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江山》 第一章 瞎眼老跛驴儿 第一章瞎眼老跛驴儿 大周尚文,每三年而逢春开科。天下士子莫不趋之若鹜!以期龙门鱼跃,从此平步青云! 大周定都于颍,传世700多年而社稷不倾,大周先王言其是天道垂怜,于是命人在这颖都之外以白玉石为基筑千丈纳贤道!不过此道自颖都城门处修起,至八百丈时,天降暴雨,又夹巨雹,不得施工! 于是暂停等这天灾过去再说,说来奇妙,这修路人人一退,天便放晴,变化之快,着实令人瞠目。时司任监工,却是不敢有违周王的千丈之命!于是命人继续施为,不料天威惶惶,灾秽又至! 于是无奈之下,司只能如实上报,先王听闻,也不怪罪,只是说:气数天定,不可强求。 于是这千丈纳贤道变成了八百丈,一分不多一厘不少!而且此道不得行武夫,不得走阉宦,不得走风尘妓子!能走上此道者只有天下读书人! 今年又是开科之年,天下读书人从大周各地翻山越岭,奔赴颍都!此时在这八百丈纳贤道上便有两人直奔城中去。 这两人,有一人骑着一头瞎了只眼跛了条腿的老毛驴!另一人背着书箧,徒步跟在旁边儿! “我说公子,你这是何苦,以你的资质如何读得这圣贤文章!没事掏掏鸟窝,逛逛青楼,做你爱做的事儿,岂不妙哉?何必让我也跟着受罪!”其中一人开口,一身青衣,书童打扮,开口却是女子声音,脆生生的,端是好听。 “哼!”另一人斜眼一望,冷哼一声,“你一个奴才,懂得多少?我的事,你不懂,也别多说!” “什么我不懂?你不就是看上了那醉梦楼的那个花魁了么?不就是听说人家尤其喜爱吟诗弄月,你才想要考取功名么?”那书童,一翻白眼,丝毫不让,针锋相对。 另一人顿时气急,“你这刁奴,好生大胆,莫不是以为本少爷不敢治你了么?” 那青衣书童,从包袱里摸出一根儿黄瓜,在袖子上抹抹,咔嚓一声咬一口,嘴里囫囵不清:“好啊,好啊!我的好少爷,你且施展你的手段,让我见识一番!” 那被她称为少爷的男子,火冒三丈,开口骂道:“果真是刁奴,处处欺我,夺了我的包袱,抢了我的驴,你见过让主子走路,奴才骑驴的吗?”说着劈手一把夺过驴上那人手中啃了一半的黄瓜,塞进嘴里。 驴上坐的人也不生气,拍拍手,又把屁股在驴上挪了挪,“若不是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少爷,非要附庸风雅学那些穷酸秀才,行万里路,我们如何会落得这般凄惨?就这跛驴也是当了我的首饰,才换来的!你说凭什么要让给你骑?” “你这厮生得比我这做少爷还娇贵,读书人的世界有你不懂的乐趣!” “少爷,你这面皮还真是不薄,就你这半罐子水,也敢说读过书?我这做你书童的人,会的也比你多!” “你这小娘皮儿,莫是少爷我待你太好了不是?竟然这样说我,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驴上那人一听这话,以为自家少爷是真生气了,小脸儿一苦,连忙下地,一把扶住少爷,“少爷上去坐会儿?” “哼!” “少爷,你别生气嘛,红袖不是见你这一路好生无趣,才要和你说说话儿么?” 那男子有些好笑,一指点在正撒娇的红袖的琼鼻上,“我堂堂苏岳霖岂会因为这个和你生气!”说着伸手将红袖拦腰抱起,重新放在驴上,“你脚受了伤,就别跟着我遭罪了!” “嘻嘻,少爷,你真好!下次还跟着你出来!” “屁!老子再也不学那些穷酸书生行什么读万卷书万里路了!” 一匹跛驴,一脚深,一脚浅,踏着不和谐的韵律,踱向城门。斜阳,古道,八百丈玉道,缀满凄凄芳草!如一幅画,亘古沧桑,又别有风味。 这老驴走的实在是慢!一直到那夕阳西下,又到这新月东升,两人才找到一处歇脚的地儿。 不是这颍都内客栈少了,只是这上颍都来赶考的书生太多了些,苏岳霖他们两人来的晚了些,这才废了些劲儿! 两人走走停停,东问西瞧,才来到这颍都内唯一没有住满的客栈,不过等他们走到这客栈门儿前的时候,瞧了一眼那客栈名字,便明白为什么单单这里未曾住满了。只见那客栈名赫然便是“孙山客栈”! “少爷,还住么?”红袖瘪着脸,眼看着天色愈发的晚了,有些着急了。 苏岳霖也有些傻眼,这谁上颍赶考不图个吉利,这老板是缺心眼儿不成,不想赚钱,也别隔应人不是。但是这两人赶路一天,正是人困驴乏之际,带个姑娘家不住店睡大街终究不是事!咬咬牙,住! “哎~两位客官您是住店儿呢还是打尖儿?” “住店!” “两位客官,外面儿黑不知可否看清了这小店儿的名儿?” “看清了!怎么你这里不能住不成?”苏岳霖本就不情愿,心里憋着火呢!哪里有什么好脸色。 “客官,我这不是怕您囫囵在这儿住下闹了许多误会不是?”那小厮顿时笑意盈盈,脸上跟别一朵花儿似的,“是小的糊涂,您千万别跟我这种小人物动气!” “哼!要两间上房!”苏岳霖也不好将气洒到一个伙计身上。这边儿话刚落,门口又传一声,“我也要两间上房!” 声音悦耳,端是好听,好一个人未至,笑先闻。苏岳霖和红袖回过头去,就看见那门口前后脚进来两人。 当首一人,中等身材,一双凤眼,面若脂雪,目中似含着一汪秋水!不仅苏岳霖看愣了,红袖也愣了,心道本以为这世上的男子如自己那草包少爷也算是顶尖儿了,可是如今看这人,一身紫装,英气逼人,才知自己还是坐井观天。 那伙计也不争气,看着这来人,俊美非凡,顿时讨好道:“这位公子可真是生的好看,神仙人物啊,一看您这面儿,估计不是状元也是探花的人才!” 进门来的那人不曾答话,倒是后面进来的一人颇不客气! “你这人,好生废话,我家公子要住店,你扫榻相迎便是,这般奉承做甚!”声音如风吹金铃儿,竟如红袖一般是女子作男装打般! “雪儿,不得无礼!”那公子抬手拿扇子在雪儿头上轻轻一敲,雪儿便乖乖缩头不再言语,那公子回头向那伙计作揖,“还请这位小哥给我两人安排两间房!让我等歇息一晚!” “额,这…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店儿里只剩下两间上房了,刚刚那位公子已经要了,只怕…”说着伙计向苏岳霖伸手示意。 “这…”那公子一愣,又回过头来向苏岳霖一拱手,“这位公子想必也是和在下一样,都是赶考之人,相逢也是缘分,不知公子能否割爱让出一间来?” “我…”苏岳霖可不是善男信女,打小便是混世魔王般的存在,哪能这般好说话,正要开口。站在一旁的红袖却是立马应到:“好啊!好啊!能遇见公子这般妙人,也算我等之幸,让出一间不碍事的!” 苏岳霖面色一抽,知道这丫头定是见那小白脸儿,生的好看,也不顾自己的感受了!他还想再说什么,却瞧见那红袖一脸哀求,天见犹怜的模样,只能忍下去了!所以只能点点头,不再言语。 对面那公子听之一喜,顿时再拜,感谢到:“多谢两位仁兄成全!” “不足挂齿!在下姓红,青州人士,不知公子高姓大名?”红袖也像模像样的作揖回礼,而且睁眼瞎说一通,苏岳霖瞧着觉着颇有意思,便也不搅扰! 那人彬彬有礼,“公子不必多礼,在下白玉,幸会幸会!不知这位是…”又问到苏岳霖。 红袖正欲答话,苏岳霖却是拱手一拜,“在下不过是公子身边一扈从,叫苏驴儿,生性莽撞,也读不通文章,愚顽不堪,承蒙我家公子不弃才始终跟随左右!” 红袖面皮一抽,不好开口。不过那白玉身后之人听了这话却是突然大笑,“苏驴儿!这世上竟有人取这名儿!” 那白玉连忙回身抬起纸扇又是照脑门儿一下,雪儿吃痛,捂着头,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家公子! “苏兄勿怪!雪儿年幼,不知礼数,多有得罪!” “大兄弟说的哪里话!雪儿小兄弟,性情爽朗大方,倒是颇对我的性格!我简直有种秉烛夜谈,抵足而眠,相濡以沫的冲动啊!”苏岳霖哪里还有什么公子形象,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 那叫雪儿的小丫头,又羞又恼,红袖也是无地自容!自家这草包公子着实太不靠谱了些!果真不愧是打小和地痞流氓厮混的主儿,开口就是惊天动地! 白玉尴尬一笑,知道这苏岳霖可能是对自己颇为不满,才出言相戏! “苏兄,说笑了!让房之事,白某在此谢过了!” 等到回到房内,苏岳霖将东西一放,就往床上一躺!红袖也不忌讳,直接躺在旁边儿! “少爷!刚才那位公子好生英俊!” 苏岳霖轻咳一生,“比我还好看?” “恩!”红袖面带红晕,羞涩地点点头! 苏岳霖气极,“死丫头片子,在本少的床上,你还敢思春?” 红袖咯咯一笑,“少爷~我要洗脚!” “你要洗脚便去洗,叫我做甚?” “可是公子,红袖脚疼!”红袖撒娇,嗲声嗲气,酥麻了他半边儿身子! 苏岳霖连忙从床上坐起,有些无奈,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床上慵懒的红袖。 “刁奴!” 第二章 夜黑风高有杀气 “公子,你干嘛为了那苏驴儿打我?”另一间房内,雪儿有些委屈,进门便问! “你这丫头!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出门在外,不能小瞧了这天下人!”白玉一瞪凤眼儿,吓得雪儿头一缩! “他不过就是一个鲁莽扈从而已,如何上的了台面?”雪儿嘟囔,“而且他言语轻浮,一看便是那种凡俗泥胎,不似好人!” “你…”白玉抬手又欲打! 雪儿吓得向后一蹦,“公子别打,雪儿头都要被打坏了!”说着双手还捂着头。 白玉见之一乐,只得放下手,“你呀!我看你是长本事了!我说什么也不听!那苏驴儿又岂能真是侍从而已?且不说衣装打扮,那会儿天色暗,你也瞧不清,可是看那两人眼色谈吐也能知道那姓苏的才是主!” “啊!那他那么说,岂不是故意戏耍我等?”雪儿不悦。 白玉摇头一笑,“谈吐如厮,不是真蠢,便是大才!” 一夜安好,待到早上,外面鸡鸣鸟叫,将苏岳霖吵醒! 他撑起身子,感觉有半边身子已经麻了,低头一看,红袖蜷着身子,半枕着自己。 “喂!起来了!死丫头,我身子都麻了半边儿了!”苏岳霖也不客气,伸手一推,红袖微微一动,轻哼一声,没醒,接着睡了! 苏岳霖强行从红袖臂弯中挣脱出来,直到下了床,还没缓过来劲儿,走路一颤一颤的!推开窗一看,春光熹微,好个壮美灵秀的颍都!昨天来时天已经黑了,看不清,今天才算初见,着实震撼了一番! 春风荡漾,苏岳霖散落了发髻,秀发随风而动,一袭白衣,晨光洒落,俊逸卓绝! 不知何时,红袖已经醒了过来,玉手托腮,曲线毕露,慵懒魅惑,看着站在窗边的苏岳霖,轻轻开口:“我家公子生得可真好看!” “你这花心的妮子,你的话如何信得,昨日不是还说我不如那白玉白大公子么?”苏岳霖头也不回。 红袖从床上爬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没想到公子这般小气,自家丫头连别家俏公子都看不得!话说回来,少爷确实生的不如白公子好看!” “哼!别拿我和那小白脸做比!”两人打了一通嘴仗,又吃过早饭,红袖便吵着要出去逛逛。苏岳霖拗不过她,只能听她的! “公子,我要这个!” “没钱!” “我还要这个!” “说了没钱了!你要把我手里的钱花光了,这剩下几日,如何挨得过?” 红袖可不买账,硬是又要了几样才罢手。 “公子,你可真小气,奴家也算开了眼界!” 苏岳霖一瞪眼,“你这败家奴才,我从家里带了几万两银子,我自己何曾花过多少?不都是你给花了去吗?” “爷说这话,可就生分了,红袖是公子的人,花公子的钱,您还嘴碎儿!” “滚犊子,奴才乱花主子的钱还有理了不成?从现在开始到开龙门之日,都不能再出来了!” “为什么啊?”红袖哪里肯依。她最是耐不住寂寞,且不说自家这公子能否高中还是未知,单是这大好颍都不逛也太过可惜! “哼!你说呢?” “红袖不知道,又如何说起!” “奶奶的,你见过,奴才逛街要主子背的吗?”苏岳霖恨不得将背上的人儿丢将下去! 只见那红袖一身紫裙,不施粉黛,玲珑可爱,趴在苏岳霖背上,手里全是买的东西! 在这以礼治国的大周皇都如此行事,路上四下行人都指指点点,认为这对男女苟且不堪,恬不知耻! 苏岳霖心中暗骂,“刁奴!坏本公子一世英名!” 科举取士之重,如同国之祭祖大典。丝毫不敢轻率。取意鱼跃龙门,所以这新春开科又称开龙门。 苏岳霖和红袖在客栈里呆了几日,过的倒也无聊的紧,倒是和那日萍水相逢的白公子,有过几次来往,不过苏岳霖也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虽有交集,却也不甚打紧。 “公子,明日可就要开龙门了,听说这次的主考官是我大周的大司徒焦舒呢!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能上榜啊?”红袖双手托腮,嘟着小嘴,粉腮玉面,眸若剪水!她就这么一直看着苏岳霖。看得苏岳霖老不自在。 “把头别过去!看得我心里直哆嗦!”苏岳霖嫌弃地开口,“等我回去了!便将你这妮子卖到醉梦楼去!怕是若无秦岚在哪里,你做个头牌儿,也并非不可能!” 红袖顿时秀眉微拧,“奴家本是好心询问公子,怎么这般不识好歹!红袖碍了你的眼,你遣我回去,或者开价卖了去吧!” 苏岳霖见自己说话说的重了,“好了!本少说错话儿了,本是要夸你好看来着!” “哼!这还差不多!”红袖被夸的高兴,起身走到苏岳霖身后,为他捏肩。一双手柔若无骨,倒是舒服。 在这平凡的夜里,万家灯火,颍都似在向世人诉说独属这里的繁华,灯影绰绰,大周有宵禁,这午夜本应无人的街道,却有一人徒步而行。 月色如水,依稀可见,这是一位老者,童颜鹤发,身体干瘦,所行的方向正是孙山客栈。他背着双手,四处望了望。喃喃自语:“爷是在这儿落脚?这地方倒也不错,孙山客栈,有些熟悉…” 他行到客栈外面,抬头望向客栈二楼,眼绽精芒。 他看了片刻,确认无事,正欲转身离去,却是突然眼角一缩。不知何时那孙山客栈楼顶,出现一个黑影。黑衣蔽体,黑巾蒙面。 “阁下何人?如此藏头露尾,也不怕天下英雄笑话?”街上的老者开口。音调不高,却十分有威慑力。 那人闻言,却不答话。只是盯着下方老人,那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有着深深的凝重。他自认为不是下方老者的对手。两人对峙许久,却是终究没能动手,缓缓退去,这一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日,天刚亮,今日是开龙门的大日子,苏岳霖和红袖早早起床,红袖伺候少爷梳洗,又仔细整理了衣冠,准备前去应试。 他刚下楼出了客栈,准备往考场而去,却发现客栈门口的台阶歪着一老者。这刚开春,天气不算暖和,此时正冻得发抖。 苏岳霖见那人蓬头垢面,也看不大清,觉着有些可怜,正打算吩咐红袖将这老者好生照料着。却不料,他刚走近,那老者突然呼天抢地。 “爷!我总算找到你了!老奴把你弄丢了,老爷叫我出来寻你!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了!”那老者一把扑上来,把苏岳霖和红袖都吓得不轻。 “老驴头儿?你是老驴头儿,你不在家呆着,跑这里作甚?”苏岳霖嘴角一抽,这老驴头儿一副乞丐模样,还真没认出来。红袖闻见这老家伙身上这味儿也是一捏鼻子,跑的好远。 “哎呀!臭老头儿,你这是多久没洗澡了?你别抱着少爷了,把他也给弄臭了!” 那苏岳霖本来正在惊喜,也没注意这茬儿,此时红袖一提醒,用鼻子吸一口气!娘的,差点儿被熏死。 “老驴头儿,你从家里出来怎么弄成了这幅模样?”这身装扮着实有些寒碜,苏岳霖本不是喜欢格外讲究的人此时也看不下去了。 那乞丐模样的老驴头儿,鼻子一吸溜,发出一声巨响,吓得苏岳霖一激灵儿。红袖跑得更远了! “老奴苦啊!老奴没能看住爷,老爷叫我出来寻爷回去,说要是找不到,就丢出去喂狗。所以我就出来了,老奴身上又没钱,所以只能一路乞讨!没想到竟在这里寻到了爷!” “讨饭过来的…”苏岳霖嘴角一抽,“我苏岳霖的奴才,竟然去讨饭,你可真是给我争气!”不过他见眼前这位模样如此凄惨也不好再说什么! 眼看开科还有几个时辰,也不急,苏岳霖带着老驴头儿进了客栈,让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此时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老驴头儿,我爹从不管我,这次为何让你来找我?”苏岳霖看着老头儿吃了三大碗,估计是差不多了,这才开口。 “嗝~嗝~”老驴头儿连打两个饱嗝,声音奇响,又端起红袖给他倒的茶,一口喝尽。“爷,你不知道,咱们北方乱了,我这一路上讨饭过来,看到许多大马大兵,估计是要打仗了,老爷叫爷回去,还说要尽快,耽误不得!” 苏岳霖闻言沉吟片刻:“你这一路到这里来,用了多少时日?” “半个多月吧!”老驴头儿,在身上抠抠挠挠。 红袖见状,伸手就是一巴掌,“别乱动,让爷好好想想!”又转头对苏岳霖说:“爷,这龙门还登吗?” 苏岳霖默然,他已经到了这里,让他不考就回去,实在是不甘心,但是事有轻重缓急。 “不考了!我们立马回去!这科考,来年再有机会再考不迟!” 三人一行,在马市租了三匹快马,一路尘土飞扬,出了颍都大门,直往北方而去! 在他们三人出这城门之后,有一老者出现在城头!独自喃喃: “北方…此人到底是谁?昨天那人又是谁?” 第三章 人弗出山 在苏岳霖满怀不甘踏上归程时,大周三年一度的开龙门,此时正是如火如荼!天下士子,齐聚一堂,千帆竞渡!究竟谁能拔得头筹,还不得而知。 在这平静的背后,有一缕微风从北地吹向九州大陆,风起云将动。天下和平的太久了,久到天下人不知兵甲为何物。这是劫,非为天劫,而是兵荒。 苏岳霖三人骑快马回北地,星夜兼程,不敢有丝毫停怠!连行7日,这一日苏岳霖停下马,回头问道:前方是何去处? 红袖也停下,望了望,又取出地图,对比一番,“前方便是北方雄关乱雄关,过了此关,离家便不远了!” “乱雄,好名字!是扰乱人雄,还是乱世英雄?”苏岳霖一笑!“加快速度,今日便在乱雄关歇了!驾!” 三骑如矢,直入层峦。风起于北,北方动,而天下动。 九州之南,有一山临澧水,山名万佛,山上有一寺,寺名无相。此寺传承至今三百年,虽香火不曾断绝,但也是落魄不堪。亭台楼阁,破损严重,逢雨便漏,寺中上下老小僧众十余人而已。 说是老小,其实寺中只有一小,其他多是老和尚,年龄极大,生活虽多有不便,但寺中也没有什么洒扫之人! 原因无他,这寺里香火不继,寺中和尚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多余的钱做这做那的。 那小和尚是寺中住持的弟子,约莫7、8岁模样,生的虎头虎脑!这是寺中的香火传承。其实这孩子是主持在山下捡来的,听说被人用木盆装着,放入水中,顺流而下,恰逢老和尚在山下担水,就捡到寺里去了。 这事在寺里被传开,有大和尚就推测,说如今这佛道中落,经传不显。此子顺流而来,至这佛山而逡巡不前,是天赐的佛子,于是这法名也叫天赐了。这倒也成为一段佳话。 老住持兢兢业业,在寺里勤劳一生,但哪里养过孩子?好在这寺旁有一户人家,一对中年夫妻,一直不曾有子嗣,所以便将他收为义子。 这孩子长到六,七岁,寺里满怀希望,让其修习佛经。 然而事与愿违,这孩子虽然勤奋,却是毫无悟性。那佛经今日记,明日便忘。天生反应迟钝,有人讲解也难以做到意思通达。虽然这小沙弥愚笨,但因做事勤快,为人孝顺,又有礼貌倒也招人疼。 今日,寺中老住持又将小沙弥叫去了,小沙弥本是在跟着寺中师兄在学唱经!这个师兄是寺里唱经最好听的人,这小沙弥也喜欢听,不过他听不懂。 “天赐,主持叫你呢!在经房等着呢!”那师一笑,挥挥手示意天赐快去。 天赐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那衣服上的灰,就直奔经房而去。 “师父,你叫我作甚?”小沙弥推门进去,看见那背门闭目诵经的老和f尚。他挠挠头,绕到老和尚对面也盘膝坐下。老和尚不睁眼,他就盯着老和尚看。 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不过这事对这对师徒来说倒也不稀奇!两人经常这么干,也不说话,对面而坐,大光头对着小光头,并以此为乐。 夕阳的余晖通过门窗,照进经房,洒在老和尚身上,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终于那老和尚睁开眼,看着面前依旧瞪着眼的小和尚,微微一笑。 “痴儿!为何看着为师?” “不知道!”天赐摇摇头。 “佛经背得几篇了?”老和尚又笑。 “额,背了一篇!” 老和尚将天赐的小手抓起,看见上面尽是小和尚玩泥巴,捉蚂蚁粘上的泥,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擦净。小和尚也不挣扎,反而习以为常。“哦?背背看!” “恩!阿字十方三世佛,弥字一切诸菩萨。陀字八万诸圣教,三字之中是具足。……一……一句……一句…” “一句弥陀是佛王,法王,咒王,功德之王。”眼看小和尚背不下去了!老住持接口道。 “师父,天赐真笨!别人都说天赐是最笨的和尚!学了两年一篇佛经都背不下来”小和尚情绪有些低落。 “胡说!谁说我们天赐笨?天赐是我们寺里最聪明的和尚,以后是要涅磐成佛的人呢!”老和尚摸摸天赐的小光头。 天赐眼睛一亮,点点头,“师父的话,我都记着呢!我是未来的佛!我是要在死后烧出舍利子的人呢!”不过说着说着又没音了,“可是天赐为什么就记不住佛经呢?” “佛经不急,懂佛经的不是佛,是佛的何必要懂佛经呢?”老和尚抓抓自己雪白的胡子,“说不定等那天你就突然能记住佛经了呢!” “真的吗?” “为师何曾骗过你?” “恩!” 老和尚看着面前的小和尚露出慈爱的笑容,他一生无子,眼前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似是考虑了很久,他又开口:“听说天赐喜欢看别人的脸?你看出了什么?” “恩,喜欢看!但是没看出什么!” 老和尚点点头,“为师懂了!” “师父懂了什么?”天赐觉得似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师父怎么就懂了呢? “不知道!”老和尚摇摇头,“这山上的人,你都看过了?” “恩,看过了,他们都烦我,不让我看了!只有师父让我看,一看可以看一天呢!” 老和尚又点点头,“为师又懂了一些!”说着又摸摸小和尚的光头,“你想不想看更多人的脸?” “想啊!当然想!”小和尚有些欣喜。。 “为师知道了!”老和尚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师父!” 老和尚不应,天赐抓抓脑袋,想不清楚,于是乖乖出了经房,又轻轻将门带上。 等小和尚出去了,那老和尚才睁开眼来,嘴角含笑,“我错了,你们也错了,所谓佛出山,人弗出山,何来佛……阿弥陀佛!” 又过了几日,无相寺发生了一件大事,年仅8岁的天赐小和尚要下山游历去了。 第四章 此山是我开 今日是小和尚下山的日子。 又在那个经房,师徒俩对坐不语度过了数个春秋的经房。今日依旧如同往常。老和尚对着佛像盘膝而坐,小和尚对着老和尚而坐。 “天赐,想下山吗?” “不想,山下没有师父,没有爹娘,没有师兄和师叔们!”小和尚摇摇头。 “痴儿!”老和尚摸摸他的小脑袋。“下山去吧!山下才有你的路!” “师父你不要我了?” “当然不会,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师父!” “那我还能回来吗?” 老和尚又掏出手帕给天赐擦脏手。“当然可以,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看人看够了就回来!” “山下有很多很多人么?比山上的树谁多?” “恩!山下人多呢!比山上的树还要多!” 天赐想了想,似乎觉得人多是个很诱人的条件,“那我去!等我回来给师父带好吃的!就像师兄给我带的糖葫芦!” “好!”老和尚一笑,从身旁取出一个包袱,里面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些碎银。衣服是小天赐娘亲准备的,碎银是老住持省吃俭用攒下的。 就这样,小天赐背着一个包裹,蹦蹦跳跳的向那神秘莫测的山下而去,山下有什么他不清楚,他只是听师父说,山下有他的道,有很多很多人!什么是道他也不明白!他问过师父,师父告诉他,道就是道,所以道就是道! 苏岳霖等人已踏入乱雄关,并在此已经盘桓了几日。他在等,等一个来自颍都的消息。 终于在他要忍不住准备动身的时刻,有人将消息带来了! “禀公子!皇榜已揭,其中地榜取36人,天榜9人,三鼎甲也出了!探花郎鲁国刘长卿,榜眼陈国李敏,状元郎楚国白玉!” “什么?你是说白玉?” “是的!状元郎是叫白玉!” 苏岳霖哈哈一笑,“没想到天下士子竟输给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儿!” 红袖不服气了,那人可是她看上的人,怎么能受人编排,哪怕是公子也不行,“哼!公子如此说,无非是嫉妒,白公子生的好看,岂能怪他?要是公子同考只怕早已名落孙山了!” “好你个红袖,这才几日,便忘了主子,胳膊肘往外拐?”苏岳霖在红袖脑袋上一拍,“说这么多做什么?看那白玉也不是凡俗之辈,来日雄主必有他一席!逐鹿之日,我倒看看谁是马王爷谁长三只眼!” “哼!公子才是马王爷呢!白公子生得如此好看,岂是那等凶物!”红袖一扬光洁美丽的下巴,仿佛那白玉已是她私有之物! 三人从乱雄关出来,往北而去,一路挑近路走,本就是因为在乱雄关耽搁了几天,此时更快了!眼见着离家不过百里之遥了!走的快也就约莫半日路程的样子!本以为此次归程会一帆风顺的三人却是遇上了麻烦! 三人为了赶时间,专挑近路走,只是这运气着实令人汗颜,行在山路上被马贼给围了! 这里本就是一段危险的山路,崎岖不平,几人行走间,就听得一声炮响,四周顿时有数百人摇旗呐喊,从山上掩杀下来! “公子!我就说你是个不详之人,每次和你出行都得遇上事儿!”红袖看着四周越来越近的马贼,欲哭无泪!老驴头儿也是一副此话有理的模样看着苏岳霖。 苏岳霖暗道倒霉,这大白天的遇上马贼,人数还如此之多,一下也没了主意! “有时间说笑,不如想想如何脱身才好,这事儿岂能又怪到我头上?”苏岳霖冷哼一声。 红袖带着哭腔儿:“这些个马贼个个如狼似虎,听说寨子里又缺少女人,再加上本姑娘生的如此好看,此劫怕是难逃了!”说着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苏岳霖,“公子,红袖本是贞烈女子,岂能让人坏了贞操,倘若他们真要用强,红袖只能舍公子而去了!”越发楚楚可怜。 “闭嘴!一天儿没个正行儿!”苏岳霖打断她的话,“老驴头儿,你曾整日吹嘘说你自己是个高手!这局面可能应下?” 那老驴头儿一听这话,吓得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爷!你是要让老奴去做送死鬼不成?老奴哪里得罪了您,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娘的,感情你也是草包一个!关键时刻指望不上!” 老驴头儿脸一红,急忙踢马躲到苏岳霖身后。 眼看那马贼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苏岳霖硬着头皮,策马上前。 “前面的诸位好汉,在下三人凑巧路过此地,叨扰了诸位兄弟!还请……” “少说那些没用的屁话!你这酸秀才还要给我读圣贤之道不成?”那人群中一人打断他的话,顿时那些马贼们哈哈大笑! 苏岳霖嘴角一抽! “那诸位好汉此来是为谋财还是想害命?要是为了财,我这里还有些银钱,权当买路钱了!”说着叫红袖掏钱,红袖有些不舍,慢吞吞地从怀中摸出钱袋!苏岳霖接过又扔给那为首的马匪! 那头领模样的马匪,拿着钱袋,轻薄地放在鼻前嗅了嗅,闻着红袖身上的味道!赞道:真香! 苏岳霖干笑一声,也不言语,以为这事有的谈。却见那人将钱往怀里一塞,嘴里骂道:“兔崽子!你把爷爷们当乞丐糊弄不成?就这点儿银钱,也想走出这寡妇山?” 苏岳霖一愣,心里思忖,今日恐怕无法善了。这些贼人绝非什么善茬,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见了肥羊,二话不说就是宰了拿钱,那还会这多废话,而且自打一开始就不提钱的事儿!显然不是谋财也非害命! 他正在胡思乱想呢!那人又招呼一声,“小的们,把他们给我绑了!带回寨子去!” “好嘞!这人长得不错,怕是明日我家大王又得洞房了!” “就是!难怪今日早起,便遇喜鹊临门…” 一众马匪,簇拥着三人往山上而去! 红袖面色发苦,老驴头儿和苏岳霖一脸愕然!难不成真让人将红袖捉去做不知几房的压寨夫人? 第五章 北苍苏顶天 眼见三人就要被捉上山去,突然,这四周鼓声大作!不多时就见这山野之间旌旗遍地,约摸着有几千铁骑,兵甲森寒,杀气冲天! “公子!咱们似乎不用被捉了!红袖也不必去做那压寨夫人了!”红袖一见,顿时喜笑颜开,“估计是狗儿来接应我们了!” “他倒是机灵!”苏岳霖暗忖片刻,“这鼻子倒也不枉这狗的称号!” “嗯嗯,虽然我平日里不待见他,今日倒是办了件好差事!”红袖应到。 两人交谈间,几名甲士击退押解三人的马匪,将他们团团围住,保护在中间! 周围尚在厮杀,血流成河,毕竟是几百人,杀也得要一会儿!眼见四周马匪求饶,嘶喊,模样凄惨无比,苏岳霖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开口制止。不多时,这外面厮杀还未结束,那围在四周保护三人的军士分开来,一人从其而入。 只见这人,身体肥胖,恍若肉球,乍一看慈眉善目,细观阴云布面,浑身鲜血,手中执着一剑,剑上蘸着的血已经郁结成块儿!进来也不见说啥,纳头便拜,这才真是五体投地,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奴才该死!奴才救驾来迟,请爷赐奴才一死!”那人哭天抢地,浮夸至极!“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说着还用膝盖一步一步蹭到苏岳霖身边,抱住他的腿,似乎比死了亲娘还伤心! 苏岳霖眼皮轻掀,淡淡地看了趴在地上的那人,“狗儿?” 那人一愣,哭声也是一顿,似有些惊喜“爷,是狗儿,您还记得狗儿呢!” “你不是被派去戍边去了吗?竟然还没死!”苏岳霖一笑,笑容看不出冷暖来,似真似假! “奴才远在边关,每日都想着主子呢!我还要留着这条贱命,回来伺候爷不是,没爷的话,狗儿哪里敢死?” “倒是忠心赤胆啊!”苏岳霖一笑。 “哎,哎,手里轻点儿,把爷抓疼了!”苏岳霖一笑,动弹一下被抱住的双腿。狗儿连忙松手! “奴才该死!都怪奴才见到爷太高兴了!” 苏岳霖蹲下身子,伸手一把揭下狗儿的头盔,又用衣袖擦了下他满是鲜血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嘴角笑容更甚。 “多日不见,倒是更肥了些!”苏岳霖用手捏捏狗儿那张肥脸,“你不是说整日想我么?别人都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你怎么还生出这多肉来?” 那叫狗儿的胖子,干咳一声,“爷有所不知,奴才想念人的方式有些不同罢了!” “好!好!好!”苏岳霖将头盔给他戴上,还仔细扶正,“我可听说,狗儿很出息呢!别人都说你是拈花一笑佛陀面,食人啖血杀人刀?” 这下狗儿不答话了,他不知道这话是好还是歹,闭口不语才是最好的选择! 苏岳霖一笑,拍拍狗儿的肩膀,“别跪着了,你跪着我和你说话也累的慌!”他站起身子“不管你是佛屠,还是狗儿!今日有功,该赏!” “哎~”狗儿乖巧地应一声,以一个胖子不该有的敏捷爬将起来! 几人登车,直往沧州而去!车是狗儿亲自驾车,一路向北,只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就到了沧州城外,这沧州城自然不负北地雄城的名号,原因无他,这沧州城也是北苍国的国都所在! 在苏岳霖一行人抵达城外时,那门口早已有人等候,将士数千,分列左右,龙旗招展,鼓号喧天! 苏岳霖掀开车帘,从中走出,踏在车辕上,看着面前的沧州城,低语:“总算回来了!” 前方有人纷纷拜地大呼,“我等奉北苍王命在此迎世子殿下回朝!” 苏岳霖低头扫一眼,嘴角一咧,“这小老头儿,弄这些作甚?矫情!” 他话音未落,就见对面人群中走出一人,佝偻着腰,背着双手,须发花白,慈眉善目,眼里神光绽放,仿佛一直在笑,嘴里一口整齐的白牙,闪闪发亮! “咳咳!怎么样!老爹给你整的仪式还满意吧!”那小老头儿,干咳一声! 苏岳霖白眼一翻,从车上跳下来,凑到小老头儿耳边,“你不会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吧?你要是告诉我,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我非扒了你的皮!” 那小老头儿脸色一滞,“瞎说,老子是那样无聊的人吗?” “怎么?”苏岳霖一手托腮,绕着苏嵬转一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老头子,你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撑不了多久了?所以要急着传位于我?” 苏嵬顿时气得横眉倒须,“放屁!孽障!有你这么说你爹的吗?” “老匹夫!”苏岳霖凑近低语一句,然后大笑一声,“儿臣拜见父王!” 大周分诸侯72,楚地最广,蜀地最沃,燕地最狭,北苍最北!众星捧月,天下共主!而北苍亦是大周北方之门户! 北苍王宫之内,苏岳霖歪歪扭扭地坐在王座之上,苏嵬背着手站在下方! “咳咳!”苏岳霖假咳一声,提一口气,大喝道“下站者何人?” 这一声来的突然,吓得!底下苏嵬一跳,紧接着瞪眼怒骂:“臭小子!我是你老子!” 苏岳霖从椅子上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这雕龙画凤王座,摇了摇头! 苏嵬见状,捋捋胡子,面带笑意,“怎样?这椅子感觉如何?” “不如何!”苏岳霖摇摇头,从王座旁走下来,重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没这个坐着舒服!” “你…”苏嵬气结,“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坐这把椅子,而坐不到,老子给你坐,你都不坐?” “一把破椅子而已,你以为我稀罕?还是你坐着吧!本世子坐不惯!”苏岳霖翘着二郎腿!端起茶,嘬一口! “嗯!这茶不错!” 苏嵬摇摇头,“哼!当然不错了!这茶叫绿蚁,又被称为女儿眉,都是清明时分,十三四岁的女娃儿焚香沐浴后用嘴唇一片一片衔下来的!” “苏嵬,你还真是会享受!难怪这茶喝下去不仅唾液生津,而且浑身燥热!”苏岳霖一笑,“原来尽是女娃儿们的口水茶!哈哈哈哈!” 苏嵬一脚蹬过去,不过却是故意蹬偏了,“没个正形儿!” 苏岳霖也假装一躲,又喝了一口,做出享受状! “好喝就多那些过去吧!”苏嵬摇摇头,“怕是这能安生喝茶的日子不多了!” 苏岳霖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佝偻老头儿,“出什么事了?”语气不再玩闹,颇为严肃! “大周分天下于诸侯!存七百多年,至如今,兵权旁落,王道不兴,怕是气数已尽!” 苏岳霖嗤之以鼻,“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也不是什么誓死忠君的人,天塌自有高人顶!大周气数尽,关你何事?” “你说得自然没错!可是你要知道在这北地之上,我们苏氏就是顶天的高个儿!” 苏岳霖端着茶杯沉吟不语。 苏嵬又开口,“玉门关军奏称,狄戎勾结,只怕不日便会举兵南犯!我北苍是第一道屏障,首当其冲!你说该如何是好?” 苏岳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兵来将挡,用兵你是行家,我没学过万人敌,也不是什么百人敌的高手,你和我说这些作甚?”苏岳霖最讨厌苏嵬说要让他早日执政北苍,刚刚苏嵬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明拉暗诱,想让他接手北苍,他又岂能不明白! 苏嵬有些失望,摆摆手!“你去吧!赶了这么些天的路,好好去休息一晚!” 苏岳霖点点头,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霖儿!” 苏岳霖刚刚踏出房门,就听见苏嵬叫他,便抬头问道。 “还有什么事?” “有时间去看看,你娘亲吧!她似乎最近不太好!” 苏岳霖身体一颤,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来不及多想,便大步离去! 苏嵬看着门口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我苏嵬要是还能再有一个儿子,我又如何愿意逼你做你不愿之事?要怪就怪你生在了苏家,成了我苏嵬的儿子!等哪****不行了,只怕强推也要将你推上王位!” 第六章 山寺桃花始盛开 周历796年,四月中旬,也就是苏岳霖回北苍的那一天,狄戎结盟,各起兵15万,,两部合军共计30万,旌旗敝空,车驾成龙,直击玉门关!沿途烧杀抢掠,生灵涂炭!其惨状言不可方,其势汹汹,不可阻挡! 苏岳霖回到北苍第二日,一大早便起床让红袖伺候梳洗,红袖自然知道世子爷的脾气,这时也不敢如往常那般随意,怠慢! 苏岳霖焚香沐浴,衣装一丝不苟,取下束冠,将头发只是随意用丝带一束!又带了些精心准备的点心果品,而且临走时又检视一遍才踏上车马! 车马出沧州城,往东而行,直取妙儿庵! 来到莲花山下,苏岳霖和红袖下得车来,未敢驱车上山,携了果品食盒儿,徒步而行。 红袖看着面色肃穆的世子爷,掩嘴一笑:“要说这世上谁能治得住爷!恐怕除了王后再无第二人!” “碎嘴的丫头片子!枉我母后疼你一番!”苏岳霖宠溺的一拍红袖的后脑勺! 红袖连忙躲开,“嘻嘻,公子,不可嬉闹,恐坏了佛门清修!” 往莲花山的路,是用一块一块青石板铺的。那青石板也只是表面磨平,形状各异,曲曲折折。两边树木掩映,拾级而上,有种曲径通幽之感! 让人一看便知是修身养性的净地。苏岳霖的母亲,堂堂北苍国王后便在这里吃斋念佛,将养身体,自从苏岳霖懂事起,她就来了这莲花山,再也不曾下山! 具体原因他不清楚,但是每年各种节日,他都会带上吃食,从山下徒步上山来探望! 时近四月,人间芳菲已尽,但山上却是桃花始盛开!这般美景倒也是世间少有。妙儿庵是佛门女修的居住之地,苏岳霖的母亲陈素兰自打上山也是着布衣,点青灯,伴古佛!不曾有丝毫逾矩,一切皆按佛门弟子要求自己!每日担水,浆洗,诵经,不敢丝毫懒怠! 苏岳霖带着红袖来到正殿,四下观望一番,没有找到母亲,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往佛前敬了炷香!虔诚膜拜一番,才站起身来!走到一个女尼身前,郑重一拜。 “女菩萨!” 那女尼睁开眼,停下手中的念珠,回礼道:“原来是苏施主,贫尼只是一个吃斋念佛的人,还担不起菩萨称号!” 苏岳霖又一拜,“在在下眼中,这庵里的人,都是菩萨般的人物!” 那女尼一笑,“施主不必这般说,想必此来也是为慧云而来了!她就在后山,这几日似乎身体有恙,正在草庐内将息!你去看看吧!” 苏岳霖再拜,“多谢女菩萨指点!”他听说母亲身体果然有恙,心中虽急,但却记得不能在佛门失礼,在佛门失了礼数是母亲最不喜的。 他和红袖急步走向后山,不多时便见到一座草庐,那草庐很是残破,有多处修补的痕迹!一个篱笆小院儿,环境倒是幽静!正巧那草庐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秀发盘起,压在帽底!身体极其单薄,手里提着一只水桶,不时掩嘴轻咳!显然是带病在身! 苏岳霖眼圈一红,强忍着没掉眼泪,把手中的果品往红袖怀里一塞!三两步跨进院子里!伸手从那女子手中抢过水桶,在井里绞水! 那女子站在旁边,看着苏岳霖,眼中带着慈爱,带着愧疚,还有相见的欣喜! 苏岳霖将水提起,放在一旁,红袖也从旁边上来,把带来的物品放在院里的石桌儿上,乖巧地盈盈一拜,“红袖给王后请安!” 陈素兰双掌合十,微微一笑“这里没有王后,只有佛门弟子慧云!” 苏岳霖收拾心情,也合十一拜,“娘,啊,不,慧云女菩萨!在下虽是俗人,却是真心敬佛!不知能否,请菩萨讲经解惑!” 陈素云点点头,“施主诚心向佛,虽无佛根却有佛缘!能和施主相谈,是慧云之幸!” 苏岳霖看着娘亲的身体,瘦弱单薄,脸色苍白,心中隐隐作痛!“菩萨的身体?” 慧云一笑,“施主不必担忧,贫尼的身体,一时半会儿,还不碍事!何况一入佛门,躯体皮囊早已被抛却身后,生死有命,岂能强求?施主这边请!” 苏岳霖擦擦眼角的泪水,“好!”他跟在陈素兰身后,进入庐内!红袖也跟着进去! 屋外桃花正盛,鸟雀幽鸣! 陈素兰之恙非病乃是旧伤,是被内家高手所创,留下暗疾,无药可治,如今复发,恐大限将至。这是苏嵬告诉苏岳霖的!他暗自记下了,却是在母亲面前故作不知!而且他自上了山,便一直呆在山上,不问山下之事!只是一直陪着陈素兰。 五月初,狄戎兵犯玉门关,苏嵬传信到莲花山,说是要亲征以平北乱!苏岳霖接到信并未说什么!在他的记忆中,苏嵬自陈素兰初上莲峰,就没再和母亲见过面!也从未上过山,只是每次向山上人偷偷打探陈素兰的消息,或者去问每次刚从山上下来的苏岳霖!不见自有不见的理由,他从未主动问过,但他知道苏嵬极爱陈素兰,因为苏嵬虽贵为北苍王,却从未娶过除陈素兰以外的任何女人!也算是天下诸侯中后宫最单薄的人!甚至有人以此调笑于他,他也不曾说过什么! 苏嵬走了,不曾上山道别,只是在出征之前,他发下讣告:本王爱妻旧伤复发,生命无多!求能医人旧伤者,无论奇人或奇药,凡能治愈,赏千金,封万户! 其酬金之高,天下震动!不过一切只是枉然,做这些只是苏嵬面对爱妻将死而无能为力的不甘!至少苏岳霖知道,这些年来,苏嵬虽看起来毫无异样,却是暗地里多次拜访人间奇人,搜集北苍奇物,以期治好陈素兰的伤,但没一次不是失望而归! 苏岳霖早就知道这结果,所以他也没报任何希望!只是想尽可能多陪陪母亲!让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过的开心,他便十分满足了! 第七章 犹爱我儿着红装 时间流逝,苏岳霖一直呆在莲花山上,陪着母亲,但陈素兰身体却是越来越差!苏岳霖每日担水,浆洗,做饭,陪她说话,扶她出来看花,晒太阳,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却是无比安心! 随着伤情愈重,陈素兰每日最多的就是昏睡,也没有精力再诵经打坐,苏岳霖便替母亲诵经,替她打坐。每日不缀,几乎寸步不离! 桃花开,桃花又谢,莲花开,莲子又熟!山下的事,苏岳霖从不关心,也不知天下风云变幻,战端初现。五月,苏嵬亲征戎狄,至今未归! 苏嵬一生一妻,止有一子,自和陈素兰相别已有十数年未见!不是不想,只是不能。陈素兰自幼习武,后嫁给苏嵬,当年有人刺杀苏嵬,她为了保护苏嵬而受人一击,身受重伤,本是必死,曾遇见一位高人,姑且压制,更是嘱咐让陈素兰上莲花山将养,远离喧嚣,且夫妇二人自此不见,可保陈素兰几十年命灯不灭!并有言,相见之日便是陈素兰香消之时! 这一日,天气微凉,秋叶乱舞,一转眼,苏岳霖已经在山上待了近7个月!他将陈素兰从床上抱起,放在院中的椅子上,又轻轻盖好毛皮褥子。天高云淡,阳光正好! “慧云菩萨!你看那云真白!”苏岳霖抬手一指! “恩,真白!”陈素兰无比虚弱,说着又回头怔怔地看看苏岳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突然轻声低语,“霖儿!娘亲对不住你!” 苏岳霖一愣,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娘亲这么叫他了!顿时鼻子一酸! “娘…” “霖儿!”陈素兰将苏岳霖一把搂住,苏岳霖第一次哭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旁的红袖也止不住眼泪直掉!哭了许久,苏岳霖絮絮叨叨诉说自己的思念,陈素兰就用衣袖给他拭泪,又悲又喜! 等他说的累了,陈素兰才又开口:“他还没回来吗?” 苏岳霖咧嘴一笑,“你说那小老头儿?还没呢,说是下雪的时候就回来!”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没大没小!”陈素兰虚弱一笑,“下雪的时候啊,恩,快了,当年我还没嫁给你爹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他说下雪就来娶我!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当上北苍王,心气儿高着呢!” “呵呵,”苏岳霖听着母亲说,他在一旁呵呵傻笑,“那他后来来了没?” “恩,来了,不来,哪能有你?他那会儿可是真霸道,所有向我提过亲的人,表达爱慕之情的人,都被他给杀得杀,整的整!弄得苦不堪言,其实我是被他硬扛到王宫里去的!” “哈哈!好!不愧是我苏岳霖的老子!不过娘不是打小修习武功吗?怎么会被硬扛进宫去?” 陈素兰说着说着,脸上的微笑更浓,仿佛又回到和苏嵬初识的日子!“哼,那个家伙一肚子坏水儿,他见不是我对手,竟然买通我的婢女,生生地用蒙汗药将我麻翻了!” 苏岳霖听见苏嵬的荒唐事,哭笑不得,可是他笑着笑着,那眼泪却是从眼角止不住地往下掉! “娘~” “没事儿~霖儿长大了,男子汉不能哭鼻子了!” “嗯!”苏岳霖连忙用手去摸泪水,“不哭!我不哭!” “记得让你爹要快些,娘怕是撑不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今年的雪啊!”陈素兰伸出颤抖的手去擦苏岳霖脸上的泪水。 “能!一定能!”苏岳霖强挤出一丝微笑,“娘亲!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孩儿一定想方设法去做!” “有,”陈素兰用手轻轻抚摸苏岳霖的头发,“我们家霖儿生的最是俊美,穿红衣肯定也是最好看的,娘亲不能看到你立业成婚了我就想看看,那时候的霖儿是什么样子!”陈素兰话里透着不舍,心有不甘。“而且我自幼修习大正天风剑决,如今舞不动了,虽然我知道你打小讨厌习武,但是我还是想看你亲自舞大正天风给我看!” 苏岳霖抹抹泪水,抓住陈素兰的手,咧嘴一笑,“好!” 岁至隆冬,地冻天寒,北野茫茫马潇潇! 狄戎犯边,苏嵬亲征,双方交战半年,未决胜负!就在今日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玉门关! 次日天未明,三千轻骑,从北苍军营急速而出,为首者北苍王苏嵬。 这一行日夜兼程,人不休,马不歇!每逢驿站,不眠不饮,只换马匹!就算这样,苏嵬仍然觉得太慢! “执旗尉何在!”苏嵬五日不曾合眼,眼睛通红,眼前已经模糊不清! “属下在!”一人策马至前。 苏嵬声音嘶哑,头发蓬乱,像一头病狮,“传令下去!再快一些!” “大王!不能再快了!我们已经跑死八匹快马了!要是再快,马根本不能坚持到下个驿站!” 苏嵬一愣,顿时怒目圆睁,“那就给我半数下马,其余人带着空马跑!就是跑死!也得给我七天之内跑到!” “是!” 天气越来越冷了!莲花山上再也找不到一点鲜艳的色彩!每日,苏岳霖陪侍在母亲左右,苏母因病而极度嗜睡!每次伺候娘亲睡下,苏岳霖便招呼红袖在一旁看护!他自己则一个人,提一把三尺剑!独自入后山梅林!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红袖知道。世子自出生便是放肆不羁,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王后感情极度深厚!以前每次上山,他都能待上好几天!哪怕母子两人只是以一个佛徒和一个信徒的身份交谈!世子也从不觉得单调! 红袖偷偷走进梅林之中,梅林中有一人正在练剑,动作笨拙生硬,时常会因不小心伤到自己!那人正是从小极度厌武的世子! 苏岳霖全身被汗湿透,左臂上衣衫破碎,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正在滴血!但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整个人如同失魂,只是不停练剑! “爷!”红袖鼻子发酸,连忙提起裙角,飞奔过去,从后抱住如同发疯的世子殿下!“爷!你这是怎么了!别这样!快停下!” 双眼发红的苏岳霖总算清醒几分,拄剑跪地!“红袖,爷是不是很没用?”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从小不务正业,读书也不尽力,娘亲教给我的剑法,我也不爱练习!如今娘亲想看看我练剑,我都做不到!” 红袖摇摇头:“不是的!爷!不是这样的!爷是世上最好的人!您不爱这权不爱这利!看似胸无大志,但我知道您的志向,您的智慧,您想要的自由,是天下所有人都不及的!” 苏岳霖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我是不是让很多人都失望?因为我是一个不想要王位的未来北苍王!” 红袖抹抹眼角,“爷若成为北苍王,将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北苍王!您是天上的雄鹰,注定是要在天上翱翔的!” “哈哈哈哈……”苏岳霖执剑仰天大笑,“最伟大的北苍王?哈哈哈哈…可是我只是一个连剑都不会舞的废物,是别人眼中的草包世子!” 红袖走到苏岳霖身边,从他手上取下那三尺剑,插到地上,又从身上的衣物撕下一条丝带,帮他将臂上的伤口包扎好! “爷!无论您是怎样的北苍王,无论是怎样的北苍世子,在红袖眼里都是最好的爷!无论您能不能舞剑,无论您能不能辅佐大王的雄图霸业!您都是王后眼中最棒的儿子!”红袖伸手为他抚平鬓角的乱发!“不就是剑吗?不就是大正天风么?不就是这北苍么?不就是这天下么?有什么能成为爷的阻碍呢?” 苏岳霖看着红袖,梅林之中,骨朵千枝,含苞待放!不知许久,一枚晶莹的雪花打着旋儿,从天上缓缓飘落,落在红袖那漆黑如墨的发髻之上! 沧州城外,千余骑,轰鸣而来! “大王!我们到了!”执旗尉红着双眼,声音哽咽,看着在马上已经快要昏迷过去的苏嵬! “啊?”苏嵬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到了?” “恩!到了!前面就是沧州城了!马上就到了!”执旗尉过来扶着他。 苏嵬勒马站定,颤颤巍巍地接过一片硕大的雪花,紧接着,天上雪花越来越多,大如鹅毛。他抬起头喃喃自语:“下雪了!” 说着他策马直奔沧州城!“素兰!你等着我!我说过,下雪便来莲花山上寻你!驾!” 第八章 红衣白雪青锋剑 雪下得极大,短短几个时辰,天地便一片雪白! 苏岳霖坐在陈素兰床边,握着她瘦弱而冰冷的手! “娘!外面下雪了!” 陈素兰气息微弱,声若蚊蝇,“下雪了?” “恩!下雪了,外面很美呢!明儿早上带您出去看去!”苏岳霖为母亲掖掖被角,“而且那老头子也该回来了!” “恩…好~明天带我出去看雪!”声音呢喃,说着说着又入了梦乡! 次日凌晨,天刚破晓! 苏岳霖坐在镜前,红袖为他梳洗,墨发如瀑,凤目如刀,眸若剪水! “爷!昨一晚那后山梅林满园寒梅尽数开了!” 苏岳霖点点头,“红袖,我好看吗?” “恩!好看!是这北苍最最好看的男儿!”红袖笑道。“王后便是北苍最最好看的女子!” 苏岳霖也笑,他站起身来,拿起放在手边的宝剑!“你去伺候娘亲去吧!记得给她多穿些衣服!别让她受了寒!” 说完转身踏出房门,手提三尺青锋,红装曳地,墨发披肩! 苏嵬也回到沧州城,来不及卸甲,就往莲花山赶!他心里甚至有些害怕,他有预感这次相见即是永别!大雪一夜之间就将这北地变的素裹银装,可是他没有心思去看!苏嵬一路飞奔,直入后山梅林! 在那梅林之中一个青衣女子坐在那里!面色苍白,再也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美丽漂亮的模样了!反而是带着深深的憔悴和疲惫!红袖正蹲在一旁,细心地将陈素兰的手抓住,拢进自己暖和的衣袖!回头间,就看到那站在后方不远处的苏嵬,一身盔甲,面色疲惫,眼睛血红。她乖巧地退到一旁,陈素兰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 两道视线相隔了数年再次交汇,没有惊天动地的言语,也没有哭泣和埋怨! “回来了?” “恩!回来了!说好下雪就来寻你的。”苏嵬走到近前,蹲下身子,用那有些粗糙的大手去抚摸那憔悴的脸庞! 陈素兰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阳乍放,“我就知道你不敢骗我!”说着抓起他的手,这一个简单动作却是像费了极大的力气! “别乱动!好好坐着!”苏嵬将其反握,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温馨不语,恍若初见! “那高人说过,我见了你,你便会死!为何还要唤我来!”苏嵬似在责怪,实在惋惜。 陈素兰一笑,那蜡黄的脸上似乎又添了几分色彩,“我想你啊!” 苏嵬虎目含泪,“嗯!好,你要见,我就来了!你看,你来我身边是下着雪,怕是你离开的时候也是下着雪呢!” “这算什么!堂堂北苍王曾经输得一塌糊涂,濒临死境都不曾掉泪,竟为了一个女子流泪,这不像你!”陈素兰用手指轻轻抚摸苏嵬湿润的眼角。“都老夫老妻了,你还给我弄些哄骗小姑娘的伎俩!羞不羞?” “哈哈,没骗着你啊!”苏嵬用手胡乱抹抹眼睛,咧嘴大笑,“我就说骗不了你,你是北苍最聪明最漂亮的女人,要骗你真难!” 陈素兰微笑不语,仿佛就爱看苏嵬此时的样子! 雪又开始下了!起初还小,越下越大! 苏岳霖站在后山悬崖边上,看着依偎在一起的爹娘,墨发,红衣随风扬起!他微微一笑,踏入梅林! “不孝子苏岳霖,自幼疏于剑法,负我慈母之期,今日当竭全力,舞大正天风,谨为娘亲寿!” 他握剑一跃,不曾拔剑,如矫龙腾地,起而入雪三寸,落地却又无痕! “剑不出鞘,非为无剑” 脚下再一点,腾挪于梅林之中,身如秋叶,随风而动,不衰不竭,如化天风!剑仍未出鞘! 陈素兰看着远处舞剑的苏岳霖,露出疲惫无比欣慰的笑容!苏嵬也笑了,“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就是霖儿,可是霖儿已经长大了!而且你大可放心,我苏嵬在一日,则霖儿一日无忧!” 陈素兰眼皮越来越沉重呢喃应到:“嗯…霖儿……穿红衣原来是这样………真好看!” 苏岳霖脚尖在梅枝上一点,腾空而起,红衣招展,如红鲤腾江,口中再吟:修我大正,借我天风! “铮~”长剑出鞘,白刃染雪,剑气如风刮骨!气劲四溢,顿时雪花飞舞,梅雨飘零! 一时间剑光粼粼,步走龙蛇,如天风长嘶,虎狼之啸,一下便搅碎乾坤,如天怒,如天哭,正气浩然,似无止休!苏岳霖如同疯魔,不知疲倦,越舞越快,雪也越来越大,旋风卷起雪沫如一条白龙冲天…… 远处,陈素兰不知何时早已闭上双眼,面色安详,如同沉眠!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好了!我苏嵬一生不信佛神,倘若此间真有佛陀,我在此发下宏愿,愿以三生富贵换来世与之再遇!” 周历797年,北苍王后瞢,享年41岁,北苍举国哀悼,服丧三月,苏岳霖自请守孝三年…… 话说这天赐一人下山,独自走了将近一年多,而今他已经九岁了!这一年来走了许多路,看了许多人,也挨了许多饿! 不过如今他也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一个同伴,或者说是他捡来的便宜同伴! “张施主!你不要再跟着贫僧了!”天赐快走两步,发现身后那人依旧跟着!只能停下来,“小僧自己也吃不饱饭!如何再养施主你?” “小活佛说的哪里话,又将我张掖看成了什么人!小生跟着小高僧是为了报答一饭之恩,又岂是图谋高僧的区区饭食!”说话的是一个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去年隆冬,天赐路过赵都时,看见街头有一行乞者,饥寒交迫,重病濒死。他想起师父的教导,要有慈悲心怀,佛经上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他忍着饥饿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干粮分了他一半儿。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要看就要死了的人,三口两口吃完干粮,那大病就好了多半,硬是从那严冬中挺了过来!而且活得比谁都滋润!不过他更烦恼的是,这张掖自此以后奉已为恩人,他走到哪里,张掖便跟到哪里! 若只是跟着,他倒也无所谓,不过这张掖,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但每次小和尚化来斋饭,他便凑过来分食! “张施主也不是身具残疾,不可治愈,不可劳作,为何偏要行乞为生,为世人所唾弃?”天赐合十行一礼,说的语重心长,倒也像几分样子! 张掖眼睛一翻,“小秃驴,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问你,你下山行走江湖,你带了多少银钱?” 天赐小和尚想了想,“不曾带了很多,十几两就是!” “那你出来了这么久,你可还有剩余?” “不曾有…”小和尚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张掖一副得逞的样子,“那你靠什么生活这么久?” 小和尚理所当然的说:“化缘啊!” “哼!化缘,说的好听叫化缘,说的难听和我乞讨又有何区别?” “这…”小和尚被问住了,细想一番,似乎这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张掖接着又道:你为和尚,你便能白食人食,我为乞丐,便为人弃,这算哪门子道理?我告诉你,你这天天嚷着要成佛的人,若是连这个都不懂,还不如早日回山念经去!” 小和尚越发觉得这人说的有礼!于是合十仔细郑重地一拜,“小僧受教了,感谢施主不吝赐教!” 张掖见这小和尚如此好糊弄,顿时心情愉悦,哈哈一笑:“小高僧不必多礼,只要你跟着我,你还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呢!” 两人走走停停,从南往北,每到人多的地方,小和尚总会停下来,找个最热闹的地方,然后郑重的坐下来!睁大眼睛看着! 张掖开始并不清楚这小和尚在干什么,便也坐在那里睁大眼睛!这一坐便是一天,中途张掖上了三次厕所,又去偷了个馒头充饥,喝了几大碗水,打着饱嗝又回到那里,竟然发现那小和尚还坐在那里! “你究竟在看什么?” “不能告诉你!”小和尚揉揉酸涩的眼睛,连忙摇头! 张掖四处扫了一眼,用很是鄙夷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小和尚,“小秃驴,你可真是龌龊!” 小和尚不明所以,“施主为何骂我?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说我!” “装,还装!你一个和尚竟然不守清规戒律,偷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屁股*子!还一看就一整天!果真是最淫不过和尚!” 小和尚一听,先是愕然,后是愤怒!“张施主!你怎么如此说话不讲根据!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哈哈!逗你呢,看你这样子!才这样说说就脸红成这样,你还是没体会过女子的妙处咧,不然你得将你家佛祖扔到粪坑里去!”张掖哈哈大笑,言语低俗不堪,让小和尚直呼罪过!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这张掖不笑了,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起小和尚就跑! 小和尚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后面有人追赶,嘴里大喝:“快抓住那个贼!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追赶之人众多,约莫十几人,都是些做小本钱儿买卖的,卖包子的,卖小吃的… “张施主!你又偷了别人东西?”小和尚质问。 张掖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只不过偷了几个包子,骗了只烧鸡而已,竟然还追到这里!”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你这样如何是好?” “哼~”张掖嘴一撇,眼一翻,脚下跑的更快了,“虱子多了不怕咬!棺材里面还能闷死鬼不成?” 第九章 北地红衣初闻世 小和尚和叫张掖的乞丐一通乱窜!直到被追出了城来,后面的人才放弃! “这些人……可真小气!吃他们………一点东西就………这样斤斤计较!真是目光短浅,待到他日小……小爷我飞黄腾达,他想巴结我还来不及呢!”张掖直喘粗气,险些连话都说不出了! 小和尚哪里听的进去这些,“罪过!罪过!施主,你怎么可以如此行事!只怕会连累我,让我也沾染罪过不能成佛!师父说了,佛的眼睛尖着呢,我做一点坏事,他就看得见!” “拉倒吧!佛,要真有这东西,天下早就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了,哪里还有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小和尚摇摇头:“施主此言差矣!师父说,万物两极,自有定数,好坏之论,在乎心,而非行!佛能看见却不能过多干扰!因果报应,自有循环,师父还说……” “停!停!停!”张掖眼见这小和尚又要开始讲经说书了,连忙过去一把将其嘴捂住,“这事儿全是我的错,记在我头上,与你无关,还有,你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是佛吗?” “为何?” “话太多,佛都烦!” 两人吵吵闹闹,小和尚一路咿咿呀呀的说些佛理,张掖便一路打断,一路抱怨。一个人重在游历,一个居无定所,都是四海为家的人物!相伴倒也有趣!前路漫漫,归期遥遥。 这一年,苏岳霖十八岁,为母守孝第一年!也是同一年,苏嵬重返玉门关,与戎狄大军决战,历时三月,戎狄退兵!不过来时三十万,去时却无一半!此战绩一出,天下哗然!此次北苍大捷,堪入史册,周王拟诏嘉奖三军,并为北苍王苏嵬加九锡!于是在民间也有了各种关于北苍的传说,传闻!毕竟在大周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战事了,而且是规模如此庞大的战事! 小和尚和乞丐一行,走的不慢,已经走到了青州,再过一城便到大周王都颍了!今日小和尚在青州歇下,却是没再去找地方看人了!因为他被张掖拉着听评书去了! 听书的地儿是一个茶棚,两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往地上一歪,尽量让自己不起眼,他们可没银子付评书钱!不过这里其他人倒也不是什么有钱人,那些个真正有钱的大老爷听评书会去茶楼里! 这说书的,往往两个人,一个说书,一个弹琵琶!讲到妙处,琵琶铮铮地,故事扣人心弦。说者有劲儿,听者有趣,也算是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遣! 小和尚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总是忍不住四处张望,坐在茶棚里里说书的是一位老者,瓜皮帽儿,山羊须儿,生的贼眉鼠眼,不像什么好人!还没开始,那老头儿拿起茶杯,嘬一口茶,一抹嘴,清清嗓儿,就在别人以为他要开始了的时候,他抓起那惊堂木,“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可怜小和尚没经历过这场面,被吓得一激灵,弄得张乞丐直笑他丢人现眼!可能是他们两人动静大了些,引得那负责弹琵琶的小姑娘蹙着秀眉瞟过来,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张乞丐连忙肃然危坐,不敢再言!小和尚偷偷地瞄了一眼那生得极为俊俏的小妞儿,也移开视线,生怕被人发觉! “话说,这北苍王姓苏名嵬,算算年龄已是接近花甲的人了!这人老是老了些,不过这人可不简单!打小霸道无边,废嫡夺位……” 这老家伙罗罗嗦嗦说了半天,茶都喝干了好几杯,水都续成了白水!也没讲到北苍之战去!有人坐不住了,“老人家,你说了这半天,将苏家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刨了个干净,眼见就要扯到七大姑八大姨家去,到底还讲不讲打仗的事儿?” “讲!如何不讲?这不是正要讲吗?” “这话得要从北苍王妃之瞢说起,其实在这北苍王妃驾鹤西去之前,北苍就发兵玉门关了!浩浩荡荡几十万大军啊,铺天盖地都是,开到玉门关,打了约莫有大半年,双方胜负参半,都没讨着什么便宜,要说这事情的转折啊,就在北苍王妃身上,苏嵬接到急报说王妃病危,他二话不说,整整跑了七天七夜,跑死十几匹快马,从玉门关赶回来!就为了见王妃最后一面!” 那老先生喝一口茶,“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个人,苏嵬之子,苏岳霖!或许诸位只知北苍王不知红衣郎啊!那我再说一人,“佛屠”大家可听说过?” 有人接话“可是那北苍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陈不苟?听说他原本就有称号叫‘佛屠’,说他是拈花一笑佛陀面,食人啖血杀人刀!更是在此战中,真正杀敌食肉,剥皮饮血!活活坑杀敌军降将三万余!” 说书的老头儿捋捋胡子,点头道,“这位爷说的不错,正是那佛屠!你们都知他在此战中声名大显,却不知,他只是这北苍世子的私奴!敢用如此大凶大恶之人,他自己又岂是简单人物?而且就在王妃仙逝那日!他含悲执剑,舞一套大正天风,从末一流武者跨过武师,直接踏入三品高手巅峰!险些从了二品!如此资质,惊为天人啊!”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议论纷纷!都将这苏岳霖的名字记住了,既是未来的北苍王,又是武学奇才,日后何愁不能搅动风云? “咳咳,话扯的远了,且说那苏嵬办理了王妃后事之后,再次返回玉门关,并听从苏岳霖之言,带上了陈不苟,于是数十万甲士尽皆身披麻,头戴孝,戈悬素,与狄戎决战……” 老者口若悬河,洋洋洒洒说了小半日,从那太阳西斜说到太阳落山!听众们无不听的津津有味,不舍离去! 不过听归听,钱还是要给的!那小和尚和张乞丐也听迷了心神,忘了提前溜走,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放下琵琶过来收钱的小姑娘已经走到了面前! 第十章 我名赵奕欢 “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爷,要是觉得讲的好,就给点赏钱!”那弹琵琶的小姑娘,端着一个盘儿,四处讨赏银。 不一会儿,那长的粉嫩可人的小丫头就来到了小和尚张乞丐面前来了! 张乞丐眼看四周听书的人都给过钱,起身走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听众了! 见两人不动,也没有给钱的意思,小丫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又向他们鞠一躬,“请两位将听书钱给了!” 本来张乞丐还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心里还在想,若是眼前这丫头恶言相向,他就有理由赖了这书钱,可是他没想到这丫头上来就鞠躬,这下就算是他这般厚的脸皮,也是臊的满脸通红! 小和尚那边更不堪了,本来胆子就不大,又是自己理亏,哪里有脸辩解什么,只能将头低下,埋得深深地! 小丫头乌黑溜圆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知道这两人只怕是身无分文,付不起钱, “你们没钱?”小丫头开口,声音清脆,十一二岁小女娃,特有的嗓音,带着可爱,透着狡黠! “没……没有!”小和尚不知为何一听这位姑娘的声音就紧张地不行!有些慌张地回答。 小丫头放下盘子,像模像样地背起手,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儿,用手点了点张乞丐的肩膀, “本小姐一看你便不是什么好东西,听书钱都不给,而且好手好脚地竟然做乞丐!” 一句话说的张掖无言以对!那小丫头又转过头盯着小和尚仔细看了一会儿,用手摸摸小和尚的小光头,那小和尚顿时羞得面色通红,“还有你这小和尚,本以为你是什么好人,看你倒是挺老实的,没想到也是这德行,还有,你刚刚偷看我了吧!”小丫头说着挥挥肉肉的小拳头,在小和尚面前晃晃,“怎么着,你这小淫僧是看上本小姐了?”说着嘴角微翘,露出一颗闪亮的虎牙! “没!没有!我没偷看你!”小和尚急了,立马辩解到。 小丫头却是听也不听,用手拍拍小光头,小和尚连忙用手捂住! “柚子!怎么还不回来,钱都收了吗?”这时那边那说书的老头儿开口了! 小丫头一回头,“哎~在呢,钱都收的差不多了,不过这里还有两个人不给钱呢!” 那边那说书老头儿一听,立刻站起身来,走了过来,这可不行,他有个外号叫赵钱眼儿,还从没有人敢赖他的账呢!这青州里里外外谁不知道他“活棺材”的名号? 他手里端着一杯茶,趾高气扬地踱将过来,他这人没有别的爱好,一是喜欢数钱,二是喜欢别人欠他钱!这两种又以后种为甚,别人欠他钱,他去找别人要账,那感觉才真叫一个爽! 他在张乞丐脚上踢了一下,“叫啥名儿?”头仰的老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儿,这时他那贼眉鼠眼似乎也不是很重要了! 张乞丐一见他这样顿时心里有气,他这一生最最讨厌目中无人者,“小爷叫张掖!怎么着,你要做什么?送官府还是毒打一顿?不管你出什么招儿,小爷一个人受了!不关他的事儿!”说着指了指小和尚! 张钱眼儿似乎没有料到这人还有如此骨气和义气!低头凝神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好…别人都说,我赵奕欢是掉在钱眼儿里的人,可我的寂寞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茫茫天下也就一点黄白之物才能勉强提起我的兴趣!不过,我今日不要你还钱!你且说说,你欲何往?” 张掖头一次见有人将爱财说的如此大义凛然!脑袋有些转过不过来!过了好半晌!他提一口气,有些自豪地开口道:“天下!” “放屁!”赵钱眼儿一脚将张乞丐踢翻,“什么狗屁天下!就现在的你也配言天下?” 张掖被一脚踢趴在地上,“你…” 还没等开口,那老头儿又开口了,“哼,一个没钱赶路还得靠和尚接济的乞丐,你想说什么?”说着从伸手掏向怀里。 张掖本想开口大骂,不过一看这架势,说不定是见自己可怜,要给自己掏钱呢,于是忍住了! 只见那赵钱眼儿,在怀里掏啊掏的,掏的得有小半天儿,只见他手一顿,立马这小和尚,张掖,还有柚子都凝神看过来。 不过不是钱,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而是一本书,张掖脸顿时就垮了,对他来说没什么比钱更能让他提起兴趣,不过他转念一想,莫不是他今日碰上了高人?要传他武功秘籍?那他就赚了,要是练成了从此茫茫天下大可去得,就算不练卖了也可以赚好些钱不是? 赵钱眼儿仔细摸了摸这本书,似有些不舍,不过他还是忍着心痛将其递给张掖! “这本书你拿着!出这青州城之前不可翻看!” 张掖小心翼翼地接过书,生怕弄坏了!他看了看封面,不过他发现这书的封面上竟然无一字!仔细瞧瞧这才发现这书封面儿有两层,外面是假封,里面儿才是真面儿!不过他记着赵钱眼儿的嘱咐,不敢打开看!所以也不知道这书名儿和内容! 赵钱眼儿点点头,又捋捋胡子,“嗯,从此你就是我赵奕欢的徒儿了!” “徒儿?你成了我师父?”张掖一愣! “恩!是的!似乎就是这个意思!”赵钱眼儿一笑,“柚子!” “哎~”柚子应一声,“干什么?” “取纸笔来!” 张掖搞不清名堂,于是问道:“取笔做甚?” “写欠条啊!你欠我听书钱,而且这书也不是白给你的,要一百两金子,我看你没钱,便让你写下欠条!待你发迹以后,我再来寻你!” 张掖一听这书这么值钱,心里高兴,又转头道“你不怕我不守信用不还钱?我拿了书远离青州,你如何寻我?” “哼!我怕什么,你拿了书,若是真成了名,天下人都知道你,我也无需寻找,便能知道你在何处,若是你拿了书,从此默默无闻,泯然众人,我寻你也没用!记住了,还有每年利息十两呢!” “啊?” “啊什么啊?便宜你了!”赵钱眼儿写下欠条,让张掖落下名,便将那张纸仔细折了几下,收入怀中,又一脚踢在张掖身上,“还不快滚!趁天还没黑尽!快快滚出这青州去吧!到你那所谓的天下去!” 张掖迟疑一下,看了看小和尚,又看看老头儿,那意思很明显,想将他一起带走,赵钱眼儿一瞪眼:“滚,看什么看!他不能走!他还有事儿呢!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他!” 张掖这才放下心来,三步两回头地走了! 等张掖走了,小和尚还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虽然那人不甚讨喜,又好吃懒做,但毕竟相处已久,生了感情! 小和尚有些惆怅地回过头,这一回头就吓了一跳,只见那赵老头儿和柚子都盯着他看着! “柚子!你说他该怎么办?” “恩……我们缺个端茶递水的,就将他留下吧!” 张老头儿回头看了柚子一眼,过了一会儿,“小秃驴做下人,恩…倒也不错!” 天快黑了,张掖走出了青州城,嘀嘀咕咕地,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宝贝书!到了城外好远,才停下,“到了这里应该可以看了吧!” 他郑重地打开书封,借着光仔细去看,不多时一声惨号传出!“妈的!老东西!老子被耍了!” 只见那书名是:敛财之道 正文写着:老夫一生爱财,总结敛财之道,可分为两法,一为联合起来,收人之财,余谓之合纵,二为分化他人,兵不血刃图人之财,我谓之横强!得我纵横之道,可敛天下财……… 第十一章 陈望公白衣过江 张掖痛号之后,愤怒至极,将书一摔,就欲回青州找那赵钱眼儿,不过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来!神色复杂地捡起那本《敛财之道》,拍净灰尘,塞进怀里!那人要他出了青州再看,此时只怕早已不在原地了!好在他本身没钱,不是给了钱才拿书的,而且说到底,他还欠了那老头儿听书钱,被他戏耍一番,也算是应该的! 他想通这些,便不再纠结,而是转身踏上官道,方向正是楚国!楚地最广,其势最盛,天下有才之人莫不趋之若鹜,他张掖也要在那里去寻属于他的机缘!或一朝成名天下知,或沉沦庸碌白骨寒! 而在另一边儿,赵钱眼儿,柚子和小和尚也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城门! “爷爷,我们真要离开青州了?” “恩!而且也该离开了!”赵钱眼儿一点头! 柚子有些不舍,“可是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就这么走了!我……” “柚子!没事儿,爷爷不是在吗?”赵钱眼儿伸手摸摸柚子的羊角辫儿,“有爷爷在的地方,天下何处不是家?” 柚子点点头,“恩!” 那一旁的小和尚此时身上背了一个极大的包袱,他欠了书钱,需要做工还钱,而且这样同样可以行走江湖,他觉得如此似乎非常不错! “柚子…”他垫了垫身后的包袱,开口道。 小丫头小辫子一甩,回头瞪到:“谁让你叫我柚子的,柚子是你叫的吗?” 小和尚被吓得一跳,心里忐忑,“那…那…那我该叫你什么?” “你比我小!你要叫我姐姐!”柚子乌黑发亮的圆眼睛一转! “哦,小姐姐!”小和尚痴痴呆呆地。 “什么小姐姐!就叫姐姐!”柚子打断他。 小和尚挠挠小光头,“哦,知道了,小姐姐!” 柚子被气的脑袋乱摇,那羊角辫一甩一甩的,抬手就是往小和尚头上一下,“你怎么这么笨!” “呵呵!”天赐挠挠头,呵呵傻笑,看得柚子更来气,转身不理他了!“天赐是笨,从小别人就说我笨呢!” “对了…小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北苍!” 大周存世八百年,风云变幻一夕间!如今这表面平静的天下,早已暗流激荡。 “驾!” 两骑飞奔,马是上好的北马,蹄儿声音清脆悦耳,那鞍辔更是马具中的极品。马上两人也是锦衣玉带,华贵不凡! 两人相继在一条河边停下。 那明显是为首之人开口问到:“你确定就是在此地?” “是的!”回话之人恭敬至极,“属下在这里探寻了数月之久,此地正是那位喜欢来的地方!十天有八天都会在此河上乘筏而钓!而且一呆就是一天!” 为首那人听完点点头,翻身下马,欲在河边找个地方坐下等待,另一人连忙脱下外衫垫在一块方石上。 “主子,坐这里!” 两人一坐一站,等在河边,等了约莫两个时辰,那太阳正是毒辣,他们也不敢去寻找有树荫的地方乘凉,唯恐对所等的人有丝毫怠慢! 那站着的人,身上汗流浃背,心里郁结,“主子…” “别说话!来了!”那坐着的人伸手制止,并站起身来! 只见河面不宽不窄,水流不疾不徐,江上顺流而下一竹筏,行在正中央!筏上有一人,穿着白色薄衫,带个竹笠!手持一根钓竿!好不逍遥自在!都说钓鱼最忌喧闹,不过这人恰恰相反!一手执竿,一手击节,口中悠然而歌! “白云千载空悠悠,我自歌来夜不休!碧水孤舟悬钓丝,鱼儿无知到釜中………” “果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岸边为首之人感叹,“船家!”他双手放在嘴边,长呼一声。 声音传到那筏上,又荡向四周,再被挡了回来,回荡不绝,趣意丛生! 那筏上的歌声中停了一瞬,接着又唱起来,恍若未闻! 不过奇异的是那竹筏却是渐渐靠近岸边,也不见筏上之人有何动作! 待到临了岸边,可以清楚的看见船上那人了,一袭白衣,面容甚是普通,中年模样! “客人呼我何事?”离岸边还有十丈,那筏停住不动,筏上之人开口。 岸上那人连忙一拜,“船家,我乃过路之人,苦在此处并无船舶,过不得对岸,还请先生助我!” 筏上那人点点头,也不见起身动作,那竹筏继续往岸边来,“若是坐船,那便上来吧!” “多谢先生!”岸上之人一拜,甚是恭谨。 岸上两人登上筏子,立在钓者的后面,那筏子又离了岸边,不疾不徐的往对岸而去! “先生就住在这附近?” “恩!就住在这不远处的一个小渔村,乡野之人,当不得贵客如此客气!”船头之人淡淡应到。 “在下……姓吴!” “先生姓什么,恕陈某不感兴趣!” 此言一出,那上船之人中有一人立刻大怒,想要出声呵斥,那为首之人连忙制止! 这自称姓吴的男子,微微一笑,“先生说的有理,是在下唐突了!不过我先前向先生求计,先生答应我,才让我登舟的!此时应该不会不守承诺吧!” 闻此言,坐在筏头之人一笑,“那吴先生倒是说说,陈某何时答应了?若是说的不对,可就别怪我将两位丢到这碧玺江中去了!” “好!”吴先生不急不徐,“我在岸边曾言,我欲渡河,此河既是碧玺,又是这天下大河!我渡无路,既是渡碧玺无舟,也是度乱世无舟,我求先生助我,不仅助我渡这碧玺,也渡这天下浮沉!而先生答应了!” “哈哈哈哈…”坐在竹筏头前的钓者听完哈哈大笑,此笑一出惊天动地,本是平静无风的江面顿时惊涛骇浪,铺天盖地,那两人大惊失色,恰好一个浪头扑过来,将竹筏打翻!两人在水中挣扎起伏,过了半天江面才平静下来,那吴姓男子抹抹脸,吐出一口水,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钓者的影子?只有旁边一个破损的竹筏,随波沉浮! 他大急,忙呼道:“请望公赐计!” 声音回转,无人以应。他不禁失望至极! 正当他不报希望,上岸后正欲归去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飘渺悠远。 “江山之祸起倾城,烽火连天不聊生。待到天下七分日,自是白衣过河时!” 吴姓男子大喜过望,向远处一拜,“凋敝之吴,静候先生!” 第十二章 锦国倾城引风云 北苍之南,吴之北,有国名锦! 锦国地狭,无地耕垦。以贩锦为生,以锦闻名,遂亦以锦为名! 锦国善织,不善战!地方二百里,其大小不足北苍一州之巨。居民十万,皆以织绣浣洗,或种麻养蚕为生,举国上下兵甲存之不过三万! 但锦国初代先王有大智慧,不举兵甲,不结仇敌,广交八方,并以锦为贺搏周王欢心!周王大悦,赐锦国为“御织”,许宫锦专贡!如此一来,有周王室庇佑,这锦国存之数百年,不遭兵荒!所以其地虽狭,但却是立于风雨飘摇之中而不倒! 锦国王室,感锦之恩,以锦为姓,当代之君名锦落,勤政爱民,自幼聪颖多才,仪表堂堂!在锦国上下美名赫赫!此人犹好微服私行,既可观风景,又可访民心! 一日,锦落又欲出宫,心腹左右已将车驾准备妥当,且车驾四周有暗哨跟随,以策周全! 左右问车驾之内的锦落:“大王,今日欲何往?” 锦落沉吟了片刻,“去浣纱河吧!听说那边出个浣娘,是我们锦国最美之人!那黄侍郎曾多次对本王提起过!说是叫什么…对…叫…燕倾城!” “大王说的是,大王每日处理政事,那些奇闻轶事所知不多亦不详!据微臣所知,的确有一浣纱女子叫燕倾城,说是自燕国逃难而来,思乡心切,改姓为燕,听别人说,这女子的确是人如其名,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锦落闻言哈哈一笑,“没想到你一个宦官都知道这女人的美名,看来这些传言倒也有几分可信!” 车驾西出,直往浣纱河! 在那浣纱河畔,有一座小茅屋,里面住着一个女子,着粗布裙钗,不施粉黛,细腰盈盈,不足一握,行动处如弱柳扶风!风韵自在谈笑间,不媚却酥甜入骨,不妖却摄人心魂!遇之则目不能移,细瞧间便让人丑态毕露!这人便是燕倾城,逃难至此,父母死于路途,到锦国时,止剩下她孤身一人!零丁无依,幸好有好心人相助,才定居在这浣纱河,做些浣纱的活儿,勉强能够生活! 她来这里没多久,美名便传了出去,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不为浣纱洗衣只为了来一睹芳容!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觉得那些人轻薄于她,不过时间久了,她倒也见怪不怪了!还有许多人上门提亲,有富有贵,无不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人物,一时间门庭若市!连带着她浣纱的生意也好了许多! 但是她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所以那些亲事她无不一一拒绝,如此一来,她在这锦国之名更盛! 燕倾城今日照旧端一盆纱,到河边浣洗! 只是她不知她刚到河边不久,便有一车驾驶来,停在离河边不远处! “大王,那位便是燕倾城!” 锦落抬眼望去,只见那河边有一女子,正在捶搓漂拧,手法娴熟,着粗布裙钗,朴素至极,没有脂粉之气,清新脱俗,果真是世间少有!不知不觉间,他自己也看得痴了!似有所感,那河边的女子也抬头向这边望来!视线交汇,一个惊艳赞叹,一个惊讶羞赧! 于是这浣纱河边从此以后便有了一幕奇景,每日总会有一人浣纱,一人凝望,时而对视!两人便以这样独特的方式相遇,相识,相交!最后不管是那惊艳还是惊讶都变成了彼此的爱慕! 终于,在大周历798年,锦王迎娶王妃燕倾城,封燕妃!布告天下,举国同庆,大典持续七天之久,锦人本就富裕,所以这婚典无比奢靡!锦落极宠燕倾城,几乎有求必应,也是从这时原本勤政爱民的锦王性格大变!每日留连后宫,一时不见燕妃便性情大躁!平日处理政事更是喜怒无常,到最后,他更是半月不登朝堂,不理政事,凡有谏者,必受鞭笞! 锦人有言:锦国燕倾城,无异商汤苏妲己,亡城亦亡国! 是年之秋,锦国大夫,周辅仁,苦谏锦王,痛骂燕倾城祸国殃民,锦王盛怒,下令处死周辅仁!他死前悲呼:“我大好锦国,必葬此女之手!”言迄,决然赴死! 他死时,燕倾城正在对面城楼上观礼,看到周辅仁被杀,她心有歉意!其实她从不曾祸国!也不曾惑君,更不曾陷害忠良!她喃喃自语:“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爱他而已,我又何时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信呢?罢了罢了!你骂我,我也不怨你,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周辅仁死后不足三月,兵甲起于吴,无人可知此次起兵目的何在! 吴国发兵十五万,车马万乘,直入锦国,一路几乎毫无抵抗,仅仅七日,锦国全境沦丧,王都陷落! 锦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锦王锦落知大事已去,于王城之下自戗!燕倾城闻讯嚎啕大哭,悲伤不可自抑!恍惚之间,她取出白绫三尺,欲用这锦国最好的白绫自缢! 突然有人闯进来,一剑劈断白绫将她救下!不多时门外走进一人,燕倾城看得仔细,那人白净面皮,浓眉大眼,一圈短髯,威严毕露! 不正是那碧玺河上自称姓吴的男子么? “你是谁?”燕倾城质问。 “吴王樊少皇!”那锦衣男子负手而立! “锦国地狭,得之于版图无增,为何还要攻我锦国?” 樊少皇转身看了一眼燕倾城,似乎是觉得和传闻一样,很是满意,“为你而来!” 燕倾城一愣,心中顿时悲愤莫名,锦国因她而亡的说法竟然真的应验了!她声嘶力竭:“难道就因为我燕倾城容貌生得好看?” “嗯!” 燕倾城渐渐转哭为笑,笑得有些疯狂,“你想得到我?” 她本以为她问出这话对方会点头承认,不过却是出乎她的意料,樊少皇摇摇头,“你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女人,也很吸引人,可是我对你不感兴趣,或者说能让我感兴趣的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能让别人感兴趣!” 燕倾城面色苍白,继而阴沉,最后又化为狰狞,“你要将我献给别人?哈哈,可是你认为我会听你的话吗?”说着她一把夺过旁边侍从的佩剑,就要自刎而死! 樊少皇也不制止,而是轻轻开口,“我若是告诉你,锦落没有死呢?” 燕倾城手一顿,如遭雷击,过了好半天,她手里的剑跌落在地,声音清脆仿佛在嘲笑一个可怜人…… 第十三章 倾城赴周 白衣为相 岁近寒冬,北方万物凋敝,华叶衰,鸟南飞! 吴国边境之上停着一车驾!车驾奢华,内坐美人! 吴王樊少皇坐在马上,身上穿着黑裘,裹得严严实实,北方天气已经很是寒冷了! 樊少皇面南而立,极目远眺,不知在望什么,过了许久,他看看天色,回头对车驾之内的人说:“你大可放下你袖中的短剑,大冬天里,握着它也不觉得冷?” 车中似有慌乱,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冷笑出声:“你知道又何妨,没错!我就是想杀你!” 樊少皇摇摇头,欠身撩开车帘,就在那一刹那车中之人抽出短剑,用尽全力一剑刺出,左右皆大惊!疾呼护驾,而樊少皇却是不慌不忙,头微微一侧,躲过锋刃,又在众人慌乱之际,一手捏住一只葇荑,此手纤纤,肤如凝脂,指如葱根!不过这手中那只匕首却是锋芒毕露,其刃乌黑发亮,一看便是淬有剧毒! “你想杀我是真,不敢杀我也是真,因为我死则你必死,你若死则锦落不能独活!” 燕倾城挣脱樊少皇的手,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突然又轻笑起来,似乎发现了极为有趣的事,“自从吴王得到我,从未碰过我,我还以为吴王身有隐疾,人事不举呢!不过此时看你你也不是什么柳下惠坐怀不乱啊!倾城有幸竟能看到吴王羞赧之态!呵呵呵…” 樊少皇面色通红,眼神闪躲,继而是盛怒,“闭嘴!” 燕倾城笑得更欢快,竟伸手去抚摸樊少皇的脸,动作轻薄,极尽挑逗! 樊少皇眼色阴沉,挥手打掉她的手! “你还是将你的美貌,你的手段留给我们大周王去吧!卿本佳人,奈何寡人无福消受!”樊少皇转过身不去看那车上的可人儿!将心里的烦躁也强行压下,暗叹此女果然国色天香,当世尤物! 燕倾城收敛笑容,恢复平静,再脸色看不出悲伤,再也看不出愤怒,她心已死,从此如同活着的行尸走肉! “你不是说天下没有能在我面前不被美色所惑的人吗?可你樊少皇便是一个另类!你让我去周庭,你就一定认为,周王不是你这样的人吗?” “你去了便知道!多说无用,时候也不早了,早些时日上路,免得在路上遇雪阻了行程!” “我自会如约赴颍都,可是我希望吴王也能遵守约定!”燕倾城放下车帘。 樊少皇点点头,“卿不负我,我定不负卿!你去了大周便尽情搅动这风云吧!天下人都等着呢!” 车中无人应答,樊少皇挥挥手,那车驾缓缓而行,往南而去。 车驾还没行多久,一骑从后飞赶而至,燕倾城见车驾停下,不知何事,便掀开车帘察看。只见车外跪着一甲士。 “燕姑娘,属下奉吴王令有话传达,吴王说此去天寒,恐天将降雪,特将此裘赠于姑娘,穿着也暖和些!还有这把匕首,也让属下给姑娘,吴王说,让姑娘好生留着,待他日有机会可以亲自手刃大王!大王还说他等着姑娘!”说完那甲士手捧一方黑裘,裘上放着那把被她扔掉的匕首,她伸手接过,那裘上分明还带着体温!她微微一笑,这笑马上又隐去,脸色恢复如常,如古井无波! 车驾继续南行,这次没没在停顿!天上大雁成行,时有幽鸣传下,其声萧瑟!没有阳光,只有乌云布天,仿佛随时都将会降下大雪来寒风凛冽,吹得车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一直传出很远很远… 樊少皇在远处勒马而立,向着南方那车驾驶去的地方望去,看着那车驾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一个黑点,一阵风打过来,透过他单薄的衣物,如同刺进皮肉,痛入骨髓。他打了个寒噤,立马有左右上前,欲为他披衣!他摇摇头,挥退诸人,喃喃自语,“卿本佳人,奈何生于乱世,若是他时遇卿,寡人也会倾国而恋,肺腑相待!要怪就怪你生得太美!注定是祸国殃民的人儿!”语罢,调转马头,直奔吴都。 “传我诏令,吴都大小官员,随寡人去碧玺,迎望公出山!” 大周历800年,倾城千里入颍都,从此天下不太平,吴人举国赴碧玺,白衣过江为卿相! 天下将乱,其势不可当! 北苍王妃,归葬麓陵。麓陵之内结有青庐,青庐之中居红衣。 又是一年冬日,雪花飞舞,大地披银,群山裹素。青庐之外漫山白梅,这些都是苏岳霖在这三年里亲手所植! 梅林之内,一人立在其中,红衣倾世,墨发飞扬! 苏岳霖轻轻抚摸手中的剑,此剑已陪他三年,这三年里,在这麓陵之中,也只有红袖,此剑还有那座墓碑陪他。 气机流转,那剑似有灵性,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心绪!竟然发出微微剑吟,剑还未出鞘,那剑气便激荡开来! 红袖手里拿着一件披风,从后走来,轻轻为苏岳霖披上,又伸手去抚摸了下世子殿下鬓角那一缕极为显眼的白发,眼中透着心疼,外面都在传说世子一日之间,踏入三流巅峰行列,却不知,那一次舞剑,世子心力交瘁,强行运力,伤了本命生机!调养了近一年才能正常行动,不受阻碍! “爷!时候到了,已经三年了,我们该走了!”一边说着,她踮起脚,从苏岳霖身后,为他系上披风,那披风亦是大红,衬托得苏岳霖更加风姿绰约! 苏岳霖轻轻握住红袖冰冷的小手,柔弱无骨,放在嘴边,呼一口热气,“冷吗?” “不冷!”红袖轻轻一笑,“和爷在一起,红袖不觉得冷!” “你还是这般嘴硬,冷便是冷!”苏岳霖转过身来,用手拍拍红袖的脑袋! 红袖闻言似有些伤感又夹杂着不悦,“红袖还是以前红袖,可是爷再也不是以前的爷了!” 苏岳霖一笑,笑得风轻云淡,“傻丫头,人都要长大,天下万物都在变,人又哪有不变的道理?” 第十四章 红衣倾世(上) 红袖站在那里,听到这话,顿时更不高兴了,“看看,我就说爷变了!这说话现在都是老气横秋,和王宫里的那些大儒文臣又有什么区别!” 苏岳霖摆摆头,“三年,过的很快呢!” “不快啊!快什么快,爷在这麓陵之中足不出户,外面要变天儿了,爷都不知道呢!”红袖嘟着小嘴,神态娇憨! “外面怎么了!”苏岳霖边说边走,走到母亲墓前停下,兀自用手清理其上的落雪,也不惧寒冷。 “恩……”红袖迟疑一下,“今年开年,吴国发兵灭锦,对外宣称说锦国意图谋反!” “锦国?”苏岳霖手一顿,“那个不过方圆几百里的锦国也会谋反?可笑至极!” “嗯!就是啊!这理由太假了!谁都不会信啊,锦国本是专门为周王室织造,受王室庇护,所以第一时间,周王就诘责吴王!” “后来呢?” “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红袖摊摊手。 苏岳霖有些奇怪,“就算吴国势大,周王也不应什么都不说吧!” 红袖神秘一笑,“其实这事也不复杂,吴王樊少皇给周王送了一个女人而已!这事就解决了!而且还有传言,吴王攻锦,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女人!” “哦。一个女人?为一个女人起战争!而且一场战争又因为一个女人而止戈!有意思!”苏岳霖起身,第一次踏上了出陵的路! “嗯,这女人名叫燕倾城,人如其名,真正的倾国倾城!”红袖说着,眼中竟有一丝羡慕,“要是哪日也有人为我而发动战争,就算是死,我也觉着值了!” “胡说!”苏岳霖笑骂,“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么?” 两人说说笑笑,离那王妃墓越来越远,路上有雪,深一脚,浅一脚,步履歪歪斜斜。雪下的更大了,铺天盖地,而在那麓陵之外早有数百人伏跪于此,静候世子出陵!天寒地动,所有人膝盖都已没在雪窝里。但是无人抱怨,无人敢动,任雪落在衣上,帽上! 不是因为惧怕世子,而是因为在这群人之前跪着的一人,其名陈不苟,也就是苏岳霖口中的狗儿! 待到陵中两人出来,走到近前,那狗儿才开口,“狗儿奉命在此迎驾,恭请世子圣安!” 苏岳霖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后面雪地里跪着的数百人,“起来吧!天寒地冻地,别冻着了!” 众人纷纷谢恩,其实北苍谋臣武将,智士学者,远远不止这些人,但是能来这么多,已经不错了,这其中有很多人还是看着陈不苟大将军的面子来的,但北苍更多的名将名臣,都不认可他,毕竟以前的苏岳霖完全不问政事,和诸多臣工也并无交情! “陈将军,我记得三年前,我从颍都回来也是你接驾,那时你虽在军中已有任职,但仍然是我宫中的奴才,可是如今你已是大将军,可以开府设坐了,哪里有必要来接我?” 狗儿惶恐,“主子说这话,狗儿惶恐不安!我狗儿一日是主子的奴才,一辈子也是主子的奴材,又岂敢忘本!” 苏岳霖微微一笑,摆摆手,“大将军做家奴,倒是折煞了!不过我想起一个故事来,狗儿,你要不要听听?” 狗儿再拜,“狗儿愿听!” 苏岳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红袖和狗儿就跟在后面,还有哪些臣子奴才也跟着,“从前啊!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条狗,这狗很凶,许多过路者都被他咬过!有一日啊…有人就对养狗的那人说,你的狗太凶了!换了去吧!咬了好多人呢!那养狗的就说,狗哪有不咬人的,不咬人的狗,如何能算好狗?”说着他回过头看看狗儿,“这个故事你听过吗?” 狗儿停下身型,顿时跪倒在地“狗儿懂了,谢世子栽培,我陈不苟愿做爷的一天会咬人的狗!” 苏岳霖摇摇头,“你不懂,因为我这个故事还没说完呢!后来啊,那条狗最终还是死了,你可知道是为何?” “因为它咬了许多人,致使很多人记恨它,所以报复它!”狗儿思索片刻应道。那后面跟着的人也一一停下,都将这位平日不问世事的世子爷的话听在耳里! 苏岳霖又摇头,“不是!狗再凶,闯下了什么大祸,主人都可以给它担着,但是唯独一点,它若是犯了神仙也救不了它!”说完苏岳霖转身便走,也不顾后面诸人的疑惑。 狗儿也是为世子没说完的话感到好奇,但一时又想不出来这狗为何必须要死,又是如何死的! 他连忙追上行在前面的红袖,“红袖姑娘,还请为我等解惑!” 那些跟着的人也纷纷开口,“请红袖姑娘解惑!” 红袖一笑,“你们真想知道?” 众人莫不点头。 “这还不简单?因为那狗咬了养狗的人呗!”红袖面带笑意,眼光在狗儿身上停留一瞬,往苏岳霖追去! 陈不苟站在雪地里,看着远去的红衣,身后已是汗透衣杉! 苏岳霖出了麓陵,踏上车驾,拉上红袖,也不等后面众人,直接叫人开动车驾,直奔北苍王宫而去! 坐在车里,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有感慨有黯然!又是下雪的日子,现在的他最喜欢下雪的日子,他放下手中的剑,将手放在车内的暖炉儿上,陷入回忆。他突然开口,“红袖,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出去玩儿,遇见的那些人吗?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嗯!怎么不记得,那会儿谁也不知道爷是北苍世子,谁也不会顾忌!狗儿和老驴儿头不就是那时候带回宫的么?这一晃眼儿,老驴头儿老了,而狗儿也成了大将军了!” 苏岳霖点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挺快的,老驴头儿过的怎么样?” “好着呢!过的比谁都滋润,说是上次去颍都寻我们受了罪,所以要好好补补,天天大鱼大肉,今天爷回去他都没来迎呢!”红袖鼻子一皱,好不可爱! 苏岳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往事,“红袖,过几日,我们叫上老驴头儿,一起再回被白水村还有原来去过的地方看看去!” 红袖抚掌大乐,“好啊好啊!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有机会!爷,你也是该出去走走了!” “嗯,出去走走!”苏岳霖捏一下红袖带着笑意的脸蛋儿,“爷想要这江湖!” 红袖一愣,也不去闪躲,任凭他在自己脸上作怪,她点点头,“好!爷执剑,红袖为您抚琴!” 苏岳霖又开口,语气平静,“爷还想要这天下!” 红袖眼中透出夺目的光彩,这是她第一次听世子说要争霸天下的话,她知道眼前的世子爷真的不再是以前的世子爷了,她伸手去抚摸苏岳霖的脸颊,郑重地开口,“爷若逐鹿天下,红袖亲自为您披甲!” 世子归朝,王宫之内,披红挂彩,好不喜庆!这都是苏嵬让做的,用苏岳霖的话说,苏嵬是个很奇怪的老头儿,总是做些不合他身份的事,或者叫有失威仪的事!可是他满不在乎,从来不管这些,所以在这北苍没人不知道,苏嵬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儿,而不是北苍之外其他诸侯国内传的那样神秘莫测,喜怒无常,心狠手辣,面容狰狞!比如现在,他就在王宫外面帮着下人挂红绸! “挂在这里合适么?”苏嵬站在梯子上。 “合适,合适!大王您快下来吧!”下面那些个下人,宦官,丫头都看的心惊肉跳。 说实话,一个头发花白,身体干瘦的老头儿,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确实是让人揪心! 苏嵬从梯子上爬下来,又往后退了几步,站定似是很满意,点点头,问道:怎么样?挂的不错吧!我就说我还没老呢!你看这挂的不比你们差嘛! “哼!老了就是老了,都学会自欺欺人了!”苏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正是苏岳霖和红袖走进来! 苏嵬回头一看,看见那一身红装的苏岳霖,顿时鼻子微酸,上去就要抱苏岳霖! “滚蛋!”苏岳霖右腿抬起就是一脚,将苏嵬直接踹到地上“别给我整这一套!” “咳咳…”苏嵬有些尴尬,连忙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我不是见到你高兴吗?”又回头对那些下人喝到:“还不快退下!今天的事谁要是说出去,让世子爷得了不孝的污名!我诛你们九族!” 待那些人退去,苏岳霖面色更不善,“苏嵬,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儿!听说我娘死后才一年,你就重新娶了一房?” 苏嵬大怒,“谁说的?谁说的?简直是污蔑!老子是那么薄情寡义的人吗?” “哦?”苏岳霖有些好笑,“那你说说那个宁妃怎么回事?” 苏嵬一听脸色一变,他本以为苏岳霖守孝刚出,只是听了些传闻,刚才不过是诈他罢了!不过听他说出宁妃,他便知道这事儿是纸包不住火了! “那个,那个…这还不是因为你么?”苏嵬言语吞吞吐吐。 苏岳霖眉头一皱,心想我且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我苏嵬一生只有一子,而你又不肯传我基业,我心里不是想着,趁着自己宝枪未老,再给你添个弟弟,让你…你…也不必强接这摊子事儿吗?”苏嵬似有些委屈,“只要你过的开心,什么都好!你不愿,我也不愿强求不是……” 等他嘀嘀咕咕地说完,再抬头时,才发现苏岳霖早已走到远处! 走到拐角处,苏岳霖停下,“你的担子,我会接!你也不必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来试我!” 苏嵬闻言一愣,继而大喜,不过他立马问道:“可是那个宁妃该怎么办?” “留着吧!”苏岳霖没入拐角,往黄金屋而去! 第十五章 红衣倾世(下) 黄金屋说是屋,不若说是楼!这黄金屋自然不是装黄金白银等俗物的地方,而是取意,书中自有黄金屋!说白了就是藏书阁! 这名字是苏岳霖师父题的,意在让所有人一听此名便有进去一窥究竟的冲动。 苏岳霖来到楼前停下,不再继续往前走,只见那屋外门口有一个老头儿,面前放个火炉儿,灰色须发,乱糟糟的,腰间别个酒葫芦,手中半卷一本书,不时取下酒葫芦灌一口,那从嘴角溢出的酒液便从胡子上往下淌!好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儿。 苏岳霖敢这么想可不敢这么说,他走上前,郑重一拜,“学生苏岳霖见过师傅!” 那人恍若未闻,继续看书,那雪花被风卷着往那门口钻!那老头儿面前的火炉儿明显已经熄了好一会儿了,此时已经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苏岳霖有些无奈,再拜,“师傅,学生来看你了!我上次回来没来看你是我不对,望师傅见谅!” 那老头儿还是不理,似没听见,不过似是觉得有些冷,他便将另一只手揣进怀里,双腿盘曲,身子缩成一团,继续看书! 红袖在一旁看着,暗地里掩嘴吃吃地笑!苏岳霖最亲其母陈素兰,最敬北苍上将军胥武,而最惧的却是其师章姚沁!从小,苏嵬没打过他没骂过他,但是他这师傅三天两头就揍他一顿,虽是严厉无比,倒也让他学了不少的学问! 就这样,一个不理,一个不敢动,苏岳霖是站在庭中,没什么可挡风雪,不多时他身上便落了厚厚一层雪沫子! 红袖虽然心疼但也不敢多嘴,她默默上前,将那熄了的暖炉儿抱走,不多时换了个烧得旺的过来,放在章姚沁脚边上!那老头儿看得正起劲儿,眼都懒得抬一下,不过身子却是慢慢地往火边儿挪! 就这样苏岳霖在庭中站了将近一个时辰,身上的雪堆的老高! 这时那老头儿似乎才突然惊觉,先是面带诧异的望了红袖一眼,再才望向身上尽是雪的苏岳霖! “咦…何时来的?” 苏岳霖面皮一抽,恭谨回道:“来了一个时辰!” 章姚沁点点头,“恩!有长进,能忍,能等,增了许多耐性!看来那剑没白练!” “师傅教训的是!”苏岳霖连连点头,这才抖抖身上的积雪,迈步向台阶上走! “你一定在想,我一个糟老头子为何如此大的架子吧!”老头儿边看书边喝酒边说话儿。 苏岳霖连忙摇头,“不敢!”他走到火炉旁边儿,让火炉里飘出的热气一激,打了和冷颤,好在他练剑阴差阳错地成了个不大不小的高手,不然他刚刚站雪里就得去了半条命! “你没事儿来这里干什么?”那老头眼睛一斜,将手上的酒葫芦递给苏岳霖!“喝一口暖暖!” 苏岳霖也顾不得回话,接过葫芦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好烈的酒,这酒液之中如同带了刀子一般,从喉咙里割下去!这是他第一次喝师傅的酒,一时间被呛得满脸通红,不过他却是大喝一声:“好酒!” “好屁好!这就是外面最普通的地瓜烧,不过比你们这些娃儿们吟诗弄月喝的酒烈上许多罢了!”老头儿嘴一撇! 苏岳霖尴尬,这马屁又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呵呵,我素闻真男儿饮酒最烈最好!这酒如此之烈,不是好酒又是什么?” 老头儿仔细看了苏岳霖一眼,“日子不多,倒也添了几分江湖豪气!也不白瞎了我章姚沁学生的名号!”不过说完他劈手夺过酒葫芦,“说吧!今天来对我这个糟老头子又吹又捧的,到底想干什么?要是没事就快滚!别耽误老夫看书!” 苏岳霖不再嬉笑,而是起身,往老头儿面前郑重一拜,“我爹说过,北苍这片天,原只有这一半儿大小,这多出的一半里有两个人的功劳,一个是北苍虎将胥将军,一个是神机多谋章姚沁!父亲说,你之才华教我读书那是屈了大才!所以学生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请先生教我如何坐好这北苍王座!” 苏岳霖长拜不起,章姚沁却是闷头喝酒,默然不语,过了半晌,他开口,“如今之周王室,大夫久不理朝政,军士久不操兵戈!周王狂妄依旧,以为还是以前君临天下的周王!此前吴王攻锦,俘美女燕倾城献给周王,其心歹毒,不出一年之内,周庭必乱,是时必将诸侯呼之不应,若是去了那周王最后一只臂膀王室亲兵,颍都大营,或散或杀将,那时将无人再尊周,天下必乱,诸侯割据,七十二候国也必然相互征伐,割据,依附,纳降,岁贡!我北苍虽不及楚地之阔,且又处于最北,古往今来,百姓多与狄戎蛮族通婚,为世人所鄙夷!然而我北地男儿善骑善射,战力剽悍,若有一支四十万久经沙场的铁骑悍族未尝不能与诸国逐鹿中原!若是多一些盟友,属国!成为乱世霸主也未可知!”老头儿说到这儿停下,“我之言,你可记下了?” 苏岳霖点头,“记下了!谢师傅指点!” 章姚沁仔细上下打量了苏岳霖一番“你暂时还不配成为这北苍的王!”那老头儿摇摇头,“你也不用不服气,我问你,你可仔细看过这北苍的风光?” “学生不才,小时候曾四处游历过,算不算看过?” 章姚沁摇摇头,“稚子看山,惟觉其高!王者看山,不及人高。你出去好好走走吧!等到哪****能回答我什么是北苍,什么又是北苍王时,你再回来,我教你王道又如何?” “是!”苏岳霖再拜,恭敬退出。 未至门口,章姚沁又开口:“我北苍男儿当骑最俊的马,喝最烈的酒,拿最利的剑,欲王北苍大地,想得军心民意,此三样不可缺!” 是月,北苍世子及冠,祭祖祀天,牺牲成林,行冠礼,章姚沁亲至掌礼,赐表字,单名荡!意取荡涤天下之意,从此北苍尽知! 年关将近之时,一行人,骏马锦车,红衣为首,穿透这茫茫风雪,驶出这沧州城! 有人赞曰:适逢九州风云变,一袭红衣出沧州! 第十六章 爷上榜了 车驾愈行愈远,渐渐消失在茫茫风雪,呜呜北风之中! 苏嵬和章姚沁立在城头目送苏岳霖一行,苏嵬身形有些佝偻,比一介文人章姚沁还要矮了半头!他终究是老了,有些畏惧寒冷,双手拢在袖子里,锦帽貂裘,捂得严严实实!苏岳霖还因为他这扮相笑他是北苍最大的土老财! 章姚沁解下酒葫芦,自饮一口,又递给苏嵬,苏嵬摇摇头,“老了,这酒受不住,一口下去剌嗓子,两口都能将我弄个晕头转向!” 章姚沁也不强求,自己又喝一口,嘶一口气!“这酒霖儿喝过了!” “恩!喝过就好!也好让他知道咱们北苍男儿都是喝什么长大的!”苏嵬点点头!转身往城楼下走,走的慢,“天下太平不了多久了!” 章姚沁嗯一声,不说话,继续喝酒。 “先生说如今之天下有几人可入先生法眼?”苏嵬笑问! “三人,吴王樊少皇,白衣陈望公,齐国辛栾君!乱世未至,不能全窥,目前止有三人!” 苏嵬一愣,“楚国其地当居其首,不输王室之地,其粮仓国库亦小觑不得!竟无人能入先生眼?” 章姚沁摇摇头,“楚君依仗势大,不行仁政,处事骄狂,喜怒无常,纵有鲲鹏之羽翅,却只是燕雀的志向,倘若没有开天辟地的才能,终究是天下争霸的牺牲品而已!” “这么说来吴国倒是最可怕了!竟有两人可以让先生刮目相看!”苏嵬点点头,“想来这天下大乱,那些该出来的和不该出来的也都要出来了!” “大王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恩!问天阁那群老不死的出来了,都老成那样儿了竟然还不进棺材!可恶!没想到这天下还有比我更令人讨厌的家伙!”苏嵬毫无威仪的破口咒骂! 章姚沁哈哈一笑,“比大王你还令人讨厌的人是不多!不过那些个算命的老头儿出来的确实个麻烦!我也不待见!” “说了天下英雄,那先生以为霖儿如何?” 章姚沁仰头将葫芦里的酒喝了个精光!他似有醉意,将葫芦放在耳边轻摇,听听声音,用有些失望又有些满足的语气开口:“好酒何须多,一口便足矣!” 苏嵬转过身望着章姚沁,“能成雄主?” “能!” 苏岳霖一行已经走了几日,一路上风雪不断,行的也不快!红袖和老驴头儿躲在马车里,倒是苏岳霖爱骑,不时跑出马车,迎风跑一阵儿,冻一个半身不遂又溜进马车暖一阵儿! “爷!你别出去了!外面天寒地冻的,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这荒郊野外到哪里去找郎中去?” 苏岳霖好不容易回了暖,“这天气冷,最好助我修炼气息,时间长了对我大有裨益,用剑者最重气息,我本就是无意之中修成大正天风第一层,基础不牢靠,后患无穷!” 红袖一笑,“爷现在可不得了呢!每日念叨着文治武功!您是又要做这千古第一王,又要夺去江湖第一人的称号呢!” “找打的丫头!就你话多!”苏岳霖一笑,伸手一刮红袖的琼鼻。 红袖一躲,“爷不想知道这天下英雄的排名么?” 苏岳霖轻笑,“何处去找这东西?难不成还真有人吃饱了撑着去弄些排名么?” 红袖神秘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张黄帛,在苏岳霖眼前晃晃!“看!爷还真说对了!这天下还就真有如此无事可做的人!” “什么东西?” “天下豪雄榜!”红袖递给苏岳霖,“一个叫问天阁的组织做的!听老人们说,这问天阁里面住了许多算命的老头儿!是不是啊?”红袖踢了旁边儿昏昏欲睡的老驴儿头。 “啊?”老驴头儿被惊醒四处张望,“什么?” “算了!你虽然算是老人,却是真正的无用老头儿!”红袖又踹他一脚! 苏岳霖一笑,这两人每日就是如此打打闹闹,倒是让这本来索然无味的旅途多了几分乐趣,他接过那所谓的英豪榜。打开来,“天榜第一人:道门当世真仙天机子,天榜第二人:无相活佛大衍神僧……第十人绝世老丐……” “哈哈哈…” 苏岳霖本在喃喃低语,却不料,才念至第十人,那老驴头儿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难道这房三儿老丐你认识?”苏岳霖有些好笑!搞不清楚这老驴头儿笑什么! “额…房三儿?”老驴头儿一愣,“不认识!我还以为是我老驴头儿呢!搞了半天竟然还有比我更厉害的乞丐!”老驴头嘀嘀咕咕,弄得红袖白眼儿一翻! “你还真将你当一盘儿菜了不是?”会几下拳脚就能上天榜做高手不成?”红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不过咱们爷倒还是真上了榜!” “哦?”苏岳霖有了些兴趣,“我一定上不了天榜,我地榜第几?” “咳咳!爷!地榜之下还有玄榜!” 苏岳霖也不介意,毕竟他习武没多久,能上榜就很不错了!“那我玄榜第几?” 红袖吞吞吐吐,“那个,爷!你是黄榜第一……” 苏岳霖脸色一黑! 红袖有些后悔提起这档子事儿了! “爷!这个…三流高手,只能入黄榜…”红袖满脸尴尬,“爷触摸到了二流之境所以成了第一名!” “哈哈哈!”那老驴头儿又是放声大笑,“黄榜第一…哈哈…真是厉害!咱们爷…就是厉害!少年英雄!” 红袖看着苏岳霖面色越来越黑,顿时踢一脚老驴头儿,“你这老家伙,今晚别吃晚饭!免得吃的多了尽做些混帐事儿!” 老驴头儿一听不能吃晚饭,顿时闭嘴了,身子蜷缩在角落里,眼神无辜地望着红袖! 红袖从苏岳霖手里拿过那榜,一把扔到角落里去,“爷不必执念于此,定是那些老东西吃撑了,瞎做出来的糊涂榜!做不得数!” 苏岳霖恍若未闻,伸手去捡起那英豪榜,卷好放入怀里,“能为世人称道,能让那么多人追捧,能让世人深信不疑,必然有其道理!你也不必安慰我!若是这都无法接受,又如何去接那北苍的担子?” 老驴头儿点点头,老神在在,“恩!孺子可教也!” “滚!”红袖一脚踹过去,直接在其脸上留下一个三四寸的红印儿!好个金莲巧足儿! “哎呦~” 第十七章 天助我也 白水村,北苍南陲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村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透着宁静与安逸! 这一日,一行人马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宁静,居中的是一辆奢华舒适的马车,随行的全骑着高头大马!阵势骇人,白水村的人都被这仗势吓得不轻。 有人连忙将自家的小孩儿唤回家里,免得冲撞了这些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人。那些小孩儿则是偷偷从门缝里往外瞧,这景象在村里极少见到,没见过这场面的他们如何不好奇? 红袖掀开车帘,率先从车里出来,“爷,咱们总算是到了!” 苏岳霖一笑,也从车内出来,站在车辕上,往四下望去,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村儿竟然没有多少变化,唯独可以见到村里那些人似乎更老了些。 “红袖,咱们不该让车驾进村里来,弄得这里如临大敌似的!”他进来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呵呵,没事儿的,咱们快下去吧!”红袖又钻进车里一脚踢醒老驴头儿,“喂!老家伙,起来了!咱到了!” 老驴头儿揉揉眼,嘀咕道:“到了啊!到了好,再也不用吃那半冷不热的点心充饥了,这几日可苦了我了!”说着还揉揉肚子! 红袖伸手去拽老驴头儿的耳朵,“你……你…怎么每天总是想着吃啊!再说了,爷都能吃的苦,你就受不了了?快下车!” 老驴头儿被拽下车,这时那四周偷偷观望的人群突然有人开口:“那不是老叫花吗?” “他怎么回来了?不是失踪了好些年么?” “对啊!我还以为窝在哪个山沟沟里被冻死了呢!” 老驴头儿挣脱红袖的手,捂着耳朵揉了半天儿,这大冬天儿的,揪了真疼!又往四周看了看,他立刻吼道:“看什么看,没见我老叫花回来了?我的徒弟们呢?还不出来接我!” 一声吼罢,那些个躲在门后一些十几岁的孩子们立刻冲了出来,“叫花师父回来了!”嘴里大喊大叫,还有那些年龄更小的根本不认识老叫花这号原来在白水村响当当的人物,也跟着起哄,一窝蜂地往车驾那边儿涌过去,苏岳霖见此场面哈哈大笑,红袖有些发愣,这老叫花都离开这里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如此影响力! 老驴头儿自豪一笑,“哼,也不看看我是谁,原来都说这白水村有三害,一害是山中野猪,二害是地里蝗虫,第三害除了我还能有谁?” 红袖白眼一翻,不过见那些围过来的孩子,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连忙从车里拿出点心酥糖分给他们,孩子们得了糖,更是高兴,糖在这种偏僻的村里都是极少见的,没人舍得买,毕竟担一捆柴到镇上卖,也买不了几颗! 苏岳霖和分完糖的红袖往村里走去,老驴头儿被孩子们缠着拖走了,没有多久,那村里就有一大群人往他们而来了,为首的是一个老者,走到跟前,颤颤巍巍的就要跪下行礼,他们都是没读过书的实在人儿,但他们都记着呢,只要是见了大富大贵的人跪下行礼总是不会错的,这是村里千百年来总结来自我周全的不二法门! 苏岳霖伸手一搀,止住那老者的动作,笑道:“老李头儿,怎么?把我给忘了?” 老李一愣,看着搀着自己的年轻人,长得俊美脱俗他那里记得有这样一个人,而且还能叫出他的姓氏!有些奇怪! “您是?” “哈哈!也是,都那么久了,不记得也正常不过!”苏岳霖有些感慨,“你们也都老了呢!那时我和老驴头儿偷了村里的鸡,你们还拿着棒子满村儿里撵我呢!现在只怕是跑不动了!” “你是……你是小驴儿?” “恩!这个是红丫头,前几年在这村儿里住了小半个月不是?”苏岳霖点点头。 “真是,真是,这才几年没见着,就出息成这样了,啧啧看你这架势,怕是赚了不少银子呢!” 苏岳霖点点头,“恩,算是发了点儿小财!” 一番寒暄,尽是家常里短,上一次来,别人不知道他世子的身份,这一次来,他自然一样不想告诉他们! 最后苏岳霖和红袖决定去村头儿那个张老汉家去歇脚!上一次来,他也是住在这里! 他进门儿去,老两口喜不自胜,老张犟着要去河里摸鱼给苏岳霖做鱼吃,这可吓坏了苏岳霖,连忙拦住,从车里拿了好些吃食出来。 坐在火炉旁边儿,苏岳霖四下望了望,“野丫头呢?” 野丫头可不是真的丫头,而是个男娃,张老头儿的儿子,老张说男娃叫女名,人起畜生名儿,这样人少病,命硬! “丫头……唉……”张老头儿叹一口气,摇摇头! 苏岳霖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唉!丫头前几年闹着要念书,在家里读了几年就对我们说要出去闯荡天下,等有所成就在回来!可是一走就是几年,音信全无啊!” 苏岳霖一笑,安慰道:“想当初我刚到这里就和他干了一架,那时就知道他不是吃亏的人,再说了,老驴头儿的弟子还能有饿死的不成?” “但愿吧!若是你有一天在外面看见了,记得给他带句话,爹和娘不指望他有多出息,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在外面出人头地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就回来!” 苏岳霖点点头,看着满脸沧桑的张叔和已经年迈佝偻的张婶儿,有些触动,也有心酸! “好!我要是见到了,一定转达!” 在遥远的楚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雪地里歪歪斜斜的往前挪动,身体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眼睛眉毛上全是白毛风吹过结的霜花! 此时他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身行一踉跄,栽进雪坑里! “娘的,这是怎么了?受了风寒?恩!肯定是的!这天儿太冷了!”他自言自语,“真想换件厚点儿的衣服,然后美美的吃一顿!” 嘴里虽在抱怨,但还是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突然他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仰天大笑,状若疯狂,“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就在他不远处,一个人,书生模样,骑一头毛驴儿,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慢吞吞的往这边来了……… 第十八章 死人咧 死人咧 天色渐黑,冬天这天儿本来就黑的早,到了晚上,等诸人都睡下。 苏岳霖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他本就是假寐,合衣而卧,他简单整理一下,摸起手边的剑!踏出屋门。 外面有雪,积得很厚,本该是黑暗的院子被雪映的发亮! 风一吹,他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衣物,四处望了望,淡淡开口:“你从我出沧州不远就跟着我,一直到这里,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但是你现在该出来让我见见了吧!”语罢,手中的剑发出剑吟! 无人应他! 恰好在这时,红袖见苏岳霖不再屋内出来查看,“爷!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进来吧!外面儿多冷啊!” “回去!”苏岳霖声音冷淡,普通这寒风刮骨,吓得红袖一愣,弄不清状况,一时杵在哪里不敢动! 苏岳霖察觉到自己的状态,知道怕是自己的样子吓到了红袖,放缓语气:“进屋去,外面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红袖本就害怕,此时一听更是不知所措,想要进屋去,可又担心苏岳霖的安危。 “爷~我……” “听话!我没事!快进屋去,记得给我暖杯酒!” 红袖进屋,将门带上,果真在屋里去暖酒去了,爷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是奴才的本分,也是这么多年来,她和苏岳霖的默契,爷的话就是不容置疑。 屋外寒风凛冽,苏岳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捏剑的手指已经发白!他在等那个人自己出来! 过了半天似乎隐藏的那人失去了游戏的心情,从一旁的角落里兀得走出来。 “不愧为是北地苏红衣!我以为只是只是个绣花枕头呢!这么看来留着你的确是个祸害!”那人旁若无人,仿佛凭空出现,端是苏岳霖有准备也是心中大骇!此人就算不是境界奇高就是极善隐匿之法! “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又有何目的?” 那人白净面皮,窄脸无须,却是穿一身白,在这冰天雪地里,确实是难以被发现,此时听见苏岳霖发问,顿时发笑,笑声阴柔,“我刚刚夸世子大人不是绣花枕头,你现在又来打我的脸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是为你的命而来,你说是你的问题重要,还是应该先去思考怎么保命?” 苏岳霖眼睛一缩,他对武功境界接触不多,刚开始见这人,本以为就算不能胜而杀之,也能激斗一番,没想到从这人口中知道他不是对手!顿时心里没了底,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人面带讥讽,“一个初入武道的人竟然也敢学别人行走江湖,你可知这江湖不是庙堂,全是真正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哼!你话太多了吧!让我听出了底气不足的味道!”苏岳霖本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人若真是有万人之中取人首级的本领,为何一路上不动手?今日他不开口只怕他依旧不会出来一见! 如此一人果真是比自己厉害的人物? 他往前一步,气势陡起,本就是夜风凛冽,此时衣衫鼓荡,汹汹如潮! “到底是不是,用剑说话!”言毕剑出,剑气立刻化入寒风,本来他的剑气并未有如此威势,但这天公作美,倒让他在此时占了几分天时地利!“死来!” 对面那人面色一僵,他哪里会比苏岳霖更强,只是言语上吓吓对方,想让他乱了方寸,再伺机出手! 眼见剑锋袭来,顿时觉得身躯冰冷,苏坠冰窖,急忙身子一侧,自知他自己已经将话放了出来,今日不是不死不休,也是难以善了。说不得只好欺那整日养尊处优的世子爷没有与人争斗的经验! 你来我往,这是苏岳霖第一次真正对敌,有人曾言,习武练剑,得招千万,不如杀人一剑!他首次与人争斗竟渐入佳境,那初始的惧怕担忧也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但是他到底是经验不足,硬生生挨了好几掌,好在那人并不使什么兵器,似乎也不会用暗器。完全凭着一双肉掌与他厮斗! 红袖在屋里看不见屋外的情形,只是隐隐约约能听见院中的动静,世子终究不是拜入武学名派,学过剑术,练剑也无人指点,虽然他修习的大正天风也算剑术中顶尖的法门,可是他毕竟只能算是半路出家,走的也是野路子,也谈不上什么基础,更没有对敌的经验,这叫她如何不担忧? 红袖坐立难安,生怕世子爷出事!只能听苏岳霖的话,在哪里温酒,温了又冷,冷了又温,反反复复,那外面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风声作祟听不清楚,过了好半天,待她温第五次时,那门被推开了!她听见动静立刻站起身来!心也揪起来! 还好,没让她失望,进来的正是苏岳霖! 苏岳霖步履缓慢,看不出什么异常,身行也挺的笔直,似乎没受什么伤势!红袖放下心来! “爷!您叫我温的酒!” 苏岳霖缓慢的在桌边坐下,拿起那冒着雾气的热酒来,放在嘴边,一饮而尽! “红袖!你今日的酒,温得不好,都没了酒味儿呢!”苏岳霖放下杯子。 红袖一笑,“还不是爷…” 话还没说完,苏岳霖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分不清是血还是酒! “爷!你…”红袖惊呼,语带哭腔,急忙上前! 苏岳霖咧嘴一笑,一口红牙,在屋里昏暗的灯光下闪耀光泽,红丝丝的,端是骇人! 突然院里传出一声惨叫,这一叫,惊动了半个村儿的美梦,苏岳霖随行的侍从此时也反应过来,直奔院里! 苏岳霖和红袖也是一惊,以为那人还有余党未除,此时再次行凶,苏岳霖立马让红袖搀他出去,红袖拗不过,只得答应!急忙往院中赶! 此时那村里被惊醒的人也纷纷拿出打猎的武器来往这边赶! 不过还没赶到这里,才到半路,就又听见有人带着极度恐惧的语调:妈呀!死人咧!死人咧!”一口蛮腔儿,听起来熟悉无比! 哪有什么余孽,原来是老驴头儿晚上没止住嘴,多喝了几口黄汤,半夜里摸起来撒尿儿,正好看见那院中被苏岳霖乱剑劈成血葫芦的刺客尸体……… 第十九章 倾城不爱笑 周存千秋,颍有红楼。红楼高三十三丈,一丈一层,取三十三天之意!而楼内有侍从婢女三百三十三人,世人戏称此为人间天上! 这红楼本是历代周王网罗天下美女的场所,一楼一人,非顶尖美人儿,不可登楼!而如今这楼里却止剩一人,居于三十三天之上,此人正是自吴而来的燕倾城! 周王寝宫之内,此时正是一片春光旖旎,一女子娇躯半裸,隐隐约约,红唇白齿,姿色天下少有,此时逢迎周王伯贤更是极尽风韵,使出浑身解数,娇滴滴,软绵绵! 情到深处,那女子卸下薄衫,喃喃如呓语,娇呼一声:“大王!”说着身躯缠绕而上! 却不料,本还有些兴致的伯贤,听此声音,眉头一皱,又见那女子扑上身来,心中冒出无名怒火! “滚开!”伯贤一脚踢开那女子,“全无新意!看着便心生反胃!浪蹄子!” 伯贤从软榻上坐起,合上衣衫,满脸嫌恶,其旁那女子,被此变故惊的不轻,又觉得满腹委屈,开始嘤嘤低泣! “还不快滚!看着便烦,以后也不用再侍候寡人了!” “大王!”那女子一听,委屈更甚,“贱妾何处比不上那个破鞋?为何自她来了之后,大王便如此讨厌妾身?” “你说什么?”伯贤闻言,勃然而怒,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贱女人!若非看在你爹的几分薄面上!寡人现在就杀了你!滚!” 那女子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直出寝宫!出了门又往红楼望了一眼,眼眸深处带着深深的怨毒和嫉恨! 伯贤穿好衣物,呼唤左右! “陪我去三十三天!” 车驾停在红楼外,伯贤下车,挥退左右,“你们先下去吧!寡人自己上去!”他仔细整理一番衣物,踏上红楼,直上三十三天! 待走到门外,他停下脚步,轻咳一生,“燕姑娘!寡人可以进来么?” 屋中无人应,他又开口,“咳咳…姑娘不开口,那便是答应了,寡人可进来了!”说着,推门而入,却是轻手轻脚,恍若害怕触怒门内女子! 进得门来,这屋里不曾有多少饰件儿,但是有一些名人字画,简做装饰,也不显空洞,屋里幽静无比,飘着上好的龙涎香!淡雅无比。 “姑娘不愧是天下第一绝妙女子,品味果真不是庸脂俗粉可比拟的!” 那靠窗有一张书桌,桌前坐一女子,着白衣,不施粉黛,纯净不失风韵,熏香袅袅,如凡尘仙子,玉手托腮,嘴唇微掀,正在读一本书,静雅如斯,让进来的伯贤看得发愣! 那女子似未听见伯贤之言,一心看书,不为所动! 一看便是半晌,伯贤不知不觉,喉唇发干,手捏得苍白,他几度想要开口,却是语梗于喉,不知当言何物! 突然他身形颤抖,直接一下扑桌边那女子脚边!一把抱起女子那金莲小脚!竟然痛哭流涕:“姑娘救我!” 那女子总算被惊动,脸上静如死水,眉头却是一皱:“大王何出此言?而且您是堂堂周王,我如何救?” “姑娘有所不知!寡人自从见到姑娘之后,便身中其毒!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心似火燎,寡人如置身炭火之上炙烤啊!” 那白衣女子用力挣脱伯贤双手,眉头更紧,“小女子不过是吴王送来的一介柔弱女子,我可不记得给大王下了毒药!” 伯贤摇摇头,那眼中竟真有泪水环绕,“此毒唯有姑娘可解!这毒名为燕倾城!” 燕倾城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更添嫌恶之色,“大王说笑了!大王坐拥天下,何等女子求之不得?何必偏偏中意我这卑贱女子!” “不!”伯贤看着燕倾城,“为了姑娘!寡人宁不要这天下!”说着眼中带着贪婪,邪火顿起,就要扑上来,想霸王硬上弓! 燕倾城立刻从桌前站起,竟从袖中摸出一把精巧匕首,刃色乌黑,淬有剧毒! “请大王自重!若是小女子不愿,只怕大王只能得一具尸体!”燕倾城面色冰寒,言语果断,丝毫不像作假! 伯贤脚下一顿,脸色难看,“美人莫慌!今日是寡人之过,心急之下唐突了姑娘!姑娘先放下刀!” 燕倾城不为所动! “好!寡人立刻就离开!但是寡人要告诉姑娘!寡人对姑娘之心天地可鉴!每次见姑娘郁郁寡欢,寡人之心,便如同刀绞!伯贤在此立誓,寡人就算是倾举国之力也必搏姑娘一笑!”伯贤渐渐退出房门,出了门又将门亲自带上! 燕倾城有些疲惫的坐下,看着手中的匕首,心中凄然!仔细抚摸一番,方才入鞘,又小心纳入怀中! 伯贤所言非虚!这事方才过了数月,这倾城不爱笑的事天下尽知! 伯贤下诏,凡能助他博佳人一笑者,可裂土封疆!于是一时间天下伶人异士对颍都趋之若鹜! 每日有杂耍艺人进宫献艺,百般花样,机巧层出,每次燕倾城都会去看,然而让伯贤失望的是,燕倾城从未有过丝毫笑意!那容颜如同冰山,万年未曾化开过! 荒唐如是,天下都看着呢! 大司徒焦舒凭栏而立,望着那红楼!心中凄然!喃喃自语:“先王所言天命如此,难道这就是天命么?天赐我大周气运八百年,便不能多上半年!国虽犹在,其气尽失,如同老人已入迟暮!好一个倾城不爱笑,一笑便倾城!如此祸国殃民的妖女,老夫岂能坐视?” 焦舒回头,吩咐左右:“带我印信,速去颍州大营,告诉颍州大营统制,若他还感念先王旧恩,想要报答,如此国家危亡存立之时不来,更待何时?” 那人接过司徒印信,转身下楼,一骑飞驰,出了颍都,直奔颍州大营! 焦舒也下得楼来,乘上早就备好的车驾,往颍都城西而去! “凰鸟携图而立我大周,岂是说亡便亡的?那大司马你又再等什么呢?再择明主?怕是你这算盘打不响了………” 是时民间有谣:红楼有佳人,其貌美若仙。清冷天下无,终日无乐颜。君王为一笑,从此王道颠! 第二十章 一人之下丧家之犬 苏岳霖面色苍白,坐在椅上一言不发!老张两口被红袖劝进里屋去了! “属下保护不力!请世子治罪!”堂下跪着数人,都是此次随行的好手! 苏岳霖轻轻摇头,“此事怪不得你们,这人行踪诡异,又精通隐匿之术,非常人可以察觉,而且手段高明,你们若是妄自上前,反而误了卿卿性命!”他说到这里,有微微沉吟一下,继续道:“可惜我初入江湖,未曾识得此人武功路数!你们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堂下之人,似有些迟疑,“据沧州那边来信,说是此人怕是和北苍某人难脱关系……” 苏岳霖挥手打断他的言语,“此事我已知晓不必再言,也不可在外宣扬,叫那边也不必再继续追查,你们且先退下,待我伤势尽愈,便离开此地!” 待左右退尽,苏岳霖陷入沉思,指节敲击桌面,声声入耳,节奏分明,“终究还是忍不住向我出手了”他嘴角一翘,“不过这样也好,少了我许多麻烦!” 适逢红袖端茶入内,红袖侍奉世子多年,加之冰雪聪明,插言:“他?” 苏岳霖点点头,而红袖似有些失望,“爷打算如何?” “不如何!”苏岳霖摇头,“我还得感谢他,我自打修成剑法第一层,那第二层一直不得其门,昨日一战倒让我有了些许想法!” 三日后,苏岳霖一行继续动身,行刺之事渐渐被人忘之脑后,那一日全村之人皆来送行,车驾往北苍更南之地而去!年关更近,风雪更甚! 在周国与北苍交界之地,一个小镇之上近日来了位异人,自称赵一仙,自言世本无仙,奈何自已本事太大,姑且以仙自居。 这人在小镇中一棵百年老槐之下设下一小桌,竖一尾幡,上书:知人所知,知人不知。 这老头儿一行还有一小女娃,一小和尚,各个生得水灵灵,脆生生。 “这位老先生如此口出狂言,不知有几分真本事!莫不是欺世盗名,坑蒙拐骗之辈吧!”一锦衣男子,往桌前一坐,气势汹汹,语气不善。 赵钱眼儿用手捋捋胡须,一幅得道高人的模样,往日那贪婪猥琐的鼠眼贼眉也被藏匿不見,“赵某敢坐于此地自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这位大人有何想问尽可一一道来!” “好!还算有些胆识!若是你欺骗于我,我定不轻饶于你!”那人一笑,“你可会测字?” “自然会!” “那你为我测一字”说着那人在杯中沾酒写下一“太”字! “一人之下!”赵钱眼儿看了一眼,沉吟半晌。 “呵呵”那人一笑,“那你且说说我是谁?” 赵钱眼儿上下打量此人一番,愈加高深莫测,开口道:“这位大人乃是一条狗耳!” 那坐着的锦衣男子,勃然而怒,“放肆,竟然辱骂本……辱骂老子!我看你是这把老骨头活腻歪了,信不信本……老子現在便结果了你?” “大人勿怒,小老儿的话还未说完,你且听我说完再怒不迟!”赵钱眼儿不慌不忙,脸上毫无惧色! “你且说来!” 赵钱儿点点头,“我所言之狗,并非那看家护院只会汪汪乱叫的狗,而是丧家之犬!” “你!”那人不听还好,这下倒还不如开始了。于是拍案而起! 赵钱眼儿又是一笑,“大人莫慌,且让我将话说完!大人如此没有耐心只怕此行毫无成功的希望啊!” 那男子本是忍无可忍,此时闻言却是一愣,“你知我所行为何而来?” “自然知道,大人此去必引刀兵之祸,若有不慎必然斧钺加身!” 那人眼球一缩,“可有解?” “难!”赵钱眼儿摇头叹气。 那人迟疑一番,从袖中取出一锭金,放在桌上,“可有解?” 赵钱眼儿瞟了一眼,那闪闪发光的金子,又收回眼光,闭目而坐,毫不动容。 “难!” 锦衣男子又陷入迟疑,时间更久了些,不过迟疑过后,他一下从袖中又取出三锭金! “请先生救我!” 赵钱眼儿睁开眼,再看那金锭一眼,点点头,一副觉得孺子可教的模样! “哎…看我这人老神衰,适才竟未能想出解决之法!实在是罪过!”说着也不客气直接将那四锭金揽入怀中,那脸上猥琐之意再现! “送大人几句话,可保大人无虞!鸾起于东巢,其母焰焚天。此行折东去,冠冕待来年!” “请先生详解!” “罢了,罢了!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然而天机不可泄”老头儿一手揪着胡子,“但是可以告诉大人一个传说,古有神鸟,其名为鸾!行暴虐,性乖张!幼鸟受辱,其母必然愤而击之!” 那人见赵老头儿言尽于此,怕是不会再多言一句。沉吟一番,起身告辞! 那男子边行边想,“我并非他口中鸾凤!怕是这鸾凤乃是我母!如此一来方能说通!若是我此番回颍为母抱屈!怕是真如此人所说会死于非命……且归东申而去…” 就在赵老头儿小摊儿不远处,有一个茶馆儿,小和尚和柚子都坐在那里! “没想到你爷爷竟然还会看相!”小和尚有些震惊! 小柚子洁白如天鹅的脖子一伸,下巴微抬:“有何稀奇!出来行走江湖,没些拿手好活儿,如何混到饭吃?” 小柚子见小和尚低着头,视线一直在桌子下方,她有些不悦,“你这小秃驴儿,好生奇怪,那么喜欢盯着别人脸看,为何独独不敢看我?” 小和尚一听,头低的更狠,眼神飘忽,依旧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柚子命令到。 小和尚摇摇头不允,柚子更是恼火,越过桌子直接将小和尚的脸扭向自己,哪知这小和尚拗不过,竟然将两眼睛闭上了! “你!再也不理你了…”柚子气呼呼地坐回原位! 恰好那赵钱眼儿回来,看见这两个小冤家,问道:“怎么了?谁惹小柚子生气了?” 柚子瞪一眼又将头低下去的小和尚,“别提他!对了爷爷!你怎么为那人算命的?好像还都是准的!” 赵钱眼儿一听这个,那猥琐劲儿,顿时往脸上泛,有些得意到:“哪里算到了!我不过是猜的!” “那测字又是怎么回事?”柚子不信,小和尚也支楞起耳朵听。 赵钱眼儿更得意了,“他写了个太字,那太字不正好是一人加一点儿么?所以我说他是一人之下!至于是谁之下就不一定了!到时候我总能圆过来!说他是狗就更好说了!那太字拆开,点儿拿到上面不就是犬吗?我看他心有郁结,眼中不甘,说他是丧家之犬有何错?” “哇!瞎说都蒙骗四锭金!”小丫头顿时高兴起来了…… 第二十一章 此笑倾城 秦昊统制颍州大营二十万兵己有十年之久,治军严历,英勇善战,年末半百,而有卓著战功加身。 他一生清贫,不贪富贵,辞爵拒封,而且家眷妻小亦随他食在军中,住在军中。 今日他本在营中与妻儿用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然而一个自颍都而来的不速之客却是打破了这种宁静。 “报!”一军士入帐奏报。 秦昊放下碗筷,“讲!” “有颖都特使持大司徒印信前来,说是有密事相商!” 秦昊站起身来,“果真是大司徒印信?” “属下己经查看过,确是无疑!” “好!请入军帐奉茶,我立刻便来!”秦昊挥手,正欲出帐,恰好看见妻子向这边望来,“你们先吃吧!我先去看看,不用担心!” “嗯!饭给你留着!”一个窈窕美妇温婉应声。那坐在一旁的小丫头也开口在这时也开口:“爹爹早些回来,小舒和娘亲等着!” 秦昊面露慈爱,“好!” 只是这一去便是半日,待到夜色冥冥,帐中己经难以視物。 “娘亲!小舒怕黑。” “娘亲在呢!不怕”泰昊之妻安氏点亮一盏油灯,帐中亮起昏黄的光晕。 “娘亲!爹爹为何不回来?” “快了,爹爹要做大事,待会儿便回来!”安氏抱起小舒,轻轻拍打女儿的头。 “嗯!” 果然没多久,那帐门被掀开,秦昊从外走进,面色疲惫,见到妻儿才露出一丝笑容! “饿吗?我去将饭菜给你热热!” 秦昊摇摇头,那小丫头小舒从母亲怀里挣脱,直接扑倒父亲怀里,撒娇到:“爹爹,你怎么才回来?” 秦昊张开臂弯,将小舒抱起,走到安氏面前,又将安氏也纳入怀里! 安氏冰雪聪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昊勉强一笑,“没事!不过最近几天这里可能不太平!你带着小舒到北方娘家去住几天吧!” “小舒不走!就要和爹爹在一起!” 秦昊摸摸小舒的头,“小舒乖!听话,过几天,爹爹就接你回来!” “嗯!那好吧!”小舒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点点头! 安氏看着秦昊,秦昊自然知道她的想法,“去吧!不用担心我!” “对!娘亲要听爹爹的话!爹爹说了会去接我们的,就一定会的!爹爹从不骗人!” 安氏看看小舒,又对秦昊问:“我们几时走?” 秦昊脸色陡然严肃起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这样的他才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今夜!” 秦昊召进几个心腹左右,仔细吩咐几句,一辆马车连带数十劲卒,在军营昏黄的灯火中连夜驶离颍都向北而去,速度极快。 看着车驾远去,秦昊深夜披甲,左手持着佩剑,右手抚摸那帅印!灯光微弱,在这一刻他似乎老了几十春秋。 “小舒,爹爹这次可能要骗人了!”他站起身,挺拔如山! “传我军令!全军三更造饭,四更开拔!” “开往何处?” “颍州城!” 风雪飘飘马潇潇!颍州二十万大军,不举火,马衔枚,趁着雪光往颍州逼近! 周历800年冬,大周司徒苦谏周王伯贤,未果!与颍州大营统制秦昊密谋兵谏! 前路茫茫,此去无生! 天还未亮,颍州守军突然见前方密密麻麻皆是军士,黑甲覆身,枪戟林立,杀气森寒,顿时大惊失色,于是立马遣人回宫禀报! 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阵列分开,一人骑马走出,浑身甲胄,虎背熊腰,正是秦昊! “秦昊!你欲为何?大军压城,可是想欺君犯上?” 秦昊揭下头盔,“吾王受奸人蒙蔽!导致朝纲混乱,我秦昊为谏言而来,绝无逆反之心!尔等若是阻拦,便是与奸人同流!我只能痛下杀手了!所以还请速开城门!” “你!” 那人话还未说完!背后突然接连传出惨叫。 “你们是司徒府上之人!司徒已经和秦昊勾结在一起了!” 城内动手者正是大司徒焦舒府上的私兵!两者里应外合,不足一炷香时间,城门便被打开! 一行人从中走出,来到秦昊驾前跪下,“我等奉司徒之命在此接应将军入城!” 秦昊驱马前行,身后跟着大小将领,和三千甲士!他看着城内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面露不忍。 “你们都是我大周忠良!我秦昊对不住你们!”言语间,眼角已经蒙上了雾气!从不流泪的铁血将军在此时也忍不住眼中酝泪! 秦昊所率部将和司徒府兵合兵一处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王宫,一路走来,所遇阻拦全部清除! 走到宫门前停下,却见宫门紧闭,往日守卫森严的地方也未见一兵一卒! 秦昊和大司徒焦舒具皆下马!两人面色郑重,也不言语,只是向王宫而跪! 许久那沉重的宫门发出一声古老的咿呀,如同临刑之人的惨叫,被人从内缓缓推开! 那门中寂静无声,光线微弱,依稀可见伯贤斜靠在那高高的青铜鎏金,雕龙画凤的王座之上!面容模糊,看不清楚!只有那王宫大门洞开,如同巨兽张开大嘴! 门内只有开门的两个小厮,还有坐于王座之上的伯贤! “罪臣无奈,欲行兵谏!请大王交出妖女燕倾城!”大司徒伏地而拜! 门内无人应答。 大司徒又开口:“臣等斗胆!请大王交出祸国妖女!” “秦昊!你的意思呢?”伯贤拿起案上酒壶,自酌一杯!终于开口! 秦昊身形一颤,“罪臣附议!”言语铿锵,掷地如有声! 伯贤饮尽杯中酒,点点头,“好!好!好!”不知是言酒好,还是言人好,“寡人若是不从,尔等该当如何?” 大司徒和秦昊都是身体微颤,同时开口,声音嘶哑,“废旧王,立新主!” “好!好!好!”伯贤突然放声大笑,“果真不愧是我大周忠良啊!” “秦昊,好!” “焦舒,好!真是不错啊!”伯贤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嘴里只是不停的叫好!秦昊和大司徒心中凛然! 伯贤擦擦眼角的泪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通红涨紫。突然他眼中露出阴戾狠色! 他状若疯狂,咆哮到:“童衮,你还要等到何时!还不出手?” 此言一出,门外两人立刻心中大惊!大司徒厉喝一声:“司马老贼!你不救国便罢!为何要出卖我等!大周若亡!你必是千古罪人!” 那门中不知何时闪出一人!身形干瘦,掌若鹰爪,面色阴戾,出门时步履沉浑,衣衫鼓荡! “你等举兵入城,与叛乱何异?杀!” 杀字一出。那宫门两侧涌出大量持驽军士,抬手便射,更令秦昊惊怒的是那随行而来的心腹将领和三千甲士中也有人拔刀攻向旁边的人!几乎只是一瞬,来人便死了大半! 秦昊目眦尽裂,也拔剑砍杀,童衮站在石阶之上,脚下一踏,直接取向焦舒,只是一招,便越过卫士,直接拧掉焦舒头颅!血光一片,童衮提着那怒眼圆睁的头颅,重新踏上石阶! 不多时,那场上之人便只剩下秦昊一人!周围全是甲士,劲弩明矛相对! 秦昊看着那遍野死伤,血流汇溪,还有那些突然反目,拔刀相向的人,目露悲怆,面带绝望!不知觉间,泪流满面! “你现在可后悔?”伯贤悠悠开口。 秦昊取下头盔,解下帅印,放在地上,又拿起佩剑,一字一顿,“臣是为大周而死!臣……无悔!” 说完抬剑抹向脖颈,鲜血飞洒! 长剑落地,一代名将终谢幕…… 而在不远处红楼之上!燕倾城凭栏而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面色悲戚,不过半晌之后,却是微微一笑,此笑倾城! 第二十二章 才华初显 “当朝大司徒焦舒与颍州大营统帅秦昊密谋篡国,发动兵乱,现已伏诛,取二人首级悬于城头之上,惊醒世人,并拟此旨,昭告天下!”一骑手持绢帛诏书,从王宫一路呼喊宣告!直奔城外大军驻地! 仅仅半日,颍都城内上下尽知。 而城外集结的二十万大军也缓缓后撤,其中重要将领皆卸甲弃剑,徒步进城,面见周王! 自古成者英雄败者寇,秦昊和焦舒也终究没能逃脱叛逆称号! “秦将军?如此忠良如何会沦为叛逆?” “是啊!我朝大司徒也是素有贤名,又岂是那种作乱犯上之辈!哎…” 城中百姓多是感慨,私下议论纷纷,但文武百官却是噤若寒蝉!担心这二人今日的下场便是自己明日的结局! 于是百官之中多有人上表奏陈:此二人欺君犯上,悖逆伦常,当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果不其然,就在当日,官兵抄剿大司徒府,全府上下妇女老幼,共计300余人无一人活口!秦昊有先见之明,家室已不在军中,暂逃一难! “禀大王!叛逆焦舒府上300余同党已经尽数伏诛!其妻在属下赶到时已经自挂于梁!” 伯贤闻言身体一颤,面无表情,但眼眸深处却是不忍! “寡人知道了!厚葬其妻小!” “诺!”那人唱诺,却是继续开口,“秦昊妻室未曾寻得,据军中所言,他可能自知下场,已将妻女连夜送出颍都,往北而去,她们当如何处置!” 伯贤面露痛色,捂着胸口,“秦昊是真正的忠良,他哪里是知道自己下场,而是他在初始就决定败则必死!成则自戕!如此忠正纯良之人,千古几人?” 堂下那人闻言心生惋惜,也为大王能如此明言生出敬佩之意! 他迟疑一下,猜想大王可能是想放她们一条生路,于是试探性地开口,“大王的意思……” 王座上的伯贤闭上眼睛,半晌沉吟不语,一直让堂下所跪者双膝发麻!他才缓缓开口:“杀!” 言语冰寒,冷彻肌骨,如同阎王恶魔在深夜低喃! 堂下之人身体一颤,心中惊涛骇浪,勉强镇定。 “诺!” 二千骑往北而去,马蹄铮铮,衣甲泠泠,杀气干层云…… 也在今日,张乞丐千里迢迢,跋涉万水,踏入楚都! “此处便是楚都?果然有王者气象!我张掖当兴于此!”张掖一身青衣,骑着一头干瘦的毛驴,这些日子人与毛驴都没吃过饱饭! 就这些物什还是他从一痴呆士子手中抢的,那日风雪漫天,他本以为要冻死在雪窝里,成那路上寒骨,但天道垂怜,便将那士子送至他面前!他本就不是善与之人,如此天意他又岂能违背! 也不知那被他趁人不备一石打晕又被生生剥去衣物丢进雪地的倒霉蛋后来如何了!他又摸摸怀中的那本《敛财之道》,他本认为此书纯属戏作,但当他闲时无事翻看时,倒也觉得有些意思!他暗自思忖,若是仔细研究一番,说不定还真能为自己敛聚些钱财,从此衣食无忧呢! 他压下心中万千思绪,骑着毛驴一颠一颠地踏入城门! 楚国之雄,天下无能出其右者!都城之盛,相比那颍都也相去不远!亭台楼阁,车马骑乘,都让他大开了一番眼界!而且楚风尚文,民情淳朴,入而可闻书香墨气,画栋雕梁也是贵不失雅! 他准备先寻地方住下,待打探一番后,再做打算!于是他便找了一间客栈,前去投宿! 在门前将毛驴儿交给小厮,进门之后先是点了一桌酒菜,胡吃海塞一通,这吃过之后,想将饭钱和房钱先付了,一摸钱袋,心里一咯噔,完了!从那小书生身上抢来的钱已经被他祸祸光了! 他四下望了望,突然灵机一动。“店家!” “哎~来了!客官有何吩咐?”那掌柜亲自过来了。 张掖处变不惊,镇定自若,“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银钱便在我走的时候结!” 那掌柜看张掖言辞果断大方,不像是坑蒙拐骗之人! “客官大可放心住下,小老儿这些规距还是懂的!” 张掖若有其事的点点头,“我看老丈这客栈也并非处在偏僻之所,为何这生意却是如此惨淡?” 那老丈闻言一愣,继而一叹,“客官有所不知,这楚都之内客栈太多,小老儿又没有多余的本钱,争不过他们啊!这一到淡季生意更是难做!” 张掖点点头,“我倒是觉得,此处生意不佳,首罪不在本钱少!” “那这位公子可有何高见?” “嗯!老丈只需将这客栈名字换了去!保你赚个盆满钵满!” 那掌柜大喜,“小老儿斗胆还请公子赐名!” “好!”张掖点头,“取纸笔来!” 当下便有小厮取出四宝,掌柜更是亲自磨墨,生怕有什么怠慢的地方! 只见那张掖提笔便写,根本不假思索。 “黑心客栈!这……”掌柜看着这四个字目瞪口呆,“公子若是有所不满,直言便是,何必如此相讽?” 张掖一顿,哈哈大笑,“老丈多心了,我这名字便是如此,你只需做成牌匾,挂上去,过几日便见成效!若是不灵,我就住在这里,你来找我就是!如何?” “这……好!我便信公子一回!” 数日后,张掖门房被敲开,掌柜进门便拜! “先生神人也!果不出先生所料!自从挂上这招牌,这生意果真好了许多!更是有很多人直言是因为名字而来!先生是我的恩人啊!” 张掖一把扶起他,“举手之劳!老丈何必如此?” 此事以后,掌柜更是以礼相待,等张掖打听好去处准备离开时,这掌柜更是送了许多钱银与他!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一群人便走进这家客栈! 为首是一年轻人!一身锦衣华服,若是张掖在此处定能认出来!不正是他用石头打晕的倒霉书生么? “爷!我们一路追踪!根据衣装打扮,可以确认他最后便是在此处落脚!” 锦衣男子点点头,背着双手,又抬头看了看那块招牌!嘴角泛出笑意! “爷!此人对您如此大逆不道!我们是不是立马将他捉来?” “嗯?”锦衣男子眉头一皱,“我叫你们追查他!何时说要去绑他了?” “那爷是要…”那人比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锦衣男子抬手就是朝他脑袋一下,“放屁!蠢货,不能动他!此人迟早乃我坐上之宾!”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又想起那日。 他喜爱游山玩水,那日为赏雪景,便拿了些诗书,骑了头毛驴儿便出门了。 茫茫雪野,空旷无垠,这美景也算是美不胜收。 行不多时,突然见前方出现一个衣衫褴褛者,心中还在怜惜这人定是乞儿,衣不蔽体,天气如此寒冷!又如何熬得过这寒冬? 却不料那人先是大笑几声,口中大呼“天助我也!” 后来又走到他身前,趾高气扬地开口:“喂!你这书呆子!你可知这天下何事最难?” 他以为是个高人,下驴一拜,“小生不知!请先生赐教!” 那人鼻孔一翻,“自然是敛天下之财于一身最难!” 他默然,不明所以! 那衣衫褴褛之人又道:“我有一道,可纵横天下,敛天下之财!可想一听?” “想!” “好!孺子可教也!你过来,离得近些!” 他谦谦有礼,恭谨的走过去,他心想此人如此打扮只怕是些性格怪异的高人,也不敢怠慢! 再然后,他脑袋一痛,便人事不省!醒来时,还是属下及时赶来,不然会被活活冻死! 这锦衣男子越是回想越是有趣,也越加对那敛财之道,更感兴趣!他抬脚踏进客栈,嘴角带笑:“敢抢我的人还真不多!我倒是真的对你挺感兴趣!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大周之东,有国名东申。 其祖战功卓著,于是,其子孙后代世袭申候。 当代申候之女,容颜生得俏丽,入周而为后!于是申国地位特殊,势力更胜往前,拥兵数十万,兵精粮足。虽地域不大,但亦为诸侯中之翘楚。 “父亲,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一女子开口,语气凄然,泫然欲泣,显得十分委屈!这女子容颜极美,身段婀娜! “这伯贤小儿欺人太甚,连他父亲都要给我几分薄面!竟然废我女儿后位!”一个威武老者连忙扶起跪在面前的女儿,语气愤然,眼中透着心疼!“眉儿!你放心,爹会给你讨回公道!” 女子拭干眼角的泪水,“父亲意欲何为?” 东申候一顿,“眉儿,你先别急!外孙来信说,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不日就将抵达东申,那时我们再细作商讨!” “臼儿要来?” 申候点点头,“嗯!他还在信中说,他得到消息,伯贤那黄毛小儿竟然为了那个妖女,杀了大司徒和秦昊!” “什么?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女子一惊,“父亲!我只要那妖女死,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申候眼中露出深邃的光芒,“为父自有分寸!” 女子望着颍都方向,似看到了那座红楼,眼中有无尽的嫉恨,“燕倾城!你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吗?我要将你赏赐给最低贱的人玩弄,受尽凌辱,让你尝尝我的痛!” 而站在一旁的申候却是另有心思。莽莽九州,一场孕育了太久的风暴终于要爆发了!不动则风平浪静,动则天崩地柝! 不知何时北方那似乎无休无止的风雪也停了! “嗯…不错,红袖的茶煮的越来越好了!”苏岳霖赞一声。 红袖调皮一笑,“爷就会讨女孩子欢心!这几年怕是闷坏了,尽将这些在流连风月时学到的本领用到我身上来了!” “你又讨打!”苏岳霖假装抬手。 红袖也假装要躲避。 不过这车内还有一位不解风情的人! 老驴头儿将杯中茶一口饮尽,又倒一杯,又是一口。喝这天下少有的女儿眉竟如牛嚼牡丹一般。看得苏岳霖端是心疼! 红袖一把夺过老驴头儿手中的茶壶,“你这老家伙!茶哪有你这般喝的!” 哪只老家伙脸一苦,委屈无比,“谁叫每日红袖嫌我吃得太多,害的我每餐都不敢多吃!此时饿的紧,喝杯茶填填肚子都不行么?” “你!”红袖还待说话,突然听见车外有什么动静! 果然,车驾停下了!侍从在车外禀报:“爷前方有两伙儿人正在火并!都是官兵模样!就在不远处!” 苏岳霖眉头一皱,“可能通过衣饰判断来历?” “似乎都是大周的人!” “大周?莫不是中原起了变故?”苏岳霖似有所感,“前去看看!这里毕竟是我北苍的地界儿!要杀人岂是想杀便杀的!” 待一行人靠到近前,苏岳霖也走到车外,那两伙人虽然看见他们的到来,但是互相杀的火热,竟无一人理会!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厮杀?”苏岳霖旁边一侍从在马上发问。 那边一人,做头领模样,眼中戾气一闪,“奉我大周王上之命,前来击杀叛贼!不想死就滚开!” 苏岳霖眉头一皱,也不言语。那侍从未得命令也不敢妄动! 恰好在这时,那乱战之中的车驾被掀开,出来两人,一大一小,大的是个女子,生的温润动人,小的是个丫头,可怜可爱! 两人被护着向苏岳霖这边跑来,奈何,追兵太多,一旁护卫之人,不时便死掉一个!离苏岳霖这边还有百米之遥,便只剩一母一女了! 那个女人望向苏岳霖,眼中带着恳求!意思不言而喻,那小丫头却是反应出人意料,在这纷乱之中竟未被吓得如寻常稚童一般哇哇大哭,虽然脸色苍白,紧张至极,却是坚强的紧!这倒让苏岳霖多看了一眼。 奈何追兵凶残无比,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妇孺幼儿而有丝毫手软!眼中凶光毕露,刀剑森寒!不过苏岳霖依旧未动! 很快便追上那两人,一把刀从那女子背后插入,又从前胸穿出!女子脚步一顿,却是凭借最后一丝力气,将女儿从身旁推开,推向苏岳霖这边! 那一直未曾哭泣的小丫头见此状再也忍不住,一声稚嫩无比却撕心裂肺的惨呼想彻雪野! “娘亲~” 这声音一出,苏岳霖身体蓦地一颤,他叹一口气,又看见那临死的女子那企盼的眼神,他试图冷硬的心突然融化了! 眼看对方一人持刀直取那痛哭流涕的小丫头,千钧一发之刻,一把剑将那刀轻轻一挑,便拨开而去。那持刀行凶之人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苏岳霖终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他向着那后退的人跨出一步,那人眼球一缩,正要抵挡,却未见面前之人出剑,但是不知何时苏岳霖的剑却是染上了一丝鲜血,那血顺着剑锋滴到地上!这一剑竟有了几丝宗师气息! 苏岳霖面前之人带着不可置信,缓缓跪倒在地!血流染红了雪地,如同苏岳霖一袭红衣,在雪地之上,分外显眼! 北风起兮,扬起雪沫和苏岳霖的红衣墨发!妖异俊美,却又如同仙神临世! 那些前来追杀的人共计数千人,竟都被骇的后退一步!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时不敢妄动! “你是苏红衣!你是北苍世子?”对面那头领模样的人突然若有所思,骇然开口:“不是传言你是个纨绔子弟,喜爱流连风月的吗?怎么会如此!怎么会有如此实力?” 苏岳霖不语,剑入鞘中,向前迈步,向一个甲士而去,明明步履缓慢,那人竟似无法躲避,十步! 苏岳霖十步之时剑再出鞘,未见出鞘,剑已归鞘!又杀一人! “我苏岳霖想保的人,你们还想杀吗?”言语冰寒,霸气凌霄! 那头领一顿,强行冷静下来!“你虽厉害!但你只有这几人!我有数千人!这人只怕你救不下来!” 苏岳霖眼色陡然变得冰寒,就在这时,苏岳霖身后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只见远处旌旗蔽日,枪戟成林,马蹄声声如雷鸣!而那旌旗之上写着一个苏字!此字放肆狂绢,带着有我无敌的霸道!苏是北苍的天!此天狂傲,苏不灭,天不塌! 为首者正是北苍佛屠陈不苟! 那头领以为是苏岳霖提前通知了大军前来接应,眼看杀此女无望,含恨叹气,随即转身离去! 那些追兵快速退去!陈不苟也赶到近前,翻身下马,伏地一拜:“传大王令,中原有变,请爷速回沧州,共商大事!” 第二十四章 你可愿跟我? 从颖州大营出来,安氏和小舒母女二人,由秦昊亲兵,亲自护送,一路向北逃窜,日夜系感,不敢有丝毫停顿。却是仍然在刚入北苍不久就被追兵追上! 此时这一行除了小舒之外,尽皆死去,茫茫雪野,红衣立于风中,还有那楚楚可怜的小丫头嚎啕的哭声! 苏岳霖面色古井无波,淡淡的向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仿佛无动于衷。他将头转向陈不苟。 “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王伯贤,迷恋燕倾城美色,荒废朝政,重用伶人,导致朝局震荡,大司徒多次苦谏未果,与秦昊合力发动兵谏,大司马告密,两人尽皆身死!” 苏岳霖冷冷一笑“自掘长城!” 狗儿点点头,“伯贤又废了申后,公子臼也回了东申!就在前日,申候以其女为借口,起兵十万,攻向颍州!” 苏岳霖眼眸深邃,目光又转向那边无助嚎哭的小丫头,“那这个小丫头?” “秦昊之女!”狗儿应到! 苏岳霖点点头,“卸车换马,立刻启程,回沧州!”丝毫没有提那小丫头的事。 说着直接走向车驾。狗儿只是看了那边小丫头一眼,没有多说一言,轰然允诺!何况他本就是冷血之人,他认为世子如此行为没什么不妥! 但是站在一旁的红袖,看着那可怜而无依无靠的小丫头,生出恻隐之心,眼中不忍。 “爷!她…”红袖忍不住开口。 苏岳霖面无表情,“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今日救她已是仁至义尽!难道还要带上她不成!而且此行回去是骑马,带上只是拖累!” “可是,爷,她还是个孩子,就这样…”红袖眼中带着祈求! “走!”苏岳霖恍若未闻。 红袖暗叹一声,心中暗思,“难道这就是要做北苍王的代价吗?无情,冷血,甚至可怕!”她迟疑一下,走到车旁,取出一些吃食和银钱,又走到小丫头身边,静静地放在其身旁。这次苏岳霖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苏岳霖一行舍弃马车,各自翻身上马,往北而去,一路上红袖再也不像往常那般活泼多话!面色看不出喜怒! “吁…”苏岳霖勒停马匹,所有人也都停下来,苏岳霖拍马靠近红袖。 “你认我我做错了么?” 红袖面色怏怏不乐,摇摇头:“没错!爷是要踏上王道巅峰的人物!每日世上那么多可怜人,又如何帮的过来!而且若是为了帮她耽误了行程,才是会害了更多人!” 苏岳霖面色复杂,伸手轻轻地抚摸红袖的头发,“我知道你不舒服,可是你也明白,因为,这就是王!” 红袖抬头看着世子,看到了刚刚似乎冷血无情的世子此时眼中的迷茫和无奈! “自古王道,无不是尸山血海,无不是踏着累累白骨才能登顶!”苏岳霖轻叹!“我若要为王,就得视生命如草芥,如同苏嵬一样!我想若是苏嵬在这里,不仅不会救,而且若是那小丫头不死,他只会上前亲自结果她的性命!” “红袖明白了!红袖在跟着爷第一天开始,这条命便属于爷!就像王上所说,我是爷的第二条命!” 苏岳霖看着红袖,看着她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沉重,心中发紧!修长光洁的手掌轻轻拂过红袖的脸颊,“好!你是我的命,所以我不会让你死!” 红袖点点头! 苏岳霖抬起头四下看了一眼,“我方才打斗之时,将一重要之物遗失,你们且先赶路!我去去就回!” 狗儿一愣,“爷遗失了何物?可要我等一同前往寻找?” “此时你不必多管!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着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只有红袖一愣,继而欣然一笑,此笑如同雪中绽莲!这才是她的爷,这才是真正的苏岳霖! 苏岳霖骑马回到那里! 白茫茫的雪地,凝固的血迹,横七竖八的死尸,还有一个无助恐惧,嚎啕大哭的小丫头!他在马上看着! 小丫头满脸泪痕,本是可爱的小脸蛋儿,此时却是血泪交织,一片模糊,苏岳霖沉默未语,只是静静地看着。 小丫头似是哭够了,突然便止住了哭声,对苏岳霖的到来也似视而不见,她倔强的从地上爬起来,用被血和雪濡湿的衣袖擦擦眼泪!但是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抬头四处望了望,弯腰使出全身力气去拖动娘亲的尸体,似乎想要将娘亲的遗体脱离此地。可是她毕竟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拖动了几米远,她筋疲力竭一下子坐在地上,眼泪流的更狠,却是始终忍着不哭出声来! 等休息够了又继续拖动,一连持续了几次,她终于明白自己没办法将娘亲遗体带走了! 小丫头一直倔强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绝望,她开始用手刨动娘亲身边的雪地!不能带走,那就埋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娘亲暴尸荒野! 两只小手,又瘦又小,被雪地的温度冻的通红!她还不时抬起胳膊,用袖子擦眼泪!一对马蹄停在她身前,小丫头抬头望了望,也不说话,嘴一瘪,擦擦眼泪继续挖! 苏岳霖将这些全部看在眼里,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娘亲死的时候! 他从马上下来,走到小丫头面前,“你这样挖,挖到几时去!” 小丫头不说话仍然固执的挖,挖透浮雪,稚嫩的小手触到雪下被冻的严严实实的土地!不多时两只小手便尽是鲜血! 苏岳霖一叹,袖子一挥,用一股柔力将小丫头推开!又拔出剑,接连几下在地上划出一个足以埋葬人的坑! 小丫头第一次认真的看了苏岳霖一眼。小丫头又走过来,帮着苏岳霖将娘亲遗体放入坑内!然后用手一抔雪土一抔雪土地将母亲埋葬! 苏岳霖站起身来,就在旁边看着小姑娘将她娘亲掩埋!始终再未说过一句话!小丫头的眼泪也一直未断过! 苏岳霖翻身上马,看着那埋葬娘亲后,孤独,无助,双眼无神的小丫头呆坐在雪地上!一双血呼呼的小手放在腿上颤抖!楚楚可怜! “你我都是可怜的人!”苏岳霖开口。 小丫头抬起头看着他,小脸上血迹斑斑,脏兮兮的,小嘴瘪着,眼神却是重新有一股倔强燃起! “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脸色有些无辜又有些悲伤,“秦舒”第一次开口讲话,声音有些哭后的嘶哑,稚嫩却让人毫无道理的怜惜! 苏岳霖看着她的眼睛,他从没在一个小孩子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楚楚可怜,倔强,柔弱,害怕,勇敢,孤独明明很矛盾,可事实便是如此! “你可愿意跟我走?” 小舒仿佛忘记了悲伤,仿佛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无依无靠被人抛弃的人了,竟然璨然一笑。天真可爱! “愿意!”小舒点点头! “为何?” 小舒郑重的开口:“娘亲要我活下去!我就要活下去!大哥哥是好人!会对小舒好的!” “我不是什么好人!”苏岳霖面无表情,“你的娘亲就死在我面前,我却没救!” “嗯!我记得,可是大哥哥还是好人!大哥哥想装坏人,可是不像!” “既然愿意那就走吧!”苏岳林无动于衷,也不置可否,伸手一拉,将小舒提到马上,小舒倒坐在马上,和他面对面而坐! “驾!”马匹飞奔,朝北追去! 小舒本就很累,此时又被怀抱在怀里,像是找到了母亲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她伸出小手,怀抱着苏岳霖的胸膛,竟然沉沉睡去! 苏岳霖感受着那稚嫩的小手,还有平和的气息,身体不禁一颤! 他停下马,解下披风,围在小舒身上!“你既然跟了我!命就是属于我苏岳霖的,你娘亲能给你的,我苏岳霖给你!你娘亲不能给你的,我苏岳霖也给你!” 骏马如风,红衣飞扬!不知何时夕阳穿破云层,将那万里长天染的一片金红! 第二十五章 男儿当驾八骏乘 深夜,大军在路上安营扎寨,暂且歇下。苏岳霖坐在小舒床边,看着还在安睡的小丫头,红袖也站在旁边!苏岳霖将秦舒伸出被子外那满是伤痕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 药是他亲自上的,红袖想代劳,秦舒不让,不过好在对她没什么敌意,大概是看她给自己送过银钱和食物的份上吧!只是让红袖想不到的是,这个小丫头对苏岳霖却是十分依恋! “爷!快去歇了吧!明日还要赶路!” 苏岳霖抬头看她一眼,“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或许我天生不具备一个为王者的资质!” 红袖摇摇头,走到苏岳霖身后,为他捏肩,“这才是我们的世子爷啊!既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又何必隐藏自己?” “在这乱世之中,善良永远是善者的陪葬品!”苏岳霖用手按住红袖的柔荑,“今日若不是她那一声娘亲,也许我依然不会救她!若是那样,你或许会对我很失望吧!” “不!爷永远是爷!爷不管怎么做,都有其道理!” “或许吧!”苏岳霖起身,掀开营帐,红袖跟在身后。“就像苏嵬一样,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对我家教不严的父亲,可是在外面他是威风八面的北苍王!掌握着北苍众生的生命!杀人饮血,以头颅做盏!没人敢忤逆他的意志!可是这样的他仍然有弱点,那就是我和我母亲!” “王上是王上,爷是爷!” 苏岳霖摇摇头,“若要成王者,是不能有太多弱点的!他告诉我,若有必要,我身边每一个人都可以为我去死!”他回头看着红袖,“你害怕这样的我吗?” 红袖摇摇头,“不怕!爷还记得红袖说过的话吗?爷若逐鹿天下,红袖为您披甲!” 苏岳霖笑笑,轻轻地揉揉红袖的秀发,“记着呢!” 北地阳春初三月,遍地狼烟雪未融! 北苍起兵20万,尽是黑甲铁骑!统帅苏岳霖!依苏岳霖师父的说法,东申攻周,吴国动甲,天下离析,礼乐崩坏!欲成大业者,当起兵勤王,得正义之名,进而挟天子以令诸侯! 南方天气渐渐转暖,北地却是严寒如旧!苏岳霖仍旧一袭红裘,曾经稚嫩的他渐渐有了霸道的帝王之气! 红袖一丝不苟地梳理着他长及腰间的墨发!然后用一根紫色发带简单一束!“爷的头发真美!让女子都嫉妒!爷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儿!” “不是第二么?那白玉生的比我好看!”苏岳霖看着红袖,似笑非笑! “爷又取笑我!”红袖脸一红。 “此去南征!若是遇见他,我为你抢来就是!”苏岳霖调笑一番,继而脸色变得严肃,起身推开门。门外苏嵬,章姚沁都站在那里! 苏岳霖向章姚沁见礼,章姚沁微微点头,手中依然拿着常年不曾放下过的酒葫芦! 今日便是北苍世子南征之日,一行人往城外走去!一路上都没有过多的话语。 城外二十万北苍铁骑严正以待,黑甲泠泠,旌旗蔽日,人不言,马不嘶!人马俱寂,只有杀气腾腾,直冲云霄,黑云压城,一眼不能尽收! 苏岳霖从未干预过军政,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二十万人都是从死人堆里滚过来的,跟着苏嵬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劳!每人手上都有几条人命! 非为铁血真男儿,不为北苍军!在外界更有北苍铁骑,天下骑兵之首的说法! 面对这些军队,那在苏岳霖面前一直为老不尊的苏嵬也有一种唯我独尊的霸气和傲然! “这便是我北苍男儿!从小喝最烈的酒,骑最骏的马,执最利的剑,杀尽天下最狂人,玩儿尽天下最美的娘们儿,可能入你法眼?”苏嵬傲然开口。他一开口,顿时大军吼声炸响,如平地惊雷! “杀!杀!杀!” 若说原本这只大军是蛰伏的雄狮,此时便是下山的猛虎!无法无天,杀气干云! “能!”苏岳霖心中顿时一股豪气冲天! 章姚沁微微一笑,“我这个做师傅的从没有给你送过什么东西,但是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自古真男儿,应如古天子,当驾八骏之乘,横扫天下八万里!这辆战车便送与你,从此风云由你,逐鹿中原!”说着一辆八马战车被数十军士牵引而至! 苏岳霖一笑,“我还要向师父求一物!” “何物?” “我要师父葫芦中的酒!” “好!不愧为我北苍世子!不愧为我北苍男儿!不愧为我苏嵬的儿子!”苏嵬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师父这酒,为父年轻时也喝过,炽如火,烈如刀!从此之后,这酒,便要你来喝了!” 苏岳霖接过章姚沁手中的酒葫芦,郑重的收在一旁,又从红袖手中接过佩剑!毅然决然,踏上车驾! 他望着那漫山遍野的将士,正要开口下令出发!却在这时,一个声音让他一顿! “大哥哥!” 一个声音传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过去!一个小丫头,锦玉衣,白狐裘,生的娇俏若滴,柔光若腻,从远处跑来! “大哥哥!舒儿也要去!” 红袖连忙上去拦住,此时如此严肃的场面,怎能由她胡闹! 苏岳霖锦带红裘,凤眼如刀,严厉低喝,“不可胡闹!好生跟着章爷爷读书去!” 可是小丫头倔强的很,站在车驾下方,一双乌黑亮丽的眼睛带着祈求望着他! “为了你爹爹?”苏岳霖放缓语气!若有所思! “嗯!”小舒点点头! 苏岳霖闭上眼睛,沉吟许久,“上车!” 小舒一听顿时笑逐颜开,立马往车上攀爬,奈何车驾太高,她矮了许多,够不上去!于是急的泫然欲泣!小脸儿通红! 苏岳霖伸手一抄,将她直接从车下拉进自己怀中,小舒自然而然的一把抱住苏岳霖,两条小胳膊紧紧地箍着他的腰!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出发!”苏岳霖低喝。 “这…”苏嵬看着这一切,望向章姚沁! 章姚沁摇摇头,“跟着便跟着吧!让这妮子跟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苏嵬点点头,望着巍巍前行的大军,不再言语! 一车八骏,飞驰向南,大军随后,阵列俨然! 北苍有诗为证:剑斩浮云八骏乘,红衣无双九州知! 第一章 海棠春雨落 杀人好时节 红袖看着大军之中那愈行愈远的车驾,嘴角不觉微微翘起! “爷!放心去吧!红袖永远在你身边!”说完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化作非比寻常的平静。 阳春三月,雀鸟莺啼!海棠花开春雨临,正是杀人好时节! 乱雄城中有一酒庐,地儿不大,却是极有名!酒香如兰,其烈如剑! 这酒庐之中也就一个糟老头子,六七十春秋,隔天远,离土近,平时又多病。酒庐每日生意尚可,但这里却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日每人不得买酒超过一斤! 这老头儿眼看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寻思着找个人继承这份不大不小的家业!可惜东挑西选选个人,年纪轻轻,十四五岁,却是个好吃懒做一身毛病的娃儿!让他好不感慨! 今日,这乱雄关内落了雨,都说春雨贵如油,却是这酒庐生意最不好的一天! “师父!我就说你这破规距害人!要是能多卖出去时多卖些,何必每日过着苦日子?” 老头儿面色蜡黄,病入膏肓,又是瘦骨嶙峋,眼看着怕是大限将至!咳嗽一声:“你懂个屁!好好看着!莫怠慢了客人了!” “这遭瘟的雨天儿,哪有客人来?我看你这老家伙也是一身病!不若早日吞些耗子药,早日寿终正寝,也好让我早日接手这份产业!”年轻小伙计言语气死人不偿命,让屋里的老头儿咳嗽的更厉害了些! “你便如此看中那些身外之物?” 小伙计头一扭,下巴一抬,“你个老家伙懂个屁!老子就是想多弄些钱银好上那三清山寻仙问道!” “哎…痴儿……无救了!” 小伙计看着门外的雨幕,又想起隔壁王寡妇那白白嫩嫩的大胸脯肥屁股!嘴角带笑,猥琐至极! 乱雄城内的街道上,由于下雨,也无人摆摊儿了,也无人叫卖了,不过要说着下雨天生意最好也不过就是妓院青楼了,这个软绵绵的天气里,喝茶的喝茶,睡觉的睡觉!谁又会无事去看那街道之上呢? 一名女子,一身锦衣,一把纸伞,好个美妙的人儿,随意放在那个风月之地也是头牌儿花魁的坯子! 女子身段婀娜,带着致命的妩媚,其身后还有一群人,黑袍蔽体,玄纱遮面!约莫有十几个,一人一把黄色油纸伞远远吊在后方,跟着女子的脚步,未敢有丝毫的逾矩! 春雨有情,落在纸伞上淅淅沥沥,呢喃个没完! 女子步履轻盈,似踩在那青石板上,又似踩在那街面的积水上!一直向前,不曾左右相顾!带着神秘,带着诡异,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带着莫名其妙的杀气!正所谓娇美若仙,仙至极而妖,妖之善变,静如皎月,动如阎罗! 这雨从早便开始下,不仅一直没停的意思,此时反倒下得更急了! 女子在一家狭小而普通得酒庐前停下,身后那些黑衣人也停下!檐水落在伞上激起偌大的水花,像海棠,开了便落,落了又开! “哎呦!真让师父说着了,今儿还真来客人了,还是个貌若天仙的小娘子!”那小伙计从迷迷糊糊得状态清醒过来,看着门外站在檐下的撑伞女子,不相信似的仔细揉了揉眼睛,那猥琐小眼顿时一亮!就要上前勾搭! 而一直卧床在里间儿的糟老头儿,却是无缘无故的走了出来! “原来是贵客驾临!小毛儿,你先进屋去,这位客人我亲自接待!” 小毛儿犟劲儿上来了,“不进去!凭什么遇见个漂亮的就要你接?” 老头儿面色一板,“听话!今日你进去,明日我便将这酒庐传给你!” 小毛儿嘴一瞥,嘟嘟囔囔的走进里屋! 在这小伙计走进里屋后,那平日病殃殃的糟老头子,走到门外的台阶之上,脸色渐渐凝重,佝偻的身板儿也渐渐挺直! 那立在檐下的女子微微一笑,容颜倾世,欠身一福:“小女子见过乱雄第一剑赵玉壶赵老先生!” “世传北苍有海棠,容颜绝世,喜在雨里杀人!还有十八影卫,也是苏老狗手下最得力的鹰犬!”老头儿讥讽一笑,“今日出动如此大的阵仗,倒是看得起我!” 女子一笑,也不怒,轻轻摇头“先生成名太早,一剑一酒壶,杀的天下英雄尽折腰!来见您,这阵仗不丢人!” “哎…这地方刚来时便觉得好,看了这么些年,我竟然还看不够!” “乱雄的确是个好去处!名字好,地儿也好!” “嗯嗯…你这话赵某倒是乐意听,能说出这话的人也不像是俗人!”老头儿点点头,“唯独不该是这样的场面下来说!” 女子又是一笑,“先生说的有理!不过今日要谈正事儿,怕是不能和先生相谈了!不过有人要我请问先生,先生为大周守关,盘踞此地二十载,对我北苍可有丁点儿看法?” “酒奴糟夫之见,不听也罢!”老头儿挥挥手,“可要进来喝一杯?” 女子摇摇头,“今日赶时间,便不喝了!改日吧!” “嗯!今日是不适合饮酒!不过怕是改日再来,喝的就不是我的酒了!” “不必担心!我走时会带走一坛!”女子将伞向上一抛,那纸伞打着璇儿,向天上飞去,“赵老先生,请!” 老头儿身子陡然挺直,衣衫鼓荡,须发无风自动,如一柄利剑出鞘,绝世无匹! 那女子也是气势突变,不再温润如玉,反而如同开金裂石般磅礴大气!两人气势相冲,顿时气浪滚滚,向四周荡开,那女子身后的黑衣人中也有几人受不了这气势直接被推出百米之远,而正在屋内心中泛浪的小伙计则是直接被震得吐出一口鲜血,撞到身后的墙壁上,昏死过去! “小女子以家传滴水剑领教先生酒剑流!” 内力激荡,气势炸裂,两人大开大合,天上那雨竟被这气势所逼,不得不逆行而上,一时间,雨断分流,乱雄城中无滴雨! 两人激斗之中,各自取出剑来,招招狠辣,剑剑要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雨又开始下了!重新淅淅沥沥,又复呢呢喃喃!温柔的像江南的女子,烟雨朦胧的既讨人厌,又让人爱! 那女子一手抚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衣袖也被剑刺穿了!那方才只敢在一旁观战的黑衣人立刻涌到跟前! 女子虚弱的开口:“厚葬他!” 说完踏入酒庐,在酒庐里挑了一坛子好酒,往桌上一坐,拍开泥封,便抱坛而饮,丝毫没有女子的矜持!嘴角还流出带着血色的酒液!却是没谁敢打扰! “爷!你也快到了吧!这酒你肯定喜欢!红袖好想你……” 第二章 你果真要? 雨越下越大,那洁白的纸伞,如同雪白的海棠花,在雨中绽放!雨从伞的侧面飘进来,浸湿了红袖的衣袖!雨水从袖上滴落时,带着微弱的红! “去下一城!”红袖低声开口。 “您的伤…”十八影卫中有人开口。 “无碍!下一次交战之前能好!”红袖言语如冰!头也不回,踩在濡湿的青石板街面上,离酒庐越来越远!身后十八黑衣相随,在这雨中,如同一副美丽的水墨画…… 在他们离开不久,一群军士将此地团团围住,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从其中走出,仔细看了看现场。 “应该是江湖仇杀!不必在意……”不过当他刚说完这句话时,他不经意间瞥见那酒庐门框上有一朵用鲜血画就的海棠!脸色蓦然大变,失声到“北苍海棠春!” “将军?怎么了?”站在将领身边的心腹有些诧异,很少见到将军如此失态! 将领摇摇头,“没什么!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目击者!带回去问问经过!”说完也不待属下有所回答,便急匆匆地往乱雄城城主府而去! 一个中年男子面窗而立,似在赏雨,布衣加身,却有军人的峥嵘! “你看清楚了?” 那刚刚在激斗现场的年轻将领单膝跪在那里,甲胄上还在滴水,“看清了!” “哎!天下已乱,这苏阎王又要杀人了!”中年男子背着身子摇摇头! 年轻将领抬起头,“大人,我们该怎么办?海棠一出,大军必到!” “你可知道海棠春统领一人,其下还有十八影卫!不说那神出鬼没的统领,即便是那十八影卫中最弱者都能轻易杀死我吾冉!可他们并未杀我,你知道为什么?” “为了逼迫将军归顺?” “不是!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大人,我们乱雄关内还有数万精兵,我们愿意誓死一战!” 中年人摇摇头,“海棠之后,必有重兵,不是白袍便是玄甲!就我们这几万人,你认为我们能敌哪一方?” “那我们该当如何?” 站在窗口的男人,沉默良久。 “降!”吾冉言语沧桑,亦有不甘! 乱雄城外百里处!二十万北苍玄甲铁骑,缓缓向乱雄关逼近,哪怕是下雨天,阵列也未曾有丝毫紊乱,令行禁止,人马俱寂,唯独可以听到,雨水打在盔甲之上,乒乓作响! 苏岳霖的车驾被护在中军,车长车宽俱是九尺九寸,乃古天子之礼,本来在这礼制之周,这是有逾礼制的,而冒犯天颜,当处以极刑!但是如今天下大乱,没谁会来找他的麻烦,也没人敢来触苏阎王的霉头!要知道,苏嵬可是真正睚眦必报,开罪他的人都没落过好下场! 车内设有一坐,不过这坐也可以说是软榻,苏岳霖一身红衣,侧躺在榻上,一手托腮,闭目假寐! 舒儿一身白狐裘,本身又生的水灵,此时更是如同瓷娃娃般可爱诱人! 舒儿见苏岳霖仿佛睡着了,于是从苏岳霖脚那头爬上榻来,一下一下,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生怕将他弄醒! 她慢慢的爬到苏岳霖身上,膝盖跪在他腹部,手撑在苏岳霖那温暖的胸膛,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看,眼睛忽闪忽闪的,漆黑诱人!或是一不小心,她的那一头漆黑柔顺的头发从背后散落下来,正好拂在苏岳霖的脸上。 那一直闭着眼的苏岳霖突然睁开眼睛,一双凤目,盯着眼前正盯着他看的舒儿,舒儿被这如柳叶的眉目吓得一惊,不由失措,手中更是陡然一紧,不小心抓痛了苏岳霖! “嘶!”苏岳霖眉头一皱,冰冷地开口,“干什么?” “舒儿要睡觉!” 苏岳霖眼睛一寒,“我问你为何爬到我身上!” “你睡在这里,舒儿睡哪里?”舒儿小嘴一瘪,有些委屈! 苏岳霖重新闭上眼睛,又将舒儿垂在自己脸上的黑发拨走,伸手一把将舒儿拥入怀中,生生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舒儿嘴角一勾,顺从地闭上自己放着光芒的眼眸!这一幕在雨中的车驾上,丝毫不显得违和,甚至有种淡淡的温馨!如同苏岳霖所言,他们都是可怜人,而此时便如两个可怜人一般,相互慰藉,而这也是舒儿如此亲近苏岳霖地缘由! 不知何时,车驾缓缓停下,有人在车外禀报,“禀世子!再往前方二十里便是乱雄关了!” 苏岳霖从假寐中醒来,撑着坐起身来,舒儿也懂得不在他做正事时黏着他,乖巧的一同坐起,闪到一旁! “二十里么?那乱雄关此时应该知道我们来了吧!传令放缓速度!天黑之前找地方安营扎寨!乱雄关的守将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诺!”车外禀报之人立刻退去!第一时间内将军令下达各部! 苏岳霖也没了睡意,掀开车帘看着车外淅淅沥沥的春雨,还有踏着泥泞前行的将士!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按照他本来的性格,他此时本应还在醉梦楼寻欢作乐,吟诗弄月,去逗弄青楼里的姑娘小姐,然后挥金如土,随意打赏才对!安逸清闲,快活如仙! 可是人总是会变的,这就是江湖,庙堂上的江湖,甚至只要有人便有江湖! 他取出从章姚沁那里求来的酒葫芦,轻轻一摇,酒已剩的不多,他取出一只银樽,斟满一杯!抬头欲饮!不知何时他也爱上了如此烈酒! 他眼睛一瞥,却见那舒儿瞪着一双乌黑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 他不由一笑,“怎么?你也想要?” 舒儿点点头。 “你果真要?”苏岳霖更乐,“我正愁无人陪我同饮!那便让你陪我吧!” 他将手中的杯子递到舒儿面前,舒儿伸手要去接,他手往后一缩,舒儿不悦,认为他在戏弄于她! “你饮不得许多!只能舔一口!”说着又将杯子递过去! 这次舒儿果然很是听话地伸出小巧的香粉灵舌,在杯中舔了一口。 舒儿舔过之后,眉头立即发皱,小脸一苦,似是觉得这酒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美味! “好辣!”舒儿被这一丁点儿酒,呛得泫然欲泣! “哈哈哈……”苏岳霖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酒男儿都没几个受的了,你也敢尝?” 舒儿不服,捏起小粉拳便朝苏岳霖身上打去…… 第三章 天下担财 我独得一斗 楚都繁盛,可是外人在此生活却是艰难的紧! 张掖自打从客栈里出来,就一直在四处找寻,想找个门路,进入哪家显赫府邸,做个门客,也算是给自己下半辈子找了个依托!不过想法儿倒是不错,可这做起来还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 他本听说这大楚有贤相,叫什么李什么,具体叫什么,他也记不太清楚,本就是骗吃骗喝来的!到时候恭谨的叫上一声李相国便是,那名字记住不记住,倒显得次要! 都说着李相贤能,所以这楚天之下,来求见的也不少!这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乞丐出身,假扮的书生!他在这府外徘徊了好几天儿了!也没找到机会,一直是得其门而不能入! “这位小哥儿,你家大人在吗?”张掖凑到一个看门的小厮面前,虽说是个下人,但是在这些深府大院里还就这些蛇鼠小鬼最是手眼通天!包括他眼前这位,靠着倒卖些不甚紧要的消息,也敛了不少银钱! “我家大人在与不在又关你何事?”小厮下巴一抬,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仿佛高人一等般,不过话说回来,能在这里看门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来的! 张掖这几日可不是白看的,基本的规矩也是混了个门儿清,他四下望了望,鬼鬼祟祟地从袖中取出一小包银两!这些都是那客栈老板给他的,他将这些拿出来,心里都滴着血呢!心里直骂这狗奴才是个吸血虫! 小厮斜着眼儿一瞧,眉头一皱,“怎么的,打算贿赂我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哎!不是不是!”张掖忙摇头,“大哥说的哪里话,我是看大哥能在这里做事,心生敬仰,我又身无长物,又想不到什么表达我心意得东西,唯独这一点儿薄礼孝敬您呢!” 小厮假装仰着头,手里却是极快地将钱收起,“看你打扮,像个读书人,这读书人能像你这么上道儿的还真不多,至少我就认识你一个!” “哪里哪里!大哥过奖了!” “嗯!”小厮点点头,“看你这么懂事儿,我也就帮帮你吧,这府里的管家是我亲娘舅,我去说说,看能不能给你说上些话儿!” 张掖连忙一拜,“真是劳烦大哥了,小弟也不矫情了,就等大哥的好消息了!” 等张掖走后,那吸血鬼下人,从怀里取出钱袋儿,掂了掂,露出得意的笑容! 恰好这时从门内出来一个人,小厮连忙将钱袋往怀里收! 那人手疾,一把夺过去,“你!你是不是又收人钱财了!” “啊舅!”小厮低下头,“也就这点儿” 那人约莫四五十岁,颇具威严,此时却是无奈至极,恨铁不成钢! “允诺人家什么了?” 小厮一看有回旋余地,“我看他还有几分才华,他想进府里做个食客,我答应叫您帮忙引见一番!” “哼!你看他有才华?你怎么看的?我看是看见了他的财吧!就你这大字不识几斗的水准,也能知道什么叫才?” “啊舅!可是我这已经答应了!人不能无信,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你……罢了罢了!仅此一次!”说着将手中的钱袋抛回小厮手里。转身踏入府里! 那人一路郁闷无比,看着府上云集的才子名士,又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外甥,心中有如汤煮,直呼家门不幸,可是他又舍不得过于责怪,他一生无子,就这一个外甥,同亲儿并无区别! 回到庭院里,却正见李相国从门内出来,他走上前去,“老爷!刚刚外面来了个书生,可能有几分才华,想来投奔老爷!要不要抽时间见一番?” “有几分才华?你认为我这相府里缺少有才华的人吗?若只是有几分才华,不见也罢!” “这……” “不用说了,要是他下次再来,你看着办吧!我府里也不多一个吃闲饭的人,每月给他几两银子便是,这些人好处置,时间不早了,我和白公子相约下棋的,不能误了时间!速度备车!” “是!”中年人退下去,给李相国备车驾去了! 果然过了几日,张掖又来了! “这位大哥,不知道我的事!” “呦!小哥儿来了!”今日的小厮格外热情,“您的事儿,办成了,这以后只怕还要小哥儿多照应才是!” “好说好说!”张掖心中大喜!“那我何时可以见到相国大人?” “这个…你要和我啊舅说!”小厮有些不好开口,于是直接将他带进了府里,来到相府管家面前! 这是管家第一次看见这人,普通书生衣服,眼睛不大,泛着贼光,透着精明,一看便是心思活泛之辈,表面看着挺文静的,却不知为何隐隐有一股藏的很深的匪气!这一见便不甚讨喜! 他眉头一皱,“你叫什么名字?” 张掖心想这怕是自己要过的第一关,恭谨一拜,“姓张名掖,意取天下之财!” 管家眉头皱的更紧,心想这人不光相貌猥琐,而且目中无人,于是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敛尽天下之才,不怕才多了压身?” “自古财多不压身嘛!” “好个才多不压身!狂妄至极啊!” 张掖腼腆一笑,“一般一般!” “天下才分十斗,你欲得几斗啊?”管家看这人,本似精明之辈,却不料如此狂妄无知,怒从心头起! “不多不多!财分十斗,楚得七八,我独得一斗,剩一斗,天下共分之!” 管家顿时被气乐了,“好!好!好!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张掖以为自己的回答让面前这人很是赏识,所以连声称赞。心中更是高兴! “你现在相府住下吧!等有了机会再安排你与老爷见面!你每月可领二两钱银!” 张掖一听每月还有银两可领,顿时喜上眉梢,也不管能不能见到这所谓的相国大人了! “是!”他兴奋的一拜便出门而去了,心中想到自己,每月可领二两银子,除去花销,可剩一两半,那十个月呢,一年呢?十年呢?发财了,哈哈…… “嗯…这敛财之道的确不错啊!这还只是看了几页,随意背下两句,便得了如此财富,看来以后得多花些时间来研究他了……” 第四章 那你……死吧 张掖自从来到这相府,每日除了吃,便是睡,有时还将那本破书《敛财之道》拿出来读一两页! 而且他那日找守门的小厮喝了一顿酒之后,两人便经常鬼混到一处,这一相交,却是发现两人性格相投,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那小厮名叫王五儿,加上有个在府里做管家的舅舅王洪,平日在这相府里也是能说上话的存在! 王五儿这些年也敛了不少钱财,虽然爱财,却是并不小气,反而经常请张掖出去寻些乐子来!什么万花楼啊,胭脂巷啊,张掖食髓知味与王五儿关系愈加密切! 有一日,王五儿问起张掖在自己舅舅面前如何说的,张掖如实相告,这王五儿立时拍案叫绝。 “好!好!好!张兄果真我辈楷模,真是给我们年轻人好好上了一课,有才有大志就是要天下知嘛!” 张掖连忙起身一拜,“哪里哪里!王兄说笑了,王兄才是身具大才大志的人,虽然现在只是看门做些杂役!可他日必然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哎~张兄过奖了,王某惭愧啊,但是张兄之志,未来之成就必然在王某之上……” “哪里哪里……” 正欲来找外甥的王洪就站在门外,将这些都听了去,气得脸色涨紫,听着两人互相卖弄斯文,互相拍马屁,几欲一口老血喷出! “完了!完了!相府有一个混世魔王就罢了!我竟然亲自又弄进来一个!从此相府不宁啊!我王洪之罪…”说着拂袖而去…… “将军!雨太大,你先进帐中躲躲吧!” 吾冉跪在泥水里,头上也无伞,他摇摇头,“乞降就要有乞降的作态!你难道要我品茶安坐吗?” 那个一直跟随左右的青年将领,面带怒色,“将军!我们就算不敌,可也有几万人,为何要这般苟且偷生?若是一战,纵死何惧?” “你我都是军伍出身,死而无惧!可是乱雄关的黎民百姓呢?北苍若怒,便是尸山血海!你忍心看到这样的场面?” “我……” 吾冉面色沧桑,“为了乱雄百姓,我吾冉死都不惧,还怕丟了这颗老脸吗?” “将军…”年轻将领拳头紧握,继而也在吾冉身后跪下,“将军能跪,末将也能,我等为兵为将不为苍生又为何呢?” “将军…”见年轻将领也跪下,那站在两人身后的数万将士也都轰然单膝跪下,“愿与将军共辱!” 吾冉一笑,“我吾冉此生得诸位兄弟,死也无憾了!”他的目光透过那重重雨幕,望向远方,“北苍世子!北地红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雨水从他的发髻上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终于那密密麻麻的黑影出现在目光尽头!军列俨然,整齐划一,杀气惊天! “北苍就是北苍啊!不愧是苏阎王手底下的小鬼!无一不是是勾魂索命的存在!” 一骑从大军前军奔来,“禀世子!乱雄守将吾冉出城五里,跪迎世子,挂印乞降!” 大军从中分开,苏岳霖车驾从中直入前军,出现在二十万玄甲军之前! 八骏并行,车上云纹锦饰,金筑辕,银勾窗,南丝作帷,珠玉为帘,吾冉看着这车眼眸深深一缩,这北苍红衣到底是何等人物,竟有天子气象?想来这苏嵬为了让自己儿子立足,北苍果真是下了大手笔! “乱雄守将吾冉携守军三万出城挂印乞降!”吾冉开口,中气十足,丝毫没有作为降军的耻辱与萎靡!铁血不减,风采如昔!如同苏嵬说过的,有些人哪怕是做别人都认为不耻的事,仍然能理直气壮,慷慨决然,这叫大义!像吾冉这样的人,哪怕是投降,也是占着大义地!可苏嵬这人一生最讨厌道德文章中的大义之论,一生杀过的大义之人也不在少数!因此在北苍之外才有了苏阎罗的称号! 因为只有阎王勾命,不论好坏,不管出身,看不惯你,便提刀剁了你,这是苏嵬的信条,也是玄甲白袍等数十万索命小鬼接到的阎王法旨!要杀便杀,管他是谁,姑且杀爽了在坐下来和你谈!如匪如魔! 车帘并没有打开,但是吾冉却是没有丝毫不奈,苏嵬是狮子,他的崽儿,他可不信是猫儿般的俗物! 许久那车帘被掀开,吾冉定睛去看,却发现不是什么所谓的苏岳霖,而是一个小女孩儿,带着好奇,带着胆怯,轻轻打开车帘,伸出一个小脑袋,看向跪在泥浆水潭中的吾冉! 吾冉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纵是他见过许多场面,也想过许多他见到苏红衣的情形,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啊伯!下雨天你们为什么要跪在地上?弄脏了衣服,受了风寒怎么办?” 语气脆生生的,让人听着便觉得打心眼儿里舒服,怜惜顿生! 吾冉朝那小女孩儿一笑,带着慈祥,小丫头也回敬一笑,天真烂漫,童真无邪! “舒儿!回来!”车内的声音清冷,难辨喜怒,舒儿调皮地吐吐香舌,将小脑袋缩回车中! 果然这下车帘再度被打开。一袭红衣出现,直接从车上下到地上,站在雨中,左右欲上来遮伞,苏岳霖摇摇头,挥退到一边,雨水打在他身上有种独特的飘逸之美! “你就是吾冉?” “是!你就是北苍世子苏岳霖?”吾冉虽然跪在地上,气势竟然丝毫不让! “果然如同传说中一样,我那白痴老爹最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乞降就要有乞降的样子,跪着就该有跪着的觉悟!若是苏嵬在这里,刚才那一句话就足以让他杀你全家!” “果然是北苍的种,都是这般得势不饶人!我跪是乞降的仪式,但不代表我本人的意志!” 苏岳霖又摇摇头,也不顾那越来越大的雨,直接蹲在吾冉前方,“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做到你这职位还能为老百姓生死考虑也算是难得!”他顿了顿,“可是本世子和苏嵬呆久了也讨厌你们这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而且据我了解你们这样奇伟的人无不死的极惨!” “虽死无悔!” “哈哈…好一个虽死无悔!让我都开始敬佩你了。”苏岳霖站起身来,重新登上车驾,“那你……死吧!” 说完从一旁侍卫腰侧拔出长剑,伸手一掷直接插在吾冉前面的泥土里,一晃一晃地,如同无常勾魂的长舌…… 第五章 天下婊子一个样儿 要不说苏嵬是苏岳霖在世上见过的最不讲理的人!他说庙堂如江湖,谁的拳头大,谁的剑最锋利,谁就有理! 当年苏嵬为了追求苏岳霖的母亲,连一个诸侯国的世子都给砍了!诸侯问责,苏嵬二话不说,提兵就杀到别人王宫里,连着大王妃嫔一并杀了个干净!还放出厥词,说是要找他讲道理,提着刀来!当然他最后也因为行事太过不计后果,得罪太多人,被几国合围,追杀千里,一时间落魄如狗! 不过苏嵬是个硬实货色,又多亏苏岳霖娘亲为他请来章姚沁,生生地给挺了过来,等他东山再起,又是腥风血雨,只知道北苍原有疆土二十州,后来直接添了十八州,这事儿他原来每日都给苏岳霖讲! 吾冉看着面前的剑,嘴角带笑,有看着苏岳霖,“你是我看见过最有意思的年轻人,我看不透你!甚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让我死!你像个好人,却又在心中藏了大奸大恶,恐怕别人都以为你现在就是最真实的你,可是我觉得你不是!” “哦?”苏岳霖觉得有些可笑,坐在车辕上,手抓着一根珠帘上的珠子玩弄,“那你还有什么见教?说与我听听?看我能不能饶了你!” “在以前外界传你是个喜欢逛青楼的蠢货,可是后来你南巡北苍,还有什么弃文从武,红衣练剑,还放言要逐鹿中原,所以别人都认为以前的你都是装的!是要韬光养晦!”吾冉开口,脸上带笑,“可是我发现不是,因为你苏岳霖真真正正的就是个十足纨绔的蠢货啊!” 苏岳霖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骂的好!还有吗?” “有!你虽是个蠢货!可是你不是一般的蠢货!不是寻常的纨绔,因为你这草包世子……心中有猛虎!无用是真,大才也是真,好一个北地苏红衣,死在你手上也不冤!”吾冉说完没有丝毫犹豫,拔出面前插在泥中的剑,就欲自戕! 苏岳霖捻断珠帘上的一颗珠子,屈指一弹,将剑震开! 掀开车帘进入车内,“你不用死了,乱雄从此纳入北苍,你从此做我一条狗,你若真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就跟在在我身边,等待有一日将我生吞活剥,偿今日之辱!” “好俊的功夫!”吾冉双手握剑,用力向地上一插,剑没至柄,“你如此激我完全没有必要!我吾冉一生,虽不是大忠大贤,却也略有薄名!但今日我还真不想死!我还真想看看北苍一老一小两个王八蛋会落得何等下场!” 苏岳霖进入车中坐定,“你尽管看着便是!王八蛋别的特点没有,就是命长!” 吾冉从地上站起,对着一旁的年轻将领说道:“如今我成了苏红衣的一条狗,再也不配成为你们的将军了!如今各寻出路吧!小轸你也是如此,你随我多年,我能教你的也教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何去何从自己决定!” 年轻将领也不顾地上的泥水,伏地一拜,“轸儿视将军为师,自古师如父,父随北苍,轸随父!” “我等亦选择随将军!”其后单膝跪在地上的数万大军同样高喝! 苏岳霖在车中听的仔细,微微一笑,“此人果然是个将才!守这乱雄关可惜了,当使他征战天下!” “你们将士情深也该叙的差不多了!难道就让我二十万大军在这里等着吗?”苏岳霖语气恢复冰冷,“随军典簿何在?” “下官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窜到车前! “传我军令,今日进关,立下军规三条!” 典簿连忙取出纸笔,有人为他撑起伞来! “其一,如今初春,冬禾初生,军中随意践踏农田,毁伤庄稼者,杀无赦!” “其二,此行进城,犯民秋毫,奸*掳掠者,杀无赦!” “其三,所遇叛逆不从,混淆视听,欲阻南征者,杀无赦!” “诺!” 吾冉闻言一笑,“听说北苍治军之严,当属天下之最,军规中必杀令过百,重责令过千,一般规定数千!敢问北苍有几人能记住?” 苏岳霖冷笑一声,“欲入我北苍军,先知军规,不能竟记者,不入,知而所犯者,或杀或逐,不论军职高低,不论出身好坏,你还有想问的么?” 吾冉沉吟不语。 “入城!”苏岳霖开口,大军开拔,直入乱雄,乱雄关守将不战而降的消息也传遍天下,举世震惊! 然而最过瞩目的却不是这里,东申举兵,大军一路披靡,如今离颍都不足百里之遥,所幸当朝大司马还算有些本事,披甲上阵,将乱军勉强阻挡上天关外! 伯贤急了,于是慌不择路的发了个共邀天下诸侯共讨贼的檄文,可怜天下诸侯七十二,响应者却是寥寥无几! 发兵者止有吴魏,北苍,但是到底是勤王还是倒王,没谁知道,或者说心知肚明,也不会多言!天下将崩,王道不存,只差临门一脚! 白衣一出,天下缟素,果然名不虚传! 而此时远在楚国的张掖刚刚从女人的肚皮上爬起来。 “张兄!如今这天下巨变,而唯我大楚士卒百万,富甲天下,却是按兵不动,可有什么玄机?”王五儿为张掖递一杯茶! 张掖接过,仔细品味一番,“王兄忧国忧民,实在是让我等佩服!要我说,此时按兵不动,表面上可以坐收渔利,实则乃是大大的昏招,此时若是遣士卒十万,东进中原,可坐取中原数十州耳!” “嗯!张兄果然高见,与某不谋而合,哎!可惜上虞慧眼识得我等惊世大才!白白错失这等扩土的大好时机!”王五儿郑重地点点头,深以为然! “王兄言之有理!张某也甚感可惜啊!每日也唯有与王兄流连这风月之地,暂遣寂寞啊!” “正是如此,不知明日张兄想去何处找何人聊表心志,一诉衷肠?” “听说那胭脂巷出了个花魁,或许能解我等踌躇之心!” “如此甚好!”王五儿点点头,“只是这新出的花魁,怕是不好见啊!” “无妨!天下婊子一个样,无非就是钱的事儿,伺候我等天之骄子,也是她们的造化!” “有理!” 第六章 黑白纵横十九道 自古雄才出楚地,楚有樱花学社,楚国之所以在天下诸侯之中地位超然,和人才云集有着不可忽视的关系! 楚君曾放言:“天下之才,我大楚独得其八,天下分两斗,诸国莫能与之争!” 楚宫千里,樱学独占一半,学宫千座,樱木成林,亭台楼榭难以数计,繁荣之象,决计不输楚君寝宫!其内有宿儒三千,士子近万,传承不绝,香火不歇。数百年而不见衰败之象! 楚之盛,功劳不外乎文治武功,武功者,源于历代楚君之好战,天下将士之英勇,军师智士之善谋!而这传承多年的樱花学社便是文治了!历朝历代,人杰辈出,也算是立下汗马功劳! 樱学曾出《治世万字言》,使楚君治理天下,民安国泰,盛世频出!又上书《贤君十要》,《警世千文》从此天下文人莫不奉其为文之泰斗,学中魁首,一时间无不趋之若鹜! 所谓年年增人杰,代代出贤相!而近几年这樱学之中名声最盛者莫过于白玉了!这白玉来历没人清楚,颇为神秘,甚至有人传言他是樱学老一辈绝世仙儒诸葛先生的得意门生,年纪不大,才学满腹,曾从楚入周参加科试一举夺魁,使得天下文人尽折腰! 他从大周回来时,楚王亲自接见,相谈彻夜,并在第二日对外宣称白玉乃是无双国士!更甚者楚相李弼长他二十岁,却是与他平辈论交!一时风头无两! 加上他生的俊美无双,在东行入周之后更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在楚国是不知多少金枝玉叶,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是雪儿姑娘啊!不知白公子可在?” 雪儿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你这老头儿?” 李弼气息一滞,很是尴尬,“那个,我与白公子相约今日下棋来着!” “你这老头儿好生奇怪!明明不是我家公子的对手,偏偏就喜欢来找罪受!” “咳咳!我正是来求教的,还请雪儿姑娘通禀一下!” 雪儿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见不见!”说着就要赶人! “雪儿胡闹!不得无礼!”门被从内打开,一袭白衣从内而出,“原来是李老!雪儿无礼多有得罪!” 李弼抬头一看,正是公子白玉,丹凤眼,桃花眸,比这天下最美的女人都美上三分,哪怕不是第一次见,还是忍不住心中慨叹,果真是神仙般的人物,这般俊杰怎么就存在这世间了呢?想不通,弄不明! “没得罪!没得罪!雪儿姑娘天真烂漫,言语无忌,是少女真性情,说起来,也怪老夫实在是叨扰过于频繁了!”李弼连忙摆手! “还不快谢过李老大人大量,不计较你的无礼!”白玉伸手给雪儿一个板栗! 雪儿脸一苦,捂着头,撇着嘴,“谢过李老头儿!” “你!”白玉又欲抬手,雪儿立刻崩出去好远! “哈哈哈…没事,没事!白公子不必计较这些,雪儿姑娘越是这般,就越是讨喜呢!”李弼哈哈一笑,丝毫不在意! 白玉无奈一笑,“让李老见笑了!过些时候我再好好管教她!这些年被我宠坏了,都没大没小了!”说着身子一侧,“李老这边请!” “好!” 两人先后进门,雪儿在后面,小心翼翼地伸头看进去,嘴里却是嘀咕,“哼!这老头儿每日都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得就是惦记我家公子的美貌,对!一定是的!唉…唉…没想到堂堂国相,竟有龙阳之癖!”说完不禁打个寒颤,“好恶心!” 要是李弼听见她如此编排自己,定然会吐血而亡! 白玉的院子不算太大,也如其他名人贵胄那般奢华,不过胜在幽静,亭台小榭,曲水怪石,有种空灵之美! 两人坐在亭中对弈,一张棋桌,一座小炉,两盏清茶,再无他物,甚至连伺候的丫头下人都不曾瞧见一个,本来是有一个的,不过雪儿此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疯耍了! 白玉和李弼的棋风迥异,李弼保守自持,白玉却是放肆狂狷,一个进退有序,一个鬼神莫测,出其不意! 四下安静,但在棋盘之上却是血雨腥风,白玉执白,杀伐果断,敢杀敢舍,大开大合,再看另一边儿,黑子已经节节败退,进退维谷,改攻势为守势,这样的打法还曾被雪儿戏称为“乌龟壳”,不过此时乌龟壳也撑不住了,处处捉襟见肘,李弼不由得额头见汗! 李弼落子越来越慢,往往一想便是半天,白玉却是不假思索,提子便落。白玉见李弼在思索中,自己却是好整以暇,拿起茶杯细品一口,“李老莫急,这茶还不错,也是我这里唯一能拿得出手招待李老的东西了!” 李弼尴尬一笑,从怀中取出锦帕,拭去额头的汗水,双手有些颤抖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才落下一子! 半日过后,一局终结,李弼有些发愣,看着棋盘上漫山白子,已是汗流浃背!他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白玉一拜! 白玉起身往旁边一闪,“李老!你这是干什么?” “自古有言,人生如棋,棋可观人,外面都说白先生是文可定国,武能安邦,更有传言先生是,黑白纵横十九道,坐取关山五十州!今日李某领教了!” 白玉上前一搀,“李老折煞我也!我又如何当得起先生之称,更不能受李老这一拜!” 李弼摇摇头,“我这都是句句出自肺腑!” 白玉微微一笑,将李弼请到桌前坐下,“若李老真的欣赏我这忘年小友,就还是别称我白先生了!” 李弼看着棋盘面色复杂,“自古达者为师!公子的棋,公子的才,都可为师,才学可做当朝首辅,棋力可堪当世国手!” “我的棋可不敢称国手!所谓才有陈白衣,棋有阴阳道!这阴阳道专精兵法棋道!天下为尊,举世难出其右!” “哎…白公子如此大才,又能谦虚如斯,可惜我李弼无女,止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倘若膝下有一拙女,定要嫁你白玉,侍奉饮食!” 白玉面色古怪,“呵呵,李老说笑了!白玉不才,哪里能做李老的乘龙快婿?” “不说笑!不说笑!我哪里是说笑!”李弼一本正经。 白玉哭笑不得,心想这李弼还真是个有趣的老头儿呢! 第七章 莫上我的床 白玉和李弼相谈甚欢,当然白玉花了不小的功夫才将李弼为他说亲的心思打消!这李弼也是将他给吓坏了!说什么虽然自己无女,可是其妻娘家有不少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子,而且模样也生得不错,让他有时间可以瞧瞧去! 李弼起身告辞,脸上还带着不能和白玉攀亲的遗憾。 “李老,我送你!” 待走到门口,“公子不必远送,我李弼也算略有薄名,也喜欢做些附庸风雅的事!于是我在自家后院种了牵牛千丛,杜鹃万株,开花之时,还望公子能来与李某同赏!” “一定!这樱学宫内只有樱花,总是看也没什么新意!” 送走李弼,白玉四下望了望,就见那墙拐角处有个小脑袋偷偷往这边望! 白玉眉头一皱,“过来!”说完转身进屋! 雪儿苦着小脸儿,知道今日惹了公子生气,怕是没法善了!但是既然被发现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了! 进得屋里,雪儿直接往白玉面前跪下,这么干脆倒是将白玉吓了一跳! “公子!雪儿知错了!” “错在何处?”白玉手捧茶碗,自顾自的品茶! “不该对李老头儿,啊,不,李大人不敬!”雪儿低垂着头,似在悔过。白玉瞟了一眼,还算满意! “既然知道,为何还屡教不改?” 雪儿抬起头,“可是那个老家伙明明就是看上了公子的美色嘛!” “噗…”白玉一口茶喷出来,“你这丫头,怎么尽瞎说!李老乃是男子如何看上我的美色?” 雪儿从地上灵快地爬起来,“公子,你可不知道,那李老头儿的儿子就有龙阳之癖,四处搜罗长的好看的男儿!你说他这当爹的能好上哪儿去?” “爹是爹,子是子!哪能一样?”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他让你去赏花,指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就算他不是,也可能是为了他儿子呀!” 白玉被这么一说,也不禁给想歪了去,不由得打了颤,“这话别说了,一天哪来的这么多歪理邪说!” “哼!不说就不说!” 乱雄关内有一城,也叫乱雄,乱雄城中的城主府还叫乱雄,本来吾冉就是住在这乱雄府上! 不过北苍世子苏岳霖进了城,这里就没他的什么事儿了,他被苏岳霖一句话就给赶了出来,想想也算是可笑!按照苏岳霖的话,什么狗屁的不畏强暴不怕死,去他驴屁蛋的大义!像他这样给别人做了奴才的人也有资格住在这里?于是苏岳霖下令给吾冉在城主府旁边搭了个窝棚,比狗窝也大不了多少!然而最有意思的是,吾冉还真就住了进去! “不错!想让我瞧上眼,你就得从做一条狗开始!”苏岳霖恨恨地骂一声,转身进屋里去了,小舒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进去了! 他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像是对吾冉说的,可又像不是,只有在一旁的陈不苟心里却是一突,哪怕下雨,竟也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不过当差这些年也不是白当的!心里突突,面色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变的! 狗儿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所谓的风流世子了,想当年,可以为了一个醉梦楼的花魁,远赴千里参加科举,虽然没考成,但这决心也可见一斑啊,不过现在的世子爷已经有三四年没去过那些烟花之地了!看都没看过! 仔细想想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苏岳霖坐在书桌前,自己磨墨,这让他不禁又想起了红袖来,以前这事儿可不会让他自己来做!在他旁边还放了一把椅子!是舒儿从一旁强推过来的。 椅子很高,舒儿好不容易才爬了上来,结果两条小短腿离地还有一尺高,一晃一晃地,她抬起手却发现刚刚能摸到桌面,这一伸就如同挂在上面一样! 苏岳霖提笔,在熟宣上写到:局势未明,不敢轻动,乱雄已归,吾冉未死,暂居城中,不必挂碍! 这便是他给苏嵬写的家书了,苏嵬经常抱怨他惜字如金,怎么就不肯多写几句,让他好生瞧瞧!今日他写的已经算是最多了!再看那字儿,灵秀飘逸,而且可能是他练了些时日的剑,这字儿中都暗藏剑气,好个藏锋如藏剑! 舒儿在一旁盯着瞧,苏岳霖便从笔筒里随意取出一支扔给她,于是她便自己画着玩儿,可惜连笔都不会握!完全就是一把握住笔杆,如画桃符! 苏岳霖瞧不下去了,便要教她,却是教了半天毫无进展! “怎么这么笨!” 舒儿眼睛一瞪,似有怒气暗藏。 “怎么?笨还不让说了?” 舒儿怒了,她那握笔后的手,满是墨汁,直接向苏岳霖脸上抹! “你才笨!” 苏岳霖最近就喜欢逗弄这小丫头,“嘿…有意思…我看你挺合我的胃口的!要不,你给我爹做个干闺女?” 舒儿连忙摇头,“我才不做呢!舒儿不做苏爷爷的闺女!” “等等!你叫他什么?爷爷?你叫我哥哥,又叫他爷爷?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果然够笨的!” “那我不叫他爷爷,你又让我叫章老夫子爷爷,那他不是差了一辈儿吗?” 苏岳霖一想,还真是,“哼,叫不叫,叫什么,我不管,但是这事没商量,叫你给我那白痴爹做闺女还能亏待你不成?” 舒儿更不悦,撅着嘴不说话! “你也不想想,你做了我爹的闺女,不大不小也算个郡主!以后拉着我爹的虎皮作大旗,还不得一呼百应?再说了你看我们苏家何时让自己人吃过半点儿亏的?” 舒儿将头一扭,不说话!于是苏岳霖今日大发慈悲在家书后面又多写了一句话:“昭告天下,立秦舒儿为北苍郡主,若是不从,回来有你好看!” 他写完又仔细欣赏一番,用嘴吹干,封好!看了舒儿一眼:“今天特意为你备了张床,别再往我身上爬!再敢,就将你丢到狗棚里去!” 在隔壁暖阁儿里摆了一大一小两张软榻! 舒儿乖乖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盖好被子,苏岳霖也睡下!又将灯灭掉! 夜深人静,一个小黑影从榻上坐起,小心翼翼地下床,窸窸窣窣地爬上另一张榻!又更加小心地爬到苏岳霖身上,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只是一会儿便陷入梦乡! 黑暗中苏岳霖睁开眼睛,叹一口气,轻轻地将被子拉到小舒身上,为她盖好! “谁叫你的命是我苏岳霖的!我们都是可怜人,可我毕竟还剩一个白痴爹!你却是什么都没了!” 第八章 此夜无月 有猫儿叫(上) 大周如舟,已入沧海,大风起兮,翻覆唯在旦夕! “大王!三军俱备,已近上天关外!只要你一道军令,便可攻城拔寨,杀入颍都!擒杀伯贤”陈望公立于下首,一身白衣,纵为卿相,亦不曾变过,风姿卓然,“是时,大王外可冠伯贤必诛十罪,举天下义旗,内可勤修政绩,体恤民情,安定天下。而后屯田整军,礼贤下士,到那时何愁不可天下归心?” 王座之上樊少皇蟒袍加身,霸气凌霄,白面紫髯,乃是天下少有的天生帝相! “杀伯贤么?”樊少皇略有迟疑。 陈望公眉头一皱,“大王若是心有顾忌,担心背上逆上弑君的骂名,陈某自然可以为君分忧!” 樊少皇一笑,“望公多虑了,自古以来,杀一人者为罪,杀万人者为雄!我樊少皇有幸得先生辅佐,不满足于吴国这方寸之地,欲成雄主,何惧这区区骂名耳!”他从王坐上站起,下来走到陈望公身边,将其请回座上,并亲自奉茶! “那大王还有何忧虑?”陈望公面色一展。 樊少皇有些迟疑,左右踱步,不知如何开口,“不知先生可以留燕倾城一命么?” 陈望公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皱起,不过这次倒是比较隐晦! “可以!”陈望公语调平静,似乎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可以考虑,于是欣然答应,几乎没有过多思考,樊少皇立即大喜,没有觉察到有丝毫异样! “多谢先生!我明日便亲赴上天关!” 陈望公点点头,“大王早些休息,望公先行告退了!” “先生慢走!” 陈望公从宫内一路出来,直到走出宫门,到了隐蔽处,那一直平静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连你樊少皇这等奸雄也不行吗?说不得陈某人要亲自动手,摧花陨玉了!那等女子留着便是祸害,你要恨我也罢!这人必死!” 夜色冥冥,红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断求饶的人,没有丝毫怜悯,冷笑一声,抽出细长的滴水剑,一剑送入那人的心脏,鲜血飞溅,喷的红袖满手都是,粘稠而腥臭! 那人面带不甘,眼中满含怨毒的光芒,只是这光芒越来越淡,最后一片死灰! 红袖面色冷酷,丝毫不为所动,拔出剑,看看手上的鲜血,轻轻地用食指抹向自己的红唇,一抹妖异而摄人心魂的红!滚烫的鲜血果然是世上最好的胭脂! 红袖擦净利剑,收入鞘中,仿佛对她来说杀人如杀鸡,只是家常便饭的事!正欲转身! “红袖!” 红袖一愣,脸色一变,“爷?”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太让我失望了!”红袖看着站在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 “爷!听红袖解释!”红袖大喊,那人却是不应!渐渐远去! “爷!爷……”寂静的黑暗中只有红袖撕心裂肺的呼喊,没人回应… 红袖突然坐起,额头上满是冷汗,面色苍白!眼色茫然,嘴里还在低喊:“爷!你听……” 可是仔细再看,她坐在一辆马车之上,马车正在夜色下赶路! “原来只是梦,可是这梦好真实,真实到我有些害怕!”红袖喃喃自语,“爷!你在哪里?红袖好想你!”说着双手抱膝,将头伏在腿上,竟在嘤嘤低泣!这时候的她只是一个无助的女子,哪里又是什么海棠春的统领,更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血海棠! 红袖抬起头,又伸出双手,仔细的看,仿佛看见了无尽的鲜血,无尽的亡魂! “爷若知道红袖是这样杀人如麻的人,或许会真的不再理我了吧!”红袖自嘲一笑,“可是为了你,又有什么呢?我做的孽,我自己偿!” 说完重新闭上眼睛,这次入睡极快,睡的也很安稳!她的时间不多,只能在路上勉强将就一番!马上就到千牛镇了!那里又是一片红! 千牛镇虽是镇,却是重镇,拥兵十万,守将是世称血公子的杨忠!杨忠本是五台山上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十分不成器,后来下山从了军!却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将领!为大周做狗卖命,又打了不少胜仗,此人阴损毒辣,好杀人,又噬色如命!每次攻城拔寨之后,以屠城为乐,还强占他人妻妾,奸污之后更要褪尽衣物,吊死在城墙之上,因此才有了血公子的称号! 在大周有闻杨忠之名,小儿不敢夜啼的传说,这杀人的本领和名声丝毫不比苏阎罗的名声小!言及他,无人不咬牙切齿,想生啖其肉! 但是这人从小在寺中长大,学了功夫,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后来下山,又四处搜罗武功秘法,功力大进,成了正一品高手,在地榜之上排名第八!从此更加骄纵蛮横,又加上手握十万大军,想杀他简直难于上青天! 红袖此行前往千牛镇,便是为了杀此人而来!虽然此人难杀,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对她而言没有敢不敢杀,只有能不能杀!而这杨忠她红袖必杀,只要杀了他,千牛镇守军无主,苏岳霖的大军便可长驱而入,直入大周内境,逼入上天关! 红袖的命是苏岳霖的,而红袖甘做苏岳霖的剑!此剑之利,可破苍穹! 车驾在夜色中疾驰,飞速得向千牛镇接近,车驾周围还有十八道黑影相随,北苍血色海棠春!如同游曳在黑暗里的厉鬼,勾魂索命,所到之处必然血流成河! 天上无月,夜色如慕,暗含杀机! 真是一个好梦的夜晚,不知是谁在夜里呢喃,“嗯…叭咂……这酒真好…嗯…好…就是这里的女人,嗯……屁股太大了些……嗯……好!” 还有一个敲更人,提着一盏昏黄的灯, “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敲更人打个喷嚏,“他娘的,这晚上怎么还这么冷!还是回去吧!今夜太平着呢!”说着拢拢自己的衣服,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着他呢! “统领大人,千牛镇到了!”车驾停下,有人低声开口。 红袖睁开眼,如同死神从梦中醒来…… 第九章 此夜无月 有猫儿叫(中) 此夜无月,有微风! 以杨忠在千牛镇的势力和自己强大的实力!少有人敢去捋虎须,不说其防卫如铁桶一般的府邸,就是离其府邸不足半个时辰脚程的千牛大营,也能让许多心怀不轨的人望而却步!一旦出了丁点儿差错,就是万劫不复!哪怕你武功再高强,就是红尘中仙来也抗不住十万铁骑的冲杀! 就算没人能近身伤你,车轮战,累也能累死你!更何况还有一个地榜第八的高手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红袖从车上下来,一身劲装,头发微挽,曲线在夜色中依旧迷人! “动手!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解决掉小鱼小虾!还有……”红袖看看四周的黑影,“一个不留!” “是!” 十八道黑衣四散开来,从杨府四周潜入进去! 杨府内,一个守夜小童提一盏灯笼,四处晃荡,不时打个哈欠,“真是!老黄怎么还不来换班!一泡尿尿这么长时间!要累死小爷吗?啊…”说着又是一个哈欠!“真他娘的想睡!” 一个老头儿从黑暗里闪出来,边走边提裤子,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这个小浪蹄子!又他妈的半夜叫春!直搞的老子心里痒痒!” “老黄!干啥咧!咋这么慢?你扯稀啊?”小童见到这老头儿就开始骂! “妈的!你还问,这府里的饭食跟喂狗似的!老子下午就喝了三大碗稀粥!全是水,你说走不走稀!”老黄走过来,接过小童手里的灯!“你要不要去?” “不去!没尿!就想睡觉!”小童死气沉沉地答应着,眼皮子直打架,完全打不起精神! 老黄凑到他身边,神秘兮兮的说“你猜我刚刚撒尿的时候听见了什么?” “什么?”小童一下来了精神,知道这老东西肯定又听见了啥好东西! “小翠儿那浪蹄子屋里又在闹腾呢!” 小童一愣,“啥闹腾?她能闹腾什么?” “笨蛋!管家那个狗日的又进她屋里去了!你说闹腾啥!” 小童啐了一口,“妈的!这对狗男女!真是不知廉耻!我看哪天他们被杨将军抓住,到底落个啥下场!” “嘿嘿!我知道你啥感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咱们也就能眼馋一番,或者听听窗,碎碎嘴,过过淡瘾!你以为那狗屁管家那么好对付?”老黄蹲下身子,将灯放在地上,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嘴一撇! 小童也就近蹲下来,“要不说最惨的就是我们呢?要是小爷那日有了钱,一定去窑子找几个漂亮妞好好爽爽!” “慢慢挨喽!” “等等!你听!什么声音?”小童耳朵尖,突然开口!老黄也连忙支楞起耳朵来! “喵~”一声猫叫从远处传来! “娘的,这死猫!连它都叫春了!老子却还是个雏儿!”老黄骂一句,“放心吧?这杨府没谁敢来的!咱爷可是厉害人!” “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说着小童起身拉着名叫老黄的仆人往暗处走! 两人刚刚没过墙角,面前出现一个黑影!小童一惊。 “你…” 话未说完,两颗人头同时落地,血将了那灯笼染成血红! 暗处闪出一道身影,全身被笼罩在黑暗里,这黑影将灯笼拾起,将灯吹灭! “喵…”又是一声猫叫! 不多时,十八道黑影全部聚集到此处! “东厢无一活口!” “我这里也是!” “无一活口!” “全杀了!” ……… “请统领!”一个为首的黑衣开口! 众人领命正欲开门迎红袖进来! “有些意思!一炷香杀我府上三百余口!还能不出动静!有意思!” 众人大骇!循声抬头,不知何时那房顶上多了一人!薄衫散发,坐在房梁上,眼窝深陷,看着他们如同看着必死之人,竟然还有淡淡地惋惜! “看你们的身手和杀人的手法,再结合近日来我得到的消息,你们应该是北苍来的吧!而北苍会跑到这里来杀人的不外乎就一个海棠春!” 站在下方的众人无人应答,都死死盯着房上的人,身体缓缓挪动,渐渐靠在一起,这是平日就在练习的防御阵法!放眼天下也算是极端高明的东西! 杨忠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一勾,似在嘲讽,“你们不必紧张,我的话还没问完,暂时还不会杀你们的!”他悠闲地挪挪屁股,“听说吾冉降了?赵玉壶也被你们给杀了?” 依旧无人应答,但是杨忠却是丝毫不在意,也不觉得惊讶,能进海棠春的人又岂是易于之辈? “嗯!能杀姓赵的,说明有几分本事!不过没能杀了吾冉我倒是觉得太可惜了!以后只怕还要我亲自动手!说不得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炖烂他的肉,弄些好酒,好好吃一顿!”说着竟然舔舔嘴唇!众人听在耳中,背上寒气直冒,他们可不认为这人是在说假话! “放心!你不会有以后了!”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门口,连杨忠都是眉头一皱!抬头望去,心中暗道来者不简单! 一个女子轻轻推开门进到院子,一身劲装,曲线优美,步伐缓慢沉稳!让杨忠眼前一亮!好绝妙的美人儿!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还先想想怎么保命吧!”红袖声音清淡。 杨忠从屋顶上站起来,“哈哈,好!这么烈的妞儿我还真没遇见过,竟然见到我就要打打杀杀的!放心,等我抓住你,我一定会好好伺候你!” “只怕你没这本事!”红袖提一口气,纵身一跃,直接上了房顶,抬手就与杨忠对碰一掌,两人都是闷哼一声,各自退出去几丈远! “地榜高手?为何我不知道你?”杨忠惊怒。 红袖并不答话,上前又是一掌,直击要害,杨忠躲避不及,又对一掌,杨忠见自己竟然被人占了主动,顿时大怒,一腿横扫,劲风四逸,房顶的瓦片如同雪花般扬起,红袖知道对手有一身铜皮铁骨不敢硬撼,运起身法,腾挪闪避,好不灵活! “好身法!可惜若是就这点儿实力,想杀我还差了些!” 杨忠得势不饶人,欺身而上,丝毫没有一开始口中所说的怜香惜玉之感,出手阴损,气息鼓荡,两人交手,在院中激起狂风无尽!呼啸不断,如同怒龙嘶吼!气吞山河,隐隐有开天的威势! 转眼间便是数百招,杨忠果然不愧是血公子,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以招换招,加上他**强悍,内力浑厚,无论哪方面都是胜过红袖许多! 红袖渐渐落入下风,情势越发危急,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红袖终于硬受一掌!被击下屋顶!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更是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刚刚这一下却是刚好牵动旧伤发作! “统领!”那插不上手的十八人立刻惊呼,纷纷扑杀上前…… 第十章 此夜无月 有猫儿叫(下) 十八影卫眼看统领有危险,立刻扑杀上来,悍不畏死!但是这地榜高手之间的交手又岂是他们能够插手的? 几人刚刚靠近,就被气劲逼退,杨忠狞笑靠近,常人根本难以捕捉他的身影!无不是一触就喷血倒飞而出,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这就是二流和一品的差距吗?”众人无不心生绝望,更有一人被杨忠生生扯去臂膀,鲜血飞洒,惨叫震天! “退下!”红袖强忍伤势从地上站起,低喝一声,她伸手抹抹嘴角的鲜血!眼中杀机凝成实质!说完,再次越过众人向杨忠杀去! 杨忠讥笑一声,“你全盛时期尚且不是我的对手,你现在身上旧伤未愈,也敢来杀我!好大的胆子!”说着脑袋生生一侧,躲过一击,嘴中低喝一声,“开山!” 佛家开山掌,臻至化境,可以徒手劈山倒岳!此掌一出,顿时天地震动,周围房屋倒塌一片,地上也出现一道道裂痕!轰隆作响,这才是地榜高手交手应有的威势,一掌袭向红袖胸口,红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两人已经近身相搏,她根本不能躲过这招! 杨忠嘴角带笑,还有对辣手摧花的惋惜,“可惜,只能得到一具尸体,不过这一具尸体也不错,还真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啊!好想品尝一番!” “噗!”伴随一道声音,打斗戛然而止! 红袖倒飞而出,面如金纸,鲜血淋漓! 在一边的杨忠却是也突然停下动作!他低头看看插在胸口的细剑,鲜血止不住的从嘴里溢出,“你是用剑的!你就为了这一击,才一直不肯将剑取出吗?可是你认为就这一剑便能杀死我?” 说着,杨忠伸手握住剑柄,缓缓用力,大喝一声,竟然生生自己将剑给拔了出来,杨忠状若疯狂! “从来没人可以让我如此重伤!你让我很不爽!”杨忠一步一步靠近倒地不能站起的红袖,“你知道让我不爽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红袖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稍稍一动,便引动伤势,吐血不止!她盯着不断靠近的杨忠面色平静!或许在做这些时,她就想到有一日会死在别人手里!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她杀了太多的人,只是她好想再为世子爷梳一次头发! “爷!红袖或许要死了呢!”红袖扭过头,看着北方,喃喃自语,“嘻嘻!好想你呢!平日怎么就没见你这草包世子爷,如此让我挂念呢?”说着突然噗嗤一笑,眼泪却是情不自禁的顺着沾这鲜血的脸庞往下流! 杨忠似是很喜欢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站在前方,“你要知道,我五台山的师父让我不爽,我便剥了他的皮,生吃了他的肉,以前千牛镇的守将让我不爽,我便在他面前生生奸杀了他的妻儿,那滋味真是美妙绝伦啊!你说我该怎么对你呢?” 杨忠刚刚还带着疯狂杀机的双眼突然平和下来,变得更加深邃,却是更加让人可怕,变态疯狂,带着无所不用其极的狰狞! 红袖缓缓闭上眼睛,用双手将泪水擦干,再度睁开时,再也没了柔弱,没了悲伤,只有平静!竟然微微一笑,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仿佛刚刚的伤势都消失了一般! 杨忠眼眸突然一缩,“怎么可能,那一掌,绝对能击碎你的全身经脉,你怎么可能还能站起来!” 红袖一改刚进来时的冷酷和沉默,微微一笑,带着妩媚,妖娆无双!再加上嘴角还未干涸的血迹,妖异至极! “嗯!那一掌!的确不错,不愧是地榜第八的人,差点将奴家给轰杀成一堆碎肉啊!好狠的心!”红袖说着又是掩嘴巧笑。 杨忠眼眸更加惊骇,面前的人不仅气质变了,性格也变了,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而且伤势竟然对她毫无影响! “你究竟是谁?” “你刚刚还要杀我来着,怎么转眼便忘了呢?你这样让奴家好生难过!奴家可都哭鼻子了呢!你这下便不认了么?”她越说脸上的笑意越浓! 杨忠背脊发凉,他感觉似乎做了件错事,现在这情况太过诡异了!这完全就是两人,他强行镇定下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暂时恢复了实力!但是你认为这样就能赢我?未免太天真了!” 红袖袅袅婷婷地走近杨忠,腰肢柳摆,发丝也披散下来,被风扬起,妩媚至极,哪里还是平日的红袖,诡异如妖! “说的对呢!奴家还真不是你的对手!狠心的冤家!”说完右手微微探出,被杨忠掷出去的细剑被一股柔力收回,红袖轻轻擦拭剑上的鲜血,突然又吃吃的笑起来,“不过我听说这剑上有毒哦?不知道插入身体会不会死呢?”说着看向杨忠! 杨忠面色大变,急忙运气,却是突然一口黑血喷出,“你……” “别这么看人家嘛!”红袖瘪着小嘴,“会吓着奴家的,别瞪我哦!我最讨厌别人吓我了!” 杨忠身形踉跄,体内内力如同被封禁! “贱人!我要杀了你!” “咯咯咯咯……”红袖剜他一眼,“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好怕怕的?” 杨忠用尽全身力气,酝出一击,朝红袖扑过去,可是还没到近前,红袖的身形便不见了! “你往哪里去?我在这里呢!就这么急着想杀我?”红袖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根本看不清是如何移动的! 杨忠如同一只病虎,转身又欲扑杀,双眼通红,红袖摇摇头,“真可怜!” 红袖又是一闪,又出现在杨忠左侧,“我也玩儿够了呢!杀了你?好吧!那就杀了吧!” 说着扬起手中的剑,根本不像剑招,反而像剑舞一般,身姿如弱柳扶风,如天女迎风而舞! “海棠!” “海棠花开春雨落,独剩红袖舞花间,多情女子无情剑,无情剑下胭脂红!” 不知何时天上竟有海棠花瓣飘落,如雨,如雪…… 红袖收回剑,看都不看身后的杨忠,向门外走,门外十八影卫还剩十七人,恭恭敬敬地伏跪在地上!有一人已经重伤而死,他们之所以如此恭谨,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时的统领有多么可怕!这才是真正的血海棠! “喵~”一声猫叫传来,一只猫从暗处跑来,出现在红袖的身边,很是不认生的在红袖身上蹭了蹭!是只白猫,很是肥胖,很是可爱! 红袖笑了笑,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小猫的脑袋,猫儿喵喵直叫,用舌头去.舔红袖的手指,还有手指上的鲜血! 半晌后,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向车上走去,身后地上有只猫,不知何时已经僵直了躯体…… 此夜无月,有猫儿叫! 第十一章 此酒无名 如剑如兰 春日的清晨,带着芳草的幽香,鸟雀叽叽喳喳,这样宁静的乱雄,果然是魅力十足! 苏岳霖睁开眼,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舒儿,黑发如瀑,散落在自己胸前! 舒儿也睁开眼,四目相对! “我昨晚怎么给你说的?”苏岳霖面色不善,眼神阴沉的可怕! 舒儿水灵灵的黑眼珠四处闪烁,随即咯咯直笑!不过她发现苏岳霖依旧是那副严肃阴沉的面孔,立马不笑了!转眼间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舒儿用极其无辜的语气。撑起身子,坐在苏岳霖身上,把被子也给顶开了! “下去!”苏岳霖冷冷开口,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地! “哦!”舒儿连忙爬到一旁,跪坐在床边!头低着,也不说话,显得很是委屈! 等苏岳霖洗梳完,发现她还坐在哪里,一动不动,头低着,把玩手指,视线却偷偷地瞄向苏岳霖! “还愣着干什么?不饿吗?” 舒儿眼睛一亮,头立刻抬起来,开心一笑。麻利的穿衣,洗漱,根本用不着别人帮忙! 苏岳霖就站在一旁等着她,等舒儿洗漱完,苏岳霖率先往门外走,却发现舒儿又不动了! “又怎么了?” 舒儿不说话,睁着大眼睛盯着苏岳霖,向他伸出小手! “干嘛?” 舒儿依旧不说话,手却不收回去,也不走! 苏岳霖假装没看见,却是不经意地伸手握住那只小手! 舒儿又是展颜一笑,跟在苏岳霖身旁,被苏岳霖拉着走出房门! 吃过早饭,苏岳霖打算出去逛逛,舒儿又厚着脸皮凑过来,让他拉着,不过苏岳霖这次却是看都不看,舒儿跺跺脚,小嘴一嘟,在后面跟着跑出去! “世子殿下昨晚睡的可好?”吾冉一身麻衣,脚上一双麻布鞋,站在阶梯下问道! 苏岳霖回头看了舒儿一眼,舒儿连忙将头低下,“还可以!你这城主府还不错,虽然赶我的岳霖宫差远了!” “哈哈!那是自然,乡野村夫的寒舍可比不上殿下的宫殿高阁!” 苏岳霖嗤笑一声,“哼…我倒是想问问,我给你准备的寒舍,你住的怎么样?睡得着么?” 吾冉脸色不变,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劳烦世子殿下关心,在下住的很好,就是蚊子有些多!” “那你好好住着吧!”苏岳霖面色渐冷,越过吾冉向外走去,舒儿迈动小腿,急忙跟上去! “世子要到何处去?”吾冉也转身跟出去!在后面问道! “出去逛逛!怎么你这么急着要做我身边的狗?要跟就跟着吧!” 吾冉微微一笑,“好!在下毕竟在这乱雄城中住了这么久,可以为世子殿下引引路!” 春雨过后,天气放晴的乱雄城显得更加秀丽! 几人走在街上,舒儿强行将手塞进苏岳霖的手心里,一次不行就两次,总算如愿以偿,吾冉跟在身后,果真如同奴仆一般,恭恭敬敬地吊在后面,也不主动搭话! “这城中可有好酒?”苏岳霖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开口问道。 “好酒!嗯,有,在城东头儿有个小酒庐,那里的酒算是乱雄城中最好的酒!” “带路!” “好!”吾冉走到前方带路,向城东而去! “无名!”苏岳霖站在酒庐外面,抬头望向一块极小的牌匾,这门面儿也极小,门也只能刚刚够一个人进出!“还有叫这名字的!有意思!进去瞧瞧!” 进得门去,里面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年轻小童站在柜台上打瞌睡! 苏岳霖四下看了看,本以为外面简陋,里面可能另有乾坤,不过这一看发现,里面也简陋的很,没什么讲究的地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舒儿也挨着他坐下! 吾冉走到柜台前,拍了拍那个酒童,“买酒!” 小童一惊,吓得他将快滴到桌子上的口水又给吸溜进去了!“干嘛?别杀我!别杀我!我就一个卖酒的……” 吾冉面色一黑,“买酒!” “哦,哦!买酒的啊!”小童仔细一看不像是什么凶煞之人,在看那边坐着的两个也不太像杀人越货的匪类!“等着,马上就来!” 小童抱出一小坛酒,又取出几只黑陶碗,扑通一下砸在桌子上,“自己喝吧!没了那边还有!” “这里不是每日一人不得买酒过一斤么?”吾冉问道。苏岳霖自己倒一碗正要喝,听见这个也抬起头! “嗨…那是老家伙还在的时候定下的规矩,现在不在了,当然是我说的算!” “老家伙?”苏岳霖一顿,“谁?他怎么不在了?” 吾冉眼睛微不可查的一闪。 “就是我师傅呗!前些日子被仇家追杀上门,被人家给剁了!”小童打了哈欠,有气无力的回到,又走回柜台继续打瞌睡! “有些意思!看来这地方有些来头!”苏岳霖喝一口酒,“嗯,不错,果然是好酒,其香如兰,其烈如剑!这酒可有名字?” “据原来在这里卖酒的老头儿说,这酒就叫无名!”吾冉开口。 苏岳霖点点头,“看来这酒里有故事,叫无名倒是不错,忘剑江湖,从此归隐从此无名!好意境,也是好酒!我猜这酿酒人会剑,而且剑术造诣不低!” 吾冉又是一惊,没想到苏岳霖喝个酒还能喝出这些东西来,这酿酒人剑术造诣何止是不低,在大周也算是头号的用剑高手!不过他这些话他可没说出来,看刚刚苏岳霖的反应,他应该是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儿! “真想见见他!可惜了!”苏岳霖摇摇头!他回头看见舒儿又看着他手里的酒碗!“怎么?你又要尝不成?” 舒儿连连摇头,跟拨浪鼓儿似的! 苏岳霖哈哈一笑!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盔甲的人从门外闪进来,来人正是狗儿! 苏岳霖眉头一皱,“何事?” 狗儿迟疑一下,走到苏岳霖身边,附在他耳边轻语几句。听完苏岳霖面色渐渐严肃,沉思一番。 “你速去准备,今晚发兵千牛镇!以最快速度杀到上天关,他若攻周,我们便攻东申!” 陈不苟迟疑一下,“可是我们是要活的伯贤,若是让他们进关,那他必死无疑!” 苏岳霖一笑,“我们不去,伯贤不会来吗,何况公子臼我也要!必要时,伯贤都可以死!” 吾冉只听清了后几句,身后却是冷汗淋漓,往日高高在上的大周王竟如猪狗一般,被人随意判定生死! 第十二章 你可别哭鼻子 最美人间阳春四月,万物始屠苏,正是喝酒踏青的大好时节!只是北方的春天来的太晚了些! “都说这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可是我苏嵬这一生没做过几件好事儿,咋就老了呢?”苏嵬斜靠在一张矮案上,仍然是绒衣加身,惧寒的很,双手拢在袖子里!看向另一边的章姚沁。 章姚沁身上衣服单薄,也不甚讲究,粗布麻衣,随意的紧,“你的确不是啥好人,按照民间的说法叫,死后怕是要下地狱的人!” “哈哈!死后的事又有谁知道,再说了那地狱才好玩儿呢!老子下去,怕是连阎王都得给我三分薄面咧!” “嗯!有道理!人间的阎王和阴间的阎王,有意思!死亦鬼雄!不过我怕是无法再跟着你在阴曹地府搅风搅雨了!” “为什么?”苏嵬有些好笑! 章姚沁摇摇头,伸手捋捋胡须,“想我这般正直的人岂会跟着你到那阴森森的地府去?”说完下意识地要去拿腰间的酒葫芦,今日却是抓了个空,忘了,酒葫芦给了苏岳霖了,到今日都还没适应呢! 苏嵬看在眼里,扯着嘴角一笑,“你好酒,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半点儿!”说着从身后取下一只小巧的紫金葫芦,抬手抛过去,“这酒是从南方弄来的,叫啥竹叶春,味道还行,知道你有老寒腿,还给你浸了些鹿血,喝着好!” 章姚沁接过酒葫芦,看了苏嵬一眼,拔开塞子,猛灌一口,“嗯!是还不错,就是不够烈!不过你就想用一壶酒收买我,让我死后乖乖跟你下地狱去?” “嘿嘿!这哪能说的准啊!说不定老子下地狱又被人千里追杀呢,那还不得靠你来救我?”苏嵬歪着身子奸笑一声! 章姚沁冷哼一声,“你莫不是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只有一腔热血,懵懂无知的年轻人么?就用这么一壶不知道从哪里灌来的马尿就像收买我?使不通!” 苏嵬只是呵呵直笑,“好歹也相处了这么多年不是,干嘛这么绝情!” 章姚沁不说话,一口又一口的喝酒! “红袖那丫头又传消息回来了,杨小子也死了!” 章姚沁停下来,“是个会办事的丫头!”他又喝一口,“不过你太狠了些!” 苏嵬撇撇嘴,“坏人不都是我来当吗,不狠心一些如何使得?只要霖儿没事儿,谁都可以死!”他又转过头,“你说接下来霖儿会怎么选择?” “伯贤战前杀将,现在樊少皇亲征,东申也是兵临城下!最好就是攻东申!伯贤不是傻子!自然是不请自到!”章姚沁歪在一旁,随口说道。 苏嵬点点头,“嗯!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他好像对秦舒那丫头挺上心的!伯贤怕是活不了喽!” 章姚沁沉默不语! “先生有话说?” “陈不苟这人你怎么看!”章姚沁抬眼看向苏嵬! “不错,是个贪心不足的好苗子!有几分意思,若是用的好了,可得江山半壁!” 章姚沁点点头,“是吗?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苏嵬一笑,“哦,对了,那绝代江山图先生可开始动笔了?” 章姚沁摇摇头,“时机未到!” 烟花三月,数十万北苍玄甲铁骑,逼近千牛镇! 苏岳霖稳坐军中,下首站着此行所有大小将领! 苏岳霖看看站在一旁的吾冉,“嗯,你这身扮相倒还像那么回事儿,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么穿着要吓唬谁?” 今日的吾冉一身重铠,威武异常,倒是让苏岳霖多看了几眼! “殿下若是给我精兵七万,我愿意为世子拿下千牛镇!”吾冉开口。语气郑重,还带着傲然! “哈哈……” 顿时帐中众人哈哈大笑,苏岳霖也笑了,“有些意思,这才刚刚做我的奴才就要建功自荐?不过你问问他们什么而笑!” 吾冉身旁的年轻小将,怒从心起,“这有什么好笑的,那千牛镇有精兵十万,将军只要七万精兵就可破,这也可笑吗?” 吾冉伸手拦住他,对着苏岳霖问道,“还请殿下明示!” “狗儿!”苏岳霖一笑,转眼间却变得严肃起来,“让你拿下这千牛镇,你要兵马几何?” 狗儿上前一步,声音铿锵,“三万足以!” 此言一出,吾冉面色难看,继而冷笑道,“都说北苍玄甲战力不俗,没想到这狂妄作态也是不俗!” “哈哈!有意思,你不服?”苏岳霖一笑,转过头,“那好,狗儿,我便给你精兵三万,若是拿下千牛,我给你摆酒庆功,若是拿不下来,那就取下自己头颅吧!这两者只能取一个!”苏岳霖若有深意的看着狗儿,狗儿心中巨震。 这样的眼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一次都是让他感觉心惊胆战! “是!”狗儿咬咬牙,躬身允命!转身踏出帐外,调派兵马去了! 而在一旁脸色本不好看的吾冉却是眼眸一缩,若有所思! 陈不苟为先锋,领兵三万攻千牛! 众将都随苏岳霖出帐观战,苏岳霖斜靠在一张大椅上,右手托腮,左手却是搂着非要跟来的舒儿! 吾冉四下看看,缓缓挪到苏岳霖不远处,低声开口“世子殿下好狠的心肠,这陈不苟是你亲自带出来的心腹吧!” 苏岳霖闻言嗤笑一声,抬头看他一眼,“你是这么认为的?” 吾冉笑道,“三万攻十万,难道不是让他送死吗?” “你便一口咬定他会输?” 这下吾冉却是不敢答话了,以他的阅历,自认为观人有术,刚刚苏岳霖看陈不苟的眼神明显带有莫名意味,难道他看错了不成? 苏岳霖将他的迟疑和欲言又止看在眼里,斜睨他一眼,轻笑一声,“莫非你以为是谁都能做我苏岳霖的奴才的吗?” 苏岳霖说完不再看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舒儿柔软的黑发,舒儿抬起头看向他! “你还是先回帐中去吧!” 舒儿一把抓过苏岳霖的手臂,使劲儿摇摇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 “不回!就不回!” “那你待会儿可别哭鼻子!” 第十三章 真是有趣儿的人 远处三万兵马整备停当,陈不苟居其首,他回过头看向苏岳霖所在的方向,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策转马头,看向千牛镇严阵以待的十万大军! “我北苍男儿,战无不胜,后退一步者杀,杀敌一人者赏!”他拔出长剑,“此战若胜,我与诸君痛饮!” “杀!”三万玄甲铁骑悍不畏死,杀气崩云! 这阵势一出,如同天崩地塌,站在远处的吾冉更是心中一震,当下更是不敢确定了,难不成三万真能击退十万大军,要是如此,那北苍还有谁能阻挡? 陈不苟一人冲杀在最前,左劈右砍,所过之处,衣甲平过,血液横流,十万大军虽然多如蚁群,但玄甲军却是悍不畏死,状如疯魔! 有冲右突,敌军被这阵势吓得胆寒不已!不多时便是尸横遍野! 坐在苏岳霖一旁的舒儿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面色苍白,苏岳霖微微一笑,伸出左手,将她的眼睛遮住! “每次我说话你都不听!现在可知道厉害了!” 舒儿倔强的扒掉他的手,自己用两只小手遮住眼睛,却是不时又露出两道小缝偷偷的看! 而一旁的吾冉看着远处的战况却是胆战心惊,敌军近乎三倍于己,这玄甲军却是毫不畏惧!如同疯狼恶虎一般向前冲杀,无一人退却! 漫山遍野的尸体,有敌有我,双方纠缠,已经分不清阵线,无论何处皆是战场,真正的血流成河!惨叫惊天! 苏岳霖看着战况,眯起双眼,“嗯,似乎还差了些!人数是少了些!” 远处冲杀的三万人已经损伤过半,不过敌军却是损伤更重,不过胜在人多! “传令三军!击鼓助威!” “咚,咚……” 鼓声如雷!如天威浩荡! 陷入敌军阵中的狗儿抹一把脸上的鲜血,提剑再杀一人,扭头看向苏岳霖的方向,悲呼一声,“爷!你是真的要狗儿死在这里吗?” 金戈交响,双方冲杀半日,三万玄甲军虽然骁勇,但是却是越发不敌,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但敌军却还剩下数万,不断掩杀而来! 苏岳霖站起身来,吾冉看向他,不知他要干什么! “这个教训也够了!”苏岳霖微微一笑,这一笑却是让看在眼里的吾冉汗毛倒竖! “你不惜用三万大军的性命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你……” 苏岳霖看他一眼,“身为奴才做错了事!当然就要受罚!你以为呢?” “可是那是三万条活生生的性命!不是猪狗!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人?放心,死去的将士都是我北苍的英雄!”说他拉起舒儿的手,向帐中走去,同时向着此处的十几万大军手一挥,“把陈不苟给我带回来!他辛苦了!” 军令一发,三军齐出,如同黑云压城! 吾冉看着那个红衣背影,“果然不愧是苏阎罗的儿子,好狠的心!可是这真的是你吗?” 几十万玄甲军密密麻麻,如同蝗虫一样往前扑去,这种骇人的威势不是谁都有勇气阻挡的,更不用说是刚刚被杀破了胆的一群人,或许要是杨忠在会好一些吧! 苏岳霖坐在帐中,自顾自的品酒,外面的杀声渐息,不多时陈不苟被几人搀进帐中! 衣甲破碎,全身鲜血,此时身体还在颤抖!那鲜血滴在地上留下一道血印子! 苏岳霖屏退左右,走到陈不苟身边,狗儿一把抱住他的腿,声音凄厉,“爷!” 苏岳霖一笑,缓缓蹲下身子,“你这是干什么!刚才这仗打的不错!” “爷!狗儿错了!狗儿知罪了!”陈不苟满脸鲜血,此时却是涕泗横流! 苏岳霖轻轻取下他染血的头盔,握住自己的衣袖,仔细为狗儿擦净脸上的鲜血,“大男人哭什么哭!不就是没赢么?这一仗没跌咱北苍的份儿!”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狗儿哭声一滞,曾几何时,苏岳霖也是如此为他擦净脸上的鲜血,丝毫没有在意脏不脏! “爷!我……” “嗯,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事儿,这次你没拿下千牛镇,我不怪你!我不会杀你的,你可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给杀了?” 狗儿还要说话,苏岳霖却是将头盔给他重新戴上,“来人啊!带陈将军下去休息吧!” 几人进帐将陈不苟搀走,狗儿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下去,只是看着着苏岳霖,一直到出了帐外,仍然不曾将视线移开! 吾冉看着被搀着出帐的陈不苟,脸色难看,最后却是又变得复杂起来!进到帐中,“你这样只会让他更惧你,同时也更恨你,你收不了他的心!” 苏岳霖倒一杯酒,遥遥对吾冉示意,吾冉走过去,接过酒,“没毒吧!” 苏岳霖一笑,“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你比这种人更可怕!做你的奴才说不准哪一天庆功宴上就是一杯毒酒赐下来!” “你若不放心,便别喝!” 吾冉冷笑一声,仰头杯中酒喝尽,把杯子狠狠地往桌上一顿,“三万人死了两万,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你的目的达到了?” “嗯!比我预期的还要好上不少!”苏岳霖像是听不出语气中的嘲讽,认真的点点头! “那你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他的忠诚还是誓死效忠誓言?” 苏岳霖摇摇头,喝一口酒,“我要那些无用的东西做什么?忠诚这种东西不是对谁都那么好用的!这个你不懂,所以你只能成为一个将军!” 他顿了顿,“你利用将士的忠心确实成了一个好的将领,却是永远无法踏上更高的地方!就像苏嵬说的,有时候恐惧比忠心更管用!” 苏岳霖将杯中酒喝尽,“出去吧!我今天也累了,想睡一觉,明日清晨发兵上天!” 苏岳霖背着双手进入里间,里间传来声音! “他们为什么说你很可怕?” “管那么多干什么?睡觉!” 舒儿撒娇,“不行,你不说,就不让你睡!”说着又爬上苏岳霖的床榻,还用小手使劲儿揉他的脸! “别闹!再闹就扔进狗窝里去!” “说不说?” “因为他们傻嘛!别闹了,再闹真不管你了!” 吾冉愣在外面,恰好听着这对话,过了半晌,嘴角微掀,“果真是好有趣的人!” 第十四章 失策 失策 一张小桌,一碗茶,一个老头儿,一面幡! “知人所知,知人不知!” 那老头儿,翘着二郎腿儿,悠哉悠哉,时而端起茶杯嘬一口茶,又伸手捋捋刚蓄起来的八字儿须,眼中精光四溢,盯着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浑圆的屁股蛋.子猛瞧,不时还赞许地点点头。 “嗯…这个小娘子屁股大,有福气,好生养!不错!” “哎!这个也不错,年龄大了些,不过一看就是贵人之相,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保养得好!” 有时候被发现了,那些个贵妇佳人便红着脸,啐一口,“这贼老道,死淫.棍!”然后急急忙忙地跑开,这才半日,这条街上便极少见到女人了! “唉唉…老家伙的寂寞谁能懂哦!活得太久了,就是这个看着还有些新意!咋就没人能懂咧!”…赵钱眼儿摇摇头,惋惜的叹口气! 不远处小和尚盘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比牛还大,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似要把每个人的脸都记住,有时候还咧嘴轻笑,仿佛这看人便是世上最有趣的事儿! 柚子也坐在一旁,用两只手撑着脑袋,和小和尚一起看,看着那川流不息的人群,可是看来看去,也觉没啥好看的,人不都是一个肩膀顶个脑袋,最多就是那个黑点儿这个白点儿,能有啥好看的,没趣儿,真没趣儿!还不如跟着爷爷骗人钱财有趣儿!说书也好啊!爷爷可是最会讲故事的! “喂,小和尚,这人到底有啥好看的,你每日都看,就看不厌!” “阿弥陀佛!小姐姐!这人的确好看啊!人的生老病死,富贵际遇都在脸上呢!” “这些都是你看出来的?” 小和尚伸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是你爷爷教我的,他是看相的高手来着!” “笨蛋!他说的话也就你信!就他那骗人的本事,什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柚子眼睛一瞪。 “我看你爷爷是有真本事呢!” 柚子抬手就是给小和尚一巴掌,打在小光头上,小和尚很是委屈的捂住脑袋,“小姐姐怎么又打人?” “不许叫我小姐姐!” “那我叫你什么?” “嗯……我看你也还勉强能入我的眼,从今天起,我允许你叫我柚子!” 小和尚点点头,又抓抓脑袋,“哦!” “哦!哦什么哦!”柚子又是一巴掌,“不乐意是怎么滴?” “乐意乐意!”小和尚极度委屈,双手捂头! “这还差不多!”小柚子得意一笑,笑的是她能将这小和尚治得服服帖帖的,不过她转眼一想,这小花和尚,如此之笨,估计谁都能治住他! “喂!” “干嘛?” “你不是喜欢看脸么?我今天让你看我的怎么样?”柚子眼睛轱辘一转,露出一颗小虎牙! “啊?不看!”小和尚依旧别着脑袋,不看这边儿。 “为什么?”柚子不干了,“姑奶奶我可是很矜持的,给你看,你都不看?什么意思?怕我吃了你?” “不看!”小和尚头直摇,坚决不从! 柚子气极,这没用的笨和尚每次都这样,好说歹说就是不看她,是她长的不好看,难道他还不及一个胡须满面的大老爷们儿有吸引力? 她站起身来,凶神恶煞的,说是凶神恶煞,其实只是她自己觉得如此,事实上生气的她可爱的紧! 她叉着腰,绕到小和尚面前,一副开口骂架的泼妇样子,这还是她在青州看见隔壁家王婶儿骂街时学到的,她觉得霸气的不得了,便默默记下了! “你看是不看?” “不看!”小和尚别过头,后来干脆转了个身,看别处去了! “你…”柚子想骂人却是词穷,她哪里骂过人咧,根本就不会嘛,不过她突然灵机一动,“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今晚别想再爬上老娘的床!”这话也是王婶儿骂架骂出来的!忒有气势了! 而那小和尚闻言,却是险些一口鲜血喷出!嘴里连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祖我可没干坏事儿,你别让我成不了佛啊!” 柚子不依不饶,又绕过来,小和尚又转身,“小姐姐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饶了我吧!” “哼!看我是会让你瞎了眼不成?” 小和尚又念:“我心澄澈,静若止水,红粉骷髅,红粉骷髅!” 赵老头儿在远处看着这边儿,面皮一抽,不知为何也低骂一声,“死秃驴!”说完一回头却看见一个装扮美艳妖娆的女子袅袅婷婷地往这边来! 那女子红着脸坐在桌前的小凳上,赵老头儿眼前一亮,连忙恢复几分高人模样! “姑娘要问什么?” 那女子羞赧一笑,丹唇微启,“奴家想问姻缘” “哦哦?姑娘一来,我便看出来了,只是怕唐突才故有此问!” “先生如何看?” “女人看面不准,须看手相!”赵老头儿暗吞一口口水! “好!”女子羞涩地微卷衣袖,将一只白嫩修长的手伸出来! 赵老头儿微微一笑,伸手抓着那手,仔细摸摸,又滑又腻,软软的,好舒服,不由得失口:“好滑!” “先生说什么?” “哦!我说好福气!”他连忙回复正经,但手却是不肯松开,摸了又摸,那女子臊地满脸通红! 但赵老头儿迟迟不说话,她又不敢收回去,“先生看出什么了?” “嗯…有些复杂……嗯我再仔细看看,姑娘莫急!” 于是翻来覆去,摸摸捏捏,更加放肆,那女子都快忍不住要缩手时,“嗯!姑娘有福气,从小不为钱粮忧心,不过再过几年会有变故,你的姻缘便在此处!” 女子点点头,“先生是说我过几年便会有机缘见到命中之人?” “嗯!说是这么说,不过还得看造化!” 那女子正要再问,不远处却是突然传来一个使唤丫头的声音,“秦姑娘,你在这里啊,妈妈到处找你呢!” 女子面色一紧,急匆匆从袖口掏出一把银子,有不少,一股脑儿就全放在桌子上了,“有劳先生了!”说完匆匆而去! 而赵老头儿看着那背影却是一愣,“妈的,猜错了,看她穿着,富贵逼人,我以为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耐不住寂寞,来问姻缘,没想到竟是风尘女子!失策失策!不过好在没继续问,不然非得露馅儿不可!” 他端起茶杯,正要喝水,却是发现杯中茶水早被被自己嘬干了,他一拍桌子,“小秃驴,快去到对面茶楼给我续杯水来!” 恰好小和尚快被缠得发疯,此时有了借口,“好勒!马上就来!” 说完也不看柚子难看的脸色,立马从地上跳将起来,往赵老头儿这边儿跑! 第十五章 再笑倾国 看着小和尚这么上道,赵钱眼儿捋捋胡子,点点头。 “笨是笨了点儿,不过这种天生近佛的人,倒是少见,懵懵懂懂就能修佛道的人更少!可惜,你这一生也难哦!” “爷爷,你说什么呢?”柚子从那边走过来,趴到老头儿背上,撒娇地问道。 赵钱眼儿回头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我再说这笨小子一来,你就天天围着他转,你说我家的小丫头是不是喜欢上了这笨小子!” “哼!就他?笨的要死!听他自己说,学了几年佛经却还记不住一篇,你说在哪里去找比他更笨的?”小柚子从他背上下来,坐到对面,一脸不满,神情幽怨! 赵钱眼儿,干咳一声,“那个,傻人有傻福嘛!男人笨点好!” “哼!不信!”柚子脑袋一扭,“对了,爷爷,我们来北苍到底干什么啊?这里也不见得有青州好玩儿啊!” “没什么,见个人而已!”赵钱眼儿伸着脖子,四处望了望,“这北地出英杰,不过离出龙似乎还差了些!嗯!不管了,看他造化吧!” “爷爷,你又嘀咕什么?” “哦!没什么!” …… 而在千里之外,颍都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儿。 “大王!”童衮连身上的重甲都未曾来得及脱下,就直奔王宫大殿。 伯贤闻言抬头,又仔细瞧上一番,便立马起身,“大司马?你总算回来了!”说着他走过去将童衮一把搀起,语气惊喜,“寡人还以为我大周最后一位国柱也会弃寡人而去呢!” “微臣誓死不敢弃大王而去!” “好好好!你此来可是给寡人带来了好消息?听说吴侧,魏,北苍都发兵了!是不是援兵到了?” “这……大王…吴国大军虽然来了,不过却不是来……” “什么?难道连他也要背叛寡人?”伯贤一听这话,脸色立刻阴沉,目露狰狞,不过很快又被隐去,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不会的,樊少皇对寡人忠心耿耿,还为寡人献来天下最美丽的女人!他岂会叛我?不会的!” 他转过头,一把抓住童衮的手臂,将他抓的生疼,童衮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那魏国呢?北苍呢?” “魏国本来有心到此,不过却是走到半路被一纸调令给叫了回去,北苍此行目的也捉摸不定,是敌是友,怕是暂时难以判断!” “北苍一定不会负我的,一定是的!”伯贤开口,身形有些踉跄,又叹一声,“要是秦昊他们在,或许我们不会败吧!” 此话一出,童衮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寒光,好在他低着头,别人看不见! 不过伯贤立马反应过来,似乎自己也觉得此时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连忙开口,“大司马不用多心,你等都是我大周的梁椽,治世之能臣,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敢,我此来是想请大王准备移驾懿山,暂避兵祸,待局势明朗,再行打算!” “也只能如此了!你先下去吧!” 伯贤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上,看着富丽堂皇的装饰,看着即将失去的一切,一丝悲凉从心中升起。 “难道是寡人错了吗?”伯贤轻声问自己,“不,寡人受命于天,又岂会错,寡人的意志便是天命,逆我者皆要死,那秦昊,大司徒就是下场!”他的越说脸色越狰狞!然后转身走出大殿直奔三十三天而去! 红楼依旧是红楼,哪怕大周风雨飘摇,这里依旧一如往昔,哪怕天下人都被这大乱弄的焦头烂额,可这楼里的人依旧是平静如秋水! 不过这红楼却也因为燕倾城的到来而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没了脂粉成河,妆奁积山,甚至因为她不喜闹腾,连这楼里的婢女也都被驱逐一空,或许这才是人间天上该有的样子呢!不过谁又说的清呢? 燕倾城站在窗前,衣着素雅,眼睛盯着花瓶只中一枝枯萎的海棠!她抬起手,一只如雪柔荑从袖中滑出,两指捏住那枯萎的花瓣! “你可真是可怜啊!你本该生在那院中,与那天下的花儿争奇斗艳,如今却是被送到我这里,陪我这可怜人!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快结束了!快了!”她喃喃自语! “燕姑娘!” 燕倾城听见这呼声,却是没有理会,头也不回,自顾自将那花瓣碾碎! 伯贤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心中郁结,“寡人在你眼中便如此不堪吗?寡人到底哪里不能入姑娘眼?” 燕倾城轻嗤一声,“可笑,这国都快亡了,大王不去想着平定天下,却依旧将心思放在我一个女子身上,我看这大周不亡都说不过去!” 伯贤脸色涨红,“只有寡人亡了国才能顺了你的意,你才高兴吗?” 燕倾城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我并不会高兴,因为曾经有一个人也因我亡了国!” “那寡人岂不是比不过一个封地百里的小小王候?” 燕倾城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你的确不如他,他亡国是无妄之灾,你亡国是咎由自取!” 伯贤冷哼一声,心中气极,转身往门外走,不过却是在半路又停下脚步,“寡人明日要移驾懿山,你随我一起走吧,留在这里终究是不安全!” “不管你如何对寡人,哪怕视寡人如蔽履,可是寡人待你却是真心,国可以亡,但你不能死!宁要你,不要国!”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踏出房门! 燕倾城一愣,看着那不再孤傲反而有些萧索的背影,突然有些迷茫,曾几何时,同样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因为她杀了朝之栋梁,然后还因为她而亡了国,现在又有一个人因为她,也杀了诤臣,而且也即将为她亡了国! 她从袖子中取出一柄毒匕,双手仔细摩挲,“都是因为我这害人的容貌么?” 她低头看着这匕首,却是突然一笑,这笑惨烈凄然,“可你为什么就能有如此硬的心肠?” 这一笑是她入周以来第二次笑!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第十六章 不笑亦倾城 周有门户,名为上天关,此关依山而建,其高其势都不是寻常关隘可比拟的!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上天之名! 樊少皇一身戎装,胯下白马,英气逼人,一手执缰绳,一手把古剑! “望公在何处?”他回头问左右。 “望公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服了些药已经睡下了!”立刻有人应到。 “为何不早些禀报?”樊少皇皱眉。 “望公先生怕大王担心,叫我们不必多言,而且说大势已成,大王放心做就是!” 樊少皇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他策马而行,在三军阵前奔行起来,口中喝到,“周王无道,灭忠良,重伶臣,导致礼乐崩坏!我樊少皇今日身承天道,便与诸君共同覆了这片苍天!” “奉天伐罪,誓诛无道!”数十万将士齐声呼和,士气烈焰泼油,更胜一筹! “给我杀!”樊少皇一声令下,顿时这将士如潮水般向上天关涌去,都说时势造英雄,可他樊少皇不信,他非要英雄造时势! 从攻杀那小小的锦国开始,再到送倾城入周,再到请白衣为相,到了今日只要取下伯贤的狗头,天下谁人不识他樊少皇?那时便真的是大吴当兴,文有陈望公,武有樊少皇!天下又有几人可以阻他? 激战开始,而在大军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包上,正是称病的陈望公站在哪里!看着如狼似虎的大军!满意的点点头,而他也丝毫没有生病的虚弱之感,反而神采奕奕。 他看向另一个方向,冷笑一声,“北苍打的好主意,一来便猛攻东申,想让伯贤自己送上门去,打算挟天子,令诸侯,从此归为天下正统,到时候天下人必然不耻吴国行径,言虽不能杀人,却能诛心!呵呵,所以伯贤必死,燕倾城也要死!”说完转身走下小山,往西而去!身后跟着数人,方向正是懿山! 两驾马车,轻车简从,从颍州城而出,为了掩人耳目,那马车更是普通的紧,而四周的侍从也如平常大户人家家奴一般衣饰作态! 车马赶得跟急,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停顿,也不在人多之处饮食补给。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勒住马,走到一辆车驾前面! “老爷!童先生已经去了上天关,而以我们的速度,再有小半天儿,便能到懿山脚下了,那时自会有人接应!” “快到了么?看来这次是有惊无险了!”伯贤暗松一口气,“速度再快些!天黑之前赶到接应地点!免得横生枝节!” 不过他话音刚落,车驾外面却是刹那间人马嘶鸣。他心中蓦然一沉! “何人劫驾!”刚刚和伯贤说话的作老仆模样的人,厉声开口,声音尖细,此时怒目圆睁,须发皆张,隐隐有气机流转! 车驾前方是一片小树林,道边草木齐腰,此时便是有人埋伏于此处,暴起发难,直接杀掉车驾旁一个侍从! 数十道黑影从林中走出,都是黑巾掩面,杀机四伏,不知何时伯贤这一行已被团团围住!那老仆看此情形,顿时瞳孔一缩,手一挥,周围的侍从纷纷向车驾靠拢,组成防御阵势!行动丝毫不拖泥带水,端是训练有素! 伯贤坐在车中,强行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你们是为寡人而来?” 那数十名蒙面人为首者点点头,“奉先生之命,前来取你狗头!” “听你声音是吴腔儿?”伯贤闭上眼睛,“是樊少皇的意思?” “这不重要!”那黑衣男子似是耐心有限。 伯贤苦笑一声,“嗯,你说的没错,的确是不重要了!”似是想通了,心胸也一下子豁达了,他恢复冷静,“寡人可以留下!但是放她走!她只是一介女子!”他伸手指向后面的一辆马车! “车上是何人?”那黑衣男子皱皱眉。 “一个可怜的女子而已!其他的不用多问!” 黑衣男子沉吟一下,他接到的命令就是诛杀伯贤,其他的还真不关他的事儿,“好!我也不想杀一介弱女子!” 伯贤点点头,从车上走下,来到燕倾城的车旁!看着紧闭的车帘,眼中透着复杂和爱慕!没有淫.秽和贪婪! “为什么?”突然马车中传出一道声音,依旧清冷,却是很好听! 突然的开口让伯贤一愣,这是燕倾城第一次主动对他开口,不由得喜上眉梢,“寡人说过,宁亡国,不弃你!” “何苦来哉!” 伯贤摇摇头,“可你燕倾城偏偏便是这样的女子,让我如病如魔!自古言语诛心,情字杀人,今日寡人也懂了!” 一只白嫩手从帘后伸出,车帘被缓缓掀开! 燕倾城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本是坐拥天下的人,你为了我做错了很多事,如今这样也与我有关,你这般实在是不值得!就像有人说我是天生祸体,一出生便是注定祸国殃民的人,天下男人都想得到我,天下忠贞皆想杀我,天下女子鲜有人能不妒我!” 伯贤哈哈一笑,看着车内的女子,“子非我,岂能知我值不值,今日能换来姑娘一句剖心之言,我便觉得值,哪怕就是立刻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四目相对,有爱慕,有惋惜,有复杂,有遗憾,有愧疚。 “倾城!寡人从未见你笑过,我也素知你性子清冷,才想方设法想让你笑一笑!却终究未能如愿,如今这时候,你可能为寡人笑一次?”伯贤言语轻柔,似在哀求,但是他知道燕倾城的性子,也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心中藏着一丝侥幸而已! 燕倾城沉默不语,看着眼前这人,傻傻地如那人一样的男人!过了半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不起!不能!” 伯贤仿佛早知结果,虽然眼中带着些许失落却是依旧很平静! “嗯!不笑便不笑吧!其实这结果我早已猜到,可是你就算不笑,也很倾城呢!” 伯贤替她拉下车帘,吩咐驾车的小厮几句,然后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立刻撒开四蹄向远处一片竹林狂奔而去。 “你们不是要寡人的项上人头么?来吧!让我看看你们有几分本事!”伯贤看着飞奔的车驾,负手而立,傲然开口。 “杀!” “护驾!” 顿时杀声四起…… 第十七章 天命死 气运崩 黑衣人数量众多,立刻掩杀而上,伯贤四下望了望,拔出一旁侍从身上的佩剑,脸上露出一股恨色。 那一直随侍一旁的老仆虽然老迈却是个高手,若非是年老气血衰亏,只怕也是名动天下的强人! 周围的黑衣人,皆是来索命的存在,因而也不存在什么手底留情的说法!那老仆一招一个,倒下之人,无不是穿胸破肺而死,他自己那两双手也是鲜血淋漓,糊了一层厚重的血浆子!粘稠地牵出长长的丝线来! 伯贤也是砍杀了一个越过防卫的漏网之鱼,本来他心中已经不报太大希望了,可是此时这老仆却是如此生猛,顿时大喜! 外围攻杀的黑衣人,此时却是突然停下了动作!都是持刀相向,却不再盲目冲杀! 那刚刚和伯贤说话的黑衣男子从后方走出来! 眼神凌厉如刀,抬起双手,一双弯成爪状的手从袖中缓缓滑出。不仅是伯贤吃惊,那老仆也是眼眸一缩。 “你也是修手上功夫的,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那人面向老仆,语气冰冷。 老仆冷笑一声,“狂妄!无知!”说完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直接欺身而上,他的手也弯成爪状,那十指之上更是隐隐有光芒流转!有一种开碑裂石不再话下的感觉。 黑衣男子眼睛一眯,“来的好!”他没有硬接,而是微微侧身躲过这一击,那爪击在空出,劲风四起,将地上正当头的一块大青石轰成碎末。见此情景,他眼中更为凝重几分。 他内力运转,大喝一声,顿时须发倒竖,抬起双爪迎上去,两人你来我往,动作极快,加上两人都是近身肉搏,战况更为惨烈。 不时有鲜血飞洒,轰鸣震天!还有衣衫碎片不时随那劲风飞出! 两人交手约莫数百招以后,老仆因年纪太大,气血两虚,终究不敌,从战场中倒飞而出,猛吐几口鲜血! 黑衣男子也不好受,不过终究是比他要强! 伯贤面露绝望,过去就要搀扶老仆,不过仔细看那老仆却是有进去的气,没出的气,眼看就要归西去了! 黑衣男子站在五步之外,淡淡开口,“可惜,这人若是年轻气盛之时与我相斗,我止有一成胜算,可是如今他却不是我的对手!伯贤你可准备好受死了?” 伯贤将老仆放倒在地上,抬头看着那黑衣男子,眼神带着戏谑,嘴角也是一勾,“大司马,你安排这么久,如今寡人将死,你还打算这么蒙着面么?” 面前的黑衣男子闻言却是没有丝毫反应,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不用装了,你的面貌改了,甚至体型也改了些,说话的声音也是吴地声腔,不过你这口音学的不怎么样,而且别人不知你武功路数,寡人岂能不知?” 黑衣男子眼眸一冷,淡淡开口,“你的确不似我想的那般蠢!你问我是吴地口音便有所怀疑了吧?”说着他身躯扭动,有咔嚓咔嚓的声音传出来,响成一片。那个头顿时又高大几分,体型却是削瘦了几分。他恢复了原貌。正是大司马,童衮!而双方激斗至此时,伯贤的侍从已经一个不剩了! 伯贤见状索性盘膝坐在地上,“此行计划只有我和大司马知道,你却在此劫杀,这便是最大的疑点!而你这能改变骨骼体貌的神功便是缩骨吧” 童衮点点头,“正是!”说着他也在伯贤对面坐下。丝毫不做戒备,或者说以他的本事,让伯贤杀都难! “你什么时候被樊少皇收买的?”伯贤笑问。 童衮摇摇头,“我没有被他收买,因为我根本不是他的人,我是陈望公的关门弟子!在我进颍为官之前便是!” “好一个陈望公,怎么哪里都有他?好深沉的心机,布局数十年,便是为了今日?” 童衮点点头,“我师傅的智慧,才华和心机当世少有能匹敌者,所以便有了白衣之才甲天下的说法!一个女人,几封书信,便将这大周弄的分崩离析!有时候我想想也会背脊发凉!” 伯贤苦笑一声,抬头问道,“有酒么?” 童衮摇摇头,“没有,这荒郊野外也没酒可买!” 伯贤骂一声,“娘的,今日老子两个要求每一个都被拒绝了,看来我真不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大周王了,真他妈的凄惨!” 童衮呵呵一笑。 伯贤骂一声,“贱奴才,你笑个什么?” “我从未见过大王骂脏话的场面!故而觉得好笑!” 伯贤气得更乐,“哈哈,笑话,你以为我现在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大王么?我就要骂?骂你,骂你师父,骂樊少皇,你们都他妈的是乌龟王八蛋!都他妈是猪生狗养的!” 童衮也不说话,只是呵呵地笑,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傻气! 两人便这么坐着,一个骂,一个笑,过了半个时辰! 童衮站起身来,整理衣物,又郑重的跪倒在伯贤面前,掌向天,额触地! “恭送大王!” 伯贤斜睨他一眼,嗤笑一声,“行好大的礼!我这丧家之犬恐怕是当不起!”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童衮! 童衮将伯贤扔在地上的刀捡起,又仔细地在衣袖上擦净刀身上的鲜血,递给伯贤。 伯贤接过刀,仔细掂了掂,“嗯…三斤三两,可杀我伯贤了!” 说完一抹鲜血飞洒而出,直接贱的童衮满脸都是!滚烫无比! 不知何时,天地风云色变,本是万里无云的长天,却是突然间起了黑云万朵,更有雷霆轰鸣! 童衮抬头看看天,看着这天地同悲的场面,心神恍惚。 “天命之子,气运之说,果然不是虚言!江湖水太深!此去难!难!难!” …… 北苍沧州城内,赵钱眼儿突然从假寐中睁开眼,一个崩子便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天空上的黑云! 喃喃自语,“好一个群狼噬虎,如今气运归还天地,这天下从此没个太平日子喽!” “爷爷,你说什么呢?”柚子从一旁冒出来! “哦哦,没说啥,瞎嘀咕!” 倒是小和尚在一旁嘀咕,“死了人了!似乎还是个大人物!”说着抓了抓脑袋,搞不清楚,为啥有这种感觉! 赵钱眼儿将这话听过去却是眼绽异彩! 第十八章 红衣骑驴而来 一辆马车在竹林中急奔,再有这竹林好大,还得有一刻钟,才能走出去! “吁!”不过这马车却是突然被生生叫停! “前面何人?为何在大路当中摆案弄琴?不要命了么?” 那马儿被死死一拽,此时正是急躁异常,不由得打起响鼻,四蹄儿也止不住的乱踩乱晃! 只见马车前方不足半丈处,一人穿一身白衣,坐在小凳上,面前一张小案,案上一方古琴,一壶茶。离马蹄如此之近,他却是丝毫不在意,既不慌乱,也不害怕! 驾车的小厮见他这幅模样顿时更加恼火,“你找死!”说着便扬起手中的马鞭向那人面上抽去,不过那人却是无动于衷,眼看就要打到那光洁的面皮之上,这鞭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打在脸上,必然是皮肉翻卷!这驾车之人也是歹毒! 看着面前这人,不躲不闪,如此狂妄,他不由得一阵冷笑,不过眼看这鞭子就要抽到那人脸上,鞭子却是突然被人用手抓住,正是那端坐的男子,可惜他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便被面前这人,连鞭带人直接扔出十几丈开外!顿时五脏六腑摔个稀碎,口中鲜血如泉涌! 那本来暴躁的马儿也被这突然的气势给吓得懵了,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敢动作!多说着畜生最不识好歹,但此时此刻一看,这些混账东西们却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那白衣男子刚刚露出一手之后便又不再动作,只是坐在原地! 那车上也是一片安静! 轻风拂过竹林,逗弄起飒飒的响声。 “燕倾城!陈某在此恭候你许久了!”白衣男子缓缓开口,如一汪静水,突起波澜,声音不霸道,反而温和得很,给人的感觉果真和水没什么区别!温柔又宽广! 又是安静许久,车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素雅的女子从车中走出,这是陈望公抬头望去,好个谪仙般的女子! 这是陈望公第一次见燕倾城,不过待他瞧见这面容,却是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能祸国殃民的人儿,不愧是能让樊少皇都失分寸的女子!明明有些丰腴妩媚的风姿,却又配一副清冷的性子,矛盾至极,却是别样的美感!” 燕倾城下车又将那马儿驱走,走到白衣男子面前。 “你就是陈白衣?”她开口。 “是!燕姑娘这般风姿也是名不虚传!世间少有!”陈望公点点头。 “陈先生不在上天关外为樊少皇出谋划策,反而到此地来拦一个小女子的路,果然奇怪,不能以常理度之!” 陈望公从身后取出一只小凳儿,放在案前,燕倾城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下! “陈某既然来此,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做!想必以姑娘的智慧不难猜出!” 燕倾城点点头,“我知道你此来所为何事!” 陈望公一笑,亲自为她倒一杯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燕倾城端起茶水,浅尝一口,“锦落死了吧!” “嗯!死了!其实大王攻破锦国王宫时他就已经死了!” 燕倾城微微一笑,“我能猜到!” 陈望公动作一顿,有些诧异,“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受制来这周庭为质受辱?” “因为我本就是因为他才来这大周的,我欠他的,自然要还给他!还劳烦先生转告他,就说燕倾城幼年时受过他的恩惠如今已经偿完!” 陈望公眼眸一缩,“他不知道?” 燕倾城饮尽这杯中茶,摇摇头,“不知道!他要记这芸芸众生,而倾城占了些便宜,却只要记得芸芸众生之中的他!毕竟紫髯碧瞳之人天下他属独一份!” 陈望公面色阴沉,似乎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曲折,“你纵然说上这般多,可你依然要死!” “先生多虑了,倾城说这番话并非为了求生,只是想和他做个了断!现在话说完了。先生可以动手了!”说完燕倾城闭上眼睛! 燕倾城眼角濡湿,但嘴角却是含着笑意,她从没有过一日像今日这般爱笑!只是她感觉好生疲惫!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因她而死,她却只能认命! “罪不在卿。奈何天道无常!”陈望公看着决然待死的燕倾城,看着那清冷的容颜,就算以他那般心志坚韧,城府极深也顿时觉得心生不忍! 陈望公无奈地叹一口气,缓缓从古琴之中抽出一柄剑!剑只三尺,锋芒毕露!光华流转,有寒气逼人! 一剑挥出,剑锋滑向燕倾城那天鹅般修长细嫩的脖颈! 铮…… 眼看燕倾城就要香消玉殒,却是突然从远处有一剑飞来,撞开陈望公的剑! 双剑相交,顿时火花四溅,陈望公眼睛一缩,燕倾城也睁开眼睛,两人同时望向竹林深处。 竹林掩映,看不清楚,隐隐有红光闪过。两人等了许久,一袭红衣从竹丛出来,却是骑着一头驴! “咳咳,那个什么,如此好看的女子杀了岂不可惜?不若交于我,给我做个暖房的丫头如何?”驴上的红衣男子容颜俊朗,凤眸剪水,一副玩世不恭,轻佻纨绔模样! 陈望公从坐上站起,刚刚还平静气息,顿时爆发,气势如虹!眼中有精芒射出! “着红衣,爱骑驴,执青锋,又能出现在此处的,恐怕只有北苍世子苏岳霖了?” 苏岳霖驱驴走到近前,对着那被他掷出去的剑探出手,运转内力,那剑嗡鸣不止,不过却是摇晃几下,不曾回到他手中来! “咳咳!献丑了!”苏岳霖有些尴尬,他还未正式踏入二品,想御气收剑,确实是献丑。 他有些无奈的翻身下驴,弯腰将插在地上的剑拔起。陈望公就在不远处看着,全身笼罩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却是始终没有动手!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不过你似乎来错了地方,伯贤此时应该已经死了!章老头儿的计划已经败了!”陈望公看着眼前的青年。心中有些惊异,虽然稚嫩,却也不凡! 苏岳霖哈哈一笑,“伯贤死了就死了呗,若是我想救他,你杀不了!起码你杀他没那么顺利,我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不过听师傅说杀那天命之子,有损自身气运,所以才没动手!你杀了,倒也省了我一桩事儿!” 陈望公眼眸一缩,“你擒了公子臼?” “哎呀!陈白衣就是陈白衣,什么都能猜到,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公子臼了,而是周王姬宜臼!”苏岳霖旁若无人,走到案前,将燕倾城赶开,自顾自坐下,就着燕倾城喝过的杯子,蓄满一杯茶! “嗯!这茶好!有了天下第一美人儿的口水,更是锦上添花,甘甜如蜜!” 燕倾城听着如此轻薄的言语顿时羞得面色通红,心中却隐隐有杀气流转!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陈望公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在这竹林中如起滔天狂风,那地上的枯叶儿被这风卷上半空,逆势而上!有风雨欲来之势! “你要杀早杀了!你也犯不着为了我一个不争气的小小世子,为吴国提前结下生死大敌!况且我又无真才实学,以后若是做了北苍王,岂不更方便供你宰杀?” 陈望公那始终冷酷的面容此时露出一丝微笑,气势缓缓降下! “你走吧!” 第十九章 骑驴跑了 “走?嗯……”苏岳霖连忙摇摇头,“不走!要我走可以,但是这妞儿却是得跟我一起走!” “休想!你要拿她做制肘樊少皇的筹码?你莫非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可没说!你要杀便杀!我有什么办法?”苏岳霖此时竟如同无赖一样,态度更加让人琢磨不透!“再说你以为我会和你一般无聊在一个女子身上做文章?就算要做文章也不是这种文章啊!”说着他侧头上下打量燕倾城窈窕诱人的身段。 陈望公刚刚跌下的气势又冲天而起,大有一言不合便见血的架势! “好!不愧是苏阎罗的种,果然不是一般小鬼能够比拟的!你既然坚持要带她走…”陈白衣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眼中杀气毕现,“那便接我三剑,三剑下不死者,便有资格带走她!” 苏岳霖提起茶壶,竖了竖,又摇一摇,只滴出可怜的几滴茶水! 他也不嫌弃,将杯中残茶喝尽,“看来不打是不行了!三招就三招吧!我早就听闻白衣之才天下无双,虽疏于武学,却也不可小觑!” 他站起身来,走到燕倾城身边,轻佻地伸手托住她美丽动人的下巴,“你到那驴身边儿去吧!免得伤了你!” 燕倾城被如此轻薄,本应怒火中烧才是,可是此时却是极为平静,她抬起头盯着苏岳霖的眼睛,她能感觉到那只手很冷,手心却全是汗水,也正因此她才没有挣脱!反而很是听话的走到毛驴身边!远远地看着这边! 两人皆是持剑对立,身上气机流转,竹林之内有狂风扫地,大石乱走,不过苏岳霖的气势明显弱了许多!在这狂风暴雨之前,只能勉强维持! 这三剑,不多,却又是凶险最甚! “我陈白衣起于碧玺渔樵,本是乡野山人,这第一剑便叫碧玺!”陈望公身上气势如虹,抬手出剑! 顿时一剑如虹,势如大河滔滔,声若奔雷万里,带着滔天杀气直奔苏岳霖而去!剑气所过之处,如利刃刮地,带起浮土三尺,近处的竹木更是先后炸裂! 苏岳霖深吸口气,面若冰霜,剑也出鞘,动作极快,双掌齐出,一手握剑柄,一手抵剑身!将剑横在胸前! “锵…”一声轰鸣,竹林内飞沙走石,视野之内一片模糊! 燕倾城哪怕隔得很远依旧后退几步!待扬尘落地,再抬眼望去。 苏岳霖已从原地后退数丈之远,此时拄剑半跪,墨发披散,而鬓间却又有一缕白发垂下!他胸前衣衫已碎尽,嘴角一抹殷红!另一边的陈望公却是依旧白衣飘飘,微尘不染! 苏岳霖抬头看着陈望公,想要开口说话,却是又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生生将其咽下。嘶声开口。 “第一剑!” 陈望公面无表情,“能挡我第一剑,不算一无是处,接我第二剑吧!” 苏岳霖从地上站起,用袖口抹抹嘴角的鲜血,让那红衣变得更加鲜艳夺目! “第二剑,自古人雄莫不从杀生始,所以这第二剑名为杀生!” 此剑一出,气势比第一剑更盛,隐隐有破天之意,裹挟着杀机和血腥,让面对者如同置身于尸山血海之中,聆听万物众生临死的惨号! 苏岳霖脑中如同要炸开一般,只觉得血腥扑面,一时间混沌无比,只能下意识地抬手,大喝一声,使出自己最强一剑相迎,金戈交响,让人耳膜生疼!两人相接处,更是气浪滚滚,将四周荡涤一空。一旁观战的燕倾城也被推出好远,好在两人杀机不在她,不然她已是一具死尸了! 苏岳霖被这一剑伤了左肋,此时离陈白衣约莫有百丈之远,后背抵着一根竹子,竹身已然开裂,稍作用力,便能折断!他这次没有倒下,模样却是比第一次还惨,红衣褴褛,满脸灰尘,又有血液混杂其中,左肋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此时鲜血汩汩,顺着那红衣滴下,将衣衫染的一边颜色更加深邃! 苏岳霖吐一口血痰,苦笑道,“妈的,都说江湖高手喜在竹林中交手,说是这般别有意趣,爷今日才算明白。我这次果然是给自己找了个好葬地!” 苏岳霖走路已然歪歪斜斜,步履艰难,这百丈之距,他足足走了半炷香时间!所过之处都会留下一个血脚印,那是肋部之血顺流而下,濡染所致! “我还有一剑你还要接?”陈望公依旧白衣临世,刚刚那掀破苍穹的气势反而消失的一点儿不见!如同不会武功的普通书生一般。 这变化常人看来没什么,或许以为他暂时收敛气势而已,可苏岳霖却是眼皮直跳! 这一剑怕是非比寻常,凝全身气势于剑上,他若硬接必死无疑! 苏岳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红牙,凄惨无比,不过却是嘴硬得很,“当然要接!说好三剑,那就三剑!” 陈望公冷笑,“好!你今日死了!我明年今日必然带苏嵬人头前来祭奠!” “那不用,那白痴老头儿的人头看着渗的慌,本世子怕睡不着觉!” 陈望公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微弱,渐渐沉寂如死人,可是越是如此,越是让苏岳霖感到危机四伏,剑尚未出,已能感到有性命之虞! 陈白衣缓缓闭上眼睛,右手慢慢抬起,仿佛这惊世一剑已到不得不发的境地!伴随这一个动作,天地仿佛在此刻俱归沉寂,风也停了,那半空飞舞的竹叶儿,如同凝滞半空,不上也不下,苍穹之下止有此剑! 然而就在他闭眼的那一刻,萎靡虚弱的苏岳霖却是突然全身一震,气势也恢复如常,脚下一点掠到燕倾城身边,也不待她同意,直接一记手刀砍向她后颈,然后提着她翻身上驴!策转驴头,拍驴便走!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电光之间,饶是陈白衣也被整的一懵! 待他察觉,睁眼查看,两人已然跑出老远,那驴竟跑的比马还快! 顿时他全身气势迸发,如同疯魔,眼中杀机凝成实质!却不料远处却传来世子的声音! “谢望公赐教!助我踏上二品!你这第三剑,惊天地,泣鬼神,我自知接不下,改日再来领教!” 苏岳霖坐在驴上,怀里抱着晕厥的燕倾城,脚上猛踢驴肚子!嘴里还嘀咕,“本世子虽然初涉江湖,但老驴头儿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一见形势不对,便用绝世秘籍……跑!” 陈望公死死的盯着那道有些滑稽的背影,“好狡猾的小子,在我未出招之前便已有所计划,耐性也佳,硬是拼死接我两剑,让我信他必然与我死战!” 话毕,他却并没有收回剑,也没去追赶,而是望着这恢复平静的竹林!淡淡开口。 “出来吧!” 言语刚落,十八道身影竟从天而降,以竹子这稀疏的枝叶躲避身形,竟然可以让旁人无法察觉!好身手! 这十八人,为首者是一女子,面色有些苍白,她回头看着苏岳霖离去的方向,莞尔一笑,假嗔道:“在我的保护下,去勾搭别的漂亮女子,果然是没良心的家伙!亏你还说我呢!”说完又不觉掩嘴一笑…… 第二十章 好个北苍玄甲军 陈望公看着眼前十八人,面色转为凝重!因为在刚才他只能感应到有十七人暗中环伺于四周!而这第十八人,也是他未能察觉之人,便是这巧笑嫣然的女子! 红袖转过头来,看着陈望公,微微一笑,容颜竟是不比燕倾城输上多少!欠身一福。 “红袖见过陈先生!” “从一开始你们就来了,我之所以不杀他,也不是因为我对北苍忌惮,对苏嵬忌惮,也不是我这人讲道义,理这东西永远只能从活人口里说出来!”陈望公开口。“可是你们却能威胁到我!所以我才没有一开始便狠下杀手!他若死,恐怕我也必死!” 红袖点点头,面上笑意不减,反而更甚,“先生这话有理!但你还是该死!因为你伤了他!” 陈望公走回案前,坐回原位,而且将手中的剑置于案上,轻轻摇头“你不会杀我!我只能感到杀气,却没有本能的感到生死危机!” 红袖轻笑一声,如银铃脆响,红唇微“咯咯~~对!是不会,因为那人说过,他还会再来找你,所以你的命是属于他的!他会亲自来取!” 话音未毕,有蹄声作响,由远及近!一行人骑马而至,停在陈望公身后,为首者手提一布袋,布袋上一片殷红,其上尽是淋漓的鲜血! 红袖看了对面这些人一眼,表情并无太多变化,心中已然猜出,这一行人自然是去劫杀伯贤去了!袋中染血之物必然是一代周王的头颅! 双方本来悬殊的人数此时也变得不相上下!除了红袖和陈望公,两边都是剑拔弩张! 红袖依旧是一笑,“来日方长!到时候再来拜访先生!那时不管是他还是我,遇见你,你都要死!上了海棠春的黑名单!叫你十五元宵死,你便不能大年除夕亡!”说完话,红袖缓缓转身而去!其后十七人也随之而去!几个闪映便消失在竹林中! 来人为首者下马来到陈望公面前,“老师,他们……” “海棠春!这些人我们不是对手,撤!” …… 苏岳霖骑着驴一路狂奔,怀中的燕倾城仍旧未醒! 这驴也是命运悲惨,跟着他一天福没享不说,刚刚为了加快逃遁的速度,苏岳霖更是一剑插在驴屁股上!这一下它可是撒疯似的狂奔,因而才有了那驴比马还快的一幕! 待逃得足够远了,踏上一个小山头,苏岳霖觉得陈望公不会追来了,才堪堪停下! 他忍着身上的剧痛,伸手将那插在驴屁股上的剑一下拔出,那驴又是哀嚎一声,鲜血直喷,又溅了苏岳霖半身血! 他左手环抱着燕倾城,此时低头一看怀中全身糯软如泥,丰腴诱人,香气扑鼻的娇躯,强撑着动了动手,想叫醒沉睡中的她,却不料直接抓在那波涛汹涌处。 “娘的!这女人,这屁股,这柳腰,这大胸脯,直贼娘软乎!”说完连着燕倾城从驴上一头栽倒在地! 他身上有伤口,此时血流未止,又拖了半日,此时算是极限!可怜一旁那驴,屁股上多开了个口,在不远处,踩着蹄子乱蹦,打着圈惨号了半日,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燕倾城率先醒过来!然后立刻又是一惊,只感觉有人搂着着她的腰肢,鼻息扑在他的耳根处,身后一片濡湿!她立刻从地上坐起,却看见苏岳霖倒在她身后,搂着她的手也是他的!此时苏岳霖失血过多,面如金纸,好在激战之时,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二品,方才勉强吊住一口气! 燕倾城看着这个一见面便出口轻薄,却又拼死救她,然后昏迷过去却也不老实的纨绔子弟,面色不善! 她摸起跌在不远处的长剑,抵在苏岳霖白皙的喉咙上!可是迟疑了半响却是终究没有下手! 看着那胸前血肉模糊的世子爷,叹一口气,将剑丢出去! “你救我,虽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但此时你对我有恩,我燕倾城不能对你无义!”说完有些颓丧地跌坐在一旁。看着渐渐浓重的夜色,呆呆的出神!对前途无比迷茫! “还好你未动手!不然,你已是一具尸体!”一道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出现! 燕倾城一惊,立刻回头。夜色之下,红袖一身锦衣,款款而来! 红袖走到近前,仔细查探了苏岳霖的身体,发现虽受了重伤,却无性命之危,体内内力之浑厚也更胜往昔!她简单的包扎一下,将昏迷的苏岳霖扶着靠在自己的肩头,才回头看向燕倾城! “你便是燕倾城,早有闻名,却一直未能相见,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难怪我家爷拼死也要救你!” “我一个几度家破国亡的卑贱女子!此时处境还不如一个风尘妓.女!你又何必出言相讥?”燕倾城看着这个眉目如画,言谈举止皆有风情的女子,淡然开口。 红袖闻言嘴角一翘,伸手用两指勾起燕倾城那光洁美丽的下巴,“你以前的命运如何我不清楚,也不关心!但今后的命运得听他的!是做暖房的丫头,得一时宠幸!是孤独终老,长伴青灯,或是卖去青楼,踏入风尘,皆由不得你!要说做笼中的雀儿,我北苍这这笼子虽比不上大周这般奢华,却也差不得许多!” “刚出狼穴,又入虎窝,这便是我燕倾城的命么?”燕倾城仰着天鹅般的脖颈,惨然开口! “一切还未可知!不过你又怎么知道,我们爷便是便不是好主子呢?被他看上是你的福分!而且劝你别要想着一死了之!”红袖放下手,侧过身去,抚弄一下苏岳霖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将外衫脱下,披在他身上。一手捧着着那苍白的面孔,眼睛微红。 “该死的冤家,红袖才离开了几日,便瘦了这么多!还一身是伤!真是不让人省心啦!”不过说着说着又破涕而笑。“好在我来的早,在这荒郊野外没被狼叼了去!” 说完红袖一把抱起昏迷的苏岳霖,此时天已黑尽,她走到小山包边缘,轻轻喝到,“回营!” 话音刚落,山腰亮起一道火光,继而,山下火光四起,亮起千万盏火光!火光之下,玄甲漫天,车马成云! 燕倾城一时目瞪口呆,如此多人靠近这里,人不语,马不嘶,蹄不响,甲不鸣! 好个北苍红衣郎,好个北苍玄甲军! 第二十一章 唯有离人贵 北苍有北苍的景儿,颍都有颍都的天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的荣华景儿,早已一去不返了!而一代大周之王的死,更是将这属于颍都的荣华富贵化作水中的泡影! 天变了,或者说早就变了,以后这天儿姓谁名谁,都是未知!可是江湖还在,烽火尤存,待这风浪稍稍平息,等那些在乱世心有丘壑,腹有文章,志在天下的人吃饱了,喝足了,睡醒了,养足了精神,天下的纷争便真正的开始了!那些个牛鬼蛇神不管是那路货色,或大或小,也就该出来搅风搅雨了! 要是苏岳霖那个曾在风月之地混的风生水起的浪荡公子哥儿来评判这些,那就更简单了,无非形同天下嫖客带足了银票黄金,入了醉梦楼的大门,找到了心仪的姑娘,这姑娘不管是虚以逶迤也好,还是一见倾心也罢,喝酒谈诗,抚琴弄月,百般挑逗于你,做足了前.戏,只等你提上枪阵,那姑娘也就半推半就之间,这好事儿便成了! 不过究竟谁抢了刚出炉的雏儿,谁得了花魁头牌儿的亲睐就看你的腰包有多大了!有多厚实了!是十州疆土,是一个北苍,还是一个半个天下了! 中军帐里,苏岳霖睁开双眼,感觉到旁边有人,微微扭头,却是牵扯到伤处,一阵刺痛。 “嘶!”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当日还不觉得有如此疼痛,此时却是痛入骨髓! 他侧头一看,却是突然一愣,“红袖?” 红袖就趴在他的床边,明显是守候了通宵未合眼,此时疲累至极才陷入熟睡! 他咧嘴一笑,有些费力地抬起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红袖那披散的青丝! 却不料红袖一下便被惊醒!“爷!你醒了?太好了!”说着立马扑了过来,直接搂住苏岳霖的头,语气带着哭腔,“爷,你总算醒了!我都快吓死了!” 苏岳霖一笑,手绕过红袖的的身体,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没事儿了,你不是在北苍么?怎么到了这里?” “红袖想你了!”红袖瘪瘪嘴,撒娇道。 “嗯,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苏岳霖接着又干咳一声,“死丫头,你轻一些,搂的这么紧,爷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红袖小脸染上一抹胭脂红,连忙松开手,“哼!”假哼一声,别过头不去看他! “咳咳!你这胸前这几两肉又重了些!”苏岳霖打趣到! “哼!爷准是这些年憋的寂寞了,尽来调戏我!” 苏岳霖强撑着要坐起来,红袖连忙过来帮扶。苏岳霖长舒一口气,“还是红袖贴心!” “算爷还有些良心!”红袖亲昵的将头靠过来,伏在苏岳霖没伤的一边肩膀上! 苏岳霖微微一笑,“那还用说么?宁要红袖添香,不要这苍茫天下!” “哎呀!说的人家好肉麻!怎么受了伤,嘴变得这么甜呢?莫不是被炉踢坏了脑袋?” “死丫头!”苏岳霖伸手一点红袖的脂玉琼鼻,“对了!那日随我一起的女子呢?” “哼!”红袖立刻坐起,撑开苏岳霖的身体,又将脸别向一边,“亏我刚刚还念爷的好!此时便又关心起别的女子来!好生薄情寡义的世子爷!” “咳咳…哪有!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吃什么干醋!”苏岳霖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还说不是!百般讨好于我,便是为了问那天下第一美人儿的事儿,你放心,那妮子过的好着呢!知道是爷看上的女人,谁敢有过丝毫怠慢?等你好些了,自己看去,省得每日抓心挠肺的惦念,得了相思之疾!” “呵呵!无事便好,其他的我可不感兴趣,那女子可是厉害的主儿,一言不发,一事儿不做,便生生克死了两位王!亡了两个国!苏嵬留下点儿家业也不算太容易,可不能就这般祸害光了去!” 听见苏岳霖这般说,红袖脸色方才好看了些,于是回头问道,“果真?” “果真!爷何时骗过你!” “那便好!红袖让狗儿将她杀了去!”红袖眼中光彩一闪,立马开口!更是直接起身,就要向帐外走! “别!姑且留着!”苏岳霖急忙要去阻拦! 红袖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岳霖,让苏岳霖一时语塞,将一大堆理由,托词生生又给咽入肚中! 红袖突然噗嗤一笑,“红袖逗弄爷呢!哪里会去杀她?我是看爷几天水米未进,饿了许久,去给你弄碗热粥来!” 说着转身踏出帐外,苏岳霖看着那道背影怔怔地有些出神,几日未见,这红袖却是似乎变得更加亲昵了!举止言谈也更加温柔体贴了!许久他微微一笑,这是好事儿! 或许是一个人习惯了另一个人,呆的时间久了,看得多了,一如那帐外的百般风景,看得多了,看得久了,也会腻! 可是当你某一天有那么一个人突然从你身边消失,你才会发现,原来习惯是件多么有趣的事儿! 看到那好的,不好的,听到了那美的,不美的,总得需要有那么一个人陪你,哪怕那个人如同影子!总是被你忽略掉,遗忘掉,却是在失去时难以割舍! 如同苏岳霖刚刚离开北苍的几日,我还是有意无意唤起红袖的名字来,相顾却是无奈一笑! 自古唯有离人最贵!无非就是兴至启唇欲唤,言到喉头,放眼四顾却无人! 红袖站在帐外,隔着布帘,望着帐内苏岳霖的方向!又转头看向大帐一旁不远处一个小帐!眼中有寒芒乍现,不过看着看着,那杀机渐渐隐去,化作淡淡地复杂。 看了许久,才微微一笑,“果真是好命的人儿呢!不过要是果真成了也好!要是哪日红袖不在爷身边儿了,让爷身边有个人照应总是好的!” 她始终记得她是苏岳霖的第二条命!她可以死,但不能在苏岳霖后面死!红袖只是苏岳霖的红袖! 她缓缓转身向一座早就熬好稀粥的营帐而去! 此时的她只是那个天真烂漫爱撒娇,甚至有些恃宠而骄的小丫头!而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血海棠! 第二十二章 宁叫君负她一人 当日一战,樊少皇破上天关,据守上天的八万颍州大营将士,或死或降!吴军原地驻扎!而苏岳霖却是命令狗儿率军猛攻东申叛逆!擒获公子臼!而后直入颍都! 从此双方对峙,却都未敢轻动!实力姑且不谈,北苍玄甲,骁勇天下可知!三万击十万而不退一步!杀敌数倍于己,其势难当!但是吴军却也不是吃素的!以其善战佐望公之谋,天下大可去得! 但此时却不是两家兵戎相见的最佳时机!伯贤自戕,归气运于天,天下诸侯莫不韬光养晦,欲留待他日时机成熟,而一举定夺乾坤! 樊少皇站在上天城头,却是望向颍州方向,陈望公就立在身侧,与之同望! 许久之后,樊少皇开口,“先生怕是假病吧!” “是!倒是劳烦大王挂念了!” 樊少皇叹息一声,“先生是去杀燕倾城去了?” 陈望公面色古井无波,并不开口接话,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 “先生不必隐瞒,寡人已经尽知!” “还请大王治望公违背王命之罪!”陈望公也看向樊少皇。 “先生不是答应要留下燕倾城的性命的么?” “此等祸国殃民的人儿,留着迟早是个祸害!杀了干脆!天涯何处无芳草,大王又何必念念不忘。” 樊少皇转头依旧看向那城外,悠悠一叹,“寡人终是负了她!” 陈望公看着叹气的樊少皇,“宁叫君负她一人,不叫君为她负天下人!” 此言一出,樊少皇身形一滞,“先生良苦用心,寡人知道了!”言至此处,稍作停顿,低声问道“她死了么?” 陈望公眼眸微不可查的一缩,脸色却是不作变化,微微点了点头,“嗯!” “哎…寡人知道了!明日便班师吧!留在这里已无意义!” “大王明鉴!” 樊少皇班师回朝,带走了十数万大军,还有周王的头颅!从此以后,天下无王,却又人人皆可为王!时也,乱也! …… 苏岳霖在军中将养了数日,才堪堪恢复元气,到底是占了些武功内力的便宜,恢复极快,已经能够自行下床了! “红袖!陪我出去走走吧!被困在这帐中如此多天,好生闷的慌!” “嗯,红袖伺候爷更衣!爷大伤初愈,经不得风,若是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红袖放下手中汤药,过来伺候更衣! “嗯!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舒儿?”苏岳霖背对着红袖,红袖细心地为她拉扯衣物,整理带饰,一丝不苟,动作熟练而轻柔! 红袖手上动作稍稍一顿,“爷还是自己去看吧!那小丫头,那日见你回来一身是伤,哭了一宿,然后却是没再进帐中一次,每日在营中的一颗大石上呆坐,不言不语,呼也不应!饮食也是极少!” 苏岳霖脸上不自觉的宠溺笑容缓缓消失,沉吟一番,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们便去看看她!这几日没她在一旁闹腾,觉反而睡不好了!” 红袖微微一笑,也不言语,这一大一小两个冤家,嘻嘻闹闹才有生气!看着那丫头闷闷不乐,她心中也不好受! 出了营房,苏岳霖先是望了不远处一道小帐,这里是燕倾城的居所,然而他却真的只是看了一眼,没做理会,直接让红袖带他到舒儿那边去。 到了那大石边,舒儿果然又在这里,独自一人坐在大石头上,双手放在身前,无聊的纠缠着,眼睛却是看着远方,或许在看那天空,或许是在看那来来往往的兵士!|小脸上看不出悲喜来,和往日的古怪精灵大相径庭。 苏岳霖站在石下,看了一会儿,舒儿却是毫无反应,或许没看见,或许是不想理会!苏岳霖微微一笑,纵身一跃,踏上大石,舒儿却是依旧连头也不回!于是他也挨着舒儿坐下,顺着舒儿的目光向远处望! 春风和旭,莺鸟乱啼!夕阳西下,红霞映天,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坐在此处,如同世上最美的画卷!红袖站在后面,看着此景,微微一笑,悄悄的退走了! 时间缓缓流逝,两人只是如此坐着,他们两个像这样安静的坐着不说话,不嬉闹,不逗弄,不撒娇的场景几乎从未有过! 果然还是舒儿先开口了,“苏岳霖!” 只是这称呼却让本来暗自得意的苏岳霖一愣,很是平凡,却又很是奇怪的称呼,加上那平静的语气!让苏岳霖不知为何心中燃起怜惜! “嗯!”他淡淡的应一声。 “你也会死吗?”舒儿侧过头看向苏岳霖。 苏岳霖沉默了,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也无从谈起! “或许吧!”他迟疑了许久。才从嘴中挤出这么一句! 舒儿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岳霖的脸!渐渐这眼中的水汽更重了几分,“我不要你死,我的娘亲死了,爹爹死了,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只有你了,你别死,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疼我了,没有人管我了!” 苏岳霖闻言心口莫名一疼,转过头看着秦舒,伸手为她拭去那两道不知何时留下的泪痕,又抬手拍了拍她的头,笑到,“好!” 舒儿却是更加伤心,眼泪不住的往下滴,就像当日她娘亲死的时候的样子!她挪挪身体,往苏岳霖身边凑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就像那一日苏岳霖将她从荒野中捡回来时一样!两只小胳膊紧紧抱着苏岳霖的胸膛,脸埋在他胸口。 “舒儿!”苏岳霖用手去抚摸她那柔顺的黑发,“是不是想爹爹和娘亲了?” “嗯。”舒儿脸埋在他的衣服中,轻轻的应到! “过几日我陪你看你爹爹好不好?” “好!” “嗯,就这么说定了!”苏岳霖微微一笑。 苏岳霖对她说话从来没有像这般轻柔过,只是他不知不觉便这样回答了!甚至每句话说完,他自己都会感到诧异!这还是自己吗?又或许这才是自己吧! 舒儿就这么趴着,哭着,不知何时,或许是哭的累了,便睡着了! 苏岳霖轻轻地从石头站起,怀抱着熟睡的舒儿,缓步走下石台,行向营房。 夕阳西下,只有一道被拉的老长老长的身影! 第二十三章 君生我未生 颍外东行三十里,颍水西侧,山之阴,有地名乱坟,此地萧索荒凉,终日有黑鸦成群,聒噪连天。 此处由来已久,历朝历代,有罪大恶极,负罪当诛,岁岁秋后被问斩者,忠良受奸佞之人构陷而被迫害致死者,有贫穷终老,无钱买棺,穷酸至死者……万千种种,百般状况,都被葬于此!于是才有了乱坟的称号! 时间久了,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原来这地儿到底叫什么反而没人记得,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每年这里总会添上几座新坟,埋得简单粗暴,只是能让野狗猛兽不那么容易能刨走尸体就是,谈不上个什么入土安息,只是让这山梁子上的孤魂野鬼又添了新丁而已! 苏岳霖带着舒儿站在一座小土包前,这的确只能叫小土包,矮而无状,无碑无铭,止有其上草青青! 他们能找到这里也算是下了一番功夫,四处找人打听,才知这秦昊也被葬在这里!说什么秦昊一代忠良落得这般田地,也算是凄凉!不过以他自己那死尸中摸爬滚打,过刀口舔血日子,随时随地准备马革裹尸的性子,说不得也算是好归宿! 舒儿今日格外的沉默,她自小亲近爹爹甚至要胜过亲近娘亲,她虽小却是从小生在军中,性格也随了秦昊那倔强的脾性!能不哭则不哭,爹爹虽然对她宠爱有加,但也严厉的很,最见不得哭哭啼啼,于是她今日也没哭! 只是在这所谓的坟前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苏岳霖就坐在不远处,没什么表示,人死如灯灭,他这小半生见过的死人也算不得少,提不起什么悲意,又或者他明知此时的秦舒和自己还真有那么几分想象,不过怎么看,舒儿比他要惨些,这也是以他霸道的性子,绝不会对一个小女娃儿,宠溺有加! 可是这天下人谁说就没几个如秦舒这般幼年便死双亲的可怜人呢?或许是缘分如此吧!不过他懒得想!只是从心底见这舒儿讨喜罢了! 舒儿看了半日,总算是开了口了:“爹爹,舒儿来看你了,舒儿很想你,每日都想你!娘亲也不在了,不过舒儿有大哥哥!还有红袖姐姐呢……” 听着那絮絮叨叨的话语,苏岳霖刚开始还听上一番,但后来干脆懒得听了,坐在那里,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的苏岳霖很少见的没穿红衣,着了一身白,但剑和酒葫芦却是一如既往不离身!而且这酒越喝就越是爱,就越想更烈的酒! 若是严格来算,他并不是一个江湖人士,也算不得入过江湖!这江湖到底是何种模样,他更是不清楚,他有时候真想一个人到江湖里走走,看看那老一辈所说的江湖又是何等的精彩纷呈!或许是时候了,他几次说着要出去走走的可是每次都被各种事儿,给阻了回来! 或许正如他师父所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时机不到出去也是枉然吧! 时间流逝,舒儿说完话,走到他身边,将他从这漫无边际的思索中惊醒!他睁开眼睛,看着舒儿脸上又出现了鬼灵精怪的笑容,嘴角微微一勾,也不做过多的言语,站起身来,率先往外走! “苏岳霖!”舒儿大喊一声! 苏岳霖停下脚步,回过头,脸色不善,“没大没小!敢直呼我的姓名!谁教你的!我去扒了他的皮!” “章爷爷教我的!”舒儿眼睛一转! 苏岳霖眉头一皱,“你这多事儿包,每日疯言疯语,还有没有一个女子的模样!” “哼!”舒儿完全恢复了那胡搅蛮缠的模样,甚至这本事和胆子更大了些!不过她又是一笑,跑过来,抓着苏岳霖的手,撒娇,瘪瘪嘴道,“这里这么多坟茔,我害怕!你拉我!” 苏岳霖轻嗤,“来时不见你害怕,此时倒害怕起来!果然事儿多!” 舒儿却并不反驳,只是拉着他的手,带着期望的眼神,盯着他看着! 苏岳霖头痛,这舒儿一旦恢复本性,倒是时常让他招架不住! 他手一挥!“自己走!若是他日我不在你身边又该如何?”说着直接向山下走去! 舒儿听着这话,突然一愣,呆在原地不动,苏岳霖走了一段路,顿住脚步,却听见今日到这里来后一直未曾哭过的舒儿,竟然哭了,而且哭的很委屈! 舒儿蹲在原地,双手抱膝,嘤嘤而泣! “又怎么了?”苏岳霖无奈回到原处!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舒儿抬起头,泪眼朦胧! 苏岳霖一笑,“我何时说过这话?” “那你为何说以后不在我身边?”舒儿不依不饶,继续开口! “怎么你们这些女人都是如此胡搅蛮缠?”苏岳霖叹一口气! 舒儿模样更加楚楚可怜,“你看,你又嫌弃我!” 苏岳霖摇摇头,站起身来,既不回话,也不向舒儿多看一眼,却是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我数三声!三!” 舒儿泪眼朦胧,此时却是破涕而笑,飞快地用手背摸摸眼泪,抓住他的手! 又是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或许是苏岳霖觉得舒儿太小嫌她走的太慢。右手一拉,直接将她从地上拉起,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舒儿双手抱着苏岳霖的脖子,脸上笑意更甚,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轻开口! “苏岳霖!” “叫哥哥!别没大没小!” “哼!”舒儿冷哼一声,“你知道我刚刚和我爹爹说了什么么?” “你说什么关我什么事儿?”苏岳霖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怎么不管你的事儿?”舒儿琼鼻一皱,狡黠一笑,“我说等我长大了便嫁给你,做你老婆!” 苏岳霖一个踉跄,“呸!胡扯!” 舒儿一本正经,“真的!我真的是这么说的!你不信问我爹爹!” “你!你……屁大一点儿,懂个什么男欢女爱!再胡说将你就将你扔在这鬼谷中去!” 舒儿更加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我怎么不懂了!你也不会扔下我的!你救我不就是看上了我的美貌了么?” “屁!”苏岳霖脸上青筋暴起! “可是我听说的桥段都是这样的啊!难道我错了吗?”舒儿自顾自嘀咕一声,将头从他肩膀上移开几分,眼睛盯着苏岳霖的脸,看个不停! 苏岳霖被看得心里发毛,暗自恼怒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调戏了! 舒儿歪着头看了半天,眼神疑惑,然后却是将小嘴往前一送,直接在苏岳霖脸让亲了一口! “这下你赖不了账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哪怕君将老,我亦嫁与君! 第二十四章 活见鬼了 两人下山,一路上舒儿如同疯魔一般,嘴里说个不停,苏岳霖脸色越来越不善! “苏岳霖,你说我的腰细么?软么?比红袖姐姐的如何?” “闭嘴!”苏岳霖嘴里骂一声,手上却是真的感受到那腰肢的柔软,顿时心情烦躁,不动声色的将手往上移了移! “嘻嘻!你看!你定是不好意思了?你要是喜欢我,你直说就是,我肯定是要嫁给你的!”舒儿小俏脸上闪过一朵红云!粉粉嫩嫩的很是可爱,让苏岳霖都险些着了她的道,暗道她从小如此,长大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坯子! “这些话到底谁教你的!”苏岳霖言语透着冰寒,“这绝不是你自己本来就知道的!这才几日功夫!便让你这般缠人,这种手段,好厉害的人!” 舒儿闭嘴了,又将下巴搁到苏岳霖肩膀上,不说话了! “说不说!不说你就永远别再想让我跟你说一句话!” 舒儿眼睑一低,立马变得楚楚可怜! “别和我来这一套!”苏岳霖冷笑一声。 “红袖姐姐……”舒儿见装可怜已经不管用,方才低声开口。 “红袖?”苏岳霖诧异。 “她想和我做朋友,我便让她教我这个喽!” “难怪你今日一口一个姐姐!原来如此!”心中却是苦笑不已,暗道红袖胡闹。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么! 他边走边思忖,如何应对这小妮子的胡搅蛮缠,不经意一抬头,却是愣在那里!眼眸一缩! 他们本是按原路返回,可是此时却是让他怀疑走错了路!他停下脚步,因为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小屋!可他从小识记过人,几乎过目而不忘!他上山这一路未曾见过有人家,这屋却不知何时出现的! 舒儿感觉到他停下来,也回过头看,惊呼一声,“苏岳霖,这里何时有座房子了?” 苏岳霖闻言确信不是自己眼花了,更加觉得奇异非常!但是细想却觉得毛骨悚然!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怪妖魔不成?实在不可思议! “会不会有鬼?”舒儿极畏此物,声音颤抖。 苏岳霖眉头一皱,冷哼一声,“我苏岳霖,同苏嵬一样,都是不信邪的人,何曾惧过这些魑魅魍魉,宵小之物?” “管你是人是鬼,我今日偏要进去看看!” 他将舒儿放在地上,开口道:“你便留在这里,我且上去看看。” 舒儿对此屋极其畏惧,不敢上前,也不想跟随,连忙点点头。 苏岳霖仔细看了看,却发现,这屋虽然出现的诡异却并没有鬼气阴森之感。细看之下,倒有些烟火气息。于是他便更好奇了! 他走到我屋前,站在门檐下。又细观了一会儿,并没有察觉到有其他异样。他开口呼道,“屋里可有人在?” 他接连叫了几声,屋内却是没人回答,他眉头微皱,壮起胆子,直接推门而入。 舒儿唯独对这类事物胆子小,在后方看得心惊胆战!却也不敢喊叫,怕惊扰到什么!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与寻常人家并无不同,他细观之间,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反倒觉得有些出尘脱俗之感! 进屋,便能看见屋内放着一张矮案,矮案一旁的地上放一尊红泥小火炉,炉上正温着酒! 案前坐着一人,是一老者,头发稀疏,发色发黄,如直接从泥里挖出来的一般。身上骨瘦如柴,端是吓人! 饶是以苏岳的胆魄,也不禁一身冷汗,那老人闭着眼睛,如同死去一般。 苏岳霖鼓起勇气,开口道“你这老头,到底是人是鬼?” 那老头眼睛仍旧闭着,并不回话,如同真的死了一般。 苏月霖眉头一皱,心中暗道:“死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两步上前,走到案前,又看了看那红泥小火炉,和那香气逼人的酒!心中暗赞,好酒!不过他却是先伸出右手两指,在那老头儿鼻下探了探! 没有鼻息,触之发冷,果然是死了! 苏岳霖反而放下心来,不管是死是活,只要是人就好,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将一直暗中戒备的左手放下来!大大方方地坐到老者对面!抬头便是面对面!不过他像是没事儿人一般,丝毫不在意,也不惧怕! 就像苏嵬曾经说的,活着都能将你弄死,死了你还能翻起浪来不成?而且这世上活人比鬼可怕! 他将剑放在案上,侧头又将目光投向那壶还冒着热气的酒!咽了一口口水! “看来你也是个倒霉蛋,这酒刚温好,比没来得及喝,便隔了屁!真够可怜的!要不说我们苏家人善良呢!我就帮你完成遗愿吧!” 他将倒扣的酒盅翻过来一只,又伸手向那酒壶抓去,不过就在他的手刚要碰到那酒壶时!一只骨瘦如柴的爪子一把将他的手扣住!他全身汗毛立时一竖,冷汗顷刻就下来了! 他抬头看向那个已经死去的老头儿,眼睛没有睁开,但的确是他的手!此时就抓着他的手! “他妈的……”苏岳霖破口大骂,“你个死老头儿,死了都不安生,吓唬谁呢,大不了喝了你的酒,爷做做好事儿将你埋了就是!” 可是令他骇然的是,他无论如何用力,竟无法挣脱这只手,他面色难看,活见鬼了不成?这是真正的诈尸啊! 他死死的盯着那死去的老头儿,只见那老头儿,眼睛依旧闭着,嘴却微微张开,而且越张越大,在苏岳霖眼里那绝对是血盆大口! “今天,爷认栽了!” 那老头儿嘴张到最大,而且发出细微的声音。他看着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啊……啊……咦……”然后死去的老头儿嘴又合拢,咽了口唾沫!眼睛缓缓睁开!然后嘀咕一句。 “妈的…又给睡着了…” 苏岳霖面皮一抽,这他妈的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咦……小东西你是谁?跑到老家伙这里干嘛?” 苏岳霖顿时破口大骂,“你个老东西!你他妈的到底死没死?” 老头儿被骂的一愣,“好凶啊!你认识我?” 苏岳霖越发觉得诡异,破罐子破摔,“你他妈的,老子骂的就是你!死了就死了还出来吓人,你娘怎么教你做人的?” “我死了么?”老头儿不生气,却是疑惑的挠挠头,“我真的死了?哈哈哈……老子总算死了……” 第二十五章 人死为鬼 鬼死为何 “哈哈哈……”老头儿像个疯子一般大笑,脸上的喜悦也不似作假,“老子总算是死了!妈的,真难啊!死了好啊!” 苏岳霖面色发黑,他壮着胆子,用另一只手,又向老头儿鼻下探去,当下面色更黑。 “妈的,果然没死!” 老头儿停止大笑,看着面前的苏岳霖,眼神颇为奇异。 “小友是哪座墓冢的主人?怎么想起到老家伙这里来串门?哎!看你定是好福气啊,年纪轻轻便早夭了!” 苏岳霖面色青白,有些僵硬地抽搐一下,“你先将我放开再说!” “哦哦!忘了!”老头儿后知后觉,才发现还抓着面前之人的手,连忙松开那比鬼爪好不了多少的枯手! “咳咳!”苏岳霖完全不知这老头儿的底细,心下打定主意,先骗骗再说,“晚辈刚死不久,从这里路过,特来拜访,打扰了前辈安息了!” 他猜测面前这疯老头儿,怕是老师口中所说的那类老妖怪,想死都不容易的那种人,他可是听说这类人都他妈是疯子,性格古怪,一言不合就提刀杀人的主儿!看着这人好像挺想死的,姑且先顺着他的意思来!他可不想真的做了鬼!他还有一份大好家业,又有大好年华,用来挥霍呢,死在这里岂不可惜? “不打扰,不打扰,这人死了就觉得寂寞,我看你小子挺顺眼的,你就在这里陪我老家伙玩个几年再回去!反正我看你也没啥事儿!”老头儿连忙摆手,满脸堆笑,这笑怎么看怎么瘆得慌!老脸全是皱纹,此时更是老粽子一只! 苏岳霖闻言,心中欲哭无泪,嘴上却道,“咳咳,我看今日也不早了,要不晚辈先回去?改天再来?” “哪里晚了?还早呢!别急,别急!陪我老头儿说说话嘛!老家伙可是寂寞的很,我活着的时候就有好多年不曾和人说过话了!这几百年可是把我憋坏了!” 苏岳霖越听越不靠谱,这老头儿,疯疯癫癫,说话一下天上一下地上,还几百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促膝彻夜畅谈的好人选!还是红袖暖的那带着淡淡香气的热被窝对他更有诱惑力! “不了!不了!”苏岳霖连忙站起身来,双手连摆,“我家婆娘是个浑人,管的严,回去晚了,怕是又要脱层皮!” “嗯?” 老头儿眼睛一瞪,那双浑浊的老眼,立时精光四溢,这气机一出,苏岳霖立刻不敢动了,双腿不自觉发软,面上僵硬,只能对着老头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哪知老头儿有些兴奋地站起来一把将苏岳霖抓住,又将他生生按回坐上! “人生难逢知己啊,你也惧内?同道之人啊!我们更得谈谈了!” 苏岳霖目瞪口呆,打个哈哈,“咳咳,哈哈,额……” “今日你别想走!你要是跑了,我哪里再去找你这么有意思的人去?”老头儿眼中喜悦难以自持,咧着嘴笑个不停,露着一口稀疏的黄牙,让苏岳霖总是感觉摇摇欲坠,于是在一旁担心,怕他笑的狠了,给磕下来! 他正担心着呢,没想到那老头儿,却是一愣,揉揉颊肉,嘀咕一句,“这牙口不行了!吃人都塞牙缝!”说着更是直接将手伸入嘴里生生拔了一颗快要掉的牙,拔完随手朝后一扔,“咳咳,老了,没事儿,咱们继续聊!” 苏岳霖感觉头皮发麻!心中发苦,“到底哪里来的邪修?残暴如斯,竟然吃人!要是让他知道我欺骗于他,那岂不是得被他下酒!”就从刚刚他被那手抓住这细节,他就知道强行跑,怕是行不通了!别看他说是个二品高手,可在这水深无比的江湖,遇见个老不死的,那还是个渣! 别人一个屁都能崩死他!他可不敢来硬的,只能在一旁赔笑,时不时奉承几句,恭喜前辈死了,前辈死的好之类的好话! 这他妈的不是鬼,也是鬼话连篇,偏偏这老头儿,还就真受用,满口哪里哪里的谦虚话语,还夸他如此英年早逝才是人中龙凤,令人羡慕! 这一谈就是从白天谈到夕阳西下,又到皓月当空!再又到旭日东升! “来!老头儿今儿高兴!陪老家伙喝一杯!来!” 老头儿见他如此上道,嘴里奉承话几乎没停过,高兴的紧,大方的请他喝酒! “告诉你!我这酒可是别人想喝都喝不到!好酒呢!一般我都不给别人喝的!”老头儿说着说着一脸肉痛的提起酒壶,又翻出一个杯子,倒了两杯! 苏岳霖说话说了一天一夜,和这老怪物虚以逶迤,几欲发疯崩溃,但提到喝酒,总算来了些兴致!这心中的恐惧和担忧也早就被磨的一干二净,接过便喝! 要是死了就死了呗,能怎么办?他也想开了,喝酒就喝酒吧!他还怕不成? “好酒!”他仰头一口,大赞一声。说着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喝的酒兴大起,更让他感觉奇异的是,两人酒量都不算小,又喝了半日,可这酒壶却是争气,一直都能倒出酒来! 奇特,怪异,有些意思,不过他可没敢多问,姑且先喝酒再说,以他的酒量,说不得能将老头儿灌醉,再趁机溜走!这种日子他可不想过了,还不如去坟墓里和死人呆着舒服!这活人果然比鬼可怕! 老头儿牙口老迈,已经掉了七七八八,说话漏风儿,喝酒漏酒!可是酒量却是不可小觑!苏岳霖卯着劲儿的喝,这老头儿就是他妈的不醉,越喝越精神,越喝话越多!倒是他自己舌头发麻,说话囫囵不清,双眼迷离,也不记得那什么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他抬起酒杯,摇摇晃晃,“这……这酒好!当饮三百杯!” “嘿嘿,这还用说?这酒可是剧毒,名叫鬼见愁!老头子我寻死多年而不入其门,才酿了此酒!饮了这许多年,果然不出意料现在死了!这里面有至阳毒物,断肠九阳花,至阴毒物勾魂九幽草,老头子还每日以修为温养,常人触之则死!神仙都救不过来!算是绝世珍稀,今日要不是看你对老头儿胃口,绝不可能让你饮如此之多!”老头儿絮絮叨叨,越说越自豪!不看那磕掺样儿,也算是牛气冲天,有些高人模样儿! “老丈真爱说笑,这要是毒药,我饮了怎么没事儿?要是天天有这毒药,我也天天喝!那才爽快!” “笨蛋小子!我们喝了自然没事儿了!咱们可是死人!人死了是鬼!你说鬼死了还能死成什么?” 苏岳霖一愣,“真是毒药?” “岂能骗你?” 苏岳霖淡淡应一声,“哦!” 语毕,直接向后栽去…… 第二十六章 寡人有疾 先生可解? 春夜酥风意浩荡,灯火万家人无眠! 樊少皇立在朱方城内宣武殿上,明月勾栏,春风习习,杨柳依依! 这宣武殿是朱方城最高之地,极目远眺之间,而有君临天下之感!樊少皇非吴先王嫡子,反而排名最小,因天生容貌奇特,紫髯碧瞳,不受先王待见,更是时时有人嘲笑,讥讽他不是先王亲生血脉,一时间沦为笑柄!幼时他曾登临此处,看尽朱方城内的风光,于是放言,泱泱大吴,灵秀朱方,当为寡人一人之景! 在幼年之时,敢以最末之身份,最下之地位,自称寡人者,自古以来不说是绝无仅有,却也不多见!更为难得的是,他成功了,樊少皇最幼,其上有八兄,他凭借惊人手段,狠辣性格!由庶为储,而他的八位兄长或死或贬或囚,无一人幸免!他又亲自劝谏先王早日归退,颐养天年!从此这大吴姓樊少皇! 而如今这宣武楼只有两人有资格登临,樊少皇是其一,另一人便是陈望公!于是那句幼年的誓言变成了,从此这富贵朱方,泱泱大吴,茫茫天下独属寡人与先生之景! 樊少皇已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这小半日的功夫,没人敢扰他,没人敢询问,因为樊少皇身边的人都对他的脾气清楚的很,不说话的樊少皇最可怕,更有传言为沉默便杀人! 长此以往,又多番印证,这本是半真半假的传言也就成了真!据说有位老臣曾经有要事当面奏请,而恰好那日樊少皇疲乏过甚,竟然当堂昏睡,这老臣奏完后,半日不曾听见他发一言,又想起传言,顿时心生恐惧,而他又不敢抬头查看,只得伏地等待,最后生生跪了三个时辰,汗浆如瀑,将地都打湿了,最后直接晕厥过去!后来他被人抬回家中,生了一场大病,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此事过后,樊少皇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更加恐怖。比那虚无缥缈的死神阎罗更加另人心惊胆战!这沉默杀人的习惯也就被坐实了! 随着月色更加明亮,这夜里的寒气也更重了几分,而樊少皇也总算回过神来,一回头却发现,陈望公不知何时已在他的身后! “望公也来观月?”樊少皇轻笑一声,说了今日第一句话。 陈望公摇摇头,“大王并非在赏月,何来也字?” 樊少皇苦笑一声,“先生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寡人的心思瞒不了先生!” 陈望公沉默,抬头仔细看了樊少皇一眼,似在确定什么,樊少皇也被这眼神看得一愣。 “先生何故如此看寡人!寡人可是说错了话?” “大王那句话一出口,望公以为大王动了杀心!自古君王尤其枭雄皆善变,最不喜做臣子的太聪明!如果在某个臣子面前藏不住心思,那最好的办法是杀掉他!”陈望公淡然开口。 樊少皇微微一愣,“先生多虑了!寡人当侍先生以师礼,这杀字从何说起?” “大王这话又让微臣惶恐,大王可是再怪我妄自揣测主上心思,有诽谤之嫌?”陈望公低头一拜。并且拜而不起! 这下轮到樊少皇沉默了,那碧眼一缩,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怕的沉默,两人都是沉默。而时间推移,这深夜的凉气更为惊人! 许久之后,樊少皇先是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他抬手一撩衣袍,竟是直接跪在陈望公面前!欠身行礼的陈望公见此场面,面不变色,却是也直接跪下来! “今日失言,寡人之过!并无怪罪先生的意思,若是先生不信,那寡人只好长跪谢罪!” 陈望公依旧平静,伏地一拜,“罪臣受君王一拜,罪已至死,请大王降罪!”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两人各有心思!但却是都未多言! 跪在地上的樊少皇看着陈望公,眼神越来越奇异!最后更是绽放精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对面的陈望公听见这笑声也是开始低笑,而且越笑声音越来越大!两人都是放声大笑,这笑中意味难明,但却都是豪迈无比! 樊少皇站起身来,又将陈望公扶起!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不知先生因何而笑?” “笑大王!大王又为何而笑?” 樊少皇点点头,“笑先生!” “哈哈哈哈……”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我笑大王,堂堂七尺男儿,当世之枭雄,天生帝王之相!却被情字所困,被一个丫头束缚了手脚,扰乱了心志!不配我陈望公效力!” 樊少皇听闻此话,脸上笑意不减,并不生气,反而点点头,“嗯,我是笑先生,满腹才华,谋智过人却是连儿女私情,男女之事都不懂!寡人觉得先生与通晓古今的名声不符!” 两人说完,互视对方,却是都不再笑了!几乎同时开口:“寡人(望公)明白了!” 樊少皇有到陈望公身边,亲热地执起他的手,牵引到城头!指着那万千灯火,豪迈的开口。 “寡人看这灯火已有数十载,早已看的厌了,这朱方城内的景儿也腻了,甚至这整个吴国都看厌了!先生说该如何解?” 陈望公微微一笑,伸手捋捋下巴上的短须!铿锵开口,“臣素闻,西有楚地,更闻楚都有梅林千倾,若是立于楚都城头观梅林应当是美妙的事情,如此可能解大王之愁?” “能解小半儿!”樊少皇面色奇异! “望公不才还欲与大王立于齐都观雪!如此可能解否!”陈望公眼放幽芒! 樊少皇大笑,笑中肆意狂傲,“已解大半!” 陈望公看着自己被樊少皇抓的越来越紧的手,眼眸精光四溢!声音却是低沉无比,“都说北国风光如佳人,大王可有兴趣?” 樊少皇止住笑容,松开那手,欠身郑重向陈望公一拜,“善!” 说完起身直接越过陈望公向楼下走去,许久一道声音传来,“谢先生明寡人之错,谢先生治寡人之疾!” 陈望公看着那道背影,怔怔不语,许久之后却是长叹一声,“此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可是凭你今日一跪,我必不负你!” 第二十七章 麻衣作王袍 清风得意望城头,鸿儒谈笑攮九州。 近日这朱方城内,气氛尤其紧张!天下大变,吴王樊少皇去了颍州一趟,却是提着周王的脑袋回来的!回来便是昭告天下,列周王伯贤必杀之罪十余条,以堵天下悠悠众口!可是这天下之人,除了那些天生愚笨痴傻者,或是完全志不在庙堂者,又有几个不是明眼人? 可是没谁会去说,也没谁敢去说,周王杀得,其他人还有谁杀不得?而且是杀了便杀了,不过多条卑贱如狗的人命而已!对樊少皇也只是多了条草菅人命这不疼不痒的骂名! 可这天下万事,唯独这骂名是千古多少枭雄不惧的,温和些的尚且还和你好好说话,辩解一番,维护自己的羽毛!可若是遇到横的,直接抄家伙剁了这悠悠之口便是,一人骂便杀一人,百人骂便杀百人!万人骂,那就血流成河!直到有人骂可是唯独不敢骂出口为止! 正如樊少皇自己所说,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成了雄,那区区骂名,谁会在意?欲做那千古一帝,不杀人怎么行?不光要杀,还得杀的有艺术,杀得自己人开怀大笑,杀的敌人胆战心惊!他樊少皇看厌了这吴国的灯火了,他不满足这吴国的指掌之地了,于是他便开杀了! 樊少皇回朝第三日,召朱方城内满朝文武,上殿议事!拖病告假不到者革职论罪!满城风雨犹未消,可是明白人都知道,新的风雨又该来了!若是光打雷不下雨,那樊少皇和陈望公做的这么多努力岂不是成了笑话,岂不是白白为天下人做了嫁衣?天下众人得了便宜没关系,这坏人总得有人去做,这螃蟹总得有人去吃!可他樊少皇别的不要就要这最大的利益! 樊少皇这些年的积威,可不是靠嘴说来的!那都是真刀真.枪用血画的!如今这弑君叛逆的名声一出,更是怕煞众人!听了旨意还真没人敢不来的! 文华殿内,百臣齐聚,樊少皇一身玄衣,冠冕堂皇,坐在王座之上,那紫髯碧瞳,更是不怒自威,眸光百转,有贵气逼人!眼光所到之处,除了陈望公莫能与之对视! 陈望公一身白衣,并无官服朝带,也不执玉圭如意,站在下方群臣之首,风度翩翩,气势非凡!在群臣之中更是有鹤立鸡群的飘然之感! 他看着座上气势更胜往昔的樊少皇,微微一笑,“果不其然,天生异表,志向凌霄,有天子气!” 他陈望公之所以叫陈望公,便和这望气一道有关,他研修此道多年,深知其玄妙!他能答应出山相佐也是因为与樊少皇初见之时,见他有帝王相,天子气!这类人生而不凡,为天地所钟爱,垂青,不易夭折,行事如有神助!随着时间推移,这樊少皇身上的气息更是浓郁,给人独特的韵味! “今日召大家前来为两件事儿!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先给众臣工看座!”樊少皇淡淡开口,声音和煦,亲近的很!可是下面那些人却是心中更惧。也无怪他们多想,这樊少皇又岂是真的这般好说话的?倘若开头便是狂风骤雨,他们倒还轻松些,可是如今这绵里藏针,笑中隐刀,确实让人不自觉的心惊肉跳! 说是赐座那便是真的赐座,几十上百个小仆一人提一只小凳儿,放在每位官吏身后,人数虽多,来来往往却是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擦擦碰碰的混乱出现。然后又有序的退去! “还站着干什么?说了叫你们坐的,那就坐,你们有很多人还是看着寡人长大的老人,如此端着干什么?”樊少皇微微一笑,一副真诚无比的模样。 可是依旧没人敢坐,只有陈望公四下望了望,轻笑一声,大摇大摆的率先坐下了!群臣这才陆陆续续就坐,但无人敢坐实,都是一半儿屁股搭在凳儿上,规矩的很,哪里像陈望公那般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樊少皇将这些都瞧在眼里,却是又自豪,又惋惜,自豪自己威严布众,少有人能不畏惧的,可是又惋惜,若是这殿内多几个如陈望公那般的人物,这天下就已经收了半壁河山在此! “你们完全不必紧张,今日确实是来叙叙君臣之谊!一个个都如此剑拔弩张如临大敌似的,让寡人好生过意不去!”樊少皇从座上站起来,于是这下面所有人除了陈望公之外也都站起来! 他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坐下,众人这才又落座,“你们都是寡人的左臂右膀,这些年来,立下汗马功劳,这座该赐!” “寡人虽杀了不少人,甚至王侯天子也杀了几个玩儿,为人所唾骂,却也不是真的就杀人不眨眼,你们都是我朝柱梁,我又岂能糊涂到自掘长城?” 听到这这话,今日所来之人方才放下心中忐忑。 “寡人说了今日召大家来就为两件事,免得你们多想,我直接说了便是,第一件,望公自来我蔽吴,出谋划策,履立奇功,昨日上疏三千字,分两卷曰《治国策》,《平天下》,概述寡人的当务之急!因而我要念与大家听听!第二件事儿更简单,那便是看看大家对这两策有什么看法!” 樊少皇背着双手,慢慢踱步,从上而下,穿梭在群臣之间,然后在一位老者面前停下,又从袖中取出一卷,“这两策,便由王老代寡人念与大家听吧!” 这被樊少皇称为王老的的老者,受宠若惊,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又用衣袖仔细拭去额头上的细汗方才郑重的接过!朗朗开口。 “吴疆不及楚地之广,耕地不及江南,蜀地之沃,民风不及北地之悍,人口不及周地之盛,大王欲王之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这王老念着念着便停了,群臣也是变了颜色。 “念!”樊少皇背对众人而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大王若躬行如众,三年之内不举刀兵,五年之内不树强敌,十年之内不言王霸之道,奖励生育,赡养孤寡,明法于众,教化愚民,事天下人如事父母,为天下事如天下之父母……方能有一线可能,成就千古霸业!” 一卷念完,满堂俱寂,铿锵之言,振聋发聩! “诸位以为如何?”樊少皇看着众人,“可有异议?” 无人回答,也无人敢答! 樊少皇点点头,他伸手取下冠冕,摘下玉饰锦带,扯下玄衣,玄衣之下是一身粗布麻衣,“寡人受命于天,欲平天下之不平,从此以麻衣作王袍,衣不饰彩,食不知肉,与诸位同心同德!荡涤四海!” 群臣伏跪于地,“臣等愿于大王同!” 第二十八章 杯酒一入梦 一壶一春秋 乱坟山上,那座诡异的黑屋子里,老头儿看着,了无生息的苏岳霖,围着他的尸体转个不停,眼神古怪。 “稀奇!鬼魂也可以死?稀奇!”老头儿磕着一口稀疏的黄牙,说话呼哧呼哧的直漏风!“不知道死人再死一次是什么,看来我也得试试,有意思!不过这小子运气好啊,得了我的鬼见愁,九阳焚骨,九幽炼魂!那般滋味,天下无能出其右者,死也死个刻骨铭心!哎呀,有些醉了,再睡会儿!”说着走回座椅,直挺挺一坐,不撑不靠,眼睛一闭,睡了! 躺在地上苏岳霖完全没了呼吸,似乎是真的死了。 黑暗如海水汹涌而来,渐渐淹没他的神智,越沉越深!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他不断的挣扎,可是毫无用处,越来越疲惫。 “这就是死么?好像也挺有意思的么,也不感觉很疼,可是让我迷迷糊糊的就这么死了,好他娘的憋屈!属于老子的那份家业,算是没机会挥霍了,不知道苏嵬这老东西还中不中用,把那个宁妃啥的肚子弄大没,可别真绝了后,那乐子就大了……” 黑暗之中苏岳霖睁开双眼,眼中尽是迷茫,仍旧想叫也叫不出来,失了音,迷了心!只能在黑暗中迷茫的行走,却是永远没有尽头,既没头绪,又没方向!茫茫一片。 忽然他看着那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团火光,此时他沉溺在黑暗的泥沼里,看见这火光莫名的感觉亲近,他慢慢挪动身体,向火光靠近,渐渐的他对这光亮愈加渴求,变走为跑,而且越奔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岁月的奔跑,他开始迷茫,开始踌躇,也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火光仍在,却是望了不及!忽然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呼喊他,声音跟小,却是很熟悉! 乱坟山上,舒儿跪在苏岳霖身边,发出凄厉的哭喊,梨花带雨,抓着他的手臂不停地摇晃。 “苏岳霖,你个大混蛋!你不是答应我说你不会死吗?你又骗人,你个大混蛋,大骗子!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要让我年纪轻轻就作寡妇么?” 舒儿越哭越伤心,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她本在和父亲说话,苏岳霖坐在不远处,闭目养神,可是等她过来叫他时,苏岳霖却是直接从石头上跌落下去!人事不省,初始她还以为他是玩闹之举,是担心她伤心才想要逗弄她的,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喊,却都是无人应答。 她手足无措地伸手去探他鼻息,那气息若有若无,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一丝热气儿也越来越弱,仿佛随时可能魂断归天! 舒儿越哭越厉害,若是连苏岳霖也死了,那她就真的没有一个亲人! 苏岳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在黑暗之中走了好久,从迷茫到震惊,到沮丧,再到平静,说不清有多久,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 终于,他靠近了那道火光,那不是火光,而是一颗炽热的太阳,发着无尽的光与热,带着恐怖的温度,给人望之一眼,便要化为灰烬的错觉,亦或者根本不是错觉。 苏岳霖被这无尽的黑暗折磨的几欲疯狂,此时见此,根本不知畏惧为何物,反而如无头苍蝇一头扎进那无边无际的火光之中!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本来还平平和和的火焰,突然烈焰焚天,苏岳霖本来只是指尖触到,可是这火如附骨之蛆直接蔓延缠绕而上! 疼,焚肉锻骨之痛,苏岳霖只是一会儿便全身发黑,血液干涸,皮开肉绽,自己都能问到肉香!可是偏偏神智越来越清醒!疼痛既让人想要昏厥,有让人清醒异常!整个世界全是他一人的惨叫! 舒儿本来趴在苏岳霖身上哭泣,可是突然感受到苏岳霖身上滚烫如火,吓得她惊呼一声,连忙退开,再仔细看时,苏岳霖裸露在外的皮肤,通红发亮,如同烧红的铁块,裹在身上的衣物也像被烤焦的纸片,一触就化为粉末。 如此异变让舒儿不知所措,生生止住了哭声。这人不是死了吗?为何又如此状况,又去探鼻息却发现依旧是死人无疑! “呜呜,苏岳霖,你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啊!搞成这幅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你肯定是死的不甘心!舒儿也不甘心,你倒是睁开眼看看我啊!我可是要未来要做你老婆的人!你舍得我这么如花似玉的老婆?”舒儿看着苏岳霖这样子,心中反而松下几分,只要还有动静,不管是好是坏,都算好的!要是真死了,那才是回天乏术! 舒儿盯着苏岳霖通红的脸,那脸渐渐扭曲,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求生不得,寻死不能的痛苦! 苏岳霖意识模糊,只是在这精神世界内的痛苦却是感受的真真切切,他一直承受着大火的焚烧,由外入内,烧穿皮肉,烧化骨骼,然后发至内脏。 他能感受到如此燃烧下去,他必死无疑,可是就在他认为自己即将魂飞魄散的一刹那,异变再生! 一股清凉袭来,直接将这焚天煮海之火,熄灭的干干净净!他双眼圆睁,吼声平息下来,暗自庆幸,认为自己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平静之间,他感觉到那呼喊声音越来越清晰! 许久之后,他第一次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一张泪痕满面的小脸,眼睛红肿泡浮,看着凄惨无比! 舒儿哭的正伤心,口中絮絮叨叨,“苏岳霖,你个没良心的负心郎,自古多情女子负心汉,果然没错,说好不死的,为何就死了……” 苏岳霖苦笑一声,虚弱的开口,“哭什么哭!我这不是还没死吗?你要是还在这里哭,不管我的死活,那我便真的必死无疑!” 舒儿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惊叫一声,“苏岳霖!你诈尸啊!别来抓我!别害我!”说着双手蒙住眼睛,双腿在地上直扑腾! 苏岳霖虚弱到极点,说话都困难,此时想要解释都困难。等到舒儿发了一阵疯,壮着胆子睁开眼,凑过来,红肿的双眼,眨了两下! “你没死?” 苏岳霖能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如坠冰窖,隐隐有万鬼呼号,他暗叹一口气,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他已经分不清楚,若是真,他此时应该在那座屋内,若是假的可是体内之毒,却是做不得假! 他撑着最后一些气力,开口,“带我回北苍!,要快!” 话刚说完,便又昏迷过去,又是一个梦。此梦冰寒刺骨!为九幽之力! 杯酒一入梦,一壶一春秋! 第二十九章 吴.龙楚虎北化妖 凄凄山风,浩浩乱坟! 本是正午十分,可是这乱坟山却是诡异非常,隐隐有阴气流转,风过山岗,如同万鬼呼号! 这崎岖的山路之上,有一道柔弱的小身影,却是硬生生背负着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本来以舒儿的力气背着修过武功,练过剑法身体结实的苏岳霖是不可思议的事儿! 可是她就是真的做到了,虽然极其勉强,步履蹒跚,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下的冲动! “呜呜…死苏岳霖,应该是你背我才对,怎么倒成了我背你!”舒儿红着双眼,泪如珠线!说话哽咽,含糊不清,“你这没良心的家伙!长的这般重干什么?舒儿背不动啊!我要把你扔下去!” 虽然口中说的背不动,可还是硬撑着往山下挪动!上山容易下山难!这陡峭的山路,以她的体力,想要尽快下山无异于痴人说梦! “啊!”舒儿惊呼一声,她脚下踩中一颗石子轱辘,她本来一个人下山都勉强,此时身上强负一人,更是身形不稳,直接一个趔趄,扑到在地上!将背上的苏岳霖生生摔出去! 她强忍着自身的疼痛,连忙一瘸一拐的跑到苏岳霖身边察看,“苏岳霖!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怪我没用!”她手足无措,四处摸摸捏捏,生怕自己给苏岳霖雪上加霜!查探无误后,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背去抹那双已经红肿的眼睛。 舒儿坐在地上看着下山还有大半路程,委屈的直掉眼泪,不过歇了一会儿以后,她强忍着疲惫又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将脸抹净,眼神变得坚定倔强,就像苏岳霖第一次见她时的那般! “你对我好!所以舒儿一定带你下山!”舒儿用有些稚嫩而嘶哑的声音缓缓开口!她用尽全身气力将苏岳霖一双手重新放上肩膀,颤颤巍巍的向山下拖拽!她一定不能让苏岳霖死,这是她最后一个亲人。她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将他带下山!一定! 一步一步,山路渺远,路程多舛,似无尽头! 而苏岳霖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冷,哪怕是被这中天之日照耀,却依旧没有丝毫暖意。全身散发着九幽般的阴寒!和这乱坟山上的阴气交相辉映!那万鬼呼号的声音更加强烈! 乱坟乱坟,白骨遍地,万鬼日行,不入轮回!这些鬼魂似在呼喊,似在雀跃,有欣喜,有恐惧!像迎接,如欢送!从没有一日这乱坟会有如此景象!山上的黑鸦鸟雀,如同受惊般嚎叫叽喳不停!诡异如斯,凄凉如斯! 舒儿也看到了这一幕,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脸色苍白无比!但她却是强忍着恐惧,死死咬着嘴唇,让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一步一步往山下去! “苏岳霖!你快醒醒!舒儿好怕!你陪我说说话也好啊!”她那轻薄小巧的嘴唇已然被自己咬破,猩红无比,凄艳异常! 她感觉自己就像背负了一个巨大的冰块,苏岳霖的身体也越来越僵硬!让背着他的舒儿也是半身冰凉!日头渐渐西斜,寒气愈发惊人! 若是此刻看那苏岳霖,必能见到他脸上酱紫,冷若寒冰,眉梢额际更是结上了冰霜!七窍之内还有黑血流出,狰狞无比!果真面如厉鬼,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经历什么! 那壶鬼见愁果然不是那么好喝的,烈时如九阳焚身,冷时若九幽勾魂!冷热交替,难以自持,当为天下奇毒之首,更为诡异的是,饮下不会立死,而是要受尽冷热之苦!让人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日头隔那西山已经不远,可是山路漫漫,方才走了一半儿,舒儿终究是力气耗尽,脚下一滑,和苏岳霖一起栽倒在地! 两人所在之处,地势陡峭,于是一路往山下滚去!舒儿本就受了轻伤,此时更是被摔的七荤八素!好在有树枝草石相阻,总算没有直接摔到山底,不然必死无疑! 舒儿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往苏岳霖身边爬去,眼中泪水涌动,看着苏岳霖那可怕的面容更是心如刀绞。 她一把搂住苏岳霖,如同第一次搂住他一般,那样整个人附在他身上! “我真是没用!舒儿走不动了!所有对我好,疼我的人都要死绝么!”舒儿像是丝毫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寒意,死死的护住他,“你若是死了,舒儿也陪你死!世上只有你对我好了!” 舒儿一个人自言自语,身上被那可怕的寒气滋扰,气息也越来越弱!带着无尽的疲惫沉沉睡去! 待这乱坟山上最后一个活人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风声更劲,鬼嚎更为凄厉,鸟雀也更为暴躁,如同发疯般叽喳乱鸣!山中更是出现成群的黑鸦,连成大片,盘旋聒噪! 本来是万里晴空的天际,不知为何日光隐晦,无数黑云凭空出现,渐渐连结成幕!遮天蔽日,黑云翻滚,其中更有雷电轰鸣,紫色的闪电如同巨蟒相互撕咬缠绕,惨号!天威惶惶,乱坟岗上几乎一瞬间,阴风四起! 鸦雀乱飞,万鬼啾啾! …… 吴国朱方城内,陈望公正在推演什么,此时却是似有所感,望向北方…… 北苍沧州城内正在算命骗钱的赵钱眼儿,眼皮子突然直跳,吓得从椅子上直接翻落下去!他面前正在被看相的美人直接花容失色。 “先生!你这般失态,怕是小女子遇上了大麻烦!请先生救我!” “死…死…还是死…九死无生……这他妈的什么东西……太歹毒了……神仙都救不了…救不了……” 女子闻言吓得喷出一口鲜血,直接昏厥过去…… 黄金屋外,章姚沁歪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只酒葫芦,不时灌上一口,嘴里嘀嘀咕咕,“天下气运所系,楚有黑白双麒麟,有虎意,吴为真龙降世,又有白衣相佐,为龙意,天下诸侯化群狼,强一些的有蟒争龙门的气势!唯独这北苍端倪不显,看了这许多年,也看不出个究竟来,到底是什么呢?看来还是不精此道……嗯?” 突然他心头一悸,心神不宁,不知不觉望向南方…… 陈望公双拳紧握,面上带着浓郁的悔意,“霸道如虎,尊贵如龙,飘逸如仙,残暴如蟒,阴森如鬼,诡诈多变,这是……妖!” 阴阳改命,鬼谷化妖! 在不知何处的地方有一座黑屋子,有一个老者从梦中醒来,咧开嘴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口寥寥无几的黄牙眼神疑惑的四下望了望,“咦,刚刚不是在喝酒么?怎么没人了?算了,我都死了,管他呢,再睡会儿!” 第三十章 北苍有狗性如狼 夜色下,一道轻灵的身影,行走跳跃,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一看便知是高手作态!一路只是四下看看,并不停留,飞速的向山上接近! 夜里的乱坟反而安静的很,既没有鸟叫,又没有虫鸣!红袖心中焦急,世子爷和舒儿上山已有整日,哪怕是和人喝酒吟诗,寻欢作乐,也该回来了,再者说这荒郊野岭的哪里能让世子爷寻花问柳,流连不知归去!她本来是打算强行跟来的,不过苏岳霖说她一介弱女子,不善走山路,他照顾一个都嫌麻烦,就让她别去了! 她本来想反驳来着,却是张张嘴,不曾出口,不情愿的点头答应了!可是今日实在是稀奇,而且她傍晚也看到这方向似有大变故,世子爷又迟迟不回,她心下焦急,便提了三千精骑,匆匆赶来! 来到这山下,天已经黑了,万籁俱寂,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是恰恰这渗人地安静才让人觉得反常,她也顾不得后面众人的速度,只能匆匆往山上赶,而且心绪异常不宁。于是速度更快几分! 才行到一半,红袖眼眸一缩,极速奔向一处,看着倒在地上的苏岳霖和舒儿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她伸手去扶,那手指一碰苏岳霖却是又极速收回,面色猛变!好冷,刺骨之寒!再看那伏在苏岳霖身上的舒儿,也是通体冰寒,面色发紫,睫毛生霜!若是她再晚来一会儿,她必死无疑! 红袖先是将舒儿从苏岳霖身上拉起,又将自己的衣袍裹在她身上,内力流转,几番揉捏,看到她面色稍稍转好,才停下来! 舒儿眼皮颤抖几下,艰难睁眼,看到红袖有些惊喜,“红袖姐姐!你总算来了!快救苏岳霖!”说完又昏迷过去! 红袖看着舒儿,面色复杂,心中一痛,转头去查看苏岳霖,她刚才粗瞧一眼,便觉得情况复杂,让她犯难,这状况诡异的紧!似是练功走火,又似中毒,全身寒冷如冰,更是连真气都度不进去! 此时细看,更觉得奇特,似死非死,气息近乎全无,表面看和死无异,却又有生机流转,让人不明所以,只怕今日这乱坟山上的异变多半与此有关! 虽然看不出问题所在,但形势容不得她多想,她直接从身上的衣服撕下一块布,缠于右手,然后一边提着一个,飞速地往山下赶!苏岳霖状况危急,随时都可能丧魂殒命,只能尽快回到北苍,若是在北苍,有苏嵬的经营和北苍这许多年的底蕴,应该不至于束手无策! “爷啊爷!为何每次见你,你都是如此生死一线!这次你可一定要挺住!”红袖心头发痛,小声低语!速度越来越快,不多时便遇到随后上山的三千军士! 陈不苟为首,见到红袖连忙停住脚步,红袖手疾,迅速将两人送进车驾中,又拉下车帘遮掩,陈不苟依稀间看到昏迷不醒的苏岳霖,心中大骇,连忙上前! “红袖!爷怎么了?”陈不苟几步跨过去,隔着多远便问! 红袖本来担忧的面孔,此时见到陈不苟却是突然一变,刹那间狰狞无比,“站住!近我五步之内者,杀!” 陈不苟心中一紧,全身汗毛倒树,生生停住自己的脚步,“红袖!你,你这是做什么!” 陈不苟与红袖结识极久,共同伺候世子多年,平日相处,只觉得活泼可爱,平易近人,何时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样子!五步之外,红袖衣衫鼓荡,发丝轻扬,眼中杀机也不是作假!陈不苟心中大骇,这红袖原来也是隐藏极深的人,只怕背后身份也不可小觑!竟有如此实力,恐怕在北苍也能排上名号! “不管你作何想法,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我在提防什么,你自己比我清楚,不过我劝你不要做的太绝!”红袖言语冰寒刺骨,像是终于撕开伪装一般,盛气凌人,“速备车马,速召三军,速回北苍!我以世子之名,暂行军令,违者斩!” 陈不苟低着头,眼神一缩,有隐晦的寒气隐现,低声回到,“诺!” 他回过头,“立即传令三军,弃辎重,粮草自携,速备车马,连夜班师回北苍!”说完这些,他转过头,看向红袖,这时红袖脸色才堪堪好看一些,却也是依旧冰寒。 “红袖,你知我也是从小受爷恩惠,难道我叫一声爷,还不能知道爷究竟如何了吗?”陈不苟试探着开口!言语恳切,感情流露,不似作假。 红袖面色稍缓,看着眼前面带悲伤的陈不苟,有些感慨,“世子无事!只是劳累过度,你不必多虑,也不要多问,有些东西你不知道更好!”说完红袖转身上车,不过等她一脚踏上车辕时却是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陈不苟,再度缓缓开口:“狗儿!我今日还叫你狗儿!以后叫什么,说不定!但我希望你能记住你说过的话,也能对的起,你口口声声所叫的这声爷!” 红袖踏上车驾,直接自己赶车,不让他人代劳,一车当先而去!只留下陈不苟和三千玄甲军站在原地,神色各异,陈不苟双拳紧握,眼中散发着诡异的色彩!仿佛在迟疑,却又在深处泛着疯狂! 陈不苟收回心思,对着后方数千人,阴测测的开口,“还愣着干什么?是想让我剥皮吃肉才知道该怎么做么?”说完直接翻身上马,追着红袖的车驾而去!其后的三千玄甲,有些颤抖的跟随在后。 陈不苟不是狗,也只有苏岳霖等人敢叫他一声狗儿,甚至还拿他的绰号开玩笑,在外人眼里,他非但不是一条温顺忠贞的狗,反而是一条狼!一条凶残到极致,杀人吮血的狼!一条野心勃勃的狼,一条讨厌别人叫他狗儿这个称呼的狼! 可是苏岳霖叫他狗儿,他会笑,不管这笑是真是假,他总是不反感,哪怕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了!毕竟是一条狼,被人养了这么多年也生了许多感情! 他记得他说过要做苏岳霖的一条狗,一条会咬人的狗,如今这狗变成了狼,可是他现在依旧还是怕他的! 他还得继续踏踏实实做一条苏姓的狗,将狼性隐而不发!不吃肉,吃屎! 第三十一章 毒有九发 妖无九命 北苍数十万大军,飞速从颍都撤去,面北而行,一路旌旗蔽日,铁蹄儿震得山响!大军如此急行,当真是少见,若换成了其他乌合之众,更是想都别想! 红袖一直是亲自驾车,虽然一个女子驾车有些不伦不类,可她却是丝毫不在意,世子爷自从山上下来,情况一直不容乐观,似活非活,多番手段也不见疗效!随军的郎中也都来看过,不过每个看过的人,却是没一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莫不是一句这种状况天下仅见,老朽孤陋寡闻,不曾知道医治之法,便给搪塞过去! 红袖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没说假话,看他们平日里为争丁点儿功劳而头破血流的样子也不像故意隐瞒不报!而且她自己从小识毒,辨毒,用毒,在毒药这一业中也算臻入化境,擅长杀人于无形,前些时日她之所以高调出手,也不过是出于对高手的尊重而已!若是她想,毒杀天下之人内力不达绝顶者,也不过是随手为之! 她所在的海棠春,也就是一个,充斥了血与罪恶的黑暗之地!她五岁杀人,十岁学会百种杀人法,然后便被安排到苏岳霖身边,从此人前是可怜可爱喜撒娇的红袖,人后却是杀人如麻,双手鲜血的血海棠!每次出去杀人时,她都会告诉苏岳霖回家探亲,刚开始苏岳霖问她,你家何来亲人,不是都死绝了么?红袖便会回答说,死了是死了,回去上上坟,也是好的! 苏岳霖有时也会犟着要一起去,红袖便笑他无情,假装诉苦说,每日都和你这草包世子在一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她红袖都是属于苏岳霖的,唯独剩下的几日,他也要夺了去!听她这么说了一次,苏岳霖便再也没说过这话! 她每年总会有几日回老家,扫扫坟墓,然后带着一身疲惫回来,不过每次回来以后,哪怕是风尘仆仆,却依旧是笑容满面!或许这样的笑容只有她自己能懂,久别重逢,亦或者又庆幸自己活着回来了! 她每一次从苏岳霖身边离开,就相当于将命别在了裤腰上,她的死活其实并不重要,她若是死了,苏岳霖也不会缺贴身丫头,那北苍王宫,岳霖宫内还有千千万万生的玲珑剔透的美人儿顶替她的位置!或许世子会伤心一阵儿吧,也或许只要一进那醉梦楼后,几口黄汤一灌,连那半日的难过伤心和不舍也能省了去! 然后又会有一个绿袖,白袖的重新来到世子的身边,做着和她一样的事儿。 红袖趁着车马暂歇的空档儿,钻进车内,也不顾自己连日连夜不停赶车的疲惫,查看世子爷的状况!自从昨夜那刺骨的冰寒过了那阵儿浑劲儿,他的体温渐渐有些回升,不过却是忽冷忽热的!以她的见识和毒药上的造诣,她八成能确定爷这是中了一种天下奇毒!可是怎么看怎么诡异,冷热交替,摧骨化魂,也算是歹毒无比了! 她也私下尝试过诸多办法,可是唯恐雪上加霜,也不敢胡来,更令她恐惧的是,那日她欲往苏岳霖体内度引真气,可是她的真气刚刚入体,苏岳霖体内却是如同天翻地覆,龙蛇嘶吼,鬼神咆哮,要是她收的稍稍晚一些,便能让苏岳霖生生爆体而亡!她也必然受其反噬,非死即伤! 她将苏岳霖的头从软缎上扶起,放在自己的腿上,爱惜的抚摸那苍白的面颊,又用手指蘸一些酒水涂在他那干涸皴裂的嘴唇上! “爷还是那么爱拈花惹草啊!”红袖扭头瞧瞧熟睡的舒丫头,幽怨地一笑,“当真是君如芳草不惹蝶,自有万千蝶蹁跹!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只是这笑容越来越苦,到最后已是泫然欲泣,她在世子面前终究是那个只会撒娇求饶的红袖啊!若是这痛苦可以代受,她会毫不犹豫以身相替! 她再美,再出色,再会撒娇讨喜,可是她于苏岳霖终究是不足万分之一,苏岳霖又岂能终日流连在烟花柳巷吃胭脂?然而苏岳霖对她而言却是全部,只要是为了爷倾其所有又何妨!哪怕是命也不足惜! 她抚顺苏岳霖那有些凌乱的发髻,开始倒是没注意,可是本是不留心的一眼让她眼眸一缩,她颤抖的拨开那黑油油的发丝! 好多白发,在那黑发隐匿下,数不清的白发,灰发,一片灰白,一片苍老衰败之像!那些头发毫无光泽,比那些老人头上的白发还不如,倒像是被人活活抽取了生机,剩下的都是枯枝败叶!入目一片灰,她眼泪终究是没能忍住,她扭过头不去看,这本应是让天下女子都要羡慕几分的青丝!可是此时却是只有枯燥干涩的灰发,仿佛带着无尽沧桑!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不断往下掉,滴在苏岳霖的眉间,她已经尽力克制了,却是毫无用处,也不知哭了多久,下方的苏岳霖眼皮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一根手指也是下意识的轻轻一抖! “爷!红袖不要你死,不要你老,我一定会找到医治你的办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让我一个人杀尽天下人,红袖也愿意!”红袖抽泣一声,死死忍住不再哽咽,伸手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抹净!然后轻轻将苏岳霖的头重新放在软枕上!起身重新回到车外! “驾!”车驾飞驰,如同流矢一般,直接向北方极速射去!其后是死死跟随的漫山遍野的玄甲铁骑!一路所过,烟尘如暴! 车驾内,苏岳霖眼皮颤抖的越发频繁,似在挣扎,如同蚕蛹破茧化蝶,而如今的苏岳霖到了这般关键的时刻!破则为蝶,不破则化死躯!而他睁开眼便成活,不睁眼从此真正迈入鬼门!他身上的体温此时更是极速变化,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寒,汗水滚滚而下! 自古阴阳逆转,变化无常,千般诡诈,不可揣度者,称为妖!可是苏岳霖这妖却是却是生死难料,祸福不可知…… 鬼见愁,鬼见生愁,入药九阳九幽,毒发九次,一阳一幽者至九阳九幽齐出!人要成活,需有九命…… 第三十二章 阴阳逆 妖眼睁 “先生怎么这么晚还来找我?”苏嵬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 章姚沁神色郑重,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向门外走去,苏嵬见他脸色不太好看,知道怕是有大事发生!也不多言,安静的跟在身后,一起向黄金屋那头赶! 苏嵬戎马半生,干净了杀人放火的勾当,一生狂傲不羁,蛮不讲理,最最讨厌百无一用,只动嘴皮子的读书人,然而他对章姚沁却是敬重的很!毕竟能帮他东山再起的人物那就是有真本事,他虽然浑的很,可也是知恩图报的人! 为此他还专门投其所好,这黄金屋便是为章姚沁建的,楼高七层,收揽天下典籍,这世上无数孤本,绝本大多数都能在此找到,所涉及的范围更是多之难计! 不过要说起来,这章姚沁反而并不有多待见苏嵬,说他是半身血臭,半身铜臭!见之便生厌,要不是苏嵬还算有些良心,建了这藏,他对他的态度才好上许多!不然理都不会理他!章姚沁本就是淡泊名利的性子,平日里麻衣草鞋,有酒就能管饱!理他才怪呢! “咳咳,先生,到底什么事情?弄得这般严肃?”苏嵬看见章姚沁半天不说话,他又是急性子,忍不住开口。 章姚沁酒不离手,边踱步边灌酒,脸色越来越凝重,“我似乎跟你说过,天下百家,下分万业,百家之上综为九道!陈望公一脉承于望气道,我也是精研天下王道,除此之外还有儒道,纵横道,佛道,阴阳道等等,这些说来说去都是从天道演化而来,有不同,却又相通,这九道其中八道传承不断,而唯一断了传承的就是阴阳道!” 苏嵬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找到一把椅子坐下,对此丝毫不在意,“我就说你呀,就是想的太多,我苏嵬有先生,能定北苍,苏岳霖比我厉害,得先生能得半壁江山!管这些作甚!你也知道,我本就不是心系天下苍生的主儿,那阴阳道断不断的我还真不关心!” 章姚沁对苏嵬这样的态度,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苏嵬说来说去还真就是一个草莽而已,从小不爱诗书,独爱杀人放火,让他杀人还将就,可让他关心天下,还是算了吧!偏偏对这事儿,他还有理得很,他身为北苍王,每日要杀的人多的是,还得吃饭拉屎,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干这些,他养那么多谋臣智士吃干饭的不成? “本来是跟你没关系,不过要是和霖儿有关系呢?我仔细推演过了,阴阳道隔了百年,传承又现,而且霖儿也被卷了进去!你现在怎么看?”章姚沁语气微恼! 苏嵬坐在椅子上,本来睡意朦胧的眼神突然化为彻骨的冰寒,脸色可怖,“敢动霖儿!不管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我苏阎罗也要带着千万小鬼,索他的命!”声音如同恶鬼呢喃。 说完他一拍桌子,陡然起身,那身上的杀气,让章姚沁都是一凛! “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你……” 苏嵬打断他的话,“要是霖儿有事,这几日怕是就会有消息传来!先生也不必劝我,我能坐稳这把椅子又岂是真正的鲁莽之人?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说完直接走了出去。 章姚沁看着那杀气腾腾的背影,长吁一口气,低声自语,“我还以为你真的老了呢!看来你这韬光养晦的本事不仅没变,反而更厉害了!”他扭头望向北苍那漆黑的夜空,“这北苍水深的很啊,而且变浑了,霖儿只怕暂时还担不起这担子……” 苏嵬回去没多久,终究放心不下,毕竟他这一生能让他惦记的事儿,也不多了,他立即召集部众,他要亲自前去接应,马不停蹄夜出城,身后是白袍一万,铁马银戈! 果然不出章姚沁所料,他出了城,行还不到十几里,南方便有密信传来,苏岳霖一行果然出了变故! “世子身中奇毒,原因不明,昏迷不醒,急需救治,十万火急!” 这信是红袖亲笔,苏嵬看得出来,只是看到这信心中却是一沉,红袖的本事别人不清楚,他岂能不清楚,连红袖这等用毒高手都束手无策的毒,那该有何等可怕,北苍又有谁能解这毒呢?难! 红袖一行日赶夜行,沿路根本不做太多停留,因为心中担忧苏岳霖的安危,又怕大军行速太慢,拖了她的速度,于是索性兵分两路,由她带着世子爷先行,另有三千轻骑护驾,也足够保证万无一失! 车驾中舒儿坐在昏迷的苏岳霖身旁,面色悲伤,她已经醒了几日了!自醒来后就一直守在一旁,寸步不离,饮食不思!也不怎么言语,只是红袖问起她当日的情况,她才开口。 苏岳霖的体温依旧是冷热交替,不过相比于前几日倒是好上许多,渐渐的呼吸也有了些许力气,仿佛随时可能苏醒,但是红袖却是丝毫没有放松的样子,反而更加凝重!这毒不仅没解不说,反而像在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诡异无比! 因此她才急着往回赶,这种场面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就怕是苏嵬也一时难以解决!不过她还是心存侥幸,北苍人多地广,奇人异事多不胜数,唯有立马赶回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红袖双眼血丝密布,忧心如焚,不时扭头看一眼车内,看着苏岳霖诡异的状况,她不禁想到了一个人,或许那个人能有办法也说不准,毕竟她这一身本事就是她教的,那人更是有天下毒王的称号。以她的见识跟手段应该有救! 只是她这师父怪异的很,对天下男人更是恨之入骨,男人只要接近她所在居所三里都要被杀,又怎么才能让她出手相救呢? 红袖越想思绪越乱,心中也更加急切,当日她被安排到苏岳霖身边做了一个丫头,做了海棠春的统领,便让她师父恼羞成怒,将她逐出师门,从此对她避而不见!如今让她来救一个男人,简直异想天开! 可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救世子爷,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哪怕是赔上小命也值! 车驾越行越快,离沧州也越来越近!颠簸的车驾中,沉睡的苏岳霖突然身体一颤,全身青筋暴起,一双诡异的眸子刹那间睁开!一声惨号从车内传出,凄厉到极致! 一阳一幽鬼门回,逆转生死妖眼睁! 第三十三章 灰发负灰发 阎罗迎红衣 红袖被这堪比野兽的嘶吼吓得汗毛倒树,急掣缰绳,止住车马去势,翻身便钻进车内! “爷!” 苏岳霖眼中幽芒闪动,他欺身压在舒儿身上,面色狰狞,一手死死掐住她那细嫩的脖子!身上不住的痉挛,颊肉扯动! 舒儿如何受的了他这疯魔的怪力,小脸已经酱紫,双手死死的抓住苏岳霖的手,想要挣脱,却是不能!眼中只有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爷!”红袖不敢乱动,在一旁疾呼,企图能让苏岳霖清醒一下,苏岳霖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身体一颤,手劲松上几分,眼中出现迷茫和挣扎! 舒儿看着此时可怕无比的苏岳霖,眼中泪水不止,发出无声的抽泣! 苏岳霖看着那无边无际的泪水,有些发愣,眼中的幽芒散去,手渐渐松开。 舒儿从鬼门关又闯了回来,若是苏岳霖再稍稍用力,便能扭断她的脖子,她极速的咳嗽几声,唾中含血! “苏岳霖,你个大坏蛋!你要杀舒儿,舒儿再也不要理你!”舒儿无比委屈的开口,恐惧还未散去,身上颤抖无比! 苏岳霖低低呢喃一声,“舒儿?”他有些迷茫又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去,想要为眼前的人儿拭去泪水! 舒儿看见他伸手,却是无比恐惧的一缩,连忙向后退去! 苏岳霖的手僵在半空,也不敢继续动作,眼中的迷茫更甚,身体摇摇欲坠! 红袖连忙上前,一把扶住苏岳霖,“爷!你怎么了?”她红着眼睛,泪水连珠! 苏岳霖扭头看向她,似要开口,却是猛然喷出一口黑血。直接倒在红袖怀里! “爷!” “苏岳霖!”被吓坏的舒儿也是惊呼一声,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恐惧!手脚并用的爬过来!抓住苏岳霖! “苏岳霖你不要死!舒儿理你还不行么?刚刚我说的只是气话而已!你别死!”舒儿声音哽咽。 苏岳霖喷出鲜血,面色苍白如纸,眼睛闭着,虚弱无比!过了许久才在两人的呼喊中再次睁眼,这次总算不是那种诡异的样子,也没了迷茫! “红袖!”苏岳霖无比虚弱,“舒儿!你们离我远一些,我身中奇毒,已伤到神智,有时候根本无法自控!我怕会伤你们……” “爷,你别说话了,好好将养,会好的,红袖不管怎样都要治好你!”红袖强笑一声! 舒儿也凑上前来,“苏岳霖,你就是杀了我,也不离开你,你当日把我捡回来,就要照顾我一辈子!” 苏岳霖苦笑一声,“怕是要毁约了!我自己什么状况我自己最清楚,天下无人能救我!除非有人比那人更强!天要灭我苏红衣,谁能阻止?” 一串有些苦涩的泪水,从他眼角滑下,不过他又是微微一笑,“哎!我死的也不算太冤,起码这些年也算是享尽荣华,不说是做了多少好事,却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不像苏嵬似的,总是惦记自己死了得下第几层地狱!哈哈…” “舒儿不准你说这些,你死了我怎么办,爹爹死了,娘亲也死了,你还要死吗?你死了谁来疼我?”舒儿小嘴一瘪,擦干脸上的泪水,倔强的不再哭泣,恶狠狠的看着苏岳霖。 “你个多事儿的小丫头!若我死了,你就是苏嵬的女儿,还是唯一的女儿,想不快活都不行!等你长大了,让苏嵬给你找个好婆家,以他的地位和实力又岂能委屈了你?”苏岳霖宠溺的拧拧她的琼鼻,有些无奈! 红袖强忍着心痛在一旁赔笑,可是舒儿却是笑不出来,刚刚停下的泪水又涌出来! “真是!女人从小便是麻烦精!怎么都这般爱哭!” 红袖闻言噗嗤一笑,有些幽怨的瞪他一眼,“没良心的家伙,也不看看我们这些麻烦精都是为谁掉眼泪!” “呵呵!”苏岳霖强打精神,咧嘴一笑,“红袖,咱们到哪儿了!” “就快到家了,再有一会儿就到了!”红袖伸手捋顺他有些凌乱的发丝。 苏岳霖却是看见她小心翼翼想将那些灰白的发丝藏起来,他一笑,抓住她的手,“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红袖笑笑乖巧地回到:“好!” 苏岳霖抓着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有些轻薄地挠挠她掌心。 红袖脸一红,轻啐一口,“都这般模样了,还不老实!” 苏岳霖哈哈一笑,不过听着笑声,明显中气不足,虚弱的紧!“红袖,外面天气好的很,趁我清醒,扶我出去坐坐吧!” “好!”红袖轻轻颔首。伸手将苏岳霖扶出车外,又在车辕上给他垫了个软垫儿,然后和他一起坐下来!舒儿在后面有些委屈的看着两人! 苏岳霖扭头正好瞧见,抿嘴一笑,伸过手去,舒儿顿时欢心雀跃地扑进苏岳霖怀里,坐在他前方! 夕阳西下,北地的黄昏果然比南方多了些苍茫之感,红霞漫天,入眼尽是悲凉! 苏岳霖看着这般壮美奇绝的景观,有些发愣,低声开口,“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这北苍的天儿有这么美呢?” “嗯!是美呢!红袖从小生在北苍,长在北苍!看过无数次的的夕阳,今日却是最美的!”红袖伸手挽住苏岳霖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苏岳霖看了一小会儿,有些疲惫地倚在车轸上,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视野越来越模糊!车驾后方是严严整整的三千甲士,都沉默不语。然后一个个都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一阵阵铁蹄轰鸣从前方传来,带起烟尘弥散,隐隐有旌旗兵戈摇曳…… 一万白袍踏风而来,苏嵬一身玄衣当首,当真是气势如虹,威风凛凛! 苏岳霖有些模糊地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咧嘴一笑,低骂到,“这小老头儿,老都老了,还是这么讲排场!” 白袍大军在原处停下,苏嵬从马上下来,独自一人向这边走来,风尘仆仆,满头灰发,身形仿佛更加佝偻了!他依旧背着一双手,手里拎着一条金丝编缵的马鞭,不急不慢地往这边走! 待他走到近前,两人相视,皆是一笑! “回来了?” “嗯!” “怎么不回宫?在这里晾着!” 苏岳霖虚弱一笑,“走不动了!” “这样啊!”苏嵬点点头,“来,爹背你!咱回家去!” 说着他将马鞭丢给红袖,转过身露出那不算宽广,也不再厚实的肩膀来! “嗯,算你这老头儿,还有些良心!” 第三十四章 钟鸣三声 功参造化 苏岳霖趴在苏嵬的背上,这后背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软乎厚实了,苏嵬的骨头硌的他生疼。不过却是依旧温暖的很! “怎么样?舒服吧!咱可不是只会打仗杀人的蠢蛋,背儿子咱也照样行不是?”苏嵬得意的开口,“想当年,你还小的时候,你娘又不在,我就天天背你,你把我当马骑,还天天闹着要找娘,然后每次都尿我一脖子!” 苏岳霖闻言先是一笑,立马又是轻嗤一声,强扯一口气,“放屁,你每天想着杀人放火,开疆扩土,又背过我几次?” “哎,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没良心,咋就不记你爹的好?咱不说别的,爹每年给你买了多少糖葫芦?” 苏岳霖点点头,“好吧!看你每次死皮赖脸的给我糖葫芦的情分上,咱爷俩就不互相揭短了!” “这才像话嘛!老子儿子上阵也是亲兄弟,哪有窝里斗的!”苏嵬胡拉乱扯,满嘴荒唐,听的面色越发苍白的苏岳霖嘴角直抽,脸皮发僵! “唉!你爹老喽!你也重了!怕是再过几年,就背不动了啊!”苏嵬叹口气。 苏岳霖趴在他的背上,仿佛进入了梦乡,呢喃开口,“几年,我还能等几年么?” 苏嵬身形一顿,张嘴便骂,“净他妈的胡扯,老子的种,我没让他死,阎王来了也得给我退回去!我倒要看看这阎王是活着的厉害,还是死了的厉害,是姓秦的厉害,还是姓苏的厉害!” 苏岳霖轻轻一笑,“要我看还是你厉害些,这世上哪还有比你更不讲理的人?” 苏嵬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更加得意,“知子莫若父,要不说这儿子还是和爹亲呢!咳咳,别人我不知道,但咱爷俩肯定是如此!你说是不是?” 无人应答,苏嵬有些尴尬,“咳咳,没事儿,咱自己说着玩儿,一个人乐呵乐呵!” 苏嵬将陷入熟睡的苏岳霖往上颠了颠,继续往前走,依旧自言自语,旁如无人! 四周的白袍玄甲莫不是伏跪于地,静静目送苏嵬走出一段路,然后起身远远地吊在身后! 苏嵬是一头灰发,苏岳霖亦是一头飘散的灰发,像极了两条受伤的孤狼,互相依靠着取暖,舔舐伤口!老狼是北苍的王,小狼是北苍未来的王,王道多舛,尸骨成山! 我欲成王,天下言孤,此孤当真孤,孤寡一人,乱冢荒坟,无处话凄凉,微风过处,冷!冷!冷! 红袖扭过头去,不去看那两道背影,看着那夕阳落处,许久不曾回神!舒儿从一旁走过来,挨着她的身侧站着,抬头望向红袖。 红袖低头一笑,“放心吧!他是北苍的天命之子,天不收他,谁敢让他死?” 舒儿点点头,似懂非懂! 红袖莞尔,伸手摸摸舒儿的头,怜爱地将手指穿过那柔软的墨亮青丝。 “舒儿!好好替我照顾他!” 舒儿有些疑惑,望向红袖,“姐姐要去哪里?为何不自己照顾?舒儿不会照顾别人,只会添麻烦!” 红袖一笑,“舒儿很厉害呢!已经会照顾人了!姐姐要去一个地方,过几天就回来!” “姐姐,是要去找救他的办法?” “嗯!”红袖点点头,轻轻应到。 “好!”舒儿郑重的点点头,声音脆生生的,如银铃作响! 红袖没有跟着回沧州城,她目送着舒儿随着大军走远,目光怔怔地,一直看了好久,直到目光不能及! 然后她收回目光,迈步走向那日落的方向,迎着夕阳,衣衫轻扬! …… …… 澧水之畔,万佛山上,无相寺里。 一个老和尚从入定中渐渐苏醒,他身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也不知他如此这般坐了多久,数月,半年,或是一年?还是数年? 老和尚身体微微抬起头,看向远方,目光透着浑浊沧桑,可是又显得睿智无比。一座禅房,一盏青灯,一老僧! “痴儿,你可看尽了那众生之面,可曾看到了那命中之劫,可曾看到了你的道?”老僧喃喃低语,也不知这口中的痴儿到底是谁,或许那人就在目光尽头吧! “众生茫茫,灯火阑珊,我祖曰众生无相,方有了无相寺,你却要看那众生相!然而众生云云,有精神者,通灵者,妖魔者,皆可列入众生,你的路为师都看不透啊!你之道,非我之道,你之路,非我之路,不过也许这此道此路才是成佛之路!一切好自为之吧!” “咚~” 一声钟鸣悠悠而来,在寺中回转,又顺着澧江逆流而上!此声沧桑,钟声所过之处,水中鱼儿嬉戏,不时跃出水面,欢欣无比! “咚~” 一声未落,一声又起,此声昂扬,状如雷鸣奔河,浩气开云,音波荡开,所及之处,山鸟啾啾,走兽奔腾,嘶鸣不断!又有阳光普照,一派祥和! “咚~” 此为三声,此声无声!三声亦作三生,前生沧桑惧回首,今朝踌躇志昂扬,来世茫茫不可望! 不知何时这万佛山无相寺后院的那方莲花池,本该还有几个月时日方才能开的荷花,一日尽放!粉雕玉琢,微风过处,袅袅婷婷,飒飒之声不绝,如同梵音唱响! 三声钟鸣,似绝未绝,这三声是钟声也是大道之声!佛修轮回,修度化,修红尘,修枯禅静坐。 轮回虚无缥缈不可观,修而不得其道,度化寥落,世上无真佛,天道有亏缺,己尚难度,谈何度人? 所以这老僧修枯禅,可以一坐一甲子,一梦万万年!所以小和尚修红尘,一眼一世界,一看一春秋,何时能悟,何时立地成佛! 老僧微微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像是看到了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透,什么都没看到! “嗯!为师又懂了一些,似懂非懂才是真懂嘛!就是不知道你懂了多少,莫不是这些日子只顾着儿女私情了吧!嗯嗯,不过这样也不错,不入红尘,焉能悟红尘,只是悟归悟,别被误便好!”老和尚一个人自言自语,像是寂寞的很了,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欣喜,随之转入担忧,倏尔又化为平静! “哎!没想到为师会停留此境如此之久,不过好在终究是悟了一丝!”他收回目光,眼眸重新归阖,“我要莲开,莲便不得不开,这就是造化么?” 这一日,无相寺内铜钟自鸣,三响惊天!老和尚终入造化! 第三十五章 夜饮高楼 浩然一喝尽风流(上) 沧州的夜色带着野性的繁华总是容易让人莫名的深陷其中。这种风情来自中原与狄戎等族这许多年的交融和碰撞。 虽然北苍和狄戎也算是有过数次生死之战,无论哪一次莫不是尸横遍野,但是伴随着无数人的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却是两族的共融和交流。于是才有了北苍这奇特的风情!野性与繁华的红尘气息交织,充斥每一个角落,当地居民也渐渐染上狄戎那种剽悍之风。 因而才有了北苍男儿生而跨马执剑,打小爱饮烈酒,勇气过人,杀狼搏虎也不在话下,北苍军中便个个是这般勇猛豪情男儿! 正因这忠勇而善战,所以不论是白袍还是玄甲莫不是苏嵬能真正信任和倚重的存在,只要他苏嵬还在一日,这两只虎狼之师便没有脱缰的可能,只要是他一声令下,别说生死险境,就是刀山火海那必死之局,也只会前赴后继,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要说苏嵬虽然是莽夫一个,但是论带兵打仗,天下能及他的也不过一掌之数,因而他才有那狂傲的资格,他带着这四十万大军,干的杀人放火的勾当又何曾少过,也正因为他待兵如手足,杀敌永远是身先士卒,那些感情也是一刀一枪实打实地熬出来的! 当年他一时落魄,后来得章姚沁相助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段时日,日子过的尤其凄苦,士卒吃糠,他便带着陈素兰一起吃糠,从不例外!本来他心疼陈素兰不让她同受这般苦,可是陈素兰却是丝毫不在意,征战数载,食不知肉,衣不饰彩,哪里还像一个大家闺秀,比那普通农家女尚且不如。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般,也算是千古罕见,她还曾为苏嵬那些部众缝补浆洗过衣物,如此种种,使得她在军中的威信比苏嵬只高不低!这些老将老兵在外面都称王妃,但在私下,却是直接称呼一声嫂子!温柔贤淑,冰雪聪明,美丽动人,既没有架子,还带着一身绝世功夫!连章姚沁都骂苏嵬,说这般天下少有的人儿,怎么就被他给糟蹋了! 苏嵬每次提及此处无不是骄傲狂笑,“我苏嵬怎么了?怎么说也算是天下一代豪杰!老子带着几十万大军去将她抢来,扛进王宫,这般豪气,她不嫁我嫁谁?难不成嫁给你这酸书生不成?” 这也是苏嵬唯一能在气焰上压倒章姚沁的地方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章姚沁年轻时也曾是陈素兰的倾慕者之一,想想也是,北苍第一美人儿,天下英雄谁不爱?可惜却是败在了苏嵬这莽夫手里!不过这还不是最憋屈的事儿,后来陈素兰跟了苏嵬后,他虽然扼腕叹息,失落良久,也将这草莽匹夫骂的狗血淋头,但总算是明白缘分所致,不可强求的道理,可偏偏这事儿不算完,陈素兰和他有旧交,知道他的才华,而那时又是苏嵬遭逢大败,于是陈素兰便数次亲自登门相请,那般决心难以动摇!让章姚沁都暗自惊心,于是心中更为懊恼! 最后章姚沁长叹一声,“大丈夫得此一人,夫复何求?”然后正式出山,三年,仅仅三年便让苏嵬不仅夺回了失地,还新增了十八州疆土,要不是他觉得时机未到,不宜多造杀孽,此时怕是就不是止有三十八州的北苍了!而是攮纳九州半壁江山的的北苍了! 苏嵬曾说过北苍这半壁江山,有一半功劳归于章姚沁,可在章姚沁看来,这大多数功劳却要算在那个一直对苏匹夫不离不弃的女人身上! 所以真要说起来,苏嵬和章姚沁也算是情敌了,不过就是这样两个本应不对付的人,生生地被一个女人联系到一起,然后,让北苍成为雄踞北地的强国!让天下人都不得小觑! …… 夜风微凉,苏嵬和章姚沁站在黄金屋七层之上,看着这已至深夜,依旧喧哗的沧州城,两个老头儿,一个身姿挺拔如旧,一个佝偻犹胜往昔,却都是精明如狐,两人搭对儿更是别有意味! “我就说这沧州弄不得宵禁这种煞风景的事儿,这车水马龙,烟花柳巷热热闹闹的不好么?”苏嵬突兀的开口,说了句和眼下局势并不登对的话! 章姚沁望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酒葫芦递过去,苏嵬这次没有推脱,接过去大大的灌了一口! “咳咳!好酒!已经很久没喝这么烈的酒了!先生没老,我苏嵬老了!”苏嵬被这烈酒呛得咳嗽一声,面目涨的通红! “人老了才喜欢热闹,就想有个人整天在身边儿叽叽喳喳的,确实舒坦不少!”章姚沁接过葫芦,自己又喝一口!“要说起来,我该恨你入骨才是,然而天意作弄,却让我成了你的狗头军师,不知道这算不算助纣为虐!” 苏嵬哈哈一笑,“先生果然还在为素兰的事儿,自己一个人扎心窝子!可惜啊,可惜,偏偏先生大才,仍旧让我得了先手!不仅如此,更是将自己也搭了进来,上了我苏嵬的贼船!果然是天意作弄不假!”说到这里,苏嵬本来趾高气扬的姿态却又是悄悄放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若是她跟了我,我想便不会有如此多乱七八糟的事儿!”章姚沁今日不知是醉了还是这些年憋得太狠了,话也格外多,内容更是单刀直入,毫不避讳! 苏嵬闻言却是摇摇头,“先生独身了大半辈子,对这男女情爱终究是知道的不多!” 章姚沁闻言,面色难看,眼中隐隐带上些许怒意! “先生也不必动怒,我苏嵬虽然书读的不多,但是话糙理不糙,这女人啊,都是容易满足的,她若感觉好了,那便是真的好了,什么狗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研墨添香!都他妈的是狗屎一坨!你信不信,要是让素兰再选一次,她还得死心眼儿的跟着我。哪怕跟着我吃了一辈子苦,没享过一天清福!” 章姚沁沉默不语,持酒葫芦的手僵在空中,许久之后却是长叹一声,“你说的对,再选一次,你的赢面仍旧比我大!” 苏嵬被刚刚那一口酒,激起了酒兴,伸手从他手中夺过酒葫芦,再灌一大口!哪有北苍男儿不能喝酒的,哪有北苍男儿不能喝的酒! “好酒!” 章姚沁抬眼望着他,“如果霖儿果真有什么好歹,你到九泉之下又该如何向她交待?” “哼!我苏嵬的儿子又岂能说死便死的?”苏嵬丝毫不觉得这事儿值得担忧,反而带着一傲然之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等着看吧!咱北苍姓苏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命硬!” 苏嵬再喝一口酒,然后将酒葫芦递还给章姚沁,转身下楼,他已经找了近五百郎中和宫内御医,在外面候命,就是将北苍的天儿,翻过来,苏岳霖这病也得治好! 章姚沁独自站在楼上,仰头看着夜空,喝一口酒,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抹抹嘴,喃喃低语,“他的眉眼可真像你啊……” 第三十六章 夜饮高楼 浩然一喝尽风流(中) 北苍月色凉如水,但北苍王宫之内气氛却是压抑的紧,苏嵬大马金刀地坐在岳霖宫正殿之上!左手一杯茶,右手一柄刀,殿外是从沧州城以及附近州城内寻来的五百当世名医,还有宫内的御医无数! 这些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是被苏嵬命令陈不苟亲率大军挨个请来的,请字也就是说着好听,大军一到,玄甲森森,刀兵晃晃,又有几个有胆子敢不来的? 哪怕是有些骨气的,以狗儿佛屠的名号和惨无人道的手段,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乖乖地来!还听说狗儿从一开始就亲自烹杀了几个想抗命不从的郎中,然后将肉分割成块儿,每逢需请之人,先送肉一块,然后便再也没有不来的人了,而且每一个都还得装出一副荣幸之至的样子!生怕稍有不慎得罪了这尊魔王!落得个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 苏嵬守在这里那架势更是骇人,每一炷香,进一个人,这前前后后的已经进了十几个了,而那进去的十几个却是没一个活下来的!全部被苏阎罗以救治不力的罪名提刀便剁了! 这些郎中名医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和常年在外征战杀敌的苏嵬比,那刀也快,锋利无比,寒光闪闪,苏嵬用它杀人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模样,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他可不管什么这岳霖宫见不见血的忌讳!死了便有人拖出去,故意让外面的人看看,外面这些人没一人不是被吓得面无人色,全身冷汗淋漓,因而他绝不担心有人会不尽心! “下一个!”苏嵬收起刀,坐下来,喝一口茶,刀上的鲜血顺着那刀尖儿往下滴,地上的血已经积了一大滩儿了!他的衣袖上也是红迹斑斑,不过他却是毫不在意,面色平静的可怕。 又一具尸体被人拖出去,站在门口的陈不苟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听到苏嵬开口,他翻开册子,扬声开口,又念一人名字,人群中一人听见这声音正是叫他,顿时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的身体颤抖不止,一时没忍住,尿液和冷汗一起下来了!见他这不争气的样子,旁边却是没一人笑的出来,那声音和无常索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那苏嵬就是阎罗判官,生死只在一刀之间!只怕轮到他们还不及这人,刚刚可是还有人直接被吓得人事不省的! 狗儿站在那里,四下一扫,便找出所叫那人,不过看到那人的怂样儿,却是眉头一皱,眼中杀机一闪。他挥挥手,“扶他进去!” 话音一落,从旁便走出几个全身黑甲的兵士,几步走过来,将瘫软在地上那人,架起来,往屋里走。那人嘴唇灰白,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看那人被强行架进去,陈不苟嗤笑一声,不过很快他眼角一凝,若有所感,抬头向天上望去…… 章姚沁仍旧一个人盘坐在黄金屋九层喝酒,这酒烈的很,此时酒劲儿上来,他头脑有些发木,他有些醉了,他酒量不小,平日酒不离手,喝醉的时候不算多,今日算是少见,苏岳霖的状况他一开始便去看过,情况确实诡异的很,就算以他的见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毒之诡异,超出凡人手段,已经不是凡俗手段可以解决的了!”章姚沁低叹一声,但也无奈至极,以他的的猜测,苏嵬找的那些人,哪怕一部分是真有几分本事,却也解不了这必死之局!哪怕苏嵬手段再血腥,也不管那些人又多恐惧,却也是无济于事! 以往他都能运筹帷幄,能将许多事都掌握在手中,可是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估。他下意识地又拿起酒葫芦,喝上一口。 “嗯?” 本来有些醉意朦胧的他却是突然清醒过来,眼中精光四溢,抬头望向夜空。本来是皓月当空的良辰美景才是,可是不知何时一片诡异的乌云凭空出现,直接将那光辉掩去,天色顿暗! 当这月色被完全遮蔽的时候,异变突生!本来的徐徐夜风变得阴森凄凄,一刹那间天地失色! 他面色严肃的从地上站起,死死的盯着那团乌云,若是平日就算有云遮盖,也不该是这般诡异景象,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那苍穹之上,乌云更甚,地上的阴森气息更浓! 一股狂风乍起,突兀至极,风中隐隐有嘶吼之声,细听却是又仿佛能听见有幼儿新生般的嘤嘤低泣,有老妪临终时的喃喃低语,有春花,有雪月,有虫鸣,有鸟叫,明明混做一团,但又清晰可闻,或喜或悲,或生或死…… 那黑云翻滚,阴风怒号,不多时整个沧州城都仿佛被笼罩其中,那街道上本来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场景,早已消失不见,人群之中本是清晰可闻的嬉笑怒骂,吆喝逢迎,尽皆消失不见! “子时?阴阳交汇,万鬼啾啾,秽.物齐出,生死轮转,果然是阴阳道的手段!”章姚沁这读书人的眼中也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杀机!此时声音低沉,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如此诡谲的场景,只能更加说明苏岳霖身上之毒的来历非凡,毕竟这普天之下,能引动天地风云的东西已经是传说中的存在,根本难以寻找,此时却是出现在了这沧州城! 阴风越来越劲,其中黑雾缭绕,如同裹挟着漫天冤魂恶鬼,极速的向北苍王宫涌过去。而方向正是苏岳霖的寝宫,声势骇人,滚滚而来! 陈不苟就在岳霖宫门口,哪怕他不算孤陋寡闻,见到这景象也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而那些伏跪的名医郎中,也看到了此景,顿时惊呼四起,乱做一团。陈不苟面色极速变换,不过一瞬间又恢复冷静,强行摒弃心中杂念,大喝一声,“玄甲军众人听命!” “在!”四周无数的玄甲将士,齐声应到,丝毫不见慌乱,面无表情。 “为大王护驾,为世子护驾!”陈不苟拔出腰间长剑,手起剑落,将一受了惊吓横冲直撞的御医削做两半,“擅自逃离者杀无赦!” “诺!” 殿内苏嵬看着外面的慌乱,又看着那怒号不止的诡异阴风疾扑而下,他一仰头,将杯中茶水喝尽,拍案持刀而起,用衣袖抹去刀上鲜血,怒目相向!口中厉喝: “在我苏阎罗面前,小鬼也敢蹦跶?” 刀兵出鞘,玄甲森森,一时间,整个岳霖宫被团团围住,无数将士以血肉之躯,化作屏障,护在周围! 苏嵬一头灰发被风吹的四下急摆,他豪气顿生,“我苏嵬一生杀人无数,唯独没杀过鬼怪妖魔,今日便杀一两只开开荤!” 第三十七章 夜饮高楼 浩然一喝尽风流(下) 万鬼夜行沧州城,玄甲银戈对阴兵! 苏嵬从殿中步出,手提一刀,豪气盖世,那本来佝偻的身行,挺拔如山岳,灰丝飘散,迎风乱动! “大王,还请带世子移驾,此处晦气逼人,恐有危险!”陈不苟将剑入鞘,上前几步,心中焦急,急忙开口。 苏嵬眼珠子一轮,幽芒乍起,“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子哪次杀敌不是提刀陷阵,你竟然让老子跑!这些个鬼鬼祟祟有何可惧,惹恼了我,我提兵便杀入阴曹地府,取了那混账阎王爷的狗命!老子的独苗也是他能碰的?” 陈不苟被骂的气息一滞,面色通红,羞愧难当,连忙退到一旁,而四周的玄甲铁骑却是被这一番话激得战意勃发!狗儿将这一幕收在眼底,暗暗记下,重新拔出剑,低眉顺眼的随在苏嵬身后。 “这便是阴阳道的伎俩么?果然有些卖相!弄了这么大的排场,不过你们这一脉的混蛋果真都是婊子养的,都他妈的该杀,竟然将手伸到老子碗里来!”苏嵬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郎中,立在人群最前方,直面那阴风黑雾,听着那鬼哭狼嚎,脸上杀机如水! 阴阳道自古传承,名气最大,也最诡异,研究祸福生死,整天便是神仙鬼怪,阴间阳世,此道中人言语疯疯癫癫,常人听起来狗屁不通,不过这许多年来却偏偏受人推崇!苏嵬信这鬼物阴秽,却不信地府轮回,信人功参造化,手段通玄,却不信神仙妖魔,天有人间! 要说这阴阳道,达到最最巅峰之时却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时阴阳道新人一辈出了一位棋王兵圣,爱好以千军万马为棋子,纵横杀伐于场外,斗智斗勇于局中!不过这辉煌却是并未持续多久,烟云一场,很快又归于平静,导致阴阳道沉寂百年,道统不传,不过这般景象倒也符合他们盛衰交替,泰极丕来的道统主张! 苏嵬本就极厌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何况这次是和苏岳霖扯上关系,且不说是不是意外,在苏嵬眼里,这番动作都是该死的!这些个游魂野鬼此时这般猖獗,敢至接出现在沧州这般繁华闹市,倒也的确是奇异的很!但是苏嵬可不会管那么多,他的牛脾气一发,整个北苍的天儿天都要抖上三抖! 那黑雾翻滚风声呼啸,时而不时有鬼面狼吻出现,狰狞无比,不过却是在近处逡巡不前,似对面前一众生人有所畏惧。 苏嵬杀心迸起提刀便向黑雾斩去,这刀乃是演自马上劈旗斩敌之术,虽然简单,但胜在力量老道,以苏嵬的本事斩下一颗马头都行。不过今日此刀却是难以建功,这黑雾并无实体,一刀过去,直接穿透,锋刃所至,尽若无物! 苏嵬这道用力太老,怒极之下,不曾留下余力,直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狗儿手疾,将他一把扶住,否则今日便要玄甲军面前丢丑了! “砍不着,杀不死!有意思,有意思!今日我阳间阎罗偏偏斩个鬼瞧瞧!”苏嵬怒极而笑,说着他用刀刃划过手掌心,刃上染血,一抹绯红,“既然你这鬼怪能成真,那我既成一方之王,自有气运加身,以我气血斩你!看你死还是不死!” 那本来似有恐惧的黑风,终于被被激起怒气,刹那间爆发而下,向人群扑去,一时间所有人都被笼罩在黑雾之中,雾中鬼叫狼嚎,茫茫一片不可视物…… 而在不远处,章姚沁立在黄金楼上,身躯挺的笔直,虽是一介儒者,却是有利芒涌动,口中千万圣贤言,腹内藏纳百万剑! 风虽盛,却难动其身,势虽强,犹难扰其心!他目光微抬,看都不看岳霖宫前方的混乱,任那苏嵬犯浑胡闹,目之所向,如同与天人对视! 章姚沁立于风口,须发皆张,衣袍鼓荡,灰发飘散,麻衣倾世。他抬起手竖起酒葫芦一连饮下数口,直接将葫芦中酒饮尽!然后细致地将这只苏嵬送的新葫芦在腰间系好! 他走近红栏,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气沉于丹田,力运全身,訇然开口。 “你阴阳,我霸王!今日当有一战!余有九问今问天!一切看你能耐!” “草木虫鱼皆归众生,一问此天,普天之下,众生几何?” 此问一出,靠近黄金屋的黑雾一滞,前端更是倒卷而回,一声嘶吼传出,似有被羞辱的愤怒一般! “王侯将相本无种,二问此天,天下王者,承谁之运,奉谁之命!” 二问一出,隐隐有浩然之意从黄金屋荡向四周!天地为之一静,然后又是鬼鸣更甚,其意更怒! 章姚沁对此置若罔闻,继续开口,“万物生死,皆有其理!此问不问生死,我问轮回!” “天理昭昭,日月星辰,阴晴圆缺,自有定数,此问问天道!” 两问齐出,黑雾倒卷六十丈! 五问天地造化之始,六问太古仙神,七问王道真谛。 每问一出,黑雾便后退三十丈!不多时便完全退出王城之外! 苏嵬持刀立在岳霖宫前,此时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黄金楼头的章姚沁,许久不语,终而长叹一声,“传闻儒道之巅,也能问仙飞升,得其道者,曰圣贤,古有圣贤**数,明日北苍添一人!原来先生已到如此地步,看来你口中所说的时机也快到了啊!以圣贤之笔画江山,果然是好大的手笔!” 而那章姚沁紧接着发出第八问,“世间逢乱世,百家齐争鸣!释道儒三家鼎立!我辈当以道为道,还是以人为道!” 八问出,满城俱寂,针落可闻!鬼鸣狼嚎立刻消失,黑云直退三百丈! “第九问…” 章姚沁睁开眼睛,望着步步退却的黑云,傲然一喝,“阴阳真人不至,你们没有资格承我九问!” 章姚沁放下双臂,负于身后,脸上青筋如虬龙盘曲,腹腔鼓胀! “滚~” 此声崩天溃地,声如雷霆,似有天威加身! 章姚沁气势再涨,浩然之气冲斗牛,凭天发九问,一喝开层云! 漫天黑雾刹那散去,如同冰雪遇骄阳,待一切散尽,苍穹之上一轮孤月!月光清冷,煌煌如盘!章姚沁独立高楼,如同羽化之仙,浩然正气,一喝开天!而那儒道王道的千古风流全然在这一喝之间! 第三十八章 十万玄甲 一头驴 章姚沁一喝退阴兵,正气浩然道尽千古风流! 待那烟云散尽,章姚沁仍旧立在高楼之上,身体僵立不动,许久之后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苏嵬眼眸一缩,暗道不妙,几步快赶重新登上黄金屋。 “今日多谢先生出手了,以先生之才恐怕不日便能踏入圣贤之列!”苏嵬轻轻扶起倒地的章姚沁,章姚沁面如金纸,唇无血色。 章姚沁虚弱无比,嘴唇微颔,“苏匹夫……我出手并非为你……而是为她,而且霖儿命不该绝!若是机缘足够,踏上王道之巅也未可知,更何况此次阴阳道的变故是福是祸尚难辨别!” “先生之话,苏嵬记下了,只是今日见识了阴阳道的手段,我也知道那些强行架来的郎中名医怕是没有能耐解决此事了!”苏嵬长叹一声。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担忧,苏岳霖是北苍未来的王,是他唯一的希望,而苏嵬已经老了,不再似年轻那般气血方刚了,哪怕还能猖狂一些年,却也不得长久。于是这北苍气运便被系于苏岳霖一身,若是他身死,北苍还谈什么逐鹿中原?纵然苏嵬是真正的阎罗,到了那时,怕也是回天乏术! 章姚沁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苏嵬没听清,他低头将耳朵凑过去。 “先生说什么?” “若要治此毒,普天之下恐怕唯有忘情山毒王兴许有办法!” 苏嵬闻言一愣,喃喃低语,“那个老妖婆么?” …… …… 沧州城西去三十里,有一山,名忘情,此山风景秀美,恍若仙境,可谓钟天地之造化,但是这锦绣之地,却又是常人眼中的虎穴龙潭,险恶无匹。 世有传说,若有男人擅入此山者,必然惨遭横死,不过好在寻常女子进山倒无大碍。于是这片山峦被传为诅咒之地,专门诅咒天下男子! 常人不知,可是红袖却是清楚的很,这山上住着一个人,此人毒功天下无双,已参造化。她自幼无亲,便是被这山上之人,收养教化,修得一身世间少有的用毒鉴毒之法!她还知道这人未曾归隐之前,有天下毒王的名声! 红袖已经很久未曾踏上此山了,许多年来,每逢佳节,她想来探望,也只敢在山下相望,权作思念孝敬之意,不敢上山! 红袖长叹一声,抛却杂念,毅然决然的拾级而上,尽管她明白她早已被逐出师门,此时恩情断绝若是还去惹怒那人,必然没有好下场!可是苏岳霖危在旦夕,身中天下奇毒,常人根本不可能有解毒之法,此时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师傅,不管那人会不会出手相救,她都会上山。 一路上风景如旧,过去了许多年,山上也没多少变化!这让红袖忍不住想到自己在这山上生活的许多岁月,或许若是那年她不曾遇见他,她仍旧是师傅的得意弟子吧!然后终年生活在山上,不问世事,可是如今一切已经变了!一切成了定局,无法改变! 她独自一人走了许久,身影有道不清的孤独怅然,终于来到了一间茅屋之前,停下脚步,她眼色复杂,怔怔地望了许久。 “袖儿给师傅请……”她躬身一拜,恭谨的开口。不过言语未尽,一声冷哼从屋中传出。 “哼!” 红袖如遭雷击,身形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方才止下身形。 “嗯?一品?”屋内传出一声轻咦。“这些年倒也不算白过!” 红袖嘴唇一咬,执拗继续的开口,“师傅在上,不肖之徒袖儿……” 依旧是言语未尽,屋内之人似是更怒,又是一声冷哼传出,声若奔雷,红袖站在屋外,此时闻此声如同身遭重锤,直接飞出数丈之远,口中鲜血飞洒,侧卧于地! 她面色凄苦,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从地上爬起!几番折腾,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模样凄惨无比,可是她却是没有半点怨言!她清楚的很若是没有师傅,那年冬天她早已被这山上的野兽叼走,或是冻死在那漫天风雪之中,化作枯骨了。可是她却为了一个男人叛出师门,就是师傅杀了她,她也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只因她终究是愧对师门! 她身形踉跄,往前走了几步,胸前的衣物上尽是自己的鲜血,她没敢用内力抵挡,那样只会让屋内之人更加暴怒,她死倒是不足惜,因为她从跟随苏岳霖以后,这条命便不再属于自己了!可是她唯一害怕的是若是自己不能请动师傅出手,那苏岳霖便真的毫无希望了! 她身体因为伤势而剧颤,但她却是嫣然一笑,直接跪在茅屋之外,这次她不再言语,只是跪着,她不信师傅会是绝情之人,若是绝情又岂会将她救回?她在赌,甚至是用生命在赌。而且如此局势她不得不赌! …… …… 沧州乱了,苏嵬听了章姚沁之言,连夜怒提十万兵,目标忘情山,打算亲自请这毒王出手,这所谓毒王的名号他也有所耳闻,虽然有些本事,可是他却不放在眼中!他手上铁骑无数,玄甲白袍一怒,哪怕是仙人手段也难逃一死!不管这人是何方神圣,若是乖乖听话配合还好!若是不配合,只怕他要横扫忘情山了! 铁骑成城,旌旗连云!浩浩荡荡地从沧州城往西而去,寻常人家知道事情起末的不多,只是以为边疆战乱又起,苏阎王又要杀人了! 这次苏嵬为了保险,将北苍这些年来收纳的所有高手名家全部带上了,且不说那海棠春,光是投靠他的门客高手便有数百人,可谓底蕴尽出。这等阵容,若是拿到他处,足以让一方诸侯胆寒了!为了苏岳霖,哪怕将这北苍天翻地覆也不足惜! 待到大军行出城门,渐渐远去,城门口一个老头儿,从人群之中挤出来!一身锦衣,头发却是散乱无比,看着忘情山方向,面色复杂,但他又回头望了望王宫方向,视线尽头正是岳霖宫! “老头子我说过不入江湖,可这天下哪里不是江湖?也罢!看在你对老头子真心实意的份上,就帮你一次吧……” 这一日一个老头儿,一头驴,慢慢悠悠地跟随在北苍十万铁甲身后往忘情山赶去…… 第三十九章 苏公子来了 不知不觉间,才发现已到夏日!北方天低云稀,日头也更熬人! 这等天气会享受些的当有凉水浸西瓜,次一些的寻一颗枝叶茂密的歪脖柳,放一把椅,冷一碗酸梅汤汁儿,一把蒲扇呼哧呼哧可劲儿摇!再次一些寻一口背阴儿的老井,趴在井口大干一通,常常这种井都是人也牛饮,畜同人饮!不过倒也没人在意这些个小节!试问寻常人家又有几人讲究的起?真正的讲究人,都是寻个茶楼,大大咧咧一坐,那些小厮便端茶续水忙的不亦乐乎! 天气热,心火就旺,而那醉梦楼便是个泻火的好地方,这醉梦楼的老板娘也算是个有几分手段的厉害人,半老徐娘,模样却是不差,听说年轻时代也是个闭月羞花娇滴滴的大美人儿,也算祸害了一方大老爷们儿们! 如今成了这醉梦楼的老妈妈凭着那犹存的风韵,也是混的水起风生!四处打点,应承逢迎,在沧州上层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还有一些人偏偏就喜欢她这类熟透了还依旧水嫩的婆姨! 因为她的手段过人,在沧州那许多烟花风月之地中,醉梦楼也能独占鳌头!上至达官贵人,下贩夫走卒,只要一谈起风流快活之地,谁不是第一个想起醉梦楼! 不过这些倒还是次要的,关键还是得看楼里的妞儿水灵不水灵!这些个小姑娘们,都是妈妈打小相中,又从各处搜罗而来,然后一点一点儿的培养,琴棋书画,各种附庸风雅的手段都一股脑儿的学上,然后一套颠.鸾倒凤,酥媚入骨的床上功夫,还得有自己独特之处,然后才能挂上招牌,赐花名儿,等这些都做好了,那这姑娘也才有了接客的资格! 所以要说起来,这醉梦楼培养一个姑娘不易得很,要是花魁那就更难了!不过一旦一个有一个姑娘出道,那就必然是货真价实的好货色!这也让此处生意火爆,从未有过什么淡季! 苏岳霖以前就是这里的常客,常年在此处厮混,也是挥金如粪土的大金主儿!虽然每次去,都是微服出行,可是明眼人谁不知道他来头小觑不得?光是那般气度,那也不是寻常人家,徒有闲钱的人能强行模仿的来的! 不过如今的苏岳霖已有三四年的光景儿不曾来这里了!这醉梦楼倒是没多大变化,倒是他变了许多!不过他虽然以前经常来这儿,也是不怕花钱银,倒也不说他就是个生性淫.荡,无女不欢的人,恰恰他没次来这里,都是只是浅尝辄止,占占手头口头便宜,从不一言不合提枪上阵! 后来这醉梦楼新出了个花魁,被他一眼瞧上,从此更是不依不饶,每逢闲暇都是耗费重金,来和这花魁吟风弄月!说是吟风弄月那就是真的来些风雅活计儿,说说话,喝喝酒,谈谈琴,从不动手动脚! 花魁在楼里的地位比较特殊,有自主选择接不接客的权力,而这个叫秦岚的头牌儿姑娘,也算是一个另类,在这满楼尽做皮肉生意的大势中仍旧保了个处子之身,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 秦岚性子清冷的很,不善逢迎那一套,从来都是冰冰冷冷的,话不多,才学满腹,模样自是不必说,既然能做头牌儿,那必然是艳压群芳的存在! 她出道之日,也算是好运气,恰逢苏岳霖到此地寻欢,苏岳霖在那日更是在红袖的怂恿下,花了三万两银博得了一个与她闺房对弈的资格!这价格也算是天价了!在整个皮肉行业也算是少见的大手笔了!醉梦楼鸨母那叫一个喜啊,只差将一个苏公子,一个秦岚当祖宗供着了! 从此苏岳霖也就成了这里的一尊大佛了!熟人见到,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爷!不过唯独这秦岚根本不买这位苏大爷的账,能到这种地方作乐醉生的人,还能有正儿八经的好人不成?看他那般满口仁义道德,言行止礼的人也不过是装出来的。反而觉得这人可耻至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偏偏要弄得衣冠禽兽,表里不一,简直是虚伪至极!于是她没一次给苏岳霖放过好脸色! 就在今日那风韵犹存,宝刀未老的妈妈正在感叹这位苏公子,好多年不来,让她白白丢了位大财主!她心里思忖着一定是秦岚那死丫头,言语冒犯了那位!可她心里有苦说不出啊!这两头儿,都是她不愿意往死里得罪的人啊!以秦岚的姿色只要往那里一站,什么都不用做,那都是一个摇钱树! 她正闹心呢,一个小厮急急忙忙从外面窜进来,扯起嗓子就叫。 “梦姨,梦姨!外面儿来贵客了!” 梦姨正心烦着呢,听见这人大呼小叫,进来门都不敲,忒是没规没矩了!她不由得面色一寒! “苓哥儿!我看是你吃的太饱,老娘平日太宠着你们了,太久没开过杀戒了,到了现在连基本的规矩都给忘了!” 被称为苓哥儿的小厮一愣,眼珠子一转,想在这地方混饭吃,哪个不是心思活泛之辈!只是一瞬,便知道恐怕是自己无意间触了妈妈的霉头! “苓哥儿知错了!妈妈饶了苓哥儿吧!我只是心急的很才忘了规矩的!”苓哥儿面上一苦,直接一下跪在地上,膝行过去,抱住梦姨的小腿,音带哭腔儿,泪水说下来就下来了!都说这青楼柳巷最产戏子!哪个姑娘接客不是逢场作戏?就连着这些小厮在这里呆的久了,一言一笑也是演戏的个中高手了! 梦姨心一软,心里还念着这小子机灵勤快的好,也就不忍再说什么了!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叫人看见成何体统?在这里出没的哪个不是富贵显赫,若是冲撞了该如何?那时连我这颗老脸赔进去不算,你也得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苓哥儿乖巧地点点头,“妈妈教训的是!可是今日真的是有急事!” “什么事儿?我是说你平时也不会这么不知规矩!” “苏公子来了!车驾就在后门儿!正等着呢!” “哪个苏公子?天下姓苏的多了去了!” 苓哥儿呵呵一笑,“天下姓苏的公子是不少,可是有魄力花三万银票买秦姑娘一局手谈的苏公子却只有一个啊!” 第四十章 醉梦楼(一) 梦姨听着这话,现是一愣,接着一惊,然后又是一喜!或是太过激动的缘由,气血倒涌,直接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扑到地上去! 苓哥儿手快啊,直接伸手一抄,一把将她拦腰搂住,趁着混乱还在梦姨身上狠狠摸捏了几把!还用胳膊在那对大胸脯上蹭了蹭。然后又绕到身后,仍旧不舍松手,跨下一杆铁枪,死死地顶着那丰腴的臀.瓣儿! 梦姨极为舒爽地嘤呤一声,身体一微微一扭,在苓哥儿怀里轻轻蠕动一番,苓哥儿倒吸一口凉气。 “嘶!”他身体冷不丁的一颤,只感觉裤子里稀了一团。 梦姨脸颊染上两抹酡红,媚眼如丝,她微微太起下巴,回过头,向苓哥儿脸上轻轻呼了一口气,芳香如兰! 苓哥儿何曾受过这种挑逗,胯下怒龙抬头,喉管中直咽津.液,双眼渐渐发红,手越发的不老实,缓缓地顺着梦姨那平坦的小腹往下而去,眼看就要得手! 不过那刚刚意乱情迷的梦姨却是突然一笑,动如脱兔,直接从他怀里挤了出来,她这一生不知道应付过多少男人,又有多少男人想对她霸王上弓,她又岂能没有一些对付的手段? 这般变故让欲.火中烧的苓哥儿一愣,半天反应不过来。梦姨脸上笑意不减,整整衣服,又伸出一根手指掂起正在发愣的苓哥儿的下巴。 “刚才……那是给你的赏!若是有下次……你的那双爪子和那胯下的肮脏玩意儿……就都别想要了!” 说完她将脸靠过来,凑到苓哥儿耳边,一只手按在他大腿之上,缓缓往上移动,她伸出小巧的粉舌,在他耳垂上轻轻一舔,而下方那手也是同时飞快地上移,在他胯下一掏! 苓哥儿如遭雷击,而一击得手的梦姨却是早已功成身退,等他回过神来,梦姨早已走到门外去了! 苓哥儿一下瘫坐在地,只感觉胯下一片冰凉,舒爽至极,可是后背却又是冷汗涔涔!他知道妈妈这许多年在醉梦楼里的的威信从没降过分毫,因为她从来是说到做到!要是有下次,他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梦姨口中所说的好上半分! 过了好半晌,他总算平静下来,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放在鼻子下面享受的闻了闻。 “真他妈香!别人都是越老越难看,这老妖精却是越老越有滋味!不愧是醉梦楼双绝之一,如雪秦岚,似酒梦姨!”四周没人,苓哥儿胆子又大了一些,“哈哈哈,雪是越冷越好看,酒是越陈越芬芳!” 说着也踏出房门,向另一方而去,苏公子那边不用他操心,以梦姨的手段,应付一个有钱公子哥儿,足够了!他急着回去换衣服,裆里此时黏糊糊的,难受的紧,他暗骂一声自己丢人,不争气!但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那骚老娘们儿的大屁股…… 一辆马车停在醉梦楼后门,不曾有人露面也不闻谈吐声,安静的很!这般作态,的确实苏岳霖的风格!他以往每次来也都是走后门!他觉得这走后门比前门风光! 他苏岳霖虽然代表的是北苍王室,可是从来不拘此小节,红袖曾笑他说难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爷也有害怕时候? 苏岳霖一笑,问道:“那你说我怕什么?” “怕逛青楼走正门儿,被人认了出来呗!被人笑话,那样岂不是丢了王室的颜面?” 苏岳霖那时摇摇头,只说了句,“在这北苍我不让人笑,有几人敢笑,我走后门不过是觉得这后门进去不远,有一丛竹子罢了!” 红袖面带疑惑,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可是她觉得爷说的也没错,不然也就不会一滞千金,买佳人一笑,轰动沧州城了! 今日红袖没来,陪苏岳霖来的是舒儿!车内苏岳霖盘膝而坐,上身挺的笔直,双手放在腿上,眼睛闭着,面色苍白的可怕! 舒儿拿出一方锦帕,轻轻地擦擦他额头上的冷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地方是干什么的!都成了这样,还想着女人!”舒儿嘟着小嘴,一脸不高兴! 苏岳霖睁开眼睛,眼中无神,白惨惨的嘴唇微掀,“你个小丫头……懂些什么,以前……也不见你这般多话!要是…知道……我绝对不会带你回来!” 舒儿更不悦了,哼一声,“你后悔也没用,你现在想甩掉我也不可能,我那天对爹爹说了,等舒儿长大了,便嫁于你做老婆!” 本是无比虚弱的苏岳霖闻言一愣,这句话好熟悉,他记起来他在那场诡异的梦中听过的。 他头脑有些混乱,竟然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一时间他呆坐在那里! 舒儿看着他发愣,以为他又要犯病了,有些害怕的轻轻叫了一声。 “苏岳霖?” “嗯?”苏岳霖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你会不会又要杀我?”舒儿身子向后缩了缩,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岳霖的脸。 “我不知道。”苏岳霖摇摇头,看着她这幅模样顿时觉得有些愧疚,可是他还是如实开口。不过他说要又是勉强一笑,从拐中取出一柄短匕,他抓过舒儿的小手,将匕放在手心! “哇!好漂亮的刀!”这把匕首的确是精美至极,其上还有宝石珠玉镶嵌!舒儿一见便喜欢上了!连忙将其抽出来,细细的看了几眼,她从小长于军中,不爱胭脂爱宝刀,倒也符合了她的性格!看着那乌黑发亮的锋刃,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 苏岳霖连忙伸手止住她右手的去势,给她推回原位!然后淡淡的开口。 “碰不得,这是从燕倾城身上得来的匕首,其锋利能透重甲,刃上还有剧毒,见血封喉。”他抬手温柔地在舒儿头上摸了摸,嘴角含笑。 “若是再发生与那日相似的事,那么,我若要杀你,你便先杀了我!” 舒儿闻言身体一抖,直接将手中的短匕从手上丢了出去,面色苍白,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一声轻笑,“哎呦!是苏公子驾临啊!看我这老婆娘,这几日忙昏了头,出来的晚了,公子可别怪奴家啊!” 苏岳霖听见外面儿的动静,伸手掀起车帘儿,微笑着开口,“梦姨近来可好?” 梦姨妩媚一笑,不过脸上却尽是幽怨之情,泫然欲泣,“公子不来,奴家能好到那里去?话说您可有些时日没来了呢!” 苏岳霖从车中出来,虽然虚弱,但强撑着,勉强行走还是没问题!他抬头看向这哪怕是大白天儿也依旧人来人往的醉梦楼,有些感慨! “是啊!好久没来了……” 第四十一章 醉梦楼(二) 苏岳霖从车中出来,本是欣喜无比的梦姨看到他的脸色之后却是一愣,被那渗人的苍白吓了一跳。 “苏公子你!”她连忙上前几步扶住苏岳霖。 苏岳霖将这反应看在眼里,笑了笑,“不该你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好!” 梦姨面色尴尬,“是我年纪大了,都老糊涂了!心急之下失了言,公子莫怪!” 苏岳霖被她扶着,也不推脱,闻言摇摇头,“不怪!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整个沧州都为这事儿鸡飞狗跳,别把这片儿乐土净地也牵扯进去!” 梦姨不听还好,一听心里一咯噔,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前几日那些个出城的高头大马了!眼前这位苏公子的苏果然是北苍王室的苏? 想到这里,她不禁更加小心翼翼,搀扶的手更加紧了,而且看着四周无人,有意无意的还用那胸前饱满之处,来回摩擦苏岳霖的臂膀,娴熟的很,似是无意之举!感受着苏岳霖身上的男人气息,刚刚被撩拨过一番的她,只觉得全身发热,眼神竟然又迷离起来! “你干什么?”一声娇喝从后传来。 梦姨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来,挽住的手稍稍松开几分,回头一瞧,车帘再度被掀开,一个小丫头从里面钻出来,生的玉琢粉雕,灵气十足,此时脸上带着薄怒,偏偏却是可爱至极! 她倒吸一口气,好生俊俏的丫头,这般年纪,便有这等风采,若是再过几年,待那前后各添上几两肉,天下男人又有几人能受的了?她可是相姑娘相了大半辈子,从没走过眼,这等眼力也算是她的一门绝技! 舒儿见这女子目放幽光,竟然开始对她上下打量起来!刚刚升起的怒意,一泻千里,反而生出些许恐惧!不过她壮着胆子,从车上蹦下来,跑到苏岳霖另一边,拽着他的手!似乎底气又回复了几分! “这位……”梦姨开口问道。 “一个爱胡闹的小丫头而已!别管她就是!”苏岳霖握住那只小手,淡笑开口。 梦姨点点头,“公子今日来得这般早,可是有什么安排?” “先带我四处走走吧,若是秦姑娘今日有时间,还想和秦姑娘手谈一局!解解棋瘾!” “有时间!有时间!她还能有什么事?”梦姨搀着苏岳霖从后门向里走去,果然行了不远,便能瞧见,苏岳霖口中所说的那丛竹,他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并不多做停留。 “这丛竹还留着呢!” 梦姨一笑,“公子喜欢的,那里能不留着?” “梦姨有心了!” 梦姨妩媚一笑,“公子说的那里话!只要您没忘了这醉梦楼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都巴巴的望着您,等着您赏饭吃就行!只需经常来坐坐,瞧瞧,就也不辜负我每日惦念公子的一片心意!”这话从梦姨这女人口中吐出来,又酥又媚,带着淡淡的幽怨和失望,诱人至极,这女人果然是世间尤物,男人离得近了,能将魂魄勾了去!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眸,春水汪汪,情意泛滥!让苏岳霖看的都是仍不住一颤! 一旁的舒儿却是不满意了,又是冷哼一声,低骂一声,“不知羞!” 梦姨被这话儿,呛得一滞,她也搞不清楚这小姑娘和这位苏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这关系绝对不浅,她尴尬笑笑,并不说话! 苏岳霖低头,看了舒儿一眼,轻斥到,“胡闹!怎生这般没规矩?”说是斥责,可是梦姨常年混迹风尘,心思玲珑,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宠溺!不过她听出来也不会说什么! 几人随着苏岳霖在后院走了一转儿,不过这地方,终究是个风尘地儿,院中景色虽然也还算能入眼,但终究是刻意雕饰,刻意逢迎的东西,看多了也没啥好看头! 梦姨见苏岳霖逛够了,连忙将他引到听雨阁上去,这听雨阁便是醉梦楼头牌儿秦岚姑娘的闺房!平日里哪有男人上去过,倒是苏岳霖以前来过几次! 上了楼,苏岳霖挨着矮案找个地方儿,坐了下来,舒儿也挨着他坐着,还故意示威似的将身体往苏岳霖身上靠了靠。 苏岳霖侧过头,“你没骨头?女儿家,也没个坐相!” “没骨头!”舒儿顶嘴。眼睛却是盯着梦姨看着。 梦姨瞧着好笑,那能猜不出这小丫头的心思,原来这妮子小小年纪还吃起了醋来!她给苏岳霖斟上一杯茶。 “秦岚这丫头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我且去催催看!” “不急!”苏岳霖端起茶,细品一口,“我等等也无妨!” 梦姨哪里又会真的让他在这里等着,告罪一声,连忙起身向里间儿走去! …… …… “岚儿?”梦姨轻轻叩了叩门,里面没人答应,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岚儿?”她又叫了一声,声音拔高几分,隐隐有一丝不奈,但平常人依旧听不出来! “妈妈么?我已经睡下了!找我有事儿?”这次里面有了回声!声音糯糯软软的,但又有一股别样的淡漠清冷! 梦姨面色不变,声音却变得柔和起来! “你将门打开,我和你说说话儿!” 等了许久,门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分明洗衫严整,丝毫没有在睡觉的样子!梦姨看着面前俏佳人儿,想怒却怒不起来! “妈妈进来坐!”女子开口,声音轻柔到了极致,却又刚好让人能够听清! 梦姨面色悲戚,长叹一声,“孩子!你长大了!妈妈也管不了你了!想当年,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呢!”说着伸手比了个高度,接着她伸手去抚摸那女子的脸颊儿,“没想到,如今却已经比我还高了!这年头儿真是易得晃……” “妈妈…”,那女子轻轻叫了一声,“您别说了,岚儿去就是了!”说完转身进入屋内,去梳洗装扮去了!她性子清冷,却最是心软不过,她是梦姨一手带大的,所以梦姨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对自己还清楚! 说来说去,她终究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得做许多自己不愿,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儿,她虽然洁身自好,也没人逼迫与她,暂时还保着初红,可是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能有多久! 第四十二章 醉梦楼(三) 苏岳霖不急不躁,或许是这次中毒的缘由,使他对人对事反而多出了许多耐心来!他埋头喝茶,一直续水,一直喝,舒儿见他喝,于是也跟着喝!不过她喝的小肚子都胀了起来,一张嘴儿,就觉得恶心,肚儿里的茶水直往上涌。可她回头一看,苏岳霖依旧在喝! 许久之后,里间儿传出些微动静,声音轻地很,如同猫儿迈步,苏岳霖止住动作,抬头望去,一个女子从内而出,步声如猫,姿态也如猫,淡漠之上,带着一丝慵懒,那双黛眉,不论喜怒哀乐总是微微蹙起,微抿淡朱唇瓣儿!眉目传情,仔细看看更有道不明的忧郁。 苏岳霖起身,不过那女子置若罔闻,却是直接坐在了案前! 苏岳霖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也坐了下来! “贱妾来的晚了,让公子久等,多有得罪,还望莫要见怪!”女子声音清冷的很,糯软细腻,却带着生人勿近的意味! “我……”苏岳霖摇摇头,正要说些什么。 “公子今日来是听琴,还是下棋!”秦岚却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接着开口! 苏岳霖苦笑一声,有些无可奈何,这秦姑娘依旧是这样啊,竟也没有半点儿变化! “下棋!姑娘大可不……” “那就开始吧!公子请随我来!”秦岚又是抢先一句,说完直接起身,走到棋桌旁坐下。 舒儿在一旁瞧着这场面,又看见苏岳霖一脸憋屈的样子,顿时忍不住噗嗤一笑。她何曾见过自视甚高的苏岳霖有过这般模样儿?又好气又好笑! 苏岳霖剜她一眼,起身坐到秦岚对面!既然秦岚不想说话,他也不说话便是,这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世人都知道他曾花重金登此绣楼与秦岚夜奕,而且还能坐怀不乱,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女子牛气的很,他连话都插不上几句。如何能干别的去? 棋盘上并不干净,黑白零落,留有一残局,秦岚动手欲要收起,便伸手去捡那白子儿,纤纤玉指,灵动无比,好看得很。不过苏岳霖却是开口阻止。 “等等!” 秦岚手一顿,眉头不禁一皱,有些不悦,“公子还有何事?”而且见苏岳霖目光正是落在她的手上,让她顿时有种被轻薄的感觉。 “登徒子!” 她低骂一声,说着连忙将那只玉手缩进袖中,又羞又恼。 这轻谩之声,让苏岳霖一愣,不明所以,他正在看这残局,只觉得这残局有些意思,定是秦岚一人之时,觉得无聊摆出来的,可是为何却挨了这骂,的确让他费解。 “姑娘不用收了!我看这残局,也才刚刚开始而已,不若我们便就着这残局,开始吧!” 秦岚又恢复清冷模样,淡淡点头! 两人都是不说话,开始凭着残局落子,舒儿从一旁凑过来,觉得有趣,便歪到苏岳霖身旁,学着苏岳霖一般盘膝坐下,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棋局。 一只看了很久,两人都没有停手的意思,可是舒儿却是被这你一下,我一下的交锋弄得毫无兴致,看得久了,便有了睡衣,小脑袋一下一下的点动,比两人落子的频率还快了一些! 秦岚和苏岳霖都从棋局中的痴迷中走出,苏岳霖看着舒儿这可爱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而对面一直清冷的秦岚见这小姑娘如此有趣,而且又生的容貌楚楚,灵气四溢,也心生欢喜,竟然也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女人果然是笑起来最美,如此温婉一笑让从未见过她笑的苏岳霖眼前忍不住一亮! 苏岳霖收回心,有些无奈地将瞌睡不止的舒儿,放倒在侧,让她的头和半个身子都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又脱下外卦儿,为舒儿盖上! 这细心的一幕都被秦岚看在眼里,倒是让她对苏岳霖的认识有了些许改观!脸色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苏岳霖做完这一切,抬头望向秦岚,许久未曾开口的他,淡淡开口。 “我师父说,欲学王霸之道,先学霸王之道,这些年来,我每有闲暇必然来此讨教,其后又沉淀四年而未敢动棋!今日……又来了!” 本是放松了许多的秦岚,眼眸陡然一缩,死死地看着苏岳霖,端详良久! “世子爷,请!” …… …… 忘情山的日头,说不出的毒辣! 红袖已经在这茅屋外面跪了三天三夜,白日骄阳的酷热,夜晚的湿寒露气,让她本就受了内伤的身体更加不堪,而且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此时已经摇摇欲坠! 她硬撑着着最后一口气力,抬头望了茅屋那紧闭的房门一眼!她张张苍白皴裂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嘴角还有一道干涸的血迹!她视线越来越模糊了。终于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许久之后,那紧闭了三天的茅屋,终于被打开了,一个身影笼罩在黑纱之中,缓缓地走近晕倒的红袖身边,低头看了很久,终究一叹,似是狠不下心来! “痴儿!天下痴男怨女何其多,下场又是何其悲凉!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一个老妪黑袍蔽体,玄纱遮面!缓缓蹲下身子,将昏倒的红袖抱起,向茅屋内走去。 微风荡过,带来一丝难得的悲凉,风中夹着喃喃低语,“从此世上,又多了一个痴情的可怜之人,你和你师父我,还真是一样的脾气啊!” 那人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若是红袖是清醒的必然会惊讶无比,师父在她眼中严厉无比,阴沉无比,从不许她与男子有任何交集!更不曾听见她笑过!整日笼罩在黑袍黑纱之下,冷得如同冰山! “那时候,那个男人也是说我生了一副牛脾气呢!你就像师父一样,一旦做了某个决定,下了决心,便会不依不挠,哪怕明知是错的也会痴痴傻傻的往前冲……” 被抱在怀中的红袖,在昏迷之中,仍然在喃喃低语,以这老妪这毒王的本事,又如何听不见? “师…父!红袖…知…错…了…救救他……” 这句话她不知道低声重复了多少遍,依依喃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时年幼无依的红袖,被抛弃在荒野之中,然后遇见了她,一个小孩子对死亡来自本能的恐惧,对温暖来自本能的索求,如同那些流浪了很久的猫猫狗狗,突然寻到了温暖的家一般,得了个善良的主子一般,都是强烈却单纯的! 老妪又是一声长叹,“姓苏的小子!你到底何德何能,能让我的徒儿,神魂颠倒……” 第四十三章 棋道邪?王道邪?(上) 第六十八章 苏岳霖正襟危坐,面色严肃无比,双眼死死地盯着棋局!面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本来死寂的目光,却是渐渐有了别样的色彩,如同有火焰点燃! 苏岳霖棋道承自章姚沁,章姚沁善奕,常人自然不知,可是苏岳霖作为他的弟子,不可能不知道!他跟着学棋有八年余,能读通文章时便开始学,说起来,那时章姚沁还不是他师傅,还是苏嵬死皮赖脸求来的机会,硬塞过去的!但是这八年里,头三年他被章姚沁勒令,三年之内不可碰棋,只可侍立于侧远观,而且这观棋也是严格的紧,君子观棋当不语,而章姚沁的的要求更是苛刻! 观棋者,不论所观之人棋力比自己如何,皆不能言语,对弈之中,观者不能饮,不能坐,不能食,不能出恭。一局终了方能有片刻歇息!那时年幼的苏岳霖如何能收到了这般折磨?而且高手下棋,常常一局便是半日,不食不饮,不言不语,更是让他苦不堪言!常常一日下来,都是都是腹内中空,双腿肿麻! 于是苏岳霖心中有怨,自己琢磨着,肯定是这师父这老家伙不愿教他真本事,便随意找些借口搪塞他,更是百般刁难,意在使他知难而退!他可是堂堂北苍世子,在这北苍地界儿,他言东,何人敢言西。哪怕那在外高高在上的苏嵬也是像祖宗一样惯着他!他就是要那天上的太阳,苏嵬是摘不到,可他拼着老命,也得捋下一两道光热来! 于是才三天时间,苏岳霖就挺着两条小肿腿儿跑到苏嵬那里去告状去了,他小小年纪可是机灵的很,不然也不会从小调皮捣蛋,干坏事儿之前都先找好背黑锅的!所以他故意硬捱了三天,而且不吃不喝,专门等腿肿,然后才去哭爹叫娘! 开口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苏嵬老头儿,老子清楚的很,我娘不在,我便是那街头的臭狗屎!你不愿要就罢了,为何还故意让我去章老头儿那里受那鸟气!定是你见我娘不在,已经又有了新欢!生了个小的来!” “嗯?”苏嵬一听炸了毛,这小子出言便是不逊,更是直接诋毁他,完全瞎说一通,顿时火冒三丈,破口便骂,抬手就要揍人! 苏岳霖什么场面没见过,今日来找他不就是要激起这白痴老爹的火气来么!他直接眼睛一闭,身体挺的笔直!对苏嵬那呼扇过来的遮天大掌,不闪不避。以苏嵬这杀人放火练出的蛮劲儿,一巴掌非得将他拍飞出去不可!可他心里有数儿,自己说话那也是恰到好处,虽然字字戳心,但却又处处提到娘亲,让苏嵬又怒又愧,他可不信这白痴老头儿,能狠下心来打他! 果然这粗糙而厚实的巴掌只落了几寸,便怎么也落不下来了,苏嵬长叹一声,将那大掌放下! 苏岳霖睁开眼,讥讽一笑,“怎么不打了?你打了岂不更好!正好我上山找我娘亲去,你便一个人做这北苍王吧!到那时你想养多少女人,便养多少女人,想生多少崽儿,就生多少崽儿!哼!” 苏嵬面色一滞,这句话更锥心了,他尴尬一笑,“咳咳!宝贝儿子,爹爹又怎么舍得打你,刚刚也只是和你开开玩笑,你可别对你娘亲瞎说!你要是也走了,爹爹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哼!你既然知道,那为何不待见我,要将我送去章老头儿哪里学什么狗屁下棋?学便学吧,可是那老头儿,徒有虚名,根本不尽心,处处刁难我!”苏岳霖小脑袋一撇!这场面真是爹比儿子还儿子,儿子比爹还爹!“不信你看!”说着将裤管儿卷起来,露出那肿胀的小腿肚儿! 苏嵬虽然书读的少,倒也不算鲁莽之人,可唯独受不得儿子的激他!一听这话,气血就往头上涌,刚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眼睛一瞪,“妈的!竟有这事儿,这酸秀才!看我去扒……不去找他理论理论!” 话说完就直接气势汹汹地带着苏岳霖杀到章姚沁所在的黄金屋! 别看苏嵬,在背后这般硬气,可真正到了章姚沁面前却是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这让一旁的苏岳霖看得一愣一愣地! 苏嵬先是在门口恭恭敬敬的敲了敲门,然后方才进去,而且这一进门,那在儿子面前的嚣张气焰更少几分! “咳咳!先生!这个……犬子在你手下学棋……”苏嵬拱手一拜! 章姚沁一提酒葫芦,仰头灌一口,看都不看他一眼,点点头,“嗯!是的!不是你叫他来的么?现在找我何事?” 苏嵬硬着头皮,“既然先生答应教他了,先生便应该用心才是……咳咳…” 章姚沁闻言头一抬,眼中怒气顿生,死死的盯着苏嵬,却不言语! “那个……虽然我知道先生师承极严,收徒也最最看重品行,先生如此对待霖儿,定然是对他的品行不放心,我苏嵬在这里打个保票……” 言语未尽,章姚沁冲冠一怒,从坐上轰然而起,开口便喝,“滚!你个老匹夫,我章某人的品行岂是你说的那般造作不堪,章某的棋道王道交融通汇,博大精深,你个舞刀弄枪,杀人放火的混蛋又懂得了几分?还敢来数落我的不是!滚……” 然后就是苏嵬落荒而逃,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苏岳霖愣愣地站在原地! 章姚沁被气的不轻,一口气将酒葫芦中的酒喝尽,口中仍在喃喃低骂,“我章姚沁不大不小也算有几分本事,怎么跟了这么个愚昧不开化的人,若是换了别人,矜矜业业数十载,取这天下有何难?” 苏岳霖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目露奇光地打量着这位以前并不待见的家伙,在他眼里能开口骂苏嵬的人那都是比苏嵬还狠的狠人,能将苏嵬那土匪骂的落荒而逃的人更是狠人中的狠人! 章姚沁见苏岳霖还呆在哪里不走,还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瞧他,他怒从心起,“你这小兔崽子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之事便是你搞的鬼!滚!父子两个没一个好东西,都他妈是混蛋!滚!” 苏岳霖咽了口口水,直接扑通一声跪下,纳头便拜! “师傅在上!受徒儿三拜!不!九拜!” 第四十四章 棋道邪?王道邪?(中) 苏岳霖这一跪,让怒气正盛的章姚沁一愣,被这一波三折弄得莫名其妙! 他冷哼一声,“你这小贼,滑头滑脑,顽劣不堪,教化不通,和你爹一个德行!这次又是安了什么心思,竟然要向我拜师!我可是受不起!” 苏岳霖不管不顾,直接向他先拜了九拜!愣是每一下都触地有声!这动静倒是让章姚沁暗暗称奇,心道这小娃儿有些意思,比他那草莽老爹会来事儿,不过也依旧是不露声色,佯装微怒! 苏岳霖磕完了头,直起上身,慨然开口,“徒儿愚昧!以前是瞎了眼,不曾见识先生大才!今日方才一睹庐山真面,心中悔之莫及,于是今日欲拜先生为师!先生的王道棋道,博大精深,苏嵬无知鲁蠢学不来,可是我却学得!先生若教我,苏岳霖也定然不会辱没了先生的名头!” 这一番陈辞,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言语铮铮然,别有一股傲气和霸道,这更加让章姚沁称奇!此子可造,璞玉浑金之才! 他目露奇光,盯着苏岳霖,口中却是冷哼一声,“哼!你以为要做我的徒儿便是说做就做的吗?我从来不收那些愚顽草莽做徒弟,看就看的心烦,何况还得天天耳闻目见?”说着又拿起酒葫芦,打算喝酒,不过却是突然想起酒已经没了,只能悻悻地将手放下! 苏岳霖心思玲珑啊,那反应真叫一个快,直接从地上爬起来,上去便将酒葫芦抢过来,转身便往屋外跑。 章姚沁又是一愣,“你干什么?” 苏岳霖腿脚利索,已经跑出去了好远,听见后面喝问,头也不回继续奔,口中大呼,“徒儿为师傅打酒去!” 房中正在发愣的章姚沁呆了半晌之后,突然仰头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心思玲珑,性格跳脱,霸道自然,王气天生,比苏匹夫强!而且打磨一番,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半晌以后,苏岳霖回来了,提着一满葫芦酒,小脸儿累的通红,额头见汗,竟是一路小跑不曾停过!他气喘吁吁的将酒葫芦递还给章姚沁。然后也不言语,也不打算言语,只是盯着章姚沁看着。 章姚沁拔开塞子,饮下一口,正要说话,他还想再试试这苏岳霖的深浅! 却不料苏岳霖直接往地上一跪,低头又拜,“谢师傅收下徒儿!徒儿给你磕头了!” “等等!我何曾允诺过要收下你?你又何时做了我的徒弟?我未曾开口,便做不得真!”章姚沁头一扭,根本不吃这一套! 苏岳霖呵呵一笑,“师傅,我爹苏嵬那白痴说过,拿人手短,吃喝嘴短,我刚刚就等师傅喝这酒呢!如今这酒也喝了,却又不认我,师傅这么做人可不厚道!辱没了您浩然儒圣的名头!” “你……”好个又捧又杀,这让章姚沁都是心惊不已,一句话梗在喉间,憋了半晌只说了句,“混蛋老子的混蛋小子!哼!” 苏岳霖嘿嘿直笑,“谢师傅夸奖!” “哼!别高兴太早!我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到时候你别哭着再去苏匹夫哪里告状便是,即使是真去了,他要敢来,我也只能再送他一顿臭骂!” 苏岳霖点头一笑,抚掌大赞,“先生骂的好!他这人就该这般骂!先生骂人那身姿也是伟岸的很!” 章姚沁仰头哈哈大笑,高兴地喝一口酒,然后对着苏岳霖道,“酒也喝了,师也拜了,为师累了,滚吧!” “好嘞!只是这……棋……” “今夜三更!水禄亭下!”章姚沁仰面而卧! 苏岳霖惊喜,“先生准我下棋了?要教我?” “是观棋!”章姚沁掀起眼皮,“观棋三年,便是我的规矩,便是在教你下棋!若是晚到一刻!以后也不必再来!” “啊?”苏岳霖大失所望,他本以为如此这几番之后,章姚沁定然会开始教他下棋,却不料依旧是观棋! “哼!你不满?” 苏岳霖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必然准时到!”说着连忙躬身一拜,退出房去,生怕惹怒了这个性格怪异的师傅,将他这死皮赖脸才拜进师门的便宜徒儿给逐了!若是真的被逐了那才真叫没地儿哭去! 看着苏岳霖走出房门,章姚沁睁开眼睛,面天而望! “终究是小孩子,稚拙之见,哪知恰恰这观棋三年才是真正的棋道精髓,王道脊梁!” “试想这棋盘之下,尚且心不宁,神不静,不能自已,到了棋盘之上,又如何面对那角逐搏杀,如何斗智斗勇!如何面对那千军万马,如何泰然直面那生死起落!待你明了此理,我的道,你便学了一半,另一半,随手可教,随意能学,而学完此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 …… 秦岚落下一子,抬头看着苏岳霖,这一眼,慵懒而清冷,如旧如常! “世子爷,心不宁!” 苏岳霖执白不落,抬头也是一笑,摇摇头。 “不!宁得很!刚刚只是与姑娘交手几招,便令我悟了不少!”说完落下一子。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手棋! 秦岚抬手又是一子,同样普普通通一手棋! “世子爷,身有重疾!恐不能治,若是无治,大限不远!” 苏岳霖抬头,深深地看了秦岚一眼,目光灼灼,秦岚与之对视,并不回避。 “有疾何妨?不能治又何妨?若能活着是我的福气,若是死了是我的命!所以死了又何妨?就是今日便死,这棋也得下!” 铿锵一声,又落一子!本是平静无波,死气沉沉的棋局,忽然起了些微杀气! 秦岚一笑,“世子爷说的是!秦岚是个不问世事的风尘女子!懂得终究少!弄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想的!” 她伸出玉指,捻起一颗黑子!缓缓敲在棋盘之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微澜的棋局终于开始暗流涌动,杀机弥漫!从始至此,已落三十二子,前三十一子,平平无奇,如同废棋!可这三十二子一落,竟起杀机三十二路,无神之龙,点睛一笔,庸庸之局,一子盘活! 苏岳霖只感觉一股无边的霸道之意,一腔横扫天下的豪气,扑面而至! 秦岚依旧慵懒的托腮而望,看着苏岳霖,嘴角一勾,自有一股动人的韵味!语调悠悠! “世子爷要看奴家之霸道!奴家给你看便是!只要……你接的住!” 第四十五章 棋道邪?王道邪?(下) 苏岳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开口:“苏某愿意领教!” 方寸之地杀机起,胭脂低下百万兵! 两人落子飞快,秦岚落子更是不假思索,其势已成,子子之下皆有杀机,她的棋风果真是霸道无边,扑挖封劫,一举一动都有横扫天下之势! 苏岳霖学棋多年,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急所必争,拆地夹攻,分投拦逼,几乎是全力而为。 可苏岳霖此局依旧落了下风,几乎是处处被逼压蚕食,他所伏之势已被完全打乱。 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面上有青筋盘曲,似有剧痛难忍!不知不觉,那嘴角竟然渗出鲜血,他却是丝毫不在意,他伸袖一抹,咧嘴一笑,一口红牙,竟有些诡异之感,这般场景更是让对面的秦岚眉头一皱!她收回托腮的手,低声问道。 “世子爷!还要下?” 苏岳霖呵呵一笑,更显诡异,“下!此局未了,如何能停!” 秦岚眼睛一眯,“不过我看世子此时状态,不适再下!” 苏岳霖似是未闻,再执一字,轰然敲落!抬头又是一笑,“姑娘请!” 此子一落,秦岚暗吸一口冷气,本来是苟延残喘的白子,竟然杀机再起,气势更是诡异,如妖之多变,诡诈莫测! “这不是章先生的王道之术!” 苏岳霖哈哈一笑,如陷痴狂,眼中幽芒闪现,哪里还是刚刚那个苏岳霖,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此时的自己有多可怕! “这是苏某人……自己的棋道!”他一头灰发随风扬起,狂傲无边! 杀机再起,波澜再生! …… …… 一局终了,尘埃落定! 苏岳霖输了一子!秦岚虽然如往常一样,依旧赢了!可这一局却是她平生所遇最难之局! 苏岳霖已经恢复如常,静静地坐在案前!面色苍白地可怕,一股虚弱之感袭上心头!他无比疲惫地盯着秦岚,却是越发看不透面前这个奇异的女子。 他学棋八年,按照章姚沁的说法,他也能算是中上之资,因而能有小成!但是不知为何他面对章姚沁却是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而除了章姚沁之外,他平生所遇最强者便是面前这人!一个女子,一个能让自己师父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辞的女子,一个身在风尘却是遗世独立的绝妙女子! 而且最让他心惊的是,过去几年里,他曾来此处不下数十次,每次来必然与之对弈一局,而且他每次故意采用相同路数,但秦岚的应对之法却是无一次相同!千变万化,结果却是从未变过,那就是每次都是他铩羽而归!仿佛这种对弈之于秦岚如同儿戏一般!赢他也不过是随手为之,也是因此才激起了他的倔脾气,于是有段时间他曾天天来此,让秦岚烦不胜烦,更是让外人绝得他被秦岚的美色迷了心志! 秦岚是美,尤其是那奇特的气质,糯软与清冷兼备,或者说是个恬淡如水的女子,他第一次见,也是看得发愣,不过他来终究不是来风花雪月的。只是等他与之在棋盘之上交手时,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苏岳霖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世人皆言姑娘姿色一绝,可是苏某知道,姑娘之棋犹在美貌之上!” 这句话是他发自内心的赞叹,也是与之交手多次留下的唯一感慨。 而对面的秦岚听了这话,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喜色,直起上身,许久以后,悠悠一叹。 “我倒是愿意做个只有色艺超群的风尘女子!”这一叹意味莫名,让苏岳霖都是一愣。然后两人都是沉默。 本来似有些伤感的秦岚突然一笑,开口道,“今日其实是世子殿下赢了,殿下最后一手,明明可以赢我,却是生生收了手!只是随意点了一子!我不明白殿下的用意!” “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便是输了!”苏岳霖低头看了看依旧熟睡的舒儿,又将其身上披盖的衣服掖紧,然后拦腰抱起,然后缓缓起身。“今日来此本想赢姑娘一局,了却遗憾,我自知时日无多,方才有此意。可是这世上胜败之论,又哪里说的准呢?但愿,以后苏某还有机会与姑娘……对弈吧!” 秦岚面色复杂,看着已经转身往门外而行的苏岳霖。她一直不甚待见这个所谓的北苍世子,也一度以为他和其他膏粱子弟一般,不过是觊觎她的美色,强行附庸风雅想博她垂青而已! 可是今日一观,看来她还真是错怪了他!她也站起身,算是相送,看着那道有些寂寞沧桑的背影和那与其大好年华格格不入的满头灰发,终是一叹! “今日不算,胜负未决。秦岚与公子还有一局,且留待他日!秦岚必然在此相候!”这是她第一次称苏岳霖为公子,也是第一次主动相邀,只是她开口之后,便觉得后悔,只感觉脸上发热,心中有幼鹿冲撞!她暗骂一声,他死便死了,又关我何事?自己不是没事找事吗?要是那人突然回头看见他这般丑态误会了她的意,她又如何解释?乱了,乱了!好乱! 那道背影闻言一顿,停下脚步,好在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般回过头来!也似没有听出她言语中的不妥! “好!”苏岳霖将臂弯之中的舒儿往肩上送了送,接着开口,“苏某若能侥幸不死,必来赴姑娘之约!与姑娘决一胜负!” 然后脚步不停,直接下了绣楼,知会了小厮!直接从后门而出。 他抱着舒儿,一直穿过后院,出了门,不过苏岳霖还没登上车驾,得了信儿的梦姨却是急急忙忙地追赶出来。 “苏公子!等等!” 苏岳霖回头一笑,止住动作,“原来妈妈!为何还追了出来!担心苏某付不起银两?我已对小伙计说了,过几日自会有人送来的!” 梦姨徉嗔一笑,“瞧公子说的哪里话,我虽然爱钱,但又岂是只知道钱的俗物?公子走,也不说一声,不过我既然知道了,便要来送送的!” 苏岳霖点点头,“是我说错了话!妈妈别怪就好!” 梦姨几步走上前来,她身后一丫头又递过来一只锦盒,她接过又递给了苏岳霖。 苏岳霖一时真没反应过来,这逛窑子,从来都是倾人所有,被搜刮一空,何时见过,钱还没给,反而还带东西走的? “我看公子好像是受了些伤,我这里刚好有一枚从自称仙家高人的老者手中流出的一枚丹药,便送与公子了!” “这……” “公子切莫推辞!” 苏岳霖点点头,伸手接过,“妈妈有心了!” 他转身进入车内,将舒儿安顿好,却是又突然掀起车帘! “公子还有何吩咐?” 苏岳霖沉吟一番,“还请妈妈,好生照料秦姑娘!她若不愿做什么,便不要强求!” 梦姨一笑,“公子多虑了,再说这话公子也不是第一次说了,老身自然记得清楚!” 苏岳霖点点头,吩咐小厮,车马调头,踏着烟尘,缓缓而去! “公子慢走!” 第四十六章 春心尤重 锦书难托 梦姨站在门口一直目送苏岳霖离开,待那车马不见了踪影,才转身进门…… 秦岚立在绣楼之和平日似乎有些不一样,可是仔细去瞧,又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依旧一副慵懒模样清冷的性子!目光所及似是后院,又似不是,猜不透,摸不着! 这样一个女子,常人见之怎么也不会信,她的棋风会有杀伐之意,更不会相信,她的棋含着王道霸气!还是最最强硬的霸王之道!真是迷一样的女子! 这等风月之地,每日皆是逢迎拍马,一楼千百人,便有戏子千百人!一个一个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台,在这灯红酒绿,琴曲纷飞的烟花柳巷温柔乡,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时间长了,戏中人便也将戏做了人生,分不清,理还乱!真真假假,再也难有几句真话! 醉梦楼之所以叫醉梦楼,就是因为他能让人醉生梦死,让人如迷如痴!可是想要别人迷醉,这楼里人便要先醉!世人皆醉,我亦不独醒,方能忘忧,无忧方恋生,恋生便有索求。 人生何处不是戏,只是看你造化和功力深浅罢了! 秦岚望了许久,转过身来,只是这一回头,便发现梦姨正在她身后。 “妈妈何时来了?” 梦姨一笑,开始围着秦岚缓缓踱步,眼睛更是上下打量她!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人的内心,不过看了半天,却是没觉得有什么! “我来的早!只是有人一心一意望城头,目送郎君,不曾发现便是!” 这话语气带着调笑意味,更是一种试探,不过秦岚脸上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梦姨猛瞧一阵,更觉失望!这丫头从小心思就深沉,越大越看不清,如今更是瞧不出头头道道来!她到底是动了春心,还是没动春心? “妈妈是在说我?”秦岚古井无波,根本没有丝毫变化。 梦姨这下更是疑惑,“不是说你又是说谁?不就是看上了苏公子么!在妈妈面前干嘛还要遮遮掩掩的?” 秦岚慢走几步,然后突然问了句,“妈妈年轻时可曾喜欢过谁?” 梦姨一滞,却并无恼意,然后悠悠一叹,“自然是有的!那般感觉,更是生平所遇最美,也最磨杀人的的滋味!” 秦岚点点头,“原来如此!春心自有寄处,奈何锦书难托!”她说着直接向里间儿走去,不过临进门时,却又回头,“妈妈!” “何事?” “若他下次来!记得唤我!” 梦姨眼中绽出一道亮光,似是很激动,急忙应到,“这是自然!” 秦岚又将头扭转,“那便好,好教我早些与他了结这些因果!” 梦姨闻言一懵,喃喃低语,“这……这是为何!连那宝贝丹药都送了出去,还不是动了情?真是我想多了?” …… …… 一头老驴蹦蹦哒哒的在山路上颠簸前行!驴身上一个老头儿,头发乱糟糟的,又脏又乱,倒是穿了一身好行头,锦衣加身,腰间更是不伦不类的别了一把长剑,剑也是宝剑,卖相极佳!说来说去,比上比下,也就这老头儿,生得最磕碜!就连那头驴都是油光水滑,毛皮发亮,不仔细瞧竟有千里良驹儿的峥嵘! 这老头儿,手里捧着老大一只烧鸡,啃的满嘴流油,两只手上也是糊厚厚的一层。 嗯嗯!不错!不错!这烧鸡有些吃头!下次再多买些!”说着他直接将油腻腻的烧鸡挂在腰间,然后将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抹,取下一只酒壶,对嘴胡吹一气! “啊!好酒!好酒!这酒叫啥来着的,白花掉!对白花掉!可不就是白花掉呢!让我花了好些银子呢!不过酒是真好!名字也好!” 然后又将酒壶挂起,伸手将烧鸡取下,张开血盆大嘴,又开始撕咬拉扯! “这才是逍遥日子嘛!有酒有肉,神仙也就这样子!世人中多少人都在寻仙求道,想做个神仙爽爽,真他妈的傻!这日子还用求么?” “可惜呀!今日一时没忍住嘴,将钱给花了个干净,这神仙日子也就这一天儿了!唉……可惜可惜!咦?”他碰巧低头,看见那别在腰间的那柄宝剑,“哎呀!老头子咋就这么糊涂呢?这不就有好东西么!这剑卖相唬人的很,虽然不可能像那臭小子所说的是个宝贝疙瘩,不过倒是能骗几两钱银!买酒钱不就有了么?” “看来这小子想的是周到,会做人,讨人喜欢!”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驴儿也行得不紧不慢,晃晃悠悠的往前方赶路!这时这老头儿抬头一望,“嗯!跑的挺快的嘛!可让老头子我赶得紧!折腾了几宿没合眼!到喽!到喽!到了就好!” 他将酒和烧鸡收起,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有些别扭的把出了腰间的长剑,看了一眼寒光四溢,剑气逼人!隐隐有铮鸣之声! “好剑!好剑!刚才估的少了些!至少得值两顿酒!” 此言一出,剑似通灵,闻之大怒,铮鸣不止,锋刃乱颤! “咦?不对,不对!说错了!!”老头儿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这剑好!真好!值五顿酒!” 这下这剑更邪乎了,恍惚之间,似有清鸣示怒,老头儿几乎把握不住,有种脱手而去的感觉! 老头儿被这剑弄的起了脾气,“呸!还得瑟了不是!说你五顿,那都是给你主子几分面子,我说五顿就是五顿!一顿也多不得!”老头儿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如雷霆炸裂! 然后只见那剑忽然就安静了,老头儿也是一愣,“嗯嗯!不错!不算太蠢!” 他伸手在剑上一弹,“老头子又几时说过假话?说你是五顿酒的数儿,便不会诳你!” 剑被弹的铮的一声脆响,剑锋乱晃,颤鸣不止! 老头儿满意地咧嘴一笑,一口黄牙,参差不齐,他抬手挥了挥,舞个生硬的剑花儿!觉得还挺顺手! “好勒!宝剑在手,犟驴作马,今日老头子便闯一闯你这龙潭虎穴!驾!” 那头老驴似是被这话感染,竟也开始撒欢似的狂跑! 第四十七章 阎罗欲摧忘情山 北苍十万大军齐出,真正如同飞蝗过世。毕竟以苏嵬的身份和地位,也算是在七十二诸侯中能排的上前几的存在!能让他这么兴师动众,自提重兵亲征的事儿,真没什么了!如同饱餐的丛林之王,是没那闲情去管那些小鱼小虾的蹦跶!入不了眼,甚至入了眼,那也不够一顿的下酒菜! 可是这事儿要是牵扯到苏岳霖,理还是这个理,话可就不是这般说的了。再者说,苏嵬一生霸道惯了,杀人越货,又几时讲过理的?不然也不会落得个活阎罗的名号!有实力便有了理,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和他讲理得有和他讲理的资格,和他叫板,得先过了他手底下无数牛鬼蛇神这关!今日他还算是冷静的,知道是来请人家出手治病的,不过带着十万杀气腾腾的玄甲来请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有诚意的样子!倒的确是他那混蛋蛮横的做事风格! 十万重甲就为了请一个人,这阵势的确是骇人,但绝对算不上小题大做,因为这要请的人当的起!因为这人是毒王,一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号!曾有传闻她因为修毒功出了岔子,被迷了心志,一不小心便让一座城做了死城! 不管这传闻是真是假,毕竟过去了这许多年,具体的说也说不清了!但这传闻也恰好让人对她的敬畏更重几分!试想这般人物,动辄挥手屠城,根本不费多少力气!要是谁惹怒于她,岂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哪怕是北苍这等实力和底蕴,恐怕也经不起她几番折腾!只因为毒修一道太过诡异莫测!只要达到巅峰造化,杀人于无形,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杀寻常人,更是如杀草芥! “大王!前面就是忘情山!” 苏嵬在车撵中闻言猛地睁开双眼!眼球之上带着因忧心和缺眠而生的血丝,还有无尽的冷酷与杀机!灰发披肩,手拄寒刀! “海棠春下海棠卫,你等代我……上山请客!” 言语方讫,十七道黑影提纵奔掠,从山脚之下,往山上而去…… 几乎同一时刻,忘情山上那座茅屋之内,一个老妪也从入定中醒来!目露凶光,怒火冲天! “姓苏的!你欺人太甚!” 说完身体纵身一跃,直接破门而出。几个呼吸之间便已到了山腰之处,而那海棠春的十七人也不是庸碌之辈,但依旧是在此处被截下! 急奔的十七人,心中惊骇莫名,生生止住去势,并在第一时间内聚在一起!眼前之人实力太过可怕,他们根本没有看清此人何时又以何种方式出现,便已被阻住去路!若是单独动手,他们自忖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 看着那道被遮掩在黑袍黑纱中的身影,又想起刚刚诡异的场景,这些人顿时觉得背脊发凉,心中寒意乍起! “可是毒王前辈?”海棠卫中为首一人,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上前一步,恭敬一拜,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不曾答话!开口之人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那人不曾听的真切! “毒王前辈!我等奉大王之命前来……” “苏匹夫带着十万大军到我这小小的忘情山来,他是嫌我老婆子碍了他的眼?想要荡平我这安身立命的小山头?”那道黑影终于开口,只是不开口便罢,这一开口,气势顿出,威势反而更加逼人,海棠卫众人面色大惊,被吓得齐齐后退一步。 “前辈息怒!大王并无此意!”那人连忙开口辩解,“我朝世子身中剧毒,无人可解,唯有毒王前辈,手段通玄,毒功造诣天下无双……” “我问他苏嵬是不是要荡平我这忘情山!”那道黑袍中的身影,怒气冲天,声音越来冰寒。一袭黑袍随风而动,大有一言不合便杀人之意! 这喝问一出,海棠卫十七人只感觉杀机刺骨,命悬一线之间,于是再次后退数丈之远! “前辈息怒!大王绝无此意!” “哈哈哈!”那道黑影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好一个绝无此意!带着十万大军,来和我说笑不成?苏老狗,你欺我是三岁稚童么?” 这一笑,顿时引动得这整个忘情山地动山摇,风云变色,那狂笑喝问之声,也从山腰传下,直直往四周荡去,竟然使得方圆十几里内,飞鸟皆惊,仓皇齐飞! 苏嵬坐在车辇之上,听闻此音,从坐上轰然站起,抬头望向山腰处,面色凝重!而他一旁的诸多武林高手,江湖名家,也是面色难看!这毒王的功力果然深不可测,退隐之前便是名动天下,如今潜修多年,不问世事,早已今非昔比!今日一战,难!哪怕有这十万玄甲做策应,也怕是不会顺利…… 山腰之上,那离的不远的海棠卫早已面无人色,这种威势,已经不是他们这个阶层可以接触的了的了! “滚!”那黑袍身影抬袖一挥,袖中黑云涌动,如有龙吟虎啸,海棠卫十七人根本无招架之力,一招便被击飞,口中鲜血狂喷! “这是第一次,我不杀你们!给苏嵬匹夫带句话,他若想要平了我这忘情山,老婆子我,必然舍命相陪!只要他不怕从此北苍成了无主之地便可!” 这十七人只是受了一招,便被轰杀个半死不活,若不是毒王已经手下留情,早已身死命消了! 这忘情山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了,可是这山上要是有了毒王这等存在,那便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哪怕是苏嵬举全北苍之力。也得掂量掂量! 可是今日之事,容不得他多想,苏岳霖必须救!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不管这忘情山是不是虎穴龙潭,不管毒王的手段多么骇人!哪怕是拼完这所有跟随而来的高手们和那十万大军,哪怕是翻天覆地也要强行闯上一闯! “大王!这……” 苏嵬深吸一口气,缓缓拔出长刀,喃喃开口,“许是我苏阎罗太久未出了,世人都以为我苏嵬能称阎罗无非是对敌人赶尽杀绝,无情冷血!可是谁又知道我苏嵬对别人狠,对自己人更狠!” 他抬起头,扬声大喝,“赐三军美酒,以壮此行,诸君若死,家室妻小,北苍养之,儿女我苏嵬当视如己出,从此加官进爵,世袭罔替,高人一等!” 十万玄甲军,轰然跪地,兵甲铿锵作响。呼声如雷霆炸裂,携万钧之怒! “我等愿为大王赴死!” 十万玄甲围忘情,阎罗将出尽胆寒! 第四十八章 一驴上山来 第七十三章 北苍的玄甲白袍,只有在苏嵬手下才是那个杀人吮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玄甲白袍!苏嵬才是这虎狼之师的魂! 苏嵬不死,北苍不灭,北苍铁甲不灭!君王一声军令下,诸君痛饮后,大笑为尔赴死去!生当为袍泽,死亦为知己! 一场惊世之战,就这般在忘情山上突然迸发!突然却并不突兀!十万玄甲所到之处,哪有不建功的?哪里不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十万大军阵列严整,杀气腾腾,凝结化云,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如同潮水一般缓缓向山上压去,不言不语,止能听闻,甲胄摩擦,马蹄铮铮,步履沉浑。 忘情山上,毒王立于山巅,迎风而立,这一战,一人对十万,一妇当关!万夫欲开,须以鲜血尸身为匙!不管是何等人物都别想在这十万已经陷入疯狂的玄甲军下全身而退,哪怕是有仙人手段!这一战,她必输无疑,却不可不战!一代毒王之风骨岂能被这区区甲士所折? 杀戮已起,大军一拥而上,漫山玄甲,向山巅那一道孤影扑去! 苏嵬立于车辇之上,与山巅那人对视!许久之后却是慨然一叹,“我苏嵬一生所敬之人寥寥无几!那些所谓英雄豪侠者,在我眼中亦不过是土鸡瓦狗耳,但是今日,再添一人!你可做天下女子第一人,你若为男子,你比我苏嵬强!” 前军已至山巅,山巅之上,隐隐有惨号传出,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 …… 苏岳霖低头看着一直熟睡未醒的舒儿,嘴角终究是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真是如花儿般大好的年华啊!以前倒不怎么觉得,如今却是万般怀念!人生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也不知我还能有几日活头?” 他转头望向西方,“将死之人,却还要将这北苍弄得鸡飞狗跳!我还真是个不消停的家伙!简直和苏嵬那老头子一样令人生厌啊!如此一想,倒是觉得死了也好,世上便又少了个祸害!” 苏岳霖喃喃自语,却不知何时舒儿已经醒来,两只还带着朦胧睡意的乌黑大眼紧紧地盯着他! “醒了?” 舒儿点点头! “为何这般看着我?”苏岳霖见她依旧盯着自己不放,有些好笑! “舒儿不敢再睡了!我怕醒来时你就不了!”舒儿再也没有往日的那般活泼开朗,有些低沉的开口,“苏岳霖!你会不会死?” 苏岳霖一笑,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如何回答!只能勉强一笑了事! “你不会死的!苏岳霖,你不会死的!”舒儿见他不答话,有些急了,语气带着祈求和淡淡的哭腔! 苏岳霖伸手摸了摸舒儿那黑长油顺的头发,“死不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若是我死了那是命该绝!你还小,你不懂!” 舒儿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地紧紧地,然后坐起来。 “谁都能死,可你不能死,苏伯伯,不会让你死,章爷爷不会让你死,红袖姐姐也不会让你死,我也不要你死!姐姐和伯伯已经去找救你的办法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岳霖闻言陷入了沉默,他曾放言要这江湖,也曾放言要这天下,功未竟,便如此死去,他不甘! 他低头看着秦舒的眼睛,郑重地开口,“好!我不死!也不能死!天下之大,还未真正开过眼界!天下美酒,还未有幸一尝,天下纷争,还未施展拳脚,江湖多姿,还未置身其中!我如何能死?”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被他丢在一旁的小锦盒,过了半晌,他伸手取过打开,拿出里面一只浑圆带着药香的丹药。 然后一仰头,囫囵吞下! “本是将死之人,本就身中奇毒!最多也不过一死而已!试试便试试!” …… …… 忘情山已经尸横遍野,血流顺着山势下淌,入眼一片血红,到处都是断戟残旗! 大军仍旧悍不畏死地向山上冲击,个个双眼通红,如同痴狂一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的只知道杀戮的傀儡一般! 毒王凭借一身超人的功力,大开大合,面对这连绵不绝的敌军,也丝毫不带畏色,寻常军士根本不能近其身前,刀枪箭戟也难以建功!往往抬手挥袖之间,便能强杀数人!可是人力终有尽时,何况是一人之力,独挡十万?终于还是露出疲惫之色,招架起来,也越来越艰难,越来越迟钝! 然而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这十万大军,只不过是用来消耗她体力的牺牲品而已!一直在下方正襟坐的苏嵬,终于有了新的指令! 他手一挥,其身后一直不曾动手的江湖高手,全部弹射而出,混入大军之中,向山上涌去! 终于一人得手,混在乱军之中,偷袭一招,从后方杀出,直接一掌击在毒王身上! 毒王拼杀至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早已油尽灯枯!此时硬受一掌,加之这一掌,来的突然,她又惊又怒,立时气血翻滚,一口鲜血喷出,气机被扰乱,顿时变得空门大开! 这边混杂在军中的高手门得势不饶人,急急欺身而上,想要夺下这生擒毒王的名声和首功! 苏嵬站在山下,看着山上的混战场面,见到毒王重伤飞出,心知此次大局已定!终于送了一口气! 不过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头毛驴,突兀的出现在战场,而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山上而去,来的突然,出现的诡异,隔的远,看不真切,弄不清底细! 只见驴上有一人,似是有一老头儿,手里握着一柄剑,状如疯狂,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又见他从腰间扑下一物,直接伸手一滞,方向正是山巅那混乱的战场! 这一掷竟是非同反响,直接将一个扑杀而上的北苍高手击得吐血倒飞! “住手!奶奶的……打架有这么打的么?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妈的!看老头子教你们如何打架!” 苏嵬从坐上站起,目露凶光,“何人扰我大计!” 第四十九章 忘情山上不忘情 整个战场在这一刹那安静下来!就因为这诡异出现的一头驴,诡异之时,诡异之人,最要紧的是这诡异之人亦有诡异之力! 那山顶的战圈渐渐化开,不管是那军士,还是那些个在江湖上有些名号的门客高手,或是苏嵬豢养的死士杀手都缓缓后退!一身黑袍的毒王露出身形! 她盘坐于地,嘴角挂着鲜血,此时终于缓过一口气,抬头望向从山下骑着驴一路狂奔而上的人!目光怔怔地,似有追忆和迷茫! 许久之后,脸上黑纱之下似有一丝笑容浮起,她喃喃低语道。 “你终于还是来了!我以为你会一辈子躲在哪里做缩头乌龟!” 那头驴跑的飞快,如同发疯一般,竟是比马慢不了多少!一路掀蹄摇头,蹦蹦跳跳如同醉汉酒后发狂!这般景象怎么看怎么滑稽可笑,可是没人笑的出来,因为刚刚就是驴上这人随手丢了一只啃了大半的鸡身,便将一个手段不算弱的高手击得倒飞吐血!这等实力,敌友莫辨,没人笑的出! 驴上的老头儿看见这驴如此状态,却是暗自嘀咕,“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老伙计你也还是好这口!怎么样?我就说这酒不错吧!”说着他伸手拍拍驴身,这驴跑的更是欢快起来! 他人叫老驴头儿,坐下也是老驴一头,两个都是驴,搭着伴儿,行走江湖不寂寞!他是老了,这驴也没逃过岁月无情的杀人之术!他叹一口气,也抬头望向山顶,虽说早就不愿再入江湖,不愿再管江湖事儿!可是人生在世,太多不如意,太多无法逃避!所以今日他终究还是来了! 终于到了山顶,一路之上,毫无阻拦,他勒住驴身,停在黑袍毒王丈外之地。 “你又是何苦呢?” 那一直冷静无比的毒王,此时闻言身形却是轻轻一颤!双眼盯着驴上之人! “在此等你!我寻你八年,等你八年,你终于来了!”低声说话的毒王,声音好听得很,温婉如同大家闺秀,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魔头!兴许是她的恶名太盛,才往往让人忘却她是一个女人!哪怕她再强不过,哪怕她功力去凡通玄! 天下又有几个女子甘心将自己弄得冷血无情,人不算人,鬼亦不鬼!天地之间,刀剑杀人,情字诛心!她能看破天下毒道之玄妙,却唯独勘不破这寥寥一个情字! “你不该如此的,我不值得你这样!”驴上之人,翻身而下,手里提着一剑,他一动,周围之人立刻后退几步,似是怕他暴起发难!他却是对着四周之人,置若罔闻! 老驴头儿伸手将那驴屁股一拍,那驴机灵的紧,似是会了他的意,哼哼几声,蹄儿踢踏几下,转身又朝山下而去! “该不该是我的事!值不值你说了不算!”毒王从地上站起,气势渐渐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重伤危急之态只是作假一般!周围众人见此情景都是心中一骇! 老驴头儿长叹一声,“是不是我今日一直不出手,你便一直如此不尽全力,直到死于这乱战之中?” 此言一出,参与围杀之人,再吸一口凉气,这受伤不敌果然是假,只不过是这毒王想要逼出想见之人罢了!他们死了如此多人,折了众多高手,竟然只是别人故意示弱,不尽全力罢了! 老驴头儿挥一挥手,淡淡地开口道,“你们都下山吧!这里的事情已经不是你们能掌控的了的了!你们若是不傻,便好好听我一言!毒王之所以能称万毒之王,便是这一手毒功惊世,方才你们,苦苦相逼,可曾见过她露过半点毒道功夫?” 众人闻言,皆是忍不住仔细回想,这般仔细一思忖!然后都是骇然失色,这所谓的天下毒王,从一开始,到倒地陷危,果然如同面前老头儿所说,未曾使用过半点那骇人听闻的毒王本事!如此细想之下更觉得后背凉气直冒!未曾动用那一身最强手段,却已经让北苍出动如此阵仗,依旧不能建功! “退!”人群之中,不知是谁,一声轻喝,大军开始缓缓后撤,那些还做着加官进爵,名利双收美梦的江湖高手们也是不甘一叹,随着大军退去! 且不说这毒王不曾受伤是真是假,可信不可信,单单是这半路杀出的奇怪老头儿,便已经让他们不敢多做奢望了!欲擒毒王,已是不成! 看着大军如同退潮一般缓缓往山下而去,人群之中的陈不苟,还有山下看清来人相貌的苏嵬,看着那与毒王对面而立其貌不扬的老头儿,看着那面对毒王绝世风姿的依旧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隐之间更胜一筹的气势!面色皆是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满满的复杂!别人不认识老驴头儿,可他们如何不认识?只是真没想到,平日里那一副疯疯癫癫乞丐模样的老头儿,看起来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却是有如此过人的实力与惹眼的风采! “大王,我等接下来应该如何?”有人在苏嵬身旁开口询问,这局势一波三折,难有定数,已经让这里所有人都失了方寸! “退出十里,将这事儿交给他吧!”苏嵬从刚刚的惊怒之中恢复初始的淡然,无比冷静地开口! 陈不苟已经从山上下来,此时正在一旁,听闻此言,突然开口,“大王!这人似乎关系匪浅!看来必是旧识,交给他可否不妥?” 苏嵬闻言,眼眸莫名一缩,转头望向陈不苟,目光如豆,幽芒涌动,隐隐约约如含杀机! 陈不苟被这眼神看得汗毛倒树,他连忙扑通一声跪下! “大王明鉴,我陈不苟虽与此人是旧识!但是为了世子殿下的安慰不得不慎之又慎!倘若让他们伙同逃了去,岂不是误了大事?”他急忙开口,全身上下已经冷汗涔涔! 苏嵬只是短暂地望了他一眼,似是信了他的话,于是点了点头,“无妨!他与霖儿交情不浅!应该能妥当处理此事!” 陈不苟急忙应和,“大王所思甚是,是做奴才的想的岔了!”这句话中,奴才二字声音犹重,仿佛咬字格外用力! …… …… 山巅之上,毒王与老驴头儿面对面而立,都未再继续开口,只有山风呼啸,似在咏叹这迟来的重逢! 第五十章 毒王为情一怒,房三儿入江湖 大军已经全部退下山去!山上只有老驴头儿和毒王两道身影在风中对峙! 许久之后,老驴头儿终于打破这恍若永无止境的沉默!他伸手取过腰间的酒壶,摇了摇,还剩了些!刚刚自己饮了大半,不过那驴酒量也是不弱,此时已经不多了! 他扬起手,将酒壶递出,又恢复那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 “喝点儿如何?毕竟这许多年未见了!再见便是缘分!你说呢?”说着他手腕微微一抖,将酒壶掷出,酒壶平稳地飞过去,连那壶口都未曾倾斜半分!只有高手方才能看出其中玄妙,这般奇异景象正是修为通玄,内力控制已达化境的表现! 毒王伸出一只手来,迎着飞来的酒壶屈指轻轻一弹,那酒壶嗡嗡作响,颤鸣不止,竟是悬而不坠!然后她探手将酒壶取下,眼睛却是依旧盯着老驴头儿,不曾移动分毫。她全身笼罩在黑色衣袍之中,只能看到那只手很美! 许久之后,她抬手将她脸上那一直不曾取下的面纱缓缓摘下! 一副不见任何衰老之色的面容第一次暴露在在阳光之下!很美,美的安静无声,却是动人无比!仿佛岁月不曾给她留下过任何痕迹一般!就连站在对面的老驴头儿见了都是忍不住一愣。 “你果然还是这般漂亮!看来这些年你不仅毒功臻至造化!那驻颜之术也是一日不曾缀过!哪像我,如今已是一个糟老头子了!”老驴头儿语气有些感慨,苦笑一声! “若是天下人知道被众人传成凶神恶煞的毒王却是这般柔美多情,会做何感想!” 毒王面无表情,抬起酒壶往口中倒了一口酒,这喝酒的姿势也是极美,既带着女子的矜持又有江湖儿女的英气和潇洒!老驴头儿又是一愣。 “晴儿!你就是老了也是我见过的世上最美的女子啊!”老驴头儿似是站得累了,干脆席地而坐。 毒王放下酒壶,也是就地盘膝坐下,面对着老驴头儿,又看了看手中的酒壶,然后将酒壶向老驴头儿这边掷了过来,没用内力,随手一扔罢了,如同那些红尘世界中万千痴男怨女打情骂俏一般,带着浓浓的幽怨! 老驴头儿手慢脚乱的将酒壶接住,还险些失手,跌到地上去! 被他称为晴儿的女子见此顿时忍俊不禁,不由得噗嗤一笑!老驴头儿面色通红,如同被人调戏了一般,又是羞愧难当!心中暗骂,这都多少年了,竟然还是这般不争气,这女人果然可怕,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还好当年跑的快,不然哪里能逍遥快活到今天? 晴儿见他此时竟然神游天外,而且面色难看,顿时不悦,眉头一皱,“你便这般不待见我吗?当年,你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便不告而别,我苦苦寻你数十载,如今相见,你却如此作态!为什么?” 老驴头儿被这问题问的一滞,当年他一心武道,不恋红尘,也不分心那儿女情长!只是他没想到的时,他这一走,却让晴儿险些走火入魔,毒功失控,造成了一桩天大的杀孽!之后晴儿身受重伤,又被正道之人追杀,从此阴差阳错,两人相见更是遥遥无期! 刚开始是寻而不得,后来却是避而不见!因为心中有愧!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老驴头儿被这一句话惊醒,以前的种种顿时从脑海中浮起,心有千言万语,可是话到嘴边却是这干瘪乏味的寥寥数字而已! 晴儿却是被这句抱歉之言激的怒火更甚,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老驴头儿,口中一字一顿地道。 “这么多年!你便只有这一句话要对我说么?” 她秀拳紧握,指甲嵌肉,一片殷红,言语之中似有天大的委屈和不甘! 老驴头儿面色更加复杂,嘴唇微微颤抖,磨蹭半晌,却是将酒壶扔了过来! “酒不多了,你……你全喝了吧!” 本是盛怒的晴儿突然一愣,下意识地接过酒壶,许久之后,她惨淡一笑,笑中带泪,泪里含悲!而且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痴狂! “哈哈哈……是我太天真……竟然和你这种白痴混蛋谈什么儿女情长,谈什么相思如疾!你这种如同石人一般不曾开化的家伙又如何能懂情字之苦!” 说着她眼中含着泪,仰头将壶中的酒,一口气喝完!漫溢的酒液顺着嘴角滑下,滴落在衣襟之上,如此饮酒再也没有了初始时的柔美潇洒,壶中尽是相思泪,一盏囫囵笑含悲! 老驴头儿面露不忍,抬手欲要阻止。 “晴儿!你何必这样!我……” “闭嘴!”晴儿将酒饮尽,向着老驴头儿怒声大喝!说完更是将空酒壶一把捏成废铁团,然后含怒掷出,一声巨响从远处出来,惊起尘沙一片! “你不是醉心武道吗?你不是要追寻那武道巅峰么?你不是忘却红尘,一心专武么?你不是鄙夷天下痴男怨女,不如武道来的贴心么?”晴儿如同发狂一般,从地上站起,黑纱尽去,黑发飘散,玄袍随风舞动!如同神魔之怒! “你不是狠心离我而去十六载么?你不是要和那天下俊彦翘楚,前辈高手一一过招,印证道心么?那么……房三儿……泥这和懦夫……你可敢和我一战?” 毒王一怒,如同天崩地动,她立于山巅之上,气势冲天,天空之上竟然缓缓结出黑云,天地已然色变!黑云压城城欲摧,闷雷无数彻云霄! 老驴头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如同疯魔的晴儿,面色悲怆! 晴儿四周开始有黑雾缭绕,毒功修至化境,炼百毒入身,已气化毒,以毒养身,全身上下,发肤气血尽皆是毒,这才是真正的毒王! 她见老驴头儿仍旧没有开口地意思,面色更加狰狞,“房三儿!你这个没用的懦夫!让你爱你不敢!让你战你也不敢么?” 老驴头儿闻言身体一僵,缓缓地从地上爬起! “打一架也好!也许这是最好的方式!我房三儿之名的确是消失的太久了!只是没想到,再入江湖第一战却是和你……” 他有些别扭的拔起插在一旁的剑来…… 第五十一章 我在江湖等他 入江湖易,出江湖难!江湖如墨,人则如宣,入则染墨,出也难净! 可是所谓退出江湖,哪里又能真的全身而退?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江湖?你走,你逃,又能躲到何处去?人生如棋,一子一道,皆是江湖。一言一行,总有风雨! 江湖这碗酒,老驴头儿喝了大半辈子,从小喝到了老,本以为老了就要随意找个地方儿,和那驴一般,过几天快活日子,死了便死了!随意一抔黄土,便将这一世点点滴滴和那已经纷乱到理不清的思绪掩去! 老驴头儿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果真如同迟暮之人一般,动作生硬僵滞,可偏偏他这苍老的身躯却是立在晴儿盛怒之下,处于这惊涛骇浪之中,不摇不晃,如同山岳一般! 他右手执剑,抬头向晴儿一望,眼中更显复杂。 “来吧!”许久之后,他喃喃开口,手一抬,剑芒吐露!在晴儿这惊涛骇浪般的威势之下,他一点也不见影响,此时全身平平常常的他,却是在这一刻如出鞘之剑,一股强横的气势缓缓苏醒,如同沉睡的猛兽,从睡梦中缓缓睁眼…… 晴儿果然不愧有毒王称号,下手果真是丝毫不留情,此时见他开口,直接一招杀过来,气机流转,黑雾化蟒,蟒似有神!一去三百丈,携奔雷之势,取向老驴头儿! 老驴头儿面色平静,看着那嘶鸣不止,张牙舞爪的巨蟒,这黑蟒是以毒王内力化成,以其内力之深厚,毒功之了得,要是硬受一记必受重创!可是他却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 “江湖无情人多情!你我不是初入江湖的年轻人,这道理你我自然懂,我之所求,你自然也懂,这一生是我负了你!所以这一招,我接下!”老驴头儿竟然将横在身前的剑,缓缓放下。 “噗!”黑蟒临身,携万钧之力,老驴头儿,被这一击正中,立刻口吐鲜血,身形踉跄而退,虽然狼狈异常,人却未倒!他的衣衫凌乱不堪,胸前也染上了凄艳的血色!老驴头儿却是抬起头,冲着远处不知所措的晴儿咧嘴一笑! “你为何不出手,为何不躲?”晴儿那本是怒意的眼中,悄悄地泛起了一丝不忍!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我欠你的!今日还你!”老驴头儿笑意不减,抬起手,用袖子抹抹嘴角的鲜血,蹒跚着向前走了几步! “你欠我的?哈哈…好…你欠我的!你要还是吧!你以为这一下便足够了了么?”他不开口还好,没想到他此言一出,竟惹得本来心生不忍的晴儿更加疯狂!黑袍鼓荡,气势更加惊人!漫天黑雾之中,如有雷霆滚动! 老驴头儿苦笑一声,自言自语,“是啊!欠你太多!不过一次不行,那便再来一次!”他再次迈出一步,这次身上也有气势缓缓而起! 晴儿已经陷入癫狂,出手更加不留余地,招式更加狠辣,隐隐之中一股滔天恨意化作那绵绵不绝的杀机!如同潮水一般向老驴头儿那边涌去! 第二招,这招更狠,来势更强,杀机更足,老驴头儿却是依旧不闪不避,毅然决然再受一击!鲜血飞洒,后退三十丈!他强忍剧痛,硬提一口气力才用剑插地,止住去势! 他抬起头,眼中却是有精芒涌动,“好身手!这第二招!我也受下了!” 还不待他有何动作,晴儿已经再次扑杀而上,面色苍白,而那脸上竟然悄悄生出几道本不该存在的皱纹,她早已为情字入疯癫, “你既然这般绝情,又何必再此惺惺作态,你直接出手,杀了我便好,何必要以言语诛我心,杀我意!试问天下最无情之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一招如同有天威相助,煌煌而来,有万钧雷霆,即便是隔着数十里之远也能清楚听见这里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功参造化者,虽不是神仙妖魔,却有凡人激斗所不能具有的威势!天下武者,一入通玄,可引天地之势加身,以为运气,霸气,杀气,正气!天威煌煌,通玄一怒如苍穹之怒!这毒王含怒一击竟然于茫然不自知时,隐隐触及通玄境! 她不知,可是老驴头儿,岂能不知,他双眼一缩,此力已不弱通玄之力几分,一举一动如含天地威势!他叹一口气。 “师傅早就说过,你是天之骄女,今日一见,一战而触通玄,这等资质和悟性,相比于我养气十载方入通玄,果然强出不止一筹半筹!” 老驴头儿郑重地将右手的剑,换到了左手!而那从一开始便缓缓酝酿的气势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炸开!势冲斗牛,如同天龙破空而上,直接将那漫天黑云从中破出一个大洞来,此洞方圆千百丈!目之能及者,清晰可辨! “我欠你太多,一世也偿还不尽,既如此我便助你踏入通玄之境!以后杀我也方便……” 中州有乞爱骑驴,善饮酒,喜左手杀人,师承不详,浪迹江湖数十年,养剑十载入通玄!登问天阁天榜第十!后在楚都与人一战,原因不详,结果未知。此后消声灭迹,不知其踪!因为他每次出现,必有一驴相伴,爱做老丐打扮!于是江湖上皆以“丐世无双”相赠! 而今日他便要在这忘情山上助别人踏上通玄!天下也只有他有这胆气,有这豪气!哪怕是天榜之上第二人,无相寺中无相僧踏入造化也不敢夸下这般海口! “天下武道,皆是养气修身!今日我以我气养人之气!”老驴头儿左手执剑,望天一斩! 通玄一剑,一剑开云! …… …… 忘情山下十里之外,苏嵬与一众人等立于此处,望着风起云涌的忘情山巅,和那苍穹之上的黑云聚聚散散,轰鸣不止,如同上古仙神相战! 许久之后,尘埃落定,又化朗朗乾坤! 突有一剑破天而来,直插苏嵬之前十丈之地,落而尘埃不惊!一声若雷,紧随而至! “告诉苏小子!老头子先行一步!我在江湖等他!” 早有一驴欣而上山,又下山,驴上驮有一老头儿,旖旎向西南而去…… 第五十二章 人间志怪 天赐九梦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有《山海经》,为先民所作,历时三百年,由自古大贤执笔,志天下精怪大妖!妖者,非为世人口中草木虫鱼,修得仙法妖法,而成的妖仙!也并非以非人之身化人之形,吐人之言! 天地之间,阴阳交泰者,一成不变而为人,诡诈多变者而为妖!或人或妖,天生得上苍之垂怜,而有无尽造化!人修武习文而近道!因此有天下百家之言,争鸣之象,几番分化融合,于是天下便有了,儒尊天,道近道,佛爱人…… 儒家以天为尊,因而天下儒生辅佐贤王,治理朝纲,皆要顺应天下大势,虽为人臣,然而就算是那帝王也只能以天子自称! 道家以道至上,朝闻道夕死可矣,天道之下,万物为刍狗,天子亦与白丁无异!唯有近道,可得天地钟灵秀! 佛家以慈悲为怀,心怀天下苍生,谦和友善,争当争之物,放下该放之事!不论是屠刀还是荣华,皆是可放之物,钱财如粪土,红粉佳人亦骷髅…… 儒家自古奉帝王,全忠孝节义,制天下礼乐,以为国法家规,劝谏帝王,修历著史,教化愚民,一有贤名天下尽知。佛家广开大门,接四海宾客,虔心而来者皆不拒,大奸大恶亦能容!受天下香火,度人间痴人,化世上诸恶! 这二者皆为天下人熟知,可是唯独这道家声名不显,不问世事,知道之人少,知道之人,所知亦少! 都说这世间有座三清山!上面住满了仙人,不食人间烟火,一个个皆是活神仙,着青衣长衫黑小帽,年长位尊,修为有成者执拂尘,以示自己心中藏万物,而又心不恋万物,每日必以此拂尘拭己心,以求心无嗔贪唯有道,化作一方明镜台! 三清山难上,不得其道者更难入,因而入者便少,于是这里便成了世人口中天下仙家居住之地!世间常有痴人想要踏上此山,寻仙问道,想要求长生!甚至大周存世这八百年间,还有一位王,想要上山求取不老之药!他派了诸多高手,历经重重险阻,总算如愿抵达三清之巅! 山上果然有人,可也仅仅是人,虽然都是如世间传闻一般,着青衣小帽,可也不是神仙中人,不能唤雨呼风,不能长生不死,也要吃喝饮食,也要睡觉拉撒! 他心想莫不是饮食有鬼,可他去仔细瞧过,就连那饭食也是普普通通,甚是简单,尚且不如人间富豪乡绅,淡而无盐,寡而少油!因此他极为失望,不过他还是怀着最后一点希望,跑去找一个地位颇高的道长询问。 那道长却是神秘一笑,“长生者,最难求,世上有没有长生,也是我等所求!修道者尚且如此之难,不修道者无法求!” 于是这位存在于历史上的周王,只能欣然而往,败兴而归!不过他也不算毫无所获,那道长说他能至此处,已是不易,且不问出处,都将结个善缘,于是将一枚三清道观自家所炼丹药,赠与了他! 据说这三清观十年方才开一次炉,一炉又是五年,一炉多的能出四五粒,少的止有两三粒!养丹再需四五年。由此算下来,一二十年才能有一炉丹问世,且不论效果,光听这时限,也算是世间少有的稀珍!听说这位周王也是谨慎,临近大限时方才服用,只是没想到这一用却让他又多出了数载光阴!知情者莫不称奇! 有此一说这三清山也变得更加神秘,人人皆向往,长生不长生,已不重要,长寿便已知足! 三清山上有三清殿,三清殿内世传有三清三祖,这三祖来历奇特的紧,有人说这三祖是道家修道有成,名垂千古的道家先辈,玉清,太清,上清,为天下道家之祖!业已飞升成仙,不在世间!有人说这三清乃是道家最高的三个境界,只要触及,哪怕不能成仙,也能近似真仙,也有人说,这三清是一种绝顶神通!不一而足! 此时这三清殿里便有一个青年,一身道袍,衣袍已经陈旧不堪,洗得发白,个子不算太高,却是极瘦,浓眉大眼,嘴唇宽厚,鼻子高高隆起!一双手枯若竹节,发色偏黄!在这道家灵秀之地,人人生的龙姿虎态!他的相貌只能算是一般,或者说的难听些,此人在三清山上算是丑之极也! 这少年抬头望向殿内香案上方的三清祖像!看了半日,却是眉头一皱,似是不满,又像迷惑!他背起手,在殿内踱步,左三步,右三步,本是随意而为,却是每一步不差分毫! 然后他又停下身形,抬头望向那三副图!“奇怪!奇怪!” 又是凝视半日,他突然拔腿向殿外走去,直奔玉京峰而去! 地到无边天做界,山登绝顶人为峰!这玉京峰便是这里最高之地,同时也是这里圣地一般的存在,一般人不能擅入,能大摇大摆登临此峰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因为这里是三清当代掌教的修憩之地!而这青年却是将此教条,视若无物!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山巅,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盘坐于一棵古松之下,双眼紧闭,面朝山间云海,背人而坐。 青年躬身行礼,“师傅!” “何事?”老者从入定中醒来,开口问道。声音如同古琴幽鸣,引得山间鸟雀一片叽喳应和! “弟子有惑,苦思冥想已有数日,天天看那三清祖像也不能静心!所以特来请师傅解惑!”那青年声音清亮,倒是不像他的相貌那般难以入眼! 老者转过身来,面相奇伟,额头前突,白髯及胸! “有何可惑?” 青年稍作思忖,“弟子近日来,每日必有所梦,所梦必有不同,一连九日皆是如此!直到昨日方才断去!这九梦各异,止有一梦在这三清山,其他八梦,却是不知出处!” 老者睁开眼,望向青年。眼中精光四溢。丝毫没有老者应有的浑浊! 许久之后,他点点头,“原来如此!所以,你此来问惑是假,辞行才是真?” 青年双膝跪地,郑重三叩,“弟子不肖!不能长伴师傅左右了!” “无妨!有你没你都是一样!天赐九梦,是你造化,去吧!” 第五十三章 乍起春光一片 青年从地上爬起,然后又是向老者郑重一拜,正要转身离去,却不料,那老者再度开口。 “你要下山!我并无异议!你要去红尘争渡,争那一丝渺茫天机,为师信你!你要远离师门,独行人间,不在我之左右,为师不怪你!”言语至此,却是顿上一顿,那老者缓缓闭上双眼,如同沉睡,那青年便一直躬身等着,不敢起身。 “可是下山有下山的规矩,你也逃脱不得!那怕你是我的弟子!你……明白么?”终于等了许久,一声低语如同梦呓,悠悠而来! 青年直起身来向古松之下望去,哪里还有老者的身影,止有山风轻抚山岗,松枝摇曳,一片儿鹤羽如同白雪在风中打谢旋儿,缓缓飘落! 一声鹤鸣从空中传来,青年抬头而望,而后又是伏地一拜。 “弟子既然决心要下山,便是有所准备,此为我道,纵然身死,我也无怨!” 云中有鹤盘旋,又是一声清鸣,音破三清,三清山上无数人抬头而望!然后又连忙放下手中之事,跪地而拜!眼中尽是崇敬之色! “三日之后,本座亲传弟子闯九门,下三清……”又是一声鹤鸣如同天音,自九天而下!白鹤亮翅,冲天而起,破开层云,消失不见! 下山曰入世,入世需过九门!入世九门已有三十年不曾开了!如今将要再次开启! 俗言上山容易下山难,可是在三清却是上山难而下山亦难!当然这只是针对三清弟子而言,这所谓的难,便在这九门之上!上山求道,需入登天九门,入世需渡入世九门! 九门需由九人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千古来者皆是客,过不了登天九门,还是客,客走客留全在客!可是这入世九门却并非如此,这九门过了,便是代宗门下山布道,寻己身机缘,可若是决意要闯,却又过不了,那便是万劫不复!因此这登天九门,又称问道路,入世九门又称证道路!问道,道不在,犹可恕。证道,道不存,不可活! 三清山占山而立宗,存世数百年,欲要下山者不计其数,成功下山者,寥寥无几。而那些能成功下山者,只要不出现意外而早夭,数年之后,所修之道,必有所成!在三清宗史上,无不是赫赫有名的大能之辈!三清宫当世掌教,便是一个近百年来唯一一个闯了这九门,也闯过了这九门的人! 青年从地上站起,走到崖边,立在玉京峰之巅,一手摩挲那古松,眼中却是那随风涌动的云海!许久以后,他闭上眼睛,一抹笑意从嘴角缓缓浮起,傲气冲天! “山上只有道经,山下才有道!我辈不入红尘去寻道,却在山中寻道经!不妙,不妙!”说完,他转身往山下而去。风中犹有余音袅袅! “贫道,贫道,既然贫道,更要道!” …… …… 苏岳霖从沉睡中醒来,眼中尽是迷茫,他抬头四顾,发现是在自己房中!脑中混沌一片,只记得他吞了那颗来历不明的丹药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红……”他张口想要唤红袖,却是又突然想起,红袖不在,吐露一字,便生生止了口!他亦嘲一笑,这醒来便唤红袖的习惯,总是改不了,多年以来,叫着叫着,便成了习惯!只怕是到死都改不了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扭过头望去,这一望,却是怔愣在那里! “嘻嘻,爷!”红袖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只银制錾金双龙洗,臂上另搭一条红罗巾帕!一身红裳,淡描胭脂,冲着苏岳霖调皮一笑! 她将龙洗放下,巾帕搁置一旁,身行轻快地几步奔到榻前!直接就扑进苏岳霖怀里! “回来了?”苏岳霖一笑,有些无奈,伸手摸了摸红袖的脑袋! “嗯!红袖好想你!”红袖将脸埋在他怀里,低声开口! “都大姑娘了,还这般黏着我!”苏岳霖宠溺的伸手在红袖鼻尖一点。 红袖有些不服气,脑袋往后一缩,琼鼻微皱,“哼!爷还笑话我!不知是谁黏着谁!是谁刚醒便唤我来着!” 苏岳霖干咳一声,“咳咳!刚刚哪里是叫你!我是叫一个叫小红的丫头!” “岳霖宫内一百多个使唤丫头,我都一清二楚,记得的比爷要多!我怎么不记得有个叫小红的!而且红字辈儿的整个王宫就我一个!”红袖一脸不信,“爷你倒是说说这个小红在哪里?” “你要做什么?” “要是真有一个小红,我提刀便去剁了她!让她做狐狸精!让她勾引咱们爷!” 苏岳霖哈哈一笑,“每次有你我便开心!” 红袖贴的更紧了!胸前一对饱满玉兔,温润糯软,隔着苏岳霖那薄薄的衣衫,贴在他胸前!红袖在他怀里几番厮磨,让苏岳霖忍不住一个激灵! 苏岳霖忍不住心中一荡,双手从她腋下穿过,缓缓攀上玉峰,不大不小,红袖穿着红锦,入手更是丝滑,温软生香。红袖本就生的风韵腴美!此时被他一逗弄,身体更是瘫软如泥,腮上晕起一抹胭脂红! “嘤!”红袖被撩动春.情,忍不住嘤咛一声!只感觉有一双魔掌在自己胸前揉捏抚弄! “爷…”红袖抬头语,却被苏岳霖低头含住红唇,舌尖一挑,便直入口中。苏岳霖停下手,又将其伸向红袖浑圆非挺的翘臀。抚弄一番,而后一把将其抱上榻来! **,越烧越旺,两人难以自制,情到深处,津.液交汇,甘之如饴,苏岳霖几番吸吮,用牙轻轻咬住红袖那调皮的丁香粉舌!手却已经解开红袖的衣扣,缓缓深入…… 红袖酥胸半掩,丰腴的双腿紧紧地缠绕在苏岳霖腰间,她仰着头,秀发铺散在榻上,肩头两弯浅月,脖颈白皙修长! 苏岳霖本是身怀剧毒,此时却是精神饱满,他的手拂过那桃花源地深深溪,红袖双腿夹的更紧几分! “怕吗?”他附在红袖耳边,轻声低问! “不怕!” 苏岳霖一笑,低头在红袖额头上深情一吻! “……嗯……” 满室春光旖旎,声浪靡靡…… 第五十四章 一人上山 一人下山 一番颠.鸾倒凤,娇.喘微微,红袖双手搂住苏岳霖宽厚的身躯,指尖扣着他的后背,指甲陷进肉里,香汗淋漓,连那发丝都已经濡湿,紧贴鬓间!嘴唇微张,粉舌隐现,娇.喘不止! 苏岳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下身挺动越来越快,红袖本是处子身,何时受过这般折腾,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云起雨落,独留榻上锦被一抹殷红! 一番交锋完毕,苏岳霖将头埋在红袖胸前,红袖则双手环抱着他的脑袋,将他紧紧地按在身上!两人皆是喘息不止! “爷!红袖好想一辈子和爷在一起!想伺候爷一辈子!”红袖强撑一口气力说话,胸前伟岸,一起一伏,让刚刚冷静几分的苏岳霖又是怒龙抬头! “磨人的妖精!”他险些忍不住就要再来,不过却是生生忍住!不过双手却是不老实得顺着红袖平坦的小腹,一路向下,红袖双腿突然紧绷,不由自主地夹紧! “不要……”她惊呼一声,抬头却发现苏岳霖正望着她坏笑! “爷!”红袖大羞,捏着粉拳,直往他身上招呼。 不过只是几下,便突然停下。 “爷!你没事儿吧!稍稍有些精神便要偷腥!这下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红袖见方才还龙精虎猛的苏岳霖,面色突然变得无比苍白!吓了一跳! “呵呵!没事!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本以为那丹药有用,如今看来,果然不行!”苏岳霖只觉得体内有有寒气涌动,五脏六腑如化寒冰!口中呼吸也是阴冷至极! 红袖焦急无比,连忙查探,“坏了!爷!红袖闯了大祸!”红袖泫然欲泣! 苏岳霖一笑,“胡说!怎能怪你!” “真的怪我!刚刚只顾着和爷欢爱,忘了爷身上奇毒,这才导致阳精外泄,阴阳失衡!”红袖几下穿上衣物,“不行!咱们得快些上山!毒王已经答应出手了!我们立马就上山!” 苏岳霖一愣,“答应了?她为何会答应!她那等人物不像是会屈服于苏嵬淫威的人!” 红袖动作一顿,沉默了半晌,“因为老驴头儿!” “他?” “嗯,他为了爷亲自登上了忘情山!与毒王前辈一战,然后助毒王前辈踏入通玄之境!” 苏岳霖沉默,“他是谁?” “天榜第十,绝世老丐,房三儿!”红袖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果然!他在何处?”苏岳霖仰面躺在榻上。 “走了!”红袖怜爱的轻抚他那灰色的长发! “走了么?聚的聚散的散!天下之大,他能去何处?”苏岳霖闭上双眼,喃喃自语! “江湖!” …… …… 三清山时隔多年再开证道九门!总算在这平静如死水的三清宫,总算激起了不小的涛浪!从古至今三清山上有多少人因耐不住寂寞,起了凡心想要下山,而在这九门前误了卿卿性命!又有多少人,问道一生,却是道心不坚,欲要印证己道,而在九门之前饮恨而终!道狭如羊肠,踏过难上难!欲问谁知道,白骨在路边! 三清山上已经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引动无数人前来观礼!此次闯门者虽然年轻,可那身份却是一点儿也不轻!掌教弟子,辈分压了许多人一头,甚至几头! 而在三清殿内,那年轻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冷静无比。依旧盘坐于地,出神地望着那三清祖像!仿佛那单薄的三张纸,堪比金玉珍宝,红粉佳人!越看越有滋味,而且每次看必有不同的滋味! “哎!你这痴小子!又在这里看!”一个苍老的声音将他突然惊醒! 他扭过头,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头儿,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一只笤帚!苍老无比,身形佝偻的不成样子了! “谢伯伯!”他连忙起身一拜。那老头儿摇摇头。 “你不用拜我!我就一个扫地的,要不是掌教可怜我,让我在这里讨口饭吃,早就死了,只怕骨头都化成灰了!” 年轻人一笑,那张并不好看的脸更加难看几分,“年轻人见着年纪大的,行个礼总是没错的!” 老头儿哈哈一笑,放下笤帚,直接往地上一歪,“现如今像你这般懂事的年轻人不多了!我在这里扫了几十年的地,都没见过几个!” “全是师傅教的好!”年轻人也在地上坐下,他知道每次老人坐下,便是又寂寞的狠了,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儿,可是能和这老人说得上话的人却不多,至少他知道的就他自己! 老头儿捋捋自己那把糟乱的胡须,“我看你每日都来看着三清三祖像!可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年轻人一愣,沉吟一下,“恩……我说了也许您看不懂!我觉得每次看它们都有不同,温旧而能知新!这三张图中仿佛能将这世界演化进去!可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我这么说,您懂么?” 老头儿伸手抓了抓头发,想了想,又摇摇头,“不懂!这就是三张画像而已,有啥好看的,画像上更是几个糟老头子,又不是什么绝世美色,更没啥好看的!” 年轻人哈哈一笑,并不意外,这老人不过是一个扫地的,他也没指望他能听懂,不过是觉得无人倾诉,无聊说着玩玩儿罢了!就像老头儿经常给他讲一些山下的趣事儿,他也听不懂一样! 两人都是寂寞的,找到对方,不管对方能不能懂,姑且说着,不必憋在心里!区别是老头儿是个俗人,不懂道,而他一心求道,不懂俗世! “当~”一声钟鸣骤响,传遍三清山!年轻人身形一滞!抬头向殿外望去!随后他微微一笑!然后回过头,对着老头儿开口! “谢伯伯!小子要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您以后少喝些酒,注意身体!” 然后他站起身来,那老头儿也站起身来,摇头一叹! “果然是你小子想不开,怕是想女人了吧!大好年华干嘛要去送死啊!何苦来哉!” “哈哈!是想女人了!谁叫谢伯伯每日乱言,勾起了我的馋虫儿?” 老头儿伸手在他左肩拍了拍,有些伤感的说道,“记得回来啊!你要是死了!我就少了个说话儿的伴儿!” “好!”年轻人答应一声,转身踏出殿外!到了门口却是有些不甘,“师傅叫我多来三清殿看看!可这三清图我看了这许多年,明白了许多,却是依旧差了些火候,可惜可惜,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 第五十五章 一山放过一山拦 年轻人从殿内从容而出,步伐不紧不慢,镇定而又坚毅! 钟声再鸣!出了殿后,这声音更加清明宏壮,振聋发聩! 年轻人微微一笑,脚下不停,还未踏出第十步,钟声再响!而后又是九步,一步不曾多,一步不可少,步步等距,不差一厘,不多一毫!铜钟又鸣! 九步一钟声,钟响九声,人行八十一步!仿佛刻意,却似偶然!无心之举,暗合天意! 三清山上众人齐出,皆是望向这年轻人!本来闹杂的场面,此时反而安静下来,止有钟声余韵不散,绕山回荡盘旋!苍穹之上云海翻滚,漫山遍野松涛如怒! 依旧是一袭陈旧的道袍,洗过太多次,已然泛白!相貌奇而不伟,反而有些难入人眼!丝毫没有道家那般的仙风道骨!不过看起来还是挺精神!撇去相貌不谈,倒也显得与众不同! 九声钟鸣已尽!他拾步上前,向着那九门之一的第一门望去!此门无奇,只是用一般青石雕琢,不过胜在是用整块青石穿凿而成,又有奇工巧匠细细打磨,饰上虫鱼鸟兽,花草树木!挺符合道家这种修心养性看淡一切的风格!大方朴素,风华内敛,不求奢华!而一门之后,是一条千钧铁索,连绵百丈,连着下一门,如此往复!铁索长八百丈!石门九座,连缀云间,铁索之下便是千丈深渊,一旦失足,必然粉身碎骨!如此一来,望而生畏,言何闯过? 目光下移,门下有一人,年纪颇大,须发皆白!一身九成新道袍,眼睛闭着,盘膝而坐!当那年轻人望向他时,他才豁然睁眼!然后起身,向年轻人一拜! “原来是小师叔要闯这九门!”这一开口,便让他那仙风尽散。 年轻人却是回了一礼,“此时我是闯关人!师侄该如何便如何,不必有什么顾虑!” “好!”那老人点点头,也不矫情,一挥手,“第一关最简单,还请小师叔上铁索!” 年轻人点点头,一掀道袍,迈步向第一门而去,来到铁索之前,他低头一望,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他却是无惧,直接踏上铁索…… 那被其唤做师侄的老头儿,见他那丝毫不见停滞背影!微微叹一口气,有些感慨!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只长箫! “小师叔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心性和胆气。老朽有愧,便以一曲相赠!” 箫声一起,风起云涌,声音呜呜然,如泣如诉,似在低语,道之无极,而人生却有止尽,终其一生,亦难有所得,让闻者同悲,而三清山上这类人又何其多,听者无不扼腕叹息,感慨良多! 曲越悲,风越盛,铁索悬在空中,此时如同蛇蟒之身,在风中扭曲摇摆!可那年轻人却是对此恍若未闻,负手行在铁索之上,衣袂飘飘,泰然自若,如履平地!如一叶扁舟飘摇鲸波之间,却始终不曾翻覆! 此曲含大悲,悲中又暗孕杀机!心志不坚者,便堕入此悲之中不能自拔,大悲而致癫狂,癫狂而人之离死不远也! “道无极,便穷我之极,人生有尽,便以我道求长生,而后以我长生,穷我之道!道无尽,人心亦无尽也……” 一语悠悠而来,混杂在狂风之中!吹箫老者闻言一顿,放下箫,抬头望去,却见那人早已走尽百丈铁索,踏上第二门了!许久以后,他喃喃自语,“道无尽,人有尽!而人心无尽……” 玉京峰上,古松之下,一老者端坐于青石之上,一羽白鹤在其头顶盘旋,时起时落,欣鸣不止!而那老者似在观望,目光所及,正是那个年轻人。 “都说你其貌不扬,没有仙资道骨,一眼望去便是凡俗泥胎!可是我看你每一点儿,每一毫,都是我道家中人嘛!根骨奇绝,暗合天道!你不做这穷道之人,何人来做?” 三清殿大殿的屋顶,一个老头儿依椽而卧,头枕一笤帚,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眼睛半闭,惬意的很! “看来这九门也不算太难嘛!听一首曲儿,便让他过去了!哪有别人说的那般骇人!小子,小心脚下,别走了神,免得成了一堆儿碎肉,还得我下去给你拾掇起来!” 一师!一友!皆在守望! 年轻人踏上证道之路,欲穷此生之力穷其道!欲以无尽之心度无尽之道! 第一门证道心,道心坚,过而无恙。虽然说起来简单,可是能做到的却是少之又少,求道之路漫漫,欲要上下求索,本就是是这世上最寂寞的事儿!前不见古人,后未见来者,独行天地间,一把辛酸泪,混一壶浊酒,哭也饮,笑也饮!悲也饮,欢也饮!不得道需饮,得之道也饮!红尘多娇,却是怅然一人独饮,道无尽,道不尽风流,道无尽,道不尽惆怅,道无尽,道不尽凄凉…… 箫声淡去,风息云静,一身旧道袍的年轻道士踏上第二门! 第二门下守门者是一男子,约莫三四十岁,背身而坐,右手拄一剑,静若磐石,恍若失去生息!此门验武!武者,求道之辅,用以自身护道! 他上前几步,正要开口,那门下之人却是率先开口! “虽然你这黄口小儿,占了些辈分的便宜!可是也不该这般自高自大!武道不曾登堂入室则敢闯这验武之门?”此言一出,本来平静的第二门,刹那间荡起剑气万千,置身其中,似要剔肉刮骨!那男子手中的长剑犹在鞘中,嗡鸣不止!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剑眉两撇,剑目一双,嘴唇狭薄如剑,目光锐利如剑,鼻梁挺拔亦如出鞘之剑,!好个人如剑,锋芒毕露,遮掩不住! 那漫天剑气威势越加骇人!他继续开口,“念你是才,你若退去!今日不取你性命!” 年轻道士闻言一笑,衣衫在剑气中被激荡不止,面色却是毫无变化! “谢剑魔先生厚爱!不过这第二门,我依旧要闯!” 年轻道士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紧接着开口! “剑魔先生以为何为武道之登堂入室?” 剑魔剑眉一竖,全身气势散开,怒发冲冠,如剑而立! “别的我不知道,起码以你这三品末流之力,算不上!既然你求死,说不得我只好成全你了!” 剑气化海,扑杀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年轻道士闻言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对那如潮剑气,不闪不避,口中喃喃道:“三品确实是低了些……” 第五十六章 一日入三法 门前生紫气 年轻道士立在在如潮剑气之中,身上的陈旧衣衫,已被这剑气刮的破破烂烂,人却是无事!倒也并非他功参造化,已经不惧剑气,只是那三清剑魔自有他的傲气!剑魔之道行是这年轻人的数倍不止。和一个年轻人过招,已是欺人,倘若再抢先出手,又如何对得起他为剑入魔,爱剑成痴的名声! 在他看来,自古用剑者,当有正气,偷鸡摸狗,阴损诡诈者虽有,却是终究算不得正道,登不得大雅之堂!剑客,当为心中不平事拔剑!剑出,当杀该杀之人,剑之一道,初入为杀人,登堂入室为救人,巅峰之境为止戈!正道之剑,可破魑魅魍魉,他一生至今三十九载,三岁识剑,六岁习剑,观潮听涛十二年,剑道小成,而被三清山上一位逍遥天下的剑仙,收为弟子!而后爱剑成痴,饮食睡眠,也是手不离剑半寸!之后入三清剑阁,成为三清山培养下一代护道之人!号魔! “我剑魔,爱剑,练剑,此剑已有多年未曾出鞘!出鞘必然杀人!”中年男子从盘坐中站起,“可是今日,我不愿出鞘,我准你走!因三清山已经很多年不曾出过你这般有胆识的年轻人了!所以我不想让你就这么死掉!最后让我这所谓的护道却是去护一个缩头的乌龟!”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声音自带浩然正气,又带着剑气的锋锐!此话说完,漫天剑气竟然真的缓缓平息,几个呼吸间便消散无形!他所言非虚,果真不想动手杀人,若有杀心,也不会两次劝其返回了! 这话落在那道士耳中,自然是没什么,可在落在别人耳中,让这三清山旁观之人,听了去,心里却是惊涛乍起,难以附加!多少年了,这在常人眼中和刀山火海并无多大区别证道之路,何时有过这般通晓情义!正是冷血惯了,看着冷血也惯了,今日突然出了这一茬,才引人注目! 天下天道无情,求道之人大多也无情,许多人都为了那所谓的道,那虚无缥缈,可能终其一生也难窥其一二的道,做了无情天道之下最最无情的人!修道虽不如佛道那般讲究因果,却也是要讲的,有了情,便有了牵绊,便惹了红尘,也就是佛家最重的因果,有因果便不可避免的有了劫!正因如此修道者在应劫之年,需自斩因果,断了凡间念想,从此才能算上半个超脱!如此一来,不是绝情又是什么?道家之中,天道为大,且不说这般言论正确与否,可是道之下,万物刍狗的念头,却是早已深植人心! 修道者当行正道,方才能获天地气运加持,修道方能一顺百顺,多些坦途,少些坎坷,可是这正道已经和那所谓的人情已经扯不上太多关连!这不过是修道之宗旨而已! 年轻道士依旧闭着双眼,像是没听见剑魔的的言语!然后他缓缓抬起双手,本来那身上微弱到不堪入目的气势,竟然不可思议地开始缓缓上升! 从三品末流到三品巅峰,然后轰然一震,入二品! “三品不够!二品可能看?”年轻道士自言自语,身上刚刚晋升的气机肆意纵横,根本难以自制!而他眼前的用剑男子却是突然缄口不言!眼眸一缩,有剑气隐现! “原来如此!心境已到,境界又能算什么!”他喃喃低语,又摇摇头,“不过二品依旧是蝼蚁!还不够!” 本来平静的云海又开始动荡,风声呼啸,扬起年轻道士褴褛的衣袍,不知何时云层郁结,天日变色,云海化紫! 紫气东来,环结周身三十丈!气象虽与传说之中紫气浩荡三千里相去甚远,可是也自有一番气象!此情此景早已引得整个三清震动!就连那心高气盛的剑魔也是心神震动!可他惊讶未消,异变再至! 年轻道士依旧未曾睁眼,身上气势不曾退却,反而一涨再涨,一路横冲直撞,再入一品! 紫云再涨,直达九十九丈,云中有道音,传响不绝! 年轻道士睁开双眼,目中神采奕奕,有光华流转,紫意盎然! 道士下山闯九门,连入一品生紫烟!如此气象,古来少有,紫气者承天运,天生道骨,生而近道,每有所成,必有异象,为天地同庆,等同于升仙大能,出则彩云相随,异兽相护!妖魔闻风而远,邪秽不敢近焉! 此时三清护道者已经目瞪口呆,自古资质超人者不少,而能一日踏一品升两阶者少!还不待他有所表示,年轻道士往前一步踏出。 “武为护道!武亦是道!我道愈坚,而武道愈坚,我之道不尽于此!” 言讫气势再涨,紫云翻滚着向四周荡开,直接突破百丈,再涨百丈! 一步入三法,天法,地法,人法,三法相随,可闻道音!从此言谈举止皆隐天意!此为道,此为道之神髓! 一品之后为三法,三法其后入通玄,通玄之巅可造化,造化阴阳可飞升!不算自古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飞升羽化!他一日之间已将者武道之路行了大半!虽然一品之后,每升一境界都是难入登天!可是这也难掩其天纵之资! 玉京峰上,那老者早已起身,目中如蕴雷霆,常人观之可竭命元,堕神魂! “这紫气加身,虽然来的取巧,需有天时地利人和才有此等气象!可是天意如此,是你造化,有的人穷其一身也难入此境,可你却只要一日之功,这便是天纵之资!若你不是为道而生,又有谁能担此道?” 说着他望向头顶盘旋清鸣的仙鹤,“哎!道门久未出世!也是该出去走走了,道在天下,不在山上!鹤兄,这孩子便拜托给你了……” 仙鹤舞于九天,穿层云,似是应和! 而那三清殿上的扫地老头儿呆若木鸡,看着那边紫气氤氲的第二门。葫芦里的酒洒出来,都不曾察觉!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开口愤愤骂道: “奶奶的,这小子厉害!这把戏整的唬人,有卖相……” 第五十七章 盼来生 君做妾 妾为郎 一辆马车旖旎而行,出了沧州直奔忘情山!没有什么随从,红袖深知自己那师傅的性子!这次能答应出手一试,便已是开了天大的恩情!这还是阴差阳错,让苏岳霖粘了这份福运!否则若是她不乐意,哪怕是与北苍玉石俱焚也未可知!苏嵬带着那十万玄甲便是最好的例子! 毒王的风骨恐怕也只会为了那个男人有所动摇了!谈不上恨也谈不上爱,也许先是极爱,才有了之后的深恨!爱也刻骨,恨也铭心! 倘若不恨,又怎会定下闯山男子皆要杀的规矩,可是不爱,又怎会为了那个十六年未见得男人,而自己坏了自己的规矩!果然是个复杂的人,敢爱也敢恨,执迷于此,一生无悔!和红袖又是何其相似,都是固执到可怕的境地! 可是这般多情女子,却是依旧不曾留下那薄情的男人,只是帮她入了通玄,留下一句“有此实力,杀我也不算太难!”的诛心话语! 其后便飞剑十里,又给苏小子留下句“在江湖等你”便骑着老驴飘然入了江湖!走的潇洒,不过是不是真的潇洒,就不得而知了!这老头儿平日里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高手,嬉皮笑脸,所谓高手风范,那更是一点儿没见着!嬉笑怒骂,活脱脱一个混迹江湖,乞讨为生的老流氓!不知道他曾经又是如何踏上天榜第十,留下那段人人引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传说! 或许混迹在这些小人物中间,还能从容不露真人相,才是他最最拿手的本事!可以心甘情愿的跟着苏岳霖做个亦仆亦友的小人物!喝酒吹牛,聊聊哪家姑娘的胸前那俩大白馒头,开开黄腔儿,过过嘴瘾儿,喝的醉了就吹嘘自己是个高手,本是真话,却让人听了比假的还假!不能不说这是他的能耐,能让从不对男子动情的苏岳霖生了真感情!真真假假,可他还真是个高手,很高很高的那种,在天下也是排上前几号的大人物!就是那种人间常说的半仙人物! 好在话不真,可是情谊却不假。能为他上那忘情山,见那最不愿见到的人,出手助人踏通玄,说是毫无代价是不可能的!这份恩情苏岳霖也忘不得,他是个不善于表达感谢的人,不会哭哭啼啼的矫情这些,既然那人要在江湖等他,那便去江湖寻他去!而能去寻他的前提是他得活下来! 本是炎热的夏日,可在马车内的苏岳霖却是身着一间毛皮大氅!冻的瑟瑟发抖!寒气发于内,外力不可止,红袖搂着他,他便如同孩子一般依偎在她怀里!平日里爱穿红衣的他,最近也不穿红衣了,因为大红之下,那脸色白的瘆人,灰发更显枯败!他娘亲想看到的是那个雄姿英发的自己,而不是这个在生死之间上挣扎的可怜之人! 这毒不发尚还能勉强挺的住,可是最近毒发却是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霸道!此毒之诡异也在于此,体内同纳阴阳两毒,相辅相成诡而多变,让这毒力发挥到最大!而且据章姚沁推测,这毒性发作化为数阶,一阶一劫,越来越烈,可是照目前看来,他撑过第一阶,便是难上加难!不死也要变成废人!甚至是徒有生机,不见神智!阳毁其躯,阴化其魂!这等手段也算是世间少有的狠毒! 车驾停下,赶车的老仆,掀开车帘。 “禀姑娘,已到了忘情山脚下了!” 红袖抬头向车外望去,果然是到了,山体四处疮痍,那惊天一战的痕迹几天之内,又怎能散尽,不少地方还有斑驳的血迹! 她点点头,将苏岳霖抱出车外,“就送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向大王报个平安!其他的事儿,便交给我!” 一个女子怀抱一个男子一步一步踏上忘情山!红袖低头看着再次陷入昏迷不醒的苏岳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何曾见过这般听话的你!哎……今日我抱你上山,就是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这般福气!让你抱我下一次山!” 属于一个女子的自言自语,带着既想让情郎听见又害怕让其听见的忐忑,还有初为人妇的羞涩,可是苏岳霖却是真的听不见!每次毒发必然六识紧闭,神魂混沌! “若是红袖哪日不在你身边!你可会天天想着我,念着我!若是哪日红袖不在了,谁来照顾你,你又能照顾好自己么?呵呵……红袖想的真多,在你身边一日,便照顾你一日!若真的不能陪在你身边,不知道爷会怎样,可是红袖会每日想着你,念着你……” 夕阳西下,山风微喃,红霞映在这道身影之上,一片暖意,入眼便是如同胭脂,这道身影柔弱却带着别样的倔强,一步一步,往山巅而行,在这一刻仿佛化作永恒! 忘情之山,却是尽让这些多情,痴情的女子给占了去!情到深处又岂是说忘就能忘掉的!再努力,忘掉的也只是伤,记住的却是那杀人无形的情字!愈是想忘,便愈是深!伤疤一好,便又是不管不顾,多少痴男怨女,都倒在这一关上! 就连红袖那毒功独步天下,手段通玄,却依旧为情所困,这一困便是数十年,从豆蔻到珠黄,更是在前几日踏入通玄以后一夜白了头! 山巅之上一道身影,立在崖边,望着山下缓缓而来的那道身影,不再是黑袍,不再着面纱,一头白发未曾束,随风张扬,脸上也不再那数十年不曾变过的旧时容颜,眼角已经堆起了许多皱纹。 “哎……为师踏不过这一关,你也不行!试问天下女子又能有几人能!可是你爱上这般男子,就注定要悲苦一生!为师只是希望你,能嫁个平凡人家,平平淡淡一生,相夫教子!安安稳稳过那短短百十年!又岂是真的气你不能了断儿女私情……” 落霞鹜双飞,止有人伶仃!山间有孤影,月下盼郎来!颜憔悴,人珠黄。百十年,君未来!荒草孤坟短松岗,只愿有来生,君做妾来,妾为郎! 第五十八章 徐来亭下论江山 章姚沁半卧于凉亭,衣衫大开,坦胸露乳,腰间一根红绳堪堪将那外袍系住!**着双脚,头发也是披散开来!他年龄比苏嵬小得多,发中虽有白发夹杂,可是要比姓苏的强多了!平日里喝喝酒,高兴也喝,不高兴也喝,基本不需要理由!别人多说酒色掏身!可他却不然,用他的话说,酒可使筋脉窍穴通畅,使体内蕴气,所以他喝酒正是用以养他那浩然之气! 上次黄金楼头强发八问,一声喝,喝退百万魑魅魍魉,受了些伤,不过好在不算严重,此时已好了大半,虽然面色依旧苍白,可是精神却是比往昔更甚,仿佛年轻了几岁一般!就连苏嵬看见了,都羡慕得紧,直问哪个吃了圣人血肉可成圣的传说是不是真的!甚至有段时间看他的眼神也如看见世上顶好的肉食! 其实章姚沁虽有进境,却是离那成圣尚远!儒道是臣道,此道之中,没有武道之中那么多境界划分,止有一境,那便是圣贤境!而他是先学臣道再学王道,气运所至,再加几十年养性修身,才有如今的气象,成了个圣贤之下第一人,曰半圣! 浩然正气本属天地劫罚之力,专克邪秽阴物!因此才对音邪之物有巨大的杀伤力,若是上次沧州万鬼围城之围换做其他武道高手,必然没有那般轻松,抵抗都难,谈何退敌! 其实后来苏嵬曾问过章姚沁,说他那九问才出了八问,那第九问是什么?其实这般问,他倒也没有想着章姚沁能给他什么答案,只不过是有些好奇而已,那前八问也算惊天动地,前无古人!可是让他诧异的是,章姚沁这次还真给了回复! 他说:“那第九问,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话别人可能不信,可是苏嵬信,然后便是嘴角一抽搐,直翻白眼儿!原来那日情形哪里是他觉得那些鬼鬼祟祟承不起他九问,其实只是自己都还没想到问什么呢! “咳咳!先生又再喝酒呢!”苏嵬如同往常一般,又到了这亭内,因为他知道章姚沁一定在这里,这是这么多年养成的积习罢了,冬天必在黄金屋,拥炉看书,逢夏就在这徐来亭,饮酒小憩!这么多年过去了,据苏嵬猜测,那黄金屋内的千万典籍估计也被这章先生读的差多了!不说十成十,十成九却是差不离! 章姚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怕这傲气连苏嵬都自叹弗如,当然话说回来,苏嵬也从来不将傲气用在这些地方! 章姚沁一手托腮,一手执那酒葫芦,眼皮低垂,早已是在梦乡!隐隐约约还有微微鼾声传出!可是明明是熟睡之间,他那拿酒葫芦的手却是时而凑到嘴边饮上一口!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苏嵬也不介意,就在章姚沁一旁挨着坐下! “先生!前几日传来消息,说是北苍东南,三清山那方向,无端结出紫云,有人说是大吉之象!可我却是不信!” 章姚沁依旧不曾睁眼,似是没听见,可是苏嵬却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如今逢乱世,不出大凶征兆便已是万幸!我猜定是与那一直以来,藏头露尾的三清道门有关系!”苏嵬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伸手取下章姚沁手中的酒葫芦,没费什么力气,很轻松就取了下来,仰头灌了一口,然后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将酒葫芦给放了会去。那怕是这般动静,章姚沁也没有醒的意思,让人分不清是真睡还是假寐,不过呼鲁声却是渐渐小了。 “后来问天阁那帮老东西果然传出了消息,说是三清山上出个了道子,一日之间连跨三境,入了那天下不知几何人都梦寐以求的三法之境!还放言说是他这等资质,再有十年必入通玄,有望半个甲子登上这天下最高的那一层去,成就个红尘神仙!你说这做不做的真?” 章姚沁一直闭上的双眼睁了开,然后摇了摇头。 “哈哈,果然,先生也说不能!当不得真!天下要是有这般天骄之辈,小小年纪便成就了那假仙之位!那还得了!” “我是说他要入通玄五年便够了!不需所谓的十年!”章姚沁突然开口,苏嵬一滞,面色渐渐变冷了! “这狗屁的天下第一道门,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也不曾放过一个响屁来,早不出,晚不出!偏偏此时搅风搅雨,是要做什么?” 这次章姚沁并未马上答话,而是先喝了口酒,仔细想了一番,“自古大门大派,大门大户,有其超然之处,那就必然有其积弊!譬如那万佛山曾被称为佛道正统,除了那独霸西北穷山恶水的密宗,当为天下万佛之首,可是近些年来,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景气,门徒骤减,香火凋敝!就是这个道理!三清山这些年一直不曾搅入这俗世之争,看起来是超然物外,但现状定然不会好上太多!之前不插手,也只是没合适的机会,如今有机会定然不会丝毫没有动作!而且以他们这一代掌教天枢子的性格,也绝非易于之辈!” “何况他们还有这别人没有的底气,那怕失败,也绝不会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苏嵬眉头一皱,“先生是说那个一直云游四方,游戏红尘的天下第一人?不是说那人已经数十年不曾出现过,也不曾在三清留下过任何指示!他会出来?” “何须出来?不出来效果不是更好么?未知才是大恐怖!”章姚沁摇摇头,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先生所言极是!要是出来,我苏嵬反而不惧,那怕用尸体堆,也能堆死他!可是不出来,反而叫我寝食难安!我北苍到底还是缺了一个能定乾坤的人物!” 章姚沁坐了起来,整了整衣物,“每逢乱世,这江湖庙堂,必然是要起一番血雨腥风的!其他的我早已有所打算!现如今我最担忧的反而是霖儿!” “命如此,求不得!天要亡,我不准……”苏嵬本来平静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 第五十九章 看天命 天下皆以为杀人与救人非为一道,应当属水火之势!可是又有谁知道,天下为医者,皆能如用毒者杀人于无形呢?欲要救人,就需要你知道怎样杀人! 毒王杀人于无形,但也能解天下奇毒,她是取人性命不眨眼的毒王不假,可又何尝不能算是个医圣呢?用毒便需解毒,救人一道,杀人一道也不过是一线之间! 毒王在外确乎只有凶名,可也不过是被人夸大相传而已!其实她并非一个嗜杀之人!相反比那些所谓正道,反而来的光明磊落!每次杀人也必然有其缘由!当年她一时走火入魔,迷了心志生生屠了一城!虽然算不上什么繁华大城,可那依旧是数万条性命!这本就是意外,不过那些所谓正道宗门可不会管这些,管你是故意也好,意外也罢!他们只要将这罪名坐实就行,然后带着一只,替天行道,除魔卫道的正义冠冕!对她千里追杀,就如同万千嫖客见到妓.院出了个花魁,想要拔得头筹是一个道理! 其实那怕她被追杀,她也依旧冷静的很,一开始倒也没怎么在意,不过后来终于将她惹怒的时候,她直接让围攻的十八宗门其中三个断了传承,更是杀到这三宗门老窝,屠了个一干二净!虽然这些小宗门,不算太大,可也不算小,正因此才让她名噪一时!然后便成了她所过之处,诸人退却的景象!直到她远赴北苍,在这忘情山上隐居,才真正得淡出世人视线! 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个所谓恨遍天下男人的女子,也只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而已!黑衣毒王一夜之间化作白发医圣,或许别人亲眼看见也未必会信吧! 毒王二指搭在昏迷的苏岳霖腕部,正在号脉,可是这动作已经保持了近三个时辰!从没见过这般时长的诊断!只是站在一旁的红袖却是看得清楚,师傅的脸色在这三个时辰内,是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凝重! 终于就在以红袖的耐心都要忍不住的时候,毒王睁开双眼,松开手,然后站了起来! 红袖正要开口,毒王却是突然眼眸一凝,一招将苏岳霖从榻上掀起,面朝下,背朝天,还不待红袖有何动作!毒王便是一掌拍在苏岳霖背上!通玄一掌,掌下有死无生! “师傅!你……”红袖见此变故,惊叫一声。也不顾其他,正要扑上去! “站住!别动!若不想他死,便不要乱动!”毒王却是转头低喝一声,红袖闻言生生止住动作,可是身上已在积蓄力量,充满了戒备!为了一个男人,可以和师傅动手,可以连师傅都怀疑!这才是情字可怕之处! 毒王拍完一掌,然后伸手一扯,将苏岳霖上身衣衫扯开!只见那结实的后背之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阴阳鱼两尾!头尾相接!光晕流转,在皮下缓缓蠕动,如同活物! “原来如此!”毒王见此,却是眼眸更冷!“阴阳道种!专门为道子养种的人!” 红袖心里一咯噔,这等手段她听说过,虽然并非是阴阳道一家这般做,许多底蕴颇厚,手段高明的宗门,都会将道种寄养于种奴身上,以精血神魂饲养!然后,待种成熟,却为他人做嫁衣!不过,她心中却是有了底!既然师傅能认出来,便一定有把握能治好! “师傅!能救吗?”她急切开口。 果然毒王点点头,“只是道种而已,能治!” 红袖听完先是大喜,然后立刻跪下。 “不肖徒红袖!请师傅无论如何都要救他一命!” 毒王背起双手,看了地上的红袖一眼,然后淡淡开口,“你真的想好了?那怕有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红袖闻言身体一僵,嘴唇紧咬,已然见血!许久以后,“只要师傅能救他,红袖愿意!” “哎……”毒王摇头一叹,转身向屋外而去!“今夜子时,为他引出道种,还有……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不敢忘记!”红袖连忙应到! 待毒王走出房门,红袖连忙跑到榻前,抓着苏岳霖的手,眼圈一红。 “爷!你有救了!” 没谁会知道红袖和自己的师傅有过什么约定,而红袖又答应了什么!只是这条件便是毒王出手报酬!而红袖要以她自己为代价,换取这次出手!不管是什么条件,她也会答应的!那怕交上性命也不惧! “爷!你得毒终于有了希望!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出去浪迹江湖,一起……”红袖很是欣喜,可是刚刚开口,却又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了口,不过很快她又是一笑,“一定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子,陪着爷浪迹天涯,为爷红袖添香,若是红袖……回不来……便忘了我吧……” 毒王立在院中,红袖的自言自语她自然听的清楚,竟有那么一刹那,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那个痴痴傻傻的自己,也是这般不计后果!不过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面色又难看起来! “这小子身上的毒,太魂诡异了,是阴阳道的手段无疑,可我却从未见过,止有三分像阴阳道道种!能不能解,还看天命……” …… …… 三清山上,年轻道士直入三法境,剑魔不战而退,虽然并非他惧他!只是这年轻人已经有了踏过此门的资格! 过了第二门,然后便是年轻道士,连过六门,几乎毫无阻碍!闯这前八门,用去他一天一夜!终于在这第二天凌晨,他踏上了第九门!可是入眼却是云雾缭绕,不可视物! 前八门虽有云雾遮掩,可是这第九门却是有些不同凡响,那怕他已经踏上这第九门,也依然看不清晰! 年轻道士连闯八关,全身衣衫褴褛,而且不眠不休,已是累到极点,不过此时他仍旧强忍着大睡一场的冲动,躬身一拜! “小子欲要下山,想过这第九门,请前辈通融!” 一声不应!他又是一拜!这一拜过了好久,前方都不曾传来任何声音,仿佛前方根本没人一样! 也是正在此时,东方一轮红日从山巅跳跃而出,天地一片金红之色! “过来吧!”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从云雾中传来。 第六十章 九五下山去 浓郁的云雾散去,这座一直不曾露出庐山真面的第九门终于渐渐清晰!门下是一位老者,面东而坐,鹤发童颜。 “师傅?”年轻道士一愣,这第九门下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师傅!他缓缓走过去,来到其身旁,定睛一看,果然是的。 “弟子拜见师傅!”他连忙躬身行礼。 老者点点头,指着自己旁边的地方,“坐吧!” 年轻道士想了想,然后就在一旁盘坐下来,不过老者不再说话,他也不敢多嘴。老者正在看日出,他便跟着观日出!金光镀在两人身上,一老一少,别有一番趣味! 这一看便是半个时辰,其间两人都是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那太阳升起丈高! “这三清山上景致如何?”老头儿捋捋白须,含笑开口! 年轻人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回答,“极好!” 老者也点点头,“那便好!”然后又接着开口,“景色虽好,可是终究还是有看厌的一天!你说呢?” “每一日,看似一样,实则并不一样!而且那怕看一样的东西,也觉得日有不同!” “哦?你能说出这句话,倒是让我很意外!”老者很是赞赏地点头,“我叫你每日都去三清殿看看,可曾有什么收获?” 年轻道士摇摇头,“恕弟子愚笨!还不曾有过任何收获!” 老头儿闻言一愣,“这样么!恩,为师知道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下山去吧!” 年轻道士眼睛睁得老大,“可是,我还没有闯过这第九门!” 老头儿捋捋白须,“你已经过了!”说完一声白鹤清鸣,老者就那么消失不见!让年轻道士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他四处望了望,却并未发现有啥踪影,有些无奈,只得遥遥向玉京峰方向一拜,正要起身!整个苍穹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前几日是这个声音宣布他将闯这入世九门,今日这道声音再度响起! “你入我座下近九年半载,一直不曾有名,我也不曾赐下道号,如今你要去哪茫茫红尘,不可无名,今日便为你赐下两字,既为名,又为号!” 年轻道士一呆,然后马上又跪地而拜,“请师傅赐名!” “便叫九五吧……”声音越来越远,年轻道士抬起头,让后又郑重地向着玉京峰磕了一个头。“谢师傅!” 九五从地上站起,面上掩饰不住喜色,自己总算有了名字,没有名字时,就像一个人没有灵魂,就像一个人没有神!他也不是不曾想过自己取一个名字,可是名字这种东西,向来只有长辈取才有那般含义!而如今他也总算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名字。 他转身向山下而去,终于要下山了,可是他高兴的是,自己终于有了名字! “九五,九五,真是好听,还简单,我也有名字了!不行,我一定要让别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叫九五!” 于是三清山下周围的一些城镇里,便有了这般奇景: 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人,容貌不扬,不过不开口,倒还有几分高人气度!只是,每次遇见人便会有些不正常! “你知道吗?我叫九五!我师傅给我起的名字!”九五看着一个没见过的人,上前一把拉住臂膀,高兴地开口。 “疯子!” “我叫九五,我师傅给我起的名字!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九,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五!” “傻子!” 九五一愣,不明所以,这几日他逢人便要告知别人自己的姓名,可是每次别人都是白眼对之,他不明所以! 他从没下过山,打小便长在山中,在三清山上做一个杂役,直到九年前被三清掌教收做弟子,可是这所谓掌教弟子的名头到底有多大,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也不曾关心过,在山上有吃有喝,每日看些典籍,听师傅说些话便可。 可是如今却不是这样了,等他那热乎劲儿过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进过水米了!从没到过这山下来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寻吃的,好在下山时实力大进,饿上几日还不算大事儿,每天睡觉也是随意找个地方便睡,也不挑剔,实在是也没法挑剔! “山下便是这般景象么?没吃没喝也没个睡处,果真不是一般人能下来的!看来那入世九门的考验果然不是儿戏!倘若我不过那九门就盲目下山,只怕此时早已死了!”九五唉声叹气,暗道这山下凶险无比。 “咕噜……噜……”九五低头一看肚子,发现肚子又叫了一遍。 “五脏异响!这是何故?我生活了这数十载竟也不曾遇见过,可这刚刚下山三四天,便出了这般异状!”顿时他觉得这山下的凶险更甚几分!倘若能回去,必然将这些告知门人,免得也如自己这般不明不白染上重疾! 他走走停停,终于是又渴又饿,已经快要熬不住了!他茫然四顾,好在是自己眼尖,恰好看见前边儿不远处,便有一口水井! 他做过杂役,汲水这等简单活儿他还是会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了满满一桶水,然后便是一通牛饮,足足喝去半桶,还觉得不解饿,便有接着喝!终于将那水喝去了大半,总算感觉恢复了些气力!他打了一个饱嗝,顿时觉得有水从胃里往上翻涌,仿佛肚里藏了一条江!他动动喉咙,将涌到嘴里的水又给咽下去! 正要迈步继续行走,却发现不远处一个小姑娘正怔怔地盯着他看!他停住脚步,转过身郑重地执单手行了一礼! “小居士慈悲!” 小女孩儿有些害怕,总觉得面前这人有些不正常,连忙向后退了一点点,但又觉得不礼貌。 “你认识我?”小女孩儿开口,声音小得很。 九五一愣,仔细看了看,然后摇摇头,“第一次见,以前不曾见过,定然是不认识的!” 小女孩儿声音弱弱地,却是有些不相信,“那你如何知道我叫慈悲?” 九五被这话弄得一呆,“若是如此,那便是认识了!” 小女孩儿胆子大了一些,慢慢靠近一些,低声细语地开口,生怕一不小心惹怒面前的人。 “你……是不是饿了?” 闻言,九五有些迟疑的说道,“贫道三日不曾饮食,或许真的是像居士口中的那般饿了吧!” “给!”小女孩儿将那只一直藏在身后的小手伸出来,手里放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第六十一章 一只馒头 子时阴阳交替,也是苏岳霖体内阴阳奇毒最为活跃的时刻!以天地之阴阳化体内之阴阳!以毒王的手段都要借助天时,也足以见得此毒的可怕之处! 红袖此时坐立难安,因为师傅已经进去了半天,可是一直到此时都还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她不是不知道这毒的难缠,相反她也懂毒,毒道造诣虽不及毒王,可也算是登堂入室,毕竟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得毒王真传? 就在她要忍不住想要冲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平地一声雷乍起,让这忘情山巅都是风云变色,如此露重好时节,雾气腾腾,内有妖魔! 这是苏岳霖的惨号之声,凄厉无比,毒王为他解毒正到关键之处。此毒按照毒王解道种之法解,本会无恙,可是功近大半几要垂成之时,异变陡生! 红袖听到这种动静,心神颤抖,总觉得事情似乎出了些问题,几次想要破门,可是又担心会影响苏岳霖,终究忍住!也在这时,门被打开了,出来的是正是她师傅,面色平静,红袖连忙冲上去一把扶住。 “师傅!” “我没事,你进去看看吧!”毒王挥挥手,直接踏出房门,只是红袖都没注意到,她明显脚步虚浮,在没过转角后更是一口鲜血喷出! “好可怕的毒!竟然懂得躲避探查,伪装为阴阳道种,诱我贸然出手,竟然生生吸去我大半内力,好在没有伤我根基!”她扭头看向屋内,似有不忍却又无可奈何,“果生九日,花被鬼面!果然是那种存在于传说中的毒么?能不能活就看你造化了!倘若是九劫皆渡……” 说到这里她竟然打了一个寒噤,不过很快又摇摇头,“欲渡九劫需九命,就算这第一劫被我生生化去,可也不过是保你两年平安而已,而且这九劫只会越来越可怕,天下无人渡得……” 红袖冲进房内,却见苏岳霖早已苏醒过来,面色虽然苍白却是好看了许多,眼神清明,显然已无大碍! “爷!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红袖完全是乱了章法,只要苏岳霖没事就行,她可管不了许多。 苏岳霖见到来人,咧嘴一笑,有劫后余生的喜悦,那怕毒王已经告诉他,他身上的毒目前根本解不了,只能用通玄之力强行抹除一部分,然后用内力为针封其全身三百穴窍,若是两年内不强用内力,可保性命! 两年是不多,可是这已经很是奢侈了,对他而言两年之内,一切皆有可能,找到解药也未可知。而且毒王也说过,此毒已经脱离了毒的范畴,暗合天道,冥冥之中必有其克制之法,已不是寻常药物可以解决的了! “呵呵!”苏岳霖宠溺地伸手摸了摸红袖的脑袋,“这不都好好的么!要让我苏岳霖死,哪有这般容易!” “可是我好害怕!”红袖扑到苏岳霖怀里,在苏岳霖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柔弱的小女人,没有主见,没有魄力!双面血海棠,不知哪个真,哪个假,又或者都是真的呢! “没事了!都过去了!”苏岳霖抚摸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红袖的秀发,“明日……我们便下山去!” 红袖抬起头撒娇一笑,“好!” …… …… 九五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可是嘴里却是情不自禁地大吞几口口水!毕竟已经是数日不见米粮,刚刚喝下去那么多水,虽然能撑肚子,可是不管饱啊! 那个自称慈悲的小姑娘见他还在迟疑,便也歪着头看着他,心里想着,这人真是奇怪,明明很饿,却是不接,不可理喻! 两人便这么对视着,然而结果是两人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当然并非是担心对方有什么图谋,而是各自都觉得有意思,九五开始还想看出点儿别的东西,可是看着看着便被那纯洁如同秋水的眸子给吸引了,或许是这双眸子太过好看,简直能称作这世上最美的事物,竟然让她本来不算太差的容貌身姿都黯然失色起来! 他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刚刚想要说话,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带着责备和焦急! “小慈!”声音愈来愈近。 小丫头听见这叫声,顿时吓得脖子一缩,连忙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人影,她快跑两步,来到九五面前,拉起那只手,然后轻轻地将手中的馒头放在上面,然后转身就跑!九五看着那到小巧的背影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呵呵一声傻笑! 一个小巷子里,小女孩儿撒娇地拉住一个老人的手掌。 “婆婆!小慈在这儿呢!”声音酥到骨子里,娇憨之太毕现! 老婆婆本想开口责备几句,可是见此场面,嘴唇蠕动却终究没有发出一句话来! 不知为何,小慈悲今日很是高兴,言语很多!“婆婆!小慈刚刚认识了一个有趣的大哥哥呢!那人是真有意思!” 老婆婆更加头疼,不过迟疑一番,还是开口应道。 “小慈以后还是不要招惹别人的都好,人心险恶又岂是一时半会儿便能看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老身如何向老爷交代!” 小姑娘面色一僵,小脸一瘪,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有些无力的低垂着小脑袋! “婆婆!我一定要去么?” 老婆婆闻言身体猛然一颤,许久之后却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要去!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根本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儿!” “为什么!为什么!天下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我!”小女孩儿声音更加楚楚可怜,泫然欲泣中带着无力地愤怒! “小慈悲放心,真到了那日,老身就拼了此命,也会保护你的……” 说着,两道身影渐渐向远处而去,等到连一点声音也难以听见的后! 一道身影从隐蔽处走出,看着小女孩儿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左手摊开,掌心里一只冷的没了热气的馒头!这馒头已经冷硬无比,可是他却视若珍宝!他取出一方小帕然后将其包裹好,放在了怀里! 第六十二章 第九问 沧州夜色,黄金屋前。苏岳霖不是个爱拖沓的人,说是第二日下山,便是真的第二日下山!更何况毒王本就不待见他,若是将人惹得恼了,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毕竟最难揣测女人心。善变而善妒天性如此! 他一回来便是直奔黄金楼前,和苏嵬也只是简简单单讲过几句,他是来找章姚沁的。 “你气息虚浮,全身窍穴闭塞大半!血液流转凝涩无比!你的毒……没解!”章姚沁只是抬头扫了一眼,根本没有多看,便随意开口。 苏岳霖呼吸一滞,苦笑一声,“果然骗不过先生!” “多久?”两人皆是沉吟许久,然后章姚沁率先开口。 苏岳霖自然知道他所问何事,他拿起桌上茶杯,也生不出什么品尝的心思来,胡乱喝下一口,明显心不在焉! “两年!若是胡乱用内力,今天?明天?”许久之后苏岳霖还是无奈开口! “果然如此么……”章姚沁点点头。 苏岳霖听着这低语,心头蓦然一动,眼睛一眯,丹凤眼里尽是疑惑。“先生早就知道?” 章姚沁喝一口酒,有酒的时候他是不喝茶的。他既然说知道,就必然是真知道,不会故弄玄虚。 “从一开始便清楚!毒王可救你性命,却解不了你的毒!” 苏岳霖放下茶杯,有些感慨,“都说先生智近若妖,德通圣贤,果然是不假!可惜我那日病重,不曾亲眼见到先生那九问风流!” 这里就苏岳霖和章姚沁两人,红袖都被苏岳霖遣了出去!不是不信她,只是不想让她太过担忧而已! “去问天阁走一趟吧!”章姚沁突然开口,苏岳霖闻言点点头,章姚沁既然开口说了,就必然有一定把握,叫他去,必然自有其理。他对他对章姚沁的话总是无比信任,叫他做什么便做什么,章姚沁该说的自然会说,不该说的也绝不会多告诉你一句。性格如此,说什么也不会变,至少苏岳霖不见他变过分毫! 也正是因此,苏岳霖在这里是不爱多说话的,点到为止,倒是和章姚沁的脾性差不多,一般交谈嗯嗯啊啊一番也能应付过去。不过话虽如此,可是让苏岳霖随便应付,他却是万万不敢的。虽然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顽劣不堪的小家伙了,可是那等畏惧反而更加深厚! “你和醉梦楼那丫头的那局棋……不错!”又是沉默许久,今日倒是反常的很,以前都是苏岳霖死皮赖脸挑起话题才对! 不过章姚沁这话一说倒是让苏岳霖受宠若惊,因为在他记忆之中,自己这沉默寡言的师傅似乎从没夸过人,更没夸过自己,今日这一个不错,已然是开了先河! “可惜我还是输了!”苏岳霖低声应到。早知道他便狠狠心赢了去,岂不是更好?不过让苏岳霖想不到的是,章姚沁却摇摇头! “你要是赢了,我反而不会多说什么!输比赢要好!以后你自会明白!”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不过苏岳霖也只是稍微疑惑一下,便不再多想,以章姚沁的智计,能让北苍雄踞北方这么多年,留下不知多少后手,布下多少惊天大局!只怕他有心去了解,章姚沁有心解释都不是一日两日功夫能够说得完的! “秦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醉梦楼似乎也有些意思!怎么看怎么不想要的任务的人!”输赢好坏他大可不去管,不过对于这事儿他倒是很感兴趣!毕竟能拿出那般灵药仙丹,来历又岂能小觑。 “来历我也不清楚,不过能以一女子学霸道,确实不简单!以后多去看看便是!” 师傅让徒弟多去逛青楼,而且还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的更加少了!不过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苏岳霖面色有些尴尬,不过这么多年都认了倒也没什么!哪有猫儿不偷腥,几个男人会不愿去青楼?何况还是去见那多少人想见却见不到的花魁娘子! 于是他乖巧得答应了一声! “你前去求棋数年之久,别人的霸道,你也只不过学了个五分样子!不过无妨,画虎难画皮骨,学不到精气神,能有如今这气象,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我本就不打算让你去偷学的,只不过是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霸道,什么叫做王道!” 烛光摇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夜,今天的章姚沁确实是比平日话要多的多,苏岳霖搞不清状况,不过他虽然诧异,倒也不会厌烦。早先总听别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不觉得多有道理,可是自己经历的越来越多以后,方才知道自己的不足! 此间夜话,直到章姚沁葫芦里的酒喝尽,方才让苏岳霖离开,虽然今日自己师傅却是有些反常,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他自己估摸着是因为自己受此大劫,才有了这般待遇! 等他走后,章姚沁依旧没有起身,仍旧呆呆地坐在哪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屋内闪出一人。 出来的正是苏嵬,两人的谈话,他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了去,不过和苏岳霖不同的是他大概知道章姚沁的想法! “先生已知第九问?”苏嵬在一旁坐下。章姚沁和他说过,自己能否成圣的契机皆在这九问,八问已出,能惊天下,可是这第九问却是迟迟不曾出来,所以章姚沁说九问出时,便是成圣之时! “嗯!”章姚沁轻轻点头。九为极,若无气运加身,往往天道不准,这第九问已经困扰他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要成那千古圣贤,倒也并非沽名钓誉单单想要个名垂千古!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罢了! 苏嵬看他反应也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试探着问道。 “这第九问……” 章姚沁站起身来,看着沧州煌煌夜景,淡然开口。 “我已代苍生问苍天,代我辈修士问武道,代当世百家问其路!这第九问,便代霖儿……问一条生路吧!” 昏黄的灯光下,苏嵬已经目瞪口呆! 第六十三章 夏日和风春满帐 苏嵬不能不震惊,第九问竟然就是为了霖儿问一条生路而已!说是前八问惊天动地也不为过,煌煌之威,如同化身天道,言出有法随,浩然正气积汇于胸,如同化海,碧海生潮而能荡涤天下!可是这第九问,确实是让苏嵬半日没有反应过来。 “这才是先生让他去问天阁的原因?” 章姚沁摇摇头,“不全是,他的路不在问天阁,只是和问天阁有些关系罢了!如果我没猜错,霖儿的命格已在冥冥之中被改变了!所以用扑朔迷离来形容也不为过!我们已经没有能力看清了!” 苏嵬沉默,“那怕先生已经踏入了那个儒道中传说之境也不能?” “不能!” “先生这样做值得么?” “为了霖儿,自然值得!” 苏嵬闻言一愣,沉默良久,“我苏家欠先生太多!此生怕是偿还不尽了!” 章姚沁点点头,“嗯,你的确是欠了我太多,也还不尽,不过若是真的感激我,今日和我喝两杯如何?” 苏嵬一笑,“不醉不归!” …… …… 苏岳霖踏出黄金屋的小院儿,发现红袖竟然还等在外面,或许是疲累太久,竟是直接在坐在一方石凳,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其实何止是累,她重伤未愈便来照顾苏岳霖,几乎寸步不离,苏岳霖那几日昏迷不醒,她更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 要不是她知道苏岳霖体内之毒已然化解,再无性命之危,她也断断不可能放心睡下的!她所做一切,苏岳霖何尝不知,甚至她是海棠春统领的事儿,他也是早已知晓!不过红袖一直在掩饰那重身份,所以他也很是配合的不去揭穿!他要的是那个在人前会撒娇会淘气的红袖,爱哭爱闹,却又无比贴心。若是揭穿,必然会让她多上心理包袱!那怕他并不介意,以前每次红袖一说要去探亲,他便知道那个她又要去杀人了,可是不管是怎样的她,他都喜欢! 岳霖宫不缺女婢,甚至比王宫里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可是再也难以找到能如她一般贴心的人了!或者说她在苏岳霖心中也早已不是一个婢女那般简单了! 夏夜露气最重,北地的夏夜甚至有些冷,他脱下外袍,披在熟睡的红袖身上,然后伸手将红袖拦腰抱起!红袖是个高手,还是个一品,比全盛时期的苏岳霖还要强上不少!因此睡眠也是极浅,几乎就在她被抱起的那一刹那便醒了过来! “爷……我……”红袖挣扎着想要从苏岳霖怀里下来,可是等她看见苏岳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时,动作却是又慢慢停下来,反而伸手圈住了苏岳霖的脖子,有些羞怯的将头埋进苏岳霖的怀里! 红袖虽然习武,可是身体却是柔软的很,身段也极为丰腴,浑圆挺翘,比同年龄的女孩子多了一份成熟和妩媚,抱在怀里更是手感极佳!衣衫很薄,丝滑贴肉,气息相交,更是别有诱惑力! 红袖忽然抬起头,有些调皮的一笑,然后很是妩媚的用丁香小舌舔了舔那红润的唇瓣儿,还送开一只手缓缓从苏岳近胸口缓缓拂过,眼中更是带上挑衅般的笑意!这一刻,就连开始一本正经的苏岳霖也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苏岳霖故作严肃的开口。 “红袖怎么不知道,不就是一个恶主子在欺负一个可怜的小婢女么!”红袖眼中的挑衅刹那间消失,化作无辜,春水一汪。 “好个刁奴,你可知道在北苍奴才勾引主子的下场是什么?” “不知道!”红袖轻声应道,身子却是往前一倾,那两座伟岸直接贴在苏岳霖火热的胸膛之上。 苏岳霖将她抬高一些,轻轻地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儿。 “不知道?那我告诉你,那就是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说完他一手按住那柔软的臀.肉,温润如玉,然后轻轻一捏。红袖顿时忍不住轻叫一声,整个身体酥软如泥,脸上春.情四溢!手上动作更加放肆,身上也越来越热,苏岳霖感觉自己就像抱了个火炉儿,连带着自己也开始热气翻涌! 苏岳霖快步走回岳霖宫,脚一带便将门掩上,然后将红袖一把扔在床上。 红袖已然动了真情,眼波流转,身体不由自主地摩擦扭曲,双腿交叠,气息越来越粗重! “爷!不要怜惜我!好好疼我……” 苏岳霖早已扑上去将其压在身下,其后便是衣帛撕裂之声!很快红袖身上便只剩下一件贴身小衣,薄薄的一层之下,波涛汹涌,芳草萋萋,那白若凝脂的肌肤之上开始染上大片的绯红!婉转莺啼,气喘如牛!两具躯体在纱帐之中缠绕索取,春色满园。 …… …… “爷,还行么?”红袖全身**,一只柔荑缓缓得在苏岳霖胸口作怪,红唇贴在苏岳霖耳边,吐气如兰。不止如此,她还用那只金莲小足,点在苏岳霖脚踝处,缓缓上移,春色满帐,刚刚一番缠斗之后的**气息还未散尽,苏岳霖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女人果然勾魂索命!可是动作却是毫不含糊,这次红袖直接双手撑下,跪在榻上,苏岳霖再度欺身而上…… “爷,红袖还要!” “你……” “看来爷是不行了!”红袖有些幽怨的开口,尤其将不行二字咬得极重,最后竟然直接披上外袍,作势欲走,可又故意春光外泄,露出丰腴的大腿,还有那桃花源地,半遮半掩,风情万种!还有那小脚趾儿更是如同葡萄粒儿一般晶莹剔透,眸中秋水万倾,微波荡漾! 苏岳霖身躯一颤,咬咬牙,嘶吼一声。直接将红袖按在身下,那外袍也不脱了。 “你这磨人得小妖精!看来今天你不把我榨干是不会罢休了!那好,我就看看,今天谁先求饶!” “哼!红袖还能怕了你不成?我倒是要看看那个在外面威风八面的世子爷,到了床上还是不是那般威风,我可是记得北苍男儿战不降,亦不纳降……可别……啊……可…别……” 第六十四章 登徒子 最美不过月下花前,最累不过马背榻上。北苍男儿从不言降,不过这一夜险些让苏岳霖阵前坠马了!好在暂时压制了身上的毒性,这才征战耕耘了半天,堪堪没有堕了北苍世子的名头!倘若真的就给求饶了,那他还真没了丢了颜面,没了立足之地!当然要不是红袖心疼他,怕他大病初愈就大动干戈伤了根本,不然肯定是没办法善了的!毕竟没有耕坏的田,止有累死的牛! 苏岳霖醒的时候,红袖已经醒了,今天两人都醒的迟,不过等苏岳霖看见红袖那幽芒闪现的双眸,身上竟然是忍不住一颤,红袖看在眼里,忍不住噗嗤一笑。 “爷怕我?”红袖轻声调笑。 苏岳霖咳嗽一声,“放屁!你的爷自然是金枪不倒,百战不死,我岂能怕你?” 红袖一手托腮,巧笑嫣然,媚意勾人,然后又缓缓挤进苏岳霖怀里,感受到苏岳霖身下的尖锐,她侧头眼神幽幽地开口,“爷可真坏!” 苏岳霖顿时没把持住,就要动手,却不料,红袖灵活地一扭又从他怀里逃脱,只留下不曾得逞的苏岳霖一脸尴尬! “嘻嘻!郎中说了!爷的身体虚,还是好生将养的好!切莫不知忌讳,伤了根本!” “好个红袖!昨日怎么就不见你说这话?待我寻到机会,必然好好恩待于你!”苏岳霖被她撩拨的火气上涌,以前他倒是不曾怎么在意这类事儿,可是和红袖试过一番之后,一下食髓知味,不得不说红袖真的很勾人! “奴家还能怕了爷不成?”红袖丝毫不让,再说了,她在苏岳霖面前从来都是言语荤素不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那怕是说错了,苏岳霖也从不怪罪。当然这不能说苏岳霖性子有多好,相反很多事后都是同苏嵬一般,杀伐果断,只不过对红袖确实是不一般的宠爱! “要是爷只是生在普通人家,红袖必然给爷做那管家婆,日日夜夜缠着您,那怕您厌了,嫌了,腻了,我也缠着,像那狗皮膏药,爷想甩都甩不掉!” 苏岳霖闻言手上穿衣的动作一顿,可是红袖却是如同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帮他更衣。 “爷带你去浪迹天涯,不再问这世事,找个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的地方做那普通人!如何?” 红袖的动作依旧不停,笑着说道:“爷都多大的人了!该说这般孩子气的话!” 苏岳霖抓住她的手,“怎么又是孩子气的话?你不想做我的管家婆了?” 红袖被抓住了双手,抬起头正视着苏岳霖的眼睛,“因为爷是要这江湖,要这天下的男人!爷答应过我的,难道你忘了么?” 苏岳霖松开手,轻轻应到,“好!”声音小的很,却是很清晰,红袖闻之会心一笑。 苏岳霖却是没了什么好心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回想起刚刚自己所说的话,的确有些孩子气了!这北苍是他的,荣华他可以不要,可是这北苍的无数百姓,将士他却是丢不掉的! “今日随我去一趟问天阁吧!” “爷找问天阁做什么?” “没什么!去看看!” 红袖有些疑惑,接着又有些幽怨,这才安分了几日,又要到处乱跑,“一群老不死的有什么好看的!红袖还不够爷看的?” “哈哈,无非去问问这天下大事而已!记得叫上燕倾城!自从回来便没见过,好生想念!” 红袖一把推开苏岳霖,轻哼一声,“哼,原本以为爷是安了什么好心思,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 …… …… 这次出去的阵势不小,依旧是玄甲开路,是苏嵬安排的,说是他并不怎么待见问天阁那群老东西,自家儿子去,好歹也是个北苍世子,怎能跌了份儿!该有的排场还是得有,不过苏岳霖却是清楚的很,这跟随的五百人里面,至少有五十个是高手乔装的,最差的也是二品修为。 问天阁不算什么大险大恶之地,可是那地方鱼龙混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想要低调行事不行,索性就大摇大摆的去!苏岳霖的身体别人不清楚,可是他自己清楚,苏嵬自然也清楚,一身内力不敢动用,要是遇险别人救之不及,恐怕自保都有些困难! 虽然他这般过去,会引起更多有心人注意,可是谁让他顶着北苍的招牌,别人想动也得有那个胆子,那么多人守护,想要成功几乎不可能,就算成功又如何,苏阎罗的称号又岂是白叫的? 毒王如何?半步通玄又如何?照样还不是十万玄甲一围,堆死个几千人不行,那就一万人,杀不死,便累死你,别人还讲讲江湖道义,可是在他眼里,江湖道义值个屁,一个人打不过,那便一千人,一万人,玄甲一出,没有他想杀而杀不死的人,那怕有也不在他的地头儿。 依旧是那八骏乘,气派自不用说,天子之礼别人不敢受,可是苏嵬敢,苏岳霖敢,不就一辆车么,谁坐不是坐? 苏岳霖又穿上了红衣,虽说被那怪毒折磨了些时日,也消瘦了不少,可是精神却是恢复如初了!就像红袖说的苏红衣还是苏红衣,还是那个女人一见便不能自拔的风流世子! 于是车内便成了这般模样,苏岳霖斜卧榻上,将红袖一把搂在怀里,舒儿也跟来了,此时正一脸幽怨的盯着苏岳霖在红袖身上上下其手!而燕倾城坐的最远,手里捧着一本书,不往这边看,可是有时一不经意间便瞧了一眼,然后双颊顿时一红,急急地转过脸去,低声啐道,“登徒子!无耻!” 苏岳霖听的清楚,抬眼一瞧燕倾城那羞怯模样,顿时有些好笑。 “我又不曾对你做出什么来?为何骂我?你虽生的好看,可我觉得你还是比我家红袖逊了一筹!” 燕倾城很快恢复冰冷,羞赧之色刹那间便不见了!这般变脸速度,也算是让苏岳霖刮目相看! “你……光天化日,欺负一个女子,你不是无耻又是什么!”燕倾城有些气愤,反正就是觉得苏岳霖不是好人! 第六十五章 又是登徒子 苏岳霖看着双腮微鼓,眼中含怒的燕倾城,看着那张俏脸因为气愤而变得粉嫩可人,暗道这漂亮女子生气竟也能这般好看! 不过他还没说话,舒儿却是不干了,这女子生的这般好看,肯定是大人们口中的狐狸精,一定是来和她抢苏岳霖的,有个红袖姐姐她还可以不在意,可是这女子凭什么,她可是记得自己的爹爹便是因为这女子而死的。果然是害人不浅的女人! “坏女人!不准你说苏岳霖!我看你就是想勾引他!” 苏岳霖被这莫名其妙的逻辑,弄得一头雾水,更加觉得女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心思深沉,让人琢磨不透! “你……”燕倾城来北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知道这小丫头的身份,尽管想反驳来着,可是又觉得心中有愧,便又生生忍住,干脆扭过身子低头继续看她的书去!眼不见,心不烦!可是看着众人都这般待她,又觉得心里委屈,她也不过是一介女子罢了!那什么狗屁世子怎么就这般小气。 苏岳霖看着那边背着身子的燕倾城,双肩微颤,隐隐有啜泣声传来。红袖也抬头瞪了他一眼,苏岳霖顿时有些头疼,这女人果然都是麻烦!这才几句话,便哭了一个! 他松开红袖站起身来,走到燕倾城身侧,席地而坐,侧头一看,果然是哭了,将那页书都浸了个透儿!倾国倾城又如何,那怕是不言不语不笑,便亡了两国又如何!终究不过一个可怜女子而已!被人当做棋子,送来送去,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连求死都不易! 他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递了过去!燕倾城瞧都不瞧一眼,将头一扭。他有些无奈,便亲自用帕子将她脸上泪痕拭尽!燕倾城自然要不乐意,连忙闪避! “你不必想的太多,我今日带你出来,不过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而已!你应该庆幸才是,若不是落入我的手里,若不是我苏岳霖还有苏嵬都不是那种色中恶鬼,你早就成了别人的禁脔,成了别人的玩儿物!” 燕倾城渐渐安静下来,也不再躲避。 “本是让你做这笼中的金丝雀儿,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我放了你便是!留着你也不过是我随手为之!” 燕倾城抬起头来,“你要放了我?” “恩!”苏岳霖点点头,轻松无比!这话倒是真不假,这女人留着也没什么价值,或许有价值,他也不会用,放便放了! “我不信你是这样的好人,就算你放了我,只怕我还没出沧州的城门,便要被苏嵬抓回去!”燕倾城止住眼泪,冷笑一声! 苏岳霖也不生气,“你或许不知道,在北苍我说话,比苏嵬好使!不过你既然不信,那便算了!看来是不想走!” “我……” “怎么了?你又想走了?”苏岳霖一笑,“本来打算让你远离这天下纷争,做个普通人,相夫教子,与一个普通人终老一生!不过我看你似乎不愿意!那就算了!” 燕倾城突然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耍了,“你何时说过这话!我又怎知你说要放我是不是真心!此时你敢放我,我便敢走!” “现在么?可是现在我并不想放你走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苏岳霖在外面的名声,流连风月,最好美人儿!你生得可不赖!比我的小红袖都不差!岂能放你?” 说完苏岳霖凑过去在燕倾城头发上闻了闻,闭上眼睛陶醉一番,“恩,你这女人真香!” 燕倾城羞怒难当,脸又变成了那粉嫩模样!举手便要打过来,苏岳霖可不是没有习过武功的没用书生,虽然内力不能用,可也不是燕倾城想打便能打的,一把便将其手抓住! 苏岳霖看着燕倾城眼中怒火中烧,一股子不死不休的劲儿,更加觉得好玩儿!手上一用力,便将燕倾城整个拉入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燕倾城浑身一僵,顿时不敢动作,一股男人的气息,从全身各处涌上身来,顿时羞愤欲死!可是又害怕的很,生怕自己惹怒这人,对她做出什么来! “你要干什么?”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苏岳霖并不言语,低头一口含住燕倾城那晶莹的唇瓣儿!燕倾城先是一懵,然后便是怒极张开小嘴便是一咬! “嘶……”苏岳霖吃痛,急忙分开!他眉头一皱,眼中渐渐也有怒火燃起,“你好大的胆子!” 燕倾城眼神冰冷,却是轻笑一声,“都说苏红衣如何如何,竟然被一个女子得罪如此便怒火中烧,看来名不副实,也就这点出息了!” 燕倾城嘴上还沾着一丁点儿血色,苏岳霖也是一笑,怒火刹那间又消失不见,他伸手轻轻抹过燕倾城的红唇,将那血迹擦净。 “不错,你这小嘴儿,又毒又甜,还有些疼!”他伸手抬起燕倾城的下巴,“不过你的这些小把戏还是收起来的好!还是说我记忆中的燕倾城不是这样的?竟然也会哭?” 燕倾城眼神依旧冰冷,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苏岳霖也不多言,松开手坐回红袖身边! “爷,没事儿吧!”红袖拿出帕子为苏岳霖擦嘴,关心的问道。 “无妨!这种女人口上的胭脂,又岂是那么好吃的?”苏岳霖轻笑一声,并没有当回事儿,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红袖掩嘴一笑,“叫你贪吃!这下好了吧!” “哈哈,这有什么!不过这女人我可不敢要!咬人不说,至少娶她的人都没落得好下场!我可不想做第二个伯贤!毕竟北苍也强不了多少,可不能让我给败光了!”苏岳霖低声道。不过也没有过多的掩饰什么! 说完这些他一瞥,却发现舒儿在一旁闷闷不乐,一副委屈模样,泫然欲泣! “怎么了?舒儿!” 舒儿嘴一瘪,不说话,正生闷气呢! 他伸手将舒儿拉近,摸了摸头,开口笑道,“谁惹舒儿生气了?” 舒儿一把拍开苏岳霖的手,很是正经地开口,“别动我,花心萝卜,登徒子!” 红袖噗嗤一笑,实在是没忍住! 苏岳霖脸上笑容一僵,顿时不知如何开口了! 第六十六章 都是戏子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刚刚苏岳霖也是花了不小的气力才堪堪安抚了生气的舒儿,此时舒儿更是赖在了苏岳霖的怀里,不愿松手。他几次想要将她从身上弄下来,可是一看到舒儿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就让他狠不下心来!他暗道都怪自己以前还是太过纵容了,现在倒好弄了个小祖宗回来! “咱们到哪里了?还要多久?”苏岳霖抬头问了一声,要是天黑还找不到地方歇脚,恐怕今日便要在野外宿营了! “似乎是到了皇姑岭了!再往前走一段儿,翻过这座山似乎是有个客栈的!”红袖撩开帘子,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才回话! 苏岳霖点点点头,忽然又开口,“你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你到过这边儿?” 红袖摇摇头,“我没到过这边儿,不过山那边的那座客栈倒是出名的很!” “有什么特别?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客栈似乎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吧!” “嗯,这客栈可不简单,听说老板是个女人,有些本事,客栈里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可是却没有人敢在那里挑事的!就算有似乎也都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红袖开口解释,她又抬头看着紧紧抱住苏岳霖的舒儿,也是有些无奈。 苏岳霖搂着舒儿,一直僵持不动,此时已经是半身麻痹,可是舒儿大概是觉着舒服已经睡着了,他又怕弄醒了。这姑奶奶睡了虽然也不让人省心,不过那也还是睡着了好! “这店有些意思!看来老板娘是个高手了!隐居山岭之间,倒的确是高手的作为!” “可是……”红袖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似乎有些迟疑! “怎么了?有问题?”苏岳霖有些奇怪,红袖从来都是知无不言,毫无禁忌,今日为何说话吞吞吐吐的? “那老板娘一点儿武功也不会,非要说有功夫,她床上功夫倒是挺厉害的,据说每一个住店吃饭的客人,没一个不想上她的床的!也正因为这样,她手下聚了一批高手,杀人越货,下些黑手,也没人敢说什么!” 苏岳霖眉头一皱,“还有这等事儿,要是这么说,那这个女人就更有意思了!心计,手段,姿色样样都差不得,我倒真想见见了!” 红袖面色怪异,而不远处的燕倾城也是早已停下手中事儿,在一旁偷听,可是听及此处,看见苏岳霖又是一副无耻下流的色胚模样了,眉头一凝,心中加鄙夷。心想果然还是个色心难改的草包俗货!口中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还不就是想上那所谓老板娘的床!那女人恐怕也是千人骑,万人跨的不要脸面的东西! 苏岳霖自然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也大致猜到了她所想,不过他也懒得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也不想解释,不过他还真有些看不惯这女人整天如此一副清冷模样,似乎天下人都欠着她似的。谈不上反感,或许那性子也是天生的,但是这不妨碍他找些机会好好作弄作弄她!不然总是不知道到深浅,竟然还想着要给自己小鞋儿穿。今日她莫名其妙的哭起来,他可不认为这女人有如此柔弱,几个男人死在眼前,又被人当做棋子送来送去也不曾见她流过半滴眼泪,今日只是被挤兑几句便梨花带雨,可笑!不过倒也反应出来,这女人还是有几分灵气,说不得也是个作戏的高手! 说起逢场作戏,他又不禁想起了醉梦楼里那群人,尤其是那梦姨和秦岚更是其中翘楚!梦姨还算好的,顶多也就是卖弄风骚,逢场作戏,假意奉迎。可是那秦岚就有些意思了,让人看不透,甚至叫深不可测,如果不是自己师傅让他去醉梦楼去,说是她身上有一手霸道之棋,他绝对看不出来这女人如此不简单。甚至他去了醉梦楼如此多年,两人对弈不下百次,?然而这百次却是依旧不见她露出过丝毫破绽! 他这些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能人,可是像这样琢磨不透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看着安安静静,心中却是有猛虎,要是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那才真是吃人不吐骨头!说起来他也憋屈,绝色美人儿,谁见了不爱,他在醉梦楼花的银子可不少,以他的手笔,出手几次都够醉梦楼一年的花销了!可是他还是对那秦小娘子敬而远之!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说白了就是有色心,没色胆,万一要是栽到她手里,可就麻烦了。 要不都说,女子天生便是演戏的高手!眼泪身段儿,莫不是她们致命的手段,好在苏岳霖克制的好,从不多起心思,处处提防着人!有些话可是老驴头儿交给他的,说是有时候这女人比男人可怕,防不胜防,江湖之中更是有一些以媚术杀人,还能用些手段,让人言听计从,祸国殃民这词儿也当得起。 不过眼前这位倾国倾城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怕是小眼波儿一转,都能勾魂摄魄!不然也不会有一笑倾城,不笑倾国的传闻了!别人或许还可能不信,可是苏岳霖信,他每次看这女子,都是不敢多看,看多了便觉得小腹内有邪火,心神不稳,连自己被封禁大半的内力都有暴乱不可控制的趋势。 刚刚只是小小地戏弄她一下,表面看着是他占了上风,可是止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有多狼狈,心中的火热到现在都还没散尽呢!不然以他的手段又岂会如此匆匆收场,他是怕再坚持一会儿自己就忍不住丢盔弃甲了!堂堂苏红衣可出不得这般大丑! “爷?”红袖见他有些失神,开口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苏岳霖回过神来。 “今晚到哪里歇脚?天可快黑了!” “继续前进吧,就到那客栈去!正好见识见识那老板娘如何酥甜入骨!” 红袖闻言嘟囔一句,“以前怎就不见爷如此猴急!” 苏岳霖闻言一滞,“咳咳,食髓方知味,以前哪知这个中滋味,原来真是美妙的紧!”他凑到红袖耳边,轻轻开口,他说的话,红袖自然是明白的,他也是见红袖这般可爱模样,忍不住想要出口调戏一番! 红袖俏脸儿一红,不过眼神中却是一抹挑衅之色,她伸出自己灵巧的香舌,舔了舔自己丰润的红唇。 第六十七章 由你侍寝 车驾行的不慢,但是等到了客栈之外时,天也黑尽了!等到了这里苏岳霖才知道这里为啥如此受人追捧了,这里完全就是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怕真如红袖所说,杀人越货,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这店完全是黑店,他也信! 这里杀了人都不用毁尸灭迹,直接抛尸荒野,只怕第二日,连骨头都找不全,这等险恶之地,野兽出没,那里会白白放过这等美味!甚至还有更狠的,听说有些地方,瘦的直接杀了拖到后厨,将那一身好好肉剔下来,炒菜炖汤,胖的就刮去一身肥膘,榨出油来,添做灯油! 这就是江湖了,当然敢在这里如此肆意妄为的,没些本事说不过去,没本事也就没这胆子! 车驾刚停,客栈就出来了好几个接驾的,笑话,这等阵势谁也看得出来,车上的人来头不小,要是礼节出了差错,得罪了人,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那八匹马拉的车,何等排场,这车上还指不定坐的是哪路神仙呢!脾气好就罢了,脾气不好,那也得恬着脸硬着头皮接!民不跟官斗,一言不合这买卖也就不用做了! 出来了三四个小厮,眼力劲儿还行,脑袋也算灵光,见着这架势也还算镇定,没有直接吓尿了!不过那满脸紧张也不是装出来的。领头那个更是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不知…是……哪位爷……光临蔽店!”领头的此时手心满是汗,看着豪华的车驾不说,单单是那拥立四周的数百玄甲铁骑都让人胆寒,那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杀气,刀枪林立,安静的可怕,针落可闻! 苏岳霖听见声音,打算下车,正要将怀里熟睡的舒儿交给红袖,却不料刚刚有所动作,舒儿立马就醒了,身躯慵懒,睡眼惺忪,然后松开环抱苏岳霖腰际的双手,就在他以为舒儿要下去的时候。舒儿霸道地将苏岳霖脖子一圈,然后将头埋在苏岳霖的脖颈,一闭眼又睡了! “登徒子!我没睡够,还要睡!” 苏岳霖苦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红袖更无奈了,这妮子可不是省心的主儿,平日里苏岳霖又极为宠溺,别人想抱根本不可能!所以这罪还得苏岳霖继续受着。 红袖率先下车,她一下来,领头迎驾的就是眼前一亮,心道这女子好生俊美,气质不像小家小户,绝对是贵胄出身,他正要开口。车上又下来一人,又是一位女子,模样更加好看,盯得久了仿佛要勾人心魂,他强行镇定下来,暗自猜测,还好没有贸然开口,只怕这位绝色美人才是此次正主儿,出行敢用这等阵容,不知是那一国的公主王妃! 他也不是瞎猜的,他自认为,眼力不算差,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活计,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这两人的气质姿色都是上上乘,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又有如此多的军士保护,说不是皇室贵胄,他还真不信。 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暗自庆幸,刚刚来时还以为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可是富贵险中求,只要自己谨慎从事,说不得能得个大赏,这些人物随意出来一个都是祖宗!随手打赏一点,都可能让自己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了! 他上前两步,心里已经打算使出浑身解数,竭力讨好这两位仙子般的人物,奉承谁不会,关键要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不能让人心生厌恶!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呢,这两位其中以为就开口了! 红袖将四周打量了一番,看了看没什么异常,这才掀开车帘让苏岳霖下车,毕竟苏岳霖大病初愈,万事都得小心行事! “爷!到了!” 苏岳霖抱着舒儿从车上下来,站定以后先是借着微弱的火光瞧了一眼客栈的招牌,“送君客栈” 有些意思,有些门道,大开其门,不为迎宾,却为送客,如此可见,这里的老板娘还真是个有底蕴的人,定然不是那种只靠身上几两肉出来讨生活的凡俗女子! 而在那边的小厮门也是屏气凝神,最后下车这人确实不凡,一袭妖艳红装,丰神俊朗,眉心一点朱丹色,如同一只眯缝的竖眼,说不出的妖异,但又有说不出的气度!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细腻的女娃儿,更加显得平和温润!一身贵气自不必说,又有与生俱来的霸道之意,明明很温柔的男子,却给人危险的感觉! 那怕是他的见识,也觉得此人看不透,而且那一袭大红衣衫,更是让他若有所思!若是猜的不错,他怕是知道此人是谁了! 他压下心中所想,上前几步,直接跪倒在地。也不敢抬头,更不敢多瞧,那刚刚准备的奉承美言也抛诸脑后,该说的时候说,不改多嘴的时候管不住嘴,那就是自己找死! “蔽店恭迎诸位驾临!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大人能网开一面!” 苏岳霖点点头,还算满意,至少没像那边几位吓得面无人色,话都说不清,还接个什么驾呢!随意出来一个管事,都有如此气度,看来这客栈水不浅啊! “起来吧!我们也就是路过此处,安排些酒菜,房间,今日便在此处歇了!” 这领头儿的暗自送了口气,来者为善,他又往苏岳霖身后瞧了一眼。 “您带来的这些官爷做何安排?” 苏岳霖想了想,“就让他们驻扎在外面就是,送些吃食过来就行了!其他不用多管!” “小的这就去办,立马让人将客栈里的人清走!让您入住!” 苏岳霖眉头一皱,“不用了!安排几间房就是,这里荒山野岭,将人赶出去终究不太好!” “是小的考虑不周了!您先里面坐,我这就去吩咐人准备酒菜!”说完一路小跑就进去了! 苏岳霖看着匆匆而去的几道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爷?他们是不是认出你来了?”红袖在一旁开口,她总觉得这客栈没有这般简单,单单是这跑堂迎客的小管事便有如此修养,处变不惊,确实值得注意,于是心下更加警惕! “或许吧!认出来就认出来,树不大,不招风!该来的总要来!你多留心就是!” 红袖闻言点点头。苏岳霖又侧过头去看着燕倾城,开口笑到。 “燕姑娘,今日便由你为本世子侍寝如何?” “无耻!下流!”燕倾城脸一红,腮带薄怒,啐了一口! 第六十八章 铃儿叮当 苏岳霖是越来越喜欢逗弄这个女人了,在这种交锋中,男人总是占着上锋,只要胡话浑话一出,有几个女人能不败下阵来,尤其是燕倾城这样的有些小心思却又脸皮极薄的人。 苏岳霖有句话是没说错的,燕倾城落在他手里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他不好色,苏嵬也不是好色之人,倘若换成了别人,她这般柔弱女子指不定在谁帐中,在谁榻上承欢乞怜呢!这便是女子的悲哀,乱世佳人虽然也叫佳人,可是又有几个落得了好下场。尤其是燕倾城这种祸国殃民的美人儿,哪个不是几经辗转终究成了被人拿捏生死,豢养如宠物的玩物! 若燕倾城是金丝雀儿,那天下便有无人人做好了笼子想将她纳入其中,不过到头来阴差阳错的被苏岳霖给掳到了北苍,也只能说换了个干净的笼子罢了,而且这个笼子的主人还算不错了。 如今她还有机会在苏岳霖面前小小的放肆一下,骂两句别人都不敢骂的话,甚至只要苏岳霖在,她也有那胆子,骂苏嵬也是没问题的,毕竟在苏嵬眼里,这些个女人之所以被苏岳霖带回来,必然是被看重了姿色,也就是自己儿子的女人,既然是自己的儿媳妇儿,那骂两句就骂两句呗,就当是一家人增进感情好了! 苏岳霖当头向客栈走去,前面是个稍稍机灵点儿的伙计在引路,这客栈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毕竟开门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为了那二两黄白之物,大了自然不划算,这荒山野岭的人本就不多,需要住店的就更少了,当然小了也不行,总得有个准备,起码也能住得了几个人才是!这个大小算是合理,里面陈设不算复杂,不算奢华,不过挺精致,倒是也有几分看头,不算俗地,看得出布置之人的细心,而苏岳霖更加觉得这里的主人不简单了! 艳名远播是一定,可是要说这老板娘是个风骚.浪荡的女人,他还真不怎么信,要是全靠一身皮肉便能笼络一群高手死心塌地,完全是天方夜谭,不过适当给些甜头,到还是有可能,让人求而不得,给人若即若离的感觉,可能也是她的拿手好戏,男人玩弄女人的手段自不必说,可是女人玩弄那些好色之徒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燕倾城落在最后,她本不想进来,她还真是担心苏岳霖在这客栈里对她做些什么,这个男人说是喜怒无常也不算为过。她越看就越是觉得苏岳霖这人和苏嵬有几分相似,却又凭空多出几分邪性来。她不明所以,可是担心归担心,眼看这天色愈加晚了,进是肯定要进的,刚刚苏岳霖说是让她侍寝,她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当做了真话来听。只怕到时候要用些手段来,那怕不成,拼死也是不从的,自然不能让这登徒子小瞧了去! 那怕到此时她也依旧认为苏岳霖只不过是个衣冠禽兽,虚伪人物,那怕掩饰的再好,她也不认为他没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她收起心思,快走几步,赶上前面众人! 客栈里人不多,寥寥几个人而已,都是行走江湖的人在此歇脚,看见这一行中有几个美人儿,自然是眼前一亮,有些人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可是见到外面这阵仗,倒还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来捋虎须的,有些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苏岳霖和红袖都算是谨慎的人,自打进屋就不曾放下过半点提防,不过这些个小鱼小虾还提不起他的注意来,只是瞧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找了个地方落座,是有人已经安排好了的位置,换了一壶新茶,连茶杯也换成了有些讲究的青花瓷碗儿,有专门的人伺候茶水,饮食也是他们一手安排,红袖捡了个靠近苏岳霖的座儿,而燕倾城却是选了个离他最远的座。而苏岳霖坐下没多久他怀中的舒儿也总算睡醒了,不过睡眼朦胧的,精神头不算高。 “苏岳霖,这儿是哪儿?”舒儿赖在他怀里依旧没有半分下来的意思。 “到了客栈了!”苏岳霖摸了摸舒儿有些杂乱的头发,“你下来一会儿好不好?我可是抱了你一整天,那么多人为何就偏偏缠上了我?” 舒儿坐在苏岳霖腿上,此时仰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伸出双手将苏岳霖脖子勾下来!在他下巴上很响地吻了一口。 “抱我怎么了!你可以跑去亲别的女人,怎么就不能抱我了!我长大以后还要嫁给你呢!不行,我等不及了,今天你就把我娶了吧!” 苏岳霖险些被这话吓得喷出一口血来,这妮子小小年纪,这小脑袋里到底一天想的些什么。 “一天到晚净胡说,怎么就不能正经一些,到旁边去坐去!不听话下次再也不带你出来了!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就不知羞!” 舒儿勾着苏岳霖的脖子,死死地不松手,犟脾气一个,倒还真挺像是苏嵬的闺女一般,和那老头儿也是一个德行,怎么说怎么不听! “不去,我偏不去!我就要你抱我,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你!苏嵬不是将你认作干闺女了么?你长大了也不能嫁给我啊!”苏岳霖无比头疼,这小祖宗认定的东西,还真不是一句两句能改变的!他也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她也是依旧没有改口的意思! 舒儿有些得意的扬了扬细嫩的小藕臂,衣袖滑落露出一只精美的玉镯来,“苏爹爹说了,能收了这镯子的只能是闺女,当时我不愿要,给他说我长大了要嫁给你,他可是答应我了,等我长大就将这镯子收回去,给我换儿媳妇戴的!” 苏岳霖眉头一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连这老家伙都如此胡闹,红袖在一旁听着这一大一小既天真有甜地发腻的对话,忍不住笑,只能将头扭过去! 而燕倾城心中对苏岳霖却是更加鄙夷了,真是世上最最无耻的混蛋,竟然连这般未经世事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只是这一桌说说笑笑,可是这客栈里却是突然安静地有些可怕,过了一会儿,苏岳霖也缄了口,不再说话,然后一阵铃儿叮当声从楼上的的楼梯上传下来! 于是他顺着铃当声抬头望去。然后嘴角不自觉勾出一缕笑来! 第六十九章 十八般武艺 整个客栈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铃儿叮当作响,声音一颤一颠,一名蒙着轻纱的女子,赤着脚从二楼袅袅婷婷,缓缓而下! 苏岳霖微微一笑,这神秘正主儿总算是沉不住气了。不过这老板娘还真是一个美妙的人儿啊!纤纤玉足,弓背如月,十颗粉嫩葡萄粒儿,错落有致!薄裙掩体,**绷直,健美而又丰腴,腰肢柳摆,细软多情,玉峰挺拔,颤颤巍巍,面纱之下,水雾朦胧。眸中含水,顾盼生姿。 妙人儿,果真是妙人!面纱虽未解下,却是别有风情,朱唇微张,贝齿轻叩。 “有贵客驾临,奴家未曾远迎!还望公子怜惜奴家,莫要怪罪才是!”声音如春风化雨,润人心脾。果然是人间尤物,世上少有,难怪有如此之多的男人想要得其亲睐,上她的床,受那一夜恩泽!这种女人男人不动心,那才有些意外呢! “老板娘日理万机,哪里有这么多时间见我们这些俗人!我等贸然而来,才是唐突了佳人啊!”苏岳霖轻笑一声,将舒儿放在一旁的小凳上坐好! 那女子掩嘴轻笑一声,媚态百出,勾人心魄,“瞧公子这话说的,要是公子也是俗人,那天下还有谁不是俗人?公子这般说,看来还是对奴家不曾迎接有些怨气啊!”说着她已经走到了苏岳霖这桌不远处。坐在一旁的红袖蓦然绷紧了身体,这女子给人的感觉十分危险,虽然像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可是那危险气息,让她这多次挣扎于生死线的人有这可怕的直觉,此人真心不简单!大意不得丝毫! 反倒是最远的燕倾城和苏岳霖身旁的舒儿丝毫不为所动,在她们看来,苏岳霖又是被这绝色美人儿迷了心窍,言语暧昧不清,想要勾搭一番! “哈哈哈!老板娘肯亲自下来见我一面,我已经是感激不尽,就算一开始我有心怪罪,可是如今亲眼见了老板娘,我又岂能舍得?”苏岳霖端起茶杯,呷一口茶,“我可是未见老板娘其人,就早已听闻佳人大名啊!我还想着能有机会能一亲芳泽呢!” 那女子又是一笑,虽然有轻纱掩面,可是隔的如此之近,早已可以依稀可见纱下风景,美的不可方物!当真剔透玲珑,酥甜入骨啊!她又走进几步,就在苏岳霖一旁坐下,隔了不到一尺,作态举止,无不极尽风韵! 她身子前倾,手肘放在桌上,一手托腮,侧头望着苏岳霖,苏岳霖依旧镇定自若,自顾自品茶,女子就这般直勾勾地看了半晌,然后轻笑一声。 “公子果然是个妙人!若是别人想要与我共度良宵,我说不得要将他剁了喂狗,可是公子这样难得的奇伟男子,万中难挑一,还真让奴家心动了!” 苏岳霖嘴角含笑,缓缓放下茶杯,然后伸手向女子面纱而去,动作极慢,却是很稳,就在他刚刚触到轻纱的刹那,女子也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柔弱无骨。苏岳霖反手一抓将这柔荑握在手里! “公子怎么这般性急,我们可才刚刚见面,不如今晚到奴家闺房里去,我让公子瞧个够如何?那怕公子将奴家吃了,奴家也不怪啊!”女子阻止了苏岳霖的动作,却被抓住了手,脸上却依旧是笑意盈盈! 苏岳霖抓着那只小手,又揉又捏,这还不够,又拉近鼻尖,细细闻了一番,“世上最香的恐怕就属这女子了!而夫人更是个中极品啊,闻着便让人酥麻了一身骨头!不知我若是到了夫人房中,夫人打算让我如何瞧?小子我可是年轻火气盛,一时把持不住,可就不好了!” 女子没有挣脱的意思,任凭苏岳霖把玩调戏,听着苏岳霖如此开口,她将整个身子渐渐凑近,“公子想如何看,就如何看,想如何玩耍,便如何玩耍,奴家也是寂寞的紧呢!” 苏岳霖手疾,另一只手一把捏住女子的下巴,鼻尖轻嗅,然后又松开双手,“早就听闻夫人身怀绝技,天下男人都要败于你手,既然夫人盛情邀请,我可就不推辞了!” 两人你来我往,暗地交锋,言辞暧昧到了极致,让一向大胆的红袖都面红耳赤,忍不住别过头去,更别说面皮儿薄的燕倾城了,而更远处的其他人却是被这对话撩拨的口干舌燥,丑态百出! 唯一没有影响的就是舒儿了,她年纪最小,懂得不多,但又懂一点,那就是这个女人在勾引苏岳霖,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于是她满脸嗔怒,狠狠地瞪着**的两人! 女子被苏岳霖松开,暗自有些意外,这男人果然不同凡响,言辞虽然轻浮浪荡,可是眼中却只是微微有些炽热之芒,而且全程冷静地可怕! 她一回过头,恰好看到舒儿怒目相向,却只是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舒儿的脑袋。 “公子果然不是凡人,身边任何一位都是龙凤之资,尤其是这小丫头,怎么就如此好看呢?” 舒儿被她这一拍,反而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本想发火,却又感觉火气无处可发,力不从心!于是恨恨地扭了扭脑袋,咬牙不语! 苏岳霖一笑,又端起茶杯,“我哪里有什么不凡,倒是老板娘这客栈里真是卧虎藏龙啊!”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那不远处几个添茶倒水的几个小厮身上! “公子说笑了,哪里算的上卧虎藏龙,只不过一个小女子出门在外,没几个人保护,寸步难行啊,这里又是荒芜之地,若是随意来两个人,看上了我这半老徐娘的腌臜身子,起了歹心思,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嗯是这个理儿!不过我们一行赶了一天路,有些饿了,还是早些上菜吧,然后我也好和夫人好好彻夜畅谈一番!”苏岳霖用眼睛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那是自然!酒菜马上就到!”女子从座上站起,又俯身在苏岳霖耳边轻轻开口,“只是……公子可不要爽约啊,奴家今晚便在房中等公子来领教我这十八般武艺……保证让公子……明日……下不来床!” 吐气如兰,芳香如酿! 第七十章 雅兴 那个女人袅袅而来,又依依而去,只有苏岳霖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谈吐魅惑,顾盼生姿,和这个女人只是简单交锋,可是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这个客栈越看越是觉得、不凡,就连有几个使唤小厮都不是简单人物,步伐沉稳,气息悠长,绝对是高手!那怕掩饰极好,可是仔细观察也是能够发现端倪。 “爷!你今晚真的要去?”红袖心思最是玲珑,绝对不会认为苏岳霖只是简单的精.虫上脑,想一求鱼水之欢。她虽不知苏岳霖目的何在,可也能察觉到此处的神秘之处。因而才有此问,毕竟苏岳霖目前的状况,自保尚且困难,如果贸然举动,只怕会出岔子,她不得不加倍小心! 苏岳霖一笑,“去,当然要去,这样的有味道的女人请我去,如何不去,不去不就是拂了佳人美意?” 红袖点点头,嘴唇微抿,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个女人很危险!” “放心!我自有分寸!总感觉今晚不会太平!”苏岳霖有些头疼,伸手捏了捏眉心,每次出来必然遇事,虽然这客栈神秘无比,可是和自己近无怨,远无仇,完全没有必要花心思来对付自己才是!不过既然来了,他也不介意闯一闯这娇美娘的龙潭虎穴! 饭菜上齐,虽不及在沧州王宫的饭食,倒还有些小家碧玉的意思,做的精致细腻,况且几人都不是挑剔之人,填饱肚子便好。平日里最是闹腾的舒儿在席间反倒是最乖巧的,本身就生的可爱,安静下来更是讨人喜欢!只是这妮子似乎对苏岳霖很是不满,苏岳霖暗自头疼,这小姑奶奶一天想得倒还真多,偏偏自己又拿她没办法!撒起娇来更是让人无法招架,胡搅蛮缠也是个中高手!其他时候倒还好,可是只要他一靠近女人,或是一有女人靠近她,这小妮子便像护食的小老虎一般,不可理喻! “苏岳霖,你今天要去那个女人房里去吗?”本来安静吃饭的舒儿,突然放下碗筷,嘟着嘴,很是不悦的开口,似乎是憋了好久,早就想问了! “咳咳!吃你的饭,小孩子懂什么!”苏岳霖心道果然,还以为能糊弄过去呢,这饭还没吃完,便开始了,果然难缠! “是不是?”舒儿较真的很,直接将手拿下桌子,大有不说便不吃饭的架势,一本正经,眼中带着不善!这妮子果真不简单,自己饭量小,吃了个大半饱,就算最后真的不吃了,也不会饿肚子,小脑袋里小心思还挺多的。这么小便如此缠人,长大了还得了? 苏岳霖只好也放下碗筷,不把这小祖宗给哄好,今天这饭恐怕是别想吃了,“我不去总行了吧!”他伸手摸了摸舒儿的脑袋,又小心翼翼地将其嘴角的一颗米粒儿拿了下来! 舒儿脸一红,却也不躲闪,任由苏岳霖给她擦嘴。等苏岳霖忙活完,她直接从凳上跳了下来,然后软腻腻的贴到苏岳霖身上去了! “抱我!” 完全是不容置疑的口吻,苏岳霖还不敢不照做,要是不抱,今日这饭不用吃了。他很是无奈地伸手将舒儿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这样的场景红袖见怪不怪,因为太多次了,可是一旁的燕倾城却是惊讶了!这个男人怎么会有如此耐性,温柔的一面。不过她也不敢多言,苏岳霖在她眼里性格反复无常,尤其多变,而且行事谨慎小心。她可不愿给自己惹上麻烦,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让她更加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 …… 吃饭的时候经舒儿一闹,苏岳霖也吃的不多,然后又几经周折,才将这北苍小公主哄得睡着了,舒儿自然是要他陪着睡才好,所以他也只能顺从,等到舒儿睡着,他才从一旁起身,看舒儿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他走出房门,轻轻将门扣上! 来到门外,红袖已经等在那里。 “可有什么异动?”苏岳霖开口问道。 “我去外面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常!”红袖带着苏岳霖来到另一间房内。苏岳霖寻得地方坐下,沉吟一番,“但愿是我多想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声音传来,“公子可曾睡下了?我家主人请公子前去一叙!” 苏岳霖眼眸一缩,嘴角泛起笑意,整了整衣服,踏出房门,随着来人而去,这一趟必然要去,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还真想去见识见识!在他走后,红袖也是一笑,后退一步,隐入黑暗中。她侍候苏岳霖这么多年,两人早已能够通过一个眼神道出心中所想。 苏岳霖跟随引路小厮,拐了好几道弯儿,穿过几道隔栅,来到一间房外,没有继续前行。 “公子,就是这里了!”小厮一直是低眉顺眼,一路上也不曾说话,低着头连看都不多看上一眼,此时更是直接,说完这话,径直转身而去。 苏岳霖敲了敲门,没人理会,他眉头一皱,房内有灯光,有人是一定的,也肯定没有睡下,他可不信,那女人会无事来戏耍他!于是他思忖一番直接推门而入! 房内的确是女子闺阁,粉纱遮掩,有淡淡的燃香清气。房子不小,布置也别具一格,一看主人便是下了许多心思的。 他也没有生分的意思,毫不拘谨地就走了进去,进门便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室,并没有见到人,屋里很是安静,他随手拿起一只花瓶,观赏把玩一番,又走到一副字画下面,仰头看了一会儿。都是些难得的珍品,甚至有几样,不比王宫的物什差!虽然他对这些没有什么研究,可是胜在看得多,认识也不算稀奇,他不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看了几眼便觉得索然无味。 他走到案前,案上有一红泥小火炉,上置一只玉壶,壶内的水已经滚了,呼呼的直喷白气! 他在案前坐下,开始烹起茶来,其实他并不精通茶道,不过看红袖弄的次数多了,学起来倒也像模像样!他一点儿也不心急,慢慢悠悠地酌茶烫杯! “呵呵!公子真是好雅兴!” 他刚刚倒了一杯茶,还没送到嘴边,便有一道声音从里间儿传来。他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夫人可真是慢啊,等的我好生心急!” 第七十一章 **千金 夜半鼓鸣 “真是没想到,公子还烹得一手好茶!真是让奴家好生意外啊!”女子拨开粉纱,缓缓而出,穿的更加单薄了,头发还隐隐带有湿气,依旧带着面纱,一看便是刚刚沐浴过。 苏岳霖顿时想到了那幅举世闻名的《美人出浴图》来,想必眼前这女人沐浴的春光定然不会比那位存在于传说中的美人差!想到这里苏岳霖心中竟然忍不住一荡。 “哈哈,夫人见笑了,这茶水恐怕还不及夫人的浴汤香甜!”苏岳霖眼放幽芒,炽热如火,饥渴如狼。 女子掩嘴娇笑,丝毫不见羞赧,肌肤柔嫩,这样的女人就是熟透的果儿,一掐能掐出一碗儿水来!要是能和这样的女子在床上颠鸾.倒凤,共赴**果然是不可言状的美妙。 “公子这般说,可是让奴家好生羞涩,可别让人误会,以为公子偷偷尝了我的洗澡水呢!恶心死了!”女子巧笑嫣然,径直走到苏岳霖身侧坐下,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胸前的柔软更是在苏岳霖的臂膀上,有意无意的来回磨蹭,沟壑深深,半遮半掩,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质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三春桃李,其态若何?动时兢兢脱兔,静时慵慵白鸽。勾人心魄,撩人神魂啊! 不过苏岳霖的定力还真是不俗,那怕心中也是看的火热,却是又生生将视线移开,哪知他这一退让,反而让那女子更加放肆起来,一双玉手,开始在苏岳霖身上轻轻抚动,从胸膛到小腹,柔软温润,而且到了小腹也没有停手的意思,还在向下。真是玩儿火啊! 苏岳霖岂能让这女子占了上风,直接伸手一拽,将其拖入怀中,女子娇呼一声,直接仰面躺在苏岳霖腿上,一对白鸽儿轻颤,一起一伏,那身下的纱裙也被这一阵儿折腾起了褶皱,已经被撩起老高,只怕再高一点点,那芳草萋萋之地就要显露真形了!玉体横陈,肤若凝脂,肌肤之下青色的血管让人痴迷如醉! “我可是到现在都不清楚夫人的芳名啊!”苏岳霖隔着面纱将手指贴着女子脸颊轻轻抚摸。 “芳名不敢当,公子若是不嫌弃,就唤奴家一声若兰吧!”女子吐气如兰,身躯如兰,这若兰的名字的确很是适合!只不过这支兰花却不是那空谷幽兰,不是那孤芳自赏,反而妖媚如火! “若兰!好名字!名美人更美,如果能得如兰姑娘的青睐,夫复何求?” 若兰吃吃一笑,“公子一会儿夫人夫人的叫,一会儿姑娘姑娘的叫!弄的好像我是那背着夫家出来偷吃的荡妇一般!以后让我如何出去见人!你可真坏!” “那我还是叫夫人来的亲切,我可是记得有句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要是能将夫人这般尤物蹂躏一番,今日就算死了,也是值了!” 若兰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苏岳霖的面颊,然后缓缓将面纱取下,苏岳霖眼前一亮,果然是好美的女子,若是整日以真面目示人,只怕也能有霍乱苍生的能力!琼鼻,红唇,贝齿,桃花眸! “公子可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一个没了丈夫的可怜女子罢了!哪有公子说的这般好,你们这些臭男人,每日都只是想着如何将我弄上床,如何让我在你们胯下呻吟,都像狼一般盯着我,我要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下!”若兰越说越是悲戚,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那眼中的落寞和柔弱却是让人更加心生怜惜。 苏岳霖伸出手指拂过若兰的红唇,还故意使坏轻轻的按了一下,若兰更是配合地微微张嘴,将那指头含了去,苏岳霖只能感觉到,那樱桃小口中有一只小舌,灵活如鱼,在欢快的跳跃。 不一会儿若兰便是娇.喘微微,两条胳膊也如同灵蛇一般缠绕而上!苏岳霖可不会客气,而且早已被其撩起了真火,于是一手便握住了那两只硕大的白鸽儿,轻轻揉搓起来,春光旖旎,满室芬芳! 若兰的眼神越来越迷离,身躯滚烫如火,可是苏岳霖却在此时突然停了下来! “夫人为了我,可是真舍得下本钱啊!” 若兰扭曲的身形骤然一滞,眼中的迷离渐渐消失不见,然后向苏岳霖望来,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靡靡气息顷刻间消散不见。许久之后,若兰粲然一笑。 “世子果非凡人!我自问不是天下最美之人,却也不是常人能够如此如此淡然相对的!难道是我的魅力下降了?”若兰有些幽怨的开口,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躺在苏岳霖怀中。 “呵呵!夫人的魅力神仙难挡!”苏岳霖冷笑一声。 “那为何公子就如此对待奴家?可是让奴家好生伤心啊,公子定然是瞧不上我这等残花败柳喽!”若兰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睛依旧盯着苏岳霖! “你既然能叫破我的身份,也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夫人到底想干什么,还是直说吧,不过可别说是自己独守空房太过寂寞,想找我排解一番!”苏岳霖别过头去,不再看那乍泄的无限春光,生怕自己一时把持不住! “世子就是聪明,果然猜对了!奴家就是寂寞了而已,说起公子的身份,红衣,灰发,又有如此气质,猜出来也似乎不足为奇吧!毕竟我也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如今生意越来越难做,当然想找个男人做靠山喽!”若兰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顾左而言他! “夫人虽然是时间少有的尤物,人人见而怜惜,想要一亲芳泽!不过……我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我可不信你这样的女人还缺男人!” “真是无情的男人!刚刚还是甜言蜜语的,现在又是这幅模样,真叫人难过,天下男人是不少,可是我中意却是不多啊!” 苏岳霖闻言沉吟不语,而是伸手拿起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 “世子还是不信奴家的话?”若兰缓缓撑起身子,瘪着小嘴,泫然欲泣! “信!如何不信!天下人都不信女人的话,可是我却信!” “世子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奴家也没有看错人!”若兰站起身来,走到了苏岳霖对面坐下,一手托腮,静静地望着苏岳霖。 夜已深,万籁俱寂!苏岳霖正要说话,抬头却见对面的若兰诡异一笑,顿时心中一紧。 只闻得一声鼓鸣,从黑夜中幽幽而来! 第七十二章 你还要杀我吗 一声鼓响划破寂静的夜空。由远及近,常人听起来平平无奇的鼓声传入苏岳霖耳中,却是让他身体莫名一颤,还有强烈的心悸之感! 他抬头望向好整以暇的若兰,眼神冰冷地可怕!可是若兰却是对着吃人一般的目光无动于衷,依旧只手托腮,深情凝望。那一双桃花眸中,似有水波盈盈,春.情半含半露,微微荡漾,瞳孔之中的柔弱可怜,仿佛在床榻之上等待情郎鞭挞的荡妇!一看便让人意乱情迷。 若兰盯着苏岳霖看着,看到最后竟然自己一时没忍住动了情,红唇轻启,贝齿微露,其间津.液连成透明的丝线。 可是反观一旁的苏岳霖却是眼中杀机闪现,冰寒刺骨,如同择人而噬的出笼野兽。偏偏对面的女子对这变化恍若无视! “是你!这一切是你做的?”苏岳霖开口,语气冰冷。可是若兰依旧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看着苏岳霖怔怔地出神,更让苏岳霖可恨的是那女人又换了一只手,将头侧过去,撑在案上,仿佛苏岳霖是这世上最美的物什儿,怎么看也看不够。 苏岳霖盛怒之下,隔案探手一把抓住若兰细弱柔嫩的脖颈。 “女人!你应该要清楚,惹怒我的下场,若是再想弄出什么幺蛾子,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若兰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这一只手带着熟悉的温热,却给她带来了死亡的冰寒!她丝毫不怀疑面前这个男人的话,他可不是那种所谓怜香惜玉的人,苏阎罗的儿子,又岂能是一个会被女人左右的草包,若真是那才是让人失望呢! 若兰脖颈被死死掐住,不能呼吸,剧痛使她清醒过来,那张本来勾魂夺魄,颠倒众生的容颜之上,开始泛起大片的潮红!她伸出双手想要将苏岳霖的手拨开,却是徒劳,那怕苏岳霖周身三百穴窍被封,而且一身内力也不敢动用,可是以苏岳霖数年练剑操练出来的握力绝非是她这身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可以匹敌的! 感觉到死亡的逼近,若兰眼中渐渐有绝望的神色浮现,脸色涨红,眼角也淌下无助的泪水!泪滴顺着脸颊滑落,一直滴落到苏岳霖那只青筋暴起的手上。 感受到那一滴冰冷,苏岳霖的身体莫名一颤,眼中的愤怒渐渐消失,而此时若兰已经眼中泛白,气息微弱,可是许久之后苏岳霖手上之力却是悄然褪去,他恢复冷静,将手从细软的颈项上移开。 若兰被突然放开,身子立刻软倒在地,猛吸了几口气,双手扶着喉咙,开始剧烈的咳嗽,涎液顺着红唇滴落,明显带着血丝,只要在晚上一会儿,她便要与这花花世界作别了,化作阴间或是荒野一个不知名的孤魂野鬼了,那怕生前再出众的姿色,可是女人终究是命比纸薄。 剧烈的咳嗽一阵后,若兰无比狼狈地抬起了头,发丝已经凌乱无比,面色从涨红也化作苍白,眼中是无尽的恐惧,死死地盯着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苏岳霖看着那双灰暗的双眸,再也看不到颠倒众生的傲然。心中莫名有些心疼,果然最是无助的女子,越是让人心生恻隐,越是让人无法把持。 “你要杀我?”若兰的声音没有了初始的清甜糯软,而是带着无比的嘶哑和无尽的疲惫! “你现在还活着!”苏岳霖别过头去,有些不忍与之对视,他有些莫名其妙,他并不是噬杀和冲动的人,可是自他听见那声鼓响,就感觉无可抑制的烦躁,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何就就起了杀心! “呵呵……”若兰惨笑一声,眼中泪滴如线,更加楚楚可怜,“你想杀我?”又是这句,若兰执拗的再次问出这句话来! 苏岳霖眉头一皱,脸色难看,凤眼如刀,“或许吧!你应该庆幸,若是再晚一会儿,你就是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若兰脸色渐渐平静,依旧是一笑,此笑暗淡落寞,这让苏岳霖有些拿捏不准,他更加疑惑,自问难道是自己判断有误?可是自打进着客栈起,他便加倍小心,结合面前女人的种种像是刻意亲近的举动更是全部了然于胸! 忽然又是一声鼓响,本是陷入沉思的苏岳霖闻之脸色猛变,那一刻他身体内气血翻涌,如遭重锤,更令他恐惧的是他那本是被毒王出手封闭的穴窍竟是隐隐有冲开的趋势!那被死死封禁的奇毒如同沉睡的猛兽想要苏醒!刚刚平复的情绪又有暴动之势!这一刻他脸上青筋暴起,面色苍白狰狞如鬼面,眉心那一抹如同竖眼的朱红,更加妖异! “我再问最后一遍,安排这一切的,到底是不是你!”苏岳霖此刻真的与野兽无异,冷汗从头上滚滚而下,双眼如同染上血色! 若兰看着他可怖的面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体忍不住向后退了一点,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是忍不住惨笑,“你要杀便杀,反正你也不会信我之言,若是杀了我能让你好受一些,那你便动手吧,若是我必须死,我选择你死在你的手上!”她越说越平静,也越来越冷静。那怕是神思浑沌的苏岳霖也能听出其中的真诚。 若是她所言是真,那苏岳霖便是真的错怪了她,可若是她所言是假,那这女人就太过可怕了,无论是心计还是手段,恐怕都是上上乘了!那怕一向自认为善察人心的苏岳霖也在这一刻分辨不出真假来了! “我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而已,在这乱世中就如同糟粕一般低贱,可是偏偏我这低贱的女人却是有这不俗的容貌,无数男人都如同饥渴的野兽,日日夜夜惦记着我,只想着哪一天能将我弄上床榻,塞区帷帐,从此沦为玩物禁脔!” 若兰继续开口,语气平静的很,“可是有一天,那个女人看见了一个男人,一眼便中了意,想让其做自己的入幕之宾!可是到头来却是一个笑话!这个男人和天下的男人没有区别,都是冷血无情的东西!”说着她抬起头看向渐渐压下体内躁动的苏岳霖! “你还要杀我么?” 第七十三章 取我剑来 苏岳霖用手捂着胸口,与若兰四目相对,心中心弦忍不住一颤。想要看出什么来,可是终究是徒劳。待到体内的躁动渐渐平息,虽然依旧难受,却是已经好上许多了。好在这鼓声并非一声连着一声,不然他绝对会出大事! “好!我信你!”…声音有些嘶哑,可是已经重新恢复了冷静! 若兰那本来灰败的眸子突然闪出一道光彩,然后在苏岳霖目瞪口呆中,直接越过矮案,一把搂住苏岳霖的脖子,将其推到在地! “嘻嘻,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虚弱无比的苏岳霖如何当得住这突然一下,而且也因为她这变脸的速度给惊得脑袋发懵。还不待他回答,若兰接着开口。 “你刚刚可是想杀我呢!我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你!”若兰凑到苏岳霖耳边轻语一声,苏岳霖眼眸一缩,可是还不带他有所动作,就感觉肩头一痛,若兰张开芬芳樱桃嘴儿,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嘶…”剧痛袭来,那怕还隔着衣物,可是这伶牙利口,却是好不含糊,那怕他不曾查看,可是依旧能感觉到,肯定见了血了。这个疯女人,他本想一把推开,可是又想到自己差点因为误会而错杀于她,便没有反抗!强行忍住了! 若兰松开嘴,再次对上苏岳霖的目光,又恢复了那妩媚动人的样子。 “呵呵,这是我给我的男人留下的印记!” “你……”苏岳霖面色难看,正要反驳。又是一声鼓响! 苏岳霖全身颤抖,他已经察觉,这鼓声间隔似乎越来越短,对他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三百封闭穴窍更加暴动,随时都有冲开的可能!苏岳霖再次陷入那般疯狂模样,他仅凭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他一把将若兰推开。被推开的若兰自然清楚他此时情况不对,刚刚想要再度凑过来,一把剑抵住了她的喉咙! “若是不想死!就别过来!”一道冰寒的声音突兀地从房内传出! 若兰抬头一看,一人执剑而立,飒爽英姿,正是刚刚在楼下看见过的那名女子! 红袖收回剑,将痛苦的苏岳霖一把抱起,身形几个闪烁,踏出房门!若兰见之一愣。痴痴地望着门口,眼神越来越幽怨,可是许久之后,又是妩媚一笑,她舔了舔嘴唇,“真是有趣的男人,我欧阳若兰看上的男人,便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下不了我的榻!” 说完她从地上爬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可惜呀!只差一点点,就吃了这个男人了!真是可惜!好想试试你到底怎么样啊!” 若兰拿起苏岳霖喝过的那只茶杯,续了杯水,仰头饮下,意犹未尽,她拿起那只茶杯,上上下下,旋转着端详一番,有些痴迷的开口,“带着你的味道呢!呵呵呵……”这娇笑声莫名地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又是一声鼓响,而且不久之后,鼓声再响,那本来断断续续的鼓声渐渐急促,一声连着一声! 若兰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在案上,抬起头望向夜空,眉头一皱,眼神渐渐冰冷! “阴阳道,人皮鼓!这群混蛋敢跑到老娘的地界儿撒野!还坏了我的好事儿,不可饶恕!” 欧阳若兰**着一双玉.足,踏出房门,来到行廊处,纵身一跃,凌空迈步,向夜空而去! “我到要看看是谁来了,招呼都不打,就要动我的小男人!可千万别让我失望!”话音犹在,人已无踪!这哪里还是刚刚苏岳霖怀中柔弱无力的女子,哪里还是那个险些被苏岳霖失手杀掉的可怜人儿!哪里还是那个被红袖一剑逼退的胆小女子!功至造化,可御气凌空!翻手可为云,覆手可为雨。能入造化者,天纵奇才,数十年苦修,一入造化,从此,普天之下,万万人之上!造化如仙,此夜,仙动凡心,为了苏岳霖独会阴阳! 欧阳若兰走的无声无息,可是就在她踏出客栈的刹那,楼下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客房中,有一个人突然睁开眼睛,眼中有些疑惑,然后挠了挠头,然后又继续躺下准备睡觉,不过躺下没多久,他又重新坐了起来,很是无奈的啐了一口。 “晦气!” 他伸出手掐了两掐,面色有些难看,又骂了一声。 “晦气!” 似是有些不甘心,他直接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热锅上的蚂蚁,这事儿是真不想管,偏偏又上自己遇见!这时那屋外的鼓声更加急促,就连他听着也有些烦躁,暗骂这群后妈养的,让人睡觉都不成!最后他长叹一声。 “又一个痴人,何苦来哉,都那么大人了还一天不安分,好好开你的店不就好了?搞风搞雨的,出了事儿谁来擦屁股!还有那痴小子……哎……造化欲乱世,万妖寻因果。” “罢了罢了,你我缘分未尽!既然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借你一剑斩天蟒!” 月光清冷,透过窗台在他身上投下斑斑点点,恰好一回头,隐隐约约照出一张猥琐的老脸,贼眉,鼠眼,八字须儿! 红袖房内,苏岳霖盘膝而坐,身上冷汗淋漓,痉挛不止,衣衫尽湿!红袖坐在其身后,双掌抵在其后背,脸上也全是汗水! 三百封闭窍穴,已通其八,而夜空之中的鼓声却是越来越急,渐渐密如雨点!一身通玄所施展的闭窍之术,此时已经摇摇欲坠,若是稍有疏忽,便要溃如江河决堤! 红袖身体颤抖地厉害,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是一个一品而已,平日这些个老妖怪不出世的时候,一品还算是说得过去,可是真正和这样的人物对上,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苏岳霖还是清醒的,虽然体内一片混乱,渐渐有些不可压制!他也能感受到红袖的气息在渐渐紊乱!平日里从不显露功夫的红袖今日也没有再藏着掖着。而他对红袖的实力也算有了个底儿!初入一品而已! 感觉到身后的红袖已经摇摇欲坠,他暗叹一声,抬起双手,内力运转,身躯一震,将红袖强行震开! 这一刹那,再开八窍!他身体一阵剧颤,一口鲜血喷出! 此时安静的夜色之中隐隐传来,刀兵相交之音!还有火光映天! 跌在一旁的红袖还欲上前,盘坐的苏岳霖猛地回过头,面色狰狞,咧着一口红牙。 “取我剑来!” 第七十四章 造化之威 “爷……你的伤!”红袖双手撑地,尽管已经快要油尽灯枯,可是依旧不愿听话,硬撑着想要再度给苏岳霖用内力引导气血。 “听话!取我剑来!”苏岳霖强撑着一笑,面色苍白的吓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红袖的鬓发。 外面的鼓声越来越急,每一声都震在苏岳霖心头,这鼓声别人听了或许没事儿,可是对他而言却如催命。原本被封禁的窍穴已经开启十六个,而且越来越难以压制,加上自己又动用了内力,只要这鼓声不停,那剩余窍穴必然全部洞开!到那时旧毒复发,回天乏术! 红袖站起身来,擦净额头汗水还有眼角的残泪!嫣然一笑,因为她记得苏岳霖说过,女孩子不能哭,笑起来才好看! “好!” 客栈之外的冲杀之声,越来越大,火光冲天,来人已经和五百玄甲军交上手了!而且能与五百玄甲僵持至此,来犯者绝非易于之辈! 就在红袖刚刚离开之时,一个袍甲染血的将领冲入房内,直接单膝跪地。 “禀世子,有贼人来犯!人数近百,个个身手非凡!恐怕一时难以剿灭干净,还请世子殿下,速速移驾,我会派人护送殿下冲出重围!” 苏岳霖强运一口气,正襟危坐,内力运转一个大周天,将气血暂时压住,而后缓缓睁眼。 “你现在该做的应该是与下面的士卒迎敌!而不是来劝我移驾!此行属祸乱军心,按北苍军规霍乱军心者,当作何处置?” 将领抬头,丝毫不见畏惧,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按例当斩!” “嗯!”苏岳霖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将领也不迟疑,抽出腰间配剑,架上脖颈。军规如天,违者必死! “等等!”苏岳霖再度开口。 将领停下动作,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杀己如杀人,杀人如屠猪狗! “你剑上有血,我不杀你!你这颗头颅,暂且寄存在你身上,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战后再来领罪便是!” 将领将剑插回鞘中。 “谢世子殿下恩典!”说完起身退出房门! …… …… 客栈之外十里处,有二人,此二人中,一人着白衣,一人着黑衣!两人之前横圆鼓一方。鼓大如床,上有阴阳双鱼,两人奋力而击,声如闷雷!鼓响而鱼动,交相缠绕旋转,首衔其尾,如同活物! 鼓声密如疾风骤雨,四周荒草密林随风而乱舞,鸟雀虫兽,疯狂乱走,争相逃窜!其声可传十里。 击鼓正酣,着黑白两色衣物的两人突然抬头望向半空,面色惊诧。 不远处一颗松树之巅,一名女子临风而立,白衣赤足,踝上有铃铛,叮咚作响,飘然如仙,当属人间尤物,嫣然巧笑,可与日月争辉!可是树下两人却是脸色剧变。因为若不是这女子故意弄出声响,两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其行踪,更不知她是何时来到此处! “呵呵,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家伙儿,这才几年没见,都有这本事了!不错,不错!”欧阳若兰掩嘴轻笑一声。 鼓声戛然而止,两人都急忙停下手中动作,遥遥一拜。 “不知前辈是?”穿白衣者开口,身形是女子态,声音却宏壮如男性! 欧阳若兰眉头一皱,感觉好生别扭,这女子虽是女子模样,却是毫无女子作态,声音气势皆是如此。还不待她开口,白衣女子身旁的黑衣男子接着开口。 “我两人是阴阳道这一代阴阳双子!不知前辈到此处,有何指教?”声音柔软糯甜,酥腻如女子。可又明明是男儿身,虎背熊腰,人高马大。 欧阳若兰眉头皱的更加紧,“你们阴阳道,真是有意思,这么多年,不见出来,如今一出来,便又是这般男不男,女不女,阴阳颠倒,也不知你们都是在干什么!你们的道便是如此?” 阴阳双子闻言一愣,继而大怒,“我等敬前辈修为,低声下气,却不是说我等怕了前辈,若是前辈再如此侮辱我等师门,我二人必然与前辈不死不休!” 欧阳若兰一瞥嘴,“我说了又如何?不过是两个初入通玄的小辈而已,若是其他时候,你们还能耀武扬威,毕竟这世上能入通玄的都是天纵奇才!可是在我面前,你们什么都不是,你们做什么,我不想管,可是你们将手伸到我的地界儿来,就是你们的问题了!” “还请前辈通融,我等奉师门之命,有要务在身,恐怕退不得!”黑衣男子柔声开口! “退不得?好一个退不得!很少有人敢跟我这么说话了!我本不想插手,可是你们不该动我看上的男人,我杀通玄,如杀猪狗!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若是退去,我既往不咎!若是执迷不悟,那你们就不用走了!” 阴阳双子,都是侧头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 “晚辈不才,我二人潜修一套合击之术,斗胆请前辈赐教!” 欧阳若兰本来平静的脸色渐渐结起寒霜,眼中有杀机凝滞。刚刚平静的树林之中,又有风声呜咽。她从树顶飘然而下,遥遥探出一掌,看似轻若鸿羽,实则重若千钧! 只是这一掌而已,阴阳双子便是脸色大变,两人同时动作,招式相同,一阴一阳!各自出掌,迎击欧阳若兰的杀招! “砰…”一声闷响。双方各自后退数步! 欧阳若兰眉头一皱,“人倒是不阴不阳,看着便恶心,让人生厌,可是这招式倒也不是吹嘘,有点意思!竟然能接我一掌,还算不错!” “不过……若是仅此而已,那就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欧阳若兰赤足立于鼓面之上,深吸一口气,将眼缓缓闭上,两只玉手抬起,皓腕凝霜!风声止,万籁寂! “你们一日不入造化,便一日不懂造化的可怕!”语如禅音,回荡于天际,明明就在近前,却又如远在天边! 黑夜如墨,一道雷霆炸响,蓝光闪耀,将夜色撕开!风云如怒,白衣飘散,黑发张扬!如同巨龙苏醒! 第七十五章 无数鸡啼 破晓一剑 天威煌煌,造化之力玄妙无穷,世人皆知,踏通玄,入造化,如同超凡入圣!造化一怒,天下缟素,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其力破天,常人不可当,杀人如杀鸡屠狗,因而江湖有言,造化不可出,造化出而乱世,当举天下之力而诛之! 可是如今欧阳若兰却是正值盛怒,哪里会去管这狗屁规距,造化之下,皆是蝼蚁,阴阳道的人更是令人讨厌,虽然以前不曾惹过她,也不曾因为什么事而交恶,可是今夜扰了她的好事儿,她便不能忍受,此罪滔天,不可轻饶,那怕不能诛杀,也要给足教训。阴阳道又如何,虽然弄得神秘兮兮,能赢她的人或许有,可是想杀她的却也没生出来!若是真想对付她,也得有那个本事! 三道身形在林中交错,招式相碰发出震天轰鸣,树折草伏,碎石乱飞,气劲四溢,势荡汪洋。这阴阳双子也是奇特,两人虽然是初入通玄,但那奇异的合击之术,却是诡异无比,击则合力而出,受则分力而散,阴阳交汇,诡诈多变!堪堪可以僵持,当是得了阴阳道真传! 双方都是打出了真火,欧阳若兰出手越来越狠辣,林中轰鸣不止,天地色变!如同龙吟虎啸! 阴阳双子趁着一招刚落的喘息之机,悄悄对视一眼,心有灵犀。 “如此拖下去,今日必然命丧她手,这女人已不是我等能够对付的了!” “正是如此!我们该当如何!” “且叫小花过去,擒下那人,我们在此处拖住这女人!” “好!” 白衣女子,伸出双指,含.入嘴中,吹出一声奇异的哨响。 林中黑暗之处,一双闪耀着奇异光芒的三角眸,闪烁一下,又隐入黑暗之中,只留下一路窸窣响动,向客栈方向而去!所过之处草木分岔,碎石乱滚。 …… …… 苏岳霖盘坐于案前,周身窍穴已开四十七处,心若沉谷。本以为今日大势已去,却不料心焦之际,鼓声骤停! 他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只好再次运转内力,平息体内躁动。虽然面如金纸,却是心中暗自庆幸,虽然受了重创,但是万幸的是,这讨厌的鼓声总算停了。 他抬起头来,顺着未曾关闭的门窗,望向夜空,若有所思!然后他又拿起置于案上的那柄青锋剑!仔细摩挲一番,似在回忆,这剑跟随他已有数年之久,前些时日,被老驴头儿借去,只身上那忘情山巅,又一剑出鞘,破开云天,再借剑势将毒王生生送入通玄,然后飞剑十里还了剑,留下一句在江湖等你的潇洒言语,飘然骑驴南下。 也不知如今那疯疯癫癫,好吃懒做的老驴头儿如今身在何处,也不知是不是又在四处坑蒙拐骗,乞讨酒钱!到底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此时一想,还真是个潇洒的老家伙,游戏人间,快意恩仇。走了这么久,也不见来个信儿,还真有些想他了!江湖来去,人走茶凉! 苏岳霖苦笑一声,收回思绪,如今危机未解,竟然还在暗自神伤! 正在这时,远处一声雷霆炸响,原本是月夜,却不知何时有黑云蔽月,云层翻滚,雷蛇舞动,将苏岳霖视线生生引了过去,他眉头一皱!看了许久以后,他索性直接闭上眼睛,单手拄剑,正襟危坐! 客栈之外,处处皆是战场,刀兵相接,旌旗斜倒,双方各不相让,竟然苦战了数个时辰。玄甲虽众,可是战力却是不及来犯之人,那一百多人,人人黑衣,面裹黑巾,只露眉眼,武力不俗,最差也是三品,根本不是常人可以阻挡的。因而面对五倍于己的敌人,依旧毫不退缩,反复冲杀。反倒是玄甲铁骑落了下风! 玄甲铁骑之中也不乏高手,尤其是那五十个隐藏于乱军之中二品高手,更是建功甚巨!若不是他们,只怕这玄甲军早已全军覆没了。 红袖也在其中,一袭紫衫,手执一柄细剑,剑名滴水,为家传之物,配以家传绝学滴水剑法,更是如虎添翼,虽然刚刚为苏岳霖疗伤,所耗甚大,一时无法恢复,不在巅峰,可是一品就是一品,常人根本难以接近!她便是苏岳霖前面,最后一道关隘,她若败,那苏岳霖便危矣!不过好在那奇怪的鼓声莫名停止,想来世子爷应该轻松一些了!可是情势依旧不容乐观。 来人身份不明,武艺高强不说,还悍不畏死,已经几度杀透防阵,若不是红袖悍然相阻,必然要出大事!阻挡住几次扑杀,又结果了几个偷袭过来的黑衣人,紫衣业已染血!夜风中血腥刺鼻,杀戮却没有休止的意思! 时间推移,一直到那天际泛出微白,黑衣人已被斩杀大半,折损了诸多高手,五百玄甲铁骑虽然也是伤亡惨重,不过有了红袖相助,却是好上太多。黑衣人的攻势总算慢了下来。 这一切红袖自然看在眼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要结束了,余下这些人就算再厉害也翻不出来什么浪花了,就算斩杀不净,由此看来他们也必然在天亮之前撤走! 她见大势已定,便收剑回身,打算上楼,看看苏岳霖的情况,可是刚刚转身!一阵惊呼从后传来!带着轰隆巨响!她只感觉到背后有劲风袭来,一时间心下骇然,拔剑反手一斩。却是感觉一股巨力突来,直接将她掀出数丈之远,跌落于地! 她连吐数口鲜血,撑起身子,抬头一看,眼眸一缩,顿时寒从心起! 一天黑白大蟒,长数十米,身粗如桶,头上鼓包,竟如传说之中一般,有以蟒化龙之势,何等逆天!此物通灵,已非寻常蛮荒猛兽!它直接从乱军中冲出,几个扭身摆尾,便将众人扫开,而且敌我不分,残暴异常,獠牙所过,非死即伤! 如此凶物并没有多作停留,直接扬起前半身,捣毁楼阁,发出一声狂躁的嘶吼冲入苏岳霖所在之地! 红袖全身颤抖,目眦欲裂。 “爷!” 一楼客房之中,一个猥琐老头儿盘坐在床榻之上,门窗紧闭,却似已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哎……” 老头儿一声长叹,恰好一声鸡啼自远处传来,天将破晓,紧接着无数鸡啼接踵而至! “罢了!便借你破晓一剑!” 二楼之中的苏岳霖在这一刹那睁开双眸,眸中有剑! 第七十六章 剑斩龙蛇 人间素有奇谭,曰阴阳道立宗于阴阳昏晓分割之地,日月同天,并无白天黑夜之别,宗门之内,男女皆研习阴阳之道,通达者可使男女无别。颠倒乾坤,诡谲多变!可于体内修阴阳二气,两相交泰,而生造化。 因世间万物必有两极,生死盛衰皆不能跳脱其外,因而九死能有一生,盛极一时而又必衰!于是便有了阴阳道中人虽巅,道却不巅的说法。还有志怪中言,阴阳道门,有一圣兽,疑为上古天荒巨蟒遗脉,年岁悠长,承阴阳道意,又尝听阴阳道先圣讲经析理,百十岁之后而通灵,具人智,虽不能语,可明人言!久而久之,更有化龙之势!从此便做了那护宗圣兽。 而此时那存在于传说奇谭之中的绝世大妖,却是生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妖终究是妖,那怕通灵,可是兽性难改,那怕受那仙经圣理荡涤,依旧是残暴不仁!妖而不仙,怒而杀生!所过之处妖气滔天,凶气肆虐。 此大蛇,身具黑白双色,交织缠绕,流转如水。周身有黑气,黑气之中又隐隐含龙气,只待额上双角破肉而出,从此由蟒化龙,脱胎圣灵,虽不是真龙,却也不时寻常妖兽可比!世间能有此物,也必然是钟天地造化,得上苍垂怜。气运天生,道意至理自在其身!若是等它脱凡化龙,也必然为阴阳道添一助力! 也正是因此,此蟒在阴阳也算一尊小祖,位等通玄,独占一山为栖身洞府,平日由阴阳道供养,活物血食日日不缀,若是寻常弟子见之更要躬身执弟子礼,谨慎道一句花祖,如此景象也算是世间奇闻! 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本应是蛮荒猛兽,却又身具灵根,而通大道之音,踏上妖道!虽然不能像修士那般使用刀兵,研用术法,却凭借一身妖法,一身蛮力,成为天地间独有一份! 蟒嘶震天,携覆地翻天之势,冲上客栈之中,这等滔天凶物,那怕是红袖全盛之时也不是其对手,更不用说此时油尽灯枯,已经疲劳至极,抬手尚且为难,谈何阻拦。刚刚她能在其手下逃得一命,也不过是运气使然!一在她习武多年,直觉所致,二在此蟒吧意不在她,并未过多纠缠!而且如此庞然大物横亘于地,更加难让人兴起对抗之心。 可是红袖却是心急如焚,肝胆俱裂,她尚且不敌,那此时身受重创,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苏岳霖又该如何?几乎一瞬间,便奋力纵身跃起,那怕是自己死,也断然不能让爷受到半点伤害! 万千鸡啼啼破天,天欲破晓有龙吟!龙是假龙,妖为真妖。腥风扑面而来,大蛇口中的血腥恶臭已经近在眼前,终于在那血盆大口,带着森寒獠牙欺身而来时,苏岳霖睁开了那紧闭双眼! 那一刹那,四目相对,一双眼血红幽寒,一双眼平静无波!天地为之一寂。大蟒存在于天地之间早已不知几何岁月,自从小有得道,天下能危及它生命的人早已是寥寥无几。不然岂不是辱没了它阴阳道护道圣兽的盛名。寻常通玄根本不可能,伤得了它。可是面前这人却是让它一往无前的气势生生被遏制,连周身的黑气都被惊散许多,可是凭自己所感,面前这人不过也就是一般蝼蚁而已! 还不待它有何反应,苏岳霖动了,眸中之剑如同显化实质,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开,丹唇方微启,舌已绽惊雷! “死!”仅仅一字而已,风云色变,腥风倒卷,堪比通玄之境的天荒巨蟒竟然在这一刻隐隐有些畏惧,被活活吓退几分!可是反应过来之后,却是让它恼羞成怒,而苏岳霖浑身气势却是在这一刻,更上层楼! “铮~”一剑出鞘,三尺寒光,剑锋所至如同天之破晓,晨光破云,乍起光芒万丈,不可直视!一剑出,恰逢万道红光破云而下,阳春布德泽,万物始苏醒,破晓便如同万物争生,冉冉天边红日,泠泠身前青锋! 剑出鞘,离手三丈,直斩蛇头,一斩既归,刃不染血,这一刻竟然让苏岳霖无师自通那神乎其技的御剑之术!而他此时连一品都不是! 一声哀鸣传出,鲜血飞洒,巨蟒开始剧烈地扭动,只见那颗硕大的蛇头竟然被这一剑齐齐斩断,轰然落地,断处光滑如镜,鲜血井喷!闻鸡鸣,看初阳,一剑斩龙蛇! 苏岳霖也是一口血喷出,这一剑虽强,却来的莫名其妙,只是突闻无数鸡鸣,偶感天地破晓的盛况,而顿悟一剑。可这一剑却让他体内激荡不休,窍穴再开数十! 红袖也才刚刚踏上二楼而已,也是被这一幕骇地目瞪口呆! …… …… 一楼之中,那个原本絮絮叨叨的老头儿挠了挠头,眼神古怪,嘀咕了一句,“额……这小子倒是有些悟性!我本以为有些难度,没想到仅凭二品之力斩了通玄大妖!虽然代价不小,倒也不俗!这么说来,化解自身厄难,倒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这气运实在是有些逆天了!随便走到一处,竟然引得造化大能亲睐有加!”言及此处,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次麻烦大了,这宝贝疙瘩被一刀剁了不说,要是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也被小兰兰杀了,那就真玩儿大发了!” 老头儿苦着脸,一幅委屈模样,越想越觉得自己给自己惹了一身骚,阴阳道可不是好惹得存在,底蕴之深,难以想像。 “也不知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是不是真的死不了了!而且我看这小子身上的诡异就是他干的!可是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以他的身份也不该会对这小子下手!晦气,真他娘的晦气!”老头儿啐了两口,不过突然眼前一亮,“咦?这些东西关我屁事儿,谁他妈的看见我出手了?谁都不知道,我怕什么?看来我是急糊涂了!急的脑子都不太好使了!” 刚刚还愁眉苦脸的老头儿又突然笑逐颜开起来,鼠眼滴溜溜一转,双手急搓,眉毛上下两颤,本不佝偻的身形,也变得佝偻。要多猥琐,便有多猥琐。 “咳咳……”一声轻轻地咳嗽声,将他惊醒! “谁?”他耳朵一支楞,如同老鼠窃食正酣,却突然听见了声响!这一声来的突然,差点要忍不住跑路了,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也不算太差劲儿,干嘛要跑? “嘻嘻!你个老东西,倒是打的好算盘,想就这样丢下我的小情郎不管,一个人拍拍屁股走人?我答应了么?”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一对儿**玉足,铃铛儿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头儿面色大变,就要夺门而出,手还没碰上那门栓,便被这人影从后一把揪住!生生扯回原地! “还想跑?在我面前你还想跑?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欧阳若兰眉头一挑,对他这撒腿就跑的动作很是不满,言语越来越冷! “咳咳……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小兰兰,这才几日没见,又变好看了,你这刚出来,干爹还没认出来呢!可是把我吓出个好歹来!”老头儿脸色变得飞快,只是一瞬,又变作低眉顺眼,满脸堆笑,褶子挤得险些要掉到地上去! “切……你算我哪门子干爹?有见了干闺女二话不说,转头就跑的?”欧阳若兰嗤之以鼻,然后一把揪住老头儿的八字须儿,“还有整天这幅模样,坑蒙拐骗,不知道骗了多少人来!我生的沉鱼落雁,又岂有你这般跌身份的干爹?” 老头儿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才蓄起来的小胡须,几乎要被揪掉了!可偏偏又不敢发作。 “小兰兰!你不会真的对那小子有意思吧?”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我的事儿用得着你管么?”欧阳若兰下巴一翘,看都不看他一眼,根本不以为然。 “哎呀…这可不行,那小子……咳咳……”老头儿说了一句,却又发现自己失言,急忙收口。 “他怎么了?” “额……这小子身边女人太多,又都他妈长得好看!你去了怎么斗得过嘛!”老头儿灵机一动。 “切!”欧阳若兰更加不以为然了,“我可是造化境,我要的男人谁敢跟我争?谁要是不开眼,我杀了她便是!他周围的女人再漂亮也没一个能比我厉害的吧!” “嘶……”老头儿闻言吸一口冷气,白眼儿一翻,“今天那两个阴阳道的你不会也给杀了吧!” “嗯!”欧阳若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根本没放在心上,“两个通玄而已,杀了便杀了!” “咳咳……”老头儿险些被气出血来,险些要哭出来了,“两个通玄还而已?杀了人家两个通玄,别人还不找你拼命?再说那宝贝疙瘩也给弄死了!那东西我估摸着是阴阳道里有人养的道果,想要一飞冲天而去的!你还这么不知死活!” “胆小鬼!好了好了,人我没杀!各自取了一只胳膊就算了!” “哦哦……什么?你把人给废了?那还不如杀了呢!”老头儿惨号一声,比哭还难听! “呜……爷爷……你在和谁说话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从里间响起…… 第七十七章 宿敌 一战之后,送君客栈可谓是一片狼藉,污血残肢四处都是。五百玄甲铁骑,损伤惨重,伤亡过半,但是能在夜里遭袭,而且敌人又身手不俗,能有这般战果已是难得。 只不过令苏岳霖惊奇的是,昨日外面厮杀搏斗,动静绝对不小,可是这客栈之内却是安静的很,仿佛没人听见一般。要说没有他绝对是不信。可是这般诡异场景偏偏就发生了,客栈内可是不乏高手,单说就那几个客栈内的跑腿儿小厮也非寻常人等!只要是修习过武道的人,莫不是气息内敛,耳目聪明,可听八方,又岂有听不见得道理。 他百思不解,暗自推测,若非有大能以非凡手段,抹蔽众人视听,那就没法解释了!可是细想之下,更觉恐怖,要以一人之力,做到如此,那此人又该是有何等强悍! 想不清,便索性不想,苏岳霖也因伤势严重,不得不在此滞留下来,虽然满打满算,昨日这一战,他也不过出手一次而已,而且还不曾被那瞎眼畜生伤到,但是那鼓声却不是闹着玩儿的。鼓声虽奇,对他人却是并无多大用处,可对他而言,麻烦可不是一般的小。 昨日一夜便让三百被封的窍穴,冲开了七八十个,已然近百,虽然还有剩余数百禁制压制那奇毒之力,可是那奇毒被鼓声一激,早已有苏醒之意。若是再有不慎,或是妄动内力,那后果绝对难以想象。他本以为有两年之期,大可慢慢寻找解决之法,可如今方才月余,便生出这许多变故来,这样的事儿,再闹上几次,谈何两年。 苏岳霖经过几日调养,已经好上不少,虽然依旧虚弱无比,但是行走饮食已无大碍。体内之毒,也还能够压制,姑且不用担心。不过他这几日却是过的一点儿也不安宁。原因便是若兰总是千方百计的缠着他,让他不胜其烦,却又毫无办法,毕竟是住在别人店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能次次都推脱。 那女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儿,能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御使诸多高手,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手段绝不简单,与这样的女子扯上关系,可不是好事儿!那个若兰身份迷雾重重,根本琢磨不透,而且又毫不掩饰地接近自己,更是让他心生警惕。虽说他也不信那日晚上的事儿与其有关,却也不得不防!行走江湖,留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 这日,他照例又出门透气,这地方虽然偏僻一些,没有那闹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和繁华热闹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这荒草密林,鸟雀幽鸣却也别有一番风味,住了这几日,连他都有些舍不得走了,如此幽僻之地,恍若世外桃源,人来人往,少了几分红尘气息,多了几分江湖的潇洒。要是在此处隐居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想着想着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袖不知何时从后而来,为他添上一件外袍。看见他竟然无故发笑,也绝对有些奇怪,毕竟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能上爷如此高兴的事儿,确实不多了! “爷为何而笑?” 苏岳霖笑意不止,而且越笑越甚,最后笑出了声来,红袖在一旁更加古怪了起来,刚刚经历一劫,不仅不见忧虑,反而如此高兴真是令人费解。 苏岳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回过头看着红袖,然后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红袖!你说我要是哪日发现自己患了不治之症,时日无多!你可愿意陪我在此隐居?” “呸,呸,呸!”满脸羞红的红袖哪知他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爷你怎么就净爱说这些不好的话儿!你是受命于天,老天爷都舍不得你死,前些时日爷身中奇毒,不也化险为夷么!” 苏岳霖闻言,心中轻叹一声,红袖又哪知那毒根本没解,只不过是被暂时压制住而已,不过面上却是笑意不减。 “好了!好了!这不是看这里景色不错,一时高兴才说得么!”苏岳霖在红袖背后,将其搂在怀里,把下巴搁在红袖的香肩之上,他周围不乏长得俏丽的女子,可唯独红袖最让人讨喜,性格时而活泼跳脱,时而细腻温婉。和她呆在一起,总是觉得格外舒服! “爷,对不起!红袖骗了你!”红袖突然小声开口,将苏岳霖的思绪拉了回来!而且红袖这一声,也让他吃了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不过他仔细想了想,却又大概明白了红袖所言何事了! “哦?是吗?你可是很清楚我的脾气的,骗我的人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吧!”苏岳霖闭着眼睛,没有动的意思,云淡风轻,不过红袖听到这句话,身体却是忍不住一颤! “爷……” “嗯!”苏岳霖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句。 红袖面色凄然,她跟在苏岳霖身边,如此多年,对他的脾气自然清楚的很,这次果然还是逃不过去了!不过她并非害怕,只是有些伤心罢了,于是低头不语,眼中却是蕴泪。 苏岳霖睁开眼,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别装了!你这点儿小把戏!骗骗别人还行!骗我就算了!…明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还给我演苦肉计!” 红袖闻言,忽然抬头,展颜一笑,“嘻嘻,爷果真不怪我?” “哼!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你的事儿我又岂能不清楚?要是真要怪你,你还能站在这里?”苏岳霖没好气的说道。 红袖幽怨的瞥了他一眼,“哼,爷真是不解风情!难怪那天那个妖女如此诱惑爷,爷都不为所动呢!” 苏岳霖抬手在红袖脑袋上一拍,“胡说八道!那个女人可不简单,容貌暂且不说,身份更是可疑,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手段。我可不是那种为了女人连命都不顾的男人!” 红袖点了点头,“这话倒是真的!这女人的确不简单,我本怀疑她一定是一个擅长隐匿气息的高手,不过要能躲过我的探查,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但是年龄却又不对!” 苏岳霖松开红袖,眉头微皱,面色并不好看,“若是真的能在如此年龄就有神乎其技的手段,那才真叫可怕!” “会不会……” “什么?” 红袖迟疑了一下,“我听闻人若到了极高境界,功参造化,可以返老还童!爷说……她不会是个已经百十岁的老妖婆吧!” “嘶……”苏岳霖忍不住一个寒噤,他一想到自己曾经将这个女人搂在怀里,动手动脚,百般调戏,如果到头来却发现是个老妖婆,那可就真的让人无法接受了! “算了!管她是什么,反正过几日我门就要走了,那怕她就是那千年狐妖化的也不关我的事儿!” “嗯!”红袖乖巧地应了一声。 苏岳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一晃眼,又到秋天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舒儿那小妮子?” 红袖闻言一笑,“我还以为爷把她给忘了呢!看来还是挺心疼的嘛!怎么她几日不来缠着爷,爷反倒不习惯了?” “咳咳,还真有点儿,那妮子虽然娇蛮一点儿,却是个极好的开心果!若是娘亲还在,必然喜欢!而且苏嵬那老东西对她都挺上心的!” “可不是!连章老都说她是天赐九窍玲珑心,不论修文习武都是世上最顶尖的资质,只要好好教导,未来成就不会低!” “师傅真的说过?” “那是自然,红袖还能骗爷不成!章老都将她收为亲传弟子了呢!对她比亲孙女儿还亲!重话都不肯说上半句,生怕惹得那小祖宗不高兴,一气之下不学了!” 苏岳霖闻言嘴角一抽,他当年死皮赖脸也才做了章姚沁半个徒弟,平日里更是好酒好菜的孝敬,低眉顺眼不敢忤逆半分。可这妮子怎么就这么好的运气,真是让人嫉妒! 说到底,按照章姚沁的说法,他虽然资质不俗,可是在这泱泱大世,人杰辈出之时,也不过是中上之资!他习文还算一般,习武至今能有而今境界,也并非他天资使然,只不过是因缘际会,巧合而已!要知道他也算是个另类,全身经脉并未完全通达,却生生入了二品之境!基础却是差的出奇,若是对上那些苦修而到二品之境的人,绝对是惨败而归。这些他自然知道,却是苦于毫无补救的多办法,只能姑且将错就错,先练着再说! 可是那九窍玲珑心就不是人人能有的了!他虽然了解的不多,可也听说过这等天资的可怕,这等天生根骨,奇绝无双,自古只在天下大贤身上出现过。每次出现莫不是引动天下风云涌动。而今却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出现,的确是逆天的机缘造化!这类人才真是受上天庇佑,无论修行还是做什么都会一帆风顺,前途无舛! 苏岳霖越想越是吃味儿,没想到随手带回来一个臭丫头,竟然就让她给独得了恩宠!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果然是慧眼识人啊,不过这其中滋味也只能他自己体会了!他也总不能跑到师傅面前和一个小丫头去争宠不是!那也未免太让人看不起了! “爷,关于她是九窍玲珑心的事儿,她自己都不知道,章老让我转告爷,好生保护她!而且这事儿也非同小可,若是让有心人听去,绝对会横生枝节!”红袖又小声说道。 “哦?难不成这九窍玲珑心还有别的效用不成?”苏岳紧有些想不通,就算舒儿是天生圣人之资,可毕竟年纪还小,不会有多大作用,更不存在对他人造成威胁之说,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 红袖四下望了望,又将头凑过来,附在苏岳霖耳边,方才轻声开口,“传说九窍玲珑,自通天道,聪慧无双,若是常人剖而食之,可延年益寿!而对于那些在武道上数十年不能存进的老家伙来说,更是是天大的造化!可食心而参道!” “荒唐!这等无稽之谈也有人信?”苏岳霖闻言一滞,心中怒火难耐。 红袖幽幽一叹,“这哪里是信不信的问题,道本无情,其下众生皆为蝼蚁,那等老怪物见自己难有进阶无望,那怕本不可信的东西也自然会去尝试一番,假的又如何!” 苏岳霖沉默,心中自然知道红袖所言非虚,这便是江湖,所谓正邪两道,谁又能辨的清楚,邪道有良心,正路亦藏垢! …… …… 客栈后院之中,此时有两个小丫头正在对峙,两人都是气势汹汹,各不相让!舒儿坐在地上,一身锦衣玉带,奢华异常,小脸儿粉雕玉琢,精致无比。而在她对面,另一个小丫头,穿着就要朴素的多,但也很是体面,可能因为常年奔波行走,肤色略黑,却也是玲珑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灵气十足,一颗虎牙更显古灵精怪!气势丝毫不差! 两人似乎是天生的对头,自打初次见面,就仿佛宿命一般,鬼使神差的互相看不顺眼,于是便有了如今这般奇怪景象,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谁也不服谁,都不肯低头!就是不知要在什么方面分个胜负出来,或许她们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她们这样是爽快了,可别人就没这么好受了! “小秃驴!你说我和她谁好!”柚子插着腰,一脸不服气地向瑟缩在一旁的天赐小和尚问道! 还不等天赐回话,对面的舒儿也是丝毫不相让,对着躲躲闪闪的小和尚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故意放缓语速,柔声腻气的开口,“天赐!你说我和这个泼妇谁更好些!”声音简直酥甜入骨。 天赐不过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和尚而已,在山上更是除了干娘便没见过其他女人,再多一些,也只能勉强算上,进寺上香,来来往往的女香客了,何时见过这场面。他觉得还是舒儿好些,温柔可人。可又觉得柚子虽然很是粗暴,却也不错!他觉得舒儿白些,可又觉得黑一点似乎也不错。他跟着袖子这么久,感情自然深厚,想开口说柚子来着,可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他可不想得罪了舒儿! 哎呀,好难,好难的问题,简直比佛经还难,那佛经他记不住就记不住,大不了不记就是,可是这下他该怎么办!他想着就算是师傅来,也应该不知道,因为佛经里没见讲这个的啊! “嗯……两位……都好……”天赐面色憋的通红,一半是急的,一半是羞的,只能伸手抓了抓小光头,灵光一现回了个并不灵光的答案! 此言一出,两个小丫头顿时就不干了。 “小秃驴,你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以后别跟着我了!”柚子眸中含火,凶巴巴的说道。 “柚子姐姐!我……”小和尚急了,那可不行,想要开口补救。 “不怕!她不让你跟着,你就跟着我,她那么粗鲁的人,离她远些更好!” “狐狸精!你说谁粗鲁?” “哼!你说谁是狐狸精!真是粗鲁!” …… 第七十八章 烹茶 人和畜生都一个德行,就看灵性不灵性。能记得好的那就叫灵性,捂不热心窝子的那就是狼! 为人臣,有臣纲,可那种东西也不过对那所谓的臣子有用,臣若是狗,那就终生为臣!臣若是狼,臣不臣,主不主! 畜生养秋膘,人也养秋膘。于是陈不苟这家伙的一身肥膘更厚实了!所谓位极人臣就是他这样的,年纪轻轻便做了一国上将军,每日吃好喝好,不生膘才奇怪。油光满面,春风得意,谁叫他是世子爷面前的红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能做,唯独不做好事儿。一切腌臜事,别人爱惜羽毛,不敢做,他却是敢做。别人看在眼里,却没人敢说什么。毕竟佛屠的名声,不是随意安上去的,若是真没什么手段,想爬到今天的位置,无异于痴人说梦。 别人说他是狗,他从不认为这是侮辱,因为他清楚,能在主子面前做条得势的狗,比在主子面前做个得势的人要安全,要实在!人得势还有失势的一天,万劫不复就是最好的下场。可是从没听说过,哪家主子对得势的狗起过心思的,也没听说哪家的狗是因为太过得宠而死的。毕竟狗这种带毛的畜生,在厉害,再得势,终究也还是狗而已! 章姚沁在识人相面之流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他第一次见陈不苟后,就曾对苏嵬说过,此人天生反骨,不算好狗,是条人模狗样的狼!可是苏嵬这人最不怕的就是狼,他手下的狼比狗多,于是陈不苟从此平步青云。 北苍有两位上将军,胥武是一个,陈不苟是一个,胥武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也是军中资历最老的人,很早就跟着苏嵬南征北战,在那时更是有文有章姚沁,武有胥剑南的美名,不过这人没有什么野心,待北苍大局已定,便渐渐淡出了众人视线,如今唯一存留的一点威名,也是被陈不苟这后起的新人给抹的干干净净。不过这也不算稀奇,他本就不爱博这名利,而且他也是好多年不曾带过兵了。 陈不苟这人就不一样了,和胥武想比,那就叫锋芒毕露,所谓韬光养晦,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笑谈而已。性格迥异的两人,都能爬上今天的位置,不得不说也算是奇景。 今天这日子没啥稀奇的,可是在沧州这日子还真就小觑不得!因为今天是陈不苟的寿辰。时间过的真快,他十八岁跟着世子爷做了个人前人后不得人喜欢的狗儿,再到如今人前人后都得被行礼跪拜,成了那小儿闻名不敢夜啼的佛屠,一晃已是十数年。人生总是这般妙不可言,若是十年前,他不曾遇见苏岳霖,那他便一辈子是条挣扎在泥潭污垢中的狗!可惜的是老天爷还算没有双眼全瞎,没有将他逼入绝路,还给他指了一条阳关大道!从此吃香喝辣做了个人上人。 陈不苟并不讨人喜,为人过于阴毒狠辣,而且睚眦必报,得罪他的人,他总会找各种理由,凭借自己的权势,明里暗里递刀子,死的明白的错在死的人,死的不明不白的,错也不在他陈不苟身上。苏嵬是大丈夫不记隔夜仇,该动手就动手,可是他不一样,所谓恩情都是狗屁,他记不住,可是仇恨这种东西,他做梦都能捋出条条道道! 在北苍若说谁的名声最臭,恐怕除了他还真没第二个,好杀人不说,他对女子的癖好也是极为特殊,尤爱有夫之妇,这爱好倒也不是凭空来的,楚国国君也有这爱好,而他便是跟着鹦鹉学舌罢了!他还曾在背地说过,男儿当如楚武王,杀人吮血睡人妇,蹂躏别人尤其是仇家的妻女更是人生一大快事! 别人问其志,他放言终有一日,必入楚王宫,临幸其三千美姬,在留个百十人纳作禁脔,只能说其志不在小。张扬跋扈事小,可偏偏这北苍的主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其实他这般狂妄,甘做这出头雀儿,并非说明他傻,反倒说明他聪明,而且聪敏的很!因为他清楚的很,苏嵬需要什么,世子爷需要什么,欲求不满的人,不可怕,一无所求的人才是真可怕!这也是那位上将军胥武立下汗马功劳,最后请辞归隐,苏嵬反而欣然允之的原因! 苏嵬不要既听话的又会看门做事儿的狗,只要那种把金钱美色当做亲爹的狼!所以他便投其所好,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如今也算是出了头了。 作为北苍的上将军,这寿辰的阵仗自然不是常人可以比的,不管别人是敬他也好,怕他也好,鄙夷也好,不屑也罢,可是谁叫他权势滔天,这种境遇之下,敢得罪他的人,的确没几个。小人得势便猖狂,而他就是小人之中最猖狂的。 他虽然是岳霖宫的包衣奴才,可毕竟也算是一方强人,不说是国柱,那也是一国的梁椽!自然有了开府设坐的权力。宅子不小,位置也是不错,在沧州也算是顶尖的地段儿,气势恢宏,绝不辱没他的身份。宅子大小依旧是次要,可若是再加上个苏嵬亲赐那就不一般了!于是全北苍只要还有一点儿眼力劲儿的人,都心知肚明,这陈不苟狗屎运不仅没停,反而更好了,北苍王怕是要重用此人了。所以这人是真的得罪不起了,该讨好的也该下功夫了,该赔罪的也要出血本儿了!总之打好关系总是错不了的,北苍这群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该出手的时候就要出手。 而又恰值这刚刚晋升不久的上将军寿辰,还真是瞌睡临了,人送枕头!于是这些人四处探访,明里暗中打听,想要投其所好,为了这年纪轻轻的上将军,各家各户也都是真真儿的下了苦功夫! 其实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娃娃,大办生辰的还真心不算多,他陈不苟想的更加简单,人若出头,飞黄腾达,而不公之于众无异于锦衣夜行,而且趁着这机会做些什么也是极好的选择!他不再是那个仰人鼻息的狗儿了,如今能叫他一声狗儿的人也不多了,除了上面那几位,也就红袖这备受恩宠的丫头了!当然如果他父母还在的话,叫一声狗儿或许还是可以的! 宾客络绎不绝,来者莫不是身份尊贵,重金重礼,不过陈不苟却坐在陈府后院,并未出门迎客。以他如今的地位这么做虽然狂傲,却也并非不可以。既然好不容易做到这般地步,要摆气派自然就摆足!做了小半辈子的供人使唤的狗,也该让别人尝尝这种滋味! 三进三出的大府邸,构造精致奢华,风景的确还不错,不过他却不爱那些附庸的勾当,金钱美色权势对他而言,比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实际太多,也更有诱惑力! “爷!外面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您是不是要出去看看?毕竟外面这些人来头也都不小,要是您一直不出去,恐怕会落人口舌!”说话的人是陈府的管家,深的陈不苟喜爱,尤其是他家里那个骚气十足熟的能捏出水的娘们儿,更是让陈不苟欲罢不能! 这管家姓王,处事圆滑无比,运气也是极好,关键是家里有个徐娘半老,姿色不仅不减分毫,反而愈加诱人的夫人!陈不苟的喜好他自然清楚的很,于是他才刚来几日,他便亲自将自己娘们儿送上了陈不苟的床榻!这一点倒是和陈不苟有些相似,为了权势钱财,一个女人而已,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就算让他将亲娘送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倒是聪明,装作蒙在鼓里,让陈不苟以为他并不知道他的夫人早已成了别人玩弄的玩物! 陈不苟放下茶杯,眉头一皱,王管家顿时心里一紧,以为是陈不苟怪他多言,心中不喜,顿时冷汗涔涔! “这茶到底有什么好喝的,淡而无味,我不是叫你用双倍的茶叶么?” 王管家顿时苦笑一声,“爷有所不知,这已经是放了双倍的量了!再酽就不能喝了!” 陈不苟冷哼一声,抬手将杯子摔了出去,王管家吓得一激灵,顿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生怕陈不苟一生气将他丢出去喂了野兽! “你磕个什么头!我又未曾怪你!只不过讨厌这茶而已,明明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何偏偏那么多人就喜欢?还不如喝酒来的舒服!”陈不苟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起身。王管家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陈不苟的面色不像是想要治他罪的样子,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站起身来,退立到一旁! “爷……外面……”过了一会儿,管家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陈不苟往梨花大椅上一躺,身前的大肚子险些将衣衫撑破,面上隐隐有油光闪现,嘴角一抹冷笑,“别说,我就爱别人叫我爷!爷这字儿真心好听!那个人也是被人这么叫,我等了多久,终于有人如此叫我了!” 王管家抬头望向陈不苟,有些疑惑,“爷说的那个人是?” “那个人么?是我最怕的人,比上面的那位更让人感觉害怕,可偏偏所有人都将他当做羊羔一般!”陈不苟脸上的冷笑更加明显。“都说我是笑着杀人,是佛屠,可是他却能让人笑着死!” “嘶……”王管家莫名一个寒噤,顿时有些后悔问出这么一句来,混迹江湖这些年,让他清楚的很,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有些话能听,有些话不能听!说了不该说的,听了不该听的,下场最好的也就是死了!一时间冷汗又下来了! “哎,对了你读的书比我多!问你个事儿,给我说道说道!你知道我就一个斗字不识的莽夫而已!”陈不苟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话格外的多。毕竟是自己的生辰,高兴一些总是好的! “爷说笑了,爷虽然没读过书,可是比那些读了圣贤书的酸儒要强的多!”王管家连忙赔笑。 “不用拍我马屁,你就给我说说沐猴而冠是什么意思?”陈不苟双手交叉叠在胸前,闭目养神。 王管家闻言一惊,顿时不知如何开口,这词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清楚的很,可是若是如此直接解释,只怕……所以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要是明白,直说就是,不必忌讳!你也不必怕我!” 王管家迟疑一番,带着一头冷汗,才缓缓凑到陈不苟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哦!原来是生无可恋,急于求死的意思!我明白了!”陈不苟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平静的很,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嘴角却是始终一抹化不开的笑意! 王管家头皮发麻,心道果然如此,看来又是哪个不开眼的人,说了陈不苟的坏话,更不巧的是还被陈不苟知道了!反正说来说去,这人定然没啥好下场了! “听说文枢密院的林学士有娇妻一枚,更有孪生女儿一对儿。你在外走动的多,可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王管家顿时一个激灵,浑身冷汗淋漓,险些吓晕过去,林学士这人可了不得,深得上面喜爱,有真才实学,一身正气,还曾被地位崇高的章老赞誉有古名士遗风! “确……确实…如此!”他有些结巴的回答,心中有说不明的恐惧。 “哦!”陈不苟淡淡的应了一声,仿佛就是随口问问一般。可是王管家外他身边呆了这么久,自然清楚这一声的意味。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爷,这人恐怕没那么好动啊!爷虽然已是今非昔比,可是若是动了他,恐怕对自己有些不利!” 陈不苟睁开眼睛,冲着王管家笑了笑,“我何时说过要动他?” “这……”这下连王管家都有些拿不准了。只好沉默不语。可是这位看上的猎物又岂会轻易放弃的道理?这次实在有些想不通! “好了!你先下去吧!外面的客人,你做主招待就是,就说我身体不适,让他们多多见谅就是!” “是!”王管家连忙点头称是,便要退下。陈不苟却是又叫住他。 “对了!听说王管家的夫人烹的一手好茶!可能让她来给我煮一壶茶水?这茶似乎还不错!” “能为爷烹茶是她的福分!” 第七十九章 黛眉 北地早寒,一入深秋,这早晚的天气自然凉的很。苏嵬惧寒,更是不愿多走动。那所谓赏菊品兰的雅事儿,他更是提不起半点兴趣!那些文人墨客,才子佳人才会弄的骚气玩意儿,一如饮酒赏花之流,他自然瞧不上眼。老都老了,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必为了那一点点没有狗屁大用的薄名,强求自己呢!他想着有那闲情逸致还不如让找个懂点儿墨水儿小婢,给他讲段评书,或是找个黄莺小嗓咿咿呀呀唱上两句儿来的舒服。 一张梨花老木的大椅,一摇一晃,和那陈不苟的做派倒有几分相似,或者说是陈不苟就是跟着他学的。不过这小日子说起来还真的挺惬意,苏嵬躺在椅子上,双眼紧闭,一头灰发从椅子上向后垂散!双手缩在袖子里还不算,竟然还捧着一个小暖炉儿。 只是这再冷,也还没到要火炉取暖的地步吧,北方的秋日虽然确实比南方要冷上了不少!不过也没办法,人老了气血两虚,稍稍见点儿风色,就受不住,尤其是早年在外征战,风餐露宿留下不少暗疾,一到天寒,便要发作,想想还是就缩在房内舒服! 人不服老不行,因为他是真的老了,那一头灰发更加枯败了,跟那外面的落叶儿似的,最后一点光泽也在这几年给磨耗完了。这些年一直硬撑着,不是他未老,也不是说他老当益壮,终究还是担心苏岳霖而已。毕竟北苍这担子不是想接就接的。他给自己手下养了一群狼,还是一群野性不曾完全驯化的野狼。虽然目前摄于他的威势,还不敢做出什么犯上作乱的出格事儿,可是等他嗝屁登天了呢?现在不动,是因为他虽然老了,可也依旧是这凶兽的王,乱动一下便是死,只要这王不在了,那些个小鬼小祟便要出来作乱了。 苏嵬是一个狠人,在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上留下了不少后路,也给自己留下了不少仇人,以及诸多心怀鬼胎的小人。他把自己时时架在火上烤,让自己不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堕落,让自己时时保持一片清醒。他是最大丈夫的阴险小人,所以他也最是了解小人的心思。这也是为什么他贵为一方诸侯,后宫却是零落至此的原因。除了那原配夫人北苍王妃,便不曾有过其他女人,当然前些时日的那个所谓的宁妃也算上的话,勉强有两个吧! 不过这苦命的宁妃自打进了北苍王宫还不曾见过他一次面,连这北苍的正主长啥模样都还不知道呢!不过道听途说那北苍王是个糟老头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劳什子,更令她恐惧的是,她还听说这个怪老头儿尤其爱吸食处子鲜血。为何这北苍王的后宫如此凄凉零落?就是因为这个魔头每次临幸完一个女子便要杀了去!要知道这万凰殿为何能叫万凰殿?那怕有夸大的成分在,但也可以看出这殿内曾经定然是莺莺燕燕,百花齐放。不说一万,数百总是有的吧!而如今这万凰殿内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这得是杀了多少人?她想想就觉得汗毛倒树! 越是想就越觉得可怕,她是个心思灵巧女子,总是暗自探听一些消息,于是她又听见有些小丫头嚼舌根子,说是这宫中有一座荒废的宫殿,宫苑之内有一口枯井,专门用来给这老魔头丢弃死去女子的尸骨。这宫殿叫什么素兰殿来着。所以刚进宫的那些日子,每日总是提心吊胆,生怕那个杀人吮血的老妖怪来找到她,来残害自己的性命!不过怕着怕着便又想开了,就算怕又能如何?还不是难逃一死!这一等便是一年半载,没成想这所谓的妖魔鬼怪并没有来找过她。反而是自己每日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下面的人更是对她毕恭毕敬,不敢冒犯她丝毫。到了现在她是越来越不怕了!也懒得去想这是为什么了! 不过她还有一点遗憾,就是她一直想着要去那个所谓的素兰殿看看,不过她听说那宫中的阴气太重,秽.物不少,被人私下传开说这里闹鬼!她有些害怕了,她本是要去看看那宫苑中的那口填了不少女子性命的枯井,她得去看看,毕竟她怕自己有一日也要进那地方去!虽然内心恐惧,可是这心思却是越来越重,自从在心里萌芽,便不曾断过一日。她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的,毕竟她可不是其他女人那般胆小的女子! 苏嵬果真是会享受的人,他还真就找了个小丫头来给他唱小曲儿了。而且唱曲儿的人真就一副天生地长的黄莺嗓儿,咿咿呀呀的,又有怯生生的,煞是好听。曲儿是北苍烂大街的曲,相比于那些勾栏胭脂巷的曲子,自然是粗糙的很,而且也没什么琴瑟和鸣,完全凭一副清嗓儿再配一只小手鼓。 这些小曲儿有从大街上小摊小贩儿的随口叫卖曲儿,放牛郎的山歌儿,樵女的怀春小曲!都是随地可闻的东西,可苏嵬偏偏就爱听的很!听了一遍又一遍,就连唱曲儿的都唱厌了,他却总是一副听不厌的样子! “那山花开……开……咳咳…”唱曲儿的小丫头突然咳嗽了两声,“大老爷!你还没听够呢?我的嗓子都快冒烟儿了!” 小丫头一副幽怨的模样,她就是一个街头唱曲谋生的普通人,本来每天唱几支小曲儿,再凭借自己清新脱俗的容貌总能让一些个土老财大傻冒出出血!她家里一家老小的生活也就有了着落,说不定还能为自家的小弟攒够彩礼钱,然后找一门亲事!可是今天早上她才刚刚将那摊儿摆上,却是突然出现一群人来,将她团团围住,本来她还吓了一大跳,可是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为难自己,反倒给自己找了个好差使!说是有个有钱的大人物要她来唱小曲!只要唱的让那位大人物高兴,就有用不尽的赏钱,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她将信将疑的被人塞进轿子,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好久便来到了这里,她哪里受过这等待遇,这一路被晃了个七荤八素,下了轿子还来不及打量一下四周,便将早上吃的东西给兜底吐了个干净!真是苦也,这下连一直和颜悦色去请她的人都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自然是瞧见了,于是心里也是害怕的很。还不待她说声不好意思,将这里弄脏了的话,就听见那人说,让人将她带下去梳洗打扮一番! 梳洗打扮?她一听这可不成!这是不是说,这大人物是看上自己了,于是将自己诳骗到这里来,想要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儿,那可不行,她就开始挣扎,可是哪里敌得过几个壮汉的手劲儿被强扭着送到一出很是奢华地澡堂子,让好几个模样俏丽的女子给自己洗了个澡!她后来也不挣扎了,没办法,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儿啊,反抗也就是找死的份儿,她可是知道不少大人物想要对贫苦家女儿强行施暴,而女子不从最后被杀了抛尸荒野的! 既然反抗不行,那还不如好好享受,起码让人伺候洗浴这事儿,就是她这一生头一次!等她洗漱完,这还不算玩,又来了几个人,将她领入一间房内开始用饭,上来的饭食都是她这一辈子不说见过,听都没曾听过的东西!她自己思忖着,恐怕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山珍海味吧!待她饱餐一顿之后,便被带来了这里! 可是哪知到了这里,就看见了一个老头儿,让她自己给她唱小曲儿,她心里冷笑一声,心道这不要脸的老头儿,不就是想对自己做点什么,竟然如此虚伪,到了这般境地还不肯撕破脸皮!于是拉开小嗓开唱! 然后她差点就要当场哭了,这人简直有病,竟然让她连着唱了数个时辰,嗓子都快生出火星子了!看来的确是她想多了,这老头儿是真的要听小曲儿啊!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因为实在是唱不动了。血流 “大老爷,您也太不把人当人了,我嗓子可是真的要哑了!” 苏嵬睁开眼睛,有些奇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女孩儿穿着一身新锦衣,但明显的很,这丫头儿感觉很不习惯,歪歪扭扭不说,还总是斤斤计较,指望着多赚些钱银。 “小丫头!你可是第一个敢对我这么说话的人!”苏嵬突然眼神古怪,还是第一次见人不怕他的,竟然还对自己大喊大叫。比如现在一个正在给他捏腿的小丫鬟更是已经吓得战战兢兢,那怕并不关她什么事儿! 唱曲儿的小丫头也突然惊觉自己好像还真是太过放肆了,这个大人物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傻冒啊,而且不管是不是她也惹不起。不过她眼珠子一转。 “大老爷!我知道你身份高贵,自然不会把我们这些小人物放在心上,你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是吧!”小丫头常年混迹在江湖中,也懂得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儿,这句话可是了不得,那就是告诉苏嵬,你是大人物,那就要有大人物应有的胸怀,要是这样就治自己的罪,未免太让人看不起了吧! 于是听了这话,苏嵬面色更加深沉,这一下让小丫头拿捏不准了,脸色渐渐僵硬,刚刚唱曲的轻松气氛,顿时消散一空,死寂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只有那个捏腿的婢女清楚,这没见识的小丫头惹了多大的祸,恐怕门口早已有人候着了,只要那位吭一声,这女子便是没个好下场! “哈哈哈哈……”却不料苏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顿时让有些紧张的小丫头放松了下来,竟然也不知死活的跟着哈哈大笑! “你这小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道在我面前大喊大叫的都得死,你还敢要挟我?”苏嵬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吧!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愿?” 小丫头也止住笑声,一时间目瞪口呆,“你……你……不要我给你唱曲儿了?” 苏嵬面色一冷,“天下那么多人岂止你一人会唱?你还是快些说出自己的遗愿好!” 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小丫头终于知道自己这次的确是惹了不该惹得人,说了不该说得话,真的难逃一死了!眼泪顿时就下来了,串成了珠串子! “呜呜……你真的会答应我的要求?”小丫头嘴一瘪,如黄莺啼鸣。 “自然!”苏嵬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重新闭目养神。 “好!我看你说话应该能算数,我爹爹早就想买一头牛,明年春耕好用,这个能答应么?” “嗯!” “我娘是个苦命人,没过过好日子,连胭脂都不曾舍得买上一盒儿,这个可以算么?” “嗯!” “我还有个弟弟,马上要娶媳妇儿了,彩礼钱还差了很多,我死了就赚不了钱了,大老爷行行好,赏他点银两,不用太多的!”小丫头似乎说完了,便闭上眼睛,眼泪依旧不休不止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可以!” 小丫头很是委屈的点点头,楚楚可怜的说了句,“小缺儿谢谢大老爷慈悲!” 苏嵬眉头一皱,睁开眼睛看了小丫头一眼,“没了?就这几个?” 小丫头睁开眼睛,又点点头,“嗯!” “你确定?” “我……如果还要加一个的话,能不能让我临死之前喝口水!今天的菜都是我没吃过的,吃太多,太油腻了!渴!”小丫头小声嘀咕道。 “哈哈哈……”苏嵬今天是第二次笑了。“有意思!不错,不错!” 小丫头冷哼一声,“哼,坏人,你要杀我,就赶快动手,姑奶奶可不怕死!” 苏嵬面皮一抽,这小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敢在他面前称姑奶奶的还真没人,那怕就算他真有姑奶奶也不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好好好!小丫头片子,我突然不想杀你的头了!” 这下小丫头愣了,有些不敢置信,不过管他的呢,这些大人物不都是这般喜怒无常?反正自己应该是不用死了,有这个就够了! “好了!别哭了!你刚刚说的那些要求我都答应了!你回去吧!” “啊?”她还想说什么,苏嵬已经挥挥手,然后几个人走过来将她架了出去,一如来时一般。 苏嵬闭上眼睛,躺回椅子上,嘴角却是带着淡淡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看身材是个女子,面上带着一只青铜鬼面面具,狰狞可怖!身段却是苗条婀娜,身上更是带着一股英气,给人一种独特的诱人韵味! 女子走进门来,脚步无声,她挥了挥手,那个正在给苏嵬捏腿的小丫鬟见之一惊,却是没敢说什么,连忙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带着罗刹面具女子,蹲下身伸手给苏嵬捏起腿来,手法竟然比刚刚专门唤来捏腿的小丫头还好上几分! 房内很是安静,一捏便是半个时辰。 “黛眉回来了?” 着黛青色衣衫的女子一颤。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退到一旁。 “想来快有六年了呢!不过你捏腿的手法还是一点没退啊!” “嗯!”女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她本就这副冷淡性子,苏嵬也清楚的很,她根本不惧苏嵬会怪罪于她!不过苏嵬仅凭捏腿的手法就能判断一个人,确实让让她吃了一惊! “你可恨我?”苏嵬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按照你得资质,此时你应该是三法境,甚至更高吧!” 女子抬起头,以一张冰冷的鬼面直对苏嵬,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颤了一颤,却是再无动作,然后又是那冰冷的语气。 “入三法境已三年!” “嗯!不错!很好!” 黛青装女子又往后退一步,低下头颅! 恰好门外有人传禀,“大王!林学士到了!” 苏嵬睁开眼睛,看了通禀之人一眼,然后又随意看了鬼面女子一眼。 “你随我一起去吧!” 第八十章 雏凤之名 北地多风雪,因而庭院深深而墙颇高于他处,人曰城府,盖从此处而来。 林顾北修儒道,三十而有大家气象,在北苍素有才名,尝多次上书痛陈世恶,言辞如刀刃,针砭时弊,后入北苍枢密院,领百官修历制典,为人一派正气,鬼祟不敢近,做事严谨不惧权势,人称满腔正气,一身剑骨。俗尘不掩风流,污秽不浊慧眼。连章姚沁这等傲人,都直言他有古名士遗风,假以时日成圣人不难,当为北地良驹。 别人说这些或许也就如此而已,可是章姚沁说出这话,分量就足了,于是这北地良驹的称号,便被传开,使林顾北一时风头无两,寻常人等不敢撼其撄锋。有意无意地便使他年纪轻轻而能与老一辈大儒齐名,甚至还隐隐过之。 不过他这等人,不慕荣利,对于所谓声名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那些黄白俗物更是被其视为粪土,尤为鄙之! 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直言而不讳,他在北苍当朝百官中,最是瞧不起陈不苟,在他眼里英雄自然可不问出处,可是这等阴险毒辣的小人,竟然r人! 今日苏嵬突然召见,倒是真的出其意料,今日沧州城内正是风云涌动,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的向陈不苟示好,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谁都懂,能在北苍混迹这么多年,能在苏嵬手下搅动风云的人物自然都不是傻子,审时度势更是看家本领!但是这林顾北却是个例外,他自置身事外,根本瞧都不瞧上一眼。 苏嵬是个什么人,他清楚的很,毕竟在他手下待了这许多年了,无事是绝对不会来找他的,而这次传召于他,他终究还是若有所感!或许自己的安生日子也该到头了,于是当传令小厮到时,他仍旧一副泰然模样陪着妻女吃了一顿饭,方才姗姗入宫迟。他是个聪明人,不是不懂韬光养晦的道理,可是正气在胸,路遇不平,当鸣则鸣! 他其实并非是一个话多的人,相比于朝堂之上的锋词机辨,平日里只能用沉默寡言来形容,终日一副万年不变的死人脸,所谓同道者嫉,不同道者忌。这让他少了许多朋友,其实这么来看的话,倒也并非是他寡言少语所致,只不过是道不同,竖子不足与谋的傲然导致的罢了。 苏嵬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姓林的,背地里更是讽称他为林秀才,当年好歹也是个探花郎出身的林顾北被他称作秀才,也足以见他的恶毒了。不过也怪不得他,他本就不喜儒生的啰嗦还有儒家的繁文缛节,而这林顾北更是忒不给他留面子,多次当着文武百官给他使绊子,对他的一些行为慷慨陈词,直言其错,让他丢了不少脸。好在他这人不是小气的人,当然也算不得大气。这仇自然还是被苏嵬这真小人给记在了心里,不过他不是那种听不得逆耳之言的昏君,能支撑北苍如此多年自然懂得良药苦口的道理,而一个忠臣更是当世可遇不可求的。所以这仇他也没想过要报! 苏嵬来时,林顾北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在案前吃茶,见苏嵬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看,然后站起身来,连礼都不曾见,这倒是和平日里一样!苏嵬不喜欢那些糟心的礼节,跪跪拜拜的没啥意思!两人说说话就成,干嘛非得弄成个一上一下。能在他面前仍旧保持这般风骨的除了章姚沁,恐怕也就面前这北地良驹了!悍马就是悍马,那怕是成了别人坐骑,骨气是不能丢的!这一点苏嵬倒是挺欣赏的,那怕两人并不对付。 “林先生近来可好?”苏嵬是年龄越大越爱笑,他的笑算是由真入假,再到如今的假笑如真,人家是皮笑肉不笑,可他却是不同,假笑也能笑出真情来。恐怕不熟悉的人,认为他春风和煦,人畜无害,可是熟悉他的人却会汗毛倒树,四肢冰凉。阎罗笑,岂能有什么好事? “还好!不知大王可还康健?”林顾北也笑,他本就相貌奇伟,算是沧州一大美人,如今一笑,更显风度,言谈之间更是锋芒毕露,身如一柄古剑出鞘! 苏嵬也坐在案前,跟在身后的黛青装鬼面女子则侍立于侧。林顾北和黛眉若有所感,一个是武中一柄剑,一个是文中一柄剑,相见倒有些知己相逢的意味,四目相对,不过却又一触即分。 “劳烦先生挂念,寡人还算硬朗,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苏嵬淡然笑到,对于林顾北言语中的锋锐置若罔闻,两人如此这般,一点儿也不像臣子相见,倒是像极了两个争锋相对的老友,在互相拆台,要是别人在这里见到这幅场面,恐怕定然被这场面吓得冷汗直冒!竟然还有人敢和苏嵬这般说话,果真是阎王不上门,你还偏偏去敲阎王爷的门。送上门去死的买卖,还真心没见过呢!不过林顾北倒是轻车熟路。他和苏嵬互相看不惯,这样的场景还真是不稀奇! 两人都是怪性子,你讨厌我,刚好我也讨厌你,既然是厌恶的干嘛要互相憋着,有话自然直说就是,所以林顾北当面说苏嵬匹夫草莽之气难除,成不了大气候,当世雄主没他什么事!而苏嵬则是曾经破口大骂,一个狗屁读书人,懂得多少纵横天下的道理,刀兵尚且拿不起,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指责我。 不过苏嵬到底是苏嵬,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曾要治林顾北的罪,这场景连章姚沁听闻都是暗自啧啧称奇,直说苏嵬是真匹夫,真小人,不过还算有几分气度。而林顾北则是真正的诤臣忠骨,不说别的,敢与阎罗一争的人,豪气胆气便是当世一绝! 林顾北在苏嵬面前很是自然,还挺大方的给苏嵬倒了一杯茶,在这宫中还真是自来熟,而一旁的黛眉见此场面也是目露奇芒,觉得这男子倒是不俗,敢和苏嵬这般相处的人不多。 苏嵬接过茶,呷了一口,“嗯,这茶不错,是什么茶,我怎么不曾饮过?” 林顾北眼皮子都不抬,“菊花茶,可润肠,能通便!年纪大了喝着不错,还能祛寒!” 苏嵬闻言哈哈一笑,对于林顾北讽刺他年龄大没有斗志,说他被繁杂琐事磨了心性的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自古名士都想遇明君,他林顾北便是当世的名士,自然也想要一个有虎狼之志的君王,就算不是,也不能太差! “先生就是如此直白,言语如刀,更是丝毫不留情啊!”苏嵬点点头,“这茶好,前些时日给章老头儿弄了些菊花酒,这茶也不错!改天倒是可以送点儿过去!” “嗯!”林顾北放下茶杯,抬头直视苏嵬,“说吧!今日找我何事?” 果真稀奇,这做臣子的竟然比做主子的脾气还大,一言不合便出口诘问,当世之奇也。 苏嵬含笑,“你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敢和我这般说话的人不多,其中不乏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过那些人都死了,只怕连尸骨都找不全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自然清楚,我跟了你苏嵬,自然是早已将性命托付于你,你随时可取,而我随时准备赴死。我死且不惧,又岂能惧你,我只言我当言之事,顺应天命而已!既然是天命如此,我更不惧!”林顾北眸若星辰。 “所以我说你不是一般人,有资格让我刮目相看,天下皆以为我苏嵬好杀,虽然我也的确好杀,却从不杀无罪之人!当然若是杀了有好处的事儿,也会杀!” “说来说去,还是大丈夫嘴脸,小人心性,算是一方豪雄!” 苏嵬点点头,“此评中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就杀尽天下悠悠之人!” 林顾北冷笑一声,“果然是个狠人!不负阎罗的名声,不过我喜欢,此生跟了你,也不算枉然了!” “先生以为麟儿如何?” “若遇良人相辅,可成雄主!”林顾北冷声开口,丝毫不见情感。 “何谓良人?”苏嵬追问。 “文臣修政,武将扩土,意欲逐鹿,先收北苍众人之心!北苍心归,方有一搏之力!” 苏嵬点点头,再问,“北苍之心如今归于何处?” “北苍民心非向你,而是向着你的威名而已!你尚且难以做到,天下归心,他想得民心,难上之难!”林顾北言辞无忌,根本没有遮拦的意思,丝毫不留半点情面在其中。 “可解?” 林顾北沉默,半晌之后,“可解!” “何解?” “既然暂不能得民心,那便使人惧他,畏他,如同使人惧你,畏你;使人甘心供他驱使,如同别人甘愿供你驱使;使人心怀鬼胎而不敢作乱,如同你得人心中不轨,却不敢僭越!如此一来,安定之后,可徐徐图之!” “我有鹰犬无数,可杀天下不服之人,反叛之人,不臣之人!可他没有!”苏嵬开口。 “扶植便好!若有一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而天下人都惧他,畏他,尊他,自然也会惧王,畏王,尊王!” “先生可有人选?” “有!”林顾北根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何人?”苏嵬眼中精芒点点,目光如炬,直射林顾北。 林顾北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回视苏嵬,目光灼灼,丝毫不让。 “陈……不……苟!” 苏嵬眼底一抹隐匿的笑意,一闪而逝。屋里突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这次是苏嵬执壶,给林顾北满上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 “先生大才!不过我听闻先生似乎个陈不苟不合?” “哼!别人不了解你,可我了解你!我所言不过是你心中所想罢了!”林顾北依旧是冷笑,“你又何必如此,自我跟你开始,便已知结局!我曾问命于高人!奉楚可至卿相,奉齐可及人臣,奉吴可彰祖宗门庭!唯独奉你……不得善终!” 苏嵬沉默良久,长叹一声,“你我可算朋友?你知道的,我朋友并不算多!” 林顾北也沉默。许久之后微微一笑,“可算!” “苏家亏欠于你!” 林顾北摇摇头,“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选择!其实你是个不错的主子,普天之下,能及你的不多,可惜就是老了而已!天若借你二十年,我将天下借与你!” 苏嵬更加沉默,“你若是辅佐霖儿,天下共主也未可知!” 林顾北摇摇头,嘴角含笑,春风满面,“我这一生只有一个主子!就是你这老王八蛋!而他自有人辅佐!而且比我厉害!我做好该做的就够了!” “听说先生有一长兄?” “是!”林顾北点点头,“而且才高八斗!” “比先生如何?” “若我为北地良驹,他可日行十万里!”林顾北微叹一声。“不过不问世事,躬耕于南亩,侍养父母,早晚不怠,不曾有出仕之心。” “先生未免太过其实!先生已是珍才,日行千里不稀奇,可哪有良驹能日行十万里!” 林顾北哈哈一笑,“如何不能?谁又说我长兄是良驹?” 苏嵬眉头一皱,“不是良驹是为何?” “我为良驹,他为雏凤!” 苏嵬身体一颤,“可是那隐世不出的衢州凤?” “总算你没老糊涂!我这一身残缺本事,尽是我长兄在随意指点罢了!我又如何能与他相比,和他相比就是萤火与皓月争辉,稚子与力士角力!得他便是已得江山半壁!” “问先生长兄姓氏!”苏嵬闻言沉吟许久。 “林氏顾堂!字十斗,号雏凤!” …… …… 林顾北已走,苏嵬却是沉吟不语,坐在原地不曾动身,其身侧的鬼面黛眉也未动! “我是不是很不是东西?”苏嵬突然开口,让冷静异常的黛眉都是一愣。 “我只是个小人物,知道的不多,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大王的问题!”黛眉似是思索了一番,语气冰冷的开口。藏在身后的手,却是微微颤了一颤,不动声色! 苏嵬一笑,也不回头,“你没有说实话,我让你说,你但说无妨!我也不会治你的罪!” “的确是!” “哈哈哈……”苏嵬狂笑不止,声音骇人,许久之后,却是将目光放在了林顾北饮过的茶杯之上,面色复杂,似有不忍。 “善待林氏妻女!” 第八十一章 顾北之殇 北地西风紧,旌旗烈烈马更肥。一杯浊酒,二五添做离愁。骚人只道,多事之秋! 黛眉有黛眉,只知道有眉眼弯弯,其色黛青,冷而艳,艳而不妖!这便是黛眉的由来。只记得岳霖宫内有双姝,红袖能添香,黛眉会舞剑!可是在六年前,双姝之一的黛眉因病而故,从此成为遗憾,闻者莫不叹惋!可是如今这鬼面罗刹女,也叫黛眉! 女儿当以真面目示人,尤其是美人!这是苏岳霖常挂在嘴边上的话。这女子冷是冷了些,可也只是性子,但看这诱人的身段儿,也不像是容貌不堪的女子,若是让苏岳霖瞧见这女子以这冰冷的鬼面遮貌必然大怒!这种行为简直是糟蹋了这天下少有的尤物! 黛眉行走在沧州的街道之上,行的很慢,有时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能失神半晌!可是这冰冷的娇躯却是半点染不上这烟火俗气!冷就是冷,冷到骨子里,冷到心肝儿处!仿佛与这世界不相融! 走走停停,这沧州的地界总算是没有忘记干净,心中记着苏嵬所说的林家所在,因为不是什么大宅子,所以稍微难找了些。不过以修武道者这方面倒是方便的许多,目及常人三两倍,耳听雀鸣十里外!找到也不算太难。 按照林顾北自己的话说,他若去了他处,不是位极人臣,也是三公卿相,再不济也能混个富足三代。可是唯独到了苏嵬这里,却是勉勉强强做了个枢密院的学士,一月领几两微薄的奉银,养家糊口都是难事。 枢密院中有学士数百人,大大小小有个官阶,其实也是可有可无,那怕他再厉害不过,能在枢密院中做个翘楚,可也只是个起不了多大作用的学士之职。而且他在这数百人中还是最有才华,而活的最差的人。毕竟文不能添功,却能颂德。许多人还是有求于这群并不显声名的文人的。只要这群文人,笔尖儿一动,转上两转,便能将自己的声名传入圣上的眼底耳中,所以只要有求,这群文人还是有不少机会收些礼钱,拿些孝敬的。别人也是这么做的,几年下来在沧州买间不大不小的宅子,买几个有几分姿色的使唤丫头完全是可以的。起码黛眉一路走来,便看见这样的情况不下七八家之数! 不过林顾北却不是这样的人,好歹在北苍做了四五年官了,却还是住在城郊一座篱笆小院里!止有茅屋三间,零零落落几件旧摆设,院内一根麻绳上缝缝补补的几件旧衣物,屋中密密麻麻的万卷藏书便是他的全部家当。连一向冰冷异常,情绪不显的黛眉到了此处,都是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还有这般清廉的官员,勤勤恳恳勉强够个温饱,甚至连温饱都不一定够。 其实是真的不够,林顾北有贤妻,生的温婉动人,出身大家,本是闺秀,自从委身下嫁之后,两人相守十数年,互敬如宾,平日更是接一些缝补浆洗的活儿,赚些散碎银两补贴家用。这般神仙眷侣也算是世上难求了! 夫不慕荣利,更难得的是夫人也不慕荣利。黛眉立在院外的柴扉之前,却是半天没有动手敲门。她本不是什么心软的主儿,什么事儿都做过,可是唯独今日她却是真的不想踏进此门中。这样温馨的小院儿真的不适合她这样的人进去!她知道林顾北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他们也就是前后脚离开的王宫,她找到这里也花了一些时间。 她抬起手,欲要敲门,却是僵立半空而不动,到最后也终究是没有下去手。她叹一口气,本想转身离去,却是还没迈动脚步,便见身后有一人,这在平日是不可能发生的,她竟然也有一日让人近身而不自知,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妇人,这要是说出去,恐怕要让天下三法境的高手笑得缺损几颗大牙去! “这位姑娘可是找我夫君有事?”站在身后的是一个衣着朴素却又落落大方的女子,看的出是个大家名媛,必然知书达礼。她端着一只木盆,盆内有几件衣衫,是缝补过的旧物,一看就是刚刚洗衣归来!脸上笑意淡淡,如同春花烂漫,看了便让人觉着舒服,包括黛眉打心眼儿里也是如此认为。 “可是林夫人?”连带着黛眉的声音也渐渐有了些许色彩,不似开始那般冰冷无情了! 其实乍一看见黛眉这冰冷的罗刹鬼面,这女子还是有些紧张的,不过见这女子答话也是温婉的很,她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她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 “贱妾卢氏!正是与我夫君林顾北居于此处!”女子开口,音色也带笑意。很是热情,竟让黛眉有些局促。黛眉与很多人打过交道,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非富即贵的人有,一贫如洗的人有,唯独不曾见过这般贫而知礼,温婉连达的人。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过话头! 女子似是看出她的局促,对她一副青铜鬼面装扮的最后一丝戒心,也消失殆尽!这样腼腆温柔的女子定然不会是坏人,说是来寻仇的更是不可能,而且他们与世无争,别人来谋害于她,更是不切实际的事儿!至于这般奇怪的装扮定然有这不可言说的苦衷,或是有这奇特的爱好,别人不说,她总不能失礼的前去寻根问底! “姑娘既然认识我夫君,定然是有事儿到此!还是进来说话吧,要是夫君知道我让客人站在门口说话,定然要责怪奴家失礼的!”女子巧笑嫣然,快走几步,走到柴扉之前,伸手推开,然后侧立于旁,示意黛眉进去! 黛眉有些迟疑,不过挣扎一番,还是拾步进到院中!院内陈设简单至极,喂了一群鸡鸭,再无他物。 “林郎!有客人来了,似乎是来找你的!”卢氏开口向屋内唤了一声,然后有些歉意的向黛眉笑了笑,“姑娘在这里稍待片刻,且等我将这些衣物晾上,再与姑娘奉茶!” “无妨!”黛眉微微点了点头,或许青铜鬼面下这一刻能见笑意吧!果然卢氏叫了一声之后,屋中便传出响动,然后便是一声脆生生的亲昵呼唤。 “娘亲!”一个小丫头率先从推开屋门,从门内闯出,等她跑出来,然后才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一个男子从门口出来,正是刚刚还在王宫之内见过的林顾北! 他已然将朝服换下,穿了一身麻布衣衫,脚上一双草鞋。林顾北显然也是认出了她。虽然总共才见了一次面,可是分别不过数个时辰,而且青铜鬼面这般明显的特征也是让人入目而不能忘!他很是轻松的向黛眉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对她的到来一点也不例外! 黛眉没有动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投向那个一路小跑到卢氏身边的小丫头。眉眼与卢氏不像,倒是隐隐有几分林顾北的影子,小小年纪便英气逼人。和平时里见到的那些人家的小千金格外不同。 那小丫头也盯着黛眉看,只是有些怯生,于是躲在卢氏身后,探出小脑袋瞧她。 “斌儿,不得无礼,叫姐姐!”林顾北看到斌儿躲在卢氏背后不敢出来,便很是严肃的开口。林斌,女儿取个男儿名,更是当做男儿生养! 林斌似乎很是害怕林顾北,闻言连忙从卢氏身后出来,连忙向黛眉见礼,亲切地叫了一声姐姐。这一声姐姐让黛眉有些失神,愣了一会儿才有些勉强得从鼻中轻轻嗯了一声!似是觉得自己态度有些或许冷了,她还更是破天荒地扯了扯嘴角,或许是笑了吧!不过这难看的笑容还是被青铜鬼面给遮掩去了!她笑完才发觉自己是多次一举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在这里,竟然一连让自己数次失态! 进得房中,黛眉悄悄四下打量一番,家徒四壁可以形容此处。 “寒舍陋室,让姑娘见笑了!”林顾北走在前面,将一条长凳取出,捏着袖子,擦了擦,示意她坐! 黛眉也不客气,嘴里轻轻应到。“这里很好!” 林顾北一笑,在另一边坐下,“姑娘是第一个到了我这里,还说这里好的人,倒是让林某受宠若惊!” “实话而已!”黛眉说话总是很简洁,一句废话也不肯多说,而且今日能与林顾北相谈已是开了先例。 林顾北点点头,不再言语,恰好卢氏晾完衣衫,给黛眉泡了一杯茶。普普通通的瓷碗,茶叶也是下下等货色,茶水有些发红,茶汤也不甚香。都是便宜货色,和王宫里的几十两金一两的名茶,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黛眉没有挑剔,端起茶杯很是仔细的饮了一口。 她是个很挑剔的人,平日里茶这种东西稍稍差点儿,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今日却是不同。陡然间倒觉得这茶似乎也还不错,起码别有韵味! “姑娘恐怕喝不惯这茶,毕竟在普通人家眼里,茶水能解渴,白水也能解渴,花钱去买好茶不如留着去买油盐柴米!”卢氏站在一旁,有些歉意的开口,从这姑娘的衣饰便能看出此人来历不凡,那怕遮面可是身上的气势却是遮掩不住。非富即贵,最起码也是大地方出来的姑娘。她也是望族出身自然识货。 “哪里!这茶很是对我胃口!”黛眉轻轻颔首。她也并没有违心的夸这茶好,只是说这茶对味。这便是对主人家也最好的恭维了!若是以前她绝对说不出这般委婉熨帖的话来! 卢氏很是高兴的一笑,那怕这位姑娘说的是假话,可是她依然会相信,而且会开心,这让黛眉心中又是莫名一颤。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卢氏伸手理了理鬓发。 黛眉这下迟疑了一番,不过还是开口,“黛眉!” “黛眉?” “嗯,别人都这般叫我,我也不知我本姓是什么!” 卢氏闻言还想说什么,林顾北却是抬头打断,“夫人,黛眉姑娘难得来一次,我们虽然贫苦一些,但也要尽地主之谊,你和斌儿带些银两去城中割些肉来吧!” “好!”卢氏连忙点头,“你不说我倒险些忘了!” 卢氏果然带着斌儿走了出去,她冰雪聪明,猜到夫君此举必然是故意支开他们,可能是与这位黛眉姑娘有要事商议! 待人走远后,林顾北才又朝黛眉笑了笑,“没想到还劳烦姑娘亲自过来取林某这颗头颅!” 黛眉拿着茶杯的手僵了一僵,终究是没有递到嘴边,而是缓缓将其放在桌上,而林顾北却是恰恰相反,端起面前的茶杯,仔细品尝,像是在品天下最好的茶! 黛眉目光注视着他,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姑娘此来还有其他用意?”林顾北依然云淡风轻。 黛眉思索了一下,像是认真组织了一下言语,说了句冷冰冰的话,“你身上有剑气!”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却又严肃的很。 林顾北抬眼看了黛眉一眼,顺着青铜鬼面眼部的缝隙与其对视。然后摇了摇头,“我不修剑!” “你身上有剑气!”黛眉置若罔闻,依旧是哪句话,很是执拗。 林顾北一愣,有些好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面前这个女子真的很倔强。 “我说了我不修剑,连剑都不曾摸过,何来剑气一说!” 黛眉摇摇头,冷冰冰的开口,“你身上有剑气!” 这下林顾北哭笑不得了,从没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人,苦思冥想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回答到,“你说是便是吧!” “你身上剑气不弱于我,而且与我相似,你师承何人?” 林顾北想了想,“不曾跟人学过,自己胡乱摸索罢了!” 黛眉顿时盛怒,恐怕面具之下,正是黛眉大皱!“你撒谎!如此剑气岂是随意摸索便能成的?你要是再信口雌黄,我便立刻杀了你!”言语之中已带杀机,她从来不说假话,说杀便是真要杀! 林顾北笑了笑,“本就是必死之人,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打紧?” “你不怕死?” “不怕!”林顾北摇摇头。 屋中寂静无比。许久之后,黛眉直入主题。 “那你自己动手吧!不过我想看看你的剑气!” “剑气么,如果那个是你所说的剑气的话,或许可以!” 黛眉注视着他,伸手端起那杯并不怎么好喝的茶! 茶杯还在半空,一道血剑喷过来,直入杯中,劣茶红汤,此时红汤更红! 第八十二章 茶不错 江山娇美,江山多骄!故有传闻,贤人皆是天地造化所钟爱,因而赐予一等一的智慧与聪敏,学那一等一的文章。因而有提笔能成文,梦笔可生花! 林顾北可称贤士! 黛眉默然坐在桌前,手上是那染了鲜血的茶杯!冰冷如青铜,鬼面含悲伤。都说帝王无情,于是终而言孤!凭君莫话封王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林顾北没有立死,但却必死无疑。在刚刚那一刻,他自绝.经脉,内息涌动,已然将自身经脉断绝。果然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自戕便自戕,却非得用这狠毒的法子! “可曾感受到你所说的剑气?”林顾北咧嘴一笑,已在弥留之际,嘴中尽是鲜血,张口便往外涌,根本无法阻止。 黛眉愣了愣,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却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是一直盯着自己手中被血溅上的茶汤。 “还真有?可是我如何不知?”林顾北苦笑一声,他所言是真,而且本身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他是真的不修剑,更不知这个所谓剑气为何,可这黛眉却是依旧坚持说他身有剑气,这让他百思不解。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所以他问出这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一时间亮起的眸子,又渐渐失去光彩! “有剑气!全身上下皆是剑气,你没错,我也没错!你的剑气与我不同,我是真元如剑,你是正气化剑,铮铮傲骨如剑!你本身就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剑!”黛眉终究还是开口了,而且一反常态的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熟悉她的人恐怕会很是惊讶,因为她从来不曾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来!她敬林顾北,能以自身正气傲骨铸剑的人,当为这天下最正直之人,此人当敬! “我能认为这是姑娘对我的赞美么?”林顾北更加虚弱了,说话细若蚊蝇,可嘴角依旧是笑意不减。 黛眉僵硬地点点头,“可以!”她放下茶杯,然后再度望向这一见面便觉得很是不凡的男子,“你可还有什么遗憾和交代?” 林顾北伸出一只手,颤抖地端起自己的茶杯,然后又很是艰难地送到自己嘴边,用尽全身力气饮了一口自己妻子冲泡的茶汤。饮进去,却又不由自主的从嘴角溢出,一片鲜血淋漓。 “若是可能,还请……为我照看一下我的妻女!我自认为对得起天下人,却是……对不起她们!” “好!” 话音一落,黛眉手一扬,一只匕首出现在手中,只是轻轻一挥,一片血光洒落!她此来本就是为了这一颗首级而已,如今,人头到手,该走了! 贤人殇,天地同悲,一道雷霆刺破天际,起风了!天要变了! 红袖立在门前,看着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的秋雨,一阵阵失神。她一手提着一个包裹,其上鲜血濡湿,点点滴落,一如这滴滴答答的檐水,落在地上的声音真是好听。 多事之秋,真是多事,这雨都有些烦人! …… …… 北苍王宫之内,苏嵬坐在章姚沁面前,沉默不语。一道雷光将其惊得回神,下意识的扭头望向屋外。落雨了,沉闷了半天的天空终极是没有忍住! “我说今日身上怎么如此疼痛难耐,果然还是天气搞的鬼,一变天儿,就是如此,我这身本事儿,恐怕比你的夜观星象也差不离了!”苏嵬笑了笑,面色平静。 章姚沁很是少见的正襟危坐,但是喝酒的习惯依旧不曾落下,有一口,没一口,往嘴里灌!然后突然抬眼望向苏嵬,目中含怒。“你真狠!” 苏嵬一愣,却无法反驳,只是笑意渐渐尴尬,最后干脆消失不见。“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没做错什么!”章姚沁目中的愤怒却又突然消失不见,然后被凄然取代,他很是欣赏林顾北,而且关于他对其亲睐有加的传言,也是事实!“你只不过是做了一个王该做的事!” 苏嵬沉默不语,也没了饮茶的心思,只是伸手不断的把玩那只精巧的茶杯,那怕杯中是世上最好最贵的茶。却也依旧让他提不起味道来!入嘴只觉索然无味,如饮白水! “此举可保陈不苟十年安分!”许久之后他淡淡开口。隐隐之中却有叹惋! “五年!”章姚沁恢复冷静,脸上又变得看不出半分情绪,“你小看了他!他天生反骨,心有猛虎!” “五年么!五年也够了!”苏嵬并未反驳,他对章姚沁总是莫名的信任,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理由。“五年足够让他支撑到霖儿可以独挡一面!” “以这样狼子野心之徒作为他登顶的垫脚石,果然只有你苏嵬敢做!” 苏嵬哈哈一笑,“他虽有些本事,但想入我法眼,终究还是太嫩了!说来说去还是一条有些不安分的狗罢了!” 章姚沁抬手还欲饮,却已无酒。 “放心!我已埋下后手,就算出现意外,也足以将陈不苟抹去!”他放下酒葫芦,轻轻开口。 …… …… 民间从古至今就有一个说法,说是生辰落雨,最是吉利,为大福大贵之兆!人间戏谈而已,不足当真! “陈将军好福气!生辰之日落雨,大吉!”一个美艳妇人,顾盼生姿,眼波流转,媚意横生。勾得陈不苟都是身酥骨麻!果然是能让人色授魂与的尤物!“将军日后,定然是一人下,万人上,位极人臣,叱咤风云!” 陈不苟躺在大椅之上,却并不高兴,他本人并不怎么喜欢下雨,一到下雨时候,便觉得烦躁,不过听了面前女人的话,倒是舒服了不少。他伸手一拉,将其扯入怀中。 “啊!”女子惊呼一声,“将军这是作甚,你把奴家当成什么人了,竟然如此大胆,不怕我去外面四处宣扬?” 陈不苟被这话撩起了火来,“就喜欢你这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样子,勾的老子邪火四溢!”陈不苟将其放在自己身上,开始上下其手,不多时便是娇.喘一片。“你这荡妇,果然是上下两张嘴儿,都如此这般香甜!” 两人竟然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演活春宫,不远处的侍卫和婢女连忙低头想要退出此院!陈不苟看在眼里,嘴角一抹冷笑。 “谁叫你们退了?”声音冰寒刺骨,闻者莫不身躯颤抖,在他们眼中,陈不苟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惹怒他的人都不得好死,最好的下场都是丢出去喂狗! 一众奴仆都是连忙跪下,匍匐于地,不敢再动。陈不苟手上动作不停,已然将怀中女子衣衫褪去大半,扣扣索索,摸摸捏捏,手段高明,不多时便是一片呻吟喘息。 陈不苟玩的兴起,又是向亭外伏跪的众人喝到,“都给我抬起头来!” 众人根本不敢忤逆,只好抬起头,入眼便是一片荒诞**一幕,简直不堪入目,那些女婢,见者无不面色羞红,反倒是那些男子,却是被这场面勾的火起,不由得双眼发红,气喘如牛。 “好生淫.荡诱人的身子骨,这女人真是熟透了!这床上功夫果然是榨食精血的妖精!”一些人不由自主的这般想到,可是这想法纲冒出来,却又突然反应过来,然后便是不由冷汗涔涔,这可是那个人的女人,佛屠之名,岂是虚名! 大椅之上,娇躯起伏,肥肉乱颤,**相击,椅子的咿呀之声,响做一团。 “好你个陈将军,果真是禽兽,枉我夫君对你忠心耿耿,你却对其结发妻子行此不苟之事!啊……”女子还在骂,却又叫得比谁都大声,这骂声更是让这**的气息更加放肆狂狷。闻者莫不口干舌燥。 “哈哈,就他那三寸丁,如何与我相比,你切莫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我就喜欢你这般骂,在大些声!”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夫君如此信任你,为你鞠躬尽瘁,为你终日奔波,今日只是叫我来给你煮茶,你却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儿,竟然强行霸占他人妻!你叫我今后如何出去见人?” 陈不苟更用力了,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更是用力在其臀.肉狠狠拍了一下,又是一阵惊呼,声浪阵阵,绵绵不息。 “贱人!再大声些!”陈不苟大声咆哮。 亭外风雨愈烈,檐水成束,荒唐荒唐,荒淫无道,堂而皇之! 陈不苟一声怒吼,女人一个激灵,全身颤抖,便伏在一旁晕厥过去。 这时恰好一个人从外而来,一路屁滚尿流,弄得满身泥水,全身上下脏兮兮地,只能依稀看见正是王管家。 “不好了,不好了!爷!不好了!大王来了!”往管家又是一跤,直接跌在水坑里,“大王来了!” 陈不苟正在椅子上回味刚才的味道,本来听见这响动,很是不悦,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却听见他说大王来了!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 “你说什么?” 王管家直接闯入亭中,对那被丢在椅子上瘫软无力,全身**,羞出大开的女子只是偷偷瞟了一眼,便连忙别过目光。其妻若何,也终究不过是男人玩物而已。 “大王摆驾将军府,车撵已至府前!” 陈不苟慌乱地穿起衣物,王管家连忙招呼几个女婢,给他整理衣冠。 待陈不苟穿戴整齐,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外走去,不过走出两步,却又停下,回头看向王管家。 “你夫人的茶,煮的不错,我很是喜欢!!” 第八十三章 鱼化龙 北地秋雨寒,不及人心冷。 来陈不苟府上作寿的人此时都趴在地上,没谁去管那愈下愈大的雨。本以为这雨稍微下下就完事,却是没想到一发便不可收拾! 陈不苟为首,不过此时却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雨水如注,浇在人身上,再加上膝下青石板的冰凉,总是让人快速发冷。陈不苟那身肥肉在风雨里摇颤,更是显得凄惨无比! 一阵风来,陈不苟打了个寒噤,他颤抖地悄悄抬起了头,露出发紫的嘴唇,本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然后又将头低下去!他是风光,虽然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也算是能在北苍呼风唤雨的人了。在以前他是仰人鼻息的人,甚至连人都算不上。可是现在他却是不小的人物了。随意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陈府之前,停着一辆车撵,雕龙画凤,奢华逼人,在灰蒙蒙的雨幕之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欲要择人而噬。这雨下的连马都有些不适应,打着响鼻,踢着蹄儿原地乱踩,显得很是烦躁,这些都是全北苍一等一的好马,平日里都是高人一等,吃最好的料儿,喝的水都有讲究,毛有人梳理,总之就是吃喝拉撒都有专人照顾。过的比地位一般的人还要舒服的多。而且能被选中的马,便不会再上战场,也就不必在以身犯险。陈不苟这人以前连这些马都嫉妒。因为他那时连马都不如。 车驾左右有仆从二三十人,后方更是数百衣甲整齐的亲卫。这阵仗是苏嵬无疑,除此之外恐怕也就苏岳霖敢以这等威势出行。若是别人如此必然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最为忐忑的莫过于陈不苟了,苏嵬突然到到此,目的不明,让他一时间吃不透,摸不准。要是以前他可能会不放在心上,来便来,主子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的,随意敷衍两句了事。可是如今却不同了,人越往高处走,便越是要小心翼翼,想得自然就多。而今天他便是一无所知,而这一无所知却让人更加恐惧。 他是个惜命的人,却也是个不怕死的人,他命贱时就爱命,而如今命不贱了,还过了些时日的舒坦日子,所谓食髓知味,现在更是不想死! 这车驾到这里来后除了一个小厮叫人通传之后,便没了动作,没人言语,也没人出来。或许是嫌这雨太大,不想弄湿了衣衫罢,陈不苟如此安慰自己,让自己冷静一些,不至于让自己因为这点事,而出岔子! 陈不苟因为雨水的冰凉而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其身后众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陈不苟本身又肥胖,此时更是呼吸艰难,感觉摇摇欲坠。可是他不敢乱动,只能苦苦地保持那个姿势,终于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那一刹那,在雨声之外有了别的响动。 车帘被掀开了,下来的却不是苏嵬,而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身段玲珑的女子,撑一把伞从车驾上,步入雨中,烟雨迷蒙,看不清楚,众人只能看到一个女子身影靠近,真是鬼天气! 脚步很轻,哪怕在这雨中,步调也依旧轻盈曼妙,充满美感。 陈不苟低伏着头,此时却看到一双金莲小脚儿,停在自己面前,真是美的不像话的一双脚丫儿,还隔着鞋帮儿,陈不苟便知道。这样的脚儿,若是能拿在手上把玩,可比一般的玉器要有趣的多。 就在他心思渐渐飘远的刹那,一滴鲜血从上方滴落,溅在水波漾漾的青石板上,如同绽放一朵凄艳的海棠。陈不苟陡然一惊,顿时觉得冷汗淋漓。他蓦然抬头。 的确是是一个女人,而且应该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子,如果除去那只狰狞的青铜鬼面的话,这女子一手执伞,一手却是托着一只不小的锦盒。又是一滴鲜血从锦盒的缝隙中透下,滴在陈不苟面前的青石板上。这声音在这瓢泼大雨中,根本微不可闻,可陈不苟却是觉得清晰无比! “陈将军?”女子开口,声音淡漠到极致,让陈不苟莫名心悸。 “正是在下!”陈不苟很是谦逊。这种态度他只是对苏嵬有过,不过有区别的是面对苏嵬像面对波涛汹涌的深海,而面对眼前的女子却是如同面对一把寒气逼人的杀生之剑! “陈将军起来说话,我不过是代王封赏而来!”黛眉声音依旧清冷,但是从一开始锁定陈不苟的气机却是悄然散去。还跪在地上的陈不苟身上莫名一松,那种生死危机终于化解。他一开始甚至怀疑,眼前这女子是不是在苏嵬面前获得了生杀他的权力。至少那一刹那,他在恐惧,这个女人是真的对他有杀心! “姑娘舟车劳顿,还请姑娘进门稍作歇息,这封赏之事不用太急!正好诸位大人抬爱陈某,正在给我作寿,酒菜也是现成的!”陈不苟很是勉强的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的太久,自肥腰以下,早已麻木,站立都是极为困难! 黛眉轻轻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是奉命而来,等事儿做完,还得回去复命!”说完她轻轻抬起那只锦盒。 陈不苟见到她的动作,心中发寒,那盒子的缝隙处正有一滴悬而未落的红色浆液,红的触目惊心,已经隐隐有凝固的迹象。 “这是?”陈不苟疑惑的将目光投向那只鬼面。可是那鬼面却是冰冷依旧,看不出什么来,反倒越看越是狰狞。 “大王的封赏之物!”黛眉将锦盒递过来。陈不苟连忙伸手接住,不管这盒中是何物,他都没有拒绝的机会。 看着陈不苟接下锦盒,黛眉轻轻颔首,“大王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陈不苟连忙跪下,“姑娘请讲!” “我很欣赏你,而他曾经和你一样!”黛眉说的是原话,一字未改,说完便转身而去,只留下陈不苟仍旧跪在原地,不明所以,这话简直不知所谓。 一直到黛眉乘车驾离开,他也不曾动过,如同石化一般。他想不通,这句话的含义,但是苏嵬既然特意让人将话传来,那就必然有其深意! “爷!这寿宴……” 陈不苟回过神来,低头看了手上的锦盒一眼,“散了吧!”说完起身向府内而去,一路上脚步未停,逢人也不说话,直接来到书房。 其实那盒中是什么东西,他能猜到,定然是一颗人头,因为他杀人无数,连一颗成人头颅重几斤几两都心里有数,何况这盒上还有未曾凝固的鲜血! …… …… 距离陈不苟生辰过去已有半月余。而陈不苟却是大病了半月,一直告病不朝,而且也拒绝诸所有人的探望,就在府中隐伏了半个月。那日陈不苟,打开了那只盒子,沉默不语,呆坐一个时辰,然后狂笑不止,再然后大病一场。 于是在陈不苟心中苏嵬心狠手辣的的形象再度深刻几分,他的病是真的,却并非是真的病了半月余,而是三天,不过那怕大病已愈。他却隐蛰半月,因为他懂了苏嵬的那句话的含义了! 林顾北杀得,他也便杀得,而且可能会死的很惨。表面上,苏嵬是在示好,可是陈不苟却是清楚的很,他是在告诉自己,若是乖乖听话,做条忠心耿耿的狗倒也罢了。可若是有其他的想法,等他的只有断头酒,连自己最欣赏的人,而且不论忠奸有必要皆可杀。这才是北苍阎罗。 陈不苟半躺一张软榻上,在亭中懒洋洋地向水里撒鱼食,王管家侍立在一旁。 “王鱼!你说这池中有鱼千万尾,什么鱼容易抢到食?”陈不苟放下手中的小碟,回头问道。 王管家看他心情似乎还不错,于是笑着回答,“有鱼千万尾,而食铒不过数把而已,欲求其食,需有其胆!” “争食者有鱼百万尾,什么鱼能抢到食?”陈不苟又问,望向王鱼。 王鱼躬着身子,双手拢在袖中,若有所思,迟疑了一番,才试探着开口,“争食之鱼,皆有其胆,胆色虽足,铒料仍旧不足,欲得其食,先有其力,方能争渡而不败!” 陈不苟一笑,点点头,“那你说食铒者有鱼十万尾,什么鱼容易死?” 王鱼低下眼睑,“能食铒者,是有其胆,又有其力,有勇有力,倘若无谋,依旧是死的下场!” 陈不苟脸上笑意更浓,眼含深意,上上下下似要将其看个通透,王鱼有些受不了这种目光,只觉得身上有千万把刀剔肉刮骨!他能感觉到陈不苟一场大病之后心思更加深沉了,也更加懂得韬光养晦之术! “那你说食铒者,能不死者能有万尾,可是鱼终究是鱼,留待何用?” 王鱼闻言抬头望向陈不苟,第一次与其双眼对视而不躲闪,陈不苟面上笑意深沉,任其对视! 只见王鱼突然跪下,低声说道,“能食铒者,乃是有勇,有力,有谋者,虽只万尾,却是鱼中翘楚,所谓七分靠已,三分看天意!”他说道这里迟疑了一下,又四下望了望,急急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放得极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若到,鱼…可…化…龙!” 陈不苟眼绽精芒,嘴角笑意更甚,却又很快敛去,然后从榻上起身,转身欲向屋内而去! 走过王鱼身边时,轻轻说了句,“我知道你原名,叫王鱼龙!” 王鱼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一下瘫坐在地上,他今日又犯下大忌,慎言慎行方能无生命之虞!何况是对这样的狼子野心。 “与子谋财,与虎谋皮!此人该杀!!!” 第八十四章 人欲行处处是秋声 送君客栈不是送君,却是百般留客,也算是开了眼界。送君客栈在外面声名可不算好,谋财害命的事儿,估计也没少干,总不能全然是空穴来风吧! 苏岳霖在此处已经逗留了半月有余,客栈每日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不敢有丝毫怠慢,若兰更是每日都来,亲自送酒送菜,真是殷勤的没话可说。不过这倒是也不稀奇,毕竟这里也还是北苍的地界儿。那怕这里荒山野岭的,可是法不及僻壤偏乡的规则还真是行不通。 所以苏岳霖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家客栈的老板也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既然知道了身份,那要是不献些殷勤,不出些血,反倒是不正常,所谓事出反常才有妖嘛!他大概也能猜到若兰的心思,一个妇道人家,再此地经营一个不小的产业,而且还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的确不是简单的事!平日里也定然没少遇到难处。 虽然这个女人看似人畜无害,诱惑可人,一看便让人有征服的**。可是苏岳霖却一直不敢有小瞧的心思,那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必然有其过人之处,不然还真是震不住这场面!也正是因为这样,那怕这些日子,任凭若兰百般挑逗,各种暗示,苏岳霖却是无动于衷。虽然此次夜袭定然是与这客栈无关,但是小心一些总是不会错的。 素有英雄难过美人关,苏岳霖可没有自信到,上了这妖精一般的女子的床后依旧能滴水不漏的。所以不能忍也得忍。何况还有个在床上不输他人的红袖做伴,倒也不觉得漫漫长夜孤寂难眠。更不会饥渴到色迷心窍,被言语挑逗一番便提枪上阵的地步! 他有预感,要是稍有不慎。落入这女人的手中,成了她的裙下之臣,绝对不是好事儿!他看的多了,学的多了。所以很多时候,也能有自己的判断,那怕自己是北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不管到何处,别人都要礼敬有加,可是江湖远比自己所想要复杂的多。如今武林之中更是人杰辈出,卧虎藏龙,有些心高气傲之辈,若是行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朝堂有朝堂的优越,了也不是万事都能解决。毕竟江湖如此,他的手还没那么长,做到万般皆在掌握中!比如苏岳霖身中奇毒,便是如此!所以才有江湖门派,修仙道门乃是天下祸乱之源一说!每逢乱世也必然是各种门派道统择主而侍,两相合作各取所需! “呦!公子!您又在这里吹风呢!”一道妩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将苏岳霖的思绪拉回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是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一道比水蛇还灵动柔软的身躯便缠绕了上来。“这么久不见,奴家可是好像公子呢,公子有没有想奴家!” 苏岳霖背对此女,却被若兰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再听着这女人的言语,脸皮一抽,强笑一声,“咳咳,夫人说笑了,我们不是每日都见么?哪里有多久!您可是真会开玩笑!” 若兰双手开始不安分的在苏岳霖身上乱摸起来,红唇妖冶,隔着那薄薄的面纱,直往苏岳霖耳边倾吐兰香热气,“公子真是薄情啊!俗话说的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奴家正是日日夜夜惦念公子,方才觉得度日如年!哪知公子却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将奴家的心偷去不说,如今更是吃干抹净,丝毫不认账了!” 苏岳霖直感头痛,若兰根本不像其名那般,冰洁如兰,反而是个大胆如火的女子,说起话来,更是荤素不忌,往往让苏岳霖都脸红不已,偏偏又还次次心神动摇,险些忍不住对其做点什么!可是每次都是强行忍住了,连苏岳霖自己都怀疑,这样是不是会憋出病来,真是有苦说不出! 苏岳霖稍微用了一点气力,想要挣脱若兰的双臂,却不料若兰提前察觉到了,猛然往前一凑,胸前一对儿柔软白兔,便生生挤在苏岳霖背后,而且这女人更是大胆,所谓礼义廉耻完全不被其放在眼里,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缓缓摩擦起来!苏岳霖顿时觉得心头一股火气涌起,下身怒龙抬头,有种想要将其置于床榻狠狠鞭挞的冲动! “夫人,你这样可是不好,这大白天的,让人看见可是天大的丑事,以后夫人还有何面目出去见人?”苏岳霖对这女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此时被挑逗调戏,可是心里却是依旧清楚的很,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推开若兰那丰满腴美的躯体,若兰岂能让他如此简单就得逞,她狡黠一笑,身躯微微一侧,让苏岳霖那只手直接抓在自己胸前那对白鸽之上。 “啊!公子好生大胆啊!刚刚还说奴家的不是,原来公子早已忍受不住了!竟然抓奴家这等羞处,真是道貌岸然假正经!”若兰幽怨地看着苏岳霖,手上的动作越发不老实起来,越加大胆!“不如公子随奴家到闺中一叙如何?奴家定然会让公子不虚此行的!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呵呵!” 苏岳霖见她油盐不进,而且反而有些变本加历,嘴角一阵冷笑,于是便决定索性浪荡一把,看着女人作戏能做到何种地步来。他本是凑巧搭在若兰身前偌大的白兔上,此时却是蓦然一抓,捻住一颗小葡萄,轻轻一拧,这下就连若兰都是被惊了一跳,直接一个激灵从其背后挣脱出去,不过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又是很惊讶的说,“原来公子也是性情中人,以前任奴家百般挑逗,都对我避如蛇蝎,原来公子好这口儿,真是让奴家寻得好幸苦!若是公子早说,又何必叫两人都煎熬呢?” 看着若兰还想重新上前,可是苏岳霖却没了重拾旧河山的心思,一只手有意无意地轻轻搭在了她那柔软的脖颈之上,并未用力,却是让若兰的动作猛然一滞。他轻轻地揉捏了一下,若兰细小的喉管儿和颈间的软.肉。 “夫人,可真对不起,上次本公子一时鲁莽险些犯下大错,竟然不曾注意,夫人这里的伤势竟然至今仍未恢复如初,实在是令人羞愧无比!” 若兰暗道此子果然心计不俗,连忙干笑一声,“公子说什么呢,奴家可不记得公子做了什么,公子一直如此怜惜奴家,奴家哪里还敢有什么不满!” 苏岳蓦然觉得这女人气质似乎又有了一丝不一样,果然若兰缓行两步,凭栏而立,望着漫山秋风过后的萧索,黄叶纷飞,北鸟南飞! “世子殿下!你是不是认为若兰是个放.荡女子,定然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腌臜货色?”若兰回头冲着苏岳霖一笑,“你看又是秋天了,一年又要过去了,秋来秋去,人来人去,一切都留不住,所以这客栈叫做送君!” 苏岳霖闻言沉默,不再开口。 “别人皆以为这送君乃是送客!其实这只是送我青春韶华而已,你世子殿下可知一个女子又有几年好时光?” 苏岳霖一愣,莫名觉得伤感起来,似乎自己对其的认识都有些问题。本以为这女人是个坠落于世俗风尘的女子,却没想到还有如此一面。 “其实奴家又岂是那般随意之人,只不过唯独对公子一见而倾心,所以才做出这许多荒唐的事儿来!”若兰苦笑一声,“我本以为自隐山林,早已斩断凡丝,却不料依旧败给了这儿女情长,这愁煞人的情情爱爱!” 苏岳霖闻言眉头一皱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却抓不住重点,而且看若兰那悲伤的神色,却是觉得不似作假,“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苏岳霖最是看不得女子伤心,当然那也得是值得心疼的女人。他一见若兰泫然欲泣的模样,就心头直跳。谁说笑才倾城的,明明是女子梨花带雨才更可怕啊! 这女人容貌虽还及不上燕倾城那等百年难得一见的绝色,但是气质却是尤在其之上!时而空灵,时而妩媚,明明多变却无一不是勾人心魄。他甚至怀疑这女人是不是修了什么妖术,或是老驴头儿口中的狐媚之术!专门骗取男子精元,化作自身修为的邪术! 他又忍不住去打量若兰,可是怎么看也不像那等邪教中人,明明就是毫无手段的普通人而已,看来自己还是想的太多,太过多疑了! “世子殿下早些休息吧!我也累了!今年的秋天来的真早!”若兰看着秋风瑟瑟,落木潇潇,眼神黯然,缓缓转身而去! 那眼神让无意间看到的苏岳霖莫名的心疼,顿时觉得自己对其是不是做的太过绝情了一些! 苏岳霖抛去杂念,不再思索这些琐事,他暗自掐了掐日子。抬头望向远方,眉头一皱。 “在这里耽误了许多时间,看来也该走了!那些人夜袭失败,损失极大,恐怕段时间不会再来,不过我却始终不知他们找我到底是何原因!而且我身上的毒终究是个祸害,但愿此去能找到解决之法!哎……天下纷乱,各自厉兵秣马,时不我待!” …… …… “爷!舒儿和别人打架了!你快去瞧瞧!我可劝不住!”突然红袖面色通红,憋着笑意从楼下冲上来! 第八十五章 初见 小孩子的事儿苏岳霖本不想管的,所以这些天来,他也大概听说了一些关于舒儿两个小丫头的事儿!却也没有过问,连看都没有多看上一眼。 不过这两个小丫头倒好,竟然丝毫不知收敛,反倒越演越烈,如今更是脱离了言语,直接动上手了。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眼看现在就要动身离开此地,他也不想横生枝节,不过今天他倒是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这个能和舒儿争锋的小姑娘到底是有多不凡。 等他来的时候,两人的交锋已然接近尾声,舒儿衣衫凌乱,本来柔顺的发丝更是纠结一团,哪里还有平日的乖巧模样,腮含薄怒,这般狼狈的样子倒是让苏岳霖觉得很有意思。毕竟秦舒这丫头极受恩宠,到现在自己都是难以压制。让她吃些苦头,绝对是苏岳霖乐得见到的事儿!杀杀她的嚣张气焰,绝对是有利无害! 他将视线投到舒儿对面的丫头,一看相貌,他忍不住嘴角一翘,这小姑娘果然不是那种好相与的主儿,当仁不让,在气势上和舒儿分庭抗礼,不落下风!而且一看相貌就知是灵气十足,不似凡人。难怪一向盛气凌人的舒儿也会吃了亏! 不过这两人倒还真不是最最显眼的人,一旁一个呆呆地小和尚,此时是真的有些凄惨了,满脸委屈不说,还左右各一个巴掌印!这场面也是够滑稽的,苏岳霖都差点忍不住笑,他猜到舒儿应该没吃什么大亏,否则红袖也不会一副轻松的模样了! 苏岳霖刚刚踏进门口,舒儿眼尖儿,直接三两步奔过来,投进他的怀里! “苏岳霖,这个女人欺负我!”舒儿一看帮手来了,顿时梨花带雨,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被其隐藏得完全分毫不显。女人果然是天生的戏子,这才多大的年纪,竟然就有如此功力,若是苏岳霖不曾暗中见到真实情况,还真有可能信了她的一面之词! “好了,你给我消停会儿,我还能不了解你,谁能欺负的到你?你不欺负别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苏岳霖眉头一皱,明显对舒儿的没事找事儿有些不满了,这段期间发生的事儿还能少了不成,净给自己惹麻烦!果然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但恐怕是小女子才是最难养的! 他倒是想装出严肃模样,不过这丫头根本是不知天高地厚,油盐不能进,在苏岳霖面前,又哪里吃过亏的,每次都是苏岳霖妥协才成。 舒儿听见苏岳霖说她,顿时眸中生水,眼波荡漾根本就是人间未熟的绝色。让人见之尤怜,不过可惜,苏岳霖对她的小把戏,一眼能瞧破,对她的的不满也是置若罔闻。根本看都懒得看。 苏岳霖暗自好笑地将舒儿从身上扒拉开,又到这两个还不知名字的小姑娘和小和尚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意思,这女娃儿聪慧不说,倒是那小和尚看着呆呆傻傻,身上却暗藏一股佛性! “叫什么名字?” 柚子从不惧生,她可是从小跟着爷爷行走江湖,见过的事儿多了,而且她遇见的人都是行行色色的人,根本不畏惧,苏岳霖身上的气势,反倒将双眼瞪得溜圆,带着好奇,上下打量苏岳霖。 “她,她叫柚子!”柚子还没说话呢,一旁的小和尚却是受不了了,连忙开口,“我叫天赐!呵呵!”天赐说着呵呵傻笑一番,还用手摸摸小光头! 柚子明显怪他多嘴,连忙回头一瞪,吓得天赐脖子一缩,不敢造次,怯生生的退到一旁不敢再言。 柚子慑退天赐,再次将目光投向苏岳霖,她后来干脆就站起身来,围着苏岳霖转了几圈儿,然后煞有介事的开口,“你就是苏岳霖?”柚子后退一步,仰起头来,眼神揶揄。 “是!”苏岳霖可懒得和她计较,要不然能怎么办,难不成还和小孩子生气么?他觉得有些好笑,直接伸手拍了拍柚子的脑袋。 柚子连忙朝一旁闪去,不过却没逃脱,好歹苏岳霖,身手也不算差,若是让这丫头给溜了去,那才真是丢大了人! 柚子脑袋被人摸了,所以很是不满,双眼嗔怒而视,“原来你就是她口中的苏岳霖!”柚子伸手指向退到苏岳霖身后的舒儿,皱着眉头,歪着脑袋,“好像也不怎么样嘛!怎么这么老?” 苏岳霖倒也不生气,他也算经过一些风雨,根本不会跟一个孩子置气。此时见着小姑娘气势不凡,根本不带丝毫惧色,更加觉得不简单。倒是一旁的天赐小和尚,悄悄伸手拉了拉柚子的衣服,似乎想要说什么!柚子却是不领情,一巴掌将那手拍掉,又是回头瞪了一眼。天赐又不敢说话了! 苏岳霖转头看向天赐,打量了一会儿,“你一个小和尚,头上戒疤都没点,又不在寺里好好修行,却是整日跟在一个小丫头身边,这是为何?” 这小和尚灵气暗蕴,并不外泄分毫,反而给人一种拙朴愚懵之感,倒是暗合大智之道。虽说那些天赐之才,有天生灵气,勘悟大道,习修文武自有天生的优势,往往可以一日千里,若是中人之资要达到这些天才的成就则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而且这还只是尚有可能而已! 不过佛门一道,素来有大毅力,大造化一说,所谓拙而不凡,就是这个道理。佛道有许多大儒,并非有天纵之资,反而是普通寻常而已,倒是日积月累,厚积薄发终而一朝悟道的。所以他第一眼见到此子,非但不觉得其愚笨,反而认为其有大智慧。 不过他刚刚这话也不过是调笑这小和尚而已,小和尚听了这句话,顿时面色通红,眼神闪躲,只是微不可查的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柚子,又连忙低下头去。不过苏岳霖何等聪明,他更加觉得有意思了,他看了一眼根本毫无察觉的柚子。暗笑没想到这小和尚还真是动了凡心,竟然对这小女孩儿生出了倾慕之意,不过一个是芳心暗藏,一个是懵懂未知。看够了天下纷争,勾心斗角,看到如此纯真无邪的一幕,倒是让他心神愉悦,心境竟是隐隐有些提升。 “好你个小淫僧!本以为你是个老实货色,没想到竟然动了凡心,你家师傅要是知道了,定然气得吐血!”苏岳霖伸手在天赐头上弹了一下,“不过我喜欢,我就欣赏你这样不安分的家伙,要不要我给你做主,给你准备聘礼抱得美人归?好歹取回寺里,给你师傅看看!” 天赐被戳破心思,顿时慌张起来,连忙开口辩驳,“施……施主说笑了,小和尚只是入世修行,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柚子在一旁听了苏岳霖的话,顿时眼神古怪的望向天赐,“哎呀,天赐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本小姐真是看错你了!”柚子一边说着,眼中更是有些鄙夷的神色,和尚不做和尚的该做的事儿,不整日诵经念佛也就罢了,竟然还暗藏这些龌龊的心思。于是当下连忙从天赐身边退出去好远! 天赐听见柚子如此说他,心里大急,顿时对苏岳霖没了什么好感,却来不及多说,只是急着向柚子解释,“柚子姐姐,我真的没有啊!这个……” “哼!没想到这才几日,你就被这狐媚子勾去了心神,你这样的人,心神不坚定,定然成不了大气候!”柚子却是不听。 天赐闻言一顿,眼睛一转,反倒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柚子还以为他喜欢舒儿呢,虽然这也是误会,倒也没什么,反正以后也可能不会见面了,这误会也就不攻自破了。天赐暗自庆幸,他感觉这些日子,自己的脑袋似乎灵光了许多,虽然那佛经仍旧是记不住,但是进步是有的,看来师傅说的机缘在山下,果然不是诳人的。 苏岳霖顿时觉得力气白费了,本是玩心大起想帮这小和尚戳破这层窗户纸,却不料反而生出许多误会,自己果然不适合干这个。 “对了,你们都是如此年幼,如今江湖又不太平,定然不会单独出来闯荡,你们家长辈呢?”一直作壁上观的红袖突然插嘴,女人的心思自然细腻的多,这两个小孩子来历虽然不明,但胜在心思纯净,绝对不会对他们此行有不轨,不过要是有心人故意通过小孩子的交集而达到接近苏岳霖的目的那就不得不防了!她也并非是多疑之人,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心一些还是好一些! “漂亮姐姐!我们是跟我爷爷出来的!”柚子见红袖气息温和近人,加上自己胆子也大,回答倒是显得几分亲热劲儿!这让苏岳霖又是不禁苦笑,女人在哪里都是好说话一些,连小孩子也爱和女人亲近!自己却是并不受欢迎! “对啊!对啊!柚子爷爷好厉害的!”天赐这时也是争相开口。 “哦?如何厉害了?”苏岳霖此时对这奇特的组合也是很有兴趣,他还真想看看这个很厉害的爷爷是个什么人物。 “爷爷精通相面算命,前知五百年,后知八百载!人称赵一仙呢!”天赐可是见过赵钱眼儿相面呢,他可是认为这老头儿是有真本事,绝不是柚子那般认为的坑蒙拐骗!于是心下很是崇拜,自己偷偷地也学了不少东西,平日看那路人面相竟然也隐隐感觉的玄妙之处! “哦?”苏岳霖有些诧异,眼中有隐晦的光芒的闪过。 第八十六章 送君百里 算算日子,在送君客栈这地方时间待的不短了,一行人也是得到了足够的休整,就连损失的玄甲铁骑也得到了补充。而且后来抽调的人手更是以高手为主。虽然这北苍的底蕴雄厚,但是能有此手笔,却也可见苏嵬对苏岳霖的疼爱。生怕他再出一点点差错! 苏岳霖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能抽调如此多人自然不是简单事儿,起码这里聚集了沧州城五成的高手,当然那些超脱凡人的高手自然不能算在内。而且苏岳霖知道似乎这次苏嵬暗中还派了个决定高手来,既然能被苏嵬称为绝顶高手的肯定不是常人,一品自然不能归入此列!不过既然是暗中,也就是说苏岳霖在平常时候也是没机会见到的,甚至若是没有生死危机那人也是不会出现的。 苏岳霖接触朝政之事与武道武林并不是太久,但是对苏嵬的一些布局还是知晓一些的。尤其是武林高手的豢养,苏嵬更是下了不少心血,北苍并没有太过强大的宗门,因为北苍在常人眼中被称为苦寒之地,远远不及南方这等湿润肥沃之地的油水厚足。 建立宗门讲究洞天福地,这等地方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是大气运者根本不可能得到。而在北方这种不算富庶的地方,养不起大宗门,当然如果宗门投靠朝庭,以国养宗,以宗辅国,各取所需倒也是可行! 不过一般的宗门不会将命脉交于皇权,而皇权自然也不想外人插手自家事儿。因为世俗与宗门勾结很容易出一些狸猫换太子,扶植傀儡的事,毕竟只要一个大宗门出现一个本领通天彻地的人物,就容易失去控制。想想一个绝世高手可以越过重重封锁,在皇宫之内来去自如,趁着皇帝老儿睡觉割下龙头来也不是难事,那谁还能睡的安稳。自古皇权之下,不求封疆百万里,只要无二心就是这个道理了,一切不安分,一切有威胁之事之人,必然要扼杀于萌芽。 所幸苏嵬在这方面做的严,北苍本就没什么称得上是祖庭道源的大宗门,其他的一些小门小派,在苏嵬的铁血手段下也翻不出大浪花。所以在章姚沁的布局之下,前前后后花了十载之久,让北苍所属一干二流三流宗门向苏嵬俯首称臣。 要不说章姚沁深谋远虑呢,这些宗门看似实力也就一般,可是这只是针对一些宗门之中执牛耳者,宗门归附自然给北苍输送了大量高手,战事一起,绝对是一股奇兵,斩将破关自然不在话下。北苍本就民风剽悍,再有尚武之风,因而有北苍玄甲白袍的威名。 就在今日,苏岳霖总算决定动身了,前去问天阁的事也的确再拖不得了,他身上的毒,如同沉睡的猛虎,一旦苏醒便能将其生吞活噬,一日不解便多一日不安稳。千灾万劫之而有蝼蚁为求活,何况他不是那生于平凡,死于微末的蝼蚁呢!虎狼之躯虽学文未成,然其势已能吞斗牛! 天未亮,已成行。秋晨多露,性甚寒,却是赶路的好时候。 苏岳霖从门中出来,站在送君客栈的小院之前,回首看向这住了半月之余的地方,竟有些不舍,其实他骨子里还是爱平和日子的。在外面风风光光,地位卓然的世子却是个只想着做个小人物的过小日子的人,恐怕说出去还真没什么人会信。 富贵权势几人不爱,真正能将钱财视入粪土的人是真的没几个,更多的所谓不爱钱财的人那是有钱的人。此如陈不苟还跟在他身边做提鞋小厮的时候就曾说过,那些个钱财视入身外之物的沽名钓誉之徒,其实是腰缠万贯,吃喝不愁的人。没有在底层泥里滚过,没有饿过肚子的人哪里懂得钱财的美妙。对于这一点,那怕苏岳霖对陈不苟极度仇富而且见钱眼开的行为很不耻,却也不得不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天下还有到人人富足的地步,也不是人人都有生于富贵之家的命,所谓人不为财为已,一如鸟不为啄为饮。 苏岳霖无声得笑了笑,不过内心倒是平静的很。他挥了挥手,向红袖说道,“若是此后时局稳定,能有我,有北苍安身立命之处,到此处小憩,独立世外,看这滚滚红尘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别人都是只羡红尘不羡仙,怎的,爷这是欲要脱离红尘,飞升化仙去。那我可是不陪爷了!”红袖眼睛一转,娇声笑到。她将臂弯里的一件披风给苏岳霖披上,又仔细整理了一番,倒有些贤惠小媳妇儿的味道,让苏岳霖心中一阵好笑。 “这是为何?平日里除了舒儿恐怕就你最是黏人!而且在我榻上也不是这般说的啊!”苏岳霖凑到红袖耳边轻轻开口。 红袖耳根一热,顿时染的脸颊也尽是胭脂粉色,羞恼一声,“哼!说是不陪,便是不陪,化仙之后,不是上那仙山隐世做那山中人,就是如传说中一般踏上天宫仙府坐那天上人!” “这还不好?”苏岳霖诧异了,人人皆想成仙飞升,拥有无尽生命,磐石金玉皆朽,而我不朽,此谓长生。虽然只是传说,至少千千万万年一来,从未听说过有不死之人。那些所谓的真仙大神也不过是武力高强一些,自诩为仙神,寿命比常人虽是要久些,可也抵不过岁月无情! 红袖眨眨眼睛,“哪里就好了,山中没有烟火气,一年四季不见人,抬头俯首唯猿猴,草木,虫鱼,日月,空对一日是新奇,空对一月是清静,空对一年是脱俗,空对十年是无趣,而数十年那就是寂寞了!那些个仙山洞府,说得好听,却是实打实的穷山恶水,起码爷要是呆在哪里,几年看不见漂亮姑娘小姐,看你会不会憋疯!” 苏岳霖哈哈一笑,“那还有天上不是?人人都说天上有仙苑灵泉,有亭台楼阁,云在脚下,月在手边,琼浆为食,更有仙子穿梭,好是不好?” “好你个头啊!”红袖行为无忌,一直点在苏岳霖额头之上,像个管叫丈夫的悍妻河东狮,双手撑腰,“天上天上,自家自有自家愁,人间自有人间的美!要是天上不寂寞,又岂会有那些动了凡心,私下凡界的仙家传说?可见还是红尘最美,不入仙土,自然不知天上宫阙,高处不胜寒!” “好好好!这才几日功夫,辩功便已入化境,叫我都要退避三舍!”苏岳霖捏了捏红袖躲避的琼鼻,“只怕以后,爷是治不了你了啊!” “嘻嘻!”红袖伸手搂住苏岳霖的臂膀,平时她可不敢这么放肆的,因为舒儿那小妮子看得紧着呢,“好了,舒儿她们等的久了,我们走吧,这地方就在这里,还能长了脚跑了不成。要是惦记这里的老板娘,下次再来偷偷来就是,以后我不在身边,就是将她诳到床上也不是不行啊!” 苏岳霖摇摇头,懒得和她争辩,再说了瞧这老板娘的风韵,还真没有不动心的!他再次望了这牌匾一眼。 “走吧!” 车驾发出吱吱的咿呀声,缓缓而去。西山有残月,东天已露白。秋霜满钲铎,夏虫再无声!非是不鸣,是以无命,岁月如梭果真不是说说而已,秋意肃杀之气更是已经布满乾坤。 夜色之下,不能视物,可是车驾过处,举火如昼,鸟雀受惊扑腾而飞,更觉此处山恶地僻,不过人流倒是不少,不过这等凶虫恶兽出没之地,敢在此处居住耕种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苏岳霖端坐于车内,听着车外的动静,莫名的觉得心中平静,渐渐神游天外。风过起松涛,端坐车内如听潮。风不止,潮不休,风俞烈,涛浪已滔天,巨鲸沉浮破浪,狂波击岸怒沙礁!他本是被封的修为竟在此刻蠢蠢欲动,而那久久不曾突破的二品修为也有冲天之势! 他蓦然睁开双眼,目光迷茫,不知所谓。可是等他回过神来,探查自己的身体,骇然发现只有刚好两百窍穴还是被封禁状态!刚刚失神瞬间,竟然有数个窍穴被冲开,而且毫无生息。 苏岳霖一阵后怕,封这一身窍穴,因为数目众多,又因为他自身经脉不通,更是难上加难。耗费毒王前辈一身内力不说,还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如同毒王告诫所说,堵不如疏。如今对这里如此封闭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古有天子,承天子之志,治九州四处横行肆虐的祸水,始以堵为治水之术,然堵者可保一日之平常,年长月久,则祸患越深,积蓄之祸骤而发之,回天乏术!于是最终失败身死! 好在后继有人,改堵为疏,顺其势而为,开凿河渠,始解九州水患!而如今苏岳霖体内的毒就如被堵塞的洪水,堵终究是下下策,一日两日尚可,时间长了有害无利!也就是毒王一身通玄实力,浑厚无比,可以给他暂时堵上三年。可是待这三年过去,若还是不解其毒,必然如洪水聚势,猛兽盘踞,暴起发难,神仙也难救! 苏岳霖脸色越来越难看,体内内力稍加引动,便有冲突窍穴的危险,这让他防不胜防,看来此次在那客栈之中,毁去的那近百窍,已然是大动根基。封印不稳,恐怕三年之期已是笑谈。唯今之计,就是找出解毒之发,才能博出一线生机,而后一劳永逸! 他压下体内内力运转,舒缓气息,掀开车帘,见车外已是大亮,东山之上,已有红霞酝酿,红日怕是不时便要喷薄而出,“红袖!行了有多远?” “方才行了一个多时辰!我们速度慢,大概也就走了数十里而已!” 苏岳霖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军士策马从后而来!行至车畔,下马禀报:“世子殿下,有一人策马向车驾而来!” “何人?” “正是送君客栈的掌柜!欧阳夫人!” 苏岳霖闻言身体一滞,还不待有什么动作,欧阳若兰已经策马上前,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之色!横马路前,在见到苏岳霖车驾缓缓停下时,总算露出一抹笑意! “公子好狠的心,说走便走,却与奴家说也不说上一声,想要相送却也无路,若非发现的早,恐怕追也追之不及!” 欧阳若兰坐在马上,依旧面纱遮面,今日装扮却有几分飒爽,让苏岳霖眼前不禁一亮。 “今日是我之过失,只是不想劳动夫人大驾而已!哪知夫人会追出数十里来!”苏岳霖钻出车来,立在车辕之上,话说的漂亮,可心里却是在纠结,这女人果真阴魂不散,纠缠功夫一流。 “哎!古有送君千里!今日我送君客栈也不说送君千里,百里还是要的!公子只管前行便是!只要行到百里处,我自然会折身而去!” 苏岳霖愕然,许久以后低叹,“这又是何苦!” “何苦?何苦是苦?何事是苦?你之所谓苦,我却甘之如饴!此别不知何年可以再见,公子,走吧!让若兰送你一程!” 天上乌云盖顶,恐不时便有雨将至,瑟瑟秋风,黄叶飘零,却不是个送客的好日子! 欧阳若兰抬头望天,眸中不悦,“人若阻我,我便杀人,天要欺我,我便诛天!” 乌云压顶,似有天人咆哮!非到造化者不可闻! 第八十七章 这年雨中 苏岳霖叹惋归叹惋,同样为这个与众不同但毋庸置疑的是天下少有的尤物感到不值,更为她这决心有一丝讶异!和苏嵬那种老狐狸呆久了,不是妖也能带染上些许妖气!相比于同年龄段的公子纨绔,世家俊彦,皇脉王孙,苏岳霖无疑要深沉的多! 见惯了勾心斗角,追名逐利他也渐渐懂得收敛自己的心思,酝酿苏嵬口中所谓的上位者的气势于心机。若是亲人熟人觉得他和煦无害也就罢了,可若是让敌人也能觉得好无威胁才真的可怕,按照自己那风骚老爹的话说,过早暴露自己的人,永远不可成为最后一个登场的人,也多半没有机会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粉墨登场本是伶人圈子里对于戏子的描述,可是放在这时局纷乱,暗流涌动的天下却是再适合不过的描绘。你方唱罢我登场,他笑天下阴谋家是戏子,笑醉梦楼的婊子也是戏子,可是何尝不是在笑自己不是戏子!他终究是磨不灭来自骨子里承袭于血脉中的薄凉,早早在王宫这辉煌如斯漆黑如斯的地方,对于杀伐阴谋总是比别人看到的更早,悟的也更多! 能让他信任的人不多,可能苏嵬勉强算一个,红袖算一个,其他便没了,若是还有或许走的走了,死的死了!他扮作无害纯良之人,游戏人间十数载,也终究没能成一心向善的佛陀,反而养成了不动声色的习惯,他也不介意用最阴毒的眼光,用最狠辣的心思去看去猜测一个人,每一个接近他的人,不是贪图他的权势,那就是贪图他的性命。就像苏嵬手下反而是有**裸**的无耻之徒更加容易他上权势的巅峰。有**就是有弱点,有弱点就能掌握!而那些一看就没有**的人,有的是真没有,是真的无害,有的却是隐藏的比主子还深沉的狼! 一个人有野心也就够了,但是不能同时有谋算有实力!这三者拥有两者便是天下最最出色的臣子,可是若是三者齐聚便是真正算得上引狼入室的货色,若是不能服其心,那也再好解决不过,心不臣,便杀身! 玩弄权术的确不是苏岳霖的长处,他没有资本,严格说起来就算有那个底气,那也是背靠着苏嵬这棵大树,大树好乘凉,可是这棵大树也有垂垂老矣的时候,也有腐朽的时候,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在王家不算稀奇事,天下诸侯多如狗,失势得势日日可见。若是苏嵬一日断了气,而他还不能挑起大梁,那北苍在苏嵬手里不论如何辉煌,那则难逃此劫,化为那湮灭在历史中的一粒微尘而已。 红袖算是很早就跟在苏岳霖身边了,中间的曲折不足为外人道,她自认为已经很是了解这个男人了,可是仍旧有很多地方让她也很是费解,让她总是感觉这个男人总是时不时披上迷雾,越是了解也越是心惊!比如苏岳霖的定力,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表面看起来,风流快活,甚至是荒淫无耻,无色不欢的人,其实是一个除了她之外再也没碰过其他女人的男人。 苏岳霖可以做到一个漂亮女人,脱光衣服百般挑逗,却能无动于衷!有这等定力也难怪曾有佛门高僧说此子修禅,可有达摩之成就!不过他生于王侯之家,这念头不论好坏也只能生生掐去! 她抬头望了一眼。坐在车中闭目养神的苏岳霖,又扭头望了望那匹一直跟在车畔的俊俏白马,就算她是个不善妒的女人,对于往苏岳霖身边扎堆儿的女人,不管不顾扑火的飞蛾,她表现的稀松平常,心里却是有些想法的。 不过她之所以能深得苏岳霖宠爱自然也不是那般没有丝毫城府,或者说作为一个女人,在城府极深的人面前是最深的城府。女人不可太聪明,当然这是在更聪明的男人面前,机关算尽的结局也不过是多此一举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给计算进去!所以她是苏岳霖身边并不出彩,却又缺之不可的一角儿。 天不争气,乌云罩顶,红袖有些好笑,这鬼天气不知是要作美还是不作美!丝丝秋雨落,凉透肌肤而入骨,正是不观黄叶亦能知秋。 她伸出手接了几滴雨,又看了那个坚决不上马车,也不退去的女人一眼,有些看不透,心里莫名的烦躁,这是一个女人闯入另一个女人的领地,自然而然的反应,不过她却是不会表现出来丝毫,心有波涛汹涌沃日月,外自八风不动如磐石。两个女人都是稀罕货色,更是浅浅交手便各自引为劲敌!不过这还不是让她最心烦的,不怕有心机的女人,偏偏这不缺手段的女人还精于缠字决,真是一块儿难贴,贴上难撕的狗皮膏药! “爷,外面落雨了!”红袖没什么坏心思,却也不妨碍留下个心善的印象。尽管有些多余,可是多多益善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苏岳霖喜欢闭目打坐,并非在修炼什么绝世神功,也没有运转什么高深莫测的内功心法,唯一学过的《大正天风》也只是一流的剑诀,虽然不可避免的带上引气运气的法门,却是算不上能登大雅之堂的内功心法。这些个功法自然不可能处处可得,各自被一些门派视做传世之宝!在门派里且不说都是畏畏缩缩不肯乱传,不能看出心思的也不能传得真本事。 北苍好歹也是个雄踞一方的诸侯国,在天下数十个诸侯国之中实力也是屈指可数的强横存在,搜罗的武功秘籍,绝世心法,自然也是不少的。俯首称臣的门派自然也会将其镇门绝学交出来,毕竟只有身在屋檐下才知身在其下的难处,与帝王家谋生路就是与虎谋皮,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移宗灭派的下场,连做阶下囚都是奢望。 苏岳霖因为守陵三年,这三年里,几乎多半日子足不出户,于是枯坐成了习惯,练就了一身佛门弟子数十年才能修出端倪的禅定功夫。不说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是面对大风大浪还是有几分胆色能保持镇定。 红袖见自己说完,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苏岳霖没听见,于是又靠近了些,“爷!我说外面落雨了呢!你就不心疼?我可都瞧着可怜!”说完她转头看向车外。雨不大不小,淋在车外那骑白马的女子身上。 真是美到极点的女子呢!雨水将其发髻打湿,衣衫也是如此,尤其是骑在马上,那风势鼓荡,更是将雨往其身上卷,可是那怕这种狼狈依旧不曾掩去那与生俱来的美感!白衣绣鞋骑白马,八乘骈行金銮驾! 不过那个自称欧阳若兰的女子却是没有丝毫不悦,脸色恬静一如初始,倔强如同刚刚来时,不过她还是不明,这女人为何死活不肯入车驾,那怕这雨有越下越有加大的趋势,可是她依旧没有进来暂避风雨的意思! 就在红袖第一次看一个女人出神的时候,苏岳霖缓缓睁眼。眼中古井无波,他这种浅禅,不参不悟,唯一的作用便是调整心境。他侧过头也望向欧阳若兰!却是没有说什么,心中却在猜测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会进来避雨,或者掣马而回。 一个时辰后,苏岳霖第二次望向车外,那个女人还在,不过这次望去时,欧阳若兰也望向他,视线相接。那个女人只是一个浅浅的笑意,然后便是因为淋雨带来的彻骨的寒冷,情不自禁的咬紧嘴唇。这不该是一个女人该有的韧性,尤其是这样一个美到极致的女人,应该柔弱到弱不经风才对,于是他又想起那日在客栈中的旖旎,想起曾在脑海中无意间闪过的《美人出浴图》,或许此时全身被雨水浸透的女人还真有几分神似。亦或者风采更甚! 车驾总算停下,那匹因为淋雨格外烦躁的白马也随之停下来,一直平静无波澜的女子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头去看自己那双蹬在马鞍上的金莲小足,精巧的绣鞋因为被水浸透而滴着水,无意间嘴唇咬得更紧。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此时的她有多诱人,是真的能让男人看了鼻血横流,涎水四溢的风韵! 苏岳霖执一柄精巧的油纸伞,白底绘牡丹,一抹触目惊心的胭脂红,一入其身上的红衫,白发红衣胭脂伞,看遍天下男儿不及北地一红衣的红衣,果真是颠倒众生风景一般的男子!其气其色皆如妖! 一只修长堪比女子柔荑的手,伸向马上的女子,手上有因为练剑而生的淡淡茧痕,前前后后不曾说一句话,温柔如同不落雨不惹风的秋水!却是让本来焦躁的马匹安静下来! 欧阳若兰看见那只手,然后稍稍抬起头来,却只能看见伞上那胭脂牡丹。看不透伞面于是又将视线投向那只不动声色的手。怔怔地看着出神,可是许久之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何苦?”伞下的声音似乎带着苦笑,“你总不能每一个客人都这般相送吧!” 女子暂时忘却了身上的寒冷,“除了你,别人也会送,却不是送往这里!” 苏岳霖第一次被她的坦诚逗笑,“别人在外都疯传你那送君客栈,送了一半有缘人入了西天极乐!于是才有了那首名叫《送君归》的曲子!是不是真的?” 欧阳若兰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变化,“是有那么一首曲子!我写的!死掉的一半人中有一半是我亲自杀的!” 铁甲铿锵,有刀剑欲出鞘之声!沉默的玄甲铁骑在黏丝丝的雨中悄然结做杀局! “可惜不曾听过!不过我想是你弄出来的东西自然差不了,而且若是开嗓儿唱起来应该也是极美的!”苏岳霖将手收回,没有再试图去拉这位杀人如麻的蛇蝎美人!或许美人这方面比那所谓蛇蝎心肠更要惹眼! 苏岳霖的定力实在是常人不能理解的,一般道行不深的和尚僧人也断然没有他这坐怀不乱的本事!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禁欲的人,而且还尝过那蚀骨**的滋味,食髓知味后还能在这绝色女人的万种风情下克制一个人最是原始的**,才是真的可怕! 可是苏岳霖却是真的能做到,不是没色心没色胆而是惜命如金。没有人能理解此时的他有多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在他中毒以后才第一次却是最深刻的烙印在心中!他不碰这个女人,并没有过多的理由,只是不想死的太早而已!因为她知道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却是杀人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女子身上处处温柔乡,寸寸皆是英雄塚!观之似景,触之如毒! 欧阳若兰对周围已经凛冽的杀机视若无睹!因为寒冷而变得苍白的脸色笑意不减,她不惧也无需惧,何况再来这么多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你想听?”欧阳若兰轻笑一声,能在玄甲铁骑的气势之前丝毫不显惧色的女人不多,能言谈举止云淡风轻的少之又少!欧阳若兰便是这万中挑一,一袭白衣空灵如仙,直面千军面色不变! “想!”苏岳霖将伞挪开一点,让自己能看到这个女人,温柔浅笑。 若兰若有所思,有些迟疑的开口,“可是,听过我这首曲儿的人都死了!我曾经发过誓,若是有一人能听了我的曲儿还不被我杀死,就嫁给那人!”其实这话未完,还有半句是那人不娶便从千回峰上跳下去! “这样啊!”苏岳霖不知其言真假,“不能改改规矩?” “不能!” “那还是算了吧!” “可是我偏偏想让你听!该如何?”若兰歪着头。 这年雨中,留下一个不像誓言的誓言,一袭红衣,一袭白衣,一辆八乘銮驾,一匹湿漉漉的白马!一人轻狂俊朗,眉眼若妖,一人空灵妩媚,唇上是杀人胭脂!如梦浮生,一曲欲断肝肠!欲送君归,回不回,谁说一剪瘦兰不如梅! 第八十八章 分你一半 苏岳霖看着马上冷到嘴唇发白却依旧死死坚持的女子,没由来的心疼和愤怒。 “你确定要唱与我听?” 欧阳若兰歪着头打量苏岳霖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却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眸光不禁有些黯淡。这个男人总是有这不符合年龄的深沉和不苟言笑。嘴角却是依旧勾起一抹在冷冽的秋雨中极为苍白的笑意。 “对啊!”欧阳若兰仿佛又回到了客栈中妩媚动人的一刻,再没有了楚楚可怜,却比往日来的更加勾人心魄。 苏岳霖点点头,第二次向马上的女子伸手,却不是要她下马,而是要上马!严整的玄甲铁骑顿时有些慌乱,车驾之中红袖半蹲,手捏车辕却未动作,掌心有汗。一旁的舒儿倒是反常的没有说话,自从离开客栈到此时也不曾开口。 且不论这一干北苍铁骑对苏岳霖是否忠心耿耿,知否会对其生死卖命,但是只要苏嵬还在,这事儿便马虎不得。他们不是没听见这个女子平淡却饱含血腥的话,这个女人远比看上去要危险的多,实实在在的美人皮囊蛇蝎心肠。若是就这样让世子一个人留下来,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全然不是他们能够一力承担的!红袖却是更加担忧,早就瞧出这个女人不是个善茬,和她交锋即使兵不血刃,也是玩火! “你们先走吧!待事了之后,我便赶上来!”苏岳霖被欧阳若兰一把拉上马去,坐在身后,用伞将浑身湿透的她遮住! “爷!”红袖在车上唤了一声,意思是让她留下来。苏岳霖摇了摇头,她便不再说什么,缩进车内,甚至不再往车外望一眼,然后苏岳霖挥了挥手,让红袖和舒儿先行。这里离易州也不过百十里而已了,若是快上一点,天黑之前能到,否则这么一大帮人天黑进城太过引人耳目。易州不比他处,要比想象中的要乱上许多,三教九流络绎不绝,太过招摇,必然引起有心人的惦记。 待人走尽,泥泞的道路上只留下一匹孤单的白马,还有马上两人,一红一白,醒目的紧。 “你还真是胆大!竟然真的敢留下来!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一点点东西!说我杀人如麻也不为过!”若兰在独自面对苏岳霖时,总是万种风情挥洒不尽。她往后靠了靠,缩进苏岳霖带着热气的胸膛,仰头看向他。 苏岳霖的定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那么简单,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伸手解下披风,从前披在她因为被淋湿而春光旖旎的身躯。 “我其实很想知道,若是今天我没有留下来,我有多大机会留下你!”苏岳霖言语清淡,问得却是极为谨慎。 欧阳若兰眼神古怪,轻轻呢喃了一句,“没有机会!你那个小情人,或许能在我手走一招!” “果然啊!还是小看了你!”苏岳霖苦笑一声。“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混的风生水起,而且还不是靠传说中的依靠出卖色相!哪里会是个简单人物!不过还是小瞧了你!” 欧阳若兰吃吃的笑了一声,“我还在奇怪,为何你以前对我敬而远之,无论我怎么卖弄风情,你都不为所动,今日却是还算爽快的留了下来!原来是怕我!早知如此,我便直接杀掉你的随从们,留下几个重要人物,比如你的小情人,还有那个小丫头,然后威胁你,看你从不从我,我欧阳若兰,想要男人还没有这次这么憋屈的!” 苏岳霖哈哈大笑,连带着那胭脂牡丹小伞都是一颤一颤,“不惧你是假,不过我想你的确没有必要害我!那我还怕你做什么!” 笑意敛尽,苏岳霖伸手拂过那张人人都想染指脸颊之上,眼神如幽泉涌动。 “有人告诉过你你像什么吗?”欧阳若兰看着时而笑时而内敛的他,一头白发使得苏岳霖身上邪气凛然,再加一身红衣,更是平添一股子阴气!反倒是帝王家的王气,淡薄了许多,而且王气加身,不仅没有起到缓解作用,反而有助纣为虐的意思。 苏岳霖眉头一挑,嘴角一翘,“还真的没有!你说说看!” “那还是算了吧!我突然不想说了!”欧阳若兰妩媚一笑,紧了紧身上唯一干燥的披风,“我好冷!” 苏岳霖没有在琐事上追根究底的习惯,那怕有好奇心,却能克制,于是点点头,踢了踢马肚子,白马很是温顺的撒开四蹄追着先行的车驾而去。至于身边这个女人到底何去何从,他懒得多想,或许等这杀人如麻却偏偏对自己情有独钟的女人,对自己失去了兴趣,或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便会离开吧!他有的是耐性和时间来等这一天。 不过这个浅尝辄止的话题,却是让他有一点点兴趣,于是虽然没有开口问,却是埋在自己心里!越行越快,白马狂奔起来,本来双手紧着披风的欧阳若兰突然松手,回身一把搂过苏岳霖! “你可知道我对你是真心?” 一句轻轻的呢喃悄然湮灭在风中,她确信苏岳霖听不见,却不知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苏岳霖嘴角轻轻地勾起一个弧度,淡不可察! 有曲和西风,乱雨乱人心。“迎君来,送君归!奈何桥头两回首!一曲尽,情不尽,一世人牵红线头,若君不是君,此曲只与山鬼听!若君是来人,我愿代君入轮回……” 三十六句,句句入心腑,无丝竹管弦,有女清吟唱,秋雨势更甚!马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 …… 易州城内知天机,八卦九宫退神魔。三教百家牛鬼蛇,一局清谈残百年。此为易州四绝,此城地僻,上下九流,鸡鸣狗盗尤为昌盛。北苍对此处也是鞭长莫及,正是因此,苏嵬才对易州城内问天阁的几个老家伙很是深恶痛绝。 问天阁爱问天机,以泄露天机为生,帮了不少人,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不过想在此处对他们出手不轨的人还真没有。做这一行留下的人情买卖数都数不清。还有许多高手都因为欠下不小人情甘供驱使。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没谁有这个魄力,敢在老虎头上拍虱子! 鱼龙混杂的易州城内,一个小面馆儿内,柚子用筷子在碗里乱捣,根本没有丝毫食欲。她撅着嘴侧头瞥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小光头,顿时感觉火冒三丈!抬手便是一筷子,敲在那颗圆溜溜的光头上,像极了死里的师傅敲木鱼,要是再加上一句阿弥陀佛就完美了。这手法和力度都是她从天赐哪里学来的。 “哎呀!”天赐怪叫一声,连忙抬头。嘴角叼了一根来不及吸掇进去的面条儿,连忙伸手去揉。坐在对面的赵钱眼儿,掀起眼皮儿,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吃面,这两个小冤家的事儿,他从不过问。只是一个人边吃面边偷偷怪笑。 “呵呵!当年没把你小子拉下水,不过这个小家伙嘛!嘿嘿,看我不给你寺里塞个媳妇儿来!”他一大碗面,风卷残云,吃的极为舒爽,心里却是暗自嘀咕。 “哼!笨蛋!为什么吃的那么香!这面有什么好吃的!”柚子就是心情不好,什么事儿都能找出茬,天赐的逆来顺受让她总是能变着法儿来蹂躏他。心情好时,她便做些怪调笑天赐。心情不好时,那天赐更是顺气的绝佳之物。只要欺凌他一阵儿,看见他那无辜委屈的样子,自己心情便要好上许多。 天赐果然还是老样子,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只是先不动声色的将挂在嘴角的那半根面条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往嘴里吸。柚子看他时,速度便慢些,眼神看向别处,不看他时,便猛地一吸。柚子见他这不争气的样子,心中更是烦躁。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的那么快,你是猪吗?”柚子恨铁不成钢。却不料一旁吃的比天赐还要欢快许多的赵老头儿听见这话差点儿噎死!只能默默地放慢速度,这孙女儿啊就是祖宗,要是不高兴了,谁都没好日子过。他第一次有点同情那个二愣子和尚了! 天赐拿这筷子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后几经挣扎还是搁在了碗上,“柚子姐姐!爷爷不也是这么吃的吗?” “你……”柚子被噎了话头,将手里的筷子一把摔在桌上。很是气恼,就连平日里大棒都打不出来个屁的天赐都懂得了反驳,连她都觉得这痴痴呆呆的小秃驴是不是最近开了窍了,一下子聪明了许多。虽然话还是不多,可是总能说到点子上去,甚至能让自以为在天赐面前聪明无双的柚子无言以对。 天赐看着这场面顿时知道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柚子不高兴,就应该被骂,要是骂完他还是不高兴,那动手打他也是应该的。于是连忙低头不语,此时就应该识时务,保持沉默,不过眼神还是偷偷地望向那碗被自己吃了大半的面条。只能偷偷地不动声色得往肚里咽口水。浑然不觉他是个和尚,这食与色两大佛门禁忌也不知触犯了多少回。 柚子还是不高兴,天赐只能忐忑地揣测她到底因何而生气,揣摩女人心思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不比在寺里读佛经差,记尚且难如登天,要想读懂简直痴人说梦。倒是一旁吃完面条儿的赵老头儿若有所思,然后一语道破天机。 “柚子,别伤心了!有缘自会相见,而且很快的!” 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柚子却是眼中光芒闪烁,突然就乐呵起来。一旁并没有听懂的天赐也是连忙一拍大腿。 “对啊,爷爷说得对!”心中暗想说不定这面还能在冷之前吃完咧!柚子看着他这样子,翻了个白眼儿,却是心情不错的,将自己的碗推到天赐面前。 “诺!吃不完,分你一半!” 天赐先是一愣,然后光头狂点,脸上似能笑处花儿来。要是天天有这福气,指定是打死也不回山上去了。 第八十九章 镜中人 楚国自称天下文章之源,分为清流和浊流。吟风弄月,感怀伤时为清,胸怀天下,谈政议国为浊。所谓清不是真的清,所谓浊也不是真的浊。不过是读书人自己弄出来的,偏偏要弄出个什么庙堂,江湖之流。 分明的说,就是两派人的争锋而已。琢磨来琢磨去,也就是这天下不光武夫爱争,那读书人争起来也是不简单的。这还不算,就连一个道统之间还得争出个正统来。不过神仙打架,庙堂相博,这底层平民终究是插不上嘴的,也就看看热闹而已。倒是给天下人添了笔不错的谈资,茶余饭后嚼嚼舌根子也是不错的。 郢都城北有个胭脂巷,真真儿的卖皮卖肉的行当。最近也整出个清流与浊流,卖艺不卖身为清,卖身且卖艺为浊。说起来倒还真像。都是挂羊头卖狗肉,谁也说不清楚。不管面子上如何,里子上还是脱不了婊子的事实。和读书人之间那狗咬狗的江湖与庙堂之争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从几个月前,郢都突然开始盛传类似于早些年俳优的东西,说是什么踏摇娘和角抵,讲究唱腔儿,男人说女人话儿,或是恰好这故事好,嗓门儿甜,于是就开始风靡起来。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极好这口儿。 于是勾栏脂粉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人流不缀,便最先开始流传。人多是一方面,许多读书人,不论清流浊流都是喜欢写点儿小曲儿,填些小词小令,捏造一个两个故事,说不上能登大雅之堂,倒是雅俗共赏,很受欢迎!然后再由勾栏的鸨母找几个身段儿好,嗓儿清亮的姑娘,咿咿呀呀的唱! 胭脂巷里做的最好,在同等分量级的烟花之地独占鳌头。这巷里的鸨母是个格外有眼光的高人,一开始便砸了不少银子搭了个戏台子,请了一班子能吹会打的师傅在自家巷里养着。挑选几个能唱善舞没出阁的姑娘,长相清秀的男子,也不抛头露面,就在后院儿偷偷的培养。藏着掖着然后一举成名。让整个郢都都知道这胭脂巷有个特别的戏班子。男人说女人话,胭脂一描,女子也能英姿飒爽,男儿也能美到烂肚穿肠! 只要咿咿呀呀的一开嗓,底下的达官显贵大老爷们就开始品头论足,喝酒啖茶,摇头晃脑,然后便是白花花的银子入账,真是让这胭脂巷撑足了口袋。反而让吃饭的行当皮肉生意都落了下风! 胭脂巷唱戏的姑娘中有个叫小铃铛的,最是出类拔萃,于是被胭脂巷的妈妈赐了个花名也叫胭脂。能在胭脂巷叫胭脂的都得是最最出色的姑娘。不仅得有身段儿容貌,还得有才学,琴棋书画样样都要精通。不然拉出来就会给自家楼里丢人,砸了胭脂巷的招牌不说,还让同行将笑话儿看了去! 胭脂巷不止一个胭脂,每几年就要出一个新的,都是妈妈一手一脚操作的。也是胭脂巷的规矩,在这种烟花柳巷混生活的女子就是吃个年轻饭,人老珠黄自然少有人捧场,待那大好年华一过,就是无人问津的下场。所谓红极一时再到门前冷落车马稀!都是这些勾栏女子的真实写照。 这一次便轮到了这个叫小铃铛的丫头,的确是个妙到毫巅的女人。二八年华却已经是身段儿面条,体格暗蕴一股风骚,该凸的图,该翘的翘,再加上那天生的莺莺小嗓们儿,一开口就像铃铛似的,清脆动人,所以才有了个小铃铛的俗名儿。现在更是一举将那胭脂的头牌儿花名儿收入囊中,让勾栏无数女子都眼红不已! 往年的胭脂都是靠纯粹的姿色,靠卖皮卖肉才换来的名头!倒是这次唱曲儿作戏占了很大一头。别人不服也是自然,要知道这小丫头可才十六岁,便有如此风光,这不得压好多人许多年才让别人有出头之日。 小铃铛不喜欢胭脂这花名儿,在别人看起来是挺风光的,可是她却不以为然。出了名惦记的人便多了,若是本本分分的做个唱曲儿的丫头,做个胭脂巷里的清伶,只卖艺却不卖身更要符合她的心意。而一当出了名了,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用那恨不得剐碎衣衫的眼神上下打量!那些个吃饱了撑着大腹便便的大老爷无不都是想着将她弄到床上去,一个一个曲调儿的哼唱。谁能不知道上了那些油光满面的胖子的床会唱什么曲儿。 正是因此她才不想着要在胭脂巷这种肮脏龌龊之地说什么出人头地。这地方的出人头地代价是什么她也清楚的很。再说了这分明是要自己将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亲手送到一群禽兽手里,供人蹂躏,最后便成了最为不堪的玩儿物!年龄虽小,懂的却比别人要多的多。当然赚足噱头之前,待价而沽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欲求而不得方能钓足人的胃口,让人心甘情愿的为她掏钱。可是这也有个限度,所有人伸长脖子企盼,短时间还没什么,可是时间长了就行不通了。想要不吃亏还要留住客人在薄凉的勾栏之中简直是痴人说梦! “胭脂姑娘!外面的客人可都来齐了!”一旁的丫鬟打断小铃铛对镜中自己的孤芳自赏。小铃铛正看镜子看的出神,镜中的人实在是不像自己,虽然其年尚幼,却早已独具韵味。她能坐上胭脂巷的头牌自然不缺少教导。早早的就学会如何用一句话儿,一个眼神将客人勾的神魂颠倒,然后脑门儿一热便挥金如土。勾栏之中也的确不缺一掷千金买一笑的例子! 她出道也有些日子了,虽然只是唱唱戏,哼哼曲,可也见识了那些眼神中**裸的淫.欲和痴迷。她唱曲儿唱的再好也只是为了卖她的初夜打下噱头,让价格高些罢了。不论如何也还是个出卖皮相的女人而已!到了哪天下面的客官们不再满足于听曲看戏就到了她脱衣乞欢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小铃铛一手托腮,头也不回,容颜甚是清冷。倒也不是摆头牌儿姑娘的派头,只是她一直性子如此而已。她从小生在胭脂巷,是个过了气的妓子捡回来的。这女子唤做云锦,她唤她锦娘,锦娘人老珠黄以后,来钱也不容易,年轻时候积攒的一点儿资本也前前后后挥霍的差不多了,没留下多少。而且做这一行的一上年龄就全是病。汤药钱也不是个小数目。好在她从小聪颖过人,跟在胭脂巷的乐师学了弹唱,然后便开始自己讨生活。 终于数年如一日方才将这不是亲娘更甚亲娘的女人送上了山,入了土,也算是勉强报了一点恩情。然后她便被慧眼识珠的鸨母瞧上了。聪明伶俐不说,还天生一副好嗓子,暗自培养数年之久,琴棋书画一股脑儿的让她学了个透彻,就连女工都能信手拈来! 一旁的丫鬟叫碧螺,和小铃铛关系好的很,虽然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使唤丫头,但是情同姐妹,颇有相依为命的味道。在这种风尘之地,能找个真正为对方考虑的人很难得,能有如此深的情义更难得。她这碧螺的名字也是小铃铛取的,化用了白银盘里一青螺中的青螺。她见自家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自然也明白她心思。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肯定是没有那么好过的!只能轻叹一声,然后低声劝道。 “妈妈说了!小姐要摆气场自然是对的,所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但是也得有个度,别让人等的太久,或者让别个姑娘诟病!” 胭脂闻言将视线从妆镜上移开,一只玉手把玩一只象牙梳子,回头瞧了碧螺一眼,“你也这么认为?” 碧螺摇摇头,“小姐待我如何,我自然心里清楚,您别看我平时唯唯诺诺木讷的紧,可是这心里跟明镜似的!我也不是那种狼心狗肺得东西,心里却是自然要向着姑娘!” 胭脂叹一口气,“你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我自然知道你的底细,也知道你心里处处想着我。咱们都是苦命的人,我自然也会处处帮衬着你,若是哪日我的台子倒了,你再到别处去寻出路,我也不会怪你!” 碧螺连忙摇头,“碧螺只跟着小姐,小姐倒哪里,奴婢便跟到哪里!” “好了好了!说说体己话儿就够了,别说这些伤感的话!上妆吧!今日这戏我扮什么?” 碧螺歪着脑袋想了想,“是个年轻不得志的俊俏书生,醉接皇榜,阴差阳错做了驸马爷!”碧螺瞧了一眼自家小姐,接着开口调笑道,“就是不知道小姐的驸马爷在哪里!” “找打的丫头,再这般多嘴,便将你嘴给撕掉!”胭脂闻言一直没有色彩的瞳孔中闪出一点色彩,却又极快的隐去,“咱们这出身,都是身不由己,哪里去找什么驸马爷!到时候一介残花败柳注定是要郁郁终老的下场!” 碧螺帮忙上妆整带,此时停下来,“不会的!我能看的出来,小姐的归宿定是最好的!” 胭脂从椅子上站起,对着铜镜左右扭了扭,还算满意,然后又对着镜中人强挤出一丝笑意。 “但愿吧!若是真的那样!也不枉我日日吃斋念佛!” 第九十章 胭脂巷 张掖站在院中,心生感慨,自从来楚恍惚已有一年余,自己却是依旧一事无成。当然他本来也就没有想要名震天下,独领风骚。他也不过就是在家里兀自学了几年学问,读了几本类似于《玉女真经》之类的名典,又浅尝辄止的涉猎了一点佛门欢喜禅,了悟了一丝禅机。算不上个饱学之士。 虽是如此,可他认为自己也不是太过不堪,不算饱学之士但也算个半饱文人。起码他还知道类似于儒家有个老祖活了八百岁,每天要进行几次房事之类的秘闻,怎么说也是有些底蕴的。他要求也不高,就想混个小官儿当当,不管几品,甚至没品也行,只要挂个虚职就足够满足他的野心了,到时候往自己腰包扒拉银子也算有了门路。他可是听说了,现在这行情,做几年知县就能富甲一方。所以别看官小,只要你去搜刮,油水还是有的,甚至还不小。 更甚者他会暗想,不做官儿只到府衙当个差,做个巡捕或是师爷都能让自己捞好一阵子了,捞个盆满钵满然后衣锦还乡,好让村儿里的那些叔子婶子好好瞧瞧,咱野丫头也有出头之日,那时候告诉他们本官在哪国哪周哪县做官,造福一方,恩泽广布,那群没见识的还不得当场吓尿。 以前那是没出息所以不敢想,可若是真有一日发迹了,出息了,他怎么都要摆摆谱!也学学自己见过的那些做官的,八抬大轿,锣鼓旗牌,隔上老远便开始清道,大呼肃静,好歹让自己也横着走一回!想到此处他更加觉得前人所说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话简直是太有道理了,一字一句莫不戳到了张掖的心里去了! “张兄!张兄!”两声急切的呼唤将张掖从深思的呆愣中扯回神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脸上攒出一个淡然的笑容,陪着自己目前的人模狗样,倒有几分高深莫测。要是有熟悉他当初遇见的那个赵钱眼儿老神棍,绝对会惊讶地发现,娘的,太像了。这表情,这气势,这笑容,这眼神简直一个模子里倒腾出来的。一样高深莫测,一样讨打!简直是坑蒙拐骗偷的决定好材料。 若是赵钱眼儿看见,一定会不惜口水大加称赞,“此子大才,虽未得我全部传承,倒也有了几分神髓!” 张掖背负双手,微微抬头,目光深邃凝望长天。一种孤独寂寞,高处不胜寒的意味,仿佛对院外的呼声置若罔闻,仿佛无论什么事情都难以扰乱他的心境! 这幅高人姿态愣是让整日和他厮混的王五儿都在远处生生止住脚步,张着一张大嘴欲呼又止,生怕自己打扰这位隐士高人张兄神游天外。他可是知道这类高人,每每有感,便天赐神思,往往才华泉涌而有神来之笔!他现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他早就看出这位落魄书生不是凡种,虽然如今虎落平阳,可是终有一日会一鸣惊人的。 毕竟能有这般风骨的人,哪里会像表面这般简单,他在后面凝视这道不算挺拔却很有味道的背影,一时怔怔的出了神。高人,绝对是高人,这样的感觉他只有在少数人身上看见过,体会到过。他暗自叹息以前觉得自家的舅舅就已经算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了,虽然能在相府做管家也的确是有本事的,可是自从遇见了一个读书人,他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单单就是这个男人就是个天下少有的奇葩! 所幸这位兄弟和自己关系一向亲密,真正的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娼。在他看来这等深情厚谊又岂是一言两语能够说的清的!他为自己从一开始便示好张掖,更是觉得自己聪明如妖!这买卖做的不亏,等张兄哪日发迹了,定然会好好照顾自己! “哦……原来是王兄,不知此来所为何事?”张掖一看是王五,假装刚刚回过神来,顿时脸上笑意盎然,和煦如春风。让站在其身后的王五儿更是在心中高看几分。 “哈哈!是否惊扰了张兄神游,若是真有,还请勿怪!我王五就是个粗人,那些圣人礼仪,文人讲究懂得不多,还望多多包涵!”王五儿作了个揖,身上罩着一件士子长袍,乍一看也是风度不凡,可是仔细看看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家伙本就是一个在相府看大门的,要是这般姿态出去,让人知道,定然会惊掉下巴,这般儒雅谈吐竟然只是个看门小厮,这相府水还真是不浅。 他可不管自己怎么不伦不类了,他这都是从张兄身上沾染的高人气息,学的都是大学问,大道理,他可是和张掖一见如故,甚至最近都觉得自己有些高攀了! “王兄这话见外了。我张掖是什么货色,王兄岂能不知,身无长物,何足道哉!倒是王兄自幼生长在相府,受这气韵滋养,早已自成气派!”张掖连忙摆手,一副感慨模样,让王五儿心中更是钦佩,不骄不躁,宠辱不惊,谦逊有度,此为卧龙之态也! 王五儿再拜,“张兄折煞我了,我日日厮混,游戏人间,哪里养成什么气度,倒是张兄是真的气韵天成,每每相对,只觉磅礴大气!” “好了好了,王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此来到底所谓何事?”要是旁人在此,定然脱鞋便打,破口便骂,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真他娘的不要脸,日日厮混,难不成还是有事不成? 王五儿点点头,神情蓦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一下倒是让张掖心里一咯噔,咋滴,还真有事儿不成?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要是真有事儿,可别找我,吃喝嫖赌咱是祖宗,要真摊上事儿,咱这几斤几两也摆不上台面儿啊!这样很不好,很是不好,这个王五可别让自己失望啊!于是内心忐忑不安,不过面上还是冷静依旧,不露声色,一派高人气度! “张兄可还记得胭脂巷?”王五儿突然开口,此言一出,张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心道一听这地方,事儿肯定没啥大事儿,这王五儿可真是混蛋,说话就爱这么咋咋呼呼的,说这等风尘之地,竟然还这幅模样,险些将自已吓死! “自然记得,承蒙王兄厚爱,张某借了你的光去过几回!这事儿王兄也是知道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张掖听他说起这个,心里还是挺高兴的,那胭脂巷的妞儿都水灵灵的,让人过目难忘,过手更难忘!此时经他一提,顿时身上痒痒! “哈哈,记得就好!张兄觉得哪里如何?”王五儿那装出来的道貌岸然顿时烟消云散,满脸贱笑。 “咳咳!”张掖轻咳一声,眼睛不着痕迹的四下望了望,然后压低声音,“自然是极好的!” “嘻嘻!张兄果然是性情中人,丝毫不拖泥带水!好就是好,不像其他人逛个窑子还遮遮掩掩!”王五儿很是佩服他这姿态,“不知张兄今日可否赏光,陪同兄弟再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哎~”张掖连忙摆手,“王兄,我虽不像他人那般假惺惺作态,但是毕竟也是一个读书人,这般作为终究是不好,虽说食色性也,可是太过荒淫无度,终究是不太好的!” “张兄此言差矣!做学问讲究一张一驰,自古有言,书中自有颜如玉,既然是读书也是读颜如玉,那咱们亲临其境,自然也是事半功倍!张兄说是也不是?”王五儿一本正经的规劝,言辞铮铮。让张掖都不得不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一手说辞真是,他娘的有道理啊,没拒绝的理由啊! 可是张掖可不能真的就这么答应了,要是这般干脆,说不定会让王五儿小瞧了去,“王兄何必如此苦劝,美色于我如浮云,浅尝辄止,概晓大意,方才是做大学问!”话说到这地步,王五儿一脸遗憾,只觉得自己肯定是劝不动了,心思这次还是算了吧。张掖一看这可不行,自己假意推辞一番,岂能作真,要是这样就给放弃了,可不是哭都没地儿哭去?连忙接着开口。 “张某自从到此地,承蒙王兄处处关照,哪里能再耗费王兄钱力!我心难安啊!” “咦!有戏!”王五儿心思玲珑,心道原来是怕再叨扰自己,要是这层原因,无妨,不是不能解! “张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张掖那是龙游浅滩,待他日回归大泽,必然是上临九霄,下潜九幽,到时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到时候莫忘了我这糟粕之友便是!” 张掖连忙顺坡下驴,长叹一口气,“王兄谬赞,但是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我若是再不知趣就折了王兄面子,辜负了王兄一片美意!” “哈哈!张兄果然豪爽!今日来此就是要和张兄再去这胭脂巷逛逛,我听说这胭脂巷最近风头正盛,出了个胭脂!这可不得了!” “胭脂?这有什么不妥?”他来这里不久,自然不清楚这胭脂巷的规矩,而且这几年胭脂的位置更是一直空缺着,不曾补上! “这就有些来头了!咱们得从近段时间流行的折子戏说起!”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这有什么关系不成?” “有,自然有!而且关系还不小……” 第九十一章 勾栏无情亦有情 “我道勾栏无情,你却道,莺莺燕燕留人殷切!今日来,明日去,人未留下,钱留下!”张掖站在碧瓦飞甍,奢华无比的胭脂巷前怔怔出神,忍不住开口吟到。完全是随口捏造,有感而发! 一旁的王五儿惊为天人,目瞪口呆,“张兄果然是才华满腹,随口便是华章,出句自成诗书!以往我让张兄吟诗作赋,张兄总是推推掩掩我就知你是在藏拙!今日随口一说,便小露锋芒,王某虽然粗鄙也能见冰山之一角!” 这奉承来的突然,让失神的张掖猝不及防,险些呛死,不知道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是跟谁学的竟然跟我有的一拼。可惜他自己也是深谙此道,因而听着这些话不仅不感觉高兴,反而有些尴尬。好在他知道这王五儿虽然读书少,有时候也不太靠谱,还有些油嘴滑舌,但是心地不坏。他如此说,也怪他没读过什么书,就算惊为天人也是情有可原的。想通这些,便念头通达,不以为意了,反而觉得以前总是自己拍别人马屁,今日也过过被拍马屁的瘾,反正感觉还不错。 “王兄谬赞,随口一吟,随口一吟,哪里算什么诗词之说!不过是看着勾栏薄凉之地,人人披着人皮混日子,心思暗藏不敢露,无情却做有情相,有感而发,当不得真!”张掖连忙谦虚,他记忆里那些被拍马屁的人自然会如此客套一下的。 王五儿是个经世的老油条,混迹相府,人脉通达,与人相处在这方面自然是极有天赋,正因为在平日里见的多,用的也多,所以早已将溜须拍马养成了习惯。这溜须拍马讲究,一拍,二让,三劝,最后心安理得,欣然受之! 这一拍就是根据喜好,拍个合理自然的马屁,让人心里受用,太高是捧杀,太低是得罪。二让,是说被拍马屁的人要假意辞让,说自己受之有愧,当不起这称赞,三劝便考验拍者功夫了,要让别人觉得这马屁拍的好,拍的理所当然,要让他觉得自己要是不受就是天理难容。再然后嘛,这一来二去,被拍马屁的人便欣欣然而受之! 王五儿精神一震,觉得自己所学的溜须拍马神功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清清嗓子,便开口,“张兄这是在说我王五儿见识浅薄啊!” “啊?这……王兄这话从何说起!”张掖不明所以。 “我王五儿,虽然读的书少,换成斗大的字儿也装不了几筐!可是我见过的有才有德之人却是比张兄要多上几个!我吟诗填词不行,可是我品诗却是有一手!张兄此诗看似,寥寥几句,遣词造句也极为简单,却是化繁为简,返璞归真,句句都是引于江湖而发之于声,字字粗看为糟粕,细细观来如珠玑,兴起而咏,情到浓时而叹,叹到竭处而问!如此诗词造诣恐怕已经臻至化境!奇哉,妙哉!”王五儿侃侃而谈,唾沫星子横飞,喷的张掖满脸都是,言语如滔滔江水自九天飞流直下! 张掖一脸呆滞,如同见鬼一般,他知道王五儿善逢迎,却不曾料到,这一个善字早已不能言其一二!他自认为拍马溜须的功夫一流,不说天下无双也能晋入一流之列,可是今日看见王五儿一开口,方知人外有人天外天,自己的本事还是小巫见大巫了!班门弄斧啊,这王五儿果然是个鬼才,天下无双! 不过张掖还是脸皮直抽搐,自觉脸皮也够厚了可是这种奉承之下,仍然觉得面皮发烫,这王五儿也真是的一身拍马本事神乎其技,对谁用不好,偏偏用在我身上,这不是找难堪么,他干咳两声,然后欣然而受,娘的不受白不受!又和王五儿客套几句,然后两人勾肩搭背的往里面走去,龙潭虎穴果不虚传,这龙潭勾魂,虎穴吸髓,活色生香!一入胭脂深巷里,从此志不在王候! 殊不知他们进去的时候,在他们原先站立的地方不远处,一个伶俐的小丫头也是目瞪口呆,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她是碰巧有事儿方才出来看看,却不料听见有人吟诗作词,虽然听上去狗屁不通,倒也有几分道理,所以也就忍住没有上前反驳!然后入耳便是一通惊天地泣鬼神的马屁,直接将她震了个七荤八素,外焦里嫩! 然后她骂了一句,“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过还挺有意思的,至少比那些文人雅士,显赫公子要有趣的多!至少他们拍马屁的功夫比这个差太多了,她真想上去对那些沽名钓誉的公子哥儿骂,他娘的也不嫌丢人,溜须拍马都不及人家,留你们何用,也枉废自家名号! 碧螺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了,自己要出来办的事儿也办的差不多了,何况小姐身边儿不能没有个使唤的人,虽然小姐现在身份不同了,不缺婢女,可是还是用自己用顺手了,所以一时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会在小姐哪里失宠!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眼看现在风光,可小姐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不会居高临下的欺负人,她是担心将来有一日凤凰落了毛,连鸡都来采!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是这个道理!能通琴棋书画达礼知书的女子自然有自己的聪明劲儿。只有那些笨女人才会一朝得势便猖狂,自己给自己断后路掘坟墓。她可干不出那种没有实力还破釜沉舟的缺心眼儿事儿! 碧螺迈步向胭脂巷门内而去!边走还在思索着,不知道小姐以后的归宿到底是是个什么样子的!究竟怎样才算修成正果,怎样才算从这风尘之地全身而退!是被哪个富家权贵的老爷收作哪第几房小妾,被当做深宫大院儿的金丝雀儿养着,然后自此不见天日!或者是如同最近那折子戏中一样,能和一个落魄的年轻读书人芳心暗许,待到读书人功成名就,不负初心来将小姐八抬大轿给抬回去? 真是想不同,不过她更希望是第二种,那些权贵显赫哪个不是喜新厌旧,而且自家都有正室,要是一下入了狼窝,指不定要穿多少小鞋,吃多少委屈!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胭脂巷为小姐特设的闺房。 “碧螺!”门内的小铃铛突然开口唤道! “哎!”碧螺回过神来,连忙推门进去,“小姐,碧螺在呢!” 小铃铛巧笑一声,“你这丫头!叫你出去办点事情,怎么就出去这么久,一点也不像认真办事的样子!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你这妮子动了春心了!”她说着放下手中的象牙小梳,转过头来,嘴上是这么说,眼中却是掩饰不了一股子企盼! “小姐!他……他没来!”碧螺自然知道小姐话里的意思,哪里是她动了春心,分明是小姐动了春心!而且还是春心荡漾! 小铃铛眼中的失望和落寞一闪而逝,掩饰的虽好,可是碧螺在她身边呆了多少年,对她的脾气自然一清二楚。小铃铛勉强的笑了笑,“不来就不来吧!他毕竟是提督之子,没事儿就往此处跑成何体统!” 碧螺看着这抹扎心的笑容,心中隐痛,更是愤愤不平,“他不过是是一个九门提督之子!天下有权有势的人比他多了去了!小姐干嘛对他亲睐有加?不来便不来,像他那种负心纨绔,早些离开便少几分危险!” 胭脂沉默,半晌才开口,“碧螺你又不是不知,我对他情有独钟,并不是因为他那卓然的地位和权势,我又岂能是那样的俗人!”说着她抬起那双不知道招了多少羡慕嫉妒的手,左右看了看,又细细摩挲了一下右手手腕处的一只玉镯!眸中春水涌动,柔情腻腻! 碧螺暗叹一声,小姐果然是中毒已深,那个所谓的刘公子是何等人物,那种花花大少,又岂会真的一心一意的对待小姐,继续深陷于此不能自拔,便是自己害了自己! “小姐!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岂能不知,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残忍至极,花心至极!不知道依仗自己的权势祸害了多少无辜女子,玩腻了的女人要么赏赐给下人快活,要么投进兽笼被掏心挖肺!得手之前甜言蜜语,得手之后,弃之如敝履!小姐你醒醒吧!不要自误!”碧螺越说越是生气,那所谓的九门提督之子简直就是畜生都不如,干的事儿也是丧尽天良!可是偏偏小姐对他是一见倾心,哪里知道这是引狼入室啊! “不会的!我看他谈吐儒雅,风度翩翩,又岂是那种残暴不仁的人,定是外界传闻!信不得,信不得!他自己不也说过,外界对他的风评并不是很好,不过这都是他父亲的对手诋毁之用吗?我信他!”胭脂连忙摇头否认,“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也是为我着想,但是我还是想在看看,若是真的是如此,我以后不见他不就是了?” 碧螺无言以对,只是心中凄然,以前的小姐何时如此不冷静如此不明智过,可是就因为那个混蛋人渣,竟然成了这副样子,平日里虽然掩饰的极好,可是还是能窥见端倪,动了情的女人真傻,比傻子还傻!有时候明知不对也要去做,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当女人最珍贵的东西被夺去后,哪里还有回头的机会,尤其是在这种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 碧螺也知道自家小姐入了死胡同,一时半会儿也劝不回来,干脆也就不劝了,“小姐,该登台了!底下的人都等的急了!这些人咱们得罪不起!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别让他们对咱们胭脂巷不满,到时候那怕你如今地位不俗,妈妈也是不会轻饶的,那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好!”胭脂起身,莲步轻摇,燕身翩翩欲登台! 碧螺看着这身段风姿都是一阵阵失神。 “卿本佳人,奈何为娼,谁又道勾栏无情,正是此间女子最痴心!” …… …… 王五儿算是这胭脂巷的老主顾儿,虽然不是达官显赫,可谁叫他有个在相府做管家的娘舅呢,别看只是个管家,可是有很多事还是得仰仗这个不算大官,却胜似半个大官的人。这样在相府里手眼通天的人物谁不想巴结。可是这管家从来不受人情,忠心耿耿,让人无从下手。所以其他人就打起了王五儿他这不争气外甥的注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也总算是有了门路! 所以别看王五儿只是个相府看大门的,可是这权势还真不比一般公子哥来的小!别人来来往的,他也在其中收了不少好处。真金白银不说,还有送玉器珍玩的!不然他一个相府的奴才哪里有钱来胭脂巷这种地方寻欢作乐! “哎呦!王公子!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王五儿带着张掖刚进门,便有一个半老徐娘上前搭话儿,像这种老人精如何不知道王五儿的重要性,别说他那个不同一般的娘舅,就是光王五儿自己巴好了,那也多了许多方便!这看大门的就是进相府的第一道门槛儿,有了熟人有了交情,这相府的门槛儿也就自然会低一点! “呵呵,原来是妈妈呀!还麻烦妈妈亲自来迎我,可是让我受宠若惊!”王五儿拱拱手,“这位是张兄!前几次来,没见着妈妈,今日给妈妈介绍一番!” 张掖连忙上前作了个揖,顿时这半老徐娘的鸨母吃吃的笑个不停,眼泪都快下来了! “张公子!你这一揖,可是把我吓坏了!我听说读书人都对儒家圣人作揖,不知我与那儒家圣人,哪个更让公子讨喜!”这妈妈笑的像个妖精,胸前的伟岸更是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腰肢柳摆,勾魂夺魄啊!直晃得张掖心动神摇! “儒家圣人自然是要拜的!这是读书人的本分。可是今日见了妈妈的风采,真是恨不得弄一张妈妈的画像放在圣人侧,日日观摩作揖啊!”张掖又不是雏儿,这马屁露骨至极,充满挑逗,这是直接迎难而上啊! 鸨母笑的更加勾魂,张掖只觉得香风扑鼻,“公子若是擅长丹青之道,我与公子画一张又何妨?就是不知道公子是要画穿衣服还是奴家不穿衣服的样子?” 张掖暗骂一声,这老狐狸精,简直风骚到骨子里去了,这还没脱呢,就让人忍不住流鼻血,早知道这种地方的人物都是八面玲珑,可是今日一见方知果不虚传!就面前这女人,要是能拐到床榻上去,那还不得榨干了去? 不过他也知道,到了她这境地,根本是不接客的,虽然看起来风骚至极,可是真要到提枪上马的时候,给多少钱都没用!人家手下那么多姑娘,还能缺钱不成?不过有时候对胃口,养一两个男人倒是有可能! “若是真有机会,定然献丑为妈妈描上一张,好日日观摩!最好是放在圣人画像旁边,拜圣人时,也能一睹妈妈过人的风采!”张掖满脸笑意,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付这样的人,你要是装正经,那就是不给别人面子。 “哈哈,张兄果然好志气,就是不知道若真的摆上了画像,你是日日读圣贤书,还是日日观摩颜如玉?”王五儿在一旁开口。 张掖更加觉得这鸨母深不可测,初次见面便用这露骨的调笑,无形中让人的关系拉近了很多!难怪这胭脂巷能有如此气候,手段果然不俗。 两人被人引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穿过几个院落,七拐八拐,方才到达一栋小楼里,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却又古朴典雅,在这风尘乱地倒是与众不同,格外惹眼。想来这就是老板娘斥重金建的戏楼了。看这气派就知道是下了本钱,废了功夫的! 张掖虽然来过几次,但是这地方还是头次来,以前只是随意找个漂亮姑娘对付一下,泻泻怀才不遇的火气!好让那些小骚.浪蹄子赞一声金枪不到,满足一下虚荣心。可是这地方明显的有些不同。气质不落俗套,像极了那泥中青莲。于是他对王五儿赞不绝口,见一面便引为天人的胭脂姑娘更加好奇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所谓清纯的不少见,关键还要清纯中带着勾人的风采,那才叫妙! 不知不觉他这以前从没尝过女人滋味的雏儿,竟然也对女人开始挑剔了!他想着终有一日会像那些达官显赫一般来个金屋藏娇,摆摆气派! 他和王五在一个角落里落座,不是不想找个更好的地儿,只是这里面早已是人满为患,他们坐的这一桌已经是最后一处了!不过好在两人都不介意,能看见就成,反正他们俩也不过是扯着虎皮作大旗,玩儿得太不知天高地厚就不妙了!别人敬你三尺,你也得见好就收! “张兄!你可要将眼睛擦亮了!这戏就要开场了!那女人也要登台了!啧啧……那真是时间少有的人儿啊!见过一回想第二回!”王五儿给张掖递了杯茶,自己也端起茶喝了一口,满是回味的说道! 张掖看了座无虚席的大堂,“好女人总是不缺追捧得人,既然王兄如此推崇,我自然要一睹风采!” 上架感言 终于上架了,以我这手残的速度,磨了得有两个月!真是羞于见人,而且更新这么慢就算了,偏偏有时候还不规律!于是忍不住想起编辑问我有全勤没,我答没有,他骂废物!哈哈哈!每每思及就想大笑,的确是废啊! 不过这本书不会太监,不仅不会还要好好写!写的怎么样另说,用不用心才是关键! 上架感言,我不学其他作者强调什么正版盗版什么的,文字之流说这些未免太过不切实际。从古就有,书非借不可读!当然有些片面,但是前辈们说出这句话就一定有其道理!你若是真的喜欢这本书,爱这本书,又有能力的那就订阅。若是没有能力,那便当我没说,盗版既然存在,而存在即合理! 我还是认为说说这本书更好!这本书说多不多,但也不少了,二三十万字,都是我一字一句的敲上来的,现在回头看看,很有成就感,我的故事怎么样,我自己反而更清楚,因为这本书大世和大势都已展开,但是故事却犹在酝酿之中!倒也并非说好故事都得憋着忍着,但是畏畏缩缩只是为了更好的爆发! 我一边写书一边问自己,我的江湖应该是什么样的?我想应该是万佛朝宗霜天晚,三清山下吟剑歌!应该是莺莺燕燕描声色,烟雨寥寥绘犬马!应该是桃花百里骑青牛,江湖浊酒煮青梅!应该是金樽玉斛诗千百,北马多娇踏江南…… 度一人不度众生,人人可为罗汉,度了众生,却度不了一人,这便是佛! 人人龙马是江湖,人人刍狗是庙堂!庙堂之上亦江湖!所谓生于大世,成于大势,无势便造势! 还有有江湖的纵横,庙堂的纵横,天子的纵横! 还有生于阴阳,长于阴阳,却又亲手葬送阴阳! 还有兵道,棋道,丹青道!儒道,佛道,君王道! 太多了,太多了,每每言及此处,便惶恐不安,所谓思维无边,人力有极!我要写好真的很有挑战! 好了,不扯了,说了没用,不如码字看书,咳咳,我码字,你们看书! 最后还要感谢编辑北风哥的照顾,还有各位师兄弟的帮扶!爱吃肉的我(入魔踏天),觅然(天荒圣王),春如昨(杀生),书见恩仇(儒道寻仙)等等……允许我无耻的推一波……然后再求一波……大家好歹给个订阅,有推荐票的砸点票,有钱的打赏钱,没钱的捧个人场!!月票多多益善……反正就是无耻下流的各种求……… 有时间可以加群玩儿!!群号:569366104 第九十二章 死且不惧,奈能若何!(求订阅) 大堂里正前方便是一个不小的戏台子,两侧都是能吹善打会弄琴的练家子!林林总总得有十数人,看这架势这一场戏也是不俗! 果然他杯中茶才喝了几口,那戏台子两侧的乐师们便开始忙活了!鼓瑟和鸣时急时缓,就这样拉开帷幕。人未出已有势,曲中自有幽怨,仿佛深闺女子在房中偷偷看春色,只能看到一枝半叶,却不知早已是春色满园!有畏惧有羞怯,遮遮掩掩半露风光! 张掖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过这架势以前没见过,倒也挺吸引人,然而他也看出来了,这戏台子下面坐的并不都是为戏而来,一个个肥头大耳,明显的就是为那个风头正盛的胭脂娘子而来。他暗叹一声人心不古啊!就是不知道胭脂姑娘长什么样子! 戏台之上有一薄纱屏风,上绘茂菊,修竹,寒梅,幽兰四君子,真是水墨丹青做底,鼓瑟吹笙做面儿,茵茵韵韵别有风情!他对丹青之道懂得不多,因为自己对其一窍不通,更谈不上爱好!也没那财力效仿有钱人收藏名字名画儿,甚至觉得那一张破纸而已竟然能卖银钱万两未必也太过荒唐!简直就是抢钱啊,比自己想象中做县令坐府衙来钱还要快!附庸风雅要不得,果然是要不得!随意拿出一件谁谁谁的真迹,自己倾家荡产都买不起,要是一不小心抠一块儿下来,那还得了? 鼓声箫声琴瑟声骤止,张掖收回越跑越远的心思,心道来了,这世间万事都讲究造势,帝王登基要造势,封侯拜将要造势,这唱戏更是将这造势之法用的恰到好处!千呼万呼,左等右磨,吊足底下人的胃口,噱头给足了,就是生磨硬泡的拖着,让人把脖子都等青了,等僵了才好! 终于从那戏台左侧出来一人,莲步轻摇,一袭青紫纱衣,头戴珠钗,青丝两尺,袖长半丈,身姿玲珑小巧,腰盈一握,足如金莲止三寸,一颤一颤道风骚!并不以真面目示人,而是以广袖掩面而行!行走如春风扶摇,在台上画个半圆,立身站定!这一亮相果真惊艳无比,赢得底下众人拍手叫好! 然后便是缓缓放下长袖,珠圆玉润,红唇皓齿,一双凤眼,两抹腮红,万种风情尽在不言中!眸中如春水茵茵,黛眉轻蹙,似有幽愁暗恨! 张掖本欲喝茶,突然便愣住了!手僵在半空,喝也不是,放也不是,这女子勾魂夺魄。 “张兄以为如何?”王五儿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侧头问道,脸上带笑,却感觉别有意味!他看见张掖对台上之人报以惊艳之态,并不感觉稀奇,所有来过此处的人,哪个第一次不是这般丑态,而且他见张掖虽然惊讶却并未太过失态,仍然把持的住,更加觉得他生而不凡。看来张兄所言美色于我如浮云,果真不是假的!厉害! “妙极!不过这等姿色虽然能入一品,却也不算世间少有,恐怕这胭脂之名,其实难附!”张掖定定心,开始品头论足!掩饰刚才自己的那一点失态! “妙哉!张兄果然是慧眼如炬!”王五儿一听,突然一拍大腿,低喝叫好。吓得张掖险些一口茶呛死!侧头问道,“王兄这是作甚!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担得起一个妙字,王兄高看我了!” “不不不!张兄当得起这称赞,我第一次来此便丢了丑,以为此人就是胭脂姑娘,就是因为生的极美!却不料,此人根本不是什么胭脂姑娘,而是胭脂巷另一名人青鸾公子!”王五儿一脸得意,娓娓道来! 张掖终于是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出,呛得面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你说什么?你说这人是个公子?是男的?” “对啊!青鸾公子嘛?自然是男的!怎么样,也是倾国倾城之色吧!”王五看着台上之人,眸中炽热无比,贪婪如狼!让坐在一旁的张掖如坐针毡,心中莫名一寒!然后又将目光投向台上!这勾魂摄魄,颠倒众生的家伙竟然是个男的!这皮囊真是夺天地造化,终世间灵秀之物!如此妖娆男儿恐怕让无数女儿都要自惭形秽!张掖自认为也是一表人才,可是在这青鸾公子面前,简直就是糟粕一般的混账东西啊! 张掖突然有种提剑上台将其砍翻在地,然后狠吐几口唾沫的冲动,真是不给天下男人留活路啊!此子该杀! 台上那作女子装扮的青鸾公子突然轻启丹唇,声音清脆糯软,咿咿呀呀煞是好听!张掖本以为他一开口便要原形毕露的,可是没想到这嗓音都如女子一般好听,黄鹂啼啭,乳燕鸣春!看着一旁目光灼灼的王五儿,张掖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又四下看了看,竟然发现有不少人,竟然都如同王五儿一般模样!原来这戏勾人的不止有胭脂小娘子,也有这青鸾公子!怕是这郢都之内,所有龙阳之癖,都会慕名而来吧! “王兄!你喜欢这个青鸾公子?”张掖硬着头皮,问了一声,生怕惹得人家不高兴,但是问题憋在心里又觉得难受,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问问。这要是不问清楚,以后相处怎么也得提防着点儿! “甚是喜爱!若是有福,定然要将此等角色美男纳入房中!”却不料王五儿并不遮掩,只是有些羞涩罢了!还有不能如愿以偿的失望和落寞!这下张掖有些慌了,相处了这么久,竟然今日方才看出他有这般喜好。真是让人难以承受之痛!嘴角忍不住直抽搐,却强行遮掩自己不露声色! “咳咳!王兄口味果然与众不同!”张掖强笑一声,心中却在思量,这不是女人的青鸾公子尚且如此绝色,那艳名远播的胭脂姑娘又是如何姿态?岂不是真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能?独自神游,竟然将那台上浅吟低唱的青鸾公子都给忽略了去!美是美,可他毕竟对这折子戏不感兴趣,而且只好女色,那男人长的再如何出色,他自是不会动心的! 王五儿突然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低声说道,“张兄期待的胭脂要出来了!” 张掖一惊,将目光重新投上戏台!只见水墨四君子屏风之后,有一道隐隐约约的倩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灯火之光,之在屏风之上给一众宾客描了个凹凸有致的身影。没有裙袂飞扬,却是着一单衣,立在屏风之后,人未露真容,只是一声。 “我有才华一斗,素宣一丈,泥砚一方!今日绣口一吐,但盼玉笔……金题!” “醉酒当歌,无意扰金枝!不求加官进爵,原作南山之下市米郎!” 然后那道影子仍旧站立不动,从台两侧上去两个婢子,将那屏风缓缓撤去!女着男装,负手侧立,眉目如画,凤眼如刀,刀锋之上冷艳逼人,又暗含勾人媚意!英气十足,比那男儿更有男儿韵味!若不是那胸前的突起,臀部的浑圆挺翘,绝对会以为是哪家娇养的公子哥儿! 简直妙不可言,不作女人装扮,却比女人更有韵味,眉眼鼻梁修长清秀,不似人间之人,此等人物若是男人,恐怕要得天下女子倾心,日夜魂牵梦绕! 张掖见着这真容,没有惊讶,没有不可思议,心突然平静下来,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往日刻刻不得安宁,真要见了,却又心如止水!喜爱之言,欣然之语也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喃喃低语,“我若需有一佳人,弱水三千无视之,有卿当此生无憾!” “张兄!美么?” “如此英气如此容颜,言其美,说其媚,皆是唐突!”张掖也没有回头,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女子!如同看一件珍贵的古玩字画,痴迷而不淫邪,赞赏却不敢唐突!他突然想起一句诗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女人的确不是人间该有的! 王五儿大感惊讶,他从未见过如此状态的张掖,这次恐怕不再是逢场作戏了,怕是真正动了真情了,可是他细想一番,却又觉得忧心至极!此因虽已种下,却是难以结果! 都怪此女太过惊艳,如此美玉无瑕,岂能少得了人惦记。且不说别人,听闻这郢都九门提督之子,便对这胭脂姑娘情有独钟!若是惹上那等凶残暴虐之人,如何能够善了,更为可怕的是,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将胭脂收入房中,纳为禁脔的刘公子最近却也突然偃旗息鼓了! 刘公子刘虞美作恶多端,盯上的猎物又岂是会那么容易便松口的?从来都是不上手,不罢休,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可是最近却离奇的退出了这美玉之争! 波云诡谲,只怕这郢都便要因为此女起波澜了!他不是瞧不起张掖,只是如今的张掖功未成,名未就,如何与那九门提督之子都要退避三舍的大人物斗?而且那神秘无比,尚未站上台面的大人物是谁都未可知!但绝对是确有其人!想到这里,王五儿竟然有些后悔带张掖来这里了,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或许会少许多麻烦!如今已是覆水难收! “张兄在想什么?”王五儿忐忑问道。 张掖长吁一口气,粲然一笑,“此女只应天上有,一朝嫁某作人妇!我欲成事天不阻,神魔拦路斩神魔!” 王五儿在这一刻突然挺直了腰杆儿,心中浊气尽散!死且不惧,奈能若何? 第九十三章 楚郢有狂人 深宫之深,如大泽之水,鲲鹏泳于其中,不觉其小!当然这句话也太过夸大其词!不过这王宫深墙,波云诡谲倒也可以从此窥见一斑! 楚立郢都,追根溯源也有了数百年历史,一代代楚君雄才大略,攻城拔寨,立下不世功勋,方才有如今这泱泱大楚!楚地之广为天下诸侯之最!而今天下群龙无首,所以这楚国越来越有执牛耳之态势!虽然现在盖棺定论还言之尚早,但是楚国国力之强绝非是说说而已! 若说这郢都之内,谁家的门墙最高,除了楚王宫,便要数这当国之相李弼的相府了,再次之才是一干尚书之流!九门提督也在此列!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提督,可是这职位却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身此位,掌九门,便是掌握这楚都的门户,九门失则为楚国亡!如此而言,足见九门提督其位其权之重! 九门提督之名为刘远山,有子刘虞美!刘府踞城东,其气派也足以当起这九门提督的高位重权!在郢都之内也是极为显赫的存在,要知道既然能当此职者,必然是深受君王之信任!常人又岂敢得罪分毫,一些达官显贵,职位远比他高的都要礼让三分!不怕蛇吞象,就怕这蛇在背后使绊子,下冷口,担负楚王安危这样敏感的职位,随意在君王面前提上一句,就是平步青云亦或者抄家灭族的结果! 所以说刘家势大,明面上也就一般,可是暗地却是郢都的半边儿天!这话说的一点也不过分,但是没人会讲这话摆上台面明说出来!因为这话私下说叫赞誉,明里说叫捧杀是为诛心之言!可以权势滔天但是不能功高盖主! 刘府后院儿,是刘虞美的天下,生杀予夺全凭他一人心意!他歪在虎皮太师椅子上,慵懒惫怠,他从来都是以郢都最大的纨绔来要求自己,也是按照最大的纨绔行事!谁叫他有个好爹!别人骂他,他从来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这是别人在嫉妒他,嫉妒他的家室,嫉妒他有个别人都想要的爹! 他可不管做了坏事之后的事,那不是他该管的,自有人会为他擦屁股。一般根本不用他爹亲自出面,别人就已经处理好了,这说明办事的人有眼力劲儿,当赏!这是人情,可是他才不管欠了多少人情,他欠下再多,也不用他来还! 而且要他还也没办法还啊,要他为非作歹,要他欺男霸女他在行!可是让他做好事那可就真的为难他了!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刘虞美从来就是以心狠手辣著称,虽然刚过弱冠之年,但是其手段闻之莫不胆寒,人送诨号楚狂人! 此狂人是真狂,就连王子皇孙都不敢撼其撄锋,而且那些人他也不放在眼里,他还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们,心狠手辣,欺男霸女不如他,就连吃喝嫖赌都不如他,简直是白生一副皮囊。只会吃饭拉屎放屁,简直是楚国的耻辱,有甚者他还自夸,生子当如楚狂人!他这小半辈子别的没学,可是他五岁执剑,六岁就会杀人,文学是狗屁不通,勉强会写个名字!还有他爹的名字! 吟诗弄月太难为他了,但是他却在加冠之年写了首诗。流传甚广,只记得其中两句叫“吃喝嫖赌西良驹,楚郢狂徒好杀人!”这诗虽是狗屁不通,不过用来形容他自己却是真的贴切。他是一匹西楚狂驹,性情暴躁,杀人不眨眼! “小丁香!我要吃樱桃怎么办?”闭目养神的刘虞美突然睁眼,睁眼之后便开口,开口就是一句无理取闹的话!他眼前放着一只兽笼,笼身是婴儿手臂粗的精铁打造!形成隔栅,但是此时外被黑布,里面到底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亦或者什么也没有!刘虞美好养猛兽,喜欢看凶兽厮杀进食!而且他豢养这东西从来只用活物,鸡鸭兔羊,或者是人! 每年被他投进兽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别人都说人如其名,他的为人和自己名字那还真的扯不上半点关系,倒是曾有一位大儒曾观其名后言,此名用于女子,便是虞美纯良,用于男儿便是凶残无道!他就偏爱干丧尽天良的事儿,而最让他兴奋的事儿莫过于将活人投进几天不投食的兽笼之中!那种声嘶力竭,那种绝望残忍,那种野兽的咆哮,还有鲜血淋漓,会让他浑身兴奋到战栗! 小丁香是新来的丫头,几乎做他的丫头都没有长命的,活得最短的也不过就是两三天而已,下场莫不是被投进兽笼,就是明知必死不如自杀,便义无反顾投进枯井的!投井姑且还能留个全尸,总比那被野兽撕咬得骨头都不剩要好的多! “少爷!这天气越来越冷!眼看北方都是天寒地冻了,哪里还能寻得到樱桃这东西!”小丁香早已伏跪于地,身上冷汗淋漓,关于这个混世魔王的传闻她不是没听说过,可是家里需要钱,所以逼不得已才来做这个避之如蛇蝎的贴身丫头!甚至和眼前这位相比,蛇蝎之流也是大善之辈!蛇蝎叮咬中了毒,九死一生但生机还是有的,可要是惹怒了刘狂人,那就是必死无疑,尸骨不存! “嗯?”刘虞美轻掀眼皮,“你抬起头来再说一遍?” 小丁香早已面如死灰,看来今日是难逃此劫了,今日本来只是陪少爷看看北方朋友新献的宠物!却不料这姓刘的盯着没掀布罩的铁笼看了半个时辰,就提出这无理要求。这完全是没办法达成的事情,依照这个夺命太岁的性格绝对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可怜家里已经七老八十的父母以后便失去了依仗,没人供养,也没人送终了!可惜自家也没个男丁,要是自己死了也就没了顶梁柱,天也就塌了! 不过她还是壮着胆子抬起头来,不听话只会进兽笼,听话或许还有一丝生机!于是她抬起头来,看着那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刘虞美,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样长相的刘虞美不是一个正气浩然,铁骨铮铮的好汉也就罢了,反而是个阴损狡诈,心狠手辣的主儿,实在是有违常理!她没进府之前听见他的名字,听闻他的作为,心中便暗自推测这刘虞美一定是一个阴柔狠戾,薄唇凤眼,身体清瘦的公子哥儿,一如郢都内其他那些公子王孙一般的纨绔模样。 只是这真正见到,方知与已所思甚远,初看便是极富阳刚之气,甚至有军人所独有的铁血气息,浓眉阔脸与那位手握重权的九门提督刘远山极为相似,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只能说,果然是亲生的。只是一个忠心耿耿,公正廉洁的父亲却有一个性格截然相反的儿子!她本是不信传言的,以为外界所传,此人凶残的名声不过是捏造的罢了,但是当她亲眼看见刘虞美将活人丢进兽笼后,便再也不敢怀疑了! 刘虞美看着眼前的小丁香恐惧得重复刚才的话语,面无表情,仿佛再看一个死人,或许在想正好这兽笼里的猛兽还没有喂食,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便将这水灵灵的小妮子扔进去,不知道会不会很好看,恐怕一定一场视觉盛宴!野兽的利齿撕开皮肉的声音,咬碎骨头的声音,野兽欢快的呜咽声,人之将死的哭泣咒骂声,无不是天籁之音! “你不怕我?”刘虞美突然咧开嘴角笑起来,粗看憨厚痴傻,再看阴险毒辣! 小丁香身体一颤,头如捣蒜,“怕!可是少爷要杀我,我怕也没用!” “好!我看你还挺聪明的!你可知道上一个敢忤逆我的人是怎么死的么?”刘虞美笑意不减,渐渐那张正气凛然棱角分明的脸变得狰狞! 小丁香强行镇定,尽量不去看那张可怕的脸,却是掩饰不住身体的战栗!她知道此时她比进虎穴还要危险,因为眼前就有一个将虎狼豺豹当宠物豢养的男人! “不知道!”声音也在颤抖,仿佛灵魂都要出窍,要离体而去!“是……是怎么死的?”她聪明的用了一个疑问的语气,其实她一直想着结束对话最好,可是她此时想着多问一个问题,或许可以让自己多活回答一个问题的时间。她已经将生命用一分一秒来计算了! “唔!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他就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我便将他用石碾子生生碾成了肉糜!”刘虞美陷入回忆,如同回忆某个美人儿美妙的**,脸上尽是痴迷之色,美不可方,也不能自拔! 小丁香浑身剧烈的颤抖,一切掩饰化作无形,在这个男人面前,无论你怎么掩饰,掩饰的再好,他也有办法将你打回原形!她跌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目光变得无比恐惧,却又渐渐化为痴呆! “怎么?这就怕了?这个可不算最惨的一个,还有更有意思的呢!”刘虞美喜欢看着别人恐惧的表情,此时他就很是高兴,“你要不要听?” 小丁香木然的摇了摇头,身上似是突然没了些许生气! “哎!没意思!还没开始说就吓成这样子,不过你还算不错,至少到现在还没求饶,所以本少今天高兴,就不杀你了!” 小丁香一愣,突然回过神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杀人吮血的太岁竟然会放过自己,简直是闻所未闻!难以置信,实在是难以置信! 刘虞美根本不再去看她一眼,对着站在远处的一个小厮挥挥手! “揭开!让爷看看这只小虫长什么样子!” 第九十四章 狂人饲虎(三更,求订阅) 在刘府之中刘虞美一发话,除了刘远山谁敢不听! 那小厮连忙快步上前,就要去揭那罩着铁笼的黑布!笼子内静悄悄的,只有走得近了,方才能听见弱不可闻的呼吸声,还有浓浓的腥臭。他知道这是野兽特有的气息,食肉啖血才能有腥风扑面一说! 他有些紧张,他并不清楚笼中到底是何种猛兽,只是听说是少爷北方的一个朋友千里迢迢运过来的,一路上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心力,方才运到了郢都!不过他看着这偌大的铁笼,心中暗自猜测,只怕这畜生体格儿不小!体型玲珑的自然用小笼装,大笼自然用来装体型巨大的猛兽。不说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只是若这笼中之兽体型小巧,干嘛要弄如此之大的铁笼让自己在押送途中犯难!这不是缺心眼儿,自己给自己添堵么! 他靠的更近,那呼吸更加清晰一些,不过他越近,那呼吸反而越来越弱,渐渐化作无形。仿佛断气了般,难道真的是因为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加上水土不服咽气了?他有些疑惑,却又百思不解! 只有在不远处一直盯着兽笼的刘虞美看着这场景突然嘴角一勾,眼中尽是戏谑!一旁的小丁香见他如此,顿时心中一跳,她抬头望向兽笼,也没觉察出任何异样,不过硬说有,那就是本为猛兽,为何却又安静如厮?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且她又看见少爷嘴角那一抹残忍的笑意,知道那个上前揭黑罩的人恐怕有危险!她下意识的就想提醒那人,却是欲言又止,终究是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她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又如何敢去提醒别人,若是少爷不怪罪也就罢了,若是怪罪下来,恐怕她自己只会更惨!她暗叹一声,轻轻低下头,不再往兽笼那边看了! 那个被唤过来的奴才,站在离铁笼之外三尺远的地方,不敢再近,压下心中的迟疑和畏惧,然后伸手扯向笼上的黑布罩! 然后便是一阵猛兽猎物时的低吼声,还有那个奴才的惨叫声,铁笼晃动响做一团,黑罩被掀开了,只是那个上前的奴才却是正抱着光秃秃的右臂在地上哀嚎打滚,鲜血淋漓,笼中乃是一只白额吊睛大虫!身躯极瘦,一看就是饿了许久。急急地将刚刚从那奴才身上撕咬下来的断臂吞掉,然后很是焦躁地在笼中行走打转儿,口中呜咽声不缀,双眼血红! 刘虞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眼中光彩夺目,“哈哈!好!这小李子办事不错,我说我想要一只大虫!他便真的给我送了一只过来!好,好,好!” 刘虞美站在笼边儿打着圈观看,嘴中啧啧称赞,对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的奴才根本问都不问!“好一个林中瘦虎!这只大虫,深得瘦字之妙啊!瘦虎者,饥寒交迫,不能日日填饱肚子,所以才有瘦!虎虽凶猛,瘦虎更甚!” 然后他又稍微凑近一些,看着被斑斓大虎扑咬撞弯的笼栅,眸中的满意之色更加浓郁,“李家的那小子,差事办的不错。”他回过头,接着对着丁香说道,“让刘叔给他修书一封,告诉他宠物我收到了!让他爹等着进郢都述职吧!” 小丁香松了一口气,刚才那只恶虎撕咬家丁手臂的惨状她都看在眼里,心下骇然不敢乱语!此时被支使出去做事,也总算是脱了身,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逃离这里,远远地避开这比畜生还要凶残许多的少爷!要知道刚才自家少爷明明可以开口提醒,而且他也更加懂得那只恶畜的习性!只有真正野性难驯的畜生才会在有人靠近时并不咆哮示威,而是狩猎!她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恐惧不已!此时让她传话,她自然求之不得! 刘虞美看着小丁香强作镇定地从小院儿里离去,一开始步履还算缓和,可是在转过墙角的那一刹那,突然加速,变走为跑!她以为刘虞美看不见,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刘虞美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却并未说什么!对他而言这些人就像跳梁小丑,更本入不了他的眼,众生于他犹如草芥! 他皱着眉头瞧了一眼还在地上哀嚎的仆人,阴测测得开口,“你说你还活着干什么呢?手也残了,我刘府之中不养废物!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少爷!念在奴才给刘府当差这么多年的份上就放过我吧!我可以继续给少爷当牛做马,服侍您!”那家丁自然听出了少爷话中的意思!府中不养闲人,若他从此沦为废物,那他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那下场也就不言而喻了!人人都说在楚郢狂人眼中人命如草芥,众生如蝼蚁,伸手便杀之!而他也清楚,自己连草芥蝼蚁都不如! “哎,都成了这样,还在想着为我做牛做马,也真是难为你了!”刘虞美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嘴角的笑意变得温和舒缓,甚至配上他魁梧的身形,看起来有一丝憨厚和真诚。一如九门提督刘远山一般,那家丁一时间看愣了神,竟有种处在老爷刘远山面前的错觉,连身上的伤痛都暂时忘却了! 他并不是刘府最顶级的家仆,但是也不止一次和刘老爷见过面。在他记忆中,老爷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见谁都是笑意吟吟的,家里仆人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老爷也不会像其他府里的老爷一样轻则致伤,重则虐杀。反而是连重话都不肯说上一句,只是语重心长的提点几句。也不是絮絮叨叨,恰到好处而已! 刘远山被府里的丫鬟奴才私下称为大善人,活菩萨,因为他不止一次给家里落难的下人们塞钱打赏,为什么刘府里有一个杀人如麻的二世祖,却没有一个仆人私自离开?便是因为有刘远山在,家里的下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他的恩情,这些奴才们虽然贫贱,却也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都是或多或少知道感恩戴德的人。 可是他竟然在这个残暴不仁的少爷身上也看见了这样的笑容,他越看越是胆寒,身体开始瑟瑟发抖!这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恐惧,他在想,到底是少爷想老爷,还是老爷像少爷!可是不论是谁像谁,那种笑容却是真真切切的如出一辙! “你倒是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在我家里当差这么久,我可是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呢!”刘虞美蹲下身子,一张浓眉方脸凑近家奴的身子。语气热情至极,却是让家奴全身寒气直冒,只感觉体内的血液渐渐冻结,气息压抑恍若窒息! “我……我……我叫铁根儿,老爷……老爷……心善赐了刘姓!”铁根儿颤不成声。 “原来还是个赐了姓的,不对,我爹给每个当差的哦奴才都赐了刘姓的!因为你们进了府,就是刘姓家奴!生也是,死也是!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少爷说的对!”铁根儿连忙点头,仿佛对他身上仍然流血不止的断臂都浑然不在意了! “嗯!算你聪明!”刘虞美笑容更加温柔,他的手伸向铁根儿那断臂之处,“疼不疼?” “不疼,不疼!”铁根儿强行挤出一丝笑来,可是笑出来却比哭出来还要难看许多。他尽量顺着少爷的话说,这样才能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虽然他完全感觉不到少爷对他的杀意,再加上那和煦的笑容,看着心里便有暖意。可是他却不信这个凶名赫赫的纨绔太岁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真不疼?你在骗人吧!连我看着都痛,毕竟是没了一条胳膊啊!”刘虞美很是叹息的样子,然后放在断臂处的手,朝那伤口狠狠一掐,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龙一般,铁根儿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目眦尽裂,眼角似要滴出血来! “对嘛,这样才好嘛!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我喜欢坦诚的人!”刘虞美点点头,将手移开,又从怀里掏出一只丝帕,仔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 “我仔细想了想,你的确对我刘家忠心耿耿,而你自己也说,虽然失了一条胳膊,但是仍旧想对我刘家效力!如今你已成了这样,我又怎么让你为我做牛做马!那样岂不是太过不尽人情?”刘虞美回头盯着那只兽笼,与笼中的大虫眼神相峙!那只近丈长的大虫,陡然一个激灵,晃晃脑袋,在笼中更加暴躁的游走,似是恼怒至极,又似是恐惧不安! “谢少爷,谢少爷大恩大德,少爷的恩情我刘铁根儿永生不忘,必然在家中给少爷立下生祠,日日烧香磕头!” “哎,先别急着谢我,我话还没有说完呢!”刘虞美对着铁笼,嘴角一勾,“我是说你既然要为我做事,我眼下就有一件事儿让你做!” “少爷尽管吩咐!只要是少爷吩咐的,小人上刀山,下油锅,也会尽心尽力!” “那好!你看我这大虫,早已是数日不曾进食,已经饥渴到了极致,我也不要你给我赴汤蹈火……不如你就给我做这大虫的食粮吧!” 第九十五章 远山牧羊 刘铁根儿是个卑贱的俗人,一如他的名字一样,都是俗不可耐的人,可是俗人也是有血性的。狗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他不是狗。 他本来以为刘虞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纨绔大少,会高抬贵手放过他,可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一句话便决定了他的命运。他不想死,他还有妻儿老小,除了家里的黄脸婆他还没玩儿过其他的女人,他连郢都最大的寻欢之地胭脂巷都还没去过,他的全部家当连胭脂巷廉价的姑娘都叫不起!他怎么能就这么憋屈的死去,沦为一头畜生的口粮! 当脑中最后一丝理智被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所掩盖,他一直懦弱的眼眸中终于开始泛起凶狠的光芒。瘦虎噬人,可是人也能猎虎,虽然难如登天,可是只要把握住机会,总归还是有一丝机会的。而且他在赌,赌这位一直生活在家族羽翼下的纨绔子弟猜不到他的想法,绝对不会想到他这卑微的奴才并没有像其他人奴才一般坐等死亡,而是打算背水一战! 刘虞美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在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他那青筋暴起的手背。他嘴角一勾,笑中满是戏谑。他杀过的人太多了,杀了人自然就会跟人结下血仇,所以看着他狂妄无边,却是比常人多出一个心眼儿,因此他对杀气尤为敏感! “啧啧啧,真是小看了你呢!没想到啊!像你这么卑微的蝼蚁竟然也敢对我起杀心!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刘虞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语气冰冷而极尽嘲讽。“你知道吗?我杀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你还跟我玩儿小心思!还真是胆大包天!你要知道我杀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刘铁根儿被挑破心中的心思,猛然抬起头,眼中有不可置信,还有无尽的恐惧!他自然知道他没有机会了! “少爷,绝对没有!冤枉啊!我……”话还没有说完。 刘虞美身手矫健如猿,膂力过人,只是伸手一提,便将苦苦求饶的铁根儿从地上提起来。勾如鹰爪,死死的掐住他的脖颈,然后再一用力,便生生离地而起!刘铁根儿双腿在空中乱蹬,一只独臂拼命的想将刘虞美的手挣开,却是徒劳无功!此等蝼蚁,竟然敢向他露出獠牙,他从不认为这是件大事儿,这种不值得一提的东西,根本就能让他放在眼中,若是在这类草芥身上花费太多心思,那就是折自己楚郢狂人的威风! “虞美!放下!”就在铁根儿绝望的时候一个浑厚刚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刘虞美眉头一皱,虽然似是极为不悦,但还是没有忤逆,他手一挥直接将铁根儿丢出去数丈之远,跌在地上。然后才缓缓回头,看向站在远处的一个人影。 体型和刘虞美有八分相似,眉眼更是像到极致!却是更加威势逼人,带着军人的铁血气息!看到刘虞美的动作,并没有忤逆他,那严肃的脸方才放松下来,一刹那间,那威猛逼人的气息就消散无形。化作一个普通的长辈,脸上也渐渐泛起笑容,笑容和煦到极致! 看着这笑容,刘虞美眉头皱的更紧。刘远山从远处缓缓走过来,步履沉浑稳健。一步一步,一步既不多上一分,也不少上一分。行的正,才能走的稳,走的稳才能在自己的位置坐得牢,坐得正!这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刘远山先是走到铁根儿身边,然后蹲下身子,将跌落在地的铁根儿从地上搀起来! “你没事儿吧!”他言语很是温和,充满着关切,可是当他摸到那条断臂时,立刻横眉倒须,脸上的笑容突然间隐去!“孽障,你干的好事!” 刘虞美听见他的怒吼,根本无动于衷,再他看来杀一个人和杀一只鸡,没什么区别,在他眼中,这些低贱卑微的东西,只是虐杀之时会流出鲜血的生物而已。杀了就杀了,抬手之间的事儿! 铁根儿是个身份卑贱的人,可是这不代表他傻,能做出背水一战的决定,他又岂是真正的痴傻之辈!于是连忙跪下。 “老爷,这不关少爷的事儿,我这伤只是小人自己好奇像要看看这笼中的凶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时不注意,方才丢了一只臂膀,好在少爷反应快,将我从虎口中救了下来!”他反应极快,打算主动给刘虞美卖个好,别人买不买账倒是次要,只是他知道在老爹面前数落人家儿子的不是并非是件聪明的事儿!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刘远山是个爱子如命的人!那声怒骂恐怕也只是做做样子给他看而已! “不用怕!你只管照实说!这孽障若是真的做下什么恶事儿,我虽不能大义灭亲,但是绝对会重重惩戒,你只要说出来,我定然为你主持公道!”刘远山面色严肃,伸手将跪下的铁根儿重新拉起,亲切到极致。就连铁根儿都有一刹那差点忍不住开口,向他告状了。但又生生忍住了! “小人怎敢欺骗老爷!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信您问少爷!”这完全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此时他不得不如此。 “原来如此!”刘远山回头向那兽笼看了一眼,眸中一道莫名的光彩一闪而逝,快到根本不能察觉,“那你先回去养伤,待伤好后,便去账房多领些银两。”刘远山脸上又恢复笑容,笑的和蔼可亲,让人生不出防备之心,“你如今丢了条胳膊,便叫管家给你指派一件省心的事儿,要是再让你为我做牛做马,岂不是说我不通人情?” “多谢老爷!”铁根儿立刻开始感恩戴德,就要再次下跪磕头谢恩,却被刘远山一把搀住。 “你就别跪了!好好养伤去吧!我知道你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吧!真好!”刘远山脸上的笑容更甚,如同和煦的春风,语气平易近人,还带着一丝丝羡慕。这笑容本是暖到极致,可是落在铁根儿眼中,却是让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气,熟悉的脸,熟悉的笑,总是让他忍不住将其联系到少爷的笑容上去。就在刚才他还见过少爷也是这幅笑容,最后却要杀他。现在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看着铁根儿离去的背影,刘远山背负着双手,脸上的笑容依旧,他也不觉得累,这笑意似是长在脸上一般,仿佛对他而言最舒服的事儿便是笑了。 “有意思么?”刘虞美皱着眉头,阴阳怪气的说到。他看着刘远山脸上的笑容,心中更加烦躁。这等蝼蚁之辈,杀之如杀猪狗,堂堂提督竟然给一个下人赔笑脸。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的人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吗? 刘远山一愣,脸上的笑容生生地止住,似在思索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这也是他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处在他的位置上,也许一句话便会得罪人,给自己树敌,便会触怒龙颜,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祸及家中,重者株连九族。行事当三思而后行,而他说话就是如此,甚至觉得三思尚且不够,应该三个三思才够!于是每次话到口中,必然会再三斟酌,直到确定并无纰漏才敢开口! 他的话并不多,从一开始踏入官途,他便修养自己的言语功夫,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天赋在言语之道上登峰造极。于是便从笑开始,要说这庙堂至上谁最会笑,必然非他莫属! 很多事儿,说多了不好,倒是一个笑便足以。他的笑让人觉得好亲近,见者如沐春风,又不会给人虚伪的感觉!所以他能在朝中做到几乎没有什么政敌,而又深得君心,便有**分是这笑功的功劳! 刘远山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算是考虑的清楚了,“你可知道我为何如此?” 刘虞美根本不给他发话的机会,“收起你那一套!我也不想跟你猜哑谜!我又岂能不了解你?我可不是你的那群没脑子的同僚!我是谁?我可是你的儿子!何必在我面前还如此作戏?” 刘远山又陷入沉默,那三思而后语的习惯根本不可能一时间改掉,哪怕是在自己儿子面前也依旧改不掉! “美儿!我我知道你因为你娘的死,而对我颇有介怀,所以才处处为恶,就是想让我难堪!” “哈哈哈!笑话!”刘虞美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太多感情,这个男人除了在他闯祸以后才会出来给他擦屁股,给他善后,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责骂都没有!“你真是太自作多情了!我可不是因为你才这样,因为……我……刘狂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刘远山一愣,然后突然放声大笑,笑的极为畅快,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是他第一次笑的如此放肆狂狷,笑的目中无人!然后他回过头用刘虞美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过了半晌方才低沉开口。 “你饲虎,虎难驯,需有虎狼意,方能使虎狼惧你!我牧羊,羊性懦,需有牛羊性,才可让牛羊服我!” 狂人饲虎,远山牧羊!刘家当兴! 第九十六章 城中百万剑 郢都之中盛行折子戏,而这段时间里最为出名的就莫过于那对儿名声鹊起的青鸾公子,胭脂小娘了! 楚郢城中人百万,人才云集,美人儿不胜数,姑娘最水灵。都说楚地的女儿能掐出水来,不过传闻毕竟是传闻,谁没事儿会对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掐来掐去的,谁舍得?就算你舍得,别人还不乐意呢! 比如这位胭脂姑娘,试问全郢都的男人,几个人舍得动手去掐,又有几个人敢动手去掐?倒是这群无女不欢,荒淫无耻的大爷们,想着在榻上变着法儿来掐,变着法儿来弄出水来!不然也不会私下一嚼舌根子便是“这娘们儿一定水多!”的浑话儿来! 这嘴瘾是过了,而且只敢私底下烂烂嘴。没谁敢把这些混账话儿放在台面上来说。本来这胭脂也就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而已,不过也就是模样生的俏,曲儿唱的甜。这话似乎说也说得,没什么大不了,甚至这还是瞧得起她!可是要是这身份卑贱的女子牵连上什么了不得,惹不起的角色。说这些话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了,要是为了一个女人惹了不能惹的人,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比如这个胭脂姑娘背后似乎就有这楚郢狂人的影子。虽然只是传言,而且传言多不可信,但是无风不起浪,这件事儿也算是有迹可循。话说回来,只要是和刘虞美扯上关系,不管是真是假,绕开些总是好的。惹上那个疯子,且不说他老爹的权势,单单是他自己那不死不休的性格,招惹上就是个天大的祸患。 不过有趣的是,近日又传出消息,说是从不过问儿子私事的刘远山竟然将刘虞美给禁了足。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以刘虞美那无法无天的狂人性格,竟然真的就再也没去过胭脂巷,不仅如此,这些日子竟是连门都少出,抛头露面的也少了许多。个中缘由耐人寻味,很多人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了,但是更多的人,却是更加谨慎,都在猜测这刘远山为何如此作为,若是没有什么原因,恐怕说出来没人会信。 刘虞美这段时间的确是呆在刘府之中很少出去,也没有再去胭脂巷去见那个胭脂。但是他并非是因为被刘远山给禁了足,若非他自愿,没谁能禁他的足,毕竟狂人名号不是随意叫的。而刘虞美之所以乖乖儿地偃旗息鼓,也只是因为刘远山一句话,“今后远离那个胭脂!甚至胭脂巷都不要去!” 他自然不会服气,自家这老子从没管过他,如今却又不明所以的插手。于是他才怨气深重的逼问。得到的答案是,“有人瞧上了那妮子!这人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 这是只管为非作歹,不管善后收尾的刘虞美第一次听见刘远山说,有自己惹不起的人。而能让王族公亲都不惧的刘远山直言畏惧,且言语处处忌讳的人,整个楚地只有一人,那人普天之下,众生之上! 狂人之狂也是有限度的,至少刘虞美不是那种没头没脑痴狂的人。于是郢都这一池春水便因为一个女人被搅成了浑水!更有两只蝼蚁不知死活的想要在这浑水中摸鱼!一个是放言欲揽楚地八分财的张掖,另一个是自称才差张掖丈矣的王五儿,这两人丝毫没有虎口拔牙,火中取栗的觉悟,一个意在胭脂,一个志在青鸾!真真儿的为楚郢狂人之不敢为,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脑袋被驴踢了,不知者不畏! 但是明眼人看在眼里,却是知道,对上连刘家都不敢惹的存在,这简直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于是有人笑称此为蝼蚁之躯欲搏龙象!时间一长,风言风语一多,加上这些看客的心思都是玲珑雪亮,那个所谓大人物的身份也就被猜得个七七八八。不过是没人敢说也更没必要犯这个忌讳而已!于是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端着上等雨前毛尖儿看。看是这大风起,还是大风落!虽然有些痴人说梦的意味,可是这世上就是不缺傻里傻气敢横冲直撞不计后果的人。为郢都的富家老爷们再添一笔谈资总是好的! …… …… 世人皆言易州之易,乃天道之易,非大周之易!虽然每每提及易字,必然思及大周开国之肱骨,虽然此地之易与那姜尚的确关系匪浅。但是却又超然世外,此地极乱,聚三教九流,龙象牛马之众生。更因上上代周王一句“法不责易地!”使得此地乱上加乱。成为诸多牛鬼蛇神的避难之地。 什么穷凶极恶,大善大慈之人层出不穷,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诸国逃犯与犯罪之人的庇护之所!所以在江湖上,称此地为法外之地,更有甚者又叫他祸乱之源! 其实此地能被成为祸乱之源,盘踞蛰伏在此地的诸多恶人倒还是其次,关键是这里有这让天下诸侯又爱又恨的问天阁!问天阁虽不在易州城内,却也不远,专做泄露天机的逆天买卖,往往一出世,便是天下大乱,风雨飘摇! 更是因此,易州内占卜之风极为盛行。就连三两岁的孩童也能摔几枚铜钱,烧两只龟甲,胡诌上几句!这人人随身携带龟甲的盛况倒是得益于问天阁的影响。问天阁从古至今,大大小小出了数十位圣人,其中最为出色之人莫过于那位世间真仙姜太公了!凰鸟携图立大周,周祖抬辇迎姜尚。从而使周祖率万千生民灭商汤,除暴君,施仁政,四海臣服,天下归心! 至于那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姜祖,最后到底是如何了却是不得而知,有人说是举霞飞升,成就仙身,位列仙班了,也有人说是归隐山林,郁郁老死于僻野了!不过这些倒是不妨碍问天阁声威鼎盛,天下尽知! 易州城外,一行人马缓缓迫近城门。为首者骑一匹白马,着大红衣衫,本是喜庆的装扮,但是配上手上的血色牡丹花纸伞,却是妖异非常,全身上下莫不透着一股子邪气!白发飞散,自有卓然之气势! 苏岳霖掣住马身,抬头望向易周城头,目光所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依旧看的出神。此地尚在北苍之境,却非北苍之地!这里也是苏嵬最大的心病,狂妄如苏嵬对此地也是极为头疼,这里的人没什么善茬,若是强行用兵纳入疆土,而又不能一网打尽,留下漏网之鱼,那将留下诸多隐患。而且这里面不管是恶人还是善人,都是卧虎藏龙,要硬啃下来,必然损失严重,未免得不偿失。更为关键的是章姚沁不允,一力主张顺应天意,天不绝此地,那就不要行逆天之事,强干天和,必伤北苍百年气运!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了! “红袖,你对此地可有了解?”苏岳霖回头问向落在后方的红袖。红袖骑着一匹枣红小马,与自己小巧玲珑的体型倒是相得益彰!撑一把红伞更是艳丽非凡。 红袖似是正在恼怒些什么,并未听见苏岳霖说了什么,只是鼓着粉腮暗自嘀咕着什么,一只手狠狠地扯着枣红小马的鬃毛,小马被扯的生疼,一个劲儿地踢踏马蹄子,嘴里直哼哼,委屈至极! “红袖?”苏岳霖回过头发现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又唤了一声! “啊?”红袖后知后觉,抬头很是诧异的望向苏岳霖,茫然无措! 苏岳霖哭笑不得,也不知这妮子脑瓜儿里一天在想些什么,完全是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他伸手在红袖光洁的额头上屈指一弹。顿时红袖吃痛,伸手捂住额头,眼中湿气重重,滟光点点,泫然欲泣!樱桃小嘴,嘟得老长似是能挂上好几只水袋子! 红袖很是羞恼的剜了苏岳霖一眼,骂了句,“混蛋!你敢打我!” 苏岳霖被她这模样给气乐了,“我和你说话,你却心不在焉!我打你那是略施惩戒,还敢骂我,小心我重重地罚你!” 红袖根本不惧他,接着骂了句,“登徒子,小色狼!” “你!”苏岳霖顿时语塞,只能回了句,“刁奴!”他要是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红袖为何心不在焉,那他就是真傻了,不就是因为他将那送君客栈的老板娘给带来了么,没想到竟然吃醋成这般! “嘻嘻!”红袖揉揉额头,突然一笑,“爷!虽然我恼你,但是我不得不佩服,你可真厉害!住人家客栈,白吃白喝不说,走的时候还将人家老板娘给拐跑了!上次去上天关也是,将人家王妃都给拐来了!你要是以后将天下诸侯的郡主公主们都给拐过来,!普天之下谁还敢惹你?” 苏岳霖知道她这是心里不满挖苦他,自己却又不好反驳什么,只是淡淡地看了后面的车驾一眼,然后很是无奈的摇摇头。 “就你多嘴!再有下次,定打不饶!”苏岳霖抬手做打势,吓得红袖连忙缩了缩脑袋,脸上却是丝毫不见惧色! 苏岳霖收回手,又将目光投向易州城头,嘴中喃喃低语。 “地下伏白龙,城中百万剑!” 一旁的红袖闻言,脸色也变得严肃,俏脸上渐渐染上凝重! 第九十七章 试探 天地大妖志中记载,有一龙从云梦泽而起,归于易州所在之地,吞人噬兽,残暴至极。一吼可破城池,一爪能碎虚空,吸则吞云,呼则焚天!所过之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刀枪不能近体,弓弩不能伤身,不惧水火,不畏雷霆!非人力所能杀之! 时人族之王,黄帝已入半仙,持轩辕来战,欲斩其身以证己道,进而借此飞升羽化!结果却是惨败,此龙为龙中之极恶,凶威滔天,可腾云驾雾,踪迹尚且难觅!交手起来更是难寻一合之敌。黄帝败走,率众生祭祀牺牲,祈祷苍天,最后天赐一剑,剑名已不可考,只知此剑,可化万剑。但是上苍悲悯此龙怀天地之灵根,不忍杀之。于是黄帝携剑而来!剑化百万将此龙镇压于此!建易城,勒功勋!因此才在此地留下了,地下伏白龙,城中百万剑的典故! 但是近些年来,这城中百万剑被引用以喻城中诸多高手。这百万之数虽是夸大,但也足以说明此地鱼龙混杂,高手众多。还有许多性格古怪的绝世高手隐居此地,留在红尘里,观众生百态,真正的真人不露相。 他还在沉吟之时,一骑从城中行出,马上是一男子,黑布蒙面。马蹄声将苏岳霖视线吸引过去,当看着这男子直奔自己而来,他眉头忍不住微微一挑,猜测是哪个不开眼的要来跟自己过不去!自己初来此地,并不想惹是生非! 这里不是什么善地,树大必然招风。这里可不是在北苍其它地方。苏嵬都觉得鞭长莫及,心有所惮的地方,惹上麻烦可就不容易脱身了!而且他目前的情况也不容许他太过放肆,他猜测着自己若是再动用两次内力,必然就会导致体内毒王设下的封禁完全失控,进而毒发! 毒如洪水猛兽,当改堵为疏才是正途,此行若是不能解决此事,等待毒发以后恐怕会使毒性变本加厉,变得比原来更加可怕!想到这些他也不禁怀疑如此天下少有的奇毒,不知能否在这易州问天阁内问出个所以然来。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在鬼谷之上梦中饮酒太过邪乎,却又是真真切切发生了!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自己根本不了解!正是应了章姚沁常常挂在口边的那句话,“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本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却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圣人就是圣人,连苏岳霖都羡慕他了。他曾直言想要走章姚沁的百家成圣之道,不过章姚沁却是无情的拒绝了,只是说人各有道,他的道不是苏岳霖的道,苏岳霖的道会比此道更为磅礴大气,而他的道则是已经有了传人! 苏岳霖只能暗自无语了,他自然知道那所谓的传人不就是秦舒么,不就是资质比自己好,年纪也比自己小么!似乎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啊!当然这对一宗一派已经够了,要是九窍玲珑之心都没法做传人,那就真的没谁更合适了! “来人可是世子殿下?”那来人骑在马上,并未下马,而是在不远处勒马站定,然后发问。语气中更是多有倨傲之意。苏岳霖闻言眉头皱的更紧,没有答话。此人来路未名,上来不自报家门,而是先问自己,此等做派让他很是不满! 见没人理会,那人将马策动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发问,“哪位是世子殿下?”这次语气有所缓和,语气中的傲气隐藏的更深了一些,但是仔细去琢磨却并不难发现。苏岳霖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跟着苏嵬学来的,又岂会察觉不出。此人大概是苏嵬在此地留下的暗子,不知从何地知道了消息,知道他来了此地,于是前来接应。只是这语气却是没有半点做奴才的觉悟! 不过苏岳霖也不是小气的人,他仔细一思量,心中也就释然了,想来长期居于此地,逍遥于法外,养成一些目中无人的习性倒也不是不可理解。能在接到消息之后前来迎接就算是给他这个徒有虚名的世子面子了! 不过他能忍,可不代表红袖能忍,都说女人是小肚鸡肠,红袖那就是真正的小。见这人如此姿态,明显是不将自家爷放在眼里!此人杀之都不为过,侮辱苏岳霖的人,就是死罪! “你是瞎了你的狗眼么?”红袖语气阴沉无比,此时苏岳霖是不适合先站出来说话的,不然就未免太过跌份儿了!此时的红袖已经是怒到极点,随时都有可能按耐不住。身上的气势爆发,将空中的雨线都给扭曲了!这个样子的红袖苏岳霖还是第一次见,他虽然知道红袖早已入了一品,但是却从没有真正见过她出手。 此时看她的气势恐怕近日又有精进,都说一品方才是踏入武道之门槛,才能接触到武道之神髓,看来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蒙面男子听见这话,顿时一愣,露在外面的眉眼皱了一下,不过却又以极快的速度消于无形,不是说他涵养有多好,倒像是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红袖之流,甚至是那个子直有所耳闻的世子殿下都不过是小孩子,他今日能亲自来迎接,那还是因为苏嵬而已!苏嵬待他有恩,然后他才会在此处充做暗子,以备不时之需! “那这位就是世子殿下了?”男子将头转向苏岳霖,对红袖身上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机置若罔闻!他经历过的东西又岂是这些生长在王室庇护下的公子小姐们能想象的,这样的杀意对他而言简直如同儿戏!不过这妮子的实力倒是不俗,倒也不能太过小觑,他此时就是要看看这个世子会如何处理,要知道他可是冒了很大风险才决定给这个世子来个下马威! 若是这世子也就是一个空有皮囊,腹内原为草莽,没什么真才实学,那他大可不必将其放在心上! “我就是!”苏岳霖挥了挥手,安抚了一下几乎要忍不住出手的红袖,红袖身上的气势顿时泄了下去,该她说话时说话,该她做事儿时做事儿,但是苏岳霖站到台前之时,她就得乖乖儿的退到身后,她是苏岳霖影子一般的人物,更是苏岳霖的第二条性命。可以说她若是死,定然是要死在苏岳霖之前的。 苏岳霖脸上带着笑意,撇去那股挥之不去的邪气不说,笑的倒是极为真诚,也看不出是不是出于真心。至少他眼前的这男子就看不出来,也拿不稳这个世子殿下到底会出什么招! 按照他的猜想,这从没受过气的世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被好言好语恭维的世子,看到他如此作态,早应该暴怒才对,定然会给他一个大不敬之罪,更有甚者说他是对北苍王室不敬,然后再百般手段置他于死地才是。只是这没头没脑的笑却让他一下吃不准了。要是苏岳霖真的发怒了,那才是将自己的退路给堵死了,那时候难堪的只会是苏岳霖! 他看到这满脸的笑意,感觉莫名的熟悉,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一下想不起来!不过苏岳霖面对他的刁难还能有如此气度,倒是真有些不凡,就是不知道能到什么程度!于是他心下一横,决定再添一把火,今天不管你这世子是真金做的还是泥捏的,都得给你烧出原形来! “还望世子殿下恕罪,此地鱼龙混杂,多有不便,行走之间,必须处处小心,因而才有刚才数问,实在是多有冒犯,我马上给世子请安!”男子口中说着请罪的话,眼神却是变都不曾变过分毫,根本没有请罪的意思,那下马的动作也是缓慢到极致,根本就没有下马的意思! 苏岳霖看在眼中,脸上却是笑意更甚,眼看这男子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就快要演不下去,上连忙策马上前一把扶住他! “好了!好了!不用下马!你能在此处盘踞,定然是得了苏嵬的命令,而且必然是他视为心腹的人,就不用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男子被他这丝毫不见外的话,给弄的愣了一下,徒然觉得倒是自己小气了,何必要跟一个孩子计较这些。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人不光是笑脸相对,更是打不得的人,自己这般倒也是多事了! “谢世子殿下!”男子这次的语气就正常多了,也没有了再故意为难的意思,“我接到大王的密令,说是世子到此处有事要做,命我务必配合!” “嗯!”苏岳霖脸上的笑容突然敛去,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根本听不出什么来。只是他这变脸的本事,却是让一旁的男子心中一咯噔! 他总算想起来了,刚才看见苏岳霖笑时,他就觉得很是熟悉,等到此时再看到这前后眨眼间变脸的本事让他一瞬间想通很多事!那笑简直跟苏嵬如出一辙,就这变脸的本事,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他心中暗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那老的自己看不透就罢了,今日来个小的,竟然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当是有大智慧,大毅力,不愧是苏阎罗的种,此子不俗!” 第九十八章 你欲谋反? 易州城内人薄凉,不过话说回来,如此大乱之世,何处又不是这般!天下众生皆苦,于是才有佛陀入世,宣极乐之道!然而这所谓的极乐之道,也是要这天下人吃过无尽苦难,点破无数孽障,死后才能入那所谓的极乐世界。而且这极乐之地,到底存不存在,都未可知,也不过是给芸芸众生给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而已! 苏岳霖其实并不信佛,只是娘亲生前热心此道,但也只是一只脚踏入佛门,是个记名的俗家弟子。也正是因此他那日见了那个叫天赐的小和尚才觉得格外亲切。能让母亲喜欢的,哪怕他不喜欢,也是不会厌恶的,而且他也跟着陈素兰读了不少佛家经典。虽然对那些在佛祖面前发下宏愿,以普渡众生为己任的行为笑而置之,倒也打心底佩服! 苏岳霖重新望向黑衣男子,嘴角一勾,颇为玩味的说道,“都说这易州城内,孩童都能算卦占卜!你在此地恐怕也待了不少年了吧!你会是不会?” 那黑衣男子迟疑了一下,“在下愚钝,罔居此地二十年,虽见过不少奇人异士,怎奈自己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并不精通此道!” “原来如此!”苏岳霖点点头,“我倒是很好奇!这大白天的你却以黑巾蒙面!是为何故?总不是要去干什么坏事儿吧!”此人当真是不知趣,见面到现在竟然连姓名都不报,反倒不像是个奴才,都快爬到主子头上去了! 能在苏嵬手下做事,还如此倨傲之辈,倒也少见,见面不巴结他也就算了,反而来了个下马威,看来也算个人物,能被安排在此处,倒也有些道理。而他问这句话,无非是想探探底而已。他看到过太多奴颜卑膝的奴才,北苍也不缺这样的人,徒然出现这么一个行事乖张,不按常理的人,的确是挺好玩儿的事。 有底气的人说话才能将腰挺的笔直,他实在是不清楚此人的依仗到底是何物,要知道他身后可是还有五百玄甲铁骑,只要他一声令下,面前这人就算是个高手,也定然难以逃脱。更何况他身后这五百人中更有大半是北苍招募的江湖高手装扮而成。 黑衣男子沉吟一番,“在下名叫王枭,面目生的狰狞可怖!常人见之不喜,于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方才弄了块遮羞布,遮掩自己,还请世子不要怪罪!!” “王枭?”苏岳霖确信是没听过这名字,也未曾听苏嵬提起过,倒是红袖在一旁眉头一皱。喃喃低语一声,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那里听过这名字,然后苦思一番,然后眼眸一缩,突然将目光投向王枭的那宽大的黑袍。红袖这时才发现,面前这男人将自己裹得太过严实了。双手拉着缰绳,却依旧是藏在袖中。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她想要看的也就是他的手,不过这人似乎太过谨慎了! 她尤其讨厌这种藏头露尾的人,因为她以前在苏岳霖身边就是个藏头匿尾的人。她很是厌恶这种感觉,连带着对那些和她一样的人,都是极为反感!说到底她还是个丫头,和其他正值妙龄的女孩儿无异都有爱美之心,喜欢将自己装扮的漂漂亮亮的,让人称赞,想哭便哭,想笑就笑!活得简简单单就好。 哪里有一个正常的女人愿意终日潜行于黑暗之中,做杀人放火的勾当。连她自己都害怕杀人时的自己!从小她就听说过,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报,因果轮回,若是自己做下太多恶事,那她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死后也是会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的! 她就算不是很相信那十八层地狱的说法,可是每次杀人之后,还是忍不住要暗自想,今日又添一条人命,便又添了一桩罪过,自己在那幽寒恐怖的地狱又要受多少刑罚。才能洗净罪恶,才能投胎往生。不过她为了给苏岳霖去扫尽明里暗里的阻碍,一切都是出于自愿。她宁愿犯下杀孽后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等伤痛好透彻,又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去给自家世子爷端茶倒水,研墨添香! 苏岳霖知道此地凶险异常,而红袖却是比他知道的更多,精神也更加紧张。所以他就一直注意这红袖,此时红袖的异常他自然是看在眼里,他不知道红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看出了什么,只不过当他顺着红袖的视线望去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什么可看的。不过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开口去问。若是红袖认为需要告诉他,他相信她也不会隐瞒于他,此时不说要么是,事情重大,要么是没有必要,亦或者是连她自己都尚且不确定! 这自称王枭的男人的身份他虽然很感兴趣,但也还是没到非知不可的地步!时机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他要真想查,也没有他查不出的东西!起码他还是个世子,虽然在北苍很多人根本没有将他这生而得之的世子名号放在眼里!但这王枭再厉害也不过是苏嵬面前的一条狗而已,他想要知道,苏嵬又岂会对他隐瞒? 王枭看着红袖敌意越来越深重的目光,随时都有拔刀相向的冲动,一时间心中凛然,不过红袖却未发作,而是强行忍着,只是目光如刀,宛若利刃可以削肉剔骨!不过他要是在一个小丫头的面前露了怯,岂不是枉活四十有六! “这位姑娘是?”王枭视线与红袖一触即分,让人根本来不及从眼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红袖!我的暖床丫头!怎么你也对她有兴趣?”苏岳霖轻笑一声,“不过这可不行,她是我的,可不能给你!你惦记也不行!” 红袖听着这话,身上的气势陡然消逝,脸上顿时羞红。将目光从王枭身上移开,狠狠的剜了苏岳霖一眼。眼中尽是羞恼和幽怨,让苏岳霖都是忍不住心中一动。又不禁想起哪日和红袖两人在房中颠.鸾.倒凤,大泄春光了! 王枭尴尬一笑,干咳两声,“世子可真会说笑!借王枭个胆子也不敢对红袖姑娘生出什么心思来!我只是见这位红袖姑娘似乎知道我,而且对我好像很有敌意,我自问和姑娘不曾结下仇怨,因而很是不解,方才斗胆问问的!” “好了!好了!不用解释!还有不用管她,她看谁都这样!也只有对我才好上些许!”苏岳霖挥挥手,根本不打算再继续刨根究底。 “今日在路上遭了雨,身上受了些寒气!车上也还有几人,都是女子,不比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爷们儿,吃不得苦!要好好安排才行!”他伸手指了指后方煌煌大气的车驾。 “今日既然来了这里,你是主,我是客,俗话说客不欺主,客随主便,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王枭连忙开口,“世子的话严重了!我早知殿下要来,心中惶恐,不知该如何招待!又担心殿下在外面住不习惯,特意将自家府院改造了一番!还请殿下移驾!” 这下倒是苏岳霖惊奇了,明明见面就是给他难堪,竟然还为自己专门改造庭院,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若是真的,那只能说这人心思太过深沉!至少他此时是琢磨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不过他也不惧,要斗法,有什么招他都接着就是! 他大笑一声,“劳你费心了!” 一行人,车马嘶鸣,向城中旖旎而去。苏岳霖此行就是为到此地。而那问天阁,离此地不远,只要小半日路程!反正都到了此处,也就没有必要再紧赶慢赶了,况且这里还有许多他比较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跟在身后的这位王枭! 人如其名,名为枭者,必然不是简单之辈。当然也有例外,不过这个王枭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简单的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得不防! 行在路上,苏岳霖特地放眼看了看城中的境况。不过有意思的是,这穷凶极恶之地与其它地方并无太多差别。祥和而热闹,商家店铺,罗琦玉带,还有诸多平凡之人穿梭其中。个个都是笑意盈面,丝毫不见外界传闻的凶恶暴虐之相!行为举止更是有礼有节,逢人谈笑问候,根本不见虚假。难道那些传闻都是以讹传讹,故意诋毁这里么? 这倒是有意思,一旁的王枭见他看得津津有味,而且似有疑惑,便开口解释。 “此地虽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是在平日里,却是都与外界无异,谁又会没事儿将恶人这两字写在脸上!而且在这里善恶相交也是与常人无异,没谁会傻到做惩恶扬善的事儿!” “呵呵!有趣儿!”苏岳霖点点头,然后回头问道,“那你王枭在这里是善还是恶?” 王枭闭嘴,半晌不曾开口,苏岳霖也并不急着要答案,一直等一众人马行至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时,他才缓缓开口。 “有些人没办法选择善恶!是善是恶,也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而我既是世人眼中的极恶之人,又是主子眼中的大恶之人!” “我明白了!谁说穷山恶水出恶民,只道民乐国安养大枭!” “王枭!” “我在!” 苏岳霖掣住马头,赫然回头大喝一声,舌绽惊雷,“你欲谋反?” 五百玄甲铁骑刀剑齐出!红袖衣衫鼓荡! 第九十九章 杀人吮血第一枭 潇潇暮雨叶黄离,北地早寒,瘦雁南渡,胖狐肥兔钻林,处处话秋声! 苏岳霖站在窗前,外面天已黑尽,夜雨簌簌而落打在窗外一丛枯黄的芭蕉之上!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看着外面微弱昏黄的灯火,在雨中迷蒙一片。 “碎声笼苦竹,冷翠落芭蕉!这秋天的芭蕉,和春天的芭蕉倒也没什么不同,至少撇去那姿色,若只是光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似乎没什么不同!”看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的苏岳霖总算开口了。 红袖从后面走来,给他递了一杯茶,“爷!天凉了!喝杯茶暖暖!” 苏岳霖接过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感觉身上有暖意渐渐从胃里升腾,他畅快的长呼一口气。“你还没说我说的对不对呢!”苏岳霖回过头,将红袖引至窗前站定,也让她听那雨打芭蕉的声响! 红袖挣扎一下,微恼低喃,“就在这里也能听见的!”不过还是放弃抵抗被他拉到身前站定! 两人就这样站着,苏岳霖像往常一般,将下巴搁在红袖的香肩之上。红袖便真的闭上眼睛仔细得听,听着雨落芭蕉上的脆响,还有苏岳霖柔和悠长的呼吸声。 “如何?”苏岳霖将手里茶杯放在一旁,低声开口问道。 “嗯……”红袖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在夜里更加明亮动人,水光潋滟,“我觉得爷说得不对,本来都是雨水落在芭蕉上的声音,可是细听却是大大的不同!” 苏岳霖环抱住红袖的柳腰,“哦?那你说说,有什么大大的不同!” 红袖一手覆盖在苏岳霖的手上,一手伸出窗外,接了一丝雨线,“首先这雨水就不同,春雨甜,秋水苦,夏雨热,冬雨寒!夏日的芭蕉最为肥美,如同女子一般丰腴至极,妖娆勾人!此时落雨当是其身闷热散尽,化一气畅然!” “嗯!说得好!继续!”苏岳霖点点头,重新将茶端起,重重地饮了一口,暖气更甚! “秋日的芭蕉已是枯败不堪,如同迟暮的美人,甚至是一位死去的美人,美人再美,可是一旦老了死了!就失去了灵性!这时候观雨听芭蕉,当然是凄风苦雨,满腔惆怅,忧伤断肠!” 红袖说完,回头望了望苏岳霖,苏岳霖微微一笑,“别管我!继续说!你不是说说了首先么,那接下来是什么?” “接下来才是最简单的!”红袖看着那窗外的芭蕉,“夏日肥美丰腴的芭蕉,要是落雨,那叫珠落玉盘,脆而不碎!就连声音都是珠圆玉润的!而现在的声音就全然没那美感,倒像是击打破锣一般!一点儿也不好听!” 苏岳霖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红袖的头发,“别说,听你这么一讲,的确是有道理!看来还是你聪明些,我就没听出来!也难怪你以前总是处处欺我!如此一看,倒也不冤枉!” 红袖摇摇头,“爷不是不聪明,而是心不静!你这里乱了!”红袖转过身伸手轻轻点了点苏岳霖的心口,语气带着叹息和担忧。 苏岳霖收敛笑意,轻轻握住红袖的葱根玉指,“你这刁奴!就是太聪明!有时候聪明地连我都怕,不是怕你害我,也不怕你叛我,我知道你心里会一直向着我!可是我怕若是有一日你不在我身边,还有谁来为我解忧!” “爷今日为何突然向王枭发难?”红袖伸手要去抚平苏岳霖微皱的眉头。 “不因为什么,兴之所至,就想逗逗他!谁叫他一来就给我吃软钉子!”苏岳霖很是随意的笑了笑,仿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红袖却是不信,在她记忆之中,苏岳霖绝对不会做这等无聊之事,于是又想到今日傍晚,在府邸前面发生的事儿。 当苏岳霖喝问王枭之时,王枭显然也被这无比突兀的诘难给弄得不知所措。不过王枭到底是王枭,很快便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眼神微不可查的闪烁了一下。 王枭冷眼看着四周在这一刹那刀剑出鞘的玄甲铁骑,似乎并不是很紧张,只是眼神在掠过红袖时方才停滞了一瞬。 “世子殿下能为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么?好让我也死个明白!”他那露在外面的眼睛,如同鹰隼一样盯着自己的猎物! 苏岳霖并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王枭,与其对视,气势上丝毫不弱,同样冰冷凶残,却又比王枭的多了几分邪气,幽芒闪现,如同来自阴曹地府的恶鬼,一身邪气凛然,用诡异的眼神俯视苍生! 王枭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胆寒,这样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人该拥有的!可是这却是激起了他心中的戾气!隐藏在黑色大袖中的双手已经弯曲成爪,更有一枚铜钉从袖管中滑下来,落入手中,杀机暗伏眼看就要爆发。 苏岳霖突然放声大笑,这笑声让王枭的动作一顿。 “哈哈哈!王枭!别紧张!我就是突然想开个玩笑而已,你们也将刀剑放下来!记住以后不要随意动刀动枪的,误伤了就不好了!” 王枭不明白苏岳霖到底是唱的哪一出,面色有些难看,但是看到苏岳霖一脸愉悦的样子,仿佛就是真的开了个玩笑而已,一脸轻松,根本毫不设防!那些玄甲军也将刀剑归鞘,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竟然就这样消散于无形!可他偏偏无话可说。于是只能言语生硬地说了一句,“世子殿下,下次还是别开这样的玩笑好!这样的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啊?原来先生觉得不好笑,那我下次不玩儿了!”苏岳霖对他言语中的不满和怒气根本置若罔闻。还是一脸不可抑制的笑意,“不过我怎么就觉得挺好笑的呢!哈哈哈……” …… …… 王枭的府邸之中,除了苏岳霖有闲情逸致来窗边听雨外,还有一人也是立在窗前。不过窗子却是并未打开,只是真正的隔着窗子听那秋雨秋风的肃杀。虽然天黑了,屋内却是没有掌灯,一片黑暗! 他总是将自己藏在黑暗之中,如同黑夜中游行的蝙蝠,所以他喜欢黑色,着宽大的黑袍,带黑色面巾,独自站在黑暗的屋子里! 安静到极点,只有被严丝合缝的窗户遮挡后已经变得无比微弱的雨声还有风声! 一声冷笑从黑暗中传出,声音冰寒刺骨,“黄口小儿就是黄口小儿,竖子不能与谋!年纪太轻就是道行不够,如此在意一城之得失,恐怕未来成就也不过尔尔!”王枭的目光似要透过黑暗,穿破那阻挡视线的窗户看到苏岳霖。 “是吗?”就在王枭冷笑之时,先是一道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充满戏谑!然后便是一道光亮划过,屋内的灯被点亮! 王枭脸上的笑意陡然发僵,一脸骇然的望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屋内的女子。那女子旁若无人的在那边用一根火折子,将屋内的烛台和灯笼一个一个挨着点亮! 每点亮一盏,王枭脸色便难看一分,可是那女子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从一开始就是背对着自己,头也不会,背后空门大开,不设防备,也并不担心别人偷袭!不过从背影来看,绝对是个美人儿,身段儿苗条却又带着一身惊人的冷意! 他面色越来越难看,这个时候可不是和苏岳霖斗法那个时刻了,面前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屋内,一直到她自己开口说话才他发觉,简直太过可怕,若是她刚才要杀他,那他这时候岂不是已经横尸当场了! “阁下是何人?”王枭声音冰冷,强行镇定下来,至少不能表现出惧意!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暗中向后挪动了一丝!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的为好!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忤逆过我的人……都死了!若是你非要乱动,那你也不能例外!”女子仍旧没有回头,因为屋内的烛台尚还有三盏不曾被点燃。语气平静,声音极其悦耳,却又似有一股寒气隐在最深处,不曾迸发!她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这的确是理所当然的,在她眼里,王枭还上不了台面! 王枭的确不敢乱动分毫,他感觉有一股气机加身,若是自己贸然乱动,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一直隐藏自己,连世子殿下都敢不给面子的王枭这一刻开始额头冒汗! 终于那着一身黛青色衣衫的女子将最后一盏灯点亮,仔细地收回火折子,放入袖中!然后缓缓转身! 入眼便是一张冰冷泛着幽光的青铜鬼面,獠牙青面,眼洞幽深入九幽地狱。与他想象中的绝世相貌相去甚远,当然或许在那鬼面之下的确是存在这么一副容颜的!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青铜鬼面女子幽幽开口,“我只是来执法的!” “执法?”王枭冷笑一声,“谁不知此地为法外之地,谁能布法?” “愚蠢,你今日见殿下时言语不敬,此为一罪,不下马请安,此为二罪,后动杀心此为三罪,背后议论此为四罪,数罪并罚!当死!” 王枭骇然,全身冷汗淋漓,开始剧烈颤抖! “不过,念你还有用处,可以留在殿下身边将功折罪!今日姑且饶你!取你二指抵罪!” 话刚说完,王枭感觉一阵寒风扑面,正要躲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双手都有剧痛传来,二指飞出,鲜血喷撒一地!而那女子已经无影无踪! 王枭惨号一声,双手探出黑色大袖,双手各有五指!还有两处血疤……… …… …… 苏岳霖看着窗外,秋风肃杀乱嚎如戾鬼,冷雨潇潇不知歇! “红袖!关于那王枭你可知道些什么?” 红袖沉默,“听说过!” “如何?” “体如炼狱之鬼,面带十国刺字,天生指有二六,心狠手辣无双!罪孽滔天堪为王,杀人吮血第一枭!” “这人我要了!” 第一百章 刑龙台 易州城里满江湖,一壶浊酒任去留! 在这个秋雨连绵的夜里,却是有很多人难以入眠,因为这场雨,使得灯影幢幢的易州大街没有相应的热闹。冷清的有些压抑的地步,天气已经很凉了,再加上这凌冽的风色,更加让人感觉秋日的肃杀! 易州城头,这里并没有传说中的百万兵,甚至是什么都没有,连其它城池基本配备的守卫力量都没有。因为没有什么势力能保证将易州这块硬骨头完完整整的吞下去后还不伤筋动骨!就连本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北苍也不能,狂傲如苏阎罗也不行。而其它的野心家更是力不从心,鞭长莫能及,而且依照他们无利不起早的性格,绝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赵钱眼儿站在城头之上,向西而立,不是望那城中终生百态,灯火通明,反而望向城外的寂寂黑夜。目光尽头不知是何处,也不知道在这目不能视物的城头之上望见了什么。倒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一如即将慷慨奔赴一场盛宴,又似是前往有来无回的战场!也是第一次在他眼中出现了迷茫,他活的太久了,看过的,听过的,做过的太多了,以至于少有糊涂的时候。他也总算体会到了一位前人所说的难得糊涂到底是何种滋味。可是只有真正品尝的时候才会明白糊涂倒是一种幸福! 人非生而知之,而众人之所以能够往往复复,生生死死数千年不曾断过传承,也正是因为糊涂。这世上聪明人有一个两个就够了,就和百姓糊涂,君王才能舒心是一个道理。若是太多人聪明,太多人不甘平庸,那对于红尘世间是祸非福! 赵钱眼儿收回目光,又将其投向易州城内,形形色色,众生犬马,他看过极多,却丝毫不觉得厌倦。于是他忍不住想都说是看不尽的众生相,吃不完的红尘苦。衮衮大世,熙熙攘攘,他这一生是看不完了,就是不知道这些年一直跟在身边,和自己心尖儿宝贝打的火热的那个小秃驴能不能有这机缘看尽了! 看不尽,看不透,泯然众人,看透了,看懂了,立地成佛!那孩子的确是天生的佛子,有这与众不同,世人不懂的天赋,倒也能担得起天赐这名字!不过他所行之道也注定孤独,恐怕那无相寺里那只明明能悟却不愿悟的老家伙也束手无策,也没办法从前引导,方才将其丢进滚滚红尘之中,自寻机缘了! 他第一眼就看出这孩子,灵智内蕴,如痴如呆,而且和自己有一丝缘分在内,方才决定将其带在身边!不过让他暗自懊恼的是,这个平日里话都说不清,愚昧不堪入目的小家伙对佛门尤其敬而远之,不敢沾惹的七情六欲有着过人的天赋!藏的倒是深,而柚子又还小所以才未能发现!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头疼,天有其道,他又不想做那逆天之事,只好听之任之,要是那小家伙为了寻道而做那朝三暮四的混账事儿,辜负自己孙女儿,他绝对会掀了无相寺,管他狗屁佛祖不佛祖,也得给他将柚子娶回寺里去!谁说和尚就不能娶媳妇儿,别人说不能,可他就偏偏不信这邪,不仅如此还得让那无相寺的主持亲自主婚,让他的心尖肉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嫁到山上去! 他可从来不认为这是荒唐的想法,于是一想到这些,便又恢复了那猥琐狡诈的模样,那一身得道高人的唬人气势顿时一泻千里,那笑更是让人发自内心的胆寒,他可真想看看和尚娶媳妇儿进山里是不是能将佛门的先贤气得从舍利子变成活人,破口大骂! 于是刚刚不知何故凝重,不明缘由迷茫的他,又莫名其妙的乐呵起来,一口黄牙参差不齐,像极了一只偷鸡得手的黄鼠狼!难怪自称赵一仙,分明就是一只黄大仙嘛! 他笑了个够,然后气势一变,仰头挺直身躯望向夜空,喃喃低语: “今夜凄风苦雨,明日艳阳高悬,今朝古道瘦马,来年拜将封侯……”然后又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再过几日我便去会会你!”他口中的你,没人知道到底是何人!一切声音都被这秋雨淋个通透,摔进泥里,化作无声! 第二日果然是雨过天晴,一片艳阳和风,这贼老天变脸的本事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昨日睡的晚,那红袖也是一直陪着他,到现在还在赖床未起。倒是他睡眠极浅,天一大亮便醒了。他将枕在他身上的红袖轻轻弄下去,轻手轻脚的下床。 推开门发现雨已经停了,而且天气似乎还不错,地上的积水也干了个差不多!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心情放松了许多! 不过他刚出来却发现门前的阶下已经站了个人,一身宽大严实的黑袍,背门而立,苏岳霖忍不住轻笑一声。 “王先生起来的可真早啊!”苏岳霖倒是有些讶异,不过却没有将这惊讶深深地压在心底。 王枭转过身来,苏岳霖顿时眼眸一缩,倒吸一口凉气。今日的王枭并没有用黑巾蒙面,入眼便是一张极其狰狞的脸!或者已经算不上一张脸了,上面布满满了各种刺字,全是彰示罪孽深重的各国文字。而且他发现王枭没有鼻子,这是天下诸侯通用的刺面割鼻的酷刑,能受此刑者莫不是真正罪恶滔天,双手沾满鲜血的人物! 王枭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是天生面目可憎,就算加上鼻子,抹去刺字,也依旧是一张炼狱鬼相,扭曲而狰狞!苏岳霖只是小小地震撼了一下,然后脸色便恢复如常! “殿下起的也很早啊!”王枭面色不变,语气平静,嘴角还带着笑意,只是笑的极为勉强,以至于笑起来更加狰狞丑恶。在他记忆中,章姚沁曾说过,这样的面相乃是天生恶相,与生俱来的凶残暴虐,从小便是勿恶小而不为的人!这样的人天生便是为非作歹的好材料,和那些后天从恶的人截然不同。后者或多或少都是因为生活所迫,形势压人,受到过欺辱和委屈,然后才哀莫大于心死,以作恶的方式彰显自己的不满和对人世的敌意。但他不一样,同样是禀天地气运而生,只不过却是带了一身十足的恶意! “还好!”苏岳霖皮笑肉不笑,不过他心中却在疑惑,昨日王枭还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模样今日却又自己送上门来,不知想要干什么。在见到王枭的真面目之后,哪怕是他心中也是极为忌惮,这样的人难以驾驭,这样滔天的凶焰不是一般人能够压制的。他都不信自己能够降服此人了!虽然他很想收伏此人,可是此时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若是将这等人留在身边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他还不至于认为自己有什么强大的魅力和王者霸气能让此人心悦诚服! 王枭见他有些失神,眉头忍不住暗皱,却又看不住任何蛛丝马迹,难道昨夜那强大到可怕的女人,并不是受命而来? “我这面相实在是太过不堪,吓到殿下了!”王枭声音更加平和,似乎真的带了一丝歉意! “无妨!不过我看你并不喜抛头露面,你随意就好,我也并非一定要看你的面貌,更不会嘲弄于你!”苏岳霖被他这本分老实的样子弄得有些疑惑不解。 “谢殿下!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殿下要不要在城中走走!我在这城中摸爬滚打二十年!但是可以斗胆为世子殿下带带路!”王枭说完,果真从袖中取出一方黑巾,往脸上带去! 不过苏岳霖却是被他那双包扎过的手给吸引了过去,心下疑惑更重,红袖说此人天生十二指,每只手掌多生一指,修暗器,使一手铜钉出神入化,几乎百发百中!而此时却是不见了伴生的两指,与常人无异!而且那伤一看便是新伤,总不可能是他闲着没事自己给剁了吧!苏岳霖仔细一思忖,有了些许猜测。不过脸色掩饰的极好,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倒是此人懂得灵活变通,实在是个心思深沉能忍辱负重之人,不是怯懦反而显得聪明! “也好!我并不急着赶路,逛逛也好!这里可有什么好去处?”苏岳霖略一思索,便有了决定。 “殿下问好去处,我也不知什么地方能叫好去处,倒是有个地方不一般,名气不小,世人都说不到此处不能叫到过易州!” “哦!有这等地方?是何处?”苏岳霖起了兴趣。能当如此称赞的地方,必然有其不俗之处,去看看也无妨! “醒龙台!” …… …… 王枭走后,苏岳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眼神疑惑更多的却是冰寒。 “王枭来过了?”红袖出现在苏岳霖身旁,眼神也投向王枭离去时的方向。 “嗯!”苏岳霖淡淡地嗯了一声。 红袖眼中也是疑惑不已,她对此人极其反感,那是打心眼儿里厌恶。 “来做什么?” “让我去醒龙台!” “醒龙台?”红袖眼眸一缩。 “怎么,听这地方是不是能唤醒龙不成?”苏岳霖本是出言安慰她,不想让担心。 红袖却是低叹一声,“醒龙台本不叫醒龙台!也不是用来唤醒龙的!” “那是什么?” “刑龙台!屠龙之用!此行怕是来者不善!” 第一百零一章 刑龙台上惊梦龙(上) 对于红袖所说之事,苏岳霖倒是并不在意,他料想这王枭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若是真要对他做什么,他也不惧,处处提防着就是了! 用过早膳,一众人马便往城北而去,从行的除了红袖以外,还有舒儿和若兰,倒是燕倾城婉言谢绝了!不过苏岳霖倒是并不在意,少去一人便少一人分心,此行到底是凶是吉,他也不敢盖棺定论!红袖身手不俗,自然是要贴身保护他的,就算没法保护他,自保总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倒是若兰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据她自己所说,比红袖还要厉害很多,此去倒是多了一分保障!至于舒儿,这么多人要是都护不了她周全,那也就太折他这北苍世子的名头了!他们这一路过来都是坐在车内,加之天气糟糕,都憋坏了!于是便弃了车驾,步行而去。本来已经备好了车驾的王枭自然也就只好陪行! 一行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舒儿了,虽然已有十一岁了,可是小孩子心性难除,疯疯癫癫也就由她去了!看着舒儿天真烂漫的模样,倒是让他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了!其实他跟着这调皮的丫头也很是头疼,以往跟在章姚沁和苏嵬身边,都是本分的很,言行举止莫不合乎于礼,可是一到他身边,就完全变了模样,调皮捣蛋不说,还学着那些女人争风吃醋,让他极为头大,而且自己还根本没法治得住。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舒儿不会考虑那么多,自然开心,可是红袖和若兰就不是这般了!红袖自然是担忧他的安全,生怕再出什么变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跟在苏岳霖身边这么多年也算是操碎了心。而跟在一旁的若兰倒是并不担心这个问题,而是一脸幽怨的望着苏岳霖。 苏岳霖无意间一回头,便看到了她的眼神,他如何不知这眼神的含义,他心里苦笑一声,连忙将视线移开。这女人太过神秘,实力深不可测,在没有完全摸透底细的情况下,他可不会轻举妄动!和美色相比,他还是更爱惜性命。那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说法,他更是嗤之以鼻! 这样实力高深的女人,可不是好惹得,敬而远之便够了,谁知道是不是个阴晴不定,性格多变的祸水!不冷不热是最好,要是一不小心沾惹了,就不是那么容易甩脱的了!被一群狼惦记,都要比被一个女人惦记要好的多! 见他这般故意躲避,若兰更是羞恼,于是快走两步,凑到苏岳霖身边,一把掣住他的衣袖,低声说道:“你还是怕我?” 这下把苏岳霖问的一愣,“咳咳,何出此言?”苏岳霖可不会承认他会在一个女人面前露怯,虽然他的确是对她很忌惮。他可是好好的记着自己娘亲的话,越是漂亮的女人便越是危险!那这又漂亮又有实力的女人岂不是更加可怕! “那你为何总是躲着我?” “哪有此事!我又何时躲过你?”苏岳霖笑了笑,一脸拉住一旁满脸警惕的舒儿,舒儿总是会对靠近苏岳霖的美人格外敌视!在她眼里这又是一个对苏岳霖图谋不轨的女人,她有时候很是气恼,苏岳霖为何要生得这般好看呢,多出这么多人来争抢他,要是这些人得逞了,必然会分去苏岳霖对她的宠爱!这绝对是难以容忍的事儿! 若兰看着这动作,心里更加不好受了,她竟有些嫉妒一个小女孩儿!不过她看着苏岳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便赌气的一甩手,退到一边去了!红袖在一旁更是一脸揶揄得望着苏岳霖,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让他头疼的事儿!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来到那所谓的醒龙台。王枭率先停下,退到他一旁站定。 苏岳霖也停下脚步,望向这所谓的醒龙台,一个高数十丈的巨型白玉石台。气势恢宏磅礴,周身有巨龙缠绕,张牙舞爪,模样狰狞,根本不像书中所描述的那般高贵优雅,反而有霸道凶残之意!细数一番不多不少正好九条!这巨台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历经风雨,已是满目疮痍,入目尽是苍凉之意!九龙抬头,具都仰首向天,血口大张似在咆哮嘶吼,隐隐有风雷之声! “这里已经存在太久太久了!或许这里有人出现时便有了!”王枭也抬头望向此台,一边开口。 苏岳霖没有开口,盯着那缠绕盘曲的九龙,莫名心怀激荡!苏岳霖曾听大周科考,设升龙门,人中俊杰称龙凤,也听章姚沁说过,值此大世,人人皆可成龙!此地为醒龙台,实为刑龙台,天地之间能屠龙者,又有几人?又有几人敢对这种传说中的神物举起屠刀?建此台者,果然霸道至极,其心恐比天高! “你说这世间可有真龙?若是有,谁能屠之?”苏岳霖喃喃问道,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心中也觉得不虚此行! 王枭被这问题问的一滞,过了半晌才迟疑的开口,“或许……有吧!”这等东西谁能说得准,都是存在于传说之中,有没有根本难以确定! “当然有!”一声极为肯定的回答从后方响起,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苏岳霖也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从后方而来,身上衣衫褴褛不整,面容苍白似患重病,果真是一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模样,瘦弱不堪,此人身后背负着一把黑色的古怪重剑!明明一个像一个病秧子,却是行走如风,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见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红袖连忙上前两步挡在苏岳霖身前,此人来路不明,谨慎起见,她还是不想让他靠近苏岳霖。而且全身气势放出,意在警告! 果然那年轻人脚步一顿,被红袖气势所慑,停在红袖前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尴尬!那年轻人抹了抹鼻子,干咳两声,“咳咳,这位漂亮姑娘别误会,我只是路过此地,听见几位在此交谈,很是感兴趣,方才来此,绝对没有恶意!姑娘不必紧张!” 说着又要继续往前,红袖也上前一步,气势更加磅礴,体内内力运转,雄浑激荡,已如奔雷炸响!意思是既然是路过,那就快些路过此地,干嘛还要凑过来,她不信! 这惊人的威势直接将那年轻人骇得后退一步,“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我不上前就是,不上前了!”然后又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苏岳霖看着这人。上下打量一番,衣衫多处破损,上上下下多处补丁,气势倒是不凡,虽然看起来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可是步伐沉稳大气,身上江湖味道极重,倒是很有意思! “红袖!不得无礼!请这位公子过来说话!”苏岳霖浅笑一声,向红袖挥了挥手,示意她让开! “爷!” “不听话了是不是?好了,听话,让开。”苏岳霖也不忍说重话,但是要是这都不敢让人近身,岂不是太过有失风度,而且他感觉到此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红袖琼鼻一皱,朝那年轻男子轻哼一声。从第一眼看见,就总觉得这人不像好人,脸色苍白,嘴唇极薄,给人阴险的感觉。但她没办法,只能极为不情愿的退到一旁,死死的盯着他,只要稍有异动,便会悍然出手! 那男子被她这一声冷哼弄得更加尴尬了,摸了摸鼻子,然后看见众人都看着他,又很是不好意思的将手拿下来,想放在身后背起来,做个高人姿态,却又绝对不合适,于是前前后后动了几下,只能别扭地握拳垂在两侧,脸上露出有些痴傻的笑来! “这位公子过来说话吧!”苏岳霖觉得有些好笑,这人的确有意思,不像那种心思深沉之辈,眼神澄澈无比,很是少见的眸子!不过长得的确阴柔了些,不像好人! 那男子抬脚欲走,却又看见红袖咄咄逼人的眼神,于是又将抬起的脚给收了回去,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咳咳,不了,我就站在这里说话就行!” 苏岳霖摇摇头,很是无奈,便自己往前走了两步,拱拱手道,“在下苏岳霖,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男子连忙也拱拱手,“公子这称号可当不起,因为根本不是什么公子!我叫北风!” “北风?天下姓氏中还有这姓?我竟是没有听说过!”苏岳霖的确是没有听见过这种姓氏,也不知道是那一支人脉!天下姓氏都有其根源,当然除了那些西北的蛮子们,根本不重视这些,都是奇奇怪怪,今年来,互通有无才将中原的姓氏文化传过去!他们便自行造出许多不伦不类的姓名当做中原姓氏,方便行走江湖,通商贸易。 “啊!我……我这名字是师傅起的,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 “哦?是这样啊!”苏岳霖点点头,师傅收徒,赐姓赐名忘却俗名,以作道统与尘世之中的区别倒也正常! “嗯,对,我是我师傅从冰雪中捡来的,据说当时北风浩荡,便取了个北风做名!”这话一出,倒是一旁的红袖面色一动,再看向北风的眼神就柔和许多了! “不知北风兄师承是那一高派?” 谈及此处,本来羞赧畏缩的北风突然挺直身躯,一脸傲然。 “屠龙大派!” 第一百零二章 刑龙台上惊梦龙(中) 苏岳霖眼神古怪,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猜测面前这人虽然气度不凡,但是衣着褴褛,不像那些名门大派,顶多也就是一个三流甚至不入流的落魄门派的弟子。 因为那些名门大派极是注重门派名声,讲究师承,他若是名派弟子还这般穿着,岂不是给师门丢脸!别人还不得说这也能叫大派,连给弟子一套像样的衣服都做不起,实在是自己给自己打脸!要知道许多门派都会从尘世中挑选天资出众之辈,若是太过寒酸,谁还愿意将自己子弟送入那里,送去岂不是受罪么!当然这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不排除一部分人,尤其喜欢特立独行,游戏红尘。 只是他在怎么有所准备,当他听到眼前这位叫北风的男子自报家门时,还是忍不住面皮抽搐。屠龙大派,这叫什么门派,他可从来没说过,不是那些一品宗门也就罢了,连二流,三流都找不到他的影子!而且竟然叫什么屠龙大派,要不是他见北风虽然有些痴痴呆呆,但语气极为认真,而且语气中带着无比的自豪!他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信口胡诹的了! 不过这年头坑蒙拐骗的也没这么傻吧,要招摇撞骗也得用个大家熟知而且能被世人奉为神明最好,至少要让人信服吧!所以这听着名字便极为奇葩的宗门或许是真的存在的! “哦!原来是从屠龙大派出来的高徒!”苏岳霖脸色却是完全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嘴角的那抹笑意更加灿烂了,仿佛一个久闻大名却遗憾不曾见面而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真人时那般!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的本事越加得心应手,要是以前他说这话,他怎么都得脸红那么一瞬!只是现在来看,却是怎么看都是不着痕迹! 北风本来已经打算习惯性的抬手要去摸鼻子,可是才抬到一半,眼睛便是一亮,而他身上的那种无比自豪的气息也是完全不见踪影! “你知道我们屠龙大派?”北风急切的问道,而且很是失态地一把抓住苏岳霖的手臂,像是抓住了一件极其稀有的生物!眼神中充满了兴奋! 苏岳霖被他这动作弄得哭笑不得,而且看北风这细胳膊细腿的力气还不小,抓得他胳膊上的肉直生疼。这力气绝对没有用内力,倒是已经和二品高手差不了多少了!于是苏岳霖登时忍不住嘶了一口冷气!隔的不远的红袖面色大变,就要出手!苏岳霖连忙摆手示意让她别太紧张,也别轻举妄动! 北风也见到苏岳霖吃痛的样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连忙松开手,还满脸歉意的向后退出一步。不过眼中却是无比的企盼,似乎很是期待苏岳霖口中的答案! 苏岳霖顿时进退两难,看来北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明明就是随意几句恭维的话,竟然还给当真了!他甚至有些惊讶还有如此心思单纯的人,当下都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不过他略一思量,还是开口。 “没听说过!”苏岳霖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都开始后悔自己从一开始就好好说话就好了!其实他能感觉到面前这个叫北风的男人,虽然带着一丝江湖气,心思却是单纯的要死,根本是心如明镜台,不染尘垢分毫!于是心中对其好感倍增,毕竟他从不喜欢以貌取人! 果然北风闻言身体一颤,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几分!更是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要跌倒,苏岳霖忍不住伸手去搀扶,不过还没等他动手,北风就自己给站定了!欲倒非倒,倒是让苏岳霖暗自啧啧称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若兰微皱着眉头,以别人难以听清的声音嘀咕到,“屠龙大派?大派?”一脸古怪的模样,似有疑惑! 苏岳霖本想开口安慰他一番,张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将嘴合上,从始至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知北风竟然出人意料的很快恢复如常,似乎对这种打击都习以为常了,几个呼吸间便让自己平静下来。 “苏兄不必劝我,哎!我没事儿,只是有些感慨想我屠龙大派,竟然已经被世人遗忘了!真是可惜啊!”北风摇摇头,脸上尽是心痛和不甘! 苏岳霖忍不住又是嘴角一抽,什么叫被人淡忘,恐怕是分明没有被人记住过嘛!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也就暗自腹诽一下,他还不屑于对一个颇有好感的人干伤口上撒盐的事儿! “北风兄不必如此,天道循环,月有盈缺,料想北风兄宗门祖上也是香火鼎盛,人才济济……” 却不料北风还是摇摇头,“苏兄不知,我这一家道统,最最鼎盛时也就是一门三人,因为我们屠龙大派从来就是一脉单传,传男不传女!到我这一代更是就只剩下我一人,我那老疯子师傅也早已不知去向,也不知是生是死!”言语中透着无奈,还有对那个所谓的老疯子师傅的担忧,看起来虽然言语中并未有过多的敬语,但是感情绝不是作假! 苏岳霖愕然,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连几次开口都是准确的戳中人家的痛点,还真是无心之失!而心中更加觉得这所谓的屠龙大派绝对不是如流货色,说不得正是那些坑蒙拐骗的家伙杜撰出来的,而眼前的人绝对不像是骗子,那解释就唯独剩下一种,那就是眼前这北风也是个被骗的人!因而心中对其更是同情。 “别人都是为了传承道统,大开宗门,广收门徒,屠龙大派为何不效仿也广收门徒,若是如此,定然会大光宗门!”苏岳霖还是忍不住顺着北风的话头接了下去,而且他心中也的确是感到奇怪! 北风摇摇头,“不行,我屠龙大派,从来都是宁缺毋滥,而且一代单传一人也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不能更改,我师父也解释过祖上定下这规矩的原因!” “什么原因?” “屠龙者,我宗门内所修便是如此名一般,专修屠龙之术,一生所求者也不过是屠龙而已!但是龙乃秉承天地气运而生,都是上苍的宠儿,屠龙有干天和,师傅说如此逆天之行,百年一人便足矣,多了便是灾祸!” 苏岳霖默然,不知在想什么,只能沉默不语,这一刻他倒是觉得这屠龙大派,似乎还是有些门道,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不堪!可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听着北风接着开口。 “而且,这屠龙一派,财政吃紧,那里有闲钱,来培养过多的弟子!”北风叹一口气,很是不甘心。 苏岳霖脸色僵硬,嘴角狠狠抽动,心中的那一丝欣赏顿时烟消云散。一代单传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宗门太穷!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且不说屠龙派培养不培养的起,单是没钱这一项,谁会没事儿跑去学什么狗屁屠龙术!要知道这世间那里有龙,学了这屠龙术,岂不是空有一身屠龙术,飘摇半生不见龙? 北风一脸叹惋,独自在哪里不停叹息。苏岳霖有想到北风刚到此处时说得那句,世上真的有龙! “北风兄,你开始说这世上真的有龙?” “当然有,这龙为何不能有,天下修士修得大神通,都可以如仙人一样腾云驾雾,那为何就不能有龙呢,这是我师父说得,他说的我就信!”北风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根本没注意,苏岳霖脸色已经黑了下去,实在是不能怪他,因为他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靠谱!毕竟没有人亲自见过这东西,如果真有这种东西,恐怕见过的人也没机会说了! 不过苏岳霖倒是觉得这人的确是有些意思,也更加确定这人绝对不是坑蒙拐骗的骗子之流。心思如此单纯,他实在是不敢相信! 于是他与北风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的意思,看得一旁的红袖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不过这个叫北风的的确是有些意思。北风这些年行走江湖,闯遍大江南北,到过很多地方,有热闹非凡的繁华都城,也有人迹罕至的穷山恶水,一来是为了那个说是生逢一劫,寻地渡之的疯子师傅,也为了寻找一条真正的龙,让自己练练手,毕竟他学的都还是纸上的东西。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嘛! 于是北风见闻极广,对各地都有所了解,此行来此地就是为了来看看这名声极大的醒龙台。两人言语投机,早已勾肩搭背,唾沫星子乱飞,毫无讲究的席地而坐。简直是让人大跌眼镜,两人的谈话,别人都接不上,只好都在一旁等着!看着两人几乎要结为异性兄弟,也是深感无奈! 忽然,北风正在侃侃而谈的嘴突然止住,然后猛然回头望了一下后方的天空,苏岳霖被他这一动作弄得一愣,也抬头望去!然后就见北风突然从地上站起,呼吸急促,双眼通红!而苏岳霖却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脸疑惑! “有龙!” 苏岳霖闻言怔然,不知所谓! 第一百零三章 刑龙台上惊梦龙(下) 北风此时的镇定绝对已经被野狗吞了,浑身兴奋到战栗,脸色越发惨白,而他身后的那柄奇怪的黑剑,竟然发出奇特的铮鸣之声,如同恶龙嘶吼,又如对龙行刑时的祭词,慷慨悲歌,血雨激扬! 苏岳霖等人这才正眼去瞧这把剑。眼中全是不可思议,这剑自鸣,说明它极具灵性,只是这卖相的确是极为不堪,此时看去,仍旧是黑乎乎的难以入目,剑鞘只是一个破旧的木鞘,已然开裂却被用几根布条绑住!露出的剑身上如有黑血涌动流淌,诡异无比,甚至透着邪恶的气息!这下在没有人敢小看了! “你说什么?有龙?”苏岳霖有些奇怪地望着北风,而其他人也是充满好奇,那个方向明明什么都没有,更不可能有什么天地神兽龙了,而他却是信誓旦旦地说有龙! 北风连头都不愿动,眼中赤红,带着欢呼雀跃的气息! “不对!这不是龙,但是和龙有关!我屠龙一脉尤善寻龙之术!”北风又突然紧张起来,于是那手又下意识得摸上鼻子,反复摩擦,也不知有什么好摸的。苏岳霖对他这动不动就摸鼻子的动作也是深感无力!刚有一点高手气质,又被自己给生生给破了。 北风突然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岳霖,然后深深点点头,“我已经记住你了,我要过去一趟!我们便就此别过,下次江湖再见!”北风郑重地一抱拳,苏岳霖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心情有很快平复下来,他的确有些舍不得北风就这样走了,但是世无久宴,终须一别!于是他也是格外郑重一抱拳! “就此别过,一路保重!” “好!”北风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他有些奇怪,为何会有些一见如故,不知道这是不是师傅所说的惺惺相惜。压下心中烦闷,然后毅然转身! 天下屠龙士,一朝为龙癫!长剑百年不出鞘,剑出百年不虚行!其实屠龙之说早已有此传说,只是这屠龙大派出现的有些奇怪而已,或许这真的是那古屠龙士的传承也说不定! 苏岳霖望着那道背影,久久不语,心中莫名多了一些东西,不知何时那觉得屠龙一说有些幼稚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且不论这世间有没有龙,单单是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和意志,便是令人肃然起敬。有人终其一生也不会看到一条龙,空有一身屠龙术,却苦于无龙可屠。 “江湖再会,但愿天地有龙,送你一屠!”苏岳霖目送着那道有些单薄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然后他回头望向那身后的刑龙台,台身绕九龙,九龙啸长天! “我欲登高处,再送你一程,且看你的剑何时出鞘,取酒来!”苏岳霖轻喝一声,然后拾步而上,从刑龙台一侧的台阶登醒龙台。 一旁一直沉默到现在的王枭,此时身体一颤,一直低垂的头颅上,一双诡异的眸子透过蒙面黑巾的缝隙,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有期待有恐惧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他又岂是真的安了好心特地带苏岳霖出来游玩,就是因为苏岳霖这个混蛋世子,竟然让他丢了两根手指头,虽然这样他同样反倒使得他的手恢复如常人一般,可是这对他而言就是奇耻大辱,知道他的谁不知他是天生十二指,谁不知他王枭的名号,断指之辱实在难以忍受! 他望着苏岳霖一步一步向上而去,看着那邪气凛然背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一声却又极快隐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以为这醒龙台是那么好等的么?醒龙,醒龙,亦是刑龙!他可是从问天阁那里知道,这刑龙台绝不简单!常人登之无碍,可是身为一国世子,身承国之气运,若是贸然登台,必然被生生折去气运!不仅是自身的更是北苍的! 此谋甚大,不得不说他心思太过深沉,而且心思歹毒至极!关于气运一说别人或许可能不信,可是他常年呆在这易州城内,对此还是了解颇深的。此道玄之又玄,他虽琢磨不透,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借刀杀人!毕竟他还没有那个胆子直接灭杀此子,且不说苏岳霖身边高手如云,红袖是一个,境界与他相同,战力虽不及他,但是也是不小的阻碍,而且还有那个叫若兰的女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至少他还看不透!既然不能杀而后快,那就斩掉他的气运,让他在这天地大势与大世的争渡中沉沦!在这种天下纷争的局势之中,失了气运北苍也就是垂垂老矣的老虎,无爪牙之利,最终也不过是血食而已! 他将视线从苏岳霖身上收回,然后恰好一侧头,就看见若兰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他心里一咯噔,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儿。可是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纰漏,就算不成功也不会留下什么隐患,于是心下安定,面对若兰的眼神也沉稳异常!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 若兰只是望了他一眼,便对他失去了兴趣,这让王枭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不过这让他对此女更加忌惮几分,这女人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是个高手,竟然在他如此谨慎的掩饰下仍旧发现异常!当然他也不担心,这件事无论成与败,总是不会留下把柄的,除非精通望气的高人才能有所察觉,不然绝对是死无对证! 这样的高人他倒是听说过几个,白衣吴相算一个,北苍圣人章姚沁算一个,问天老祖算一个,其他的虽然也懂一些,却是不怎么精通,当然或许其他隐世不出的高人,可是这位世子身边绝对不会有的! 苏岳霖手提一只酒壶,今日本就是为了出来走走看看,自然是备了好酒的,这时他手里提着酒,他方才想起,刚刚忙着与北风说话,却是忘了与他喝一杯! “遇此知己,人生之快事,当浮一大白!”苏岳霖笑了笑,既然不能同饮,那便一人喝下两人的量,北苍男儿岂惧酒?只惧酒不够烈! 苏岳霖自酌两杯,皆是一饮而尽,如同与人对饮无异。他本是要一个人登台,可是舒儿却死死哀求要跟着一起去!他拗不过便带上了,其他人都站在台下,未曾登台,只是一个个抬头望着那道背影,心中感触各异,却是莫名的没有打扰,只是看着一大一小缓缓向上而去。 “此去不知何时能再相逢,或许一去便是永别,今日赠酒一杯,我无留意,但愿你此去天下莫不识君之剑,知君之名,同时也是敬我自己!”苏岳霖再度低语,再酌两杯!又是一饮而尽,畅快无比。 “酒是好酒,也够烈!就是杯子太小!不足以彰显我北苍男儿之豪气!”苏岳霖盯着手中的玉杯,有些不满,摇摇头,然后随手一挥,将杯子撇去不用,跌在地上,加之好几金的名匠雕龙玉杯便碎成一地渣子!这声响让王枭都是一颤,再度将视线投向他,望着苏岳霖的背影竟有一刹那失神。 “想我曾经年少轻狂,鲜衣怒马,不知天地之邈远,江湖之诡谲,红尘之浩荡。今日痛饮,来日必于庙堂放歌!”苏岳霖执壶仰头便灌,豪放不羁,醉意更甚,在那一身红衣的映衬之下,妖气更浓! 路至一半,酒酒已不足一半! “看你他日斩龙我斩将!皆当传名于天下!”苏岳霖再饮。虽已半醉,可是步履依旧沉稳,一旁的舒儿很是听话的跟在他身边。眼睛盯着那只酒壶,一如她第一次饮酒之时,也是这般作态,这种眼神。 于是苏岳霖将酒壶递给了舒儿,“一小口!” 舒儿喜不自胜,连忙接过酒壶,对着壶嘴儿,小小的嘬了一口,酒入口,她便小脸儿一皱,却是强忍着吞了下去,可爱而又倔强,颇有男儿的豪气。 “好!能饮酒,已算半个北苍的女儿!”苏岳霖哈哈一笑,接过酒壶,继续豪饮,每次一口,每口必满! 舒儿脸上两团酡红,双眼迷离,走路摇摇慌慌,却是依旧扯着苏岳霖的袖子,不肯松手,年纪轻轻便如此好酒,而且还是个女儿身,此等豪气世间少有! “可惜啊!老驴头儿不在,不然今日这酒更美,不过我倒是越来越期待,你所在的那个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今朝台前独饮,有待来年江湖拔剑!”壶中中酒饮尽,而苏岳霖也踏上了最后一步台阶,立在了醒龙台上。 他松开手中的酒壶,酒壶又是啪嚓一声,摔的粉碎。眼中迷蒙,喃喃自语,“刑龙之地,可能斩我?” 苏岳霖慢走两步,步伐已见凌乱,却见醉酒以后,脸上笑意妖邪戾气难掩,眉心的那一点红愈红,宛如活物在皮下蠕动,瞳绽幽光,灰发飞扬! 他一步跨出,然后侧卧于地!面朝北风离去的方向,呼吸间陷入沉睡! 天地煌煌,层云染血,有龙自远方来,旖旎入得梦中!上腾九天,下入黄泉!身白被鳞,鹿角利爪,呼则生风,吸则吞云!睛悬若日,动似雷霆! 醉卧刑龙台,白龙入梦来! 第一百零四章 大妖吞龙 苍天寥寥,人力何猛敌? 本是碧空如洗,万里不可见云。不知何时,已是乌云被天,此云诞于东,起于泽,浮于北地之上,乌黑之中略带暗红。苍凉如血,壮阔如霞! 刑龙台下,一众人等,尽皆变色,风云涌动,此为天道之变。这里本是艳阳高悬,可这天空却是突然阴沉如水,仿佛随时都要落下雨来,连带着红袖也是面色难看。 一旁的王枭见得如此异景,也是惊疑不定,没想到这苏岳霖登个醒龙台,竟能真的引动异象,他相信这绝对不是凭空出现的。因为这天变得太过不可思议,太过诡异,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而且那黑云之?内如有雷霆滚动,闪电如蟒在其中穿行! 他将视线投向高台之上,台上苏岳霖侧卧于地,醉酒未醒,安详如斯,诡异如斯!对外界的异变无动于衷。他心底冷笑一声,就算这苏岳霖引发再大的动静,可是此日过后,必然将自身气运折损个一干二净!哪怕是章姚沁圣人转世,也是无力回天,毕竟虽说圣人可凝聚气运,可是说到底还是逆天之行,行逆天改命的事儿,也必然遭受反噬,轻则折寿,重则殒命。天道循环这是必然之理! 红袖根本不知道这是为何,所以很是紧张,几次欲上台将醉得人事不省的苏岳霖带下来,可是挣扎几次还是忍住没有动身。倒是一旁的欧阳若兰就要镇定许多,面露奇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关于这醒龙台,她知道的不多,也不知会有如此奇异之象,所以也就没有动作,因为她并不知晓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说不定还是他的机缘! 高台之上,舒儿一脸茫然,眼中全是醉意,她年少好酒,却是酒量极差,刚刚也就喝了一两口!此时便已是模模糊糊,眼中视物浑沌不清,行走之间如时轻时重。她见苏岳霖已然醉卧于地,于是她便踉跄得走到苏岳霖身前,目光迷离恍惚,注视良久,终而缓缓蹲下,然后也跟着躺在地上,和苏岳霖面对面而卧! 她微微蜷缩着身子,小巧的身躯缩作一团,苏岳霖单手握拳撑着脑袋,她便用一只小手垫住小脑袋,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苏岳霖的脸。忽然见到苏岳霖眉头一皱,她便鬼使神差地伸出细嫩柔弱的小手,攀上他的眉头,轻轻抚过,却是怎么都抚不平! “章伯伯,不,章爷爷说了,要舒儿好好学本事,将来陪你纵横天下,因为那样舒儿就能天天跟着你了!”舒儿宛若梦呓,言辞吐露却是清晰无比,说完便昏睡过去,这酒酒劲儿太大,此时已然上来,根本不是她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 对于舒儿来说,这世上除了自己爹爹和娘亲,苏岳霖便是最亲的人,因而平时也极为亲近,处处撒娇,倒不是她娇气,其实这不过是她太过依赖而已!她是真的稀罕苏岳霖那温暖如春日暖阳的怀抱,自打她第一次扑进去,便不想再出来。她暗自立誓定要做那可于苏岳霖形影不离的小尾巴,他厌她也好,弃她也罢,而她自是不会变上分毫的!也永远不会忘了雪原之上,妖冶的红装,还有苏岳霖身上那诱人的温度。 苏岳霖似是感受到了那只搭在他脸上的小手,于是他嘴角微微一笑,握住那只手,轻轻一扯,将其拉入怀中!眼眸未睁,似睡非睡,半醒未醒! 恍惚之间,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又如眨眼飞逝数个甲子。 云霄染血,黑云压城,雷霆咆哮,如同携煌煌天威而至,声若大江东去,蟒奔狼行,摧枯拉朽。在那极东之处,有一道光芒闪烁腾起,兴于大泽,没于云巅,然后如同一颗陨星驰电,风雷滚滚,瞬息而至。苏岳霖似有所感猛然睁眼,似梦似真,梦外亦梦! 一物横亘苍穹,苍穹之大,难容其身,蟒身牛尾,通体雪白,晶莹如玉,隐没之间,吞吐紫气,雷霆穿梭炸响。双目金芒大作,一如煌煌大日同风起!其下众生皆为蝼蚁! 苏岳霖恍然惊觉,有一龙旖旎从东而来! 龙威浩荡,苏岳霖立于醒龙台缘,凌风负手,泰然自若,一龙而已,纵有吞天之威,覆海之能,搬山之力,古人不惧,我也不惧,古人能屠,我亦能屠。虽无屠龙之术,亦无屠龙之剑,却又豪气万丈可干云,亦有怒血一腔能拔剑! “孽障!何故扰我清梦!既扰之则死之!”苏岳霖自觉其身如压五岳,呼吸急促,于是怒然大喝,声音如江河急流,忽遇断崖,轰然而下,地动天摇。声威不弱分毫! 龙威勃然,吐息如火,大怒而下,蜿蜒游行,首尾不能相顾,苏岳霖眼眸一缩,体内轰然作响,龙行蟒游。劲风扑面而来,气浪如刀刮的颊肉生疼。生死之间,他想起在送君客栈之中那剑意可斩龙蛇的一剑,立时压下杂念,身上气势反而收敛到极致,朴实无华,大巧若拙,如重剑藏锋,不显其芒! 龙首至,一剑出,怒龙抬头气吞虎狼,剑气大作可开九霄! 白龙悲鸣,苏岳霖横飞而出,跌于高台之下,伏于草地之上,人事不省! 白龙更怒,再度扑下,誓要生啖其肉,恶意滔天,势不可当! 天地突然安静下来,倒在地上的苏岳霖身躯缓缓从地上浮起,拔地三千丈,凌空立于龙首前。 一双眸子缓缓睁开,其内如九幽冥泉,望一眼吞魂食魄,红衣白发,眉心点朱,绛唇滴血,诡异如大妖。 这是苏岳霖却又不是苏岳霖,他身后渐渐有黑雾凝聚,由雾化云,黑云之上生五官,飘渺似幻,初化人形,阴气却是冲天而起,刹那间化作千丈大小。大妖怒,初化形,开口欲吞龙! 白龙惊怒,欲退不及,大妖一口将其吞没…… 拔剑破层云,梦里妖吞龙! …… …… 易州城外,西去三十里,有一泽,方圆不过百里,人称小云梦,泽中有仙山,山上住神仙,能知生前身后事! 就在易州前往问天阁的必经之路上,赵钱眼儿带着柚子和天赐小和尚缓缓而行,赵钱眼儿似是极为高兴,一手摸着柚子的脑袋,一手按着天赐的小光头,正在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年轻时候爬寡妇墙,调戏小媳妇儿的英雄事迹。满脸傲然,丝毫不在意天赐越来越黑的脸。 天赐被他那有些粗糙的大手按的不舒服,于是扭扭脖子,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赵钱眼儿口中不停,依旧满嘴浑话儿,手却是一抬,然后狠狠一巴掌下去,声音脆响,如同天赐在寺中敲木鱼一般,天赐吃痛,连忙伸手去揉! “爷爷,为什么打我?”天赐也跟着柚子叫他爷爷,当下满脸幽怨,似要哭出来! “叫你不好好听,叫你不好好学,不听话就长不出头发来,长不出头发来,就不能娶媳妇儿!”赵钱眼儿一翻白眼儿,破口就骂,抬手又是一下。. 天赐似乎很是怕自己不听话长不出头发来,于是便连忙闭口不言,也不躲闪,任由他再打了一下! 柚子面露奇芒,水灵灵的大眼忽闪忽闪!然后侧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天赐。天赐立刻脸色通红,不敢直视,生怕被柚子瞧出什么!柚子看了半天,发现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小嘴一嘟囔。 “笨蛋一个,也不知道,你们寺里如何收了你这么个傻和尚,要是和尚都如你这般蠢,还谈什么度人?小心将佛祖气活过来!” 天赐可不敢跟她拌嘴,于是脸色红得发黑,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这些日子以来,他只知道,只要是柚子说的,什么都是对的,只要是柚子做的,便是有理的。柚子叫他朝前,他便不敢往后,柚子骂他他就笑,柚子哭,他便安慰!在他心里柚子比佛经要珍贵,比佛像更需要供着! 在他想来,一辈子参透这一人便够了,不是佛来也是佛!也是遇见了柚子,他才觉得这山下的确要比山上好!那师兄诵经也不如柚子说话好听,师傅疼他也不如柚子夸他骂他嗔他来的舒服! 天赐还在胡思乱想,柚子却是突然抬头,秀眉一皱,有些气恼的叫到,“爷爷,变天了,似乎要下雨了!” “嗯?”赵钱眼儿一愣,停下口中的吹嘘,也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天布黑云。 “这……这是……他娘的……我……真他娘的晦气!”赵钱眼儿一身高人气派顿时被狗吞了,跳脚大骂,只留下柚子和天赐面面相觑,不知何故,不就是要下雨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哎呀……真是晦气,咋啥事儿就都让你给赶上了呢?真是个祸害啊!这布局之人更是个混蛋中的混蛋,都是他娘的败家子儿!”赵钱眼儿痛心疾首,不过半晌之后,又渐渐安静下来,声音低沉的说道。 “以诡谲阴气,浩荡龙气,养一身无边妖气,真是好大的手笔” 第一百零五章 弓长之张 单名做掖 碧螺匆匆忙忙的从小姐房里出来,又匆匆忙忙的出了胭脂巷往刘府而去,怀里揣着小姐亲手绣的鸳鸯巾帕!小姐要她亲手交到刘公子手里! 其实她并不愿意干这事儿,总觉得这刘公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副健壮魁梧的体格,却没有与他体型相对的光明磊落性子!总是让人觉得阴沉如渊的感觉,她看人一向极准,她隐约能瞧见刘公子温和皮相之下的狰狞! 可是无奈她实在是拗不过小姐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只好不情不愿的来了,她只想着要快些送了,然后快些回去!其他的她想劝也劝不了,毕竟她只不过是一介婢子,小姐再不把她当下人,她也不能不把自己当下人,小姐在如何视她为姐妹,她也没有人上人的觉悟!因为她本来就不是! 作为一个婢子,尤其是作为和小姐关系最好的婢子,她是没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人生的。婢女随嫁是已经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是小姐真的有机会嫁入刘家,那她自然是没有选择的跟随,且不说她一直和小姐贴心,单是刘家的权势,就不是她能反抗的!让小姐一个人嫁给这个深不可测的刘虞美,她也放不下心来。 来到刘府府邸之前,她停下脚步,有些迟疑,她其实是第一次来此处,但是刘府势大,几乎人尽皆知,倒是不会寻错地方! 看着气势恢宏的刘府,如同一只洪荒巨兽匍匐于地。暗红色的大门,像张开的血盆大口,似要食人!碧螺身体莫名一颤,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而且脑中的恐惧自打出现便挥之不去!她有种要夺路而逃的冲动,在她眼里要是进了这高墙深院,恐怕这一生还不如就留在胭脂巷里等待岁月流逝,人老珠黄!虽然身不由己,却还是要自由许多,总比在这华丽而又阴森的笼子里做一只可怜的金丝雀儿要好! 可她还是忍住恐惧,向前几步,来到一个看门的小厮面前。 “这位小哥儿,请问刘公子在吗?”碧螺知道在这里可不是胭脂巷了,需要处处小心,这里的人可得罪不起,就算小姐在胭脂巷里再如何风光,那也不过是个风尘女子。所以她不能给小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刘公子?你是说我家少爷?”小厮闻言却是浑身一颤,眼中闪出恐惧的光芒! 碧螺有些奇怪,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看门儿的家丁,“当然是你家少爷,难不成这刘府里还有几个刘少爷不成?” 这奴仆闻言恐惧更甚,连忙四下观望,发现并没有人,他才继续低声开口,声音极小,几不可闻! “这位姑娘,慎言,要是说错了话,不仅你要死,我也要被投进兽笼喂大虫!” 碧螺一惊,胆寒不已,到最后她也没有进到刘府的大门,她不仅没有觉得遗憾,反而觉得庆幸。那种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呆。在她的追问之下,她才从那家丁口里套出一些东西。可是越听越是恐惧不安。 她手里攥着那方娟帕,心中无比复杂,有些失神,走路也是失魂落魄地横冲直撞,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回的胭脂巷! 只觉得前面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然后她便因为一时心不在焉向后跌去,手中那方娟帕也不慎丢了去! 碧螺大惊,她站立不稳,重心失衡,眼看就要倒地,心中暗苦,却不料腰上传来一股柔力,将她险之又险的揽住,止住落势! 她惊魂未定,呼吸急促,平复了半天,在一个温柔的呼唤声中才回过神来。 “姑娘!姑娘?” “啊!”碧螺惊醒,有些失态的应了一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普通,行为举止倒是彬彬有礼的公子,顿时有些面红。可是待她仔细一瞧,又觉得有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实在是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冲撞了姑娘,姑娘没事儿吧!”年轻人一脸歉意,然后又将手中的一方娟帕递了过来,“这也是姑娘的东西么?” “是的!你不用在意,也怪我走路心不在焉的,没见前面有人!”碧螺接过娟帕,贴身收好,然后才笑了笑开口,“我叫碧螺!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弓长之张,单名为掖!”张掖也笑了笑,对他而言,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也就这名字了!他身无长物,唯独他这陪了他多年的名字却是他娘拿了鸡蛋,割了一斤肉,打了半斤酒,到附近镇上算命看相的老瞎子哪里求来的! 娘说了,爹娘没本事,没办法让他从小鲜衣怒马的似那些纨绔公子一样,扬眉吐气,所以就求个好名字,图个吉利,搏个富贵! 老瞎子看在那一斤肉和半斤酒的面儿上才勉强开口答应,毕竟吃喝人嘴短,做他们那行的就讲究这些个因果报应,结个善缘也好,自己也就心安理得了。等娘将自己生辰八字报上去,这名动全镇的,甚至附近州镇的老瞎子,嘀嘀咕咕叨了半天,来来回回掐了三遍,最后说,这孩子命好!三十年牛马,三十年龙象,若知进退,能抽身,可保晚年无虞,富贵三代而不衰! 谁不盼自家儿孙好,自己倒没啥,反正苦了半辈子,再苦半辈子也没什么,可是要是自己孩子能够出人头地,自然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些话他都记着呢,虽然那个三十年牛马,三十年人上人的事儿,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可一点也不妨碍自己的野心如同野草一般在自己心中的那方沃土之上疯长! 碧螺头一次见一个人对自己的名字都如此自豪的事情,惹得她忍不住多瞧了张掖一眼,看这人也不似什么身份高贵之人,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他身上的衣服也就普普通通,甚至在胭脂巷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显得极为寒酸!言语谈吐倒是极其有礼,像个穷酸书生!她不禁心中一动,她前些时日还想着要是有个书生能和自己结下不解之缘该多好!于是今日便碰上一个,瞧着面相也觉得熟悉,莫不是上天注定? 碧螺神游天外,眸中光彩莫名,似在憧憬着什么,张掖看她又丢了魂,不禁有些无语。这姑娘模样生的也不差,天生丽质,也是难得的好姑娘,怎么就是显得有些傻气呢?动不动就失魂落魄的,不过倒也有些可爱! “姑娘!姑娘?”张掖只能又叫了两声。 “啊…对不起……张公子……我刚刚在想一些东西,不小心又给失神了!”碧螺面色通红,极为不好意思,她今天算是丢人丟大了,想在平日里,她能在小姐身边得宠,得重用,可不就是心思细腻,冰雪聪明的功劳么,此时此刻却是不管用了! “我看姑娘是从外面回来,而且行事匆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如果有事儿,姑娘不妨说来听听,就算我不能帮,也可以帮姑娘出出主意!”张掖客套了几句,他本就是一说,毕竟他撞了人家姑娘,别人不怪他,他却是要摆出姿态的! 却不料碧螺听见这话儿,顿时心花怒放,她倒是不打算让张掖淌进小姐那滩浑水,不过陪她说说话还是不错的选择,要知道在这胭脂巷里,看起来夜夜笙歌,日日客来客往,却是最最寂寞的地方,那些喜新厌旧的嫖客们,要找个对眼儿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这……公子可真是位好人,我的确有些事儿,不过若是公子不是真心要帮我,那就不耽误公子时间了!”碧螺知道来这里的人,无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哪里有人会放着大好时光不要,弃榻上的美人于不顾,而来陪她浪费光阴的! 张掖笑了笑,“姑娘说得哪里话,我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的是!要是姑娘不嫌弃,我们做个地方坐坐!” 碧螺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在这种地方,说是要寻个地方坐坐,哪怕话说得是一本正经,说话的人也是一本正经,可总是让人忍不住乱想,想到那方面去!这地方难不成还真的有人拉着别人去促膝长谈,发乎心,止乎礼! 于是碧螺想着要是这张掖将自己带到什么偏僻之地,又对自己行什么不轨之事,她到底该如何应对,她倒是并不反感这人,而且常年生活在这勾栏之中,看过太多太多情情爱爱,薄情寡义的人和事儿了,自然也就放的开!也就让她变成了敢爱敢恨的性格。只要她看得上的,将自己给他又何妨?总比到时候给那个可怕的刘虞美要好!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个刘狂人手段又多可怕,有多狠毒!她只是听了听,还不曾亲眼见过就几乎吓破了胆! “好!那就麻烦公子了!”碧螺此时也忘了小姐还在房中等着她的回信呢,竟然就这样被一个男人给拐了去,让小姐知道岂不是要活活气死!自家小姐的事儿,都还没解决呢,她就如此猴急了,要是被抓了,臭骂一顿是绝对少不了的! 勾栏好景不经看,一年一岁有新人,这话儿倒是应了景了!于是张掖带着碧螺往胭脂巷那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走去! 第一百零六 问志 碧螺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丫头,虽然在是在胭脂巷这种做皮肉生意的地方生活,看得多,学得多,可是真正自己面对痴情的男人时还是手足无措!好在她胆大心细,敢爱敢恨,倒是和张掖相谈甚欢! 要她来说,她觉得面前这男人就要比那姓刘的公子哥要好的不止一点半点!姑且不论刘虞美的人品如何,是不是像传闻中所说的杀人如麻,毫不手软。单是她瞧着张掖顺眼这一条理由就足矣! “公子是做什么的?”碧螺问了一声,她收拾心情,才想起来自己竟然连眼前这人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一切底细都不清楚,而她已经几乎要掏心掏肺了!她仔细一回想,就面红耳赤,自己还在怪小姐遇上男女之事就方寸大乱,而她自己遇上又何尝不是一样。女人这种生物,果真是不可理喻的。 “护我大楚肱骨之门庭!”张掖想了想,他这些日子通过运作,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靠王五儿的帮忙,也去和王五儿一样做了个看门儿的。此时别人问起,他又不想隐瞒,可是转念一想,就觉得总不能直接告诉别人说我是个看大门的吧!于是灵机一动,如有神助的来了这么一句!自己仔细这么一回味,自己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欲与天下人分财的事儿,似乎有近了几分。 碧螺明显一愣,嘴里嘀咕一句,“大楚肱骨,门庭?这是什么官职,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不过也是我见识太少的缘故!听这名字,恐怕是武职吧!”她自己咀嚼一番,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又侧头问道。 “嗯!若是非要说是武职,也勉强可以这么算,不过我出手的时候一般极少!而且职位也是微末之流!”张掖面色不变,回答镇定自若,滴水不漏。看门儿的也的确算是武职了,职位也是真的微末,他似乎也还是没有骗人,如此一来,他言语不实的愧意顿时烟消云散!这一切都是碧螺自己的臆测,自己从未主动说过什么,而且又能勉强对上,加上他言语遮遮掩掩方才造成的误会,他也没有丝毫办法,而且眼前这女子素未谋面,今日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都是难以说准,就是真骗了又如何? 而且他一直仔细研读那本姓赵的骗子给他的《敛财之道》,那书言语虽是粗鄙不堪,而且有时候通篇都是流氓浑话儿,要是再配上几幅丹青妙手的插图,绝对是不比那些春宫画册差分毫的。但是胜在,通俗易懂,而道理却又深入骨髓!让他学了不少东西,反倒是真的换了正儿八经的书来,他也看不进去!像儒家圣人们的知乎者也,晦涩难懂,他看着就觉得头顶悬泰山,昏昏欲睡之。也只有这种七分混账,三分真儿才能让他将此书翻来覆去的读了好几遍还不觉得厌烦! 此时一想来,他突然觉得,那个老骗子似乎还是有些本事的,竟然几眼便将自己给看了个通透,对自己的性格也是了若指掌,说起来这也算是因材施教了。不知何时,他竟然也理所当然的以他弟子自居了! 若是真的发达了,自己那点儿承诺倒也不是不能给,就是不知道这老家伙现在在何处,还能不能再见了!想来那青州他是不会久留的,这样骗吃骗喝靠嘴皮子讨生活的大多都是居无定所,四海皆可为家,他就是回去找也定然是找不到的。而且此时他在此处有吃有喝,还真不愿往别处走动。不过这几日他关心的除了钱之外,也就是那个胭脂姑娘了! 他这几日几乎天天来此,一有时间便来,也不管这钱来的有多不易,也一改以前那种视钱如命,让他掏钱就是让他拿命去的习惯。整日来这胭脂巷中厮混,就像其他想得胭脂姑娘青睐的公子们一样,都想撞个天大的运气,抱得美人归!这可真难说,若是这胭脂姑娘口味独特,偏偏挑中自己,那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公子?”碧螺见张掖不知为何突然眼绽光彩,仿佛正在痴醉于何物!她尝试着唤了一声,好在张掖回神的快,不然岂不是又要丟个大人,张掖伸手摸了摸快到嘴角的口水,掩饰为抚摸自己光洁无须的下巴! “如今天下不太平,公子以武入职,必然前途不可限量,他日建功杀敌,决胜于阵前,也可从此平步青云!”碧螺当然是要捡好话儿说了,不管那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官职是大还是小,总归说些好听的是没错的。 张掖尴尬一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将错就错吧,自己哪敢打仗,还杀敌,不被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哪里还有建功立业的心思。 “借姑娘吉言了!他日张某定当奋勇杀敌,不让姑娘失望!” 碧螺一听这话儿,心中又是雀跃几分,也不知是她太过敏感,一听见张掖说不让她失望之时,想到的便是原来自己在这人心里还是有几分地位的。 “公子如今虽不得意,但是养气功夫做的极好,宠辱不惊,这胭脂巷里来来往往的也有不少大家俊彦,可是我见过的年轻人中能有公子这般心性的少之又少,不知公子志在何方?” 张掖一愣,养气功夫?难道这位姑娘以为他深藏不露,是在韬光养晦?那倒是真的误会他了,他完全是一副得过且过得德行。和那寺里不求进取的敲钟和尚没什么两样,反正做一天奴才看一天门,只要相府不倒,他便不愁吃喝。这倒不是说他没有野心,可这野心是野心,和志向不能混为一谈,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就他现在这样,每天吃饱穿暖便知足了。要是放以前现在的生活那就是神仙般快活的日子。 只不过最近吃穿不愁,才让他的志气有稍稍大了一点。这人都是如此奇怪,哪里会有什么知足,得了一点,便想着多得一点,等多得一点,才发现最好得更多,只想着将所有的都据为己有。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还真是一把贱骨头,经不起折腾,但是心还不小。 不过此时经这碧螺一问,他心中已经被自己的惫怠几乎消磨殆尽的野心又开始发芽,如那佛门中的破后而立一般,反而比第一次更加坚韧,更加茁壮!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自己敷衍王五儿的那一套说辞来!于是他第一次沉默了,如此沉吟良久,他想了一个大概女人都会喜欢的说法! “愿为一方郡守,享食君禄,辖一方臣民!”张掖试探着开口,其实他这想法已经是很大了,至少对他而言已经是天方夜谭,就靠现在一个看门的差使绝对没有可能达成。 碧螺闻言眉头一皱,似在犹疑!张掖不知为何脑子一热,突然觉得自己反正是吹牛,就不妨放开手脚他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此乃庸人之志,我张掖此生愿为人杰,享一人下,万人上之禄,文勒武功,史载文德,平逆乱,荡九州!” 碧螺直接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一开始听见说张掖要做一方郡守,她并非觉得此志太小,而是在思考张掖达成此愿的几率,毕竟她见过的大官中,郡守已经是很大很大了。大到只能仰望,不敢直视!大到只能仰人鼻息,不敢忤逆!却不料张掖给她来了这么一下,直接吓懵了!要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是楚相那一层次,而要文史垂青,却不是谁都能奢望的,哪怕是楚相李弼也不敢如此放言! 李弼是大楚朝堂之上,最为位高权重的保守一派,主张祖宗礼法不可弃,固执己见,从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等人物,却依旧当不起入史的殊荣!他与左相梁椽分庭而立,政见不和,主张相左,如同生死大仇,每每朝会,必然相互攻诘。 梁椽乃是新晋之秀,思想激进,力主变革,大力反对保守派的墨守陈规,瞧不起他们畏畏缩缩的性格。 关于朝堂之上她了解的也不多,就是这些都是她从胭脂巷的客人们醉酒闲聊时,偷偷听来的,然后又偷偷记在心里!可是就是如此,她也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重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为一国之相,还要为千古一相,登天之难!她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暗自嘀咕,此人不是愚昧至极,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胸中有丘壑,实有滔天大志!碧螺的眼睛渐渐泛起奇异的色彩,眼前这个明显籍籍无名男人,身上却有独特的气息。 “哎呀!完了完了!和你说话一时间给忘了事儿,这下惨了,要是小姐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碧螺无意间瞧了瞧日头,突然怪叫一声,起身就跑。“张公子,下次再来胭脂巷,记得来找碧螺啊!我是这里的丫鬟!” 张掖望着那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不经意一低头,却见地上一方娟帕,他连忙捡起来,想呼唤来着,可是等他抬头却见碧螺早已不见踪影! 他展开绢帕,其上两只交颈五彩鸳鸯,旖旎戏水! 第一百零七章 句武请相 楚人极爱樱花,楚都也极适樱花生长,因而楚文人爱以樱花入题,更称人杰为樱才! 此时虽不是樱花花季,但是楚国人才却非凋零之时。世上皆言大楚多才,也说大楚惜才。不过这有才之人多了去了。能入得了大人物法眼的却并不是很多,宁缺也毋滥。就像在战场之上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其实楚国的光鲜亮丽,与那一大帮无所事事的文人有很大关系,都是用文章润色过的东西,自然不会将肮脏黑暗的一面呈给世人评判。比如世人只知楚君爱才,却不知他好色盛于此道。每有出色之骄女美娘,又恰好传入了他耳朵的人,就绝对难以逃脱他的魔掌!因他精于此道,钟于此道,楚王句武还专门遣人设了个寻芳司! 这个寻芳司全由宦官组成,并不做别的,更不会承担监察百官这等重任,他们只做一件事儿,那就是去天下各处寻芳觅美,只要瞧见模样好看的女子,便上报给楚王,然后再以各种方式和手段将她们掳进宫去。光明正大也好,偷偷摸摸也好,反正只要让他瞧上眼,那就是毋庸置疑禁脔。谁要是不长眼,胆敢染指,那就是自寻死路。 这寻芳司里有个叫李墨的画师,尤善描人,往往寥寥几笔,就能栩栩如生。据说他曾呈上一张仕女图,悬于壁上,楚王见之,以为活人,呼之欲出,闹了个不小的笑话!虽然如此,却也不见楚王怪罪于他,只是让他好生为他画尽天下美色,不说要将天下女子全部收进后宫,却不妨碍将美人图尽收宫中! 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也说不清楚,但也足以看出此人画功极高,已是炉火纯青,同时也能看出,楚王句武之好色!毕竟楚王有天下第一后宫的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就算在周王在时,都要甘拜下风!据说楚王有妃嫔近千人,而且难得的是这千人中人人美艳,绝对没有滥竽充数的人。 今日是楚王召近臣议政的时候,地点就在西极殿,西极殿极其奢华,倒也匹配大楚这天下诸侯执牛耳者的身份。不过这西极殿是近年建成的,初建时便有大批臣工上表极力反对,说是当此飘摇不定的大世,大兴土木有伤国本,于己大不利!反而应该勤政薄赋,作为一国之君,更因化奢为俭以为天下臣民之表率! 但是句武却是不听,闻言勃然大怒,斩了数人,力排众议,生生建了此殿。朝堂之上,诸臣莫不敢怒不敢言。见到大王心意已决,回天乏力,便也就听之任之。毕竟君臣有别的道理谁都都懂,就算是忘了的也能被他这血腥残暴手段给记起来。 这个时候朝堂上下才恍然惊觉,原来这楚王已经不是那个乳臭未干,行事稚嫩,畏首畏尾,处处依仗他们的那个楚君了。早已是生杀予夺,自成城府! 西极殿上设了一粉帐,帐中设一软榻,象牙白玉材质,蜀锦绣金鸾。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议政的地方,的确有违理制。句武就在帐,再加上那两个陪侍两侧的女人,使得殿下的李弼脸色更黑。李弼尤其厌恶君王沉迷美色,无视礼乐的行为,可是平日里句武倒是还知道几分收敛,可今日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事无忌,实则是在打他的脸! 倒是一旁的梁椽面色平静轻松,根本不把这种事儿放在眼里,他本就讨厌老祖宗定下的那些腐朽的规矩,他更是将此当做掣肘新政实施的东西,在他的计划中,必须大刀阔斧强行将那些规矩,砍掉一多半! 关于新政,句武一直态度暧昧,不冷不热,既不是完全否定,反而大加赞赏,却又迟迟不肯表态。所以朝堂之上,两派对立,丝毫不肯让!梁椽一直想着要是施展手段,建立绝大功勋!却不料李弼这老不死的总是跟他作对。 今日这事似乎有转机,至少在梁椽眼里,这就是极大的机会。句武在此地以此种方式作为,似乎在故意给李弼一派难堪。 “李卿!为何你今日面色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若是身有不适,那便早些回去休息,今日没什么大事儿,你也不用在这里强撑着。”句武的声音从纱帐之后传来,声音无比平和。一开口便是暗流涌动,让闻者莫不深思。 “谢大王体恤老臣,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求能够做些大事儿,只愿能够为我大楚,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耗费最后一滴心血!”李弼连忙跪拜,刚刚毫无烟火气的两句话,却是让他看到了句武不一样的另一面。句武在暗示他,他不仅老了而且还病了,有些事儿也就不用管了,要是真的把这话当做体恤臣工的话来听,那只会一步一步走进句武的陷阱,最后的结果就是告老隐退。句武这一直不温不火的楚君终于在蛰伏了许多年后,向自己最亲近的人亮出了獠牙和利爪! “那就好,我大楚虽人才无数,可是真正的栋梁却是只有寥寥数人,李卿是一个,梁卿是一个,人人都说我有左右两相,可保大楚无虞!我还指望着李卿为我大楚在辛苦几年呢!”依旧是不温不火,对于李弼能看破他的心思一点儿也不惊讶,若真是那般简单就卸了李弼的大权,他反而会惊疑不定。这是一直老狐狸,甚至比梁椽还要难以掌控。所以从心底而言,他更喜欢梁椽那样的臣子。 李弼从这短短的一次交锋,已然得出了许多东西,以前句武见他会称李老,而今却是与左相梁椽一样称卿。那李老的称呼换的不动声色。虽然君臣有别,大王如何,他没有那个权力过问,可是也能看出句武的态度。 李弼眼中露出隐晦的光芒,可惜是低着头,外人见不到。他微微抬头望向一旁的白玉,神色莫名。白玉似有所感,回头也对他一笑,李弼也是一笑,不过笑中却满是苦涩之意。 今日议政,白玉一个毫无官爵加身的人,本是没有资格来此的,就连一般的臣子都没有机会听这些。不过句武今日却是点名让白玉来此,其招揽示好之意,不言而喻!句武也曾多次称赞其才,还称其是既可为相,亦可为帅,此等评价放在一个未行冠礼的年轻人身上简直骇人听闻。 而李弼倒不是因为嫉妒这些,相反他也是极为欣赏白玉之才,此人谈吐即文章,开口是良谋,还有非同一般的远见卓识。他甚至还多次劝其入仕,不过这白玉却似乎并不热衷此道,反而钟情于山水,喜爱棋盘之上黑白纵横。对此他也颇为无奈,不过这也映衬了那句白玉无双的赞词。若是没有一些个性,那也入不了那些高人的法眼。 李弼真正心惊的是,他听宣之时恰好在和白玉手谈,而白玉听说后,竟然三言两语将到此处后可能发生的事儿,还有楚君句武的居心都给猜了个七七八八。此等人物,若是为友,那是天助,若是为敌,那便是噩梦了!才无双,智近妖,根本防不胜防! “对了,白先生在那听雪楼住的可好?”句武突然开口,能让他以先生相称的实在是不多,尤其是一个年轻到可怕的人。 “劳大王关心,白玉住的很好,只可惜还未曾降雪,那里也听不了雪!”白玉言语铿锵有力,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面对一国之君的惧意和拘束。 “哈哈!雪总会有的,而且看这节气,看这风色,怕是今年的第一场也不远了!”句武在帐中大笑,似是极为高兴,手忍不住攀上一旁陪侍女人的身躯,大手揉捏不停,而且越来越用力。那女人面色潮红,很快便兴奋起来,鼻子中发出闷哼之声,但是当句武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变揉为掐的时候,那舒爽便成了剧痛,可是在这里她却要生生忍着,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嘴唇咬出了血,句武微微一笑,很是满意她的表现,这才松手,而那女人柔软的挺翘之处却早已是青红发紫,一片惨淡!女人浑身疼的颤抖,却依旧忍着没有出声。 “哎!白先生可真是让天下女人都嫉妒啊!若不是男儿身,只怕寡人都要忍不住动心了!”句武继续开口,却是说了句并不合时宜的话,这话不更加坐实了他好色如命的性格。 白玉尴尬一笑,没想到这个句武如此开口调笑,“大王说笑了,我如何敢当此评价,而且以大王的能力,什么人想得而得不到?” 句武突然从榻上站起,剥帐而出,大喝一声,声若雷霆,“有!” 这一声来的突然,让众人都是一惊,何况君王之怒,如天道之怒!虽然句武语气中并无怒气。 白玉见此情形,突然眸子一缩,闪烁不定。 果然句武从殿上大步而下,直接走到白玉面前,躬身一拜,极尽其诚!这一拜,朝堂皆惊! “请先生为我大楚第三相!我定当待先生如袍泽!” 今为请相而来,更准确的说是逼相! 第一百零八章 天子养气术 白玉的聪敏可不是白叫的,也不是有心人特意弄出来的噱头。相反白玉行事比一般的年轻公子哥儿要低调的多。也从不参与一些青年俊彦的宴会游园。可是仍旧挡不住他的光彩夺目。 不说他的才华,单是他令天下不知多少女人还要俊美异常的相貌就注定会被很多人熟知。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中,不乏生的好看,又还别有来历,背景深厚的人。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有,也有人未见其人却久闻其名,自觉被人压了风头,于是想要找他难堪。不过有意思的是,所有去找过他的人,莫不是男的折服,女子倾心!倒是成了郢都近些年来最有意思的事儿。 他才华不显也就罢了,顶多是一个模样漂亮到有些发指的男人,可是要是这个男人不光皮相生的极好,天下少有,而又才华横溢,智计过人的话,那就真的耐人寻味了。其实白玉是真的不在乎一些虚名,至于楚王曾说他是国士无双,这种名号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多了一层枷锁就是。无心仕途,自由成性是白玉最大的特点。 有人推测是楚王给的东西不够,没让他动心,又或者是在韬光养晦,蓄力造势,总之不一而足。也有不少心生嫉妒的人,出言攻诘构陷,想断了他的前途,不过他都没当做一回事儿。听到耳朵里,又从耳朵里倒出来,有时候就连他的贴身丫头雪儿都听不下去了,他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安慰雪儿,按照他的话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想管也管不住,而且流言止于智者,根本不需要在这上面多费心思。 楚王句武不算个简单人物,虽然严格说起来,不及吴王的锋锐,因为年经已入不惑数载,少了些年轻人的血性!可是论老谋深算却是又比天下年轻一辈要高出不止一筹来!他即位时李弼受先王命监国,权势极大,甚至有改立新君之能,不过好在他收敛性格,一直做的不错,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一蛰伏便是数十载!真正的让大楚臣民忘了他的爪牙之利。其后,待他政局稳定,有了实权的时候,他也是极为谨慎的没有急着向李弼动刀子。反而更加隐晦的提拔了一个锋锐进取的年轻人为相,使其二虎相争,就是盼着李弼被他慢慢的磨掉! 懂得隐忍的人并不少见,可能隐忍到他这程度的却是没有几个。而如今这个头沉睡的猛虎也在开始渐渐伸出利爪。因为时局大变,大楚国力之盛,疆土之广都是天下诸侯中的翘楚!楚人也善战,虽不及北苍的玄甲铁骑,但是绝对不容轻视。 白玉站在西极殿上,脸色并不好看,丝毫没有因为句武的礼贤下士而感激涕零,也没有一步登天的喜悦。他此时极为不悦,不过他不悦的神色却是来得狠,走的也快。句武也没看出有丝毫异样! 白玉现在已经是置身危地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句武请相,若是他答应了还好,可若是不答应那就是明面上不给堂堂楚君面子,堕了句武的面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不会落着好。 白玉定下心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笑意不减,这种如履薄冰的时候,倒是让他前所未有的冷静,以前他还可以推脱搪塞,可是今天被逼到如此境地,却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敷衍!句武绝对不会是一个大气到被人折了面子还能无动于衷。李弼就是最好的例子,可以说李弼监国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大楚,对不起他句武的事儿,可是句武还是开始显露武功了,若是非要找个理由,恐怕也只能说,他受够了作为一国之主还要看人脸色的生活。 “承蒙大王厚爱!白玉身无长物,才疏学浅,恐怕担不起这一国之相,况且我大楚已有两位良相,我实在是愧于同列!”白玉不卑不亢,根本没有过多的思考,便脱口而出。惹得一旁李弼都是一脸忧色,而梁椽则是目露奇光。关于这位大楚的白玉无瑕,他倒是听说过许多事,但是两人并没有过多交集。此时听见白玉竟然当堂拒绝,顿时对此人的勇气有所惊讶。他是句武一手一脚培植起来的,但那也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才有让君王青睐的资格! 其实他对白玉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作为一个男人却丝毫没有阳刚之气,相貌也是生的过于阴柔,没有棱角,不像能图大事儿的人。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认知的确有失偏颇,应该重新估量一番了。楚王如此重视于他,对自己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毕竟就算是一朝为臣,也是没有半分情分可讲的。 句武躬着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梁椽看在眼里,突然背脊冒汗,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句武,也更清楚他的手段。 出人意料的句武并没有显露丝毫不悦,他直起身子,向着白玉说道,“若白玉非才,天下谁敢居才?先生过谦了!” 白玉默然不语,句武所做所为的确不可挑剔,礼贤下士做到这般,不管是真的,还是在演戏,都已经很是难得。况且千古帝王哪个不是作戏的高手,演给庙堂臣工看,演给天下子民看。不到炉火纯青,便算不得一个好君王。更是要演的臣子甘愿赴汤蹈火,民众真心拥戴! 白玉暗叹一声,知道今日若是不给出答复,怕是不能善了了,惹怒了一国之君实在是不智之举。 “白玉自知年轻,若是直接从一竖子一步登上相位,不仅天下人不服,我只怕也是难以心安!”白玉以退为进,唯今之计,便是姑且安抚一番,再寻他法! 句武一怔,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哪怕他有心逼迫,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你说的也对,看来是寡人考虑欠妥,等我与诸位臣工重新商议以后,再做决定,还望到时候先生就不要推辞了!”这话说得很是温和,却是暗藏机锋,已经是隐晦的在给白玉下最后通牒。要是白玉还是不知好歹,到时候会发生点儿什么,就未可知。 白玉连忙一拜,“能为大王效力,是天下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我白玉自然也不例外!” 待众人离去,句武负手立在西极殿正中央,望着门外,目送三人离开,一直到看不见,那带着笑意的脸上才渐渐泛起寒霜,而且越来越冷,最后已是狰狞无比,面皮发紫,宛若厉鬼。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阴测测的声音,将大殿的温度染的没有丝毫温度。那纱帐中两名女子,也感受到那道背影身上的寒意和杀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从粉帐中出来,急急地伏跪到地上,生怕慢上半分。句武从来没有在臣子面前发火的习惯,也只有常年生活在他身边的人知道,他发怒之时有多可怕。楚王句武善隐忍,人前笑可融冰,怒时好杀人。或许是他掩饰的太过出色了,硬生生的骗过了天下人,以至于都将他当做了一个只好女色,不思进取的无用傀儡。 大殿里的杀机已经浓重到令人窒息,倒是在大殿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一个同样不起眼的白眉老太监,明明已经是须发皆白,可偏偏面色红润,如同婴儿,他看着暴怒的句武,丝毫不见恐惧,却也没有多言,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似已陷入沉睡! 许久以后,句武一身暴虐冰寒的气息突然散尽,又恢复那个满脸笑意的楚君,仿佛刚刚说出杀气凛凛言语的人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似乎在这一刹那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白眉老太监方才抬起眼皮,望了句武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恭喜大王心境再上层楼,只怕过不了多久,武道上面也会再有进境!”他是站着说话,连腰都不曾弯过分毫,这等做派,以至于两个跪在地上的女子都是暗暗猜测此人的身份,这实在不是一个太监该有的做派! 没想到句武欣喜一笑,“多谢师傅提点,我卡在这一层的确已经很久了,没想到今日却是阴差阳错的促成了一件好事儿!” 伏在地上的两名女子,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她们入宫已久,却是不知这老太监竟是当今楚王的师傅,此时再一看,两人身上的气息果然是有八分相似,都是那般阴沉死寂,如同幽泉静伏。 那老太监摇摇头,“大王何等身份,老奴岂敢斗胆称师!”他的确算不上句武的师傅,只是暗暗教他一些功夫,常人对他们的关系也丝毫不知。哪怕句武数次想要拜他为师,他也没受。因为他练的功夫,的确不是句武能学的,他一生不近女色,后来干脆入宫做了太监,以求闭精锁阳,真正的不动春心,因而练就刀枪不入的童子身,积攒了一身浑厚到极点,阴森入骨的内力。当为楚王宫内最厉害之人!前些年有一通玄高手入宫行刺,也是被他悍然挡下,虽然最后也是重伤,但也足见其手段。 句武对他倒是真的极为恭敬,“刑老说得那里话,授业之恩岂敢相忘,我说您是我师一日,您便一日是我师!” 刑老暗里冷笑一声,他从来不会和句武推心置腹,一个能让自己所有兄弟病死,然后夺嫡登位的人,他可不信会懂什么感情。放在心窝子里都捂不热的东西,他向来敬而远之。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尤其不爱别人在他面前来这一套,实在是看得腻了,看得恶心了! “大王的天子养气术,可有什么进展?”被句武成为刑老的白眉看太监,捋捋半尺长的眉毛,眼神阴戾,语气中似有关切之意。这老太监语不惊人死不休,地上的两名女子突然绝对不妙,寒意从背脊升起,刹那浸染全身!她们自知知道的越多,便死的越快,更何况是万万不该知道的东西。 句武只是眼睛扫过来,淡淡地瞄了一眼两人,似是没有将两人放在心上。 “已经初窥端倪,再过一段时间,应该能有大收获!” “难怪如此了,以天子养气术辅之磨练心境,今日之事,倒也并不显得突兀了!”刑老心下了然,点了点头,“那天子养气术虽是残卷,但是别有天地,大王若是能有小成,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天下分争之时,也能大方异彩,一鸣惊人!” 句武点头,“世人皆以为我无能,蝼蚁岂知龙象之志哉!” 这时外面突然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跪在殿外禀道,“大王,九门提督,刘远山刘大人到了!” “哦?”句武眉头一皱,刘远山从来不会没事儿找自己,“现在何处?” 小太监头也不敢抬,只是本本分分的趴伏着,“已在殿外候着了!” 句武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让他进来!我大概知道他的来意了!” 片刻候,刘远山被带到殿内,第一件事自然是请安,刘远山是句武一手培养的,让他担任九门提督,负责皇城安危,也足见其有多受他信任!他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这里没什么外人,你就不必这么繁文缛节了,我天天看着一群猴子在我面前来这一套,已经看够了,你知道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只要你忠心,那就比什么都好!”句武开口,直来直去,丝毫不拖泥带水,言语也不忌讳。和刚刚李弼他们虚以逶迤时的样子格外不同。 刘远山连忙爬了起来,果然很是听话,这等温顺恭敬讨好的样子,实在是和他那魁梧的体型有些不般配,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看怎么舒服。 不过刘远山笑了一会儿,却又是突然不笑了,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你有事儿?”句武眉头一皱,问道。 刘远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迟疑了半晌,然后又扑通一声跪下,“还请大王恕罪!” 句武一笑,从座位上站起,走下殿来,将其拉了起来,他还没有见过刘远山如此失态过,竟然一言不发,直接就上前请罪的。 “你何罪之有,我又为何要治你的罪?”句武亲热拍了拍刘远山的胳膊。像极了多年的老友,但是这个动作不仅没有让刘远山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全身肌肉紧绷,额头汗滴如豆,滚滚而下,仿佛句武那只手带着死亡的气息似的。 “属下罪该万死,对我家那个孽障管教不严,险些坏了大王的大事儿,此次回去定当严加管教,好好教训他一番,还请大王看在刘远山就一个独子的份上,格外开恩!”刘远山说着又要往下跪! 句武连忙伸手将他一把拉住,“你儿子?他怎么了?不是叫刘虞美么?我看一个很好的孩子,挺好的!” 刘远山眉眼一跳,不知是喜是忧,“竟然还劳神大王记下了那孽障的名字,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他实在是不知……” “好了好了…年轻人嘛,年轻气盛谁会不犯点儿错误,只要不是什么难以挽回的事儿,自然不会太麻烦,而且那孩子我很是欣赏他!你也不用整日骂他!”句武再次挥手,打断他的话,颇有不悦的开口,“我看了看,我大楚多文人,安定了这许多年,骨子里的血性给磨的差不多了,年轻人中也就他还看得过眼。” 刘远山眼皮又是一跳,脸上随即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谢大王赞赏!我代那孽障谢恩!” “嗯!”句武从他身边离开,心情似是很高兴,走到榻前,尚还离了数步时,他又突然转过身,“我看刘家如此虎狼之子,埋没了也太过可惜!不若让他来年开春便领一偏将职,去边关历练历练!如何!” 刘远山当即跪下谢恩,“谢大王恩典,虞美还有我刘家定当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大王栽培之恩!” “恩!今得虞美,我大楚武将不缺矣!武有狂人,文有白玉,何愁大事不能成!” …… …… 在西极殿偏殿之中,有一画室,其内有佳人万千,这倒不是吹嘘,因为这佳人并非是真正的活人,这里全是美人画像,个个美艳无双,仪态万千,各有千秋,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容颜绝美,少有瑕疵! 这些画都是出自西楚丹青大师李墨之手,这么看来,这句武好色如命,设立寻芳司的事儿十有**不是假的。那句武有天下第一后宫的传说,也就更加可信了几分。 句武不知何时来到这殿里,望着挂满墙壁的美人图,眼神之中却并没有多少淫.欲之色,入眼淡然,一瞟而过,最后在对面墙上最正中央的一副画上停下。 画上一人,女子身段,却做男子打扮,肤若凝脂,美到毫颠,更有一分英气在眸角眼侧。他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 “气运之人,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得之,可平添一分把握!”句武那有些平凡的脸上,开始有诡异的笑容泛起。 第一百零九章 臭棋篓子 听雪楼外无雪声,所以就只能用来听雨了。楚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一座并不恢宏的小阁楼,不过这小小的不起眼得阁楼之内却有着与其规模并不般配的名声。 因为能在这听雪楼里住下的人,莫不是人中龙凤。出世便是国之栋梁般的存在。从大楚建国之初,楚王受封于此,此楼便建下来了,几乎有着和楚王室一般悠久的历史。传承至今,其间也修缮过数次,但是大体上却是保持着原本的风格未变。每朝每代,都是君王封赏功劳最大或者最出色的文臣。 句武登位以来,恰逢这楼原来的主人也退隐而去,于是这意义非凡的听雪楼便空出来了。只要一日没有新的主人,便有无数人惦记着。 如今这楼就被句武随手赐给了白玉,他在这里也住了不短的时日,住的还算满意,他是住的舒服了,可是盯着这里的无数双眼睛却是不舒服了。 这个白玉以前根本就是声名不显,毫无背景便不说,真要说起本事来,却也似乎没什么极为出色的本事,就算得了个科举状元,但也仅此而已,真要服众,这状元的虚名是毫不起眼的。那些人实在是想不清楚,为何这楚王偏偏就对此人青睐有加。难道是因为那有西楚第一美人称号的皮相。 若是如此,又岂能担起无双国士的名声。但是外界在怎么风雨交加,但这听雪楼的主人却是依旧八风不动,任他人说什么,他都不去管,没放在心上,也没那闲情逸致。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和雪儿两人下一盘儿棋,来得惬意。或者是那屡败屡战的李弼老头儿找上门来也行。 雪儿也会下棋,本是不会的,却所幸跟了个好主子,日日跟在身前,看得多了,便有了几分丘壑,再稍加提点便有了不弱的本事。其实雪儿不喜欢下棋,因为嬉闹惯了,便尤其坐不住,每当听见白玉说让她陪下棋,便小脸一苦,开始找各种理由! 今日又是如此,雪儿倒也了解白玉的性格,每每有不悦之事,便用下棋打发,但是无论如何,她再是喜欢自家公子,再怎么乖巧。要让她端坐在棋盘之前,不动声色的安安静静对弈,那就太过可怕了。 对白玉而言,那是身心愉悦的事,对她来说却是最大的煎熬。 “公子!雪儿突然觉得口渴。我能去喝水么?”雪儿刚刚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白玉也才将两只棋盒取出,她便动了歪脑筋。 “哦!”白玉淡淡的应了一声。雪儿听在耳中却如同天籁,顿时喜悦无比,更有难以置信。 “啊!公子答应了?那我去了!”雪儿连忙起身,作势欲走。 “等等!我叫你走了吗?”白玉眉头一皱,然后端起自己的茶杯,递过去,“我这里有茶,你要就喝,不用给我留,要是不够,我让人再取!” 雪儿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她自然是想着要找个借口,趁机溜走,至于还会不会回来陪白玉下棋,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过这借口似乎并不怎么好用! “哦!”雪儿只能乖乖地坐下,果真从白玉手里接过茶杯,赌气似的咕咚两口,将杯子里的茶喝干,再抬头时,嘴角上还挂了一片被泡的舒展的茶叶子。模样俏皮却又让人感觉幽怨不已。 白玉忍着没笑,眉头一皱,“我是如何教你的?女儿家便要有女儿家的样子!我也没说让你跟着世上那些人一样,三从四德做个注定毫无波澜的笼中雀儿,也不要你知书达礼,温婉贤淑如大家闺秀,只要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别一天和男孩子一样四处疯闹!适当讲一些礼节而已,你说你都听到什么地方去了?” 白玉似在斥责,但声音却无怒意,而且说完很是宠溺的伸手去雪儿嘴边摘了那片茶叶儿,丝毫没有半分如那些大家公子哥们一般嫌脏的意思。雪儿却是一见自己出了丑,也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很是粗鲁的伸手在嘴边擦了擦。哪里有一点女儿家的作态,在这礼仪之邦男人喝酒也不过如此了! 白玉叹息一声,果然平日里他辛辛苦苦教导的礼仪又给忘到脑后去了!他都忍不住想要抚额顿足了!这雪儿雪儿,好歹也顶了个冰雪聪明的寓意在内,可是对这方面,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开窍呢,不管他教多少遍,结果也都是一样的,一点儿进步没有也就算了,反而还越教越回去。最近更是有抑制不住的迹象。 雪儿放下茶杯,并不说话,又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仪态,正襟危坐,竟然学着李弼的口吻,故意压低声音,“哎,白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我这把老骨头也算开了眼界!公子言语字字珠玑,听之如闻仙乐,耳目聪明!” 白玉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想起来,顿时眉头一挑,手已经从桌子下提了起来,雪儿何等眼力,而且她就等着白玉来这一招呢。眨眼间便离座而起,后退了半丈之远,一脸得意的望着白玉。 此时白玉的手才堪堪抬到桌面上,想敲雪儿的脑袋是不可能了,他灵机一动,伸手在棋盒儿中拈起一颗棋子,屈指一弹,雪儿防备不及,吃痛大呼,伸手在额头上乱揉。眼中的得意之色消散,重新变得幽怨起来,实在是她也没想到,白玉还会这招! “公子什么时候也学了武功了,竟然也能摘叶伤人?” 白玉也有些诧异,低头在自己手上看了看,那手晶莹如玉,修长纤美!却是怎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若照以往我是定然不会有如此准头的!还好刚才没有用全力,不然还会伤了你!” 雪儿见白玉似乎将心思转到了自己身上,已然将刚才的事儿给抛到脑后,于是便不动声色的又坐回原处,还热切地凑上前去。 “哎呀,公子手真美,比女人的还美上三分,这让天下的女子如何自处?”雪儿一脸羡慕的样子。 白玉眼中笑意一闪,抬手就是一记敲在雪儿头上,雪儿自以为瞒天过海,根本没有防备,于是又实实在在的挨了一下。 “整天这幅德行,怎么嫁的出去?”白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雪儿一听这个便十足的不高兴,比让她下棋还要不乐意。“我几时说过要嫁人,公子去哪里,雪儿就去哪里!”其实作为一个丫鬟根本没有自由婚嫁的权力,也就是白玉这个好心的主子,整天担心着她的终身大事儿,毕竟白玉并没有将她当做一个婢子看待,平日里也是当做妹妹一样宠溺着。 白玉闻言微微一叹,“你这又是何必,你现在如此说,那是不知道情为何物,到时候要是遇见了你中意得男儿,我看你还这不这般嘴硬!” “反正我就是不嫁!除非哪日公子不要我了!”雪儿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在她心里,这辈子装下一个人就够了,干嘛还要装上别人。别人为情所困,为爱所苦,那是他们愚蠢。而且只要自家公子能够寻得心怡之人,过的快乐,她便也跟着高兴! 白玉摇摇头,显然也不想再继续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而且雪儿年纪还小,现在考虑的确是有些急了,而且再过几年,说不定这个小丫头也就自己明白了,倒省得他多费那个心思。 雪儿也不想再听白玉唠叨了,于是主动提子开始下棋,只不过雪儿的棋就是白玉教的,此时对局自然是拿鸡蛋碰石头,更何况雪儿还心不在焉,无心下棋,果然不多时黑子便被白玉屠了大龙。 于是到了第二局时,白玉见自己赢得太过轻松,于是让了雪儿四子,然而让不让这四子,似乎结果都差不了多少,依旧是雪儿堂皇而来,又匆匆败退。 然后又让八子儿,雪儿再败,哪怕雪儿不喜欢下棋,也不在意结果,此时也是面色发黑,还有遮掩不住的羞愧。 第四局,白玉直接让十六子,两人拼杀至棋局过半,雪儿执子,欲落子,又收回,欲再另寻一处落子,却又收回,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她耍赖般的伸手一抚,将整盘棋子弄得大乱。 “哎呀哎呀!不玩儿了!公子就知道欺负我,我哪里是下棋的料!也就李弼那个笨老头儿以为自己和公子的棋力尚有一搏之力,殊不知公子花在谦让他的力气比花在应对他的气力还要大!”雪儿言语无忌,口无遮拦,根本不想什么话儿能说,什么不能说,因为她觉得在自家公子面前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是,何必多那些小心眼儿。 “咳咳!”白玉咳嗽一声,“净是胡说,李老那是有真本事的人,有时候我要胜他也得花费一番力气!”白玉有心反驳,可是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也越发尴尬,说的自己也不信。 “切!公子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么,那个李老头儿,自称不逊国手,哈哈,就他那两手,棋路子华而不实,净是死搬硬套!连我都不及!上次公子不在,他在这里等的无聊,竟然要指点我下棋!呵呵……” 白玉脸色越来越黑,阴测测地开口,“然后呢?” “自然是如他所愿,杀了他个丢盔弃甲,屁滚尿流,最后茶也不喝了,也不等公子了。直接落荒而逃!哈哈哈!”雪儿没什么心思,此时说的兴起,全然和盘托出。等说完才发现白玉那黑的不能再黑的脸色。 “公子……我……”雪儿知道自己这次是麻烦大了,竟然图一时爽快,给说漏了嘴。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接下来就会有那如狂风暴雨般的爆栗。这次却是怎么也不敢再躲了。 “我说怎么这段时间李老不来此地了,而且在外面见我便躲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儿!”白玉声音平静到极点。却让雪儿大气都不敢出,只能静静地等待白玉的怒火。不过她等了许久,却并没有等到自以为难以逃脱的惩罚。 “哎,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我们来此地,人生地不熟,需要处处小心提防,我行事更是低调无比,却被你一朝给破了去!”白玉忧心忡忡。雪儿一听这缘由,仿佛更加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了!于是眼眶一红,泪水便打着转儿往那双稚嫩却已别有风韵的眸子涌。 “好了好了!别哭了,其实……那老头儿的确是个臭棋篓子!” 雪儿一下破涕为笑,有是眼泪又是鼻涕的。狼狈不堪,顿时让白玉也哭笑不得。也不嫌脏,直接捏起袖子伸手去给她抹干净。 待雪儿恢复如常,白玉又是一叹,“这事儿就算了,李老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不过你以后可要注意了,若是再这般行事不计后果,定然闯下大祸,毕竟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 雪儿面色一肃,郑重的点了点头,却发现白玉面色仍旧是带着隐晦的忧愁。 “公子,楚王是不是又逼迫你了?” 白玉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今天在西极殿上,他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儿拜相,让我险些脱不了身!” 雪儿顿时大怒,“哼,那个混蛋,好色成性,一看便难成大事,竟然还想让公子给他效力,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白玉见她言语荤素不忌,直接破口便骂,更是头疼,忍不住摇了摇头,打住雪儿的话,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亭边,望向碧空。 “你错了,句武可没那么简单,我见过他几次,也和他议论论过几次,发现他绝对不是那种只知享乐,不思进取,荒淫无度的人,相反他隐忍不发,不鸣不动。如此下去,到时候必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有那么厉害?”雪儿明显不是很相信,但是公子说的话,又有几时错过?公子说厉害那便是真的厉害。 “何止是厉害,简直是可怕,隐藏到世人都看错了!” “世上不是有很多人,精通望气之术么?那个陈白衣不就是如此?可是连他都说楚国气运衰弱,早已是没牙的老虎!迟早要湮没于这滚滚大势之中!难道这也有假?”雪儿突然想起什么,这话要是落在旁人耳中,必然惊为天人,一个足不出户,地位低下的丫鬟竟然知道这么多隐秘之事! 白玉摇摇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只知有望气之术,又怎知没有掩气之术,甚至养气之术!天下诸国不就是在这大世中搏个气运吗?自古雄才出楚地,又岂是说说而已?” “好吧,那就算他挺厉害吧!”雪儿点点头,“不过,别人再厉害,也不及我家公子厉害!嘻嘻!” 白玉苦笑不语。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雪儿眼里,她就是无所不能,虽然她想要做的事儿,的确没有没办到的。只是这次她要做的事儿,对她而言都是极难。成,则天翻地覆! “那公子该如何应对眼下的状况?”雪儿侧头问道,她实在是想不到该如何去解眼下之围。便所幸不想,免得将自己的小脑瓜给越搅越糊涂,反正不知道,便直接问白玉就是。 “游历!我们过几天就走,先拖上一阵儿,能拖多久就多久,毕竟现在时机未到!” 雪儿眼前一亮,顿时喜不自胜,嚷着今天自己高兴,要赏脸,再陪白玉战一局…… …… …… 碧螺轻手轻脚的从外面打开一道门缝儿,往里瞧了一眼,发现小姐不在里面,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缓缓将门推开,哪怕动作已经很轻了,其间却依旧让门发出了一丝轻吟,吓得她直接闭上眼睛,不过好在小姐并没有突然出来,才劫后重生般的放下心来。她今天可谓是将事办的一塌糊涂,她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姐交代,只好打算先躲着再说。她蹑手蹑脚的正打算往自己的卧房中去。 “碧螺!”一声轻唤生生地将她侥幸的念头击的粉碎。她僵硬的回过头,望向坐在黑暗中的胭脂。这下才堪堪让瞳仁适应这房间的昏暗,却也让她遇到了此时最不想遇见的人。 碧螺欲哭无泪,低声叫了一声,“小姐,你还没睡么?” 胭脂莫名其妙,平日里都是碧螺劝她她多走动,少睡一些,好保重身体,因为她身体的确金贵,一个风尘女子金贵的恐怕也就一副身子了! “你想我早些睡?” “对啊……啊……不是……我就是惊讶小姐竟然还没睡,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碧螺思维急转,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姐去解释今天发生的事儿。若是说了,小姐定然伤心,那又该如何是好,可若是不说,最终让刘虞美那种货色得逞了,又该如何?她一时陷入两难,只好先随口敷衍着。 却不料,对面的胭脂面色一红,有些羞怯的别过头去,然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问道,“那个……东西……刘公子收下了么?” 碧螺心里一咯噔,心道这事儿果然是躲不了了,今日要是不说,只怕小姐今天也别想睡了。 “小姐,我……” 胭脂听着碧螺支支吾吾的语气,顿时一惊,猛然抬头,脸上血色全无,身体更是一颤,摇摇欲坠。碧螺心急,连忙上前一把将其搀住。 “小姐,你没事儿吧,你又何必如此,为了一个混蛋人渣而已,何必这么在意!他不适合你,小姐还是忘了他吧!” “你不懂。这又岂是说忘就能忘的!”胭脂气息竟是已经微弱无比,她身体本就不足,此时受此打击,一下便让她难以承受,如患大病。此为心疾,非心药不可医。一时间碧螺也感觉鼻尖酸涩,泪水忍不住泉涌。 “小姐,你别说话了!”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今日的碧螺突然能够理解小姐的痴情了,有人欢喜有人忧,雨落黄昏各自愁。 第110章 风起 在胭脂巷这种人来人往,消息灵通的地方,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人尽皆知。所以胭脂巷里头牌儿胭脂姑娘病倒的消息更是瞒都不用瞒。 本来一个姑娘而已,病了就病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就多休息几日,不见客,不登台,不唱曲儿罢了。但是这次还真有些不一样,就因为这场不大不小的浪潮中涉及了本不该涉及的人。 “碧螺,听说外面全是风言风语的,你说给我听听!”胭脂躺在榻上,身后垫了个锦绣挑花金丝软枕,娇躯软软地斜靠着,语气更是带着深深的疲惫。她只不过是身子骨弱,又痛极伤心,有些虚弱而已。此时大夫看过,说是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至于心病那就不是靠吃药能治得好的了。 心痛远比身体上的痛更加刻骨铭心,碧螺这些天便一直随在左右不离身,相处了这么多年,小姐心中想的什么,就算她再傻也能猜出和七七八八。她自然知道小姐打小的性子是如何,虽然性格温婉,甚至有些柔弱,但是一旦是认定事情,就绝不会轻易松手,这种女儿家的执拗,让同为女儿身的她都难以理解。 “小姐,外面的那些人长舌多嘴,小姐管他们做什么,听了也是徒增烦恼!小姐只管养好身子,那时想做什么,也才有力气啊!”碧螺避重就轻,却是不打算说外面那些人传出来的只言片语。 事情越来越复杂,早已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所能决定,但是不管如何,她都会一直守候在小姐身边,不管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陪着一起闯。在这乱世中,佳人何其多,又有几人能给自己的归宿做主,更何况胭脂的身份只不过是胭脂巷的头牌儿而已。这个头牌儿看起来光鲜无比,却是要人捧着护着,要是哪一日失去了一个花魁应有的魅力和实力,或者年龄大了,人老珠黄,胭脂巷有岂会对她再有半分青睐,还有大把的年轻漂亮姑娘等着将她从这位置挤下来。 “他来过吗?”胭脂见碧螺也不愿说,但毕竟是为了她好,她自然是不能有丝毫怨言,于是放下刚刚的问题,只是看似随意的问道,但语气中的那种期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碧螺又如何听不出来。其实碧螺还是比较能够理解的,她并没有丝毫怨念,却是又为小姐感到不值。刘虞美根本不是什么善人,行事肆无忌惮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下手极为残忍的人,这些天她有意无意地听到了更多关于楚郢狂人的事,也更加确定那根本不是以讹传讹,那都是真的,尤其是她听说,刘虞美竟然尤其喜欢以人肉投食自己豢养的大虫,她每次一想到此处,就觉得身上寒气直冒。其实心中也很忐忑,这次小姐让她往刘府送那绢帕,其实从一开始到最后,她连那所谓的刘公子的面都没见着。只不过是小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而已。不过她却并没有要告诉她真相的意思,因为她认为这对小姐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呢,只要远离狼窝,短痛一阵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到时候无力挽回的时候要好处千百倍。哪怕小姐以后知道了会怨她,她也认了!谁叫小姐一直对她不薄,而她更不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在这无情的勾栏里,两人相依为命早已成了习惯,她自然是盼着小姐好,最好是比所有人都好。而不会像这里其他被胭脂抢了风头,遮掩了光芒的姑娘一样,只想着如何让自家小姐身败名裂,永不翻身。总之如今在这胭脂巷里的一亩三分地上日子更难过了。这次外面那些难听的话,便又十之**是从她们口中传出来的。 平日里嫉妒羡慕也就罢了,好不容易这胭脂不留神陷进了泥潭,她们自然是不遗余力的踩上两脚,最好让这狗屁头牌儿从此一蹶不振才好,胭脂不倒,她又如何出人头地。勾栏女子最忌动真情,而如今胭脂正好是陷在了情关之中无法自拔,就连一直对胭脂嘘寒问暖的胭脂巷妈妈最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胭脂不动心还好,这一旦动了心,可就对自家生意有了很大影响,因为只要胭脂留在这里一日,她便能想方设法的从她身上榨出油水来,毕竟这巷里的有价值的姑娘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头牌儿又如何,甚至头牌儿才是她真正的摇钱树,前提是这棵摇钱树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在如今还不算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不过她们在楼里的地位也是不尴不尬了。从小姐房中出来,碧螺依旧是心事重重,她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小姐的情绪,又守着她睡着了,方才退出来,她虽是开解了一番,却也并不指望自己的劝说能有什么效果。小姐的脾气要是这般容易放下,那就不是小姐了。只愿小姐不要从此沉沦才好! 她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却是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和张掖一起畅聊的那个小亭附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总之她自己来到此处时也是愣了半晌。心中不知为何又跳出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张公子,而且对他的了解似乎也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而张掖也乐得一概不说。她还在失神。便听得身后有人唤她,而且给人无比熟悉的感觉。 “碧螺姑娘?”张掖也有些意外,能在此处遇见这个很有意思的女子,倒不是他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女人心思单纯,很好相处,让人放松罢了,毕竟他心中可还是装了别人了。他最近一直在这胭脂巷里转悠,其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到底想干什么,也只有他自己能知道。虽然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太过异想天开了,但是谁说癞蛤蟆就不能想想天鹅肉了。 “张……张公子,你怎么在此处?”碧螺突然脸上一红,不知怎么的就想到缘分一说,或许这真是缘分注定的。毕竟无意乱走都能遇见他,还真是奇妙无比。 张掖看着碧螺脸上的两抹羞红,顿时忍不住心中一动。却又有些疑惑,他也不是第一次见碧螺,怎么就不曾发现,碧螺还是一个如此爱害羞的姑娘,不过她害羞起来的样子倒是好看的紧。 “我……我……”张掖我了半天则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我来这胭脂巷自然是来寻欢觅柳的,那样多半遭人鄙夷,当然更不能说,我看上了你们这里的花魁,却又没有门路,就想着来碰碰运气吧!那样非得被打出去不可。哪个头牌儿姑娘不是被楼里当做宝儿一样,他一个一穷二白,身上唯一有些出色的提防还是脸皮厚,不是找不快活么!于是他敷衍到,“我是来见一个朋友!” 这句话顿时让心中羞怯的碧螺更加误会,张掖这话也太过明显了,难道真是专门来找她的,那自己又该如何应对。一时间脸色更红,心跳也止不住加快。 “你见到了么?” “恩,见到了!”张掖虽然心中奇怪,碧为何越来越害羞,实在是和第一次相见不大一样啊,不过也不敢多问,于是随意回了一句。 哪知这一句话让碧螺更加心神恍惚,这话也太过直白了些,太过露骨了一些。让她情可以堪,若是真的如此,又该如何去向小姐解释,一下子太多太多的想法从她的小脑袋里蹦出来,越是想,心也就越乱。 两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一起,又进了那小亭之内,其间碧螺不小心又瞥见那亭柱上的一句“春心莫共花争发,思来不见书难拖!”惹得心虚不已,几乎不敢再看张掖一眼,不过张掖心里装着事儿,则不曾注意到这些。就算看到,以他那混蛋惯了的性格恐怕也不会联系到自己身上来。照他看来,怎么也想不到还会又女人对他芳心暗许,实在是不合常理。他不过是个乞丐出身,奔走数年温饱都难以实现,如何会想到这方面去。 只不过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这些年来,他自打遇见了赵老头儿,又辗转多地,来到楚都,再和相府刁奴王五儿厮混多时,加之他有意无意间模仿赵老头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配合自己从那本奇书中摸索出来的特殊秘法,久而久之,他身上竟然已有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说是出尘脱俗的高人气质也不对,说是高深莫测的王霸之气更不对,总之神神秘秘的,看久了又反而别扭!张掖终于不再是那个小乞儿张掖了! “碧螺姑娘……”张掖将手探进怀里,想掏着什么。 “你叫我碧螺吧,别总是姑娘姑娘的叫,太生分了!”碧螺说些忍不住将头微微侧开,生怕看到张掖的眼睛。 “额……好吧……”张掖掏东西的动作都是一愣,不过他实在是找不到两人不生分的理由。不过人家姑娘都发了话,他总不能不知好歹拂了她的面子。 碧螺看着张掖努力掏东西的样子,总觉得有些滑稽,很是好奇他会掏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她便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睁大一双剪水杏眸,紧紧地盯着张掖的一举一动。饶是以张掖的绝厚脸皮,都被这灼灼的目光给弄得有些紧张,面皮都有些发紧。 “你到底在找什么?”见张掖那有些窘迫的模样,碧螺觉得很是新奇,至少在这胭脂巷里遇见过这样会害羞的男人。这样的张掖和那日壮怀激烈,口放豪言的张掖又有极大的不同,以至于她都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够配的上这样的男人! “哦,那个姑娘那日走的匆忙,将一方手帕给遗失在了此处,还好被我看见了,想着再遇到你,便物归原主!” “啊?”碧螺一惊,面色不变,很快就平复自己心中的杂念。“是吗?原来在你这里!” 张掖终于掏了出来,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将一方折叠地仔仔细细的绢帕递给碧螺。“我虽对女红知之甚少,但也知道这绣功的不凡,必然是心思灵巧,姿容绝世的人才能由此手笔,恐怕能得此帕者,当为世上最幸运之人!”张掖从来不对外人吝啬好听的话,此时还帕自然是极尽所能的说些奉承的话儿,这都是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养成的习惯。 可是这话儿,落在碧螺耳中却就不是这味儿了,她突然有些紧张,却是不知这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所以只是僵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张掖口中说着话儿,心思却并不在碧螺身上,而且他也不好总是盯着人家的脸看,他可是看出来了,碧螺是一个面皮儿极薄的人,三两句话便要红脸,他还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的好。因而口中不停。 “这样的女子若能有幸娶之,此乃人生一大快事!” 碧螺勃然变色。然后直接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凉亭,只留下一脸呆滞的张掖不明所以。 “哎!女人心,海底针,欲大海捞针,果然是难上之难!今日算是明白了!”张掖摇摇头,干脆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儿了。他来胭脂巷不知道多少回了,算是一有时间就来,简直如同疯魔一般,让王五儿都叹为观止,啧啧称奇,说是世上竟还能有女子能束缚住张兄那可临九霄,能入黄泉不羁放纵的心,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不过张掖却是没那闲心思跟他扯这些,他来这里不知多少次,却是连胭脂姑娘的面都没见上一次,他这才知道此事有多难! “哎!今日权且离去,明日再来,不见是无缘,见则命中有!” ……… ……… 易州城外三十里,天道低头人放声。 这里是问天阁所在,却是没有问天阁的影子,那所谓阁哪里有阁的样子,竟然就是一片连缀的茅草屋,几棵在秋风中凋零的不成样子的树。若是唯一能看的下去的就得是此处唯一一点光彩!一丛就算在富贵人家都算的稀轸的菊花。 只是这养菊人却是太不负责,似乎自打种下,便不曾打理过,更不用说什么锄草翻土这等细活儿了!有没有水也全靠天意,天若下雨,则此菊能活。 “师兄,你看我这菊花如何?”一个白眉老头儿,一身锦缎加身的老头儿坐在赵钱眼儿的对面,端是富贵逼人,又一只手上竟是带了三个翠绿扳指,此时一开口,也是一口金牙,金光闪闪的直晃眼睛。 赵钱眼儿面皮抽搐,他这自称钱眼儿的男人都自问没有这般丧心病狂。他们这一脉相承,尽皆爱财如命,可是他自认为还是不及眼前这位师弟狠,当年为了镶那一口金牙,更是自己忍着痛将一口上好的大白牙给敲了个干净! 这人便从此有了个李金口的称号,金口的确是金口,名不虚传,算卜不及赵钱眼儿,但是看相却是一绝。此口不常开,一开口便是白花花的银子。他有两条规矩,一是钱不够不开口,而是人不对胃口不开口。 “你这菊花,也能叫菊花?”赵钱眼儿终究是白眼儿一翻,“而且你也有脸说是你的菊花?他生于荒野,长于荒野,几时关你的事儿了?” 李金口嘴一咧,便是一个金光闪耀的笑容,刺的赵钱眼儿直用手去挡眼睛,“我将他种下,那他自然就是我的菊,至于他长成如何,不是该听天由命么?你说是我养在房中日日照看,悉心呵护好,还是任他风里雨里,一切靠自己来得好?” “咦?”赵钱眼儿半遮着眼,有些诧异的说道,“这才几年没见,竟然都有了如此见地,倒是没白活!” 李金口得意一笑,那金光更甚,“那是当然,我在武道上天赋不如你,可是论起这些,还真不比你弱!”说完炫耀似的扬起手臂,不动声色的将腰间的风光露出来,腰上绫罗绮带,缀满大大小小的玉佩,每一件差的货色,要么是质地极好,成色绝佳,就是大有来头!果然是土老财! 赵钱眼儿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干脆瞥过头不去看,这做派让他这同样爱财的人都有些无地自容!这要是不知道的看见了,绝对以为是那个南方来的富商,不然也不配这腰缠万贯的扮相! “好了好了!我这次来可不是来看你炫耀财富的,我知道我赚钱的本事不如你!”赵钱眼儿摆摆手。 李金口丝毫不以为意,眼皮都懒得抬,“哦?那你说说这次是来干什么的!你可要知道和你说话的功夫,我就能捞好几百两银子呢!” 赵钱眼儿喟然一叹,山上刚刚那滑稽可笑的气氛蓦然一变,如有万剑将起,风如大江东去,怒吼连连。头顶乌云盘旋如漏斗,紫电游行如狂蟒! 李金口脸上的笑意终于渐渐消失,凝重无比。 “你以大世为棋局,众生为棋子,搅乱风云,违背祖制,倒行逆施,你可知错?” “错与不错,且看棋来!” 第111章 梦醒 天地苍茫,云气未歇。雷霆尤在游走,其间早已无那龙影,苏岳霖立足于虚空之上,周身黑气纵横缠绕,偶有黑气脱体而出,化作龙首蟒头,嘶鸣不止。 一双眸子化做幽潭,内无眼白,邪光闪烁,眉心的那一抹朱红如同竖眼,从枣核状渐渐蠕动拉长,越发妖异动人。脸色苍白如鬼面,却又有晶莹剔透之意。苏岳霖出落得越发俊美,红衫飘摇,袖摆不定,气息越发鬼神莫测。 他此时正处于一种奇异状态,似醒非醒,是人非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有一龙腾云而来,硬当不敌,其后便浑沌不知。他茫然四顾,却见依旧在这刑龙台之上,却已不见了那有吞天彻地之威的大龙。 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忽然天地之间,有一声叹息如同穿过千百年的亘古沧桑幽幽而来。苏岳霖眼中幽芒尽散,一时间周身汗毛倒竖,似是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自己却手无缚鸡之力,两相对比之下,他顿时惊骇欲绝。 天地之间,似是只留下这一声叹息,初始如潺潺溪流乍起,蜿蜒于山间林下。后如大江滔滔,奔涌怒吼于悬崖峭壁。时急时缓如潮汐,突然在一刻,万千江河汇流于平川,又突遇壶口而争涌,立时轰然炸响。剑起于足下,伏于城中,显于梦里! 皆言易州之下藏有百万剑,世人不信,苏岳霖也不信。可是此时苍穹之上,别无他物,任那日月当空,一剑破之,任那黑云压城,一剑搅碎。一剑起于城东,而后万剑起于周身。恍惚之剑,已有剑过前,空气之中,触手可及皆是凌厉剑气。 “枉我也是练剑之人,今日方知这才是剑,此剑当为苍生之剑,一剑上可刺破诸天斗仙神,下可孚黎民之愿斩龙蛇!” 一剑化十剑,千剑已化万剑,待到万剑化作百万时,便是杀生之时,四周已是是飞剑如蝗,嗡鸣之声作大潮。 瞬息剑至,苏岳霖身后黑气涌动,大妖之形再现,仰天怒吼,天幕震动。杀机四伏,如临山倒。 苏岳霖全身一颤,猛然睁眼,梦里吞龙惊万剑,却在剑气扑面而来的那一刹那怒醒。 梦里已是天崩地裂,梦外却是晴空朗照。 “苏岳霖!”一声糯软娇柔的轻唤将苏岳霖眼中的最后一丝迷茫惊散,苏岳霖循声低头望去,却见舒儿正一身酒气蜷在他怀中,手中紧紧得捏着苏岳霖腰间的一块儿软.肉,此时回过神来,方才感觉到惊心动魄的疼痛,幸好这一抓,将他从梦中惊醒。苏岳霖突然觉得舒儿酒后的样子可爱起来,粉唇微张,有酒香溢出,带着惊人的弹性,小小年纪却带着惊人的诱惑力。 苏岳霖鬼使神差的忍不住伸手去碰了一下那粉嘟嘟的柔软,却又一触即分,不敢停留太久。 “真是缠人的妮子,长大后还得了?”苏岳霖望着风平浪静的易州城,突有所感,易州名易,千年不易。这易州果然不可小觑,不过活着的感觉真好!苏岳霖长舒一口气,将舒儿一把扯入怀中,舒儿舒适的用小脑袋在苏岳霖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如同一只熟睡的猫儿。 “既然活着,那就该做正事儿了!”苏岳霖轻轻呢喃,轻语化在风声的声中,低不可闻。却又经久不散。再看苏岳霖体内雷鸣蟒游,气息一如大河滔滔。梦里一春秋,梦外一壶酒。酒醒梦亦醒,醒来已如一品。 刑龙台下,欧阳若兰看着台上气息平和如同凡人的苏岳霖,眼神古怪。 “真是好运的家伙,莫名其妙的就入了一品!”此时苏岳霖气息悠长如潺潺流水,不疾不徐,收敛起来时,竟是让她都有些看不透。而且看得越久就越发觉得其身上有鬼神莫测的气息涌动。与实力无关,却又让人心惊胆战。如有一头洪荒猛兽蛰伏于体内,只待时机一到,便露森然杀机! 欧阳若兰摇摇头,看不透潮所幸不看。挥去心中疑惑,却道,“倒是越长越发好看了!”语气带着幽怨,又有些许调笑。本就天赐角色,此时一笑,更有颠倒终生的风采。只是这笑意却让一旁的王枭胆寒不已。 他终于清楚,他并不是此女的对手,哪怕是一道似笑非笑,毫无杀伤力的眼神,他只怕都接不下,在他脑中只有四个字一闪而过深不可测。王枭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常年在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却是让他不由自主对危机有超出常人的直觉。 红袖没有注意到两人隐秘的动作,而是将目光投向抱着舒儿从刑龙台上缓缓而下的苏岳霖。全身气势敛尽的苏岳霖,和平日似乎没什么不一样。但是细心的红袖却发现,他气息更加沉凝厚重,单薄瘦削的身体愈发妖异诱惑,红裳如血也更加红的怵目惊心。 最大还是那眉心的印记,这枚印记并非是人为画上去的,从苏岳霖误饮毒酒后便有了,到底是什么,就连章姚沁也弄不清楚,而此时那红中已然带着紫色。如同一只即将睁开的眼睛。她有些诧异,只不过是登个刑龙台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实在是匪夷所思。 外界疯传苏岳霖是绝顶天资,却只有红袖这些贴心的人才知道,他的资质并非极好,放在诸多武道众人而言,不过是中上之资而已,谈不上有多好,却也不算太差。然而这等资质终极此生也只能是一个三法之境而已,再欲往上却是难上加难。只是他这境界提升也未免太过快了一些。次次有奇遇,处处可借势,对此她也不得不说,他气运极佳。 然而红袖却没有一丁点儿高兴的意思。章姚沁曾提到过,他这种情况其实好事,天资不够,命元来补。苏岳霖若是每次都强行破境,必然是以损耗生机为代价。那一头灰发便是生机大量损耗的表现。若是再持续如此,定然会如同迟暮老人一般须发皆白,生机耗尽。 “爷,你没事儿吧!”红袖上前从苏岳霖怀里接过舒儿,好在她醉酒睡的正香,并没有反抗,不然又得花费一番气力。 “没事儿,不过是醉意上涌,小憩片刻而已!”苏岳霖摇摇头,心中却是觉得这多时间总是在自己身上发生一些光怪陆离的事儿,究其原因却又难以理清。于是便索性不想,他四下望了望,又挥了挥手,“此处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过多停留也无意义,纯属浪费时间。明日便前往问天阁!” “好!”红袖点点头。心却开始揪起,问天阁又岂是那么好去的。常人只问浮生,只需在山下投下一签,并留下酬劳,自有人会下山来取。过几日再去山下便能取回卜辞,以知自己欲知之事。但是苏岳霖所问却已经超出这个范围,直面昭昭天道,远非常人可解,于是便要渡横江铁锁,过剑林竹海!可谓步步是杀机,凶险莫测。还没听说过有几个能安然度过这些险地的。哪怕红袖一直对苏岳霖莫名的信任却也心神难宁。 红袖看着苏岳霖冷静的样子,心里稍安,却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有把握吗?” 苏岳霖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红袖的头发,安慰道,“若说以前的确没什么把握,但是今日之后,却是有了几分底气!我倒是看看这所谓虎穴龙潭有多可怕!” …… …… 王府之内,燕倾城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本书,香炉里焚烧着她最喜欢的龙涎香,这香极为金贵,每年产量极少。但无论成色还是效用却是香中极品。也就一般王室或者极其显赫的大族才能用。 她喜欢安静,也爱安安静静地看看书,她看书极杂,并无执念。浅尝辄止,从不深究。有时候甚至会看看一些佛道武功秘典,却并不求招求术,也不求意思通达,一知半解即可。 年轻如此,却能有与年龄不想符的恬静与淡然。她经历的远非常人能比,这性子也是这么多年来,慢慢打磨出来的。就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美玉,慢慢被琢磨得温柔圆润,这不仅没让她的气质有所黯淡,反而更加内敛醇厚,如同老酒醉煞人香。她随遇而安的性格虽是因为无奈,却也乐得其中,虽然来到北苍以后失去了自由,却也让她心境更加古井无波。 她几乎从一开始就是作为金丝雀儿被人养着,让她开口叫,她便叫,给她吃食她便吃!她自然极为不喜,却在有一日她突然明悟,所谓笼子只是自己给自己强加的束缚,你若将自己置于笼中,别人就连笼子都不需给,你都已经是笼中雀儿了,自缚手脚,不就是比任何笼子都要华丽的囚笼么。自此开时,她在看那些试图囚禁她的人,在她眼中尽是可怜人,能囚其身,却难囚其心。 不过她倒是不讨厌北苍,自打她来北苍之后,她仿佛就像是倍遗忘一样,没谁来刁难,也没人来逼迫,倒是自由快活,她多少猜到了一些原因。若是没有苏岳霖在其中斡旋,她的日子恐怕也没有这般好过。正是因此她方才答应此行一同出来。苏岳霖曾以玩笑的口吻对她说,“你除了好看,别无她用。然而光是好看这一条便是足够了!” 她想到此处,忍不住笑了一下,今日看了半天,心思却全然不在着书上,更多的时候都被她用来胡思乱想,她忽然觉得苏岳霖那个俊美得有些过分的男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毕竟他说的的确是没错,她还真是除了美色别无他长,但是好看就够了。她哪里还有什么理由不知足的。 一声轻响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抬头四下望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只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猫不小心弄出的响动。于是便没有在意,又将视线放在书本上。似乎这书中有着什么尤其吸引人的东西。 香气盈室,云雾缭绕,忽然一声轻叹在室内乍起,再度让她悚然一惊。她不习武功,却是知道那些高手的鬼神莫测。她又望了望,依旧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顿时心中一寒,不过很快反而释然了,世人皆视她为祸国殃民的罪人,不知多少人想得到她,或者将她丛这世上抹去。能让她安安稳稳地活到如今已经是格外的恩典。今日这样的情况却是依旧没有超出她的意料。这一日总会来,只是迟早的问题,如今来了她反倒觉得心安。 “啧啧,难怪先生说,倾城姑娘也是当世奇女子,我本来不信,以为姑娘莫不就是有几分姿色,生了个好皮囊而已!不过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单是这份气度和淡然,就不是寻常人该有的!”这道声音渐渐变得真切,燕倾城总算循着声音找到了来人。 那人立在窗边,面朝窗外,只给燕倾城留下一个背影,不过燕倾城见到这个背影,却是眼眸一缩,因为她认出了这个背影。 “大司马远道而来,不会是为了来夸我好听的吧!若真是如此,我可受不起!”燕倾城从没有像这般镇定过。 那人转过头来,果然是大周大司马,陈望公之徒。 “自然不是,我是受先生所托,前来探望姑娘,也不知姑娘过的如何!是否受了委屈!”童衮笑了笑,并不喜欢笑的他,全然不知笑起来的他反而更加可怕。更加让人心生恐惧。 “望公先生真是有心了,当日想方设法的想要杀我,今日却又让大司马童大人亲自跑一趟,的确让我受宠若惊!”燕倾城放下手中的书,却见桌旁的红泥炉上的水沸了! 她镇定自若,反而开始斟茶,不过那微微颤动的水流,还是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童衮从窗边走过来,速度不快,却带着摄人的压力,但是燕倾城却是旁若无人一般,根本不为所动,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先生的确是有心了,但他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如此上心,那是因为你有这个价值!”童衮很是自然的在燕倾城对面坐下。 燕倾城本来很是稳定的情绪,却在他口中的价值二字出口时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悲。是该欢喜她还有着童衮口中那所谓的价值,还是该悲哀自己所谓的价值也不过是生了一副上好的皮囊。 童衮不愧是能做泱泱大周大司马的人,观察更是细致入微,几乎即刻就发现了燕倾城心境的那一丝波动。 “倾城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滚滚红尘之中,苍茫大世之内,像你我这等小人物,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大人物博弈的一颗棋子而已。唯一的区别便是作用各异而已,然而不管怎么说,目的却终究是一样的!无非就是要在这天地之间争一席之地!”童衮言语轻巧无比,可是这话却又带着不可比拟的无奈和沉重。 燕倾城沉默,却将一杯茶斟好,递了给童衮。童衮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她不过是一颗棋子,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也无法决定自己的位置。那些以众生为棋的人,将子落在何处,那棋子就要承受怎样的命运。她本来以为自己在这场棋局中的作用已经被榨干,却不料又要被掷入局中。 童衮品了一口茶,闭上眼睛欣然回味茶的余味遗香。许久之后,突然开口。 “此生若得君一人,夫复何求!” 燕倾突然惨笑一声,那种从茶水中蕴出的苦涩,在嘴里化开,然后一直从喉咙里蔓延到心里。想要说什么,却是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中一时间陷入安静,燕倾城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童衮却是自顾自的喝茶。 “是不是我死了,就能从这局中脱离?”燕倾城如同梦呓,手里紧紧地攥着茶杯。茶杯中的茶水当起圈圈波纹。 童衮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吟一番,然后很是不确定的说道,“或许吧,或许能从局中离开,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将你的死都算计进来!而且……你不会死的!” 燕倾城抬头,眼中茫然化尽,然后注视着童衮,“你如何知道我不会死,你虽然很厉害,还有陈望公也很厉害,可是我要是想死你还没办法阻止!”燕倾城第一次感觉占了一些主动,倒不是说她能用死不死来反制陈望公,她只是认为自己不管采用什么办法,但是终究是有了自己的选择。 “听说倾城姑娘本是燕国人氏,望公先生思及姑娘与亲人分居两地,于心不忍,于是便命人将令尊令堂接了过来,哦!还忘了恭喜两位老人家老来得子,如此其乐融融,真是让人羡慕啊!” 燕倾城面色陡然冰寒,双目有杀机四射,竟有同归于尽的架势。童衮怡然不惧,堂皇与之对视。 许久之后,燕倾城全身的气势消散无形,一时间跌坐在地上,脸上再无表情。 “你要我做什么!”燕倾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言语再无感情。 童衮长身而起,走向窗边,“先生要北苍乱!” “呵呵!我可没那个能耐,美色不是对什么人都有用的!” “杀掉苏岳霖,就够了!” 第112章 不是通玄 是造化 哪怕是今日明媚的阳光也依旧难以抵挡秋季恶意的寒冷,至少燕倾城是这样的。她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往那只火炉靠过去,却依旧被莫名其妙出现的寒意给弄得心不在焉。 她终于是忍不住颤了颤,她抬起头,嘴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晶莹的贝齿给咬破,露出点点不正常的殷红。“我做不到,说起来他还救过我的命!” “是个理由,不过我并不想知道你和他的事儿,我相信令尊和令堂或许有这个闲情逸致!你说呢?说来还真是奇怪,你一个女子竟然不好好幽居深闺,却是千里迢迢前来应局,实在是想不通!”童衮头都不回,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望向窗外,丝毫不做提防。全然是没将燕倾城这样的柔弱女子放在心上。同时也是在提醒燕倾城她并没有做选择了地余地,一颗本以为置身局外的棋子又被人执入手中。 果然燕倾城面色一变,那张极美的容颜让开始凝结格格不入的杀气。不过这种杀气让童衮提起注意的资格都没有。 “我杀不了他,我手无缚鸡之力,而他却是早已入了二品之境,且不说他身边几乎刻刻不离人,那个红袖还处处提防着我。你认为我有机会吗?”燕倾城终究还是没有撕破脸皮的勇气。 童衮这次却是转过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燕倾城,那种目光让燕倾城周身如置火炉中,顿时心下厌恶更甚。 “你可别忘了你之所以有这个资格能入局,是因为什么,我相信倾城姑娘一定会有方法的!”童衮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狞笑。让处在她对面的燕倾城毛骨悚然。 不过令童衮有些诧异的是,燕倾城眼中却突然没了那种一开始就存在的懦弱和胆怯。心底顿时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不仅如此,就连身体也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不对劲,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你做了什么?”童衮突然阴沉开口。 燕倾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依旧是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见者怜惜。只是这幅场景却是让童衮忍不住心底发寒。 “没什么!”燕倾城将手中一直攥着的茶杯抬起,然后将其中的茶汤倾泻到地上,茶汤早已冷却,不过这冷意却是蔓延到了童衮的心里去。他明明记得燕倾城也是喝过这茶的,虽然只是喝了一小口。寒意彻骨的寒意,真是狠心的女人,对自己也够狠。他其实从未放松过半分警惕,哪怕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因为这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但是依旧是中了招,因为他没想到燕倾城为了算计他,却是将自己也同样算计了进来。 童衮突然冷静了下来,然后狞笑一声,“你以为你下了一点不知名的毒药,就能留下我!” 燕倾城沉默,然后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哪怕是蝼蚁也会有咬人的时候?” 童衮眼神冰冷,杀机隐现,然后又像一汪古井再复无波无澜。他冷哼一声,果真没有中毒的样子。 “你好自为之!”童衮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其他的话来,甚至对于燕倾城的杀机也视若无睹,轻飘飘地给忽略了。然后纵身一跃,破窗而出,几个闪烁便从燕倾城的视野中消失。 童衮来时没有惊动这里的守卫,但是走的时候却是没了那种好运。要知道苏岳霖今日虽然出去,却是并没有将那五百玄甲带上。玄甲之中不乏伪装的高手,稍微听见一丝动静,然后立马冲进燕倾城所在的院落。 燕倾城对于轰然而至的守卫,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所以也就语焉不详,因为童衮没受她在茶中所下之毒的影响。所以能追上的几率极小。毕竟他敢闯这被守卫的如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不可能不留下后手。 她皱着眉头,来到窗前,想着心事,对后方不断询问的守卫置若罔闻,正当守卫有些不耐的时候,燕倾城突然一口鲜血喷出。然后猛然转头,“城东,童衮,快追,他中毒了,跑不远!” 守卫一愣,并不多言,然后立马蜂拥而出,玄甲之精锐,今日方显冰山一角。 燕倾城面色苍白,目光却是盯着窗外闪烁不已。她手扶窗台,那窗沿之上有一个深深的指印,人力所为,除了童衮,她实在是想不出是谁!许久之后,燕倾城全身脱力,直接向后倒去,恰好跌在闻讯赶来的苏岳霖怀中。这时她才想起,她似乎也喝了毒茶。 苏岳霖已从一个随行的玄甲将领口中知晓大概,但是当时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或许只能等燕倾城醒来后亲口告诉他了。 “如何?”苏岳霖抬头望向红袖,红袖探查一番。 “身中剧毒!”红袖轻轻开口。 “有救吗?”苏岳霖眉头一皱,心头莫名的有些心烦意乱。但又很快被他压制在心底,眉头也渐渐舒展。 “当然!其实她并没有事,相反她将自己身上的毒解了!”红袖先是意有所指的朝苏岳霖一笑,然后颇为古怪的开口说道。 苏岳霖直接忽略掉她眼神中的一抹调笑,有些奇怪地问道,“什么意思?” “额……”红袖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有一种子母毒,分开都是毒药,不过一个慢性,另一个虽然没到见血封喉的地步,但也相去不远,然而当他们合用时无毒,也就是说母毒能做子毒的解药!” “子毒是你下的?”苏岳霖眼神幽幽地望向红袖,让红袖身子轻轻一颤。红袖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红袖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却只说了一个字,便没有继续开口。只是有些委屈的半蹲半跪在那里,神色有些委屈亦有害怕。她并不是害怕苏岳霖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不想让苏岳霖心生芥蒂。 “好了,我懂你的心意,也知道你不是那种胡乱心生嫉妒,就胡乱作为的人。”苏岳霖却是突然展颜一笑。还伸手揉了揉红袖柔顺的黑发。 红袖面色更加古怪,然后撅着小嘴,小声嘀咕道,“可我明明就是心生嫉妒,然后胡乱作为啊!” 苏岳霖如今已是一品,自然能够听见,顿时呼吸一滞,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该打还是该骂,但是无论哪种,都是狠不下心来。 女人果真是最危险的生物,尤其是一个用毒已经登堂入室的大师级女人更加危险,他都忍不住想,他如今身边并没有太多的女人,可若是以后阴差阳错的多了起来,还不得被红袖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药死。更有甚者,给自己也来一下,虽然红袖不至于杀他,但是让他吃吃苦头的本领绝对是有的。 苏岳霖将燕倾城抱上一张软塌,然后和红袖退出房间。 “陈白衣没事儿来找燕倾城做什么!”苏岳霖貌似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 红袖眉头一挑,望了苏岳霖一眼,“燕倾城的价值可不只是养在笼子里好看那么简单!只要用的好,可有大用处!就像公子臼一样,被我们养在沧州,那也是有大用的。不过这就是章先生和大王该考虑的事情了!而且若非是你的原因,你以为燕倾城都下场会好到哪里去吗?” “乱世佳人,命比纸薄?”苏岳霖自言自语,并没有反驳。只是似问非问的说了一句。 “他们已经去追童衮了!”红袖说了句,前后不搭调的话。 “恩!”苏岳霖点点头,向自己房中走去,“我会去会会他的!” 夜幕降临,一入了秋,白天就越来越短,天黑的也越来越早。 一间阁楼内,苏岳霖坐在案前,红袖正在烹茶,阁楼之上并没有掌灯,唯有东方天际的一弯月,月色并不是很明亮,但是红袖却是能就着这暗淡的月光,不急不躁,准确无误地暖杯,注水,倒茶。 阁楼四周无门窗,举目便可见四周阴影幢幢的建筑,这里并不是在王枭府内,而是靠近城东的一处地方,本就是一座茶楼,不过是被苏岳霖以重金暂借而已。 这年头有银子就能办许多事儿,而且苏岳霖的确是出手大方,让这里的老板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当看到那杀气腾腾的玄甲铁骑时,他也没有拒绝的勇气。何况还能结交一个来头不可小觑的人物,实在是只赚不赔。 苏岳霖已经在此处坐了一个下午了,几乎动都没动过,红袖便在一旁不厌其烦的试着各种茶,磨练本就几近无可挑剔的茶技。然后苏岳霖,便来者不拒的品味各种茶。其他时候便目不转睛的看着红袖举止优雅的表演茶道。 “煮茶竟有如此多的讲究,以前我也只是学模学样,根本不清楚!喝茶还行,自己煮茶是绝对差你太远了!” “这是自然,万物皆有其道,差自然有茶道。曾有一位大人,便是种茶,摘茶,制茶,试茶,烹茶,品茶,然后以茶入道,成了茶圣!”红袖一笑。又将一杯刚刚烹好的茶递给他。 苏岳霖有些惊讶,“喝茶也能成就圣人?倒是有意思,可这让我们自诩爱茶的人情何以堪!” 以茶入道,而且还能成圣的毕竟千百年才有那么一个,如此天才人物成圣倒也不稀奇,我们虽然注定不及,但是喝喝茶还是行的,茶本来就是用来喝的啊!那些什么都不懂,还附庸风雅的行为才是真正落了下乘。 苏岳霖点点头,“说的有理。所谓道这种东西,的确是难以捉摸,也没谁能够说清,所以当世武道,全是师父领进门,参悟却是全然在个人!” “大道八百,左道三千,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人的道各有不同,何止这三千八百道,不然何以出现渔圣,樵圣,虽然许多并非真正圣人,不过是世人出于敬佩而给的称号,但也足以说明他们的不凡!”红袖被勾起话欲,顿时变得滔滔不绝起来,苏岳霖却是听不厌,其实他自小生在王宫的深墙大院之中,被灌输的也不过是江湖险恶,而这江湖如何险恶,他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后来,他发现红袖对于江湖武林之事知道的倒是不少,因此他时常追问。但心中却是尤自遗憾,未能摆脱这牵绊重重的世子身份,到江湖潇洒走一遭。 纵马江湖道,红尘任逍遥的生活在他这里却依旧还是一个梦,但是这江湖终究是要去的,只待此间事了,便来个独身仗剑任自由。 “殿下,有消息了!”正在这时,门外突然转出一个黑影,月光之下,铁甲泠泠生光,寒气四溢。将苏岳霖和红袖的交谈打断。 苏岳霖止住话头,不疾不徐的放下茶杯,头未回,只是淡淡开口,“讲!” 明明是清淡的语气,甚至平和到极致,但是那前来通报的玄甲铁骑,却突然感觉有一股庞大的气势,笼罩自己,玄甲卫心中一凛,骇然无比,这是他在苏岳霖身上从未看到过的威势。可是他明明天天见到世子殿下,要说意外,那就只能是今天,难道一天之内,一个人就能有如此大的变化。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穿着红装的背影,莫名觉的心惊胆战,实在不该在一个人类身上看到的妖异。 因为苏岳霖身着红衣的缘故,,现在的沧州,甚至北苍都有诸多青年纷纷效仿,可是他自认为没有一个人能将红衣穿出这般味道来。多赞人如龙凤,可是苏岳霖像什么,像一朵盛开的妖异的花,却带着致命的危险。 “城外十里,黑乌林!”玄甲铁骑治军极严,包括禀报军情时都是简洁明了,直逼要害。绝对不会拖泥带水,顾左言他。 “备马!”苏岳霖从座上站起,顿时那股气息再变,气息锋锐如剑,不发是在鞘中温养,如今剑已出鞘。玄甲卫胸中突然感觉热血沸腾,眼中也有战意沸腾。 铁蹄铮铮,弯月之下,兵甲寒光四溢。红袖站在阁楼之上望着一行轻骑直插城外,为首者红衣翩翩。一直将其送到视野尽头,踮脚再望也无济于事时,方才停下。 “你终于长大,再也不需要我的保护了,我也就放心了!”红袖微微一笑,可是笑中却有苦涩。月光之下,红袖脸上似有晶莹闪过,却又极快闪没。 “你有事儿瞒着他?”突然红袖身后响起一道声音,突兀地很,然而此前红袖却根本没有察觉分毫。 红袖身上杀机一闪,不知从何处一摸,一把细剑已到手上,她蓦然回首盯着那个坐在苏岳霖刚刚坐过的位置上的女人。气势缓缓而起,一品巅峰,看这进境,只怕不日便会踏入三法境,再登一重天。 红袖双目如含电光,整个阁楼上全是劲风浩荡。布帘在风中乱舞。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红袖缓缓开口,眼中凝重无比。 然而面对红袖这般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有鼓荡如大潮的劲风,却是无动于衷。稳如磐石,八风不动。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未曾扬起过。 “你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他的,要是我真的起了歹意,你也拦不住!”若兰拿起苏岳霖饮过的茶杯,自顾自斟了一杯茶,一点没有避讳的意思,直接对嘴,反而倒像是故意的。 “我的确看不透你,只不过我想知道,你一个绝世高手,想要什么没有,却要处心积虑的接近他,你能解释吗?”红袖不仅没有放松一丁点儿,身上杀机反而更加浓烈。甚至自身的气势也还在缓缓攀升,竟是直逼三法境。 “咦?你动用了秘法?这种东西是保命用的,不是拼命用的,你最好少用,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而且我能看出来,你绝对不止用过一次,伤的可是本源和根基!”若兰总算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仅仅看了一眼,不过这一眼,却是将红袖全身上下看了个通透,在此人眼中仿佛已经没有什么秘密。 “那有什么区别?”红袖气势如潮,终于达到顶点。她自然知道,若兰所言并无虚假,可是这种示好,并不能打消她的杀心,一切蓄意接近苏岳霖,还能威胁他生命的人,都是该杀之人。这才是她存在的理由,她是苏岳霖的第二条生命,但同时也一定是最先承受伤害的那个人。 若兰喝茶的动作一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说的倒也没错,的确是没什么差别,一旦需要使用秘法的时候,保命必然需要拼命,置死地而后生。倒是我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的确不懂这个,因为永远只有我逼迫别人的时候。”她转过头,看着气息已经稳定在三法初期的红袖,“不过,你就算拼命也伤不了我更何况是杀我!”轻描淡写,却又绝对不容置疑。 “那也要试过才知道!我还没体会过和通玄境交手的滋味!”红袖扬剑而起,顿时剑惊天,剑锋所指,直接将那屋顶射出一个指头大的小洞。足下轻点,飘行如鸢,欺身而上。 阁楼之上突然有雾气袅袅,隐隐有水滴生成,那一滴滴水越积越大,然后积累到自己承受不住的时刻,轻轻落下。滴水成剑,有水之地皆是剑。此间已有剑之真意。 一抹寒光刹那逼近端坐的若兰,眼看剑锋就要刺到鼻尖。她长叹一声,终于动了,却是抬起一只手,屈指一弹。 “铮!”细剑哀鸣一声,红袖的身形却是停在三尺外,不得寸进,身上的气势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抬手散剑,若兰却没伤她! “不是通玄!是造化!”若兰将一杯茶一口饮尽。 第113章 这月色,好杀人啊 月色朦胧如水,从四处泻进楼里,阁楼突然安静下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刚刚剑拔弩张的气势早已不见踪影。 女人之间的战争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甚至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产生敌意。比如现在若兰和红袖还是生死相向,此时却又能相安无事。也难怪苏岳霖总是说女人这种生物总是变化莫测。 红袖就坐在若兰面前,那柄细剑早已不知所踪。红袖依旧安静地煮茶,而若兰也是专心致志的观赏。两个容貌的都能称绝色的女子,仿佛多年的好友一样,沉默不语却又心有灵犀。当然心有灵犀一定是假的。 “以一品境界,好吧,就算你是从三法吧,以三法境界就敢挑衅我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但却是第一个没有死的!”若兰将目光从上下翻飞的茶杯上移到红袖平静到极致的脸上。心中想的却是,苏岳霖真是好福气,就连一个婢女都是如此容貌出众,当然她也知道红袖在苏岳霖眼中绝对不止一个婢女那么简单。 红袖看都不看她一眼,泡茶的动作依旧很是平静,她的茶道的确已经有了几分意境!如此年纪而且还是以一个女子身份,的确是难得了,茶道讲究心境,往往在此道之上有极大造诣的莫不是那些归隐山林的老妖怪。 “你不敢杀我!”红袖语气很是笃定。顿时让若兰语气一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很快她嗤笑一声,“谁给你的信心,你又如何肯定我不会下杀手?” “你不会杀我!”依旧是相同的话,而且语气还更加笃定了,顿时让若兰翻了个白眼儿,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的确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反驳,一个连生死都看淡的女人,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反制,然而她最擅长的也只是以势压人。 “好吧,好吧,算你赢了!”若兰摆摆手,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当然她这可不是认输的意思,以她出众的天资要让她心悦诚服,红袖似乎还差点儿,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相信实力。红袖一日不在武道上超越她,她便一日不服。然而超越造化,难于登天,造化之上,或许只有仙吧。 “不过,你要是以为我会因为苏岳霖就不敢对你下手,我看你还是有些自作多情了!”若兰气息一变,眼神突然变得危险起来。造化之下如蝼蚁,她有的是方法让红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哪怕最后苏岳霖全力追查也不会查出什么来。她可不是善男信女,在那小小的送君客栈,不知道有多少不开眼的人,死在她的手段之下,然后成为荒山之中野兽的食粮。死后白骨一堆,谁能认得出来。 这次红袖没有说话,因为若兰的确没说错,造化杀她这个一品和杀鸡屠狗还真没有什么区别。 “你没有杀气!”红袖这次似是想了想,说了个有些好笑而苍白的理由。 若兰摊摊手,“造化杀人于无形,甚至连天意都可蒙蔽,你怎么可以知道我心意。不过……我的确没打算杀你,因为没必要!” 红袖给若兰斟了一杯,刚刚煮好的茶,两人之间的无形杀机,顿时又消散无形。若兰其实也颇为无奈,对于敌人,她可以用雷霆手段,直接镇杀,但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无冤无仇,吓吓倒是可以,动手就过了,可惜红袖似乎并不怕她。这就让她头疼了,有种千钧之力击在空出的感觉。 如兰长舒一口气,似是要将心中的浊气给吐净,一口气从口中吐出,凝而不散,朦胧扭曲之间,化作剑行,贴着红袖耳边飞过,射在红袖身后的柱子上。这时红袖耳际才有一缕短发缓缓飘落。 红袖面色只是稍稍有一丝变化,随即又恢复如常,依旧是在赌若兰不会下杀手。此时若兰却是轻笑一声。 “我一时不小心,姐姐不会怪我吧!”若兰一笑,便有万种风情,道不尽,说不清。这样的女子无不是当世精才绝艳之辈,的确有其傲然的理由。也没谁有这个底气去反对这种说法。 不过红袖脸色突然变得古怪,抬起头来,眼睛盯着若兰上下打量,似要将其看透一般。仿佛若兰脸上带了什么面具一般,而她今天便要将其伪装揭开。 若兰突然有些许恼怒,她实在是不清楚,红袖为何突然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她,“你为何这般看我?再看将你眼珠子剜出来!”她示威一般的瞪回去,收效却是甚微。 红袖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就在若兰就要勃然大怒时,她突然开口,“姐姐?” 若兰突然反应过来,立刻眼中怒气更甚,也立刻明白红袖眼神中的那种意味,“你什么意思?” 红袖耸耸肩,见到若兰发怒,她反而变得轻松起来,甚至有些肆无忌惮的意思。“你叫我姐姐,不知妹妹芳龄几何?” “你!”若兰咬牙切齿,银牙几乎咬碎,顿时心中后悔不已,若是承认这声姐姐,便是低了一头,若是不承认这声姐姐,那便是说自己年龄极大,是个掩饰真容的老妖婆,毕竟谁能在比红袖年龄还小的时候达到造化之境。未免也太过骇人听闻了些。说出去,恐怕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红袖成功扳回,顿时心中愉悦,正是品茶的好时光,如此月色,如此良辰,若是不算上眼前这个有些煞风景的女人得话,喝酒逗不为过。 若兰看着她这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还是极力克制,造化一怒,那便不是刚刚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了,抬手间毁掉整个易州城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这需要城中并无和她一样的高手,但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造化之境,那所谓的英雄榜,上面也不过是茫茫江湖中的冰山一角而已。至少上面是不算女子的,而若兰便是未曾登上这大榜。 若兰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然后猛然问道,“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什么?”红袖握杯的手,微不可查的一紧。杯中茶水荡起一圈涟漪。 “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我也懒得问了,你好自为之吧!”若兰冷笑一声,却并没有追问下去,这样反而让红袖面色难看。若兰已经站起身来,依旧是小巧赤足,脚腕白如脂雪,其内细小的青筋依稀可见,足上银铃作响。就那般轻轻一点,直接踏空而去,只给红袖留下一个背影。 红袖望着那个背影怔怔地出神,不知是因为若兰的美,还是因为被若兰最后一句话,扰乱了心境。她缓缓将茶杯放在案上,虽然已经足够小心可,可是那茶杯刚一碰上桌子,还不待红袖松手,便碎成数片儿。 红袖全身紧绷的气势顿时泄去,殊不知其身后的衣衫早已湿透。她从案前起身,冷风一吹,顿时一个寒噤。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又在阁楼红栏之前,凭栏而望。约莫几炷香后,有声低喃,“好强,好可怕的女人,若是北苍得罪了她,恐怕无人能挡!”然后纵身一跃,翩若惊鸿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月色之下。 有过了许久,那阁楼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咿呀之声,然后便是轰然一声,扬起灰尘一片,遮蔽天际。茶楼终究还是倒了,不过红袖和若兰可没时间会管这些,到时候自有人会来赔偿就是,恐怕这茶楼的老板也不会想到,就两个女人在茶楼之上喝了几杯茶,便喝翻了一座楼来。 …… …… 因为易州地僻,所以多穷山恶水,鲜有人能涉足,也鲜有人愿意涉足。易州城外,也不乏这样的险地,像这样的地方,凶兽出没反而是最小的麻烦,其中环境复杂,险恶多变,瘴气毒虫才是最致命的原因。 黑乌林勉强算是一处险地,和其他凶名赫赫的地方自然是比不得,但是也绝对小觑不得。是以就算是一二品的高手进去,都要小心谨慎。 此时黑乌林中,一块大石之上,童衮盘膝而坐,正在调养内息,其四周有约莫二三十个黑衣人环护。个个气息内敛,沉凝浑厚,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此时却是极为谨慎的提防着四周。生怕哪里有敌人突然暴起发难。童衮此时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青紫,许久之后,他突然张嘴连吐两口黑血。虽是吐血,脸色却是微微好看了一些。 “大人,你没事儿吧!”一个就近的黑衣人,似乎极有话语权,此时连忙上前询问。 童衮睁开眼,摇了摇头,“已无大碍,但是此毒颇为霸道,我强行用内力逼迫,方才堪堪逼出十之七八。” “可还能与敌相战。”黑衣突然问道,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接着有道,“我们人手已经折损大半,若是敌人迫近,我怕他们趁着大人虚弱之时,突然出手,我怕我们这些人救之不及。” 童衮蓦然抬头,眼眸微微一缩,杀机一闪而逝,“无妨,虽然中毒不浅。影响了一些战力,但是恐怕还要比你们这些人稍稍强上一些,你们不用太过在意我,保护好自己就行!” 黑衣人低下头颅,眼中闪烁数次,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保护大人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岂能让大人以身犯险。我们必然会誓死护大人周全!” 童衮闭上眼睛,面色淡然,果然是毒伤大愈的样子,哪怕黑衣人看了数次,也瞧不出丝毫破绽,心中的躁动又压下几分。 “你有心了,此次若能活着回去,自然少不了封赏!至于那些死掉的人,家人也会得到足够的补偿,毕竟他们是因我而死,不做些什么,心里也过意不去。”童衮语调平和,中气十足,这样样的情形让黑衣人头更低了几分。 此次童衮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上吃亏,因为他实在是不相信以燕倾城那样逆来顺受的懦弱性格,竟然会做出这等同归于尽的意气之举来。好在自己当时反应迅速,装作没有影响的样子,骗过了燕倾城一时,然后他迅速启用准备的后手,方才逃出易州。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苏岳霖随行的玄甲铁骑实力实在是太过强大,强大到不可思议,而且极为反常。他仗着有四五十个高手接应,方才逃出重重围捕,但最终却被困在了这黑乌林内,恐怕四周早已被围住了,想要突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他索性就地逼出大部分毒液,好在立刻恢复了不少,但是和巅峰状态相比仍旧是差了不止一筹。若是追兵追至,恐怕依旧是凶多吉少。 “我们此时所在之地在黑乌林哪个位置?”童衮恢复了一些气力,顿时精神了不少,方才继续发问,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不仅需要防备追兵。还要防备自己身边的人,若是自己稍微露出,力有不逮,无力反抗的状态,这些刀口舔血的人只怕立刻会一拥而上,他们可不是真正的死士。他们长年居于易州,早已忘了自家主子是谁,心思定然也存了不少。 黑衣人并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招招手,将一行人中最熟悉这一带的人叫到跟前。 “启禀大人,这里已经是黑乌林深处了,若是继续往里走,哪怕是我也不曾去过,刚刚我们在此处停下。便是想让大人定夺。我们是继续往前,还是突围而出。”那人尖嘴猴腮,身形奇巧,猥琐至极,若是在军中,倒是个作斥候的好料子,可若是放养在这易州,恐怕也只能多出一个偷鸡摸狗的高手来。 童衮心下也是迟疑不定,追兵不少,有数百之众,而且不乏高手,虽然不能形成包围之势,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黑乌林的地形之上,两面悬崖,止有两头通坦,不用包围,也能将他们锁死,眼下止有一跳路可走,那就是继续深入。 若是强行返回,那也是自投罗网,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喝道:“继续前进!” 顿时一群人,在林中奔走跳跃,身形灵巧如猿猴,尤以童衮最快。紧跟他身后的便是那最先和他说话的黑衣人,但是跟起来也颇为勉强,不过到还不至于被甩脱。 黑乌林外,苏岳霖才刚刚赶到此处,接下来,便是密林骑马已是行不通!只好下马。 此行负责追捕的将领很快便来到苏岳霖面前,迅速将敌情禀报给苏岳霖。 苏岳霖抬抬手,“我军伤亡如何?” “我军势众,都是身经百战的人,其中也不乏高手,所以损失了不过四五人而已,他们也无心恋战,急着逃遁!所以前前后后抛了数十具尸体下来!”有将领如实禀报。 “伤者留守,其余人继续追!” “是。”众将领领命而去。 苏岳霖摸了摸秋水剑,掸了掸衣袖,然后也一步踏入林中。 顿时有将领大惊,“殿下留步,林中凶险无比,那些要犯自然会有人前去追捕,还请殿下不要以身涉险。” 苏岳霖停下脚步,回首望来,那上眸子让将领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而苏岳霖却是轻轻一笑,“无妨!”然后转身没入一片漆黑的密林中。 本是夜晚,好在今夜有月,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又恰逢秋天,落叶凋零,倒使得月光透林而下,反而能堪堪用于赶路。 苏岳霖不急不徐,一步一步如同散步一般,足下也似乎没怎么用力,也不跳跃,更不会飞行。他负手而行,不管前路路况如何都是一步踏出,越走越是平静,但是每迈出一步的距离却是在不知不觉的越来越大。开始是一步行两步之距,后来却是一步五步,最后甚至一步十数步,和其他人跳跃一次相差无几。但他脚下却只是在地上,枯枝上,落叶上轻轻一点,便飘然前去,行动如鬼魅。 反倒是置身其中的苏岳霖似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异状。不过行走了一路,他终于发现似乎行动速度比平时要快上不少,而且也更轻松。只感觉两侧的树木飞快后退,其他的倒还真没啥感觉。他略微一想,只是归功于自己新晋一品之境,速度快上一些,轻松一些,自然没什么好稀奇的。 于是心中更加平和,身影也更加虚幻,斑驳的的月光之下,往往只能化作一道残影,一闪而逝,又出现在一两丈之外。然后又倏尔一动,又化作无形。此时他修习佛家禅坐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气息悠长,绵绵不绝,柔和却又坚韧无比。体内的气息流转也更加圆润。 他不知道,他此时的速度早已远在玄甲铁骑之上,甚至那些潜伏在军中的一二品高手,全速行进与他相比也是相去甚远。 童衮一行人,速度不慢,虽然知道有密林阻挡会严重阻碍追兵速度,但是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吊在队尾的便是那个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家伙,他本身有二品实力,有精通隐匿之术,行动更是此行中最为灵活者,用来断后乃是上上之选! 此时他见童衮一行已从视线中消失,他立刻从一颗树上一跃而下。他看着来路,轻蔑一笑,心想着哪怕追兵再快,要追上也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他突然视线一凝,既而大骇,如见鬼魅,还不待疾呼出声。月色之下,寒光一闪,一剑已至,一颗大好头颅斜斜飞去,鲜血冲天而起! 一双泛着幽光的眸子从黑暗中闪出,又闪灭在浓稠的黑暗中。 “这月色,好杀人啊!” 谈谈这本书 这是我第一次写书,刚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下笔也很迷茫,此时回头看看,发现很多地方太过粗糙,太过急躁。那时候我是以一个作者的身份在写,只想着怎样才能加快剧情推动,怎样才能推出各种爽点。后来想想那时候的确心不静。 前面挖了很多坑,有时候别人甚至以为我在水文,在写无关的事儿,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让这个框架多一些血肉而已。我仔细梳理了一下,我算上开始猛挖的坑,和边推动剧情边挖的坑,发现好多,大大小小,把我自己都给吓了一跳。原来我也挺坑的啊! 这本书推动其实很慢,涉及得东西也是很广,线索极多。但是因为情节进展问题,暂时还没有一一交汇。有很多人物甚至还只给了个出场。当然那些可不是盒饭组,比如三清山的九五…… 剧情推动慢,其实也很难,爽点不多,孕育爽点也难。毕竟还没有全面深入的展开,所以前面爽点很难拿出来。算是属于造势阶段吧。爆发肯定会有,就看你有没有耐心。 看这本书也许会很累吧,文采勉强能入眼,虽然也算不上多好,毕竟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东西,的确是经验不足,显得比较滞涩,但绝对不是小白文。因为不写小白,所以更新也比较慢。大家能包涵就多多包涵了。而且我也不是全职,只能抽时间写,就这样也是很累的,当然我不是来吐苦水的。只是今天有感而发来谈谈这本书。 其实细心的读者一定会发现,从第二卷开始这本书的文风就开始变得细腻了很多,一是积累了一些经验,写出了自己的感觉,二是,心境上的变化吧,越写越平和。 这本书究竟能写多少,其实我也一时说不清楚,但是估计不会太少吧,也不会太监,不管成绩如何,哪怕裸奔扑街也一定会坚持写完。哪怕扑倒最后打击的体无完肤,也最多不去开第二本就是。 你们需要耐心,我也需要耐心,更新其实我不敢保证每天太多,但一定会尽力。所以也请各位亲,能多多支持吧!多一些订阅,多一些推荐票我就知足了,月票那玩意儿,有能力投就投。保底的另算吧! 哦,对了,关于这本书的背景问题,并不是完全按照春秋战国那个史实展开的,只不过借了个框架,重新创造的一个,所以很多与历史不符,也出现了一些不该在那个时代出现的问题,所以历史大家们,千万别喷!古道也是无辜的……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似乎又是瞎说了一通!! 有时间的可以加群:569366104 我带你们搞事情!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够逗! 第114章 北有红衣,奸猾如狐 童衮犹在向前急疾奔,突然心生警兆,他立刻停下脚步,其身后的黑衣人亦步亦趋,也停在他身边。 “大人,怎么了?”黑衣人皱着眉头问道,他心思急转,此时不跑,却待何时,为何要在这里停下来。 “后面断后之人,可有跟上来?”童衮突然问道,黑衣人心中一惊,连忙四下望了望,其他人都在,唯独那落在后方的刘硕不见了,刘硕体型特异,矮小猥琐,往往一眼就能看见,今日他再三查看,终于确认此人并没有跟上来,或者说已经凶多吉少。 这刘硕其貌不扬,但是胜在心思灵活,听说祖上专干倒斗掘坟有损阴德的事儿,因此到了他这一代,被强制要求放弃这门营生。他爹娘还专门给他起了个堂堂正正的名字,硕者,位高权重,大而富贵。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硕字却成就了他硕鼠的名号。是邻里八乡偷鸡摸狗的一把好手。后来机缘巧合进了一个大户人家,钱财没偷到,倒是偷了一本武功秘籍,虽然粗略不堪,却是让他生生给练成二品之境。 因为办事机巧玲珑,身手不错,又狡猾不堪,于是被黑衣男子给相中,此时童衮身旁的黑衣男子,心中也是大惊。 “他可是二品,就算不敌,或者说连逃都逃不掉,可是总该留下一点儿声响吧!”黑衣男子声音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立时又四下张望,入眼皆是幢幢黑影,斑驳的月光透过使得此林中更加阴森恐怖。他总觉得黑暗之中有猛兽出没,正在伺机而动。 童衮眼神冰冷,“若不是此人实力极高,已成碾压之势,那就是此人速度极快,出招只怕更快。” 黑衣男子到底难以主持大举,何曾遇到过此时这般举步维艰的状况,只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童衮。 “大人,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收拢队形,都不要擅自离开众人视线之内,相互照应,若有异常,协同应对!” 一二十人迅速集作一处,飞速穿过重重林海,前路坎坷难行,但他们几乎个个是精锐,速度倒是不慢。 行不多时,童衮又突然停下身行,来得太过突然,甚至比第一次还要急,差点让后方的黑衣男子避之不及,撞到他身上去。 “大人……”黑衣男子,心头一跳,知道童衮停下来定无好事,但是形势所迫,心中怨气根本不敢发作,于是又欲再问。 童衮抬起手,制止他的发问,眼神却是紧紧盯着眼前的黑暗之中,“不用跑了,他已经来了!” “谁?”黑衣男子和一众人等,顿时惊骇欲绝,目光四下查探。却是没有看见半点踪影,哪里有什么人过来。 童衮轻声开口,“前面!” 黑衣人面色苍白,实在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突然就越过他们到了前面,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果然童衮话音刚落,前方的黑暗中,传出些许动静。一袭红装从林中闪出。却是因为太暗,看不清面容,一片模糊之间却使得那道身影更加诡异。 “童衮?”那身影站定,声音平和,如静水无澜,风过不起涟漪。 “苏岳霖?”童衮没有回答,却是反问。 “二十三人啊!”苏岳霖抬眼一望,将一众黑衣人收进眼底。 童衮一笑,“你只有一个人!” “是啊!有些麻烦!”苏岳霖将剑归鞘,将手背负在身后。童衮却是气息滚涌,运至双手,屈指成爪。黑衣人黑衣护卫见童衮似要动手,也纷纷拔刀,气势放出,于苏岳霖遥遥对峙。 “你不打算出手吗?”童衮见苏岳霖反而将剑归鞘,心中反而不安。他实在是难以想象,苏岳霖竟在短短的时间内入了一品,一品境界说高不算高,但也不低了,放在任何一处,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存在。 苏岳霖借着星星点点的月光看向童衮的脸,突然一笑,“堂堂一国之大司马,却被栽到一个女人手里,说出去的确不太好听啊!”苏岳霖似乎丝毫将对面凌厉的杀机放在眼中,淡然自若。 童衮面色难看,冷笑一声,“的确是没想到,不过那又如何?区区一点毒,还奈何不了我,你若要杀我,便不要啰嗦,拔剑来战便是!” 苏岳霖摇摇头,抬脚向前一步,顿时一众黑衣人纷纷刀锋相指。杀机扑面而来,苏岳霖却是怡然不惧。 “你就这么急着送死?” “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杀得了我?”童衮并不害怕,苏岳霖和他一样,不过都是一品。而且他们这边人多势众,苏岳霖想要留下他,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些。而且他淫浸武道多年,根基之深厚岂是苏岳霖可比的。 “既然你等不及了,那就动手吧,刚入一品,还没真正动过手,刚刚倒是失手杀了一个!”苏岳霖手双手自然下垂,依旧没有去动剑。身上的气息也渐渐收敛,如老僧入定,无声无息。不知何时,那弯月,变得模糊不清,光辉暗淡,只闻世人传言,毛月不祥! 童衮并没有动手,但是余下二十二人却是先后欺身而上。速度极快,空气中布满破空之声。刀光剑影,寒气逼人。 为首的黑衣人,已然扑倒近前,见苏岳霖依旧没有丝毫动作,于是力气用老,双手握刀,内力涌动,欲以一刀劈华山。这是刀法之中最简单的招式,以力破巧,军阵之中最是常见,配以斩马.刀,高手一刀劈下可以连人带马劈成两片儿烂肉。此人身体魁梧,用此招却是极为适合。只怕苏岳霖用剑阻挡也是必然要吃大亏。 然而刀锋过处,在空气中划出巨响,隐隐作风雷之声。却是劈在空处,黑衣人大惊,定神一看,苏岳霖所站之地哪里还有人影,心有所感,他连忙回过头去,果然发现苏岳霖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他身后,然后便见苏岳霖拔出秋水剑,一剑向身后刺出。黑衣人惊骇欲绝,但是招式用老,根本无力回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泛着寒光的窄剑从后背将身体刺了个通透,鲜血淋漓,溅在那一袭红衫之上,隐没不见。 苏岳霖缓缓将剑从此人体内抽出,然后,然后又是一剑挥下,似慢实快,形如鬼魅,再杀一人,他身形一闪,一步跨过数丈远,在一人惊愕的眼神中,将剑锋再次送入其体内,又是穿肠而过,他手一抖,剑如江河之中的一尾游鱼,灵动却致命。 转眼之间,苏岳霖已经连杀十数人,每每闪烁一次,便有一人倒下,待杀到四周再无一人,苏岳霖停下身形,有些迷茫的望四周望了望。 却见童衮站在不远处,身后还立着七八人,而其他人却是已经做了他的剑下亡魂。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这些人都如此好杀,抬手便斩,根本不需要剑招,却是一剑一个,搠翻在地。这份战力放在任何一个一品高手身上都足以自傲。 苏岳霖将目光从四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上移开,望向童衮,童衮身后的一众黑衣人顿时被骇得向后退一步。 “没想到,你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这样的身法,已有几分道韵,化生自然中之意,果然是天资聪颖之辈啊!”童衮突然轻声开口,眼神复杂,然后又渐渐化为凝重。“而当年,你在先生面前却只有骑驴狂奔的份儿!” 苏岳霖抬起秋水剑,剑上血如海棠,已然看不出本色了,苏岳霖抬起左手,捏起袖口,然后轻轻将剑上还有些许温度的鲜血拭去,擦干一面,又换一面。似是对童衮口中之事,毫无兴趣。 “你来吧,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苏岳霖今夜杀的人比他以前杀的人总数还要多,不过他却并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越杀越是平静。 “你们走吧,分散逃,不用管我,他的目标只是我而已,不会太过为难小鱼小虾的!”童衮挥了挥手,其中一个黑衣人闻言一愣,挣扎一番,终究还是选择退去。有了一人,其他人立刻也如他一般,转眼之间,林中便只剩下苏岳霖和童衮两人。 “你的内力虚浮,根基不实,但身法妙到毫巅,其他的东西,我也是看不清。有些奇特!” “哪能什么都让你看清?陈白衣一个就够了,多出来的,就是不该存在的!”苏岳霖依旧擦拭着这把今日方才饮足鲜血的长剑,心意一动,竟有剑吟传出,紧接着苏岳霖身上也有剑意涌动。微薄而又锋芒毕露,恍惚之间竟有三分剑道宗师气象。此时他心有所悟,以前之剑,只可称为剑法,而非剑道。道之一字,于剑之上,乃是剑随心止,手上之剑反倒是下乘之术。心中之剑可破诸天,可斩仙神。当然这种境界对他而言,太过遥远,可望而不可即。 童衮见他这幅模样,更加动容,“你说的对,陈白衣一个就够了,再出来一个陈白衣,黑衣的,都是多余,哪怕是我,也只是勤奋有余,资质不足,也无法继承先生的衣钵!” “其实你再往前行一里,便是一条大河!到了哪里你倒是有机会逃走!毕竟往河中一跃,我也不会继续再追!”苏岳霖放下袖口,剑锋斜指。 “你不想杀我?”童衮突然有些奇怪,又有些意外。但是不想杀他为何又会出动这么大的阵仗。 “只是觉得你不该栽到一个女人手里,仅此而已!” “哈哈哈!”童衮闻言哈哈大笑,“这是我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自古成王败寇,能成者都是不择手段,你却要放猛虎归于山林!” 苏岳霖摇摇头,“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还算不得猛虎!放你归山林,也不过是我认为下次见你再杀你也是举手之劳!” “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童衮似笑非笑地望着苏岳霖,想要接着微弱的月光,在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但是苏岳霖低垂着眼皮,根本没有表情。 “可以!”出乎童衮意料的是,苏岳霖果真答应了。 童衮眼中光芒闪烁不定,终于心下一横,目中凶光隐没,猛然冲出,于横在面前的苏岳霖擦身而过,而苏岳霖也如约没有丝毫动作。于是他那始终防备在身侧的双手迅速收回,然后速度再次猛增。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是谨慎到了极致。 直到童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苏岳霖才轻轻开口,“你如此小气做法,已然是输给了我!”他摇摇头,猛然转身,眼中光芒如电,幽寒溢彩。然后一步踏出,直追童衮而去。 童衮在前方急奔,可是无论如何加速,却始终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被野兽盯上的猎物,好在行不多久,耳边便响起轰隆之声,如闷雷滚滚,前方果然有一条大河。 他心下大定,苏岳霖果然没有诳骗他,若是能逃到河边,的确就有了一线生机。他知道身后可不止苏岳霖一个追兵,而且单独对上苏岳霖也让他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初见苏岳霖本以为自己就算不能胜,但他也绝对奈何不了自己,然而看到苏岳霖出手以后,却是突然觉得苏岳霖的确能将他斩于剑下。 童衮心中难以平静,就在心烦意乱之间,突然全身汗毛倒竖,生死危机之下,他蓦然向左侧窜出,扑在地上,连滚数下方才止住去势。就在刚才一道剑气破空而来,直击后心,若非闪避及时,不是身死也要重伤! 他一摸肋下,果然有一道深深地伤口,皮肉翻卷,血如泉涌。 “苏--岳--霖!”童衮暴喝一声,怒到极致,须发皆张。 果然后方一道身影飘然而至,一步数丈,不管山路崎岖,依旧如履平地! “你继续!” 童衮满腔怒气正要发作,他甚至有种要和苏岳霖同归于尽的冲动。但是苏岳霖后方突然传出紧密的破空之声,还有低沉的交谈之声,追兵已至。他目光连闪,一咬牙,再度转身别窜入黑暗之中。 苏岳霖如同阴魂不散,再度跟上,不快不慢,总会在童衮最脆弱的时候悍然出手。童衮心中又急又怒,要是此时再不明白苏岳霖的打算他就实在是配不上那大司马的位置了。 真是好谋算,给人以生机,让人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然后再下杀手,既是杀身,也是诛心。如此阳谋,却让童衮不得不受,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在这局博弈中失了先手。从此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就只能夺路而逃,如丧家之犬。屈辱至此,却又毫无办法。 又是一道剑气从身后而来,刚才那一剑还有些微动静,这一剑却是悄无声息,如同潜伏的毒蛇,伺机而动,动则致命!好在多次生死搏杀养成的直觉让他于九死之中,寻得一条生路。 但是这一剑依旧重创了童衮的一条腿,童衮终究还是没有能力再逃了,而最令他不甘的就是,那条河的确存在,而且就在眼前,距他也不过十丈之遥。但就是这短短的十丈对他而言却是如同天堑。因为他此时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何况苏岳霖的气机已经将他全身锁定,只要一动,就是身首异处。 苏岳霖就站在他一丈之外,哪怕童衮已经重伤倒地,他也依旧没有擅自靠近,这才是真正的谨慎小心。反倒是有大周之狐美名的童衮都赶他不如。 “败在你手里,的确不亏!” 苏岳霖点点头,“若是让你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之心与我生死相搏,我倒还真有一些麻烦,或许那样才是你的生机所在!” “枉我还曾是一朝之大司马,竟然会输的这么惨,更没想到会中了你这小小的圈套,就算从一开始就拼命也逃不掉,但是两败俱伤却是能够做到的!也不会让你这黄口小儿得逞!”童衮仰面躺在地上,全身空门大开,根本不再设防,当然也没有能力再防住苏岳霖一剑了。 “你还有何话说?”苏岳霖面色平静。剑已抬起,内力涌动,如蕴天地大潮于胸中。出手必是惊天一剑,而童衮也必死无疑。 童衮死死地盯着苏岳霖,眼中却再无怨恨和怒气,止有欣赏和佩服,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北有红衣,奸猾如狐!” 苏岳霖手中之剑陡然间,剑吟惊天,锋芒剧颤。气息如蛟龙腾渊,声如凤鸣。一剑挥落! “哎…”一声叹息突然由远及近,苏岳霖悚然一惊,然后就见一阵水幕将苏岳霖的剑气尽数挡去! 不仅苏岳霖愕然,童衮亦是愕然,苏岳霖猛然抬头,就见滔滔大河之上,鲸波猛浪之间,一叶竹筏破浪而来,起伏之间,如雨中浮萍,风中烛火!弱不经风,却又始能终化险为夷! “我乃望公座下,甘渔行者,此行正是为殿下面前这不争气的小子而来,还请殿下高抬贵手。老朽甘渔感激不尽!”竹筏之上,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头儿立在浪头,衣衫单薄不说,臂膀小腿上的衣裤更是高高卷起,瘦骨嶙峋却似是丝毫不惧寒冷。 “甘渔?是否还有个苦樵?”苏岳霖不动声色的收回长剑,斜指地面,似是放松,但体内却已经是龙吟虎啸,势若奔雷,就如眼前这滔天之水一样,经久不息。 “殿下果然智慧无双!遇殿下这等妙人,平生之幸,当痛饮三升,可惜今日时机不对,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知这不争气的小家伙……” 苏岳霖直接将剑归鞘,心如古井,遇风无澜。丝毫不见惧意。他轻松地挥了挥手,“带走便是!” “哈哈哈哈!”老头儿大笑一声,伸手一篙将瘫在地上如烂泥的童衮挑起,轻轻一抖,便抛到竹筏之上,电光火石,竹筏在水中失去竹篙支撑却也来不及动弹分毫。 “殿下果然爽快,如此心胸,必有倾世之才!下次再见,再赔今日之酒!” 竹篙一撑,竹筏若箭,再度破浪而去! 苏岳霖立在大江之边,负手而立,目之所及,却不再是这苍茫大江,而是那浩荡江山。 第115章 这才是真的倾城 苏岳霖站在河边,听着江河之水惶惶如怒,刚刚有些起伏的心境却是渐渐平静下来。 “如画江山,得之太难!” “殿下?”苏岳进身后突然传出惊呼声,然后边见密密麻麻的身影从林中窜出。好在此处并无高木密林遮掩,月光直射而下,看不清晰,但是用来分辨敌友却是绝对足够的。不然他身后这些悍勇的玄甲铁骑必然以为是敌人而出手,但是当他们看到,立在江边的苏岳霖心中的惊讶更是不小。 “殿下好手段!林中那些死掉的黑衣人是殿下出手?”一个统领模样的人从人群中站出来,向苏岳霖行了一礼。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如今世子殿下竟然已是如此高手。看那手法,虽然略显生疏,却是狠辣无比,果决异常。 “嗯!”苏岳霖点点头,“你们太慢,我便出手料理了!” 那人顿时呼吸一滞那群死掉的黑衣人,绝非等闲之辈,几乎个个都是高手,竟然被苏岳霖如此轻描淡写的给杀了个干净。那这殿下的实力就实在是不容小觑了。 “不知殿下可有见到童衮?是不是还在林中,若是,属下立即派人前去搜查!” “不用了!让他给跑了!”苏岳霖将目光从一片晦暗的江面上收回。如此湍流激涌,也看不见那月涌大江流的妙景,因而看多了也是无益,还不如不看。 “他战力竟有如此之高?中毒之后,殿下亲自出手都不曾拦下他?”那将领低呼一声,却是在旁敲侧击当时的状况,但是有害怕得罪苏岳霖,因而说话很是委婉。其实这倒是很不符合军中一贯作风,军中之人,多半豪爽大气,说话做事也是直来直去。他也不是个心思奸诈狡猾之人,能将话说得这般漂亮已经是难为他了。 苏岳霖侧过头,深深地望了那个统领一眼,“算过了童狐狸,算不过陈白衣!”苏岳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但是一句话中说出了陈白衣,那也足以说明问题了,可见今日可不光是一大一小两个狐狸斗法,还有一头更大的千年老狐狸运筹在千里之外。虽然最后苏岳霖最后失手了,但是败在陈望公手里,就像童衮败在他手里一样,都是不亏。 “是否遣人继续追杀?毕竟童衮的脑袋分量可不低!”统领压低声音问道。童衮为陈白衣之徒,若是能得了他的项上人头,何止是分量不小。 苏岳霖沉吟一番,然后摇摇头,“不用,他能走便是天意难违!而且就算追上,你们也拦不住!甘渔,苦樵,有意思!下次见,必不退让!” 统领心中一惊,传言碧玺江上有渔樵,一人号甘渔,一人作苦樵,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若是今日有他们插手,那的确是事不可为。虽然从没有人见这二位出过手,但是身负盛名,必有其实。就算有水分,那也是不多的。只怕今日若是他们碰上这两人中的一人,定然是讨不了好。 “回吧,今日我也乏了,明日还要上那清凉山!” …… …… 一只竹筏在江中起伏不定,江面狭窄,因而江心更是巨浪滔天,仿佛随时都能一个浪头儿将这脆弱粗鄙陋的筏子给拍散。若是常人在此筏之上,必然会被吓的面色苍白,四肢无力,哪怕童衮此时都是面色凝重。倒是那道立于筏子前端的老头儿,镇定自若,视那潮头若无物,风雨不动安如山。左一篙,右一撑,而且每次大浪扑至,眼看都要打翻小筏,他才不紧不慢地出手,险而又险地避过一浪又一浪。一次两次那是运气,千次百次是实力。也只有他这般人物,才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在这江心弄潮飞舟。恐怕也就长年来往在这条江上,日日在这凶险之地讨营生的人才有这份气度和能力。 “甘渔叔!”童衮见这老头儿在这并不熟悉却又偏偏凶险的水域都能游刃有余,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只是没想到这具枯瘦的身体内,却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威势。换他这半罐子水性,面对这滔滔江水,也一定会手忙脚乱。 “叫我做甚?”甘渔老头儿立在筏头,长竿舞动,指挥如臂。一边撑筏子还有余力能够与人交谈,着实不凡,哪怕童衮也不曾见过他出手,但是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便是如此骇人听闻,他也不得不服气。 “甘渔叔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从来不出碧玺江畔三十里吗?”其实碧玺江上,知道陈望公的人多,但是对这声名不显的老头儿却是真的知之甚少。但是他对这个低调老头儿的敬畏丝毫不比他对陈望工来的少。当然那个号苦樵老汉的人性格更是古怪异常,他同样是敬而远之。 “要你多管!你这小家伙儿,一天就到处瞎跑,今日还险些丢了肩膀上那颗夜壶!怎么我就不能到处走走了?”甘渔回过头来,眉头一挑,翻了个白眼儿,倒是颇为可爱,但是这种可爱模样出现在一个干瘦老头儿身上,总觉得让人别扭。甘渔老头儿也是个嘴上不留情的人,开口便是小家伙称呼,骂童衮脑袋是夜壶。 不过童衮在外面百般风光,但是每次一回碧玺,却是怎么也不敢在他们两位面前造次。他小的时候可是没少被他们丢进那碧玺江中受罪。童衮被骂,面色戚戚然,但就是生不起一点儿气来。 “甘渔叔说的哪里话,再说我也不是瞎跑,自然是受先生之命方才到此的。今日要不是您,今天小子这颗脑袋可就真的成了北苍城头的一颗夜壶了!”童衮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甘渔老头儿回过头来,恰好看见他脸上的笑,顿时一脸嫌弃,“不会笑,那就别笑,跟他娘的苦樵老匹夫一个德行。装什么大头蒜!真难看!” 童衮面皮抽搐,却是不好反驳,笑容阴险对他而言手到擒来,但是要求笑的真诚,那就强人所难了。 “还有你别急着感谢我!要不是望公嘱咐,我才懒得理你这狼心狗肺的小东西。死了就死了,于我何事?”甘渔老头儿眼睛一瞪,白眼儿翻的更厉害!恰好一个浪头趁其不备,扑倒近前。甘渔似是未觉,只是恰好手一扬,将那浪头击散,有意无意间泼了童衮满脸江水。 童衮一愣,扬起衣袖将脸上水迹擦净,“先生知我有难?” “除了他整天神神秘秘的还能有谁!”不知不觉竹筏已经行到江面最阔之处,一时间风平浪静。甘渔老头儿也放下竹篙,索性坐在童衮对面。然后从后腰让取下一只竹筒。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甘渔顿时眼放幽光。迫不及待地仰头喝了一口。“啊!好酒!” 童衮身上重伤未愈,此时闻到酒香也是全身一震,模糊的意识也被这酒香勾的清醒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却是不敢开口要酒。只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竹筒。 甘渔眼睛一瞥,没好气地说道,“想喝?” “想!”童衮鬼使神差的开口,但是马上又改了口,“不,没想!没想!” “呸!想就是想,和你师父一样都是虚伪!”甘渔行者将塞子塞上,就准备将酒壶系回腰间,但是看见童衮那热切的眼神,又满脸肉痛的将酒葫芦抛给了童衮。童衮连忙将酒壶接过,满饮一口,顿时感觉全身轻松,舒爽至极,痛处也不再那般入骨。然后又在甘渔杀人般的眼光中硬着头皮再饮了一口,方才恋恋不舍的将酒壶递还过去。 甘渔老头儿肉痛的接过酒筒,小心翼翼地将其系回腰间。 “渔叔,小子有一事不明。”童衮喝了酒,伤势之痛缓解了大半。总算有了些许精神,连忙开口想问。不过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甘渔打断。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问我今日错失良机,不杀了那个姓苏的小子?”甘渔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他活的久,见识自然也多,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顿时开口示意让他不必再继续说话。“你又知道些什么,一国之世子,这等人物,莫不是秉承气运而生,哪能是说杀便能杀的?” “这……那我师父为何还要我此次来这北苍……他……”童衮心中一惊。 “你不用多想,若是你那师父想要害你,又岂能让我来救你,如此作为必有深意,或许有其他安排也未可知!”甘渔见他面色有异,立即开口。 “渔叔所言甚是,是我疏忽了,哎,真是看不透先生作为!想想也是稀奇,师父这些年竟然未现丝毫老态!”童衮想起关于陈望公的种种,摇摇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切!”甘渔嗤笑一声,小声嘀咕到,“你知道个屁,我当年见他也是这幅模样,许多年过去了,又何曾变过?” “什么?”童衮一惊。 “啊!没什么!”甘渔自知失言,连忙矢口否认,“刚刚喝了点儿酒,有些胡言乱语!” …… …… 苏岳霖回到易州城中时,已然很晚,刚刚追击童衮也是耗费极大,他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疲累之感,却是遮掩不住。 他一回到住处,红袖顿时上前查探,发现他身上并无伤处,内息也无紊乱之意,方才心下大定。 “爷,今日之行,可还顺利?”红袖上前接过苏岳霖外衫,挂于架上,低声问到。 “尚可,不过还是让那童衮跑了!”苏岳霖轻笑一声,倒是并无懊恼之意,言语之间,举重若轻。 “跑了就跑了呗,下次再见,斩了便是,不过,明日之行,亦是危险重重,红袖总是有些放心不下!”红袖本来想说那欧阳若兰的,话到嘴边,却又改口,只说了明日登清凉山之事。 “你不用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底有没有凶险,还未可知!”苏岳霖伸手宠溺地拍了拍红袖的脑袋,又刮了刮她那可爱的琼鼻。“燕倾城可曾醒来?” “已经醒了,我给她熬了些解毒的茶汤,喝下去便已经没了大碍!”红袖幽怨地望着苏岳霖,那意思不言而喻。她处处挂念着苏岳霖,而苏岳霖却是处处牵挂着别人,她也是女人,岂能不吃味儿。 “好了,你这丫头,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我是想说,明日之行,舒儿恐怕不便随行,便让她随燕倾城一起安置在这易州吧,不然多有不便!”苏岳霖接过红袖递过来的暖炉。天已经不知不觉的变得冷起来,晚间已需以火取暖。 “对了,爷……那个……燕倾城似乎找你有话要说!” “嗯?她找我何事?她不是素来都不待见我吗?”苏岳霖眉头一挑,心中不明。 “我哪里知道,莫不是那燕倾城瞧见爷的飒爽英姿,春心暗动,想要倾身相许?”红袖顿时打趣到。 苏岳霖无奈地摇摇头,“就你多嘴,不过她既然找我,那我便去看看,看看这女人到底是何居心!”苏岳霖长身而起,将暖炉塞进红袖怀里,顿时将那一道惊人的弧度给挤的颤了颤。红袖翻了个白眼儿,眼中风情万种,惹得苏岳霖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岳霖,越看越是觉得今日红袖格外好看,总感觉与平常有些不同。 苏岳霖突然神秘兮兮凑到红袖耳边嘀咕了一句,声音轻不可闻,但是红袖却是立刻耳根发红,那抹羞红顿时从耳际一直蔓延到脸颊之上。终于连一直胆大的红袖都是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坏蛋!”然后抱着暖炉夺门而出,那般娇羞之态,让苏岳霖都看得愣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却见红袖突然又从门外冲了进来,将怀里的暖炉塞给苏岳霖,红着脸道,“爷拿着,别冻着!”然后又跑出门去,往自己房中跑去,把房门紧紧关上。 苏岳霖哭笑不得地望着手中不伦不类的暖炉,出去还抱个暖炉这是做什么。不过立刻又去回味红袖那一声欲拒还迎的坏蛋,那点点娇羞,真是让他心中莫名火气大盛。他苦笑着摇摇头,往燕倾城所在的院中走去。 一直到了燕倾城房门之外,屋内果然灯火通明,显然人还未睡,他迟疑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抬起手又放下去。心中总觉得是个麻烦,也不愿去面对燕倾城那张冷冰冰的脸,想着不进也罢,今日不说,他日说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他竟然真的打算折身回去,想着早些找到红袖,钻那红袖的暖和被窝方才是正事。方才走出去两步,门却被人从内打开! “来了为何不进,我的房间就如此凶险?比那黑乌林还要凶险几分?”燕倾城站在门中,亭亭玉立,脸色略微苍白,却是已无大碍,脸上倒是出乎意料地少了几分冰冷,像极了一个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女人。让苏岳霖颇为惊讶,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以他多年来总结的经验,此时还是不说话为妙。 “进来吧!外面天寒!”燕倾城侧开身子,让出门洞,示意让苏岳霖进去,可是苏岳霖却是站在原地不曾移步。 “这夜深人静地,进一女人房间,终是不妥!” 燕倾城突然掩嘴轻笑一声,“我还真是没看出来,世子殿下竟然有如此知礼的时候,倒是让倾城诧异了,难不成世子殿下往日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口花花而已?” 苏岳霖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出奇地忍住了,按照以往的性子,他一定会付诸行动,让燕倾城知晓他的厉害,然而等他晋升一品时,心境竟也有了些许变化,处变不惊,不再争一城之得失,于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多言语。 燕倾城看着眼前的男人,总觉得苏岳霖似是和以前有了极大的不同,却又说不上不同在何处。见他不愿进门,也不强求,“那好吧,既然殿下如此爱惜羽毛,我便成全殿下就是,不知殿下能否陪我在院中走走?” “自然可以!”苏岳霖轻轻颔首。 燕倾城面对如此彬彬有礼,举止丝毫不逾矩的苏岳霖陡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反倒是有些怀念,那个言语无忌,口无遮拦,喜欢占口头便宜的风流世子。不过自己再一想,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自己不是最为讨厌那种人么? 燕倾城将门掩上,走到苏岳霖身边,苏岳霖便陪着她在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颇为默契地都不曾说话。 待将这院子走了足足三遍时,苏岳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衣衫单薄的燕倾城,便将怀中的暖炉递给了她。燕倾城也不推辞,心安理得的接过。原来燕倾城出来的匆忙,连外衣都不曾披上。苏岳霖叹一口气,又从身上取下披风给她披上。 这时燕倾城方才开口,“要是下雪就好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苏岳霖一愣,心中却是嘀咕,要是下雪,那还不冷死。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经无比单薄的衣衫。 “你喜欢下雪?” “不喜欢!” 苏岳霖眉头一皱,“那你为何想下雪?” “不告诉你!”燕倾城突然俏皮的眨眨眼睛。而苏岳霖此时却是睁大眼睛,眸中尽是不可思议,因为他实在是没想到,一向冰冷异常,生人莫近,还有这等可爱的一面。 “这才是真正的倾城啊!”苏岳霖低声一叹。 第116章 观帖 弯月朦胧生辉,花木凋零,让院中显得格外冷清。但是苏岳霖对这有些怪异的花前月下,美人相伴却是没有丝毫感觉。非说要有那也是别扭。尽管如此,他也是不动声色。 “你变得不同了!”燕倾城突然转过头,看向苏岳霖,声音在这安静的小院中显得格外甜软诱人。苏岳霖宽大的披风更是将其衬托的小巧可爱。但是衣衫之下那惊人的起伏,却又散发出成熟而丰腴的香甜。一颦一笑都能让这单调到极致的小院儿多出些许色彩来。 苏岳霖不是圣人,不可能坐怀不乱,所谓食色性也,本能使然非人力可控。所以他很是有自知之明的尽量少去看那张足以祸乱天下的容颜。并用上了佛门打坐调节内息的方法,最后索性在心中默念清心咒,方才避免出了丑。 “我哪里有什么变得不同了?倒是你的确不一样了!这样的你比那个一笑倾国的倾城还要美!”苏岳霖口上虽然在夸,却是连头都没回。 “是吗?要是在往常,早就忍不住要占口头便宜,甚至是动手也不稀奇!这样规规矩矩地反而让我不适应了!”燕倾城轻轻一跳,就挡在了苏岳霖的必经之路上,让心不在焉的苏岳霖险些撞到她身上,绕是苏岳霖反应快,也依旧将她胸前那两朵酥软给挤的变形。燕倾城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一时惊慌不已,差点将手中的暖炉儿给抛了出去。 待她恢复镇定,抬起头来,却又正好和苏岳霖那双深若幽潭的眸子对视。于是脸上的羞红还未褪尽,却又染上新的胭脂。苏岳霖好不容易维持的心境也被她那散发着温度的小脸儿给破坏的七七八八。 燕倾城被他渐渐灼热的双眸看的全身紧绷,双脚发软险些站立不稳,苏岳霖伸手扶住她一边的胳膊,顿时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你怎么了?”苏岳霖依旧盯着那双桃花眸,也不再躲避,燕倾城心中羞恼,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知还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心中暗骂,我怎么了,你岂会不知?真是越来越虚伪了。 苏岳霖见她眼神躲避,也不开口说话,又想着今天晚上两个女人都是如此百般挑逗,哪怕是活佛在世,都得意乱情迷啊,于是他便有些心安理得地用力在燕倾城胳膊上的嫩肉上捏了捏,虽然不至于疼,但是挑逗意味十足。 燕倾城顿时如受惊的小兔儿,就要挣脱,口中低啐:“本以为你变了,却不料依旧是狗改不了吃屎!” 声音虽小,但是苏岳霖却听得无比清楚,顿时被这话给气乐了,“你可真是反咬一口啊,今日是你找我来的,而且处处变着法儿的勾引我,我不上当,你说我是根儿木头,我上了勾,你说我是本性难移!有意思!” 燕倾城头一仰,“你胡说,我何时勾引过你?明明是你不老实!”不过怎么反驳怎么显得底气不足,她说着说着,便将头低下去。 “好了!你今日下这么大的决心找我来,你有什么事儿还是直说吧!要是再动什么心思,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你要知道我本非善类!”苏岳霖放开手,负手站在燕倾城面前,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极其反常的女人。 燕倾城听着苏岳霖突然恢复清冷的语调,有些惊愕,她从来不怀疑自己对男人的诱惑力,也对男人的习性格外了解。此次见苏岳霖之前更是自信做足了功夫,苏岳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她不清楚,于是她便学着红袖扮作精灵古怪的样子。心想着一定不会错。 然而她终究是低估了苏岳霖对于漂亮女人的抵抗能力和小心谨慎。一个从小就被灌输了保命要紧的江湖规矩,从小被告知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危险的人,从来不会因为美色而置性命于不顾。更何况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明眼人都能看的清楚,苏岳霖又不是傻子,岂是那么好蒙骗的。 她突然对苏岳霖如此暧昧不清,那才真的是不怀好意,苏岳霖可不会乖乖地钻套子。陪了夫人又折兵的委屈让她无比憋屈,好在苏岳霖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事儿来,不然她得后悔欲死。 燕倾城往后退了一步,远远地离开了苏岳霖,如同退避洪荒猛兽。脸上的俏皮可爱甚至刚刚的羞涩嗔恼顷刻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没有感情的桃花眸微微眯起,纤眉微挑,泛着如同刀剑的锋锐。 苏岳霖简直对她这变脸的本事佩服地五体投地,都快赶上苏嵬那只老狐狸了,轻轻嗤笑一声。 “这才对嘛!不然我可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敢拿自己性命去算计别人的女人,会是个易与的善茬儿,你再怎么无害,我也怕你隐藏在暗处的荆刺!”苏岳霖开始肆无忌惮地盯着燕倾城猛看。不过此时的燕倾城已经根本毫不在意这样侵略性的目光了。脸上的表情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反而有些挑衅的意思。那意思在明白不过了,就是你苏岳霖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懦夫。 “堂堂北苍世子,会怕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原来剥开华丽的出身,也不过是一只软脚虾。真是让倾城无比失望!”燕倾城将怀中的暖炉收紧了一些,显得倔强又可怜。整个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退缩。苏岳霖看着她,如同看见了另一个舒儿,不由得想起那个在风雪中明明无助却倔强的女孩儿。心中莫名刺痛,顿时心生怜惜。 苏岳霖眼神复杂地伸手攀上燕倾城的鬓发,动作轻柔充满怜爱。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你……” 燕倾城也不躲避,只是倔强地望着苏岳霖,某一刻眸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戏谑,当然不会让苏岳霖看了去,何况苏岳霖此时心绪已乱,根本不会仔细去看。 燕倾城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静待着苏岳霖的下文。 “你……”苏岳霖眉头微皱,仿佛有化不开的忧郁,深情地盯着燕倾城,“你的演技真好!哈哈!”苏岳霖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哈哈大笑。 “苏岳霖!”燕倾城咬牙切齿,顿时知道自己又败给了苏岳霖。几次三番受搓不说还被数次羞辱,她已经恨不得要生啖其肉了。 不过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冷笑一声,“倾城演技再好也不是殿下的对手啊!” “好了,你这一套,我都听的腻了,竟然会蠢到用激将法对付我,我看你是在笼子里被关傻了!”苏岳霖收敛笑容。“说吧,找我来做什么,可别告诉我就是为了来勾引我,我一个草包世子,相信以姑娘的眼光定然是看不上的!” “我……”燕倾城突然又沉默下去。这下她是真正的手足无措。 “到底是什么事,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苏岳霖眉头微皱,他已经被这个女人折腾地有些烦躁了,大晚上没事儿跑来对他耍心思,也未免太过幼稚。此时问她,却又吞吞吐吐。 “我……”燕倾城下意识地咬紧下唇,在暗处那双手也被自己捏地指节发白。但是最后却是有些不甘地说道,“我没事……” 苏岳霖眉头皱的更紧,心中的怒气终于忍不住上扬。“你没事儿就来消遣我?真是愚蠢的女人!” “你!”燕倾城本就委屈,此时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泉涌而出。“你……你给我滚!” 苏岳霖冷笑一声,竟然转身就走,让身后的燕倾城目瞪口呆。直到苏岳霖真的消失在墙角的时候,燕倾城才突然反应过来,想要抬脚如追,却是感觉腿如灌铅,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她怔怔地站在院中出神,无力地蹲下身子,委屈地将身体瑟缩在一起。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难道……我……真的要杀了你吗?笨蛋!” 燕倾城大哭一顿之后又安静下来,双目红肿无神,只是感觉身上似有些冷,于是下意识的将怀中的暖炉儿搂得更紧,总算感觉心窝里有了一点点暖意,微弱至极,到总算是有一点。殊不知这暖炉儿其实早已没了一点热气。 她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袖中不小心掉出一把匕首,她看也不看上一眼,更没有伸手去捡。只是脚步踉跄地往房中踱去,如同一只没了灵魂的死物,行尸走肉而已。哀莫大于心死,她既下不了杀手,又救不回自己的亲人,还只能默默承受这种煎熬。这简直是世上最残酷地刑罚。 一个隐蔽的角落,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晃出,来到燕倾城刚刚蹲下的地方,弯腰捡起那只精美的匕首。缓缓拔出,寒刃如雪,尖端却泛着黑气。其锋削铁如泥,此毒见血封喉。 苏岳霖两匕首归鞘,抬眼望向燕倾城的房间,面色平静无波,无喜无悲。只是将匕首收进袖中转身而去,这次是真的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不多时,王府之上的夜空中,传来扑腾之声,几声咕咕的鸣叫,然后渐渐飞远。 第二日清晨,舒儿果然被留在了易州城内,而燕倾城的房门也一直都未打开,五百玄甲铁骑也被留在了此处,要随苏岳霖一起前往清凉山的止有红袖和若兰。 三十里的路程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入了秋。天黑的格外早,自然是要早些动身。 “爷!这清凉山之人,尤善阵法,困人杀人于无形,有鬼神之莫测,就连许多高手都是寸步难行,要不还是让我去闯一闯吧。”红袖坐在苏岳霖身边,再次开口劝道。 倒是一旁的若兰听见那所谓的阵法,不屑一顾,“有什么好怕的,那些阵法都是脱胎于上古奇阵,利用一些奇特地形,天时地利,构造一些奇异之所。若是真正的上古大阵,能夺天地造化。那倒是值得一惧!” “你!”红袖想要反驳,哪怕不是古阵,只得其形,得两三分真意,那也是玄而又玄,如同仙人手段。岂是那般好破的。不过她一想到这个女人的实力,又觉得此行有她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造化如仙,应付几个她口中的破阵,倒也不是难事儿。所以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继续说话。 “好了,没事儿,不管结果如何,都是要去的,况且我还没那么容易死!”苏岳霖轻笑一声,“对了,我让你送的拜帖送过去了吗?” “我已经差人送过去了!”红袖点点头。 苏岳霖也点点头,便不再言语,直接闭上眼睛,打坐吐息。自从入了一品之后,他才感觉到武道之深远,他也不过是初窥端倪,未解其妙,知道的越多方知自己的不足。但是可惜的是他踏入武道不过是阴差阳错,正如童衮所说,根基不牢,习武如同于平地之上筑起万丈高楼,欲得其高,欲使其固,历经千秋风雨而不到,那就得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贪功冒进,不忘乎所以。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慢慢打坐,温养气息,让气息更加浑厚悠长。不然以后想要寸进,根本是难上加难。 看着苏岳霖开始闭目养神,若兰突然转过头,向红袖挤了挤眼睛。红袖眼睛一翻,当做没有看到。可是若兰还是不放弃,总是变着法儿的挑逗红袖,终于红袖不胜其烦,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点儿也没有惧怕她超凡实力的意思。 若兰眼珠子一转,向红袖做了个口型,“若是你肯求我,我便出手照拂一二。” 红袖顿时火冒三丈,但又只能故意不动声色地忍着,实在是不好发作,她倒是很想破口大骂一通,但是此处也就若兰武功最高,说是照拂,倒也有那个本事!可是她又偏偏变着法儿的来恶心自己。 红袖自然是不肯低声下气地开口求她的,只是双眸冒火,死死地盯着若兰。女人都是记仇的生物,尤其是对女人!昨晚两人的交锋看似红袖处于弱势,毕竟慑于实力谁也不敢和一个造化境的人硬碰硬。但是红袖也不是服输的人,所以若兰也没有讨到便宜。所以一局下来都是半斤八两,勉强算个平分秋色。 红袖自身没有什么明显的弱点,但她有软肋啊,苏岳霖就是她最大的软肋。此时若兰见她如此担忧苏岳霖的安危,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若兰见红袖软硬不吃,也觉得没趣,只好无奈地耸耸肩,望向他处。口中只是轻轻呢喃了一句,“小丫头,料定我不会袖手旁观,竟然丝毫不肯服软!无趣!” 然后便是换来红袖又一阵咬牙切齿,银牙寒光闪动之间,若兰总算畅快了一点。 …… …… 清凉山上,一个小童匆匆忙忙地往山上赶,怀中揣着一张拜帖。因为走的急,脸上憋的通红,气喘吁吁,然后一个不注意,便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翻在地。 他自己也是被撞地瘫坐在地,大早上的,还没睡醒,就被师父从床上抓起来,让他将一张帖子送上山去。自己又不敢违逆,只好乖乖地往山上跑,但是心中的火气却是一点儿不曾减少。他在乱雄关卖酒卖的好好的,本来店里的那个老头儿死了,那酒庐虽小倒也能算得上是一分家业,本以为从此就会老死店中,一生碌碌无为。不过他也觉得没啥不好的,至少衣食无忧不是,就是那上三清山修仙的想法恐怕是没希望了。 哪知有一天有个老头儿碰巧跑到他店里喝酒,一见面就说他骨骼精奇,若是终日卖酒,便是大大的浪费。反正那老头儿说得天花乱坠,让小毛儿都觉得自己是旷古烁今,千年不遇的奇才。于是便受了蛊惑将那酒庐典当出去,然后拜了那老头儿为师。 再然后就被骗到了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了。这也就忍了,他想着世外高人总是看淡身外之物,住的偏僻才是正常的,穿的破烂才像修仙人。只是等他遇见师父另一个徒弟,还好巧不巧地谈起拜师的过程时,他脸就黑了。原来那老头儿就那一套说辞,说了快几十年,说了不知道多少人,一个字儿都不曾变过。 他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可是等他在那狗屁师父饭里下了两回老鼠药,师父依旧活蹦乱跳的时候,他也生不出逃走的意思了。 “哪个不长眼睛的?没见你小毛爷爷在赶路啊!耽误了你负责的起吗?”小毛满腔的怨气顿时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个劲儿的往外喷泻。 可是等他定睛一看时,顿时吓的亡魂皆冒,前方地上正歪坐着一个老头儿,头发花白,脸色发绿,眉毛差点儿就没挑到天上去! “师……师叔祖!”小毛儿欲哭无泪,不过脸色一变,连忙跑过去搀扶地上的老者,嘴中骂着“哎呀!师叔祖,是哪个不开眼的小王八羔子,真他妈是死瘪独子不开眼,竟然把您老人家给撞了,真是……” “我呸!你个小瘪三,今天爷爷就放你一次,下次再这样,非得把你给丟山上喂狼去!”老者拍拍屁股上的灰,翻了个白眼儿。“你这是急着投胎是咋地?差点儿没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撞散了!” “不是,我这不是事出有因嘛!师父让我送拜帖而来,听说是个大人物!”小毛儿满脸堆笑,一股子贱意扑面而来。说着连忙将怀中的拜帖拿出来递了过去。 “什么贴?”老头儿接过贴子,满脸狐疑。“这年头儿还有人不怕死,来闯清凉山?” “大概是的!”小毛儿连连点头。 “咦?好字儿!银钩铁画,虎骨龙筋!” “不对,妖气过浓!” “不对,此子杀气太盛!!”老头儿越看越是心惊,只感觉杀气滔天透纸背,汗毛倒竖手冰凉! 第117章 大金牙 小毛儿看着脸色凝重,面色苍白的老头儿,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不就一张破拜帖么,有必要这样? 他平生最恨那些个读过书的人,别人说好,他也瞧不出哪里好了,就算是真的好,他也看不出来啊。在酒庐里的时候他也就学会了简单的记账收银子。要是银子稍微多一点,他就得掰扯着指头算上老半天。更不肖说那所谓的书法了,老头儿说是银钩铁画,虎骨龙筋他就不懂。为啥写几个字就关虎啊龙啊的事儿了。 “师叔祖!有那么厉害么?”小毛儿嘀咕着。“不就几个字儿么,有啥好看的?” “你懂个屁!需知字如其人,此字有万千气象,时而正气浩然,时而妖诡多变,由此可知此人生而不凡,天机难测啊!”老头儿转头瞪眼骂道。 “切~我本来就不懂,斗大的字还装不满一筐,你让我看出什么来?”其实小毛儿最遗憾的就是没读过书,他恨读书人,也只不过是嫉妒罢了,他可是知道那些个武功秘籍也都要读过书才能看的懂。 老头儿抚额大叹,“竖子不可教矣!” 小毛儿顿时就不服气了,脖子伸得老长,更那斗架的公鸡似的,“老头儿,我把你当我长辈,叫你一声师叔祖,你咋就这么不把我小毛儿不当小毛儿咧,你再这样我可不给你送酒了!” 老头儿白眼儿一翻,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他倒是很想开口骂上一通,但是一想着小毛儿送的那酒,的确是好东西,就只能干咳了两声,“那个,小毛儿,你嘛,舞文弄墨是没希望了,但是只要好好表现,在我们问天阁那也是前途不可限量!毕竟你还年轻不是!” “这话说的好,我小毛儿生而不凡,根骨精奇,不管做什么那都是空前绝后的人物。”小毛儿胸膛一挺,身躯立得笔直如剑。一抹傲然之色浮上脸颊,心里想着这问天阁倒也还不错,算他们慧眼识珠,不让他在浮世蒙尘。 老头儿险些没站稳,口中却是“对,小毛儿说得对极了,你如此天资绝顶之人,当担起我问天阁中兴之任。” “必然不负师叔祖重托!有您这句话等您老死了,小毛儿也会到坟前给您烧纸送酒的!”小毛儿心中愉悦,顿时将胸脯拍的震天响。而一旁的老头儿脸色酱紫,最终却只是僵硬地笑了笑。 “你可真有孝心!” “对了,师叔祖,这帖子怎么办,我可是已经送给你了,剩下的事,我就不掺和了!”小毛儿向后退了两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又是让老头儿暗自咬牙切齿。 “这事儿不是你能插手得了的,你先下山去吧!”老头儿挥了挥手,他实在是不想多看小毛儿一眼了,说话没大没小,没轻没重,要是换个人,早就被他一手扔到山下去了。 看着小毛儿蹦蹦跳跳的往山下跑,老头儿眼角直抽搐,但是随即又将目光落回手中那份拜帖之上。顿时头更疼了,这北苍的世子殿下不好好再沧州呆着,好好学习兵法政要,不想着继承大统,不想着争霸天下,没事儿跑来清凉山干嘛。在别人眼中这苏岳霖身份显赫高贵,但在他眼中却是一团会动会跑的麻烦。简直糟心透了。 他心想着还是找师傅比较妥当,若是这世子殿下侥幸闯过了重重关隘,他们依照约定动用一下浑天仪那等宝贝也没什么大不了,哪怕代价不小,可能与北苍的未来之主交个好,也算是结下一段善缘。但要是让苏岳霖死在了清凉山上,按照苏嵬那性子还不得尽起北苍之兵,强拆了此处。 苏岳霖在帖中说得好听,说什么一切自愿,生死不论。可真要丢了性命,那岂不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再说了苏岳霖要讲理,他们自然也能讲理,但是苏嵬怎么可能是个讲理的人,见人不爽都能砍杀了事。更何况他还听说苏嵬早就看不惯这问天阁了,要是再好巧不巧地搭上一条宝贝疙瘩的人命,那清凉山都能给你铲得渣都不剩。 老头儿在这清凉山上也算是辈分高到离谱了,在他上面也就一个金口老祖。他就是金口老祖的关门弟子。以往的事儿他都能做主但是今天这事儿,简直关系到了问天阁的气运。他们专干问天窃道这行当,岂能不知道气运这东西虚无缥缈,但是关键时刻却是要命的玩意儿。他们问天阁窃夺天地造化,最不能被天地相容,要不是祖师爷手眼通天,强行掠夺一州气运,镇龙于山下,此为暗龙,然后又取龙王江之水,构造风水格局做明龙。一明一暗,双龙戏珠。这所谓的戏珠之珠,便是那镇门之宝,浑天仪。如此一来,强行蒙蔽天道,窃取天机,而又能不折损门派气运。 但是问天阁近些年来,日子也不太好过,随着龙王江水流量越来越小,那双龙戏珠的大格局越发不稳,眼看再过几十年只怕就要压不住那一直韬光养晦的暗龙。事实上近些年那暗龙已经蠢蠢欲动,数次兴风作浪,问天阁内门人更是因此导致推演天机失败,还遭受反噬。当然这些事儿止有有数几个人知道一点儿。毕竟天要塌也得他们这些高个子来顶。那些小辈也只能生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这同样也是为了不把这个机要之密泄露出去。所以这就苦了他了,这些烦心事儿本来就多,如今还来了一个麻烦的北苍世子。请神容易送神难,关键是他们根本没有请啊! 不找麻烦,麻烦倒找上门来,真是晦气!老头儿在路上心不在焉的走着,嘴里骂骂咧咧,哪里还有一派宗师的气度,简直和那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一路神神叨叨地,那些后辈们远远瞧见便急忙躲开。任谁长了两只眼睛不是用来吃饭喝水的都能看出端倪来,这副阁主明显是心情不佳,哪有人不开眼会往他那条道上走。不过事无绝对,要说不开眼的那还真有一个。 副阁主心里正烦着呢,哪里有心思注意路上,然后便是突然感觉踩到什么东西,差点一下扑倒在地上,还没等他开骂,脚下就传来“咕咕”的鸡叫声,随后又是一道人影从不远处飞扑过来,把他吓的险些跳起来。 惊魂甫定,他低头一看,便看到一个年轻人扑在地上,怀里正是一只鸡。那年轻人一脸病态,羸弱无比,面色苍白,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刮倒似的。反倒是他怀里的那只大鸡雄壮有力,精明神羽,爪喙油亮,黄羽若锦,气宇轩昂如名将,全身披被黄金甲。羽毛抖擞恍惚有睥睨天下之姿。眼中灵动如孩童,声音清亮赛歌伶。好一只神鸡,然而也只是一只鸡而已。副阁主此时其实早已经气得胸肺都快炸开了。 一事不顺也罢,偏偏诸事不顺。一时不顺也就罢,偏偏诸多不顺就堵在这一时。 “师傅,别伤害小金!”还趴在地上的年轻人开口,声音温柔好听,就是感觉有些气机不足,说几句话都要忍不住大喘气,一看就是天生不足。放在人间那一定是个病痨短命鬼,绝对活不长的类型。而且这年轻人也太没眼色了,完全没有把本来心情就极为不佳,此时更是几近暴怒的师傅放在心上,更没有那心情去看自己师傅脸上的酱紫的脸色。还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检查那只险些被师傅踩到的公鸡。 “病已!”副阁主声音已经低沉到可怕的地步,只是眼前这个正是自己最看中也最争气的弟子,所以还在苦苦忍耐。不然以他那火爆脾气早就上前一脚连人带鸡给踢飞了。 病已上山早,从小跟着师傅,聪明好学,勤奋踏实,就是身子弱一些而已。除了这孩子喜欢养鸡以外还真没有让他不满意的地方。病已爱鸡的事儿在清凉山都是出了名的,尤其是他对怀中那只鸡,简直比疼媳妇儿疼上千倍万倍。也因为他的无比用心,使这只鸡很是不凡,越来越有气象,越来越灵性。只是今天显然这只鸡出来的不是时候,一出来就堪堪冲撞了怒火中烧的副阁主。 老头儿脸色铁青,原来自己在徒弟心中的位置还不如一只鸡,“我看这只鸡是在找死!连我都敢冲撞!”他声音已经在颤抖了,识相的人早就跪下求饶了。可是病已并不是一个识相的人。 “啊?师傅,这怎么能怪小金呢!它就是一只鸡而已!”病已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有据,反正就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这话落在老头儿耳朵里,就是不怪鸡难道要怪我,它是一只扁毛畜生,那我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病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头儿脸色反而开始恢复如常,怒极化善,真正之怒,并不流于颜色,五脏六腑如煎熬,心神宁定如静潭。这才是他发怒的真正样子,此时的他,绝对有一言不合便杀人的魄力。 病已有些疑惑,抬头望了望自家师傅,看到师傅脸色无异,又放下心来。他可是常常被师傅教导要学会察言观色,他此时一看就知道师傅并没有生气,于是心中大定。“额……我知道啊……师傅你是大人有大量,自然是不会将一只鸡放在眼中的,它不也没得罪您不是?”病已将公鸡抱起,坐在地上,他宠溺地伸手摸了摸大公鸡的脑袋,那冠红如血,气势果然不俗。这般模样哪里是一只鸡该有的,要是真让病已这样养下去,还真不知会养成什么样子。那鸡并不领情,摇头晃脑地躲过他的魔爪。还颇为不耐的瞥了病已一眼,然后又抬起头,很是不客气地盯着差点踩到老头儿,这简直都要成精了。 “病已!就是这只鸡每日不分早晚,不管饱暖就是不打鸣儿?”他早就知道病已养了一只鸡,看着倒是有几分不凡,但是却也知道这只鸡,完全就是神经病,有时候大半夜瞎叫,或者大中午乱吼,唯独不会正正经经地打个鸣儿,成为一桩笑谈。被人成为昏头鸡,其实也是在暗讽病已也是一只昏头鸡,有事没事儿,干嘛要去养只鸡。不是不务正业又是干什么,于是老头儿心中更加不满。 病已可是他着重培养的年轻人,不贪不嗔,不骄不躁,岂能因为这只鸡给玩物丧志,失了根本。 “对啊……小金有些分不清时候,就爱乱叫,我会好好教的!”这下病已总算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自己养了只鸡,却连鸣都打不好,说出去还是挺丢人的,但是他会教啊,虽然每次等他爬到鸡窝边上,学公鸡打鸣儿时,小金都是也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望着他。心中或许想的是,你丫的一个好端端的人,干嘛没事儿来抢我的饭碗儿,真是个白痴! 病已从来不会生气,那怕小金整日都是对他一副嫌弃的模样,他有好吃的总会吃一半,然后揣一半儿在怀里,然后给小金带回来! “你自己将这只破鸡处理了吧,晚上我得看到鸡肉,若是看不到,你就下山去吧!”老头儿突然无比平静地开口。 病已连道“好,好的!”但是马上又反应过来,“师傅,您要杀小金?别啊!您大人有大量,干嘛跟一只牲口计较?”他怎么舍得将小金杀了吃肉,那简直和杀他没区别嘛,但是不杀小金就会被赶下山。所以他一把扑过来,就抱住了师傅的脚。老头儿面无表情直接轻轻一挣,就从他双臂之间跳了出来,就病已那瘦胳膊瘦腿怎么可能抱得住他。 病已眼睁睁地看着师傅远去的背影,顿时欲哭无泪,再回头看看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小金,轻轻呢喃到,“小金,你把我害惨了!我要杀了你!” …… …… 老头儿从病已那里离开,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平日里最听他的话,今天虽然他做的有些过火,而且是拿徒弟那只宝贝疙瘩开刀。但病已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毕竟他也是为了徒弟好不是。 他压下心中万千思绪,来到一座小峰前,抬头看着峰顶迷雾重重,更高的天空之上,有着一道巨大的黑云漩涡,如同漏斗从天际直插而下,其上更有雷霆闪动。他无奈地摇摇头,峰上两位人物对他而言那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自家师傅也就算了,平日里还能见到,在武道一途上虽未甄至巅峰,但也相去不远。可是另一尊巨头,到现在他都不知他的身份。 那人完全就是突然蹦出来,更为诡异的是,他来的那日竟然是金口老祖自己下山去迎的。光想想就去觉得胆寒不已,而且听师傅说这人的武道已经到了不可说之境。什么是不可说,他也不清楚,师傅也没细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人比师傅还要厉害地多。 山顶上的奇景也是拜这两位所赐,据说是因为两人在下一盘棋,他心中早已在骂娘了,谁听说过下棋能下得这般天地倒悬,鬼神莫测?他目前听说过的最厉害的一局棋,就是百八十年前阴阳道新晋棋圣,在钱塘江边观潮亭中,摆下一局,邀战老棋圣。于是在本应无潮之日,引动天地大潮,一连五日不息,从此传为假话。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到底是不是真的,谁知道。反正两代棋圣都死了,就算没死的也不知道隐居到哪里去了,要证实也是没有办法了! 可是如今眼前就生生地出现了这么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对局,可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这两人要是玩的一个不小心,还不得把清凉山给夷为平地。如今真是内忧外患啊! 他硬着头皮往山上挪去,他实在是不愿没事儿往这座山上跑,只有来过的才知道这里的可怕。原来这两个老疯子,根本不是简单的下棋,而且用推演天机的方法落子,不看武道,一切看两人在天机一道的积累。不然也不会出现那种天威惶惶的异景!他上次来,活生生地被雷追了半个时辰。差点就被活活劈死。此时想来仍旧是后怕不已。 果然来到山顶,隔的老远就听见那边有人说话,虽然隔着迷雾看不清楚,但是声音还是听的清的。 “我观此局我们至少还得下上半个来月!这才刚刚开始,你就快被雷劈死了!你让我怎么玩儿?”一个声音调笑到,声音中似是看到对方被雷劈很是解气和过瘾。 果然那边又传来一个愤怒到极致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同样推衍天机,可是雷就只劈我?贼老天!” 卡嚓,一声巨响,一道深蓝色雷霆从天上降下,直接往声音响处而去!然后便是手忙脚乱的躲避声。 “切!笨蛋!你身上穿金戴银的,雷不劈你劈谁?”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回答。 “妈的,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一阵窸窸窣窣的抛物声,可是没过多久,又是一道雷霆降下,这次那人躲避不及,被劈了个正着。 “为什么!”声音不甘而微弱! “谁他妈的叫你穷得瑟,镶了一口大金牙!不是没事儿找劈么……” 副阁主站在远处已经是满头冷汗了。 第118章 大魔作大佛 .已经走到峰顶的副阁主突然觉得有些双腿发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往迷雾之中走。老天有眼这句话,平日里也就说着玩玩儿,可是有时候却是不得不信上一信。 他上次可是在里面吃足了苦头,进了迷雾,在里面简直就是活动的猎物,时不时劈上一下,里面的那两位被劈了也就劈了,反正也劈不死。但是自己没那个本事啊,哪怕是擦点儿边,都够自己受了。 他越想越是头皮发麻,都有种放下拜帖就跑的冲动了,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稍退了一丝。 “殊景来干嘛?”一声询问将他吓得身躯一抖,“我不是说,没事儿就不要上这里来的吗?”李金口怎么说都是问天阁地位最尊崇,辈分最老的人,而且又还是殊景的师傅,哪怕平日里根本不管问天阁的事儿。但威严还是有几分的,更何况要不是李金口凭借着一身蛮横实力,将蠢蠢欲动的暗龙暂时压制,恐怕问天阁情况还要更糟。 此时金口老祖开口了,殊景自然是不敢再有跑的心思了,硬着头皮也要上。 “师傅,北苍世子苏岳霖欲借助浑天仪卜算一些事情,虽然没说是什么事,但是从这阵仗上看怕是小不了。”殊景站在原地未动,怎么也不肯往前多走两步。那雷劈得跟炒豆子似的,谁去谁倒霉! “苏岳霖是什么东西?他说借就借?浑天仪哪是给他用的?”李金口可没听说过什么北苍世子,管他劳什子北苍南苍的,到了他这种境界,已经算是半个神仙中人,红尘之事早已懒得挂牵。恐怕他连北苍在哪里都不知道。 殊景额头又是冷汗,问天阁再强,也不能硬抗一国之力,惹毛了苏嵬,岂不是将问天阁往绝路上逼?他想开口解释一番,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说到,“他似乎也知道咱们的规矩,打算闯山借宝,拜帖都下来了!若是让他闯过了,那咱们借倒是不借?” “不……”李金口正要开口。 “咳咳!”对面的赵钱眼儿一声咳嗽,将他生生打断。 李金口翻了个白眼儿,一个异常显眼的白眼儿,如今他全身漆黑,也就一口金牙金光灿灿,还有一双眼睛间或一轮露出刺目的眼白。他几次想开口说不借,但是一想到,自家定下的规矩若是都不遵守,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打脸,说出去也的确实是不太好听。而且眼前就是赵钱眼儿,两人斗了一辈子,总不能让人将笑话看了去。 “那个,把拜帖送过来我看看!”李金口有些不情愿的开口说到。而对面的赵钱眼儿却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但是殊景却是没有动作,只是一脸菜色的望着重重迷雾,还有头顶上噼啪做响蓝紫色雷电,说什么都不愿往前走上一步。 “愣着干什么。快啊!”李金口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催促到。 殊景终究是没办法,硬着头皮一头扎进雾中去,那雷霆果然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专门往他这新上来的家伙身上凑。小指头粗细的电蛇,蜿蜒曲行,时不时就打到身上,至于更粗的那些,他更是见到了就跑,哪怕躲得快。等他从这雾中出来,也是面色焦黑,衣衫糊烂,头发更是根根直立,狼狈到了极点。但是当他见过师傅那惨样儿以后,却也觉得自己这也没什么了。 “如此天地伟力,人力终究是难以抗衡!”殊景摇摇头,颇为无奈地说到。人力有极,哪怕再厉害的人,也脱离不了这个桎梏。除非真正地羽化登仙,然而羽化成仙不过是存在于传说中罢了。至少历史上有诸多人,说是化仙了,其实只是寿元耗尽,行将就木。还没人见过成功飞升的呢! 好在眼下的事儿,是有了定论了,苏岳霖要闯,那便让他闯,不过自己这边或许可以暗中照拂一下。只要苏岳霖不死就行了,或者说只要他不死在清凉山上,那就没啥问题了。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便浑身一哆嗦,撒腿就往山下跑,不敢再驻留分毫。 …… …… 苏岳霖一行人不紧不慢也赶到了清凉山下,刚从车中钻出来,便心有所感地往前方望去。一看之后,便是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准确的说清凉山算不得有多高有多巍峨。然而这不起眼的地方,气象蔚然,江水环绕,怒浪滔天。而那清凉山则是岿然不动,如同天地巨兽,森然冷傲。如此虎踞龙盘的格局,若非天然生成,那就有些可怕了。都说人力有极,但是如此神工鬼斧早已不是凡人手笔,当真叹为观止。 “此江何名?”苏岳霖回头问到。 红袖猛然惊醒,此处竟然能让见者失神,果然雄伟奇绝,她定了定心神,“世人皆传龙王江!” “龙王江?张牙舞爪,睥睨天下,倒是配得上这名字!”苏岳霖倒是觉得这名字不用怀疑,哪怕这江不是龙王江,也担得起这世人杜撰的名字。 “你也懂风水格局?”若兰突然插嘴,歪着头,目光古怪望着苏岳霖。她也不曾来过此地,但是也听闻过不少,精于此道的都只此处风水格局在九州之上也是极为少有的。风水一道向来玄妙,但是说得透些,其实也不过是借势和造势。借天地之大势,或者以万物生灵造势,自古以来诸多皇都王城哪个不是风水宝地,以天下黎庶之烟火,王千古不变之气运。格局成,而王气生,比如就颍都而言,就是著名的养龙的之地,为千古帝王之基。当然这是以前,陈望公为了耗尽大周气运,冒天下之大不韪,生生破了颍州的格局,成了一方废地。据章姚沁所说,那块儿地方,至少要百年以后才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以前他对陈望公之可怕都是模糊的认知,但是亲眼见到如此蔚然大观,方知一个将气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有多可怕。他在国运就在,他还能用各种手段破坏他国气运。也难怪章姚沁会说,欲定天下势,白衣必须死。足见章姚沁对他有多么忌惮,哪怕章姚沁已是圣人之境,但是在望气一道与陈望公相比差的还真不是一点半点。毕竟术业有专攻,章姚沁所善之道也不是陈望公所能比的。 苏岳霖摇摇头,“不懂,此道博大精深,有鬼神莫测之力,就连我师傅都不敢说精于此道,我也不过是闲来无事听说过一些。要说精于此道,恐怕没谁能比上问天阁这些整日神神叨叨的老家伙吧。” “那倒也是,这群老家伙们,别的好事儿没干,近年倒是经常遣人出山门,到天下四处搅风搅雨,意在窃夺天下气运,所图非小!”若兰耸耸肩,颇为不在意得说了一个让苏岳霖暗暗心惊的信息。窃夺天下气运,何止所图非小,简直是逆天而行。天下气运若干,皆被大国占据,这就是所谓的有德者有能者居之。 苏岳霖眉头一皱,“如此大的手笔,也不怕天理难容?再说了这种违背天道的做法岂是那般容易就可以做到的,问天阁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若兰可爱的撅了撅嘴,顿时散发出一种宛若豆蔻年华的青春气息。让苏岳霖忍不住暗暗心惊。若兰看似无害,但是身上给人的感觉却是复杂多变,让人根本就看不透,而且那些隐晦的气息变化更是有种随心所欲的的流畅。总会使靠近她的人心旷神怡而不会有诡谲多变的感觉。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有办法也说不定,他们的手段光是看此地格局可就能窥出其中一二来。你这次不就是冲着那浑天仪来的吗?” “原来你也知道了啊!”苏岳霖顿时有些头疼,似乎还没有眼前这个狗皮膏药一般的女人不知道的。每次他自信隐藏的很好,但是在她面前却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要不是觉得不可思议,他都要认为若兰有窥心之术了。不然他也不会次次在她面前吃瘪了,但他偏偏还束手无策。 “很难猜么?你身上的状况一点也不容乐观,恐怕不是寻常手段能够解决的,所以被逼无奈才会选择此路吧!不得不说北苍尤其是你身边那人的确不俗。”若兰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身上的怪毒只要不发作,根本和常人无异,她又是如何发现的,而且此时体内之毒尚还被封禁在体内,如同蛰伏之龙,又岂是那般好发现的。 苏岳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心里对她的提防又提高几分。若兰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眼神。突然后悔自己多嘴了,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而且苏岳霖未免也太过小气了一些。岂知堂堂世子殿下最爱还是自己的宝贝小命。更是时时不忘带上防人之心。 说他怕死一点儿也不为过,那些所谓生死于我如浮云的气度都是狗屁。男人当有的大气自然缺少不得,但是明知送死的事儿,苏岳霖可不会傻乎乎地去干。除非有让他不得不干的理由。当退则退,当进必进,不争一地一时之得失道理早已深植于心,不然这些年的棋也就是白下了。 “爷,你看!”红袖突然伸手指向大江那头,这龙王江,江阔百丈,江水滔滔不竭,白浪掀天,而其上并无桥梁可走。而此时对面江畔出现一人,樵夫装扮,依稀可见皮肤黝黑粗糙,确是常年风里雨里奔波的样子,那朴实无华的气息更是学不来的。 但是苏岳霖见那人,身上担着一担柴火,腰间别一把柴刀,通体黝黑,前弯后直,并无不妥,分明就是普通柴刀。然而这人也普通,刀也普通,出现在这里却是不普通了。本来这人要是放在他出,一定是那种毫不起眼的微末角色,根本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因为实在是太过平凡了。 江上无桥是真,但也不是无路可过,一道巨大的铁锁,像极了一条漆黑的长龙,横亘江面。 樵夫行到江边,涛浪如怒,但他脸上却无惧色,只是饶有兴趣的往江中看了一眼,然后又向苏岳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那黑脸大汉粲然一笑,憨厚纯良却没有一丝憨傻之气。朴实无华却让人觉得莫名的亲近。 然后就见那担柴大汉,抬脚在那过江的铁链上稳稳一踏。苏岳霖看着那一脚落下,顿时心中惊骇莫名。那一脚落下极慢,而且又普通至极。但是他看在眼中,心中却是仿佛听见有风雷之声,如江海大潮轰然而至。可是等他细听,除了江水奔腾之声,再无他音。那一脚又恢复了无声无息之态,如同轻鸿落羽。 可是苏岳霖却是分明见到,那根粗的不像样子的大铁链微不可查的颤了颤。不是一小段儿,而且是整根铁链。 待那第一步稳稳当当地落下,又是一步落下,同样轻忽,却是稳重如山,其势如沉岳。苏岳霖心中果然又泛起滚滚风雷。 这一步很小,那道身影却是猛然一颤,往前一蹿,一步数丈,苏岳霖勃然变色,因为他在在此人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感觉。这种身法竟然与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苏岳霖尚在惊骇之中,旁边的若兰却是突然开口,“道家的七十二神通之一,缩地成寸!” “什么?”苏岳霖眉头一皱,自己可从来没有学过什么道家七十二神通,若是这陌生大汉所用之术是那所谓的缩地成寸,那自己呢? “道家真正的不传绝学,世称七十二神通,还有稍稍次之的三十六小神通,不过那三十六小神通归属于左道旁门之杂术,而七十二神通传言是大道之术,练至绝巅,可参悟无上天道,远非杂道可比!” “岂不是还有大小如意,这等以身化苍穹,化芥子的逆天之法?”红袖有些不信,那所谓的七十二神通未免太过不真实。 却不料若兰回答道,“自然是有,只不过是没有你说的那般神奇就是,身化苍穹,形化微尘自然是不可能有人能做到,但是小范围地变化体型却是没有丝毫问题的!三十六杂术中的缩骨功就是从此而来!” 红袖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还真有七十二神通?” “自然是有!”若兰淡淡开口。 苏岳霖心中一动。目光闪烁一下,继而身躯一动,来到江边,立足于横江铁锁之前,他抬头望向对面那正似慢实快的中年汉子!然后深提一口气,一步踏出! 这一步与那大汉的一步如出一辙,缓慢无比,却又沉如山岳,暗蕴风雷变换之声。一步落下,那铁链剧颤。几乎就在落脚的那一刹那,同在铁锁之上的打樵汉子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目光诧异的望向苏岳霖。苏岳霖也看向他,然后冲他微微一笑,又是一步落下。 一步一去两三丈,这次对面的汉子终于动容,向苏岳霖遥遥点了点头。而在苏岳霖身后若兰眼神古怪的望着他的背影。 “你们家世子殿下,学过道家秘典?” 红袖面色纠结,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也忘了和若兰还有账没算呢,“没有啊!爷可是十六岁之前都不曾沾染过武学!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呢?我以后要是想欺负他怎么办?” 若兰却是诡异一笑,顿时红袖惊醒,这时方才想起她不是苏岳霖的对手,但是若兰绝对能赢啊!造化通天,哪怕苏岳霖再厉害也不是白搭吗?红袖眼神不善地盯着若兰,若兰却是故意看都不看她一眼,颇为自得。 苏岳霖和打樵汉子分立铁锁两头,铁锁势大力沉,八风不动,而两人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 两人似有所觉,同时一步踏出,双方气势激荡,竟然使得风雷奔河之声,由虚化实。那铁锁猛然摇晃起来,铁锁下方的江水猛然拔高,掀起数丈高的巨浪。浪中还有数尾肥硕的鲤鱼在其中扑腾跳跃。 “如此儿郎,世间少见,不知是何方人氏?”黑脸汉子爽朗一声大笑,声若奔雷,开口竟有压倒江河轰鸣之势。但入耳却又温和无比,如同普通樵夫看见路上行人一般,开口问候。 “北苍人氏!不知……大叔……是何方高人?” “高人不算,樵夫一个,当年受了此处人情,特来为山上之人砍柴还债!” “原来大叔并非问天阁中人!” “倒也不能如此说,算是半个阁中人吧!”汉子呵呵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平易近人。“我瞧你你这儿郎颇为顺眼,今日你误踏伏龙铁锁之事就不追究了,你退回去吧!若是有求于问天阁,自有其他路可走。” 苏岳霖一愣,然后摇摇头,“大叔误会了,我就是为闯此路而来!其他路恐怕走不通。” “嗯?”樵夫笑容一滞,咧开的大嘴缓缓合拢,将一口白牙藏尽。身上的气势渐渐变化,铅华散尽,如魔刀出世,有斩灭一切之威。 那樵夫再也不是那个人畜无害,朴实无华的大叔了,全身竟全是嗜血残暴之意,隐隐有黑气浮现。 苏岳霖眸光大盛,“好个魔身化佛陀!” 第119章 魔头论道 第144章 姜成文一打生下来就取了个好名字,爹妈想他过的好,过得安稳,才弄了个成文的文雅名字。街坊邻居都说一些个名门大家都不一定取得上这么好听的名字咧。当然这些都是嘴碎的人耐不住寂寞瞎掰扯的,他们一年到头来,就为了一日三餐都奔波得灰头土脸,仍旧过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那里会认得几个大户人家出生的子弟,什么名门望族这东西,他们都是在一些有见识的人物口中听来窃用的。更不用说那些大家子弟的名字起得如何如何了。 一只坐在深井之中观天的蛤蟆,如何能叫他们知道天的大。给他们说上几日也不见得能明白深宫大院的深不可测。 姜成文本意在文成,然而念了几年圣贤文章,却是也没摸索出个一二三来,这书中的门门道道根本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搞的清楚的,所以他也壮怀激烈地效仿了一把古人的弃笔从戎。所谓当此乱世,唯有刀兵之下才能见真章,所谓锦绣文章,琴棋书画,那都是太平盛世该有的东西。要想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也有捷径,只要是一腔热血扎进军旅,然后多砍几个敌人,就能混个名头,闯出个天地来。 于是姜成文便如愿以偿的进了北苍人人引以为傲的玄甲铁骑。从一个小卒子做起,可是真正等他上了战场,看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时候,他直接就给吓的尿了一满裆,险些没把屎整出来。 他第一次上战场,情况自然不会好,看见如潮水一样涌上来的敌人以后,他发现原来威名赫赫,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玄甲铁骑也还是会死的。他怕死,但是却不是一直会怕死下去,那时当一个将领看他愣神,竟然忘记躲避飞矢的时候,毅然用自己的身躯给堵了上去,然后便是他一生也忘不了的画面。那将领回过头来,满脸鲜血,却是咧嘴一笑,将身上飞矢拔去,然后说了句,“真他娘的孬种,在这里尿裤子可以,但他妈别在这添麻烦!” 他眼镜一红,直接在那将领诧异的眼神中拔出刀就往敌阵中冲,整整连人带马砍了三十多个,愣是把刀刃砍的卷起来,无论如何都砍不进敌军肉里去了方才罢手。从此便成了那将领手下一员骁骑。那将领名叫陈不苟,那时他还不是北苍上将军。 至于他当时为什么会眼红发疯乱砍人的原因,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到底几分是因为男人骨子里的血性,几分是因为那一箭之恩。反正他认为这条命是陈将军救的,那不论生死都是陈将军的人和鬼。 如今的姜成文早已不是那个一上战场就尿裤子的小家伙了,在玄甲军中做了个百夫长,管着百十号来人,放在他出生的那地方,走到哪里都是个不小的存在,也有了几分炫耀的资本。 今天的姜成文很是兴奋,比自己当上百夫长,获得金银封赏的时候还要来的高兴。因为自己一直视作恩人和英雄的陈将军,竟然亲自委他以重任。他想着就是把这条贱命不要,也得将这事儿做成喽!于是他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已经被抽烂的马屁股上。 他已经留了手了,不然可不止这个劲儿,军中打磨多年,别的长处没有,就有一身傻力气,这一路来,他跑死了三匹马,抽断五根浸油的牛皮鞭子。下面这段路换不成马了,要是把马抽死,就得光着屁股跑过去清凉山了。他跑死无所谓,耽误了将军的正事儿他死都没法瞑目。日头悬到正当头之前他必须得赶到,这是军令,也是他姜成文拿命赌上的承诺! …… …… 都说魔到极致如佛陀,佛光普照之处,恰是魔气滔天之地。 苏岳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明明是宝相庄严如佛陀,忽而横须怒目如金刚,忽而顺眼低眉如菩萨,可再细看之下,那佛光宏远似有千佛呢喃,呢喃到深情之处却又化作妖魔嘶鸣惨号,那佛光也变成森森魔气,滚滚滔天而上。 “你到底是佛是魔?”苏岳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到。他可不愿无故对佛门弟子出手,他对佛门有着别样的感情在内。包括他现在所用的坐禅吐息之法,都是佛门的手段。动手之前还是问清楚的好! “是佛亦是魔!”樵夫此时的声音终于再无那温和柔善之意了,言语之间无不字字透着森冷的杀机和嗜血的狂暴。 “你不是佛,佛者普度众生,宽大慈悲为怀,你配不上这称号!”苏岳霖却是突然摇了摇头。 樵夫诡异一笑,笑中尽是鄙夷不屑之色,“佛陀度世,引人入极乐,极乐为何?不过死耳,我佛又如何,魔有如何?皆是杀人,岂非普渡?魔到极巅如佛,佛到极巅与魔何异?” 苏岳霖心中一动,眉头却是下意识得皱起,魔道之人最是心狠手辣,善于蛊惑人心,刚刚一番交锋,他方才发现果然不假。句句诛心,险些使苏岳霖都要忍不住赞同。 “你的嘴上功夫的确很强,不过一个堕于魔道之人没有资格讨论佛道之宏远博大!”苏岳霖摇摇头,很是平静的开口。 樵夫身躯稳如泰山,在铁锁之上负手而立,俨然已有几分魔道大宗师的气势!对于苏岳霖之言,他更是嗤之以鼻。 “佛魔本一道,那些个佛道中人,哪个不是对佛道真谛如痴如魔,而我修魔道之法,甘之如饴,以身饲魔,和佛祖割肉喂鹰有何区别?俏儿郎,是你执念了!” “佛陀救人,魔头杀人,你又如何说?” “佛陀救人,人活在世,仍是生于水深火热之中,长痛一世,与不救何异?我杀人使人痛于一时,却使人永脱肉身之苦!你说是佛好,还是魔好?” “都不好,人生在世,求个大自在,杀该杀之人,救当救之士!”苏岳霖却是摇摇头,突然将话题转向佛魔之外,他自认为辩不过此人,此人已经不是简单的魔头,只要等他将全身魔气收敛干净,不露分毫,慈眉善目如老僧,悲天悯人如菩萨,就是魔功大成,到时候只怕连佛门的那些手段通天的大和尚都不是他的对手。 樵夫一愣,身上的气势陡然垂落,如兴风作浪的大湖突然风平浪静。又变成那温柔和煦的普通汉子。 “好个随心所欲大自在,这不就是我魔道中人的,爱恨自在我心么?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不若你入我魔道来吧!” “不来!我还要上山去呢!”苏岳霖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秋水。但是身上的气势却是平平无奇,如同一个普通书生一般,儒雅淡然。 “你真要过此路?”樵夫问到。语气中却有不忍,仿佛看见了一个值得栽培的后辈,寻思着要将其收入门下,传已衣钵。 “自然,不过此路如何登山?” “你可知每年有多少人葬身于这龙王江中,化作鱼鳖的食粮?” “他们会,但是我不会!”剑已出鞘三寸,苏岳霖在蓄势,这是从那偶然得来的破晓之剑中学来的,他和这樵夫废如此多的话,又岂是没有企图,他真当他有这闲心思和魔头论道?待剑完全出鞘,自是杀人之时。 樵夫不着痕迹的养苏岳霖搭在剑上的手看了一眼。却不在意,更不点破,若是没有一点手段的对手,他反而没有兴趣。魔头杀人无须理由,全看心情。 剑又出鞘两寸,顿时苏岳霖周身已有剑气如虎啸,势如脱缰之马。 樵夫左眼跳了跳,总算露出一丝丝感兴趣的意思。但是想要他正视,这仍旧不够。 “你大可不必着急,慢慢来就行,太弱的人,我也不愿杀!若是能让我满意,我或许能给你一个死后将心做我饭食的殊荣!”樵夫轻轻一笑。那脸明明和煦如暖阳,可是落在苏岳霖心中却是冷如冰窖,寒入骨髓。 苏岳霖突然额头冒汗,剑已出鞘一尺,气息滚滚如长河。握剑之手已在轻轻颤抖。此剑真谛是剑不出鞘如春风,寒锋离巢如狂龙。 红袖和若兰就在江边,红袖颇为急切,她数次想要登上铁索,却被若兰伸手拦下,以若兰的境界拦她如同小儿嬉戏一般,举手抬足就成。红袖恼怒异常,但却又无济于事。 “你为什么拦着我,若是爷出了事儿,我打不过你,也要让你吃尽苦头!” “哎呀,小丫头,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若兰曾被红袖暗讽年龄太大,此时干脆倚老卖老,称红袖为小丫头。而她究竟有多大,还真没有人知道。“你上去也无济于事,现在的苏岳霖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赢不了的,你上去也是送死,还可能让他分心!” “那有也不能看着他死!”红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若兰的束缚,却如浪击礁石,磐石不动,涛浪乱飞。 “这不是还有我吗?想在我面前杀人,那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保他无事!”若兰眨眨眼睛。 “妖精!”红袖低声骂道。 若兰却不生气,反而忍不住笑出声来。花枝乱颤,不是妖精是什么。不过笑着笑着,又突然抬头望向铁索之上的那道背影。 “咝~此剑之威,已有通天之意,相去虽远,足以斩魔!” 第120章 气运逆天 剑已出鞘一尺半,剑气却已经是铺天盖地而来。那龙王江之水被这剑气所激,巨浪滔天,直扑而上,却又被剑气劈碎,散成白沫。 那起先并没有将苏岳霖放在眼中的樵夫,这下有些不淡定了,面色渐渐难看,本以为这这一剑再怎么厉害,也终究不过是一品稚子之剑。可是这一招竟然蓄势如此之久,而且那剑气已经到了能让他动容的地步。 “你真把我当大魔头了?” “嗯?”苏岳霖被他这一句有些哀怨的话弄的有些诧异。顿时目光古怪起来,这人脑子莫非有病?他不是自己都说自己是魔道中人么! “我跟你说啊,叔在这里生活也挺不容易的!整天还得给山上那群老不死的打柴烧,累得跟狗似的……哎!哎!别,先别动手,把剑放下!”樵夫脸色突然猛变,他越发觉得此剑之可怕,势已将近大成,就算他都没把握接下来。 鞘中尚留秋水半尺余,苏岳霖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中年黑脸汉子,手中拔剑之势尚未停,此时怯战,他又岂能轻易放过。 “你还是接我一剑,咱们再谈更好!” “放屁,剑这东西岂是说玩儿就能玩儿的,武无儿戏!”樵夫眼睛一瞪,然后又突然咧嘴一笑,“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可不必刀兵向见!” “正邪殊途,无需仇怨!” 秋水只余三寸未出,樵夫面色猛变,口中疾道,“臭小子,你可别逼我,你可别以为我好欺负!你……”话音未竟,一道惊天剑气直破天际,扑面而来。樵夫顿时感觉汗毛倒树。 “竖子!敢尔!” 这道剑气离江面半丈,却将涛浪层层破开,天地俱寂,只留一剑。 樵夫再也无法镇定,来不及跳脚大骂,全身黑雾骤起,瞬间将那一方天际都染成黑色,魔气滚滚,身形也遮蔽在雾中,看不清晰。然后便是刀剑相交之声。虽然只是一刹那,却是让人心神摇曳。一剑斩浪劈波,惊泣鬼神。 苏岳霖立在铁索之上,剑锋斜指,面色苍白。此剑一出,他已是强弩之末,成于不成,就看刚才那一剑。 一剑过后,那黑雾之中再无动静,又过许久,黑雾渐渐散去。 樵夫依旧负手立在铁索之上,眼睛微闭,那道剑气之下竟是丝毫未损。苏岳霖眼眸猛然一缩。 “咦?”远处若兰也是轻咦一声,“倒是小看了他,竟然有些本事!” 樵夫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冷,不带丝感情,淡淡地望向去苏岳霖,“这一剑,还差了些火候,只知蓄势,不晓真义!” 苏岳霖悚然一惊,自他得此剑招之时,有通天彻底之威能,直接斩了那欲化龙大蛇,其后他又多次暗暗揣摩此剑,但终究是只得其形。 苏岳霖眼睛一眯,身上气势又缓缓而起,又欲出手。 樵夫冷笑一声,“你还能再出一招?” “你试试便知!”苏岳霖面色冷静如常,果然身上剑气越来越盛。 樵夫面皮一抽,他不是不知苏岳霖出此招需要足够的时间用于蓄势,如同叠千层,只要在他得逞之前,打破这种境地便可,但是他动了动,背在身后的手,一股子钻心的疼痛传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其右手握着一把柴刀,而此刀已然只留下半截。此时握刀之手,正在轻轻颤抖,掌心內全是鲜血。并非不是他不想出手,只是暂时无力出手而已。 “罢了罢了!我要是总为难你个年轻人未免让天下人笑话,今日就不拦你了!”他突然开口笑到,显得极为大方。 苏岳霖眉头一皱,“都说魔道中人生性残忍嗜杀,你今日却要放我?” “我毕竟是为问天阁做事!可是如今我拦也拦了,若是他们问起,我便推脱说拦不住就是!”黑脸汉子爽朗一笑,倒是显得极为真诚。 “说的好像你拦得住似的!”一道轻笑从苏岳霖后方传来,樵夫顿时勃然大怒,就要发作,抬眼一看,顿时又将口中的污秽之语尽数咽进肚中。只见一女凌空踏浪而来,身姿飘渺如仙,可是空灵单薄之体内却含天地伟力,令人胆战心惊! “他……他娘的!小儿害苦我也,若知你身后有此人撑腰,我哪里还敢拦你!”汉子顿时脸一苦,黑脸更黑了几分。看向苏岳霖的眼神更加幽怨,但是杀气却不敢生出一点儿来。 苏岳霖回过头,只见若兰一手提着红袖飘然而至,他倒是没有像樵夫那般失态,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一个人凌空而行意味着什么。所以反而显得极为淡然。若是让他知道若兰是造化之境,就是直接吓的从索上跌下去也不稀奇。 “嘿,黑脸大叔,你还要拦我们?”若兰落在苏岳霖身后,一把按住其身,顿时苏岳霖身上的气息回落,体内翻滚的气血也随之平复如常。顿时苏岳霖心中惊讶有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若兰一眼。 若兰很是无辜地冲苏岳霖眨了眨眼睛,可是落在苏岳霖和对面黑脸汉子眼中,却是如见蛇蝎。尤其是那黑脸汉子,此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好不尴尬。 “这位……姑娘,”黑脸汉子酝酿许久,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我自然不会再拦!而且有姑娘在此,我……” 黑脸汉子正欲恭维几句,却不料不知为何若兰突然柳眉一挑,双目狠狠地瞪向他,顿时让他不敢继续开口。 “既然不拦,那还不让?” “让,即刻就让!”黑脸汉子如蒙大赦,脚步一收,以苏岳霖目瞪口呆的速度,退下铁索,然后化作残影遁入山林! “这……这人怎么这样不要脸皮!” “那有何奇,生死之前,脸皮如粪土!”如兰翻了个白眼儿,将还在发愣的苏岳霖轻轻一推,“你还不走?” …… …… 黑脸汉子此时已经逃到数里之外,方才堪堪停下长舒了一口气,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也,好个厉害的婆娘,今日险些交代在那里!” 他又将手中的断刀抬起,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这小子也不是好东西!下次见你,定要生啖你肉,拿你心肝儿下酒!”说着说着,他眼中竟然泛起红光,凶残诡异至极。 他漫无目的的闲逛,突然耳朵一张,不远处些许细微的声音传出。 “柚子!咱还是快回去吧,这里荒山野岭的,说不得有虎豹豺狼出没,可别将我们吞进肚里!再拉出来,可就没有柚子和天赐了!”天赐苦着小脸儿,望向柚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望向四周的密林。 柚子鄙夷地望着天赐,“没用的东西,怎么如此胆小!若是有虎狼到来,我自有办法!” 天赐眼睛顿时一亮,“就知道柚子厉害,你有什么办法?” “笨蛋!”柚子伸手在他那光头上狠狠一拍,顿时一声清亮的声响传出,在安静的林中回响良久。 天赐躲避不及,怪叫一声,委屈地望向比他还高出半头的柚子。 “要是有狼来,你就上去让狼吃你,狼吃饱了,自然不会再吃我了!怎么样?聪明吧!”柚子摇头晃脑,脑后两只扎的粗糙的羊角辫也是跟着一晃一晃地。 天赐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他不怕死,却也不想柚子死,但是更想和柚子一起活着,心中藏着小九九,于是纠结不已。 柚子只当他又犯了痴傻之病,也不愿再理他。背着小手,往密林更深处走去。他们两个都无修为,像天赐这样的,连佛经都记不住,更不可能去学什么武功。所以也自然发现不了隐藏在不远处的黑脸汉子。 而黑脸汉子此时却是已经看傻了,他嘴唇颤抖,“娘的,今天怎么如此晦气!” 他亲眼看见就在天赐和柚子不远处,本来卧着一头大虫,可是等他们两人走到进前时,平日里凶残暴虐的畜生竟然一反常态,转身就走! “此二人气运已然逆天!” 黑脸汉子险些掩面而泣,这世道还让不让他们这些老人家活了。 第121章 霸道如玄甲 “他刚才是怕你?”苏岳霖忽然转头向若兰问到。他虽然感觉刚刚那黑脸汉子疯疯癫癫,不按常理出牌,但一身实力做不得假,他虽然只出了一招,可那威力绝对不是常人可以接下的。而他却是不仅接下,还完好无损,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若兰嘴角一扯,“我一个弱女子,他怕我做什么,你以为天下男人都跟你一样胆小?” 苏岳霖尴尬一笑,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若兰的戒心倒是小了很多,但要他对若兰做什么,他却是一万个不愿意。不上床榻的女人只能叫危险,上了床榻那就不是危险那么简单了。而且若兰最近有意无意间的勾引和暗示不仅没有减弱分毫,反而变本加厉。越是如此,苏岳霖就越是惧怕。 美色诚可贵,小命价更高。不仅如此他还找了个像模像样的借口,叫做武道一途,所修无非精与气。气象有万千,但这精对男人而言就是阳精。他虽然做不到武道不成,不泄阳精,但是适当节欲还是有必要的。这也是为什么有两种人武功进境奇快的原因。一种是佛门弟子,一种是宫内阉宦。这两种人都不近女色,于是能够清心寡欲,神功大成。 他就听说过自小阳精不泄分毫,百般锤炼便可修成佛门的罗汉金身,而那在阉宦之中盛行的童子功也是一样的道理。具体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但是道理还是有的。沉迷酒色,身乏体虚,自然难成大器。 章姚沁给他讲天下奇闻异事时,就提到过,楚王宫内有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太监,听说算上如今的楚王,他足足伺候了三代君王。这个老太监武功奇高,曾有独断通玄的战绩,那一夜当今楚王夺位,有许多人想浑水摸鱼,被他一夜之间杀尽魑魅魍魉近百人,手段残忍至极,连一头白发都染的血红,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说的清楚,因为去的各路大神小鬼都被杀了个干净,连消息都没传半点儿出来,只知道第二日,本来大楚先王最不起眼的小儿子,就稳稳当当地坐上的了王位。本来怨念颇深的文武百官,后宫权后,愣是一个屁都没敢放! 而这老太监就是打小修习童子功,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几乎没有弱点。他一生不近女色,哪怕看都不多看,生怕一时不注意泄了精气,破了功。 “喂!”若兰见苏岳霖和她说着说着话,竟然又走神,顿时有些气恼,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东西,人家都这般主动了,竟然还是畏畏缩缩的,生怕自己把他吃了似的,要不是有个红袖每日和苏岳霖在郎情妾意的,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苏岳霖是不是人事不举了。 要是苏岳霖知道她竟是如此想他的,定然会勃然大怒,放一身冲天胆气,跃马提枪与这没有眼力劲儿的女人大战一场,怎么滴也得将北苍男儿不怯战的血性杀出来。古有名将乱军丛中七进七出,他也得来个春纱帐里,破敌八百遍,丢盔弃甲乱呻吟。 “干什么?”苏岳霖有些头疼若兰的纠缠不清。完全就是胡乱应付,殊不知如此这般更加让若兰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你那个叫燕倾城的小情人,是不是周王伯贤的女人?” 这话问的苏岳霖猝不及防,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陈望公布局十年,方才将大周气运耗尽,然后步步为营,直接将大周王室给灭了,如此惊天之局,燕倾城在其中的分量其实并没有多大,但又不可或缺。一招美色倾人国,天下人也就没谁不知道燕倾城的了! “已经没有什么大周了,更没有什么周王了!”苏岳霖避重就轻,不想多谈燕倾城。乱世佳人难善终,哪怕是如今燕倾城已经被自己带到北苍来,仍旧有人对她不死心。新近流传于世的碧玉,巾帼,姝丽,倾国四榜,便是专门为女子所设,而燕倾城理所当然的占据了倾国榜榜首之位,评十五城。此价便是那色中恶鬼楚王句武所出,他言能得倾城,愿倾十五城。哪怕大楚地阔,这十五城也不是小数目,要是真拿出来,那也是伤筋动骨。 若兰根本不吃这一套,依旧执着于燕倾城,她故意凝神盯着苏岳霖上下猛看,“所以就便宜了你这小色狼?” “放屁!我岂是那见了女色便走不动道的无用之人?”苏岳霖反驳。 “那女人可是价值十五城!”若兰吸一口气,“好贵的女人,若是让你给糟蹋了,岂不是太过可惜?你若舍得拿去楚都,说不得句武当真会换。”若兰一副心惊肉跳的样子,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口,顿时胸前的一对玉兔活蹦乱跳的想要冲出束缚,让正居其侧的苏岳霖都是忍不住面红耳赤。 苏岳霖暗恼,这女人绝对是故意地,但是这招就是屡试不爽,而苏岳霖也每次都会中招。不然为何不拍别处,非得往那地方拍。难道若兰不知道,苏岳霖每次看她都不怎么看脸,只看那巍峨高山么。智者乐山,仁者乐水。苏岳霖学了苏嵬做不成仁者,但从来都是以智者自居的。 苏岳霖恨恨地别过头去,心中发誓下次绝对不再多看这个妖精一眼。若兰眼见自己小把戏得逞,顿时呵呵怪笑一声。眼神戏谑而又带有小小的自得,最后觉得不过瘾,干脆将那晃得人眼晕的白胸脯往前挺了挺。苏岳霖余光一瞥,顿时心中暗骂,你这几斤才华全塞进胸脯里去了,也不怕掉在地上砸两个坑! “我可不是那种用女人做文章的人,陈白衣是陈白衣,苏岳霖是苏岳霖,我将燕倾城带回来可不是为了利用她给我打天下的!” “呵呵,真是可惜了,原来世子殿下还是个多情的种子,只是不知道你辛辛苦苦将她带回来是干什么的?”若兰眼睛放光。苏岳霖也不示弱,顿时眉梢一挑,回望过去。 若兰竟是吓得忍不住脖子一缩,全然没了刚才的得意,眸如深涧,清亮亦妖,其中自有千秋意,沟壑起伏看不尽,如此眼眸不似人有。 “怎么了?刚刚不是挺得意的吗?”一直没插话的红袖见若兰竟然在爷身上吃瘪,顿时忍不住开口嘲讽。她从来都认为苏岳霖做的就是她做的,自然不会跟若兰客气。 红袖这几日可谓是在若兰手上受了不少闷气,却又脸皮薄,说不出口,总不能向苏岳霖诉苦吧。顿感心中浊气散尽,心旷神怡。 若兰淡淡地哼了一声,她一时不察吃了点小亏而已,苏岳霖的眼睛的确有其独特之处,她上次见便认定此眼深沉多变,有上古经典记载的妖瞳雏形,只是没想到几日不注意,竟然更加妖异了。世间万象,不可以理喻者,不胜枚举,多这一双眼倒也不足为奇。 “等等,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这里?”苏岳霖突然停下脚步,一脸凝重。 若兰像看白痴一般看着苏岳霖,莫不是在说笑话,不算她自己苏岳霖和红袖也算是入了武道门庭,更不用她这在武道一途上横亘如山峦的造化,竟然还迷失了路途不成,说出去也不怕沦为别人笑柄? “这……好像还真是!”红袖吞吞吐吐地接口,也有些难以置信。几人都是径直往山上走,一路上就算不认路,但对于地势的判断总不会出错,无论如何也是走不回原处去。 若兰眉头一皱,本以为苏岳霖是在故意强扭话头,但是待她四下一看,顿时惊讶地发现,此处竟然真的来过。 “你们可知清凉山为何这么多年传承不断?”若兰也停下脚步,沉吟一番。 “窥测天道之密,而天下之人,有求又多过于有仇,自然能让它香火不绝。”红袖理所当然开口。说的倒也不失道理,问天阁传承如此之久,又专干这种窥取他人隐秘的事儿,得罪的人自然不会少。但是问天阁很是会做人,每十年便会花巨大的代价为某一国某一主,测一测国运气数!长年累月,也算是牵扯了不少关系。 若兰摇摇头,“你虽然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我要说的是这清凉山上的东西,据说闯此山者,不论修为高低,还没有不吃苦头的,修为稍弱的便是有去无回!” 苏岳霖轻轻颔首,“这传言我倒是听说过,但是其中缘由却不得而知。难不成问天阁有那么多高手?” “自然不是,问天阁做些看相算命还行,也就一个金口老祖还算有些修为,但是对打架也是一窍不通,余下的几个能入眼的也是其他门派或者游散之人因受了恩惠,而谋上的客卿位置,但武力也不算多高。” “先民遗阵?”红袖面色有些难看,心中却道,这造化老妖怪活得久,见的多,就是不一般。她打不过若兰,也就能在年龄之上占着便宜了,何况对于女子而言,年龄也是重中之重。 “不错,此山上有奇阵九九之数,虽然多有损坏,但也将这奇门遁甲,九宫八卦之精髓演绎地淋漓尽致。这些倒也不算辱没了他们这一脉!” “早知借天地伟力以成阵,有鬼神莫测之机变,杀机四伏却隐于无形。以前只道是以讹传讹,故作夸大,今日一见,果不虚传!如此阵法,妙哉壮哉!” 话音刚落,地上传出窸窣之声,有风起于四野,卷动黄叶而行,苏岳霖这时方才惊觉,他们刚到此处时,竟不闻一鸟一虫之聒噪,不见一丝一缕之风动,不是无杀机,只是他们不曾察觉罢了。那些虫鱼鸟兽最是灵性,趋吉避凶是立身之本,存亡之道。所以早早就避开此地。他还道世人皆言这问天阁有如何如何难闯,他却不觉得,一路平步如驾青云,似履平地,殊不知早已自投瓮中。 他暗叹一声,古人之谋,凡人自难思量。风越来越大,也极为奇异,由他们立身之处的四周滚滚而来,汇在中央,化作漩涡,使得黄叶随之扶摇而上。不多时竟然觉得有暮色四合之感。他仰头一望,再度惊讶,本是艳阳中天,却已不见金乌之影,仿佛在这一刻日落西山,夜幕倾倒而来。又是一个呼吸间,四周已是漆黑如夜,头上亦有泠泠一月。月光清冷,不似作假。却又偏偏让人难以置信。 月色如匹练,自九天之上,倾垂而下,在苏岳霖面前不远处,一方石桌,一方石凳,露出形迹来。紧接着光暗交错勾勒,呈出一方棋盘。其上有黑白棋子交错冲杀,战火纷飞,两相崩坏。 苏岳霖鬼使神差的往桌旁走去。然后衣袖一扬,正襟危坐。 似真亦幻,苏岳霖面前蓦然出现一白发苍苍的老者,那老者见苏岳霖如此大气之举,顿时眉眼带笑。手捋垂及胸口的白须,冲着苏岳霖轻轻颔首。 “你这样的年轻人,确实少见了!来,陪老人家下一局!” …… …… “轰!”姜成文胯下之马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轰然倒地。姜成文有些本事,反应极快,在马倒下之前双手一撑,从马上跃下,稳稳的站在地上。他回过头,眼神复杂地蹲下身子,摸了摸仍旧喘着粗气的马儿。这马本是良驹,日可行数百里,可依旧经不起他死跑。此时这马鼻口淌血,马屁股也已经被他抽烂了,能跑到此处已是不易。 行伍出身皆爱马,平日里也是照料有加,待若知己。曾有笑谈,有一军士归乡,一穷二白,止带一匹随战多年的老马,一口军刀。这军士当兵当得入了魔怔,和媳妇儿睡觉也要带刀。他媳妇儿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踢下床,说了句滚去马棚睡!那军士也是个妙人,眼珠子一转,顿时欣然允之! 姜成文也爱马,可以说征战沙场之人无不爱马。他眼眸中露出丝丝心疼。最后却是心一横,拔出腰间的阔刀,手一扬,一刀扎进马脖子内,斜入其肉,又破开腑脏!那马挣扎两下,只是口鼻之中开始有大量的血沫随着断断续续的粗气被吸进吸出。那马看着姜成文,泪槽濡湿,姜成文不忍再看,闭上眼睛,使出浑身气力,将刀拔出,一腔滚烫的鲜血扑面而来,血泉扑出数尺之高,直接把姜成文淋了个通透。 姜成文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地上的马尸,将刀入鞘。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清凉山。“生而不能战,尚不如死,与其丧于市井屠夫之手,不若我亲自杀你!” 姜成文伸手摸了摸脸上还温热着的马血,本来文静柔弱的脸庞竟显得狰狞无比。他摸了摸怀中的印信,正了正袍甲,抬步拾级而上。 行之未远,便有一小童远远地看见了他,可是见他满身血污如同厉鬼,顿时吓得怪叫着仓皇而逃。他面无表情,步履沉稳,不快不慢。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清凉山,岂不知此山之上皆是仙家中人?你如此汹汹而来,是欲何为?”一个比刚才那个小童稍大的年轻人横在道上,厉声喝问。其实他此时心中也害怕的紧,任谁看到一个全身浴血的人也害怕。但是他仍旧壮着胆子上来了。 “你是何人?”姜成文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往前而走,却是开口问道,语气冰冷无起伏。 “我……我……我乃守山道童,专为守此山门!”年轻人被吓得够呛,言语含糊不清,双腿战战。 “不够!让开!”姜成文在军中经过几年打磨,早已是虎背熊腰,又是一身血甲,更显威猛惊人。那年轻人还未等靠近,便吓得拔腿就跑。 又行半柱香时间,又有一人拦住他,此人年近中年,气度不凡,见姜成文这恐怖样子,心中亦是凛然。但却面不改色,悍然止住姜成文去路。 “你来此山作甚?是欲在此仙府净土杀人否?” “你是何人?”姜成文再问。 “问天阁下五代弟子!萧……”中年人正欲报上名号。 姜成文摇摇头,“不够,五代而已,杀之何惧?” “你?”中年人怒极。正欲大骂,刀锋已至。中年人手无缚鸡之力,惨叫都未发出,一颗头颅已然飞起,鲜血蹿起半丈高。 “何人放肆,你,你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我问天阁门人!你!”一个老头儿从山上飞奔而下。脸色苍白,指着姜成文,口中欲骂,却不敢开口。 “你又是何人?”姜成文再问。 老头儿大惊失色,此人身如修罗,袍甲带血,周身杀气结成黑云。杀人不眨眼,刀锋不染血。当是军中百战之人! “我乃问天阁长老藏机锋!”他硬着头皮答道。 姜成文终于点点头,“足够!” “你究竟是谁,杀我门中弟子,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你今日怕是走不出此山!” “你错了,你今日若是误了正事儿,伤了不该伤的人,死了不能死之人!我……身后二十万玄甲白袍会给你个交代!管你是仙家净土,还是名门正派,欲让我北苍教你满门无人戴孝否?” 第122章 鸡啼破晓 一语惊四座,要问天一脉无人戴孝!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此上之上如此放言。问天阁虽不似其他大派一样,精于武道修为,杀人放火之事也从未做过。可也不是谁说灭门就能灭门的。但是北苍铁蹄在前,别说倾举国之兵,哪怕就是几万人都能将这清凉山践踏成一方废土。 姜成文长年在沙场浴血,浑身杀气腾腾,哪里是问天阁这群连鸡都不敢杀的人,能正面相对的。尤其是刚刚姜成文最后一句话更是声如雷霆将藏机锋震得头皮发麻。别人说这句话他可能不信,但是眼前这人却是携王命而来。以苏嵬的脾气也果真能做的出这种斩草除根的事儿。早就听说苏嵬极其护短,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要是让苏岳霖一不小心交代在这里,恐怕问天阁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也得跟着陪葬。 藏机锋面色数变,此时已不是所谓名门大派的面子脸面问题了,而是稍有不慎便有存亡之危。可怜那五代徒孙也只能是白白死在此人剑下。就在这时,四周有破空之声,数道身影,在林中山道上跳跃穿梭,接踵而至。顷刻间就将姜成文围在中间,只等藏机锋一声令下,便可取了其项上人头。这些都是问天阁近些年以各种人情好处笼络而来的客卿。 姜成文淡漠地望向四周,前前后后竟有十数人来此。而且奇形怪状,服饰各异,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无一庸手。姜成文在军中亦是善战之人,可是在这些淫浸武道多年的人面前却远远不是对手,形同稚子。不过姜成文却是连面色都不曾变过分毫。玄甲逢战,必报必死之心。而这里便是他的战场,而且自他受命之始,便是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这也是他为何在山下杀掉马匹的原因。自断后路,不成功便成仁。 藏机锋在问天阁待了也不知道多久了,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局面却是没有见到过,一旦他下令斩掉来使,就算那苏岳霖不死,北苍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于是他眼眸闪了几闪,最后强忍着心中的怨气,终是叹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示意围住姜成文的众人退下。不管这人所说是真是假,他都赌不起。 “不知这位将军,目前在军中居何职?”他心中蓦然一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却是突然问了这么一个不太讨喜的问题。姜成文只是抬眼看了藏机锋一眼,这一眼如利刃,仿佛能剔骨割肉,顿时让藏机锋如芒在背,全身冰冷,如坠冰窖。好在姜成文只是看了一眼,“我乃姜成文,玄甲军中,未有勋爵,不过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耳!” 这话落在藏机锋耳中却是更加令人心惊胆战,一个小小的百夫长竟然就有如此威势,那这玄甲军中,说是卧虎藏龙也不为过了,倒也不辱没其骑战甲天下的称号。这样的百战之师若是真的任其长驱直入,那问天阁又该如何应对,那时别说对敌,还是又多快,便跑多快。别说这十几个客卿,就是再多上几倍又如何? “姜……将军说笑了,若是你这等人物在玄甲铁骑中不过一个百夫长而已,那那些千夫长,万夫长,将军又该是何等英姿!” 姜成文冷笑一声,“也就是我尚不足以担起领兵之任,若是那些个将军在此,恐怕已经让这易州棺椁贵往昔十倍!” 藏机锋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一个关于玄甲的传说,说是十四年前北苍攻雍州,雍州负隅顽抗,围攻数月之余,破城之后,北苍玄甲将领下令屠城,整整杀了五日。最后有人便效仿古人来了个雍州棺贵的评价。由此可见玄甲之嗜杀。 “将军,请跟我来!”藏机锋一咬牙,此事已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也不想摊上这样的摊子。若不速速上禀,导致误了大事,他倒反成了这清凉山的罪人。他赌不起,问天阁更赌不起。 等到姜成文入了问天阁,并将怀中印信交于藏机锋,问天阁那些长年躲在洞府别院中的老家伙,顿时被纠集到了一起。副阁主殊景也在此处,这种时候若是连他都避而不出,那这问天阁恐怕也就到了头了。只是他脸色一点儿也不好,刚刚在天衍峰受了一顿皮肉之苦不说,遇上这等糟心事儿,谁也不会有好脸色,此时更是听说这易州境内已有数十万大军在虎视眈眈。那里还能坐的住。他此时心里恨不得亲手提刀去将那个所谓的北苍世子给大卸八块,然后一包丢出去喂狗。可是又生怕这苏岳霖行事鲁莽,磕磕碰碰的伤了哪里,丢了什么。 “以那位殿下的速度,此时恐怕已经开始闯山,后山第一关便是那南山小佛镇守,只怕是已经遭了好吃人心的魔道宗师的毒手了!”一个老头儿面色一苦,本以为这事儿简单的很,无非就是一个人愿闯山,而他们这山上之人又能说些什么不成,可是这下好了,将整个北苍都牵扯进来,如何收场是好! “派人速去查探!”殊景看了在厅中正襟危坐,既不说话,也不饮茶的姜成文,顿时头痛不已。只能重重得哼了一声,便开始发号司令,早做部署,他心中已经是认定了,这北苍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苏嵬不是,苏岳霖更不是,而今坐在这里跟祖宗似的军爷也不是个好东西。 在整个问天阁都要大乱的时候,却又一个人正在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病已此时心中一片混沌,满脑子都是师傅放下的狠言,今日殊景已经不只一次来唤他,欲要他前去议事,然而他那里有这心思。 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恨不得扯下几根来,面色纠结到了极致,脸色也更加苍白,本就体虚的他往日多蹲上一会儿都会摇摇欲坠,此时也不见得有多好,光是额头上那豆粒儿大的汗珠子,就足以说明了问题。可是他一见就在不远处毫无察觉的小金,就觉得不知所措。 别人眼中小金是鸡还是只笨鸡,一只不会打鸣儿的笨鸡,这样的鸡放在何出那都是被宰了吃肉的下场。可是那是寻常之物,它们又怎么能和小金比。虽然小金灵智未开,却是有了七分灵性。甚至有识人善恶的本事,岂能是说杀就杀的。 病已从来都很听师傅的话,师傅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也从不问对或不对,只要是师傅说的,那便是对的。可是今日他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师傅如此做是大大的不对。他虽不敢过分辩驳,但心里却还是清楚的很,而且师傅老人家极好面子,不管对与不对,一旦说出了口,自然是一定是要如言而行的。他今日若是不将这小金给结果了,那他还真有可能被师傅一怒之下逐出师门,他如今除了师傅已经是孤苦无依了,若是被逐出山门又该何去何从?师傅数十年的养育之恩他又该如何去报答。一想到这些,他便觉得头中剧痛如蚁噬,身躯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知磨蹭了多久,他突然将抱头的双手放下,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是已经冷静下来,带着三分冷酷,七分病态,倒是有些好看起来。身上的儒雅气质也更加浓郁。 他欠身将小金一把捉在手里,眼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小金也偏着头,头上红冠一抖一颤,眼珠清澈如琥珀,似能看透人心一般。虽然被病已一把捉住,但却不鸣不躁,只是饶有兴趣地对着他上下打量。眸中有疑惑,却又纯净无辜如孩童。如此灵性,谁忍杀之。病已转过头去,不再多看小金一眼,他步履艰难地挪到门口,将斜靠在门口的一把柴刀提起,却是又细心地藏在了身后,不让小金看见,然后心一横直接往后山而去。 沿路许多人见他这副做派,顿时悄然指指点点。 “啧啧,这呆子是要杀鸡去?” “废话,这畜生不如的扁毛货色,冲撞了副阁主大人,恰好副阁主又在气头上,自然是落不了好下场!” “真是一个呆子养了一只呆子鸡,一个比一个呆。其实也挺有趣的,杀了倒是可惜。平日里不都听说这呆子待这只庸鸡如友如妻,他也下得了手?” “咳咳,今晚说不定能蹭碗汤喝!” “哈哈,李兄也是个妙人。晚上自然是诸兄弟同去。” 这些调笑自然是尽皆落在了病已的耳里,但他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平日里这些人仗着他体弱多病,又对其副阁主之徒的身份极为嫉妒,因而没少给他下绊子。他不是懦弱,只是这些人虽然有些令人生厌,却是并不太过分。他珍惜几分同门之谊,也不愿在师傅面前做那长舌之人。心里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别人要争,他便退上一步,不争便是,别人不能忍,他忍就是。 一直来到后山的断崖之上,他先是隐蔽地将身后地柴刀别在后腰之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断崖之上,将小金放到眼前。小金显然对今日的病已也很是奇怪,所以总是侧着头盯着他猛看。看得本就心虚的病已更加心虚了。 “小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鸡崽儿呢,那时候比现在还好看,全身毛绒绒的,差点冻死在雪里。”病已脸上勾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伸手要去摸小金的头,小金并不领情,脖子一扬,直接狠狠地啄了他一下,顿时病已避之不及,手背上多出了一大块儿青紫。顿时病已面色难堪,他待小金如知己,可是小金待他却不是这一回事儿了。毕竟小金再通灵性,也不过是一只鸡而已。病已如此安慰自己,心中勉强好受了一些。 “小金啊,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我跟你说你这名字可不简单。你看你全身金羽,不叫小金,我的确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了。咳咳!”病已说着说着自己也被弄的不好意思起来,这小金的名字的确没花啥大心思。当初也就是随意那么一叫,后来还真是一身金羽,神武异常。越是长大越是不凡,颇有古时存在于典籍大妖志中的神鸡风范。传闻泰山之巅,有仙家,仙家院内便有一只神鸡栖息于山上最高最大的一棵树上,每日破晓便啼,不啼日不敢升,月不敢落。闻说此鸡凶悍,爱食龙睛虎目,鸾凤见之也要退避三舍。这样的传说也不过是逸闻趣事而已,平日说道说道算是乐趣。这龙凤尚且不知真假,又如何去找这比龙凤神兽还要凶猛的鸡? 病已讲到深情处又要伸手去摸,可是刚刚伸出手,小金那边已经是颈毛炸立,头颅高高扬起又欲再啄,一副早就等你送上门来的样子。病已讪讪一笑,又磨磨蹭蹭地将手收回,“你还是老样子啊,总是不喜欢别人碰你的头,连我都不行,哎,说起来我还真是个呆子,可你却不是一只呆鸡。” 小金脖颈处的羽毛突然放松下来,又变得柔顺无比,不再要啄人的样子,它左右不停地晃着头,两只滴溜圆的小眼睛不停的打量着病已。 病已却是低着头颅,耷拉着眼皮,自言自语,说得都是一些小事,不过都是和小金有关的。一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样子! 不知何时小金也突然安静下来,仿佛真的在认真聆听病已的诉说一般,宁静的欠崖之上,这一幕倒是和谐如厮,仿佛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你走吧,我没办法再继续照顾你了,我哪里舍得杀你呢?只是以后在外面要小心一些,别真被人家抓去宰了,吃了肉,熬成汤。” 小金一动不动,一人一鸡便这般对视,小金突然将头往前一凑,顿时吓得病已一抖,还以为小金又要啄他,连忙将手缩回,小金扑了个空。顿时有些无辜地望着病已。病已一想,自己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于小金见面,啄一次便啄一次吧! 他认命似的闭上眼睛,毅然决然将手伸了过去。等了好久,却没有痛感传来,却感觉到一点温热的东西在手中颤动。他有些诧异,睁开眼睛却见小金将头伸到病已那只手背还泛着青紫的手心。歪着头在他手心蹭了蹭。病已突然感觉眼中模糊。 小金将头收回,又偏着头看了病已一会儿,然后突然高高扬起头颅,望向断崖之下。竟有雄姿英发之感,它高傲地扑了两下翅膀,然后突然姿态优雅地飞了起来,冲天而起,落到离地数十丈高的一个突出大石之上。鸡非不能飞,却难见有如此善飞者。 小金居高临下,看了病已一眼,病已也站起身子,一时间有些发愣。突然惊觉,小金岂是如其他普通凡物,岂能圈养亵渎。 小金再度扑翅三下,浑身金羽如金甲,威风凛凛似鸾凤。小金脖子突然拉长,病已在下方看的大惊,平生不敢高声语,一叫千门万户开。谁言此鸡不敢高歌,原来只是未到时候。 …… …… 阵中,苏岳霖也不知这一局下了多久,面前的老头儿很强很强,强到他都有些吃力。他尽力自保,但是白子经过鏖战,依旧被杀的七零八落。 “少年郎,你心不静,从始至终,不见丝毫锋锐,是你太弱还是我太强?”老头儿突然眉头一皱。很是不悦,从始至终,都不见苏岳霖有任何反制之手。 “我因何不静?”苏岳霖却突然反问。 “你在此阵之内,总是将生死放于心上,自然是心不静。”老头儿执子未落,“你想出去?” 苏岳霖默然,这老头儿说得的确没错,他心是不静,却并不是因为这阵法,也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不知该不该出手将这老头儿彻底打败,这破阵之法,是胜还是败。他可不认为赢了此局就能破阵,布阵之人狡猾,不得不提防。 “自然想,前辈这话是废话。” “那你可知此阵真意?”老头儿落下一子,抬头问道。 苏岳霖是一手拄剑,一手落子,“不知。” “你有破晓意,却不懂?”老头儿眼神古怪,“创出此剑者,必然是惊才绝艳之人,他教你却不曾提点你?” “嗯?”苏岳霖心中一惊,握剑之手却紧了几分。“前辈知我剑法?” “你刚刚在那龙王江上用过这一剑,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太丢这一剑的脸了。”老头儿鄙夷地望着苏岳霖。 绕是苏岳霖脸皮极厚,也是感觉脸上发烫,“不瞒前辈,此剑偶得之,全靠自己摸索,并无人教。” “咦,那倒是有些意思,我本不是这阵中人,只是瞧见了一个不错的后辈,于是来瞧瞧而已,所以你不必防备我。” 苏岳霖眸中陡然绽放精光,手中执一子,迟迟不落,可是局中杀气却已弥漫开来。 “嘶~不错,不错,小看了你,你果然还有留手!” 一子落,大龙成势,反噬刀斧。苏岳霖却是突然闭上眼睛,一手将子按在棋盘之上。 “好好好,一时不察,竟让你占了便宜,此局再下也是我输!好了,老人家走了。”老头儿输了棋却不气馁,身躯一晃便离开。 苏岳霖闭目不动。不知何时,不知多久,气息悠长如沉眠,突然一声鸡啼由远而近。苏岳霖全身一颤,缓缓睁眼。鸡啼破晓,一剑冲天而起! 腷腷膊膊有鸡鸣,磊磊落落同曙星。阵破! 第123章 坐而论道 “咦?”正在躲避雷电的李金口,突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轻咦。趁他不备,顿时成群的雷蛇疯狂的向他涌来。李金口挑眉一看,也有些烦躁,索性不再躲避。手一扬,袖口一张,竟是将那乱窜的雷蟒尽皆收进袖中。待收进雷电,他方才转身望向清凉山后山。 “你这招是袖里乾坤?”赵钱眼儿突然眼绽精芒,“虽然粗糙不堪,不似典籍中记载那般有收纳一方天地之威,但也有了一丝真意。” 李金口不耐烦的回过头,“是又怎么样?怎么,你想学?这可是师傅专门留给我的。不过你要是想学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给足银子,给你又何妨。” 赵钱眼儿白眼儿一翻,“你的不就是我的?” “放你贼直娘屁!”李金口顿时大怒,不过他很快又恢复过来,面色凝重的说,“你刚刚感觉到没有,刚刚似乎有个老家伙的气息一闪而逝!” 赵钱眼儿嗤笑一声,“早就发现了,人家都要走了才故意弄给你看的。一身本事算是白学了。” “你!”李金口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顿时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明知自己打不过,定然是要上来拼命的。“哼,你知道,那你说说是谁!” 赵钱眼儿不屑地笑了笑,“一个小辈而已,要说出处,四个字,造化阴阳。也只有他们那群家伙终日鬼鬼祟祟,自称天下最近道之人,偏偏又还把自己弄地人不人鬼不鬼的。” “阴阳道?”李金口脸色难看,“我问天阁一脉和他们并无瓜葛,他们来做甚?” “谁说是来找问天阁的,人家来找的另有其人。”赵钱眼儿口中不停,手中也不停,犹在推衍棋路。 “那是找谁?难不成找那小子?看这方向似乎还真是那边儿。”李金口突然低呼一声,顿时有些惊讶,他如何也想不透这倒霉小子何德何能让人家亲自到此。 “嘿嘿”赵钱眼儿突然笑容古怪地说到,“这小子可是连人家的镇派瑞兽的小崽子都给提刀剁了。” 李金口面皮一抽搐,“真是个不消停的家伙,他们门派中那只镇派圣兽,可不是谁都能拦得住的,那等凶威,做不得假。年龄据说比一般的老家伙还大,就是头发都白了的,都是这大蟒的后辈。” 赵钱眼儿不置可否,不过李金口突然盯着他的脸,神色不善,“这些都是次要,你还是给我说说那一剑的事儿。” “咳咳,这事儿不提也罢。”赵钱眼儿却是突然手一扬,很是不在意地说道,“教他那一剑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而且也没想到他能有如此悟性和毅力,能领悟到如此地步。” 李金口一直惦记着他几个厉害的剑招,刚才开口问也是因此,但是出奇的是今日他并没有执着于此,反而面容有些低沉坐下。“我观此人之字,观此人之气,气息阴沉诡谲,多变如妖,嗜血如魔,恐非什么良善之辈。得你之剑,焉是好事?” 赵钱眼儿轻笑着摇摇头,“你执念了,我们都是偷天之人,最是清楚天道无常,未来的事儿又有谁能说得清楚,是好是坏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而且此子自幼与我有缘。等你到了我的境界自然会明白,我们最是重缘,行事作为皆靠心意,而心意却又最近天道。有许多事无须推算便能预知个七七八八,刻意避免反而落了下乘。” 李金口叹一口气,“你我相斗这么多年,我虽然多不及你,可我岂能不知其中一二。我们两人如今的场面也不过是师傅故意留下的局,一个顺天,一个逆天。只是我不明白他老人家如此安排的深意。” 赵钱眼儿难得的沉吟了一番,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因为就算是师傅那种站在人力巅峰之上,通晓古今的人,也不知这二者究竟是对还是错。” “嘶,”李金口吸一口冷气,“那等境界都不知,我又如何能知,恐怕如今之你距离师傅的层次也还差了些吧。” “十年,还需十年,我能超过他!” 李金口闻言突然一愣,然后又破口大骂,“你娘的,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你我同出一脉,差别却怎么如此之大?” “咳咳,”赵钱眼儿有些尴尬地抹了抹鼻子,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尴尬之色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你资质太差而已。” “滚!你如此得意,可敢西去?” 本来得意洋洋的赵钱眼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就不镇定了,怒火冲天,“别提这茬,再提我便杀人灭口!” “我就提,你还真敢杀我?你厉害,可敢去瑶池?”李金口咧着一嘴大金牙,嘴上丝毫不留情,狠狠地揭赵老头的伤疤,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而赵钱眼儿也没了刚才的得意,反而只能在一旁低着头,生闷气。口中嘀咕着。 “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唯独在此事上的误会却是永远解释不清楚。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 …… 那阵法被破,本来漆黑的夜空也突然重现光明,天上大日煌煌,光芒万丈。苏岳霖只觉得全身一松,再无刚才那般压抑滞涩之感。 苏岳霖执剑而立,剑锋前指,却又突然觉得一股虚弱之感从四肢百骸涌出来,他顿时一个踉跄,以剑插地,单膝而跪。然后突然一口淤积的黑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爷!”红袖惊呼一声,顿时飞快而来,在一旁的若兰也是眼眸一缩,身躯一晃,顷刻间来到苏岳霖身边。 “爷,你没事儿吧,你刚刚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公袖过来一把扶住苏岳霖,连忙查探伤势,发现只是用力过度而已,并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苏岳霖摇摇头,看了看红袖和若兰,发现二人都没事儿,也是松了口气。 “刚刚是不是有人干扰此阵,否则你与我们也不可能突然走散。”若兰有些疑惑地望着苏岳霖,可是却又暗暗心惊,她已是造化,虽然是初入造化,可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在她面前做手脚的。可是要想干扰一个造化,那此人修为定然不会弱于造化境。 “的确是有个老头儿来到了这里,和我下了一盘棋,也是经他指点我才知晓了如何破除此阵!”苏岳霖点点头,倒也没有否认的意思,那老头儿来无影去无踪,下棋也是率性而为,并无明显章法,和他见过的诸多流派的棋风大相径庭。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无论是攻杀还是据守都是恰到好处,而且往往于平和之处有奇兵突出。让人防不胜防,若不是苏岳霖从一开始示弱于他,引得他掉以轻心,又多处部下暗局,最后之胜,恐不可期。 “倒是可疑,不过他带着善意而来,不然以他的手段,要对付你也是轻而易举。要知道你这样的,在某些人眼里和蝼蚁没什么区别!”若兰调侃道。 苏岳霖撇了撇嘴,若兰这话虽然刺耳了些,但是却未说错,一品也不过是刚刚触摸到了武道门庭,离那登堂入室还差的不是一点点。他的资质说强不强,说弱也算不得弱,但是想要在武道一途登临绝顶,就是难上之难了。 “今日破阵也是巧合,所谓机缘机缘,今日倒是真的得了回鸡缘。”苏岳霖似是想起什么,突然苦笑一声。惹得红袖和若兰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苏岳霖也不解释,哈哈大笑一声,长身而起,将剑归鞘,苏岳霖还是苏岳霖,可是落在红袖和若兰眼中,却又似些微不同。 “不知前面还有几道关卡,若是仅此而已的话,恐怕拦不住我苏岳霖!”苏岳霖抬头望向清凉山,山如巨兽,匍匐在前,而行人于其上不过虮虱而已。 不过苏岳霖却是收回视线突然转向道旁的林中,轻轻笑语,“阁下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何必还要藏头露尾的?” 他这一开口,若兰倒是没觉得奇怪,红袖却是满脸惊异地望向林中。 “殿下果然不凡,无论是气度还是实力,在这般年纪都是极少见的。”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道旁的林中传来,紧接着便见一个皓首白须的老者踩着厚厚的黄叶从林中走出。 苏岳霖摇摇头,“这等赞誉我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开口便称殿下的人,我实在是不知所言能有几分是出于真心。其中大半莫不是因为我这世子身份。若是我没这层身份,恐怕这话就不是这么说了。” “哎,殿下一席话,倒是让老朽感悟良多,没想到我如今已是皓首匹夫一个,竟也看不破这名利二字,说来惭愧。”老者在苏岳霖前方站定。儒雅自若,也是极其不俗。 “不是看不破,而是不想勘破罢了。人生在世,形势逼人,有些时候自然有不得不装糊涂的难处。”苏岳霖觉得有趣,干脆席地而坐。 而前方的老者明显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也是席地坐在对面。 “殿下所言极是,不过普通人一生也不过数十年,再长些也不过是百多年,史上最长者,存在于传闻中者数百年而已。若是处处糊涂,时时难处,自然是念头不通达,念头不通达,岂非一生浑浑噩噩,生于鼻息之下?” “哈哈哈,说得好……” 秋风落叶乱扑腾,清凉山上苏岳霖坐而论道。 第124章 仙人指路 清风抚山岗,铁索横大江。龙王江水浪滔天,哪怕此时已经到了清凉山半山腰,也依旧声势惊人。不知者还以为山下有黑云密布,劫雷翻滚。 苏岳霖将手中之剑插于身侧之地,与这突然造访的老者相隔十步而坐。十步之内,苏岳霖完全可以一剑杀人,只要此人不是境界高于他。而眼前的这位老者也绝非隐世高手,所以苏岳霖一点也不担心。纵有异变,一剑斩之。 “有人生而为王,掌天下之权,有人生而为牛马,供众生驱策。人可有傲骨,但不可无规矩。天道循环,若是强求,天下岂不大乱?红尘众生总会有自己生活的方式。”苏岳霖完全是随性而言,并非要与眼前之人辩论一二。 “殿下说的也对,世间是是非非的确不是能一言定之,虽说牛马众生皆能成龙象,但若是皆成龙象,那这天下便不是天下,而是仙境了!” “世间有仙?”苏岳霖眉宇一掀,突然问到,世间有仙无仙,其实不光他想知道,而是谁都想知道。 “殿下认为何为仙?”老头儿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 苏岳霖一愣,“通天彻地,万古长存?” 老头儿捋了捋白须,“殿下所言非仙,而是长生。” 苏岳霖诧异,“难道长生非仙?” “仙非长生,长生也不一定是仙啊,古有长生者,岁八百余,可算长生?可他依旧不是仙,甚至连我等修士都不如,不能遁地,不能飞天,不似传说那般如仙人一样,饮朝露,待日晞,反而日日饮食五谷杂粮。” 苏岳霖沉吟,“长生的确非仙,可仙不能长生否?那为何还有千千万万人前赴后继,求仙以长生?” “殿下这个问题的确是难到老朽了,其实我说仙不长生,也就是瞎说而已,世间无仙,何处可知仙家之事。”老头儿叹息的摇摇头。 “那红尘之仙又做何解?”苏岳霖不愿就此放弃,自造化之上,便少有人显露于世,其间诸多事情更是秘闻,也就市里坊间流传出一鳞半爪,让人无限遐想。更多的却是源于古籍之中,多有飞升羽化这类时常听闻却不曾真正亲眼目睹的字眼。 “早知殿下有此问,于是才有我问殿下之一言。何为仙?”老头儿笑了笑,“红尘仙,其力,可拔山兮,其气,可盖世兮,腹内结彩婴,神魂可离窍,吐气化江河,伸手摘星辰,唾液生精津,口鼻带异香。梦中可取人首级,杀敌于千万里,可知天机,可乱天机。” 苏岳霖面目突然沉重下来,“如此人物难道不是仙?而且这等威风,若是良善之辈,则为天下之福,可若是大奸大恶之人,岂不是苍生之祸?这天下虽有诸侯数十,有大有小,但谁敢说有能力拦地住一个仙人兴风作浪?哪怕北苍也不行。” “殿下勿忧,一入此境,自有约束,而且一旦到了如此地步,寻常爵位金银谁还能看在眼里。他们所求不过二字而已。” “哪两字?” “正是殿下所言之长生啊!”老头儿哈哈一笑,而苏岳霖未曾注意到的是,在这老头儿侃侃而谈时,这四周黄叶簌簌的秋林,竟隐隐有霞光弥漫,幽兰触之则开。其声入耳,灵动如泉涌,如有仙人击筑,只是越远其声越大,如同惊涛拍岸。其实也只有苏岳霖未曾觉察,远处红袖已经张大了嘴巴,而若兰则是目光古怪的盯着那个出现的莫名其妙的老头儿,尤其是看着他一脸正气浩然,佛光宝相。安若菩萨,暖如佛陀,就觉得心中别扭。 “这老家伙竟然一日比一日强!”若兰有些不服气的嘀咕着,显然她是认识此人的。 苏岳霖眸若辰星,其实他也暗自惊疑,面对此人他竟有面对章姚沁时的感觉。古来传闻圣人之侧,不染尘埃,长居久坐,百病不侵,延年益寿。章姚沁已是圣人,而他又恰好体验过这种奇异之感,甚至只要离得章姚沁近些,就能感觉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如饮甘泉。 “我为何会觉得前辈有相熟之感?我们可曾见过?”苏岳霖终究是没有忍住问出心中所想。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自他记事之日起,见过哪些人,自有印象,不会有再次见面而不识的情况。 老头儿也是被他这话说的一愣,“殿下说见过那就见过吧,而且芸芸众生,滚滚红尘,无意一瞥,见过也不稀奇。” 不知为何,苏岳霖不仅没有因为他这句隐晦的否认之言而动摇,反而那种感觉越发清晰。“在我很小的时候或许见过前辈。”倏尔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头儿深邃如星空的瞳孔。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其眸,顿觉幽远无垠,如同夜望星空。 老头儿依旧是面色未变,可是心底却已经是惊涛骇浪,翻滚不已。他的确见过苏岳霖,可那时的苏岳霖才堪堪睁眼而已。难不成一个数月大的孩子能有记忆不成,按理说那时的苏岳霖灵窍未开,思维混沌不能记事。如何能记起他?的确是怪事儿。不过他突然灵光一现,若有所思地望向苏岳霖的丹田。 “咦,氤氲生紫气,混沌化胎息,原来如此,看来这所谓阴阳之祸倒也并非完全是祸事,配合佛门禅定之法,竟给此子如此造化。”老头儿心中震动。 “或许是老朽与殿下有缘吧,天下之大,何奇不有?” 苏岳霖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在心中却又高看此人几分。“那前辈今日所来到底是为何事?” “为殿下指路而来!”老头儿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苏岳霖竟有一刹那觉得心神失守,如同蝼蚁面对山岳,虫鱼抬眼苍穹。 “指何路?”苏岳霖面色沉凝,也从地上站起,心思急转,他知道自己又看走眼了,他本以为面前这人也就是一个普通老儒,却是没想到此人恐怕已经到了无法描述的境界。 “你此来所求之路!” 苏岳霖面色陡然苍白,双眼紧紧地盯着老头儿,“你到底是谁?” “放心吧,岂会害你?”老头儿粲然一笑,然后突然转身向山顶,轻轻张口,“请浑天仪!” 本是轻轻开口,但这道声音却是化作实质,而且越来越大,最后化作滚滚闷雷,如同风暴一般,冲上山顶。 那座雷霆笼罩的山峰之上,李金口立在崖边,“原来你到此地的目的竟是为了他,也罢,也罢!” 一道光芒从问天阁所在之处,冲霄而起,刺破天际。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清凉山如同巨兽一般缓缓睁开眼睛,展露峥嵘。 苏岳霖脸色数变,到了最后却又恢复平静。向着老者遥遥一拜。 “有劳前辈了。今日之恩,定当铭记于心。” 老头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本来平静祥和的清凉山刹那间风云突变,山体之下,似有龙吟,此龙吟一出,盘绕此山的龙王江也在在这一刻,如同化龙一般,疯狂涌动,化作水龙抬头。双龙戏珠之势成。 风云变换,仙人指路。 此时远在沧州之地的章姚沁似有所感,猛然抬头远望。 “以我圣人之九问,再加上问天阁的浑天仪,总该会为你找到一条生路。九死之境,但也还是有一条生路的。” 章姚沁望了许久,终于展颜一笑,望向坐在不远处并不知情的苏嵬。 “大事已成。” 苏嵬本来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眼中精芒涌动,拢在袖中的双手猛然握紧,轻轻点了点头,“霖儿并非短命之人。曾有高人称其骨,言其命重七两二,当为天生王者。为天下命最重者。” 章姚沁微微点头,继而又长叹一声,“值此乱世,气运如此之重,倒也并非好事儿,注定他此生艰险异常。而且如今天下人杰辈出,更有气运不弱于他者。” 一直表现的极为镇定的苏嵬猛然坐直,望向章姚沁。 章姚沁摇摇头,“收起你的心思,别想着填上你的这条老命,为霖儿开路,这是天意,你拦不住!” “何人命格可比霖儿?” “我所知便不下一手之数,最贵者当属三清山一人,生而重九斤五两,如今只怕已经下山。传为东秦镶公遗腹子。” “还有楚地边陲小小的武国,有女夜梦凰鸟栖梧桐而孕,诞下一女名武经纬,被阴阳道小天师带回师门,学习经纬术,有帝王之相。” “吴国那樊少皇,自诩困龙在渊,一旦脱离了那凋敝之吴的枷锁,几人能撼其撄锋?” 章姚沁站起身,解下腰间酒葫芦,大灌一口,“时势造英雄,此时欲登顶,难!”继而一口酒气吐出,化作一条雾龙,凝于虚空不散。顿时四周有无数鸟雀,叽喳乱鸣,轰然而至,围绕着章姚沁盘旋而飞。 北地早已是深秋,落木潇潇,北鸟南迁,可是在章姚沁所居的小院儿中却是温暖如春,鸟雀聚而不散。就连章姚沁这些日子也总喜欢往这边跑。 “我也要开始为霖儿做些什么了!”章姚沁轻轻开口。 “可是你不是说我北苍有诞龙之势,却无养龙之气么?”苏嵬声音低沉。 章姚沁蓦然回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嵬。一直看到苏嵬都感觉心虚时,才压低声音,轻轻语道。 “没有,那就抢!” 第125章 路在西方 赵钱眼儿还不是仙人,而且就算是仙人,想要为苏岳霖指这条路恐怕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毕竟天道恢宏广大却又诡谲多变,非常人可以揣度。若非赵钱眼儿精于此道,而且又有自身强大的实力作为根基,且再辅以浑天仪这等逆天的宝器为辅助。他也是不敢随意窥测天意的。 饶是如此,他这次推衍也是慎之又慎,他面色严肃的站在原地,虚空之上明晦交错,化作一个巨大的八卦图,缓缓旋转。若兰还镇定一些,苏岳霖和红袖却是没有见过这等手段,这中手段在普通的认知之中早已无法解释,这就是常人口中所言的仙人手段。 “人力有极,可这极限却非一定,同样也是到了寻常不可捉摸的境地。”苏岳霖同样对此一窍不通,不光是他不悉此道之秘,更因为他本身境界不到。传言到了极高境界,哪怕并非精通占卜之人,亦可通过诸多预兆,而预知一些危险之事,是为福祸之论。就如同大千世界中,那些天赋异禀的虫鱼鸟兽,有驱凶避吉的本能。所以才有了境界越高,便越是难以灭杀,不仅是本身实力超玄,更因为能预知吉凶福祸,一些对寻常人有奇效的阴谋诡计在他们面前却是并无用处。 若兰看了看苏岳霖,“自通玄之后,便是一方宗师人物,可开派立教守一方人一方水土,数百年昌盛。或者被一些诸侯大君,花沉重的代价,请入宫中用以镇压一国气运。” “嗯?”苏岳霖有些诧异,倒并非是因为若兰知道如此多的隐秘,而是因为刚刚面前那老头儿还说修为通天之人,早已视黄白之物如粪土,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一个通玄甚至更高的人动心。“能有什么东西可让这等半仙人物动心?” 若兰似是早知他会如此问,“自然是有的,武道之高深实非我等凡人可以预料的,越是到高深之处,越是玄妙异常,每一境界也会相差极大。如通玄与造化,一个在地,一个在天,如同蝼蚁比之龙象。而他们之中有些人资质有限,能入通玄便已经将自身气运和机缘耗尽,再想有寸进都是难如登天。因此他们便另辟蹊径,与君王共享国之气运,借助国运之兴,以寻找自己的进境之路。” 苏岳霖心神震动,“以一国之力做阶石,这样的手笔比之陈望公谋算气运的作为都不差了。” 若兰点点头,“三法之前为修武,三法之后才勉强触及天道和仙道。因而通玄借助国运之力倒是正常的很,但是有利也有弊,以一国为根基,便是将自己和整个国家系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像陈望公那般将一国气运散尽,那镇国之人是必然会遭受反噬的。轻者重伤,重者跌境。” 苏岳霖却是有些疑惑,“可是你说这些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若兰翻了个白眼儿,鄙视地望了苏岳霖一眼,“真是笨,其实我是想说的是,一国尚且如此,那一门一派又岂能例外?而他们与自身门派气运相关者,在自己门派的所在地自然占据着天时地利,哪怕是高一境界的人掉以轻心都要吃大亏!” 苏岳霖若有所悟,微微点了点头,“所以说,不要轻易在别人的地头动手?” 若兰嗯了一声,“你以为你为什么在这里能如此的安生,虽然受到了一些阻碍,但绝对还没到可以威胁性命的地步。而如今更是不用你继续闯山,便已经将那浑天仪给借给了你。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你有个余威不散的爹。” “哈哈,这话说的透彻,但是确切的来讲,他们也不怕苏嵬,而是怕苏嵬麾下那几十万很久不曾见过献血的狼崽子,战马长肥膘,铠甲生虮虱。他早就找一块儿地方练兵了。” “你知道苏嵬发兵了?”若兰问到。 “呵,他可是我爹,我还能不了解他?他没啥别的优点,就是护犊子,要是动了我,这清凉山再高,也能踏成平地。”苏岳霖轻笑一声。 若兰摇摇头,“都是天生的杀胚!”然后便闭口不言。她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就算是十万大军在前,以她造化的能力,就算不能胜,逃命却是没问题的。到了造化之境,凡俗的约束便少了许多。常人视为大凶险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却是并没有多大用处。 轰隆一声,顿时将地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那遮天蔽日的八卦图仍旧在缓缓旋转。但此时却有了不稳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 “你以为这次推衍很简单么?窃天地之气运,其中又以偷生最难,你本是必死之境,若非是高人出手,你早就魂飞魄散了。恐怕就算此时你看起来无恙,体内的封禁也毁了快一半了吧?” 苏岳霖面色凝重地望着天际,但却没有反驳,他虽然已经晋入一品,极力控制了体内的气息,但是只要出手必然会触动封禁,而后果便是周身穴窍再开数十,总数已然近半。若是今日再不得其法,那他乐子就大了。 赵钱眼儿也望着天上人的八卦阵图,他已经在竭力推演,面色也越来越苍白。 “曾有古人点一盏七星灯,与天盗命七十年,今日老家伙想偷一缕生机都不成吗?”他手上动作越来越快,推演也越来越快。 山顶之上本来凝神望天的李金口突然叹了一口气,“这哪里是盗,明明就是抢啊,你一个顺天而为的人,竟然也要逆一次天?”他摇了摇头,一步跨出,竟然也是凌空而行。几个闪烁,便到了赵钱眼儿身边。 “我来助你,说起来逆天之事你还没有我在行。” 凌空飞度,瞬息而至,这手段一出,顿时让苏岳霖感到震惊。尤其看到那刚来的老头儿说话时竟然是一口金牙,他也不禁面露异色。几乎一时间便猜出了来人身份,这金口二字倒还真是名副其实。金口一开,自成玉律。这句称赞用到这种人物身上才真的是实至名归。 雷霆轰鸣之声渐弱,顿时那八卦阵图上玄而又玄的气息从天际垂落,直接笼罩在苏岳霖身上。红袖惊呼一声,却被若兰拉着离开。 “别惊扰他们推衍,若是这次失败了,再要推衍出什么来,便不是这般容易了。” 苏岳霖被这气息环绕,反而心如止水,他缓缓屈身,盘膝而坐。用佛门禅定之法,放空心思。顿时他感觉四周隐约有古佛吟唱,仿佛置身于诸佛道场。不过其声音宏大,入耳如雷鸣,他越是想听清,便越是听不清,越是想忘记,便忘的越是快。 其周身开始有紫气氤氲,佛光之下生生紫气,闻所未闻。不过这还没有停止,他丹田之中,气息如同滔滔江河,疯狂滚涌,这并非其他自己运转,而是与天道触发一丝共鸣所至,此为天地之大势,本不是他能接触的到的。待紫气尽出后,苏岳霖身上异变再升,那本是祥瑞的紫气中,突然出现了一丝,诡谲妖异的气息。 待这气息一出,如同困龙脱枷,直接化作蟒形,而且更多的黑气开始挤出来,尽皆如此,那蟒形之黑气,如同活物,似蛇飞蛇,似龙非龙。待成百上千的黑龙破体而出时。那些些黑气便开始纠缠撕咬,化作滚滚黑雾,将苏岳霖完全笼罩。 无数黑龙纠缠到一起,化作一口张牙舞爪的黑龙,仰天一吼,滚滚如狼烟,顿时这祥和如仙土的清凉山,妖气冲天。 “好浓重的妖气,上古记载,天地有大妖,其力吞山河,妖气染层云,虽然他这景象是以我们之力演化,但也惊天动地。”赵钱眼儿眼眸一缩。 “天地哪里有妖这东西?”李金口反驳,“虽广有传说,却不得一见。” “不,传闻在更早的时候,大妖都是天地的宠儿,钟灵秀造化,得道者1甚多,比如那存在于传说中的北海化妖,后孕鲲鹏,还有上古大椿,其岁不输天地之久远。哪怕是如今也是有的,阴阳道那条几欲化龙的蟒,不也是妖么?” “竟然真的要化龙?那岂不是说,万物众生,只要造化足够皆可成龙的说法是真的?”李金口讶异,那条老蟒的确是存在了很久了,也曾多次传闻其已通灵,欲要化龙,成就道身,本以为是传闻,却不料是真的。 “化龙哪有这般容易,那条龙蛇之子同样有那绝顶天资,不也是气运不够,被这小子一剑斩了吗?化龙蜕凡,是逆天之举,哪怕到了现在,那龙蛇都还是出于本能的畏惧,不敢再作蜕变。不然很可能,道毁身死。” “那这小子怎么解释,他物非我族类,化妖以证道求果位,可他好端端一个人化妖作甚?简直闻所未闻。” 赵钱眼儿也是好色难看的摇摇头,“这小子身上的古怪多的很,明明是七两二的命,混的比二两一的还惨不忍睹,生而如妖孽,再被阴阳道一搅和,更加难以揣测了。” 赵钱眼儿还要说话,却是突然止住,抬眼望向天际。被妖气渲染的天空,一片惨淡,东南北三方更是死气沉沉。唯有西方还是晴空朗日,甚至还有一片彩云西来。 九死绝境问其生,仙人抬手遥指西。 第126章 不爱茶者想茶 八方四面皆不祥,彩云西来,是为逢凶化吉。 清凉山上,诸人皆远望,视线无不盯着那旖旎而至的祥云。苏岳霖面西而立,此兆已出,但他却是越发平静下来。望着西方若有所思。 只有赵钱眼儿面色有些难看,只有少数人知道他视西地为禁忌。平日哪怕是提都不愿提,仿佛些极西之地有着大恐怖,让他避之不及。甚至还立誓此生再不入西。李金口本在观卦象,但是一瞥赵钱眼儿那有些憋闷的神色,顿时觉得扬眉吐气。“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风花雪月?” 赵钱眼儿眸中恼怒之色一闪即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他又望向苏岳霖,“欲成活,需西行,我们二人也只能推衍出这些,其他自有天定,机缘到了便会显现,更多的却是无法推衍,这与天偷生,还是太难。” 苏岳霖摇摇头,“如此便已足够,若是我自身造化不够,那是天要我亡!” “也罢,你能看开便是好事,不过此行西去怕是不易,自古便有蜀地难行,瑶池无期说法。你若要去还需处处小心。” “多谢前辈挂怀了,我自有打算。” 赵钱眼儿摇摇头,暗叹一声,虽知生机在极西之地,但也只是知晓一个模糊地方向而已。结果如何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哪怕到了他这等境界也是束手无策。也只能帮他到此了。西行访药之事全看苏岳霖自己了。他又叮嘱了几句,便不再多言,而是转身和李金口,重回山顶。苏岳霖的事儿了了,但他们却还有一局未分胜负。 “爷,你真要往西而去?”红袖有些担忧,虽然苏岳霖是一品之境,但在蜀地甚至更远的西漠这种危险之地,却是依旧太过低微,可想此去有几多艰险。 “富贵险中求,既然生机在西方,不论如何我都是要去的!” 苏岳霖倒是洒脱,本就是死中求生,若是真的轻而易举,那他身上之厄,却是当不起那得威名了。 “我跟爷一起去。”红袖咬咬牙,低垂的眼眸中有一丝犹疑,却并非是她惧怕此次西行之难,而是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 苏岳霖却是摇摇头,“此行我当独往,虽然极西之地素来被视为险恶之地,有难以想象的危险,但是瑞兆在前,倒也不见得有多危险。你放宽心就是。” 红袖还想在说什么,但是苏岳霖决定的事,却不是那般容易更改的。 若兰也是微叹一声,“造化在于你身,别人若是干预,反非好事,不然我倒是可以随你一同前往。” “不必。此去归来无期,西行之路多艰险,就算是通玄之境都是慎之又慎,来往数年怕是都不稀奇。你若是真有心,到时候还请帮我照看一下这北苍。” 若兰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本来到了她这种境界,早已看淡红尘中事儿,很多东西都不便插手,但是介于苏岳霖的面子上,她还是答应了。 苏岳霖似也知道一些她的难处,“当然,一些太过麻烦的事儿,你也不必以身犯险,不然反倒让我报愧。” 若兰眨了眨眼睛,“这些我自有分寸,若是我力所能及,自然会帮,不过你怎知我能帮忙照看偌大的北苍。” 苏岳霖一笑,“我就是再蠢,再不清楚通玄境,造化境的隐秘,但是通过红袖的态度和你的言行,也能猜出一二来。” “倒是小看了你。难怪你处处对我敬而远之,果然是怕我。” 若兰俏皮一笑,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绝世高手的样子。 甚至让苏岳霖都有种自己判断有误的错觉。 “刚刚那两位前辈,我虽不认识,但是那等手段,绝对是不低于造化,但你见之泰然自若,丝毫不见惧色。所以我猜,你也是造化高人。” “哎,你倒是识货。”若兰摇摇头,不过她却又突然欠身靠近苏岳霖,身上魅惑万千,苏岳霖未曾提防,顿时差点儿心神失守。 待若兰倏尔远退,离开他身边,他方才缓了口气,“如此天冷,你却依旧衣着单薄,怎就不惧生病?” 苏岳霖实在恼怒,若兰穿着本就单薄,却故意处处显露姿色尤其是那胸前两抹白晕,实在是荡人心魂。 哪知若兰却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入造化,寒暑不侵,你说我惧是不惧?” 苏岳霖一时语塞,红袖却是低声嘀咕道,“不知羞耻!” 若兰不仅不恼,反而吃吃地笑,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红袖,顿时让红袖毛骨悚然,急忙躲到了苏岳霖身后。苏岳霖也知若兰是故意如此,到时没有害人心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说了句。 “回沧州。” …… …… 易州边境,有大军横陈,皆是百战杀伐之军,遥遥一望,便觉气势冲霄。 陈不苟坐在中军帐内,闭目养神。王鱼随侍其侧,一身儒服,倒是与这军中人人寒甲格格不入。像他这等身份要出入军中,明显是与体制不符的。一个上将军府的管家,在外面再怎么衣袍光鲜,受人巴结,却也依旧是家奴而已。有些地方要是逾越,后果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管家能够担待的。不过谁让这次领军的是陈不苟呢。要是苏嵬亲自领军,陈不苟是断然不敢如此做的。 “爷,我这等闲人随意出入军中,恐怕会让爷招惹麻烦,就算没有麻烦,闲话却总是免不了的。” 王鱼弓着身子,低着头,做足了奴才的派头。因为他深知陈不苟最是看重这些,他手下的奴才稍有逾矩都会遭到严惩。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谁叫陈不苟就是奴才出身,做了数年的包衣奴才,终于有一天做了人上人,怎会轻易放过这些细节。 他得让人知道谁是奴才,谁是主子。 陈不苟眼都不抬,“我让你跟着你便跟着,要是出了事儿,自有我在,我且不惧,你又担心什么。” 王鱼原名既然叫王鱼龙,却又自改作王鱼,由此可见他蛰伏韬养的本领还有细致到极致的心思。他一听这话,顿时发自本能的一惊。思考良久,他试探着问道。“爷如此做,实是故意?” 陈不苟闻言未语,却是睁开了眼睛,眸光定在低眉顺眼的王鱼身上,虽然只是淡淡地看着,但王鱼依旧觉得后背发冷,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上,不敢乱动,不敢乱语。 “你倒是不笨。看来能坐上我府内的管家之位,倒也不是简单人物。”言至此处,陈不苟的眼神稍稍凌厉了一些。一直在偷偷注意陈不苟面色的王鱼,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下,以头抢地。 “王鱼对爷绝对是忠心耿耿,绝对不敢有二心,还请爷明察。” 陈不苟嘴角一勾,“起来吧,我哪里有一句话说要怪罪你了?” 王鱼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后背冷汗涔涔,他知道陈不苟此时虽然在笑,但刚刚那一刹那却是真正的动了杀心。虽然他不知为何那一缕杀气又突然消散。 “派去清凉山的人可回来了?”陈不苟问道,主动将话题移开。这更加让王鱼不知他如此做的深意在何处,却是不敢再去揣摩其深意。不然以陈不苟喜怒无常的性子,绝对会让他刀斧加身。 “还未回,此去清凉山路途也不近,而且在山上多有耽搁,只怕是一时难以回转。”王鱼的本意是让陈不苟放宽心,不必担忧。 不过陈不苟虽然问及此事,却反而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王鱼脸上又泛起些微异色。 “将军,此事乃是大王亲自下的令,只派了一人过去,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岂不是难逃罪责。” “这些你不必管,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好。若是能成,一个人也能成,若是不能成,十个人也是死。” 王鱼心中一惊,“那个姜成文不是爷的心腹吗?若是让他死在清凉山上岂不可惜?”那姜成文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但却是深得陈不苟信任,而那姜成文更是对陈不苟忠心耿耿。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要将如此人才做这种弃子。 “心腹又如何,不就是拿来用的吗?”陈不苟从椅子上坐直。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而且这种心腹,你越是将其置于险境,他便对你越是忠心。” 王鱼未敢多言,但是身体有些僵硬,有时候他都不知道像陈不苟这样出身的人,为何会如此精于权术心术。仿佛天赋异禀一般,对此类之事都是得心应手,毫不滞涩。 “军中有酒否?” “爷忘了?北苍玄甲军中从不携酒,私藏酒水者,斩!” “哦!”陈不苟点点头。“那你煮茶吧。” “是!”王鱼连忙开始忙活,不过陈不苟虽言要饮茶,心思却不在茶上,待到王鱼将茶递过来时犹在发愣。 陈不苟只是淡淡地饮了一口,眉头微皱,“不及你夫人的手艺好。” “小人不善饮茶,因此不精此道。”其实他极爱饮茶,而且他夫人的手艺便是他手把手地教的。 “为何最近不曾见她?” “有事回了娘家,不日便归。”王鱼面色不变。 “还真是也些想念她……煮的茶啊!” 爱茶者不懂茶,不爱茶者想茶。 第127章 旗卷黄沙百万兵 “报!” 陈不苟手握茶杯,犹在失神,帐外一道声响将其惊回神来。他握杯的手微微一紧。 “何事?” 帐外之人应答,“姜成文已归,就在帐外候命。” 陈不苟沉吟不语,手中握着的茶杯,不断缓缓旋转,白玉杯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之声,看得一旁的王鱼神色凛然,连忙将视线移开,不再多看。而陈不苟本来红光满面的胖脸,此时竟有化不开的阴沉。而且越来越浓,变得隐晦地狰狞,如同窒息一般的酱紫。 王鱼心惊胆战地唤了一声,“爷?没事儿吧?” 陈不苟神色突然缓缓冷静,眼神渐渐平和,再度化作慈眉善目的佛陀像,带着拈花一笑的和煦洒脱。 “没事儿。”他抬起头,望向帐外,“让他进来见我。” 门外之人急忙应声,然后便听闻衣甲碰撞,然后便有一人掀帘而入。 姜成文一身染血的玄甲白袍,所幸那血迹已经干涸,结作漆黑的血块,却又在光亮之下,反射出妖异的色彩。 姜成文连续两日都在赶路,好在回来时心中无挂念,比去时慢的多,但是几日不饮不食还不停颠簸,仍然让他这百战之人吃不消。此时能挨到帐中,早已是累地快要混过去。 姜成文单膝跪地,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庞抬起来,直面陈不苟,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干渴到苍白皴裂的嘴唇张合几下,却只有微弱的声音传出,口已不能言。 陈不苟面色严肃,连笑意都敛尽。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无比灵活地几步冲到姜成文身边,将其一把扶住,冲着王鱼一声爆喝。 “愣着作甚,还不倒水,若是让他有闪失,我便取你狗头。” 王鱼被这突来的呼和吓得浑身一颤,但又猛然惊觉,他并没有感受到杀气,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慌不跌地倒了一杯茶送了过来,姜成文并未推脱,军中男儿本就豪爽从不扭捏,端起就饮。 “再倒!”陈不苟又喝。从进帐中便没有问过其他事情,只字不提,只是让王鱼给姜成文倒水。 姜成文连饮三杯,总算缓了一口气,但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抹眼睛。配合那一身血污,这场面总有说不出的苍凉,竟然让王鱼心中酸涩。 “将军,我……幸不辱命!” 陈不苟没有表情,只是拍了拍姜成文的肩膀,并没有嫌弃那斑斑污迹。“辛苦了。你且回去好生修养。” “来人,带他下去好生修养。” 一直到姜成文被人架着出去,他都不曾多说一句话,而说过的话,也没有一句对姜成文的赞赏,但是无不透露着关切。王鱼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总算有些理解为何陈不苟会说,忠心之人,越是让其卖命越是忠心的道理了。 陈不苟站在帐中,负手而立,目光似乎已然透过层层帷帐,看到了天际。 “哎,”他微叹一声,“既然姜成文安然而归,那他也该回来了。随我去迎迎吧。”说着他直接掀帘而出。 王鱼犹在因为他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而神色变换不定,手不由自主的握紧。越想越是觉得恐怖和心惊。但愿是他自己想多了,他安定心神,将目光投向陈不苟放在案上的那只白玉杯。眉头一皱,伸手欲拿,却不料才刚刚触及,那杯子便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数块。王鱼目瞪口呆,然后便是陡然惊觉,猛然起身,直追跨出营帐的陈不苟。 陈不苟其性如狼,狼性贪而多诡。 …… …… 八骏开道,其后五百玄甲跟随,如天子巡驾。 “爷,前方就是五丈原。传闻乃是一处古战场。陈不苟他们就在前方。”红袖从一只白头鹰隼腿上解下一片小布帛,看了看后转头向苏岳霖说道。 苏岳霖点点头,又接过哪张布帛。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并未说话。 “爷,我们怎么办,是否过去。” “过去,为何不去?陈不苟既然有本事让数万玄甲铁骑对他死心塌地,我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红袖眼神一凝,有些许迟疑,“爷,狗儿这些年小动作不断,而且自开府设衙之后,更是不将爷放在心上了。” 苏岳霖摇摇头,“无妨,他怎么说都是为北苍立下汗马功劳,他是我府上所出,说得难听些那叫包衣奴才。在出身上自然是比不得其他将领,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他不见我,自然是有其难处,倒也不怪他。” “他一进军中,便疯狂揽权,图谋不在小,可要不是爷对他的知遇之恩,他哪里会有今天?狼心狗肺的东西。”红袖很是气恼,不知为何她总是看不惯陈不苟。 苏岳霖轻叹一声,“袖袖,你不明白。” “什么我不明白?我识人断面的本事可是跟我师傅学的。吾观其面,阴沉如水,隐忍不发,阴晴不定,亦佛亦鬼,这种人都是狼子野心,常人不可控。”红袖越说越是凝重,她的确不是乱言,的确是有这说法。不过是不是她师傅教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了好了,我说你不懂并非是这个,而是说你不懂某些人的心思。你猜为何陈不苟叫狗儿?” “不知。”红袖摇摇头,不明所以。不知苏岳霖的意思。 “因为他小时候活的的确和狗没什么差别,行事乖张如疯狗,所以别人便狗儿狗儿的叫他。你不会明白一个穷怕了还被人视作猪狗的人,见到了金钱权势会是什么感觉。”苏岳霖顿了一下,“若是别人面对这些还会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可是他不会,还有什么比做一只狗还不如?” “命贱如狗,却有狼心。”若兰突然插了一句。“这种人要是疯狂起来,才是真的可怕。我倒是好奇你有什么本事,能让自己有如此自信可以压制他?” “我为何要压制他?”苏岳霖嘴角一勾,反而反问到,“管他是狼是狗,我为何非要压制他?” 若兰眉头一皱,不再言语,却是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岳霖。不过苏岳霖依旧是云淡风轻地样子,是成竹在胸?还是愚顽自负?她竟一时看不透。 苏岳霖低头看了看枕在自己膝上的舒儿,小脸晶莹如玉,红唇含胭脂,黑发如墨,眉眼弯弯。他伸手给舒儿掖了掖被角。 “真是羡慕你啊,饿了便吃,累了便睡,无忧无虑。”苏岳霖有些羡慕地嘀咕道,不过很快又自嘲一笑,将手上的布帛一扬,扔出车外。那布帛被大风吹起,时起时落,最后却是跌入尘埃,其后铁蹄铮铮而过,将其彻底湮没在漫天沙尘之中。不知何时,五丈原上,秋风过处,尽是杀气。 …… …… 陈不苟策马立在阵前,面色严肃。其后是数万铁骑严阵以待,却并非是等待敌人,而是为了迎接世子殿下。 王鱼同样骑着一匹杂色马,这马极劣,根本不曾上过战场,更是不曾见过如此杀气,光是其身后阵列俨然,刀寒甲亮的军阵,便已让其躁动不安。总是一个劲儿的在原地踢踏,响鼻不停,恐惧不已。 其实王鱼心中比这马好不了多少,他虽是北苍人,也素来听闻,玄甲善战,骑战甲天下。但真正见到却是第一次。如此威势,见者莫不胆寒。而且这些人还未曾放出杀气,只是常年征战四方,经历血杀无数,而沾染的煞气。也只有这样的一只大军才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霸道。 然而让他真正心惊胆战的还不是这个,他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偷偷望向陈不苟,陈不苟说是来迎世子殿下归来,但是这阵仗却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恭迎之态。他心中不由自主冒出许多想法,越想越觉得可怕。陈不苟如此严正以待,意欲为何? “将军,殿下车驾已到十里之外,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一个斥候来报。 陈不苟点点头,挥了挥手。那斥候再度策马而出。 王鱼越发不安,总觉得这阵势更像要起兵祸。他想开口,但是其后数万玄甲不言不语,天地寂静无声。让他几度开口又将话头咽进肚中。 五丈原,古战场,蓬断草枯,黄沙遍地,白骨累累。有大风突起,扬起尘沙漫天。玄甲结黑云,一时间尽是肃杀之气。 “报,殿下车驾已到。”斥候又至。 “我看到了。”陈不苟声音平静的可怕。仿佛没有丝毫感情。 秋风瑟瑟五丈原,黄沙弥漫蔽长天。 陈不苟望着天地交接处,哪里一座气吞山河的车驾缓缓出现在视野中,八骏如虹,蹄响惊雷,带起狼烟滚滚。如同一只利箭呼啸而来,狼奔豕突。 就在陈不苟以为车驾会直接冲过来时,异变突起,那拖拽车驾的八匹良驹,突然同时扬起前蹄。只见那驾车之人,身体后仰,身体绷紧如劲弓,一人掣四马。车驾陡然停下,止在一里之外。 其后车上一红衣,一跃而下,背负双手,独自一人往茫茫大军而来。身无存铁,手无利器,白发在风中乱舞,红衣如大旗猎猎。神色泰然自若。身躯瘦削却挺拔如山岳。身后黄沙翻滚如龙,嘶吼不断。 一直沉静的陈不苟,身躯猛然一颤。 他有精兵百万又如何,此子一人足以,其气可吞山河。 第128章 赐汝表字 滚滚黄沙,铮铮铁甲。万军阵前,那人只身独往,背负的是苍茫黄天。 红袖抱着睡意还未散尽的舒儿,和若兰一起坐在车头望着那道脚踏黄沙地,头顶血残阳的背影。 舒儿眨动着秋水般的眸子,眼中似有闪烁地的星辰,她仰头问道:“苏岳霖去干什么?” 红袖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呢,或许是去看他的天下吧!” 舒儿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舒儿以后自当帮他取这天下之土种秋棠万亩,再以四海之水养锦鲤亿万尾。” “好!”红袖宠溺地摸了摸舒儿的脑袋,笑着说,“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一旁的若兰惊讶地望着稚气未脱的舒儿,不由得咂咂嘴,“我本以为天下之人,最狂者当数陈望公,欲长治天下八百载,再以余威慑九州一万年。可是今日方知苏岳霖其气能吞山河,空手独面铁甲十万人,并不弱于白衣相。更有稚子扬言取天下,种秋棠,饲锦鲤。此胆犹在二人之上。” 红袖闻言展颜一笑,“你不信?” “你信?”若兰反问。 却不料红袖点点头,“我自然信,因为其心生九窍,有万般玲珑。天下匹夫妄谈国事,皆数下品。唯她天生龙凤,唯他有福消受。” 若兰张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抬头望向那一步十丈沉稳如山岳男人,红衣飘飘,灰发飞扬,沙龙滚滚绕其身,气息一动山河摇。她摇摇头,长叹一声,“如此气概,若不早夭,何愁不能成大器。” 红袖笑而未语,只因那个男人唤作苏岳霖。 …… …… “将……军!”王鱼看着那道明明单薄的身影在黄沙中穿行,心中却是有万般惊骇。他声音有些颤抖的轻轻唤了一声。 陈不苟未应,只是正襟危坐于马背,他未曾披甲,因为他太过肥胖,穿盔戴甲很是难受,这是军中无人不知的事儿,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因为陈不苟不论穿不穿甲,每次也都是身先士卒的。敌人唤其为佛屠,杀人能带笑,军中唤他为战神,逢战不曾输。 茫茫荒野,枯草颤颤。陈不苟执缰绳望着那袭吸人眼球的红衣。面色不再冷静,而是渐渐凝重,眸中光芒闪烁,意味深长。越是接近,越是感觉心惊胆战。 他以为曾经他为奴,为此人牛马,供人以驱使,哪怕苏岳霖未曾将他当做一条狗,但是他自己认为是就是。可是今日他为人上人,他依旧是奴,其实一直未曾变过。待到苏岳霖只隔了数十丈远时,陈不苟悄悄一叹。正要开口,异变突起。 王鱼胯下之马,是一匹未曾经历过战火鲜血的劣马,本就被身后十万大军的肃杀之死压抑地坐卧不安,如今再面对苏岳霖携黄沙而来的滚滚气势,更加恐惧。面对此红衣一人,比那十万玄甲更要胆战心惊。一时间马胆吓破,狂性大发。直接撒开四蹄横冲直撞,直奔苏岳霖而去。此马惊狂,连带着其身后四周马匹亦是躁动不安,铁蹄乱踏,阵线大微乱。 王鱼被这变故吓得肝胆俱裂,手足无措地死拽缰绳,却是无用,他不过是靠着小聪明坐上陈不苟府上的管家位置。从未上过战场,没有修习接触过武道,手无缚鸡之力,连刀兵逗未曾拿过,如何斗得过这匹发狂的马。民间有传言,马平日安分守己,服服帖帖,可要是发起狂来却也是极其危险,就连虎豹都能斗上一斗。王鱼面如死灰,身上冷汗顷刻间就下来了,因为他知道今日必死无疑。不说马匹受惊,他要是从上面摔下去会如何,单是纵马行凶,伤了苏岳霖,那他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快躲!”王鱼本来快要被巅下马来,但是他见这马直奔红衣的苏岳霖而去,如何敢松手,只能一手掣缰绳,一手扯马鬃。他却不知自己弄巧成拙,自己扯得那马吃痛,不仅不曾止住脚步,反而更加疯狂地蹿动,其眼通红,口鼻声白气,其势不可挡。 陈不苟也被这惊变吓的不轻,若是真的伤了世子,又岂是他能担待的,而且王鱼还是他的家奴,带入军中已是不妥,若是再闯下弥天大祸,那他也难逃罪责。他心中惊怒不已,面沉如水,几乎刹那间就策马而出,拔出腰间长刀,杀性大发。就因为这匹蠢马,其实还有因为苏岳霖面对十万大军的腾腾杀气而不变色的胆寒和憋屈,如今正好撒在马上。 苏岳霖自习武以来,便深知武道一途悠远,往往有惊人效用,比如他的五感就是远超常人数倍,他本以为那些高手听风辨敌甚至躲避杀招皆是骗人,可是如今他方知其妙。而刚刚那马受惊,他自然是看在眼里,不过面对瞬息而至的马匹,却并未慌张。虽然若是常人被这马撞上,必然会全身骨头尽碎,惨死蹄下。可他却不惧,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停下脚步。 本来他是可以躲的,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顷刻间苏岳霖感觉有狂风扑面而来,面前如有山岳倾塌。苏岳霖眉梢一挑,眼中精光四溢。面对狂兽猛突,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抬起一只左手来猛然按向马头。顿时周围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如此山崩之势,谁敢硬抗? 不过苏岳霖却并没有被撞飞,仍旧立在原地,以手托山岳之势,生生止住马的去势。双足陷地一寸,顿时其眸如有闪电,右手并二指如化剑,向那马颈狠狠一划。剑气冲霄,马血冲天而起,染红一片沙地。 本来活蹦乱跳的大马,却是突然委顿下去,苏岳霖趁势松手,一颗硕大的马头跌落三丈远。王鱼面色如纸,仍旧跨坐在马上,此时马死,他都未曾反应过来,只是低头一看,那马创处光滑如镜,竟是被齐齐切下。 王鱼从马尸翻坐在地,如同丢了魂魄,看着苏岳霖如同看见鬼神,肝胆震颤。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胯下已经一片濡湿,苏岳霖摇头微笑。 “既上沙场,岂惧刀兵?” “殿下威武!”顿时那同样被惊呆地十万玄甲,同时呼和,声音滚滚如闷雷。此时陈不苟才堪堪赶到此处,他同样被苏岳霖这一手震得头皮发麻。 他翻身下马,将刀插在地上,单膝跪地,张张嘴,却是叫了一声,“爷!” 苏岳霖没有回应,仍旧看着发呆的王鱼,陈不苟见那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吓得飞了魂,还尿了一裆。顿时勃然大怒,眼里凶光闪烁,拔起旁边的刀,就要一刀将他劈成两截。 苏岳霖眉头一皱,竟然伸手捏住刀身,轻笑一声,“陈将军,这才几日不见,火气见长啊!” 陈不苟陡然惊醒,顿时松开刀柄,“爷,狗儿不敢!” 苏岳霖将刀放入手中把玩,“陈将军,你这一声爷,我可有些担待不住啊,谁不知你陈不苟,如今是一国上将,权重位高,又有谁敢再称将军的诨名?” 陈不苟面色苍白,低头沉吟不语,而苏岳霖也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化作古井无波。 “爷,狗儿还是狗儿,不曾变过。”陈不苟咬着牙,声音低沉。 苏岳霖将那刀丢在地上,“好了,你起来吧,你是不是狗儿,其实并不重要,我今日累了,想早些回去!” “狗儿这就去安排!”陈不苟立即起身,转身就走。 “等等。”苏岳霖突然开口。 “爷还有什么吩咐?” 苏岳霖看着陈不苟,眼神渐渐复杂,陈不苟与他本是一般年纪,如今却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了。 “你还记得你是何时跟我回沧州的嘛?”苏岳霖问到。 陈不苟眼中光芒微闪,“九年前的今日!殿下的知遇之恩,我从来不敢忘记。” “九年了啊,你今日来迎我看便是因此了?”苏岳霖问到。 “是!我想告诉爷,狗儿没丢你的人,如今也是统领十万大军的将军了。”陈不苟猛然抬头,目光泛出些许异样的光彩,死死地看着苏岳霖。 苏岳霖走近一步,伸手将他身上因为刚才一番折腾而有些褶皱的衣衫抚平,并给他正了正衣冠。 “难得你还记着。” “狗儿不敢忘记,爷说过若我真有本事,便在军中杀出一番天地,也不枉爷在难民堆中将我捡出来。”陈不苟难得的腼腆一笑。 苏岳霖从陈不苟身边走过,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玄甲铁骑,负手而立。 “你如今也是手握重权,总是狗儿狗儿的叫,终究是不妥。我也不会再如此叫你。” “爷……” 苏岳霖摆摆手,“你名中那不苟二字也是我当时胡口乱诹。不过你既已让你之名天下皆知,也就不便再改动。” “你我年岁相仿,我有人行冠礼,赐表字,你却没有,若不嫌弃,我便再赐你二字,你看如何?” 陈不苟再度跪下,“谢殿下大恩。” “你既已是我北苍上将,手握重权,表字便不得太过俗套。” “天下大势,熙熙攘攘,衮衮诸公,几人能保一世荣华?你既有志征战,便叫拓土吧!” 车驾已至,苏岳霖言讫登车而去,头也不回。独留陈不苟独自跪在漫漫黄沙之中。苏岳霖走了许久之后,陈不苟缓缓抬头,突然起身狂笑,笑到眼泪横飞,然后他又止住笑声,其眸如狼,语调幽幽。 “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啊!” 第129章 潜龙出渊(上) “公子,公子,你等等我啊!”一个灵气十足的小丫头,满身挂满了各种包裹,一路小跑,紧紧地追赶着前方的身影,因为跑得太久,小脸儿累的通红。 白玉一手抚额,很是无奈,但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雪儿跑到近前,已然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此时望着白玉顿时小脸儿一苦,眼中光芒点点,泫然欲泣,委屈到了极致。 “公子,你干嘛不等我?你是不是要抛下我不管了?要是你不带我走,让我落到了句武那个老色鬼手里,雪儿怎么活啊!” “哼,落到他手里,你还能弄个妃嫔当当呢,以后照样可以作威作福。还能欺负李老呢!”白玉没好气的数落着雪儿。 雪儿面色悲戚,“我又是哪里惹到公子了么,我最近不是很听话吗?乖乖地呆在听雪楼,都没出去过呢!” 白玉摇摇头,“我都说了叫你收拾行李,带上该带的,一些用不上的就不用了吗?干嘛不听话?” “这不都是该带的吗?”雪儿眉头微皱,有些疑惑地说。 “那一大包胭脂带了作甚?” “自然是为了好看啊,此去路途遥远,岂能像其他人那般灰头土脸,怎么说也得漂漂亮亮的啊。”雪儿辩解。 白玉顿时语塞,真是不知道这脑袋瓜里一天在搅和什么,那冰雪聪明的劲儿呢?“那你带那么大一包首饰作甚?”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还是为了好看?” 白玉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你带那么大一包衣衫,而且全部是裙带飘飘,根本不适合穿着赶路,你带着干嘛?” “衣服不就是为了穿着好看么?这几个样式可都是如此楚都大姑娘小媳妇儿最喜欢的呢!” 白玉上前,狠狠地敲了她一下,“我让你准备一些有用的东西,你却是为了好看?” 雪儿没躲过,顿时眼泪汪汪,“小姐,啊呸,公子!你又打我!” 白玉本来已经扬起的手,突然僵住,顿时面色变换,最后她微叹一声,却是将手缓缓放下,“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如今这世道,要做个女人实在是太难了。若是你刚刚这一声让有心人听了去,那又是一桩祸事。” “公子,雪儿不该提此事,雪儿错了,雪儿失言了!”雪儿突然有些害怕的,顿时连连认错。 “行了,好生记着就行了,若是下次还是这般莽撞,连我也要被你连累。我叫你少带一些东西,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江湖险恶,行走在外都讲究财不露白。若是让大凶大恶之人看见你这大包小包的,那不是自找麻烦吗?”白玉不愿在此事上多言,只是像雪儿解释了为何要轻装上路。 “哦,”雪儿很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嘴里答应着,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将其舍弃的意思,不过她见白玉果然面色有异,顿时灵机一动,“哎呀,公子好生厉害,竟然连这些都懂。” “哼,我叫你多看一些书,你却是要每日疯耍,待到要用时,天不灵,地不应,我看你如何是好。”白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嘿嘿,公子,我可不傻,你叫我看书,可是那些东西我无论怎么学,我还能超过你不成?既然超不过我为什么要学?跟在公子身边不就足够了吗?”雪儿撇撇嘴。 白玉顿时一愣,有些讶异地望着雪儿,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有些嘴硬的驳道:“谁说……谁说就一定不能超过我的?” 雪儿硬推着白玉往前,边走边说,“公子你就别再说了,你是生而不凡的人,哪怕我读再多的圣贤书,哪怕变得像公子一样厉害,我也只是公子身边的丫头。有些事儿不是强求就能求的来的。” “可是人人皆可为龙凤……” 雪儿摇摇头,“唉,这话也就公子能信,众生皆犬马,龙凤双手数。这还得是大世,人杰辈出的时候,要是放在其他时候,哪里能有如此光景?” 白玉默然,第一次被在他眼中不学无术的雪儿给驳得无话可说。她突然发现平凡没什么不好,女子无才亦是一种福分。龙凤之寂寥,又岂是寻常人可知的。 白玉被雪儿推着,跑到郢都的一家车行租赁了一辆马车,毕竟路途遥远若是全靠双脚还不知要走到何时去,何况他们两人都是普通人,可不是那些可以御剑而行的仙家人物,脚力极差,如何经受得起那等折腾。本来以白玉在郢都的影响力,要来一辆好车,自然不是难事儿,而且怕是只要他一开口,便有无数人抢破头给他送殷勤。但是他们可不会如此之傻。 他们这次本就是打算偷偷出郢都,可不想惹得这里风雨飘摇,而且如今楚王句武也是虎视眈眈。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不敢保证瞒过了句武的眼睛。 “公子,马上就要出城了,一旦出了城,咱们就不怕了。”雪儿在车内偷偷将车帘掀开一丝缝隙。然后转头望向白玉,脸上有些紧张。 白玉笑了笑,也掀开看了看,“放心,没事儿的,我看城门防守虽未松动,但也没有加兵戒严,只怕句武此时还不曾知道。” “看来公子的暗度陈仓之有了作用?”雪儿一阵欢欣。 白玉摇摇头,“毕竟时日不多,准备不足,积累也显得差了许多,恐怕骗不了多久。” 雪儿面色一紧,“那该如何是好?” “自有安排,而且句武也不会也不会就此撕破脸皮。”白玉自信一笑,不过很快他又有些尴尬,“只是委屈了李老了。” 就在听雪楼内,一个老者幽幽醒来,带着迷惑和不解,待眼中迷茫化尽,他陡然惊醒,张口想要呼唤,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原来口中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团破布堵住。他又挣扎一下,发现自己早已被五花大绑。而且不知道是谁绑的,下手丝毫不留情,困的严严实实,动不得分毫,一点没有对待老人的尊敬和同情。不过还是能够看出,下手之人对他还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因为在他昏睡过去的时候,还有人细心地在他脑后枕了一只软枕。 李弼脑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道精灵古怪的身影,顿时极为无奈,心中只是哭笑不得地嘀咕,“这小丫头,不,白公子定然也参与了,竟然把我这把老骨头都给算计进来了。不过,算计就算计吧,就当是结下这一段善缘吧。” “不过这善缘结的憋屈,这白公子的茶,也不是那般好喝的啊!”他今日被白玉请来,说是有事商量,不过这事儿还没说,他就被一杯茶喝的昏死再这里。再然后就不省人事,醒来便是这般光景了。若是说出去,定然一片哗然,堂堂国相竟然被人这般五花大绑,实在是够丢人的。关键是他哪里料到,在他眼中光明磊落,正气凛然地白玉竟然会如此做。于是今日便马失前蹄,跌了个大跟头。 就在他心中感慨之时,门房被人闯开,来人一见李弼这幅模样,顿时惊呼一声,“李大人!”然后迅速给他松了绑,摘了口中布团。 “李大人,你这是何故?” 李弼顿时面色一黑,眸中有怒气闪现,那人自知失言,连忙告罪,然后又问,“不知白玉白先生现再何处?” 李弼恨恨地说了句,“走了!” 那人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招呼同来之人,“一人速速前去禀报大王,余下之人皆随我前去追赶。” 而白玉和雪儿的车马已经到了城门口处,眼看就要出城了,不过还不待雪儿高兴,突然有一骑飞至,直接在看守城门的那伙军士头领耳边悄悄说课两句什么。白玉面色一变,知道只怕今日香烟出去,怕是没有这般简单了。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只是后悔不该在城中停留太久,这下有些麻烦了。 眼下那城门处的排查明显要严格了许多,果然轮到了白玉二人。 “车内是何人?还请下车接受排查。”车外负责排查的军士呼喝一声,顿时雪儿被惊地身上一抖。 白玉摇摇头握着她的手稍稍安慰了她一番,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张口就是一声大喝,“放肆!你等受何人之命,竟敢查到我的车驾上。” 这一声喝来的突然,吓得军士险些瘫痪在地,顿时惊疑不定,不知车内是哪一尊大人物。 “不知车内是哪位大人?”一个统领模样的大人走过来,对着车内一拜,也不管车内人是否看的见,但礼数确实是到了。 “哼,若是坏了我的事,你恐怕担待不起。” 那统领顿时面色变换,“我乃刘提督刘大人人帐下。今日受命盘查这里的过路之人,还请大人能够通融一番,以示来历,也算是给小的们留下一条活路。” 白玉故意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玦,从车窗递出。 那统领接过一看,初始还有疑惑,不过很快又低呼一声,“原来是李弼大人随身印信。”他连忙将手中玉玦送还。然后大喝一声,“放行!” 车驾总算穿过城门,车内的白玉尴尬一叹,“李老,又对不起了。” 第130章 潜龙出渊(中) 马车缓缓从城门处驶出,车内雪儿有些紧张,哪怕是以白玉的心性此时也是极为忐忑。虽然就算被句武带回去,也不会对他如何,但是想要再找机会跑出郢都那就难了。而且恐怕句武也会强迫他登上相位,若是他不答应,他可不相信句武就是什么好说话的明主。能在乱世称雄的哪里是善人?又有几人不沾血腥? “公子,你这玉玦从何处盗来的?”雪儿盯着白玉手中的玉玦,双眼放光,要知道这可是大楚国相的信物。虽然还有一个左相制衡,可在郢都也是一人之下的人物,说是呼风唤雨,也不稀奇。 白玉面色一变,顿时扑上去将雪儿那张没遮拦的嘴给捂上,险些要自己动手将这胆大的丫头给掐死。 “死丫头,咱们还没出郢都呢,你想害死我?”白玉伸手在雪儿脑袋上连敲三下,“说,你是不是贼老天专门派来害我的?” 雪儿被捂着嘴发不出声儿来,脑袋瓜儿被敲的生疼,顿时乌黑的眸子带上了水汽,连眨数下,示意白玉她再也不敢了。白玉柳叶眉挑着,凤眼如刀将雪儿全身上下刮了个遍,方才悻悻地松开手。 雪儿瑟缩在车内的一角,眼神古怪地盯着白玉,初始白玉不理她,便任由她这般看着,不过到最后就连她都要忍不住了,白玉被她看的心虚。 “干嘛这么看着我?”白玉问到。 雪儿不说话,目光却不移转,依旧古怪。 就在白玉银牙作响时,抬手就要再打,雪儿顿时收敛了那灼灼地目光。嘴里小声嘀咕着。 “公子竟然还会偷东西!” 白玉顿时脸一红,本来白若脂玉的脸颊上竟染上两抹绯红,如同云锦洒落桃花,使得车内似有春色绽放,隐隐竟有桃花香。 看的雪儿眸儿瞪大,红唇微张,娇羞地似要滴出水来,“公子,你把雪儿娶了吧。以后雪儿天天给你洗脚,暖被窝儿。”雪儿一连吞咽两次口水,无比热切地望着白玉。 白玉顿时一惊,脸上桃色尽去,而面如白玉无瑕,却不能再有春日芳菲。再度成了那翩翩公子。他斜睨了雪儿一眼,缓缓开口,“愚顽不堪,蒙昧难化,虽有灵气,却无灵性。不要!若是我随意收取,岂不是坏了我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切,天下第一美人竟然还偷东西。”雪儿撇撇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胡说,我这岂是偷盗,长的好看的拿东西,叫借不叫偷。”白玉义正言辞,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将吗只从李弼身上借来的玉玦收进袖中去。 雪儿被他这句话说的一愣,一抚额头,学着李弼的语调大叹人心不古,江河日下。气得白玉又要打人。马车行得快,不多时就随着人群驶出城外,只要再安静地行上半日路程,就算是句武遣最快的马也追之不及。 此时那恢宏的西极殿上,不仅没有那恢宏庞大的皇道气息,反而整个殿内都充斥着压抑阴冷的气息, 句武盘膝坐在座上,那大椅通体黄金铸成,金光灿灿,有数龙扭曲盘绕于其上,宛若活物。 大殿下方,有人伏跪于地,正在战战兢兢地再禀报什么,一直到说完,句武都一直不曾说话,眼睛依旧闭着。那人本是句武培养的心腹,像他这样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都是行走在黑暗之中,把一切忤逆楚王的祸乱斩灭于襁褓之中。他偷偷抬起头,像那只带着无上威严的大椅上望去。 句武猛然开口,语调冰寒刺骨,“让他跑了?” 殿下那人顿时面如土色,刚刚抬起的头颅立刻又低下来,连连叩首,沉闷地撞地之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不知多久,一直到殿下所跪的人,额头出血,乌青一片,血肉模糊,句武方才再次开口。 “你下去吧!” 那人的动作猛然一顿,如蒙大赦,眸中有难以掩饰的喜悦。他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动作极快,恨不得直接飞出去。 不过他刚到殿门口,还未来得及品味死里逃生的喜悦,就感觉后心一痛,这痛从后背一直穿过体内,钻过肝肠从他面前透体而出。他难以置信的低头一望,一柄透着泠泠寒意的窄剑已将他刺了个通透,他未立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那剑却是如同活物,嘶鸣乱颤不止。刹那间就将他体内搅得肝肠寸断,脏腑成糜。 那剑饮足鲜血,清鸣一声,光芒一闪倒飞而回,稳稳地落入句武手里。剑上鲜血淋漓,句武睁开眼睛,看着那柄剑上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渗入剑身,最后光亮如新,再也看不到丝毫血迹。 “我说叫你下去,是叫你下阴曹地府,可不是叫你下西极殿。没有用的东西,我从来不留,不能为我所用的东西,我也不留。” 声音阴森如厉鬼,在殿中回荡。 “寻芳司何在?”句武抚摸着手中长剑冰冷的剑身,阴测测地开口。他话音刚落,殿中有轻风拂过,再无其他声响,而下方却已经多出数人。莫不是身裹灰袍,黑巾蒙面,全部跪在下方,不言不语仿佛连呼吸声都已经停止,常人见到恐怕会直接当做死人。这才是真正的寻芳司,而在外界这寻芳司却不过是他句武猎美的工具而已,可是没人知道,这还是他杀人的利器。 “去吧,把他给我请回来,不要让我失望,不然我怕会忍不住想要杀人。” “若是反抗当若何?”下方跪着的灰衣认中,有人开口,声音阴柔尖细如女子。声音从严严实实地灰袍中传出来,但绝然不是女子。 句武不曾立答,只是不停得摩挲手中那柄利剑,口中呢喃道:“好剑,真正的好剑,其锋芒尽出,可指天下。” 不多时他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看向殿中之人。 “若是反抗,就地格杀。” “是。”然后烟尘微扬,寻芳司之人再度消失不见。 句武将剑入鞘,直到这时,那大殿一侧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一片阴沉之处,一个老迈的身影缓缓走出,轻轻开口。 “大王,这柄剑太利,能杀人,亦能杀己!” “无妨,剑再利,若是断了亦是枉然。” 白发苍苍的老太监点点头,“大王明白就好。” …… …… “公子,若是后面有人追上怎么办?那么多人,我可打不赢。”雪儿低声问道,她可是知道,她们还没出城门之前,句武便已经知道了消息,虽然白玉用李弼的玉玦暂时糊弄过去,但是纸包不住火,败露是迟早的事情。 白须一掀眼皮,“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我……”雪儿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她的确是有些还怕。毕竟在郢都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让白玉出了什么事儿,她死都不足惜。 白玉神秘一笑,“放心吧,我知道想要出着郢都不易,可我又岂会坐那没有把握的事儿?” 雪儿狐疑,“公子何时做过准备?你让我收拾行李,暗中备好马车,可是公子却是从来不曾踏出过听雪楼半步,因为四周全是眼线。这还是你亲口给我讲的啊。” “你果然还是不聪明。”白玉摇摇头,也不顾雪儿憋屈的神色,反而有些得意起来,“句武虽然工于算计,而且我们又是在他的老巢,可是这不代表他擒杀我容易,也不代表就没人能救我。是不是啊,玄老?” “吁!”马车陡然停下,雪儿愕然,然后又是大惊,以为是被追兵赶上了,不过还不待她惊呼出声。车外传来一声叹息,有些苍老如同老旧的大门发出的声。 “小姐还是这般算无遗策,我就知道我们几个老家伙被小姐算计进来了。” 言讫便见有人伸手将车帘掀开,一个穿玄衣的苍颜老者,半跪于车辕之上。 “拜见小主!” 白玉连忙伸手将他扶起,“玄老别来无恙,而且您是长辈,我怎能当此大礼。” 一旁的雪儿如同见鬼一般,瞪大双眼,伸手揪了揪老者的白须,顿时玄老哭笑不得。 “玄爷爷,你是真的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记得刚刚的车夫并不是你啊!” “还是这般没大没小!”玄老伸手护住下巴,狠狠地瞪了雪儿一眼,故作的凶恶中却又说不尽的宠溺。“你要是都发现了,那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啊呀呀,如此就好了,我就放心了。”雪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玄老摇摇头,“追兵将至,必是明暗两只,还需谨慎小心。老冥已经前去阻挡追兵去了。这里便由老朽坐镇。还请小主勿忧。” 白玉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玄老放下车帘,马车再度飞奔起来。 而在郢都城门口处,千骑飚至,欲要出城追击,最为奇异的是这一行全是着银甲,跨白马,执银枪,威风凛凛,端是神勇。这千骑看见城门守卫,连停下的意思都没有,不过也没必要停,这是龙骧军的傲气。 尚还隔着老远,便已经有眼尖儿的守卫,开始清道,因为龙骧军白马营,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这群人只听王命,其他人就是天王老子都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就要这千骑将要冲出门口的那一刹那,一声叹息从门外悠悠而来。 白马营为首者,顿时汗毛倒竖,几乎一瞬间便勒住缰绳。“停!快停下!” 接着他便是眼眸一缩,一个白衣老者,身负一剑,从那城外的官道之上,缓缓踱来。 第131章 潜龙出渊(下) “剑在我手,十年未出,使君蒙尘,非鄙人之过,奈何所遇之敌还不曾有这资格。老朋友,且看你今日运气若何,能不能有出手的机会。” 白衣老者边走便叹,声音低沉充满遗憾,明明声音不大,却是卷动大风沙石,向城门口滚滚而去。而被其背在背后的长剑,果真如开灵智,似是能听懂人言,能知老者之心意。竟然如孩童一般在老者背后颤动,发出欢快愉悦的清鸣之声,其声若凤,仿佛已经按捺不住,随时都要脱鞘而出。 白马营统领宋齐掣马立在最前方,手中已从马鞍上解下银枪。其身后众人见他如此,也随之解下银枪。一时间千杆银枪立如林,寒光烁烁如辰星。银甲银枪银白马,杀气腾腾入霄汉。 宋齐一手执枪,枪尖斜指地,其锋刃离地尚有一寸,但地上却是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坑,寒光吐露如蛇信。这是他的成名枪技半背枪,近敌之时,后背一压,枪尖随臂而起,连马都能挑翻。这是真正衍自战场的杀人之术。此时他如临大敌,所以枪一上手,便是此技。但是他纵然将此技摆出,也依旧心绪不宁,此人看似老迈,但是太强,他若与之一战,十成十是自己喋血城门口。 那老头儿犹在小声嘀咕,口中念念有词,越来越近,宋齐胯下白马,突然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十分躁动地抬了抬马蹄,几乎要在原地打转,终于在老头儿又进丈余之时,此马惊惧地后退了一步。 此马一退,顿时整个白马营上千匹白马同时乱了阵脚,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宋齐面色大惊,他胯下之马并非凡马,其祖代代皆为战马,血统纯正优良,以勇力著称,若非自己立下功绩也不会被大王亲赐此马,因为此马本为御马,随他征战多年,成就赫赫威名,甚至在战场之上有生食敌肉的习惯,凶残暴虐至极。可是今天这马却是太过不争气,竟然未战而先退。 宋齐深吸一口气,他并不责怪马儿,只是心中却是有了个底,此人极其危险,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那就是血光遍地。都说宝马通灵,非人生灵对于危险的直觉最是惊人,趋吉避凶乃是本能,而今便是如此,此马从这年迈老者身上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 “阁下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宋齐压下心中惊骇,努力保持声音的平和,避免出现恐惧的颤音。 老头儿抬起头,眉头一挑,望向宋齐,打量许久,并未回答他所问,只是摇摇头“太弱,不够看。”然后又扫向宋齐身后千余人,眉头方才微皱,“有些多,有些麻烦,可惜还是不够看。” 宋齐面色一滞,那目光扫过之时,如同被猛兽盯上,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过在他听见这老者竟然如此轻视于他们,他顿时怒从心起。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在此道之上,若是无事还请速速让开,误了君王大事,纵你有飞天遁地之能,怕也是难逃杀劫。”宋齐仍旧克制了立即出手的心思,他当然能够感觉到来者恐非善。但若是能够规避,自然还是避开好,这种老家伙一出山,从来都伴随着大恐怖。 老者在城门口三丈外站定,他本身并不算太过高大,也就中等身材,而在郢都这等宏大的城池之前,简直就像蝼蚁立巨于象前,可偏偏这矮小的身躯却是将这郢都城门口给堵的严严实实。其他想要进城出城的人,见情况不对,早已是逃离的远远儿的。此处今有杀生之祸。 白衣老者抬头望向城门洞口上方,那苍劲的郢州城三字,面色总算严肃几分,伫立良久,他缓缓低头。 “我名为冥,受命而来,为拦尔等出城。”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光亮的白牙,“我从不杀不知我名者。”声音滚滚如雷鸣,这是聚气于胸口,霍然开口,其声能如洪钟。类似于佛门狮子吼。虽然肯定是没有那门秘法宏大深奥,但也是极为不俗。这声响直震得城中这白马营千骑脑中嗡鸣,神魂不稳,如同天威加身,独面雷霆。 这次阵脚完全大乱,战马嘶鸣不止,有数人甚至直接跌下马去,然后被乱蹄踩踏,骨肉分离,鲜血四溅。 宋齐一枪插在地上,双腿紧紧夹住马身,将其死死定住。回首一望,骇然失色,这仗还未开始打,便折损了数十人之多,战阵散乱不堪,多马受惊,而且又见了血,顿时城中一片混乱,旗歪甲斜。 “杀惊马,救死伤,以枪插地定其身。”宋齐一声大喝。话音一落便见有人出手,几枪搠倒乱跑的马匹,还有数人拔出佩刀直接插入坐下之马,顷刻间鲜血飞洒,将青石街道染的黑红一片,入眼满目凄然。 失马者弃长枪,换执刀,改为步军,以极快的速度将死伤者拖拽出马阵中。然后几乎所有人同时以枪插地,一片铿锵之声,定住马身。 “杀,杀,杀!”三军齐喝。本来大乱的军队竟然在转眼之间重新恢复平静,反而杀气更加浓郁,士气不降缓升。 老头儿目中精光一闪,笑了一声,“好好,好,也不算太差,总算能入眼了。” 宋齐提起长枪,指向老者,“百人一队,随我围杀此人。杀!” 军中自有对付武力超绝者的办法,因为这类人一旦出现在战场之上,便是天大的祸患,稍不注意,便能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造成大败。所以每每遇见便会结成战阵,以磨碾之法,不计伤亡代价抹杀高手。 白马营自然有者自己的阵法,果然数十队人马,如同毒蛇穿过城门,先是将老者团团围住,然后从四面八方向里冲杀,高手若是在乱军之中遇见这等杀机,多半要饮恨而终,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待到这十队人马冲到近前,那阵列再变,形成螺旋状,飞速旋转,将老者围在阵中,人马相互穿插交替竟然丝毫不见混乱。宋齐一声令下,离老者最近之人,便将手中长枪举起,一时间如流星齐下。老者望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长枪竟是丝毫不见混乱。双手一扬,然后在原地一转,竟是将所有枪头揽入双掖之下。 众人大骇,而老者咧嘴仰天大笑一声,一只脚用力一顿,直接透过青石板,入地三寸余,随后另一只脚,再一顿同样入地三寸。霎时间他足下方圆丈余的青石板寸寸皲裂入蛛网,勇力骇人,老者丝毫不像一个气血衰竭的的老人,额头青筋暴起,大喝一声,夹着那数十杆枪,身躯一扭,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此人周身丈余再无一人站立者,宋齐就在不远处,见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老者灰白的头发披散下来,双袖破碎,露出的臂膀之上肌肉隆起,他向着四周再度一笑。顿时四周参与围猎之人,顿时被惊得一退。 宋齐眼神渐渐冰冷,狠踢马肚,胯下白马如闪电般冲出,而他则将长枪平端,直直向老者冲杀而去。 那老者也是狠人,竟然伸手一把攥住枪尖,巨大的冲力足以将人撞的骨骼寸断,但这老者却只是后退三步便已站定,不过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四周其他人也学着宋齐一般,冲杀而至,老头儿面色第一次变的凝重起来,就在众人枪尖就要刺到老者身上的刹那。老者又是一声叹息。 宋齐只感觉那毛骨悚然之感又来了,本能的弃枪而退,因为他的枪被老者攥在手里,拔不出来。策马便退,还未走远。一声低喝,如惊雷在乱军中炸响。 “此时剑当出。” “铮!”剑鸣惊天,其气冲天而起。一片血光绽放。 宋齐呆在了原地,而老头儿那里却是再无声息。然后便见一颗人头从脖颈上滚落下来,接着数十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在地,数十道血柱竟冲起半丈之高。 待所有尸体倒在地上,露出中间的老者,老者依旧笔直的站着,身上鲜血淋漓,却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老者手中握着一把剑,此剑古朴大气,剑身寒光凛冽,剑刃鲜血涔涔。那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剑刃流淌然后从剑尖滴落,打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如同春雨落屋檐,击筑小巷中。 白马营此时已经胆寒,仅仅数个照面竟然就折损了近百人。 老者浑然不顾身上的鲜血,抬起头来,望向城头,身上的气势缓缓腾起,如同平地起飓风,一丈,三丈,十丈,三十丈,众人惊惧而退,其周身三十丈内再无一人。 “你既然来了,就下来吧,他们不过蝼蚁耳,挡不住我,若是你不出手,我可就直接杀进宫去剁了句武小儿了。”老头儿望着城楼之上。 城楼之上,有劲弓数百,箭已上有弦,随时可发,而那城垛之上,立着一人。 那人手持一拂尘,白眉长尺许,垂曳可及胸。净面无须髯,面色红润如孩童。垂目而立,身上无半点气息,却可镇一方天地。 “咱家已有十年未出手,出手必杀人!” 第132章 惊马落枫岭 郢都太安生了,这种安生源自于大楚之盛,而且安生太久了。郢都之人还不曾见过这等血祸。起码近些年来郢都都不曾大肆起过刀兵。而这种一人拦千人的神仙手段,更是只能在大街小巷中流传的闲谈中听得只字片语。 包括那次王位之祸,外界也是知之甚少,毕竟亲兄弟之间的攻伐杀戮,说出去给天下人听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还会给人留下残害兄弟手足的骂名。作为一国之君,要是背上这骂名,便会失民心,失了民心,王位便坐不长久。还会给有心之人留下犯上作乱的借口。君王如天神,红尘生如蝼蚁,可是蝼蚁多了也能咬死象。这是自古以来就被认可的天道规律。 句武虽然在大楚的名声不佳,世间广为流传的便是其好色的名声。他虽然处处猎美寻芳,可是依旧很是克制。荒淫无度太盛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 可是像今日有人持剑在大楚门庭斩杀帝国士卒,这是对楚国的公然挑衅,必然要承受来自楚庭的怒火。所以已经十年未曾出过手的刑老来了。没人知道刑老的真名,或许是活的太久,背藏的太深,连宫中最老的人都说不出他的名字来,只是就在天下人快要将其淡忘之时,又重新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没人敢轻视这只老妖怪的手段,冥天罡也不行,冥天罡看起来老态龙钟,可是在刑老面前不过是一个后辈而已。说句不可气的话,再刑老名震江湖的时候,他冥天罡还在一旁玩儿泥巴。而今他总算是如愿以偿的要和这江湖老一辈过过招了。 冥天罡站在城下,于站立于城头的刑老遥遥相望。他手中的剑,此时包裹着厚重的血浆,发出饮血后愉悦的清吟,显得格外妖邪。而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老一辈的威严可不是顺挑战就能挑战的,岁月的积淀总是让这些老到快玩腐朽的人有些非比寻常的可怕实力。 冥天罡深吸一口气,将剑反手一插,便插回背在背后的鞘中。然后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顿时让除刑老之外的所有人都神魂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那些持强弓劲弩的士卒更是被吓得险些忍不住放箭。其实乱箭之下,就是冥天罡也不敢托大,人力有尽时,别人他不知,可是他却自知在乱箭之内活不下来。就算能抵挡躲避十箭百箭,却躲不过千箭万箭,能挡的住一方之敌,却当不住四面八方。 可是面对乌光闪烁的箭头,他依旧不曾畏惧,虽然他知道,这些箭头之上必然涂抹过剧毒之物,有见血封喉之效。哪怕他再强,一箭不死,但多中几箭也要交代在这里。想及此处,他自己都是不由得一笑。 “为了我,这排场还真是够大的啊!” “万箭屠仙神,而你一人可做万人敌,当得起这排场。”一个尖细阴柔地声音传遍整个战场,这声音明明平和无比,可是落在周围这些人耳中,身体却是本能的一颤,这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虽然刑老周身没有一点气息,如同一截枯木树立在城头,但是还没人敢忽视于他。绝对没人会认为他是因为太老而已经无力出手,那是一头蛰伏的猛兽,爪牙俱在,动则杀戮。 “哈哈哈……”冥天罡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如同滚滚巨雷,震动了整个郢都,“能被你如此评价,我是不是该高兴?” 刑老摇摇头,“不该,而是该后悔才对,能入我眼者,我当亲自斩杀,若非如此,你倒是可以逃走。你知道的你要逃,我是不会追的。” 冥天罡冷笑一声,“遇不敌之敌,当战,况且你有什么底气能够拿下我?”说着他再度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与刚才那一步并不相同,而是停滞在了半空中。如同踏上了一道无形的台阶。然后围在四周和站在城头的诸多将士平民,便见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那人如登天梯,一步一步,凌空而上,直逼城头,周身滚滚剑气卷起尘沙万道,啸声如龙。 “老阉货,天下人都说你金刚不坏,且看你能不能吃下我一剑。” 一剑出鞘,剑意遮天震九霄,一时间整个楚都佩剑之人,顿时惊悚,其佩剑竟然莫名其妙地开始颤动,发出轻吟,如同朝拜帝王。 “你若不死,或可凭此剑杀透修仙路,剑仙可期,可惜!”刑老摇了摇头,轻轻开口,语气中尽是惋惜。本来平静如 …… …… 马车疾驰,白玉三人已经驾车全速奔跑了近一个时辰,等他们从官道而下,抄一条小路时,总算松了一口气。此时就算放任着追兵追赶,也追不上他们了。他们选的这条路也就他们这样的小马车刚好通行,若是战车到此,反而会束手束脚。而且道狭不利于铁骑冲锋,就算侥幸追到此地,他们也无惧。 “小主,我们已从官道上下来,这里是我与老冥相约之地,他那边阻拦足够时间后,便会到此地与我们汇合。”玄老在车外低声说道。 白玉掀开车帘向四周望了望,发现周围竟是一片枫林,顿时心喜,于是点了点头,“我们便在此地等待。”说完便走出车来。 雪儿也跟着下了车,看见枫林红叶如火,顿时被此景惊呆了,“公子,好美啊!” 白玉笑了笑,轻轻地敲了敲雪儿的额头,“我还以为你只知那胭脂水粉,丝帛衣衫之美,没想到还知这河山锦绣,江山壮阔。” 雪儿琼鼻一皱,很是不满白玉的语气,“哼,有你这般主子,我又岂能差了?雪儿可是除了公子以外天下最聪慧的人。” 白玉扶额,“我自认为知书且达礼,怎就有你这般狂妄自大,无脸无皮的丫头。” “公子岂不知,有其主,必有其奴。”雪儿不愧是牙尖嘴利,顿时让白玉一愣。最后他只好摇了摇头,“玄老,你可认识和雪儿一般年纪的青年俊杰?” 玄老被问的不知其然,但是想了想还是说道:“老朽虽然很少行走世间,但有才有德的年轻人倒也认识几个。” 白玉粲然一笑,目光幽幽地看着雪儿“雪儿也不小了,我想给她找个好婆家嫁了去,免得跟着我受那颠沛辗转之苦。” 玄老顿时明白过来,也是忍不住笑意,附和着说道,“老朽知道了,我定然不会让这丫头受了委屈的。” 雪儿张大嘴巴,面色变换不定,眼中水汽顿生,瘪着嘴,委屈地叫了声,“公子……” “怎么了?”白玉转身摸了摸雪儿的脑袋,“你玄爷爷做事你还不放心?” 雪儿低着头,眼中竟然真有泪水滴下,一滴一滴顺着脸往下淌。白玉不着痕迹地一叹,马上又笑了起来,拍了拍雪儿的脑袋,“好了,把你嫁出去,我岂能舍得?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再到哪里去寻你这种欢乐果去?” 雪儿摇摇头,“可是小姐总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啊,到时候哪里还能记得我这可有可无的丫头?” 白玉苦笑道,“你还不消停了,别哭了,再哭,可真将你给嫁出去。” 雪儿抬头,嘟着小嘴,眼神幽怨地望着白玉,最后终于破涕而笑。只有后方的玄老,看着白玉的背影,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有些人,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啊。你要是生而平凡,反而是幸事。” 白玉抬头四顾枫林,红叶如火,似在燃烧。“能停车观此景,此生倒也无憾了。玄老,此处是何地?” “此处名叫落枫岭。乃是郢州一大盛景。” “落枫岭?”白玉闻言一愣,轻声喃喃,不知为何一听此名,心中便有不适之感。初时还以为只是不喜此名。可是他越想眉头皱的越紧,最后竟有心惊肉跳的感觉,莫名开始气喘心虚。 “玄老,此处可有什么传说典故?”白玉面色苍白,突然抬头问向一旁一头水雾的玄老。 玄老顿感诧异,“小主怎知?此处确有传说,传闻此地曾有绝顶高手灭杀了一只真凰,凤血飞洒,灼尽草木,够来便凭空出现了一片枫林,叶红如火,世间少有。” 白玉面色陡变,“玄老,速速离开此地,此地于我大凶。” 玄老惊诧无比,但是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难看,身躯一震。“小主速速上车。”雪儿也被这惊变吓坏了,立刻上车。 玄老面色焦急,狠挥马鞭。车驾飞速行驶。 “玄老,若是冥老那边没有变故,此时可能赶到此处?”车内传出白玉的声音。 玄老又是一惊,“今日是老朽之过,若非小主提醒,今日便是误了大事,老冥此时还不见身影,那边定然是出了问题,不然以他的实力,赶到此处不过小半个时辰的事儿。” “郢都之内还有人能拦住冥老?” 玄老面色越发难看,“如果我没猜错,楚都之内,却是有人有这能耐。” “何人?” “刑艳雕!” 白玉倒吸一口凉气,“就是那个出手必杀人的刑魔头?” “是!” 白玉还正待开口说什么,马车陡然大震,马匹大惊而嘶鸣,惊得红叶纷飞。 “小主,他们来了!”玄老声音陡然低沉。 白玉苦笑一声,“落枫,落凤……” 第133章 有凤来仪 枫叶荻花秋瑟瑟,勒马蹄下响惊雷。 马儿如同遇到天敌一般,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踢踏嘶鸣。带动着车驾乱晃,惹得车内人一阵心惊胆战。玄老死死扯住缰绳,马鞭疾响,不仅不能让惊马安静下来,反而使得它更加狂躁。 玄老惊怒,以他的身手自然可以飞出马车,但是车内的白玉和雪儿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若是他跳车而走,还怕误了大事。他抬头望向如六尊如勾魂厉鬼一般的灰色身影,眼中历芒一闪,果断欠身,探出一掌,那只本来苍老布满皱褶的手竟然闪出些许隐晦的晶莹之色。这一掌落在马背之上,顿时马儿一声悲鸣,挺拔的马躯从中间狠狠一陷,然后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一掌断背,这一招是从佛门七十二绝技1中大摔碑手中演变而来,传闻甄至化境有开山之能。 若是这一掌落在常人身上,足以让其全身骨骼尽碎,如同烂泥。这马便是最好的例子。这马一倒,顿时车驾向前猛倾,好在玄老,伸出脚轻轻一颠,便将其稳住,他面色凝重地将车辕搁在马尸之上,声音变得低沉。 “小主,有今日之祸罪责全在老朽,就算是死,也定当为小主杀出一条生路。”玄老言语中已有死决之心,还有满满的愧疚。 “玄爷爷……”雪儿在车内叫了一声,她平日里最是喜欢逗弄玄老,相比于冥老的深邃阴沉,玄老就要和善的多,只是他们后来到了郢都,才有很长时间不曾相见,但是这二老仍旧是在暗中保护二人。如今听见玄老之言,心中自然难受。 白玉此时反而镇定下来,“玄老,外面有几人?” 玄老叹了一口气,“小主,一共来了六人,这六人虽然每个人都不及我,但是他们身上的气息却是相差无几,若是配合起来,我不一定能胜。” 白玉掀开车帘,“能逃么?” 玄老摇摇头,“若是背水一战,尚有一线生机,可若是转身就逃,小主二人根本不可能逃得过他们。要知道,他们可是用纯粹脚力追上了我们的马车。” 白玉面色镇定,反而向着玄老粲然一笑,“玄老待我如同亲孙女儿,我也一直将您当做可亲的长辈,不就是一死吗,玄老不惧,我又何惧,若是最后事不可为,玄老直接走便是,无需挂怀我二人。” 玄老摇摇头,“小主能说这一番话,老朽便是死也无憾了,若是真的弃下小主,我生之何以心安。”说罢他毅然转身,直接向那六道气息阴森而去。 白玉眼中光芒莫名地一闪,脸上微不可查的浮起一抹复杂之色。然后松开手,车帘垂下,将一切掩去。雪儿在一旁仍旧想往外张望。不想被白玉一手按住,雪儿本想挣脱,扭头一看却是见到了从来没有在白玉脸上见到过的严肃和沉重。她突然安静下来,只是静悄悄地坐在一旁,贝齿紧紧咬着粉嘟嘟地嘴唇。 “你有什么想问?”白玉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不再是那个平和近人,对谁都笑意盈盈的公子了。反而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帝王,脸上尽是面对蝼蚁终生的冷漠。本来一身书生气的他此时竟有堂皇王气升腾。 雪儿心莫名一疼,颤声问到,“玄爷爷能跑得掉了么?” 白玉摇摇头,“不能,因为他不会跑,只会死战。” 雪儿全身一颤,深深地将头埋进双膝之间,甚至忘记了周身的寒冷。只是小声地嘀咕道:“小姐,你还是你吗?” 白玉稳坐地身躯一抖,然后伸手轻轻地捧起了雪儿的脸,又摸了摸雪儿的额头,将其有些凌乱地发髻理顺。 “小丫头,你现在还要跟着我吗?若是跟着我,以后这样的事儿,你还会天天看到,这就是我的路,一条注定要用白骨铸就,鲜血浇灌的路!”白玉轻轻开口,眸中却是有了水雾,但就是生生地忍着没有落下来,一片秋水盈盈,“雪儿,若是今日幸能逃过一劫,你便走吧!你是个好姑娘,定然能找个好婆家,我也不会让你因为侍女的身份而受半点委屈,这世上有着远比血腥权势更美妙的东西。” 雪儿眼泪再也止不住,趴伏在白玉膝上呜呜大哭。白玉面无表情,抬起头来,眼中如无澜古井,深邃却又动人。他缓缓抬手将发髻松开。乌黑地长发如瀑布滚落而下,柔顺如锦锻。然后他又抬手从脖颈下方撕下一张薄薄地面具。 肌肤如白玉无瑕,凤目柳眉,琼鼻微挺,红唇点绛,贝齿晶莹。 “奉天承运,梦凰而生,纵是枫叶落尽,能耐我何?”声音清冷,却是尊贵而傲然,如凤临尘。 有鸟居丹穴,其名为凤凰。 鸣楚今日见,阿阁伫来翔 曾于金井栏边见羽仪,今日梧桐树上宿寒枝。??可叹公子怜文彩,不足画与佳人刺绣衣。??自当心以当竹实,炯然无外求。血以当醴泉,岂徒比清流。所贵天生王者瑞,坐看彩翮长,举意八极周。自天衔瑞图,飞下十二楼。图以奉至尊,凤以垂鸿猷。但求再光中兴业,一朝凤鸣洗尽苍生忧。 正抬步赴敌的玄老突然脚步一顿,他的耳力何其敏锐,白玉那些话自然全部落入他耳中,可是本来低沉压抑的心情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却是突然平复下来。 “经天纬地之才,气运加身,就是女儿身又如何,这天下总有她的一份。我能为她而死,也算是人尽其才。这把老骨头也活够了。”玄老突然一笑,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沉重,反而越加洒脱,心如明镜台不敢惹尘埃。他那多年不曾变化过的武道境界,竟有些许松动。 他离六个灰衣人三丈站定。眼中精芒爆射,体内气息滚滚如大江,奔腾不知休止。 “你们主仆之情叙够了?”六道气息如同鬼魅的身影,此时齐齐睁开双眼,如同沉睡的猛兽复苏。气息阴沉而妖异,开口的声音也是阴柔尖细,玄老一听,心中已经有底,这六人果然是刑老怪亲手调教出来的。这些人本都是阉宦,却又是刑老万里挑一寻出来的资质颇高之人,然后以饲蛊之法,层层拼杀,如同蛊虫相互吞噬一般,只留下最强的人。所以这些人一旦放出来,便是只会杀人的工具。 恐怕能有这六人站在此处,背后却是背负着滔天血海,不知杀过多少人,不知踩着多少人的尸骨才能站到此处。 玄老对面前那人略带嘲讽的问话,根本不为所动,只是蓄势待发。这些人虽然都不如他,但是却都是极善杀戮之辈,手段必然阴损凌厉到极点。而且人多势众,一旦陷入缠斗,最后吃亏的绝对是他。 所以他已经在暗中打量,下定决心要率先以九天雷霆之势击杀一到两人,再不济也要让一两人战力大损,这样才能让他胜算更大。 “希望我们的到来,并没有打扰到你们!”那道阴测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尖锐刺耳,很是难听,却是让人难以忽视。玄老抬头望向他,那人全身笼罩在灰袍之下,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在外。 “像你们这样生活在黑暗中的老鼠,何德何能敢来截杀小主?” 那为首的灰炮男子摇摇头,“我们的确是生活在黑暗中生物,不过却不是老鼠,而是毒蛇,而且我们可不是来截杀白公子的。我们可是奉大王之命,来请白公子回去的。不告而别,终究不像回事儿。” 玄老哈哈一笑,如同听见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你们会后悔的,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惹到了什么人物。” 灰炮男子似是很久没有像这般说如此之多的话了,竟有喋喋不休的架势,他很是无奈地耸耸肩,“一个人在什么位置,做好那个位置的事情就是了,就算有事儿,也不是我们有事儿,毕竟在大人物眼中,我们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真是难得,不过你可能还不清楚,你所谓的那套,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循的,天赐王权固然可怕,可是还有一类人凌驾于王道之上。天人若怒,鸡犬不留。” 这次灰炮男子沉默了许久,并未马上答话。“你可知你们留在郢都堵截的人,现在在面对什么?”说到这里,他自己都似在胆寒,可是口中却是发出畅快的笑声。 玄老面色难看,声音低沉,“那个老妖怪出手了?” 灰炮男子在笑,可是笑中又有恐惧,笑起来嘤嘤如泣,果真如同冤魂一般。 “那位大人的手段你或许听说过,已经很少有人能劳驾他老人家出手了,可是今天你的那位朋友运气实在是差。你真应该猜猜他会是什么下场。化尽脂油作天灯,或者捣碎骨肉为食糜。”男子越笑声音越大,可是同时越讲内心的恐惧也就更甚,“要知道那位大人可是有着凌迟人三千六百刀而使人不死的能耐,剥皮剔骨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他罪该万死,必遭天谴!”玄老第一次如此大怒,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 “有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可是他老人家却是越来越精神,实力也越来越强。”灰炮男子对于玄老的咒骂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别高兴太早,小瞧他,定然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玄老重新提起脚步,一步一步,迈向那死气沉沉的六人。杀局已现,唯有死战。而那六人见他上前,面对他身上的滚滚气势却是丝毫不惧。身躯一动,交错而立,并不是一拥而上的胡乱打斗,反而像是在依照某种规律而站。 “你很强,不过可惜,我们专门为你准备了六道合击之术。希望你能好好品尝。” 一时间飞沙走石,玄老竟然凭借一身蛮横实力与六人相斗而丝毫不落下风,当然这只是开始,玄老想要先杀一人削弱敌方实力的打算并没有成功,他们早就有所准备。而等到他身上一开始那股子锐气消磨殆尽,他只会越来越被动,如同困兽一般。 声势越来越大,呼喝声不绝于耳。劲风鼓荡,掀动车帘,武经纬依旧端坐在车内,似是对车外的战况根本毫不在意,沉静到了可怕的地步。无怪她师傅会说,她天生一代女帝之资,可傲视天下豪雄。单是如此不凡气度,就足以让人惊为天人,毕竟在更多人眼中她只是一个美到过分的女人而已。不过从小到大知道她是女儿身的却是屈指可数,按照他师傅说的,如此容貌,不必才华倾世,就足以祸乱世间。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一直都是以男人身份行走世间,为了不暴露,更是用了一张做工极其精巧的人.皮.面具,遮蔽面容,甚至是连声音都变了。 火红的枫叶被劲风激荡,纷纷从枝头落下,然后疯狂地在空中飞舞,如同着红妆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又如同有万千火红的羽毛在飞舞。 武经纬似有所觉,掀开车帘,便见如此盛景,千亩枫林,亿万红叶竟是要一朝落尽。她喃喃低语,“天命不可违么?可是你既生我,我不就是天命么?你又要灭杀我于此地,好生不讲道理,是笑我一介女儿身不能一肩担道乎?” 雪儿闻言身躯剧颤,早已从早先的伤悲中走了出来,她盯着武经纬狭长而清冷的凤眸,终是微微一笑。 “一日侍君,终生侍君,君若不弃,我便不离。小姐,今日若是不死,还要雪儿么?” 武经纬一愣,雪儿跟着她已经太久了,久到忘记了时间,要说送她离开,其实她又如何舍得。只是她真的不愿如此单纯善良之人涉足到这注定尸山血海的世界中去。 “你又是何苦呢?”武经纬伸手摸了摸雪儿的脑袋,带着怜惜和宠溺。 “都说小姐是天生女帝,既然如此,待小姐君临天下之时,雪儿还为小姐挽髻,为小姐抹胭脂。”雪儿眼中水气越来越浓。 武经纬笑了笑,“好,真有那一日,我赐你万斤红妆。” 红叶将落尽,大凶之有兆已然将成,不知为何武经纬心中冥冥有感,待到此地红叶落尽,便是杀局大成,也就是决定她生死之时。 她坐于车中自然是看不到这片枫林横亘千里,纵深不知几何,一片殷红如火海,却是不知何时开始,那红色渐渐褪去,枫林化作丛丛光秃秃的树枝。开始还只是枫林海中之一点,可是这一点却是越来越大,如同滚滚浪潮向四周扑去,波涛所到之处,红叶落尽。整整数千亩,红叶亿万枚,簌簌如火羽,一日尽飘零。不知何时,风已停,顾望四周,已无叶可落。放眼望去,尽是光秃秃地枫木。 武经纬嘴角一勾,面色依旧平静,可是笑中已有淡淡的苦涩。果不其然,外面的打斗之声戛然而止。 “砰!”一个重物击打到马车之上,引得马车剧烈摇晃。 “小主,老朽无能。”一道微弱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息。不多时有听见冗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又突然止住。 “白公子,还请下车一见,奴才等人还要等公子决定,好回去复命。” “我的决定?”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从车中传出,顿时让车外的灰袍男子一愣,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或许是自己听错了,何况白玉本就生得宛若女子,说话声音像女子一般倒也不觉得稀奇。 “是,大王说,全看公子如何决定?”灰袍男子聪明的很,他并没有一上来就以对待阶下囚的态度对待白玉,因为他知道一旦白玉答应了,那时候再杀他易如反掌。有些人哪怕在囚笼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揉捏的。 “我若答应回去当如何?”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大王还说可以与先生,共掌天下!”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灰袍男子沉默,许久之后方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杀…无…赦!” 武经纬微微一叹,雪儿心有灵犀,拿起车内的小凳便跳下了车去。将小凳摆好,武经纬掀开车帘,拾级而下。 果然玄老就倒在不远处,依靠着马车的轱辘,已然昏迷过去,死活不知。雪儿已经过去查探了,好在未曾断气。而对面六人也多有受伤,甚至有两人身躯也是千疮百孔,已到强弩之末。 “可惜了这万亩胭脂锦绣。”武经纬又是一叹。 此时那六人早已被这美色惊得痴呆,而后又大惊失色,“你是谁?白公子在何处?” “你们不就是为我而来吗?” “你……你……你是女人?” 武经纬负手迎风而立,黑发如瀑,柳眉凤眸,容颜倾世不失英气,煌煌威仪不输帝王。她微微一笑,“是!” “那你更要跟我们回去了!”灰袍男子从失神中恢复过来,他恼怒的发现,此女之美,竟能让他们这些不能尽人事的太监都心痒难耐,口干舌燥。其他几人更是如此,但此时此刻都还未曾清醒。 “是吗?” 话音未落,“唳!”一声悠长的清鸣,划破天际,由远及近。 万亩红叶乘风起,有凤来仪! 第134章 小天师 一凤西来,声动九霄,气破山河。 武经纬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方,瞳孔的倒影中出现一个小小的红点,最后这红点越来越大,化作熊熊烈火,最后引燃天际,焚天煮海。 寻芳司六人惊骇欲绝,本以为捉拿一个柔弱的读书人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却不料生出这诸多变故,此时更是心中警兆大生,地上本就是层层红叶,而这时却是连一方天际都化作殷红,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赫然转身,便见一道凰影遮天蔽日,周身火光冲天,将云霞与苍穹都染得绯红。鸣声清亮而冷傲,有脾睨天下之势。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东西!这只是存在于神话之中才对。”灰袍男子言语结巴,这样的景象确实是太过匪夷所思,若非亲眼目睹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龙凤之类,皆是神物,而且怎么可能会存在于世间。 此凤翼数十长,浑身火焰缭绕,烧的虚空扭曲,说是真的太过难以置信,可是这实打实的温度却是做不得假。他们置身此处,虽然离那道光影尚远,可是滚滚热气却已经扑面而来。如同身在天地洪炉之中,随时都可能被烧成灰烬。 那道火凤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初时还只是数十丈大小,最后却是横亘天地,铺盖苍穹。浮云染火,羽披五彩。似真亦似幻,不是人间生灵。 六道灰袍身影,已经被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仰头四顾,窥视者天地间少有的奇景。 “世人传昔日大周,乃真凰衔图而至,得天地气运,而后乃立。本以为这只是先王,为固根基,蒙蔽世人之语。心想世间,如何能有如此雄奇美妙,清冷高傲的神物。难不成今日真能见到吗?”灰袍男子颤抖着开口,语气中尽是骇然与迷茫。而后他又猛然回头,望向白玉,但见白玉负手而立,面色无喜无悲,虽然也目视凰影,却不是自己这般惊骇,反而淡然自若。顿时,他心中一跳,若有所思。 此地名叫落枫岭,按他听来,并无奇处,反复思量亦不能得其妙,如此神妙之物,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到此,既然不是地方的问题,那就是为人而来,而这女子,化作男装,混迹于楚都,也算是八方名动,饮尽风流。如今更是唤凤凰而来,如此英姿容貌,倒象是真凰临世,神兽化形。 那铺天盖地的身影,在九天之上盘旋一周,又低头俯视,目光傲然寡淡在六道灰袍身影之上只是稍稍停留,如同仙神俯视蝼蚁,唯独轮到武经纬时,其身上的火光,陡然大作。仰头一声清鸣,震透层云,下方众人除了武经纬更是耳目流血,心神震荡。 而后其威仪五彩之躯缓缓落下,同时渐渐缩小,最后更是只化作数尺大小,口中清鸣不止,绕着武经纬而飞,带着欢欣喜悦,周身更有诸多跳动的火焰,眸眼如金,只是那眉眼竟与武经纬的眉眼有七八分相似。都是眉眼修长,不过是一个冷傲,一个深邃。 武经纬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抬起一根芊芊玉指,白若脂雪,漂亮的手背,清晰可见淡青色的血管。那道凤凰之影蓦然停住环飞的身行,面色疑惑地停在武经纬面前,羽翅不动却不坠。歪着脑袋看了许久,方才用喙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只漂亮的过分的手指。 雪儿顿时惊呼一声,那形似凤凰的身影周身全是火焰,而且一看便是极其可怕的火焰,哪怕距离很远都感觉灼热无比,怎敢触碰,自己小姐竟然鬼迷心窍的直接用手去碰。她都要忍不住向前阻拦了。 不过很快她惊讶地发现,武经纬竟然依旧好端端的站在那里,那火鸟更是亲昵地用喙在其指尖上摩擦。 这一幕落在寻芳司众人眼中,顿时让他们面色变换不定。这种变故让他们措手不及,本以为这白玉只是一个有一身才华的普通人,这下就是傻子也知道她并不平凡了。 “天道有变,异象齐出,如此大世之变,已不是我等小人物可以左右的了。”灰袍首领已有退意,白玉有鸾凤护佑,当是天命之人,这类人绝对不是那么好杀的,恐怕今天他们若是执意要出手,就算此凤鸟不出,也会出现其他变故。他左右思索还是决定暂时退去,“撤!” 退令一下,其他五人顿时一惊,面色迟疑,“就这样退走?大王可是下过命令的,若是我们空手而归,只怕真的会杀了我等。” 那首领摇摇头低声说道,“此事已经超出意料,甚至不在大王掌控中,我们若是贸然出手只怕那只火凤都不是我等能够对付的。而且寻芳司养人不易,大王定然不会轻易杀了我等。” “好,那就撤,速速将消息带回去。” 几人身形开始退却,想要趁此机会遁走,那只凤凰不管是真是假,他们都能感觉到来自直觉的危险。而且这种大事儿必然要迅速告知给大王定夺。 眼看几人越退越远,就要消失在视野之中,一直在逗弄凤鸟的武经纬眸中光芒一闪,随及便有一道宏大的声音响彻天地。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这道声音如同天雷滚滚,震得人耳朵嗡鸣,那本要偷偷退走的六人更是首当其冲,顿时全身僵硬,汗浆如瀑。一道惊鸿翩然而来,如同一尾流星轰然砸到地上,惊起红叶一斗,尘沙一方。 待烟尘散尽,一个青年男子立在地上,黑白两色袍,剑眉入鬓,眸若辰星,丹唇皓齿。约莫二三十岁年纪,明明是个年轻人,一身修为却是深不可测。竟然从天外而来。而且听刚才的声势,若是常人只怕已经摔成了肉泥,而面前这人却只是双腿入地半尺,依旧活蹦乱跳。 “你是谁?为何拦我们去路?”六人面色凝重。 年轻人手一抖,一把折扇出现在手中,然后很是潇洒地笑了笑,“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们就要付出代价。” “我们是大楚寻芳司之人,直接听命于楚王。还请这位大人能够高抬贵手。”灰袍首领只感觉自己被猛兽盯紧,想要伺机而噬一般,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且面前这人太过古怪,这种季节竟然还用扇子,虽然给人滑稽可笑之感,却让人笑不出来,此人惹不起,所以他很是知趣的搬出了自己的底细。 “我管你是什么大楚,小楚,管你什么句武句文,我要杀的人,还没人敢拦。”年轻人本来笑意盈盈的脸陡然一沉,杀气腾腾。 “你……竟敢不将大王放在眼中……”顿时这边有人插嘴,那首领心知要坏,欲要阻拦,却已不及。 果然,年轻人冷笑一声,“看我杀你们!句武如何说,区区小辈而已,也敢以蛇吞象?”说罢杀气更足,轻轻抬脚,将自己的腿脚从坑中拔出,行动之间,众人只感觉,地动山摇。 那开口之人顿时脸色苍白,此人果然已经不能以凡俗而论,举手抬足便有蹦天裂地之威。 “逃!”寻芳司中那首领也是干脆,直接转身便逃,年轻人冷笑一声,“想逃?晚了!” 只见他折扇一收,如同捏着一柄长剑,气势滔天而起,血气滚滚,如天河坠落,周身劲风四起,如有虎狼嘶嚎。 几人反应不慢,跑起来也是极快,最远的都跑了数十丈之远,可是年轻人却是站在原地,不曾动作,也没有追赶的意思。只是扬起折扇,猛然一划,一道毁天灭地地剑气匹练便向几人逃跑的方向荡去。剑气所过之处,草木土石都被拦腰截断,走石飞沙烟尘蔽天,声浪滚滚,轰隆作响。 待尘埃散去,年轻人前方近百里,竟再不见一颗高木,抬手密林变坦途。而那见势不妙仓皇逃窜的六人早已落在尘沙中,人事不省,这一剑之下,定无活口。 年轻人满意一笑,重新打开扇子,轻轻扇了扇。 “妙极。” 然后他转身向武经纬而去,看着武经纬,嘴角笑容玩味。 “啧啧,又变得好看了些,这才多久没见啊?” 平日里胆大包天的雪儿这次也是畏畏缩缩的往武经纬背后蹭。又忍不住悄悄踮脚在她背后向这男子偷偷地瞄。 “呦,雪儿小丫头也在啊!怎地,都不认识我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雪儿闻言顿时脑袋一缩,用武经纬的身子将自己给遮了个严严实实,打死都不愿冒头了。 武经纬垂手而立,那只五彩凤凰便落在她的肩上,一起望向年轻男子。她心中悄然一叹,最后一躬身,轻轻叫了声。 “师父!” 年轻人面色冷漠,冲着那只五彩鸟,轻轻一招手,那只鸟便飞到他手上。最后化作一块儿五彩玉佩,静静地躺在手心。 “这凤栖石是为师当年送你的生辰礼物,为何不随时带在身上。” “此物太过贵重,经纬不敢受。” “是吗?”男子轻笑一声,“想我堂堂阴阳道小天师送个东西竟然还要我开口求了。哈哈哈!” 武经纬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徒儿不敢!” “罢了,罢了,先回去吧!”男子盯着武经纬躬着的身体,眸中光芒一闪即逝,笑容满面地开口,只感觉笼罩天空的乌云顷刻间便散了个干净。 第135章 疑云重重 阴阳道传千年,是真正被世人所承认名门大派之一。说来说去,除开高高在上,不履尘世的三清道统和人来人往,香火鼎盛的佛门传承,也就神出鬼没的阴阳道能够经历多次乱世而不倒。真要比起来,反倒是闭锁山门,不惹尘俗的三清山显得势单力薄,还有人丁兴旺,却又三家分佛的佛门显得散乱不堪。 阴阳道行事习惯了鬼鬼祟祟,这一点也是深受世人诟病,因为他们这做事风格的确令人不敢恭维,习惯于隐匿于黑暗之中,更是精于谋算,出手完全没有什么道义可讲,怎么阴损怎么来。最是让人记恨,可偏偏又没人知道他们的底细,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上之人却是连其山门所在之地都不曾找出来。不得不说,这阴阳道能存于乱世之中,还多次出现类似于以兵入圣,以棋称尊这等艳绝古今的人物,倒也不是没有理由。 只是有些谨慎地过了头一些,就连有些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事儿,被他们过过手,也被弄得见不得光。不过阴阳道存在如此多年,积攒的宗门底蕴,也的确有它骄横跋扈的资本。 数百年前,一个兵圣,一个棋圣,一个志在江湖,一个意在庙堂。一个兵法纵横,天下太平,一个正邪杀伐,宗门俯首。这两人初始都不曾显过名声,可是后来却有横空出世,让人措手不及。两人都是铁马金戈数十载,直到垂垂老矣之时,方才有人传出乃是出自阴阳道一脉。 而近些年阴阳道风头最盛的就数新晋小天师秦秀白了,唯一一个能以青年一辈的身份与老辈争雄的奇迹。无论是智计还是实力都有睥睨天下之姿。有此名声也不稀奇,若是真没些手段,还当不起天生圣人的名头。当然这天生圣人并非就真的成了圣人,只能说以他的绝顶天资,成就圣人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毕竟哪有真正一生下来直接成圣的,哪怕北地的八变蛟龙章姚沁也是积淀了多年方才真正踏入那一步。一成圣人,鬼神不侵,等同于武道之中的通玄之境,圣人虽不善攻伐,但是诸多神奇手段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挑衅的。 毕竟圣人不是烂大街的货色,一个圣人足以镇压一国之气运,甚至比所谓的武道通玄还要来的珍贵。起码当世之中,为世人所知的圣人还真的就章姚沁一人。不过这秦秀白却比想象中的还来的可怕,他不仅想要以儒入圣,还兼修武道,想要入武功造化,成就万世第一人。 不论是文是武,皆是修行,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哪怕修儒道机缘不够,览尽群书也只能在门外徘徊。而秦秀白这种天生福缘深厚的神童,一入此道便能触类旁通,一日千里。如果说章姚沁登临此道绝颠要六十年,那对他而言三十年足以,这就是他这类天命者的逆天之处。按常理来说,文武两道讲究精益求精,最忌驳杂,更不用说儒武同修了,在最初之时,阴阳道的老一辈自然是不同意秦秀白如此作为,生怕他所学太过驳杂不堪,最后一事无成。 可是当他在武道一途也显露出不逊色于儒道的天资之时,便再也没有人多说过一句。哪怕寻常帝王权势对他而言也是与粪土无异。其志在仙,气吞山河,遂有谪仙之名。 其实谁也不知道名动天下的秦秀白此时才不过二十五六岁罢了,虽然世人皆知其年轻,但也绝不会想到竟然年轻至此,甚至比他的弟子武经纬也只大了五六岁而已。这样一对略显奇葩的师徒也算是世上头一份儿了,虽说世上时有达者为师的说法,但更多的时候不过是说说罢了,真有一对出现,也算是惊煞众人,略有所闻者,也只能再次感叹秦秀白天赋之可怕。 不过此时作为置身其中的武经纬却并不是很高兴。只是一直站在秦秀白身后,不曾说话。秦秀白自然能隐约感觉到她身上的压抑,不过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身躯轻盈一动,将一枚硕大的金丹投入到昏迷不醒的玄老口中。 “身躯破败,命火飘摇,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此时哪怕有人打个重些的喷嚏都能让你魂飞魄散,不过既然能撑到我来,也算你的造化,你现在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沉默许久的武经纬总算开口,“玄老没事儿吧?” “三十年的小劫金丹都给了他,只有好的,没有坏处,待旧伤尽愈之后,更上层楼也不是问题。”秦秀白站起身来,回身望向武经纬,“为师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见到我便如此不悦?是不喜为师了?以前那个总是粘着我的小丫头到哪里去了?” 武经纬眼神躲闪,微微躬身,秀发披散而下,将她夺目的容颜遮掩了一半,也将脸上的表情顺理成章的掩去了,她只是站在那里,身上的风情,就不是常人能够抵挡的。然而如此自信骄傲的武经纬此时却是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雪儿见状,她自幼跟在武经纬身边,最是清楚自家小姐的心思,她壮着胆子从背后探出出半个脑袋,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天师,你也不比我家小姐大多少啊!” “嗯?”秦秀白眉梢微微一挑,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动作,但是落在雪儿眼里,却是让她恐惧无比,于是又急急忙忙地躲回到武经纬的身后。 “师父,雪儿年幼不谙世事,冲撞了师父,还请师父饶她,若要责罚,责罚我便是。”武经纬头压的更低了。 秦秀白叹一口气,抬头望天,眼中竟有与其年龄不符的沧桑。他看着武经纬毕恭毕敬的身影,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用这样,你明知道我不会责罚你,其实她也一样。你从小拜在我门下,而她也是从小跟着你,雪儿等同于我半个弟子,我岂忍责罚?” 低着头的武经纬,眼神闪烁,待到抬起头来时,却又恢复如常,“谢师父。” 见她这般礼节备至,秦秀白心中更加不悦,但也不像流于表面,只是点了点头,“你们这次出来,可真是惹尽了麻烦。现在更是让整个郢都惶惶不安,风雨欲来。” 武经纬眉头轻轻一皱,殊不知她恢复本来容颜之后,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带着别样的诱惑力,这风情让秦秀白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师父,不知冥老……” 秦秀白面色渐渐难看,“死了,死于刑老儿之手,挫骨扬灰,只留下一柄断剑。” 武经纬身躯一晃,险些站立不稳,面上尽是内疚之色,冥老虽然寡言少语,性格冷淡,但是待她却是如同亲孙女儿一般,感情很是深厚。她心狠的时候甚至可以将自己都算计进去,可是更多的时候,她更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平平安安。 秦秀白看她这般,也未多说什么,“这份恩情你记在心中就是,毕竟此事也怪不得你,冥老心在武道,力求死战,不然早就逃脱了,既然有心以身殉道,谁也救不得他,说不定还是个好结果。”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当然这恩怨,我自然会记在心中,迟早都要句武偿还。” 武经纬倔强地摇摇头,“不用劳烦师父,此仇我会自己报。” “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不再说什么,你将这个拿去。”秦秀白从袖中取出刚刚凤凰所化的那颗五彩栖凤石,“这方玉佩,本就是凤凰停驻之后,沾染灵气,久之通灵,留下一缕凰鸟真形。可以说本就是属你之物,你留在身边,自有天大的好处。单是它所蕴含的那份气运也能让你受益匪浅。”秦秀白屈指一弹,那一块泛着五彩光芒的玉佩便飞射到武经纬面前。武经纬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她捏着玉佩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开口,只是有些僵硬地将玉佩收进了怀中。这下秦秀白总算脸色好看了一些,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最后更是越发难以压制心中的喜悦,最后直接打开扇子,扇个不停。 一直瑟瑟缩缩的雪儿又冒出头来,“半个师父,这种天气你还可劲儿扇,就不冷么?” 这次秦秀白没有生气“哼,你懂什么,为师乐意!” 话毕,远处传来马蹄与车轮之声,见武经纬和雪儿面有疑色,秦秀白笑了笑,“是我的车驾来了,若非我本身离此地不远,今日你们三人只怕都要葬在此处。” 果然一辆马车飞奔而至,马车之上并无人驾车,可是马儿仍旧时急时缓,冷静有序地奔跑,可知这只聪明畜生竟有通灵之意。 一匹全身漆黑,身形俊美矫健地南马,停在秦秀白身前,并亲昵地用马脸蹭了蹭秦秀白伸过来的手。 “南方不乏有此体态轻盈矫健者,但无一马能有此马神韵之万一也。有化龙之象!” 秦秀白诧异地回头望了望武经纬一眼,“几日不见,竟然都会相马了?” 武经纬脸一红,万种风情不肖说,“略知一二,不敢在师父面前班门弄斧。” “不过我看你相马之术,倒是有几分火候了,南马娇气,能有此马神韵者,的确少之又少。”秦秀白对武经纬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一旁的雪儿,忍不住嘀咕一句,“啊呀呀,别夸了别夸了,本小姐的牙都要酸掉了。” 倒是秦秀白哈哈大笑,只有武经纬眉头悄悄一皱,一切表情都是自然地无懈可击,让人难以察觉,甚至是高兴到极致的秦秀白都未曾发现他的异样。 雪儿不顾形象地手脚并用率先爬上车去,秦秀白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轻轻一跃便潇洒地落在了车上,他嘴角含笑,向车下的武经纬伸出一只手来。 武经纬没有伸手,只是说了句“还有玄老没上来呢!” 秦秀白有些尴尬,只能伸手一招,一道气劲包裹昏迷的玄老,直接将其拉上马车,待做完这一切,秦秀白再回望之时,却发现武经纬已经自己上了车了。只有雪儿一个人偷偷得笑了一声。 “雪儿这次回去便进枯风洞中修行吧!”秦秀白盘坐在车上,背对着雪儿,但这声音却是让雪儿不寒而栗。 “哦……” 一辆马车西去,留下尘埃一路,卷起红叶万倾。 在三人离去很久以后,那被秦秀白一道剑气劈成平野的废墟中,有一道匍匐在荒中的灰色身影,微微动了动。许久之后,那道身影缓缓站起,身形踉跄,笼罩全身的灰袍也变得破破烂烂。 “桀桀,终究是让我活了下来,可惜啊,其他人都死了,不过正合我意,统领死了,我就是资格最老的了,只要运作得当,将这里的事告诉大王,统领之职也不过是探囊取物!哈哈哈!” “咻!”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划破天际,由远及近。灰袍身影还未能从活下来的喜悦中挣脱出来,便被一剑分尸。一颗头颅滚落,跌出去好远。 手段通天,十里飞剑可斩敌。 那道剑气破开灰袍男子躯体之后便又消散于无形。天地重归寂静,微风吹过,将地上的红叶卷动的簌簌作响。 天色渐渐暗下去,离武经纬三人离去已有将近两个时辰。 一道躺在地上的身影,猛然睁开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他望着秦秀白等人离开的方向,眼中光芒闪烁不定。最后却是扭头向那被分尸的灰袍身影轻蔑一笑。 “想夺我的统领之位,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如此仙人手段,岂是你能抵抗的?” 他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子,脸上破损的黑巾终于不堪重负,在风的拉扯中缓缓坠落。 一张苍白阴柔的脸露出来,在微薄的夜色中显得更加阴冷可怖。细看之下,其眉眼竟与楚都当今大王有两三分相似。 “嘿嘿,真是没让失望。天子养气术,童子金身,还有如凰临尘的奇怪女人。无论哪一样说出去都能让天下震动。越来越有意思了。” 灰袍男子直起身来,竟有非比寻常的威仪,他从身上撕下一片布料,将整个面孔都藏入了这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之中。 第136章 天欲雪(上) 愈近年关天俞冷,苏岳霖回沧州才到半路时,已是漫漫风雪阻前路。连天的风雪根本没法赶路,最后只好在送君客栈暂歇。 停了约摸七八天,大雪方停,不过路上积雪已有尺厚。好在有数万大军随行,开道取路不在话下,行进虽慢,但一路还算稳当。 若兰留在了送君客栈并没有跟着苏岳霖回沧州,她答应苏岳霖照抚北苍已是给了苏岳霖天大的面子,而且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句玩笑话,说到底她和苏岳霖根本没什么关系,说什么一见倾心鬼才信。就是不帮,他也不能怪她,而且他也没那个实力去责怪。 若兰那家客栈经营了多年,实力不容小觑,若真算起来,也算独成一方势力。以她的实力和手段笼络一大批有名无名的高手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单是她的姿容就足够让很多人死心塌地地留在客栈之中,再加上自身强横的实力,根本不惧他们会有反意。 苏岳霖第一次去便知小小的客栈之中简直卧虎藏龙,若是显露世间,连一些一品宗门都没法比。不过在底蕴上定然是及不上的,可是只要若兰在一天,就没人敢随意招惹。 一路上红袖等人,都因为苏岳霖平安归来而心情愉悦,不再紧张兮兮。也只有燕倾城眼中有这藏不住的黯然,别人或许未曾注意到,但是苏岳霖却是看得分明。虽然表面在笑,却是笑得勉为其难,带着莫名的苦涩。沧州已经来信,究竟怎么回事苏岳霖也知晓了一个大概,不过他仍旧是不动声色。 归路坎坷,风雪载道,那怕是一路昼行夜宿,日程紧凑也依旧花可近半个月。北方的冬季总是来的极早,回到沧州时,沧州已是一方雪国,苍茫一片,反而更加神秘威严。街道之上已经少有人出没,更多地是瑟缩在家中拥着火炉。稍微富裕一点的家庭,都会取一只炭盆儿,烧一盆儿火炭煮茶取暖。而一些不得不出来讨生活的便在街头摆个小摊儿,烧一炉大火,戴一顶皮帽,双手拢在袖中,在原地蹦蹦跳跳,嘴一咧便是白气直冒。 稀稀落落的吆喝声,让车中盘坐的苏岳霖睁开眼睛,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望了望。见到熟悉的街道,顿时思绪万千。 红袖眼中也有光芒闪动,也跟着一起向外望。 “爷,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还小的时候,王妃还在,一手拉着你,一手拉着我,就在这条街上,到处买吃的,而且那些叔叔婶婶们一见是王妃,从不肯收钱。” “自然记得。”苏岳霖笑了笑。 “那时我就觉得王妃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女人。”红袖低着头声音却是有些颤抖,她对王妃的感情极深,王妃更是待她如亲生。在他们还不知事时,一直都是她亲自教导,后来陈素兰上了莲花峰才见面少些。 苏岳霖望着车外,没有说话,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他从来不放在脸上,只有像这样触景生情才微微失神。 “哥哥,我们下去玩儿好不好?”舒儿爬到苏岳霖身上,舒儿此时被厚厚的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甚至有些臃肿,不过配上那张古灵精怪的小脸,反而更加显得可爱。 这是舒儿第一次管苏岳霖叫哥哥,顿时让他回过神来,心神陡然一颤,仿佛找到了家的温暖。苏嵬打仗厉害,玩弄权术也算尚可,可是在情感方面就是个白痴。就连当年娶苏岳霖娘亲也是直接靠抢。兵马一动,管你愿是不愿,扛回去再说。 其实陈素兰从一开始就对苏嵬匹夫芳心暗许,可是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直接攻城拔寨,干强抢民女的勾当。简直就是土匪一般的人物。这在北苍既是笑谈,也是美谈。 相反舒儿就要黏人的多,毕竟是小孩子,喜欢便是喜欢,她想亲近便亲近,谁也拦不住。对苏岳霖更不是一般的依赖。 苏岳霖轻轻地抱着舒儿,伸手揉了揉舒儿的如墨染的青丝,“你都这般大了,还这么没大没小,哪里像个样子?” “哼,只要你不说,谁还敢说?”舒儿丝毫不在意,“谁要长舌,便让苏爹砍他的头!” 苏岳霖顿时眉头一皱,“你这一身匪气哪里学来的?” 舒儿眼睛一转,“是苏爹跟我说的啊,谁欺负我,便告诉他,他就去杀人。” “苏爹是什么东西?”苏岳霖面有疑惑。 “就是你爹,我义父啊!”舒儿看着苏岳霖总觉得苏岳霖很傻,竟然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来。 苏岳霖翻了个白眼儿,“你直接跟着我叫苏嵬就是,这样显得亲近,叫什么苏爹!”苏岳霖狠狠地揉了揉舒儿的脑袋。 “是吗?” “是。” “噗嗤!”红袖一下没忍住,顿时笑出声来,总觉得这一家子很是奇怪,却又无比温馨,一时间藏在心中的压抑也烟消云散。 苏岳霖终究拗不过舒儿的死缠烂打,只好决定让其他人先行,而他便带着舒儿下去逛逛。 待苏岳霖和舒儿下了车,红袖自然不能落下,也跟着下来了,最后只剩下燕倾城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苏岳霖伸手从舒儿长长的衣袖中把她的小手捉出来,暖暖地,握在手心里。抬头望向车内,“你也下来吧,我想你还没看过这沧州城内的风光。” 坐在车内的燕倾城一愣,身体一僵,没有动弹,面色有些迟疑。红袖摇摇头,伸手将车帘一掀,直接将她拉了下来。“叫你来便来,怎么这般多事。” 苏岳霖望了她一眼,发现燕倾城还穿着秋装,出来时被风一吹便不由自主的一颤。 “红袖,我车里还有一件棉服,拿给她。” 红袖闻言琼鼻微微一皱,但还是嗯了一声,上去从车内的包袱里拿了一件大红呢衣,是用火狐狸身上最好的毛皮缝制的,轻软暖和,边缀白毛。 燕倾城格外倔强,摇头不要,红袖可不管,在一品高手面前,燕倾城这般普通人和小鸡仔儿没啥区别。直接三两下,便给她套在了身上。 燕倾城身材丰腴,穿起来反倒合身,就是长了些。看得红袖都有些羡慕,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便宜你了。哼!” 燕倾城脸顿时一红,穿男人的衣服总让她感觉别扭,可是衣服上传来的淡淡地檀香味,却又让她无比心安。她只好低头不语。 “好了,走吧。”直到苏岳霖说了句,才让红袖悻悻而退。 几人走了一阵,舒儿格外嘴馋,一只手被苏岳霖拉着,另一只手却是已经塞满了吃食,这还不算,舒儿想苏岳霖继续拉着她,但是手里又拿不下,便让苏岳霖给她拿了另一多半儿,苏岳霖拿着小孩子的吃食显得格外滑稽,但又无可奈何。 街道上行人不多,也就一些倒腾小吃食还在,一个二个装扮都差不了多少,天也实在冷,几乎遮得严严实实的。陡然出现苏岳霖这么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实在是扎眼。尤其是水灵灵的舒儿,总是格外讨人喜欢,很多摊主见他过来,都是直接送。根本不收钱,最后拿都拿不下,就连红袖和燕倾城手中都拿了一堆。红袖格外调皮,总是有意无意地偷吃,还故意让舒儿看见,惹得小丫头鼓着腮帮儿怒目而视。红袖便回瞪回去,丝毫不想让。 苏岳霖也懒得管,这两个都像小孩子,平日里都闹习惯了,整个岳霖宫内也就她们俩最是欢腾,而这一行中最安静的就是苏岳霖和燕倾城了,燕倾城今日格外乖巧,让她拿着吃的,她便拿着,让她跟着她便跟着,明显心事重重。 “你们饿吗?”苏岳霖突然在一家面馆儿前停下脚步,问了一声。 “早就饿了!”红袖显然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不过让苏岳霖诧异的是燕倾城也轻轻嗯了一声,哪怕微不可闻,但是对于苏岳霖这样感识惊人的武者来说,却又清晰可闻。 “就这家如何?”苏岳霖是对着燕倾城说的,顿时燕倾城面色更加红润。 “好。”燕倾城和红袖都是应好,红袖自然是因为苏岳霖,苏岳霖做的决定,她从不反驳。 这是一个露天面馆儿,面馆儿老板是个三十岁的半老徐娘,眼角带着淡淡的皱纹,贤惠温婉倒像个南方女子。 一见苏岳霖他们走过去,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实在是没见过气质这般好,一看便知来头吓人的客人。她也没说话,只是有些紧张地笑了笑,然后连忙将几张长凳用抹布擦了一遍,然后又似是不放心,又掀起群钗很是仔细地擦了一遍。 苏岳霖笑了笑,“阿婶儿,我们也就是普通客人而已,不必如此。”说着他便在一张长凳上坐下。 老板娘显得更加紧张了,双手在自己的布裙上擦了又擦,方才有些尴尬的说道,“几位都是贵客,我这小地方太不入眼,怕弄脏了几位公子小姐的衣服。” 红袖已经迫不及待的坐了下来,舒儿则依旧黏着苏岳霖,燕倾城这次也坐在了苏岳霖侧首。 “婶儿,你快去上面吧,我饿了。”红袖也是亲切地叫了一声,她一开口,老板娘紧张地情绪才稍稍轻松了一些。连忙说了声好。 风雪更甚,如鹅毛一般,天下一白。 “天欲雪,行人皆皓首。”苏岳霖伸手接了一颗硕大的雪花,那雪花在手温下渐渐融化成水。他这时方才转过头望向燕倾城,轻轻开口。 “燕倾城,不知你打算瞒到几时?” 燕倾城本来被他看的羞红的脸色顿时煞白。 第137章 天欲雪(中) 苏岳霖此言一出,燕倾城身躯一僵,面色顷刻间苍白如纸,再无血色。 自从那日院中夜谈之后,她便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苏岳霖,就算相互碰面,她也处处小心掩饰,她相信自己掩饰地极好。而且苏岳霖又不是时时刻刻守着她,她并不担心,他会发现什么。 想到这里她苍白的脸色又稍稍恢复了一点儿,她很是勉强地笑了笑,“殿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倾城有些不明白。” 苏岳霖别有深意地看着燕倾城,燕倾城只感觉要被这种眼神看个通透,仿佛自己正剥光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捧在手心亵玩。她身躯颤抖地越来越厉害,最后险些忍不住就要开口。苏岳霖却是及时将视线移开。没有了苏岳霖的目光之后,燕倾城只感觉全身陡然一松,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只是一阵风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背后全是冷汗。 老板娘一看便是一个贤惠能干的女人,淳朴却又心思细腻,一看便能给人好感,让人觉得亲近,仿佛家人一般。尤其是那种随和的笑意,并不是能够装出来的。很快她便将苏岳霖他们要的面给送了上来。每个人要的都不相同,却又各有特色。她还格外送了两碟小菜,虽然在苏岳霖这种锦衣玉食的人眼中,这种东西已经普通到了极致。但是仍然让他眼前一亮,虽然普通,但很精致,就连味道也很细腻。 “婶儿,这东西是你做的吧?” 站在一旁的老板娘顿时一愣,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不太合公子的口味?这是民妇自己胡乱腌制的,若是不好,我这就撤下去。” 苏岳霖摇摇头,“不,很好,还是那个味道。” 老板娘更疑惑了,“公子以前来过这里?民妇眼拙,不曾认出公子来。”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到。这样的富贵人家最是薄情善变,她见过太多了,她并不会因为苏岳霖一句话,就上前攀亲觅旧,而且她一生看淡了金银权势并无所求。她有所问只不过是来者是客,接口问问罢了。 苏岳霖笑了笑,“自然是来过,只不过很久很久了,只怕静姨早已不记得我了。” 老板娘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到,“公子,公子认识我?”她现在倒是真有些信了,因为她本名中确实有个静字,只不过她并非本地人,知道她真名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那几个人她都认识,为独不曾记得和这么一号公子哥有过交集。 苏岳霖点点头,嘴角带着笑意,“静姨,可还记得十年前有个小鬼头,隔三差五地便来蹭吃蹭喝?” 静姨轻咦一声,有些颤抖地说道,“你,你不会就是那个小屁孩儿吧,那时候,一来便是半天,每次总要等人来找回去。” 苏岳霖轻笑一声,点点头,“静姨过来坐坐吧!”静姨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毕竟眼前可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连钱银都不知为何物的小孩子了。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爷,那个愿意让别人说起自己不光彩的旧事。若是不高兴,只怕反倒是祸事。 本来吃的欢快的红袖,见此早已停下筷子,现在见静姨迟疑不决,便笑嘻嘻地将静姨拿到条凳上坐下。 苏岳霖只是稍微尝了尝,便不再动筷,此时干脆放下筷子。武道一途深远博大,传闻到一定境界,可以咽精津以自足,或可数日不食,甚至数十日不食而丝毫无饿感,这便是辟谷。所谓仙家之人不食人间烟火的传闻便是由此而来,吞朝霞,饮晨露。最后褪尽凡胎,洗尽铅华,使自身近道。自他踏入一品时,便发现每日食一餐足以,而且自己也有意克制。 前人既然有言,便自然有其道理,自然需要时刻自己调养。关于这个他还听说万佛山上有个老头儿,往往一睡便是数个月,其间呼吸如游丝,微不可查,更是不饮不食。却能不死,不仅如此,每次醒来,都是龙精虎猛,不见病态。 这些小道秘闻,都是老驴儿头给他讲过的关于江湖的故事,还说某某大泽之中有一头千年蛟龙,可以口吐人言,可以吞吐月华。还有某某山上有一群老秃驴,见人便要讲道论道,若是输了会被扣押在哪里数年不见天日。还有一棵参天大树下,有一个狐狸洞,里面有一只得道的狐妖,能幻化成女子,专干吸人精血的勾当。反正都是一些光怪陆离,不切实际地故事。更多的都像是凭空捏造的,估计世上没人会相信,可是苏岳霖却信,说是梦,还不如说是执念,一个对于江湖的执念。 他有些感慨地望着静姨脸上被无情岁月留下的痕迹,一晃十年,的确太快了,他那是并不大,却总是喜欢往外跑,王宫之内,几乎没人看得住,那些专门看护他婆婆,小姐姐们都拿他没辙,千般设防,他都能找到机会往外跑,但是他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好玩而是好玩儿,可是他却没钱,后来疯玩儿了半天便饿得不行,不过身无分文的他便只能挨着。直到有一次他看见了静姨的面摊儿,他总是能在静姨身上找到娘亲的熟悉感,都是那么温婉贤淑,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便走到了这里。 静姨是个好心人,有时候过路的乞丐都会施舍一些,更何况是一个灵气十足的孩子,便把他抱上板凳,然后给他坐面条吃。那估计是苏岳霖一生中除了在陈素兰面前以外,吃饭最规矩的一次了,规规矩矩地坐着,安安静静地吃,一大碗面都吃的干干净净。越是如此静姨便越是喜欢,而这一幕却让随之寻来的奴才婢女们,看得惊讶无比。 苏岳霖从小在宫中,哪个不惧,人人管他叫小阎罗,经常到哪里,哪里便是鸡飞狗跳。便是章姚沁那时都跟着头疼,说他是天赐龙马精神,郁躁乃是本性,加之年纪小气血旺盛自然是如此。而且在宫中哪有谁敢管教他,陈素兰在时自不必说,可是她上了莲花山后,也就剩下一个苏嵬和章姚沁,苏嵬就不用说了,他是恨不得将苏岳霖天天别在裤腰上哪里舍得责骂。章姚沁也懒得管,颇有放任自流的意思,说是规矩之下可出韬略,难出雄才。万古能成伟业者,皆有不羁之风。于是这句话一出,更是助长了苏岳霖嚣张地气焰。 苏嵬还怂恿,“小子,尽管去闹,只要是在北苍,天塌了,爹都给你兜着。”从此之后,苏岳霖便是横行无忌,叫者退避。那架势比古天子巡游天下的威风都不弱。 正因为如此,这些丫鬟奴才方才如同见鬼了一般,何时见过殿下如此乖巧的时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在陈素兰面前也是乖巧,可是在这素未谋面的女子面前这般却是为何。从此以后,苏岳霖每次从王宫里偷跑出来,每次玩儿累了,便到此处,而静姨也会默契地给他煮好一碗面。把他抱在怀里,而等他吃完,接他的人便到了。 想到这里,苏岳霖眼睛微涩,不过依旧是笑着说道,“静姨还是这般好看。今天实在是想吃静姨的手艺了,所以便来了。” 静姨眼睛泛红,“小家伙都这么大了,还真是快。”说到这里,静姨情不自禁伸手想去抚摸苏岳霖的脸颊,不过还在半路却又突然停下,似是想到什么,怕是觉得多有不妥,又微微握拳,有些尴尬地将手缩回。 苏岳霖一笑,伸手将静姨的手抓住,覆在自己的脸上,“静姨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好,我过得很好。”静姨也渐渐放开,轻轻抚摸着苏岳霖的脸颊,她是个苦命的女人,年轻时幼子早夭,后来一直未曾怀上过身孕,便被婆家赶出了门,随后便一个人北上,最后定居此处,开了个小面摊儿,勉强够个温饱。这也是为何她会对苏岳霖如此之好的原因了。 燕倾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岳霖,在她眼中的苏岳霖从来都是神秘而妖异的,仿佛能够窥破人心,而那俊美到极致的面容之下则是深藏枭雄的诡诈和狠辣。 她悄悄地低下头,她并没有动面前那碗面,不是不可口,而是没有心情。她的双手悄悄握紧,内心无比挣扎。 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望向苏岳霖,正要开口,却不料苏岳霖却突然开口,“先吃面。” 燕倾城呼吸一滞,内心苦涩,只能生生将话头咽进肚中。她依旧没有动筷,哪怕她确实是饿了,她抬头望着无比陌生的沧州城,还有漫天风雪,只感觉无比悲凉。冷意顺着袖口和领口侵入她的躯体,燕倾城苦涩地笑了笑,然后姨个人悄悄地抱着双臂瑟缩在一旁。 此时她周身那一抹红却如同将被湮没在风雪中的火焰,渐渐失去温度,渐渐死去。在这一刻,她这个从未修习过武功的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自绝.经脉。 “燕倾城,你敢死?” 就在燕倾城意识将要模糊的刹那,一双恐怖的眸子紧紧与其对视,瞳仁泛金,如万古大妖,亘古沧桑,带着如同上苍俯视蝼蚁的冷漠和无情。 第138章 天欲雪(下) 漫长的黑夜,让人无力挣扎,如同一道道枷锁,将燕倾城的身躯灵魂都锁住,口不能言,也没办法动。没有恐惧,没有失落,无喜无悲,她心中有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只要她继续沉沦在这黑暗中,她便能永远解脱,再无烦恼忧愁,再无红尘悲欢。 可是就在她感觉无比疲惫,想要闭上眼睛之时,一双眼眸映照进她的脑海,妖异,霸道,诡谲,还有漠视苍生。可是更多的是愤怒,无可遏制的愤怒。燕倾城心中一紧,带着渴望和不甘迎上那双瞳孔。 一间典雅古朴的房间中,燕倾城幽幽睁眼,入眼便是陌生的一切,她微微侧头,牵一发而动全身,顿时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无比刺痛。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却显得又典雅大方。没有奢华之气,却更显得贵不可言。看得出这里每一件物品都是可遇不可求,放在外面也是有价无市。 但是她的目光却并没有停在这些装饰上面。而是锁定在一个坐在不远处的小案边的背影。灰发披肩,红衣拖曳在地上,明明不魁梧,却显得挺拔如山岳,仿佛背负着整个苍穹。可是再凝神细看,却又发现那道背影单薄普通,平淡无奇。 那道身影之前白雾袅袅,还有簌簌的水声,一看便知是在冲茶。手法极其讲究,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茶道宗师。若不是亲眼见到,只怕没人会相信一个大多数时候品茶如牛嚼牡丹一般的人会在茶道上有如此造诣。 所谓雅致如术式,此景堪入画中,而那一袭红衣便是画中之人,以往燕倾城所见过的那些茶中圣者,同样有入画的风采,无不是白衣胜雪,飘逸如真仙,又或者麻衣草鞋,质朴如老农。再次者,女子烹茶,妖娆红尘。 可是她看不透苏岳霖,一袭红衣不输女子的妖娆,一头灰发所带岁月的沧桑。有孤独有傲然。有妖异有出尘。不知是烹茶还是烹己,或是烹着红尘。燕倾城不禁有些失神,此时的苏岳霖不见了那一身纵横天下的王气和横亘千古的阴柔,反而恬静淡然,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都说这个男人有倾倒众生的能力。 天下才情出众甚至远胜此人者大有人在,霸业雄途,征战四方不输此人者不在少数,武道多艰,心如磐石者多如牛毛,逢变不惊,处之泰然者数不胜数。可是她从不见一个人可以如此复杂。让人永远无法揣度他的真实。仿佛那张面容上带着一张张面具,撕下一层又一层。生于阳世,由阴而妖,因妖多变。 “你醒了。”一道声音幽幽而来,如安慰又如叹息,平和有似低沉。那道背影并未回头,但却仿佛知道她正在窥视一般。手上的动作未停,一股馥郁的茶香慢慢地晕开,散布在整个屋子之内。就连燕倾城都忍不住心中一动,闻见茶香只感觉浑身舒泰,连疼痛都减轻了。 燕倾城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将视线停驻在他身上,眸若秋水本是淡然无波,此时却有被叫破的羞惧。她竟然在不由自主地偷窥一个原本很是讨厌的男人。烛光摇曳,夜色生姿。燕倾城索在被子中,只有一个小脑袋留在外面,而且她突然惊惧地发现自己竟然是全身**地躺在床上的时候,而房中却有一个男人在侧。一种暧昧的异样之感从她心底升起,而且如同种子一般,一萌芽便不可遏制。她全身几乎不能动弹,哪怕慌乱却没有任何意义。 “你最好不要乱动,为了救活你,我已经花了不小的代价,所以你还是小心为妙,若是再求死,我绝不会救。”苏岳霖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却没有理会她繁复的思绪,或者说并不放在心上,声音极其冷淡。 燕倾城微微抿唇,樱桃小口张张合合,过了半天才将心中所想问出口,“你为什么要救我?”声音很是黯然,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黯然之中又暗藏这一丝微弱的期待。她并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也不敢奢望,可是那一抹期待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心头。 苏岳霖烹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又不着痕迹地饰去,一壶好茶已然烹好,他给自己到了一杯。很是优雅地端起,闭上眼睛,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又放在案上。 “只会用死来解决问题的女人,的确是很让人讨厌。”苏岳霖没有回答燕倾城的问题,但是燕倾城却是依旧听地认真仔细,没有回答,又或许已在回答。“一个女人,可以活着无用,却不能成为累赘。你说呢?” 这两句话和燕倾城的问题没有丝毫关系,甚至还有鄙夷的意思。燕倾城贝齿轻咬下唇,但是心中却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欣喜。最后她忍不住问道,“你不想让我死,对吗?” 苏岳霖自顾自的喝茶,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燕倾城并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想我死?” 苏岳霖像是被追问地有些不耐烦了,眉梢微微一挑,那恬淡自然的气质顷刻间碎地稀里哗啦,一抹发自骨子里的阴邪透体而出,妖异而凶残。“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燕倾城身躯一颤,心中绞痛,眸中的光亮慢慢熄灭,难道她这一生都只能沦为男人的棋子,被当做玩物被送来送去吗?不过她又很不甘心,抬眼望向苏岳霖,“我不信!” 苏岳霖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凭什么不信?” “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燕倾城语气很是肯定。 苏岳霖身上的气势再度敛尽,仿佛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一般,“你要过来坐坐吗?” 燕倾城一愣,她竭尽全力动了动身子,只觉得痛入骨髓,她咬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苏岳霖似是想起了什么,“我差点忘了,你还不能动。”说完苏岳霖站起身来。转身望向这边,那道目光如同看剑光一般锐利,让不能动弹的燕倾城陡然心慌,但是她却又生生忍住想要躲闪的冲动,直直地望向那双眸子。仿佛想要求证什么,但是那双眸子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她想要看到的东西,她不禁有些失望,不过没有答案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苏岳霖已经走到了燕倾城的床边,居高临下的望着燕倾城,燕倾城此时全身**,而且不能动弹,哪怕隔着棉被,依旧是曲线毕露,挺翘峰峦,盘曲蛇柳。苏岳霖的视线仿佛能射偷锦被似的,他的视线从燕倾城的脸缓缓下移,缓慢而轻薄,而且故意要让燕倾城看到他眼中的火热和**裸的侵略。从头到细嫩的脖颈,再到锦被下的耸起,再到盈盈一握的小腰,隐约朦胧却丰腴十足。仿佛成熟的蜜.桃,带着充足的汁水。 燕倾城脸色通红,羞愤难当,可是同时又无可奈何,她自然知道苏岳霖此时是趁人之危,活脱脱一副小人嘴脸,得志猖狂。 苏岳霖见此嘴角一勾,向燕倾城缓缓伸出魔掌。燕倾城只感觉心跳就要停止,放那一双手隔着被子触碰到她身子时,她总算没有忍住,顿时尖叫一声。 “闭嘴!”苏岳霖沉声喝到,燕倾城猛然一惊,顿时乖乖地闭上嘴巴,不敢乱叫,苏岳霖面色无喜无悲,并没有燕倾城所想的淫.秽.猥.亵之色,相反有些郑重。 苏岳霖没有再说话,手却已经从被沿伸进了被子中,燕倾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后便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缓缓地出触碰到了自己的身体,似是试探,一触即分,然后缓缓摸索,在被子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最后握住了已经燕倾城有些僵硬地手。 然后这还没有完,苏岳霖另一只手已经从榻尾伸进被中,一把握住了燕倾城的玉.足。燕倾城身躯一颤,险些忍不住叫出声来。那只手在轻轻地捏了一下那小巧玲珑的金莲。惹得燕倾城几乎全身战栗。那只手并未停驻多久,顺着她的脚背缓缓上移。如同温流从她肌肤上缓缓流淌。从小腿到大腿。 燕倾城睁开眼,看了一眼苏岳霖,然后认命似地闭上眼睛,可是那只手却并没有再继续往上游走。而此时距那终极之地,已然不足半尺。 苏岳霖收回手,“手脚冰凉,经脉尚未通达。还需静养。” 燕倾城一愣,难以置信地睁眼看向苏岳霖。苏岳霖却是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做那轻薄之事的并不是他一般。 “我抱你过去坐坐吧。”苏岳霖伸手,直接就着被子将燕倾城拦腰抱起。其间举止有度,并未有肌肤接触。 苏岳霖抱着裹在被中的燕倾城,而燕倾城则是睁着大大的秋水眸仰头望着苏岳霖,并不能窥全貌,只能从下方看见苏岳霖修长的下巴而已。一步一步,走向火炉,燕倾城微微一靠,将头枕在苏岳霖的胸膛之上,只觉得莫名心安。不知何时燕倾城发现双手已经能动,她鬼使神差地从被中挣出一双藕臂,紧紧地套在苏岳霖脖子上。这么一挣扎,春光乍泄,波涛汹涌。 “苏……” “嘘!”苏岳霖轻轻地嘘一声,微微一笑。“你听……雪声!” 屋内春意盎然,屋外雪花如席,铺天盖地。狂风起,旌旗烈烈。 第139章 雪中歌(一) 燕倾城双手勾住苏岳霖的脖子,眼中已有迷失之意,更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小挣扎,而使得春光大泻。两抹酥胸,已经遮掩不住,若隐若现地呈现在苏岳霖的眼前。燕倾城顿时面红耳赤,可是她还是执拗地抬头望向苏岳霖的眼睛。 要知道此时的燕倾城虽然裹在被中,却是身无片缕。苏岳霖的手掌隔着锦被一手还腰,一手托着燕倾城挺翘地臀部。那种淡淡地温热,简直比只隔一层衣物还要来的直接和霸道。燕倾城只感觉自己就像和苏岳霖**相对一般。 可是苏岳霖面色依旧没有变化,虽然眼睛盯着燕倾城身前无尽的春色。眼中却没有丝毫的亵渎,反而只有单纯的欣赏,如同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是这种羞人的姿态,一时间屋内的暧昧气息仍旧是不由自主地开始蔓延和渲染。 “说你是上天垂怜赐予地锦绣皮囊,还有地造的蕙质兰心。今日一观,的确不负倾国倾城之名。你这般姿态倒是让我想起,那西王母出浴,酥软无力,百人侍浴,最后锦被裹身,处子相扶送上君王榻的传说来。”苏岳霖的善变,燕倾城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是刚刚还一本正经地人又突然言语轻薄起来,还是让她有些受不了。 “公……公子是说那《美人出浴图》?”这是燕倾城第一次对苏岳霖以公子相称,这种称呼的转变也只有她才能懂得其中的意味。或许苏岳霖也是懂的,但是苏岳霖只是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并不点破。燕倾城此时心中很乱,她今日算是被苏岳霖占尽了便宜。可是出奇的是心中竟没有一丝不悦,只是感觉有些异样罢了。 苏岳霖轻声一笑,“你也知道那《美人出浴图》?” 他说道这里又似是觉得自己所说太过幼稚,“也对,知道这副画的并不在少数,不过知道它真正来历的人却是不多。” “何种来历?”燕倾城也像是被这个话题所吸引,不过她像是不知不觉般又将箍在苏岳霖脖颈上的双手紧了紧,两人又紧了几分,她的一只洁白如玉的酥球却是已经悄悄地抵在了苏岳霖的胸膛上,哪怕隔着衣物,两人也能感觉到来自对方身上的温度。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暖。 她很是自然地将脑袋依靠在苏岳霖的胸口,聆听后者那强壮有力的心跳,身体更加酥软几分,鼻中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微弱地轻哼。宛若蚊吟,却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 苏岳霖走到火炉旁边,想要将燕倾城放下,只是他将其放在地上的软垫上后,燕倾城却没有松手,依旧死死地环住他,他起初并没有在意,打算起身,却是连带着燕倾城的身体也被拉起,大半个**地身躯从被中脱出,如同美丽的白瓷。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却又糯软如泥。 “不要……公子,抱我,倾城好冷!”燕倾城低呼一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弱不可闻。苏岳霖没有说话,却是慢慢地低下身子,伸手揽过那盈盈一握的柳腰,然后坐了下来。温香软玉,美人在怀,苏岳霖慢慢地摩挲着燕倾城如同锦缎一般光滑柔软的肌肤。 “丫头,别玩儿火,小心爷生吞了你!”苏岳霖嘴角一勾,另一只手在她胸前的那一抹峰峦之上轻轻一拨,顿时蕊枝乱颤。燕倾城顿时全身瘫软,再无一丝力气,整个身体倾伏在了苏岳霖的身上。 “吃了便吃了,若是那样,倾城今日也认了。”燕倾城娇.喘着气,仿佛说话都是强撑着。 “说你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我本不信,看你平日里矜持有度,还真就险些被你骗了过去。昔日有传闻,世上有奇女子,被养于深宫,君王宠幸,男女欢爱之时,还得有婢女在一旁搀扶,助阵。没想到今日便见到一个。你这样的人不祸国,何**国?”苏岳霖闭上眼睛,鼻尖凑进燕倾城修长洁白的颈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开口,最后更是故意调戏,伸出舌头,舔了舔可爱的耳垂。 “公子,是不是要吃了奴家?”燕倾城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尤其是那一声奴家,更是将千载地的风韵都晕在了那樱桃小.唇上。 苏岳霖却是突然坐直身体,将正在燕倾城身上摩挲的双手缓缓拿开,又将锦被提起,裹住燕倾城近乎完全裸.露的躯体。然后将其搂在怀中,往火炉边上凑了凑。却是再也没有使坏。 燕倾城仍旧趴在他的怀中,起初安安静静,最后最是身体微微颤抖。苏岳霖身体一僵,有些诧异。“为何要哭?” “你是不是嫌弃我,我虽然两朝为妃,却是完璧之身,你可是嫌我肮脏,或是认为我丧夫之人,不再无瑕,不过是个寡妇?” 说到此处,燕倾城已是嘤嘤成声。 苏岳霖伸手拍了拍燕倾城的身体,“傻丫头,你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地紧,好好将养身体才是真的?,不要胡思乱想。” “真的吗?”燕倾城双手撑在苏岳霖身上,秋水眸中秋水溢,仿佛几颗晶鑫的露珠,挂在修长地睫毛之上。 “自然是真,我又何时骗过人?” 燕倾城仔细地盯着苏岳霖的眼睛,看了又看,仿佛要将其内心看透,可是无论怎么看,苏岳霖的眼神依旧那么平静,平静到可怕,燕倾城面色欣喜地重新将下巴搁在苏岳霖的,只是在苏岳霖看不到的地方,那故作欣喜的眼眸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黯然。 苏岳霖看着炭盆儿中烧的火红的木炭,他的脸被火光映得微微泛红,他紧紧了怀抱,轻轻闭上眼睛。 “能给我讲一下那副画的故事吗?”燕倾城松开手,却是缓缓下滑环抱住苏岳霖的腰。“应该是个好故事!” 苏岳霖一笑,“的确是个好故事,不过今日并不打算讲给你听。待你身体好些再说。” “好”燕倾城顺从地点点头,“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她语气虚弱,似是极其疲累,但还是忍不住问到。 “傻丫头,北苍边境千骏城。”直到过了许久,苏岳霖轻声答道。不过他说完之后却没有人回应,原来不知何时,燕倾城已经趴在苏岳霖肩上睡着了。他的面色渐渐凝重,眼眸霍然睁开,有火光明灭,如何妖瞳吞吐。 “睡吧,睡着了好,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苏岳霖缓缓抬起头,视线似乎透过门窗阻隔,望向远方。他抱起熟睡的燕倾城,然后又走回榻边,将其放在榻上,轻手轻脚地解下环抱在腰际的藕臂,塞进被窝,然后又细致掖了掖被角。 他看着那张恬静地脸颊,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不过还在半空却又止住,最后又缩了回去。 “爷!时间到了。该动身了!”门外传来红袖的声音。 苏岳霖面色渐渐舒展,又恢复了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站起身,整了整被燕倾城一番折腾地有些褶皱的衣衫。然后走到门前,一把掣开门扉。 狂风如怒,卷起飞雪舞玉花,黑夜之中如有潜伏欲动的猛兽在嘶吼,大团的雪沫往门内猛灌。银装素裹天下白,苏岳霖立在门口,红衣狂舞,白发披散,随风而起。 红袖就立在身侧,一身黑衣,袖口绣着一朵金海棠,偌大的兜帽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遮掩,她上前将一件披风,给苏岳霖系上。 “爷,真的要这样做吗?虎口拔牙,九死一生。”红袖止住动作,抬头望苏岳霖,忍不住问道。 苏岳霖回身将门关上,“既然陈白衣设下了局,我若是不去,岂不是枉费他一番心意。” 红袖拾起放在一旁的灯笼,挑在手上,“明知是局,何苦来哉?” 苏岳霖一笑,拾级而下,迈入庭院之中,“局又如何,若是如此小局就怕了,谈何争霸天下?我还真想会会这个神机妙算的白衣神相,看看是他这碧玺钓翁厉害,还是那开创大周八百年盛世的渭水渔叟更厉害。” 红袖也是笑了笑,“自然是爷最厉害。前后千百年,谁都不行。” 两人一前一后,踏在院中雪上,留下两道歪歪斜斜的脚印,不过风一吹,雪一扬,又将其掩尽。只留下浅浅地印痕。走不多时,便见一人立在风雪中等候,一身不合身的铁甲裹在身上,更加显得臃肿。远远地见到苏岳霖便拜倒外地。可惜雪太深,这一趴,险些将自己埋进了雪里。 “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结果如何?” 陈不苟从雪中挣扎地站起来,“四座卫城,守军万余,不曾纳降,尽皆斩杀。” 苏岳琳望着陈不后盔甲之上刚挂不久的红色冰棱,还有脸上未曾干涸的血迹。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身为上将,当学.运筹帷幄,不要事事都冲杀阵前。” “殿下坐阵,狗儿冲杀就够了。” 苏岳霖未曾多说,直接擦身而过。此去刀光剑影,风雪载途。 城外,三军齐备,铁甲寒刀马衔枚。屋内,绝色倾城,粉泪已湿香枕。 第140章 雪中歌(二) 寒风呼啸,卷动着硕大的雪花,砸落在地上,落雪有声。苏岳霖立在千骏城头,红袖侍立于侧。 茫茫大雪已经将千骏城的原貌给遮掩住了,如同一尊蛰伏的巨兽在沃雪中沉眠。带着阴森的冷意和肃杀之气。这是一座战争之城,作为北苍东南扼要,千百年来沐浴过数不尽的要战火。鲜血将这座城洗了一遍又一遍,传说这里一到夜晚便能见到游魂野鬼,这都是战死在这里的三军将士。 掘地三尺,可得枯骨万万两。城高三十丈,立足城头,颇有君临天下,雄视中原的意味。城这头,是北苍雄兵无尽,城那头,是吴国沃土千倾。但是两方近年来,都不曾轻易起过干戈。北苍之志,不在于横亘于千骏城前的白羊郡,而以如今吴国之君以及陈白衣的远见自然也不在这一城一地的得失。贸然开战从来都不是明智的决定。 虽然这几年,樊少皇听陈白衣之言,不大举刀兵,但是以陈白衣的手段依旧是收伏了周边一大批实力不济,却有心参与大世之争的小国。这些小国虽然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上不得台面。可是合集到一起仍旧是一股不弱的实力。 天命之争虽然没他们什么事儿,但是一旦绑上了吴国的战车,如果最后樊少皇成了千古大业,那么他们这些跑腿的小角色虽然得不到大造化,但是喝点儿汤汤水水还是行的。虽然说是残羹冷炙,但是这也足够他们子孙后代得到千秋功业的荫护。这是一场赌局,千百年前就有类似的赌局,而今这一局棋的棋盘已经徐徐展开了。就连遗世独立的那些世外大派都不能免俗,开始在这滚滚红尘中埋下种种后手,扶植值得扶植之人。 以天下为局,苍生为子,就看谁有机会夺得执子布局的资格。苏岳霖站在城头之上,莫名觉得天地邈远,雪夜的苍穹格外漆黑,哪怕借着雪光也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他却是看的津津有味。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的篇章,或是千古难遇的绝色美人。 红袖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她回过头望向苏岳霖深邃的眼眸,一时间也看得发愣。苏岳霖收回目光,看着红袖笑了笑,一只手伸进她宽大的黑袍兜帽中,抬起她俏丽光洁的下巴,露出修长如脂玉的脖颈。嘴角一勾,邪魅一笑,妖气凛然,轻声开口。 “爷我好看吗?” 红袖点点头,宽大而不失奢华的黑袍将她衬托的更加娇小玲珑,却又不失风韵,她永远都是苏岳霖身边最听话却又最大胆的女子。从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儿到一个初经人事的女人。她在苏岳霖身边呆得最久,也最懂他,没有人能让苏岳霖停下脚步,也知道世上不是什么风景都值得自家爷驻足留恋的。 而她就是苏岳霖前进路上的一道小小的影子,一道淡不可查的影子,多半时候注定只能留在黑暗之中。可是有谁知道只有在苏岳霖面前时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天真烂漫蛮不讲理,有时候在苏岳霖面前也会得理不饶人。是唯一一个敢让主子走路,奴才骑驴的的小丫头。 听见红袖如此回答,苏岳霖笑得更厉害了,他用手缓缓抚摸那张躲藏在黑暗中的俏脸,“真的?” “真的,公子爷是天下最好看的人,那些所谓年轻俊彦,便是拍马也及不上爷的万一。” 苏岳霖戏谑一笑,“不像真心话,这话听着勉强。” 红袖脸一红,声音顿时弱下去几分,很是没有底气的说道,“那个,那个,除了白玉公子是爷最好看。” 苏岳霖面色一黑,正要发作,红袖连忙开口补救,“不过姓白的太油头粉面,脂粉气太重,一副娘娘腔,那里赶得上爷这般神威盖世,气吞山河。” 苏岳霖才不会信,别过头去不再看红袖。红袖被黑袍遮蔽的面容也有些不自在了,谁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就让爷吃了一大坛子干醋。她靠到苏岳霖身边,伸手戳了戳苏岳霖,苏岳霖不为所动。她又拉住苏岳霖的手臂摇了摇。 “爷,红袖说的话,句句是肺腑之言。白玉就是不及爷嘛。” 苏岳霖微微侧头,居高临下斜睨她一眼,“当真?” “当真。”红袖连忙点点头,此时她又是那个在苏岳霖面前毫不设防,一点心机也没有的丫头。 苏岳霖放声大笑,那怕风声再大,也依旧掩盖不住这样肆意狂狷的笑声,苏岳霖俯身在红袖唇瓣儿上轻轻一啄。 “既然如此,爷让你看陪爷观烟火。”苏岳霖小声说道,他从红袖手上拿过那一只灯笼。灯笼中的烛火在风中摇摆不定,一明一暗光暗交替。苏岳霖脚下一踏,纵身而起,然后落在城垛之上。这一跺仿佛整个千骏城都颤抖了一下。 “举火。”苏岳霖挑着那盏灯笼,一声暴喝。 城下漆黑的平地之上,此时千万之火光燃起。雄兵无尽,铁马金戈,旌旗猎猎作响,将这一方天地铺盖地水泄不通。借着火光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将士。 红袖也一跃,跳到苏岳霖身边站定。她伸手环住苏岳霖那并不粗壮的腰,单薄却很坚实。看着城下兵马如潮,烟火如海。 “爷,红袖愿意陪你看一世烟火。直到爷不要红袖了。” 灯火摇曳,风雪肆虐,“好!”他一手揽着红袖的纤腰,另一只挑灯的手一松,那盏绣粉色牡丹的灯笼在风中摇摆着落下,泯灭在雪地中,无声无息。 大军开拔,兵发白羊郡。哪怕是在雪地中,依旧是蹄声如雷。火光成片如潮水一般涌向白羊城。 苏岳霖和红袖看着大军向渐渐远去,嘴角一勾,“他们去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红袖陪着你。”红袖不愿松手。 陈不苟率军连夜拔除了白羊城四座卫城。只剩一座主城孤独地立在中央。守军虽多,但是天亮之前必能攻破。因为红袖潜入城去,用毒毒翻了大半守军。可以说此城手到擒来。但是苏岳霖却不是专门为了这一座城来的。单独这一座城,不过是白羊郡的门户,得了恐怕也受不住。只会留下祸患,而且不久之后附近的援军必然赶到此处。虽然是长途跋涉,疲弊之敌,但是若是不能在他们来之前攻破白羊城,他们便是腹背受敌,定然大败。 所以苏岳霖要做的事儿,就是将援军拖在天亮之后,不然一切都是徒劳,他还要用这一城之地做很多事情呢。 …… …… 百里之外吴国望月城,陈望公坐在城主府,正在品茶。模样云淡风轻,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为所动,根本没有将外面如火如荼的战事放在心上。 童衮坐在一旁,看着陈望公一手拿书,一手端茶,凑在青灯之前,看得入神。那截灯芯噼噼啪啪的炸响,火光越燃越小。童衮连忙起身拨了拨灯芯。然后又往碳盆中加了些炭,还蹑手蹑脚地将陈望公腿上的羊皮褥子往上提了提。 “茶凉了,换一下。”陈望公喝了一小口茶,又将茶杯移开。视线都不曾移动,随意地开口。 童衮不敢多言,连忙起身忙活。当一杯刚泡好的茶端到陈望公面前时,陈望公才堪堪抬头望了他一眼。而且眼中有些诧异。 “是你啊,我这里让丫头们服侍就行了。你早些睡去吧。” 童衮连忙执礼,“这里不比在朱方城内,丫鬟们都是毛手毛脚的,还是我在您身边呆得久些,服侍起来也顺手,不然弟子不放心。” 陈望公伸手接过茶,放下书,品了一口,掀起眼皮,“恐怕不止如此吧!” 童衮呼吸一滞,不敢说话。只是有些僵硬地站在那里。 “你是不放心白羊城。” “弟子不敢,师傅做事从来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未曾有失。”童衮连忙开口。 陈望公摇摇头,“你自小拜在我门下,你的想法我岂能不知。你是担心为师老昏了头,把白羊城丢了。” “弟子不敢……” “有何不敢,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陈望公笑了笑。 “师父设下天罗地网,不惜一座白羊城,就是为了除掉一个苏岳霖,值得吗?”童衮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便问出了口。 “谁说我要杀苏岳霖。要杀也不是现在。”陈望公一笑,言语却是石破天惊。 童衮立时愣在那里,声音颤抖,“师尊以白羊城数万守军为饵,却不是为了杀苏岳霖?” “不过是试试他的深浅而已。想看看他有几分胆气和手段。现在苏嵬才是北苍的主子,杀了苏岳霖只会让他陷入暴怒,一尊发怒的阎罗必然流血千里,不值当。” 童衮身上冷汗涔涔,“师尊,那可是数万将士。” “数万人而已,帝路无枯骨,哪里还叫帝路。而且,”陈望公停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望向童衮,“白羊城城主拥兵自重……” 接下来的话,陈望公并没有说,但是童衮却已经知道了,他坐在陈望公身边,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陈望公拿起书,就着跳动的烛火,室内只留下翻书的轻响。青灯黄卷无归人,百里之外血成河。 第141章 雪中歌(三) 冲杀之声轰然震天,但是苏岳霖却是置若罔闻,虽然白羊城大势已去,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攻破的,但是有陈不苟在,时间给足了,这座已经孤立的城池已经是囊中物。若是这样还出了什么差错,那也只能说,陈不苟这上将军也是有名无实,实在是令人失望。 但是陈不苟绝对不会让苏岳霖失望的,起码在战场上不会,陈不苟能从一个马前卒做成军中巨擘,都是靠累累白骨和无尽鲜血堆出来的。虽然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他陈不苟只是一个从岳霖宫出来的包衣奴才。苏岳霖也从来没有插手过他的事,如同放养一般,任他自已在军中闯荡。当年如蝼蚁一般的人,今日在北苍也是举足轻重。 陈不苟勒马立在阵前,前方的先锋营已在奋力冲杀,死伤很是严重,毕竟人数太少,显得有些后继乏力。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退却。后续的人马也在缓缓向城下逼近,对于这些伤亡,陈不苟根本毫不在意。这些年死在他一个人手下的人都不止这个数。 陈不苟回头望向苏岳霖所在的方向。隔着如同蝗潮的大军,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影子。这还是借着无尽的火光才能看到那一袭红衣一闪一闪的出现在视野。他这一生最恨有三,苏岳霖那一身红衣,还有自已那狗儿的小名。而第三样,恐怕谁也不知道,他可以原谅别人着红衣,甚至是那个能将红衣穿出绝世风采的男人,他也可以原谅那个穿红衣的男人叫他狗儿,可是唯独不能容忍别人给他恩赐。如同给一个乞丐一般的恩赐。对他有恩者便是有仇,恐怕这也是为什么章姚沁为何会一看见陈不苟便说他天生反骨的原因。 在另一边的苏岳霖似有所感,也微微转账视线望向陈不苟,随即轻轻一笑。 “红袖,你说陈不苟如何?” 红袖被问得一愣,她作为最亲近苏岳霖的人,关于苏岳霖和陈不苟的牵扯自然了解得比别人多了不少,也能感觉到那所谓主仆情深的背后隐藏的汹涌波涛。于是小声答道,男人间的事情有很多都是她不能理解的。 “爷是问什么?” 苏岳霖转过头去,伸手摸了摸红袖的秀丽黑发,“我家红袖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红袖侧着头,任由苏岳霖抚摸她的脸颊,沉吟了许久,方才轻轻开口。“若是为将,当为北苍第一人,就算是殿下也有所不及。如此好战善战,杀伐果断的人,当世难寻。” “哈哈哈……”苏岳霖笑出声来。 红袖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是在生气自己说他不及陈不苟。 “爷为何发笑?红袖可是说错了话?” 苏岳霖摇摇头,止住笑声,“我是笑你太抬举我了,你果然还是和我亲近,其实要我说,领兵一道,陈不苟已经深得其髓,少有能出其右者。我远不及他,你还是顾及我的面子,有些话不愿说罢了。” 红袖吐了吐舌头,“爷知道就行了,干嘛要拆穿我嘛!再说爷在我心中,便是最厉害的,谁也赶不上,虽然比那白玉公子卖相上差了一点。” “我说的都是实话。”苏岳霖微微一叹,“陈不苟是行军打仗一行上的鬼才,无师自通,对于权势和摆弄人心,他总是出奇的敏感。当时带他回来,没多久我便看出来了。所以一直不曾委以重任,而且师傅对其也不甚喜欢。后来我便将他打发到军中,完全是看他自身造化。如今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红袖沉默,有些话不该她说,也不能说,所以苏岳霖说,她便安安静静地听着。或许苏岳霖也只是找一个倾听的人,这样的时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她也这般安安静静的听着,倾听苏岳霖的欢乐和悲伤,一点一点抚平苏岳霖那颗隐藏在深处的心。抚平那微微皱起也依旧好看的眉眼。 “我需要一把刀,光凭我自己一个人,想要在这大世之中,错综复杂的局面之下,博得一分胜算,我需要陈不苟。” “可是这把刀,没有情感,不光会杀人,还会伤主啊!”红袖适时得接话,善解人意却又并不显得突兀。 “伤主便伤主吧,我若是连这个都怕,还谈什么天下,那样未免也太小瞧了天下英雄。而且就算是一把凶兵,也总会有感情的,只要有感情便有弱点。再退一步讲,刀无人持,也不过是一把刀而已,如何伤人?” 红袖点点头,她踮起脚尖,轻轻将苏岳霖头上的浮雪摘去。“爷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红袖不管那么多,也不想管那么多,只要爷好好的,红袖就知足了。” “傻丫头!”苏岳霖笑了笑,掸了掸身上的落雪,也给红袖拂净。然后和红袖转身登车而去。 一辆黑色的马车,朴素简单到了极致。却是红袖亲自赶车,勉强算是香车美人了,苏岳霖缩在红袖的怀中,枕着红袖挺翘丰满的玉.乳,闭目养神,姿态安详。红袖依旧是那一身黑袍,却依旧遮掩不住傲人的身姿。红妆锦绣的她是小家碧玉,而黑衣素面时却是清冷安静。 苏岳霖未曾束起的白发,披散在红袖身上,簌簌飘落的雪花,将一切都遮掩地看不见真容。那一身红衣铺陈,散落在车上,映衬在茫茫雪原上,如一抹在白纸上晕开的大红胭脂,像一朵怒放的牡丹。 马儿跋涉在齐膝的雪中,行得很慢,马车在雪中拖拽,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在远离喧嚣战场的地方如同一曲长歌,公子仗剑,红颜低唱。 红袖哼着在北地盛行的摇篮曲,如同一位初为人母的女人,安抚着躁动的孩子,让其安静地入睡,天渐渐亮了。车驾在一条河前停了下来,苏岳霖依旧在沉睡。红袖则轻轻地打着拍子,轻轻地哼唱。在更远的地方,旌旗蔽空,马蹄如闷雷,兵线如潮,初始只能看见晦暗的晨光中看到一点点灰色的小点。最后越拉越长,长不可及,目不能容。仿佛在这广袤的雪原也塞不下那奔涌而来的人马。 白羊河这头,一辆马车,一匹老马,河那头八路援军,兵马无尽。 兵马涌动,大地都在震动,如同汹涌的黑水缓缓弥漫整个河岸。然后一道敕令从中军传出,片刻间将军令传遍三军。前军在河畔骤停,紧接着三军俱停。 然后那密密麻麻,井然有序的阵列缓缓分开。一辆战车缓缓从中军开至。那战车以青铜铸成,周身雕龙画凤,凶兽密布,栩栩如生,还有无尽地刀创箭痕。沟壑纵横之中还有乌黑的干涸血迹,经历岁月的冲刷也依旧难以用沧桑遮盖那扑面而来的肃杀冰冷气息。曲柄罗盖,战车上一个中年模样的儒雅男子,歪坐在哪里,身上一件貂皮褥子, 而在河对岸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遥遥对峙。如同一只手想要抵挡住倾倒崩塌的山岳。而苏岳霖依旧在酣睡,雷霆难扰。 陈望公依旧是一袭白衣,待战车缓缓停下之后,他也缓缓睁眼,隔着那道被冰封的河,望向安然自若的苏岳霖。面色沉静,眼波微微一跳,最后却是长长一叹。 “万军阵前,尚能安之若素,酣睡如卧自家后.庭。闭眼如深潭,睁眼鹰视狼顾。如此英雄人物,举世能有几人?如此胆色,少皇也不及。” 童衮本来就侍坐在侧,亲自为陈望公驾车,听见这话,顿时心中一跳,口中干涩。措辞许久,轻轻开口,“师尊,慎言。” 陈望公是他的师尊,但他也是吴王之臣。师徒同侍一主,但他却不能不为自家师傅考虑。刚刚陈望公的话,要是落在有心人耳中,再稍加渲染,传到吴王面前,绝对不算是好事儿。 陈白衣摇摇头,“你也小看樊少皇的器量了,虽是枭雄,但是自古以来,那个枭雄心中无丘壑。我一句戏言而已,无妨。” 童衮张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其实他一点儿也没猜错。陈望公那句话刚出口,还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经传到了樊少皇的耳中。有左右心腹言其目无君王,其心不臣。却被樊少皇推出斩之,悬首示众。并言,“望公用心良苦,卑鄙小人胡乱揣度,其意在让寡人莫要轻视这个红衣世子而已。”一时间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陈不苟望着苏岳霖没有说话,一时间天地俱寂,无人敢打破。童衮也看向河对岸,心中却是无比骇然。他的确如陈望公所言,一直小觑了苏岳霖,单是这一身胆气他就远远不如。他自问面对着千军万马,不管是真不怕,还是装作不怕,是绝对没有胆量在阵前酣睡的。 “师尊,他难道想一人独挡我吴国千军万马吗?” “那又如何?谁叫他是苏红衣呢?” 另一边,红袖微微一笑,玉手拂过苏岳霖安祥的面容。轻轻地唤了一声。 “爷,该醒醒了,大敌倾巢而来,已至殿下榻前。” 第142章 万鲤朝龙 听见红袖的呼唤,苏岳霖缓缓睁眼,他醒来之时并没有那种刚从梦中挣脱的茫然,反而十分清亮。 苏岳霖望向河对岸,一眼便锁定了青铜战车上的陈望公,陈望公也望向他。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笑。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在今日今时阔别重逢。 “久违了,世子殿下。”陈望公率先开口,还轻轻点了点头。 “的确是久违了。”苏岳霖懒洋洋地撑起身子,“你还没出山,天下便少有人不知你垂钓江渚的陈白衣之名。倒是出了山,反而低调地世人都快忘了你的名头。” 陈望公笑着摇摇头,“世俗名声,不过是外人抬爱,胡乱给的赞誉罢了。不足为道,我如今为人臣,自然有臣子之道。倒是殿下昔日一别,如今风采更甚往昔了。” 苏岳霖抖抖衣袍,从车上站起,然后很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又从车上跳了下来。“不得不说,你这韬养功夫实在是了不得。难怪章师傅都对你忌惮三分。”他向前走了数步,在一道模糊地已经看不清晰的河岸边停下。再跨一步,便是被冻住的河面。 “论算计,如今这天下,已经出世的人,恐怕还真没人是章老的对手,一朝为圣人,可窥半分天机,心智谋略超出那些所谓的智者不知几何。我岂能跟章老比。”陈望公挥挥手,示意童衮将车往前赶,也停到河岸边上便停下。两人离得更近了,不由得互相凝视,说起来这只是两人第二次见面而已。第一次实在那竹林之中,他英雄救美,救下了燕倾城。而今日相见,说起来和燕倾城也脱不了干系,真是造化弄人。一个吴国智囊,一个北地明珠。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两次相逢。 “英雄出年少,单是殿下这份胆气就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天下最出色者,当世怕无人能及。”陈望公慨然一叹,却是不得不承认,相比于苏岳霖的年轻张扬,他此时就显得返璞归真的了。岁月将一切都遮掩起来,至少他陈白衣不会将争霸天下的野望,写在脸上。 苏岳霖蹲下身子,捧起一抔浮雪,在脸上搓了搓,这是北方人都有的习惯,并不稀奇。但是苏岳霖以这世子身份做这个就显得格外不伦不类。如今天下,哪个公子王孙在这大雪纷飞的时节不是躲在房中,拥炉而卧。也只有他想闲却闲不下来。 苏岳霖搓了一把,只感觉寒冷透骨,似是要将这面皮冻掉,不过极冷之后,却又有淡淡地温热从脸上泛起,而且最后越来越热,好似火烧。苏岳霖忍不住畅快地长舒一口气。 “这老祖宗的法子,有些道理,古人诚不欺我。”说完他大笑着向红袖挥挥手,“丫头,过来,爷也来给你搓搓。” 红袖本来是单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望着河对岸的千军万马,此时听见苏岳霖的喊声,连忙笑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在雪地里一深一浅的慢跑,如同一只翩跹的黑蝶,跑到苏岳霖面前。 “爷,你在玩儿什么呢?”红袖蹲下身子,双手撑着脑袋,有些好奇。 苏岳霖二话不说,便拿晶莹的雪花给红袖搓脸。红袖娇笑着躲避,一时间笑闹成一团。 河对岸的三军将士顿时感觉古怪,而且极为气愤。他们长途跋涉而来,本是要大杀一场,如今地方没到,却在这里被人堵在河边。然后还要这一众悍将骠骑看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小丫头在这里嬉闹亲热。说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让他们今后如何在世上立足。 顿时三军军阵之中略有骚动产生,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将士们嘀咕的声音越来越大。站在后面的将士也是梗着脖子,踮着脚往前张望。 不得不说红袖真是钟灵毓秀的女子,黑袍遮掩却掩盖不了越发丰腴的身姿,此时巧笑嫣然更是显得勾人心魄。而且在万军阵前与人嬉闹,如入无人之境,这样的女人不得不上人拍掌称奇。所以一时间有人怒火中烧,有人却看的如痴如醉,这些人都是长期被困锁在军营之中的兵油子,平时严明的军绩压着,无不是憋的难受,如今看到这别样的风景,还有红袖无与伦比的风情,顿时让他们心痒难耐,军中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多了。 童衮此时怒从心起,他承认这苏岳霖的确有几分胆气,他自叹弗如,但是如此作态也未免太不将自己和师傅还有身后这数万大军放在眼里了。更可气的是身后军阵中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是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他面色数次变换,终于忍耐不住,想要开口,却被陈望公摆手示意停止。再其他人愤怒之时,也只有陈望公依旧端坐车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苏岳霖,最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个苏岳霖,不动一兵一卒,便瓦解我十万铁骑的军心。虽然无耻了些,可终究还是我们这边不争气。” 童衮语塞,“师尊,让我带军冲杀过去,休得让他小瞧了我大吴。” 陈望公摇摇头,“不急,白羊城那边已成定数,我连夜赶过来,也不过是来看看这个苏岳霖的,他们得了白羊城又如何,孤城一座无险可守。而且他们强取此城,难得根基,据而不稳,定当弃之。” 那边苏岳霖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怀里搂着红袖,向这边喊道,“我说陈白衣,你今日到此所为何事?总不会是千里迢迢来看我和美人儿鸳鸯交颈的吧?”说完仰天大笑,根本不曾有半本面对铮铮铁蹄的畏惧之色,红袖也是跟着轻笑。 陈望公却不生气,“自然不是,我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很多事还是可以亲力亲为的,并不需要来看年轻人为乐。”一向严肃,善于谋划的陈望公难得开了个玩笑。 苏岳霖眼眸微微一缩,面色却无半点变化。“说的也是,我看你其实年纪倒也不是很大,而且一国之相,帝王之师,还真是不缺女人。不然还真是堕了你的名头。不过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而来。” 陈望公沉吟一下,“看来殿下还真是不简单啊,明明是殿下想和我做笔交易,此时却是问起我来。” “哦?”苏岳霖似乎很是惊讶,“我在这里来,不过是看这雪景诱人,又听闻这白羊河,破冰能见万鲤跃龙门的奇景。所以来看看,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故人。” “原来如此。”陈望公并不争辩,只是点了点头,而一旁的童衮却在心中腹诽,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两边明明都是心知肚明,此时却都这样欲盖弥彰。同时又偷偷望向陈望公,原来师尊也是这般虚伪的人。小狐狸对上老狐狸,棋逢对手,就看道行了。 “其实我也是在路上遇到一个燕姓的亲戚,正好他们也要到白羊城去探亲,我见顺路,便带上了。”陈望公接着开口。“殿下这是打算拦路了?” “倒也并非如此,只是我也正巧在白羊城探亲,只怕此时那里有些不太方便。” 话音未落,只见一骑从苏岳霖身后飞至,斥候来报,来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见过礼之后便凑到了苏岳霖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苏岳霖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更甚。那斥候又翻身上马,踏雪而去。 童衮心中一沉,已然猜到了结果,倒是陈望公依旧面色不变,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他料到的东西,根本没有当回事儿。“殿下这白羊城中的亲戚如何了?” “探完了,我正打算回去呢!”苏岳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痕,十分随意。搞的好像到这里来还真就是来看看一般,转身就走,根本没有停留的意思。 “殿下这是急着走?”陈望公也有些奇怪,他自然知道苏岳霖此来的真正意图,却没料到他能这么淡定。一座明知必然能取回来的城池恐怕还没有让让动心的资格。 “此间事了,自然回去。”苏岳霖已经爬上了马车。 陈望公眉头轻轻一皱,“殿下连这万鲤朝天的奇景都未曾看,只怕说想走并非真心。” 苏岳霖动作一顿,转头盯向陈望公,那双眸子似乎带着笑意,却又无比冰寒,仿佛有可怕的光芒吐露,如同一头饥渴的野兽盯着瘦弱的羔羊。 “我留下只怕你会后悔。” 童衮皱着眉头,迎上他的目光,顿时感觉如坠冰窖,只感觉那双眼睛太过妖异。只有陈白衣依旧淡然自若。 “陈某从不后悔,不知殿下能否赏脸与我在这观鲤桥上煮酒品茶,赏玩一番?” 苏岳霖冷笑一声,“既然敢来,我还有何惧,不论是茶还是酒,都值得一品。” “殿下若是不信,我让三军后退三十里便可。”说完陈望公一挥手,前军变后军,千军万马如潮水一般徐徐退去。而且从他战车后方涌上来一群雍容华贵的的丫鬟,或是手持香炉,茶案,或是手捧一只镶金紫玉壶,或是端着一套白玉杯。还有面如脂玉的小童怀中抱着柴禾,那木柴之中如穿金线,长短一致,粗细都是少有偏差。最后还带了一只红泥火炉,作蛤蟆状,灵动不缺雅致。 苏岳霖跃下马车,带着红袖缓缓而行,点点头,“恩,好茶,好壶,好柴,好杯,好炉,不过尚缺好水。” “莫急,白羊盛产江鲤,肉鲜味美,可知其水甚好,不若就地取江心水便是。”陈望公话音一落,身后闪出三四人,个个势大力沉,行到江边,浑身猛然紧崩,一声大喝。然后在江面上轰然一踏,而后一触即收。 本来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江面,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某一时刻,冰面猛然崩碎。 苏岳霖已然踏上观鲤桥,桥下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鱼跃三尺几,溅起千堆雪,踏破冰河有万鲤朝龙。 第143章 交易 陈望公从战车上下来,或许是在车上坐的久了,经络不活,最后还是三两个丫鬟扶上来的。待到桥上坐定后,丫鬟们还细致用毛皮褥子将他的膝腿遮盖住。 苏岳霖负手而行,坦然自若,看见陈望公这幅作态,有些好笑,“我说望公先生看面相正是虎狼之年,怎么搞的竟是和苏嵬一样的作态。” 陈望公苦笑着摇摇头,“老毛病了,一到冬天,便是瘫子一个,天弃鬼厌,殿下能赏脸和我喝一杯茶已是荣幸之至。不知北苍王贵体可还安好?” 苏岳霖走到案前,与陈望公面对面而坐,听见他的话头冷笑一声,“你尽管放心,一时间还死不了,能挽雕弓三百石,只手掣寒刀,杀人如切菜。” 陈望公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他的目光在苏岳霖身上停留了一瞬,有些惊讶地说,“殿下曾入佛门清修?” 苏岳霖捏起一只精致的白玉杯,这数只雕花白玉杯,都是从一大块玉石上挖取下来的,更为难得的是,姿态各异,并不相同,入手温润饱满。他此时抬头,“何出此言?” 陈望公笑了笑,“我虽是驽钝之人,也不信佛道,但是当世活佛倒是见过几尊。佛门的轮王跌坐还是认得的,若是殿下只是随意坐卧,自是不必说,但殿下的随意之举,却有七分精髓,多一分则生硬,少一分则痞气。” 苏岳霖放下手中杯子,又捏起另外一只,仔细看才发现,这杯有九只,其上所雕正是传说中的龙之九子,或奸诈,或温顺,或祥瑞,或凶悍,姿态各异,灵动如生。对于陈望公所说,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不曾入果佛门,但的确是跟随陈素兰清修过一段时间,佛门几大跌坐禅定之法,他也知晓得一清二楚。几年打磨下来还真有了几分味道,动如罗汉怒如金刚,卧如菩萨坐如佛。一切随性随心不强求。 他为北苍世子,将来必承王位,说是不争实在是假,天下分崩离析,容不得他不争。所以他也懒得解释,只是玩笑般的托起一只玉杯,一手捏了个说法印,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可谓佛陀转世,拈花一笑。 陈望公一愣,不知为何他听见这声佛号竟是微微有些失神,而苏岳霖本应宝相庄严,实际上却是另一番景象。灰发轻散,柳眉凤目,内心点绛如竖眼,唇比刀削笑邪魅。最后他苦笑一声,“世子殿下若入佛门也是一代妖僧,若化佛陀也是邪佛。” “佛门随缘,妖僧也好,邪佛也好,八面光明菩萨也罢,一切随心,皆是表象,你执念了。”苏岳霖把玩过九只玉杯,便不再动手。 陈望公沉吟半晌,最后却说,“殿下说的在理。是我执念了,善恶不在表象,而在心。” 此时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已经沸腾了,苏岳霖抬抬手,坐在一旁的红袖轻笑一声,上前煮茶,她的茶道已经臻至化境,时间少有能及,不输专精此道者。她亲自掌杯,倒也不辱没今日的好茶好器。 本来被陈望公安排做这事儿的是一个中年美妇,温婉如带茶香,一看便知淫侵茶道不少年,此时见红袖上前,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欲言又止。 苏岳霖侧头望着那中年美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位好姐姐,敢问芳名?” 中年美妇如此被光明正大地调戏顿时羞臊无比,脸上悄悄浮起一抹酡红。仿佛自有醉人的酒香,好一个天生体带香麝,津唾甘醇的女子,体态丰盈腴美,温软如玉,相比红袖就更多了成熟的风韵。略施粉黛,衣物格外贴身,眉目暗蕴风骚。 中年美妇悄悄看了陈望公一眼,陈望公面色不变,对中年美妇的目光置若罔闻。中年美妇贝齿轻咬,扭捏一番,最后还是丹唇轻启,“奴家公羊华蓉见过殿下。” 苏岳霖呵呵一笑,忙忙点头,“见过,见过,不过昔日定然不曾见过,不然以姐姐这样**蚀骨的风韵,我只怕见过一次就会日思夜想,再难忘记。”苏岳霖眼神幽幽如狼,肆无忌惮地盯着公羊华蓉上下打量,不管是该看还是不该看的都看了个遍。旁人都能看见苏岳霖涎水欲滴的丑样。一旁浇茶的红袖顿时掩面娇笑。 公羊华蓉面色一变,没想到苏岳霖如此不知廉耻,说话淫.荡.露.骨根本毫无顾忌。陈望公依然目视前方,面上不动声色。倒是侍立一旁的童衮顷刻间面皮青紫,别人不知公羊华蓉,但是他岂能不知,说起来他还得尊称一声师娘。苏岳霖如此放肆,言语挑逗,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苏岳霖,你找死!”童衮爆喝一声,公羊华蓉都被这一声暴喝吓得一抖,双腿有些发软,而且苏岳霖挑逗在前,让她不知所措。 苏岳霖掀起眼皮,瞅了一眼童衮,如在看一只蝼蚁,不为所动,倒是陈望公总算抬起头,面色严肃地对童衮说道,“下去!” 童衮欲要争辩,“师尊,我……” 陈望公眼色陡然一厉,“下去!”语气冰冷,让童衮如坠冰窖。不敢多言,愤愤而退。 “小徒不知礼数,让殿下见笑了。”陈望公对着苏岳霖微微一笑,让人不知真假。 苏岳霖也是一笑,挥了挥手,“无妨,无妨。今日此情此景岂能让这等疯狗狂吠坏了兴致。” “殿下说的是,是我教导无方。”苏岳霖表面是在骂童衮,但是只要不是愚不可及的人,谁能听不出这是冲着陈望公去的。但是陈望公依旧是好言好语,笑意不减。 “那里,那里,名师出高徒!”苏岳霖连忙摆手,见陈望公不温不火,顿时更加放肆,红袖在一旁看着两人言语暗藏机锋,而苏岳霖更是无耻至极,顿时感觉好笑,笑的香肩耸动,胸前更是波涛澎湃。倒是站在一旁的公羊华蓉和几个打下手的小丫鬟都在尴尬地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陈白衣被如此**裸地讽刺,仍旧丝毫不在意,仿佛苏岳霖明嘲暗讽的根本不是他一般,一门心思地欣赏着红袖玉指上下翻飞,如同灵巧地蝴蝶,优雅大气。仿佛沉迷于茶道之中。 “公子,茶好了。”红袖低唤一声,伸手将一个正在燃香的香炉放上桌面,然后将手收回,叠放在身前。 “姑娘茶道深远,已远超华蓉。”陈望公总算回过神,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声。 红袖不为所动,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反而望向苏岳霖。苏岳霖嘴角一掀,“斟茶!” “好!”红袖乖巧地点点头,连翻四只玉杯,一倒一收,水入杯中咿呀如鲛人浅唱。四杯茶便已倒好,不曾洒落一滴,而且四杯茶更是不多不少一样多少。 陈望公率先取过一杯,闭眼轻嗅,茶香沁人心脾,他赞了一声,“好茶,好手艺。” 唯独苏岳霖一个轮王跌坐,一手掐印轻叩膝盖,一手支地托腮,成卧佛态,眼睑低垂,菩萨低眉,佛陀含笑。并没有动手拿茶的意思。红衣倾洒,铺盖了半个桥面。 红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爷是不是累了?” 苏岳霖点点头,又摇摇头。 红袖沉吟,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那爷还喝不喝这茶?” 苏岳霖摇摇头,又点点头。 陈白衣自顾自地喝茶,此时抬眼看了一眼苏岳霖,然后又低头品茶,只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给爷奉茶!”红袖撅着嘴,有些无奈。她手刚捏起茶杯,不料苏岳霖却摇摇头,红袖疑惑的收回手,不明所以地望向苏岳霖。 苏岳霖猛然睁眼,抬手一指,笑曰:“本世子要你亲自侍茶!” 举座默然,而被苏岳霖所指的人却是面色涨红,眸中带薄怒,羞恼难耐。公羊华蓉此时手上若是有刀,她这连鸡鸭都不敢杀的弱女子绝对敢上前将他捅个前后透亮。但她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低头不语,也无动作,根本没有侍候苏岳霖的意思,这不仅是羞辱她,更是在羞辱陈望公。 一旁的陈望公此时重新拿起一杯茶,怡然自得,轻轻开口,“华蓉,殿下看得起你,你还不快去。” 苏岳霖已经收回手,依旧刚才的姿态,那只手轻轻地击打膝盖,闲适到令人咬牙切齿。 公羊华蓉身体一颤,难以置信地望向陈望公,陈白衣面无表情,只顾品茶。 公羊华蓉终于放弃了,她双手有些颤抖地捧起一杯茶,递到了苏岳霖面前,声音再也没有了那种温柔柔软,有些嘶哑和冰冷。 “殿下请喝茶。” 苏岳霖不为所动,依旧没有接茶,手指轻叩膝盖,只是不知何时,动作更快了一些。只是常人看不出来罢了。 公羊华蓉再度开口,“殿下请喝茶。” 苏岳霖睁开眼,望向陈望公,揶揄一笑,“望公作笔交易如何?” 陈望公手一顿,不说话。 苏岳霖也不意外,他手捏住公羊华蓉握住茶杯的手,公羊华蓉羞愤欲绝,但是苏岳霖却是光明正大地仔细把玩两只柔荑一番后,才接过茶杯。 然后说了句“我这人心软!”苏岳霖嘬一口茶,很是享受,“佛说一弹指为六十刹那,一刹那有千百生灭。” 一直安之若素的陈望公面色大变,心中猛然一跳。 “白羊城十万平民,换三个人,你赚了。天下可是都知吴王爱民如子,有同劳同食的佳话。” 陈望公抬头,“你可知你若杀了那些平民,你北苍当何处?” 苏岳霖无所谓一笑,“我听闻我沧州城下有枯骨百万,如今北苍太平长安。” 第144章 算计 陈望公握住茶杯,迟迟不饮,面目低垂,已无初始的惊诧,又恢复了那股子淡然自若的威仪。 在刚才他还真有些惊疑不定,常人看他大费周章算计一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觉得他是太过抬举了苏岳霖,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以他一路来十二分的谨慎还是觉得出手试探一番为好。以后两国交兵也好运筹帷幄。 俗言虎父无犬子,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就算有那也毕竟是少数,更何况这苏岳霖还是章姚沁的门生。那个素来一棍子都打不出来个屁的小老头儿,却是北苍他真正引以为对手的人。章姚沁出身杂家,所学甚广,更为难得的是在多个方面都有建树。足够引以为豪。尤其善于王霸之道,不然也不可能在苏嵬兵败之际临危受命,为他打下半壁江山,也只有到了他这等境地知晓得隐秘自然多一点。也知道那句北苍山河半壁皆出我手不是唬人的。 在章姚沁手里,就算苏岳霖再纨绔都能治出个贤君明主来,而吴苍交壤,北人善战他不得不防。若是苏嵬倒下了,留了个草包儿子,那他要取北苍也是易如反掌。 可是今日一见,哪怕他再怎么高看苏岳霖也依旧觉得还是小看了他一丝。苏岳霖无论是胆气还是谋略都有可圈可点之处,硬要说来,他这次试探本是无心之举,其意倒也不在苏岳霖。且不说时机不对,此时若是杀了苏岳霖于大势不利。毕竟若是现在便与北苍不死不休,那简直是自找麻烦。 陈白衣抬头仔细望向苏岳霖似是要将其看透,然而苏岳霖淡然品茶,姿态不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倏尔一笑,风流自成韵味,再无初见那般死气沉沉,反而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我素问殿下贤名,市坊之间多有传闻,说是北地红衣秉承王妃温婉淳良之性。一人说是传闻,两人说他人不信,三人可成虎,别人信而我不信,但是千人说,万人道,容不得我不信。”陈望公依旧平静,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落入下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虽然若是今日不交出燕倾城亲人而真的导致苏岳霖屠城泄愤,的确会引发民心大乱,朝纲震动。于整个吴国,于他都不利。但是他也不是好相与的,至少他不信苏岳霖会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苏岳霖撇撇嘴,对于陈望公的说法颇为不屑,“枉你老谋深算数十载,不曾遇上个把对手,也会问出这样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问题。” “哦?”陈望公一笑,“那殿下不妨说说,这问题如何幼稚可笑了?” 苏岳霖放下手中空杯,冲着公羊华蓉抬抬下巴,跪坐在一旁的公羊华蓉顿时面色难看,但又不敢发作,只好含恨再为苏岳霖取过一杯茶来奉上,而苏岳霖则是笑呵呵地揉捏一番那只玉手,接过茶杯还不忘挠了挠华蓉的手心,公羊华蓉顿时如遭电击,猛地缩回手褪进袖中,别在身后,面色红欲滴血。 “陈白衣,都说贤主不行凶残之事,这话对也不对。昔日周先主起于西岐,贤德爱民,可他发兵敌国之时,生杀可有少。贤德显于内,凶暴施于外,才能有八百年不倒之周。你说是也不是?放近点儿说,苏嵬一生杀人无数,得了个阎罗称号,可在北苍,他还是那个爱民如子,一脸和气的小老头儿。” 陈望公眸中精光一闪,“此论妙极,你苏岳霖胸中之丘壑远胜苏嵬。” “呵呵,那你说我敢杀不敢杀?你说我会杀不会杀?你要知道,阎王之子,可不是只会上蹿下跳的小鬼!”苏岳霖满脸堆笑,手中茶杯被捏得旋转不停,茶液满满,却偏偏不洒出去。 陈望公陷入沉默,一手攥着白玉杯放在桌上,杯中荡起圈圈涟漪。 “哎,可惜,你还是不信,不知道你犹豫之时,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苏岳霖微微一笑。 他话音刚落,远处有蹄声传来,来自白羊城方向,一行人吗簇拥着数辆大车,在雪地中艰难驰行。那数量大车皆用草席遮盖,不过风一吹,还是荡过来一阵阵浓郁的血腥味。桥上众人除了苏岳霖都是面色一变。陈望公虽然好些,但也眼神也是闪烁一番。 那簇拥而来的军士都是甲袍带血,那黑血早已凝固,但仍旧狰狞无比,如同刚刚进食完的野兽。茹毛饮血,凶残至极。 “禀殿下,食饵带到。” 红袖和公羊华蓉以及诸多陪侍丫鬟都是面露疑惑,不知那将领口中所谓食饵为何物。苏岳霖懒得回头,扬扬手。 “既来这白羊河观鲤,虽说这鲤鱼品种太次了些,但是饵料终究还是要的,投食。” 众将场诺,伸手猛然掀开草席,只见那车上竟是一颗颗圆滚滚的人头,鲜血未干,顺着车板缝隙往下流淌,染红一片雪地。不止是公羊华蓉,就是红袖习惯了杀伐,此时都是面色灰白。 公羊华蓉何时见过这场面,整整五车堆砌在一起的人头,血淋淋的,死相狰狞。她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看起来温文尔雅,笑意不减,妖娆风流的男人,只觉得那一袭红衣都是用鲜血染就,苏岳霖似有所感,回头冲她咧嘴一笑,顿时她感觉毛骨悚然,手脚冰寒。 然后就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紧接着鱼儿出水争食的声音传来,万鲤争食,争抢那一颗颗鲜血淋漓的人头,顿时河面一片殷红。公羊华蓉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只是一眼,顿时双手捂嘴,连连作呕,最后终于坚持不住,跑到桥的另一边搜肠刮肚地吐起来。 “贵军是佛屠陈不苟将军领军吧?”陈望公只是望了一眼,面色没有多大变化,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的心境,真正的古井无波,狂风不扰。 “嗯,你既然猜到了,那就应该知道,以他的杀胚性子,屠尽白羊十万人,也不过是喝茶吃饭一样简单。杀得性起,只怕我都拦不住。”苏岳霖上下抛玩手中的空杯,这一只杯子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但他还不放在心上。 “啪!”终于他一个手滑,那只杯中摔落在地上,碎成数块儿,将失神的众人惊醒。可惜了陈望公最爱的一套茶具。 “殿下这攻心之术,还真是高明。让我都险些动摇。就是不知道殿下曾想过没有,殿下都能狠心,我陈望公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妇人之仁?不过十万人耳耳!”陈望公嘴角一勾。 苏岳霖身体一僵,过了半晌,叹了一口气,“你又是何苦呢,你既不敢杀我,还要赔进去名声和千万人的性命,实在是不值。” “的确是不值。不过想和陈某作交易,代价小了还真不行。”陈望公依旧攥着茶杯,眼睑低垂,声音若幽冥黄泉。 苏岳霖点点头,“的确,你这样玩儿惯了阴谋诡计的人,心狠手辣绝对不是我能比的,想要算计你,还真不容易,其实说来说去,我也没有算计到你。一直到现在,看似是我占着先机,事实上却是我处处落败。” “殿下是明白人!”陈望公淡然地望向苏岳霖,没有嘲笑,只有浓浓的欣赏。他又回过头看向河面争相涌动的鲤鱼,密集而肥硕,突发感慨,“这个冬天过去,只怕这鱼要更大了。” 公羊华蓉初始听见这句话,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妥,不过待她又忍不住回头向河面张望时,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也明白了陈望公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果然是弹指六十刹那,而陈白衣说这话的一刹那,十万生灭。尸填白羊河,来年何愁鲤不肥。而那河上万千渔民,又有谁知道,这水中肥鲤万万尾,尽是食死尸长大的。她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荒谬,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今日也总算明白了,那所谓称王路上万骨枯的真正含义了。 苏岳霖坐正,“陈白衣就是陈白衣,视人命如草芥,众人如蝼蚁,能够弈棋九州,不是没有道理。但是……” “但是你今日恐怕算漏了一招,最开始,我取白羊城,便知一座我守不住的城,不足以作为够分量的筹码。自打见到你,我又觉得那十万人生死,一国民心,朝局稳固,只怕还是不够分量。” “那殿下,倒是说说,我陈某人,到底算漏了何处?既然殿下知道你做的那些威胁不了我为何还要尝试呢?” 苏岳霖嘴角一勾,“你算漏了一点,最小,却最致命的东西。今日你手中捏着我想要的东西,但是目的恐怕达不到了。因为你忘了我是北苍的主子,而你只是吴国的臣。” 陈望公霍然抬头,手猛地握紧。本来站在桥下的童衮突然急匆匆地跑上桥来,肩上落着一只鹰隼。 “师尊,朱方城来信……” 陈望公挥手打断,“不用说了,我已知道。少皇终究是年轻,白白错失千骏城。” 苏岳霖早已站起身来,红袖替他系好披风,然后两人转身而去。 陈望公看着那道背影,攥着茶杯的手缓缓松开。 “放人!” 案上那茶杯应声而碎。 第145章 红颜祸水 苏岳霖坐在车上,马车行地出奇的悠闲。他依然如来时一般斜靠在红袖身上,红袖今日出奇地镇定。这种鸿门宴,只要苏岳霖在身边她就一点儿不怕,哪怕见到陈白衣这种大智近妖的人物,依旧谈笑自若。也算是没有堕了苏岳霖的名头。 “爷,你今天真厉害,让陈望公那种高高在上的家伙都吃了个亏。”红袖娇笑着开口,“这世上能让他吃亏的人可是不多了。” 苏岳霖没有睁眼,过了很久才开口,“你真以为是他吃了亏?我可不觉得,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算计还不能让他放在眼里。而且他真要算计,今天不仅我走不出这里,只怕就连陈不苟带领的几万人马,都得折在这里。” 红袖一愣,“这不可能吧!” “呵呵,不然你以为这种千年老狐狸会如此简单的被算计?不过……”苏岳霖往下滑了滑,枕到红袖的腿上,抬眼正好看到她胸前的那对黑袍也遮掩不住的乳鸽,苏岳霖笑了笑,轻佻地伸手,“又重了几两哦!” 红袖脸一红,羞恼地伸手拍掉苏岳霖的爪子,“爷,你老不正经!” 苏岳霖呵呵一笑,那只不老实的手锲而不舍往上攀爬,“又不是没看过,没摸过,还学会害臊了。不过爷喜欢。来给爷笑一个。” “啪!”红袖又是一巴掌,这一下用了几分力气,“爷就知道欺负我。我这弱女子自然不是对手。” 苏岳霖嘴角抽搐,红袖这杀人不眨眼的妞都是弱女子,那还真找不到不弱的人了。 “爷,你刚才说不过,不过什么?”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这个陈望公不简单啊,以前再怎么如临大敌,今日依旧还是小觑了他,今日他未起杀心,只是因为吴国还没准备好。” “他会放人吗?”红袖有些担忧到,“爷刚才也输了,他可是不吃这一套。” “放心吧,会来的,而且很快。” 果然话音没落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更是因为红袖他们行的太慢,那车绕过他们横亘在前。一辆并不奢华但是很大的马车,一看那马车的主人不是那种有几个银子就胡乱显摆的憨货。低调而轻便。 一车再前,红袖只好勒住缰绳。也停了下来。苏岳霖睁开眼睛,坐起身子,就见那马车有人掀帘而出。 正是刚刚苏岳霖开口调戏过的公羊华蓉,见到是她来,苏岳霖眉头微微一挑,也是显得极为诧异。不过表面还是不动声色。 “殿下慢走,望公叫我前来送几位贵客。”公羊华蓉独自一人过来见苏岳霖其实还是颇为忐忑的,因为在她眼中苏岳霖的确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出言调戏不说,还动手动脚,而且还是当着陈望公的面,就算再傻的人只怕也能猜出一二,可他依旧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何况她还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阴柔的男人有多么狠辣,一出手便是十万性命,数千人头。 要不是陈望公让她亲自来送,她执拗不过,定然是不会自己往虎口里送的。她说完话,便掀开车帘,示意苏岳霖查看,里面果然是一对老夫妇,还有一个颇有灵气的小子。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车内数人同样不敢说话,脸上的惊惧之色犹在,只怕还在担忧着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苏岳霖轻轻点头,公羊美妇便温婉地放下帘子。其实这种查看不过是走走过场,毕竟他根本不曾见过燕倾城爹娘,是真是假他也拿不准,只有从苏嵬手下那些神通广大的鹰犬那里得来的画像。画师水品不怎么样,不过如今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真要找人只怕就算放在对面,他也找不出来,真不知道,他们以前办事是不是蒙着眼睛瞎折腾。他倒是不担心这三人是假的,陈望公还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你是陈白衣的姘头?”苏岳霖笑了笑问到。 公羊华蓉顿时面色一变,难看至极,眸中有怒火,却是不敢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嫌苏岳霖说话难听。 “我伺候了他十二年。只是个煮茶的女人。” 苏岳霖点点头,“知道了,那也没错吗,喝完茶好办事儿。只要陈白衣不是人事不举。,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公羊华蓉面色更加难看,却没说话,只是眼神可怕得想要杀人。 苏岳霖自然不以为意,上下打量这个丰腴的尤物。紧身的宫装勾勒出惊心动魄地弧线,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成熟的风情。纤细的眉目带着三分冷意,两分柔软,还有五分内敛的媚意。这样的女人,世上难求。 “而且,要是没个男人的滋润浇灌,只怕还养不出你如今的韵味来。”苏岳霖口上越发难听起来,没个正形。 “你……”公羊华蓉柳眉横挑,风情更足,哪怕生气都是一身足以侵入骨子的韵味。 “陈望公怎么舍得让你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苏岳霖不怕她生气,生气时那波涛汹涌,颤颤巍巍才更有看头,简直就是绝美的风景。定力差一点的只怕就要忍不住扑上去干些禽兽事儿了,这样的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滋味。他早就听闻过,陈不苟那家伙最爱干勾搭人妇的勾当,本来他只以为那是小人得志心理作怪,现在看来倒不是没有道理。这种被开垦过的女人果然要比那些未经人事的雏儿更耐把玩。 公羊华蓉生气归生气,但是正事儿还是不敢耽误,虽然严格说起来,算不得什么正事儿。她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说到,“望公先生说让殿下一路走好。” 苏岳霖面色一变,心中陡然猛地一跳。苦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送别的好话啊!”他抬头望向面前这个明显有些倨傲的女人,又过片刻。 “我明白了,红颜祸水啊,女人还真不能瞎碰。”苏岳霖面色有些不自然。 红袖立刻担心地问到,“爷出了什么事儿吗?” 苏岳霖摇摇头,“你带着燕家人先走,坐那辆马车,不要回头。” 苏岳霖从车上跳下来,直接将愣在原地的红袖给抱了下来,放在另一辆马车之上。又将公羊华蓉一把从车上扯了下来。 “苏岳霖,你干什么,放开我!”公羊华蓉是被搂着腰扛下来的。苏岳霖的手还不忘用手在那浑圆的屁股上占便宜,特意捏了两把,手感极佳,弹性不比红袖差上半分,而且那身上的味道更是带着成熟女人的馨香。 苏岳霖对这个骄傲地女人的哭喊置若罔闻。他看向那个为公羊华蓉赶车的小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若是想活下来,就快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别回来了。” 那个小厮不明所以,但是一听不走还有性命之忧,顿时因为雇主被人扛在肩上的气愤就弱了七八分,再一思索,麻溜儿的下车,转身拔腿就跑。 苏岳霖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识趣的家伙。”然后在马屁股上猛然一巴掌。 “走!”苏岳霖冲着红袖喝道,红袖想要下车,苏岳霖摇摇头,“听话,陈白衣不会要我的命!” 那马车被红袖放开缰绳,顿时开始往千骏城狂奔。 苏岳霖目送他们离开,渐行渐远,肩上的公羊华蓉还在挣扎,他照着那挺翘浑圆就是两巴掌。 公羊华蓉显然被这一手震的不轻,果然不再挣扎哭闹。苏岳霖看她安静了下来,这才将她放在他和红袖来时乘坐的马车上,公羊美人刚被放下来,猛然就是一巴掌招呼过来。 这一巴掌用了老力,苏岳霖被抽得一愣,当他抬头掀起眼皮望过去的时候,那冷傲美妇自己也是支楞着一只手惊惧地发愣。她看见此时苏岳霖的眼神,顿时被吓得往后一缩,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了好远。那眼神不像人,像狼,会吃人的狼。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苏岳霖慢腾腾地爬上马车,而公羊华蓉继续往后退,一直快退进了车内。苏岳霖上了车,单膝跪在车上,伸起一只手挑起公羊华蓉的下巴,公羊华蓉出奇地没有反抗,因为恐惧,容不得她放肆,她终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很可怕。 “惹怒我的下场会很惨!敢打我脸的人,往往都是刚伸出手便身首异处,被抛尸荒野。你知道吗?”苏岳霖没有公羊华蓉料想的那种狰狞,反而是咧嘴笑了笑,那种放在其他地方,明明是很傻气很简单的笑意,却让她感觉毛骨悚然。 苏岳霖没有更进一步,只是放开了手,然后坐了下来,“真是可怜的女人,被人当做弃子而不自知。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在陈白衣面前活过十二年头的,难道是床上活儿好?” 公羊华蓉不敢反驳,只是瑟缩在车上一角,双肩微微颤抖,一直冷傲不肯近人的她竟然开始哭泣。 “闭嘴,不想死就给我打起精神来。”苏岳霖执起缰绳,笑了一身,“陈望公,老子不仅要调戏你的女人,还要跟她亡命天涯,要玩儿就来吧!” 马车飞驰起来,挑了一条与红袖不同的路。刚停的雪又开始簌簌的娇躯下,越下越大。出如米粒后如席。 第146章 克夫 公羊华蓉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无耻之徒究竟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又或者猪狗不如的事儿来。 所以她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都会对他敬而远之,更何况她是见过他残酷冷血的一面的。所以哪怕是她被苏岳霖淫威所慑,瑟缩在一角,但是依旧保持着冷静和十分的警惕,哪怕她知道忤逆与顺从,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苏岳霖似是能猜透她的心思,只是回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一掀,“你还在妄想着陈望公能够救你回去是吧?” 公羊华蓉不说话,她害怕自己弄巧成拙,但是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苏岳霖,眼神中有些许坚定的神色,那意思不言而喻了。苏岳霖嗤笑一声,“你伺候陈望公十二年,而我却只是见过他两面,但是恐怕三个你加起来也不及我一人了解他,所以你即便是陈望公的姘头,也不过是他手头为数不多,还算讲究的玩儿物。” “他在我眼中只是男人!”公羊华蓉试图为陈望公狡辩,可是心中却是不得不承认,陈望公在她眼前就如同迷雾,只有他兴之所至便找她煮茶,然后或许会破天荒地做些一点也不精彩的男女之事儿。至少是比她所了解的,所期待的要枯燥无味的多。不过她依旧乐此不疲,喜欢煮茶的时候静静地凝视他的侧脸,那个男人总是有着说不出诱惑力。 “呵呵,陈白衣那种人,看你们或许还不如那道旁一剪梅来的有吸引力。不然今日他也不会让你来送人了,这等苦差事,让一个大老爷们做便足够了,却是好巧不巧的让你来了。这老东西还真是护食,不过是摸了他女人几把,便想着要还我颜色。”苏岳霖手上赶车的动作不变,他心想着还好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赶车还是会两手的,这自然也是担心他去所谓的江湖会用的着的,所以捡了几个把式教给了他,还别说,像他这样原本应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真要一个人行走江湖说不定还真饿不死。 公羊华蓉面色猛地刷白,“你胡说,望公不会是这样的人。” 苏岳霖老神在在,“嘿,那种老不死的家伙,不知道活了多久,老而不死是为贼,自古以来,大贼者,杀父弑母,贡献妻儿的人,大有人在。你在他眼中又算什么东西,或许跟一只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 “闭嘴!”公羊华蓉面色猛然巨变,这一刻仿佛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杀意不可遏制的扑面而来。 苏岳霖哈哈大笑,“就喜欢你这种嘴上矜持,身子老实的女人。还有你可不识好歹,若非看你模样生得俏丽,我定然是不会将你这拖累带上的。看来得找个僻静的地儿,给你施展一番十八般武艺。” 公羊华蓉不知是气的还是羞,满面通红,但眼睛却是怒气不减。不过苏岳霖就喜欢她这样子,是真好看。以他多年来对美女的品鉴而得出的心得,每个女人自然有着自己最美的时候,有的是哭,有的是笑,有的是妩媚,有的安静,而眼前这位能够入苏岳霖法眼的女人,自然是薄怒之时,最有妙趣,别有一股子风情,尤其是那纤细的眉眼微微一挑之时,最是让男人抓心挠肺。不然苏岳霖绝然不会去做惹怒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不知何时,马车停下,苏岳霖回过身,盘坐在马车上,紧紧地盯着公羊华蓉的脸庞,尤其是带着一两分冷意的眉眼,在这种满身带着茶香带着茶韵的女人身上还能找到这样红颜薄怒的风情,实在是难得。 苏岳霖一手托腮,一边凝视,而另一只手则是不由自主地抚摸向惊魂未定的华蓉。公羊华蓉欲躲,但是看似缓缓而来的手掌,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凡人面对一品之境自然是手无缚鸡之力。公羊华蓉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双手紧握,还有知道即将被轻薄后微微的颤抖。 “《当世新语》有一段野史,曾记载,三百年前,大周有一骁将,有敌犯边,他未动一兵一卒。一骑横陈,城下冲冠一怒,便退敌十万。”公羊华蓉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何便安静下来,那颤抖慢慢减弱,心缓缓平静下来,最后静若止水,出奇安静地感受着苏岳霖带着温度的抚摸。同时也在等着下文。苏岳霖食指轻柔地掠过那纤细的眉眼,“如今你一怒的风采,可抵五万雄狮。” 公羊华蓉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双无比干净的眼睛,干净到可怕,仿佛清水一般,不是柔情似水,也不是她曾经看到过的那双诡谲妖异的瞳孔。 公羊华蓉忍不住与他对视,这一看便是难以自拔。仿佛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越看越是深不可测。就在她失神之时,苏岳霖轻轻开口,“可惜今日之怒,是我使你怒,非为我而怒。” 公羊华蓉猛然回神,心中惊诧莫名,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微痛,她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打断。 “好了,进车里去呆着。”苏岳霖竟然轻轻捏了捏公羊华蓉的脸颊,这个是他和红袖两人之间近乎习惯一般的举动。公羊华蓉顿时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苏岳霖解下大红披风,给穿着相对单薄的公羊华蓉披上,然后将其一把掀入车内。车帘放下时,公羊华蓉只大约看到,天色竟然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原来两不知不觉间跑了大半天时间。 苏岳霖坐在车上,下意识地摸索着身上的酒葫芦,还好还在,他手有些颤抖地取下酒葫芦。仰头连喝三口,然后低头看一下微微颤抖的手,笑骂道:“真他娘的冷啊!”然后便闭口不语,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葫芦烈酒。这酒入喉像刀割一般,和着那一股一股的冷风灌进肚中,撕心裂肺。马车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天色越来越暗,仿佛一张大幕被缓缓提掣上天空,遮蔽了一切。 一壶酒都快喝尽,依旧没有等到他想要等待的人。苏岳霖回过头对着车内道,“会抚琴么?” 车内过了许久,才有一道细小的声音,传出来。“会一点!”再无那一开始的傲意,声音平和温婉,如同一杯晕开味道的茶。 “车内便有琴。”这是红袖的习惯,喜欢将一切都准备好,以备苏岳霖不时之需,所以每次出行,琴棋书画自然是要备着的。 就在车内公羊华蓉正襟危坐时,手指才刚刚触及琴弦,便感觉有一点若有若无的震动自地下传来。公羊华蓉手为之一顿,车外苏岳霖眼睛一眯。 华蓉见苏岳霖并无指示,便度勾住琴弦,铮铮琴音从车内传出。夜幕之下,竟有层层叠叠的肃杀之气,渲染开来。带着悲壮和凄凉,公羊华蓉似乎心有灵犀一般,知道大战将起。 果然马车停滞之地,此时无风有雪,簌簌而落,四周则似乎有滔天大潮滚滚而来。当真的雷霆万钧之势。 琴曲行到舒缓处,这滚滚杀机仿佛已经积累到了极限。反而平静蛰伏了下来,如同无比饥渴的猛兽潜伏在密林之中,等待猎物的靠近,然后便是仙神难挡的致命一击。琴曲越发舒缓,仿佛一潮落,而下一潮未起,却在拼命地积攒。下一潮头,遮天沃日,连带着杀机隐伏。 杀机再起之时,只见旷野四周,有三两点火光隐显,如同摇曳在黑夜中的烛火。 然后一点,两点,十点,千点,数万点,普天盖地。如同潮水一般从四周向这孤零零的马车涌来,越近琴曲便越高亢。越近越是山河震动。马蹄声,还有整齐的步伐声。近万人联合在一起,就连呼吸声,也是如同大河滚动。 苏岳霖抬眼望了望四周,“啧啧,这个陈望公还真是不吃亏,不就摸了他媳妇儿几下么,连屁股都还没来得及上手呢!”他愤恨的嘀咕道,“明明又不敢取我性命,还来吓唬人!” 公羊华蓉无比镇定地掀开车帘,面色有些复杂地望向苏岳霖,然后将苏岳霖那柄佩剑递给他。 “我们会死吗?” “我怎么知道。” 见公羊华蓉沉默,苏岳霖又笑了笑,“咱们这亡命鸳鸯,今日是不是交代在这里恐怕还真得看天意。” 公羊华蓉依旧沉默。虽然只是和苏岳霖呆了半天,虽然苏岳霖总是出言轻佻,荤素不忌。但是现在她倒还真不讨厌他。 “放心吧,虽说是看天意。但是老天爷肯定不会让我死的,师傅说了我不是早夭之相,咱们姓苏的都是属王八的,别的没有。就是命长。” “喂喂,你怕什么,又不要你上前拼杀,你担心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吧。不比那啥陈白衣差,有些方面更是远比他强。估计那老家伙最多过过手瘾。” 公羊华蓉低声嘀咕,“从小便有高人说我克夫。有好几个还没过门儿就死了。” 第147章 归程 北风夜号,如泣如诉。四周的如潮水一般不断涌来的敌人突然停止下来。公羊华蓉不知所措地接住摇摇欲坠的苏岳霖。 不知不觉,竟是已经带上哭腔,“殿下,你没事儿吧。” 苏岳霖倒在公羊华蓉怀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抬手将秋水剑插在车板上,“总算撑下来了,还真是不给人留活路啊,差点被乱军砍死。” 公羊华蓉没有心思去听苏岳霖到了这时还一副轻松自在的口气,她只感觉苏岳霖贴着她的地方有些许温热,她颤抖地伸手在其后背一摸,哪里有一道伤口,皮肉翻卷,血液翻涌。苏岳霖身上那分不清敌我的血液,将她素色的衣衫染上一朵大红的牡丹。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便晕染地越大。 公羊华蓉伸手抚平昏睡过去的苏岳霖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将四周虎视眈眈地敌人置若罔闻,只是一遍又一遍,轻轻地抚摸。心中更多的是惊叹。 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苏岳霖才真正让她认识了他的可怕,一人独挡万军,杀了数百人,只知道在马车周围滚落了密密麻麻的人头,狰狞无比,血腥密布,吸一口气都是浓重地血型气。本来胆子不大的公羊华蓉反而出奇地安静下来,只是陪着昏睡过去的苏岳霖等待着,等待一场有关性命的豪赌的结局,就赌陈望公敢不敢动手杀掉苏岳霖。 在公羊华蓉身旁还放了一张古琴,琴弦上带着深沉地血迹,那是手指被磨破留下的痕迹,难怪后面琴声会变得厚重沙哑,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十指连心的痛楚让公羊华蓉的双手不可遏制地颤抖,但又被她很好地隐藏起来了。 密如蚁群的敌军在马车丈许外便停住脚步。刀剑相向,一点儿也不敢放松,死死地防备着车上一动不动的苏岳霖。仿佛那是一头让他们吃过大亏,暂时蛰伏的凶兽。对他们而言,说是凶兽也不为过,或者说哪怕凶兽也没有这样可怕。那血色一样深沉的大红衣衫,让人见之胆寒,进攻之时靠得近些,就会被这头出笼地凶兽给噬杀。而且此人杀人尤好斩首,一剑枭首,血泉冲天,杀地无比轻松写意,银钩铁画,好一副血色江山,若是此时非夜而是黄昏,倒是一副勾人的景致。 人群缓缓分开,一辆公羊华蓉再熟悉不过的战车慢慢地驶过来。车上的人依旧是老样子,一副一到冬天便昏昏欲睡地模样,没有特别的精气神,一动不动,偶尔说那么一句话,好让人知道他还是活着的。曾经在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童衮依旧一副任劳任怨的没出息样子,老老实实地给陈望公赶车,不过在他看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给陈望公赶车做使唤小厮,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反而还甘之如饴。 青铜战车就停在马车数丈之在,童衮勒住马蹄,不再继续靠近,谁能说得准,面前这疯子会不会暴起发难,给他和陈望公来个致命一击。他可没把握保证不会出事儿,他自己不要紧,皮糙肉厚,可是陈望公要是受到一丁点儿伤害那他也是万死莫辞。 公羊华蓉抬头正对陈望公的的目光,她有些闪躲地避开,其实避不避开都是一样的,至少她自己清楚在干什么,而陈望公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也清楚,只有童衮微不可查地微微别头,他想为陈望公做更多的事儿,以报师恩,但是唯独不想在这事儿上插手,甚至若是可能的话,他是连看都不愿多看。这对陈望公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也没办法去说什么,评价什么。 “华蓉,你跟了我多少年?”陈望公稍微动了动那厚重的皮裘,轻轻笑了笑,倒是并无太多不快,就算有也没有流于表面。 公羊华蓉蓦然抬头,香唇张合,虽是迟疑,终究还是小声答道,“十二年有三个月。” 陈白衣点点头,脸上笑意更浓,并不似作伪,相反很是真诚。公羊华蓉地下头,一只手轻轻地抚摸苏岳霖的脸庞,不敢再看。 “你记得比我还清楚,你煮的茶很好。”陈望公今日出奇地多话,公羊华蓉以前每天都给他煮茶,伺候他,所以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却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絮絮叨叨。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到现在,可真快……”那一袭白衣,今日格外温柔,这与他平日那个沉默寡言,工于心计的形象大相径庭。公羊华蓉就那样坐着,保持沉默,身躯却在悄悄颤抖,而陈望公便小声说着话。 “你还跟我回去吗?”陈望公突然停下,抬头问到,脸上笑意不减,依旧温柔。 公羊华蓉面色猛然苍白,那只手一颤,不说话,就那样沉默。而陈望公便那般望着她,许久之后,陈望公点点头,笑道:“我明白了,也好,其实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跟在我一个老不死的身边终究是太过枯燥。你善煮茶,便以茶为例。你本是好茶,却藏在了一只老壶中,壶外的世界其实远比晕出满室茶香要精彩的多。” 公羊华蓉抬起头,贝齿紧咬嘴唇,眼中已有朦胧的雾气。 陈望公挥挥手,“你不用这样,我不会为难你,你要离开是你的自由,而且我也希望你出去走走。” 公羊华蓉低下头,想要说的话终究是没能说出口,眼中却有晶莹闪烁。 “你为我煮茶十二年,我欠了你的,而今你要走了,也没办法再补偿你了,你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于你。你说吧!” 公羊华蓉握紧秀拳,声音微微颤抖地说,“我想带他走!” “师娘!”童衮突然发声,在他看来这个要求简直是无礼,甚至会惹发陈望公大怒,而将公羊华蓉自己也赔进去,最后只怕谁也走不了。没有谁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男人面前维护别的男人,而且这还只是过了一天而已。同时他也无比愤怒,苏岳霖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师娘这样温婉秀丽的出色女人的青睐。 陈望公摇摇头,示意童衮住嘴,并没有因为公羊华蓉的要求而生气。只是脸上有了些许落寞之色,十二年不短,没有感情是假的,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他想了想,然后轻轻点头,声音很小,也极为平静,“好!我答应你!” “师傅,他……”童衮急了,他们好不容易就要捉住了苏岳霖,一个苏岳霖的价值,不输连城十五座,就算让苏嵬划出半个北苍都是不难,折损了那么多人马不说,如今却要因为一句话,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实在是不甘。 “童衮,不用说了,我知道在做什么。”然后他又转过头来,“你跟我十二载,无欲无求,不曾多说过一句话,也未曾有过不满,苦难之前,也甘之如饴,很久很久以前,我师傅便说,我可共苦难,不能共富贵,虽然我并不这样认为,不过你离开也是一件好事。这是这么多年来,你第一次求我,我自然要答应你。” “望公,我……”公羊华蓉干涩的开口。却被陈望公打断。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走吧,从此处一直西行,自然有人接应。”说着挥挥手,让围得严严实实的大军给公羊华蓉让了一条路。 火光照耀,明暗不定。公羊华蓉搂抱苏岳霖的手稍微紧了紧,微微点头,“好!” 策动车马,马车开始慢行。才走了一段路。 “等等!”陈望公突然开口。多时周围刚刚松了口气的大军顿时剑拔弩张,将那缺口堵的严严实实。 陈望公从战车上走下来,又从战车上取下一只灯笼。缓缓走到马车旁边,将其挂在了上面。 “天黑了,不好赶路,把这个拿上。”说完直接转身,“走吧,下次见面,是敌非友。” 通道重新打开,公羊华蓉回头望向那个并不伟岸的背影,在夜风中萧瑟而单薄。一如初见,今日一别,相忘于江湖。再无相见日。 车驾缓缓而行。在茫茫黑夜中,和辽阔的原野上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光亮。渐行渐远,如同夜空之中,一点微弱的星光。 “师尊,夜深了,早回吧!”童衮将皮裘往陈望公身上盖好,忍不住说到。 陈望公微微斜靠在战车上,闭着眼睛。安静祥和,如同睡着一般,让人不敢出声打扰。 “苏岳霖就是苏岳霖,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他。可堪当世英杰!”陈望公突然开口,平静地叙述,没有情感的起伏。 童衮不敢答话,只能保持沉默。 “听说离此地十里之外,便是陈不苟的大营?” “是,据探马来报,的确是如此。”童衮连忙答道,“只是,这陈不苟本是苏岳霖麾下一奴,今日也定然知道此地情况。却是没有驰援,这……” 陈望公睁开眼睛,笑了笑,“那又如何?不来就对了,若是来了,反而坏了事儿。” 童衮不知所谓,根本不懂陈望公的心思。只是感觉一张硕大的网在其手中缓缓织就,然后缓缓撒开。 “回吧!” 第148章 黛青衣 大青马 车轮轧在浮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恍若一个不堪重负的老者,骨骼在嘎吱作响。 公羊华蓉双目无神地望着黑漆漆地雪原,不知所措,也分辨不清方向,只是任由马车缓缓而行。不知何时有冰冷滑过脸颊,只是在昏暗的灯火下什么也看不清。 “原来女人的眼泪都这般不值钱。”一道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让失神的公羊华蓉吓了一跳,身躯忍不住一颤。仔细寻找才发现正是那个依偎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还真是我没想到的结果,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女人还真笨。”苏岳霖强撑着坐起来,沾染血污的脸颊上,一双在黑夜中依旧熠熠生辉的眸子,不是观鲤桥上那般生杀如屠狗的无情冷漠,非要形容的话,便是无形之中多了一丝人味儿。 “不过笨的挺可爱的。”苏岳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的动作过大,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于是黑暗中又传来一声倒吸冷气的咝声。 公羊华蓉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苏岳霖伸手抚摸公羊华蓉的脸颊,为她拭去冰冷的泪痕。 “你对所有女人都是这般油嘴滑舌吗?”公羊华蓉轻轻往后一缩,并没有让苏岳霖手过久停留的意思。 苏岳霖缩回手,挪动身躯,靠在车门上,“那倒未必!” “如此说来,这倒是奴家的福分了。能让殿下这样的人物言语轻薄挑逗。”公羊华蓉冷笑一声,身躯下意识地微微蜷缩,带着三分冷意,带着七分对前途未知的畏惧。言语虽然极其生硬,却是没有丝毫杀伤力和威胁性。 苏岳霖闭上眼睛,过了许久,“你这么说,倒也不无不可。天下美女数之不尽,单单是那些红颜四榜上的美人便是数不过来,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隐于红尘,藏于山林的人,如此多人,我若是见一个,便瞧上一个,那还得了。所以说,并不是若有好看的人,都能被我瞧得上。” “殿下还真是高风亮节!!”公羊华蓉面无表情。 “呵呵,你别这样说,我这人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那些不过是皮囊而已,佛家不是说过吗,臭皮囊,臭皮囊,不要也罢!” “那我还真是没看出来,殿下竟是这样的人。可是我怎么就是不太相信呢。” 苏岳霖嘴角一勾,“你且听我说完,你再说不迟。”苏岳霖一把扯过公羊华蓉的身躯,直接按在自己怀里,而公羊华蓉竟然也没反抗的意思,顺从地倾伏在苏岳霖么胸膛上。 “我说皮囊乃是外物,并不重要,但是如果一个人连他娘的皮囊都不行,还说什么说?你说是吧?” 公羊华蓉顿时被这近乎无赖的理由弄得哭笑不得,想要反驳,却发现没有道理可讲,而且在她看来,那个手握白羊城十万生灵性命,谈笑风生,独当千军的人到底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她只是迟疑刹那,便轻轻回复,“是!” 苏岳霖笑而不语,轻柔地抚摸公羊华蓉的脑袋,又拔出簪髻,顿时黑发倾泻而下。如同黑色柔顺的锦缎铺散在苏岳霖身上,苏岳霖的手指穿过青丝,如同戏水。时而轻轻抬手,发梢调皮得滑落。 “最爱青丝如墨,怀里佳人,有栀子花香。”苏岳霖很是享受地嗅了嗅那淡淡地香气,馥郁的芬芳总是让人沉醉。公羊华蓉死寂的瞳孔之中陡然燃烧起光彩来。 “华蓉,车内有酒,取一壶来。”苏岳霖突然移开手臂,公羊华蓉果真顺从地起身钻进车内,不多时便提着一只酒壶出来。递给了苏岳霖,苏岳霖这才睁开眼睛,只是眼睛中还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今日苦战不对,乃是置死地而后生,哪里顾得许多,一时脱力昏迷,当时自然察觉不到痛苦,可是此时安静下来,全身难以遏制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虽然自己入了一品,可是蚁多咬死象,何况那军中也不乏高手,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击并不很难理解。,可是却依旧活了下来,如他自己而言,运气总是绝佳的。 他接过酒壶,牛饮一口,顿时忍不住畅快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苏岳霖低头打量了一番一道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血液浸红了整个衣袖,握酒壶的手悄悄地在颤抖,单是这一条胳膊上便有大大小小十来条胳膊,他笑笑,“美人儿,我劝你将头别过去,莫看。” 公羊华蓉岂是普通的女子,根本不听他的话,反而因为他的话,更加执拗起来。苏岳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拎起酒壶,将壶口对准那道深深地伤口。公羊华蓉面色终于动容,她始终不太相信有人敢对自己如此之狠,简直触目惊心。 而苏岳霖却只是手微微颤抖,额头出现细密地冷汗。然后毅然决然地一倒而下。然后是一声长长地吸气声,而仔细再看时脸上竟是笑意不减,只是苍白一片,毫无血色,如同死人。 公羊华蓉全身一颤,劈手要去夺他手中的酒葫芦,“你何苦如此!” 苏岳霖轻轻一让,躲过她的手,笑了笑,低声说道,“身如瘦虎,其心永饥,眼如鹰隼,志在长天!” “什么?”公羊华蓉似是没有听清,忍不住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可人儿,凹凸有致,每一处儿地方逗别有韵味,丰满腴美,若是扛回去暖被窝,定然榻上染茶香。”苏岳霖肆无忌惮地在公羊华蓉丰腴的身体上打量,甚至盖直接动手,摩挲揉捏,胆大无比,竟是每一处都不曾放过。只是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公羊华蓉便是全身瘫软如泥,吐气如兰,再度沦陷在苏岳霖怀中。公羊华蓉可不是那种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们,但是身上那成熟的气韵就不是小丫头那种生涩能比的。 公羊华蓉趴在苏岳霖身上,只感觉胸前两团柔软被重重地挤压,挤得自己喘不过起来,不多时便是气喘吁吁。她只感觉自己挺翘浑圆的臀部之上有一只发手肆虐,惹得全身酥麻,如饥似渴。还有身下苏岳霖情不自禁的怒龙抬头,顶地自己一动都不敢动,牙关紧咬的公羊华蓉不知何时终于忍不住呻吟一声,带着死死压抑地畅快,那呻吟都是颤抖的。 罗裳半解,玉体横陈。苏岳霖突然虎喝一声,翻过身将公羊华蓉压在身下,两人身上滚烫的温度,相互灼烧着对方,欲.火焚身,难以自持。 苏岳霖双臂一扯,将车帘掀开,然后,搂着公羊华蓉的躯体钻进车内,公羊华蓉面色酥红,娇.喘微微,裸露的玉臂勾住苏岳霖的脖颈。双腿更是如同蛇缠着苏岳霖的腰际。一阵裂帛惊呼之声,然后便是低吟浅唱,婉转啼鸣。挂在车外的那盏小灯,摇摇晃晃,使得那昏暗的光圈也一晃一晃地。 …… …… 一阵风刮过,车内春光依旧旖旎,可是车外却是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出现地很是突兀,或者是说速度太快,让人看不清行踪。毕竟天黑之后,视野有限,看不清也不稀奇。 借着微弱地灯光,只能依稀看见是一女子身段,着一身黛青锦袍,未挽发髻,那柔顺的青丝只是简单得用一条丝带束起。脖颈修长白净,想来是人间绝色的脸颊上却是被一张冰冷的青铜鬼面覆盖。但是露出的侧脸依旧是美的动人心魄。 她来的悄无声息,让人无法察觉,但是车内的交战不曾受到丝毫影响。咿咿呀呀,如泣如诉,不知谁在欢.吟,不知谁在求谁。车外的女子不动如山,但是她终究是人,不知何事,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伸手捡起一个胡乱丢在车上的酒壶。修长纤细的玉指旋转着把玩一番,却是突然手上动作一顿。只见紫金葫芦上竟有三四个浅浅的指印。 她轻轻地将手上的酒壶放在车上,明明动作已经极为小心,但还是发出了一点细小的响动,这本来与车内相比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却是让车内的嘈杂停顿了一瞬。然而这也只是一瞬,没想到紧接着,车内的声音不仅没停,车内人的兴致不仅没有收到影响,反而格外高涨起来。这让车外的女子顿时僵在那里,过了许久,只听见面具之下,有一道轻轻声音传出来。 “该死!”声音若是除去那道刺骨的冰寒,定然也是极好听的,珠落玉盘声声脆。而车内女人的呻.吟却越发大声和欢快。车外的女子身躯微颤,仿佛是怒到极点,猛然扬手,却又突然迟疑下来,最后恨恨再次低骂一声,一巴掌拍在面前一耸一耸的马屁股上。大青马吃痛,嘶鸣一声,猛然撒开四蹄开始奔跑。 不知何时,车帘掀开,一只手从车内伸出,轻轻扯去束发的丝带,一头青丝披散。那只手轻薄地拈起一缕发丝凑在鼻尖嗅了嗅。 苏岳霖正要说话,突然全身汗毛倒树。一截锋利森寒的剑尖吞吐着剑芒,抵在喉管出,剑尖已经见血。细微的疼痛,让苏岳霖毛骨悚然,冷汗直冒,陡然清醒过来。 “你在找死!”女声冰寒。 “咳咳……” “嗯?” “额……女侠饶命!” 面具之下,嘴角一勾。车马疾驰,风雪夜归人。黛青衣,大青马,雪中刀,登徒子。 第149章 江山易得 美人难求 苏岳霖仍旧坐在车内,几次想要掀开车帘走出去,却被车外的人用剑逼回来。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不低头。倒是公羊华蓉有些紧张,见到苏岳霖的目光,她不由得有些闪躲,而且一想到刚才的疯狂,而且被车外的人所听到,一时间羞怯难当。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又开始帮苏岳霖更衣。动作轻柔,她本就是专门伺候陈望公起居的人,所以做这些自然手到擒来,一点也不比红袖差,而且红袖性格本就活泼好动,而且一身高深武力,经常还要出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气质自然是相差极大。 苏岳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公羊华蓉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为此她还将自己的衣裙扯了一大截去,看她那笨拙的样子,苏岳霖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这么笨?”苏岳霖摇摇头。 公羊华蓉一听,顿时手一抖,力气用的太大,苏岳霖吃痛,顿时眉头一皱,倒吸口气。“你……” 公羊华蓉面色紧张,连忙松开手,不敢再动,“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做过这个!” 苏岳霖叹一口气,面色舒缓下来,“没事儿,我又没怪你!”苏岳霖自己一手拿着布条的一端,另一端则用牙齿咬着,有些别扭的将其系紧。公羊华蓉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再也不敢乱动。一脸小心翼翼地样子,和苏岳霖初次见她时,完全是两个样子,也算是风景别致了。 苏岳霖伸手捏了捏公羊华蓉不知该如何摆放的手,示意她安心。经过他无声的安慰,公羊华蓉总算恢复了冷静,不再是那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苏岳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伸手去掀那车帘,这次车外的人没有再动手。苏岳霖胆战心惊地将车帘完全掀开。那人依旧还在,虽然只是一道背影,但是却让他无比紧张,因为这个女人实力绝对远远超过他,境界完全是他看不透的样子。 “出来。”开口是女声,声音清冷。让苏岳霖忍不住一抖,面色猛然一变。 见他还在原地不动,这女人似乎有些恼怒,“我叫你出来!”这次声音更冷,让苏岳霖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位女侠,这大晚上的,你专门到此,不会就是为了来听房吧?”苏岳霖面色微微尴尬。刚刚在车内他不小心听见车外有人,于是打算故意作弄一番,但是唯独没想到,惹到了一个似乎不该惹的人。 果然他这话刚出口,那女人身上便是微微颤抖,然后庞大的气势从其身上鼓荡出来,险些让他窒息。“你在找死?” 苏岳霖打个哈哈,想胡弄过去,正想开口,却听见那女人说道:“真是没想到,堂堂世子殿下,竟然就是这样一个胆小怕死的草包,别以为有些小聪明就行了。” 苏岳霖沉吟,终于收起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倒是这突然的转变让女人有些惊异。于是转头望了过来。苏岳霖也正望着她,入眼便是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带着十足的森冷和隐晦的杀机。 苏岳霖面色如常,根本毫无畏惧,径直走到青铜鬼面女子身边坐下。 “你是谁?”声音平和到极致,但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沉浑凝厚。 “黛……”青铜鬼面女子,却是突然反应过来,收起话头,“你不需要知道。”她暗中有些恼怒,竟然差点就自己说出了名字,而且是不由自主。这个男人太过妖异。 “也对。”苏岳霖点点头,“你是谁的确不需要知道。那你能告诉我你此来的目的吗?”说着他转头望向一旁突然安静下来的女子,目光平静却如同幽谭深邃悠远。仿佛要穿透那厚重冰冷的青铜面具。 女子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惊骇,她在苏岳霖面前只感觉有在苏嵬面前的那种感觉,虽然只有三分相似,却是让她显得束手束脚,一时间陷入被动。最后她只是摇摇头,“没事儿,只是想来看看你。” 苏岳霖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其实他更加感觉奇怪的是,他在这人面前总有熟悉的感觉,但是自己无论怎么去搜索寻找,却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对得上,但是下意识的却又让他感觉很是亲近信任。 “我们原来认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到,此事不问清楚,如鲠在喉,总觉得念头不通达。 “不认识。”青铜鬼面下声音依旧是没有多少起伏,冷淡到令人发指。 苏岳霖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此人敌友未明,还是不要激怒为好。于是两人便都不说话,夜里本来就静,除了凌冽的寒风,还真没有什么声音留下来。 “前面就是千骏城了。”那面戴青铜鬼面的的女子忽然开口。苏岳霖下意识的向前望去,果然视野尽头有一道黑影,在黎明的晦暗中蛰伏。的确是熟悉的千骏城。不过等他回头时却已不见了那鬼面女子。 “还真是神出鬼没。”苏岳霖忍不住嘀咕一声,车内的公羊华蓉也听见了于是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公羊华蓉将车帘掀开一点,低声问到。 苏岳霖摇摇头,“没什么,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人而已。” …… …… 红袖立在城头,面色并不好看,站在她旁边的是大病初愈的燕倾城。 “要是他有什么事儿,你万死莫辞。”红袖可不会给燕倾城好脸色。只是皱着眉头,语气生冷。让一旁本来便体虚畏寒的燕倾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对不起,我……”燕倾城低着头,小声说道,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若不是红袖告诉她,她完全还被蒙在鼓里。她的家人已经安全,此时就在城中修养,但是苏岳霖却是迟迟未归。让她也不由得担心起来,而且她想不通苏岳霖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红袖摇摇头,“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他若是有事儿你就等着陪葬吧!不仅我不会饶你,整个北苍都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 “好。”燕倾城抬头却是一笑,笑得真诚而灿烂。反而有一些轻松,她来北苍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自然清楚苏岳霖对于北苍的意义。 红袖见此也是一愣,最后却是悄然一叹,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其实知道苏岳霖做这事儿,定然不是燕倾城在背后捣鬼。 “他一定会没事儿的吧。”燕倾城开口问到,这并不是问红袖,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红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凭城远眺,眉头舒展,脸色也渐渐平静,“或许吧,不然他也就不是苏岳霖了。”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呢,所谓天命,但也不是必然之事,又况且是这大世之争。 突然一个小黑点突然进入视野,引得红袖心中一跳,身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却是总算松了一口气,最后却是展颜一笑。 “总算是回来了吗?” 燕倾城提起裙裾,突然转身奔向城下,红袖望着她急切的背影,若有所思,“无心插柳都能柳荫遍地,还真是世间奇男子。爷的魅力可是越发的难以抵挡了。”红袖苦笑一声,似是无奈,却又自豪。 巨大的城门发出沧桑的咿呀之声,带着沐浴战火鲜血的古老气息缓缓打开。一道着着大红衣衫的身影,从其中奔出,一深一浅地在雪地中吃力地奔跑,却是颠倒众生的风采,带着让人难以抵挡的柔弱,惹人怜爱。 一辆暗灰色的马车,穿行在风雪中,缓缓而来,终于完全出现在视野之中,燕倾城依旧穿着那件苏岳霖给她的红衣,在茫茫一片雪白之中,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雍容华贵,倾国倾城。 马车终于停下,大青马,大红衣。 苏岳霖就坐在车上,并没有进入车内躲避严寒,此时身上已经积起了一层厚厚的浮雪,本是灰白色的发丝此时全白。身上的多处伤口,此时血液已经凝固,带着令人压抑的黑色或是深红。 他有些艰难地挪下马车,扶着大青马走了两步,鼻口中呼出地白气瞬间在额前零落的发丝上结成冰花。身行憔悴而狼狈,却是出奇的放松。 眼前一个红影一晃,他感觉身上伤口剧痛,胸口被撞得一闷,香风入怀,却是柔软饱满,但他却是支撑不住,重伤之体顿时被燕倾城扑倒在地。 苏岳霖摊开四肢,仰面躺在雪地上,重重喘气。燕倾城趴在他身上,注视着他,脸上带泪,却又笑靥如花,并不矛盾,反而极美。倾国榜上头名,此色值十五连城。 “有人欲为我饲鲤植茶,有人为我舞袖添香,有人为我更衣侍食,有人为我捧剑杀伐。你呢?”苏岳霖一笑,伸手抹去燕倾城脸上的泪痕,轻声问到。 燕倾城泪水更加汹涌,摇着头,带着哭腔,“我什么都不会,只有这天下人觊觎的美色。” 苏岳霖咧嘴一笑,嘴唇苍白,开口时的气息带着血腥气,“足矣!” 江山易得,美人难求。 苏岳霖闭上眼睛,“累了,睡会儿。” 第150章 借酒 天晴雪霁,难得的观雪好时候。苏岳霖自回沧州之后,便是一连大睡三天,真正的不问世间事。同时也不饮不食,让好一波人担心不已。苏嵬来了好几次,却也只是偷偷看了几眼,便不多说,其他人自然更是不敢惊扰。就是红袖也是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终于这日,苏岳霖打开门户,迎着带着些微温暖的日头,长久呆在屋子里,自然不适应,于是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 红袖当时就在庭院中和舒儿堆雪人,她心中担忧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一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立马回过头来。见苏岳霖推门而出,一时开心不已。三两步跑到苏岳霖身边,舒儿也跟着跑了过来。 “爷,你总算醒了。”红袖言语间,已是有泣意,她何时见过苏岳霖这样。舒儿更是直接,欢心雀跃地扑倒苏岳霖身上。 “哥哥,你可真能睡。”舒儿皱着琼鼻,颇有些不满,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见到,自然思念,待到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大睡不醒。 苏岳霖被这一扑惊得不轻,一把抱住舒儿,脚下还险些没站稳。 “又重了。”苏岳霖宠溺地摸了摸舒儿的脑袋,又伸手捏了捏那因为寒冷而变得粉嘟嘟的小脸儿。这才转头对红袖说道:“没事儿,只是有些累了而已。想想好久都没有这般大睡一场了。” 红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见苏岳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有连忙进屋去去拿衣服。等她出来时却见苏岳霖和舒儿正在那不伦不类的雪人面前玩儿得欢乐。 舒儿将两只冻的通红的小手塞进苏岳霖的脖子里,顿时两人开始打打闹闹,红袖看得哭笑不得。她只感觉苏岳霖有时候狡猾奸诈如狐,可有时候却又单纯得如同稚子。 “小心着了凉。”红袖有些责怪地给苏岳霖披上衣服。 “无妨,我等习武之人,这点儿冷还是能受的了的。”苏岳霖笑了笑,站起身来。 “这几日可有什么事?” 红袖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又摇摇头,“倒是无事,沧州不一直是这般太平长安么?。” 苏岳霖拉起舒儿的小手,用手给她暖着,点点头,“那倒也是,毕竟苏嵬这几十年的北苍王也不是当到狗身上去了。” 红袖面色一僵,停下脚步,不知该如何答话了。苏岳霖抬头一看,却见苏嵬正站在不远处,面色不太好看。 苏岳霖倒是一点儿也不惧,脚下也不停。径直往前走。苏嵬轻轻咳嗽两声,却不料苏岳霖依旧不理会,直接越过他眼看就要走出庭院了,被他拉着的舒儿此时更是窃笑不已。 “咳咳,那个……”苏嵬脸上挂不住了,再度轻咳了一声。 苏岳霖停下脚步,眉头一皱,“有事儿?”这一声出来,顿时舒儿和红袖都是惊诧不已,只觉得太过古怪,世间哪有这般父子的,而且苏岳霖此时身上气势竟是隐隐盖过苏嵬了。 “那个……醒了啊。”苏嵬背起手,有些尴尬地四下张望,一副看雪景的模样,若是不知道的还真得被他这样子唬弄过去,还指不定以为是是个饱读诗书的小老头儿,因雪生情,欲要有感而发呢,若是再有寒梅两三枝,烫酒一壶,说不得是画意诗情的景象。 苏岳霖撇撇嘴,“你说呢?” 苏嵬依旧在看雪,看到舒儿她们堆的那个雪人眼前一亮,“嗯,稚子之作,童趣盎然,拙朴大气,天真烂漫,好景致,当有酒有诗。” 舒儿面色古怪,悄声问到,“哥哥,苏嵬爹爹是什么意思?”红袖闻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顿时苏嵬有些不满地瞪了过来。红袖捂嘴站立,退到一旁,眼神他顾,不敢乱言。 “好了,你肚子里那点儿货到底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不要在我面前不阴不阳的,有话就直说。估计就刚才那句话还是你憋了好几天才憋出来的。”苏岳霖总算转过身来。 苏嵬掸了掸身上的棉袍,口中却是小声嘀咕着,“明明只花了一个晚上。” 苏岳霖面皮一抽,僵硬得说不出话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苏嵬依旧背起双手,四下打量,边看便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嗯,此院清幽别致,古朴典雅,山石错落,此时落雪,更是锦上添花。”说着竟然直接从苏岳霖身旁有走过,并不看他,“原来这王宫之中还有如此景致,倒是难得,难得。”说着便渐行渐远,果真一副没事儿的样子,只留下一个略微佝偻却又无比硬朗的背影。只是常人不知那双肩膀之上却是背负着北苍千万生灵。 苏岳霖一直目送他离开,不知何时,眉头已经微微拧紧。最后却是悄悄微叹,尽管已经尽力掩饰,只是细心的红袖还是察觉到了。 “爷……”她轻轻唤了一声。 苏岳霖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话,“几日滴米未进,你们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好。”舒儿此时乖巧地应到。 …… …… 饭后慢走,是苏岳霖雷打不动的习惯,这些年来几乎日日如此。除了修行武功路数,研读治国理政之法,统兵攻伐之道,这点儿时间却是从未被占去过。这一切都是陈素兰留下来的规矩,于是便一直从未变过。 长时间未饮未食,苏岳霖本想大吃一顿,却是被红袖给拦住了,只是上了些许清淡的食物,喝了两碗清粥,倒是各种珍馐荤腥只是饱了眼福。肚中总是觉得不太舒坦,但一想到红袖是为了自己好,也就没有强人所难。 “红袖,今日是赏雪出游的好时候。准备一下,我要出城去。”苏岳霖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开口,让毫无准备的红袖不由愣了一愣。 “现在?” “自然是现在,这样的好天气可不多了。” 红袖知道苏岳霖闲不住,只好答应着,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问到,“要叫上燕倾城和公羊华蓉么?” 苏岳霖摇摇头,“不用。就我们几个去便好。”他顿了顿,“回来后将她们都安排进偏殿吧!” 红袖点点头,还没走两步,却又被苏岳霖叫住,“准备一壶好酒,去我师傅那里要。” “啊?”红袖顿时惊讶出声。哪有徒弟找师傅要酒的,而且谁不知章姚沁嗜酒如命,谁敢去跟他要酒,哪怕是红袖也不敢。 “你去便是,若是师傅问起。”苏岳霖沉吟一番,“你便说,城西三十里有草庐一座,内有佳酿,千金不换,借酒一壶,便还上一壶这个。” “哦!”红袖点点头,她怎么不知道城西有酒庐,而且还是千金不换的佳酿,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既然苏岳霖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红袖磨磨蹭蹭地将其他物什备好,连车马都套好了,唯独不敢去找章姚沁要酒。那个固执的小老头儿较真儿起来可是连苏嵬的面子都不会给。该骂就骂,从来都不留情面。 红袖来到黄金屋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章先生?”房内无人应答,红袖苦着脸接着又叫了一声。 “章先生?”还是无人应答,红袖知道章姚沁几乎都是足不出户,唯一几次也是有苏嵬陪同。 红袖只好径自推门进去,却见章姚沁歪坐在侧室中,身前一只碳炉儿,另有一只喘着粗气的水壶。手中半卷诗书,耷拉着脑袋,似是在昏睡。自从章姚沁入了圣人,确实比以往要精神了许多,就连头上的白头发都少了许多。而且所居之地,自有春暖之息,一时间多为外人称异。所谓寒暑不侵太过其实,但是奇异之处却是有的。 红袖已是一品,却是唯独不知这文人书生之所谓圣人之境到底是何物,砍杀屠戮自然是她们这等武者的长处,唯独今日方才真正感受了一番圣贤的奇异之处。其外天寒地冻,室内温润如春。难怪最近很多丫头奴才都喜欢往这小院里钻。 她轻轻走近章姚沁的身边,将他那本快要掉到地上的书轻轻取下,抚平在桌上放好。 .“是你这丫头。”背后突然传出来的声音。红袖被吓了一跳,别看她平时胆子挺大,万军阵前不输气势,但是面对章老还是一如既往地惧怕。除了她那师傅,也就怕这个性格有些古怪的小老头儿了。以前陪着苏岳霖干坏事儿了,没少跟着挨板子。 “章先生,打扰你休息了。”红袖连忙告罪。 “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心思玲珑的锦绣女子。”章姚沁却是点了点头,重新将桌上的书拿起来,发现红袖细致地在刚刚看到的那页上面微微折了一个小角。 “你倒是说说我看的这一页写了些什么?”章姚沁展开那只折角,突然心血来潮,抬头问道。 “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红袖有些紧张,“我只记得这么多。” 章姚沁点点头,却没有任何评价。“你所来何事?” 红袖迟疑了一下,“借酒。” 章姚沁低头看书,头都不抬,恍若未闻,红袖一看就知今日之事恐不可为。正准备离开,却是听见章姚沁问到。 “理由。”头依旧未抬,似是沉迷于书中难以自拔。 “爷说城外西行数十里有千金不换的佳酿……” “好了,我知道了。”红袖还没说完,却是见到章姚沁直接给她抛出一只葫芦。 红袖呆了呆,然后恭敬地退出房门。 等红袖走远,八风不动的章姚沁却是抬起头来,低声道。 “酒是好酒,就只怕不是那么好喝的。” ..... 第151章 卖命 红袖满腹惊疑,捧着手上的酒葫芦,来到院中,匆匆忙忙地找到苏岳霖。 “爷,酒拿到了。”红袖将酒塞到苏岳霖手里,颇有幽怨。“下次我可不干这种事儿了。” 苏岳霖笑了笑,“怎么了?师傅为难你了不成?” 红袖便将刚才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对苏岳霖说了一遍。 苏岳霖听了点了点头,“你可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你要知道能让师傅考校你那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福分。”苏岳霖笑着刮了刮红袖的鼻子。 红袖惊讶一番,不过眉头又是一皱,心思不知在何处。“可是我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是跟你学的。” “嘿,可那也不是想学便能学的啊。放心了,师傅那人虽然看起来严肃执拗,六亲不认的样子,但是只要投其所好,比苏嵬还好说话。”苏岳霖上了车,又冲着舒儿问到,“我说的是吧?” 舒儿连忙点头,“对呢,对呢,章爷爷很和蔼的呢。” 红袖翻了个白眼儿,心想那能一样么,你这小祖宗,人家当做宝还来不及,那简直是求着你去做弟子。生怕让你受了气,不和蔼才奇怪了。 苏岳霖对于舒儿胡乱的称呼也见怪不怪了,管苏嵬叫爹爹,师傅却叫爷爷,心里郁闷地起疙瘩的也该是苏嵬,他才懒得管呢。 几人轻装简从,就唤了个马倌来,其他人自然不打算多带。这马倌是王宫里的老人了,年龄老,资历也老,像这般年纪大的多半都不再干赶车的活儿了,都是由官家出资颐养天年。同时代的人大多是死的死,老的老,也就剩下他一个,仍旧留在宫中做些看马的小活计,倒也轻松。 听说他还给王妃赶过车,说是元老还真是不稀奇了。果然等他来时,苏岳霖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个佝偻的小老头儿,不过老虽老矣,却是精神抖擞,身子骨一看便是硬朗的人。按照现在的精神头儿,再活上了七八上十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老头儿辈分高,还是原来王妃带过来的私奴,真要说起来还算小半个娘家人。只要是和娘亲有关的人,苏岳霖都觉得亲近,所以虽然只是个赶马的奴才,但是苏岳霖却是很礼貌地打了招呼。 老头儿人老眼花,但心里却是个明白人。对原来主子的麒麟儿自然心疼地紧,连忙见礼。 “老奴给小主子请安了。”说着直接跪倒在地,还叩了个头,顿时把苏岳霖吓了一跳。连忙从车上下来想要将他扶起来。但这老头儿也是个实在人,却是固执地不起身,硬是将大礼行完方才起身。 “按年纪我得叫你一声爷爷。连我娘都得叫您一声燕伯,您这样不是让我难做么。”苏岳霖苦笑一声。心想红袖不知在干什么,这叫她找个赶马的怎么就找了这么老古董来。这样的老人家大冬天不在家里好好养着,拉出来,要是颠着簸着,又或是冻坏了可咋办。 “小主子可是折煞老奴了,怎么敢让小主子叫爷爷,我这条老狗要不是王妃见着可怜赏口饭吃,那能有今天。所以今天红袖小姐到那边吩咐备马车,我便腆着老脸自荐而来,想来给殿下赶一次车。” 苏岳霖心道这些老家伙果然心思玲珑,难怪能给娘亲赶车,不动声色地就给红袖解了围。这事儿虽是小事儿,但也可见一斑。 “我那敢让您老人家赶车啊!您老人家已经这么大把年纪了,该是好好享福的时候了。”苏岳霖苦笑不止,这话倒不是假话,他只知道这老人姓燕,名字叫什么他不知道,其他的也一概不知。 “老奴老了,但是老奴是个没本事的人,这一生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没什么可以回报王妃的大恩。只想着趁着现在身子骨还行能给小主子再赶一次车,以后只怕殿下想让老家伙赶车,我都赶不动了。”老人见苏岳霖拉着他的双手,有些颤抖。 苏岳霖争不过他,也劝不了,只好上车。 老奴也紧跟着上了车,缰绳一拉,然后从腰间摸出一只牛皮马鞭,那马鞭已经被磨得锃亮,通体油亮坚韧。一看便是平时都是当做宝来供着的。赶车的人就三样东西比自己亲儿子还亲。 第一样定然是马,好马通灵,赶车人待之如亲子。每日梳毛清洗喂食,丝毫马虎不得。 其中第二件便是马鞭了。燕老自己说,这只马鞭是王妃亲自赐下来的,用了几十年,用顺手了,其他的再好的也用不习惯,别人就是用千百两黄金他都不会换。 而第三样,苏岳霖现在也只道了,只见燕老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酒壶,微微呷了一口。然后嘴上一声清亮的吆喝,手上一抖,鞭子一声脆响。马车便开始不疾不徐地奔跑起来。 在那一刹那这本来佝偻的老头儿,一点儿也不佝偻了,倒像是一夜回到年轻那意气风发的时光。身上仿佛带着莫名的气势。恍若一位跃马扬鞭,纵横天下的将军。苏岳霖忍不住眼前一亮。 苏岳霖一直在观察这个老头儿,觉得亲近是一回事儿,但他总觉得此人不简单,有些深藏不露的意思。 “燕老好手艺,这一手赶车的技术还真是没得说,至少我这小半辈子坐过许多人赶的车,却还没见过能及得上燕老的。”苏岳霖忍不住出声赞到。 燕老笑了笑,“殿下过奖了,毕竟老奴这一生只会赶车这一件事儿,当做养家糊口的手艺,要是这都做不好,还不得饿死。”说着燕老又拿起酒壶抿了一小口酒,脸色泛起微微的红润。“不怕殿下笑话,我曾经对王妃说,此生无大志,并不想驰骋疆场,征战四方,只想着给王妃赶一辈子车,看着她嫁人生子,然后给我赏一口酒,让我有车赶便知足了。” 苏岳霖沉吟,最后却是轻轻说道,“不求天下安,不求众生安,只求心安。此志何其大。” 燕老微微一愣,而后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却是让人觉得亲近。让侧后方的苏岳霖莫名地心安。 而那马车却已经在这当儿冲出了城门,马蹄儿动得飞快,唯独车如履平地,波澜不惊。说他是全沧州最会赶车的人,绝对没人敢多说什么。别人为飞黄腾达,金银钱财而赶车,而他为了赶车而赶车,以赶车为业,以赶车为志。又有几人能知他那马鞭之下的春秋。 …… …… “主子,殿下出城去了,要不要派遣一些人手,暗中保护。”城中一间安静的房间,有人轻声开口,那人趴在地上,说话分明是小心翼翼地,声音一点儿也不敢太大。 在他上方,苏嵬躺在大椅上,身上盖着虎皮褥子。摇摇晃晃地,手上握着一只茶壶,不时放在嘴边喝上一口。旁边的水壶水已经剧烈地沸腾,壶口发出催人入眠的啸声。 此时苏嵬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瞅了瞅地上的那人,然后将这一只眼也闭上了。 “就他们三人?”他淡淡地开口,“倒是个麻烦。最近他是有些太过出风头了,竟然连陈望公那种老妖孽都敢去算计。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伏跪在地上的人,不敢抬头,但双耳却是十分好使,待苏嵬笑够,他又突然加了一句,“要说起来,倒也不是三个人,加上一个姓燕的老马夫,是四个人。那个姓燕的老人我们查不出是什么来历,只是听说了了一些故事……” “哦!是他啊,那就没事儿了。”苏嵬突然开口,第二次睁开眼睛,这次是双目齐睁。“连那只老古董都愿意出山了啊,看来霖儿还真是长大了啊。” “主子,那人是……” 苏嵬挥手打断,“不该问的别问才能活得长,活得好。” 地上之人,猛然顿首,额头在地上磕地清响,“奴才罪该万死,主子饶命。”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像我这样容易亲近的主子那里去找第二个,你说是吧?” “是,是,是!”那人继续磕头。 “对嘛?来抬起头来,笑一个看看,快过年了,得乐呵呵地。” 地上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脸,然后被苏嵬盯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不行啊,你这笑的功夫得跟那只小狗儿好好学学。笑得真诚,笑得阴损,笑得淡然,怎样都可以,唯独不能笑得恐惧。” “奴才知道了!” “好了,下去吧!”苏嵬突然从袖子中取出一只精美的玉佩扔给地上的人。地上的人慌乱地接住,然后微微一愕。 “拿着吧,听说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个丫头,丫头挺好的,这块玉也适合小女孩儿佩戴,留着也是留着,就丢给你吧。” “谢主子!” 着灰袍的男子,谢过恩典,躬着身子退出房门,一直到院子中都不曾直起身来。一直出了王宫。那男子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玉佩,喃喃自语。 “外面一命百金,此玉千金难卖,相比之下,主子还真是公道。” 第152章 门前半里 王候下马 苏岳霖看燕老赶车看得出神。 23us.com最后干脆钻出车,一屁股坐在燕老身边。又是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坚且阻,又有风雪在途,何以行之如坦途,如履静潭而波澜不惊?” 燕伯一愣,“小老儿赶车大半生,在这一方面倒是颇有心得,小主人若是不弃,我倒是可以说上一说。” 苏岳霖眼前一亮,欣然而道:“还请燕老赐教。” 燕老放下缰绳马鞭,任由马儿奔跑,摸出酒葫芦想要喝上一口,却是发现酒已告罄。有些惋惜摇了摇,宝贝地将酒壶又收回去。苏岳霖见状,连忙从腰间解下一只紫金酒葫芦,递了过去。 “燕老尝尝这个。” 燕老低头一看,接过酒葫芦,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这酒葫芦里的酒可不是谁都能喝得到的。” “呵呵,这酒是我从师傅那里讨来的。”苏岳霖一笑,“别人或许喝不着,但燕老绝对喝得。” 燕老也不矫情推辞,拔开酒塞,饮了一口,咂咂嘴,“好酒!”燕老有些不舍地将酒递回来。苏岳霖略微想了想,将燕老腰间的酒葫芦取下来,给他灌满,酒壶虽小,但也去了一小半。 燕老看他那小心翼翼地样子,也不禁莞尔,“殿下这酒恐怕还有大用吧,我糟老头子一会儿不喝也没事儿。” 苏岳霖笑了笑,“无妨,留着这些便足够了。”他摇摇手中的酒葫芦,将那只酒壶递给了燕老。 “燕老,你接着讲。” “呵呵,天下赶车的不知几何,可是真正懂得其中之道的却是不多。”老头儿喝一口酒,说一句话,“其实真正要车马行得平稳,如履平地,关键还得看马。殿下说,这认路的本领到底是赶车的人厉害还是这拉车的畜生厉害?” 苏岳霖沉吟,“我想应该是马才对。” “殿下说的不错,这人再厉害,可是这跑路的活儿还是得马来。人终究只是引导的作用,太过纵容也不是好事儿,管得太过严格也不行,所以赶车就得赶车的人和马都要舒坦就是。” 苏岳霖突然沉默下来,“御马,御人!唉,燕老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 苏岳霖就在燕老身旁坐下,微微皱着眉头,不知再想什么。红袖她们都不敢打扰,燕老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喝着小酒,赶着车。最后苏岳霖干脆歪坐在一侧,闭目而眠。 燕老见状并未出言打扰,只是车马的速度却是悄悄地缓下来了,这下马车本就细小的颠簸更加微不可查。不知何时天上太阳已经被层层叠叠的乌云遮掩,冷风胡乱鼓荡,雪花冷不丁地便簌簌而落。 燕老抬头望了望,又回头看了看闭目不言的苏岳霖,脸色复杂。喃喃道:“这天真的要变了呢。” 似是在迎合他的意志,那雪下得越发大起来,前路变得灰蒙蒙一片,遥遥不可知。 ……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此时燕老和苏岳霖身上都是被裹上了一层浮雪,像是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绒袄,待到车停好,红袖正要叫醒苏岳霖,苏岳霖那僵直如同磐石的身躯却是轻轻一颤,如同一尊盘坐千百年的古佛,沉寂地接受了千百年的香火供奉,今日终于舍得动弹一下身体了。苏岳霖身躯寝悄悄一抖,满身的落雪立马从身上跌落下来。 “殿下,到地方了。”燕老微微笑了笑。 苏岳霖眼睛猛然睁开,抬头一望,有些诧异地回望向燕老,燕老笑着不说话。 “我记得不曾说过我欲到何处,但燕老却是在这里停下,看来已然知晓我的心思了。”苏岳霖坐直身躯。 燕老摇摇头,“活得久一些,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老头儿也没有揣摩殿下心思的意思,我已经揣摩了大半生了,早已累了,乏了,人老了就得服老,就得干老家伙该干的事儿,本本分分的,比如喝酒,殿下说,是吧?” 苏岳霖望着燕老,总觉得此时的燕老似是又与刚才不同了。心中更加高看几分。最后他只是笑了笑,“燕老却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 燕老却是不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苏岳霖也是笑了笑,弄得红袖和舒儿莫名其妙。 苏岳霖将舒儿接下马车,小妮子就势赖在了苏岳霖身上,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一个劲儿地搂着苏岳霖的脖子,撒娇不止。 红袖也很是无奈,只能暗暗撇撇嘴,毫无办法。三人又向前行了数百米,一座小小的院落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这里竟然真的有一座酒庐。”红袖惊诧,她比苏岳霖这种很少奔波,养尊处优的人不同,经常混迹在外,却是从来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 苏岳霖却是面色凝重起来,对于红袖的感叹没有多大反应。“门前半里,王侯下马。又是一尊大菩萨啊。”他回头望向那边歪坐在车上,闭目养神地小老头儿,兴趣更浓厚了。喃喃自语,“竟然是刚好半里路程。到而不入,,狮王不入虎穴?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红袖闻言一愣,“门前半里,王侯下马。谁这么厉害?这句话又是谁说的?” “呵呵,此人是谁你以后自然会知道,至于他当不当得起这句话,你只需要知道,这句话是苏嵬亲自说的。” “什么?”红袖被吓得一跳,顿时捂着嘴不敢说话,随后还立即停下来,好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确定并无纰漏后方才继续跟上。这一幕看得苏岳霖哭笑不得。红袖跟在苏岳霖身边多年,除了苏嵬和章姚沁以外还没怕过谁。甚至其他人见到她都得叫小心翼翼地唤上一声红袖姑娘,生怕得罪了她。要是真得罪了女人,那才真是自己找罪受。别的不说,只要她在苏岳霖面前说道说道,后果可想而知。当然红袖也不是那种喜欢仗势欺人的人,做事也从不过分。在沧州也是深受各方喜爱。 苏岳霖抱着舒儿,和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红袖一起漫步在雪地中。越是靠近那破破烂烂的小院儿,红袖就越是紧张,小手捏的紧紧得,手心全是汗。 苏岳霖摇摇头,走过去摸了摸红袖的脑袋,“莫怕,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更不是祸乱天下的鬼神。怕什么?” 红袖有些委屈地深吸了一口气,乖巧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终于来到小院儿前,就连苏岳霖也有些不自然了。他将舒儿从身上放下来。舒儿虽然娇蛮一些。但还是知事的,从不在苏岳霖办正事儿的时候纠缠打扰他。 苏岳霖伸手在简单而腐朽的门扉上轻轻地叩响。院内无人理会,他心想莫不是力气太小,声音小了只怕是听不见。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手上加重了一些力道。这次还没等到院内有什么反应。却是直接将那木扉震开来,险些用力过大直接将这弱不禁风的小门给敲成破烂儿。 苏岳霖苦笑一声,带着舒儿和红袖,率先迈步进入院里。院里陈设简单,甚至大有衰败之象。杂草丛生,厚厚的浮雪都掩盖不住,雪一直不曾清扫过,入而及膝深。走在后方的红袖怕舒儿湿了衣裤,便将她重新抱了起来。 一张颇有些年头的石桌上也是厚厚的积雪,如同肥硕的大白蘑菇,看起来倒是别有意趣。几张歪七倒八的石凳也是如此,要不是那矮小地茅屋上还有依稀袅袅的炊烟,恐怕任谁来此,只怕都会认为这里是一个早已没有人居住的破败之地。 苏岳霖三人四下打量之际,院内那矮小破旧的茅屋却是突然有人推门而出。出来那人是一个佝偻得不成样子的老者。脸上尽是褶子,如同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宣纸。皮色黝黑,头发黑中带着一丝一缕的白发。头发梳得整齐,却是怎么看都觉得油腻。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袍子,洗得发白,可见这老人洗得极为用心,但是因为穿得太久,那袖口领口上仍旧一副油腻漆黑的样子。 那老人出来突然看到苏岳霖三人也是一愣。似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特意抓起袖子,擦了擦始终湿润模糊的眸子。然后仔细看了看,毕竟在这里衣着如此光鲜的还真是不多。就在苏岳霖和红袖都以为这老人要说什么的时候。那老人却是慢吞吞的又放下袖子。 脸色毫无变化,只是面无表情地低头,走到门前的角落出,吃力地弯腰捡起几块干燥的柴禾,这下本就佝偻的身躯更加佝偻了。然后又慢吞吞地挪到门前推门而入,而后又颤颤巍巍得将门关上,仿佛是没看到院中苏岳霖和红袖三人一样。 独留苏岳霖和红袖在风雪中不知所措。红袖回过头来望向苏岳霖,咽了口唾沫。 “这……这……就是爷今天要见的人?” “呃……或许……是吧!” “这就是那个门前半里,王候下马?” “我想是的。” 半里之外,燕老双手穿插,拢在袖中,歪在车上,任由飞雪连天落在身上一动不动。此时却是嘴角一勾。 雪中有好梦,梦中有好酒? 第153章 另一半儿北苍 苏岳霖和红袖面面相觑,脾气再好这样也有些受不了。 23us.com其实苏岳霖倒还好,只是红袖却是看不得苏岳霖受这幺蛾子气。 几乎刹那间柳眉倒竖,俏脸冰寒,似是想要发作。苏岳霖苦笑一声伸手拉住就要上前的红袖。 “刚才还小心翼翼的,现在怎么就不怕了?”苏岳霖有意调笑。 红袖顿时呼吸一滞,“呃……我……可是爷来了,他竟然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我不是有些看不过眼么。” 苏岳霖摇摇头,“好了,没事儿,这个小老头儿,别说给我面子,就是苏嵬亲至,也不敢在他面前端架子。” “啊?”红袖怯怯地低呼一声,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又抬头看了看身前的茅草屋,小声道:“还真是破,脾气还这般古怪,也难怪无人帮忙修葺。” 苏嵬脸上一抽,不知该说什么好,“寒士陋室,高人就是如此,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切!”红袖根本不买账,只是眼光幽幽,伸手在舒儿脸上捏了捏,惹得小丫头避之三舍,唯恐不及。三两下从红袖身上挣扎下来,躲到苏岳霖身旁。 苏岳霖只好伸手拉住受了惊吓的舒儿,没好气瞪了一眼红袖。“小了是不是,还这般嬉闹,成何体统?” 红袖丝毫不畏惧,却是道,“寒士寒士,非得冷到不行才是寒士么?如此破椽烂瓦,陋室倒是没错,只是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苏岳霖沉默许久,竟发现无法反驳,最后也忍不住嘀咕,“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噗嗤!”红袖顿时一乐。 苏岳霖懒得和她再多说,再耽误下去,今天恐怕得露宿荒野了。他可不想自己找罪受,眼看风雪又至,而且来势汹汹。也无怪北苍被称为苦寒之地。如此大雪茫茫,滴水成冰,还真是不辜负这一美称。 苏岳霖抬头迎向天上密集的雪花,衣衫和发梢之上全是雪沫,有些受了他身上的热气,融化之后却又结成细小的冰菱。眼神幽幽,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站在茅草屋外,半天不曾动弹,似是没有上前的意思。红袖皱着眉头,不知他想要干什么,只好也跟着等着,不过她外面套了一件斗篷,倒是避开了不少风雪。 “爷,不进去么?” 苏岳霖闻言低下头,“进!今天既然来了,进自然是要进去的。”说完缓步来到茅草屋那破旧的木门前,停下脚步,仔细地掸去身上落满的浮雪。红袖体贴地上前帮忙,待他整理衣冠,方才轻轻推开门。 茅屋很小,而且昏暗无比,门一开,冷风便趁着这当儿往里灌。苏岳霖三人身形敏捷地闪进屋内,很是不客气地不请自入,还顺带将门给捎上了。只怕不知晓其中缘由的还以为三人是进自己家呢。 哪怕三人进了屋内,但是这房子的主人却是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无动于衷,颇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万事与他何干的意味。 苏岳霖不仅没有觉得尴尬不知所措,反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这性格古怪的老头儿不直接出口赶人,他便很是满足了。 突然从屋外进来,适应了好半天,方才能堪堪看清屋内的景象。实在是太过昏暗陈旧,烟熏火燎而带来的不可磨灭的陈朽。屋内陈设也是简单到极致,角落一张木床,子张破旧不堪的桌子,长凳两三条。一看倒是经常擦拭,但也算不上干净利落。只不过是勉强能入眼便是。 而那老头儿此时正歪在不远处的一方土灶前。有气无力地加着木柴,然后在灶门口借着微薄暖意,昏昏欲睡。仿佛带着无数年积攒下来的疲惫和落寞。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如此清苦,贫寒的一幕竟让苏岳霖感觉有些心酸。 他缓缓踱步,走遍屋内没一个角落,仔细地观赏没一个地方。还走到那张木床边时,还忍不住伸手探了探那絮被,却发现又硬又冷,如同寒铁。他有些难以想象这样要如何安睡。 他又走到桌前坐下,也不外乎那凳上是否干净,红袖想擦,却不及苏岳霖快。桌上放着一副茶碗,具是普通土陶烧制,甚至坑坑洼洼,豪无卖相。与其他贫寒之家一般无二,绝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徒,用一些名.器宝物吟风弄月。桌上正中央放着一只大白瓷茶壶,苏岳霖也不客气,招呼红袖和舒儿坐下。 然后翻过一只茶杯,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杯中茶水颜色通红,浑浊不堪,一看便是劣茶。茶水尚是滚烫,一看就是刚泡不久,似是早有预料,只待客来了。 红袖专茶,爱茶,善茶,如何不知茶之好坏。一见这茶水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茶,甚至说粗略得可以。就连王宫之内,最普通的下人都不会喝这样的茶。她见苏岳霖已经将茶杯举到面前,似是要喝。她吓了一跳。 红袖伸手拉住苏岳霖的手臂,“爷,你要寻死么?此茶和毒药何异?” 苏岳霖嘴角抽搐,伸手扯开红袖的手,“哪有你说的那般可怕?这位老丈不是也喝这个么?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红袖习惯了在苏岳霖面前咋咋呼呼的,看见苏岳霖已经下定决心要喝的样子,只能撇撇嘴一不再说什么。 苏岳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放在桌上,然后一动不动。红袖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但是苏岳霖只是静默不动罢了,倒是别无其他异状。只好小声询问,“爷,怎么了?” 苏岳霖缓缓舒了口气,赞了一声,“好茶!” 红袖不信,“这若是好茶,那置天下好茶于何地?” 苏岳霖又一笑,又倒了一杯,“此茶之前,天下再无好茶!”然后又是一杯,仰头灌下。“是不是好茶,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红袖皱着眉头,迟疑不定,“哼,试试就试试。我可不信这我会看走眼。”说着抢过苏岳霖的杯子,倒了小半杯。 苏岳霖却是伸手拦住她,“等等,品此茶需大杯,满上,牛饮,最好是举壶而饮。你这小半杯品不出好坏来。” 红袖一愣,“这也叫品茶?” 苏岳霖却是点点头,提起茶壶给红袖添满,“你所谓的品尝之道,在这里自然做不得数,你若真要品出此茶妙处,就得按我说的来。” 红袖总觉得苏岳霖脸上笑容虚假,似是有意为之,颇有暗藏阴谋的感觉。她突然有些不敢喝这一杯茶了。“爷,红袖服侍你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就连自己都交给爷了,爷不会始乱终弃,吃干抹净,想要害红袖吧?”红袖楚楚可怜地望着苏岳霖。双眼水汽蒙蒙,似是要滴出来。 苏岳霖又好气又好笑,“一天胡思乱想什么呢,我要是害你,我自己会喝么?” 红袖不依不饶,“万一是爷自己有解药呢?”说完她也学着苏岳霖的样子,将杯中那红通通的茶水一饮而尽。平时她可不会这么喝茶,喝茶如牛饮,那是暴殄天物,若是爱茶之人,看见必然破口大骂才是。 红袖喝完,先是一愣,然后猛然张开樱桃小.唇,面色也刹那间变化,精彩纷呈。苏岳霖便一直盯着她。 终于等红袖缓过神来,苏岳霖忍住笑,“如何?” 红袖泫然欲泣,“我从来没喝过如此苦的茶。”红袖伸手抓着头发,只感觉苦从心来,发自肺腑,不可阻挡。苦到头皮发麻的地步。 苏岳霖再倒一杯,问道:“还要么?” 红袖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看着那茶如同洪水猛兽,连忙向后退,那种滋味实在是不想再尝第二次。 苏岳霖一笑,也不逼她,只是小口饮着杯中苦茶,面色丝毫不变,仿佛在仔细品味。可是这茶那有丁点儿茶味,除了苦还是苦,苦到刻骨铭心。 “苦中苦,人上人。”苏岳霖嘴角一勾,眼睛却是瞄向不远处歪坐坐在土灶前的老人。他们刚才在这里说话喝茶,各种动静,老人却是一动不动,如同睡着了,听不见任何东西。但是苏岳霖绝对不会信,这老人是真的没有听见。 似是感觉到苏岳霖的视线,那老者眼皮微微一颤,很是艰难地睁开双眼。与苏岳霖对视,苏岳霖与这视线正对,身体却是猛然一颤。 老者却是看了一眼,然后又合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波澜不惊,雷霆难扰。苏岳霖也不说话,看着那灶台上一口大铁锅,盖着一口木锅盖,白气氤氲而上,在昏暗的屋子中环绕,使里面稍微暖和了一些。 红袖看见苏岳霖视线一直锁定着那个奇怪的老头儿,如同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目光灼灼,让红袖都感觉汗毛倒树。 “爷,这一位到底是谁?” 苏岳霖将茶杯顿在桌上,旋转着把玩,喃喃自语,“他是谁?嗯,你不知道也正常,就连我也没见过几次,我只知道,世人皆称我师为半个北苍,而苏嵬说他,就是另一半儿北苍!” 第154章 只求心安 苏岳霖的声音并不小,所以他肯定斜靠在土灶旁的老人定然能够听见。 23us.com但是令他失望的是那老人却连眼皮都没抬。 苏岳霖咂咂嘴,心中很是无奈,却又毫无办法。只好轻笑一声,然后从桌旁站起,几步走到老人跟前,学着老人直接坐在地上,也不在意地上的泥垢。 老人不说话,苏岳霖也不说话,两人都沉默着,不过老头子却是闭目假寐,而苏岳霖则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老人沧桑的脸庞。对于眼前这古怪老头儿的态度,他早已有所准备,猜到了大半。 苏岳霖再次苦笑着摇摇头,从腰间摸出酒葫芦,也不说话,拔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口。酒香盈室,苏岳霖似是故意这般,迟迟不肯将酒收起来。终于闭着眼睛的老人,鼻子动了动,又过了许久,终于睁开眼睛,目光一下锁定那只扰他清梦的罪魁祸首。然后才慢吞吞地将视线迎向苏岳霖。更是有气无力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这是老人第一次正眼儿瞧他,在哪之前他看到苏岳霖恐怕和没看见都是一样的。苏岳霖也不躲闪,一副泼皮无赖样儿,反倒觉得大大方方。他朝着老头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向老头儿递过酒葫芦,像极了多年未见的朋友,然后把酒言欢的场面。气氛有些诡异,不远处红袖和舒儿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望着,不敢插话,以免打扰。 老头儿双眼浑浊不堪,果真是昏花老眼,但是这平凡普通的眸光却让苏岳霖感觉到隐藏在这浑浊之后的清明和睿智。见老人依旧不说话,苏岳霖暗自感到失望。 “这不要面皮的样儿,和苏嵬那老东西还真是有几分相似,果然不愧是他的种。蛇鼠一窝的货色。”就在苏岳霖感觉没戏的时候,老头儿却是突然开口。 苏岳霖一滞,手一抖,先是惊喜,后是惊讶。已经快要咽到肚中的酒液,顿时一个翻涌。苏岳霖猛然咳嗽起来,脸色憋得通红。红袖大惊失色,连忙就要过来,但却苏岳霖摆手拦住。然后冷不丁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迸溅。 老人面色毫无变化,眼神不咸不淡地样子,对于苏岳霖的笑,没有发表评论的样子,反而显得苏岳霖故布疑阵,有哗众取宠的嫌疑,这让不远处的红袖都感觉头皮发麻,感觉异常尴尬。这哪里是对话交流,分明是苏岳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一时间红袖都因为有苏岳霖这般面皮极厚的主子而感羞惭万分。让人脸上火辣辣的想找个地缝钻到地下。 “哈哈,老人家你果然太有意思了,还没有人这么骂过苏嵬。别人最多骂他心狠手辣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苏岳霖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正色道:“不过骂得倒有几分道理。要是他是有脸皮的东西恐怕如今这北苍的主子就不是他了。” 老人无动于衷,眼神淡漠,仿佛没有听见苏岳霖的话一般。见老头儿依旧没有接酒葫芦的意思,苏岳霖只好悻悻地将手放下。 “苏嵬曾经给我说过,欲成大事,有一样东西,最要得也最要不得,那就是脸。有时候需要靠脸打天下,有时候需要靠不要脸逐鹿中原。您说是也不是?”苏岳霖说这些话时便一直盯着老头儿的脸色,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想放过。但是老头儿脸上除了沧桑还是沧桑,满是苍老的皱褶,就算有变化,恐怕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苏岳霖也不急,而且他知道在这里也急不来。这老头儿分明是百十棍子打不出屁来,一副半截埋在黄土里的模样。 “脸这东西,不可食而果腹,不可着而御寒。有时候该丢还是得丟。”苏岳霖笑了笑,将手中酒葫芦再次递出。“喝一口?老窖,十年的!” 老人终于掀起眼皮儿,瞅了苏岳霖一眼,从一开始便毫无变化的脸上,陡然勾起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拢在袖中的双手颤了颤。然后方才慢腾腾地从袖中抽出来,接过酒葫芦。但是接住归接住,却没有喝的意思。反而有些戏谑的开口。:“敢请我喝酒,有资格请我喝酒的人全北苍不超过三个人。但是能让我赏脸喝这酒的人……” 苏岳霖脸皮一僵,迟疑了一下,“不超过三个人,那我便做第四个嘛!” “你还真够狂妄,比你老子还要狂妄。”老头儿冷笑一声,却是仰头灌了一口酒。“不过,你比那些说话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的人要更令人讨厌,比苏嵬更让人厌烦,心思比姓章的更恶心。这样的人可不多,所以这酒倒也难得。” “呵呵!”苏岳霖干笑一声,“我今天可是真的就是来送酒而已。还真没别的意思,您也一大把年纪了,骨头都松了,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老头儿又喝一口酒,因为酒劲儿,脸上红光焕发,“好了,不要遮遮掩掩,你们姓苏的会有这么好意?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你想来干什么,就直说,既然喝了你的酒,就要付出代价。” 苏岳霖一愣,然后挠挠头,“若说有所求……” 说到这里,苏岳霖一抬头,正好看到老头儿嘴角冷笑又起,他连忙开口,“我来了这么久,一路颠簸受冻,早就饿了,这锅里的东西分我一份吧!” 此言一出,老头儿一脸错愕,似是有些不相信,这也是他第一次露出不同的表情来。“就这些?” “对啊,反正这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烈点儿而已,一锭金子可以买上大半缸。”说着苏岳霖急急忙忙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垢,然后又将手在衣衫上抹了抹,直接掀开那破旧的破锅盖。 锅里蒸着一条条肥硕的大红薯,一打开盖子,香气顿时铺满这窄小破旧的茅屋。 苏岳霖咽了口口水了“乖乖,可把爷馋坏了,这味儿也就跟着老驴头儿吃过,刚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要是您不喝这酒,我还真不好意思开这口。” 不光是老头儿看他这丢人的模样看得呆了,就连红袖和舒儿也被这情况弄得一头雾水,而又无地自容。 苏岳霖可不管那么多,一手将衣袍牵起,做成兜状,然后捏起手指飞快地从热气腾腾的锅里扯出一条红薯。 苏岳霖被烫地直咧嘴,急忙放在嘴边直吹,或是伸手捏住耳垂,鸡飞狗跳,但是苏岳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偷偷看了老头儿一眼。发现老头儿面色没有变化,于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手疾,从锅里又扯出来一条。 然后一条接着一条,直到第四条,苏岳霖再看老头儿,发现老头儿面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异常难看。摆着一张臭脸,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苏岳霖。 苏岳霖忍不住,这时候习武的好处就出来了,再次扯出一条,他还不死心,就要再次动手,那本来歪坐在地上的老头儿,却是突然一跃而起。动作敏捷迅速,哪里有老人垂垂朽矣的样子。双目喷火,脸色难看直接,想要杀人。 苏岳霖收回正要伸进锅里的手,讪笑一声,“够了,够了,剩下的也不知道您晚饭够不够!我就不多拿了。”说完不待老头儿说什么,将怀里的红薯一兜,身形一晃,扯上还愣在一旁的红袖和舒儿。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说着率先从门口冲出。红袖也是果断,直接抱起舒儿跟着晃出茅草屋。 这时屋内方才发出一声怒吼,“天杀的,姓苏的果然都是乌龟王八蛋,连吃食都抢。” 苏岳霖和红袖一路飞奔,一路不停歇,直接穿过茫茫雪原,丝毫不顾及嘶吼的风雪。直接跑到了马车前面。这动静把在车上睡觉的燕老也惊醒了。 “殿下,这是……” 苏岳霖喘了几口粗气,摇摇头,“没事儿,没事儿,好像把那个老头子给惹毛了!” 红袖在后面也跟着来了,苏岳霖呵呵一笑,“上车,准备打道回府了。” “好。”燕老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没说什么,待众人爬上车后,他将酒葫芦系回腰间。鞭子炸响,马车狂奔。 直到奔出去好远,燕老将马车速度放慢。然后向坐在斜后方的苏岳霖问到,“殿下此行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苏岳霖一愣。 “对啊,这老头儿可是不简单,我虽然只是个赶车的,但也知道那么一点点。殿下此行不是要请他出山么?” “啊?”苏岳霖惊讶一声,“谁说我是来请他出山的?” 燕老同样也是一愣,但是一看苏岳霖的样子,却又不似作假。 “不过要说收获,嘿嘿,倒还真有!”苏岳霖却又突然道。“不然也不会把那老家伙弄得气急败坏了。”说着打开捂在胸口的布兜。里面躺着五只冒着热气的红薯。 苏岳霖拿起一只直接往燕老一丢,然后又给车内的红袖和舒儿一人一只,自己独占两只。 燕老拿着那只红薯,愣了半晌,最后才试探着问到,“这就是殿下的收获?” “对啊!”苏岳霖小心翼翼地剥开皮咬了一口,“这玩意儿吃了顶饿,你在外面冻了这么久,吃个暖暖。” 燕老握着那只滚烫的红薯,欲言又止,最后却是眼眶湿润。 “哎,不愧是能说出不求天下安,不求众生安,只求心安的人。我懂了,这是我此生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第一次,是陈素兰。 第155章 漂亮姐姐,带你看鱼! 吃饱喝足,苏岳霖难得觉得能有东西如此可口,于是便不留余力将剩下那条红薯也给吃了大半。 23us.com 红袖连忙去拦,“爷,这东西虽然不错,但是吃多了会胀肚儿,还是莫要吃的太多的为好。” 苏岳霖点点头,将剩下那一半留了下来,红袖连忙找出手帕给他擦手,细致入微。 “啊袖,你说那些个江湖侠士每日逍遥自在,岂不是比我们的王血帝胄还要来的自在?” “噗嗤!”红袖掩嘴一笑,但又怕苏岳霖不喜,便生生忍住。 “你笑什么?”苏岳霖奇怪了,“难不成我说的有问题?” “爷莫要被那些侠义江湖的演义,野史给蒙骗了。那些写书的读书人别的本事没有,胡诹骗人倒是一绝,那书中之事,有大半都是假的,做不得真,如何能信?”红袖笑道,给苏岳霖擦完,一转头发现舒儿吃的格外狼狈,此时更是因为手上黏糊糊的,而不知所措,只好又过去给舒儿擦脸和手。 “就算是七分假,三分真,那也难得,能写出那三分真,定然是在江湖混迹过的,倒是让人好生羡慕。”苏岳霖眸光点点,带着莫名的情绪。 红袖停住手,歪着头想了想,“爷说的倒也对,但是这江湖水深的很,那三分真中也就是江湖中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繁琐事,读来也无用。”红袖眨眨眼,温柔一笑。“爷若真要知晓一点江湖事,还不如去找几个混迹江湖的人,不管大人物小人物,总能学到一些东西,再说了这天下哪里不是江湖,爷总是嚷嚷着要去江湖看看,其实爷是身在江湖不自知。” 前面的燕伯闻言一笑,“红袖姑娘说得一点也不错,只是爷自己不曾察觉罢了,爷所谓的江湖什么飞檐走壁,仙妖鬼怪,事了拂衣去,千里不留行,那终究是小江湖。和那真正的大江湖相比还是落了下乘。” “何为大江湖?”苏岳霖听了半晌,然后便一路沉思,一直待这车走了将近一半儿,他方才问道。 “呃……自然是千古帝王,纵横四海,执掌天下。”燕伯被这突然一问,问得一愣。其后想了想,郑重地回答道。 苏岳霖沉吟,只是点了点头,未作出任何评论,没说对错,只是转头向红袖问到,“阿袖,你说呢?” 红袖闻言琼鼻一皱,格外娇憨,和刚才温婉可人的样子格外不同,还真是灵秀多变,外秀齐家,中惠当国。“我不知道,至于那所谓的大小之论,只怕说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伺候爷,只要爷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红袖便知足了。” 苏岳霖闻言哈哈一笑,对于红袖这近乎应付一般的回答,也不介意,只是忍不住伸手一把将其扯到胸口,双手穿过纤腰,指尖触犯她身前的柔软出,惹得红袖面红耳赤。燕伯知趣地扭过头,专心赶车,生怕多看一眼,看到什么看不得东西。但是舒儿一脸的不乐意,见到红袖依偎在苏岳霖怀里,眼神更是幽怨无比。 苏岳霖看在眼里,很是无良的伸手在舒儿脑袋上一通乱揉,揉乱了红袖特意给舒儿梳起的漂亮发髻,舒儿更加不悦了,死死地盯着苏岳霖,一言不发,红袖也忍不住白了苏岳霖一眼。从他怀中挣扎出来,重新给舒儿整理头发去了。 苏岳霖感叹一声,“其实燕老所谓的大江湖仍旧算不得大江湖。” “这……”燕老忍不住回头,“纵横捭阖还算不得大江湖,那我也说不出什么叫大江湖了。”燕老摇摇头。 “寰宇之内,生生不息,岁月更叠,万灵生长。这才是大江湖。” 燕老一滞,“殿下之心,恐已不在红尘。” 苏岳霖摇摇头,“我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胡言乱语,做不得数。” “芸芸众生皆是江湖中一蝼蚁。想要执掌这江湖恐怕已经不是红尘之力可以胜任了。” 苏岳霖点点头,“佛度众生,道可通天。说起来,整个北苍也只有我师傅才是最近天道之人。” “杂学万千,以文明道。确实是个异数。”燕老在苏岳霖面前倒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完全是有话就说,但也从不说不该说的话。 一路飞驰,任由白雪簌簌。回到沧州城内,早已是夜幕将倾。 快要进王宫时,苏岳霖突然开口,“掉头,咱们去陈不苟那儿去瞧瞧。” “啊?爷这时候去?会不会太晚了?”出声的是红袖,她最是不喜陈不苟那阳奉阴违感觉。她对于陈不苟暗中称之为狼心狗肺。 苏岳霖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算太晚,还得要一会儿才会黑。今天既然出来了,就去看看,听说这家伙最近在北苍混得风生水起。” 红袖忍不住嘀咕,“一个忘了自己姓什么的奴才而已。” 苏岳霖只是笑了笑,不说什么,倒是燕老开口,“我倒是对着位年轻的陈将军有些感兴趣。” “哦?”苏岳霖提起了些许兴趣,“不知燕老对他有何看法?” “平乱大才,起祸也是大才。这样的人用好了将是手下悍将,经过打磨,恐怕天下能挡者无人。”燕老已经掉转车头,向陈府而去。“但是把握不住只怕会遗祸无穷,所以这一类人要慎用。”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们想多了。”苏岳霖口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是忍不住想起章姚沁对陈不苟的评价,吞声忍气乞摇如狗,凶狠狡诈贪婪如狼。这人到底是狼是狗,的确是让人难以看透。 来到陈府门前,因为天冷,大门自然被关上了,其实倒不是陈府例外,这城中独门独户的人家,哪个不是关门闭户,走门串户自然比以往少了很多。 苏岳霖让红袖去叫门,红袖自然是不情不愿,来到门前,脚上运气,抬起腿就是一脚踢出。轰然一声,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把苏岳霖都吓了一大跳。连忙将红袖一把抱住,硬生生扯鬼到身后去。要是不拦着,依照红袖那娇蛮的性子,还不得三五脚将门给踹飞了去。 “咱们是叫门进府,不是闯府。你这是做什么?”苏岳霖哭笑不得,实在是不知道红袖是否还和陈不苟结下了其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再怎么说现在陈不苟都是一国上将,面子还是有几分的,说出去总归是不好。 燕老也笑着归劝,“这类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姑娘还是不要牵扯的好,徒增一些不开心。”看得出燕老对红袖很是喜爱,如此聪明伶俐的丫头,哪里去找第二个。 “哼,一个小小的将军,殿下亲至,不来接驾也就罢了,还要我门叫门,成何体统?”红袖眉梢微挑,脸带薄怒,那眼角的风情别有韵味,让苏岳霖生不起责怪之心。 “我们是不请自来,不接驾便不接驾。反正我也不爱弄这一套。”苏岳霖摇摇头,捏了捏眉心。 刚才红袖弄出的声响,果然已经惊动了府内的人。没多时那大朱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一个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童艰难地扯开门,裂开一个小小的门缝。挤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来。 圆脸圆眸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眸子黑油油的,灵气十足。他歪着头望向苏岳霖三人,疑惑地问到。 “你们是谁?” 红袖见出来的不是陈不苟那张讨厌的脸,反而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心情好了许多。于是两步上前,瞪向小童。 “大胆,还不跪拜行礼,然后让陈不苟出来接驾。” 小童一愣,嘴巴张大,滑稽可爱。 “姐姐,你可不要吓我,我胆子虽小,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是像你这样大口气的人还真是头一次见。” “嘿?”红袖怒极反笑,“你倒是胆子不小,敢在这里顶撞我?” 小童模样生得讨喜,“我只是一个看大门的小子,姐姐还是莫要为难我的好,说出去未免落人诟病不是。再说姐姐生得这么好看……” “嗯?”红袖挺了挺胸脯,居高临下地故意逗弄这小子。 这小子何时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女人,脸上顿时一片通红。 苏岳霖摇摇头,将红袖拉到身后,“好了,别闹了,我们进去看看就回吧,今日也不早了。” “你还是快让我们进去吧!要是真的误了事儿可不是吃板子那么简单了。” “啊,这,这……我又不知道你们是谁,我要是让你们进去,府内的大人定然会怪罪我的。” 苏岳霖从袖中取出一大锭金子,丢给小童。“我今日来,不过是走走看看,你去通报,你家主子自然不敢怪你。” 小童咬着嘴唇,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咬了咬手上的金子,真金白银,险些没将牙崩掉。 “好!”小童两只手推着一扇门,背抵着另一扇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憋得圆脸通红,总算将门推开,一时间累得快趴下了。 苏岳霖三人进门,却不料歪坐在地上的小童突然伸手一把扯住红袖的衣裙。 “做甚?”红袖戏谑地问道。苏岳霖也看着他。 “漂亮姐姐,我带你去看锦鲤好不好?” “滚蛋!臭小子!” 第156章 喝茶 红袖朝着这小童头上就是两巴掌,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小童嘴一撇,委屈的险些哭出来。 23us.com “漂亮姐姐,我不就是想带你去看鱼么?犯得着打我?”小童伸手在头上直揉。直感叹红袖手劲儿不小。红袖噗嗤一笑,掩面尽是娇媚。看得那小童眼睛都直了,口水沿着嘴角都要滴到裤子上去了。 “我的个乖乖,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好看那?都要将我魂儿勾走了。” “哼,小色鬼,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小心我将你提溜到鱼池你去喂鱼。”红袖威胁到。 小童脖子一缩,有些畏惧。但是一看红袖的样子,又道,“姐姐这般面善,定然心也是善的。这么好看的人又岂是坏人?” 苏岳霖都有些忍不住了,“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歪理,谁说好看便是好人?你不知道有蛇蝎美人一说?” 小童皱着眉头,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咕哝道:“若是长得好看,坏点儿就坏点儿,就算坏儿点儿,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啊!” 红袖语塞,苏岳霖迟疑一番,点了点头,“嗯,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红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不过,你小子倒是胆大包天,敢把心思打到我的女人身上,你说你想怎么死?”苏岳霖话题一转,突然阴测测地问到。脸上笑意却不减分毫,小童看到他的目光,只是一刹那,便浑身一抖,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冷汗从额头上直冒,在这大雪飘飘的季节里倒是一门奇景。 “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找漂亮姐姐呢,我可是答应我娘,让她早点儿抱孙子呢?”小童被吓破了胆儿,眼泪和鼻涕一起下来了,狼狈不堪,糊了一脸。 苏岳霖摇摇头,索然无味地跨门而入,红袖对着小童笑骂一声,“没出息!” 小童泪眼朦胧地看向她,“你是不是也是怕他才跟着他的?等我混得好了,有钱了,你过来跟着我吧,你只要给我生孩子就行。” 红袖伸手啪啪又是两巴掌,把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童又给拍在了地上,“想得倒挺美,我每年的脂粉钱要金千斤,吃穿要金万斤。别的我且不说,你可养得起?” 小童扭头望向苏岳霖的背影,喃喃自语到,“原来他这么有钱!” “哼,有钱?金银对他而言如同粪土,只要他想要,整个北苍什么都是他的。”红袖一顿,伸手在小童头上一点,“包括你肩膀上的这颗猪头。” 小童脖子一缩,只感觉背脊发凉,不敢说话了。红袖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追向苏岳霖。 小童伸长脖子望着红袖的背影。嘴里口水吸得仆仆作响。 “啧啧,这杨柳小蛮腰,这樱桃樊素口,腿直胸大脚如金莲。若是拐到床上,岂不是要将我榨干了去。” “啪!”一直巨大的巴掌从天而降把小童打了一个趔趄。 “臭小子,又在嘀咕什么?” “哎呀!谁他妈的打我?我不发火都以为我是好惹的是吧,你以为你是漂亮姐姐啊!”小童破口大骂,什么瘪犊子,什么狗.娘养的,跟撒尿似的一开始就止不住了。 等他骂完抬头一看,发现管家王鱼面色铁青地看着他。 “呃,谁他妈都不能打,但是您打那是对后生小子的提携。王爷爷!” 王鱼嘴角直抽,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爷回来了,小子给您揉揉肩,捏捏腿?” “滚蛋!”王鱼也懒得看他这见风使舵的模样。刚走几步,却又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刚刚说的漂亮姐姐怎么回事儿?你这小子小小年纪便不学好,天天望妓院里跑,你玩儿归玩儿,但我警告你可别把那些货色往府里带。” “那能啊!那些不识抬举的臭婆娘总是嫌我的小,我都懒得去了。我说的漂亮姐姐可是比她们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小童直咧嘴,说到漂亮姐姐时,双眼直冒光。 “你说的漂亮姐姐进府里去了?”王鱼眼睛一眯。 “对啊,同行的还有个年轻人,一头白发,卖相倒是不错,不过赶我还差了些。”小童一脸得意。自己摸着脸,摩挲不停。 王鱼面色陡然间变得苍白无比,眯缝的双眼却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子来,丢给小童。 “赏你的!”说完便火急火燎地冲进府邸。留下小童接着金子不知所措,似是不相信一般放在嘴中狠狠地咬了一口。 “真的!”小童眼睛一亮,“今天莫非是我时来运转?竟然连得两锭金。太好了,明天便去醉梦楼耍耍。” …… …… “爷,这宅子可真是不小,陈不苟倒也会享受。”红袖四处张望,虽然这宅子里的东西在王宫里应有尽有,王宫里更是什么都不缺,她也都见过,但是这宅子里能有这么齐全也是极为难得。 苏岳霖笑着摇摇头,“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上将军。若是住得太差,岂不是让人家笑话。那样丢的脸可就不是他的了。” 红袖蹦蹦哒哒地,每看到一处价值不菲的装饰,就一个劲儿的猛撇嘴,心中对陈不苟的品味更加鄙夷。“自古名将,赏千金,封万户。可他似乎还没有这资格。” “他能从苏嵬那里得到,自然算他的本事。我爹给的买命钱从来都吝啬。” “呵呵,只怕想他那种人卖命没那么简单。这点儿东西怕是远远不够吧。”红袖望着苏岳霖。 苏岳霖看着鱼池内簇拥在一起的红鲤,不时丢一颗小石子逗弄一番,那些喂养的锦鲤格外大胆。每当水面有些动静便一拥而上,以为是谁在丢食。凑过去发现并没有食物又轰然一散,极为有趣。红袖看他玩儿的欢乐,也捡起一颗颗石子专门往鱼身上丢。 “**无休止,价值有尽头。”苏岳霖笑了笑。 红袖沉吟不语,仔细思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传来,打断红袖的思索,转头回望,发现一群人疾步而来,为首的正是陈不苟。苏岳霖没有回头,捏着一大把石子,仍旧不紧不慢地往水里丢。 陈不苟带着王管家跪在苏岳霖身后丈远处,也不出声打扰,头埋的很低。红袖看着他们一个个脖子缩得像鹌鹑一样,觉得好笑,便笑出声来。陈不苟抬头冲着她也是一笑,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别扭,红袖险些被这笑意呛到,总觉得这张脸笑起来更让人讨厌,觉得索然无味,便回头看着苏岳霖丢石头玩儿。 苏岳霖不紧不慢,把手中一大把石头丢完了,才慢吞吞地转身,红袖掏出手帕给他把手上的泥灰擦干净。 “陈不苟,起来说话。”苏岳霖扭头瞥了跪着的陈不苟一眼。 陈不苟不动,有些迟疑,“主子说话,奴才跪听垂训,应当的。” 苏岳霖将手从红袖手中收回,“还是站起来吧,低着头说话,我不舒服。” “是!”陈不苟连忙爬起身,一身肥肉,动作倒是出奇的灵活。 苏岳霖动动身子坐在水边的护栏之上,笑嘻嘻地说道。 “你这鱼喂的不错,鳍红如血,身形窈窕,而且在这大冬天还能四处游曳。不错,真的很不错。” 陈不苟也是一笑,“殿下不知,这鱼从未吃过普通饵料,每日都是用生肉喂食。而且每次只给少量,让它们自己争抢,所以这池中之鱼到现在依旧如同夏日一般。” 苏岳霖点点头,“不错,想法极妙。”他从护栏上一跃而下。 “我这不请自到,不过既然来了,你是不是该给口茶吃?” 陈不苟惶恐道,“殿下要来便来,这一切都是殿下给的,想要收回去也不过是点点头的事儿。殿下这边走,奴才亲自奉茶。” “别!”苏岳霖摆摆手,“该你的自然是你的,不该你的你求也求不来,所以这并不是我的赏赐,而是你该得的,就算是赏赐,那也是苏嵬的赏赐。” “奴才不敢。”陈不苟又想要跪下,却被苏岳霖一把将那两百来斤给提了起来。 “别磨蹭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很你磨,该省的都省省。”苏岳霖在前面走,头都懒得回,陈不苟在后面殷切地指着路。 到屋内后,陈不苟果真亲自奉茶。 “爷,奴才以前伺候你,也没有奉过一杯茶。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定然要给您奉一杯茶。” 红袖一听,眉头忍不住一皱。苏岳霖只是笑了笑,也不推辞,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陈不苟,你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是你自己争气。就像那鱼池里的鱼,你是吃肉的人。你说是也不说。” 陈不苟端茶的手忍不住一颤,凑到嘴边的茶杯一荡,滚烫的茶汤烫得他嘴皮一抖。 “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嗯,这茶不错。”苏岳霖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好了,这茶也喝了,我就不多呆了。” 陈不苟猛然回神,“爷怎么说走便走了?这才刚来啊!” “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苏岳霖迈步出门,红袖也跟着走出去。陈不苟起身跟在后面。 “对了,陈不苟,你家府前看门的那个小子不错。我想讨要过来,不知你意下如何?”苏岳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啊?”陈不苟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苏岳霖的意图,只好答道。 “殿下看上,是他的福分。” 陈不苟送苏岳霖出门,躬着身子,一直不曾起身。过了好半晌,王鱼在旁边轻声道。 “爷,世子走了。” 陈不苟抬头,面色苍白,额头上却是冷汗。 第157章 吃斋念佛 陈不苟心不在焉地回到屋里,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每当端起茶碗,手便抖个不停,王鱼不敢打扰,其他下人更不敢打扰。 23us.com因为陈不苟口中所说的喂鱼的血食有一部分便是犯下大错的下人。 屋内没有掌灯,天黑的早,已不能视物。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然后便是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老爷,该用饭了。”王鱼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陈不苟在这里不知道坐了多久,现在听见声音才回过魂儿来。 “我坐了多久?”陈不苟突然问道。 “得有大半个时辰了。”王鱼连忙回答,然后又有些迟疑地说道。 “殿下走时,还给老爷留了个纸条,我看老爷似乎心不在焉,便没有立即呈上来。” 然后便是冗长的沉默,在压抑的黑暗中显得更加沉闷。 “给我看看。” 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王鱼在身上翻找一番,摸摸索索地递给陈不苟。然后才取出火折子点燃桌上的烛台。光亮顷刻间照亮整间屋子,凉飕飕的屋内终于有了一丝暖意。这时王鱼才发现陈不苟面色白得吓人,平时红光满面,此时却如同金纸,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王鱼心中一惊。 “老爷,你……” 陈不苟摆摆手,“我没事儿。”然后才双手颤抖地将卷起来的纸条展开。对着光亮,慢慢地看起来。 王鱼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哪怕纸条刚刚在他身上他也没敢逾矩偷看。现在也只是弯着腰偷偷观察陈不苟的脸色。令他大惊失色的时,不知怎的,陈不苟一双虎目竟然泪如泉涌。平日这双瞳孔只会投射出令他心悸的光芒和色彩,时不时都会冷汗直留。但是他却没有见过一次这样的陈不苟。一时间更加不敢插话。 陈不苟握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泪水在肥胖的脸上滚动,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悲伤。旁人却是难以想象悲从何来。 “呵呵,苏岳霖就是苏岳霖,一句话就能让我哭,一次交谈就能让我提心吊胆。”陈不苟将纸条凑到烛焰处点燃,火光腾起,将陈不苟的脸色映照的明灭不定。纸化灰烬,打着旋从手指尖滑落。 “王鱼,你说咱们的世子如何?”陈不苟掏出手帕,将泪拭去,脸上恢复了血色,语气不咸不淡。却让王鱼不明所以的寒气直冒。 “老爷,殿下贵为世子,身份尊贵,生而负天命,小人只是个吃泥啃土的奴才,又哪里敢胡乱揣度。”王鱼战战兢兢地回到,脸上笑得有些僵硬。陈不苟幽幽的眼神让他感觉心中没底。生怕说错了什么,被丢进鱼池里给喂了鱼。 陈不苟站起身来,肥硕的身躯在灯火钱投下庞大无比的阴影,如同山岳。王鱼冷汗直流。 “你说的没错,做奴才的要揣摩主子,你的主子是我,所以你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揣摩我。”陈不苟语气清淡,再也看不出一点悲伤。这话一出,王鱼心中一惊,身躯禁不住一软,跪倒在地。 “老奴不敢。” 陈不苟在房中踱步,走向偏厅的小佛堂,“不敢?有什么不敢,做奴才的要是连这也不会那也就不算个好奴才。我也没有怪罪于你。因为……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不过是当差的主儿不一样罢了。” 王鱼跪在原地不敢动弹,身躯颤抖,额头上全是汗水,哪里还有寒冬腊月的样子。 “你起来吧。跪着做什么,以前我喜欢看别人跪着,现在我觉得要是跪得不情不愿,跪了反而让人不舒服。”陈不苟跪坐在蒲团之上,郑重而虔诚地从地上捡起一串精美的佛珠。佛珠泛着内敛的光泽,一看便是日复一日的搓捻摩挲才有的样子。身前还有个木鱼,他拿起木捶不紧不慢地敲。如同一个早已遁入空门的老僧,清心寡欲,与世无争。 王鱼不动弹,陈不苟这样说,他更加不敢起身,陈不苟吃斋念佛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作为陈不苟身边有数的几个亲近的人,这点儿该是知道一些的。 陈不苟每月都有一小半儿的时间都吃素斋,清淡无味,连王鱼都咽不下去,但是陈不苟却能吃得津津有味。他甚至不能想象一个血杀八方,能够狠心坑杀数万降卒的人,如何能做到静如佛陀,动如修罗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笃,笃……” 沐浴空灵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安静祥和不起波澜。王鱼初始知道陈不苟偷偷在府中信佛之后,只是觉得好笑,心中想着如此狠辣粗人在佛堂之中定然是东施效颦,故作姿态。但是等他偷偷看了一两回之后,他才陡然惊觉,陈不苟在佛门至理,佛家经典之上的造诣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比有些在佛寺里混吃等死的无用僧人要高出极多。他想着陈不苟哪怕去和寺中高僧大德辩驳恐怕也不会输。 “王鱼,”木鱼声戛然而止,陈不苟开口,“你说今天殿下为何偏偏提起那一池鱼?” 王鱼抬起头,隔着珠帘看向那道安静而肥硕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只是说了句。 “可能是我们都像那池中之鱼吧。” “对啊,说来说去,咱们都是那池中的鱼,再怎么搅风搅雨那也只是在那鱼池的方寸之地。恐怕案上的人不过是看笑话一般看着我们。你说是也不是?”陈不苟言语中带着笑意,虽然看不见面色,但是王鱼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笑意。 王鱼壮着胆子,小声问道,“何为池中之鱼,何为岸上之人。” “呵呵,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相信你也不是什么愚昧不堪的蠢蛋,又岂能不知咱们做奴才的就是那池中鱼,那王侯将相不就是岸上逗弄我们的人么?” “王侯将相,又岂是天生贵胄之种?”王鱼嘶哑干裂的声音再度响起,说这句话他花了莫大的勇气,若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是向来谨慎从事的他,今日却突然心血来潮,隐约感觉到一个莫大的机缘。是不是机缘也说不定,亦或者是杀身之祸。他素来惜命,但是该搏之时却是毫不吝啬,超乎常人的大胆。 陈不苟没有马上接话,在王鱼说出这句话后,房间中静到极点。不多时木鱼声重新响起,不过这次声音更响了一些,也更加急促了一些。 王鱼躁动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开始冷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不知不觉间,跪在地上的他,腰杆儿似乎挺直了一些。 “王鱼,你可知道你刚刚说的那句话要是丢出去,会在天下砸出多大的坑?” “知道。王侯无种,天下大乱。” 王鱼言语铿锵,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对着陈不苟坦然而语,淡然自若,似是看淡了生死。 “那你知道,就冲你刚刚那句话,你得死上多少次吗?”陈不苟又问,木鱼的声音更加响亮和急促,如同雷鸣滚滚,让王鱼心中波涛起伏,汹涌不定。陈不苟手中的念珠飞速地滚动,快而稳。 “万死难赎!” “那你为何还要说?你可知道,一个聪明的主子都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窝藏一个你这般的奴才!” “知道,不过那不叫聪明,只能说不糊涂罢了。聪明的主子又岂是那般短视地人?欲成事,焉能畏死!”王鱼不知不觉间,语气变得疯狂起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 木鱼声渐渐舒缓,变得平和起来。闻者舒心,让人不由自主地冷静下来。 陈不苟突然轻笑一声,“难怪你叫王鱼龙,鱼欲化龙,不疯不魔怎么行?鱼龙之变,其志不在小也!” 王鱼蓦然回神,陡然惊觉,刚才那种疯狂尽去,理智重新回到身体里。回想起刚刚说过的话,他全身汗浆如瀑,直接将衣衫染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失去理智,现在在陈不苟面前,他就如同身无寸缕的人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老爷,我……”王鱼开口想要辩驳什么。却被陈不苟打断。 “你可知道为何我要信这佛陀?” “不知!”王鱼连忙摇头,刚刚吃了个亏,现在他怎么也不会乱说话,哪怕知道,更何况他现在的确是不知道。 陈不苟起身在佛像前的香案上拿起一炷香,在昏暗的烛火上点燃,郑重地拜了两拜。 “呵呵,佛陀这东西,谁知道有没有?哪怕有又有谁亲眼见过。信佛是一回事儿,敬佛礼佛是另一回事儿。我跪他,拜他,供奉他,也不过是听说不管犯下多么滔天的罪孽,包容仁慈的佛陀总会不假思索地宽恕。”陈不苟回头望向王鱼,“你说对不对?” 王鱼匍匐在地,声音颤抖,“对!” “对就对了!”陈不苟手中抓着念珠,数个不停。“这东西谁能说得清,他能宽恕我的罪过是最好,但是不能便不能,我也无所谓,我的罪过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佛陀能够揣度的。” 陈不苟看向那高高在上,面带微笑,玉指拈花的佛陀。 “虽然是如此,但是受我跪拜,受我供奉,却不能度我罪过,那便是诳人的佛陀,无用的佛陀,那样的话……呵呵……哪怕世上真有佛陀……我也要杀两个玩玩儿。” “轰!”狂风怒号,将窗台硬生生地吹来,冷意訇然而止,惹得窗台摇摆不定,摔打得啪啪作响。 第158章 傻丫头 殿外狂风怒号,银装素裹。 23us.com岳霖宫内室带暖香。 偌大的浴池,热气腾腾。水气弥漫,云雾遮掩。苏岳霖倚坐在池边,水雾将他的身行掩映,模糊不清,红烛摇曳,奢靡雍容。四周有轻纱作帷,一片粉红。 红纱抖动,一行衣衫单薄,容颜靓丽的婢女突然鱼贯而入,把正在闭目养神的苏岳霖吓得不清。看见平时清冷的世子殿下这般受惊模样,众婢女娇笑不止。倒也不怕苏岳霖怪罪,平时苏岳霖虽然性格冷淡,但对下人还是极好的。 进来的有三四人,一人为首,身材最是高挑动人,身酥骨软,丰腴肤白。欠身一福。 “殿下,我是春红。”本就是酥胸半掩,此时作态更添几分旖旎风光。 苏岳霖还在品味这名字的滋味,第二人连忙上前,又是一福。 “殿下,我是绿瘦!”这个丫头,身材娇小玲珑,没有春红丰满,却多出许多玲珑可爱的韵味。绣口如樱桃,红润滴血,让人忍不住想要浅尝。 “殿下,我是秋兰。” “殿下,我是冬蕊。” 又是两人,秋兰显得清冷,自有花香兰傲,风骨不俗,有清奇之意。冬蕊与这前三人则又不同,单纯可爱,空灵无垢,与那冬蕊之名也是相得益彰。果真是生在雪中之花,素而无瑕,晶鑫如雪。而且似是没见过这般奇怪场面,显得有些局促和羞涩。反而让苏岳霖印象最是深刻。 “你们的名字除了绿瘦,都是与四季有关,本无新奇之处,但是配合自己性格,倒是无奇中生奇,反而脱俗。”苏岳霖郑重地说道。 “嘻嘻,殿下,我的名字倒也不算与夏无关哦,夏季之时,万物生长,一片绿意,又加上奴婢本身性格跳脱,因此才舍弃这夏字,取作绿瘦。”名叫绿瘦的丫头,果然是最为大胆的,见苏岳霖评名,忍不住插嘴。 最为稳重温婉的春红嗔怪地看了绿瘦一眼,绿瘦吐吐香舌,连忙退到春红身后。 “哈哈,无妨,我喜欢无拘无束,自然也希望你们也同样不要太过拘束。不然反而让我也不舒服。”苏岳霖无所谓的摆摆手。 绿瘦眼睛一亮,脸上笑意更甚。春红有些无奈,只好轻轻摇了摇头。 “殿下,绿瘦是没大没小,没规矩惯了,要是冲突了殿下,还望殿下莫怪罪。”春红走近几步,手中捏着香帕,欲要给苏岳霖搓澡来着。 “你干什么?”苏岳霖虽然贵为北苍世子,却也没试过这般香艳奢靡的场面。不由自主地向后一躲。这一躲,虽是躲过了,却把春红弄得一愣,以为自己哪里冲撞了苏岳霖。一时间脸上写满了委屈,泫然欲泣。 “唔,殿下,你这是做什么,红姐姐要给你搓背,你这般躲避如避蛇蝎就不怕伤了她的心?”绿瘦嘟着小嘴,有些不满了,她们四人都是被千甄万选,再经过多年调教,当初选了不下百人,也只留下她们四个,也只有她们四个才有亲自侍候的资格,当然还有侍寝的资格。 春红看见绿瘦这般言语,顿时吓了一跳,抹了抹眼泪,连忙道,“胡闹,绿瘦,不得胡言乱语,你这样可是要治罪的。”然后又转头对着苏岳霖说,“殿下,绿瘦是野性子,最是喜欢胡言乱语,还望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苏岳霖苦笑一声,“她说的倒也没错,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除了我娘给我洗过澡外,也就红袖一个人敢进我的浴池,你们这突然进来,我岂能不吓。” 四个丫头闻言都是掩嘴轻笑,觉得苏岳霖这样子格外可爱。 “殿下,我们都是红袖姐姐吩咐进来的,虽然我们到了岳霖宫多日,但是连殿下的面也没见过几次,以后怎么伺候。”春红放低身子走到苏岳霖身边,跪坐在苏岳霖身后,沾湿香帕,给苏岳霖擦背,动作轻柔,柔荑无骨。 苏岳霖这次可没敢躲避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倒也不是不能忍受。其他三人也是各司其职,有人在浴池中洒上花瓣。顿时池带春香。另有一人也来到苏岳霖身后,一边一个给苏岳霖擦背,初始苏岳霖还觉得不好意思,可是感受过这般享受的滋味以后,倒是喜欢上了这等味道。 “红袖?”苏岳霖扭头望向春红,“为何她不亲自来,自从回来,我便没有见到她,她做什么去了?” 春红轻轻地擦背,水汽蒸腾,使得她面容红润,妖娆妩媚起来,闻言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这岳霖宫的婢女,红袖姐姐却是大王亲敕的女官,除了侍候殿下,其实事情也不少,我们哪里敢过问。” “倒也是,这丫头每日除了跟着我乱跑,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比我还忙。”苏岳霖笑了一声。 “殿下说的自然不错,北苍之内,只要大王在,只要章老在,殿下自然无忧无虑。”春红迟疑地开口,声音极小,但是苏岳霖却听地清楚。 苏岳霖一笑,“能被选入这里,倒也真不简单,这些东西也能看得透彻。” “奴婢知罪,不该妄言!”春红手一抖,有些惊慌。 “无妨,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身边多几个明白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人,我反倒高兴。”苏岳霖摇摇头。 “殿下,我们四人伺候你,我们自问不算世上姿色最佳,但也勉强算是一等一的,你却在这里谈论别的姑娘,也太让我等伤心了。”绿瘦幽怨地开口,樱桃小口张张合合让苏岳霖心中忍不住一荡,总是想到邪恶的事情。身下金枪陡立,正在池中给苏岳霖捏腿的秋兰和冬蕊同时惊叫一声,尤其是冬蕊,面色通红,娇笑单纯的模样让苏岳霖都忍不住老脸一红。 “呃……我……这……”苏岳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哪怕是和陈望公过着他也不曾这么紧张无奈过。尤其是单纯如同白纸的冬蕊生得惹人怜惜,不忍亵渎,他这样都忍不住在心中自骂不是东西。 “呵呵,秋兰和冬蕊看来是中了埋伏。”绿瘦胆大口快,突然一笑。这下连清冷的秋兰都忍不住脸红发烫了。 稍微老道一些的春红本想开口化解此时的尴尬,却不料单纯不通世事的冬蕊再次开口。 她在水下摸索,伸手握住了什么,微微皱着眉头,神情尽是不解。 “殿下,这宫中防卫森严,你为何还这般小心,连沐浴都随身带着兵刃?” 举室皆寂,冬蕊面色疑惑,秋兰冰冷的俏脸倏尔一红,春红面色尴尬,绿瘦忍俊不禁。 苏岳霖面皮抽搐,却不知作何解释,心中却把红袖骂了一遍又一遍,定然是红袖故意使坏,想看他出丑来着。 最后过了半晌,苏岳霖突然轻咳一声,“我洗好了,要不你们先出去吧!” “这……”春红缓过神来,却也有些迟疑,只好说道,“,绿瘦,冬蕊和秋兰出去吧,我侍候殿下更衣。” 冬蕊乖巧地从浴池中站起,沾水后衣衫贴肉,性感撩人。她却一点也没察觉也不知遮掩。苏岳霖不争气地血脉贲张,险些就要忍不住丑态毕露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不看。秋兰趁此机会,利落出水,躲避而去,待两人都离去,绿瘦却还没走。 “不是叫你们先出去么?为何还不走?”春红疑惑道。 绿瘦面色红润,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走!我也服饰殿下更衣!” “这……” “莫非春红姐姐是要背着我们独占殿下?”绿瘦打趣。 春红面色如胭脂,轻啐道:“呸,小丫头片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绿瘦皱皱琼鼻,娇憨可爱,“哼,我每日将你折磨地叫唤亲娘,现在下了床,我倒是狗嘴了!” “咳咳!”苏岳霖看两人越说越远,而且还听见了了不得的东西。. 春红羞恼,瞪着绿瘦,责怪她出言不知轻重,不分场合,此时更是在殿下面前出了大丑。 绿瘦也是口快,此时也觉得羞怯难堪。 “咳咳,没事儿,我什么都没听见!”苏岳霖欲盖弥彰地说道。不过他这样更是让两人不知所措。 “不过,你们谁能讲讲,你们每天都在闺房里玩儿什么?” 此言一出,春红都忍不住轻轻地拍了苏岳霖后背一下,反倒是一直大大咧咧地绿瘦羞涩了。 “好了,服饰我更衣吧!”苏岳霖可不是迂腐的人,和几人熟悉了以后,他也是胆大的人,直接从水中占了起来。然后又是两声略带嗔意的呼声。 屋内春意盎然,在屋外,苏岳霖看不到的地方,红袖像小贼一般缩在角落里,面前是瑟瑟发抖地秋兰和冬蕊,正在听冬蕊讲苏岳霖沐浴还带兵器的笑话儿。 红袖挥挥手,让两人离开,等两人离开后,红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毫无形象,哪里还有平时那种温婉乖巧,可爱活泼的样子。 笑得酥胸乱颤,笑得眼泪直流。她笑着笑着便哭了,如同一个被遗弃在雪原中的孩子。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而来,温润如玉,软香满怀。 “傻丫头,明天就要还年了,高兴还来不及,哭什么!” 红袖哽咽不休,“这一生,也只有你会说聪明的红袖是傻丫头!” 第159章 温馨 苏岳霖和红袖坐在高高的屋脊之上,夜风凛凛,寒气浸骨。 23us.com 今夜红袖着一身大红衣衫,袖口领口却是白色的绒毛,暖呼呼地,衬托地整个人更加亮丽可爱。肤白晶鑫如雪,眸若春水荡漾。 “你怎么就出来了?”红袖整个人趴在苏岳霖的怀里,脸埋地深深地,苏岳霖心疼地用外衫护着她的周身,生怕雪夜的冷风冻着了她。“我还以为你留下两个小娘子,定然是要作为一番的。” 苏岳霖抚摸着红袖的秀发,笑骂一声,“胡扯,爷是那种人?我要是真要忍不住了,又岂会放秋兰冬蕊两人出来。” 红袖抬起头,修长的睫毛弯弯,眼眸晶鑫,像一只慵懒而可爱的小狐狸。此时更是狡黠一笑,媚意勾人,“我以为爷是因为觉得四人同床,怕本事不够吃不消呢!” “这话更是胡说,别说四个人,就是再来四个,爷也能将她们收拾的服服帖帖。”苏岳霖嘴硬,朝红袖琼鼻上一弹,红袖躲避不及,咿呀轻叫一声。 “切,爷就是嘴上厉害,只怕也就是绣花枕头一个。”红袖不依不饶。 苏岳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爷行不行,你还能不知道,切莫再说这违心之语了!” 红袖羞恼秀拳轻挥,苏岳霖很是识趣地装作吃痛轻哼。红袖便作罢,这世上除了苏岳霖娘亲,恐怕也就红袖最是疼人,也最懂得疼人。 “你没事叫那四个小丫头来做甚?”苏岳霖问道。 红袖又将头埋入苏岳霖怀里,“岳霖宫这么大,除了你和我,也就几个丫鬟奴才,还都是毛手毛脚的,当不得大事。所以便找了几个靠谱的。不管是使唤着,还是看着都舒服。” 苏岳霖嘀咕道,“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红袖耳朵一张,“难道你以为全是找来给你侍寝的?” “咳咳,哪里,我可没这么想。”苏岳霖顾左言它。 “哼,果然如此,天下男人果真是没一个好东西。我本以为爷是个例外,现在,哼……”红袖抬头剜了一眼苏岳霖。 苏岳霖被戳破心事,很是尴尬,“你说什么呢,要是我真是那种人,这四个小丫头今天还能跑了不成?” “哼,我是不信。”红袖不依不饶。 苏岳霖抱红袖的手臂紧了紧,红袖动动身体,缩得更紧了,苏岳霖胸膛上传来的温暖让红袖觉得心安。 “红袖,这天下真大,我看不到尽头。”苏岳霖下巴抵在红袖的脑袋上,眼睛望着繁华的沧州城内的风光。 “嗯,是大,江湖也不小呢!”红袖声如猫叫,轻轻应声。 “是啊,天下有多大,江湖便有多大。前路茫茫不知尽头啊。”苏岳霖苦笑一声。 红袖没有答话,埋在苏岳霖身体里的身躯却是微微颤抖。轻轻的哭泣声响起,传入苏岳霖的耳中,让他莫名心疼。 “怎么又哭了?最近你怎么这么爱哭鼻子。”苏岳霖摸摸红袖的脑袋,红袖抬起头,这次却是梨花带雨,一片凄然。 “爷,我随你西行吧,你身边没个人照顾,红袖不放心,你长这么大,几时一个人出过远门,没个顺手的丫头使唤,起居饮食又怎么办?”红袖拉着苏岳霖的衣袖,哀求到。 苏岳霖伸手用手背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拇指轻轻摩挲着红袖的脸蛋儿,红袖亲昵地歪着头,在苏岳霖身上蹭了蹭,更像一只小狐狸了。 “放心吧,爷自己一个人能行,不用担心我。你也不是不知道,不带你自有不带你的理由。听话!” 红袖不说话了,好在也不哭了。苏岳霖乐得如此,赶紧转移话题。 “今日去陈不苟哪里,你可曾看见什么?” 红袖面色一整,果真开始仔细回想在陈府之中看见的一切。 “那府邸很是奢华,气派不输宫殿,陈设也很是讲究,只怕府中有这方面的高人。”红袖郑重地回答。 “就这些?这府邸本就是苏嵬敕造,本是皇家手笔,工匠之流也是千挑万选,在北苍也算是排的上名号的,奢华也是必然的,而且只要不逾礼制,谁也没办法说什么。”苏岳霖解释到。 “哦,这样啊!” 苏岳霖点点头,“你再想想,后来我们进门喝茶之时,可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 红袖仔细思索,用时偏长,苏岳霖便任着她想,也不提醒。 “我……我发现陈不苟似乎有吃斋念佛的习惯。”红袖说完,自己都有些不信。 “呵呵,怎么了,是不是自己都不信了?”苏岳霖面带笑意,却是笑不由衷。 红袖点点头,“的确不信,一个杀人如饮食的人,手上粘的鲜血可以染红一条河。造下的罪孽,八辈子都还不完,你却告诉我他是一个信佛吃素的善人,别说我不信,说出去只怕要笑煞天下人!” 苏岳霖叹一口气,“罪孽加身,却也有我北苍之责,不过乱世之中,这些罪孽总得有人背负。这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他到底想干什么?”红袖只觉得太过荒唐。 “若是他只是为了日日念佛,以求宽恕自己的罪过,那是北苍之福,若是别的意思……呵呵……算了不说了,这些烦心事儿,暂时还不需要我来考虑。有苏嵬和我师傅。一切都能解决。”苏岳霖摇摇头。“明日便要过年了!宫中必将大宴宾客。又是让人头疼的事儿。” 红袖会心一笑,“爷就是这样,身为世子,却偏偏不喜欢这抛头露面的事儿,怎么跟那藏在闺房里的黄花大姑娘似的。” “就你伶牙俐齿,我懒得和你计较。”苏岳霖无奈道,“我叫你准备的东西可曾备好了?” “嗯,我做事,爷还不放心么?”红袖不满。 “自然放心,若是连你都不放心,天下能让我放心的还真找不着几个!” 红袖顽皮一笑,不过很快脸上又有些不悦,“爷,你以后出去能不能别往宫里带女人了!出去一次,便有新的红颜知己,一股脑儿的丢进岳霖宫里,平日也不去看一眼。小心都成了那深闺怨妇,再见岂能饶你。” 苏岳霖汗颜,“这不都是形势所迫么!” “哼,那为何去和陈望公约谈,别的没怎么样,却将人家的女人给拐了回来,岂不是让人家看了笑话么?”红袖眼神幽怨,“而且,你似乎将她给吃了,是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苏岳霖惊呼一声。 红袖陡然坐直身躯,一脸难以置信,“果然如此,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苏岳霖,我终究是小看了你了。没想到送到你嘴边的黄花闺女不吃,却偏偏好这口,对有夫之妇下手!” 苏岳霖险些被一口老血喷出,自知理亏,不敢作声,红袖伸手掐住苏岳霖腰间的软.肉,狠狠地左拧右拧。疼地苏岳霖直翻白眼儿,就是不敢叫出出声来。 “爷,你求饶,我便饶了你!” “大胆刁奴!”苏岳霖颤抖着凑到红袖耳边,轻声说道。果然没有得到好下场,红袖变本加厉,本来还想放过苏岳霖的心思顿时消散个一干二净。手上劲儿更大了。 “绣绣!你手劲儿真大!” “嗯啊!我可是一品高手!” 苏岳霖带着哭腔儿,“我也是一品啊!” 红袖声音变冷,阴测测地道:“不准用内力,若是用内力,我将你带回来的那些小娘子全给杀了去!” “我……红袖殿下……”苏岳霖小声道。 “噗嗤!”红袖终于忍不住笑了。苏岳霖也忍不住。两人笑闹成一团。 “咳咳!”一声咳嗽声传来,声音来的突然,将两人吓得不轻,险些从屋顶上跌落下去。 “红袖姐姐,你们没事儿爬到房顶上去干嘛?” 就在下方,苏嵬手上牵着舒儿,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跋涉在雪地中。 舒儿一手牵着苏嵬,另一只手牵着一只色泽金黄的鸡腿,嘴上啃得满是油光,怎么看怎么可爱。 苏岳霖和红袖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再看星星呢!”苏岳霖顺口胡诹。 “嗯?”舒儿果真一本正经地抬头望向黑沉沉地夜空。 苏嵬再度轻咳一声,只是看了苏岳霖一眼,便不再多看,只是一脸谄笑得对着舒儿。 “小舒,你看外面多冷啊,咱爷俩儿进去吧!” 舒儿摇摇头,将手上的鸡腿递给苏嵬,令人讶异的是,苏嵬果真伸手接过了那只啃了一半儿的鸡腿。而且舒儿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苏岳霖觉得好笑。 舒儿手上和嘴上满是油腻,左顾右盼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只好顺手牵起苏嵬的袖子,仔细擦了擦,本来苏嵬急匆匆地在怀中寻找手帕,却依旧还是迟了,看着舒儿无辜的可爱模样,本来想要骂人的苏嵬只能硬生生地将话憋回去,欲哭无泪。 “简直和苏岳霖那小兔崽子小时候一模一样!”苏嵬摇头叹气,拿起手帕给舒儿擦干净嘴,又蹲下身,捏起舒儿的小手,仔细地擦拭。 苏岳霖抱着红袖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看着小心翼翼的苏嵬,有些好笑,却又觉得心酸。 苏嵬真的老了! 第160章 毁我清誉 新年将至,在夜半钟声响起的刹那,北苍王宫之内,忙碌更甚往昔。 23us.com诸多丫鬟,奴才比平时也早起了数个时辰。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忙碌起来。各种吃食点心,被一批批从膳房送至前殿。 苏岳霖刚刚躺下不多久,便被这悠远的钟声惊醒,从榻上坐起。有人抹黑推开房门,手里提着一盏不太明亮的灯笼,正是红袖。 “爷,你醒了!”红袖关切地上前询问。开始给苏岳霖拿衣服,准备更衣。 “嗯,每年今日,宫中便忙成这样,连觉也让人睡不好!” “那是当然,毕竟这也是大事,我北苍禁止奢靡之风,但是过年这事儿,还是马虎不得。太庙祭祖更是马虎不得,不然违了礼制,谁也交代不了。”红袖给苏岳霖穿上新衣。一身大红,金丝织袖,其上龙凤呈祥,倒是喜庆。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苏岳霖平伸双手,任由红袖给他打理衣物。 “哪里敢睡,事情太多,放给别人做我也不放心,要是出了差错,我可担不起那罪责。”红袖幽怨地笑了笑。 红袖今日也是一身红衣,奢华贵气,雍容娇美。苏岳霖看着心喜,又觉心疼。 “要不你先睡会儿?”苏岳霖穿好衣物,伸手捧住红袖的脸,借着灯光,上好的胭脂,极好的人。“我可不信,整个北苍还找不到几个办事利索的人。” 红袖撒娇着凑上前在苏岳霖脸上亲了一口,“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了,爷陪我去吃点儿东西去吧!” “好!”苏岳霖想了想,便依了她,“对了,舒儿那小丫头呢?” “那小祖宗可真厉害,缠着大王玩儿了大半宿,大王也是出奇的好.性子,果真陪她疯了一夜。刚刚才伺候着睡下。”红袖有些好笑。 “哈哈,你说苏嵬好.性子,你来了这么久,哪里不知道他的底细,也就舒儿这丫头敢在他面前无理取闹。其他人要是不开眼,胡乱放肆,只怕这时候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喂狗去了!”苏岳霖接过灯盏,红袖则将双手伸进苏岳霖的衣衫中取暖。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苏岳霖身上。 来到岳霖宫偏殿,苏岳霖和红袖坐下,殿内灯火通明,红烛摇曳,红绸绕梁傍地垂,冰冷的宫殿总算有了一丝人气,有了一些喜庆的味道。 苏岳霖怔怔地看着出神,心想着若是娘亲还在,这年便是真的完美了。也就他还小时,娘亲还未上那小莲花山,一家人就像天下千千万万户去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样,格外温暖。 “殿下,吃点儿东西吧!”一道糯软清甜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回来,他回头一看,却发现春红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干咳一声。 “春红啊!这里都是你们打理的?”苏岳霖笑问。 春红乖巧地回道,“是红袖姐姐吩咐的,说是要布置得热闹些。”春红望向红袖,红袖正尖着手指头,捏起一颗精美的糕点,吃完还意尤未尽的吸了吸手指,娇俏可爱。苏岳霖会心一笑,红袖有些奇怪地问到。 “爷,怎么了,点心不合口味?” 苏岳霖连忙摇摇头,接过春红递过来的玉箸,夹起一颗丸子送进嘴里。 “味道不错,这是什么做的?”入口香甜绵软,却不腻人。 春红笑了笑,“这里面是石碗石杵捣成的红薯泥,外面裹了一层面,和上鸡脯肉,再用上好的芝麻油炸制的。” 苏岳霖一听咳嗽个不停,“一个红薯也能吃出这许多花样来,这哪里是给人吃的东西,捣成泥直接吃不就完了吗?” 红袖白了他一眼,“这天下贵胄王室,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有好多人吃东西,讲究比这还多,也就爷一个人不在意这些。” 苏岳霖苦笑着摇摇头,“红袖你又不懂了,这红薯就该煮熟了直接剥皮便啃,这东西本就是农家喂畜生的东西,当不起这般折腾,粗鄙之物自然有着粗鄙之物的吃法,这样三揉五整的,反而落了下乘。” 红袖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不过却又觉得委屈,这道菜本是她出的主意,效果也不错,不过没想到落到苏岳霖嘴里,反而是一文不值。只好嘟着嘴不说话。 苏岳霖自然注意到了,“咳咳,当然,这想法的确是不错,那红薯若是直接端上了桌子,定然让人家笑话,不过这东西卖相和口味都是上上之选,倒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菜品。” 红袖眼前一亮,虽然知道这只是苏岳霖安慰她而已,但也十分高兴,一时间笑逐颜开。其实苏岳霖说的倒也不是假话,红薯粗鄙,上不得正席,但是改头换面以后却是定然要受到追捧的。 “春红?” “啊?”春红不知何时正在怔怔地出神,被苏岳霖叫一声,吓得不轻。一时间不知所措。 “怎么了?”苏岳霖有些好笑,他还真没见过在丫鬟在伺候主子的时候还能出神的。 “没什么,就是……就是有些想我娘了。”春红声音很小,低不可闻,但苏岳霖还是听得清楚。他似有所感的放下手中筷子。 “你家里还有人?” “嗯,有的,不过我有亲人,却没有家。”春红有些低落,“我爹是个酒鬼,每次一喝醉,便打我们娘儿俩,怪她生了个女娃,说是给他丟了人了。最后更是把我卖到了王宫里。”春红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但苏岳霖却听出了个大概。 “过完年,回家看看去吧,路费你去找账房支,若是觉得不安全,再给你弄几个侍卫带着。”苏岳霖想了想,笑着对她说道。春红眼睛一红,乖巧地点了点头。 苏岳霖又道,“你给绿瘦,秋兰,三个人也说说,过完年,便放你们回去省亲。” “谢殿下!”春红就要跪下谢恩,却被苏岳霖制止挥退。 待春红走后,苏岳霖转头望向一旁吃得不亦乐乎的红袖,“这几个丫头家里的事儿,你都知道吧?” 红袖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满口东西咽进,“她爹已经死了。” “死了?她应该不会骗我才对!”苏岳霖有些好奇。 “她自然没有说假话,只是一个只知道喝酒和打老婆孩子的家伙,死了便死了呗!”红袖调皮地眨眨眼睛。 苏岳霖恍然大悟,“是你……” 红袖委屈地撇撇嘴,不说话,眼睛无辜地望着苏岳霖。 “我又不怪你!”苏岳霖却是突然一笑。“她娘亲安排好了吧?” “那是自然,这四个丫头,都是吃过苦的孩子,所以秉性上比那些大家闺秀还要好上三分,不然我也看不上,连调教的兴趣都没有。”红袖突然靠近苏岳霖,“而且这四个都如花似玉的,一个个白得跟那十月的萝卜似的,掐出来的水都是香的,爷那天来了兴趣拿来开开荤,那滋味恐怕也是极妙的。” “咳咳,咳咳。”苏岳霖干咳不止,“胡言乱语,我岂是那等禽兽不如的东西?”他伸手狠狠地点了一下红袖的额头。 哪知红袖狡猾一笑,带着得逞的笑意,“这可是爷自己说的,我可没逼着爷说这样的话,以后若是爷真的提枪上阵,做了那羞耻之事,那便是禽兽了。” 苏岳霖一愣,险些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面上却笑意不减,实际上难看的很,强颜欢笑罢了,其实还是贼心不死。 红袖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总觉得好笑。便有意无意地偷偷地看,但苏岳霖一回头,她便将目光移向别处,四处乱看。苏岳霖恨得牙痒痒。 两人笑闹一番,天已大亮。一阵脚步声从外而至,苏岳霖抬头看向来人,险些将口中的食物一口喷出去。却见燕倾城,公羊华蓉,两人皆是盛装加身,联袂而来。锦绣红妆,其上有凤图,大金红牡丹。雍容华贵,皆是母仪天下之大气象。若非如此,苏岳霖也不会如此失态。 “倾城见过殿下!”燕倾城这段时间没了牵挂,经过一段时间修养,气色好多了。此时更是美的不可方物。看得苏岳霖头晕目眩。 后面的公羊华蓉姿色稍有不及,但气度上却是更加恬静大方,身上别有一股雅致别趣。看见苏岳霖直勾勾的眼神。公羊华蓉媚眼如丝,千回百转。故意当低声音唤了一声。 “苏郎!” 苏岳霖浑身一颤,只感觉从头酥到脚,险些从座上跌下来。红袖狠狠地瞪了苏岳霖一眼,伸手捏住苏岳霖腰间的软.肉,出气似的狠狠一拧。 苏岳霖有苦说不出,一番龇牙咧嘴后,只好继续埋头吃东西。 “瞧你在外面惹下的风流债。”红袖似笑非笑的开口,“你去一趟颍都,把大周王后给拐了回来。去一趟白羊城,把陈望公的姘头给拐了回来,现在天下哪个不知你苏红衣的名声?” 苏岳霖目瞪口呆得回头望着红袖。 “果真?”他小心翼翼地问到。 红袖郑重得点点头,“果真!” 苏岳霖愤愤而起,“流言害我!天下少智者!” 第161章 狗奴才 苏岳霖得奇怪举动,落在众人眼中,举止惊四座。 23us.com让刚刚坐下的公羊华蓉和燕倾城两人莫名其妙。只有红袖鄙夷地望着苏岳霖,让苏岳霖很是尴尬。 “你们干嘛起来这么早?”苏岳霖连忙转移话题,看见外面天色还只是迷蒙一片,并未大亮。 燕倾城坐在苏岳霖不远处,显得格外乖巧,自从苏岳霖帮她救出了家人,她便一直如此。反而弄得苏岳霖不太习惯。倒是一旁的公羊华蓉落落大方,不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怔怔出神。苏岳霖开口一问,燕倾城俏脸一红,有些羞涩,风情万种。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公羊华蓉回过神来,妖娆一笑,摇了摇头,“外面这般热闹,让人如何安睡?” “也是,我起得比你们还早上几分!”苏岳霖笑一声,不过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吃了没?想等宴会只怕等不及,而且那上面规矩也多,反倒填不饱肚子!” “好啊!”公羊华蓉欣喜地答应了一声,“跟着殿下就是舒服,少了很多麻烦!按照规矩来,恐怕今天还得饿上一阵。” 苏岳霖又望向燕倾城,燕倾城连忙红着脸庞躲开苏岳霖的视线。但是头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还声如蚊蝇一般嗯了一声。 看到她不胜娇羞的模样儿,只怕是个男人都能被吞了魂儿去,红袖在一旁看得无名火起,嘴一嘟,很是不乐意。偷偷地又拧了苏岳霖一把。 “混蛋,这妞儿只怕又着了你的道了!” 苏岳霖忍着痛,回头冲着红袖一笑。这一笑可捅了马蜂窝,红袖更加幽怨。 “啊……咝……好烫!”苏岳霖掩饰到。 一旁端着糕点饮食的春红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小声嘀咕道:“烫?不该啊?我刚刚端来时便是觉得温度合适才对。” 燕倾城和公羊华蓉都将视线转向苏岳霖,尤其是华容更是面带深意地在苏岳霖和红袖身上游走。她眼力极好,又岂能看不见刚刚两人之间亲昵的动作。不过跟在陈望公身边久了,定力倒也非凡,到现在依旧是不动声色。 过年时落雪,是件吉利事儿!而今天老天爷也争气,竟然很是卖力地下了起来,很是不小。虽然和那雪花大如席的夸大其词有些差距,但是鹅毛大的雪花,却是往下丟地不遗余力。 陈不苟起了个大早,身上裹了厚厚地一层衣物。什么名贵的面料和毛皮,他虽然不懂,但是王鱼在这方面却是颇有心得。而且陈不苟身份在哪里,自然不能丢了人,跌了份儿。 不过陈不苟最是怕冷,按说一个胖子,一身肥膘极厚,不当怕冷。但是陈不苟却是例外,所以每次外出都穿得极多,本来就臃肿的身材,更加肥硕。行走间气喘吁吁,连带着一旁跟随的王鱼和一干侍从都感觉吃力。陈不苟喘气,他们便喘气,每个人小心翼翼地,不敢喘到陈不苟前面去。 于是便是这样一副奇怪场景,一行人,走一路,喘一路。那些侍从本来不这般累的,但时间长了,却喘得比陈不苟还要狠得多。王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不敢说话,心中觉得好笑,却又觉得可怕。能让一同行走的人都有意无意地随着自己的气息,这样霸道的气息,倒是让王鱼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见过的,打过交道的大人物,他好歹也算一个上将军的管家,说出去只怕很多人都要给上几分薄面。所以能被他称之为大人物的人还真没几个,算来算去几根手指头也能掰清。此时他想起来,似乎也就只有北苍当今的最大的那位,以及那位的麒麟儿了。 苏嵬他曾远远看见过几次,虽然相隔甚远,但是那种感觉也是和陈不苟身上的有些相似,不过更加让人心惊胆颤。硬说相像,陈不苟反而像世子殿下苏岳霖更多一点。除了威严霸道,更多了几分不可揣摩。都是老狐狸,性格多变。当然这些话,只能王鱼自己想想。 “王鱼?这山河如何?”陈不苟停下脚步,双手撑腰,从嘴鼻出来的气如同冲天贯地的白龙。这才行走几步,便喘成这样。不过本应是狼狈场面,不过王鱼却见那气息,大而不乱,反而格外有气势,不由得啧啧称奇。 “老爷,这河山大好!”王鱼自然知道过年就得说吉利话儿。而且他也不能不这么说。有些话能说,就算说错了,也最多一顿板子的事儿,可是有些事儿,要是管不住嘴,哪怕他是陈府的管家,也免不了牢狱之灾,甚至是掉脑袋的事儿。就算是呆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有着不敢触碰的忌讳。 要说是什么忌讳,其实也简单,这天下是谁的天下,这河山便是谁的河山。妄自议论,若是不走运刚好传到上面那几位的耳朵里,谁来了也保不齐会丟性命。 所以一向谨慎的王鱼此时在这个问题上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胡乱评议。却也不能不答,于是便捡着好听的说来。 陈不苟呵呵笑了一声,这一笑,身上脸上肥肉都在抖。“好,?好,好!” 陈不苟一连道了三声好,把细致的王鱼弄得一愣。赶忙仔细记下,偷偷揣摩着陈不苟的语气,猜想着他的意思和想法。不过越是琢磨,就越是觉得心中不安。而且还莫名其妙地有些后怕。 “王鱼,今日宫中有大宴,必然会有我!”陈不苟又道,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得意,又像是嘲笑。让人看不透,总觉得陈不苟心思深沉,话里有话。 “老爷是一国将帅之才,国之栋梁,不可或缺。所以老爷自然要去的。”王鱼在一旁帮衬着,其实全是说了一席废话,狠狠地将陈不苟奉承一番。 陈不苟回过头来,看着王鱼的样子,笑了笑,“王鱼,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尤其是在我面前。要是说错了话,顶多赏你两个嘴巴子。” 王鱼干笑一声,不敢答话,只是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陈不苟摇摇头,“你们啊,根本不懂。所谓一天揣摩主子的想法,可是揣摩来,揣摩去,也没什么两样。该考虑的事儿不考虑,没必要的心思倒是一大把。” 陈不苟重新拾步,跋涉在风雪之中,虽然吃力,但仔细看却又稳当得很。 “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吗?” 王鱼闻言一愣,摇了摇头,不过还是开口,“若说最大,自然是地位天差地别。您是主,老奴是奴。” “呵呵!”走在前边儿的陈不苟嗤笑一声,好在他们两人走得最快,后面的人也不敢走的太近怕偷听到谈话,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地位?王鱼你要知道,你是奴才,我也是奴才!其实咱们都一样。”陈不苟摇摇晃晃。“只不过你的主子是我,而我的主子比我强得多而已。” 王鱼惶恐不安,最近陈不苟总是喜欢说类似的话。 “你放心,就算你当着那两位的面说这江山如何如何,他们也不会怪罪于你!不过,这话有些人能说,有些人说不得。比如我!”陈不苟回头,肥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道。 “老爷!”王鱼连忙唤了一声,意思是这里人多眼杂,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陈不苟又是一笑,“你看看,我说什么,你还是不懂,有些话是不该说,可有些话,却要故意说给别人听。”陈不苟喘着粗气,长叹一声,然后接着大喘气。 “可惜啊,若是有些话,我从一开始就说,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动了。有些话现在说了会死人,若是以前说,那便是活路哦!” 王鱼一句话也没听懂,但是他听着陈不苟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便心惊肉跳,等陈不苟一席话说完,他早已是面无人色,双腿战战,走路哆哆嗦嗦,不太听使唤。 陈不苟见此,亲切地笑着走过来,将颤抖的王鱼搀扶了一把,本来还勉强能站稳的王鱼这下干脆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如同烂泥。 “老爷欲害我!”王鱼悲怆的声音在雪中响起。 陈不苟哈哈大笑,“瞧把你这狗奴才吓的,真他娘的没出息,不就搀了你一把么?” “起来!”陈不苟手还未松,于是把王鱼往上提了提。 王鱼猛摇头,“老爷先走,狗奴才自己爬起来!” 陈不苟再度大笑,松开手,背着手离去,肥胖的身躯一摇一晃,步调和神态活像老迈的苏嵬。 王鱼看着那到背影,越看越是像,却是不敢说,猛然回神又是后怕,为自己的胆大妄为,为自己胡思乱想,以下犯上。 “狗奴才,我是狗奴才,扶不得,果真扶不得。今日若是真的被你扶起来,只怕明天我连自己怎么进坟墓的。”王鱼摇摇头,暗叹一声。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哪里还有一丝胆怯的样子。 不过王鱼走了两步,他突然身子一矮,脸上煞白,一副极度虚弱的样子。果真如同无情戏子。 “老爷,这么早到底要到哪里去?” “看个人!” 第162章 胡言乱语 王鱼跟着陈不苟走了半晌,只是这方向越走越是让他惊疑。 23us.com 当陈不苟停下脚步时,他猛然惊觉,抬头一看却是发现已然来到了北苍天牢之外。 陈不苟一手撑腰,一手扶额,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 “好地方!冤假错恶,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在这里了。自有煞气冲天!好地方!”陈不苟望了半天,正当王鱼心中疑惑时,突然开口。 “呃……这……老爷!都说这里是不祥之地,只要进来的便没有能出去的,即便出去也不能称之为人了!这大过年的,到这里又是何苦?”王鱼面色发苦,这天牢里,血腥残忍,怨气冲天。他的确是不太愿意来,而且估计没几个人愿意没事儿往这儿跑的。 陈不苟摇摇头,面带笑意,“这地方的好哪里是你能懂的?那些方士奇人不总是喜欢说一个地方风水格局如何如何么,紫气东来生贵人,好山好水便出人才么?” 王鱼点点头,“这是自然,这话倒也不是他们胡说,只是老一辈的总结而已,自有一番道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化外夷民,缺少教化,自然多出刁民!那山河绮丽,也自然叫地灵人杰。” “呵呵!”陈不苟大笑,“都是不学无术者所言,你说这地方风水如何?” 王鱼虽然懂得不多,但仍旧谨慎地仔细查看,最后才面带难色的说道:“刚刚老爷不也说这里凶煞冲天么,这种牢狱重地,往往都是凶煞之地,以煞止煞。所以这地方应是极其凶恶才对!”王鱼这不是无根据之论,说这些话也是他只是渊博懂得多。像天牢这等重地,最是重这一套。 “凶恶便凶恶,可是俗人岂知这天下人才最多的地方却是这等凶煞之地。”陈不苟失望地摇摇头。“能被关进这里的,哪个又是简单的人物,只不过成王败寇罢了。” “说不得,说不得,老爷,这些话要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定然是要参老爷一本的!”王鱼连忙摆手。 陈不苟迈步往天牢大门而去,并不理会王鱼的喋喋不休,对于王鱼的胆小他也不多说什么。而王鱼则是乐得躲在陈不苟身后做一个步步为营,胆小如鼠的人。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狗屁说法,他也只当歪理邪说。因为撑死饿死都是死。但是他不怕饿,不怕撑,就怕死。 打小的时候,王鱼便记得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老鼠掉进米缸里的故事。他可不想做那个在缸里只知道猛吃,最后却爬不出缸的老鼠,他该吃时自然不客气,可是对自己有威胁时,他宁可饿着,也不吃,或是不多吃。 所以如今和他一起出来闯荡的几个兄弟,要么还是温饱不足,要么已经身首异处,只有他还是活蹦乱跳的,而且吃喝不愁。要知道,刚开始,他只是陈府一个伙夫而已。地位连大户人家一条狗都不如。毕竟有人可以因为一条爱犬杀人治罪,若是他被人剁了,只怕连个屁都没人为他放。更是因为一路小心习惯了,就连名字他都换了,就因为原名中带了一个“龙”字!他相信什么样的人,自然有什么样的命,他是老鼠命,所以命字中不敢带上龙字,若是带上,只怕反而会克死自己。 哪怕王鱼再小心不过,他却不知道在北王宫内,一间狭小精致的屋子内,有人已经将他俩那些似真似假,充满弯弯绕的话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了苏嵬听。不仅一个字儿没落下,就连语气都是惟妙惟肖。若是王鱼在这里听上一会儿,知道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不论具细都传入了苏嵬的耳朵。只怕能当场吓晕过去。所以有人说在北苍举头三尺有神明,三尺之上是苏嵬。 苏嵬好整以暇地听完一个黑衣人的汇报,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仍旧躺在大椅上,身上盖着熊皮褥子,闭目养神。又等了半晌,发现下面跪着的人在没有说话,方才睁开眼睛。 “没了?” “没了,他们是往天牢而去,要不要我们派人敲打敲打?”黑衣人试探着开口。 “哦?你认为我该派人去?”苏嵬似笑非笑得问道。 黑衣人壮着胆子回道:“应该如此,不然这姓陈的只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每天胡思乱想。” 苏嵬点点头,“你倒是有想法!” 被苏嵬夸了一句,黑衣人伏跪的身影顿时有些激动,不免喜形于色。只是苏嵬下一句却让他如坠冰窖。 “你既然这么有想法,要不这北苍王给你做?” 黑衣人心里一咯噔,连忙以头抢地,撞地咚咚直响,“属下不敢,属下知错,就是大王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有这个想法!”大三九天儿里,那头撞在地上生疼生疼的,额头顿时青了一块儿,还带着血丝。 “好了,我知道你不敢,哪怕是那姓陈的小子也不敢!更何况是你,不过以后你得记住,我让你办什么便办什么,但是不该做的,还是不要碰为好,免得你的家人还得到乱坟堆去寻尸首,这样终究是不好!” “属下知道了!”黑衣人死里逃生,连忙谢恩。 “嗯!”苏嵬从袖中掏出一颗金瓜子儿屈指一弹,那金瓜子儿打着转儿在黑衣人面前落下。“下去吧!” 黑衣人手忙脚乱的捡起金瓜子儿,匆匆退出去。 苏嵬闭上眼睛,口中咿咿呀呀哼了两句儿小曲儿,“有意思,一条狗,一条鱼,一条鱼化龙,一条如狼狗!有意思!” “唉,又想听曲儿了!不知道那次那小丫头还在不在,那嗓门儿都快赶上岳霖他娘年轻那会儿了。就是会的曲儿太少了!” 苏嵬念念叨叨地坐在那里,大椅摇摇晃晃,指节儿叩在椅身上格外清晰。 “天……牢……”指节用力,在椅背上发出震响。 …… …… “站住!天牢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不然以重罪论处!” 陈不苟一行人刚刚靠近天牢,便被喝声低喝叫住。陈不苟穿得多,而且还带了一顶狗皮帽子,有些大,显得格外俗气。而且还将脸给遮住了大半。 陈不苟揭开帽子,王鱼眼力劲儿也足,虽然胆子小,但是狐假虎威的事儿他却是拿手。 “放肆!不得无礼,当朝上将军到此,还不见礼!”王鱼越众而出,挺直了腰杆儿,气势汹汹,平日里还真见不着,这小形容猥琐的小老头儿,凶起来还有几分吓人。 那些个守卫都是精锐之卒,但是陈不苟身份不一般还真心不敢阻拦。几人对视一眼,眼睛瞪得老大,最后仔细看了看陈不苟的相貌,心中有八分确定。于是连忙行礼。 “还望将军恕罪,我等奉命于此,需要仔细盘查,以免有失,刚才多有得罪。” 陈不苟一脸堆笑,“不怪,我也是从小兵小卒爬起来的,自然懂得你们的难处。你们无罪。” “谢上将军体谅!”本来有些后怕的几人都是暗自感激涕零,尤其是那句同是小兵小卒之类的话,更是让几人心中感激,自然觉得亲近不少。 “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想去探望个朋友!”陈不苟继续笑道。 几名守卫有些迟疑,再次对视一眼,“若是他人定然不许,不过若是将军,我们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 陈不苟笑呵呵地点点头,“大过年的,你们也不容易,我带了些点心,你们分了尝尝。” 几名守卫本就被这鬼天气折磨地半身发麻。听天这话心中感激不甚,眼眶都红了。就要谢恩,但是还不待他们说话,陈不能已经带着王鱼进入天牢。后面很着的仆从,每人都提着一只食盒,给一众守卫留下了几只,其他的都被提着跟上陈不苟。 天牢极大,七弯八绕,王鱼跟着陈不苟走都有些绕晕了。 “老爷,我们这是去看什么人?竟然还要劳动老爷亲自来?您吩咐一个人带些东西来,不就行了么?而且这天牢里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我们这样过来,让人知道了,只怕会揪住不放,不怕会有麻烦,但是遭人诟病。于您不利!” 陈不苟懒得理会他的话,走地很慢,只是不停地四处查看,如同游览什么极佳的景致一般,而且还看得津津有味。 “王鱼,你说这里面还怎么样?”陈不苟突然问道。 王鱼因为忍受不了天牢里的难闻气味,此时更是捏着鼻子。听见问话,“这里面阴冷潮湿,气流不通。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陈不苟摇摇头,“呵呵,这里不光是住人的地方,而且还是住大人物的地方。”陈不苟突然叹一口气,“今天带你来看看,还有另一层意思,说不定以后我们有一天也会住进这里呢?你说是不是,至少来过一次,也不算太陌生!哈哈哈!” 王鱼一下愣在原地,暗自揣摩着陈不苟这句别有深意的话,脑中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炸响。 “弥天大祸,万死莫辞!” 第163章 不识字儿 一间沉重无比的地牢被缓缓打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之声。 23us.com声音沉闷,让听的人心中都不觉发寒。 王鱼跟在陈不苟身后沉默不语,自打刚才陈不苟玩笑般的开口以后,王鱼便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一切如常,若非要说出个不一样,那就是他头低地更低了,身形佝偻得更狠了。而且再也不敢对视陈不苟的眼睛,生怕看出什么,或是被陈不苟看出什么。这时候他才更像一只小心翼翼的老鼠。 陈不苟看着地牢被打开,神色突然凝重了几分。王鱼看在眼里,坚决不再发问,心中也在猜测能让陈不苟到了如今的地位和身份,还能在大过年的时候亲自来这阴森森的天牢里。 这一间地牢,明显比其他的地牢要大,气势也要恢宏得多,规格要高出其他地方许多。只要不是不可救药的蠢蛋怕是都知道,这里关的人定然不是常人。 陈不苟皱着眉头走进牢房中,王鱼亦步亦趋。牢房内倒像一个布置简单到极致的房间。虽然不是什么都有,但是相比于其他脏乱不堪的牢房,这里已经很是不错了。王鱼看在眼中,忍不住啧啧称奇。心中更加猜测能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是谁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能进这天牢,又是什么人可以进了天牢仍旧可以享受不一般的待遇。这样的待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人定然对上面的人,甚至是整个北苍都极为重要,那些大人并不想这个人出什么事,或者可以说反而希望他好好活着。 牢房内很是阴暗,刚刚走进去有些看不清。以至于王鱼刚进去发现牢房里似乎根本没有人,只是当陈不苟挥挥手,王鱼会意,连忙上前将墙上的油灯点亮。昏昏暗暗,有些摇曳的烛火将阴冷黑暗的牢房照出一个不大的昏黄色的疤来。 这时王鱼才借着光看向最是昏暗的角落。在最角落处放了一张床,床上还是单席,以及一床薄的可怜的被子。王鱼一想着这样寒冷的天气要裹着这个睡觉,便打心里觉得发冷。而此时他便看到一个人影瑟缩在床上,盖着薄被,侧躺着,面向墙壁,倒是睡的安详。一点儿也不冷的样子。 这人一身麻衣,也是极为单薄,头发披散。他又四下看了看,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在这样寒冷的三九严冬还能睡得这么香。当然若是有一张好床,几床暖被,他定然也不愿起来。可是换做是他,只怕这时候已经在这里冻得直骂娘了。他想着想着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越想越是冷,越是忍不住打颤。 陈不苟只是看了那道背影一眼,便不再多看,王鱼见这人似乎不知道有人来,或是知道也没打算起来,便想要上前去叫。刚有动作却被陈不苟制止。陈不苟在这间极大的牢室中缓缓踱步,走到那盏昏黄的灯下。灯下是一张破旧的桌子,有一条腿儿被虫啃虚了一截儿,有些不稳当。可能是这牢房的主人有心,便在桌腿下压了一本儿薄薄的书籍。 桌上还有好几本儿书,陈不苟随手翻了翻,纸张糙黄,粗鄙不堪。倒是像流传在坊间的游侠小说,评书野史之类的材质一般。可惜陈不苟除了自己的名字加起来都认不得几个字。饶有兴致地捧着,正儿八经地看了半晌,然后若有所思地将书倒了个个儿。王鱼一看这动作险些笑出声来,不过他还不想死呢,便生生地忍着。陈不苟正在和那本儿书较劲儿,也没有闲心思管他。 陈不苟又看了半天,总算认命了,便将书合上,盯着书面上那几个字。眼睛带着王鱼看不懂的光芒。 这时候几个随从已经将准备好的吃食一碟儿一碟儿的端出来,然后摆在了桌上。那食盒儿可是好东西,三九天儿食品放在里面一个半时辰都不会冷,而三伏天儿那些凉品放在里面则可以一直保持清凉。甚至食盒下层的暖隔层,可以用来暖酒。能用这样的食盒儿的莫不是达官贵人。哪里是小家小户能用的起的。恐怕除了王宫里,也就陈不苟府上一次能凑出这么多这样一等一的食盒儿。 下人们将菜品摆好后已经自觉地退出牢房去。只有陈不苟还站在那里盯着那本书的封皮看的出神。王鱼也在一旁,他头一次见陈不苟竟然会对一本书的名字这么感兴趣。看他已经看了半天,心中猜测是不是陈不苟并不认识书名儿那几个字。便梗着脖子凑上前去看。 “这是……”王鱼假装不经意的就要说出这几个字来。 却不料陈不苟对他这些小把戏看得透彻,自然明白他的小心眼儿,于是朗声道:“我知道,不用你说,这本书叫《大可丈天》”陈不苟得意一笑,呵呵两声。“你以为我连这几个字都不认识。” 王鱼先是一愣,然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王鱼哪里还受得了,直接笑得肚子疼。哪怕他再胆小,此时也是毫无办法。哪怕就是死了,也得先笑个够。 “笑,笑,笑!笑你娘个屁!”陈不苟已然猜到自己果然又闹了笑话,扭动着肥胖的身躯,飞上去就是一脚,将王鱼揣翻在地。本以为踹倒后他便不会再笑了,哪知王鱼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打算,竟然在地上笑得直滚。弓着身子,活像一条蠕动的大虫。陈不苟果然勃然大怒。 “笑,我让你笑!”陈不苟抬脚便往王鱼屁股上猛踢,连踢两三脚,王鱼这猥琐老头儿如何经得起这等罪,果然陈不苟一连踢了好几脚,连骂了三五声之后。王鱼总算想起了什么。猛然止住笑,霍然抬头,果然陈不苟一直以来笑嘻嘻的肥脸早已铁青一片。 王鱼连滚带爬地跪在了陈不苟面前。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狗奴才知错了,狗奴才该死!”王鱼头皮发麻,这时候才容他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切,也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也在想自己会怎么死,会死多少次,于是一时间便无与伦比。 “因何而笑?”陈不苟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中传来的一般,令王鱼冷汗直流。 “那本书,叫……叫……《奇丈夫》”王鱼结结巴巴地说道。 陈不苟面色不变,王鱼偷偷地观察他的脸色,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心中更加绝望几分。却不料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要训狗,出去训!”声音懒洋洋地,却带着别样的韵味,听着这道声音,王鱼竟然突然不怎么怕了。而本来暴怒的陈不苟更是平静下来。 王鱼忍不住转头看向那个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人。乱糟糟一丛头发,将整张脸都给遮个严严实实,看起来有些渗人。那人抬起两只枯瘦干黄的手,从那一大束黑发中分了开,然后更是很潇洒地甩了甩。 那人明明很是年轻,不过须髯满脸,加上身上有些污垢,所以看起来才显得年龄不小。不过王鱼听那道声音绝对很是年轻。不过他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这人到底是谁,是谁如此年轻便能成为这天牢的贵客。 “你先出去吧!”陈不苟面容沉静地挥挥手。王鱼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跌出牢房,生怕晚上一刻,陈不苟便会反悔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而这时陈不苟显然心思不在他身上,将他当一个屁给放了。 待王鱼走后,偌大的牢房里便只剩下陈不苟和那男子两人。两人都没说话,一直沉默。 那男子虽然很是枯瘦,但眼睛极亮,很有精神的样子。 陈不苟便将手中的书扔到了桌子上。 “那是我用身上仅剩的几件儿宝贝贿赂狱卒,请他们给买的。”那床上的男子第二次开口。 陈不苟点点头,却道:“你别说了,我不识字儿!” 那男子嘴角一扯,“我知道,你要是认字儿,我还不一定起来!” 陈不苟哈哈大笑,“有意思,我突然有些喜欢你了!我这人虽然不认字儿,但是认人却还是有一套的!” 批发男子却突然变得严肃,“可是我讨厌你!” 陈不苟脸上的笑意陡然止住。 “为何?” “不为何!”披发男子突然一歪,重新滚到了床上,将被子一卷,面向墙壁,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陈不苟慢慢走到桌前坐下,拿起一双筷子,点在盘子边儿齐了齐,夹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要不要来吃点儿?” 陈不苟放下筷子,问了一句。 没人应答,果真翻脸不认人。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陈不苟突然开口。 男子依旧不应答。 陈不苟也不在意,“你说若是你那天起兵后得手了,今天又岂会是这种下场?。”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假如,所以你今天只能沦为阶下囚。” “哎,这菜留着吃吧!我其实只是来看看你!宜臼!” 说完陈不苟直接起身,出了牢房。 牢房中烛火摇曳,昏暗不已。 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只有蠢人才会发笑:“大可丈天,其志之大确可丈天也!” 第164章 小王八蛋 地牢再次陷入寂静,说起来宜臼乃大周遗孤,自然看押极严,常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 23us.com牢房四周更是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今日陈不苟探监已经是很例外了。按说苏嵬有令他人不得擅自接近宜臼,但在陈不苟这里却例外了,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苏嵬知道了。 表面看起来是这里的守卫给陈不苟三分薄面,但是谁不知道这些兵油子从来都是除了苏嵬的命令,天王老子都不认。 陈不苟摇摇晃晃地扭着身躯出了天牢,王鱼连忙上前,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早先安排好的车马已经到了,陈不苟这样肥硕的身躯要爬上车却是极为吃力。王鱼手疾,直接趴在雪地里。 “老爷,踩着奴才的背上去吧!”王鱼发现陈不苟半天没有动静,以为自己太唐突,连忙抬头冲着陈不苟说一句。 抬头却发现陈不苟双眼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王鱼呵呵一笑。 陈不苟一掀棉袍,一脚踏在王鱼的那并不算厚实的背上。王鱼年龄也不小了,而且身体偏瘦,哪里受的了陈不苟这二百来斤,他只感觉全身骨头都要被压散了架。但是他可不敢这时候撂挑子,他要是被一脚踩趴下了,摔着了陈不苟,那他这管家估计也就当到头了。 王鱼心里发苦,这所谓鞍前马后的活儿还真不是人干的事儿,他急着表忠心,却是怎么也没想到陈不苟这一身肥肉还真是不是吹的。那是真重啊,等陈不苟踩着他的背,王鱼站起身来时,地上只留下了四个雪窝子,还真是一把辛酸泪。可是王鱼还不敢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呵呵傻笑,这大冷天儿里他也是额头见汗。 “鱼儿!”陈不苟突然开口,一开口便险些将王鱼吓了个趔趄。 王鱼讪笑着答应了一声,“哎!爷!” 陈不苟艰难的钻进车里,然后掀开左侧的车帘儿,在车上的小窗上露出一颗大脸盘儿来。 “你想要什么?”陈不苟望着还站在车旁的王鱼。 “不要,什么都不要!”王鱼连忙摇头,那叫一个掏心挖肺,“跟爷办事,有吃有喝,有钱有住,我没啥可要的!”其实王鱼倒也没有说假话,他原本就只是想着过好日子就行,吃香的喝辣的,有点儿小钱儿,也好在醉梦楼,天香楼这些烧钱的地儿学学那些大爷一掷千金。 其实他现在别看只是一个管家,但那也看是谁家的管家,堂堂北苍上将军陈不苟家的管家出去谁敢不给面子?再说了以他目前的身家来个一掷千金的游戏也不是玩儿不起。不过王鱼这人自己没出息,自打有钱以后怀揣着当时学有钱大爷的心思跑到醉梦楼,豪气冲天地扔了三千两叫了个姑娘。 等钱花出去了,豪气劲儿去了,可是心疼劲儿又上来了,硬是心疼了一夜没来事儿,后来怎么想怎么吃亏。后来他把这事儿当做笑话讲给陈不苟听,陈不苟大笑三声,最后只说了一句。 “没事儿,你比我有出息,你有钱了知道去醉梦楼寻乐子,不管快活不快活,至少装了一次大爷。可我不行,我有钱了,不敢出去花,只是把银票换成了现银,抱着睡了一整天。”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两人都不争气,可是这两个人是不是正没出息,谁也说不清,王鱼不争气成了陈不苟的左膀右臂,陈不苟没出息成了北苍一人之下万人之人的上将军。 “你倒是聪明!” 陈不苟嘴角一勾。 “这话谁都会说,但是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也懒得去分辨。你说是也不是?” 王鱼连忙点头,“爷金贵,自然时间也金贵,哪里有许多时间来干这个。既然爷收了我这个奴才的,这做奴才的自然也就学会替爷分忧。”一个大老爷们儿舔着脸说出这话,也不会脸红,但是放在王鱼身上却也不觉得唐突。 陈不苟呵呵一笑,从肥硕的大拇指上取下一个翡翠扳指递给王鱼。王鱼脸上带着惊讶,难以置信。这扳指一看便是贵重之物,陈不苟从来不曾取下来过,平日更是时时把玩,爱不释手。此时却要赐给他,他的确是受宠若惊。 “爷,您若是赏赐别的小玩意儿,我定然二话不说就接着,可是这东西……”王鱼笑道,意思很明显,不敢要,这不是假装推辞,而是真的不敢要。 陈不苟摇摇头,望着翡翠扳指,神色复杂,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这扳指是谁给我的?” “奴才不知!”王鱼心道果然,这扳指来历可不低,要是贸然接受,不是明智之举。 “这是我第一次给殿下办差,得的赏赐!” 王鱼更是惊讶,后怕不已,这种东西果然不简单,先不说这东西的价值,单说他的意义,就不是那么好拿的。 “伸出手来!”陈不苟突然道。 王鱼心中发苦,自己真是没事儿找事儿,无事献殷勤,现在好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要是贸然搅进那个层面,估计连骨头都没得剩。可是陈不苟发话了,他还不得不受。于是颤颤巍巍的将手伸了过去。 陈不苟最后看了扳指一眼,然后抓起王鱼枯瘦的手,给他套在了拇指上。王鱼的拇指太细了,扳指大了一圈,王鱼小心翼翼的抬着手,生怕给弄掉了。自己却在心中直骂自己太没出息。好不容易赏赐得了个扳指,最后自己还戴着不合适。 “我有忠犬八百,可敌精兵一万。此扳指便是信物。凭此扳指,可令八百犬不畏生死屠神佛。” 这还不算完,王鱼本来已经稍稍放下心来的时候。陈不苟突然一句话,却让他感觉五雷轰顶。直接吓得跌跪在地上。 “嗯?”陈不苟眉头一皱。 王鱼突然惊觉,借势一伏,“谢老爷信任,小人这条命是爷的了!”幸好他心思灵活,借此掩饰异样。 陈不苟点点头,“殿下给我这扳指的时候,告诉我,既然不能做个好奴才,那便好好做奴才。这句话今天转送给你!” 王鱼心中一咯噔,以前的猜想,在这几句话里又清晰了几分。只是越是知道的多,他便越是心惊,越是觉得可怕。 “哎!可惜,我并不是一个好奴才!”陈不苟说了一句王鱼似懂非懂的话,挥挥手,马夫挥动马鞭,马车扬长而去。 王鱼趴在雪地里,头一直不曾抬起来,风一吹,不由得双股战战。等陈不苟走了好半天,他迷茫地抬起头来,望向陈不苟离开的方向,然后又抬头向天,看着簌簌而落的雪花,他伸出舌头,接了一朵。抿了抿嘴。 “真他妈的冷!冷到老子骨头里去了。”他又低头盯着那扳指看了看,手指头拨弄一下,大一号的扳指便滴溜溜的转儿。 “嘿嘿嘿,嘿嘿嘿!这辈子狗是当定了!” 谁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 …… 安静的地牢里,今天是第二个人到访了。说来也奇怪,这种地方阴森恐怖,怨气冲天,有些人一辈子也不愿意来一次。而且宜臼这严加看管的地方,也是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人来,除了平时送饭的狱卒。可是今天算是出了鬼了,就连看守的狱卒都有些惊奇。而且来得都还是大人物,第二个到这里的人便是苏岳霖。 苏岳霖和红袖一起来的,要是再早来一会儿,说不定还能遇见陈不苟。苏岳霖见狱卒面色惊奇,心中若有所思。便问道:“还有人来过?” “陈将军来过,刚走!” “哦?他来干什么?”红袖语气不善,她从来没想过要在别人面前给陈不苟面前留颜面。当着面也敢骂他狗改不了吃屎。这姑奶奶别看不是啥大官,可是在有些地方说话声响儿也不比其他人小。不过都是因为粘了苏岳霖的光。不过苏岳霖不仅不介意,反而还乐得她这么做,反正红袖也不会胡来。按照苏嵬的说法是,千万不能让人忘了北苍还有一个苏岳霖。 “原来是他啊!我知道了!”苏岳霖只是点点头,其实只要他知道有人来过,他心中便已经猜到是谁了,这一问,果不其然。不过他也丝毫不在意。 “咱们进去吧!”苏岳霖拖着愤愤不已的红袖进了天牢,苏岳霖要进去,这些狱卒可不敢拦,也不敢问什么,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界儿,他就是脑袋抽风,要把这天牢改成澡堂子。也不是不可能,反正苏嵬在儿子面前也没啥主见,跟供着爹似的。 有人带路,直接通往宜臼所在的牢房。 “哎呀,这小日子过的可以呀!”刚一靠近,苏岳霖便是惊讶一声,望着牢房内小桌上精美的菜肴,糕点。 这一声来,牢房内那面墙而睡的男人,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分开额前的垂发。 双目深陷,目光如电。那道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苏岳霖,仿佛要随时冲出来咬人。 红袖嘟着嘴,嘀咕道:“真凶!” “呵呵,姓苏的小王八蛋,你可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 第165章 探监 苏岳霖站在牢门之外,听着宜臼破口大骂,不仅不生气,反而挺高兴的。 23us.com 而且宜臼骂得越难听,他越是喜欢,最后干脆哈哈大笑。只有红袖眼里揉不得沙子,一听他骂,便想着进去将宜臼活拆了去。 苏岳霖连忙拦住,他可不会怀疑红袖的决心,心狠手辣在这小妮子身上可从来都不缺,甚至比苏岳霖还要厉害几分。 苏岳霖接过狱卒手中的钥匙,把牢门打开,就要进去,红袖连忙拦住。 “这人如同疯狗一般,而且越是关押凶性越是厉害,还是别进去了吧!” 苏岳霖呵呵一笑,“不怕,咬人的狗不叫,咱们北苍最厉害的狗我都不怕,这一个被洞穿锁骨,废去一身修为的人,爷还真不憷!” 苏岳霖没有底气的事儿从来不干,比如一些不出世的老妖怪,他就很少去搭理。在北苍这样的人不算少,但是他从来不接触可能把自己带进沟里的家伙。这些人多多少少看苏嵬几分薄面,但是他们这些小辈在他们面前还真是没有说话的资格。 “好吧,我会处处小心的。”红袖郑重的说道,宜臼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可以说完全是拜苏岳霖这对有些奇葩的父子。恨到极致也不为过,恐怕宜臼此时把苏岳霖生吞活剥的心思都有了。 苏岳霖进去后,四下看了看,那动作简直和陈不苟如出一辙。后来又走到桌前,低头嗅了嗅一桌子珍馐美馔。赞到:“可以啊,陈不苟出息了。以前他可吃不来这山珍海味的,连啃个窝窝头都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啃。生怕别人给抢了去。” 本来骂骂咧咧的宜臼在苏岳霖进来后反而安静了。只是眼神古怪地盯着苏岳霖的旁若无人的背影。 “哼,他当然出息了,要是没出息怎么可能想着要……”红袖琼鼻一皱,颇为不满。 “咳咳!”苏岳霖咳嗽一声。 红袖一惊,打住话头,果然不再多说。 “呵呵,有何不可说?不就是臣心不臣么?”被无视的宜臼突然开口,冷笑不止。“我本以为北苍会例外,原来也是一屋子乌烟瘴气,一窝子牛鬼蛇神!”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红袖横了他一眼,对于开口骂苏岳霖的人,她从来不摆好脸色。“搞的以为自己很厉害似的,厉害还不是被关在这里!”红袖嘀咕一声。 宜臼本来平静的脸上,陡然涨红,却无力反驳。 “好了,袖袖!”苏岳霖摆摆手,“本来就可怜,你还如此欺负他,纵然是小猫小狗不也有落难的时候,这家伙可比养只猫儿划算多了。” 宜臼面色铁青,看着主仆两人似真似假,阴阳怪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杀人吃肉的心都有了。可惜身陷囹圄,无力回天。最后无力地长叹一声,颓然地靠坐在墙上。 “说吧,来找我做什么?”声音中毫无生气,哪里还有刚刚骂人的狠劲儿。 红袖偷偷冲着苏岳霖眨眨眼睛,苏岳霖会心一笑。 “找你干什么,我倒是要问问找你能干什么?”苏岳霖转身望着宜臼,目光古怪地上下打量着宜臼。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实在是没看出来你有什么用!空耗我北苍食粮。” 红袖乖巧地点点头,“爷言之有理,果然是天上地下第一明白人。” “苏岳霖,你莫要欺人太甚,泥人且还有三分火气!”宜臼低喝一声。 “哦?”苏岳霖回头看向他,面色戏谑。苏岳霖走到宜臼身前,呵呵一笑。“非我欺你,不过玩笑之言。你也不用在意。” “为何不吃?”苏岳霖指着那一满桌子美食。 “非我同道,食之无味!”宜臼轻掀眼皮,很是不在意。 “原来如此,我信!” 宜臼眉头一皱,“这倒是难得,不过我还真不怎么相信你会信任那陈不苟。” 苏岳霖摇摇头,“你错了,我信的不是他,而是你!” 宜臼一愣,摇摇头,“的确小看了你,我本以为你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想到你倒是从苏嵬哪里学了不少东西。” 苏岳霖挥挥手,“将这些菜给撤了吧!” 红袖连忙招呼人将一桌子的东西给撤了下去,顺手赏给了这里的狱卒。 “不知道,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宜臼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过我觉得挺不错的。”苏岳霖一笑。红袖提着一个点心盒。走进来,放在桌子上。 宜臼从床上走下来,打开盒盖。看着盒子里面的东西,有些愕然。 里面赫然是几个大红薯,还有一些平凡到极致的小点心。 “如何?这红薯,不知你吃不吃的惯,但那几样点心可是从你家乡那边儿买来的,很是难得。”苏岳霖笑了笑。 宜臼双手颤抖着捏起一颗点心,想送到嘴里,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在这天牢里出了名的硬骨头,此时竟然忍不住热泪纵横。宜臼干脆伸手将一大把点心硬塞进嘴里,然后抱起点心盒,护在胸口。然后像个孩子一般哇哇大哭。 红袖愕然,苏岳霖却只是看着。只是听着那哭嚎,莫名地悲怆。 苏岳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不愿再过多停留,负手走出牢房。红袖紧随而出,不过他却又在门口停了下来。 “给他换一间牢房,开个窗,要能看见雪。” 苏岳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哦,对了,还有,给他整暖和点儿,大过节的。”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天牢。 狱卒们办事很快,而且还是世子殿下亲自吩咐,因此也很是上心。不多时,宜臼便被带到了另一个牢房。这里果然开了一个窗,能看到雪。 床上是新换的褥子,还添了个碳盆儿,暖乎乎的。 宜臼依旧失魂落魄地抱着点心盒,不再哭了,却是双眼无神,不过在进了这间牢房,看见了那一道小窗儿,还有零零星星从窗户儿飘进的雪花儿,眼睛中总算有了一点儿色彩。 宜臼缩在火炉前,死死地盯着窗外的雪花儿。 “公子,我看你原来定然也是富贵人家,但是不知道为何今天会落得如此下场。不过听您口音是南方人,所以这窗也是面南而开。”带宜臼换房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狱卒,是这里的牢头儿。宜臼的身份还真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知道的。 宜臼转过头来,看着不速之客。 “你又是谁?” 狱卒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也就殿下是个好人,和以前王妃一样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格外开恩将你换到这里,不然还没人敢开这个先河。你去看看其他在这里来的人,那个不是受罪?” “你认识王妃?”宜臼好奇,同时也难得遇见一个说话的人。 “北苍谁不认识,不过我认识王妃,但王妃不认识我罢了。王妃还在时,帮了多少人,小老百姓们,都编成歌谣来传唱。在北苍几个人不知道王妃的。那就是活菩萨。”狱卒不好意思笑了笑。可能也是觉得无趣,干脆就在宜臼身旁坐下来。“这殿下又是和王妃一样的性格。” 宜臼很是讶异,“你倒是对他很了解?” 狱卒忙忙摇头,“我就见过几次而已。谈不上了解。” 宜臼抓起几颗点心,递给唾沫横飞的牢头儿,牢头儿也不客气,很是宝贝的接过来。“我虽然就见过几次,但是我看人看得准。殿下其实是个心软的人。” 宜臼嗤笑一声,“自古心软无帝王。”他抓起盒中的点心,向口中送去,又看向窗户。 “慎言,这话说不得,若是让人听见,你没事儿,我可就完了,这些东西,我是不懂,不过天塌了高个子顶,还轮不到我忧心。”牢头儿慌张地向门口望了望,发现没人方才放下心来。 “我看你比所有人都明白。不过别人是嘴上明白,而你是心里明白,嘴上糊涂。”宜臼眼有深意,望着牢头儿。 牢头儿讪笑一声,“糊涂人才能活得长不是?” 宜臼点点头,显然认可了他所说的。 牢头儿干笑一声,伸手递过来一壶酒,“这是从外面弄来的,花了不小的功夫,今天大过节的,别委屈了自己。你留着喝吧。” 宜臼看着牢头佝偻着腰,背着手从牢房中走出,若有所思。 老牢头儿从牢房出去,走到宜臼看不到地方。一把扯掉身上的狱卒衣袍,露出华贵的锦绣衣衫,只是腰更佝偻了几分。 “想当年哦,想当年,可惜当年回不去了。” 老头儿所过之处,狱卒不敢声张,只是匆忙跪下,额头贴地,不敢抬起分毫。有些人甚至身子发颤,惧怕不已。 老头儿缓缓而出,在快出牢门时,一个青衫女子连忙上前搀扶。 “真是的,哪有今天往天牢跑的,还是一家子都来。” “小丫头,你不懂。” “什么我不懂,我明明就懂啊。”青衫女子不服气。语气娇憨,只是脸上的青铜鬼面,将这一切掩去。 “丫头,你模样生得俏,这面具带着可惜了,取了吧!” “老不正经。”青衣女子一点儿也不怕这老头儿的威严,言行举止放肆大胆。 “呵呵!” 一老一小,风雪生花。 第166章 其志在耕 苏岳霖和红袖无聊地在王宫中闲逛,这时苏岳霖却突然停下脚步。 23us.com 红袖一愣,抬头一看,心道恍然,小声提醒了一句话。“宁妃便是住在这里!” “宁妃?”苏岳霖看着冷清的素兰殿,“这地方是苏嵬在我娘上山之后才修的,一天未曾住过,如今让她住在这里倒也妥当。” 红袖有些惋惜,“福祸焉知?” 这话虽是说的委婉,但苏岳霖却是懂得,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样的生活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入了苏家的门槛,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自打这宁妃进宫以后,大王还一次未来过这里,说起来这里和冷宫也没什么区别。”红袖跟着苏岳霖向这素兰殿内走去。踏进殿里,才发现这地方虽然冷清,却无丝毫破败之意,花花草草修剪得很是讲究,精巧和雅致,在这浮华之中,有一丝难得宁静,显得另类却又并不让人反感。 苏岳霖见此心中倒是对这素未谋面的宁妃高看几分。素兰殿的丫鬟和奴才少得可怜,和岳霖宫是没法比。苏岳霖眉头一皱,这进来半天也不见个人影。不知为何,这苏嵬再怎么不宠幸宁妃,也不该如此小气才是,还不至于多事去克扣几个下人。 看出苏岳霖的疑惑,红袖解释道:“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妃嫔不受宠,这内务府办事自然不怎么上心,那些下人又有几个愿意很着一个没有前途的主子?而且如今这么冷清倒也不是内务府的原因,毕竟他们那群狗奴才再大胆,也不敢做的这么绝。” “哦?这是为何?”苏岳霖四下打量,随意走动。这里清幽的环境,他倒是挺喜欢。在一个小小的空院里,苏岳霖突然停下脚步。这小院儿平平无奇,只是令苏岳霖诧异的是院中一个精致的雪人。 红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这宁妃也是有意思的人,她见有些下人身在曹营心在汉,便索性遣散了那些人,只留了三五个打理日常生活起居的丫头。” 苏岳霖睁大眼睛,“你是说这偌大的宫殿中,算上那个宁妃,也只有三五个人?” 红袖点点头,也为宁妃的魄力感到心折。 却不料,苏岳霖点点头,“有意思,这么几个人竟然能将这里打理地井井有条。若这宁妃是真的心性淡泊,清心寡欲,那也算是个妙人,若是这宁妃是为何隐忍不发,留待时机,那便是个可怕的人!” 红袖呼吸一滞,“这,她一个女人难道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还能如此韬光养晦,岂不是太过可怕?” 苏岳霖笑了笑,“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一个女人而已,就是想做什么,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兴许这女人也就是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呢?” 红袖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要是真在这宫中收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还真是让人胆寒。” 苏岳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这里的主殿,放了陈素兰的灵位,这也是苏嵬弄的。 “这素兰殿本来都要荒废了,这宁妃还真是有些本事。”红袖感叹,这素兰殿还真不是徒有其表,里面每个角落,都打理的很是细致入微,绝对是花了不小的心思。 “这女人若是放在合适的地方,下可齐家,下可辅国。”苏岳霖赞了一声。 “爷竟然给了这么高的评价。”红袖很是诧异,而且还是对一个女人。“那这个宁妃这么厉害,与那个早些年便名动天下的武氏真凤相比又如何?” 苏岳霖沉吟,然后摇摇头,“不能比。” “为何?”红袖很是奇怪。 “那武氏丫头,是平天下之才。” “啊?那么厉害?好吧,在厉害也没爷厉害,下次爷给勾引到我们北苍来便是!”红袖嘟囔着嘴。 苏岳霖干笑一声,不敢答话,要是真莫名其妙地又将那个所谓的一代女帝一般的人物给勾引到手,那还有没有天理。不光别人不信,苏岳霖自己都不信。 两人七弯八绕,果真没有遇见一个人,来到主殿,苏岳霖神情肃穆地给陈素兰上了一炷香。跪坐在灵牌之前,回忆以前的种种,恍在昨日,有些恍惚。 灵位纤尘不染,前面也是新鲜的蔬果点心。看得出收拾的人很是用心,也很勤便。 红袖也率先爬起来,伸手搀扶苏岳霖,“待会便去看王妃可好?” 苏岳霖点点头,“好!是有好长时日不曾去看过了。” 两人继续从前殿慢慢踱步,一直到了殿后的后花园,才遥遥地听见以为的说话声。总算是见到人,也不知这大冷天不在房里呆着,上这里干什么。 “夫人,等这些种子种下了,春天一到,这里又是姹紫嫣红。嘻嘻。”一个丫头灵动的声音隔了多远便响了起来。苏岳霖听见这空灵的声音都不由得脚步一顿。花园里种的都是四季常绿的草木,树木掩映,其他人也没有发现苏岳霖他们的到来。 苏岳霖轻步从一旁闪出身形,入眼的是四五个一看便很聪慧的小丫头,这几个小姑娘的中间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正背对着苏岳霖在地上劳作。手里握着一只长长的花锄,有模有样的一下一下锄着地,挖出大小合适的泥窝。然后便有一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丢进一两颗种子。 有一个眼尖儿的丫头,已经看到了苏岳霖,顿时一惊,就要跪拜行礼。苏岳霖摆摆手。其他人也发现了苏岳霖,一时间也不再笑闹。不过弯腰劳作的女人倒是没有察觉。 “晴儿,把水提过来。”佝着腰的宁妃突然开口。 那个被唤作晴儿的丫头,就要伸手去提水,苏岳霖抢先一步,握住那只小桶,晴儿长了一张瓜子脸儿,秀气伶俐,眼里水气蒸腾,去拿水桶的手只比苏岳霖晚了一点,却不及苏岳霖手快。晴儿抬头看了世子殿下一眼,顿时俏脸忍不住一红,苏岳霖微微一笑。 苏岳霖拿起一个水瓢,舀了一瓢水,递给弯着腰的宁妃,宁妃微微侧身,从苏岳霖手中接过水,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茫然抬头,却见苏岳霖正站在她面前。吓得手一抖,直接将葫芦瓢儿给跌到了地上。 “你……”宁妃不曾见过苏岳霖,但是苏岳霖一头白发,一袭红装,很是惹眼。只要是听说过他的大名的人,只怕都能猜出个**不离十。 宁妃虽说是苏嵬名义上新纳的妃子,但是这场面还真没见过,也不曾得过宠幸。一时间俏脸绯红,有些不知所措,习惯性的想要行礼,却又突然想起,似乎不太合适,说起来,苏岳霖行礼才是。 看着宁妃局促的样子,苏岳霖不以为意得笑了笑,捡起瓢,重新舀了一瓢水,淋在土窝里,这下宁妃更加紧张了。 苏岳霖干脆自己动手将土培好,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素未谋面的宁妃。说来也是可笑,两人也算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竟然连面都不曾见过。 宁妃的姿色算不得世上顶尖,至少在苏岳霖阅女无数积累的见识下,还算不得惊心动魄。五官平平,却多了一份精致和宁静空灵的气息。如同生长在空谷的幽兰,不曾受过世俗的袭扰。偏瘦,肤白一眼过去,竟有依稀有几分娘亲陈素兰的影子。 于是苏岳霖便忘了形,看得有些痴。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红袖一看不妙,偷偷碰了一下苏岳霖。苏岳霖惊醒,坦然一笑,移开目光。 “殿下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宁妃看出气氛有些尴尬,开口问到。虽然她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侧妃,但是这在外的名声却不得不注意。要是让旁人传出什么疯言疯语,只怕她会死的很难看。 “无事过来看看而已。你……您倒真是闲情逸趣。”苏岳霖举头四望,发现四周还有一大片儿和这脚下一样,都是精心开垦过的,定然也是种下了种子的。 “这什么种子竟然要在这寒冬腊月下地?”苏岳霖问道。 宁妃一愣,温婉地笑了笑,“是一位老先生送给我的种子,其实我也不知是何种。只是赠种之前,那位老先生曾对我言,心诚则寒冬入地,逢春而生,迎夏而绽,经秋不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恐怕这也是奇种。”苏岳霖点了点头。“不过,此种虽奇,却也不及王妃之万一啊。” 宁妃愕然,有些紧张,却不是那种做贼心虚的紧张,而是不明所以的紧张。 “还请殿下明示,未进宫前,我也只是一个民间大户人家的闺女,对这里的规矩更是懂得不多。平时理理花草便已知足。还请殿下莫吓我。” 苏岳霖忙忙摆手,“有感而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却还有一个像您这样的人,在这里除草种花,不奇何奇?” 宁妃显然有些欣喜,苏岳霖加肯定,这个宁妃不善心计,喜恶显于颜色,倒是让他觉得亲近了不少。 “殿下屋里请,我给殿下沏茶?” 苏岳霖嘴角一勾,本来想要离开的心思突然打消,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 “好!” 苏岳霖望着那宁妃欣喜的背影,眉头微皱,其心果在耕织?随后眉头又舒展开来,自嘲一笑。 第167章 红梅怒放 苏岳霖跟在宁妃身后,看着这个女人一身粗布麻衣,总是莫名觉得亲切,却又抓不住丝毫头绪,或许是觉得她与自己娘亲有着些许相似之处。 23us.com 这种相似并非是相貌体态上的,而是让人无法言状的气质,恬淡而自然。 进到屋内,苏岳霖径自找地方坐下,并不显得生疏,一旁的红袖暗自诧异,本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鸡飞狗跳,而现实却是出人意料的和谐。这两人能安然相处,只是气氛有些诡异。 “这房间倒是雅致。”苏岳霖毫不吝啬溢美之辞。 在北苍虽不如中原重礼,却也很是讲究,宁妃自知那身衣衫不适合见客,便进屋去换衣裳去了。只留下一个小丫头在殷勤得忙前忙后。听见苏岳霖的声音,晴儿脸一红,有些羞惧。 “这都是王妃一手操办的,王妃不喜争斗,偏爱清静。”晴儿正在摆弄茶具,她会煮茶,今日却是王妃要亲自动手,所以她也只是打打杂。 “嗯。”苏岳霖点了点头,未曾做出什么评论。不过这小丫头倒是生得鬼怪精灵,脆生生地讨人喜爱。 不多时帷幔掀开,宁妃盛装而来,不曾摆出什么排场,也没有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媚态,面描淡妆,头饰更是简单,唯一一件珠钗,以苏岳霖的眼光看来也不是什么名贵货色,相比于宫中的珠光宝气,显得平平常常,可以说也许苏嵬随意赐下一件物什儿都能换这种东西十件儿百件儿的。 苏岳霖看多了听多了,便学得多了,看人自然也是出奇的仔细。对于宁妃美而不媚的装扮暗自赞赏。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的确当得起宁妃这个千万人求之而不得的身份。 “多有怠慢,还请殿下莫怪。”宁妃举止端庄,欠身福了一礼。 苏岳霖起身还了一礼,按说宁妃才是长辈才是,行礼的也该是他,但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在北苍还真没人敢说什么。所以他这还礼倒是让身前的女子受宠若惊。一时间宁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说了句 “殿下难得来此,还请随意些。” 苏岳霖点点头,重新坐下,宁妃开始烹茶,动作优雅,烹茶也别有美感,赏心悦目。 “殿下可是即将远行?”趁着烹茶的当儿,宁妃问道。 苏岳霖眼眸一凝,心中颇为讶异。 “何以见得?” 宁妃温婉一笑,“殿下莫忧,我也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素有行色匆匆,而殿下虽然淡然自若,但有些东西却是隐藏不了的。” 苏岳霖默然。 “我虽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眼力还尚可。”宁妃一笑,将一杯茶递到苏岳霖面前。 苏岳霖迟疑一番,也不否认,接过茶。杯是好杯,茶是好茶,烹茶之人手艺也是极佳。 “好茶!” 宁妃一笑,“谢过殿下夸奖,闲来无事,便喜欢烹茶煮酒,倒也还算有些心得。”说着从那如玉一般的皓腕上拢出一串珠链。古朴大气,当是佛器。 苏岳霖看在眼中,不动声色,“您也精通佛理?” 宁妃一愣,“粗鄙之人,谈何精通佛理,佛法无边,我也只是众生之中,一个待度之人。” “宁妃过谦了!”苏岳霖一杯饮尽,再酌一杯,宁妃想要动手,却被苏岳霖挡住,“我自己来便可。” 宁妃悻悻地收回手。 “我素闻殿下幼有慧根,天生近佛,殿下可懂佛法?” 苏岳霖摇摇头,“街头瓦巷之言,不可信。正如宁妃所说,佛法无边,而我也只是个门外汉。” 宁妃虽然没少听闻苏岳霖的性格喜好,但是真正见到之时,却是感觉眼前一片迷雾,捉摸不透。总感觉苏岳霖这人飘忽不定,阴晴不定,妖而多变。 “殿下才是真的谦虚了。而且我听闻,王妃在时,在佛法之上,所行之远还在一些佛门大家之上。” 谈及已故的王妃,在北苍莫不讳莫如深,尤其是在苏岳霖面前,更是少有人敢提,宁妃这话一出,侍候在一旁的晴儿和红袖都忍不住悄悄捏了一把汗。 苏岳霖也是极为讶异,他的确是不曾想到,这宁妃竟然能有如此大的胆子,若是别人说起那也就罢了,可她却不同,身份摆在那里,意味深长。 “宁妃知道倒是不少。”苏岳霖嘴角一勾。 宁妃惊觉,“倒是我失言了。” “哪里!”苏岳霖不以为意,“我反倒是喜欢敢于直言之人。底下那些所谓不能言,不敢言,都是他们妄自揣测而已。” 宁妃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也轻松了不少。看来她赌对了,独处深宫之中,行走多有不便,她虽无欲无求,却也不是谁都敢惹。能不得罪的便不得罪,而苏岳霖则是她不能得罪的人。苏岳霖那如此聪明机巧之人,和他玩心计,只怕会徒惹反感,反倒不如坦诚相待,直言不讳。 “好了,今日也不早了,宫中有大宴,我非去不可,便不在此处逗留了。”苏岳霖放下杯子,便站起身来。 宁妃匆忙起身相送,“殿下慢走!” “无须相送,对了,既然宁妃喜爱佛法,我哪里正好有上乘佛法一卷,高僧大德佛珠一串。正好一并送于王妃,也算是物有所值。” 宁妃眼中喜色难掩,“这如何使得。” 苏岳霖却是摆摆手,直接跨门而出。 宁妃望着苏岳霖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晴儿在一旁叫了一声,宁妃回神,身子陡然一软,晴儿大惊失色,将其扶住,搀到座位上,倒了一杯茶。 宁妃喝一口茶,缓了缓神。 “主子可是太过劳累,导致体虚所致?”晴儿关切地问到。 宁妃摇摇头,“听君一语,同饮一席,如日夜不息,连耕十亩地。” 晴儿不是傻人,相反聪明伶俐,自然知道宁妃口中所言是说何人,只是就算知道也依旧震惊。在她看来,苏岳霖言语平和,通情达理,似乎也没什么可怕之处,还不如苏嵬的威严足。最起码,见到苏嵬,那是大气都不敢喘,可是在苏岳霖面前,却是言语调笑毫无压力。 看出晴儿的疑惑,宁妃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若是殿下真让你惧怕了,那他恐怕还真没资格继承北苍这偌大的家业。若是让人人都不怕了,那他也没资格讨论所谓的王霸之道。” 晴儿心中一凛,顿时失了方寸,刚才自己和苏岳霖言语之时,颇为随意,也不知有没有得罪那人。 “你莫忧,殿下何等人物,岂会跟我们这等小人物计较。”宁妃一笑,安慰道。 晴儿连忙直摇头,“我是小人物,但王妃却不是小人物。” 宁妃苦笑一声,一入侯门深似海,做个小人物何其难。不找麻烦,麻烦都能找上门来。宁妃心中苦恼,平日里她说话轻言细语,连那些奴才丫鬟也不敢得罪。可是今日苏岳霖到这里来了一次,以后只怕没有安生日子了。 宁妃坐在那里,有些心不在焉,却是不经意间,瞥到苏岳霖刚刚坐下的位置,仔细一看,哪里桌上还留了半杯茶。 宁妃一愣,伸手捏起茶杯,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何事。 苏岳霖和红袖却早已离开。 “爷,这宁妃如何?”红袖回头一看,已经离开了素兰宫很远,便开口问到。 “不错!”苏岳霖不咸不淡得回答。红袖觉得苏岳霖回答的有些敷衍,有些不满意,追问到。 “什么叫不错?” “不错便是不错。”苏岳霖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 红袖撅了撅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还不错,身为堂堂北苍王妃,虽然这地位不尴不尬的,但是能做到这份儿上,也是不简单了。” “岂止是不简单。此人做专弄权,可毁一国。” “啊?”红袖愕然,“可我看,她似乎不是那样的人啊!” “无欲便无求,无欲无求便无弱点,便是立足于不败之地。”苏岳霖回道,“不过,我也只是随口一言。当不得真,做不得数。” “话虽如此说,但是爷岂知,爷这两句随心之语,若是让宁妃听见,不知又该如何惶恐了。”红袖嘟囔一声。 “呵呵。随意吧,其实我也颇为好奇,也不知这宁妃种种作为是真的自己喜好,还是为了投我所好。若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 整个沧州都沉浸在节日的热闹和红火中,只是这背后却藏了常人看不见的苍凉和隐忧。 “这北苍该到之处,都到得差不多了。离去之期不远矣。”苏岳霖望着苍茫的天际,倏尔一叹。 红袖眼睛一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环住苏岳霖的腰际,凄凄婉婉的唤了一句爷。 苏岳霖伸手捏了捏红袖的鼻子,“无妨,天下虽大,奇人辈出,但也还没有能阻我者。” 一句天下无能阻我者,倾尽风流,豪气顿生。 王宫之内,百顷红梅,于一日之间,争相绽放,一众打理梅选的丫鬟,口口相传,说是大吉大利之兆。 第168章 疑是故人来 沧州城内放眼望去,一派歌舞升平。 23us.com 只是苏岳霖置身其中,却没有一丝节日的愉悦。 “爷,怎的不高兴?”红袖关切地问道。 苏岳霖摇摇头,“天下暗流涌动,其他诸侯动作频频。哪怕是北苍也不见得能在这大世之争中存活下来。” 红袖一笑,“爷就不用多虑了,虽然看起来,咱们北苍一直不温不火,可也不是那些久不历战,士卒疲蔽的小家小业可比的。”她安慰道,“而且北苍有大王坐镇,春秋鼎盛,韬略有章老,珠联璧合,想不兴盛都难。” “就你会安慰人!”苏岳霖伸手拧了拧红袖的脸蛋儿。脸上也轻松了不少,再无忧虑,可惜他自己有心相助,却已有近忧。不然也会放心不少。 “今日大宴群臣,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红袖突然开口,“爷,大王的目的,恐怕还是想让你走上前台,也算是早早铺路。” 苏岳霖没有回答,只是步伐却陡然间沉凝了几分,红袖讶异地发现,本来显得平平无奇的他,竟有不可逼视的气势。 两人来得最晚,其他人自然不敢摆架子,而且能被宴请,那也是求之不得,所以都早早地到了。 进入大殿,文武群臣莫不起身行礼。不过有多少人是真心,有多少人是敷衍,他一概不知,也懒得去追究。只是示意众人起身,便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 和红袖一道坐下之后,他方才放眼打量殿内众人,视线也只在陈不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转移了开去。不过只是不经意的几瞄,他心中便能看出今日到场之人,分量都有多重。 王侯大家,权臣猛将,恐怕若非是苏岳霖有个好爹,他们还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他到了好一会儿,殿内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这和他在门外时听到的热烈气氛完全不同。此时都是停下交谈,沉默不语。不过也没有人上前来和他有交集。有些人是忌惮,显然不太清楚苏岳霖的性格和脾性,有些人是不以为然,苏嵬厉害可不代表苏岳霖也那么厉害。而且苏岳霖太过年轻,不免年轻浮躁,哪怕是世子殿下,那些人也不会买账。 看着这些人坐在那里,目不斜视,显然有些轻视资历尚浅的苏岳霖。毕竟这些人可不是那些小官小吏。红袖看在眼里,暗暗咬牙切齿。 苏岳霖笑了笑,不以为意,示意红袖稍安勿躁。只是径自品酒,品尝一些哪怕是北苍王室也极为稀罕的糕点。 “这群狗东西,身为庭下之臣,却是没有一点觉悟和眼力劲儿。果然都是一群满脑肥肠的家伙。这样的人就该拉出去车裂。”红袖小声嘀咕,声音极小,只有苏岳霖能听见。 苏岳霖险些笑出声来。还是借着饮酒才掩饰下来。 “这群家伙可不傻,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北苍如今最大的牛鬼蛇神,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再说了,他们是臣,可我非君。”苏岳霖意味深长地回道。 “可是北苍迟早也是爷的啊!”红袖不满。 “可是现在还不是。而且其中未尝没有变数!”苏岳霖嘴角一勾。 红袖泠然一惊,陡然明白苏岳霖所说的变数是什么了。不过这变数之后,是尸山血海。 于是大殿中便有了这样一番奇景,其他人严阵以待,目不斜视,不敢言语,而苏岳霖却是怡然自得,红袖在一旁细心伺候,喝酒吃菜。 宴桌分列两侧,苏岳霖的位置便在大殿上首首座之侧的位置,可以说是一人之下,陈不苟则坐于武将首序。他一抬眼便能看见苏岳霖,而且两人相隔不过咫尺之间。不同于别人对于苏岳霖的不屑和轻视。只有他知道苏岳霖的可怕和手段。若是将苏岳霖当做一个未经世事,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那吃亏的是谁都说不定。 在整个北苍能让他忌惮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苏岳霖一个是苏嵬,相比于在外面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章姚沁他都不觉得跟可怕,其人虽是智者,能有识人之慧眼,却和他并无多少交集。虽有韬略奇谋,却不善治理人心。 他看着苏岳霖有些出神,全然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岳霖抬头冲着他一笑,陈不苟正好看在眼里,顿时心中大惊,险些碰翻手边的酒杯。匆忙掩饰,却也遮掩不了自己的慌乱。 那个意味莫名的笑意和眼神,让他惊魂不定,他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了,平时的养气功夫也不是白学的,勉强做到波澜不惊还是不难的,只是今天他不知为何,对于苏岳霖身上的气息隐隐有些畏惧。 这一幕只有红袖看到,头一次看见陈不苟竟然还有这么出丑的时候。 “爷,你看陈不苟,果然还是禽兽衣冠,上不得台面。” 苏岳霖低下头,头一次有些严肃地说道,“他若不曾如此失态,反而是好事儿!” 红袖愕然,不明所以。 还不待红袖发问,大殿的气氛再次一变,群臣隐隐有些骚动,不过却很快安静下来,苏岳霖只是一看,便猜出是怎么回事儿了。果然不一会儿,苏嵬出现在大殿门口,不过让人诧异的是,与其同行的还有一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舒儿。 此时舒儿乖巧地被苏嵬牵着小手,虽是年幼,却是龙骧虎步,丝毫不显畏惧和拘泥,隐隐有大气威严之势。就连苏岳霖都暗暗称奇。 众人起身,绕过桌案,一时间伏跪于地,不敢做声。整个大厅静到极致。唯独剩下苏岳霖和红袖不曾起身,苏嵬不紧不慢,悠然自得。舒儿跟在一旁,虽是头一次见到这阵仗,却也丝毫不发憷,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忍不住四下打量,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苏嵬一直座位之前,却是以把将舒儿抱上主位,自己却在一旁坐下。只见舒儿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一时间左顾右盼,她小小年纪又如何能懂,那个位置所代表的含义,因此一点儿也不觉得惶恐。 舒儿伸手左摸摸,右捏捏,似是觉得坐着不舒服,还不由自主地扭了扭身子,好个天真烂漫,却把大殿中其他人吓得冷汗直流。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唯独苏见怪不怪,苏嵬是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所以干出什么事儿,他都不觉得稀奇。 “爷,这小妮子,可真是了不得,要是再过几年,还有谁能治得了?”红袖嘟囔道,知道这丫头受宠,却也没想到如此受宠。 苏岳霖若有所思,“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舒儿看了苏嵬一眼,也不知苏嵬给舒儿说了什么,只见舒儿坐正身体,还煞有其事清了清小嗓儿。 “都起来吧!”舒儿抬了抬手,这一刹那的风采,让苏岳霖有些晃神,也有些惊叹,章姚沁的弟子果然不是凡俗之人。纵然是一个凡胎俗子,经过调教也能远超常人。若是舒儿生做男儿,定然也是名留千古的人杰。 殿下伏跪的众人有些发懵,一时间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左右为难之际。只有陈不苟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有他带头,又见苏嵬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连忙跟着起身。 苏岳霖见此,深深得看了陈不苟一眼,倒是一旁的苏嵬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对于其他的事儿,并不怎么上心,一片漠然。 舒儿看这些人如此听话,顿时有些兴奋,望着苏岳霖,偷偷地冲他挤眉弄眼。苏岳霖忍俊不禁。 “好了,都坐吧!今天都不用如此拘谨。”苏嵬发话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些人在苏嵬面前可没有一点在苏岳霖面前的高傲,个个小心翼翼。 苏嵬拿起眼前的筷子,夹起一颗丸子,说了句,“愣着干什么?吃啊!” 于是众人纷纷拿起筷子,和苏嵬一样,夹了一颗丸子,有一位大臣本来不是夹的丸子,可是一看和其他人不一样,连忙不动声色的放下,换了一颗丸子。 苏岳霖目瞪口呆,愣是半天没说话,红袖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见苏岳霖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只是掩嘴娇笑。 “这算什么,更厉害的都有呢!”红袖眼中有些鄙夷,扫视了一下下方的众人。 苏岳霖暗自摇头,“还真是有意思,不过苏嵬更有意思。” “君臣之道,不就是如此么?”红袖小声道。“终有一天,殿下你也会是如此的。” 就在这时苏岳霖霍然抬头,握着酒杯,眯着眼睛,身上陡然散出危险的气息和光芒。 “故人来访,何不来迎?”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气息深长悠远,绵而不绝, 苏岳霖不顾殿内众人的惊愕,径直起身,一旁的红袖面色也是猛然一变。 寒风呼啸,苏岳霖面色凝重,只有上首的苏嵬冷静无比,而其他人则是面如土色。 一切绝对力量之前,凡俗如蝼蚁面对鬼神。 苏嵬叹了一口气,正要站起身来,苏岳霖却是缓步上前。 “我去吧!” 苏嵬看着他,沉吟不语。 苏岳霖转身一步跨出,步履生风,卷起千堆雪! 红衣翩然! 第169章 纷至沓来 “啪啪啪!”巨大的敲门声响起,惊动了街坊四邻。 23us.com 一家棺材铺前,有人敲门,声音极大,而且也能看出他们很是着急。 在沧州,这里是最大的一家棺材铺,能把棺材铺,开到临大街的位置,还这么气派的,还真不是一般人儿,免不得别人眼红,但是眼红归眼红,那也没办法,只是听说这家掌柜上面有人。 棺材铺再气派也不会在大年三十开门坐生意,一是不讲究,再者,这主人家也得忙着和自家人团聚。 听见敲门声,门内总算有了动静,不过骂骂咧咧的。 “谁啊这是,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是不是,是死了爹呢,还是死了娘?”棺材铺老板的干儿子,小名儿叫猪肉,一个肥嘟嘟的像,平时胆子小,就爱仗着干爹有几个臭钱四处显摆显摆,所以他也是谁都敢得罪。他可是恼火了,今天干爹干娘都回了老家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看着铺子,想着自己倒腾点儿吃食后,便好好睡一觉,可是这褥子都还没睡热呢,就听见外面有人猛敲门。 他很是不耐烦的将门打开,可是刚将门栓拿下来,便被一股子大力推出数丈远,直接撞在临门口儿摆放的一具大棺材上,脑袋一蒙,眼冒金星儿,险些岔过气去,开始还没觉着,可是紧接着就感觉全身没一根儿骨头是好的了,没哪里一点儿肉不疼了。 猪肉胆子小,遇见比他更牛的人胆子便小,更何况是这种一巴掌便能拍死他的人,他只感觉推门而入的人浑身一股摄人的气势,容不得人反抗,似是那人一个念头便能将他送进棺材里。他只敢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背后背着一口剑,哪怕是猪肉这种不懂剑的人都能看得出,这剑是好剑。在这个男人后面是一个中年女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一袭青衫,眉目如画,虽然朴素,却也自然大方。猪肉不小了,平时就爱研究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还曾经去偷看干娘洗澡,后来被干爹追出去三条街,愣是三天三夜没敢回棺材铺,还是后来干娘求情,说是过了年便给他讨上一门媳妇儿,这才作罢,可就因为这件事儿,他可是好长时间都被街坊邻居笑话。此时见到这么好看的女人,顿时心痒难耐。 “这位客官,需要点儿啥?”猪肉回过神,可不敢撒野,虽然色心萌动,却也没有被猪油蒙了心。 “你是这家铺子的老板?”男子收敛气息,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越发危险,让猪肉脖子一缩,后颈发凉,不敢说话。 这时男子身后的女人,才轻轻碰了一下中年男人,眼神有些嗔怪,那风情又是看得猪肉神魂颠倒。 “这位小哥,我男人有些失礼,让小哥受了惊吓,还请小哥不要怪罪。”女人怀中还抱了一个三五岁的孩子,毛茸茸的一团看不清模样。不过那孩子似乎睡着了,并没有醒来。 “啊!姐姐,不,夫人言重了。”猪肉心中高兴,恨不得直接就上去抓那女人的手,不过不敢。 “请问小哥,这家店铺的老板现在何处?”女人眉头微皱,眼中鄙夷之色闪过,猪肉眼中的炽热和肮脏,她如何看不出来。猪肉自以为他掩饰得极好,却是不知他那点儿小心思,难以瞒过这些老江湖。 “这家老板是我干爹,我干爹和干娘都回老家去了。店里就我一个人。”猪肉一门心思想要和漂亮女子多说上两句话,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也没有丝毫防备。 听见他如此说,不论是中年男人还是漂亮女子,都是面带失望,两人对望一眼。 “林郎,现在怎么办?”女人有些焦急,虽然掩饰的很好。被女人唤作林郎的男人,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沉吟不语。 猪肉眼神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偷偷摸摸,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那个漂亮的女人。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脸蛋真好看。看得出年龄也不小了,可是肌肤光泽如玉,吹弹可破,很是惹眼。 他实现下移,顿时眼睛瞪大,吞了口唾沫,那女人胸前鼓鼓涨涨的,好丰满。看得他口干舌燥,小猪肉都悄悄抬头挺胸了。腰细臀圆,真想伸手抓一把。 “小哥儿,我们夫妻俩儿到沧州来是有要事办,不知小哥能否帮个忙。”女人和男人商量完了,回头向猪肉问道。 “啊?哦,好,能为夫人办事是小子的荣幸,只要我能帮的,定然竭尽全力。”猪肉听见问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衣袖擦了擦口水,胸脯拍的震天响。 “那就多谢了,我们这家老板是旧交情。这次我们过来本是不想麻烦他,可是身边儿带了个孩子,行走也多有不便,所以想将这孩子暂时寄留在此处,等我们夫妻办完事情,再来接回,到时候必有重报。”女人脸上泛起一抹喜色。低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孩子,眼中温情密布,充满不舍。 “自然没有问题。”猪肉一听顿时更开心了,没想到这还是干爹的故友,那以后岂不是更容易见面了,而且这事儿办完,他还能还有重谢,自己说不定能找到机会,占些便宜,过过眼瘾,手瘾便也知足了。 “那就麻烦小哥了。”这下半天不曾说话的男人也是一抱拳,语气缓和了不少,而且不论言语还是眼神,都能看得出是出于真心,可见也是一个耿直汉子。 对于这个男人猪肉可就没那好颜色了,这男人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讨到这么好看的老婆,一想到这么好看俊俏的女人要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做些他梦寐以求的事儿,就恨得牙痒痒。 “这位大兄弟何出此言,也不过是小忙而已,更何况你们与家夫还是多年未见的好友,这点儿小忙,自然是要帮的。”猪肉虽然看不惯,可也害怕这个直来直去,气势惊人的男人,于是客气无比。 猪肉小眼骨碌一转,微微低头,目光闪烁。 “这位夫人,我给你带路,将这位小少爷放在床上休息吧!” “多谢小哥。”漂亮女人紧了紧臂弯,跟着猪肉进了房。 将怀中的小孩童,放在榻上,又将被褥拉好,生怕孩子着了凉。 这时猪肉才看清,像个女娃儿,又像个男娃儿,反正清秀的没得说,如果是个男娃,那也是比女娃长的还俊俏的小家伙! “还真是位少爷。”猪肉讨好道,“长的真秀气好看,跟个姑娘似的。” 谈起孩子,女人总算温柔了一些,“这是我和林郎的孩子。” “不知道夫人这次来沧州是要做甚?”猪肉小心翼翼的问到。 女人闻言面色一变,猪肉心中一紧,忙道:“夫人若是不方便,还是不用说了。” 女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了结一些旧事。” 猪肉面色不变,但心中却是一动,若有所思。这两人明显是来了结昔日恩怨的,而且看这慌张的样子,只怕仇家来头不小。他立马开始盘算,若是这两人做了些了不得的事,自己又和他们扯上了关系,那还得了。 女子俯身在孩子额头上吻了一下,恋恋不舍的退出房门,猪肉也跟着退出房间,将房门带上。 那个男人已经等得有些急了,急忙催促。 “林郎,将孩儿放在这里真的没事儿吗?”女子悄悄问到。 男人一愣,也有些迟疑,从身上取下一只玉佩,然后转身,“这位小哥,若是我夫妻二人今晚还未回来,还请将这枚玉佩交予令尊,令尊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见他如此,女子面色陡然变得苍白无比,眼睛却盯着自己孩子的房间,眼中的不舍之色更加浓郁。 猪肉眼皮一跳,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但还是欠身接过了玉佩。 “这位仁兄交代的事儿,我一定照办,这个孩子放在这里,还请两位放心。” “多谢,我夫妻二人便告辞了。”说完拖着女人转身离开。 猪肉脸上含笑,目送二人离开,外面冬雪漫漫。一直等到看不见两人的背影,面色渐变,眼眸一缩,射出危险的光芒。 “真是好东西?”猪肉颠了颠手中的玉佩,面色有些欣喜。又看向孩子所在的房间。 “这二人只怕来者不善啊!”说着将玉佩塞进怀里,拍了拍。 在离棺材铺不远的一个小巷内,女人面色凄然,眼泪不止。 “林郎,若是我们两人回不去,那孩子怎么办?你怎么能舍得?” “婉儿!你真以为我舍得吗?可是我不狠心,咱们的大仇何时能报。”男人轻轻地拍了拍女子的肩头。 “都这么多年了,为何还要报仇?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男人抬头望向北苍王宫,“宗门之父,有养育之恩,杀父之仇,那能不报?” 说完径直望王城而去,视死如归。 女人叹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却发现再也望不见那家棺材铺,只好作罢。紧随而去。 王宫之内,早已是波涛汹涌。 第170章 五毒老怪 兵者,诡道也! 这群不速之客,倒是深得其妙。 23us.com任谁也想不到,这群昔日苏嵬荡平北苍无数山门而残留下来的余孽,会在这种时候到访。 在北苍绝强的实力之前,苏嵬的确有资格将这些所谓的高手称之为宵小。但是北苍再怎么强势,那也不可能让这些宵小授首,不鱼死网破便是天大的幸事。其实这些年这些人也一直没有停下动作,不过起码还知道遮遮掩掩,环饲暗处。 可是苏岳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人竟然在这种时候,大摇大摆地闯到这个布下天罗地网地方。 苏岳霖有些头疼,他一出来,便看见大殿对面的屋脊之上,有着一群人,看起来年岁不小了,多半是一些老头子,白须皓首,个个气息沉浑,眼神却是深如血海的仇恨。 “哎,这老东西,又是陈年旧事烂摊子。还真是给儿子留了一笔巨大的家业啊!”苏岳霖有些无奈的低声骂道。不过可惜的是这份家业可不是谁都有那福分享受的,就像眼前这些家伙,平日里躲着不出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也就罢了,可要是暗地里下黑手,使绊子,那还真令人头疼。可是他就是不明白这群老东西不继续在暗地里猫着,如此招摇过世,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也太不把北苍放在眼里了吧。 屋脊上一共六人,五个老翁,一个老妪,衣袍各异,分属不同门派。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和北苍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苏岳霖觉得好笑,看着随后而来的苏嵬,只觉得苏嵬这事儿干的不厚道。随意便灭人宗门,结下梁子,如今总算是找上门来了。 “咳咳,那时年轻气盛,手握雄兵百万,觉得天下大可去得,所以这群蝼蚁,便随手给灭了个干净。”苏嵬被苏岳霖盯得头皮发麻,小声地解释这。 苏岳霖嗤之以鼻,“别说这没用的,你若真是后悔那才叫稀奇,而且你说的轻巧,要是真灭的干净也就罢了,如今还留下这么一群疯子,敢直接闯到北苍王宫之内。” “呵呵,咱北苍家大业大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苏嵬不以为然,“既然他们蹦出来了,自然不能轻慢了他们。” 说着苏嵬一挥手,只见兵甲涌动,铁甲摩擦的铮然之声,和士卒整齐的步伐之声响成一片,轰然如大河奔腾。 “原来你早有准备。”苏岳霖眼眸一缩,这些人他本来并未看见,定然是埋伏于隐蔽之地,现在骤起发难,不光是对面屋脊之上的不速之客措手不及,就连跟随在苏嵬身后的一众官员都是目瞪口呆。 “我苏嵬这一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我这颗脑袋。又几时过过一个太平长安的大年。”苏嵬摇摇头,“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天下诸侯且不说,他们很少会干这种没品的事儿!” 屋脊之上一共也就五人,哪怕个个都是万人敌,也没办法挡住这四周的千军万马啊! 杀气腾腾,刀光剑影。 那五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老妖婆,今天咱们只怕是走不出这沧州城了!”一个红眉老头儿苦笑着向着五人中唯一一个老女人。 “哼,赤焰老鬼,我们来时又何曾不知道咱们的下场。”老妖婆其实并不显老,在五人中看起来最是年轻,虽然脸上多出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倒也依稀可见这女人年轻时也是一枝带刺儿的玫瑰。 其他三人倒是并未说话,气息越发显得压抑。 苏岳霖眼睛便盯着这五人猛瞧。他招招手,红袖赶忙上前。 “怎么了?爷!” “这几人开路你可看得出来?”苏岳霖有些好奇,这几人除了开口说话的一个女人和老头儿外,其他三人长得奇形怪状。尤其是有个老头儿,额头上竟然是一片狰狞的脓包,端是面目可憎。 “那最丑的老头儿,就是那个额头生包的那个是五毒教的余孽,还是个长老,不过他们那一脉也只剩下他一个了。其他的人都叫大王丟到河里喂了王八了。”红袖小手一指。 “那个面目阴狠,皮色青白的老鬼是天邪教的人。平日里就爱什么采阴补阳之术!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最是该杀!” 苏岳霖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一番这人。采阴补阳功法的大名可是一点也不输于佛门圣典,道家奇术。不过这名声不是好名声罢了,若是像龙凤山那样夫妻双修也就罢了,他们偏偏就爱干那些个强抢民女,采阴补阳,甚至吸食处子之血的腌臜勾当。 “那他旁边那一个呢?” 红袖扫视了那人一眼,“这人了不得,此人是魔教中人,是魔教在北苍分教的教主,一身魔功功参造化,可以力敌一位境界高于他的别派高手。” “咝~”苏岳霖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让我想起了在问天阁山下渡口遇见的那位樵夫来。那人比此人如何?” 红袖一愣,“呃……自然是那樵夫要厉害得多,人家可是静时如凡人,不动声色,无论是立地成佛,金刚怒目,还是一念化魔,煞气冲天。都不是眼前这老头儿可比的境界。” “哦?” “爷,你可千万莫要小觑了这天下英雄。那日那樵夫并未有杀你之心,一是多有忌惮,处处制肘,再者爷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又有隐匿之心自然不会拿出真本事来。所以爷若是出门在外,遇见魔教中人自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红袖看着苏岳霖的眼神,便知他在想什么,小心提醒到。 “有道理,江湖中事可不比朝堂之上,在北苍我振臂一呼,不管是冲着我的名号,还是苏嵬的面子,都有千万人来捅刀子,挡冷箭,可在外面,我还真是不算个什么东西。扯虎皮拉大旗,仗势欺人这套还真他妈玩儿不转。”苏岳霖咂咂嘴。 红袖听得直翻白眼儿。小声嘀咕了一句,“爷知道就好!” “这五人莫非脑子有问题?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送上门来让咱们的人砍?”苏岳霖看向苏嵬,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苏嵬面皮一红,“你看我干什么?外面都说我苏嵬阴险狡诈,手段狠辣,可这些人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哪怕是章老头儿来了,也猜不着。再说了,管他是怎么想的,抓起来问问不就行了?” 说完苏嵬给带兵护驾的金甲将军使了个眼色。 金甲将军得令,拔出别在腰间的长剑,手一挥,一众将士便蜂拥而上,悍不惧死,一个个比亡命之徒还像亡命之徒。 早有丫鬟奴才搬了两张大椅过来,就放在大殿前面,旁边的果点糕食也摆了一大桌儿。 苏岳霖看见苏嵬老神在在得坐下,撇撇嘴,也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大戏,自然要边喝边看。” 红袖会意,给苏嵬和苏岳霖一人倒了一杯酒。 苏岳霖和苏嵬同时举杯,遥遥一对,相视而笑,然后一饮而尽。北苍苏氏岂有欺世盗名之辈,万军阵前谈笑风声。 眼看周围士卒欺近,刀光晃眼,沉重的步伐轧得积雪吱吱作响。 屋脊上的五人,对视一眼,那额头生脓包的老头儿佝偻着身子率众而出。 一根蛇头拐杖,蛇杖通体漆黑,蛇头牙口狰狞,红信探出,宛如活物,一看便知是极其歹毒之物。 “一群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也敢上来受死!”癞皮老头儿操着一口蜀腔儿,声音嘶哑,还充斥这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真像从棺材板下面钻出的老毒物。 几个精锐的士兵还未近身,只见老头儿将手中的蛇杖往地上狠狠一跺。那狰狞的蛇头上,碧绿的眼珠子轻轻一轮。张开的蛇口便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气体,直奔正面几个兵士。 下一刻便是铺天盖地的惨叫声。有三五个士兵被这墨绿色的气体沾上,顿时丢盔弃甲,面目上如同被烈火燎过一般,满是燎泡疮疤。脓血密布,如同腐烂一样,又疼又痒。那几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挠。稍稍一用力便抓下来大块儿大块儿的皮肉。鲜血淋漓,伤可见骨。 苏岳霖眉头忍不住一皱。 “你可知道,当初我率领大军剿灭这五毒教时,可比这时候惨烈多了,那可是生生拿人命填出来的!”苏嵬放下杯子,语气不咸不淡。 五毒老怪,身子一晃,一道模糊的身影在人群中左右腾挪,快到极致,肉眼难以分辨。每每所过之处,士卒都是莫名其妙的倒地惨叫。 “这攻击之法还真是邪性!完全可以杀人于无形啊!”苏岳霖道。 “算不得什么!毒功一道也分为内外两道。他也只是在毒之外道有所成就而已。只有不用毒药的下毒才叫真正的毒王。”红袖凑到苏岳霖耳边。“爷这次要出远门,我给爷可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保准爷满意!” 第171章 杀气盈庭 如果说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自己送上门来是无比愚蠢的行为,苏岳霖可以认为这些人是无端地的被门缝夹了脑袋。 23us.com 但是这样可能性低微的事,让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就是挠破脑袋也想不通这群刺客的可笑之举的真正意图。亦或是这些人还真就是看着报仇无望,自暴自弃,所以理所当然地行这荒唐之举。 其实苏岳霖暗自发愁,苏嵬又如何坐的住,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定神闲。苏岳霖暗赞自己这老爹的养气功夫的确了得。根本不是他这种年轻人能够比的。 作为北苍的王都,沧州毋1庸置疑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别说这五人,就是再来五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花来。所谓极道高手在特殊环境下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妙用。可那也是在某些环境中而已,真要将一个大高手放在千军万马之前,那完全是找死。 看到下方五毒老怪刚开始还挺生猛,身形移转腾挪之间,便是倒下一大片。哀嚎遍野,让人不敢直视。 不过好景不长,人力终有尽时,围追堵截的精兵强将,根本不会给他留下喘息的时间,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场面让五毒老怪惊怒不已。 北苍从此都不缺善战和敢于赴死的勇士。不论是谁,哪怕这人有天大的本事,看见密密麻麻的军士悍不畏死地前赴后继,都会忍不住胆寒。可以说这还是占了他用毒的便宜。若是其他人处在和他相同的位置,只怕早就被周围和狼群一样悍勇的士卒给分尸了。不过他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几处地方还是好的,莫不是鲜血淋漓,血肉翻卷。 眼看五毒老怪气数已尽,那还在屋脊上的四人又如何还能稳坐钓鱼台,形势本就对他们大大的不利,要是再被各个击破,那他们便真是在北苍这谭深水里连一个声响儿都砸不出来。 于是这形态各异的人也都纷纷身形晃动,从高高的屋脊上一跃而下。好在苏岳霖早已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青涩小子了,不然也得被这真正飞檐走壁,摘叶伤人的绝技给震晕脑袋。就算世无真仙,但是一群手段鬼神莫测的伪仙还是能找得到的。这几个人虽然各有千秋,但还真是让苏岳霖看不上眼。 要说庙堂与江湖之争,还真不是单单在北苍有,其他哪个诸侯国,甚至是历朝历代,这都是不可调谐的关系。其中的恩怨情仇还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侧卧之榻,岂容他人安睡。自古帝王就没有一个真正能对这些江湖门派放心的人。草莽乱政,也不是没有可能,尤其是遇到那些喜欢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人,就更是大麻烦。 所以戎期或许还能容许天下诸多教派四处游荡活动。可到了天下安定的时候,帝王的无情和翻脸不认人才开始显露。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那些江湖名宿如何不懂,但是危机往往意味着莫大的机缘。没人忍得住这种诱惑,攀上朝堂意味着无尽的资源,可以让各大教派更上一层,甚至成为国教都未可知。 这些道理大多数都是心知肚明,可是天下英雄还是前赴后继,既想得到权势,又想要不受约束,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除非真的能够左右朝纲,不然一切都是空话。 苏岳霖被一阵巨响惊醒回神,只是眼角余光看见打斗那处一片狼藉。好几个人被那红眉老头一掌便抽飞了。 “咦?”苏岳霖心中颇为讶异,“这几人中恐怕就这老头儿最是厉害了。”一套肉掌开金裂石,连北苍禁卫军明晃晃的钢刀利刃都是触之即碎! “红袖,你与这老头儿相比,谁更厉害些?”苏岳霖回头问了一个很是不内行的问题。 “这内力浑厚有强弱,但是爷说的厉害还真是不好说。”红袖眨眨眼睛。 “如何讲?” 红袖上前,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搭在苏岳霖的肩上,轻轻捏动,“爷说的厉害不厉害,对于江湖中事就太过于模糊了,评判就更是难得了。就拿我来说,我最善刺杀,可杀人于无形,若是正面对敌,那就麻烦了,几乎随便来个一品的都能压制我。像这老头儿正面搏杀便是极为厉害。我俩要是正面对上,我十有**讨不了好,可是我要杀他也是易如反掌。用一点毒便解决了。”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有些意思,那以后若是有人用毒暗杀我我又该怎么办?或是我不小心给别人下毒,把自己给药倒了,岂不是乐子大了?” 红袖噗嗤一笑,“爷想多了,若这天下有人能将爷药倒,那才真是邪了门了!” 苏岳霖一头雾水,“为何?” 红袖悄悄凑到苏岳霖耳边,“若是爷身中奇毒之前,这世上弄毒之人或许还能对爷产生威胁,可是爷如今身上奇毒未解,又在哪里去寻比这毒还要霸道的毒药去?” 苏岳霖眼前一亮,“所谓福祸相依,还真是没瞎说!没想到别人求之不得,我却是阴差阳错弄了个万毒不侵!” “也就爷遇见这样的事儿还能笑得出来,这哪里又算得上什么好事儿,问天阁说是能算出那一缕生机,谁又知道是不是胡口乱诹。”红袖撇撇嘴,说来说去还是不太放心让苏岳霖一个人在外闯荡。江湖很深,让一个从来不曾领悟江湖险恶的人轻易涉足,本就是不靠谱的事儿。 “别人既然能在世间存留如此之久而不见衰微,而且名声不坠,定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若是匡我,待我从那西蜀蛮荒之地回来,定然将那问天阁铲平了去。” “噗!”旁边一直不曾说话的苏嵬突然将嘴中的酒水喷了出去,把苏岳霖和周围的文武群臣吓了一大跳。 看见周围所有人望着自己,哪怕是以苏嵬的厚脸皮都有些受不住了,轻咳两声,一众大臣眼色极快,连忙收敛,假装茫然四顾。 苏嵬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音,“杀心太重于为君者不利!” “放屁!”苏岳霖嗤之以鼻,“你也有脸说这话?” 苏嵬悻悻然,“这都是章老头儿说的,你没看见这些年我也很少动杀念么?” “这话,天下为君者皆可说,唯独你没这资格说!君王起于微末,必兴于兵祸,天下因为你而死的人还少么?”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是也挺后悔么?”苏嵬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哪里有半分后悔的样子,苏岳霖看在眼里,只当他是放屁。久居高位的老狐狸,总是脸皮极厚,可以赶得上沧州格外加厚的城墙。 “这北苍哪里没粘过鲜血,有些常年冰雪不化的地方,深挖七尺还能见红,你别说这不是你干的!”苏岳霖语气不阴不阳,跟着苏嵬久了,说话也是机锋不断。 “呵呵,你会错了意!其实章老头儿说的有理,可是他也不看看如今天下这局势。哪里不是杀戮四起?这天下还得真刀真.枪得打出来才是。不过,我想说的是,杀人这种脏活儿,你能不干还是不干的好,毕竟这北苍不还有我吗?”苏嵬一脸堆笑,鲜血淋漓的话从他嘴里出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味儿。好一个云淡风轻,人头滚滚。 红袖在一旁看见苏嵬那一脸褶子笑,忍不住偷偷从心底发寒。苏嵬可不是光说不做的主儿,他是做起来比说的还好。若干年前,苏嵬也是如此不以为然,然后便是北苍诸多门派,顺者昌,逆者亡。真叫人头一地,鲜血可以将白羊河染红,大水滔滔,三天而不变色。这就是权势,这就是苏嵬这个不善杀人者的过去。阎罗之名也是从此开始传遍大江南北。 苏岳霖瞟了一眼下方正打的火热的数人,不禁兴味索然。看几个老头子老太太打架,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还不如找几个水灵的姑娘,跳上一曲来的好。而且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想到这些人跑到这里上演困兽之斗的目的。他挥了挥手。 “红袖,这几个老家伙我看是快不行了!你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红袖乖巧地点点头,“嗯,五个人,一死四伤,的确威胁不大,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回!”红袖瞥了一眼刚刚到这里来的秋兰。 秋兰只是听说这边有打斗,然后过来看了看,却没见过血,看见地上鲜血淋漓的,不由得吓得面色苍白。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倒也不哭,就是硬挺着。 “秋兰,你来给爷捏捏腿!”红袖下场之前吩咐道。 “是!”秋兰怯生生地回道,哪怕这里她根本不想多呆,却也不敢说个不字。 苏岳霖看她面色苍白,倒也没说个什么。 只是红袖转身的那一刹那,视线在秋兰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忍不住一皱,微不可查,心中莫名一动,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杀气盈庭! 第172章 何处有竹马(一) 高手便是高手,红袖一出手,那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四人更加险象环生。 23us.com 尤其是那老太婆本就是五人中修为最弱的,处处靠着那红眉老头儿帮衬着,不然以她的身份只怕会比那五毒老家伙死得更早。而此时此刻,周围的禁卫看到红袖出手,一时间拼杀更加勇猛。连连抢攻,招招都是狠辣无情,让人目不暇接。那红眉老头儿现在连自己都有些顾不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她。 那老妖婆被逼得急了起来,哪里还有一开始时的从容不迫,竟然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起来。苏岳霖看得有趣,而他见那红眉老头儿时不时看向老妖婆的眼神弥漫着幽怨,心中猜想着这老头儿都七老八十了竟然和这老太婆还有一腿,喜闻乐见,不由乐了起来。 “殿下在笑什么呢?”秋兰今日一反常态,竟然不似平时那般冰冷,反而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苏岳霖低头看了秋兰一眼,笑道:“人老心不老,这老头儿今日若不死在这里,只怕还惦记着枯木逢春呢!” “啊?”秋兰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人老心不老,什么枯木逢春,这哪儿跟哪儿,和眼下的局面根本不沾边儿嘛! “殿下说的,奴婢还是不懂。”秋兰摇摇头,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在厮杀的众人,鲜血飞洒,不由惊惧。 苏岳霖以为她害怕,“这都是小场面,若是在战场之上,伏尸百万也不是不可能,你不曾见过血,若是受不了,退下便是!” 秋兰眼色一慌,忙道:“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你若真受不了,退下就是,我又不会怪你!”苏岳霖有些好笑,只是有些奇怪,前几天见秋兰这几人,好像还没这般生分,不过自己一想,也不是说不通,只怕是今日在这里大开杀戒,受了惊吓。 “奴婢不怕!”秋兰倔强地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道。 “好吧,那就随你!”苏岳霖有些无奈,其实他最不喜欢摆架子,可以说,天下那么多王室贵胄,那个不重威仪,那个能像他这般不在意。能和一个使唤丫头都轻言细语的人,还真是少有。 红袖动作轻盈,如同美人伴歌而舞,真个杀人如诗如画。血腥也掩盖不了那吟诗作对一般的优雅。苏岳霖也暗赞,红袖不愧是作暗杀出身,美且不说,她出手看似轻柔无力,却是杀机隐伏,红袖惯使一对轻巧锋利的匕首。匕首翻转跳跃,如同翩然起舞的银色蝴蝶,美却又十分致命,起伏于指尖,袖里。此美远胜于那些妖娆美人幽怨的舞姿。 “难怪叫红袖,都说红袖善舞,此舞美而无脂粉气,柔内有杀伐意,刚柔并济,这才是咱们北苍该有的舞。我北苍儿女,无论老幼,尽皆善战,而此战舞颇有北苍之风。”一旁的苏嵬放下茶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点点头称赞道。 “这还需你说?我岂能不知?在这北苍谁能比红袖更完美的女子?”苏岳霖瞥了他一眼。 苏嵬摇摇头,“这倒未必,这北苍最完美的女人可还轮不到红袖这丫头!” “哦?”苏岳霖被他勾起了一些兴趣,他倒还真不知有谁比红袖更好,若是真有这样的女人,他又岂能不知,同时他也是想知道,究竟是哪个女人竟然能让苏嵬都忍不住出言夸赞,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赞誉。 “这北苍最完美的女人,也是这天下最好的女人,除了你娘,还有谁能担得起这称谓?”苏嵬眼眸低垂,声音有遗憾又有自豪,说不出的沧桑。 苏岳霖一愣,只是点了点头,他承认自己果真输的不冤。其实不光是苏嵬如此觉得,只怕全北苍百姓都是如此认为。陈素兰在世时,北苍百姓都将其称之为活观音。 观音不现世,还有谁能担得起这称呼? 说来有趣,苏嵬恶名在外,素来被人冠以阎罗的称号,在别人口中都是杀人吮血的凶恶存在,如此大凶大恶之人,却是与观音这大慈大悲之人,结成良缘。或是造化弄人,就连苏岳霖也没少听见别人嚼舌根子,说是北苍王妃如此大慈大悲,正是仙佛下凡,为了镇住苏嵬这杀孽之人,正是为了赎罪而来。 对于仙神一说,苏岳霖向来无感,但是听见这些平凡百姓生生将自己娘亲神化,将苏嵬魔化,还是觉得有趣。置身其中和置身其外完全是两种感受,只是往往这些人将陈素兰两人的事当做神话故事来讲时,其中难免有所夸大其词,甚至还有人信口开河,将本来不曾发生的事儿也强加在他们身上。他们却是不知,与这两人最近的人就在身旁,还津津有味地听着别人讲自己爹娘的故事。 而苏岳霖每每听见,都会凑过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聆听。抱着偌大的兴趣,不管别人讲得对或错,都不予以评判,更不会争辩,只是做个安安静静的听众和看客,听到精彩处,甚至还会抚掌叫好。而红袖跟在一旁,见此情景便会忍俊不禁,却是拿苏岳霖没办法。 其实红袖初次听见坊间的传闻时,十分不忿,认为这些人妄自议论不该议论的人。是为大不敬,几次三番想要出手制止,却被苏岳霖一把拦住,然后拽着她飘曳而去,有时心情好,还会随手丢下一大颗金锭。那一枚金锭的分量足以让普通人衣食富足一辈子不愁了。他的大手笔往往让身旁的人惊讶不已。于是坊间又多处传出一个有趣的消息,说是北苍有位神秘的公子哥儿,出手阔绰,简直让人不敢想象。而且一来二往,他们还摸出了这位神秘公子爷的脾性,只要是多说关于北苍王妃和苏嵬的故事或是好话,这位爷必赏,而且从来没有小家子气过。 只有部分明眼人,暗中琢磨许久才有些猜测,一切线索自然直指苏岳霖。当这消息传开的时候,那些见钱眼开的人才稍稍收手。 红袖曾问,为何爷听见那些人妄议王妃和大王,苏岳霖却不见丝毫生气,甚至还出手大赏。 “嘴长在别人身上,除了用来吃饭,这嘴不就是用来说话的么?别人说什么你又如何能管,大不了不敢在明面上说了,那就在私下暗中说,你说如何处置?”苏岳霖如此答道。 “屡教不改者,当杀之以儆效尤!”红袖言语铮铮,她是真的生气,她一直蒙受王妃恩宠,方才能有今天,如何能忍其中有些人恶意中伤自己心中敬若神明的王妃。 “杀?杀虽简单,可是天下何其大,单单一个杀鸡儆猴,岂能堵的住天下悠悠之口,而且反而会弄巧成拙,到最后得不偿失。”苏岳霖摇摇头,“而且说说也没什么,人活于世,生前身后之事自然需要天下之人评判。与其不让他们说,不如让他们说,而且还要让天下人人尽皆知。” 红袖若有所思,方才作罢。 “你无须担心,我的道来自于芸芸众生,来自于平凡百姓,来自于坊间瓦巷。我想这也是师父和苏嵬一直不肯教我为君之道了。其实这为君之道,就在这天下最最不起眼的地方,自古多少豪杰多出于屠狗之辈,或是那阪筑之间,这其中的缘由恐怕便是如此了。”苏岳霖安慰道。 果不其然,就在苏岳霖四处大肆打赏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陈素兰之事,不过却是好话居多,那些胡言乱语,不知分寸的人反而收起肆无忌惮,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也不敢再乱说什么,所谓大势便是如此。而苏岳霖便是借势而为,并未过多地做些什么,反而有奇效。 苏岳霖思绪飘飞,自打他身重剧毒之后,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便多了许多,尤其是一到夜半子时毒发引起剧痛之时,最爱这般,等他完全回过神来时,红袖正将匕首送进红眉老头儿的胸口。那一匕首本来是冲着那老妖婆而去的,却被红眉老头儿用身体挡了去。 苏岳霖微微惊愕,红袖倒是冷静异常。只是冷酷地看着伤口鲜血滚涌的红眉老头儿。 红眉老头儿呲着一口血牙,露出一个痛苦而奇怪的笑容,先是回头望了一眼同样惊恶的老妖婆。 “小娃娃可真是厉害,没想到我赤眉纵横天下这么多年,最后却要死在你手里,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红袖眉头微微一皱。 “你们不该来这里!”说着拔出了几乎没入刀柄的匕首。站立于远处,不再继续动作,这场闹剧也还是接近尾声,其他几人除了那倒地后爬不起来的老太婆,都死了,这名叫赤眉的老头儿,虽然还剩下一口气,可她也并不担心,她匕首上专门淬了剧毒,眼看是活不成了,神仙难救。 “哎,这么多年,四处躲避,时时担忧,刻刻难忘报仇,也累了,死了反而是好事!不过……”老头儿突然呵呵一笑,笑声令人发凉。“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带点儿东西走的!”说着老头儿意味深长地望向苏岳霖。 红袖心中一惊,猛然回望。 本来怯生生的秋兰,突然抬头,眼中迷茫,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猛然刺进苏岳霖的胸膛。 “为什么?”苏岳霖迷迷糊糊地问到,眼眸血红,如同洪荒猛兽。 “不知道,或许错的是我们!” 第173章 何处觅竹马(二) 风雪交加,凛冽如刀。 23us.com 苏岳霖听见秋兰的话,本来狰狞的脸反而慢慢变得平静下来,血红的眼睛,渐渐不再杀气弥漫。 “谁队谁错,我们身处其中有怎么说的清呢?”苏岳霖握住插在胸口锋利的匕首,因为剧痛而用力过大,手心被扎的鲜血淋漓,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往下滴落,粘稠还带着刺鼻的腥气。 秋兰手被触碰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受惊似地猛地缩回手,脸上带着惊惧,她从没有看到过一个身受重伤将死之人,会如此平静,还能硬撑着和她说话。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费此周章,就算你们不杀我,我也不一定能活下去!”苏岳霖按住涌血的伤口,制止了周围想要上前来的众人,此时能保持镇定的反而是苏嵬。 秋兰抬起头,脸色茫然。回头望了一眼红袖那边尸体狼藉的血腥场面,眼中泪水涌动。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杀来杀去?” 苏岳霖嘴唇苍白,叹了口气,“你不是秋兰!” 秋兰回过头,怔怔地望着苏岳霖没有血色的面庞。 “我要真是她该多好啊!” 说着秋兰伸手从脖颈上撕下一片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是一个很是温婉动人的女子,揭掉面具之后,并没有苏岳霖想象中的杀机腾腾,反而是一张平和温柔到极致的面孔。 “人.皮.面.具,原来是你们!”一旁一直不曾开口的苏嵬突然眉头一皱。 苏岳霖只当做没有听见,“精妙绝伦的手艺,不过你男人竟然舍得让你这样更适合女红的女人,来做这十死无生的事,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假面秋兰面色不变,“宗门如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苏岳霖点点头,“被你假扮的这丫头在何处?” “放心,她没事,我们虽然报仇心切,却也不想滥杀无辜!”假秋兰轻声细语,若非是这般仇人相见,恐怕世上没有几人不想和她说话,这样的女人,不说一亲芳泽,哪怕是陪着说说话儿也是绝妙。 “那便好,那丫头虽然性格冷淡了一些,却是细致的人,很是讨人喜欢!”苏岳霖轻轻吐了一口气,嘴角一弯。 假秋兰终于忍不住问到,“你被我刺中胸口,不去救治,却还有心思在这里担心一个丫头,而且没有一丝焦急之色。难道你不怕死么?” 苏岳霖摇摇头,“若说怕死,恐怕这天下又有多少人不怕死,不过……你以为就凭这一把小小的匕首就能杀死我?”苏岳霖似笑非笑,竟然伸手硬生生地从胸口将血淋淋的匕首直接拔了出来,这粗鲁的动作,将秋兰吓了一跳。 这时红袖连忙上前,看都没看歪坐在地上的女人,眼眸发红,一把扶住苏岳霖。 “爷,你没事儿吧!” 红袖手足无措,伸手要去捂住苏岳霖流血不止的伤口。 “没事儿,都说我是天佑之人,你以为这天佑二字就只是说说而已?”苏岳霖哈哈大笑,安慰着焦急的红袖,他越是镇定,红袖就越是心疼。 苏嵬站起身来,压抑着怒火,“红袖,将霖儿带回去,火速召集御医来查看伤口。” “至于这些胡乱蹦跶的小老鼠……”苏嵬眼神扫过被擒住的老妖婆奄奄一息的红眉老头,还有跌坐在一旁的女子。“自然是要付出代价!”声音明明很平静,却让每个听见的人都能感受到凛冽的杀机。 红袖扶着苏岳霖从座上站起,走出去一段路后,突然又回过头,冲着苏嵬,指着地上的女人,“将她留下,我还有用处,其他人,随你处置!”说完,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苏嵬低声自语,“我定然手下留情的!” 红袖一把抱起晕倒苏岳霖,有其他几个殷勤的丫头想上来帮忙,却被红袖一瞪眼,生生斥退。经过这一次,现在她谁都不敢信,生怕这其中又有人暗暗蛰伏,趁着苏岳霖如此虚弱的时候,再次下手。 在苏岳霖离开之后,苏嵬对这些人果真手下留情了,红眉老头儿被生生剥了皮,填了枯草,制成了人皮筒子。这是苏嵬征战四方时从狄戎那边学来的手艺。这本来是草原牧民们猎狼之后,一惯的做法,制成狼皮筒子之后还要挂在最高的地方,便于风干和彰显勇武。 据说行刑那天,惨叫声硬是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断气。其实这是苏嵬给行刑和太医下的死命令,若是红眉老头儿死得太快,便让他们跟着一起陪葬。那老妖婆看到那般惨无人道的场景,更是心一横,直接自戕了,生不如死,还不如死得干脆一点。 至于那刺杀苏岳霖的女子则被单独带走,反而因为苏岳霖的吩咐并没有施刑,还有吃有喝,虽然这女人骨头还不是一般的硬,送过去的饭也从来没有碰过。 苏岳霖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 …… “爷,你慢着点儿,小心伤口迸裂!”红袖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护着苏岳霖,就像护着孩子学走路的母亲一般。 “袖袖,我哪有那么娇贵,这点儿小伤还不碍事!”苏岳霖苦笑连连。自从醒来以后,所有事红袖不让他亲自干,而且外人也不得擅自接近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岳霖看她这般,也不好拂了她的美意,只好问到,“这里守得这般严密,这几天难道还有收获不成?” “谁说没有?”红袖一笑,“还真有,就在爷昏倒那天晚上,便有一个男人突然潜进来,意欲不轨,却被我与另一位高手联手打断了四肢,活捉丢进了天牢。” “哦?”苏岳霖实在是诧异,“刺客不刺客我倒是不太在意,毕竟天下章杀我和我爹的人不知凡几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这些人为何在这几日如此疯狂而不惜性命。” “那爷想到了吗?”红袖双眸忽闪忽闪,黑长的睫毛,如同扑棱的蝴蝶。 “当然……没有!”苏岳霖故意拖长语气。 红袖忍俊不禁,看着他还能开玩笑,心中的担忧总算放下了许多,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只有苏岳霖暗自叹息。若能选择,何必生于帝王家。 “带我去看看那女人吧!” “嗯!”红袖搀扶着虚弱的苏岳霖,向远处走去。 在沧州城内,此时却是风声鹤唳,因为大年三十的那场厮杀,现在城中处处戒严。还有大队大队的兵马,来来往往于城中,四处搜查那些乱党的同谋。而且上面下了令,若是胆敢窝藏罪犯,当同罪论处。 而所谓乱党的下场,大家都有目共睹,到现在那人皮筒子还在沧州城上方的天空飘荡。栩栩如生,北风一吹,还发出呜呜的声响。 见者胆寒,闻者心惊。这许多年来,苏嵬不曾施展血腥手段,只怕很多都已经忘记了,这个被称为阎罗的男人,手段到底有多残忍不堪。 可是现在,几乎知道的人都明白了,只要苏嵬一天还在,这北苍就一天不倒的缘由,只要他一天不咽气,那活阎罗便还是活阎罗,还是那个阎王到此都能扯几根胡须的人。 在沧州城正大街上的那家棺材铺里,小伙计猪肉此时却是战战兢兢,连门都不敢出。他本就是大智慧没有,但小聪明不少的人。说他是小人也不为过,还是个见色眼开的小人。 可是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怕得要死,他总算猜到曾经到这里逗留过的夫妇二人到底是要干什么了。虽然他早就有些想法,可是任他想破脑袋也不曾想到这些人竟然胆大包天去碰最不该碰的人。拿鸡蛋碰石头,那能讨到好么。而且他们死了就死了,干嘛要扯上自己。 都怪自己嘴欠,看着那女人长的好看,便想着讨好,若是一开始就不答应,如今也没这么多破事儿了。现在他一不小心便是一个窝藏罪犯的罪名。天知道那些人高马大的大兵相不相信他说的话? 猪肉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屋子,那屋子里面可还呆着一个乱党的余孽,这烫手的山芋,还真是扔不敢扔,留不敢留。 这小祖宗倒是懂事,知道爹娘要出去办事,竟然就乖乖地呆在这里,既不哭也不闹。平时话也不多,只是饿了会叫猪肉给他弄些吃的。乖巧到让人疼惜,若不是这孩子来历有些可怕,只怕就连猪肉这种烂人都要喜欢上了。 这几日他才从孩子口中问出名字,姓林名叫静仪,林静仪,倒像个女孩儿的名字。 猪肉笑话他,说他这名字太秀气,脂粉气太重,远远没有猪肉这名字有味道。 静仪便会一本正经问:“什么味道?” 猪肉气息一滞,竟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最后被盯得有些发毛,只能粗着声音,硬着头皮说道:“猪肉味!” 然后两人便在房中哈哈大笑。 终于在今天,静仪突然问到:“猪肉叔,我爹娘不会回来了吧!” 那样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心碎,竟然让猪肉这滚刀肉滚蛋,忍不住眼睛一红,夺路而逃。 第174章 何处觅竹马(三) 苏岳霖和红袖站在一间森然的老宅之前。苏岳霖停住步伐,红袖有些奇怪。 “爷为何不走了?” “红袖,你说这女人该死么?” “刺杀北苍公子,以谋逆罪论处,按律当斩!”红袖声音很轻,语调平和,却是无情。 苏岳霖摇摇头,“其实他们何错之有?只不过是一群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可怜人而已!” 红袖默然,既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问到,“爷是想饶恕他们的罪行?” 苏岳霖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整了整衣衫,示意红袖不必搀扶,率先迈步走进殿中。 古旧的老宅,古旧的门窗,发出吱呀的轻叹。 屋中极暗,以至于苏岳霖根本看不清屋内的场景。 “你果然没死,而且还活的好好的。” 一道有些绝望而且油尽灯枯的声音传来,苏岳霖循声望去,看了半天方才适应这种黑暗,看到发声之人。 同一个人,却早已不是那日初见时那般风姿绰约,能让苏岳霖都感到眼前一亮的美人了。只剩下一个皮包骨头,双眼深陷,面色苍白到极致的女人。本来绾地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也是披散,杂乱无比,本来朱红的唇,也没有一点血色。甚至这已经不像一个人。 苏岳霖看到这一幕,竟然莫名有些心疼。说来奇怪,两人是生死大敌,他却生出怜悯之心,若是怕你别人知道,定然会笑话,因为这个女人三天前还拿着匕首,硬生生刺进苏岳霖的胸口。 “你也还活着,我同样很高兴!”苏岳霖淡淡一笑。女人瘫坐在没有任何絮被的光床上,如同鬼魅,落魄不堪。他丝毫不在意,也并无防备之心。直接走了过去,红袖连忙帮他搬了一把椅子。还细心地放了个软垫。 “我不死,你心难安?”女人嗤笑一声,笑的有些惨淡。 “不!”苏岳霖摇头,“若是可能,我倒是真想放了你,一个女人应该在家女红刺绣,而不是拿着刀剑染血,而且一个漂亮的女人,更是应该时时刻刻漂漂亮亮的,而不是在这里忍饥挨饿,落魄如同难民。” 女人有些发怔,然后又突然笑到,“果真不愧是北苍王储,传闻中最有帝王气象的男人,我险些就信了。” 苏岳霖苦笑一声,“诛心之语,而且我都是肺腑之言。我之为王,不求囊括天下之土地,只要这天下人都能衣食富足,男女可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老其老,小其小,常年安定。再无征战,那天下痴男怨女也就不用再忍受妻离子散之苦。” 女人笑的更狠了,笑中鄙夷之色更重几分。 “为何发笑?”苏笑着问到。 女人笑的眼泪直流,直不起腰,本就虚弱的身体险些岔过气去。苏岳霖也不制止,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半晌之后方才停下。 “有区别么?”女人问到,双眼突然有了神色,灼灼让人不敢逼视,苏岳霖却是坦然以对。 苏岳霖想了想,摇摇头,“你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没区别,欲造福于天下人,必要治此天下,欲治此天下,必小得此天下。” “呸,你们这群食肉着锦者,个个都如此虚伪。你们有谁体谅过天下那些正处在水深火热之重的普通百姓,恨我此生再无机会杀你!”女人寸步不让,直接一口唾沫吐向苏岳霖。苏岳霖不闪不避,任凭她吐到自己脸上。 红袖杀气顿时迸现,抬起手掌,就要上前掌嘴,女人也是硬骨头,高高地抬起头颅,将脸朝向红袖,牙龈紧咬,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苏岳霖摆摆手,红袖这才放下手。但是眼中的杀气却是不减。 女人挑衅地冲着红袖一笑。有恃无恐,他知道苏岳霖这样的身份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要杀她的。女人绝对不傻,而这个女人更是绝顶聪明。 “你还真是个胆大的女人,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苏岳霖笑问,脸上看不出一丁点儿愠怒之色。 “你有求于我,目的达成之前,你不会杀我,我何惧之有?”女人轻描淡写地回答,却是让苏岳霖心中一惊。 “你叫什么?为何生得如此聪明?”苏岳霖连发两问。终于对这个女人生起了更多的兴趣。 “难道堂堂北苍国公子,竟然只有如此气量?只能你聪明于世人,却不得世人稍稍有有些小聪明?”女人反问。 “我问你叫什么?”苏岳霖不作理会。继续发问。 “林氏绾婉!” “从夫姓?”苏岳霖诧异道,“那这么说,前日你们抓到的那个林天河,还不是个小人物喽?”苏岳霖转头望向红袖。 “看来的确如此了!”红袖看了一眼林绾婉突然变换的脸色,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林绾婉低声问到,一直冷静的她,这次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一个逆贼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要了我的命,你说下场会如何?”红袖嘴角一勾,嗤笑道。“而且,你可知道,那日同你一起来的那红眉老头儿,被剥皮做了人皮筒子,到现在还在天上飘着呢!那模样儿真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还活着呢!” “魔鬼,畜生,禽兽,屠夫!”林绾婉破口大骂,却是典型的文骂,就算是骂人也听着轻飘飘软绵绵的,让人生不出怒气来。一连骂了四声,只是捎带祖宗的骂声,终究还是卡在了嗓子口,没有说出来。 林绾婉喘着粗气,双眼发红,如同被偷去子嗣的母兽,裸露的手腕青筋暴起,杀苏岳霖之心若是可量,只怕要灌满整个云梦大泽。 “我以为你这样的女人毫无弱点,可没想到,女人终究是女人!”苏岳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我告诉你丈夫说你要被处死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么?” 女人抬起头,不说话,但是那眼神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他说留你全尸!”苏岳霖轻声道。 林绾婉反而松了口气,“赴死而已,来时又何曾想过回去?” “果然,活着便心有挂念,有惊惧,有眷恋,反倒是知道必死之时,有大无畏!” “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女人冷笑不止。 “的确不是我想要的,因为我还想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苏岳霖摇摇头,“对于你们死不死,其实我并不在意,真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想要我帮你?做梦吧,我从来不会给仇人做事。”女人一口回绝。纵然沦为阶下囚,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而苏岳霖权势再大也不可能强求一个人做不想做的事。 苏岳霖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如此回答的,只是还是不死心,想要来问问而已,而结果显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那你还来干什么,难道你想告诉我,咱们堂堂的北苍王储还是一个沉溺在美好幻想的孩童?还在做这种幼稚到极致的事情?” 苏岳霖站起身来,转向红袖,轻声说到:“我们去极乐棺材铺吧!”声音不大,却足够房中每个人都能听清。 “不行,你们不能去!”本来还在冷笑的林绾婉突然尖叫一声,凄历而恐怖,让苏岳霖都暗自心惊不已。一个本来几近油尽灯枯的女人竟然还有如此大的气力。林绾婉直接从床榻之上冲了下来,枯瘦的双手死死地抓住苏岳霖的臂膀,状若疯狂,可是眼中却又有惧怕和担忧。 “为何不能去,那棺材铺可是这沧州最大的棺材铺,可以买到最好的棺材,既然你和你的男人都已经决心赴死,而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自然要厚葬!” “不,我不要棺材,林郎也不需要,我们死后,你讲我们弃尸荒野都行,让野狼野狗啃食,那样岂不更解恨?”林绾婉哀求道。 苏岳霖摇摇头,“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没必要做的这么绝。”苏岳霖想要挣脱林绾婉的手,却发现这手如同老树根一般死死不放,愣是以他的气力都不曾挣脱,虎口已经都已经挣出了血色,指甲外翻,也在所不惜。 “我求你了,求你放过他,你不管对我们怎样都可以,就是别伤害他,你要我做什么,我也答应你!他才八岁而已!”林绾婉眼看苏岳霖根本不松口,竟然直接跪倒在地! 苏岳霖面色古井无波,“我苏岳霖虽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却也不是善男信女!” “不,我什么都答应你……”林绾婉还在苦苦哀求。苏岳霖却是已经挣开手臂,跨步而出。 哭声,风声,如同呜咽。有女幽吟,其声如诉: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苏岳霖停在门外,过了半晌才对红袖说:“走吧,去极乐棺材铺吧!” 第175章 何处觅竹马(四) “爷……”红袖在身后,突然出声,欲言又止。 苏岳霖微愕,“你有话问我?” 红袖红唇张合,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口,最后干脆闭嘴不答。 “我明白了。”苏岳霖一笑,又点了点头,“你想问关于那个孩子的事?” 红袖并不否认,“现在红袖果真什么也瞒不了爷了。” 苏岳霖摇摇头,“你想问就问,难道你还怕我还会责怪你不成?” 红袖摇头,“倒也不是,我知道爷不会怪罪我,我只是怕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而已。” 苏岳霖未答,径直往前走去。 “我去备马车吧,爷伤势未愈,还是少劳累为好。” “不用了,陪我走走吧,反正也不远,也就一会儿功夫,况且伤势未愈,多走动反而是好事!” “听爷的。”红袖点点头,上前搀扶着苏岳霖。 沿路尽是四处巡查的士卒,在本来繁华的沧州城内穿梭,倒是有几分兵荒马乱的味道,让很多人噤若寒蝉,有许多小摊小贩都不敢出工,怕沾染上祸事。这祸事可是不算小,毕竟能将整个沧州城搅得风风雨雨,的确不小,稍有不慎,便是杀头的大罪。前车之鉴从来不会缺少,至少那还在半空之中飘荡的人皮筒子还在呢。每次看到那个人不感觉背脊发凉? 而此时在在极乐棺材铺里,猪肉进退两难。 “城中已经贴出告示了,只要检举揭发,或是提供嫌犯行踪,便可以白得百两黄金,百两黄金啊!都够我在醉梦楼,找好多个漂亮妞儿了,只要小爷有了钱,也不用每天紧紧扣着手里那点儿干娘给的零碎银两了。那些个见钱眼开的姑娘还不得上下两张嘴都贴上来?”猪肉独自坐在门前的台阶之上,念念叨叨,仔细筹划着,权衡着。 那可是一百两,而且还是黄金,不是白银。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虽然这棺材铺儿,向来生意极好,也赚了不少钱财,但是每次干爹给他的钱,也只够普通人花销度日罢了,实在是算不得多。他虽然在外面看起来挺风光的,其实兜里也没几个子儿。要不是平日里干娘特别心疼他,会偷偷给他塞些小钱,可是他看那些公子少爷那个不是花钱如流水,他没钱怎么去吃喝嫖赌。 干娘也再三嘱咐他,这事儿不能让他干爹知道,说是干爹给你钱少也是为了他好,怕他跟着那些公子王孙学坏了去。 还说这家业再大,这钱老头子攒的再多,等老头子百年之后,还不都是他这个心头肉似的干儿子的。 猪肉虽然在外面是个混球儿,干事儿不地道,不过在家里,倒是还真有几分儿子的样子,为了这家业是一回事儿,他也是打心眼儿里感激干爹干娘的收留之恩。要不是干爹干娘,只怕他早就曝尸街头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他一个人那能有什么好下场。就在街上饿死这还算是好一点的下场, 若是一不小心呗丢上了战场,那才叫暗无天日。 “哎,也不知道老家伙跟这几位大爷什么关系,扯的这么玄乎,现在倒好,他躲在老家享乐,却把这乱摊子丢给了我。若是我真的出卖了他们,把这小屁孩儿送给了那位,不知道这老家伙是怪我,还是恨我。” “哎,难啊,真难!”猪肉直摇头,几次想要起身出门,却又忍住了。最后他掏出一颗铜子儿,在手中抛了抛。 自言自语道:“一切听天由命,这小子是生是死,我告或不告,一切都由这铜钱决定了。” 在他万般无奈,抉择艰难之时,殊不知,他的一切动作,都被躲在门后的林静仪给听了去。 林静仪静静地靠在门楹之上,眼睛微闭,猪肉所言每一句话,没一个字他都听进了耳朵,装进了心里。不过他并不恨自己这个自告奋勇的猪肉叔,两人素未谋面,萍水相逢,他能帮自己到今天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就算猪肉最后真的将他送给官府,换了赏钱,他心中也能咽下这口气。 他年龄虽小,懂得却是极多,他很小便跟着爹娘四处浪迹,多的不懂,人情冷暖倒是看得清楚。天下除了自己没有可以绝对值得信任的人,如果还有,那也只可能是生养自己的父母了。 过了一会儿,林静仪也懒得去关心猪肉叔得到的结果会是什么,当那枚铜子儿滴溜溜得飞上天空的时候,他便已经绝望了。他径自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学着平时父亲大人一样喝了一口茶。 再怎么品,也不见甜味,只有满嘴的苦涩,苦不堪言,苦到肚中,苦进了心肺里。 咿呀… 门被推开,猪肉提着一个食盒儿,满脸堆笑着走进来。 “来来来,小家伙,该吃饭了!”说着从食盒中拿出好几碟小菜,无比丰盛,林静仪若有所思,并未说话。 “来,这个给你。”猪肉拿出一个大碗,添了满满一大碗白饭。递给林静仪,林静仪不伸手,只是盯着他看着。 “怎么了,再怎么担心你爹娘也得先把饭吃饱吧?”猪肉笑了笑。 “猪肉可是有好事?饭菜竟然如此丰盛!”林静仪轻松地笑了笑,接过饭碗,这碗太大,只能双手捧着。 猪肉收敛笑容,不说话。递给了林静仪一双筷子,还给他的大碗里,夹了许多菜,尽是捡最好的夹。 林静仪便不再追问,开始吃饭,一改往日的秀气和安静,吃得狼吞虎咽,像一个好久不曾饱饭过的人一般,更像一个吃了这顿再没有下顿的人。他还有没有下一顿饭,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爹娘不会回来了吧!”林静仪嘴里塞着满满一口饭菜,突然抬起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猪肉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给林静仪碗里夹菜,碗里装不下了,这才停手,但是依旧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并不回答林静仪的问题。 林静仪看着他的脸,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然后继续埋头猛吃。 “慢点儿吃,别噎着,这里还有!” 猪肉轻轻拍了拍噎到的林静仪的后背。 林静仪如同疯魔,继续狂吃,置若罔闻。一大口饭咽下,方才说道,“这一顿吃了,下一顿又在何处?能不能有下一顿都说不定呢!”林静仪咧着嘴笑,眼中却是泪花不止。 “有,一定会有的!”猪肉也咧着嘴笑。“你这孩子,我猪肉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猪肉只觉得心中抽痛。“等你吃完了,便赶快离开这里吧!这里是我偷偷攒下的私房钱,足够你跑很远了!” 猪肉从怀中掏出一个带着温热的荷包,递给林静仪。 林静仪呆住,放下碗筷,痴痴地望着猪肉。 …… …… “爷,到地方儿了。”红袖出声提醒到,她伸手一指,“就是那里了。” 苏岳霖抬头一看,果真是极乐棺材铺。 “还真有这么一个地儿,平日来来往往竟然不曾注意过。”苏岳霖失笑道,“而且这名字有极有意思。” “应该是取自佛家之中极乐世界,生前苦难,死后极乐!”红袖言道。 “嗯,佛家的确是有这说法,此时想来,倒是不乏几分道理。” 苏岳霖点点头,“人一生不知道经受多少苦难,烦恼三千,便有三千丝,愁苦三千丈,便有烦恼丝三千丈,若是一朝剔尽烦恼丝,便是无喜无悲,无爱无恨,试问没有凡事侵扰,哪里还会有忧愁?” 红袖苦笑一声,“爷不若出家当个和尚算了,这说话都和那些个老秃驴一般模样了!” “佛法无边,哪里是我这凡夫俗子可以揣度的。” “不过做了光头和尚了,便能真的没有烦恼了么?佛家弟子都是世间苦行者,生前若是不苦到极致,又何能死后极乐?”红袖问道。 苏岳霖一愣,“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要无纷争,便要不沾染人间烟火,可谁能不饮不食,有饮有食便有欲,天下又能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无欲而无求呢?” 红袖想了想,“清心寡欲,这是佛家弟子的要求。我想这也是为何在佛门之中,有那么多不出世的高手,个个内力修为骇人听闻,根基坚若磐石,常人根本难以抵挡。而且流传在俗世之中的各门路数武功有一大半都是自佛门而出,然后逐渐演变而来。佛门是广开其门,不吝施教。哪里像道门,管的那般严格。流传于世的绝学凤毛麟角。” “或许吧!” 苏岳霖点点头,言语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棺材铺前。 “咚,咚,咚。”苏岳霖敲了敲门,发现门内没有反应。 “难道是听到风声,提前逃跑了?”红袖轻咦。 “不太可能,偌大的家业摆在这里,也不太可能会罢手不顾的。而且根据密探的消息,这家棺材铺真正的主人其实并未在家,一个贪婪懦弱的小子可还没有如此大的魄力。”苏岳霖摇摇头,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可几分。轰隆隆地捶得门板震天响。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第176章 何处觅竹马(五) 猪肉进房中摸摸索索地倒腾了好一会儿,收拾了一个大大的包裹,相较于林静仪的体型的确是过于臃肿了。 猪肉擦擦脑门儿上的汗,把包袱往桌上一放。 “臭小子,东西我都收拾好了,猪肉叔没啥钱,也没啥好东西,这些都是些平日里缺不得的东西,出门在外吃穿用度都需要钱,能省便省点儿,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林静仪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只是盯着猪肉看着。 “你还愣着干啥啊,既然吃完了就快些动身吧,如今风声紧,早走一刻,便安全一刻。马车已经在后门等着了,赶车的是我一个兄弟,这人你放心,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挺讲义气,会将你送到丰都再回来!” 猪肉头一次这般絮絮叨叨,连自己有时候都觉得难以置信,还不时偷偷自嘲,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次竟然没有去交人领赏钱,竟然不再见钱眼开了。难不成自己还真他妈的变成了一个好人?可笑,可笑至极。 林静仪依旧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猪肉叔,我不能走!我也不会走!” 猪肉一愣,呆在原地,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什么?你说什么?”猪肉突然跳脚大叫,冲上去就掐住林静仪的领口,“你他妈的说什么?你这个蠢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不走。”林静仪冷静地摇摇头,肯定地说道。 “你知道你若是不走,会有什么下场吗?”猪肉咆哮到,“你会死,会死啊,你知道那天去王宫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下场么?有一个被剥了皮,做成人皮筒子,现在还在天上飘呢!” 林静仪面色陡然苍白,“果然,去的人一个恐怕一个都没活下来!” 猪肉扬手便给林静仪一个耳光,“你还在想别人,如果你不走,你便是下一个挂在那上面的一个人。” 林静仪被打了一耳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面色虽然苍白,眼中的恐惧也掩饰不去,但是依旧不曾改口。 “我不会走。” 猪肉狂躁一番之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有些颓丧,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气,想做一次好人,这贼老天都不给机会。” 他抬起头来,轻声问到,“为什么?” 林静仪微微一笑,“我要是不走,猪肉叔顶多犯下一个窝藏之罪,但是你只要一口咬定,并不知情,便能逃过一死,可是你若是助我逃跑,那便必死无疑。我走了,猪肉叔怎么办?” 猪肉默然。 “你何处这样呢?其实我猪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想着拿你去换钱呢,你其实没必要管我的!我这样的滚蛋,死一个世上便少了一个滚蛋,我看不是挺好的么?” “受人之恩,已是难以为报,更不能让恩人受到连累。”林静仪口齿清晰,声音平和,“而且,猪肉叔你,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我算个哪门子的好人!”猪肉自我嘲笑一番。 “是不是好人,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只有别人说的才算,我觉得猪肉叔是好人,这便足够了。”林静仪笑得开心,“而这次,是我当次一劫,逃不过那也是命该如此,猪肉叔不用再说了。” “你……” “咚咚咚……”如同战鼓一般的敲门声从前门响起。打断了猪肉的话,屋内一时间陷入沉默。 林静仪打破这种沉默,“看来现在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猪肉颓然地将包袱放在桌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猪肉叔,你对静仪有恩,我理应涌泉相报,但是只怕这辈子已经没有机会了,若人真有来生,自然不会忘的。”林静仪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话一本正经,猪肉听着这些话顿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心中莫名触动,鼻头有些泛酸。 “呵呵,猪肉味儿的猪肉叔,我记住了,到死都不会忘记的!”林静仪回忆到了什么,哑然失笑。 “猪肉叔,快去开门去吧,莫教客人等急了!” 猪肉上前狠狠地揉了揉林静仪的头发,轻声应到,“好,我也不会忘了你这像犟驴一样的臭小子的!” 说完转身而去。 林静仪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色再度苍白了几分。宽大的衣袍之下,身躯剧烈的颤抖。他不是不怕,只是强行忍住罢了。 林静仪颤抖着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想要喝茶,那茶水却是还未送到嘴边,便洒了大半。勉强送到嘴边时,杯中已无半点茶水。他只觉得口中干涩。便再度倒了一杯,这一杯茶又如同刚才一般,到嘴边时只剩下了一半。他不死心,再度倒了一杯。 三杯茶尽,胸前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儿。林静仪颤抖着放下茶杯,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既然生作男儿,岂能有贪生之念!”林静仪眼中神光乍现,霍然起身,手中握着娘亲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那件本来当做信物的玉佩,被猪肉还给了他。 林静仪步伐沉稳,不紧不慢,走到大堂之上,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大堂门口,一撩衣襟,正襟危坐,直面门口,脸上竟然再无半点儿惧色。 “风也奇,雨也奇,风雨之中话黍离。黍离声声不忍闻,闻之含泪皆离席。风也奇,雨也奇,纵横四海无强敌。看淡人间生与死,坦然面对枪林逼。风也奇,雨也奇,甘以鲜血溅胡逆。苍天为你唱挽歌,大地为你致悼辞。风也奇,雨也奇,留下此恨恨无极……”林静仪坐在椅子上,口中轻声哼着一首童谣。声音很轻很轻到若不可闻。他仿佛又回到了爹娘哄他睡觉时的样子。 …… …… 苏岳霖眉头一皱,正要再度抬起手来时,门内终于传出了声响。他便停手不再敲了。 果然不多时,门被打开了,吱呀一声。 开门的是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年轻人,白白胖胖地,一脸让人不喜的肥肉。眼睛不大,却是充满着狡猾奸诈的光芒,泛着令人厌恶的邪气。 猪肉满脸堆笑,“两位客官,这大年初四,本小店不做生意!” “哦?”苏岳霖嘴角一勾,“你们棺材铺也有不做买卖的时候?” 猪肉打一见到苏岳霖就心中没底,总觉得莫名其妙地恐惧,仿佛要被看穿一般,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这位客官说笑了,我们棺材铺,虽然做的是死人买卖,但是也还是有忌讳的,大开年的开门儿做买卖,自己不舒服便罢了,要是膈应了别人,多不合适。” 苏岳霖擦过猪肉肥硕的身躯,走进院中,红袖紧随而至,猪肉有些害怕和这个漂亮地不像话的女人对视,直觉更是告诉他,不要惹到这位姑奶奶,所以早就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总是能从那笑靥如花的眼神中隐约感觉到杀气,令人灵魂感到心悸。 “还真是奇怪,做你们这行的,难道不是每天都盼着有人翘辫子么?竟然还有这般多的忌讳,倒是闻所未闻。” 猪肉继续笑着道,“隔行如隔山,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再说了,也只是我们小店如此,其他店铺,我没去过,我也不清楚。” 苏岳霖穿过前院儿,四处查看,点了点头,“这倒是块儿风水宝地!” “这一行自然注重风水,若是不注意,定然会招惹上一些污秽的东西,搅扰得鸡犬不灵。”猪肉把他从老掌柜哪里学来的一点东西全都翻出来,虽然很多都是临时加的,倒也合情合理,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嗯!”苏岳霖突然停下脚步,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猪肉感觉周围气氛陡然沉静,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不敢乱动。猪肉抬头望向苏岳霖,这一看顿时汗毛倒竖,本来他只是隐约觉得苏岳霖极其危险,但是却没有像现在一般清晰过。 “客官,到此所为何事?”猪肉咽了口唾沫,舔舔干裂的嘴唇,嘶哑地问到。 “你知道我是谁的!”苏岳霖负手而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意有所指得说道。 猪肉只感觉在这一刹那,只要自己说错了话,便有可能人头搬家。他猛然跪下。 “莫非这位大人正是那北苍公子殿下?”猪肉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了,这沧州城内,除了大人还有谁敢,红衣灰发,出行带如此绝色侍女!” “我在这里和你说这么多话,是觉得你聪明,没想到,你还真挺有意思,外面都说你是个胆小怕事,贪财好色的人,如今一见,倒是让我例外。”苏岳霖蹲下身子,嘴角笑意更甚。 “小人不知殿下所言何意,也不知是小人说得那句话冲撞了殿下!”猪肉惶恐道。 “起来了,前面带路!” 苏岳霖根本不和他废话,直接说道。 猪肉只好起身,双拳紧握,踌躇不决,好久方才长叹一声,然后向大堂一指。 “你们想要的人,就在那里!” 苏岳霖根本懒得过多理会,直接转身向大堂而去。 红袖为保周全,当先开路,一把推开房门。 门内一人正襟危坐,约莫七八岁。明眸皓齿,眉目婉约如女子,薄唇粉颊如桃花。 红袖和苏岳霖同时一愣。 林静仪抬起头,眼神澄澈。童谣吟唱不止,声调陡然拔高。 “来生亲率百万兵,沧州城下雪家恨。生如何,死如何,神州因你而风靡。振古铄金百万年,今日风靡又一时!” 红袖勃然变色。 苏岳霖静立大堂之前,负手而对,面色平静,有的只剩欣赏。 许久方道:“此歌杀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