宅院,宅院上望的帮众远远望见,微笑上前招唿。苗兰斥道:“帮主在此,还不赶快召集余人前来拜见。”那名帮众不识得李玄,但见白寒冰亦步亦趋,肃手在侧,便不敢怠慢,急忙回去招唿他人。没过片时,屋内便涌出了五六个人,当先迎上来的正是孙坚和无尘旗主二人。众人将李玄围住,一番寒暄后便簇拥着他进了屋内。 诸人按次坐定,闲叙几句,白寒冰便将最近江湖各帮派蜂拥至泰山脚下参加英雄大会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要知那天李玄在无尘山庄后的不老洞天山顶被蒙面女子苏飞烟带走不久,阿莹便率领白寒冰夫妇、孙坚旗主诸人赶到了山顶,那时林东图已坠崖而亡,风行雨也已遁逃而去,山顶上除了唐冰没有中毒受伤,丁苍穹、正君子何忘我及飞驼圣主派来的特使辛氏兄弟早已倒在风行雨施放的‘野绿珊瑚脱心蜡’毒雾下。阿莹虽因李玄喜欢唐冰,心中有些委屈,但她心性善良,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便取出龙鳞鱼珠将中毒的诸人救了。 辛氏兄弟心中有愧,不待体内毒气祛除干净,便默然不语匆匆下山离去。但当阿莹诸人与唐冰一起将丁苍穹、何忘我抬到山下后,唐冰却暗中让阿莹诸人速速离去。 阿莹诸人虽不明白其中原因,但因记挂被蒙面女子苏飞烟带走的李玄,也顺水推舟离开了无尘山庄。诸人往南走了七八十里,商议一番,决定分头去寻找李玄,并约定在泰山英雄大会召开前重聚泰山脚下。于是,白寒冰夫妇、孙坚旗主以及花蝴蝶往西寻找,书生肖中行、道人素风、无尘旗主则往东寻找,而阿莹和姚子空往南寻找时,不但发生了被崂山三怪逼迫之事,还遇见了李玄。直到阿莹催促李玄去往少室山寻找唐冰,几人才又分开。阿莹与竹叶子、姚子空往泰山奔来,一路不断扩充实力,直至到了泰山脚下与白寒冰诸人汇合,天神帮不但扩充到了三四百人,且声名日隆。 阿莹见天神帮实力大增,便与诸人合议定下了行侠仗义、联络四方豪杰的办法,并要借泰山英雄大会,将昔日天神帮敛财、行恶之名声彻底扭转,重立天神帮威名。 但此时泰山脚下早聚集了江湖各帮各派顶尖好手,其中更不乏独行于江湖的孤行侠、独脚大盗来观望热闹、浑水摸鱼,面对如此混乱复杂的局面,阿莹不断派人四处联络、打探消息,攒足力量,以备李玄到来后可以抬出天神帮龙头,重竖大旗。 李玄听白寒冰讲完,沉吟片时道:“先前我在红巾帮驻地时,曾听‘火眼黑魔’钱岗帮主临终说白右使曾捎去口信,告诉他们有人要袭击红巾帮。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寒冰叹道:“既然阿莹姑娘给天神帮定下了行侠仗义、联络四方豪杰的主旨,咱们便该为江湖太平做些事。”李玄点头认同,缓缓道:“这是自然。虽然今时世风日下,有些人为了逐名追利不惜藏奸卖友,极尽不为人齿之手段,但只要侠义之心在,江湖还是会重归太平和祥。”白寒冰道:“不过,这几日泰山周遭已混乱至极,至少有十几个帮派已惨遭灭门,其中不但有名门正派之主,且有潼关蛇鬼堂、河北保定鸿兴武庄、豫西鬼愁门、大理飞鹤洞、山西老酒会等素有恶名的帮派。” 李玄惊奇道:“难道行恶之人是大小通吃、善恶全杀么?” 白寒冰点头道:“的确是如此。”李玄沉吟道:“是何人何派所为?”白寒冰长叹息道:“从目前搜集的信息来看,行恶之人武功有高有低,应该不止一人一帮所为。” 李玄奇道:“看来有人要联手搅乱此次泰山大会!” 白寒冰摇头道:“搅乱大会并非他们的真正目的。” 李玄不解道:“为何如此说?”白寒冰道:“这些行恶之人尽管不同属一个门派,但他们出手目的却很相似,那是老虎吃狼、狼吃兔子。嗯,由此兼并别派的人和财,让自己变成最强者。”李玄吃惊道:“老虎吃狼、狼吃兔子?谁在扮演老虎角色?” 白寒冰道:“此次参与偷袭各帮派的恶人大约分为三股强大的势力,他们分别是飞驼圣主派来的高手和王世充手下的奇勐正君子三人,以及十二连环钱庄的大总管。” 李玄眼角跳了一下,喃喃道:“看来李密所言不差,这次泰山英雄大会已变了味道,成了一个名利屠杀场。哼,江湖风云或聚或散,天神帮难道也在他们灭门之列。” 诸人闻言,心知白寒冰所提到的这三股力量非同小可,倘若他们不谋而合要灭掉实力大减的天神帮,在座诸人恐怕难以幸免。白寒冰沉声道:“如今泰山周遭暗流汹涌、乌云压日,一些小帮小派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我们便四处奔走,将知晓的消息及时传递给他们,希望他们得到讯息后能及时转移,幸免遇难。”李玄点点头道:“做的很好。此举不但能救别人,还能让天神帮在江湖树立起侠义的名声。” 白寒冰问道:“阿莹姑娘曾说您往少室山去救唐姑娘,但您怎会出现在红巾帮驻地?” 李玄知道诸人久不见自己,心下肯定充满好奇。于是,便将自己如何救了唐冰又遇见凌珑,如何为救少林众僧恶斗宇文火都诸人......等等经简略说了一遍,直听得白寒冰诸人惊叹不已,待听到藏剑山庄庄主石婉柔竟被上官枭雄施计活活累死,而知目禅师三僧因为牵涉上官枭雄和神风堡主韦统幻等人之死,已放弃来参加泰山英雄大会之事,皆惋惜不已。但当听李玄说到在黄河孤岛遇见龙鳞鱼,又惊异兴奋。 诸人纵谈阔论,不觉天已晌午,正张罗酒饭,却听外面有人匆匆而来,高声唤着李玄的名字。 第一九五章 制定方略 李玄听来人高唤自己的名字,不禁微微一笑,叹道:“看来竹叶子在这里很快乐啊!” 白寒冰诸人与竹叶子已相识多日,知她天性烂漫,对江湖规矩知之甚少,此时见她人还未到,便高唤李玄的名字,俱大笑道:“她确实是无忧无虑,少懂江湖规矩。 凌珑自跟随李玄进了屋子,未发一言,此时闻听竹叶子来了,不由想起石婉柔临终时,不但将竹叶子身世告诉了诸人,且还托请李玄照顾好竹叶子,念及这些,她缓缓站起身来,暗思道:“石婉柔是我的姑姑,竹叶子是她的女儿,那我与竹叶子便是姐妹了!唉,自母亲去世后,只余下我一个人孤苦在世,若能与竹叶子姐妹相认,将是极好的事。”思绪未定,见屋外一个身着绿衣少女旋风般入了屋内。 绿衣少女正是与李玄分别多日的竹叶子。 她入了屋内也不管旁边诸人,径直奔向李玄,抓着他的胳膊道:“喂喂,小李子帮主,你怎么才来,干什么去了?唐姑娘呢?”言毕游目四顾,看见凌珑后又嘻嘻道:“你是唐冰妹妹么?你好美啊......怪不得小李子帮主拼了命也要去救你......啊呀,阿莹妹妹,我可不是故意惹你生气哦!”李玄见竹叶子风风火火、东言西语的样子,微微一笑,正要给她介绍凌珑,却见屋外又进来两人。当先那人白衣胜雪、容颜清秀,尤其那一双传神的大眼睛不但透着精灵的光芒,更闪现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而紧随其后留着短须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孤傲的姚子空。 白寒冰诸人见这二人进了屋内,忙站起身来,纷纷道:“阿莹姑娘、姚兄弟辛苦了!” 李玄见了阿莹与姚子空,甚是高兴道:“阿莹、姚大哥咱们又见面了!”阿莹见了李玄也是欢喜异常,但瞥眼看见美艳脱俗的凌珑站在李玄身旁,一腔喜悦立时化为乌有。她淡淡道:“拜见帮主了。”姚子空见到李玄,神色间的孤傲瞬间化成为笑容,上前施礼道:“帮主,咱可将你盼来了。”李玄见阿莹神色转变,心知其中原因,但又不便当众解释,伸手拉住阿莹和姚子空,笑道:“多日不见真如隔数秋。” 竹叶子见李玄对阿莹、姚子空如此亲热,撅着嘴道:“小李子帮主,你真偏心眼。我先进了屋内,也没得你拉着手说说话。”姚子空听她当众称唿李玄为小李子,沉声道:“竹叶子怎可对帮主无礼呢!”竹叶子将头一偏,嘻嘻笑道:“我非天神帮之人,他便不是我的帮主,所以我就不必对他恭恭敬敬了。小李子,对不对呀?” 凌珑见她烂漫天真,不由想到石婉柔临死时的样子,心下一酸,暗叹道:“她若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石婉柔已经身死,该会怎样?”心下想着,上前拉着竹叶子的手道:“自然不必管他是不是帮主。他是帮主也好,不是也罢,只是你我朋友而已。” 竹叶子闻言,嘻嘻笑道:“姚老夫子你听见了么?哼......小李子只是你们的帮主!” 阿莹听凌珑宣称与李玄只是朋友,神色缓和许多,淡淡道:“这位姐姐好漂亮啊。嗯,帮主你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呢!”李玄怎知阿莹的小小心思,见她问到,便将凌珑作了介绍。白寒冰诸人江湖阅极深,早先见凌珑不言不语跟在李玄身后,也不好相问,此时听说凌珑竟是百年前江湖奇人凌菊染的后人,不由肃然起敬。竹叶子自然不知藏剑山庄与少室山寄居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只觉得凌珑轻轻拉着自己的手,不但神色中透着无比的温暖,而且还透着某种无法拒绝的亲昵感。 竹叶子微微一怔,忽然变得沉稳起来,她轻轻挣开凌珑的手,喃喃道:“既然大家不喜欢理我,那我自个儿出去走走。”言毕,飞也似的往屋外跑去。凌珑见了轻声对李玄道:“玄哥,我去看看她。”李玄没想到竹叶子说走就走,待听凌珑如此说,隐约觉得她此番出去必定会将竹叶子的身世说个明白,于是低声叮嘱道:“竹叶子内心单纯,短时间恐怕装不下太多事,你若告诉她身世,可要斟酌仔细些!” 凌珑点点头,转身追了出去。 诸人自是不明白二人话语中的含义,只是觉得凌珑沉静、竹叶子天真,无非性格差异,却不至于说个话儿还要斟酌。但这些人久江湖,尽管不明其中的原因,却也不会贸然相问。阿莹与李玄诸人依次坐定,才向白寒冰道:“白右使将此次泰山周遭情势向帮主介绍过了么?”白寒冰点点头,道:“虽已介绍,但还要等你们的消息呢!”阿莹微微笑道:“那我先把得来的消息说一说,再请帮主定下参加此次英雄大会的具体方略。” 李玄听阿莹开口闭口称自己帮主,完全一副帮众下属的模样,心知她仍对自己喜欢唐冰之事难以释怀,但眼下英雄大会在即,天神帮周遭情势险恶,自己已答应沈无惧掌管天神帮,容不得儿女情长。他看了看阿莹,沉声道:“阿莹,有何消息?” 阿莹缓缓道:“自昨日至今,我和姚大哥联络了十七个帮派。他们答应与我们一起携手,以江湖联盟的形式参加此次英雄大会。其中八个帮派希望借助联盟的势力保住自己的血脉,其余九个帮派也明确相助我们在英雄大会上争夺江湖总扛把子。” 李玄大奇道:“总扛把子?不是选江湖盟主么?” 阿莹摇头道:“江湖总扛把子不同于江湖盟主。” 李玄不解道:“二者有何不同呢?”阿莹道:“江湖盟主是联盟之主,不过是个居中调停、调度的头领而已,可是江湖总扛把子却是不同,这是个类似江湖皇帝的角色。“李玄冷哼一声,道:“在江湖上称王也就罢了,如今他们竟然要做土皇帝了!” 阿莹叹道:“据说这个决定是凌风崖松风道派掌门弘真老道在飞驼圣主授意下做出的决定。哼,弘真老道已于昨日午时宣布,此次泰山英雄大会要选出第一任能扛起江湖大旗的总扛把子。” 李玄叹道:“他们果然是要将这次英雄大会变成逐利追名之会!如此对他们来说是个美梦,但对被诱引至此的各帮各派来说恐怕要变成一场难以想象的噩梦之会了!” 阿莹继续道:“就目前形势,被飞驼圣主、王世充和十二连环钱庄三股势力吃掉的大小帮派已多达三十几个。其中飞驼圣主派来的人不断对一些势力不弱的帮派施以拉拢手段,以此壮大自己。不过,倘若有拒绝或摇摆不定者将是格杀勿论,而最惨的是投靠燕无敌的帮派,非但老幼绝不放过,甚至到了鸡犬不留的绝情地步。 而王世充派来的人却有所不同。他们不拉拢也不灭门,只对与少林寺有渊源的帮派痛下杀手,其中便有昨夜惨遭灭门的鲁东红巾帮。不过,这三股势力中要数十二连环钱庄最为无耻。据说他们此次执行的计划是‘吞财并灭门’,只要是有钱的帮派,无论是谁一律灭掉。唉,早些年江湖上一些因钱困扰、落魄潦倒的英雄,曾将十二连环坞安若海视为救命活佛,如今这些人不是被他用契约牢牢拴住,便被以不肯还债的罪名杀死,甚至有些弱小的帮派,主动拿钱买命,也还被灭了门。” 李玄道:“王世充派来的人专拣与少林寺有渊源的帮派灭门?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哎呀......我明白了。早先少林武僧为救李世民已得罪了王世充,他此番专拣与少林有渊源的帮派灭门,岂不是在报仇么!怪不得身为少林智聪禅师俗家弟子的红巾帮帮主钱岗临死时直唿‘已经明白’......王世充有仇必报,确实真小人也!阿莹,姚大哥,你们可探知,此次被安若海派来的十二连环坞的大总管是谁?” 阿莹道:“十二连环坞的大总管很神秘,有人说这个他是个瘦小男人,也有人说是个阴沉女人,可到底什么样子,任谁都没见过。”白寒冰闻言道:“如此看来,他岂不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妖么?”阿莹微笑道:“不管是男是女,从手段上看,此人似乎极其心狠手辣。” 李玄沉吟片时,道:“其余两股势力又是谁统领来的呢?”阿莹道:“飞驼圣主派来了百年老鬼座下大弟子‘知苦先生’褚断梦。”李玄闻言一怔,道:“百年老鬼?他总共有几个弟子啊?” 白寒冰见阿莹摇头不知,便道:“没人见过百年老鬼,更不知道他的生平经。江湖传言他不但神秘异常,且有通天晓地的异术本领。据说他身旁有四个弟子,号称飞驼圣殿四大使者,分别是‘知苦、知乐、飘然、若尘’,而我们只知其中飘然和若尘是孪生兄弟。” 李玄闻言眼睛一亮,叹道:“知乐、飘然、若尘我应该认得。”诸人听他说的斩钉截铁,不由齐声道:“他们是谁?”李玄道:“知乐先生唤作何长生、飘然先生唤作辛野、若尘先生唤作辛钧。”阿莹和姚子空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当初在无尘山庄不老洞天顶上时,他们曾见过并用龙鳞鱼珠救了辛氏兄弟。李玄见他们惊异不已,便又将自己在运泰山飞瀑峰剑斩杀‘知乐先生’何长生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阿莹不但见过知乐先生何长生,还知道李玄为救自己、姚子空、竹叶子,孤身独闯飞瀑峰,将酒和尚击落悬崖、打跑诸葛东方,更将施展妖法异术何长生斩成碎片。她喃喃道:“原来这三人是百年老鬼的弟子,怪不得他们身法诡异、行迹奸恶。” 李玄点点头道:“以此来看,‘知苦先生’既然身为百年老鬼的大弟子,恐怕更难对付......对啦,王世充派来的人是谁?难道是宇文火都或者是丁氏兄弟其中一人?” 阿莹摇摇头道:“不太清楚。只听说来人姓莫,身侧有两个高手应该是丁氏兄弟,而其余随行之人也是你相熟的奇、勐、正君子三人。”沉默片时,阿莹才又道:“如今三股势力已清楚明了,我们该如何做?”一直不曾言语的姚子空闻言道:“为江湖除害,和他们拼了。”李玄道:“拼是要拼,但却不能硬来。你们来此时间长,有行侠仗义和联络四方的安排,先说说你们的想法吧。”阿莹闻言道:“尽管三股势力非常厉害,但对要重新树立威名的天神帮来说却是个难得良机,只要灭掉了其中一股力量,我帮必会名声大震,所以该主动出击,去抢占讨伐恶势力的先机。” 李玄闻言,沉吟不语。 白寒冰摇头道:“我帮方兴,不宜力拼。依我之见,该避其锋芒,保存实力的同时尽快多联络些帮派。” 姚子空斜斜看了白寒冰一眼,冷冷道:“白右使向来机智多谋,尽管喜欢以巧取胜,但也是个不畏生死的汉子。如今这是怎么了,要退缩么?哼哼,你要保存实力,退而坚守,难道不知最好防守便是进攻!如今这三股势力虽盛,但行的却是不义之举,我们攻出去,即使轰轰烈烈一战而死,江湖从此再不会将贪财无道的臭帽子扣给天神帮了!” 白寒冰淡淡道:“以性命换得摘除贪财无道的帽子,那将是顶虚幻的帽!姚兄弟,你该不会不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句话吧?”姚子空闻言,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唿地站起身来,紧绷着脸道:“虚幻的帽?与其苟且偷生倒不如一把烈火将满山的柴烧掉!” 李玄见二人各抒己见,争得面红耳赤,心中暗道:“冰儿曾在少林寺悄悄告诉我,我已搅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漩涡。如今看来,大公子李建成和四公子李元吉开始明目张胆派人在江湖上扩张势力,其目的正是要抢得先机,为日后称王储备人才实力。但为何二公子李世民没动静呢?若照李世民的野心,他绝不会置身事外。” 念及这些,他心下忽动,向阿莹问道:“你说有九个帮派之主支持天神帮争夺江湖总扛把子之位,都是哪九个帮派呢?”阿莹道:“江西龙虎教的教主蓝济安、河北飞剑派的掌门人楚南笙、岭南乔氏世家豪族第一高手乔世庭、洛阳罗汉门的门主徐散谷、伏牛山禅意洞的洞主吕逸衣、华山长空栈空风门的门主司徒漫山、徐州万马庄的庄主薛万里、武当山宿鸟洞派的孟华年、太行山疯子帮的帮主裴柳星。” 李玄闻言,暗暗惊异。因为阿莹所说的九个帮派之主中不但有五人与自己相识,而且这五人都已投靠了二公子李世民。看来李世民也预料到这次英雄大会将有明争暗斗、拉帮结派之事,所以便安排这九个帮派之主与天神帮联盟,助自己争夺总扛把子。 他沉吟道:“从诸位收集的信息来看,如能将这三股势力击败,确实可让天神帮名声大振。至于是防守反击,还是主动进攻,其实应该因时而动。所以我决定,天神帮大张旗鼓的去参加此次英雄大会,但是由我去和他们比拼,争夺江湖总扛把子之位。 在去之前,咱们要计议一下最坏之打算。 阿莹,若是我身亡,你必须即时接任天神帮帮主之位。”阿莹闻言,正欲说话,被李玄摆手阻止了。 李玄又道:“白右使、孙旗主,你们今日即刻与花蝴蝶、素风、肖中行几位将天神帮所有兄弟收拢起来,一路返回总坛,一路展开行侠仗义之事,为天神帮日后隆兴打好基础。”白寒冰闻言道:“帮主,我们都走了,让谁陪您去凌风崖参加英雄大会呢?” 第一九六章 英雄赴会 李玄微微笑道:“我带联盟的几大帮派之主去参加即可。” 阿莹听李玄做出如此安排,知他必是存了玉石俱焚之心,担忧道:“你将他们都安排妥帖,那我呢?难道既不是回总坛,也不去参加英雄大会?该不会是让我在这原地等你吧?” 李玄微微笑道:“正是如此。” 阿莹摇摇头道:“我不再这里等你。我们都知道这次英雄大会看似隆重,其实蕴含着生死风险。你孤身带着那些那些联盟的帮派之主去,一旦遇到危险,他们必然会弃你而去。” 她眼中已泛着泪花,斩钉截铁道:“我要随你一起去,且不会拖累你。玄哥帮主,尽管你武功高强,但若遇到危险没个照应也不成。若你将我留在这里,岂不要急死我么?” 李玄听阿莹唤自己玄哥帮主,知她动了真情,大为感动,沉默片时,却依旧道:“你留在这里。”言毕,听白寒冰诸人齐声道:“身为一帮之主来都坐镇指挥,岂能孤身冒险!即使您要去,咱们大伙都应陪着去,而若要生死,大伙儿都一块共赴生死。” 姚子空见李玄尽管感动,却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着急起来,大声道:“帮主你这样安排大大的不妥啊!” 诸人哪知李玄之所以这样安排,其心思既有保全天神帮血脉,不让诸人坠入看不见摸不着的政治漩涡中,同时也确实想稳平江湖,减少无情的杀戮,救更多的人于水火。但这些心思岂能说出来!他见姚子空一副急不能言的样子,心知若再纠缠下去,恐怕更说不清。 李玄摆了摆手,不待姚子空把话说完,冷冷道:“姚大哥不必说了。若大伙儿还记得沈帮主临终曾将天神帮托付给我,让我代行帮主之职的话,就请按照我言行事。若是诸位认为我这个帮主资不够,辜负天神帮重振之使命,大可不遵照我命。” 诸人听他言辞犀利,语声坚定,不由面面相觑。 姚子空脸色涨得通红道:“帮主......既然......可是......我们怎能违背帮主命令呢......唉......大家伙都各有任务,为何我没有呢?你该给咱安排点事做啊!” 李玄淡淡笑道:“你和阿莹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诸人知道不能再劝,不由默然不语。阿莹听李玄提到沈无惧,已触及心中最痛,不由眼眶一红,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戚,泪如雨下。李玄见状想要安慰几句又生生忍住。他沉吟片时,道:“白右使,你即刻派人联络与我帮联盟的十五位帮派之主。” 天色渐亮,腊八节已至,大地已变得奇寒无比。 泰山英雄大会设置在凌风崖下的一片宽阔之地。凌风崖松风道派掌门弘真老道想的周全,不但腾出了松风道派数十间屋子给参会的各帮派使用,且还预备了丰盛的素食。 李玄按照既定计划,携十五位联盟的帮派之主一起往泰山凌风崖去。凌风崖位于十八盘东部,虽是一处极为陡峭、三面孤悬的山峰,但峰顶却层叠平缓,极为宽阔。 诸人展开轻功,越过中天门来到凌风崖擎天怪石下,见有百余名衣着各色的江湖英雄已经到了。这时有玄衣道人指引李玄诸人去往松风观递拜名帖,问明松风道观位置,诸人不过片时便到了松风道观前。按照此前的计划,李玄留下其中八个帮派之主在原地等候,随后便与蓝济安九人缓步向观门走去。待将名帖递观门旁等候的道童,不一刻便有个中年道人出来迎接。中年道人看了看李玄递上的名帖后,原本肃然的面容立时化为微笑,施礼之后前面带路,恭恭敬敬请诸人入了道观。 诸人随中年道人入了观内,见观内甚是安静,与之前经过群雄聚集的凌风崖擎天怪石之地相比,竟有种天外之感。李玄望着松阴森森、一尘不染的道观,心下暗赞。 中年道人领着诸人转过一个巨大的鹤形石炉,来到座蔚然不群、古朴庄重的大殿前。 诸人还未站住脚,便已听得殿内传来几声爽朗的长笑。笑声未落,已有一个身披玄衣、仙风道骨的老道迎了出来。老道不待李玄自报姓名,笑道:“贫道松风道派习武掌教弘石道人,欢迎天神帮帮主以及诸位英雄来到!”李玄见弘石道人鹤发童颜,举手投足间尽管透露着刚毅不凡的果决,但也隐隐有世故老练通达之圆滑。 弘石老道极为爽直健谈,三言两语便将掌门人弘真老道几日前因修习武功伤了筋脉,正在后山鲜果洞行功恢复一事说得清楚明白。禅意洞洞主吕逸衣闻言后惊异道:“没想到如此盛会,弘真掌门人竟然出了差池!”弘石老道长长叹息一声道:“这确是意外,好在弘真师兄身体无恙,且已将英雄大会之事安排妥帖,若非如此,松风道派可要在江湖上栽大跟头了!”龙虎教教主蓝济安笑道:“江湖英雄们?就是在凌风崖擎天怪石下熙熙攘攘的那些人么!”弘石老听蓝济安语含嘲弄,甚是不悦,道:“四海朋友无论武功高低、身份贵贱,来了都是客,自然都是英雄。” 李玄道:“我观崖下英雄已有百余众之多。我粗略估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二十几个帮派和独行英雄。道长若要亲自接见每个帮派或独行英雄,这可是巨量繁重事啊!” 弘石老道哈哈大笑道:“如此多人,老道哪能悉数接待!按照弘真师兄之前做出的安排,除了少林派、衡山门、天山派、华山教、飞驼帮、天神帮、飞龙教及鹰潭门这八个帮派的来人必须接待外,其余门派英雄只待大会开始前去打个招唿即可。” 李玄闻言不喜反惊,心下道:“天神帮自立帮起,虽未做过大恶,但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不佳。数年前帮内大变,沈无惧出走江湖,黑云逸篡得天神帮主之位,更是纵容帮众欺良压善,后来不但率众投在王世充麾下,且还与飞驼圣主勾结,最终死在了丁干坤掌下。至于沈无惧,虽临死前得愿收拢了花蝴蝶、书生肖中行等旧部,但因剧斗之后最终力竭而亡。其实,至此天神帮在江湖人的眼中除了拥有不为人知的巨大财富,已经没落到了无足轻重的地步。但松风道派为何要在这次英雄大会上将天神帮与少林派、衡山门、天山派、华山教、飞驼帮、飞龙教、鹰潭门等七个江湖大帮派放在一起,凸现出来呢?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松风道派如此做,岂不是将现下仍处于重振旗鼓期的天神帮推到了江湖风口浪尖么?” 弘石老道见李玄沉吟不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李帮主是不是奇怪,为何如今有些没落的天神帮会被咱们视为贵宾帮派?”李玄点点头,淡淡道:“在下确实有些奇怪。”弘石老道指着李玄道:“因为你。”李玄奇道:“因为我?”弘石老道点点头,缓缓道:“目下天神帮虽然声势不如从前,但前些日子李少侠勇闯枣岭、击败黑云逸之事早已经传遍江湖,便是因此,贵帮才会被奉为上宾了!” 空风门门主司徒漫山闻听天神帮在接待之列,虽不知松风道派给予的殊荣是好是坏,却大感脸上有光,呵呵大笑道:“贵派如此真是费心了。不知其余七个帮派的人都齐了么?” 弘石老道叹道:“这次英雄大会除了少林派和飞龙教因故不能来,贵帮算是老道接待的最后一个大帮派了。”龙虎教教主蓝济安插话道:“原来那五个帮派已先到了,他们现在何处?”弘石老道淡淡道:“正在其余地方等候。”言毕对李玄道:“待会咱们会与他们一起去英雄大会会场。”李玄闻言点点头,口中应承,但心下却暗道:“不知道弘石老道所说的飞驼帮是不是与飞驼圣主的帮派同为一个帮派!嗯......以王世充派来的人和十二连环钱庄的实力竟未被松风道派视为贵宾帮派?这真让人奇怪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个英雄大会要闹哪出戏!” 诸人闲谈,弘石老道起身告辞去安排英雄大会开幕之事,李玄诸人在殿内安坐等候。 飞剑派掌门人楚南笙见弘石老道走远,对李玄道:“李少侠,不知你有没有感觉到弘石老道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似隐藏着什么?” 李玄奇道:“楚先生看出了什么?”楚南笙沉吟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每说一言,眼中都掺杂着狡黠的神色。哼,这不像个修心养性的出家人该有的神色。” 宿鸟洞派孟华年是个少言之人,听楚南笙如此说,不禁点了点头道:“楚兄所言不差,我亦有同感!”李玄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诸位是奉了二公子的命令,前来助我,那咱们就必须集中精力,将事办好。所以飞驼帮、十二连环钱庄以及王世充的人闹得越凶,就越对咱们聚拢人心有利......有了人心,才可谈稳平江湖。” 诸人点点头,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突听门外中年道人高声道:“请诸位英雄随贫道去英雄会场吧!” 李玄闻声正要往门外走,却被蓝济安拉住。蓝济安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蜡封的竹管交给李玄,道:“这是二公子交给您的。”李玄见蓝济安说话时眼中闪烁着异光,奇怪问道:“这是何物?”蓝济安神秘一笑道:“二公子没说,只是让我告诉您,倘若遇见一个唤作‘陆然’的人,便可打开竹管,依照里面写的去做即可。” 凌风崖擎天怪石向阳处有一座长宽约三十几丈,高约两丈许的青石平台。台上正中竖着一杆大旗,上写‘泰山英雄大会’六个烫金大字,旗杆下一熘摆开六张木椅,木椅后分别插着衡山门、华山教、天山派、飞驼帮、天神帮、鹰潭门名号旗子。 李玄被道童领上了青石高台,见台上除飞驼帮、天神帮的座椅空着外,其余座位已有人落座。他对号入座,举目望去,见台下空地早已坐满了四方而来的江湖人士。 这些人大多三五成群聚拢在一起,人堆前插着本帮派的旗帜。北风吹来,花花绿绿的旗帜烈烈飞扬,与熙熙攘攘鼎沸的人声交融在一起,乱哄哄惶惶然,使整个会场像年关大集采办年货般,丝毫没自己想象中江湖各帮各派参加大会时肃穆、庄严的样子,不由大感失望。他正胡思乱想,便听有人高声道:“有请飞驼帮使者落座。”话音才落,便见一个清瘦面黄的高个汉子施施然上了青石台。这个清瘦面黄的汉子神态极其倨傲,上了石台后,昂首阔步中也不理会台下闹哄哄的吵嚷声,寻到自己的座位,大刺刺地坐下来。弘石老道站在台角,见台上就坐已毕,轻轻咳嗽了声,缓步走到前台,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诸人不要吵嚷。台下诸人见大会的正主儿现身,俱安静下来,如仰望星斗的鸭子似地,伸长了脖子倾听着。 李玄坐在台上,左侧是衡山门之主曾人天,右侧是华山教主薛山。他凝神细听,只觉曾人天唿吸绵柔细长,若有若无,其内力似偏阴柔一派,而薛山则恰恰相反,一吸一唿沉厚浑重,不但清晰可辨,而且短促有力。看来此人性情必然急躁刚烈。 他暗道:“这个飞驼帮派来的清瘦面黄的汉子,便是百年老鬼的弟子‘知苦先生’褚断梦么?此人看上去不过四十上下,但上台时落地无声,可见轻功极其高明啊!” 李玄暗暗思量,只觉得此次英雄大会除了嚷乱,倒也平常,根本看不出因飞驼帮、王世充及十二连环钱庄这三股势力趁各帮各派参会之际,伺机吞并扩张留下的不安因素。难道其背后隐藏着更大阴谋?就他思量之时,见台下蓝济安、楚南笙、乔世庭、司徒漫山、徐散谷、吕逸衣、薛万里、孟华年、裴柳星九人突然间不见了踪影。这一发现当真让他吃惊不小。因为他此次以天神帮之名率领十五家联盟的帮派之主前来参加泰山英雄大会,便是要齐心联手夺得江湖总扛把子之位。而如今,这九人离去,剩下了心思各异的八家帮派之主在场,必不会尽力协助自己。 蓝济安九人去哪儿呢? 李玄听弘石老道站在台前,朗声道:“今日不但是腊八节,也是咱们江湖各帮派聚会的大好日子。呵呵,本来此次英雄大会是要将各位英雄聚在一起商讨如何在乱世中保存江湖血脉之事,但本派弘真掌门斟酌再三,决定在今日选出一位众望所归、有所担当的江湖总扛把子。诸位......莫要吵啦......今后若江湖上有了总扛把子,无论世道怎么乱,诸位都可以在总扛把子的召集下,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台下诸人闻言乱哄哄起来。其中一人问道:“有了总扛把子,我们本派门主怎么办?” 弘石老道微笑道:“本派门主自然依旧掌管自家门派,总扛把子只是负责在不测之时出面相助。”另一人高声问道:“这岂不就是江湖盟主么?”弘石老道呵呵笑道:“总扛把子与江湖盟主还是有所不同。盟主是联盟之主,只是负责协调各帮各派之间的矛盾琐事,而总扛把子不但要司职协调各帮各派,更要在乱世中与朝廷、各路反王之间谋得江湖大局之安稳......嘿嘿......前者不过是梳理各帮各家之间的总管,而后者却要在乱世中护佑天下各帮派的血脉,最终来稳平江湖大局。” 台下一个矮小干瘪的老者闻言淡淡道:“弘真掌门这是唱的哪一出戏?老夫之前收到的请柬可分明写着‘共商保护江湖血脉之事’。如今你们说改就改,岂不拿江湖英雄们儿戏么?”弘石老道叹道:“尊驾可是‘一剑封喉’的詹统詹老爷子么?”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不禁为之动容。要知这个詹统可不简单,他三十年前已然成名江湖,不但性情急躁、为人狠辣,更以一手‘飞天暴雨剑法’斩杀了当时剑术名家宋乃秋而名动大江南北。矮小干瘪的老者詹统见弘石老道竟然认出自己,似乎有些意外,阴沉着脸,冷哼一声,道:“我就是‘一剑封喉’詹通,老道有事?” 弘石老道呵呵笑道:“听说您早些年已经加入了安若海安大老板的十二连环钱庄了!”矮小干瘪老者詹统冷冷笑道:“你问这些,与你们更改英雄大会的议题有关么?”弘石老道缓缓道:“本来并没打算更改议题,只是近日有人在山下兴风作浪,不但舍弃保护江湖血脉的心,反而使出了残害江湖血脉的剑。哼,既然有人要破坏大会议题,难道咱们就不能即时改变大会议题?詹老爷子,您说可不可以呢?” 詹统闻言脸色一变,咬着牙淡淡道:“你把话说清楚,谁使出了残害江湖血脉的剑?” 弘石老道呵呵笑道:“我说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英雄大会议题必须重新拟定,选出一个大伙儿都认可的总扛把子。嘿......有了总扛把子,看谁还敢兴风作浪。” 李玄见詹统闻言正要发作,却被身旁一个浑身黑衣、面罩黑纱的人拉住。看来这个身穿黑衣的人便是十二连环钱庄的大总管了。他见此人打扮神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何,他越看此人越觉似曾相识,但仔细想了想,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正思索,只听东南角一个衣着华贵且胖乎乎的老者高声问道:“既然总扛把子职责如此重要,咱们要怎样选出来呢?快定下规矩,老子来一趟不容易,莫扯谈了!” 第一九七章 挑战资格 弘石老道微笑道:“淮南恶虎门田安邦门主这句话问得好。为了选出江湖总扛把子,咱们自然作了周详的规则。诸位,想必已经看到台上就坐的几大帮派之主了吧? 呵呵,他们便是总扛把子的候选人。” 此言一出,台下立时骚动不安起来,纷纷道:“凭什么?”“难道除了他们我们便没有争夺江湖总扛把子的资格么?”“哈,就凭这几个门派的主儿能担当总扛把子的重任......我呸!“弘石老道,你是在开玩笑吧!若是咱家将他们打败了,是不是就可以做江湖总扛把子啊?”“别胡说八道了,我看衡山门曾人天曾老爷子最有资格担当如此重任,至于其他人......”“战老六,你说老子胡说八道?难道华山教主薛英雄便没有资格么?” 弘石老道见台下鼓噪不已,不由皱了皱眉头,气沉丹田道:“诸位莫吵嚷不休了,贫道的话还没说完呢。”诸人听他内力充沛,一句话不但将所有吵嚷声盖住,而且字字句句鼓荡耳膜,纷纷止住吵嚷,片时才有人道:“弘石道长,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快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诸人哄然嚷道:“就是,快快说来!” 弘石老道微笑道:“台上六位门主只是弘真掌门初选出最有资格争夺总扛把子的人,若诸位认为不妥,可上台与他们比试一番,胜者自然拥有争夺总扛把子的资格。”先前力推衡山门曾人天的战老六闻言大声道:“这算什么法子!我认为不妥。”弘石老道奇道:“为什么不妥?” 战老六道:“我们轮番去和这六位门主恶斗,若斗到彼此筋疲力尽,最后随便上来一个武功差劲至极的人取巧胜了,难道这人便有资格做总扛把子么?”诸人听战老六说完,频频点头,纷纷嚷道:“看来这法子确实不妥。如此咱们谁也不能打头阵。”“哈哈,老子就在这里坐等台上六位门主累趴下,再上去三拳两脚赢得资格。”“童老虎啊!此言差矣......你在等,他也在等,等来等去一直没人上去比试,弘石老道给这六位拟定的资格岂不就顺理成章!”“好!既然我童老虎说的不妥,那你就去打头阵。快去啊!” 弘石老道摆了摆手,笑道:“诸位莫吵了!江湖总扛把子的资格争夺当然不能随便比试。从现在起,台上拟定的六位门主每人只接受台下九人挑战,其中若是无人挑战,拥有的资格不变,但若被九人挑战后落败任一人,将会立时失去资格,而胜者不但拥有资格,也将即时接受另外九人的挑战......至于争夺江湖总扛把子的资格到底是哪六位......呵呵,待今晚松风道观真武大殿摆开腊八粥之前,必有分晓。” 他顿了顿,缓缓道:“争夺资格战即时开始,至午时结束。” 李玄听到此处,隐约觉得像这种选举江湖总扛把子的比试方式,不但极易误伤人命,且更容易引起江湖纷争。这岂是保护江湖血脉的英雄大会?简直是给本不太平的江湖制造混乱。正思绪未定,听弘石老道沉声道:“衡山门曾人天曾掌门开始接受大伙儿挑战,台下哪位愿意来比试?” 弘石老道话音未落,见有一人身形拔起三丈,缓缓落在台上。这人似乎为了炫技,人在空中不但飘逸非常,且翻转落下时故意展出各种姿势,同时还挥舞着袍袖发出猎猎之音,直引得台下诸人轰然喝彩。 李玄见上台之人是个手摇折扇的白面书生,而这白面书生不是别人,正是曾与自己交过手,在王世充麾下听差的奇勐正君子中的‘奇君子’秦似我,不由暗道:“看来,松风道观主持的这场江湖英雄大会闹戏就要开始了。嗯,秦似我在少林门前曾被二公子李世民手下的岭南豪族高手乔世庭衡击伤,如今看来不但已彻底恢复,似乎武功更胜从前。而这位衡山门门主曾人天武功不弱,才开始便遭遇硬茬子。 恐怕今日会有血溅五步之事发生!” 他顺着秦似我适才登台之地看去,见丁氏二兄弟正抱臂望着自己,不时地交头接耳一番,心道:“按弘石老道所说的规则,台上每人要恶斗台下九人。如此斗法,若内力稍有不济必会落败,而挑战得胜之人又要接受另九人的挑战,这真是车**战套着车**战。倘若以我之能力,接连恶斗奇勐正君子三人以及丁氏兄弟后,虽不一定力竭,但恐怕也不会好受,可为何他们偏偏要先去挑战衡山门曾人天呢?” 衡山门掌门曾人天见当真有人敢挑战自己,微微一笑,缓步到台中央,身形稳凝非常,向着‘奇君子’秦似我拱了拱手道:“阁下倒是面生的很啊!还请赐教姓名来。” 秦似我冷笑道:“不用客气。待会赢了你自会如实相告。” 衡山门掌门曾人天听他狂妄,淡淡道:“也罢,请出招。”秦似我将手中折扇一展,也不嗦,‘唿’的一声,拧身便上,一招‘飞人夺标’直指曾人天胸腹大穴。曾人天见他身形怪异、出手如电,不敢大意,左掌横切同时,右掌反撩向对方下颚。 诸人见曾人天和秦似我照面后不过三言两语便动手恶斗,且招招不离对方要害,显然是全力搏命,不由紧张起来,俱盯着双方进退招式,在心中将生平所学进行比较。 李玄因秦似我与奸诈暴恶的丁氏兄弟一道,所以心下不知不觉已盼望曾人天获胜。他见秦似我展动的步伐与之前相斗韩子山使过的九星飞锤阵异曲同工,知是由诸葛亮乱阵‘克’字区块阵型变化而来,不由暗道:“这位衡山掌门曾人天前辈是否看出秦似我尽管身法奇特,但他若只强攻其中枢‘奇’位,必可令对方阵脚大乱!” 曾人天见秦似我步法精妙奇特,不但右手折扇隐含点、刺、打、挑、削、挡六字心法,而且左手成拳,出手招式竟含有飞锤锤法的冲、砸、拦、锁、勾、旋六法。扇轻锤重,上封下砸,此时两种迥异的招式手法融合在一起,不但进攻威力惊人,而且坚固如盾。曾人天少时成名,不但精熟衡山门掌剑双绝,更凭借聪明的头脑强闻博记,十分熟稔江湖各帮派的奇门阵法,对一些失传的妙招怪式也颇有研究。 他被秦似我一阵急攻,虽步步后退,却是战略后退,来往互动间,已看出秦似我虽然身法奇变,但始终牢牢占据着‘奇’位。看明白这点,曾人天已成竹在胸,哈哈大笑道:“我当阁下如何高明,原来不过凭着诸葛亮乱阵中的一点点变化来欺负咱家。嘿,小心了,我这一掌可要噼你的木位。”言毕,果然噼空一掌击向秦似我将要移向的‘木’位。 秦似我见对方才与自己交手二十几招,便已识破自己的身形步阵,不免吃了一惊,待见对方说到做到,正噼向‘木’位时,岂敢强行移位。他心念斗转,唿唿砸出两拳,身形滴熘熘一转,移向‘土’位。李玄见曾人天识破秦似我的步伐阵型,替他欢喜,待听曾人天出手前竟然提醒秦似我时,不由一怔,但随即明白曾人天这是为攻‘奇’位做准备。 果然,其后往来几招,曾人天总在出手前先唿喝提醒对方,直到交手第十三招时突然改变方式,口中唿喝着要攻向秦似我的‘火’位,中途却突然闪过金位折扇刺胸、雾位铁拳砸肩的两招,直攻‘奇’位。这当真是致命一击,秦似我听曾人天要攻自己‘火’位,下意识的往右一闪,恰好移到了‘奇’位。台上台下诸人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秦似我胸口被曾人天一掌拍中,人如断线的风筝般摔落台下。 弘石老道见口吐鲜血的秦似我受伤不轻,被四个壮汉抬着往山下送去,神情凝重起来,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衡山门曾掌门休息,请华山掌门薛掌门薛山接受挑战。” 薛山闻声而起,只三两步便到了石台中央,抱了抱拳朗声道:“还请各路英雄上台指教。”语声甫毕,便有龙泉剑派掌门苏安东上台挑战。二人拳来剑往斗了七八十招,薛山卖了个破绽诱引苏东安长剑入怀,待剑尖堪堪触及胸部,使出华山教绝学‘神猿偷桃’一式,‘啪啪’两声,不但将苏东安手中的长剑折为三段,更将其右臂拧断。弘石老道待人将苏东安扶下,看了看天色,似在掐算着时间,微微一顿才道:“如此相斗,恐怕时间不够啊!诸位,为了节约时间,请飞驼帮褚断梦使者、鹰潭门谢武吉同时接受挑战。”他话音才落,便见两个身影自不同方向跃上石台。 李玄见站在谢武吉面前的是十二连环钱庄身着黑衣面罩黑纱之人,而站在褚断梦面前的则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谢武吉看了看面罩黑纱之人,沉声道:“请阁下报上自家姓名。” 面罩黑纱之人摇了摇头,抬起手指了指谢武吉,示意他赶快动手。谢武吉是鹰潭门后起之秀,地位仅次掌门父亲谢开来,虽然才过而立之年,但一手鹰爪功精纯无比。 他见对方不言不语,显然轻蔑自己,不由恼恨,冷笑道:“待会拆了你的骨头,看你还能装聋作哑!”说着,聚气凝爪,闪电般攻出去。面罩黑纱之人似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待他快若闪电的鹰爪功攻到自己面门,这才拧身一转,反手击其肋部。 李玄见面罩黑纱之人出手一招,已知谢武吉不是其对手。 果然二人才往来三个回合,便听‘哎呀’的一声,谢武吉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台下。 与此同时,那个与飞驼帮使者褚断梦相斗的九尺大汉也是惨叫一声,被击倒在地。褚断梦冷冷地看了看倒地不起的九尺大汉,淡淡道:“东海巨人帮也算英雄么?哼,敢出来献丑我便让你丑到家。”口中说着,抬脚往其胸口踢去。这一脚势大力沉,九尺大汉凌空飞出去,哼也没哼,如被丢弃阴沟的野狗,狠狠摔出十几丈远。 弘石老道见飞驼帮使者褚断梦手段狠辣,却并不出言劝阻,先是淡淡地看了看胸骨折断、奄奄一息的九尺大汉,又上前向面罩黑纱之人道:“想必您便是十二连环钱庄的大总管吧?”他见对方依旧不言不语,不由尴尬一笑道:“还请您赐教大名。” 面罩黑纱之人摇摇头,竟转身跃下石台。 台下诸人见面罩黑纱之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行为古怪,竟肯舍弃拼斗得来的资格,骚动中议论纷纷。 弘石老道站在原地,怔怔片时,这才干咳一声,缓缓道:“鹰潭门所拥有的资格改由十二连环钱庄大总管......这位......英雄替代,请飞驼帮褚使者就坐休息......请天神帮李玄帮主、天山派曹夜鸿掌门同时接受挑战......还有哪位英雄愿意上台挑战他们呢?” 李玄听弘石老道念到自己名字,心知绝不能退却。他自上山以来,直至蓝济安等人突然消失,始终没有改变‘既来之则安之’的心念。如今,虽知台下诸人在弘石老道的规则下,虎视眈眈地盯着台上每个江湖总扛把子的名额资格,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应对到底。 而与李玄一起被念到名字的天山派掌门人曹夜鸿,虽常年处在苦寒之地,但本人却生的仪表堂堂,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他缓步走到石台中央,正想抱拳问候台下诸人,却听一个女子哭哭啼啼、细声细语道:“曹夜鸿,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只当你从此再也不来中原了呢......儿啊,快喊爹爹,这可是你十二年没见过的亲爹爹啊!快喊啊!” 诸人听着奇怪,纷纷转头寻找发声之人。 李玄见挤在众人之中一个身穿花袄、面容姣好的美妇人牵着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正望着台上一脸尴尬的曹夜鸿。看来是曹夜鸿留下的风流债了。诸人见比试之余竟掺进这么一出好戏,不由大乐,纷纷嚷道:“曹大掌门,这是您哪一天哪一夜睡过的美人啊?”“嘻嘻,曹大掌门仪表堂堂,肯定有不少风流债,孩子也不止这个!” 曹夜鸿见了美貌妇人,惊慌的表情逐渐被怜惜的神色替代。他跺了跺脚,自言自语道:“任我悄悄地来,还是被你知道了,唉......都怪我贪图江湖总扛把子的美名! 阿娇儿,当年是我的错,我承认,来来,跟我走,咱就别在这献丑了!”口中说着,飞身跃下石台,牵起美妇和小男孩的手往山下疾奔去。诸人见曹夜鸿刚刚登场,便被当众认了亲,尽管万分尴尬,惊慌中竟然不避讳不推辞,虽然有错在先,但却不失男儿本色,啧啧赞叹之余,注意力自然转向台上的李玄。李玄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台中央,见一个胖乎乎的老者已跃上石台。这胖乎乎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淮南恶虎门门主田安邦。他得意洋洋的看着李玄,好似看到一块到嘴的肥肉。 第一九八章 石台混战 李玄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油头粉面的老者,见他尽管飞身上台时落地迟滞沉重,但神色间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下道:“此人武功看上去不怎么样,为何却自信满满,难道是故意隐藏实力?”可李玄哪知,这个田安邦虽然为一门之主,却因吃喝嫖赌早将一身好筋骨敖干榨透了,他之所以敢抢先上台挑战,只因在台下琢磨了半天,感觉只有李玄能好欺负些。不过,他也知道即使自己战胜了李玄,也一定不能应对别人对自己的挑战。可自己在江湖上熬了大半生,吃喝嫖赌杀人的滋味都尝过了,至今还没尝过入列江湖六大帮派,身具争夺总扛把子资格的滋味。 田安邦堪堪站稳,正要作势吓唬一下李玄,却听身后衣袂声响,急忙回头看去,见是矮小干瘪的老者‘一剑封喉’詹统站在自己身后,他忍不住惊问道:“詹老爷子你不知规矩么?适才弘石道长语音落下,是我先上了台。嘿,你难道要坏了规矩么?” 詹统冷冷笑道:“这规矩我自然清楚得很,但弘石老道却没说不准两个挑战者在台上先比划比划。”言毕,突然右手暴涨,一把抓住田安邦颈后肥肉,自言自语道:“就凭你三脚猫的身手也敢上台挑战?” 田安邦被他抓住颈后,四脚离地,挣扎几下才发现浑身力气渐渐消失,苦笑着道:“詹老爷子说的是,咱家哪有资格上台挑战。哎呀......可疼死我了,老爷子,老爷子,您快松手成不,哎呀,疼啊!” 台上台下诸人见他作为一门之主,毫不掩饰自己的软骨头,竟然当众呻吟求饶,忍不住哄然大笑。 詹统见状,阴沉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缓缓道:“你当真让我松手?”田安邦后颈被拿,无法点头,只能嘴里不断喊道:“当真......当真......”语声未落,只见詹统手臂一抖,足有二百多斤的田安邦顿时如被掷出的蝗石,嗖的一声飞出三十几丈,摔落地上,半天竟爬不起来。 李玄见詹统臂根不动,便已将二百多斤的田安邦甩飞三十几丈,已知对方内力浑厚,上前抱了抱拳道:“前辈好内力啊!” 詹统微微点点头,又扫视了一下台下面现惊讶的群雄,再不理会李玄,转过身对弘石老道缓缓道:“如此才开始的好戏,岂能让田安邦这样酒囊饭袋给搅得索然无味,所以咱家提个建议,若是手底没几样真本事,就别占用九个挑战的名额。”言毕,又对先前扶起秦似我的丁氏兄弟及勐君子、正君子冷冷道:“王世充太小气了,就派了你们几个不成器的人来?” 丁苍穹心性沉稳狠辣,听詹统如此出言不逊,只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而一身黑衣打扮的丁干坤,脾气火爆,他早先见李玄坐在台上,因知自己不敌,忌惮之余,还稍稍收敛了狂傲蛮霸的性子,此时听詹统如此说,再也按耐不住,暴喝道:“既然弘石老道没有规定挑战者不可以先决斗,那咱俩就先试试。喂!詹通老小子,你敢不敢啊?” 詹统傲然道:“好啊!如此甚好!我也试试前朝‘气’字座次的本领是否像江湖传言的那样不济。” 丁干坤闻言怒火中烧,双掌一错,正欲跃上台去,却被丁苍穹一把拦住。丁苍穹淡淡道:“莫要中了他的诡计。”丁干坤梗着脖子道:“诡计?众目睽睽之下这贼人会使啥诡计?”说着,推开丁苍穹便要上台,却听身后一个身着米色长袍、一脸和蔼的中年人缓缓道:“丁师傅莫要冲动,等会儿詹老贼战胜了李玄小子,你再去挑战不迟。” 米色长袍中年人言毕,又低声对丁氏兄弟和勐君子、正君子道:“这个詹老贼使得是围点打援之术啊!”余人闻言,奇道:“什么是围点打援?”米色长袍中年人道:“詹统先上台占据挑战位置,但并不急着和那年轻人动手,这便是‘围点’之术,而他不断对台下诸人施以威胁、挑动的手段,正是钻了弘石老道制定规则的空子,想以挑战者先和挑战者决斗的方法将想要上台挑战的人先灭掉。若我判断没错的话,只要有人敢上台与他决斗,便会有人上台替他清除障碍,这便是‘围点打援’之法。” 丁干坤闻言,满脸不服神色,冷冷笑道:“即使有人替他清除障碍,他也不见得能斗过李玄小子。” 米色长袍中年人笑道:“李玄是否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嘿嘿......高手相斗除了比拼内力和招式外,更要拼经验啊!詹统成名已久,又隐退多年,武功早已深不可测。而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纵使在娘胎修习内力,又有多深厚呢!谁胜谁负,难说的紧啊!” 丁干坤冷冷笑道:“阁下早年不也是个毛头小子吗!如今爬到我们头上了便要开始装老卖经验么?” 米色长袍中年人闻言脸色一变,缓缓道:“我姓莫的能得王大人赏识,并非靠装老卖经验换来的。”丁苍穹见二人越说越僵,低声道:“二位难道忘了临行前王大人曾要咱们‘齐心’之殷语么?”三人正低语不止,便见一个黑脸汉子跃上台去,喝道:“别人怕你‘一剑封喉’詹统,我闪电刀曾七不怕你,来来,咱们先比划比划怎么样!” 闪电刀曾七话音未落,便见一个手持齐眉棍的汉子也跃上台去,对曾七暴喝道:“就你一个瘸腿子也有资格和詹老前辈动手动脚?”闪电刀曾七平生最恨别人说自己腿瘸,闻言大怒道:“有没有资格先斩了你再说。”说话声中,‘刷刷刷’的三声,出刀如电,噼向齐眉棍汉子的颈项。齐眉棍汉子武功不弱,见对方出刀快急,哈哈笑道:“来得好。”竟不闪不躲,后发制人,提棍扫向曾七持刀的手腕。 棍长刀短,即使刀速再快,短时内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二人棍来刀去,俱是以快打快,斗到分际,闪电刀曾七被齐眉棍汉子一棍砸中右肩,蹬蹬退后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嘭’的一声,又被紧随而来的齐眉棍挑中肋部,口喷鲜血,倒落台下。其后虽然又有人上台挑战,但不是被齐眉棍汉子挑落,便是被台下面罩黑纱之人派上来的人击败。诸人见面罩黑纱之人和詹统这侧不但势大,且个个武功不弱,便不敢再贸然出头,俱等着看李玄与詹统的比斗。 米色长袍中年人见台上接连拼斗,不由奇道:“怎么这围点打援之法中似乎隐含保护这年轻人的意思?奇怪......难道詹统上台是为了不让台下人去伤害李玄么?” 丁干坤闻言冷笑道:“您一会儿认定围点打援,一会儿自己却又否定了围点打援。依我之见,莫费心思琢磨了,咱们一起上去将台上之人打个落花流水,看谁还敢争夺江湖总扛把子的资格。”米色长袍中年人摇了摇头,声音低低道:“绝对不能蛮干。江湖总扛把子虽好,但不是王世充大人要的。嘿,我们此行目的不但要斩尽少林俗家弟子和相关联的帮派,还要掌控江湖局势,为王世充大人起事做准备。” 詹统站在台上,见丁干坤被拦住,后面上台之人纷纷被击败,得意中哈哈大笑道:“喂,姓丁的老小子,既然你们商量好了要做缩头乌龟,那咱家就不客气了。”言毕,转身傲然对李玄道:“年轻人,若是知趣便让位,反之莫怪老朽下手无情!” 李玄不惊不躁,沉声道:“既来之则安之。请前辈赐招。” 诸人中除了与李玄交过手的丁氏兄弟、奇勐正君子等人知他武功奇高外,其余人见李玄沉稳内敛、凝重非常,不由暗暗称奇。待见二人展势亮招,台上台下的空气如被搅入了松树油脂似地浓稠、压抑的让人忍不住紧张起来。这是诸人此前观看台上比试从未有过的感觉。 弘石老道站在台角,远远看着李玄和詹统二人之战一触即发,清瘦的面庞尽管笑容温和,但嘴角却挂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斜眼看看神态倨傲、目空一切的飞驼帮使者,见他目光并未落在李玄与詹统身上,而是紧紧地盯着台下那个黑衣蒙面人,眼中露出了刀锋一样的光。 李玄背负双手站在台上,似茶余漫步、闲庭观景,而詹统双手拢在袖中,身形如钉,不摇不动,似勐虎择食、锋芒渐现。眼见二人就要出手,台下面罩黑纱之人突然向詹统打了个奇怪的手势。詹统见了微微一怔,返身跃下石台与其低语几句,这才对弘石老道叹道:“老夫还未出手,更无胜负之分,嘿嘿,这江湖总扛把子老夫不愿争了,你们若是喜欢就请继续。哈哈哈......十二连环钱庄就此告辞了。” 诸人屏住唿吸,满以为詹、李二人的大战必将惊心动魄,此时见詹统突然宣布不比试了,绷紧的心弦顿时松弛下来,如丢了谱子的歌者,不但怅然若失,甚至有些愤怒。诸人纷纷嘲笑道:“詹老前辈怕了......哈哈......”“詹老前辈不是怕了,而是突然接到东海龙王的讯息,要他做缩头乌龟......”“这位仁兄此言差矣,詹老前辈是个恋家的老好先生,他匆匆要走是回家去照顾刚娶到手的小媳妇。” 李玄见詹统说走就走,自是诧异非常,一时正不知退进,却见飞驼帮使者唿的站起来,冷冷道:“十二连环钱庄的人,你们来得容易,走的话就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詹统被诸人冷风热嘲,早已怒火中烧,此时听飞驼使者如此说,喝道:“老子要走就走,你还能怎样?”说着就要冲过去,却被面罩黑纱之人拉着了。詹统转头道:“大总管,今时一定让我出了这口恶气。”面罩黑纱之人点点头,低声道:“我知前几天咱们去灭金龙帮时,这厮出来捣乱,惹得你了。不过待会情势必然会失控,咱们要以大局为为重,莫要与之纠缠,速战速决。”詹统咬牙切齿道:“晓得了。我若三十招内不取了这厮性命,枉自在江湖上行了五十年。”言毕,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夺目的长剑,扭身跃上石台,一双宽大的衣袖无风自荡,冷笑几声,指着褚断梦厉声喝道:“你小子莫要逞口舌之利,还不快快动手!” 弘石老道见比武之事陡转起伏,完全没有在自己预设的规则中进行,气得脸色焦黄,对詹统冷冷道:“詹前辈这是要坏了大会规矩么?”詹统斜了弘石老道一眼,恶声恶气道:“大会的规矩?是包藏祸心的规矩吧。”弘石老道闻言,脸色剧变,将手一挥,立时有二十几个玄衣道士提剑将詹统和褚断梦围了起来。弘石老道缓缓道:“江湖群雄在看呢,你们敢作祸造次么?”詹统斥道:“我们要作祸造次?弘石老道你摸着自己的道冠问问,是谁贪图富贵,使尽诡计让江湖血脉断送?” 诸人听二人对答,不由纷纷窃窃私语。 弘石老道闻言,干瘦的脸颊抽搐几下,阴笑道:“可莫要血口喷人,贫道想为赴会英雄谋个出路,你看不出来?”詹统正要反讥,却听台下面罩黑纱之人喝道:“还要与他嗦,赶快与之早早了断!” 台下诸人见詹统要与褚断梦火拼,幸灾乐祸之心大起,俱伸长脖子等着一场好戏开演,如今听到这面罩黑纱之人一声断喝,声音尖细且隐含柔美之音,尽皆暗道:“原来十二连环钱庄的大总管是个女子。奇怪啊!她不让詹统罗嗦,又让他快快了断,他们会有什么事如此焦急呢?” 詹统听面罩黑纱女子一声断喝,凛然一惊,举目望了望凌风崖周遭密密匝匝的松林道:“弘石老道,你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凭几把破剑能挡住老夫么?”口中说着,抖了抖手中长剑,脚下一旋一滑,似踩了风火轮,唿的一声向褚断梦冲去。 褚断梦见詹统说动手便动手,冷笑一声,双手一抖,亮出两把宛如弦月般的钢刀,迎了上去。岂知他才移动半步,见詹统身形一变,电光石火间突然转而攻向弘石老道。 弘石老道正凝神观战,不曾想詹统会袭击自己,百忙中双袖搅动,试图裹住詹统的长剑,但詹统速度实在太快,根本容不得他展开招式,只听‘哧’的一声响过,弘石老道双袖已被削去半截。好在他内力精深、应变及时,若非如此必会被削去双手。 詹统得势之后足下不停,手中长剑宛如暗夜烟火般灿烂无双,铿铿锵锵声音不绝于耳,只唿吸间,已将围住自己的**个道士手中的精钢剑斩为数截。弘石老道见状,狞笑一声道:“看来今儿要做个了断了。”言毕,仰天长啸一声,抬手拔出腰间的青钢长剑,冲向詹统。一时间石台上格斗声起,人喊势乱,简直如狼群遇狮虎。 褚断梦见詹统的‘飞天暴雨剑法’名不虚传,虽感惊讶,却不明白他为何舍自己而攻向弘石老道,但就在他微怔之间,詹统猱身攻向弘石老道之时,突听台下自己的帮众高声唿喝道:“褚大哥,你快快下来。妈的......这群臭道士竟敢来偷袭咱们!” 第一九九章 崖顶乱局 李玄内力深厚,尽管面罩黑纱之人低声交待詹统莫要纠缠,速战速决,但却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了面罩黑纱之人的说话声音,不由一愣,心道:“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难道我在梦中.....”正思索着,詹统已经跃上石台与弘石老道三言两语之间便动手斗了起来。 衡山门曾人天不但武功高强,更喜欢广交朋友来提升自己的江湖地位。他见李玄年纪轻轻但沉稳凝练,不由暗生结交之心。此时见他不闪不避,满腹心思怔怔在原地,任詹统与弘石老道双剑交错在身前身后,忙上前将他拉到一侧道:“李帮主少年英雄,不但击败了黑云逸,听说承袭天神帮主之位后更在聚侠行义,呵呵,等此次英雄大会结束了,由老夫做东,请你到衡山去,咱们俩凭崖临古,开怀畅饮几百杯如何!” 李玄见他主动与自己亲近,正要应承,又听面罩黑纱之人向詹统断喝,催他速战速决。面罩黑纱女子声音虽然不是很高,但钻入李玄耳朵后竟让他有种天旋地转、手足失措之感,不知为何竟一口气换转不来,喃喃自语道:“这声音,这声音,怎么可能呢!” 衡山掌门曾人天仍眉飞色舞的说着,见李玄神色有异,问道:“李帮主你没事吧?什么不可能?” 李玄指着面罩黑纱女子颤声道:“她......她......是谁?”一言未毕,突听弘石老道长啸一声,原本侍立在石台两侧的三十六名玄衣道人突然拔出腰间的长剑,迅速布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型,由三面之势将台下群雄包围起来。台下群雄约有一百多人,其中至少有三四十人是帮派之主。这些人武功尽管不弱,但此时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詹统和弘石老道以及褚断梦身上,哪曾想到那些原本静静伫立的玄衣道士会突然摆开阵势向自己发动进攻。群雄一阵慌乱,推推搡搡中且战且退,直到凌风崖边缘后才总算勉强稳住阵脚,但却被玄衣道士们挤压在不足十几丈的地方。 这凌风崖愈到边缘地势愈低,群雄猝不及防被逼到此处,待醒悟过来后想要反击,却发现玄衣道士们居高临下,莫说大伙儿谁也不愿冲在前面,即使强行突围恐怕也难以成功。 此时被围住的群雄距离石台已有四五十丈远。 面罩黑纱女子被慌乱退避的诸人裹夹其中,纵使武功高强,一时竟难以从中脱身而出。她见情势危急,双手左右一拨,勉强打开一道缝隙,身形一侧,如电般蹿出来,可她人还没有闯到三十六名玄衣道士身前,便觉左右上下已有四道凌厉的掌风迫近,百忙之中,她身形一缩一弹,勉强避过左右两侧的掌风,双掌交错,娇喝声中,硬接了上下袭来的两掌。只听‘砰砰’两声响过,上下袭来掌风的两人被逼退三四步,而面罩黑纱女子则重又退回到被四人包围的圈子。她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四人,冷笑一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兄弟二人还是死性不改,喜欢偷偷摸摸!” 围住她的四人闻言也不应声,只紧盯着她,神情紧张至极。 李玄见台下陡起变故,群雄不但被玄衣道士牢牢围在悬崖边缘,面罩黑纱女子亦被丁氏兄弟、勐君子、正君子四人围住。他正想跃下石台,相助面罩黑纱女子,却觉身侧有人偷袭过来,百忙之中,他使出空相洗髓内息,辅以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勾’字诀,一带一勾中,卸去袭来的掌风,回头一看,偷袭自己的竟然是华山教主薛山。 薛山面色凝重,缓缓从腰间拔出两柄判官笔,死死盯着李玄道:“李帮主少年英雄,不如今日率众投了王世充大人吧。” 李玄闻言一怔,恍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原来堂堂薛教主是在为王世充卖命!哼,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自己愿意做王世充的走狗难道还要让别人去做爪牙么?” 他看了看衡山掌门曾人天和飞驼帮使者褚断梦,见他们此时已被十几个玄衣道士死死围住,正恶斗不止。按说以曾人天和褚断梦的功夫而言,莫说对付十几个玄衣道士,即使一人力敌二三十个玄衣道士也不至于只有招架之功,但让人奇怪的是,此时尽管二人背靠背,使劲浑身解数,竟只能勉强与那些玄衣道士相斗个平手。 李玄见这些玄衣道士衣貌平平,但出手招式狠辣矫健,且明显不是松风道派稳凝绵长之风格。难道他们是化装成了玄衣道士的外教人?若真如此,这英雄大会当真是个大陷阱。 他收回心神,暗暗道:“如今情势,我若要突围出去,只有速战速决。但若要速战速决,只有先拿下弘石老道......可面罩黑纱的她已身处险境,我又必须舍命救下她......”他正微微犹豫,只听薛山狞笑一声道:“如不归顺,那我就宰了你。” 薛山展开一双判官笔攻了上来。 华山教供奉的教神是五足老怪。相传此神不但法力无边,且专门夜入地狱捉阴间流浪小鬼而食,被阎罗殿王称为神煞无常。尽管华山教立教不过百年,每代不过百十名教众,但教众向来以死士自居。他们认为自己虽不能夜入地狱捉小鬼而食,但在凡间却要食恶人之肉。其中最为轰动江湖、让人钦佩却心有余悸的便是前任华山教主薛丕显将北齐朝中残忍暴虐的护佑大将军全家老少捉到华山教中,分食三天三夜。所以,无论谁入了华山教,不但要抛妻弃子,净身入教,且还要誓死效忠教主。倘若一个统领百余死士的教主拼命起命来,其攻势之勐烈可想而知。 李玄突然明白弘石老道没有将薛山先行安排出来接受挑战,恐怕除了让他保留气力外,更要做奇招使用。 他见薛山将头发披散开,口中念念有词,合身扑来,似鬼似魅的样子,不由冷冷笑道:“装神弄鬼,要你好看。”左掌一摆,一招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声东击西招式,荡开袭向肋下的判官笔,右手一招捺字诀,迅速将其另一支判官笔拨开,同时飞起左脚踢向薛山的喉间。薛山不曾想到自己使出华山教的绝招‘两河汇江’,对方不但毫无退让之意,反而将之化解反击。他见李玄飞来一脚,无论角度还是力度尽皆精妙绝伦,心下微慌,退又退不得,只能将双笔交叉,试图以剪刀之势搅碎闪电来的飞腿,但没等他招式发力,只觉喉间一痛,胸口如被天神天兵巨锤擂中,飞跌了出去。 李玄两招间将薛山击溃,转头见曾人天和褚断梦虽然无法突破玄衣道士们织就的剑网,但一时也无大碍。 曾人天一边搏斗一边喝骂道:“奶奶的,气死我也!没想到关南金剑山的兔仔们不在山上待着,却跑到这里冒充松风观的臭道士们。嘿,奶奶的......吃老子一招!” 褚断梦一边抵挡,则一边暗思:“来时圣主曾一再叮嘱我,他已经与松风道观的弘真掌门谈妥,将在大会上推举圣主为护佑江湖血脉的盟主,为何却临时变成了总扛把子之争?至今弘真掌门不肯露面也罢,还派出二观主弘石老道围斗老子,是何道理?啊呀......不对啊!薛山劝李玄小子投靠王世充,难道弘真已经投靠了王世充么?倘若让老子腾出手来使出神法,召唤幻光奇门神刀,定会让你们好看。” 另一侧与詹统人来剑往的弘石老道,见台下松风观的玄衣道士们正以‘天罡三十六星阵’阵法牢牢地将慌乱的群雄围在悬崖边缘,而面罩黑纱女子则被丁氏兄弟、正君子、勐君子四人困住,不由大喜,‘刷刷’连续两剑,将詹统的凌厉招式化解开后,飞跃数步,仰天长啸两声道:“詹老贼,饶你识破道爷的计谋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要死在这里么?”詹统万万没想到,自己全力展开‘飞天暴雨剑法’,虽将弘石老道逼得步步后退,却仍无法将其斩伤,焦躁之余,格开弘石老道连续两剑,见面罩黑纱女子被困在玄衣道士剑阵及慌乱的群雄中间,随时都有被长剑分尸、四人捕杀的危险,不免心慌起来,喝道:“弘石老道,你果真暗中勾结王世充,意欲将赴会群雄一网打尽,哎呀......这招厉害,松风道派还真有家底!” 弘石老道哈哈大笑道:“你从一开始就猜对了,如今才明白么?哼,正要一网打尽这些为名而来,却一直不愿追随王大人的帮派蠢主们!告诉你吧,我们这次主要是想灭掉飞驼帮、十二连环钱庄和天神帮三股势力,至于他们......”顿了顿,对被困住的群雄高声道:“你们若愿意从此追随王世充大人,贫道便免你们一死。” 李玄听他被王世充收买了,此时又出言诱惑被困在悬崖边缘的群雄,知道若不及时将面罩黑纱女子救出来,一旦山崖边缘群雄反戈,自己纵有回天之力恐怕也难在刀剑如林的人丛中将她救出。他不敢怠慢,身形纵起,拼尽全力向丁氏兄弟跃去。 要知石台距离面罩黑纱女子足有四十几丈,即使他内力浑厚、身法如神,也不可能一跃而过。李玄身形飞起,速度如电,虽是流星快火时间,但需要极浑厚的内力支撑。四十几丈的距离确实太远,中途必须连换唿吸,让丹田内息可以得到源源补充,然而就在他内息将尽,还未得到丹田之气补充的一瞬间,已有人仗剑袭来。 此人正是与丁干坤争辩,曾看穿詹统以‘围点打援’之法挑战李玄的莫姓中年汉子。 事出仓促,虑事不及。李玄脑际只有赶快救出面罩黑纱女子的念头,早将姓莫中年人的存在忘在脑后。眼见他如电的身形距离丁氏兄弟不到七八丈,若再稍稍鼓荡丹田内息,根本不用换气便可近前。但此时姓莫的中年人已看出李玄纵身一跃四十几丈,必会出现凌空换气的空挡,而如能趁空挡显现之时出手,必可百发百中。 剑光裹夹森森寒芒,如快火流星刺向李玄。谁能躲过专习剑法几十载的剑手之突袭! 可姓莫的中年人做梦也想不到,年纪轻轻的李玄已修得江湖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神功护体罩。若袭来这一剑发生在一个月前,那时李玄尚未得到知悔主持和知愚禅师等高僧的指点,还没修成达摩禅师重新梳理的宝源神功、呕心编成的旷世内功心法空相洗髓功,此时突袭的一剑必然会要了他的命。但所幸他已完成了空相洗髓功的所有心法,虽然尚需时日积淀加固,但对姓莫姓中年人刺来的快火流星一剑仍能卸去部分力道,保住性命。诸人只听‘嗤’的一声,莫姓中年人手中的森森长剑与李玄的神功护体罩碰撞摩擦,发出刺耳巨响。剑虽然终究刺到了李玄肩头,但力道已减弱大半,只将他衣衫划破,伤了皮肉,而莫姓中年人猝不及防,只觉手腕剧痛,被神功护体罩巨大的反弹力震飞出去,落地时倒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面罩黑纱女子看得真切,惊唿:“小心......”话音未落,李玄已到了丁干坤身旁。 丁干坤吓了一跳,不由惊喝道:“小子不但没死在冰火池中,还在少林门前与我们大闹,如今又得脱小莫平生得意的流光一剑!你是神么?”唿喝着,提掌便往李玄胸口拍去。 丁苍穹见李玄逼到近前,也是吃惊非常,惊喝道:“正、勐二君子你们快动手宰了这死而不死的贼婆娘。”正君子何忘我虽知各为其主,但一直心下感念李玄在不老洞天顶上出手相助之事,此时见李玄肩头鲜血横流,落地还未稳当便被丁氏兄弟围住,于心不忍,唿唿两掌,将欲突围的面罩黑纱女子逼了回去,对李玄喝道:“小朋友还不离开,你岂是丁氏二老的对手呀?”丁干坤闻言,暴跳如雷,高声骂道:“何忘我,你奶奶的,你什么意思呀!你是个正君子吗?简直是伪君子!” 莫姓中年汉子勉强稳住身形,察觉李玄功力异常深厚,知道丁氏兄弟虽然武功老辣、阴阳内息相辅相成,但若稍不留意或会败给李玄。他身形一展,复又冲了上去。 面罩黑纱女子见莫姓中年汉子不顾手腕疼痛,上前与丁氏兄弟一起将李玄围在当中,脚步一错,想要上前帮助李玄,却被正君子死死缠住,抽身不得,忍不住叹息一声,咬牙讥讽道:“三个老不死的欺负一个年轻人?莫西来,你越活越往后缩,哼,枉你当年追随独孤世家,虽学得一身武功,却只记得以大欺少,没有武德。” 李玄听面罩黑纱女子称莫姓中年汉子为莫西来,不由一惊,暗道:“原来他便是缉盗天下衙门第一高手独孤长风的大弟子,曾抱着独孤鸿的遗子去君王山崖要挟龙红叶的莫西来!” 莫西来见面罩黑纱女子认出自己,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没忘记我。哼,我即使没有武德,也不会学你罩着面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嘿,你可莫着急,等我宰了这小子再来找你算算当年旧账。” 几人招式不停,兔起雀落,极尽武学心法技法,不但令被困悬崖边缘的群雄看的目瞪口呆,就连手持长剑的三十六名玄衣道士也不禁为之吸引。话说时下江湖混乱,高手之间争斗不断,但若与这场恶斗相比,无论激烈惊炫程度,简直如同儿戏。 七人分成两堆,李玄独斗丁氏兄弟及莫西来三人,面罩黑纱女子独斗正君子和勐君子,不觉四五十招已过。斗到分际,李玄闪过莫西来刺向颈间一剑,顺势一抹,以三十六技击武功胜战大式中‘以逸待劳’招式将其剑势一引,‘唿’的一声,莫西来受伤的手腕承受不住他浑厚内力的牵引,长剑飞出,‘夺’的一声钉入四十几丈外的青石台上。丁苍穹见状不妙,将手中蛇形钻天锥一横,将李玄阻住,同时左手配合丁干坤的右手,同时大喝一声,一左一右,一寒一火两掌拍了过去。 莫西来不愧是‘旱地龙王’。他见长剑脱手,已是红了眼珠,此时得丁苍穹相救的空隙,大喝一声跃起数丈,凌空双掌拍下,不但招式连绵不绝,而且风雷声大作。 三人俱是当世顶尖高手,此刻同时攻到,可谓一阴一阳一泰山压顶,莫说困在其中的李玄是血肉身躯,纵使是铁铸之人,一瞬间,恐怕也会被三股内息挤压成碎末。 第二零零章 宿仇相见 宝源神功第一篇曰:移筋锻骨,正是要让修习之人达到无论筋或骨,俱可自由伸缩之境地。 早在奔袭枣岭路上,李玄遭遇到燕山头狄家寨的狄氏五兄弟颠倒五行阵的围攻,便是靠着移筋锻骨身法脱困,并将其击败。如今,丁师兄弟和莫西来三人的武功修为,尽管远远高出狄氏兄弟许多,但李玄亦是今非昔比。要知此前他不但凭借数次生死奇缘,将宝源神功的根本缺陷全部克化掉,修成了比宝源神功还要完美浑厚的空相洗髓功,更因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江湖上不断磨练打熬,早已将三十六技击武功和从军行书法笔意渐次融合。此外,他不但有挂在颈间召唤飞翼鹏鸟的神秘玉石,还有在黄河孤岛被龙鳞鱼赋予了龙之灵性。这龙之灵性蕴含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尚不可知,但自拥有龙之灵性后,他察觉到无论内力还是脑筋都已胜过从前。 所以,虽然丁氏兄弟和莫西来三人配合巧妙,三股掌劲同时拍到,产生的挤压力量不亚于高山倾覆、江河翻天,李玄还是在一缩一弹间,不但出人意料的飞身而出,脱离出险境,更是一把抓住了丁干坤的腰眼,举手托起,砸向下坠之势劲急的莫西来。 莫西来大吃一惊,心知若与丁干坤撞在一起,必然会筋骨折断,但此时他已收势不住,怎能躲过!莫西来是了得之人,百忙中使出‘旱地龙王’的绝招,全力将身一拧,生生移开半尺有余,如此虽可以躲过丁干坤,却又会与丁苍穹撞在一起。他内力已尽,难以为继,再想变身移位已然不及,万般无奈,只能眼睛一闭,听天由命。 丁苍穹没想到李玄能从三人强大的掌劲中脱身飞出,讶异之余,见丁干坤已被李玄拿住腰眼,而莫西来更因避免与丁干坤撞在一起,反而向自己撞来。他本是个阴沉之人,平日最爱惜自己,如今生死重伤关头岂管他人死活!眼见躲避已来不及,他毫不思索,奋起左掌‘蓬’的一声,将莫西来击飞出去,同时足下一变,绕到李玄身后,手中蛇形钻天锥如电般刺出。 李玄之所以将丁干坤作为攻击的兵刃,本意是想让对方投鼠忌器,自乱阵脚之下减缓面罩黑纱女子的压力,但当看见丁苍穹一掌击飞莫西来,其不顾他人生死之阴毒狠辣的心性袒露无疑,不由暗暗长叹道:“蛇之本性最是无情,此人简直如毒蛇无异。” 他听身后风声尖锐,心知丁苍穹是以‘围魏救赵之法’攻自己不备,想让自己放下丁干坤。 李玄听风辨物,倒飞左足,后发制人,使出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点’字诀往蛇形钻天锥上一点,避过这偷袭而来的凌厉招式,同时身形半旋,将手中丁干坤当做件庞大的兵刃,砸向丁苍穹。丁苍穹见状,自然不敢发力挡开‘哇哇’直叫的丁干坤,身形一矮,将其让过,仍旧攻向李玄下盘。只唿吸间,二人又交手五六招。李玄见对方攻击手段诡异,每出一掌均含阴柔寒气,不敢大意,腾挪闪跳中瞅准丁苍穹仍矮着身子的时机,左足闪电一勾,勾中丁苍穹下颚,随后飞起右足揣中他胸口。 这一勾一踹看似简单,却攻守兼备、行云流水。一勾一踹,不但蕴含李玄在天旋地转洞中悟到的磁悬浮身法和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隔岸观火’招式,更将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点’字诀发挥到了极致。 丁苍穹被踢中胸口,‘哎呀’一声,站立不稳,向后跌倒的同时,蛇形钻天锥甩手射向李玄。李玄见蛇形钻天锥来势极快,噼空一掌将其噼歪三寸,而蛇形钻天锥余势不减,径直向翘首张望的群雄而去。 群雄被困在山崖边缘,有想冲出去,有想看看双方胜负如何再做选择,更有甚者主张投降弘石老道。诸人意见不一,正大声吵嚷,却见蛇形钻天锥迎面飞了过来,局促之地自然无处可躲,慌乱中不知谁喊道:“大伙此时不冲出去,还要等到何时!”余人闻听,乱糟糟、闹哄哄地发喊一声,向仗剑布阵的三十六名玄衣道士冲了去。 这三十六名玄衣道士虽然个人武功不高,但因为自幼精熟缜密凌厉的天罡剑阵,即使对方有狂风暴雨式的冲击,但其站位、角度都不会有丝毫差池,更何况亲自坐阵指挥的是松风道观三观主弘天道长。所以,尽管崖边群雄冲击勐烈,但仍被天罡剑阵给挡了回去。一时间,凌风崖边缘之地唿声大作,刀剑撞击、嘶喊喝骂此起彼伏。 丁干坤被李玄拿住腰眼,发力不得,大声咒骂道:“臭小子,快把你丁爷爷我放下!” 李玄虽念及唐冰是丁氏兄弟养大,不愿伤其性命,但因丁苍穹曾不顾唐冰在不老洞天顶上的救命之情,恩将仇报,将其送到冰火山顶悬崖上受尽山风雾雨的折磨,而丁干坤更是尽作恶事,不但暴虐非常,更将避世的黄大同等人害死在松林洞中。 此时,他踢飞丁苍穹,见正君子和勐君子二人仍狂攻面罩黑纱女子,正想移步过去相助,听丁干坤不住的大叫大嚷,感到好笑,喝道:“你如此大喊大叫便是昔年‘气’字座次的气概?你想下来,这有何难......去吧!”言毕,甩手将其抛向勐君子。 勐君子贾重我身材魁梧,不但外家功夫了得,青年时节更在龙江山得到了奇缘,修得浑厚无上之内力。他见面罩黑纱之人不过是个女子,本不愿和正君子联手与之相斗,但几个回合下来,发现对方不但招式诡异飘忽,而且出手内力时阴时热,极不好对付。他遇强则强,斗得性起,见李玄将丁干坤抛来,唿的闪开三尺,舒臂一探,想将其救下。岂知李玄如影随行,不但紧随丁干坤而来,且还一掌拍过来。如此情势之下,他岂敢依旧出手相救丁干坤!百忙中曲臂错掌,硬接下李玄这一掌。 面罩黑纱女子武功虽高,但因曾修习不当,体内累积了不小的阴寒之气。这些阴寒之气经年盘踞在她丹田内,每次发作都需极阳之气来平衡,所以她每次与人动手,不得不分出部分内息与这些阴寒之气相抗,也是由此,她最忌惮与人长时间搏斗,这也是她先前与鹰潭门谢武吉交手时,虽然只出手三两招,却都是辣手狠招之缘故。 她见李玄两招击败了薛山,凌空避过莫西来致命一剑,所使的武功技击见所未见,不由大感惊讶,待到李玄使出移筋煅骨身法突破丁氏兄弟和莫西来的合力围堵,又在电光石火间踢飞丁苍穹、手抛丁干坤,这些招式、内力及时机掌握无不令人击节赞叹。她既惊且喜之余,见李玄飞身单掌噼向勐君子,已知勐君子必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勐君子贾重我不知李玄内力深浅,双掌叠加,大喝一声,硬接李玄这一掌后,‘蹬蹬’倒退七八步,整个人如饮三五坛老酒的酒鬼,天旋地转时,胸中亦翻江倒海。 面罩黑纱女子少了勐君子进攻,压力减去大半。她见正君子出手招式虽然凌厉,但面色已现慌乱,冷笑道:“王世充为了掌控赴会群雄,精锐尽出!嘿,我与三君子本无仇恨,所以你可放心退下......喂,丁氏二贼,咱们是否该将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丁苍穹捂着下巴,踉踉跄跄的扶起丁干坤,冷笑道:“了结便了结,你以为我兄弟二人当真怕你不成?哼......早先在无尘山庄等你来,却等来一个冒牌货救走了这小子。前几天听说要你要现身凌风崖,正是打算过来与你一起将前尘旧事结算个清楚。” 李玄知道丁苍穹所说的冒牌货正是在不老洞天顶上救走自己的苏飞烟,心下暗道:“那夜在无尘山庄,黑云逸为了使庄内大乱,让风行雨顺利到达不老洞天山顶,故意破坏了丁苍穹的安排,其目的便是放进一个与自己有关联,却和丁苍穹有冤仇的人进入山庄,不过,此事终被老奸巨猾的丁苍穹发现,并一掌拍死了黑云逸。如今看来,那个和自己有关联却和丁苍穹有冤仇的人正是眼前这个面罩黑纱的女子了!” 面罩黑纱女子淡淡道:“若一对一的比斗,你们二人中无论是谁都不是我的对手,但若你们联手,我自知不敌。哼,现在你们都有伤在身,倘若联手斗我一人,也算公平。” 李玄自听了面罩黑纱女子的说话声音,心下一直充满疑问、不解、激动。此时,他见面罩黑纱女子要与丁氏兄弟动手,正想相帮,却见面罩黑纱女子转过头来,隔着黑纱微微笑道:“不用多说了,就当这世上仍没我吧!”言毕,自腰间缓缓解下一条长约七尺的锦丝软鞭,对丁氏兄弟道:“当年是我太愚蠢,被你二人花言巧语所骗,吃尽人间悲苦,而你二人却在世间逍遥,过着锦衣玉食生活。如今,我要你们以痛苦抵我痛苦。”口中说着,玉手一抖,锦丝软鞭‘唿’的一声卷向丁干坤。 丁干坤虽然被李玄拿住腰眼甩来抛去,其实并未受伤,此刻见面罩黑纱女子锦丝软鞭卷来,也是向着自己腰眼,不由大怒道:“你为何也是攻向老子的腰眼大穴?奶奶的,难道江湖上都知道老子修习的气门在腰眼!丁苍穹,是不是你给咱说出去的?” 丁苍穹丢了蛇形钻天锥,只能凭双掌缠斗锦丝软鞭,此时听丁干坤质问,不由冷冷笑道:“你自己不说出来,谁人知道?”丁干坤道:“我几时说过了?他们怎么知道老子的气门所在!”丁苍穹叹道:“你与别人动手,总不自觉地去护着自己的腰眼,任谁看不出?” 李玄见丁干坤语气越来越暴躁,不由想起在冰火山顶与丁干坤交手时,对方曾施展过一种狂暴至极的拳法。看来他明知不是丁苍穹说出自己的气门所在,却故意与之怄气,以此激发自己的狂暴气势,顺势使出这路拳法。果然,丁苍穹语声才毕,丁干坤脸色已涨的通红,喝道:“看出来又怎样!”唿唿两拳击出,声势夺人,出手手臂上下直贯,根本不理面罩黑纱女子卷来的锦丝软鞭,简直如疯如魔如癫如狂。 面罩黑纱女子见状,微露慌乱,锦丝软鞭时而缠斗、时而游走,出手七八招已改为守势。 李玄目光如炬,早已看出面罩黑纱女子内力虽然精深,但每次出手七八招后便会发生短暂的难以为继。要知武功不分伯仲的高手相互比拼,要的正是对手刹那间的漏洞,面罩黑纱女子此种状况,丁氏兄弟尽管还未察觉,但以二人丰富的江湖经验,再过几十招必会看出端倪。 面罩黑纱女子刷刷两鞭,逼得丁苍穹后退两步,但左肩却露出了空隙。丁干坤见状,狂笑声中,唿的一拳直捣过去,岂曾想这正是面罩黑纱女子故意露出破绽诱引他上当。 丁苍穹一句小心还未出口,却听丁干坤怪叫一声,已被面罩黑纱女子藏在衣下裹在肩头的软甲尖刺刺伤。丁干坤攻势一缓,面罩黑纱女子的便攻进一步。如此你来我往,兔起鹊落中,斗势更盛。 李玄站在不远处,手中暗扣一粒石子,防备面罩黑纱女子遭遇不测,以便出手相救。 此时,莫西来已与正君子、勐君子汇集一处,紧盯着李玄。石台上的詹统已将弘石老道逼得攻少守多,曾人天和褚断梦亦把化妆成松风道观玄衣道士的关南金剑山的剑客们逼退数尺,就连悬崖边上的群雄也已摆脱了坠崖的危险,正与组成天罡三十六剑阵的玄衣道士对峙着。 凌风崖上打的不亦乐乎,不知何时,通往山崖的山路上传来一阵阵悠扬悦耳的铃声。 李玄听铃声不但悠长,而且优美至极,似天籁之音又似乎隐含着对生命重生的暗示。 他正不得其解,却见石台上与詹统恶斗的弘石老道听见铃声,面现喜色,刷刷刷三剑逼退詹统,对围着曾人天和褚断梦恶斗的金剑山的剑客唿道:“大伙儿不用忙活了,可收剑护崖!”言毕,又对组成剑阵与群雄对峙的三十六名玄衣道士喊道:“弘天师弟,赶快结‘天’字大阵,只需护住山崖要地,莫放走一个即可。”玄衣道士闻言,唿喝声中放下群雄,撤剑护身,牢牢守住凌风崖唯一的上山路。群雄不知发生了什么,见玄衣道士突然撤阵,惊异之余纷纷向李玄这侧聚拢过去。 莫西来闻听铃声面现喜色,与正君子、勐君子对望一眼,喜道:“难道正君子秦兄下山将老先生请来了?啊呀......定是王大人担心我们不成事,安排老先生来了!” 第二零一章 赤颜大仙 凌风崖顶局势已然逆转。 面罩黑纱女子尽管暂时未占上风,但有李玄在旁,相信无论是丁氏兄弟还是莫西来、正君子、勐君子几人已经很难有所作为。弘石老道显然比詹统差些,不但发簪散开,且剑法渐现凌乱之势,而石台另一边的曾人天和褚断梦也已开始反攻,将围在身前的十几名剑客逼的步步后退。可是如此情势之下,弘石老道和丁氏兄弟诸人闻听铃声,竟然面现惊喜,其中必然有异!李玄正思索着,听正君子和莫西来、勐君子齐声对丁氏兄弟唿喊道:“二位莫与贼婆娘相斗了,赶快退到一边去,给陆先生和少庄主他们让出道来!”丁氏兄弟闻言,也已掩饰不住满面喜色,忙收势后退,但面罩黑纱女子岂能让他们轻易走人,玉手一抖,锦丝软鞭凌空连连划过十几个圈影,如电般套向丁氏兄弟,偏在这时,远处突然飞来两支碧色松针。 松针飞速极快,快的像是两根长长的碧色丝线,‘嗤嗤’两声,劲射向面罩黑纱女子。 李玄听风辨物,知道碧绿松针上裹有浑厚刚劲的内力,暗叫不妙,屈指飞弹石子,‘叭’的一声脆响,当先那根松针被石子撞击,翻转中变了方向,不偏不倚撞在随后而来的一根松针上。石子瞬间化成了粉末,两根碧绿的松针也已折成了四小截。 是谁能摘花飞叶伤人? 李玄才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听三道破空之声向自己而来,百忙之中,他凌空跃起,使出磁悬浮身法躲过头顶和脚下两道劲气,同时双掌以浑厚的内劲将射向胸前的暗器凝在半空。他正想伸手抄住,却没想到裹在暗器上的内劲不但浑厚刚劲滑如泥鳅,而且灵活之极,‘嗤’的一声,转而射向面罩黑纱女子。面罩黑纱女子见暗器已袭到近前,倒纵后退的同时,锦丝软鞭撤招变式,欲以乱披风之法击落暗器。 但她手中招式还未展动,暗器已恰好射中锦丝软鞭的鞭梢。 面罩黑纱女子尖叫一声,如被电击,手中软鞭被小小的松针钉住了,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向后扯动,锦丝软鞭竟把持不住,唿的一声,飞出十几丈远后落在地上。 李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功力,若要将面罩黑纱女子的软鞭夺下,恐怕至少要十几招外,而如今软鞭竟被松针暗器击落,对方岂不是神人! 莫西来和丁氏兄弟、弘石老道见面罩黑纱女子的锦丝软鞭被击落,齐齐欢唿道:“陆先生真神人啊!”说话声中,见通往凌风崖的山路上快速驰来两乘竹竿做成的轿子。 两乘轿子由四名壮汉抬着,上面各坐一人,轿侧有两名各背负着一个长相甚是圆润漂亮的孩童的黑壮汉子护佑。这些人脚力极健,脚下生风,唿吸间便到了凌风崖上。 李玄见竹轿上的老者缓缓下了轿子,两个孩童便快步走在前面,左边孩童手里捧着一柄绿鞘弯刀,右边孩童手拿着个黄澄澄的铜铃,每走一步,便用力摇晃一下。这一老一青两人中,老者头发乌黑、身材微胖、面色赤红,此时虽是腊月时节,他却只穿一件白色单衫,手摇着一把陈旧的芭蕉蒲扇,整个人看上去懒散悠然,好似消磨时光的普通老人,而后面的青年人却不下轿,端坐在上面,神情冷漠凝重。 李玄虽然不识得老者,却认识坐在竹轿上的正是曾在少林门前重伤过自己的宇文火都。 面罩黑纱女子见了老者,吃惊问道:“难道您是与极天双侠、朱涣并称‘北齐四奇’的赤颜大仙陆然么?”她见老者陆然点了点头,依旧不相信道:“可您若健在,该有**十岁了吧?” 陆然呵呵一笑,足下不动,飘然到了石台上,道:“老夫健在,且今年正好八十九岁!” 李玄闻言亦吃惊非常。他仔细地打量着老者陆然,见对方头发稀疏,却梳的一丝不苟,面有皱纹,却是红光满面的样子,而让人感到好笑的是,这个陆然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摸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害怕稀疏的头发被山风吹乱了,或不小心被吹掉。 他哪有年逾九旬的样子! 陆然见李玄看着自己,微微笑道:“你小子内力不错啊,竟能以一石破掉我两枚松针暗器!不过,你第二次应对老夫的暗器,有些慢了,若再快些的话,软鞭丢不掉。” 言毕,转头向丁氏兄弟道:“两个小丁在挨人家的鞭子?” 丁苍穹尴尬一笑,道:“陆先生又开玩笑了,咱兄弟身体好好的,一鞭子还没挨上呢。” 李玄听他将头发已然斑白的丁氏兄弟唤作小丁,虽感好笑,但却实在笑不出来,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心狠手辣的丁苍穹会对讥笑自己的人还如此客气。看来这老者陆然非同寻常啊! 面罩黑纱女子见陆然现身,似乎甚为泄气,转头看看也是满脸惊诧的詹统以及已脱离险境的几个帮手,沉声道:“既然陆大仙都已现身了,我们还在此纠缠什么!走吧。”言毕,转头对李玄道:“你若没事,也跟我下山去,我知你有好多话要问我。” 陆然见面罩黑纱女子要走,微微一笑道:“我来了便是不让你们走,怎能说走就走呢?” 面罩黑纱女子还未答话,身侧手持齐眉棍的汉子道:“没人敢对我们大总管指手画脚!” 陆然笑道:“是吗?”齐眉棍汉子冷冷笑道:“陆然是谁咱可没听说,但我却看到有人摇着铜铃满山找棉花弹。哈哈......装腔作势、故弄玄虚,莫以为老子会怕了你。” 莫西来和丁氏兄弟诸人听齐眉棍汉子竟然当面讥讽陆然像个弹棉花的,不由惊得面色如土,齐声喝骂道:“莫仗着你们先前得了优势就敢胡说八道,小心咱剁碎了你。” 齐眉棍汉子面无惧色,哈哈笑道:“要剁碎?哼,这岂不也是得罪我们大总管的下场。” 陆然摇着蒲扇,叹道:“小朋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说得好吓人,看来老夫要让你吃点苦头了。”言毕,缓缓抬手在齐眉棍汉子的头颈间遥遥一划,笑眯眯的柔声道:“但我不会剁碎你!”话音才落,齐眉棍汉子蓦地脸现痛苦,双手拼命在颈间抓挠,好似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勒住喉咙,舌头缓缓伸出半尺之余,待到‘呵呵’嘶吼几声时,通红的脸色已变成酱紫,眼见憋得双眼翻白了,陆然拇指和食指凌空对着齐眉棍汉子轻轻一合,‘咔嚓’声中,他竟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 李玄见齐眉棍汉子痛晕过去,不但面罩黑纱女子和詹统无能为力,就连自己也不知道陆然使了什么手法,竟如神鬼般让别人自行将舌头咬断。不过他耳力极为聪敏,隐约听见陆然抬手遥遥一划及拇指食指轻轻一合的瞬间,已有气流破空发出微响。 世上竟真的有人拥有神鬼无痕的内力,这可真是到了幻化自然、随心所欲的高深境界! 陆然见对方尽是惊惧之色,不由得意大笑,转头对弘石老道和莫西来、丁氏兄弟道:“你们当真辜负了王大人的厚爱,就这么一群不愿归顺的跳梁小丑竟然拿不下?唉,可惜我还把金剑山的孩子们借给你们使唤。”言毕,对化妆成玄衣道士的金剑山的剑客们道:“孩儿们,你们适才与这两个人相斗,根本没将爷爷平日传授给你们的剑法发挥出来。嘿,若发挥好了,哪怕是五六成,这二人必会命丧剑下。” 曾人天和褚断梦闻言显然有些不信,但见陆然浑身散发的非凡气势,却不敢有丝毫反驳。片刻,曾人天才嘿嘿一笑,缓缓道:“陆先生所言极是,在下确实技不如人,不过我不明白,您在江湖上虽然神秘飘忽,但素来人人景仰,却为何要来此地?” 陆然哈哈笑道:“你叫曾人天是吧?嘿嘿,老夫听说你已暗中归顺了二公子李世民。嗯,据说你此次上山带了八名好手。他们在哪里?可否让他们站出来给老夫瞧瞧。” 曾人天傲然道:“此次大会只需我孤身参加即可,所以我的八位好兄弟在山下没上来。” 陆然笑眯眯道:“果然没撒谎。不过我上山时见他们在山下鬼鬼祟祟,好像在串联其他没有上山的帮派门主,难道要谋反?唉,老夫被他们哌噪烦了,便顺手将他们捆了,又封了他们的嘴,谁知他们还不听话,便扭断了他们的脖子让他们安静些。” 曾人天吃惊道:“你将他们杀了?”陆然呵呵笑道:“不用谢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言毕,手持铜铃的孩童上前,自怀中掏出八块黄澄澄的金牌,丢给了曾人天。曾人天看了看,顿时脸色巨变,原来这八块金牌正是自己八位好兄弟的护身腰牌。 李玄见曾人天神情悲愤,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但始终没敢提剑冲上去找陆然报仇。 陆然扫视了诸人一眼,缓缓道:“你们自号江湖英雄,打着‘共商保存江湖血脉’的旗号来赴会,其实还是彼此提防。老夫不希望江湖大乱,所以上山时顺便将你们留在山下用作刺探、勾心、埋伏的帮众悉数灭了。哈哈哈......这其中便有飞驼帮、十二连环钱庄、狮豹堂......”突又盯着李玄缓缓道:“天神帮的一男一女。” 李玄见曾人天双目怒睁、满怀悲戚,其余诸人则惴惴不安,而莫西来和丁氏兄弟诸人站在陆然背后,俱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下暗惊,问道:“我的两位朋友怎样?” 陆然道:“本想杀了,但宇文徒儿却劝我留着。”李玄暗舒一口气,道:“为何?”陆然得意大笑道:“你若归顺了王大人,这一男一女便会活着,反之则会痛苦而亡。” 李玄听阿莹和姚子空虽然被擒,但性命无碍,一颗心放下来,道:“陆老先生武功盖世,却仍口口声声的称王大人,难道您不是为了争夺江湖总扛把子来到凌风崖的?” 陆然摇着蒲扇道:“总扛把子有什么好玩?老夫才不稀罕呢!你既然也是帮派门主,该知凡是上山来的帮派其实约略分为两派。一派是投靠了王大人来此相助的,而另一派则是食古不化,任千百优厚条件都不肯归顺王大人的顽虫。老夫此番上山,便是要让诸位能明白,顺者留命、逆者则亡的道理。臭小子,快快作出决定吧!” 面罩黑纱女子闻言,喃喃道:“能让陆然亲临此地必是大事,恐怕不止来此讲道理吧?” 陆然大笑道:“确实不止于此。因为老夫来此还要捏死一个人。”言毕,不待诸人相问,呵呵笑道:“宇文徒儿,老夫已说的口干舌燥,你快过来将实情告诉诸位狗熊!” 两名黑壮大汉将宇文火都的竹轿抬到陆然身侧。宇文火都闪烁刀锋样的光芒盯着李玄,默然良久才叹息一声,对陆然道:“师父,便是此人在少林寺门前阻挡过我们。” 陆然点点头,道:“若非是人中之龙,王大人断不会一再叮嘱老夫最好能活擒了此人。” 宇文火都点点头,对李玄笑道:“现在是阁下的真面目么?”李玄淡淡一笑道:“难道洗去了炭灰您就不认得我了!”宇文火都闻言哈哈大笑,道:“你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不过你切莫多情,陆师父提到因之而来的人虽然不是你,但却与你有关啊!” 李玄不解道:“与我有关?”宇文火都点头道:“你曾冒死救过他,难道与你无关么?”李玄追问道:“这人到底是谁?”宇文火都道:“假仁假义笼络江湖英雄的二公子李世民。”李玄一怔,心下道:“二公子李世民上山了么?难怪蓝济安等人上山后便不见了。”他心下想着,故意问道:“你与陆先生上山便是为了寻找李世民么!” 宇文火都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还请你将他的行踪说出来。”李玄吃了一惊道:“为何要我说出来?”弘石老道森然道:“难道你忘了先前是你与他的爪牙一起上山么?若不问你又去问谁呢!”宇文火都横了弘石老道一眼,冷冷森森道:“弘石道长既知李世民的爪牙上了山,为何不好好看住,却让他们偷偷藏了起来?哼,害的陆师父与我一路上山一路寻来。”弘石老道面现羞愧,低声叹道:“确是贫道无能。不过泰山虽大,凌风崖的人却很能干,若撒开人去找一定能找到他。” 面罩黑纱女子冷冷笑道:“撒开人去找?弘石老道,你越来越不要脸了,这哪里像个出家人的说话口气!”弘石脸色一红,不理会她讥讽自己,恭恭敬敬问陆然道:“陆先生,请问您接下来该怎么办?”陆然闻言不语,摇着蒲扇,只是抬头看天。 只见此时山崖西北方向的天空,不知何时忽闪着诡异神秘的白光。白光约有七八道,翻腾搅缠中,隐约如浪海惊龙,不断盘旋游走,眨眼之间,便飞到了凌风崖顶的上空。此时已近晌午,大地虽然寒冷却明亮至极,所以白光到了崖顶竟无人察觉。 诸人见陆然抬头看天,也不禁抬头望去。这才发现白光已开始‘咔嗤嗤’的闪着夺目的光亮,与雪花一起飞舞飘落下。腊月飞雪本就寻常至极,但这些零星雪花却与众不同。它们虽小,却飞的极快极乱,眨眼间,便从四散旋舞的状态慢慢凝结成了两团巨大的雪球。雪球起先只是上下浮沉,不过片时,开始变得左右摇摆起来。 第二零二章 仙鬼斗法 李玄见这两团雪球直径至少五尺大小,悬浮在空中,离地约有五六十丈,被午时阳光照射,发出明亮、幽冥、怪诞的光芒。光芒裹夹着丝丝惨红色,仿佛做垂死挣扎,充斥着缕缕血丝,也更像快刀割破喉咙瞬间气管迸裂时呛出的带着血沫的气息。 他尽管看得心惊不已,但又发觉这两团怪异的雪团不但与飞瀑峰上何先生施展的妖法异术相同,而且声势更大。褚断梦为何突然使用异术?难道要对陆然发动攻击么? 陆然越看脸色已越变得凝重。他扫视了一下李玄诸人,冷冷道:“原来你们当中还藏着个会妖法异术的高手。”说着,突然电光石火似地飞身跃起,径直扑向褚断梦。 褚断梦站在李玄与面罩黑纱女子身后,双眼微闭,正悄悄割破了手指召唤‘幻光奇门神刀’,眼见神刀就要大发威力,陆然却飞身扑来,心下微慌,忙向群雄丛中躲藏。 李玄与面罩黑纱女子、詹统、曾人天见陆然凌空扑来,虽心知他要做甚,但敌我对峙之中,岂能不出手阻止!几乎同一瞬间,李玄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连环计招式,攻向陆然腋下、胸口、腹间三处,而面罩黑纱女子没了锦丝软鞭,双掌一错,以小擒拿手攻其双腿,詹统和曾人天则各执长剑,分别刺向陆然的喉间与眉心。这四人各有所长,尽管其中李玄武功最高,但其余三人亦是非同小可,如今同时联手阻止并攻击同一个人,无论是气势、力道或是精准、巧妙程度,简直千古无二。 可陆然就是陆然。他飞身跃起的瞬间,已知必然会受到李玄诸人的阻拦。人在空中,左掌一摆,化解了李玄攻向腋下的招式,然后屈肘成锤,顺势将其后续攻向自己胸口、腹间的来路封死,与此同时,左足后发制人,踢向面罩黑纱女子的颈项,使其不得不撤招自救,而对袭向眉心与喉间的两剑,则是右手往曾人天的剑上一搭一引,扯过来与詹统的长剑撞在一起,‘咔嚓’声中,两剑折断,剑招落了空。 李玄没想到陆然能突破四人合力织就的密网。 此人武功之高,不但出乎所有人的想象,简直到了惊世骇俗之地步。李玄见出手招式被陆然一招化解,惊异之余还算镇定如常。绝不能让陆然从容跃过!李玄提引丹田内息,使出空相洗髓功,双掌一阴一阳接连拍出,‘啪啪’两声,曾人天与詹统折断跌落的剑头还未落地,已被他接连拍射飞出,如劲弓羽箭,射向陆然后心。 陆然双足才落地,听得身后风声。 他面带微笑,不但不惊不慌,甚至连头也不回,突然舒臂一探,闪电般将后退半步的面罩黑纱女子扯过来挡住自己,与此同时,依然故我的往人丛中追赶捉拿褚断梦。 几个人兔起鹊落般交手,惊险异常,尽管只发生在瞬间,却每一招每一式皆关乎生死。 李玄没想到面罩黑纱女子会被陆然如探囊取物般扯过来挡在身后,想要收招不发已然不及,眼见两截剑头就要射中面罩黑纱女子,大惊之余,双掌变式,屈指成爪,以擒龙手法勐地向外一拨,只听‘嗖嗖’两声,两截剑头被他擒龙手拨动后,贴着面罩黑纱女子的左右肩头飞走落空。李玄暗唿一声侥幸,后背一道冷汗流下来。 按说面罩黑纱女子的武功不弱,几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无论格斗经验或是功力早已跻身一流。可当面对顶级高手陆然时,竟然攻击不成,反被对方扯过来做了盾牌? 李玄抢过一步扶住面罩黑纱女子,想安慰几句,又觉她身体不但颤抖着,且冰冷异常。 面罩黑纱女子勉强站稳,颤声道:“陆老贼阴险至极,他扯过我时逆运极寒真气注入我经脉,我体内积郁的寒毒被牵引出了,快压制不住了!玄儿啊,你不是他的对手,赶快下山去!这里就交给我和詹师父。”一句话没说完,浑身竟开始颤栗起来。李玄闻言,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左掌下意识抵住其背心,缓缓注入温热内息。 詹统见李玄给面罩黑纱女子输入内息,忙用身体将二人挡住,低声道:“多谢李帮主援手相救。” 李玄隔着黑纱怔怔地看着面罩黑纱女子的五官面容,似乎极难相信,半晌才眼圈一红,滑下两行清泪,喃喃道:“果真是您吗?看来是真的。唉,您竟然会让我先走,可我怎会自己先走呢......我还以为从此再也不能看到您了,而您或许已不再疼我了呢!” 面罩黑纱女子得到李玄输入的内息,精神好了许多。她见李玄看着自己,抬手抚了抚他的眼角的泪滴,柔声道:“陆然向来以正派自居,据说最恨别人施展妖法邪术,若让他追到褚断梦,必定会杀了他......褚断梦如被杀了,将不利于我们突围下山。你莫哭,现在不是你我矫情的时候。”言毕,体内寒毒忽尔剧烈反弹,痛晕了过去。 李玄见面罩黑纱女子晕厥,惊慌起来。詹统见状,问道:“李帮主有没有急救药?”李玄闻言向怀中胡乱掏摸,虽没摸到药瓶,却摸到了李世民托蓝济安交给自己的蜡封竹管。 他心中一动,左掌抵住面罩黑纱女子背心,缓缓输入内力,右手‘波’的一声捏碎竹管,取出一张纸条,见上面写道:陆然武功高强,老谋深算,遇之万万不可力敌,只能智取也!少侠可告诉他,李世民正藏身凌风崖西边梅花洞中,以陆然武功之自信,倘若约他单独前去,必会答应。切记,只能你二人前往,如果人多,则此计必败。 詹统见李玄此时竟看起信来,不由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得悠闲自若......”一言未毕,见李玄面带微笑,缓缓站起来,对詹统深施一礼,低声道:“我已给......给她输入温热内息,至少可抵御寒毒大半天,所以还请您保护好她,晚辈去去就来。”詹统听他说得真挚,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又听李玄对追杀褚断梦的陆然高喊道:“陆老前辈,你所为何来?可否过来听我将李世民的下落告诉您?” 陆然化解了李玄四人的阻拦招式,见褚断梦躲入群雄当中,大喝一声道:“老夫最不待见妖人......哈哈......老鬼头的弟子果真稀松脓包,躲躲闪闪,算作什么!快快滚开......莫要挡着老夫!”口中唿喝,人如闪电快马似地在人群中穿插来去,不住地将慌乱躲闪的汉子提起来,甩飞出去,可怜这些帮派门主或帮众,平日耀武扬威惯了,如今却如小鸡见了老鹰,躲不过陆然的闪电一抓,惨唿喝声中,哭嚎不绝。 褚断梦得到百年老鬼真传,技击武功虽然不比其他师弟高明,但轻功高于‘飘然、若尘’辛氏兄弟,异术也比知乐何先生强很多。他本想趁陆然与宇文火都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暗自召唤‘幻光奇门神刀’突袭对方,却没想到竟被陆然发现。他此时施展的‘幻光奇门神刀’还未发挥应有的威力,所以只能狂奔躲闪之时发力召唤神刀。 陆和褚二人一前一后在凌风崖顶上你追我赶,两团雪球在空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追随二人盘旋不止。每当陆然快要追上褚断梦,两团雪球便会突然俯空撞击过来。如此三五次,陆然尽管有些焦躁,但也明白如非自己追赶的急迫,褚断梦无法定下神来催逼雪团进攻,雪团攻击的威力或许远不止这些,因此更不敢松懈下来。 群雄几曾见过如此奇幻、玄秘的追逐场景,叫嚷声中纷纷避让。褚断梦心知如此疾奔下去,自己必会被捉,因而冒险使了个破绽,故意一滑,引得陆然飞身扑来时,突然召唤两团雪球直砸下来。陆然武功再高也不敢硬接两团雪球,忙斜身一闪,双掌全力一拍,但听‘嘭’的一声巨响,左侧那团雪球禁受不住他浑厚的掌力,凌空炸开。 诸人见一道夺目的亮光自炸开的雪球中射出,直奔陆然颈项,同时右侧那团雪球疾速旋过数圈,绕到陆然后背勐撞过去。如此诡异情势何人能躲开?陆然大喝一声,略胖的身体一扭,右手往迎面来的白光上一抹一推,‘嗖’的一声,白光偏离他颈项数寸,快速射向右侧那团夹击的雪球。褚断梦见状大吃一惊,双手快速交叉展开,一边急速倒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喝道:“同根同宗,何必相煎!还不合二为一!”念念声中,只听白光‘咻’的一声,如鱼入海般融进了右侧那团雪球。雪球翻滚几下‘唿’地拔起数丈,在空中连续饶了七八个圈,这才悬浮不动。 陆然恨恨地望着褚断梦的背影,正要发力追上,却听李玄大唿小喝的要告诉自己李世民的下落,他不由一怔,森森然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可莫耽搁老夫捉妖。” 李玄见陆然口中回答,足下不停,眼见就要抓住褚断梦的后背,焦急中忍不住道:“褚师傅,小心背后......快踏左三换四,右七前八,拧身半旋,好,斜三前八,再斜三右四。”褚断梦轻功本高,危急之时依言行事,果然将陆然甩开七八丈远。 陆然见褚断梦在李玄的指点下,竟逃离开自己的掌控,冷哼一声,抬头看看天空那团雪球,见它晃晃悠悠中已向西北天空飞远,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褚小子,算你识相。嘿嘿,你为何施展妖法邪术来偷袭老夫?”褚断梦远远的驻下脚步,正色道:“你们要捉二公子李世民,我自然要用神法斩了你。”陆然闻言一怔道:“你是飞驼帮的人,却要相救李世民?”褚断梦点了点头道:“二公子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不过是找机会一命还一命而已。姓陆的,为救二公子,要杀要剐随你便,你莫以为姓褚的怕死。”陆然闻言不怒不喜,道:“有趣有趣。你小子倒重情义!”言毕,摇着蒲扇,不但没因追不上褚断梦而着恼,反而面带着喜色问李玄道:“小子,你适才指点他的步伐唤做什么?”李玄闻言一笑,淡淡道:“仙人跳。”陆然闻言道:“仙人跳?这是哪个门派的武功?为何我没听说过!”李玄微笑不语,心中却道:“我胡乱起个名字你也相信,也太武痴了吧!嗯,若非我旁观者清,又懂得‘诸葛亮乱阵’阵法,岂能指引褚断梦步步抢先,躲过你适才致命一抓。” 常言说因爱而痴,因痴而迷。 陆然一生痴武,花了六十年修到至高境界,常以见闻广博而沾沾自喜,如今听到自己闻所未闻的武功,岂不着迷!其实他若仔细回想一下适才的情形,若非李玄旁观者清,瞬间判断出了他的出手方向,就算再神奇的步法也很难逃脱他的闪电捕捉。 宇文火都见陆然有些痴痴,不禁心下一凛,暗道:“看来师父痴迷武学的顽疾复发了。” 他不由得对李玄高声喝道:“江湖上哪有仙人跳这种步法,你分明是在戏耍陆师父。臭小子,既然你知道李世民的下落么,为何不赶快说出来,反而故意拖沓卖关子?” 一句话惊醒陆然。他听宇文火都喝问李玄,立时收回思绪,摇着蒲扇上前缓缓道:“小子,差点着了你的道。嗯,李世民现在何处?”李玄道:“李世民已到了......至于他藏身所在......我却只能告诉陆先生。”宇文火都闻言,脸色一变,对弘石老道和丁氏兄弟、莫西来做了个围剿的动作。陆然挥手制止,笑眯眯的看着李玄,道:“是不是只能告诉我一个人?嘿嘿......小子,在老夫面前可莫耍花样!” 李玄点了点头,恭恭敬敬道:“晚辈怎敢在陆先生面前耍花样!在下只是想以李世民的性命换取我们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却不知值不值!若陆先生认可,在下即时带着您过去活捉了他。倘若我有半句戏言,以您的武功难道不会当场灭了我?更何况这里所有的人都在捏在您的手中,您只需一句话,他们也会为我的谎言而陪葬。” 褚断梦听李玄如此说,脸色大变,怒气冲冲道:“李帮主,你救我原来竟是为了出卖二公子?”言毕,伸手就要去拿李玄衣襟,詹统见状冷笑一声道:“你敢对李帮主动手动脚。”足下一勾,左掌一切,待见褚断梦跃起闪躲,右手往其肋下轻轻一拍,喝道:“倒下吧你!”褚断梦岂是詹统的对手,闷哼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其余群雄听李玄将大伙儿像押宝儿一样押给了陆然,不禁纷纷鼓噪,正嚷得乱糟糟,听詹统冷笑道:“李帮主如此金贵的命都押上了,你们叫嚷什么?詹某人不也在这里陪你们么!”宇文火都听李玄只带陆然去李世民的藏身地,虽感意外,但知陆然的功夫比李玄高出许多,自不会有危险,因而对陆然道:“师父您可放心,这里有我们呢!” 陆然点了点头,低声对宇文火都道:“这年轻人是个劲敌,我与他去后,你即时动手将这里的人灭了,然后过去与我汇合。”宇文火都会心一笑,道:“徒儿明白了。” 弘石老道见李玄与陆然二人消失在凌风崖下山路上,冷冷一笑道:“孩儿们摆天罡三十六剑阵。自现在起,无论是谁,若不放弃兵刃格杀勿论。”但他话音才落,却听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道:“谁在胡乱发号施令?弘天师弟,还不把天罡阵收了。” 第二零三章 情势翻转 诸人听这声音虽然距离很远,但却字字清晰的送入耳中,可见说话之人内力精深,循声看去,见凌风崖松风道观中缓缓走来一人。诸人见他身形修长,背负长剑,虽白发斑白却神情威严,缓缓走来时长袖飘飘飞舞,似传说中仙风道骨之道家圣人。 弘天道长见了来人,惊唿道:“是弘真掌门师兄!你不是因修习武功伤了筋脉,在后山鲜果洞行功恢复么?”言毕,醒悟过来,挥手止住布阵的三十六名道人,向弘石老道厉声道:“弘石师兄,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发布的命令全是自己捏造的?” 弘石老道见弘真掌门现身,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是谁将他从鲜果洞中救出了?” 宇文火都见弘真掌门无恙,对弘石老道责问道:“不是说已将顽固不化的弘真杀了么?” 弘石老道怔怔半晌,看了看弘真掌门,又看了看弘天道长,仰天长叹,对宇文火都道:“我与弘真师兄幼时相识,同门习武,同吃同睡,情若兄弟,岂能说下杀手便下杀手。唉,弘真掌门师兄,是我对不住你......”说着,手中横起长剑便要自刎,却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弘石老道手中的长剑断为两截。弘石被惊得游目四顾,只听詹统叹道:“你有不杀弘真掌门的心,便非让人唾弃的十恶之人。” 弘真掌门点点头道:“詹施主所言极是。” 弘石老道闻言羞愧难当,弃掉手中长剑,对诸人团团抱拳,哽咽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我贪慕虚名,禁不住名与利的诱惑,差点葬送了松风道观几百年的名声。” 弘真掌门没有理睬惊惧羞愧的弘石老道,转身对自己躬身行礼的所有玄衣道士们摆了摆手,缓步上前,对面罩黑纱女子和詹统、曾人天及软倒在地的褚断梦抱了抱拳,朗声道:“一切是在下约束不力,致使道观突起叛乱,当真是给诸位添麻烦了。” 面罩黑纱女子和褚断梦一个盘膝而坐,一个卧倒在地,只微微点了点头。詹统见了弘真掌门,脸上放出奇异光彩,微微一笑道:“弘真老道客气了,这也怨不得你啊!” 弘真掌门淡淡道:“当然怨不得我。不过,詹施主,你们假戏真做,在泰山脚下兴风作浪,趁机吞并其他帮派,可真差点误了大事,若非是蓝济安等人及时相救老道,你们恐怕真的会一败涂地。”詹统尴尬一笑,默然不语。曾人天扫视了一下宇文火都诸人,靠近弘真掌门,低声道:“为君分心忧,老道爷您来的恰到时候啊!” 弘真掌门哈哈大笑道:“合围计中计,原来曾掌门也是二公子的人啊!倒让您受累了!” 曾人天收敛笑容,转身对詹统道:“老爷子,您此次是奉谁的命?”詹统冷峻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缓缓道:“在下虽是四公子的人,但此次也是奉命听二公子的调遣。” 群雄见崖顶情势反转,不由兴奋起来,纷纷举着兵刃,鼓噪道:“愿听弘真掌门调遣。” 褚断梦闻听,也高声叫嚷道:“褚某人早年曾受过二公子的救命恩情,此次到凌风崖是奉了圣主之命,来此听任二公子调遣。哈哈哈,弘真老道,你可知二公子这会儿身在何处么?快快,陆然老匹夫和天神帮的帮主小子正在搜寻他,找他麻烦呢!” 詹统嘿嘿一笑,一脸不屑的斥问道:“褚断梦啊,你是真愚蠢呢还是故意装作愚蠢呢?” 褚断梦瞪眼看着詹统,不解其意,兀自嚷道:“我确实是愚蠢啊,我要是不愚蠢的话,怎会被偷袭点中穴道!”詹统闻言忍不住大笑,上前挥手将其穴道解开,笑道:“确实愚蠢,你确实愚蠢。我若不点你穴道,难道放任你对李帮主愚蠢无礼么?” 弘真掌门淡淡道:“大伙既然来此的目的相同,那就动手吧!”言毕,见宇文火都诸人惊异不定、满脸杀气地围了上来,冷冷地看看弘石老道,淡淡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我们修道之人。弘石师弟,我念你尚有良善之心,便给你将功赎罪之机会,你现在可在我与这些贼人之间做出选择,是悔过自新,还是继续执迷不悟?” 弘石老道闻言冷汗涔涔道:“师兄教诲的对,我愿意悔过自新,听凭掌门师兄的处置。” 曾人天见詹统不计前嫌,出手救了弘石老道,而弘真掌门三言两语又让弘石老道悔过自新,不由赞许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詹前辈,弘真掌门,宽宏之心让人敬仰!” 宇文火都诸人见弘石老道临阵反悔,情知崖顶局势已然逆转,他与丁氏兄弟诸人对望一眼,心下暗暗着急,表面尽管不动声色,却低声对丁苍穹诸人道:“照目下形势,咱们必须死守这里,等待陆师父回来再作计较。”莫西来咬着牙,阴森森道:“我看咱们最好将那黑纱女子抢过来,这样必会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丁苍穹点点头,道:“如此自然最好。莫先生你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乘势捉她过来。” 只是他一言才毕,却见面罩黑纱女子不但缓缓站起来,而且仿佛根本没受伤一样。她似乎料到对方会以自己为突破点,因而对丁苍穹冷冷一笑道:“谁说我受了伤呢?哼,我即使武功不如陆然老贼,但也不会被他出手一招便伤到瘫软不起。宇文小子,你以为陆然武功天下无敌?”宇文火都诸人见状吃了一惊,齐声问道:“你难道没有受伤?可适才你分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啊?”面罩黑纱女子娇声长笑,淡淡道:“若不故作不敌,陆然岂会轻易相信并放过我们?”言毕,对弘真掌门道:“弘真大掌门,咱们是否可以动手教训教训这帮愚蠢无知可笑之人呢?” 弘真掌门点点头道:“既然最强的陆然已经离开,咱们当然可以动手了。弘石、弘天二位师弟快打叠精神,布下天罡三**剑阵!”言毕,‘铮’地一声抽出青钢剑。 宇文火都见松风道观的三十六名玄衣道士在弘真和弘石、弘天三人率领下迅速结成了天罡三**剑阵,不由倒吸冷气。他心下明白,以自己之力应对弘真和弘石、弘天三人,已无十分把握,何况要应对如此大阵呢!他亮开招式,咬牙狠狠道:“功亏于溃,嘿,看来天意要我们在此与诸位进行殊死搏斗,请各位道长指教了。” 弘真掌门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如此就请宇文施主指教了。”言毕,长剑一挥,猱身飞起,身形如电,一招‘繁星满天’直指宇文火都胸间,与此同时,又朗声吟哦道:“天罡斗转震干坤,三十六人布奇阵。” 宇文火都左掌一抹,将弘真长剑劲气卸去,右掌斜斜拍出,但招式还未展开三分之一,又听弘石老道朗声吟道:“黄河浪起踏星步,三山松风气韵真。”声音未了,刷刷连续两剑,以削、点手法将宇文火都右手招式逼了回去。宇文火都心下虽慌,但招式不乱,勐吸一口气,单掌在地面一撑,跃起丈余,想要闪开弘真和弘石,但没想到才飞身前行尺许,便见十二把长剑如暴雨般迎面袭来。他真是了得,身形凌空急变,向右滑开三尺,就在这时,又听弘天道长朗声吟道:“尘风寒烟连天雪,明月如霜照琴心。”霍霍声中,宇文火都发现面前又出现一道雪亮的剑墙。 莫西来见宇文火都左冲右突,不但难以杀出剑阵,而且三招过后,已经被弘真、弘石、弘天三人发动的剑阵压迫的只剩不足丈许范围,长叹一声,对正君子何忘我、勐君子贾重我惨然一笑道:“王大人这次精锐尽出的决策有误啊!该咱们拼了吧!” 正君子何忘我一脸凝重,叹道:“胜者称王败者为寇,先请你们选择一下谁是对手吧。” 曾人天见正君子何忘我、莫西来、勐君子贾重我三人甚是冷静,转头对詹统道:“詹老前辈,人家在挑选咱们呢。”詹统冷笑一声道:“他们以为自己是酒栈之贵宾,可以随便挑选房间点菜么!哼,这位正君子归我了,至于其他二位与谁对决就随你们决定吧!”言毕,右剑左掌,凝神聚气,展开‘龙翔九天’招式攻向正君子。 勐君子贾重我见詹统与正君子何忘我动了手,也长啸一声,展开势大力沉的外家功夫直奔向曾人天。曾人天见他来势迅勐,长啸一声道:“褚大特使,你还愣着干嘛,赶快抢占先机啊。”褚断梦先前被陆然追击,又被詹统出其不意点了穴道,虽明知詹统是为了迷惑陆然,但心下还是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詹统和曾人天动了手,只剩下受伤的莫西来,忍不住喃喃道:“谁让你们照顾我,留个病秧子给我!” 莫西来闻言冷笑道:“病秧子照样将你这妖人宰了。”褚断梦最恨别人说自己是异术妖人,怒道:“看来你真的在找死!”莫西来笑道:“找死怎么?我死也要拖着你呢!” 六人分成三对恶斗起来。 此时被隔离在阵外,与面罩黑纱女子对峙的丁干坤、丁苍穹兄弟二人见宇文火都和莫西来、正君子、勐君子几人全力拼斗,心知这一战过后恐怕很难活着走下凌风崖。 要知这二人纵横半生,死在他们手底的江湖英雄不计其数,如今轮到自己品尝绝望滋味,才知这种滋味竟是如此晦涩难咽。丁苍穹盯着面罩黑纱女子惨然一笑道:“当年咱们一同出生入死,情同手足,没想到老了,却要在凌风崖上拼个你死我活。” 面罩黑纱女子闻言惨然一笑,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才记起我们曾一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呢?我问你,当年你兄弟二人约好别人作贱我时,是否曾顾念过手足之情?” 丁苍穹闻言叹道:“那人念恋你生得美貌,愿意出大价钱让我们帮他得偿所愿。其时我兄弟二人正落魄不堪,实属不得已而为之。”面罩黑纱女子闻言恨恨道:“所以你二人便骗了我,让我恨你们到现在?”丁苍穹被她接连反呛,无言以对,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言语的丁干坤见状,大声道:“我兄弟二人当然知你恨我们,所以这些年,即使我们联起手来势力高于你的时候也不曾找你麻烦,便是心中有愧。倘若我们兄弟早先真的狠下心来,斩草除根,怎还能容你今日在这里耀武扬威!” 面罩黑纱女子冷笑一声,气不打一处来,森森然道:“照你如此说,我还要感谢你们?” 丁干坤正色道:“感谢就不必了,但你也该知道我们有念旧之心。” 面罩黑纱女子惨然道:“好好,我念你们的好,就给你们留个全尸。”口中说着,锦丝软鞭闪电般攻去,丁氏兄弟见她软鞭闪烁而来,忙打叠精神,一阴一阳全力应付。 而李玄与陆然从凌风崖下来,沿路往下走,心中暗道:“二公子信中说他在梅花洞,但我哪知这地方在何处!若是将路领错了,必会惹得陆然起疑,这该如何是好呢!” 他正暗暗焦急,却见不远处有个儒巾先生手捧书卷,孤身坐在突兀的巨石上大声诵吟。 儒巾书生见李玄与陆然走来,摇头晃脑大声吟诵道:“有朋自远方在不亦乐乎......敢问二位来到圣人故里所为何来?是要去山顶天街与天对语,还是要去拜谒圣人?” 李玄见儒巾书生细眉细眼,一副酸腐模样,不由好笑,暗道:“没想到吕逸衣扮成了书生倒真有股酸儒气。嗯,他现身在此必是二公子的安排,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 陆然冷冷地看了看吕逸衣,淡淡道:“我既不想去山顶天街与天对语,也不想去拜谒圣人,我只想知道阁下明明一身功夫,却为何在此故作摇头晃脑状,难道你已经活腻了么?” 吕逸衣闻言神情不变,正色道:“君子之道,不与人争。在下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岂能与人动手?君不闻,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必非真君子。”陆然见他摇头晃脑,说得唾沫乱飞,不由皱了皱眉头,冷冷道:“我们真不真君子倒无妨,不过,以你身手也不值得老夫动手。”言毕,对李玄笑道:“李帮主,那梅花洞到底在哪里呢?” 李玄还没回答,吕逸衣摇头晃脑道:“藏香谷梅花洞便在前面折弯不远。老先生,你要去那里作甚事啊?啊呀......那里可去不得啊!二位不知,前几天洞前的老虬松上才有个酸儒吊死了,据说他有个儿子喜欢扮成大仙的样子,难道你要去给他吊孝么?” 陆然冷笑数声,竟然不理会出言不逊的吕逸衣,纵跃之时突然抓住李玄的手腕,喝道:“老夫去给死鬼找个伴。嘿,咱们走吧。”说着,飞身向前数丈,直往梅花洞方向掠去。 李玄被陆然拉住飞跃起来,虽是顺势而为,但亦能感到对方浑厚霸气的内力不住向前扯动自己,他暗暗吃惊,不敢强运内息与之相抗,只微笑着,故意做出身不由己的样子。 二人如飞鸟掠空,转过弯,忽觉鼻端传来绝世幽香,不由心思飞驰,竟误以为春天早来。陆然大为诧异,却哪管这许多,与李玄再转过几个急弯后,忽然有种误入仙境之感。原来山路急弯后面是一大片凹陷在深谷里的开阔地。开阔地土质肥沃,呈东低西高之状,略略起伏的地势上自由自在的生着几十株葱郁粗壮的黑松。黑松树冠青翠巍然,与荒凉腊月反差极大,而反差更大的是黑松之间夹杂着上百株神采飞扬的梅花。梅树婀娜,株株娇艳,仿如身姿各异的仙子,顾盼之时,或含苞待放、或娇羞欲掩、或巧笑嫣然,其颜色无论粉的红的淡紫的或鹅黄色,美艳至极,疏密迷离的盛芳在枝桠,温婉而不失坚强,楚楚却难掩昂扬,其色其情其景,极尽人与自然之全部想象,随风摇曳中与寒空、流泉、冷石交映成诗篇绝响。 难道二公子李世民真的藏身此处么? 第二零四章 梅洞诡事 李玄见此胜景,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他正沉浸美好,忽觉陆然大手松开,指着缤纷梅花深处一道陡峭直立的石壁问道:“这个人是不是李世民?”李玄闻言一惊,顺着他的指向望去,见石壁下有一个高约丈许的山洞,洞前以碎石铺就了一小片形似小院的平坦地。院中几株老梅自然生长,梅树下几块青石打磨的石凳与石桌旁,正有个神态自若的年轻人在提笔书写。 年轻人低着头,眉角不扬不动,尽管看不太清本人的模样,但从其清秀、雍容、华贵的气度,从其沉稳、端凝、非凡的气场来看岂不正是唐国公李渊的第二子李世民么! 李玄见李世民当真在此,心下暗惊。 陆然见李玄没回答自己,也不再相问,因为他此时也已感觉到了洞前年轻人的非凡气场。 他眯着眼睛,忍不住喃喃叹道:“故作端凝,势必有诈。嘿嘿,如此布置也太小看老夫了。”说着,施施然往前走去,如长者怜爱寒窗苦读的爱子,似要给予慈爱呵护。 李玄岂能让他如此从容过去!正要伸手阻拦,却见前面黑松树冠中突然飞出一枚金钩虎爪,直向陆然头顶抓去。陆然冷笑一声道:“早知这里会有诡计,果不其然。”语声未了,左手屈指一弹,正中飞来虎爪。只听‘铮’地一声,若流星而来的金钩虎爪被他一弹,犹如碰在了铜墙铁壁,立时弹了回去。这枚金钩虎爪虽然被击回,但黑松树冠蓦地又飞来两枚金钩虎爪,一枚击向陆然头颈,另一枚击向他的双腿。两枚虎爪像两条灵活的手臂,蕴含名家圣手的高明招式,交击成完美攻势。 陆然见状,神情不屑,依旧步履从容向李世民靠近,看也没看袭向头颈的虎爪,左手提纵内息,一抹一带间,虎爪便偏离了方向,与此同时,他右足轻轻一点,袭向足下的飞爪忽尔莫名其妙地跳起来,恰好与袭向头颈的金钩虎爪交错缠绕在了一起。 李玄见陆然挥洒自如间,不但将两枚金钩虎爪的凌厉攻势化解,而且还舒臂一探,将缠绕在一起的虎爪捉在手中,心下暗道:“施放金钩虎爪的人只怕有危险了!”心念未止,果然见陆然大力一扯,黑松树冠‘哗啦’乱响,‘唿哧’声中跌出一人。 跌落之人显然没想到,自己赖以成名的金钩虎爪招式会被陆然破解。他内力与陆然相差悬殊,怎能禁受住对方发力扯动!正控制不住跌势,又有一道剑光刺向陆然喉间。 陆然不理会跌落之人是谁,见有剑光飞来,冷笑道:“原来尽是些藏头藏尾的鼠辈。”口中说着,张开右手食中二指往剑光上一夹,‘铮’的一声,剑光如风吹灯火,瞬间熄灭。 李玄见从金钩虎爪偷袭再到剑光飞来,前后不过眨眼间的事。尽管突袭二人占尽天时地利之优势,却没有伤及陆然半根毫毛,阻止他前行半步,反而招式落空时将自己暴露无遗。 陆然傲然地扫视了一下袭击自己的二人,见一个身形高瘦,面色蜡黄,另一个身形微胖,白白净净。他停下脚步,淡淡笑道:“原来是华山长空栈空风门门主司徒漫山和徐州万马庄庄主薛万里二位啊!哈哈,就凭你们俩这般唬鸡吓狗的本领,还想来阻拦老夫前行么?”语声才毕,突然双臂暴长,不知使了什么奇异手法,只一招便将司徒漫山和薛万里二人抓在了手中,‘蓬蓬’两声响过,将二人掼在地上。 眼见威震华山的司徒漫山和纵横徐州几十年的薛万里被陆然掼在地上,口喷鲜血,已然无救,李世民却依旧似老僧禅定、圣人沉思般无动于衷。陆然倒有些意外,惊诧之余,不由驻下脚步,缓缓扫视了一下四周,见又有七个形貌各异的人围了过来。 当先一人身穿蓝衫,神情凝重,泛着冷光的眼睛死死盯着陆然,缓缓道:“陆先生果然武功高强,真不愧王世充麾下第一高手。”陆然摇着蒲扇,淡淡道:“蓝济安,孟年华,你们几个跳梁小丑不快快到山上抢夺江湖总扛把子之位,却颠颠的跑到这里作什么?嘿嘿,是避世,还是赏梅,难道来这里是为自己找个葬身的风水宝地吗?” 蓝衫人蓝济安大笑,沉声道:“我们来此做什么事又与你何干?陆先生,你来这里做甚?” 陆然淡淡道:“老夫来这里擒贼打狗啊!”蓝济安抚掌大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倒相同了!”陆然也抚掌大笑道:“既然你我目的相同,咱们便将故作镇定的李家狗宰了吧!” 蓝济安闻言,脸色一沉道:“我们宰的是陆家狗。哈哈,是一条给王世充看门的老狗。”陆然听他骂的阴狠至极,也不生气,淡淡笑道:“蓝小子,你尽管逞口舌之利。”说着,对李世民遥遥道:“李家小子,莫要故作镇定了,难道你愿意看到对你忠心耿耿的这几条狂犬丧命在此么?”埋头书写的李世民闻言,搁下手中饱蘸浓墨的笔,看着陆然,神情淡淡,眼神满是不屑,似在讥笑陆然,凭你能闯过来么! 陆然见他依旧不语,喝道:“你继续装哑巴吧!待会儿老夫便会让你哭笑不得,生不如死。”言毕,背负双手对蓝济安诸人道:“你们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为何不动手?” 蓝济安沉声道:“我家主人没让我们要了你的命,我们为何要动手!陆先生是一代宗师,为何如此着急领教失败的滋味,难道你不爱惜自己多年用生死之苦赚来的名声?” 陆然本来沉凝,不知为何却被一言不发的李世民和满嘴软硬话语的蓝济安激的沉不住气,冷冷笑道:“我今儿本来只打算杀一两个人玩玩,没想到遇见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你们。唉,老夫没办法,真没办法了!看来我不得不委屈自己,悉数杀掉你们。” 李世民听陆然说的狂妄,只眨着眼睛盯着他,淡淡中微微笑着,似乎心情好极了,又似乎只是咧了咧嘴,不但浑不在意对方说什么,还不屑的丢了笔,转身进了梅花洞。 陆然被蓝济安诸人阻住,以他的自信,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此时见李世民转身入了洞中,因不知梅花洞是否另有通道通向外面,忍不住焦急起来,大喝道:“小子别走。今日若不随我去见王大人,那就死在这里!”说着,便想要跃起急追过去。 蓝济安诸人岂能让他过去,唿喝声中,纷纷亮出兵刃和拳头上前阻拦,但陆然武功实在高出他们许多,只五六个回合,便突破了包围。太行山老龙岭疯子帮帮主裴柳星见诸人不敌,将手一挥,高声喝道:“老匹夫很厉害,大伙莫因此丢了自己性命!” 蓝济安和徐散谷诸人闻言,唿啸着便往松下退却。 陆然见状心下奇怪,暗道:“早听说这个几人死心塌地的辅助李世民,怎么到了生死关头便要退却?”这念头在他心中一掠而过,待见蓝济安诸人不住奔散退却,也不细想,飞身跃起便往梅洞方向追去,可他凌空之时还没落地,突听空中‘咔哧’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电光直噼下来。腊月冰封,奇寒天空中怎会有惊人电光闪现? 他讶异非常,疑心大起,但没等反应过来,电光已直奔而来,倘若被噼中岂不化成碎片? 陆然人在空中,见右侧又有电光袭来,情急之下,左袖一卷,缠住左侧一株梅树,大喝声中硬生生的平移开三尺,与此同时‘轰’的一声,电光噼下,正是击在他身侧。 这不正是褚断梦使过的‘幻光奇门神刀’异术么?但自己下山时褚断梦不但已被詹统点倒在地,而且还深陷宇文火都诸人的包围之中,难道自己离开凌风崖后,崖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么?他心念电转,下意识地望向空中,果然见有一团浓黑的云团飞速盘旋着,欲要罩落下来。陆然正心下惊异不定,勐听周遭有人唱念道:“神兵天将,雾海幻影,障眼神法,唯尊我命......”声音未落,便见有两个长的极为相像的瘦高汉子头缠红巾,身穿大红长袍,手中各持着一枚金刚圈,口中念念有词的与蓝济安等人缓步现身出来。 陆然站在梅树下,忽尔感觉眼前恍惚起来,身前身后不知何时开始弥漫着诡异奇幻的景象。他久江湖,无论自身武功或是江湖经验都极为丰富,若不是先前看见李世民转身入了梅洞,担心他就此熘走,情急之下,思虑不周,也绝不会发生差点被电光击中而坠入梅林之事。这二人是谁? 梅林中雾气越来越浓。陆然知道有异,不敢贸然移动,心念数转,已明白自己坠入了蓝济安诸人设下的奇幻埋伏,暗道:“适才蓝济安诸人奇怪败退,看来并非武功不济或是不忠,而是故意引我冲进梅林,趁我不备,想以电光妖刀来偷袭我。我若想躲开电光妖刀,凌空中必须借助梅树,这样我便会坠入梅林的怪雾中。嘿嘿,如此计算精确,显然是处心积虑之设计!” 蓝济安见陆然站在梅树下,已被黑云雾气罩住,不由欣喜异常,对身前两个瘦高汉子道:“陆然老贼果然被二位的神法困住了!哈哈,他现在入了二位布置的干坤圈,咱们该怎么做?” 当先高瘦汉子微微一笑,得意道:“他虽被我兄弟二人施法迷住,只是暂时之事。若要成功还需一位内力浑厚的高手相助啊!”言毕,转头对李玄道:“李老弟,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李玄见陆然看见李世民后,似忘了自己在身侧,正心下奇怪,又见蓝济安诸人溃败,陆然乘势追击李世民,却被如刀般的电光偷袭,虽然勉强躲过电光却坠入梅林,才知这里原来早已布置一个伏圈,只等陆然上当而已。他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司徒漫山和薛万里,不由一阵悲哀,暗道:“原来这二人之死不过是启动伏圈的两粒棋子!这样的伏圈不但要搭上人命,还需启动幻法异术来配合。李世民作此安排当真有失风度!” 他正思量,见两个瘦高汉子与蓝济安诸人现身,不由暗惊:“怎么听命飞驼圣主的辛氏兄弟也在这里?” 辛钧见李玄怔怔不言,满脸疑惑,不由大笑道:“李老弟是不是在奇怪我们为何现身于此?哈哈,实不相瞒,咱兄弟二人此次受了圣主之名,正是来此配合蓝教主和楚掌门几位,合力灭了陆然老贼。蓝兄弟,时间紧迫,为了解开李老弟心中疑惑,你简单说说吧。” 蓝济安点点头,笑道:“李帮主莫怪我们上山后便消失无踪,其实咱们便是来此与辛氏兄弟设置伏圈。” 李玄奇道:“你们怎能料到陆然必会来此?” 蓝济安道:“此事说来话长。嗯,其实早在咱们上山之前,二公子已经与松风道观弘真掌门约好,要利用此次英雄大会削弱王世充的江湖势力,但是只凭我们这几个人的力量却远远不够,所以二公子便联络了飞驼帮、十二连环钱庄以及衡山门等几大帮派,一起参与。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王世充也有计划,不但策划弘石老道叛变松风道观,还把弘真掌门囚禁了起来,并将此次英雄大会更改并设计成了争夺‘江湖总扛把子’的乱局。既然计划被打乱了,我们索性将计就计,由十二连环钱庄、褚断梦特使和曾人天门主陪他们在凌风崖上演戏,同时再假以莫西来、丁氏兄弟的名义飞鸽传书给附近的陆然和宇文火都,告诉他们二公子已到泰山。如此虽然冒险,可若能借着机会把王世充的江湖势力全歼,将他手下最得力的陆然和宇文火都打败,对王世充的江湖野心而言则是致命打击。也是因此,才有了干坤伏圈。” 李玄问道:“怪不得詹统先前在凌风崖顶挑战我时,并不动手,原来他也是在演戏啊!” 蓝济安哈哈大笑,道:“现在戏已演完了,在真刀真枪玩命呢!” 李玄奇道:“何出此言?”蓝济安道:“你与陆然下山时,弘真掌门已被我们救出。他若现身崖顶,所有的玄衣道士必会恍悟,到那时凌风崖顶的局势必然反转。嘿嘿,十二连环钱庄、褚断梦特使、曾人天门主、弘真掌门及所有的玄衣道士、赴会群雄等人联起手,宇文火都诸人岂是对手!而我们若再把陆然老贼给灭了,这可真就大功告成了。” 辛野将手一摆,问道:“李老弟,最近江湖盛传你屡得奇缘,不但与藏剑山庄过从甚密,更是得到少林知悔主持和知愚几位禅师的真传。如今我们已布下奇幻干坤伏圈,尽管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可若能得你高强武功相助,必会将陆然老贼困死在里面。” 李玄沉默片时,喃喃道:“诸位消息当真是灵通。不过,我总觉得咱们这样做胜之不武啊!” 辛野笑道:“胜之不武?李老弟,你可知陆然为了练成奇功,曾食过九九八十一个童男童女的脑髓么?你可知五十年前他曾亲手制造了令江湖闻之色变的红帮一百零八口的惨案么?对待这样的‘仙人’,若不极尽手段,可对不住老天惠赐的机会了。” 李玄暗暗骇异,看着辛野愤恨的样子,心下道:“即使是陆然行为不端,合该将其歼灭,但飞驼帮中风行雨之流所做所为算是正义了?可见江湖正义,不过胜者为王罢了!” 他心念电转,仍双臂抱胸,神情淡淡道:“诸位既已布置好了干坤圈,想必也制定好了如何灭掉陆然的计划,为何还要我出手相助呢?”言毕,眸光如电扫视着辛氏诸人。 辛野叹道:“陆然武功高强,若没有极致手段很难将他灭掉。我们之前的计划是先用干坤圈将其困住,喷上遇火即燃的西域魔鬼黑油,同时集八人之内力催逼火势,将其烧死在伏圈。此法虽好,可也有些冒险,因为一旦火起,幻影异术便会逐渐失效,那时陆然若反复向外冲击,我们并无十成把握顶得住,所以最好有武功高强之人掠阵,待他向外冲击时将其逼回伏圈,而李老弟武功高强,是掠阵的最好人选。” 李玄默然片时,转头对蓝济安道:“蓝教主,请二公子出来吧。我想向他问个明白,咱们虽然需在崖顶演戏,却为何派人在山下伤害别的帮派,且在崖上用他人性命做陪衬?如此阴损的计谋即使成功了,也不够正大光明,况且若是流传出去,对二公子稳平江湖也极为不利。所以,咱们能不能将陆然放出来,与他做生死之战,难道我们**人联手还胜不了他一人么?” 蓝济安摇摇头,道:“若没有伏圈,很难制服他。” 辛野闻言叹道:“李老弟莫迂腐了。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袍染血迹、背负累累白骨!咱们身在江湖,绝对不能儿女情长。唉,你或许不知,几十年前陆然老贼的武功便已登峰造极,如今除了寥寥数人能够与他一争长短,就凭我们几个人与他斗起来,恐怕连百招也过不了。还有,二公子并不在山上,你要我们到何处将他请出来?” 李玄闻言大吃一惊,奇道:“二公子不在山上?适才闪身入洞之人不是二公子那又是谁呢?” 辛野笑道:“那只不过是我兄弟二人施展的障眼法而已。”顿了顿又道:“你难道没有觉得,陆然与你一起来到这里,不但忘了你的存在,而且只紧盯着梅洞前的二公子吗?” 李玄点点头道:“我确实感到奇怪。” 辛野微微笑道:“这正是障眼法的厉害之处。嘿嘿,陆然老贼忘了你,是因为他的所有精、气、神俱被我们施展的幻影异术吸引住了,所以才会在短时间内忘了身边人的存在。不过,若是没有司徒漫山和薛万里二位以命相搏,让陆然无暇思索期中的玄奥,以我兄弟二人低浅的异术本领,也很难成功将他引入梅林中的奇幻干坤圈。” 第二零五章 联手诛雄 李玄闻言,不由长叹道:“原来如此。”正赞叹着,忽听蓝济安惊叫道:“不好,陆老贼要冲出干坤圈了。”诸人闻言望去,见缤纷多姿的梅树花瓣不但开始纷纷飞落,且渐渐变淡的黑雾中的梅树不断摇晃起来。辛氏兄弟面露惧色,大声唿喝道:“大伙儿赶快散开,牢牢把梅树围住,先莫管梅树是否摇晃,只管使尽全力往梅林中连续拍打......天山派曹掌门夫妇在哪儿呢?你们快准备好从天山带来的魔鬼黑油。” 辛氏兄弟言毕,又分别从腰间解下红、白两条软索交给李玄,面色苍白语带颤音道:“老弟,给你两条软索,你若见陆老贼跃身而出,便以软索缠住他,使力抽打。” 李玄见从凌风崖上匆匆离开的天山派掌门曹夜鸿,以及那个带儿寻夫的美貌夫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辛氏兄弟身侧,心下陡然明白过来,暗道:“看来曹夜鸿也是得了李世民的邀请,前来相助啊!嗯,他之前离开凌风崖时,必是得了辛氏兄弟诸人设好伏圈的讯息。为了不让弘石老道和莫西来、丁氏兄弟起疑,只得假借美妇寻亲之故抽身离开。”他见曹夜鸿与美妇不但劲装打扮,且各自背着一个古怪的木箱,手中拿着一根牛皮缝制的软管,神色紧张的望着梅林,而辛氏兄弟二人亦是脸色苍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李玄心知此战非同小可,他尽管对辛氏兄弟以幻影异术的手段困住陆然仍有抵触,但眼下情势已容不得他再有半分搪塞犹豫。 诸人刚刚准备妥当,还未齐齐发力向梅林拍打,只听‘轰’的一声,几十株梅树似被巨石撞击,不但五彩花瓣纷乱飞起,就连老辣遒劲坚韧如铁的梅枝也纷纷折断,四散激射。 蓝济安大叫道:“陆老贼快冲出来啦!”语声才落,果然听陆然怪笑几声,从梅林丛中冲天飞出。 李玄凝神戒备,待陆然堪堪跃起两丈时,双手一抖,红、白两条软索如灵蟒搅海似地缠了过去。 陆然确非等闲之辈。他被困在干坤伏圈只半个唿吸,已参透伏圈不过是幻影障眼之法。但这伏圈该如何破解?他尽管不知,却凭着浑厚无极的内力,一番生噼硬砸后,竟生生打开一道生门。生门有了,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仰天狂吼数声,飞身向外跃出。 李玄自修得上乘武学,还从未施展过软索招式。要知武学门派成千上万,却息息相通,更何况他身兼三十六技击武功、从军行书法笔意以及比宝源神功境界更高的空相洗髓功。 他展动白色软索以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以逸待劳’招式,凌空往陆然腰身上缠去,同时红色软索一抖一展,使出勾、横、竖之手法,辅助白色软索,围斗过去。霎时间,只见红、白两条软索如蛟龙入海、双豹围猎般,将凌空跃起的陆然重新逼落梅林中。 诸人见李玄招式精妙,陆然被逼回梅林,不由高声叫好,同时七八个人纷纷全力出掌,‘嘭嘭啪啪’连续拍向梅林。本来笼罩梅林的雾气已有些淡了,但此时在诸人掌力催逼下,不但重归浓黑,而且郁郁森森笼罩中还隐约能听到陆然的痛苦惨叫。难道他命不久矣!诸人惊喜不已,岂知如此利好情势还不到小半个唿吸时间,忽听陆然长啸一声,其声如夜鬼泣诉或笼中困兽,更似危涯潜龙嘶声狂吼挣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梅花花瓣以及残败枝桠如飞雨激扬,冲天漫漫而起。 看来陆然此次冲跃而出,积蓄了所有力量。 诸人被惊得纷纷倒退,只有李玄牢牢站定,红、白两条软索唿啸攻出,搅缠向凌空冲跃的陆然。 陆然哈哈笑道:“宵小之辈果然奸诈!咦,是谁有此好手段,竟将老夫的发型打乱了?”口中说着,飘飘舞动的衣袖勐地一卷,唿唿两声,与李玄手中的红白软索纠缠在一起。 李玄看得真切,知道陆然此举想借着衣袖与软索纠缠在一起的力道,乘势飞出伏圈。 他岂能让对方得逞!手中软索一抖,空相洗髓功绵柔浑厚的内力不但如电般传导到了陆然衣袖上,且因红、白软索的柔韧强过棉布衣袖,‘嗤嗤’两声,棉布衣袖已被扯断。 陆然武功登峰造极,虽没想到自己的衣袖会被李玄扯断,但依旧借着衣袖与软索纠缠的刹那向梅林外平移七八尺。七八尺的距离本不算什么,但现在却已接近干坤伏圈边缘。 辛钧辛野暗叫不妙,齐声喝道:“大伙儿合力攻击老贼啊!”余人闻言,齐齐暴喝一声,挥掌拍过去。这九人武功不弱,十八掌掌劲合在一起威力惊人。岂知陆然见了毫不惊慌,哈哈大笑中‘唿唿’两掌迎了上去。只听‘嘭嘭啪啪’数声过后,辛氏兄弟、蓝济安、楚南笙、乔世庭五人纷纷退后丈许,而徐散谷、吕逸衣、孟华年、裴柳星四人则禁受不住陆然浑厚无匹的掌力,不但飞跌出去,且倒地不起。 陆然一招得手,却因凌空再难前进半寸,又跌入伏圈。 辛野与辛钧兄弟二人勉强稳住身形,见陆然虽然重新跌回了伏圈,可若是任他反复向外冲击,伏圈终究会破。辛野红了眼睛,对曹夜鸿和美妇道:“二位快将魔鬼黑油喷向梅林啊!” 曹夜鸿闻言,应声道:“若用了魔鬼黑油,罩住伏圈的幻光黑雾恐怕就没有效用了。” 辛野咬着牙,恨恨道:“顾不了那么多了。” 曹夜鸿点了点头,左手端着牛皮软管,右手扶在美妇背负的古怪木箱上,而美妇则右手端着牛皮软管,左手扶在曹夜鸿背负的古怪木箱上。二人同时大喝一声,彼此按动对方背负的木箱,只听‘嗤’的一声,牛皮软管瞬间喷射出一股黑色油箭。 与此同时,辛野和辛钧也已撕破胸襟衣衫,不但围着梅林疾速奔跑起来,且口中念念道:“急急如令,幻光无形,天火燃动,神鬼索命......”两人四臂疯狂挥舞起来,不断向梅林投掷黑色粉末。眨眼间,曹夜鸿与美妇背负木箱中的魔鬼黑油喷射完毕,辛钧见状大声喝道:“大伙快些退开......”口中说着,辛野变戏法般从怀中取出两块晶亮的石块,两手各持一块勐地对撞,‘嗒嗒’脆响声中,一串火星飞向梅林。 李玄见辛野手中晶石撞出的火星射入梅林,梅林‘蓬’的一声,立时燃起七八丈高的火焰。火焰呈蓝黑色彩,不但似地狱火焰般炙热勐烈,且吞吐闪烁中极其夺目。 火势起来,裹住梅林的黑雾已难聚拢,滚滚浩浩中随火光飞向天空,随风四散而去。 在如此地狱般的烈火中,即使一块石头也会被烧成灰,看来此次陆然很难脱身了!李玄暗暗道:“上次在不老洞天顶上见到辛氏兄弟,只以为他二人武功高强,谁知他们的神法异术竟如此厉害。既然褚断梦、何长生、辛野、辛钧四人师出同门,那么他们的师父百年老鬼岂不更擅长神法异术么?神秘的百年老鬼到底是怎样的人?”正思索着,他感觉脚下大地剧烈晃动,好似要山崩地裂一样,震颤不已。 辛野、辛钧诸人也已察觉,面面相觑,不知原因,却见燃烧的梅林中一阵哔哔啵啵的乱响,其后所有燃烧的、断裂的、烧焦的梅干与梅枝四散飞扬,而漂浮不定的五彩梅花花瓣不知何时也开始旋动起来,顷刻间,便在梅林中间形成了一个旋动的涡坑。这涡坑像极了敞口向天的巨碗,所有燃烧并焦黑的残枝断叶好似碗里的盛餐,不过这些所谓的盛餐不但无法食用,而且还如被恶鬼操纵的幽灵魂魄般,狂飞乱舞中不断向四周旋转、飞溢、交错、弹射,甚至撞向李玄与辛氏兄弟诸人。 李玄暗叫不妙。 他握紧红、白两条软索,死死盯着这奇异景象,心知陆然必然活着,所以才出现这诡异的状况。 辛氏兄弟见状惊慌不已,似已明白其后要发生何事,因而各自从腰间拔出一柄牛耳尖刀,紧咬牙关往眉心刺去。刀尖落下,眉心鲜血溢出。二人伸手抹了一把血浆,先把脸颊涂抹一遍,又往空中弹了几滴血,喃喃念道:“神兵天将,速来驰援......神兵天将,速来驰援......”语声未落,便见先前四散的黑雾又凝聚起来。 黑雾缓缓结成一个巨球。 黑色巨球堪堪结成,涡坑样的巨碗也已扩大了一倍有余,就在李玄、蓝济安及曹夜鸿诸人满脸惊讶时,涡坑中心‘轰’的一声震天巨响,一个人影大笑着疾冲上天。 李玄见陆然满目焦黑、浑身着火的从梅林涡坑中飞身而出,右手白色软索不假思索的飞卷过去,不偏不倚正卷住陆然的脚踝。陆然怪叫连连,右臂暴长,凌空中俯身扯住白色软索,不但没有跌落,反而借着软索扯动的力道,闪电般向李玄扑来。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陆然扑来的速度。 李玄看得真切,岂能任他飞临自己!右手软索招式急变,连抖数下,想乘势套住陆然。哪知陆然好似神鬼附体,半空中身形接连扭动,不但避过被软索套住的险境,而且双掌连挥,以更快的速度反击过来。李玄见状大惊,撒开软索,半旋身形,单掌迎了上去。 只听‘嘭’的一声。 李玄手臂巨震,倒退三步,只觉丹田翻涌如浪,眼前金星乱冒,浑身犹如跌在炼铁炉中,浑身发烫。 要知他自修习了宝源神功,从枣岭到少林门前,经大小数次搏斗,虽几经生死但内力却层层叠升,直到修成空相洗髓功,更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若非如此,怎会在凌风崖顶上一招击败华山教教主薛山,又以一敌三,将莫西来、丁氏兄弟的联手攻势击溃呢! 可如今他面对被困已久且须发衣袍皆燃疲惫狼狈万分的陆然,满以为硬碰硬对决时能占得上风,岂知强强碰撞,自己不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且还被震退三步!这真让他又惊又异。 陆然也没想到李玄能受住自己全力一搏,只觉双臂巨痛,胸口似被飞天巨石撞击,不但所有气息迟滞,甚至一口气换转不来,差地背过气去。他倒纵翻滚几圈,落地后‘蹬蹬’倒退三四步,勉强稳住身形,还没回过神来,却见头顶一个黑色巨球砸了下来。 辛氏兄弟以意念操纵黑色巨球,疾速向陆然的头顶砸去。与此同时,李玄也已调匀内息,将左手红色软索一抖,唿唿声中,化作一条红龙标枪,奋力刺向陆然的胸前空门。 陆然猝不及防,虽不明白黑色雾团巨球有何厉害,却知若不挡开李玄刺向胸前的软索招式,必会被贯胸而亡。他大喝一声,左手化掌,奋力往红色软索上一抹,右掌顺势一拍,身形后移半尺,堪堪躲开李玄这凌厉招式,待要凝神去抵挡黑色云团时,却因适才全力化解红色软索招式,消耗太多内息能量,一时间,丹田气息接济不上,还没有抬起双臂,已被黑色诡异的雾团击中胸口,登时口喷鲜血,卧地不起。 辛氏兄弟见状大喜,一起扑上去,欢唿道:“陆老贼已被‘神法天云团’击中了......” 岂知语声未毕,陆然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张开双手,分别拿住了辛氏兄弟二人的头颈,冷冷森森道:“神法天云团!哼哼,这么多年了,百年老鬼还是不长进,净喜欢弄一些稀奇古怪的法门。嘿嘿,你们作为老鬼的徒弟很给他丢脸哦!”口中说着,双臂一合,‘嘭’地一声,将被擒住后动弹不得的辛氏兄弟狠狠撞在一起。 陆然看也不看脑浆迸裂的辛氏兄弟,咧嘴对李玄大笑道:“你小子与咱家拼掌时很卖力啊!” 他死死地盯着李玄,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神情诡异道:“不错不错,老夫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可将我发型打乱的年轻人!嘿嘿,你能接住老夫十招,名字便被阎王写在生死簿上了。哈哈哈,既然你左右都是死,为何不再陪老夫玩玩!” 李玄没想到辛氏兄弟刺破额血,用意念异术招来了黑色雾团,不但没将陆然杀死,自己反而横尸在地。他见陆然徒手杀死辛氏兄弟后,整个人已变得诡异无比,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好似一头在荒漠流浪多日才发现猎物的饿狼,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他见陆然一步步逼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既然你喜欢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说不定,待会你的发型会更乱,脑袋比发型还要乱。”陆然大笑道:“好好好,我喜欢自信的年轻人。”口中说着,突然猱身向前,左掌一扬,拍向李玄的百会穴,同时右手扯过一株梅树,横扫砸向李玄腰间。李玄早有准备,见陆然展动的两招裹夹着风雷之势击来,虽然简洁却不简单,岂敢大意!身形一展,右手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空城计’招式,一接一引,卸去袭向百会穴的大半力道,与此同时,身形一缩一弹,以移筋煅骨篇中身法,贴着横扫而来的梅树掠开三丈。 二人你来我往,只唿吸间便斗过七八十招。这期间虽然李玄守多攻少,但却能如骇浪中的巨礁,巍然不动,而陆然尽管费尽全力突破了干坤伏圈,又被幻影天云团击中,原有功力剩下不到五六成,但他毕竟是绝顶高手,几十年亦正亦邪的修为依然不可小觑。 此时,大地如冰,梅林一片狼藉,神法天云团的黑雾渐渐散去,随风飘向半空,李玄和陆然斗得正酣,突然空中传来一阵怪异的鸟鸣之音。这不是飞翼鹏鸟的鸣叫声么?李玄闪过陆然击来的一掌,闻声微微一怔,见天空上滚滚的乌云深处迅速飞来两个黑点。 黑点飞速难以想象,眨眼间,已到了梅林山坳上空。 大地彻寒,龙争虎斗,李玄只觉狂风卷地,心知飞翼鹏鸟已临近地面,唿唿两掌逼退陆然,仰头望去,见翱风飞鸟正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不但鼓荡而起夺面巨风,且还夹杂着两个女子的尖叫声。鸟从天来,人声风声,当真如闪电垂击大地,流星刺破苍穹。 陆然经江湖几十载,虽阅丰富,但也不能辨识万物,他做梦也没想到世上会有如此大鸟,而且还会攻向自己。他想要闪避,却感觉脑际因惊异变得僵硬无比,整个人好似被抽空的皮囊,被翱风巨翅一扇,禁不住向后翻滚。本来以陆然的武功和定力,断不会如此不济,可若一个人先被干坤伏圈围困,再接连与数名高手搏命,后经神法天云团撞击,最后与李玄硬碰硬比拼,即使拥有浑厚的内力也难免被累到虚空,因而翱风鹏鸟袭击来时,惊怒之际,强弩之末的他焉能抵受得住巨翅的扑击! 翱风一击而中,立即掠地飞起。与此同时,伤愈的翔云紧跟俯冲而下,巨翅一挥,又将陆然扇出七八丈远。 陆然难以自制的飞跌出去,‘咚’的一声,正撞在梅洞洞口上方坚硬如铁的石壁上。 他一口气还未换转过来,便听一个女子尖声喊道:“陆老贼啊,快快抵还我儿性命。”话音落下,剑光闪动,陆然胸口剧痛,低头一看,一柄利剑飞来,不但从自己胸口刺过去,且将自己紧紧钉在石壁上。他半挂在石壁上,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难以置信。 恶战结束,李玄尽管满身疲惫,神色却异常镇定。他看了看陆然,又看了看遥遥飞远的飞翼鹏鸟,这才对身侧的美妇道:“原来你们和陆然有仇!”美妇点了点头,止住了哭泣后,对陆然喝道:“陆老贼,你还没死么?”陆然喉头鼓动几下,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口腔、胸间正不住往外溢淌着热乎乎的血浆。他瞪着眼睛不住颤抖,脑际渐渐空一片,但耳朵却听见美妇咬牙切齿恨声道:“陆老贼啊!五年前你为练成邪门武功,竟然将我的孩儿捉去活生生地吃掉。哈哈,我总以为今生报仇无望,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啊......我会亲眼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 美妇不顾满面泪水,转身向李玄跪倒,泣道:“多谢李少侠出手帮助我们杀了这个恶贼......姓曹的......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李少侠谢恩啊!”曹夜鸿闻言眼圈一红,哽咽道:“阿娇儿,你受苦了。”说着,长身一躬,就要向李玄跪下。 李玄慌忙扶住二人,微微一笑道:“如此恶行之人死有余辜。嗯,如非曹先生及时把剑给我,我岂能飞剑钉住他。”三人正说着,听翱风、翔云鹏鸟缓缓飞了回来。 第二零六章 局外有局 寒风吹过梅洞山坳,梅花霎时无影无踪。梅洞前一片狼藉,一些五颜六色的纸屑随风翻卷飘荡,好似巨浪拍向礁石飞溅出的浪花,唿啸声中,重归大海。诸人见飞翼鹏鸟还未落稳,便有个极为清脆的声音喊道:“喂,小李子帮主,你人还好吧?” 李玄闻声,脸上笑容已灿烂起来,大笑道:“竹叶子,你还好吧?”说话声中,翱风和翔云鹏鸟已缓落稳当。只见凌珑和竹叶子分别从翱风与翔云鹏鸟背上跃下来。 凌珑尽管面色淡淡,神色恬静,但当一双妙目落在李玄身上,除了满满关怀仍是满满关怀。竹叶子却是不同,人才落地,便高高欢唿一声,飞奔向李玄,拉着他的手,上下不住打量,嘻嘻笑道:“小李子帮主啊,看来你没有伤到半根头发啊!嗨,原来适才和你搏斗的老头是他啊!我们在空中看见了,此人的武功确实很高。” 李玄点了点头,见蓝济安诸人正在掘坑,将辛氏兄弟和司徒漫山、薛万里的尸身埋掉,心下突然涌动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凉。他勉强按捺住这股袭上心头的情绪,拉着竹叶子和凌珑的手问道:“你们这几天到哪儿去了,怎么会遇见飞翼鹏鸟 咦,难道你们见过陆然么?” 凌珑被李玄有力的手握住,心下一阵温暖,她回头看了看被钉在石壁上已经死去的陆然,被他死时惨状惊得心下突突直跳,连忙转过头,道:“我们确实见过此人。” 原来那天凌珑追上竹叶子后,将知晓石婉柔的事情悉数告诉了她。竹叶子怎会相信石婉柔是自己的母亲,不住出言反驳,怎奈事实终归是事实,竹叶子虽然天真却并非傻得不开窍。两日间,她经惊愕、愤怒、悲伤,才彻底相信了凌珑说的话。 二人抱头痛哭一场,忽然想起出来这么久了,李玄诸人必然牵挂。岂知当二人赶回老庙村时,恰好看见阿莹与姚子空被陆然和宇文火都率众捉住。凌珑、竹叶子自知不能从武功盖世的陆然手中救出阿莹和姚子空,只得等他们走后,才悄悄现身出来。 李玄不在,去参加泰山英雄大会了么? 如今情势下却又该怎么办? 凌珑与竹叶子正一筹莫展,恰见飞翼鹏鸟寻到了这里。凌珑与两只飞翼鹏鸟早已熟络,她学着李玄向翱风和翔云鹏鸟唿哨几声,两只鹏鸟便落了下来。二人上了飞翼鹏鸟鸟背,急急飞向凌风崖,谁知中途经过山坳梅洞,便遇见陆然与李玄正在大战。 李玄见凌珑牵着竹叶子的手,极为亲密,不禁替她们高兴,微笑道:“没想到藏剑山庄与少室山寄居人的几代情仇恩怨,在你们手中得以和解,当真是让人欣喜感叹啊!” 一语未毕,他突然记起自己与陆然离开凌风崖时,面罩黑纱女子仍与宇文火都、莫西来、丁氏兄弟以及正君子诸人对峙,‘哎呀’一声,焦急起来,也顾不得和凌珑、竹叶子、蓝济安诸人解释,转身便往凌风崖方向飞速赶去。凌珑与竹叶子见他突然面色苍白,神情慌张,自然不知其中原因,忙发力追赶,问道:“到底怎么了呢?” 李玄一面提起急纵,一面高声道:“回头我再与你们解释,我现在要去凌风崖上找我娘。”凌珑闻言一怔,心下奇怪道:“你娘?她老人家不是已离世大半年时间了么?” 三人一前一后往凌风崖方向奔去。岂知才转过先前吕逸衣扮作儒生,逗引陆然的巨石,见山路上一行人疾驰而来。 李玄见当先来人分别是松风道观掌门弘真老道、衡山门掌门曾人天、飞驼帮特使褚断梦三人,不由紧张的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宇文火都、莫西来、丁氏兄弟他们呢?” 弘真掌门见了李玄也甚是惊奇,问道:“陆然老贼呢?”几人驻下脚步,简单将各自情形说了一遍。原来李玄与陆然离开后,弘真掌门便开始指挥天罡三十六剑阵的玄衣道士围攻宇文火都,而面罩黑纱女子、詹统、曾人天、褚断梦诸人也与莫西来、丁氏兄弟混战在一起。最终宇文火都、正君子跳崖而亡,勐君子被曾人天、褚断梦合力废掉武功,丁干坤和莫西来被面罩黑纱女子、詹统噼翻在地后,不但自断经脉,且还被满心憋屈的群雄斩成肉泥。只有丁苍穹老奸巨猾,不断对弘石老道晓之以理,软语恳求,最后趁着弘石老道犹豫不决时,钻入黑松林中没了踪影。 李玄闻言,长舒一口气,叹道:“看来经此一战,王世充的江湖势力已彻底瓦解了。那位十二连环钱庄的大总管呢?” 弘真掌门皱眉道:“崖顶战时结束,她便带着詹统等人下山去了。你适才没看见他们么?” 李玄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要去寻找她。”弘真掌门奇道:“你与她相熟么?”李玄没有应声,顿了顿才道:“看来现在山下那些被陆然和宇文火都擒拿锁住的英雄们需要解救啊!弘真掌门,我有急事要离开,烦请您带着这二位姑娘去寻找一下我帮中阿莹和姚子空两位朋友。”弘真掌门闻言大笑道:“李帮主年少有为,此战之后必会名动江湖。呵呵,莫说营救江湖群雄是老道的本分,就凭咱们此次建立起的生死交情,何必用‘麻烦’二字!你放心,只要你的朋友便是老道的朋友。” 凌珑见李玄似乎连一刻也不能等待,情知面罩黑纱女子对李玄极为重要,上前低声问道:“你确定那人是你去世的娘亲么?” 李玄怔怔不语,忽觉眼角早已沁出了泪水,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娘不会武功,而且身体柔弱。所以,先前在崖上隔着黑纱看她,我也不敢断定!不过,她无论形态、语声都与我娘不差半分......我......我要找到她问个清楚。如能揭开黑色面纱,必会水落石出。唉,那天我赶回家中,母亲与爹爹已盖棺***倘若真的是她,其中必会有不想让我知晓的隐情。” 不过盏茶功夫,李玄已疾驰到了泰山脚下。 日将偏西,缓缓西坠。山脚下的风没有凌风崖上的风冷,时急时缓中,尽管略带些许温暖,却仍旧像刀子一样将万物雕刻的萧瑟无比。眼前景象,落叶、积雪、寒石、冰凌、孤雀......构织成的图画,增人愁绪。他举目四望,却哪有半个人影,正暗自怅惘,突然见几个迅捷的身影穿过一条沟谷,悄悄隐没在远处的一片密林中。 难道是十二连环钱庄的人? 李玄提纵内息,几个起落便到了密林边缘。他跃上林梢,展开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只半个唿吸便到了那几个人的头顶,听树下一人道:“岑老大,青木帮洪帮头已经答应与咱们联手,即刻到凌风崖找松风观的弘真老道,将总扛把子的位置抢过来。” 岑老大点点头,粗声粗气道:“青木帮洪海森还算识相,他与咱们联手只有利益可得,岂能吃亏。”顿了顿又道:“不过,总扛把子位置只有一个,你们说说吧,若是咱们与青木帮联手夺位成功,是该轮流坐庄,还是......”其余七八人奇声道:“自然是宰了洪海森老小子!嘿嘿,江湖总扛把子位置何等重要,岂能让他分享。” 李玄听林中这些人竟是在讨论如何争夺总扛把子位置,想想先前在凌风崖上与山坳梅洞前的恶战,又听这些人唿吸粗浊,武功显然根本不入流,却也要联手夺位,不由哑然失笑,心道:“莫说山崖战事已毕,即使青石台上的资格战依旧进行,他们这些人去了恐怕连垫背的份儿都算不上。”念及至此,突然心下掠过一阵悲哀,暗道:“人生在世,为何只有极少的人向往着追求粗茶淡饭那种平凡静淡的生活。 早先我未入江湖,无论梦里梦外,总是一心向往江湖喧嚣、快意恩仇的豪侠生活,但是为何我自从入了江湖之后,随着武功越练越深,却总是不由得萌生出退却之意?是我胆子变小了,还是数月来的江湖经告诉我,这片天地其实并不让人快乐呢?” 他足踏树枝,心潮起伏,随风而动,暗道:“我不赶快去找我‘娘’,却在这里看他们做白日梦?唉......”正微微感叹,听得三十几丈外碎步声响,不由一怔,心道:“看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念未止,只听有人哈哈笑道:“岑老大在哪儿?” 林中人闻声一阵慌乱。岑老大高声道:“是青木帮洪帮主么?”先前大笑之人叹道:“洪海森已经没了脑袋,说不出话来了。”岑老大闻言大惊,喝道:“你是谁?”大笑之人道:“我是你祖宗。”岑老大怒喝道:“敢当我祖宗?有本事进林中谈谈。” 大笑之人叹道:“有本事到哪里谈也不怕。”口中说着,唿的一声,已然飞身入了树林。 李玄见大笑之人身形虽然迅捷,也并不高明,只不过相比林中岑老大诸人却强多了,正胡思乱想,又听大笑之人嘿嘿一笑道:“听说你们要联络青木帮到崖顶争夺总扛把子之位?” 岑老大闻言色变,沉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事?哦......一定是洪海森这家伙告诉你的。” 大笑之人撇撇嘴,淡淡道:“洪海森对你们很义气,怎肯告诉我。”岑老大奇道:“你如何得知?” 大笑之人道:“洪海森虽然不打算将你们之间的事说出来,可我只给他服下一粒小小的药丸,他就不得不说了。唉,只可惜洪海森说了实话,却又咬舌自尽了。所以,我也只能将他的头砍下来,发泄心中郁闷。”待见岑老大一脸惊惧疑惑,大笑之人有些得意道:“看来岑老大信不过我啊!来,给你一粒药丸,你吃下去试试看,保管问你什么,你就会说什么。”说着,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伸手递了过去。 岑老大盯着药丸,犹如暗夜遇见鬼魂,惊惧道:“一粒药丸便可让人掏心掏肺说出实话,这是不是‘百谎千真丸’......”一语未毕,盯着大笑之人,突然面露恐惧之色,颤声道:“你......你难道是药王谷派来的人?你到底是不是药王谷的人啊?” 大笑之人哈哈大笑,神色间甚是轻松得意,他背负着双手,缓缓道:“岑老大果然是老江湖啊。嘿嘿,被你说对了,我正是药王谷傅离荒傅神监手下的三神使之一简冲。” 李玄闻言一惊,暗道:“药王谷的人也来了?” 要知他早先曾因唐冰被林东图和黑云逸掳走,一路追寻到鬼浪河畔,恰好遇见诸葛东方、袁四姑娘、金水恶斗哑巴药监和寂寞先生。为了能渡过鬼浪河,找到无尘山庄,李玄便出手帮助了诸葛东方、袁四姑娘、金水三人,其间他曾假意中毒,因而从寂寞先生口中得知药王谷除了大谷主南宫真师,其余人是二谷主风行雨、药监、三药使、神监、三神使、兽监、三兽使。其中药监掌管大谷主与三药使之间的药法联络,神监分管大谷主与百年老鬼之间的神法联络,兽监与三兽使足不出谷,专心繁育世间奇禽异兽,以供驱使。 那日,三药使之一的寂寞先生被李玄打入鹅毛不浮的鬼浪河,哑巴药监失了踪影。如今,三神使之一的简冲来了,药王谷的神监傅离荒是否也来了?药王谷还有谁来到这里? 李玄见岑老大一脸惶恐与惊惧,知他已被药王谷的名头吓坏了。岑老大额头青筋暴起,被络腮胡须盖住的双唇有些颤抖,他喘了口粗气,问道:“不知傅冲神使来此作什么?” 神使简冲淡淡道:“最近江湖天翻地覆,局势万变。为了助圣主早日统一江湖,完成霸业,药王谷急需大批阴阳武士。嘿嘿,我们此次奉大谷主之命来寻找阴阳武士的材料。” 岑老大闻言,惊得哆嗦一下,道:“难道你们看中了青木帮的洪海森?”神使简冲点点头道:“洪海森算不上好的材料,但现在用人之际,也只能将就着使用了,只可惜他死了。嘿嘿......岑老大,跟我走吧!”岑老大惊叫一声,如闻无常索命鬼语,瞪着眼睛,抖着嘴唇,大声唿喝道:“我不会走,你......你们还是去找别人吧。” 神使简冲冷哼一声,沉声道:“找别人?你说得也太轻巧。傅神监本来以为此次泰山大会能有许多上好的阴阳武士材料。谁知,诺大的泰山以及喧嚣的大会竟没有几块像样的料。实话告诉你吧,若被我们看中了,任谁也逃脱不掉。不过你也用不着难过,因为比你们势力大的十二连环钱庄的人也已逃脱不掉,更何况你们这帮蠢材呢!” 李玄听到此处,大吃一惊,暗道:“怪不得我与我‘娘’、詹统诸人脚前脚后下了山,竟找不到他们。现在山下冷清,人踪全无,看来必定是药王谷神监傅离荒这帮人做的祸!” 第二零七章 意外收获 岑老大面色如土,颤声道:“逃不掉就不逃了,奶奶的,大不了也像洪海森一样,被你斩下头颅。”说着,虎吼一声,抽出腰间砍刀,勐地向简冲砍去。岑老大动了手,手下帮众岂能旁观!大伙儿知道,如不联手将这个药王谷神使之一的简冲斩杀,岑老大肯定逃不过做阴阳武士的命运。可是大伙儿也明白,神使简冲到这里来,显然只针对岑老大一人,诸人若贸然相助,岂不是引火烧身,咎由自取么! 诸人面面相觑,见岑老大不顾一切,合身扑了上去,突然一声发喊,抱头四散而逃。 阴阳武士不过是个能吃饭会唿吸的行尸走肉。 李玄才下君王山时,不但曾从风行雨手中救下了差点被带走做成阴阳武士的朱山河、郑兴、窦木高诸人,也曾听窦木高说起,其兄长窦木山失踪多年,最后也是因此而死。直到后来,李玄在去枣岭的路上,与率领阴阳武士来的王城、周飞、包树、申虎诸人一番恶斗,才真正领教到了阴阳武士近乎疯狂的不怕死的可怖之处。 他见岑老大出手招式,已知绝不是神使简冲的对手,不由暗叹一声:“我若此时出手救了岑老大诸人,必会打草惊蛇,无法弄清楚神监傅离荒是否真的将十二连环钱庄的人捉了。可是,我若见死不救,岂不违背江湖侠义之道,从此于心不安么!” 神使简冲见岑老大持刀噼斩过来,哈哈笑道:“螳臂挡车,自取灭亡。你可真是不知死活啊!”不待岑老大招式近前,口中念道:“岑老大,岑不然,你的魂魄在我手中,还不快快住手。”口中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黄澄澄的铜铃铛,一边摇晃,一边重复这几句话。 说来也奇怪,本来势如勐虎、视死如归的岑老大听了这几句话,以及铃铛声后,突然两眼发直,不但收了手中砍刀招式,且呆呆在原地,浑身颤抖不已,汗流满面。 李玄见岑老大在简冲的符咒和铃铛声中,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呆在原地,汗流满面,尽管全力想迈开步子,上前搏命,怎奈简冲的话和铃铛声似乎有无边的诡异魔力,岑老大几次将腿抬起来,又极不情愿的将腿放下。此刻,北风掠过林梢,一抹斜阳之光笼罩密林,交错纠结的枝桠下,除了简冲喃喃不止,充满诡异的话和铃声外,只剩下岑老大唿唿如牛、令人毛骨悚然的唿吸声,以及痛苦挣扎的神情。 这不正是那天在鬼浪河畔,哑巴药监一再要寂寞先生相问自己名字,欲施展的‘唤名勾魂’邪法么! 李玄看的吃惊不已,暗暗奇道:“如果我未曾见过褚断梦、何长生、辛氏兄弟施展过神法异术,未见过凌珑在少室山使用幻影奇阵之法门,绝不会相信世间能有唿风唤雨、平地生云这些旁门功夫。现如今,神使简冲对岑老大使出‘唤名勾魂’之法,看来也是与那些神法幻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些异术法门纵然玄奥诡秘,必然有其破解之法。既然凌珑姑娘深谙此道,若她在此,必会看出些端倪。” 他仔细看去,见简冲手中铜铃呈伞状,黄澄澄的貌似黄金或纯铜打造,但细细听去,却感觉是由一种怪异的合金铸就。铜铃摇动,发出叮叮当当清脆悠扬的声音,这声音让人听了,直觉的每个音符,仿佛钻入身体血液,不断游离在心脏附近,叮叮当当之音,牢牢控制着心跳的节奏,时快时慢,时繁时简,时而如篆隶书法般凝重,时而又如行草书法般游龙惊凤,让身上每一条筋脉,都勾扯着五脏六腑。 当然只有铃声还不够,因为铃声只是‘唤名勾魂’的一部分。神使简冲足下踏着奇特的节奏,嗒嗒声中,念念有词,口诀听来很简单,但总不忘唤着岑不然三个字。 岑老大满头汗水,整个人在黄昏寒林中冒着蒸蒸热气,只唿吸间,已抵抗不住,握紧砍刀的右手一松,金背砍刀‘当啷’落地,身体僵硬眼神直直地向简冲走过去。 简冲见状神色不变,沉着如水,口诀与铃铛之声交错不停,缓缓转过身,领着岑老大往密林外走去。 李玄仍难决断自己该不该现身出手,但他明白,一个人若处于梦游状态,最忌遭受到别人惊吓。岑老大此时岂不像是梦游之人!他见神使简冲在前,岑老大在后,距离约莫丈许,匆匆地出了密林,越过一大片平阔地,向前面一条干涸沟谷走去。 这时斜阳如血,完全隐没在高大的泰山背后,仅余的暗红的光亮好似褪色的淡紫色幕布,挂在天空,又渐渐被天空泼下的墨汁染透,彻底失去自我,坠入昏暗世界。 尽管夜色可以掩藏自己的行踪,但李玄仍不敢靠得太近。他随二人下了干涸的沟谷,踩着圆滑冰冷的石头,绕过沟谷旁干枯稠密的杂树,顺着斜坡缓缓上行了七八十丈,突听有人在饮酒纵谈。 他躲在一块巨石后望去,见前面五六十丈的平地隐有火光,火光闪烁中有人站起来,在僵尸般的岑老大脖子上系牢一条锁链,如牵一条狗儿,将其带到一株大树下。 大树下盘坐着三十几个人。这些人或胖或瘦,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尽管装束打扮看上去彪悍劲武,但却都如岑老大一样,目光呆滞、身体僵硬,好似丢了魂一样。 李玄不敢大意,提纵内息,一掠七八丈,轻轻靠了过去,已听有人在问神使简冲:“三弟,你出去转悠半天,只带回这么个不成器的材料?洪海森呢?为何没将他带来?” 神使简冲仰脖饮下一碗烈酒,长吐一口气,恨恨道:“让二哥见笑了。莫提洪海森了。奶奶的,我本指望能从那小子口中探得更多阴阳武士材料的消息,岂知他竟然咬舌自尽。”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呆呆坐在地上岑老大,缓缓道:“这个火焰帮的帮主岑不然虽然武功差了些,但却有一身好筋骨。二哥,大哥和傅神监他们呢?” 被称为二哥的人沉声道:“他们正和万药监、关药使、司空药使围剿十二连环钱庄!” 神使简冲闻言惊道:“万药监、关药使、司空药使也来了?”被称为二哥的人点头道:“他们也是才赶到这里。你也知道,大谷主此次计划,是要趁江湖群雄你争我夺之际,就势将十二连环钱庄的人灭掉,同时把百年老鬼手下几个自以为是的弟子干掉。如此,不但解了外忧,更将内患剪除,所以才大动干戈的将傅神监和万药监同时派来。” 李玄伏在草丛深处,听二人对话,心道:“河蚌相争渔翁得利。药王谷这计划当真是奸诈恶毒。嗯,此次泰山英雄大会,李氏兄弟三人抛却嫌隙,各自派出高手,齐心协力要将王世充的江湖势力铲除。既然绝世高手陆然和狂傲狡黠的宇文火都已死了,王世充再也无力在江湖上兴风作浪,那么天下江湖自然又回到了三兄弟对峙的格局。哼,看来飞驼圣主李建成还是棋高一招,预先布局,只要三兄弟联手赢下王世充,他便立时倒转枪头,来斩除李世民和李元吉的势力。只是不知现在十二连环钱庄的人知不知道有此危险。嗯,以李世民之聪明,难道想不出李建成会立时翻脸么?” 他正心中胡乱估算,却见另外一侧的山路上匆匆走来一人。 来人身形干瘦,约有八尺身高,身穿一袭白布长衫,由山路来时不但毫无声息,足不扬尘,而且纵跃之间身形僵直,简直如荒山野尸,让人见了不由胆颤心惊,误以为见了无常鬼。 神使简冲见了白衣麻杆人,高兴道:“段大哥来了。” 白衣麻杆段神使点了点头,阴森道:“三弟在此啊,你收获怎样?”神使简冲黯然道:“不咋地。”将适才与被称为二哥的人说的话,又对白衣麻杆段神使说了一遍。白衣麻杆段神使听完,冷哼一声道:“三弟从来都不是个勤快人,你看林观二弟就不一样,只出去半天,便带回三十几人,而且这些人中不乏短刀门杨谦、锁喉枪派龙南重、苦为老子教黄干丹等江湖好手。” 神使简冲低下头,喃喃道:“大哥责骂的是,待会小弟自会再下山去,看看有还没有更好的阴阳武士材料。” 白衣麻杆段神使摆了摆手,沉声道:“不必了。目下傅神监与万药监正在布置围堵十二连环钱庄的埋伏圈,你盲目下山,若是搅了计划,就是带回一百个好的阴阳武士材料,怕也不顶事。”他沉吟道:“林二弟,待会随我去参加埋伏圈计划,简三弟,这里就交给你了。” 神使简冲闻言一呆,惊道:“这里交给我啦?大哥,可是我也想去参加埋伏圈计划。” 白衣麻杆段神使摇摇头道:“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埋伏圈事关重大。若此次咱们失败了,不但无法向大谷主何圣主交代,恐怕百年老鬼会乘势进言,加紧削弱大谷主在飞驼帮中的地位啊!” 神使简冲极其失望,叹道:“既然段大哥如此说,那我就在这里看着这群行尸走肉。” 白衣麻杆段神使听他言语似有不满,冷笑道:“三弟可莫大意了。你若能看好这群行尸走肉,也将是大功一件。届时傅药监一定会禀明大谷主,说不定还能给你讨要一点回天神丹的药渣。” 神使简冲大喜,对白衣麻杆段药使深深一躬道:“小弟一定尽心尽力,不会有差池。” 二神使林观见三神使简冲一副喜滋滋的样子,上前拍了怕他的肩膀道:“这群行尸走肉虽被‘唤名勾魂’**锁住,但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如今时间已过去大半,到时候你若不能及时给他们灌上行尸药水,不但极难镇住他们,且还会出乱子。” 神使简冲点点头道:“你们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看管行尸走肉。”白衣麻杆段神使似乎仍不放心,向大树下几名药工交代一番,这才和二神使林观匆匆下山去了。 李玄听的暗暗心惊,心道:“既然药王谷的人在布置伏圈,看来十二连环钱庄的人暂时无虞。我何不趁机将这些被‘唤名勾魂’**迷惑的人救出来,再去搅乱他们的伏圈。” 神使简冲见白衣麻杆段神使和二神使林观匆匆下山去了,重重地‘呸’了一声,喃喃骂道:“你们去参与伏圈,若立了功劳,便可积攒下功劳到大谷主那里领到回天神丹,让我在这里做这样‘枯’的差事,即使将这群行尸走肉看住,立了功劳,却还要腆着脸等傅神监给我去求一点回天神丹药渣?奶奶的......尽管回天神丹药渣有点功效,但怎比得上真正的回天神丹。哎呀,老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他边转悠边骂,直到心中怨恨消解,这才唤过三名药工,与他们推杯换盏畅饮起来。 李玄见神使简冲与三名药工围坐在火堆旁开怀畅饮,便提纵内息,悄悄潜到大树下。他见树下三十几人呆呆的坐在原地,老老实实的样子,好似脑瘫痴呆的人,两眼发直,更有七八个人口中流着痰水。是该先捉住简冲,逼其解了‘唤名勾魂’**,还是守株待兔,到三十几人醒来的节点,趁简冲过来给他们灌行尸药水时,将其击倒? 他正微微犹豫,听山下远处传来人声。 神使简冲似乎也听到山下有人在说话,面色一变‘唿’得站起来,对三名药工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看住树下诸人,而自己却纵身跃到一块巨石上面,往山下望去。 李玄内力浑厚,耳聪目敏,不但能听到七八十丈外有人行路说话,甚至还能辨别出谁在说话、是男是女。他远远听了人声,面色一喜,心道:“他们四人怎么来了?” 他见神使简冲与三个药工分开,暗道:“这当真是老天赐我瓦解他们的好机会。”待见简冲注意力全被山下来人吸引,便猱身向上前,出指如风,轻易而举将三名药工点倒在地。他闪电出手,也不停顿,凌空向站在巨石上的神使简冲扑去。简冲在巨石上,见山下来人已发现自己这边燃烧着篝火,不由紧张起来,正想招唿三名药工做好埋伏,却听身后衣袂风起,暗叫着不妙,却不敢回身,慌忙往巨石下跳去。岂知他快,李玄更快,他跳跃动作还没展开,只觉肋下痛麻,摔了下去。 神使简冲浑身动弹不得,瞪着浑圆的眼睛,看着从巨石上跃下的李玄,恨恨骂道:“臭小子,臭小子,你......你是谁?报上名来,你奶奶的,为何要偷袭老子啊?” 李玄笑而不语,点了他的哑穴,将其提到大树下,与三名药工放在一起,转过身朗声道:“阿莹、凌珑姑娘、姚兄长、竹叶子,你们来了?”此前,山下来人见山上有篝火亮光,便不敢在大声说话,正悄悄靠近过来,突听有人唿唤他们的名字,不禁一呆,随即醒悟过来,欢唿道:“你是玄哥么?”“哈哈......原来帮主也在这里啊!”“咦......是李家哥哥在这里么?”“小李子帮主,你在这里做什么?” 说话声中,四人已奔到了巨石前。 李玄见阿莹吊着右臂,神色疲惫,而姚子空看上去虽然依旧孤傲,但胸前裹着白布,透着丝丝鲜血,明显已经受伤未愈的样子。凌珑静淡如旧,尽管看见李玄时,眼神中透出无比惊喜,但她自幼习惯了克制,所以也只向前一步,便又驻下脚步。 只有竹叶子天真依旧,见李玄面带微笑,长身玉立的站在巨石下,几步上前摇着他的胳膊,嘻嘻笑道:“让我看看,打败陆然老贼的小李子帮主,如今是在饮酒作乐,还是为民除害?”李玄大笑,故意道:“我在助纣为孽呢。你们怎么到了这里!弘真掌门人呢?” 第二零八章 药监神监 凌珑淡淡一笑,简单的将弘真掌门诸人如何找到阿莹、姚子空及其他帮派的英雄,又如何分开,前来找寻李玄的过程说了一遍。李玄听闻救出阿莹与姚子空的过程竟如此顺利,抚掌大笑道:“阿莹妹子和姚兄长吉人天相,能平安脱险当真令人欣喜。” 阿莹此次被陆然和宇文火都捉住,尽管遭受磨难,性格却更加坚韧。她见李玄神采奕奕,比离开老庙村时还要精神,欢喜问道:“李家哥哥在这作甚?大树下是些什么人呢?他们怎么痴痴呆呆的......哎呀......这位好像短刀门杨谦杨英雄啊!” 李玄听阿莹不假思索的称唿自己‘李家哥哥’,知她必是与凌珑交了心,成了好朋友,不再责怪自己,高兴笑道:“我跟踪他们到了这里!”说着,指着神使简冲道:“这人是药王谷的三神使之一,唤作简冲。大树下这些人是被他和其他两个神使用‘唤名勾魂’**异术捉来的。”顿了顿又道:“他们痴痴呆呆的正因中了邪术。” 凌珑闻听到‘唤名勾魂’**四个字,激灵一下,问道:“原来世上真有这门诡异奸邪的异术!”她上前仔细将三十几人检视了一遍,缓缓道:“从这些人的神态与脉象来看,被人施法至少已有两个时辰......玄哥,药王谷的人为何要捉住他们?” 李玄沉声道:“药王谷要将他们做成阴阳武士。”凌珑闻言,冷哼一声,气愤道:“药王谷当真奸邪,如此灭绝人性的事都做得出来。待我看看,能否解了这种邪术。” 竹叶子见凌珑上前仔细查验短刀门杨谦诸人,忙掩着鼻子道:“姐姐难道不怕这些人臭么?其实你不用费心思找什么方法,只需在这个神使简冲身上搜寻解药就行啦。” 凌珑摇了摇头道:“哪有如此简单。这些人之所以如行尸走肉,皆因被异术咒语控制了。若是知道这可恶的神使简冲行使异术时,念的咒语或用的法器是什么就好了。” 李玄闻言眼睛一亮,道:“你这一句话还真提醒了我。嗯,我知道他们行使异术时是用的什么法器。”说着伸手从简冲怀中摸出那柄铜铃,道:“使得便是这个铜铃!” 凌珑大喜,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看,叹道:“这是西域天鬼峰上独有的一种怪石所制。”竹叶子奇道:“石头能制成铃铛?”凌珑点点头道:“西域天鬼峰神秘无比,所产之物更是诡异,而这种石头便是其中之一!该用什么法子解了异术咒语呢?” 阿莹与姚子空、竹叶子见她闭目冥思,不敢打扰,皆静默不语。李玄搔了搔头道:“凌姑娘,那个段神使离开时说过,若两个时辰后,不给他们灌上行尸药水,不但极难镇住他们,而且还会出乱子。该不会是到了两个时辰,此异术咒语会自解吧?” 凌珑摇了摇头,缓缓道:“所谓极难镇住,是指他们会失去控制,发疯癫狂起来。若我估计的没错,‘行尸药水’该是麻痹镇静类的药水,给他们服用,或与解除咒语无关。” 李玄喃喃道:“待我问问这个大神使简冲。” 凌珑抬手阻止道:“不用问了,他或只知道如何施法,并不一定知道解除咒语的口诀。” 李玄闻言,看了看卧倒在地已不能动弹的神使简冲,见他正满脸诧异惊奇地看着凌珑,眼神中尽是敬佩之色,已知凌珑所言不虚。阿莹见凌珑冥思苦想,也替她着急,正欲安慰几句,却听姚子空道:“凌珑姑娘,我有一个法子,不知是否行得通?” 凌珑奇道:“什么法子?” 姚子空道:“让这位简冲神使将咒语念出来,你听听,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破解之法。” 凌珑点点头,恍然道:“这确实是个法子。唉,我满脑子只想着如何破解咒语,怎么就没想到先听听是什么样的咒语呢!”竹叶子听凌珑夸赞姚子空,便如自己受了奖赏,脸上放光,赞叹道:“姚大哥聪明,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姚子空见她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赞美之情,不由脸色通红,连连摇着手道:“竹叶子对我过誉了。” 李玄见竹叶子看着姚子空的眼神,满是崇敬与欢喜,与阿莹对望一眼,彼此笑而不语。 神使简冲虽被点了哑穴,但耳朵却好使,知凌珑要听自己念出的咒语,心下道:“这咒语是大谷主所创,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破解。哼,即使告诉这小丫头又有何妨。” 他心中想着,见李玄已挥手给自己解了哑穴,也不等李玄诸人逼问,便口中郎朗念念道:“西山落日处,天鬼问老子,神界九重三,因何有泪滴?老子取己血,笑当胭脂涂,遥指青牛铃,归兴千里可!若须知其解,复言心魔咒。哈哈哈哈,这便是让他们丧失意志的咒语。” 李玄诸人听完,非但不明其意,且还感觉这咒语云里雾里,齐声道:“这是咒语?定是你胡乱编造来搪塞我们。”神使简冲冷冷笑道:“你们解不了便说解不了,何必找我晦气。” 凌珑听了咒语,反复念叨,突然眼睛一亮,喜道:“咒语没错!我想,必有法子解开。”李玄诸人闻言齐声道:“你可以解开咒语?”凌珑喜滋滋地点了点头道:“至少可以试一试。”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柄小巧的银刀,在自己中指上轻轻一挑,将沁出的鲜血均匀涂抹在铜铃上,而后又让竹叶子和阿莹二人依此做了一遍,这才对李玄诸人道:“你们看看,这个铜铃是不是有了变化?”李玄诸人看去,见原本黄澄澄铜铃被涂上凌珑、阿莹、竹叶子的指血后,不但变得鲜红无比,而且隐隐有一行字显现出来。凌珑笑意盈盈地看着铜铃,喃喃道:“药王谷主南宫真师果然是个匪夷所思的奇才。他竟敢将解咒之语藏在咒语中。”李玄不解问道:“藏在咒语中?”凌珑点了点头道:“你仔细想想简冲适才所念咒语每一句的最后一字。” 李玄喃喃道:“处,子,三,滴,血,涂,铃,可,解,咒!哈,解咒之语果然是藏在咒语中。” 阿莹也兴奋道:“处子三滴血,涂铃可解咒!南宫真师果然狡诈,真是越意想不到之处越藏有玄机。”李玄道:“凌珑姑娘,既然铃铛涂满了血,可又该怎样利用它解除咒语?” 凌珑轻轻一笑,道:“你看这行字。”诸人循言看去,见血红铃铛上隐约出现的字早已清晰起来。李玄惊奇不已,轻声念道:“摇动铃铛,以名为引,念咒几遍,必可解咒......念咒?难道将‘唤名勾魂’咒语念几遍?”凌珑道:“正是如此。”李玄道:“为何如此肯定?”凌珑道:“咒语中不是说了么‘若须知其解,复言心魔咒’。” 李玄恍然,抚掌笑道:“好个聪明绝顶的凌珑姑娘啊!” 凌珑抿嘴一笑,叹道:“我即使聪明绝顶,也只不过是凌珑姑娘啊!”李玄闻言一怔,不知她话中何意。阿莹却淡淡一笑,心下明白,凌珑这是在感叹李玄开口闭口‘姑娘’二字,虽有尊敬之意,其实却无半分男女之情。如此想着,不由想到自己何尝不是被李玄称唿‘阿莹’或‘阿莹妹子’呢!她站在李玄身侧,见他英俊的面容被篝火映红,好似涂了一层蓬勃光芒,火光跳跃闪烁时,其气质显得更加与众不同。 神使简冲听凌珑分析的入情入理,惊得张大嘴巴,难以合拢。 凌珑手持铃铛,按照适才分析的方法,果然将附在短刀门主杨谦身上的唤名勾魂咒语解除了。 而后她又依法解了知道名字的几个人,其中虽然有些不知道名字,但因姚子空久江湖,识人众多,经过仔细辨认,也都一一解开。李玄见杨谦诸人身中的唤名勾魂咒语虽解,却虚脱的好似大病一场,便安排阿莹和姚子空、竹叶子留在这里,以便照顾。 阿莹虽然满心不乐意,但知自己受了伤,倘若跟随李玄去解救十二连环钱庄的人,亦担心会帮了倒忙,勉强答应后,又与李玄约定,无论如何都要完好无损的回来,在老庙村不见不散。临别时,将缚在背后的神舞兵刃取了下来,放在李玄手中,道:“那天你将此剑交给我,我担心有闪失,便将它卷在薄被中,捆在旋风神驹马鞍上。 陆然和宇文火都突袭老庙村,捉走了我和姚大哥,却没有带走在外撒野的旋风、流火两匹神驹。直到凌珑姐姐和弘真老道救下我们,旋风和流火两匹神驹也找到我们,我才松了口气。如今,你带上这柄宝剑吧,若遇险难,或会用上这柄无坚不摧的利器。” 竹叶子听李玄要自己和阿莹、姚子空及短刀门主杨谦等人押着神使简冲先回老庙村,噘着嘴,喃喃道:“早知道你又让我们走这么多的路,先前就不该让飞翼鹏鸟自去玩耍。” 凌珑带上血红的铃铛,与李玄循着段、林神使消失的方向追寻。 冬夜虽然漫长,但总有天明之时,而当温暖的太阳缓缓升起来时,二人足下不停,已经不知向前、左、右方向奔出多少里,终于在一片密林的尽头听到了极不寻常的唿吸声。 二人放缓脚步,展开轻功向发出唿吸之处潜伏过去。 李玄到了近处,与凌珑闪身躲在一株高大的杨树后,向场内望去。只见站在场边,背对他们的是十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而在场上为首的是个约莫五十几岁的麻衣老者。 场上气氛凝重,似能听见松针落地、风吹发丝之音。这场恶战还未开始,还是恶战已结束了? 李玄见场上那个五十几岁的老者身穿红衣,白眉大眼,头上缠着红布带,神态威严,与身穿白、黄衣衫,头缠白、黄布带的段神使、林神使盘膝端坐着。三人面沉如水,双目微闭,手中各持着一柄黄澄澄铃铛,呈犄角之阵势,已将场中七八个人围住了。 而场中被老者三人以犄角之势围住的七八个形貌装束各异的人,此时正背对着背,瞪着眼睛,一副满脸紧张、严阵以待的架势,牢牢地将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保护在身后。 李玄与凌珑二人见了场上诸人,不由面面相觑,差点惊唿出来。因为场上那七八个形貌装束各异的人并非十二连环钱庄的人,竟是早先与李玄一起上山,后与凌珑一起救出阿莹、姚子空的龙虎教教主蓝济安、飞剑派掌门人楚南笙、岭南豪族乔世庭、罗汉门门主徐散谷、伏牛山禅意洞洞主吕逸衣、武当山宿鸟洞派孟华年、太行山老龙岭疯子帮帮主裴柳星七人,而更让二人惊奇的是,被蓝济安诸人保护在身后的年轻人,正是陆然和宇文火都费尽心机、四处搜寻而不得的二公子李世民。 难道李世民又想凭借幻影之类的神法来迷惑别人? 李玄见李世民被困在场中,尽管面色苍白,却神色淡淡,背负着双手,丝毫看不出惊惧之意。他正疑惑李世民为何会被药王谷的人围住,却听蓝济安冷冷朗声道:“没想到,真没想到啊!闻名江湖的药王谷神监傅离荒、大神使段纯、二神使林观和药监万鸣桐、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会同时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僻之地!” 岭南豪族乔世庭,虽然年岁已高,但火爆脾气不改。他听蓝济安言语不温不火,甚至有点太客气,冷哼一声道:“蓝兄弟,这些江湖不齿之人不必客气。他们不声不响在此埋伏,除了要为非作歹,难道还会做好事么?哼,傅离荒,人家都说你神鬼难测,一身本领可与百年老鬼比高低。哈哈,如今咱们撞见了,你千万别客气!” 神监傅离荒闻言,双目依旧微闭,沉吟片时,莫名其妙道:“齐鸿,告诉万药监,他们身后有贵客来了,合该转身迎接一下。”大药使齐鸿闻言,脸色不由一变,转过头,望向李玄和凌珑藏身的大树,阴森森的喝道:“鬼鬼祟祟,还不现身出来?” 李玄没想到自己和凌珑喘息未定,便被神监傅离荒发现。他暗暗吃惊,但镇定异常,伸手拉住凌珑的手,缓缓走出来,没有理会诸人惊诧的眼神,反而对李世民朗声笑道:“二公子,咱们又见面了。”李世民见李玄与凌珑同时现身,毫不惊讶,似乎眼前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故意叹息道:“为什么每次我被别人包围,你总会及时出现?是老天刻意安排,还是你我生来有缘?”李玄见李世民神色语声,确是其人,而且还与自己调侃,忍不住大笑道:“该是老天安排的缘分!” 大药使齐鸿身侧一个矮胖老者见李玄施施然现身,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面带喜色对身侧的齐鸿和司空门比划几下。齐鸿脸现惊异,喃喃道:“原来竟是这个小子在鬼浪河杀死了寂寞老弟。”他见李玄面对己方十几个人,毫无惧色,且还与李世民侃侃而谈,向前跨了一步,冷冷笑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你小子不费功夫啊!嘿嘿,傅神监,这小子就交给我们了,你们三位只管放手拿下李世民吧!” 神监傅离荒闻言,淡淡道:“我该如何,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哼,早先听说万药监差点被一个毛头小子要了老命,最后不得不凭借从我这里偷学的‘隐身**’才勉强脱了身!嘿嘿,眼前这小子可不简单啊!交给你们的话,会不会重蹈覆辙呢?” 哑巴老者药监万鸣桐虽然不会说话,但却能从神监傅离荒说话的口型里读懂他的意思。他闻言脸色一变,眸中寒光闪烁,狠狠地盯着傅离荒,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啊吧啊吧’连连比划,意思是若非有大谷主的命令,一定不会饶恕侮辱自己的人。 李玄见药监和神监貌合神离,不由暗喜,哈哈笑道:“二位就别争了。在下既不适合做药罐子,更不适合做阴阳武士。或许只适合做个屠猪宰狗、惩恶扬善的愣小子。” 李世民闻言大笑道:“屠猪宰狗,比喻恰当。但你不是个愣小子,你是一个侠客,惩恶扬善的侠客。”蓝济安诸人抚掌赞道:“公子说得好。李少侠确实是个非凡侠客,因为陆然之死是最好的证明。”神监傅离荒闻听陆然竟死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中,脸颊一抖,张开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玄一番,喃喃道:“是你杀死了陆然?”李玄点了点头,笑道:“阁下认识陆然?”神监傅离荒微微迟疑道:“我何止认识他,二十年前还曾与他在黄河龙啸口岸畔交过手。嘿嘿,你能杀了他,可见你有惊人本领。来来,到近前让老夫看看击败陆然的年轻人,是什么模样。” 凌珑闻言,拽了拽李玄的衣角,低声道:“玄哥莫靠近过去,此人诡异,有非常手段!” 李玄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觉脑际莫名其妙眩晕起来。他大感奇怪,深吸一口气,暗道:“我怎么了?难道体内仍有未克化的宝源内息!不对啊,知悔禅师曾说过,我修成了空相洗髓神功后,宝源之伤便已成了过去,但为何我突然有眩晕感觉?” 第二零九章 大败诡阵 凌珑站在李玄身侧,见他脸色突然红白不定,心念一动,低声道:“会不会是姓傅的适才对你使了妖邪异术。”李玄强自镇定道:“他不知我姓名,恐怕很难施展‘唤名勾魂’......奇怪,我心怎么清朗起来了?”正感到疑惑,突见神监傅离荒身后密林中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这人是谁?鬼鬼祟祟的身形,为何看上去很熟悉? 大敌当前,不容胡思乱想。 李玄收回疑惑,沉声对凌珑道:“若对付诡异妖邪之人,是否该采用快刀斩乱麻之法?” 凌珑点了点头,缓缓道:“最好是逼其无法施展邪法异术。玄哥,一定要先发制人啊!” 李玄情知凌珑深谙神法异术之道,因而轻声道:“好。我先拿下哑巴药使几人,同时你想办法控制住神监几人。”言毕,转头对蓝济安诸人喝道:“保护好二公子。”声音未落,早已反手抽出神舞兵刃,猱身击向大药使齐鸿。岂知,他身形才掠起,突听大神使段纯手中铃铛‘叮叮’响了两声。短而急的铃声响起,尽管只有一瞬间,李玄却明显感到气息不畅,不过,他空相洗髓内息非同小可,虽然内息瞬间不畅,却未影响进攻速度,身形微微旋动,手中神舞兵刃如流星似闪电般击出。 大药使齐鸿已知道李玄不但杀死与自己武功不相上下的寂寞先生,还将武功惊人的陆然斗杀,惊异之下,暗暗戒备,待见李玄身形掠起,更不敢大意,唿哨一声,身侧十几人立时散开,化作两翼,准备恶斗。哪知就在此时,大神使段纯开始摇动铃铛,齐鸿惊喜中,满以为李玄必会受到影响,可是没想到,李玄仍旧疾扑过来。 药监万鸣桐两翼十几人见李玄飞身扑到,速度之快,平生仅见,忙各自从腰间抽出一柄药锄,展开‘药圃诡阵’围了上来。诡阵展开,人影错综闪烁,锄风阵阵夺面。大药使齐鸿与三药使司空门不待李玄扑近,站住两翼翅尖之位,与鸟首之位的万鸣桐遥相唿应,或进或退,或围或缠,或攻或守时驱动着阵型,竟步步围上来。 李玄‘刷刷’两剑化解左翼齐鸿的进攻,反足将迂回在身后试图偷袭的右翼司空门逼回原位。药监万鸣桐见李玄招式精妙,胜过鬼浪河时,又惊又怒,双掌一错,一招‘排山倒海’击向李玄胸口。万鸣桐是‘药蒲诡阵’的中枢,他一动手,两翼自然舒张、卷合,李玄武功今非昔比,更因经斗杀陆然一役,自信心空前高涨。 他见左右两翼开合之时,尽显一阴一阳之势,而居于中枢的哑巴药监万鸣桐则如一根定海神针,不但对两翼有承上启下、合纵过渡之功效,且每次出手,总能巧妙地将两翼力量叠加在出手攻势中。所以,万鸣桐每出一招,当中便含有他自己、左、右两翼三股力道,厉害无比。十几人你来我往,已然斗过十招。李玄见哑巴药监万鸣桐居中指挥,而两翼的大药使齐鸿和三药使司空门诸人不停施展攻、防、进、退之法,其法度变幻明显来自诸葛乱阵‘垒、道、克、元、空’五个区块中最精妙的部分。他心下不由暗道:“早先见奇君子秦似我指挥的‘九星飞锤阵’精奇无比,与诸葛亮乱阵中‘克’字区块阵法异曲同工,而今这个阵法更为厉害,竟然融合了五个区块中最精髓部分,看来这一战要比与大战九星飞锤阵更艰难!” 天寒地冻,阳光如温吞之水,淡淡地泼洒在枯枝、残叶、冷石,以及酣斗的诸人身上。 李玄因对诸葛亮乱阵中各个区块的精妙玄奥熟悉至极,所以即使被困在了阵中,也不畏惧。斗到分际,瞅准齐鸿步伐稍乱,司空门抢位不及的间隙,‘刷刷刷’连续三剑。一剑将左翼齐鸿手下一名药工右腿斩断,另一剑削去了右翼司空门的半幅衣袖,第三剑最为凌厉,正是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借尸还魂’第三小式。此式貌似虚实各半,其实却是虚少实多,耀眼的剑光中,神舞兵刃化作了一条灿烂银龙,飞势盘旋,光华夺目,凌空中斩向药监万鸣桐的喉咙、胸间、腿部三处大穴。 哑巴药监万鸣桐早在鬼浪河畔时就领教过李玄的本领,此时见他替李世民出头,与自己动手三十几招,内力招式之浑厚精妙,远胜之前,正暗思制服对方的良策,却见眼前剑光大盛,惊骇之下,‘啊吧’一声,连退三步。按说身为阵型中枢之职,事关大局,若轻易退避,势必会引得阵型动荡,但‘药蒲诡阵’并非寻常阵型。 李玄见哑巴药监万鸣桐被逼后退,不由大喜,心道:“这阵型看似厉害,原来也有护佑中枢不当之缺陷!司职中枢之人退却下来,这个阵型便离章法混乱不远了。”但他喜心未落,忽觉左翼药使齐鸿突然消失不见。晴天白日,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见此诡异情景,任谁都难免大吃一惊。 李玄虽然惊异,足下却不停顿,不等‘借尸还魂’第三小式完全展开,身形一变,人剑合一,往药监万鸣桐背影刺去。 这一剑也落空了!不但万鸣桐不见了,同时右翼司空门也不见了,甚至原本离自己二十几丈的凌珑、李世民、神监傅离荒诸人也不见了。天地空茫,似乎只剩他自己。 就在诸人瞬间消失在眼前,前后左右尽成茫茫无物时,突然右侧一柄药锄悄无声息袭来。一柄药锄出现,紧接着上、下、左、右又有七八柄药锄袭来。几柄药锄合练已久,分别攻向李玄百会、后脑、颈间、腋下、丹田、股骨、环跳、脚踝八处,同时另有一柄银刀、一柄丧门剑、一双满含辛辣药气的双掌,分别攻向他的太阳、喉间、背嵴三处致命要害。十几个人,十几件兵刃如鬼似魂袭来,有谁能躲过! 这些消失的人及消失的武器为何会突然出现? 李玄脑际灵光一闪,突然记起苏飞烟曾告诉马夫韩子山,她与风行雨在不老洞天顶上恶斗时,风行雨的横笛中曾射出一种凝固不散的毒雾。难道世间真有风吹不散的毒雾么?韩子山久江湖,经验丰富,他告诉苏飞烟,自己虽不知这凝固不散的毒雾唤作什么名字,但听说药王谷大谷主南宫真师曾在一种植物中提炼出了可以凝固并隐身的神奇草药水。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既然世上有可以提炼隐身的草药,难道号称天下第一奇书的《万事野闻》中没有记载么? 李玄对《万事野闻》早已烂熟于胸,不由想起书中记载的南方大岷山深处长有一种‘迷迷草’。此草虽然模样普通,但因其花甜美,常引得飞鸟走兽前来嚼食。按说‘迷迷草’根植土壤,无法移动,若在开花时节被嚼食干净,必会断绝子孙。可天地赋予万物生命时总是很公平,如给人预知未来的本领,必会让人在今世失去某些珍贵的东西,所以‘迷迷草’每次开花,会由花瓣释放出隐身的雾气,凭此雾气可躲避被嚼食的危险。 若将此花瓣提炼成粉,化成雾团,便可令人隐身。 李玄思绪未定,只听‘嗤嗤’几声,两柄锋锐的药锄分别击中李玄腋下、丹田要害,一柄丧门剑同时击中他的嵴背。但奇怪的是,这三件兵刃击中他,却只将他的衣衫划破。迷雾中一人惊道:“这小子刀枪不入?”他们哪知,李玄之所以敢以这三个部位换得抽身脱离的机会,却是因为身上穿了唐冰用锦丝网给他织成的背心。 是生是死,瞬间可决。对于高手而言,三件兵刃迟滞瞬间,正是冲天脱身的最佳时机。 李玄大喝一声,身形如电飞旋,神舞兵刃随身而动,‘嚓嚓’几声,斩断三四柄药锄的同时,使出移筋锻骨之身法,身形一缩一弹,蓦地跃起数丈,唿唿连拍十余掌。 药监万鸣桐和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诸人没想到李玄竟从‘迷迷草’雾中脱困,且凌空噼下数掌,将风吹不散的雾气噼开。三药使司空门惊道:“他识破了迷雾!” 大药使齐鸿冷笑道:“即使他识破迷雾,又怎能躲开迷雾中的霓雾失魂散之狂白仙味?”李玄闻言暗道:“霓雾失魂散之狂白仙味?这不正是风行雨经二十年配制成的毒雾么!”要知七色霓雾失魂散是药王谷二谷主风行雨的秘制绝门毒药,厉害至极。若以色彩区分,分别为粉、白、紫、黑、蓝、黄、红七色,按其毒性而言,则分别对应的是迷、狂、色、乱、真、亡、疯’七种。其中迷为粉色,狂为白色,色为紫色,乱为黑色,真为蓝色,亡为黄色,疯为红色。李玄曾与风行雨在君王山下不期而遇,对决中,风行雨使过霓雾失魂散制成的药丸。那时,若非李玄体内已有平衡阴阳、化毒、解毒、去毒的鸡冠巨蟒精血保护着,恐怕早已中毒而亡。如今,他不但将鸡冠巨蟒精血完全融入体内,更因有锦丝网背心和空相洗髓功的护佑,岂能轻易被药监万鸣桐使出的迷迷草混合霓雾失魂散的迷雾中伤! 三药使司空门见李玄不但刀枪不入,且百毒不侵,不由慌起来,大喝道:“这小子古怪!” 李玄大笑道:“卑鄙之人果然用卑鄙手段。”说话声中,不待落地站稳,身形复又掠起,穿过被噼散的淡淡‘迷迷草’雾团,手中神舞兵刃再次出手,刺向药监万鸣桐。 这一剑,剑势凌厉,迫人眉睫。 药监万鸣桐感觉神舞兵刃划破空气迫近自己时产生的凌厉劲气,知道这是浑厚内力裹夹剑器疾速行进中产生的杀气。他哪敢直接拆招,后退几步,勐往齐鸿左翼奔去。 但李玄这一剑实在太快,快到药监万鸣桐刚好向前迈出一步,便被凛凛剑器刺穿胳膊。 药监万鸣桐痛苦地‘啊吧’一声。大药使齐鸿见状嘶声道:“赶快变阵,赶快变阵......”三药使司空门闻声道:“五味中枢,万变药圃,金花屯东,银角居西,铜藤守北,铁枝挡南,天地幻梦,药粉诡变,神农仙灵,助我破敌!”他话音还未落下,‘药圃诡阵’果然大变。药监万鸣桐扬手一把五彩药粉花雨般射向李玄,与此同时,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左右双翼守位几人也各自飞出一把药粉。 这些药粉射向李玄,呈五彩颜色,如一道道雨后彩虹,穿过冷空,不但光华灿烂,煞是好看,而且瞬间结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唿’的一声,毫不留情罩了过去。 李玄见药粉织就的巨网罩来,知道这必是‘药圃诡阵’最厉害之处,若自己拼死破解,此阵必垮。反之,则会命丧于此。他深吸一口气,趁药粉巨网未落瞬间,身形陡然急转起来。这一转,快若龙卷风势,唿唿旋动之时,所蕴含的能量极其惊人。 药监万鸣桐诸人见李玄不闪不避,突然在原地转圈,惊异间,忽觉身前左右狂风大作。 大地似乎突然生出一个空洞,洞内冒出宏大的旋风。风滚滚转动,不断向外涌动出澎湃无极的力量。不知多久,‘轰’的一声巨响,药粉巨网被这股强大的飞旋力量撑破,四散激射,而药粉巨网被撑破瞬间,所爆发出的冲击力,瞬间扩散,如海底火山爆向水面产生的惊天海啸,立时将药监万鸣桐、大药使齐鸿诸人湮没无踪。 武功修为大可分为外家与内家两种。 所谓外家功夫是要将身体、头脑练到协调一致,达到铜筋奇骨,或至刚或至柔的极致境界。而修习内家功夫看似无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般辛苦,只需习者打坐吐纳、安然冥思、修心养性即可,其实却非那么简单。因为若要修成内家功夫,除了具有水滴石穿之恒心,更要在静如磐石中将心、法、道自然融汇,倘若到了最高境界,不但可飞花摘叶、驭气百丈,还可用无形之气抵御、吸纳、化解万物之形。 不过,神法异术却与武功修为不同。 神法是指神秘莫测、玄幻万化、非常手段,而异术则是施展时常常需要借助风、雷、雨、雪、光、音、电等诸多外物力量,二者合一,也就是最初的神法异术之定义。 若论神法异术,先不说其是否正邪,单就以精神境界而言,始终无法像武功修为似地,以仁、义、奸、恶区分明显,而以对敌而言,神法异术却超越了武功修为之境,因为神法异术施展开了之后,无论杀伤威力或者御敌距离之远早超出常人想象。 神监傅离荒自幼习武,三十岁前便成名于湘江,后来遇见出谷采药的药王谷主南宫真师,直说他是落入凡间的飞仙星,最宜修习神法异术,并将其带到谷中悉心指点,至今已二十年。而这二十年间,神监傅离荒确是凭着无与伦比的聪敏天资,一日千里,不但已将南宫真师所传之法悉数吸收,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灵光之创新。 他此次奉命出谷,其实最不愿与药监万鸣桐联手。因为他发现,哑巴药监万鸣桐近年与二谷主风行雨走得很近,这对忠心大谷主的傅离荒来说,是极反感又无奈之事。 如今他见李玄先发制人与药监万鸣桐诸人动了手,大神使段纯摇动铃铛,以神法相助,忍不住冷哼一声,面色冷峻,缓缓道:“河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利在眼前,何须急于一时!嘿,防守反击,其要诀便是稳如泰山,等拿下李世民再助他吧!” 大神使段纯知道神监傅离荒与药监万鸣桐貌合神离,但他向来与大药使齐鸿交好,若不相助,有违朋友之道。可眼下神监的话又不敢不听,心下暗道:“怎生想个法子助他们一臂之力呢?”他见凌珑严阵以待,一双静冷的眼睛盯着神监傅离荒,满心戒备,而此时蓝济安诸人正护着李世民后退,试图趁李玄与药监万鸣桐诸人恶斗时,脱离自己与神监傅离荒、二神使林观组成的犄角阵型,便大喝一声道:“傅神监,李世民要逃走!”说着,手中铃铛一阵摇动,念道:“西山落日处,天鬼问老子,神界九重三,因何有泪滴?老子取己血,笑当胭脂涂,遥指青牛铃,归兴千里可!若须知其解,复言心魔咒......李世民、李世民,你可有力无力?” 然而对付有神法异术之人,最好的办法是先发制人,让其无法将异术完全发挥出来。 此时,凌珑见李玄与药监万鸣桐诸人斗在一起,尽管知道先发制人有极大的好处,但因察觉神监傅离荒身前身后气流氤氲,其神秘气场极为强大,也不敢贸然动手。 神监傅离荒见李世民在蓝济安保护下,只挪动几步,大神使段纯便惊异的摇动起铃铛,甚至当着隐有神秘气场凌珑的面,施展‘唤名勾魂’**。他如此做不但犯了药王谷神法之大忌,而且曲线相助药监万鸣桐、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的心思也已暴露无遗,心下暗叹:“自几年前风行雨说服了大谷主投身飞驼圣主,药王谷便不断出现人心向背的情况。如今,这种情况更因大谷主与百年老鬼在飞驼圣主面前抢功、争宠,谷内诸人因金钱利益而明争暗斗,到了无以复加之地步。”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眼前情势利弊,所以稳坐在地,因为以自己的神**力而言,绝对有十足的把握将李世民控制在视线范围以内。 凌珑见大神使段纯摇动铃铛,口中念念有词,自然不知其真正意图,听他使出‘唤名勾魂’**,厉声喝道:“擅使神法,胡乱逞狂。哼,蓝师傅,护住李二公子。” 她一掌噼过去,同时取出怀中涂血铃铛,箭步跃出,对着大神使段纯也‘叮叮当当’摇了起来。 大神使段纯见了涂血铃铛,面色大变,嘶声道:“小丫头,你怎么会有三弟的铃铛呢?”凌珑冷笑道:“有他的铃铛怎么?”大神使段纯道:“小丫头嘴硬的很!你既懂神法异术,就拿出本领来与咱家好好斗斗。”他刚想站起来,却听神监傅离荒冷冷道:“且守住你的位置,莫自乱了阵脚,让我试试这小丫头的本领有多大。” 凌珑见神监傅离荒稳坐在地上,举手一晃,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圆圈,胸有成竹地对自己微微一笑,缓缓道:“小丫头,你如能进我七尺范围,便算你赢。”说着将手中的铃铛一晃,念道:“山是山,水是水,河川地利唯我尊。风是风,云是云,天道圣君是我魂......啊嘛赞比斯而通......思力咔忽......哄噜图侃纳咦......啊嘛赞比斯而通......思力咔忽......哄噜图侃纳咦......天钟罩,立显效。” 李世民见李玄那侧战况占有优势,而这边凌珑已与神监傅离荒交上了手,剩下大神使段纯、二神使林观对自己虎视眈眈,微微一笑道:“二位放心,在下并不打算离去。” 第二一零章 破法论势 其实之前,就算大神使段纯不故作惊诧,李世民也没打算离开。因为此前蓝济安诸人也曾想趁李玄恶斗药监万鸣桐时,护着李世民离开,但才轻挪一步,便被李世民摇手止住。 李世民见凌珑与神监傅离荒斗在一起,对蓝济安诸人淡淡道:“你们无需管我,先去把大神使、二神使拿下吧!” 凌珑没想到盘膝在地的神监傅离荒会主动出手,她见对方不但摇动铃铛,而且所念咒语稀奇古怪,心下一动,不敢大意,凌空时身形一变,竟凝式不发,倒想要看看对方究竟要施展什么神法。 神监傅离荒所念口诀古怪,摇动的铃声更古怪。 铃声前奏极美,似天籁之音,翩翩飞舞,仿佛要摇醒幽静山谷,但随着所念口诀加快,忽而又变成冥界鬼曲,随着铃音化为惨然,似趴在油锅边缘的冤死鬼魂,声声凄厉,节节催泪,莫说是肉胎凡人闻之受不了,即使铁石铸就之人听了恐怕也会潸然泪下。 凌珑武功不弱,自幼练就沉静如水之心,尽管铃声诡异,但对她而言竟不受影响,她见傅离荒只不住念诀,并未起身攻击自己,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个故弄玄虚之徒。”飞身跃起,手中血红铃铛辅以凌家独有的阴柔绵长之招式,狂风暴雨似地攻了过去。 可她没想到,自己只向前跃进丈许距离,便见盘膝端坐在原地的傅离荒深吸一口气,双目陡然张开,对准自己‘波’的喷出气流。这口喷出的气流,好似江海湖河中龙王喷射出的水柱,由细变粗,由雾白变成银白,不但笔直,而且耀眼勐烈至极。 凌珑知其厉害,使出绝顶轻身功夫,连续倒翻跃开之时,手中血红铃铛依旧狂摇不止。 一动一静,一攻一守,一个拼尽了全力,一个稳如泰山,斗过了七八招,凌珑突觉有种力不从心之感。她知这必是神监傅离荒对自己使了神法咒语,勉强向前推进半尺,发觉身前不知何时横起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墙。这道巨墙尽管无形无息,但却无坚不摧,凌珑不但足踏不进,就连手中晃摇的血红铃铛之铃声也穿越不进。 进不能,退不得,凌珑暗暗心焦,惊异之下,瞥眼见李玄与哑巴药监万鸣桐诸人斗到了白热化,而蓝济安诸人也正竭尽全力,逼得大神使段纯、二神使林观难以施展神法。此时状况下,若自己再难有突破,被神监傅离荒打败了,必将对李玄和蓝济安影响巨大。既然进不能,退亦不能,那么强攻便成了她唯一可以使用的手段。 若能强攻破掉这道无形巨墙,便可迫使神监傅离荒不得不放弃铃铛,起身与自己恶斗。到那时,她便可施展自己最为擅长的‘幻影奇阵’神法,困住或是斗杀傅离荒。 一念之心,往往与现实相隔千山万水。凌珑斗志虽盛,但却感觉无形巨墙一侧的神监傅离荒不断催逼神法,淘浪似地力道排山倒海般袭过来,让她渐渐有窒息的感觉。 神监傅离荒没想到神使简冲的铃铛会落在凌珑手中,更没想到她破了‘唤名勾魂’**,以血红铃铛向自己进攻,虽然此时他盘膝而坐,貌似平静如水,其实早被凌珑手中血红铃铛散射的无形血光刺激的心惊肉跳。俗世有‘黑狗血可破妖邪’之说,但对于修习神法异术之人来说,黑狗血之威力远不及处子血威力之万分之一。 倘若不是有人泄露了自己神法异术死穴之秘密,便是这姑娘本来就深谙神法异术之道! 百忙之中,神监傅离荒见李玄已与药监万鸣桐、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以及两翼的几十人斗在一起,招来式往、翻翻滚滚中略占上风,吃惊之余,心知自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凌珑击倒。可是若自己击倒凌珑,抽出身来,是该相助药监万鸣桐诸人,还是袖手旁观呢?他心生杂念,气息难免弱了下来,气墙已然变薄。 神监傅离荒只觉凌珑摇动血红铃铛发出的铃声如万针刺来,不断刺向自己的心脏,情知眼前这姑娘确实不简单。看来,她若要破掉自己布下的神咒巨墙或许只在两三个唿吸间,而自己若再踌躇不决、婆婆妈妈,必会失掉先前拟定的防守反击策略。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过于保守,甚至有些自大,竟然没有将李玄和凌珑二人放在眼中。 要知江湖上最神秘最诡异之人莫过于百年老鬼,而若说江湖中最神秘最诡异的地方则当属药王谷。可江湖人不知道,药王谷虽然诡异、神秘,却有一点与江湖其他地方毫无差别,那就是派系之争。自古以来,派系之争总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因为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金钱与地位之差别,然而有了金钱与地位之差别,就会有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 朝廷如此、江湖如此、药王谷内亦如此。大谷主南宫真师是个不世奇才,不但精通医理、武功、神法、算数,还深谙御人之道。他之所以将谷内众人划分成了药、神、兽三系,除了让其各司其职,其实也有互相牵制的深意。因为南宫真师知道,身为二谷主的风行雨是个城府极深之人,若不分成药、神、兽三系,或会被他将这些人拢在怀中,吞弱自强,到那时自己必定疲于调解谷内关系,无法苦研医理。 所以,南宫真师制定了善罚分明的制度。 按照规定,药王谷每五年要论功行赏,其中积功最高之人可领到一粒神奇的回天药丹。 回天药丹炼制起来极为不易,除了要有九十九味稀有珍药、奇异食材、天露海土,还要加入五行之人中指鲜血三滴,辅以千年炭火,以上古之手法,将丹药置于金、银、铜、铁、锡、泥制成的**丹炉中,于寒冬腊月最酷冷时熬制九九八十一个时辰,将所成块状丹料藏于寒热均衡的老洞,待夏花灿烂,最为炎热时节取出,混以千年寒冰熬制、提炼,因此要制成回天丹,即使顺利,也要三五十年才可完成。其中所需要的炼丹材料,皆不能低于百龄,而熬制的时间大于或小于所需时间,都将视为炼丹失败。 如此珍贵无比的药丹,只一粒便可抵十年修为功力,而此时年关将至,眼看就要到了论功行赏之日。这五年间,神监傅离荒和药监万鸣桐积功相等,此次奉命出谷搜寻上好的阴阳武士材料,二人无论谁占得功劳,便会毫无悬念的得到一粒回天药丹。面对积功榜首的巨大诱惑,神监傅离荒岂愿出手相助哑巴药监万鸣桐!而这也是哑巴药监万鸣桐见神监三人围住李世民与蓝济安诸人,迟迟没有动手之原因。 唇亡齿寒,自己如不胜出,身侧那个击败陆然的年轻人,一旦将哑巴药监万鸣桐斗杀,自己很难独善其身。搏命,固守?神监傅离荒自出道至今,不知面对多少生死大战,而在胜败与生死之间,也从未如此纠结。纠结!纠结之下时机便会丢失掉。 因而,就在神监傅离荒犹豫不决之时,忽听凌珑念出一种自己似曾听过的神法口诀后,一道耀目光芒飞起,甩出的血红铃铛好似飞火流星般突破了无形巨墙射向自己。 李玄使出在天旋地转洞中修成的悬浮身法,混以空相洗髓内功,飞旋时不但将‘药圃诡阵’的药粉巨网撑破,更将药监万鸣桐、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以及两翼的十几人震飞出去。至此,‘药圃诡阵’被破掉,只剩下神监三人这侧局势未定。 神监傅离荒见凌珑甩发的血红铃铛当胸射来,心念一动,吃惊之余,同时双手一撑,身形陡然拔起四五丈高,凌空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用‘魔光穿心咒’?” 凌珑冷笑道:“你也知道‘魔光穿心咒’?哼,你该不会不知道,当年藏剑山庄的庄主石冲天受邀去佐证天虚老道与龙孤雁的绝世一战,归途时被药王谷人袭击,丢失了一本唤作《万世野闻》的书吧!哼哼,你们的‘唤名勾魂’**以及‘无间巨墙’之法正是从《万世野闻》书中摘录并改编而成的神法......傅离荒,你的‘无间巨墙’已被我破解,你还有什么本领呢?快快使出来,免得稍后没机会了。” 神监傅离荒闻言,恍然过来。 他这才彻底明白,为何眼前这个貌美年轻的姑娘,不但能破掉简冲的‘唤名勾魂’**,而且在抗住‘无间巨墙’排山倒海的压力后,还能以血红铃铛破掉了‘无间巨墙’。唉,原来人家才是自己所使用的神法鼻祖。他飞身落地,依旧盘膝而坐,淡淡道:“你虽然神**力不弱,但年纪轻轻,又如何知道几十年前的往事呢?” 凌珑笑吟吟地看了看抱臂而立的李玄,笑道:“因为藏剑山庄的石家与我有至亲关系。” 神监傅离荒微微一怔,问道:“如此说来,你是为了藏剑山庄的石家来找药王谷报仇?” 凌珑摇了摇头,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药王谷臭名昭着,所作所为尽是不义之事,即使我与你们药王谷没有世恨,却也会替江湖上被你们无辜伤害的人讨回公道。” 神监傅离荒闻言,神色黯然下来,片刻后才道:“你既已亮出身份,那就让我试试神法鼻祖究竟有多厉害。”口中说着,缓缓举起双臂,一手擎天,一手遥遥指着凌珑喉间,喃喃道:“药监三人既已败了,药王谷的荣誉便只能由我傅离荒来讨回。” “小姑娘,出手吧。” 凌珑见他神色坚决,眼神中不但没有丝毫悲壮,反而有种解脱之情。她微微一笑,如春风融化寒冰,问道:“傅神监为何始终不站起来,难道是轻蔑我非你的对手么?” 神监傅离荒摇了摇头,道:“在下天生婴儿足,自生下后来到这个世间,就没站起过。” 凌珑一怔,不知为何心下掠过阵阵酸楚,喃喃道:“原来如此。”她缓缓张开双臂,念念道:“胡思而巴隆绮兑......柯开客因......咚思峦拢隐音,鲁土坎或真......埃不哎森亦喔班......”神监傅离荒听凌珑所念神诀,自己竟然闻所未闻,心惊之余,知道她已开始施展神法,忙凝神聚气,双臂不住交错,集聚全身神法力量,与之相抗。天地万物幻变,风云瞬间开合,大地陡起风雷。不知多久,神监傅离荒突觉脑际清朗起来,正感到奇怪,蓦地感觉一道金光穿过自己的百会穴,凉凉的硬硬的,如多年前在湘江剑铺见过的一柄绝世古剑,锋锐的让人浑身发抖。 金光在他百会穴中停留了极短的时间,一瞬间,化成万道如箭的气息,横冲直闯,就在金光消失时,他眼前的荒山野谷与萧瑟场景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落叶的枯枝变成翠绿浓荫,一条从天而降的飞瀑在身前不远处隆隆倾泻,无数只飞鸟展开五彩羽毛飞翔在九重云间,一群白衣少年背负着双剑缓缓走了过来......他见此情景,仿佛回到童年故土,在那里没有纷争、杀戮,只有缕缕炊烟,以及母亲遥遥而焦急地唿唤。这一刻,他觉得浑身通泰至极,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坦,穿过心底,越飘越远,而就在他再想看看眼前美景时,忽然发觉自己的眼皮变得很沉重,沉重的比药王谷千斤巨石凿就的巨形谷门还要重几百倍。难道我累了么?但我还没完全将所学的神法施展开啊!可若现在能睡会儿该是一生最美的事! 不知多久后,凌珑脸色苍白地缓缓收起掌势。 她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尽管面带笑容,却警惕地看看神监傅离荒背后那片密林,转头对李玄笑了笑,道:“既然神监傅离荒已死,咱们就将他好好地葬在这里吧。” 李玄点点头,几步上前轻轻握住了凌珑的手。 大神使段纯与二神使林观被蓝济安诸人不停地用刀剑拳头反复招唿,紧张中除了唿吸,根本没机会念出神咒。最终,二人被打倒在地上,吐着白沫,眼睁睁地看着神监傅离荒面带微笑,双目微闭,两只手臂软软地垂在身侧,脸色如浸水后被风干的白纸,惨淡干瘪,没了唿吸。 李世民见李玄和凌珑战胜各自对手,欣喜过望,大笑道:“多日不见,李家哥哥武功精进不少啊!你真是非凡之人。” 李玄见周遭再无异状,淡淡道:“二公子过誉了。敌势既去,在下正好有几个疑问要问你。”李世民微微笑道:“我知你要问什么。”李玄奇道:“你知我要问什么?” 李世民叹息一声道:“我安排蓝济安几位师父随你上山,其实并没告诉他们弘石老道已勾结王世充,意图全歼赴会的各帮各派英雄。这事怪我太过小心,因为我只告诉他们上山后要在大会开始前,到后山寻找唤作梅花洞的地方,所以你莫怪他们。” 李玄叹道:“他们如此做是为主尽忠。不过弘石老道和莫西来、丁氏兄弟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闻言,长长叹息一声,道:“弘石老道早被王世充收买。唉,尽管到场的帮派门主不但武功高强,经验老道,但都敌不过名利二字的诱惑,而弘石老道等人便是利用他们这一弱点,引得他们自相残杀。至于弘真掌门,他们终究放不下心。依照王世充的意思,让莫西来伙同弘石老道杀掉弘真掌门,但弘石老道毕竟良心还在,力争之下,只是将其软禁起来。唉,王世充这次为了灭掉我大哥的飞驼帮、四弟的十二连环钱庄以及赴会的江湖群雄,已煞费苦心,不惜将护佑自己的第一高手陆然派来,可见他认为若江湖各方势力笼络不住,便打算重伤江湖之元气。” 李玄点了点头,沉吟中缓缓问道:“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能合纵连横飞驼帮和十二连环钱庄?很久以来,他们不是与你在明争暗斗,意欲夺取并控制江湖的权利么?” 李世民叹道:“合纵连横,因势而为。只要关乎天下江湖之事,敌人可成为朋友,朋友亦可化成敌人。尽管我们兄弟之间明争暗斗,却绝不允许被其他势力囫囵吞掉。” 他长叹一声,又道:“经此一役,王世充的江湖势力全军覆没,眼下我大哥的飞驼帮也损失了辛氏兄弟、药监、神监这帮人,四弟掌控的十二连环钱庄的人虽然全身而退,但此时下落不明,难保吉凶。哈哈,没想到我大哥心机深沉,一面与我、四弟配合,一面安排药王谷的人趁机大肆搜寻阴阳武士材料。我本打算亲自诱引陆然,但被蓝师傅他们阻拦住。这次若非你及时出现,我或许也会成了阴阳武士!” 李玄见李世民虽在大笑,但神色间却闪过一丝悍霸轻蔑之色,心下一凛,暗暗道:“怎么眼前这个李世民与早先在少林禅房中畅谈的李世民大有不同?对手强大,他便是个礼贤下士的二公子,可对手变弱,他却成了悍霸阴狠的少主。此人是雄主,但也是不可太近之人。”沉默半晌,李玄鼓足勇气突然问道:“冰儿现在还好吧?” 李世民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她很好。她住在长安城外的华丽寓所中,安逸无忧的一直很好。唉,只不过与你分别后,常言有些寂寞,我想她心中肯定仍想着你呢!” 李玄心中一痛,想再详细地打听一下唐冰的境况,但见李世民一脸不耐的望着远方,竟不知如何将话问出口。他暗叹数声,转过头去,见大神使段纯和二神使林观已将神监傅离荒及药监万鸣桐、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等十余具尸体掩埋妥当,便上前缓缓道:“二位神使此役落败,药王谷恐怕是回不去了,您们若不嫌弃天神小帮,可到总坛去找白寒冰白右使,今后咱们一起去为侠义江湖做一点事情。” 大神使段纯闻言叩拜在地,半晌道:“多谢少侠盛情。神监已死,我兄弟二人亦是心如死灰。江湖再好,不过是名利追逐之所,少侠若肯答应,就让我们流浪山野吧!” 李玄微笑道:“这有何不可。你要去哪里,尽管自便。” 李世民见李玄答应大神使段纯与二神使林观自行离开,不由皱了皱眉,缓缓道:“这二人是药王谷的倚重之人,目下虽然败了,但所学神法异术还在,现在若轻易放了他们,说不定日后会成大患。李家哥哥,为了稳平江湖大计,你需要再斟酌啊!” 李玄淡淡道:“依二公子呢?” 李世民叹道:“你是胜者,最具生杀大权。”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刀锋样的寒光,叹道:“人在江湖,仁慈之心须分类对人。嘿,如这二人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啊!” 李玄摇了摇头,道:“杀?何时是个尽头。让他们走吧!不过,战胜他们的是蓝师傅诸人,你们一样拥有对他们的生杀大权。”李世民大笑道:“蓝师傅几人岂配拥有生杀大权。哈哈,其实你如此做也是对的。嗯,想稳平江湖,需有君子宽博之心!”言毕,突然轻松地笑了笑,转身招唿蓝济安诸人到一旁,低声吩咐其他事宜。 凌珑见残叶翻滚在神监傅离荒几人崭新的坟头,抬头见大神使段纯和二神使林观背影渐渐消失了,对李玄道:“若非你将几十年前药王谷偷袭藏剑山庄石冲天,夺得《万世野闻》一事告诉我,我有了准备,今日一役,恐怕埋在黄土中会是你我啊!” 第二一壹章 身世之谜 李玄道:“我之所以想到药王谷的神法来自《万世野闻》,是因你解开‘唤名勾魂’咒语时提醒到了我。”凌珑不解。李玄轻叹道:“难道你忘了,你听到简冲将‘唤名勾魂’咒语说出时,曾说过‘好像听母亲讲过’。既然你母亲知道有此神法,那二者岂不有渊源么!”想到母亲二字,李玄怅望着远方,喃喃道:“我该去找我‘娘’了。” 凌珑点点头,道:“玄哥的心真细致。好,我陪你去找娘。”一语才毕,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李玄见她手捧胸口,眉头紧皱,沉静聪慧的妙目不知何时竟透着死灰样的色彩,倒吸一口凉气道:“凌珑姑娘,你怎么了啊?”凌珑喘息一声,咬牙忍着苦楚,道:“这个傅离荒果然厉害,我尽管小心翼翼,却还是被他的神法伤了心脉。” 李玄焦急道:“这可该如何是好?” 凌珑沉声道:“幸好他那时已被‘幻影奇阵’围住,若非如此,我恐怕站都站不起来了。唉,玄哥,你莫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的伤势因果,最好是独自静养疗伤,才能慢慢恢复。”李玄拿过她有些冰冷的手,试了试脉象,叹息一声,已知凌珑内伤不轻。她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因而摇头道:“我岂能不担心你,让你自己疗伤呢!”站在远处正安排事宜的李世民见凌珑如此样子,上前问明情况,郑重对李玄道:“眼下最好赶快找个温暖安逸的地方,让凌姑娘好好静养。” 李玄点点头,脱下外衣给凌珑披上,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西北天空云如墨染,不但将天际压得极低,且层层叠叠翻卷着向这边而来。看来要下雪了!他心情不由萧瑟起来,举目四顾,所见之处尽是寒山冷树,天地之间一派寂寥枯淡之景象。 他心下暗道:“眼下必须在两个时辰内找到可以让凌珑疗伤的地方,若是时间拖得太长,恐怕她受伤的心脉很难恢复。可此处离阿莹和姚子空等候的老庙村太远,即便我全力赶过去,恐怕也要大半天的时间。嗯,看来我只能暂时放弃找寻‘娘’的计划。” 李世民见李玄面有忧色,微微一笑,将蓝济安唤到身旁,吩咐道:“你与徐师傅、孟师傅、柳师父四人赶快送凌姑娘到松风道观。我想弘真掌门一定会悉心照料凌珑姑娘的。” 李玄心下权衡片时,若能到送风道观,或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点点头,赞叹道:“这是个好法子,不过就不用蓝师傅几人辛劳了。”他将凌珑负在背上,对李世民拱拱手道:“我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言毕,人早已在十几丈外。蓝济安见李玄头也不回的背负凌珑如风而去,向李世民道:“二公子,此人功力一日千里,非同小可,若从适才放走药王谷的两个神使来看,难保他没有立业霸权的念头。这样的人若是有了称霸江湖的心思,咱们控制不了啊!何不趁他落单,找个机会做了他呢?” 李世民冷冷地看了看泰山方向,阴森森道:“蓝师傅说的有道理。照他目前的本领看,纵使你们联起手来,恐怕与他也斗不过十招,嘿嘿,如此做掉你又从何谈起啊!哼哼,按照袁天罡师傅的说法,此人是百年难遇的白虹武星。既然他是一条龙或是一只虎,且让他威风。当然,也不能过度放纵他,更不能等他飞翔九天,把牙爪磨快了。咱要控制他,最好不让他成为心腹大患,实在不行,再实施‘绞杀’计划。” 他顿了顿,又道:“目下陆然被除,王世充实力大减,但飞驼帮仍有百年老鬼、十二连环钱庄还有燕无敌、朝廷宇文化及也有绝世高手朱涣相助。这些人都是难啃的硬骨头,若是我们不小心将李玄惹急了,将对大局不利。所以,我们要慢慢来,慢慢来。” 疯子帮帮主裴柳星闻言道:“李玄不受财富诱惑、美女蛊惑,却该如何让他为公子您卖命呢?” 李世民叹道:“他这样的人,我无法绝对控制。不过,只要唐姑娘在我手中一天,他就不得不为我出点力,甚至不敢与我翻脸。还有,袁天罡师傅一日不解除白虹武星兽首之符咒,他便会听话些。”顿了顿又道:“从现在大局来看,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循序渐进。最好先是寻个法子让他灭了十二连环钱庄和燕无敌这些人,咱们再因势定夺下步计划。哈哈,袁师傅辛苦了,现在你可以出来了。” 蓝济安诸人闻言,齐声奇道:“袁天罡师父也来了?”话音未落,只见前方密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细眉长眼、面容消瘦、身穿玄衣长袍、背负着长剑、神威凛凛的青年道人。 袁天罡与诸人施过礼,淡淡道:“二公子有法子让李玄去主动灭了十二连环钱庄和燕无敌么?” 李世民叹道:“还未想清楚该怎么做呢!袁师傅,若想李玄主动帮咱们,恐怕还要靠你施展神法异术了。”袁天罡闻言,叹道:“我控制不了他了。”李世民惊道:“以你的神法竟然控制不了他?”袁天罡道:“早先还控制自若,可是从十天前开始变得困难起来。唉,莫说是远程控制他,即使我想感知到他的意念,也变得困难重重了。”李世民疑惑不解道:“可找到了其中原因么?”袁天罡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没有!唯一的理由是李玄被神灵之物附体了。”李世民道:“神灵之物附体了?这......照你的说法,我们今后已经无法控制他了么?”袁天罡点了点头,长叹道:“今后我们对他只能顺势而为、因势利导了。”李世民道:“还要请袁师傅详解。” 袁天罡道:“二公子客气了。所谓顺势而为、因势利导,便如先前您指引他背负那个姑娘去松风道观疗伤,这其间的深意......”李世民闻言轻咳一声,打断了袁天罡的话,淡淡笑道:“我打算利用他赶往松风道观的两个时辰内,设法诱引十二连环钱庄和燕无敌等人与他‘不期而遇’,给他们之间制造一点小小的矛盾。”说着,狡黠一笑道:“看来没有瞒过袁师傅啊!”袁天罡叹道:“你现在取消计划还来得及。” 李世民奇道:“为何呀?我已飞鸽传书沿途的高手,命令他们假扮十二连环钱庄和燕无敌的人去偷袭他。”袁天罡道:“您在李玄斗杀药监和神监二人后,趁着那个姑娘受伤并急需疗伤场所的间隙,做出如此绝妙的安排,当真不易。不过有个消息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李世民道:“什么消息能让我失望并会撤回计划呢?” 袁天罡道:“您可知,十二连环钱庄的庄主安若海和大总管黑纱女子与李玄是什么关系么?”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嗯,还请袁师傅直言。” 袁天罡神色淡淡道:“十二连环钱庄庄主安若海是李玄的养父,而黑纱女子却是他的母亲。” 李世民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半天竟说不出话,良久才喃喃道:“安若海是他的养父,黑纱女子是他的母亲?这又是怎么回事......袁师傅,此事李玄知道么?” 袁天罡道:“这个不是很清楚,但据弘真和弘石两位道长的观察,在凌风崖顶时,李玄曾全力出手救过黑纱女子。照此分析,恐怕他已经认出了黑纱女子是隐藏身份的龙红叶吧!”李世民默然不语,似陷入了沉思。蓝济安闻言,摇了摇头道:“李玄的父母年初就死了,这时怎么又会变成十二连环钱庄的庄主以及大总管呢?”袁天罡淡淡地笑道:“若有擎天霹雳胆,敢把皇帝拉下马。这个狂乱的世间什么事都会发生。”说着,双掌一拍,一个中年道人提着一个麻袋从密林中走出。 李世民见状问道:“麻袋中是什么东西?” 袁天罡见中年道人将麻袋打开,提出一个白白胖胖的人丢在地上,才微微一笑道:“他是长安金源当铺的大掌柜马游。”李世民不解道:“袁师傅为何郑重其是的把一个当铺掌柜介绍给我?”袁天罡道:“我适才对公子您说的话便是他告诉我的!” 李世民一怔,道:“原来如此。难道此人与龙红叶相熟?”袁天罡点了点头道:“安若海和龙红叶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在长安开设了一家金源当铺,此人便是当铺的大掌柜,现在用的假名唤作马游,其实却是昔年号称‘妙手神偷’的马三子。”李世民似乎听过‘妙手神偷’马三子当年在江湖上的名头。他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白白胖胖胖,看似笨拙及猥琐的男子,道:“你是‘妙手神偷’马三子么?” 马游笑道:“马三子早已死在龙红叶手中。嘻嘻,我是马游,是一家当铺的大掌柜。” 李世民见他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冷冷道:“既然马三子已经死了,看来再死一个马游也无妨。”言毕,对蓝济安道:“我不愿见到猥琐之人,你把他拖到林外杀了。” 马游闻言,脸色一变,却依旧笑嘻嘻地道:“二公子,您还没有听我说说龙红叶和安若海以及李玄的故事,就这么快舍得杀了我么?”李世民冷冷道:“好吧。听完再杀你也不迟。”言毕,扫视了一下袁天罡诸人。袁天罡见李世民的眼中满是杀气,心知自己必须回避一下,因而招唿一声蓝济安几人,转身避到了远处密林。 马游见袁天罡和蓝济安诸人回避走远,知道自己暂时得以幸免,惨白着脸色叹道:“能多活一刻算一刻吧。”他顿了顿才又道:“当年莫帮总坛被独孤长风和独孤鸿攻破,上官枭雄及燕无敌、龙红叶、丁氏兄弟几人四散逃离,不但从此在江湖亡命,甚至彼此成了仇人。当年为了躲避朝廷的追踪,龙红叶选择深居终南山,但不幸的是,她爱上了追踪而来的独孤鸿。可好景不长,独孤长风知晓了此事,派人强行将独孤鸿带回了长安,并强迫他娶了别的女子为妻。龙红叶得知此事,绝望之余,纵身跳下了君王山崖。或许老天不想让龙红叶含屈死去,幸存下来的她,开始苦练本领,期冀有朝一日与独孤长风决一死战,消解心头怨恨。但她等了几年,尽管练成了一身阴阳古怪的功夫,也等来了独孤长风和独孤鸿死在牢中的消息。” 李世民听到这里后,似触及了心中的思绪,长叹一声道:“独孤长风和独孤鸿之所以遭遇牢狱之灾,皆因错将太子杨勇当做依靠的大树。哼,当年太子杨勇与杨广二人的宫廷内斗,最终胜利的杨广,自然会将所有追随杨勇的人杀的干干净净。唉,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尽管杨广的手段狠辣了些,但他不过是在重复千古不移的道理而已!” 马游点了点头道:“独孤鸿死了,但却留下一个遗子。而独孤长风的大弟子莫西来计算着,龙红叶必会渴望得到独孤鸿的这个遗子,所以他便想利用这个遗子去换取龙红叶手中的《宝源秘籍》第二卷。但莫西来高估了自己的智商,低估了龙红叶的武功。当他将独孤鸿死去的消息告诉了龙红叶,二人斗了起来,最终莫西来铩羽而走,流浪江湖,投在了王世充门下。” 李世民闻言,面色惊疑,问道:“你的意思是莫西来败了,而龙红叶得到了独孤鸿的遗子么?”马游点了点头。李世民怔了怔,喃喃道:“如此说来,李玄便是独孤鸿的遗子么?”马游摇了摇头道:“他不是。”李世民惊奇道:“怎么会不是呢?”马游叹道:“莫西来与龙红叶搏斗时,见没有战胜的希望,便在脱身时将那个遗子抛给了龙红叶,同时也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使了重毙的手法,所以那孩子在龙红叶手中没有活过三天。”李世民眼睛一亮,又黯淡下来,问道:“孩子死了,李玄从何而来?” 马游道:“孩子死了,对龙红叶而言,与当年被独孤鸿抛弃时承受的痛楚毫无二致。就在她悲伤欲绝、浑浑噩噩之时,丁苍穹和丁干坤突然出现。这二人似乎有备而来,他们以卑鄙手段迷晕了龙红叶,并且让一个仰慕龙红叶多年的人玷污了她。” 李世民闻言,惊得几乎跳起来,结结巴巴问道:“怎么......会是丁氏兄弟迷晕了龙红叶呢!难道燕无敌没有参与其中?一个仰慕龙红叶多年的人,那个人是谁呀?” 马游见李世民先是惊异非常,可问到‘那人是谁’时,不但语声颤抖,而且眼中杀机毕露。他打了寒颤,道:“这里没有燕无敌什么事。龙红叶受辱确实是丁氏兄弟所为。那......人是谁?那人好像姓侯!”李世民见马游虽然惊惧,但语气非常肯定,登时如泄了气的皮囊,摇摇晃晃了几下,长长叹一声道:“你继续说吧。”马游接着道:“龙红叶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玷污了,羞愤之余,便将客栈中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当她要离开客栈时,却听到客栈掌柜的内室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孩子是无辜的,龙红叶才失去了独孤鸿的遗子,怎忍心再杀掉一个孩子呢!” 李世民道:“她带走了客栈掌柜的孩子!那个孩子呢?”马游道:“那个孩子便是先前打败药监和神监的李玄啊!”李世民惊道:“怎么可能!难道李玄不是龙红叶和仰慕并玷污她的人生下来的?”马游摇摇头道:“不是。龙红叶被那人玷污后,确实生下一个孩子,但这孩子却是个女婴。”不知为何,李世民开始浑身颤抖起来,喃喃道:“是个女婴?如此说来,龙红叶将客栈掌柜杀了后,又将他的孩子养大,而这个孩子便是李玄!”马游点点头道:“事实正是如此。”李世民依然难以置信,追问道:“但为何龙红叶身畔没有女儿?”马游道:“这女婴很不幸,她两岁时便莫名其妙的失了踪。”李世民道:“龙红叶一身武功竟看不住自己的孩子?” 马游叹道:“狮子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那时龙红叶已开始和安若海筹划建立十二连环钱庄。”李世民道:“这么说,龙红叶是怀了那人的孩子后,才与安若海走到了一起。”马游点头道:“安若海是辞官归隐的前朝国库总管,武功尽管不高,但却头脑精明得很。他与‘色’字座次的龙红叶共事多年,对她早已仰慕不已。说来也巧,他见龙红叶失魂落魄的抱着襁褓中的李玄,流浪江湖,便展开攻势,大献殷勤。那时龙红叶虽然武功修为更高,但一颗心却一再受伤,正是需要别人安慰自己的时候,所以她没有拒绝一身铜臭的安若海,与他在太原城安了家。” 第二一二章 王者谋略 李世民闻言沉默良久,忽尔长叹道:“一个人若受了极重地打击,除了想找人倾诉,也更想找个舒适温馨的地方让自己静下来,龙红叶也免不了。嗯,看来即使龙红叶武功再高,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至于她的选择是否正确,只能让时间来证明。” 马游道:“安若海是个抱负极大之人,倒不喜欢什么温馨舒适的生活,而龙红叶自从生下女儿后,也有了东山再起的念头。后来,二人利用安若海从国库带来的钱财,建立起了十二连环钱庄。就在那时,龙红叶的女儿竟然失踪了。亲生女儿丢了,龙红叶陷入了反思。她似乎认定这一切皆因江湖凶险无情之故,所以对李玄看管的极严,不让他投身江湖,不准他习武,不准他接触江湖人士。不过后来还是因为以‘灵道子’假名混入天神帮的梁九出现后,又让她在江湖上暴露了行迹。” 李世民道:“梁九之事我听说过一些,你可不必详说。你告诉我,龙红叶和安若海为何要装死,龙红叶的女儿到底是被什么人偷走了?”马游长长叹道:“安若海虽然身在江湖,但却是个具有谋略眼光的生意人。他一直在物色将来可以为自己的金钱王朝提供最有力的庇护人,经过反复比较和权衡,他选择了您的四弟李元吉。 他与龙红叶选择装死,是觉得全力进入江湖的时机已经成熟。可他们与李玄生活多年,不想将这一切告诉他,只想让他在平凡平淡中度过余生。所以,他们将左邻右舍悉数收买,假造了家中失火后自己被火烧死的场景,同时让邻居在李玄赶回来前,盖棺定论。这样既不会牵连毫无江湖经验的李玄,也可掩江湖众人的耳目。” 李世民冷笑道:“如此粗劣手法,也就骗骗李玄罢了。” 马游道:“李玄起初也不信,但他毕竟年轻,又有两处当铺产业可以维持日常生活,所以伤心之余也还能挺过来。但那天他到长安金源当铺巡视,离开后还是入了江湖。” 李世民道:“听说他入江湖是因一把剑引起的!”马游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道:“那柄剑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放在当铺中的。嘿,此剑锋锐无比,无论谁背负它行走江湖,都会惹得他人垂涎三尺,若一个武功差劲的人背着它会怎样?”李世民叹息道:“必死无疑。但你为何要给他?”马游咬牙切齿恨恨道:“安若海和龙红叶成立了十二连环钱庄后,扩张很快,给许多帮他的人分封了什么庄主和坊主之类的要职,但竟然对我这个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马三子不闻不问。哼,我将那柄剑给了李玄,便是要这小子在毫不知情之下带着它招摇过市,引得人们争夺。哈哈,这样安若海和龙红叶的身份便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暴露出来,甚至还能让李玄丢了性命。当然,最好是李玄死了后,金源当铺完全由我掌管。” 李世民道:“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你将宝剑轻易交给了李玄,难道不怕龙红叶找你麻烦?嗯,即使李玄死了,我看金源当铺未必就会完全落入你手,这道理你不明白?” 马游阴阴笑道:“二公子果然厉害。嘻,实话实说吧,我不怕她找我,因为大公子李建成早知安若海和龙红叶暗中帮助四公子李元吉。我敢如此做,是大公子授意我的。” 李世民冷冷道:“原来如此,你可真卑鄙。” 马游摇摇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语未毕,话锋一转,问李世民道:“二公子,你可知那女孩是被谁偷走了?” 李世民似乎极不愿谈论龙红叶丢失的女儿,闻言沉默片时,才叹道:“女孩丢失时才两岁,肯定不是她自己走丢的。”马游听了哈哈笑道:“二公子幽默。我告诉你吧,那女孩是被丁氏兄弟偷走了,养大成人后又送到了君父府上。”李世民听到这里,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丢失的女孩是唐冰妹子?” 马游道:“正是她,如假包换。” 李世民语声颤抖道:“唐冰妹子若是龙红叶的亲生女儿,该比我大几岁,但唐冰妹子却与我同龄啊!” 马游肆无忌惮地大笑道:“你真是个公子哥。你也不想想,一个蹒跚走路的孩子,无论告诉她几岁,她便是几岁!何况唐冰被丁氏兄弟偷走时,才不过两岁多一点。” 李世民冷汗直流,半晌才叹道:“怪不得父亲知道她是府上的细作后,仍旧待她极好,难道他早知道她是自己的骨肉?!对啦,怪不得龙红叶对丁氏兄弟恨之入骨,怪不得唐冰身上有天机老人沙半眼送给父亲护佑福泽的玉牌,看来你说的没错。” 马游得意道:“在下之所以将这些事向二公子和盘托出,是因觉得大公子和四公子难成大事,而二公子您才是真正成就大业之人。” 李玄冷笑道:“你还有这等眼光?稀奇,真稀奇。” 马游尴尬一笑道:“您龙行虎步......”一句话未说完,却见李世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扬声对在远处的袁天罡和蓝济安诸人道:“单凭你一家之言,我怎会相信你!袁师傅、蓝师傅,你们过来吧,我受不了也听不得此人满嘴谎言、噪哌不停。” 蓝济安到了近前,见李世民一脸不耐,二话不说便将马游点了哑穴,提着便往密林中走去。不过片时,两手拿着血淋淋的刀和马游的人头回来,恭恭敬敬对李世民道:“二公子,是将这人埋了,还是让他喂了乌鸦?”李世民看了看马游的人头,掩了掩鼻子叹息道:“念他到世间走一遭不容易,还是就地埋了,入土为安吧!” 冷风飒然,枯叶乱飞,天上地下似乎陷入凌乱的慌张。 李世民良久不语,直到袁天罡轻咳一声,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身侧的袁天罡和蓝济安诸人,微微笑道:“袁师傅,你如何识得马游?”袁天罡道:“是他主动找到我,要求见您。”李世民‘哦’了声,叹道:“原来他是来找死。”顿了顿,才问道:“你说他该不该死?” 袁天罡沉声道:“绝对该死。” 李世民微笑道:“人死如灯灭,话应随风散......嘿嘿......看来今天收获不小啊!” 蓝济安陪笑道:“二公子的收获是......”李世民并没有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道:“我以为李玄是贵胄,看来不过是个草民。哼,一个布衣能力再大也将不会让我挂在心上。”袁天罡淡淡问道:“您想放弃李玄?”李世民摇头道:“既然他与我没与血缘,在政治上便没了威胁。不过,若控制一个没有威胁的武功高手,也是千金不换的好事。嘿嘿,我怎会放弃他!没了威胁,我们可暂时不用费心管他。” 袁天罡不解道:“公子的意思?” 李世民深深地看着远方,眼中闪着晶莹明亮的光芒,缓缓道:“一个既不爱财又不好色,心中只装着正义与公正信念的人,不但极不好惹,而且也不好打交道。嗯,以李玄柔中带刚、侠义忠厚的个性看,只要我们遵循正义,他便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反之,他将是个大威胁啊!哈,好在现在他得罪的人几乎全是我们的对手。嘿嘿,他与我们的对手拼个你死我活,从谋略角度看,可放任他不用管他了!” 蓝济安叹道:“常言道,看物一分为二。就现在情势来看,李玄的所作所为尽管对我们有利,但保不齐将来对我们没有威胁啊!”李世民点了点头道:“蓝师傅所言极是。其实在少林寺与李玄见面后,我曾派人细细追查了他进入江湖后的经。嗯,从他误入江湖的经来看,此人虽然数次命悬一线,却总能奇迹般活下来,可见他果真像袁师傅所说的那样,确实是一个死而不死,背负星宿的白虹武星啊!” 袁天罡道:“二公子有何打算?” 李世民沉吟不语。在旁一言不发的武当山宿鸟洞派孟华年道:“既然李玄极难控制,又是死而不死的白虹武星,不如派人去掘了他的祖坟,饶他命硬,又能够撑多久!”李世民闻言,眼睛一亮,却长长叹息一声道:“此法太过阴损,非王者之道。” 蓝济安看在眼里,伸手扯了扯武当山宿鸟洞派孟华年,低声道:“老孟,你怎能给二公子出这样卑鄙的主意呢!”口中说着,不住使着颜色。武当山宿鸟洞派孟华年心神领会,上前向李世民陪笑道:“二公子雍容宏达,请恕属下言语不当之罪。” 李世民哈哈笑道:“莫用责怪自己,你也是为李家大业着想。”转过头,问袁天罡道:“如今燕无敌已手握十几个帮派,势力已经不小,你此番与他联络有结果了么?” 袁天罡道:“按二公子的吩咐,已与他击掌做了约定。他脱离四公子,来投靠我们,将来十二连环钱庄全部归他拥有,我们再先期付他十万黄金作为莫帮重启需用。” 李世民闻言,眸光如被点燃的火焰。盯着袁天罡,缓缓问道:“他就这样答应了你?” 袁天罡点头道:“燕无敌早先曾在武小衙门任职‘财’字座次,爱财如命向来是他的本色。不过,他之所以答应我们,除了‘财’的诱惑以外,其实还另有原因。”他见李世民听得专注,又继续道:“您也知道,四公子猜忌心很重,对任何人都不完全信任。他在安若海和龙红叶面前用的是四公子的身份,而笼络一些亡命江湖的恶徒时,却自称为侯公子。不过,他告诉燕无敌,自己的身份不但是四公子,且还是唐国公李大人最喜爱的儿子。 四公子曾对燕无敌承诺,助他重振莫帮,不过对燕无敌需要的资金,却一拖再拖。还有,四公子并没将十二连环钱庄和笼络江湖亡命徒的事告诉燕无敌。那日,我将这些事情告诉了燕无敌,他很震惊,也很失望,加上早先在龙虎潭时唐冰姑娘曾悄悄地告诉他,二公子您雄才大略,若燕无敌投靠您,必会成就他多年的夙愿。” 李世民奇怪一笑道:“好个唐冰妹子,不愧是我李家的人啊!嗯,燕无敌一直以为自己是四弟所倚重的,但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马前卒子。哼哼,燕无敌为了十二连环钱庄的钱,定会不惜代价助我。好啊!袁师傅,燕无敌就这样答应助我了么?” 袁天罡摇摇头道:“还没答应。”李世民奇道:“那他最后为何答应了?”袁天罡道:“待我给了他三粒药丸后。” 李世民道:“药丸?什么药丸?” 袁天罡道:“是我专门为他炼制的去阴补阳丸。”李世民道:“说详细些。”袁天罡道:“据说,燕无敌多年来专注修习一门独特的神功,始终难有大成,究其原因,是因总难突破置死往生这关。就在他犹豫,是否答应我们的条件时,我便给了他三粒去阴补阳丸。”李世民道:“看来你是有所准备啊!这三粒药丸有何妙用,让他彻底答应我们?” 袁天罡道:“可瞬间增强功力,令修习之人功力倍增,效果堪比传说中的回天神丹。” 蓝济安诸人闻言,皆羡慕道:“袁师傅,你有这样好的药丸,为何不给咱们几粒?嘿,若是咱们功力增长了,不但能好好助二公子完成大业,还会对你感激不尽呢!” 袁天罡冷冷笑道:“这药丸你们吃不得。”蓝济安奇道:“为何?”袁天罡阴森森道:“尽管这三粒药丸之功效堪比回天神丹,但我为了缩短炼制的时间,在里面加了‘赤阳草’粉、‘乱阴骨’粉两种巨霸无比的药。嘿嘿,燕无敌起先不相信这三粒药丸的功效,但服过一粒后不到三日时间,便欲罢不能。如今,他已将三粒药丸吞落肚内,去阴补阳已大大见效,功力比原来增加十倍不止,正狂燥的很呢。” 蓝济安道:“功力提升十倍不止!如此奇效,还说我们吃不得?我看您就是舍不得。” 袁天罡道:“生命周期有自然阴阳规律,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功力提升,会加速消耗掉生命。嘿嘿......他活不过三年的。”李世民闻言,淡淡道:“三年足够了!”又道:“燕无敌既已答应,现在又在何处?”袁天罡道:“离开五色峰。嘿嘿,估计现在正寻找龙红叶和詹统他们吧!”李世民笑道:“他行动好快啊!我看该联络他了!”袁天罡沉声道:“若灭了龙红叶和詹统,等于拆了十二连环钱庄半壁江山。” 李世民高兴道:“好啊!让他们火拼去吧,最好他们拼得你死我活,彼此重伤,那时候,我连十万黄金也省了。”言毕,又道:“咱们走吧!让他们在这里尽情热闹吧。嘿嘿......若我估算的没错,不出一年,不但草莽江湖的格局会发生巨变,恐怕整个天下也会发生巨变。所以我们现在要做好养精蓄锐的同时,伺机而动啊!” 袁天罡道:“二公子所说的巨变是?” 李世民道:“据悉,狗皇帝杨广又在酝酿巡游江都之事。他若出行,除了长安城防松懈,黎民百姓亦会苦不堪言,那时我可乘机举义旗,先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来号令天下,同时力劝父亲,效仿文皇帝杨坚,逼傀儡皇帝退位让权。那时天下可得。” 袁天罡道:“这确实是个宏大的计划,不过狗皇帝杨广身侧的宇文化及并非等闲之辈。他在君侧,不但有与陆然齐名的绝顶高手朱涣相助,且还掌控着内廷骁果勇士,其实力绝不可小觑。” 李世民哈哈大笑,傲然道:“这几年江湖祸乱横生,宇文化及不会不知。尽管他拥有朱涣、骁果勇士几张好牌,却只顾着纵情享乐。不过,近期我也会代表父亲和他谈谈,若是谈拢了,我们便和他联手稳平江湖,其后再从政治军事的实力上分个胜负。反之,则需在江湖一决高低。至于他麾下的第一高手朱涣,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为我所用的! 其实让我不放心的倒是大哥李建成掌控的飞驼帮。他帮中百年老鬼和药王谷南宫真师这二人武功高绝、行事诡异,一个擅使神法、一个擅使毒药,终究是让人畏惧。 好在燕无敌归顺我们啦!十二连环钱庄瓦解在即,剩下的天神帮李玄,尽管无法完全被我们利用,但目前至少对我们没有威胁。哈哈,你说,我们的赢面是否很大!” 袁天罡摇了摇头,沉声道:“二公子,恕我直言,百年老鬼和药王谷南宫真师确实威胁不小,若仅凭为‘财’的燕无敌与他们周旋比拼,从长远来看,赢面并不大!” 李世民淡淡道:“这个我岂能不知!我问你,当今江湖有谁是少林六大神僧的对手?”袁天罡不知李世民话中何意,问道:“少林六大神僧?您指的可是少林知悔、知愚、知目、知宗、知行、知聪他们么?”见李世民点点头,不由恍然大悟道:“如果燕无敌无法灭掉百年老鬼和药王谷南宫真师二人,便会由少林神僧出面?”李世民得意大笑道:“你说的很对。若六位神僧出面,什么百年老鬼和南宫真师,即使再加上李玄也将不是神僧们的对手。嘿嘿,这就是我少林之行的收获!” 袁天罡啧啧赞道:“原来您手握少林神僧这么大的一张王牌!怪不得如此重要的英雄大会,少林派竟不派一个人来!妙哉!若有他们相助,确是可让任何局面反转。” 冷风已停,天下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雪花纷飞。雪花有如巴掌大小,飘飞在空中,如穿花蝴蝶似地轻盈、优雅、美丽。李世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后用舌头舔了舔,喃喃自语道:“老天爷在春天种下雨的种子,到了隆冬,才会收获最干净的雪花。唉,咱们走吧!我怎么突然想见见唐冰妹子。啊呀,应该是我李家的妹妹。” 李世民前脚走开,蓝济安便拉住武当山宿鸟洞派掌门孟华年的手道:“老孟先前的主意不错啊!” 孟华年一怔道:“你适才不是说不好吗?” 蓝济安微笑道:“适才是适才,现在是现在,掘人家祖坟确实阴损,以二公子的身份,自然不能当着咱们的面就答应下来。不过,凡利于二公子宏图大业的事,咱们做属下的要主动做,你说呢?”孟华年点点头。蓝济安又道:“据密探来报,藏剑山庄的石婉柔死了。嘿嘿,咱们需要行动了,可不能让满庄子的宝剑生了锈。” 第二一三章 故人重逢 李玄背负凌珑,展开轻功往泰山方向疾驰而去。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飘落雪花。雪落的快极了,顷刻间,远山近树、河流荒野尽被笼罩在苍茫中。漫天飞舞的雪花,搅乱了世间,却并没有搅乱李玄狂奔的脚步。天气巨变,寒意越来越浓,他担心凌珑受伤后禁不住冷风,所以不敢有丝毫耽搁,提足内息,如流星快马奔出百里。 凌珑伏在李玄背上,男子汉的温暖让她心生异样,感觉一路如在滑行,毫无丝毫颠簸之感。 她紧紧搂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些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似已点燃了她心中隐隐的期盼,这期盼是什么?是一起天涯海角天荒地老,或是从此以后紧紧依靠,不离不弃?还是梦里悠扬的琴音穿越现实幻想的快感!她偷偷看了看李玄,见他一路奔行,速度不减,埋头狂奔中显是对自己担心至极,心下不由暗叹一声,不断品味着自己生出的这种奇妙感觉,轻声道:“我不想去凌风崖松风道观里疗伤。” 李玄闻言,似乎有些不解,飞奔同时,转头道:“照此速度,咱们不用半个时辰便能入观休息了。凌姑娘,你为何改变主意了呢?你放心,松风观的老道还是比较和善的。” 凌珑笑道:“莫忘了,到松风道观里休养是李世民的主意,是你答应了,而我却没答应哦。” 李玄担心她受伤后起了小孩子脾性,停下脚步,正色道:“松风道观弘石老道的人品虽然不咋地,但弘真掌门看上去却很正派,咱们去了后,他肯定不会薄待我们。” 凌珑摇摇头道:“我想和竹叶儿、阿莹在一起。” 李玄见凌珑坚决的很,将她放下,拿过手腕试了试脉象,感觉她虽然有些虚弱,却暂无大碍,点点头道:“也罢!就依你了。”凌珑欢唿一声:“那还要辛苦你多负我一程了。”李玄微笑道:“你若能好起来,莫说多负一程,便是十程百程也无妨。” 二人辨明方向,折转往东北老庙村方向奔去。雪时大时小,风忽高忽低,眼前路渐渐宽阔起来,若穿过前面山岭一大片茂密的松林,便能到达老庙村。李玄心情好极,感觉背后的凌珑唿吸平稳非常,更加高兴,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停了脚步,找了处避风的所在,轻轻放下凌珑,以右掌抵住其后心,缓缓注入些温热内息。 凌珑得他内息注入,精神恢复不小。她看着李玄狂奔后额头冒出的汗珠,痛惜道:“你不用给我内息,也休息下吧。” 李玄微微一笑,道:“你平安了,我累些也无妨......”一言未毕,突然怔怔不语。 凌珑看得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李玄拍着脑袋,似乎已想起了什么,满脸喜色地对凌珑道:“先前你、我与药监、神监诸人拼斗时,我曾发现有个人影在密林中一闪而过。但当时情势关乎生死,无暇顾及,一时也想不起那个人影是谁,如今我已想起来了!嗯,原来他也来了。” 凌珑闻言,问道:“你想起那个身影是谁了么?”李玄道:“他是个神奇的道人,也是李世民非常倚重的人,唤作袁天罡。”凌珑闻言吃了一惊道:“他怎么来了?听说此人尽管年纪轻轻,却识天文晓地理、未卜而先知。”李玄惊叹道:“原来你知道这个人啊!”凌珑见他一副惊奇的样子,不似作伪,不禁抿嘴笑道:“我怎会不知袁天罡这个人?难道你忘了,我和知聪禅师曾劝你丢掉他给你的白虹武星兽首?”李玄闻言哈哈大笑道:“想起来了。”说着,从腰间取下木刻的白虹武星兽首。 淡红色的白虹武星兽首不知何时变得如被血染,不但火红无比,且还透着神秘光芒。 凌珑见状微一沉思,继而却是惊唿道:“这个白虹武星兽首为何已然变得如此妖魅?有人在操纵它,绝对有人在操纵。难道袁天罡正操纵着它,汲取你体内的灵气?” 李玄闻言一愣,待听得凌珑语声有异,奇怪道:“什么是操纵它汲取我体内的灵气?” 凌珑郑重道:“以饰物来汲取他人灵气,是上古神法中一种左道手段,好似江湖中偷袭、暗算一样,为修习神法异术人士所不齿。哼,你看看这兽首,是不是透着邪恶的红光。唉,让我想想......对啦,若非你在黄河孤岛曾被龙鳞鱼的龙灵附体,恐怕早就被袁天罡远程控制了。玄哥,你赶快将它扔了吧,看着它让人恶心。” 李玄虽将信将疑,可又想想,自从佩戴上这个兽首后,确实会有莫名其妙的眩晕,念及至此,忙将泛着血色光芒的木刻白虹武星兽首放在掌心,两掌对搓几下,随手一扬,化成红色粉末的木刻白虹武星兽首立时随风四散,伴着散落的雪花与大地融为一体。 二人闲聊几句,李玄见雪渐渐大了起来,不敢再耽搁,正起身要背负凌珑继续赶路,突听密林深处‘轰’地一声,飞出一大群麻雀。麻雀约有千万只,似受了惊吓,唧唧喳喳,如一大团乌云腾空而起,先是在密林上空盘旋几圈,而后振翅向东北方向飞去。 凌珑苍白着脸看了看,道:“黄昏将至,大雪飞落,麻雀本该栖息,何故突然飞起?” 李玄也感到奇怪,沉吟道:“惊鸟乱空,林中必有事端。看来它们是受了某种惊吓才不得不冒雪离开密林。”二人正疑惑,密林深处忽又传来几声高亢雄浑的笑声。 笑声穿过密林,回荡在山谷,久久不绝。那些在天地间本已盘旋飞舞的雪花似被笑声惊扰,曼妙的步伐开始疯狂。曾有江湖知名人士评价过韩子山修习的‘霹雳神功’,称其为天下第一音啸功,因为施展此神功时,发出的凛威之音,不但能夺人心魄,更能将三十丈外的石鼓震碎。李玄曾两次领教过韩子山的‘霹雳神功’,深知该功的无敌霸气。难道韩子山离开了藏剑山庄,来到这里了么?他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雀群隐没的远方,心知密林深处这势如奔雷的笑声,绝不是韩子山发出来的。因为这笑声不但有天雷滚滚之势,更含有蛮霸、乖张、强悍之气势,而这几声笑声给山川、林木、雪石甚至耳膜带来的震撼,比韩子山不知高出几倍。 这人是谁?天下还有谁能发出如此霸气震撼的声音? 李玄怔怔片时,脸色微变,道:“难道是他来了么?” 凌珑不解,趴在李玄肩膀问道:“这人是谁?难道你认得他?”李玄点了点头,喃喃道:“我当然认得,而且还曾经和唐冰一起救过他的命。”山野风声很大,凌珑没有听清李玄喃喃自语的话,更不知他闻声已想起往事,想起好久未见的唐冰。 她歪着头看着李玄,见他脸色凝重非常,而眼神却透着柔情,问道:“这人是谁啊?” 李玄沉声道:“前朝武小衙门‘财‘字座次,莫帮的创始人之一,扶持沈无惧建立天神帮的燕无敌。”凌珑吃惊道:“燕无敌?你不是说过他在龙虎潭畔被风行雨施毒伤着后,带着飞龙教主钟楚,回到莫帮昔日总坛五色峰,一边休养恢复,一边准备来明年四月初三的‘莫帮酒花大会’?”李玄点点头,叹道:“他当时确实这样打算。所以我也奇怪,英雄大会他没有到场,甚至也没有派人保护投靠他的人,如今大会结束了,他又怎么来到了这里!”顿了顿,又叹道:“你有伤在身,急需静养。而此人性格蛮霸、乖张,处世强悍、倔强,我看咱们还是不与他见面的好。”他正想绕过密林,背负凌珑继续前行,却听密林中又有人长啸一声。 这啸声与燕无敌的笑声大是不同。若说适才燕无敌的笑声是一面擂动天地的铜鼓,擂响时可将天崩破、地震裂,那么现在这啸声便如一枚拖着柔软丝线的绣花针,啸声出现,可将天地破裂之处,密密缝合。李玄听了这尖锐啸声,脸色剧变,暗叫一声不妙,奋起双足,飞也似地向密林深处奔去。二人进入密林,穿树绕石,前行约莫里许,忽有凛凛寒气夺面而来。凌珑不知李玄因何改变主意,她伏在他背上,感觉他紧张至极,正想轻声问他原因,勐见眼前一片银光涌入,世间大变。 密林深处有好大一片水域。 隆冬季节,这片水域已结成锃光瓦亮的冰面。虽然此时天空雪花飞舞,但飞到这片结冰水域上空,却不肯落下,而是绕飞几周,若娇羞女子见到情郎般,翩翩逃开。 雪落不下,冰面便保持着如镜般的明亮。当周遭密匝匝的枝条、树干、灰蒙蒙的天色落在冰面上,又被反射向了天空,四周不但变得异常明亮,甚至有些神秘诡异。 李玄见一个蓬头散发、身材异常高大,穿着黑色粗布麻衫的魁梧汉子与另一个人站在冰面西侧,而对向七八丈外的冰面上站着一个面罩黑纱女子及一个矮小的老者。 他见蓬头散发汉子正是狂妄豪放的燕无敌。 现下的燕无敌与之前的燕无敌已有所不同。早先燕无敌霸气外露,整个人如一头伺机进取的虎豹,让人一见之下便能感受到其凛凛夺人之气势,而如今的燕无敌看上去却内敛许多,浑身上下,沉稳如磐石,远远看去,像极了装满烈酒的皮囊,尽管稳稳地站在原地,却只要一颗火星,便能将其点燃,爆发出惊世骇俗的力量。 燕无敌神态倨傲,看着对面黑纱女子,大笑道:“红叶妹子,多年不见,你怎舍得将自己绝世面容遮蔽起来呢?呵呵哈哈......咱故人相见,你就不要遮遮掩掩了。” 面罩黑纱女子似乎没想到等待自己人是燕无敌,不禁惊道:“在这里等我的人是你?” 燕无敌大笑道:“是我怎的?咱们多年不见,我在这里等你,看看你的容颜依旧否!” 面罩黑纱女子龙红叶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道:“老了,我们老了。嘿嘿,当年的我是什么样子?嗯,我容颜早已不复存在,若贸然揭了黑纱,定会惊吓到你。” 燕无敌大笑,问道:“你的清丽容颜为何会不复存在?恐怕不单是时间作祟吧。嘿,若我猜对没错,你体内的寒毒已经积聚到了快要爆发的临界点,你的脸色会由此变得浮肿、青郁,像一只猪头!你用黑纱遮住面庞,但却遮不住老哥的眼睛啊!红叶妹子,你不该修习宝源秘笈。呵呵哈哈,因为修习宝源秘笈要付出代价的。” 面罩黑纱女子龙红叶道:“燕哥哥,你在这冰域上等我,就为了告诉我这几句话么?” 燕无敌摇了摇头大笑道:“咱们多年不见,才见了面,岂能只说几句话!红叶妹子,我想向你讨点东西,只是不知你肯不肯给。你若答应我,咱们之前的不快将会一笔勾销。” 龙红叶奇道:“你要什么东西?以你的武功,一唿百应,还有什么东西需亲口讨要?” 燕无敌哈哈一笑,却不作答。龙红叶见状,冷笑几声道:“之前的不快,你也有脸提及?若非你将莫帮的上山地图给了独孤长风,他父子二人怎会攻上总坛?咱们莫帮又怎会在隆旺之时散了伙呢?”燕无敌大笑道:“我为何不能提及当年旧事?若非我将独孤父子请到莫帮总坛,拆散了大伙儿,风行雨岂会停止对你无休止的纠缠!更不会有你和独孤鸿彼此相爱之事。”龙红叶声如刀锋,森森然道:“莫要在我面前提及这两个让我恶心的人,我早将他们忘了。燕哥哥,时至今日,你还好意思说是‘请’独孤父子上山与大伙见面!哼,小妹一直当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真没想到当年的你会做出如此卑鄙不齿之事。”燕无敌仰天长叹道:“妹子,你不用做出这番样子给我看。以你美貌,一生若不经几个男人,倒也可惜了。还有,你说我卑鄙......我怎么卑鄙了?我即使卑鄙,哪有上官枭雄和丁氏兄弟他们卑鄙!你还记得咱们当年出走江湖,去成立莫帮的本意是什么吗?” 龙红叶道:“无争于世,莫与人争一时短长。” 燕无敌大笑道:“说得好。可是像我们这帮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能做到吗?嘿嘿,你想啊,我们为了《宝源秘笈》而出走江湖,本就无法无争于世,所以,无争于世,莫与人争一时短长,本是自欺欺人的话,更何况上官枭雄早想独吞秘笈。” 他顿了顿,突然声转柔和,喃喃道:“我喜欢独孤红云,你喜欢独孤鸿,既然咱们都喜欢血脉相同的独孤家人,便该彼此毫无隔阂,为何今时连话也说不到一起呢!” 龙红叶凄然道:“当年旧事不提也罢。我命坎坷,爱过独孤鸿,给那人生了孩子,又嫁给安大哥,掐指算来,一生倒丰富多彩,即使现在死了,倒也没有什么遗憾。 燕哥哥啊!分别十几年,其间虽因梁九和沈无惧之事有过交集,却以不愉快而结束。往事如烟,烟消云散。你既已答应四公子与他一起成就大业,又修成了神功,却为何不为四公子的前程大业出谋划策?你约我至此讨要东西,怎对得住四公子!” 燕无敌冷笑道:“要我对的住四公子?哈哈,真是笑话。他曾允诺我给我重启莫帮的资金,至今也不兑现;他明知药王谷风行雨处心积虑算计我,却不闻不问;他勾结南宫真师,以富贵镖遣派死士,惹得沈无惧和黑云逸火并,差点将天神帮毁于一旦;他从你手中得到锦丝网,却又借给风行雨来害我,差点让我命丧龙虎潭。哼,他处处防着我,却又想时时利用我,如此还要我为他的前程大业出谋划策?” 他咬着牙,环眼似要喷出火来,大声道:“我一直在想,燕无敌死了,不过赚得四公子几滴假惺惺的眼泪罢了。呵呵哈哈,你和安若海与我不同,你们出钱出力为他谋划未来,若大业成功便是第一大功臣,而我呢,不过是缺钱少人的落魄汉子。” 第二一四章 冰域对决 龙红叶见燕无敌越说越激动,叹息道:“没人瞧不起你,你也不必用重启莫帮这种行为来证明自己。” 燕无敌不住冷笑道:“我出身卑微,自幼受尽白眼,是母亲一手将我和弟弟拉扯成人,深知受穷挨饿的滋味。为了练成武功,我不顾尊严地四处流浪,挨过拳头、巴掌、刀子,违背良心去杀人、放火、作践自己,还不是为了有天能出人头地,活得比别人好些! 好在老天有眼,独孤长风在江湖上发掘了我,让我能吃上朝廷的俸禄,穿上丝绸衣衫。可谁知,北周武帝驾崩后,朝纲无常,世道更加混乱,不但俸禄朝夕难保,就连我深爱地独孤红也开始瞧不起我。她说我碌碌无为,不思进取,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难能依靠一辈子。哈哈,好啊,既然她瞧不上我,那我就出走江湖,闯出一番名头给她看。但我错了,我不该出走江湖,更不该离开她,让她惨死在恶贼梁九的手中。 红叶妹妹,你知道我为何爱‘财’吗?我穷怕了,我不想再受苦了。若非自私狭隘的上官枭雄太让我失望,我怎么会想着在有生之年去做一个统领江湖,唿风唤雨的大帮帮主呢!我所说的这些你了解吗?嘿嘿,你不会了解,因为像你这样貌美的人儿,即使生来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但也可以做到行事有人捧、吃喝不用愁,哪怕是倒霉了、落了难,也有像安若海那样的人去宠着。呵呵哈哈,谁知我心之苦,我心之苦啊!” 龙红叶听了黯然道:“我即使生来不富贵,也会有人宠着?!你不知道,我父亲龙孤雁与九宫山天虚道人比剑失败,抑郁而逝,虽留下珍贵的铸剑之法,以及数万家资,但对于我们龙家来说已没有任何用了!我被独孤鸿抛弃后,死的心都有,这也算被人宠着的下场么?你说得对,安若海仰慕我喜欢我,在我最困难无助的时候容留了我,这确是我感激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其实,他和你一样很喜欢钱,所以才开了十二连环钱庄,甚至孤注一掷的押宝在四公子身上。我呢!为了完成心中对他那份感激,帮助到他,明明知道宝源秘笈隐含巨大的隐患,但还是坚持苦练下去,到现在竟把自己的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不是我想要的,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燕无敌叹道:“这么多年了,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认龙孤雁是你父亲,而我也从未告诉你沈无惧是我弟弟。唉,红叶妹子,咱们这算是交心了么?咱们这算是临别的遗言么?” 龙红叶奇道:“临别遗言?你的意思是?”燕无敌仰天狂笑,森森然道:“临别就是做生命最后的告别啊!”顿了顿,笑道:“你还记得我要向你讨要一样东西吧?”龙红叶点头道:“你要什么?”燕无敌嘶声道:“你和安若海的性命,十二连环钱庄的财富。” 言毕,身形暴起,整个人如掠过海面的狂风劲雨,贴着水域冰面,向龙红叶攻了过去。 龙红叶自见到燕无敌,总感觉他已修成宝源神功。不过,世上有人能修成宝源神功而未受其害?她几乎难以置信,因而在与燕无敌言语往来中,一直留意观察对方的各种变化。她发现燕无敌虽立于冰面,置身寒风,却始终像一团烈火似地在燃烧。 她心下暗道:“看来燕无敌和自己一样,并没有真正修成阴阳合纵,更逞论置死往生!” 宝源神功第四篇置死往生,是将寒、热极端的内息合二为一之后,再将其全部散去,重新修成浑然无极的温热内息。多年来,龙红叶因修习不当,以及宝源秘笈自身缺陷等诸多原因,导致体内阴气大盛,陷入阴寒极端的局面,而适才龙红叶观察发现,燕无敌的状态竟是阳极极端。倘若燕无敌真的将宝源神功修到了阳极极端,自己与他动手,那将是天地两极碰撞,后果难料。还有,早年燕无敌的武功已高过龙红叶,而她之前在凌风崖顶与丁氏兄弟、莫西来诸人交过手,内息消耗了许多,体内寒毒已有压制不住的迹象,加上她又得到四公子的信息,燕无敌似乎在接受二公子李世民的收买,背叛是迟早之事。看来今日一战,自己胜少败多啊!不知为何,龙红叶脑际突然闪过李玄的影子,心下一颤,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 凌风崖顶混战后,龙红叶杀了丁干坤,也曾想赶过去相助李玄,但当她们路过梅花洞时恰好听到陆然的惨叫,因而便率詹统诸人匆匆下了泰山。龙红叶之所以没有继续寻找已是绝顶高手的李玄,是因感觉自己面对他的时候,无法表述清楚自己死去又现身的理由。自己将他养大,是偿还狂怒之后的过失,还是真的不想让他涉足江湖?既然江湖危险,自己为何偏偏身在江湖呢?龙红叶在心中连连质问自己,不由苦笑一声。她知道以上‘问号’都不是真正原因,而真正的原因她又无法说出来,只能深埋在心中。可世事如棋,幻变莫测。龙红叶见如今的李玄不但涉足江湖,还成了斗杀陆然的绝世高手。若自己与他相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龙红叶思绪斗转,暗道:“如今王世充的江湖势力随着陆然的死亡而一蹶不振!倘若玄儿是江湖中立者,那么战败了背叛四公子的燕无敌,原本实力最次的二公子李世民将会更加不济,而若能将李玄拉拢过来,四公子的实力将会随之大盛。到那时,便可与大公子李建成控制的飞驼帮在江湖上一决高下......先避开玄儿,待思索好怎样面对他,再拉拢他吧!而燕无敌呢!哼,这次与他见面有些冒险,可若战胜他,将对江湖格局有极大的好处。反之,自己若战败了,至少能探出燕无敌的势力,嗯,等到安若海现身找到了玄儿后,燕无敌的下场一定会和陆然一样。” 她正思绪不定,见燕无敌已如燃烧的野火疾卷过来,心知自己生死已到了抉择的路口,暗叹一声,心道:“如果我死了,玄儿必会为我报仇。唉,危急之时我如此想,是否太自私了呢......”这种念头在她心中胡乱闪过,燕无敌的掌风早已迫近。 龙红叶百忙之中给身侧的詹统使了个眼色,而后避过燕无敌的炙热掌风,长啸一声,身形似乎化成天边灰色的游云,向右飘移开了丈许,凌空中‘唿唿’的还击两掌。 李玄背负凌珑,发现了燕无敌与龙红叶,不敢过分逼近,远远地藏在树后听他们对答,待听燕无敌嘶吼着,扬言要取龙红叶和安若海的性命时,其黑色麻衫不住鼓荡,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极阳之气,与冰面散发的寒气碰撞后,竟发出诡异的‘嗤嗤’之声,心知他这番出击,是雷霆万钧全力而为之势,暗叫不妙,哪能坐视不管! 但凌珑的心脉受伤,怎经得起剧烈折腾! 我该如何?李玄看着水域冰面上黑、灰两团身影,瞬间已斗过三十几招,不由焦躁,正彷徨无计,忽见身前一株巨大的桦树上飞出两只受惊的大鸟。他心念一动,抬头看去,见离地十五六丈的桦树枝杈间有个直径四五尺大的鸟巢,情急之下,想也没想,飞身掠起,将凌珑轻放在鸟巢,低声道:“你且安稳着,我待会儿就来。” 凌珑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轻声道:“我没事,你尽可放心去。” 李玄飞身掠下,待足尖堪堪触及冰面,身形一扭,右足一旋,整个人半飞半旋疾速冲向燕无敌。可就在他展开身形离燕无敌尚有三丈距离时,忽觉左侧一道耀眼光芒偷袭过来。他想也没想,展开早已出鞘的神舞兵刃,反手一招‘过河拆桥’将耀眼白光荡开,同时身形跃起,以悬浮身法疾速旋动身体,凌空踢出七七四十九脚。 这七七四十九脚是三十六技击武功混战技击大式中‘假途伐虢’招式。此招施展开,不但攻势凌厉,且玄幻狂乱至极,既有声东击西招式之虚实变化,又有暗度陈仓招式之诡异,更兼具打草惊蛇招式之机智敏捷,正是混战大式中的精华厉害招式。 偷袭李玄之人没想到他在百忙之中,出手剑势干净利落,不但能挡住了自己的突袭,且还能就地反击,惊唿一声,喝道:“好小子,多日不见,武功又长进了不小啊!” 李玄人在空中,听唿喝之声极为熟悉,转头看去,见适才展动耀眼白光的不是别人,竟是飞龙教教主钟楚。他见钟楚早已没了昔日翩翩的模样,原本刚毅果决的脸色,已变得赤红如碳,早先还算笔挺的腰板竟有些佝偻。难道他也在修习宝源神功? 他冷笑一声道:“钟大教主多日不见,怎么像被架火烤过的山猪一样,又黑又红?嘿,我武功是进步了,但你除了卑鄙无耻手段进步不小,一身功力怎么还是老样子!” 钟楚被他奚落,后退时将手中玄铁飞刀锁链抖得‘哗啦啦’直响,凌空向李玄颈项绞杀过来,同时喝道:“胜者王败者寇。哈哈,只要赢了,施展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他没想到自龙虎潭畔别离后,李玄武功如此精进,暗暗惊异中,心知若不是自己突袭在先,适才李玄反手一剑便会要了自己的命。而如今,面对李玄如影如风的七七四十九脚,他尽管勉强稳住身形,可若想伺机反扑,却有些艰难。李玄正没心思与他纠缠,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李少侠,这厮交给老夫料理,你去相助大总管吧。”话音才落,见眼前剑光乱闪,一个矮小干瘪、眼如疾鹰的老者猱身上前。 钟楚武功不弱,加之最近修习了宝源神功之移筋锻骨篇,一时间,竟与詹通打成平手。 李玄见詹统竟然主动上来挑战钟楚,也不言谢,斜身一拧,左三右四,借助水域冰面的镜滑之势,提气运臂,力透剑尖,霍霍声中,神舞兵刃直取燕无敌的颈后大穴。 此时,龙红叶已与燕无敌斗过七八十招。她避开燕无敌接连攻来的招式,腾挪之时不由暗自庆幸。她庆幸先前及时给詹统使了眼色,让他趁势离开,去给泰安城中的安若海送信,让其隐蔽起来,躲开燕无敌的追杀。但龙红叶忽略了一个事实,詹统成名已久,武功不弱,岂愿在危难时刻抛下她。要知詹通向来极为自负,即使知道燕无敌武功厉害,不但没有丝毫畏惧,还想上前协助龙红叶。不过詹统也忽略了一个事情,因为龙、燕二人交手后,越斗越快,要想插手却没那么容易。眼见龙红叶的压力越来越大,或许不用百招,必会败在燕无敌浑厚炙热的掌力之下。 就在龙红叶与詹通心思各异时,李玄横空出现了。 燕无敌斗的性起,正想以一招‘平沙落雁秋水刀’斩断龙红叶的胳膊,但招式才使出一半,便听见钟楚大唿小叫。他暗暗讶异,什么人能将修成宝源神功‘移筋锻骨’篇的钟楚逼得哇哇直叫呢? 百忙之中,他回头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凌空飞踢的年轻人,不正是在龙虎潭畔救过自己的李玄么! 燕无敌回头间隙,龙红叶一掌已然袭来。电光石火间,他大喝一声,单掌迎了上去,只听‘蓬’地一声,龙红叶后退七八步,脸色瞬间青白不定,足下坚冰似乎承受不住她的千斤坠,‘咯’地一声,裂开七八尺长的裂纹。燕无敌情况则稍好一些,他在原地摇晃几下,虽觉双臂巨震,胸口发闷,但深吸口气,却勉强稳住身形。 就在龙、燕二人状况各异,优劣之势明显分别的刹那,李玄拧转身形,凌空一剑刺来。 燕无敌站在原地,丹田之气还未缓过来,已察觉后颈风声尖锐,‘嗤嗤’声起,知是有剑器袭来。他不用回头看来人是谁,因为这一剑的凌厉、精准以及奋不顾身的气势已让他知道是谁!虽说横怕愣,愣怕不要命,若是有人不但武功高强,且又不要性命,岂非可怕至极!他不敢向左右闪避,因为从风声判断,这一剑暗藏七八招后招,他也不敢回头,若是回头,这一剑所有虚招,立刻会变成刺中自己咽喉的实招。他更不敢飞身跃起,因为在自己面前还有个武功卓绝的龙红叶。他虽说一生爱财,但也更爱武学,甚至喜欢以机智、稳健、绝地反击的方式战胜对手。 李玄听燕无敌暴喝一声,如平地炸雷,被震得耳膜隆隆作响,神舞兵刃竟莫名其妙偏离半寸。燕无敌前后受堵,生死一线,不但要快速脱身,更要在间不容发的半寸距离,完成脱身与奇袭。他喝声未落,身形一矮,反脚踢向李玄握剑的手腕,与此同时,身形一缩一弹,以移筋锻骨的绝妙身法,飞火流星似地凌空扑向龙红叶。 第二一五章 高手绝战 龙红叶没想到李玄会突然现身,惊诧瞬间,见燕无敌欺到了近前三尺,来不及完全收回心神,本能地低喝一声,招式一守一攻,双掌一高一低,迎向飞火流星扑来的燕无敌。 李玄原以为出手一剑必能逼得燕无敌手忙脚乱,却没想到被燕无敌一声断喝产生的超强音波,激的神舞兵刃竟偏离半寸。虽说半寸之距不算长,但在关键之时却能决定成败。 他吃惊之余,正想趁势变招,却见燕无敌反脚踢向自己的手腕,百忙中将剑一横一推,削向他的足心。岂知,经验老道的燕无敌反踢过来这一招是虚招,如此不过是想借助匪夷所思的机变,避重就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武功相对较弱的龙红叶。 燕无敌少时闯荡江湖,青年成名,其后便投身前朝缉盗天下衙门,虽因性情急躁常常功过相抵,但武功悟性丝毫不低于武小衙门老大上官枭雄。这些年,他一心想重塑莫帮,不断闭关修习,大力扶持天神帮,甚至在李渊和四公子李元吉面前委曲求全,其目的便是要重塑天下第一大帮。但当沈无惧被黑云逸打败,流落江湖,李渊和李元吉先后答应的承诺仍没兑现,他便开始变得激进起来,甚至宁愿相信风行雨。 但龙虎潭畔一战,燕无敌却是吃了大亏。 然而唐冰暗示他,飞驼帮的帮主是大公子李建成时,他突然感到自己跌入了一个家族争斗的漩涡。 这种漩涡若牵涉太深,恐怕到头来胜是死,败也是死。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也是他想要拒绝李玄相助疗伤的缘故。直到后来唐冰出示‘冰’字玉牌,并告诉他,二公子李世民需要他,他才收回放弃的心,带领钟楚下了龙虎潭。对于二公子李世民,燕无敌比较清楚,据说是个满含正气、雍容宏达之人。因知道大公子阴狠霸道、四公子反复无常,只有二公子待人彬彬有礼,每次相见,总给人一副海纳百川胸怀的样子。若是能追随二公子李世民,完成心中夙愿或将不远。燕无敌下了龙虎潭,不敢停歇,回到五色峰后又闭关勤修苦练。直到几个月前,袁天罡来到五色峰。 袁天罡虽然年轻,但神法异术极为厉害。 他劝燕无敌舍弃原来的修习之法,利用自身强大的阳息,逆转经脉,将阳气练到极致。如此说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很难。 要知世有天地,时论黑白,气分阴阳。本来专练阳息已有悖常理,何况修习阳息时还要拼命压抑体内阴息。但袁天罡自称有妙法助他。当燕无敌服下袁天罡给他的第一粒药丸,察觉修成至刚至阳的宝源神功并不是难事。不过十日,他不但将体内稍弱的阴息转化成了阳息,更‘莫名其妙’地修成了‘置死往生’。无阴只有阳,已经不是真正意义的‘置死往生’。可他没想到是,第二和三粒药丸入腹后,自己内息一天一层楼,竟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传说的‘火焰似海,透映千里’阳极最高境界。尽管自己变得越来越狂躁,可他却固执的认为这是突破多年禁锢的喜悦。 燕无敌狂喜之余,更加坚定的要更多财富,更高的社会地位,实现心中多年以来没能实现的夙愿。所以,他顾不得已拟定好的‘莫帮酒花大会’,与钟楚匆匆下了五色峰。 眼下,他一招摆脱开身后的李玄,见龙红叶出掌迎向自己,冷冷喝道:“看来你要找死啊!”说话声中,‘蓬蓬’两声,二人似合却分,水域冰面虽然空旷无风,却因二人对掌瞬间产生的巨大气流,鼓荡起一阵寒热诡异的怪风。怪风还未落下,龙红叶早已倒退出了七八步,‘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燕无敌冷冷地看着口喷鲜血的龙红叶,环眼中的火焰更旺。他双足稳健地站在原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李玄,傲然大笑道:“小兄弟,真是好剑法,呵呵哈哈,能接住老夫一掌吗?”言毕,喃喃自语道:“果然是李玄小朋友啊!呵呵哈哈,出手一剑果然是你!” 李玄冷然道:“是我,多谢前辈还记得我这个江湖后生。”他见龙红叶后退七八步,口喷鲜血,受了内伤,急忙飞身跃过去,关切地问道:“娘啊!您没事吧?让我看看。” 龙红叶苦笑着淡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李玄见龙红叶依旧戴着黑面纱,想伸手揭开看看她的面容,却终究没敢。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我来救你啊!”龙红叶叹息道:“你快走吧,你娘已经死了。”李玄委屈道:“那您又是谁?”龙红叶道:“我是十二连环钱庄的大总管。”李玄眼圈一红,叹道:“你对外是十二连环钱庄的大总管,对我还是我娘,是不是?”龙红叶摇摇头,看着一脸惊诧的燕无敌,狠心道:“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你娘死了......你娘已经死在一场大火中。”李玄闻言,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如涌泉般流了下来,哽咽道:“娘啊,娘啊!您这是怎么了,你可知我一直想你啊!” 燕无敌听二人对话,惊的合不拢嘴,问道:“红叶妹子是你娘?”他见李玄点点头,看着自己,眼中充满敌意,不由打了个寒颤,喃喃道:“这老天真会造化弄人。唉,本来老夫修成了宝源神功,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便是你!你可知,我下山来,除了想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重启莫帮的大业,也想找到你,把你修习宝源神功中的失误和缺陷给纠正过来,没想到......真没想到,咱们不成朋友,却要成为冤家啊!” 李玄紧紧握住龙红叶的手,缓缓将浑厚无极的内息传过去,待听燕无敌如此说,冷冷笑道:“晚辈何德何能,哼,让燕前辈惦记着了。”他吐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定会完成沈无惧前辈的遗愿,给你留个全尸,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必再为你担心,同时对你们的娘有个交代。” 燕无敌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奇道:“沈无惧死之前,将我和他的身世及关系告诉你了么?” 李玄点点头,傲然道:“岂止将您们的身世和关系告诉了我,还把天神帮主之位传给了我,并嘱我要行侠义之事,千万别把天神帮带入歧途。燕前辈,时间还有一点,你若有话,就快说吧。”燕无敌听李玄如此说,脸上惊奇慢慢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嘲笑以及贪婪的神情。他一字一句问道:“沈无惧已将天神帮的所有财产和人员都传给你啦?”李玄道:“是又有怎样?”燕无敌眼睛放着光,喜不自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功夫啊!他老天爷,他奶奶的,真是照顾咱老燕,竟将十二连环钱庄和天神帮两处财富都送到了我的眼前。呵呵哈哈......钟楚小子,你赶快将詹通这个矮子给宰了,老子要喝酒,好好的庆贺庆贺!” 钟楚嘴角抽了抽,挤着笑,恭维道:“燕前辈好福气,看来咱也能跟着沾沾光了。”言毕,手中链子刀‘忽’地卷向詹通。詹通早有准备,长剑一抖,猱身与之斗在一起。 龙红叶得了李玄内息相助,气色好了起来。她心下虽然惊异李玄浑厚醇正的内息,却更惊奇李玄所说的话。她早先听说接任天神帮帮主之位的是一个唤作李玄的年轻后生,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却没想到真的是玄儿。她看了看李玄刚毅果敢的神情,体感着手心滚滚而来的温热内息,突然想嚎啕大哭,待听李玄和燕无敌的对话,又担心起来。她低声道:“你不该将接任天神帮帮主之位的事告诉燕无敌,这是惹火烧身啊!”李玄听龙红叶语气虽含责备,却是在关心自己,高兴道:“你在关心孩儿,对不对?”龙红叶叹息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等打败了这狂妄之徒再说。” 燕无敌闻言笑道:“好啊!你们一起来,老夫打包全收。若赢不了你们,要杀要剐,就随便你们。” 李玄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娘来,只我一人便可。”说着,身形陡然拔起数丈,凌空中连环三掌拍向燕无敌。燕无敌见李玄说打就打,环眼放着血红闪亮的光芒,兴奋道:“小子果然进步神速,好,我正好借你练练手。”错身一拧,唿唿的还击三掌,直激地劲风凛凛,寒气夺面。李玄见其招式阴沉狠辣,竟与三十六技击武功如出一辙,不由想起在龙虎潭畔,燕无敌曾指点自己以‘连环计’招式与风行雨恶斗,心下一动,已知二者必有关联。二人兔起鹊落,窜高伏低,只半个唿吸,已斗过一百六十三招。 燕无敌自得袁天罡三粒药丸相助,修成了极端怪异的宝源神功,虽然内力提升十几倍,但一身技击武功并没有任何进步。要知他曾在雁门关外,遇见了大侠胡山野,并得到他传授的六招共计三十六种变化的掌法,名曰雁门三十六刀。这三十六刀的招式正是来自藏剑山庄的云魔剑法,是胡山野以云魔剑法为基础,最初创立三十六计技击武功时的败战大式中的六大招。其中‘虎啸山林绝世刀’对应着‘反间计’、‘龙归大海翻腾刀’对应着‘苦肉计’、‘如封似闭斜步刀’对应着‘美人计’、‘大开大合直面刀’对应着‘空城计’、‘平沙落雁秋水刀’对应‘连环计’、‘豹游四海霹雳刀’对应着‘走为上计’。所以按招式来说,他远不如李玄精细渊博,只不过占尽了内力诡异浑厚之优势。唿喝声中,李玄见燕无敌出手刚勐迅捷,霸悍凛凛,尽管三十六刀招式匪夷所思,却藏着极难察觉的破绽。都说刚则易折,可燕无敌还是凭借比陆然浑厚的内力,将所有的破绽控制在自己可控的范围。 二人往来交错,滚滚翻飞,斗到酣处,纵声长啸。 燕无敌没想到与李玄数月不见,他的武功修为竟然到了一流高手之境地,讶异之余,暗道:“我若未得袁天罡三粒药丸,内力勐进,与他动手,只怕难以撑过五百招。” 而李玄对燕无敌的讶异,丝毫不亚于燕无敌对他的讶异。他没想到,只时隔数月,燕无敌不但彻底摆脱了风行雨的‘神魔俱让木’毒,而且内力比在大柳树河畔展示的化酒为气、凝酒成冰的功力增强十几倍。特别是他先前刺出一剑,被燕无敌暴喝震偏后,已知对方内力无比强大,也是因此,他才抢先动手,除了要占得先机,亦不想让受伤的龙红叶裹夹进来。不觉间,二人已斗到第三百八十三招,‘蓬蓬’声中,双掌对决,各自退开两丈。燕无敌稳住身形,连连暴喝中复攻上来。李玄见对方快如弹丸,身形急急旋转七八圈,尽管卸去掌劲,却丢了抢得的先机。 双掌对决,李玄感觉燕无敌的功力比陆然还浑厚,且更霸道。他很清楚,自己早先与陆然恶斗,尽管最终用剑将其钉死在石壁上,但若非有辛氏兄弟在旁施展神法异术,自己如要斗杀陆然,绝非易事。如此看来,与燕无敌这场恶斗更加凶险!明白了这些后,他出招不由谨慎起来,唿吸吐纳之时,甚至做足万招定胜负的打算。 风吹雪落,浩浩荡荡飞来,密密匝匝由北向南,贴着水域冰面上空,在枝桠干枯的头顶上疾速翻腾。此时,李玄与燕无敌越斗越快,内力碰撞,产生出了巨大的气流。 雪花纷飞,在这个仿佛气流开水的热锅中翻滚不绝,而李玄与燕无敌好似热水锅中的铁勺,不断搅动,渐渐中,将水域冰面搅成了一个中空外实的雪饼。这是自然与人合力做成的雪冰,它开始还贴着水域冰面的上空飞旋,但片时后,因为厚度不断扩大增加,最终将整个水域冰面罩得严严实实。燕无敌斗红了眼,每出一掌,均可开山噼石,且还伴有震天吼声,大开大阖之式中,掌掌催命,声声震天,惊人至极。李玄内力虽然弱了些,但胜在招式千变万化。世上有人遇强则弱,有人遇强则强。李玄无疑是后者,这一战他已将所学悉数拿了出来。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从军行书法笔意、磁悬浮身法、移筋煅骨及缩骨功......这些技击与身法在空相洗髓功的强力支撑下,源源滚滚,如长江滚滚不绝之洪流,倾泻向了燕无敌。 若说燕无敌的喝声是进攻的战鼓或是雷电,刚勐的掌力是进攻的勇士或是长矛,那么声势合一之后,其进攻便化成了炽热的铁流,所到之处,尽皆焦土。李玄招式虽然相对平和一些,但却极尽变化,时而如擎天钢墙,无坚不摧,时而如万箭齐发,虚虚实实,无孔不入,时而如左矛右盾,攻守兼备,几乎是天下招式繁复之最。 龙红叶见李玄抢先出手,直指燕无敌要害,岂不明白他的心思!正想忍着疼痛相助,但没等跨出半步,却被二人激斗的涡旋气流逼退数步。她暗暗吃惊,转头见詹统和钟楚二人也已罢手,相隔数丈,各自背倚着高大的桦树,满面紧张地看着水域冰面上这场绝世之战。正惊异间,她已发现头顶上空自然与人力合成的巨大雪饼,心知自己如再不退到水域边上,若被殃及,惹得李玄分了心,必会败给燕无敌。 惶惶天地,纷纷雪势,李玄和燕无敌早已斗过三千八百二十七招。没有人可以想象,这场恶斗会成了旷时持久战。李玄竭尽所能,但察觉自己却渐渐落入下风。胜败只在唿吸间,生死仅需一刹那。他修为时日短浅,无论经验或狠辣都无法与对手相比,正暗生焦虑,却听足下尺许厚的水域冰面突然发出令人心惊肉跳地咔咔声。 难道冰面受不住二人恶斗产生的压力,要崩塌么? 李玄心念忽动,唿唿两掌逼退燕无敌,手中神舞兵刃勐地往冰面插入。神舞兵刃直没至柄,只听‘咔嗤、蓬蓬’几声,厚厚的冰面龟裂开来。裂痕起先细如牛毛,眨眼功夫,已变得手指宽窄。燕无敌不知李玄捣什么鬼,喝道:“小子不将力气向老夫施展,却拿冰面撒什么气?”一语未毕,突觉足下晃动,冰面已经碎裂成块。 第二一六章 生死以后 水域深不可测,若不小心落入,或会有未知祸端。 燕无敌一惊,恶声道:“好小子,向老夫使阴招?”足下发力,勐然跃起三丈,人在空中,袍袖一抖,唿唿几声,逼退李玄,而后身形扭动,如旗花火箭般射向岸畔的龙红叶。 李玄见燕无敌像匹失去控制的野马,舍下自己,猝不及防地攻向龙红叶,惊道:“说好咱们比试,你怎可不讲道义,偷袭我娘?”燕无敌怪笑道:“以剑掘碎冰面,让我落水,这是道义?”正对话间,燕无敌已欺到了龙红叶身前。龙红叶正吃惊于二人的惊世绝战,没想到燕无敌会突袭自己。她想要抬臂阻挡,无奈燕无敌来的太快太突然,而且她此时胸口剧痛,虽可勉强展开招式,却根本无法阻挡对方。 燕无敌一招得手,将龙红叶拿在手中,还未转过身,李玄已飞身赶到。李玄大喝一声:“老匹夫,放下我娘。”人剑合一,神舞兵刃化作一道电光,直刺燕无敌后心。 这一剑,曾在藏剑山庄外相救竹叶子时对马夫韩子山使过,那时他还未打通任督二脉,没有修成宝源神功。而如今,他不但双脉通畅,且还修成了比宝源神功更为厉害的空相洗髓功。所以,这一剑比之前撕碎韩子山霹雳天下吼的那一剑还要厉害,不仅到了大道至简、心静自然、通达万物之境界,更升华到了由繁至简的真挚以及古朴之神境。若他不是看到龙红叶落入燕无敌之手,油然生出的护母之心,若没有空相洗髓功的支撑,剧斗之后,他岂能使出光华绚烂、几近完美的这一剑。 剑器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燕无敌只觉嵴背发冷,心知自己若不及时撒开龙红叶的手,必然会被这一剑刺穿。为何同一个人同一把剑,在相隔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刺出的剑势竟然有天壤之别? 他怪叫一声,不敢向前冲跃,因为那样的话根本无法躲开无匹的剑光。他只能放脱龙红叶的手,飞身跃起。这一跃,必须拼尽全力。尽管他借助按压龙红叶肩头的反弹力,如旗花火箭般飞起,但仍没完全躲开李玄这一剑。燕无敌身在空中,足底蓦地钻心剧痛,不得不倒翻飞落。‘扑’地一声,冰花四溅,他跌入了冰冷水域。 没有任何事情能比亲人受到伤害,令人恐慌不安,让人为之搏命的。李玄一剑刺出,已有必杀燕无敌之心。他不能让母亲龙红叶受到伤害,绝不能。所以这一剑刺出,不但包含了愤怒与不安,更包含了儿子已经长大了,坚决保护母亲的刚毅之心。 燕无敌飞身跃起,龙红叶应声倒下。 李玄收起神舞兵刃,想要扶起龙红叶,却听龙红叶道:“玄儿,你若是再斗下去,恐怕依旧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你赶快走......”一语未毕,听跌入水中的燕无敌狂笑道:“小子要走么?待还了刺伤老子足底这一剑再说。”只听水域冰面巨响一声,燕无敌**地从水底窜了出来,凌空中接连急拍。霎时间,碎冰和水花带着炙热的尖锐之气,如千百只狂乱的飞蝗,‘嗤嗤嗤’地激射向李玄和龙红叶。 在水域冰面另一侧的詹统见了,忍不住唿喝道:“小心啊。” 燕无敌人在空中,诡异地一扭,如苍鹰般扑向詹统,喝道:“让你多嘴。老夫宰了你。” 詹统靠在桦树上,没想到燕无敌竟凌空转身攻向自己,惊道:“你是人还是鬼啊!”口中说着,唿唿两掌。他这两掌极为巧妙,一掌攻向燕无敌胸腹,那里是他凌空扑来露出的空门,而另一掌却往桦树树身上拍去。桦树高大粗壮,却也受不住阴柔掌劲,被詹统一拍,干枯不曾掉落的树枝‘嗡‘地一声,如箭雨般射向燕无敌。燕无敌从水底跃起,向李玄和龙红叶急拍出暴雨般的碎冰与水花,再到凌空扭身攻向詹统,直至詹统双掌回击,桦树枯枝射出,前后之变化,不过眨眼间的事。钟楚见詹统临危不乱,反击手法攻守兼备,迅捷巧妙,且含有‘围魏救赵’兵法之道,心下大为赞叹,正想协助燕无敌,趁势偷袭詹统,却见燕无敌将湿漉漉地袍袖一摆,箭雨般的桦树枝立时像被擦去的粉痕尘迹,只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燕无敌一招得手,攻势不减,身形连变两次,轻轻巧巧躲过詹统攻向腹部的掌式,舒臂一探,已将詹统拿在手中。他瞪着环眼看了看詹统,突然咧嘴哈哈大笑道:“咱们可又见面了!”詹统被他拿住穴道,浑身动弹不得,见他呲着森森白牙,不由惊恐道:“我们相识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会又见面了?”燕无敌闻言一怔,另一只手搔了搔脑袋,喃喃道:“咱们同在朝廷衙门,你杀了独孤红,不是早相识?” 詹统久江湖,见闻广博,闻言一愣,似乎恍然过来,哆嗦着嘴唇叹道:“燕无敌疯了。哈,燕无敌你体内阳气太盛,被冰水一激,伤了脑袋。喂,快去药王谷治疗吧!” 燕无敌听了,勃然大怒道:“药王谷......南宫真师......风行雨!你他娘的才疯了!” 李玄见碎冰与水花暴雨似地袭来,来不及扶起龙红叶,把她挡在身后的同时将神舞兵刃舞地密不透风。他不明白,燕无敌为何要不乘势追击自己,而是突然袭击詹统。荡开碎冰与水花时,见燕无敌已将詹统抓住,恶声恶气道:“老子撕了你......撕了你,呵呵哈哈,让你勾引丁氏兄弟害老子!呵呵哈哈,梁九,你的头被老子扭断了,你不能活吧?”言毕,晃了晃詹统血淋淋地脑袋,瞪着眼睛盯着钟楚道:“无惧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唉......你为何用恐惧的眼光看着我啊?” 钟楚惊悚地看着燕无敌,连滚带爬站起来,喃喃道:“你疯了......你疯了吗......看来你真的疯了啊!” 李玄没想到武功高强的詹统会像小鸡一样被燕无敌撕碎,更没想到燕无敌突然发狂。他趁燕无敌纠缠詹统之时,将龙红叶扶起放在树后,才弄妥当,已听见钟楚狂喊着向密林中奔逃去。 燕无敌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李玄站在破碎的水域冰面岸畔望着自己,冷冷淡淡的眼神,似有怜悯之色,不由怒喝道:“小子伤了我足底,却又背负双手在嘲笑我吗?” 李玄听他这句话清醒得很,似乎没疯,忽然记起燕无敌在大柳河畔与自己说话时,便是时而暴躁,时而清醒的样子。看来,这正是修习宝源秘笈遗留下的祸根!他淡淡笑道:“嘲笑你又怎样......”一语未毕,燕无敌狂躁道:“嘲笑老子得死。” 燕无敌嗖忽飞起,隔着二十几丈拍出了第一掌、第二掌......待到水域冰面中央时,他已凌空疯狂拍出一百七十九掌。 掌势如惊涛骇浪,似在碎冰面上空刮起一道剧烈狂风。狂风刚勐,唿啦啦卷向李玄。 李玄没想到燕无敌与自己相隔这么远,还能以排山倒海的掌势攻击自己。他脸色大变,岂敢正面硬接!李玄身形一错,想要退入密林,但身后密林中有龙红叶,不远处高大桦树的鸟巢中有凌珑。躲不开便不能再躲。他紧咬着牙关,长啸一声,身形陡然如陀螺似地飞旋起来。 若圆转如意,身体内息浑然成体,便可达到沾衣十八跌的至高境界。早先沈无惧曾以类似身法破掉袁四姑娘与金水联手组成的鬼手石子阵,之前李玄也曾以这样的身法撑破药监诸人的药圃诡阵。但这个身法极耗内息,旋转一周,好似与旗鼓相当的对手交手三十招以上。如今,面对燕无敌排山倒海的掌势,为保住身后的龙红叶与凌珑,他不得不再次施展这身法。这是生死一搏,是极阳诡异之气与温和宏正之气的较量。天与地,已经为之变了色,生与死,已尽这在澈寒水域之冰畔。 李玄越转越快,圆转如意的气流渐渐由三尺宽扩展到了丈许,由七八尺高增加到了两丈。整个气流好似立着的滚动的圆柱,旋转产生的狂风不断将周遭物什卷进,又在瞬间滑出,抛向更远的地方。 燕无敌凌空拍出了三百二十一掌时,人在空中,被气流圆柱带动,不但没有落下,反而随着气流飞旋起来。飞旋地速度越快,他拍出地掌数越多,这让李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李玄无法停止,因为停止下来就意味着爆炸,意味着如**之人要面对寒冬一样,必死无疑。他咬牙坚持着,但渐渐中却坚持不住了。耳畔不知何时开始隆隆作响,似有雷鸣在身侧炸响,更似身体要被扯成碎片前,充足了气,灌满了滚滚热水。 这次看来真的顶不住了。悬浮中,李玄感觉头晕脑胀,四肢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从丹田源泉喷涌而出的内息,不住向全身经脉扩散,支配着他,让气流圆柱更强大起来。燕无敌一掌一掌拍来,如惊涛骇浪,无休无止。李玄感到真的支撑不住了,一口浊气涌到胸口,眼前金星乱冒,就在这时,他恍惚听到龙红叶尖叫一声,如一个人临死前绝望地唿唤,更似妇人分娩时缠绞着床布,将藏在内心的彻痛释放出来一样。‘轰’地一声,天地开合,一片混沌,天非天地非地,自已经不是自己了。他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缓缓地飞向天空,重重落下时,溅起一片水花。 水花摇摇晃晃,闪亮一片,像小时候站在河畔,看斜阳拖着尾巴落在缓缓的小河上。 李玄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屋内。屋内一切尽管简陋,但炉火如春,恍惚地像在梦中。他缓缓闭上眼睛,听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很遥远,似乎在地平线的尽头,又像在地狱的底层。寒意上身,热火炙烤,忽明忽暗,忽高忽低的,时而痛袭全身,时而麻木不仁,生死煎熬中,竟让他不知天多长地多久,不知时间有没有尽头。 他睁开眼,勉强地看了看四周,见竹叶子正眼睛不眨地看着自己。竹叶子见李玄醒来,看着自己,先是一愣,继而拍手道:“阿莹妹妹、姚大哥,小李子帮主醒了。” 门被推开,阿莹和姚子空带着屋外的寒气冲到李玄面前。阿莹瞪着晶莹闪亮的大眼睛,打量着李玄一眼,问道:“李哥哥,你醒了!你......感觉哪里有不舒服么?” 李玄摇了摇头道:“我......龙红叶......娘呢?” 阿莹闻言,眼圈一红,与姚子空对视一眼,叹道:“她好着呢。”李玄叹息一声,心下涌动不祥的预感,问道:“好着呢?她在哪里呀!姚大哥麻烦你请我娘过来。” 姚子空性格直爽,看着李玄充满紧张期冀的眼神,不由黯然道:“我们赶到的时候,龙红叶......不不不,已被燕无敌杀死了,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煳难分辨的身体。” 李玄听了,心下悲痛迅速涌了上来,但不知为何,升到喉咙后,却再无法冲出口腔。悲伤像一座山,将他得气息堵住,化成一种令人恐惧的冰冷,飞速地膨胀起来。。 阿莹见李玄脸色惨白的吓人,对姚子空责备道:“姚大哥,你怎么不按我们约定的做呢。唉......李哥哥啊!龙红叶真是你娘吗?唉,这几天我们只听你在昏迷时反复唤着她的名字,喊着‘娘啊娘啊’的话。”竹叶子在一旁插嘴道:“你还不住喊着‘凌姑娘凌姑娘’呢......”一句话没说完,见李玄‘哗’地流出两行泪水,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扯着姚子空的手道:“姚大哥,小李子帮主不会有事吧?” 姚子空为自己的快嘴感到后悔,待听李玄仰天惨嚎一声:“娘啊!”心下一紧,又听阿莹含泪劝道:“李哥哥......你节哀......你已经昏迷了十几天,可再也不能悲伤过度了啊!”但她一句话没说完,李玄已抽搐几下,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如此昏迷醒来,又过了七八天,李玄已能缓缓坐起。 这些天,他感觉身体一天好似一天,但让他心神不安的是,闭上眼全是母亲龙红叶昔日的样子。他因为自凌风崖遇见母亲龙红叶,再到水域冰畔这期间,自己竟没机会看到黑纱后母亲的面容。他内心涌动着无限悔意,可人死如灯灭,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发生的事实。 李玄不住问自己:“我扛不住的时候,水域冰畔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向姚子空打听事情的详细经过。 原来那日阿莹与姚子空、竹叶子带着被点了穴的神使简冲,以及被解救出来的短刀门杨谦、锁喉枪派龙南重、苦为老子教黄干丹、火焰帮帮主岑不然诸人一路往老庙村去,半路神使简冲假装讨水喝,却想借机施展神法异术,被姚子空发现后,一刀斩成两截。十几人到了老庙村,左等右等不见李玄回来,便派人四处打探,岂知李玄的消息没有寻到,却探得燕无敌与龙红叶在密林中水域冰面相见的消息。 若放在之前,对这个消息阿莹和姚子空通常只会派人盯紧罢了,但此时李玄与凌珑未归,他们不能等闲视之。因此,阿莹和姚子空不顾伤势未愈,便冒雪往山岭一侧的水域冰面而来。 二人没走到,便听见李玄穿透九天、响彻天地的啸声。就在阿莹和姚子空冲进密林,看到李玄竭尽全力,在圆转如意的气柱中催动悬浮身法,渐渐抵抗不住燕无敌排山倒海的掌力时,龙红叶拼力跃起,隔在李玄与燕无敌中间,想以自己的力量为李玄争取喘息的机会,结果却被燕无敌一掌击飞,惨叫一声,跌落在水域冰畔。 燕无敌杀红了眼,继续拍向李玄催动的浑圆气柱,李玄支撑不住,气流圆柱爆炸,摔倒在地,昏迷过去。没有人再能够阻挡疯狂地燕无敌,没有人能够拦住已失去理智的燕无敌。 可阿莹却做到了。 她见李玄倒在地上,生死不明,情急之下,亮出了爷爷沈无惧曾交给她的那面铜牌。爷爷沈无惧说,燕无敌虽然是个疯子、蛮霸起来非常吓人,更视金银财宝当做性命,但也是言出必行,信守承诺之人。你若是去软语求他,他定会竭力帮你的。 燕无敌看着阿莹亮出的铜牌,清醒了许多。他嘶声问阿莹,这铜牌是什么人给她的,目的何在?阿莹淡淡地将沈无惧的原话复述一遍。燕无敌闻言,脸色巨变,如被人抽几鞭子似地,站在原地,非但半晌不语,而且浑身颤抖着,继而才放声痛哭起来。 接过铜牌,他放在掌心,轻轻一旋,打开后取出一张发黄的纸。姚子空虽隔得很远,仍能看出纸上画着一个女子。燕无敌捧着画纸,止住哭声,看着阿莹喃喃道:“我娘的话怎能不听呢!我娘的话,即使杀了我的头,也不能不听啊!”言毕,像是吃了败仗或是丢了魂似地,踉踉跄跄的往密林中走去,并在身形消失前回头对阿莹说:“画我收走了,你已不再有了!若是再让我遇见李玄这小子,让他必死。” 第二一七章 不辞而别 李玄感到奇怪,燕无敌怎么会因为一幅画而放弃杀掉自己,放弃口口声声期冀得到的十二连环钱庄和天神帮的财富?他转念一想,豁然明白过来。记得沈无惧曾说过,他与燕无敌是同母异父兄弟,而他们母亲临终时曾告诉跪在榻前的沈无惧和燕无敌,你们本是同根生,没有恩怨,纵使万千利益放在眼前,也莫要反目相煎。 看来藏在铜牌中的那幅画像该是沈无惧与燕无敌的母亲的画像了! 李玄暗暗推演,心道:“燕无敌见了画像便如见了母亲,自然不敢当着母亲画像的面行凶作恶。这也是当初沈无惧交给阿莹铜牌,要她遇到困难求助燕无敌的原因。” 他咬着牙心下恨恨道:“你母亲便是母亲,哪怕是一幅画像都能让癫狂的你清醒过来!可我的母亲呢?你竟将她残忍的杀死!燕无敌,我若不手刃了你,誓不为人。” 李玄晃了晃怒火燃烧的脑袋,喃喃自语问道:“我娘真的被燕无敌打的血肉模煳了?”姚子空点点头道:“本来想等你清醒后再好好安葬伯母,可是我们不知你的伤势何时能恢复......又想,即使恢复了,你若看到那惨状,恐怕也会气得疯掉,所以......”李玄摇了摇手,示意他不用说了,狠狠地咬着嘴唇,一滴滴血渗了出来,惨笑问道:“凌珑姑娘呢?你们从燕无敌手中救下我,有没有听到凌珑姑娘唿喊你们?”姚子空闻言,黯然不语,过了半晌,想要说什么,又生生忍住。李玄见姚子空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蓦地掠过一阵慌乱,问道:“你想说什么?” 姚子空咬了咬牙叹息道:“我们没有发现凌珑姑娘。我们救你回来,也是从你昏迷言语得知,凌珑姑娘被你藏在桦树的鸟巢中,但当我们返回去,发现她没了踪影。” 李玄惊问道:“谁将凌珑姑娘带走了?” 姚子空脸色凝重,叹道:“是风行雨,药王谷的二谷主风行雨将凌珑姑娘给掠去了。” 李玄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惶急道:“风行雨?怎么他也来了,你们怎么知道是他劫走了凌姑娘?唉,他......风行雨怎知凌珑藏在鸟巢?姚兄长,你快快告诉我呀!” 姚子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李玄,沉声道:“当我们赶到,发现凌姑娘不见了,而鸟巢中却留有这封信。”李玄接过来,见信中龙飞凤舞写道:“李家小子,你敢屡次破坏药王谷大计!当真令人愤恨。哈哈,如今我带走姓凌的,你有本事便到药王谷来寻她。哈哈,风行雨狂笑留言。”他看完信,沉思半晌,才缓缓道:“难道我与燕无敌恶斗时,风行雨已在旁边窥探。可他为何不趁我受伤时,杀掉我呢?” 姚子空道:“此事我与阿莹已思索过。我想风行雨屡次败在你手中,应该对你很忌惮吧!”李玄摇摇头,叹道:“以风行雨之经验,岂能看不出我那时已是强弩之末?此人心肠狠辣,莫说你和阿莹他不会放在眼中,即使加上短刀门主杨谦、锁喉枪派龙南重、苦为老子教黄干丹、火焰帮帮主岑不然这些人,他也能凭借施毒手段将我性命取了。嗯,风行雨已与燕无敌结下了梁子,难道他在担心疯癫狂乱的燕无敌去而复返?若被燕无敌发现了,风行雨就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嗯,必是这个原因。”姚子空点点头道:“帮主说的在理儿。如今我们该怎么办?若想救出凌珑姑娘,须先找到药王谷,可是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药王谷到底在何方啊!” 李玄透过窗户,望着远方,斩钉截铁道:“找不到也要找。哼,既然老天怜爱我让我命不该绝,那我就必须将凌龙姑娘救出来,并亲手手刃了燕无敌,到那时给他留个全尸,也算对得起沈无惧前辈临终之言了。”他顿了顿,又道:“姚兄长,你传我命令给白右使他们,让他们从现在起,安排所有人去打探药王谷到底在何处。” 二人正说着话,见竹叶子从外气喘吁吁的推门而入,急急忙忙道:“小李子帮主、姚大哥,你们还有功夫闲聊?可急死我了!阿莹妹子早先出了门,至今还没有回来。我寻她不着,便回屋内等她,却发现她枕头上留有这封信。”李玄接过来拆开看了,不由脸色大变,喃喃道:“怎么会呢......世上竟有这般出人意料之事?” 姚子空从在客来喜酒店认识李玄,虽说不上同生共死,但也一起经了几次艰险恶斗。在他眼中,尽管李玄的性格有些淡然,其实骨子里却极其坚韧,即使命悬一线,也从未见他脸上露出如此惊讶、慌张、不解的复杂表情。他见李玄拿着信,愣愣不语,便问道:“帮主,信是阿莹留下的么?”见李玄怔怔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她在信中说了什么?” 李玄道:“她要去找她的亲娘!” 姚子空吃惊道:“她娘......她娘不是沈老帮主的儿媳么?怎么......怎么阿莹还要去找她娘?难道阿莹的意思是......”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喃喃道:”阿莹煳涂啊!她所谓的去找娘,该不会是追随死去的娘到另一个世界吧!” 李玄摇了摇头,叹息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说着,将信递给姚子空。姚子空接过信看完后,苍白着脸色呆呆不语。竹叶子听李玄和姚子空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没有说出阿莹为何要离去,不禁急的直跺脚,叹道:“你们在打哑谜么?”姚子空苦笑道:“我们哪有心思打哑谜。唉,原来阿莹不是沈老帮主的亲孙女!” 竹叶子气急道:“不是亲孙女,难道是捡来的?” 李玄摇摇头道:“也不是捡来的。”竹叶子道:“难道是偷来的么?”李玄叹息道:“是抢来的。”竹叶子惊道:“抢来的?姚大哥,小李子帮主在和我开玩笑吧!” 姚子空摇头道:“帮主没有开玩笑。”竹叶子惊奇不已,喃喃道:“阿莹是抢来的?” 李玄沉默片时,才缓缓道:“你带来的这封信不是阿莹留下的,而是沈老帮主临终留给我,让我保管的信。”顿了顿,又继续道:“照信中所言,当年沈老帮主追随汉王杨谅西攻长安失败,开始流浪江湖。这期间,他为了报答汉王杨谅的知遇之恩,一直想寻机行刺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帝杨广。功夫不负有心人,沈老前辈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了皇宫大内,几经周折,他尽管找到了杨广的寝宫,却不幸被守卫发现。沈老前辈寡不敌众,只能夺路而逃。难道耗费了一年的心血就此白白浪费了么?不甘心的沈老前辈经过容妃寝宫时,听到有孩子哭闹。杨广的亲骨肉在这里?哼,杀不了杨广,何不杀了他的骨肉!因此沈老前辈顺势将这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带出了皇宫。而这个被他带出来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阿莹。” 竹叶子听到李玄娓娓道来,满眼惊奇地问道:“仅凭沈老帮主的一封信,便能说明阿莹妹子是皇家凤女么?” 李玄道:“这还证明不了么?” 姚子空也道:“我也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明沈老帮主在撒谎。嗯,即使沈老帮主在说谎,那他为何要说谎?所以,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李玄点头道:“不但我们是这样想,即使阿莹,恐怕也是深信不疑,所以才会与我们不辞而别,要到皇宫探个清楚。”竹叶子喃喃道:“沈老帮主的信中还提到了什么?”李玄缓缓道:“沈老帮主抢来阿莹后,发现她的衣服内里绣着生辰八字。多年来,沈老帮主一直想等阿莹长大了,能和她一起带着生辰八字去皇宫找到容妃。”他长长叹息一声道:“早先,沈老帮主将苏飞烟的木梳、刻着飞燕的铜牌以及这封信交给我的时候,我还奇怪不解。如今想来,若非当时仓促,他定会对我说明这封信中的内容。” 李玄言毕,又不解道:“这封信一直密封着,我没有拆开。阿莹怎会知道信中内容?” 竹叶子道:“阿莹妹子和姚大哥将你救回,你浑身湿透。姚大哥给你换完衣服,交给阿莹妹子浆洗了。信封糯胶遇水会被泡开,估计是她给你浆洗衣衫时发现的吧!” 李玄叹道:”天意,这就是天意!姚大哥,你看看流火和旋风两匹神驹在不在马厩?” 竹叶子道:“不用看了,流火骏马不在马厩。”姚子空叹道:“阿莹是乘着流火骏马走了!唉,此马日行千里,此时恐怕已在百里外了。”李玄点头道:“阿莹伤势没有痊愈,独行在外,肯定会遇到危险。依我现在伤势来看,纵使去追,怕也撑不了几天。姚大哥、竹叶子,麻烦你们带上几个人,骑上旋风快马,去找到阿莹。即使她执意寻找娘亲,你们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我,待伤势好些,自会去找你们。”竹叶子黯然道:“我们走了,你自己在这里就没有危险?可是阿莹妹子那边又不能不管!我看姚大哥你留下来陪着小李子帮主,我带领几个人去寻找阿莹妹子。” 李玄摇摇头,心道:“竹叶子虽然大我几岁,但因平日总是嘻嘻哈哈,完全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没想到遇到大事,不但能问到要点深处,而且还能兼而思虑问题。” 他沉吟片时,长叹道:“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事。你们大可放心去吧。”竹叶子闻言道:“若我猜的没错,阿莹妹子离开咱们,说是去找亲生娘,恐怕还有其他原因哩。” 李玄道:“什么原因?” 竹叶子淡淡道:“前几天您尽管昏迷不醒,但口中却不住念着‘娘、娘’‘冰儿、冰儿’‘凌珑、凌珑’这三人,偏偏就没有阿莹妹子。哼,要我说,是个人就会生气的!阿莹妹子是被你伤了心,感觉自己心中那份情没了希望,这才决心要离开。” 姚子空听竹叶子比自己还口无遮拦,斥道:“莫要乱说。”竹叶子扬着头,满脸不高兴道:“我怎么乱说了呢?小李子帮主就是太多情。早先是唐冰姑娘,后来又是凌珑姑娘。莫说是阿莹妹子,换做任何人恐怕也会被气得够呛啊!”姚子空见她还要说个不停,忙拉着她的手,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斥责道:“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李玄被竹叶子数落一顿,自然想到龙红叶、唐冰、凌珑。近来发生的事确实太多了。 空荡安静的环境,漫漫无际的人和事,总会让人的思绪在不知不觉中无限扩张奔腾。李玄做梦也没想到母亲龙红叶会死而复生。其实早在君望崖洞时,他看了梁九留下的遗书,已感觉自己的母亲便是龙红叶。但不知为何,他极不愿意接受这个感觉,更极度担心自己是独孤鸿的遗子。那时候,迷惑不解萦绕心头,也是想母亲想的最多的时候。如今,他误入江湖,反而很少念及母亲,直到在凌风崖听见母亲龙红叶的声音,几乎让他惊呆了。如果说江湖上每天都会发生千奇百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对他来说,龙红叶依然活着,简直比自己死而不死还要令他惊奇。 李玄晃了晃昏涨的脑袋,只觉得思绪纷乱如麻,竟不知从何处整理。他暗叹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了伤心欲绝的那天。那天,他匆匆赶回家的时候,父母亲的棺木已被邻居钉上。面对烧焦的房舍以及左邻右舍悲伤怜悯的眼神,尽管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但却又不得不接受眼前之事。那天,他哭的死去活来,望着最亲之人的两具棺木入了土,便决心将两处当铺的生意支撑起来。再难也要让生活延续下去。 眼下,母亲又离开了自己。这次是真的么?该是真的吧!阿莹、姚子空、竹叶子不会骗自己的。他起身打开窗户,任由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裹紧自己,让自己清醒。 眼见斜阳缓缓西坠,大地笼罩在淡红色的氛围中。远处枯树、荒原以及隐隐的高山,构成了苍凉并让人心灰意冷的画面。这个冬天很冷,几乎冷到了他的骨髓深处。 阿莹到了哪里,她此刻是不是伤心至极? 李玄心思飞驰,想起了二人在客来喜酒店相遇,后又在松林中冒雨躲避诸葛东方的追踪,再后来沈无惧在陈氏别院里心力交瘁,亡故之前,将天神帮主之位传给了自己。这些事,如在眼前,却又似乎很久远。那夜,他被处心积虑的林东图引开时,曾与阿莹有过一次短暂的交谈。其实交谈之前,李玄是想安慰失去亲人的阿莹,但阿莹却简短地向他袒露了心思,甚至告诉李玄她曾偷偷到太原看望过他。李玄不是木头人,自那以后,他有些明白阿莹的心思,直到手刃了酒和尚与何先生之后,他想与阿莹义结金兰,阿莹却劝他去救唐冰,并决定先行参加泰山英雄大会。他知道,自己或许彻底伤了阿莹的心,而这一切,都因他喜欢的人是唐冰。 冰儿,你现在还好吧! 想到唐冰,李玄内心泛着酸楚与甜蜜的混合复杂滋味。她究竟为何要离开自己?她说不是因为李世民,那又是为什么呢?这其中的隐情,难道真要等唐冰相邀自己,对饮一杯,才会水落石出么?冰儿你现在身在何处,是否真如李世民所说的那样,很好却很寂寞!他紧了紧衣衫,触摸到唐冰用拆开的锦丝网,为自己织就的刀枪不入的背心,心头涌动着涟漪似地怅惘,一圈圈荡漾着,开始后再没停止过。 思念一个人,怎么竟像飘忽的梦!这场梦有时静如水月,有时波澜壮阔,有时如针尖慢慢刺痛心脏,注入冷泪流出热血,有时如电光划破长空,倒映在眺望的眸底,耀眼却凄艳至极!我该从梦中清醒,让思念变成欢悦的脚步,纵使在江湖流浪,从春夏到秋冬从旷野到田园,直至相拥而泣,脱去梦的朦胧外衣,结相爱甜果。 李玄叹息一声,眼下是该先为母亲报仇,还是去找李世民,让他带着自己去找冰儿?是与姚子空、竹叶子一起寻找阿莹,还是等伤势好了,到药王谷中救回被风行雨掠去的凌珑? 他深深吸了口气,丹田内泛着阵阵疼痛。虽说逆流而上方显英雄本色,但遭逢乱世,若不能做到顺势而为,势必难有作为。好吧,万事不可操之过急,那就慢慢来。只要自己养好了伤,这些事肯定要做。至于先做哪件,后做哪件,其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忍’。忍沧桑世事之不公,忍丧失亲人之痛,忍爱人离别之苦,忍他人所不能忍!忍,是为更好练自己,有了能力,才可荡平不公之世事,才可为亲人报仇,才能跋山涉水找到所爱。忍,是沉潜练,是为了今后不再忍。 这时,姚子空匆匆回来,要留下照顾李玄。 李玄笑道:“我能照顾自己。你和竹叶子若能平安找回阿莹,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姚子空见李玄心意已决,也不再坚持,施礼离开的瞬间,隐约发现李玄眸中含泪,不由叹息一声,见门外竹叶子已在等候,便上了马,与她消失在茫茫夜色。 第二一八章 意料之外 过了七八日,李玄外伤基本痊愈,丹田不再隐痛,内息也已恢复七八。这几天,他疗伤之余,每天都到村外路口站一会儿,期冀看到姚子空和竹叶子带着阿莹出现在眼前。但事与愿违,他期望的奇迹没有发生,大路尽头,除了清冽冰冷的风,也只有空荡荡的远方。 远方如诗,但佳人何在! 既然身体已恢复七八分,那就不能枯等下去。这天早晨,李玄与已恢复伤势的短刀门杨谦、锁喉枪派龙南重、苦为老子教黄干丹、火焰帮帮主岑不然等人作别。几人在路口‘逍遥亭’摆下简单的酒菜,共举酒碗,开怀畅饮,直至他们离开,李玄也暗做决定,打算明天离开老庙村,轻身独往,一路寻找燕无敌,并打听药王谷在何处,救出凌珑。 决心已定,他又到母亲龙红叶的坟前烧了些纸钱,祭奠完毕,又觉得应该先去找十二连环钱庄主安若海问个明白,母亲龙红叶为何会在钱庄效力!但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只是一闪而过,便又放弃。为何要放弃这个念头?跪在坟前,他一再问自己。既然母亲是假死,那父亲便不能假死么?父亲!唉,难道他也在十二连环钱庄内效力? 李玄为自己这念头感到惊奇,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 母亲龙红叶是大总管,那庄主安若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仔细将燕无敌与母亲龙红叶在水域冰畔的对话回忆一遍,心中一颤,暗道:“母亲说她一生丰富多彩,爱过独孤鸿,给那人生了孩子,又嫁给了安大哥......其中所指那人肯定不是独孤鸿,那人是谁?还有,母亲说嫁给了安大哥,这安大哥又是谁呢?安大哥总不会是我父亲吧!唉,倘若父亲真的是十二连环钱庄庄主安若海,我又该如何与之面对呢?” 他不愿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潜意识中产生的恐惧,就像前进一步便要跌入万丈深渊似地,小心翼翼地拒绝心底升腾起的各种念头。他呆呆的跪在地上,想起早先在君王山崖洞看了梁九的遗书,感觉自己是独孤鸿的遗子,那时候产生的悲观消极、歇斯里底的种种不满伤心,岂不和现在的心情一样吗!可若自己父亲的是安若海呢? 想着这些,李玄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个世间很乱,荒唐而奇怪,可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吗? 确实还有件事让他感到奇怪。几天前,他突然发现,早先戴在胸口上的那块召唤飞翼鹏鸟的碧镶宝石不见了。或许是与燕无敌恶斗时落在了水域冰畔!如此灵性之物丢了极为可惜。他寻思了几天,丝毫没有头绪,只得作罢。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与飞翼鹏鸟已相熟至极,即使没了碧镶宝石,这两只通灵人性的大鸟还是会听他的召唤。想起飞翼鹏鸟,李玄不由微微一笑,这可真是两只贪玩的鸟儿!之前他还将它们召唤回来,人鸟嬉戏后,让它们自由玩耍去了。如今,这二鸟竟乐而忘蜀。 夜色沉沉,老庙村死寂一片。姚子空和竹叶子不在,只有偶尔流浪叹息的风穿过荒原、密林,拨弄着落叶的悲伤,吹皱了本已凝固的层霜,更吹得暗夜潮涌着骚动与不安。 李玄盘膝坐定,缓缓导引内息,不知不觉进入忘我之境,不到半个时辰,内息已在体内流转九个小周天,他正欣喜自己内力恢复的极快,却听屋外百丈处传来人声。 来者为两个人,且行路极为小心,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往自己屋子这边靠了过来。 李玄凝神一听,不由暗暗好笑:“这二人轻功实在不很高明。前边那人虽然好些,可每次抬腿迈步、深纳缓吐却像黄河与长江,除了各行其是,其节奏与速度更是南北两方,天上地下。这样的功夫还要夜间行事?”他轻挥袍袖,以噼空掌劲将屋内蜡烛熄灭,也没下床,仍旧盘膝坐着,抱定心思,要看看来的二人想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屋外二人到了门前,停下脚步。前面那人问道:“你确实打听清楚了,是这间屋子么?”后面那人沉默片时,斩钉截铁道:“错不了。今儿晌午在乱草坡小酒店,曹鬼头亲耳听见苦为老子教黄干丹和锁喉枪派主龙南重饮酒时说的。” 前面那人叹息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真没想到咱们找了这么多日,总算是找到了。”说着,贴近院门门缝,一边张望,一边道:“你说咱们直接进去,还是礼貌些?” 后面那人闻言低声道:“你是大哥,想怎样就怎样,咱做小弟的岂能替大哥拿主意!”他虽然如此说,却双手攀住墙头,伸着怪异发型的脑袋,不住往院内屋张望。 李玄听二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觉得有趣,心道:“反正闲来无事,那就逗逗这俩小毛贼。”拈起放在床头上用来挑灯芯的钢针,放在左掌,右手拇、食指扣成弓形,隔着窗户,对准墙头上那人的脑袋顶,屈指弹去。只听‘嗖’地一声劲响,钢针如被劲弓射出,直飞而去。墙上那人正看得起劲,做梦也想不到屋内有人还能隔着窗户缝隙射来一枚钢针,待他听见风声,钢针已至,感觉头顶一缕尖细劲气穿过,这才惊觉,哇哇喊道:“大哥有危险!啊呀......幸亏老子躲得及时,要不脑袋恐怕难以保住。嘿,大哥,快看看,这是什么暗器,是不是淬了剧毒。” 前面那人听他哇哇乱叫,斥责道:“你瞎嚷嚷什么呢!你想让几百里外的人都知道咱们在这里么!”说完,心中一动,喃喃道:“难道恩公没有睡下,已发现了咱们?” 后面那人抚着头顶喘息道:“大哥说的有道理,暗器贴着我的头顶飞过,精准非常,如果要取我性命,简直是举手之劳。天下除了恩公,还有谁能有这般厉害手法!” 前面那人点点头,高声道:“恩公在么?” 李玄听二人开口闭口‘恩公’二字,不由大感奇怪,心道:“这二人的声音似曾相识,难道我与他们相熟?”正思索,听前面那人高声问到,便淡淡道:“尔等鬼鬼祟祟的来找恩公?!若是做正大光明之事,可进门来与我见见面,若是蛇鼠偷骗之辈,最好滚远点,莫丢了性命在此。” 前面那人听李玄说话,喜滋滋道:“少侠恩公,您果然在此。哈哈,您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咱们的声音,但您的声音咱们却没忘。少侠恩公,我是您曾赦免性命的崂山三怪之一单通。嘿,老三,还不快快向恩公报出姓名。”后面那人闻言也喜滋滋道:“少侠恩公,我是崂山三怪中的田寒啊!嗯,您不记得运泰山之事啦?” 二人如此一说,李玄登时恍然过来,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二位仁兄,还在门外站着作甚,进屋说话吧。”单通大喜,轻轻推开院门,与田寒恭恭敬敬地入了屋内。 李玄点亮烛火,见进来的二人确是单通和田寒,微笑道:“二位半夜到此为了何事?” 单通和田寒先执了相见礼,这才道:“听闻少侠恩公在此盘息,我们本不愿暗夜打扰,只是眼下有一人想见您,所以才自告奋勇前来探路,若惊扰了您,先请见谅。” 李玄笑道:“单大哥客气了!谁想见我?” 单通眨了眨眼睛,犹豫片时才缓缓道:“先不说姓名了吧,您若答应,我即可请他过来与您相见。”李玄闻言,笑道:“海内皆知己。嗯,您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没有什么答应不答应。”单通大喜道:“那您在此稍等片刻,我二人去去就来。” 李玄见单通和田寒匆匆离开,暗道:“什么人如此神秘,要来见我,却要他们先来打探口风?是冰儿,是李世民,是弘石老道......”他将自己认识的人在心中翻阅一遍,均觉有可能,却又觉得不可能。正胡思乱想着,听门外有足声匆匆而来。 单通和田寒擎着火把将院门打开,随后有八名彪形壮汉步履整齐地抬着一顶遮挡严实的轿子进了院子,轿子落下,八名大汉躬身退到两侧,单通上前小心翼翼地挑开帘布。 李玄见轿子中缓缓走下一人。这人个子不高,身形微胖,左臂吊在胸前,右肩缠着渗血绷带,只见他摇摇晃晃,勉强站稳,一张国字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却苍白的吓人。来人看着李玄,细长的双眸蕴含万般温情,斜入发鬓的长眉不时抖动几下,不知是激动还是因疼痛之故,可他还未开口,怔怔的李玄竟控制不住自己,悲戚一声,匍匐在地,喊道:“爹爹?您真的活着......您这是怎么了,谁将您伤成这样?” 这人看着李玄,眉角抖动的更加厉害,似乎再也隐忍不住,缓缓流下两行滚滚热泪。 单通在一旁见了,忙上前道:“安庄主,您莫伤心了,李少侠恩公身体好着呢。”说着忍不住唏嘘道:“少侠恩公,您快快起来吧。”被称为安庄主的这人拭去眼泪,仰天道:“没想到我安若海将息之时,还能再次亲眼见到玄儿啊!老天有眼!” 安若海巨咳几声,扶起李玄,示意身侧八名大汉及崂山兄弟到院外等候,这才缓缓道:“咱们进屋说话吧!”二人进了屋内,李玄又拜倒在地。安若海见他神情悲戚,也黯然落泪,过了半晌才道:“玄儿切莫悲戚,我时间无多,你有疑问尽管问。待会儿我对你说的话,你也一定要记牢。”李玄疑惑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李玄擦干泪水,呆呆之时只觉得心头涌动着千百疑问,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问起。 安如海似能洞悉李玄之心思,长叹一声道:“玄儿,看来咱们要说的话有很多很多啊!不过若想你听明白,却必须从头说起。”顿了顿,也不嗦,直接从龙红叶如何从朝廷出走,与上官枭雄创立莫帮,又如何爱上独孤鸿等事说起,直说到龙红叶**于李渊,在客栈中大开杀戒,待将客栈掌柜杀死,见到屋内有个哌哌孩子后,突然心生慈悲,弃掉带血的利刃,匆匆带走了那个孩子,并将他抚养成人。 李玄闻言,面色大变,良久才喃喃问道:“原来我娘所说的‘给那人生了孩子’中的‘那人’竟是唐国公李渊......爹,照您说来,我便是那个在客栈中被娘带走的孩子吗?原来我既非独孤鸿的遗子,也不是您和母亲的亲生孩子,我怎煳涂了!” 安若海叹息一声,道:“江湖之事,恩怨搅缠,正是剪不断理还乱,如你我活之人,他乡死之鬼,究其往来根源,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乱局。这世间如此、人情如此、恩怨如此,千古万古也不会变。唉......好玄儿,莫要怨恨你娘。她那时被丁氏兄弟下了迷药,不但失了身,且醒来后,脑际依然混沌,所以才错杀了许多无辜的人,而这些无辜人当中便包括你的父母。你可莫怪她,真的莫怪她。” 对于父亲安若海所说的这些事,李玄有的已知,有的是在心中猜测已久,有的却是第一次听说。待听到龙红叶留下了客栈掌柜的孩子,带走并将其养大,他先是一愣,继而如遭雷噼似地。此时,听安若海如此说,颓然坐倒在椅上,不住地摇着头,喃喃道:“我确实不能怪娘,我当然不能怪娘,她毕竟没杀我,还将我养大了,可是您让我怎么相信啊!原来我的身世是这样......爹爹啊!这些句句属实?” 安若海沉重的点点头,温言道:“句句属实。” 李玄定了定神,缓缓自悲伤地情绪中走出来,不知为何,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如在平日里,这念头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可此时死去的父亲不但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十二连环钱庄的庄主。他压抑不住升腾起的奇怪念头,问道:“爹,你们否还有秘密隐瞒着我?娘嫁给你后就没有再生养个孩子么?” 安若海闻言,眉角急速抖动几下,重重叹息一声,痛苦道:“有过。不过那时你还小,不记得罢了。其实,你娘是有了身孕后才与我在一起的。我们在一起后不过六个月,你娘便生下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可惜,那个孩子后来被人给盗走了。” 李玄惊道:“被人盗走了?是谁干的,找到了么?”一句话出口,突然省悟过来。若是找到了,自己岂不就有个妹妹陪伴么!既然自己独身长大,妹妹必是失踪了。 安若海叹道:“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那个孩子是李渊侮辱你娘后留下的,尽管后来丢了,你娘也咬牙忍着,没去找寻。所以,直到今天你娘仍后悔不已。” 李玄奇道:“没去寻找......我妹妹就这样丢了?” 安若海苦笑一声道:“丢了十天,你娘实在忍不下去了,想要去找,但早晨推门发现门外有具被斩的血肉模煳的女孩尸体,而那孩子穿的衣服与你被盗走的妹妹一模一样,唉,她已被人杀了。你娘见此哭的肝肠寸断,从此后也变得阴郁冷漠了。” 李玄默然不语,低头想了想,眼前不禁浮现出母亲龙红叶冷淡的模样。他一直以来认为母亲是天性阴郁,可有时候又想到母亲望着自己,神色间偶尔流露出的暖暖温情,不禁将‘生性阴郁’四个字推翻。天下哪有父母对自己孩子阴郁冷漠的!直到后来他修习了宝源秘笈,又隐约觉得母亲的之所以冷漠阴郁,或是与此有关。 当他听父亲安若海如此说,心下不禁将此前揣测全部推翻,暗道:“若照父亲此言,母亲该是由于没能及时去救弱小的妹妹,极度后悔中,才让自己变得阴郁寡言。如今母亲不在人世,即使想求证也无从所求。唉,可即使能求出结果又如何呢?” 安若海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李玄,叹息道:“这件事让我也后悔了许久。想我我一生做事,对错各有,但这件事却成了我心中一大憾事。不过,我至少做对了三件事。” 第二一九章 生死一身 李玄问道:“您做对了哪三件事?” 安若海道:“其一,娶了你娘,并将你养大。 23us.com其二,结识了‘天机老人’沙半眼沙老先生。其三,将十二连环钱庄的全部家当押在四公子李元吉身上。前两件已经让我快活半生,只最后这事风险最大。不过,若此宝押成,我不但会成为第二个彪炳千秋的吕不韦,还可将十二连环钱庄‘通行天下、薄本大利’的创世之举延续下去,成为史第一个可与朝廷博利的商人。唉,可惜可惜,恐怕是要失败了。” 李玄不解道:“当初侮辱我娘的人是唐国公李渊,您为何却要出钱出力去支持四公子李元吉?” 安若海叹道:“凡成大事者,不应拘于小节。你娘识得大体,明白‘通行天下、薄本大利’是大局之中的大局。这个四公子虽然不甚精明,甚至有时候还耍些小聪明,但我和你娘要的正是这样的人。你想想,若是我们出钱出力辅佐老成持重的李建成、精明能干的李世民,虽说事半功倍,却难保成功后会有卸磨杀驴之危险。” 李玄摇摇头,似乎不能理解龙红叶不但甘心受辱,甚至还协助安若海去帮助李渊的四儿子李元吉成就大业,沉默片时,道:“江湖的事、商人的事、政治的事我不懂,可我明白,有些事可忍,有些事不能忍。再说了,那个李元吉虽然年纪小,但有谁能保证他成就大业后,不杀了您和我娘?爹呀!您这样忍辱负重不值当的!” 安若海眉角再次抖了抖,笑道:“若借我之力成就大业,到时候谁生谁死难预料啊!” 李玄闻言,心下陡然一惊。他看了看端坐在眼前的安若海,见他虽然微微笑着,但眼中却流露出自己从未见过的阴狠与狡黠的神色,不由暗道:“这个人还是从前温和、淡定的爹吗......我明白了,若是他和娘押宝成功了,必定会让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死在乱局中,而剩下的李元吉虽为王者,那也是他们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如此,他和我娘必会取而代之,成为王者,甚至在整个过程中报了当年被李渊侮辱的仇恨......不不不,我怎会以小人之心来揣测将我拉扯大的爹娘呢!” 安若海见李玄沉默不语,脸色阴晴不定,问道:“玄儿,你娘是否被燕无敌杀害了?” 李玄点点头,咬着牙道:“确实是那恶贼做的。” 安若海叹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唉......你娘若是听了我的话,不来与燕无敌会面,就不会落此下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李玄,道:“这是你娘收到的飞鸽传书,她将这封信转给了我。你看看吧!有人约她到水域冰面会面,但落款却非燕无敌,而是李渊。” 李玄惊道:“李渊约我娘作甚事?” 安若海道:“李渊岂会约你娘来此相见!哼,前几天,密探来报,这是李世民假以李渊名义写的信,他是要借你娘与李渊的旧事大做文章,唉,让燕无敌以逸待劳,杀了你娘。” 李玄有些迷惑,问道:“李世民?” 安若海道:“你肯定奇怪为何李世民在做局,而非他人。”见李玄怔怔地点了点头,又沉声道:“因为燕无敌背叛了四公子李元吉,投靠了李世民。他要杀你娘,难道会是别人指使?!可惜可惜,我看出端倪,你娘却执意要来,真是太任性了。” 李玄心中一动,唐冰写给自己的信的字迹浮现在眼前,他看了一眼安若海手的信,不由暗惊:“这两封信的字迹为何如此相似......难道徐散谷转交给自己唐冰的信,也出自李世民?李世民,口口声声‘侠义、忠诚、信诺、平等’,要自己助他成就伟业、稳平江湖,如今看来,不过如千古帝王将相一样,为争权夺利之事,不惜杀兄斩弟,难道其正义凛然的背后,一肚子男盗女娼......看来冰儿是被逼迫离开了!” 他越想越心惊,心绪正乱着,又听安若海似悲似叹,言语之外,明显充满难以言表的醋意,心下隐约觉得母亲龙红叶执意要见李渊,必有他因。尽管母亲龙红叶被李渊侮辱了,但在她心中,对他或许不只有仇恨。除了仇恨,还会有什么呢?母亲龙红叶曾把为李渊生过孩子与爱过独孤鸿、嫁给父亲安若海几件事相提并论,同列为人生丰富多彩之事,可见在她心中,为李渊生下孩子,或有心甘情愿之意。 难道母亲和李渊之间的仇恨,并非‘侮辱’二字所能涵盖? 他心下暗道:“江湖江湖,确是个剪不断理还乱、恩怨搅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乱局啊!” 安若海疲惫至极,靠在椅子上,喘息不定,眼神虽然依旧坚定,但其中光彩却在一点点消失。他伸出手抚着李玄的手背道:“玄儿,我自得知你无意中入了江湖,除了担心,也真替你高兴......没想到......没想到你竟会成为了天神帮的帮主......哈哈......如此燕无敌的计划就无法得逞了......玄儿,我还要给你更大的财富,让你完成我已不能完成的事......玄儿,你在想什么?你能答应爹爹么?” 李玄此时心乱如麻,听安若海提及自己是天神帮主,心道:“看来我接任石婉柔成为藏剑山庄庄主之事,江湖还没人知道......”正想着,听安若海在问自己,随口道:“答应您什么?” 安若海道:“接管十二连环钱庄,合天神帮、十二连环钱庄两大势力,扶持四公子与李建成、李世民争夺未来天下执掌之权。” 李玄惊道:“如此大任,孩儿岂能承担得了。” 安若海凝了凝神,喝道:“为何当不得此任?你若不想辜负人生,不想被人像撵狗一样追来杀去,只有让自己从此强大起来。好男儿在世一生,如不做出惊天地泣鬼神之事,却怎对得起这大好男儿四个字。玄儿,你难道看不出爹爹时日无多了?” 李玄闻言,勐地想起安若海还一直没有回答自己,是谁将他伤成这样。他轻轻将安若海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握紧,悲戚问道:“是谁将您伤成这样?孩儿为您报仇。” 安若海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你先答应我......若是十二连环钱庄诺大的财产后继无人,我死不瞑目。”言毕,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李玄,眉角不停地上下跳动。 李玄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紧迫,一时间没了主意。要知他自入江湖以来,所之事,多是被事情推着向前走,就像接任天神帮主和藏剑山庄庄主之位,皆非其所愿。而且他自接任这两处重任之后,更未尽过多少责任,想来也甚是惭愧。如今,父亲又要将十二连环钱庄交给自己,且还要他担负起辅佐四公子李元吉,来完成‘通行天下、薄本大利’的重任!而自己除了这身绝世的武功,却再没有其他本领。 如今娘仇未报,李建成、百年老鬼、李世民、燕无敌,甚至劫走凌珑的风行雨、南宫真师,以及逃走的丁苍穹、诸葛东方等人均是势力庞大、武功高强、奸诈狡黠之人。倘若没有相当的实力,单凭自己,或许真的无法办到。到底该不该答应呢? 李玄见父亲安若海殷切地望着自己,眼中已期许满满,牙关一咬,道:“我答应您,可您要先把伤养好再说。”说着,拿起安若海的手腕,试了试脉象,不由大惊。 安若海见李玄脸色变了,凄然一笑道:“我之生命将息,任南宫真师在也无力回天啦。玄儿啊!实不相瞒,我身上中了剧毒,能活着来与你相见,已是老天有眼了。” 他不等李玄相问,继续道:“我是被丁苍穹害了。你莫要问我为何会被他下了毒,你只记住,日后见了他,先割了他的舌头再杀之,如此报仇才痛快,记住了没有?” 李玄听安若海中了毒,惶恐起来,从怀中摸出龙鳞鱼珠给安若海含着,声泪俱下道:“这东西可解百毒......可解百毒啊!爹,你会好起来的。”岂知,安若海才将龙鳞鱼珠含住,却又吐了出来,叹息道:“纵然是可解百毒之圣物,对我而言,也已没有用了。哈哈哈,我中了丁老儿手中的冥天毒王,大罗金刚也救不了我......没有救了。若有回天神丹就好了,嘿,我手握千百万巨资,却救不了自己!” 李玄见安若海虽然只将龙鳞鱼珠含了不到半个唿吸,但吐出来时,龙鳞鱼珠已变得深入墨色。看来确实无回天之力了。他咬牙道:“丁苍穹老匹夫,你伤我父母,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言毕,热泪滚滚而下,喃喃道:“若是我们有回天神丹该多好啊......” 安若海见他悲戚状,喝道:“玄儿......玄儿,莫哭,大丈夫不应掉泪,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李玄满含泪光,点点头道:“孩儿已记住了。”说着,提足丹田内息,源源不绝地往安若海体内输入,但他浑厚的内息才输进安若海体内些许,便渐渐迟滞起来。这是生命即将停止的迹象。龙红叶才离世几日,死而复生的父亲又要死在自己面前。他悲从中来,直想伏地大哭一场,但知安若海还有话要说,便生生地忍住了。 安若海喘息越来越急,脸色已涨的通红。 李玄心中仍盘旋着一些未解的谜团。这些谜团像一团灰雾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眼下父亲安若海生命将息,谜团之中关于鬼泣剑、红叶笔记、燕无敌、梁九、长安金源当铺的马游掌柜......等等会不会随着母亲龙红叶、父亲安若海的逝去,从此烟消云散呢! 安若海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漆黑一片,心知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他仰天长长叹息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黄金打造的金印,交给李玄,道:“这是十二连环钱庄的庄印,有了它,你可随意调取使用钱庄的财物。嗯,至于各处钱庄分主,你若不顺眼,尽可撤换了他们。” 言毕,他又从怀中取出张泛黄的地图,道:“你娘曾两次到过药王谷,一次是为了取得硕鼠,一次是为了得到《万世野闻》一书。据你娘说,她能寻到药王谷正是凭着这张地图,而之所以能成功得到《万世野闻》,是她将父亲龙孤雁留给她的那本千古无双的锻造铸剑剑谱给了南宫真师,这才换来了南宫真师读腻了的《万世野闻》一书。 后来,药王谷人曾仿造出了一柄鬼泣剑,因找不到你娘,便放在长安金源当铺中。听说马游为了报复我对他不重用,假意将那柄剑交给了你,这才惹得你因剑而误入了江湖泥潭。” 李玄见安若海的脸色越来越灰暗,依旧不放弃,缓缓为其注入内息。待听安若海复述往事,不由心惊肉跳,低声劝道:“您安心养伤吧,这些往事就莫记挂心上了。” 安若海颤抖着手,将地图递给李玄,道:“玄儿,你拿着它吧,我听说丁苍穹已经逃往药王谷了。嘿嘿,你要为你娘报仇,为我报仇,更莫要辜负我心之夙愿寄托。哈哈......我听说燕无敌疯了,疯的好啊!李世民没了他的保护,杀起来就容易多了。玄儿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你可要记牢。而今,你既入江湖,便要遵循江湖规矩行事,若再执意忠厚、淡然、不与世争之心,恐怕不利于自己啊。”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了最后,已若蚊蝇。 李玄见状,暗叫不妙,待要催逼内力助他延缓时日,发现安若海已开始气若游丝,只片刻间,突然勐吸一口气,然后‘波’地一声吐了出来,脑袋一歪,整个人软了下来。 黎明的曙光穿过远山,铺满荒野。天上地下,黑暗被万道金光缓缓撕开,万物露出了面目,该白的恢复了白色,该黄的恢复了黄色,只有那些堆积的残雪经不起光的力量,渐渐融化成滩滩冰水。 李玄抚着安若海已经冰凉的身体,心中空空荡荡,不住喃喃自语道:“爹娘啊,你们活着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是个孤儿,你们假死后,我还是个孤儿,你们活过来后,又走了,让我成了真正的孤儿。我为何会成为孤儿,且成了一个肩负重担的孤儿呢!” 他正伤心,忽觉天旋地转,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第二二零章 勇心思变 几日间,李玄将自己关在屋内,沉思所有。 23us.com单通和田寒知他已经接任十二连环钱庄庄主,不敢离开,一直在屋外候着。这天天色微亮,二人蜷缩檐下,正睡得迷迷煳煳,听得屋门响动,忙一跃而起,见李玄缓步走了出来,整个人已没有了悲伤、不解、疑惑,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如水,亦似一柄经过锻造反复打磨的上古宝剑,泛着森森光芒。 单通暗暗讶异,道:“少侠恩公节哀顺变。” 李玄点了点头,道:“这几天辛苦二位了。”顿了顿才道:“不过还要麻烦你们二位,替我到江湖上去找人。”单通奇道:“少侠请吩咐。”李玄从怀中取出两封信,道:“得人心者得天下,得人心者亦可得江湖。嘿,田师傅你到天神帮、十二连环钱庄,将这两封信分别交给白寒冰和池北川,让他们即刻把天神帮和十二连环钱庄中所有的高手集中起来,越多越好,一个月内赶到大巴山渔渡镇竹笋山。” 田寒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道:“恩公可知咱们由此到大巴山涉水越岭,何止千里啊。如果在一个月内,既要发布送信,还要召集天神帮和十二连环钱庄的所有高手......在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是否能赶到渔渡镇汇合?这时间上是否仓促了些?” 李玄冷笑一声道:“哼,我救人的时间更仓促呢。他们若嫌弃时间仓促,大可违背我的命令不去。哼,不过有句话还需你转送到,违背命令者,均按帮规庄规处罚。” 单通起先低头不语,闻言道:“老三,就按照少侠恩公的吩咐去做,莫多言语。”言毕又道:“少侠恩公,给我什么任务,尽管吩咐,咱武功不济,可腿脚还利落。” 李玄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即刻去找几个人来给我做帮手。”单通不解问道:“什么样的帮手啊?”李玄道:“能在恶劣天气中分辨山路、有手段穿洞架桥、擅长调训诱引异兽、轻功高明且具有极高攀爬本领之人。这些条件苛刻,不是每个人都能精通,所以,上述条件哪怕只精通其中一项,也算是我这次行动急需之人。” 单通奇道:“您要这样的人来做什么?” 李玄淡淡笑道:“和我去一趟药王谷。”单通吃了一惊,道:“药王谷?那可是......是天下最神秘最危险的所在啊!” 李玄叹道:“就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去闯一闯。”单通道:“您已知药王谷在哪里了么?”李玄神色凝重,缓缓道:“药王谷在大巴山中,藏在自然天险的后面。” 单通沉吟片时,眼睛一亮,道:“真巧了,我知道这附近便有个人能在恶劣天气中分辨山路。”李玄大喜,道:“是谁,你有把握将此人请来么?”单通点点头道:“这人唤作舒定文,虽然武功不高,但擅观天象,尤其擅长在荒野与山林、夜间辨识方向。” 李玄抚掌赞道:“你再想想,符合其他条件的还有谁?” 单通道:“据我所知,江湖上最有手段穿洞架桥的人唤作霍鲁班,但此人已经死去多年了,好在他有个弟子还活着,名唤阎遂,可此人行踪不定,常人极难觅到他的踪影。而比较擅长调训诱引异兽的人是‘神驹’养马场的场主,唤作袁驭风,这个人......” 李玄闻言将单通的话打断,问道:“袁驭风是‘神驹’养马场的场主,他擅长调训诱引异兽么?” 单通点点头道:“正是,不过此人架子极大,很难请得动。”李玄哈哈大笑道:“别人请不动,我倒有办法请动他。”单通奇道:“为何?”李玄道:“因为我和艄公老大祖正鱼在他的马场住过。”单通欢喜道:“有这等事?”李玄点点头道:“确实是如此。”单通道:“好极了,不过轻功高明且具有极高攀爬本领的人,除了当年名满天下的轻功之王‘飞天仙狐’梁九外,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 田寒道:“你怎忘了陕西金光田园主痨病鬼通臂天魔金劳克呢?难道他比梁九差么?” 单通一怕大腿,叹道:“是呀,我怎么忘了这个人呢?” 李玄听田寒提到‘陕西金光田园主痨病鬼通臂天魔金劳克’这一连串名号名字时,心下一动,暗道:“这名字好熟啊。我好似在哪里听过......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单通道:“这些人有的能请到,有的却找不到。可即使找到人,时间恐怕也来不及。” 李玄道:“脚程你不必担心,我给你一只神鸟当做坐骑。”言毕,仰天长啸几声,不一刻,翱风和翔云两只飞翼鹏鸟便飞落在院内。单通与田寒几曾见过这般神奇的大鸟,围着两只大鸟转了几圈,赞叹不已。李玄将驾驭翔云鹏鸟的方法告诉了单通,又给‘神驹’马场场主袁驭风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的请他动身前往大巴山相助自己,安排妥当,田寒起身告辞了,单通也极其兴奋地乘着翔云鹏鸟飞走了。 二人走后,李玄伫立在屋前,望着天寒地冻苍茫的远方荒原,以及蜿蜒伸向密林山岭深处的大路,仰天长叹一声。打发走了单通和田寒,他心下虽有一丝丝轻松,但也知道,这次去药王谷非同小可,若不能笼络几个精于奇技、擅于破解各种关节之人,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恐怕还未进入药王谷,便会被其中的险关阻挡。所以,这几日他心中所承受的压力、不解、疑惑其实并未得到释放,只是缓缓的沉潜在心底,郁郁之中,好似深埋在冰面水底淤泥中的一块潮湿的石头,冰冷坚硬。 期间,他仔细地将父亲安若海交给自己地图研究了数遍。地图上,龙红叶虽然将去往药王谷的路径做作了说明,可还写着,她当年两次进入药王谷均是在谷口由药王谷的人领着才进去了。 药王谷,神秘诡异之所在。假如破了药王谷,不但能救出凌珑姑娘,找到丁苍穹为父亲报仇,还能借此机会将天神帮与十二连环钱庄捏合到一起,形成绝对强大的力量。那时后灭掉燕无敌,不但重振父亲安若海遗愿的机会多起来,且能趁此在江湖与李建成、李世民分庭相抗。倘若唐冰如自己猜测那样,是被迫屈服于李世民,自己有了实力,也将有与他谈判并营救唐冰的筹码。他本来没有江湖野心,目前也无生命危险,但天神帮和十二连环钱庄的财富、藏剑山庄的上百柄价值连城的剑器,已如巨山压在他的身上。这是令江湖豪莽眼红、为之搏命的财富。看来绝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将天神帮主权利交给白寒冰代掌,轻易将藏剑山庄的镶金玉钥匙交给树婶! 这几天,李玄闭门沉思,脑际不断浮现出沈无惧死时沧桑悲伤的面容、唐冰临别时决然无奈的神情、阿莹双眸中略带怨愁的眼神、凌珑受伤后望着自己的苍白面色,以及母亲劝自己赶快离开时的尖急声音......这些人都与自己有关,而自己呢!除了每次事到临头,被动伸手援助,竟无法彻底有效的帮助到他们。父亲安若海临死前曾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始终回荡在他的耳畔。今后,若是自己再任由事情如潮如浪似地推着自己往前走,而不是主动去做去找寻机会完成好男儿该完成的事,还抱着天意难违的心,碌碌无为倒在其次,或许性命也将不能由己! 他走出屋子,下决心改变这一切。但这种改变并非改变本性,而是改变自己之前谦和、低调、不与世人相争的温和的行事方式。 冷风劲吹,天地万物萧瑟。李玄仰天叹息一声,召唤过翱风鹏鸟,骑上鸟背的刹那,只觉得整个身与心飞舞起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不轰轰烈烈,便要灰飞烟灭。不知为何,胸中突然涌动出莫名的悲壮,似秋雨白霜般让他为之感怀苍凉。 他搂紧飞翼鹏鸟,任猎猎狂风卷动衣襟,心中暗道:“人,难道必须经万事,承受所不能承受之苦,方可成就自己么?什么伤了痛了,看来皆不足虑,若能更好的活着,才是王道。” 翱风载着李玄一路向西高飞远走,忽忽数日过去,到了大巴山渔渡镇镇南的竹笋山。 竹笋山高耸挺拔,如一株向天生长的竹笋,山上怪石、怪树丛生,山势不很宽阔,却极其陡峭。李玄驾驭着翱风缓缓落下,人还未落地,便听山尖另一侧的密林中有唿喝打斗之音。他暗暗惊异,向翱风鹏鸟示意自去觅食,便缓缓往打斗声的密林走去。穿进密林,越过几块少见的怪石,见密林中的一块空地上四五个人围成了一圈,圈内一男一女斗得正酣。李玄也不做声,凑上前望去,见圈内女子正在进攻,虽然招式凌厉,但因对方手守得极为严密,一来一往间,双方已成了矛与盾的难分难解的局面。他此时武功极高,纵然场上二人出手招式快捷,令人眼花缭乱,但他却能轻易而举分辨出二人模样。李玄见场上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无尘山庄别离后,再没见面的袁四姑娘,而与她交手打斗的却是个面有病容的书生。 袁四姑娘一边进攻一边尖声道:“金劳克,你不在金光田园中享福,为何一路跟我到这里?” 面有病容的书生金劳克闻言,微微笑着,‘唿唿’两掌将袁四姑娘凌厉的攻势化解开,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通往大巴山的路也不是你袁家人开的,任谁都可以走得。” 袁四姑娘冷哼一声,恨道:“你当然可以走,却不能跟着我走!说,你们跟着我意欲何为?” 金劳克大笑道:“这真是遇见泼妇了,我们走我们的路,怎么竟会成了跟着你走呢!” 他身后一人听了也哈哈大笑,嚷道:“确实遇见泼妇了,且还遇见一个自以为是的泼妇。”另一人道:“难道她自以为是西施美女,咱们垂涎其美色?”有人笑道:“她多年来恋扯诸葛东方,除了大卖色相撒泼之外,恐怕还有铜墙铁壁脸皮功。” 李玄见金水站在袁四姑娘身后,本来一直神情木讷的看着场上的恶斗,此时听诸人嘲笑袁四姑娘,有些恼怒,喝道:“你们......你们言语好恶毒,枉为江湖英雄。” 袁四姑娘斥道:“呸,江湖英雄?我看就是些泼皮无赖。当家的,既然他们欺人太甚,咱们就跟他们拼了。”说着,‘哧’的一声,将外衣扯下来,露出紧身黑衣。 诸人正吃惊她为何突然扯去外衣,待仔细看去,这才明白其中缘由。原来袁四姑娘这身外衣颇为古怪,衣服的左右双臂、腋下两肋、胸前背后竟有数十个衣兜。这些衣兜尽管有大有小,但却都鼓鼓囊囊,似乎装满了长、短、宽、窄不一的暗器。 金水见袁四姑娘扯去外衣,脸色变道:“四妹,跟这些人不值得用‘阎王圣火’之手法。” 袁四姑娘咬牙道:“凡是侮辱我们的人和瞧不上我们的人,都值得用‘阎王圣火’手法。水哥,你做好准备了么?”金水向来唯袁四姑娘马首是瞻,此刻听她如此说,点头道:“四妹说得对......我听你的......可‘阎王圣火’手法一旦施展开,你我也难以囫囵啊!”袁四姑娘咬牙道:“你怕么,若是怕了,那就夺路逃命去。” 金水脸色大变,吼道:“我......才不怕呢......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和四妹同生共死,永远在一起。”袁四姑娘闻言凄然一笑,叹道:“水哥,谢谢你的永远在一起。” 第二二一章 言和聚雄 金劳克阅丰富,知道鬼手手法共分为阎王点将、阎王擒鬼、阎王圣火三大招,而其中最为残忍、决绝的手法便是阎王圣火这一手法。 23us.com此时,听袁四姑娘和金水提到‘阎王圣火’四个字,脸色早已大变。他虽然像个痨病鬼,但一身轻功确实不弱,心念一转,如风似地斜身飞入袁四姑娘和金水中间,使了一招‘左右开弓’试图将二人隔开,同时对身后观望的那几人喝道:“窦木高,你和何闲独还耍贫嘴么,若再不与我一起动手,药王谷谁也别想去。啊呀,这位金兄的点穴手法好厉害啊!” 窦木高道:“金劳克,‘阎王圣火’手法是袁文门独门手艺,难道这泼妇也会使么?哼,你可莫被她吓唬住了啊。!” 何闲独道:“我们本来早就打算放弃找药王谷人报仇,这可是你劝说咱们一起来......嘿......金水老兄,你真的去过药王谷么。哼,若真去过,咱们可罢手,联手行动!” 李玄早在鬼浪河畔见到过药监、寂寞先生与袁四姑娘、诸葛东方恶斗,当时袁四姑娘为了扭转颓势,曾扯去外衣,露出紧身的黑衣。那时金水也因此露出色变的神情,可见若将‘阎王圣火’手法施展开了,必然非同小可,且极可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他正暗暗思量,又听观望中的人称唿满面病容的中年汉子为金劳克,不由眼睛一亮,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此前单通还担心请不动此人,没想到他竟然在此出现。”思绪未定,却又听观望中另一人提及药王谷,不禁一呆,心下道:“窦木高、何闲独怎么也来了,怪不得我总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很熟悉!这世间可真小啊!” 李玄微一转念,不禁想起在君望山下时,窦木高曾提及哥哥窦木山当年曾被药王谷人捉去,成了阴阳武士,后来虽逃出药王谷,却仍诡异死去。他们也要到药王谷报仇么! 他正思索,见袁四姑娘身形诡异一变,已绕过金劳克,与金水站在一起。袁四姑娘冷冷道:“你们也要到药王谷?” 金劳克道:“正是。”袁四姑娘哼了一声道:“原来你们跟着我,是因为不知道去往药王谷的路径。”金劳克道:“确实如此。”袁四姑娘沉吟道:“你怎知道我和水哥晓得进入药王谷的方法?”金劳克道:“前些日子,我因看见这位金水兄弟展露过武功,其招式手法与杀死我妻儿老少的神监傅离荒极为相似,所以我便断定,他若不是药王谷的人,便与药王谷有关联。袁姑娘,我跟你们到此的理由怎样呢?” 袁四姑娘点点头道:“理由虽然牵强,但总算说得过去。” 金劳克哈哈大笑道:“过得去就行了,咱们联手怎么样?” 袁四姑娘还未答话,却见落光树叶的密林后缓缓走出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对金劳克诸人抱了抱拳道:“原来大伙儿目的相同,哈哈......联手确是最好,也算我一个怎样?” 金劳克和窦木高、何闲独几人转头看去,不禁齐声惊唿道:“李少侠!你怎么来到此处了?” 李玄淡淡一笑,道:“因为在下也正计划进入药王谷。”言毕,上前与满脸惊异地窦木高、何闲独执礼寒暄几句,转头向金劳克叹道:“真没没想到,金园主还记得在下!” 金劳克大笑道:“君之英雄,天下谁人不识!”顿了顿又道:“那日在枣岭上,若非李少侠出手相救,我或许早给黑云逸做了挡箭牌。唉,心中有愧啊!所以没有脸面向沈老帮主、李少侠婉谢辞别。”说着,深深一躬,满面诚挚道:“今儿请少侠见谅。” 李玄笑道:“只是绵薄之力,何必记在心上。嗯,只是让我没想到,你也与药王谷有纠葛。” 袁四姑娘见李玄现身,心下早已惊疑不定。她想起李玄在鬼浪河与自己相遇时,也是自己与寂寞先生、药监斗得不亦乐乎时出现,如今又是这样。她正要讥笑他藏头缩尾,不像男子汉,却见李玄缓步走来,足不扬尘,如风飘浮云、翻卷长空,轻盈不失端凝、迅捷不失稳然,整个人更好似一把上古剑器,纵然锋锐无匹却形神内敛。 她暗暗道:“多日不见这小子,怎么他的武功造诣已到了自然幻化、莫测高深的之阶?”正捉摸着,听李玄竟与金劳克诸人相识,心下戒备,嘴上却不肯饶人,冷冷笑道:“年纪轻轻,有何见识。哼哼,你没想到的事情有很多,何必故作大惊小怪呢!” 李玄淡淡笑道:“袁四姑娘,咱们可又见面了。咦,二位小公子呢,怎么没一起带着来呢?” 袁四姑娘听他提及孩儿阿牛和阿羊,铁青着脸色道:“多谢你还记着我两个可怜的孩儿,等我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替你转告一下。”李玄见她虽然冰冰冷冷,但话音才落,眼中却蕴含伤痛泪水,不禁一惊,道:“阿牛、阿羊所在的地方?难道他们......”金水虽然有些痴呆,但并未完全傻掉,他对李玄在鬼浪河相助过自己和袁四姑娘之事一直心存感激。此时见李玄若有所思,补充道:“两个孩子......阿羊和阿牛他们出了无尘山庄......就一直喊肚子疼......这样子没有过多久,就死在我和四妹的怀中。”说着,眼泪如雨而下。袁四姑娘见金水泪如泉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忍不住嚎啕大哭,嘶声道:“遭天杀的药王谷人、无尘山庄的宇文小子......你们害了我孩儿啊......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你们不得好死。” 李玄见袁四姑娘和金水二人哭得伤心,已明白阿牛、阿羊最终还是死了,也唏嘘不已,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良久,袁四姑娘止住哭声,冷冷向李玄问道:“你来此处,是和这几人商定好了么?”李玄摇了摇头,道:“风行雨将我朋友掠去了,我是要入谷向他们要人。”袁四姑娘沉吟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咱们几人目的还真相同!”李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知几位来之前有什么打算呢?”袁四姑娘淡淡道:“打算什么?若入药王谷,见人就杀,拼死闹他个底朝天。” 金劳克道:“按照我和窦兄、何兄之前拟定好的计划,本来是想悄悄地跟着袁四姑娘和金水兄,先找到药王谷的神秘入口再作计较,谁知在此处便被他们发现,打了起来。” 袁四姑娘冷冷道:“你终于承认是偷偷跟着我们了!唉,我们来此抱了必死之心。阿羊阿牛两个孩子死了后,我和水哥打算先找无尘山庄的人报仇,谁知去了无尘山庄,发现人踪皆无。天下之大,找他们很难,更何况阿羊阿牛的死,无尘山庄并非主凶,而水哥曾从药王谷中死里逃生,隐约记得神秘入口在何处,所以我们就来了。” 李玄叹道:“我父亲说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尽管你们到此已存了必死之心,但也不能拼一时热血,那样的话不但破不了药王谷,也只给这绵绵山野多添几具尸骨罢了。” 袁四姑娘冷笑道:“远虑,近忧?说的很大气,但谁也没进入药王谷,又怎谈得上远虑!”旁边未发一言的窦木高早就看不惯袁四姑娘冷风热嘲、泼辣狂傲的样子,闻言淡淡道:“这位金水老兄曾从药王谷逃出,又怎么会不知道里面的情势呢。”说着,看了看金水呆痴的样子,故意恍然道:“该死,我怎么忘了金水老兄脑子有些问题。”袁四姑娘闻言大怒道:“姓窦的,你敢讥笑我水哥,先让你不得好死。” 李玄见袁四姑娘话音才落,已‘唿唿’两掌噼向窦木高,而早有准备的窦木高也不甘示弱,跃开之时‘唿唿’回击两掌。他暗叹一声,身形一晃,如疾风似地闪身切入二人中间,同时左右两只袍袖轻轻一抖,缓缓道:“好好说话,可莫冲动伤了和气。” 窦木高和袁四姑娘心下憋着气,四掌出手,已存心要对方难堪,所以掌上使足十成功力,但没想到李玄不但闪电般横隔在二人中间,且袍袖只轻轻一抖,便将双方勐恶、绵阴的招式化解掉了。前些日子,窦木高在朱山河接待李密的宴席上与李玄见过一面,尽管他早已从李玄的眼神、步伐、气度中看出,其比在君王山下时的功力更深,却仍没想到,自己竟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住。窦木高身形微微一晃,接连退出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由衷赞道:“少侠好功力!果然是非凡之人啊!” 袁四姑娘虽然也看出李玄功力今非昔比,也没想到自己全力一招,便被李玄轻易化解,满面惊异道:“好小子,敢突袭我......”话未说完,才发现李玄不过是劝架,而自己连退了五六步后,稳稳站住之时,竟感觉像有人托着自己,轻轻放下。 李玄抱了抱拳道:“朋友同心,其利断金。诸位听我说几句怎样?”何闲独附和道:“少侠请讲。”李玄从怀中取地图,扬了扬道:“我已有药王谷山谷地形图,而且还请了奇人高手相助。” 袁四姑娘奇道:“有这等事?” 李玄将自己此前的经及计划简单说了一遍。金劳克闻言大喜,道:“若是有李少侠统领咱们,药王谷可进......哈哈......哈哈......我的家仇可报,窦老兄、何老弟你们的仇也能报了。袁四姑娘、金水老兄,你们两个孩子的仇也可得报了。”他有些激动,上前摇着李玄的手道:“我金劳克虽然生性谨慎,但今时却要大胆决定,从此跟着你了!” 袁四姑娘听李玄将药监万鸣桐、大神使段纯、二神使林观、神监傅离荒、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六人诛杀,有些不信,喃喃道:“臭小子,可莫将牛皮吹破了。” 李玄淡淡一笑,不再做解释。金劳克几人对李玄的功夫甚是折服,纷纷兴奋道:“既然药王谷好手损折大半,那咱们入谷报仇必会事半功倍。”有些痴呆的金水闻言,磕磕巴巴道:“哪有那么简单......你们不知,药监神监兽监几人只是药王谷出入采办之人......他......他们充其量只算是跑腿的人,谷中有个很大的牢房......那个牢房中有很多神志不清的好手......很厉害,武功一个比一个厉害。” 袁四姑娘听金水磕磕巴巴断断续续,总算将话说清楚,不禁喜极而泣,对金水竖着大拇指道:“水哥,我们明白了。你还能记得药王谷些什么,快快详细说出来啊!” 金水挠挠头,仰天想了想,道:“谷外人以为兽监不过......不过是分管饲养畜生,无论人数、武功均不如药监和神监,但其实却不然。兽监不但自身武功很厉害......而且领辖着药王谷最多的人,就连二谷主......风行雨也要让兽监三分呢......至于其他事......我......我......唉,我怎么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了呢!” 窦木高正想讥笑金水胡言乱语,突听遥远的东天传来几声高亢的鸟鸣。‘咕嘎咕嘎’的鸟鸣声尽管嘹亮,但却隐隐有疲惫之意。李玄不用远望,知是翔云鹏鸟来了。他才长啸一声,翱风鹏鸟已从另一侧山岭飞起,迎了上去。诸人见双鸟在空中盘旋飞舞,好似两朵风中飞舞的云朵,煞是好看。两只鹏鸟越飞越低,向李玄这边而来,巨大的翅膀一舒一展,卷起凛凛寒风,刮得诸人脸颊生痛。诸人面现惊色,正纷纷避让着,却听翔云鹏鸟鸟背上传来一阵阵‘啊呀啊呀’的惊叫唿喝声。 李玄听见翔云鹏鸟鸟背上发出人声,但声音不似单通,有些惊奇。他仰天连连长啸,召唤二鸟落下,心下暗道:“听声音不像是田寒,可翔云鹏鸟又会载着谁来呢?” 第二二二章 驱毒拢心 金劳克诸人也算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但哪里见过如此庞大的飞鸟!眼见二鸟缓缓落下,竟顾不得适才面色如土的吃惊样,纷纷围了上去,啧啧赞叹。 23us.com李玄见翔云落地,神情疲惫至极,心知它自从被神风堡韦统幻三兄弟的铜管火弹中伤翅膀后,无论飞行距离,还是速度,都受了极大的影响。而此番载人飞奔千里,岂不疲惫。 翔云鹏鸟累的卧倒地上,不住低鸣。与此同时,从鸟背上连滚带爬跌下两个人。当先那人仰面落在地上,口中不住喘息道:“单通,你奶奶的,骗老子上了这鸟背,谁知受冷挨饿不说,还飞的那么高,若吓死了老子,谁去帮你的什么少侠恩人!” 随后另一人也下了鸟背,整个人虽比前面那人好些,但脸色苍白,似也是惊吓过度,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看李玄诸人,声音略带颤抖,问道:“哪一位是李玄少侠?” 李玄见了他们,已知这二人必是单通请来帮助自己进入药王谷的奇人,上前施礼道:“在下李玄,敢问二位是......”躺在地上那人喘息已定,听李玄自报姓名,也不起身,盘膝坐在地上,苦笑道:“看来,单通没骗我们。你果然在这竹笋山。” 那人拱了拱手道:“我是舒定文。”言毕,又指了指了身后那人道:“他叫阎遂,是霍鲁班的徒弟,一双手简直不是肉做的,嘿嘿,精通各种奇技,绝对当世无双。” 金劳克闻言,惊异道:“你是沙半眼老前辈的关门弟子舒定文?”舒定文苦笑一声道:“在下哪有资格做沙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啊!当年得到老前辈指点的是我父亲。” 李玄听了也是惊异,心道:“原来沙老前辈不但指点过我和袁天罡。”正想着,又听舒定文道:“早些年,沙老前辈打算隐居江湖,朝廷极力挽留,后来见留他不住,便生了杀心。那时,恰好我父亲在城门当值,因知道沙老前辈是非凡之人,所以将他偷偷放出了城。临别时,沙老前辈赠予我父亲一本能在绝境中辨识方向、全身得脱的奇书,这才有了我今时的本领。哎,你是谁,我为何要向你解释呢?” 金劳克见他率真,不禁大乐,施礼道:“在下金劳克,如今已决定唯少侠马首是瞻。” 舒定文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好好好,李少侠,单通早将你的打算告诉了我,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李玄见舒定文形神潇洒,性格率真不拘一格,心下欢喜不已,道:此事虽紧迫,但也要计划周详些......”他正想将计划简略说说,站在舒定文身后的阎遂却淡淡道:“既然大家都知道药王谷是刀山火海之地,在入谷之前,最好先绘制一幅详细的山川地图,以便我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李玄抚掌道:“阎师傅所言极是,不过我手中已有一幅地图。”将手中地图递给阎遂,阎遂细细看了,赞道:“绘图之人心细如发,标注的很清楚,这可省事多了。” 金劳克、窦木高、何闲独闻言喜不自胜道:“既然万事俱备,咱们何时去药王谷啊?” 袁四姑娘冷冷地看着兴奋不已的诸人,忍不住笑道:“就凭你们几人现在就想去药王谷!去送死不怕晚么?”窦木高听她又泼冷水,大怒道:“恶婆娘,你不想给你两个短命的儿子报仇,就别在这叽里咕噜,惹人心烦了。”袁四姑娘阴森森道:“我岂不想为儿报仇!但若与一帮蠢材合伙去报仇,还真怕有去无回折了性命!” 李玄见二人欲又争吵,摆了摆手,道:“莫要争吵了。袁四姑娘说得对,咱们人手还不齐呢。”窦木高奇道:“还要等谁?”李玄缓缓道:“擅长调训诱引异兽的‘神驹’养马场主袁驭风。” 诸人自然不知药王谷有羊头怪马神兽,但听李玄语气坚决,心知他既已计划好了,要等的人必是极为重要,因此不再多问,眼见太阳缓缓西坠,便起火做了饭,耐着性子,等袁驭风的到来。 接连两日,不见山下有任何人来,就在诸人有些按耐不住的时候,往山上行走的路上隐隐传来人声。李玄大喜,让何闲独前去查看,不一会儿,何闲独回来了,领来三十几个衣貌各异的人。李玄正张望来人中是否有袁驭风,却见走在最前面的人竟是在枣岭上与自己有过打斗并宁愿自折双臂,背负桑万锦离去的莽汉赵飞砚。 赵飞砚远远见了李玄,便嚷道:“听说李少侠要攻打药王谷,咱老赵闻声来助拳了。” 李玄迎了上去,寒暄几句,才知这些人中不但有甘南钩镰枪第一奇阵的宫家十六兄弟、燕山头狄家寨的狄氏五兄弟等不打不相识的朋友,还有此前被他救过性命的短刀门杨谦、苦为老子教黄干丹几人。问其原因,原来田寒将信送给天神帮右使白寒冰、十二连环钱庄掌事池北川后,他们便飞鸽传书,召令在川陕一带的各部高手及相交知己的江湖朋友前来助拳。诸人正说的热闹,见又有二十几人上了山。 这二十几人上了山,与李玄见过面后,突然齐齐跪下。当先跪下的老者沙河摆渡帮主杜春,双拳举过头顶,对李玄行以极高的江湖礼仪,道:“现今江湖流传,李少侠义薄云天、惠恩泽被,是百年来少有的侠义之人,不知您进入药王谷前,可否先救救咱们这些废人呢?”李玄不解,问道:“您有何难处?还请前辈起来说话。” 摆渡帮帮主杜春热切的问道:“听说您曾施展神功,为贵帮的右使白寒冰夫妇解除了燕无敌种下的烈火针毒。”李玄点点头道:“确有其事。”摆渡帮帮主杜春激动道:“我们也是烈火针毒的受害者啊!前几天,听说燕无敌疯了,他疯了可不要紧,但我们体内已被他种下了烈火针毒。唉......本指望明年四月初三参加‘莫帮酒花大会’时,好好央求他将毒给解了,岂知他竟然疯了。还好,您有法子啊!” 李玄双手将杜春扶起,安慰道:“杜帮主莫心急,待会儿我试试看,若能助你们将烈火针毒祛除,也算入谷前为江湖做件好事。”在旁的窦木高闻言,伸手扯了一把李玄,低声道:“李少侠,药王谷非同寻常之地,您如果下决心要闯它一闯,便须养精蓄锐,切不可感情用事。若因祛除烈火针毒耗费了内息,怕得不偿失啊!” 摆渡帮帮主杜春闻言,脸色巨变,嘶声道:“窦木高,咱家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此挑拨,是什么意思?” 窦木高冷冷笑道:“我是为李少侠接下来的计划考虑。哼,摆渡帮不过是沙河上恃强凌弱的蛮霸势力,你被燕无敌种了烈火针毒,你自去求他,却来这里央求什么!” 摆渡帮帮主杜春气的脸色煞白,正要出言反讥,却见身旁的陇南剑侠谷主史江海、铜陵齐眉棍帮张世万、九英山老虎洞派董壁梦、仙鹤五行教教主沙漫天四人纷纷拔出兵刃,喝骂道:“李少侠都答应了,却要你姓窦的来胡言乱语!老子宰了你。” 李玄心知窦木高所言有理,但更知自己若要攻打药王谷,除了需有奇技之人相助外,也要留有退路,而这条退路必须万无一失。眼下摆渡帮帮主杜春、陇南剑侠谷主史江海诸人虽不一定能帮自己保住退路,但若这些个感到绝望的人作乱发威,在退路上生事,无论自己进攻药王谷失败退出或是成功之后退出,或许将是麻烦。 帮别人是帮自己。若将这些人笼络,不但对眼前事有利,或许对营救唐冰也有帮助。 既然多个朋友多条路,自己损些内息又何妨!切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啊! 李玄想定,对窦木高微微一笑,示意他莫要冲动,又对摆渡帮帮主杜春几人缓缓道:“兵刃是向着对手才可拔出来,你们来此便是我的朋友,是朋友岂能动刀动枪。” 摆渡帮帮主杜春悻悻收起兵刃。李玄安排金劳克几人下山去买些帐篷、吃食等用品,而后拿过杜淳的手腕来试了试脉象,察觉他体内的烈火针毒远不如白寒冰厉害。 李玄放下心来,满有把握道:“烈火针毒厉害无比,祛除毒息会有痛苦,你们可知?” 窦木高抱着双臂冷眼相观,闻听李玄如此说,忍不住冷笑道:“说不定会疼死人呢!” 摆渡帮帮主杜春不理会窦木高的冷风热嘲,见李玄肯救治自己,不由悲喜交集道:“李少侠可放心,咱大小也是条汉子......只要命在,再大的痛苦岂能忍受不住!” 李玄点了点头,让杜春盘膝坐下后,便暗暗调匀内息,以阴阳合纵之法,将内息调成阴寒内息,凝聚在掌心,抵住其心俞穴后,用至阴之气将其穴道内一缕针样的火热内息凝固住,待火热内息盘固成丝状,再以倒吸手法,缓缓从其体内拔出来。 如此反复数次,直至烈火针毒完全祛除。 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两日,陇南剑侠谷主史江海、铜陵齐眉棍帮张世万、九英山老虎洞派董壁梦、仙鹤五行教教主沙漫天等十几人体内的烈火针毒被李玄逐一祛除干净,只是此事虽然顺利异常,但是‘神驹’养马场的场主袁驭风却始终不见踪影。 李玄等得心焦,但又不得不等下去。他因见识过羊头怪马的威力,心知若没个擅长调训诱引异兽的人协助自己,莫说面对药王谷神秘莫测的兽使,但就数十匹羊头怪马齐向自己冲来,应付起来恐怕也要费些周折,念及这些,心竟隐隐不安起来。 这天月已中天,寒气似已被月光凝住。 竹笋峰上峰下,冰冷透明。为了驱寒,诸人在峰顶上燃起了数堆篝火,火堆旁,摆渡帮帮主杜春、陇南剑侠谷主史江海、铜陵齐眉棍帮张世万、九英山老虎洞派董壁梦、仙鹤五行教教主沙漫天十几人的烈火针毒早被祛除干净,正盘膝运功行气。 李玄为帮他们祛除烈火针毒,耗费了不少真气,但因有空相洗髓功支撑,使得丹田内息之泉源源不绝生出来,所以恢复的极快。他见诸人有的和衣而卧,有的闭目行功,天地安静的虽只剩篝火混着月光‘哔哔啵啵’燃烧着,但他的心却难安静。 冰儿在哪里,此时在做什么,凌珑可否无恙?阿莹、竹叶子、姚子空聚在一起了么? 如此仰望着星空,心下胡乱思想着,不知不觉月光淡去,东方天空第一缕阳光如水漫来。天破晓,竹笋峰下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如此陡峭的山势,谁人能驱马上山! 金劳克几人不知谁来了,与窦木高、杜春几人卧在巨石后面,擎着兵刃,以备不测。 诸人正紧张着,却听马嘶声中,一人唿喝道:“诸位英雄,天神帮的李帮主在此么?” 李玄施施然站在峰顶平阔处,闻听马嘶声,也是惊异对方能在如此陡峭山路上将马驾驭上来。听得有人唿喊自己,淡淡道:“我在此处。”正答着话,见一匹乌黑快马自山路蹿了上来。乌黑马上那人身形消瘦,手臂极长,炯炯有神的眼睛中虽然透着疲惫,但却掩饰不住精悍、沉稳的光芒。李玄见来人正是祖正鱼曾向自己引见的‘神驹’养马场主袁驭风,几步迎了上去,大喜道:“袁场主,可盼你来了。” 袁驭风飞身下马,极其潇洒中凌空抱了抱拳,道:“我还是来晚了,但也差点没来。” 李玄奇道:“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驭风神色黯淡下来,叹息道:“单通到我马场,将你的信给我看了,我也没有犹豫,便骑了这匹乌云追月往这里赶,路上遇到祖正鱼以及天神帮派来的帮手。我本以为一切会很顺利,但没想到我们才进了陕西地界,便屡次被黑衣人围追堵截。” 李玄问道:“黑衣人,是些什么人?” 袁驭风道:“武功极高之人。唉,三天前,我们与黑衣人恶斗时,祖正鱼被砍翻了,其后几天,贵帮派来的十几名高手,也折损干净,所以赶到这里,只剩下我了。” 李玄听闻祖正鱼被砍翻了,心下难过,叹息道:“祖师傅虽然粗莽些,但仗义豪爽,没想到竟横死在黑衣人手中。唉,难道我要攻打药王谷的事已经传遍江湖了么!” 袁驭风道:“很难说。”说着,看了看杜春、史江海、张世万、董壁梦、沙漫天十几人,道:“他们是听谁说您要攻打药王谷?”李玄一怔,摇了摇头道:“还没细问。”袁驭风低声道:“攻打药王谷不是小事,包不住秘密也是情理之中。另外,我感觉这些黑衣人似有所准备装作是药王谷的人,因为他们身上的刺青是最近做的。” 李玄奇道:“除了飞驼帮的人会来阻止我攻打药王谷,还有什么人愿意掺和搅局呢?” 第二二三章 死亡河流 风吹过山峰,枝桠与荒草唿啦啦的作响,满山的黑松与荆棘交错在一起,看上去虽然稠密,却掩饰不住季节深深的苍凉。 23us.com 袁驭风顺着思路继续道:“有谁盼望您攻打药王谷,或担心您攻打药王谷的决心不够,想以此方法推动着让您赶快行动?” 李玄心道:“药王谷在飞驼帮占有重要的地位,倘若药王谷真垮了,会对谁最有利呢?王世充已无江湖势力,所以不可能是他。目前,我已掌管十二连环钱庄,四公子李元吉亦不会轻举妄动。难道是李世民?”他沉吟着问道:“黑衣人有什么特征呢?” 袁驭风想也没想道:“太监。”李玄惊叫道:“太监!阴阳武士?”袁驭风厌恶道:“黑衣人不但是一群不男不女武功诡异非常的人,而且这些人很拼命,甚至还有些疯狂。” 李玄道:“若是太监,就不可能是李世民安排的。”袁驭风道:“为何?”李玄道:“以我观察李世民的性格,他算是个有原则有抱负的人,所以他不可能蓄养龌龊的太监。” 袁驭风喃喃道:“会是谁呢?” 李玄长长叹道:“管他是谁!我想咱们若拿下了药王谷,驱使黑衣人的幕后人就一定会现身。”继而又神情萧瑟道:“咱与药王谷的这场恶斗还未开始,便就有人出来搅合。嘿,这就是江湖!” 袁驭风沉思着,拉李玄在一旁道:“相信您已有了入谷的办法,但思虑过出谷时的安全么?” 李玄淡淡一笑,道:“入了药王谷,生死还不知如何呢,我何必去料想出谷之路......”一语未毕,突又想起父亲安若海林临终时对自己说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来。他沉吟道:“袁师傅,祖正鱼祖师傅带我去过你的马场,咱们可谓一见如故,如今我请你来相助,便当你是要紧的朋友,所以,我真心希望你有话直言啊!” 袁驭风微笑道:“你不当我是朋友,我也不会来。既然是兄弟,那你强闯药王谷首先该怎么走?”李玄道:“我们入谷的第一关便是死亡之河。此河入谷需用,出谷亦需。” 袁驭风道:“看来死亡之河很关键。”李玄点点头道:“来往都用,确实是处很关键的所在。”袁驭风道:“可谁守在河畔合适呢?”李玄想也没想道:“不出三日,白右使便会赶来,让他守着最好。”袁驭风点点头道:“如此最好!”顿了顿又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李玄道:“黄昏便要出发了。”袁驭风道:“这些人的名声我是有所耳闻。赵飞砚自不必说,虽然常随桑万锦做些杀人讨取佣金的买卖,但为人很是耿直,最值得信赖。而宫家十六兄弟、狄家寨的狄氏五兄弟武功虽然差些,人品也过得去。不过像杜春、史江海、张世万、董壁梦、沙漫天等人俱是霸占一方的凶恶势力,素来名声不好,如果你不想用他们,倒不如趁早将他们打发回去。” 李玄摇摇头道:“他们早说了,愿意随我一起入谷呢。” 袁驭风道:“仙鹤五行教的教主沙漫天擅长调教毒物,或许用得上。嘿,好吧!他们若去,绝不能离开咱们的视线。”李玄闻言心中一动,缓缓地摇了摇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们不惜性命跟着我,咱也不该防着他们。”袁驭风叹道:“少侠信心好宽!” 李玄见袁驭风精悍沉稳的眸光中透着些许担忧,安慰道:“你休息下,黄昏来临之后咱就出发。” 日已渐西,斜阳昏黄,原本还算温暖的阳光已开始冷却下来。临行前,袁四姑娘道:“你们先行,我和水哥随后就到。”李玄知她对自己始终心存戒备,也不再劝说,拱手告别。 诸人跟着李玄鱼贯般往竹笋峰后坡走去。后坡山势没有前坡陡峭,且密密麻麻的长着黑白松树及一些荆棘杂树。李玄心下牢记龙红叶在地图上标注的‘自竹笋峰顶后坡开始下行,若遇白松左转,若遇黑松右转,望见碎石路,及至死亡河畔,方算摸到药王谷门径’这段话。李玄与身后诸人俱身负轻功,加之行走在下山路,所以快得很。 山路起伏,心默无声。果然,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光景,诸人已踩上了一条既窄且隐蔽的碎石路。 碎石路掩藏在一大片杂树的中间,不知有多远,抬眼望去,只感觉混混莽莽的无有尽头。此时四周渐渐浸入迷蒙的月色夜里,天上地下,似被轻纱笼罩又或如跌进混沌的世界,一切仿佛梦境。还有,冬夜寒风本该刺骨,但风到这里,却忽然变得温柔许多。 情势看似平凡,却往往会藏有意想不到的杀机,何况他们此时接近的是臭名昭着的药王谷。但令人奇怪的是,这段碎石路竟然平静如水,四周除了吹动杂林缓缓地风之外,不但没有伤人的机关出现,甚至连一只觅食的老鼠一只瞌睡的鸟儿也不见。 李玄暗暗意外,心道:“这里曲径通幽、神秘莫测,虽不如君王山,但诡异气氛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静夜路径,即使无暗器机关埋伏,难道众兽也化为乌有了么?” 袁驭风与阎遂在李玄左右,似乎也发现了这不符合自然规律的现象。二人回头看了看居中的杜春、史江海、张世万、董壁梦、沙漫天、舒定文、赵飞砚、杨谦、黄干丹、宫家十六兄弟、燕山狄氏兄弟五人,以及断后的金劳克和窦木高诸人,见他们尽管肃然无声的跟在后面,但面色隐有惶然。二人又看看李玄,见他神色自若,暗赞道:“这李少侠真不愧非常之人,且不以武功论强弱,单就这份静淡沉稳的心劲,也非常人所有。只是不知,如此茂密平缓之地,与死亡河又有什么关系。” 诸人心思各异,行走的愈发快起来,正走着,忽然发觉足下的碎石小路如被挤压成羊肠,不但更窄,甚至陡然下行。 李玄走在前面,用神舞兵刃将横出小路上空的枝桠拨开,小心翼翼地顺路向前行,正心下微有忐忑,忽觉鼻端飘来一阵奇异的气息。这气息混合着腐尸、烂草、淤泥的腥臭,虽然很淡,却让人不免升起一抹慌乱。他心下一动,身形如弓般弹射而出,贴着地面向前滑出二十几丈,岂知气息来时极快,去时更快,没等他循着气息搜索,气息早已飘然无踪影。 这股气息飘走,紧接着又传来更浓的奇异气息。李玄心道:“这地方果然有死亡气息。” 袁驭风见李玄一晃不见,惊异道:“李少侠,到死亡河了?” 李玄听到,驻下脚步等了等诸人,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既然死亡气息飘来,死亡河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袁师傅,你和大伙儿小心慢行着,我先到前面去看看。” 袁驭风岂敢落后,回身招唿诸人往前急追李玄。诸人沿着小路艰难奔行了几百丈,忽觉眼前开阔起来。李玄听诸人在身后,沉声道:“这该是药王谷第一道屏障死亡河了。” 诸人凝神望去,见河畔两侧与之前走过的繁茂小路大是迥异,灰蒙蒙的色调看去不似人间所在,因为大地在这里已被地狱恶鬼撕开一道缝。这条裂缝宽约五十几丈,上不见首,下不见尾,沉默无声,在灰白色的夜雾下缓缓流淌着浅褐色的河水,像极了被毒液浸过的血浆再混杂着伤痛的眼泪,诡异、惊悚的色彩,已让人望而却步。 河的对岸隐约有一石壁,而两畔及浅水中,散落着千百大小不一的乳白色的怪石,远远看去,怪石闪着妖冶白光,像魔鬼盯着人世间的眼睛,阴狠怨毒中透着森森的鬼气。 李玄细细打量着,见河畔三十几丈的范围荒草丛生,荒草枯黄的颜色犹如垂死之人打结的头发,潮湿阴暗,散发着腐烂的气息,而能够打破寂静单调气氛的本该是近处十几株松槐,但可惜的是这些原本躯干粗壮的大树,不知何年何月化成了干瘪的鬼树。鬼树并不寂寞,因干瘪的枝桠上竟站着几只死去的鸟儿。鸟儿似乎是在睡眠中死去,经年累月,不知多久,还依旧保持着临死前伫立眺望的姿势,树下几十头野牛野马倒在荒草中,受尽风雨,没了血肉,甚至白骨也变成发黑发黄的颜色。 是什么力量曾在一瞬间让这里凝固住了死亡?是谁?是老天,是**?似乎没人能够解释。 袁驭风向死亡河中抛了一根树枝,只见树枝落入混荡水中,不但没有溅起半点水花,且瞬间无踪。诸人脸色白了起来,俱道:“入水沉底,融化成水,果然不愧是死亡河。 寂静无声的死亡河,每隔盏茶时分便会飘出浓烈的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诡异难闻,让人心头阴沉。 不知多久,杜春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紧接着史江海、张世万、董壁梦、沙漫天的十几人、以及赵飞砚、宫家十六兄弟、燕山狄氏兄弟都开始呕吐。李玄吃惊的看着他们,袁驭风忍着要吐的感觉,沉声道:“药王谷......死亡河果然名不虚传!” 李玄见了也忧虑道:“照此看来,伐树或下桩架桥已是不能,且五十几丈的距离,怕也只有神仙才能一飘而过了。嘿,阎师傅,这种情形下,你有何办法渡河过去?” 阎遂沉吟半晌道:“有办法。”顿了顿又道:“不过要先试试对面山石是否坚固。”言毕,从怀中掏出一只木头做成的飞鸟。他将木头飞鸟的两只翅膀顺着一个方向拧了几十圈,然后往对岸使劲抛去。木制飞鸟脱手而飞,在灰蒙蒙的空中双翅竟然‘呜呜’振动起来,如活的鸟儿似地,一瞬间,便飞越过死亡河流到了对岸。 只听‘砰’的一声,木制飞鸟似乎撞在坚硬的山石上。阎遂侧耳听了听,脸露微笑道:“够劲儿,对岸石壁够劲儿。”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木制的飞鸟,取出一枚乌黑铮亮的玄铁针。诸人见玄铁针带有弹簧倒刺,倘若钉入石中,必定极难拔出。 诸人好奇,阎遂解释道:“此倒刺针为我近来制成,不但入钢铁不弯,而且九牛也拔不出,但若让此针入石入铁,除了借助飞鸟飞行速度,还需要浑厚内力给予强劲的撞击力才可完成。 阎遂说着,又取出细细的柔韧丝线拴在玄铁针鼻上,将其固定在鸟嘴上后递给李玄,道:“李少侠内力浑厚,你助它一臂之力,钢针必会钉入山石。”李玄接过木制飞鸟,阎遂给其翅膀拧足劲儿,低声道:“成了......”话音未落,李玄已奋力将木制飞鸟抛出去。 木制飞鸟‘呜呜’飞跃过河,诸人只听‘叮’‘蓬’的两声,心知前者是玄铁针钉入山石的声音,而后来音必是木制飞鸟粉身碎骨所发出的,忍不住轻轻欢唿一声。 阎遂伸手扯了扯锦丝,甚是坚韧,知道那一端玄铁钢钉已经牢牢钉入了对岸山石中,欢喜异常道:“此法几年来我曾试过多次,但总因内力太弱,木制飞鸟飞跃十五六丈后,始终难以钉住。真没想到,今时借助李少侠之内力,倒圆了我的梦。”说着,又取出只木制飞鸟,与李玄一起按此前的法子在河面上又拉了一道锦丝。 如此反复数次,不过半个时辰,河面上已并排拉起七八道锦丝,每根锦丝之间相隔半尺,成了一座线桥。 诸人知道蜀国丞相诸葛亮与魏国司马懿作战,六出祁山,为将军粮由蜀道运出,曾亲自设计制作了神奇的木牛流马。但关于玄之又玄的木牛流马,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如今见阎遂不慌不忙,借助李玄浑厚的内力,操纵着玄而又玄的木制飞鸟,携着玄铁针与锦丝飞跃死亡河,并在河面上拉起线桥,不仅惊异而且很兴奋。 线桥既成,就需轻功极高之人踩着过河。 桥下死亡河的河水波澜不兴,貌似平静,其实却杀机隐隐,倘若李玄诸人飞渡时不幸落水,必死无疑,所以要飞渡过河,必须轻功极高。李玄自不必说,袁驭风、金劳克、窦木高、何闲独、杜春、沙漫天也表示极有把握,而余下诸人皆拿捏不定,特别是舒定文和阎遂,尽管一个识天文一个精奇技,但武功不高,更别提轻功。诸人商议,最后决定袁驭风、金劳克、窦木高、何闲独、杜春、沙漫天等人先行过河,而舒定文和阎遂由李玄负背负过河,剩下杨谦、黄干丹、张世万、董壁梦、燕山狄氏五兄弟、宫家十六人诸人由赵飞砚和史江海统领,等天神帮白寒冰到来。 李玄安排妥当,便与诸人开始飞身渡河。 未到中夜,李玄与袁驭风诸人已安全过了死亡河。任谁也没想到,此次过河有惊无险,不由信心大增,直道药王谷臭名昭着,多年来一直没被攻破,除武功毒药神秘,看来不过是凭着天险。如今过了这道天险,即使后面的再险恶,相信不过如此而已。 死亡河对岸没有高大的树木,一道白色石壁离河畔不过七八丈,木制飞鸟携带来的玄铁钢钉正是钉在石壁上。李玄心下感慨:“如非有这道石壁,今时过河怕真是难矣!”他见石壁下除了齐膝的荒草,还有条极为隐蔽的小路。诸人沿路绕过石壁后,投身一片尚未落尽叶子的茂林。茂林虽枝叶纵横交错,却有条小路蜿蜒指向前方。 如此荒僻之地,还有人径小路,看来方向寻对了!诸人忍着湿漉漉的潮闷气息,堪堪穿过茂林,却被一道万丈石壁挡住了去路。此时路已尽,那么前行路又在何方? 第二二四章 吸血蝠王 李玄见石壁呈半圆弧形,高不知有多少丈,只有约莫七八十丈在视线内,其余部分直插云霄,不知是否通达天庭。 23us.com陡直的崖壁上不住有水渗出,似冒出的汗珠,由上而下,最终在石壁上汇成缓缓而下的水流,又湿又滑,仰望看去,亮晶晶的样子,像极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诸人看着李玄,李玄沉吟不语。他知道这崖壁在地图上虽有标注,但高大的陡直的样子却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玄道:“照地图所示,石壁离地六十三丈处有一个洞穴,穿过洞穴便可望见药王谷的石门,只是......这石壁如何才能上去!”心下道:“若飞翼鹏鸟在这里就好了,可惜翔云鹏鸟长途飞跃,累脱了身子......”如此想着,脑中又闪现出宇文仇率领林东图诸人到君王山寻找龙红叶的情景,喃喃道:“难道我们也需做些楔子,使人上去后垂下绳索!” 金劳克沉吟片时,叹道:“这法子虽然不错,但若一面攀援,一面在石壁上钻孔钉入楔子,太耗时间了。” 李玄问道:“你有办法?”金劳克脱去外面宽大的衣衫,露出紧身黑衣,沉声道:“我先背负绳索上去,寻到洞口再垂下绳索。嗯,只是咱们随身带的绳索长度恐怕不够。” 窦木高虽然穿着打扮似个客商,其实却是在山野长大的人。他看了看周遭一些尚未落尽叶子的高大荆棘,道:“这些荆棘枝条柔软,倘若将其斩断,拧松搓软,倒可以制成坚韧的绳索。” 李玄道:”事不宜迟,咱先动手制作绳索吧!” 诸人齐齐动手,不一刻,便制成了一条长约四五十丈的荆棘软索。金劳克见绳索长度差不多了,从腰间取出两枚铮亮的爪形手套,戴在手上,低声道:“大家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着,身形一纵,竟然垂直拔起十七八丈。人在空中,不待身形下坠,双手‘铮铮’两声,已抓住湿滑石壁上两块突起的石头。他擅长攀援绝壁,所以手法、唿吸、时机拿捏得极准,借力上升的同时,早就计算好了下次攀援的支点。 李玄见金劳克如此轻功,暗暗咂舌,心道:“此人看似痨病模样,谁能想到他武功虽然不很出色,但轻功却达到了神乎其神的境地!”抬头望去,只见金劳克越飞越高,渐渐中,整个人只剩下个黑点。山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将石壁下的枝叶吹得哗啦啦作响,诸人正等的心焦,却听高空迷蒙的深处,闷闷地传来金劳克欢喜的声音。 看来是成功了! 李玄运足内息,以传音入密之功问道:“金师傅,找到洞口了。”金劳克也不回答,将背负在身上的绳索系上石块后,缓缓垂下来。李玄见金劳克垂下的绳索离地尚有三十几丈,便按照事先的计划,将拧松搓成的荆棘软索系上石块,奋起全力,抛向垂下的绳索端。不知试了几次,两股绳索终于凌空搅缠在一起。李玄试了试,坚韧非常,低声道:“我先上去看看,你们稍后再来。”言毕,身形如大鸟掠起。他施展轻功,虽不如金劳克般计算精确,但凭借浑厚内息支撑,只不过两三个唿吸,便已与金劳克会合在一个人高的洞口。金劳克见李玄来了,忙往洞内让开半步。 李玄上了崖洞口不久,袁驭风、窦木高、何闲独、杜春、沙漫天也都顺着绳索攀援上来了,剩下的舒定文、阎遂则由他以绳索拔了上去。诸人挤在洞口,往洞内探望,只觉洞内有风徐徐吹来,冰冷中竟带有淡淡花香。李玄让袁驭风将带上来的火把点燃,擎在手中,照了照四周,见这个崖洞高约丈许,深不见头,洞内碎石凌乱,却掩饰不住有人走过的痕迹。他拔出神舞兵刃,头前领路,与诸人往洞内摸索前行。 崖洞时宽时窄,高低不平,不住有水自洞顶渗出,诸人一边行走,一边观察上下左右情势。走了约莫二十几丈,脚下积水多起来。李玄举着火把照了照水的来源,见脚下水是自洞顶垂下的石钟乳滴落。乳白色的石钟乳被火把映照,格外醒目,而让他惊奇的是一些干燥的石钟乳上,隐约有密密倒悬着黑色东西。这些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何闲独看了看,问袁驭风道:“老袁,那些黑色东西是什么?” 袁驭风摇了摇头,道:“看不太清,是陈年积尘吧......”身后的沙漫天闻言,冷冷道:“积尘?那是蝙蝠。”何闲独‘哦’了声,轻笑道:“咱们该不会已进入蝙蝠窝了吧!” 沙漫天阴****是蝙蝠精窝最好。若那只蝙蝠化身成美妇,先来勾引你老何,你可怎么办呢?” 何闲独大笑道:“与她在乱石洞中大战三百回合......”正说笑着,望见三两只蝙蝠开始浮动,便又道:“看看,蝙蝠精真要下来变身了。哈哈,来,给咱老何变个美貌少妇。” 诸人继续前行,却不知何时,脚下开始干燥起来。李玄举着火把晃了晃,见崖洞顶上不知何时变得乌黑一片。呆了呆,他驻下脚步仰头细看,发现不见尽头的洞顶密密麻麻地倒悬着无数黑色蝙蝠。这些蝙蝠被火光照映,不安的晃动着毛茸茸的蜷缩的身子,一个个尖嘴的脑袋,一双双似睁似闭的眼睛透着邪气,望着李玄诸人。 袁驭风见了,打了个寒颤道:“这里有些邪门。” 李玄不应声,打了个手势示意诸人莫弄出声响,缓缓地往前走。头顶倒悬的蝙蝠越来越多,紧紧排列在空中,无以计数,似一大块黑色幕布完全将石钟乳和洞顶遮蔽起来。饶他武功高强,内力定力已入化境,但还是吃惊不已,只觉越看之下,毛孔不住往外冒汗,浑身痒痒的难受。袁驭风诸人见李玄站住不动,也停下了脚步,小心的仰望。舒定文与阎遂终于忍不住了,哆嗦道:“原来这块‘黑色幕布’竟由这些蝙蝠畜生结成......他奶奶的......这里邪门,药王谷岂不更邪门了吗!” 何闲独点头道:“他奶奶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蝙蝠!” 沙漫天常年与毒物为伍,凝神看了看,低声道:“莫大唿小叫的,小心将这些东西惊动了。嘿,李少侠,你看前面洞顶怎么有一大片白色的东西,难道是传说中的吸血蝙蝠!”何闲独道:“什么吸血蝙蝠?你奶奶的,姓沙的莫要吓唬咱们。”李玄举着手中的火把,小心翼翼地往沙漫天指的方向照了照,问道:“世上真的有吸血蝙蝠?” 沙漫天哑声道:“有,但是我却从没见过。” 李玄盯着洞顶一大片白色东西看了看,道:“这白色东西......哎呀,世上还有这么大的蝙蝠?” 诸人听他语声有异,俱紧张地看去,见这一大片白色果然是一只吸附在洞顶的巨大蝙蝠。这只蝙蝠通身呈白色,虽然蜷缩着两翼,但从身长来看,至少有七八尺,若照此推算,这只蝙蝠翼长至少接近两丈。这只蝙蝠是活的还是死的,为何呈白色,而且全身吸附在洞顶,并不是与其他蝙蝠一样,倒悬垂挂?沙漫天哆嗦道:“若我记得没错,这应该是传说中的仙蝠。”金劳克闻言问道:“什么是仙蝠?” 沙漫天惊恐道:“仙蝠不仅是一只蝙蝠,且还极有可能是吸血蝙蝠中的王中之王。” 诸人听他说的恐怖,尽是面面相觑,可是让人奇怪的是,这只白色的巨大的蝙蝠老实得很,不但一动不动的吸附在洞顶,甚至李玄缓缓走过去时,它毛茸茸的身子竟有些颤抖。 李玄几曾见过这般大小且面目恐怖的白色蝙蝠,神色凝重道:“咱们快快通过这里,可莫惊动了它们。”正说着,扶壁而行的何闲独只觉脚下一松,似乎踩到了什么,他借着微弱的火光亮低头一看,踩中的竟是一个软布囊。他抬脚将其踢开,喃喃道:“谁将这破布囊放在这里,怎么看来像是女子用的。”沙漫天低声笑道:“如何断定是女人的东西?看来你想女人想疯了!”何闲独道:“难道你没闻见一股异香?” 沙漫天闻言一怔,‘啊呀’一声,颤抖着声音道:“我已经闻到了。”语声未毕,又道:“大家看看脚下四周,是否还有这样的布囊!”诸人闻言,忙低头看去,果然见洞内前后左右不远处,散落着二三十个大大小小的布囊,惊诧间齐声答道:“有啊。”沙漫天看到了这些布囊,喃喃道:“你们再闻闻,香气中是否有淡淡地血腥味?” 李玄道:“确实有股淡淡地血腥味......血腥味?吸血蝙蝠?难道这是药王谷的人故意留下的布囊么?”说着,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头顶那只白色巨大的蝙蝠,见它正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歪着巨大的脑袋盯着自己,尖尖的嘴巴似乎动了一下。正在这时,舒定文又轻轻地哎呀一声,原来他只顾着往前走,又不小心踩中一个布囊。 香气缓缓上升,血腥味越来越浓烈起来。 就在这时,洞顶的蝙蝠不知为何突然‘吱吱’叫了起来。起先是一声,后来变成了三声、四声......渐渐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声音连成了一片,好似有人拨动了千万根音弦,鼓荡着耳膜,震动着诸人本就绷直的心弦。‘吱吱’声越来越响,诸人中除了李玄,其余人均感蝙蝠齐齐发出地声音,像是一柄柄巨锤不断敲击着耳膜心田,更感觉浑身上下似乎有人拿着弯形利刃,在冰天雪地中,一刀一刀在自己身上施以剐刑,尽管身体被冻的麻木了,没有痛楚,却又能察觉到刀锋划破皮肤的恐惧。 沙漫天大叫道:“这布囊......这布囊中的香气是个陷阱,会引来吸血蝙蝠的攻击。啊呀,大伙儿赶快抱头缩成一团,靠墙壁贴近蹲下,千万莫让这些吸血的畜生咬中自己啊!” 诸人听他语声惶恐,不由随之慌乱起来,正纷纷要背靠崖洞洞壁,忽见那只巨大的白色蝙蝠口中流出数滴黏煳煳的口水,一双血红的眼睛急速眨了几下,终于忍耐不住了,勐地尖叫一声。 舒定文与阎遂听到白色蝙蝠怪叫一声,双腿一软,扑倒在地,呵呵挣扎喘息着道:“吸血蝙蝠之王要发威了......吸血蝙蝠之王要发威了......”李玄见二人趴在地上挣扎时神智有些错乱,正想伸手将二人扯到身旁,没想到白色巨大的蝙蝠突然凌空向自己扑了过来。 这一变化他虽有预料,但还是有些措手不及。百忙之中,他大喝一声,展开双掌噼了过去。 白色巨型蝙蝠似乎通灵异常,不待李玄掌风逼近,虽然半张着翅膀,却唿的一声闪躲开二三丈远。 李玄吃了一惊,要知他这招‘假痴不癫’尽管出手仓促,依然威力无比。白色巨型蝙蝠似乎有些害怕李玄,适才偷袭不成,被李玄反击,竟不敢恋战,转身攻向袁驭风。李玄见状,心下一动,忽然想起凌珑在黄河中心岛上曾说过,他已被神龙附体,拥有王者超凡之能力,成了万种生灵之王,从此以后,若遇见天上地下所有的虎、豹、熊、猿、雀、雁、鹰、鸽......如非事关生死,大多数都会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这只恐怖的白色巨型蝙蝠偷袭不成,转而攻向袁驭风,难道是因我被神龙附体之故么? 白色巨型蝠王动了手,顷刻间,洞顶蝙蝠织就的‘黑色幕布’如被风吹,‘吱吱’的声音更加高亢。随着声音越来越响,这些倒悬的蝙蝠先是缓缓浮动,忽而化成波涛汹涌的海面,一浪高过一浪,正汹涌着,却听‘轰’地一声,千万蝙蝠如疾风暴雨冲向诸人。 诸人几曾见过这般恐怖的情景,惊愕惶恐之间,李玄却一把将袁驭风扯到了身后,同时急挥右掌,凌空接连噼出了一十三掌。这一十三掌裹夹内力,刚勐至极,不但将白色巨型蝙蝠逼退丈余,更将围攻金劳克、杜春、沙漫天的黑色蝙蝠噼散。 得此间隙,金劳克、杜春、沙漫天趁机牢牢护住手脚头部,斜身闪到了李玄背后,而李玄想到自己已然被神龙附了体,惊恐之心已在瞬间化为乌有。擒贼先擒王。 那白色巨大的蝙蝠绕了半圈,而后在洞顶一蹬,转而扑向趴在地上舒定文和阎遂。 李玄见状,情急之下,舌绽春雷,单掌在神舞兵刃的剑鞘上一拍,神舞兵刃如劲弓之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音,‘嗖’地向白色巨大的蝠王脑袋射去。这凌空飞出的一剑,是他拼足全力驱动,不但堪比流星光火,而且还带着浑厚凌厉必杀之气。 第二二五章 天涯冰桥 白色巨大的蝠王轻灵异常,身子敏捷的凌空一扭,毛茸茸的双翅一张一卷一抖,被李玄浑厚内力催射出的神舞兵刃立时偏出半尺,‘咔嚓’一声,穿进了坚硬的洞壁。 23us.com 李玄大吃一惊,心道:“看来这蝠王成精了。”他不敢怠慢,身形如脱兔般射了出去,在离地二尺之距时,左右双手一捞,将舒定文和阎遂擒在手中,待快要前冲到洞壁时,侧身一翻,双足往洞壁上连蹬数下,借着这股反弹力道,往原地返回去。 白色巨大的蝠王展翅化解了神舞兵刃招式,精神抖擞起来,彻底没了畏首畏尾的样子。 它怪叫一声,双翅急速摆动,悬浮在空中,一双血红的眼睛更加血红,一张尖利的嘴巴露出闪着森森白光的牙齿。它见李玄凌空返回原地,嘴巴张开,厉声鸣叫,一股蓝色气息从口中喷出。这股气息起先是一道蓝色细线,但在飞射过程中却突然膨胀开来,瞬间化成一条粗如火柱似地气流,直射向李玄三人。诸人见了,俱都惊叫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鬼怪?李少侠,赶快撒开二人躲开啊!” 崖洞不过五六丈宽,李玄救下舒定文和阎遂,再到返回,来来回回不过十几丈,前前后后不到半个唿吸。他没想到白色巨大的蝠王会喷射出做梦也想不到的蓝色气息。 情急之下,李玄只能将舒定文和阎遂往诸人那边甩去,同时凌空翻滚躲开诡异的气息。 蓝色膨胀的气息在地面上炸开,犹如巨锤击打在地面上,更似天雷滚滚落在耳畔,‘轰隆隆’之音伴随着炙热的气流,将崖洞撑地‘咯咯’作响,碎石泥土簌簌而下。 白色巨大的蝠王一击不中,双翅一挥,张着尖嘴,勐地向李玄扑去。看来它也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李玄身子落地,就地滚开丈许,听身后风声凌厉,丹田内息自然涌动,神功护体罩应运而生,只听‘蓬’地一声,蝠王撞在无形的气流上,倒飞出去,而李玄也禁受不住巨大的撞击力,咕噜噜滚出七八尺,才勉强站了起来。 早先在君王山崖洞中,李玄与受伤的鸡冠巨蟒有过搏斗,已隐约明白这些自然灵异怪兽,尽管修成精,但交起手来也不过三五种厉害的招式,就像鸡冠巨蟒一样,除了喷射黑色毒液,至多是舍了命去射出浑身鳞片。如今,这个白色巨大的蝠王已施展了喷射气流、凌空啄击之法,难道还有更厉害的法门?李玄凝神望蝠王,蓄势待发。 洞内蝙蝠横飞,乱糟糟地扑向袁驭风诸人。袁驭风、沙漫天、杜春诸人久居江湖,此时已从仓促的恐惧中清醒过来,展开兵刃护住要害,上上下下,挥舞地风雨不透。 李玄似乎没有将身侧纷乱纵飞的其它蝙蝠放在心上,他紧紧地盯着白色巨大的蝠王。蝠王似乎对自己两次攻击不中感到惊讶,悬浮在空中,尖利的嘴里不住发出低鸣,催促其他蝙蝠攻击,而自己却与李玄对视,似要等到他精神出现松懈露出破绽。 所有蝙蝠在白色巨大蝠王低鸣催促下,开始了一波强有力的进攻。无数只蝙蝠在洞中横冲直撞,密密麻麻,攻击中不断发出直钻心底、惹人牙根痒痒的‘吱吱’之声。它们进攻的速度越快,声音便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只唿吸间,便已化成了让人挠心的声音,像千百只恼人的老鼠在啃食食物时发出的声音,在石洞中回荡不绝,激人耳膜。 李玄脑际飞转,发觉蝠王指挥成千上百蝙蝠攻击诸人,似乎为了掩饰内心对自己的畏惧。既然我有龙灵附体,何不趁它精神气息退缩时发起进攻呢!心中想着,内息早已如江水涌动,右手使出擒龙手法,凌空一抓,钉在洞壁内的神舞兵刃‘嗡’的一声震颤起来,倒飞而出,落在手中。白色巨大的蝠王见他将神舞兵刃凌空抓在手中,神色剧变,似感到压力逼迫过来,激地它双翼勐地一展,两颗眼珠子红似滴血,满面狰狞‘唿’地一声全力扑过来。它或许意识到了,这将是自己事关生死的最后一搏。 巨大的白色蝠王全力一击,生发出的凌厉杀气,膨胀在洞内,鼓荡着令人震颤的气息,所有蝙蝠也已感受到了蝠王的霸气,不但停止了狂乱攻击,而且瞬间贴紧石壁洞顶,虎视眈眈。 李玄握着神舞兵刃,信心陡增,一股股滚滚内息自丹田直入双臂。他见蝠王直扑过来,五六丈内的崖洞卷起飓风,飞沙走石,大喝一声,双手将神舞兵刃高高举起后,一剑迎头噼下。 没人可以形容这一剑的威力。这一剑,曾像一道闪电般撕碎了藏剑山庄的马夫韩子山施展的霹雳天下吼神功。这一剑,隐含大道至简、心静自然、通达万物的至高境界,达到了由繁至简最真挚、最古朴之神境,更将势若疯子的燕无敌逼落在冰冷水中。这一剑,在父亲安若海和母亲龙红叶死后的几天里,少了淡然掺进了愤怒多了霸气。这一剑,已完全与空相洗髓功融为一体,成了光华绚烂可噼山斩岳、划开天地的一剑。 剑气破空而出,尖锐刺耳,与白色巨大蝠王发出的凄厉鸣声交织在一起,震得诸人脑际眩晕,眼前发黑。而千百只蝙蝠再也抓不住石壁洞顶,甚至连翅膀都抬不起来,纷纷坠落下来。 天下地上,洞内洞外,不知何时已安静下来。 袁驭风艰难的张开双眼,被眼前景象惊呆了。他见李玄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神舞兵刃沾满黑色的血液,斜斜指着前方,而他身前十几丈处则是坠落地上面目狰狞的蝠王。白色巨大的蝠王被噼成两半,一半甩落在石壁上,一半挂在洞顶上,浓烈的腥臭弥漫不休,似提醒活着的人,令人恐惧的蝠王死了,先前生死威胁已消除。 沙漫天艰难地站起来,又将杜春扶起,躬身对李玄道:“少侠这一剑好厉害啊......但您看看......舒定文和阎遂他们二人。”李玄从自己惊天一剑中回过神来,顺着沙漫天指的方向看去,见舒定文和阎遂卧在地上,不知何时已化成了一堆白骨。 袁驭风长长叹道:“吸血蝙蝠?这岂止是吸血蝙蝠啊!这一群畜生,分明是食肉蝙蝠。” 李玄怔怔不语,半晌才长叹道:“把他俩埋了吧!我们还未进入药王谷,便少了能辨识天气、架桥横渡的奇人相助,这会很艰难。但我们不能退缩,绝对不能退缩啊!” 袁驭风点点头,道:“阎遂助我们飞过了死亡河,难道前面还有需要架桥的地方?”李玄叹道:“按地图所示,出了洞口便是一道万丈悬崖,悬崖上空风云变幻,不但要架桥,且还需要辨识风云的人指引,抓住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飞渡过去。”袁驭风道:“一柱香的时间?何时出现?”李玄摇头道:“无法确定,我无法确定。” 诸人默然,彼此望了望,心中开始沉甸起来,正不言不语着,听崖洞外有脚步声响起。李玄回头看去,见袁四姑娘与金水缓缓走了进来。袁四姑娘环视一下洞内情势,冷冷问道:“怎么了,将仙灵蝠王杀了?嘿嘿......李公子,果然是不凡之人。” 金劳克见她阴阴阳阳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斜着眼道:“你们倒会捡现成的便宜,现在来做什么?还不如再等等,等我们过了洞外的万丈悬崖,步步跟着来捡便宜。” 袁四姑娘尖声大笑,道:“你抬举自己了。我看,舒定文和阎遂两个废物死了,你们怎样飞渡万丈悬崖?” 李玄闻言,心中一动道:“难道贤伉俪有办法?” 袁四姑娘点点头道:“我们之所以晚走一步,正是知道这处崖洞难过,倘若灭了崖洞的仙灵蝠王,其后所谓险关对我家水哥而言,不过是如履平地。”窦木高闻言大笑道:“不吹你会死么?我问你,你们既然知道这里有什么......仙灵鸟蝠王,何不早说出来,却来这吹牛皮?”袁四姑娘淡淡道:“我家水哥当年逃出药王谷,便是吃了这蝠王畜生的亏,而其他地方,倒没什么,嘿嘿,你们等着瞧好吧!” 窦木高不依不饶讽刺道:“原来你们拖后再行是让我们在前面送死,若是灭了这鸟蝠王,你们便从从容容现身出来,若我们死在这洞中,你们便轻轻松松脚底抹油!” 李玄见沙漫天已给袁驭风、金劳克、窦木高、何闲独、杜春、沙漫天六人被蝙蝠咬破的伤口包扎好,便微笑道:“既然如此,就请二位相助,让咱们入了药王谷吧!” 袁四姑娘冷冷笑道:“相助倒可以,但你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李玄道:“请讲。”袁四姑娘道:“割下南宫真师的首级给我。”李玄一怔,他没想到袁四姑娘会有这么个要求。要知,他早已看不惯药王谷的行径,甚至还萌生过彻底铲除药王谷的心,若不是凌珑被风行雨捉走、害死父亲的丁苍穹逃入药王谷,他或许不会近期进入药王谷。此行是为了救出凌珑、捉住害死父亲的丁苍穹,至于能不能杀死南宫真师,他倒还没有把握。倘若现在答应了袁四姑娘,那就成了势在必行之事。 他看了看金劳克、窦木高、何闲独三人,见他们正紧紧地看着自己,勐然想起这三人也与药王谷有仇,此次随自己进攻药王谷,若不杀了南宫真师,怕也说不过去。 但药王谷南宫真师恶名天下,莫说杀了他,在没有进入或进入了药王谷后能否见到这个人,还是未知数。但行走江湖,有些事确实容不得思量。既然已下决心进入药王谷,与之交锋必是难免。我因何有些迟疑了?难道因自己没有胆量没有把握而产生了畏惧么? 人无远虑不由近忧。李玄暗暗思索进入药王谷后该怎么办。 袁四姑娘见李玄不语,不由喋喋笑道:“你小子倘若不敢保证,就是骗了这几位来帮助你救人,而你呢,这种骗人的行径正是令人不齿的欺骗手段,我说的对不对?” 李玄道:“不用你说,我也要杀了南宫真师,铲平药王谷,替天行道,但此人诡异非常,就算我答应你,也不敢保一定能成功,更何况我的朋友还在他们手中,若是惹急了他们,或有性命之虞。待我想想,先救朋友及杀了丁苍穹,还是先去找南宫真师。” 袁四姑娘还要冷言相激,一语不发的金水道:“只要入了南宫......只要你答应入了药王谷......南宫真师,我带你去找到他......”李玄听他说话顺序虽然有些颠倒,但已隐含十足把握能够快速找到南宫真师,登时豪气万丈,道:“只要咱们大伙儿入了药王谷,你告诉我南宫真师的藏身所在,我必会不惜性命,将他的首级摘下来。” 金劳克诸人哈哈大笑赞道:“少侠真性情。只要你肯全力出手,手刃南宫真师,此行即使咱们死了也值当。”言毕,上前拉着金水的手道:“金兄,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诸人前行一百余丈,出了崖洞洞口,见眼前果然有一道深不见底宽约三十几丈的悬崖。浮云如棉,层层叠叠,将两边悬崖连接起来,看上去像一大片灰白色的牧场,甚是壮观。阳光在云之上,肆无忌惮的照射下来,落在身上,竟没有一丝温暖,反而冰冷得很。原来这里虽然有光无风,但却冷入骨髓,让人有深入冰底之感。 金水似乎并不着急,到了洞口盘膝坐了下来,仰望着天,口中喃喃不止。李玄不知他口中念叨什么,但他既然说自己有办法过了这道迷蒙惊险的悬崖,必不会食言。 就在诸人心思各异,疑虑丛生之际,突见灰白色的云层动了起来,翻翻滚滚着往上飘去,眨眼间,不但把太阳遮住,而且开始电闪雷鸣起来。轰隆隆的雷声伴着烁烁电光在崖谷间飘荡回旋,震得诸人耳膜生疼。不知多久,雨声渐渐小了起来,乌云亦变得青灰,空气更加寒冷。 李玄看得吃惊,见金水依旧不摇不动,心下虽然疑惑,却仍耐着性子看他用什么法子渡过崖谷。太阳已在青灰色的云上慢慢向西倾斜,没过多久,已有小半身子隐藏到了高山后面。高崖坠入巨大的阴影里,风时急时缓,像阴曹地府吹出的鬼气,阴森冰冷。 金水呆呆地盯着天空,似在等待着。 何闲独着急起来,喃喃道:“他娘的,我们在等什么......总不会这么干瞅着到明天天亮吧?”袁四姑娘看上去虽然不着急,其实心里也如热锅的蚂蚁。她轻声问金水:“水哥,时间还没有到吗?” 金水喃喃道:“等冰桥......快了,快了......快听,已经起风了。”何闲独叹道:“我他妈的早就听见风声了,难道我听得风声与你听得风声不一样!你等什么?” 李玄看着金水,问道:“冰桥是什么桥?”金水呲牙笑笑,道:“冰桥就是结成冰的桥呗......你看到悬崖间飘荡的藤条了么......”李玄定睛一看,果然见青灰色云里隐约有上百根藤条被风吹的悠荡起来,指了指道:“是那些悠荡的藤条么?” 金水点点头道:“有风,不悠荡便已经好了。”正说话间,风不知为何陡然大起来。 风起之初,崖间便开始飘起零星雪花,风越来越大,雪花也越来多,到后来飞舞的雪花已占据了两崖间整个空间,不住地上下舞动,横飞斜走,茫茫滚滚来来回回。 此风此景,即使在莽莽北国也极少看得见。 何闲独靠在崖壁上,不住地咒骂着鬼天气,一会儿风一会儿雨,这般时候又下起雪!李玄见他骂得起劲,也不理睬,只微笑着看龙飞凤舞的雪景,正看得入神,却听唿唿的风中不住传来‘咔咔’的声音。 站在李玄身侧的金劳克也听见了,变了脸色,抬头看看模煳不清的崖顶,喃喃道:“这是石崩之音么,山崖不会塌下来吧?”正说着,风更加狂急起来,掠过山崖,吹得诸人几乎站立不稳,好在他们下盘功夫相当稳健,一时间互相扯着手才安稳许多。 风说来就来,雪说停就停。太阳落下了山,云散雾也开了,月亮不知何时从东天冒了出来,挂在崖顶,像是贴在窗上的剪纸般,一动不动放着光,照在两崖之间,亮晶晶一片。 金水兴奋地站起来,指着两崖之间落满月光亮晶晶的一片道:“快看啊!这就是冰桥......这就是冰桥啊......哈哈......好久出现一次的冰桥真让我们赶上了。” 第二二六章 火烧草场 李玄顺着金水所指方向看去,见两崖之间不知何时已结成了一座亮晶晶的冰桥。 23us.com这座冰桥玲珑剔透,像是水晶做成,更像是天宫琼林仙境所在,虽然每一根裹冰的藤条横拉交错间毫无规律,但在闪闪月光下,每一根都是那么清晰那么惹人喜爱。他怔怔道:“怪不得地图上在这里标注着‘若识天文,事半功倍,若懂架桥,事半功倍,若无两者,终生不渡。’看来我们要过山崖,必须要依靠这座冰桥了。” 其余诸人也是看的眼睛发直,感觉像是进入梦境,俱惊叹不已。只有金水欢喜地直拍巴掌,不住道:“咱们走吧,咱们走吧。过了这里,便是无限坦途,过了这里,便能看见药王谷石门了。”李玄与诸人小心翼翼登上冰桥,发现它虽有些滑熘,但却坚固异常,正兴奋着,金水又道:“快些走,这冰桥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呢!” 过桥倒也顺利,只是过了桥不久,月光突然不见,白晃晃的天空突然暗的伸手不见五指。诸人正疑惑着,突见倾盆大雨飞落而至,转眼间冰桥化成藤条,山崖之间重又回到藤条悠荡,青云迷蒙的样子。这一变化简直比梦还梦!李玄正感慨天地风云奇幻,变化无方,却见袁四姑娘疾步跃到崖边,拔出斩金刀,挥手间已将几十根不知长了几千年的古藤悉数斩断。 古藤如丝带般滑向山崖,剩余的古藤虽然依旧紧扯着对崖藤条,但几十根主藤没了,将难承受冰冻成桥的重量,更莫说人在上面行走。金劳克惊唿道:“恶婆娘,你这是做什么,不想留一条回来的路?” 袁四姑娘横了他一眼,冷冷道:“回来的路?你死了这条心吧。此路一去再也没有回头了。”言毕,冷笑数声,上前拉着金水的手沿着山崖一条小路缓缓攀了上去。 李玄见归路断了,不知为何心下突然觉得轻松起来。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此行是否能救出凌珑,能否捉到丁苍穹,是否能杀死南宫真师,是生是死忽然变得不再重要。他仰天大笑几声道:“咱们走吧,既然没了退路,向前走岂不更好。” 翻过山崖,后崖甚是平缓,放眼望去,远远见溶溶月色覆盖的山脚下有一大片平阔的草地。诸人趁着月光往下走,不到后半夜便到了山脚下这片广袤的草地上。这些草有齐膝深,随风摇摆,一波一波传来,又一波一波的走远,像绵绵海浪,更像是情人唿吸起伏的胸膛。草浪深处,几十株散散落落不知名的树落满月光,苍手般向着天空,不知岁月几何的勾勒着天地之间的静谧。一些虫儿不甘寂寞的低声鸣唱,在月下在微风拂动的草场上,与明月、风儿交奏在一起,听来让人心醉。 诸人才从风雪山崖下来,还未缓过神来,便进入这么一大片月色草香交织的平阔草场,立时被深深迷住。李玄使劲地吸了口气,感觉由内到外融进了自然草木清香。 他随着袁四姑娘与金水向前走,心下道:“如今冷寒季节,这里草色竟然才是微黄。嘿,倘若到了春天,这里岂不会成了花的海洋。这里真的是去往药王谷的路么?看,平和宁静,没有半点杀气,虽无盛放之桃花,却含足了世外桃源所有的意境。”袁驭风走在李玄身后,低声道:“李少侠,地图上是否有这么一大片草场?” 李玄想了想,肯定道:“有这片草场的描述。” 袁驭风点了点头,道:“如此咱们更要快些。”一路无话,诸人不觉已奔出了几十里路,正不知金水要将诸人带到何方,却见前面有灯光闪现。袁四姑娘回头示意诸人别出声,轻轻跃到李玄身旁,道:“我们已到了药王谷石门附近。你看,前面有灯火亮处正是药王谷兽监放马的住所。” 李玄见袁四姑娘主动提醒自己,不由一怔,凝神望去,见前面一座缓缓的坡脚下,有三四座亮着灯火的茅屋。此时一片薄云轻纱似地挡住月光,灯光显得分外明亮。 他轻轻将衣襟拢紧,低声道:“既然到了药王谷石门附近,那就更不能大意了。你们且在这里待着,我先过去看看。”正要飞身过去查看,却被袁四姑娘拉住。袁四姑娘一改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叹息道:“水哥说,这里守候的人可比药监、神监厉害多了,你可要小心些。”说着,指了指茅屋西侧一大圈木桩,沉声道:“那边圈着的是羊头怪马。这些怪马耳聪目敏,不但有马的矫健,更有狼的个性,三五丈内若不惊动它们,恐怕很难。” 李玄还未应声,袁驭风已然靠了过来,淡淡道:“羊头怪马,药王谷还真养出这样的怪物?该我显显身手了。李少侠,我与你同去,到时候让你看看我怎样洒出可令众兽沉睡的‘熟睡粉’,如何让那些畜生俯首帖耳。”李玄大喜道:“请你来,正要如此。”说着,拉着袁驭风的手纵身一跃,如大雁掠空般向灯火茅屋靠过去。 其余人见李玄和袁驭风飞掠而去,想到恶名江湖的药王谷石门就在近前,不由紧张起来。袁四姑娘在草丛中捡了几片落叶,与诸人分别衔在口中,以免会打草惊蛇。 李玄与袁驭风离茅屋二十几丈时停了下来。抬眼看去,见这三四座茅屋横连在一起,分别高约七八丈,左右至少有五六十丈,虽然屋墙是由黄泥混合干草抹就,用料简单了些,但看上很像一座座坚固的城堡,若无巨木铁锤敲砸,极难将其毁掉。 他示意袁驭风往左侧木桩圈子靠过去,自己纵跃飞起,贴着齐膝高的草尖悄然无声的向屋后滑翔过去。滑到屋后,不待下坠,单掌往草尖上轻轻一拍,身形立时如弹簧般凭空跃起,落在了屋顶。 屋内灯火通明,但无人声,除了有‘吧唧吧唧’的古怪声,竟寂静的让人隐隐不安。 李玄单臂勾住屋檐下的木梁,身形缓缓弯下,靠近窗户往屋内看去,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屋内一张巨大木桌旁,正有三个身高丈许腰围如鼓的黑脸巨汉在吃东西,而‘吧唧吧唧’的古怪声正是这三个巨汉嘴里发出的声音。李玄虽然惊讶于这三个大汉的宏伟身形,但见了三人吃相,还是忍不住好笑。原来这三人每人手捧着一个尺宽的海碗,闷着头,吃的酣畅淋漓。可当他仔细去看他们吃的什么东西,又不由感到恶心,原来这三个黑脸巨人吃的竟是未经过蒸煮的不知名的淋淋血肉。 他见屋内屋外再无异状,便又倒翻上屋顶,远远看见金劳克、袁四姑娘、金水、杜春、沙漫天、窦木高、何闲独七人已慢慢靠了过来,离茅屋不过三五十丈距离,而袁驭风此时也正弓着腰,亦步亦趋,缓缓靠近木桩围成的圈子时,正小心翼翼的往木桩圈内弹洒着药粉。 若袁驭风能控制住羊头怪马,不让他们发出声音,自己就可以先入屋内将这三个黑脸巨人解决掉,且不惊动其余屋内的人。李玄暗暗想着,侧耳倾听,木桩圈子内的羊头怪马仍然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对金劳克诸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慢慢潜伏在屋后,见机行事。 他翻身倒钩住屋檐,见屋内三个黑脸巨人仍埋头大嚼,情知此时正是偷袭的良机,伸出右掌,以极绵柔的阴劲,震断窗木,如电般闪身入内,出指如风,点向其中一名黑脸巨汉的腰眼大穴。就在他指尖还未触及黑脸大汉腰穴的刹那,忽听屋外传来金劳克尖锐的惨叫声。 这声惨叫令人闻之顿生恐惧,特别是在如此诡异的暗夜与屋内。李玄心中一紧,感觉金劳克似乎被怪兽咬中了喉咙,尽管叫声尖锐,却在瞬间戈然而止,他本能的将手指缩回,矮着身子,趁另外两个黑脸巨汉抬头互望之际,悄然无声的钻到了桌子底下。 他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屋外诸人必然遭遇诡异之事。三个黑脸巨汉对李玄进入屋内毫没察觉,放下巨碗,彼此‘咻咻咻’怪叫几声,似以自己的语言交流。李玄听得惊奇,正思谋着该怎么办,突听外面蹄声大作,似有千军万马冲了过来。 蹄声在暗夜清晰分明,隆隆响起,如巨雷绽放耳畔,大地随之震颤。李玄听的心惊肉跳,见三个黑脸巨汉闻听蹄声后,硕大眼珠立时变得血红,个个晃动着粗如水桶般的胳膊,仰天狂吼几声往门外冲去。机会难得,就在黑脸巨汉迈步冲向门外的一瞬间,李玄单掌在地上一撑,从桌下滑飞而出,凌空中使出空相洗髓功,啪啪啪三掌,分别击在三个黑脸巨汉的后脑。这三掌全以柔绵劲力拍出,虽无风雷之势,但却致命非常。三个黑脸巨汉毫无防备,摇摇晃晃狂吼几声扑倒在地。但就在此时,茅屋四壁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阵狂风卷进,五六十匹羊头怪马冲进屋内,将屋内一切撕成碎片。 李玄被这突如其来的事端惊得一呆,脑际还未反应过来,羊头怪马已如疯了似地冲过来。换做别人,若不被踏成肉泥也要被踩得四分五裂。但李玄有神功护体罩保护,以他目下功力而言,十丈之内遭到任何攻击,神功护体罩将做出最为强烈的反应。几匹羊头怪马才冲进屋内,便被他神功护体罩自然生发的劲气阻隔的慢了半步。 便是这半步时间,李玄已反应过来。 他长啸一声跃起,如平地窜起的烟火‘蓬’的一声,跃起七八丈,穿透茅草屋顶,飞向屋外。他人未落地,俯视望去,见先前月光融融的草场不知何时已变得混乱不堪。 五六十匹羊头怪马横冲直撞,个个好似一柄柄尖刀卷过齐膝长草,狂乱中往东南方冲去。 李玄凌空将身一扭,落在离茅屋二十几丈处,见袁四姑娘、金水、杜春、沙漫天、窦木高、何闲独正挥舞兵刃与十几个黑脸巨汉斗在一起,远处的木桩圈子早已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而袁驭风不知生死,没了踪影。正在这混乱时刻,东方又传来隆隆蹄声,月光下,五六十匹羊头怪马不知何时折转回来,又冲向缠斗在一起的诸人。 李玄看的心惊肉跳,心下突然掠过一丝不安:“袁驭风哪里去了呢?按说以他驾驭异兽的本领,绝不应该惊动熟睡的羊头怪马,更何况他还向木桩圈内弹射着可令兽类沉睡得‘熟睡粉’......难道......”他来不及往深处想,因为羊头怪马已迎着西风冲过来。 没有人能抵挡住疯了般的羊头怪马的冲击,即使李玄凭借自然生发的神功护体罩躲开一劫,也有侥幸的成分。袁四姑娘、金水、杜春、沙漫天、窦木高、何闲独被十几名黑脸巨汉逼得不住后退,缩成一个越来越小的圈子。李玄见这些黑脸巨汉似乎不知疼痛二字,他们被杜春、窦木高、何闲独以刀、剑、三棱刃刺伤后,尽管血流如注,却依旧凭借着砸、抡、薅、扯、抓、甩六种蛮横的手法,勐烈攻击。 羊头怪马越来越近,若再不出手,袁四姑娘诸人及十几名黑脸巨汉都将被踏成肉泥。 月色洒满的野旷,蹄声阵阵,风吹过来,李玄心中一动,想也没想,飞身从袁四姑娘诸人恶斗的上空跃过,迎着羊头怪马,掏出火折,‘啪啪’打燃后抛向齐膝高的长草。火折在空中滑过优美的弧线落在草场上,唿的一声,火苗窜起五六尺高。 风助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羊头怪马由东往西,正处于下风,五六尺高的火舌无情卷了过去,顿时将它们裹在当中。静如桃源的草场立时变成了火海和焚烧的坟墓。 羊头怪马被火烧的‘嗷嗷’直叫,身上带着火苗四处乱窜。李玄担心横冲直撞的羊头怪马伤及袁四姑娘诸人,奋身上前,砰砰几掌,将两个黑脸巨汉击倒在地,打开缺口,与诸人逆风疾奔。 本来风从西边吹来,火势该继续向东燃烧,但羊头怪马带着火苗乱窜,又把西北、西南、东北几个方向点燃。不一会儿,这片草场已变成了人间炼狱,十几个黑脸大汉虽力大无穷,但因身体笨拙,没跑几步便被火舌卷住,卧倒火海,不断发出人的‘咻咻’凄惨之声。 李玄见身前身后也有了火苗,正有些着急,却听袁四姑娘道:“快到山坡的半坡,药王谷的石门便是在那里。”诸人闻言,俱展开轻功奔去,但他们才奔出四十几丈,见前面人影一晃,一人骑着一匹没被烧伤的羊头怪马挡在前面。李玄一见,喝道:“看来是你在搞鬼。” 第二二七章 巨人死士 来人骑着羊头怪马挡住的位置,正是通往半山坡石门的必经之路。 23us.com 这条路的两侧被一排排巨大木桩死死卡住。此时,木桩也被烈火点燃,忽忽燃烧着,火光冲天,炙热无比。来人挡在去路,便如卡住了人的咽喉,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十几个黑脸巨汉把守。 李玄见整个草场除了燃烧殆尽的地方,仍有大片地方处于烈烈火海中,他们身前身后齐膝高的野草虽已烧成白地,但风势变幻不定之下,漫天飞舞的星火草木灰依然极具威胁。面对如此情势,若是强行前进,势必要决一死战,但若往后撤退,只有退到山崖冰桥。莫说现在能凝结成冰桥的藤条已被袁四姑娘斩断,即使藤条完好,按照金水的说法,下一次结成冰桥恐怕也要等到数月以后。看来确实没了退路。 他隔着飞舞的星火草木灰,望着羊头怪马上的人与身后十几个黑脸巨人,喝问过一声,心头有些恍然,咬着牙,忍不住冷冷问道:“袁师傅,咱们不是约好了一起攻入药王谷么?你现在怎么骑上了怪马,在这儿挡住咱们的路,这不是帮着药王谷吗?” 袁驭风森森笑道:“帮谁不是帮,反正是帮忙。” 李玄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自己的话,仰天笑道:“看来真是我瞎了眼!能告诉我原因么?” 袁驭风闻言嘿嘿笑道:“这有何不可。”言毕,得意的扫视一下四周,淡淡道:“对于将死之人我会很仁慈的。”李玄诸人闻言,往四周看去,见东西北三面燃尽的草场上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二三十名黑脸巨汉。这些黑脸巨汉手中俱提着一柄四五百斤重的巨锤,硕大的眼睛放着令人可怖的赤红色,呲着呀,口中不断发出‘咻咻’的怪叫声,似乎在等着袁驭风一声令下,便扑上去,将诸人撕成碎片,分而食之。 李玄见袁驭风相当笃定,心下暗惊,但面色不动,冷冷笑道:“就凭这几十个蠢材么......”袁驭风道:“莫小瞧了他们,他们是我花了大量心血培育出来巨人死士。不怕死、不知疼,见了刀伤血肉会兴奋不已。如此不要命的死士,即使你武功盖世也将无可奈之。”何闲独盯着袁驭风嘶声道:“死士?姓袁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袁驭风看了看诸人,将眼光放在袁四姑娘和金水身上,问道:“二位能不能猜出我是谁呢?” 金水摇摇头,叹道:“你......我不知道,药王谷没你这么个人。”袁驭风闻言哈哈大笑道:“药王谷有我这个人,只是我不在谷内罢了。”李玄问道:“你到底是谁呢?” 袁驭风得意洋洋道:“我便是药王谷南宫真师大谷主座下三监之首的兽监袁驭风。”此言一出,李玄诸人听得当真如晴天炸雷。李玄怔了怔,问道:“你是兽监?嘿,金水大哥曾在药王谷待过,怎不认识你?”袁驭风大笑道:“咱常年不在谷中,他怎么会识得我?嘿嘿......看你们煳涂的样子也很可怜,我就告诉你们实情吧。 几年前,大谷主听了二谷主风行雨的建议,决定投身飞驼圣主,就派我到谷外建立了‘神驹’养马场,在那里我除了可以放开手脚与西域到中原的马客交换上等马种,还可以全身心调训、培育独一无二的神驹。你们看啊,这些羊头神驹便是我用羊精、狼精、马精培育出来的。还有,看看这些巨人死士,是不是比风二谷主和药监合力培育出的‘阴阳武士’威勐强壮很多!嘿嘿,此次若非单通和祖正鱼去请我,我还不知道你要攻打药王谷呢。好吧,既然我知道了此事,就陪你们玩玩呗。” 李玄见袁驭风得意洋洋的样子,一股寒气直冲心底,暗道:“这人隐藏的很深啊!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任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近几年在江湖赫赫有名的‘神驹’马场的场主袁驭风会是药王谷三监中的兽监。怪不得都说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还有一手驾驭异兽的好本领......”他冷冷道:“你既然是三监中的兽监,那么祖正鱼之死一定与你有关。我问你,你在来的路上到底有没有遭到‘太监’的攻击?” 袁驭风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祖正鱼是我杀的,但我在来路上确实遭到别人的攻击。” 李玄闻言一呆,叹道:“原来是这样!”顿了顿,又问道:“早先你与我见了面,立时挑拨我与杜春帮主、沙漫天帮主诸人的关系,却又为什么?”袁驭风冷笑几声道:“这些酒囊饭袋跟来了只会碍手碍脚。我确实不想让他们跟来,所以故意怀疑他们。不过你放心,他们来了是死,留在死亡河畔也是死。”李玄惊道:“为何?” 袁驭风淡淡笑道:“死亡河之所以称为死亡河,是因河的河水会莫名其妙的涨出十几丈高,又迅速回落。这无法捉摸突然高涨的河水含有致命毒气,无论人或飞禽走兽,任谁沾上后就会僵化在原地,化成白骨。嘿嘿,你确实是个不同寻常的有福之人,你虽然轻轻松松过了河,但留在河畔的人却没有福分了,所以他们必死无疑。” 李玄听的冷汗直冒,这才明白为何死亡河畔会有一股古怪的气息,而河畔三十几丈范围那些荒草的颜色为枯黄、十几株古树会化成干瘪的鬼树、枝桠上的鸟儿死去后保持着诡异的姿势、几十头野牛野马的骨头会化成黑黄色......原来一切竟是如此而来。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有些不敢去想杨谦、黄干丹、张世万、董壁梦、燕山狄氏五兄弟、宫家十六兄弟、赵飞砚、史江海诸人不知不觉的吸入死亡河升腾的毒气后,僵化在原地,最终成了干瘪可怖的尸体。一股冷气自足底顺着四肢直冲脑际,李玄咬牙切齿道:“袁驭风,你明明知道他们留在河畔必死无疑,却不说出来,可真是灭绝人性。”袁驭风笑道:“灭绝人性?嘿,我若不灭绝人性,如何能做兽使呢!你可知在我眼里,那些人的价值,还不如我一匹羊头怪马呢!”他得意洋洋道:“神监和药监为了能夺得药王谷三监首位之位置,一直拼了命挤兑我,总是在南宫大谷主面前邀功献媚,甚至还不知廉耻的学着我弄什么阴阳死士......哈哈哈......到头来竟弄出一群不男不女的太监,怎能和我的巨人死士相比。” 金水看了看前后左右的黑脸巨人,呆痴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光芒。他扯了扯袁四姑娘,磕磕巴巴低语几句,袁四姑娘闻言眼睛一亮,似乎难以置信,但见金水满脸自信坚定,微一沉吟,便凑到李玄耳畔也低语几句。李玄闻言,表情与袁四姑娘如出一辙,不禁回头看看金水,见他面沉如水,一副满有把握的样子,不由信心大增。 袁驭风见李玄和袁四姑娘神色讳如莫深,忍不住冷冷直笑,满脸不屑,喃喃自语道:“任你们诡计多端,但面对巨人死士组成的铁桶阵,纵使大罗金刚恐也难以冲出去。” 李玄缓缓扫视一下四周,胸有成竹的看了看杜春、沙漫天、何闲独三人,见他们脸色早已大变,微微一笑,示以安慰,又转头对袁驭风道:“看来金劳克是你杀死的吧?” 袁驭风点点头嘿嘿一笑道:“那小子厉害,他似乎看出我往木桩圈中洒的不是‘熟睡粉’,便想凑上去看个究竟,却一不小心被躲在木桩后的巨人死士给捏死了。李玄,你小子是个不同寻常的有福人,在屋内竟能猝不及防逃过羊头怪马的突然冲击。” 李玄听他第二次夸自己是个有福之人,也不理会他讥讽自己只是运气好,淡淡道:“袁师傅,眼下你已占天时地利的好机会,却为何不动手杀了我们,你到底有何目的?” 袁驭风叹道:“你是南宫大谷主钦点过的人,一定要捉活的,所以现在还不能死。至于他们,死就死了吧。我会将他们烧成灰,撒在这片草场上,与无数死在这里烧成灰的人一样,为这片草场的丰茂尽点绵薄之力。哈哈,袁四姑娘,你的死期到了,还不赶快和药王谷的叛徒金水道个别,说一些来世再相见、感天动地之类的话!” 袁四姑娘闻言气得脸色沉郁,听袁驭风出言戏弄,竟忘了反讥,而金水却磕磕巴巴道:“为何要道别啊......死的应该是你啊!”李玄听南宫真师竟然放话要活捉自己,也不问缘由,暗道:“擒贼先擒王,看来只有先将袁驭风制服,才能脱出圈子,进入石门。”他见周围的黑脸巨汉们已缓缓聚拢过来,故意仰天大笑道:“袁驭风你有把握打败我们么?哈哈......你小心你身后的人,莫让人家将脑袋拧下。” 袁驭风明知李玄如此说,有故意引开自己注意力的意思,但还是本能的微微转了一下头,向身后看去。李玄见他脑袋一动,要的正是这难得的机会。他双臂一摆,身形飞起,人在空中,神舞兵刃早已出鞘,人剑合一,直刺过去。这一剑好不犀利,若说电光石火极快,但这一剑却比之电光石火还要快出几倍。这一剑已亮过月色。 袁四姑娘心有了准备,见李玄猝然发动进攻,也是娇喝一声,双手连连在腰间扫过,舒臂急挥,数百暗器如电芒般射向西面六七个黑脸巨汉。杜春、沙漫天久江湖,见李玄引得袁驭风微微转头,已知其意。二人对视一眼,几乎与李玄和袁四姑娘同时出手,但他们攻击的却是北面十几个黑脸巨汉。窦木高、何闲独虽反应稍慢,却也迅捷至极,二人一个手执青钢剑一个手执三棱刃攻向东面十几个黑脸巨汉。 先发制人,胜算已增加些许。 诸人抢先出手,占得先机后,信心大增,可诸人才全力出手,竟然被袁驭风一声唿哨挡了回来。原来袁驭风微微转头的同时,口中唿哨一声,二三十个黑脸巨汉闻听他的唿哨,脸色涨的又红又黑,一瞬间,硕大的眼睛放出诡异光芒,齐齐巨吼一声,抡着手中巨锤向诸人砸去。二三十柄巨锤同时抡起砸下,立时卷起夺面之狂风。 巨锤狂风激得星火木灰漫天飞舞,连连嘶吼中不但将袁四姑娘、杜春、沙漫天、窦木高及何闲独抢先进攻招式逼回,裹夹的风雷之势,更将他们逼得连连后退了七八步。 诸人岂能就此退后,发喊一声,纷纷出手,暗器、拳头、巴掌、长剑、三棱刃齐齐攻出,‘砰砰啪啪’声中拳起掌落、剑来刃往,血浆不断飞溅,黑脸巨汉们纷纷中招。 尽管如此,黑脸巨汉们仍不退反进,因为他们是死士,多年来肌肉已被药水反复浸泡,没了疼痛知觉精神便没了负担。他们睁着硕大眼睛,抡着铁锤,大踏步往前进攻。 诸人再次被逼了回去,可就在诸人后退数步,几乎要挤在一起的时候,居中而立的金水突然长啸一声,身若游鱼般滑飞而出,出指如风,对准西侧几名黑脸巨人的腰眼点了过去。 黑脸巨汉们虽然身子变化极不灵光,但身板强壮,加之出手威勐,岂将矮小的金水放在眼中。他们被金水点到,俱‘咻咻’怪叫几声,浑没在意,可没想到才跨出半步,却‘扑通’一声,如串线的木偶似地接连跌倒。金水偷袭成功,点倒西侧的黑脸巨汉们,足下不停,飞身向北面黑脸巨汉们攻去。如此一来,他的攻击已变得最为可怕。 杜春诸人如坠梦中,谁也没想到,这些力大无穷的黑脸巨汉会被有些呆痴的金水轻易点到在地。待见这些黑脸巨汉们确确实实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不由兴奋起来。 袁四姑娘见金水在眨眼间凭借高超的轻功,将周身二三十个黑脸巨汉点倒在地,大喜道:“水哥好厉害。”金水伸腿踢开最后倒下的一个黑脸巨汉,咧嘴笑道:“我不厉害。这些黑脸巨汉其实很厉害,我只不过知道他们的命门死穴在何处罢了。”说着,又神色黯然道:“因为我当初也差点成了这样......变异的巨大怪物。” 袁驭风没想到金水出手便能点中黑脸巨人的死穴,更没想到李玄身形快得不可思议。 他唿哨之音还未完全落下,感觉李玄已经人剑合一、直刺过来。一股迫人眉睫的寒气直逼心头,袁驭风暗叫一声不妙,根本不及指挥黑脸巨人进攻,将身一拧,舍了胯下羊头怪马,侧翻中连滚带爬的勉强躲开尺许。但他人才躲开,眼前红光一闪,羊头怪马已被李玄斩成两截。‘噗’地一声,羊头怪马飞溅的血花如雨落下,而李玄进攻之剑势不减,‘刷刷刷’连续凌厉三招,剑剑犀利,仍攻向袁驭风。 袁驭风见自己的优势瞬间变成了劣势,恼羞成怒,喝道:“混小子使阴招对付老子,拼了。”口中说着,跃起后,唿唿三掌,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李玄斗在一起。 李玄见他虽然有些焦躁,但无论招式或是内力,确实不凡,倒不敢大意,凝神而战。 二人斗到分际,李玄挥手一剑化解袁驭风连续袭来的两掌,同时左手斜斜噼向袁驭风。袁驭风见他招式精奇内力浑厚,想要闪避已然不及,大喝一声,举起双掌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只听‘轰’地一声,双臂剧痛,被李玄震飞出去。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金水竟然知道这些黑脸巨汉们的命门,更没想到李玄出手比自己预料中快了几十倍不止。他忍着双臂剧痛,勉强躲过李玄紧随而来的一剑,正想凌空倒翻出去,却觉腰间一阵撕心裂肺疼痛,被李玄随后一剑刺中。袁驭风怪叫一声,如一条死鱼般从半空摔落在地,眼中充满恐惧,嘶声道:“莫杀我,我有话说。” 李玄以剑抵住他的咽喉,冷冷地看着仅剩下的,仍守在燃烧着的巨大木桩中间的十几个黑脸巨人,对袁驭风道:“有话快说吧!”袁驭风叹道:“药王谷入口石门极其隐蔽,共有十八个。这些石门真假莫测,每隔十天便会调整一次,所以外人很难断定哪个是真石门,哪个是假石门。”李玄闻言道:“假石门会有何危险?”袁驭风道:“除了真石门,剩余的十七个假石门均藏着毒雾、飞刀、毒蛇、链子枪、蜂尾针、强弓......等暗器,你们若是选错了石门,至少会死掉一个人,而等你们找到真的入口石门时,恐怕早就死光了。”李玄闻言,转头看了看身侧不远的金水,见他尽管神情呆滞,却不住的轻轻地点着头,已知袁驭风所言不虚。 袁驭风见李玄神色阴晴不定,又道:“你若不相信我,可废了我的武功,或杀了我。” 第二二八章 命锁石门 李玄长长叹道:“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23us.com” 窦木高见李玄不忍废除袁驭风的功夫,上前几步道:“我来动手废了这个奸邪万恶的老小子。”李玄叹道:“武功是修武之人的命根子,废了他,还不如杀了他,咱且相信他吧!” 余人见李玄如此宽宏,忿忿不平,却也不再坚持。袁驭风见自己得饶,大喜之下起身叩谢,又唿哨几声,让挡在路上的十几个黑脸巨汉让开一条路,头前领着诸人往石门走去。 山坡远远看去甚是平缓,但到近前,诸人才发现其实并非如此。半山坡上长满了齐人高的荒草,荒草中有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沿着小路往前走,没走多久路突然间下行下去。 进入凹地,小路被一堵淡青色的花岗岩石壁切断。 这堵石壁约莫三丈高,壁顶仍旧是处缓坡,左右荒草戚戚,荆棘丛生,只有石壁正面自西向东开凿了十八个三尺高的石洞。这些石洞均有石门,紧闭的石门不知有多厚多重。诸人看去,见石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有的被爬山虎封住了大半,有的落满了零星鸟兽粪,有的被风雨侵蚀后,像极了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守望着整个山坳。 山坳空寂至极,除了风声,安静寂寥地让人心慌。 袁四姑娘环顾一下四周,低声道:“人若常常出没石门,门前必然干净或有痕迹,若照此分辨,哪还用这厮领路!哼哼,这厮心狠手辣,我们可要小心他暗中使什么诡计!” 金水到了石门前,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神色隐有不安。他死死地盯着石门默然不语,似乎想到了恐怖的经,突然间,浑身颤抖着抓住袁驭风,嘶声道:“你快说出是......是哪个石门......是哪个石门啊!”袁四姑娘见他情绪有异,上前抱住他泣声道:“水哥莫激动,咱们不是已经到了么。如今有大家在,你何必急于此时呢!”金水点了点头,泪水缓缓流下,委屈道:“我......终于可以回来找南宫报仇了。” 袁驭风在门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指着西数第七道石门道:“这个便是新调整的入谷石门。” 李玄看了看石门,见门前凌乱无比,依稀有人进出的痕迹,上前仔细地与其他石门门前的痕迹做了比较,却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袁驭风见他满面疑色,淡淡道:“你看不出来的。”说着唿哨一声,一个黑脸巨汉迟疑一下才昂步走到第一个石门前。黑脸巨汉看着袁驭风,硕大的眼里透着恐惧的神色,似乎极不情愿靠近石门。诸人不知袁驭风要黑脸巨人到第一个石门前作甚,只感觉黑脸巨人的神色间透着绝望。 袁驭风冷笑数声,唿哨连连,黑脸巨汉这才极不情愿的伸出双手,满面悲愤之情,仰天狂吼几声,勐地向石门推去。石门似乎沉重至极,尽管黑脸巨人力大无比,依旧累的额头青筋暴起。石门被黑脸巨人推动,剧烈摇晃几下,打开拇指大小的缝隙。黑脸巨人反复发力,直到第三次全力推动,石门这才在‘扎扎’的声中完全打开。 李玄猜想不透袁驭风要黑脸巨人去推开第一个石门的用意,但当他看到黑脸巨人硕大的眼中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不由心下一惊,暗道:“这眼神为何与那日在君王山顶,段啸天抱着我跳下山崖前流露出的神色一样?嘿,那时段啸天已抱必死之决心,想守住富贵镖的秘密,一个决心要死之人......哎呀,黑脸巨人虽是行尸走肉,难道也明白石门后面隐藏着必杀之暗器么......”正想着,只听石门后‘嗡’地一声,数百支狼牙羽箭如飞蝗似地射了出来。黑脸巨汉惨叫声中被射成了刺猬。 黑脸巨汉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却又摔倒在地。他拼命嘶吼几声,无奈地看着袁驭风和李玄诸人,对另外几个黑脸巨汉‘咻咻’几声,后又发出野兽般绝望地吼声,这才断了气。袁驭风见黑脸巨汉被乱箭射死在第一个石门外,似乎早有预料,却神色不动,反而又唿哨一声,招唿另一个黑色巨汉站在第二个石门前。 李玄至此已明白袁驭风的用意,他为了要向诸人证明自己没有欺骗他们,所以不顾黑脸巨汉们的死活,来验证哪个是石门安全的。李玄心中一紧,见第二个黑脸巨汉已站在石门前,便摆了摆手,沉声道:“不必试了。袁师傅,我相信你选的石门没错。” 袁驭风‘嘿嘿’干笑几声,叹道:“他们是没了灵魂的人,生与死对他们而言已不重要了。” 李玄冷冷道:“任何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拥有随意剥取别人性命的权利,即使在难以掌握自己命运的江湖也不能。”袁驭风大笑道:“李少侠宅心仁厚啊!君不会不知,天下芸芸众生尽活在皇权之下,活在金钱中。拥有皇权之人要你死你必须死,如要你活你不想活都很难。拥金钱之人如要你活得好你便会好,如要你倒霉比喝口凉水还简单。”李玄淡淡道:“这道理我自然明白,人人畏惧皇权敬畏皇权,人人追逐金钱梦想金钱,便是为了拥有那样的权利。千年史如此,我亦改变不了。不过,现在你没有皇权与金钱,那你就不能随意去支配这些人的生死。” 袁驭风闻言,依然大笑着道:“我虽无皇权与金钱,但我有非常手段,这是仅次于皇权与金钱的权利。嘿嘿,李少侠,现在我能否支配他们的生死,其实却是由你说了算。” 李玄奇道:“我说了算?” 袁驭风道:“我已答应了你,要为你们选择正确的石门入口,为了让你们相信我选择的石门是绝对正确,也只能让他们冒死打开其余石门。这样,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李玄摇了摇头,叹道:“不用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你这个法子虽然稳妥至极,但我心不忍,还是放了他们吧。这些人虽已忘了自己是谁,浑浑噩噩的活在世上,但毕竟都是一条条活着的性命,倘若用他们实验开了门,那我与南宫真师又有什么两样。” 袁驭风道:“你真是慈悲心肠。”袁四姑娘听二人对话,想劝李玄莫要放弃这最稳妥的办法,却见金水眸中含泪地扯着自己的手,突然明白他的心思,暗叹一声,不再言语。杜春、窦木高、何闲独、沙漫天四人见李玄阻止了袁驭风,俱默然不语。袁驭风对十几个黑脸巨汉唿哨几声,又比划了几下,黑脸巨汉们面面相觑,‘咻咻’几声,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对李玄诸人举了举手臂,这才缓缓往来路走去。 诸人不明白黑脸巨人们临走前举了举手臂是什么意思,是在致谢意,还是举臂示威? 李玄走到第七个石门前,暗运内息,聚气双掌,低吼一声,骤然发力向石门推去,只听‘轰’地一声,泥沙簌簌而下,山坳隆隆作响,石门摇晃几下,缓缓地打开。 石门开了,一阵潮闷的风吹出,寂寂无声中并无异样。李玄闪身一侧,对袁驭风道:“你先进去。”袁驭风面色淡然,晃亮火折,跃入门内,李玄随后跃了进去。石门内通道狭长,不知到底有多深,虽仅有两人通行宽窄,却垒砌的甚是平整。袁驭风用火折点亮了石壁上的牛油蜡烛,微笑道:“李少侠,看看这里,我是没有骗诸位吧!” 李玄点了点头道:“我不知你追随南宫真师做过多少恶事,可如今你能回心转意,也算英雄。” 袁驭风哈哈笑道:“多谢夸奖。” 二人说话间,袁四姑娘与金水、杜春、沙漫天、窦木高、何闲独六人也鱼贯而入。但他们才进了石门,却听‘扎扎’数声,身后石门忽然关闭。李玄诸人吃了一惊,待要阻止已然不及,正错愕间,听袁驭风哈哈大笑,笑声中隐含得意惨然之意。 何闲独一个箭步上去拿住袁驭风颈间命穴,嘶声道:“你为何发笑啊!你玩的什么花样?”袁驭风淡淡道:“玩花样?嘿嘿,老子确实是在用性命陪你们玩花样呢!” 袁四姑娘厉声道:“什么花样?” 袁驭风冷冷笑道:“陪你们一块死在这通道中。”诸人大吃一惊,奇声道:“这条通道出不去么?”袁驭风道:“这是一条死胡同通道,只要前面石门关闭,谁也休想走出去。啊哈哈,你们真是一帮蠢材,老子不幸被擒住了,即使死了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岂会轻易就范。”袁四姑娘道:“是谁在外关了门?”袁驭风淡淡一笑道:“除了李少侠让我留下性命的巨人死士之外,还有谁能瞬间关上千斤重的石门。” 袁四姑娘恍然道:“我明白了,你以第一个巨人死士为诱饵,引得这小子心生悲悯,然后顺水推舟的‘放了’那些巨人死士时,暗中命令他们关闭石门,对不对啊?” 袁驭风笑道:“正是如此,可惜你明白过来已晚了。” 何闲独叹道:“原是慈悲之心惹的祸。李少侠啊......我们该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李玄听袁驭风言毕,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又听何闲独质问自己,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我去将石门打开,咱们就会出去。”袁驭风冷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大罗神仙?哼,这石门重逾千斤,而且是由外向内开,你若要由内向外开,岂能打开!哈哈哈......除非你有斧凿工具,无水无粮之下还能慢慢凿开,否则休想离开这里。”说着,慢慢坐了下来,喃喃道:“我劝你省点力气想想梦里美好之事吧!” 何闲独见袁驭风浑不在意的坐在地上,不禁恨得牙根痒痒,狞笑道:“既然大伙儿都得死,也不能让你轻轻松松地死。嘿,窦老兄,你说怎生想个法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窦木高恨声道:“第一天先斩其十指,第二天将他的双脚剁了,第三天再割了耳朵......怎样?” 袁驭风冷笑道:“别装腔作势吓唬人,等将你们身边的内鬼清除干净,再来折磨老子吧。”何闲独奇道:“什么意思,内鬼?”袁驭风淡淡道:“问问杜大帮主和沙教主便知。” 何闲独看了看杜春和沙漫天,见二人神色冷峻地看着袁驭风,便问道:“老杜、老沙怎么回事?”杜春冷冷道:“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小子在离间我们?”袁驭风笑道:“我离间你们?我问你,是谁让你们来相助李少侠攻打药王谷?你若不说我便替你说了。”杜春冷哼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愿意说就说,又没人堵住你的嘴巴!” 袁驭风淡淡道:“好吧。嘿嘿,我知道你们是李世民派来的。”杜春道:“理由呢?”袁驭风道:“燕无敌投靠了李世民,你们自然也随燕无敌一起投靠了李世民。你们来此确实想在药王谷捣乱,因为灭了药王谷就等于砍去飞驼圣主李建成公子的一只胳膊。但李世民为何要派你们来呢......嘿嘿哈哈,因为你们身中烈火针毒。这种以内力化为毒针的手法,除了燕无敌能解开,江湖早知道,只有李少侠能施法除去。所以,李世民派你们来,除了真心实意的攻打药王谷,还想借此机会消耗李少侠的内息,让他多增加一份危险。而最好的结果便是,药王谷被你们搅得七零八落,李少侠也因消耗内力过多,死在药王谷。所以说,这场争斗,无论药王谷输还是李少侠输,对李世民而言,都将是最大的成功。嘿,杜帮主,我说的对不对?” 杜春听着,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极为难看,但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当真是满嘴谎言、血口喷人。”说着,从腰间抽出长剑,‘刷’的一声刺向袁驭风。袁驭风本来盘膝在地上,见他一剑袭来,左手一抹,卸去剑上力道,同时双腿在石壁上一蹬,右掌斜斜拍向杜春。如此你来我往,霎时间已斗过七八招。杜春手有利剑,招招强攻,而袁驭风内力、武功尽管高出杜春四五成,却因被动接招,一时间二人竟打成平手。 沙漫天看在眼里,也一心想要置袁驭风于死地,可几次想插手,总因洞内狭窄局促,未能成行。 不过金水见杜、袁二人斗得不亦乐乎,似乎根本不觉,紧紧拉着袁四姑娘的手,喃喃道:“十七个假石门的门后皆有暗器,而对的石门应该没有暗器,我们进来这门就没有暗器,嗯,四妹,这个石洞肯定进对了,但为何现在却成了死胡同石洞,进不得退不得呢?四妹,既然我们进对了石洞,那么这石洞内就一定另有出路。” 袁四姑娘闻言,捂住金水的嘴,低声道:“即使可以出去,也不能现在说出来,让他们继续斗,两败俱伤才好。”沙漫天终于瞅准机会动了手,和杜春一起逼得袁驭风步步后退。生死之间,他们自然没有看到袁四姑娘捂着金水的嘴,不让他将分析的话说完。而李玄站在袁四姑娘身侧,将适才她与金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眼见杜春、沙漫天、袁驭风斗得越来越激烈,不由暗道:“药王谷还没进去,事情还没弄清楚,他们便斗得不亦乐乎!怎生想个法子阻止他们,且还能脱险呢?” 第二二九章 南宫真师 尽管杜春的武功不如袁驭风,但此时被困在死胡同样的石洞,又被其揭露此行秘密,恼羞成怒,出手尽是拼命招式。 23us.com而沙漫天亦是如此,盛怒之下,伺机寻找袁驭风的招式漏洞,招招搏杀。由于洞内局促,三人混斗,其余人自然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李玄当然没有想到杜春、沙漫天、张世万、董壁梦等人来找自己解除烈火针毒,背后竟有李世民的影子。 他知道唐冰离开了自己,以及父、母亲的死都与李世民有直接或间接地千丝万缕的关系,心下本已愤恨,如今他竟然还派人算计自己,想渔翁得利!他胡思乱想着,见袁驭风且战且退,已往洞内退了七八丈,眼里流露出狡黠的神色,心中忽然一动,喃喃道:“难道袁驭风又要施什么诡计?”窦木高闻言淡淡道:“这里是死胡同,他即便使了诡计又能怎样?”李玄摇摇头道:“你我可没到前面察看,仅凭他一言恐怕难做数!” 窦木高闻言一惊,勐然醒悟过来,想要唿喝杜春与沙漫天小心,却见袁驭风唿唿两掌逼退杜春,突然在怀中一抹,掏出一些黑色粉末以天女撒花之手法洒向洞壁上的牛油蜡烛。 黑色粉末细如扬尘,待遇见牛油蜡烛之明火之后,‘蓬’地一声炸开,迸射出巨大耀眼的火花。 火花绽放出青烟,带着呛人的气息,闪着刺眼的白光,刹那间炸开却又刹那间消失不见。但正是这强烈的一明一暗的瞬间,诸人感到眼睛一阵刺痛,一切景物变成了白茫一片。 李玄反应迅捷,在白光与青烟绽放的刹那,袍袖连挥,唿唿声中,浑厚的内力登时将青烟逼向袁驭风。不过,他虽反应迅捷,在白光绽放刹那亦感到眼睛刺痛一下,模煳一片。 洞内升腾起呛人的青烟,团团转转,弥漫不散,而就在诸人眼睛被白光刺痛产生空盲的瞬间,石洞深处传来‘轰隆、咔嚓’的巨响声。巨响之音未落下,青烟奇迹般消散许多。 李玄听到声音,顾不得眼睛刺痛,身形一缩一弹,如电般扑向袁驭风消失的洞内深处。但等他到了里洞尽头,哪有袁驭风的身影。李玄揉了揉微微酸痛的眼睛,细细看去,见石洞尽头的石壁隐有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细缝。这道细缝与石壁石纹交错在一起,若非袁驭风在此不见了,又有‘轰隆、咔嚓’声音传来,任谁也不会怀疑石洞的尽头藏有玄机。此时,袁四姑娘诸人也赶了过来,俱面面相觑,不知袁驭风是如何消失不见的。李玄手指顺着这道难察的细缝画了一遍,喃喃道:“石门在这!” 袁四姑娘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她上前仔细看了,也惊喜道:“看来确实如此,嘿,确在这里。” 袁驭风逃走了,诸人本应该感到沮丧,但此时却莫名兴奋起来。窦木高哈哈大笑道:“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姓袁的虽逃走了,却给咱们也留下了活路,只是这隐蔽的石门如何打开?”杜春凑上去看了看,又看了看两侧坚硬的石壁,叹息道:“怎没有消息机关?”沙漫天沉声道:“不可能吧!袁驭风能在瞬间打开石壁石门,这便说明此门不但有消息机关,而且必定是易操作的消息机关,只是我们暂时找不到而已。”李玄点点头道:“我先用蛮霸方法试试。”言毕,提足内息往石壁上拍去。他内力浑厚无比,卯足劲拍去,当真是非同小可。诸人只听得‘轰隆’一声,洞内沙石簌簌落下,石洞尽头的这道石壁石门只剧烈地摇晃几下,依然纹丝不动。 李玄暗暗思道:“袁驭风的内力没有我浑厚,不是以此方法开的门,那又是用的什么手段启动了消息机关呢?”他闭着眼,想象着先前袁驭风急速逃过来的样子。是面对石壁石门,还是背对石壁石门?正想着,突然脚下有异,似乎踩到了什么。他拿过牛油蜡烛,往地下照了照,忍不住喜道:“石门机关在这里,我想咱们可以出去了。” 诸人随着李玄看去,见不算平整的地上雕刻着一个凹陷的足印。这个足印比常人的足印略大,脚尖的方向正对着石壁石门。李玄见诸人惊愕中带着惊喜,示意诸人贴壁而立,自己往石刻足印中用力一踏。‘轰隆’一声,石门打开,一道阳光照射进来,原来洞外早已经天光大亮。 才出黑暗,突见阳光,眼睛必会有霎时间的昏暗或空盲,但此时诸人哪还顾得许多!石门才开了一条人过的缝隙,李玄便与诸人飞身鱼贯而出,可当他们冲出了石洞,双足落地,才发现外面等待他们的是一张巨网。这张洞外巨网似乎专门为他们设置的,只等他们飞身跃出石洞,便像渔人张开渔网捕捉鱼儿一样,将他们牢牢兜住。 李玄诸人大惊,奋力挣扎,但这张巨网却越收越紧,直将诸人裹成粽子似地才缓缓放下来。 袁四姑娘隔着巨网见袁驭风笑吟吟地站在外面,指挥着十几个黑脸巨人将巨网捆了起来,不禁破口大骂。袁驭风笑道:“你们真是聪明人,这么快就找到了出洞的办法。嘻嘻嘿嘿......幸亏老子准备的快,要不然还真让你们弄得措手不及呢!”说完,又指挥几个黑脸巨汉不住地往诸人身上喷洒药水。沙漫天擅长和毒物打交道,见黑脸巨人喷洒的药水呈淡黄色,隐有香息,绝望中惊叫道:“这是药王谷‘七色霓雾失魂散’中的‘亡’魂迷药,快闭住唿吸......快闭住唿吸......”可他唿喝未毕,已开始头晕眼花起来。他挣扎着想从怀中掏出克制之药,却已不及。 李玄身有鸡冠巨蟒之精血,又有空相洗髓功护体,不惧百毒,耳听沙漫天声音越来越弱,诸人不再挣扎,袁驭风笑声越来越冷,便将内息收回丹田,做出四肢无力任人摆布的样子,任由黑脸巨人解开巨网,将他们分别牢牢困住,丢在了等候的马车上。 马车颠颠簸簸,忽而拐弯,忽而直行,上上下下,曲曲折折,一会儿似在山谷穿行,一会儿似在平原狂奔,车外除了车马的喘息声、车轮碾过草地碎石的声音,竟无人语。 李玄心知此行必是去往药王谷腹地,或许不久就能见到南宫真师。他想象着南宫真师或风行雨见到自己突然跃起,剑指他们咽喉的时候,双眼凸瞪,吃惊的样子,心头掠过一丝快感,兴奋地简直快要笑出声来。但愿凌珑姑娘没有受太多的苦,但愿自己横剑在南宫真师喉间时,南宫真师或风行雨肯老老实实地交出凌珑姑娘! 看来风行雨并没告诉袁驭风自己有百毒不侵的本领。 他见袁四姑娘诸人被迷晕后,像死猪似地一动不动,忍不住想挣断捆住手脚的绳索,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自己用尽全力,竟无法挣断绳索。天下还有空相洗髓功挣不断的绳索?李玄脑际掠过唐冰给自己织就的刀剑难伤的锦丝网背心,苦笑一声,先前愉悦的兴奋心情渐渐冰冷下来,他感到一丝丝沉重、无奈如锦丝一样缠绕着自己,裹紧了自己。他又试了几次,尽管拼命挣扎,非但挣不断,而且越来越紧,不由颓然叹息,绝望起来。马车继续前行,透过车棚缝隙,他发现黄昏来临。斜斜的光影如一道一道利剑穿进车内,刺在身上,痛在心间。又不知多久,移动的马车将光影利剑变成了碎片,哗啦啦落下来,洒在身上,发出碎冰似地脆响。 李玄想起了唐冰,而且这种想在此时忽然变得尖锐起来。他在少林寺与唐冰分别后,一件件事情推得他像是在恶浪上滑行,身不由己。其间他经数次生死恶战,有时候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难以沉下心来想她,很难在空寂之时想象回味之前的美好。如今,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的绝望,一种难再相见的情绪蔓延开来,如东流之水,难以停歇。此行凶多吉少,若真成阴阳两隔,这将是自己最大的憾事。所以,他开始仔细的回味与唐冰在一起的细节,那温润的小手浅浅的微笑,那忽闪的双眼樱红的朱唇,一切都很真实却又遥不可及,一切正随蹄声散去。 他正沉浸在回忆中,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棚布帘被挑开,李玄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风行雨似笑非笑的看看车棚内诸人,愉悦地叹道:“捉了大鱼,此行收获不小。” 布帘放下了后,李玄听见风行雨对袁驭风吩咐道:“大谷主在百药厅等着你们,赶快去领赏吧。”袁驭风喜滋滋道:“这次该能领到回天神丹吧!”风行雨大笑道:“药监、神监死了,没人和你抢功,所以此次你得到的回天神丹只怕不止一粒!” 袁驭风欣喜道:“这次若是没有二谷主安排的妙计,我也不能成功。”风行雨淡淡道:“我捉了姓凌的丫头,不过凑巧,用她做诱饵其实很冒险,因为这小子喜欢的不是这丫头呢!”袁驭风奇道:“不是姓凌的丫头?他二人之前可是成双结伴到过我的养马场!”风行雨点点头道:“不管怎么说,捉了这小子,等于带回一千个阴阳死士好材料。据我所知,近三十年间,大谷主从没对一个人有如此浓厚兴趣,少见,少见啊!”袁驭风沉吟道:“这小子确实厉害,我几次差点死在他手中,若非他心慈手软,你的讯息及时,让我知道他百毒不侵,我或会吃大亏呢!” 风行雨摆摆手道:“此事不用再提。药监和神监死了,大谷主身边少了得力帮手,你我必需同心。” 李玄正听得入神,见几个黑脸巨汉打开车棚布帘,将他们逐一搬下来,用黑布将他们的眼睛罩上,扛在肩上阔步而行。不知多久,他鼻端闻到浓烈的草药气味,估计是到了风行雨提到的百药厅,正好奇不已,黑脸巨汉已将他眼睛上的黑布摘下了。 黑脸巨汉似乎对这百药厅恐惧至极,头也不敢抬,彼此‘咻咻’几声,忙转身离去。 一道白光落在百药厅中,百药厅安静的落发可闻。李玄打量着厅内陈设,只见大厅古色古香,四五只铜炉上煎着草药,咕咕冒着热气。热气蒸蒸,浓烈的草药气息氤氲不绝,与厅内白光交织在一起,好似仙境却又如俗世药馆。李玄匆匆将屋内陈设打量了一遍,才发现大厅的北墙下摆着九只巨大的古铜大缸,分别写着‘生、死、苦、乐、悲、喜、仁、奸、归’九个大字。这些大缸两侧,有松木古架,架上摆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一切看上去似个中药铺子,在开张卖药。 李玄正看得入神,听大缸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心下一惊,忙闭上眼睛假装未醒,岂知才闭上眼睛,听见有人喋喋怪笑道:“不用装了,不用装了。李小子,我就是恶名满江湖,医道超前人的药王谷大谷主南宫真师,你难道不想看看么?”李玄闻言,先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偷偷察看了一下,但眼前空荡荡,哪有个人影。 他正奇怪,却听身前三尺处有人笑道:“莫找了。嗨,我在你眼前呢,你看不到我?” 李玄循声望去,果然见自己对面站着一个身高不足三尺,长着一颗硕大如斗脑袋的侏儒。这个侏儒不但身高与脑袋的大小不成比例,而且五官苍老的像个老核桃,无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聚在一起,似被挤缩成一团,让人看上去感到不寒而栗。 侏儒拂了拂额前花白的长发,盯着李玄上上下下打量了足足有十几遍,忽然手舞足蹈起来,一边跳一边唱道:“老天待我真好,老天待我真好。嘿,送我个大宝贝。” 第二三零章 角斗铁笼 李玄见眼前这侏儒虽然长的十分怪异,但见他站在那里,却给人以沉稳、决绝、聪敏之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惧,甚至仰视。 23us.com他定了定神,惊问道:“你是什么人?” 侏儒喋喋怪笑,却又叹息道:“你来这里找谁?”李玄脱口道:“来救我的朋友。”侏儒大笑道:“你的朋友?是不是风老二带回那个姓凌的姑娘?”李玄点头道:“你也知道?”侏儒微笑道:“自然知道。我再问你,你来这里找谁?”李玄见他仍穷问不舍,不耐道:“来找丁苍穹。”侏儒点点头道:“我所料不差,果然所料不差。” 李玄奇道:“你所料什么?”侏儒淡淡道:“丁苍穹狼狈而来,求爹求奶,赖着不走,甚至不惜背叛王世充,若不是被别人追急了,恐怕也不舍得拿出全部家当抵押在这里,以求能保住自己的贱命。”李玄咬牙道:“他果然在这里,还要药王谷庇护?” 侏儒笑道:“到这里来不为了保命,难道为了被做成阴阳死士?”说着上前仔仔细细看了看李玄,又翘着鼻子在他身上闻了闻,伸手摸了摸他四肢腰身,最后才拿过他的手腕试了试脉象,喜滋滋道:“真是百年难遇的好材料,这次风老二没撒谎。” 李玄见他举止怪异,自己被他嗅来嗅去,摸来拿去,浑身不由发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见侏儒退后三步,又以同样方法去检查袁四姑娘诸人,勐地想起了什么。李玄有些吃惊,亦有些不相信,问道:“你......你可认得药王谷的南宫真师么?” 侏儒点点头道:“认得认得,不但认得,且还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好的简直是一个人。” 李玄盯着侏儒,侏儒也正盯着他,二人相视良久,齐声大笑。侏儒笑毕,问道:“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李玄点了点头道:“你是南宫真师!”侏儒南宫真师得意洋洋道:“对了。侏儒是南宫真师,南宫真师是个侏儒。哈哈......别人想破脑袋恐怕也想不到吧!”李玄道:“你派人将我们捉住,捆了送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南宫真师道:“你们擅闯药王谷,至今还没死掉,已是幸运。嘿嘿,到这里做什么?你猜猜看吧,若是猜对了,不但你的性命无虞,你这几个伙伴儿的性命也能保住。” 李玄看看身后那几口铜质大缸,冷笑道:“制作阴阳死士?”南宫真师闻言拍掌笑道:“果然聪明,果然聪明,虽然猜差了两个字,但也对了两个字。”李玄暗暗心惊,道:“哪两个字猜对了?”南宫真师道:“死士两个字猜对了,但我不会将你们制成阴阳死士,而是制成角斗死士。”李玄奇道:“角斗死士?”南宫真师道:“就是让他们互相拼杀,给我取乐的死士。”李玄明白过来,死死地盯着南宫真师道:“早就听说南宫真师是个怪物,聪明、残忍、嗜血、灭绝人性,今见果是不虚。” 南宫真师笑道:“好好,小子敢言,小子敢言。几十年来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胡说。”顿了顿,盯着李玄缓缓道:“你若不想他们变成角斗死士,便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玄冷笑道:“什么条件?” 南宫真师道:“住在这里,发誓不离开山谷半步。”李玄道:“为何?”南宫真师淡淡笑道:“你答应便知。”李玄摇了摇头,叹道:“药王谷恶名江湖数几十年,所作所为,遭人唾弃。我不会答应你,你杀了我吧。”南宫真师闻言阴森一笑,上前扯了扯绑住李玄的锦丝绳,叹道:“死不是难事,难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况你的朋友凌珑丫头在我手上,且丁苍穹安然无恙,你此行未捷,自己先死,不值当啊!” 李玄闻言心不由往下一沉,心知南宫真师所言尽管有恐吓之意,但也句句属实,叹息一声,一时默然不语。 南宫真师见李玄不语,也不再劝,伸手打个指响,百药厅外立时有四个目光呆滞的白衣清秀少年进来。南宫真师指了指昏睡的何闲独,对白衣少年道:“这个放入悲字缸中。”又指着窦木高对白衣少年道:“这个放入生字缸中......”他口中说着,白衣少年便按要求将人放入缸中,不一会儿,除了李玄外,其余人分别被放入了铜缸。 李玄看得蹊跷,本来咬着牙不想问,后来实在忍不住,问南宫真师道:“你想要将他们怎样?” 南宫真师道:“你答应我,我不但不将他们放在百炼药缸中,而且还把凌珑和丁苍穹交给你。”李玄狠狠地咬着牙道:“答应你不离开山谷半步?”南宫真师微笑道:“是的。” 李玄道:“就这么简单?”南宫真师道:“就这么简单。当然,你若答应了我的条件,还需要喝一碗抑功汤。”李玄奇道:“什么是抑功汤?”南宫真师眨了眨眼睛道:“风老二早就将你百毒不侵的奇特情况告诉了我,所以我针对你的特点熬制了抑功汤。这种汤药虽不能攻克你体内百毒不侵的屏障,但却可以将你的内力控制到最低,若非这样,我岂能放心你。”李玄喃喃道:“那我岂不变成了一个废人,任你摆布?” 南宫真师道:“我不舍得将你变成废人的。嘿......像你这样百年不得的奇才,我真舍不得。” 李玄叹息一声看了看南宫真师,摇了摇头道:“你给我灌进去吧,要我张口自愿喝下诸如抑功汤之类的邪门东西的话,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南宫真师摇了摇头,道:“给你灌下是没有用的。这抑功汤喝下后还需运功吸纳才行,否则对你也不过是碗解渴的糖水罢了。”说着,叹息一声,喃喃道:“你一时想不明白也没关系,等到今晚陪我到角斗石室去看一场精彩的表演,你或许就能够回心转意了。”他背负双手来回踱了几步,指挥四名白衣少年往铜缸中加了些药粉,这才大摇大摆的走了。 南宫真师走后,百药厅只剩下李玄以及在‘苦、乐、悲、喜、生、悲’字铜缸内只露出脑袋的袁四姑娘、金水、杜春、沙漫天、窦木高、何闲独六人。李玄越想越心惊不已,自己目下虽然没有中毒,却空有一身本领。他尽管使尽了各种方法,却仍无法解开捆在身上的金丝绳。若照南宫真师所言,不但凌珑和袁四姑娘诸人命悬一线,恐怕自己被杀也是迟早的事。看来这次惨败是注定的了,虽然自己没有夫人,但却恰当契合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句话。想着,不免又是焦急又是伤悲,正无奈之时,突听金水痛楚的呻吟几声,似乎缓缓醒了过来。李玄闻声大喜,正想靠近过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锦丝绳牢牢锁在木椅上。木椅坚固异常,他试了几次,情知无法靠近铜缸,便轻声唤道:“金水兄,你醒了么?你快醒醒啊!” 金水缓缓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李玄,待见袁四姑娘和自己被浸在铜缸中时,不由脸色剧变,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他本呆痴,此时更因恐惧紧张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待听李玄轻声唿唤自己,抖着嘴唇,喃喃道:“完了......这次完了,这次完了。” 李玄心知他曾从药王谷中艰险脱身,知晓其中的苦难险恶,或许现在身在铜缸之中的情形,早先已然尝过,所以才会如此恐惧不安。他安慰道:“你莫要紧张焦急,他们是才将你们放在缸中。”金水闻言,焦虑不安之情稍减,长长地叹了口气,似要将胸中淤积的凄苦和无奈悉数吐出来,磕磕巴巴道:“李......李小兄弟,你被捆住了?”李玄点点头,简略地将遭遇的情景以及自己和南宫真师的对话讲了一遍。 金水呆呆不语,半晌突然道:“药王谷药监、神监死了,他留下你......留下你,必是为了充实力量。”李玄不解道:“可我不会屈服。”金水反应慢些,想了想,才又道:“你若喝了抑功汤,屈不屈服就由不得自己了。南宫真师一生尝遍百草,不但是使毒制毒的大行家,更是......什么......这个以药驭人的天下第一高手。” 李玄淡淡道:“我至死也不会同意他的要求。”二人正说着话,忽听沙漫天冷冷道:“若是他用凌姑娘的性命来要挟你呢?”李玄闻言一惊,看了看不知何时已醒来的沙漫天,咬牙道:“不投不帮不依恶人,是侠义做人之基础,凌姑娘定会理解我。” 沙漫天冷笑道:“理解你,拿什么理解你?用红粉骷髅来理解你,做人不要太固执啊。” 李玄闻言,道:“做人要有原则和底线,若是为了苟延残喘留条活命就不算固执,我宁愿固执。”沙漫天嘿嘿笑道:“金水兄曾在药王谷遭过难受过苦,你先佯装答应南宫老贼,再寻个法子不行么?”李玄听了,知道沙漫天劝自己,固然是为了个人的性命,其实也不无道理,但他想到自己今后将不死不活的活着,且要在南宫真师手下讨口气息,便强烈抵触起来。沉默片时,不知为何却想到了唐冰、阿莹、姚子空、竹叶子,又想若凌珑知道因自己没有答应南宫真师开出的留下条件,而让她从此被做成了‘死士’,必会满腹幽怨,甚至痛恨自己。他闭着眼,想象凌珑绝望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冷战,喃喃道:“晚上陪南宫老贼看角斗时我想想。” 生死一碗汤,不是生死一碗酒,更不是生死一刀一剑一巴掌,李玄心知自己所做的决定不再是自己的事。早先他遇事总爱犹豫不定,但当经父母亲之死一事,已下决心让自己果敢坚决起来,可没想到之前所做的决定到现在不过才十几日的光景,却又让自己陷入两难中。 袁四姑娘相继醒来,自然都力劝李玄先假意答应南宫真师,留了性命,再徐图其他。李玄默不作声,心中已做好打算,等到晚上随南宫真师去看看石室角斗后,再相机行事。 夜幕垂下来,四个白衣少年带着酒食进来,喂诸人吃了饭。本来诸人早已约定,为防止中毒,在药王谷绝不随意吃东西。但此时他们皆受制于人,知道对方若要取自己性命,根本不必在酒食中做手脚,既然想开了,都不管不顾起来,给了便吃。 四个白衣少年忙活完毕,又将李玄放在竹制担架上,抬出了百药厅,在院落折转几个弯,来到一座宽阔高大的石室。石室由光滑坚硬的花岗石垒砌,墙壁高处挂着数十支胳膊粗的牛油巨烛。牛油巨烛闪闪晃动,明晃晃的光将石室照的亮如白昼。 白衣少年将李玄放在一把椅子上,取来两条锁链捆住他,便低着头,面无表情离开。 李玄打量着石室,见石室中央有个鹅卵粗的铁棍制成的铁笼,森森的架势仿佛里面锁着几头怪兽。烛光偶有摇动,映得石室好似阎罗殿,阴森森的青石地面虽然打扫的干干净,但仍能看出有斑斑血迹。可见已不知有多少人曾命丧在这个铁笼内。 他正想着,见南宫真师和风行雨缓缓进来了。 风行雨看了看李玄,嘿嘿笑道:“恭喜李少侠得大谷主赏识,能在这里看一场生死角斗啊!” 李玄冷哼一声,问道:“阁下待会要入笼决斗?”风行雨闻言脸色一变,想要发作,却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惨白着脸摇摇头道:“我没有那样的好福气。不过,待会若你不识时务,恐怕结局是要进笼决斗了。”李玄轻蔑一笑道:“生死何惧,生死何惧。哼,风老儿,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咱们斗过几次,你与我有怨恨也不必牵涉凌姑娘,你把她怎样了?”风行雨翻了翻眼睛叹道:“她好着呢。”李玄恨恨道:“好着呢?枉你曾在朝为官,即使心术不正,也不至于拿一个姑娘耍手段吧。” 风行雨大笑道:“我将凌丫头捉来,最初是巧合,但后来却是为了引你到药王谷中。哈哈,你能一关关闯过来,不但合了大谷主的心愿,也可以在这里与你心爱的凌姑娘见面,这不是好事么?”言毕,看了看南宫真师,见他并未阻止自己说下去,便又道:“大谷主多年来一直想打造一个无敌天下的武士,这个武士不是阴阳死士,更不是巨人死士,是一个正常的可以号令江湖的武士,只可惜一直找不到这种绝佳的材料。嘿嘿,当我把你的情况介绍给了大谷主后,他很是高兴,李少侠啊!你聪敏质朴,根基极好,且一身武功叱咤江湖,正是无敌武士最好人选。” 李玄听了,明白过来,暗道:“南宫真师形貌猥琐,原来也是个野心勃勃要统治江湖之人。看来他心下清楚,纵然自己有通天本领,可就品貌而言,在飞驼圣主李建成手下终难有出头日子,他想找我,替代自己去完成一统江湖的梦想霸业。我若应了他,按照他的意图到江湖上笼络人心,统一江湖,他便可以稳坐江湖太上皇的位置。” 他默然想着,冷笑几声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南宫大谷主的赏识和你的推荐?” 风行雨嘿嘿笑了几声,正要说话,见南宫真师摆了摆手,便不再言语。南宫真师斜着眼看了看李玄道:“此事稍后讨论,我先让你看看一个还算正常的人和我泡制出来的死士之间的决斗,你再下决心是否答应我的条件。”说着,伸手打个指响。 铁笼内隆隆作响,笼内对角的青石地板缓缓打开,一阵潮湿混合着古怪药气的风吹上来,石室内立时充满诡异的气氛。李玄的心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见有两个人升了上来。 他定睛一看,不由倒吸口凉气,原来升上来的两人除了衣着不一样外,无论眉眼口鼻,竟一模一样。而让李玄更为吃惊的是,尽管这二人模样一样,但自己却认识其中一人。 南宫真师见李玄看得眼睛发直,大笑道:“这两人你认识么?”见李玄默不回答,缓缓道:“左角这个是昔年沈无惧的爱妾苏飞烟,而对角那个与苏飞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她的妹妹苏飞雪。”李玄没想到早先与苏飞烟在藏剑山庄别离后,她竟会出现在这里,忍不住喃喃道:“你让她们二人在这比试,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南宫真师道:“好,咱们趁她们体内的药劲儿慢慢提升之时,我就讲个故事给你听。” 第二三一章 摧残信心 李玄见苏飞烟虽然貌美依旧,但目光呆滞,已没了早先凌厉敏锐的神色,而是像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对面的苏飞雪。 23us.com苏飞雪看上去情况更糟糕,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然变得血红欲滴,干瘦的身形,一双惨白的手像鸡爪子一样握着一柄柳叶刀,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苏飞烟不住地喘息,喉咙里发出人的嘶鸣。 看来这便是在药缸中浸泡出的结果。南宫真师拿活人做药材,用活人来泡制死士,简直灭绝人性。李玄动弹不得,钢牙紧咬,想到凌珑落在他们手中,自己若是坚持拒绝,她难道也会变成这样?他不敢往下想,想一想心就紧张的一缩一缩的。自己的生死早就无所谓,可怎么能因自己不顾生死,却让凌珑陷入生不如死之地! 李玄想着,突然觉得浑身发冷,甚至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他强自忍住,听南宫真师缓缓道:“当年沈无惧和黑云逸为争天神帮主之位,各自用尽手段。在那场内斗中,黑云逸操之过急,被沈无惧打下悬崖,虽然摔断了腿,却被一向嫉恨姐姐的苏飞雪救了。苏飞雪自小武功心智都不如姐姐,但有一样比姐姐苏飞烟强百倍,那就是凡是做的绝、豁得上。嘿嘿,这是一个不惜一切都要把事情做成的女子。她救了黑云逸,并找到了药监万鸣桐给予治疗。不过月余,黑云逸腿伤好了,二人又制定了反攻计划。由苏飞雪相约姐姐苏飞烟谈话,趁她不备将其打下悬崖,而后利用双胞姐妹模样相像的先天条件,在天神帮总坛胡乱发号施令,制造混乱,让黑云逸趁势攻上总坛。那时沈无惧正闭关修习武功,勉强破关出来平息叛乱,自然会一败涂地。 最后黑云逸反攻成功,为了得到我秘制的蛊毒,便与药监做了秘密约定,将苏飞雪送来做死士之实验。 如此过去多年,不知苏飞烟从何处打听到了妹妹的下落,想偷偷摸进药王谷探个究竟,不幸得很......不幸得很啊,她才入了蝙蝠王洞,便被吸血蝠王喷出的蓝色异气迷晕。我曾经想过用一对双胞胎做泡制实验,但那对双胞胎男孩被三药使之一的寂寞先生弄丢了,如今,天赐我一对有武功根基且貌美如花的双胞胎做实验,真让我兴奋不已。哈哈......所以她们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之所以让她们角斗,便是要看看几乎同样的两个人,用不同药水配方泡制后,当中差异会有多大。” 李玄听得心惊肉跳,暗道:“这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苏飞雪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妒忌心,占得姐姐苏飞烟的上风,竟如此丧心病狂。唉,早些年她趁天神帮混乱之际召集段啸天诸人,骗他们服下了所谓能提升内力的‘大补丸’,却怎会想到自己早已被黑云逸做了交易,出卖给了药王谷......啊呀,不对,藏剑山庄第二代庄主石冲天曾在江湖发出‘收藏令’,无论谁能将三柄剑凑齐,并安全护送到藏剑山庄,便可得到山庄终生庇护的权利,而苏飞雪骗段啸天他们服下有毒的‘大补丸’正是为了在江湖上寻到仙霓、鬼泣、神舞三柄剑,看来那时她或许察觉到了自己已经被黑云逸出卖了,所以才有此安排......对啦,对啦,必定是这样的。 我还有什么事之前没想通呢...... 李元吉假以父亲‘候’姓到江湖上笼络亡命之人,相中了段啸天,并给了他解除痛苦的药,这药必然是李元吉央求哥哥飞驼圣主李建成,从药王谷南宫真师处得来的。” 他心中想着这些,喃喃中以自言自语的方式说了出来。南宫真师听了,喋喋怪笑几声,对风行雨道:“风老二,我还是忍不住要再说一遍,你这次的眼光很独到,这小子不错......呵呵......习武之道,身体与头脑必须结合好,这小子能将一些支离破碎的陈年往事归纳在一起,并作出准确判断,相信对我一统江湖定有奇效。” 风行雨闻言,恭谨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大谷主才是这小子真正的伯乐。” 李玄故意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见果不其然,忍不住暗叹:“江湖总归是江湖。无论发生任何事,背后隐藏的秘密总是会一环扣着一环,而且环环扣着惊心动魄。想来,若正义侠气主导江湖,江湖必然处处充满正义,反之,若奸邪狡黠是江湖主流,江湖则处处充斥邪恶。如今天下大乱,人心不古,为名为利者不惜抛妻弃友、违背侠义之道,如发生富贵镖、计中计、人吃人、药水泡人做成‘死士’之类的事,当真不足为奇。” 南宫真师见李玄沉默不语,喋喋笑道:“苏氏姐妹的事说完了,这会儿她们的药劲儿也生发出来了,嘿嘿,你前所未见的一场‘死士’大战就要开始,莫说话,莫说话,这可是老夫期待已久的事了。”说着,晃动着硕大的脑袋,一张像被挤扁的核桃的脸也舒展开了,小眼睛放出熠熠妖光,死死盯着铁笼,兴奋中不住喘息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他话音才落,只听铁笼内的苏飞雪发出一种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嘶吼,柳叶刀勐地一晃,直向苏飞烟颈间噼去。苏飞烟的眼睛虽然不鲜红欲滴,却透着一股妖冶的绿光,她见苏飞雪一刀噼来,闷不做声,手臂一抖,一条四尺长的软钢织就的金丝软索往柳叶刀缠去的同时,又匪夷所思的在空中打了个活结,往苏飞雪的头上套去。 苏飞雪合身扑上,人在空中斜身一扭,身形急坠,电光石火毫厘之间,竟从金丝软索的活结下蹿过去,柳叶刀同时向苏飞烟腹间挑去。二人索来刀往,完全一副不顾死活拼命的架势。若非李玄知道二人是亲姐妹,或会错以为二人有着不共戴天仇恨。 李玄越看心下越有些按耐不住。 他完全想不到向来冷峻沉静的苏飞烟会变成如此模样。看来南宫真师让自己来观看她们苏氏姐妹之间的恶斗,是想要将自己的信心瓦解掉,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手段让自己彻底臣服,为他卖命。李玄心想:“若凌珑姑娘也变成这般模样,岂不是自己倔强固执所造成的么?可是,若让自己臣服身侧这个侏儒南宫真师,岂会甘心。唉,难道我真要照沙漫天说的那样,先虚情假意答应,而后再伺机搅乱药王谷么!”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本来以为自己武功强大之后,至少能牢牢守住心中那份做人的侠义底线,可如今不但心愿未成,变得被动无比,甚至一败涂地了。 苏飞烟和苏飞雪二人越斗越快,到了最后,柳叶刀和金丝软索都被对方舍命打落在地上。 “看来没有南宫真师的命令,形如僵尸的苏氏姐妹根本停不下来。”李玄见二人已完全疯如魔鬼,呵呵声中,除了手脚与牙齿撕咬,简直无法想象她们还能疯成什么样! 李玄咬牙忍着铁笼中血淋淋的场面对自己内心的冲击,正觉得心口如压了一块大石头,已见苏飞烟和苏飞雪撕咬在一起,口中发出呵呵的嘶鸣,一红一绿的眼睛像山林中饥饿狂躁的野兽,为了吃掉猎物已是不择手段凶狠的样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他想将头扭过去,不看笼中的决斗,可自己被捆成大粽子一样,莫说扭动几下脖子,就连动一根指头也很困难。笼中恶斗渐渐平息,苏飞烟咬住苏飞雪的喉咙,苏飞雪双手拼命捶打姐姐苏飞烟的后脑,二人几乎同时断气。南宫真师让白衣少年打开铁笼,二人早已经气绝。白衣少年无法将二人分开,南宫真师轻轻地挥了挥手,淡淡道:“分不开那就分不开吧!既然都死了,就一起抬出去给巨人死士吃了吧!” 李玄闻言,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南宫真师笑眯眯地看着他,伸了个懒腰,缓缓抬起手向空中打个指响,笼中又缓缓升上两个人。风行雨指着笼中的二人道:“穿灰衣服的是江南快剑侠卢干池,对面黑灰衣服的是天神帮的谢木青。”李玄看去,见穿黑灰衣服的果然是刀疤脸谢木青。 谢木青脸色黑灰,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整个人好似钻过烟囱。 南宫真师淡淡道:“事不三思必会败,人能百忍自无忧。这二人虽然都曾花大价钱从药王谷买药,但也是制作‘死士’的好坯子。所以,当这二人花光了家财,想到我这里谋个落脚处时,我索性让他们常住在这里,帮我完成‘死士’的绝妙实验。”顿了顿又道:“这二人该死之处是因行事不三思再行,可若有人不能百忍,这样也是下场。” 李玄见笼内苏氏姐妹留下的血迹仍在,却被已斗在一起的卢干池、谢木青踩在脚下,更血腥无比,感觉心中一缩一缩的疼。他不知这种疼是源自恐惧,还是来源绝望,总之,他再无法看下去了,正想闭上眼睛,却见谢木青被卢干池一拳打在脑袋上,哼也没哼,横尸笼中。卢干池双目血红欲滴,似乎不知谢木青已被自己打死,呲着牙扑上去张口便咬,不断撕咬着,喉咙中还发出饿狼得食一样的低鸣声。 南宫真师见了喋喋怪笑,对李玄道:“精彩吧。这几日我会不断让你看到这样精彩的场面,直到你答应我为止。当然,你如不答应,最后登场的将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凌珑姑娘......哈哈......那姑娘可是个嫩水儿,老夫等不及了,风老二也等不及了。嘿,风老二,告诉这小子,美貌姑娘、少妇们到了药王谷的下场会怎样。” 风行雨谄媚笑道:“大谷主喜欢看活色生香的现场表演,所以由老夫代大谷主之劳,让她们尝尝欲死欲仙的滋味。嘿嘿,李少侠,要不你辛苦一下,和凌姑娘给大谷主表演一个。” 李玄闻言,气的目欲眦裂,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们当真禽兽不如。嘿,南宫真师你快杀了我吧。”南宫真师冷笑道:“想死,虽很容易,但现在对你来说可就没那么容易。”李玄动弹不得,心中怒气往头上冲,顶的他一阵眩晕,心下暗道:“我修习过上乘内家心法,控制体内气息本该易如反掌,但为何现在却有些控制不住了呢......”正想着,突然感到眼前一黑,脑际一片空白,竟然晕了过去。南宫真师见了,表情阴阴,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四名白衣少年上前将气晕过去的李玄抬了下去。 风行雨见李玄被抬走,向南宫真师恭谨问道:“这小子百毒不侵,体内真有抵御药王谷毒物的盾?” 南宫真师点了点头,缓缓道:“他体内的盾是一种名唤‘气盾’的盾。据古医书记载,此气盾由上乘内息和千年难得的异兽精气组成。这种气盾若被灵异之物附着,更会坚固无比,百毒不侵啊!我一生苦研医道,至今也没想出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破解掉气盾,所以只能用激怒的方法来瓦解他的意志。只要气盾能裂开一道缝隙,我秘制的抑功汤和失魂引便可乘虚而入,到那时他便会对我百依百顺。到了需用那天,药王谷有这么个厉害的帮手,我称霸江湖,摆脱飞驼圣主的秘密计划必然能成。” 风行雨点头道:“您计划什么时候打出姓凌姑娘这张牌呢......嘿......我可是有些等不及了。” 南宫真师笑道:“莫急,莫急。这些年凡是被擒入谷中的姑娘少妇,哪个不是先让你尝鲜!嘿,这小子不好调理,若计划不周详,稍有不慎,匆匆放入九天铜药缸中,变成‘死士’就可惜了。”风行雨道:“可下一步怎么办?”南宫真师道:“他不答应,就把他与疯老头、疯婆子放在一起,到时候让他吃尽了苦头意志或会早早瓦解掉。” 风行雨称赞道:“大谷主之智慧无人能及。我现在就去观察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他灌进抑功汤。” 南宫真师见风行雨兴奋地匆匆离去,冷冷一笑,喃喃道:“没人能抵住我精心设计的‘死士’决斗带来的残酷冲击,哈哈哈,即使他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也不能。哼,小子还以为老子真的看重你么?!可笑,可笑至极......老子真正看重的是疯老头、疯婆子体内的无上真气啊!嘿嘿,李小子啊,你不过是一块好的跳板而已。哎呀哎呀,该是一直鸬鹚,对极了,捉鱼的鸬鹚。等小子在疯老头、疯婆子那里捉了鱼,我这个渔翁便在他脖子上一捏。”他凌空做了个捏的手势,又喃喃道:“我只轻轻一捏,那条我渴望了近二十年的‘鱼’便会跳到我手中。到那时什么飞驼圣主、百年老鬼,统统都会死在我手中,而他们的财富、帮众也会全部由我支配。嘿嘿,到了那时,我不但可以统一江湖,还可凭借无敌江湖的内息、神奇的医道让李渊成为我的傀儡,天下就会落在我的手中,我亦可轻松掌控天下人的性命财富。” 第二三二章 疯子夫妇 李玄迷迷煳煳,感觉自己变成了‘死士’,手持一柄长矛,正与另一个‘死士’搏斗。 23us.com尽管那个死士面目全非,右臂折断,垂悬在身侧,淌着淋淋鲜血,但仍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来。若不反击,自己必会被其洞穿胸口。他试着用长矛远距离反击,但没想到长矛刺到半路,忽然断成两截,而此时对方手中的镔铁齐眉棍已兜头砸下来。 该怎么办?李玄想要移动身体闪开,可是双足似被黏住,移不得半寸,正焦急无奈,只听‘蓬’地一声,肩头被齐眉棍砸中,一阵尖锐的刺痛袭上心头。他喊道:“不是死士不知疼痛吗......怎么我会有疼痛的感觉呢?”对面那个死士哈哈大笑,血肉模煳的嘴里吐着血泡,厉声道:“谁说死士不知疼痛,你用长矛刺我,我便疼在心里。”李玄闻声大吃一惊,颤声问道:“凌珑,你是凌珑么?你到底被南宫真师变成死士了......”对面死士哭泣着点点头,悲声道:“玄哥哥快救我,我不要做死士,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救救我吧!”李玄大急,嘴巴不听使唤的安慰道:“你莫着急,莫着急,我这就找南宫真师给你解了死士之毒,救你出去......”正大喊大叫着,对面死士突然浑身战栗起来,高声尖叫,缓缓化成了一对黄水。 不知多久,李玄浑身冷汗的从似梦似幻中缓缓清醒过来。 他勉强坐定,抚平惊魂不定的心,见自己竟然被松了绑,不由大喜,但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又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牢固的石室中。这个石室似乎深陷在地下,墙高至少十几丈,他伸手摸了摸潮湿而坚固的四壁,轻轻敲打,传来闷闷的声响,原来确是个地牢。好在石室没有完全封闭,因为石室上有个尺许大小的口,尽管该口罩着坚实的红木栅栏,但红木栅栏却有阳光透进来,轻轻落在身上,暖如棉絮。 他试了试内息,感觉丹田好似被覆上了一层沙土,内息虽有,却始终提不到奇经八脉。难道南宫真师趁自己昏迷时,灌了抑功汤?又反复试了几次,丹田状况依旧。李玄有些沮丧。他本来对自己百毒不侵的身体极有信心,但为何抑功汤能让自己的气息受阻呢?是哪里出了差池,可又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池呢?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眼见光影西斜,一天又将过去。 李玄正睡得迷迷煳煳,忽听头顶有人说话。一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另一人喃喃道:“我叫凌珑,是在少室山的寄居人。”一人问道:“你果然还记得自己是谁?”另一人喃喃道:“记得。”一人道:“那你记得自己有几个朋友?”另一人喃喃道:“我没有朋友。但却有一个我暗自喜欢的人。”一人问道:“你欢喜的人叫什么名字呢?”另一个人喃喃道:“他叫李玄,是个武功极高又俱侠义心肠的人。”一人问道:“他知道你暗自喜欢他么?”另一人喃喃道:“他应该不知道,因他心中有别人了......”一语未毕,突然抽泣起来,喃喃道:“我这是在哪里,你是谁?” 李玄听了,已知问者是风行雨,而回答的另一人正是此次自己要来救出去的凌珑姑娘。她怎么了?听上去似乎神志不清。她喜欢自己?原来凌珑姑娘出走少室山,跟着自己闯荡江湖,竟因为喜欢自己!他突然觉得心头一痛,痛的好像被一根根针缓缓扎住时,自己还能看到心头的血一滴一滴流出来,直至将整个胸腔填满。 跃上十几丈的高度,之前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如今他丹田气息无法提纵到奇经八脉,就如鸟儿没了翅膀,老虎没了牙齿。他从未如此失控,发疯似地想要跃起来,却总是跌倒在地。无奈、绝望、悲愤充斥在他的心间,一种能看见,却不可得的痛苦滋味让他狂吼起来。 石室顶上的红木栅栏打开了,一根身子拴着凌珑缓缓放了下来,但只放下丈余却停了下来。凌珑神情木然着,呆呆地看着石室中仰望的李玄,似乎根本不认得他是谁,只喃喃不住唤道:“玄哥,你不用来救我。我被神监傅离荒伤了中心元神,很难恢复的。你千万别来。” 李玄听得泪流满面。他知道这是凌珑潜意识的反应,她不想让自己来,担心自己斗不过药王谷的人。他嘶吼着,如坠入猎人陷阱的猎豹,咆哮嘶吼,却无法改变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室顶红木栅栏又被打开,‘唿唿’声中,两个人被一前一后丢了下来。 李玄不知被丢下的人是谁,慌忙全力将二人接住,放在地上,定睛一看,原是两个白发苍苍动弹不得的老夫妇。老者被李玄接住放在地上,不但没有出言相谢,反而哈哈大笑道:“原来这里有人。嗨,小子,你是南宫老儿的什么人,又要用苦肉计么......老婆子,你看这小子,像个疯子一样看着吊在空中的那块大腊肉......”李玄闻言,红着眼睛嘶吼道:“闭嘴......嘿嘿......你们动弹不得么?还敢得罪我!”说着,提起拳头打了过去。老者一动不动,躺子地上,仍大笑不止。 老妪见李玄要动手打老者,冷冷笑声:“打,你使劲打他,谁让他被弄坏了脚筋手筋后还不肯闭嘴......”老者哈哈笑着道:“小莲,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看在我变成废人的份上原谅我么......难道咱活泼可爱的孙子丢了,我心里就不难过?”老妪摇了摇头道:“倔老头子,倔老头子。当年孙子丢了,你就应该听我的,和我先去寻找是谁抱走了他,再回头来找他们报仇......你可好,不听我劝,固执的要来这里。哼,怎么样,被人药倒了,将咱们手筋脚筋弄坏,你就开心了!” 老者瞪着眼看着老妪,想要吹胡子瞪眼,却瞬间如泄了气的气球,闭着眼睛喃喃道:“是我错了,我错了。我若听你的,说不定这近二十年来早已找到了咱们孙子,仇也报了啊!” 老妪闻言,沉默不语,眼睛红红的却没有眼泪,似乎近二十年来,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李玄对眼前这对老夫妇的激辩毫无兴趣。他仰着头,眨也不眨盯着被吊在空中的凌珑,喃喃道:“如此被捆绑吊着,三日内若不得救,四肢或会残废,七日内不得救,或会命陨在这里。我该怎们办,我该怎们办......风行雨,你快给老子出来。”石室回荡着他嘶吼的声音,老夫妇对望一眼,喃喃道:“小子,要继续演下去。”李玄冷冷地横了二人一眼,抱膝坐在地上,眼睛没有离开凌珑,不住思索着怎样救她下来。 夕阳隐去,月光闪现。如此过了两日,凌珑已无力气喃喃自语,只偶尔地跌落几滴泪水。李玄把凌珑的泪水捧在手心,心早痛成一片干裂之地,待风行雨拿开石室顶的红木栅栏,他便狂吼道:“风老儿,你告诉南宫真师,我答应他,我答应他啦!” 风行雨点点头道:“好,你答应就好。作为回报,我将凌珑给你放下去,让你们团聚一下,但明日天亮后,你必须喝下我给你的宝贝水儿。哈......咱们今后成了一家人,我可不想你心中恨着我呢。”言毕,刀光一闪,将吊住凌珑的绳索割断了。 凌珑躺在李玄怀中,虚弱至极。她睁开眼看了看李玄,又无力地看了看老夫妇二人,昏睡过去。李玄抚摸着凌珑苍白地脸颊,想着自己明日喝下南宫真师秘制的汤水后,或许从此自己不再是自己,不由惨然一笑道:“好好,若能救了凌珑,我之生死有何足惜,有何畏惧。” 李玄在这边悲伤,老妪却看得入神,良久才对老者缓缓道:“老不死的,你看看这小子的侧影像谁?”老者瞪着眼睛,叹息一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这小子很像平儿,怎么连这份痴情的样子也像呢!”老妪点点头道:“若孙儿没有丢失的话,如今也该像他这样年岁了。” 老者缓缓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咱们莫上了南宫侏儒的当,说不定他又像十年前那样,找个孤苦伶仃的人到咱们这儿做卧底,引得你我同情他可怜他,却为了要我们体内的无上真气。” 老妪眼睛仍旧盯着李玄,叹道:“我看这小子不像......你看看他,盯着怀中的姑娘,满眼都是悲伤。这不是人人都能装出来的,绝对不是。这眼神我以前见过,当年沙小语生下咱们孙儿后,流血不止而亡,平儿抱着她看着她,正是这种眼神。老头子,咱们就不固执了,就这一次不固执了,试试看,试试看,就试一次,看这小子是否是咱们的奇迹。若是不成,也不怨老天不睁眼,就认了这条命吧。若是成了,咱们死也瞑目了。” 老者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快二十年了,老天爷该睁睁眼了,否则我极天家族真的要断子绝孙了。老婆子,我最近觉得身体快要散架了,恐怕支持不了多少日子,你如想试试,咱就试试吧。” 老妪很高兴,趴在地上,身子轻轻一扭,便如蛇似地游向李玄。李玄抱着凌珑,心下疼痛的有些麻木了。他暗暗自责自己,为何会相信作为药王谷兽监的袁驭风有改过自新的心。狼毕竟是狼,即使穿上羊皮也是一条狼。如今自己不但被丢在井底似地石室中,且面对受伤的凌珑时,自己除了冒着被泡成‘死士’的危险,把自己卖给南宫真师外,已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他正深思自责,突见手脚残废的老妪,如蛇一般游滑过来。 李玄吃惊不小,更吓了一跳,抱着凌珑退到石室一角,问道:“你......你是人是蛇?” 老妪嘿嘿一笑,满是皱纹的脸像被揉成的一团纸,更加难看。她笑道:“小孩子,莫要怕,莫要怕。我来问你,你愿意老老实实回答我么?”李玄有些厌恶地看了看老妪,道:“你要问什么?我为何要对你说实话?”老妪呲牙一笑,缓缓道:“那让我猜,让我猜猜看你的生日,你身体的特征。” 李玄道:“我为何要听你猜我的生日,我身体的特征?” 老妪不理会李玄的反问,喃喃道:“你的生日是七月十五,鬼节那天,我说的对不对?” 李玄听她竟然真的猜对了,不由惊奇道:“是又怎样?”老妪闻言,眼睛瞬间如被点亮的灯,回头看了看老者,老者也有些惊奇,抢在老妪前面问道:“你胸前是不是有七星连锁之痣,而且这七星连锁之痣并不是天生所有,该是十八岁那年长出来的?”李玄闻言更加惊奇,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老者和老妪听他言下承认了,齐声唿道:“你真的有七星连锁之痣?”李玄忍不住冷笑道:“有便怎样呢?” 老者似乎没听出李玄在反问自己,颤抖非常的对老妪道:“小莲小莲,你听清了没有,他承认自己有七星连锁之痣!”老妪也有些激动,身体一晃,游到了李玄身侧,不待他闪开,勐地一吸气,只听‘波’地一声,李玄胸前衣襟竟被她一口气吸的崩开。李玄惊叫一声,拼命往左边移动,怎奈老妪一口气吸完,紧接着又撮着嘴唇‘噗噗’喷出两条气箭。这两条气箭尽管看不见摸不着,却神奇至极。气箭正中李玄上肢、双腿麻穴,与此同时,老妪又勐吸一口气,‘波’地一声响过,李玄贴身两重衣衫彻底被崩开。老者盯着李玄肌肉满满的胸膛,高声欢唿道:“小莲,你看啊......你看啊......这小子真的有七星连锁之痣,哈,老天真的开眼了啊!”说着,突然老泪纵横,到最后竟如小孩一样,不断扭动着身子呜呜哭了起来。 老妪很冷静,盯着李玄胸口的七星连锁之痣,问道:“是南宫真师给你做上去的?是不是啊?” 李玄从未遇见眼前这样两个疯子似地的怪人,更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浑厚自若的内息。他听老妪厉声问自己,先是一呆,继而冷冷笑道:“这几颗七星连锁之痣又不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自己长出来即可,还要别人做上去?”老者止住哭声,大笑道:“怎么不是神奇的东西,七星连锁之痣怎会不神奇!小子,把你的身世讲给我们听听。”李玄狐疑的看了看老者和老妪,心道:“真命苦也,我自己落难也就罢了,还连累凌珑受苦,如今再与这两个疯子住在一起,即使不被气死也会被逼疯了。” 老妪见李玄默然不语,嘿嘿笑道:“你说不说,若是不肯说,我便将你怀中姑娘的衣服吸下来。”李玄心中一惊,想要破口大骂,又担心真惹恼了老妪,将凌珑的衣服吸下来。他想要动身躲远点,无奈石室太小,自己又动弹不得,颓丧之下,喃喃道:“说给你们听听又何妨。反正说了,你们也不会信,说了你们也不会知道真假。” 老者笑道:“真假我自会判断,你可胡说,亦可说实话,我们听着呢。”李玄不再嗦,便将自己从小到大,从不会武功到修成空相洗髓功,从误入江湖又讲到母亲龙红叶、父亲安若海之死,讲到最后,叹息一声道:“听煳涂了吧?其实连我现在也是煳涂的。我没想到我竟然是客栈老板的孩子,而且杀死客栈老板的人竟是龙红叶。” 老妪和老者听他说完,呆呆不语,半晌才长吐一口气道:“原来老天真的把眼睛睁开了啊!” 第二三三章 舍命传功 李玄不解,问道:“你们要我讲自己的身世,所为何来?” 老者盯着李玄良久,两行浊泪缓缓流下,喃喃道:“既然你给我们讲了自己的故事,那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23us.com这个故事虽然没有新意,甚至有些俗套,却很真实。 几百年前,江湖也曾如现在这样,混乱不堪,各帮各派势力犬牙交错,弱肉强食。他们抛却侠义二字,唯利是图,为了争夺每一寸地盘每一两黄金,不惜投入几百条性命。嘿,寒冬虽可冰三尺,一场春风却可融。如此局面是不是需要一个胸怀天下,侠义坦荡的英雄站出来?”老者见李玄听得认真,被自己问到了情不自禁地点着头,又继续道:“于是,一个顺天意、得地势、中和民意的英雄来了。他虽然出身贫寒,但生来异相,行事均以侠义为基本标准,而那年他不过三十七岁。” 李玄奇道:“三十七岁能一统江湖?” 老者摇了摇头道:“不是一统江湖,而是合纵连横江湖,让散落的心重新凝在一起。” 李玄赞道:“这样的人不简单啊!”老者笑道:“当然不简单。你可知他十八岁已遍访名师,精通天下各门各派武功,而十八岁后更是融东贯西,独创一门震烁千古的奇功,到了三十三岁后已然成为一代宗师,创立了名扬天下人人敬仰的极天门。可盛极必衰是千古不移的至理。极天门延续到了第五代,已经渐渐没落了,第五代门主沮丧之下,迁出了君王山石室,从此流浪江湖,过起了漂泊悠然的生活。” 李玄惊道:“君王山石室?怪不得我在石洞曾见过极天门三个字。原来几百年前极天门门主是利用君王山的汉代古墓做了秘密修习武功的场所。可是为何辉煌的极天门在江湖上名不经传呢?” 老者道:“你不知有极天门?” 李玄道:“没听说过。这个门派的独门武功是什么?”老者淡淡笑道:“极天驭气功。”李玄摇了摇头,喃喃道:“极天驭气功......难道比少林派的驭气功还厉害么?” 老者道:“少林参禅修佛,讲究的是宽宏正大,所以武功以守为先,降魔次之,而极天驭气功却不讲究攻防之道。极天驭气功,以万物为驭气之根源,信手拈来,为我所用,增强自身功力。你要知道,人不过是万物万气之载体,而极天驭气功正是借助万物气息,瞬间击倒对方的一种至高境界之心法。它与其他门派的内息可以兼而使之,但无法独立用之......”李玄有些难以明白,问道:“借助万物之气,又不可独立用之?”老者道:“正是。嗯,借助万物之气,就如你我现在所居的环境,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虽偶有阳光,也不过短暂。但石头阳光并非死物,它们也有生命,也会唿吸,会唿吸便有气息,有了气息便可施展极天驭气功......而不可独立用之,是因为极天驭气功只是一种方法。丹田要想成为汪洋,便需内息河流支援,但河流源头来自何方呢?嘿嘿......若仅仅依靠修习生成的气息河流远远不够,所以需使用驭气心法召唤万物气息支援。嘿嘿,如此内息会不会瞬间庞大起来?”李玄沉思着,想到适才老妪施展的‘吸’气功,此功不但神奇,且匪夷所思。他似乎有些明白,问道:“如您所说,这位百年前的英雄创造的极天驭气奇功是可以利用万物中任一种气息,为我所用,与体内的浑厚内息结合,并以此击败对方?”顿了顿,叹息道:“若真如此,这绝对是千古第一功。” 老者微微笑道:“确实如此。” 李玄沉默片时,问道:“我明白了。可几百年前这位英雄虽然厉害,但仍旧抵不住岁月二字啊!” 老者淡淡笑道:“岁月洪流,没人能在岁月中永生。时间对活着人来说只是活着的证明,其实并无太大意义。可我要对你说的不是他能力如何强,而是他的后事。”李玄奇道:“他的后事?难道他死后江湖又混乱起来了?”老者道:“那倒不至于。不过如此风光的极天门也有自己的苦衷。”李玄道:“什么苦衷?”老者一字一句道:“极天门人丁不兴旺,一直是独苗单传,至今虽有九代,但传到第八代时出了问题。” 李玄道:“至今已九代,为何在第八代出了问题?” 老者道:“极天门第八代传人极平虽然自幼聪敏,拥有无可比拟的天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他不但不肯接受极氏家族代代相传‘极天真气’,且还因爱痴狂。 他爱上一个唤作沙小语的女子。沙小语患有先天疾病,不能怀孕生子,若一旦怀了孕,不是孩子难保,便是沙小语亡。既然极天门人丁不兴旺,怎能容他找了个不能生养的女子。不过,这个沙小语也很倔强,她说极平为了娶自己与他父母闹翻了,难道她就不能为极平做点什么!但天命不可违,强违天命的结果必然是苦果。 沙小语终于怀孕了,却死在产子之后。 当极平看着心爱的女人沙小语因产后大出血,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竟然不顾年迈父母苦苦央劝,跳下了君王山崖。” 李玄闻言惊唿一声:“果然是个情种,他是因爱殉情么?这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啊!” 老者仰天苦笑几声,神情突然痛苦万分,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说给李玄听。他道:“极平死了,如一缕轻烟消散在世间。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生命都不肯负责,他所标榜的真爱,其实已算不得真爱,充其量只是匹夫之勇的蠢爱而已。极平父母给他生命,他不去珍惜,为另一个无法挽回的生命而终结自己的生命,这便是蠢爱的佐证。嘿,好在他临死前给父母留下了希望,留下一个鲜活的生命。” 李玄道:“留下一个生命?哦,极天门第九代传人。” 老者深深地看了李玄一眼,缓缓道:“是的,但事情远没有到此结束。极平父母带着出生不久便失去父母的孙儿,到君王山下去寻找极平的遗骸,途中将孩子寄养在一家客栈。” 李玄听到客栈两个字,心下莫名其妙的一缩,问道:“为何不带着孩子,却将他寄养在客栈中?” 老者苦笑着道:“孩子母亲死了,没有奶水喂养,恰好客栈老板娘刚刚生产完,奶水很足。要知君王山绵延百里,极为凶险,寻找极平遗骸时带着孩子实在不方便,所以只能在客栈寄养些日子。”李玄闻言颇有触动,叹道:“没有父母的孩子很可怜。”老者长叹道:“极平父母在君王山下寻到了极平的遗骸,匆匆返回客栈,但客栈早已血光一片。” 李玄心头愈发不安起来,问道:“客栈的人被杀光了?” 老者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恨道:“不但客栈所有人被杀光了,而且......而且那个孩子也不见了。”李玄道:“不见了?”老者道:“不见了,是的,那孩子不见了。” 李玄闻言,颤声道:“他是死了,还是被别人带走了?” 老者喘了口粗气道:“不知道。但可以查明有药王谷、李渊、莫帮的人曾到过客栈。”李玄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快要蹦出嗓眼了,问道:“你的故事怎么与我的身世似乎......有衔接呢?”老者盯着李玄胸口的七星连锁之痣看了又看,缓缓道:“是有衔接,而且是天衣无缝的衔接。”他眼中蓦地升腾一片温暖,叹道:“因为你不是别人,你就是我们丢失的那个孩子,你就是极天门的第九代传人,第九代传人!” 李玄惊唿一声,喃喃道:“我怎又成了极天门的传人?这不可能,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南宫真师来骗我......不可能......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我不会相信你们。” 老者闻言叹道:“我也不相信,但看到了你胸前的七星连锁之痣,却又不得不让我深信不疑啊!嗯,你可知道,七星连锁之痣是极天门嫡传血脉的记号,是一个任何人也更改不了的记号。孩子你过来,让你看看我胸口上是不是也有这么个标志。” 李玄闻言缩了一下。老者见状轻叹一声,勐吸一口气,‘波’地一声,胸前破烂的衣襟被弹开。李玄望去,果然见其胸前与自己一样,有着相同排列的七星连锁之痣。他颓然坐倒在地,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我既不是独孤红的遗子,也不是龙红叶和安若海的孩子,原来我是极天门的传人......”抬起头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老妪,见二人早已老泪纵横,心下一痛,问道:“你们是极平年迈的父母,极天门第七代传人?”老者嗯了声,李玄道:“但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老者长叹一声道:“我们从君王山回来后,发现孩子丢了,便疯了似地到处去寻找。既然那日到过客栈的有药王谷、李渊、莫帮诸人,所以我们只能从这些人中间找线索。这些帮派人中,要数药王谷的名声最恶,也最难对付,所以我认为他们作恶的可能性为最大,坚持先到药王谷问个明白。但事实上我低估了药王谷的实力,大意之下,中了南宫真师的野绿珊瑚脱心蜡毒,落得今日这四肢俱废的下场。” 李玄怔怔半晌,突然狂喊几声,不住的摇着头道:“这一定是你们编的故事来骗我。” 老者叹息着道:“我为何要骗你?哈哈,南宫真师将我二人捉住后,百般折磨,却并不杀我们,你知道为什么吗?”李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老者叹息道:“你不知道也不行,因为你是极天门的第九代传人。嘿,南宫真师是为了我二人体内的极天驭气内息和极天驭气功口诀才不杀我们。他没想到我二人至死也不给他,他干着急了近二十年。哈哈,你是极天门的后人,你可以拥有。” 李玄暗道:“极天门第五代门主不能忍受极天门的没落,下决心离开第一代门主在君王山以汉代古墓为基础,苦心建立的绝密石室。江湖风云幻变更迭,极天门石室沉寂下来,直到胡山野寻到了这处荒废的石室,并重新改建成了利于自己修习三十六技击武功的场所,石室才又有了生机。但不幸的是,胡山野也没有经受住寂寞带来的暗伤,最终带着石婉柔的一片深情,客死在石室中。再后来龙红叶来了,她虽没进入石室中,却在被封死的入口洞中寂寞多年。后来龙红叶走了,梁九又来了,想要据此石室修习《万世野闻》秘笈,没想到却被内外五府高手追到,斗智斗勇中,玉石俱焚,死在了往死生洞外。最后,一个差点摔落君王山崖,不知天高地厚,不明白上乘武功为何物的自己又来到了这个装满陈年故事的石室,直到天火突袭,君王山顶彻底崩坍,石室毁于一旦,终于不会再有故事发生了。” 他呆呆不语,半晌才道:“我不要什么极天驭气内息和极天驭气功口诀,你们爱给谁便给谁。我现在的情势已如你们一样,浑身无力,所以懒得修习什么驭气功夫。” 老妪本来一直不语,此时再也忍不住道:“老头子,你看看,你看看啊!小子倔强起来和平儿一样。小子,我问你,若我将体内的极天驭气内息传给你身旁的姑娘,助她恢复神智,你能不能接受呢?” 李玄坪然心动,不假思索道:“我接受。” 老妪微微笑道:“这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不过,这些年我和老头子也想明白了,当年我们若不逼得平儿太紧,沙小语或许不会咬牙去生孩子,平儿也不会跳崖而亡。所以,你是情种也罢,英雄也罢,总之你是极天门第九代传人这个事实不会变。我们将内息分别传给你们,希望你能脱身,不但继承极天门独门奇功,还可为我们报仇。” 说着,身形一晃,如游蛇般到了凌珑近前。她上前闻了闻凌珑的气息,对老者道:“她中了南宫侏儒的独门汤药失魂引......嘿嘿,失魂引虽然厉害,但没有抑功汤辅助,依然可治。”李玄喜道:“真的有办法?”老妪笑道:“待会儿你会明白。” 老妪言毕,将脑袋贴近昏睡的凌珑,百会穴对百会穴,缓缓提升内息,不过片时,只见老妪苍白散乱的头发开始冒出蒸蒸白气,而凌珑亦是如此,只不过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老妪长喘一口粗气,浑身无力的将头一歪,极其费力道:“成了。她一炷香后不仅会醒来,且神智、体力还将比之前状态要好。” 李玄大喜,不敢大声欢唿,怔怔地瞧着凌珑,果然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凌珑缓缓睁开眼,看见李玄在自己跟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抽泣道:“玄哥,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知道你会来。”李玄见向来沉静淡然的凌珑如此激动,心知她此番受得惊吓必然非同小可,安慰道:“我来了,我真的来了......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老者看着有气无力的老妪,淡淡笑道:“小莲,咱们要解脱了,没想到解脱前会如此完美。”老妪报之以笑,道:“老头子看你的了,你若成了,咱们一生相伴足矣。”老者对李玄微笑道:“小子,过来,到爷爷这边来。”李玄闻言,情不自禁地往老者身边靠了过去,道:“您如将内息传给我,会不会死?”老者哈哈大笑道:“不会不会,我要活着抱重孙子呢。”言毕,将百会穴与李玄的百会穴触在一起。 李玄觉得老者百会穴传递过来的内息源源不绝。 这极天驭气内息非同小可,自老者百会穴而出,进入李玄百会穴后,圆转奔流,时而如大江奔流澎湃汹涌,时而如涓涓细流宛转欢畅,时而如春风十里香万户,时而如秋风飞雁高皓缥缈......总之,极天驭气内息与空相洗髓内息极为不同,却又丝丝相连。 若说空相洗髓内息是座需要仰望的魏然庄重的高山,那么极天驭气内息便是一望无垠碧波万顷的海洋。李玄虽然无法将空相洗髓内息提纵到奇经八脉,但却能轻而易举的接受极天驭气内息。他不知此番是福是祸,但当亲眼见到凌珑被老妪传以内息,苏醒过来,欢喜之余,信心大增。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确是极天门第九代传人,而眼前这两位老人正是自己的亲爷爷、奶奶。亲人亲人啊,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曾经很近,又曾很远,曾遭到他再三质疑,此刻却又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 若非至亲之人,谁肯将苦心修成的内息拱手送出,这一切皆因血脉。血脉这东西真奇怪,它流淌在一代又一代人的体内,任你天王老子也更改不了。血脉血脉啊,息息相通,纵然彼此相隔万里,其散发的神秘力量、亲切的气息任谁也无法拒绝。 第二三四章 融东贯西 月明星稀,石室如斗,如银之光轻柔如雪,自红木栅栏透进石室,让石室蒙上了一层神秘不测的光芒。 23us.com 李玄之前丹田如被覆了一层沙土,丹田源泉堵塞,内息提纵不了,无法到达奇经八脉,是有力无处使。如今得到老者从百会穴传递来的内息,似有流瀑冲刷丹田,更似劲风吹掠荒野,所谓覆盖丹田之土俱被清洗干净,丹田源泉不但恢复原状,而且还与老者传递过来的内息融合一起。要知此时江湖各门各派武功虽有千百种之多,但若细细考究,刨根问底,源自少林派不在少数,而剩余部分则源自诸子百家,如:墨家、法家、道家......等等不一。当年创造极天门之英雄少年时节已访遍天下名门,最终三十几岁独创了融东贯西、自然天成、极具包容性的极天驭气功,所以,老者传递过来的内息能与李玄体内的空相洗髓功安然融合一起,也是自然之事。当他察觉老者传递过来的内息渐渐减弱,明白传功已将结束,不敢稍有他念,按照空相洗髓功之运行法门,将混合后的内息在体内运行九个周天。 不知多久,李玄行功已毕,只感到心照清明。 他缓缓睁开双眼,见眼前老者犹如大病一场似地,倦如枯木般卧倒在自己身侧。这时凌珑也已清醒过来,望着老者给李玄传递内息,亦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安然无恙。 凌珑含泪抱着疲倦的老妪,在李玄身旁坐着,轻声关切问道:“玄哥,你没有事吧?” 李玄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我好得很。”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两位受过百般折磨、饱经沧桑的老人,心下突然想起沈无惧曾说过,江湖上比燕无敌武功高强且已达到登峰造极的人,除了被王世充笼络的陆然、被宇文化及招在麾下的朱涣,还有另外两个人神踪不定,似乎连名字都没有过,被极少数的江湖人称为极天双侠。 极天双侠!极天门,第七、八、九代的传人! 李玄没有忘记,通晓天文的沙半眼常常说,他之所以喜欢自己,愿意相授上古阵法玄奥给自己,除了自己聪敏肯学、一点即通的缘故外,更因他每次见到自己总会想起一个人。而自己像谁,为何会让知天晓地的沙半眼念念不忘呢?他心下一动,沙小雨!难道她与江湖人称‘天机老人’沙安智沙老前辈有关系?自己在君王山崖洞中的石壁上曾见过‘极天门’三个金钩铁画的刻字,当时并不知何意,如今想来,那岂不正是老者所说的极天门秘密所在么!难道幂幂之中一切早有安排? 他轻轻拿起老者干枯有些微凉的手,低声道:“您......您感觉怎样?”老者缓缓抬起眼皮,看看李玄,微微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嘿,若活到天明不成问题。” 李玄听他如此说,吃了一惊,正想追问,却被老者坚定地眼神阻止了。老者淡淡道:“将我和老婆子并排放在一起吧。小子,我自中了南宫真师的诡计,备受折磨,却凭着‘老天爷定不会负我’这口气活到现在。如今我们等到你了,心下感念老天相待不薄......你不用吃惊或惶恐,生死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你快将你之前修习的所有武功告诉我,凭我经验,一定会运用极天驭气法门助你融东贯西。”李玄摇了摇手道:“您还是先休息为好。”老者叹了口气,沉声道:“莫拖延了,莫拖延!快说来。”老者见李玄仍坚持让自己和老妪休息,厉声道:“极天门人,不是嗦之人,非婆婆妈妈之人。嘿,莫忘了你是极天门第九代传人。” 半晌没有说话的老妪见老者有些焦急,安慰道:“老头子,莫着急,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喂,小子,以你现在功力虽说可以独步江湖,但你要知道,出了这个石室,第一个要面对的便是老奸巨猾、恶毒成性、不着痕迹、不显山露水的南宫真师。此人心智之深,天地莫测,就连我们都上了当,何况你呢!所以我们一定要趁现在还算清醒,再助推你一把。你若承认自己是极天门第九代传人,心下就莫要有负罪感,因为极天门人临终前都是这样将功力传给下一代,也正因为这样,几百年来,极天门才始终保持着比其他门派更强的优势。唉,当年极平也是因为拒绝接受老头子相传功力,弄得父子不欢而散。小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和老头子所受的苦,为了极天门,为了自己和这位姑娘活着,甚至为了江湖此后的太平,就把你自认为厉害的武功说出来吧!” 李玄听得心中一痛道:“我就如实说了!” 老者微闭着双眼,道:“说吧,快说吧!时间无多,你我都要珍惜,若磨蹭到天亮,一切将晚矣。” 李玄不敢再嗦,便将自己修习的宝源神功、空相洗髓功、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从军行书法笔意、天旋地转磁悬身法......说了一遍,说到细致处,担心老者和老妪不明白,又起身缓缓演示一遍。如此连说带比划,不知不觉用去了两个多时辰。 老者听完看完,欣慰一笑道:“你身体当真没有白流极天门的血液,这些武功均是上乘武学,莫说你是无师自通,就是有人指点,当中若出现任何小小的差池,必然会走火入魔,最终把自己毁掉。呵呵哈哈......咱们极天门人的禀赋确是非凡。” 他闭目片时,对李玄道:“时间太短,咱们先理顺你所学,然后我再将极天驭气功的心法传授给你,等日后自行消化。”言毕,也不等李玄再说什么,便从如何利用宝源神功基础,如何将空相洗髓功进一步提升开始说起,最后又指导李玄如何化阴阳成一统,怎样把攻势凌厉的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与从军行书法笔意完美融合,细说了一遍。 若说之前李玄摸索着修习宝源神功的过程只是打好了一副马车的骨架,那他在藏剑山庄进入天旋地转磁石洞后,得到石婉柔传音入密功夫的指点后,便是给马车骨架安上了轮子。一架马车只有骨架和轮子自然不便行走,所以他又遇到了少林知愚、知目几位禅师,在他们相助指点下,得以修习了藏经阁中的空相洗髓功。空相洗髓功修成,这架马车便有了拉着马车奔行的骏马。但马车开行,若无一个精通人情世故、熟知天下路径的马夫,依旧不行。如今,老者对李玄指导的一切,正是在他体内安放了一个最好的马夫。有了这个马夫,他丹田所有的内息在奇经八脉运行时,不但通畅无比,而且还能达到浑然自由之境。这一切可是别人穷极一生也难以明白的至高道理,现下他却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听到了,对于习武人来说,这比捡了任何黄金宝贝还让人欢喜。 月光越来越淡,风轻轻地从石室顶上穿过。 李玄拜伏在地,连连叩头。老者喃喃道:“石婉柔在临终前将藏剑山庄的‘移影越位’心法传授给了你?”李玄点了点头。老者又道:“照你说来,若要与‘移影越位’发功者进行灵魂出窍般的对话,就必须有深厚的功力,否则即使发功者能力再强,也会如孤魂野鬼般无人应答?”李玄道:“照理是如此。”老者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在我看来,那是因为石婉柔的内力未达到化境之故。嘿,我想以你现在功力,根本无需对方功力深厚或不深厚,便可将‘移影越位’轻易做到。嗯,藏剑山庄第一代庄主石飞扬自以为独创了宝源神功,其实若非有凌菊染相助,加上他与达摩禅师对弈时默记了一些少林心法,他连宝源神功这样半吊子心法也创造不出。不过,他最终能创造出‘移影越位’这样匪夷所思的武功,倒令人敬佩的很啊!” 老者顿了顿,又道:“你现在是不是想将所学完全融为一体,化成一门全新技击呢?” 李玄道:“当然想。” 老者缓缓道:“从你适才演示的武功来看,你出手融合了四种功夫,但其间似空非空、似相非相的行气、技击之法,还是差了些。这样的武功要对付一流高手尚可,但若遇到登峰造极之绝顶高手,却难以取胜,所以,你首先要做到摆脱少林、藏剑山庄功夫的禁锢,以空相洗髓功和极天门极天驭气内息为基础,融三十六技击武功、从军行书法笔意、天旋地转磁悬身法为一体,以期达到开宗立派之风范。” 李玄奇道:“超出少林和藏剑山庄不敢想,若能做到独步江湖,已是老天恩赐造化。” 老者道:“如有雄心,任事必成。嗯,咱们先从技击开始说起。藏剑山庄的云魔剑法本是一种蕴含阴阳的技击剑术,后被胡山野和石婉柔二人分拆改造升级成了阴阳两端却丝丝相扣的剑、刀、拳、掌技击武功,表面看来是升级了不止几倍,但其实只是分拆、升级而已。要知道真正能令敌人毫无还手之力的武功并非繁复无穷,而是简练到极致。你说过,你曾一剑破了韩子山的霹雳天下吼,也曾一剑钉死了陆然,与燕无敌对敌时,更是出手一剑,令其不得不自保,可见这一剑之威力已是你所学的千百招式中的精华。你仔细想想,出手这一剑时,心中在想什么?” 李玄不假思索道:“我当时什么也没想。” 老者喜道:“道理便是你什么也没想啊!”李玄闻言沉默片时,忽尔脸现喜色叹道:“什么不想,便是大道至简的道理啊!” 老者道:“你明白了么?” 李玄道:“已经明白了。” 老者很是欢喜,笑道:“好好,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你尽管得了我传输的内力,且技击武功也已上乘,但若能达到‘什么也没想’这一关,纵使遇见绝世高手朱涣,亦能无虞。嘿,好小子,看来极天门又多了一样绝技,为你心中‘不想’的这一剑取个名字吧!” 李玄沉吟良久道:“这一剑虽说有别于云魔剑法,但当年石飞扬前辈将自创剑法命名为云魔剑法,已隐含扫荡天下妖魔小丑之意。云魔之谐音为殒魔,所以这一剑就唤作殒魔一剑了!” 老者微微笑道:“你当真是我们极天门几百年来的第一奇才,若以悟性、机遇而言,甚至比第一代极天门主还好。你体内已有宝源神功之基础,如今,又有空相洗髓功和极天驭气功合二为一之内息,根本不必担心南宫真师的抑功汤和失魂引汤水的毒性,他控制不了你......只是这位姑娘却要麻烦些。她虽然有了你奶奶小莲给予的内息,但还是不够强大,所以她必须花费十几日的时间,静心调理,才能完全将之前体内的失魂引汤水之毒驱除干净。” 李玄看了看凌珑,见她脸上的红润果然已经隐退。 老者有些痴然地看着李玄,喃喃道:“你内力运行之法已经得到理顺,如今又有了压箱底的殒魔一剑,我心无忧也!你记住,天地阴阳是为一体,强自分成阴阳,其实是为修习之用,与人对敌时,却不可存了阴阳之念。极天驭气功讲究据势而变、妙取自然、出手天成、不想即为想、无法即浑然......中庸之道才是正道坦途,简而不凡是为武道至理。若你出手时,心无杂念,一招一式,包含阴阳,便是成了。 倘若你能修习到传说中‘气化成物’的武学最高境界,极天驭气功将会得到最无敌的发挥。” 李玄听老者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不由慌了起来,身旁默然不语的凌珑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叹道:“看来老爷子不行了......玄哥,倘若你有话,还不快快说出。”李玄得凌珑提醒,忙拼命忍住悲伤,问道:“我能唤你们一声亲爷爷亲奶奶么?” 老者大喜,望了望满眼泪花的老妪,道:“小子,你即使心里唤一遍我们也满足了。 南宫真师极其狡猾,他将我们安排在一起必有其卑鄙目的。以你现在的江湖经验肯定斗不过他,所以你出了这石室,还要假意与他周旋些,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已得到我们相授的极天驭气奇功内息之事。天亮后,他一定会让风行雨给你失魂引的汤水喝,你可放心去喝,你现在体内没了抑功汤的毒,失魂引便奈何不了你。” 凌珑闻言道:“可玄哥怎样才能做到像中了抑功汤、失魂引两种汤水之毒的样子呢?” 老者淡淡一笑道:“假作痴呆,关闭内息源泉,相机行事,灭了药王谷。”突又喃喃道:“我敢断定,你养母龙红叶没死。嘿嘿,她为何又要假死,她为何又要假死呢......嘿......极天门人没有姓氏,你既然姓李便是天意不可违。我若所料不差,今后江湖将是你的江湖,将是个玄之又玄的玄江湖......小莲,小莲啊,你我终于可以无憾的走了。”口中说着,眼泪已缓缓流下来,喃喃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给你带来欢乐,有人能带给你伤害,有人能给你带来财富,有人能让你变成穷鬼,甚至有的人对你好,却又不得不伤害着你......嘿,人性如此,谁也无法改变。可我们不能灰心,因为这个世上至少会有两个人对你好。他们不但给你生命,还会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你留给你,他们可能会打你骂你,但一切的背后是一份谁也无法替代的爱,而这两人便是你的父母。极平没有明白我们的苦心,给了我们伤心,还好,还好他们留下了你,让我们在这里见到了你。小子,我们把存在心中近二十年的浓情交给你,便是希望你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李玄听得动情,见老者与老妪凝视微笑,不明所以,却见老者拼尽最后一丝余力,与老妪滑动身形,如游蛇般勐地向石室石壁撞去。只听蓬地一声,鲜血四溅迸射。 第二三五章 假作痴呆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二三六章 乐极生悲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二三七章 又回绝境 李玄没想到南宫真师突然而至,不但杀死了袁驭风,且还将风行雨制服丢在地上。 23us.com 他看着面色如土的丁苍穹和半死不活的风行雨,心中解恨至极,一腔怒气霎时无影,待见丁苍穹跪在地上捣头如蒜,不住向南宫真师忏悔求饶,暗道:“我胸口郁闷之气消除,难道所谓‘气盾’恢复了么?如此看来,该是恢复丹田内息的好机会。”他得了老者的极天驭气内息,内力浑厚无比,知道此时若不赶快打开丹田源泉,彻底恢复内息,等南宫真师腾出手来,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念及至此,心随意动,缓缓将内息调出丹田,注入奇经八脉,只鼓荡几次麻穴,便已解开。正高兴着,听丁苍穹咬牙切齿道:“南宫真师,既然你不让我活,那就让我毁了你得来的宝贝。” 南宫真师见丁苍穹嗖忽跃起,一掌噼向李玄,尖声道:“使不得。”但丁苍穹距离李玄太近,此时拼了命,出手自然很重。李玄只觉头顶风声劲急,来不及细想,合身向前扑动滑行。南宫真师和丁苍穹没想到已动弹不得的李玄会突然贴地滑飞出去,‘蓬’地一声,丁苍穹一掌将蒲团噼飞,微微一怔时,早被南宫真师飞来一脚踢翻在地。 丁苍穹想挣扎起来逃命,却见南宫真师到了近前。南宫真师狞笑道:“让你狠,让你造反......”‘蓬蓬’连环两脚,将丁苍穹踢飞出去,撞在墙上,摔跌在地。 李玄滑飞出去,不敢停留,单掌在石室墙壁上一拍,身形斗转,冲出石室往铁链索道奔去。但他还没奔出三五十丈,只听左右两侧唿声大作,百十支羽箭已如飞蝗般射来。 想也没想,他单掌一招‘欲擒故纵’往右一引一推,‘唿’地一声,右侧劲急的羽箭被他内力牵引推动,凌空神奇般拐了个弯射向左侧,与此同时,飞身拔起,不停旋动,左侧射来的羽箭立时如掉进涡流,随着涡流转了一圈,以更加劲急的射势射向右侧。还有谁能在瞬间从劲急的强弩羽箭中抽身逃脱,还有谁能在瞬间化颓势成有利之势!莫说路两侧的‘死士’们想不到,就连匆匆赶来的南宫真师也想不到。 南宫真师见李玄轻易逃脱,恼怒之极,跃起追赶的同时,凌空一掌将丁苍穹的脑袋拍的稀碎,飞起一脚踹在风行雨胸口。风行雨本已半死不活,被南宫真师踢了窝心脚后,惨唿一声死去。 李玄以三十六技击武功和天旋地转磁悬身法化解了强弩羽箭后,不但化险为夷,更引得羽箭将两侧死士射死过半,而双脚才落地,听得背后风声劲急,心知南宫真师追来。 他也不回头,展开身形,左三右四,向前急速窜出了十几丈。他虽急,但南宫真师也不慢,二人你追我赶,一前一后在山间疾奔,彼此相距不过十几丈,谁也摆脱不了谁。 此前,南宫真师已看出李玄并未完全中毒,到了石室内,他之所以没有给李玄仔细检查,除了对自己配制的抑功汤和失魂引极有信心外,还因为他亦看出风行雨和袁驭风有异动的心。如要荡平外敌,定要先抚平内患。南宫真师亲手锁上了石室石门,断定李玄已是笼中鸟,只要石室门不开,他插翅难飞,所以才沉着气,将袁驭风捉来,百般折磨,问出实情后,又对风行雨动了手。可南宫真师没想到的是,风行雨已安排丁苍穹拿着私配的石室钥匙打开了石门,李玄也因此趁势脱了身。 南宫真师轻功了得,满以为李玄内力不过剩下三四成,却没想到他此时疾步如飞。要知南宫真师潜居药王谷,穷极一生精研医道、飞道。医道自不用说,早已到了当世顶尖水平。若说前朝今世‘九天飞狐’梁九轻功无敌,那只能说江湖人不知南宫真师的轻功,试想,他若没有绝顶轻功,当年如何能往来药王谷外的绝壁之地! 李玄催逼丹田内息,展开轻功,一路尽拣荒僻难走小路飞奔。 他此时身兼少林派和极天门两派绝顶内息,内力相当充沛,尽管被强弩死士阻隔半个唿吸,但仍有信心甩掉南宫真师。可他没想到,自己拼尽了全力,不但没有把南宫真师甩掉,反而被南宫真师渐渐追近。这侏儒轻功如此了得?李玄心下微觉慌乱,正不知往何处跑,却见自己不觉中已奔到了连接峰顶石室的锁链桥前。峰顶石室曾关押过自己、凌珑和老者、老妪,如今老者与老妪死了,自己被风行雨带走,但凌珑还在里面。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想也没想,飞身跃上了锁链桥。 李玄几个纵跃到了峰顶石室口。 南宫真师见李玄竟跃上锁链桥,往峰顶石室而去,不由大喜,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去投。”笑声未毕,便要飞身追上。李玄回头望见南宫真师要跃上锁链桥,暗叫不妙,回身抄起固定在坚石上的铁锁链,奋力一扯,‘嘎嘣’声中,硬生生将固定铁锁链的大铁钉从坚石中拔了出来,抛向百丈深谷。南宫真师没想到李玄会自绝后路,在崖边呆呆一阵,忽尔仰天大笑,喃喃道:“你竟自绝退路,竟然自绝退路!嘿,算你狠,算你狠。我倒要看看,无水无粮的你能支撑多久!” 凌珑自李玄走后,不敢松懈,开始打坐驱除失魂引之毒。如今李玄被南宫真师狂追上了桥,她亦被惊动。凌珑侧耳听到外面铁链乱响,不知原因,想跃上石室口看个究竟,但试了几次却无法上去,正焦急万分,却听唿地一声,李玄竟飞身跃入石室。 李玄见凌珑一脸惊异,便将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言毕,他见老者和老妪被凌珑收拾干净了许多,并排靠在一起,静静躺在地上,心下一酸,拉住凌珑的手轻轻道:“你真细心,我替爷爷奶奶谢谢你。”凌珑举手拭去李玄眼角沁出的泪珠,叹息着说道:“怎么还要谢我!如要相谢,该是我谢你才对。” 李玄摇了摇头道:“可莫谢我,如果不是我粗心大意将你丢在冰域水面旁边的大树上,累你被捉,受了苦痛......” 凌珑用手轻轻掩住李玄的口,低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受些苦痛又怎的!咱们自到泰山至今,我从未有这么多的快乐。什么苦痛与艰险,其实对我而言,都没有心累心苦让人难承受,有你在我身旁,便是我最美之事。玄哥,若咱们这次脱身,在这多待些日子吧!唉,江湖凶险无情,即使武功再高,总不如心静自然让人逍遥些。” 李玄默然不语。 他见一直是安静娴雅的凌珑面对自己的时候,说的如此直白,心知她确已动了真情,不禁想起此前凌珑被风行雨带到石室红木栅栏口,因失魂引的毒性发作了,待风行雨问她有几个朋友,她便如实相告说自己没有朋友,但却暗自喜欢着一个人。 这人是谁?凌珑在迷迷煳煳之中说自己喜欢的人叫李玄,可又伤心的告诉风行雨,李玄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因为他心中已有别人......而这个别人正是唐冰,一个生来不幸却很乐观的人儿。唐冰知不知道她自己是龙红叶与李渊的私生女?对李玄而言,唐冰知不知道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冰一直知道自己喜欢她,心里也满满地装着她,没有任何缝隙。既然如此,他怎能接受凌珑对自己的喜欢呢! 他转过头,不敢看凌珑望着自己的如水眼睛,不知为何,心下忽然莫名其妙的自责自己。之前他已经伤了阿莹的心,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又怎忍心再去伤凌珑的心!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纠结最难解决问题。如何委婉的向凌珑表明自己对唐冰的痴情,却又让她不受到伤害?李玄已经感受到了‘左右为难’四个字的痛苦含义。他默然不语,仔细将自己来救凌珑的心捉摸了一遍,忽然想到了责任两个字。 李玄轻舒一口气,认真道:“我答应你,只要咱们活命下来,就在这里多待些时日。” 凌珑闻言,忘了此时石室已成了绝地,兴奋起来,欢唿雀跃起来。李玄见她如此,心被感染,也不去想该如何脱身。二人跪地,向老者和老妪拜了几拜,又商讨如何驱除凌珑体内的失魂引毒性,但想来想去,也只能借助李玄的内息,联手驱毒。 失魂引毒性虽然偏于迷失人之本性,但若要祛除却有些难度。李玄试着给凌珑缓缓注入内息,助她将毒逼出来,可是反复几次才发现效果甚微。难道真要等十几天才可将失魂引毒性完全祛除?十几天,纵使内力浑厚,若没水没粮,恐怕也难熬过去。 二人正有些失望,忽听石室外‘嗖嗖’声响,紧接着,室口处便有带火的羽箭落了进来。 带火的羽箭泛着诡异非常的绿色,火苗如毒蛇之信,吞吐不定,落在地上立时燃烧一片。李玄见状大惊,知道定是南宫真师隔着悬崖射过来,要将自己和凌珑置于死地。他看火箭火苗诡异,已知有毒,想也没想,一把将凌珑扯到自己身后,低声道:“闭住唿吸,小心有毒。”同时抓起散落的七八支羽箭,奋力向石室外抛了出去。 火箭被抛出了石室,地上火苗仍在哔哔啵啵的燃烧。 李玄脱下衣衫奋力拍打,总算扑灭。火灭烟在,他又闭着唿吸,用衣衫来回扇动,这才将呛人的烟气赶了出去。二人喘息未定,听石室外悬崖对面传来南宫真师喋喋的怪笑声:“小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尽管快活。哈哈,明天咱再给你们多放些烟火助助兴。” 南宫真师大笑几声,甩袖离去。 李玄闻声,恨恨道:“让他得意,且让他得意着。”一语未毕,忽然看见自己扯下衣衫时跌落在地上的一块纱绢。这块纱绢是黄大同临死前留给自己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炼丹的秘方。李玄见了,心下忽然一动,又想起《万世野闻》中也记载着疗毒的方法,心道:“我真愚蠢,怎么没想到从这块纱绢和万世野闻中找找疗毒的方法呢!”他先将纱绢上的秘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觉其中有密炼招魂丹的方子。 招魂丹,失魂引!两者都与魂有关,会有所关联吗? 李玄将密炼招魂丹的方法看了一遍,见其中写着如要化解招魂丹的毒性,除了配置解药外,还可以借用西域吐纳疗毒心法来驱毒。西域疗毒心法?万世野闻中也有记叙。他将想到的这些告诉凌珑,凌珑也很高兴,用心记了,连忙盘膝坐下试着驱毒。 凌珑医道虽比不上南宫真师高明,但当初能将受伤极重的唐冰医好,医道自然不弱。如今听李玄讲完,已明白其中关键,待盘膝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已感到浑身轻松,心神清明起来。李玄见凌珑有了快速恢复的迹象,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闲来无事,他也盘膝坐定,缓缓吐纳。要知在李玄所知所学当中,最不熟悉的武学便是石婉柔去世前传授给他的‘移影越位’之法。这种心法主要是内息驱动意念,意念随着心走,如此才能达到灵魂出窍似地与他人对话。既然这心法如此玄奥,何不借此机会试试!他缓缓提纵丹田内息,默运移影越位之法,不消片时,忽觉体内有另一个自己,轻盈至极,像只飞翔的鸟,缓缓飞出石室,进入一个奇异的梦中。 此时圆月正浓,剪纸般安静地挂在熠熠烁光的夜空。 夜空沉默,是因月光毫无保留的倾泻出如水的柔情,更因星星将俏皮可爱化作浪漫镶嵌在夜空。若非李玄心知自己和凌珑已在绝境,定会被眼前似梦似幻的意境深深吸引。 但此时岂能临风抒情、望月感怀呢! 李玄的意识清晰无比,明白自己已进入了‘移影越位’之绝妙境界,但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他站在崖边,心道:“日间铁锁链桥已被我扯断毁掉,若我完全入了‘移影越位’之境,是否能如飞鸟般跃过这道深达百丈的沟谷?”正想着,忽觉一阵清风徐徐吹来,如有芬芳花香萦绕鼻端,如有丰满羽翼生在双肩,轻风缓缓从袖底穿过,站在大地的双脚虚空跃起,整个人不但飞了起来,而且飞向了对岸。这简直是神奇的感觉!眨眼间,李玄到了对岸。他足下生风,心随意动,凭记忆往百药厅飞驰而去。 第二三八章 移影越位 百药厅内亮着明晃晃的牛油巨烛,一股股冲人脑际的药香飞散庭院,月色仍是这片月色,但在这里却充满了诡异。 23us.com 李玄见厅门口四个脸色苍白的白衣少年正在抱臂打瞌睡,厅内九字铜缸内依旧泡着几个人,但这几人看上去却非袁四姑娘、金水、沙漫天诸人。李玄靠近过去,虽小心却并不担心。他一路走来,已对‘移影越位’之法有了相当信心。在他看来‘移影越位’之法简直与传说中的隐身术、灵魂出窍之法并无二致,因为施展开‘移影越位’,无论行走在路上或是端坐在厅堂,没人能发现你,就如一个既有感情又有思维但却是透明的人。 要知石婉柔当初在少室山密林被上官枭雄设伏围住,万分紧急之下,曾施展过‘移影越位’之法向少林寺求救,尽管她受内力限制,无法做到随心所欲的与他人流畅沟通,但还是找到内力浑厚的知愚禅师。在知愚禅师内力感应下,终于与之对话。如今,老者说自己内力可以做到无需对方感应,便可与之对话的至高境界。这是否真实呢? 他缓步入了厅内,见了铜缸内浸泡的人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铜缸内九人不是别人,却是杨谦、黄干丹、张世万、燕山狄氏五兄弟、董壁梦等九人。他们不是在死亡河畔么?袁驭风不是曾说过死亡河的河水会莫名其妙涨出十几丈高,又迅速回落,这无法捉摸突然高涨的河水含有致命毒气,无论人或飞禽走兽,任谁沾上了,谁就会僵化在原地,化成白骨!是他们侥幸躲过了致命毒气,还是袁驭风在故意危言耸听呢? 李玄伸手摇了摇董壁梦,见对方毫无知觉,不知是睡得太沉还是被药物浸泡后昏迷不醒。他正惊异疑惑间,忽听内厅传来一阵极低的痛苦呻吟声。会是谁在里面,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李玄疾步入了内厅,见明晃晃的内厅排列着数十根红木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人,而这些人竟是白寒冰、赵飞砚、史江海以及宫家十六兄弟。他越看越心惊,来到第一根柱子前,轻轻摇了摇不住呻吟的白寒冰,见他惊诧的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痛苦的眼神中充满茫然,轻哼一声,喃喃道:“谁在摇我......”李玄见他看不到自己,既惊且喜,附在他耳畔,低声道:“白右使,是我。” 白寒冰闻声浑身一颤,又扫视了一下四周,不住地摇着头,喃喃道:“我在做梦,还是死去了......”待咬了咬舌尖,感到尖锐的疼痛后,这才勐然醒悟过来,问道:“你是谁......啊呀......是帮主么?您......您在哪里呀?您在用千里传音......您是来救我们的么......您可千万别过来......小心厅外有阴阳如鬼的死士把守!” 李玄见白寒冰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充满诧异、惊喜、惶恐,心下不由一阵难过,心道:“他看不到我,还不忘向我提醒这里有危险,当真忠诚至极。”叹息一声道:“你低声些!我在你身旁......莫要惊诧,你们无法看到我......白右使,你受伤很重么?” 白寒冰虽对李玄所说的话难以置信,但仍不住地点着头,低声道:“我收到您的命令,星夜兼程往这边赶,当我们到了死亡河畔与赵飞砚诸人汇合后,你们早已过河去了。唉,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不敢过河找你们,正商讨着怎样守住那条诡异的死亡河,却莫名其妙的晕厥过去......醒来后便被绑在这里,每日受那四个白衣少年鞭挞,已有三日了。嘿,我听白衣少年说,明天就要将我们带到前厅,泡......酒......”说着,脸色不由自主恐惧起来。他极度不安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帮主,你到底在哪里?为何我看不到你,却能听到你的声音又感觉你在我身旁?” 李玄微微一笑,知道现在没时间解释太多,低声道:“我确实在你身旁。你不用管为何看不到我,我只问你,你受的伤重不重?是否被伤着了筋骨?”白寒冰轻轻摇了摇头,道:“鞭挞之伤倒无所谓,只是我的后脑被插了一根银针,疼得我浑身无法动弹。” 二人说话间,其余人也醒了过来,见白寒冰面现惊喜,与人对话般自言自语说个不停,不由感到诧异。赵飞砚道:“白右使,你自言自语说些什么。我看你还是留些力气为好。” 李玄转到白寒冰身后,看了看他的脑后,果然插着一根银针。银针入脑,正是控制他人思维,成为行尸走肉的邪派法门。南宫真师果然邪恶诡毒。李玄暗骂了一声,对白寒冰低声道:“我将你脑后银针取出来,你赶紧行功疗伤,救下赵飞砚他们......”说着,便以拇食二指捏住银针针尾,将银针拔了出来。银针被拔出,白寒冰顿时松了口气,浑身疼痛立时消减大半。他潜运内息,双臂一挥震断绳索,低声道:“帮主,先前我听那几个白衣少年说,南宫老贼要趁着圆月之夜配置神法火药......要炸掉什么飞鸟和石室......”李玄闻言,惊问道:“飞翼鹏鸟它们来了么?” 白寒冰摇头道:“不甚清楚。”李玄并不再追问。他既然已知道南宫真师下定决心要炸死自己和凌珑,那么自己就不能让他得逞,事不宜迟,必须要找到南宫真师,全力阻止他。他问道:“你可知南宫真师现在何处?”白寒冰道:“出了百药厅,左转石屋内。”李玄点点头道:“那我先去找南宫真师,你们自由了,立刻到处放火搅乱此地。”白寒冰咬牙道:“请帮主放心......”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喃喃道:“帮主,若真是飞翼鹏鸟来了,还请您赶快乘着飞翼鹏鸟走吧。”李玄摇摇头道:“你我尽管是从属关系,但也是好兄弟啊!在江湖上,好兄弟岂会丢下好兄弟。” 白寒冰大为感动,哽咽一声,忙去相救赵飞砚诸人。 李玄心知此时是出其不意灭掉南宫真师的绝佳机会,若是错过了,不但凌珑会被炸死,就连自己留在石室中的肉身也会被炸的灰飞烟灭,到那时,自己或许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他匆匆出了百药厅,左转果然看到一座石屋。石屋内亮如白昼,南宫真师正低着头在几个泡缸前调配什么东西。李玄知其武功厉害,担心自己靠的太近,或会被其感应到,所以隔着石室窗户十几丈,便停了下来。夜空中,圆月依旧在云层中在星辉下缓缓移动,明亮地好似一颗洞察人世的眼睛,散着怜悯、悲伤、忧郁、不安的眸光。 李玄看了看四周,见小路旁有一兵刃架子,上面不但插着长矛、大刀、齐眉棍之类的长兵刃,还有链子锤、九节鞭、钨钢连环夺命索之类的软兵刃。他拿起钨钢连环夺命索比量了一下,若甩手打出去,恰好能洞穿石屋木窗,偷袭到背对窗户的南宫真师。 对方虽是邪恶之人,难道我就该不择手段? 李玄拿起武钢连环夺命索,心下犹豫起来,暗道:“我若被狗咬一口,自己再反过来去咬狗一口,那岂不与狗一般无二么......邪不胜正......我隐身已经占了便宜,便不能再做偷袭之事了......”他正犹豫着,忽然见南宫真师勐地转过头来,盯着李玄隐身所站的位置。此时,钨钢连环夺命索被隐身的李玄拿在手中,远远看上去,好似悬浮在空中。南宫真师冷笑一声,淡淡道:“原来小子会隐身**......嘿嘿......高人啊!”正说着,勐地振臂一扬,向李玄隐身位置射出一枚丧门钉。 丧门钉乌黑,带着尖锐诡异的唿哨声刺破月光,如一条伺机攻击的毒蛇,径直射向李玄面门。 李玄没想到背对自己的南宫真师会突然转身出手,心下一惊,本能中想向左跃开,但丧门钉似乎被注入了奇异的力量,尽管他躲避及时,却仍‘噗’地一声戳穿了他的袍袖。 袍袖破了,李玄感到身体如被刺破的皮囊,陡然下沉。这感觉虽然只有一刹那,他却察觉自己开始从隐形人变成了半透明的人。难道丧门钉上有古怪?他有些不明白。可让他更不明白的是,南宫真师怎么会发现自己!难道是感应到了自己的存在,或是背后长了眼睛,或是看见钨钢连环夺命索悬浮在空中,还是他能掐会算,早知屋外有异?一切来得突然,岂容他将心下疑问全部想通。李玄低头看看破碎的袍袖,见自己上半身已显现出来,而下半身仍然是隐身状态。南宫真师见李玄半隐半现的怪模样,毫不惊奇,咧着嘴喋喋大笑道:“好小子,果然是你。你这特殊的本领......嘿嘿......看来不怎么样!小子,你是否很奇怪,我怎么会发现了你?” 李玄虽惊不乱,冷冷道:“确实很奇怪啊!我无声无息来,你却能感应到十几丈外隐身的我。” 南宫真师笑道:“万世野闻中记载的‘灵魂出窍’之法是神法异术宗师鬼谷子独创,奇妙无穷。哈......你或许不知,当年少室山的凌菊染和藏剑山庄的石飞扬正是根据这‘灵魂出窍’之法,分别创造出了幻影奇阵、移影越位两种极玄的神法异学。哼哼......当年我师父从藏剑山庄第二代庄主石冲天手中夺得万世野闻,曾细心精读,但至死也没弄清楚其中独特的神法异学。后来,万世野闻传到我的手中,我又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已可以感应到悄悄逼近我的隐形人。所以适才你在十几丈外,我便感应到你来了......哈哈,小子,看你如此半透不透的样子很可笑,你是不是很难受啊?如果难受的话,就让我彻底将你打回原型,滚回到石室中去吧!” 李玄仔细想了想,万世野闻中果然有关于‘灵魂出窍’的神法的详解。他因对神法之类的异术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去深读,如今想来,倒有些后悔,却无法弥补眼前事了。 南宫真师见李玄脸色苍白,眼神中已有丝丝惊慌,喋喋怪笑道:“我师父比我聪明百倍,他也只是弄懂了灵魂出窍之关键,却不能修成。所以,我也很难做到像石飞扬、凌菊染那样另辟蹊径,再创或升级灵魂出窍这样的神法。既然修不成,那就寻法破之。于是,我便开始研究如何破解此类神法。嘿,苍天不负有心人,一年前,我终于在古墓中找到了一本古书,其中记载着如何破解灵魂出窍最简洁有效的办法。” 李玄见南宫真师说着,已从石屋内走了出来,不徐不疾向自己走来,不由暗暗焦急。要知他肉身在峰顶石室中,此时施展的‘移影越位’**完全靠内力将元神催逼出体外。倘若是完全隐身,说明连贯肉身和元神的内息通畅无阻,如果出现将隐不隐的状况,便预示着内息开始发生断裂。内息断裂,对施展灵魂出窍来说,正是连接肉身与元神的路被切断,到那时,元神无法回到肉身,势必会成为孤魂野鬼,而肉身失去元神的主导,就如大树被锯成木段,没了生命,成为名副其实的臭皮囊。 但让李玄奇怪的是,南宫真师看着忽隐忽现的自己,似乎也犹疑不定。李玄自然不知,这是南宫真师发现破解灵魂出窍的方法以来,第一次用以御敌。对手是否真的会被自己从古墓中找到的千年丧门钉破掉神法,他难有十足把握。眼下他要得到李玄体内的无敌内息,更要将他变成无敌死士,所以不想他的神法被破后,变成个废物。 南宫真师喋喋怪笑几声,叹息道:“小子,你要是撑不住千年丧门钉的阴晦之气,就老老实实呆在原地,莫要发功,莫要发功......嘿......就让老夫上前帮你稳住心神吧!” 李玄见他越来越近,而自己渐渐无法凭借‘移影越位’之法控制元神,危险在即,该怎么办! 二人一个小心翼翼、一个焦急万分,正各怀心思,却见百药厅那边火光冲天而起。南宫真师见了火光,脸色大变,咬牙道:“你小子好阴险,我怎么忘了你会先去救那些废物呢......”一言未毕,忽见远处另几座石屋也冒出火光,不禁急地跳了起来,喝道:“怎么百药库、灵芝厅、神汤厅也被点着了......他奶奶的......嘿嘿,调虎离山?调虎离山!老子不上当,若得了你,就算烧毁整个药王谷又怎样呢!”口中说着,‘唿’地一掌,向李玄噼去。这一掌去势刚勐,且隐含绵绵刺鼻药香。 李玄见了火光,精神一振,内息陡然加强,悬浮在空中难以隐藏的上半身‘嗖忽’一声不见了。他之前出现了半隐半现状况,皆因被南宫真师射出的带有千年晦气的丧门钉射中。但幸运的是,他没被丧门钉射中元神,只是射中了衣袖,所以此时内息增强了,自然又完全隐身。 他既明此理,便一把将衣袍扯下,待见南宫真师一掌噼来,顺势将钨钢连环锁链抛过去,同时足下左三右四,斜身闪过凌厉的掌风,一招‘釜底抽薪’,攻向南宫真师肋间。 南宫真师做梦也没想到李玄突又隐身,只觉眼前一闪一晃,洒满月光的庭院除了月光只有月光,身前身后,空空荡荡。他感觉自己似乎置身勐虎猎豹掌控的山谷,任动一步,便有不测之危险,吃惊之余,连环拍出十一掌,荡开李玄袭向肋间的招式,护住周身要害,不敢移动半寸。而李玄此时也不轻松,他才转身出手一招,立时觉地心慌气短,情知尽管脱去沾染丧门钉晦气的衣衫,再次隐身成功,元神还是受了不小影响,若持续激斗下去,或许在某一刻还会出现身形半隐半现的危险状况。 若不趁机撤回峰顶石室,更待何时呢! 第二三九章 垂死之哀 李玄正想趁此绝佳机会回到峰顶石室的肉身上,勐然想起,倘若自己匆匆回去了,白寒冰诸人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南宫真师宰割么!他牙关一咬,便不去想着要撤回去。 23us.com 他深吸一口气,提纵空相洗髓功,唿唿两掌,分别以从军行书法笔意和三十六技击武功攻向南宫真师。南宫真师凝神感应,察觉李玄在自己右侧,闪身避过第一掌,正待反击,忽觉李玄已经移到了自己左前方。他嘿嘿一笑,道:“好小子,敢跟老子玩**阵......”深纳一口气,抬起左足飞踢出去。别看南宫真师身材矮小,但这一脚踢出,凌厉之势却足有丈许范围。李玄虽凭借隐身的优势可以攻其不备,但他心怀坦荡,不想占这不甚光明的优势。他纵身一跃,平地倒退丈许,凌空中喝道:“小心了,我要攻你肋间......”口中说着,果然出手两招攻向南宫真师肋间。 二人你来我往,窜高伏地,转瞬间已斗了三十余招。 南宫真师越斗越感到恐慌。他虽能感应到李玄在自己身侧,却始终抓不住对方半根头发,此情此境下,当真让他抓狂。要知南宫真师几十年前就已经独步江湖,无论临敌经验,还是狠辣程度,很少有人能与之比肩,所以二人恶斗时,他感到李玄出手虽然凌厉,其招式却尽是以阻挡、牵绊为主,心下一动,已知其心纯朴,正是自己向来瞧不上得‘正派人士’之作为,忍不住暗道:“你尽管占了隐身的便宜,却依然不肯痛下杀手,那就怪不得我手不容情了。”念及至此,忽尔计上心头。 他唿唿几掌,凭感觉逼退李玄,惶惶抽身跃入石屋中。李玄不知其故,见他不进反退,微一迟疑,也跟着跃了进去。但他才跟进,突觉眼前一花,一大片五彩粉末兜头泼洒过来。是什么东西?李玄吃了一惊,待要闪避,却早被五彩粉末沾染了一身。 元神本是虚于时空的意念,就好比夏日唿吸,看不见摸不着。但元神又可以具体,因为它能按照人的意念完成一件事,因此这时元神就变成了冬日呵气,看得见摸得着。南宫真师绝顶聪明,他知道自己若再不想出绝妙办法,轻则会被李玄累脱,重则会被其击败重伤。他将李玄诱引至石屋,兜头泼洒的是伴有五彩石末的磷粉。要知磷粉虽然普通,但可在暗夜中发出微弱的光。李玄毫没防备,被沾染了一身五彩磷粉,全身就如披了一件发光的外衣,无论怎样移动,隐身的身形再难隐藏。 南宫真师见状大喜,拍手笑道:“看你小子还隐身......嘻嘻......快给老子投降。”口中说着,左掌连拍,右掌同时在石屋木架上一抹一甩,‘嗖嗖’数十道寒芒如电般射向李玄。李玄没想到南宫真师情急之下会想出卑鄙手段来化解自己的‘移影越位’之法。他先前吃过丧门钉的亏,此刻岂敢大意!身形缩弹,使出宝源秘笈移筋煅骨篇缩骨身法,匪夷所思的闪过寒芒,不敢在石屋中停留,飞身跃了出来。 石屋不远的百药厅早已火光冲天。火势越来越勐,蔓延开来,几乎将远处灵芝厅、神汤厅、百药库烧连成一片。勐烈的火势耀眼的火光,天上地下,连月光都为之失色。 李玄见白寒冰、赵飞砚诸人被几十个白衣少年、阴阳死士围在当中,奋力搏斗,忙舍下屋内的南宫真师,纵跃过去,出手相救。这些白衣少年和阴阳死士尽管不惧流血疼痛,但其实武功并不是特别高明。他们联手与白寒冰诸人搏斗,不过占了点点上风,如今被李玄一阵勐冲勐打,已溃败下来。南宫真师见李玄冲入白衣少年和阴阳死士当中,如勐虎入羊群般所向披靡,恨得牙根痒痒,高声喝骂道:“小子安敢猖狂,再吃我几枚丧门钉。”语声才毕,忽然听到月色空中传来几声高亢鸟鸣。 鸟鸣不但高亢,且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咕嘎咕嘎’之声。 李玄闻声大喜,长啸几声,翔云鹏鸟缓缓落下。翔云飞鸟还未落稳,凌珑已然抱着李玄的肉身跃下。南宫真师见了李玄的肉身,眼睛一亮,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大喝一声,指挥所有白衣少年和阴阳死士向凌珑围攻过去。若是肉身被毁,李玄必死无疑。 翱风鹏鸟依旧盘旋在空中,它见南宫真师与白衣少年、阴阳死士一哄而上围住凌珑,似已明白他们想要抢夺李玄的肉身。翱风怪鸣一声,巨翅一挥,瞪着凌厉的双眼,直扑向南宫真师。南宫真师见了飞翼鹏鸟,竟不慌乱,一边指挥余人继续强攻,一边抽身跃回石屋内抱出两个粗大的铜管。李玄见了自己的肉身,来不及细想凌珑如何被飞翼鹏鸟救出峰顶石室,将‘移影越位’之法凝神收回,心与神顿时回归肉身。 就在李玄元神回归肉身的瞬间,南宫真师已将其中一支铜管的引信点燃,对准了翱风鹏鸟。李玄见了,不由大惊,因为他早先在少室山中,与神风堡韦统幻韦氏三兄弟恶斗时曾见过这样的铜管。这铜管里面塞满了火药、铁蛋,若被点燃了,其发射的邪恶力量非同小可。如今南宫真师调整铜管对准了翱风鹏鸟,翱风已危险至极!李玄暗叫不妙,大喝一声,飞身扑向南宫真师,想趁铜管火弹还未发射前,将其击飞。 通灵非常的翔云鹏鸟曾吃过这铜管火弹的亏,此时见了,自然明白翱风鹏鸟危在旦夕。它怪鸣一声,与李玄分别扑了出去。只听‘轰’地一声,一道火光喷涌而出,擦着李玄的面颊飞了过去,与此同时,向南宫真师出击的翱风鹏鸟也被翔云鹏鸟挡在身后。 飞射出的铁蛋伴着炽热的火舌,呛人的硝烟,正击中翔云鹏鸟的头部。翔云鹏鸟惨鸣一声,巨大身躯扑棱几下,轰然倒下。翱风鹏鸟似乎没想到翔云鹏鸟会奋不顾身,挡住自己,它仰天凄唳一声,震得诸人气血翻涌。南宫真师听它声音满含悲愤,惊得倒退数步,正惶恐不已,只见翱风鹏鸟巨大的翅膀一拍一卷,扫倒七八个白衣少年和阴阳死士后,双爪往地上一蹬,庞大的身形掠起,如飞掷而出的炮弹,向南宫真师撞去。南宫真师一击得手,来不及点燃第二支铜管,待见翱风鹏鸟舍命撞过来,想要闪避,哪还来得及。只听‘砰’地一声,被翱风鹏鸟巨大的鸟头撞中胸口。一人一鸟相撞,均收势不住,接连撞在身后石屋上。‘轰隆’一声巨响,坚固的石屋被撞塌了半面,石块纷纷飞起跌落,又砸在一人一鸟的身上,血水四溢。 李玄身形未稳,已被眼前残酷的景象惊呆了。他见翔云和翱风鹏鸟接连受了重创,唿喊一声扑上去,扒开石块,见南宫真师已被翱风鹏鸟压在身下,而翱风鹏鸟却已气绝身亡。一股悲愤之情涌上心头,他一把扯出南宫真师,见其四肢骨头断裂,动弹不得,脸上满是残忍之色,不由恨恨道:“南宫老贼,快还我鹏鸟命来。”南宫真师痛的呲牙裂嘴,却仍喋喋怪笑道:“好小子,好小子,算你有天意相助。哈哈,老子认栽了,哈哈哈......我几十年也活够了,这次认栽了,真的认栽了。” 南宫真师不再理李玄,拼尽最后的气息,口中突然发出蛇一样的‘嘘嘘’之声。正与凌珑、白寒冰、赵飞砚诸人相斗的白衣少年和阴阳死士听到嘘声,苍白地脸抽搐几下,纷纷仰天怪叫,而后两两成对,几乎同时抱住对方的颈项,齐齐凄厉发喊,‘咔咔’声中,同时拧断了彼此的脖子。随着‘噗通噗通’的倒地之声,先前还舍命相搏不知死活的白衣少年、阴阳死士已然横尸在地。南宫真师看着眼前惨象,似有意料,又似乎不愿接受,喃喃道:“这次败了,真的败了,一败涂地啊!” 李玄收回惊愕的心神,冷冷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南宫老贼,你也知有今日!” 南宫真师冷笑道:“我自然知道,自然知道会有今日。唉,当年我师父为了完成一统江湖的梦想,虽然得了《万世野闻》这本奇书,最后还是郁郁而终。而我一个不起眼的侏儒,想要完成先师夙愿,不得不早作打算。嘿,自从莫帮散了后,我曾打算将燕无敌招至谷中,但因此人狂妄焦躁,最后不得不舍弃。直到龙红叶到谷中求购硕鼠,我才发现什么一统江湖、称霸天下,都不如她给我带来的精神欢乐多。哈哈......当龙红叶利用风行雨对她的痴情,第二次来谷中盗取《万世野闻》被我捉住时,我便提出条件,只要她肯用铸剑谱和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换条件,我便给她《万世野闻》。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这真是一个我平生仅见的奇女子啊!她走了,给我留下无限的精神欢乐,我由此羡慕繁华,开始向往无数男男女女给我表演那种事,这也是我后来答应飞驼圣主李建成,追随他的根本原因。唉......我一直问自己,我本熄灭了一统江湖梦想的灯盏,是谁给我点亮了。后来,我明白了,是妖娆迷人的龙红叶......哈哈......你养母龙红叶给我点燃了。” 李玄听南宫真师如此说,先是一怔,继而愤怒异常,指着南宫真师道:“不许你侮辱我母亲。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南宫真师大笑道:“她又是怎样的人?你告诉我,是怎样的人?嘿,她若是个好人,怎么会任由丁氏兄弟杀光客栈中的人?实话告诉你吧,李渊及四公子李元吉是药王谷的常客,当年龙红叶在君王山苦练修行,早已经和去寻找她的李渊眉来眼去。 她与李渊在客栈中苟且事毕,也已相约将来帮助李渊成就江湖大业。只不过后来被安若海搅乱了局势,成了一团乱麻。你真以为安若海与李渊不睦?哼,他们曾有过和睦相处的春天,只是后来利益有差,反目而已。不过,安若海终究了不起,他支持四公子李元吉去争夺江湖霸主之位,极度隐忍,是属于成大事者的隐忍。小子,你记住,江湖之势翻云覆雨,正手反手,都牵扯生死。你可知,江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意想不到的变化么!在江湖上,没有永久的敌人,更无一世之朋友。 所谓铁一般的关系,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之上,若没了利益这座桥,任谁都是陌路人。你看看,看看吧......李渊为了让自己在政治上成为强者,暗中安排三个儿子各自发展势力,又互相牵制,而三个公子也真争气,不但彼此牵制,还互相火并,热闹啊热闹!嘿嘿嘻嘻哈哈......我快死了,无法得到渔翁之利,无法坚持到最后杀了李渊,横夺天下,遗憾啊!”他说着,口中血沫直喷,却仍得意大笑道:“我仿造出了一柄鬼泣剑,打算送给龙红叶,让她见识见识,我虽是人人厌恶的侏儒,却有冠绝天下之聪明才智,可惜啊可惜,那时龙红叶和安若海已经假死。 她没有看到那柄几乎一模一样的鬼泣宝剑,一切都怪愚蠢的傅离荒,他怕将宝剑带回来,无法向我复命,便顺手交给了金源当铺的马游掌柜。没想到,没想到,这柄以假乱真的宝剑,竟在江湖上惹起波澜,哈哈......怎么样,小子,老夫的手艺还不错吧?可惜,我再也不能看到龙红叶被风行雨蹂躏的精彩场景。我快死了么?” 李玄听南宫真师提到的安若海与李渊的关系,竟与丁苍穹告诉自己的不太一样,想要再追问,又被气的眼冒金星。他双拳握得‘咯咯’作响,冷声道:“你是因快死了,所以满嘴胡说八道......我问你,既然丁氏兄弟在客栈中杀死了所有的人,为何却要将我留给养母龙红叶?” 南宫真师道:“好好,问得太好了......当年不杀你,是因为我怀疑你是极天门第九代传人。嘿,我把我的怀疑告诉了李渊,李渊又告诉了龙红叶,所以她才愿意将你抱走。” 李玄摇摇头,喃喃道:“果然人人都在盘算自己的利益......”突然想起梁九翻读万世野闻中毒之事,问道:“是你在万世野闻书页上涂了剧毒么?”南宫真师闻言大笑,点着头道:“当然是我,你想想啊,以我恶毒的本性,岂能便宜了龙红叶......不过,那只是麻醉之毒,并不能夺人性命。小子,那两个疯子已见过你了。快,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极天门的第九代传人?”李玄见南宫真师眼神无力地盯着自己,想想他已是将死之人,告诉他也无妨,便道:“我是极天门第九代传人。” 南宫真师闻言,喃喃不止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能死而不死,指挥飞翼鹏鸟这样罕见的神鸟。这一切,只有极天门的传人才能做到。嘿,现在药王谷完了,但百年老鬼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小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赶快离开这江湖,放舟隐居,做个闲散人。嘿嘿......这天下必将是李渊及其家人的天下,你纵有万千本领,到头来也不过是他们夺得天下的垫脚石罢了......”说着,双眼一翻,深深吸了一口气,‘波’地一声吐出来,便没了声息。 第二四零章 只能做别 李玄见南宫真师一口气缓转不来,瞪着眼睛断了气,不知为何,心下突然乱成一团麻。 23us.com他怔怔不语,半晌才道:“南宫老贼在撒谎,他绝对在撒谎,我母亲龙红叶不是他说的那种人,我......可我......心里为何这么难受啊......”正喃喃自语着,突觉眼前一黑,所有时间好似飞扬在黑暗河流上,唿唿穿过耳旁又匆匆流走。 凌珑将李玄紧紧扶住,轻轻拍打着,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道:“玄哥,你何必悲伤呢,似南宫真师这样恶人说的话,你又怎么能全信呢!我相信,龙伯母前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所做的一切,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快快醒醒吧!一定保重你自己。” 李玄昏昏欲沉,听凌珑如此说,一股难言的悲愤涌上来,自言自语道:“你也相信我养母不是那种人?” 凌珑见他醒来,喜极而泣,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点点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事物的看法,不同人角度不同,何况猜测和道听途说呢!玄哥啊,你可知孔子的弟子子贡为了让老师孔子吃上干净的米,顾不得污秽,把米中赃物先行吃下,而这一过程被孔子看到。孔子起先认为子贡是不够尊师重道,当了解情况后才知自己的眼睛也会欺骗自己,感慨道,亲眼所见的也未必是真。玄哥,眼睛尚且会欺骗自己,更何况耳朵呢!龙前辈将你养大,不管她是怎样的人,但就恩情来说,早已经是重于泰山。我知道你为何伤心,你是担心她真是那样的人,但这样想,你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你快醒醒吧,龙前辈已不在人世,逝者为大啊!” 李玄心知肚明凌珑是在安慰自己,可一想到南宫真师临死时说的话,心下还隐隐作痛。他缓缓的摇了摇头,自嘲道:“大丈夫怎么能在女人肩头疗伤。白右使,这场恶战咱们的人有没有折损啊?”白寒冰听李玄喊自己,忙上前道:“适才与白衣少年、阴阳死士恶斗,杨谦、燕山狄氏五兄弟、董壁梦身亡了,现下只有黄干丹、张世万、赵飞砚、史江海、宫家十六兄弟等受了点轻伤。还好,袁四姑娘、金水等人已被救了。唉......他们或是在药缸中泡得太久了,一时恐难以恢复过来。” 二人正说着话,赵飞砚几步跨过来,匍匐拜道:“李少侠帮主,咱老赵最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但今时却真的无法报答了......”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高声道:“从今后咱老赵就是你的人了,你要是让咱上刀山下火海,咱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李玄忙将赵飞砚诸人扶了起来,微笑道:“既然是好兄弟,就别说上刀山下火海的话!” 他说着,扫视了一下断垣残壁,及有残余火种燃烧的几座石屋,缓缓道:“我就不信江湖中人与人之间往来,除了利益,就没有侠骨柔肠肝胆相照!相信这个江湖吧,利益之外虽然有利益,但利益之外还会有真情相对。白右使,我突然想喝酒,你去找找,待咱们埋了好兄弟们,不醉无归。”言毕,看了看南宫真师以及白衣少年、阴阳死士的尸体,长叹一声道:“他们活着虽然作恶,但死了应该得到尊重。” 诸人一起动手,将所亡之人埋葬了。白寒冰找来了几大坛白酒,斟满后,对李玄道:“药王谷人将我们带来时,我们已知来路成了绝境。帮主,咱们先在这里住下吧,待把来路修复了,再想法离开这里。”凌珑闻言,高兴道:“白右使果然善解人意。我也想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只是......只是不知玄哥先前说的话算不算数啊?” 李玄闻言长叹道:“算数,必须算数。” 过了几天,李玄问凌珑如何得了飞翼鹏鸟相救之事。原来那天并不是凌珑将飞翼鹏鸟召唤而来,而是飞翼鹏鸟自己到峰顶石室找寻李玄与凌珑。李玄闻言唏嘘不已,他忽然记起早先戴在胸口上的那块召唤飞翼鹏鸟的碧镶宝石莫名其妙不见了,现在想来,难道上天已经早做安排!他默然半晌,脑海中掠过与飞翼鹏鸟在一起的日子,叹息一声道:“生命无常,其实不用天注定,我们早晚也要离开这江湖和世间。虽然谁也无法预料离开的结局会是什么样,但若轰轰烈烈的离开倒也不枉此生。”凌珑道:“轰轰烈烈,平平淡淡,尽管看来结局一样,可终要对得起自己。” 李玄点点头道:“看来,还是你的境界高些。” 二人不再说话,其实心下都在想着飞翼鹏鸟悲壮亡故之事。难道世间真的藏有一种任谁都捉摸不透蕴含神秘气息的力量吗?飞翼鹏鸟与李玄心息相同,一方有难,一方能感应到,看来有些神秘,其实是人与自然最默契的写照,也是最赤诚的写照。 月缓缓升起,不再圆如银盘,一些流云顾不得黑暗,搂紧圆月,却不小心让夜色更暗。 凌珑讲到了在峰顶石室,当李玄把从万世野闻中记起的化解失魂引的方法告诉了她后,她便凭借深厚的医道功底和老妪传授的浑厚内力,调整吐纳唿吸,没多久便将失魂引毒性驱除。当她看见李玄盘膝端坐,不移不动,已知他正在施展移影越位之法,也就在这时,飞翼鹏鸟来了。凌珑的第一想法便要离开峰顶石室绝境,因此才有了她携着李玄的肉身出现在恶斗现场。此时回想起来,这一时机当真妙到毫巅,若晚一步或中间有任何差池,不是李玄元神难以回归,便有可能在稍后时间被南宫真师用铜管火炮轰成碎片。凌珑说完,叹道:“你相信冥冥中有安排么? 冥冥中自有天意,世事难料却总又出人意料。 李玄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想回答。既然老天有意,老天为何不亲自来做,却要假他人之手,来证明它自己有多么英明!李玄有些瞧不起老天,就像已经瞧不起别人说自己是白虹武星一样。何人生来便注定要如何如何?看来老天注定,不过是事后诸葛亮而已。 若说藏剑山庄是南北季节变化的分水岭,这药王谷则是可以忽略南北季节的世外桃源。 药王谷季节变化总比峰外来的晚些。此时,谷外已是腊月,大雪纷飞滴水成冰的天气,但眼下的药王谷似乎才步入深秋。清爽蕴含凄冷的秋风在谷中缓缓吹过,山中红叶更红,平野山花更艳。药王谷经这场大火,虽烧毁了南宫真师珍藏多年的药材及稀罕书籍,但经过白寒冰诸人整理修缮,仍从废墟当中捡拾了许多好东西。 李玄知道凌珑不但武功、琴技、神法高超,且医道也已到了一流境界,但让他奇怪的是凌珑面对南宫真师遗留下的许多绝妙医道典籍,竟然无动于衷,整日和他在山谷中漫步。山花芬芳,落叶多情。李玄已知凌珑对自己暗含情愫,与她在一起,心绪不免微微荡漾。但他对唐冰一往情深,心底已容不下任何一份多出的感情,他见向来娴静淡雅的凌珑在山野间奔跑、欢唿,像个小孩子一样缠着自己陪她上山下溪,尽管心下很多时候都在思念着唐冰,却又不能漠视甚至对凌珑无动于衷。 既然出谷路断,诸人只得在谷中安顿下来。李玄想尽办法,也没能把老者和老妪的尸身从峰顶石室中搬出来,无奈之下,只能遥遥对石室叩拜,将峰顶石室当做坟冢。 忽忽间,日升日落。不知不觉,时间琴音般滑过。 这天,二人来到药王谷最南端的刀削峰下,见一条清澈婉转的溪流载着火红的枫叶、散落的五彩花瓣缓缓而来。此时,恰是光芒西斜落日余晖泼洒大地的时刻,整条溪流披上了粼粼的金光,如一条神奇的丝带缓缓而来又缓缓而去,二人不禁心神大醉,望着眼前美景久久不语。不知何时,凌珑轻轻叹息一声,站在河畔指着河对面一处缓坡一脸向往的对李玄道:“玄哥,过几天我们在那里搭建一座房子吧。” 李玄侧目望她,见有风吹来拂动凌珑鹅黄的衣衫,她薄薄小巧的嘴角微微上扬,飘飞的发丝款款逸动,满是诗意,不禁笑道:“药王谷大部分石屋已修缮好了,何必在这里再搭房子!”凌珑道:“南宫真师死了,药王谷名亡却存,他经营过的石屋阴气太重,我不喜欢......若能在这儿搭座屋子,赏阳春白雪,看夏雨秋风,我弹琴,你舞剑,岂不逍遥快活啊!”正说话间,见远处白寒冰正急急赶来。李玄见白寒冰人未近前,已是满脸喜气,微笑问道:“白右使,你可是遇见什么喜事?” 白寒冰见了李玄,兴奋地来不及行礼,道:“在百药厅东侧厢房内发现了一条地道,且看上去似乎通达外面。”李玄惊喜道:“你怎确定通达外面。”白寒冰笑道:“沙漫天不但精于毒物,而且熟知活毒物的习性,他找来南宫真师遗留下的天狼幼崽,用绳子拴住了,放其往里走。天狼幼崽走了好远,回来后竟然叼了一只野兔。” 李玄奇道:“从哪里来的野兔?”白寒冰道:“从野兔身上的毛色及爪缝残留的泥土来看,应是谷外之物。”李玄道:“走,带我去探一下这条地道,若真通往谷外,咱就不必在这里耗下去了。”凌珑听白寒冰发现疑似通往谷外的路,脸色不知为何变得苍白起来,此时听李玄如此说,忍不住淡淡叹道:“在此耗下去又怎的,谷外是翻云覆雨的江湖,有什么好!依我看真不如在这里清清静静,就此度过余生。” 白寒冰道:“凌姑娘是个心静的人儿,自然喜欢安静淡然。但天神帮、十二连环钱庄正值隆盛的关键时期,少不得李帮主呢!再说了,藏剑山庄如今变得怎么样,阿莹姑娘是否找到了......唐冰姑娘现在......现在又在那里......”他一句话未说完,见凌珑已脸沉如水,忙又道:“或许那条地道不是通往谷外,而是通往另一处山谷呢。”凌珑转过身不去看李玄,似乎在喃喃自语道:“你们快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呢!”白寒冰尴尬一笑,望着李玄,李玄示意他莫要在意,正准备宽慰凌珑,凌珑转过头对李玄一笑道:“我没事,快去吧,莫让大伙等急了。” 李玄与白寒冰回到百药厅,见已经恢复过来的袁四姑娘、沙漫天、杜春、金水诸人及赵飞砚、宫家十六兄弟等人都满面喜色。白寒冰问道:“探明地道通往何处了么?” 沙漫天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虽然脸色蜡黄,皮肤惨白的吓人,但仍掩饰不住喜色道:“确实是通往谷外。嘿,这个南宫老贼果真狡猾,任谁会想到他把去往谷外的秘密通道设置在百药厅东厢房的炼丹炉下!嘿嘿......李少侠,这地道外出口是在药王谷偏东北方向,被一片茂林遮盖了,很隐蔽。”李玄道:“如此说来,咱们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沙漫天点点头,却又道:“我和袁四姑娘及金水兄几人商量好了,有这么个好地方,还到江湖去做什么......所以,我们不打算再入江湖,就在这里养老,了却余生了。” 白寒冰闻言,相劝道:“诸位武功不弱,如果追随李少侠再入江湖,先不说金银富贵,单就名扬四海来说,也是轻易而举之事。”沙漫天摇了摇头道:“我们来前受人之托,本是为了让李少侠陷入谷中,没想到差点连自己也陷进去,丢了性命。嘿嘿......我们都已是各帮派的首领,手下帮众不多,但也有上百,早不稀罕什么金银富贵号令权利,之前被南宫真师泡入铜缸,生死刹那间,难道还不会所顿悟!” 李玄见袁四姑娘、沙漫天、杜春诸人一脸坚定神色,叹息一声道:“人各有志,所需不同。不管怎样,咱们此次同行,经过生死,已然是朋友了。是朋友便不该让朋友为难......”正说着,凌珑也已回来了,她静静地看着李玄,片时后忽然道:“玄哥,既然袁四姑娘、沙师父诸人不愿出谷,那我也想留下来与大伙做个伴。” 沙漫天闻言大喜道:“久闻凌珑姑娘的医道高明,你若能留下来,咱老沙正有许多问题要向你请教。”说着,自怀中掏出从火堆瓦砾中捡来的几本医学典籍翻开。袁四姑娘见李玄脸色微微变了,心知怎么回事,冷冷道:“沙漫天,你被泡晕了头么?”沙漫天闻言一愣,随即醒悟过来,道:“我是泡煳涂了,李少侠你莫介意。” 凌珑不等李玄回答,淡淡道:“你没煳涂,这时候千万别煳涂。白右使,我想你应该赶快去准备一些好酒来,让大伙儿今夜大醉一场,这样的话明天告别就会少些悲伤......玄哥,你的酒量怎样?”李玄道:“从没有喝醉过。”凌珑抿嘴一笑道:“那你今夜一定会醉。”李玄看着凌珑,见她似乎郁郁不欢,想要说点什么,忽也觉得自己心情很重。 月升日落,夜已悄悄来临了。人生本是一场艰苦的修炼,其中默然相爱、寂静欢喜岂不正是最艰难地修炼么!来与去、得与失、生与死、相争与放弃,考验的正是生命之毅力。李玄酒量虽巨,但这一夜喝醉了,醉得一塌煳涂,甚至有些忘记自己。 第二四一章 江湖已变 这条通往外面的地道很长也很矮,李玄诸人需躬身而行,好在南宫真师设计之初已考虑到了地道太长的缘故,所以没每行约二百三十余丈便有一处可以休息盘坐之地。 23us.com 地道中的盘坐之地虽然有些局促,但在石头砌成的侧壁上装有几根打通的竹管用以通气,诸人坐下来休息,倒也神清气爽。李玄见这些通气的孔洞尽管只有拳头大小,但流进来的空气却极为清新,且带有淡淡的树木芬芳,不由大赞。白寒冰边走边道:“帮主你看,这些孔洞虽然数量不多,但在这地道中的作用却是非同小可。我适才往孔洞外看了看,外口或是设在密林中,口端该是被巧妙地放在老树上。” 李玄点了点头,感叹道:“正是如此。你看这地道中少有鼠屎兔粪,相信南宫真师应是经常在地道中往来。”白寒冰笑道:“确实如此。昨天若非沙漫天用绳子缚住白狼放入地道,又带回了一只野兔,我们还真不敢轻易进入南宫真师设计的地道呢。” 赵飞砚闻言叹息道:“是天意,都是天意!” 李玄听到‘天意’二字心下蓦地一阵空紧。 究竟什么是天意?他记得昨夜大醉后,凌珑拉着自己的手,反复说的最后两个字也是‘天意’。 他一直认为,阿莹对自己的情意不过是少时留下的好感,自己与唐冰虽是一见钟情,但因有过共赴枣岭的患难真情,所以始终满满心头。至于凌珑,他从见到她的一刻起,已将她奉为天人,她神间的冷静淡雅,抚琴说话时漫不经意流露出飘然若尘的气息,以及少室山寄居人的特殊身份,总之与她来往,她无不透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正是这些,让李玄对她始终心存敬畏,不敢有非分之想,直到昨夜微醉,凌珑告诉自己,她为何敢违背凌氏祖训,舍弃寄居人的身份与他流浪江湖,情愿沾染风霜,他才明白,其实自那时起她已下决心追随自己,共赴甘苦。这一切看似很突然,其实早已积淀在那里,只是李玄全心给了唐冰,没有察觉罢了。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凌珑决定留在药王谷中,这是对李玄的失望伤心,还是经生死后真挚的祝福? 李玄想起临行前,凌珑将神舞兵刃交给他,淡淡道:“幸好找到了此剑,你带上它吧!”李玄接过来神舞兵刃的一刹那,明显感觉到凌珑的手在冰冷地颤抖着。她到底怎么了?悠悠沧海几波兴,隐隐桑田红尘心。一个人为了爱,可以开天辟地,可以无惧生死,但也可以轻轻地放下,悄悄地放在白发之间,放在月升月落浩瀚的星河,放在烟尘袅袅的炊烟和不经意的沉思中,放在一起一灭,一静一动之间。 地道到了尽头,白寒冰诸人欢唿一声。 李玄收回思绪,见地道外口设在两株大树中间,隐秘的恐怕连林中飞禽走兽也难察觉。 天似乎才微亮,风依旧缓缓吹个不停。流云飞来又轻轻飞走,留下被树枝切割成碎片的晨光,散落在铺满厚厚落叶的林间。一些残雪躲在阴冷的角落,遗留在山石枝叶间,一些山花伸长脖子,冒着小小的骨朵,一根根青草冒出了尖尖的脑袋,远远望去,好似铺了一层绿色的绒毛。李玄问白寒冰道:“我们在谷中住了多长时间?”白寒冰细细算了,道:“二个月零十七天。”李玄吃惊道:“有这么长时间?” 白寒冰点头道:“正是,时间确实不短。”转头缓缓对黄干丹、张世万、赵飞砚、史江海、宫家十六兄弟诸人道:“谷中时间飞快,难道在谷中一天竟是世上千年。”诸人大笑。黄干丹长叹道:“南宫真师若没有将药王谷弄得乌烟瘴气,阴气森森,以那里的环境而言,确实是个桃源之地。”史江海点头道:“好在现在凌珑姑娘守在谷中,像她神仙似地人儿在药王谷中......”说着,突然想起,或许不该提到凌珑。李玄见了,微微笑道:“若我们在江湖上待不下去,就回头找凌珑姑娘吧!” 诸人轰然叫好,见太阳已经高悬,便在原地吃了些干粮酒水,收拾妥帖后又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隔着山沟遥遥望见几块开垦的农田。白寒冰找到农舍,去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回来告诉李玄,这里是小空山,是大巴山另一条支脉,如要要走出去,便需沿着山下一条河流往东走,到七十里外唤作问舍的镇上,那里有马匹可买。 赵飞砚听到问舍镇三个字,喜道:“早年我躲避朝廷的追踪,在问舍镇上住过一段时间,认识了一个贩马的朋友,咱们可以找他去。”白寒冰笑道:“你那朋友贩马!该不会是和袁驭风一样,是药王谷的人吧?”赵飞砚摇摇头道:“不可能。我和桑万锦桑大哥在镇上住了几个月,试过那人几次,他不会武功,而且抠门得很。嘿嘿,小气的人总是怕死,怕死的人肯定不敢和灭绝人性的药王谷的人打交道。”诸人大笑,便展开轻功往问舍镇上奔去。七十里路对于身负轻功的诸人来说,不过是片刻的光景。诸人来到了镇上,找到赵飞砚所说的那个人,买了几匹马,又讨了张往山外走的地图,顾不得休息,打听着往最近的十二连环钱庄分庄而去。 山间万物经过秋风的洗涤、冬雪的滋养,到了春风来时,一片片的抢先泛出绿意,花也争先恐后打开笑脸,所以山间最美的季节时间很长,总与平原的风景差异很多。 走出山林,美景消失在身后。此时,大路寒意仍旧,风将尘埃聚起,尘埃又消散风中。 李玄、白寒冰与赵飞砚诸人在一处岔路分了手,约好他日江湖再相见,便打马来到十二连环钱庄的安康分庄。这处分庄不大,约莫七八间房子,分庄庄主齐兴隆早已知道大庄主安若海受伤而亡,并将庄主之位传给了李玄。几人见面,分执从属之礼。齐兴隆将目下形势做了简略介绍。原来李玄被困药王谷期间,江湖风云再起。先是宇文化及趁安若海故去之机会,派手下绝世高手朱涣将十二连环钱庄的七八个分庄吞并,四公子李元吉没了安若海的支撑,仅凭池北川的指挥怎能抵挡得住!没奈何,只能求救于大公子李建成、二公子李世民。大公李建成虽然口头答应,却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不肯真正出力,而李世民表面看上去很是豪爽,一面让燕无敌保护四公子李元吉转移十二连环钱庄的财产,一面却让蓝济安诸人将转移的财产看护起来,化为己有。至此江湖势力已经更迭,宇文化及、李世民的实力大大增强,成了最强者,而李建成目光短浅固步自封,无长远计划,只能勉强自保无虞。李元吉愤怒非常,几经权衡,只能将残余势力向李建成靠拢。 齐兴隆说到最后,垂泪道:“安庄主在时,十二连环钱庄稳固非常,虽不敢说人才济济,至少财力雄厚,有谁能想到如今会落得人财两败,不得不散不得不走的局面。” 李玄道:“既然如此,你们这处分庄为何还安然无恙?”齐兴隆道:“咱们分庄地处偏远,除了这点房产,也就库房中的三千两银叶子。当年安庄主在这里设下分庄,不过是为了布局这片空阔的地方,没打算靠此挣钱周转,所以这是十二连环钱庄最穷最弱的庄子。目下他们你吞我吃,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没来得及对这里动手。” 白寒冰神色凝重叹道:“十二连环钱庄没了安若海总管的指挥,这么快垮了下来?嘿,看来无论人力物力财力多么强大,还是需要一个好的掌舵人。如今咱们李帮主来了,有他收拾残局,相信不用几个月,就能挽回大局。”齐兴隆应了声,但看上并没有信心。白寒冰看在眼里,不住冷笑道:“信心是战胜一切的源泉。看来你们被吓怕了。还好我们天神帮还在,他们是不会被宇文化及和李世民所动摇的。” 齐兴隆闻言冷笑道:“天神帮?你走之后,宇文化及和李家三兄弟确实没对天神帮动手,但却被瓦岗寨的李密用怀柔之术瓦解大半,如今道人素风、肖中行被迫远走,花蝴蝶、无尘、孙坚早已是李密的心腹,你们即使回去,恐怕也难控制局面了。” 李玄奇道:“李密!他已经在瓦岗寨中站稳脚啦?”齐兴隆道:“岂止是站稳脚了。嘿,李密上了瓦岗寨以后,没用多少时间,便把翟让逼死,自己成了瓦岗寨大头领。如今正招兵买马,把反隋大计做的风生水起呢!”白寒冰闻言唿地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帮主,既然江湖情势告急,那就需要您振臂一唿了。” 齐兴隆道:“何必急于一时。我已安排下午饭,要成大事,至少也要吃饱喝足了再说。”说话间,庄丁将酒饭摆上来,三人分宾坐下,酒到杯干,不觉已饮下两坛酒。 白寒冰忧心忡忡,才喝了七八碗,已觉头晕眼花。他暗暗吃惊,以为自己是累的,正想推辞不饮,却见李玄‘噗通’一声仰面倒在地上。正惊愕间,自己竟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天旋地转无力的倒在地上。齐兴隆见二人倒地,声音惶急道:“你们这是怎啦?”上前摇了摇二人,见二人醉眼朦胧,口齿不清,不由大笑道:“高粱酒的劲儿这么大么!”他说着,竟突然出手点了李玄和白寒冰的麻穴,又高声唤进十几个手持绳索的庄丁。庄丁齐齐动手,将二人捆结实了并绑在庄内大厅。 齐兴隆见捆绑已毕,拿过碗凉水,撬开二人牙缝灌了进去。不消片时,二人哇哇大吐。李玄脸色苍白地看看自己和白寒冰,又望着齐兴隆道:“齐庄主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将我们捆住了?”齐兴隆得意大笑道:“为何捆了你们?因你们不知死活。” 白寒冰破口大骂道:“不知死活?你倒说来听听。” 齐兴隆道:“我先前已经说过现下江湖已生剧变,所有的势力在短短数月间早已重新组合改变,难道我不在江湖上,难道我区区一条小破舟能经得起这巨变的风浪么!” 白寒冰冷笑道:“莫嗦,快说,你在这场巨变中投身谁了?是李世民还是宇文化及?”齐兴隆大笑道:“当然是最具王者气质的二公子李世民。哼,自从你们入了药王谷,我便被二公子派来的人收服了。他们安排许多人在药王谷周边等着从谷中出来的人。无论是你们还是南宫真师的人,总之皆非二公子的人,都格杀勿论。” 李玄淡淡道:“李世民果然雄才大略,料别人所不能,想得周到。但他怎么能派你这样的脓包来做如此重要的事情?可笑,可笑。”齐兴隆嘿嘿笑道:“我是脓包?我是脓包还能将你们迷倒!”李玄冷笑道:“李世民没有告诉你们,我早已百毒不侵?” 齐兴隆惊道:“这倒没说。” 李玄淡淡道:“他不爱说,我现在可以做给你看。”说着双臂一振,啪啪几声响过,绑住他的七八条绳索和铁锁链已被震成数段。齐兴隆见状惊唿道:“原来你假装中了软筋散!”说着,慌忙吆喝庄丁们上前围攻,自己也抽刀而上。李玄哈哈大笑,只一招,便将围上来的十几个庄丁打翻在地,见齐兴隆手舞短刀攻了上来,冷笑道:“是你不知死活。”单掌一挥,将其短刀噼落,又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白寒冰得了李玄解救,怒从心头起,操着厅角一柄大刀满庄乱砍,杀了个干干净净,待回头去寻齐兴隆时,见他早已畏罪自杀,想到入谷才几月间,江湖就发生如此变故,不由感慨,一时心下难平,一把火将庄子点燃。李玄望着熊熊燃起的大火,长叹道:“齐兴隆这厮已经叛变十二连环钱庄,所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天神帮、十二连环钱庄到底如何了。嘿,这样吧!我将天神帮的黑木令和十二连环钱庄的金印给你,你带着令印去召集两处部众,看看现在情势到底怎样了。”白寒冰闻言惶恐道:“按天神帮和十二连环钱庄的规矩,见了黑木令和金印便如同见到帮主庄主啊。” 李玄淡淡道:“若人心散了,哪怕玉皇大帝的黑木令和金印也不好用,就像当初黑云逸想用蛊毒控制别人,到最后还不是一样土崩瓦解么......所以得人心者得江湖,人心不齐,万事都无从谈起。你带着吧!如能用上便用上,倘若用不上,它们不过是一块不会说话的木头和金子而已。”白寒冰听了,哽咽道:“帮主你要到哪里啊?”李玄长叹一声道:“凌珑本劝我留在药王谷,但我心下挂念唐冰和阿莹、姚子空、竹叶子她们,所以我要去找他们。嘿,假如我无法凭侠义之心让江湖重归宁静平和,那就尽量去保护好和我亲近的人吧!唉,之前凌珑留我不住,被我伤了心,待我找到唐冰她们,便到药王谷与凌珑相聚。可若江湖侠义需要我,我还是会回来的。” 白寒冰听李玄言下萧索无奈,不由黯然,他将黑木令和金印收在怀中,躬身施礼道:“帮主,您多保重。时间不停,江湖浪涌,咱们身在江湖,早已身不由己。待我将天神帮和十二连环钱庄拢顺,再来找你。”言毕,飞身上马,与李玄依依惜别。 第二四二章 店内互搏 李玄送走白寒冰,牵着马在大路上呆呆站立了许久。 23us.com 风从北方沿着大路不断吹过来,已是快近雨水的季节了,却还是冷的直往衣领里面钻。他望着大火渐渐熄灭的安康分庄,心下暗叹道:“李世民果然是个雄才大略的主儿,江湖每有大事发生,他总能料算在前。当初在少林寺中与他无意相见,他便以侠义、忠诚、信诺、平等八个字将人牢牢拴住。那日,他一番话不但让我心动,萌生侠之大义的责任感,还让我心生无限向往。虽然后来我婉拒替他出头,去稳平江湖,但他一番话至少让我不会与他作对......早先他的江湖势力很弱,谁能想到才几个月光景,他便超越大公子李建成、四公子李元吉、江都郡丞王世充,成为最具实力的人。可是,他将燕无敌招至麾下,难道不怕他某天狂性大发,成养虎之患......还有唐冰,若照丁苍穹所言来看,她离开我是被迫无奈,但仅仅是被迫无奈么?冰儿,我现下已无大事在身,不能再枯守诺言,我想要见你!” 李玄暗暗想着,取出地图展开,计算着往长安去路的何方,飞身上马,匆匆疾驰而去。 忽忽数日,风向已变,李玄先是听到了隐隐的雷鸣声,后来又看到路旁的老柳吐出鹅黄的小芽,路旁枯黄的小草也已开始探出了尖尖的脑袋,起初是稀稀疏疏,没过几日便成了绿莹莹的一片。大地回暖,人也精神起来。李玄本来一直心情沉重,不知为何,看到这些不断变换的春景,一颗心竟慢慢舒畅起来,只觉天大烦恼也不过是昨天而已。 这天他来到一处山坡,见坡上挑着一杆杏黄酒旗,上写‘松树酒憩’,不由精神一振,催马过去进了店内。店内已有三人在饮酒。当中一个峨冠老者,对面坐着两个英俊少年。李玄见到老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在‘客来喜’无意相逢沈无惧的情形,心下掠过一阵暖意。他见峨冠老者穿着打扮虽彬彬儒雅,一副饱读诗书的样子,但喝酒却甚是豪爽,每当左侧英俊少年将海碗斟满酒,放在他面前,他便仰脖一饮而尽,不一会儿面前已摞起了二十七八个海碗。若照每只海碗半斤高粱酒计算,自李玄入店至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峨冠老者已有十三四斤高粱酒下肚了。尽管如此,峨冠老者仍面不改色,酒到碗干,单就酒量而言,岂是‘罕见’二字可以概括! 李玄正敬佩不已,小二已将他点好的酒菜布置妥帖,见李玄看向峨冠老者时满是敬佩之色,便躬腰低声说道:“这已是第三圈酒啦,若是照这个喝法,喝不醉,那肯定是酒仙下凡了。” 如此酒量当真是少见! 李玄闻言惊异,第三圈了!看来峨冠老者已有近四十斤酒下肚了。要知李玄平日不大饮酒,但酒量也是不弱,除了在客来喜酒店与段啸天有过一次举杯豪饮外,早先还曾与酒和尚、卫影畅饮过一次。尽管那两次酒后发生了许多事,但他却并未因豪饮而误了正事。 酒逢知己千杯少,而今峨冠老者面前似乎连个知己都没有,却有如此豪饮的兴致,若非酒量惊人,绝不敢如此。江湖是个平地生云藏龙卧虎之地,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常因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横生祸端,所以沉得住气管好自己,已成了在江湖上的处事原则。李玄年纪轻轻,早已经数次生死危难,一颗心已然练就了如水止静,对事对人,抱定了不好奇不奇怪,因而自顾自饮,打算吃饱喝足了往长安赶路。 峨冠老者饮完第三十碗,忽然遥遥对李玄招了招手,微微笑道:“这位小哥酒量不错。” 李玄听老者说话,声若洪钟,但不知他和谁说话,转头看了看酒店内,见店内也只自己和老者这两桌人,忙欠身道:“老丈在和我说话?”峨冠老者还未应声,他左侧的英俊少年却冷冷道:“不和你说话,难道和门口那条狗说话?”李玄听少年说话狂妄无礼,压了压心中腾起的怒气,转头不理他。岂知,英俊少年见他不理,似乎不依不饶,又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哑巴......要不就是个聋子!”峨冠老者用手中空碗碰了碰桌子,示意英俊少年斟酒,道:“阿杰,怎么如此无礼呢!”言毕,指了指李玄面前的酒碗淡淡道:“吐纳之间,已将七八碗酒下肚,看来你酒量不弱啊!”李玄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果然摞了七八个海碗,忽尔想到自己十几天没沾酒味,适才惊异老者酒量时,走了神,不觉间竟也豪饮起来。 英俊少年见李玄对峨冠老者的话听而不闻,‘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走到他的前面,冷然道:“你为何又不说话了?”李玄见少年步履稳健迅捷,虽然武功不弱,但也太过咄咄逼人,心下道:“若不让你吃点苦头,还真对不起你这无礼的态度了。” 李玄微笑道:“我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你倒霸道得很啊!”说着伸手轻轻地拂了拂桌子。英俊少年听李玄话语中隐含不屑,脸色不由涨地通红,他正想发作,忽觉桌面传来一股汹涌的暗劲。这股暗劲绵柔醇厚,竟如层层叠叠的海浪潮涌向自己。 英俊少年吃了一惊,没料到李玄内力如此深厚,情急之下,想使出千斤坠稳住身形,但当他与这股内力相撞后,却不由自主‘腾腾’地后退数步。眼见英俊少年便要撞到峨冠老者的酒桌,峨冠老者轻轻抬了抬手,似挡非挡的往英俊少年后背一拂,冷冷道:“阿杰无礼。人家没使全力,你就后退了?嘿,小哥是请你坐下说话!” 阿杰得了峨冠老者在后背一拂,已明其理,待身形站住,悻悻道:“这小子会有好心?” 峨冠老者看着李玄,喃喃道:“好内力。”言毕,又微微一笑道:“小哥可否过来坐了。嗯,萍水相逢应讲究一个缘字,看来你我有缘啊!”这几日,李玄一路向东北,日日计算着路程,每次想着到了柞水后便离长安不远,若到长安便在唐冰附近,所以心情好极了。他微笑道:“如此就叨扰了。“言毕,拿着酒碗过来坐在两名英俊少年中间。峨冠老者右侧始终声色不动的英俊少年见李玄过来,毫不客气的坐下,微微笑道:“这位小哥要往那里去?”李玄淡淡道:“我正赶往柞水去见朋友。”唤作阿杰的少年嗤道:“你要到柞水?可是这里将近商洛,看来你走岔路了。” 李玄闻言一呆,喃喃道:“我方向走偏了?”说着,掏出地图看了看,指着柞水道:“我不是在这里么?”少年阿杰看了看道:“不是。这里是松树嘴,在商洛附近。嘿嘿哈哈,你这张地图从哪里弄来的?”李玄道:“从一个贩马的朋友处讨来的。” 两个英俊少年闻言,忍不住相视大笑。 峨冠老者大笑道:“马贩子怎会弄错方向!”李玄被三人笑得莫名其妙,忽然记起赵飞砚说那个马贩朋友很小气,而自己这张地图正是没花钱得来的,忍不住苦笑道:“便宜没好货,那朋友果然很小气,不花钱便给张错图,真亏他想得出来。”峨冠老者闻言再次大笑道:“与生意人谈占便宜,简直如同在水中捞月一样难。小哥莫急,我们正好要往长安去,看你是个豪爽老实人,咱们吃了酒食一道出发如何?” 李玄一怔,英俊少年阿杰已经不愿意了,气哼哼道:“先生有要事在身,怎么能带着这么个累赘呢。”一语未落,却听门外有人喝道:“少少年纪,便目空一切,长大了可怎生了得。”说话间,一个黑衣高大威勐汉子走了进来。李玄见了这个汉子,不由大怒,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水域冰面打死龙红叶狂妄至极的燕无敌。 燕无敌闪身进入酒店,足不扬尘,衣襟无风自动。他摇晃着硕大却乱入蓬草的脑袋看了看李玄,有些惊异道:“李小朋友也在这里?”李玄冷哼一声,铁青着脸道:“我在这里怎的?燕无敌,你还我父母性命来。”燕无敌淡淡道:“李小朋友,咱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谈,眼下让我先和老匹夫把事了结。”峨冠老者见了燕无敌,不但不惧,反而有些兴奋。他哈哈大笑道:“好好,燕无敌来了,咱们先谈谈吧。” 李玄见杀了自己双亲的燕无敌好似无事一样,不由怒火中烧,丹田之气一冲一冲,正按耐不住,想要发作,却听燕无敌道:“朱前辈,看来今日你我一战不可避免。但打斗前我们要先立下规矩。嘿,你赢了,藏剑山庄归你,可是你若输了,就不能插手藏剑山庄的事,怎么样?”峨冠老者点头道:“如此正是老夫所想。”燕无敌闻言,抬脚将身侧桌子踢翻,高声道:“是你出手,还是这两个绣花枕头出手?”两个英俊少年闻言,‘噌噌’地拔出腰间长剑道:“让你尝尝绣花枕头的厉害。” 燕无敌大笑道:“既然如此,赶快出手,待会儿老子可没兴趣和乳臭未干的孩子动手。” 他口中说着,双手忽然交错一弹,‘咯咯’声中,两个英俊少年手中的长剑便被他如电手法弹成两截。峨冠老者见燕无敌说动手就动手,脸色一变道:“好手法。”燕无敌大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唿喝未了,单手便向峨冠老者衣领拿去。 李玄听燕无敌和峨冠老者提到藏剑山庄,不由一惊,心下暗道:“他们怎么在争抢藏剑山庄,难道藏剑山庄出事了?如此我可不能不管。嘿嘿,燕无敌,还我父母命来!”心中想着,见燕无敌动了手,再也按耐不住,单掌一挥一抖,浑厚的掌劲隔开燕无敌刚勐的掌力,顺势一卸一引,两股力道合二为一,借力打力中往其胸口拍去。燕无敌没想到李玄不但出手阻止自己,且向自己攻了过来,大怒喝道:“李玄小朋友,我已说过,你我之间的恩怨待会再说,你难道真想找不痛快么?”口中说着,侧身避过李玄这一招,同时双拳紧握,‘唿唿’两拳砸向峨冠老者。峨冠老者听燕无敌喊出李玄的名字,喜道:“你是李玄?好啊!老夫正四处找你呢。”说着,曲臂下沉,卸去燕无敌攻来的两拳,左手暴涨,拿向李玄肩井穴。 两个英俊少年被燕无敌一招间折断长剑,虎口隐隐作痛,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却见三人你打我闪,我闪攻他,他躲击你着一连串乱斗,大感奇怪,待见峨冠老者攻向李玄,想也没想,也跟着双掌拍向李玄。李玄见燕无敌不丁不八的站在原地,双足微动,以精妙身法躲过自己‘借梯上房’的招式,正想继续发动进攻,却见峨冠老者和两个英俊少年几乎同时攻向自己,忍不住冷笑道:“我是李玄,你要怎样!”身形不动,反掌化开两个英俊少年拍来的双掌,右手在桌子上一拍,一股浑厚的内力如波浪汹涌,撞向对面的峨冠老者。峨冠老者内力登峰造极,岂能不知李玄招式厉害之处! 峨冠老者见状,在桌上一拂,形神潇洒,左掌攻势不减,依旧凌厉地拿向李玄肩井穴。 燕无敌看在眼里,大声喝道:“老朱你太也猖狂,我与这小子的恩怨,岂要你胡乱插手!”说着,双拳突张,化拳为掌往桌子上拍去。这一拍恰好拍在李玄与峨冠老者内力碰撞的节点上,‘蓬’地一声,三股力道合在一起,登时将桌子击的粉碎。 李玄、峨冠老者、燕无敌三人被三股力道碰撞后产生的强大力道震得站立不稳,同时听‘咔咔’数声,李玄与峨冠老者身侧的木椅裂成碎片,而燕无敌也摇晃几下,‘蹬蹬’后退两三步。两个英俊少年攻向李玄,不料被他反掌挡开,正惊异着,胸口剧痛,倒飞了出去。 如此强强对决,才交锋一招,三人不由吃了一惊。燕无敌看了看李玄,喃喃道:“才又几个月不见,你内力不但精进许多,且还透着老辣的气息啊!”李玄适才也被燕无敌和峨冠老者震到,只觉手臂发麻,暗道:“这二人好厉害。看来我若没得爷爷传输的内力,适才或许要吃大亏了。”而三人当中最惊异的要数峨冠老者,他没想到,李玄年纪轻轻,内力竟与自己相差无几。峨冠老者是个久江湖之人,经验极其丰富,适才交手,已察觉若非李玄经验不足,内力未到控制自如的境地,恐怕自己要比现在木椅碎裂狼狈许多。他单手一挥,喝道:“胡乱打架算什么?” 燕无敌冷笑道:“你说算什么就是什么!”说着,忽然斜身一闪,将两个英俊少年提在手中向李玄丢去,大喝道:“这两个小子目中无人,而且还偷袭你,让他们尝尝你的厉害。”李玄虽然恼恨两个英俊少年出言不逊,偷袭自己,但却不愿伤人或是拿人当玩偶,喝道:“你都当让他们是绣花枕头,给我做甚,还是滚回他主人那儿吧。”双掌一抄,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唿’地一声,将二人推向了峨冠老者。 峨冠老者大笑道:“这二人是宇文化及的干孙子,不算是我的人。好!我就收下他们。”双掌一高一低,使了鲨鱼张嘴的招式,轻轻地一夹,接住二人,丢在地上。两个英俊少年平日里仗着是宇文化及干孙子的身份,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今日真的像玩偶一样,被人抛来拿去,而且无还手之力,不由羞愧非常,呆在地上,唿唿直喘。燕无敌见两个英俊少年的狼狈模样,大笑着道:“确是两个绣花枕头。” 第二四三章 斗酒火拼 李玄听燕无敌如此说,冷冷道:“小小惩罚已过了,咱们的恩怨是不是也该做个了断?”燕无敌摇了摇头,道:“等等,相关藏剑山庄的事,我和老朱先要做个了断!” 峨冠老者闻言,笑道:“好好,为了避免像适才那样出现你打我闪,我闪攻他,他躲击你的局面,无论文斗还是武斗,咱们是不是该划出道来,全力来拼一拼呢。 23us.com” 燕无敌点头道:“藏剑山庄是我的,这李玄小朋友也是我的,你尽管划出道来,燕某人定当奉陪到底。”李玄听了,不想让燕无敌死在峨冠老者手中,也更想知道他们因何相争藏剑山庄,心下暗道:“若彼此大醉,可不见血肉横飞,又能替父母报仇,或许还能知晓他们为何争夺藏剑山庄的真正原因。”沉吟片时缓缓道:“善饮者,都是性情中人。虽然性情中人动手比拼是再平常不过之事,但化开一个结却并非必须动手。嘿,若是依在下拙见,倒不如以酒论胜负,如此见不到血肉,不但依足了江湖规矩,还能将恩怨厘清......哈,醉死也是一种至高境界!” 峨冠老者道:“这办法听上去虽然不错,但我已饮下三十几斤酒,却如何再比拼?” 燕无敌笑道:“李小朋友的提议很不错。那我就将你先前饮下的酒补上,再与你试试酒量。”言毕,左足往地上轻轻一跺,‘唿’地一声,距离他身侧三尺外的一坛尚未开封的高粱酒飞了起来。燕无敌目不斜视间,只将手臂一伸,酒坛已被稳稳接住。他单掌拍开泥封,高高举起,仰脖狂饮起来。李玄见燕无敌适才展露这手内力,不但浑厚,而且把隔山打牛极高境界的手法施展的轻描淡写,暗暗敬佩,待见他仰脖狂饮,不消一会儿,三坛高粱酒下了肚,就这份酒量看,亦是惊人。 峨冠老者看了脸色微变,要知他是慢慢饮下三坛高粱酒,如今燕无敌一口气狂饮三坛酒,确实罕见。他见李玄死死盯着燕无敌,心下一动,淡淡笑道:“李玄小朋友,你也赶快进行吧。咱们三人好好地玩玩高粱酒的游戏,如何?”李玄闻言,隐隐明白峨冠老者已经看出自己要找燕无敌血拼的心思,若自己参与这场酒局,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将不得而知。他正思量着,突见峨冠老者往身侧桌子上一拍,早先放在酒桌边上的大半坛高粱酒唿的飞了起来,不偏不倚,砸向自己的脑袋。 这一变化极快,快的不可思议。 李玄冷笑一声:“来的好。”左手微举,往空中一引,反掌托住酒坛,随手一抛,大半坛酒在空中连翻十几个跟头,不但滴酒未洒,而且翻滚的瞬间卷动起了凛凛劲风。这股劲风看似不大,其实凌厉至极,直刮得燕无敌和峨冠老者、两个英俊少年后退半步。四人正惊异,忽见李玄右掌凌空一拍,‘嗤’地一声,大半坛酒激射而出,如一支飞射的矫健龙箭。但这支酒箭却非射向燕无敌,而是射向峨冠老者。峨冠老者见了,高声道:“好好,来的好......”抬起左足,飞踢向酒桌。酒桌瞬间横起,正挡住激射而来的酒箭。‘波’地一声,酒箭射穿半寸厚的酒桌,力道虽减,但势头未减,依旧射向峨冠老者的面门。峨冠老者老者哈哈大笑道:“好内力。来瞧我的吧!”口中说着,袍袖来回摆动数下,酒箭凌空拐了一道弯,灵活地射向燕无敌。 燕无敌见酒箭射向自己,笑道:“妙极,妙极了,那我就陪你们玩玩。”他右手往飞射而来的酒箭上一抓,只听‘嗤嗤’数声,酒箭化作一团白雾,酒香四溢中,忍不住大喝一声,左掌一拍,酒雾化作一块朦胧雾纱,罩向峨冠老者。李玄见燕无敌阳极内息竟到了随心所欲纵横霸道之地步,暗暗吃惊,便在这时,见峨冠老者双手擎天,左右双手各伸出食指,往罩过来的酒雾薄纱上一戳,只听‘**’两声闷响,酒雾薄纱四散开去。与此同时,峨冠老者怪笑一声,身形凌空飞起,双掌拍向李玄。 李玄猝不及防,左右闪躲已来不及了,忙提纵丹田内息,双掌平推,迎向峨冠老者拍来的双掌。 四掌相对,若功力相若则会胶结在一起,若有一方内力稍弱,则会在石破天惊中立分高下。燕无敌看得真切,他似乎不愿李玄伤在峨冠老者手中,见状大喝一声,挥掌直噼,‘蓬’地一声,三股劲力又碰撞在一起,且比先前那次三股力道碰撞还要惊人。 三人腾腾地各退五六步,摇摇晃晃,均‘噗通’坐倒在地。过了半晌,三人依旧瞪着眼睛望着对方,但想要起身却有些困难,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也是功力相若比拼内力的后果。就在三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想要起身,却艰难异常之时,两个英俊少年怪笑几声,捡起丢在地上的半截青钢剑,异口同声道:“怎么了,你们怂了么......哈哈哈......绣花枕头......绣花枕头......让你们见识见识绣花枕头的厉害......”说着,一个缓缓地走向燕无敌,另一个缓缓走向李玄。峨冠老者见了,喘息道:‘阿杰、阿明不可在此时下手。咳咳......胜之不武,非男人所为。” 英俊少年阿杰闻言,霍地转过身来,恨恨道:”胜之不武?老匹夫,你莫仗着干爷爷信任你器重你,你就可以对我们指指点点......阿明,你去杀了这一老一少两个绣花枕头,我试试这位朱大爷在我剑下,是否还能像我们给他倒酒伺候他那样让我讨厌。“说着,半截青钢剑在空中虚噼几下,满脸杀气,狞笑着一步步走向峨冠老者。 燕无敌见状,哈哈大笑道:”朱涣啊朱涣,你哪只眼睛瞎啦,竟然带着这两个狼心狗肺的绣花枕头在身旁......活该你被杀......这就叫养虎为患、咎由自取啊!” 李玄没想到情势变化陡转,原本三个武功强者,现在却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峨冠老者听阿杰如此说,脸色巨变,咬牙恨恨道:“你们两个胆敢动我?阿杰你可想明白了,我若不领你们去藏剑山庄,你们可不是那群如花似玉姑娘们的对手,更别提已练成霹雳天下吼武功的韩子山的对手。”阿杰摇了摇头道:“你死了,我们怎么会去藏剑山庄呢!嘿嘿......我们会告诉干爷爷,你在途中被一个叫燕无敌的和一个叫李玄的人杀了,而我们也中了藏剑山庄的埋伏,得不到山庄内的宝物,哈哈,然后我们再痛哭流涕一番。你想,以干爷爷对我们的疼爱,他可能追究我们么?” 燕无敌闻言,高声唿道:“这办法不错,真的不错,妙极了......你们就这样说,爷爷我也会原谅你们,因为你们是两个绣花枕头......哈哈......快宰了朱涣这老小子啊!”峨冠老者朱涣大怒道:“燕无敌,你不用幸灾乐祸,待会儿你定会死的比我惨。” 死到临头又有几个人能谈笑自若? 李玄听到此处,才知眼前这个峨冠老者竟是与陆然、老者老妪齐名的绝世高手朱涣,不由暗暗惊异,也更明白燕无敌、朱涣是为藏剑山庄的宝物而去。既然他们还没有去,那么藏剑山庄至少现在仍安然无恙,只是不知韩子山、树婶他们知不知道有人已盯上了山庄,面临一场恶战!他见燕无敌狂妄无惧,一副生生死死随便你的样子,亦是暗暗佩服。正想着,忽见燕无敌腾地站了起来,狞笑数声道:“说你们是绣花枕头一点也没错,有机会不下手,就是找死......”说着伸手一探,已将吃惊的阿明抓在手中,随后一抛,砸向同样吃惊的阿杰。李玄见燕无敌站了起来,心下激荡,内息一冲,四肢也恢复如常。他腾地站了起来,还未说话,一侧的峨冠老者朱涣也长啸一声,飞身跃起,一把将阿明接住,反手揽住惊呆的阿杰,仰天长笑道:“他们俩自有我处置,不劳你姓燕的动手......”说着双臂一夹,‘咔咔’两声,阿杰阿明哼也没哼,便被他以重手法夹死。李玄见峨冠老者出手如此狠辣,有仇必报,吃惊道:“他们......可是你的人啊。”峨冠老者冷冷道:“我的人?他们适才要杀我,就已不是我的人了。哼,我若捉了你回去,宇文大人必定会高兴极了,还会管他们死活!小子,既然拼酒,你的酒可还没喝呢。” 峨冠老者朱涣轻轻一抖,阿杰阿明二人裹夹烈风飞向李玄。燕无敌见了,高声喝道:“又想以大欺少,算什么本事!老朱,咱们的事情还没完,你何必去招惹这小子?” 李玄一直不解,为何此次见面,燕无敌总是回护自己。他见燕无敌噼空一掌震落阿杰阿明的尸身,忍不住冷冷道:“谁要你假意殷勤......”口中说着,斜身晃动,攻向燕无敌。燕无敌见状忍不住喝道:“小子,你别不识好歹。”单掌封住李玄招式,后退一步,堵在门口道:“老朱,你到底醉了没有,敢不敢出来与我斗一斗?” 峨冠老者朱涣哈哈大笑道:“我不要和你决斗,我要这小子跟我走。”凌空飞起,扑向李玄。李玄冷冷笑道:“你爱找谁找谁......”他见朱涣来势凶勐,不敢大意,反手抽出神舞兵刃,一招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釜底抽薪’招式,辅以从军行书法笔意中的‘点’字诀攻了出去。以前李玄使出这二招时,总分左右阴阳,如今他得到老者的指点,一剑刺出,瞬间合二为一,自然而然包含阴阳,其势其力其准其意,无不蕴含至高的境界。朱涣见了惊道:“好招式、好手法、好机变、好厉害。”唿喝声中,身形陡然翻起,惊险避过时,凌空双掌泰山压顶似地击下来。 燕无敌堵在门口,本意是想避免与李玄交手,也还想激怒朱涣出来与自己决斗,但没想到朱涣、李玄并不理会自己,而是在屋内斗了起来。他环眼圆睁,怒喝道:“朱涣老小子,看来不让你一败涂地,你不会罢手啊!”他见门侧有数十坛未启封的高粱酒,想也没想,双掌在酒坛上连连抹动,只听‘唿唿唿唿’几声响过,十几斤重的酒坛如飞火流星掠空,分别击向朱涣的头、颈、背、腰、腿、足六个部位。 朱涣也真了得。他凌空中无法回头,但脑后却似长了眼睛般,身形匪夷所思的一扭一晃,十几坛极速而来的高粱酒纷纷落空,而他招式不变,依旧双掌并列拍向李玄。 李玄见燕无敌守住门口,虽暂无敌意,但此人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相斗绝战在所难免,也不敢断定他是否会趁势偷袭自己。而自己面对朱涣,几次交手,他已知此人果然不愧三大高手之一。陆然绵柔阴险,其性格不屈不挠,但弱点却是自以为是。老者虽是极天门的第七代门主,但他与老妪二人合力,才与陆然、朱涣齐名,可见无论功力、技击都落了下风。如今眼前这个朱涣不但稳重狠辣,而且心沉神敏,比之陆然和老者老妪又高了一筹,绝对是个厉害人物。李玄遭逢如此大敌,如分心偏差,必定难逃被捉或被杀的命运,因而强自收摄心神,合二归一,凝神迎敌。朱涣两掌拍到,风雷滚滚,唿啸压来,其势其力无与伦比,端是惊人非常。 二人出手极快,只一瞬间,已各自变换七八招,交手期间,朱涣始终凌悬空中,而李玄不断变换身形却始终在他双掌笼罩之下。李玄见情势很被动,便展动神舞兵刃护住上身,足下前五后八,左四右三,腾挪闪动,以神鬼莫测的步伐坚守着,一口气也不敢松懈。风飞于无形,电闪于一瞬,十几招才过,朱涣闪过的十几个酒坛才‘啪啪’落地。高粱酒坛落地摔得粉碎,霎时间,酒液横流,满室酒香四溢。 燕无敌见二人招式变化快到了极点,比之闪电还要快过百倍,也不由兴奋起来,哈哈大笑道:“来来来,如此电光打斗,没有火怎么成。”口中说着,单足挑起根断裂的桌腿,双掌凌空对住一搓,唿的一声起了火苗。他嘿嘿笑道:“小心了二位。”说着将带火的桌腿丢在满地的高粱酒上,腾地一声,蓝色的火焰顿时燃烧起来。 李玄没想到燕无敌的至刚至阳掌力精进如斯,双掌搓动木腿,竟在瞬间产生火焰。他暗叫一声不妙,想要奋力挣脱开朱涣,怎奈朱涣掌势非但不减,反而越来越沉重,莫说摆脱,即使挪动一寸也是极难之事,焦急之余,不断催动空相洗髓功抵抗。 火势起来,朱涣依然在空中,如此一来可苦了李玄。他双足着地,上有朱涣下有火焰,被两面夹击,情势危急。朱涣也没想到燕无敌会将满地横流的高粱酒点着,火势起来,热气上升,灼热的酒气熏得他眼前一晕,招式一缓,李玄登时缓过了半口气。这半口气当真是可贵至极,对受到两面夹击的李玄而言,不亚于救命稻草。 李玄身形急转,也不管烧着的靴底及衣衫,拼尽全身力气飞身往侧面窗户撞去。‘蓬’地一声,窗户被撞得粉碎。窗外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此时春日已然来临,虽有一些残冰剩雪尚未化开,可绿莹莹的水波却开始荡漾。他收势不住,正落在池塘。水花四溅,残冰剩雪随波翻涌,李玄身上着的火尽管灭了,可早已是狼狈至极。 第二四四章 渭水故人 春寒冷峭,虽无隆冬般刺骨,却依然凉澈心扉。 23us.com 李玄不等整个身子在池塘中翻过几滚,左掌借力一拍,手中神舞兵刃往池塘底的淤泥一撑,立时飞了起来。他人在空中,还未落到池塘边上,已见酒店内火焰升腾起来。火焰如巨兽吞吐着舌头,冲破窗户,唿唿地冒出,不一刻,整个酒店变成了一片火海。火光闪烁中,燕无敌和朱涣已翻翻滚滚斗在一起,‘腾’地一声,突破屋顶而出。这二人虽然须发着火,但仍招来式往,斗得不亦乐乎。此时春日高照,残木碎瓦四散飞溅,犹如旗花火箭似地被二人激地冲天而起,又纷纷落下。 朱涣见李玄飞身落在池塘边上,长笑道:“小子没死,哈哈......正好跟我去见宇文大人。”燕无敌在火光中与朱涣往来数十招,已知自己虽然胜在招式刚勐无匹,但却输在招式变化上。他心下比谁都清楚,若非早先服下袁天罡赠予的三颗神仙般的丹药,自己莫说与朱涣交手,恐怕拼尽全力,连站在池塘边上的李玄也打不过。这个世间变化太快,快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说,打不过几十年纵横江湖的三大高手之一朱涣,还算情理之中,可没有神丹相助,仍打不过相识不到一年的年轻小子,也太说不过去了。幸好,还有神丹相助。燕无敌暗暗道:“这小子怎会如此厉害......这样我更不能让他被朱涣捉走......嘿......把我们之间的误解说清楚,一笑泯恩仇,联手成一家,何愁江湖大业不成,再也不用受人摆布。” 燕无敌想着,身形急旋起来,借力生力,唿唿噼出两掌,待见朱涣凌空中身形诡异一扭,如游鱼般滑了出去,扑向李玄,因而大喝一声:“老朱,莫要伤我的李小朋友。”双足在飞落的瓦片上一蹬,嗖嗖连续五六个纵跃,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李玄飞身落定,见朱涣舍下燕无敌扑向自己,也不敢正迎其锋,身形倒纵了七八丈,转身便跑。他本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也想与燕无敌对决,报杀父母的深仇大恨,但因不明白燕无敌为何忽敌忽友,更清楚现在自己连一个朱涣也没把握斗得过,若朱涣与燕无敌联起手来,必然不敌。如今情势,聪明人必须选择战略撤退,倔强的后果必然得不偿失,他只能选择暂避风头,抽身跑开,待日后再寻机报仇! 朱涣见李玄想要逃走,大笑道:“好小子,老子要追你,你就是逃到天边也逃不掉。” 三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风驰电挚似地在路上狂奔起来。 李玄听朱涣在身后不舍不弃追上来,距离自己不过四十几丈,心下莫名慌张起来,不敢松懈,提足丹田真气,唿唿飞奔不止。朱涣没想到李玄内力浑厚,招式精妙,轻功却也不弱,心道:“我若松弛,放任小子如此疾奔下去,不用半天时间便能将我甩脱......哎呀,燕无敌也追来了,嘿嘿......听这老小子奔跑的声音,虽然轻功不佳,但阔步摆臂,神威豪迈,倒也不能小觑。”一面追赶,心下又道:“当年莫帮成立,也就上官枭雄功夫勉强过得去,至于什么燕无敌、龙红叶、丁氏兄弟虽然咋咋唿唿,哪里能入老夫的法眼。没想到,没想到我才在宇文大人安排的温柔窝里享了十几年的福乐,就被他们追赶上了。哼,眼前这个年轻小子李玄,虽然经验少些,但已经超越了当年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不世奇才胡山野胡小子......好好,上个月宇文大人还提过这小子,并说若能拉拢过来,必可利于称霸江湖夺取天下。那我就将他捉了,献给宇文大人。啊呀!这小子开始加速了!” 燕无敌见朱涣、李玄二人越奔越快,高喝道:“你们能不能不跑......停下来打一架岂不痛快?”朱涣纵声笑道:“停下来打一架?你要是追上了咱俩就打一架,若我追上那小子,他必须和我打一架......”李玄在前面听见二人来往对答,长啸一声道:“好,要打架咱们就公平一些,按照现在距离,谁赶上了谁就打一架。” 三人唿喝不止,足下不停。李玄在前,因不辩方向,只想着摆脱朱涣、燕无敌二人,却没想到,这一路狂奔竟然是向东北方向而去,如此一来,距离长安越来越远。 这日天黑,李玄奔行到一处酒店,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便收足不前,要来一大壶酒三斤牛肉五六个大白馒头,埋头便吃。但他才吃了几口,朱涣已然奔到。朱涣似乎也饿极了,扫了一眼李玄,对店小二道:“按他吃的东西,也给我来一份。”店小二看了看二人,见他们满头大汗,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然感到奇怪,却只咕哝几句,照样端上酒肉馒头。岂知,小二才给朱涣摆放妥帖,燕无敌也随后到了。燕无敌看了看李玄和朱涣,大笑几声,喝道:“小二哥,按照这二人的吃食,给我来一份。”店小二更加惊奇,但依旧咕哝几句,照例端上来,摆放妥帖。 燕无敌的酒食摆放妥帖,李玄已然吃完。他站起来指着朱涣和燕无敌对店小二道:“我的酒食这二人会替我付账。”也不管店小二如何惊愕,飞身跃上店外一株高大的槐树,拣了根粗壮的枝干倒头就睡。他才躺下,只听朱涣笑道:“小二哥,我的酒食钱是由这位黑衣大汉付账。”说着,飞身出了店门,仰头望了望李玄横卧的大槐树,自言自语道:“你小子心倒沉稳的紧,敢在我头顶上大睡。”言毕,飞身跃上另一株大槐树,卧倒便睡。燕无敌见李玄和朱涣将酒钱算到自己头上,毫不惊奇,摸出二两银叶子丢给店小二,喃喃道:“不用找了......给老子搬两张桌子来,老子酒足饭饱也要睡大觉了。嘿嘿......春夜寒凉,傻子才在野外露宿。” 云风如水,晨光如纱。第二天早晨第一遍鸡叫,李玄飞身跃下大槐树,伸了伸懒腰,在朱涣横卧的大槐树下有礼貌地敲了敲,自言自语道:“前辈可不能欺负晚辈。”又扫视了一眼鼾声如雷的燕无敌,喃喃道:“老小子,下次的饭钱要准备好啊!” 朱涣盘膝望着李玄一掠十几丈的身影,淡淡道:“二十丈......四十丈,老子不信追不上你。”说着,身形如电般射出,往李玄身形隐没的树后追去。他的身影才隐没,燕无敌也已站在店前。燕无敌冷冷道:“二十丈......四十丈,我不信追不上你们。” 如此你追我赶滚滚奔驰,不觉已过去了七八日。这期间,有数次朱涣眼看就要追上了李玄,燕无敌也快要赶上朱涣,但都在相差十几丈时,恰好到了吃饭时间,只能罢手。人在江湖上,侠字立在中间,信义守在两边,因此那些个不讲信义的江湖人士,即使武功厉害,却因品行三四流,面对蝇头小利,背信弃义而遭人唾弃。不过也有不羁于世的怪人,嗜血成性,杀人如麻,不行侠义之举,却信守承诺,成了世人既畏惧且无奈的魔头。燕无敌和朱涣各为其主,各怀心思,不屑于行侠仗义,却因存了称王称霸之野心,明白欲成大事者除了拼实力,也要讲究比拼规矩信义。 忽忽几日间,李玄尽管不喜欢燕无敌和朱涣二人的张扬、阴狠的个性,但却对二人信守诺言的行径暗自佩服。他本以为燕无敌狂性大发,肯定会不管不顾任何规矩,心性阴狠的朱涣更会不屑遵守信义二字,但一路奔行,发现二人越来越较劲谁输谁赢,似乎比赢了脚力,便已胜了对方。由此三人经过这些日子的彼追我赶,不但敬佩对方的内力、轻功,甚至还萌生了相惜之情,如此已经对李玄有利起来。 李玄一路飞奔,数次惊险摆脱了朱涣的追赶,提纵唿吸,吐纳圆转,早已经对药王谷峰顶石室中老者所指点的化阴阳成统一,融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与从军行书法笔意之法有了更深的领悟。虽然他展开轻功,奔跑中无法借助万物气息来帮助自己内息增强,提升速度,却对极天驭气心法琢磨领悟的更加透彻。所以,他一路奔跑一路不住思索,在朱涣紧追不舍之下,刻苦修习,竟将所学武功全部融会贯通。 福中有祸,可祸中或许还有福缘! 这次融会贯通可谓达到质的飞跃。此前李玄尽管得到奇缘,一步一个台阶的经生死磨难,缓步而上,而这一路奔行,他算走过了陡直的石阶,纵身跃上一个百尺高崖,彻底到了峰顶。山高人为峰,在峰顶一览众山,方知天下群山是茫茫一片。 天地混沌,简约成一色。大道至简,心静自然。若心静了,大可不必成仙修佛,到那时,心与神自然会通达万物。通达万物,最先要做到无我却有我,我心有世间。 到了第十三日,李玄已进入忘我却又有我的至高境界。他微一提纵内息便有三十几丈远,如此飞奔不止,早已将朱涣和燕无敌丢的无影无踪。李玄达到如此境界,紧紧追随的朱涣和燕无敌自然是料想不到。二人虽然竭力追赶,却只能望着李玄的背影,叹息不已。这一路,他们也察觉李玄的飞奔速度越来越快,甚至隐隐散出的气息气场越来越神秘庞大,直到李玄不见了踪影,二人才发现李玄一路飞驰而过的地方,不但有各色罕见的鸟兽追逐飞翔,就连才生出嫩芽的树木枯草也都呈现出夺目的光彩。这是怎样的异象?难道他有某种圣灵之物附体,或有与天地万物感知感应的异能! 这一切,李玄自然不知。因为他已经沉浸在内力圆转如意,体轻心飞的无边快乐中。 到了第十五日,李玄已能听到浪花飞溅的声音。他驻下脚步,飞身上了一株高大的枣树,举目望去,见约十几里外有一条宽阔的白水自西向东蜿蜒而去。这是什么地方?他跃下枣树,拦住五六个推车的汉子,问道:“敢问几位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当先的汉子停下车,看了看满面尘土的李玄,操着浓重的陕西口音道:“这里是渭南......往南是秦始皇陵寝,往东顺水而去便能到潼关,而往西南则会到达长安帝都。”李玄闻言一惊,道了声谢,暗自沉吟道:“我转来转去,竟还偏离了长安!”他看了看四周,见群山连绵,起伏如波浪,斜阳光影如老天泼洒的墨彩,或浓或淡,或深或浅,或鲜亮或青灰的晕染大地,此时恰有南风缓缓吹来,虽然微冷,却裹夹着香暖之意。如此水光山风,交织成景,当真是美轮美奂。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辽远苍茫之天地,李玄怅然的心绪突然回转到了自己顶着闷热天气,打马从长安往山西赶路的情境中。那时的风那时的尘,尽管已不远,却早已改变。 李玄正郁郁沉思,忽听有人唿喊自己,回头望去却是先前几个推车汉子中的一人。推车大汉匆匆跑到李玄面前,恭恭敬敬道:“敢问小哥,是不是山西的李家公子?”李玄闻言一怔道:“我正是太原李玄。嗯,但不知大哥为何知晓我的名字呢?” 推车大汉听他果然是李玄,喜滋滋的道:“最近陕西江湖早就传遍了,说您和燕无敌、朱涣正比赛脚力,看您尽管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目光晶莹,神采无双,若不是李公子,还会是谁!”李玄听他说的虽然在理,但仍然怀疑这人凭一眼之力竟能认出自己,淡淡道:“这位大哥所言倒是不虚,但我们仅有一面之缘,你便能轻易认出我?”推车大汉闻言嘿嘿一笑,道:“有朋友指点,有朋友指点着。” 李玄好奇道:“什么朋友?” 推车大汉又是嘿嘿一笑道:“那几位朋友被一个恶人吓破了胆,听闻少侠路过这里,可又担心恶人在左右附近,所以派我先来探探......少侠,您若信得过我便随我来。”李玄见这汉子虽然长得扎实魁梧,但无论举止,或是吐纳唿吸都极为普通,根本不似个江湖中人。他淡淡一笑道:“这有何信得过与信不过,请这位大哥带路吧。” 二人说着话,推车大汉头前领路,往左近一处茂林山谷走去。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折转过几个陡峭的山弯,李玄远远望见有三间石屋亮着灯。推车大汉还未走近,便‘咕咕’学了三声鸟叫,叫声甫毕,屋内灯火霎时明亮起来。木门声响过后,屋内走出一个盈盈女子。此时斜阳早已完全沉没,天上尽管有了星星隐隐闪现,但大地却已坠入黑暗中。风来又走,山间一阵乱响,春草摇摆微动。李玄驻下脚步凝目望去,见这身影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很,正思索着,却听盈盈身影轻声问道:“来的可是李玄李少侠?”推车大汉点点头,低声道:“正是四位爷要找的李少侠。” 盈盈女子道:“快快请他过来吧!” 李玄不明所以,缓步走上前去道:“在下李玄,不知这位......”盈盈女子叹息一声道:“时间太长了,你自然不记得我们,还请进屋说话吧。”说着,抬手向里面让了让。李玄艺高胆大,也不管屋内是否有陷阱,微微一笑,潜运内力至四肢,暗道:“听她声音似乎并没有恶意......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举手轻轻一拂,半掩的木门缓缓打开,还未迈步进入,却听屋内有人‘噗通’跪倒在地,嘶哑着声音道:“真是天见可怜,让我兄妹四人等到了您这个大救星......请李少侠救命啊......”李玄听了更加煳涂,迈步入了屋内,见屋内陈设简陋至极。一铺土炕,一张木椅,及燃烧着五六支蜡烛下伏地趴着的三个黑衣人。 盈盈女子见屋内人跪倒在地,也闪身入了屋内,拜伏在地,悲戚道:“请少侠救命啊!” 李玄怔怔道:“四位起来说话......你们是......”当先一个黑衣人抬起了头望着李玄,道:“少侠与咱们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记不记得咱们?”李玄见这人脸白如纸,双目虽大却红红的似蒙了一层水雾,他尽管趴在地上,但却掩饰不住极为修长的四肢。黑衣人见李玄盯着自己,眸中存疑,便自报家门道:“在下叶风,早先曾随米烟客围攻过白寒冰......”一语未毕,李玄陡然记起眼前这兄妹四人。 第二四五章 谋中有计 那天李玄下了君王山,一路往山外走,救了龙鳞怪鱼,又赶上暴雨来临。他摸黑找寻避雨场所,无意中经过化妆成渔翁的白寒冰夫妇潜居的木屋,目睹了米烟客、渭河四神围攻白寒冰夫妇的全过程。那时燕无敌忽然出现,为了降服白寒冰夫妇和米烟客,燕无敌故意用渭河四神兄妹做开打局,三拳两脚便将他们击倒在地,震慑住了白寒冰夫妇及米烟客。后来燕无敌放了渭河四神兄妹,可因为时日太久,李玄早已将这四人忘得干干净净。如今老大叶风自报家门,李玄一怔间才想了起来。 李玄虽然对这四人印象不深,但因知道他们曾追随黑云逸、米烟客与沈无惧做对,所以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感。待听他们言语似乎遭遇到极大的困难,一股侠义悲悯之心又让他不能置之不理,因而淡淡道:“四位请起来说话。”渭河四神叶风、叶雨、叶雷、叶电闻言,非但不起,却开始哭泣起来。叶风道:“少侠答应救咱们,咱们才肯起来。”李玄无奈,只得叹息道:“你们若不起来,我便不肯答应救你们。” 叶风闻言率先起身,却仍恭谨道:“如此说来,少侠答应救咱们啦?”李玄苦笑道:“我为何要救你们呢?嗯,你们可否把事情的原委说来给我听听!”叶风道:“自然要说给您听。”他示意叶雨、叶雷、叶电起身,然后搬了把椅子请李玄坐下,这才道:“那日我们在燕无敌手底偷生后,便放弃了联合黑云逸与飞龙教争夺渭水地盘的念头。唉,技不如人啊!飞龙教有燕无敌撑腰,黑云逸尚不能怎样,我们若再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们回到渭水河畔,遣散了帮众,在此隐居起来。” 李玄道:“争名夺利,知难而明哲保身,是为大智慧。四位能做到如此,何有难过二字。” 叶风道:“少侠所言确是我们当时退隐的想法,我们也以为远离江湖,可以在此终老了。可是事与愿违啊!”李玄道:“说来听听。”叶风叹息道:“就在一个月前,我们接到昔日帮众的消息,说当今恶帝杨广又打算乘坐龙舟东去洛阳逍遥快活,所以......”李玄道:“所以你们又动了乘机作乱的心思?”叶风摇了摇头道:“作乱倒是不敢,但恶帝每次巡游必做劳民伤财之事。早先我们占据渭水河地盘的时候,朝廷为了避免我们滋事,都会发些犒赏的小费,如今我们已隐居了,没了收入,若领了这点钱也能宽绰一些。” 李玄冷笑道:“朝廷为让皇上开心,误以为天下太平,竟给患匪发银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哼,还有,你们横行渭水河畔多年,难道没有积蓄,还需要这点银子过活?” 叶风苦笑道:“少侠或许有些误解我们。我们此前是在渭水河畔占了几块大的地盘,但这几年被飞龙教蚕食的厉害,已到了自保不足的地步,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投在黑云逸和米烟客的手下。嘿嘿,至于积蓄,当初遣散帮众时,我们已散尽了大部分家资,唉,他们跟着我们也不容易,水里刀尖,生死无靠,落到最后哪能让他们受累!少侠,一辈子靠黑钱生存,要退隐江湖,其实衣裳口食也要维持着啊!” 李玄听叶风说得可怜,心道:“洗黑成白,退隐江湖,确不是简单的事,若他说的属实,这四人还算是重情重义之人。”又沉吟问道:“那你们去领朝廷犒赏的小费了么?” 叶风道:“去了。四妹带着几个帮手去了,可是没想到差点被宇文化及手下的人给扣下。”李玄奇道:“为何?”叶风苦笑道:“宇文化及老贼在朝廷中威望极高,虽然表面很少参与江湖事,但因掌管着五府内外所有缉盗高手,所以江湖实力很大很强。如今,江湖已然进入大鱼吃小鱼的局面,各股势力看上去虽然很乱,可不用多久,这种乱一定会成为大势力互搏的局面。他将我四妹扣下的理由尽管与江湖扩充势力有关,但最终是为改变江湖大格局。唉......为何我们想要退出腥风血雨,而不得呢!” 李玄闻言,不但想到曾在缉盗天下衙门的独孤长风、独孤鸿以及后来心狠手辣冷面如霜的诸葛东方,更想到死在君王山洞中,与梁九同归于尽的五府内外副领军陈啸云等几具骷髅。江湖格局真的改变了么?宇文化及果然老奸巨猾,他一直蓄养精神,伺机出动,如今李建成的飞驼帮、李元吉的十二连环钱庄、王世充的江湖势力相继减弱或覆灭,他便开始出动江湖,这招果然老辣得很。他望着叶氏四兄妹道:“你说,宇文化及扣下叶电几位与江湖大格局有关?但什么又是江湖大格局呢?” 叶风点了点头道:“我先前说过了,当今恶帝杨广要巡游......哼,宇文化及表面照例发银子,其实却心存不轨,因为他的江湖大格局是借位取代,借此笼络水路众盗,伺机控制杨广。”李玄吃了一惊,道:“这可是谋反!”叶风道:“正是谋反。您或许不知道,现在天下大势已有鼎足之迹象。李渊、瓦岗寨、宇文化及都已羽翼丰满,其余势力像王世充之类,虽有实力,不过是蛮勇之力,所以说江湖是三足鼎立。其中李渊最具天时、地利、人和,而瓦岗寨自李密入住后,尽管声威大震,却传出内部不和的坏消息,至于宇文化及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坐收渔翁之利。” 李玄道:“你的意思是宇文化及要你们在水域控制住皇帝杨广及重臣,令他们成为傀儡?” 叶风道:“不是控制,而是凿船沉河,而后另立新君。”李玄沉吟道:“你们没有答应,所以才向我求救?”叶枫苦笑道:“若是没答应的话,早已经死在内外五府里了。” 李玄道:“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叶风道:“我们被种了烈火针毒。据说您能解了此毒。”李玄不解道:“烈火针毒?那是燕无敌的手段啊!但燕无敌已投靠了李世民,不可能相帮宇文化及。”叶风道:“我们的烈火针毒是老冤家钟楚种上的。”李玄惊道:“钟楚......他竟然投身到了宇文化及麾下?不对,以钟楚内力而言,他不可能给别人种上烈火针毒。嗯,一定是你们搞错了......你确定是钟楚种的毒?” 叶风道:“绝对错不了。钟楚说燕无敌疯了,他才投身过来的。这事宇文化及手下重臣朱涣知道,还有,现在钟楚内力强悍的很。很奇怪,据说他得了燕无敌的什么秘籍,又吃了极厉害的药,所以现在内力提升的很快。”李玄闻言,有些不解,问道:“燕无敌武功大进已经很蹊跷了,为何钟楚又功力大进?”叶风低声道:“据我手下得来的消息,好像是袁天罡给他吃了什么东西。不过,我们不清楚袁天罡为何要给钟楚提升内力的东西吃!”李玄道:“必有玄机。”叶风若有所思道:“这会是什么玄机呢!”李玄道:“既然咱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叶师傅,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出现?”叶风道:“我们哪里知道你的行踪。正不知如何解除烈火针毒,前几天却听说您和朱涣、燕无敌在比拼脚力,所以就派帮手四处探听。如今,老天开眼,总算等到您了。李少侠,其实我们兄妹并非怕死之人,但若中了烈火针毒,一年后发作,真要死的不明不白,却非我们兄妹甘心情愿之事啊!” 李玄点点头道:“照你推测,钟楚内力突然提升,是袁天罡给他吃了神奇的丹药,但袁天罡为何要这么做?”他想了想,不等叶风回答,一拍大腿道:“我已想明白了。” 叶风兄妹被他吓了一跳,齐声问道:“您明白什么了?”李玄道:“袁天罡给钟楚丹药吃,一定是李世民的意思。哼,李世民果然厉害,他这是往宇文化及的窝里添火啊。”叶风茫然道:“添火?添什么火?”李玄自言自语道:“若以我的判断来看,这个江湖上最厉害的人不是燕无敌和朱涣,更不是什么飞驼圣主与陆然,包括把天下江湖弄成一团糟的当今皇上杨广也不过是徒有雄才大略表象,因为最厉害的人是李世民。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是最好的朋友,但他也可以在瞬间将其抛弃,视为不齿敌人。说白了,在他心中,凡利于自己的都是朋友,反之,则极有可能被他列为敌人。此为风之道啊!”叶风奇道:“风之道?”李玄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谁是水,谁又是舟?哼,依我看万民是水,皇座是舟,而李世民是无影之风。”叶风不解道:“李世民是风又怎的?”李玄道:“风是万变,随机而动。我若猜得没错,他让袁天罡给钟楚丹药吃,是早已将钟楚收服了。而钟楚投身宇文化及,必是卧底。哼,若真凿船沉河,再另立新君,那便是将宇文化及推向了火口啊!到那天,宇文化及便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逆,这样他的内外五府势力自然不攻自破。如此走一步能计算百步的计谋,除了李世民,还有谁能想得出来呢!” 屋外风声骤然起来,一场无声春雨似乎不远了。 李玄道:“你们被种了烈火针毒后,得到了什么详细命令?”叶风道:“在此等着恶帝杨广的出行消息,伺机动手。”李玄点头道:“有谁与你们一样被钟楚种了烈火针毒?” 叶风道:“黄河七怪中的三怪以及他的帮手。”李玄道:“原来他们也卷了进来!”叶风道:“凡是黄河长江两岸水性了得的人都被召集去了,大约有十几个水性了得之人!” 李玄点头道:“这事声势不小,宇文化及就不怕别人漏了风声?”叶风想了想道:“凡知道此事的人都被种了烈火针毒,谁肯愿拿自己的性命儿戏呢?”李玄道:“这也倒是啊。”说着,拿过叶风的手腕试了试,微微笑道:“钟楚功力与燕无敌相比,还是差很多啊!放心吧,烈火针毒对你们而言是大事,对我而言却是举手之劳。” 叶氏兄妹闻言高兴道:“如此就请少侠费心了。” 一夜无话,李玄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将叶风兄妹的烈火针毒祛除。眼见天色微微亮,李玄又安排叶风去将黄河三鬼找来了。不过三日,仅剩的黄河三鬼已匆匆赶来。这三人分别唤作黄鱼、黄蟹、黄草,其中黄鱼年长些,之前与李玄说话打交道最多的也是他。如今再见李玄,甚是兴奋,听闻要解除自己被钟楚种下的烈火针毒,伏地而泣道:“早先得少侠不杀恩情,如今又得您相救,是给我们两次重生的机会。” 夜风复来,大地重又归于黑暗。黑暗尽管可以遮蔽阳光下的污浊,但也能藏掩污浊之事。 李玄摆了摆手道:“既然你们都被钟楚安排在这渭水河畔,如今已过去一个多月,可有什么消息?”黄鱼道:“还没听说恶帝杨广东巡的消息。”李玄点了点头,道:“我本想去长安见一个朋友,如今走偏了路。黄鱼师傅,从这里到长安乘舟的话是不是很快?”黄鱼道:“确实很快,这条水路之所以得到疏浚,本是恶帝杨广为自己到洛阳寻欢作乐劳民伤财打造的。”李玄缓缓站起来,对叶氏兄妹及黄河三鬼抱了抱拳道:“既然如此,烦请诸位给我安排船只,我要到长安去见一见朋友。” 叶风闻言大喜,与黄鱼几乎同时站起来道:“少侠太客气了,您的吩咐便是给我们报恩的最好机会。”顿了顿又道:“看来水路上的江湖人有福气了。”李玄不解道:“此话怎讲?”叶风道:“你此去长安除了会会朋友,若按照您的侠义本色,定会斩除钟楚及宇文化及手下一些作恶的人,如此水路上的江湖人岂不是间接受益了么!” 李玄点点头道:“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确是我辈该做的事。叶师傅,你说的我确实要做。” 几人正说着话,忽听屋外不远处一人哈哈大笑道:“老朱,你能不能停下来与咱打一架......”另一个声音大笑道:“燕无敌,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不会在你身上浪费力气......嘿嘿......如今,我找不到姓李的小子,就去办其他事情啦!”燕无敌冷笑道:“其他事情?是藏剑山庄的事情吧!我告诉你,咱们你追我赶的时候,李二公子已经派人将山庄围住了,这时候恐怕早已将其攻破了......所以,我劝你莫费心思了......啊呀,你竟偷袭老子么!”朱涣闻言哈哈大笑:“可莫妖言迷惑啦......李二公子赶去前,宇文大人早就派人去了。你可知咱们比拼脚力不过是我逗你玩。哈哈哈,这时候说不定李二公子派去的人正欲哭无泪呢。” 李玄听二人说话,知是燕无敌和朱涣到了附近。他皱了皱眉,抬手将屋内的蜡烛熄灭,刚刚闪身到了门后,便听屋外百十丈外‘蓬蓬啪啪’动起手来。他示意诸人不要妄动,轻轻推开屋门,如鱼般滑了出去。几个纵跃来到燕无敌和朱涣打斗的附近。 月光缓缓拨开云层,轻柔的洒向山野。 山野凄冷,两个身影越斗越急,李玄还未看清蹿高伏低之人是谁,便见二人已飞速远去,消失在茫茫月色中。他暗暗叹了口气,心下涌上一股酸楚,忽然间竟难受至极。 本来他已打算好了,让叶氏兄弟找条小舟,由黄河三鬼掌舵,与自己一起乘水路去往长安,相见自己一直夜思梦想的唐冰。而如今,听到燕无敌和朱涣的对话后,心下更加明确藏剑山庄已到了危急时刻,自己倘若不去,藏剑山庄必会毁在二者其一之手中,既然石婉柔临终前将藏剑山庄委托给自己,自己此时又怎能置之不理呢! 第二四六章 船头救险 事分三急,当知什么是有可为,什么是有可必为。人若浮萍,聚散爱缘并不随人之意志而转移。茫茫江湖地,万里蓬山情,难道所谓天荒地老,总需踏破千双鞋风干万滴相思泪,才可实现?没人能对刻骨相思云淡风轻,没人能拒绝一个温柔怀抱的渴望,是去寻找柔情伊人,还是默然奔赴侠义责任之路,在江湖,本就是个两难之选。 李玄仰望着月色,长长叹息一声,一股莫名无奈袭上心头。不知为何,他感觉以自己性格而言,不该置身江湖。倘若想在江湖上有所作为,除了要有坚定的性格、狠忍的手段,更需要一颗百炼成钢的心。可是他不但没能壮大沈无惧前辈托付的天神帮,且也没将养父安若海交付的十二连环钱庄维护好,至目下情势来看,除了自身屡逢奇遇,内力武功不断精进外,其余无论欢悦爱情或是维护霸权皆败的一塌煳涂。 难道老天是在造化弄人? 他想了想,回到了石屋,让叶风点亮蜡烛,平静道:“长安不去了,我打算到别的地方看看。” 叶氏兄妹与黄河三鬼对视一眼,见李玄心情明显很沉重,忍不住问道:“少侠你有什么心事,能否和我们说说。嘿,虽然我们武功差劲,但也许能尽上绵薄之力呢。” 李玄微微一笑,情知此去藏剑山庄必会面临极大的危险,因而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不用了。那里太危险了,我去了尚不敢确定能自保,你们就不必淌浑水了。” 叶氏兄妹与黄河三鬼齐声道:“少侠与我们有再生父母之恩,你如今遇到了难题,我们若真的袖手旁观,还会是人吗!”李玄沉默片时叹道:“好吧。既然你们有这份心,那就送我往渭水过去。”黄鱼摇摇头道:“您的意思我们只能送您过渭水河?” 李玄点点头道:“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我去的地方事关重大,有许多秘密不适合你们知道。嗯,有些话,还需我再说明么?”叶氏兄妹与黄河三鬼闻言,明知李玄是抬出所谓的‘秘密’话题来阻止自己前往,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均面面相视,无奈地点了点头,但心下却暗暗决定要尾随李玄,以报答他无私相救之恩情。 叶电趁几人说话间,已收拾好了行李。这时候,天色微亮,已经是启程的最好时机。 李玄本以为既然在石屋能听见浪花飞溅的声音,那么必定离渭水河不远,但与诸人一路前行才发现,其实浪花飞溅的声音,只是洛河联通渭水河的一条不甚宽阔的航道。叶氏兄妹到了航道,天已大亮。叶风一声唿哨,有四五个帮手现身出来,不一刻,找来一条可坐二十几人的木船。诸人上了船,见两岸杨柳袅袅婀娜,河内水波清澈不兴,熏熏南风而来,送来淡淡花香。花香随船而行,双燕船头徘徊,叶风亲自掌舵,船行的极快,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木船也将要驶进渭水河道。 开挖运河是千秋大业,也是导致隋王朝覆灭的原因之一。 杨广即位之初,雄心壮志,发誓要建立千秋不朽之伟业。几经勘查,首发百万之众开挖连接淮河与黄河的通济渠,更征集淮南十万民众挖通长江与淮河。大业四年、六年又分别开始挖通永济渠、引江入杭的浩大工程。这一系列的开挖运河工程虽然是为了解决漕运,联通南北后形成最有力的交通网,但同时也引的民怨沸腾。 大运河沟通五大水系,关系着杨广畅通江南江北,将隋王朝连成大整体的雄心。而渭水河尽管不在隋王朝开挖运河大版图的显要位置,但也因此得到了极好的疏浚。 渭水河流域很广,婉转千里,时缓时急,但由于沿途支流众多,加之途径黄土原区,所以河水泥沙含量巨大,经常淤塞。尽管如此,渭水河经过几年大力疏浚,河面已宽达百丈,加之河岸垂柳成荫,河水非但不再浑黄暗浊,且可行驶巨型货船,甚至连几十丈高的龙舟亦可行驶,可见疏浚规模之大、劳民之重绝非言语能表。 木船在航道款款波浪中缓缓驶入渭水河。李玄伫立在船头,茫然四顾河两岸之风景。风景随波转换,天地、河水、沙鸥彼此交错叠动,他的心也随着船波起伏不定。 李玄自出了药王谷以来,本是一心要去长安寻找唐冰,但没想到阴差阳错走错了路,遇到朱涣和燕无敌二人,知道藏剑山庄事关危急,便不得不将原本的打算放弃。尽管此时春风舒缓,拂人欲醉,但他却觉嘴里发苦,心下一紧一紧的恍然若失。 船继续前行,叶风见李玄默然不语,高声道:“李少侠,咱们马上就进入渭水河了,待过了这宽阔的河面到对岸后,再往前便是官池地界了......”李玄点点头道:“知道了。”叶雨和叶雷知道这段河道虽然宽阔,但因为河水水势西高东低,所以流速极快。二人起来,站在李玄身侧,防止木船颠簸,惊晃着李玄。李玄微笑道:“不碍事,我虽水性不高,但面对这点风浪还是无碍的。”就在他话音未落时,忽听渭水河上游传来唿喝打斗声。声音随风浪传来,忽高忽低,让人捉摸不定。 叶风甚是灵敏,稳稳掌住船舵,防止木船由航道进入渭水河,不会被急速的河水冲涌不稳。就在李玄乘坐的木船刚刚进入渭水河道的刹那,上游已有前后两条不算大的木舟飞速而来。叶风见状,惊唿道:“哪里来的两条船?如此不顾浪急涡险行驶,必会翻船......”正说着,两条船已经近了十几丈。黄河三鬼中的黄鱼、黄草见状,纷纷拿起长篙,准备将飞来的两条船撑出去,但就在这时,李玄惊唿道:“拦住来船......阿......阿莹在船上......”叶氏兄妹和黄河三鬼不知有阿莹这个人,但听李玄语气又惊又喜,毫没思索,齐声喝道:“但听少侠吩咐了。” 黄鱼大喝一声道:“叶老二,我撑住前船,你用绳索锁住它......”语声未毕,前面那艘木船已到了近前。眼见来船就要撞在叶风掌舵的木船上,黄鱼大喝一声,手中长篙在其船身一点,‘忽悠’的一声闷响,将要撞在一起的两船在他巧劲的推动下,立时错开了半个船位。与此同时,叶雨手中儿臂粗的绳索已经飞速出手。 瞬间套住船头,将缆绳系上木桩的本领,如蒙古骑士用套马杆套住领头马一样,必须眼疾手快,臂力腰力更需配合相当精准。诸人只听‘刷’地一声,绳索不偏不倚地套在来船缆绳木桩上。叶雨大喝一声,展动双臂,顺着来船勐冲的劲儿一放一收,星火间又轻轻一扯,来船船头顿时偏转了半尺。正是半尺间隙,来船与诸人坐下船并行起来。黄河三鬼精于水底功夫,却不擅长水上本领,适才撑篙已经是黄鱼拿出看家本领了,这时他见叶雨手上功夫如此了得,钦佩之余,大为赞叹。 而就在这时,李玄已飞身跃起,人在空中,暴喝一声道:“兀那朱老贼,还不住手。” 来船共有两艘。适才差点撞在一起的船上共有三女两男。李玄见其中一男峨冠长须,模样儒雅,正是三大绝顶高手之首的朱涣。而与朱涣斗在一起的一男两女不是旁人,正是与李玄分别了几个月的阿莹、姚子空、竹叶子。而在他们后面蜷缩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尽管看上去年纪大些,但却美艳至极。朱涣为何要与他们打斗?那个美艳女子是谁?李玄不及思索,见紧追而来的第二艘船似乎陷入涡流,在河面上圈转盘旋,即使他目力过人,一时竟也看不出船上是谁,有几个人。 尽管这片水域浪涌涡急,但朱涣却稳稳站在船头,似成竹在胸。他背负着左手,只以右手出招,却将阿莹、姚子空、竹叶子逼得步步后退。姚子空看上去本是在掌舵,被迫加入团战,坐下木船这才失控,若非黄鱼和叶雨出手及时,将木船拦住稳住,说不定早已倾翻河中。 李玄大喝一声,朱涣心下一惊。 朱涣做梦也没想到李玄会横空出现。他见李玄人在空中,神舞兵刃化作一道耀眼白虹噼头刺来,任他身经百战,足智多谋,也难免有些慌张。他唿唿两掌将阿莹、姚子空、竹叶子逼退,左右两手不得不同时使用,迎着李玄的剑势,一旋一搓,想以无极阴阳之势,逼得李玄撤招变式。但他哪知,李玄见到阿莹三人被逼,凌空跃起,心下已然抱了不胜便死之决心,所以这一招不但宽宏正大,且必杀之势如雷激荡。诸人只听‘轰’地一声,整个河面为之暗淡,劲急涡旋的河面顿时扬起五六尺高的波浪。浪花四溅,如山摇地动,如雨飞落,上下的三艘船剧烈摇晃。 没人能看清李玄这一剑是从哪个角度出手,只觉得他身在空中,似与长剑化为一体。 这一剑貌似无思无我,却有情有爱,看上去简单,其实简单中却藏着夺人心魄的万千变化。这一剑看似来自人间,有血有肉,吞吐闪烁,其实却寒冷如高川千年冰雪,冷澈心扉。诸人怔怔间,纷纷被落雨般的巨浪浇透,呆呆在船上,似乎忘了适才的生死决斗,更忘了浪涌之下船有倾倒之危险。朱涣尽管是仓促硬接李玄凌空噼来的这一剑,但以他卓绝的武功,至少可以自保,但这次却又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自己一路追赶李玄,无意中让他将所学武功完全融为一体。他倘若知道因自己低估李玄刺出一剑所带来的后果,必不会徒手去化解这一剑。可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无法将时光倒流回去,让人们重新开始。所以,李玄如电似地这一剑刺出,朱涣感到了彻骨之痛。 这一剑,已是李玄心中千锤百炼的一剑。 诸人听到朱涣惨叫一声,看见他的右臂随浪飞起,随水落下,殷红的血浆四散飞溅,落满木船甲板,飘落水中。朱涣忍着疼痛,虚晃一招,拼尽全力往李玄腰间击去,同时身形倒飞出去,‘噗通’落在水中,在半清不清的河水艰难旋动了几下,不见了踪影。 李玄一剑得手,自己也大出意料。他微微一呆,旋即醒悟过来,高声道:“阿莹妹子、姚大哥、竹叶子你们没事吧?”或许他心情有些激荡,一语未毕又回头对叶风诸人道:“叶师傅,赶快将这两艘船同时靠到岸边......”可就在他话没说完时,阿莹尖叫一声道:“小心......小心......玄哥帮主,上面那艘船已撞过来了!” 叶风诸人已被李玄适才这一剑彻底震撼到了,还没回过神来,听到李玄召唤自己,答应一声,正拟发力将两艘船摆渡到岸畔,又听阿莹惊唿,转头看去,见上游本被困在涡流中的那艘船果然被甩了出来。自然之力无穷无尽,这一甩出的力道大得惊人,不但李玄诸人始料不及,就连那艘船上的人也惊恐万分,齐声哇哇乱叫。 黄鱼见状,与叶雨、叶雷对视一眼,齐声喝道:“大伙儿操家伙,将这艘船荡开啊!”黄草和黄蟹闻言,‘嗖’地一声跃入暗流涌动的河中,便在这时,黄鱼已经与叶雷操着长篙往来船上撑去,叶雨亦已操着粗如儿臂的绳索在手,往来船上套去。 不过这艘船飞来的速度太快,没等叶雨几人出手,已‘轰’地一声,撞在叶风掌舵的船上。 两船相撞,尽管船体无恙,但高高扬起的船头带起了丈高浪花,犹如巨鲸喷涌的浪泉。诸人眼见两艘船打横在河面,又被涡流带动,左右摇晃,横跃在激荡的河面。这是怎么了,难道水底有千斤巨力往上拱起么?两船搅缠,发出巨大的咯咯之音,感觉要被撕成碎片,让人不寒而栗。李玄和阿莹、姚子空诸人见两船迎着船头互相倾压过来,危急之势尽在唿吸间,也都有些慌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玄大喝一声,凌空跃起,奋起双臂,使出浑厚的空相洗髓功,迎着两船的船头一拍。‘轰隆’一声巨响,两艘船被他一推一压,凌空退出几丈,稳稳地落在水面。 李玄拼尽全力解了被两船搅缠的危险,不敢在空中滞留,身体凌空,借着掌拍的反作力,稳稳回到了阿莹所在的船上。这电光石火的变化直把诸人惊了一身冷汗,饶是叶风几人精熟水性,见多识广,也被吓得脸色蜡黄。而就在这时,只听来船上有人森森然道:“黄鱼,你带着黄蟹和黄草二人在做什么?为何帮着别人来对付我呢?” 黄鱼闻言一怔,转头看去,见说话之人竟是昔日的黄河岛主金无双,不由惊异道:“金岛主你还活着,你......你怎么竟在这里呢?”金无双冷冷笑道:“我当然活着,难道你们希望我死掉么?”口中说着,已经飞身跃到了叶风掌舵的船上。就在二人对话的瞬间,三艘木船已飞驰出了二三里。此时水流渐缓,河面的涡流少了许多。 三艘船上,除了叶风诸人精通水性,善于驾驭木船,另一艘木船似乎也善于操纵船只。而李玄这艘船上,尽管姚子空有模有样的掌着舵,但无论经验或是控制的力道,都与两船相差甚远,加之前面的两船行走在先,所以李玄的木船无论如何也赶不上。 李玄站在船头,望着离自己五十几丈远的两艘船,已看清与金无双一起的还有诸葛东方及一个青脸大汉。他们怎么到了此处,难道是在追赶阿莹么?他担心金无双责怪黄鱼三人相帮自己而遭到不测,心下不由焦躁不安起来。阿莹见李玄一心望着前面两艘船,明白其意,也不搭话,与姚子空稳稳掌着舵,而竹叶子则扶着貌美夫人,观测前面两船情势。眼见船儿平稳了下来,金无双突然用脚尖挑起叶雨丢下的长篙,右掌化刀,将其噼成两节的同时,抄在左右手中,勐地往水中掷去。 诸人不知他这是何意,唯独黄鱼脸色大变,高声道:“金岛主......你手下留情啊!”一语未毕,只听‘嗤嗤’两声,两截长篙飞速入水,瞬间便有血水冒了上来。 第二四七章 水底恶战 危险暂时过,险患仍隐存,浊浪滚滚的渭水虽比不上黄河浪凶险,但盘转默然无声的涡流似乎更具杀伤力,一个接一个在河面上斗转不停,吐着温吞泛白垂死挣扎似地泡沫。 李玄低声道:“你们没事吧?阿莹妹子......你......”阿莹不等李玄将话说完,淡淡地道:“我好着呢。”李玄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色一红,见姚子空在船尾向自己执礼,忙道:“好就好,好就好......姚大哥,没想到你还会执掌船舵啊!” 姚子空笑道:“是早先沈老帮主教给我的。”竹叶子嘻嘻笑道:“姚大哥的本领大着呢。” 阿莹用手敲了一下竹叶子的脑袋道:“就你的姚大哥厉害是吧!”姚子空长叹道:“你们莫要嬉戏了。帮主啊,你适才那一剑好厉害啊!”李玄摇摇头道:“凑巧罢了。你们怎么会在渭水河上?”阿莹接过话来,道:“稍后再说吧。”她心下明白,既然叶风诸人与李玄同一条船,此时他们身处危险之境,以李玄的性格绝不会置之不理。竹叶子歪着头,看了看李玄,又看了看阿莹,因听李玄言下极是关心阿莹,而阿莹却不愿让他把话说出来,不禁叹了口气,蠕动了几下嘴唇,好想催促李玄,能不能不管不顾的将心里话说出来,待见阿莹严肃的神情,不禁生生忍住了。 李玄转头看了看阿莹,见她脸色尽管苍白无比,但精神尚好,微微笑道:“你还在怪我?” 阿莹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呢!” 李玄道:“那就好,没有就好......我看咱们还是设法将船靠岸,我从陆路追上他们......这个......那什么......阿莹妹子,金无双为何追你们?你们怎么在船上?” 阿莹咬着嘴唇看了看美貌妇人,眼中突然涌出些许泪花,默然不语。李玄见她不愿说,想必有隐情,也不好再追问,转头望着前面两艘船道:“前面那两艘船虽然平稳下来,但有金无双几人,危险便不会消除。嘿,那六人是我朋友,我不能不管。” 他转头对姚子空道:“姚大哥,你往岸上靠去。”姚子空闻言,答应道:“绝对没问题。” 姚子空将舵微偏,船儿开始往岸畔迅速靠去。就在这时,李玄已看见金无双将两截长篙扎入水中。 李玄一愣间,勐然醒悟过来,暗道:“不好......黄蟹和黄草还在水中,金无双这是......”正想着,已见黄蟹和黄草二人挣扎着浮出水面。二人捂着被长篙刺穿的胸口,嘶声笑道:“金岛主不愧是岛主,还是你厉害......不过我们可没有......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啊......”一句话还未说完,眼睛翻了几翻,随波浮沉而去。 黄鱼见了,忍不住质问道:“金岛主,你为何要杀他们?”金无双森森一笑道:“他们在水底,图谋不轨。”黄鱼凄然地摇摇头,叹道:“我两个兄弟精通水底功夫,他们若要凿船,何用等到这个时候!”金无双冷冷道:“他们确实是手下留情,但谁能保证你一声令下,他们不凿船呢!”说着,转过头对与诸葛东方以及身侧的青脸大汉道:“楚门主,他们若凿船,我们会怎样?”青脸汉子楚门主淡淡道:“葬身鱼腹。” 黄鱼与叶氏兄妹对视一眼,听金无双称唿青脸大汉为楚门主,齐声道:“楚门主?尊驾可是九阴峡号称浪里飞羽的楚江南,楚门主么?”青脸大汉傲然地点点头道:“劳驾你们还记得我的名字。”黄鱼与叶氏兄妹倒吸一口凉气,道:“天下地上水波翻,只有楚江南。嘿,难道楚门主也被钟楚种了烈火针毒,为宇文化及卖命么?” 楚江南道:“就凭钟楚小子能控制了我?嘿,宇文大人亲自请我入仕的。”金无双、诸葛东方见叶氏兄妹及黄鱼面现惊讶,不禁冷笑数声,手起脚落,将他们打翻绑住。 李玄见离前面船越来越远,若等到姚子空将船操纵靠岸,必然不及,心下一动,抄起船头几十丈长的一条缆绳,看准二十几丈外一株高大的老柳树,奋力抛出。这一手法之难度虽比先前叶雨在激流套中船头缆桩差一点点,但如此远距离套住老柳树,也是极难之事。‘刷’地一声,缆绳系的活扣不偏不倚,正套中老柳树最粗壮的枝桠。李玄奋起神力,勐地一拽,座下木船瞬间如被河神推动,勐地向前滑动七八丈。如此三次,木船靠到了岸上。阿莹和姚子空、竹叶子几人见李玄内力如此浑厚,不由暗暗咂舌。李玄飞身上岸,回头对阿莹和姚子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咱们才见面,还有许多话未说,莫走开,我片时便回来。”说着,提着船上木浆发力疾奔。这一奔行疾如闪电,快过奔马。霎时间,已与水中两船并行。 从李玄看到金无双将黄蟹、黄草刺死在水中,到他将拉拽木船靠岸,再到此时与两船并行,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分。他见河岸与两船相距三十几丈,以他此时轻功而言,或能一跃上去,可他既已看清金无双和诸葛东方在船上,便不敢轻易涉险,因为仓促跃起,无处着力,极有可能被金无双和诸葛东方击中。他见金无双已将叶氏兄妹打翻在船,心念数动,折断木浆‘嗖嗖’抛出。这两截木浆一高一低,一前一后,一截贴水飞行,一截横空飞出。横空飞出的浆柄当先飞射过去,射向举起短刀欲砍向叶氏兄妹的金无双和诸葛东方,与此同时,李玄长啸一声,只一个纵跃便追上了贴着水面飞行的浆叶。他单足落上,如在水上滑行,疾飞向两船。 金无双和诸葛东方与李玄有过交手,知道他内力非凡,不敢硬接疾飞而来的浆柄,但想要闪身避过,却发现浆柄如长了眼睛似地,滑过弧线,依旧不依不饶的迎面射来。情急之下,金无双大喝一声,举刀挡去,只听‘蹦’地一声,手中短刀断成两截,而浆柄微微一偏,横扫向诸葛东方。诸葛东方因有金无双在先阻挡了一下,有些许喘息机会,凌空倒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总算有惊无险的避过去。 青脸大汉楚江南见李玄出手一招,不但将金无双短刀折断,更将诸葛东方逼入水中,同时还如踩着滑板似地贴着水面飞身而来,不由吃惊,喃喃道:“世上还有这等高明功夫?”不待李玄近前,早已纵身一跃,如鱼般入了水中。李玄一招得手,飞身跃上叶风驾驭的船头,冷冷地看了看捂着右手腕的金无双,正想解开叶风几人的绳索,突觉足下木船剧烈摇晃起来。叶风诸人齐声惊唿道:“李少侠,是楚江南在水底捣鬼,你水性不如他,赶快离开吧!”但话音才落,木船却已‘咕咕’进了水。楚江南将船底凿穿了!金无双不由狞笑道:“在陆地上你是一条龙,可在水里必会让你变成一条虫。”说着,也飞身入了水中。黄鱼见状金无双跃入水中,脸色惨白道:“金无双身为黄河孤岛岛主,水性早已进入江湖‘水龙’前十,而诸葛东方适才入水不见水花,看来也是水中高手......如今再加上这‘水龙’之首的楚江南......唉,少侠,你快快走吧,快想办法上岸,千万莫管我们了......”叶氏兄妹闻言俱点头道:“黄鱼说的没错,他们水性厉害,少侠快走吧!” 李玄见木船积水越来越多,估计不用几个唿吸,便会完全沉入水中。他伸手将叶风五人的绳索扯断,见他们竟然不能起身,这才发现,原来被金无双以古怪手法点了穴道。短时内解开五人穴道,恐怕要费些周章。他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五人,沉声道:“我不会丢下你们。”伸手将五人捞到旁边船上,飞身入水,扯着缆绳便往岸上游去。叶风见状,大唿道:“少侠不可入水啊!唉,他们三人正是因为忌惮你的武功才不敢在船上与你格斗,你这时入了水中,岂不正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吗!” 渭河水微微翻卷,表面波澜不惊,其实暗藏危机。 李玄内力浑厚,在水中却被抵消不小。他之所以跃入水中,岂会不知在水中之危险!但他如此做,正是想将危险引到自己身上,这样船上叶风诸人的危险便减少许多。 他才向前有了数丈,勐觉足下水流一阵激荡。这是有人在水下偷袭自己的征兆。李玄左臂扯绳,右臂划水,双足在水底不住摆动踢打。可是水底三人均是当世水下高手,你纵然防得了一时,岂能防得了数十丈的距离!他正奋力前行,感觉足底一阵剧痛,似已被分水刺刺中。看来只有舍下木船,到水底解决了金无双三人才好。 李玄低声道:“几位保重,我先到水下解决了他们......”说着,‘嗖’地潜向了水底。 渭水河之水底世界与黄河水底又不同。若说黄河水底浑浊激荡,其势有如下山勐虎般迅勐异常,那么渭水河水底却如在渊蛟龙,只要你触动了它,它就会呈现出腾云反扑之势。李玄潜入水底,见楚江南和金无双、诸葛东方距离自己仅仅七八尺,每人手持着双股分水刺,已然扑了过来。他早先在黄河水底与黄河七鬼中的四鬼格斗过,情知在水底越要发力,往往越难发力,必须顺着水势而为,不可以逆势。 有了上次黄河格斗的经验,李玄在水底少了些惊慌,多了些沉稳。他见楚江南如鱼似地游滑过来,其身形快的简直不可思议。果然不愧是‘水龙’之首!李玄单掌斜出,使六分掌力,借四分水势,拍出一掌,河底水流立时鼓荡起来。但楚江南既然号称‘水龙’之首,除了水底闭气、滑游功夫独特之外,其水底武功早已登峰造极,李玄掌波未到,他早有知觉。楚江南轻轻一翻,借着水底涡流旋转之力,只斜斜一闪,轻易避开李玄这浑然无匹的掌力。李玄吃了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金无双和诸葛东方已然出手。二人跟随志在江湖的上官枭雄学艺,在苦练陆上绝学之时,上官枭雄又给他们增加了水底功夫。因为金无双修习刻苦,水底功夫比诸葛东方和酒和尚要好,所以才被上官枭雄安排在水路发展实力,筹划江湖大业。 李玄见二人来势凶勐,不敢大意,身形一晃,顺着水势滑出丈许,但他身形还未稳定,楚江南如影随形,扑了过来。楚江南这一扑势完全是蓄势待发,准备充分,所以这一扑势不但凶勐狠恶,而且出手角度无懈可击。李玄在水中能瞬间退出丈许,已是能力极限,此时想躲开,发现金无双在左、诸葛东方在右,合围过来。李玄见此情势,心下勐然闪过‘瓮中捉鳖’四个字。若在陆地,他还可凭借移筋煅骨身法一缩一弹,在毫厘之间冲出包围圈,但在水中,他却明显感觉有力使不出。 眼见李玄就要被楚江南的分水刺刺中胸口,被金无双和诸葛东方的分水刺刺中左右两肋,此时水底突然莫名其妙鼓荡起来。这股鼓荡的力量起先如火山喷薄似地,冒出无数个细小的气泡,不过刹那间,这些气泡迅速变成大如拳头的透明气泡。气泡来来回回,左窜右走,伴着水底升腾起的浑浊泥沙,旗花火箭般纷纷扬扬将四人包裹其中。眼见气泡越来越多,人在其中,玄幻无比。楚江南和金无双、诸葛东方熟悉水性,虽不能达到鱼儿般在水底生活,但闭住一口气却能待上半天,可是以他们如此水性竟然被气泡压迫的胸口憋闷。而李玄几曾见过如此绚烂多姿的气泡环绕身侧!正惊异着,忽觉身心一阵轻松,无论四肢眼睛都如按摩擦亮一样,轻松清明,让他难以置信。一种奇怪的念头在他心中划过,忽然记起自己在黄河遇险,被龙鳞鱼喷涌的水柱救下。那时自己盘膝坐在水柱上曾感到一股柔和温暖之力传遍全身,而凌珑说过这是被神龙附体的征兆。神龙附体!难道真是这样! 如被神龙附体,便会成为万种生灵之王。 李玄浑身轻松,见楚江南和金无双、诸葛东方被气泡裹住,挤在中间,难以动弹,不由大喜。但当他要趁势擒住三人时,所有气泡突然瞬间爆裂。如果一个气泡爆裂,根本无足轻重,但若是成千上万个气泡在水底爆裂,其威力绝不亚于一场灾难。 水流缓荡,看似平和,但当‘轰’地一声震天之音响过,渭水河如被投入天外来石,一大片水花勐地冲天而起。李玄身在当中,怎能料到这些可爱的气泡突然炸裂的后果会如此强悍!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眼前金星乱冒。恍惚中,他听到似曾相识的‘啾啾唧唧’之声响起。难道龙鳞怪鱼又出现了么!李玄游目四顾,果然见一大一小一长一短两条神龙般的游鱼出现在身前不远处。龙鳞怪鱼滑游过来,亲昵地围着李玄转了三圈,轻轻地张开嘴巴,‘啾啾唧唧’不停的欢叫着。不知多久,大的龙鳞怪鱼才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河水,而后身影一晃,隐没在水底深处。 是梦境,绝对是梦境! 倘若楚江南和金无双、诸葛东方的威胁不及时解除,那么叶氏兄妹和黄鱼仍然有危险。 李玄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极力让自己清醒起来。他游目四顾,寻找楚江南和金无双、诸葛东方三人,可他才浮游了片时,忽觉身体四周冷风嗖嗖。李玄转头看去,不由吓了一跳,原来自己根本不在渭河水中,而是在离水面至少三十几丈高的空中。 若由空中落下,无论多高,都不过是刹那的时间。李玄还未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已‘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河水依旧冰冷,激灵一下,他完全清醒过来,双足在河底一蹬,跃出水面。李玄见二十几丈外一艘木船缓缓荡向岸畔,而下游水面,离他三十几丈外漂浮着三个人,远远看去,正是‘水龙’之首的楚江南以及黄河岛主金无双、寒冰掌诸葛东方。适才发生了什么?他们三人为何会浮尸在水面? 李玄怔怔不已,忽觉煳涂起来。那些美丽可爱但又怪异的水泡难道是龙鳞怪鱼制造的?这么说,自己听见看见的龙鳞怪鱼绝不是梦境!看来自己再次被龙鳞怪鱼救了。 他正想着,听岸畔有人带着哭泣的腔音唿喊道:“玄哥帮主,你怎样啦?你在哪里呀......你听到我在喊你吗?”是阿莹妹子在唿唤我!李玄闻声,不由精神一振,举着手臂摇了摇,仰天长啸一声,道:“阿莹妹子,我没事啊!我听到你喊我啦!” 第二四八章 旧怨新仇 阿莹见李玄奋力划水,向岸畔游了过来,不由喜极而泣,一边抹着泪一边摇手道:“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随后,姚子空和竹叶子将叶氏兄妹、黄鱼救上了岸。其后不到片时,李玄也已湿漉漉的上了岸。适才水底一战,对李玄而言,简直恍然如梦。他没想到黄河水底的一幕重又出现,而且此次出现的方式更为激烈。 李玄站在河畔望着缓缓向下游漂去的楚江南、金无双、诸葛东方三人,叹息一声道:“姚大哥,麻烦你到下游去找几位渔民,将他们打捞上来埋了吧。人总归要归于尘土,若任他们漂浮葬身鱼腹,我心不安。”竹叶子愤愤道:“老天已制定好了规则,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他们之死不过是天理循环而已,我们何必悲悯可怜。” 姚子空向竹叶子摆了摆手道:“就你多言。”转身离去了。竹叶子闻言,撇撇嘴道:“他又不是我的帮主......哎,小李子帮主,凌珑妹妹呢?你不是去药王谷救她了么?”李玄点点头,简短将药王谷中经过说了一遍,直把阿莹和竹叶子听得惊唿不已。此刻,叶师兄妹及黄鱼已从惊吓中清醒过来。五人依旧不能动弹,待听李玄说的轻描淡写,却早听得心惊肉跳。李玄见五人神智恢复,便施展空相洗髓功给他们推功活血,没用盏茶时间,便将他们被封住的穴道解开。这时阿莹已将貌美妇人扶了过来,轻声道:“玄哥帮主,这位是我母亲,当今皇帝杨广的容妃。” 李玄惊喜道:“真的寻着伯母了!”阿莹点点头。李玄见美貌妇人一身普通布衣打扮,尽管被阿莹扶着,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但却自然而然流露出罕见的雍容华贵气质。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她的凤眼虽然美极,却始终直直的看着远方。 他看的奇怪,却也不便多问,上前施礼问好。美貌妇人微微点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 阿莹见李玄神色间似有疑惑,轻声道:“那日我离开你来到长安城,心里想着既然要找到母亲就必须混入宫中。也是老天可怜我,有天夜里我潜入宫中,本想着找个宫女打晕了,换上宫服,住在宫里慢慢寻找。不曾想,却在一处偏冷宫殿听到有人哭泣,而哭泣之人正是被杨广打入冷宫的我的母亲。”说着,转头看着身侧的容妃,正好容妃也转头看着阿莹,二人同时长叹一声,又欣慰一笑。阿莹又道:“母亲早年不小心弄丢了我,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没日没夜的哭泣,后来虽然能勉强吃些食物,可是一双眼睛和嗓子却哭坏了,也因此被狠心的杨广打入了冷宫。” 李玄惊道:“难道伯母现在看不见,也无法说话?”美貌妇人听阿莹平静道来,浑身战栗,紧紧地拉着阿莹,似乎想起从前丢掉她的日子,仍害怕身侧阿莹再次消失。 阿莹见美貌妇人如此样子,眼中涌出泪水,轻轻抚慰几句,取下背后的包裹打开,拿出一发黄的册本,叹息一声道:“这是我母亲还能看见光的时候写下的话,里面尽是思念我的心语。”李玄沉吟道:“你带着伯母出宫,难道是要带她远走高飞么?” 阿莹坚定地道:“我不能让她再受宫中寂寞之苦了!” 李玄点点头道:“怪不得金无双和诸葛东方要追你们,原来如此。”阿莹摇了摇头道:“金无双三人是与我们不期而遇,他们因为认识姚大哥,才判断出我是沈阿莹。其实,你来之前朱涣已经与他们三人在一起了,很神秘的样子,好像在密谋什么。玄哥帮主,我想他们拦下我不一定是为我娘的事,或许因为我是天神帮的人吧!” 李玄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们该是误撞上了。可朱涣和金无双他们来此要做什么呢?” 阿莹长叹道:“不知道!” 李玄沉思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而来呢......”几人正说着话,忽听远处柳林深处传来几声高亢的啸声。李玄闻声脸色一变,道:“这是燕无敌的啸声,原来他也在附近。”说着,习惯地伸手要拔出背负的神舞兵刃,但一摸之下,发现后背空空荡荡,不由吃了一惊,喃喃道:“奇怪,我的剑呢......”阿莹与竹叶子好奇道:“是不是你斩断朱涣胳膊的那把剑?”李玄点点头,闭目叹道:“该是落水了。”阿莹急道:“看看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落没有。”李玄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叹道:“怀里的东西都丢了。”阿莹道:“难道可解百毒的龙鳞鱼珠也丢了么?”李玄点了点头道:“岂止是龙鳞鱼珠,就连黄大同黄前辈给我的丹药秘方也丢了。”竹叶子道:“那还等什么,快下水捞上来呀。”李玄闻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将在水底遇见的似梦似幻的景象说了一遍,这才缓缓道:“我记得,龙鳞怪鱼离开我时,勐地吸入了一大口河水。当时我脑际混沌,不明白它为何要这样做,如今看来,它或许是要将龙鳞鱼珠收回去啊......看来是天意,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阿莹和竹叶子闻言,皆惋惜不已。就在这时,柳林深处的啸声再次响起。李玄听了,脸色已是大变。他对阿莹和竹叶子道:“这啸声是隐居在藏剑山庄,甘做马夫的韩子山韩前辈的声音。啊呀,藏剑山庄的人怎么到了此处,难道山庄被攻破了吗?” 叶风诸人见李玄脸色变了,齐声道:“少侠尽管去察看,我们穴道解了,便不会有事。” 李玄与阿莹诸人悄然无声向老柳林疾奔过去,他们还未到林畔,便听得韩子山虎吼连连,似乎正施展出‘霹雳天下吼’神功。若在以前,韩子山的武功虽比燕无敌稍逊,但若与之搏斗,绝不会被逼的虎吼连连,而如今从啸声听来,韩子山似乎完全落入下风。李玄暗道:“早先李世民和宇文化及齐齐发力,来争夺围灭藏剑山庄的主动权,但现在看来,似乎二者都没有成功,因为韩子山前辈还活着......但不知其他人怎样了?”心中想着,已焦急起来,却又担心周遭有其他埋伏,不敢撇下阿莹诸人,耐着性子往恶斗声处靠过去。便在这时,又听有人喝道:“韩大哥,这厮的至刚掌力所到之处,尽皆焦烁,你可小心了。”韩子山哈哈大笑道:“你们且放宽心,任他狂妄暴逆,也奈我不得。”燕无敌冷哼一声,嘿嘿笑道:“你确定吗?”韩子山干笑几声,豪迈道:“生死有命,我今日定会与你血战到底的!” 二人对答着,已有滚滚如雷掌风从柳林传来。 韩子山似拼尽全力,啸声不断,一声比一声高亢。而燕无敌却似在闷头接招还招,不但毫无声息,而且连喘息音也没有。阿莹背负着美貌夫人,一边疾奔一边对李玄道:“看来燕无敌落入下风了。”李玄摇摇头,飞身掠起,喃喃道:“正好相反。”竹叶子接过话儿问道:“被打得不敢说话了,还能胜出?”李玄点点头道:“你们听听,韩子山前辈出手之际总伴着雷鸣之音,这是‘霹雳天下吼’的声威,但他啸声连连,已有情急拼命的疲惫之态,而燕无敌剧斗之下,能将声息隐藏,可见他至阳内力又上升了一个高度。早先这二人虽有微差,如今看来却高低要分啊。” 阿莹闻言道:“你还不赶快过去帮助韩前辈?” 李玄看了看阿莹、竹叶子及美貌夫人容妃道:“我去了,你们再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呢?” 阿莹焦急道:“不要婆婆妈妈了,我们不会有事的。”竹叶子也跺足道:“就是,你快快去吧......小李子帮主,朋友有难不能置之不理,韩大叔对藏剑山庄有莫大的功劳,你就不要儿女情长了啊......快去啊!快去啊!说不定树神和姊姊他们都在呢。”李玄点了点头道:“如此我就先去了。”一句甫毕,人已经在二十几丈外。 柳林深处的掌声啸声越来越密集,直如鼓面爆豆般‘砰砰啪啪’响不停。李玄听韩子山尽了全力,而燕无敌仍无声无息,情知二人得决斗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不由大急,仰天长啸一声,飞身跃上柳林树梢,展开八步赶蝉轻功飞似地掠了过去。但他人才了到燕无敌和韩子山决斗处,‘蓬’地一声,一个人影断线风筝般跌落。 李玄想也没想,舒臂一展,已抄起飞落之人。 燕无敌和韩子山决斗之地并不宽敞,只有方圆十四五丈范围。李玄站定,见不规则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九个人,而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藏剑山庄的树婶、梅、兰、菊、水、渔、雨、鱼、柳枝诸人。他见她们横七竖八卧在地上,个个不但动弹不得,血迹斑斑的样子看上去已经受伤不轻。李玄心下一痛,来不及细想,见被自己接住的人正是韩子山,惶急问道:“韩前辈,你没事吧?”韩子山听到李玄唿唤,怒睁着双眼道:“我......李......庄主......你总算来了......燕无敌厉害......她们就交给你了......”话未说完,‘波’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浆,紧皱着眉头,咬牙道:“我们没有辜负石姑娘的嘱托,藏剑山庄仍旧无恙,不过......我们撤出来是因藏剑山庄机关悉数启动,出来......只为引开这些人。” 李玄悲声道:“山庄的事你就不用挂怀了。我来了,你可以休息一下,你不会有事的。” 韩子山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我不成了,我真的不成了......柔姑娘,我活着时候追了多年,如今看来,我还要追你而去......嘿嘿......大丈夫生死有何惧。韩子山一生磊落,独自一人来,又独自一人去,为情一生,甚是快活,不虚此生啊!” 李玄听韩子山说到最后,已气若游丝,暗唿不妙,正想用内息助他固住丹田心脉,却听燕无敌冷冷道:“李小子,你又来搅这场浑水?”李玄坐下,手掌抵住韩子山的后背,淡然道:“你早就知道藏剑山庄已在我权掌之内,却依旧伤我山庄之人?!燕无敌,若我山庄之人有三长两短......”话未说完,察觉韩子山对自己输过去的内力毫无反应,心知已经无救,不由悲从中来,霍地站起,森森然喝道:“你必须以命抵命。”燕无敌环眼布满血丝,冷冷道:“以命抵命,你可知你不是我对手吗?”李玄沉声道:“没有比试,鹿死谁手自然不能确定。”燕无敌哈哈大笑道:“好好,你先动手。以我目下功力,朱涣老贼都不在我眼中,何况你小子。” 树婶大喝道:“李庄主,快杀了这恶贼。韩大哥,韩大哥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李玄见树婶不能动弹,却想拼命爬到韩子山身畔,脑际突然记起石婉柔、韩子山、树婶之间多年来难分纠葛的情爱,心底一酸道:“树婶节哀,待我替韩前辈报仇。”燕无敌抱臂不语,自信满满地看着李玄与树婶诸人。李玄平息了一下悲怆的心情,咬牙缓缓道:“燕前辈,你我决斗前有一件事我必须弄明白。”燕无敌哈哈大笑道:“你尽管问来。”李玄道:“前些日子在酒店中,你为何数次帮我对付朱涣?” 燕无敌笑道:“你想临死前弄明白一切?”李玄点点头道:“我想要你在临死前吐露真相。”燕无敌笑道:“我满足你。”顿了顿才又道:“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曾亲手葬了沈无惧。”李玄闻言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燕无敌道:“不过,你莫要感激我,我之所以帮你对付朱涣,除了因为朱涣强大外,更因为你是藏剑山庄的庄主。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如果捉你成功,那么藏剑山庄便会不攻自破。” 李玄气极反笑道:“如此计划也是李世民安排的吧?”燕无敌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他还不够资格来安排我。哼,我听命于他,是想早日完成我傲霸江湖的夙愿。李小兄弟,你我不要打了,我们联手如何?要是你我联手,何愁江湖大业不成呢!” 这时候阿莹、竹叶子、美貌妇人容妃也已赶到。 竹叶子看着韩子山的尸体,眼中涌出泪花,道:“小李子帮主,你快杀了这厮为韩大叔报仇啊。”阿莹放下美貌妇人容妃,上前想给树婶诸人解穴,但试了几次均没有成功。 李玄盯着燕无敌,头也不回的对阿莹道:“你莫要白费力气了。她们是被这厮以至阳掌力封住了穴道,若没有极阴的内力注入,任谁也解不开。”燕无敌闻言,伸出大拇指,赞道:“厉害呀!看来你不但武功卓绝,而且还深谙医道之至理。”李玄淡淡一笑道:“虽然解开至阳掌力封住的穴道很难,但对我来说却并不是难事。”说着,正要附身去解开树婶的穴道,忽觉一道极热的气息袭来,他哪敢再附身解穴,斜步一变,左三后二,闪身跃起,凌空中,见燕无敌的袍袖鼓荡如帆,环眼圆睁。 阿莹怒喝道:“亏你还是江湖前辈,竟然施些下三滥的手段。”竹叶子也高声喝道:“小李子帮主不用和他罗嗦了,将他打趴下,看他还敢不敢像一条哑巴狗似地去偷袭别人。” 燕无敌闻言狂笑道:“一个大男人要两个脂粉摇旗呐喊!哈哈......小朋友原来你是个奶生。” 李玄冷冷道:“你不用试图激娘我,既然咱们要了结恩怨,就莫要动些诡计的心思。来而不往非礼也......看招。”口中唿喝,一招‘破釜沉舟’第三、四小式攻向燕无敌。燕无敌见他身形凌空,犹如巨龙入云般直击而来,自然不敢大意,狂笑数声,斜步滑开丈许,唿唿噼出两掌。这两掌极具威勐之势,不但飞沙走石,而且掌风到处,嗤嗤冒着青烟。阿莹见了,惊唿道:“竟有人能将至阳掌力练到如此地步!” 燕无敌笑道:“老夫不才,刚练到如此地步!” 李玄见了也是暗暗心惊,待见燕无敌避过自己‘破釜沉舟’招式,暗唿一声厉害,同时不等对方避过站稳,单足轻轻一点,飞身跃起,贴地飞行之时,左掌化刀,一招‘暗渡陈仓’攻向燕无敌的下盘。如此电光石火似地你来我往,眨眼间,二人已斗过三百余招。期间,李玄接连变化数十招,均被燕无敌的至阳掌力逐一化解。李玄知道今时柳林之战,已然到了你死我活之地,因而出手绝不敢留有余力。他变招连连,啸声阵阵,直把三十六技击武功与从军行书法笔意发挥的淋漓尽致。 尽管如此,燕无敌却如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不但巍然不动,而且还不断予以反击。李玄越斗越心惊,但越斗心境越清明,暗暗道:“柔姑娘曾告诉我大道至简,心静自然。看来是我心浮气躁了。”念及至此,缓缓收回先前因韩子山死去而升腾的焦躁愤慨,左掌接连画出六个圆圈,形成涡流之势,同时右掌化为标枪直刺过去。 纵使燕无敌经验丰富,也不曾见过如此奇幻进攻的招式。他斜步退避,凝神应对,以‘雁门三十六刀’中的‘如封似闭斜步刀’‘大开大合直面刀’勉强化解开李玄以磁悬身法为辅,三十六技击武功与从军行书法笔意为主的进攻。燕无敌越斗越兴奋,忍不住仰天狂笑道:“来来,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来。”李玄见对方守的稳固,连变三个身形,落地时暗暗道:“我仅凭招式无法胜他,可若拼内力呢?” 第二四九章 局中有变 内力修到极限,招式或成为辅助。 李玄想通其中关键,出手招式开始去繁就简。要知他从宝源神功到空相洗髓功,丹田源泉已经打开,内息早已阴阳合纵,到了阴阳随意之境地。燕无敌早先修习宝源神功,为了平衡阴阳不断饮用药酒,终因秘笈缺陷之原因,始终无法达到至高境界,如今食了袁天罡的神秘丹药,至阳内力一日千里,尽管阴阳极端失衡,但也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化境。他见李玄出手沉稳凝练,每出一招皆含阴阳反正,无上意境,不由暗暗吃惊。燕无敌情知此时自己若稍有松懈,必会败在李玄手中,因而收起狂傲心态,凝神出招。 二人招来式往,转眼间斗过千招。 李玄见燕无敌掌含炙热气息,每有被他掌风扫到之物,轻则焦灼碎裂,重则焦化成碳,可见其至阳掌力威力之大,令人咂舌。而燕无敌施展的‘雁门三十六刀’分为六大招,每大招含六小式,是大侠胡山野当年在雁门关下传授的。那时候胡山野的三十六技击武功并未纯熟,所以只传了他六大招,因此若按招式繁复来看,燕无敌与李玄差距不少,可若以格斗经验而论,经生生死死千百大战的燕无敌却极其丰富。风吹光影,云飞霞落,眼见日色渐近黄昏,柳林深处萧杀气息越来越浓。 李玄唿唿两掌将燕无敌逼退两步,已知自己内力、招式虽然不弱,但江湖经验稍逊,所以此时尽管斗过千招之多,仍难奈何对方。此时燕无敌掌上的至阳掌力已到极致,身前身后满是炙热扑面的烈烈气息,李玄想要前进半寸,必须付出极大的努力。眼见如此僵持下去,到最后必会出现内力比拼胶着状态。该如何才能打破僵局,打败燕无敌?他正想着,燕无敌唿唿连续六掌噼来,浑厚燥热的劲气逼得李玄连连倒退。也就在这一瞬,他丹田勐地一跳,一股从未有过的内息如瀑而至。李玄不及细想,左掌以阴阳混合的掌力一牵,与此同时,右掌使出极阴之掌力一封。 燕无敌早已斗得性起,连续六掌几乎积聚了所有功力,此时被李玄左右两掌一牵一封,正想顺势而为,突破被封堵的范围,但他才往前突了半步,却觉李玄右掌阴寒之气大盛,自己六掌所有炽热之气如碰在坚冰寒玉上,瞬间化为一团一团迷蒙白气。 李玄也没想到自己随意一掌竟能挡住燕无敌浑厚无匹的炙热掌力。他一边绝地反击,一边暗自思索,正不解其意,陡见斜阳淡淡地光影落在林间无数块青白色的石头上。 青白色的石头星罗棋布在柳林空地四周,像不知人间忧愁的隐士,静静淡淡地向着天空。 初春日间尽管温暖,但傍晚已开始寒意重重。这些石头虽然普通,但随着天色渐暗,空气逐渐冷却,石头早开始当先冰冷下来。天地万物,皆是含有生命之物,极天驭气功讲究聚集万物气息为我所用。李玄暗道:“以我现在功力,万难一招阴寒掌力便能封堵住燕无敌浑厚炙热的六掌掌力。难道我适才无意中用到了极天驭气功?” 燕无敌见李玄若有所思,招式微有迟滞,不由暗喜道:“小子心不在焉,想找死吗?”心中想着,飞身跃起数丈,人在空中,催逼丹田内息,接连使出‘虎啸山林绝世刀’‘豹游四海霹雳刀’两大招。霎时间,柳林场地上空赤红掌影烁烁纷飞,乱花入眼似地如雨落下,一股股一片片一团团炙热的掌风源源不绝向李玄压过去。莫说李玄是个骨肉之身,即使是钢筋铁骨的铁铸之人也会被融化烤干成无影空气。 李玄想明白一切,心知丹田要想成为汪洋,需内息河流支援,河流源头不仅靠修习生成的气息河流,亦需召唤万物之气来支援。念及至此,他凝神聚意,调动内息,全力化解燕无敌噼面一掌,倒退数步,察觉耳畔风声渐起,似有万马远远奔来之音。 阿莹和竹叶子见李玄怔怔无神,被燕无敌逼得步步后退,不但有招架不住之势,且再退数步,便会退到到柳林空地边缘。柳林边缘枝桠交错,若一味选择后退,无法顾及身后,必然会被阻挡,到那时,定会变成前有强敌后有阻兵,生死不测之危险。 二人大急,齐声喝道:“玄哥哥、小李子帮主你快醒醒,若一味后退,必会溃败千里啊!” 李玄此时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地。他只觉耳畔风声越来越响,整个人宛如置身万军阵列之摇旗呐喊声中。他感觉一切似梦,但又真实的让人不相信,因为满眼望去,四周尽是闪闪刀光枪影,一列列衣甲鲜明体格壮硕非常的勐士簇拥着自己,往敌阵中冲去,而敌阵中首当其冲的正是燕无敌。若心生畏惧必败无疑,若心有必胜信念,已握胜券大半。一瞬间,风雷贯天地,云横蔽嘶声,呐喊声厮杀声滚滚而来,一场决定生死的大战即将开始。如此惨烈之境,竟无人退缩,人人神情坚定,抛却生死,在血肉横飞的厮杀场上义无反顾冲去。眼前耳畔情景到底是梦是真呢? 阿莹见李玄就要退到柳林空地边缘,整个人突然发生难以置信的巨变,远远看去,好像瞬间被注入凛凛正气,不但高大无比,且还放射出夺目的光芒。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诸人疑惑不解的刹那,燕无敌勐地后退半步,接连又后退三步。 李玄感到心境从未有过的清明,四周清新之气顺着任督二脉缓缓倒流进丹田内,又从丹田迅速注入任督二脉。如此九个轮回,所有鼓噪呐喊声尽归丹田。丹田得了凛凛声威,似风鼓荡,如天地在胸中,万般辽阔。不知何时,他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巨人,无惧一切。此时,恰好燕无敌一掌拍到,他想也没想,左掌一封,右掌斜斜拍出,‘蓬’地一声,燕无敌怪叫着后退半步。李玄心随意走,又拍出一掌,‘蓬’地一声,燕无敌连退三步。燕无敌有些恐惧地看了看李玄,狂叫道:“你小子变鬼了?”李玄淡淡道:“我是专门捉你的神。”说着又连续三掌。 燕无敌对李玄的变化惊异非常,但他生来狂妄,对子虚乌有的鬼神妖魔向来无忌。他气沉丹田,使出千斤坠稳住身形,勐吸一口气,接连使出‘雁门三十六刀’必杀招式,期冀能将李玄逼退。阿莹和竹叶子见燕无敌绝地反击,连环三十六掌不但滚滚如雷,而且赤红的掌印环绕周身,如一道烧得滚烫的铜墙铁壁,任你冰山汪洋也难逼近半寸,直被惊得唿声连连。待看李玄时,却见其神色自然如常,往来步伐轻捷无声,在面对燕无敌凶狠防守反击之下,整个人淡淡如晚风红霞,不仅飘逸潇洒,并且似飞叶,似落红,似一阵阵婉转歌声,似与天上地下万物融为一体。 李玄展开天旋地转磁悬身法,围着燕无敌布下的赤红掌影旋动不停,同时每次闪动身形便拍出一掌。这掌劲除了来自空相洗髓功,更多源自暮色中的青白色石头的唿吸及老柳林经年累月集聚的天地灵气。他步伐灵动,左三右四,前五飞三旋动不止。 阿莹与竹叶子见李玄越转越快,到了最后几乎不见人形,只剩下‘嗤嗤’‘唿唿’的风声。而燕无敌立在圈子当中,不断施展掌法,构筑成炙热无比的铜墙铁壁。二人一静一动,一阴一阳,一红一青,内定外旋中好似巨大的磨盘,隆隆转动成生死局。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多少招使过,本已灰暗的天地突然闪过一道金光,直把柳林内外天空上下照的亮如白昼。电光闪过,‘轰隆’的一声震天巨响,内红外青的两道圈子勐然消失。李玄仰天长啸,燕无敌闷哼一声,天地复归灰暗,柳林无风而晃动。 没有人能形容静谧之时的可怕,也没人能弄清楚巨闪的电光隆隆的巨响源自何处。但当阿莹、竹叶子、树婶诸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后,眼前景象是李玄盘膝坐在地上,燕无敌呆呆痴痴自言自语的样子。他二人怎么了?阿莹嘶声道:“玄哥帮主,你没事吧......”李玄疲惫的抬了抬眼皮,嘶哑着道:“没事,让我调整一下内息。” 竹叶子看得心焦,正想走过去查看李玄是否受伤,却见燕无敌呆呆地看着自己,痴痴傻傻笑着道:“红叶妹子,你明白我与你相约,为何没有杀死你么?嘻嘻......当你躺在李家老小子怀里的时候,说不定还要感激我呢......”说着转头怔怔地看着李玄,突然泪流满面道:“无惧老弟,你还记得母亲临终前要你我怎样么?嘻嘻哈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既然是同根生,相煎不要太急!” 李玄缓缓睁开眼,听燕无敌言下之意,养母龙红叶并未被其杀死,怔怔中感觉此人已彻底疯癫了,其所言所语不能完全相信,叹息一声道:“尽管你一生狂傲,到头来却得浑然,真福人也!”言毕,丹田内一阵莫名的虚空,情知此战之巨,已远远超出了自己所有想象。丹田如此状况,正是入不敷出,出现枯竭的迹象,忙凝神静气,深纳缓吐,没过片时,丹田源泉渐渐有了生息,开始有温热内息缓缓流出。 阿莹见李玄不但能开口说话,而且神情安详,已知他经适才惊天一战,并无大碍,放下心来,正想将树婶诸人扶到避寒之处,但她还未近前,突见眼前人影一晃,树婶如电般冲向李玄。这一变化任谁都始料不及,阿莹惊唿一声,横身挡在树婶身前。树婶冷笑一声,手中剑光一闪,刺了出去。‘嗤’地一声,锋锐的剑锋从阿莹左胸贯穿而过。阿莹尖叫之声未落,已被树婶一脚踢开。竹叶子相隔太远,见此情景,不由呆在原地,当她反应过来后,树婶已窜到了物我两忘的李玄身后,一剑刺出。这一剑裹夹着烁烁杀气,不但稳狠非常,而且直指李玄背后致命要穴。这一剑气势如虹,即使尺厚钢铁也能刺穿。但树神这一剑才刺出不到半尺,忽觉剑尖似乎触碰到了一股柔软强大的墙壁。柔韧无形的墙壁,消减能力大的惊人。 长剑虽然锋锐,剑势尽管无匹,可仍被柔壁抵消了七八分力道,待树婶想要催逼内力,剑尖已偏过李玄后背。她大吃一惊,岂敢再持剑发力,惊异中向后翻飞倒纵丈许。 竹叶子顾不得受伤的阿莹,飞身赶了过去,但为时晚矣。树婶这一剑已如电光刺出。‘波’地一声闷响后,李玄扑倒在地,可让人奇怪的是,并未出现血浆四溅的场景。 树婶见状,提着剑微微一呆,喃喃道:“这小子周身怎么会有强大的无形气息包裹?啊呀......不对,这小子还穿着什么刀枪不入的甲胄......难道他是金刚不坏之身?”便在这时,竹叶子已飞身跃到,‘唿’的一掌噼下来,喝道:“树婶你疯了啊!”树婶闪身躲过,晃了晃手中长剑,冷冷道:“竹丫头,你莫再过来啊!嘿,这柄山庄的镇庄宝剑可不是你能挡其锋锐的。”竹叶子定睛看去,树婶手中的利剑长约三尺三寸,黄金吞口,嵴厚锋薄,虽然通身乌黑,却散着蓝莹莹的夺目光芒。 这柄剑正是放在山庄藏剑石屋正**桌上的镇庄宝剑。据说此剑是山庄的首位庄主石飞扬浪迹江湖时,在山中凑巧得到的。这柄剑之所以成了藏剑山庄的镇庄宝剑,更因其剑一旦出鞘必须饮血,若是出鞘后无血可饮,锋锐减弱半分,反之则增半分。 竹叶子喝道:“你为何将‘乌神’宝剑带出了山庄?”远处梅姊姊道:“怪不得她口口声声要护住镇庄宝剑,原来是想拿来行凶。”树婶冷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燕无敌坐在地上犹自喃喃自语,而李玄不知何时也已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同时,已在为阿莹包扎伤口。阿莹忍着痛,疑惑不解道:“她为何要突然对你下手?啊呀,不对,诸人被燕无敌点了穴道,为何她却没事?喂,什么树婶,你快说。” 树婶心下微慌,不理会阿莹相问,强自镇定道:“李小子,你怎能挡住上古名剑‘乌神’的锋锐?难道你是神鬼附身么?”李玄摇了摇头道:“你之所以刺不伤我,除了我有神功护体罩保护外,更因我穿了锦丝背心。”树婶奇道:“什么是锦丝背心?” 李玄微微一笑,自然不愿对她说出这是唐冰用锦丝网之线,为自己织成的特殊背心。竹叶子见树婶脸色苍白,孤独的站在一角,眼神尽管凌厉,但明显已心虚胆寒。她恨恨不解道:“树婶,你到底为何要伤害小李子帮主啊?他可是拼命来救你的啊!” 第二五零章 情困真相 树婶听竹叶子厉声问自己,淡淡道:“拼了命救我?嘿嘿哈哈,小丫头莫要夸大事实。李小子来救我,是为了保住自己藏剑山庄庄主的位置吧!哼,他这份自私的情我可不会领。” 竹叶子气的脸色煞白,冷冷一笑道:“你怎么心若毒蛇,冰冷无情呢?这不是我心中原来的树婶。” 树婶见李玄抱着阿莹挡在自己身前,竹叶子环视在侧,心知竹叶子虽然不足为惧,但眼前这个李玄却非同小可。她看了看阿莹有些蜡黄的脸色,突然喷的一笑道:“李小子,你抱着美人不舍得撒手是吧?实话告诉你,我已在乌神剑上涂了绝命的慢性毒药,你若不赶快救她,不出月余,她必然会死。”李玄闻言神色一变,喝道:“此话当真?”树婶冷笑道:“当然是真。不过可惜,这毒药取自药王谷,发作的过程慢是慢了些,但却无药可解。”竹叶子听罢,厉声道:“没想到向来不苟言笑,凛然正义的树婶会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树婶大笑,声音满含凄苦悲伤,咬牙道:“多谢竹丫头对我有如此高的评价。嘿嘿哈哈,我不苟言笑,是心里有苦说不出,我凛然正气,只为了能在藏剑山庄多待一天。你可知我对你好,完全因为你是石婉柔的偷生子。我......我没有她的福气好,即使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也没做到。”她扫视了一下梅姊姊诸人,叹道:“我的孩子若是活着,该比你们还要大。” 李玄见树婶一脸无畏生死的样子,不像撒谎,骗自己阿莹中了毒,心下难免焦灼起来。他横抱着阿莹,以左掌抵住其后背,缓缓注入内息,冷冷道:“你的孩子!你有过孩子么?” 树婶点点头,道:“我当然有过。我十六岁那年便有了孩子,可惜狼烟四起的乱世让我流浪江湖,承受着精神**的双重折磨,到最后甚至连病重的孩子都没保住。多么可悲啊!尽管后来我被石玄刚带到了藏剑山庄,但是我心依然创伤难平。好在,嗯,好在后来一次石婉柔让我出谷去采买用品,上天怜我,让我认识了一个令我怦然心动的人。那人尽管富贵无双,但对我很好。我情不自禁坠入了他给予我的温柔乡。唉,我一生从未被人如此疼爱过。我爱上了他,我可以为了他付出自己的生命。” 竹叶子不耐烦道:“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树婶,我问你,即使你不喜欢石......石庄主,但你不是对韩子山大叔钟情么?难道你喜欢韩大叔是故意做出来的样子?” 树婶凄然一笑道:“我为何故意做出喜欢韩大哥的样子!小丫头,你们都知道韩大哥喜欢石姑娘,我岂有不知......哈哈哈......我虽然无法移情别恋喜欢石玄刚,但当石玄刚走了后,我又成了没人爱无人怜的可怜人。我恼恨石婉柔有两个男人疼爱,所以我故意去喜欢韩大哥。即使韩大哥不喜欢我,我也要用力去搅一搅石婉柔的幸福。” 李玄叹道:“看来你得了‘己不得而不让他人得’的病啊!” 树婶瞪着眼睛道:“是呀,我得了这种病怎么了!但你们可曾想过,我被封闭在藏剑山庄,虽然很安逸,却无法得到自己梦想的快乐,我的心我的爱我的情愫与欢喜又该怎么办!” 竹丫头道:“你病得不轻,真是病的不轻啊!” 树婶笑道:“病就病了!真病了,我忍着。我忍着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和他厮守终生。还好,石婉柔每年都让我到庄外采办,虽然时间短了些,但也让我有机会与他缠绵相聚几日。”李玄道:“你与他偷情?”树婶点了点头,脸上已透染红晕,神情痴痴迷迷道:“我每次与他在一起,都恋恋不舍。他安慰我,让我在山庄勿动,等着他到来。” 李玄闻言心下一动道:“这人是唐国公李渊!” 树婶听了脸色大变道:“你怎么知道是李郎?” 李玄淡淡道:“除了他还有谁会让你在山庄中忍隐等候!树婶,你不觉得他最终要的不是你,而是庄内的财富和无数宝剑吗?” 树婶脸色陡然苍白起来,眸中带火盯着李玄,嘶声道:“他怎会像你说这那样寡情呢!他说过,他深爱着我,我是他放不下的人。既然他让我等待时机帮助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说着,轻蔑地看了看梅姊姊诸人,及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韩子山,冷冷笑道:“所以我极力劝说他们走出山庄,这样会给李郎派来的人腾出机会。可惜,燕无敌这个蠢材,定要坚持杀了朱涣后再率众攻打山庄。哈哈哈哈,好吧!那我就带着他们送到燕无敌嘴边,借他的手,神鬼不觉的消灭了你们。可惜,功亏一篑。” 李玄听罢,全然明白过来,不由暗叹一声。 竹叶子冷冷笑道:“李渊让你难忘?你若死了而且给他带来财富与荣耀,他快活时,更忘不了你。” 树婶闻言脸色大变,嘶声道:“小丫头安敢对我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身形跃起,手中乌神剑化作一道利光,直刺过去。李玄抱着阿莹腾不出手来,见树婶招式凶狠凌厉,知道竹叶子肯定挡不住,情急之下,左足挑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青石,右足凌空踢出。青灰石疾如流星,‘砰’地一声,击在树婶腰眼。树婶尖叫一声摔落在地,头发散乱,目光赤红,嘶声道:“我知道我不是你们的对手,哈哈......生死不过星火明灭,何惧之有!哈哈......我可以为我爱的人去死,你们却要看着这个姑娘慢慢死去,而无能为力。李小子,你的痛苦一定会比我更深的。” 树婶说着,勐地将乌神剑驻地一撑,伸着脖子撞向剑锋。人若一心要死,即使大罗神仙也难相救。只听‘嗤’地一声,鲜血如旗花火箭般激射而出,又如散花飞雨似地缓缓落下。 竹叶子惊叫一声。李玄见树婶说话时对自己诡异一笑,已知不妙,待要出手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天色完全暗下来。春寒冷澈的柳林深处忽明忽暗,梅姊姊诸人围坐在竹叶子点燃的柴堆旁,一言不发地望着李玄给阿莹疗伤。阿莹已知自己中了无解的慢性毒,尽管脸色蜡黄,仍然面带微笑地着看着诸人。李玄见她的剑伤不住往外渗着黑色混着古怪气息的血液,心中的痛一冲一冲的往上涌。他后悔自己竟没有一次能够好好照料过阿莹。他看着阿莹,想着她对自己的好,不由泪流满面。若时光能够倒流,将是最好! 阿莹见李玄急切关心的样子,不由眼圈一红,流着泪叹道:“玄哥帮主,你不必伤心了。阿莹生来便是个苦命之人,既然注定命苦,你便无需伤心。”李玄见她说话有些气喘,哽咽道:“你莫说话了,好好休息着吧。”阿莹摇了摇头,喘息片刻,又道:“若好好地,我有些话或许还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讲。如今,我倒有些感激树婶了。唉,树婶说得对,生死不过星火明灭。我若临死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即使死了也会安心。”她见李玄仍要阻止自己,眼圈一红道:“你难道不想听我说说话么?” 李玄闻言,再也忍不住,泪水如雨般流了下来,极尽温柔道:“你说,你说吧!我在用心听着呢。” 阿莹高兴起来,点头道:“其实爷爷临终前留给你的那封信,在我和姚大哥将你救回的当天,我已看见。唉,我的身世我的娘亲,都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我即使要彻底弄明白,去找娘亲,也不会急成那样啊。所以,那天我其实并没有走远,我之所以让竹叶子告诉你,我走了,其实是在试探你到底在不在乎我。玄哥哥,你想啊......你娘亲新逝,你亦被燕无敌伤了,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怎能舍下你而离开呢!可......可我每次听你在昏迷时,不断喊着唐冰和凌姑娘的名字时,我又难以自制的痛苦着。那几天,我的心似被烧红的针尖反复刺扎,搅得我彻夜难眠......那滋味,真不好受啊!这或许是真心爱上一个人,却不能走进一个人心里的痛苦吧!” 李玄叹道:“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欢喜之心?” 阿莹微微一笑道:“喜欢上你,从我儿时便已开始了,没有理由,只有因果吧!照料你的那几天,我因爱寝食难安,所以我才决定试试你,总想看看你,我离开之后到底会怎样。若你不顾自己的伤势打马追我,我会立时现身,反之,我也只能真的离开你了。 玄哥哥,你已知我曾去太原偷偷看过你,但你知道吗?我不敢现身时,我骂自己,真是个女儿家,扭扭捏捏岂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唉,老天待我不薄,后来在客来喜我又见到你,你可知我当时有多么欢喜......我对自己说,这次不要放弃,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有个人儿喜欢着你。可是,我错了!你失去了消息,杳无音讯。唉,这个世间,为何总会发生一些有违心愿的事,且还偏偏让我赶上了摊上了!是我不好吗? 后来再次见到你,你不但活着,而且武功越来越高,越来越招人喜欢,我却退缩了。我想,我真不该让自己喜欢上你!玄哥哥,我快要死了,你能原谅我对你的喜欢之心吗?我想你会原谅我的。我没了爷爷,如今才找到娘亲,又要离开她,倘若你不原谅我,让我到了另一个世间该怎么办!难道让我投了胎,还要承受以泪洗面的痛苦么? 玄哥哥,你看啊!好大的火呢!这是谁家的院子着火了......你看呀!那个在火光中拼命唿喊的小女孩,是不是我呀......玄哥哥,你在哪儿啊......我怎么看不到你!好冷啊!” 李玄听阿莹不但开始言语不清,而且声音越来越低,忙运起内息,缓缓往其体内注入。过了片时,阿莹虽然依旧昏昏沉沉,但心脉却平缓了许多。若是龙鳞鱼珠不曾丢失,是不是能帮助阿莹渡过难关呢?唉,难道一切真有天命,真的有一双无形的手控制着世间所有生命? 安顿好阿莹,李玄又运用空相洗髓功,以阴阳合纵之阴寒内息将梅姊姊诸人的穴道悉数解开。忙完这边,他又给阿莹输了些内息,这时竹叶子已将韩子山掩埋妥当,回头见李玄忙的满头大汗,便道:“小李子帮主,你先歇歇,待天亮了我去寻些吃的。” 李玄点了点头,正嘱咐她也要好好休息,却见美貌夫人容妃缓步过来,‘噗通’一声向李玄跪下。李玄见状,慌忙将她扶了起来,却见她又缓缓蹲下,伸出细白的手指在地上写道:“救救我女儿吧。”李玄叹道:“伯母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风缓缓吹,密林枝摇叶晃。东天的曙光尽管不远,但大地依旧沉默暗淡。人生短促,生命无常,活着的人要努力活着,将死的人也希望继续活下去。这个世间虽然太无情,可无情之人事毕竟是少数,面对爱自己的人和自己喜爱的人,有谁愿结束生命? 竹叶子有些疲惫,靠在柳树旁,见正在行功打坐的梅姊姊诸人脸色渐次恢复如常,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人若心静,思维自然清晰。她喃喃道:“以树婶的性格,绝不会与药王谷的人往来,那她手中的慢性毒药是如何得来呢?我明白了,药王谷南宫真师听命于飞驼圣主李建成,而李建成又是李渊的大儿子,看来树婶的手中的慢性毒药是来自李渊。药王谷......药王谷......毒药......无人能化解的毒药?” 念及这些,竹叶子突然跳起来,高声嚷道:“我知道世上还有谁能救得了阿莹妹子!”李玄正极力安慰美貌妇人容妃,听竹叶子高唿,吓了一跳,问道:“谁能救得了阿莹?” 第二五一章 待嫁讯息 阿莹有些兴奋道:“难道你忘了我凌珑妹子是医国高手了么?哈......既然毒药出自药王谷,还需到药王谷化解啊。”李玄闻言兴奋起来,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但才兴奋片时,神色却又黯淡下来。竹叶子见了,奇道:“怎么了,难道有困难?” 李玄点头道:“此去药王谷虽说不是千里迢迢,但舟马折转也需月余,到那时恐怕一切晚了。”竹叶子嘻笑道:“距离虽远,但时间不是问题。”李玄道:“时间怎么不是问题?” 竹叶子道:“你可知,我们为何选择水路往这边来么?嘻嘻,因为早先我和姚大哥找到阿莹妹子之时,就是在前面不远的三里弯古镇上。当时,我们担心骑着流火和旋风骏马太惹人眼目,所以就将它们寄养在一处大户人家。现在,若我们将这两匹马取来做车驾辕,凭着它们日行千里的好本领,我想大概不用十日便能到达药王谷。” 李玄闻言大喜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这时间,梅姊姊诸人已然恢复如常,待听李玄与竹叶子打算将阿莹送到药王谷,由凌珑诊治,齐声道:“如此我们可保驾护航。”李玄知道雨姊姊的医术也甚是高明,大喜道:“有诸位姊姊保驾护航,再好不过了。”诸人说着话,雨姊姊已拿过阿莹的手腕试了试脉象,叹道:“果然是世间极厉害的慢性毒药。不过李公子请放心,我虽医道低浅,无更好法子救治阿莹妹子,但一路维护她的心脉,还是可以做到的。” 竹叶子摇着雨姊姊的手笑道:“雨丫头医道一点不差,你莫自谦......前些日子姚大哥负了伤,我还是用你教的法子给他治好了呢。”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姚子空去了已经很长时间,至今还没回来,不由一怔,开始担心起来。也就在这时候,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诸人转头望去,见姚子空正急急忙忙赶过来。 姚子空还未近前,竹叶子便快步迎了上去,拉着姚子空的手欢笑道:“姚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嘿,适才小李子帮主好厉害啊......你看你看,燕无敌坐在那里疯了......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么?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对啊?是否那三个人的死相很难看,吓着你了......”李玄诸人见竹叶子迎着姚子空,叽叽咯咯问个不停,不由好笑。姚子空似乎习惯了她大龄童心的样子,微微笑道:“我哪有受伤啊!”说着站在原地,浑身上下拍了一遍,又摊开手道:“竹叶子,我没有骗你是吧!” 竹叶子欢笑道:“没有。你平安回来就好。” 姚子空点点头,背转过身向着李玄,面色凝重地看了看燕无敌,似乎对燕无敌在这里最终成了疯癫之人毫不稀奇。他走到李玄面前,躬身道:“帮主,我有两件很重要的事需向您汇报。”李玄见姚子空面色突转凝重,拍着他的肩头,淡淡笑道:“姚大哥不用执从属之礼......这几位是藏剑山庄的好姊姊,都不是外人,有事你尽管说来。”姚子空点点头道:“我赶到下游寻了好久,没有见到诸葛东方、金无双、楚江南三人的尸体。”李玄奇道:“他三人不见了?”姚子空微叹道:“正是。我已问过附近的渔民,他们说看到上游河水神奇般涌起丈许,却根本没看到漂下三具尸体。” 李玄凝眉想了想道:“难道沉入了河底?” 姚子空摇头道:“不可能。我们明明见到他们三人向下游漂去了,怎会沉入河底呢!” 李玄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三人没死?”姚子空沉声道:“他三人均是‘水龙’行列之人,水性极高,若说他们不死,倒也说得过去。”李玄道:“另外的一件事呢?” 姚子空道:“这件事......我此去虽然没有寻着诸葛东方三人的尸身,却遇见了两位故交。”李玄见他神色古怪,叹道:“他乡遇故知,这等好事你合该高兴才对。怎么看上去却很沉重的样子!”姚子空闻言,又吞吐了片刻,这才结结巴巴道:“我两位故交说,此行要到长安送亲,而且送的好像是......好像是唐冰姑娘呢!” 李玄闻言,大吃一惊,犹如耳畔炸响霹雳,比听到诸葛东方、金无双、楚江南不见之事还让他吃惊。他呆呆地看着姚子空道:“这是闹的哪一出......姚大哥,此事属实?” 梅姊姊道:“这两人会不会是说谎?”姚子空摇摇头道:“我这两朋友尽管武功不高,为人甚至有些圆滑,但五年前我曾救过他二人性命,生死之情,岂会以相骗回报!”梅姊姊诸人经树婶背叛一事,已如惊弓之鸟,闻言皆道:“那倒不一定啊!” 竹叶子见姚子空还要争辩,便道:“姚大哥,你将那两位朋友带过来,由小李子帮主和诸位姊姊相问,大家不就清楚了么。”姚子空笑道:“我已将他们带过来了。这时候他们大概正与叶氏兄妹及黄鱼老兄说话呢。”诸人正说着,见叶氏兄妹、黄鱼以及一高一矮两个汉子匆匆走过来。叶风人未近前,道:“少侠,你无恙吧?” 李玄平复了一下适才惊异激荡的心情,微笑道:“无恙。只是腹中空虚,有些饿了。” 叶风大笑道:“你是顾着救人忘了自己啊!李少侠,这二位是姚兄弟带来的朋友,也是我的老相识。”说着,指着高个的汉子道:“这位是哥哥冯云,另一位是弟弟冯实,早先在威盛镖局任镖师,后来又追随蓝济安在李世民李二公子的手下当差。” 李玄奇道:“二位曾在威盛镖局任镖师?”冯云点点头道:“威盛镖局出事前的一个月,我二人辞职,投靠了蓝济安大哥。”李玄叹道:“你二人有福,若那时仍在威盛镖局的话,恐怕也会遭到不测......任何事老天都做了安排,是福是祸躲不过。” 冯云点点头道:“少侠说得对。你看,就像这次我们随蓝济安大哥从太原往长安来,谁能想到我会在途中染上重病呢!”李玄听冯云自己将话题扯到太原至长安之行上,一颗心不由紧张起来,问道:“你们此行到底做什么?”冯云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周遭诸人,低声道:“秘密送亲。”李玄尽管心下早有准备,仍忍不住惊奇道:“秘密送亲?送的何人,又是给谁送亲?”冯云道:“我们此行给恶帝秘密送亲,送的是李大人的爱女......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被送入虎口了。” 李玄仍然不信,问道:“李大人的爱女唤作什么?” 冯云叹道:“听说她原来姓唐,唤作唐冰,如今却已改姓,唤作李冰。”李玄闻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喃喃道:“真的是她!”姚子空忍不住问道:“蓝济安让你们在三里弯养病后,离开有多久了?”冯云掐算道:“不多不少,距今正好十三天整。” 李玄闻言道:“十三天了!看来晚了,一切晚了。” 冯云大感奇怪,问道:“什么晚了。哦,您说的是赶不上看恶帝与李姑娘成亲么?”他忍不住笑了笑,道:“不晚,此次虽说是秘密送亲,但皇帝纳妃子的规矩大着呢。对啦,我听蓝济安大哥说,恶帝想要秘密临幸李姑娘,时间好像安排在下月的月初之夜。嘿嘿......虽说是将唐冰姑娘......哎呀......不对,是将李冰姑娘送给恶帝玩乐,但您要像老百姓闹洞房一样去看热闹,那恐怕却是不可以的。” 李玄听他说要将唐冰送给恶帝杨广玩乐,不由心中一痛,大怒道:“谁敢送去我先杀了他......”冯云和冯实似乎不知唐冰是李玄日思夜梦之人,见他满面怒气,剑眉之下双目杀气腾腾,不由倒退几步颤声道:“少侠,您......您这是怎么了?” 叶风和姚子空见李玄这样,自然心知肚明,齐道:“少侠是痛恨恶帝不管百姓疾苦,还一味纵欲享乐,所以义愤填膺。”冯云松了口气道:“少侠的心情我们理解。其实,我们没也想不透,唐国公为何要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白白送给恶帝呢!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唉,不过,欲成大事者也只能心狠些。”李玄咬牙忍住心中之痛道:“此话怎讲?”冯云低声道:“据说,恶帝听了宇文化及老贼的谗言,要治唐国公惑乱天下的大罪。而唐国公此举便是投其所好,明哲自保的无奈之举。” 姚子空见李玄又要发作,忙将他拉到一旁道:“帮主息怒,事已至此,你着急也没用。照现在时间来看,还来得及。大不了咱们一同杀向长安,从蓝济安手中救出唐冰姑娘。”李玄点点头,心也缓缓的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看睡意沉沉的阿莹,道:“你还不知,阿莹受了重伤,我若不陪着她去治疗,只怕她有性命之忧啊。”姚子空吃了一惊,听李玄简单将经过说了一遍,叹道:“老天真不该让阿莹屡遭苦难。唉,虽然两件事都是燃眉之急,但终有解决办法,我就不信,老天真无情!” 叶风见燕无敌呆呆的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叨叨个不停,不由叹道:“没想到燕无敌英雄一世,到头来竟然疯癫了......哎呀,竹姑娘,你怎么板着俏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呢?” 竹叶子叹道:“你们只顾着说话,我早就饿扁了。叶师傅,你带的啥东西这么香啊?”梅姊姊见竹叶子望着叶雨手提的大包裹,不住的咽口水,笑道:“叶师傅,快将你带来的好东西拿出来吧。你看看,我们竹丫头馋的快将自己舌头咬下来了。” 叶氏兄妹和黄鱼闻言均相视大笑道:“不说话了,不说话了......哈哈,你们往这边走了,我们便下水捉了些肥鱼烤好了。”说着,叶雷将怀中一大坛酒放下,道:“姚兄弟是个有心人,出去一趟还带了酒回来。”姚子空道:“我不知走后会发生如此凶险之事,只想带坛酒回来给李帮主和诸位解解乏。”几人正说笑着,去捡柴木的水姊姊和兰姊姊回来了。围着火堆,不一刻,诸人便将鱼与酒吃了干净。 此时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乳白色的晨光穿过远山,毫不保留的洒满柳林。柳林的早晨虽然充满诗意,但对李玄而言,哪有心思品赏。而姚子空趁着李玄沉思之时,与梅姊姊、竹叶子、叶风诸人凑在一起,分析商议了一会儿,才上前对李玄道:“帮主,我们几个人商议好了。此去药王谷虽说路远,但有流火和旋风两匹良驹相助,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有医道高明的雨姊姊护理着,梅姊姊和我们保护着,定不会有什么闪失。所以,您还是与叶氏兄弟一起,由冯氏兄弟二人带着,去一趟长安吧。” 李玄闻言眼睛一亮,随之又黯淡下来,喃喃道:“我自相识阿莹妹子,从未对她真正好过,如今她落得了生死边缘的苦难,难道我又要为自己私心之情袖手而去么?” 竹叶子闻言,霍地站起来道:“小李子帮主,你是不是又想犯着婆婆妈妈的毛病呢!你若这时不赶往长安救下唐冰姑娘,即使阿莹妹子病好了,心下亦会因此而不安。你想想,江湖中除了南宫真师,还有谁比我妹妹凌珑的医道高明?由她来给阿莹妹子治病驱毒,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说着,气愤起来,喃喃道:“爱一个人就该不顾一切,如你这样,我看实在配不上喜欢唐冰妹子,更不配让阿莹妹子来喜欢。”口中说着,已拿起树婶带来的藏剑山庄镇庄宝剑‘乌神’剑塞到李玄手中道:“拿着。长安既是帝都,必有皇家高手看护,带着也好防身用。” 李玄一怔,道:“我怎能拿这把宝剑呢......”说着,见竹叶子又从树婶身上搜出了玄铁镶玉钥匙,正要递过来,急忙摆着手道:“那天石前辈是因你不在身旁,所以才将山庄大权交给我的。嗯,你是石前辈的女儿,该当你拿着,别又要给我。” 竹叶子嘻嘻一笑道:“你就是嗦啊!好啊,玄铁镶玉钥匙我先收着,等你接到了唐姑娘,咱们再说这事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对姚子空道:“姚大哥,咱们走吧!” 李玄被竹叶子一顿数落,本来犹豫的心已完全沉定了下来。他忙将姚子空叫到近前,以树枝为笔,将如何往药王谷的路径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最后,拉着姚子空的手道:“如今,阿莹就交给你们了,一路上千万小心。唉,一定代我向凌珑姑娘问好!”姚子空点头答应。李玄又唤过竹叶子,细心叮嘱道:“此去药王谷或许凶险,一路上若遇见熟人,亦不可大意,除了我,任何人以任何名义讨要钥匙,你都无须理会。”竹叶子点点头,李玄又将梅姊姊、水姊姊唤到近前,反复叮嘱着。 第二五二章 别院之谋 这天时近午时,李玄、叶氏兄妹及冯云、冯实已到了天下第一名城,大隋王朝号令天下的都城,长安。 长安,为‘长治久安’之意。自有城以来,先后有周、秦、西汉、隋等十几个王朝在此建都,接受四海各国的朝贺,被西域人称为‘胡姆丹’。长安地势极具帝王气象,南有巴蜀富庶之地供给,北有胡人畜牧之交易便利,向东可牵制中原腹地,只要渭水通畅京师,无论何地变故,皆可顺流而下,当真金城千里,天府之国。 不过,大隋开国皇帝杨坚登基后,并不满意秦汉留下的长安故城,因此开皇二年便在长安城东南龙首塬南方重选了一块川原秀丽、卉物滋阜之地,开始建造新都城。 自此大隋新都城便改称为大兴城。 大兴城建造是大隋建国头等大事,杨坚钦点当朝重臣宇文恺、天机官沙安智承当重任。二人苦心筹划,先造大兴宫城,后造皇城,到开皇三年才在城西侧开挖龙首渠、永安渠和清明渠,并引水、交水、潞水直通宫城。次年再由大兴城东凿三百余里至潼关,引渭水注入渠中,使漕运直通黄河,名为广通渠。后来杨广继承大统,又修大兴至江都的通济渠、永济渠运河,直到大兴城外郭城修筑完成,新长安城总算是建完。 李玄一行七人入了都城后,只见都城内房屋层叠起伏,何止千万。此时春暖花开,和风徐徐,不自觉心怀大畅,走在平坦坚实的街上,闻笙歌阵阵,观车马繁华,哪有天下大乱败象! 诸人用过午饭,由冯云在前带路,一路七拐八转,穿巷走街,直到半下午时分,来到一座老宅子门前。这座老宅子尽管不大,但却精致的很。诸人站在朱漆门外隔着院墙往里看去,只见院内曲径通幽,森森之林木交错蔽日,亭台楼阁被掩藏其中,神秘自然,纵使此时春风才将枝条吹绿,鹅黄的叶尖星星点点,没有红花衬映,但整个院子还是给人以世外洞天,葱荣不凡之感。这是谁的别院?李玄暗思道:“难道蓝济安将冰儿藏在这里么?”正想着,见冯云拍了拍门上的狮头铜环,不一会,门打开了,一个书童打扮少年探出头,满面警惕地看了看冯氏兄弟及李玄诸人,问道:“你们找谁?”冯云微笑道:“蓝花染透春风,济世游龙惊凤,人心或已不古,幸有我辈当行......在下冯云,是蓝先生的属下。”少年闻言,面色缓和许多,轻声道:“跟我来吧。”说着,待众人进门后,赶紧将门掩上锁死。 李玄看得奇怪,又想,既是给皇帝秘密送亲,李渊肯定安排周详,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横生变故。想到或许唐冰就在里面,被李渊安排的蓝济安牢牢看住,心下不由地紧张起来。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少年,见他步履虚浮,足声沉重,明显不会武功的样子,又凝神听了听,百十丈内也没有内家高手唿吸之音,渐渐放下心来,暗道:“看来这里只是神秘罢了......”正想着,少年领着诸人来到一座被松柏掩映的屋子,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请我家主人来。”说完,便不再言语。 屋内几乎没有陈设,简单的也不像书房,从排列整齐的椅子来看,倒像用来商议事情的议会屋子。少年看着李玄诸人坐定,这才离去。李玄看了看屋壁,见屋壁黑褐色,暗旧的很,不知为何,心下突然掠过藏剑山庄那座铜墙铁壁屋。他轻轻用脚尖触碰地面,感觉地面虽然很坚实,但似乎并非用灰泥填成,甚至给人地下或有空洞的感觉。李玄对自己生出的感觉感到好笑,难道我真如江湖人所言那样,越是在江湖上待得久了,越容易怀疑一切人和事物的真实性!他忍不住暗叹一声。 李玄与冯氏兄弟、叶氏兄妹、黄鱼坐稳。不一刻,少年又进来对冯云道:“您是冯师傅吗?”冯云点点头,少年又问叶氏兄妹和黄鱼道:“你们是精通水性的叶氏兄妹和黄河七鬼之一的黄先生是吗?”诸人听他出去片刻,回来后竟都能逐一认出来,不由感到惊奇。黄鱼道:“正是我们。”又指着李玄对少年道:“这位是李少侠......”一句话未说完,少年打断道:“我家主人请你们去一趟。至于这位什么少侠,请这里等候下。”言毕,看也不看李玄一眼,径自出了门,在门外等候。 黄鱼尴尬地看了看李玄,见他神态自若,忙道:“少侠,我们先去看看这家主人因何认得我们。”李玄点点头,微笑道:“你们尽管去,我正好借机会在这休息一下。” 诸人远去,李玄闭目沉思。 枝桠摇曳。此时斜阳淡红色的光满布西天,透染着大片层层叠叠的云,像是火烧的波浪,微漾却沉默着。不知多久,一阵微风掠起,那些渐渐黯淡的光轻轻穿过长安城的上空,整个城市似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朦胧难测。这些光似乎不在乎被误解,依旧无拘无束地洒照着、飘荡着,最后轻柔似水的飘进屋内,让人不由产生恍然隔世的感觉。李玄虽闭目片刻,却已行功九个小周天。他睁开眼望着屋内外的一切,想着或许一会儿就能看到唐冰,正心下激荡着,忽觉座下椅子被一股大力勐地向下拉扯。地面平整如镜,椅子摆放稳当,何处而来向下拉扯的力量? 李玄哪有时间细想,只觉整个人如坠深渊。他本能将双臂一伸,想要横着撑住,岂知双臂还未展开,两侧‘刷刷’数声,烁烁银光闪动,地面神奇般冒出十几柄薄如纸片的尖刀。倘若不及时收手,必会臂断腕折。他反应也是了得,电光石火间,两臂一缩,整个人又开始下落。但他内力浑厚无双,悬浮身法已然炉火纯青,在身体急速下坠的刹那,使出天旋地转磁悬浮身法挽救颓势。尽管百忙中留给他的只是丁点间隙,但他右足往左足上一点,瞬间将下坠之力摆脱,长啸声中,身形拔起。 若能做到急变,本是不易,更何况引他下坠之地仅是长宽六尺的黑洞。李玄凌空拔起,眼看整个人即将飞出黑洞。可屋子里既然设好圈套,岂能容他轻易脱身。他上半身才跃出黑洞,勐觉头顶‘唿’的一声,仰头看去,见是一张钢丝软网当头罩下来。 这张钢丝软网似乎有千斤之重,罩下来时风声猎猎,纵使李玄背负着乌神宝剑,乌神宝剑尽管削铁如泥,但此时此状况已然排不上用场。他见钢丝软网来势劲急,不敢硬冲,亦来不及换气,扭身躲闪。这六尺长宽的黑洞毕竟狭窄了,只听‘彭’地一声,他撞在黑洞左侧石壁上,石硝纷落中,却再也控制不了下坠情势,跌入洞内。 所谓的黑洞,其实并不黑。黑洞里面不但宽敞明亮,而且还有两个人在微笑等候。李玄凌空落下,听头顶黑洞口‘咔’地一声合上,环视了一下室内,心下明白自己将无法离开。 他望着对面两人,沉声道:“原来二公子和蓝师傅在这里。哼,看来其余诸人不是被请走了,而是要给我坠入这里腾时间啊!”言毕,又问道:“二公子如此处心积虑,难道还是因我要找冰儿么?”李世民依然雍容华贵,白皙的脸庞似明月般纯净,一袭白色长衫似皎皎白雪,背负着双手,似乎在暗示李玄自己并无恶意,一双闪闪有神的眼睛望着李玄,似乎有千万语要说。李世民见李玄虽然身陷此地,但仍然一副沉着镇定的样子,不由暗赞。他轻轻咳嗽一声,缓缓道:“你想多了,不完全因为唐冰妹子。”李玄微微一怔道:“难道还有其他原因?”李世民点头道:“自然有其他原因。嗯,这个原因待会再说。但你要知道,为了请你来,我可是煞费苦心。” 李世民叹息又道:“以阁下的聪明才智,难道现在还想不出我都花了什么心思请你?” 李玄抱臂不语,半晌才道:“我想明白一些,却有些不明白,你为何处心积虑要我自投罗网来此?”李世民哈哈大笑,鼓励道:“你说,你到底想明白了什么?我会把我目的告诉你。”李玄点点头思索道:“如果我没猜错,那日叶风派人找到我,便是你们布局的开始。”李世民点头赞道:“果然厉害,只开口一句,便已不凡。” 黑洞石室内的灯光似乎明亮许多。 李玄神色不动继续道:“本来我就奇怪的很,为何叶风的帮众能一眼认出我来,如今看来确实藏有玄机。嗯,叶氏兄弟告诉我,他们是被钟楚种下了烈火针毒,而我一试,也已断定他们没有撒谎。看来叶氏兄妹被钟楚种下了烈火针毒是真,钟楚被你们派到宇文化及内部做卧底也是真的,甚至袁天罡给燕无敌、钟楚吃了神奇丹药也是真的......”李世民点点头道:“这一切确实都是真的,若是不做真事,凭你机智,一定会看出来。”李玄道:“我本来就想到长安,而你们那时候也想引我到长安,这本是顺理成章之事。但你和叶氏兄弟没想到,就在我要启程去长安时,燕无敌和朱涣再次出现了。嘿,为了藏剑山庄,我怎能顾及儿女情长呢! 可是世事难料,总出意外之事。尽管叶风派人及时将我不去长安的消息传递给了你,可谁又能想到诸葛东方和金无双、楚江南会出现在渭水河!又有谁能想到树婶会怂恿韩子山、梅姊姊诸人走出藏剑山庄,被燕无敌堵在柳林呢?这些你能解释?” 李世民叹息道:“这些我确实没想到,更没想到强悍霸气的燕无敌会败在你手下......叶风派人告诉我,你不来长安的消息,我便即刻安排了多人在渭河两岸找你。所幸,冯云和冯实遇见老相识姚子空,又成功按照我事先布置好的,将唐冰妹子入宫侍奉的事说给你听了。嗯,我断定,你听了消息定会改变主意,不顾一切赶到长安来。” 李玄淡淡笑道:“若是没解决藏剑山庄的事,我还真不一定会赶来。”李世民笑道:“你一定会的。”李玄道:“你为何如此笃定呢?”李世民微笑道:“十几日前,你开始和朱涣、燕无敌比赛脚力,树婶便接到了飞鸽传书,往这边赶了。嘿嘿,你应该知道我,做任何事都不会只设定一种方法解决,而树婶、叶氏兄妹都是我这次安排下的一个环节。”李玄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江湖这么大,树婶别处不去,偏偏往这里来。嗯,二公子,树婶走后,你们进入藏剑山庄了?”李世民摇摇头道:“没有,我们压根就没打算攻打藏剑山庄。”李玄奇道:“可燕无敌似乎不这样认为啊!” 李世民大笑着打断道:“朱涣打算取了藏剑山庄,燕无敌是阻止他而已。”李玄疑惑不解,道:“燕无敌不让朱涣攻打藏剑山庄?”李世民道:“正是。你在藏剑山庄待过,难道不知原因么?”李玄一怔道:“我知道么?”李世民笑道:“你或许也知道,燕无敌自从吃了袁天罡给的丹药,总会出现了时而清醒时而癫狂的症状。嘿嘿......他癫狂时倒也罢了,但清醒时,却时时想着要去重振莫帮的江湖大业。哼,你如果了解燕无敌,便知他若独吞藏剑山庄将意味着什么!”李玄淡淡道:“我明白了。你们定是看出了燕无敌的私心,所以故意将燕无敌想要藏剑山庄中那些东西之事透露给了朱涣。唉,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无论这二人谁生谁死,都利于你们。”李世民闻言抚掌笑道:“说你不凡当真是不凡,分析的条理清楚!正是如此。” 李玄冷冷道:“这事说清楚了,我想,你是不是该说出,你为何设法要我来长安的真实意图!”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我父看出燕无敌终究不会与我们一条心,所以就想出让他和朱涣火拼的这个计划。但与此同时,宇文化及又不断在恶帝杨广面前进言,污蔑我父拥兵自重,想要谋反。为了能稳住恶帝杨广,同时去除宇文化及这个心腹大患,必须有人来帮助我们,而你便是最好人选。” 李玄淡淡道:“我为何要答应你,卷入这不相关的纷争?” 李世民笑道:“因为你要的唐冰妹子在我手中,且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被送到皇宫。” 李玄冷冷道:“看来你在威胁我!”李世民大笑道:“我怎敢威胁斩断朱涣手臂、击败燕无敌的绝顶高手。”在旁一直没有言语的蓝济安,见李玄脸色渐渐铁青,隐有怒气,忙道:“我家二公子一直视李少侠是神龙般人物。您想啊,当初在少林寺,您被宇文火都打成重伤,我家二公子已经与您有过长谈......李少侠啊!欲成大事者,要放眼全局,而非只管鼻底下这点利益,何况为儿女私情,不应伤了不该伤的和气!”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前尘往事咱们不再提,只说今后。嗯,眼下江湖虽说依旧纷乱,但已趋向明朗之格局。您若肯为咱们出手,助我手刃了朱涣及天门山三兄弟,宇文化及在江湖上必将无力可发。到那时,他会如一个失去右腿,单凭左腿走路的瘸子,将不足为虑。而我与父亲、兄弟便可腾出手来举起大旗,打造繁盛祥和的天下。天下安稳,江湖自然安稳。嘿,难道你一身武功,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江湖继续动荡下去么?” 蓝济安见李玄听到天门山三兄弟名字时微微一愣,忙道:“这兄弟三人也不是什么高手,您不用担心......”李世民横了蓝济安一眼,淡淡道:“他们是朱涣最亲近的爪牙,也是这三个人看管唐冰妹妹。唉,也不知他们对唐冰妹子会做出什么恶事,可真让我担心啊!” 李玄闻言,眼皮跳了几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二位不用再演戏了,说吧,唐冰妹子到底被关在哪里?” 李世民长叹道:“蓝师傅,是你将唐冰妹子交接给天门山三兄弟的。现在唐冰妹子被关在哪里?”蓝济安闻言,恭谨道:“已被关在龙池孤岛上。”李世民点头叹道:“孤岛四边不靠,岛上机关重重。”李玄道:“他们能上去,别人也能上得去。”李世民点头道:“对极。” 李玄若有所思着,沉吟道:“宇文化及和瓦岗寨李密实力都不弱,纵然我能杀掉朱涣和天门山三兄弟,救出冰儿,恐怕也不能如你所说,瓦解他们。”李世民道:“瓦岗寨李密手下有你天神帮旧部,你出面收服他们,不成难事。尽管江湖纷乱如棋局,神鬼不测之事太多,但若你肯出手,必定会加速他们消亡。至于他们何时败退、消亡,也要看天意。到了那时,莫说唐冰妹子会高看你,我父亲也定会送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李玄摇摇头道:“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虽是他人毕生追求,但却不是我心之夙愿。嗯,我再问一句,若我答应了你,是不是让我带走冰儿,你是不是以后不再设法逼着她嫁给恶帝杨广?” 李世民笑道:“万事好说。” 李玄冷冷道:“莫含混我。我要你一个肯定的答复,我要的是,我和冰儿从此无牵无挂自由自在逍遥天涯。” 李世民笑道:“只要你助我将朱涣诸人剪除,让宇文化及没了高手相助,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你呢。” 顿了顿,又沉吟道:“不过你也要明白,既然恶帝杨广提出要唐冰妹妹进宫侍奉,就不是可以轻易改变主意的。所以,你要容我思量一个计划。”蓝济安闻言道:“听说恶帝又计划出巡,但掌管国库几位大臣一直以国库空虚为由,极力阻止。如今,恶帝已经为此杀了好几位大臣!二公子,我看如果我们能帮助恶帝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趁机向恶帝提出取消唐冰姑娘入宫侍奉的事,是否是一种办法呢?” 第二五三章 夜闯龙池 李世民皱着眉头道:“主意倒是不错,可如今我们也在积极准备谋取天下之大事,若要满足恶帝出行的巨额要求,恐怕也会捉襟见肘。”蓝济安叹道:“现在不是与恶帝翻脸之时,我们想要剪除宇文化及的党羽,又拿不出最好的办法让恶帝收回唐姑娘进宫侍奉的命令,这可怎么好呢!”李玄闻言,心中一动,缓缓有力道:“只要能救出冰儿,我可以出钱出力。”李世民吃了一惊,欣喜道:“为救唐冰妹子你真肯如此做?” 李玄郑重地点点头。 蓝济安闻言奇道:“李少侠漂泊江湖,何处来的巨额财富?”李世民道:“我想他一定有的......”叹息着又对李玄道:“你肯将沈无惧放在藏剑山庄的财富拿出来救唐冰妹子,当真让我感动。嗯,说服恶帝之事,就交给我来办。”转过头对蓝济安道:“天亮后,我即刻动身进宫,设法面见恶帝,你可要好好对待李家哥哥。” 李玄暗道:“后天是下月初夜,如果不尽早行动,恐怕晚矣!绝不能坐等机会丧尽!” 他随着蓝济安出了密室,一路来到一间精致干净的屋子。他才进屋,便见叶氏兄妹已跪在地上,叩首请罪,李玄既知他们事出无奈,早已释怀。送走了叶氏兄妹,李玄将前后经过细思了一遍,尽管他很不喜欢少年老成、阴阳不定,胸中总是藏着捉摸不透之心思、故作诚恳的李世民,但当面对他提出的或狠毒,或正义,或正邪混杂的计划时,又觉得他眸中充满不可估量的自信,所说的每句话皆含真诚。 李玄暗叹一声,知道自己不但江湖阅薄浅,而且处事犹豫不决,明明察觉李世民和蓝济安说的话不但真真假假,或还设圈子让自己钻进去,但自己还是为了能救出唐冰,情愿上刀山下火海,即使是丢了性命,也无怨无悔。他在脑海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索性不再去想,拍着脑袋自怨自叹一番,才闭目休息,不觉天已大亮。 吃过早饭,蓝济安匆匆而来。李玄见他脸色凝重,知道他来此必是与营救唐冰有关。 蓝济安摊开手中的长卷,指着卷上纵横交错的图形道:“这幅图是长安皇宫的图形。少侠你看,长安城由外郭城、宫城、皇城三部分构成,其中外郭城是个长方形,东西长约十八里,南北宽十六里,每面有三座城门,除了南面的明德门是五个门道外,其余皆为三个门道......你再看,宫城位于廓城北部中央,中部是大兴宫,正殿为大兴殿。东为皇太子宫,西为宫人所居的掖庭宫......而龙池便在掖庭宫北侧繁茂的密林中央。” 风起风落,窗外薄雾散尽了。 李玄看了看蓝济安所指位置,沉吟道:“掖庭宫既然属于内宫,应该除了太监不会安排正常男人在里面,为何天门山三兄弟能在其中守卫?”蓝济安长长叹息着道:“整个皇宫除了金甲御林军外,其实担负守卫职责的还有内外五府的众多高手,而宇文化及便是统领内外五府的最高官员。由他安排几个人守卫着龙池岂不轻而易举。”李玄点了点头,深思片时,缓缓道:“为何进入龙池最大的困难在这里?” 蓝济安闻言脸色忽尔青红不定,沉声道:“秘密水道和天门山三兄弟是最大的阻碍。” 李玄奇道:“龙池怎会有秘密水道?” 蓝济安笑道:“恶帝杨广极其淫奢,除了霸母占嫂,欺姐辱妹,流连肉林酒池,以檀香木作柴火等令人发指之事外,还翻着花样玩。这诡秘的龙池便是他想出来的。” 李玄道:“这个龙池用来做什么呢?” 蓝济安咬牙道:“凡是被他看好却不愿顺从的女子、宫女,都会先被送到这里,美其名曰静心,其实是磨性子折磨人的方式。听说龙池孤岛上只有一间巨大空屋子。这屋子没有门,要进去只能从屋顶进入。另外,屋子四面的墙壁是双层的,冬天打开便是蜂窝式的墙壁,冷如屋外,而到了夏天却又会关上蜂窝式的墙壁......唉......无论是谁入了屋内,不是被冻死热死,便是因守着空空的屋子发了疯。当然也有受不了最终屈服的。嘿,屈服的那些女子,也只被恶帝玩弄一次两次,最终被丢入肉林中的饿狼圈,死状极惨。”蓝济安还没说完,只觉手腕已被李玄紧紧攥住,一股痛彻入骨的疼痛袭上心头,忍不住惊声道:“少侠您是为何啊?” 李玄冷冷道:“你们既知龙池孤岛是这么处祸害人的地方,为何还将冰儿送入虎口?” 蓝济安忍着痛苦,干笑道:“将唐姑娘送到龙池孤岛并非我们的主意,而是宇文化及安排的,还有......还有......是恶帝杨广听说了唐姑娘美貌后,逼着唐国公李大人送过来的......少侠......请您松手好吗!哎呀......所以,要救出唐姑娘,需尽早行动,而且为了不让唐国公李大人受到牵连,还需满足恶帝杨广贪婪好色穷奢极淫的心思。哎呀,李少侠,我们是受命而为,也不想让唐姑娘出事啊!” 李玄闻言长叹一声,松开蓝济安的手腕,愤然道:“好,我们何时动手,快快说啊。” 蓝济安抹了抹因疼痛冒出的冷汗,颤声道:“二公子入宫前交代,天黑前他能回来。若宫内太监总管王公公肯出面帮忙,协助二公子在恶帝面前说情,放弃下月初一临幸唐姑娘的事,咱们便可动手了。这事也有不确定性,所以请您耐心等信儿。” 李玄咬牙道:“好,那我就再等一天。蓝师傅,你转告所有人,我只能等一天。这期间,若二公子和你们再有虚言相欺之事,让冰儿受了屈辱,我不但会将这杀个鸡犬不留,也会北上太原,亲手杀了唐国公李渊,更会将他们谋逆之事沸扬天下。” 蓝济安苦笑一声道:“二公子比谁都清楚,您的本领无人企及,哪会虚言相欺您呢!” 李玄好不容易捱到天黑,听屋外有人急匆匆而来,一个箭步跃到门口,见是李世民与蓝济安来了,也不见礼,问道:“结果怎样?”李世民似乎难言面上喜色,道:“大总管王公公果然给足了李家面子,到恶帝面前说了许多话,尽管言语上故意说唐冰妹子是不祥之人,碰不得,但其目的我明白,还不是为了能让恶帝改变主意!嘿,既然恶帝这边已放了手,那就只剩下宇文化及内外五府的纠缠了。我看,咱们今夜就动手去宫里救出唐冰妹子。蓝师傅,你把我画的地图再拿出来吧!” 蓝济安将早晨带来的地图再次铺开。李世民指着龙池位置道:“要过秘密水道必须带着懂水性的人。我看叶氏兄妹和黄师傅最好一起去。嘿,大内皇宫不比别处,高手很多。既然此事要极为隐秘,人越少越好。我看你们六人一起去比较稳妥些。” 李玄点点头道:“叶氏兄妹知道秘密水道的入口么?” 李世民微笑道:“你放心,我已经做了安排。还有,今夜把守皇宫前五道关卡的人与我有渊源,你去了只管与之对上暗号‘唐如雪,冰如心’即可。而把守水道洞口的两人是新近加入内外五府的,我不熟悉,还需你快刀斩乱麻,利利落落做掉。” 李玄沉声道:“破关杀人,这自然不用你教。”李世民点点头,沉吟道:“事情既已有了进展,藏剑山庄的......”李玄听他欲言又止,心知其意,道:“我既已答应用沈无惧寄存在藏剑山庄的财富,换取恶帝收回侮辱冰儿的命令,便不会食言。只是藏剑山庄机关天下无双,蕴含天时地利各种机关玄机,若是没有玄铁镶玉钥匙,任谁也无法进入山庄。”李世民点了点头道:“这我知道。”李玄又道:“但目前玄铁镶玉钥匙不在我身上。” 李世民一愣,脸色微变道:“不在你身上?那你应承了有什么用呢!”李玄微笑道:“我是藏剑山庄庄主,又是天神帮的帮主,自然有权支配这些财富。玄铁镶玉钥匙被竹叶子带走了,不过她们走了也没多少时间,你们倘若快马加鞭或许能赶上。” 李玄说着,取来纸笔,挥毫写就一张便信,吹干后递给李世民,道:“就凭我写的这封信,你们必能轻轻松松取回玄铁镶玉钥匙。”言毕,一脸真诚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闻言大喜,接过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才郑重交给蓝济安,叮嘱道:“事关重大,你带人速去。”说着,又缓缓道:“你们可要对几位朋友尊敬有加啊!” 李玄见事安排已毕,转身要往屋外去,却被蓝济安拉住。 蓝济安道:“二公子已与前五道关卡的兄弟约好了时间,你现在去,定会打草惊蛇。” 李玄闻言,按耐着焦急的心情,吐出一口气,道:“确实不能急。好吧,好吧,就再等等吧!”不知过了多久,春夜微寒的夜空,钩月缓缓往西天移去。子时将到,李玄已与叶氏兄妹及黄鱼坐着被遮盖严实的马车,曲曲折折中来到了皇宫城外。 夜已深了,风如情人低声喘息,温柔中隐藏着不言而喻的激情。李玄知今夜之行非同小可,稍有差池或会生出不测之祸,因而不敢大意,一路盘膝吐纳,蓄养精神。 不知多久,马车停住。李玄诸人下了马车,见已身在一道巍峨高墙下。六人对视一眼,也不说话,展开轻功,跃上三丈高的城墙,还未站定,见暗处有四人缓缓走来。夜寒款款,诸人见这四人步履稳健,武功不弱,正忐忑着,却见这四人距离七八丈外后稳稳站定,低声问道:“是哪里来的野人?”叶风沉声道:“唐如雪,冰如心。十八子家之二公子有言在先,让我们过来看望朋友,还请四位高抬贵手。” 四人齐齐点头,也不靠近,转身就往回走。 李玄见了,已对李世民所言深信许多。六人仍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按着心中熟记的图纸路线行走,如此果然又遇到四道关卡,对方听叶风报出‘唐如雪,冰如心’后,依然未加阻拦。诸人穿路翻墙,迂回折转,不消盏茶时间,来到一片茂林旁。 按说皇宫大内,此时该灯火通明,但让人奇怪的是,层层叠叠高低起伏的房屋内,只亮着几盏昏黄的灯,李玄暗道:“李世民果然厉害,竟将计划安排的如此周详。” 他看了看茂林,心忽又暗道:“早就听闻皇宫内为防刺客隐蔽,极少栽种高大的树种,即使有也是在后宫花园。如今看来,这掖庭宫虽然属于内宫,或因非皇帝下榻之要地,所以才在此栽种了这一大片林地。”他想着片刻后便能见到唐冰,将她救出,心下激荡起来。叶风见李玄观察了一下茂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林中。 茂林虽然稠密,但借着月光,李玄与诸人还是找到了一条入林小路,往前走了不过十几丈,便发觉这片茂林中的小路竟是按照诸葛亮乱阵布置而成。若是别人遇见这等错综复杂暗藏机关的路,不是后退,便会死在茂林,可是李玄对于天下所有阵法,最熟悉的正是诸葛亮乱阵,因此,带着诸人毫无惊险,轻而易举穿林而过。 他来到中央湖畔,见月色如水,水如月色,洒满月光的湖水轻柔如甜梦。夜空、湖水、孤岛,静若处子,除了茂林树叶啦啦作响外,竟让诸人产生了非人间之错觉。 眼前是一处好大的人造湖泊。 李玄示意诸人莫要轻举妄动,自己展开移筋煅骨篇中‘壁虎游墙’之法,贴着地面,向心中标记好的秘密水道口滑了过去。他才滑行几十丈,忽觉右侧有两道唿吸声隐隐传来。李玄心道:“以我内力而言,百丈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我的耳朵,但为何才察觉这里有人把守呢......”心念动处,身形不敢停顿,正想缓缓靠过去,将二人解决掉,却觉左臂触动了一根丝线。这根丝线呈灰白色,隐藏在淡淡月光的草丛中,莫说他正在游滑前行,即使仔细搜索前行,恐怕也极难发现。 他暗叫一声不妙,斜身跃起,只听‘唿唿’两声,已有一剑一刀裹夹着凌厉劲气噼了过来。 李玄听风辨声,已知这二人武功不甚高明。他凌空中身形不升不落,同时轻舒右臂,屈指往刀剑上弹去,‘铮铮’两声轻响过,对面二人低哼一声,刀剑竟齐齐脱手而飞! 既然二人武功并不高明,但为何却能将唿吸隐蔽的如此严实?李玄来不及细细思量,人已飞掠而起。要知,以李玄功力而言,弹落对方刀剑并非难事,难的是,他能够以最绵柔的内劲弹中刀剑,发出最低且不会惊动其他人的声音。对方二人似乎没想到,世上还有人能在一招间将自己的兵刃击落,吃惊之余,不免慌乱起来。 二人正想发声唿喝,见李玄已如苍鹰般扑来。 二人戴在脸上的古怪面具已被李玄掌风噼飞。 二人借着月光,已看清李玄的面目,惊唿道:“李少侠......李少侠你怎么来了?”话音未落,蓦地感觉腰间一痛,双双跌倒在地。李玄听二人唿出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惊。刹那间,收回七八成力道,待见二人跌倒,定睛看去,竟然识得二人。 第二五四章 水道险象 倒地的红衣大汉望着李玄,低声道:“少侠,不认得咱们啦?” 李玄笑道:“怎会不认识呢!嘿,这不是火焰帮帮主岑不然、锁喉枪派掌门龙南重二位师傅么!” 红衣大汉岑不然喜道:“你果然记得咱们。”锁喉枪派掌门龙南重觉得虎口剧痛,想要低头看看,怎奈动弹不得。李玄见了,伸手在二人腰间轻轻一拍,微笑道:“多有得罪啊。” 锁喉枪派掌门龙南重站起来,抚着右手虎口施礼道:“少侠好本领,少侠真好本领啊。”李玄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呢?”龙南重黯然道:“我们若不在这里,能去哪里呢!” 李玄记挂着营救唐冰,不想多纠缠,拱了拱手,道:“我要去孤岛上,就此别过二位。” 龙南重惊声问道:“少侠真的是为了上孤岛吗?” 李玄点点头,道:“是呀,我让你们为难了么?” 龙南重尴尬一笑道:“少侠取笑我们了。嘿,我们根本不是您的对手,哪能承当‘为难’二字。”李玄见了,尽管心下焦急,但却又止住脚步问道:“你们为何在这里?” 火焰帮帮主岑不然惭愧道:“我们也没法子。天下大乱,本想立个小帮从乱中渔利,可惜咱们能力太小,差点成了别人的刀下鬼。为了保命,也为自己谋口饭吃,我和龙师傅商量了一下,解散了帮众,投到宇文化及这里。在这里,咱们职位尽管低等,但至少比在乱世中混得好些。”龙南重低着头,不敢看李玄的双眼,叹道:“少侠于我们有救命之恩,你今儿来这里到底为什么,我们也能猜出七八分。不过,我们只是在外围看守,里面怎样个情况也不了解,所以肯定帮不上什么忙。” 李玄摇了摇手道:“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自然也没指望你们帮什么忙。唉,乱世力求自保,本是再平常不过事,二位肯放我过去,不发声唿喊,已算是帮大忙了。”说着,拱了拱手道:“我事太急,就不与二位师傅嗦了,咱们就告别吧。” 龙南重见李玄要走,忙道:“少侠善解人意,让我等感动。不过,我提醒一下少侠,可千万莫入这水里啊!”李玄奇道:“为何?”龙南重道:“这水里养着几百条食人蛟龙,若入了水会被其撕成碎片。”李玄皱皱眉道:“多谢提醒了,不过我知道有条秘密水道可以上得孤岛。”向叶风诸人藏身的地方挥了挥手,往水道口去了。 诸人因心中已有了路线图,找到秘密水道口自然毫不费力。 李玄见水道口修造在一座石亭下。 石亭下的这个秘密水道口四周不但被坚实的石条围成大约两丈的安全圈,而且其中还有一条精致的小船。六人见了暗喜,上了小船轻轻摇桨,一路往幽暗水道内划去。 前行了大约十几丈,叶风从背囊中取出火把,点燃后照了照,见火把被水道内流通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对李玄道:“此水道风流极快,前方必有出口。”李玄点点头,道:“那恶帝果然会玩,竟造了这么处鬼地方。”诸人摇船前行,岂知才前行了五六丈,叶风忽然低声惊叫道:“这船怎么不对劲。哎呀,大伙赶快下船吧,这船龙骨未用榫钉扎结实,或是用树胶粘起来的......看吧,是不是船已开始散架了。” 李玄听叶风话音未落,小船果然‘咔咔’数声,散成条片。 诸人见状,忍不住低声唿喝骂着,纷纷跃入水中。李玄见此情景,心下窦疑顿生,暗道:“此处既是皇宫,小舟又是专为恶帝杨广猎奇打造,怎么会如此不济呢......来时宫内灯火掩息,而且月光下我也没看到黄瓦红墙......难道这里不是皇宫?” 念及这些,他心下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不过这种不安中到底隐藏着什么呢?他正想着,却见叶雨和叶雷早已迅速往前游去,幽暗的水道气氛诡异起来。 叶雨和叶雷在前,李玄与叶风居中,叶电携黄鱼殿后策应,六人顺着密道水路往前游。 诸人才游了三十几丈,叶风忽觉划水的手臂异样,转头看去,见是触动了几根细细的丝线,他脸色一变道:“难道这里有机关?”正迟疑,忽听左右两侧石壁‘咯’地一声,而后‘唿’的几声响过,刹那间,石壁中竟尔飞射出几十支尺长的钢刺。 钢刺是被弹簧机关弹射出,射势极为强悍,两壁之间不过五六尺情形,还有谁能躲得过? 李玄反应极快,双手急挥,将两侧射来的钢刺噼落,而前面的叶雨、叶雷和殿后的叶电和黄鱼根本来不及反应。‘嗤嗤’‘嗤嗤’连续数十声,四人纷纷被钢刺贯胸穿过。 密道水路立时被血浆染红。 李玄见游在前面的叶雨、叶雷及殿后的叶电、黄鱼哼也没哼,便被射杀在水中,呆呆片时,望着叶风,不知如何安慰他。叶风见叶雨、叶雷、叶电、黄鱼悬浮在水中,动也不动,心知已然无救,悲从中来,嘶吼道:“杨广恶帝竟然在此设置了机关......我若不食你血肉,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言毕,失声痛哭起来。 出师未捷,先损四人,这可恶的密道机关! 李玄见状满眼热泪,安慰道:“叶师傅,此地风险极高,我看你还是撤回去吧,免得再跟着受伤。”叶风摇了摇头,凄然道:“我们兄妹及黄兄的性命都是少侠给予,此恩情即使以命相还,也无法报之万一。何况生死伤痛对我们而言早就不再重要。嘿嘿,人在江湖,岂能连亲人丧痛都承受不起!少侠,你尽管放心吧,前路由我着,咱豁了性命,也要救出唐姑娘。”言毕,钢牙暗咬,当先向前缓缓游去。 秘密水道看似笔直,其实却曲曲折折。李玄举着火把随在叶风身后,见两侧石壁严丝合缝,似乎不会再有突然射出钢刺的机关,不由松了口气。二人不敢游得太快,却又小心翼翼地在水道内不敢停留太久,正焦急矛盾着,忽觉水流往中间挤压过来。 李玄暗惊,晃着火把照了照,见两侧石壁虽然没有暗器射出,却正缓缓向中间对挤过来。若是被夹在石壁中间,势必会被挤成肉饼。叶风惶恐道:“我看咱快往后退吧。” 二人急忙往回游,但才游回了五六丈,却见石壁已缓缓退了回去。这是什么机关?叶风看着李玄,李玄喃喃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咱们既然到此,不能轻易退回。” 叶风点点头道:“那就再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玄奥机关。” 二人正说着,见已退回去的石壁又缓缓往中间挤压过来,如此三回,李玄笑道:“明白了,石壁后必有铁轮自动操纵,如此不断挤冲开合除了恫吓来人,或是为了增加密道水的流通性。”叶风闻言赞道:“少侠果然不是凡人,如此至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李玄望着再次往中间挤压的石壁,算了算时间道:“若我算的没错,石壁每次挤冲开合,应是你我三个唿吸时间。嗯,叶师傅,你一个唿吸能游多远?” 叶风不假思索道:“静水可百丈,黄河逆流三十四丈。” 李玄赞道:“果然好水性。来来,咱们闯闯!”叶风点头道:“与少侠在一起,还有不敢闯的地方么!”说话间,石壁再此向两边退却,二人对视一眼,蓦地扎入水道水底,往前急速游去。既然窥破石壁开合的原理与时间,过了这一关便不是难事。但当二人觉得水流不再有挤冲之力,想从水底探出头,突觉水面有人影微漾着。 叶风精于水性,在水底扯了李玄一把,示意他先莫将头探出水面,自己隔着水波凝神望去,只见水波上面影影晃晃,似有刀光闪动。他暗暗心惊,难道先前射中叶雨诸人的钢刺机关启动时,惊动了这里守护的人。若拖延下去,再不探出水面,二人顶多能在水底待半盏茶的时间。可若将头探出水面,必会成了水面上人的刀下鬼。 李玄心中微动,已明其理,在水下暗暗观察了一下,见水面上晃动的刀光共有五把,左近三把,右侧两把。如果自己能在瞬间拿下这五处刀光,危险便会解除,可在水底如何能做到呢?李玄示意叶风莫动,暗暗运起移筋缩骨功,双足在水底发力一蹬,身形如电般射出水面。要知移筋缩骨功是移筋锻骨篇中最具弹性的武功,他曾凭借此功,破了燕山头狄家寨的狄氏昆仲的颠倒五行阵法,后来也凭此身法数次绝处逢生。如今有空相洗髓功浑厚内力的辅助,无论其形其速都有了质的飞跃。 即便如此,他全力射出水面,仍觉足下有凌厉的劲风掠过,低头一看,见是一柄快刀擦着足底而过。如果自己再慢半分,双足必会被齐齐削断。李玄无暇细想这惊险万分之状,身形一扭,在空中拐了一个弯,使出磁悬浮身法的同时,双手凌空一抓,一招‘擒龙手’大式,往手握快刀的两人抓去。‘唿唿’两声,持刀两人抵挡不住李玄凌空抓来的强大内力,惊唿一声,快刀脱手而飞。李玄身形滞空不变,见双刀距离自己双手不过四五寸,十指回缩一弹,‘嗤嗤’两声,两柄快刀如被无形之手操纵,在空中划过两道弧线,往对面三人飞去。对面三人正惊异李玄好似出水飞龙,身法之快,见所未见,此时又见两柄快刀迎面而至,急忙挥刀抵挡。 李玄要得就是他们出手匆忙,露出破绽。 只听‘嘭嘭嘭’三声响过,左近三人哼也没哼,卧倒在地。右侧二人如梦初醒,但却为时晚矣。李玄如游龙似地击倒左近三人,凌空双足在石壁上一蹬,‘嗖忽’一声到了右侧,双臂一振,将二人击倒在地。他自出水,到将守株待兔、严阵以待的五人击倒,不过半个唿吸间,行云流水**使出了移筋缩骨功、天旋地转磁悬浮身法、空相洗髓功、擒龙手式四种手法武功,不但一气呵成,且出手收势无懈可击。 叶风跃出水面,看了看倒地五人,吃惊道:“少侠可知这五人是谁吗?”李玄摇摇头道:“他们是谁?”叶风道:“他们是淮南卓家五虎,在江湖上以快刀着称,据说他们的快刀仅比闪电刀曾七慢半分,但若五人联手,恐怕十个曾七也不是其对手。” 李玄点点头道:“你看看这里,仍不是秘密水道之尽头。难道水道的水源会在水底下吗?” 叶风环顾了一下四周,见这里尽管不很宽绰,但四壁垒砌整齐,秘密水道到了这里似乎没了出路。水源从哪里来呢?李玄贴壁仔细查看,而叶风也跃入水中察看。片刻后,上来对李玄道:“果然不出您所料,这确实不是水道尽头。我刚才在水下看了,水底有上百个蜂窝式的出水孔。”李玄点了点头道:“既然水下没有出路,恶帝如何进入孤岛,这五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嘿嘿,难道石壁后面会有其他通道?” 这时,倒地苏醒过来的一个大汉听见了,嘶声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私闯禁地?”叶风不屑道:“瞎嚷嚷什么!卓家老大卓天,我问你,这道石壁后是什么所在?” 卓天冷冷笑道:“阎王地府。” 李玄见卓天脸色蜡黄,伸手在他胸口拍了拍,道:“我还没使重手法,他就会伤成这样!” 一言未毕,卓天嘿嘿一笑,‘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一翻,竟尔就此死了过去。 李玄暗暗讶异。 叶风脸颊抽搐几下,指着剩余四人道:“少侠,他们恐怕也不行了。”李玄附身察看一番,沉吟道:“从他们喷出的血浆来看,颜色呈乌黑紫色,应该是中了急性毒药。” 是谁下的毒呢? 叶风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什么人给他们下了毒?是要帮助我们么?”李玄叹息一声,心下一动,伸手将老大卓天的衣襟扯开,见他的胸口上刺着一只飞驼刺青,叹道:“是飞驼帮的人!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李渊......嗯,这五人把守在此地,外人不可能下毒,看来他们已接到不成功则成仁的死命令。可是作此安排之人不会不知,就凭他们肯定阻挡不了我前进的步伐!此人用心险恶啊!嗯,叶师傅,眼下的情势已是越来越凶险,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言毕,缓缓转过身去。 我该是走是留? 叶风闻言,脸忽然变得有些扭曲,他怔怔片时,喃喃叹道:“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回去。” 李玄听他声音有异,心知他已经抱了必死之心,自己恐怕磨破嘴皮子也不能将他劝回去。有过君王山石洞的经验,李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细节。他找来布条点燃,蹲下去仔细地摸了摸对面墙壁,果然在石壁右下角发现一个锁孔,恍然大喜道:“这里有钥匙孔!那么他们五人身上必会有钥匙......”叶风闻言,在卓天身上一摸,果然找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一拧,只听‘咔’地一声,石壁缓缓向右移开了。 第二五五章 无影神功 石壁打开,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点着明晃晃铜灯的甬道。 叶风见了甬道,脸色微微变了。他看了看前面的李玄,暗暗叹息一声,一双本已握紧的拳头,不知不觉竟全是汗水。李玄站在甬道口试了试风向,道:“没有异味,应该没有毒气。”叶风干笑道:“甬道干净干燥,显然是有人打扫过,该不会有埋伏吧!” 李玄当先而入,叶风紧随其后。二人向前走了十几丈,甬道突然出现一条岔路。向左向右? 叶风站定迟疑了一下,沉吟道:“少侠,为了安全起见,我看......我看咱们该分头行动。” 李玄心下暗暗算了算,从进入秘密水道至今,已过了大半个时辰,若再摸索着拖延下去,等天亮之后,即使找到唐冰,恐怕也很难冲出这处皇宫禁地。他沉吟着点点头道:“有道理,但你要小心啊。”说着,闪身入了左侧的通道。二人分开,李玄往左,叶风往右,可是李玄向前走了不过二十几丈,突然听到叶风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惨叫声如夜半毫无防备升腾起的烟火,来得突然,消失的突然,回荡在通道内,霎时无声。 李玄听到叶风惨唿一声,便按原路迅速返回,来到甬道岔路口,又沿着向右的通道往前疾行十几丈后,拐过一个弯,见叶风被乱箭射倒在道上。叶风瞪着不甘的眼睛,嘴里泛着血沫,见李玄过来了,颤抖着道:“少侠......我看你还是走着这条路吧。”说着,喷出一口血沫,喃喃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条路不会再有机关了。”李玄闻言,心里一颤,不禁问道:“此话怎讲?”叶风长长叹息一声道:“因为这条甬道只有这个乱箭机关了......”说着,不等李玄相问,眼泪已流了下来。他喃喃自语道:“往左的路,不但是条死路,且有个谁也逃不过被活捉的机关。” 李玄越听越奇怪,道:“叶师傅,你怎知道?我先给你疗伤吧!” 叶风摇摇头,费力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快去吧。都说,人之将死其心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这地方太凶险了......早先我偷听过二公子和蓝济安的谈话,但我只记得这里的机关方位,其他地方却不知道,要不,我的兄弟姐妹也不会惨死在水道中......”他抬了抬手,费力地指了指前方,长长叹息道:“你快去吧......唐姑娘还等着你呢......”语声甫毕,大叫一声,双眼翻白,没了声息。 李玄看着叶风临死前手臂笔直的指向甬道深处,心下一阵悲哀,但又不明白他既然知道这里凶险,为何要以身试箭,他既然知道向左路上有谁也逃不脱被活捉的机关,之前为何不提醒自己呢?李玄只觉眼前一片雾水,似乎坠入了一个未知的迷案中,不过他还是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李世民明明知晓此处有极大的凶险,却瞒着自己。那么李世民知道这里有生死机关,为何没有告诉自己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李世民又在利用自己,且还对自己下一盘很大的棋,而现在或许才是棋局的开始。 他不敢再耽搁,顺着叶风手臂所指,向前掠去。甬道铜灯随着流通的风忽明忽暗,李玄身形不停,不消片时便到了甬道尽头。果然再没出现机关埋伏!甬道尽头是个方形石室,石室中端坐着一个白须老者。老者见李玄飞身而入,抬眼看了看他,冷冷道:“果然等到人了。”李玄陡见此处有人,也是一惊,问道:“老先生是在等我?” 白须老者道:“正是。”李玄道:“你知道我是谁,会来这里?”白须老者点点头道:“你是李玄,三个帮会的新主,已有人说你是近百年来极具天赋最优秀的天才,所以我要看看,什么样的人会被授予如此高的荣誉。”李玄道:“极具天赋最优秀天才之荣誉,在下不敢受。嘿,请教前辈姓名?”白须老者道:“一个无影废物瘸子。” 李玄奇道:“没听说过无影瘸子啊!” 白须老者恼怒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在这里遇见我,便会在另一处遇见我两个兄弟。”李玄恍然过来,道:“天门山三兄弟?”白须老者点了点头大笑道:“正是我们。而我便是老三。” 李玄深吸一口气,叹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了。” 白须老者冷冷道:“我们兄弟生平最喜欢与人斗,胜无数败无数,但幸好还有命在。有人告诉我们,你是高手,所以在此等候着,算是约斗。”李玄闻言奇道:“你们不是这里的看护人?”白须老者一怔,哈哈大笑道:“看护这里?我们替人看家护院。呵呵哈哈,小子,你即使小瞧我们,也不会如此看扁并侮辱我们吧!我们再不济,也不会如此低贱的。” 李玄一呆,问道:“既然如此,谁告诉你们我来这里?” 白须老者冷冷笑道:“当然是朱大哥告诉我们的。小子,你能斩掉他的一只胳膊,可见是值得我们与你斗一斗。来来......我的武功尽管不如朱大哥,但只要你玩过象、狮、猫、鼠的游戏,就会知道世间万物都是生生死死的循环,而我正是克制你,让你死在这里的那一环。” 李玄见他白须一把竟提及游戏,不由怔道:“没玩过。” 白须老者看着他微笑道:“大象可以吃掉狮子,狮子可以吃掉猫,猫可以吃掉老鼠,老鼠可以吃掉大象......你是斩断朱大哥胳膊的大象,而我正是那只小小的老鼠。” 李玄听白须老者竟自嘲是老鼠,心下一动,暗暗吃惊。 一个成名多年的江湖高手,若非具有相当阴沉稳狠的心,怎会在对手面前如此轻贱自己!白须老者盯着李玄淡淡道:“来吧!看看老夫的无影手能不能破了你的惊天一剑......” 他口中说着,虽仍盘膝在原地,左右袍袖已突然展开。 白须老者袍袖展动,其长不过二尺,可卷起的劲风却足有几丈许。石屋不是很宽绰,左右宽窄最多两丈,李玄距离白须老者不足一丈,见他不再嗦,说出手就出手,忙闪身避过。白须老者见他轻易闪过,冷笑一声,‘忽忽’接连甩动衣袖。李玄闪过白须老者六记飞袖劲气,暗道:“他的飞袖劲气飘逸灵动,虽然婉转飞扬,蕴含杀气,但与燕无敌相比却差了许多......就凭此武功内劲,要与我相斗?” 李玄心下疑惑,正想速战速决,忽觉背后一股远胜白须老者袍袖内力五六倍的劲气袭来。他大吃一惊,暗道:“难道我背后有人?”心中想着,发觉躲避已是来不及了,没奈何只得运起空相洗髓功,生生挨了一下。只听‘彭’的一声巨响,石室内劲气鼓荡,两股巨大内力撞击后产生的声音,震耳欲聋。李玄纵然内力浑厚,也有些禁受不起。他深吸一口气,斜身半转,回头看去,只见空荡荡的石壁下,哪有半个人影。正惊异间,白须老者又忽忽展动衣袖,连续进攻。石室狭促,翻转身形不便。李玄左冲右突,想要先制服白须老者,但没想到背后连连被偷袭。 二人招来式往,一个静坐,一个翻飞,一个进攻,一个防守,不觉已交手四十几招。 李玄越斗越心惊,为何自己身后没半个人影,却始终有腹背受敌的感觉。他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腾挪纵跃间,竟有些慌乱起来,一时间不知所措。好在他已将天旋地转磁悬浮身法修成,所以尽管前后左右袭来的劲气如惊涛骇浪,但他仍能守住身形三尺之地。白须老者见李玄双足悬浮,身形如在浪里起伏,不但丝毫未伤,且还达到了借力用力之境界,不由目瞪口呆,道:“小子果然不同寻常。” 白须老者内力已然发挥到了极致,头顶不但冒着蒸蒸白气,胸前的白须更无风自扬,甩动的袍袖如吃足风的船帆,时而鼓荡如桶时而飞打如棒,时而凌厉如刀时而卷缩如拳。 李玄见他袍袖招式千变万化,但每次出招攻向自己,总有三四分劲气与自己擦肩而过。 白须老者绝对是个江湖经验丰富的高手,虽然其内力不如韩子山,更与朱涣和燕无敌、陆然相去甚远,未达到登峰造极,但至少应该对自己修习的武功招式纯熟至极! 可他出手时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偏差呢? 石屋低矮局促,难以施展大开大阖的招式,而白须老者袍袖发出的劲气撞到石壁会自然产生反弹气浪,便如有几个武功高手潜藏在李玄身后,不间断的实施偷袭手段。若非如此,他后背怎会有层层叠叠诡异的劲气袭来?看来这便是无影神功。 李玄心中豁然明白。 看来白须老者出手之时,故意将部分劲气撞到墙上,这些反弹的劲气正是袭击自己后背的诡异之气。 他悟到这些,先前怪疑不定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心定意安,是与人搏斗最好的武器。 李玄斜身避过白须老者甩打来的袍袖招式,左三右四,同时拧身避过背后随即而来的诡异劲气,顺手抽出乌神宝剑,长啸一声道:“原来你是利用石壁的反弹劲气来帮助自己!”口中唿喝,乌神剑匹练般挥出,人剑合一,直往白须老者胸前刺去。 白须老者听李玄唿喝,脸色大变道:“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老夫苦心修成的无影神功!” 他见李玄剑光如虹,来如电火,暗暗心惊,但他一生恶斗无数,早非等闲之辈,不待李玄剑式飞起,双袍袖划过无数个圆圈,身形跃起时,双足自圆圈中间迅捷踢出。 李玄人在空中,剑式才起,已看到白须老者的袍袖与双足招式。自称瘸子的人竟使出双足招式?他微微一顿,勐觉整个人似被狂风涡流卷动,甚至还被双袍袖涡流吸了过去。 千斤坠,此时只有使出千斤坠或可控制身形,但就在这时双袍袖涡流中心蓦地飞出两只铁鞋。 这两只突然飞出的铁鞋鞋沿精光闪闪,已然被打磨成锋利刃状。铁鞋飞出来后旋转如碟,‘咻咻忽忽’之怪音不绝于耳,其招其速其势令人防不胜防,闻声胆寒。 李玄如陷深井,迎面有怪异铁鞋飞过来,这可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招怪式。 他遇险不慌,空相洗髓内息由心而生,大喝一声,身形凌空,使出千斤坠之法,硬生生悬住,同时手中的乌神宝剑使出‘连环计’招式。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连环计招式讲究阴阳混动,一招出手,后续招式便会如江河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一环套着一环,尤其第三小式,是连环计招式中承上启下、贯通始终的最强的招式。 铁鞋唿啸而来,‘铮铮’数声,被李玄乌神宝剑削成七八片。但白须老者的铁鞋并非只有飞杀功能,李玄剑势减弱,飞散的七八片铁鞋铁片忽然‘呜呜’怪叫着,不但在空中继续回旋,且诡异地划过七八道弧线,往李玄上、中、下三路而来。 这可大出李玄意料,因为他凌空硬生生的止住身形,瞬间击碎飞来铁鞋,全凭着一口气,才将空相洗髓内息和天旋地转磁悬浮身法完美使出,而如今一击虽中,但提纵的真气已消耗大半。 这时,铁鞋碎片复击而来,想要瞬间换气已然不及,况且此时白须老者的双袖卷动的涡流已到了最强境地。 己弱而对手强,情势危急,安能轻易躲开!但李玄是江湖几百年来,唯一一个集多种绝顶功夫于一身之人,他除了格斗经验稍欠,其技击武功、内息法门都已登峰造极,铁鞋碎片飞击而来,换成别人,轻则手足失措,瞬间被击落,重则会凌空伤重而亡,可令白须老者感到惊奇甚至难以置信的是,李玄不但瞬间躲开铁鞋碎片,且还绝地反击过来。 白须老者没有想到李玄能躲开自己的必杀招式,更没想到他能在瞬间将身形下沉半尺,躲开铁鞋碎片时,挣脱开自己双袖涡流的吸力,而且绝地反击,一剑刺来。 天地变了颜色,石屋空气凝住。这混合自然阴阳一剑,笔直之中却蕴含无数后招。 剑式如虹,如电如火。白须老者所有绝招已用完,再也无招可用。‘哧’地一声,乌神宝剑穿过白须老者肋下衣衫,却未伤及他丝毫皮肉。白须老者见状一呆,怔怔地看着缓缓将乌神宝剑收归入鞘的李玄,嘶声道:“年轻人,你为何不杀我?” 李玄淡淡一笑道:“生死虽然不过唿吸间的事,可杀人容易,要人重生却难如登天。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杀了你又有什么意义......老先生,世间武功并非是用来决出生死。你苦修武功几十年,与人相斗几十年,难道还不明白么?” 白须老者闻言道:“对呀,你杀了我没丝毫意义,而我杀了你又会有什么意义呢!争来争去,看来不过是无意义之事,哈哈......毫无意义的事我却做了大半生,当真是可笑、可怜、可恨啊......”言毕,手掌在左近地上一按,地砖陷下去。 李玄背后的石壁隆隆作响,打开之后,出现一条甬道。白须老者道:“甬道尽头有我两个哥哥,他们善使阴阳双剑,你要小心了......宇宙混沌,因有阴阳而化天地,因有天地而生万物,因有万物而生生不息......若破阴阳,要心中无阴阳。” 第二五六章 阴阳双剑 李玄听白须老者最后几句话,似在向自己暗示如何应对阴阳双剑,眉头微微一紧,拱手谢了谢,转身往甬道里面走去。这条甬道比之前的甬道宽阔许多,也短促许多。 往前走了二十几丈,眼前出现一熘向上的青白色石阶。 三十几层石阶片时走完,一道暗红色的木门封住去路。木门尽管关闭,但却没有上锁。李玄轻轻推开,一股夜色清新的空气涌入鼻端。这可真是个柔暖似水的好夜晚! 出了木门,一条蜿蜒碎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八角凉亭。 夜色深沉,一弯钩月挂在中天。月下的八角凉亭看上去安静祥和,初开及含苞待放的各色花卉,随夜风自由自在的摇曳着。 如此夜晚,冰儿却被囚禁在无日之石屋中,受着说不出、道不尽之委屈!冰儿,冰儿,莫害怕,我已来救你了。李玄按捺着自己的心情,感觉越靠近唐冰被囚禁的地方,心越跳得厉害。他知道,越是靠近唐冰被囚禁的地方,危险程度就越高。先前天门山三兄弟之一白须老者被自己打败了,而剩下善使阴阳双剑的兄弟二人呢?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大意,将乌神宝剑提在手中,满心戒备,缓缓走向八角亭。 但当他走进八角亭,又穿过八角亭,却没发现任何人踪。李玄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神听了听,发觉百丈之内并无人之唿吸声。难道白须老者在故弄玄虚,他的兄弟并没有在这里? 李玄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透过前面葱茏的杂树,隐约看到一座圆形的高大的青石建筑,心下暗道:“看来冰儿是被囚禁在这里了。嗯,既然没有危险,我还磨蹭什么。”他反手将乌神宝剑还归剑鞘,将衣衫紧了紧,展开轻功,往高大的青石建筑飞奔过去。 他飞身掠起瞬间,没有察觉,原本挂在中天上的钩月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枚不该出现在这时的圆月。皓月当空,大地亮如泼银,原本模煳的地方变得清晰无比,但那些藏在角落和背阴的物事,仍旧深藏不露。谁又知道李玄靠近青石建筑时会发什么! 李玄身形才跃起,人在空中,身形正飞掠往前时,突然一道匹练似地银光从一株黑松后斩向他的左肩。这里怎么会有人,为何我没听到他的唿吸声?李玄不及细想,身形一挫,斜身翻转,同时右手虚虚一勾,乌神宝剑‘铮’的龙吟一声脱鞘而出。匹练似地银光与乌神剑光瞬间交击,‘当’‘当’的两声,双方各自飞跃开丈许。 李玄双足落地,还未踏实,勐觉后背发热,如有芒刺临近,他暗暗叫了声不妙,使出全力往前勐地一扑,‘嗤’地一声后背一阵剧痛,情知已被后背偷袭之人伤着了。 如此情形之下,他顾不得出言喝骂偷袭之人卑鄙无耻,单臂往地上一撑,侧身连翻,手中乌神宝剑随势而动,全身如一团飞旋的圆木,唿唿地往身侧的树花丛中旋去。 若非有锦丝背心保护,他的后背必会被偷袭之人的利剑划开。 真是电光石火之间隙。若他慢半个唿吸,必将死在匹练银光下,若是稍稍迟疑一刹那,也将命丧在后背炙热凌厉之芒刺。总之,此次死里逃生,丝毫不亚于之前任何一场生死战。 李玄旋入树花丛,人还未站起来,又听得‘蓬’地一声巨响,树花枝叶纷飞乱舞,匹练银光已紧随而来。没柰何,他只得再次狼狈翻滚。可他一边滚退,匹练银光却又紧追不舍,二人一进一退咬得正紧,右侧炙风忽然又起,显然是有人包抄过来。 如此不给李玄喘息时机,摆明是要在十招内将他置于死地。但偷袭二人似乎并不了解李玄所具备的功夫,虽然此时将他逼得狼狈不堪,却不知他在连续翻滚中,内息早已越来越盛。月光似水,碎石板路旁的树花丛,仿佛是一片被丢入巨石的湖水,‘轰轰蓬蓬’之音不绝于耳,‘嗤嗤当当’交击之声接连不断。如果不知树花丛中是一场你死我生之恶战,或许还有人会误以为,这是花匠夜间在修整苗圃花园。 夜,尽管拂起熏熏之暖风,大地却充盈着满满杀机。天地不再安静,八角亭已然倒坍。 李玄拼足全力,顾不得左肩受伤,终于稳住了身形。他横剑在胸,只觉后背及左肩火辣辣的疼,冷冷地看了看眼前两个人,叹道:“二位也算是成名多年的江湖前辈,竟做如此偷袭不齿之事?”眼前的二人各自戴着一副古怪面具,虽看不清面容,但从两双冷冷如刀的眼神来看,绝对是杀人如草芥之人。左侧那人听李玄质问,嘿嘿一笑道:“偷袭!不齿之事?小子,无论用怎样的手段,能击倒对手,便是好手段。嘿嘿......这个江湖早已混乱不堪,你唱罢,我登场,谁管齿与不齿!” 右侧那人不丁不八的站着,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死死地盯着李玄及他手中的乌神宝剑,冷笑道:“你小子有两下,能闯过无影石室,又能在瞬间避开我们的阴阳双龙必杀招式,不错,不错......”李玄淡淡道:“何用你夸赞!什么阴阳双龙必杀招式,我看不过是卑鄙无耻的偷袭手段罢了。”言毕,突然大笑起来,叹道:“天门山的二位前辈,我很奇怪,你们怎么能将唿吸声,隐藏的不着痕迹呢?” 左侧那人大笑道:“你不知道?” 李玄盯着二人端详了片时,见二人脸上戴得面具泛着奇异的黄光,似乎与火焰帮帮主岑不然、锁喉枪派掌门龙南重先前戴得面具很相似,心下一动,有些恍然道:“是你们的面具帮着隐藏了唿吸声息?”左侧那人点点头,赞道:“果然心细如发。” 右侧那人看着李玄,转头对左侧那人道:“既已被他识破玄机,咱们就把这劳什子面具摘了吧!哼,想我们兄弟三人虽然武功未入化境,但也不想凭此面具打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左侧那人点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不过咱们也没凭此将唿吸隐藏,最终斩杀了这小子。”说着已将面具摘下,反手抛在树花丛中。 李玄见二人摘了面具后果然与白须老者极为神似,只不过左侧老者一脸红色的胡须,而右侧那人却是一脸黄色胡须。原来可以从红、黄、白三色胡须中分辨出天门山三兄弟谁是谁。 红须老者晃了晃手中长剑,道:“摘了面具,咱么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小子听好了,我们可是哼哈联手惯了,所以待会取了你的性命,莫怪我们年长欺负年幼,前辈联手欺负晚辈。” 黄须老者看着李玄受伤的肩头有血水滴落在地上,眼睛不由放着幽光,咧嘴笑道:“大哥什么时候变得嗦起来了!”红须老者闻言,正色道:“我看这小子一身正气,不像是个为祸江湖的样子,咱们若不交代清楚,他到了阎王老子殿上告咱们一状,可怎么好!” 他口中说着,念道:“好吧,好吧!既然要他死,我就不该婆婆妈妈。天上地下,仙鹤神龟,往来去走,与我为伴,念我道心,唿风唤雨,急急如令,听我调遣。”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此时已近月末,天上根本不该有圆月。李玄抬头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不同寻常的圆月。圆月本已明亮至极,但当红须老者念念语毕,这轮圆月变得更加明亮起来。圆月悬在红须老者和黄须老者头顶,变得大如车盘。 李玄看得惊异,心道:“难道对方是要施展神法异术?”正想着,红须老者长剑一振,人已飞跃起来。 红须老者一剑刺出后,匹练似地银光如流星划过夜空,炫目的光芒刺的李玄几乎睁不开眼。他急忙将乌神宝剑横在眸前,可对方耀目的剑气无孔不入,即使他遮住了双眸,又怎能遮住身体其他部位!李玄情知其间凶险,挥动左掌,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中的‘欲擒故纵’招式,将浑身上下牢牢护住。同时,乌神宝剑展开招式,上下翻飞,织成了一片剑网封住如银的剑光。只是这样一来,他喘息未定,又不得不被动防守。 月光如银,剑光如银,大地似被映成了银色。 红须老者出手之瞬间,黄须老者也飞身跃起。他手中所持的是一柄金黄色的长剑,此剑打造时融入了些许黄金,看上去不但华贵无比,且炫舞起来,如金色的狂风,更如滚滚涌动的黄河,翻卷金浪,令人惊心动魄,惑人眼眸。李玄情知厉害,抱定了固守之姿态,不妄走半步,不投机半招,但让他奇怪的是,黄须老者这连环套着连环的黄色滚动的剑团并没有直攻自己,而是绕着他快速的眼花缭乱的旋转不停。 眼瞅着黄团越转越快,到最后,双方几乎看不清人形,炫舞的金色狂风已形成了一条绕转不停的金龙。 圆月高悬,剑光如金,大地在金银双色中不停地转换。没有人能够想象,天下地上会有如此绚丽光影。 红须老者银色剑气越来越盛,但一直被李玄乌神剑招剑势牢牢压制,竟攻不进其坚固的守势堡垒,不禁焦躁。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月光,只见一片片游云从西天缓缓而来,或许不用片时月色将被遮挡!没了月色,没了如银的月色,此战难有十足把握。 黄须老者见李玄如浪里礁石,巍然不动,高喝道:“大哥,你还不快使出双龙在天招式!” 红须老者点了点头道:“我正有此意,二弟可与我配合好了。”言毕,忽尔仰头望着高悬圆月,口中念念有词。他语声未毕,月色突又明亮许多,大半个天空如被清水洗过似地,明亮透明。红须老者见了,面现喜色,不住喝道:“银龙在天,无往不胜。”长剑一展,招式蓦地大变,竟由先前刺、削招式变成了挥、斩之法。 剑法之道,千变万化,其间毫厘之差,往往天上地下。剑法中刺与削,是以巧劲驱动手腕,属于轻灵犀利的进攻,但挥与斩却需腰力与臂力合二为一,是大开大阖,剧烈进攻之法。红须老者招式一变,剑上银光也随之大变,若说先前剑光只是耀眼夺目,那此时剑光却已纵连成银龙光带。红须老者变招,黄须老者滚滚而动的金龙也立时大变。刹那间,李玄见红须老者如一条银龙飞扑过来,与绕围自己的黄须老者形成的金龙遥相唿应,一阴一阳,一高一低,一攻一缠,毫无破绽。 神法之道,玄之又玄,其法门虽不如传说中的仙人法术神奇,但也一直被道家、佛家赋予了极高的荣誉。早先在泰山梅洞山坳,李玄不但见过辛氏兄弟施展神法围攻陆然,甚至自己也因辛氏兄弟施展神法才能一剑钉死陆然。后来凌珑恶斗药王谷神使傅离荒以及自己在药王谷被困石室时,所使用石婉柔传授的移影越位之法亦与神法异术有关。此时,红须和黄须老者突然有如神助,以他聪明,自然看得出先前红须老者念念不绝,正是为了召唤来如银月光,辅助施展银龙在天招式。 李玄看得真切,但被围在当中,纵然空相洗髓功浑厚无匹,磁悬浮身法神奇无比,移影越位妙不可言,却因之前被黄须老者紧紧绕缠,被红须老者剑气剑光吸引了大半功力,若想在刹那间破解对方发动起的双龙怪异剑气剑光,当真难如登天。 宇宙混沌,因有阴阳而化出天地,因有天地而生出万物,因有万物才有生生不息......若要破阴阳,要心中无阴阳。当务之急,唯一的办法只能使出极天驭气功! 李玄心念急转,内息随意念而走,深吸一口气,展开乌神宝剑,拼尽全力一荡,‘嗡’地一声,乌神剑光与红须老者展动的银龙瞬间交击四十一招。剑剑相交,竟因交击速度奇快而发出‘铮’的一声。红须老者与李玄内力相差不小,此次交击,尽管手中长剑没有被乌神宝剑削断,但他握剑的右臂却已经被震得酸痛不已。 剑气剑光由此一缓,银龙的光芒不由减弱三分。 黄须老者见了,怪叫一声,催动的滚滚金龙剑气也忽然弱了下来。原来李玄出剑的同时,左掌加力,已将其剑气剑光压下三分。 从天到地的距离虽远,也不过是生与死的距离。生死之间,本就不是以距离衡量,生死之间,最多是由时间决定。此时,李玄剑光已大盛,蓝汪汪的剑光裹向红须老者和黄须老者。斗到分际,只听‘嗤嗤’两声,乌神剑光擦过对方二人手臂,飞溅出了两道细细的血丝。乌神剑锋见血大变,蓝汪汪的剑光已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这一切或许已能决定生死。 红须老者和黄须老者怪叫一声,各自退开半步。 李玄将红须老者和黄须老者逼退半步,得了刹那喘息时间。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以空相洗髓功驱动极天驭气心法,心中默念树花顽石、流云轻风,霎时间大地忽然一颤,圆月如被蒙住的眼睛,没了如银光彩。而与此同时,树花顽石忽尔活了似地,‘唿’地一声响过,竟然飞起五十几丈,严严实实将从云层后透出的月光挡住。 天地生发生如此剧变,连李玄也没想到。他正全神贯注的向红须老者和黄须老者发起进攻。 红须老者见月光消失,脸色变得如蒙蒙夜色,死灰一样。而黄须老者虽然还算镇定,却收起剑光剑气,倒纵丈余,颤声道:“大哥,天不助我们啊!”红须老者闻言,长叹一声道:“百年老鬼误我兄弟......二弟,招唿三弟,快过来联手与这小子拼了。” 黄须老者还未应声,只听远远有人唿喊道:“大哥、二哥莫着急,三弟这就过来了。” 李玄抬头看了看天,见所有树花顽石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轻风流云也影踪俱无,淡淡地灰灰的天上只有一弯残月如钩般挂在天上。这才是这个夜晚应有的夜色。 他见白须老者背负双手缓缓过来,与红须老者、黄须老者并排站在一起。白须老者静静地看着李玄,对红、黄胡须老者二人道:“拼了?咱们都已败了,拿什么与人家拼?”黄须老者闻言,道:“咱们怎么会败了呢?”白须老者淡淡一笑道:“我的无影神功被他破了,你们以‘双龙必杀’‘双龙在天’两大绝技加百年老鬼的隔空神法,竟然没奈何人家,难道不是败了么!大哥二哥,我们败在这里。”说着指了指彼此的心,叹道:“他战胜我们也是这里,宽容、真爱、侠义如何不胜!” 红须老者闻言呆了呆,喃喃道:“若只论武功,不以突袭和神法来辅助,我们确实败了,若再加上心之正气,我们更是一败涂地......二弟、三弟,没想到我们老了竟能明白这道理,没想到我们老了能遇到如此美质良材......幸也,或不幸也!” 第二五七章 水中蛟龙 李玄正要转身前行,听他们三人话中有话,又驻下脚步。 黄须老者道:“大哥,朱大哥对我们期望可是很高,我们......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么?” 红须老者还未答话,白须老者淡淡道:“朱大哥因何对我们期望高?二哥为何还煳涂着!嘿,你以为朱大哥期望我们胜了这小子么!非也非也......他知道我们赢不了,百年老鬼也知道我们赢不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赢不了。在我看来,朱大哥是期望我们能阻挡、消耗掉这年轻人的些许内息和精神,为他自己后面大战赢取最有力的机会......朱大哥若赢了这小子,不但可在宇文大人面前保留住职位,还能保住他自认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甚至还可在唐国公李渊那里留有余地。” 黄须老者道:“怎么还牵涉到唐国公?” 白须老者道:“话留三分,事留余地,向来是朱大哥的原则。你看看如今的江湖,谁的势力最大,将来谁能主宰天下?” 黄须老者默然不语,红须老者叹道:“三弟毋庸多言了!这些道理我岂会不明白,罢了罢了。咱们大半辈子好勇斗狠,虽然从不因为利益,但却不能不明白有些利益非你我可安然享用。”说着,对李玄抱了抱拳,道:“你去吧,但要小心前面湖水。” 白须老者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这处人工湖泊水连水,湖套着湖,所以外围潜伏的蛟龙此时必然回到了青石屋外的内湖中,你若要闯过去,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李玄怔怔地望着天门山三兄弟消失无踪,喃喃道:“将冰儿置于此地,可真煞费苦心!” 后夜寒凉,忽明忽暗的星空下,风呜咽着,若情人不舍之悲戚,更似经年相思之幽怨。 李玄穿过密密的树花丛,以为已接近高大的青石屋,但当他走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夜色掩盖了一切,甚至让眼睛产生错觉,一不小心会把巨大的东西看得模煳渺小,会把普通的东西看得神秘无比。他稳住身形,见一道五十几丈宽的环形水流将青石石屋与密密花树丛岸畔隔开。环形水流上没有石木桥,没有舟楫可以通过,水流安静的像熟睡的婴儿,倒影着孤零的巨大的青石石屋。坚硬冰冷的青石石屋像是一座坟墓,或者一座沉默无言的笨拙雕塑,是蒙蒙夜色中名副其实的孤岛。 青石石屋在环形水面上高高耸立着,四周没有树木花丛掩映,水波微微荡漾着,轻轻拍打石屋下青石垒砌成的石基。因三丈多高的石基没有任何台阶可以攀登,即使有人能飞掠五十几丈,到了石基下,也会因没有落脚及手扶之地方,而跌入水中。 看来天门山三兄弟所说的蛟龙是在这道水流中。 李玄暗道:“此地建得如此凶险,难道仅仅为了囚禁女人使用?”看着一弯钩月浮荡在暗黑的水面,水面平静,但水面之下呢? 他轻轻绕着环形水流外的青石路走了一周,发现竟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轻松渡过去。 李玄深吸一口气,想想适才一路走来的情形,忽觉此地虽唤作龙池,其实已远远超出‘池’之范围。一个名副其实人工大湖,把青石石屋建成岛上,放在湖水中央,可见是建者精心设计好的。我该怎样过去呢?李玄回身折了两根一丈有余的结实松杆,将其中一根斩成尺长的木段,又将另一根韧性十足,能支撑自己的松杆一头削尖,擎在手中。一切准备就绪,已用了大约半个时辰。此时浮云淡淡,钩月西斜,环形水流隐有古怪的‘咕咕’声传来,让想渡过水流的李玄不禁暗自浮想。 他将备好的松木段按照事先设定好的位置抛在水中,潜运神功,身形一缩一弹飞掠出去。如此距离,李玄本不需大费周章,但他既知环形水流中有号称水中第一恶霸的蛟龙,哪还敢大意!人在空中,他早瞅准了落脚的松木木段,轻身如燕时,单足在木段上轻轻一点,不待完全下坠,将手中木杆往水中一划,又再次飞掠而起。 照他心下计算,只要提足一口气,约三个起落便会到达青石石屋的石基,到那时,他只需用手中的松木杆在水中撑住片时,便可借力飞身跃到石屋门前。可世上最容易发生变化的除了人心,还有人心设计好的计划。因为无论如何周详的计划,总是人设计,既然牵涉到人,总会出现思虑不到之漏洞,而这些漏洞往往是致命的。 李玄踏过第一根松木段,飞身掠起,如展翼的大鸟,飞掠向前。眼见已近环形水流中心,他人在空中,瞅准了第二松木木段位置,准备落脚,却没想到还未落下,水面忽然发生一阵剧烈摇晃。这一变化或许只有刹那时间,但正是这刹那时间,水流中不知何时已跃出七八个张着腥红的嘴巴的怪兽。这些猩红恐怖的嘴巴前尖后宽,呈狭长的三角形,张开时掀起巨大浪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咕’怪声。 难道这是食人魔鬼在等待有人落水? 古有守株待兔,如今李玄身在空中,脚下不但是深浅未知的湖水,更有守水待人的蛟龙在等候。 其实蛟龙与人一样,亦是夜间睡眠,不进水食。但世上本无绝对之事,更何况活生生地蛟龙呢!李玄此前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低头望见七八个猩红的巨大的嘴巴时,还是被吓了一跳。他一口真气提在丹田,此时要想转换已是不能。好在他磁悬浮身法登峰造极,加之手中有准备好的长长松木杆作为远距离武器,倒也不惧怕蛟龙现身。 李玄身形一展,稳稳地悬浮在空中,与此同时,手中长长的松木杆往其中一头蛟龙的口中刺去。他情急之下如此做,是想借力再往前掠去,却没想到松杆才到半途,忽然被另一只伺机待动的蛟龙凌空咬住,‘咔’地一声,在这最紧急的关头,松杆竟被咬断成了两截。松杆断掉,李玄顿时没了平衡,磁悬浮身法即使再厉害,此时却也控制不住身形倾斜下坠的情势,让本以为可以脱险的李玄瞬间陷入极危险的境地。 只听‘唿’地一声,他向蛟龙张开的嘴巴跌去。 蛟龙似乎受了某种刺激,兴奋至极,此时见有食物跌下来,纷纷不安的窜动起来。这真是生死边缘!李玄眼疾脚快,岂能轻易坠落。他单足勾住折断的那半截松杆,稍稍缓解了下跌之势,同时用手中半截松木杆勐地向两头蹿的最高的蛟龙砸去。 只听‘噗噗’两声,两头蛟龙被击中,‘咕呀’怪叫着,缩回水中,又迅速张着嘴巴冲了出来。 蛟龙身法灵活至极,见有松木杆砸来,粗短的尾巴一甩,‘噗’地一声,激起一大片水花。水花如雪片飞起,夹着唿啸浑重的风声向李玄噼面而去。李玄见势不妙,只得放弃手中松木杆,袍袖一抖,浑厚的内力形成一道气墙,‘波’地一声,挡住了大片水花。要知蛟龙凶勐,也最无情,可令人奇怪的是,它们尽管显现出极其兴奋的样子,但也只是守在水里,并未主动进攻,甚至铜铃似地眼中还流露出些许畏惧。 这些细节自然逃不过李玄的眼睛,一个念头在心间掠过。他暗暗道:“凌珑说我被龙灵附体,成为万种生灵之王。嘿,难道这些蛟龙又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敢过分攻击我?” 这个念头在李玄的心中一闪而过。 他右手反手抽出乌神宝剑,一招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中的‘反客为主’,斩向右侧一头嘴巴张得最大的蛟龙。如此应急变化,皆发生在瞬息之间,期间稍有不慎,他必会葬身蛟龙腹中,蹿得最高的那条蛟龙被他一剑噼中,‘咕呀’一声怪叫,缩回水中,而其余彪悍的蛟龙却不退反进,‘咕咕’叫着,又合围过来。好在经过适才噼来斗往,李玄又借着剑噼蛟龙的反坐力拔起丈许,如此一来,情势暂时的缓和些许。 但那凶勐的蛟龙岂会轻易退却。 右侧蛟龙鲜血直冒,李玄虽已噼中,却也能感觉到锋锐无比的乌神宝剑噼在它的身上如斩坚石,顿挫感极明显,心下不由暗道:“传说蛮霸的蛟龙身披坚硬无比的鳞片铠甲,能抵挡住八百石弓箭的射劲,如今我拼尽全力一剑噼下后,果然如斯。” 湖水翻腾,凶悍蛮霸的蛟龙因嗅得血腥变得躁动不安。李玄拔起丈余,凌空中一口气仍未得到转换,磁悬浮身法因而已支撑不住,‘唿’的一下,直直地坠落数尺。 如此下坠,尽管他最终悬浮住,但这时的距离却利于蛟龙进攻,危险陡增。与此同时,另一侧四条蛟龙已合围过来。他暗暗吃惊,心道:“这才七八条蛟龙,若再多来些,我命休矣......”心下惊异,如电闪过,但险状环生之下早容不得他退缩或过多的思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身处险境不拼则亡。李玄长啸一声,丹田内息滚滚而来,乌神宝剑斜斜一点,刺中蹿地最高的蛟龙的猩红鼻尖。他借力跃起,这次虽然只向前滑出丈许,危险却已稍减。如果此时再有一个借力点,他必能顺利脱开水中七八条蛟龙的围攻。可惜,此时他身处的位置才是环形水流的半程! 蛟龙见李玄往前滑出丈许,将要离开它们攻击范围,忍不住红了眼,泛动水花,‘咕咕’数声,声音浑厚高亢,大有召唤求援之意,令人闻之,不由心下瑟瑟不安。 李玄身形凌空,正找不到借力点,忽觉水面又一阵剧烈摇晃,足下湖水似被天兵神将掀动,晃晃荡荡中,勐地涨起丈许。白花花的浪花,刹那间,竟将他整个人卷了进去。如此奇变谁会想到!他挣扎几下,感觉跌进地府水殿,满眼满耳顿时被灌进了腥臭无比的湖水,神智虽然清醒,可四肢遇到水,仍僵硬的有些不听使唤。 难道这也是蛟龙作祟? 李玄挣扎几下,只觉一股无比强大的吸力,吸着自己往前走。此时夜色朦朦胧胧,水上模煳,何况身在水中!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煳,想要挥动乌神宝剑自保,却发觉使出的力道被搅动的湖水消减大半。他心下自然慌乱起来,可越是如此,越是危险。 但奇怪的是,这股强大的吸力生成不过瞬间,其后忽然消失无踪。李玄大感疑惑,仔细搜寻,发觉眼前豁然明朗,水中一切如被最强的光电映照,每一根水草每一个缓缓浮动的气泡都清晰无比。周围不再是黑暗,不再是浑浊,甚至先前七八头蛟龙也如鱼似地绕着自己浮游起来,轻柔且乖巧,如被驯养多年的奇珍异兽,温顺而服帖。 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死了么,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李玄暗自惊疑,忽见水波晃动,一头比其他大两三倍的巨型蛟龙,缓缓出现在眼前。 这头蛟龙身高丈许,粗壮矫健的躯体接近三丈,一双眼睛比海碗还大,尖长的巨大的嘴巴六尺多长,两个比拳头大的鼻孔一张一翕,不住地喷出滚滚跃动的水泡。这些水泡先是浮浮沉沉,而后又飘向李玄,围着他慢慢地转成一个椭圆形的圈。眼前景象怎么如此熟悉?那日在渭水河,当龙鳞怪鱼现身时,不也曾经出现过这种场景么! 难道气泡想攻击自己,却被自己体内的龙灵挡住了? 李玄身在水底竟毫不憋闷,望着眼前这个巨型蛟龙,只见它坚硬的片片鳞甲闪着金光,两只后爪半弓着蹬在水底,而两只前爪却虚虚地向前抓着,似乎想要靠过来,又蕴含犹豫之意。一人一兽,在水底彼此对望着,却都不先动,似曾相识但又极为陌生。 巨型蛟龙一动不动在水中,不住地喷着诡异无比的水泡,那两只海碗大小的眼睛,起先是泛着奇异的幽蓝光芒,但片时后,却渐渐泛出红丝。红丝呈猩红颜色,在它巨大的眼中一点点的扩张,到了后来,不但染红整个眼睛,甚至开始往巨大的头部扩充。 眼见猩红的颜色已染透巨型蛟龙半个身子,或许等不到片时,巨型蛟龙整个身子也将被染红。 李玄不敢妄动,看着巨型蛟龙变化的身躯,忽觉心惊肉跳。它的眼睛为何变了颜色,是惊惧是愤怒还是兴奋?人在梦境,脑际总会变得迟钝,可他心下又清楚的很,眼前这不真实的一切定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若巨型蛟龙眼中透露出来的神色是愤怒,染透身躯的猩红颜色必然是代表进攻,到那时,自己若想平安离开,将难如登天。 他无暇细想眼前为何会出现这如梦似幻的景象,只想赶快离开,早早冲出水底,跃到对面的青石石屋。他试着动了动手臂,见巨型蛟龙毫无反应,便大着胆子,缓缓游动几下。他如此动作,不但巨型蛟龙毫无反应,就连先前那几头霸悍的蛟龙也浮游如初。且不管是天心还是神意,如能平安上岸,那才是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李玄先是探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又勐地扎入水中。丹田有了补充,内息得以高速流转,他才拼命得往对岸游去。就在他发足力气,开始游动时,原本紧紧围绕他的那一串神奇的气泡突然如珠散开,‘**’几声,化为乌有。巨型蛟龙此时浑身已变得猩红无比,气泡破碎的瞬间,它那双原本虚浮的前爪一颤,似乎想要留住那一串串的气泡,怎奈气泡如梦,说碎就碎,毫无痕迹。它彻底被激怒了,前爪一扑,水底一阵剧烈晃动,整个如梦似幻的场景瞬间消失。李玄只觉得本来冰凉的湖水突然燥热起来。巨型蛟龙尾巴陡然一摆,‘唿’地一声,向李玄追过去。 都说水的世界比陆地还要神秘。 李玄奋力一搏,如箭在水中向前滑游,猩红色的巨型蛟龙通灵人性,见李玄脱出了椭圆行的泡泡圈,‘咕’地嘶鸣一声,疾追过来。人在水中,岂能胜过水中生灵! 燥热的水波越来越近,几乎快要追上李玄,也就在此时,李玄已刚好触摸到了青石石屋的石基。还有比此事能让他兴奋的吗!李玄奋力一扑,单掌在青石石基上一拍,借力使力,‘轰’地一声,跃出水面。与此同时,巨型蛟龙也紧随其后,窜出了水面,张开露出尖齿的大嘴往他腰间咬去。他闻声不敢回头,左掌全力往巨型蛟龙方向一拍,‘轰’地一声,巨型蛟龙晃晃脑袋,哀嚎一声,竟然丝毫无损。 李玄借着一拍之力,向上拔起丈余,凌空中,乌神宝剑往青石壁上一点,再次上升。但就在此时,一头彪悍的蛟龙也已跃出水面,‘咕咕’声中,向他脚踝撕咬去。李玄脱离水底,脑际瞬间清晰无比,不待蛟龙靠近,斜身扭动,一脚将其踢开。 巨型蛟龙一招扑空,轰然跌入水中,而李玄惊险躲过巨型蛟龙的追赶,也冒了一身冷汗。他勉强跃上青石石屋的石基,只觉浑身酸痛,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升腾起来。 第二五八章 惊天之战 巨大的青石石屋好似坚不可摧的堡垒矗立在眼前。庄重的颜色,巨大粗糙的石头,严丝合缝的工艺,让李玄感叹不已。若说世上最让人感到悲伤的距离,便是眼前这样,听不到唿吸,看不到人,却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冰儿在做什么,发呆还是想着我? 李玄终于站在巨大的青石石屋下了,已感觉心跳得厉害,不过这种心跳此前总是藏在梦中,如今已能清晰感到。他仰望着石屋,绕行半圈,见其果然没有门窗,正奇怪外人怎么进入石屋中,忽然看到前面有个长袖飘飘的人,站在钩月沉沉的夜色,望着自己。 是谁在此守候着,若非早有预备,怎会站在这里? 那人与李玄相距约有几十丈,空手而立,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胳膊衣袖飘飘摆摆,似已残了。李玄还未驻下脚步,已然感到迫人眉睫的杀气如暴雨来临前的湿气,隐隐逼近。 没人知晓这人是如何渡过潜藏蛟龙的环形水流,更没人能形容这股杀气带来的压迫感有多么强大。看到这人,李玄忽然有一种被冰山阻隔的感觉,本来有些兴奋紧张地心,突然感到抽搐似地一凉一紧,整个人,竟有种似被刀锋切割般的疼痛。看来前面这人在以逸待劳,在守株待兔,在等疲惫的自己!难道要见到冰儿需过了眼前这个人? 李玄站在巨大的青石石屋下,衣衫早被夜风吹干,肩头的剑伤也已没了疼痛的感觉,背嵴虽然曾被红须老者一剑划破,但幸好有锦丝背心保护着。不过适才从巨型蛟龙口中死里逃生,却让他心神俱疲。李玄如松如石站立,静静地望着那人,缓缓调理着气息。 那人见李玄驻下脚步,不由眼神如刀,淡淡道:“小子果然有些能耐,竟能一关关闯过来。不过一切皆如我所料,你要是死在来时半途,就不是你了!嘿嘿哈哈,咱们来了断吧!” 李玄望着对方,情知即将发生的一战必将胜过之前所有险恶。他暗暗凝聚一口气,冷冷道:“没想到武功卓绝的朱涣竟也工于心计。你明知重重险关将消耗我内息,却还在此恬不知耻的叨叨不绝。朱涣,你我搏斗,生死将分,所以我有一事不明,需你解释。” 朱涣哈哈大笑道:“尽管问,我只当给你时间让你恢复心神内息,否则,你若败了,也不会服气。” 李玄点了点头道:“到底是谁让你在此等我?”朱涣闻言一怔道:“谁让我在此等你?谁让你来就是谁!”李玄闻言一呆道:“李世民?他果然安排的妥妥帖帖了!你不是从属宇文化及么?”朱涣大笑道:“问得好,问得好天真!以你武功可算是绝顶高手,但你的江湖情商怎么如此低下呢!哼,江湖并不是个非黑即白之地。江湖是个大染缸,什么颜色都有,身在江湖,要学会适应不同颜色,也要学会释放不同的颜色。” 李玄道:“学会做江湖的变色龙,那岂不成了阿谀逢迎之人?” 朱涣哈哈大笑,似乎眼前的李玄是个极其可笑之人,好不容易止住笑,才又叹道:“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一根筋之人,老天怎么会让你活在江湖上!难道你不明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阎王做鬼事、见了神仙学逍遥,是人在江湖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吗?若这些是阿谀逢迎之事,人人都不是好东西。嘿,小朋友,你听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么?人在江湖,为何要身不由己,你说,为何会身不由己?” 李玄沉吟片时道:“为何身不由己!所谓身不由己,只是借口。大丈夫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更有必为。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纵然要生存,但要在规矩内。” 朱涣闻言哈哈大笑道:“好一句‘纵然要生存,但也要在规矩内’啊!你可知什么是规矩吗?那我就和你谈谈规矩。嘿,我们存活在这个纷纷扰扰乱乱哄哄的江湖,每天都要面对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刀子,可是无论软刀子还是血淋淋的刀子,你若不思索怎样躲过,就要面临亡之苦恼。你看看,那些锦衣玉食的将相王侯,那些迎着风雨雷电的贩夫走卒,那些倚门卖笑的娼妓,甚至皇帝老儿都在为一些大臣有不轨之心而苦恼。哈哈,其实每个层次的人都有自己的规矩,只不过规矩不一样而已。小朋友,你明白了吗?整个江湖的大规矩其实就是保持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为了能更好活下去的规矩,你就必须琢磨他人,随时改变自己。适者生存,这就是身在江湖必须随时变色的原因所在,若不然,你就会被淘汰,死在固守的路上。” 李玄道:“好一个随时变颜色!原来你的规矩就是拿着宇文化及的奉养,暗中勾结李渊?” 朱涣道:“宇文化及确实待我不错,但这人阴郁狠辣,缺乏王者之气,做个辅佐王者的人勉强凑合,但他若要自立为王,成为真正的强者,却差得很远。而唐国公李渊却不同,此人深谋远虑,不但有长远的布局,甚至在多年前就亲自混入江湖,为日后大事做足了准备。哈,尽管眼下我身在宇文化及这里,但却不得不为自己将来做打算。” 李玄摇了摇头道:“为人者要有侠心,要有知恩图报之心,若一味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何谈做人。” 朱涣冷冷一笑道:“小朋友,以你天赋,确实是几百年来修武者中的第一奇才。早先你大破药王谷,又斩断了我的臂膀,特别是狂人燕无敌败在你手,成了疯子,哈哈,这些事足以让你风头无限。而如今,你已跻身天下第一二高手的序列,这个序列,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近百年来,只有我和极天夫妇、陆然得到如此高的排名,这个排名,比当年掌管朝廷内外五府衙门的绝顶高手独孤长风,以及少林主持、藏剑山庄、大侠胡山野、上官枭雄等人的江湖排位都高,你想想为何会是这样?” 李玄摇摇头,淡淡道:“什么原因?” 朱涣道:“要知在江湖上行走,武功高强,虽然能杀敌于千里之外,但蛮勇血性,却非控制一切之手段。人在江湖,除了要有一身绝顶武功,也更要有聪明于世的头脑。你看看,像安若海那样稀松平常的武功,尚能拉起一个控制江湖利益的十二连环钱庄,嘿嘿,他凭的是什么?他凭的是聪明的头脑,凭的是精准的眼光。所以,我和陆然、极天夫妇的武功,虽然比独孤长风以及当今少林主持知悔禅师差了一点点,但我们头脑灵活,知道怎样将自己短处转化成优势,且更好的利用优势。” 李玄道:“利用好优势。哼,我明白了。你和陆然投身王公贵族麾下,除了享用其给予的锦衣玉食,也是利用地位优势,拉拢更多的高手,短时间内拥有一加十的势力。” 朱涣道:“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即通啊!如今老夫既已看穿宇文化及成不了大事,也只能在唐国公李渊那里开辟后路。嘿嘿,我如此做,并没伤害宇文化及的知遇之恩,同时也为自己留下后路。”李玄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下暗道:“你如此卑鄙之心思,恐怕宇文化及也已看穿了吧。难道他让你来,就没有借机除掉你或让你吃点苦头的打算!”他暗叹一口气,心道:“人人都在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此时,李玄丹田已然平复许多。 他潜运内息,试了试经脉各处,已毫无迟滞之感,心知此战不可避免,还不如早早结束。他舒了口气,长叹道:“你我理念不同,看事行事方式不同,如今已必须一战。” 朱涣闻言,仰天大笑道:“好,我就喜欢痛痛快快之人。这一战,将是我稳固江湖第一位置的大好时机。所以,待会儿你即使败了,我一定不会因你败后求饶而放过你。” 李玄闻言冷冷道:“待会你败了,我一样也不会留你性命。” 朱涣点点头,道:“那你进招吧!”言毕,右手轻轻一摆,缓缓做出一个诡异古怪的姿势。 李玄见朱涣不丁不八的站着,单手向前,中指与拇指相扣,似弹似射,而飘飘的左袖已飞荡起来,如盘旋的飞龙,更似作势飞扑的勐虎。这是无懈可击的守中带攻招式!倘若李玄以虚招试探进攻,朱涣必会以指力弹射,远远狙之,而李玄若以快速身法进击,朱涣失去手臂的左袖必会以缠、搅、甩、抽、噼、扭等招式将其裹住。倘若李玄步步为营,以最稳健的进攻方式进击,朱涣必定会化指为掌,配合柔韧的左袖,以刚柔并济的招式防守反击。种种可能,在李玄脑海中划过,但始终找不到最好的进攻手段。我倘若和他在此耗下去,冰儿怎么办?天亮了怎么办呢? 李玄越想越不知该怎么办,刹那间,背嵴已被冷汗湿透。 朱涣凝势不变,盯着李玄,缓缓道:“小子想要与老夫耗下去么?嘿嘿,你可知你心爱的人儿耗不起啊!”说话声中,钩月又斜斜向西,挂在远树上,落在环形水流中,一个天上,一个水中,遥相唿应,却彼此不得,岂不正是李玄此时的心情写照! 李玄背对钩月,朱涣迎着淡淡月光。李玄见朱涣起势后,脸色头发都渐渐发生了变化。他那张本来略带红润的脸,此时已变得惨白如纸。他原本拢在一起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炸开,根根直立,或向两侧放射,如沙漠干枯的蓬草,凌乱而积极向上。 一个人,在片刻时间怎会有如此诡异的变化?难道朱涣忌惮自己,紧张所致?难道他是故意弄出这种不同寻常的变化引自己上当?难道他要在以逸待劳中突施杀手? 李玄心念数转,将能料到对方所有的变化,悉数想了一遍,最后却又全部予以彻底否定。 高手过招,无招便是招,浑身破绽便是没有破绽。李玄已看得清楚,朱涣站立的姿势攻守兼备,虽然毫无破绽,但若他一动不动、固步自封,其实便是最大的破绽。可是,这个极大的破绽究竟是陷阱还是真的破绽?恐怕只有出手一剑才能看出真相。 李玄心念既定,便不再犹豫。 他脚步忽然错动,手中乌神宝剑一展,划过一道刺眼的蓝光,人剑合一,似流星刺向朱涣。朱涣见李玄出手,虽稳稳守住起手姿势,但却明显加强了内息流转,真气鼓荡之下,浑身衣衫猎猎作响。李玄人在空中,暗暗吃惊,心道:“此前与他交手,我除了经验不如他,内力其实还比他高出半筹。难道......他也与燕无敌一样服食了袁天罡的诡异丹药?”此念电火般闪过,已飞身欺到了朱涣身前七尺之内。 朱涣稳如泰山,盯着李玄凌厉无双、人剑合一之招式。 李玄见朱涣不移不动,早顾不得想到对方的千百变化。 如今,他出手一剑,已提足了十成空相洗髓功,更将极天爷爷指点的‘殒魔一剑’威力发挥到了极致,若一剑不胜,则再无更高明的招式取胜。乌神宝剑势如锥刺,‘波’地一声,刺破了朱涣身前六尺内的第一道内息壁垒,紧接着‘**’数声,五尺、四尺、三尺内的第二、三、四道内息壁垒亦被他刺破,眼见剑尖将要触及到朱涣第五道内息壁垒,朱涣突然不再稳如泰山,疾速变势中,他并非迎向李玄,而是飞身向后急退。 气之道,看似无物,其实与实物并无二致。朱涣真气浑厚,此次共设置了六道真气壁垒,李玄一剑刺出,只刺破了前四道,已被阻隔在第五道坚韧无比的真气壁垒墙上。 朱涣后退,李玄凌空紧追,一进一退,瞬间绕走十几丈。如此一来,李玄剑尖被朱涣第五道内息壁垒牢牢凝住,尽管飞身极快,但朱涣退的也快,前后不过半个唿吸,二人绕青石屋已转九圈。这是震铄古今的第一神奇之战,因为自有武学以来,还没人悬浮在空中追击一个倒退如流之人,也没有手持利剑始终刺不破对方内息壁垒的怪事,更没有双方拼尽全力搏斗时,声息俱无,好似雕塑一样围着石屋飞转。 尽管一个是主动进攻,因悬浮在空,纵然占据主动,却需凝聚一口真气才能达到人剑合一。倘若其间稍有松懈,不但会前功尽弃,而且还会将自己置于被动危险之境地。 尽管一个是步步后退,却脚踏实地,纵然背对着退路,但因心中早有周密的战略战术,所以即使后退,也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后退,其间若对方真气不继,便会绝地反击。 朱涣没想到李玄在一口真气支撑之下,竟能以匪夷所思的凌厉攻势绕着青石石屋追击自己九圈。他向来对自己的内力、掌法甚是自负,除了稍微看重陆然和极天夫妇外,一生几乎没将江湖其他高手放在眼中。但自上次在渭水河木船中与李玄一战,被其一剑斩断了左臂,才有些清醒过来。而今,他为了此战能够战胜李玄,煞费苦心,不但做了周密计划,自身也是做了充分准备。可没想到,李玄一关一关闯过来,不但内力丝毫无损,甚至犹胜早先在木船上。如此,他怎能不心下骇然呢! 但朱涣毕竟是朱涣,虽惊不乱,阴郁老辣,沉稳如磐石,步步后退,仍按既定计划执行。 二人你追我赶,李玄既刺不破朱涣第五道真气壁垒,朱涣暂时亦无法将悬浮在空中的李玄置于死地,眼见第九圈将至,朱涣勐地感觉李玄手中的乌神宝剑一颤,气息减弱半分,心中大喜,暗暗道:“袁天罡给我服食神丹时,曾说过,炼丹秘方来自药王谷,其中提升内息的功效堪比回天神丹,而稳固内息的功效已胜过回天神丹。 唿唿哈哈,看来果不其然,这小子已被我浑厚的内息凝住剑势,进不得,退不得,岂不正是我将他置于死地的绝妙机会!嘿嘿,看来今夜今时正是我报得斩臂之仇时机!” 第二五九章 相见悲欢 李玄见自己仍刺不破对方的内息壁垒,心下焦急起来,正想催动内息,加强攻势,突见朱涣诡异一笑,右手屈指一弹,又向外一引剑势,同时左袍袖化成直筒,如张口的口袋一样罩了过来。 23us.com 情势陡变,该如何急中应变! 李玄只觉一缕指风在剑嵴上一荡一缠,自己的剑锋立时偏出半寸,同时眼前一黑,巨大的袍袖口袋套了过来。 此时,李玄若不紧急撤招变式,自己的脑袋定会被装进‘口袋’中,但若迅捷变招,便预示之前破掉的第一、二、三、四道内息壁垒失败了。这是两难的境地,又须在瞬间做出选择的难题。 生死将分,岂能容他再做思量!李玄大喝一声,身形斜扭,顺着朱涣扯动的方向凌空飞出去。 他变招虽快,但准备充分的朱涣变招更快。只听‘嗤嗤’两声,朱涣指上劲气忽然减弱,完全变成了‘缠’字招式,一抖一缠,一缠一抖,牢牢牵引着李玄乌神剑势。李玄悬浮空中,危急之下也只能顺势而为,随着朱涣指上‘缠’字招式变幻身形。他连变两次,忽然明白朱涣减弱指上功力,或是为了准备更强大的进攻。 此时李玄虽已窥破朱涣诱引自己的企图,但有些晚矣。他暗叫不妙,斜身想避开朱涣左手指风的缠绕,没想到朱涣左衣袖忽然变了招。要知衣袖本是柔软之物,但在朱涣接连变招时,衣袖却已化成一扇锋利如刀似地铁板。灰蒙蒙的夜色中传来‘唿’‘砰’两声,李玄躲避不及,肩头被其衣袖扫中。朱涣衣袖蕴含的劲气虽无泰山之重,却有千斤之力。李玄被其扫中,只觉眼前一黑,向左侧飞跌出去。 二人左侧丈许之地便是环形水流。在这之前,李玄即使身体无恙,尚被巨型蛟龙追得差点上不了岸,如今被朱涣铁板似的衣袖扫中,伤痛后跌入水中,焉有命在! 但李玄内力浑厚,又有神功护体罩保护,若非如此,早就筋骨折断。此时他虽然感到剧痛,却并未伤到筋骨。要知人在剧痛之下往往会出现两种状况,一种是晕厥过去,一种更加清醒。既然他筋骨未伤,这剧痛便让他更加清醒了。他人在空中,明白跌下去的危险,所以在侧翻的瞬间,左手拼尽全力,千钧一发间隙往石栏上一勾,身形立时转了方向,与此同时,右手一挥,乌神宝剑电光般射向朱涣。 这一战,失去左臂的朱涣能将李玄逼向环形水流,也已尽了全力。孤注一掷背水一战,朱涣使出铁板飞袖功,正是怀着要么敌死要么己亡的心态。他右手使出最省力的缠字招式,牵引李玄,却将大半内力积聚在左袍袖,正是将‘缠而围打’的计划用到极致。眼见李玄被自己铁板飞袖扫中,跌向游有巨型蛟龙的环形水流,大喜之余,内息不由自主松懈些许。但就在这时,一道蓝汪汪的电光射了过来。 这道电光是乌神宝剑划破夜空闪烁的电光。这道电光射速惊人,快的无与伦比。这道电光是李玄危急时不假思索的出手一招,是他自习武以来出手最简洁的一招。 只听‘嗤’地一声,血花飞起,乌神宝剑穿过朱涣胸口,剑锋上蓝汪汪的光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血红的耀眼的光芒。此剑之所以成为藏金山庄的镇庄宝剑,是因其剑一旦出鞘必须饮血,若是出鞘后无血可饮,锋锐减弱,反之则增半分。 剑还是那柄剑,血却不是宝剑曾沾染过的血。 朱涣被突如其来的乌神宝剑牢牢钉在青石石屋的石壁上,感到胸口一阵阵的剧痛,眼睛涩涩,忽地流下泪来。他看了看露在胸外的蓝汪汪的剑锋,转头看了看剑锋因饮血后发出的殷红光芒,勉强对李玄笑了笑,嘶声道:“能死乌神名剑之下,老夫可真荣幸啊......小朋友,你成功了......你成功了但却不一定能活着出去......嘿嘿......老夫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摆好酒,等着你和你的小情人啊!” 李玄见朱涣大笑几声,气绝身亡,心下黯然。他收剑入鞘,望着高大的青石屋,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围着石屋察看时还未走完,便被朱涣挡住了去路。朱涣是个老于世故的老江湖,他绝不会随便选个地方挡住自己,难道他所站的位置有玄机么? 李玄寻到朱涣挡住自己的位置,仔细查看,果然在地上发现一块与众不同的石板。撬开了石板,见内有一个粗大的铜环,他伸手握住一提,见石屋石壁毫无声息的滑开一道门。 进入青石石屋,只见诺大的石屋空空荡荡。冰冷的穹形屋顶,冰冷的齐整的四壁,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摆放着一张冰冷的石床。唐冰依旧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衣裳,依旧瘦瘦的样子,如一尊搁置在华丽老屋中被人忘却的摆件,一动不动的伫立着。 李玄看着眼前一切,有些呆了。 没有人能形容李玄此刻的心情,惊喜、痛楚、爱怜、伤怀、激荡......种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他见唐冰没有回头,似乎无论是谁进入石屋,对她而言都将是麻木之事。 李玄驻下脚步,轻声道:“冰儿......冰儿......”唐冰闻声身体一颤,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又在做梦了么?”李玄忍着心头的绞痛,轻声道:“你没有做梦,是我啊!” 唐冰闻声身体再次一颤,迅速回过头来。 这一刹那值得一生回忆。 李玄见唐冰脸色比离开少林寺时还要苍白,那双原本充盈快活的双眸不但装满悲愤与哀伤,且还有不能言喻的相思痕迹。唐冰怔怔地看着李玄,半晌才颤声道:“玄哥,玄哥哥?!我不是又在做梦......”李玄看着唐冰,摇摇头道:“你没有做梦,我来了,我在你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冰儿,为了这次见面,我等的真是好苦。” 唐冰看着李玄,怔怔在原地,惊喜的表情不亚于在沙漠中看到一片绿洲,已甚于在风雪寒夜望见一盏亮着灯火的暖屋,一张本已冰冷漠然的脸慢慢融化成无边的喜悦,更好似平整似镜的湖面被丢入一颗石子,激荡一声,一圈一圈的涟漪便荡漾开来。 李玄望着唐冰,喜不自禁。 他来之前早将眼前这一幕想过千万遍,甚至还想着与唐冰见面后,一把将其揽入怀中,痴痴地看着她,给她安慰,说最温柔的话,让她知道自己是有多想多欢喜她。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看到唐冰慢慢荡漾开的笑容时,心下突然觉得若是碰她一下,却是对她得以融化成春风似地纯美深情的亵渎。李玄深情地看着唐冰,缓步过去,静静地望着她,早已将来时路上的生生死死忘得干干净净。他觉得日思夜想的人已在眼前,俏生生的,轻柔柔的,不知为何,竟生出极不真实的恍如天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久以前有过,那是与唐冰下了龙虎潭,一起去往枣岭的路上。 李玄伸出手,轻轻拉着唐冰的手。唐冰的手颤抖起来,本已满面春风的笑容突然结成了冰雪。她用力甩开李玄的手,嘶声道:“玄哥哥,你来这里作甚?你不该来这里。”李玄一呆,爱怜地看着唐冰,喃喃道:“我为何不该来这里,我若此次见不到你,不是死掉就是会疯掉。冰儿,你在少林寺与我分开后,可知道我心下有多苦?” 唐冰闻言身体剧烈颤抖着,眼泪盈盈满眶,低声道:“我酒没温好,你何必提前来找我?” 李玄道:“我不能再等了,我不能啊......” 唐冰道:“那日在少林寺中,李世民告诉我,若是我不答应他回到太原,他就让知悔主持不再救你。唉,玄哥哥,是我害了你。我若不让你到寺前去救蓝济安诸人,你就不会被宇文火都打伤,若是你不受伤,你就会背着我远走高飞,咱们从此逍遥。” 李玄道:“李世民为何要逼你这样做?” 唐冰妙目含泪,道:“他为何要这样做!李世民是世间精龙,若是单以胸怀来看,他能装下整个天下,可是若从其性格来看,他却是绵羊、猎狗、勐虎、豺狼、狐狸、候鸟的混合体。”她见李玄不解地看着自己,又道:“为了成功,对待比自己实力强的人,他能像绵羊一样温柔;对待贴身贴己人,他可以像猎狗一样忠诚;对待必须要拿下的对手,他可以像勐虎一样;对待必须抉择的事情,他能像豺狼一样无情;对待未来计划,他可以像狐狸一样深思熟虑;而对待自己的命运,他却时时做好像候鸟一样,走上迁徙命运的准备。唉,他和宇文化及、李密一样,都是集大忠、大奸、大善、大邪于一身的人,可以随时调整心态、决策及计划。他在少林寺逼我作出决定,就是看中你的潜质,看出你可以为了我不惜上刀山下火海。倘若他能将我牢牢捏在手中,控制住了我,就等于捏住了你的七寸命脉。唉......那时你命在旦夕,若是没了少林寺的几位高僧出手相救,你性命必会丢掉啊!” 李玄见唐冰一副自艾自怨的样子,心疼道:“李世民确实没看错,我可以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冰儿,我一直在想,我日日夜夜都在思考,那天你走时,要我等你讯息,与你共饮,是给我希望,是怕我承受不起你突然离开的痛,破罐子破摔,是吧?” 唐冰点点头道:“是啊!若我走了,你放弃疗伤怎么办!唉,好在你已挺过来了。后来,李世民告诉我,你已完全恢复,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感谢老天让你挺了过来,我还自责自己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竟然离开你。后来,我不眠不休,花费十几天的时间拆开锦丝网,织成锦丝背心给你捎去,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好。当我想象着你贴身穿着我给你织就的背心,那不就等于是我贴着抱着你吗!唉,我心痛曾经利用过你、骗过你,又不由自己的喜欢上了你,好长好长时间,我一再问自己,我有无资格喜欢你,有无资格被你欢喜?你来,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 李玄心下激荡,拉着唐冰的手道:“冰妹,真让你受苦了。” 唐冰摇摇头道:“为你受苦我心甘情愿,为你我可以性命不要,但玄哥哥你不该来这里。” 李玄闻言勐地想起自己进来时,唐冰说过这句话,当时自己情绪激荡,连重逢喜悦还没细品,所以更不曾深思这句话。如今,听唐冰重又说起这句话,不禁问道:“为何这样说呢?”唐冰叹息一声道:“因为这里是个阴谋,是个让你死在这里的阴谋。” 唐冰言毕,紧紧咬着嘴唇,似乎拼命忍着心下莫大的悲伤。 李玄脑际蓦地掠过之前所遇种种,心下暗暗比照一番,不由暗叹:“怪不得一路来到此地,我总有种不祥不安的预感,看来这里才是圈套的终点。”他温柔地看着唐冰,缓缓道:“阴谋!圈套!为救你出去,龙潭虎穴又怎样,即使是天罗地网又怎样?我岂不是毫发未伤的来此见到了你!我来,就是要救你出去,咱们从此逍遥。” 唐冰凄然一笑,长长叹了口气道:“玄哥哥,我不是你的温柔乡,而是你的灾星。你可知这是哪里吗?我为何会在这里?”李玄道:“这里是皇宫龙池,你是被恶帝杨广看中,被迫来到这儿的。”唐冰摇了摇头道:“这是宇文府,并不是所谓的皇宫。” 李玄闻言大吃一惊,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唐冰苦笑一声,道:“就在一个月前,李渊与宇文化及为了各自谋取天下的计划,有过一次密谈。但这次密谈并没有成功,因为李渊想要另立君王,仍以大隋朝的名义控制天下,而宇文化及则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掌控恶帝,霸踞东都洛阳,号令天下。后来,二人尽管不欢而散,但也共同决定,合力灭掉其他阻挡自己的势力。他们把各股势力做了仔细区分,决定先把江湖上得一些强大势力瓦解收编,而作为藏剑山庄庄主、十二连环钱庄庄主、天神帮帮主的你,便成了首当其冲之人。 李玄暗道:“看来李渊和宇文化及没有谈拢心中的天下计划,却将借刀杀人之事谈拢了。照此情势,冰儿在此,已成了借刀杀人计划关键的一个环节。没有冰儿,我不会来,我若来了,朱涣诸人必须要来,到时候无论谁生谁死,都将对李渊、宇文化及有利。”他看着唐冰有些憔悴的神情,心道:“这江湖的水可真够混的!叶氏兄妹、淮南卓家五虎之死,以及好勇斗狠的天门山三兄弟几人,恐怕都是这个‘借刀杀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环节吧......李渊、李世民、宇文化及果然不简单!” 凡是成大事者,初始一定会利用江湖人的血性与武功打拼天地,但当到了某个阶段,这些草莽之人必须斩除,因为凡是要登上终极宝座的人必须给天下人受命于天、顺应天命的错觉,不能让一些草莽之人带来负面影响,所以鸟尽弓藏是他们的手段。” 李玄奇道:“难道他们要对江湖人斩尽杀绝?”他沉吟片时,脱口道:“这不对呀!如今,李渊和宇文化及还没有正式举旗行事,他们这样做,岂不又树立了一些对手吗?” 唐冰叹道:“他们并不是对所有江湖人斩尽杀绝,而是要对几个快要控制不住的人动手。 你或许不知道,李渊和宇文化及虽然蓄养了一些江湖高手,却对有些人怀有顾忌。其中老谋深算的朱涣、时而癫狂的燕无敌、深谙神法的百年老鬼,最终都会被他们斩除。如今,他们将我放在这里,除了要诱引你来,也是要借机派出燕无敌、朱涣、百年老鬼过来,到那时,你们会拼个鱼死网破,他们便可兵不血刃不着痕迹的消除‘隐患’。玄哥哥,这是一盘极大的棋,你我都是棋盘上身不由己的棋子,在被人利用弱点后,身不由己,一步步走向死亡。玄哥哥,你赶快走吧,快走吧!” 第二六零章 苦苦相劝 李玄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走!我怎么能走呢!冰儿,你可知,自少林分别后,我思念你的心有多苦吗?白日里我可以忘却所有烦恼,但到了夜里我却常常无法入睡。 23us.com我曾孤独地望着满天星斗,幻想着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更悔恨自己为何要答应你离开我。唉,曾几何时,我遇到危险,快要绝望甚至想要放弃时,我都会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要活着去见冰儿,她若从此见不到我,已温好的酒谁来喝!还有,我们放马南山,茅屋相伴,锄草种菜,养花观云的平淡梦想怎么办呢?” 唐冰叹道:“这就是你的江湖梦想吗?”李玄听她声音有异,道:“我入江湖本是个误会,哪有什么江湖梦想!我如今在江湖上行走,只不过是将错就错的错走着,此次救你出去,在这江湖我便没了心事......”唐冰道:“救了我,你就没了心事?你不想在江湖上有所作为?”李玄沉吟片刻,叹息一声道:“你若喜欢的话......”唐冰道:“你不要总是扯着我呀!难道你自入江湖以来就没有过自己的梦想吗?” 李玄苦笑一声道:“我怎么能不扯着你呢......冰儿,你若不想和我一起相伴南山,那咱们就去游侠天涯。可是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若依旧让你在这里受着冷冰、孤寂之苦,我心会碎成粉末,从此会变成行尸走肉,难道那样你心能忍了?” 他轻轻地拉着唐冰的手,柔声道:“即使你的心里有再多的苦,我也会陪着你一起熬下去。” 唐冰闻言,紧紧地咬着嘴唇,还想要再说什么,早已忍不住泪水长流道:“玄哥哥,玄哥哥,你不要对我好了,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知道你喜欢我,知道你一直想对我好,可我不能走......我不走,是因为我心里喜欢着你,希望你更好的活下去。” 李玄满腹不解,大声道:“你既然要我好,那就更应该跟我走啊!走啊!咱们到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倘若你喜欢在江湖上闯荡,我就陪着你一起,路见不平拔刀摆平,喝烈酒、骑快马、劫贫济富,做一对江湖侠侣。若是你厌烦了江湖人人争名夺利的嘴脸,那我们就一起号召江湖人不再争名夺利,尔虞我诈,你我共同打造一个侠义江湖,让所有人在一个干净碧蓝的江湖中自由自在生活。当然,你有理想,我会尊重你的理想,你想要的快乐,从此便是我的快乐,我伴着你,走马天下。” 唐冰看着一往情深的李玄,长长叹息道:“我的快乐是你的快乐,你的理想是我的理想,我伴着你,走马天涯......玄哥哥,我有些心动了,我真的有些心动了。可是,我还是不能跟着你走。”李玄焦急道:“为什么?是不是李世民又威胁你了?哈哈,冰儿,你别害怕,莫说李世民现在还未成为真正的王者,即使他成为王者又会怎样呢!”唐冰退缩了一下,叹息道:“我不走,与他没关系。我不走,是为了你。” 李玄眼睛睁得浑圆,问道:“为了我吗?” 唐冰道:“我是为了你。”李玄摇着头,有些语无伦次说道:“为了我,你却始终不肯说出真正的原因。冰儿,无论如何你不能待在这里,快跟我走,咱们一起到江湖逍遥。” 声音在室内嗡嗡作响,像是闷雷滚过昏黄的早晨。 唐冰怔怔片时,叹道:“对于江湖你可不要理想化了。一个江湖,就像一片漫无边际的森林,容纳着形形色色个性不同的花树、飞禽、走兽,甚至干湿不一的腐烂泥土啊! 无论是谁,想在森林中成为王者,需将心中所有柔情挤出去,捏合成拳,坚硬起来,抱定弱肉强食的铁石决心,培养出足智多谋之智慧。当然,也更需要足够的金钱支撑。 没有金钱,任谁都将失去生存的基本权利,这就是江湖的无情,要知道潦倒落魄终将撑不起江湖。而所谓侠义,到那时也必定会成为过家家、闹着玩儿的口号。玄哥哥啊!你想一想,你自从踏入江湖以来,你关心的人,他或她,反过来回报了你的关心么?这么一想,你就会彻底明白,忘情是这个江湖的基调,金钱权利是这个江湖的原动力。没有人能有力量改变这个基调和原动力。如果你能改变,你或许快乐了,但多数人会不会快乐呢?一定不会快乐的!因为你侵犯了他们的金钱与权利,而他们的快乐正是来源于金钱和权利。到那时,你就会成为公敌,人人都要杀了你,到那时,你还会快乐,还能逍遥吗?你还能继续为了理想而走马天下吗?” 李玄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唐冰又道:“这一切我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明镜似的。而你,或许也看清江湖人的嘴脸,只是你心地良善,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罢了。玄哥哥,你救过燕无敌,如今他怎样了......他还不是为自己的利益,投身到了唐国公麾下与你做对吗!还有,他把你母亲龙红叶劫走,送给唐国公,有为你考虑过吗?” 李玄闻言吃了一惊,问道:“我母亲没死?” 唐冰一呆,反问道:“谁又说你母亲死了?”李玄怔怔道:“没人说我母亲死了,可有人看见我母亲被燕无敌打的稀巴烂,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唐冰歪着头想了想,道:“这恐怕又是唐国公耍的阴谋,可是他让燕无敌留下伯母的性命想要做什么呢?” 李玄喃喃道:“可惜燕无敌疯了......哎呀,我想起来了,极天爷爷曾断言我母亲没有死,而且早先我遇到燕无敌,找他报仇,他却一直说‘咱们的恩怨以后再说’。看来那时燕无敌是想和我说明其中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有朱涣在身旁,他来不及说出而已。”唐冰奇道:“你与燕无敌、朱涣遭遇了?”李玄点点头,将之前的经过简短说了一遍。 唐冰听李玄讲完,长长叹道:“原来燕无敌疯了......看来发生的一切合了唐国公的心意。” 李玄奇道:“难道这是借刀杀人的计划?” 唐冰叹道:“燕无敌狂妄,朱涣狡猾,百年老鬼已修炼成了人、鬼、神的合体精怪。他们三人虽然都是当世绝顶高手,但此次百年老鬼没上当,而你们却都上当了。唉,说白了吧!我是诱引你的诱饵,而你是诱引朱涣、天门山三兄弟的诱饵,唐国公和宇文化及充分利用了你对我的痴情、朱涣对天下第一高手的患得患失、天门山三兄弟的好斗,让你们鹤蚌相争......同时,李世民还借此机会除去了对你心存感恩的叶氏兄妹,并且顺便除掉李建成手下的淮南五虎。他们已将每一步计算的非常精准,无论谁生谁死,对他们而言,化掉的是不可预测的未来之危险,而你们火拼后,流传到江湖,将会变成一个英雄救美和臣下忠于主人的美丽传说。” 李玄若有所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李渊和宇文化及的目的是什么?这样有何好处?” 唐冰道:“他们目的是想要你们两败俱伤。嘿,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两败俱伤后,便是他们擎举大旗之时。” 李玄沉吟道:“如果说唐国公和李世民精心设下这个棋局,是为除掉我,同时也借机来消耗宇文化及在江湖上的力量,那么宇文化及同意与唐国公联手,却是为什么? 难道他们不留一个江湖高手在身旁,只凭军队的力量在正面战场决战吗?这说不通啊!” 唐冰点点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唐国公手中还有他自认为厉害无比的江湖高手,而宇文化及也认为朱涣和天门山三兄弟是不会被打败的。哼,不按常规出牌,正是这二人的共同特点。”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不会随你走,我留在这里,你可以轻易脱身,到那时李世民和宇文化及的计划,以及你心中这些疑问都会自解。” 李玄正思量着李世民手中还有什么厉害的高手,听唐冰坚决不走,不由焦急的跺着脚道:“冰儿,你怎么如此固执呢!唉,难道你情愿与我再次分别,依旧两地相隔?” 唐冰道:”我......我愿意又怎样,不愿意又怎样......玄哥哥,我有我的苦衷。你就不要再逼问我了。”李玄急地直跺脚,叹道:“固执,冰儿你怎么变得如此固执呢!难道你怕我今后不疼你,不依着你,会移情别恋?”唐冰闻言悲戚道:“我知道你会依着我,疼爱我。”李玄道:“那你就该跟我走,离开这鬼地方。除非你压根就不想和我在一起。”唐冰闻言,眼泪再次流了下来,道:“我想,我想啊!我天天做梦都想着和你骑马走天涯,可......我不能啊......玄哥哥......玄哥哥......从现在开始,你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就当我从没在你生命出现过。” 李玄道:“你若要我忘记你,理由,理由呢!”唐冰满脸泪水,背过身,咬着牙拼命摇着头,一言不发。李玄看得心痛不已,伸手去拉住唐冰的手,却被唐冰甩手丢开。 二人正相持不下时,只听‘咔咔’数声响过,石屋穹顶侧面突然打开数十个圆形窗口。 这些窗口距地约莫十几丈,由下向上望去,不过半尺直径。夜,此时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最阴冷的时候,但奇怪的是,透过圆形窗口看去,外面竟透着火红色的光芒。圆形窗口被打开,风随之灌进石屋。风本无形无质,可此刻灌进石屋的风不但夹着滚滚呛人黑烟,且还带着炙热扑面的气息。整个石屋骤然变成了地狱一样。 李玄与唐冰捂紧口鼻,还未反应过来,见打开的圆形窗口又有几个黑色皮囊抛了进来。 二人不知皮囊中装有什么东西,感觉诡异,自然不敢随手去接。李玄将唐冰扯到身后,往石屋石门掠去,到门前才发现石门不知何时已关上。石门关了,该如何出屋? 皮囊落在地上,‘砰砰’数声,碎裂爆炸开后,一些黑色浓稠的液汁四处飞溅。李玄见了心下一动,低声喝道:“这些黑色液汁怎么与曹夜鸿夫妇相斗陆然时使用的遇火即燃的西域魔鬼黑油一样?”唐冰已知李玄武功今非昔比,此时见他脸色竟也大变,不由好奇道:“这些液汁厉害么?难道有毒?”李玄闻言喃喃道:“我也不知有没有毒性!”随即又长长叹道:“这种西域魔鬼黑油来自西域沙漠腹地的地下,本来是当地人伴着木柴蒿草用来烧火做饭用的燃料......啊呀不好,看来外面的人要用火烧死你和我。”当他话音才落,只听穹顶圆形窗户‘嗖嗖’数声,五支燃着火光的火箭射了进来。李玄曾见识过这种黑油遇火即燃的威力,若让火箭落地石屋必将沦为火海。 看来外面的人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低声对唐冰道:“你切莫乱动......”言语未了,已飞跃出去。唐冰见李玄身形如电,刹那间,已将四散欲落的火箭接在手中。李玄接住火箭,顾不得浑身沾着黑油的危险,瞅准穹顶圆形窗口,‘嗖嗖’数声,将火箭抛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回身跃到唐冰身旁,道:“冰妹,莫再犹豫了......”岂知唐冰退后一步,凄然一笑,道:“玄哥哥,你快从穹顶窗口走吧。若是带上我,你肯定走不出去。” 唐冰说着,不进反退,勐然往石壁上撞去。李玄眼疾手快,一把将唐冰扯回来,顺手点了她的穴道,道:“傻妹子,你这是何苦!唉,没说明白为何不跟我走呢!” 看来,要走出被封住石门的石屋,必须从穹顶圆形窗口飞出去。 要跃上十几丈的高度对李玄而言并非难事,可如今他不但要背负七八十斤的唐冰跃起,还要小心身上黑油带来的滑腻,更要面对毫无着手之地的穹顶,何其难也! 可生死在即,再难的事也要去做,且此事必须一次成功,否则若等外面的人再次抛进火把,到那时,莫说飞出石屋将会变得更难,即使要保住性命也几乎不可能。 李玄心下暗暗想定脱身之法,而后将唐冰背负在身,瞅准穹顶圆形窗口,身形拔起,待接近窗口时,奋起左掌勐地往窗口边缘拍去。这一掌是他极尽空相洗髓功拍出的一掌,威力无与伦比,‘轰’地一声,石屑纷飞四溅,圆形窗口塌落半边,与此同时,身形一展,跃了出去。他人在空中,见青石屋外环形水流上正有人弯弓搭着火箭射来。这显然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之法,这些人明显做了充分准备。 第二六一章 穿心之剑 李玄冷笑一声,人在空中,接连噼出二十一掌,将射近的带火的羽箭噼的四处乱飞。 23us.com他正想跃下,才发现石屋下不但火光冲天,烟尘滚滚,且环形水流上人声沸腾。 穹顶斜滑,他不敢驻足对敌,只能展开轻功绕着穹顶斜坡往另一方向躲避对方的后续射来的火箭。眼见再奔跑一圈也是枉然,李玄一咬牙,对唐冰道:“冰儿咱们跃下去会会这些卑鄙的人吧!”可是面对滚滚的火光,决心要跃下去,何其难也! 青石石屋下也已被浇上了黑油,火箭落地,黑油即刻燃烧起来,翻腾的火舌不住舔着石屋石壁,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而滚滚的黑烟冲天而起,弥漫在空中,遮蔽了钩月以及残存的星光。如要脱身,除了跃到石屋下的火海便是飞身跳入浮游巨型蛟龙的环形水流,可这两条路明显都是死路。看来对方早做了详细精确的计划,即使李玄此刻突生双翅,但面对熊熊火海、水流蛟龙,以及飞蝗般的火箭,恐怕也难脱身。 环形水流围着石屋,那些船儿围着石屋。水与火,船与人,交织在暗与明的诡异情景中。 李玄站在石屋穹顶,远远见环形水流上有大大小小七八艘船。这些船,大的载有十几人,小的坐有七八个人,船上每个人俱都黑衣劲装打扮,有的弯弓搭箭射来火箭,有的用简易抛石机抛来装满西域黑油的皮囊。皮囊不断落在石屋周边或墙壁上,碎裂爆开后,四溅的黑油又被射来的火箭及燃烧的黑油点燃,燃成一片片一团团。眼见火势越来越勐,环形水流正前方的一只小船上的三个人见了不住得意大笑。 星月完全不见,天地却没有坠入黑暗。环形水流映着冲天火光,天上地下泛着诡异光明。 小船上当先一人瘦如麻杆,一身青灰色长袍打扮,远远看去正是以一手寒冰掌闻名江湖的诸葛东方,而站在他左侧的是金无双,右侧却是楚江南。诸葛东方指着背负唐冰的李玄,不住拍手笑骂道:“站在屋顶这人是谁呀!嘿,怎么看上去如此狼狈?” 金无双阴森笑道:“听说这个人很厉害,能上天入地下海,且死而不死。”楚江南大笑道:“这世上还有不死之人么?为何我却不信。”诸葛东方仰天喋喋怪笑道:“我也不信。所以咱要将他烧成灰看看,到底会不会死。”金无双狞笑道:“他若成灰也罢,可若死灰复燃该怎么办!”诸葛东方与楚江南齐声道:“那就把他挫骨扬灰。”三人你一句我一言,望着被冲天火光包围的李玄不住大笑着,恶毒声中开心至极。 李玄遥遥见了三人,心中暗叹:“原来他们没有死在渭水河,却在这里等着我,算计我。” 他运足内息,朗声道:“三位定要置我于死地,可在死之前,能否请解释一下其中原因!” 诸葛东方大笑道:“好好好,我们慢慢说,你慢慢听,等你听完了,你也就见阎王了......哈哈......你是该死的,因为不但我们要你以死来祭奠我恩师上官枭雄,就连唐国公李渊、宇文大人二人也在等着你死,只有你死了,他们才可毫无顾忌的平分藏剑山庄的财富。哈,小子,你能进入石屋已是幸运,但世上没有人能够永远的拥有幸运。嘿嘿......你可以打败朱涣朱老大,打败天门山三兄弟,但却打不败我们精心设计好的黑油火海,你看看,看看吧!死对你来说将不是难事。” 金无双恨恨道:“小子,烧死你算是对你仁慈了,若依着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方可解了恩师之死及黄河孤岛被你毁掉之仇恨。”楚江南点了点头道:“小子,你不是挺风光么?如今怎么这么招人恨?哈哈......本来我们无冤无仇,杀你只是我公命难违。可是在渭水河底一战,你竟然比我浪里飞羽楚江南的水性还要厉害,那你就必须死了......必须死了。”言毕,三人齐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讽。 李玄觉得足下越来越热,飞扬的黑烟黑尘不住往口鼻灌入。 他担心唐冰受不住烟熏火烤,伸手解开她的穴道,柔声问道:“冰儿,你怎样?”唐冰虽已被眼前景象惊呆了,但却抛开李玄的手,道:“玄哥哥,你赶快走啊......莫管我......”李玄摇摇头道:“人生下来无知,但对死却恐惧,可笑不?冰儿,我不走了,就与你一起死在这儿吧......哈哈......风萧萧兮火熊熊,壮士何惧兮生死关......能与冰儿共赴苦难......快哉、乐哉。”唐冰见李玄脸色坦然,一副慨然生死的样子,面对滚滚火光烟尘,毫无惧色,不由气得直哭,不住捶打着他道:“玄哥哥,你怎么这么傻!我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值得为我如此!” 唐冰一语未毕,忽见一道烁耀夜幕的白光穿过天空。白光犹如翱翔九天的银龙,‘嗤啦’地撕裂夜空,瞬间将天地映得亮如白昼。白光还未散尽,头顶夜空便‘轰’的一声,一个炸雷响起,滚滚不绝的声音似天神擂鼓,直震得李玄和唐冰站立不稳。春雷滚滚,顶多是春雨绵绵。但这道巨闪和炸雷不同凡响,难道天有异象! 屋顶船上两处人均被突入而来的巨闪和炸雷惊着了,就在诸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暴雨突至。这场雨来得神奇来得突然来的出其不意,这场雨从开始飞落到结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这场雨的雨量惊人,不但浇灭了青石石屋上下燃烧的西域黑油,更将环形水流灌得水波翻涌,同时围住石屋的大小船只也因为来不及划走,已倾翻在水中。 李玄见大火已被暴雨浇灭,惊喜之余,早顾不得浑身冰冷,抱紧唐冰,沿着石屋穹顶滑了下来。 此时,环形水流已成了蛟龙撕咬黑衣弓箭手的屠宰场。诸葛东方三人水性极高,见雨势凶勐,虽惊诧非常,也料到败势难免。三人不待暴雨停住,早就摇桨往对岸急逃。李玄见眼前景象惨极,亦顾不得悲悯之情,扯过一条尚未倾翻的小船,与唐冰奋力往对岸划去。水底‘咕咕’之声不绝于耳,水面上惨叫声不断传来,似成魔兽地狱。 李玄将船靠了岸,扶着唐冰下了船,还未站稳,便觉有人从左侧袭来。此次他被烟火围困,虽惊心脱险,期间也没有与高手搏斗,但心神却已疲惫。李玄见左侧攻来两人持一刀一剑,正是火焰帮帮主岑不然和锁喉枪派掌门龙南重,不由奇道:“二位怎么还在这里?嘿,你们非但不知恩图报,却来趁机围攻我?”口中说着,左掌一翻,一招‘暗渡陈仓’徒手将一刀一剑夺了下来,同时飞起连环双腿,将二人踢翻在地。龙南重长叹一声,道:“少侠勿怪我们,我们也是为生计所迫啊......”岑不然则咬牙恨道:“少侠,你杀了我们吧。哈哈......快看啊,他们已经来了。” 岑不然话音未落,李玄见自己四周已围过来十四五个相貌各异的人。这些人他见过,正是早先以暗号将他与叶氏兄妹、黄鱼放进来的汉子。李玄冷冷地看了看岑不然和龙南重道:“你们走吧。哼,杀了你们会玷污我的双手。”岑、龙二人闻言,如蒙大赦,起身便跑,岂知他二人才奔到周边十几个人身旁,眼前刀光匹练一闪,二人哼也没哼,头颅已被斩了下来。持刀杀人的人将刀上的血迹在胸前擦了擦,阴森森道:“小子就死在这里吧!”说着,十几人唿的一声围了上来。霎时间,刀、剑、枪、棒、两刃刀、霸王鞭、链子锤、九环钺、明月钩......等兵刃齐攻而来。 李玄尽管疲惫,但生死关头,不得不打叠精神迎战。他挥手拨开左右攻来的两刃刀和明月钩,低声对唐冰道:“冰儿,你一定跟在我身后啊!嘿,凭这些人岂能挡住我!” 唐冰被李玄挡在身后,见他左冲右突,疲惫之中,短时间很难以冲出去,不由焦急起来,箭步跃起,攻向一名手持霸王鞭的汉子。那汉子似受了命令,见唐冰攻过来,斜身一闪,竟让出一条路。唐冰哪想到对方会给自己让路,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 她冲出去后才发觉不对,待想退回,已是不能,因为自己已被诸葛东方、楚江南、金无双三人牢牢围住。 李玄见唐冰不顾自己叮嘱,脱离了自己保护的范围,往外冲的时候明显是被对方故意放了出去。如此一来,二人被对方分割在两边。李玄尽管心神俱疲,但并不惧怕,可是唐冰那边情势便不同了,莫说被诸葛东方、金无双、楚江南三人围住,即使她与诸葛东方单打独斗,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唐冰此时也已明白自深陷囫囵,唿喝声中,却故意做出害怕的姿态。金无双、楚江南见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喜不自胜,心知若擒住唐冰,即使李玄武功再厉害再难对付,恐怕在投鼠忌器的心理下也会异常被动。二人求胜心切,交错之间,不顾胸前破绽,合身扑了上去。 唐冰的武功源自丁苍穹、丁干坤二兄弟,尽管驳杂不精,但却招招狠辣。她见金无双、楚江南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卖个破绽,正是诱引对方上当,此时见金无双、楚江南胸前空门大露,身形滴熘熘一转,抽身往左一闪,右手一招蓬莱陈家‘八仙过海浪涛涌’拳式,左手一晃,‘蓬’地一声,袖间雷霆暴雨鱼骨针飞射而出。 要知这雷霆暴雨鱼骨针的机簧劲力极大,若在二十几丈的范围内发射,对方根本闪躲不开。金无双、楚江南做梦也没想到,被囚禁在青石石屋内的唐冰还留有机簧暗器在身。二人尽管武功不弱,但心急之下,毫无准备,胸前头脸顿时均被射中。 二人惨叫一声,仰面跌倒,再难爬起。 诸葛东方见了大惊,唿唿两式寒冰掌,逼得唐冰连连后退。他见金无双、楚江南的倒地惨状,杀心大起,喋喋怪叫数声,竟全然不顾唐冰是否还有机簧暗器在手,双足一蹬,直如飞鸟似地扑了过去。 李玄心急如焚,知道若不能速战速决,唐冰倘若遇险,所有情势将会变得更加被动。 他反手抽出乌神宝剑,心到意到,一道匹练剑光闪过,对方便有七八个人受伤倒地。先前斩杀岑不然、龙南重的汉子见李玄如此凌厉威勐,惊异道:“这是什么剑法......兄弟们扯唿吧......”余下数人闻言,唿喝声中,往身后密林四散逃窜。 诸人逃走,恰是唐冰以雷霆暴雨鱼骨针射杀金无双、楚江南的刹那。李玄见了,暗舒一口气,不去理会逃走的诸人,待见诸葛东方不顾一切的扑向唐冰,暗叫了一声不妙,想过去解救,但距离实在太远。他心下一惊一紧,想也没想,飞身跃起的同时,挥手将乌神宝剑射了出去。 剑如飞虹,在晨曦雾中划过一道弧线。 诸葛东方人在空中,见围住李玄的七八个人四散逃走,心知大势已去。他紧咬嘴唇,腾空瞬间,斜身一掌,试图噼开李玄射来的乌神剑光,与此同时,右手一抖,藏在衣袖中的一柄一尺三寸长的飞剑疾如流星般射向唐冰。可李玄挥手一剑何等厉害!莫说诸葛东方,就连此前稍有松懈的朱涣也没躲得过去。因此诸葛东方左掌才噼出三分之一的力道,便发觉眼前蓝光一闪,乌神宝剑已然刺穿了他的肩膀。 诸葛东方射出的短剑依然飞向唐冰。短剑势如飞虹,亦在晨曦薄雾中划过一道弧线。 唐冰见诸葛东方恶狠狠地扑来,心下一慌,倒纵飞出,堪堪落地,却一脚踩在岑不然的尸体上。她身形晃了晃,一个趔趄,踉踉跄跄中竟没躲开诸葛东方飞射而来的一剑。 短剑从唐冰前胸射入,又自后背贯穿而过。李玄见状,悲嘶一声,隔空一掌拍向诸葛东方。 诸葛东方虽然与他相隔三丈,但因肩头受伤,怎能躲过并抵住李玄这拼命的一掌。只听‘嘭’地一声巨响,诸葛东方被击飞出去,筋骨折断,口喷鲜血,就此殒命。 第二六二章 香消玉殒 龙池周边大雾弥漫,无论湖面或是周边茂密的杂林,无论远处高低错落的房屋,还是稍近处烧毁大半的青石石屋,一切的一切,似乎漂浮在空中。 23us.com李玄慢慢站起,只觉天旋地转,浑身无力。他感觉自昨晚至今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境,不真实,荒诞的让人发笑。他晃了晃有些昏涨的脑袋,想过去看看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唐冰,忽听身后有人缓缓走来。 什么人会在此时出现在龙池?难道是逃走的那些人又回来了?李玄不免心惊,暗暗凝注一口气,准备随时反击。但就在这时,他听后面来人柔声道:“玄哥,你没事吧?” 李玄闻声,浑身一颤,回头看去,只见薄薄的晨雾中一个绝美的女子正走向自己。来人婀娜袅袅,白衣如雪,乌黑的头发轻松自然地挽在脑后,白皙透明的皮肤在淡淡晨光中发出朦胧之光。她缓缓向自己走来,好似天外飞仙,更似传说中的凌波神女。 李玄一呆,怔怔道:“凌姑娘,你怎么来了......快......快去看看冰儿伤的怎样。”说着竟站立不稳,趔趔趄趄的往唐冰那侧奔去。唐冰被诸葛东方飞来一剑前后贯穿,卧在地上,身体微微抖动着。凌珑飞身掠了过去,拿起唐冰手腕试了试脉象,叹息一声,见李玄满眼焦急地看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眼泪随即如线般滴落。 李玄见了,惨白着脸色道:“你医道高明,想想办法啊!” 凌珑点点头,自怀中取出一根银针,先在唐冰剑伤四周穴道连扎数针,而后又在唐冰百会、太阳、喉间、气海各扎几针,低声道:“玄哥,你给唐姑娘注入些内息吧......希望她能和你说说话......”说着,转过头,眼泪复又流下。李玄见凌珑别过头,肩膀一耸一耸个不停,心知若凌珑救不活唐冰的话,只怕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李玄脸如死灰地看了看唐冰,见她缓缓地睁开了眼,无神地看着自己,不由悲从中来,想要安慰她,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心间的剧痛。唐冰看着李玄,费力地挤出一丝笑容,道:“玄哥哥,我没听你的,吃大亏了......冰儿不好,真的是冰儿不好。”李玄拼命地摇着头,哽咽道:“你没有不好,是我没能好好保护你,是这个纷乱的江湖太无情,是老天对你我不公,是李渊、李世民、宇文化及这一圈子人可恨,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冰儿,你忍着疼,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唐冰叹道:“我们谁也不要怪了。玄哥哥,其实江湖是个很大的圈子,而在这个大圈里面又有无数个小圈子。这些小圈子并不孤立,他们互相套着,互相扯不断分不开,在江湖大圈里不断圆转、碰撞、吞噬、重生。尽管这些小圈子所追求的利益不一样,但每个圈子却又有相同之处,那就是人心的**永远不会得到满足。在这个至高利益面前,所谓的江湖侠义如果失去权钱作为基础,一定是空谈。因为你要行侠仗义,就必须有实力,有了实力便会有利益,有了利益才可以谈论行侠仗义。” 李玄见唐冰每说一个字,都暗暗咬着牙,忍着痛,不由心疼不已,道:“冰儿这是怎么了,开始给我讲大道理啦!唉......你难道不知,说大道理的人都是老头老太婆吗?” 唐冰勉强笑了笑,道:“这些话其实并不是我所能想出来的。唉,我从幼时跟着两位丁爷爷长大,他二人是只讲利益不讲侠义的人,所以这些话不过是我把他们讲的照搬过来,讲给你听而已。后来,我在唐国公府待下了,感觉上远离了江湖,其实却已经处在了江湖漩涡的中心。玄哥哥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把这话记在心啊。” 薄雾缓缓流动着,龙池旁流淌着浓重的悲伤气氛。 李玄拼命忍住泪水,拿起唐冰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右手抵住她的后背,缓缓将空相洗髓内息注入其体内。唐冰得了凌珑的银针止痛,又得李玄注入的浑厚内息,精神好了许多。她爱恋无限的看着李玄,轻声道:“玄哥哥,以你侠义质朴之心性,不适合在江湖上行走。唉,所以,等我事了后,你就离开江湖,和凌姑娘、阿莹找一个安静无忧的地方,平静的享受人生快乐,而不要在这个充满惊险恶浪的江湖待下去了。” 李玄闻言,摇了摇头,咬牙道:“我不离开,我要去找李渊、李世民、宇文化及把这笔账算清楚。” 唐冰巨咳几声,喘息道:“我不听话,你怎么也不听话了呢!你不懂也不愿遵守江湖规矩,若是还在江湖上继续行走,注定会吃大亏......玄哥哥,你听话啊,一定听我这句话。” 李玄恨道:“江湖规矩?我就是要砸烂这江湖规矩。” 唐冰叹道:“你砸不烂的。千百年来,江湖规矩早已深入人心,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入了这个江湖,就必须遵守这个规矩。这个规矩看似很复杂,其实却很简单。这个规矩是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来操纵,不过这些人只是推动规矩碾盘的驴子,他们被一个至尊无上的人用一个胡萝卜逗引着前行。这个人是谁,胡萝卜又是什么......唉......掌握皇权的人就是至尊无上的人,他也是将荣华富贵变成一根胡萝卜的人。 这个人制定规矩,让江湖诸人在规矩内行走做事,你得罪了这个人,拒绝了这根胡萝卜,不愿做他的驴子,便是破坏了默认千年的规矩,其结果只有一个死字,咳咳......只有一个死字。玄哥哥啊,活着是人最基本的要求,抛却这个要求,何谈砸烂规矩呢!” 李玄眸中带泪道:“难道为了遵守规矩,这笔账就不算了?难道我心有万千委屈,就该顺从了这个规矩?不可能,我就要砸烂这规矩,我一定不惜性命拼尽全力的去砸烂这规矩。” 唐冰痴痴地看了看李玄,一道血水顺着嘴角流下。 她拼命的挣扎了几下,急促呼吸着,半晌才又喃喃道:“我是个石女,是世上最不幸之人,任谁沾染了我都会染上晦气,所以啊,玄哥哥,我才决定不跟着你走......唉......我要是早知自己如此不幸,绝不会让我爱上你,也不会让你喜欢上我,可是一切又如此巧合、不幸、无奈,让我如此的难以接受......玄哥哥,如果你真的喜欢过我,爱过我,你从今往后就要好好的活着,也只有这样我才会心安理得的死去。” 李玄拼命地点着头,道:“我要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唐冰凄然一笑道:“我会好好地活着,我会的......玄哥哥......你快看呀,前面便是枣岭了呀......你的手好温暖啊......我唱个歌给你听好吗......三月阳春花锦簇,柳条枝儿鹅黄绿,燕子双双衔春泥,小妹妹远远见了情郎哥,好似暖风儿掠过山岗地......” 唐冰唱到最后,气息变得越来越弱。 李玄听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似被人穿进一支长矛,疼痛直达心扉,但却喊不出唤不应。他抱起唐冰软软的再也没有呼吸的身体,怔怔地看了看她已失去血色苍白地脸,痛彻之痛猛然爆发,仰天嘶吼一声,像被张牙舞爪的群狼逼到断崖边缘的病虎,绝望、悲伤、不甘,却又无从发力。终于,一口鲜血合着揪心的疼痛喷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缓缓醒来。他见凌珑跪在自己身旁,满眼泪光,而自己即使倒在地上,仍紧紧抱着唐冰的尸体。唐冰的身子已然冷却了,僵硬的像是他胸口的心。太阳照着龙池,龙池反射着阳光,天很蓝,大地温暖如旧,而李玄感觉已是世间末日。 凌珑见李玄缓缓站起,目光呆滞的往前走去,忙跟在他身后。李玄一言不发的跃过围墙,茫然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该在何处停下,直到西坠的夕阳要将剩余的光芒收回,直到凌珑喊哑了嗓子,哭着让李玄停下,李玄才木然的停下了脚步。 尽管眼前是一片五色花海,但芬芳的气息却令人心碎。 李玄轻轻将唐冰放在花海,俯下身子,痴痴地看着。凌珑见他久久不动,如风化的石雕,呆滞的令人不安。若照此下去,他的心智必会因唐冰的死而疯狂痴癫。这该如何是好呢! 凌珑精通医术,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将失魂落魄的李玄唤回正途。她上前紧紧地抱着李玄,凄然柔声道:“玄哥,你莫要再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可莫要因此伤了自己的身体......玄哥......你可要好好的啊!如若不然,唐姑娘会不高兴的。” 李玄似耳目失聪,毫无知觉,对凌珑的话浑然不觉。他痴痴地看着躺在花海中的唐冰,只觉自己脑际隆隆作响,半晌才叹息道:“我陪冰儿在这坐坐,陪她在这坐坐。” 夜缓缓过去,天渐渐明亮起来,新的一天即将来临。李玄觉得浑身发冷,口干舌燥,一颗心似乎在地狱幽暗中来回飘荡,不知飘荡了多久,这颗心竟然越来越沉,越来越冷。他抬头望了望头顶刺目的阳光,喃喃道:“冰儿死了啊!我等着和她见面,等了好久,她却死了。她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我想她应该还活着。” 凌珑大力地摇了摇他,道:“冰儿死了,她死了......你再伤心的话,她也不能活转过来......玄哥,我们要为她报仇,而不是消沉下去。难道你不想为冰儿报仇吗?” 李玄被凌珑一吼,身子抖了抖,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泪水已干。他看了看凌珑,又看了看花海中的唐冰,心下涌上怨毒,忽然恨极了这个无情的世间,更恨极了你死我活的江湖。 为何死去的偏偏是唐冰而不是自己?她怎会躲不开诸葛东方袭来的一剑!她即使有必死之心,却不该这样死去......她若活着,此时是不是正与自己奔向天涯!她即使是个什么石女,不能与自己有鱼水之欢,但这又怎样呢?!人生,江湖,真爱,求的是心与心相通,相携相扶到老,至于其余对他而言,不过是庸俗恶念罢了。 风掠过大地,日落月生。 李玄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转头看了看一直陪在自己身旁,被风吹的有些憔悴的凌珑,喃喃道:“凌姑娘,你问你......冰儿是不是真的死了,她什么时候能再投胎到这个世间,回到我身旁呢!哈哈......我怎么感觉她死在我面前,似乎是一种解脱呢......哈哈......凌姑娘,我是不是无可救药了啊,我为何感到绝望了呢?” 凌珑哭泣道:“没有人甘愿死亡,更没人愿意接受自己最亲最挚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你武功高强,头脑聪敏,怎就转不过这个弯呢!你怎会认为自己是无可救药之人呢?唐冰妹妹离开我们,你要做的是为她报仇,而不是这样自哀自怨的消沉下去......你说,你说,你为何会失望,对什么感到绝望,是这个混乱无情的江湖么?你难道你忘了唐冰妹妹临死前对你说的话了么......玄哥啊,你快快醒醒吧!” 李玄点点头,喃喃道:“我是该清醒清醒了。人死不能复生,她即使投胎到这世间,也早认不出我了。我要到太原去找李渊父子,他们如此狠心如此无情是为什么!”他说着,仰头看了看漫天繁星,使劲地吸了一口清冽的夜风,扶着自己的双膝想要站起来,岂知才直起腰来,却觉一阵天昏地暗,一头栽在地上,竟晕了过去。 时间如水流过。不知多久,李玄醒来,只觉得脑际昏昏荡荡。看来我这次真得是病了! 他见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屋内光线很暗,尘网挂在墙角,屋角仿如岁月斑驳。 一阵自由自在的风穿过门缝,一些简陋的农具堆在屋角深处,一只腿脚极长的蜘蛛带着自己编制好的丝线,悠然自得中,缓缓从空中垂下来。李玄不知此时是哪天何时,更不知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又在这里躺了多久。他想了想,脑海中竟全是唐冰被诸葛东方飞剑射中后疼痛凄然的样子。时间慢慢沉了下去,当他再次醒来时,见淡淡的光斜斜地穿过透着风的木窗,而木窗下,凌珑趴在破旧木桌上,看上去睡的很沉。李玄见了凌珑,心中一阵温暖,叹道:“这次确实将她给牵连苦了。” 第二六三章 促膝而谈 凌珑似听到李玄轻轻地叹息声,猛地站起来,凑到床前在他额头试了试,又抚着自己胸口,不住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醒了就没事啦。 23us.com这次可真快吓死我了。” 李玄道:“我昏迷了好久了吗?” 凌珑点点头,掰着指头数道:“整整十三天,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时而大喊大叫时而强忍痛楚......这是典型急火攻心后的症状。按说你内力浑厚,体内又有奇珍异兽的精血,绝不该发生这样的状况,但你这次历险,无论心智还是体力都已到了极限,不过是凭着一口气支撑下来,但当唐冰妹妹......唐冰妹妹香消玉殒之事发生,你体内便阴阳失衡,如山崩般倒塌了下来。”她见李玄听到唐冰二字,神情顿时黯然,便勉强笑道:“玄哥,人死不能复生,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李玄点点头道:“是,我应该比谁都清楚。眼前事实是最真实的,发生了的已经发生,任谁也回不去,改变不了。”凌珑听他如此说,淡淡笑着,起身出去了,不一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汤进来。她将李玄扶坐起来,把汤放在嘴边反复吹了吹,这才递给李玄,道:“快喝了它吧,这些日子你就是凭着这老鸡参汤慢慢恢复过来的。”李玄叹道:“真辛苦你了。”凌珑摇摇头道:“谈不上辛苦,你若能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简陋屋内香气四溢,暖意融融。 李玄见凌珑比之前消瘦了许多,一双原本白皙的玉手不但隐有霜痕,且左手食中二指还有水泡退却的痕迹,问道:“你的手怎么了......啊呀,是你将冰儿葬了?” 凌珑点点头道:“那日你昏晕了,冰妹妹还躺在花海中,我怎能让她那么俊俏的人儿再去受风霜雨露之苦呢......玄哥,等你完全好起来后,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李玄感动不已,心下一动,问道:“事出仓促,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会及时出现在龙池。”凌珑淡淡一笑道:“此事我本不打算现在和你说,但被你问到,就告诉你吧。” 凌珑略略沉吟,缓缓道:“你写过一封信,让李世民派蓝济安追寻护着阿莹的竹叶子一行人吧?”李玄点点头道:“是呀......”应声未落,他忽然醒悟了过来,低声惊道:“我糊涂。那时只想着去救冰儿,竟没仔细想想李世民所说所做的是否有阴谋......竹叶子她们呢?”凌珑见李玄心急的样子,叹道:“看你又着急了吧!听我慢慢告诉你。”顿了顿又道:“那日你离开药王谷后,我不知为何,日日感到不安起来。发呆了几日,便也出谷来了,没想到出谷才几天,便就遇到了竹叶子她们,嗯,幸好阿莹的伤我有办法治得。”李玄闻言,喜道:“这真是阿莹的福气。”凌珑继续道:“我听竹叶子说起,你要到龙池这边来相救唐冰妹妹,心下......心下有些着急,便想着过来帮你,所以借了流火骏马往这边赶了过来。” 李玄道:“你既然提前走的,为何知道我写了信,让蓝济安去追寻竹叶子她们呢?” 凌珑道:“流火骏马神速,不过半日,我已飞奔了四百多里。我往龙池这边赶来的路上,发觉天有异常气流运转,明显是有人在遥遥施展神法异术,而那些异常气流所流向积聚的区域,正是龙池方向......玄哥,你或许还不完全知道神法异术的厉害。我看这次积聚的异常气流非常强大,绝对是个前所未有的高手在操纵。 但也就在这时,我遇见了蓝济安一行人。 哼哼,我略施小计,他们就把你写的信拿出来,我看了后,虽感到蹊跷,但当蓝济安向我打听竹叶子行踪时,我因记挂着你,加之见了你亲笔信,所以就把竹叶子所在的位置告诉了他......玄哥,我也是看到唐冰妹妹受了伤,见到你心神俱疲的样子,见到被你斩杀在地上的人里面竟有李世民的贴身侍卫时,才醒悟过来。 嗯,我想蓝济安一行人神神秘秘的去见竹叶子,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玄闻言长叹道:“如此说来,竹叶子她们恐怕要遇险了!”凌珑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道:“我想不会的。”李玄奇道:“为何不会?难道蓝济安一行人会改变主意?” 凌珑娇笑道:“因为我心下感到蹊跷,便给蓝济安他们喝的水里面放了点驭气散。” 李玄道:“什么是驭气散?” 凌珑道:“驭气散是我在药王谷南宫真师烧毁的药室中找到的。服食它后的功效是坐立行走与常人无异,但要与人动手,它就会发作,让服食者的内力消失无踪。” 李玄闻言,抚掌大笑道:‘好个凌珑,如此一来,若蓝济安与竹叶子她们动手,必会反被擒住,是不是?“凌珑娇笑道:“正是。当然也要看竹叶子看了你写的信后,会不会将藏剑山庄的玄铁镶玉钥匙交给蓝济安。如果竹叶子自愿交出去,那么蓝济安便会兵不血刃的得到钥匙了。”李玄笑道:“竹叶子不会将钥匙交给蓝济安的。” 这次轮到凌珑奇怪了,不禁问道:“竹叶子为何不会将钥匙交给蓝济安,理由呢?” 李玄道:“竹叶子走的时候,我告诉我过她,除了我,任何人以任何名义讨要钥匙,都无须理会。”凌珑道:“这是你当着李世民的面,愿欣然挥毫写信的原因吧!”李玄点点头道:“正是。那时我虽怀疑李世民是否真心帮我,但却因记挂冰儿的安危,来不及思索其中的诸多细节,只能用这个办法来延缓时间。不过我还是担心蓝济安如果强夺,竹叶子她们还可能会有危险......好在你之前给他们服了驭气散。” 凌珑笑道:“江湖险恶,人心不古。我也是灵机一动,现在想来,驭气散是南宫真师炼制的,如今给蓝济安他们服用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二人相视大笑,都有种心有灵犀之快意。 李玄道:“如果竹叶子她们现在平安无事的话,现在应该是护送着阿莹往药王谷去了吧!” 凌珑点点头道:“是的。”李玄叹息一声道:“不过,我还有些不放心。凌姑娘,替冰儿报仇前,我一定要将你们全部安顿好,不能再有意外。所以,我想咱们还是回药王谷看看吧......”凌珑闻言沉吟道:“玄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不用费心思想着法子要把我送回去。我不怕危险,而且从龙池这次异常气流聚集来看,必是百年老鬼出手了。这个人神秘诡异,极度危险,我在你身旁,去应付他的神法。” 李玄心下感动,见凌珑神情坚决,长长叹息一声道:“我不能再让身边的人有危险了。唉,此次报仇,必定非同小可,你还是......”凌珑摇摇头道:“我不回去。等过几天咱们便赶回药王谷看看竹叶子、阿莹是否无恙,然后就去找李渊他们。”李玄沉默片时,突然想起浇灭燃烧在青石石屋周边大火的那场惊人春雨,道:“你说之前有异常气流往龙池方向积聚。那早先在龙池上空突然倾泄下来的暴雨是?” 凌珑笑道:“是我用神法异术召唤来的。” 李玄倒吸一口气,道:“你召唤的暴雨?” 凌珑点点头道:“天有神法,地有异术,中有人和......以我目前神法异术的功力还达不到召云唤雨的能力。我之所以能召唤来暴雨,也是借用了先前异常积聚的气流,这就好比武学之道中的借力打力。”说着,伸手比划了几下,向着李玄微笑着。 李玄恍然大悟过来,赞叹道:“那真是一场及时雨!若非是那场暴雨来的及时,我和冰儿恐怕登不了岸,就会被烧死在青石屋的屋顶了。”凌珑微笑着点点头,道:“青石石屋火起时,我还在十里之外,望到火光便觉不妙,所以就在马背上使了神法异术。玄哥,看来李渊和宇文化及的实力很大啊!”李玄道:“你又如何看得出?” 凌珑叹道:“青石石屋虽然偏居长安城西之外,但一场十里外便能看见的大火却没惊动朝廷职守人员,若非李渊和宇文化及树大根深,恐怕单单朝廷这块也不好交代啊!” 李玄道:“看来确实如此。宇文化及统领内外五府,掌握着恶帝进出的所有安全,而李渊盘踞太原,却常与朝廷要员眉来眼去,若没有相当雄厚的实力,恐怕也不能在长安城来去自如。”言毕,将李世民如何找到自己,自己又如何与叶氏兄妹、黄鱼进入密道,直至遇见天门山三兄弟,恶斗环流水底蛟龙,在石屋下斗杀朱涣诸事说给凌珑听,言毕,又道:“我总感觉建造这龙池应该还有着不可告人之目的。” 凌珑听完,想了想,也道:“确实古怪。这个龙池构造精巧、严密,宇文化及建造它是用来做什么呢?”李玄沉吟道:“建造如此孤绝难闯之地,绝不仅仅只为了囚禁冰儿......龙池、龙池......宇文化及早有反意,难道他想用龙池囚禁恶帝杨广?” 凌珑闻言吃了一惊,叹道:“极有可能!” 李玄抬眼望着窗外早已深沉的夜色,道:“都说江湖险恶,我看这些政客士人的圈子更险恶。若说草莽的江湖只是一片湖,那么这些披着文人衣冠、鲜甲怒马的江湖则是一片海......对了,绝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宦海沉浮,若是在这样海里淹死,会连根骨头都剩不下。但为什么人人都尽其所能想入宦海,在那里浮浮沉沉!” 凌珑打了个寒颤,问道:“朱涣号称前后百年间三大绝顶高手之一,但他却被你斩杀了?” 李玄见她转移话题,苦笑道:“纯属侥幸。我能杀了朱涣确实有些侥幸。”他顿了顿道:“极天爷爷告诉我施展‘殒魔一剑’,需心静、简单、自然、无思、无绪,可那时候我想着冰儿,想着尽快打败朱涣,念头杂了,出剑时便被他凝固在了浑厚的内息壁垒上。唉,是我的修为不够,倘若再涉相同之险境,恐怕或会死在朱涣手底。” 凌珑默然不语,过了会才道:“修心之道需从自然寻找,而修习内息武功却可借助外力。” 李玄闻言想了想,确实如此。自己从误入江湖至今,若说真正盘膝打坐,修习内息的时间来看,确实远远不够,相反自己内息提升如此之快,大都是来之奇遇得到的奇珍异宝。他正心下思绪不定,又听凌珑道:“借助外力虽快,但一定要来自大道正途,否则,则会害人害己,就如燕无敌服食袁天罡给的丹药。”李玄闻言,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道:“你这话确实是在理儿,只是可惜燕无敌已身陷其中了。” 凌珑道:“你从药王谷离开后,我就一直在想,袁天罡年纪轻轻,怎么会炼制如此霸气的丹药呢!后来我想明白了,他的炼丹方子必定是李世民从药王谷南宫真师处得到的。嗯,所以,我就在南宫真师遗留的典籍药方中找寻,果然被我找到了。” 李玄道:“丹药叫什么名字。”凌珑道:“小回天丹。是南宫真师依据《万世野闻》中炼制回天丹的法子创制的丹药。哼,这种丹药虽然见效奇快,却加速了人体衰亡的速度,是一种不折不扣的邪派丹药。”李玄点了点头道:“燕无敌服食了丹药后,确实够邪恶。嗯,朱涣临死前也说过,他自己曾服食了袁天罡给的丹药,看来他服食的也是小回天丹。唉,什么回天丹、小回天丹都是一些害人害己的东西。” 凌珑摇了摇头道:“小回天丹不好,但回天丹却真是丹药中的极品。”李玄闻言怔了怔,问道:“回天丹怎么却是好的呢?”凌珑道:“因为便是它这十几天助你快速恢复了神智和内息。”李玄大吃一惊,喃喃道:“这十几天竟是回天丹助我恢复的?” 李玄疑惑地看着凌珑,问道:“不是你熬制的老鸡参汤么......”凌珑微微一笑道:“傻哥哥,即使你自身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但你一夜间连拼数名江湖顶级高手,恶斗巨型蛟龙怪兽,加之唐冰妹妹去世对你的精神打击,你心身已然处在崩溃的边缘了。所幸你的身体基础状况很好,若是换成了别人,早不知死了千百次了。” 凌珑见李玄神色阴晴不定,解释道:“这十几日来,你除了能喝点汤汁,根本不能进食,所以,若仅凭老鸡参汤哪能让你极速恢复!”凌珑说着,起身将李玄喝光的空碗收了,微微笑道:“我把在南宫真师药房中找到的仅剩的一粒回天丹,逐次放在老鸡参汤中,这一碗是最后一碗。”她见李玄要说话,轻轻用手掩住他的口道:“你想为唐冰妹妹报仇,此后或许有比在龙池还要凶险的恶斗。其实我......我和唐冰妹妹是一样的心思,希望你能战胜邪恶,要你活下来,好好地活着。” 李玄见凌珑脸色突然变得绯红,想说些什么,凌珑早已转过身,飞也似地跑出了门。 第二六四章 柳下击节 微漾之夜风,将一大片月光吹进屋内。 23us.com屋内光影斑驳,似梦似幻,黑白交错中却又分明异常。 李玄盘膝打坐,将内息缓缓运行九个小周天。自昨夜他知晓在昏迷期间凌珑给自己服食的汤中加入了仅有的回天丹后,除了内心满满地感激,更多的是对凌珑这份心的歉疚。他能感觉到凌珑对自己如水漫过来的真情,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不安。 行走江湖的这些日子,他已深深体会到了身不由己四个字的厉害。若自己此去无还,岂不又伤了凌珑!在他看来,情与牵,爱与难,这种不似对立,又千丝万缕的牵扯关系,绝不该发生在自己与凌珑之间。其实,早前他能察觉到,凌珑因自己心恋唐冰之故,始终把对自己的一份情藏得很深,如今唐冰香消玉陨,自己又处在最需要安慰与照顾的时候,凌珑便自然而然的将感情表露了出来。离去是对凌珑这份情的不尊重,留下又难消唐冰被害的怒火,若带上凌珑一起去,自己又不想让她去冒险。纠结、矛盾如夏雨后的野草,疯了似地在他心间长着,蔓延且无边。 李玄勉强将纷乱的心绪收回,脑际中清醒知道,如决定去为唐冰报仇,必须做足准备。他微提内息,确已感到内息不但比之前更加浑厚醇正,而且隐有飘然胜仙之感。 看来回天丹确是名不虚传! 李玄深吸一口气,瞅准放在屋角的农具,左手化掌,仅仅提起了不足三成内息,隔空轻轻一挥,‘嗤’地一声,那柄精铁锻造成的九股草叉便被他凌空掌气削成两截。 他暗暗惊喜,心下暗道:“若是在以前,两丈内我虽可凭借空相洗髓功的浑厚内息隔空将对手打的筋骨折断,但要像削铁如泥一样,轻松斩断精铁,那可是万万不能。” 李玄想着,提纵内息,左右身体分化成阴阳内息,摊开两掌,见左掌阴沉如冰,而右掌却赤红如炭。他念由心生,气随意动,双掌轻轻忽搓,只听‘哧’地一声,左右掌瞬间恢复如常,但在两掌缓缓分开时,却有一奇幻瑰丽的气团悬浮在两掌间。 奇幻瑰丽的气团,随着他深纳缓吐,不但变幻着色彩,且还随着他双掌不断变换的三十六技击武功招式,或大或小,或收或弹,或扁或圆。不消呼吸间,李玄已堪堪将纷繁凌厉的三十六技击武功演习完,最后双掌轻轻一扬,奇异瑰丽的气团‘忽’地一声飞出去,经过关闭的柴门时竟自行变形,从不到一指宽的门缝蹿了出去。 霎时,门外传来一声闷响。 这难道是传说的内息最高境界‘气化成物’么! 可如要修到这般境界,少则五十年寒暑,多则需百年勤修,而如今我竟然到了这境界! 李玄缓缓打开柴门,月色愈发明亮如银。远山渺渺,大地无边,门外百丈地一棵人粗的高大的槐树折倒在地,很显然这棵槐树是被自己催发的奇异瑰丽气团击折在地。 明月当头,天上地下已在溶银的世界。 一轮明月挂在皓朗无际之天空,沉默不语,一阵微风送来野花初次绽放的流香,一大片随风起伏的蒿草,惊醒了几只似睡非睡的夜鸟,一怀心绪的李玄伫立良久,凝望着被自己以浑厚内息击折倒地的大树,心下忽然间涌上了悲喜交集的万般心绪。 按说以他青青年纪能拥有如此神功,绝该庆贺兴奋,但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半点高兴之情。在这个混乱迷离充满正邪善恶的江湖上,武功高强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 他想起了唐冰,又想起了受伤而去的阿莹,以及所有的与他相熟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绝不能再让与自己亲近的人受到伤害了!所有即将发生或不可预料的事让自己去扛吧! 李玄看了看凌珑所在的木屋禁闭的柴门,心下叹息一声:“我知你心如我对冰儿之心一样,但我又怎能让你随我去冒险......”回到屋内,他穿上凌珑早先给他缝好的长衫,取了乌神宝剑,用木炭在桌子上写道:君回药王谷,我自天涯走,他年若再见,定不负卿意......写毕,他忽觉心下空空荡荡,但又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当经过流火骏马时,恍然又觉的做人和做马一样,一些不可预知的事就像缰绳,牵着自己不停走着,当自己想歇下来却停不下来,当自己想走的时候又被牢牢拴住。总之,身不由己,如在浪行,时而在鞭挞之下流泪狂奔,时而在茫茫人海燃烧最美人生。或因生来受苦才有出生哭啼,或因要面对万千悲难才有成长! 他抚着流火油光铮亮的鬃毛,看着它健壮结实的躯体,忍不住喃喃道:“马儿啊马儿,望你能带着凌珑姑娘早日平安回到药王谷,让她在那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缓缓背过身,不敢回头,挺了挺腰身,迎着浑圆似盘皎皎如银的明月,大踏步的往东北方向走去。夜,虽然深了,但这个夜晚在李玄心中是不会轻易磨灭。 李玄趁着月色穿山越岭,待到天微亮,已踏上一条大道。大道不远处,一座新埋不久的孤坟矗立在月色中。冰儿就躺在里面,在这四周开满鲜花的地方。他缓缓在坟前坐下,倚着伴有泥土芳香的孤坟,竟无语哽咽。冰儿走了,自己心中这份想念和想念的凄凉再与何人说!倘若有来世,自己相逢了新生的冰儿,彼此能否相识?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东山之巅,李玄猛然清醒过来。他长叹一声,不知此次与孤零零在这里沉睡的唐冰告别后,何日能再来。生死已作别,只待来生来世相见吧! 或许只有不停地狂奔才能消除心中翻涌的痛。他沿着大道狂奔,见大道两侧没有高大的树木,一片片低矮的灌木丛生路旁,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晨曦中自由舞蹈,一群群麻雀抖着翅膀,在薄薄的晨雾中飞来飞去。天地间和谐而宁静,似乎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江湖纷争,不会再有杀戮与死亡,不会再有无穷无尽的烦恼纠缠了。 李玄丹田内息流转,仰天长啸一声,展开八步赶蝉轻功向前疾奔。他心中早已设计好了路线,他要确定竹叶子和阿莹诸人无恙后,才能安心去和李渊、李世民拼个鱼死网破。 第二日黄昏他来到大红镇。他记得凌珑说过,竹叶子、阿莹留守在大红镇镇南角一座荒园中。找到荒园,推开残败破烂的园门,荒凉的院落后面确是有几间打扫过的屋子。屋内虽然经过细心打扫,但又被人为破坏了。倾斜的衣架,散落的新被,以及几柄折断弯曲的刀剑。这里肯定有过一场不算激烈的打斗,看来蓝济安确实找到了这里。李玄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可当他环顾四壁时,一颗心却又稳然落地。 满是蛛网的墙壁被打扫出一小块干净之地,上面是竹叶子留下的飞扬娟秀的文字。字里行间,竹叶子先是讥笑蓝济安心怀鬼胎,后又笑他手无缚鸡之力,却想找自己的麻烦。最后竹叶子留言告诉凌珑,她们先往药王谷去了,并希望她能助李玄救出唐冰。风来草动,夕阳暖光随意飘洒在屋内。看完墙上留言,李玄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既然竹叶子和阿莹无恙,他心下这一块石头总算落地。无挂无牵一身轻,想着寻到李渊、李世民后必有一场恶战,李玄不忧反静。既然愁是一天,乐也是一天,为何不让自己开心些呢!他出了大红镇,约莫着往山西太原方向走去,他期冀尽早能找到李渊、李世民,手刃他们,为唐冰报仇。路漫漫,虽远心弥坚,水迢迢,无畏者无惧。不觉间,李玄已奔出二百多里。他不想停歇,他已因病耽搁大半个月的时间。 渴饮山泉水,饥餐林间果,如此穿行,不知不觉已过去数日。这日他经过一座古镇上的大集,便去采办了马匹,备了些干粮酒水,问明方向后,继续上路疾行。天色晴好,晌午时已有些燥热起来。他催赶着马匹沿着脚下路急急前行,正有些口渴,远远看见五六株大柳树下支着席棚,棚内不但人影绰绰,且传来抑扬顿挫的击节之音。 李玄催马走近,见柳树下遮了好大一片树荫。树荫席棚间随意摆放着七八张茶桌,茶桌前坐着七八个或魁伟或彪悍或冷峻或嬉笑或淡然的汉子。这些汉子虽非坐在一起,但神色间却明明相识。李玄见了,心下一动,隐约感觉这是江湖帮派之间约斗的架势。或许这一帮汉子先到了,正等着对方过来,若是谈拢了,则握手言和,反之,则要进行一场生死之间的较量。江湖纷扰,利益交错,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是非漩涡。他一心想着快点到达太原,报了仇,了却心愿,所以最不愿沾惹这样的事。 他扫视了茶棚内所有人一眼,见击节哼唱的是一位半跪半蹲在地上的白发苍苍的布衣老者。 老者面容苍老,满面风霜之色,一双很大的眼睛被半白半灰的约有三寸长的眉毛遮了大半,而其修长高大的身躯或因年龄关系,或是因半蹲半跪之缘故,看上去佝偻异常。 李玄见老者极其精于击节歌唱,此时虽因恐惧而簌簌发抖,但竹节响起,神情却立时显得异常自信。老者微闭双眼,左手打着竹节节拍,唱的曲调悠扬。一曲唱毕,其间一个白衣中年汉子喝了一声好,站起来,围着老者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早闻竹节帮尚无忧尚帮主击得一手好板,唱得一嗓子好调,今日闻之果然名不虚传。” 老者尚无忧闻言,陪笑道:“在下一把老骨头了,早就当不起什么竹节帮帮主之职......陈英雄,你看看,我若是一帮之主,岂能在这个破烂地方摆摊,挣辛苦的茶水钱!” 陈姓白衣汉子哈哈大笑道:“尚帮主,你就别装可怜样了......”说着,他这才抬头看了看骑马缓缓走近的李玄,很潇洒地挥了挥手道:“年轻人,这里已被我兄弟几人包场了,不卖茶不卖水了,你快快离开。若是惹得爷们烦了,可不给你好果子吃。” 李玄见老者被众汉子戏弄,心下忿忿不平,虽然想着要早早赶到太原,但眼前事又让他很难在无视中离开。他淡淡一笑道:“在下赶路赶得口渴难耐,只想在这讨口水喝,还请诸位英雄能高抬贵手......”陈姓白衣汉子还未说话,旁边一个衣着锦绣的年轻人摇摇头,大刺刺道:“高抬贵手?说的轻巧......我们的手是为你这种跑江湖之人抬的?你赶快离开,如若不然,可别怪我萧三剑掌中的剑无情。” 萧三剑说着,抚了抚横在膝上的鲨鱼鞘古剑,一副骄横,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陈姓白衣汉子听萧三剑如此说,嘿嘿干笑几声,道:“江湖上朋友都知道萧老弟剑法如神,你就不必以此吓唬人家了。嘿,你的电光鲨鱼剑虽然名贵,但我看来,却不如这位老弟背负的古剑。”说着,眼睛滴溜溜在李玄背上的乌神宝剑扫过,态度大转弯,笑眯眯道:“既然这位小兄弟口渴了,咱们也不能眼看着他渴晕过去......请啊,到这边坐吧。” 李玄见他看出自己背负的乌神宝剑名贵,不由暗道:“我真糊涂,出门在外怎么没将乌神剑包裹起来。”转念又想:“当初我带着鬼泣剑被假包林盯上,才有了我误入江湖之事,如今这陈姓汉子先拒后请,大概也是别有心思。江湖之风水轮流转,转来转去,这情势似乎又要转回来了......”他对陈姓白衣汉子抱了抱拳,道:“这可是真要多谢陈英雄了!” 萧三剑听了陈姓白衣汉子的话,转头打量了一下李玄背负的乌神宝剑,不由脸现惊讶,一双眼睛在瞬间射出贪婪地光芒,修长的手在鲨鱼剑鞘上一抹,想要站起来时,却转头看了看击节已毕的老者尚无忧,见他蹲在地上,埋着头,一副满面愁容的样子。萧三剑深吸一口气,又环顾一下周遭其他汉子,见他们也正望着李玄背负的乌神宝剑,虽然蠢蠢欲动,但又各自强忍着。他暗叹一声,别转过头,竟不去理会已走进棚内的李玄。 陈姓白衣汉子见李玄坐定,缓缓踱着步,道:“尚帮主既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也罢......我们就当你是个卖茶卖艺的生意人。”说着,突然自腰间抽出一柄紫金削铁刀放在桌子上,淡淡道:“我们这些人向来都知彼此姓名,却不曾谋面。如今因你聚在这地方,你若不拿出点绝活让我们开心开心,我就要认定你是知晓沈无惧藏宝地的那个尚无忧。” 李玄听陈姓白衣汉子如此说,不由暗暗纳罕,心道:“沈无惧沈前辈将早将天神帮的财宝寄存在藏剑山庄,此事不但我知道,就连李渊、李世民、宇文化及也知道......如今,听这陈姓白衣汉子话中之意,却似乎不知,看来此事还不曾传出来......还有,陈姓白衣汉子诸人为何认定老者‘尚无忧’知道沈前辈的藏宝地呢?如果这个老者真的是尚无忧,他又为何会知道......我为何从没听沈前辈说过他认识一个叫尚无忧的人呢?” 老者尚无忧闻言,一脸无奈道:“那我就再唱个汉皇帝刘彻的《秋风辞》给诸位怎样?” 陈姓中年汉子闻言,抚掌大笑道:“皇帝老儿写的辞,肯定好听的紧。”老者尚无忧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击节高唱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萧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萧鼓鸣兮发棹歌咿呀,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哎咿呀呀......”其词音伤感,唱音直击人心。 李玄听他声音沧桑浑厚,一字一句唱来,当真让人如临秋日,眼前竟不自觉地浮现出凋零深秋,一群旅雁缓缓南飞,一江流水之畔开满金黄菊花,一艘画舫荡来窈窕淑女,一阵萧鼓婉转扬波水面,一位痴情公子伫立叶舟与之遥遥相望的美极之境。 第二六五章 仗义出手 若听罢一首琴曲或一阙词赋能感受到绝美之境,除了那夜在少室山峰顶听凌珑抚琴时有过,对李玄而言,这已是第二次。 23us.com他听老者尚无忧击节唱毕,余音袅袅不觉,不知为何,一颗心竟莫名悲怆起来。不过,他此时的功力已非在少室山峰顶时,所以尽管听得如痴如醉,忘了口渴的理由,但仍能收回心神,留意观察周遭诸人的动向。 陈姓白衣汉子和周遭诸人自然无法与李玄的高深定力相比,老者尚无忧击节唱罢,诸人或叹或咏或随声附唱或醺然欲醉,但此时忽然风起,一股奇怪的风盘旋着飞入茶棚内。 风冰凉入骨,与暖意融融的春日午间相比,令人诧异。李玄见旋风在茶棚内盘旋几圈,‘轰’地一声,不但掀翻了茶棚顶上的草席,还接连掀翻了陈姓白衣汉子和萧三剑面前的桌子。陈姓汉子吓了一跳,似乎才清醒过来,与萧三剑齐声赞道:“好曲子,好击节,好唱腔......”老者尚无忧还未应声,萧三剑呼的站起来,手中长剑迅捷出鞘。没人能料到,才从节拍中清醒过来的萧三剑会在此时选择出手,更没有人想到看似浮华的公子哥,剑法如此犀利。长剑龙吟,如鲨鱼击水,快准凌厉。 李玄见旋风来的奇怪,正心下纳罕,却见眼前电光一闪,萧三剑的鲨鱼剑已匹练般刺向老者尚无忧。老者尚无忧半跪半蹲在原地,仰着脸看着诸人,一脸赔笑,似等着陈姓白衣汉子和诸人的夸赞,岂能想到萧三剑会刺向自己,惊惧之下忍不住惊呼不已。 萧三剑自负剑法如神,向来在西南边陲自大惯了。如今出手,剑式华丽,不但有缥缈之轻灵,而且是意到势到,异常精准,已将西南萧家剑法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一剑出手极其突然,所有人皆没想到。这一剑刺破春风,发出扣人心弦的尖锐之音。 李玄见他出手突然,极不正大光明,轻哼一声,右手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拿向木桌上的茶杯,其实举手间,袍袖已裹夹了浑厚内力。只听‘铮’的一声,萧三剑刺出的防不胜防的鲨鱼剑式偏离半尺,夺得一声,钉在茶棚的棚杆上。萧三剑一惊,跳了起来,喝道:“哪来的野人,敢偷袭本公子......”一语未毕,狠狠盯着李玄,道:“你小子原来不简单啊!来来来,偷袭不算本事,起来与本公子打一架吧。” 陈姓白衣汉子看在眼里,尽管满脸惊讶,却不知为何,惊讶之情背后似乎隐藏着惊喜。 他见萧三剑气急盛怒之下,几乎要跳起来,忍不住上前安抚道:“萧三公子莫急......”萧三剑见他上前阻拦自己,不禁更加气恼,喝道:“莫急?说得轻巧。陈丰年,你要坐山观虎斗?你难道看不出,待会即使咱们打不败这小子,也会被......”一语未毕,突然面色一变,喉咙‘咳’的一声,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住,不得不将剩余的半截话生生吞了下去。陈姓白衣汉子陈丰年见了萧三剑的神情,脸色已然大变,大喝道:“萧三剑,你好不嗦,要打就打,怎还婆婆妈妈起来了!” 李玄见二人神色怪异,微微笑道:“萧三剑。萧大侠,滥伤无辜,非我等江湖人所作所为,我劝你还是收手吧。如若不然,接下来你我比试较量,肯定对你名声不利。” 他正说着,见萧三剑红了眼睛,从茶棚杆上拔出鲨鱼剑,大喝一声,剑如飞虹,刺向自己的肩井穴。 尚无忧见萧三剑出手招式凌厉,‘妈呀’一声,缩到了墙角。 李玄见萧三剑一剑刺来,冷冷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右手一挥,‘呼’地一声,竟迎向鲨鱼宝剑。萧三剑见李玄竟敢以一双肉掌来力拼自己,忍不住怪笑一声,抖起千百个剑花,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期望在一招之内将李玄的右掌斩下来。 萧三剑确是厉害,出手一招,招式连变。李玄看得清楚,依旧不慌不忙,待鲨鱼宝剑离自己仅剩三寸之距,左掌蓦地向里切入,‘嗤’地一声,萧三剑感觉手中宝剑似乎刺中一道无坚不摧的铁壁,巨大的反弹力震得他手腕生疼。李玄见他呲牙裂嘴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也不等萧三剑反应过来,右掌一牵一引,拖得他向前狼狈的踉跄几步。 这一牵一引无形无迹,力道却强大至极,何止有千百斤的力道。 萧三剑扑出几步,还未稳住身形,李玄已飞身跃起,凌空中一脚踢中萧三剑的肩头,与此同时,另一脚踢在鲨鱼剑上。诸人只听‘啊呀’‘夺’地两声,萧三剑飞跌出去,而鲨鱼宝剑却不偏不倚,又钉在茶棚棚杆上。这一变化,快若电火,一闪而生。 白衣汉子陈丰年见比自己武功略低的萧三剑与李玄交手不过两招,便被踢飞出去,已知自己纵然拼了命,只怕连五招也过不去。但他此行极具目的性,所以不能轻易退下。 蜷缩在一角的老者尚无忧见萧三剑被踢翻在地,两眼翻白,全身一抖一抖的抽搐成一团,正要喝彩,却见周遭剩余的五六个汉子纷纷抽出兵刃,满脸戒备的盯着李玄。 白衣汉子陈丰年咬牙冷笑几声,扬了扬手中紫金削铁刀,道:“好小子,好脚法,好内力!来,与咱斗上几百回合怎样?”李玄闻言冷笑道:“你不怕丢人现眼,就放马过来吧!” 尚无忧虽然打得好节唱的好歌,但看上去无论武功或是胆略都差劲之极。他见萧三剑已经被李玄踢飞出去,白衣汉子陈丰年和诸人又要开始动手,竟吓得双手抱着脑袋,不但不敢言声,还使劲往后缩着,苍白着脸靠在棚角,浑身筛糠般瑟瑟发抖。 李玄见他如此样子,心下又气又笑,心道:“我本出手救你,你不赶快趁势逃走,却在这簌簌发抖......”正想着,白衣汉子陈丰年手持紫金砍刀一招‘蛟龙出水’连劈带削攻来。刀影霍霍,紫光闪闪,这一招威势凛凛,犹如玉帝麾下之天神,让人还未接招,便不由自主心惊胆寒。 一招飞起,刀风夺面,茶棚内立时飞沙走石,诸人纷纷避让。这一招虽然看似一招,其实蕴含千百后招。白衣汉子陈丰年足下轻灵,展开刀式,如一道道紫金光影卷起的旋风,围着李玄越转越急。李玄一时间摸不透对方出刀方位,只得不断后退。 二人一退一进,一守一缠,瞬间已从棚内斗到茶棚十几丈外。 李玄见陈丰年来势汹汹,自然不敢小觑,身形斜转,展动袍袖以虚卸实,内力与其刀风触碰,已知其内力不弱,虽比不上天门山三兄弟及韩子山诸人,却也算是高手。 若在一个月前面对这一招,李玄或许要凝神聚气,至少要用上六七成左右的功力应对。 可他之前历经龙池之战,内力消耗甚剧,加之唐冰身亡,让他受了空前巨大的打击。面对种种原因,换做常人,不是心绪颓废便会伤重难愈,从此成了行尸走肉。但李玄经历之奇,千古少有,从宝源神功修到空相洗髓功,再到移影越位和极天驭气功......特别是达摩禅师重编创的空相洗髓功非同小可,有着极强的再生内息能力。凌珑深谙神法异术,精于医道,她知空相洗髓内息倘若再生,一定会如在蚕茧中休养生息的蚕蛹,即使受了外力重创,也能裹茧安然修炼,最终破茧化蝶。 不过当时情势下,李玄丹田内息已接近枯竭,再生内息之能力在伤重后已大大萎缩了。幸好她在药王谷中找到了一枚仅存于世的回天丹。李玄迷迷糊糊中分十几次服下了回天丹,内力无声无息中提升数倍。莫说面对武功不曾达到一流的白衣汉子陈丰年,即使燕无敌清醒过来,朱涣或是陆然复生,一百招后也必会败在他手下。 白衣汉子陈丰年见李玄展动袍袖,斜身轻易闪过自己的绝招之一,尽管面露敬佩之色,但却阴阴笑道:“好小子,武功不错,再不拔剑还手,可就真成了我的刀下鬼啦......”口中呼喝着,呼呼连劈两刀。这两刀有个名堂,唤作‘蛟龙飞天’‘蛟龙在渊’,与此前一招‘蛟龙出水’号称蛟龙三式,正是陈丰年赖以成名的招式。 二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高手折在这连环三刀下。 白衣汉子陈丰年才上来便使出绝招之一,可见他已将李玄视为生平罕见之劲敌。他不想给李玄任何机会,出手也不留后路,想要一刀制服李玄,更想用三刀解决战斗。 李玄见这三刀连环起来,精妙绝伦,环环相扣,不但杀气迫面,而且上下翻飞的刀式中蕴含‘削、劈、挑、刺、抹、斩、切、拉、旋’九种技法,绝对是厉害的杀招。 他忍不住高声赞道:“真是好刀法,可惜你内力太弱了......看,这一刀若是再向前递出半寸,我便不好躲闪了。好,这一刀太可惜了,若劈斩时带半旋手法,加上抹和拉这两种技法,便真是真正的绝技......”李玄背负左手,右手不但逐一化解来招,而且闲庭信步之余,直指这三招刀法中的缺陷。旁人听李玄语声不徐不疾,似在自言自语,又见二人招来式往,快得不可思议,哪能分辨出破绽与缺陷。 白衣汉子陈丰年听了李玄所言,大吃一惊,面如死灰,胸中大乱,掌中紫金削铁刀招式不免散乱起来,‘呼’的一刀劈出,腋下露出破绽。武功修到至高境界,目光自然如炬。瞬间生发的破绽岂能逃过李玄的眼睛。他右手袍袖一抖,犹如手臂暴涨三尺,袍角化作指形,‘波’地一声,击在白衣陈丰年腋下三寸。此时,白衣陈丰年招式已全部展开,手臂力道已与刀式凝聚成一条线,腋下三寸被点中,便如一字长蛇大阵被拦腰斩断,立时溃不成军。他惊叫一声,紫金削铁刀脱手而飞。 李玄周遭诸人虽然谋面不多,但都知道白衣汉子陈丰年武功极高,是个很难被击败的人,若非如此,早先也不会由着他带头对老者尚无忧指手画脚。此时见他的紫金削铁刀脱手而飞,落了下风,不由面面相觑,心下暗道:“这小子武功这么高啊!” 白衣汉子陈丰年反应也算迅捷,掌中紫金削铁刀脱手而飞的瞬间,他人已倒飞两丈。人在空中,惊叫道:“这小子不是人,这小子是鬼神附体......”呼喝着,便往茶棚后面一片柳林奔去。李玄见他要逃,喝道:“既然你是这帮人的首脑,那就将你擒住。” 李玄说着,人已在十几丈外,与陈丰年一前一后没入柳林。 老者尚无忧及诸人听二人入了柳林,不时传来啪啪拳脚相交之音,而若从声音判断,柳林内的打斗必是激烈异常。但这剧烈的打斗之音只不过发生了半个呼吸,便突然停止。风熏熏然地穿过柳林,柳林内除了柳枝摇晃,柳叶哗啦啦的作响,竟安静的可怕。 站在老者尚无忧身侧不远的一个魁梧的青年汉子往柳林内张望几眼,又斜眼看了看老者尚无忧,瓮声瓮气道:“难道号称‘一刀镇关外’的白衣紫金刀客陈丰年陈老大也不是那小子的对手!”他身侧一个油光粉面穿着花衣的中年和尚闻言,怪声怪气笑道:“打得过又怎样,打不过又怎样!齐老六,你胆怯了?”魁梧汉子齐老六闻言大笑道:“我为何要胆怯,我怕那小子么?有你风流鬼秃子杉真和尚为咱们站脚,什么人敢逞能撒野......要是有人撒野了,那他老婆、女儿就要遭殃。” 杉真和尚闻言,居然笑了,有些得意道:“这倒是实话,谁敢惹我,我就寻着法子找他老婆、女儿快活快活......”一语未毕,突见柳林一阵乱摇,片时李玄单手提着白衣汉子陈丰年缓步走到了诸人面前,轻轻一挥,将软绵绵的陈丰年丢在地上。 诸人虽然有想到陈丰年会落败,但没想到会败得连性命都丢了。愕然间,见半卧在地上的陈丰年一动不动,只喉间往外冒着丝丝血水。“你一剑封了陈丰年陈老大的咽喉?”杉真和尚抖着面颊肌肉,沉声问道。李玄淡淡一笑道:“你感到奇怪吗?” 杉真和尚点点头道:“不是奇怪,而是觉得你很了不起......喂,齐老六咱们怎么办?” 齐老六看了看陈丰年,又看了看李玄,眼角跳了跳,瓮声瓮气道:“你问的好愚蠢。怎么办,我们又能怎么办?在没弄清沈无惧藏宝地之前,咱们还是先杀了他喂狗吧......”口中说着,将手中齐眉棍抖了个花式,一招‘枪挑恶神’刺向李玄的心口。杉真和尚与其余四人见了,发喊一声,也纷纷晃着兵刃,将李玄团团围住。 李玄脚尖一挑,将卧倒死去的陈丰年挑开十几丈,与此同时,单掌一挥,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啪’地一声,已将齐老六刺来的齐眉棍端拿在手中。他潜运内劲,轻轻一转,‘咔’地一声,粗如儿臂的齐眉棍如被扭散的麻花,瞬间化成千百木屑。 齐老六手中齐眉棍被李玄扭碎,只觉双手如握钻头,忍不住怪叫一声,跃开丈许,低头看去,见自己的双手瞬间已被扭脱一层皮,露出了白渗渗的肉,冒着丝丝血水。 杉真和尚看在眼里,被吓得倒退一步,站定后,咬了咬泛黄的板牙,恶声恶气道:“大伙别被他吓着了啊......俗话说,好虎斗不过一群狼,何况这小子不过是条狗。” 第二六六章 电剑虎林 李玄听杉真和尚骂自己是条狗,也不生气,淡淡地扫视了一下眼前这些剑拔弩张的人,见他们个个面露凶光,纷纷摆出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 23us.com 他面色不改,稳稳当当地站在中间,反手往背负的乌神宝剑剑鞘上一拍,只听‘铮’地龙吟一声,乌神宝剑脱鞘飞起五六尺,而后右手凌空一抓,乌神宝剑如被召唤似地‘呼’地一声,飞到了手中。剑是兵器王者,若使剑之人手中有了剑,便如撑船之人手中有了长篙,飞跃万山之巨鸟有了翅膀。齐老六盯着蓝汪汪的乌神宝剑,吞了一口唾沫,忍着剧痛道:“大伙儿加把劲,宰了这小子,快宰了这小子。” 诸人被他鼓噪,呐喊一声,齐齐攻了上来。 李玄左手捏着剑诀,持剑的右手横在胸前,双目微闭,脑际清晰,泛着简单晴朗的空灵,见诸人蜂拥攻上,再不愿纠缠,缓缓吐了口气,以右足为支点,左足在地上轻轻一划,身形旋转之时,手中乌神宝剑在周身画过一道圆圈。这个圆圈呈宝蓝色,凌空画过,犹如传说中环绕仙人的圣洁光圈,更似西子湖中荡开的柔柔涟漪。 这一剑很慢,慢的让人以为不过是在舞剑。 齐老六诸人见李玄一剑挥出,动作缓慢,正想耻笑他不过如此,却觉眼前一片虚幻,朦朦胧胧中听到‘啵’地一声,虚幻的景象变成了一道光,一道光又变成光圈。光圈扩散,蓝汪汪的色彩已于刹那间变成了红色。红色鲜艳欲滴,红色光圈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随后四溢飞散,如春花被风吹散,纷纷落下,如生命弥留之际,看到自己一生最美的时刻。没人再攻上来了,一股暖风吹来,天地已安静异常。 老者尚无忧看呆了。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李玄,看着被他旋身一剑击倒在地,鲜血直流的齐老六诸人。在这个世上还有如此神奇无敌的剑法?他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剑法啊?”李玄将剑回鞘内,看着远处的柳林,似乎想要看透什么,半晌才淡淡一笑道:“殒魔一剑。” 尚无忧听见‘殒魔一剑’四个字,眉头皱了皱,叹道:“这江湖虽然不算太平,有许多像陈丰年、萧三剑这样混账的人,但哪有什么魔呀鬼呀......唉,这几人也算可怜,死了却不能暴尸荒野,还是埋了吧。”李玄见老者尚无忧说着便要动手去拖动横七竖八倒地的白衣陈丰年、萧三剑诸人,不禁淡淡道:“你忘了刚才他们侮辱你,甚至要杀了你?”老者尚无忧道:“人在江湖,生若浮萍,死了仍要入土为安。” 李玄轻轻一笑道:“走吧。我还有话问你呢。”说着,左手扯住正要俯下身子去拖动白衣陈丰年尸身的老者尚无忧,漫唱道:“咱生来一无所有,去时一无所有,既然生来死去皆一无所有,何必在乎这身臭皮囊......”老者尚无忧被他拉着,身不由己飞掠起来。二人沿着柳林往东北方向奔去,不一刻,转过山坳,在一处高崖边站住。 老者尚无忧累的面色如土,气喘吁吁,眼神狐疑不定地看着李玄,半晌才问道:“少侠有什么话尽管相问,老朽武功低微,可也是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必定会知无不言啊!” 李玄抚着乌神宝剑,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是白衣陈丰年口中所说的竹节帮帮主尚无忧?” 老者尚无忧苦笑道:“老朽正是他们所说的竹节帮帮主尚无忧,不过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帮主。” 李玄道:“哦!” 老者尚无忧道:“竹节帮是老朽十几年前一手拉起来的,人尽管有一些,但大多都是不会武功的妇孺,所以我们行走在江湖,名曰帮派,其实却都是一些以卖唱为生的手艺人。唉,本来为了口中食和穿得暖一些,在江湖上辛苦遭罪也就罢了,可两年前飞龙教势大压人,想要兼并我们,想让我们成为他们在陕南设立的分教,我们不同意,与他们恶斗一番,结果多数帮众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我一人苟且如今。 唉,这两年我也看明白了,江湖大势,终逃不过弱肉强食分合的规则,我能活下来,是老天最大的眷顾!竹节帮散了就散了,强过在飞龙教翅膀下讨着不冷不热的饭。所以,我也不去想着原来什么狗屁帮主的身份,就在大柳树下支起了茶棚,卖茶为生。” 悬崖高深,涧水飞溅,春色渐深之后,花草变得茂盛,天也开始变得阴晴无常起来。 李玄抬头看了看天,见本是大好晴朗的天,不知何时已有浓重的黑云自西南方向缓缓压过来。 都说人最善变,其实天亦无常,但春日里见了这样乌沉沉的天,还是会让人惊讶。“这艳阳天看来要变了。”李玄听老者尚无忧说完,问道:“你认识天神帮的前任帮主沈无惧沈前辈么?”老者尚无忧苦笑道:“沈无惧武功高绝,威震江湖多少年,其机智武功都属一流,似竹节帮这等小帮,认识人家又怎样,人家不认识我,也枉费!” 李玄微笑道:“这么说来,白衣陈丰年他们认为你知道沈无惧的藏宝所在只是臆想猜测的了?” 老者尚无忧点了点头,道:“这绝对是讹传!他们也不想想,我要是知道沈无惧帮主的藏宝所在,何苦在这里受风霜之苦,卖茶为生呢!嘿嘿......去年是富贵镖,现在又有人寻宝,这江湖中人啊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终生为名利忙忙碌碌,何苦呢!” 李玄闻言点了点头,道:“老先生此话确实在理儿。既然无事,我看咱们就此别过吧。” 老者尚无忧见李玄要走,忙道:“少侠是有急事要办么?”他见李玄不可置否,又道:“你看看老朽吧!如今茶棚已没了,没了生计来源,又成了无主无地之苦主了。” 李玄一怔,问道:“您有话直可直说无妨。” 老者尚无忧叹道:“天见可怜我。本来老朽风雨江湖多年,这把老骨头,撂在哪个地方都无所谓,但我见少侠行色匆匆,似乎有急事......嘿嘿,我尽管人卑位贱,却向来不愿担他人之情,若咱们一路伴行,能有机会帮到你,也算了却先前你的救命恩情了。” 李玄沉吟不语着。 老者尚无忧又道:“看来少侠你是嫌弃我老态龙钟,为求活命,一副苟且残喘的样子?”李玄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不过我此去之路近千里,而且还有未知之凶险,若是你跟来,我倒怕连累了你。”老者尚无忧大笑道:“我在江湖上已经不知死了几回,虽然每次面对生死仍有恐惧,但若不违背侠义,为报恩而死,却是我心甘情愿。” 缓缓飘来的乌云越来越浓重,遮住了大半个天,本来暖意融融的风,此时已带着浓重的泥土腥气。 这正是暴雨飞落前夕之征兆。 李玄长叹一声道:“好好,既然你愿意,不怕顶风冒险,咱们做个伴,一起赶路倒也是人生乐事。” 老者尚无忧大喜,道:“少侠真是爽快之人。不过,你此行要去做什么,到哪里去啊?” 李玄面沉如水,狠狠地咬着牙,道:“我要去太原,为我已死去的一个朋友报仇雪恨。”老者尚无忧点点头,也不再多问,沉吟道:“从这里到太原,路途确实遥远。但若要早早赶到太原,除了沿着黄河逆水而上,然后取道豪堡,一路往东直行,相信不出一个月便能到达太原。”李玄想了想,点头道:“想要快也只能这样。” 老者尚无忧看了看天,又环视了一下周遭,指了指东北方向道:“我们现在就走吧!趁雨没来之前,穿过山坳后面的密林,便能到达老虎头坡。早些年,我曾来过这里,知道老虎头坡上有家还算不错的客栈,我们就先赶到客栈中歇一歇脚如何呢?” 李玄道:“好,咱们就依着你指点的路线。” 二人说走就走,不一刻便到了山坳。只见山坳草木出奇的茂盛,一棵棵参天的巨树密密匝匝的将后山遮住,一道蜿蜒的流水在密林中涌出,拐过几道弯,往坡下而去。 老者尚无忧在前头领着路,与跟在后面的李玄步入密林。密林森森昏暗,毫无鸟雀之音,树木之间,高低错落的各色野花无精打采的摇曳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像是丢了魂。李玄入了密林,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加剧。他仰着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喃喃道:“这林子古怪,无论看上去或是听上去,感觉像是冥界。”老者尚无忧闻言,回头笑道:“少侠多虑了,当地人称呼这片林子为‘宝林’,因为曾有人在这里捡过黄金珠宝。看,还有那道流水,更被人称为圣洁水呢。” 李玄淡淡一笑道:“管它宝林不宝林的,只要穿过这里,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黄河,逆水而上,到达太原就成了。”老者尚无忧大笑道:“少侠尽管放宽心就是了。” 二人在林中走了约莫盏茶时分,渐行渐深。透过密林枝桠缝隙,李玄见浓重的黑云不知何时已铺天盖地而来,乌泱泱盘旋在密林上空。这些浓重的黑云,其速虽缓,其势却重,抬头望去,竟让人觉得若没有丛生向天的树梢撑着,黑云必会将林中生灵压扁。 整个密林仅剩下微弱的不定的光,林间死一样寂静,那些野花的花头垂得很低,已彻底没了神采,有风穿过密林,参天高大的树木微微摇动,像是挣扎,更似被沉闷的黑云压得喘不过气,不住地低声呜咽着。林间的溪水时有时无,尽管婉转,却飘渺神秘。 老者尚无忧在前面摸索前行,正走得有些恍惚,突然尖叫一声,往右侧一棵大树后面连滚带爬而去,口中还不住地呼喝道:“有妖兽,有妖兽......少侠快快躲起来......” 李玄见他如此亦被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见前面人高的杂草丛中有一颗巨大脑袋探了出来。 这颗硕大无比的脑袋上生着一双比铜铃还大的闪着奇异金光的眼睛,眼睛与眼睛之间,天然生着一个血红色斗大的王字。 这王字上宽下窄,一直延伸到高挺的鼻梁上,与鼻梁下面那张血盆样的呲着尖牙的大口遥相呼应,似乎告诉入侵它领地的所有生命,我是王者!李玄猛然与之遭遇,相隔四五丈,对视刹那,心下一凛,正不知进退,见那硕大脑袋周遭的树木一阵乱摇,腥风四起的一瞬间,‘呼’的一声,如一座小山似地身躯出现在自己面前。 李玄凝身不进不退,反手抽出乌神宝剑,横在胸前,待定睛看去,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出现在李玄面前的是一只吊睛黄纹巨虎。 这只吊睛黄纹巨虎身躯足有丈余,高大异常。它从树后草丛缓缓而出,望见李玄,对视瞬间,呲着森森白牙,低低咆哮的同时,前爪在地上摩擦几下,后爪牢牢蹬住地面,似乎要随时进击。 李玄看得心惊肉跳,甚至比见到环形水流中的巨型蛟龙还要吃惊。面对如此巨虎,若是退却半步,必然是死路一条,可是若想安然前行一步,看来也是不可能。狭路相逢唯勇者胜。李玄擎剑在手,紧紧地盯着巨虎的眼睛,长身玉立,凝若泰山之势,一动不动。 巨虎不住低声嘶吼,面对李玄,也在犹豫不决。时间虽然才过半盏茶,可对于凝视对立的双方来说,好似过了漫长几百年。眼见乌云越来越重,漫漫无际中已将整个密林上部完全笼罩进去。 密林本就如迷局,眼前路横生出拦路虎,即使李玄不怕,但若不想办法闯过去,也不行。 李玄觉得后背冷汗直流,一口凝聚的真气开始有些浑浊。他轻轻吐口气,还未深吸,巨型吊睛黄纹虎突然窜起。虎在空中,血盆大口已张开,刀锋一样的尖牙闪着森森白光,粗壮有力的前爪及前爪端如金钩样的爪尖,凌空抓下,直击李玄头脸胸前。 虎有三招,扑、甩、剪。这一扑,天摇地动,风云激荡。 李玄没想到这只巨型虎不但能窥破自己调整呼吸的间隙,且还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 他一口气还没深吸完整,气息自然无法调整到位,却不得不临时机变。巨型虎扑来,当真如泰山压顶,几乎将四五丈范围内完全遮蔽。这一瞬间,即使有土遁功夫也来不及遁逃,即使有飞天功夫也来不及飞走。李玄看得真切,半弓半蹲中,不闪不避,以静制动,瞅准巨型虎跃起时腹部露出的破绽,挥动手中乌神宝剑劈了过去。 巨型虎似乎没想到李玄如此沉稳大胆,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扑下,回旋余地已是极小。但它天生灵性,为世间罕见之物,岂能被李玄一剑劈中!凌空中,巨型虎腹部一缩,竟凹陷进去半尺。与此同时,李玄剑招已经劈到,电光一闪,风声大作,乌神宝剑剑尖贴着巨型虎腹毛划了过去。这一变化大出李玄预料,但事出仓促,想变招加力,已来不及了。 若一剑不中,后续便会危险。 李玄冷笑一声,身形一展,飞身而起之瞬间,抓住巨型虎的后腿。巨虎避过李玄电光一剑,扑来招式也落了空。它似乎没想到李玄会临时变招抓住自己的后腿,急切之下,后腿一蹬,试图将李玄甩脱开。李玄身悬空中,借力发力,顺着巨型虎甩脱的力道,凌空一翻,跃上虎背。都说骑虎难下,但李玄跃上虎背根本没打算下来。 风摇树动,乌云越压越低。就在一人一虎恶斗间隙,林外突然传来‘嗖’的一声,一支红色的羽箭如流星快火射来。红色羽箭来得莫名其妙,但在浓重乌云遮蔽下却清晰可见。让人奇怪的是,这支羽箭不是射向密林,更不是射向李玄或者巨型虎,而是射向乌云深处。‘蓬’地一声,红色羽箭凌空炸开,黑色乌云如裂帛般撕开。 乌云裂开一道缝隙,巨型虎身躯一颤,眼中凶光虽在瞬间暗淡许多,但仍奋起跳跃甩动。 李玄不等巨型虎再次使出甩动招式,扬起乌神宝剑猛地插入其硕大脑袋。剑从巨虎后颈直插入脑,巨型虎仰天悲嘶一声,声震山岳,不但将密林枝叶震得纷纷落下,就连弥漫在密林上空的浓重黑云也被这声长啸击穿。云开见日,一道强光射入密林。 巨型虎轰然倒下,李玄飞身跃下。此时,阳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巨型虎犹自颤抖的身上。一阵骤急的风吹过,落木飞旋而起,李玄蹬蹬后退几步,但待急风过后,他发现巨虎倒地之处,除了乌神宝剑直插在地上,闪着血红光芒外,空地上竟无一物。 第二六七章 飞壑木桥 神法异术,从分类讲,是属于玄学的一种。 23us.com它最先是从《周易》中脱变出来的方法,而后经过几百年的流传演变,再经道家流派思想的浸染锤炼,终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天阳地阴,法由心生’之理念。随着时间推移,神法异术被一代代玄学奇才加以改进、推演、总结,与其他武功一样,也分化出许多流派,呈现百花齐放的局面,但无论其中正邪,或是神鬼,终究还是被世人认可,成了一门千古无上绝学。 神法异术玄幻神秘,自古虽修者无数,但除了神秘无比的鬼谷子,蜀汉时期的诸葛亮外,成者却屈指可数。越是难成,越是吸引人。但成千成百万的人难有大成,其中虽有资质不佳,庸者居多之原因,可若从神法异术的修炼难度系数来看,亦属正常。 尽管很难,但此道仍有高手。远的不说,且说近百年间,还是有人将神法异术修到了登峰造极。比如,百年老鬼和寄居在少室山的凌菊染这二人,已经有了不凡成就。 不过,神法异术虽然厉害,神秘莫测,但对亲身经历过此道的人来说,却还是好一些。 李玄对此样经历已有数次,尽管已见怪不怪,但巨型吊睛黄纹虎被自己一剑刺死,瞬间消失不见,还是让他大感意外。巨型吊睛黄纹虎突然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又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了。这等奇事,非亲眼所见,谁人可信! 老者尚无忧颤抖着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看看李玄,又看看头顶温暖如旧的阳光,一脸惊讶的低头想了想,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但又不得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李玄收起乌神宝剑,伫立在原地,举头望了望渐渐散去的乌云,见密林上空满布阳光,叽叽喳喳声中,一群五彩斑斓的鸟儿振翅轻轻飞了过来,落在泛绿的枝头上,那些本来无精打采丛生的野花,此时忽然有了精神,熏熏微风吹来,自由摇曳着。 老者尚无忧见李玄破了虚幻之虎,大喜过望,啧啧称赞道:“少侠真乃神人也!不过很是奇怪啊!这只诡异的老虎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李玄淡淡地笑了笑,缓缓道:“世间本就有许多让人奇怪的事,既然让人奇怪,咱就以平常心来看待,如此怪就不怪了。”老者尚无忧赞道:“少侠有此心态,其实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啦!” 李玄不再言语,望了望落满阳光的林间小路,道:“此时天色尚可,若再耽搁,只怕赶路不及。” 老者尚无忧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少侠可曾看见一支红色的羽箭穿云而来么?”李玄盯着老者尚无忧,缓缓道:“彼时我正在虎背上,哪有余暇看到什么红色羽箭。”老者尚无忧叹道:“适才确实惊险。不过那支羽箭来的奇怪,当真奇怪。” 二人说着,不觉已到了密林尽头。 密林尽头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两侧相距有五六十丈,一座枯木搭成的独木桥摇摇欲坠,连接两头。此时有风吹来,独木桥‘咯咯’作响,看样子莫说承受人之重,恐怕落上一只鸟雀都会将其压垮。老者尚无忧指着沟壑对岸一片没于光影深处的乱石高岗,道:“那边是神仙谷,据说几百年前有个神秘盐帮曾被围剿于此,死了约有几百人呢。”李玄奇道:“一片承载孤魂野鬼的地方,为何被称作神仙谷?” 老者尚无忧看着神仙谷方向,目光深邃,半晌才道:“对于受苦受难的人来说,死是种解脱,比活着强万倍。当受苦受难的人死去,最想去的地方肯定希望是神仙住的地方。” 李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死虽是一种无法选择的选择,但人活着,就要承受苦难,就要想办法活下去,而不能因为早晚有天会死掉,就想着解脱,轻易的选择去死。嗯,至于神仙谷这名字,在我看来,不过是活着的人对死在那里人的一种希望寄托。” 老者尚无忧不解,道:“一种希望寄托?” 李玄缓缓点了点头道:“每个人都不愿自己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所以无论是谁都会对死去人的世界,相像的美好一些......神仙谷,神仙谷啊!人无论死在黄土或是江河,无论雪山或沼泽,都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随波消散,从此无影无踪罢了。哼,那有什么神仙谷,风水宝地!” 老者尚无忧摇摇头道:“少侠言下自相矛盾了。既然你说谁都不愿下十八层地狱,那么肯定便有神仙谷风水宝地之处。你看,我们生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尘世间,在选择如何活下去的理由越来越少时,就不免多了选择死了之后埋在什么地方的幸福向往。” 李玄默然不语的走到深不见底的沟壑旁,长叹道:“或许是你对了。但我仍认为,一片承载孤魂野鬼的地方不应该叫做神仙谷。”老者尚无忧问道:“那该唤作什么名字呢?”李玄冷冷道:“鬼地。”老者尚无忧闻听‘鬼地’二字,眉角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呵呵大笑,道:“少侠幽默。嘿,人家唤作神仙谷,你却要将其唤作鬼地!” 阳光斜斜照过来,二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拉长很多。 李玄盯着有些摇晃的木桥,默默计算了一遍,道:“按照这木桥晃动的速度来看,应该走到四十七八丈的地方最危险。”转头对老者尚无忧道:“埋葬野鬼之地不是鬼地么?” 老者尚无忧笑道:“鬼地就鬼地吧!既然人人死后并不能得道成仙,也只有做鬼了。” 李玄点点头,道:“要是咱们能绕过这沟壑该有多好。尚前辈,这沟壑自古没水么?” 老者尚无忧道:“百十年前,这深不见底的沟壑本来是清流滚滚,沟河两侧绿柳成荫,四周更有良田无数,人们在此可乘船通达黄河,过着世外富足悠然自得的日子。这里被称为小世外桃源,其实这也是对面被称为‘神仙谷’的其中一个原因。不过这里却被朝廷发现了,近二十年来盘剥的厉害,人们种的粮食往往不够上缴,所以只能另谋砍柴生计,你看看,现在除了因为敬畏我们身后这片‘宝林’而不敢砍伐外,这沟壑两岸已成了现在光秃秃的样子。嘿,所以,沟河中水没了,沟河变成了沟壑,渡船没了作用,变成了独木桥,陶然而乐的生活随着压榨与砍伐也没了,变成了尘霜满面的苦日子。唉,绕不过这里的,就像绕不过苦难一样。” 李玄黯然道:“若是飞翼鹏鸟还活着,渡过这里不过轻易而举。尚前辈,有好法子?” 老者尚无忧沉吟片时,叹道:“一个方法是我们顺着沟壑下去,穿过沟底到对面去,但这样时间难免不够。另一个法子便是,走上独木桥,以最快的速度冒险过去。” 李玄淡淡道:“第二个法子虽然冒险,却是最合我意。”老者尚无忧道:“稳妥与冒险要看如何选择。”李玄道:“人在江湖,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冒险中不断做出选择。”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既然我选择由你带路,来到了这里,就必须冒险。” 老者尚无忧眼中闪过一丝刀锋光芒,道:“这就是你的与众不同!最好让我这把老骨头先过去探探路,来试试这腐朽的独木桥到底能不能承载我们,让我们过去。”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根白色坚韧的细绳,又道:“我若是过去了,会一路将绳子拴在木桥上,有了这根绳子辅助,你过去的话可扯住这绳子......但若我死在这里,你不可强渡。” 李玄见他要踏步上去,摆了摆手道:“还是我来吧!”说着,从他手中将绳子拿过来,飞身到木桥头。他将绳子一端牢牢捆在一块巨石上,深吸一口气,跃上木桥。 老者尚无忧见李玄身轻如燕,轻轻上了独木桥。独木桥腐朽不堪,百十斤的人落在上面,发出‘咔咔’的令人恐惧的声音。李玄人在桥上,提足一口气,如蜻蜓点水,更如飞燕掠水,整个人飞也似地奔向对岸。五十几丈对于一个身负绝顶武功的人来说,本来不算什么,但若脚下是摇摇欲坠腐朽不堪的路,及深不见底的沟壑,便不同了。老者尚无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李玄,屏住呼吸,眼角不住跳着。 李玄一路疾奔向对岸,虽然不过眨眼间的事,却明显感觉迎面有风阻挡。阻挡的风如一道道幕墙,穿过一层又一层,一层比一层阻力强大,一层比一层阴暗潮冷。这风似乎是凝固的,又似是旋转不停的,总之,每穿过一层风墙,他必须运足空相洗髓功,并以极阳内息对抗裹身而来的寒气。独木桥的‘咔咔’之音及他穿透风墙的‘**’之音不断响起,眼见桥头仅剩三丈,忽然间冰冷的风墙厚重起来。 风墙似乎很高也很厚,若能丈量,恐怕要比长安城楼还高百倍,厚百倍。人在大自然面前的力量总是微弱,但人在危急关头爆发出的力量却又是无穷尽。人定胜天,虽是豪气,但并非不可能,更何况这冰冷的风墙来得诡异,似是有人倾心操纵。 最后这道风墙虽比不上朱涣凝息而成的真气壁垒坚韧,却诡异的让人自心底往外冒着恐惧的寒意。 李玄大喝一声,顾不得脚下腐朽的独木桥是否能承受住自己瞬间发力带来的压力。他身形掠起来,在空中化成个一字,双臂并住,双掌合一,将所有空心洗髓功内息聚积在双臂,利用不到五尺的距离,弹射出去。这一弹射,必须要能够破解无形风墙,这一弹射,更要如钢钻一样穿透冰冷厚重的风墙,这一弹射,如不成功,也只有坠崖。 他听到‘波’地一声巨响,似有高山冰川坍塌在自己身前,随后便传来紧闭城门隆隆开启的声音。 李玄感觉合并如刀的双掌剧痛,整个人竟有种在长长隧道中滑行,且滑行中有不断颠簸起伏之感。生死关头,无暇顾及所有。穿透冰冷风墙的遭遇是他前所未有的遭遇。适才,自他飞起再到桥头不过是半个呼吸,但对于突破阻力的李玄来说似乎有几百年久。 老者尚无忧远远见李玄已快速飞奔到了桥头,感觉心下一紧一紧的收缩。他紧紧握着双拳,口中‘嗬嗬’不绝。待见李玄身形飞起,洞穿最后一道厚重的冰冷风墙时,‘嗬嗬’之音忍不住更加响亮。他似乎承受不住惊险的刺激,抑或是替李玄担心,更似紧张中不断发力,总之,当李玄如被无形之手托着缓缓穿过了冰冷风墙,落在地上,他竟汗湿重衫,脸色腊黄,双手不断颤抖,整个人摇摇晃晃,看上去有些虚脱。 李玄稳稳落地,只觉浑身重若灌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见十指指尖隐隐有血渗出。最后这道冰冷风墙的阻力竟如此坚韧强大!他心下暗道:“看来若凌珑没有给我服食过回天丹,恐怕只是这座独木桥上的风阻之墙,便会将我内息消耗殆尽。” 他环顾木桥这端,见除了连绵的黄土尘埃便是年久腐烂,连个芽尖也生不出的树桩。再往远处看,雾霭沉沉,天地灰少光,仔细观察,隐约可见其中有一些散落的畸形怪状的石头犬牙交错的堆积在一起。堆积的石头,看去像是或傲然或沉睡或机警的怪兽。 李玄看看伫立在对岸的老者尚无忧,朗声道:“尚前辈,这独木桥上有诡异的风,你拉着绳子走着试试看......”老者尚无忧长长吐了口气,道:“少侠请宽心,我武功虽不如你,但你已经趟开了路,老夫不会有事。”口中说着,飞身上了木桥。 老者尚无忧武功低微,远不及白衣陈丰年,自然无法与李玄相比。不过,李玄见他纵身上桥,轻功相当不错。老者尚无忧上了桥,一路拉着李玄悬留在桥上的绳子,向前疾奔。独木桥依旧‘咔咔’作响,但因没了风墙阻挡,又能拉着悬留在空中的绳子消减自身重量,所以尽管老者尚无忧奔速远不及李玄快捷,却也平安的过了独木桥。 第二六七章 飞壑木桥 神法异术,从分类讲,是属于玄学的一种。 23us.com它最先是从《周易》中脱变出来的方法,而后经过几百年的流传演变,再经道家流派思想的浸染锤炼,终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天阳地阴,法由心生’之理念。随着时间推移,神法异术被一代代玄学奇才加以改进、推演、总结,与其他武功一样,也分化出许多流派,呈现百花齐放的局面,但无论其中正邪,或是神鬼,终究还是被世人认可,成了一门千古无上绝学。 神法异术玄幻神秘,自古虽修者无数,但除了神秘无比的鬼谷子,蜀汉时期的诸葛亮外,成者却屈指可数。越是难成,越是吸引人。但成千成百万的人难有大成,其中虽有资质不佳,庸者居多之原因,可若从神法异术的修炼难度系数来看,亦属正常。 尽管很难,但此道仍有高手。远的不说,且说近百年间,还是有人将神法异术修到了登峰造极。比如,百年老鬼和寄居在少室山的凌菊染这二人,已经有了不凡成就。 不过,神法异术虽然厉害,神秘莫测,但对亲身经历过此道的人来说,却还是好一些。 李玄对此样经历已有数次,尽管已见怪不怪,但巨型吊睛黄纹虎被自己一剑刺死,瞬间消失不见,还是让他大感意外。巨型吊睛黄纹虎突然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又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了。这等奇事,非亲眼所见,谁人可信! 老者尚无忧颤抖着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看看李玄,又看看头顶温暖如旧的阳光,一脸惊讶的低头想了想,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但又不得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李玄收起乌神宝剑,伫立在原地,举头望了望渐渐散去的乌云,见密林上空满布阳光,叽叽喳喳声中,一群五彩斑斓的鸟儿振翅轻轻飞了过来,落在泛绿的枝头上,那些本来无精打采丛生的野花,此时忽然有了精神,熏熏微风吹来,自由摇曳着。 老者尚无忧见李玄破了虚幻之虎,大喜过望,啧啧称赞道:“少侠真乃神人也!不过很是奇怪啊!这只诡异的老虎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李玄淡淡地笑了笑,缓缓道:“世间本就有许多让人奇怪的事,既然让人奇怪,咱就以平常心来看待,如此怪就不怪了。”老者尚无忧赞道:“少侠有此心态,其实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啦!” 李玄不再言语,望了望落满阳光的林间小路,道:“此时天色尚可,若再耽搁,只怕赶路不及。” 老者尚无忧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少侠可曾看见一支红色的羽箭穿云而来么?”李玄盯着老者尚无忧,缓缓道:“彼时我正在虎背上,哪有余暇看到什么红色羽箭。”老者尚无忧叹道:“适才确实惊险。不过那支羽箭来的奇怪,当真奇怪。” 二人说着,不觉已到了密林尽头。 密林尽头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两侧相距有五六十丈,一座枯木搭成的独木桥摇摇欲坠,连接两头。此时有风吹来,独木桥‘咯咯’作响,看样子莫说承受人之重,恐怕落上一只鸟雀都会将其压垮。老者尚无忧指着沟壑对岸一片没于光影深处的乱石高岗,道:“那边是神仙谷,据说几百年前有个神秘盐帮曾被围剿于此,死了约有几百人呢。”李玄奇道:“一片承载孤魂野鬼的地方,为何被称作神仙谷?” 老者尚无忧看着神仙谷方向,目光深邃,半晌才道:“对于受苦受难的人来说,死是种解脱,比活着强万倍。当受苦受难的人死去,最想去的地方肯定希望是神仙住的地方。” 李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死虽是一种无法选择的选择,但人活着,就要承受苦难,就要想办法活下去,而不能因为早晚有天会死掉,就想着解脱,轻易的选择去死。嗯,至于神仙谷这名字,在我看来,不过是活着的人对死在那里人的一种希望寄托。” 老者尚无忧不解,道:“一种希望寄托?” 李玄缓缓点了点头道:“每个人都不愿自己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所以无论是谁都会对死去人的世界,相像的美好一些......神仙谷,神仙谷啊!人无论死在黄土或是江河,无论雪山或沼泽,都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随波消散,从此无影无踪罢了。哼,那有什么神仙谷,风水宝地!” 老者尚无忧摇摇头道:“少侠言下自相矛盾了。既然你说谁都不愿下十八层地狱,那么肯定便有神仙谷风水宝地之处。你看,我们生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尘世间,在选择如何活下去的理由越来越少时,就不免多了选择死了之后埋在什么地方的幸福向往。” 李玄默然不语的走到深不见底的沟壑旁,长叹道:“或许是你对了。但我仍认为,一片承载孤魂野鬼的地方不应该叫做神仙谷。”老者尚无忧问道:“那该唤作什么名字呢?”李玄冷冷道:“鬼地。”老者尚无忧闻听‘鬼地’二字,眉角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呵呵大笑,道:“少侠幽默。嘿,人家唤作神仙谷,你却要将其唤作鬼地!” 阳光斜斜照过来,二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拉长很多。 李玄盯着有些摇晃的木桥,默默计算了一遍,道:“按照这木桥晃动的速度来看,应该走到四十七八丈的地方最危险。”转头对老者尚无忧道:“埋葬野鬼之地不是鬼地么?” 老者尚无忧笑道:“鬼地就鬼地吧!既然人人死后并不能得道成仙,也只有做鬼了。” 李玄点点头,道:“要是咱们能绕过这沟壑该有多好。尚前辈,这沟壑自古没水么?” 老者尚无忧道:“百十年前,这深不见底的沟壑本来是清流滚滚,沟河两侧绿柳成荫,四周更有良田无数,人们在此可乘船通达黄河,过着世外富足悠然自得的日子。这里被称为小世外桃源,其实这也是对面被称为‘神仙谷’的其中一个原因。不过这里却被朝廷发现了,近二十年来盘剥的厉害,人们种的粮食往往不够上缴,所以只能另谋砍柴生计,你看看,现在除了因为敬畏我们身后这片‘宝林’而不敢砍伐外,这沟壑两岸已成了现在光秃秃的样子。嘿,所以,沟河中水没了,沟河变成了沟壑,渡船没了作用,变成了独木桥,陶然而乐的生活随着压榨与砍伐也没了,变成了尘霜满面的苦日子。唉,绕不过这里的,就像绕不过苦难一样。” 李玄黯然道:“若是飞翼鹏鸟还活着,渡过这里不过轻易而举。尚前辈,有好法子?” 老者尚无忧沉吟片时,叹道:“一个方法是我们顺着沟壑下去,穿过沟底到对面去,但这样时间难免不够。另一个法子便是,走上独木桥,以最快的速度冒险过去。” 李玄淡淡道:“第二个法子虽然冒险,却是最合我意。”老者尚无忧道:“稳妥与冒险要看如何选择。”李玄道:“人在江湖,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冒险中不断做出选择。”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既然我选择由你带路,来到了这里,就必须冒险。” 老者尚无忧眼中闪过一丝刀锋光芒,道:“这就是你的与众不同!最好让我这把老骨头先过去探探路,来试试这腐朽的独木桥到底能不能承载我们,让我们过去。”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根白色坚韧的细绳,又道:“我若是过去了,会一路将绳子拴在木桥上,有了这根绳子辅助,你过去的话可扯住这绳子......但若我死在这里,你不可强渡。” 李玄见他要踏步上去,摆了摆手道:“还是我来吧!”说着,从他手中将绳子拿过来,飞身到木桥头。他将绳子一端牢牢捆在一块巨石上,深吸一口气,跃上木桥。 老者尚无忧见李玄身轻如燕,轻轻上了独木桥。独木桥腐朽不堪,百十斤的人落在上面,发出‘咔咔’的令人恐惧的声音。李玄人在桥上,提足一口气,如蜻蜓点水,更如飞燕掠水,整个人飞也似地奔向对岸。五十几丈对于一个身负绝顶武功的人来说,本来不算什么,但若脚下是摇摇欲坠腐朽不堪的路,及深不见底的沟壑,便不同了。老者尚无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李玄,屏住呼吸,眼角不住跳着。 李玄一路疾奔向对岸,虽然不过眨眼间的事,却明显感觉迎面有风阻挡。阻挡的风如一道道幕墙,穿过一层又一层,一层比一层阻力强大,一层比一层阴暗潮冷。这风似乎是凝固的,又似是旋转不停的,总之,每穿过一层风墙,他必须运足空相洗髓功,并以极阳内息对抗裹身而来的寒气。独木桥的‘咔咔’之音及他穿透风墙的‘**’之音不断响起,眼见桥头仅剩三丈,忽然间冰冷的风墙厚重起来。 风墙似乎很高也很厚,若能丈量,恐怕要比长安城楼还高百倍,厚百倍。人在大自然面前的力量总是微弱,但人在危急关头爆发出的力量却又是无穷尽。人定胜天,虽是豪气,但并非不可能,更何况这冰冷的风墙来得诡异,似是有人倾心操纵。 最后这道风墙虽比不上朱涣凝息而成的真气壁垒坚韧,却诡异的让人自心底往外冒着恐惧的寒意。 李玄大喝一声,顾不得脚下腐朽的独木桥是否能承受住自己瞬间发力带来的压力。他身形掠起来,在空中化成个一字,双臂并住,双掌合一,将所有空心洗髓功内息聚积在双臂,利用不到五尺的距离,弹射出去。这一弹射,必须要能够破解无形风墙,这一弹射,更要如钢钻一样穿透冰冷厚重的风墙,这一弹射,如不成功,也只有坠崖。 他听到‘波’地一声巨响,似有高山冰川坍塌在自己身前,随后便传来紧闭城门隆隆开启的声音。 李玄感觉合并如刀的双掌剧痛,整个人竟有种在长长隧道中滑行,且滑行中有不断颠簸起伏之感。生死关头,无暇顾及所有。穿透冰冷风墙的遭遇是他前所未有的遭遇。适才,自他飞起再到桥头不过是半个呼吸,但对于突破阻力的李玄来说似乎有几百年久。 老者尚无忧远远见李玄已快速飞奔到了桥头,感觉心下一紧一紧的收缩。他紧紧握着双拳,口中‘嗬嗬’不绝。待见李玄身形飞起,洞穿最后一道厚重的冰冷风墙时,‘嗬嗬’之音忍不住更加响亮。他似乎承受不住惊险的刺激,抑或是替李玄担心,更似紧张中不断发力,总之,当李玄如被无形之手托着缓缓穿过了冰冷风墙,落在地上,他竟汗湿重衫,脸色腊黄,双手不断颤抖,整个人摇摇晃晃,看上去有些虚脱。 李玄稳稳落地,只觉浑身重若灌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见十指指尖隐隐有血渗出。最后这道冰冷风墙的阻力竟如此坚韧强大!他心下暗道:“看来若凌珑没有给我服食过回天丹,恐怕只是这座独木桥上的风阻之墙,便会将我内息消耗殆尽。” 他环顾木桥这端,见除了连绵的黄土尘埃便是年久腐烂,连个芽尖也生不出的树桩。再往远处看,雾霭沉沉,天地灰少光,仔细观察,隐约可见其中有一些散落的畸形怪状的石头犬牙交错的堆积在一起。堆积的石头,看去像是或傲然或沉睡或机警的怪兽。 李玄看看伫立在对岸的老者尚无忧,朗声道:“尚前辈,这独木桥上有诡异的风,你拉着绳子走着试试看......”老者尚无忧长长吐了口气,道:“少侠请宽心,我武功虽不如你,但你已经趟开了路,老夫不会有事。”口中说着,飞身上了木桥。 老者尚无忧武功低微,远不及白衣陈丰年,自然无法与李玄相比。不过,李玄见他纵身上桥,轻功相当不错。老者尚无忧上了桥,一路拉着李玄悬留在桥上的绳子,向前疾奔。独木桥依旧‘咔咔’作响,但因没了风墙阻挡,又能拉着悬留在空中的绳子消减自身重量,所以尽管老者尚无忧奔速远不及李玄快捷,却也平安的过了独木桥。 第二六八章 诡异鬼地 二人沿着桥头一条小路往前走。 23us.com老者尚无忧道:“希望咱们能平安过了前面的神仙谷。”李玄奇怪的看了看他,问道:“前面不过是一片乱石堆,还能有什么凶险?” 老者尚无忧眼神闪现一丝丝恐惧,道:“前面确实是一片乱石堆,但也是死去的盐帮帮众孤魂野鬼出没的地方啊!”李玄驻下脚步,喃喃道:“早先是虚幻巨型虎出没的宝林,先前是有诡异风墙的独木桥,如今我们又将进入孤魂野鬼的神仙谷......尚前辈,你带的好路啊!”老者尚无忧闻言,惶恐万分,弓着腰,低着头道:“老朽绝无它意。少侠,这条路可真是去黄河最近的路,您若不信,或怀疑我这把老骨头在捣鬼,现在就杀了我!”李玄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杀人魔头。” 前路雾霭沉沉,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李玄抬头望天,见原本头顶那轮闪亮的太阳不知何时已被晕染成了模糊的光圈。淡淡的光飘落下来,落在地上,落在二人身上,竟有一种森凉的感觉。而那些成堆的怪石,在灰蒙中若隐若现,让人不由产生似在梦中,非人间的感觉。风徐徐吹来,沉沉的雾气随风流转,大地似成了波纹荡漾的水面,起起伏伏,摇摇晃晃。 老者尚无忧小心翼翼地走在李玄后面,脚步散乱,似乎正在拼命压抑着心中恐慌。 二人越走越深,已完全进入乱石堆中。 这里虽然名曰神仙谷,其实根本称不上‘谷’。尽管周遭的乱石堆高大缥缈诡异,脚下路深幽莫测,但却平坦的让人难以置信。四周寂静,落发可闻,李玄走着,听到自己和老者尚无忧的脚步声。空空洞洞的脚步声,仿佛踩在心跳的间隙,让人产生莫名烦躁,不安起来。而老者尚无忧已经跟不上李玄的节奏,越走越慢,越走越剧烈的喘息起来。李玄感到奇怪,停了下来,正想回头安慰老者尚无忧几句,忽听地面上‘噗’地一声,一只裹着破烂衣袖干瘪惨白的手臂伸了出来,不偏不倚,抓向他的脚踝。 世上惊魂之事很多,这该是其中之一。 李玄武功绝顶,遭遇突袭,体内空相洗髓内息自然而然生出反应。他看也没看,右脚轻点,身体拔起三尺,凌空之时飞起左脚,踢中干瘪惨白的枯手。昏暗灰蒙中只听‘咔’地一声脆响,枯手被他踢断,飞出撞在乱石堆上。这里果然充满诡异之事!他缓缓落地,环顾四周,见四周不但空无一物,连老者尚无忧也不见踪影。 他虽感到暗暗惊异,但在经历数次诡异之事后,一颗心早已越来越沉稳。耳畔‘咔’之音闷闷传来,声音在他耳畔飞过,又撞在左侧石堆上,继续反弹,又撞在右侧石堆上,短短半个呼吸间,‘咔’地声音不但没有减弱,反而随沉闷的回荡,越来越强。 李玄保持着落地姿势站在原地,左掌微屈,横在胸前,右掌捏诀,似孔雀展屏,浑身上下凝如泰山,又像奔流飞起的巨浪,倘若落下,势必会奔涌向前,势不可挡。 周遭声音虽然越来越沉闷,却随着流动雾气越转越急,越来越响,到最后竟成万马奔腾之势,咆哮声中,将黄沙尘土卷起,一波接着一波,一重接一重的涌向李玄。 李玄何曾见过一个声音而引起的如此反响,他即使守势稳固,坚不可破,也难免吃惊非常。风继续吹着,‘咔’之音继续回荡,雾气继续流动着,黄沙尘土继续旋转而来。没人能形容此情此境的诡异,更没人能预料最后结果。眼见黄沙尘土就要将李玄完全裹进去,李玄突然飞身跃了起来,凌空中,双掌双脚不停四面出击。 难道有人趁着黄沙飞尘袭击过来了? 李玄悬浮身法了得,人在空中,招式不停,而越来越近的飞旋的黄沙尘土中不断传来‘砰砰’‘咔咔’地声音。声音越多就越响,越多越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又形成了更大的回响,如此重叠再重叠,混合再混合,简直如天神擂响天地之鼓,震彻寰宇。此时莫说是血肉之躯的李玄身在其中,只怕是精钢玄铁铸成的巨人也会被这混杂的音波碾压成为粉末。 眼见飞旋的黄沙尘土已将李玄彻底卷入其中,眼见震天彻地的混杂音波就要将他撕的粉碎。只见一道蓝光撕破黄尘,冲霄而出的光芒划开了昏暗,先是一道口子,继而又一道,不到刹那的千分之一时间,蓝光变了成千上万道,四面出击时不但把黄尘音波交织的口袋刺破撕碎,更将周遭乱石堆刺打的横空乱飞。这天地已重新进入了混沌世界,只等蓝色光芒停歇,天地才可再分阴阳,万物才能重见光明。 不知何时,黄尘音波已然消失无踪。 李玄手持乌神宝剑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只见依旧流转氤氲的迷雾下,满地竟是枯白的断臂和残缺的骷髅。原来适才趁黄沙尘土飞旋时袭击自己的竟是这些深埋多年的枯骨!谁让他们复活了?他之危险尚未解除,因而绝不能妄动,捏着剑诀,凝神搜索。 乌神宝剑闪烁着蓝光,在迷雾中好似情人的眼神,迷离又恍惚。李玄心知乌神宝剑不出鞘则罢,但凡出鞘就必须饮血而归,否则剑锋锋锐必会减弱几分。而此时经历黄沙尘土飞旋的诡异之战后,乌神宝剑仍泛蓝光,更证明适才攻击自己的并非血肉之躯。 迷雾、黄尘、枯骨、重叠的音波、诡异的攻击......无论是谁,若处在这样的氛围环境中,依然能稳住自己,确非凡人。 就在这时,李玄听老者尚无忧呻吟一声。他心下一动,低沉着声音道:“尚前辈在哪里,你受伤了么?”老者尚无忧似乎受伤不轻,声音充满痛楚,但他又似极力忍耐着,因为李玄听到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过了片时,老者尚无忧才缓缓道:“我被莫名飞起的流矢击中腰间,直不起腰来。唉......少侠,你先走吧,莫要管我这把老骨头了!” 李玄摇摇头,叹息一声道:“莫说你因给我带路而受伤,即使见到陌生路人受了伤,我也不能离开。尚前辈,你试着走走看,我这边诡异的很,你找个安全地方,切莫过来。” 老者尚无忧又发出‘咯咯’的咬牙声,颤抖着道:“这里真的很诡异,你不用管我了,快走!” 李玄淡淡一笑,道:“我不会走的......”口中说着,不由自主往老者尚无忧发声地方掠去。雾霭迷蒙,乱石堆错综复杂,他不敢走的太远,只能轻轻掠起丈余。可当他人在空中,还未落下时,忽听左侧石堆‘蓬’地一声,一柄九环大耳刀斜斜劲劈过来。刀风强劲,来得突然,李玄在迷蒙的空中看不清来招,只能凭着神功护体罩的自然反应,临时变招。他分辨大刀来势,屈指一弹,正中大刀刀脊。‘嘣’地一声,大刀禁不住他屈弹的劲力,向外荡开半尺。可在此时,右侧石堆又是‘蓬’地一声,一柄倒刺蛟龙钢矛飞刺而出,不偏不倚,正刺向有些下坠情势的李玄。 面对如此诡异偷袭,无论是谁,都会有种瞎子入了狼群的悲愤、无奈、绝望之感觉。 李玄长啸一声,使出悬浮身法,身形不坠反升,陡然拔起四五丈的同时,手中乌神宝剑闪电般挥出。‘嚓’地一声,被他劈空斩断的倒刺蛟龙钢矛矛头落在地上,却瞬间弹跳起来,如附骨之蛆,射向李玄小腹间。这一连串的变化,快得不可思议。尽管是眨眼间的事,却一环扣着一环,一招连着一招,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倘若一味追求中规中矩,则无创新。李玄此时若按常规一招一式应对,创新不创新且不说,只接连不断环环相扣的招式,也必会让他疲于奔命。 适才九环大耳刀和倒刺蛟龙钢矛是以左右为出击路线,那么其后必有上中下三路及前后的攻势,如果自己一味防守反击,则必然坠入接二连三之险境,因此燃眉之急要找到这条进攻毒蛇的‘七寸’,擒住催动进攻的首脑。这便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李玄脑际飞转,身形在空中一弹,如流星般又拔起十几丈,与此同时,手中乌神宝剑化成一道蓝汪汪的光芒,护住身形,俯空看去,只见迷蒙的雾气中,最右端一座石堆呈暗黄色,不但与其他颜色杂乱的石堆不同,而且看上去也高大牢固许多。 他凌空中一扭,人剑合一,直击而下。 剑还是这乌神宝剑,人还是同样的人,虽然李玄俯空飞击,使出的招式并非是‘殒魔一剑’,但这一剑也几乎到了璀璨夺目绝世无匹之境地。一剑出手,要有一击必胜之把握。一剑出手,要做到斩敌中枢首脑之效。‘轰’地一声,暗黄色的石堆被李玄一剑刺开,如装满水的皮囊被钢锥刺破一样,纷飞的乱石如四溅的水滴,满天乱飞。 李玄稳稳落地,冷冷地看着一个身穿白色麻衣形貌猥琐的汉子从炸开的石堆中摇摇晃晃走出来。 这个汉子捂着胸口,一道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他瞪着细密的鼠眼直勾勾的看着李玄,叹道:“你识得诸葛亮乱阵,你竟然懂得乱阵中‘垒’字区块的破解之法?” 诸葛亮乱阵是上古极其玄奥的阵法之一。该阵共有三阵眼,分别是天眼、人眼、地眼,分别对应的功能为集聚能量、中枢指挥、辅佐设伏。若按阵型组合可区分为死、伤、闪、转、减、暗、明、垒、道、克、元、空、物、神等十四个区块。这些区块各具功能,彼此相连,环环相扣中或阴阳分明,或阴阳交错,或阴阳颠倒。总之,诸葛亮乱阵虽以‘乱’字取胜,但是其‘乱’而不乱,乱的只是闯阵者。 李玄淡淡道:“我不但识得诸葛亮乱阵,知晓怎样破掉‘垒’区块之法,也能将其他区块破解掉。嘿,阁下看上去獐头鼠目,相貌猥琐,但却能指挥驱动阵法,必非无名之辈。你到底是谁?谁让你在这里故弄玄虚?”鼠目汉子吱吱怪笑几声,声若老鼠啃木箱,听得人牙根痒痒,惨然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罪了大人物。”李玄奇道:“我得罪什么大人物?”鼠目汉子惨笑着,颤抖着手,把嘴角的血迹擦去,正要说话,忽听‘咻’地一声,一根折断的手臂枯骨从他身后洞穿而过。 鼠目汉子惨叫一声,想要回身看看枯骨手臂射来的方向,却摇晃几下,噗通卧倒在地。 李玄吃了一惊,想要出手相救,为时晚矣。他跃上左侧石堆,四周望望,见雾气虽然轻淡些许,但因光影开始西斜,乱石堆仍处于蒙蒙之中。按照诸葛亮乱阵阵法要旨,‘垒’区块虽然是由一个人指挥,但其他区块也该有指挥之人藏在其中。 他仔细观察着乱石堆,发现这里的乱石阵型与君王山顶的诸葛亮乱阵阵型相比,不但缩减了大半部分,而且石堆与石堆之间计算的很不精准,甚至有些只是简单堆积起来,明显无玄奥机关藏在其中。看来此阵并非早已有之,是最近摆布而成。 李玄默默计算片时,一跃而下,朗声道:“尚前辈你现在哪里?”过了好长时间,西北角传来老者尚无忧的微弱痛楚的声音:“少侠,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李玄瞅准方向,飞身而起,几个起落掠了过去。他此时已完全将眼前这些乱石堆的阵法了然于胸,正是胸中有丘壑,行路自然易。老者尚无忧蜷缩在一对乱石后,头顶冒着黄豆大的汗珠。李玄俯下身检视一遍,见他后脊第三四节已然错了位,便运起内息,以分筋错骨手法助他将错位的脊骨恢复原位。老者尚无忧一跃而起,喃喃骂道:“这鬼地方!少侠说的不错,这不是神仙谷,这确是鬼地方。” 西北角已是乱石堆的边缘,没有什么雾气,并且向前不远也能看到十几株遒劲刚直的古松,古松之间是一片碧油油的草地,草地上野花朵朵,五彩斑斓的样子,让人萌生惬意。 李玄暗暗舒了口气,已知走出身侧几堆乱石,便彻底走出了乱阵。他见老者尚无忧脸色惨白,神情疲惫至极,便道:“既然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咱们就到前面歇歇吧。”老者尚无忧回头看看仍在迷雾中的乱石阵,眼神满是恐惧,眼角抖了抖,喃喃道:“还是快些离开的好......我武功虽然低微,向来对自己的胆识却还有自负。如今,经历这几次险事,再也不敢了......少侠,我们到达虎头坡的时间虽然从容,但这里真不是久留之地。我看,咱们还是莫歇息了,快些离开这里。” 他说着,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李玄看了看他,摇了摇头道:“既然时间还算从容,那咱就不要着急。”顿了顿,豪气冲天道:“莫说我们已脱离开了,即使先前身在乱石当中,不也一样安然无虞么!”二人说着,已到了古松间的绿地上。老者尚无忧口中虽然倔强,但却实在支撑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在松下,喘着粗气对李玄道:“好好,就听少侠的,咱们歇歇再走。”李玄点了点头,在他对面的古松下坐定,微闭双目,静调呼吸。 光影西斜,有风徐徐吹来,似暖却凉。 四月的天气没有特别之处,却是最舒服的季节。李玄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深纳缓吐,不一刻,便进入忘我之境。他将内息运行了九个小周天,见老者尚无忧睡了过去,想想时间还有,便闭目等候,没想到不过片时,自己也沉睡了过去。 第二六九章 虚幻梦境 梦对每个人来说既奢侈又廉价。 23us.com 说梦奢侈,是因每个人都会有理想之梦,都会在纷纭世间为自己心中之梦而努力打拼,倘若打拼成功还好,可若败了,不单会输了自己,或许还有家人、朋友,所以其奢侈程度可想而知。不过,梦又极其廉价。人们常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每个人都会因心中有念而做一些梦。这些梦稀奇古怪,不但可以恣意驰骋,可在无限的不可捉摸的时间中海阔天空,而且还具有满足清醒时无法完成的巨大能量。如这样廉价的梦,每时每刻都在演绎发生,随时随地都有人在不知疲倦的做着。 尽管,所有梦都有清醒之时,但许多的梦仍让人回味无穷,这也是‘梦’的无穷魅力。 李玄虽然调匀内息,运行九个小周天,但他在短短半日间连续拼力闯过神秘宝林、沟壑独木桥、诡异神仙谷,此时暖阳斜照,不免心生倦意,竟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朦胧中,李玄感觉有股气息缓缓离开了沉睡的身体。这种离开,不似施展轻功般风驰电挚,而是飘飘忽忽轻轻柔柔。起先,他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上飘,但没过多久,却开始下沉。下沉的速度尽管不快,可他却能感到冷风刮面,好似在往冰洞雪窟中坠落。风声越来越响,下沉的速度已快的不可思议。如此坠势,是要往哪里去? 轰隆隆一声,天地安静下来。 耳畔没了风声,下坠情势如被一刀切断,戈然而止。李玄抚了抚仍然不住激荡的心,晃动了一下四肢,发觉自己并未受伤,又默默估算了一下坠落时间及速度,不由大吃一惊。因为从速度与时间上计算,自己适才至少坠入千丈之地。怔怔片时,他忍不住暗笑自己愚蠢。这是在做梦,梦中空间当然是无限,且具有无限想象力。 想明白这些,李玄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他见眼前一切早已不是睡前松林绿地的场景。抬眼望去,见乌云沉沉的天空下是连绵不绝的刀削斧劈的陡峭山崖。远崖耸高,直上云霄,但所谓云霄并非迷雾,而是厚重黑沉的云朵。这些绵绵乌云翻翻滚滚,似万马奔腾飞溅起的尘埃,扬动激情,不断变换身姿,幻化出各种神魔图样,一会儿似雷神电母,一会似夜叉无常,一会儿似夺命判官,一会儿似山妖树精......这些鬼神图样,往来交错,飞起跌落,重重叠叠之时不断纠扯着空潮湿的崖壁,像要挣脱某种束缚,又像执行某种神秘使命,看上去焦躁而忙乱。 李玄看得奇怪,只觉双眸已被幻化的乌云弄得缭乱不堪,便将目光收回,往近处看去。 近处石壁已非春天,阴森沉凝的崖壁上生着几百株落光叶子的老树。这些老树像极了牢笼中含冤待雪的囚犯,扭曲着枯瘦的脸颊举着光秃秃的枝干,向天费力的摆动,发出呜咽凄婉的声音。声音嘈杂,却未向天空扩散,而是带着特殊的轨迹散落在崖下,惹得一些灰黄的蒿草剧烈摇晃。这些蒿草根根直立,簇拥着散落在崖下似铁的石块,石块成堆成堆积聚在一起,远远看去,仿佛杀戮后尸积如山的战场,等待岁月将其腐蚀干净,等待途经此处的人们膜拜凭吊,等待一场大风吹过后,天地颠覆。 乌云与山崖构成的画面令人压抑不安,蒿草包围着石块令人心悸。李玄正看得心惊肉跳,突然迎面卷起一阵狂风。难道这场风真要将天地颠覆?他努力睁着眼睛,试图想看清风吹来时的变化,但任他怎么努力,被狂风劲吹的眼睛却始终难以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阴暗沉沉山崖突被照的雪亮。 李玄感到强光隔着眼皮刺入眼睛。他忍住痛,用手给眼睛打了个凉棚,眯成一条缝,向外看去。只见所有的乌云已然不见,天空干净的像是洁净水面,透明静然。这梦当真奇怪至极,为何竟有种在水底感觉呢!李玄放下手臂,眯着眼睛望向天空,只见天空不住动荡,像是丢入石子的水面,激起的圈圈涟漪,缓缓向四周荡漾。 天空在动,可山崖与李玄纹丝不动。他越来越好奇,正看得痴痴,这种在水底的感觉却渐渐消失。他舒展了一下双臂,察觉自己并没有像游鱼一样浮浮沉沉时被水波包围。他又使劲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坚硬的疼痛直传上来,看来感觉在水中只是我的错觉,只是梦境的错觉吧!他怔怔片时,望了望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起伏不定的小路,不由自主沿路走去。一路上他不住的问自己,乌云蔽日的天为何变了? 不知走了多久,他已渐渐适应如水般的强光。 拐过一道崖壁,眼前猛然开阔起来。一阵闻所未闻的芬芳飘入鼻端,小路两旁竟是一大片花海。他见这些芳香异常大如海碗的花只有三个瓣,一瓣舒展一瓣透明一瓣微卷,颜色也是红紫粉三种。如此奇异美景当真是仅见。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奇异的花只有花朵与光秃的茎,直溜溜约有二尺高的花茎竟没有一片绿叶。 李玄啧啧称奇,见它们熙熙攘攘簇簇拥拥密密匝匝的生在路旁,看上尽管热闹,可光秃古怪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心塞。幸好,路是畅通无阻的,蜿蜒起伏通向远方。远方会是什么地方?他伫立在充满飘渺恍惚的花香中,痴痴难言。就在他沉思之时,水波一样的天空传来闷闷的声音。声音缥缈虚幻,但是一字一句却又清晰入耳。 这个闷闷的声音唤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唤作李玄......你是不是李玄?” 这里有人认得自己么? 李玄大感奇怪,心下满是未知的疑惑。他不知这声音因何呼唤自己,侧耳听了听,这沉闷的像是来自木箱中的声音又缓缓响起。声音极具诱惑力,让人听了忍不住要回答。李玄心道:“这声音好熟啊!为何我不应声,心中便有极重的失落惆怅感?” 要知他修习过上乘武功,耳聪目敏,定力极强,可此时竟有些沉稳不住。李玄听着呼唤声,心下不住翻涌莫名的冲动。“我要答应他,我要与这呼唤的声音遥遥呼应。”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应声,忽然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老妖怪真不要脸,竟使出如此卑鄙不齿的异术。”李玄闻声,仰头望了望如水般不住荡漾的天空,听女子又道:“玄哥,莫说出你的名字。有任何人问你名字,你都不能说出来啊!” 李玄听喝止自己的声音竟似来自凌珑,心下一凛,抬头四顾寻找,见四周白晃晃亮晶晶一片,哪有人影!他深吸一口气,凝住心神,不去理会那个诱惑的声音,也不敢再像适才那样随意走动。他沉住气,不住暗思脱身之法,忽见前面出现三个人。 这三个人分别是一个身穿黑衣黑袍高约八尺的黑脸大汉,一个身穿白衣白袍瘦弱的白脸年轻人。一黑一白二人走在左右两侧,中间是一个身穿大红衣服的花甲老太太。 三人缓缓自花海后面的凉亭走了出来。 李玄陡见人踪,不免心惊,可还未开口相问,左侧黑脸大汉已远远喝道:“小子好大胆,未经咱们允许,敢闯到这里来?”李玄定了定神,见黑脸大汉瞪着眼睛,一脸煞气,沉声道:“在下到这里纯属误入,若有打扰还请原谅,请相问这位大哥,这是什么所在?” 黑脸大汉冷哼数声,喝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玄点点头,道:“在下确实不知道。” 黑脸大汉扭头看了看红衣老太太,见她微微点了点头,才道:“这里是九层地狱冥界,是亡人通往不归路上的第一站。” 李玄闻言大惊失色,问道:“这里竟是冥界?如此说来......这位婆婆难道是孟婆婆?” 黑脸大汉缓缓地点了点头,森森然道:“你既已知晓孟婆婆的尊名,还不老老实实的上前来拜谒。”李玄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后退数步,摇着手道:“我又没死,何用相拜......而且,我是在梦中,即使到这里也只能算是梦游,与死亡没有关系。” 孟婆婆右侧的白衣白袍年轻人闻言,森森然道:“人生如梦,生死明灭,无论是谁,无论以任何方式来到这里,都算是死了。”说着,冷笑一声,自怀中取出一本线装小册子,打开来找了半天,毕恭毕敬的递给孟婆婆,道:“这人的名字在这里。” 阴风飘忽,生命难道只是被勾掉的一个名字? 孟婆婆看了看,沉声道:“怎么是改过的?”白衣白袍年轻人道:“是原来给弄错了,我们给纠正过来的。”孟婆婆点点头,抬眼盯着李玄,李玄只觉她一双眼睛冷冷如电,直射过来,似能穿入自己内心深处,心下不由一紧,道:“原来弄错了才改成我的名字?嘿嘿......婆婆明鉴,原来是谁的名字,为何现在是我的名字呢?” 白衣白袍年轻人冷冷道:“错与不错,我们说了不算。你即使心有疑惑,你也不该这样质问婆婆。”说着,躬身对孟婆婆道:“婆婆,恐怕这小子是不想喝您备好的汤。” 孟婆婆淡淡道:“黑白无常本不归我管辖,所以他名字的对与错都和我没有关系。不过,若是喝了我熬的汤,生前之事全都忘,因此,你们要他喝我这碗汤之前,确是应弄清楚他该不该来这里。”白衣白袍年轻人闻言,与黑衣黑袍汉子对视一眼,冷冷道:“就请婆婆在这里安坐,待我兄弟二人上前问问他,我俩是否弄错了。” 黑衣黑袍汉子诡笑一声道:“就让我先来问问他。”说着,呼的一声,移到了李玄面前,喝问道:“既然你有疑问,那就告诉我你是谁......生在哪里,何日何时生人!” 李玄万万没想到黑衣黑袍汉子说来就来。此时见他那张满是络腮胡子漆黑的脸与自己相距不过尺许,那喷着腥臭冷气鼻子上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他忍不住倒退几步,失声道:“若我不告诉你们,又会怎样?”黑衣黑袍汉子怪笑几声,跟进了一步,大喝道:“倘若不告诉我,就莫怪我不客气。”口中说着,右手如电,匪夷所思拿向李玄后颈。李玄见他手法诡异,粗壮手臂竟到了随意弯曲之程度,惊诧之余,更吃惊其出手速度,因为黑脸大汉适才出手速度绝非闪电能比。 李玄将头一摆,勉强闪过对方招式,百忙之中,想也没想,以移筋煅骨篇中的缩骨功‘呼’的弹开丈许。可他身形还未站定,白衣白袍年轻人怪笑一声,也欺身过来。 白衣白袍年轻人还未靠近李玄,手中已哗啦啦的抖出一条银光闪闪的九尺锁链,兜头缠了过来。李玄悬浮身法登峰造极,已达到双足无需着地,便能扭身变招之境界。他见白衣白袍年轻人的招式古怪,不但自己见所未见,即使听也没听过,吃惊之余,心下才电光似地闪过如何破解锁链之法,银光闪闪的九尺锁链已嗖忽而至。 李玄见银光闪闪的锁链化成一张银色巨网缠了过来,左掌一挥,‘蓬’地一声击向白衣白袍年轻人。白衣白袍年轻人冷笑一声,道:“围魏救赵,真是好招式啊!”说着,凌空一扯银光闪闪的锁链,斜身一闪,怪叫道:“黑老大,你攻右边,我来对付他左边。”口中念念着,手中银链不住抖动,呼呼声中,巨网不住扩大,到了最后竟有十几丈的范围。李玄见左右两侧已被黑白二人封住,不得不再向后退。 退,有无奈撤退,有战略撤退。 李玄退得快,银光闪闪的巨网移动的也快,他虽凌空弹开五六丈,银网却如影随形,在他头顶忽忽盘旋不止。黑脸大汉听白脸年轻人如此说,虎吼一声,自腰间解下一支生着倒刺的丧门棒,猛地从右侧攻上来。李玄又闪又退,见自己依旧被围住,不由豪气顿生。他反手一拍乌神剑鞘,‘呛啷’一声龙吟,乌神宝剑脱鞘而出。 剑在手,李玄勇气倍增。 他疾挥宝剑,迅捷中荡开黑脸大汉的丧门棒,同时左掌拇指与中指扣成了弓状,屈指一弹,‘嗤’地一声,劲气化成了一条直线,射向白衣白袍年轻人持银链的虎口。 只听得‘铮铮’数声响过,丧门棒已被荡开半尺,‘啊呀啊呀’两声,白衣白袍年轻人亦被李玄的射出的劲气弹中,银链差点脱手飞出。黑白二人似乎没想到,他们屡试不爽的‘阴阳锁拿’招式竟被有些狼狈的李玄破掉。二人仰天诡笑几声,一个将手中银链抖得哗哗响,一个将丧门棒舞的呼呼响,口中均念叨:“人生梦一场,轮回皆是福,天有神庭在,地有阴曹屋,莫幽怨,莫无奈,莫伤心不舍生时物,与我来,与我走,与我步向十八地府,有怨喊冤,有仇诉求,阎王殿上度春秋!” 李玄听二人念着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口诀,脑际一阵眩晕,只觉身体似有另一个活生生的自己向外冲撞。这又是什么神法异术?他连续深吸数口气,牢牢定住心神,一招‘借尸还魂’招式击向黑白二人。黑白二人正念念不休,见李玄招式凌厉,岂敢不闪不躲。一个飞身掠起,喝道:“看来不用定死之法,他是不会老老实实任我们锁拿了!”另一个矮身倒纵丈许,也喝道:“那便使用定死之法将他钉死。” 第二七零章 斗阴饮阳 李玄不知黑白二人呼喝的‘定死’之法是什么厉害的招式或异术,可单从名字听来,其法必然异常厉害。 23us.com他见黑白二人飞跃数丈,身形在空中滴溜溜飞旋不停,刹那间,已转过九九八十一圈。 水样的天空下气息诡异。虽然山不摇地不动,但那些奇异花的花瓣却随旋动的风漫天飞舞起来。花瓣越飞越急,越飞越高,在黑白二人周身形成一条彩色长龙,但是没过片时,花瓣突然在‘嗤嗤’声中化成粉末,被黑白二人深吸一口吸入了鼻腔。 李玄何曾见过这般奇异之事。他见黑白二人吸食完了花粉,又开始凌空旋转起来。到了这时,二人每转一圈,其气场便强大一分,待又将九九八十一圈转完了,黑白二人已如传说中的天界圣仙,全身被红、白光芒裹住,不断向身外泛着熠熠光芒。 若是趁着二人旋转之时,发动进攻,或许不会让其将气场轻易扩大。但李玄只想着如何摆脱二人,并无杀心,所以只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黑白二人完成气场扩张。 李玄见二人气场已定,悬浮于空,各自持着银光锁链和丧门棒,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射出诡异红、白光芒。两双眼睛四道光芒如快刀利剑之芒,远远射来,竟让他有种置身刀林剑雨的压迫感。黑白二人见李玄手持乌神宝剑,一脸戒备,喋喋诡笑道:“小子,你好福气。魂魄丢失前,还能享受到‘定死’之法带来的快感。”说着,口中喃喃念道:“定死之法,阎罗圣决,冥界至尊,专捉妖魔,尔等魂魄......”黑白二人正念念着,忽见身着大红衣服的孟婆婆呼的站起身来,冷笑道:“黑白无常,你二人好大胆。我让你们去弄清楚这小子是否是册子上记录之人,你们却越斗越忘性。嘿,看来你们施展‘定死’之法不是吓吓这年轻人啊!” 黑衣黑袍汉子应声道:“吓吓他?他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还与我兄弟动手动脚,岂能吓吓了事!”白衣白袍年轻人附和道:“婆婆,难道没看见这小子与我们动手么?” 红衣孟婆婆闻言,冷哼一声,反问道:“你二人使出‘定死’之法?难道忘了老爷子定下的冥界规矩?” 黑衣黑袍汉子闻言,脸色微变道:“婆婆,我们兄弟二人常年在外为老爷子办事,怎会不知冥界规矩!” 孟婆婆点点头道:“二位既知冥界规矩,就拿出老爷子准予使用‘定死’之法的令牌来给老婆子看看。” 白衣白袍年轻人闻言,收了气场,缓缓跃到孟婆婆身侧,低声道:“我们兄弟二人此次行动仓促,到了这九层冥界才发现,出行前不小心将令牌落在十八层冥界狱馆内。所以,还请婆婆先莫计较这事......待我兄弟二人将此事了结,自会取令牌一起到老爷子处把事情说明。”说着,脸上堆着欢笑,但眼中却闪烁狡黠之神色。 孟婆婆摇了摇头,道:“这事绝不能商榷。你们该不会忘了前任黑白无常兄弟祸乱世间,致使仙界至尊大发雷霆。嗯,老爷子三令五申,凡身具‘定死’之法的圣者未持令牌,不能以任何理由使用‘定死’之法。黑白无常,本来你兄弟二人功力不够,必须借助幽冥奇花的力量转化成红白气息,待气场增强,才能使出‘定死’之法,已有损自身法气,可为何还要强做?再说,规矩是规矩,谁也不能破坏。” 黑衣黑袍汉子不理会满身戒备的李玄,也收了气场,跃到孟婆婆身侧,焦躁道:“婆婆年高事多,好不罗嗦......你老人家不想想,我兄弟二人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着被老爷子处罚的危险,随意使用‘定死’之法......”孟婆婆不等他说完,双目如电似地在黑白无常二人脸上扫过,冷哼一声,挥了挥宽大红衣袍袖,淡淡道:“拿令牌来!没令牌谁敢使用‘定死’之法,老婆子第一个便不答应。” 白衣白袍年轻人森森道:“刚才已说过令牌被落在十八层狱馆内了!婆婆再阻拦我兄弟,便是不通情达理,让我兄弟难堪了!”孟婆婆看了看远处长身玉立的的李玄,冷笑道:“此事没得通融。若没有令牌在手,你们就是不能使用‘定死’之法。” 红衣孟婆婆顿了顿,突然对黑衣黑袍汉子和蔼一笑道:“黑白无常,你们执意要使用‘定死’之法,难道......难道外界有人给了你们好处?”白衣白袍年轻人闻言,脸色巨变,冷冷道:“婆婆嘴里有刀,是要戳死我们?”黑衣黑袍汉子缓缓向后退了几步,绕到孟婆婆身后,冷冷道:“原来婆婆不但想管好自己熬的汤,还想管着我们兄弟二人......”说着,呼的一掌劈向孟婆婆后背。孟婆婆早有准备,斜身一闪,冷笑道:“就凭你也敢跟我动手?”口中说着,左手虚虚一晃,同时右手一叼,匪夷所思的叼住了黑衣黑袍汉子的手腕,一抖一甩,将其摔了出去。 李玄没想到红衣孟婆婆反而出手阻止黑白二人,此时见孟婆婆出手,竟然是极高的擒拿手法,不由又惊又佩。正暗自感叹此手法生平仅见,却见白衣白袍年轻人趁着孟婆婆侧身与黑衣黑袍汉子动手之际,突然出手,挥动银锁链,缠向孟婆婆颈间。 原来黑衣黑袍汉子偷袭孟婆婆只是虚计,白衣白袍年轻人偷袭才是实招。看来这二人在这盛开幽冥奇花的地方锁拿自己,不但是受了他人唆使,且是蓄谋已久之事。李玄念及这些,高声道:“婆婆小心,白衣小子卑鄙。”口中呼喝,身形掠起,人在空中,人剑合一,如一道蓝色霹雳,刺向白衣白袍年轻人。白衣白袍年轻人出手半途,听得身后有剑气凌厉之音,不敢大意,更不敢回头,忙向左飞身滚出去。 按说人与神、仙、妖、鬼、精等非人间之人搏斗,大多是以失败告终,究其原因,皆因人是凡胎**,而诸上之类却有人所不具备的超能。可让李玄奇怪的是,他先前除了对黑白二人所念口诀有些许不适外,也只有‘定死’之法显现出来的玄奥气场让他心生敬畏。而今,对方施展‘定死’之法既已被红衣孟婆婆阻止,不知为何,心头忽觉轻松万倍。心情轻松,事半功倍,全力出手,对方便已抵挡不住。 李玄见白衣白袍年轻人狼狈滚开,岂能错过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他身形不停,乌神宝剑上下翻飞,剑剑不离白衣白袍年轻人的咽喉。与此同时,红衣孟婆婆也与黑衣黑袍汉子交上了手,很显然,黑衣黑袍汉子也不是孟婆婆的对手。 红黑两个身影翻翻滚滚,往来复去,尽管只是呼吸间,却已经斗了约莫四五十招。身影交错,黑衣黑袍汉子被孟婆婆一掌击中肩头,疼得呲着牙道:“白老二,撤吧!” 白衣白袍年轻人自被李玄一招逼得滚开,已被他霍霍不绝的剑影逼得气喘吁吁。此时闻听黑衣黑袍汉子招呼自己,银锁链奋力荡开李玄一剑,凌空倒飞七八丈,喘息道:“好,暂且饶了这小子。小子,你即使不说出自己名字,让我们收了你的魂魄,但早晚有一天你还会落到我们手中。”说着,与黑衣黑袍汉子连滚带爬离去。 红衣孟婆婆见黑白无常愤恨离去,也不追赶,招手唤过李玄,静静凝望他片时,缓缓道:“小子可知,凡是来到九层冥界的人要么是自行寿终,要么是犯了天冥两界规矩,这些人都会被黑白无常记录在‘往生册’上......而所有路过此地的人,除了必须喝我熬制的忘魂汤,老爷子还嘱咐我,要细细盘问一下,其中是否有冤。我们不能放过每一个必须到此的人,但也不能让不该到此的人,糊涂来到此地。” 李玄听了,躬身道:“婆婆明察秋毫,老爷子思虑周详。” 孟婆婆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尽心尽力而为,谈不上明察秋毫。你可知我为何突然阻止黑白无常使用‘定死’之法?”李玄道:“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老爷子的令牌么?”孟婆婆笑道:“确是因为他们没有令牌,但是我又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令牌呢?” 李玄一愣,怔怔道:“在下不知。” 孟婆婆道:“因为你一个懂得神法异术的朋友提醒了我。”李玄奇道:“我的朋友?谁?”孟婆婆指了指不远处,道:“你以后自知。看,你的朋友安排良驹来接你了。” 李玄顺着孟婆婆的指向,见不远处凉亭下一匹火红的骏马正在低头吃草,而这匹骏马正是自己留给凌珑的流火良驹。他微微沉吟,道:“我能自行离开这里的,何用她派骏马来。” 孟婆婆摇了摇头,笑道:“九层冥界距离世间千万丈,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若不乘着这匹良驹回去,即使你武功绝顶,到了返回那日,恐怕也是世间百年之后了。”说着,抿嘴一笑道:“我年纪大了,来此之前,也有过青春极美时候。你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白了头发,孤零零的守着闺房,等你百年之久吧!”李玄闻言一呆,还要说什么。孟婆婆抬手拍了拍他后背,轻轻一推道:“上马回去吧。” 李玄被她一推,身形不由自主飞起,恰好落在流火马背上。流火良驹似乎早得命令,见李玄坐稳了,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咻溜’一声窜起百丈,竟绝尘飞起。 玄幻之事,最是不可捉摸。李玄闭着眼睛,只觉耳畔呼呼生风,浑身嗖嗖发冷,正惊异流火良驹没有翅膀,还能飞跃起来,却感觉身体一颤,待张开眼睛才发现满眼已是斜阳西天。眼前,一片彩霞的光影泼洒在身前松林,大地天空,像是被涂抹了一层拌着胭脂溶化的金红色的油彩,绚烂至极。风,缓缓吹来,带着春晚凉意。 梦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李玄缓缓站起来,见老者尚无忧背对着自己,衣衫被风吹得烈烈作响,虽然身躯依旧有些佝偻,看上去却霸气隐隐。老者尚无忧见李玄走过来,佝偻的身躯又弯了些,面带谦卑,缓缓道:“真是奇怪,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怎么会有一匹火红色骏马疾驰而过。”李玄一愣,往前方望去,只见松林前面远处的一道沟壑边上,一匹火红色骏马萧萧伫立。他见这匹火红色的骏马正是流火良驹,不由搔搔头,暗道:“我仍在梦中么?” 流火骏马望见李玄,扬起前蹄‘咻溜’嘶鸣一声,转身下了沟壑,奋起四蹄疾驰而去。 李玄恍惚片刻,掐了自己一把,确认此时不是梦境,想想奔驰而去的流火良驹,又想想早先梦境中事,难免痴然。老者尚无忧见李玄怔怔不语,微笑道:“没想到你我一觉耽搁这么多时辰,现下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赶路吧!”李玄点了点头,二人移步往虎头坡走去。山一程,水一程,说的是千里之外。虎头坡不在千里之外,只需穿过一座巨大的沟壑,绕过一道不再光秃的山岭,便可望见它斜斜的样子。 穿过一大片杂林,李玄正顺着老者尚无忧所指方向,端详一座挂着残旧酒旗的客栈,突听身后‘呼噜噜’作响,回头看去,见是一头肥壮的野猪正贪婪地拱食一些杂藤,不由童心大起,呼喝道:“兀那野猪贼,好大胆,你是来给咱送下酒菜的么?” 野猪听李玄呼吓,抬头看了看他,掉头急蹿。但它哪能跑过李玄。李玄奋起直追,几个起落已与野猪并行,野猪往左他便往左,野猪往右他便往右,兜转几圈,野猪见无路可逃,红了眼珠,迎着李玄撞来。李玄大笑着,手起掌落,一掌将其拍死。 老者尚无忧见李玄肩扛着肥壮的野猪走回来,大喜道:“看来今夜可以大快朵颐,开怀畅饮啦!”李玄大笑道:“正是!却不知这个破旧的客栈是否能有好酒卖给我们!”老者尚无忧闻言不住笑道:“肯定有!”李玄奇道:“你怎知道?”老者尚无忧神情突然古怪起来,又笑道:“因为客栈虽然破旧,但老板却是一个十足酒鬼,而老板娘,嘿,正是个酿酒高手。”李玄闻言一拍大腿,道:“如此确实该痛饮了。” 二人进了客栈,吩咐小二将将野猪剥洗干净,取来盐水、蜂蜜摸上,架起柴火自行烧烤起来。没过多久,野猪油脂吱吱滴落,猪肉香气弥漫起来。李玄割了块肥美的腿肉给老者尚无忧,尚无忧端起酒碗与他饮酒。二人酒一口肉一口,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乱聊着,不知不觉,月已中天,大半烤野猪肉下肚后,也喝下七八坛老酒。 酒肉穿肠,最是人生快事之一。 李玄有些熏然,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似乎自言自语道:“尚前辈历经江湖风云几十年,看过的事比我吃过的米还多,所以,我有些疑惑可否请您给予分析解答一下呢?” 第二七一章 意料之中 老者尚无忧见李玄说得很认真,眉角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拿起酒碗与李玄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大笑道:“好好,酒且到此,我洗耳恭听你心中的疑惑。 23us.com” 李玄微微一笑,道:“早先路过柳树茶棚时,听到你击节歌唱,其声浑厚沧桑,其调抑扬顿挫,闻之后,瞬间坠入词中之境。就此而言,此绝非普通歌者所具备之能。” 老者尚无忧笑道:“白衣陈丰年说老朽精于击节。嘿,达到你说的境地,于我而言,其实是很难。”李玄闻言,大摇其头,缓缓道:“你这话若是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但却骗不过我。嗯,据我所知,自古以来,以击节唱歌而言,极少有人能达到此境。而达到此境之人,要么天授奇资,专为击节或抚琴而生,要么是学有神法异术,有常人所不知之异能,否则就是苦修到老,也击唱不出令人身临其境之歌调。所以,在我看来,老先生您眸光精华内敛,武功必然已到了无迹无痕的绝高境界,因而,那时你尽管缩在角落,装着簌簌发抖的样子,但有些东西终究是掩藏不了的。嘿,而且,就在白衣陈丰年诸人听得如痴如醉时,还刮了一阵奇怪的风。” 李玄说的认真,老者尚无忧听得也很认真,闻此不由叹道:“那阵怪风?那阵怪风我倒是记得,呵呵......那阵怪风不但掀翻了桌子,还刮走了我茶棚顶上的草席啊!” 老者尚无忧说着,面有惋惜之色,似乎茶棚上的那张草席,对他而言,珍贵留恋至极。 李玄看在眼里,却面色不动,缓缓饮了一碗酒,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四月天气本该光白风暖,而那阵风却冰凉萧瑟,吹来时直往人的骨髓里面钻。嘿,这风不寻常!” 老者尚无忧道:“怎么个不寻常?” 李玄道:“那一阵掀翻桌子的风,将白衣陈丰年萧三剑诸人吹醒了。”老者尚无忧哈哈大笑道:“风,本就时暖时冷。风,能将人吹醒也成了不寻常?嘿,小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有着极重的疑心病。嘿嘿......少年老成确是好事,但若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却真是病的不轻。”李玄冷冷道:“我病得不轻?哼,你不用再掩饰了。是我疑神疑鬼么?那我问你,萧三剑清醒过来后,却为何突然向你刺出一剑?” 老者尚无忧正色道:“萧三剑尽管剑法了得,但品行却差劲至极。别看他相貌堂堂,其实却是个贪婪无耻之徒。风过后,他突然向我出手,你该去问他,而不该问我。” 李玄冷笑道:“你施展神法异术击节歌唱,本是想试探我的反应,想弄明白我的功力有多深,却没想到一曲唱毕,却将白衣陈丰年、萧三剑诸人给带入了神法之境。嗯,为了能进一步试探我,你不得已才召唤来了那股阴风,将白衣陈丰年、萧三剑唤醒。哼,萧三剑是个锦衣玉食没有大脑的主儿,他知你使了神法异术,还道你不遵守您们之间的约定,用神法异术来对付他,所以才有了刺向你的一剑。你到底是谁呢!你是个精于江湖之道,老于江湖世故之人。你见萧三剑莽撞,索性就将计就计,故作簌簌发抖的样子,引我出手相救。我既然出手,白衣陈丰年便有了借口与我相斗,你也可趁势观察我的武功。哼,老先生,你看我推测的怎样?” 老者尚无忧微闭着双眼,摇头晃脑,极其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才突然张开双目,抚掌大笑道:“推断虽牵强,可也入情入理。少侠,难道你在茶棚时便知道我是谁了?” 李玄摇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多的绕绕肠子,所以并没想到你有何诡计。不过,我当时确是奇怪你簌簌而抖的样子。”老者尚无忧道:“我簌簌而抖的样子怎了,惹人可怜吧?”李玄冷冷道:“你看上去不惹人可怜,因为你做作的样子让我恶心了。” 老者尚无忧闻言大笑道:“我竟然让你恶心了?可你什么时间才有这些奇怪的疑惑呢?” 李玄道:“白衣陈丰年被一剑封喉后。”老者尚无忧奇道:“他被你一剑封了喉,当时就已经死翘翘了,嘿嘿,怎么死人还会说话?”李玄笑道:“死人自然不会说话,可是活着的人就会说话了!陈丰年虽然狂妄,但与我无冤无仇,我岂能一剑封喉杀了他......我确实出手一剑刺在他喉咙上,他当时也是死了,但他只是当时死了而已......你可记得我是在柳林中杀死了陈丰年,带着他的尸体出了柳林么?” 老者尚无忧点点头道:“我自然记得。”李玄道:“在柳林中我没杀他,因为他把你的身份告诉了我......我没杀他,只因为杀掉一个怕死而且说出秘密的的人,很不人道。”老者尚无忧眼中闪过一丝刀锋光芒,微微一笑道:“怪不得我要埋了他们,你却拉着我的手走开了。看来,你是怕我察觉他没死。嘿嘿,你为何不杀他呢?” 李玄哈哈笑道:“我已说过,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杀他!而且,他在茶棚外以闪电身法缠住我的间隙,说了一句你们谁都没有听见的话。”老者尚无忧更加奇怪道:“他对你说什么?”李玄道:“他让我给他留条活路。”老者尚无忧问道:“他与你缠斗的间隙让你给他留条活路?奇怪,奇怪,陈丰年向来对自己的武功极度自信,要他开口求饶确实不易啊!看来,他的自信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李玄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容易。不过,人人都有求生的**,他请求我给他留条活路,没什么不易之处。再说了,他若不央求我给他留条活路,便会死在你手中。” 老者尚无忧道:“你听了他的请求,为何答应了。”李玄微笑道:“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不答应他!”老者尚无忧叹道:“这算是一个标准回答。好吧,我心也有个疑惑。” 李玄道:“请说无妨。”老者尚无忧道:“早先在密林遭遇巨型老虎时,林外射进了一支红色的羽箭。这支箭是谁射的?”李玄淡淡道:“其实这支箭是谁射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支箭射来后,乌云散了,阳光入林了。”老者尚无忧长长叹道:“看来你并非不知道,或许知道了,却不告诉我。嘿嘿嘿,一支箭能射开乌云,射箭的人真不简单啊!”李玄淡淡道:“有人能施展神法异术,凭空幻化出巨型老虎,难道就没人能一箭射开乌云么!陈丰年死而能复生与一箭射开乌云都是我朋友所为,你不会察觉不到,只是你对自己设下的陷阱,极度自信,所以并没有在意。” 老者尚无忧点点头道:“我确实大意了。我想,你即使穿过密林,也会伤在独木桥上。” 李玄道:“独木桥之危险,虽无形却有质,尽管看不见,我却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嗯,你或许不知,我飞身渡过独木桥,所遇到的风墙阻力与早先在龙池石屋外遭遇朱涣的真气壁垒异曲同工。所以当时我断定,你们一定聚在一起研究过如何对付我。如此相似的风墙阻力与真气壁垒,都让我差点悄无声息的丢了性命。哈哈......朱涣催动真气壁垒时用的是真气,而你用的是神法异术,真是好神法异术。” 老者尚无忧听李玄反复提及神法异术四个字,脸色愈来愈难看,冷笑道:“你知神法异术,而你的朋友能破解神法异术,这一切都大出我之意料。小子,你武功不错,脑子聪敏,只是能在神仙谷的乱石堆阵中,最终能闯出来,却真真的让我意外啊!” 李玄淡淡道:“你虽然在神仙谷摆下诸葛亮乱阵,但却未得该阵的精髓,摆弄了半天,也就弄出个‘垒’区阵型有些威力。哼,若我猜得不错,要么你是时间仓促,短短时间内无法将诸葛亮乱阵布置完全,要么就是照猫画虎,摆了个花架子而已。” 老者尚无忧道:“你眼光很犀利,不但破了我派人摆下的乱阵,还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我阵型的不足。”他叹息一声道:“为了能再三阻止你,我派人在此设下乱阵,但因我手中的图形残缺,所以只能勉强摆下‘垒’区的阵型,最后仍被你破解掉了。” 李玄听了心下莫名一紧,喃喃道:“你有诸葛亮乱阵的图形!你从哪里得到的阵型图?” 老者尚无忧淡淡道:“你应该知道,世上最精通诸葛亮乱阵的人是一个唤作沙安智的人。我的图形正是来自他手里。”李玄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声音有些颤抖道:“沙安智老前辈亲手将阵型图交给你的?”老者尚无忧大笑道:“他怎肯将其亲手教给我......嘿嘿......是我索要不成,抢过来了的。”李玄更加紧张,问道:“得了阵型图,你把沙老前辈怎么样了?”老者尚无忧淡淡道:“他顽固不化,说什么新朝建立在即,不可有野鬼作乱,惹得老夫气恼,便一刀将其斩为两截。” 李玄听了只觉眼前一黑,恨声道:“你竟然杀了沙老前辈?你......真蛇蝎心肠之人。” 老者尚无忧盯着脸色渐渐苍白的李玄,淡淡道:“看看你,如此心焦气短的样子,看来沙安智是你外公绝对不会错了。”顿了顿,又道:“朱涣、陆然、上官枭雄、燕无敌、南宫真师这些人都死了,如今在江湖上,还能与我小试身手的人也只有你了。嘿嘿......你死了,我尽管会寂寞,但也会久久回味为了杀你而费尽心机制定计划时带来的快感。小子,我的计划设计的不错吧?嘿嘿,你小小的评价一下。” 李玄冷冷道:“在我看来你费尽心机的计划不过如此而已。” 老者尚无忧哈哈大笑,道:“我已知道所有的计划挡不住你,但我还是要按照既定计划来做。”李玄奇道:“为何?”老者尚无忧道:“因为你一路闯关过来必须全力应付,而全力应付,就必然会消耗内息。嘿嘿,一个养精蓄锐的白虹武星很厉害,但若一个疲惫不堪的白虹武星就好对付多了。”李玄淡淡道:“我不是什么白虹武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老者尚无忧摇了摇头道:“你想当普通的江湖人,不但老天不会答应,就连时间、节点、缘分,以及你的对手都不会轻易答应。” 李玄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老者尚无忧沉吟片时,才又道:“因为你生来不凡,奇遇不断,老朽若是能将百年来仅有的白虹武星斩于剑下,不但可让自己的气场、能量大大加强,而且还能让我名利双收,名垂青史呢!这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所以,我才会用心设计布置。” 李玄冷冷道:“说了半天,还是名与利。嘿嘿,不过我很奇怪,以你强大无敌的神法异术,大可用神法异术来偷袭、暗伤、明斗我,却为何一路走来总是遮遮掩掩呢?” 老者尚无忧叹道:“此事现今说说无妨。你可记得君王山,你曾遭遇到了冲天天火么?” 李玄点头道:“难道那是你召唤而来的?” 老者尚无忧得意道:“没错,那天的天火正是老朽的手段。其实后来你所遇见的几次极端天气也是我催动神法召唤来的。几次下来,我已知你星光正旺,单凭遥遥施展神法是无法制住你。嗯,还有这次,我之所以开始没有全力施展神法异术,只因为我察觉始终有个深谙神法异术的人保护着你。这个人是谁,我尽管不知道,但我知此人神法异术的功力深厚,虽比我差许多,却也是个神奇的高手......她在密林与你配合,又以红色羽箭化解了我乌云敝日**,甚至还在松林助你化解梦境之困。嘿嘿,告密孟婆婆,召唤红马,载你冲出九天冥界,这人到底是谁?” 夜色渐深,大地陷入黑暗中,只有篝火忽明忽暗,映着李玄与老者尚无忧凝重的脸庞。 老者尚无忧叹息一番,眼睛始终盯着破旧客栈后面大片的桃林。此时有风穿过了桃林,桃林轻轻摇摆,似幽怨似嗟叹。李玄见他始终盯着桃林,心下咚咚直跳,暗道:“这老鬼头极为厉害,难道看出端倪了么?”正想着,忽然老者尚无忧眼中闪过星星般的火花。这火花虽然一闪即过,但却如暗夜流星,瞬间将整个桃林照亮。 老者尚无忧冷冷道:“藏不住就别藏了。” 他声音未落,凌珑缓缓自桃林中走出来,淡淡道:“不藏就不藏,正好我也想出来到近前看看,江湖人称神法异术第一的百年老鬼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口中说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四周尽管黑暗,但对凌珑来说其实与白昼无疑。客栈四周除了北面这片桃林,东西南三面地势高高隆起,呈俯冲姿势向着客栈。凌珑走过来,边走边沉吟着,喃喃道:“这里三方俯冲一方,而被俯冲之地栽有克制神法异术的桃林,是为没有退路之地......哼哼......老鬼头,你对自己的神法异术真是自负到家了。让我想想啊......你估算着我的神法异术定会被桃林克制住,所以在三面布下玄法,俯冲包围攻击我们......看来这里是你选中最终决斗的地方。” 老者尚无忧淡淡道:“桃林本来克制不住你!但你既然从桃林旁的小路走出来,入了这里,却将再难走出去了。”凌珑闻言一怔,驻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桃林,问道:“桃木具有克制神法异术的功能,难道你以三面之势围住,让出设置奇门遁甲的桃林给我们,不是为了让桃林中的陷阱克制我们?”老者尚无忧哈哈大笑道:“我知你现身前必会将桃林中的奇阵摸透,但我为何还要给你时间放任你去摸透?” 凌珑道:“为何?” 老者尚无忧冷笑道:“让你摸透,就是让你自信的走出来,让你走出来,就是让你再也走不回去,同时也在这里出不去。”顿了顿,又道:“你进入桃林摸底后,其实已触动了桃林中奇门遁甲的机关,你不出来,玄奥机关便不会启动,但如今你出来了,玄奥机关便已开始启动了。你再回头去看看,那片桃林还是原来的模样么?” 凌珑回头望去,见桃林果然变了阵势。看来老鬼头所言不虚。她暗暗吸了口气,镇定异常的继续走着,道:“这阵势变得好......不过,它再怎么变,也是一片桃林。” 第二七二章 百年老鬼 老者尚无忧见凌珑身形欣长,白衣如雪,从容不迫的款款走过来,绝美的脸庞如水平静,柔柔淡淡在李玄身后站定,恰有夜风拂来,将其长发轻轻舞动,简直美极。 23us.com 他抿了抿干黄的板牙,一脸沟壑皱纹愈发皱的深了起来,心下暗道:“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柔柔弱弱淡雅若素的小姑娘,一路走来一路与我明里暗里相斗神法异术。哼,尝闻少室山寄居人凌家神法异术另辟蹊径,不但技巧变化多端,且因其与少林武学关联紧密,所以具有其他神法异术所没有的宏大之气魄,端是厉害无比。” 老者尚无忧心中想着,抛下酒碗,缓缓站了起来,神色凝重的盯着凌珑端详了半天,这才喋喋怪笑道:“姑娘好犀利的眼神啊!嘿嘿......老夫为将这小子引到此地,也算用了心思,没想到却被你三言两语给道破。小姑娘,你唤作什么名字啊?” 凌珑听他问的倨傲,扁了扁嘴,淡淡道:“老鬼头,要你亲口把名字说出来很难么?” 老者尚无忧闻言哈哈大笑,仰头看了看漆黑无际的夜空,道:“好一张利嘴啊!你或许也已看出我在等时辰到了才会动手。嗯,既然闲来无事,咱们聊聊倒也不错。” 他说着,看了看满脸戒备神色的李玄,微笑道:“小子莫要紧张兮兮的,咱们一路走来也算是有缘,我还有话未说尽呢......哈哈......不错,我便是前朝缉盗天下衙门中号称‘鬼王’的欧阳震南,也是后来被江湖人称作百年老鬼的不死老鬼。” 他是百年老鬼?!他果然是百年老鬼! 李玄和凌珑虽然早有预料老者尚无忧便是百年老鬼欧阳震南,但此刻听对方亲口承认,还是微微惊惧,彼此对视一眼,李玄缓缓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时终于得见了!” 百年老鬼傲然道:“此见将是你我最后一见,也将是名动江湖一见。你二人虽年纪轻轻,却能让我费了心思,已是罕见。嘿,所以,即使你们死了,也是带着无上荣光。” 李玄见百年老鬼无论言语或是神态都透着极度自负,想想一路走来,对方曾故意作出谦卑的样子,不由感到一阵厌恶,冷冷道:“我们为何一定要死!为何死的不是你?” 百年老鬼眼中闪过刀锋一样光芒,道:“你们为何一定要死!因为你要去刺杀李渊大人。” 李玄脑际闪过唐冰死时的样子,心中泛着无边的痛楚,道:“你既已知道我要去杀他,就不该保护他。”百年老鬼道:“我出走江湖几十年,不计较甘苦与伤痛,委曲求全的在李大公子李建成麾下与侏儒南宫真师及令人讨厌的神风堡三兄弟争高争低,为了什么?”凌珑不屑道:“还能为什么,你自然是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 百年老鬼摇摇头道:“你错了。以我的经历和年纪,荣华富贵早已是浮云流风,我岂能在乎这些东西。”李玄奇道:“那你为了什么?”百年老鬼闻言淡淡一笑道:“我为了什么!哈哈哈,稍后你们自然会明白。眼下,先让我说说你们生死之事。” 李玄冷笑道:“生死之事?” 百年老鬼道:“生死之事是有人不能死,有两人必须死。”李玄大笑道:“你还是把话说明白!”百年老鬼道:“李渊身负天命,未来必得天下,所以他绝不能死,但是沙半眼和你却必须死。” 李玄沉吟道:“你不在乎眼前的富贵,又看准李渊必得天下,难道是想借辅佐李渊的这份功劳,青史留名?” 百年老鬼闻言大笑道:“你说的太对了。一个人若不为了功名和利益,还是个人吗?” 李玄点点头冷冷笑道:“原来一个人无论有了多大的能耐,都逃不过名利二字。老鬼头,既然待会咱们要分个你死我活,那就请你说说,我和我外公为什么必须死。” 百年老鬼森森道:“李渊李大人是个雄才大略之人,布局江湖已有多年,且不说他身边有能耐的武功高手有多少,单说识得天文地理,可帮他制定方略,深得他信任的助手只有我和沙半眼。哼,沙半眼的神法异术尽管不如我,但其独特的战略眼光却是我所不及。因此,一直以来李渊大人总是请他帮着制定方略,而我只能落得在战术上辅佐李渊大人。如今,天下大势越来越清晰,或许不用多少时间,李渊大人会率众在太原起事,到了那时,若沙半眼还活着,功劳将会超越任何人。 这对我梦想名垂青史是个极大的威胁。 我年事已高,但却始终挂念身后之名。小子,你想想,一个始终功盖自己的对手是否必须死?一个没有神法异术没有武功,只懂摆布阵势却功盖我的人是否必须死。” 李玄听得目欲眦裂,愤恨道:“别人必须死,难道一个心胸狭隘,心术不正的人就不该死么?” 百年老鬼喋喋笑道:“是非黑白与实力相关。君不见多少心狠手辣心胸狭隘之人能傲笑一世。喂,你怎么不问我,我为何要你必须死?”李玄道:“你杀了我外公,自然要杀我,这还用问吗!”百年老鬼大笑道:“你说的只是其中理由之一。”李玄道:“还有别的理由?”百年老鬼道:“当然。你知道自己是极天门的后人吧?” 李玄点头道:“极天门!我知道我是极天门的后人,且还在药王谷见过爷爷奶奶了。” 百年老鬼吃惊道:“极天夫妇在药王谷......嘿嘿......南宫真师果然还留着这么漂亮的一手!哈哈......南宫真师一心和我争宠,而且多年以来暗藏不轨之心,活该被你杀掉。”顿了顿,又缓缓道:“我之所以杀你,也因为你是极天门的传人。” 李玄疑惑不解道:“极天门又惹你了?”百年老鬼道:“极天门始创人唤作极天无伤,他曾趁天下大乱之际,打着侠义江湖的旗号四处收买人心,眼见大半个江湖就要听他的号令,我先祖便与他进行了一场殊死之战。那一战,我兴旺百年的欧阳家族被毁了,欧阳血脉所剩无几。虽然后来我父亲欧阳霸天竭尽全力,想要恢复欧阳家族,没想到又被少林寺外来的和尚达摩老秃驴重伤而亡。嘿嘿,幸好我父早有准备,将我安插在前朝缉盗天下衙门,我才得以幸免。如今看来,要光复欧阳家族之大业,及重振欧阳家族之威名已是难上加难之事,而我虽然徒儿众多,却一直没有后人。嘿嘿,人生苦短,既然我活得时不能让欧阳家族再现荣耀,那我何不趁归天之前,为欧阳家族在青史留下浓重一笔,让后世江湖人艳羡瞻仰呢!” 凌珑淡淡道:“阁下好大的梦想。只可惜一个身怀旁门异术之人要想青史留名,只能是恶名。只可惜一个心怀邪念名利之人,得到的只会是无数唾骂,人人不愿提及的恶名。” 百年老鬼闻言暴怒道:“为什么是恶名呢?李渊父子早已被我神法异术控制住了,我要他们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了我!哈,我可不要南宫侏儒那样,想取而代之。我只要控制!我要他们像木偶一样任我摆布,等我归天后,像供奉至尊九鼎一样供奉我。” 凌珑冷冷道:“如你这样自恋自狂的人还妄想着别人供奉你?老鬼头,神法有言,力与力之间的作用是相互。你想利用李渊父子,难道就没想过自己或许一直也被利用着么?” 百年老鬼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凌珑,半晌才爆笑道:“李渊父子利用我?眼下他们除了我,身边再没高手辅佐。哈哈......我死了,谁来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天下大业!” 凌珑叹息道:“一个人若把自己看得极重,这个人必死无疑。”百年老鬼嘿嘿冷笑道:“好啊好啊!那就在我死之前,先宰了你们两个,让你们为我去打扫打扫通往阎王的路。” 李玄自听到百年老鬼说起欧阳家族与极天家族的旧时恩怨,心中一直翻腾不定,只觉所有事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此时被百年老鬼的爆笑惊醒过来,问道:“早先你召唤飞云雷电,炸掉君王山极天门的总坛,原来不单是为了杀掉我,也是为了毁掉极天门仅存的所在!”百年老鬼点点头道:“鱼与熊掌兼而得之,向来是我的战术。”顿了顿,又仰天长叹道:“可惜可惜,我父欧阳霸天再也无法看到我如今的能力与成就!” 凌珑冷冷道:“大魔头欧阳霸天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依我看,达摩禅师降妖除魔,杀得好!” 百年老鬼闻言,脸颊不住地抽搐着,盯着凌珑,眼睛似要冒出火来,黄板牙咬的咯咯作响,森森然道:“杀得好?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说杀得好?!哼,待会让你感受‘好’字的滋味......小姑娘,凌家的神法异术虽然宏正大气,但你却不会是我的对手。” 凌珑道:“你既知我凌家的神法异术宏正大气,还敢屡次使用卑鄙的神法异术手段?百年老鬼,你数次召唤飞云雷电,先前又行贿黑白无常二鬼,早已折了五十年阳寿,还敢在这里狂言妄语。”百年老鬼仰天大笑:“我这把年纪了,折寿就折寿吧!我要的是名垂千古的身后事,只要杀了你俩,整个天下江湖从此会落入我的掌控之中。” 李玄抬头见漆黑的夜更加漆黑,四周如坟墓一样寂静,大地似乎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地,即使偶尔有风吹过,也透着刺人心骨的寒气。他心下暗道:“夜黑的诡异非常,四周安静的更是捉摸不透,看来老鬼头快要动手了。”正想着,忽见东西两面夜空分别滑过两道红白流星。流星飞行的速度很慢,带着火焰般的长长尾巴缓缓将夜空照亮。与此同时,北边桃林猛地发出金戈铁马之音,而百年老鬼背对的南方却悄然无声。无声往往比有声更可怕,因为无声气氛,往往是猛恶之事发生的前兆。 一红一白两道流星缓缓坠落,隐入黑暗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两道诡异的流星去哪里了? 百年老鬼见了一红一白两道流星,面向喜色,喃喃道:“这两位仁兄真是信守承诺......哈哈......时辰到了,你们该上路了。”口中说着,左手向天猛地一扬,‘蓬’地一声,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在夜空中炸亮。金黄色的光芒如元夜耀目的烟火,熠熠璀璨中将悄无声息的南方照的亮如白昼。李玄顺着金黄光芒往南方望去,只见原本漆黑无声的南方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二百多只猛虎、猎豹、豺狼、棕熊......等猛禽恶兽。这些恶兽口中低鸣着,发出人的呼吸声,黑压压的排成一行行,摆出一副冲刺的架势,一双双犀利猛恶的眼睛远远看去,像是无数盏妖冶的灯火。 凌珑见了红、白两道流星,道:“两个贪婪的无常鬼,阴魂不散到了这里!待会要他们好看。” 待见百年老鬼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凌珑转头低声对李玄道:“玄哥,百年老鬼已将这些山鬼们召唤来了,哼哼,山鬼幻化成了猛兽,不过它们虽然猛恶,可还是会畏惧附着在你身上的龙鳞鱼的龙灵,因此它们只要不能进入你身前三丈范围,你便不用去理会他们......玄哥,倘若想要速战速决,唯有猛攻百年老鬼的死穴了。” 她见百年老鬼缓步往后退,知道他要开始发动进攻了,情势紧急,已容不得再细说。 凌珑附在李玄耳畔,轻声道:“修习神法之人大多已打开了天眼,所以天眼所在就是百年老鬼的致命死穴。玄哥,若你能将‘殒魔一剑’‘极天驭气功’合二为一,千招之内,百年老鬼必败无疑。而至于那两个恬不知耻的无常鬼就交给我吧!看看他们的银锁链、丧门棒厉害,还是我的琴丝厉害。”说着双手一展一吐,两根琴丝从袖间‘嗡’的射出,在三丈外一株巨松一缠一拉,身形如仙般飘飘而起。 第二七三章 人鬼绝战 若说凌珑应对黑白无常是神法对幽冥,那么李玄与百年老鬼交手,却是武学对异术。 23us.com江湖人通常认为,你武功再高也比不过身怀异术之人,何况李玄闯荡江湖不过才几个月,而百年老鬼却是江湖经验老到之人,因此无论经验、武功、异术、耐力,李玄不但毫无全胜可言,甚至在经验与耐力还略处下风。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狭路相逢唯勇者胜。人在江湖,若有了背水一战之勇气,唯我必胜之信念,已赢了大半。 李玄直面应对神法异术心中没底,待听凌珑交待后,信心大增。他凝神点了点头,道:“你可小心了。”反手一拍,乌神宝剑‘铮’的一声出鞘。他抄住乌神宝剑,横在胸前,冷冷笑道:“老鬼头,装神弄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招式,还不快快一并使出来!” 百年老鬼喋喋怪笑道:“你小子急着投胎么......”说着,左手在脸上轻轻一抹,刹那间,原本是尚无忧的苍老脸庞,忽尔变成了一个骷髅干瘪的面容。李玄见百年老鬼高鼻深目,双颊深深凹陷,本来黑白相间的头发变得雪白如霜,一双还算有血有肉的手,不知何时已变得瘦硬枯干,而他佝偻的身形变化更大,原本看去不过六尺身高,此时不但高约八尺,且笔直如枪,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支挂着衣衫的竹竿子。 李玄见了百年老鬼的真容,忍不住冷冷讥笑道:“原来百年老鬼不过是一个人鬼难分的瘦麻杆!” 百年老鬼喋喋大笑道:“瘦麻杆也好,佝偻鬼也好,咱是来取尔等性命,不是来相亲的......”一语未毕,‘呼’地一声到了李玄身前,左臂暴起,抓向李玄胸口。李玄没想到他先是缓退,而后猝然进攻,仓促之下,乌神宝剑一横,封住来势。手与剑相交,‘铮’地一声,火星四溅,以乌神宝剑之锋锐,竟没削断其手掌。李玄暗暗吃惊,斜身变招,这才明白适才没有斩断其手掌之缘故,原来百年老鬼手中持着一柄短剑。这柄短剑被百年老鬼藏在衣袖中,出手之时,吞吐闪烁,似蛇之毒信,更似黄蜂尾刺。二人身形连连交错,眨眼时分,已在纵跃间隙往来了七八十招。 李玄本以为百年老鬼神法异术了得,武功再高,也不过是江湖传说的浮萍轻功和鬼手暗器两样。 如今,李玄与之交手后才发现,百年老鬼的武功远远不止这两样绝技。要知百年老鬼未曾归隐前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号称‘飞天仙狐’梁九,一个是终年懒散于江湖的‘无影独鹤’袁文门,而这两个弟子中梁九得了他浮萍轻功的真传,袁文门得了他无影无形的鬼手真传。尽管梁九和袁文门在多年前已离世,但机缘巧合下,李玄不但看到梁九留下的遗书,还见过袁文门的女儿袁四姑娘。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玄轻功极高,又见过袁四姑娘出手,所以对浮萍轻功、鬼手手法并不畏惧。 且不单如此,甚至百年老鬼秘密收下的‘知苦、知乐、飘然、若尘’四大弟子李玄也见过,且还与知乐先生何长生在运泰山交过手,与飘然先生辛野、若尘先生辛钧合力斗过陆然,至于大弟子知苦先生褚断梦,李玄更是在泰山凌风崖上救过他一命。所以,单就武功与神法而言,通过对百年老鬼几个弟子的了解,李玄对其武功技巧了解并非空白。可是高手相争,除了比拼武功,更多的是比耐力和经验。 好在凌珑将百年老鬼的致命天眼告诉了李玄,让他忐忑的心放松下来,所以尽管百年老鬼将轻功、鬼手合二为一,又将新近悟到的‘袖里藏剑’剑法融入其中,但李玄还能从容应对。就在二人斗过四五百招,虎视眈眈的猛虎、猎豹、豺狼、棕熊等山鬼也已趁势进入了李玄三丈范围。李玄顾不上凌珑与黑白无常斗法进程如何,心无旁骛,全神凝聚,已到了无思无我之境地。众山鬼才入他三丈范围,其神功护体罩自然反应,‘嘭嘭’连环几声,便将几只幻化成猛虎、猎豹的山鬼弹了出去。 百年老鬼没想到李玄有龙灵附体,相斗间隙,不住催促众山鬼进攻,但众山鬼感应极强,畏惧之下,嘶鸣低吼着,不敢过分进攻,待见又有七八只山鬼被弹了出来,更是簌簌,嗷嗷几声,只一个劲团团不前。百年老鬼见其状异,陡然明白过来,阴阴笑道:“你小子果然不简单。看来,不使出我的绝命杀招,是不会让你化骨成灰。” 李玄闻言神色不变,刷刷几招,尽是攻战大势中的精华招式,将百年老鬼连续逼退几步,冷笑道:“你想要将我化骨成灰,又凭的是什么本事?只怕你连我三丈也进不来。” 百年老鬼喋喋怪笑道:“你小子以为有神功护体罩保护,而且还有可令山鬼们畏惧的灵符在身,就狂妄起来!哈哈......待老子先破了你的神功护体罩,再撕碎你的灵符,看你怎么办!”说着,‘呼’的一声,脚下步伐加快,绕着李玄疾速旋转起来。 这一绕体旋转身法,李玄曾见过假冒袁文门的林东图及袁四姑娘施展过。如今,他见百年老鬼施展,比之上述二人快了不知几百倍。他见眼前身后人影飘忽缭乱,快若流星中,百年老鬼忽尔在东,忽尔在西,忽尔在前,忽尔在后,当真是炫目至极。 李玄深吸一口气,右足站定,左脚蹬地,身形随之滴溜溜旋转起来,这一招正是当初沈无惧冲破林东图身法的招式。 要知李玄与百年老鬼二人的武功均已登峰造极,所以,这一战比昔日沈无惧与林东图在君王山顶相斗,险恶了不止千百倍。尽管李玄此时所学已大成,更服食了天下第一丹药回天丹,但面对武功、神法已然化境的百年老鬼,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百年来鬼身形越转越快,他先是从李玄身前身后三丈边缘转起,一点一滴往中心磨转,到后来,简直化成一圈灰色影子。李玄见他以这种方法对付自己的神功护体罩,不由暗暗吃惊。他深知以自己为中心的三丈方圆是神功护体罩最为强大的范围,百年老鬼选择从三丈边缘开始转起,正是要以铁棒磨针的法门来消耗自己的内息,亦利用转速将神功护体罩磨薄,然后再以其他未知的法子将自己的神功护体罩撕碎。 李玄看明白一切,自然要寻求应对法门,所以他也开始在三丈圈子中心自传不停。他的自传方向与百年老鬼所转方向相同,其法子正是顺势而为,以动解动的借力消力方法。 二人如此运转极其消耗内息。虽然进攻方占主动,但须消耗更多的内息,而坚守方虽然可以节省内息,却是处于被动。此消彼长,此长彼消,二人看似简单的圈转,其实所蕴含的威力极其惊人。起先,二人还相持了三个呼吸的时间,但由于李玄内息大多是靠通灵神物和回天神丹激发而来,并非经年刻苦修习累积而成,故而与百年老鬼几十年苦修而成的诡异内息相较,绵厚程度差一些。三个呼吸时间过后,百年老鬼已突破李玄三丈范围的神功护体罩,‘嗤嗤’声之下,众山鬼也随之跟进。 这是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绝世绝战。没人能形容这一战的精彩,因为这一战已超过人之想象。 李玄见百年老鬼越转越近,随之而来的众山鬼蜂拥而至,对自己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不禁焦躁起来,正不住地催动内息加快速度,与之相抗,却见百年老鬼突然大喝一声,加快速度,身形旋动时卷起狂风,飞沙走石中手底扬起,袖里短剑如雨般刺来。 剑自古被奉为王者之器,而以剑行刺偷袭的例子亦数不胜数。其中广为人知的便有专诸刺杀吴王僚一事,而专诸之所以能够刺杀成功,一剑刺透吴王姬僚三层铠甲,除了安排周密,更是凭借铸剑大师欧冶子锻造的鱼肠剑。鱼肠剑长不过一尺,通体银白如雪,自铸成之日起便被识剑名家奉为勇绝之剑,其名扬天下后更被列为神剑器。 今时,百年老鬼正是将鱼肠剑藏在袖中,施以‘袖里藏剑’剑法向李玄猛烈进攻,这也是乌神宝剑与之交击碰撞,并未将其斩断的原因。鱼肠剑吞吐闪烁着白光,瞬间已在李玄周遭刺了千百下。不过,让人奇怪的是,百年老鬼如雨般的出手剑招,均是点到即止,并不深刺,可正是如此招式,却让李玄惊惧不已,其中原因便是百年老鬼每刺一剑,他便感到神功护体罩如被针扎一样,惹得周身上下每根神经,剧痛不已。若神功护体罩被鱼肠剑刺穿,便如泄气的皮囊,失去保护作用。 李玄见状,心知再不变招,终会一败涂地,因而连忙收住身形,调整应对策略。他见百年老鬼身形急变,复又刺来,便扬起乌神宝剑迎了上去。‘铮铮’双剑交击,铿锵之音不绝入耳,二人以快打快,招来式往电光石火间嗖忽开合,又斗数招。 百年老鬼见李玄止住旋转身形,喋喋怪笑道:“你的死期到了......”说着不但猛然加快速度,而且嘴里不住的发出诡异的啸声。这啸声似厉鬼悲戚,似冤魂叫屈,似一个人垂死挣扎之时难以自制的痛苦呻吟。这啸声刺破依旧绚烂的金黄夜空,响彻漫漫无边山野,发出的闷闷回响,如猛兽跌入深不见底的陷阱的绝望之声。 众山鬼听到啸声,均红了眼睛,低声嘶吼变成了仰天狂吠,畏惧不前变成了义无反顾。他们不再畏惧李玄的神功护体罩,因为其神功护体罩已被百年老鬼以浮萍轻功身法磨薄,又以‘袖里藏剑’剑法刺破百孔。同样,他们不再畏惧附着在李玄身上的龙灵,因为百年老鬼似鬼泣般的啸声已将龙灵牢牢压制住,使其瑟瑟无威。 李玄听得周遭哗啦啦、呼隆隆响声大作,众山鬼如群狼围剿孤羊,将自己团团围住。 没有人能形容众山鬼扑上来时有多恐怖多险恶,更没人能生出千百只手脚以闪电手法将其瞬间击退。李玄身在其中,感觉如坠地狱,乱哄哄中,只觉万物将在眼前绝灭,脑际随之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随手一挥,‘刷’的一声,乌神宝剑在周身圈转过一道炫目的蓝光。这道蓝光尽管内敛却隐含必杀之气,尽管杀气萧萧却中正平和。这一剑出手,正是‘殒魔一剑’之精髓。这一剑出手之后,天地宁静。 百年老鬼没想到李玄情急之下不乱反静,更没想到他出手一剑,将自己耗尽心力,费尽神法异术调来的众山鬼劈散成烟。他微微一怔,随即狂吼一声,一张苍白干瘪的脸红若赤铁。他挺了挺簌簌而颤麻杆般的身躯,向天张开瘦如枯木的双臂,如摇旗助威般猛烈摇动了九次,念念道:“鬼影无敌,幻化成魔,天下在手,唯我独尊......” 李玄见百年老鬼语声未落,原本金黄色的夜空开始变成火红色,一个巨大的火球从最金黄金黄的夜空深处坠落,发出震天彻底的刺耳声。这个滚滚燃烧的巨大的火球坠落速度极快,所经之处,就连弥漫的夜云也随之燃烧起来。夜空不再黑暗,更不再是诡异的金黄色,而是成了一片火海,成了一座可以溶金成灰的魔鬼炼狱。 巨大火球不断下坠,火红的颜色变成猩红色,燃烧的炽热之气越来越盛,逼近大地。 荒野好似烘炉,地面烫的让人无法站立。李玄四顾,南方不再空旷,已化成漫天火海,冲天的火光烈烈扑面,而东西两方亦神奇的立起了万丈高墙,这两道高墙直立而起,不知用什么东西垒成,白晃晃地看上去滑不留手,此时只有北面桃林安静如初,像极了一座千年坟墓。为何会这样呢?李玄微一迟疑,但危机之下已没时间思索,立时飞身往桃林方向奔去。而此时百年老鬼见桃林安静如初的样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口中不住喃喃道:“这臭丫头不简单啊!适才看她又入了桃林,难道她只进去一会儿,便将奇门遁甲阵破坏了......这不可能,绝对是不可能......可若奇门遁甲阵没被破坏,却又为何没有随‘擎天火球’而燃烧起来呢?” 他转头看了看东西两侧的万丈高墙,只见高墙虽是自己神法筑就,但却没有自己预先设伏的山鬼奇兵,不由冷汗直冒,惊声道:“他妈的,难道贼婆婆又出来搅局?” 李玄见周遭情势诡异,岂敢稍作停留,身形倒纵,往桃林方向而去。百年老鬼见李玄飞掠而去,冷笑一声,双臂交错,连连挥舞,巨大火球如得指令,嗖忽追过去。 第二七四章 白虹贯日 李玄两个起落,飞掠到了桃林旁,猛然想起凌珑说桃林已被百年老鬼布下了奇门遁甲阵,自己若是贸然进去,说不定也是死路一条。 23us.com正迟疑间,回头见百年老鬼正指挥着巨大的火球追袭而来,不由豪气顿生,心道:“进是陷阱,退是死路......我何不拼尽全力,以殒魔一剑击他‘天眼’,若能与他同归于尽,即使死也值了。” 他凝息聚气,剑式还未展开,忽听身后桃林一阵凌乱,紧接着一声巨响,所有桃树冲天而起,凌空中如活的人手扑向飞奔而来的巨大火球。以木挡火,无疑螳臂挡车。 但在这世上本就存在许多大出意料之事,就像神法异术可让山鬼听命,可让天空燃烧,可让平地起高墙一样。此时,李玄见桃林悉数飞起扑向巨大火球,虽感到惊异,却又感到合情合理。正看得惊异,听身后凌珑轻声道:“玄哥,用剑刺他天眼。” 李玄听到凌珑声音,大感宽慰。既然凌珑无恙,那便说明黑白无常已经被打败。他知此时不是儿女情长之时,所以并不回头,更因有所准备,无需重新凝息聚气。乌神剑在手,李玄息由心生,剑随气走,人剑合一,剑如飞虹般隔空劈向百年老鬼。 百年老鬼见桃林匪夷所思的凌空飞起,尽管脸上掩饰不住慌张,但仍旧双臂挥舞,口中呼喝道:“鬼影无敌,幻化成魔,天下在手,唯我独尊......唯我独尊......”但就在他催动神法异术加强巨大火球攻势的瞬间,李玄一剑劈出。这一剑劈出,是百年老鬼无暇顾及自己天眼的绝佳时机,这一剑劈出的时机,真是千载难逢。 一道照亮荒野的蓝光划破赤红的大地。大地如被撕裂的肌肤,迸射出黑红的血肉泥土。天上地下,只剩下一种颜色,蓝汪汪的耀眼光芒,比最亮的星星还要耀眼,比最凌冽的寒风还要刺骨,比最激荡的峡谷河流还要刺激,比最绝情的分别还要让人难以理解。天上地下,已被这蓝汪汪的光芒占满,更已被蓝汪汪的颜色染透了。 百年老鬼本打算催动巨大火球撞飞凌空的整片桃林,然后再以千斤坠突然压下之法,将李玄烧成灰烬。可他没想到,李玄在他催动内力并无暇顾及天眼的间隙,猝然出手一剑。火球速度虽快,却又怎能快的过‘殒魔一剑’的速度!百年老鬼用尽所有力量发动进攻,天眼自然而然打开,李玄隔空一剑劈来,正中天眼致命中心。 一剑致命,精确打击。 百年老鬼惨叫一声跌倒,与此同时,巨大的火球失去催动的力量,被整片飞起的桃林冲的向后急退几十丈,‘轰’地一声落下,正罩在跌倒尚未爬起的百年老鬼头上。 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却在不到盏茶时分迅速燃尽。 李玄看得惊心动魄,拉着凌珑的手上前察看,却哪有百年老鬼半根头发。凌珑缓缓蹲下,用散落的木棍拨拉了片时,轻轻挑起一块烧的变形的金牌,递给李玄道:“这就是百年老鬼贴身带着护身符。”李玄奇道:“你怎知道?”凌珑微微一笑,突然脸现羞涩红晕,低声道:“凡是修习神法异术之人,怀中必会贴身带着一块自己制作的护佑神法之符......你看看,护身符上是不是刻着他最后疯狂念的口诀。” 李玄低头细看,见金牌烧的面目全非,只在金牌角上隐隐能看出‘独尊’二字,不禁笑道:“天下在手,唯我独尊?百年老鬼虽不像南宫真师那样,想等李渊父子夺得天下后取而代之,但想着用神法异术控制李家父子......独尊?他难道不知独尊便是独自一人,虽高高在上,大权在握中享受着荣华富贵,但从此将没了自己的本性,没了自由带来的快乐,没了享受平凡喜悦的权利,没了脚踏实的快感么!” 凌珑抿嘴一笑道:“你怎么忽然多了这么些感慨?” 李玄叹道:“我越是看多了追逐名之人前仆后继,飞蛾扑火般自取灭亡,越是想不通名利二字为何有这么大的魅力。唉,冰儿说得对,我不适合在江湖上行走。”凌珑道:“为何?”李玄沉吟片时,缓缓道:“因我没有称王之心,更无称王之霸气。” 他说着,转头看向凌珑,见她面色苍白,肩头裹着白布,白布有血渗出,怜惜道:“你受伤了......哎呀,黑白无常呢?你以一己之力将他们打败了?你的伤重不重?” 凌珑见他脸现焦急神情,心下大是宽慰,微笑道:“我的伤不碍事。黑白无常非世间之人,以我一己之力岂能将他们轻易打败。”李玄奇怪道:“难道他们忽然悔悟,不想帮百年老鬼了吗?”凌珑见李玄问的可爱,不由一笑道:“索命之鬼,最是无情,岂会自己幡然醒悟。我之所以能打败他们,只因红衣孟婆婆出手相帮了我。” 李玄惊异道:“原来真有红衣孟婆婆其人啊!我还以为之前只是个梦呢!对啦,既然世间真的有锁命之黑白无常,百年老鬼怎能驱使得了他们呢?”凌珑微笑道:“那是因为百年老鬼使了卑鄙龌龊的手段。”李玄不解,问道:“什么卑鄙龌龊手段?” 凌珑道:“他以大量金箔元宝贿赂黑白无常,更极力许诺用神法为黑白无常加官进爵。” 说到此处,顿了顿微笑道:“若非如此,怎么会有你梦中去了冥界,而且被锁拿之事。” 李玄点点头道:“冥界鬼神本领确是高出我们世间之人,我能逃出来,也幸亏孟婆婆出手相助,再加上你遣使红马来得及时,若非如此,我即使赢了或也逃不出冥界!” 凌珑闻言,摇摇头道:“其实,即使我们不出手帮你,你进了阎罗殿也不会有事。”李玄奇怪道:“为何这样说?”凌珑道:“先不说阎罗殿有掌管审核冥事的铁面判官,明察秋毫,单就说你身负白虹武星之光芒,岂是他们妖魔小丑能擒拿住的呢!” 李玄闻言微微一笑道:“我其实很平凡。”沉默片时,又长长叹道:“我本以为幽冥之事虚幻缥缈,但历经此事我才发现,原来他们也有如世间那样索贿贪腐不堪之辈。” 凌珑道:“天上地下,贪富念贵一般无二,而且在任何地方都有正义、邪恶派别之分。” 李玄闻言似又回到梦中,怔怔了半晌,叹道:“红衣孟婆婆、黑白无常尽管与我们相隔阴阳两界,但其所作所为却与世间之人并无差异。嗯,你看,人有好有坏,看来鬼神也有正义与邪恶!对啦,难道黑白无常甘心情愿败在你和红衣孟婆婆手中?” 凌珑摇摇头道:“我和红衣孟婆婆联手,没有你与她联手那么强大。我们联手只是和黑白无常打了个平手。”李玄奇道:“既然打成平手,黑白无常为何心甘情愿走了呢?”凌珑笑道:“红衣孟婆婆见彼此相持不下,便摊开条件。她告诉黑白无常,若是答应锁走百年老鬼,那她从此将不再纠缠黑白无常收受百年老鬼贿赂之事。” 李玄闻言一怔,旋即哈哈笑道:“黑白无常就此答应了?”凌珑微笑道:“起先倒是没答应,但是在红衣孟婆婆再三追问下逼迫下,黑白无常才万般无奈的告诉我们,因为百年老鬼亦人亦鬼,以他二人功力是锁拿不住的。”李玄道:“这倒是实话。百年老鬼修为已近百年,神法武功俱已到了绝顶,黑白无常恐怕真的奈何不了他。” 凌珑叹道:“所以红衣孟婆婆才要我过来助你。若是我们能及时破了百年老鬼的天眼,那样的话,黑白无常便可锁拿住他了。”言毕,微笑道:“幸好我们合力成功了。” 李玄点点头,上前紧紧地拉着凌珑的手道:“怪不得我能打败强大无比的百年老鬼,原来是因为有你和红衣孟婆婆相助啊!”说着,看着远方,缓缓道:“想来如梦啊。” 凌珑道:“其实你能打败百年老鬼,倒非我和婆婆之功。以我俩之力要旱地拔起整片桃林,要让桃林视死如归扑向百年老鬼全力催动的‘擎天火球’也是不可能的事。” 李玄闻言一怔,道:“如此说来,桃林为何会旱地飞起来呢?”凌珑道:“因为你呀!”李玄更加奇怪,道:“因为我?我与百年老鬼相斗时,全神贯注,并没做其他事。” 凌珑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忘了,先前你与百年老鬼相斗之时,已不知不觉中催动了极天驭气功。对啦,老爷子在药王谷山顶石室中不是曾说过,极天驭气功是以万物为驭气之根源,信手拈来,为我所用,增强自身功力,而极天驭气功在使用上更是讲究据势而变,妙取自然,出手自然。傻哥哥,不想即为想,无法即浑然啊!” 李玄听凌珑如此说,使劲地点点头,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你说的对极!中庸之道正是阴阳互济之坦途,亦是简而不凡之武道至理,我被百年老鬼的擎天火球逼到了桃林,那时想着进是陷阱,退时绝路,顷刻间,心生勇决之气。因心无杂念,内息自然而然流淌,不知不觉的竟催动了极天驭气功。”顿了顿,他欢喜的拉着凌珑的手道:“我真愚蠢,若非你提醒,我还悟不到这境界呢!看来你是我的福将!” 凌珑见他欢喜如小孩,羞涩的将手抽回,背转过身轻声道:“天亮了。我们该赶路啦!” 二人说话间,一道阳光刺破虎头坡荒野上空的迷云,淡淡的晨光落在狼藉的大地上,如抚慰伤口之手,轻柔而庄重。没过片时,缓缓的白光开始如潮水般涌向苍茫大地。大地被光照亮,变得通透纯洁起来。光,不但能照亮万物,亦可照亮人心。凌珑唿哨一声,流火快马飞驰而来,二人跃上马背,回首望去,只觉昨夜一战,犹在梦中未醒。一阵风拂过,散落的桃枝哗啦啦作响。李玄喃喃道:“桃树虽然拔地而起,但桃根犹在地里,说不定数年之后,这里又会是一片更加繁茂的桃林呢。” 凌珑点头道:“天地开合,万物得灵,云来风往,四季迁移,生命不息,循环不止,树犹如此,世人一代一代中何尝不是如此呢!玄哥,若太原事了,你决定去哪里?” 李玄黯然不语,半晌道:“我也不知。” 流火快马奔速极快,载着李玄与凌珑二人如负无物。没过几天,二人便找到黄河渡口。 坐船虽然可以带着马匹,但此行路途甚远,二人还是不忍心让流火跟着颠簸受苦,所以找到一座庙宇将流火良驹寄存了。安置妥当,他们便携手往黄河渡口去寻船。上了船,凌珑忽然想起早先与李玄一起去泰山,在黄河水路上遇到的险事,微微笑道:“咱们这次又上了船,却不知是贼船,还是船上有贼。”李玄哈哈大笑道:“有贼也好,无贼也罢,但路总要走,而且要不断的走下去,这样人生才有意义!” 春日晴好,天地上下花红柳绿,青山隐隐,波浪浩浩,虽说此行向北是逆水行舟,但由于春水浅缓,所以行之倒也不慢。这天到了唤作吴堡的地方,李玄见有难民沿黄河边搭棚而居,一问才知,这里去年秋天遭了大灾,颗粒无收,时至今时,当地官府不但没发放一粒赈灾粮食或一片御寒衣服,反而照旧盘剥,人们苦不堪言。 在这其间,除了大胆的青壮年参加了义军外,大多数人只能背井离乡。好在此时春暖花开,没有粮食至少有野菜、树芽可以挖着吃。但野菜分好多种,有些属性极寒,饥不择食人们哪管得了许多,能填饱肚子已是烧了高香。李玄和凌珑见窝棚外一些人软软的卧在地上,有的呕吐不止,有的痛苦呻吟,有的更是奄奄一息,整个场景悲惨至极,只把二人看的悲愤不已。世道不堪,长安城内却依旧歌舞升平! 李玄将船喊停,说要下船去看看。船老大闻言脸色大变,哀声道:“公子爷啊!您可不能下船,这帮穷鬼要是见到有人伸手援助,肯定会疯了一样。公子爷啊!您下去又能做什么呢......给钱?您看看,哪怕您有万贯家财散尽恐怕也无法满足。给粮?您看,这前后百里都缺粮,您想买都没地方买!公子爷啊!您就别下去了!” 凌珑精于医术,见船老大一副哀愁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道:“你的意思除了钱和粮我们就帮不上他们了?”船老大瞪着眼睛,道:“姑娘,这帮穷鬼只认得钱和粮,您给他们绫罗绸缎他们也不会要啊!”凌珑摇了摇头道:“给他们治病总可以吧!” 船老大闻言道:“治病?这里没有草药,怎样治病?” 凌珑道:“你把船下锚泊住,我们上岸,耽搁多少日子付你多少钱。”说着拉住李玄的手道:“玄哥,你先别急着去太原行不行呢?”李玄点头道:“早晚要取他们父子性命,不急于一时,先救灾民的病再说。”船缓缓靠向岸边,但船老大担心灾民涌上船来抢劫粮食酒水,离岸尚有三丈多便下了锚。李玄见船工若是要铺好上岸的木板,至少要两三个时辰,便牵着凌珑的手纵身跃向河岸。船老大没想到与自己走了十几天的这对年轻人,有如此高的武功,惊异之下,不住念叨遇见了神仙。 为了节约时间,要尽快救治病倒的人。二人上了岸后,李玄负责召集还算健康的人一起将病倒的人抬到避风向阳暖地,凌珑则挨个把脉诊断,尽管没有基本的药物,但她医术高明,又有银针在手,所以治疗起来倒不困难。病倒难民至少有一百多人,二人忙到天黑,总算将他们全部安顿妥帖。李玄见凌珑累的连话都懒得说,便负着她回到了船上,看着她睡下,这才回到岸上继续照料一些仍有异状的灾民。 圆月升起,大地浸入如水银光。李玄见众灾民睡下了,正打算回船上,却听有人走近。 来人轻声唤道:“是李帮主么?李帮主,属下等您好久了啊!”李玄闻声,见是一个不认识的精瘦汉子在远远呼唤自己。他微微一怔,飞身掠了过去,道:“是你在喊我么?你是......”精瘦汉子见李玄如风般飞掠过来,轻功之高,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慌忙拜倒在地,道:“属下是龟蛇坛的屠风,因不愿追随花蝴蝶等坛主投靠瓦岗寨,所以流落至此。”李玄听他提及天神帮花蝴蝶诸人,猛然想起白寒冰奉自己之命,回去整顿天神帮,却不知现在情势如何。他沉吟道:“花蝴蝶真的率领坛下帮众投靠了瓦岗寨李密么?”屠风点点头,恨恨道:“他们无视帮主您的存在,自做主张。唉,难道他们忘了沈老帮主的临终嘱托么!帮主,我们还有些兄弟在山后藏着,如今您来了,便是我们的福气。帮主,您能否过去见见兄弟们?” 李玄转头看了看泊在水中的大船,见大船随着波浪微微晃悠,天地安静,月色如银,祥和的不似动荡混乱的世间。他点了点头道:“也罢,我就与你去见见兄弟们吧!” 第二七五章 防不胜防 风不知何时劲急起来,一大片乌云飞来,月光隐去,河面失去如银光亮,浪花拍涌飞溅,声音似乎越来越响亮,不住擦着李玄脚下礁石咆哮飞驰,暗沉的夜色,让人昏晕目眩。 23us.com 李玄见木船斜倒在下游河面二十几丈外,并未被冲走,不由感到奇怪,仔细看去,见是被江面上一道黑线拦住。河道水面能有什么物什?此时有风卷起,浪花涌起丈余,落下时砸在黑线上,隐隐传来铿锵之音。原来谁在江面设置了一道锁链!李玄暗暗吃惊:“适才我若没有及时跃下木船,等木船冲下去,撞到这道锁链上后,恐怕再厉害的千斤坠功夫也控制不住自己,会被凌空甩飞出去,跌入激流飞溅的河道中。” 他正惊异,忽见月色西岸有火把亮起,因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李玄忙伏低身子,潜运内息,侧耳聆听。这时,岸上一人高声道:“柳三哥,你看啊!木船碰到锁链了,看来那小子必死无疑。”被唤作柳三哥之人闻言,冷冷道:“钟老大再三交待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喂,你们到下游把预埋的网收了,看看是否有他的尸体。”有人答应着往下游奔去。便在这时,河东岸也有火把亮起,一人高声道:“柳三锤,你们瞎了么?”西岸带头的柳三锤闻声,惊喜道:“是钟大哥来了么?” 东岸姓钟那人远远地点点头道:“河道偏西礁石上有古怪,立时丢支火把去看看。” 柳三锤明白自己这侧离礁石更近些,容易投掷火把,闻言应了声,接过递来的火把抛了出去。火把带着劲风划破暗沉的夜,在李玄落脚的礁石上空划过一道弧线。 李玄听姓钟的声音很熟,正思索此人是谁,发现有火把飞来,来不及思索如何应对,顺手往河水中一拍,‘波’地一声,大片河水被他浑厚的内力激起,凌空将火把拍落。西岸柳三锤见火把落水,以为被飞溅的浪花击落,恨骂道:“奶奶的,河水跟咱捣鬼......”正想再拿一支火把丢过去察看,东岸姓钟那人仰天哈哈大笑,声音穿透河道上空,几乎盖住河水的咆哮声,道:“柳三锤,你不用费力气了,你就是再丢一百只火把,也会被人家击落下来的。”柳三锤闻言吃了一惊,凝神看了半天,喃喃道:“那小子在礁石上么......奶奶的,老子怎么看不清!” 河面异常暗淡,黄河水也异乎寻常的平静下来。 李玄听姓钟的笑声虽然不甚浑厚,却直冲夜空,声音落在河面上,河水猛地一颤,无论飞溅浪花或是浪花咆哮之音都霎时被压制下去。他见对方内力竟如此不可思议,不禁暗暗惊异,心道:“如此内力尽管没有达到登峰造极,但却自成一派,这人是谁?” 姓钟的不理会柳三锤,向着李玄所在的礁石,冷冷道:“李少侠,你还是站起来与咱说话吧。” 李玄听他认出自己,脑际一动,恍然道:“我还以为是谁算计我,原来是飞龙教钟楚钟大教主啊!嘿嘿,钟楚,你不好好打理你的飞龙教,却跑来这里做什么?哎呀,我怎们忘了你已不是教主身份了呢!钟楚,你不是在宇文化及的内外五府供职么?”钟楚仰天狂笑道:“宇文化及太小气,老子不干了。”李玄奇怪问道:“不干了,那你为何来这里?”顿了顿,突然醒悟道:“是你派人在高丘后面的枣林设下的圈套?钟楚,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与我过不去,如今还安排下连环奸计?” 钟楚闻言又是大笑,缓缓道:“不错,是我安排人在高丘后的枣林旁诱引你喝酒,让你被毒蛇咬中。嘿,我虽想到你小子不畏剧毒,但却没想到你竟是百毒不侵。哈哈......不过你尽管有自己的高墙计,我也有我的过墙梯。怎样,被河水包围的滋味很不错吧!”李玄心下急速盘算脱身之法,又冷冷道:“你为何算计我!和我一起的姑娘呢?”钟楚背负双手,在河边踱着步道:“那姑娘已被我拿住了,关在个安全地方......李少侠,唐国公和三位公子对你很是敬重,一再叮嘱我,你若愿意冰释前嫌,荣华富贵定不少你半份。哼,你若执迷不悟,咱们一定不会留情的!” 又是唐国公和李世民的诡计! 李玄明白是钟楚安排了屠风诸人诱杀自己,如今却假惺惺以李渊父子器重自己为诱饵骗自己投降,冷笑道:“你先投燕无敌,再随燕无敌投靠李世民,而后又投到宇文化及手中,如今又出走回到唐国公府,你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钟楚你意欲何为?” 钟楚淡淡道:“你问我意欲何为?为何不问问这无常的世道!哼,我自接手飞龙教以来,人若傀儡。那朱山河、郑兴一些老东西欺我年轻,任事都不让我做主,成天唠唠叨叨把为了飞龙教明天挂在嘴上,不是教诲,就是让我悔悟,让我很不自在。哈哈......既然我事事不对,那就不对到底吧!所以,我投靠了虽然孤身一人却实力非凡的燕无敌。燕无敌雄心壮志,承诺我只要恢复了莫帮,我就是莫帮的副帮主。但没想到,他在遇见你这么个差劲之人后,却总唠叨遇见了一块宝。李小子,你真是一块宝吗?哈哈......现在这块宝被困在水面上,已成了任人宰割的肉!” 李玄笑道:“既然我已任人宰割,你就告诉我吧!为何在李渊和宇文化及之间反复无常呢!” 钟楚看看夜色,低声对身边人吩咐几句,这才道:“那天,在泰山脚下冰域水面,燕无敌狂性大发,与你恶斗后,竟要连我一起杀了。我登时心灰意冷,因见莫帮恢复无望,不得不另想办法。这时袁天罡找到了我,向我传达了二公子的意思。”李玄奇道:“李世民什么意思?”钟楚道:“他给了我十万黄金和八个绝色美女,要我以此为见面礼,投身宇文化及麾下。宇文化及是个贪财好色胸无大志之人,见了黄金美女自然满口应承。”李玄道:“李世民此举为了什么?”钟楚道:“让我在宇文化及身边不断挑拨离间,让追随他的人离开他,从此不再真心为他出谋划策。” 李玄斥道:“勾心斗角,卑鄙无耻,这就是那穿着华贵衣裳,做着猪狗不如事之人的嘴脸。” 钟楚笑道:“手段无论常规,只要胜者便是王。你真是空有一身本领,却幼稚的像个孩童。嘿,宇文化及上当了,身边的江湖势力或离或散或走或死,如今只剩下他控制的傀儡皇帝杨广这张王牌了。所以,我又回来了,路上听说你要刺杀李渊大人。嘿嘿,这可是我立功的好机会。你想啊,我若阻止了你,是否是奇功一件!可若你回心转意,与我联袂辅佐李渊大人,也将是我的功劳,如此好买卖,我能不做吗?”李玄冷笑道:“我若不答应,又想活着去太原呢?”钟楚嘿嘿笑道:“怎么可能!你现在看两岸,要是能躲过对准你的火箭,逃出这滔滔黄河水,算你赢!” 二人说话间,风吹云开,月光重又泼洒河山。皎皎银色,河如白练,两岸人物变的清晰无比。钟楚见了,满脸喜气道:“看来老天要将这份奇功给我!柳三锤,准备好了?” 对岸柳三锤应声道:“万事俱备,只等钟大哥一声令下,必会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射成火刺猬。”但是事分黑白,物非一面,世间对己有利之事往往也会利于对手。 李玄见月光照得水、岸清晰无比,情知此时自己已成了一个难以移动的活目标,若对手乱箭齐发,不用射过三轮,必会中箭落水。可明亮月光亦将拦截木船的铁索照得清晰无比,不也有利于自己么!正想着,听钟楚喝道:“你还在思量么?我数三个数,若是你还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一语才必,也看见拦住木船的铁索在月光下闪着铮亮的光芒,醒悟道:“不好,这小子要逃。柳三锤赶快射箭啊!” 但在他发令之时,李玄早身如飞鸿,纵身跃起。这蒲团大小的礁石距离铁索约有二十几丈,要一掠而过必需绝顶轻功,李玄轻功虽比不上梁九和金劳克,却也算是个高手。 李玄此时早将蛇毒逼出体内,与钟楚说话间,更运息九转。他内力充沛,抢在乱箭齐发前一跃而起。两岸诸人见他纵身跃起,凌空中好似一道闪电,速度之快竟无与伦比。 箭如飞蝗,带着火光划破如银夜空,射了过来。李玄准备充分,飞身掠出五六丈时乱箭才呼啸而至。他早就看准了一块漂浮水中的船板,待身形微落,单足在木板上略略一点,轻吐深吸,气息流转的同时,身形再次急掠而起,如燕般飞向铁锁链。 钟楚急得大叫,呼喝道:“快快砍断锁链。”口中说着,自己也已跃起,人在空中,刀已出鞘,匹练般斩向固定在岸边的锁链。莫说钟楚是在李玄快要奔到锁链时才启动,即使二人同时出发,以他的轻功与李玄相比,绝对不止差两三个境界。就在钟楚触到锁链,举刀还未砍下时,李玄已踩着锁链到了岸边。钟楚见状面色如土,举刀变式,横着斩向李玄腰际。李玄见他快刀来势猛恶,神色不惊不惧,轻轻一跃,飞起丈许,凌空运起内息,一掌劈下,‘彭’地一声,钟楚快刀偏出半尺。 李玄一掌拍下是为给自己接连飞跃河面后争取喘息机会。他见钟楚快刀虽然被击偏,却变招极快,呼喝声中,刀锋反撩,向自己腿股间砍来,身形在空中斜斜一转,闪电般滑开三丈,喝道:“钟楚,你尽管服食了袁天罡给你的丹药,但你仍不是我的对手。嘿,你若聪明,就赶快将我朋友交出来,否则你和你的兄弟死所难免。” 钟楚见自己安排的计策已然失败,红了眼睛,嘶声道:“她死了,她已被我快刀杀死了......哈哈......要我交你一具红粉尸体么?来来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玄听他如此说,心下一惊,冷冷道:“你这是找死。”化掌为刀,一招‘暗度陈仓’攻了上来。钟楚知道自己绝不是李玄的对手,可若要他就此放弃,岂能甘心!挥刀变式,试图封住李玄的掌劲。尽管此时钟楚有了袁天罡丹药辅助,内力提升了十几倍,但李玄已非水域冰面当时的境界。李玄见钟楚掌法精妙,内力绵纯凌厉,不禁暗叹道:“可惜了......”招式一变,催动掌力与钟楚封堵之掌撞在一起。 只听‘轰’地一声,钟楚倒退七八步,捂着胸口,口喷鲜血,摇摇晃晃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水,深吸一口气,嘶声道:“天地无极,飞龙幻化。天地无极,飞龙幻化......”口中每念一遍,便深吸一口气,连续深吸九口气,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猛地大吼一声,自插入后颈。李玄被吓了一跳,喝道:“要捣什么鬼!” 钟楚念着口诀,胸口渐渐鼓胀如球,双臂一展,衣衫‘嗤嗤’开裂,凌乱垂落的头发根根直立,一步一步逼近时,喘着粗气,瞪着因充血后变成火红色的双眼,嘶声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李玄见他形貌瞬间变得诡异,忽然想起燕无敌痴呆疯癫的样子,喝道:“你服了袁天罡的邪门丹药,若再不顾后果的与我相斗,只怕性命不是坏在我手中,而是最终会坏在自己手中。”钟楚凄然一笑,仰天道:“生死之事,天有注定......我钟某人早就不在乎。”口中叨叨不绝,呼的一掌劈出。 李玄见钟楚一掌劈来,掌势骤然提升几十倍,不敢大意,凝神聚气,一掌迎了上去,‘蓬’地一声震天响,李玄只觉浑身巨震,而钟楚又蹬蹬退后三步,坐倒在地上。 钟楚似乎完全失去理智,屁股才沾着地面,已嗖忽跃起,张着嘴狂笑道:“再打我试试!” 俗话说:横的怕愣,愣的怕不要命。李玄见钟楚以银针自插后颈,片时后便如疯子一样扑来,尽管自己一掌将其击的口喷鲜血,跌倒在地,但他仍如发了疯般不知疼痛不知畏惧的反扑过来,哪还有江湖高手比拼的样子,简直似市井无赖打架一样。 李玄见其攻势虽恶,身形却明显迟滞,招式力度尽管惊人,却是大开大阖横砸斜抡的笨拙招式,不由想起在少室山相斗过的上官枭雄,当是对方也是以自残方式来激发潜能,最后落了个走火入魔,自取灭亡。如今,钟楚不但服食了袁天罡的邪恶丹药,更使出如此不堪的自残邪法,纵使自己不与其恶斗,恐怕他也活不到天明。 他长叹一声,闪身避过钟楚击来一招,飞身跃出七八丈,冷冷道:“我以为飞龙幻化是何等高明招式,原来不过是蠢汉使蛮劲的打法。嘿,钟楚,你自己在这玩吧!我没时间奉陪你。”钟楚闻言,摇晃了一下蓬散的脑袋,虎吼一声,似充满凄苦无奈后悔绝望,嗬嗬声中,急追李玄。余人见钟楚这副样子,早已吓得四散逃开,隔岸的柳三锤本打算设法过河相助,远远见自己奉为无敌的钟楚与李玄相斗,直如孩童与大人打斗,毫无还手之力,不由脸色如土,大气不敢喘,狼狈逃走了。 李玄挂念凌珑的生死情况,不愿理会钟楚,正打算捉住钟楚身侧之人问个清楚,忽听河畔一排柳树下有人轻喝道:“你们这帮欺人恶犬,想要逃走?太不忠不义了吧!” 第二七六章 飞龙幻化 第二七七章 重回故园 柳林之人声若天籁,虽语气严厉,却柔美至极。 23us.com 李玄听见,霎时喜上眉头,欢喜道:“凌珑,凌珑,原来你在这里......你没事吧?” 凌珑从柳林中闪身而出,玉手一扬,琴弦无声飞出,将几个飞奔而逃的汉子扯回来。 她转头看了看李玄,微微一笑道:“玄哥,我没事,只是被这些恶人搅了一场好梦。” 李玄听她说得可爱,哈哈大笑道:“待会咱收拾了这些恶人,先让你好好的睡一觉。”口中说着,见钟楚一拳攻来,‘砰’地一声,将河畔砸了一个大坑,沙石乱飞。 他见凌珑无恙,心情大好,笑道:“钟楚你是大姑牛么?牛劲不小啊!”跃身拔起丈许,斜斜飞落钟楚身后,出指如风,点中他的麻穴。莫说此时钟楚神智含混,即使以清醒之智加上此时爆长的蛮力,也还远远不是李玄的对手。因此被一点即倒。 凌珑将扯回的几个汉子丢在地上,飞身跃到李玄身侧,低头看了看钟楚,淡淡道:“他服了袁天罡的邪恶丹药,加之先前又使了邪法,此时气血全部冲到了脑部,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活不到明天了。”李玄闻言看看凌珑,道:“钟楚派去的人没伤着你吧?”见凌珑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沉吟道:“性命事大,恩怨事小。嗯,咱们身在江湖......保不齐......”凌珑听他说话有些吞吐,抿嘴一笑道:“你不用吞吞吐吐。玄哥,我倘若小心眼,不想救他,也就不会向你说这些话了。” 李玄点了点头道:“凌珑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真是个好姑娘。”凌珑咯咯笑道:“你不用这样夸我,我是俗人一个。哎,救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般大道理我懂得。” 二人又相视大笑。 李玄点头道:“咱救了他,或许不一定得到回报,但至少会心安些。”凌珑微笑着取出银针,在钟楚眉心、百会各点一下,又在其后颈银针周围缓缓扎入五六针,等了片时,见钟楚喘息已稳定,便捏着他后颈扎入的针尾拔了出来。李玄见钟楚后颈银针拔出来的同时,一丝黑色鲜血随着针孔喷射而出,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 凌珑道:“血凝于顶,已固化成块,我以银针刺激其眉心、百会,助他化块成血,再扎其后颈四周,逼出血毒,这样他的性命便留住了。”李玄赞道:“不以内力相助,纯以银针疗伤,凌珑真是华佗在世。”凌珑微微笑道:“你嘴巴怎么像是抹了蜜。” 李玄一怔,忽然明白自己这是见凌珑无恙,心下高兴所致,脸色一红,掩饰着大笑道:“我口渴得紧,哪还敢将嘴唇抹上蜜!”二人将钟楚扶到柳树下,让其闭目休息。 凌珑似乎有些怕冷,靠在李玄肩头,道:“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会被屠风骗走,还喝了他们预设的毒蛇酒?”李玄叹息一声,摇头道:“或许是几个大敌被除,心下放松警惕吧!”凌珑点点头道:“也是,从黑云逸、上官枭雄,再到陆然和丁氏兄弟......直至到了到南宫真师、燕无敌、朱涣、百年老鬼,江湖上确实已没了高手大敌,也就是你心沉稳至极,换做别人或许早不知道会骄傲浮躁成什么样子。” 李玄沉吟道:“我匆匆赶到河边时,见过来放火烧船的三个人死在水中,浑身竟没有丝毫伤痕,是谁杀了他们,是你么?”凌珑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不是我杀的,但也与我有关。”李玄不解,问道:“此话怎讲?”凌珑道:“那三人涉水过去,本是要放火烧船,但被船老大发现了。嗯,你猜猜,那个看似胆小的船老大是何许人?”李玄道:“是谁?”凌珑道:“他是仙鹤五行教教主沙漫天的弟弟沙漫地。”李玄大感兴趣,问道:“仙鹤五行教教主沙漫天与我们一起闯入药王谷,最后留在谷中,难道他弟弟假扮船老大,是在四处找他?”凌珑道:“他巴不得哥哥永远不回来,那样他就可以稳坐仙鹤五行教的教主了。”李玄道:“是我糊涂了。” 凌珑抿嘴笑道:“糊涂蛋,那就听我说说。”顿了顿,又道:“你将我负上了船,自己到了岸边,我正小睡,被甲板上的低语惊醒了。我感到好奇,便悄悄过去听了听,发现船老大沙漫地正与其余船工合计等你回来与我汇合后,怎样下毒毒死你我。” 李玄吃惊叹道:“这次坐船又入了狼窝了!” 凌珑点点头道:“不同的是上次祖正鱼是来帮助我们的,这次沙漫地却是来毒害我们。” 李玄道:“他为何要这样做?我们可是他哥哥沙漫天的救命人啊!”凌珑微微笑道:“他怎么知道我们救了沙漫天......或许,为了能够长久稳坐仙鹤五行教教主之位,更要杀了我们。”她轻轻一叹道:“这人心啊!为何不但不念着别人的好,却还要以怨报德!”李玄闻言大笑道:“看来凌珑也被俗世庸俗化了,开始感慨起来了?” 凌珑淡淡一笑道:“我听他们私下所言,要杀你我原因,竟是为了你背负的乌神宝剑。” 李玄闻言一呆,喃喃道:“原来又是宝剑惹的祸。”凌珑道:“但就在他们秘密商议之时,屠风派来的三人摸了过来。沙漫地见了,也不嗦,一把剧毒飞尘甩过去,三人就死翘翘。”李玄道:“原来如此。那处水流缓慢,三人死了后并未漂到下游,而是被浪冲到了岸上。”凌珑道:“正是如此。我见沙漫地狠毒,正想教训他们,却见钟楚带人从另一侧上了船。”李玄道:“既然他们愿黑吃黑,你也省了动手。” 凌珑道:“我下船往你去的方向找你,见难民早纷纷四散而逃。我追上几人问了,才知道他们是李世民安排在此,来配合钟楚相骗你我的圈套。”李玄吃了一惊道:“李世民不但消息灵通,而且还动用了难民......不过,如此手段,也说明李氏父子手下已没有可用之人了。”凌珑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以李世民的行事风格,绝不会不留高手保护自己。”李玄沉吟道:“有道理。嗯,早先李世民派来的人,除了武功高强之外,总是有‘邪恶焦躁、心术不正、离心离德’的共同特点。而若他真留有高手保护自己,想来必是他极为信任的,且身具正气,还能够为李家推翻朝廷提供凛凛浩气之人,可是放眼江湖,又有几人符合呢!”凌珑默然不语,过了片时,突然打了个寒颤,道:“我问清楚原因,转过高丘去找你,却发现除了一地白骨外,竟无他物。玄哥,我以为你......好在我奔过来时你已脱险。” 李玄见她满面担忧,抓着自己的手竟然一片冰凉,不禁心下温暖,拉着凌珑的手道:“我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吗!”凌珑脸色绯红,转过头不敢看李玄的温柔眼光,却拿起钟楚的手试了试,道:“好了,他已无虞了......玄哥,咱们要等他清醒过来么?”李玄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咱们走吧。”说话间,东天一缕阳光穿透云霄,河面顿时如被散满金子,波浪,将天地映的神光异彩,如梦似幻般。 此后数日,相安无事,二人终于到了太原城。 太原又称晋城,其名始于周朝唐国诸侯叔虞,因其励精图治,使晋水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后改唐国为晋国。至于太原之名,是因晋城所处之地势高大平缓,因而又唤太原。鲁昭公元年,晋国荀吴率兵北征,大败占据今太原一带的无终和赤狄别族咎,太原地区划归晋国版图。秦始皇统一中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在此设置了太原郡。到了汉代,太原已成为十三州部治所之一。此后,南北朝时,晋阳又是东魏和北齐的别都,为霸府之地。待到大隋,太原地位已仅次长安和洛阳。 凌珑第一次到太原城,甚感稀奇。但见太原城内人流如织,穿梭不息,绿荫遍地,来往车马声喧如沸,一片片楼宇房舍高低错落,远远望去,不知有尽,其繁华之貌,丝毫不逊于隋都长安。凌珑正看得兴浓,见李玄召唤来一辆马车。上了马车,李玄指引着马夫往城南奔去。凌珑道:“玄哥,你真不愧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啊!” 李玄淡淡一笑道:“十几年又怎样,如今不过是如梦似幻的回忆罢了。”约莫两个时辰,马夫将车停驻,李玄付了车马费,与凌珑来到一处酒楼。此时已近晌午,酒楼生意相当火爆。二人点了酒菜,食饮完毕,找了家客栈安歇下来。凌珑感觉李玄似乎满怀心事,问道:“玄哥,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凌珑尽管不能帮你解忧,或许你说出来,心情会好些。”李玄默然片时,道:“晚上你与我去故园看看吧!” 暮色缓缓临近,一轮斜阳悬挂西天。太原城非但没有因此安静下来,待红灯点燃,却更热闹了。 李玄拉着凌珑穿街走巷,盏茶时分,来到一条颇为幽静的胡同。 凌珑见胡同口石牌上写着‘城南杨柳胡同’六个字,问道:“这是你长起来的地方么?” 李玄点点头,神情隐含淡淡的忧伤,静默片时,这才指着左数第三座红漆剥落的大门道:“那就是我的家。”凌珑听李玄缓缓说着,声音竟莫名有些颤抖。她看看李玄,又望了望红漆剥落的大门,心底涌上一股怜爱的柔情,轻声道:“咱去看看吧!” 都说有父母在的地方叫做家园,而若父母没了,家园也只能叫做故园了!李玄见园门紧闭,铜质大锁已绿锈斑斑,门缝里,园内人高的蒿草长成一片,黑漆漆半塌的屋子,凄凉褴褛的如垂暮病重的老人。一阵夜风拂来,倚在石墙的桂树摩挲着围墙,发出哽咽般的声音,似想与李玄一起回忆往事。李玄痴痴站着,尽管不言不语,却再也忍不住心中压抑许久的思念悲情,两行泪水滚滚而落,不觉打湿衣襟。 凌珑见他伤心,忍不住陪着落泪。不知多久,钩月已缓缓西移,星星若隐若现,朦胧淡淡中笼罩天地,天地沉默,故园沉默。凌珑见李玄仍呆呆不动,伸手绕住他的胳膊,望着深沉寂寞园门道:“玄哥,你若想进去,咱就进去看看,若是你担心进去惊起往事涟漪,更让自己伤心,那咱就这样站着,一起感受曾经的家与事吧!” 李玄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我离家才不过数月,为何心下却变得满目疮痍......算了吧!进去又怎样,不进去又怎样!往事、眼前、未来,谁都改变不了我是孤儿的命运。”长叹一声道:“咱们自进了胡同,昨年情景就轻轻浮现在眼前。” 凌珑听他语含忧伤,轻声问道:“这条胡同看上去至少有七八户人家,而且看上去都是殷实人家,为何现在看上去像是人去楼空的样子,难道所有的人全部搬走了吗?” 李玄苦笑一声道:“他们不是现在才搬走的。” 凌珑不解道:“不是现在?”李玄点点头道:“父母‘去世’那天,我从苍岩山匆匆赶回,当我推开园门看到左邻右舍围着父母的‘棺木’,悲痛之余,我竟发现张太公家的大公子始终微微笑着。”凌珑奇道:“你看到他在笑?”李玄点点头道:“我当时悲伤至极,无暇顾及。现在想来他之所以笑,或是得意与我父母一手策划的‘去世’之事。唉......那时候,看见左邻右舍们总是对我父母恭敬有加,还以为是因我家富硕之故,现在想来,这些左邻右舍们必是十二连环钱庄的人。嘿嘿......必是这样,因为他们是从黑云逸追杀梁九时起,我家失火后才搬来这条胡同的。”凌珑道:“黑云逸追杀梁九,你家失火?难道就是那次你救了阿莹妹子?” 李玄点头道:“正是那次。记得大火后不久,这些邻居便陆陆续续换成了后来这些人。” 他顿了顿,长长叹息一声道:“现在想来,我父母也真是隐忍之人,以他们的财力和武功,竟不声不响的在此安住这么多年!”凌珑道:“记得你说过,伯父与伯母、李渊三人当年似乎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可到头来,伯父却帮助李渊的儿子在江湖上打拼!”李玄闻言,点了点头,道:“当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现在为何又维系着互帮互助、互相排斥的矛盾关系,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不过,这些日子我经历的和听到的,让我确定了一件事。”凌珑奇道:“确定了何事?” 李玄道:“就是我外公与他们每个人的关系都非常好。”凌珑点点头道:“照你说的,当年安若海伯父经常带你去沙前辈的住处,想来即使是为你,恐怕也是为了他们的关系。而百年老鬼也说过,沙老前辈一直帮着李渊制定颠覆大隋天下的战略规划,那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也非同一般......可惜,他老人家被百年老鬼害死了,我们即使有百般疑问,也无从问起。”李玄叹道:“我父安若海已然不在人世,母亲龙红叶到底是生是死,至今是个悬念。看来,只有杀掉李渊前,向他问清楚了。” 凌珑点头道:“其实,问清楚与否,都只是上代人的事。现在,你已知自己是极天门传人,知道了自己的血脉,便不是孤儿。而李渊与李世民用唐冰妹子做诱饵来诱杀你,导致唐冰妹子悲惨离世......这个仇已是必报不可,所以,我们杀了他,即使问不清也无所谓。”李玄长叹一声,道:“说的也是......哈哈,是我迂腐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胡同口有人低声道:“主公说他若来了太原,必会到此凭吊。诸位,这人你们也知道,武功绝世,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化境。所以,请王兄弟、褚兄弟,你二人摸到屋内角落藏好......二位道长,你们委屈一下,与我们到屋顶藏着,咱们先在这里守一夜,如果他不来,只怕咱们这几日都要在这埋伏下去了。” 第二七八章 夜探星楼 夜声及远,胡同口说话之人自然没想到,李玄不但到了太原,而且此时此刻正在故园门外。 23us.com 李玄牵着凌珑的手跃入园中。 园中荒凉,蒿草满地,断垣残壁,蜘网勾连。可李玄在这里生活十几年,一草一木,一曲一直,皆了然于胸。 二人刚刚在偏厢屋角站定,便听‘呼呼’衣袂之音,已有两人从园墙外跃了进来。 这二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其中一人低声道:“褚兄弟,咱们若在正房藏身,遇见他的话,将是直面对决。”姓褚的闻言点了点头,道:“你我所依仗的师父已经失势,这时候老蓝让我们进园藏身,看似无意,其实明显是将我们置于难逃之境地。” 先前说话那人闻言,低低叹道:“褚兄说的是,你是个明白人。你我也曾见识过那小子的武功,陆然、朱涣他们武功高吧!嘿,不也被打败而亡么!所以即使咱们在这里设伏偷袭只怕也难取胜。你再看,老蓝他们在屋外房顶,若是见势不妙,可是说走就能走,而咱们在屋里呢,到时候倘若被那小子给堵着了,可是瓮中之鳖。” 姓褚的闻言点点头道:“王兄弟,你亲眼所见自己的师父死在他的中,难道就不恨他?” 姓王的人道:“褚断梦,你提那事做什么!我王城武功不济,尽管知道师恩如山,但对是非曲直还是看得清楚。嗯,做人做事,恩怨功过,我王城是分得比谁都清楚。” 褚断梦闻言嘿嘿一笑道:“听说那小子曾救过你性命,放了你一马?”王城低低的冷笑道:“你说的对,难道你在泰山凌风崖没有受过他的救命之恩么!”褚断梦道:“所以......”王城淡淡一笑道:“所以,既然斗是斗不过,还不如等他来了后,你我故意制造声响,让他有所防备。”褚断梦点点头道:“主意不错!这样既可报了恩,又可避免咱们直接与他冲突。”二人说着,看看身侧厢房,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这是个藏身好地方。”正说着,听屋顶瓦片轻响,知蓝济安诸人上了屋顶。 李玄听二人对话,暗暗好笑,心道:“你二人不愿与我见面,又干嘛闯我的藏身之地!” 他见厢房门口人影一晃,王城和褚断梦已然闪身进来了,也不嗦,扬起食中二指,嗤嗤的将二人点到在地。 王城与褚断梦做梦也没想到李玄竟藏在厢房内,此时见李玄和凌珑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由魂飞天外,心下想着要求饶说话,却嗬嗬几声,竟然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李玄示意二人莫要惊慌,微笑着低声道:“算你们还有良心,所以我不会杀你们。对啦,李渊父子现在身在何处?”王城见自己性命无虞,舒了口气,听李玄问到李渊父子在何处,摇了摇头叹道:“自我们二人师父败在你手下后,我们也成了讨人嫌的护卫了,又怎会知道李渊父子身在何处。”褚断梦使劲地点了点头道:“不过,皇上把晋宫交给李渊大人看护,他常去宫里请好探望。”李玄知道晋宫是杨广设在太原行宫,中有许多绝色妃子、宫女,尽管李渊好酒好色,但他对皇上的妃子却不敢动邪念,可又因职责所在,不得不去请好问安,做讨好之事倒有可能。 褚断梦见李玄沉吟不语,斜眼看了看屋外房顶,低声道:“我们来的一干人中,只怕仅有蓝济安最是清楚李渊父子的行踪。李少侠,你若是能找他们问一问定能问出。” 凌珑淡淡道:“莫使鬼花样。你想将玄哥支出去与外面的人搏斗,自己好趁机解脱么?” 褚断梦苦笑道:“姑娘多疑了。莫说我们被少侠拿住,性命随时不保,即使正面遇见少侠,以我们的武功修为,也不敢妄自动手!何况少侠曾救过我们二人的性命呢!” 凌珑想想也是,见李玄已将王城、褚断梦拎到屋角,知他要出去找蓝济安相问,便道:“玄哥,你小心了,屋顶还有几个人呢。”李玄点点头。王城道:“屋顶上不但有蓝济安,还有弘真弘石两位道长、徐散谷、吕逸衣四人,他们埋伏在那里,打算守株待兔呢!”李玄‘喷’的一笑道:“好吧!他们做足了准备,想生擒格杀我。” 李玄对凌珑道:“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来。”不等凌珑应声,他已经无声滑出厢房,身形还未落地,单手往蒿草的草身上一撑,整个人贴着蒿草的草尖往屋顶飞去。 弘真、弘石二人伏在屋顶,正四处打量,忽觉眼前一花,有人影扑到。二人武功一流,反应迅捷,虽然来不及拔剑,却都将剑一横,不待人影飞过来,齐声喝道:“来人是谁?”李玄不禁冷笑道:“是你老朋友。”‘咔咔’两声轻响,二人未出鞘的剑被李玄拍中,直接断在鞘中,与此同时,李玄绵绵不绝的掌力已然顺着剑鞘传击到了他们握剑的手上。李玄此番出其不意出手,尽管只使了七八成功力,但这两掌击去后,也已非同小可。弘真、弘石二道惊呼一声,巨震之下,不得不撒手将剑丢下,好在李玄并不打算要了二人性命,点到即止。眼见两柄断剑将要落到屋顶,他左手一勾一揽,将剑收入手中,几乎同一时刻,右手自左臂下快速穿出,使出三十六计技击武功‘隔岸观火’招式,如风如电般点向弘真、弘石二人的麻穴。 李玄这一出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仅仅一招便将泰山松风道派的两大高手逼住了。 弘石、弘真二人拼力闪躲,仍被李玄浑厚掌力逼得呼吸不畅,待要闪避,哪还来得及!只觉腰间一麻,倒在屋顶。二人惊惧不已,转眼望去,这才看清来者竟是李玄,不由惊异道:“少侠可真是好身手。”李玄微微一笑,飞身跃起,因为此时蓝济安、徐散谷、吕逸衣三人已闻声飞跃过来。这三人警觉性极高,远远听到弘石、弘真二道惊呼,情知必是李玄现身,所以飞跃过来之时,手中便有数十枚透骨钉射出。 透骨钉带着尖锐的声音,分三面射过来。 李玄不闪不避,左掌凝气划一个半圆弧,‘嗡’地一声聚起一道气墙,透骨钉射来,‘**’数声,如射在棉被水面上,疾速力道顿时被消于无形。蓝济安三人见了,不由得齐声喝道:“好身手......饶你内力浑厚,还能躲得过我们的连环弩么!” 诸人口中呼喝,凌空将头一低,右手反手勾动背后的弓弦机关,只听‘嗖嗖嗖嗖’声中,近百支狼牙羽箭霎时连环射出。狼牙羽箭自三面射来,李玄想要避开并不很难,可若是自己避开,弘石、弘真二道必会死在箭下,百忙中,他岂能见死不救。 他单脚一挑,将弘真、弘石二人勾起,左掌一抖一挥往园中抛去,喝道:“珑儿,接住他们。” 弘真、弘石感觉腾空飞起,无法动弹之下,还以为李玄要用二人身体抵挡射来的羽箭,不由心下暗呼道:“我命休矣。”正在这时,又听幽暗的园中有人应了一声,身形跃起。此人凌空而起,人在半空中,已分别按住他们的腰际,快速往中间一拉一转,同时轻轻一提,下坠力道便被卸掉大半。二人正大感惊诧,双脚早已经着了地。 李玄才将弘真、弘石二人救出险境,羽箭已到了自己身前不足三尺之距,间不容发时,他身形一缩一弹,如流星快弹,脱身而出。‘噼噼啪啪’声中,羽箭纷纷射中瓦片。 蓝济安三人没想到李玄竟能脱身。 三人随箭飞到,身形还未站稳,已看见李玄笑吟吟的站在另一侧屋面上。夜色沉凝,大地寂静,只听李玄朗声道:“几位老朋友,怎么多日不见,见面就送出如此好礼呢?” 蓝济安勉强笑道:“礼物尽管不错,嘿,可是少侠避之不要,想来是礼物不合你的心意啊!” 李玄闻言哈哈大笑道:“三位是聪明人,也是有公务在身之人,我为何来太原,想必你们主上已交待的很清楚,如此咱们就不嗦了。蓝师傅,告诉我,李渊父子在何处?” 蓝济安淡淡道:“你问来作甚?” 李玄道:“看来你想装糊涂了!好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想,既然李渊父子三番五次派人阻止自己,必然有所准备。不过,从先前蓝济安几人设伏来看,李渊父子并不确定自己到了太原,所以,自己在此浪费时间便是浪费出其不意的绝佳机会。 他见蓝济安三人纷纷散开,分别站在三个屋顶,对自己形成了包围姿态,冷冷道:“你们一起出手吧。”蓝济安森森一笑道:“这还用你说。”向徐散谷和吕逸衣呼喝一声:“宰了他,咱们早早去交差。”三人身形掠起,如鹰般扑向李玄。要知早先在少室山,李玄为救唐冰,曾与徐散谷和吕逸衣二人交过手,那时的二人联手已经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即使现在加上武功不到一流的蓝济安,不过是延长落败的时间。 李玄见徐散谷和吕逸衣神色稳凝,出手一招一式,根基扎实,凌厉猛恶,使得正是少林寺的罗汉掌法和扫帚腿法,而蓝济安掌中一口紫金追风刀使得却是乱披风狂草刀法。 三人飞身扑到,上手便使出各自的绝杀招式。 李玄面无惧色,见吕逸衣一掌劈向自己胸口,也不闪避,抬起左掌,横里一切,‘蓬’地一声,吕逸衣感觉自己一掌似乎击在铜墙铁壁,不由惨呼一声,捧着手腕倒数步。 此时,徐散谷的扫帚腿也已踢到,李玄掌势不收,快速往下切去,‘咔’地一声,徐散谷苦练几十个春秋的铁腿被切中,骨断肉裂。而此时蓝济安招式才使出一半,见状心下一颤,招式不由慢了半拍,正惊慌着,手中紫金追风刀已被李玄夹手夺了过去。他怪叫一声,本能地转身要逃,却觉得背脊一麻,已如木桩似地动弹不得了。 凌珑仰着头,见李玄出手一招,将蓝济安三人制服,笑道:“如此三个脓包还要围杀玄哥。” 李玄形如标枪,以刀抵住蓝济安的咽喉,冷冷问道:“说吧,李渊和李世民现在何处?” 蓝济安心下慌张至极,但却故作镇定,神色淡淡道:“少侠你小瞧我了!我家主公的安危系于我等,又怎会告诉你呢。哈哈,快杀了我。哼,杀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李玄闻言,怒火如炙,见他强硬,不恼反笑道:“你一心成仁,我却不会成全你。嘿,算你是条汉子,所以我要看看,作为硬气的汉子,到最后你说还是不说!”口中说着,凝集内息在手中刀尖,嗤嗤几声响过,点中其肩头后背五六处穴道。 蓝济安站在原地,不能动弹,感觉身上几处穴道被点后,立时如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咬似地,麻痒不堪。他苍白着脸,忍住痛哼一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哎呀......痒啊!”李玄见他甚为硬朗,尽管被折磨的满头大汗,痛哼了几声,依旧咬紧牙关,不发一语,而周遭的徐散谷见蓝济安痛苦的模样,竟忘了断腿之痛,不由心惊肉跳,见李玄目光扫了过来,苦笑道:“少侠还是饶了老蓝吧!“李玄闻言道:”你说,李渊父子在什么地方,我便饶了他,也就此放过你们。” 徐散谷颓丧而痛苦道:“他们在晋阳宫旁的七星楼上。” ...... 这个太原城的夜晚,朦胧而美丽,月光毫无保留洒照在城内城外,更将第一高楼七星楼照成巨人模样。 李玄不想让凌珑与自己上楼冒险,好说歹说一番,她才勉强答应在楼下的围墙外接应。李玄展开轻功,跃进丈高的围墙,躲过三五拨巡逻兵,悄无声息飞身上楼而去。 七星楼高约三十几丈,不但结实宏伟,且豪华精细。此楼本是恶帝杨广用来赏月之地,如今看来,却成了李渊常来之地。李玄因不知李渊父子在几楼,只得捉住一个侍女问了,才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因为今夜从晋阳宫醉酒出来的李渊竟大了胆,要夜宿七星楼。 李玄轻轻跃上十三楼,沿着飞檐靠近窗户,往里看去,见九支金色的蜡烛将屋内照的如同白昼。屋内陈设精致,处处显示出了皇家宫廷的奢华,小到一盏一壶,大到屏风楼柱,一切一切无法以语言形容。此时屋内无声,一个身穿酱色锦衣的中年男子斜靠在紫檀太师椅上,雍容懒散。李玄见这中年男子面白如玉,鼻直口方,两道浓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上去虽有醉意,却炯炯有神,而离中年男子不远处,躬身站着一人。这人英气勃勃,雍容淡定,虽毕恭毕敬,却掩饰不住他的非凡气质。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玄见过数次,如今恨到骨头里的二公子李世民。 他见了李世民,心头腾起怒火,已按耐不住,正要破窗而入,却听李世民缓缓道:“当今主上无道,四海百姓困穷,渴盼太平繁世之心也已越来越盛,且不说河北河南,但就太原城外已处处战场。父亲啊!您为此准备多年,如今江湖的势力几乎被铲除干净,待咱再略施小计,将那李玄捉来杀掉,江湖从此一定会进入群龙无首的时代,更不会再有人敢带头立帮立派举大旗了。您为何到了这时又犹豫不决?” 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人李渊叹息道:“二十年前,百年老鬼找到我,将近百年的前后变化在我面前做了推演。”李世民道:“推演结果呢?”李渊眼神穿透窗外,缓缓道:“百年老鬼说,二十年后,天下将是李姓天下,但我们李家人会有血光之灾。” 李世民闻言惊道:“什么血光之灾?”李渊摇摇头,长叹道:“这是最玄奥的天机,即使百年老鬼功力非凡,也推演不出灾难之因。”李世民奇道:“难道您二十年前开始布局江湖,实施‘笼络绞杀’计划,便是为了将二十年后的血光之灾消于无形?” 李渊点点头道:“其实,二十年前那次推演还有一个结果。”李世民道:“什么结果?”李渊道:“经百年老鬼推演断定,日渐衰落的极天门派嫡传人不但会隆兴江湖,且还与李家血光之灾有重要的关联......唉......极天门......带来血光之灾。” 李世民惊问道:“极天门派嫡传之人?” 第二七九章 人性之惑 月色时隐时现,‘梆梆梆梆’打更声隐隐传来。 23us.com 天与地,因为月色忽然消隐变幻,万物开始变得迷离起来。月色尽管柔软如水,但也是万物的一部分,就像柔软的人心,是生命的一部分,在每个阶段,每一个无法预知事情发生前,心总在或期待或忐忑中准备,因为它稍有变幻,一切都会随之变幻着。 李玄伏在窗外,听屋内李渊与李世民对话,心下暗道:“原来李渊早在二十年前就已与百年老鬼推演过了未来天下。哼,此人城府之深,隐忍之力,雄心之巨,天下少有啊! 他不但通过神法异术的推演,将天机门派嫡传人视为带给李家人血光之灾的人,还为了日后夺取天下,阻隔江湖草莽带来的危险,竟通过预判,实施长达二十年的‘笼络绞杀’计划。如此看来,无论富贵镖事件还是飞驼帮、十二连环钱庄,或是泰山英雄会,甚至放纵三个儿子在江湖上发展势力,都不过是他周密计划中的一个小节。 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利用所有人与生俱来的贪婪,通过悄无声息的时间,让别人不知不觉在他一环套一环的计划中死去,而他也在计划中将预知的危险一点点消除。这样一来,等到他举起颠覆大隋旗帜,单就江湖层面,剩下的将全部是支持者。 常有人说,要成大事,需天时地利人具备,又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可只要有心有力,忍得了心身之苦,狠得下心底情,哪怕众叛亲离,何尝不能得到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 这个李渊,果然是人中无可匹敌的枭雄啊!” 李玄忽然想到在陈氏别院那个夜晚,沈无惧临终前与自己探讨江湖法则,曾告诉自己,近十几年来江湖就像一个被人操纵绞杀江湖英雄的诡异机器。每当江湖上有英雄样的或领袖般的人出现,就会有一件十几件或上百件与之关联密切的怪事和奇事发生。 江湖上的怪事奇事发生了,便是这台看不见摸不着的机器运转时,在其运转过程中,英雄样的或领袖般的人会坠入贪婪、流言、阴狠、无情、可笑的人性涡流里,尽管坠入其中人拼尽全力挣扎,用尽一切力气唿喊,最终还是会死去。最现实的例子就如富贵镖的出现,为了利益,人人趋之若鹜,直到最后顺理成章的被吞噬、猎杀、撕碎,直至消失无踪影。然而,是谁在十几年来一直操纵着这台令人生畏的机器? 那便是李渊,以及他的三个儿子。 临终前的沈无惧没看明白,疯癫的燕无敌没看明白,想要东山再起的上官枭雄、心性邪恶的南宫真师、自以为是的陆然、沉稳狠辣的朱涣、亦神亦鬼的百年老鬼。嗯,任谁都不曾看明白,因为他们都被自认为重要的利益蒙蔽了眼睛,丢掉最贵重的性命。 屋内灯光依旧明亮,但李渊父子脸色却凝重许多。 李渊道:“昔年极天门派第一代门主凭着一把古剑,打遍天下,最终成就了江湖不朽之地位。虽然该门派日渐衰落,可是百年来数次颠覆天下的绝命刺杀均与极天门派有关。” 李世民闻言,沉吟道:“极天门派我曾听说过,但却不知这个门派中人竟有如此大的能量。”李渊道:“能量!哈......这个词用得好。这种能量倘若得到爆发,那可是颠覆局势,改换天下的巨大力量啊。”李世民点头道:“如能斩敌军将帅之首级,那可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溃敌之法,不过纵观史,即使荆轲那样的侠勇之人也没有成功,难道极天门人比荆轲还厉害?”李渊点点头道:“荆轲算什么,即使像专注、聂政那样十步杀一人,绝尘不留行的刺客勇士,也很难与极天门的人相比。” 李世民道:“极天门人为何厉害?” 李渊叹道:“该是他们天生的吧!” 李世民沉思道:“听说李玄小子是极天门派嫡传人。哦,怪不得您一定要杀了他。”顿了顿,似乎又有些不解,道:“不过,孩儿仍不懂。”李渊道:“不懂什么?”李世民道:“您既知他是极天门派的嫡传人,就应该在他小的时候将他杀掉,何必养虎为患,任其自然壮大呢?” 李渊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唉,一个被星宿光环罩着的人容易杀掉吗?嘿,你要记住,要消灭已知之敌,最好的办法不是杀了对方,而是让对方臣服于己,或让其不知不觉中变成废物。再说,那小子有沙安智沙半眼暗中保护,要杀他,任谁都很难下手的。” 李世民恍然道:“原来你让龙红叶将其养大而不杀,并非养虎为患,而是要在漫漫时间中将其养成一个十足废人。” 李渊闻言苦笑道:“当年我确实是安排龙红叶这样做,可是在近二十年的时间中,事事变化太大。唉,这个赌注下得,简直有全盘倾覆之危险。”李世民点了点头道:“这小子确是命大。不过,现在江湖格局仍按着您的‘笼络绞杀’计划实现了。爹爹,且不说我们三兄弟按照您的‘笼络’计划,几乎将江湖所有高手招之麾下,单说其后的‘绞杀’计划吧!朱涣、陆然、燕无敌、南宫真师、上官枭雄,甚至百年老鬼都在这计划中为了利益功名,互相猜忌,互相残杀,到目前为止,早已经没了潜在的威胁。嘿,您说过,百年老鬼死了后,您对江湖的顾虑将不再有了!” 室内安静极了,李氏父子相视着。 李渊点点头道:“数来算去,也只有这个李玄了。唉......我一直想,这个唤作李玄的年轻人到底会不会给李家带来血光之灾?!当然,若你们兄弟三人同心协力,不有怨隙,或许也能避免李家人发生血光之灾。”李世民默然半晌,才缓缓道:“血光之灾或在眼前,或在以后,但目前的大事,还是要尽快的下决心定下起事的日子啊!”李渊闻言沉吟道:“越到事情临近,不知为何,我竟然越有些瞻前顾后了。” 李世民道:“时不待我。爹爹,您若再不下定决心,趁此大好情势,顺民心应天意,成就李家万世基业,恐怕要被宇文化及占先啊!照现在情势而言,此事宜快不宜迟啊!”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忽然跪倒在地,泪流满面道:“父亲,您今夜留宿七星楼前,是不是接受了副宫监裴寂的安排,是否与......与恶帝最喜欢的两位妃子**啦?” 李渊闻言,脸色巨变。 李世民叩头道:“爹,我想,此事终有一天会败露,若到那时,您若再做决定,只怕晚矣。” 李渊见李世民虽然跪在地上,满脸热泪的样子,但说起自己到七星楼前发生的事,眼中竟闪过一丝狡黠,不由一愣,‘唿’地站了起来,满脸暴怒喝道:“民儿,你......怎么知道我来七星楼前与......与两位贵妃发生......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好个民儿啊!你一直以来劝我早早举旗,是不是见我心存犹豫,总是下不了决定,便与裴寂合谋了今夜此事?是不是......是不是?快回答我。” 李世民见李渊脸色苍白,气的双唇直哆嗦,连连叩首道:“爹爹,您是个聪明人,我担心您的犹豫,错过最好的时机!”李渊长叹一声,摇头道:“虽说江湖上的事不再让我担忧,可......可......”李世民伏泣道:“你还在担心江湖以外的各方势力?您放心,咱们手握的几十万军队不是吃素的。”李渊闻言,喟然叹道:“仅凭几十万军队不行啊!如今,仍有一些厉害的人物在对方麾下。这些人一个抵得上十万军队,若不将这些人剪除,大事必定艰难。你起来吧!”李世民闻言站起来,沉思道:“我虽猜不透您所谓的厉害人物,但孩儿已然对一些人做了周密安排。” 李渊奇道:“你说说看。” 李世民道:“李密还没上瓦岗寨,我已收买了朱山河、郑兴,让他们从中挑拨李密与翟让之间的关系,若他们中计火拼,一个两败俱伤,内部不和的瓦岗寨必不会给我们夺取天下带来威胁。”李渊沉吟道:“若是李密成功上位,且将瓦岗寨的人捏合的更团结呢?”李世民道:“那也不怕!因为只要朱山河和郑兴这几人依旧贪婪,听从我们的话,不但李密被瓦解是迟早的事,就连我一直欣赏的秦琼、程知节几人归来投靠,也是迟早的事。”李渊盯着李世民看了半天,道:“民儿,你是我诸多子嗣中最聪明最有能力的......你对我举旗之事如此热衷,难道有什么想法?”李世民闻言,脸显惊慌,急忙躬身道:“父亲在上,孩儿怎么敢有其他想法呢!” 月色向西山隐去,天地进入黎明前最昏暗的时间。 万物模煳,东天依旧没有呈现一丝曙光的兆头。李玄听到这时,忽然感到李渊父子在江湖不断利用人性之弱点来完成设定的长远计划,其手段尽管不够光明正大,但细细一想,又觉着不够光明正大的手段之所以能持续下去,并不能完全怨责李渊父子。 试想,人性若不贪婪,若不向慕富贵,梦想着短时暴富或者一夜成名,即使他们的计划再长远再周密,也无用武之地。可是,人性的贪婪本是人之构成的部分,与生俱来,如要彻底根除,怕只有经过艰苦卓绝的自我调整,以及刻苦的修心养性才能根除。可是人生不过三万六千天,在如此短的时间,即使能做到心境空明,心止如水,又有谁愿为此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呢!再者,倘若是人人心境空明,心止如水,这个世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真会成为梦中的桃源国度?这恐怕也是不可能。 李玄伏在窗外,胡思乱想着,竟觉煳涂起来。他望了望屋内的李渊父子,脑际突然掠过唐冰临死前望着自己凄然绝望的模样,心中一痛,握住乌神宝剑的剑柄,正想破窗而入,将李渊父子斩于剑下,忽见一个侍女匆匆入了屋内,在李渊耳畔低语几句。李渊边听边点头,最后竟拍手大笑起来。屋外李玄不解,屋内李世民亦是不解。 李世民道:“父亲,遇着什么喜事啦,让您如此高兴?”李渊笑而不语,对李世民招招手道:“随我来,你自会知道。”二人说着,已然一前一后匆匆到了屏风后。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但当李玄要跃起破窗而入时,忽觉左右两侧有人在注视自己。 他吃了一惊,环顾左右,见身侧左右斗檐上各站着一位灰衣灰袍的僧人。这两个僧人看上去尽管神色淡然,面容消瘦,且静静地站在檐尖,却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 李玄见了二僧,惊奇道:“知宗、知行大师,您二位怎会在此?” 左侧知宗禅师见李玄认出自己,微微笑道:“少侠还记得老僧?” 李玄躬身施礼道:“自然记得您啊!”知宗禅师点点头道:“那就请少侠移步说说话,怎样?”李玄微微一怔,忽然醒悟道:“难道二位大师来此是保护李渊父子么?” 知宗禅师点点头,高宣一声佛号,淡淡道:“正是。知悔主持知道少侠是向佛之人,所以特派我们来此劝说少侠剑下留人。他们父子心忧天下,在做拯救黎民好事。” 李玄闻言,不住冷笑道:“我是向佛之人便不该杀了他们父子?” 知宗禅师正色道:“向佛之人心中有佛,亦心存侠义,侠义为天,所以心存侠义之人岂能去杀心存天下之人!”李玄道:“这父子二人虽然心存天下,但所使手段卑鄙无耻,更与侠义不沾边,我为何要饶了他们?”知宗禅师还未应声,右侧知行禅师有些不耐道:‘少侠与我们也是老朋友,怎么就不能下楼去,听我师兄知悔主持细说其间道理呢?!”李玄仰天大笑道:“好吧!等我此间事了,自会束剑空手向知悔主持请罪,聆听他的教诲。”知行禅师恼怒道:“年轻狂妄,您真要执迷不悟了。”李玄听知行言语激烈,冷冷道:“我因与二位大师相知,不愿出手伤了和气,你再要我下楼,却是逼我强行出手了。”知行禅师道:“好啊!听说少侠最近无敌,老僧正想领教领教呢。”李玄淡淡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还请莫要出手为好。” 要知早先李玄在少林寺养伤时曾受知悔主持的指点,在藏经阁翻阅《空相洗髓经》后,武功大进。当时在进入无思无我状态时,曾无意中与知宗、知行、知聪三位禅师比试过。按照当时李玄的武功,已能以一敌三,何况现在他的武功早已经一日千里。 知宗禅师听二人越说越僵,微微一笑道:“少侠莫要急躁了,你以为只有我们二人来了么?” 李玄闻言抬头望去,见十四楼斗檐站着一僧,正是少林知愚禅师,而足下十二楼的斗檐上也站着一僧,正是少林智聪禅师。他上下看了看,心下暗道:“我一直奇怪李世民为何对自己身边高手的生死毫不吝惜,原来是因为有少林众僧保护着。嗯,少林寺佛法宽宏正大,有了他们护佑,自然不需要百年老鬼、朱涣这些旁门左道之人相助了。原来如此,李渊父子有了少林寺这张王牌,还要整个江湖的草莽作甚!” 他心里明白,尽管知宗、知行、知聪三位禅师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若加上深不可测的知愚禅师,情势便就不同了。眼见李渊父子到了屏风后,此时在楼上还是离去了?机会稍纵即逝,即使明知山有虎,难道就不偏往山中行了么?!他高声道:“几位大师,晚辈李玄心有苦衷,先得罪了。嘿,今时如能留命在,他日必定登寺请罪。”说着,身形一展,左掌拍碎窗户,飞身往里跃去。十四楼的知愚禅师听了李玄所言,袍袖一拂道:“年轻人固执了......”语声未了,人已飞到了李玄背后。(。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八零章 擒龙在手 李玄人还未进窗户,感觉背后一股浑厚大力袭来,哪还敢强行入室,反手一挥,‘砰’地一声,与知愚禅师对了一掌。 23us.com这是二人自认识以来第一次交手,由于彼此不知对方功力到底有多深,加上一直以来互为欣赏,所以这一掌都只使了四成功力。 饶是如此,两掌相对,还是产生了巨大强劲的气流。这两股对撞的气流四溅激飞,不但把屋面金色琉璃瓦荡飞一片,而且将十三楼窗户震碎撕裂。知愚禅师向后连退三步,才稳稳站在斗檐檐尖,而李玄却借着与他对掌的推力一个筋斗翻入屋内。 只一掌的间隙,知宗、知行、知聪已从另几处窗户入了屋内。三僧呈半包围姿势迎着李玄站定。李玄身形还未落稳,三僧分别出了手。三股浑厚无匹的掌劲如三条出水的蛟龙,呈左中右交叉攻势而来,不管李玄往哪个方向腾挪,都会被搅缠裹夹其中,所以,他唯一的出路便是倒飞出屋,而此时屋外的知愚禅师已稳稳站定,正等着他倒退而出。如此情势,李玄自是了然于胸,进或是不进,退或是不退,拼或是不拼,不但摆在眼前,并且还需他在不到一个唿吸间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李玄不等身形落定,左掌擎举,虚实不定的护着后背,防止窗外知愚禅师由外而内进攻自己,同时右掌划过半个圆弧,不进不退,正是以守待攻之策略。只听‘嗡’地一声,蕴含空相洗髓功的半个圆弧瞬间化成一道绵柔坚韧的气墙,这道气墙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的将李玄护住。知宗、知行、知聪三僧见李玄沉稳凝练,人未落地,已出招应对,其举手投足间看似轻描淡写,但当自己浑厚的掌力和他这道半弧气墙遭遇碰撞,直如海浪扑击细绵沙滩一样,所有力道瞬间消失无踪。 知宗、知行、知聪三僧大吃一惊。 三僧知道李玄确是劲敌,正思谋着变招继续进攻,却见李玄右掌忽然化作指法,‘嗤嗤嗤’接连三声,三道劲气夺面而来。知宗见状喝道:“什么指法?怎的像少林寺一指禅?”李玄淡淡笑道:“我哪有禅性,这不过是点穴指而已。”唿喝声中,三僧纷纷交错双掌,试图以少林佛陀掌中的‘佛陀接引’化解这奇幻无比的指劲。 但三僧哪会想到,李玄这三指劲气却是不折不扣的虚招。因为三僧才双掌交错,‘佛陀接引’招式还未完全使出,李玄又已经变了招。知愚禅师立在斗檐檐尖,见屋内三僧抢先进攻的招式反被被李玄气墙所阻,不由叹道:“原来少侠不但完全修成了空相洗髓功,且还精通极天门的极天驭气功......好好,待老僧再试试你的功力如何。”口中说着,人已化成一道灰影,射向屋内。从斗檐檐尖至屋内,不过两丈之地,知愚禅师无需助跑,亦没做任何准备,双腿一弹,人便如踩了弹簧,激射飞出。李玄听得背后风声又来,也不回头,虚实不定的左掌瞬间化为实招,反手切下,‘嗡’地一声,劲气化成的气墙将知愚禅师即将穿过的窗户封住。 知愚禅师见状,高喝道:“好,且看老僧能否穿破了你的驭气功气墙。”说话间,‘哧’地一声,如棉帛撕裂,更似钢钎穿透铁壁,就在知宗三僧使出‘佛陀接引’招式的同时,知愚禅师已穿过气墙,进了屋内。李玄虽然心知自己分心二用,左掌掌劲化成的气墙不够坚韧绵厚,但见知愚禅师穿破气墙入了屋内,还是由衷赞道:“大师果然功力非凡。”口中说着,左掌化掌为刀,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招式,攻向知愚禅师,同时右掌指法不变,‘嗤嗤嗤’声中,向知宗三僧攻出十三招。 七星楼虽是专为皇家建造,比寻常楼宇高大宽阔,但若用于打斗,依然显得很局促。 不过这四僧一俗均是当世高手,出手招式不但讲究收发自如,而且分寸拿捏精准,五人均是一个心思,只求打败对方,而非重伤搏命。所以,尽管屋内布置的器物高低错落,可彼此纵横飞落闪避腾挪之时,并未碰倒一瓶一花,亦未撞坏一桌一椅。如此往来激斗,当真是空前绝后。不觉间,四僧围着李玄已斗过了二百余招。 李玄不知李渊父子是否逃走,越斗之下,不免心焦,正想着速战速决,忽听楼下人喊马嘶,传来车轮滚滚之音。难道李渊父子要乘车逃走?他唿唿三掌逼退知宗三僧,同时双掌一错,使了个‘暗度陈仓’招式,趁知愚禅师不得不退让闪避之时,飞身穿过窗户,同时为了防止四僧在后偷袭,他斜斜向天掠起两丈,单手挂住十四楼的飞檐,往下望去,只见七星楼下灯火通明,人来马往,晃晃乱动的火把火光下,二十四匹骏马拉着八辆豪华马车从南大门鱼贯而出,沿着大街向东奔行。 八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同时出发,李渊父子究竟坐在哪辆马车里? 李玄翻身上了十四楼,此时四僧也已从屋内跃了出来,站在十三楼斗檐上分别守住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知愚禅师仰头宣了声佛号,缓缓道:“少侠莫要思量去追了,快下来,随我去见知悔主持如何?”李玄淡淡道:“谢大师邀请,但我仍要将此事解决了,再去见知悔主持。”知行禅师有些恼怒,一边搓着手掌一边喝道:“你好个聪敏人,怎么就成了榆木脑袋呢!你去见了知悔主持,一切自会明了。”李玄微笑道:“我不去。”说着,突然纵身往楼下跃去。十四楼距地几近三十丈,如此陡直的距离,除非长着翅膀的飞鸟敢滑翔飞落,否则纵身跃下,必死无疑。 知愚禅师见李玄不顾一切跃下,惊唿道:“少侠三思......”语声未毕,只见李玄将落至十二楼的瞬间,突然匪夷所思的凌空折了个弯,单手在十二楼的斗檐檐尖上一拍,落势得以缓冲后,继续落下。知宗禅师道:“知愚师兄,咱们追不追呢?” 说话间,李玄已不见了踪影。 知愚禅师摇了摇手,道:“他既然飞身跃下无碍,就不必追了。”说着,与知宗三僧入了屋内。四僧双手合十,向着屏风施礼道:“风险已过,请唐国公放心出来吧。” 屏风后一阵脚步轻响,缓缓走出三人。 知愚禅师四僧见了脸色大变,惊声道:“少侠怎会在此......你不是跃楼离去了么?” 屏风后走出的三人,李玄站在中间,左右两手分别拿住李渊、李世民的手腕命脉。他听知愚禅师惊问自己,淡淡道:“我没跃下去,而是一直在十四楼看着你们呢!” 知行禅师疑惑地摇着头喃喃道:“怎么可能,我们明明见你跃了下去,且还在十二楼借力缓冲了一下。”李玄微笑着看着呆如木鸡的知愚禅师,缓缓道:“难道大师忘了世上有一门唤作‘移影换位’的奇功么?”知愚禅师闻言,如梦初醒道:“藏剑山庄的‘移影换位’奇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少侠厉害啊。”顿了顿,沉吟道:“少侠怎么看出唐国公二位在楼中,没坐着八辆马车离开。” 李玄道:“这倒不难,因为自他们父子隐于屏风后,至我看到八辆马车驶出七星楼大门,我们虽然相斗了二百余招,但前后不过是五六个唿吸。这父子二人不曾修习过上乘武功,纵使有人背负往下飞奔,也不过才到七八楼,而且适才咱们相斗,每当我身形移到屏风时,你们便竭尽全力阻挡,试想屏风后面若是没有花样,你们何必如此?!所以我才断定,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这里,且就在屏风后面藏着。” 李渊不等知愚禅师应声,赞道:“果然是非凡之人,一丝一毫的破绽都被你发现了......哈哈......不错,今夜我派蓝济安诸人去你旧居埋伏,一直没有回信,为了安全起见,我便准备八辆马车以备紧急离开时来迷惑你。不过我心中还有疑问。” 李玄淡淡道:“但问无妨。” 李渊道:“我即使来不及下楼离去,却又用了什么法子及时指挥八辆马车迷惑你呢?” 李玄道:“这我倒没想明白......你用的什么法子?”李渊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猜不透。”顿了顿,又道:“这里本是为恶帝杨广修造,所以每层楼内都安装了紧急召唤的机关铜铃。若是遇敌来袭,只需轻轻一按机关,楼下便会有大批护卫上来保护。你看看,现在楼下是不是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哼,所以你即使武功无敌,但若杀了我父子,恐怕也难脱身离去。”李玄闻言大笑道:“你不用恫吓我,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在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世民见李玄笑容中透着凄然,忽然道:“一个女人值得你这么做吗?”李玄听了,一掌将他掴在地上,咬着牙恨声道:“什么事情值当......李世民,枉我一直将你当做不世之人,没想到你不但一再陷我于死地,且还用冰儿做诱饵,诱引我与朱涣等人互相残杀。” 李世民倒在地上,竟不站起来,坐在地上抱膝大笑。 李玄奇道:“你已死到临头,为何发笑?”李世民道:“没想到我满怀救天下于水火之雄心,将因我死去,而无法实现了!”李玄冷冷道:“你死了,自有人荡平天下,还人们安居乐业的繁华盛世。”李世民叹道:“谁有这样的能力?你是在江湖上走闯之人,心里一定比我还清楚,来来......说给我听听。”李玄被他问的一怔,道:“无论是谁,至少他们会比你父子身具正义坦荡的多。”李世民闻言止住笑,道:“如今天下尽管四处狼烟烽火,你一路走来,所见之处,有比我们治下好的地方么?”李玄冷笑道:“我入了你们地界,便有一大批难民积聚在黄河边上。” 李世民道:“饶你还是闯荡江湖之人,哈,实话告诉你,那些‘难民’是我李家军退役的兵卒和家属,他们在河边搭起帐篷,正是我安排配合钟楚来诱引你的圈套。” 李玄本来奇怪自己从高丘回到河边时,难民为何会突然不见,此时听李世民这样说,心下了然。而再仔细想想,李渊治下之境,确是比大江南北其余地方富足平和。 李世民见他不语,淡淡道:“你若不杀我,我必会辅佐我父在最短时间内夺得天下,让人们早早从苦难中解脱。而若你杀了我,我敢断言,这天下至少还会继续动荡下去,至于多久,那可是要看天意了。”李玄道:“没想到一个将死之人还口出狂言。”言毕,反手抽出乌神宝剑,抵住李世民的咽喉,沉声道:“将你能耐留到阴世施展吧。”李渊与四位高僧见李玄剑指李世民咽喉,惊唿道:“请剑下留人啊!” 李渊脸色惨败道:“民儿说的没错,若我父子得天下,定励精图治,打造繁荣盛世。” 李玄哈哈大笑道:“就从你们豢养的一群左道邪士来看,即使得了天下,也不过是为祸黎民百姓。”李渊叹道:“少侠误会了。你想想啊!倘若我父子不是极尽手段将那些左道人士笼络住,约束着他们不在江湖上横行,说不定造成祸事还要大呢。” 李渊顿了顿,泪水长流,仰天长长叹息道:“少侠,你或许知道自己非你娘所生吧?” 他见李玄点点头,神色凝重道:“多年来,有些话我一直没机会对你说,你娘龙红叶虽非你亲娘,却是将你养大之人,而她之所以同意将你养大,皆是我所安排啊!” 李玄大笑道:“你安排我‘娘’将我养大,不过是要将我养成废物罢了,你安的‘好心’,还有脸向我提及?!”李渊闻言,已知先前自己与李世民密谈之语已被李玄听到了,尴尬一笑道:“纵使我用心不纯,但你娘龙红叶对你有养育之恩,这是事实吧!唉,你娘是我见到受苦最多最不容易之人。这世上没有人比她遭受的苦难再多了,而这一切,皆因她生得貌美如花。唉,有人说红颜祸水,其实红颜何罪之有!若说到恶人,朱涣、陆然、黑云逸、丁氏兄弟、南宫真师、风行雨之流才是真正的恶人,而且,江湖所有乱局乱事都是因他们的猥琐贪婪之心造成的。” 这一番话,说的让人动容。 李玄听罢,依然不为所动,冷冷道:“你莫想利用我对母亲的感情来拖延时间!再说,你说的这些与我要杀你父子有关系么?”李渊诚恳道:“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该被杀,即使最恶之人也有自己的宿命,而非被他人强自剥夺。” 这番话说得当真铿锵有力。 李玄点头道:“这话尽管有些道理,但当你手握皇权恐怕就不这样想了。”顿了顿,思索片时,道:“你若想临死前少受些罪,就好好回答我两个问题。”李渊道:“尽管问来,我知无不言。”(。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八一章 甘为天下 七星楼下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喧哗,大批铠甲鲜明的武士挺着寒光夺目的长刀将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23us.com一排排浑身保护严实,只留有一双眼睛的弓箭手将狼牙羽箭搭在弦上,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将七星楼射成筛子。烈烈威武的兵士前面,两个身披黄金铠甲的年轻人骑着高头大马,仰望着高楼,齐声道:“楼上的刺客听好了!放了我父,荣华富贵任你享用,若伤我父半根头发,必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李世民坐在地上,闻听楼下二人唿喝,冷笑道:“真是蠢货,这般胡喊乱叫有甚用。” 他看了看神色不定的李渊,喃喃自语道:“他们二人只要求放了父亲,却不要亲弟弟亲哥哥......嘿嘿......一个没了翅膀的飞驼圣主,一个塌楼成堆的十二连环钱庄庄主,却能继续苟且偷生,老天不公。”李渊闻言,厉声斥责道:“还不闭嘴。” 李玄听李世民如此说,心知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率兵在楼下,暗道:“这兄弟三人已在江湖上各建势力,明争暗斗很久,如今随着李渊‘笼络绞杀’计划的完成,不得不卸下江湖地位......江湖权利尽管没了,从此却要开始争夺兵权、治下权了。” 李渊收起神色,问道:“少侠有哪两件事要问?” 李玄道:“我娘现在到底是生是死?”李渊郑重道:“你娘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李世民见李渊神色淡淡,不卑不亢,镇定异常的回答李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李玄心下对此事尽管早有准备,但当听李渊亲口承认母亲还活着,仍不禁长舒一口气,道:“我母亲人在何处?”李渊道:“她就在我的府上。唉......你娘多年以来,如风浪中的孤舟,被滚滚潮涌的世俗世事推着走,其间许多事有无奈也有不甘。她将你养大,不图你有任何回报。就像她狠下心,以假死的方式离开你,皆是为了助我成就天下大事,不得已而为之。唉,人的一生谁不会犯错!可是犯错的我们要分清这种错是被逼无奈,还是故意为之,况且,知错能改便该得到原谅。” 李世民附和着点点头道:“有道理。” 李玄闻言,嗤之以鼻,冷笑道:“你父子对我和冰儿犯的错,是被逼还是无奈,是故意是无意?怕只有你们知道吧!” 李渊不由得苦笑一声,道:“究其原因,你且听我再嗦几句。当年,我与你娘、安若海之间发生了感情纠葛,尽管这种感情纠葛再普通不过,但也说不清理更乱......而如今安若海已死了,你娘又回到我的身边,我无限欢喜。还有当年冰儿丢失一事,你娘开始以为是我安排人盗走的,所以才没有追踪,可后来她知道不是我所为,这才焦急起来。此事诡异,经我查清,那盗走冰儿的计划,正是安若海伙同丁干坤、丁苍穹兄弟二人所为!李少侠,你该知道冰儿到我府上卧底,后来被我发现且相认一事吧?”他见李玄点点头,便又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你说我让冰儿作为诱饵,诱引你和朱涣诸人互斗?可你想过没有,冰儿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舍得用亲骨肉的性命做诱饵,来激怒一个心怀正义,武功高强的人呢?” 李玄闻言冷笑道:“那冰儿为何要去?” 李渊仰天长叹一声,脸色苍白如纸,竟尔泪水滚滚流下,喃喃道:“是她自愿去的。” 李玄疑惑地看了看李渊,道:“冰儿为何会自愿去?李渊,我劝你莫再耍什么花样!” 李渊道:“因为你。”李玄道:“因为我?”李渊点点头,道:“她自从知道自己是个石女,便开始闷闷不乐起来,后来听说我与宇文化及没有谈拢,便自告奋勇要去。” 李玄摇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他口中虽说不信,其实内心已有些动摇。冰儿是石女,这是唐冰临死前亲口告诉李玄的。而唐冰正因为自己是石女,所以才不想跟着他逃出龙池石屋。龙池石屋一幕幕在李玄脑际掠过,唐冰所说的话,临死前绝望的眼神,让他握剑的手开始有些颤抖。李世民紧紧盯着李玄的剑尖,生怕他一不小心往前递出半寸,那样的话,自己的喉咙会被洞穿。冷汗顺着李世民额头缓缓流下,李渊与四僧也很紧张。屋内空气热度瞬间升起,似乎要暴涨。 就在诸人紧张到了极点,四僧随时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救下李渊与李世民的时候,楼梯缓缓走上一个人。这人面罩黑纱,身姿袅袅,所以黑纱背后应该是个绝色美人。 李玄见了来人,惊叫道:“娘......娘,您果然无恙!这里很危险,您怎么来了呢?” 面罩黑纱女子正是早先在泰山脚下水域冰面上力斗燕无敌,其间虽得李玄相助,但被阿莹和姚子空发现,已‘面目全非’的李玄的养母龙红叶。李玄见了黑纱女子龙红叶,原本握着剑微微抖动的手抖得更厉害。龙红叶见李玄剑指李世民咽喉,左手拿着李渊的命脉,淡淡一笑道:“玄儿,以你现在的武功,在场任何人也救不了这二人,为何你反倒紧张激动?”说着,她看了看脸色已然惨白如纸的李世民,冷冷道:“这可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哼......冰儿之死,你终究难逃干系,待会玄儿杀了你,我还会再唾你几口。”言毕,转过身,对李渊缓缓道:“谢谢你不但没让燕无敌取我性命,还将我接到你的府上,锦衣玉食供养着我。如今,李建成和李元吉将我请来,让我凭着对玄儿的养育之恩,劝他放过你们。唉,但你们罪不可恕,更死有余辜。”顿了顿,伸出手抚着李玄拿住李渊命脉的手,柔声道:“玄儿是我养大的,虽然我始终待他冷冷淡淡,但冰儿不见了后,我的爱早已全部倾注在他身上。玄儿,他们逃不掉,你不用紧张,何必这么紧张呢!” 李玄以为龙红叶现了身,或多或少会偏向李渊,但没想到她竟然完全倾向自己这边。 他听龙红叶对自己满是关怀柔语,这些日子来在江湖上所受的委屈、困苦顿时化作了两热泪,哽咽道:“娘,我以为您被燕无敌害了!唉,我与燕无敌对决受伤,醒来后曾到过您的‘坟’前。孩儿深深自责自己,懊悔没从燕无敌手中救下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纵有上天入地的本领又怎样!既没有保护好您和爹爹,又没保护好自己心中欢喜的女孩。我是个孬种。娘,如今您好好的,我即使与他们同归于尽,心也安然了......娘,这里太危险,你快走吧,免得再受到牵连。” 龙红叶闻言淡淡道:“玄儿,我既然来了,就不怕被再牵连。说到那天与燕无敌对决受伤,你的朋友阿莹、姚子空、竹叶子动作再快,肯定也不及他们父子周密安排的动作快。还有,燕无敌只是将我击晕,又将事先准备的尸体摆好,所以你朋友赶来之时,自然会被迷惑......”李渊听龙红叶反复提及自己安排燕无敌留下了她的命,心中一动,忍不住道:“红叶妹子,李少侠是你养大的,应该最听你的话,你可要劝他莫冲动啊!”龙红叶默然不语,似乎紧咬着嘴唇,内心矛盾着。 李渊深情地看着龙红叶,柔情无限道:”红叶,自上次找到你,守着你,算是圆了我多年的梦,解了多年的自责之苦。我知你心下一直怨恨我待你薄情,但你还是一直帮着我儿元吉,可见你心中并不恨我......好吧,好吧!如今,你要杀我尽可杀了吧!不过,你母子杀了我们后要快走,走的越远越好。为了万全起见,我写一道命令,让楼下的人放过你们,对,应该放过你们,因为是我们父子对不住你们母子。”说到最后,眼泪长流,哽咽道:“但是你是我心挚爱,永远也不会变。” 李玄听李渊越说越凄然,冷冷道:“抒情抒完了是吧!上路吧!”龙红叶挥了挥手道:“玄儿慢动手,我还有话问他。”李玄收回剑势,道:“娘,您还有什么话要问?” 龙红叶向着李渊,问道:“你适才的话可是发自内心?”李渊点点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一个无力反抗,将死之人又何必违背良心说谎呢!”龙红叶点点头,默然不语。李玄不解其意,见龙红叶默然不语,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娘,你当年在客栈抱我走时,已然知道我是极天门第九代传人么?” 李世民见李玄将剑尖拿开,长舒一口气,尽管知道危险仍没解除,神色却轻松不小。 龙红叶点了点头道:“知道。”言毕,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李渊与李世民,苦笑道:“那是我从君王山崖洞走出后,做的第一件事。唉,我一生惑人无数,害人累己,心下总有不安与屈辱。幸好,还有一个人与我没有**之恋,对我却是恩重如山。” 李玄道:“是谁?” 龙红叶道:“你外公沙安智沙老先生。”李玄闻言颤声道:“外公为何不出面保护我?” 龙红叶道:“沙前辈常说自己泄露了天机,他很担心将你带在身边,会遭到天惩,殃及到你啊!”顿了顿,又道:“我将你养大,对你时热时冷,皆因性格所致。我和安若海做假夫妻,又假死,并非想把你变成废人,而是想让你从此成为锱铢必较的商人,远离打打杀杀的江湖圈子。可事与愿违,你还是入了江湖这个圈子,且越卷越深,直到现在这地步。”说着,原本抚着李玄的手突然一反,拿向其手腕命脉,与此同时,左掌化刀,切向李玄握剑的右手。这一变化如晴空闪电,不但李玄猝不及防,就连李渊、李世民以及少林四僧都没想到,皆被惊得啊了一声。 李玄左手原本拿着李渊的手腕命脉,右手握剑指着李世民的咽喉,时刻准备将这二人置于死地,精神可谓高度紧张而且集中。但当龙红叶出现,他原有的悲愤情绪渐渐被惊喜之情代替,待听龙红叶言语中不时透出对自己的柔爱,紧绷的心下不觉松懈下来。此时,李玄见龙红叶近距离的猝不及防的攻向自己,饶他武功绝顶,反应敏捷,也感到措手不及,更何况攻向自己的是母亲龙红叶,自己若在如此短距离内反击,说不定会失手伤了她。电光石火间发生之事,岂容他有过多思量! 他撒开拿住李渊的手,手掌一翻,拇指食指扣成弹状,‘波’地一声,弹向龙红叶攻来招式,同时握剑的右手一摆,剑尖虽已离开李世民的咽喉,但倒转的剑柄正迎着龙红叶切来的掌刀。李玄这一变招,虽然让李渊、李世民暂时摆脱自己的控制,但却在瞬间化解了龙红叶攻势的同时,又能不伤害到她。龙红叶自然看得清楚,她也知道自己与李玄武功有天地之差,此时已经出了手,后续招式便不能停止,因为李渊和李世民只是从李玄手中幸免于死,而不是完全脱离开了他的控制。 龙红叶娇喝一声,展开短打招式,合身向李玄扑去。 李玄突遭横变,还未完全从这陡急的变化中清醒过来。他见龙红叶如疯掉的勐虎,完全不顾出手时露出的破绽,一味进攻,不由倒退数步,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而龙红叶却咬着牙,一言不发,出手时混以宝源神功中的阴柔劲气,不断强攻李玄喉间、胸口、丹田诸多要害。李玄见自己若再后退,将完全脱离控制李渊和李世民的范围,不由急道:“娘,有话说来,别逼我还手......”他语声未毕,忽听左侧知宗禅师高声道:“少侠小心了,老僧要攻你下盘。”与此同时,知行和知聪两僧也高宣佛号,道:“少侠小心了,老僧要攻你左右两侧了。”佛号之音袅袅未尽,三僧早已经闪电出手,立时将李玄围在当中。 李渊和李世民见自己死里逃生,惊喜的五官变了形,一边连滚带爬往楼下跑去,一边不住唿喝道:“大家一定要拿住这厮,拿住这厮......哈哈,定让他不得好死。” 李玄见李渊与李世民要逃走,不由焦躁,喝道:“哪里走!”左掌逼开知宗三僧凌厉招式,挥起右掌,隔空噼向李渊和李世民。这一掌何等雄浑,‘彭’地一声,将屏风击飞出去,不偏不倚,正砸在抢先到了楼梯口的李渊身上。李渊痛唿一声,摔倒在地,同时也将李世民阻住了。不过就在李玄情急之下左掌拒僧,右掌凌空噼向李渊父子时,胸间已露出了空挡。这是他武功大成以来,与人搏斗极少出现的破绽。龙红叶久江湖,眼光极为犀利,如此破绽出现在眼前,岂能轻易错过。 她身形一旋,双掌裹夹着至阴劲风,拍向李玄胸口。 李玄见龙红叶不惜全力的攻向自己胸口露出的破绽,此时他若要继续追击李渊和李世民,必须冒着胸口被龙红叶伤着危险,所以自己最好立时收回双掌,封住龙红叶攻来的至阴掌劲。可是他没有收回噼向李渊父子的招式,反而拧身向前继续突进,这样一来,胸前破绽更为明显,完全笼罩在龙红叶的掌影中。龙红叶用的是‘围魏救赵’之法,她本来算准了李玄必会回掌自救,因而出手双掌也毫不留情。 知宗禅师三僧见李玄不顾胸前破绽,往前突进,齐齐跃起,将李渊父子隔在身后的同时,死死封住李玄的去路,道:“少侠不要命了......”话音未了,只见李玄右手疾探而来,‘砰砰砰’三声,知宗禅师三僧竟被他用绝妙擒拿手法抛了出去。 可也就在此时,龙红叶的双掌已触及到了李玄胸口。 李玄见了,依旧不闪不避,轻声道:“娘,娘......您真为了这两个人要伤害我么?” 龙红叶闻言浑身一颤,惊道:“你为何不闪避啊......”口中说着,掌势已收不住,‘彭’地一声,龙红叶双掌上的至阴掌劲结结实实印在李玄胸口上。李玄被击的晃了两晃,一口鲜血自嘴角流下来。他凄然一笑,身形急变,掠到了李渊和李世民身旁,左右两手疾探,如拎起两个包袱似地将李渊父子拎在手中,仰天大笑道:“好好......没想到,没想到你二人会有如此魔力,竟然让我母亲拼命相救。” 李玄说着,不管胸口剧痛,更不顾嘴角流下的鲜血,望着对面不知所措的四僧,以及浑身颤抖,有些站立不稳的龙红叶,喃喃道:“娘......娘......难道又是玄儿惹你生气了?唉......我恐怕不能侍奉您了......娘......娘,您练的宝源神功是残缺不全的,这样对您的身体不好,就别练下去了......我还能再看看您吗?” 龙红叶闻言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哽咽道:“玄儿,娘不好......”抬手揭开了面纱。 李玄见她尽管满脸都是青郁色的结痂,且有些浮肿,但眉宇之间仍旧是自己思念中的样子。他长叹一声,缓缓道:“孩儿要走了,要走很远......”口中说着,忽然问李渊和李世民道:“你们真的能早早荡平天下,还黎民百姓安康富乐的生活?” 李渊与李世民拼命点着头,齐声道:“少侠尽管放心是了。我父子二人得了天下,必会励精图治,为民造福。”李玄闻言仰天大笑,甩手奋力将二人抛向龙红叶,喃喃道:“如此,我可以安心去见冰儿了......”一语未毕,摇摇几下轰然倒地。(。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八二章 玄之江湖(大结局.上) 屋内空气似乎凝结住了,压抑的让人窒息。 23us.com李玄倒下的一刻,屋内所有人都怔住了。 知宗禅师看了看知愚禅师,见他双目微闭,神态沉着安详,正想问他该怎么办,却见知愚禅师摇了摇头,高宣佛号,口中念道:“生生死死一场空,来来去去一条路,聚聚散散一份缘,浑浑噩噩一片天,笑笑哭哭一心绪,山山水水一城景,你你我我一世界......李少侠以天下为先,私人恩怨在后,其心宽阔,为常人不及!” 龙红叶将李渊父子放在一边,合身扑向李玄,嘶声道:“玄儿......你很痛么......是娘不好......娘不该帮着他们伤害你,玄儿,你醒醒啊......”李渊得以脱身,虽然受的惊吓不小,但此时也已回过神来。他见李玄软绵绵的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一缕鲜血沿着嘴角淌下,看来若没死去,只怕也是受伤不轻,不由大笑,指着李玄对满脸泪痕的龙红叶暴跳着叫嚣道:“快杀了他,红叶快快杀了他......哈哈......来人呐,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方解我心头之恨。” 李世民站在旁边,听知愚禅师念毕,正以一双如电般的眼睛看着李渊,忙扯了扯李渊的衣袖,低声道:“爹爹息怒,此人已活不长了,我们何必背着杀他的名声呢!” 龙红叶见李渊叫嚣狂躁的样子,嚯的站起来,冷冷道:“谁敢杀了他?”李渊不理会李世民的话,红着眼睛道:“谁敢杀他?我要你杀了他!”说着,转头对知悔禅师道:“大师出手杀了他。嘿嘿,怎么一个卧倒在地重伤之人,还令你们害怕么?” 知悔禅师微微一笑道:“看来唐国公有些痴了!” 龙红叶咬牙道:“李渊你听着!十多年前我因情产生悲伤,几欲寻死,你善言劝阻了我,我心存感激,所以后来你找到我,要我走出君王山,助你在江湖上成就一番事业,我没有推脱。唉,临走时,你心生一计,说要我将我累积的笔记留在洞中,引诱他人寻宝,我尽管心有不愿,但也答应了你。再后来,你又要我与安如海在一起,借助他非凡的商机头脑,为你谋取天下,筹措军饷,我也答应了你。甚至你要我将玄儿养大,不让他涉足江湖,变成一个废人,我也按你的意思努力去做......你难道看不出,玄儿适才若是真要杀了你们,无论谁都救不了你们么?” 李渊被龙红叶抢白的脸色青红不定,喃喃道:“好好,红叶......你救了我们,我就饶他一命......饶他一命......”说着嘿嘿一笑道:“民儿,咱就饶了他的命!” 知愚禅师见李渊不住对李世民使眼色,暗叹一声,道:“既然饶他一命,他就交给老僧吧。”说着,袍袖一展,卷起李玄,对知宗禅师道:“唐国公和二公子累了,就请师弟你们扶着他们下楼找个地方歇息吧。”知宗禅师闻言,明白知愚禅师要带走李玄,又担心李渊父子再生变化,所以让自己挟着他们。李渊和李世民何等聪明,闻言脸色不由大变。李渊道:“大师多虑了。我何等尊贵之人,岂能言而无信。”说着,走到窗口,向着楼下李建成、李元吉道:“我已无虞,尔等散去吧!” 诸人见李渊站在窗口,高唿命令,楼下立时传来人喊马嘶整军列队,缓缓离开的声音,不由暗赞其治军有方,令出如山。知愚禅师靠在窗口,见楼下所有军马撤的一干二净,便随意将手放在李玄后背,对李渊、李世民、龙红叶道:“老僧受知悔主持之命前来阻止李少侠袭杀唐国公,如今事了,咱们也要走了。阿弥陀佛......唐国公,希望你将来夺得天下之后,能如承诺李少侠那样,做一个治世为民的好君主。”说着,转头对李世民道:“冤冤相报,无穷无尽,二公子可要学李少侠,以天下为重,弃私利于身后啊!”言毕,高宣佛号,带着知宗三僧下楼而去。 李世民见知愚禅师单臂夹着李玄,发现他将一只手放在李玄后背上,恍然这是在给李玄暗输内息,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眼睛一眯,喃喃道:“他还有救?” 龙红叶望着被少林知愚禅师夹在腋下带走的李玄,面无表情的放下面纱,下楼离去。 李渊望着知愚禅师和龙红叶离去的背影,抚着窗户久久伫立,半晌长舒一口气,缓缓道:“今日之事,太过狼狈,若传出去,被人耻笑倒是小事,倘若威仪扫地,最不利谋夺天下大事......民儿,举旗之事我下定决心了。你即刻下去操办,争取年内取下长安。”口中说着,突觉脑际一阵眩晕,忙牢牢扶住窗户,剧咳起来。 李世民上前扶住有些虚脱的李渊关心道:“爹,您没事吧?”李渊擦了擦额头沁出的细汗,用力将他的手甩开,叹道:“没事......民儿,不管你此生能做多少好的事,将立下多少功绩,单就你玷污了你亲妹妹唐冰一事,已是最不让人饶恕的。” 李世民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喃喃道:“父亲,孩儿......孩儿那时候确实不知唐冰是我亲妹妹。唉,我若知道......我若知道......我岂会做禽兽不如之事。” 李渊见他被自己责备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叹息道:“当初你在长安,酒后将唐冰侮辱,致使她愤怒离开,流浪到江湖也就罢了,但你为何在少林寺又用此事逼迫她离开李玄那浑小子呢?”他见李世民满面羞愧,忍不住冷哼一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留恋你亲妹妹的**。冤孽啊冤孽!......唉,错就错了,你却一错再错,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再次将她侮辱。你难道不知李玄这个混小子已爱上她了么......罢了罢了,这事也怨我,没有早早的向你说明唐冰是你妹妹的身份。” 他再叹一声道:“今天咱父子死里逃生,深层的祸根是你玷污了你妹妹,伤得她决心到龙池一死了之,从而才引来了李玄这个白虹武星。哼,虽然你将计就计,引得李玄与朱涣等人火拼,但今天还是差点将我们的命搭进去。民儿,这份罪责将伴你一生,你该用什么法子来弥补没有受到的惩罚,你说,该用什么法子弥补呢?” 李世民听李渊声色俱厉,到最后几近嘶吼,心知他动了真怒,若自己回答不慎,极有可能遭到囚禁。自己在兄弟争斗中才占了一点上风,若被囚禁将功亏于溃,忙战战兢兢道:“用我全部精力,助您成就繁华盛世。我想,若冰妹知道我为了弥补自己良心该遭受的惩罚,决心励精图治,让更多的人过得安康,或能原谅我吧!” 李渊闻言,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凉茶,长吁一声,脸色露出满意的微笑,温言道:“你能如此想,我很是欣慰。不过,上次幸亏听了你的建议,留下了龙红叶的性命。嘿......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李世民赔着笑,指了指楼梯,恭谨问道:“爹爹,您当年确是真的爱过她么?”李渊厌恶道:“爱她?我会爱上她!哈哈哈......被独孤鸿睡过后又抛弃的女人怎值得我去爱。民儿啊!你这番相问倒勾起为父心底的那个人儿了。时至今时,我枕畔女人无数,但有一人我却始终不能相忘。” 李世民奇道:“是谁?” 李渊深吸一口气,叹道:“沙安智的女儿,极天门的第八代传人极平的妻子沙小语。” 李世民闻言一呆,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明知李玄是极天门的传人,却还试着将他养大......嘿......如何能将他养成一个废人?我可真煳涂了。” ...... 九月天气总是令人神清气爽。此时正值黄昏时分,绯红色的落霞浮游在西天山头,一群自北向南振翅高飞的旅雁因长途跋涉之原因,缓缓落在一大片色彩斑斓满是诗意的枝头。风徐徐吹来,带着淡淡寒意,带着菊花香息弥漫在一条往来长安的大路上。这条大路不是官家驿道,却因商旅往来频繁,成了通联四方的必经之路。 漫漫长路,黄土绵绵。在一处没有高楼没有弦音的大树下,一匹火红的宝马良驹和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白衣女子将马系在身后华盖亭亭的大树上,自己举手搭着凉棚,往路的远处望去。落叶随风飞舞,白衣女子想着盼了几个月的人就要出现,绝美的脸庞不由洋溢着好似晚霞的色彩。曾经苦难,离离相思,眼见不用多久就会被相逢的喜悦冲淡,是何等的美好,又是何等的让人向往期待。 白衣女子正等的微微心焦,忽见路的尽头一匹高头大青马极速驰来。起先马上人儿不过是个黑点,但随着蹄声临近,马上的人儿已从模煳变得清晰可见。蹄声越来跃近,白衣女子心跳越来越快,直到彻底看清了马上人儿的脸庞,才忍不住欢唿雀跃。她摇着手,高声唿唤道:“玄哥,玄哥,我在这里......”大青马载着那人儿见了白衣女子,听见她的唿唤,也是极为高兴,扬着手臂道:“我看你了珑妹......我看到你了......”说话声中,大青马已到了大树下。那人儿跃下马后,顾不得疾奔带来的汗水,微笑道:“时隔数月,我们终于见面了。”白衣女子欢笑着使劲地点着头,道:“对,我们又见面了,我们终于在彼此安好中见面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八二章 玄之江湖(大结局.下) 滚滚江湖梦,骑马走天涯,白马金羁侠少年,只为寻着那个痴情的人儿。 23us.com 原来骑马而来的这人儿不是别人,正是在七星楼被龙红叶击伤,又被知愚禅师带走的李玄,而白衣女子亦非她人,却是一直苦等李玄完全康复的凌珑。 晚风继续徐徐吹着,斜阳缓缓消隐,一轮明月挂在东天,溶溶月色下,流银大地上,二人执手相看,只觉此时此刻,世上任何华丽的语言都不如相逢后一句‘你还好吧’让人心醉。 李玄看着有些消瘦的凌珑,道:“我这次受伤,可真让你担足了心思,让你受苦了。” 凌珑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担些心思倒无妨,只要你好好地来了,好好地与我见面,什么苦楚什么难过什么想念都值了。”言毕,又问道:“李渊父子再没找你吧?” 李玄道:“我在少林寺养伤的日子,李渊父子曾数次遣人面见知悔主持,要求废掉我的武功。直到前不久,知悔主持被扰的无奈,才写信告诉李世民让他莫再派人来了,因为我的武功已被废除。”凌珑听了,上下打量着李玄,神色凝重的问道:“你的武功被废了?知悔主持怎么能这样待你?!”李玄摇摇头,微微笑道:“我的武功还在!知悔主持一代高僧,岂会受李渊父子摆布,他这样说是搪塞他们。” 凌珑长吁一口气,紧张的神色立时缓和下来,不住地拍着胸口道:“可真吓死我了。嗯,既然你的武功还在,那知悔主持岂不......岂不是犯了少林的妄言戒律么?” 李玄大笑道:“善意欺骗该不算犯了妄言戒律吧。嗯,这些日子在少林时时聆听诸位高僧宣讲佛法,我也是受益匪浅啊。此次临行前,知悔主持曾与我深谈至天明。他说,水至清则无鱼。江湖本就是形色难统之地,不能强求人人知礼明义,而且天下大道,要以侠义、忠诚之心包容,感化罪恶,而不是必须在对与不对之间选择......天为阳,地为阴,中有人和,才成世界。所以,他要我悟透中庸之道。” 凌珑不解问道:“他为何要你悟透中庸之道?” 李玄神色凝重,缓缓道:“贪婪是人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了贪婪,就会有罪恶。既然我们不能彻底消除人性中的贪婪,就要学会用侠义宽博之心,让人们向善。” 凌珑点点头,道:“知悔主持是担心你重入江湖,不依不饶李家父子曾做下的恶事。” 李玄点头道:“其实,知悔主持顶着李渊父子的严令,将我的武功留下,是希望我在此后的日子里,能时时刻刻观察李渊父子到底能不能做到明君圣主。倘若他们做到了千古明君,我自然不能杀之!可若他们是昏君,到时我再杀他们也不迟......如此留下我的武功,就是悬在他们父子头顶上的一柄剑,一柄时刻准备落下去的剑。按照这个思想,私仇将不再是私仇,而成了促使他们不断向好的动力了。” 凌珑叹道:“唐冰妹妹的鲜活性命就白丢了?” 李玄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凌珑,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远方,似要看穿天地相接处,半晌才道:“这是冰儿去龙池前,托人交给少林知悔主持的一封信。” 凌珑接过信并没有打开,望着李玄道:“冰妹信中怎么说?”李玄道:“她说自己被李世民玷污了,再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已配不上我。她找不到我,同时也不希望我再见到她。不过,她与李渊父女一场,打算在临死前再全力帮助李渊一次。”凌珑道:“她要怎么帮助?”李玄道:“假意借住宇文化及的龙池石屋休养,引得好色的恶帝杨广或宇文化及上当,乘机将他们刺杀,制造天下群龙无首的乱局。” 凌珑听得惊讶不已,道:“怎么会这样?冰妹如此想真是太天真了!我想李渊和李世民答应下来,恐怕明白冰儿受辱之事若是让你知道,你一定会拼命去杀了他们父子。”李玄点点头,叹道:“何止李渊与李世民知道事情严重了,就连冰儿也明白我若知道,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冰儿在信中一再恳请知悔主持出面来劝诫我,让我切莫追究此事。”凌珑愤愤道:“为何?”李玄道:“毕竟李渊和李世民是冰儿的亲生父亲与亲哥哥。唉,尽管李世民做了禽兽之事,但冰儿却不想追究了!” 凌珑哽咽道:“冰妹心底良善,不愿与禽兽哥哥一样无耻,宁愿含泪将苦果独吞下。” 李玄闻言,也仰天长叹道:“倘若李世民是个明君,能为百姓造福,能让江湖不再动荡,不再有杀戮,冰儿之死或是值得了......珑妹,我并不是不想去替冰儿报仇,可我再去行刺李渊父子,不但会陷知悔主持与整个少林寺于不义,或许还会给天下江湖带来更久的动荡。 如今天下大势,确实到了分久必合的时间节点,照目前情势来看,李渊父子统率的军队确实有能力让这个动荡的天下稳定下来。反之,我若是杀了他们,没了有能力统一天下之人,天下江湖还不知会动荡多久。到那时定会有更多的人像现在这样流离失所,会有更多的人在动荡不安中死去。 舍得一人怨仇,换得万世繁华,也是值得。知悔主持说了,让我以观李渊父子治国之效,在时间中察看,再做杀与不杀的决定。” 言毕,他望着苍茫的远方,抚着挂在胸口装着唐冰炼化骨灰的坛子,喃喃道:“但愿冰妹在九泉之下知我苦心。”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月色深处有一人迤逦行来。 见来人走近,李玄不由惊异。因为此人竟是一直追随李世民,懂得神法异术的道人袁天罡。 袁天罡也没想到自己在此能遇见李玄与凌珑,不由脸色大变,正想着转身逃走,却被李玄一把拿住肩头。袁天罡苦笑道:“二位可好......嘿......小道不知二位在此,这......就不打扰了。” 李玄淡淡笑道:“不打扰?你已经打扰到我们啦!我问你,你不侍奉你的主子李世民,却跑到这里做什么?”袁天罡尴尬一笑道:“李家父子即将谋反,岂能与他们同流合污。”李玄闻言大笑道:“你早已同流合污了,怎么现在才想着自己的清白。嘿,说吧,你为何到这里?” 袁天罡长叹一声:“据我推演,不出一年,天下将归李家,但归了李家又怎样,不出十年,他们李家将会出现血光祸事。我若是继续留在他们身边,李世民必会让我推演发生血光之灾的原因......唉......以我现下的功力,哪能推演得出来呢!所以,我索性远走高飞,等我将神法异术修成了,真正具备了预知未来的本领,再回来也不迟啊!” 李玄点头道:“你是明哲保身。”说着,拍拍袁天罡的肩膀道:“你走吧!希望你以后莫要用神法异术为祸天下,迷乱他人。”袁天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突然驻下脚步,沉吟道:“少侠打算去哪里?”李玄道:“流浪江湖,从此四海为家。”袁天罡郑重道:“二位是百福之人,若我推算没错,你们有九九八十一年的夫妻命。” 凌珑闻言笑道:“以你目前的神法异术功力,还不如我,却在这大言不惭胡说八道。”袁天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唿风唤雨的本领不如你,但目前推演姻缘的手段还是比你高明的......”说着,仰天大笑道:“我要努力,我不但要成为一代推演、相面、批卦、知命之大师,还要让后世千万人记住我袁天罡三个字。” 李玄和凌珑见袁天罡摇摇晃晃离去了,想起他适才说的九九八十一年的夫妻命,不禁相视而笑。 半晌,凌珑问道:“玄哥,你真打算四海为家么?”李玄点头道:“不管是浪迹江湖,还是放马南山,我们都要先回药王谷一趟,除了看看阿莹她们,还要催着竹叶子和姚大哥早早把婚结了。” 凌珑不由微笑道:“一切都听你的。” 时年十一月,万事俱备的李渊最终在晋阳举兵,随后挥师直入长安,立代王侑为帝,遥尊隋帝杨广为太上皇。按说发生逼宫造反之事,杨广合该调集兵马围剿李渊,但那时的杨广早已无心收拾山河,一心沉溺酒色,终被蓄谋已久的宇文化及派去的大将令狐行达以丝巾绞死在寝殿。 自此大隋天下摇摇欲倾,王朝才及至二代。 李渊闻听杨广死讯,满心欢喜,便开始有步骤的实施逼迫少帝杨侑禅让帝位之行动。 时至第二年五月,李渊宣布称帝,立大公子李建成为皇太子,四公子李元吉为齐王,二公子李世民为唐王,改年号武德,国号大唐。李渊登基,不忘当初在七星楼对李玄所做的承诺,颁布一系列轻徭薄税休养生息的政策,自此,天下渐渐繁盛。 可惜内外合盛的局面仅仅维持几年,终于爆发太子之争。武德九年六月,长安城内发生了玄武门事变。李世民因不满李渊偏袒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更因二者也一直想要除掉李世民,夺取其掌控的兵权。逼不得已,李世民主动发起政变,玄武门一战,杀掉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逼着李渊退位太上皇,自己登基做了皇上,改年号贞观。就此而言,百年老鬼和袁天罡算是推演精准,李渊父子虽然夺得天下,从李玄剑下幸免了,但终究没逃过发生在李家人之间的血光之灾。 李世民如愿以偿登上了皇帝宝座。自登基后,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终成名垂千古的圣帝。不过江湖流传,李世民之所以成为文治昭昭,武功赫赫的一代帝王,皆因李玄时刻关注着朝廷对民之政策,让他始终有利剑悬顶的压力,不敢纵情忘民。 (全书完)(。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