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仕妖娆》 第一章 千金买名伎 欺人太甚! 熟悉的人都知道,李家小官人才智愚昧,过往时候大多在家养养蛐蛐蹭蹭府里丫头的小胸脯,也就是最近半年才智开窍,外出的时光多了些,可也是寡言多行多看未曾得罪过谁。 何况你柳子远和李家还有那么点表了八百里的亲戚关系,着实有些过分了。 柳家书香门第,勉强算得上一个小小的士族,历来看不起暴发户李家,但那李家却是整个建康也作得上数的富贾之家,别看李小官人才智不高,终究是李家独子,真要是惹恼了他,柳家也不见得能有好台阶下。 毕竟咱大宋的商贾不似以往朝代毫无地位可言。 李凤梧当然也是这么想的,是以这半年来自己谨言甚微,只等熟悉这个世界后便开始梦寐以求的放恶奴咬人欺男霸女的**富二代生涯。 那一世寒窗苦读二十年出身社会后才发现依然要拼爹,这辈子老子有个好爹,再也不用浪费青春。 父亲李老三早积攒下了大把的家业,自己剩下来的日子不过是继承家业,然后娶几房丰满妖娆或者长腿细腰的媳妇再潜规则几个丰臀翘乳的丫鬟,闲暇时分夜游秦淮河畔在画舫上享受秦淮八艳,岂不快哉。 老天爷待自己还是不薄的,闭眼睁眼之间便迎来了一个黄金未来。 现在自己置身的是南宋绍兴三十二年,按照史书记载,好色皇帝高宗赵构刚禅位中兴之主孝宗赵昚,待得隆兴北伐之后,便是纸醉金迷的乾淳之治,那是有钱人的天堂,大宋繁华还有一百年,自己曾经享受不到的这辈子可要好好享受。 是以当这位表了几百里的远房表亲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让自己当众跳舞一曲以博美人一笑时,李凤梧毫不犹豫说了个滚字然后对着那张白皙的脸一拳砸了过去。 特么的虽然朱唤儿确实是秦淮河艳名远播的著名女伎,虽然你柳子远想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以求**留帐芙蓉暖,但也不至于拿我当垫脚石吧,老子好不容易重来的人生可不是来当小丑的,你不尊我休怪我不敬你! 一拳下去,这半年的锻炼效果彰显无遗,本是秀气书生的柳子远脸向后一仰,噗通倒地,殷红的鼻血长龙出海,真是个触目惊心。 水乡画舫里顿时落针可闻,几个艺伎面面相觑。 李凤梧揉了揉拳头,面色阴冷,“这样可好?” 柳子远在地上哀嚎,哪还有半点举子斯文,略略瘦小名叫周锦纶的同窗慌不迭取了丝巾上前为他止血。 李凤梧望一眼怔怔呆滞的秦淮名伎朱唤儿,嘴角扯起一抹弧度,笑得极其嘲讽,“子远兄不惜自身淌血只为博你一笑,难道你不应该笑笑,可别辜负了子远兄的一番好意。” 只施了淡妆着素白襦裙的朱唤儿显得极其清纯,裁剪极为合体的襦裙将双肩到臀部的曲线完美勾勒,乍一看去浑然没有风尘气,便如邻家小妹在清晨的荷叶间,清新动人勾人心魄,纵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猪哥见着她,也无人不为之神魂颠倒,秦淮八艳之中,其余七女皆以艳魅动人,唯独这朱唤儿不妖不媚,据传言建康首富城北的郭大官人欲出两百贯买其初露而不得。 朱唤儿便似秦淮河这一汤污秽水中的白莲,也正因如此,她反而成了最让男人牵心的尤物。 闻言有些不知所措,哪里笑得出来,僵在那里分外尴尬,如一池清水般的眸子里隐隐有些厌恶,这李家小官人也太不识好歹,粗鄙至极。 “小官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子远兄一番好意邀请你夜游秦淮,你怎的还动起手来?”和柳子远随行的三人,周锦纶扶住柳子远止血,另一名叫薛云河长得甚是好看的举子推开身旁女伎起身正色叱问。 李凤梧不屑的扯扯嘴角哼道:“是么?” 晚饭后,自己想着好歹也半年了,也该来这条传说中男人来了就不想走的秦淮河畔踩踩点,遇见了这位远方表亲柳子远,他安的什么心自己还不知道? 不就是看我有钱,看我……应该是过去的我愚昧,想让我当冤大头么,真以为我傻? 呃……真以为现在的我还傻? 当然,柳子远毕竟出身书香世家,穷只是相对于李家而言,若是没有这一出,以柳家偶尔和李家走动的关系,自己也不介意当一次冤大头,无他,现在我好歹是建康李家的少爷,有钱任性又怎样。 可你总不能让我当了冤大头还当小丑,欺人不能太甚。 周锦纶自知理亏,扶柳子远站好后拉了拉薛云河,“算了,李家小官人又不是我等读书人,哪知什么礼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言辞间满满的是读书人对白丁的鄙视。 这话李凤梧不爱听了,去你妹的读书人,老子读的书比你多,不说其他,一本《从零开始》就是你一辈子都无法仰望的字数,更何况老子见过的世界也比你大,世界是圆的你这个读书人知道么,你知道能量守恒定律么,你知道相对论么……哎,尼玛好像我也只是知道名字而已…… 但你和我装是不对的! 不过并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伸出手指勾了勾:“还不服气是不?不服就上啊,也别说我欺负你们,三个一起我赶时间。” 这半年来科学的锻炼身体,虽然比不上那些飞檐走壁的练家子,但对付几个只知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秀气书生还没什么难度。 柳子远三人顿时气结,让几个斯文书生像市井无赖一般动手,这不要了他们的命。 “李凤梧,不要以为你有钱就可以放肆!”柳子远气急败坏的盯着李凤梧,这事之后,自己估计也别想和朱唤儿芙蓉帐暖度**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对啊,我就是有钱,我就是放肆,你不是想和朱唤儿上床吗,我还把话放在这里了,今晚我就把朱唤儿带回府里好生把玩一宿,颠暖倒凤巫山**什么推车什么坐莲我都要一一尝尝,你又能奈我何?” 爽,有钱任性的感觉真爽! 柳子远三人口瞠目呆,虽然当今士子狎妓之风盛行,但能把那种事说得这么肆无忌惮也是没谁了,况且三人知晓以往的李凤梧最多就是蹭蹭府里丫鬟的小胸脯,哪知什么男欢女爱,连巫山**怎么最经典最**都知道。 这还是李家那个愚昧的李家小官人? 柳子远大恨,铁青着脸连道了三个好,“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李凤梧放肆得到几时!”绍兴三十年自己过了解试,早已是举子,等临安那位堂叔运作一下,自己未尝不能在这建康捞个官当当。 李凤梧耸耸肩,不屑反问:“我放肆么?我可曾算计过你的荷包?我可曾逼迫你做过不愿之事?不就是想带个女伎回府**么,怎么就成放肆了?” 朱唤儿终于回过神来,这李家小官人怎的如此龌蹉,分明就是个市井流/氓,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撇撇嘴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小官人,奴家卖艺不卖身。” 李凤梧长的也挺讨喜,不过从刚才的一拳到后面的跋扈,终究只能让朱唤儿闻到暴发户的满身铜臭味,比起纵然有些狼狈也无伤大雅的柳子远大大不如,好歹也是书生才子,骨子里有着读书人的真风|流。 若是寻常女伎,大概是会喜欢李凤梧多一点,因为有钱,可对于秦淮八艳之一的朱唤儿而言,风|流倜傥一身文墨的才子才是心中最爱,比如百年前的柳永,才子佳人,素来是千古美谈…… 毕竟是唯一一个卖艺不卖身秦淮八艳,还保有着一点良家的节操,不是掉进钱眼里的婊|子。 柳子远大喜,没想到朱唤儿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微微对她笑了笑表示谢意,只是脸上血迹模糊,看起来有些寒碜。 李凤梧对朱唤儿本来就没什么好感,秦淮八艳么,终究只是秦淮河上承欢男人的一个女伎而已,此时既然站在柳子远一边,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不屑的瞟了她一眼:“由得着你?!” 本来并不打算做得这么绝,不过被女人鄙视,是男人都受不了。 南宋孝宗时期秦淮河上的八艳仅是一时风光艳名而已,岂能和明末清初柳如是、李香君、陈圆圆等相提并论,若真是柳如是这种以才、貌青史留名的大家,自己这个小纨绔还真拿她没办法。 可她朱唤儿并不是! 适时水乡画舫靠在醉乐坊的码头,李凤梧找了个位置坐下,对靠上来的李府奴仆喊道:“去把醉乐坊的老板找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李府奴仆看清画舫上的情形,不敢多言低头一溜烟去了。 朱唤儿立时有些惴惴,以为李凤梧只是说气话而已,难道他来真的?转念一想,这些年洪娘在自己身上赚了不少钱,她也知道自己的规矩,肯定不会为了些许小钱答应这个纨绔子弟。 柳子远三人也不相信李凤梧能把朱唤儿带回李府,刚才吃了李凤梧的亏,现在倒很是期待他吃瘪,至于让几个下人揍李凤梧一顿? 看了看岸上李府剩下的那三个粗壮奴仆,再看看自己那些弱不禁风的书童,立马打消念头。 年过四十却依然穿得花枝招展的洪芬随着李府仆人小跑了过来,还未到便有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兴许是从李府奴仆那知道了李凤梧的身份,上船就笑着说道:“哎呀,小官人叫老奴来有什么事吩咐,是唤儿姑娘伺候有不周的地方吗,我醉乐坊什么都没有就好姑娘多,要不老奴再吩咐几个姑娘上船来陪小官人好生畅游一番秦淮夜景?” 终年在秦淮河畔什么场面没见过,洪芬只一眼就知道水乡画舫上发生了事情,还以为是以往一般为了朱唤儿争风吃醋,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李凤梧对这浓妆艳抹的老女人更没好感,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打算把朱唤儿买回李府,她在醉乐坊的卖身契还有多长时间,多少钱转卖?” 没有用赎身这些字眼,而是很直接的买卖两字,丝毫不在乎会伤了朱唤儿的心,自己对御姐没兴趣,当然更没兴趣找一个秦淮河上的女人当老婆。 有钱还怕没良家? 洪芬怔住了,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小官人是要给唤儿赎身?” 李凤梧斜乜一眼脸色发白的朱唤儿,又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等着自己吃瘪的柳子远三人,认真的纠正了洪芬的用词,“是买。” 有钱,就是想任性。 李家有多少钱李凤梧目前不是很清楚,但别说区区秦淮八艳,就算是把醉乐坊买下来,也伤不了李家的皮毛。 洪芬眼睛骨碌碌一转,迅速打起了算盘,这财神爷似乎并不喜欢唤儿,唤儿的卖身契还有一年半,按照这个行情下去,还能给自己赚来一大笔钱,想到这洪芬立即有了决断:“小官人,唤儿姑娘是我们醉乐坊的招牌,她要是离开醉乐坊……” 李凤梧不耐烦的打断洪芬的话:“一千贯。” 这半年来李凤梧多行多看没少做功课,绍兴年间,一贯铜钱相当于后世人民币三百,一千贯也就三十万左右的样子,对于寻常百姓这自然是一笔巨款,可对李家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 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眼角余光瞥到柳子远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表情,李凤梧心中大爽。 一掷千金的感觉果然爽。 洪芬犹豫了下,一千贯其实也不低,唤儿履行完剩下的契约,估计也就能为自己赚这么多,可毕竟是招牌,哪能说卖就卖,正欲开口,不料这位之前从未在秦淮河露过面的公子哥儿又道:“两千贯。” 朱唤儿的脸色瞬间惨白。 两千贯,足以在建康最好地段买一座大宅子。 柳子远三人见鬼了一般,竟然真的要把朱唤儿买回李府,见了鬼了! 秦淮河上哪有不爱财的女人,尤其是洪芬这种人,在秦淮河畔经营醉乐坊上下打点花钱的地方不少,闻言立即动了心,招牌么,走了唤儿还有千千万万个唤儿……秦淮河畔唯独不缺美女。 第二章 芙蓉帐暖话** 不等李府管事的人送钱来,柳子远三人便垂头丧气灰溜溜的离开。 李凤梧惬意的吃着在后世被称之为葡萄的回马孛萄,随意的将葡萄皮吐在脚下,这落在朱唤儿眼里自然粗俗无礼,不过李凤梧并不介意,看着脸色惨白的朱唤儿道:“从今以后就跟大爷混了,要是听话一点伺候我舒服了,保你吃香喝辣的。” 活脱脱的一副暴发户纨绔嘴脸。 朱唤儿心丧若死,做梦也没想到,洪娘竟然真的把自己转卖给了这个纨绔,看李凤梧的眼神里便尽是憎恶,还有一丝惊恐的绝望。 片刻后,李老三在一堆奴仆的拥护下坐着四抬大轿来到醉乐坊,臃肿的身体挤进房门就扯着公鸭嗓嚷道:“哪个鳖孙欺负敲诈我家大郎?活腻歪了是不是!” 只听这话,绝对是个护犊子的货色。 事实上也是如此,李老三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自得了这么个儿子后再怎么辛勤耕耘也不结果,只能加倍呵护宝贝儿子,深恐他出什么意外。 庆幸的是半年前这小子开了窍,现在竟然还到醉乐坊来潇洒了,不错不错,果然是我李老三的种,不过两千贯可不是小数目,把秦淮八艳全部搞到床上来也要不了这么多吧,应该是被人欺负敲诈了。 当朝相公的月薪也才三百贯而已。 洪芬虽然没见过李凤梧,可对于李老三这个秦淮河出了名的常客大财神哪能没见过,立即谄媚的笑道:“李大官人别吓老奴了,这建康府谁敢欺负您家公子啊。” 李老三虽然是个粗人可不代表没智商,看见儿子一脸惬意的享受糕点水果,知道没什么事,松了口大气,心里真怕这李家独苗受到伤害。 李凤梧放下吃了半块的香蕉干,起身说道:“爹,我给自己买了个暖床丫鬟,赶紧给钱,我得回家去给母亲、二娘还有三娘报道了,不然又得叨唠我好几天。” 李老三大手一挥,“给钱!洪老板要会子还是要金条?”虽然两千贯买个风尘女子回家确实有点昂贵,但儿子说买那就买了,两千贯而已,千金难买儿高兴。 所谓会子,是继北宋交子之后,南宋政府于绍兴三十年官方发行的以铜钱为本位的纸币,和后世的银票一个意思。会子起源于临安,面额有一贯、两贯、三贯和两百文、三百文、五百文,在绍兴、隆兴、乾道年间运用极其广泛,不似北宋交子一般仅限于四川。 两千贯,若要真金白银李家自然也有,不过建康城是南宋最为繁华的重镇,会子的使用率远远超过其他城市,仅逊色于临安。 身后的老管家李伯立即上前,从怀里掏出足足六百多张会子递给洪芬,然后签订转让契约。 朱唤儿站在一旁楚楚可怜,直如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李凤梧才不会怜香惜玉,事情办妥立即从老管家手上抢过转让契约,挥着对她冷声说道:“细软什么的都收拾好了?赶紧的跟我回家,今晚开始你就负责暖床,嗯……衣服什么的别要了,我李家还会没好衣服给你穿?” 李家主营就是绸缎织锦服饰,别说曲曲秦淮八艳,就是皇宫里的贵人所用衣物也多出自李家铺子。 朱唤儿闻言娇躯轻颤,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能成为秦淮八艳之一姿色自然有过人之处,这一垂泪简直我见犹怜。 李凤梧却并没有好脸色,“哭什么呢,多么的喜庆的夜晚,你给谁晦气呢!” 李老三真正的放下心来,毕竟大郎才十六岁,还不是玩弄女色的年纪,看来他并不是贪图这个秦淮八艳朱唤儿的美貌。 出了醉乐坊,李老三看看楚楚可怜的朱唤儿又看看儿子,眼里询问着要不要给她也雇个轿子来。 李凤梧挥挥手,“张伯,你带着人回去,爹,咱父子俩走走?” 丫鬟而已,哪有那么娇贵。 宋朝时候手工商业高速发展,又解除了宵禁,一些小城都会有夜市,更何况一度成为陪都的建康,夜市之繁华几可媲美曾经的开封和如今的临安。 李府距离秦淮河不远,李老三拍拍袖子,“走走。” 儿子开窍后这半年虽然少言少语,可偶尔的言谈间却透着让人欣喜的成熟,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李家产业后继有人,李老三心里的压抑一扫而空。 一路上将今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李老三只是默默的听着,初秋夜晚的秦淮河畔虽有清风,但李老三体态臃肿很快走出了一身小汗。 “爹,柳子远的堂叔似乎在临安做官,今夜之事不会给咱家招来麻烦吧?”李凤梧搓搓手,李家虽然有钱,可架不住官老爷的权势。 李老三哈哈大笑,公鸭嗓音在夜色里透着说不出的嚣张:“就凭柳子远那个官居太常少卿的堂叔?” 从五品京官而已,还不放在李老三眼里,能将名贵锦缎卖进临安皇宫,没有点人脉怎么可能做到,用句话说,咱老李家上面有人,李老三丝毫不在意柳子远今晚回去会怎么搬弄是非,倒是有点忧心儿子,“大郎呀,咱们毕竟是生意人,讲究个和气生财,以后还是收敛着点。” 今夜只是招惹了小小士族一个不出息的子弟,他日若是惹上朝堂大员的公子,就不是这么云淡风轻用钱能解决的事情。 李凤梧有些郝然,没办法,做惯了叼丝后一日成为土豪,着实有点架不住一朝得志的放纵,这半年自己还隐忍得不错,可今晚当着朱唤儿这种小美女的面,心里那种一朝得势便要肆意放纵的叼丝心态便掩不住了。 “我知晓的。” 回到李府,大官人和公子归来,中门大开。 李老三带着儿子进门,眼里闪烁着一股男人才懂的笑意,“唤儿初来乍到李府,必然认生得很,大郎你去看看她,若是有什么需求,满足她也无妨,你母亲那边我去招呼就是。” 满足两字咬得格外重。 李老三事业有成,不必诸事躬亲,所谓饱暖思淫|欲,而家里就三位上了年岁的夫人,这些年也不敢再纳妾,但大宋人都爱那士子风|流,是以李老三对于秦淮河那可不是一个轻舟熟路可以形容的,秦淮八艳除了有白莲之称的朱唤儿,其余艳魅女子的芙蓉帐李老三都去滚过,是以儿子把朱唤儿买回来,说的是丫鬟,李老三可不认为花两千贯只为了买个普通丫鬟。 当然她的出身终究上不了堂面,若是儿子有这份本事,能让她安分守己做个通房丫鬟,再生个一子两女的,自己和夫人们也不介意做主给她个小妾名分。 论相貌,朱唤儿确实辱没不了大郎,据说也饱读诗书算是个女才子。 咱老李家不缺银子缺书香墨气啊。 前来汇报的老管家李伯适时的说道:“小官人,我将唤儿姑娘安排在西院和您一墙之隔的厢房,她此时还在房中。” 李凤梧搓搓手嘿嘿笑道:“那行,李伯你去早些歇着吧。” 看李凤梧向西院走去,李伯满脸的皱纹舒了舒,无声的笑了,小官人这话很耐人寻味啊,是只让我早些歇着呢,还是让西院众人和小官人的那些奴仆丫鬟们也顺便一道早些歇……貌似西院里只有小官人一人居住啊! 秋日爽凉,最适芙蓉帐暖话**。 第三章 我戳戳又怎样? 李凤梧虽然对朱唤儿没有什么天长地久的想法,不过毕竟被信息爆炸时代的性开放影响了十几年,这种放在那个年代就属于八分颜值八分身材九分气质绝对女神级别的美女,能发生点不用自己负责的旖旎故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好歹也花了两千贯,放在后世就是一辆奥迪a6l,石头扔进水里它也要冒个泡吧? 来到西院,这边原本是住了些伺候李凤梧的丫鬟,半年前李凤梧害怕自己露馅,将她们全部赶至北院居住,现在的西院里显得异常冷清。 五六株桂花绽放着黄色的小花,夜风徐来满院飘香沁人心脾。 烛影摇曳,朱唤儿的影子映照在窗纸上,颇有点红袖夜读书的意味,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推开门看见双手环抱手首饰珠宝盒像个母猫一般的朱唤儿,李凤梧哭笑不得,谁还会偷你的东西不成,这西院除了你就只有我,我李凤梧会偷你这点珠宝首饰? 也不点破朱唤儿的小心思,咳嗽一声示意本少爷驾到你朱唤儿应该起身迎接了,哪知朱唤儿只是抬头斜着用余光乜了自己一眼,便又低下头。 不过那小……呃,貌似比之前那些丫鬟要有料些的胸脯起伏得更为明显,似乎很是紧张,深恐李凤梧这粗鄙纨绔来个霸王硬上弓。 李凤梧故作阴沉的问道:“你在醉乐坊都学了些什么,没人教你怎么伺候主人的么?” 朱唤儿用力咬着的嘴唇发白,骨子里终究是个逆来顺受的温婉姑娘,只能怏怏起身,侧身对李凤梧低头曲身而不拱手道了声公子万福。 李凤梧哈哈大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礼节,心里却有一种征服的快感,你朱唤儿不是厌恶我这种粗俗纨绔么,我还就要让你彻底认输。 不是我睚眦必报,而是世道如此,男人对女人亦如此,到手的肥肉岂能让它溜走。 伸手轻佻的勾住朱唤儿下颔,略略用力将那张精致小脸挑起来,“心里是不是恨死我了,偏生又觉得无力反抗,于是开始怀疑人生了?” 朱唤儿素白长裙遮掩下的娇躯微微轻颤,不敢说话,深恐一个不好惹这粗鄙纨绔不高兴就会招来失贞之祸。 李凤梧嘿嘿笑道:“真不愧是秦淮八艳,这脸……啧啧,虽说不是祸国殃民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我就奇了怪了,这么一女神级别的女子,怎么就沦落到秦淮河畔去了呢?” 女神? 朱唤儿讶然,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神仙吗? 李凤梧目光触及到那素白长裙也遮掩不住的胸口,啧啧,底子真不错啊,顺手在朱唤儿脸上拧了一把,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上面戳了戳。 果然有料,弹手的紧! 朱唤儿花容失色,猛然倒退一步,却不料被凳子绊了一下,歪倒在地,如猫一般爬起来抱着首饰珠宝盒子躲到角落里,咬牙切齿的怒瞪李凤梧,“你……你……下/流!” 这一番动作,长裙便有紧贴腰身的时分,被李凤梧瞧了个分明,哟,实在没看出来这妞还是匹扬州瘦马,腰身细挑得仅盈盈一握。 扬州瘦马、大同婆姨、泰山姑子和杭州船娘,在后世已没有这个说法,后世流行说法都是江南女子蜀中妹儿,在两宋时期,便是这四种。 李凤梧开窍之后便早意|淫过,以自己的尿性,大同婆姨就算了,但是扬州瘦马和杭州船娘那必须得尝试一番的,至于泰山姑子么……据说是服务高于颜值身材,有机会领略那是极好的,若是没机会也不遗憾,谁叫寡人好细腰和大长腿呢。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中妹儿是不想了,家在长江之畔的建康,娶几个扬州瘦马和杭州小娘也就知足了,我李凤梧不贪心,有上四五六七八个老婆足矣。 无所谓的耸耸肩,说:“不就戳戳你胸口么,又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是你们女人最为欣赏的风|流不拘么,怎么在我这里就成了你嘴里的下流,嗯?” 长得帅的人才叫风|流不拘,长得丑的那叫丑人多作怪,不过貌似自己这副尊荣还过得去吧,放到后世,绝对不输同龄的掏粪男孩。 李凤梧兴趣大增,有点猫和老鼠的意味啊……男人嘛,喜欢最快乐只有三秒,但征服一个女子的过程也是件无比美妙的事情。 朱唤儿躲在角落里,幽怨的盯着李凤梧,用自己都没底气的声音说道:“你再过来,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那眼神之幽怨,让人觉得好像对她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李凤梧嘿嘿一笑,非常非常认真的说道:“那你倒是死啊,反正就是个奴仆死了也没人管,不过别以为你能一死了之,我在你眼里不是个粗鄙纨绔么,我还就粗鄙到底了,你要是敢死,我就敢把你的尸体丢给城西那些流浪难民,你大概也是知道的,那些流浪难民平日何曾碰触到女人,像你这样的女人就算是尸体我估摸着他们也会感兴趣的,怎么样,要不你死一下试试?” 朱唤儿的脸色瞬间没有丝毫血色,心恍似沉到了海底,这纨绔那么认真的表情,他一定会说到做到吧……眼前一黑,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卖身契只有一年半,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切漆黑,会过得生不如死,再看李凤梧时就觉得他是个恶魔,哪还敢说半个字,只是在心里默默念着一个名字。 李凤梧哈哈大笑,知道再逗下去这性格温婉的女子怕是要崩溃了,“好了,歇着吧,房间里还差什么东西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朱唤儿茫然而本能的摇头。 李凤梧转身出门,忽然回头说道:“我住在你隔壁,明日早晨记得过来给我梳洗。”这长发打理起来就是麻烦,尤其是到了夏日,真想一股脑给剃了。 看着恶魔离开,朱唤儿颓然的瘫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滚落,夜漫长泪湿罗裳,朱唤儿在李府的第一夜,注定是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 第四章 登门问罪 朱唤儿一夜无眠,呆坐到凌晨时分,泪水已流干,双眼肿如核桃,敲门进来的老管家“善意”的提醒她,“唤儿姑娘,小官人要起床了,烦请你过去伺候他梳洗。” 朱唤儿略略有些意外,这种纨绔公子不应该夜夜笙箫然后一觉睡到中午么,话说,似乎昨夜院子里也很清净,没听见那种秦淮河畔无时无刻不回荡的靡靡之音。 卖身契在李府,朱唤儿只有认命的收拾了一番,藏好珠宝首饰盒子后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那个恶魔此时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瞪着空手进来的朱唤儿沉声道:“你就这样来给我梳洗?”好歹也有点丫鬟的自觉性啊。 朱唤儿恨不得将这个粗鄙纨绔大卸八块,转身怏怏的出去,片刻后吃力的端着盆子进来,拧好洗脸帕递给李凤梧。 李凤梧一边洗脸一边吩咐道:“将床收拾了。” 朱唤儿心里那个忧郁……不过好歹这些事情都会,只是在收拾床时,闻到一股很是奇怪的味道,发现床尾的一套中衣上似乎有淡淡的黏稠物,出身烟花之地的朱唤儿怎会不知那是什么,脸色无比绯红,嫌恶的将那套内衣服丢地上。 李凤梧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有些讪然,昨夜戳了朱唤儿的胸后,似乎记住了这种感觉,十六岁的身体很快有回应,梦里和莫名其妙的美女巫山**三百回合,中衣湿了个透。 用牙香筹漱口刷牙后,李凤梧回头对朱唤儿说道:“我去晨跑了,将房间收拾干净后去忙自己的吧,需要添置什么衣服给李伯说,如果是抹胸亵|衣之类的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我也行,话说,抹胸你喜欢什么花色的,小碎花可好?感觉你的抹胸会很费材料啊。” 宋时女人用抹胸,比起清代的肚兜来别有一番风味。 朱唤儿脸色绯红,啐嘴道:“不要你管!” 李凤梧哈哈大笑出门去。 朱唤儿看着地上那堆中衣,恨恨的跺上几脚以解心头恨,发呆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又看看里裤上那湿透了的地方,嘴角忍不住扯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女人么……再怎么也是喜欢被人夸身材好。 李凤梧长跑回府,在大门外看见一顶四抬大娇和几个随从,有些意外,谁这么早就登门拜访?进门抓住一个扫地的奴仆问道:“谁来了?” “回小官人,是柳家老爷子和子远公子,刚到。” 李凤梧不屑的吹了吹口哨,柳子远回家搬弄是非了么,请出了柳家那位老爷子,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他磕头道歉不成,似乎太天真了点,柳家老爷子虽然是建康城远近闻名的学术大家,但那玩意儿在自己和爹眼里还不如银子来的实在。 来到前堂会客厅,屋内有三人,爹李老三坐在主位,左边首席上一位头发须白的耄耋老人正端茶浅啜,柳子远肿红着鼻子,斯文尽失,站在耄耋老人身后。 看见李凤梧进来,柳子远只是微微斜乜一眼,不无鄙视。 “爹,有客人呐。” 李凤梧只听过柳家老爷子的名字,说是建康知名学术大家,在后世的史书资料中可没有丝毫薄名,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敢到李府来问罪。 李老三爽朗的一笑,指着耄耋老人扯着公鸭嗓音说道:“大郎,来来来,爹给你介绍,这是柳府柳青染,是咱建康城屈指可数的大家,你可要尊敬他。” 李凤梧心里暗乐,还是做足礼数行了礼,“晚生李凤梧见过柳公。” 柳青染胡子翘了翘,气得不轻,越发看不起李家人,嘴里说着要儿子对自己尊敬,可你李老三话里哪有半点尊敬,给晚辈介绍长辈哪有直呼名讳的? 毕竟是读书人,涵养到家,脸上依然挂着长辈的慈笑,道:“小官人一表人才,将来必有乃父之风。” 柳子远强忍着笑意,扯动鼻子上的伤势,顿时哭笑不得。 这老家伙咒人不带脏字,你妹的乃父之风啊,就父亲李老三那肥头大耳的富家翁形象,李凤梧骂人的心都有了,偏生发作不得,这字面上可是奉承…… 在右首坐下,笑道:“凤梧愚钝,哪比得子远兄,相貌堂堂红光满面,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李老三虽然没读过书,但能在建康打下偌大家业,那位贵人的提携至为重要,但李老三自身没有点聪慧也是不可能,闻言哪能不知这其间针锋相对,只是笑着不说话。 儿子这话说得俨然一个饱读诗书之人,开窍半年后这两日倒是给了自己不少惊喜,很期待这小子还能有什么蜕变。 柳子远笑不出了,红光满面……你鼻子上挨一拳看是不是红光满面。 柳青染今日带着孙子本就是登门问罪,顺势便接了下来,“子远面目之伤,小官人不心知肚明么,怎的还出言讥讽,实为君子之不为。” 好家伙,终于划下道来了。 李凤梧接过老管家李伯奉上的明前龙井,啜了一口,然后不徐不缓颇有儒子风范的说道:“柳老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明白了,何谓君子之不为?古人有云,小善积而为大善,不谓小不善为无伤也而为之,小不善积而为大不善,是故积羽沉舟,群轻折轴,故君子禁于微。子远兄昨日在水乡画舫以己之喜好迫他人之不愿,非小善实为小恶,岂是君子所为?” 这话出口,不仅柳家两爷孙愣住了,就连李老三和刚走出厅门的老管家李伯都同样愣得不要不要的。 天,什么时候李凤梧也能出口成章了? 李老三和大夫人是近亲结婚,李凤梧出生后有些愚钝,别说读书了,连字都不识几个,就算半年前开窍,可这种大道理的文章他几时看过,这可是汉朝刘安《淮南子·缪称训》中的名句,若是这话出自柳子远之口倒是很寻常,可偏生是李凤梧说出。 这真是……李家祖上冒青烟了! 李凤梧心里暗笑,真以为还是从前的李凤梧? 笑话,我好歹也是饱读群书的,不说二十五史,三国演义、增广贤文、上下五千年什么的,就是连那传世经典金瓶梅,我当年可都是感兴趣的紧。 柳青染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好糊弄,况且昨日之事子远也说了,只是子远虽有错,可你李凤梧也不至于如此行事,辱了子远斯文不说,还以钱财扫了子远尊严,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当然不能就此袖手旁观,你李家有钱是真,我柳氏书香世家岂能屈服你李家铜臭。 第五章 来自四品大员的威胁 柳青染轻轻顿了顿拐杖,拿出学术大家的威势,小子在我面前翘舌乖语,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缓缓说道:“有道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子远虽有小错,然已知悔过,善莫大焉,小官人却以小人之心度人,以钱财虐心,和市井小人又和异样,君子岂可欺之以方?”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将柳子远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反倒说起李凤梧的行为如市井破泼皮,反败为胜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李凤梧知道想要在言语上胜过饱读诗书的腐朽老学究是自讨苦吃,干脆剑走偏锋,嘿嘿笑了起来,在柳家爷孙诧异的目光中说道:“真君子诚不可欺,晚生愚钝故而大道理懂的不多,却知道别人敬我一尺我便还之一丈,子远兄辱我我便会回敬之,有道是拳头出真理,子远兄若是不服气,大可再来一次,我保证依然让你红光满面,若是子远兄也愿意拿出三千四千贯来将那朱唤儿买回柳府来打我脸,那也欢迎,不过……” 顿了一顿,李凤梧瞧了一眼李老三,越发得意的笑道:“我有个好爹,恐怕这脸你们是打不成的。” 李老三哈哈哈大笑,独有的公鸭嗓音极为霸道“我李老三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三四千贯么……还真不稀罕!” 这真是父子同货色,典型的暴发户嘴脸。 柳家爷孙虽然对打脸一词有些茫然,不过想来意思和侮辱差不多,看到李家父子这副市井小人一般的得意嘴脸,柳青染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但却反驳不得,比钱,柳家还真比不过。 脸色铁青着起身,恼怒拂袖,“对牛弹琴有辱斯文,告辞!” 李老三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动也不动,“柳老慢走,不送。” 这下是彻底决裂了。 柳青染走出厅门,忽然回头道:“本月二十五,我家小儿相正自临安归来,届时大宴,还望李大官人和令公子赏脸光临。” 李老三挥挥手,“我是个粗人,就不来凑合你们读书人那套风花雪月了。” 这话着实有点无理,柳青染不怒反笑,哦了一声,“太常寺卿已不足以劳动尊驾了么?”说完话也不理会李家父子的反应,住着拐杖离开。 柳子远得意非凡,一副你死定了的神色瞥了一眼李凤梧,随着柳青染离去。 李老三有些摸不着头脑,待柳家爷孙走远后才自言自语道:“这老头子什么意思?” 李凤梧心里猛然沉了一下,卧槽,柳青染这才是图穷匕见啊,感情他那个儿子已经不是从五品的太常少卿,而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太常卿了。 “意思是柳子远那个堂叔升官了。” “升了多少?” “从从五品到正四品,你说是多少!”李凤梧这下着实有些担心了,正四品大官,还是太常卿,这官职说实权也没多少实权,但却是接近帝王皇族权势的圈子,着实不是个好消息。 李老三瞠目结舌,良久才道:“那鳖孙竟然正四品了,我说这老头子今天这么容易就走了,感情是想等那天让咱父子登门认罪来着,对了,正四品是个多大的官?” 李凤梧哭笑不得,“当今建康知府陈俊之是从三品,你说正四品是多大。” 李老三顿时长出了气,“我以为多大,吓得我心惊胆战的,结果还不如陈知府,我偏不给他面子,儿子别怕,老子给你撑腰!” 面对儿子,李老三的公鸭嗓音倒是柔气了几分,如今儿子忽然出息了,李老三心里那个美啊,说话都硬气多了。 李凤梧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父亲究竟搭上的哪条线,李家那些名贵锦缎能卖进皇宫,这真不是一般高官可以做到的,但得罪了正四品的太常卿确实不是好事,沉默了一阵说道:“爹,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李老三嗯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但咱老李家绝对不会让你去给那小子低头认错的,哈哈哈哈!” 李凤梧忽然看着李老三,“我真是你亲生的?” 乃父之风这着实可怕啊,看着肥头大耳的爹,李凤梧当下忽然很忧郁啊,以后真长成他那样,岂不要连裆下也忧郁了。 李老三一巴掌拍到李凤梧脑袋上,“滚你个小兔崽子,你当然是我李老三的种,这话要是让你母亲听见了,你该几天吃不着饭了。” 李凤梧惊恐的四望,万幸没看见母亲的身影,丢下一句我去玩蛐蛐转身跑西院去了,至于是不是真想着玩蛐蛐,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那秦淮八艳的朱唤儿,可就在西院里呢。 李老三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陷入了沉思,正四品的京官,职权太常寺,在建康城确实是个大人物,看来本月二十五的柳府大宴,自己这张老脸是保不住了。 不过凤梧开窍之后确实让人欣喜,让人看见了李家的未来,只要他没事,我李老三丢得起这个人,大不了就是破财消灾,反正我是当爹的,出了事我不背谁背? 李老三叹了口气,儿子啊,咱老李家不缺银子,缺书香墨气啊,朝中有人好做事,爹现在虽然有点关系,可那终究是别人的权势,老李家今日的荣华都和那水上的什么来着……浮萍,对,就是浮萍,说不准哪天大风大雨一来,就没了。 如今你再无愚钝,若能读书考个功名做做官,不求宰执朝政,能做个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也是好的……旋即想到方才儿子说的那段话,什么君子什么善恶的,李老三忍不住一拍桌子,哈哈哈,小子,你那些话真有水平,没见那柳老头也被你说愣了,不爽归不爽,但那柳老头可是咱建康城货真价实的少有的学术大家啊。 说不准凤梧还真是读书的料,凤梧要是读书,柳子远这种无名举子算什么,那鳖孙拍着屁股也追不上,没准咱家大郎会和易安居士一般成为天下人尽皆知的大才子,再不怎么的也能像那个风|流才子柳三变一般。 这不,秦淮八艳之一的朱唤儿不已在咱李家西院里么…… 在天下父亲眼中,自己的儿子始终是最优秀的。 第六章 活的陆游! 说是回西院玩蛐蛐,事实李凤梧对那玩意儿早就不感兴趣。 虽说朱唤儿出身秦淮河畔,但终究是女神级别的,况且那清纯气质和容貌对李凤梧这种做惯了备胎看不腻岛国艺术片的闷|骚青年来说,有着不可估量的魅惑。 来到朱唤儿房里,看了一眼那些华丽衣衫,李凤梧皱皱眉,“这些裙襦不太适合你,淡雅素白类的比较合适。” 随手翻了翻,诧异的道:“没有抹胸啊?” 朱唤儿咬着嘴唇站在一旁,闻言无比尴尬,这不是秦淮河上的画舫里,若是有风|流才子说些轻佻的话,那是应景应情,此时在自己闺房里,再说这种话这便有些亵渎的味道。 心里头暗自侥幸,幸亏自己方才将抹胸亵|衣收拾好了,不然被这粗鄙纨绔摸过,自己再用心里势必会很膈应。 李凤梧顺手啪的一声打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画扇,故作风|流倜傥样,顺势瞟向某个地方,咂咂嘴问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宋人服饰并不保守,延续晚唐之风,女子裙装大多****半露……白日光线较好,看去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然而毕竟才十六岁,身体还没长全,这一番故作成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朱唤儿忍俊不禁,以袖掩口道:“不想。” 李凤梧闻言不由得有些失望,恶狠狠的道:“那就在屋里呆着,好好钻研下如何做一个称职的丫鬟。”转眼就色眯眯的笑着,猝不及防的伸出手在那温软胸口戳了戳,“还是这么弹手,晚上我来翻你的牌子!”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朱唤儿躲避不及,愤怒万分的用目光剜着这个粗鄙纨绔的背影,打定主意,明晨起床一定要用抹胸狠狠的束缚,不再让恶魔之爪得逞。 朱唤儿不愿意随自己出去,让李凤梧有些郁闷,自己并没有其他想法,和柳子远是因她而结怨,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相信柳家也不想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要不然柳青染也不会等那位太常卿回来再解决,明显是想借四品大员的官威来压李家。 自己偏不如他意,你不是不想让人知晓么,我偏生要让这事在建康士林中广泛传播,我李凤梧倒是不介意被人看做是个留恋秦淮脂粉的纨绔,只是你家那位亦有心仕途的柳子远怕是不想看见的。 南宋士子狎妓确实正常,倘若惹出闹剧来也会有损清誉,柳子远现在虽然只是个无官举子,但此事若是闹大了,他将来的仕途必然受到影响。 今日十二,柳家那位太常卿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抵达建康,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没有带随从,李凤梧一个人走出李府后反而茫然了,记忆未苏醒的前十六年,自己就只知在西院玩玩蛐蛐偶尔凭着男人本能蹭蹭府里丫鬟的小胸脯,而那个护犊子爹深恐自己这个白痴儿子在外面被人欺负,别说建康府学了,就是一般的私人书院也不曾送自己去,因此莫说读书人的圈子,就连同圈子的公子哥儿纨绔们一个也不认识…… 偌大的建康城,我竟然没有一个好友? 这尼玛活得真失败! 不过……这可是南宋的陪都建康,六朝古都所在,秦淮河催生出了最为璀璨的文化,尤其是两宋时期的建康是经济文化的中心区域之一,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 不说林立的私人书院,单就那坐落在建康府治之东南的府学文宣王庙,辉煌时也不逊色于四大书院。 可惜的是,两宋的气运都落在了北宋,三苏、王安石、曾巩、欧阳修、周敦颐等一大批文学巨匠尽在北宋,南宋拿得出手的就朱熹、李清照、辛弃疾、陆游、杨万里等人,相比之下确实逊色不少,像柳青染这样的“学术大家”在史上根本留不下薄名。 李凤梧当下有些忧郁啊,真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愁绪,如果自己有一批士子好友,要将昨夜之事散播出去就容易多了。 只能去府学溜达一圈,看能不能找机会把昨夜的事情传播在那群读书人中去----柳子远求学于文宣王庙,这要是传散开来对他影响可不小。 李凤梧对书院府学有种莫名的反感,但这是南宋,是读书人的天堂,开国皇帝赵匡胤定下的祖规,刑不及士大夫,功名在身便等于有了一道免死金牌,可以被流放、发配,但绝对不会被株连、抄家什么的。 如果可以,李凤梧是真想混个士大夫的护身符。 宋时府学大多和孔庙在一起,庙学并立,建康府学文宣王庙还是贡举场所,比之私人书院管理更加严谨,寻常人很难随意进出,李凤梧晌午时分到达文宣王庙,却只入得庙而进不得进府所。 任李凤梧舌绽莲花,甚至拿出杀手锏,也被那位被诗书气息侵染得品格高尚视钱财如粪土的门子拦在外面,“我说这位小哥儿,你既不是府学生员,便是说翻了天我也不能放你进去。” 李凤梧气得翻白眼,用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双唇,正准备放弃之时,恰有一人牵一驴而至,笑着对门子道:“有扰,敢问子充先生可在?” 门子打量了一眼牵驴人,见其一身风尘气,穿着士人极为常见的儒衫儒巾,言谈举止间极有儒雅之风,又直接询问的府学西厅教授,不敢怠慢,问道:“周教授在府内教学,敢问先生名讳,我这便着人去通报。” 牵驴人笑笑:“不才陆游,自临安而来。” 门子终究在建康府学多年,耳濡目染熟知当世大家,可此时听得陆游之名也觉耳生,但既是从临安来,想来应是西厅周必大教授的同窗故人,不敢多语,立即让人进学府去通报。 在一旁的李凤梧口瞪目呆,有些发傻。 我了个去,什么状况,这位年近不惑的牵驴人竟然是陆游,那位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的陆游,自己读书时候可没少见他。 《钗头凤》、《示儿》、《游山西村》…… 比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这些名句在后世简直就是耳熟能详。 苟延残喘的南宋,陆游绝对是最为耀眼的读书人之一。 自己竟然见到陆游了,还是活的! 如今是隆兴三十二年,孝宗刚登基,因秦桧而仕途不畅的陆游终于迎来春天,被赐进士出身,此时从临安而来,显然是被孝宗罢官出任镇江府通判。 但是从临安去镇江府,并不需要经过建康,陆游绕了个圈子大概是来会友,能和陆游成为好友的人必定不寻常。 李凤梧踌躇了一番,硬着头皮上前行了晚辈礼,道:“晚生李凤梧见过先生。” <ahref=>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a> 第七章 福兮祸之所伏 陆游见有晚生向自己行礼,还以为李凤梧是府学的生员,笑道:“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不过活的陆游还是第一次见呐,李凤梧按捺住心中激动,恭敬说道:“不曾见过先生,只是久闻先生大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陆游略略有些郝然,自己虽生于江南望族,但参加礼部考试却因奸相秦桧排斥而仕途不顺,孝宗荣登大宝后才赐了自己进士出身,属于恩科进士,不料今又被贬镇江府通判,哪来的大才之名。 不过倒是有些好奇,这少年怎么会知晓自己,按理说在这建康城之中除了好友等寥寥几人,再无人认识自己才是,说道:“我有自知之明,略有薄名却不及建康,不知道你是从何听闻?”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声,当然不可能说我小学读的课本里就有你大作了吧,心绪急转,淡定从容的回道:“先生胸怀大才心忧天下,是天下士子楷模,是以在临安游学归来的士子中多有赞颂。” 这马屁拍的……毫无水准啊! 陆游也不点破李凤梧,笑道:“方才见你与门子争吵,所为何事?” 李凤梧嘿嘿笑了一声化解尴尬,根据后世积累的丰富经验,这个时候一定要坚持自己有一个光明正确的初衷才能在长辈眼里留下好印象,故作犹豫的说道:“我想……求学。” 陆游点点头,“求学上进是好事,可也须循规蹈矩,现在不是府学招生时间吧,你可曾过了解试?” 宋朝科举有解试、省试、殿试三重,解试就是州试,在地方上举行,过了解试就是举人,不能过的也是秀才,省试是由礼部举行,考过便是中进士,至于殿试,一般由大宋天子主持,殿试之人不允许他们对考官自称门生,这才有天子门生的说法。 细数两宋高官,几乎都被各科进士垄断,在两宋入仕之人,若不是中过进士,例如荫补官就很难越过士大夫那一阶。 而宋朝的举子并不是终生制,比起明清来说地位低下了许多,每三年需考一次,若是考过依然是举子,能享受到一些小的待遇,比如免一些赋税什么的,但却不会授官入仕。 因此像柳子远这种举子,在大宋朝那真是不值钱,断然不会出现范进中举这样的悲剧。 李凤梧苦笑着老实回道:“没有,晚生父母是近亲联姻,因而晚生生性愚钝,蒙学都不曾进过。” 蒙学即是启蒙学塾。 陆游对近亲联姻而生子愚钝这个说法很是不解,不过听李凤梧说他自己未曾读书,只是无语笑了笑,这小官人言辞清晰不似愚钝之人,说没上过蒙学陆游自是不信的。 适时从府学里奔出一位和陆游差不多年纪的先生来,龙骧虎步,身材高大面目清瘦,尤其是一双眼睛充斥着凛冽清光,颇有几分浩然清明。 老远便惊喜的唤道:“务观兄,邸报说你去任镇江别驾,怎的反到了建康,走走走,多年不见,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别驾是通判的敬称。 李凤梧并不认识这人,估摸着是建康府学的教授,必然是位饱学之士。 南宋多饱学之士却无巨匠,这宛若大宋这个垂暮巨人的回光返照,孝宗赵昚虽南宋最有北进之心的明君,经营打造了乾淳之治的小盛世,却终究没等到他的千古名臣。 李凤梧看着那位先生和陆游消失在府学深处,无奈的叹了口气,今日见到了南宋最为耀眼的诗人,但一个恩科进士走马镇江府通判,一个普通白丁,如隔天涯。 历来封建王朝皆只有两个阶层,士族与官一个阶层,普通百姓一个阶层。 晚膳后,李凤梧正欲回西院,看是否能勾搭着朱唤儿一起去游览秦淮夜景,不料老爹李老三一把拉住自己,“大郎,咱父子俩谈谈?” 李凤梧讶然,寻常时分,这个土豪老爹吃过晚膳就会建康城富贾圈子里的大官人、员外们去秦淮河畔风|流快活,今儿个变性了? “有事?”李凤梧只得坐下。 老管家李伯将饭后茶水捧过来,李老三意思着呡了一口,说道:“你看咱家这大宅子够富丽堂皇吧,就连府尊陈俊之的宅子也不如咱家,你爹我一辈子奋斗,给你攒下了万贯家财,不说富甲建康,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咱家的锦绣绸庄仅在建康就有二十三家铺面……” 感觉李老三要拉开一段极长的家教话谈,李凤梧顿时没了耐心,没好气的翻翻白眼:“说人话,二十字以内。” 李老三瞪了儿子一眼:“没大没小。” “还有十六字。”李凤梧当然不会被吓住。 李老三大感无奈,只得试探着说道:“大郎,要不你去读读书考个功名?” 李凤梧果断拒绝:“不去!”反正李家有的是钱,自己干嘛要去吃这个苦,现在去读书,那就得从基础开始,这不是一件嘴上说说就行的事情,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仅是识字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自己当然识字,可简体和繁体差距大了去了。 守着李家这偌大的产业,严格来说自己也不算是文盲白丁,虽然诗词巅峰盛唐和两宋的自己没办法剽窃来用,但明清好歹也能拿出一两首在南宋也称得上惊艳的作品来,干嘛要吃古人的苦。 李老三也没抱着一次说服儿子,见儿子果断拒绝也并不意外,意味深长的道:“我就这么一说,都看你的意思,反正咱家的产业迟早要交到你手上,我这辈子的心血你得给我守好了,别让某些人给生吞了去。” 李凤梧闻言不信,“还有谁惦记着咱家不成?” 李老三沉默了许久,说起了一件陈年往事:“八年前,句容县某位酿酒大师发明了一种酿酒法,所酿之酒清澈醇香,一时风头无双,很快名扬四方,但却在一次和买之后,被逼得酒场倒闭家破人亡,那位酿酒大师最后吞金自杀,酒场也被官府充公。” “你什么意思?”李凤梧警觉起来,感觉父亲不是无缘无故说这事。 李老三叹了口气,“那次和买公文上要的只有10桶,可公文经过层层官员后,和买数量竟然达到了一百桶,且价格更是被压到了零售价的三成!其实公文所说的价格是比零售价还要高一成,为什么会这样,只因那位酿酒大师得罪了当年的句容县令……破家县令灭门府尹啊!” 李凤梧说不出话来了,封建社会官场之黑暗他也是了解的,良久才道:“爹你是担心柳子远那堂叔会对我们下手?” 李老三哈哈一笑,公鸭嗓音又嚣张起来:“凭他?只要朝中那位相公一日在朝,他就没这个胆子!你可知当今建康通判杨世杰,他经营的悦容绸缎庄被咱家压了这么多年,屁都不敢放一个。” 相公? 李凤梧震惊得无以名状,虽然知道李家在朝中有条线,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条线竟然高贵若斯,在大宋能称为相公的就那么聊聊几人。 大宋的宰相称之为相公! 如今孝宗即位,大宋的相公是左相陈康伯、右相史浩,还有一位江淮宣抚使张浚,他将成为枢密使已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如今正在积极推动隆兴北伐恢复中原,只等来年便会拜为枢密使,亦被人称之为相公。 李凤梧猛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作为一个文科生,南宋这段历史他还是了解一些,张浚、陈伯康都是隆兴年间去世,如果那条线不是史浩,那就意味着李家安安稳稳发财的日子要到头了…… 第八章 我要读书!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明朝那位大富豪沈万三就是例子,李家虽然远不如沈万三,但这偌大的家业若无那位朝中相公庇护,李凤梧不敢想象会惹来什么飞来横祸,别说柳家那位太常卿,就是建康那位通判,就足以让李家陷入深渊之中。 怀着侥幸心理,李凤梧四处张望了一眼,下人都被打发开去,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轻声问道:“是史相公?” 李老三不无得意的摇头,“张相公。” 李凤梧一颗心直接沉到海底去了,这尼玛完蛋了,张浚命不久矣!李老三你个瓜货还这么得意……呃,貌似他也不知道张浚将死。 张浚一死,李家这块大蛋糕还能安宁? 这一夜李凤梧辗转难眠,稀里糊涂过了十六年,半年前清醒过来正准备享受人生快意风|流,今日却发现李家即将成为水上浮萍,没准一夜之间就成了他人禁脔,而自己就只是做一场黄粱美梦,秦淮河的烟花脂粉,扬州的瘦马、泰山的姑子、大同的婆姨和杭州的船娘以及那些良家小娘子都还没尝过就要都将远离自己了吗…… 更重要的,若真有那天,父亲、母亲、二娘还有三娘又如何安度晚年? 尤其以三娘的姿色,恐怕无法善终。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爹也说了,建康通判杨世杰亦经营着绸缎生意,张浚一死,他必然会觊觎李家的产业,作为建康府的大员,他绝对有一百种方法将李家产业黑吃得骨头都不剩。 建康人尽皆知,杨世杰杨通判的风评可不怎么好,都在翘首以待他任满后离开建康去他处知州事。 捱至天亮,李凤梧痛苦哀叹,我的纨绔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不满的怒吼一声:“狗日的,老子不认命!” 不认命那就只有读书,考出个功名。 要想保住李家产业,要想达成男人的究极梦想,在大宋的官制下至少也得捞个同进士获得那层护体神功,否则一切都可能是镜花水月。 读书!读书! 在哪个朝代哪个世界都一样,知识是力量,尤其是这重文轻武的大宋朝。 …… …… “大郎要读书?”李凤梧生母,李老三正房叶绘盯着自己这个儿子,眼里几乎是噙着泪,曾几何时,儿子呆愚成为笑柄,半年前终于开窍,如今竟有读书上进之心,作为生母焉能不喜。 李凤梧点点头,“再有几年便要及冠,该读书了。” 二娘周月娥、三娘张约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欣喜。 李家四人,李老三仅读过蒙学私塾,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叶绘只懂三才四德。但周月娥和张约素两人,前者父亲是私塾夫子,后者是是名门庶女,不说才华满腹,也是饱读过诗书之人,早已明白李家的处境,心中一直隐隐担心,要知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听闻大郎要读书,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终究让人看到了希望。 叶绘心直口快,“那让你父亲在建康请个知名先生回府?” 李老三大手一挥,甚有家父乃翁的主见:“请什么请,我家大郎要读书,当然是要进最好的学院找最好的先生。” 建康城最好的学院自然是府学,最好的先生自然是文宣王庙里的东西厅教授。 周月娥略略有些担心,“可现在不是府学招员时间。”就算府学招员,大郎蒙学都不曾读过,根本不可能进得了府学,要知道进府学也需要考试的。 李老三哈哈大笑,“娘子无须担心,我昨日已着人打听过,要进府学也不难,只要能让西厅教授周必大首肯便可。” 张约素温婉的点点头,“是的,咱们可以给大郎捐个府学生员。” 说白了,就是用钱买一个府学生员的名额,如果那周必大是个变通之人,甚至花大钱也能让李凤梧拜在他门下,成为西厅教授的门生。 周月娥恍然,“能如此甚好。” 听着长辈议论,李凤梧心里翻起滔天浪花,无他,只因一个名字:周必大。 心里仿佛闪电一般划过,昨日在文宣王庙外遇见陆游,自己当时因震惊于见到了活的陆游,忽略了那位从府学里出来的先生,那位先生字子充啊! 周子充,不就是庐陵四忠之一的周必大么? 庐陵四忠在历史上并不太出名,但若是提起其中一位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那位倡导古文运动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亦是庐陵四忠之一,另外两位则是胡铨和杨邦乂。 能和大文豪欧阳修并名的人会差到哪里去? 孝宗无千古名臣,但有肱骨之臣,这位周必大便是其一,是孝宗、光宗时期两朝相公,立朝刚正,乾淳之治盛世有他莫大的功劳,在文学上造诣不凡,有“九流七略,靡不究通”的评价,是南宋这个垂暮巨人身上少有的曙光,想不到他现在竟还只是建康府学文宣王庙里的一个教授。 这真是天赐良机,若能成为周必大的门生考个功名,即将成为浮萍的李家,将在几十年内继续坚挺。 李老三一拍大腿,“这便是了,我这就着人去安排晚宴,晚上带大郎一起去见周教授。”李家缺书香墨气,可是不缺钱,只要那周必大不是迂腐之人,捐个府学生员还不容易。 李凤梧有些不确定的道:“怕是请不动吧?” 一个是建康富贾大商,一个是文坛大家,八竿子打不到一个圈子里去的两人,以读书人的倨傲和迂腐,周必大很可能不会给爹面子,不过也说不准,毕竟大宋朝的商人地位提升了不少。 李老三不无得意的嘿嘿一笑,“这个你不用管,你小子就回去好好歇着,晚宴上别给老子丢脸就成。”我李老三很可能请不动,但建康府有的是人能请动周必大。 见老爹一副信心笃笃的样子,李凤梧安心不少。 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夫和妻睦妾安的四人,鼻子没来由的有点酸,爹和母亲对自己的好不用说,二娘三娘也将自己视若己出,前十六年的岁月里,她们从不曾因自己呆愚而贱视。 这样的家庭……挺好,值得我李凤梧努力珍惜保护。 第九章 官人我要 朱唤儿觉得很无辜,我只是个丫鬟好么,干嘛还得给你这个大纨绔讲蒙学啊! 说来也好笑,这个大纨绔竟然连蒙学需要读些什么书都不知道。建康城这么大,朱唤儿自进入醉乐坊后就在秦淮河上,当然不知道李家小官人前十六年就是个傻子。 看着一本正经坐在自己面前的李凤梧,朱唤儿反而觉得有些不自然。心里暗暗啐骂自己一声,朱唤儿啊朱唤儿,你是犯贱么,大纨绔这样规规矩矩不挺好么,难道你还想他又来调戏你才好。 不过旋即发现自己想多了,大纨绔提出那个要求后,就定定的看着自己胸口……竟然还有流口水的迹象!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朱唤儿咳嗽一声,怒瞪一眼李凤梧,示意他的眼睛不要乱瞄,这才说道:“蒙童入学,自然是先要学习《声律启蒙》和《蒙求》,待掌握了《声律启蒙》就可以开始熟背《三字经》,之后是《百家姓》、《千字文》,这只是最基础的识字认字,当然,如果要想继续深学,《广韵》是有必要去钻研一番的,再之后,便需要读《太公家教》、《千家诗》和《增广贤文》、《幼学琼林》等。” 隆兴元年,那位大夫子朱熹尚未重建白鹿书院,著名的《蒙童须知》尚未面世,《弟子规》更是清朝康熙乾隆年间的产物。 李凤梧嗯嗯点头。 朱唤儿那个无奈啊,这大纨绔始终盯着自己胸口,也不知道他在听没,眼睛咕噜一转,忽然生出俏皮的玩心,故意挺了挺胸…… 宋延唐风,朱唤儿本就是秦淮河上的女子,虽然这些襦裙都是昨日新添,比之她往日襦裙收敛了不知多少,但穿在她身上却始终让人感觉有种寻常良家不曾有的风情。 这一挺胸便风情万种,李凤梧口瞪目呆……真是个巍峨雄山白如雪我辈当攀登啊! 并不是没有见过女子娇躯,只是后世那些三点式大多裸露,哪有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来得勾人心魄,男人都是如此,所谓得不到的看不见的才是最好。 那襦裙之下的风光,在想象之中才是最为美好。 朱唤儿以样貌、气质清纯动秦淮,否则也不会得个白莲的雅号,但毕竟在风月场中立身,耳濡目染早已学会女子妖娆,真要放开束缚,恐怕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见到李凤梧猪哥样,很是得意。 李凤梧喉结滚动,将口水吞回肚里,问道:“背诵什么的倒是好,只是识字这一点颇有难度啊。”自己要读书,前期最大的难点是识字,作为一个文科生,轮死记硬背大可以说一句我不是针对谁。 朱唤儿点头,“是的,所以要多钻研《广韵》。” 李凤梧叹了口气,蛋疼的繁体字……若是能有那一天,我真得让这大宋都来学简体字,我特么要有那能力,再搞一本新华字典推行天下。 这才叫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嘛! 酉时时分,李伯来到西院,“小官人,大官人让你过去。” 李凤梧点点头,对朱唤儿说道:“你一人在西院有些冷清,要不要给你找些书来看看,或者再给你找个丫鬟陪伴?” 朱唤儿愣了下,我不是你买回来的丫鬟么,怎的还有这待遇? 李凤梧哪知朱唤儿在想什么,以为她想要却不好意思说,便扯起嘴角邪恶的笑道:“那你说声官人我要,我便让李伯去准备。” 看着李凤梧那抹邪笑,朱唤儿有些茫然,这纨绔干嘛笑得这么卑鄙,不过终究是读过诗书的人,绝不会轻易屈服,倔强的抿嘴不说话。 李凤梧哈哈大笑,对李伯点头示意他去操办后便离开西院,至于那句官人我要么,迟早会让朱唤儿嘤嘤呢喃出来的。 朱唤儿初时有些莫名其妙,盯着院子里的桂花看了许久,脸上忽然红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青祥楼,坐落在建康城南,背对秦淮河,毗邻昭明宫。 秦淮河的烟花脂粉不说,昭明宫则是吴国后主孙皓修建,为建此宫,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甚至让大批朝堂官员放下手中政务去监督伐木工作,“两千石以下,皆入山督摄伐木”,同时“攘诸营地,大开园囿,起土山,作楼观,加饰珠玉,以制奇名”,即便如此奢华,孙皓也不满意,又“开城北渠,引后湖水流入宫内,巡绕殿堂”,可谓穷奢极欲,以至于数百年靖康事变后历经战火,昭明宫依然保存完好,成为建康城内的行宫。 坐拥这样一个地理位置,再高薪聘请了诸多名厨,青祥楼俨然已是建康第一楼,据说悬挂在楼里那块牌匾还是高宗亲笔所题,是建康富贾、官员宴请宾朋的不二人选。 敬亭是青祥楼最为名贵的雅间,闹中取静,一水的高级檀木家具,熏上名贵燃香,房间里便弥漫着醉人心脾的雅香,五六名身材面貌都极为姣好的女伎奏响丝竹之乐,再让那秦淮河畔以音律知名的杜大家唱几首小曲儿,端的是一种享受。 李凤梧和父亲李老三便安静的坐在敬亭之中。 今夜宴请的主角迟迟未到,就连坐中陪衬的那位大人物也没到,两父子倒也乐得享受。 大宋有钱有势的人家多豢养有歌姬,比如北宋那位文坛大豪欧阳修,其家中豢养的歌姬水平之高,纵是王公大臣也自愧不如。 李家虽然有钱,可周月娥和张约素不知为何管得极严,李老三去秦淮河风|流快活可以,但却不敢把歌姬召到家里来,况且那唱小曲儿的杜大家,也不是能被豢养的。 据坊间传言,这位杜大家师承李师师一脉,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传承,李师师是谁,那是整个南宋最为出名的女伎,连皇帝都能迷住的人。 秦淮八艳有三难:李香儿的唇,杜大家的曲儿,朱唤儿的芙蓉帐。 至于李香儿的唇倒是不难,舍得一掷千金的大官人自可享受李香儿冰火两重天的那种无上**,寻常人便想都不要想了。 杜大家的曲儿,也不是有钱就能听的,除去每五日一次在招醉阁的例行三首唱曲,寻常时间非权势人物之召不献艺。 朱唤儿的芙蓉帐最为困难,有钱有势皆不可得,纵是建康首富和建康知府也只得望而兴叹,否则那醉乐坊老板洪芬也不会要出两千贯的天价来。 第十章 大儒一拜 约莫小半个时辰,一位六十出头的老人走进敬亭。 老人穿着小袖圆领青衫,着帽带下垂的唐式软翅幞头,自有一股儒雅风气,令人一见便生出敬仰之心,在这位老人身后,两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相偕而至。 李老三慌不迭拉了一把儿子,站起身对为首的老人行礼道:“草民见过陈府尊。” 李凤梧心里骤然明亮,建康府只有一位陈府尊,官居宝文阁直学士、银青光禄大夫,知建康府事,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大员陈俊之。 没想到父亲这个大老粗竟然能将建康知府请来,由不得李凤梧不服,李家能有今天真不是靠运气。 弯腰唱了个喏,“晚生李凤梧拜见府尊。” 陈俊之微微颔首,并无半分地方最高长官的倨傲,“子充同年务观来访,我已擅自做主,请其一同赴宴,李员外不要介意才好。” 李老三哪敢有半点介意,点头如鸡啄米,公鸭嗓里再没有丝毫霸气嚣张可言:“欢迎之至。” 陈俊之便开始介绍后面两位今日的正主,“李员外,这位是府学教授周必大周教授,这位便是周教授友人,名满京城的务观兄。” 李老三一一见过,又将儿子拉到身前,“两位先生,这是犬子李凤梧,还请多多提携。” 李凤梧恭谨的唱喏行礼。 周必大只是寻常的嗯了一声,陆游则讶然道:“原来是小官人,想不到又相见了。” 李凤梧只得再行礼,“前日多谢先生教诲,晚生铭记在心。” 陆游笑笑,这小官人倒是有趣的紧,自己只是告诉他事情皆须循规蹈矩,他倒惦记在心了,不由得对李凤梧好感大增。 李老三心中窃喜,原来儿子竟然见过周必大周教授的好友,这倒是极好的。 分宾主坐下后,不待李老三吩咐,早有青祥楼伙计鱼贯而入,端上各种名贵宴食。 宋代商业高度发达,如果不是蒙古铁骑南下打断了升级之路,从封建社会升级到资本社会也未尝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宋朝的美食也呈现出蓬勃发展,一些宫廷里才有的膳食在民间亦是广为流传大受欢迎。 比如今日晚宴,先上的便是看菜缕金香药,包括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等;然后是“雕花蜜煎”,如雕花梅球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金桔、青梅荷叶儿、蜜笋花儿、雕花橙子、木瓜方花儿等,从命名不难想见其玲珑剔透的雕花造型;再然后便是脯腊和正菜,如菜炒螺丝肉、桂花烘鳝糊、红烧青鱼划水……当然,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猪蹄炖河豚。 两宋物产丰盛,加之没有宗教饮食禁忌,一些珍奇食物就纳入文人尝新追逐之列,吃河豚在士人中成为一种时尚,名士梅圣俞,喜欢邀朋呼友来家里吃河豚,甚至为此些了一首诗:“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扬花;河豚于此时,贵不数鱼虾”。 而河豚有剧毒,需要祛毒后才能烹调,苏东坡拼死吃河豚的诙谐掌故也正是出于此时,因为河豚价格的昂贵,大宋的美食家竟然发明了假河豚的做法。 因今日宴请的都是士人,李老三当然不会悭吝,河豚再贵也是得上的。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不过酒宴应酬,还是需要推杯置盏的,好在周必大和陆游并不是特别迂腐之人,气氛倒也融洽。 正菜之后是时新果子,有仆人捧上珍贵名茶,这才由陈俊之府尊打开今日的主题,“子充平日里躬亲府学诸事,令我建康府学才子倍出,前些日子里见着那林提学,对子充大为赞赏。” 在崇宁年间,南宋便在各路设置提举学事司,负责管理各州县学政,其长官一般称为提学。 周子充不敢怠慢,傲然道:“那是下官本分。” 周必大于绍兴二十七年举博学宏词科后,被外放至建康任府学教授、左修职郎,官居从八品,是以对陈俊之自称下官并无不妥,只是言辞多有读书人的倨傲,并无下官的谦卑。 陈俊之也不介怀,读书人清高,自己刚出仕时何尝不是如此,笑道:“今日请子充与务观一叙,实为有事相求。” 说到这里,陈俊之给李老三丢了个眼色,李老三哪能不懂,恭谨的对周必大说道:“周教授,犬子素来愚钝,却一心想求学,还望周教授通融一下,让犬子能入府学深造一番。” 周必大看了一眼李凤梧,略略皱眉道:“据我所知,小官人连蒙学都不曾上过吧,如何进得府学?”府学生员可不是一般人能获得的,要不然偌大的文宣王庙中也不会才那么区区两三百人。 这种走关系进府学的事情周必大没少遇见,因此在赴宴之前已多方打听,知道李家那位小官人几乎是个呆子,也就近半年才才智开窍,本就不想赴宴,但奈不过陈府尊的面子。 陈俊之虽然不管学政,但毕竟是建康知府,这些面子还是必须要给的,但规矩是死的,蒙学都不曾学过如何进得府学。 李老三心里暗急,看周必大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给陈俊之的面子通融儿子入府学了,忙道:“小儿如今已聪慧至极,前些日子里已经可以和柳家青染公言辞争辩了。” 柳家青染公? 周必大、陈俊之都愣了下,在建康几年,他俩深知柳青染这人,有大家之名却名不符其实,勉强也算得上是一方儒才。 陆游在一旁惬意的品茶,只是暗暗打量着李凤梧,发现李凤梧不动声色宠辱不惊,不由得暗自点头,貌似是块不错的胚子。 受李老三委托,陈俊之对周必大道:“子充,府学中人才辈出,也不差这么一个小子,不如就收他为门生,让他熏陶一番我府学文化,也算是功德一桩。” 周必大脸色一黑,赴宴已给了你陈府尊面子,莫不成还要强迫我不成,“府学生员皆才子,焉能以次充好蒙蔽提学,辜枉天家恩赐。” 好家伙,连天家都搬出来了,陈俊之只得住嘴,心里暗恼,这个死脑子的周必大果然是茅厕里的石头。 殊不知,周必大的仕途,本就以立朝刚正著于后世。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再不说话,估计这事要黄了,愤然道:“周教授此言差矣!” 一语惊人! 本是求人却言出无状,陆游放下茶盏,感觉颇有意思。 陈俊之方才讨了个没趣,此时心中不爽,也要看看这李家小官人有什么言论,若能挫一挫周必大那倒是极好的,不过按从李家小官人过往的风评,怕是不可能的了。 周必大略感意外,问道:“哪里差了?” 李老三拉住儿子,不让他胡言乱语,李凤梧一把甩开老爹的手,坦然道:“子曾经曰过,性相近习相远,晚生虽然愚钝,却也知道环境对求学的重要,孟母三迁,才有浩然正气者孟夫子;孟子亦曾经曰过,人皆可以为尧舜,晚生不愿一生蹉跎,愿读书以求修身、齐家,甚至于治国平天下,既有此心,又为何成了先生眼中的次?有此心者,有如何辜枉了天家?孔老夫子亦说过,君子有教无类,先生既是传道授业解惑者之大儒,怎的学拿市井心态待人,恃才傲人?若府学先生皆是教授这般心态,这府学不进也罢!” 一席话振聋发聩。 除了听不懂的李老三,其余三人口瞪目呆,这真是个连蒙学都不曾上过的愚钝晚生? 骗鬼的吧! 以孟母为例,是说府学对求学的重要性,再以孟子之言细说自己的上进心,尤其是之后再以孔子言论将了周必大一军,让人无以反击,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言辞之犀利几不逊色于饱读诗书的雄辩之才。 周必大被呛得说不出话,其余都还好辩驳,唯独君子有教无类一例,着实无从辩驳,自己总不能连孔老夫子都推翻吧? 李凤梧趁势追击:“靖康之难,大宋蒙羞失半壁天下,建炎南渡后,有岳将军挥雄师北进而溃于奸相之手,有老留守宗忠简公临终前三呼过河,当今官家初登大宝却有北进之心,待得时日便将兴师北伐。天家有北进之心,当今世上却再无岳鹏举之枪,亦再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公,此乃天家悲哀,当此时,为臣为子皆应为官家分忧,择良选秀以图治北定中原,勿让有志之士垂老病中惊坐起,嘱托小儿王师北定时家祭告乃翁,方为我大宋之肱股重臣!” 再次震惊所有人。 感情这小子不仅谈古还能论今,孝宗初等大宝,便平反了岳鹏举,如今朝中积极备战,确有北伐之势,陆游才从临安出来,陈俊之为建康知府,这等大事动态定然是知晓的,只是这小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隆兴北伐还没开始,周必大也是昨夜和陆游促膝夜谈才知道临安那边的意向,闻言怔在当地,心生愧疚,良久,才喟叹起身,在陆游、陈俊之、李老三震惊莫名的目光中对李凤梧作了一揖:“后生可畏吾衰矣,且受周某一拜。” 这一拜,拜得陈俊之浑身舒爽。 这一拜,拜得陆游热血沸腾,泪眼婆娑,终于得见当年那个充满热血朝气的子充,暗道此子可教,甚合我意,只是那句垂老病中惊坐起怎的都有种梦萦过的错觉…… 那一段垂老病中惊坐起的话,本就是出自陆游晚年诗句。 这一拜,拜得李老三心花怒放。 周必大绍兴二十七年中举,五六年来在建康府学,只是个从八品的教授、左修职郎,郁郁不得志,今日李凤梧一番言语,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个一心以范文正公为榜样的自己! 这一日,周必大在一个晚生身上找到了自己迷失的热血,向着两朝相公的仕途大步而去。 <ahref=>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a> 第十一章 冤家路窄 这一拜后,入府学之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李凤梧放下心来。 自己这一番言论,并非无的放矢,周必大立朝刚正,主张强兵富国,是南宋著名的主战派相公,而陆游不用多说,那首《示儿》名垂千古,陈俊之在历史上不出名,但能让周必大赏脸赴宴,想必不会是主和派。 自己丢出岳飞、宗泽和范仲淹,就是告诉这仨,我和你们是一路的。 当然,这都是高大上的嘴上言论,李凤梧现在可还没自己说的那么高的境界,想读书入府学,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生涯纨绔梦想而已…… 置身在烟花脂粉的南京建康,李凤梧心底深处潜藏的那些热血尚未被激起。 不过周必大心中尚有疑问,“小官人真未读过蒙学?”你妹啊,别说蒙学,就是饱读诗书之人也难得有这番见解。 这也正是陆游和陈俊之想问的。 李凤梧暗道,宋代的蒙学我确实没读过啊,但尼玛我在二十一世纪可是读了二十年的书,正欲开口,李老三抢了个先:“不瞒诸位上官,犬子确实不曾读过蒙学私塾。” 将李凤梧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听得周必大三人大呼惊奇,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十六年痴傻,才智开窍半年便能谈古论今,用天才形容不为过。 入府学一事已定,陆游看了一眼周必大,知道好友介意李凤梧的锋芒太露而不愿意收其为门生,便开口道:“子充兄门生极多,小官人可愿意随我进学?” 这小子着实和自己胃口,陆游此时也顾不得面子,主动开口。 李老三并不知陆游之名,闻言有些犹豫,倒是李凤梧大喜,赶紧束正衣冠拜了下去,“学生李凤梧拜见老师。” 这是谁?这可是陆游啊,能成为陆游的门生做梦也要笑醒了。 入府学、拜师事成,李老三也不傻,声称周教授办学辛苦,作为大宋一员,俺李老三也应该为府学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待明日便捐钱三千贯用以改善府学生员、先生的食宿。 三千贯铜钱,便是三千两白银,着实是财大气粗。 这三千贯交给周必大,至于到底是用在府学还是他自己怎么用,只有周必大知晓,陈俊之对此睁一眼闭一眼。 在回李府的路上,李凤梧实在憋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爹,那陈府尊怎会帮咱家?” 李老三因儿子入府学拜名师,心情大好,呵呵笑道:“陈府尊是朝中那位张相公的同窗好友。” 竟然是张浚的同窗好友,那确实是主战派了,难怪会和周必大、陆游尿到一个壶里。 因为陆游是前往镇江任通判,绕道来建康和周必大一聚,在建康呆的时日不多,因此第二日李府举行了隆重而又低调的拜师礼,陆游在李府住了几日,交代李凤梧一些读书事情后,便骑着他的小毛驴悠哉悠哉前往镇江。 李凤梧对此并不担心,陆游大概会在隆兴二年间被贬至建康任通判,有的是时间求教,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柳家那位太常卿,据传言这位太常卿已于昨日回到建康,再有两日便是柳府大宴。 拜师陆游后,按照叮嘱,李凤梧是应该在家熟读蒙学之后再入府学,不过李凤梧并没有听从,陆游走后便入了府学,就读于明光讲堂曹崇门下。 这几日李府便几乎见不到小官人的身影,白日在府学,夜里便在秦淮河畔笙歌饮酒作乐,差点没把李老三鼻子气歪。 这日傍晚,李凤梧好不容易捱到先生曹崇宣布散学,将手中书籍丢回书箱,让候在讲堂外的书童朱三背了去,便拉住几位同窗前往秦淮河畔。 收拾完教案准备离开的先生曹崇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蹙眉,难掩厌恶之心,士子狎妓是风|流,可这夜夜笙歌便荒废了学业,这李凤梧到府学来完全就是个祸害。 秦淮河畔夜夜笙歌,这里没有亡国恨,大诗人杜牧便有著名诗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尤其是建炎南渡后,建康便处在金国铁蹄锋芒的威慑下,随时都可能面对金国兵锋,然而就算如此,秦淮河畔也是风花雪月夜夜深,脂粉烟花满京华。 醉乐坊走了个朱唤儿,又来了个杨柳心,兴许是在朱唤儿这种清纯气质的姑娘身上吃着了甜头,洪芬培养的杨柳心依然走清纯路线,只不过少了那卖艺不卖身的噱头----杨柳心承欢一夜,大概二三十贯即可。 依然是那座水乡画舫,丝竹声糜烂,女伎们除了杨柳心大多袒胸露乳,就连走清纯路线的杨柳心唱的曲儿,也是那让人脸红的闺房情调,浑然没有朱唤儿出水白莲的纯真。 李凤梧将几个同窗灌得七晕八素,在女伎温软娇躯和美酒刺激下,随来的几个年轻举子便有些放浪形骸,完全忘记了今夕何夕。 李凤梧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醉意阑珊中将那夜拳打柳子远,千金买名伎的事迹当做笑料说与大家听,加上有杨柳心等女伎佐证,倒也无人不信,还只当是这个败家纨绔张扬自得。 入了文宣王庙四五日,李凤梧每夜如此,当夜之事已在府学里流传开来,估摸着在柳府大宴前就能传到柳子远等人耳里。 水乡画舫轻摇慢晃,水面倒映秦淮河畔的灯红酒绿,李凤梧捏了一把杨柳心的翘臀,这名醉乐坊新来欲补位秦淮八艳的女子便露出欲拒还迎的表情,哪有半点清纯可言。 终究是东施效颦,学不来朱唤儿的天然清纯。 女子欲拒还迎,浑身上下滴出水一般的妩媚,让李凤梧这猪哥完全无可抗拒,万幸儒衫遮掩了尴尬的地方,不至于失了斯文----好歹也是府学生员了。 倒是那杨柳心媚笑着酥手有意无意的拂了那个地方一把,更让李凤梧心头狂跳,嘿嘿笑了笑,暗忖要不今夜就留宿算了……反正自己十六岁,貌似男人该有的功能都有,似乎是时候享受一波了。 然而思绪未定,便听见熟悉的挖苦声音:“李家小官人不是刚入了府学,不在家夜读《蒙求》,还有时间来小姐皮囊上潇洒么?” 李凤梧侧身望去,便见另外一座画舫和水乡画舫并行,侧窗尽开,可以清晰看见里面坐着几人,其中豁然有柳子远、周锦纶和薛云河,三人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穿着对襟长衫,举手投足间尽是名士优雅。 第十二章 官居四品又怎样?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不用猜便知道,那位中年人大概便是柳子远的堂叔,当今太常卿柳相正,画舫上没有其余柳家人,显然这位太常卿是被侄子柳子远拉出来,让周锦纶和薛云河与其套近乎的。 大宋入仕大抵有三种,一则是科举,一则是荫补,再有一则是举荐和自荐,若能得到朝中大员举荐,经考核有才华者便可入仕为官。 是以两宋,尤其是南宋有着史上最为繁冗的官僚机构,这导致南宋的变法改革都会涉及到裁减冗官这一项,也正是如此,诸多变法改革皆以失败告终。 就连南宋中兴之主孝宗治下的乾淳盛世,也没有涉及到裁减官员这一项,冗员、冗兵、冗费导致大宋积贫积弱,最终走向灭亡,而这大部分归功于宋太祖那项文人治国的基本国策,难得出两个千古名将岳飞和狄青,却都不得善终…… 若是柳相正愿意提携,回到临安后,只需将三人的作品给同年或者某位相公一览,再举荐给官家,三人的仕途基本上就成了。 在大宋当官就是这么简单,所以自古以来大宋都是文人的天堂,即使是现代亦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梦回大宋。 李凤梧见是柳相正等人,先是诧异了片刻,大宋不是禁止官员狎妓么,柳相正竟然敢顶风作案,转念一想,哪个朝代的官员私下没有点越规逾矩的事? 这样倒是也好,李凤梧蔑视的盯了一眼柳子远,今晚又是你先挑起事端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子远兄也死皮赖脸上了哪位大家的画舫,是看朱唤儿没望了,打算换一位大家滚床单么?柳家怎么有你这样的子弟,感情还叫上了长辈,这是要一起芙蓉帐暖双双宿画舫,不怕辱没了柳氏门风?” 这话霎时将两首画舫的人惊得清醒了,打人不打脸,斯文人之间说话总是留有余地,李凤梧这话可是一点余地也不留,直白的说柳子远是个书痞子辱没柳氏门风,就差没骂柳子远是个淫贼了。 柳子远脸色立时郝然,真个如猪肝一般,骂人讲究个不要脸,这对大宋一般的读书人来说倒真是件难事,当然,朝廷御史台那群谏官除外,比如与包拯齐名的唐介,骂起人来那真是不要命,直追那位阵前骂死王朗的诸葛丞相。 就连柳相正脸色也变得异常难堪,不过终究是中了科举的才子,又在临安为官多年,临变能力非常人能比,起身来到画舫窗前,“小子莫要犬吠,捕风捉影泼污撒秽,以子之心度他人之行,侮了斯文又脏了自己口舌,父伦何在?” 李凤梧咋舌,我去,这丫挺会说的,意思就是自己像狗一样叫唤诬陷,用小人的心思去猜测君子的行为,是个没家教的人。 柳相正又指着水乡画舫上其余几人,怒道:“瞧瞧你们自己,都是儒衫儒巾的读书人,却左拥右抱放浪形骸,斯文何在,真是物以类聚!” 卧槽,这在画舫之上大哥莫说二哥,你柳相正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李凤梧等人却有苦说不出,毕竟对方辈分资历摆在哪里,斥责己方几人那真是天经地义。 遭了无妄之灾,和李凤梧一起的同窗虽然嘴上无以反驳,心里却是懊恼的,好不容易遇见过冤大头愿意请我等来一遭秦淮河畔,还上了醉乐坊杨大家的画舫,被你这么一训,哪还有半点风月可言…… “物以类聚?这么说你承认和柳子远是一丘之貉?”李凤梧冷静的暗笑,来了一记斗转星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你怎么回应。 柳相正确实被噎了一下,旋即沉声道:“放肆,我乃子远长辈,夜游秦淮赏月观景,提点晚辈后学文章作品有何不可!” 李凤梧冷哼一声,大声道:“是么,提点文章作品需要秦淮八艳的李香儿?莫非是提点冰火两重天的**文章?” 刚才可看清了,方才依偎在柳相正身旁的正是那以冰舌烈唇驰名秦淮的李香儿。 “这……” 柳相正稍有迟疑间,柳子远还以为堂叔辩不过了,情急之下拿起桌上装酒的瓷瓶对着李凤梧扔了过来:“我让你逞口舌之利!” 李凤梧矮身躲过,心里暗骂了一声娘,卧槽,跟我玩这一手,老子当年在后校门套遍夜市,就是毕业多年后一到后校门,那些套圈圈老板就会想起曾经被我支配的恐惧…… 反手拿起桌上的瓶子扔了过去,当然,是对着柳子远,若是伤了柳相正,那可不是一般小事了,追究下来,柳相正会有小麻烦,可李家会有**烦。 这一下劲头十足,柳子远哎哟一身,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周锦纶和薛云河不干了,纷纷操起酒瓶涌到窗前来,水乡画舫这边,同来的几个府学举子吃人嘴短,见状不甘示弱也各操东西涌到李凤梧身旁,一场隔船大战不可避免。 柳相正大急,大吼道:“都给我住手!”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柳相正对侄儿的冒失大为光火,明知道自己有官在身不能狎妓,今晚的事情只能点到即止不能闹大,偏偏还搞上这一出,感情是想让我丢官不成。 这事要是闹大了传到临安,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谏官分分钟能用奏章把自己撵出京城。 盯着李凤梧连声冷笑道:“好一个李家小官人,柳某记住了,必不忘今夜之事。” 李凤梧面无表情,先是拳打柳子远,然后骂了柳青染一顿,现在再和柳相正一番舌战,和柳家的恩怨已没有缓和的余地,也不介意被这位四品京官惦记,毕竟朝中那位张相公还有两年,只要自己在这几年能考个进士,哪怕是同进士都足以护住李家周全。 当然,如果柳相正能有大才胸襟,不和自己一般见识那最好,如果真要较真到底,自己也不会轻易认输,谁叫这是一个官大不一定压死人的朝代呢。 两首画舫渐行渐离,李凤梧转身前对着柳相正轻声说了一句:“官居四品又怎样,做官多年,被官场那口大染缸荼毒得已不知分辨是非,还是那个曾言男儿死当谥文正的柳家娇子么?” 声音极轻,但柳相正听了个隐约,怔在窗前,神色晦暗极其复杂。 第十三章 我不是针对谁 过去二十年,柳相正都是建康士林一段绕不开的佳话。 九岁便能写诗词,十二岁能作辞赋,几有过目不忘之能,解试、省试皆是榜首状元,本是当科状元无可争议的人物,却在殿试之前着了道,被临安某豪门世家的公子哥儿拉去浅酌,不料竟头疼不止,参加殿试时发挥失常,只落了个二甲传胪。 柳相正有大才大志,中举外放出仕时,以一首《念汴梁》名噪一时,尤其是其中一句“兵锋复汴梁,天家威四海;壮志凌云去,死当谥文正。”成为一时经典。 然而就因为这一句,柳相正被烙下主战派的印记,当时高宗无意恢复,奸相秦桧当道,柳相正这一次在外出仕便是八年,直到秦桧死后几年才得以回临安,却也仕途不得志,至今才官至四品。而他那些同科进士,不少人已官至一二品。 河西柳家也因此一蹶不振。 李凤梧着实有些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在历史上竟然没有留下丝毫资料,哪怕野史之中也没有记载过,就连他那首《念汴梁》也没传至后世。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力将柳相正的存在从历史中抹得如此干净? 事实上李凤梧确实有些好奇,孝宗时期如柳相正这般的人物并不少,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却不多,乾淳之治的盛世下,那些青史留名的大多是官至一二品的相公大臣,虽然有孝宗换相频繁的缘故,但显然还有其他原因。 后世评价孝宗时期的南宋,有恢复之君而无恢复之臣,显然并不是这么简单。 大宋朝有着当今世界最为繁华的经济,难道出不了几个名臣,培养不出几个恢复河山的名将,仅有张浚、虞允文、李显忠之流?猪才信! 不过今夜遇见的柳相正,显然当年那兵锋复汴梁的锐气已被世道磨平,很难说他现在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 南宋的历史就是这样搞笑,出了秦桧、贾似道、史弥远这样的奸相,亦有岳武穆这样的千古名将,但朝廷上永远只有两派,主战主和。 其实说到底,主战主和都是政见不同而已,并不代表着主战就是忠的而主和就是奸的,当然,秦桧、贾似道和史弥远三位是例外。 李凤梧本以为不用等到柳家大宴,就会迎来柳相正狂风骤雨的报复,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丝毫动静,就似那夜秦淮河上的争斗没发生过一般。 在他的不断努力挥霍了大量银子后,终于将自己和柳子远为朱唤儿争风吃醋在秦淮河畔大打出手的段子宣扬了出去,加上那夜隔船争斗又有人佐证,这些日子建康士林圈子里便闹得沸沸腾腾。 建康士林圈子中那些读书人怎么想的李凤梧不关心,反正明天柳府大宴,可直到今夜李家依然没有收到请帖,很明显柳家那位老太爷怂了。 原因很清晰明显,先是柳子远龌龊之心有辱斯文,再便是柳相正以官身狎妓,不论怎么闹,柳家都是吃亏的,当然不会再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以后,想来少不了来自柳家的明枪暗箭。 形势逼人啊,李凤梧本说这辈子再也不要浪费青春在读书上面,可如今却不得不拿起那些蒙学书籍,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好在这些都不难,主要是识字,一旦识字之后再死记硬背下来便没有什么难度了,经历过二十年的填鸭式教育,论背诵除了那些妖孽天才,李凤梧真可以大吼一声我不是针对谁了。 儿子要读书,蒙学这些自然费不着去府学找先生,李老三大手一挥,说要给儿子聘请整个建康最厉害的私塾先生,不料被李凤梧一巴掌拍了回去,“滚蛋,我两千贯可不是白花的。” 家里就有一个饱读过诗书的美貌女子,干嘛非得聘个老学究回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红袖添香夜读书才是男人的享受嘛……至于朱唤儿是否同意,由得着她? 秋日淡爽,院子里桂花飘香。 一袭淡青色襦裙的朱唤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桂花树下,那一头宛若瀑布似的黑色秀发上别着一枚银簪子,在阳光下闪烁着斑点,旁边石桌上的茶盏里冒出寥落烟气,明前龙井的香味沁人心脾。 昨日朱唤儿想喝茶,便去找那位老管家李伯,不曾想竟是明前龙井,朱唤儿不得不惊叹于李家的财大气粗,自己这样被买回来的丫鬟竟然也能享用这等极品好茶。 其实这倒是朱唤儿想多了,她将自己当做普通的丫鬟,那位老管家可不会这样想。 捧书细读着易安居士的文集,品味着同为女人的喜怒哀乐,朱唤儿对这位大词人的爱情充满向往,沉醉其间,却见那个粗鄙纨绔抱了几本书走进院来,暗暗诧异,他是要读书? 在李府几日,朱唤儿大抵知道了李凤梧的事情,对这位十六岁才开窍的纨绔厌恶之心少了许多,其实除了两千贯将自己买回李府,这个纨绔大抵上还是靠谱的……嗯,当然,戳自己胸口例外! 李凤梧嬉皮笑脸的跑过来,毫无羞耻之心的用屁股靠了一下朱唤儿,“过去点,让我也坐一下。” 朱唤儿大囧,如避蛇蝎般起开,看着鸠占鹊巢的纨绔一脸失落,又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好笑,只得转身回屋再搬了一张小凳子。 李凤梧将手中蒙学书籍放在桌子上,看着茶盏上淡淡的唇印,嘿嘿笑道:“去去去,官人我也要,给我也泡一杯来。” 朱唤儿已有作为丫鬟的觉悟,不过总觉得纨绔说那句官人我也要的时的神情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利索的给泡了茶,问道:“小官人想干嘛?” 李凤梧眼咕噜一转,作大喜过望状:“想想,无时无刻不想,原来你也想啊,早说嘛!” 朱唤儿一时没明白,坐下后品了个茶才回味过来,嫣红着脸白了李凤梧一眼,嗔道:“请小官人自重!” 李凤梧哈哈大笑:“行,那就日后再说。” 在日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朱唤儿毕竟是在秦淮河上呆了一两年,瞬间明白过来,脸红如朝霞,臻首低垂,知道嘴上斗不过纨绔,干脆低头看书。 李凤梧不再言辞调戏朱唤儿,拍了拍《声律启蒙》,说道:“给我讲解讲解。” 朱唤儿蹙眉,“你不会找私塾先生?我又不是教书的!” 李凤梧瞪了一眼她,“那你以为两千贯就是让你给叠叠被子?我这是为你好知道不,给你找点事做,要知道那几位一直在说让我把你给纳了……你要是不愿意教的话我也不勉强,大不了过些时日成人礼后,我先把你纳了,到时候你就不用教我识字读书,做个正儿八经的暖床小妾就好。” 两宋对成人礼的规定并不死板,十六岁也可以举行及冠礼。 虽然明知道李凤梧在恫吓自己,朱唤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乖乖的给李凤梧讲解声律启蒙。 第十四章 原来我也是读书人中的妖孽 是夜,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候。 李凤梧吃过晚饭,依然按照以往的习惯饭后散步半小时,然后又耗费半个时辰夜跑,最后在西院里做了一百次俯卧撑、仰卧起坐和深蹲。 这只是一贯的锻炼习惯,开窍后又继续延续着,当然,他并不奢望这样锻炼出《一拳超人》那种变态的能力,纯粹只是强身健体而已。 锻炼结束用温水洗澡后,李凤梧敲响了朱唤儿的房门。 “谁?什么事?”朱唤儿警醒的问道,其实不用问就知道,这个时候的西院貌似也只有自己和那个纨绔了。 李凤梧故作深沉的咳嗽一声,道:“我。” 朱唤儿没有立即说话,但李凤梧却清晰看见窗台上的影子,原本坐在梳妆台畔书桌上捧书夜读的朱唤儿唰的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书,然后提起了一根棍子模样的东西,这才弱弱的问自己:“小官人有什么事?” 李凤梧无语,我有这么可怕么? “下午声律启蒙中,有些地方不明白,你再给我讲解一番呗。” 这纯粹是借口了,朱唤儿暗啐一声,这纨绔真不要脸,下午声律启蒙的讲解,自己只需说一遍他就能迅速理解掌握,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哪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绷着脸道:“太夜了,不方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到时候自己就成了待宰羔羊。 李凤梧尴尬的笑笑,然后垂涎着脸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要不咱俩秉烛夜谈一番,或者出来在院子赏赏秋月谈谈春花,你看今夜的月亮可圆了。” “滚!”朱唤儿彻底怒了,这纨绔还要不要脸啊,是自己拒绝的态度还不够明显么…… 李凤梧落荒而逃,妈蛋,臭丫头你能有点觉悟好么,你真以为我买你回来是当丫鬟、蒙学先生的么,竟然这么不懂风情,走着瞧,总有一天我要你呢喃着扭动着说官人我要! 在朱唤儿那讨了个闭门羹,李凤梧只能怏怏的回房,如果在以往,自己一般约女神失败,大概是会打开电脑,然后根据岛国爱情文艺片,和自己的五指姑娘来一场亲密的约会,但这个年代有点蛋疼…… 哎,忧伤的荷尔蒙激素,忧伤的丫头片子不懂我心啊……特么的谁说秦淮河上的女子好勾搭来着,特么的谁说唐宋女子开放来着? 用句话来说,就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时光如流水,眨眼入冬。 这期间李凤梧掌握了声律启蒙,熟背了三字经、百家姓,也完全掌握了千字文,就连北宋官修韵书《广韵》也仔细钻研了一番,再之后《太公家教》都已能倒背如流,唯独有难度的《千家诗》、《增广贤文》和《幼学琼林》也在着手硬背。 当把这些书背完,李凤梧就可以正儿八经的去建康府学进学,可以开始读《孝经》、《礼经》等,建立基础三观,再然后就是《论语》、《孟子》建立深度价值观和人生观。 这对李凤梧来说也没多少难度,自己早就有成熟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不过是在这个时代再进化吸收一番,养成和这个时代相契合的价值观和人生观罢了。 此时二程的学生朱熹还未成为理学大家,《大学》、《中庸》两篇还没有从《礼记》中摘出来单独成书,因此还没有四书五经的说法。 总之,为了将来的科考,李凤梧严格按照这个时代的读书顺序,一步一步的将所读的书吃透。 然而朱唤儿着实被李凤梧震惊了。 那日学声律启蒙,朱唤儿就发现李凤梧理解能力和记忆里惊人,自己只需讲解一遍,他就能理解并且熟记,这段时日以来,什么三字经百家姓,这个纨绔几乎都只要看上一两遍就能熟背,就连增广贤文什么的,看上一两遍他也能背出个七八分,而且还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朱唤儿没进过书院和私塾,幼时都是跟随着父亲读书,因此没见过什么天才,但如今在她面前,却有个只能用妖孽来形容的家伙,《千家诗》足足七八百首诗歌,这纨绔竟然只看半天就背了个四五成。 这在朱唤儿看来,简直就是天才! 李凤梧对此心知肚明,一方面自己本就是熟记硬背的高手,另一方面,三字经、百家姓、增广贤文这些自己以往都看过,至于千家诗,这不是明清流行的那个版本,后世的千家诗是由谢枋得《重订千家诗》、王相《五言千家诗》合定而成,现在自己读的千家诗,只有唐朝和北宋时期的诗,才七八百首。 不过有一点倒是李凤梧自己也很诧异,《幼学琼林》和《太公家教》这两本,自己确定没有读过,但这些日子自己看了这两本书竟然也只需一遍就能背个五六成。 莫不成自己的金手指出现了? 在两宋这个读书人天堂,最强大的金手指莫过于过目不忘啊! 真要是如此,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对此李凤梧并不笃定,因此冬至傍晚,和父亲几个吃完羊肉后,李凤梧便带上《诗经》回到西院,让朱唤儿铺好纸张磨墨准备,自己则开始默默的看《诗经》。 然而事实上李凤梧多虑了,诗经一共三万多字,等他认真看完一遍已是亥时,三万多字如果要默写出来,仅用毛笔书写的话,给他两天时间也写不出来。 只得放朱唤儿回去休息睡觉,李凤梧自己躺在床上默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先从《国风.周南》的《关雎》开始,这篇不难,语文课本中学过,几乎是烂大街的情诗,然而之后那些不曾写过的诗歌,比如《葛覃》、《卷耳》、《桃夭》甚至于《汉广》之类的偏僻诗歌,那些词句就如明月下的溪流一般在心中流过,清晰而明确。 只读一遍,《国风.周南》全篇无一遗漏,一字不错全部默背出来! 第十五章 大祸临头? 此时已过子时,李凤梧仔细对照之后,掩住狂喜的心绪,继续默背《国风.召南》篇,毕竟《国风.周南》篇只有十一首,看一遍背下来虽然很强,但远远达不到过目不忘的妖孽水准。 从《国风.召南》篇中的《鹊巢》开始,李凤梧一首一首默背,只看过一遍的文字依然如溪流一般,清澈透明的在心底里流过,畅快而无阻塞。 《国风.召南》、《国风.邶风》、《国风.鄘风》……直到《国风.齐风》篇时,那些文字不再似山间清泉,而成了乡间幽壑,显出黝黑的阻塞,一些字句变得模糊。 勉勉强强背完《国风.齐风》篇,后面的《国风.魏风》篇便如汪洋大海,明知道那里很多诗歌,却偏生心底里没有一点记忆。 李凤梧长吁了一口气,翻开诗经对照,发现前面几篇几乎没有错漏,直到《国风.齐风》篇时,开始大量出现错漏,相当于只完整的记下了从《国风.召南》到《国风.郑风》六篇,共计九十六篇诗歌! 整个《诗经》也不过三百零五首! 只读一遍,就记下了诗经三分之一的内容,虽然其中有不少读书时代就背过的作品,但这个成绩已经让李凤梧自己都震惊了。 这……只能说疯狂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虽然只是强记,没有彻底理解那些诗歌,但能做到这一点,用妖孽来形容也不足为过吧? 看来我李凤梧注定要成为读书人中的妖孽! 李凤梧得意非凡,不由得啊啊哇哇大叫一两声,发泄心中得意。 只是此时夜深人静,这一阵啊啊哇哇声顿时惊动了李府不少人,住在南院的李伯上了年岁,瞌睡本来就浅,被李凤梧的啊啊声惊醒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满脸的褶皱都笑开了。 东院厢房,三夫人张约素睁开眼摇了摇身旁的李老三,“官人,你听见了吗?” 李老三睡意正酣,不耐的道:“大半夜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张约素柳眉倒竖,“嗯?”全是浓浓的鼻音。 李老三听得真切,倏然坐起,一脸正经的问道:“夫人,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约素好笑的拧了拧自家官人腰上的肥肉,“刚才听见大郎的声音,好像是……” “什么?”李老三莫名其妙。 张约素咳嗽一声,“就是那啥的声音。”大宋的女子再开放也比不上盛唐,是以说起枕边事来终究还是有些含蓄的。 李老三愣了下,然后笑了,“兴许是今天吃了羊肉,凤梧火气大,正常的正常的,好歹也十六岁了,有的人家这时候都抱孙子了,这小子倒是享受,那可是朱唤儿啊,想必快活得很……哎哟,你掐我干嘛?” 张约素妩媚的白了一眼自家官人,“你个老不死的胡思乱想作甚!” 李老三点头哈腰,“不敢想不敢想,都是凤梧的,我这个当爹是为他感到高兴啊!” 张约素闻言也笑了,凤梧这小子还真不是吃素的…… 清晨,寺庙响起钟声,有僧人从李府外经过,哐当敲了几遍更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卯时已至,晨光熹微,江边大雾,路有霜冻。” 朱唤儿被僧人点更声音闹醒,缩在被窝里,长发慵懒的横陈在被窝里,缠绕在雪白的肌肤上,双目慵懒如有秋波,樱桃般的小嘴倔强的紧咬着,心里有些惴惴的,昨夜好好的怎生做了那么个羞死人的梦。 双腿绞在一起,紧了紧……那梦的感觉真清晰,哎呀,那个纨绔怎么可能那么温柔。 再也睡不着,不知道在被窝里缠绵了多久,直到听见辰时的更鼓,朱唤儿才怏怏起床,自己洗漱后去北院倒了热水,回到西院推开李凤梧的床,却诧异的发现李凤梧早已起床,正闭着眼默默的坐在书桌前。 将脸盆放架子上,朱唤儿拧好洗脸的毛巾走向李凤梧,不料这纨绔怒瞪自己一眼,“不要过来!”旋即又闭上了双眼。 朱唤儿僵在那里不明所以,大大的眼眸里很快噙起了泪珠,倍感委屈。 不久是给你递个洗脸巾么,至于这么凶人嘛…… “噗!”朱唤儿将拧好的毛巾重重的扔回铜盘里,溅了一地的水,又抓起棉被一阵扇动,好像手上被她蹂躏的是那个纨绔一般。 李凤梧仿似没听见,任由朱唤儿发着小脾气。 良久才睁开眼,叹了口气道:“果然,睡一觉起来还是要遗忘掉不少。” 昨夜只读了一遍诗经就背下了九十几首诗歌,一夜兴奋得睡不着,早上起了个大早,兴冲冲的继续默背一遍,发现昨夜能默记的已遗忘掉不少,现在还能清晰记住的诗歌大概只剩下五十首。 遗憾归遗憾,李凤梧并不贪心,能有这记忆力已经相当令人惊喜了。 看了一眼发着小脾气给自己收拾床上的朱唤儿,李凤梧悄无声息的跑到她身后,一把捋住披散在背上的长发,放在鼻子间深嗅一口,“哟,真香。” 朱唤儿娇躯骤然紧绷,慌不迭逃到一边,低头绞着手指不敢和李凤梧对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出现了昨夜那个梦境画面,脸颊霎时嫣红如炽。 李凤梧又哟了一声,“脸红了,戳你胸口也没见你这么不好意思过,难道心里有鬼?” “有你个大头鬼!” 心思被戳破,朱唤儿恶狠狠的啐道,落在李凤梧眼里,却是娇柔嗔语,端的是风情无边,心情顿时大好,转身洗了脸,去门外庭院间用刷牙漱口后去吃早食。 看着纨绔消失在院子里的背影,朱唤儿恨恨的收拾着房间,脑海里却总是不合事宜的回荡着昨夜的梦……那个春梦。 其实,纨绔长的真挺好看的…… 吃过早食,李凤梧发现老爹李老三一脸忧郁的走进那间用来装点门面的书房,跟了进去,将李老三从椅子上撵起来,自己坐进去,问道:“看你样子像死了爹,出啥事了?” 李老三满脸肥肉颤抖,一巴掌拍在李凤梧脑袋上,嚷着公鸭声道:“兔崽子说的什么晦气话,没大没小,你爷爷都死好几十年了!” 李凤梧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新五代史》,这是欧阳修自撰的史书,民间书坊并不多见,不客气的道:“这书归我了。” 李老三心思有些恍惚,并不在意被儿子顺走几本珍品书籍,反正那些玩意儿自己也看不懂,收在书房里不过是做面子,叹道:“昨夜得到的消息,陈府尊另知镇江府,你猜新来的建康知府是谁?” 李凤梧继续翻着书柜,头也不抬的道:“谁?莫不是柳相正?”这是不可能的,唐宋任官回避制度已经趋于完善,出身河西柳家的柳相正怎么也不可能知建康府。 “不是柳相正,但也差不离了。”李老三唉声叹气。 第十六章 远忧近虑 李凤梧愕然,根据自己了解的任官回避制度,柳相正不可能在建康府任官,柳家的姻亲、表亲什么的都不可能在建康府任官,还有谁能让父亲李老三这般担心? 将手中的《新五代史》放下,双手撑桌身体微微前倾,问道:“究竟是谁?” 李老三呲呲牙,忽然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昨晚睡得可好?” 李凤梧不知所以,顺口答道:“还行啊。” 李老三嘿嘿贼笑,公鸭嗓极其猥琐:“上了朱唤儿的床竟然只是还行,好小子,胃口很不错嘛,这么快就把朱唤儿吃了,嘿嘿嘿,给老子说说,朱唤儿怎么样,对得起那两千贯吧?” 李凤梧摸不著头脑,这都什么和什么,问道:“说清楚点,看你笑的那猥琐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朱唤儿怎么了?” 李老三依然贼笑,“昨晚很多人都听见了的,你说你小子爽快了就行吧,啊啊大叫个鬼啊,咱老李家自己人听见也就算了,让那些下人听见,可是有损你这个未来李家官人的形象。” 李凤梧一脸黑线,终于明白过来,感情被误会了,懒得解释,说:“滚!没有那回事,我和朱唤儿清白着呢,新任建康知府到底是谁?” 李老三也没有深究,毕竟咱老李家这种大户人家,别说玩了一个秦淮河畔买回来的女伎,就是抢个良家闺女回来玩弄了,花点钱也是能解决的,凤梧这兔崽子也是命好,面相竟然随他母亲,长的好看不说,还有我李老三给他打下的这偌大家业,这辈子也不知道要糟蹋多少良家闺女。 叹了口气,道:“新任建康知府是一个叫朱文修的临安京官,和柳家倒是没有多大关联,但他在临安的官职是太常少卿,想必和柳相正关系不一般,要不然陈俊之也不会专程让人来知会,让咱老李家以后行事低调点。” 李凤梧蹙眉想了片刻,陈俊之和张浚关系匪浅,知建康府期间没少照顾李家,如今赴知镇江府,不可能无缘无故让李家行事低调,显然他深知新任建康知府的来历。 柳相正回临安才两三个月,便能让朝中江淮宣抚使如今权势正炙手可热的张浚同窗另知镇江府,而他所掌太常寺的少卿知建康府,这能量还真有点吓人呐。 朱文修能知建康府,肯定不会是来备战隆兴北伐这么简单,事实上真要备战隆兴北伐,陈俊之足矣,这会不会是当今官家孝宗赵昚的制衡? 远离庙堂之高远,李凤梧当然看不透朝堂风云,但无论怎样,朱文修作为柳相正曾经的下属,知建康府期间整倒李家顺便卖柳相正一个人情,这事**没跑了。 前有觊觎李家产业的建康府通判杨世杰,后有心怀叵测的建康知府朱文修,李家这是要大祸临头的节奏?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柳相正这一手真够狠,果然是不愧誓言死当谥文正的人,随随便便一手便让李家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过自己也不必太担心,隆兴北伐失败后张浚倒台,陆游会因权臣龙大渊、曾觌而贬职至建康任通判,只要这位老师来到建康,李家的危机便可迎刃而解。 但这是隆兴二年的事情,距今还有整整一年多,李家熬的过这一段时间? 必须想办法自救! 李凤梧对李老三说道:“有什么应对之策?” 李老三沉思了良久,才道:“朱文修知建康府的州府邸报昨日才到,如今肯定还在临安,我昨夜已经想过,快到春节,咱老李家也该在春节后去临安看看张相公,到时候在张相公面前提上一两句,看张相公是否愿意为咱老李家说上一二,朱文修估摸给张相公面子也不会为难我们。” 李凤梧心里骤然亮堂,问道:“柳相正不知道你和张相公的关系?” 李老三想了想才道:“应该不知道,整个建康府都知道咱们在临安有人庇护,但知晓是张相公的只有陈俊之。” 李凤梧点头,柳相正肯定也知道李家在临安有关系,否则建康知府陈俊之这几年不会和李家走得很近,但柳相正并不知道李家背后那尊庇护大神是谁,因此朱文修来知建康府不会很快出手,很有可能先要摸一下关系,如果能动李家,那就必然会下死手。 这个问题的节点在于:只需要让朱文修和柳相正知道李家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庇护即可。 然而隆兴北伐失败后张浚就要倒台,这真尼玛是远忧近虑一起来,自己必须抓住这两年时间,参加科考拿下进士这层护体神功,就算不入仕途,也可保李家平安。 所以父亲李老三的方法没问题,不仅要去临安,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去临安拜会张浚。 只是有些担心的是,隆兴北伐在即,张浚这位权势滔天正受帝宠的相公会抽时间来接待李家人吗?李凤梧有些没把握,认真的问李老三:“咱们和张相公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老三闻言一脸得意,“你小子就不会猜猜?” 李凤梧无语的将那本《新五代史》丢到李老三身上,“猜你妹啊,速度说来听听。” 李老三一脸受伤的表情,“我妹就是你母亲!” 李老三和正夫人叶绘是正儿八经的青马竹马表兄妹,要不然也不会生下李凤梧这个痴呆儿……当然,现在虽然还是李凤梧,不过意识里多了一份现代人的经历。 李凤梧瞬间怂了,要说李家自己最怕谁,非母亲莫属,别看母亲没读书,真要生气了十个李凤梧也不够看,揍起自己来二娘三娘都只能看着,讪笑道:“去临安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你也该享享清福了。” 李老三怔住了,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去临安见张相公?” “对啊。”李凤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李家迟早是我囊中之物----啊不,迟早是要传承到我手上,作为接班人去拜见李家的带头大哥也是应当的嘛。” 李老三有些动心了,虽然对儿子说那句囊中之物有些不爽,也不明白儿子说的带头大哥什么意思,但觉得这个建议确实有道理,也该让他去见见风雨了。 李家,迟早是儿子的李家。 良久才道:“再说吧,如果到时候你去,得和你三娘一起,有她在你才见得着张相公。” 三娘张约素? 李凤梧心里猛然惊醒过来,三娘也姓张,莫非三娘是张浚的亲戚,难道李老三这土鳖当年是走裙带关系发家的? 这很有可能啊……要不然以李老三这土鳖的才智怎么可能打下这偌大的家业。 第十七章 红袖添香夜读书 北伐在隆兴元年开启,绍兴三十二年的年末,因孝宗初登大宝,偏安一隅的南宋除去朝堂重臣品出的来年大变有些担心外,万民皆因春节将至尽情欢腾。 刚过小寒,那位中散大夫、太常少卿、秘书少监朱文修终于走马上任,知建康府。 是时,陈俊之早已赴镇江府。 先是建康全体官员和名士于青祥楼设宴为这位建康大佬接风洗尘,翌日晚上,在建康首富城东郭大官人的打点下,建康富贾齐聚一堂,再次为朱文修接风洗尘。 李凤梧自然是不够资格的,父亲李老三大腹便便的坐上八抬大轿去了青祥楼,李凤梧本想去秦淮河听听小曲儿,但想着春节之后便是府学考试,如今李家风雨飘摇,由不得自己任性,只能老实的呆在家里看书。 万幸朱唤儿很美,红袖添香夜读书确实是件美事……如果朱唤儿能够再开放一点的话。 建康位于南方,没有北方那种冰雪覆盖的冻冷,可小寒之后的湿冷依然让人承受不住,大户人家早早的用上了暖炉。 朱唤儿坐在暖炉旁,小心翼翼的放入几块产自广南西路的乌冈栎精碳,亦是后世的备长炭,在日本极其受欢迎,价格极为昂贵,在南宋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大肆使用,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 乌岗栎精碳彤红,没有爆出一丝火星,两人的身影便在炭火影中摇曳,书房里暖意熏人,颇有点洞房夜烛影摇红的风花雪月之感。 空气不怎么流通,朱唤儿身上那股天然的处子香味便显得有些浓郁,混合着暖气,闻在心里着实让人舒爽,恨不得夜夜如此。 李凤梧抬头轻声道:“唤儿,将窗户撑开些。” 本官人是来南宋左拥右抱的,可不想连你这丫头都还没收了就一氧化碳中毒玩完。 朱唤儿白了李凤梧一眼,显然是介意唤儿这种亲昵的称呼,不过看在这纨绔给自己送了件白狐大氅的份上,就让他得意片刻罢。 待朱唤儿又回到暖炉旁坐下,李凤梧笑了笑,“那大氅虽然挺贵,可你也不能放着不穿,难道要好生保管着以后失宠了用来贿赂其他姐妹?” 美的你,还其他姐妹……朱唤儿脸色绯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炭火熏的。 不过这纨绔真的是纨绔啊,那件狐毛大氅据说值好几百两银子呢,去岁的时候,抚月搂的颜大家就收到了这么一件,据说是城东郭大官人赠送,那时颜大家可没少穿出来炫耀。 沉默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李凤梧将《诗经》掩上递给朱唤儿,“考一下我吧。” 这些时日读书,朱唤儿完美的担当了书童角色,李凤梧看书之后都是让她来提问,正因为如此,朱唤儿才彻底被李凤梧震住。 这纨绔还真有点高人不露相的意思,诗经三百零五首诗歌,他竟然只用了几天就能全部背诵,偶尔还能说几句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豪迈诗句,完全不像个刚读完蒙学的人。 算起来李凤梧这纨绔读完蒙学似乎只用了短短两三个月,要知道寻常人,就算是天资聪颖的人,也少不得一两年的功夫……当然了,历史上那些天才除外,比如三国时期的曹子建,本朝的苏大才子之流。 汉字博大精深,几天时间熟背诗经并不难,还要理会其中的含义和典故,这也是个庞大的工程,是以李凤梧才会让朱唤儿考究自己。 朱唤儿接过《诗经》随手翻了一页,“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遏刘何意?” 这一句出自《周颂.臣工之什》中的《武》。诗歌本意是歌颂周武王的功德,是歌颂功德诗作中的上上之选。 李凤梧几乎想都不想,答道:“刘,杀也,遏,止的意思,即制止杀戮,武商伐纣代表天意制止暴君的残杀,拯民于水火。” 朱唤儿渐渐的有点喜欢上了这种小日子,不用每日强颜欢笑迎客来,只需要应付纨绔神出鬼没揩油的禄山之爪,心情不好时说说纨绔,厉声以对甚至掐他几爪,他也会龇牙咧嘴的笑笑,并不会置放在心上。 朱唤儿青葱食指在唇瓣上舔了舔,又随意翻开一页。 李凤梧忽然笑了,促狭她道:“唤儿,那书页可沾上了我不少口水,你要是喜欢我直说啊,不用这么间接的表示,亲吻是个技术活,万幸我还掌握得不错,保证让你不知道今夕何夕直奔天上人间。” 朱唤儿歪头,眼咕噜一转,剩个白眼对着李凤梧,“呸,少臭美了。” 妩媚自生,这尼玛就是个妖精啊! 纵然经历过美颜相机、ps出来的所谓狐媚妖照,也比不上这种天然的妖媚,李凤梧不得不感叹,难怪古来会有那么多君主亡国在女人肚皮上。 唤儿这小眼神,那位国际范拍马也赶不上啊。 朱唤儿很是轻松惬意,这种夜读书的感觉让她仿似回到了童年,家道未中落父母尚在的时候,自己便陪着父亲看书,自由而快乐。 “匪安匪舒,淮夷来铺。何意?” 李凤梧故作沉吟状,然后笑眯眯的道:“意思是说我李凤梧红袖添香夜读书不是为了勾搭唤儿来一出莲花观音什么的,而是要参加科举金榜题成就一番大事业。”那笑容真是个醉人。 朱唤儿极其聪慧,霎时恼羞不已,将书扔到李凤梧身上,怒道:“没个正经,不来了!” 莲花观音什么的朱唤儿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初入醉乐坊时那些**教导的那些龌龊东西,据说男子最爱女子最疼,这纨绔真是片刻不忘调戏自己。 李凤梧哈哈大笑,那一句出自《大雅.荡之什》中的《江汉》。本意是说周宣王来到江汉之滨不是为了安逸,而是镇伐淮夷到此驻扎。 将书放在书桌上,李凤梧倦怠的伸了个懒腰,揉揉发涩的眼睛,近似哀求的道:“唤儿,唱首小曲儿吧?” 前几日无意间听得这丫头唱了首小曲儿,李凤梧只觉惊艳无比,从不曾想过没有伴奏什么的,竟然也能唱得这么美……大概只能用**来形容。 朱唤儿唱曲,没准能媲美招醉阁的杜大家。 朱唤儿见李凤梧一脸疲惫,没来由的心软了,端坐在小椅子上,抚着披肩的边襟,声如黄鹂,婉转清扬,歌声便如萤火虫一般在夜色里闪亮。 “谁为你算的那一卦,是说一生命犯桃花,最是无瑕,风|流不假,画楼西畔反弹琵琶,暖风处处,谁家少年心猿意马,色授魂与颠倒容华,兀自不肯新月照东蜡,喜说折花,却道不爱青梅恋竹马……” 刚过小寒,月已逾半圆,夜色透过披在繇儿身上,婉约如画,李凤梧轻轻摊手将那枚银色发簪摘下,一头清逸秀丽的漆黑长发没有了发簪的束缚便流云一般披散下来,垂过淡青色的襦裙,铺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温柔了天涯明月光…… 小曲儿声夜色里飘扬得极远极远,一如梦中的楼兰铃声,渐生飘渺…… 李凤梧也醉了…… <ahref=>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a> 第十八章 沆瀣一气 一曲《竹马》,书房里便陷入良久寂静。 朱唤儿抬首却见那纨绔坐在椅子上歪着头,竟已睡去,顿时有种无处觅知音的憋闷感,心中微微暗恼,暗道以后再不给你唱曲儿了。 起身,忽然婉儿一笑,双手平伸转了几圈,润群裙摆飘扬,书房里便有一朵淡青色莲花绽放。 轻抚自己脸颊,自怨自艾的叹了口气,落花寂寞,庭院谁人知? 走至书桌旁,准备叫醒纨绔让他上床去休息,伸出手却愣在那里,这么看纨绔长得真好看呢,睫毛长长的,鼻梁挺挺的,典型的瓜子脸……没有特别惊艳的五官,但凑在一起就是这么经看。 那嘴唇倒真是符合他的性情,薄情之人嘴唇薄。 怔怔的看了许久,朱唤儿倒有些不忍心叫醒李凤梧,却不料李凤梧自个儿醒了,朱唤儿慌不迭缩回手去。 李凤梧打了个呵欠,“什么时候了?” 朱唤儿回到暖炉旁,垂眉答道:“刚到子时。” 古代子时便是第二天。 李凤梧蹙眉,“又是新的一天了。”心里略略有些焦急,怎么还没消息回来,按理说此刻早应该散席了才是。 恰在此时,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皂衣奴仆敲门进来,“大官人回来了,此刻在轿厅。” 李凤梧挥手示意他先退下,起身对朱唤儿道:“你回去歇着吧。” 披了件大氅起身走进夜色里。 朱唤儿在房间里凝眉沉思,近几天李家两父子和三位夫人总是愁眉不展,李凤梧更是卯着劲在读书,李家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么。 轿厅照壁处熙熙攘攘,几个仆人围着父亲,李凤梧快步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仆人自动让开,李老三扶在照壁在呕吐,李凤梧立即对仆人说道:“让厨房准备些姜汤。”闻讯赶来的母亲、二娘和三娘搀扶在李老三进了厅堂坐下。 片刻后,仆人端来厨房早就备好的姜汤,李老三喝了几口,终于缓过劲来,愣愣的发了会神后骤然暴怒,端起瓷碗摔得粉碎,公鸭嗓振耳欲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张约素挥手示意奴仆退下,带厅堂里只有李家五人和李伯时,才问道:“官人,怎么回事?” 李老三颓然坐倒在椅子里,盯着火焰兴旺的暖炉,良久才道:“没事,夫人不要担心,天塌下来我李老三顶着。” 几位夫人闻言顿时泪眼婆娑,这就是为什么李家三位夫人能一团和睦,不论再大的困难,李老三都不会让三位夫人吃一点苦。 李凤梧也出声安慰道:“三娘,你们也不要太担心,天塌不下来。” 李伯适时奉上醒酒清茶,李老三喝了几口,恢复了镇定,对叶绘等人说道:“夫人们都回去歇着吧,我和大郎说会儿话。” 男主外女主内,叶绘等人不好再说什么,心思忧忡的各自回房。 李凤梧这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按道理朱文修初来乍到,必然不会太过强势,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父亲李老三虽然不如建康首富城东郭大官人,但好歹也是建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朱文修再笨也不可能在接风宴上给父亲难堪。 李老三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沉着声道:“你老子我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多了,些许小事,凤梧你就别挂在心上,倒是你最近在读书,怎么样?” 李凤梧一阵暖心,父亲不说并不代表没事,只是他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好,估摸着后年大考能中个进士。” 不是李凤梧狂妄,而是这些日子读书发现自己真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一本万字左右的书,看一遍能记下个四五成,过几日还能记下两三成,如果能时常温习着,只需几日时间就能熟背。 有这种能力,在人才凋零的孝宗时期,参加科考拿下进士还不手到擒来? 李老三点点头,并不太在意,以为只是儿子年少轻狂的过度自信,进士哪有那么好中的,谁不知在本朝中了进士,只要能力和关系不是太差,无功无过的混上一二十年都能成为一朝大员。 子时已过一半,虽然有暖炉李老三依然觉得寒凉,紧了紧贴身棉衣,对李凤梧说道:“如果我老李家能渡过这两年,他日你继承家业后,定要提防着城东的郭秃子,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也想把手伸进来。” 李凤梧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东的郭秃子,自然是建康首富郭瑾,这家伙可不是一般人,坊间传言,郭瑾是那位已经殡天的成穆皇后郭氏的娘家人,本是成穆皇后的堂表哥,其父母皆是郭家族人。郭家本来都在临安,但郭瑾拿到盐铁榷商的富贵符后就来到建康定居,成为富甲一方的郭大官人。 孝宗诸皇子包括还未成为庄文太子的赵愭和未来的光宗赵惇皆是成穆皇后所出,郭家在本朝简直贵不可言。 前有建康通判,后有建康知府朱文修,再加个皇亲国戚郭瑾,李家这是要山穷水尽的节奏,老子的纨绔生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么? 李凤梧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压力山大啊,就算是中了进士这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李老三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打算瞒着儿子,说道:“其实郭秃子富甲建康,并不是惦记咱老李家的家产,听吴老二说,半个月前郭家老太爷逝世的酒宴上郭秃子曾说,没有他吃不着的葡萄,势要登上朱唤儿的芙蓉帐。” 当初郭秃子欲出两百贯拿下朱唤儿的初露而不得,醉乐坊没少被他拿捏,其实以他的财力,分分钟可以买下醉乐坊,没付诸实施不过是因为临安郭家那位太老爷压着,半月前郭家老太爷逝世,郭瑾便再无忌惮。 孝宗尽孝,连带着郭家也如此。 李凤梧冷笑几声,“那倒不能让他称心如意了。” 李老三又和儿子絮叨了半个时辰,这才起身道:“我得去歇着了,免得你母亲她们担心惦记。” 目送父亲回东院,李凤梧也欲回西院,一直在厅伺候的李伯忽然出声道:“梧哥儿,大官人刚出青祥楼就吐了。” 喝醉酒呕吐不是很寻常的么? 但李伯又迅速补充了一句:“血,大官人出青祥楼吐的是血,说句话梧哥儿不要放在心上,我在外间等候时,听见厅里有人作犬吠声,那声音是……是……” 李伯终究不愿说出“大官人”这个词。 李凤梧僵在原地。 李老三,你个蠢货,连这也要瞒着我,这老李家就只有你一个男人么,你撑得起李家,我李凤梧就撑不起? 这样的晚宴上,能逼得父亲卑躬屈膝作犬吠博众人一笑,出搂便怄气吐血的,除了新任建康知府朱文修和皇亲国戚郭瑾沆瀣一气,还谁能做到,无论在哪个朝代权势都比财大。 朱文修、郭瑾,你们真是好样的! 李凤梧心冷如冰,这个寒冬真是出奇的冷啊。 第十九章 凶案 今夜的事情大概只能算是开胃小菜,估摸着过上几日,就会由郭瑾这个秃子当头炮对李家发难了。 李凤梧怎么也想不明白,柳相正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不摸清楚情况上来就让朱文修开炮,难道他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柳相正再怎么也只是四品太常卿,朝堂之上一二品大员如过江之鲫,不说江淮宣抚使张浚、左相陈康伯、右相史浩之流,随便拿个参知政事或者六部尚书,都不是他一个在史上未能留下薄名的柳相正能惹的。 在南宋为官史上无名,并不算诡异,毕竟南宋孝宗之后无能臣。 李凤梧在床上夙夜不寐,渐渐理清楚了头绪。 也许,柳相正已经知道李家在朝堂的靠山就是张浚? 绍兴三十二年,孝宗登基后平反岳飞,恢复胡铨官职,重用张浚为江淮宣抚使,稍微有点见识的朝中重臣都知道,官家这是有意恢复中原挥师北伐,这种情况是主和派不愿意看到的,尤其是右相史浩,这位帝师认为大宋尚未做好北伐准备,应偏安一隅徐徐图之。 这种大趋势下,朱文修知建康府便显得意味深长,最主要的作用便是掣肘张浚。 因而朱文修一到建康就给李家下马威就在情理之中了,谁叫你李家某位夫人是张浚的亲戚,你张浚不是要北伐么,我就到处搞点事情让你不痛快。 捋清楚这其中的曲折,李凤梧顿时放下心来,距离北伐失败张浚罢相还有时日,朱文修再怎么折腾也得顾忌着点,估计只会旁观郭瑾郭秃子出手,毕竟皇亲国戚的身份更不好招架。 李家这个年过不安生了。 大寒,距离春节尚有半个月,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相对于以往这是场晚雪,飘飘扬扬只一夜,建康城便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 李凤梧醒得极早,本想提前起床,带着朱唤儿一起去城外赏雪,正在朱唤儿门口敲门,却见李伯跌跌撞撞的跑进西院,跌坐在李凤梧面前,脸色铁青着失神嚷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李凤梧扶起李伯,“怎么了?” 李伯顾不得身体的磕碰,急声说道:“小官人不好了,庄八娃死了。” 昨夜大雪,李凤梧估摸着温度得在零下,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冻死个把人也不是新鲜事情,况且是条件落后的古代,大户人家偶尔也会出现奴仆冻死的事情,“冻死的么?没事,你到时候让账房那边给庄八娃家里多拿点抚恤银子。” 李伯跌足叹道:“不是冻死的,是被杀死的,尸体就在三夫人房间里!”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心骤然一沉,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李府本就经不起一点折腾,何况是一个奴仆被杀死在三娘张约素房间里,一个不好这可是要蹲大狱的。 急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李伯喘了口气,说道:“三夫人今儿个起了个大早,说是要和二夫人出城去赏雪,不料翠竹姑娘伺候夫人洗漱后,在屏风后面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庄八娃。” 李凤梧点头,“三夫人还好吧?” “三夫人受了惊吓,在二夫人房里休息,大官人和两位夫人陪着。” 李凤梧顾不得开门出来的朱唤儿,转身向东院走去,刚走两步,李伯急声问道:“大官人担心三夫人,无暇吩咐老仆,小官人你说我们要报官不?” “报官?”李凤梧顿了下,冷笑道:“恐怕府衙的衙役捕快此时快要到咱家了。” 三娘张约素知书达理,断然不会做出杀人这等事情,用脚膝盖都能想到,这是有人捣鬼诬陷,建康城内掰指头数来数去,朱文修和那位通判大人不可能冒这种葬送仕途的风险,只有郭秃子有这嫌疑。 郭瑾这货出手可真够狠的。 如今之计,需要尽量保护好现场,尽可能的找到一些线索,查找出真凶,否则三娘会下大狱甚至被问斩,而这可能导致张浚怪罪父亲,一旦到了那一步,李家距离家破人亡也就不远了。 走进东院,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丫鬟奴仆,对着三娘的房间指指点点。 李凤梧吩咐李伯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三娘卧室,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庄八娃的尸体依然摆放在原地,房间里却没什么血腥气,尸体下面也只有少量黑色的血污。 三娘的房间极大,一应家什都不曾动过,屏风隔着床榻,如果不走到屏风后来,还真发现不了尸体,李凤梧强忍着作呕反胃,蹲下仔细查看尸体。 致命伤在胸口,是个小圆孔,直接戳穿了心脏。 庄八娃仰面向天,脸如白纸,本来有些清秀的五官此时扭曲着,显得异常狰狞,牙齿间亦有不少血污,死前应该经历过痛苦挣扎,怀里露出一张纸的半截。 李凤梧拿出那张纸看了一眼,顿时有些讶然,纸上竟是一首词,李凤梧顿时笑了,真是巧了,竟然是这首词。 将那张纸塞回到庄八娃的怀中,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窗户微微开着,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算有足迹也被大雪掩盖了。 可惜,南宋没有断案如神的包拯,也没有六扇门中的四大名捕,这件凶案不好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三十出头的府衙捕头带着四个捕快走进来,瞥见李凤梧在房内,顿时蹙眉喝道:“你是何人,休要破坏了罪案现场!” 果然,真有人报官…… 李凤梧退后两步,说道:“王捕头不用担心,现场完好。” 王统,建康府衙捕头,李凤梧平日里听过他不少传闻,是个刚正清吏,在建康薄有名声,破过不少大案,有一套独有的办案手段。 这一次三娘要想洗脱冤屈,这位王捕头至为重要。 唯一担心的,这位王捕头会受到新任建康知府的左右,害怕丢掉自己的捕头位置而敷衍了事,只希望房间传言他嫉恶如仇立身刚正是真的了。 王统挥手,“不干你的事,站到一边去,不要阻扰公人查案。” 李凤梧垂手推倒一旁,“王捕头请。” 王统稍有诧异,记得去年城西某位大官人家里也发生了凶杀案,那位大官人的公子看见尸体就吐了一地,眼前这少年置身凶案现场竟能如此镇定,倒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第二十章 家丑 王统冷着脸仔细检查了尸体,自然看到了那张写着词的纸,立即作为重要证物收了起来,在检查致命伤时王统一脸疑惑,什么样的凶器会造成这样的致命伤? 检查完尸体,王统也走到了窗户边,毕竟是捕头,办案经验丰富,只扫了一眼立即对手下捕快吩咐道:“来人,去将屋后积雪清扫掉,看是否有凶手不小心遗留下的证物。” 李凤梧站在一旁,看着两个捕快凶神恶煞一般在三娘房间里折腾,最终也没找出什么来,倒把房间翻得狼藉万分。 过了片刻,仵作赶到,只简单检查了一番便说道:“致命伤在胸口,凶器应该是银簪一类的尖锐长物,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丑时,牙齿里的血是死者死前剧烈挣扎引起的,没有中毒迹象,如果王捕头有需要,可以将尸体运回敛尸房,我再作检查。” 王统沉吟片刻点头。 “王捕头,找到一枚玉簪。”一个略矮小的捕快出现在窗口,举起一根沾满血污的银簪对王统喊道。 王统大喜,“这是重要证物,保存好!” 李凤梧眼眸倏然一紧,暗叫不好,那枚玉簪极其眼熟,正是今年上元节时父亲送给三娘张约素的礼物,好像记得端午时分一次晚饭时候,三娘还给父亲撒娇来着,说这枚玉簪掉了让父亲补送一件。 这尼玛好大一盘棋…… 端午时节,三娘丢失玉簪的时候,自己刚开窍几天,朱唤儿也还没被买回李府,朱文修更没知建康府,郭秃子这货图谋这么远,显然和李家的恩怨不仅是因为朱唤儿。 侦探完凶案现场,王统冷着脸对赶来的李老三问道:“李大官人,还请贵夫人和丫鬟翠竹随我回府衙。” 作为凶案嫌疑人,三娘被判收押是跑不掉的,翠竹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也需带回府衙审问。 李老三谄媚的笑着靠近王统,“王捕头,贱内适才受了惊吓,此刻卧床不起,能否通融一二,待得痊愈恢复些我再亲自送来府衙?” 王统推开李老三的手,无视那根金灿灿的小黄鱼冷颜道:“对不起李大官人,这是规矩。” 李凤梧拉住还欲求情的父亲,说道:“父亲就不要为难王捕头了,他也是公事公办。”如果真能公事公办还是好事。 又回头问道:“王捕头,能不能问一下,是谁报的官?” 王统略一沉吟,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的奴仆,还是卖了两父子个情面,悄声说道:“就是你李府的丫鬟,说贵夫人和死者有染,昨夜起了争执,便狠心杀了死者。” 卧槽! 李凤梧杀人的心都有了,这尼玛李府竟然出了内奸! 李老三啪的一声,接近两百斤的体重瘫坐在地上,只觉一道晴天霹雳落下来,四肢发凉双眼恍惚。李府出凶案就罢了,竟然还牵扯上偷|情这种事,就算凶案破了和约素无关,建康城也少不得污言秽语泼向李家。 王统带着三娘和翠竹离开李府后,李凤梧吃力的扶起李老三,对老管家说道:“李伯,看一下,府里哪个丫鬟不在。” 李府正厅,母亲叶绘和二娘周月娥挂着泪痕服伺李老三喝了碗参汤,一家四口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家不相信张约素会杀人,更不相信她会和庄八娃偷|情有染。 张约素是何人,虽然只是名门世家的庶女,但姿色过人,从小就受到良好家教,自视清高,如果不是十年前的李老三年还有那么点帅气小哥的意思,张约素也看不上他。 更别说目不识丁的下人奴仆。 沉默了许久,李凤梧才道:“爹,你别担心,三娘是清白的,王捕头一定会查出真凶。” 李老三仰头叹了口气,精神萎靡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那现在怎么办啊?”叶绘和周月娥终究是女流,哪见过这等场面,早就慌了神。 李凤梧早有打算,说道:“爹,你还得振作起来,三娘被收监肯定要受苦,咱得走动走动,不能让三娘在里面受了委屈。” 李老三嗯了一声,怔怔的盯了房梁许久,才道:“约素这案怕是翻不了了。” 物证、人证都指向张约素,李老三没少和府衙的人打交道,知道只要一开审,约素她必然会被判秋后问斩。 李凤梧冷笑一声:“不尽然,事在人为,爹你只管去走动,其他事情都交给我吧。” 叶绘闻言愣了下,问道:“凤梧你有什么发现吗?” 周月娥和李老三立即一脸期盼,真以为李凤梧能够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李凤梧摇了摇头,“还需要去查证,反正我是不相信三娘杀人,庄八娃的死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三娘的房间不是第一现场,如果我们能找到蛛丝马迹,通知那位王统王捕头,他必然不会放过定会查下去,不管最后能不能查出真凶,只要能查出三娘不是凶手,爹你再四处走动一下,相信三娘会没事的。” 或许是受到李凤梧的感染,李老三终于有了生气,一拍桌子,“对,我这就去走动,凤梧你想办法查找一下,能否找到有利于你三娘的线索!” 李凤梧点头,看着走进来的李伯问道:“谁不在府内?” 李伯犹豫了一下,才道:“是环月姑娘。” 竟然是她? 李凤梧等人面面相觑,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报官将张约素推向死亡的竟是陪嫁丫鬟环月! 环月和翠竹都是张约素的陪嫁丫鬟,当然,陪嫁丫鬟并不仅仅是丫鬟这么简单,基本上古时所有的陪嫁丫鬟都逃不过姑爷的手掌心,李老三也不例外,早把这俩丫鬟给拱了,要不然这俩大姑娘早就嫁人了。 李伯又说道:“大官人,似乎有在散布谣言,下人都在议论三夫人和庄八娃有染,都说三夫人是杀人灭口……” 李老三怒不可遏,哇的一声猛然呕出一口血来,吓得叶绘和周月娥花容失色。 李府大乱。 待郎中来给李老三诊脉开药后,李凤梧找到李伯,说道:“李伯,你去知会下所有人,敢在李府乱嚼舌根的,无论是谁,一律杖责后赶出李府。” 家丑不可外扬,不管事实如何,这件事都要尽可能的遮掩下去。 第二十一章 四面楚歌 父亲呕血卧床,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李凤梧必须将责任扛起来,与父亲知会后,李凤梧从账房处支取了不少银子和小黄鱼,带着李伯出了李府。 李老三平时应酬交际都是李伯陪伺,因此李凤梧很快知晓了应该走动哪些人。 本来建康城内发生命案,应该是由附属于府治的上元县衙负责,只是没想到环月越过上元县衙,直接去府衙报官而且还接理了,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鬼才信。 上元县衙已不需走动打点。 建康府地处淮南西路、淮南东路和江南西路三路交界处,却并隶属其中一路,而是直辖,因此这三路的提点刑狱司官员们走动也没用。 其实建康作为南宋抗金作战的前线核心地带,一般是不会只有一个知府坐镇,大多时候是由江南东路的宣抚使权知,只是这一次是朱文修知建康府总理所有事务,因此江南东路宣抚使那边已行不通。 建康知府朱文修不用去了,去了也是自讨没趣,通判杨世杰不用去了,这丫巴不得李家倒霉,签判徐煜不负责诉讼和刑狱,唯一能走动的是推官赵宏。 不过此时正在应卯时间,古时上班叫应卯,其实上下班的说法在两宋就已经出现,只不过应卯更为普遍。 建康府治距离文宣王庙不远,建炎南渡后,将原昇州府治改为南宋行宫,同年将原转运使衙门作为建康府治,府治内忠勤楼是建康府诸官员办公之所。 李凤梧让李伯投了名刺,几乎在忠勤楼等了一个时辰,已是放衙时分,才有小吏过来知会,请他前往锦绣堂相见。 赵宏四十有余,国字脸蓄着长须,身材清瘦,眸子里闪烁着世故的狡猾,见到李凤梧后脸上绽出一丝毫无暖意的笑容:“李家小官人有何事?” 李凤梧唱了个喏行了个揖,坐在下首椅上后,并不说话,只是先看了一眼左右。 赵宏便挥手示意左右人退下。 李凤梧心里其实是有点小紧张的,你妹啊,这可是建康府推官啊,放在后世那也是直辖市的副市长级别,可是自己两辈子见过的最大官了。 但此时由不得他紧张,只得镇定心绪,徐徐说道:“不知道先生知晓今晨发生在我李家的凶案没有?” 按照南宋民间惯例应该称呼为赵推官,不过李凤梧还是放低姿态称其为先生。其实按照李凤梧的认知,宋朝后期就有人开始称呼当官的为大人,不过他现在还把握不准,不敢贸然如此称呼,万一闹个乌龙可就丢脸大发了,因在盛唐和北宋时,大人仅是子女对父亲的称呼。 赵宏喝了口茶,点点头。 李凤梧拱手道:“晚生此次冒昧拜访只因家母遭人诬陷,身陷囹圄,素闻先生为官清正,还望能在这件事上略施薄手,李家自当铭记大恩。” 李伯见惯风雨,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悄然放在赵宏右手侧的桌面上。 赵宏瞥了一眼那个锦袋,眼睑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心里估摸了一下,好家伙,这李家小官人出手可真够大方,如果全是小黄鱼的话,得有五条! 可惜这小黄鱼烫手啊。 赵宏没有去动锦袋,而是继续品茶,堂内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良久,赵宏估摸着气氛拿捏够了,这才施施然道:“这起案件本该移交上元县衙,不过朱府尊刚赴任便发生这等大事,他已经嘱咐过本官,定要严查还死者一个公平。” 其实赵宏心里在骂娘,去你妹的朱文修,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个鳖孙打的什么主意,建康寻常人不知晓,我赵宏还不知晓么,那张约素就是当朝江淮宣抚使张浚的侄女,你朱文修要给张浚下绊子,也不用拿我赵宏当枪使吧,这事本来就该你建康知府朱文修、建康通判杨世杰负责,我特么只是个推官而已,真要给她判个秋后问斩,自己今后的仕途可就看不到什么希望了。 李凤梧哪能不知这些场面话,立即做恭维状道:“先生慧眼如炬,定然能查出家母冤屈,晚生在此拜谢了。” 赵宏沉吟半响,谨慎的四处看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李家小官人,这案件确实是本官主理,但府尊和别驾盯得极紧,本官也只能尽人事,最重要的一点,是看王捕头能否查出真凶,当务之急,你还是速速去找建康最好的讼师罢。” 一只手已悄无声息的将锦袋挪道了自己袖里。 李凤梧起身长揖:“一切有劳先生了。” 从府治出来,李凤梧脸色异常难看,李伯不解的问道:“小官人,赵推官已经收了咱们的金条,你怎生还不放心?” 李凤梧回首看了一眼气势恢宏的府治,这可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叹了口气道:“没多少希望,赵宏那句‘府尊和别驾盯得极紧’就是在告诉我,这案虽然他主办,但最终裁决或多或少要受这两人影响,他只能秉公尽人事,查不出真凶一切都是徒劳枉然。” 离开建康府治后,李凤梧马不停蹄,在李伯的引见下走动了府衙大牢各个管事官吏,这边倒是极好,毕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事情,有银子拿何乐而不为。 几十两银子花出去确保三娘在牢狱内不会受苦,甚至还能请郎中去为三娘诊脉,李凤梧放心不少。 寻思着赵宏最后那段话,李凤梧倏然惊醒,赵宏说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去找讼师,这话不可能无的放矢,必然有所指。 想到这李凤梧立即问李伯:“李伯,建康府最好的讼师有哪些?” 李伯略一思索后说道:“城东铁嘴顾青城,城西快嘴马元,城南舌莲花代九,城北恶讼师文启来,还有秦淮河畔的谢中才,这五人是建康最为出名的五大讼师。” 李凤梧太了解讼师在审案中的重要性了,无他,受《审死官》和《九品芝麻官》的影响,陈梦吉铁口断案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只是让李凤梧愤怒的是,马元卧病在床,谢中才闭门谢客,代九直言已接了庄八娃家属委托……然后找到顾青城。 顾青城倒是见了李凤梧,却托辞不接委托,最终或许是看在那锭银子的份上,说不是不想接,而是有人在今晨就知会过建康城所有知名讼师,不准接李家委托。 至于这人是谁,顾青城打死也不敢说,只是善意提醒李凤梧,在建康城能让所有刀笔讼师听从其指挥的人能有谁? 出了顾府,李凤梧猛然一拳砸在旁边枯树上,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个河西柳家,好你个柳青染!” 能让建康所有刀笔讼师俯首的人不多,而和李家有怨的却只有那位在士林圈中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名家柳青染! 李凤梧看到了一张可怕的网。 有人杀庄八娃,有人运尸至三娘房中,有人府衙报案,有人诬陷三娘和庄八娃有染,更有人断了讼师这一条路……环环相扣,这一切都是要让李家在这起案件上坐以待毙。 好可怕的计划,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勾结到一起的。 李伯看着李凤梧手上的血痕,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官人,还去找恶讼师文启来么?” 李凤梧绝然的转身回李府,“没必要了。” 第二十二章 宗泽后人 回到李府,先去探望了父亲,看到父亲明显削瘦了的脸颊,李凤梧不忍心将今日奔走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敷衍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母亲叶绘和二娘在一旁暗自垂泪。 从父亲房中出来,李凤梧没甚胃口,随意吃了点清淡饮食便回西院。 一路低头行走,寻思着如何来破这局,隐隐有种感觉,庄八娃的死并不是这局的终点,敌人应该还有后手,他们的目的绝对不只是让三娘秋后问斩,而是要让李家家破人亡。 走进西院,恰好看见朱唤儿手执一个锦囊走出房门。 李凤梧没甚心思调戏她,便道:“吃过饭了?今夜不读书了,你早些歇着吧,如果要出去散心,在府里叫上个丫鬟陪着。” 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上。 朱唤儿神色慌乱,欲盖弥彰的将锦囊藏到身后,嗫嚅着道:“好……好的。” 李凤梧眉头微蹙,这丫头似乎有事,“锦囊里装的什么?” 朱唤儿有些惶恐,低头答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个锦囊……没事我先回房了。”说完兔子一般迅捷的溜回房间。 李凤梧本来心情就不好,也没往深里想,正准备进书房,院墙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让他停住了脚,昨夜大雪覆盖了建康城,大寒已过,哪来的鸟儿? 又瞥见朱唤儿在窗口偷窥自己,李凤梧多少有些明白了,冷笑一声,朱唤儿,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如果这一切真有你的参与,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墙外是一条小弄巷,寻常时分极少有人,此刻却频频传来急促的鸟鸣。 从房间里搬了张椅子,放在院墙根下,站上去后恰好能看见外面的情况,果不其然,外墙根下,一个穿粗布粗衣对襟的青年正惶急的来回踱步。 李凤梧冷声道:“是人何必装鸟。” 那青年身材高挑长得一表人才,尤其是五官面相极为清秀,用李凤梧的认知来形容,大概就是小鲜肉中的极品,或可媲美大宋那位颇美丰姿人样子,大将军狄青儿子狄咏,若不是高挑身材和突出的喉结,李凤梧几乎以为这是位妙龄少女。 青年闻言吃了一惊,仰首望着李凤梧,满脸戾气的喝问道:“你是谁?” 李凤梧冷笑一声,并不回答,道:“我倒想问你是谁,和朱唤儿是什么关系?” 青年剑眉倒竖,“洒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宗平是也,和唤儿是……青马竹马。” 宗平? 姓宗的可不多,这大宋朝最为出名的当是那位三呼过河的宗泽和其侄子宗欣,宗泽之子宗颖后来官至兵部尚书,只是再其后便没落了,家族中人极少有在朝为官的。 李凤梧倏然想起,那夜朱唤儿唱的小曲儿《竹马》,莫不是应景的他俩感情? “你们这样传递信息多久了?” 宗平不说话了,再笨也能猜到,眼前这个少年就是李家那位痴呆小官人……嗯,现如今倒是不痴呆了,据唤儿说还是个读书天才。 李凤梧不清楚朱唤儿和宗平在今天的事情上有没有份,便套口风道:“你还敢来此,真以为无人知晓你杀了庄八娃么?” 宗平愕然,沉思了许久才抬头道:“庄八娃是谁,洒家并没有杀过此人。” 卧槽! 这丫神经够粗大的啊,李凤梧敏锐的察觉到宗平那句“我并没有杀过此人”,言下之意,这丫是杀过人的! 李凤梧继续冷笑,不说话,倒要看宗平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果不其然,宗平又愤懑的道:“洒家倒是想宰了你李家这对狗父子,可惜担心唤儿受到牵连,要不然你父子两颗狗头早落地了。” 李凤梧呵呵一笑,“是么,你走吧,今后不要再到此处了。” 宗平傲然道:“唤儿的卖身契约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到时候我就会亲自将她接走。” 说完转身欲走。 李凤梧喊住宗平,“等一下,你就这么笃定能接走朱唤儿?难道你认为这世上还有男人会让煮熟的鸭子飞走,尤其是朱唤儿这样的美貌女子,你觉得我会让她离开李府么,她这辈子都走不了,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像我这种公子哥儿,总要是纳许多小妾的。” 宗平大怒,以手按在腰间,狠狠的剜视着李凤梧,“你敢!” 目光如刀,如果目光能杀人,李凤梧大概死了好几十次了,大宋不准平民佩刀带剑,但李凤梧清晰看见宗平腰间凸起的地方,应该是把匕首。 懒得和他争执,李凤梧推开朱唤儿的房门,看着脸色惨白的朱唤儿,冰冷着脸问道:“那夜你唱的小曲儿,青马竹马就是你和宗平?” 朱唤儿低着头绞着手指不敢说话,深恐触怒这个纨绔,心里极其惴惴,天,这个纨绔把脸一黑好吓人……比宗平哥哥那些江湖草莽朋友还要吓人! 李凤梧又问道:“你和他走到哪一步了……嗯……滚过床单没?” 旋即一想,估计朱唤儿也不懂滚床单的意思,便厉声道:“上过床没?说!” 朱唤儿吓了一大跳,脸色涨红眼泪就滚了下来,愤愤的盯着李凤梧,“奴奴不是那样的人!”最近两人相处极好,朱唤儿对李凤梧都是自称奴奴了。 李凤梧粗鲁的抓起朱唤儿的手,将袖口捋上去,见那颗朱红色的守宫砂犹在,这才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下,“宗平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朱唤儿沉默着流泪不说话,确实是被伤心了。 李凤梧冷笑两声,没有怜香惜玉,继续压迫性的问道:“你大概应该知晓了,昨夜李府死了人,宗平又总是来院墙外,作为建康本地人,我有一百种方法将这件命案推到他身上,你不告诉我也行,反正他也是个死人了。” 朱唤儿大骇,有些陌生的看着李凤梧,这还是那个总是温谦微笑的纨绔么,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踌躇了一下,还是细声说道:“宗平哥哥是忠简公的曾孙,现在在建康城西,做着一些江湖营生,很有势力,我在醉乐坊能够做到卖艺不卖身,就是因为洪姨不敢得罪他。” 卧槽! 李凤梧心里大喊一百个卧槽,在大宋谥号忠简又姓宗的只有一人:宗泽! 第二十三章 交锋 三呼过河振聋发聩! 若说大宋最让人尊敬的人,岳武穆无疑是第一位,而宗泽亦不逊色,三呼过河让多少中原豪杰闻之落泪。 不曾想宗平竟是宗泽曾孙。 忠臣之后竟然没落至此,李凤梧一百个不愿意相信,但这就是真实历史,这就是残酷人生。 深呼吸一口气,平缓了心中的激动,“他在建康城应该有很广的门路和人脉?”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俊美的男子,竟然做着江湖营生。 江湖营生,大概就是后世所谓的黑/帮,能让有强大后台的醉乐坊老板娘洪芬都忌惮,如此说来这丫势力不弱,也算是一方枭雄,至少在这建康城能够呼风唤雨,若是能让他相助,要找出杀庄八娃的凶手就不会太难了。 朱唤儿不确定的道:“大概……是吧,反正许多人都唯他马首是瞻。” 李凤梧陷入沉思之中,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扣着,咯咯咯咯咯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让朱唤儿越发心慌,不知道这纨绔又要干什么。 良久,李凤梧才道:“昨夜李府奴仆死在三夫人房里,建康知府朱文修和通判杨世杰虎视眈眈,更有城东首富……就是那个想二百贯买你初|夜的郭秃子和河西柳家,这些人都对李府心怀叵测,稍不注意,李家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我就问你一句,唤儿,我可以相信你吗?” 如今的李府,除了父母、二娘和李伯,李凤梧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朱唤儿震惊莫名,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建康数一数二的李家竟然会有今天,这和四面楚歌有什么差别,咬着嘴唇看着一脸认真的李凤梧,朱唤儿心思反而恍惚有起来,笑起来的纨绔很好看,认真起来的纨绔也很有魅力……成熟得让人心安。 良久没听到朱唤儿的回答,李凤梧伸手在朱唤儿面前挥了挥,“唤儿?” 朱唤儿如梦初醒,啊的一声道:“你若愿意相信,我必不负你。”这两三个月在一起,自己好像不讨厌他了,甚至有点喜欢和他在一起。 李凤梧点点头,“宗平已经走了,但是我需要他的帮忙,你知道怎么找他?” 朱唤儿点头,“知道。” …… …… 夜色深沉,子夜时分,李府西院外响起一声鸟鸣,旋即一道身影翻过高墙落在院内,李凤梧负手而立,盯着夜行侠打扮的宗平,冷冷的道:“随我来。” 宗平有一百个疑问,不知道李家小官人打的什么算盘,又不见朱唤儿的身影,只能老实的跟在李凤梧身后走进书房。 书房内朱唤儿正在往暖炉内添置乌冈栎精碳,见宗平随李凤梧进门,眉眼间便凝起喜意,低声道:“平哥。” 李凤梧坐下指着书桌前的椅子,“随意,不用拘束,唤儿泡茶。” 宗平一语不发的坐下,目光始终被唤儿的身影牵绊,尽是英雄柔情,李凤梧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心里肯定是不爽的。 朱唤儿早被他视作自己的禁脔。 待两杯热气腾腾的明前龙井泡好,李凤梧便道:“唤儿你回去歇着吧。” 朱唤儿不敢忤逆,不甘心的盯了一眼宗平,示意他放心,这李家纨绔没有恶意后,便莲步轻移出门,顺便拉上了木门。 李凤梧喝了口茶,呲了口气,“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找你来李府?” 宗平没有去动热茶,不轻不淡的哼了一声。 李凤梧面容冷峻,看不出丝毫情绪,率直的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与此对应的,我能给你一个回报。” 宗平顿时放心下来,他在建康城有着自己庞大的情报系统,已经知晓李府发生的事情,既然李家小官人向自己求助,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端起茶杯轻轻好了口,不慌不忙的道:“好茶。” “明前龙井自然是极好的。” “可惜不能常常喝到。” “如果可以,自然是能的。” 宗平微微一笑,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不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细细品味。 他这一笑,真有那么点倾国倾城的意思。 李凤梧也不催他,依然面无表情的端坐着,不时用手去拨弄一下书桌上那方极其名贵的玉狮镇纸,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只有宗平品茶的吸吸声。 半杯热茶下肚,宗平这才放下杯子,“唤儿是卖身契只有一年多一点了。” “一年之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李凤梧胸有成竹,丝毫不急。 “洒家自然有办法保护她。”宗平也不急,反正不是自己求人。 李凤梧冷笑一声,“李家一时半会倒不了,我也有很多办法让你无法保护她,这西院只有我和她,像我这种公子哥儿怎么可能一直钟意一个姑娘,玩腻了还能卖到边境勾栏场所,那就没有秦淮河这么舒适了,那些戍守边境的军士必然不会怜香惜玉。” “你敢!”宗平大怒,却毫无雄姿英发的威势,只因他那张脸着实太过柔美了,唯独能有点男子气概的大概只有那双剑眉了。 李凤梧哦了一声,“我不敢?” 宗平愤怒的盯着李凤梧,却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冷漠,让人无比寒心的冷漠,顿时颓然无力的软了下来,喃喃的道:“你真的敢?” “你以为呢?”李凤梧知道自己抓住了宗平的软肋,也注意到了窗户外那道身影轻轻的颤抖,知道朱唤儿在窗户外偷听,想必这丫头现在恨死自己了。 宗平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许久许久,才无奈的唉了一声。 李凤梧终于笑了,不过是皮笑肉不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理,“作为你帮我找到这个人的报酬,我能给你保证,在我及冠之前不动唤儿。” “不行,唤儿契约到期必须还她自由。”宗平不会轻易接受这条件,唤儿的契约本来就不久了,自己现在担心的,就是这家伙会用什么卑鄙手段陷害唤儿,让她无法获得自由。 李凤梧摇头,“没得商量。” 宗平怒目而视,坚决不退让。 李凤梧哂笑,毫不留情的发出致命一击,“那你就准备契约到期后去金国边境勾栏接她吧,我自然有办法将她卖到金人手里,只怕到时候她已生不如死。” 宗平白皙的手上青筋暴突,恨不得抽出腰间匕首将这纨绔捅死,自己带着唤儿远走天涯,但这不现实,自己怎么忍心让唤儿去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第二十四章 扒灰 烛影摇曳。 宗平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咬着洁白至极的牙问道:“有什么线索。” 李凤梧轻轻抚摩着玉狮镇纸,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杀死庄八娃的必然不会是良人,能用玉簪将庄八娃心脏刺透而不断,显然臂力惊人是个练家子,主使人应该会付他一大笔银子,我想这些消息足够你在建康城将他扒出来。” 江湖草莽、练家子、暴发户,只这三点足以让消息灵络的宗平扒出那人来。 宗平沉吟半响,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自信,问道:“多久。” “案件必然会在春节前开审,最多给你五天。” 宗平起身,将手中的匕首抽了出来,李凤梧不动声色的盯着他,倒是窗外的朱唤儿吓了一跳,就要冲进来拉住宗平不让他做傻事。 不料宗平只是啪的一声将匕首拍在桌子上,“记住你的承诺,如果敢失信,即使同归于尽也要取你全家性命!” 李凤梧挥手,意思是你可以滚了。 看着宗平翻墙离开,李凤梧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朱唤儿:“能做到吗?” 朱唤儿笃定的道:“宗平哥一定行的。” 李凤梧嘿嘿一笑,“我是说我,在及冠之前不爬上你的芙蓉帐,以我过往没有多大毅力的尿性,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唤儿你真是个妖精!” 朱唤儿莞尔,女人嘛,谁不希望自己在男人眼里有魅力。 李凤梧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今年冬天真冷。” 朱唤儿欲回房间,忽然回身问道:“是真的吗?” 李凤梧莫名其妙,“什么是真的?” “宗平哥不答应你,就将我卖到金国边境的勾栏里。”朱唤儿无比希望听到李凤梧说一句假的,只是等了许久没听到声音,心里瞬间落寞无比,死纨绔,原来你的心这么狠,我恨你。 朱唤儿冲进屋里扑在床上,心里很清楚,自己所爱之人是宗平哥,和纨绔不过是主仆情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落寞得很,难过得双眼不听使唤的默默流泪,长夜里湿透锦衾。 是啊,今年这个冬天真冷。 万家灯火已灭,谁又在红尘里悄悄流着泪。 李凤梧呆在门前,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傻丫头啊……不是不愿意说一句假的,是怕你告诉宗平啊,来年的隆兴北伐即将启幕,李显忠和邵宏渊这对蠢材导致符离兵败葬送大好开局,也将张浚推向了死亡,在自己没考中进士前李家经不起折腾。 第二日,李凤梧正和卧床的李老三商量着讼师的事情,李伯走进放来,“大官人,王统王捕头说要见您。” 李老三撑起来斜躺着,有气无力的挥手,“请他进来。” 片刻后王统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捕快和一位文书,显然是要办案的节奏,两个小捕快和文书倒是笑颜谄媚略略弯腰,王统脸上却是挂着公事公办的冷漠,毫无丝毫人情味,问道:“李大官人,本来是要传召你到府衙,不过因你卧病,府治推官赵君便让我等照顾着你,亲自上府询问,打扰了原谅则个。不知道李大官人一个月前的小寒夜在何处?可曾见过什么人?” 李老三仔细想了片刻,“小寒夜我在府内,并没有出门,也没见客。” 身后的文书便刷刷刷的记录。 王统哦了一声,“可有人证?” 李老三有些担心的问道:“有,李府不少奴仆都可以作证,王捕头,出了什么事了?” 王统松了口气,笑道:“有人证最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吴家,嗯,就是做酒楼生意的吴大官人家的儿媳妇那日报案失踪,今日在钟山发现了她的尸首。” 李老三更加诧异了,“吴老二家的儿媳妇死了你来问我作甚?” 王统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隐瞒,便道:“我们在查案过程中,吴家奴仆说,大官人你和吴家儿媳妇有通奸关系,所以过来问问。” 李老三猛然坐起,眼睛瞪得老大,“血口喷人!” 王统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是诬陷最好,我会查清真相的,绝不冤枉一个好人。”意味深长的盯了一眼李老三,“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罪犯!” 王统暗暗担心这建康怕是要出大事了,最近真是波诡云谲,先是李府死了个传言和主母有染的奴仆,接着吴家那个传言和李家大官人**通奸的儿媳妇失踪一个月多月后找到了尸首。 李老三恨恨的一巴掌拍在棉被上,“王捕头你看我这相貌,吴家那美貌儿媳妇会看的上我?这是**裸的诬陷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老三好歹也是读过几年蒙学的,平日里又经周月娥和张约素熏陶,这些话倒是说得相当有水平。 王统不置可否,“大官人歇着,告辞。” 王统一干人走后,李老三犹自怒气沸腾,只差没有骂娘了。 李凤梧在一旁咳嗽一声,示意他安静下来,骂娘也没用,阴沉着说道:“已经很明显了,有人是要一次性整垮我们李家,三娘说不准就是个秋后问斩,如果爹你又牵扯进吴家儿媳妇的案件之中,形势就更加不妙。” 叶绘惊惶不已,“大郎,那你说怎么办?” 李凤梧看着老爹,没有说话,李老三哪能不明白儿子的意思,信誓旦旦的说道:“你还信不过老子?吴家那个腿有残疾的儿子夫纲不振,管不住那水性杨花的女子,还被吴老二扒灰,但我李老三真和她没一点关系。” 李凤梧点点头,安慰道:“我自然是信得过爹的,吴家儿媳妇的死显然也是有人预谋的,现在一切线索都指向咱们李家,稍不留神就会让敌人得逞了。” 李老三颓然,这一辈子从没遇到过如此凶险的事情。 李凤梧倒是不急,抓住李老三先前话里的一句,问道:“吴家儿媳妇真被吴老二扒灰了?” 李老三没好气的道:“都这时候你还有心关注这些风花雪月的龌蹉闲事?” 李凤梧也没好气的回道:“这怎么算闲事,要想洗除你的嫌疑,就得找到吴家儿媳妇怎么死的,我倒是觉得,扒灰这事情很可能是吴家儿媳妇死亡的真正原因。” 李老三一想确实在理,说:“确实是真的,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建康城里估摸着也就三两个个员外和公子哥儿知道,其中还有个人和吴家儿媳妇也是有染的,嗯,话说吴家那儿媳妇真是个俊俏,这么死了真可惜。” “啪!” 叶绘一巴掌拍在李老三腿上,“你个老不死的还有心思想这些?” 李老三顿时怂了,慌不迭赔笑。 李凤梧在一旁叹了口气。 一旁的周月娥端了茶点进来,见状不解的问道:“大郎怎么了,叹什么气?” “我在叹气怎么遇不见这种人|妻。”李凤梧一不小心溜出嘴来,顿时觉得不妙,果不其然,叶绘又一巴掌拍在李凤梧脑瓜子上,啐道:“你这孩子想什么呢?怎的学起你爹来了!” 李凤梧不好意思的干笑,“随口说说,母亲就别责怪孩儿了。” 让李老三安心养病,李凤梧回到西院,盘算着如何帮助王统破掉这两起案件,要破这个局,凶手至为关键,不能让案件成为无头公案,否则三娘和父亲就洗脱不了嫌疑,毕竟这不是奉行疑罪从无原则的后世。 第二十五章 恶讼师 宗平双手往怀里一抄,“洒家只负责找杀死庄八娃的凶手,吴家媳妇的死恕洒家爱莫能助。” 夜色深沉,李凤梧书房里,被找来的宗平明显不爽,李凤梧你这小子当我是谁,我又不是六扇门的神捕,真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查出一桩凶案? 李凤梧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我知道,就是给你打个招呼,在调查杀死庄八娃凶手的时候,顺便查一下而已。” 宗平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暗里却在骂人,打你妹的招呼,打个招呼就让洒家跑一趟,感情老子的脚丫子不是长在你腿上! 李凤梧早已拿捏住宗平的死穴,依然是面无表情的道:“这件事不处理好,我李家极可能家破人亡,到时候朱唤儿的卖身契就可能转手给其他人,我想,城东郭秃子这些货色是不会让朱唤儿进了郭府还能离开的吧?” 这点宗平其实知道,朱唤儿现在和李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别看李家小官人甚是冷漠无情,至少在唤儿一事上还算有良心。 宗平喝了口茶,回味片刻,那张绝美的脸上浮起一抹淡然,一副我要不要带点回去的纠结样子,道:“真是好茶。” 李凤梧咳嗽一声,要茶也能要得这样惬意真是没谁了,只得无奈的指着柜子,“喏,都在那里面,喜欢喝就拿点回去。” 朱唤儿送宗平翻墙走后,悄然走进书房,发现李凤梧揉着太阳穴坐在书桌前,神情有些寂然,心里竟然对他恨不起来,反而多了一丝怜悯,柔声道:“你别太担心,平哥一定会帮你找出凶手的。”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但愿吧,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想不到李家的生死,竟然系在宗平手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手上捏着个朱唤儿,鬼知道宗平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 朱唤儿沉默的收拾着书桌,“夜了,早些歇着吧。” 李凤梧喝了口茶,“你去歇着吧,我再温习会儿《礼经》。” 朱唤儿出门,隔着窗纸看了一眼那个夜读书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纨绔也不是那么可恶了,至少他是个明白人,这个时候依然没有放弃读书。 大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建康府还没开始审理案件,城内已是流言四起,其中一种说法最广泛,也最有说服力:李家三夫人张约素因长期被大官人李老三冷落,寂寞空虚中和奴仆庄八娃私通,而庄八娃因为知道李家大官人和吴家儿媳妇的关系,以此要挟李老三,李老三杀死了吴家儿媳妇后,威胁三夫人张约素协同自己灭口了庄八娃…… 还有其他各种版本,也不知道是谁流传出来的,基本上都大同小异,张约素通奸庄八娃,李老三是最终凶手。 当这些个消息传入李府,李老三再次气得呕血,身体状况越发令人担忧了。 王统隔三差五都会到李府来询案,更是布置了人手盯着李府,这也直接导致宗平不能在夜里再随意的翻墙进入李府找李凤梧。 春节越来越近,距离案件开审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然而李府依然没有为张约素找到讼师----建康城的讼师不约而同的拒绝了李府的委托,就算是初出茅庐的讼师也是如此。 李凤梧为此没少奔走,却终究抵不过柳青染在建康士林中的威望,有钱也花不出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浪。 没有好消息也就罢了,李凤梧还从奴仆那得知,吴家竟然请出了建康三大讼师:铁嘴顾青城,快嘴马元,还有秦淮河畔的谢中才。 舌莲花代九受了庄八娃家属委托,吴家再请出这三大讼师,建康五大讼师,除了恶讼师文启来,其余人都站在了李家对面。 没有一个熟谙大宋律法的讼师辩护,一旦开审,李家便危险了。 李凤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日吃过早餐,便将李伯请到西院,说道:“李伯,有件事想请你去办。”这李家还能信的仆人,也就剩下在李府管家近二十年的李伯了。 李伯一脸的皱纹满是岁月的积淀,这些年在李府日子过得不错,身子骨很是硬朗,不过近些日子因为东家的事情,老爷子没少上火,气色不是很好,闻言咂咂嘴笑道:“小官人只管吩咐。” 这几天老爷子对李家这个小官人刮目相看,不曾想痴呆了十六年的少爷如今竟成了李家的顶梁柱,这些天大官人卧病在床,如果没有小官人撑着,这李府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李凤梧踌躇着说道:“李伯,我知道您年岁大了,可实在是没办法,李府上下可以相信的人太少,不得不让您舟车劳顿去一趟临安。” 去一趟临安只能坐马车,尽管大宋的交通已经极为便利,但终究比不上后世,跑一趟远门极其伤人费神,因此在古代高官要整治得罪了自己的人,根本不用罗织什么罪名,直接让他不断出任天南海北的各地官职,几年下来什么罪都受过了。 搬家,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极其痛苦的。 李伯沉吟着问道:“小官人,可是去找讼师?”看到李凤梧点头,李伯又道:“小官人,我们为何不去找找恶讼师文启来?” 李凤梧无奈的道:“估摸着没用,柳青染不会漏过他的。” 李伯笑了,“恐怕小官人还不清楚,要说这建康士林中柳青染能一呼百应不错,但如果有人敢不把柳青染放在眼里,小官人你是一个,府学文宣王庙的东西厅教授都是文学大儒,自然算两个,剩下这一个就必然是文启来了。” 李凤梧精神一振,有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这是为什么?” “文启来有个女儿,早些时候是柳家的孙媳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柳家一纸休书扫出门了,所以这些年来文启来对柳家可没过好脸色。”李伯细想了一下,“写休书的就是柳子远的大哥,柳相正的儿子柳子承,这件事当年在建康闹得极大,不过因为过去有好几年了,我也是昨天夜里才想起。”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李凤梧哈哈大笑,猛然一拍大腿,“李伯,去账房支取些银子,咱们见识一下这位建康恶讼师!”讼师么,有一位足矣,最关键的是证据,只要宗平给力找到杀死庄八娃的凶手,三娘就会平安,至于吴家儿媳妇的死,就看文启来那张嘴了,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逆天翻案并不是没有可能。 “好嘞!” 第二十六章 斗智老狐狸 建康府有几条河,除了大名鼎鼎的秦淮河和大江,尚有珍珠河、户城河等,能成为六朝古都,建康有着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城北,半水河曲曲觞觞流过,汇入秦淮河内。 以河的标准来判定半水河有些夸大了,这充其量就是一条小水渠,和李凤梧记忆里的人民渠差不多宽,水也极浅,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河水清澈见底,有点类似电影《武侠》中刘金喜杀死逃犯的那条河,青幽水面下,是无数灵动的水草,在河底水草映照下,河水油绿得如一块巨大的流质玛瑙,若是晴丽天气有风徐来,波光滟影美不胜收。 文宅便坐落在半水河畔,三重三进的大宅,朱门朱墙高檐大瓦,门前两尊雄武石狮镇府,端的是大户人家的气势。 这原本是建康某富贾人家的宅第,后来家中三代单传的独苗吃了官司,文启来看上了这处宅子,那家人只得忍痛割爱,然后文启来公堂上一番舌战,保住了该大户的独苗。 不能不说文启来的胃口很大,但凡有大案件找到他,委托者付出的代价都极大,这才有了恶讼师的名声。 在来路上听李伯介绍了文启来的一些事迹,李凤梧站在文宅前,感觉鸭梨很大,这位恶讼师很可能已经清楚李家处境,让他出手的话估摸着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文启来恐怕比宗平更难应付。 李伯上前,将朱门上的铜环拍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真如那吃人的猛兽在低吼。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打开门,探出头问道:“请问是哪位,何事敲门?” 李伯侧身,让小厮看见李凤梧,笑道:“我家小官人前来拜访文家大官人,还请通报一声。” 那小厮仔细打量了李凤梧片刻,问道:“可是李家小官人?” 咦,这小厮怎的知道自己? 李凤梧上前,“你认识我?” 小厮打开门,“我只是个小厮,哪能认识李家小官人,只是我家大官人有吩咐,说近日里李家小官人会登门拜访,叫我不要怠慢了,李家小官人请进!” 李凤梧心情越发沉重,文启来竟然算出自己会来找他,看来势必要被这丫割肉了…… 过照壁,穿前厅拱门,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正厅,文启来正坐在主位捧书,看见小厮带了个年轻人走进来,施施然放下书,“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点头,“晚生李凤梧见过文先生。” 文启来约莫五十出头,形容矍铄,蓄着山羊胡,浑身上下有些皮包骨的味道,鹳骨高突,那双眼睛好似猎鹰般尖锐,和李凤梧一般,有着一张刻薄的嘴唇。 起身挥手示意小厮下去泡茶,对李凤梧说道:“请坐。” 李凤梧在客位左首坐下,“先生这宅子可真是风水宝地,背风面水居于虎抱穴中,想必花了不少钱财才能购置到吧?”半水河在此处绕了个圈,文宅便在圈内的一点上。 文启来笑笑,李家小官人一来便暗讽自己,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模样,不过倒是对很喜欢李家小官人这番作法,年轻人么,就该有这样的锐气。 并没有直接回答李凤梧,而是说了句出自本朝宋真宗赵恒《劝学诗》里的一句:“李家小官人应知晓,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是我文启来用知识赚来的,不脏不恶住着舒心。 待小厮放好茶盏退下,文启来细细品了一口,用余光打量着李家小官人,却见李凤梧也只是淡定从容的品茶,并没有丝毫焦急,越发觉得李家小官人不错了。 此时端茶品味自然不是送客的意思。 放下茶盏,文启来捋了捋胡须,“李家小官人光临蔽舍的时间比我预料的晚了两三日。” 李凤梧点头,“早就想来拜访文先生,不过近期李府多事,本是想临安那边的事了再拜访先生,不过今日无事,便冒昧上门打扰了。” 文启来哈哈一笑,“李家小官人休要说笑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李府若从临安请讼师过来不见得好用,况且这时间上也有些赶不及。” 李凤梧也笑了,“文先生想必知晓贵妃荔枝的典故。”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言下之意,那讼师便是荔枝,我李府有钱,昼夜兼程在开审之前将讼师请到建康并不是不可能。 文启来毕竟是饱读诗书之人,只是因为未曾中得进士这才退而求其次成为了讼师,哪能不明白李凤梧的意思,着实有些吃惊,这李家小官人开窍前后可真是天上地下,很难让人相信,**个月前他还是个痴呆儿。 想了片刻,文启来抚须说道:“李家小官人是只想让案件正常审理的话,确实可以请临安请来讼师,不过据我的调查,李家可输不起这场官司。” 来了,谈判的时刻到了,能不能拿下文启来,就看自己如何应对! 李凤梧淡定的笑道:“虽然目前诸多证据线索都指向家母和家父,但诬陷栽赃总会留下马脚,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必然拿出证据让那些人无功而返。” 文启来诧异的哦了一声,“小官人可掌握到什么了?” 李凤梧笑而不语。 文启来继续问道:“小官人也知道了杀死庄八娃的凶手藏匿在秦淮河上?小官人也知道了你三娘那个贴身丫鬟藏身何处?” 卧槽,你是名侦探柯南么? 李凤梧真心震惊了,宗平昨夜也说有了凶手藏匿地的线索,没想到文启来竟然知道得更详细,而且还知道失踪了的环月藏身何处。 那日报官之后,三娘张约素的陪嫁丫鬟环月就消失了,李凤梧猜测她是被有心之人藏了起来,待到案件开审时才会出现在公堂之上。 喝了口茶,有些温凉,总觉得味道差了许多。 文启来便道:“李伯,给你家小官人添些热水。” 在厅门前等候的李伯立即进来,给李凤梧茶盏里添了些热水,顺便想给文启来添一些,文启来遮住茶盏,“不必了,我饮这茶,即使冰凉味道也极爽。” 心情好自然什么都好,这话便透出李凤梧此刻的心情不怎么好。 李凤梧心情确实不好,文启来如此强势,看样子是吃定自己了,不知道等下会开出什么狮子大张口的价格来,该不会要掉李家一半家业吧…… 李伯退下后,李凤梧一咬牙,问道:“先生怎的知道如此之多?” 文启来闻言笑了,李家小官人你要和我这只老狐狸斗,还差了些火候,但也算不错了,确实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李家若能熬过这一关,将来的辉煌不可限量。 瞄了一眼外面,风牛马不相及的说了声:“今年冬天真冷,恐怕又要下雪了。” 第二十七章 我为弃妇觅佳婿 李凤梧感同身受,点头道:“是啊,真冷。” 文启来怔怔的看着外面,许久不曾说话,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李凤梧也只得耐心等待着,不知道这老狐狸在干什么。 这家伙真的是个老狐狸! 从进门到现在,别看自己言辞上似乎没有落下风,事实上几乎是被这老家伙牵着走,无论怎样都逃不开这老家伙的拿捏。 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来求人的,心里便平衡了许多。 文启来的眼里渐渐生出一股热气,“四年前的那天,也是一个下雪的日子。” 李凤梧愣了,这老狐狸忽然说起四年前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和自己咏雪怀古一番,找错了人吧,应该去找你的小妾什么的嘛。 文启来低头沉重的叹了口气,收回心绪,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会被我牵着走么?” 李凤梧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才无奈的道:“文先生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 “错了!”文启来摇头,“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被我牵着走,是因为我熟知你李府近来的状况,而你对我文启来却丝毫不了解。” 李凤梧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只得无语苦笑,我特么哪有时间来了解你这个老狐狸。 “所以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李家迟早会毁了,你了解这次事件中李家面对的敌人吗?”文启来眸子里的热气越发炽烈,散发出一股猎鹰的锐气。 李凤梧点点头,“大抵是知道的,城东郭秃子,河西柳家的那位太常卿柳相正,建康知府朱文修,通判杨世杰,青祥楼吴家。” 文启来点头,旋即又摇头:“吴家并不算是,也只是被算计了而已。” 李凤梧不信,“文先生怎么知道的?” 文启来哈哈大笑,“你以为我在建康有今天的名声只是靠了一张嘴?只靠一张嘴能拥有这三重三进的大宅子?天真!讼师虽然只是个靠嘴皮吃饭的职业,但若想如我文启来这般百讼无一败,又怎的不在其他方面花功夫,可以这样说,讼师亦可算是查案的捕快,我在建康城的人脉和眼线,不比府衙的王统差多少。” 李凤梧恍然,难怪这老狐狸能知道杀死庄八娃的凶手藏匿秦淮河上,也能知道环月藏身在何处,不过此时自己不能再被他牵着走了,毫不示弱的道:“文先生经营手段确实让我佩服,不过这些倒不用先生劳心费力,我也已知晓凶手藏身何处,那凶手姓顾吧?” 这下轮到文启来有些吃惊了,“你怎的知道?王统被人暗中使了手段束缚住,他到现在都还没查出来。”连凶手姓什么都查了出来,显然李家小官人不是在诓自己。 李凤梧故作高深状的笑而不语。 文启来眯缝着眼盯着李凤梧,良久才叹道:“后生可畏啊!”李家小官人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李凤梧扳回一城,略略松了口气,估摸着文启来的狮子大嘴不会张得很大了,不过自己还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最低的代价让这位恶讼师出手。 “如此说来,李家小官人是不需要我这个恶讼师了,那就请回吧。”文启来倒是很干脆。 李凤梧笑着摇头,起身弯腰行礼:“还请文先生出手相助。” 文启来那句送客只是将了李凤梧一军,见状也不再拿捏,说道:“小官人不去临安了?” “有文先生在,何必舍近求远。” 文启来抚须笑道:“也罢,那就和那代九等人斗上一斗。” 李凤梧大喜,“不知酬劳方面……”扫了一眼李伯,示意他进来,李伯身上可带了不少会子,只要老狐狸不狮子张大嘴,想必足够了。 文启来挥手制止了李伯,笑眯眯的看着李凤梧,“我不缺钱。” 啊? 李凤梧懵了,尼玛,老狐狸不要钱,那你要什么,该不会又看上了我李府吧,这狮子大嘴可够吓人的,李府足够买你几处文宅这样的大宅院了。 苦笑着道:“那先生想要什么?” 文启来端起茶盏,细细品茗了许久,才愤懑的道:“四年前一个大雪天,我家大女被柳家扫地出门,只因那柳子承在他爹柳相正的牵引下攀附上了临安高枝,建康人却皆以为是我文家大女失德,使得我家大女无法再嫁他人。” 李凤梧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文启来竟然真的不要脸的嘿嘿笑道:“我不要钱财,只为女儿求得一郎君。” 这尼玛果然是个狐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李凤梧脸都黑了,尼玛,虽然李家风雨飘摇,可我李凤梧好歹是志在娶几房黄花闺女势做韦小宝的人,怎么能娶一个弃妇,就算这弃妇无错,可我真不想娶一个人|妻啊,若是身材火辣五官漂亮玩玩倒还是可以的……这大宋还有那么多无人阅过的黄花闺女在等我呐! 苦笑着摇头,“先生是在为难我,以先生家世,应该不难再觅佳婿。” 文启来翻了翻白眼,“那就没得谈了。” 李凤梧心里顿时有一千头草泥马奔过,这老狐狸真尼玛不是个东西,太尼玛能趁人之危了,不过……原则啊,自己的原则啊,朱唤儿都只能当个小妾,何况你文家一个已做人|妻的弃妇? 正欲起身离开,这一场登门拜访就要不欢而散时,文启来忽然又道:“倒也有个折中的主意,反正小官人你和柳家的恩怨已经解不开了,如果能想办法还我女儿声名,我也能接受,退一万步,如果你不能做到这一点,但是能为大女找一位门当户对的佳婿,我也可以勉强接受。” 反正自己付出的又不多,只要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让大女过上幸福日子,我文启来不要脸皮了又怎样? 况且这是打击柳家的事情,李家小官人不上门,自己也是要出手的,谁叫柳相正那对父子都是白眼狼,竟然敢休糟糠妻! 真以为我恶讼师文启来好欺负? 李凤梧又坐了回去,脑子里飞速转起来,柳子承休掉文家大女的事情已成定居,建康城流言文家大女失德估摸着也是柳家杰作,现在要翻盘几乎不可能,但是给文家大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这难度貌似也不小,古代弃妇可不如后世人|妻那么受欢迎,但终究是有希望的,不如暂且应了这老狐狸。 第二十八章 小萝莉快到叔叔碗里来 双方各怀心思达成了友好互助的协议,接下来是主宾和气把臂言欢了。 已近晌午,文启来盛情邀请李凤梧在文宅吃饭,李凤梧本着见见文家大女,心里也有个底,不然以后办事不好吹嘘得。 要给一个弃妇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已经很难,尤其是这文家也算个大户,一般大户人家谁愿意给自己儿子找个弃妇当正房? 不吹嘘一番是绝对不可能的。 文启来这只老狐狸哪能不知道李凤梧的心思,倒是很配合,因此午饭很是随意的家常便饭,只有李凤梧一个宾客,在席的还有文启来的妻子和一双女儿。 李凤梧这才知道,原来文启来有两个女儿。 当文启来一双儿女姗姗而至落座之后,李凤梧眼睛都直了……我了了个操! 文启来这货长得不怎么样,怎的生出了这样一双女儿,这特么柳子承眼睛是瞎的么,这样的美女也舍得休掉,特么的偷偷藏起来也好啊! 文启来大女文淑臻二十有一,五官极其精致,倒是和朱唤儿有两分相似,言行举止间多有人|妻的熟魅,尤其是那双高耸的胸脯,简直就是熟|妇的绝对利器! 这大冷的冬天,裹得如此厚实也如此显眼,李凤梧粗略目测了一番,估摸着得有三十六d。 不过眸子里总是透出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显然被休一事对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已经四年了还没恢复过来。 真正让李凤梧惊艳的是文家小女,年芳十二,却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五官精致无暇,肌肤胜雪,瑶鼻小巧宛若白玉,胭脂自生点绛唇;鬓丝如青霜闲然,淡青色如烟雨的柳叶眉轻舞飞扬,极大极大的杏眼里尚弥漫着青梅的美好;一头长发如夜幕一般没有束缚的劈落,没过了脚裸,几乎齐地,与一身雪白襦裙相映成画。 这一挂夜幕一般的漆黑长发糊了李凤梧一脸的血…… 但最令李凤梧怦然心动的,恰是那唇角的一粒细小美人痣,宛若点睛之笔为这无暇之美平添了一分惊艳。 这就是一个极萌极美极柔的绝色小萝莉。 这就是大宋的罗敷啊! 真想拿出棒棒糖对文家小女说,小萝莉快到叔叔碗里来。 李凤梧怔怔的望着文家小女发呆,文启来你个老狐狸,你要是说给文家小女觅佳婿那该多好,我李凤梧必然毛遂自荐……我李凤梧好歹也算是个萝莉控啊。 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直到两女离席,李凤梧还没回过神来。 吃过饭,下人奉上茶点水果。 李凤梧不得不将恋恋不舍的心情收回来,和文启来讨论了一些事情后,便起身告辞离开,临走前频频望向文家小女离去的方向,一副魂不舍守的样子。 文启来两夫妻站在阶前目送李凤梧远去,妻子文蔡氏难以遏制心中的疑问,问道:“官人,为什么要趟李家这浑水?” 文启来笑笑,“夫人不必担心,为夫自有定夺。” 文蔡氏苦笑着搀扶着文启来回屋,边走便道:“我知道官人是为了出柳家那口恶气,也是为了大女着想,可李家小官人信得过吗?” 文启来哈哈哈大笑良久,才正色道:“李老三生了个好儿子。” 文蔡氏不服气了,“咱家两闺女也不差。” 文启来更是得意,“那是,尤其是小女,将来必然是凤仪之姿,不知道何人能成为我文家的乘龙快婿,如果还是柳子承那种腌臜货色,还不如李家小官人来得实在。” “啊?”文蔡氏大惊失色,“官人你该不会是想……” 文启来牵住妻子的手:“夫人放心,虽然李家小官人非池中之物,但我也不会将小女推进火坑的,而且这得看小女意愿,以小女的心气哪看得上他呢?不过看李家小官人今天失魂落魄,这事恐怕还翻不过页。” 文蔡氏没有说话,作为女人,她在席间焉能看不出李家小官人的异常,那颗眼睛恨不得就盯在小女身上,把小女看得脸色绯红,饭都没曾吃下几口,当娘的哪能不心疼,“我去让下人给小女再做点可口饭菜。” 文启来点头,“去罢。” 文蔡氏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官人,你之前还说不会轻易答应李家,怎么今天临时改了主意,是因为看好李家小官人,为什么会看好他?” 文启来挥一挥衣袖,“大概是他取了个好名字罢。” 凤梧?凤栖梧桐么…… 宠辱不惊,临变不乱,行事有度,这李家小官人端的是做大事的料! 一路回李府,李伯见少爷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担心的问道:“小官人,难道文讼师变卦了么?”李伯中午是和文宅下人一起吃饭的。 李凤梧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有些讪讪的道:“李伯,文家小女有婚约了么?” 李伯愕然,“老仆不知,小官人看上了?” “有空去打听下,嗯,当下还是正事要紧,李伯你待会悄悄去找下宗平,让他晚上带我书房来一趟。”环月比较重要,必须要想办法在开审之前将她找到。 至于答应文启来的事情,在见过文淑臻后李凤梧放下了心,虽说弃妇不好嫁,但别说其他人,就是自己,如果不是有朱唤儿在前给自己吊开了胃口,估摸着也会动心吧……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应该不算太难。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自己再费心走动了,杀死庄八娃的凶手那边,有宗平去负责就行了,至于吴家儿媳妇的死,文启来自然有办法将诸多线索透过他的人脉和眼线送到王统桌上。 唯一还需要自己出动的就是环月,毕竟要从环月藏身的大户人家里抢人,自己这个李府小主人不出面就名不正言不顺。 环月……李凤梧叹了口气,毕竟是三娘的陪嫁丫鬟,还是得去知会一下三娘,不然到时候她恐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距离春节只有九天了,所想不错的话,开审就在这几天, 能否过一个安稳年,就看这几日。 李凤梧回到李府,先去看了李老三,身体有所好转,不过还是卧床不起,这段时间清瘦了不少,看见李凤梧回府,急声问道:“找到讼师了?” 李凤梧轻轻点头,“说动了文启来。” 李老三大惊失色:“恶讼师文启来?他要了多少钱?”以文启来的传闻,这丫的要价必然会让人肉疼几十年。 李凤梧笑了笑,“不用钱,帮他大女文淑臻找个梦当户对的丈夫就行。” 李老三不信:“有这种好事?” 给人介绍婚姻,这事情叶绘和周月娥拿手啊,但李老三怎么也不相信文启来会有这种要求,这还是那个建康闻名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讼师? 第二十九章 忽悠是门技术活 吃过晚饭,李凤梧回到书屋,让朱唤儿磨墨,他则提笔写字。 不得不说,读书这玩意儿可以靠天赋和金手指,但尼玛写毛笔字却是个技术活,非一日之功能成,李凤梧倒是能写得一手好硬笔字,可对于毛笔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这段时日也练过不少,但写出来的字总有些鸡飞鸭走的感觉,就连朱唤儿都看不过去了,上前从他手里抢过毛笔,缓缓的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娟秀的蝇头小楷,“看见没,腕一定要稳,只有腕稳了运笔才稳,你现在不要写这么快,字的风骨不是这么容易追求把握到的,一定要先练好形体,从形体到风骨再到神意气韵,这都得一步一步来,哪能像你这样一来就写小鸡一样的草书……” 李凤梧瞥了一眼朱唤儿那几个字,顿时尴尬得汗如雨下,不过……这货竟然很快恢复正常,还不着痕迹的环身在朱唤儿身后,一只手握住朱唤儿捉笔的手,“那你教我。” 朱唤儿脸色倏然大变,这纨绔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又想揩油,嘤咛一身挣脱李凤梧的怀抱,将毛笔丢在宣纸上,“奴奴的字也算不得什么,你自己练罢。” 李凤梧怅然若失,道了声小气。 朱唤儿哭笑不得,感情我应该大气的让你抱个正着,你这纨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是答应过宗平哥么。 美人添香,练字看书,时间倒也过得极快,吃了些李伯送来的宵夜糕点,捱到子时时分,李凤梧腰肩有些难受,便让朱唤儿揉揉。 朱唤儿也没想多想,这本来就是丫鬟的本分。 然而刚揉了没多久,宗平就悄无声息的避开王统安插在李府周围的眼线翻墙进来,当他进屋看见朱唤儿那双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在李凤梧的肩上轻揉时,脸色霎时如寒冰,死死的盯着朱唤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凤梧丝毫不为所动,也并不惧怕宗平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寒意,淡定的道:“今日有些劳累,让丫鬟揉揉肩有错么?” 宗平根本不管李凤梧,只是盯着朱唤儿。 朱唤儿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看宗平,嗫嚅着说道:“宗平哥……” 宗平沉默着不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烛火摇曳,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李凤梧将手中的书重重放下,啪的一声将其他两人都惊吓了一跳,“要不要这样?我答应过你的事当然会做到,不就是揉揉肩么,她只是我李府的丫鬟,感情还需要我把唤儿当大小姐一样供奉着?” 李凤梧冷着脸,这一番话气势十足,顿时让宗平矮了一截,丫鬟给主人揉肩好像也没错……的吧?宗平无奈的坐下,心里却总有些不安,觉得有些东西在离自己远去。 “既然都这样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李凤梧不是个君子,但也不是卑鄙小人。”李凤梧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小心眼,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告诉你。” “你……”宗平怒不可遏。 李凤梧挥手打断他,“别咋呼呼的,好歹也是七尺男儿,难道一辈子就窝在建康城,宗老留守临死前三呼过河何等英雄,必经青史留名万年传颂,这等壮志你就不曾有一丝么?难道你就没有宗老留守恢复河山的雄心壮志么?” 听李家小官人提起曾祖,宗平眸子闪过一丝异彩,旋即黯淡下来,“高宗偏安一隅,当今官家初登大宝,谁知道还有没有过河的那一天。” 成功转移了宗平的注意力,李凤梧暗自心喜,果然,男人还是对建功立业更感兴趣,咳嗽一声继续忽悠道:“你错了,当今官家是我大宋少有的进取之君,要不然会为岳将军平反?会重用张浚为江淮宣抚使?你等着吧,来年必然会有大宋王师北进的壮举,你若有老留守遗志,自可投军一展身手。” 隆兴北伐是挡不住的历史车轮,这还真不是忽悠。 宗平震惊莫名,“你怎么知道?”这些朝堂大事,断然不是建康城一个纨绔可以知晓的。 李凤梧冷笑着指着一屋子的书,“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 好一句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宗平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就连朱唤儿也被李凤梧这一番话惊得不要不要的,这纨绔还真是让人不断吃惊啊。 良久,宗平才握紧拳头坚定的道:“如果王师北伐,洒家必然投军杀敌!” 这小哥太嫩了,真好忽悠。 李凤梧耸耸肩,这样最好,你走了我才好安心勾搭朱唤儿,反正隆兴北伐注定失败,你宗平也不会锦衣还乡,不是我李凤梧没有民族大义,而是以我如今的能力,就算知道历史的走向也无能为力。 区区一个穿越者,要想改变历史的车轮,谈何容易? 唯一可行之策,便是考中进士入仕成为大宋相公,这才有可能影响历史轨迹,不然这大宋朝终究会在一百多年后亡于崖山。 收回飘远了的心思,让惴惴不安的朱唤儿去给宗平倒茶,李凤梧说道:“下午得到王统的通知,后天开审,你那边可曾做好准备?” 宗平阴沉着脸点头,“洒家众多兄弟盯着那姓顾的,跑不了。” 李凤梧点点头,宗平办事果然不错,有他的势力在建康城,自己便相当于多了一把藏在夜幕里的匕首,看来就算是明年隆兴北伐,自己也得忽悠着他暂时不要投军。 “明晚动手,务必拿下姓顾的。” 宗平嗯了一声,被自己盯上了,那姓顾的就别想安然离开建康。 “还有个事,明晚不仅要拿下姓顾的,还得去一趟柳家。”环月报官之后便藏身在柳家,开审之前,必须撬开环月的嘴,让她在公堂之上说真话。 宗平不解的问道:“柳家,是那个河西柳家?” 李凤梧点头,“嗯,正是河西柳家,我已得到确切消息,环月就藏身在河西柳家,我们必须同时下手,在拿下姓顾的同时将环月抢回来,有没有问题?” 宗平沉吟了一阵,“姓顾的那边有洒家的兄弟足矣,河西柳家的话,怕是不好办。” 李凤梧食指轻叩桌面,“所以才让你来好好计议一番。” 第三十章 书香正气,女子大妩媚 几近半夜,李凤梧书房的烛火才熄灭。 宗平在朱唤儿陪伴下来到墙根,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宗平没有立即翻墙离开,朱唤儿也低着头绞着手指不说话。 李凤梧则站在房门口的黑暗里,默默的看着。 许久,宗平才轻轻抬起手,抚摩了下朱唤儿的头顶,“唤儿,你是被逼的吗?” 宗平心里其实明白,以唤儿逆来顺受的性情,很可能会被李凤梧吃得死死的,因此热血退去之后,很快想到了这其中的缘由。 他原本以为,唤儿会点头,只是黑暗中一切都没动,也没声音。 朱唤儿依然低着头。 宗平心里渐渐下沉,唤儿,今日你愿意为他揉肩,他日,可会愿意为他披上嫁衣? 唤儿啊…… 宗平惨然笑了笑,“没事了唤儿,我不怪你,等着我,我会尽快为你夺回自由,那一天你不会再受到任何委屈。” 唤儿自由后离开这纨绔,她依然是自己最爱的那个女孩,而自己也会用一生给她幸福。 直到墙头上的人影消失,朱唤儿依然痴痴的望着,心乱如麻,宗平哥,对不起……是我心智不够坚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现在不是很厌恶李凤梧了……宗平哥,我会等你的,等你带我离开这里。 来到李凤梧书房旁,唤儿冷着脸,认真的看着李凤梧,眼里聚起了难得的怒气,“你是故意的!” 李凤梧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算准了时间宗平哥要到了,故意说腰酸肩疼,骗取我的怜悯让我给你揉肩,以此来离间我和宗平哥! 李凤梧嗯了声,转身向卧室走去,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在夜幕里清晰的飘到朱唤儿耳旁:“我是故意的,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 朱唤儿骤然僵在原地,眸子里的怒气层层褪去,只剩下风吹不散的迷茫。 良久,朱唤儿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胳膊里无声哭泣。 晌午时分,李凤梧让厨房准备了三娘最爱的吃食和一些养病的汤药,让李伯提着,因为这段时间没少打点这些狱卒牢头,倒是混了个熟脸,管事的牢头丁老五麻利的将碎银藏在兜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李家小官人,可能要麻烦你等一会,有人在里面探望张夫人。” 李凤梧吃了一惊,这不可能。 父亲李老三卧床,母亲叶绘和二娘周月娥都在家服伺,李府不可能有其他人来探望三娘,三娘在建康也没其他亲戚,是谁会在这个时节来探望她? 回头给李伯示意,李伯又掏出一碇碎银,“想必里面那位探望夫人的是我李府的熟人,丁头通融下,我家小官人进去一会就出来。” 丁老五眉眼都笑裂了,“当然当然,小官人请,不过别怪我多嘴,里面那位绝对不是李府的熟人,还望小官人到时候不要让小的难堪。” 李凤梧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丁牢头这话有点耐人寻味了,笑道:“丁头放心,我们都是斯文人。” 是什么人会让丁牢头担心自己会大打出手? 联想到在大牢外看见的那几个富贵家丁,恐怕里面的人身份不简单…… 在阴暗湿晦的大牢里悄然走着,拐弯处便是三娘的牢房,李凤梧还没走进便听到了交谈声,示意李伯停下,两人便在拐弯处默默听着。 探望三娘的人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岁数不小,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不知道是身体不适还是因为被酒色淘空了身体。 “约素,明天就要开审了,李老三卧病在床,只有那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四处奔走,可那无济于事,已经无人能救你,除了我!” 三娘的声音也很虚弱,但却坚定:“我不需要你救。” “不到黄河不死心,难道你不怕死吗,只要你答应我,就算李家家破人亡,我也能保住你,还能还你清白名声,到时候我就八抬大轿迎娶你,就算做不得正夫人,可成为我郭瑾的小妾也不辱没你!” 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冲出去,这尼玛竟然是郭秃子,难怪丁牢头会担心自己动手,换做其他热血少年,怕真的是要冲出去暴揍这丫一顿,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丫竟然还想把三娘收了,真尼玛异想天开,不过听这话里意思,显然和三娘是熟识? 李凤梧强行控制住自己,倒想看看三娘的态度。 令李凤梧安慰的是,三娘明显没有屈服,声音虽小却自有一股正气,读书人的风骨彰显无遗:“就算明知去死,我也不会求你,况且凤梧会保住李家的,我相信他。” 郭瑾怒极反笑:“一个毛头小子也想保住李家?你知道这次有多少人要李家灭亡吗?不说建康府衙那两位,仅是河西柳家就不是李凤梧一个毛头小子应付得过来的,柳青染发话之下,他李凤梧连个讼师都请不到,又怎么保护李家?” 张约素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问道:“这里面也有你的手段吧?” 郭瑾傲气的嗯了声。 张约素便笑了,“我真的很庆幸,当年选择的是老三而不是你郭瑾。” 李凤梧从笑声里感到了三娘的快意和书香妩媚,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这就是张约素,那个出身书香世家不嫌弃父亲是个粗人的庶女,那个视自己如己出的三娘! 三娘,我会救你出来的。 郭瑾大怒,一巴掌拍在铁栏上,“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张约素只是笑,没有和郭瑾谈下去的意思。 良久,郭瑾声色狰狞的道:“张约素你这个贱妇,当年在闺中就和人**私会,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犯贱!咱们走着瞧,这天下没有我郭瑾得不到的女人,别以为你能一死了之,也别以为你那个刚去临安没多久的叔父能救你,要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家家破人亡就在明日,到时候你秋后问斩,我郭瑾有的是机会玩弄你,老子要操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哦不,是欲仙欲死,到时候你会求我救你收留你,求着我天天操你……” 一个男人能对女人说出来的下流话一股脑从郭瑾嘴里喷出。 张约素只是鄙夷的看着郭瑾笑,良久才说了声:“你不会得逞的。”官人,如果明天李家真的完了,我张约素既不会让张家叔父无颜,更不会让李家蒙羞。 书香正气处,是我女子大妩媚。 第三十一章 尔等生死我来断 李凤梧眉头骤然倒竖,郭秃子该死! 郭瑾本以为面对死亡张约素会求自己救她,没想到这女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一腔愤怒无处发泄,踹了几脚铁栏,盯着牢房里那个自己觊觎多年的娇躯,眼里喷出毫不掩饰的**,“明天,断案之后,我就会想办法把你弄回李府,你等着吧,我要你像狗一样求我操你!”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张约素只是淡定的对着郭瑾的背影啐了口痰,便再也不看一眼,觉得看一下都是在侮辱自己的眼睛。 听着脚步声远去,张约素惨然一笑,哼起了小曲:“青城柳絮飞,箜篌尤响离人归,锦绣堆里男子眉,谁家少女笑容醉,那一夜你一饮一杯,那一夜我懒画峨眉,铜镜染双鬓,白发与子偕归……” 李凤梧听得心都碎了,这是三娘平日里最爱哼的小曲儿,也是父亲最爱听的小曲儿,曾经说过杜大家的曲儿也不过如此。 锦绣堆里男子眉,说的便是父亲李老三,谁家少女便是当年的张约素。 郭秃子,我会让你后悔今日所言! 郭秃子拐弯之后看见两人,虽然不认识李凤梧,但却认识李伯,心思一转便猜出了李凤梧的身份,皮笑肉不笑的道:“李家小官人是来给约素送行?不用这么心急的,你们迟早会一路相伴。” 李凤梧根本不理睬他,错身而过时,在郭秃子耳边笑眯眯的悄然说道:“约素是你叫的么?郭秃子,我会让你这腌臜货死得很难看。”说完无事一般笑眯眯向张约素的牢房走去。 郭瑾吓了一大跳,没来由的感觉浑身冰凉了刹那,汗毛骤然倒竖,所有狠话都被呛在喉咙里,慌不迭逃离大牢,被家丁拥护着离开心里也觉得不踏实,总觉得李凤梧笑里藏刀的表情很恐怖。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给机会李家小子肯定不会手下留情,不过转念想到李家明天就要家破人亡,郭瑾又松了口大气,回首看了眼黑洞洞的大牢入口,暗自想着明天不要出意外才好。 张约素听到脚步声,以为郭瑾去而复返,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三娘,身体好些了没?” 惊喜的抬头看去,“大郎来了?”旋即想起什么,慌不迭低头擦拭眼角清泪。 李凤梧只当没有看见,让李伯将吃食和汤药递进去,蹲下来轻声说道:“三娘不要担心,李家变不了天,过了明天,我会让爹亲自来接您回家。” 张约素给了李凤梧一个安心的笑容,“嗯,我等着他来接我,还没看到你成亲,我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李凤梧敏锐的捕捉到了三娘眉眼里那一抹绝望,暗暗思忖了片刻,回首四处望了一眼,没发现狱卒,便低声道:“三娘放心,我已经找到杀死庄八娃的凶手,今晚就会将他拿下明天送交公堂,还有三娘也不用担心你的清白名声,环月我也找到,会一并送交公堂。” 张约素讶然,脱口问道:“真的。” 李凤梧认真的点头,“三娘,孩儿会骗你吗?”说起来,自己开窍后总是不太愿意在三娘面前自称孩儿,实在是三娘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她今年也才三十有四,加上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看起来也就三十的人。 张约素终于舒心的笑了,凝视着李凤梧,伸出手轻轻抚摩着他的脸颊,“你长大了。” 李凤梧不好意思的笑笑。 一旁的李伯嘿嘿笑道:“所以夫人你要好好保重身子骨,小官人今天看上了个姑娘,等你出来了还需要你去帮忙提亲呐。” 李凤梧回头盯了一眼李伯,“咳咳咳!” 李伯自知失言,却不害怕,老脸欣慰,满脸的褶皱都舒展开了。 张约素眼睛一条,这真是个大好消息,“真的?那姑娘是哪户人家,可有唤儿姑娘的姿色,出身不要紧,最主要是贤惠……嗯,大郎看上的姑娘肯定不会差。” 李凤梧不好意思的道:“三娘别听李伯的,八字连一撇都还没,早着呐。” 陪着张约素吃完吃食,又亲眼见她喝下了汤药,李凤梧这才轻声道:“三娘您再在委屈一日,孩儿明日和父亲一起接您回李府。” 张约素见李凤梧要走,轻声喊住,“大郎,环月的事……” 李凤梧顿住脚步,“三娘有什么吩咐?” “如果我没事了,环月是不是会死?”毕竟是多年相伴的丫头,一想到如果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环月肯定会因为诬告主母的罪而被问责,张约素便心生不忍。 这种情况下被问责,环月极有可能是被处八十杖刑,以女子的身体而言,这几乎就是死刑,就算是男人硬捱八十杖,也估计是被杖毙的命。 李凤梧回头不解的道:“三娘您不怪她?” 张约素捋了捋了纷乱的鬓发,有些失神的道:“怎么不怪,可是觉得她要是死了,心里也很难过,毕竟她是我的陪嫁丫鬟,和我一起长大亲如姐妹,而且她也曾和官人……” 陪嫁丫鬟和姑爷之间的那点破事,大家都知道。 李凤梧冷哼一声,“三娘你待环月不薄,除了没有名分,她和翠竹哪里像是李府的丫鬟了?正因为如此,她的背叛更不可饶恕,生死皆是自找。” 张约素叹了口气,“可是……” 李凤梧挥挥手打断张约素:“三娘不用多说,我有主张,李家之祸几近家破人亡,如果这都能饶恕,以后仆人谁还会对李家有敬畏之心,那样会出现第二个环月,我明日便要让所有建康人知道,我李家不可欺不可叛!” 没有说环月该死,但环月的生死都已在言辞间了。 张约素不再说话,良久才叹了口气,失神的怔怔自语:“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凤梧转身离开,“今晚就知道了。” 李伯收拾好吃食盒子,跟在李凤梧身后离开,留下张约素在牢房里患得患失,更多的是欣喜,李家有儿初长成。 在凤梧身上张约素看见了一种东西,一种她曾经只在叔父张浚身上才看见过的东西。 杀伐果断,恩怨必清。 第三十二章 大雪夜,书生刀出鞘 傍晚时分,李凤梧在书房里吃了李伯送过来的晚饭后,便呆在书房里看书。 子时。 朱唤儿跪坐在一旁,准备为李凤梧续上一杯热茶, 李凤梧摇摇手,对朱唤儿说道:“不看书了,准备歇着吧。” 看着外面又纷纷扬扬下起的大雪,没来由的想起了一本书,一本很是蛋疼而又让人牵心的书,笑着说道:“唤儿,看过一本叫《雪中悍刀行》的书吗?” 不待朱唤儿回答,李凤梧又道:“我真是愚蠢了,唤儿要看那书怕还要等几百年呢,那时候你就是个老妖婆了,不过你要真想看,待我科举高中后,我为你写出来便是。” 朱唤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往暖炉里添着精碳,听着纨绔感情复杂的说着恍若天方夜谭的故事:“巧的是,那本书中主角名字也带着凤字,名字很好听,叫徐凤年,他一出生便是封疆异姓王世子,院子里养着好几个绝色美婢,其中一个叫红薯的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叫小地瓜,是个很可爱很萌的小萝莉,唤儿你知道吗,他不仅出生便有美女环绕,还练出了一身绝世武功成为一代宗师----那种一刀可斩仙人的宗师,江湖上他是无人可敌的宗师,朝堂上他是世袭罔替不受君王约束的封疆王爷。” 听着雪花簌簌落下,李凤梧陷入无限回忆中,那是自己记忆里最爱看的一本书,可惜直到最后,自己也没看到结尾。 “唤儿,你觉得他这个王爷很快活吧?不受天地君王拘束,喝酒杀人快意恩仇,也不用担心一家未来而疯狂读书,他只需要带着三十万铁骑抵住异族入侵,他是真正的大英雄,一剑斩过白龙,一刀斩过谪仙,可是唤儿啊,我其实一点也不羡慕他,真的,我觉得我现在拥有的就是最好的了,有几位对我极好的父母长辈,有一个衣食无忧的富饶之家,还有你这样的丫鬟,我本来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平淡着富足过下去,娶几房美貌妻子,纳几个如你这般的小妾生一堆儿子,管他什么大宋百年后而亡,崖山之后无中华……” 朱唤儿大惊,捂嘴樱桃小嘴不敢说话,纨绔这是怎么了,不说那个叫徐凤年的故事像神话一般,单是最后那句大宋百年后而亡,若是被外人知晓告官,一不小心就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李凤梧继续失心疯一般絮叨:“我真的只是想当个富二代,开着什么玛莎拉蒂什么兰博基尼豪车,嗯咱们这个时代叫汗血宝马什么的,在大街上疯飚,带着一群恶仆抢几个良家黄花姑娘回家来洞房生一窝小崽子,对的,就像抢你这样抢回来,嗯,话说,唤儿你貌似不好生养哦,屁股大才好生养呢……” 被朱唤儿白了一眼,李凤梧不介意的笑笑,神情忽然冷冽,“可惜世事捉弄人,树欲静风不止,好好的生活,为什么有人就是不愿意给我呢,非得逼我?” 李凤梧长身而起,走到院间,仰首望向夜空伸手拥抱天地,任雪花铺满身上,眉宇间尽是冷冽寒意:“多少人钟爱雪夜悍刀行,原来雪夜真的适合喝酒杀人啊!” 这一刻的李凤梧,那身影霸气得宛如煮酒论江山的盖世枭雄。 朱唤儿口瞠目呆,这一刻的纨绔让朱唤儿觉得陌生而安全,仿佛他站在院子里,便没人能动摇他一分一毫,这种感觉,即使在被自己视作大英雄将来一定会名扬天下的宗平哥身上也不曾有。 时而温和如邻家男孩,时而霸气如戏里的盖世英雄。 李凤梧……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李凤梧回头看了一眼朱唤儿,眼里没多少情绪,“早些歇着,我出去了,当然,如果你愿意,为我暖暖床也是好的,不然待我回来再钻进冰冷被窝那滋味可不是很惬意。” 顿得一顿,豪气万千,舌绽莲花:“寒江终映明月,白屋佳人,春华银蝶;巍巍雪漫长夜,书生藏锋,舞象燕雀;煌煌大风摧吾阙,紫气东来,秦淮光曳……” 大笑高歌而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在朱唤儿的眼里,却似朵朵莲花鳞次绽放。 跪坐在暖炉旁发呆,朱唤儿心思恍惚,纨绔那一段小曲儿端的豪气无边,凶横而猝不及防扑面而来,狠狠冲击蹂躏着芳心,宛若在其中种下了一颗懵懂种子。 紫气东来时,便是你这舞象燕雀光耀秦淮的时候吗? 原来纨绔并不是他表现的那般,亦是一位大好男儿! 许久,朱唤儿才掩嘴惊呼,纨绔这是出去和宗平哥汇合,他们是要去杀人吗?不是说只是拿下那个凶手,把环月从柳府抢出来就好吗? 这一夜,多少人夙夜不眠。 而有些不幸的人,在夜半时分被人从温热的被窝里叫醒,心情本来就够不爽的了,打开门一开,门外竟然哗啦啦站了十几个手执长棍的大汉,顿时吓了个屁滚尿流。 这便是柳府那个看门小厮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李凤梧站在风雪里,身后是十几个宗平最信任的兄弟,这些人无一不是练家子,有几个脸上甚至还有刺青,显然是曾经犯过案的江湖草莽。 李凤梧面无表情,冷淡的对那屁股尿流的小厮说道:“去将你家老太爷叫来,就说李府上门领回被柳家私扣的丫鬟。” 那小厮慌不迭跑进院内,一刻后,院子里喧声四起,烛火辉煌。 上了年岁的柳青染裹着棉袄和大衣,带着柳子远等人怒气冲冲的来到大门外,先声夺人:“李家小官人,你这是要作甚,休怪我不给情面报官,治你个私闯民居的动乱之罪。” 李凤梧看着长发凌乱的柳青染,笑了,却是那种毫无情绪的皮笑肉不笑,令人觉得分外寒碜,“青染公别来无恙否,不急,你可以先梳理下头发整理下衣衫,别辱没了斯文,也不用报官,我们可不曾踏足柳府一步。” 柳青染顿了顿手中的鹤首手杖,“小官人半夜兴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 李凤梧拈了拈自己的鼻梁,用脚铲了铲地面的积雪,耸耸肩:“我所为何事,青染公不心知肚明么,用得着鼻孔里插大葱装象么?” 柳青染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胡闹,我怎知道小官人你如此行事为那般,还是速速离去,不要误了卿卿性命!” 李凤梧没有再理睬柳青染,看着那柳子远笑道:“子远兄,真没想到你有如此大才,竟然能担当拉皮条的功夫,将我家丫鬟介绍给你那在京城堂哥当小妾,柳子承娶了那位尚书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纳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为小妾?骗骗她也就罢了,不曾想你竟然看她有几分姿色,半夜爬上了她的床,就不怕吃干了抹不净么?给我说下,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老少不嫌,胃口可真好。” 柳子远脸色涨红,挥袖绝然道:“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第三十三章 毒舌气死青染公 “我在胡说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你们这些自诩风|流的大院里,腌臜事情还少么?难道真要我明说,你那位堂叔也曾爬上过你娘的床?这倒也说不准,没准他才是你亲爹。” 李凤梧丢出一颗重磅炸弹,你李家不是书香世家么,今夜我就让你斯文扫地! 不得不说,文启来这老狐狸真尼玛有一手,不仅查出了环月的藏身之处,连柳家的腌臜事情也一并查了出来。 说老狐狸没有预谋,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 这老狐狸明显就是要对柳家下手的节奏,只是苦于没有等到机会,自己那天还瓜皮一样上门去拜访他,李凤梧确信,就算自己不去找文启来,这老狐狸也会来李府见自己。 恶讼师,真尼玛名不虚传。 “竖子无知,血口喷人!”闻听得李凤梧如此诋毁柳家,上了年岁的柳青染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杖指着李凤梧,手脚都开始哆嗦。 李凤梧冷笑连连,“是否是我血口喷人,青染公是否老糊涂了,你回头问问你那懦弱的儿子不就一清二楚?” 君子骂人不揭短,但河西柳家和郭秃子以及朱文修等人合谋,将李家逼往绝境,这已不是寻常恩怨,而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李凤梧当然不会顾及你河西柳家的颜面。 是时夜深人静,这一番喧闹早将左右邻居吵醒,原本有人起夜看热闹,听真切李凤梧的话后,又慌不迭将门窗关上,躲在窗户下偷听,至于明天建康城会有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那就你知我知了。 柳青染回首看儿子柳相云,只见儿子萎缩的躲在角落里,一脸凄然……又想起二儿夫妻平日里就不甚和睦,相云甚至几次对自己提过想要休妻再娶,恐怕那李家竖子说的是真的了。 思念至此,柳青染一口痰过不来,猛然仰面栽倒,一旁的下人慌不迭扶住他,只听见这耄耋老头子反复呢喃念着羞煞柳祖…… 柳子远愤怒万分,上前两步,“李凤梧,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凤梧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不干什么,领人。” 柳子远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这倒是奇怪了,李府的人怎么会跑到我柳家来,我看你分明是鱼死网破,怀着狼子野心来泼污我柳家!” 李凤梧哈哈大笑,“是吗?那要不要我再细说一两件事?不说你那位爬上过你娘肚皮的堂叔,也不说你半夜爬上环月的床,就说你们那位享誉建康的名家老爷子,二十几年前,不也照样躺过你那过世大伯父的遗孀床头,扒灰可是尽兴的很,却不想你那大伯母脸皮薄,最后上吊自杀了,你柳子远别不信,真要追究起来,当年那件事还是有人证的……所以万幸,文家大女文淑臻被你堂兄柳子承休了后,直接从京城回到了文家,要不然指不定你这位君子就会效仿前人。” “气煞我也……哇!”本就倒在下人怀里的柳青染一听这种陈年旧事都被李凤梧挖出来了,一张老脸顿时憋成了紫金色,猛然吐出一口血,便不省人事! 柳府门前顿时大乱。 柳子远脸色雪白,指着李凤梧说不出话来:“好……好……好你个李凤梧,血口喷人,你等着,我一定要报官,告你个诽谤诬蔑君子之罪!” 李凤梧哈哈大笑:“就怕你不报官!”文启来说过,这两件事确实有人证,都是被辞退打发到其他偏僻地方的下人,而且早被文启来收买了。 就在柳子远进退两难的时候,扶住柳青染的下人惊恐的道:“老太爷不行了……” 柳府门前一片混乱,哭泣声和喝骂人乱成一团,有几个下人在柳家人指挥下,提着棍棒上前就乱棍揍死这泼皮无赖小官人,却不料被李凤梧身后几个人抢前,三下两下打得骨折瘫倒在雪地里哀嚎。 李府门前越发热闹了。 李凤梧负手立在雪中,身后那十几个宗平的兄弟看得惊心,这李家小官人着实冷酷无情,竟然丝毫情面不留给对面,对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竟莫名的感觉到一丝恐惧,背心凉飕飕的……这种人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柳府内响起一声鸟鸣。 李凤梧心中一喜,知道宗平得手了,遥遥的对着柳府大门作了个揖,笑道:“公道自在人心,有道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非,以莫须有之罪栽赃我李家夫人之时便要先行想过,自己立身是否清正,否则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河西柳家今日名臭,皆是你等咎由自取。” 场面话还是要说,告诉大家,今天并不是我李凤梧无故挑衅,而是你柳家栽赃诬陷在先,毕竟是河西柳家,李凤梧需要在道义上站稳脚跟。 片刻后柳府内走出一道高挑人影:“让让!” 柳家直系族人看着这人扛着一个被棉被裹住的人出来,纷纷呵斥道:“你是何人,敢夜闯柳家?” 李凤梧上前几步,朗声道:“什么叫夜闯柳家,你们可看清了,那棉被之中是何人?那是我李府丫鬟环月,我不告官你柳家私扣我李府下人也就罢了,你们反倒血口喷人?” 柳子远脸色铁青,心里暗道一声完了…… 接应住宗平,李凤梧掀开棉被看了一眼惊恐颤抖的环月,挥挥手,带着一干人等离开柳家。 今夜之事,从一开始李凤梧就声明是领回柳家私扣的李府丫鬟,当中虽然说出了柳家腌臜事情,但情义道理都在他这边,根本不惧怕柳府报官。 况且柳府根本不敢告官,毕竟一旦报官那些腌臜事便捂不住了,这可能直接导致柳相正被罢官。 至于柳青染吐血不行了,李凤梧根本不担心。 这老不死枉为建康名家,死了那才好,柳相正就得回家丁忧二十七个月,太常寺本来就负责这些事情,作为太常卿,柳相正更是不可避免,除非官家下诏夺情起复。 回到李府,将环月关押进一间厢房后,李凤梧找到宗平,“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务必要谨慎。” 第三十四章 陪嫁丫鬟的野望 宗平点头,“放心,我这就带人守在各处,没人能到城东郭秃子家和府衙通风报信。” 李凤梧点点头,“姓顾的那边怎么样了?” 宗平估摸了一番时辰,“应该已经拿下,倒是王统那边,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否则我们拿下这姓顾的也不好处理。” 李凤梧挥挥手,“应该没问题,老狐狸不是吃干饭的,他肯定有办法提前通知到王统。” 按照计划,今夜李凤梧等人抢回环月,并且要撬开她的嘴,至于杀死庄八娃的那个姓顾的,宗平的人出马将他拿下之后送到王统府门前。 你王统不是被几个官老爷掣肘找不到疑犯么,我就送到你门上来,有老狐狸的眼线传递情报给王统,相必这位建康大捕头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落在立身刚正嫉恶如仇的王统手上,姓顾的估摸着没跑了。 待宗平等人离开,李凤梧带着李伯来到关押环月的厢房,这一干人回府,李府早就灯火辉煌,叶绘和周月娥闻讯赶来。 李凤梧冷冷注视着穿戴整齐的环月,如今李凤梧俨然是李家主心骨,他不说话,叶绘和周月娥都不好开口,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凝重的气氛压得环月几乎喘不过气来。 良久,估摸着气氛拿捏够了,李凤梧才冰冷的开口,“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环月萎缩在角落里,不敢看李府众人的眼睛。 李凤梧看了一眼母亲后离开了厢房,叶绘会意过来,上前对环月说道:“环月,你和约素一起到李家也有十年了,这十年来李家何尝亏待过你,除了没有名分,其他哪样差了,你就忍心看着一起长大的约素因为你的栽赃诬陷而秋后问斩吗?” 环月颤了颤,头垂得更低了。 周月娥也开口说道:“是啊环月,你自小跟随三妹约素,也读过不少诗书,怎么就不明事理呢,你说明天三妹约素被判个秋后问斩,你良心过得去吗?” 环月蜷缩在角落里不说话,叶绘和周月娥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大半个时辰。 李凤梧离开厢房回到西院,环月被柳家鬼迷心窍,要撬开她的嘴极难,因此先让母亲和二娘周月娥用人情来温暖环月,当然,这应该不足以让环月开口,不过总得一步一步来。 西院里寂静无人,朱唤儿似乎并没有被李府的喧闹吵醒。 李凤梧却诧异发现书房里有着微亮火光,愣了一下后摇头,朱唤儿你个粗心丫头,睡觉之前也不将我书房里的暖炉熄掉,你是想一把火烧了我李家么。 推开书房,印入眼帘的是一汪炉火以及炉火旁那个默默独坐的女子。 讶然道:“你还没睡?” 朱唤儿抬头,一脸倦容,“回来了?” “嗯。” 走过去坐在暖炉旁,双手在嘴边呵了一阵,这才放在暖炉上烤热,遗憾的笑说:“你也真是的,不睡觉就罢了,干嘛傻坐在这里,不知道去给我暖暖床?” 朱唤儿就知道他会没个正经,无奈的道:“奴奴的卖身契可不是暖床丫鬟,再说,奴奴在此等待只是想确知宗平哥没事。” 李凤梧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魔法伤害,没好气的嚷道:“他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 朱唤儿婉莞尔一笑,细心的起身端了杯姜汤过来,“你走后我请厨房里的周大娘做的,趁热喝一些吧。” 李凤梧大喜,笑得很轻佻:“哟,这有点小娘子的味道了啊,为夫甚是欣喜。” 朱唤儿将汤碗往他手上一怼,撇嘴道:“不准胡说八道,爱喝不喝。” 喝了姜汤身子骨暖和了许多,李凤梧沉默着想着后续事情,朱唤儿犹豫许久,还是问道:“你们真……真杀人了?” 李凤梧轻轻挑了挑燃烧的碳火,“大概是会死人的。” 柳青染那老家伙估计是熬不过今夜了,至于那姓顾的,估摸着也是必死的。 朱唤儿便沉默了下来,毕竟是个逆来顺受的温顺女子,知悉自己心爱的宗平哥和眼前纨绔一起做了坏事,心里难免会难过担心。 李凤梧看着这丫头的脸,忍不住伸手拂了一把,真是细腻,手感好的没话说,微笑着安慰道:“放心,我是读书人,不会做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 朱唤儿嗔视李凤梧,小手拍掉李凤梧不安分妄图插进她脑后秀发里的手,“读书人的嘴,比那些真刀真枪真可怕。” 李凤梧十分赞同这个观点,邪魅笑道:“对的,尤其是像我这么有钱还有才的,更是长得帅的读书人,你可千万别惹我,乖乖的做我的笼中金丝雀。” 虽然习惯了李凤梧这张偶尔会变得很邪魅的嘴脸,但朱唤儿还是倍感无奈,“这样的人终究做不成宗老留守那样的大英雄。” 李凤梧哈哈大笑,“他不知道顺应时势,所以才会郁郁而终。” 在书房里烤了半个时辰,李凤梧估摸着火候合适了,不说环月此时迷途知返,至少现在应该有愧疚之心,是时候轮到自己出面打破她的幻想了。 离开西院,母亲叶绘和二娘周约素还在劝说环月,不出李凤梧预料,环月守口如瓶,任由叶绘和周月娥劝说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说只言片语。 李凤梧进屋后请她俩暂时离开,剩下自己和环月独对,对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环月说道:“还想着去临安?” 环月陡然睁大眼睛,终于说话:“小官人你怎么知道?” 李凤梧看着环月那疑惑的脸,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知道柳子远应承过你,等三娘张约素被问斩,李家破落之后,便会解除你的卖身契,并让柳子承纳你为小妾。” 环月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凤梧,“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李凤梧摇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话都是柳子远在床帏上对你说的,就以为没人知道了,需知隔墙有耳,柳府那些下人可不像柳家人书香世家视金钱如粪土。” 不得不再次佩服老狐狸,这家伙从文淑臻被休之后就开始布局,谁曾想到四年前柳家就有下人被文启来收买了,否则也挖不出那些陈年往事。 李凤梧继续说道:“死心吧,你平日里大多时间都在李府,大概是不知道,柳子承娶了临安某位尚书的千金,恶讼师文启来的大名你应该知道吧,柳子承为了娶尚书千金连文启来的大女都敢休,你一个陪嫁丫鬟,也能被纳成小妾?” 第三十五章 黎明之前 环月摇着头嘶吼尖叫:“不会的,不会的,小官人你骗我,柳子远答应过我的!” 李凤梧哂笑一声,“男人在床上的话也能信?他要是真能相信,还会应承着让柳子承纳你为小妾,他自己不知道娶了你?就算他真的会去说服柳子承答应纳你,那他为什么要和你上床陷于你不贞之境?” 环月颓然的瘫坐在地上,良久才惨然凄笑,声音微弱着可怜自语:“是啊,我怎么这么傻呢,男人在床上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李凤梧没有说话,环月忽然歇斯竭力的吼道:“可是大官人呢,他不也骗了我十年,我等了十年,也等不到一个名分,他骗了我整整十年啊!” 泪如雨下。 李凤梧唯有苦笑,原来李老三这个便宜老爹当年爬到环月床上的时候还答应过要给她名分,吃干抹净就算了,竟然还乱应承人,有二娘和三娘在,你能给谁名分? 门外院子里,听到环月嘶吼的叶绘和周月娥对视一眼,脸上都挂着冷笑,好你个李老三,看老娘今后怎么收拾你这家伙…… 李凤梧看着低声哭泣的环月,叹了口气,脸上神色缓和下来:“我爹失信于你没错,可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在李家,你除了缺个名分,服伺一下三娘,其他地方哪里像下人丫鬟了,就连李伯对你和翠竹不也小心翼翼伺候着,你虽然没有名分,但确确实实是李家人啊。” 环月抬头,惨然摇头,“小官人,你不明白的。” 李凤梧当然无法明白一个丫鬟对名分的渴求,但此时这都不重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原本以为三娘会被秋后问斩李家走向破落,你就能去临安当富贵人家的小妾,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杀死庄八娃的凶手此时已被送到王捕头手上,就算你坚持不开口说出实情,三娘也不会问斩,最多因为被你栽赃**判个一年半的牢狱之灾,但是你呢,得到了什么?柳子远欺骗你,玩弄了你的身体,根本就是把你当棋子一样利用,结案之后你能去哪里?柳府自身难保不会管你,没有李家庇护你怎么活下去,迟早沦为勾栏女伎,成为万千粗俗男人胯下玩物,别忘了,你的契约还在李府!”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昨日我去探望三娘,就算是身在牢狱之中,三娘也在担心你,甚至求我放过你,她待你如亲姐妹,你又是怎么回报的?” 环月如遭雷击,愣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凤梧知道自己已经撕开环月的心理防线,趁胜追击,“一边是把你当棋子随意玩弄你身体欺骗你感情的柳家,一边是当你如亲人的三娘,你仔细想想吧,究竟谁才值得你去保护!” 环月愣在那里,片刻之后彻底崩溃,嚎啕大哭。 许久许久,环月才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李凤梧轻声凄婉说道:“小官人,我说。” 李凤梧松了口大气…… 丑时末,李凤梧退出房间,对李伯说道:“好生看着她,别让她轻生,另外给她拿几床暖被,暖炉也生上吧,她毕竟也曾是李家人。” 李伯一一应道,让下人去准备棉被暖炉,自己则守护在门内。 回到西院,拿上之前烤火时忘在书房里的黑狐大氅,准备再次出门,朱唤儿出现在门口,“这么夜了,你还要出去?” 李凤梧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暖和,因为在朱唤儿的眸子里发现一丝丝的担心,虽然被这丫头隐藏得很深,温和的笑道:“嗯,今夜估摸着是睡不成了。” 李伯并在院里守候,朱唤儿蹙眉,“一个人?” 李凤梧走进院子里,雪下得极大,眨眼功夫身上便披了一层薄雪,望着万籁俱静的建康之夜,深深的吸了口气,说了句让朱唤儿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话:“这是大宋版的雪山飞狐啊……” 说完欲出西院,朱唤儿茫然中追了上去,撑开手中的翠绿油纸伞,“我陪你去。” 李凤梧颇有些玩味的笑了,没有拒绝。 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男一女,走出李府,走在天地白雪之间。 在黑暗大街上雪地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半水河畔的文宅,令朱唤儿诧异的是,文宅门口守着小厮,就似早就知道纨绔会来一般,恭谨的请两人进门。 大厅之中,灯火摇曳,蓄着山羊胡须的老狐狸文启来笑眯眯的看着李凤梧进来,又看清楚身旁那披着雪白狐毛大氅的朱唤儿,顿时没好气的道:“李家小官人可真会享受,携着秦淮八艳之一的朱唤儿夜赏雪,太惬意了些罢。” 秦淮河畔千金买名伎的事情,在建康大户圈子里早已传开。 李凤梧毫不见外的坐下,又让朱唤儿在身旁坐下,这一细小举动不仅让老狐狸文启来暗暗点头,就连朱唤儿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只因朱唤儿的位置距离暖炉更近。 吃了些文宅下人准备的糕点,李凤梧这才看着文启来,“文先生,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会不会也会和今日的柳家一般凄凉?” 文启来好整以暇的烤着手,笑而不语,高人范儿十足。 李凤梧对朱唤儿说道:“你不是说读书人比真刀真枪厉害么,今夜我算是见识到了,文先生才是杀人不见血的读书人。” 文启来哈哈一笑,“谁叫我是恶讼师呢。” “是啊,不出面不出声就能气死柳家青染公,还能让柳家身败名裂,恶讼师之名足以夜惊啼童了。”李凤梧是真心有些忌惮眼前这个老狐狸了。 文启来多看了眼那件白色狐毛大氅,也注意到碳气中混杂着的朱唤儿身上那股淡淡的处子肉香,暗暗点头,朱唤儿竟还是处子身,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但就李家小官人这等忍耐力,确实非常人所有,值得自己投资。 “问题都解决了?” 李凤梧点点头,将环月招供出来的内容给文启来说了一遍,朱唤儿在一旁听得频频蹙眉。 文启来听罢,说:“不错,明日公堂之上,她只需再说一遍,我自然能洗清李府三夫人的嫌疑,现在就等王统那边的消息了。”v 第三十六章 实战利器 李府,看见两位夫人进门,李老三费力的从床榻上撑起来,但当他看清楚叶绘和周月娥的神情后暗叫一声不好,就要缩回被窝,却猛然觉得耳根子滚烫的痛。 周月娥一把提住李老三的大耳朵,“官人睡得可真舒服啊,就因为你当年的一句话,让咱家大郎大半夜的到处吃风雪!” 若是平日里周月娥和张约素如此对待李老三,叶绘偶尔也会提醒下注意夫纲,但此时却也冷着脸,“他当然舒服了,还答应给人名分,再娶个两三房呐。” 李老三暗叫不妙,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两位夫人,哎,轻点,为夫到底做错什么了?” 叶绘一屁股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端起冷了的茶喝了一口,劝说环月那么久,嗓子都干了,然后细条慢理的说道:“官人当年可曾答应过要给环月名分?” 李老三傻眼了,怎么提起这些陈年烂芝麻的事情,嗫嚅着说道:“当时那丫头不是有点不情不愿嘛,两位夫人也是知道的啊,我不过就那么一提罢了,倒是环月惦记着,有时候还追问我呐。” 周月娥冷哼一声,手上加劲了,“所以环月才会心生怨恨,所以才会有今日的事情,官人啊,你怎么就不长点心,你说平日里你去秦淮河畔,我们姐妹可曾说过你?” 叶绘放下茶盏,“以后别去了。” 李老三哀嚎一声,不过夫人们都在气头上,不敢忤逆,只能乖乖听话。 …… …… 文启来说完不动声色的暗暗瞥了朱唤儿一眼,“所以呐,做人得谨守本分,做丫鬟得守丫鬟的本分,做小妾得守小妾的本分,否则便会自取灭亡。” 朱唤儿闻言暗凛,这位文先生似乎是有意对自己说的? 李凤梧暗笑,这老狐狸怎的在帮自己点拨朱唤儿,这倒有点那啥……老丈人帮自己管教小妾的意味啊,说起来老狐狸要是愿意,我倒真不介意喊他一声老丈人。 文家小女,单论现在的姿色就已在朱唤儿之上,他日长成必然倾国倾城。 烛火摇曳,文启来和李凤梧有一眼没一语的聊着天,朱唤儿暗暗奇怪,事情不是已经说完了,怎么纨绔还不告辞回家,还在等待着什么? 有外人在场,自己作为丫鬟又不敢贸然询问,只得无聊的听着两个男人志趣相投的说着那些风花雪月……暗暗觉得郁闷,男人还真是一个样啊……当聊天聊到秦淮八艳时,朱唤儿更加不爽了,因为纨绔竟说待此事告一段落,要好好去见识一下其余七艳,那位文先生竟然还怂恿这货一定要去听下杜大家的曲儿顺便去下李香儿的画舫…… 杜大家的曲儿就罢了,李香儿的画舫那就是**腐烂的靡靡之地,尤其是那女人的唇可让不少男人**不知故乡何处,文先生,有你这样当长辈的么? 然而两个男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讨论得兴高采烈。 邦邦邦邦! “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卯时已至,晨光熹微,夙夜大雪,积重成冰,出行谨慎。” 远处一家寺庙,有僧人点更,卯时了。 李凤梧和文启来默契的沉默下来,姓顾的凶手送到王统那边已经两个时辰了,这时候都还没消息传来,难道他没有招供? 又等了半个小时,天色微亮时分,一个仆人冲了进来,“大官人,信来了。” 李凤梧和文启来相识一笑,同时松了口大气。 文启来从仆人手上接过信封,拆开仔细阅读后递给李凤梧,“王统确实有能力,姓顾的已经招了。” 李凤梧看完之后,在文启来提示下将信放进暖炉里烧为灰烬,然后对着文启来长揖在地:“有劳文先生了,我这便回去通知家父准备,让他准备去公堂。” 文启来点点头,“在他们的操作下庄八娃和吴家儿媳妇两案并审,看起来对李府不利,其实在我看来,这倒是有利于李府,小官人尽管回去歇着,我定然不负所托。” 李凤梧点头,“有劳。” 文启来挥手,“不送,小官人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李凤梧笑容骤然僵了下,忽然换上一副朱唤儿极为熟悉的嬉皮笑脸神情,“真要是找不到,她又不介意当个伺妾的话,我就委屈下自己罢,反正你那大女貌似应该也和你说的秦淮八艳风舞姑娘一般,是位实战……利器?” 实战利器? 文启来大怔,旋即大怒,小子这话着实可恶,恨不得一巴掌甩这小子脸上:“滚!” 李凤梧吓了一跳,这老狐狸该不会说翻脸就翻脸吧,慌不迭屁股尿流的遁了,朱唤儿在后掩口直笑,从没见过纨绔这么吃瘪,这位文先生有那么恐怖? 天色已明,大雪依然纷纷扬扬,李凤梧不着痕迹的推了推油纸伞,让它更靠近朱唤儿一些,看见不远处街头有早食摊子,“饿了吧?” 朱唤儿点头,“有点。” “想吃什么,本少爷买单!”李凤梧心情甚好,大手一挥,“走起!” 忙碌了一夜,虽然在文宅吃了一些点心,不过哪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建康各种小吃有吸引力,李凤梧狼吞虎咽很快吃了个饱,朱唤儿则斯文了许多。 吃过热食,熬夜带来的倦怠一扫而空,李凤梧带着朱唤儿回到李府,让她先去西院歇着,自己来到李老三房里,“别躺着了,起来,吴家儿媳妇的案件今日会和庄八娃案件一并开审,你肯定会被宣召过去出堂的。” 李老三苦着脸,“去倒是没问题,就怕一去不复返了。” 李凤梧没好气的黑着脸道:“瞧你吓的,我早就安排好了,放心吧,只要不出意外,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不仅你不会有事,三娘也会一并回来。” 李老三不信,哪有沾上官司能全身而退的…… 李凤梧懒得和他计较,“我回去小憩片刻,这些日子你这个当爹的倒是天天惬意的躺床上,我这个当儿子的已经累得半死!” 李老三见儿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来由的受到感染,是啊,难道我李老三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就舍得一身肥肉让他们剐呗,就算老子死了,这李家不是还有凤梧撑着么? 想到这哈哈大笑,“累得半死也是有丰厚报酬的好么,你以为李家这偌大的家业那么容易供你挥霍啊,等过了这关,别说一个朱唤儿,秦淮八艳你要一起买回李府,你老子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李凤梧一边出门一边挥手:“切,谁稀罕李家产业似的!” 李老三只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自尊伤害,这混蛋羔子竟然不稀罕老子给他打下的家业…… 第三十七章 公堂厮杀 所有事情都在控制之中,李凤梧不再担心今日的开审,按照他的本意是不想去公堂,但和文启来合谋的计划中,他又是不可或缺的一人,因此只能回到西院小憩一番就去府衙。 朱唤儿先一步回西院,却并没有去补觉,而是取了热水,打算让纨绔洗个热水脸。 取了热水回来还没推门,就听见房间里如雷鸣一般的呼噜声,忍不住没心没肺的笑了,笑着笑着,笑容便凝在了脸上,脑海里浮过无数画面…… 李凤梧,你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比我还小一岁,为什么你有时候能如邻家男孩一般温暖,有时候又能如沙场归来的将军一般冷血,据说十六岁之前的你明明是个痴呆儿,为什么十六岁就如此睿智,在你身上我看不见丝毫青涩,除了调戏我之时,你的行为无时无刻不像一个三十而立的成年男子。 李凤梧,你怎么就像一个谜,让人憎恨的同时还有那么一丝想要亲近你,想要亲手揭开这个谜呢? 在门边呆了许久,热水已冰冷,朱唤儿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慌忙换了热水回来,唤醒李凤梧,伺候他洗漱后才回到自己房间去补觉…… 李府杀仆案、吴家儿媳案早就轰动整个建康城,加上府衙有消息流出,此次开审允许闲人观堂,因此一大早府衙公堂外边是里三层外三层,甚至引来了不少商贩,倒是吓得府治兵差心惊胆战,问过上司后,十几个府衙差役来到现场维持治安。 这和后世一般,比如某位大明星大富豪上了法院,法院外照样是这个情形。 公堂内容纳旁观者数量有限,这倒让附近某位酒肆茶楼老板心生一计,让店内常驻的说书人担纲,店内伙计传话,在茶楼里开了审案重现的说书,生意很是火爆,还没开审茶楼就已经满座。 不得不服大宋,有着资本主义萌芽的环境,这和后世的现场直播已经没多少差别了。 府衙公堂,明镜高悬。 赵宏身着官袍端坐,面目冷峻,本就是国字脸卧蚕眉,这一番作势更是威武得没边了,寻常宵小百姓大概见着此时的他便先胆怯了。 待得两列皂隶以棍驻地,发出颇有节奏感的声响,在整齐洪亮的威武声后,赵宏猛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开堂,带李府杀仆案犯人!” 府衙衙役早准备好,赵宏话音落地,府衙捕头王统在前,身后两位衙役一左一右,押着手脚都着铁链的张约素进堂。 因为李凤梧已和张约素通过气,因此她上堂后也没怎么激动。 后世诸多影视作品中,宋代审案时候,被告犯人都需要跪下听审,连原告也是如此,只有讼师可不跪,实际上亦有说法考究,在宋朝平民参与官司中是不需下跪的,只有在认罪时下跪。 赵宏又拍惊堂木,啪的一声惊得众人一番心颤,“带原告!” 庄八娃亲属父母和妻子便一并上堂,讼师舌莲花代九也在一旁蓄势待发,信心百倍,李府杀仆案名噪建康,这是自己扬名立万凌驾其余四位讼师的绝好时机。 文启来则气定神闲的立在一侧,显然并不将舌莲花代九放在眼里。 任你巧舌如莲,在铁证面前都是枉然。 正式开堂,然而却并不是赵宏先审问张约素,而是本案的刑名师爷宣读了案情后,赵宏再喝问张约素,“犯妇张约素,你可知罪?” 声音并不严厉,赵宏不傻,如果张约素无罪,自己没必要得罪她,好歹也是张浚的侄女,做做样子就行,如果真的有罪,张浚也拿自己没办法。 张约素坦然道:“民妇无罪。” 赵宏便看向原告一方的讼师,代九立即上前,言辞灼灼的说道:“你和庄八娃私通,因担心事情败露名声尽毁,便杀人灭口罪证确凿,有现场凶器,有私通情书为证,有陪嫁丫鬟证词。” 赵宏便对王统点头,道:“带人证、物证。” 王统回身吩咐,立即有衙役带着物证上堂,仵作也上堂做验尸报告。 等王统和仵作说完现场物证检查结果和验尸报告后,赵宏皱眉问道:“陪嫁丫鬟这个人证呢?” 代九愕然,回首看向围观的柳家柳相云,却只看到一张愁眉苦脸,心里暗呼不好,难道那丫鬟被李府抢了回去? 昨夜李凤梧抢回环月后,便让宗平的人守住柳府,根本不让柳府的人通知到其余人,因此代九哪知道环月此时已坦诚。 文启来笑眯眯的上前,终于轮到自己了,今日之后,自己必将名动建康,拱手行礼手说道:“赵推官,根据凶案现场的物证,显然张约素是被冤枉的。” 赵宏不动声色,听文启来继续说:“根据物证,杀死死者庄八娃的是一枚玉簪。”文启来走到衙役身前拿起那枚玉簪高举,“诸位请看,这枚玉簪极其精致,说能杀人那是肯定的,但张约素一介女流,若用此杀人,玉簪还能完好无损乎?仵作验尸报告中,庄八娃是被玉簪穿透心脏而死,敢问诸位,张约素书香门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能做到吗?况且这枚玉簪,张约素早在端午节时分便已遗失,显然凶手另有其人。” 赵宏频频点头。 代九一见大事不妙,慌忙上前说道:“文讼师好一个斗转星移,事实摆在眼前----” 文启来根本不给代九机会,果断打断他,笑道:“代讼师不必着急,我们再来说说人证和本案的真正凶手!”你不是舌莲花么,我今日就让你在公堂上一字也发不出! 文启来转身对赵宏说道:“赵推官,据我所知,死者庄八娃根本目不识丁,又何来和张约素有情书交往一说,若是不信当可审问庄八娃双亲一问便知。” 赵宏看向庄八娃双亲,问道:“文讼师所说可是属实?” 庄八娃双亲本就是老实人,一切都是听从代九安排,闻言只是木讷的摇头,“我儿读过蒙学私塾,能识字。” “哪家私塾,那位先生?”赵宏可不笨,一眼就看出了案件走势,不得不佩服李府手段。 代九拱手:“钟山茂名私塾,先生徐自清。” 赵宏正便欲宣徐自清上堂,岂料文启来先行说道:“姑且不论徐自清是否被人收买,庄八娃已死,此事死无对证根本做不得数,不过……”文启来笑眯眯的看着了一眼代九,然后望向王统,说道:“据某所知,杀死庄八娃的真凶已被王捕头捉拿在案,想必已经招了罢?” 此言一出,不仅代九吃了一惊,赵宏亦是吃了一惊,怎的捉拿住了真凶王统也没知会自己,带着奴仆在人群中观堂的郭瑾更是脸色剧变。 王统躬身对赵宏行礼说道:“赵推官,真凶确实已捉拿归案,不过是今日凌晨捉拿,且刚招供,一时来不及禀报。” 赵宏点头,这便在情理了,猛拍惊堂木:“带犯人!” 王统转身匆匆而去。 文启来笑眯眯的看着代九,一副我就是比你强的嚣张,代九神情无比惴惴,案件的发展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中,看来这次自己是要栽在恶讼师手上了。 第三十八章 凤栖大梧今展翅 趁着这闲暇时节,李凤梧不动声色的来到郭瑾身旁,皮笑肉不笑的阴森说道:“郭大官人,还能看得下去否,要不要准备下对簿公堂?” 郭瑾戴着帽子遮住了一颗光头,脸色惨白,悄声道:“你待怎的?” 李凤梧嘿嘿低笑,笑声分外碜人,端的是一副阴险嘴脸,“那姓顾的可不经刑讯,只怕会招出背后主使,郭大官人虽然是皇亲国戚,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怕也难脱干系。” 郭瑾闻言颤了颤,身上汗毛倒竖,冷汗大颗大颗的滴下,“你究竟想怎样?” 李凤梧不动声色的伸出三根手指,“金条。” 郭瑾那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李凤梧看了看外面,胜券在握的笑道:“时间不多了,姓顾的一旦被带上来,郭大官人可就没办法力挽狂澜了。” 郭瑾吓了一大跳,终于咬牙道:“二十,今晚送到李府,但小子你别得意太早!” 李凤梧点头后又摇手,“送到文宅即可。” 说完对文启来点点头,一直关注着李凤梧和郭瑾动向的文启来比刚才还紧张,见状松了口大气,毕竟郭瑾是皇亲国戚,论起身份来,当今官家的三位皇子还得称呼他一声表舅。 姓顾的就算说是受郭瑾指使,可是他的证词并不能成为铁证,没有其他佐证,郭瑾大可以推说被人诬陷栽赃,根据赵宏这些当官人的尿性,根本不会得罪皇亲国戚,估摸着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郭瑾最多惹一身骚却不会真正有事。 二十根金条,不过是郭瑾为自己买个清名罢了。 郭瑾显然也清楚这点,因此才敢和李凤梧讨价还价。 李凤梧当然也清楚个种曲折,此次要想让郭秃子付出大代价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自己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阴测测的笑道:“郭大官人此次无虞,但那日我在大牢里对大官人说的话依然作数。” 郭瑾脸色再次大变,惊恐的看了一眼李凤梧,发现这丫笑得极为恐怖,不敢再呆下去,慌不迭带着一身冷汗仓皇离开,心里暗暗下了主意,李家小官人太过危险,自己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郭瑾回家后便大病了一场,总是做噩梦,梦里那个恶鬼便有着李家小官人那样一张阴森恐怖的小脸…… 李凤梧暗暗叹了口气,可惜了,这次不能让这秃子去见鬼。 又来到柳相云身边,“不知青染公可好?” 柳相云之前见李凤梧和郭瑾说了几句,那秃子便惊恐离开,知道事情生了变故,估摸着此次子远谋划,父亲首肯的计划流产了,闻言只能苦笑,生性懦弱的他哪有胆气和李凤梧对阵,哀戚叹道:“恐怕捱不过这个寒冬。” 李凤梧点点头,“死了好。”猛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却见柳相云并无怒色,反倒是更加哀戚,显然这货对他那老子也不甚满意。 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窘状,道:“环月等会肯定要上堂,证词可是对贵公子大大不利。” 柳相云脸色隐晦,良久喟叹道:“晚上再到李府拜会小官人。” 李凤梧摇头,“不用,去文宅见文先生便可。”李家本来就牵涉在案件中,还是要撇清关系,这些事情交给文启来就好,反正这也是他的业务范围。 柳相云转身匆匆离去,谁都没注意到,他的眉宇间竟然挂着一抹遗憾。 这次案件三娘无虞,父亲也不会被吴家儿媳妇案件牵涉,李府几乎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李凤梧是个实际的人,既然不能一次性搞死郭瑾扳倒柳家,那倒不如让他们出出血。 郭瑾买|凶杀|人难以坐实,皇亲国戚的身份让他最多惹一身骚,柳子远教唆环月诬陷主母,但柳家有柳相正庇护,最多不过因为品行不端被杖责个十五大板。 不得暗自叹了口气,无官平民要想扳倒皇亲国戚和士大夫,真是一项无比艰巨的工程。 文启来又笑了。 这些事情都是他和李凤梧商定好的,毕竟两人心里都清楚,柳府有柳相正,郭瑾有皇亲国戚的光环,仅凭这起案件不足以搞垮这两家,眼前的局势已是最好的结果。 吴老二那边,李凤梧不需要出面,今晨他离开后,恶讼师文启来已经去过吴老二家里,至于谈出什么价码,李凤梧就无从得知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姓顾的上堂之前已接到消息,因此在公堂上推翻口供,只说是和庄八娃有旧怨因此杀了他,这让王统极其意外,然而赵宏却顺势下梯,反正能结案最好,要得罪了郭瑾这个皇亲国戚,自己的仕途可就危矣,因此赵宏没有给王统机会,直接坐实了姓顾的罪名。 张约素洗清了杀人嫌疑,而环月也承认是出于嫉妒诬陷主母张约素,加上文启来又拿出证据确实指出庄八娃根本不识字,证明了凶案现场那首写着《鹊桥仙》的纸是栽赃,因此张约素被赵宏宣布无罪;再审吴家儿媳妇一案时,吴家一个奴仆咬死李家大官人和吴家儿媳妇有染,因为幽会时吴家儿媳妇要求过分,被李家大官人谋杀,但文启来早有准备,不仅拿出一大堆证据证明李老三和吴家儿媳妇没有丝毫关系,反而证明吴家儿媳妇和那个诬陷大官人的仆人有染,而吴老二请的那几个讼师,根本就没现身。 最终张约素无罪释放,李老三屁事没有,环月因诬陷主母判了六十杖刑,吴家奴仆和姓顾的凶手都被判了个秋后问斩。 两件大案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结案。 吴家奴仆必死无疑,倒是那姓顾的,很有可能被郭瑾救了,毕竟他要是活命无望,没准就会再次翻供吐出和郭瑾的关系。 李凤梧早知道会如此结案,吴家儿媳妇本来就是死在吴家那个残疾儿子手上,那奴仆不过是被用来顶包的憨货而已,想必今晚文启来就会收到吴家的金条了。 此次虽然有美中不足,但李家毕竟大获全胜,至于搞死郭秃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柳家么,经过此次事后,在建康士林中那可真是声名扫地辱了斯文。 随着府衙观堂之人散去,这日文启来名噪四方,成为建康府第一讼师,恶讼师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日李家小官人声名鹊起,虽然从始至终他不曾上过公堂,可在明事人眼里,李府能大获全胜,首功之臣当属李家小官人。 气煞青染公,计折郭首富,沉稳行事聪慧无双,化灾祸于无形,实为建康竖子翘楚! 李家有子名凤梧,栖大梧十六年,今冬初展翅,惊秦淮。 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很快在建康城里流传开来。 接到三娘张约素,李府众人回去,不过张约素心软,终究还是让人将一息尚存的环月带回了李府,至于她未来如何,张约素大概会为她找个老实人当接盘侠。 李凤梧回李府吃了三娘的洗晦宴后,已是下午申时,便回房倒头便睡,当他睁开双眼时,屋内已昏黄,已是第二日傍晚时候。 眼角瞥见一个人影,顿时吃了一惊,猛然坐起,有些恼恨的道:“我不记得吩咐过你来吧?” 宗平冷冷的拨弄着暖炉,对李凤梧那个用词非常不满,“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吩咐我!” 穿上衣服,整理好貂裘,下榻之后李凤梧坐到宗平对面,阴沉着脸道:“我不喜欢你这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宗平不屑的轻笑,“你是怕我杀了你?放心吧,我要杀你你早就死翘翘了,还能坐在这里教训我?” 李凤梧被呛得无言以对,假装咳嗽掩饰尴尬,然后说道:“无论怎样,希望你以后谨守规矩,我和你还没有好到足以将性命相托。” 开玩笑,我李凤梧是要娶好几房黄花闺女的富二代,怎么能哪天不明不白的掉了脑袋。 宗平沉默以对,显然不会将李凤梧的话放在眼里。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扣掉眼角一颗眼屎,不经意的弹进暖炉里,丝毫不介意宗平嫌恶的眼神,慵懒的问道:“有什么事?” 这种感觉挺好,自己当年读书时候,抠出一颗鼻屎然后往课桌下面一抹,立即会有一种恶趣味的快感,不过若是伸出手却摸到前人留下来的鼻屎疙瘩,就毫无恶趣味可言了。 这种恶趣味,李凤梧深信不止他自己一个人有过。 “案件已断,希望你能信守你的承诺!”宗平起身,腰间的匕首抽出,架在李凤梧脖子上,“否则下一次纵然你不是在睡觉,我也能轻易割掉你的脑袋当夜壶。” 李凤梧推开宗平的手,“放心吧,我不会失言的。”心里却在嘿嘿奸笑,小哥你还是太嫩了,我只是答应你在及冠礼之前不爬上朱唤儿的芙蓉帐,可这大宋朝的及冠礼并不是规定死的二十岁,十六岁也是可以的…… 宗平哪知道李凤梧心里的龌蹉想法,冷哼一声,推门离开,却和老管家李伯撞了个正着,李伯笑着道:“宗家公子要走了?不如留下来吃饭,今夜李府大宴宾客,为三夫人再洗晦气。” “不用,谢谢。”宗平留下个冷酷背影翻墙而去。 李伯笑笑,进房对李凤梧说道:“小官人,你已睡了一整天,该吃晚饭了。” 李凤梧点点头。 是夜李府大宴,李凤梧第一次被李老三隆重的介绍给建康城众多的富贾员外,这也标志着他今后将渐渐成为李家产业的主事人。 第三十九章 分赃!分赃! 然而在建康府衙,气氛却并不那么融洽。 知府朱文修,通判杨世杰联袂而至找到赵宏,朱文修气势汹汹的问道:“赵推官,昨日案件怎的如此轻易结案,那吴家奴仆明明是被人陷害了,为何不押后再审?” 赵宏从桌子里抬起头,苦笑着道:“罪证确凿,又有诸多民众旁观,下官不得不结案递交刑部,要不朱府尊重新将案件上递给刑部?” 朱文修脸上抽了抽,沉默了下来。 “赵推官为何要让那群愚民环视公堂?”杨世杰只差没对赵宏指手画脚了。 赵宏有些恚怒,却不好表现在脸上,毕竟是同僚,只得将这水泼回去,“这不是朱府尊和杨别驾吩咐下官的么?” 杨世杰顿时无言以对,当初为了彻底搞垮李家,这才隐晦的提醒赵宏,让他公开审案。 朱文修忽然嘿嘿冷笑,“赵推官莫不是收了李家好处?” 赵宏吓了一跳,瞬即想到,这是朱文修在讹自己,脸红脖子粗的嚷道:“府尊是责怪下官受贿审案了?还请拿出证据!” 朱文修一见赵宏这反应,猜得个**不离十,估摸着赵宏还真收了李家好处,不过这都是官场灰暗的地方,自己也不好坏了规矩,况且自己来知建康府,对付李家不过顺手给柳相正个人情罢了,真正的对象是那位如今权势正热的江淮宣抚使张浚,没必要为此大动肝火。 挥挥手,“赵推官不用介意,本官也只是无心之语,既已结案,咱们还是好好处理掉手中积务,省得大过年的心里不踏实。” 杨世杰和赵宏都应了个喏,心里却在笑,有毛的积务,就算是有,春节在即,大家不都是习惯性的拖到春节后再处理的么。 眼看着朱文修和杨世杰要离开,赵宏犹豫了片刻,还是喊住了两位上司,“两位请留步。”快步上前走到朱文修身侧,拿出一封信纸:“府尊,今日之案非是下官不尊两位的意思,确实是不得而为之,府尊看看这封信便知晓,这封信是前日随着邸报一起送到的。” 朱文修甚是吃惊,能将私信与邸报一起传送,这大宋朝堂上没多少人做到,除非……左相陈康伯、右相史浩、张浚等一品大员! 再一联想,这封信的主人是谁呼之欲出,除了江淮宣抚使张浚还有谁? 李家手脚倒是快,竟然写信去临安告知了张浚,否则也不会有这封信出现来掣肘赵宏。 朱文修深呼吸一口气,心里虽有些惴惴,面色却十分淡定,推开赵宏的手,“本官岂可窥视赵推官的私信,你放心吧,本官不是不讲情理之人。” 目送两位上司离开,赵宏松了口大气,尼玛,朝中大员过招,我这个从六品推官夹在当中左右不是人,当官难,当小官更难啊…… 李凤梧当夜大醉。 第二日宿醉醒来,头疼得难受,朱唤儿端了醒神的参汤过来,伺候着他喝下后又匆匆离开,李凤梧暗觉奇怪,怎么唤儿眼神闪烁,似乎在躲着自己。 他当然不知道,昨夜回到西院,醉意酣然的他强行闯进了朱唤儿的房间,将朱唤儿摁到床上,一双禄山之爪在奇峰之间游走了一趟……然后就搂着朱唤儿杨柳腰断片了。 朱唤儿差点没被他吓个半死。 大雪已停,气温却愈发寒冷,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尽管如此,李凤梧还是洗了个热水澡,将一身酒气洗净,这才光鲜亮丽的出门吃早食。 大难过后,李凤梧只觉空气都分外清新。 当然,善后的事情还得继续去做,不能白白便宜了那老狐狸不是,虽然我李家大获全胜,但我忙里忙活担惊害怕了这么久,总得有点收获。 没有带李伯,独自一人来到文宅。 果不其然,文启来那老狐狸看见李凤梧时,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说的话却让李凤梧摸不着头脑:“嗯,小官人今日来了,我既是高兴又是郁闷啊。” 李凤梧哈哈笑道:“文先生有什么郁闷的?” 文启来笑笑,没有解释,昨日公堂上李家小官人做出巨大让步,证明自己没有看走眼,毕竟如果真要把柳家和郭秃子拉进来拼个鱼死网破,有着皇亲国戚身份的郭秃子掉不了一层肉,有太常卿柳相正庇护的柳家也不会就此没落,反倒是李家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后不见得有好下场。 但如今却要分一杯羹给李家小官人,着实让人肉疼,肉疼啊! 分主宾坐下,李凤梧也难得给老狐狸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文先生不厚道啊,从柳家、郭秃子家、吴家以及那几位和吴家儿媳妇有染的员外那么得到了不少好处吧?” 文启来讪讪的笑,“一点开胃小菜而已,在李家小官人眼里肯定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李凤梧撇嘴,“少来。”眼睛忽然呆滞,文家小女陪着文蔡氏来到厅堂,亲自给李凤梧泡上一杯新茶,又臻首低垂回到文启来身后不远处坐下。 这是什么意思? 李凤梧有些拿捏不准文启来的意图了,明知道我是来分羹的,还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小萝莉陪在左右,这尼玛是想施展美人计么。 其实李凤梧想多了,文启来虽然看重他,但并没有将自己女儿送上去的意思,可不是人人都有吕公那样的气魄,让文家小女在侧,不过是想让丫头看清楚李凤梧的真面目,免得被这小子以后勾搭了去。 文启来笑意狡黠,抚着山羊胡须道:“不瞒小官人,确实是有些收获,既然小官人来了,我也不小气,那咱们就分赃罢。”分赃只是自嘲。 李凤梧将心神从文家小女身上收回来,强忍着不去看她,对文启来说道:“我一贯认为能者多劳,可我李家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也得好好压压惊才是,况且青染公被气死,恶人我做了,然而文先生如今却名噪秦淮,李家总得有点回报。” 柳青染死于昨夜的消息的已传遍建康,虽然对外宣传是熬不过寒冬而死,坊间都传言说是被李家小官人气死。 气死建康学术大家,这名声可不好听。 文启来可笑,这尼玛李家小官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无奈的道:“确如李家小官人所言,昨夜郭家、柳府和吴家都有人来登门,至于收获嘛……” 文启来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 李凤梧眉头跳了跳,我了了个操,老狐狸生财有道啊,这尼玛就一场官司动动嘴的事情,你丫竟然就收到了三十根金条,宋代三十根金条的价值,按照市场购买力相当于后世一百一百多万人民币。 一百多万就这么轻松到手,恶讼师……果然是恶讼师! 郭瑾就拿出了二十根,这么说柳家和吴老二还真是小气,尤其是吴老二,按理说他要洗清自己扒灰的嫌疑,代价应该是最大才是,显然真正收到手的金条不止三十根,李凤梧也不点破这一点,搓搓手,一脸热乎劲的对文启来说道:“文先生,打算赏小侄几个?”一提到钱,李凤梧就算有李家产业,也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骚动……这是后世那个记忆里带来的习惯。 看到李家小官人罕见的堆起热乎的笑容,文启来暗暗得意,小女最讨厌的便是这等市侩小人,瞥一眼小女,果然在小女眉宇间见到一些厌恶。 伸出一根手指,“李家小官人,够否?” 李凤梧脸色凝住,然后瞬间黑了脸,“文先生打发叫花子呢?”他并没有注意文家小女眉宇间的厌恶,但却沁出明白一件事情,老狐狸得到的肯定不只这点。 文启来又伸出一只手,屈三指伸两指。 李凤梧依然黑着脸摇头。 文启来无奈,其余两指伸出,只收了拇指,这便是十四根了。 李凤梧依然黑着脸摇头,不过眼里明显动摇了。 文启来只得嘿嘿笑一声,将双手收回,“一人一半罢。”小子别得寸进尺啊,我在建康维持人脉那可是要花大量金钱的。 李凤梧做出满意状,“那就谢过文先生了。” 两人相视得意大笑。 李凤梧是笑自己砍价成功,如果文启来一毛不拔自己也拿他没办法,这十五根金条纯属意外之财,况且自己早已想明白,现在还不是和柳家、郭秃子鱼死网破的时候,毕竟张浚将要失势,李家需要的是韬光养晦而不是现在就和敌人硬撼;文启来则是得意奸笑,心里暗道,小子还是太年轻了,殊不知仅是从吴家就得到了十五根金条,加上郭秃子送来的金条足足三十五根,更不要说柳家那幅韩滉的真迹。 韩滉,字太冲,唐代宰相,传世之作《五牛图》,他的真迹可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 ps:求下推荐收藏又不会怀孕,求推荐收藏嘞…… 第四十章 最是人心难买 宾主尽欢,分赃之后,文启来有心送客,但李家小官人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在文宅吃午膳,这让文启来无比郁闷,这小子感情是惦记上我家小女了…… 李凤梧确实是这么想的,这虽然是大宋,可追女孩子嘛哪个朝代都一样,有钱有闲很重要,脸皮厚也是不可缺少的因素。 当然,在大宋朝如果有诗书才气,以上因素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最出名的例子如柳三变和苏东坡,那是多少女孩的春闺梦里人,比如柳三变在青楼玩女人那是从来不给钱的。 文启来确实不好意思开口送客,只得假意挽留,李凤梧顺势爬梯,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午膳时却没见到文家小女,只有大女文淑臻作陪…… 回到李府,府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准备着过几日的春节。 李凤梧找到李伯,“头段时间在府内散布谣言的下人查出来了吧?” 李伯点回道:“小官人,已经按照夫人的意思,全都赶出了李府,并且打算新招一些奴仆。” 李凤梧点点头,猛然想起什么,对李伯道:“新招下人时身份背景一定要查清楚了,最好是找那些无家可归的,除了非体力活的奴仆,其他的还是选择女孩子吧……嗯,年岁小一点也没关系,慢慢培养就是,如果能选漂亮一点的更好。” 柳府就是前车之鉴,李府不得不防着点,文启来不是个吃素的货,也不排除郭秃子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所以尽量还是选女仆,至于年岁小一点漂亮一点,自然是出于李凤梧的私心。 说起郭秃子,待春节之后,自己倒要好好筹谋一番送他一份大礼,李凤梧无法忘记他在大牢里对三娘张约素的侮辱,总得付出代价。 李凤梧说完之后,发现李伯没有离开的意思,不解的问道:“李伯,还有事?” 李伯期期艾艾,片刻后才道:“小官人,我想请你帮个忙。” 李凤梧笑了,如果说李府还有谁值得信任,这位李伯比朱唤儿还更让人放心,李府下人中谁都可能背叛,唯独他不会,这样的忠仆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李伯说罢,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应承你。” 李伯大喜,“是这样的小官人,我老家堂弟有个小儿子,之前因为命格相冲不好养,送到武当山当了个俗家道士,半个月前老家来信,说这小子在武当山闯了大祸,差点烧了一重大殿,被赶出了武当山,家里寻思着我在建康多年,想让我给他找个活计,免得这小子游手好闲走上歪道,可前些日子咱李府正是多事之秋,我也不敢烦扰大官人、夫人和小官人。” 李凤梧心中一动,武当山的俗家道士,那应该是练家子了,寻思着道:“李伯的意思是让他到李府当个护院?” 说起护院李凤梧就一肚子的气,李府并不是没有护院,可那些个护院真是吃干饭的,宗平这些日子多次翻墙到李府来见自己,他们恁是没有发现一次。 李伯一脸期翼,“能行吗小官人?” 李凤梧沉思片刻,“他应该在武当山上练过吧?” 李伯顿时没好气的道:“可不是,就因为练过,这些日子在老家仗着自己有一身高深功夫,没少打架斗殴,老仆的堂弟差点气得一病不起。” “李伯你应该见过宗平的那班兄弟,相比怎么样?” 李伯寻思着说道:“这个老仆不好判断,不过老家来信里隐约提过,这小子一个人能揍得十来个泼皮无赖起不得身,似乎不比那宗公子差。” 李凤梧便笑了,想来也是,这小子差点烧了武当山一重大殿,若无本事武当山又怎只是将他赶出山门,显然是惜才,说道:“这样吧李伯,你去信回老家,让他春节后来建康,到时候咱们考察一番,如果他值得信任,也别做什么护院了,就跟着我罢,还能读些书识识字,将来也能找一房好媳妇。” 马上就要隆兴北伐了,建康作为北伐前线重镇,兵慌马乱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好歹也是个富二代,得有备无患,身边确实需要一个高手保护,宗平那家伙又不太靠谱。 李伯大喜,只差没有老泪纵横了,“谢谢小官人,待这小子来了,我一定好好教导他安分守己,好生保护小官人。” 回到西院,李凤梧找着在自己书房里看书的朱唤儿,哭笑不得的问她:“你怎么不生暖炉?” 朱唤儿低着头,还以为李凤梧是怪自己动了他的书,怯声怯气的道:“奴奴只是个丫鬟,不敢逾规使用小官人的物事。” 李凤梧盯了一眼朱唤儿手头那本自己从李老三书房里顺过来的《新五代史》,上前将那双彤红小手捂在手心呵了口热气,“冻成这样可不美好了。” 想一下,洞房花烛夜时,本该是晶莹无暇的小手变成了满是冻疮的小手在安慰着小凤梧那烧火棍,多煞风景啊,这丫头有时候还真和自己见外。 双手被纨绔捂在手心,这暧昧的举动让朱唤儿芳心大乱,浑身都紧绷起来,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感受到朱唤儿的紧张,李凤梧松开手,“我要去见宗平,想不想出去走走?” 朱唤儿仰首,眸子里精彩生辉,喜不可抑:“真的” 李凤梧顿时受到一万点精神攻击伤害,黑着脸没好气的道:“假的,爱去不去!” 朱唤儿抿嘴直笑,这样的纨绔真的让人挺暖心,黑着脸也让人觉得很亲切,小媳妇一般跟在李凤梧身后亦步亦趋,深恐他转身将把自己甩开了。 李凤梧原本是去收买人心的,毕竟宗平功不可没,给一两根金条没准他就对自己死心塌地了呢? 事实却证明了小说里那些一根金条就能让人死心塌地纵至肝脑涂地也无悔的故事都是编的,既然是人,都会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谁注定成为万众的主角,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哪怕只是最卑微的一个人,也是他自己人生的主角。 宗平拒不收金条。 设身处地,换谁也会这样,设想一下,寒冬腊月的天气,你的富二代情敌带着你最心仪的女神,穿着光鲜亮丽还赏了你两根金条,你心里会怎么想? 不过看到朱唤儿精神气色极好,还穿着极为名贵的狐毛大氅,宗平对李凤梧的态度柔和了许多,不过大事已了,此时和李凤梧是相看两厌。 情敌见面,气氛能好到哪里去。 这让夹在当中的朱唤儿愁苦万分,当然,事后心里难免会有点小得意,红颜么……谁不希望做那褒姒,谁不希望被人追捧。 最终宗平还在朱唤儿劝说下收下了金条。 第四十一章 新春 祝贺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另求推荐收藏。 …… …… 春节如约而至。 连续大雪之后终于放晴,建康城内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尤其是大户人家里更是热闹非凡,迎宾送往好不闹热。 当然,河西柳家除外,柳青染老爷子没熬过这个寒冬,死了,柳相正已经回建康丁忧,柳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和怨恨之中。 虽然对外宣称柳青染是熬不过寒冬而死,但真相却是柳青染被李凤梧气死的,不过柳家目前日子也不好过,柳相正丁忧,各种关于柳相正上了嫂子的床、柳青染扒灰的流言在坊间流传,柳子远因为自身不正亦是名誉扫地,柳相正和柳相云也因为那层薄纸被李凤梧揭开后终于撕破脸皮,估摸着丁忧之后便是分家。 因此柳家如今在建康士林中名誉扫地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找李凤梧报仇。 新春时节,女子着新衣,画了娥眉点了唇,这建康城瞬间多出了许多的美人儿。 李凤梧游手好闲,在节日气氛里难以静下心来读书,干脆放纵几日,带着恶仆揣着银子走出李府,当街调戏下良家小娘子,秦淮河畔夜夜笙歌,做起那人见人怕妞见妞跑小纨绔。 因此李凤梧终于领略到秦淮河上杜大家的曲儿,确实如天籁一般,不过相比之下,李凤梧更喜欢在书房里朱唤儿唱的那首《竹马》。 李香儿的画舫李凤梧也上过,最终在那个女人面前落荒而逃,没有成功献出童子身,不是不想,是不敢,毕竟才十六岁的身体,不宜进女色。 如果是朱唤儿的话,自己倒不介意提前那啥,后世十三四岁开房的多了去了。 尽管如此,李香儿吃香蕉舔黄瓜时的**画面还是让李凤梧热血沸腾,那风情那妩媚尤其是那条灵活如蛇的嫣红舌头,绝对能让人死去活来……之后几天,李凤梧都是春梦连连,这让负责李凤梧起床后收拾房间的朱唤儿异常忧伤,这纨绔精神也太好些了罢,竟然能连续三夜春梦…… 除夕夜,建康城爆竹声声,已有心急的孩童在空旷地放起了烟花爆竹,不时有光彩拖曳着冲上天空,砰然一声爆响后,如鲜花一般盛开,映红了夜空。 李伯办事得力,一应佳节用品早已购好,在几位夫人主持下,李府例年都有的除夕宴闪亮登场。 李府最大的厅堂里,摆放了九桌。 一桌主位,八桌仆位。 关于这一点,李府众多奴仆无不感恩戴德,细数整个建康,有哪家大户如此厚待奴仆,不仅设宴招待奴仆,还允许带妻儿一起,开席之前不仅人人有红包,散席之后还会送一些饭菜到家里。 然而就算如此,也无可避免有人心生异心,那几个被赶出李府的奴仆便是前例。 所有人落座,主桌上李老三在尊位,叶绘和周月娥左侧,张约素和翠竹在右侧,李凤梧一个人独坐下侧,李伯带头和其他奴仆坐在仆位桌上,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差异,只是主桌上少了个环月。 李凤梧落座之后微微蹙眉,叶绘看在眼里,明白儿子不高兴什么,便对他微微颔首,李凤梧递给母亲一个微笑,起身来到左侧李伯那一桌,对已落座的朱唤儿说:“换个位置。” 朱唤儿有些惊惶,也有些不甘心,低声如蚊蚁:“小官人,奴奴不配。” 李凤梧脸一沉,蛮横的道:“过来!” 说完转身回座,朱唤儿无比尴尬,此桌尊位的李伯心知肚明,对朱唤儿说道:“今儿个除夕,唤儿姑娘就不要惹小官人不高兴了,去吧。” 朱唤儿心里万般犹豫,终究不敢忤逆纨绔,只得在无数丫鬟羡慕嫉妒的眼光中起身,来到李凤梧身旁坐下。 这一坐朱唤儿身上便烙下了李凤梧的痕迹。 李老三身体痊愈气色好转了不好,见状乐开了花,我李老三的种就是厉害,这就把秦淮河上最难啃的小白菜给收服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要不提前给凤梧举行及冠礼,自己也能早点抱孙子,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老来无所望,惟愿子孙长,自己也该当爷爷了。 所有人落座,叶绘起身,先给周月娥、张约素、翠竹和李凤梧发了名贵的礼物,论到朱唤儿时,因为没想到朱唤儿会到主桌,叶绘便从自己头上摘下了一枚玉簪子,温和笑道:“唤儿,这枚簪子你收下,凤梧年少,今后你要多多照顾他,尽好你本分。” 朱唤儿心里暗暗叫苦,大纨绔你可害苦了我,这簪子虽然名贵但却烫手,谁都想得到,除夕夜得到主母这样的赏赐,以自己的出身未来必然是跑不掉的小妾……你们这也太一厢情愿了罢,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毕竟是除夕夜,朱唤儿又是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只能忐忑接过,暗想着以后找个机会还给主母。 叶绘给众多奴仆分发红包后,除夕宴开席,之后便是众人期待的燃放烟花。 李凤梧对烟花兴趣缺缺,毕竟和后世记忆里的烟花相比,这大宋的烟花差了不是一个两个档次,因此散席之后便回了西院----比起家里看烟花,李凤梧更想上街看美女。 朱唤儿本想看烟花,却被他硬拉了回去。 “换身衣服,去夜市溜达一下,别皱眉头,放心,我这次不会用你的钱了,本少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李凤梧换上了一身衣服,拍了拍自己的荷包对郁郁不欢的朱唤儿喊道。 朱唤儿撇嘴,才不信你这个纨绔,明明自己有钱还算计我。 前几日一次去逛夜市,纨绔看上了一个小玩件,竟然借口没带钱让朱唤儿付账,因此听到又要逛夜市,朱唤儿本能的感到不安。 万幸自己那个首饰盒子藏得很好,不用担心被纨绔拿去变卖挥霍掉。 南宋没有夜禁,寒冬时节的夜市并不热闹,不过因是除夕,不仅孩童有压岁钱到夜市去买喜欢的奇玩和小吃食,不少深闺小娘子、出嫁少妇和大户人家的小姐丫鬟们也纷纷结伴涌向夜市,这使得建康夜市人流如织步履难行。 建康最繁华的夜市起于城北半水河下游的白桥,距离恶讼师文启来所住的文宅不远,经城隍庙、秦淮河后终于文宣王庙外的广场,全长约两里。 李凤梧带着朱唤儿径直奔向白桥。 第四十二章 真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说的是逛夜市,出了李府却直奔白桥,这让从李伯那得知某人对文家小女一见钟情的朱唤儿嗤之以鼻,不就是想见文家小女么,却说什么逛夜市,虚伪! 话说,纨绔你这也太那啥了,据李伯说文家小女不过十一二,尚是金钗之年,不及豆蔻,这也能让你失心疯,那文家小女究竟美到了什么程度。 在古代,十岁以下的孩童称之为黄口,十二岁的女孩叫金钗之年,十三岁叫豆蔻之年,十五及笄之年,十六碧玉年华又称破瓜年华,意思是可以结婚巫山**了。 来到白桥,半水河畔也是大户聚集地,因此白桥美女如云,不少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大家闺秀带着青涩丫鬟穿花引蝶一般行走在人流中,偶尔也可看见面目阴鸷的泼皮无赖,其中定然有一些拐卖女孩的下三流货色。 每逢大节,夜市上总会有些姿色好的小娘失踪,至于最后去了何处,大抵是通过地下渠道运到了周边城市的青楼和勾栏里。 李凤梧注意到好几个面目阴鸷打着呵欠的青年在看见朱唤儿后就移不开眼,悄无声息的尾随在自己身后,心里暗暗警惕,拉了拉朱唤儿的衣袖,“跟紧我别走丢了,要是被拐卖到外地勾栏,可再没有卖艺不卖身的好事。” 朱唤儿也曾听过这些传闻,小脸唰的一下惨白,紧紧拽着李凤梧的袖衣,深恐真个一不小心被人拐了去,这便更像是新婚小娘子跟着郎君出来闲逛。 李凤梧若有所期,心不在焉的陪着朱唤儿在白桥附近瞎逛着,朱唤儿倒是没心没肺的玩得不亦乐乎,因为和李凤梧等人一桌比较拘束,本就没怎么吃饱,对美味的小吃食毫无抗拒力。 尤其是李凤梧大气的给她买了好几个后世称之为糖葫芦的糖堆儿和画糖后,朱唤儿便左手糖堆儿右手画糖,吃得满脸都黏兮兮的,心花怒放的跟在李凤梧身后,俨然就是吃货小娘子被郎君收买了的样子。 李凤梧今夜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陪朱唤儿逛夜市,顺着白桥望向文宅方向,几乎望眼欲穿,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无数人影中见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文蔡氏带着一双女儿姗姗而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文宅奴仆,母女三人言笑晏晏,尤其是文家小女极其雀跃,一头齐脚裸的长发在夜风中甩来甩去,万箭一般直射李凤梧内心,这大概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李凤梧喜不自胜,带着朱唤儿来到早就踩好点的白桥头,假装看着地摊上的玉佩首饰,眼角余光瞥到文家小女一行人走到身后,正假装不经意的起身和她们来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孰料文家小女咻的一声蹿到了自己身旁的胭脂水粉摊前,“娘,快来看看这石榴娇好不好?” 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李凤梧窃喜,假装很惊讶的样子扭头过去,“原来是文家小妹,竟然在这里相遇,真巧,缘分啊缘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卖玉佩收拾的摊子老板在夜市经营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见状心里暗骂一声,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真不要脸…… 朱唤儿也在暗骂,纨绔你还要脸不要脸,明明是你故意在这里等候,竟然大言不惭直呼缘分,我要是那女孩,就甩你一脸的口水。 文家小女手上拿着石榴娇的胭脂盒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过来,发现是那个和父亲讨价还价的李家小官人,一时没想那么多,也娇声道:“哎呀是你呀,原来你也在这里。”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文家小女的声音,但李凤梧的心还是酥了,娇俏的声音之美足以羞死黄鹂,清脆中带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婉…… 文蔡氏带着大女文淑臻上前,见礼之后笑道:“李家小官人也来逛夜市。”眼睛余光却在打量李凤梧身旁的朱唤儿,那夜李凤梧带着朱唤儿到文宅,文蔡氏并不在场。 文蔡氏是何人,深谙妇人之道,眼光毒辣,只几眼就看出了朱唤儿的处子之身,不由得暗自点头,李家小官人身畔伴美女还能谨守君子之道,官人眼光果然不差。 这有可能是未来丈母娘啊,有道是攻下丈母娘就成功了一半,自己必须打起精神,务必给文蔡氏留下一个好印象,笑着说道:“夫人和两位小娘子也来逛夜市,不如让小侄陪游?” 朱唤儿在一旁那个气啊,纨绔啊纨绔,和你在一起几个月了,从没见过你笑得如此温和,你的节操呢……嗯,不过文家小女确实美得不像话啊,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估计也比纨绔好不到哪里去。 没来由的,朱唤儿在文家小女面前竟有些自惭形愧。 文蔡氏尴尬的笑笑,不置可否,文淑臻倒是对李凤梧感观极好,当然,作为女人的敏锐直接,她知道这李家小官人一心在自家小妹身上,便笑道:“小官人如果不介意,但请无妨。” 李凤梧嘿嘿贼笑,“乐意之至。” 文家小女冰雪聪慧焉能不知李凤梧这灰太狼打的什么主意,此时倒有些后悔和这李家小官人搭话,应该不搭理让他自讨没趣,寒着小脸嘟着嘴小声打趣道:“哎哟,好像我们和你也没那么熟嘛。” 朱唤儿听得捂嘴直笑,对文家小女好感倍增,就喜欢看纨绔吃瘪。 文蔡氏无奈摇头,文淑臻则有些玩味,小妹若是从心底里讨厌一个人,会把对方当空气无视,根本不会和他说话,哪还会打趣。 李凤梧脸上感觉有些挂不住,心里被激起好胜心,好你个小萝莉,还不信我李凤梧镇不住你,脑海里飞速转动,立即想到了说辞:“熟不熟只是一种说法,若是有缘初次相见又何妨,小妹饱读诗书应该知晓,诗经中有《野有蔓草》一诗,本朝大家易安居士亦有《点绛唇》一词,皆是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意思,所以说呢,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卧槽,这一番话下来,李凤梧自己都佩服自己了,果然,老子过目不忘的本事不是吃素的! 朱唤儿早知李凤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倒是不吃惊,可文家三人哪里知道,见李凤梧挥洒自如典故运用信手拈来,俨然一个文学大家,立即被这货给唬住了。 尤其是最后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真是个美得没边了。 ps:一直很喜欢刘若英那首原来你也在这里,有种不期而遇的浪漫暧|昧。 第四十三章 抚女之足,伏子之背 《野有蔓草》和《点绛唇》,前者是说男子遇见心仪美女,后者却说的女子心仪上门的男宾,都是述说男女一见钟情的情爱佳作。 文家小女焉能不懂,闻言小粉脸微红,捏着小拳头对李凤梧挥了挥,“哎呀呀,你这李家官人真不害臊,谁稀罕和你初见如故人,哼。”小心里却欢喜的紧,金钗小女哪懂多少男欢女爱,只觉有男子夸奖自己,便觉得很是欢喜。 李凤梧只是笑,五人一起夜游长街。 当然,为了表现自己,李凤梧义不容辞的当上了冤大头,文家小女但凡对某件物事露出一丁点兴趣,他便豪爽的挥手一掷千金,买! 到最后文宅两个年轻奴仆四只手几乎忙不过来,暗暗恼恨这李家小官人,莫的这么殷勤干甚,累了我们这些下人。 见李凤梧大肆为小女买了许多东西,文蔡氏有些不好意思,趁着机会拉着小女,让她收敛些,哪知文家小女歪着头笑眯眯的道:“娘可别心软哟,李家官人可从咱爹手上拿走了十五根金条呢。” 感情这小姑娘还在不爽李凤梧分了文启来的金条。 文蔡氏无奈苦笑,傻丫头啊,男人的事情咱们不掺和,可你现在拿人手短,娘是怕你被李家小官人给忽悠得没魂了,到时候咱文家就损失大咯。 一路上文淑臻很是低调,似是低头思索着什么,快到文宣王庙时终于压不住心中好奇,问李凤梧:“小官人,奴家愚昧,先前你说的那句词出自何处呢?” 李凤梧刚为文家小女看上的七巧板和鲁班锁付了钱,闻言回头笑道:“可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 文淑臻愣了下,“不是何事秋风悲画扇么?” 李凤梧嘿嘿干笑,“都一样都一样,这个么……是一个不出名的词人所作《木兰词》的一句。”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你,这是几百年后大清朝纳兰性德的佳作。 文淑臻恍然,“这位大家能写出如此经典词句,必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李凤梧讪讪的道:“这个么,他确实没甚名气,估计这一首词之后也没什么好作品的缘故吧。”话锋一转,对文家小女道:“哎,小妹,吃糖堆儿不,你看唤儿可喜欢吃了。” 再不赶紧转移话题,文淑臻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可不好圆得。 文家小女拿着糖堆儿,砸吧着宛若两汪清泉的大眼睛,“木兰词可不只两句,上阕都不完整,下阕呢?”那一句词也让小丫头印象深刻。 李凤梧狡黠的笑着,不动声色,“下次再告诉你。” 文家小女想也不想就应道:“好。”小眼里满是欣喜,对李家小官人谄媚的举动很是满意。 文淑臻莞尔,小妹你还真蠢啊,李家小官人明明就是想再见你,你还真上当了,文蔡氏只能继续苦笑,朱唤儿在一旁越发鄙视李凤梧了,纨绔好深的心机。 逛完夜市,依依不舍的送文家三人回宅后,李凤梧和朱唤儿走在人流相对较少的回府路上。 宋朝女子可没有后世女子那般的战斗力,逛了一晚上朱唤儿累得够呛,这会儿双脚疼得难受,一跛一跛的跟在李凤梧身后。 在一家大户人家的门前台阶前,李凤梧停下说道:“脚很疼?” 朱唤儿一脸委屈的点头。 “坐下我看看。” 朱唤儿哪会如此听话,撅嘴不说话,李凤梧冷哼一声,“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强行让朱唤儿坐在台阶上,不顾她的挣扎脱掉绒毛步履,眼神瞬间晕了。 裹脚兴起于宋初,只有高贵女子才会裹脚,而且不如明清那般畸形变态,一般只求纤直而不伤筋动骨,是以南宋民间女子也有裹脚,但都不会出现三寸金莲的畸形。 朱唤儿也裹过,只是她天生脚小,裹脚之后便显得极为纤直。 纤直的小嫩脚在微弱灯光中出现在李凤梧眼前,着实是股强烈的视觉冲击,再加上细腻柔嫩的触感,李凤梧深刻的领悟到了什么叫腿玩年。 这腿玩十年都没问题! 朱唤儿臻首只差没垂进胸里,羞得满面绯红,耳根子烧呼呼的,心神也恍惚了……竟然对此没有多少反感和抗拒。 这是礼仪清明的南宋,男子抚女子脚已不是肌肤相亲那么简单,非最亲密的人不为。 李凤梧看清楚脚趾上那两个泡,叹了口气,为朱唤儿穿好鞋,然后蹲在她身前,“上来!” “啊?”朱唤儿瞪大了眼睛,纨绔要干什么? “我背你,不然你能走回李府?”这个时间点也找不到轿子,所以要说生活还是后世便利,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出租车。 朱唤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纨绔要背自己? 在男尊女卑的宋代,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哪有男子愿意当街背女子,传出去还不笑掉大牙。 李凤梧知道朱唤儿的心思,没办法,谁叫自己的思想超前了这个时代几百年呢,男尊女卑一夫多妻都是自己喜欢的制度,不过背女人嘛……尤其是朱唤儿这种扬州瘦马,貌似自己也不反感,如果是夏天那就更好了。 夜凉如水。 万家欢腾的灯火中,一条长街上,女子匍匐在男子背上,影子在地上拖得极长极长…… 除夕的夜里,朱唤儿彻夜未眠,始终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 欢腾的春节很快过去,过了正月初七,李凤梧便将心思收了回来,不再出去游玩,着手看书准备上元节过后的府学考试。 由不得他不努力,府学考试若是失败,便会被赶出去。 经过春节前那起事后,李凤梧深刻明白到一个道理:没有根的浮萍,就算开花时节再漂亮繁华,一场风雨至说没就没了。 如今的李家恰是如此。 春节刚过几日,官家便下诏改年号为隆兴,拜张浚为枢密使,邸报已传达各地,想必北伐应该也被提上了朝堂,李家原本打算去临安拜会张浚的计划也在李凤梧坚持下放弃,因为李凤梧想起来,隆兴北伐中张浚会坐镇建康督师淮上。 只要北伐启动,朱文修定然坐不稳建康知府这个位置,有张浚坐镇建康,李家可暂保一时无虞。 这是外力,李家就自己一个独子,为了自己的纨绔生涯,为了李家众人后半生,怎么说李凤梧都应该读书,趁着张浚在朝中还有势力,考一个进士出身捞个官当当。 因此开春的府学考试便至为重要。 当初进府学就是走周必大的路子,但周必大立身刚正,要不了多久又会被官家召至临安为官,自己若是过不了考试这一关,周必大一走,估摸着会有人把自己从府学赶出来。 柳青染死了,河西柳家依然不可忽视,因为还有一个誓死当谥文正的柳相正,也不知这货会不会在北伐失败后被夺情起复…… …… …… 求推荐收藏!当然,若是有打赏评价什么的那真是极好的了,此处括弧笑…… 第四十四章 明枪暗箭,悲催小官人 李凤梧已完全掌握蒙学。 不过才情这东西真得看天赋,他虽然有着可比拟妖孽天才的记忆能力,也有着超越宋人**百年的意识,但就算如此,也憋不出一首让人惊艳的好诗词出来。 偶尔灵光乍现,写过几首诗词,都被朱唤儿嗤之以鼻,反倒是不经意间说过的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被朱唤儿追问过几次。 在熟练掌握《广韵》,几乎能将《幼学琼林》、《千家诗》等倒背如流的情况下,李凤梧开始看四书五经学习六艺。 此时朱熹还未将《大学》、《中庸》从《礼记》中摘出来单独成书,因此四书其实只有《论语》和《孟子》,五经则是《诗经》、《礼记》、《尚书》、《周易》和《春秋》,六艺则是指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诗经》李凤梧已经背诵下来,六艺则需要在府学中听先生教学,因此要看的书便只有两书加四经。 李凤梧从没想过依靠读书成为大宋的苏仙苏东坡,有唐宋八大家的宋六家珠玉在前,又有理学大师朱熹在后,自己再怎么读书也不可能超过他们。 话说,朱熹如今也三十多岁了。 并不是没有想过,趁着朱熹现在还没将大学、中庸从礼经中抽出来,自己先前一步,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而且自己如今也没有那个名望。 李凤梧真正想做的是编撰一本大宋的新华字典,将繁体字化为简体字,在大宋推广汉语拼音,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若是做出来必然是名垂青史的事情,不比促成四书的成就差。 不过这种事情,估计都得等自己金銮唱名中举之后,编撰一本字典取《广韵》而代之,若是一个人做没个三五七年就甭想了,但若能进入翰林院,有诸多翰林编修帮忙协助,那便轻松了许多。 况且没有官家也就是政府支持,这也不可能实现,毕竟自己不是大宋的欧阳修和范文正,没有挥手便有天下士子趋势的名望。 所以在古代,名望是何等重要的东西。 功名两字,自古不分。 因有过目不忘的变态bug,李凤梧看书倒是极快,但仅是背下来并不足以让他考试无忧,毕竟科考历史中死记硬背下四书五经的人比比皆是,但每次科考中举的却只有那些人,因此要想考试过关,还得看不少《儒经讲解》、《策论典议》之类动辄十万字左右的名家作品,甚至于和后世那些黄冈密卷一个意思的《状元集》也有必要细读…… 这么一算下来,其实要背要看的书极多。 好在绍兴三十一年春刚举过大科,本科谢试定在隆兴一年秋,省试和殿试定在隆兴二年,留给李凤梧的时间还多,唯独遗憾的是张浚在隆兴二年去世,这当中是李家的危险期。 不过李凤梧已经想清楚一个事情,史书资料记载,张浚是隆兴二年致仕之后病死,虽然六十七岁病死不奇怪,但也可能是主和派担心他再度被起用而出了暗手。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想法让他安然无恙,只要张浚不死对李家而言就是一道保命符,毕竟是深受官家赵昚信任的忠臣相公,有大功于朝廷,哪怕是致仕在野,也有着让人忌惮的影响力。 和李凤梧想的一般,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还没到,府学之中已经有人在着手要将自己撵出文轩王庙,消息来源相当可靠。 当初柳府大宴前,自己曾与几个府学生员在秦淮河杨柳心的画舫上和柳子远等人冲突,自己这一方中竟有位同窗是府学先生的子侄,此次府学考试,那位先生便负责新进生员。 李老三捐了三千两白银给周必大,事后周必大没有中饱私囊一分,全部花在府学办学上,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周必大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况且作为他好友陆游的门生,他不照顾下自己都有点说不过去。 因此自己只要能过了考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便只能徒呼奈何。 至于别有用心的人是谁,除了柳子远和他背后的河西柳家,再算下去大概还能加上郭秃子,朱文修和杨世杰应该不至于计较这等小事。 也许在柳子远等人看来,李凤梧连蒙学私塾都不曾进过,要将他撵出府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上元节,本是人约黄昏后的美好日子,李凤梧尝试着邀约文家小妹一起赏花灯,或许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缘故,文家小妹竟然同意了。 不过多了个灯泡,出于各种考虑,文淑臻是必须要陪同自家小妹一起的,不然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和李家小官人一同游上元,传出去文家这脸可没地方搁。 在恶讼师文启来和夫人文蔡氏看来,有大女带着奴仆陪伴,小女和李家小官人上元节赏灯似乎出不了篓子,但显然他们低估了李凤梧这颗闷|骚的心。 上元灯会就在秦淮河畔。 李凤梧、朱唤儿、文淑臻、文家小女一行四人,到醉乐坊要了艘画舫,没有让那位新晋秦淮八艳的杨柳心作陪,就连文宅奴仆也被留在了岸上。 行舟在秦淮河畔,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岸边的灯火,一派繁华。 熙熙攘攘的秦淮河,在南宋展现出最为繁华的一面,画舫如织,间杂着恍若天籁的小曲儿声音飘来,岸边再是各式上元花灯,再有人在水面放上一些顺流而下,若是俯视,便发现这秦淮河成了一条火龙,端的是让人流连忘返。 文淑臻、朱唤儿和文家小女沉浸其中,气氛一时大好。 李凤梧和三女赏灯和诗品酒,甚是快哉。 游完秦淮,在醉乐坊码头停靠后登岸,李凤梧作为地位稍高的男子应率先上岸,岂料就在他一脚踏上码头的瞬间,倏然觉得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 还没来得及任何反应,就觉肋上一麻,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浑身失去力气,这一步跨出去便没有了重心,噗通一声如一截横木栽进秦淮河里,在三女的惊声中溅起一阵浪花。 画舫和码头上顿时大乱,文宅几个仆人慌不迭涌过来,呼喝着要将李家小官人从水里捞起来。 而此时那个贴近李凤梧的黑影正准备趁乱消失在人群中。 第四十五章 死里逃生 掉进水里的刹那,李凤梧就知道自己惨了。 自己被那个黑影靠了一下就全身麻痹,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显然是被人精心算计,故意要将自己溺死在秦淮河里,因为身上没有伤口,到时候就算验尸也只会落个失足落水溺亡的结论。 碰触了一下自己便全身麻痹,这大概就是练家子所谓的点穴功夫,想不到高手真的在民间,竟然真有可以媲美葵花点穴手的功夫。 都说寒冬腊月,其实正月的河水更冷峭,一年到头最冷的大概要数倒春寒那几日。 李凤梧本就全身麻痹,跌进水里后依然无法动弹,身上的棉衣迅速变得无比沉重,拖着他向水底沉去,手脚不能动,只得本能的闭着嘴,尽量不让冷水灌进肺里。 不然就算自己被人救起,也会落下难以治愈的病根。 冷水沁入肌肤,李凤梧只觉有千万把冰刀刺进了肌肤,又仿似千万根长针在骨骼上不停的扎,这种感觉大概和凌迟没差别。 无法动弹,李凤梧便在水下顺着暗流向下游飘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凤梧的意识渐渐有些恍惚,几口寒水也灌进了嘴里,努力张开的双眼,透过水面隐约看到繁华的花灯和朦胧的慌乱人影。 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些花灯的光华交织在一起,逐渐变幻,李凤梧仿佛看见了肥头大耳的父亲李老三,笑容温煦的母亲叶绘,端庄大方的二娘周月娥和风韵如月的三娘张约素…… 十六年的记忆纷纷扰扰,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高楼大厦,一个孩童走入小学,步入初中,考上高中后终于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然后是庸碌而平凡的政务中心工作的日子……直到最后,出现了惦记十几年的初恋身影。 心里无力的喟叹,这就是我的两世人生啊,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可惜马后炮了,真尼玛忧伤。 意识逐渐模糊。 李凤梧的身体在水里抽动着,这是寒水呛入肺里引起的身体反应。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刻,李凤梧仿佛看见了一条巨大的黑鲨从水中排浪而来,张开狰狞大口将自己吞入无边的黑暗里。 再次恢复意识时,李凤梧睁眼便看见一尊黑塔蹲在自己面前,见自己睁开眼,咧开嘴露出两颗大门牙,虎头虎脑的笑了,“小官人醒了!” 李凤梧只觉如置冰窖,浑身依然没有力气,嗫嚅着却发不出声,张开嘴空气便如刀子灌进嘴里割裂着咽喉气管。 黑塔一般的汉子被人挤开,文家小女和朱唤儿齐齐出现在眼前,尤其是朱唤儿,眼里噙着泪几欲垂落。 “小官人,你再喝碗姜汤!” 文淑臻出现在一旁,端了碗姜水递给朱唤儿,示意她服侍李凤梧喝下。 喝了姜汤后许久,李凤梧才回过神来。 此时自己置身在醉乐坊里,似乎是某位女伎的房间,被褥都甚清洁,透着一股胭脂香味,房间里暖炉涌动着炽烈的火焰。 裹着被褥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李凤梧在朱唤儿的扶持下坐起身,洪芬、杨柳心在不远处,一脸的忐忑,朱唤儿、文家小女和文淑臻并排而立,担心的望着自己。 再旁边便是黑塔一般的汉子,咧嘴憨笑着,穿着一身颇有些脏旧的湿漉漉滴着水珠的道袍,梳着道士发髻,和他高大的身躯衬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极为好笑,哪有道士的半点清逸出尘。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朱唤儿和文家小女道:“我没事,不用担心。”说话间引动肺疼,顿时一阵猛烈咳嗽,咳得天昏地暗,仿佛有一只鬼手在肺上不停的撕扯一般。 朱唤儿慌不迭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文家小女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亦流露出担心。 咳罢,李凤梧看向黑炭汉子,“你是?” 黑炭汉子立即上前一步,虎头虎脑的笑,“小官人,贫道----哦不小底李巨鹿,是李海的侄儿,今夜刚到建康,伯父说小官人游秦淮,让我来保护着你。” 小底在后世便是拉拉中被动的一方,从字面理解就是睡下面的,睡上面主动的那位称之为小顶,所以说汉字博大精深,一个底和顶的形容简直绝了。 宋时的小底则是奴仆对主人辈的谦称,和后世拉拉中的小底不是一个概念。 众人看李巨鹿都像看怪物一般,谁都很难想象得出,这八尺接近九尺的黑炭大汉竟是个道士。 近九尺的身高,差不多就是两米了。 李凤梧一怔之后醒悟过来,李海就是李伯,这才记起春节前自己应允过李伯,让他侄儿在李府做事,还真没想到,当日的一个应诺竟在今日救了自己一命。 李巨鹿又退开一步,弯腰从地上抓起一个人如苍鹰捉鼠一般捏在手里,“小官人,这人怎生处置?挨了洒家一拳,没死也差不远了。” 看着鼻腔口腔都在淌血的黑衣汉子,李凤梧心里清楚,估摸着李巨鹿看清楚了情况,知道是这人下手欲要谋害自己,才会将他拿下,无力的挥挥手,“报官了没?” 一旁的醉乐坊老板洪芬讪笑着上前:“小官人失足落水是意外,老奴就自作主张没有报官了。” 做皮肉生意的,只要不出人命,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能不扯上官司就不扯上官司。 李凤梧暗道也好,这种事情报官也拿幕后黑手没办法,朱文修和杨世杰肯定会推卸拖延最后不了了之,还不如自己来审问这人,疲倦的道:“也罢,巨鹿,将他带回李府,先别弄死了。” 李巨鹿大咧咧的应了声好咧,说完将那人顿在地上,顿时又一阵鲜血涌出,看得众人莞尔,小官人才吩咐了不要弄死他,你这黑大汉却没个轻重,再这么扔几下这人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李凤梧又看向洪芬和杨柳心,“洪老板放心,不会出人命的,还请帮忙安排个轿子,得回府了。” 今夜的事情,下手之人终究还有些顾虑,只是想制造一场失足落水的事故,如果当初不是文启来提议,自己坚持硬要和郭秃子、柳家鱼死网破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云淡风轻了。 不过发生了这种事情,自己再不反击的话,只怕敌人会得寸进尺,想到这李凤梧眯缝着眼,看着朱唤儿不可察觉的微微点了点头。 离开醉乐坊,朱唤儿和李巨鹿一起随着李凤梧回府,文家两女则在奴仆护卫下回半水河畔的文宅,走出老远后,文淑臻便拍了拍自家小妹的头,“别看了,早不见人影了,李家小官人不会有事的。” “哎呀,我才不担心他呢!”文家小女吐着舌头俏皮的笑。 第四十六章 恶仆巨鹿 求推荐收藏 回到李府自然少不了一番折腾,差点没把整个李府掀起来。 因为李凤梧交代过,朱唤儿和李巨鹿面对李老三的询问都只说是小官人大意失足落水,倒是省去了李家四位长辈的担心。 回到西院,李凤梧在床上躺下,让朱唤儿将炉火添旺,在炽烈火舌的烘焙下很快如婴儿般陷入沉睡。 子夜时分,院子里忽然传来啪啪啪的声音。 李凤梧一个激灵惊醒过来,这啪啪的声音让他想起了过往,曾经一次出差,住在一家不甚隔音的宾馆里,隔壁啪啪啪的声音便摧残了他一整夜…… 听得真切,才发现和那种啪啪啪有着天壤之别,院子里的声音极其沉闷,是那种拳拳到肉的沉闷声,夹杂着吃痛的闷哼。 李凤梧心思一转便已明白院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做声,坐在床上默默等待着。 直到朱唤儿的惊呼声在响起,院内才沉静下来,片刻后宗平脸红脖子粗的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恚怒的朱唤儿,黑炭大汉李巨鹿膀子环抱着,虎头虎脑的走进房里,却站在一个极为微妙的位置上。 无论宗平有什么异心,只要他动手,李巨鹿就能第一时间截断攻击,伯父可是给自己说过的,小官人哪怕出一点事就把自己撵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宗平没好气的坐下,“你在哪里找了这么个黑炭头道士,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也就是我,换做其他寻常小蟊贼怕是会出人命。” 李凤梧笑了笑,没有理睬宗平,问站在床榻一侧的李巨鹿,“问出来了没?” 李巨鹿咧嘴一笑,“小官人那一手真是厉害,那腌臜货只吃得一出,就受不了苦全招了,说他自己叫赵乙,受城东林五郎嘱托办的事。” 李凤梧点头,水刑这玩意儿真不是一般人能熬的过来,在科技发达的后世,水刑能成为刑讯逼供的主要手段,并不是没有原因。 宗平一头雾水,他并不知道李凤梧遭遇了什么,朱唤儿请李伯转交给他的信里也只字未提,只说让他子夜来一趟书房,喝了口唤儿泡好的热茶后说道:“城东林五郎,貌似是郭大官人某位小妾的弟弟,因有这层关系,在建康城也算是号人物,和洒家倒是有些许过节。” 李凤梧示意朱唤儿倒了杯热水给自己,捧在心口并不喝当做暖水壶用,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阴沉冷酷,道:“我就猜到是他,那人我交给你,三天之内铲平林五郎在城东的势力,能做到?做不到的话我让巨鹿协助你。” 宗平一怔,“可以倒是可以,也不需协助,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凤梧没有说话,只看了一眼朱唤儿。 宗平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吐了口气道:“最后一次。” 李凤梧根本不接话,反正你宗平的软肋捏在我手里,由得着你做主么,侧首对李巨鹿说道:“将那人交给他,嗯,在李府内自然不要出人命,不过他要是死在林五郎的地盘上那就和我李府没关系了。” 李巨鹿嘿嘿一笑,甚是得意,“小官人放心,那人手脚都断了,也不需这位小哥动手,贫道……洒家下半夜就将他丢进秦淮河里,倒是省事的很。” 朱唤儿骇然,这黑炭大块头好毒辣的手段,竟然直接将那人给废了,宗平则是格外凝重的再次打量了一眼李巨鹿,这黑炭头功夫之好自己生平仅见,李家小官人去哪找的这等高手护卫,是专程找来防备我的么? 李凤梧也有些讶然,好你个李巨鹿,心狠手辣得哪像是个俗家道士了……不过我喜欢,身边不就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么。 宗平毕竟不能长久的为己所用。 待宗平带着赵乙离开后,李凤梧留下李巨鹿,让朱唤儿回房歇着后,李凤梧硬撑着起身下床,黑炭大汉李巨鹿大咧咧的坐在暖炉旁,丝毫没有当护卫下人的觉悟。 李凤梧自己披了貂裘大衣下床,踹了李巨鹿一脚,“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李巨鹿嘿嘿憨笑,自得的拍了拍胸口,“小官人放心吧,西院里有任何动静都逃不过洒家的耳朵。” “你真是被武当山赶出来的?” 李巨鹿顿时不好笑了,一脸郝然羞愧,“师兄也是没法,如果不是应付得当真武大殿就没了,恐怕我会被真武大帝托梦给揍死。” 我去,这丫差点烧毁的竟然不是普通大殿,而是真武大殿……只把你赶出武当山真是太宽松了。 说起来,不知道那个道家传奇人物张三丰在不在武当山,不过按照资料记载,张三丰生卒有几种说法,最近的生年是1070年,貌似自己想多了。对于练家子,李凤梧是有些好奇的,之前从没见宗平出手过,问道:“你能打几个……呃,就是寻常的泼皮无赖。” 李巨鹿搓搓手,不假思索的道:“多少个都行。”显然心里是没有数量概念的。 李凤梧大感头疼,“刚才那个叫宗平的呢?” 李巨鹿认真的想了想,“那人有点真材实料,不过还不放在贫道……洒家眼里,如果不是唤儿姑娘阻止,第四个回合他就得吃洒家一拳趴下。” 真如砂锅大的拳头,吃一拳估摸着会和赵乙一样的下场。 李凤梧嘿嘿贼笑,“有机会再揍他一顿,不用客气,我早就看他那副尊荣不过眼了。”敢和我抢女人,不论谁先来后到都是你宗平的错,嘿嘿嘿嘿。 李巨鹿也跟着李凤梧嘿嘿贼笑,“我也看不过眼,不过太俊了,打坏了可惜。” 李凤梧倏然脸一寒,“说正事。” 李巨鹿一时没适应小官人的善变,笑容僵在脸上好不精彩,良久才摸着后脑勺问道:“小官人有什么吩咐,洒家这就去办。”心里暗道,师兄说的没错,读书人比练武之人恐怖多了。 李凤梧轻声吩咐后,李巨鹿无所谓的耸肩,“小官人放心,洒家一定取他狗头。” 李凤梧顿时一脸黑线,感情这丫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了啊。 临去前,李巨鹿弱弱的问李凤梧,“小官人,你明天可不可以给我伯父说下,让他给我置身衣衫,这一身道袍着实有些显眼,我怕误了小官人的大事。” 哟,这家伙还粗中有细,不错不错,李凤梧顿觉自己捡到宝了,点头道:“明日我会叮嘱李伯给你多置几身衣衫,我李凤梧的恶仆拉出去不说亮瞎别人的狗眼,好歹也得威风凛凛是不是?需要用钱处给我说便是,以后就跟着我欺男霸女了!” 李巨鹿显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对恶仆这个字眼很满意,尤其是欺男霸女让他兴趣盎然,这不正是自己专长么……挺了挺胸膛甚是骄傲出门。 这个主子甚合我心。 <ahref=。。>。。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第四十七章 嚣张的李家小官人 在寒水里浸了一回,刚才又小憩了一个时辰,此刻反而没有睡意。 李凤梧烤着炉火思忖今夜遭遇。 在建康城有动机对自己下死手的只有两拨人:河西柳家和城东郭秃子。 河西柳家毕竟是书香世家,私底下腌臜事很多,但柳相正丁忧期间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况且宗平也说过,林五郎是郭秃子的妻弟。 郭秃子因为三娘张约素的事情,本就要置李家于死地,又在府城大牢里被自己威胁过一次,因此他找人将自己置于死地倒是情理之中。 自己意外身亡,再想办法搞死父亲李老三,李家三个女人哪能坚持得了多久。 这一招颇有点釜底抽薪的意思。 只怪自己小觑了郭秃子,以为张浚拜相后没人敢动李家,这丫身上终究有个皇亲国戚的身份,说起来当今官家的三个儿子都得唤他一声表舅。 也怪自己心肠不够狠辣,如果当初在庄八娃一事上抓住不放,不说将郭秃子拉下水也要让他惹得一身骚,哪至于有今天。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真和郭秃子鱼死网破恐怕今夜这一幕早就提前上演了,那时候就不只有自己,甚至父亲李老三都会死于非命,郭秃子身为皇亲国戚一旦遭遇生死生机,只会穷凶极恶得肆无忌惮。 说到底,李家除了有钱,没有其他保命手段。 自己必须要解决郭秃子这个问题,让他不敢对李家起心思,李凤梧轻轻拨弄了下炉火,将他浑身映得彤红,脸上浮出一抹狰狞的冷笑。 经历过今夜,李凤梧的心智愈发坚定。 即将北伐之际,如果枢相张浚坐镇建康,若是知道一两个无关大局的盐铁榷商囤积盐铁谋暴利,就算是皇亲国戚杀了也不碍事吧。 城东郭秃子为何能成为建康首富,无他,只因他一手掌控着两淮的盐铁经营,是最大的榷商之一。 榷商,是古时从政府那拿到榷引,从事盐、铁、酒、茶等专卖品的商贾,属于垄断经营,亦是暴利得不行的行业,没点权势的人根本拿不到榷引。 上元过后的正月十七,府学考试。 一大早的时间,李凤梧就让李巨鹿背上书箱随自己去文宣王庙,上元节出事后,李凤梧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让李巨鹿顶替朱三当了自己的书童。 恶仆么,必须得随时在旁,免得遇见动心的小娘子时没有武力。 府学内熙熙攘攘,对于诸多府学在读生员而言,今天仅是个开学检测而已,而对于其他有心想入府学的秀才而言,则是最为重要的一天。 考进府学,意味着能接受府学诸多大儒的教诲,还能结交一些志趣相投的同窗,没准哪位今后就成了自己的仕途伯乐。 今次府学考试,共有六十三人,其中李凤梧豁然在列。 本来李凤梧已是府学生员,不用参加这种考试,但不知道哪位先生提出,说李家小官人生性愚钝,未曾读过蒙学,如让他在府学内鱼目混珠实在有辱府学之风,应以考试审之,如过则留府学,如不过那就哪里来哪里去。 这个提议一经提出,立即得到几位教正先生的附议,西厅教授周必大尚未发表言论,东厅教授曹崇便也点头赞同。 东厅教授曹崇,讲授于明光堂。 李凤梧春节前在府学那几日,就在明光堂求学,这货那几日根本没有读书求学的意思,整日在府学里混时间,到了散学便拉上三五个生员去了秦淮河畔。 曹崇目睹几次之后,对李凤梧的观感极为恶劣,也生了将他撵出府学的心思。 连东厅教授曹崇都发话了,周必大只得同意,心中却并无担心,那日青祥楼宴席间李家小官人一席话连自己都被震住了,谈古论今哪像是个不曾读过蒙学的人,况且节前李府杀仆案,李凤梧大放光彩不输那位恶讼师,过府学考试应该不会有问题。 因此李凤梧也被放进了考试的名单中,还是重点关注对象,将由周必大和曹崇亲自对他的试卷进行点评。 李凤梧带着黑塔一般的李巨鹿走进府学。 过正门,穿过半壁池过仪门,绕过大成殿、明德堂、议道堂、明光堂,来到御书堂前。 此次考试只是府学自行的小试,不是谢试也不是礼部举行的省试,因此在御书堂一楼进行,并不需要到府学东侧的贡院举行。 李巨鹿近九尺的身高,又生得面黑如漆,跟随在李凤梧身后就似一尊黑门神般,咋一看去着实有些吓人,让人情不自禁的想离他远远的。 御书堂前早已聚集了数十秀才,都是些参加府学考试的人,此时却围城几个大圈子,正和圈子里的人以文会友。 李凤梧这一进来,得益于的李巨鹿的缘故,很是显眼,想不让人发现都难,于是便有诸多人对李凤梧指指点点,讥讽话语隐隐传来。 “这就是李家小官人,未读过蒙学也能进府学,想必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罢,我等要是有这优渥家世,必然苦读圣贤书早日金榜题名。”这话里满满的酸气。 “如此之人,竟也能入府学,这府学竟堕落至此乎?”说这话的人似乎略为正直,并无多少私心。 “这种纨绔小官人,按我说就不给让他浪费府学先生的精力,还考什么试。” “就算他过得考试,我也不愿与之一堂,我等读书人的同窗,当是柳兄这等大才!” “……” 李凤梧听得真切,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柳子远、周锦纶和薛云河三人,哟嚯,又在搬弄是非了,这是伸着脸让我打的节奏么。 瞪了一眼那些呱噪的秀才,笑吟吟的往前一站:“背后议短非君子,有道是君子刚直不阿,既然说不屑与我李凤梧一堂,那倒是出来,我保证让你没机会和我一堂。” 虽然在笑,落在一众秀才眼里,便透着阴测测的意味,尤其是恶仆李巨鹿很有默契的将书箱一丢,双拳环握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后,众人便噤若寒蝉了。 李凤梧很是满意这种效果……南宋的大部分读书人就是欠揍,否则也不会亡国,真应该让他们元朝品味一番读书贱如狗的世界。 拍了拍李巨鹿,不无嚣张的说道:“好生些,别吓着这些秀才斯文尽失了。” 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恼火,你妹的李巨鹿没事长这么高作甚,本想是拍这丫肩膀的结果只能到腰背,拍在他腰上和拍在肩上差距大了去了,感觉自己的霸道气势瞬间低了许多。 第四十八章 神对手,猪队友 李巨鹿嘿嘿一笑,“贫……洒家从来不做嘴皮子功夫。”这货总是爱说贫道。 众多秀才心里一荡,读书人本就聪慧,焉能不知黑炭大汉话中意思,既是讥讽自己等人嘴上厉害,又是在宣说他自己只管拳脚功夫,端的是耀武扬威的嚣张。 然而数十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秀才们却无从辩驳,本就是自己非议李家小官人无理在前,况且那黑炭大汉的拳头,估计真不是说说而已。 眼看李凤梧气势高扬,人群中的柳子远、周锦纶和薛云河终于忍不住了,排众而出,柳子远蔑视的瞄了一眼李凤梧,故作潇洒的道:“此乃文宣王庙,乃是我建康学术重地,哪来的粗俗武夫犬吠辱没了斯文风气。” 李凤梧笑容尽数收敛,一张脸冷若寒冰。 这一变脸立即给了诸多秀才和柳子远等人极大的压力,如果说这货笑里藏刀的表情让人憎恶,那他这陡然黑起的脸便让人感觉有些阴寒,恰如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 “何谓斯文风气?是画舫争风吃醋被人一拳揍成猪头,还是夜半爬上别家奴仆丫鬟的床?亦或叔嫂私情甚至于扒灰,河西柳家尽是这等斯文风气么,诸位秀才,你们可愿?”李凤梧丝毫不给柳子远面子。 经历了上元节的事情,李凤梧已经彻底看开,去你妈的顾忌,要鱼死网破就来,反正你柳家只有一个丁忧的太常卿,等你柳相正官复原职没准我李凤梧已经金銮唱名。 御书堂前一片寂静。 这些日子建康士林中关于柳家的流言蜚语可不少,每一件都是柳家的耻辱,不过鉴于柳家家世,众人都只是私下里议论,哪像李凤梧这般当着数十秀才高声说出。 李巨鹿很是配合的嘿嘿笑道:“真是斯文,小官人,扒灰是什么意思?” 李凤梧挠头做思考状,才道:“就是公公上了媳妇的床,黑炭头你想一下,老不死的爬上俏媳妇的床,那是何等**。” “哦,果然**,果然斯文,洒家好生羡慕这些读书人。”李巨鹿一副受教的憨厚表情。 两人这一唱一和简直绝了,人群背后有人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李凤梧看着那人微微点头,这便是那位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同窗,府学教习数科的教正杨奉贤的侄子杨迈。 诸多秀才中亦有风格君子,闻听到这些家丑闺帷事,便欲悄然离开,君子自洁身,不闻污秽事,这便是儒家所说的君子非礼勿听。 柳子远面如猪肝,气得双手颤抖,指着李凤梧说不出话:“你……你……你……” 薛云河站在柳子远身旁,怒道:“好你个李凤梧,有道是骂人不揭短,你这等行为简直辱了读书人君子之风,我等必要禀明教授,将你逐出文宣王庙!” 李凤梧讶然失笑:“哦?受教了,原来我是在揭短。” 群情哗然。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本来这些事情就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你薛云河这么一说,作为和柳子远关系最为亲近的同窗好友,不啻于承认李凤梧说的都是真的了。 揭短,便是承认李凤梧说的都是事实,你这简直就是神补刀。 那些个本就想离去的秀才便摇头,暗自凛然,今后需要和柳子远这等人保持距离,至于那李家小官人,锋芒太过犀利,也非君子所为,不宜亲近。 柳子远大恨,顿足道:“薛兄你……” 薛云河醒悟过来,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完了,今日如果被柳子远记恨,以后别想得到他那位堂叔的引荐,自己未来的仕途怕多有磨难了。 “府学之所,熙熙攘攘成何体统!”一位教习《春秋》、《周易》的先生“恰到时机”的出现,解了柳子远窘迫之境。 看见先生出现,秀才们纷纷唱喏行礼后进入御书堂准备考试。 这位先生正是提出让李凤梧一起和秀才们参加府学考试的钟毓秀,字春生,长得斯文秀气,年不过四十,终日阴沉着脸,是府学里最让生员恐惧的先生,在府学中极有声望,治学严谨,有过撵生员出府学的先迹,因此由他提出李凤梧参加府学考试,几乎无人怀疑其动机。 李凤梧当然清楚,钟毓秀想将自己撵出府学,并不是出于纯正的治学目的,而是因为,钟毓秀写了一篇文章给回建康丁忧的柳相正,柳相正倒是客气的点评了一番,褒赞诸多,并声称待丁忧回临安,一定向朝中相公大员门举荐他。 至于私下里柳子远有没有找过他,那就各自心知肚明。 “考试在即,各自进学堂,不要在此喧哗。”钟毓秀看了一眼柳子远,示意他们这些府学生员赶紧离开,瞎子都看得出来,你这些斯文举子哪骂得过李家小官人。 这货真的是有辱斯文,粗俗之至,连带着书童也让人分外反感。 哪有谦谦君子带着个黑塔一般的书童,真是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势要将这李家小官人撵出府学,不能让他败了府学风气。 柳子远狠狠的盯了李凤梧一眼,李凤梧不屑的哂笑,骂人就得不要脸,论不要脸,你柳子远真的差得很远。 杨迈也要去参加开学的检测,对李凤梧微微行了个礼,笑着离去。 钟毓秀黑着脸走过来,“还愣在这作甚,速去准备考试,虽然你是周教授首肯进的府学,但不要幸存任何侥幸心理,只要你敢考试不过,我就让你滚出文宣王庙。” 李凤梧耸耸肩,“先生何故要以己之喜恶分待我等学生?” 钟毓秀微怒,“你这是何意,意思是某为自己喜好而善恶不分,错待了你?”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将书箱递给自己,让他在御书堂旁等候自己,背上书箱这才看了一眼钟毓秀,笑眯眯的大声说道:“先生心里不明镜着?有道是高处妖娆,君子有道,先生扪心自问,可读得起君子二字,可对得起咱这大宋读书人的良心?” 字字铿锵。 说完再不理睬钟毓秀,想将我撵出文宣王庙,恐怕难如你愿。 区区一个教正先生,我李凤梧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今后不敢再到我面前呱噪,不过毕竟是先生,只要他不太过分,李凤梧还是不会轻易出手。 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对自己今后的仕途可不是一般的影响。 连先生都敢下手对付,这样的人谁敢亲近。 求推荐收藏! 第四十九章 府学考试 李凤梧在诸多秀才复杂的眼神走进御书堂,找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箱便眼观鼻鼻观心的开始磨墨,留下钟毓秀愣在原地。 读书人的良心,六字不可谓不重,但凡读书人身上稍有君子之气,多会自视清高,对风骨和良心看得极重。 扫了一眼御书堂诸多秀才,钟毓秀仿佛在李凤梧身上看见了一个传说中的影子:自称“师孔子而友孟轲,齐扬雄而肩韩愈”的狂儒柳开。 大宋朝那位狂儒柳开,在士林中可是留下了千古佳话,当然,他的后人也是够彪炳的,提起其中一位大概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河东狮吼的原型柳月娥,后世某位作者甚至还根据柳月娥的老公陈季常为原型创作了一本热门历史小说。 如今到了南宋,河东柳家已没落,旁支的河西柳家春节前被李凤梧这小子闹了个灰头土脸,这倒真是讽刺的紧。 钟毓秀暗自叹了口气,柳相正如今攀附上了史相公,若非自己想入临安做官,今日之事何苦来哉,读书人的良心……被这竖子说得真是难堪啊。 走上御书堂前台阶,敲响挂在檐下的小钟,不时便有人搬来诸多试卷,杨奉贤和另一位负责府学监考的先生也相继到达,钟毓秀宣布了诸多考试规则后,分发试卷宣布考试开始。 这和后世的入学考试颇有相似之处,和谢试、省试、殿试的差距极大。 谢试、省试、殿试主要是考究才华和才情,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以及对时势的看法见解,比如高宗时期,如果殿试时候写出北进的偏激言论,虽然不贬落,但要想有个好名次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孝宗时期,风向大改,若是殿试时那些策论依然是偏安一隅的想法,要得好名次也是希望不大。 今次考试,毕竟是面对诸多秀才,并不是选拔举子们入仕,因此考究的多是些基本知识,主观题极少,大多考究一些千家诗、诗经以及论语孟子等原文及其解义。 大宋的秀才和举子一般,亦是不值钱。 所谓举子,过了谢试便是,但需每三年再考一次,不像明清中举就意味着可以光耀门楣,而秀才在宋朝更只是个称谓而已,谢试不过的称之为秀才,读书人亦称之为秀才。 李凤梧这种读过两三个月蒙学的人,也可以称之为秀才。 哪像明清,中个秀才都能入仕。 从这点来说,大宋虽是读书人的天堂,却也只是出类拔萃那拨人的天堂。 试卷分发下来,李凤梧拿过后粗略一看,顿时笑了,你妹,就这样的难度,放在后世就特么初中毕业语文考试水准,用后世通俗的话来说,几十道填空题,十道阅读理解,再加一篇作文。 这和谢试、省试时考的赋、诗、论和时务策完全不在一个等次上,毕竟只是府学考试而已。 当然,此时还没有填空题的这种说法,而是称之为“帖经”,阅读理解称之为“经义”,作文称之为“策问”。 帖经对李凤梧来说毫无难度,毕竟是过目不忘的男人。 磨好墨好提起笔如刷朋友圈一般刷刷刷的一路狂写,几乎毫无阻塞,管它是诗经还是论语抑或是孟子,李凤梧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写得很欢,李凤梧也找回了当年读书时挥斥方遒意气风华的快感。 其实那一世中,李凤梧从小学到高一都是顶尖的学生,只是高二迷上了网络游戏才一落千丈,最后补习了一年才考上个二流大学。 钟毓秀坐在师位,安静的看着诸多考生人生百态,有人提笔疾书,有人皱眉深思,有人东瞟西望,还有的人大概是早晨吃了重味吃食,此时肚子难受又不敢张狂,深恐失了斯文,然后终究捂不住,放出一个让周围秀才都在心里咒骂其先人的臭屁来…… 杨奉贤和另一位先生则在秀才桌间走动,谨防有人作弊。 钟毓秀看了一眼李凤梧,发现这小子下笔如流水,几乎没有停顿过,心中不由得暗自诧异,不是说李家小官人十六岁前都是痴呆的,开窍不过**个月么,怎的有这般水准。 杨奉贤走到李凤梧桌前,看清李凤梧的卷面后不由得皱眉,李家小官人帖经答得极其完美,没有一处纰错,但是这字……实在不敢恭维,和六岁幼童有甚差别! 就这水平,哪怕是苏仙那样才情才华并重的先贤,参加殿试估计也得落到三甲的进士出身去,甚至于四甲五甲同进士也不无可能。 李凤梧答完帖经,双腿跪坐得有些难受,打算活动一下,伸直腿揉了揉,一旁的杨奉贤便低声叱道:“学堂之上,不得失仪。” 爱屋及乌,因为杨迈的缘故,李凤梧对这位先生还是颇有好感,闻言微微揖首,道:“学生受教。” 继续跪坐,揉了片刻后提笔答题。 接下来是经义,就是主观题,以儒家经典中的一段一句或不同章节同一主题的句子为题目,让应试者作文,阐述自己的理解和认识,类似后世阅读理解中的读后感,一般比较灵活。这种府学考试中,不需要多么出类拔萃的见解,也不需要多么标新立异的观点,符合当世大流观点即可。 李凤梧对此自然也是深有感触的,一切读后感,都要向着光明正确的方向,当然,在大宋朝,所谓的光明正确不外乎清高的君子风骨、正确的纲常伦理和仁爱厚德等大道理。 李凤梧依然答得没有难度。 杨奉贤看得只点头,李家小官人观点成熟,见解优良,胸有才华,看来蒙学知识相当扎实,应是今次府学考试中的佼佼者,这句话说通俗点就是李凤梧世界观比较正能量…… 杨奉贤之所以有这种看法,只因李凤梧的答题速度远超其他人,经义他已经答了七道,其他的大多学生才开始作答经义……毕竟是没过谢试的秀才,不是每个人都具有进入府学的能力。 考试的目的就是选良黜莠。 答完经义,最后是时务策论,李凤梧看了一眼,便知道时务策论应该是西厅教授周必大出的题,让考生根据金国和大宋朝两国局势自由言论。 这不就是看考生对时事见解么,是北伐还是继续偏安一遇,说出自己的观点并论证之。 这对李凤梧而言亦没有难度,毕竟他现在可谓站在上帝视觉,大宋接下来北伐是肯定的,但北伐是对是错,历史已有盖棺定论。 第五十章 雄文惊四座 隆兴元年建康府学文宣王庙的入学考试,注定要在大宋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考试结束,李凤梧带着恶仆李巨鹿回李府挑逗朱唤儿去了,至于考试结果,第二日遣一个仆人到文宣王庙看张榜即可。 钟毓秀和杨奉贤及另外一位先生将试卷收整后,一起来到府学明德堂,此时府学生员的开学检测考试早已结束,一些先生正拿着其中的优秀作品探讨着。 看见杨奉贤等人进来,众人放下手中事情,纷纷围过来,等待东西厅教授周必大和曹崇一起审阅那个风云人物李家小官人的试卷。 杨奉贤从一堆试卷中找出李凤梧的试卷,墨迹已干,轻手轻脚的放到周必大书桌上。 和杨奉贤预料的一般,周必大只扫了一眼卷面便皱眉,显然对李家小官人鸡飞鸭舞的书法造诣极为头疼,这水准在府学里也可以傲视群子,不是针对谁了。 字迹虽丑,考虑到李家小官人十六岁之前不沾笔墨,这种程度也能接受了。 周必大便提笔墨,准备一题一题判阅。 然而众多先生和东厅教授等了许久,也不见周必大落一墨,暗自诧异,大家都熟知周必大其人,立身刚正,就算李家小官人是经他首肯入的府学,这种情况下断然不会徇私,只是他为何不落笔? 曹崇本是想等周必大阅完再复审,此时也忍不住好奇之心,靠过去问道:“子充兄何故不下笔审之?” 周必大苦笑,将帖经卷递给曹崇,“无处下笔,若真要审阅,大概只能落个鸡飞鸭舞的批语了。” 众人闻言都是诧然。 曹崇看罢,也不得不叹服道:“李家小官人熟记能力着实不错,竟然只字不差,真如子充兄所言,这卷面还真给他落个鸡飞鸭舞的批语,子充兄不怪的话,某来落笔。” 周必大爽朗一笑,心中阴霾进去,“惠美兄但请无妨。”收了李家大官人三千贯铜钱,自己虽然没有徇私中饱,但终究拿人手短,如果可以,李家小官人能在府学深造是最好。 此时阅够李家小官人的帖经卷,后面只要不太拙劣,仅凭此卷成绩,大概便能有六成可能留在府学成为真正的生员。 曹崇便提笔落下“鸡飞鸭舞,勤修之”的评语。 和曹崇飘逸书法一比,李凤梧那字便显得极其不堪入目,真是个天上地下的差距,不知道李凤梧看到时候会做何感想。 帖经满分,接下来便是经义。 依然是周必大首阅曹崇复审,这一次没有帖经完美,周必大虽然看得频频点头,手中笔豪也是频频落下,显然不足之处颇多。 十题下来,周必大最终判了个良上的结语。 然后递给曹崇,曹崇复审时一脸痛苦,无他,李凤梧的字迹着实让人看不下去,如果不是因为此子是此次考试风云人物,以曹崇的性格根本不会看下去,直接给黜落。 有周必大评阅在前,曹崇只在经义卷补了两处,便也给了个良上的结语。 帖经满分,经义良上,最后的时务策论只要不大逆不道,李凤梧这生员名分便板上钉钉了,这一结果落在杨奉贤眼里,自然是高兴的。 自家侄儿杨迈和李家小官人交往过几次,回家后大为赞赏,李家小官人出手阔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年轻人看对眼了,侄儿作风虽有年轻人的张扬,骨子里却重礼守仪,对柳家作风早有不满,加上李凤梧和侄儿相处时毫无做作,侄儿杨迈甚至对自己说出李家小官人当如凤栖梧桐,他日比展翅入天家的评语。 对此杨奉贤不做看法,但对侄儿的行为,自己必然是要表示一下支持的,因此李凤梧若能留在府学自然是好,自己会建议杨迈和他多走动亲近。 只是钟毓秀和其他几位先生则有些无奈,钟毓秀心中有鬼不说也罢,其他几位先生,其中两位便是柳家那位青染公的门生,眼见气死老师的小子竟然要入府学,自己还要教导他,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沽名钓誉的柳青染教导出来的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衣冠禽兽大概会重了,但给一个假道德君子的评价还是靠谱的。 拿起时务策论,此次曹崇没有再等周必大看完后复审,而是一起评阅。 只看得第一句“建炎南渡,两朝对峙,然世事无长久昌期,岁岁而过,必起风云战事……”,两人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赏。 待看得后文,周必大和曹崇两人的脸色便逐渐变得精彩起来。 周必大忽然停住,对曹崇说道:“实不料我府学初等生员中竟有此等佳作,真是让我等惭愧,不如惠美念与大家共赏之。” 时务策论读了一半,曹崇也收了之前对李凤梧的间隙之心,大声笑道:“如此甚好,也叫大家知晓我府学多了怎样一员才子。” 说完在众多先生惊诧莫名的目光中摇头晃脑高声念道:“建炎南渡,两朝对峙,然世事无长久昌期,岁岁而过,必起风云战事,前有朱仙战利后有采石捷……” 本来是可以直接说靖康耻,不过在本朝这是个不能轻易说的事情,毕竟大宋皇族蒙羞,若是这种事情述诸书面,那真是老寿星吃砒霜了。 听得这段话,一众先生点头称赞,就连钟毓秀和那几位先生也不得不赞一声,李家小官人着实不错,这段话铺垫得颇有山高月小之势,只等后面水落石出的破题。 承惠于王安石,太学体几乎销声匿迹。 太学体是宋初狂儒柳开以险怪奇涩倾向在古文运动后期登峰造极的发展,文体怪诞诋讪流荡猥琐,既无古文的平实质朴,又乏骈文的典雅华丽,直以断散拙鄙为高,完全与骈体文唱对台戏, 李凤梧自然是不懂太学体的,不过受后世记忆影响,写文章么不就求个简单粗暴?酣畅淋漓直抒胸臆才是王道嘛。 因此李凤梧一篇时务策论便很是让人觉得爽利。 曹崇继续高声念文,当念道“天子北归吾望矣,将军挥剑吾往矣,此为宋民之良心”时,曹崇猛然击掌拍桌,惊叹道:“好一句天子北归吾望矣,好一句将军挥剑吾往矣!” 周必大拍掌附议,“果真雄文,此句恰有山高月小后的水落石出之感,令人眼前骤然开阔,实乃不可多得之佳作!” 众多先生大受震动,一时间明德堂内寂静无声,只剩下曹崇的声音继续念下去,直到最后一段“海陵王归去,然乌禄治国经略,群臣相守上下相安……几显尧舜遗风。我大宋虽有采石之彩,然无朱仙将帅,又无黄龙之兵……兵锋此去难复汴京,诸事当徐图。天家欲北归,宜先富国,朝欲京汴梁,当先强兵。” 海陵王自然是淫逸的完颜亮,乌禄则是女真名,指当今金国皇帝完颜雍。 明德堂内一片安静,就连周必大这位未来的两朝相公也沉浸其中,品味良久才喟叹道:“真是个后生可畏吾衰矣,此文之佳,当不应埋没在明德堂,某必作章折传与临安。” 这已是他第二次因李凤梧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 周必大好歹是科举进士,八品的西厅教授、左修职郎,有权写奏文至临安,至于能不能过官家耳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曹崇亦长叹一口气,“此子见解明确眼光长远,胸有成墨,他日必展翅而金榜题名。” 诸多先生才学不如东西厅教授,此刻皆被这一篇洋洋洒洒千余字的雄文给惊得不要的不要的,一时间竟都沉浸其中而无人说话。 一篇时务策论《复兵论》,明德堂四座皆惊。 李家凤,惊文宣。 凤已初鸣。 <ahref=>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a> 第五十一章 海陵王的女人 建康府学东厅教授曹崇醉心学问,和杨奉贤侄子杨迈一般,虽是经纶大家,一生却无多少佳作遗传后世,后世诸多资料中,能走入大众眼中的极少,但这掩盖不了他是建康学术大家的事实。 建康学术大家中,柳青染沽名钓誉,真论建康文学造诣的翘楚,还应当推这位东厅教授曹崇。 今日他说李凤梧他日必展翅金榜题名,这个评价之高足慰李氏先祖,诸多府学先生大多亦是饱学之士,闻言略感诧异,曹崇眼高于顶,这种评价不是寻常学生可得。 杨奉贤抚须长笑,“曹教授所言甚是,近些时日,建康多有传言,说李家有雏凤,栖大梧十六载,今夕寒冬初展翅。” 周必大亦是欣慰点头,毕竟李凤梧是自己首肯进入府学的,俨然是荐贤之功,“可是那句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我亦听闻多次,这李家小官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等可要好好培育一番。” 曹崇亦笑道:“此子天赋极佳,子充兄,我欲收他为门生,着力栽培,你看若何?” 周必大哈哈一笑,“惠美兄怕是要失望了,此子已拜入我同窗务观兄门下。” 曹崇顿时吃瘪,没好气的道:“务观兄倒是腿脚快。”山阴陆氏的陆务观,如今仕途虽然不显声名,但在士林中却声誉斐然。 引得杨奉贤等众人哈哈大笑。 钟毓秀和另外几位先生见东西厅教授和杨奉贤等你一言我一语不吝言辞的称赞李凤梧,心里那个郁闷,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毕竟这篇文章确实是难得佳作。 李凤梧的文章如大石入井,在府学掀起大浪,周必大言出必行,竟然当夜就开始写了一篇策论,其中不仅引用了李凤梧《复兵论》中的句子,甚至李凤梧之名也在策论中出现。 第二日,这篇策论便经驿道直至临安。 周必大只是个八品教授、左修职郎,此封策论需要经过当朝左右相公之手,经过相公们择阅后,才有可能入官家耳目,不然大宋如此多官员,每一封策论奏章什么的都要摆到官家御书桌前,那还不得堆成山了。 所谓左右相公,其职位是左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其实用在后代,就是秘书的意思,那个平章事三字说明了一切。 周必大这一番策论,便在七八日后摆在了右相史浩的签押房里。 官家北伐之心愈坚,史浩作为主和派相公本就不赞成北伐,如今看到周必大这一篇策论,大感振奋,只因策论中引据了一位名叫李凤梧的言论,“海陵王归去,然乌禄治国经略,群臣相守上下相安……几显尧舜遗风。我大宋虽有采石之彩,然无朱仙将帅,又无黄龙之兵……兵锋此去难复汴京,诸事当徐图。天家欲北归,宜先富国,朝欲京汴梁,当先强兵。” 诸事徐图,富国强兵而北伐,这不就是自己的主张嘛。 通篇策论文采斐然,见解极为深刻,主张富国强兵再图北伐,和自己的见解一致,这等文章理应摆在官家面前,让他看看我大宋底层官员的心声。 早生白发的史浩史相公大手一挥,周必大这篇策论便随诸多重要奏章送往御书房, 史浩这一挥,便为大宋挥出了一位两朝相公。 李凤梧当然也想不到,周必大这位南宋青史留名的两朝相公,他迈向临安的第一步,竟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 得知自己府学考试已过,李凤梧并不振奋,这本来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反倒是黑炭头李巨鹿做了件让他内心无比躁动的事情。 让这货半夜潜入城东郭秃子家搜索郭瑾囤积私盐和生铁的证据,这货竟然给自己带了个女子回来。 看着那具被李巨鹿一记掌刀砍晕后丢在暖炉旁的娇躯,李凤梧不得不狂咽口水,女子衣衫褴褛但掩不住绝代风华,娇躯之曼妙尤在朱唤儿之上,尤其是侧露出的大腿滚圆欣直,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腿模。 腰身细长,这便显得胸脯极大。 真正让李凤梧咽口水的不仅是曼妙身材,还有那副祸国容颜,五官之无暇,竟不输文家小女,更有一股难言的成熟魅惑…… 总体来说,这不像是个江南女人,身材极其高大,李凤梧目测估计和自己差不多高,得有一米七五左右,应该是位江北女子。 如今北方在金国掌控下,这女子怎么会出现在郭秃子府上。 李凤梧疑惑的看着李巨鹿,等待这货给自己一个解释,这特么是我要的郭秃子囤积私盐和生铁的证据么,这分明就是郭秃子那货不知从哪里抢来的良家妇女好么。 是良家妇女不是良家少女,这女子怎么看也得有二十一二,当然,也可能保养得当年纪更大。 李巨鹿摸着后脑勺一脸无辜,嘟囔道:“小官人,这可不怪我,我刚才潜入郭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密室,还没动手查找呢,就见郭秃子带着俩手下扛着这女的进来,说着什么要好生享受一番能让海陵王魂牵梦绕的绝色美女,我一想这货肯定抢了哪家的良人小娘子回来,断然不能被他晦了清白,这才出手打晕了他们,将这女子带回来。对了,小官人,海陵王是谁?” 李凤梧口瞪目呆,真儿个吓住了。 你妹啊,海陵王是谁,特么的就是金朝太祖完颜阿骨打庶长孙,金朝前皇帝完颜亮啊,一个既残暴|淫|荡又有政治作为的皇帝,可以说是暴君和明君的综合体。 完颜亮在采石大捷后被叛将所杀,废为海陵王,黑炭头你把他的女人弄到我李府来,这特么一个不小心就是弥天大祸啊! 李凤梧想死的心都有了,“郭秃子几人有没有看清楚你?” 李巨鹿不屑的哂笑,“那几个腌臜货,哪看得见我,恐怕他们还以为见鬼了嘞。” 李凤梧明显不信,你这么大的个子,怎么可能看不见,李巨鹿见小官人怀疑自己,急声辩驳道:“真的,小官人你要相信我,我敢保证,不仅进出郭府没有一个人看见我,就连救这女子时,郭秃子和两个奴仆也没见着我影子。” 李凤梧无奈的叹气,事已至此,只能相信黑炭头了,现在的关键是这个女子是谁? 第五十二章 倾国倾城,耶律弥勒 海陵王完颜亮荒|淫好色,曾对大臣高怀贞说他的志向:“吾有三志,国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帅师伐远,执其君长而问罪于前,二也;无论亲疏,尽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由此可见,这货有多好色,事实也是如此,为了得到年轻风|骚、美艳绝伦的定哥,竟然缢死定哥丈夫崇义节度使乌带,这是抢臣子之妻,甚至还大杀宗室后,将有亲戚关系的诸多女眷收入后宫,比如重节。被他收入深宫而“妻之”的,竟有他的弟媳、小姨子、堂姐妹,更有甚者,连叔母、舅母都不能幸免(据野史载,甚至母女共夫)。他创造了淫|乱宫闱的吉尼斯纪录,他精通房中术,特别是流传于北部地区的金刚乘密宗房中术。据言,他批阅公文时是在一大床前面摆放一个办公桌,左右美女相拥,两只手放入两个女人阴|埠三角区“取暖”,桌下面则有宫女伺候下体,王完颜亮只需动嘴,坐在两边的女人动手批阅文件。 完颜亮之荒淫,足以媲美北齐高家那群神经病。 从另一方面来说,完颜亮也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当然叔母舅母什么的就太变态了。 所以说,为何自古男人梦皇帝。 后宫三千,这个传言对男人而言便是世间最大的诱惑,当然,历史上的皇帝还是正常人居多,甚至许多人纵然当了皇帝也不见得比寻常男人好。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守在书房门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 海陵王的女人极多,采石大捷后这货见鬼去了,他的女人逃到建康被郭秃子捡尸倒是不奇怪,不曾想被李巨鹿带回李府。 如果可以,李凤梧真想让李巨鹿将女子送回郭府,便宜郭秃子那货也比自己怀里揣一颗定时炸弹好吧…… 然而世事没有那么多如果,李凤梧深呼吸了一口气,也罢,先问问这女子究竟是谁,从桌上端起已冷了的茶水,用手拂了些许撒在女子脸上。 正月依然峭寒,那女子吃凉,嘤咛一声醒转。 卧槽卧槽卧槽…… 这一声嘤咛就如猫爪一般拂在李凤梧心上,难怪能成为海陵王的女人,这声音这媚态还真尼玛是个男人都无法抗拒。 女子翻身坐起,愣愣的打量了一眼书房四周,看见李凤梧时明显吓了一跳,惊恐的捂住自己胸口,缩到一旁角落里。 你妹,这动作怎的和朱唤儿当初一般无二,我李凤梧有这么可怕么? 大马金刀的坐在火炉前,板着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沉默着不说话。 李凤梧冷笑一声,“不告诉我名字也可以,反正过几日你到勾栏后都会起个艺名,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嗯,叫完颜承欢可好?我大宋子民饱受金国铁骑摧残,如果你叫这个名字,那些寻欢的男人们肯定会很雀跃,这可是征服金国女子啊,没准还能生出爱国的民族豪情。” 那女子眼里露出惊怒之色,显然能听得懂汉语。 李凤梧越发头疼,这女子还有羞耻之心那就难办了,如果是个**荡妇,随意处置了就是,卖到勾栏黑市什么的也比留在李府强,但这女子偏生不是。 交给府治朱文修等人? 那显然是给自己找苦吃,朱文修随便编个里通金国的罪名就够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杀了抛进秦淮河里? 李凤梧自认自己还没冷血到这个地步。 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将她送出李府,让她自生自灭,反正只是个金国亡帝的女人而已。 “你在本地可有熟人?”李凤梧没有说建康,而是担心万一这女子以后在外被人利用,反咬自己一口,不仅如此,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能让她知道。 女子终究是当过海陵王的女人,连皇帝都见过,何况区区一个十六岁少年,这片刻已冷静下来,闻言只是摇头,并不作声。 “你怎么来到我大宋的?” 女子摇头一脸茫然,显然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你今夜就在书房里呆一宿吧,待凌晨时分,我让人将你送出去,是死是活就看你造化了。” 别说金国亡帝的女人,哪怕就是个普通女人,在大宋朝如果没有身份,拿不到路引和里正作保什么的,那真是寸步难行,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 在大宋朝犯了法逃生比后世难躲了,远没有水浒传里说的那么轻松。 所以李凤梧让自己女子出去自求生路,最大的可能是被泼皮无赖拐走,通过黑市买入勾栏,成为男人胯下玩物,最终惨死异乡。 女子应该熟知大宋情况,闻言脸色唰的一声惨白,惶恐无助的神情我见犹怜。 李凤梧冷笑一声,“怎的,怕了?怕就老实交代,不要妄图隐瞒,你道我刚才为何要说一个完颜承欢的艺名?” 女子骤然猛睁双眼,心里天人交战,良久,才莺莺吐出一句吹兰媚语:“你知道我身份?” 声音真是个好听,仿佛天生一股起床时的慵懒意味,让人没来由的想到女人晨起懒梳妆,长发缠香肩的画面。 李凤梧不屑的笑道:“不就是海陵王那淫|荡皇帝的女人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见多了。” 别说海陵王的女人,什么芈月、武则天、甄嬛、慈禧我都见过好吧,电视里这种女人不要太多,孙俪娘娘扮演的甄嬛我可老喜欢了……当然,真正的皇帝女人还是第一次见。 那女子自然不信,房间里又陷入一阵沉默。 李凤梧也不催,让她自行酝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才道:“我想活下去,你能救我?” 李凤梧点头,“这得看你自己,不是我救不救你,而是你愿不愿意自救。”一见女子要怒,李凤梧慌不迭说道:“你想多了,自救不是你用身体来换,我又不是海陵王,还没沦落到见了漂亮女人就扑的地步。” 开玩笑,文家小女不输你姿色好么,就连朱唤儿这匹扬州瘦马也比你差不到哪里去。 女子歪头咬嘴良久才道:“当真?” 卧槽,怎的女人都一个德行,难道你不知道女人歪头咬嘴时候,尤其是这等漂亮女子,此等动作是何等风情么……这真让人难以把持。 等不到李凤梧的回答,女子也清楚自己为鱼肉的处境,只得叹道:“我叫张玉儿。” 张玉儿!!!!!! 李凤梧愣了刹那,旋即心头狂震。 第五十三章 不一样的历史 李凤梧起身,到书房门口,对李巨鹿说道:“打起精神,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书房,唤儿也不例外!” 李巨鹿嘿嘿笑道,一副我懂的神情,小官人你放心,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打扰到你翻云覆雨神游太虚,这才是恶仆的本职工作嘛。 关好书房门,李凤梧重新坐下,盯着火炉发神。 张玉儿也不说话,只是不无担心的看着眼前这少年,本以为张玉儿这个名字宋人极少知道,但显然眼前这个少年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刻意出去吩咐奴仆。 李凤梧心里着实掀起了滔天巨浪。 张玉儿是汉名,她真正的名字是耶律弥勒,其身份是金国亡帝完颜亮的柔妃。 根据李凤梧所知道的资料,耶律弥勒长得天香国色,年十余岁便名传遐迩,被誉为美人儿。 耶律弥勒自幼与美男哈密都卢为邻居,互相爱慕,1150年(海陵王天德二年),弥勒年15岁,海陵王闻其美貌,使礼部侍郎萧拱至南京也就是后世的开封召之入京。 萧拱是弥勒的姐夫,在接弥勒入京途中与她私通,海陵王召幸弥勒,发现不是处女而大怒,令宫监将弥勒捆绑起审问,弥勒只供认13岁时与邻居哈密都卢发生关系。然而海陵王凭自己与许多女人发生关系的经验,认为弥勒的破身绝非少年男子所为,遂处死萧拱,又召萧拱的妻子择特懒入宫,进行淫|乱以示报复,弥勒则逐出宫,以示惩戒。 弥勒出宫后数月,海陵王又舍不得这位美人,又召入宫,封为充媛后又封为柔妃,封其母为萃国夫人,又封其伯母兰陵郡君萧氏为巩国夫人。 如果史书没错,这位当得起倾国倾城的女子一生之中至少和三个男人上了床。 李凤梧不由得有些倒胃口,不过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忍不住问道:“你和哈密都卢的事情是真的?” 耶律弥勒摇头,面有悲戚:“情投意合是真,发乎情止乎于礼。” 李凤梧当然不会轻信,女人的话,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话不能轻信,又问道:“萧拱真是因和你有私情而被海陵王处死的?” 耶律弥勒依然摇头,不过此时不再悲戚,“不是,他本就该死,不过是被寻了个莫须有的借口而已。” 李凤梧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过管他呢,反正都是些死人,弄清楚这位历史上知名美人儿怎么来到建康的比较重要,“海陵王虽然死了,但以你的身份,应该不至于沦落至此,究竟是怎么回事?” “乌禄为帝,欲要清肃后宫,我为亡帝女人,摆脱不了命运,被逐出宫墙倒还好,可事实却是新帝欲将我赏与大臣慰人心,不得已只得在亲信帮助下假死出逃,到宋朝寻找旧人求一安身之地。”或许是看准李凤梧不是个龌龊小人,耶律弥勒的神情越发平静。 李凤梧讶然:“这不挺好嘛,好歹也能成为富贵人家的妾室。” 耶律弥勒咬嘴,极为坚决的说道:“一女焉能事二夫!” 卧槽,还是个贞节女子。 这和历史上那个淫|乱美女可不着边啊,各种资料记载,耶律弥勒不仅和邻居哈密都卢发生了关系,和萧拱私通,最后还承欢海陵王啊。 特么的到底是历史失误还是这女的在骗我? 李凤梧试探着问道:“所以,其实你心中只有海陵王完颜亮?” 耶律弥勒摇头苦笑,“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金朝这么多的秘事,也许你是大宋某位手腕通天大员的公子,但世人却不知,我从未为海陵王侍寝。” 这不科学。 李凤梧倏然站起,“这怎么可能,你入宫到海陵王被叛将射杀,这其间至少有十年时间,以海陵王的尿性,怎么可能让这么一大美女空守闺房。” 听到李凤梧说尿性这么粗俗的字眼,耶律弥勒略略皱眉,旋即沉默不语,良久,才抬起手,伸出胳膊让李凤梧观看。 一粒朱砂痣触目惊心。 李凤梧口瞪目呆,这玩意儿在朱唤儿身上也见过,传说中的守宫砂,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这个时代都是以此来初步断定女子是否完璧。 当然,宫廷之中要专业得多,有专业的女官检查是否完璧。 其实对于这一点李凤梧是很好奇的,那层膜可不像是保鲜膜那么清晰,女官是怎么看出来是否存在的,况且,很多女子会在例假中导致那层膜破掉,后世所谓的骑自行车便是指此。 **无红的女子,这世界上多了去了,理由千奇百怪,什么爬树什么骑车什么健身劈叉…… 这粒朱砂痣便是守宫砂。 李凤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历史资料中和三个男人发生了关系的女子,竟然还有着守宫砂,这特么就是个大龄剩女啊! 按照资料记载,耶律弥勒至少也得有二十六七了,虽然看起来和二十一二没差别。 这当中究竟有什么故事,耶律弥勒是如何做到的? 李凤梧脑海里有一万个疑问。 不过显然从耶律弥勒口中问不出的,李凤梧对她也没什么觊觎之心,收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思忖良久,问道:“你来大宋求一安身之地的那位故人,叫什么名字?” 金朝故人在南宋有能力势力庇护亡帝完颜亮的女子,李凤梧想来想去,都只能想到一个人:奸相秦桧。 貌似只有他才可能和耶律弥勒有交集,如此说来,耶律弥勒是来宋朝找秦桧的后人?或者说,耶律弥勒就是秦桧在金国留下的后裔?这倒是个相当靠谱的推测。 秦桧虽然死了,他的后人并没有受到牵连。 然而耶律弥勒说了一个李凤梧做梦也没想到名字:“江阴签判,辛幼安。” 听到这个名字,李凤梧只觉历史对自己扑面而来。 辛幼安是谁? 这可是当今大宋的全民偶像,是多少年轻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尤其是在建康,过去一年里辛幼安的名声在建康无人可及。 这一点纵然是面对当年的苏仙也可当仁不让。 只因他是辛幼安,是带领五十猛士在万人敌营军阵中将叛将张安国俘获的辛幼安,就在去年,自己尚未开窍之前,辛幼安将张安国带回建康,当街游行示众之后砍头。 春风得意马蹄疾,适时的辛幼安在建康宛若一道风景线,谁家闺女不神往。 辛幼安,辛弃疾! 第五十四章 北伐启幕 幼安是字,辛弃疾才是名。 耶律弥勒的故人竟是辛弃疾,这位南宋史上仅次于岳王爷、韩世忠的抗金名将,一位剑术卓绝、才华如海的文武双全帅气小哥。 今时的辛弃疾,归正南宋后被任命为江阴签判,而他的故事在大宋已广泛传开,既有武将的英勇又有文人的才情,堪称当下最受欢迎的儒将。 李凤梧对这位抗金名将最大的印象,便是那首晚年传世佳作《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那一句醉里挑灯看剑是何等的豪情,李凤梧神往已久。 世事无常,耶律弥勒竟是辛弃疾的故人,还落在了自己手上,这可真是个巧了,活的陆游自己见过了,活的辛弃疾还会远吗? 李凤梧很快有了决断,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在这西院住下,写一封信,我叫人送去江阴,让他来接你可好?” 耶律弥勒有些不信,总觉得这少年笑容玩味,“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凤梧起身回到书桌旁,提笔写下了那首破阵子端详一阵后,旋即将其撕掉,在耶律弥勒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因为我也想见一见他。” 当然,我也很想知道你这传奇的一生,和哈密都卢是怎么回事,萧拱和你又是怎么个回事,为什么在海陵王手上还能保持着守宫砂…… 放下笔豪,打了个呵欠,“你在西院住下,自称玉儿,暂且作我的丫鬟,知道怎么伺候人么……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用你暖床。” 耶律弥勒这才放下心来,“我可以学。” 李凤梧点头,“如此甚好,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敢让任何人知晓你的身份,我必然让你生不如死,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对任何人说漏口风。” 出门叫来李巨鹿,吩咐他去找李伯准备些衣衫后,再过来西院布置一个房间,就住在朱唤儿的隔壁,顺便叫醒府上奴仆,烧好热水让耶律弥勒换洗。 李凤梧自己则放心去睡大觉,心中分外暗爽,想不到我李凤梧竟然也能让海陵王的妃子来伺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翌日清晨,当朱唤儿伺候李凤梧梳洗后看见院子里梳洗一新的耶律弥勒,眼睛都直了,纨绔什么时候又找了个丫鬟住进西院。 这丫鬟好美,根本不像个丫鬟! 李凤梧也这么觉得,昨夜耶律弥勒衣衫褴褛都掩不住绝代风华,今日换了新衫,梳洗了长发,虽然浑身朴素不着金银翠玉,但举手投足间依然透出深宫贵妃的气质, 入乡随俗,况且耶律弥勒本就生于南京,也就是夕日大宋京城,属于地地道道的汉人,见着昨夜的少年出门,便福了一福。 李凤梧对朱唤儿道:“以后就由你和玉儿一起伺候我诸事,你解放了,单日你负责,双日她负责,今日你就在府中教她一些注意事情。” 对解放一词有些茫然的朱唤儿愕然,心中窃喜的同时竟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失意,旋即暗道唤儿你犯贱呢,这不正合了你心意么。 和父亲等吃了早食,李凤梧便带着李巨鹿前往文宣王庙。 既然是生员了,也得有生员的样子,况且三人行必有我师,自己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并不能靠死记硬背就考个金榜题目,因此府学那些教正先生的讲学自己不能错过。 今日跟随教正杨奉贤学习《张丘建算经》。 李凤梧是文科生,数学底子不好,那是相对于后世那些微积分之类的,大宋的数科在他眼里其实很简单,因此很是受杨奉贤看重。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耶律弥勒被李巨鹿从郭府抢回,加上城东林五郎势力又被宗平连根拔起,除去林五郎安然无恙,那些有案底在身的地下黑|道人员,尽数被赶出建康城,郭秃子便消停了,不敢再找李凤梧麻烦,估计他自己也知道,如果被人知晓亡帝女人在他府上出现过,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庇护不了他,因此近些日子极其低调安分,只是暗地里依然在查探耶律弥勒的消息。 李凤梧惬意的过了一个多月爽利日子,不是朱唤儿就是耶律弥勒伺候在身侧,红袖夜读书的时候两女还一起,或磨墨或添香,日子过的不要太爽。 一个是秦淮八艳之一,一个是倾国倾城的帝王妃子。 朱唤儿天然清纯中亦有妖媚,耶律弥勒则天生妩媚,那种慵懒气质总让人想将她摁在床上一番蹂躏,因此李凤梧没少遭罪。 如果不是李府吃得极好,李凤梧都要担心自己营养跟不上了,你妹,换谁来三天两夜做春梦也受不了啊。 负责李凤梧起居的两女将情况看在心里,哭笑不得的同时暗生敬意。 两人如今都是刀上鱼肉,如果换做其他男子,恐怕早就两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哪还会隔三差五做春梦还对两人秉持君子之礼。 而耶律弥勒的书信,李凤梧不敢让其他仆人去送,也不敢走官道驿信,只能让李巨鹿跑了一趟江阴。 所幸建康到江阴极近,李巨鹿几日之后便返回建康,说那辛签判近日公务缠身,要过些时日才能亲赴建康,对此耶律弥勒和李凤梧都清楚,这并不是推辞。 辛弃疾毕竟是归正人,即使入仕之后也会受到诸多掣肘,何况耶律弥勒这么敏感的身份,不安排妥当他必然不贸然前来相见。 三月中旬,随着临安发出的州府邸报传达各地,大宋朝掀起了狂风巨浪。 在正月里便除枢密使的张浚加封魏国公,前往建康,督师淮上。 谁都知晓,张浚除枢密使就是为北伐做准备,如今他前往建康坐镇督师淮上,很有可能会对金国用兵,因此朝堂之上,以右相史浩为代表,各种奏章如雪片一般飞向官家的御书桌。 除了相公和几位上书的奏章被官家批奏,其余奏本全部留中,无一例外。 在这件大事的同时,建康城有一件在今时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建康府学西厅教授周必大应召入临安。 第五十五章 提前抱大腿 当世之人不知这意味着什么,站在上帝视角的李凤梧却深谙其后的影响。 周必大入临安,未来便会宣麻拜相。 这根大腿自己可得赶紧抱一下,就算自己将来科考落榜,如果能有周必大这层关系,李家也要安生许多,况且他还是自己老师陆游的挚友,于情于理,这位西厅教授临走之前,自己都应去拜访一次。 当日父亲供奉的三千贯铜钱周必大尽数用在府学,他又以立身刚正著于后世,李凤梧便知晓,这位先生不是喜好黄白之物,因此便到父亲李老三的书房一阵折腾,找出本朝王升的书法作品《首夏帖》。 王升的行草书在本朝颇负盛名,据说他书承宗张旭、怀素,但后人从《首夏帖》中看不出与上述二人的渊源关系,倒是与米南宫的书风很近,此帖写的潇洒飞动,下笔痛快使转灵活,但略欠沉着。 如今王升已死,这副《首夏帖》真迹是他留世不多的作品,极为珍贵。 事实上李凤梧这一次去书房折腾,发现李老三这货为了装点面子,还真是下了血本,别说王升的作品,前朝孙过庭《运笔论》的真迹、张旭《肚痛帖》的摹本、苏仙《书李世南所画秋景》的摹本、周昉《挥扇仕女图》的真迹…… 这些作品在今时就已价值不菲,如果能作为传家宝留到后世,那些个儿孙真是几辈子不用愁了。 古人长亭送别是雅事,因送行而出了诸多千古佳作,比如《送孟浩然之广陵》、《赠汪伦》、《送元二使安西》等。 李凤梧和周必大的关系仅限于府学教授和生员,长亭送别什么的太显眼,李凤梧只得在周必大临行的前日下午登上周宅拜会。 周必大只是个八品府学西厅教授、左修职郎,此次应召入京并没在建康激起多少风浪,除了府学先生教习教正外,仅有几位和周必大志趣相投的隐士名流拜会过。 因此周宅依然冷清如故。 请门子通报后,只得片刻,便有人请李凤梧进宅。 李凤梧从李巨鹿手上拿过《首夏帖》,走进周宅正厅,便发现周必大和曹崇分坐主宾位,此时都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恭谨的唱喏行礼,“学生李凤梧见过两位先生。” 周必大哈哈一笑,“小官人不必拘礼,请坐。” 这是私人宅子,自然不用在府学那般讲究身份,只须遵守长辈和晚辈之理即可,但周必大和曹崇显然很吃李凤梧这一套。 读书人嘛,谁不希望别人敬重自己。 李凤梧坐下后,周必大便说道:“小官人到蔽舍所为何事?”见到李凤梧手上有书卷,还以为是求惑解疑之类的事情。 曹崇却微微一笑,李家小官人显然是来为子充兄送行的,不由得暗自赞叹,此子着实聪慧,府学数百生员中,就他一人看出子充兄此去临安必然一飞冲天。 这不怪李凤梧,毕竟周必大此次应召,只是临安来了封邸报而已,建康所有人都以为只是普通调职,周必大最多就是到临安官学当个教授而已,哪里想到此次应召,竟是官家亲自点名周必大。 这只有站在上帝视觉的李凤梧知道,就连曹崇也只是凭借自己对周必大的认知相信他的才华到了京城会被发掘得到重用而已,至于周必大本人更没想到是官家亲自点名自己。 李凤梧在来的路上就已想好说辞:“先生此次入京,不知何夕能再聆听先生教诲,实乃学生生平遗憾事,此次贸然拜访先生,实为先生送行,以先生之大才屈居建康多年,实乃朝廷遗珠,天下之失,愿先生此去临安,尽一身才华而相朝堂,展宏图青志而治天下!” 曹崇失声而笑,这小子真是脸皮厚。 周必大先是郝然,这顶高帽戴得没边了,也不怕羞煞我周某人么,继而心里也有些感动,想不到自己一腔志气,这偌大的建康城,除了曹慧美竟然只有个十六岁的舞象少年相知。 联想起李小官人两次让自己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的事情,周必大倏然惊觉,眼前这位舞象少年才真的非池中之物,让他入府学,没准是自己在建康文宣王庙做过的最大功绩。 周必大笑笑,“借小官人吉言。”看了一眼曹崇,周必大继续说道:“此去临安,府学会有新教授担纲西厅,小官人今后若有求学疑惑,大可向惠美先生求教,多多醉心学问,以小官人的资质他日必然高中头甲。” 曹崇脸一沉,“好你个周子充,何时做起了好人?” 周必大毫不在乎曹崇变脸,“府学考试后,谁说过要和务观兄争一番良才,想成为李小官人老师来着?” 曹崇闻言哈哈大笑。 李凤梧心中透明,没想到自己府学考试后竟然得到了曹崇的赏识,赶紧起身做揖行礼,“学生就先行谢过曹先生了。” 曹崇和周必大顿时相视而笑,好你个李家小官人,借势爬梯的本事倒是不小。 等李凤梧奉上《首夏帖》聊表心意后,周必大作为长辈断然不会白收礼物,很快去了趟书房,将一副书卷交给李凤梧:“你那书法造诣着实太过糟糕,有时间需多练练。” 长辈礼物当然不能当面拆开,但曹崇却呵呵一笑:“小官人你可赚大发了,那王升虽然在本朝有名,可那及得上子充兄的藏品。”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君子相交淡如水,礼物交换仅是礼节,并存在孰轻孰重。 李凤梧心里也清楚,父亲李老三的眼光要和学术大家周必大相比,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周必大是真正的饱学之士,后世尊其为南宋文坛盟主,收藏的绝对都是珍品,而《首夏帖》只是名品。 珍品和名品只有一字只差,但个中差距大了去了。 名品只是当世名声,珍品却是以艺术价值而论,两者的真正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对周必大弯腰行礼,“谨听先生教诲,他日若再相见,必不以鸡飞鸭舞之字污先生耳目。”府学试卷中的帖经和经义都已发回给自己,李凤梧当然看到了鸡飞鸭舞的评语。 只是奇怪,为何时务策论的试卷没有发回给自己。 第五十六章 漂亮女人不可信 周必大和曹崇闻听得这话都是哈哈大笑。 “鸡飞鸭舞,勤修之”还是曹崇落的笔,两人着实对李凤梧的书法造诣感到头疼,试问古今,有几位写得一手烂字的读书人高中过一甲二甲? 在李凤梧看来,仅是送行赠礼并不足以让周必大重视自己,因此早有打算,不过他却不知道,就算他没有后续的这一步,他在周必大心里已是一块璞玉。 李凤梧回座坐好后,对周必大说道:“先生此去临安,或会先拜太学录,参加馆试,之后定然升官,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官家重用,少不得要做做监察御史甚至于做个起居郎的近身官,是以先生可以多准备一些策论,以备不时之需。” 按照历史轨迹,周必大应是在高宗手上拜太学录参加馆试,然后担任秘书省正字,之后兼国史院编修、拜官监察御史,然后才是起居郎。 然而现在的一切都和历史资料记载的有点不一样,周必大竟然是孝宗时期才入临安,但想来轨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必大工文词,后世有南宋文坛盟主之称,此等才华初入临安,以中兴之主孝宗的眼光,必然看出他是个起草诏书的能手,因此这秘书省正字估计是没跑,其后的起居郎大概也会应验。 周必大本就在孝宗时期担任过起居郎。 李凤梧便赌上一把,错了不过在周必大心里留下个少年无知的印象,若是对了,对周必大想必会有极大的震撼。 周必大和曹崇面面相觑。 先前两人便分析过,此次去临安极有可能不再担任官学教授,可能另授他官,因此也确实想到了需要多准备一些策论,但却万万没想过会官至监察御史,最后还能成为起居郎。 因此对李小官人这一番言论都是有些震惊,不论今后是否应验,但李小官人身在建康,且是个舞象少年,十六岁前还是个痴呆愚子,怎的对官场如此熟悉? 难道真应了那句话: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 曹崇咳嗽一声,示意咱俩别在后辈面前失了态,周必大这才悚然惊醒,“李小官人倒是瞧得起我周某人,但无论官至何处,能匡扶天家,为这朝堂、天下尽心力,我周必大便心满意足。” 君子皆自谦。 李凤梧目的已达到,趁机将自己求学期间的一些疑惑问了两位先生后,便起身告辞。 回到李府西院,李凤梧缓缓展开周必大赠送的那卷书,心里顿时一阵狂喜,卧槽,这位周先生还真是慷慨,竟然回赠如此珍贵的作品。 《化度寺邑禅师舍利塔铭》。 这是一本楷书作品真迹,提到作品名字大概知晓的人不多,但说出这篇作品的主人,在书法界那真是个如雷贯耳,想不知道都难。 与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共称初唐四大家,亦是楷书四大家之一。 初唐欧阳询! 欧阳询的楷书造诣可谓登峰造极,于平正之中见奇绝,最适合初学书法的人,也可由此看出周必大用心之良苦。 李凤梧将耶律弥勒唤进来,“将它挂起来,嗯,对,正对我书桌的墙上。” 耶律弥勒挂好《化度寺邑禅师舍利塔铭》后回身几步端详许久,才叹道:“欧阳大家的作品果然不凡,平正之中自有奇绝生。” 李凤梧大是好奇,能品味出这一句,显然耶律弥勒的书法造诣不弱,问道:“你也懂书法?” 耶律弥勒回首白了一眼李凤梧,真是妩媚自生情自溢,不愧是让海陵王都牵肠挂肚的国色天香,寂然说道:“我是南京人,并不是蛮子好么。” 李凤梧看着这位传奇美人,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好奇,“什么时候有空把你的过往说来听听,感兴趣的紧。” 耶律弥勒骤然恚怒,摔门而去。 李凤梧讶然,这女子怎么了,真的这么大脾气? 他却哪里知道耶律弥勒这一生之凄苦,为了保住一身清白经历了多少,让人将伤心事说来当故事听,换谁也会生气。 耶律弥勒极其聪慧,要不然也不会在色鬼海陵王手上保得清白,这些日子和李凤梧在一起的时间较多,也发现了这位李家小官人的弱点:只要你对他好,尤其是美貌女子,哪怕你掐他骂他,他也只会一笑置之,但若你对他丝毫不轨之心,变脸比任何人还快。 从这点上来说,李家小官人是个善变、多情、自私的人。 因此耶律弥勒才敢摔门而出给李凤梧脸色看,当然,这位小官人心狠手辣的一面还是让她很恐惧。 听朱唤儿说起过,这少年竟然气死过学术大家,这并不是耶律弥勒恐惧的一面,而是这少年当着自己的面,对那个黑塔一般的大汉交代过,如果自己身份暴露,第一时间将自己杀死毁尸灭迹。 这才是真正让耶律弥勒恐惧的地方,总觉得自己没准哪天就不明不白死了。耶律弥勒这一生见过太多男人,除了辛幼安,几乎无人不为自己的美色神魂颠倒,哪怕是海陵王这种暴君,也无法如李凤梧一般对待自己。 在他眼里,自己似乎仅是一个长得稍微顺眼的普通丫鬟。 吃过晚饭,李凤梧在书房里准备看书练字,耶律弥勒显然还在生气,磨起墨来汁水四溅,李凤梧好气的笑道:“要不要这样,你又没少二两肉,搞得你才是这西院主人一般。” 一旁的朱唤儿抿嘴直笑,她并不知晓这个叫玉儿的丫鬟身份,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和耶律弥勒走得很是亲近,大有姐妹相称的节奏。 耶律弥勒冷哼一声,嘴角忽然浮起一抹邪笑,低头悄悄在李凤梧耳根子边说道:“你可别把我惹恼了,你知道萧拱为什么会死么?因为他欺负家姐,甚至想强迫于我,因此我故意设计,让海陵王以为我和他私通。” 李凤梧口瞪目呆,“真的?” 耶律弥勒嘿嘿直笑,显然很满意李凤梧震惊的表现,“你猜呢?” 李凤梧愣了片刻,才道:“但是你觉得成功了吗?你家姐最后还不是被海陵王召进宫内淫|乱,成了失贞之人。” 萧拱死后,海陵王便将择特懒召进宫里肆意淫之,至于最后的结局史书资料中并无记载,显然死得不明不白。 耶律弥勒倏然怔住,良久才云淡风轻的轻笑道:“那是她咎由自取,谁让她助纣为虐,想要灌醉我助萧拱行事,萧拱该死,她也该死!” 卧槽,这才是蛇蝎心肠,和耶律弥勒一比,自己简直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 张无忌的娘说过,女人爱撒谎,尤其是漂亮女人,不能信。 以后耶律弥勒的话自己必须要三思。 第五十七章 好老婆需要预定 这女人究竟还有多少事? 资料记载,和耶律弥勒交好的哈密都卢少年早逝,曾经还因为见过耶律弥勒洗澡而欲求欢,后被耶律弥勒的母亲赶走,难道这货也是死在耶律弥勒手上。 恐怕她说和哈密都卢发乎情止乎礼根本就是假的,耶律弥勒定然对哈密都卢没有丝毫感情。 耶律弥勒对贞节看得是有多重? 她又是以何种手段在海陵王的皇宫中保住清白的,毕竟只是个女人,她留着清白干嘛,成为海陵王的妃子这不是很好的么? 好复杂的女人! 李凤梧忽然觉得有些不安,身边有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这特么连睡觉都不安稳了,只求辛弃疾这货能早点来建康将她带走。 嗯,还得注意点,别让这女人带坏了朱唤儿。 朱唤儿在一侧,见两人耳鬓厮磨,暗暗啐道,玉儿怎的如此不洁身自好,你和纨绔这样,很容易擦枪走火,万一勾出纨绔的兽欲可怎生是好,到时候可苦了咱俩。 “大郎。”院内传来母亲叶绘的声音。 李凤梧起身将母亲叶绘迎进书房,笑道:“母亲来了,孩儿可等了许久。” 叶绘春光满面,心情极好,“刚才你三娘饭后身体不适,有些呕吐,便请郎中来府上诊脉,大郎你猜怎的了?” 李凤梧心里猛然一跳,卧槽,看母亲这神态似乎是喜事,女人呕吐还能称之为喜事,那就真的是有喜了,妈蛋,我李家独子的身份受到了严重威胁啊。 这当然是笑话,李凤梧巴不得有个弟弟妹妹让自己玩玩,欣喜笑道:“三娘有喜了?” 叶绘颔首笑道:“可不是,我就说啊,让你父亲夜晚少去喝花酒,咱老李家肯定能添新丁,这不就成了,这段时日我得让他多去你二娘那。” 李家三位夫人,那可真是妻和妾睦。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无论周月娥和张约素生男生女,都无可动摇李凤梧如今在李家的地位,当然更动摇不了叶绘的主母身份。 这一点李老三早就明确过。 “那是好事呀,咱李府得好好庆祝一番。” 叶绘点头,“这些事情我自会安排,你饭间说让我和你父亲同来西院,有事情相商,你父亲此时在三娘那,过不来了,你说与我听罢。” 这才是亲娘嘛。 李凤梧嘿嘿笑道:“母亲,你看孩儿也十六岁了,再过得几年便可及冠,你说咱李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作为李家唯一的小官人,这么大了还没一房姻亲是不是有点扫了你和爹的面子啊?” 叶绘闻言喜不自禁,昔日大郎痴呆,李家要给他找房门当户对的好女子极为困难,如今大郎蜕变,建康都在说李家雏凤已展翅,最近已有不少大户人家来到李府暗示,都被李老三推了,说什么我家大郎早有意中人。 此时儿子这么一说,显然还真有意中人,笑问道:“大郎看中了哪家闺女,为娘明日便和你父上门说与去!” 李凤梧嘿嘿笑道:“父亲应该从李伯那知晓了,半水河畔,文宅。” 叶绘脸色倏变:“恶讼师文启来的大女?这恐怕不妥吧,比你大便不说,还是个弃妇,不妥不妥。” 李凤梧暗道我的个亲娘勒,你就不能再想一下,文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只得提醒道:“娘,是文家小女。” 叶绘愕然,“文家小女虽然确实美貌非凡,但毕竟才金钗之年,太小了吧,只怕那文启来不会同意。” 作为建康数一数二的大户,叶绘早就愁心儿子的婚事,城内诸多大户谁家女儿什么情况,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李凤梧耸耸肩,“没事,我等几年及冠,那时候她也及笄了,咱得先预定了,免得被谁家小子给捷足先登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既然看上了文家小妹,那就得抢先预定下来,免得文家小女初长成后被人抢了道,那就追悔莫及了。 叶绘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便点头道:“只要大郎喜欢,为娘明日便让媒婆去一趟文宅,保不让大郎失望。” 李凤梧大喜,“如此甚好。” 这特么就是蛋疼的古代啊,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算是自己喜欢的女孩,也得先过父母这一关,就是不知道文家小妹什么态度。 以文启来那老狐狸对她溺爱的程度来说,只要她不点头,文启来也会拒绝。 李凤梧想到这里,便兴然说道:“母亲且坐上片刻,我写些东西,明日让媒婆交于文家小妹。”说完对朱唤儿使了个眼色,朱唤儿只得怏怏的上前磨墨,只是心里明显不爽,眉头皱了起来。 这落在叶绘眼里,顿时让她不高兴了,你朱唤儿最多只能是个小妾,怎的如此不知好歹,我家大郎娶妻是好事,你就应该谨守本分,老老实实做大郎的人,改时日得好好教导一番她什么是三从四德。 如今李府,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李凤梧和朱唤儿早就滚过芙蓉帐了。 待朱唤儿磨好墨汁,李凤梧便提笔写了首小词:《木兰词.初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不似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锁心愿。 这本是纳兰性德的《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除夕时游夜市,李凤梧说过一句,那文家小妹还惦记着后续,李凤梧此时便修改了几处,比如将“何如薄幸锦衣郎”中的何如改成了不似,用以述说自己对文家小妹的感情。 按照本词的原意解读,这首词的对象是位负心人,然而此时李凤梧稍加改动,便成了述说一见钟情的小清新。 大宋女子爱才,但愿自己这一首词能打动文家小妹。 叶绘看了一眼儿子写的字,暗道大郎的字怎的如此不堪,和奴仆中一些个识字的下人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旁的朱唤儿和耶律弥勒更是捂嘴吃吃直笑,好好的一首词就这么毁了。 只是两女心中着实有些吃惊,李家小官人这一首词的才情堪称惊艳,不输本朝的柳三变和易安居士,没曾想到这纨绔竟然深藏不漏,如此才情足以笑称大家,简直让人刮目相看,尤其是朱唤儿,心中的情绪越发复杂,总觉得纨绔此时又比往日顺眼了许多。 叶绘瞪了一眼吃吃作笑的两女,拿着小词准备离开西院。 李凤梧却忽然改了主意,“母亲,这小词你还是给我罢,不用媒婆送去,今夜我便送与文家小妹。” 第五十八章 金风玉露,相逢如故 是夜夜色清明,天高月小。 半水河畔,两道人影一高一矮滋溜溜的来到文宅,旋即响起李巨鹿憨厚的声音:“小官人,怎的,是直接进去登门拜访还是请她出来?” 李凤梧一巴掌拍在李巨鹿腰上,“就不能多动动脑子,文启来那老狐狸明显不怎么想让文家小妹和我有什么纠葛,咱们登门拜访能见得了她?” 李巨鹿摸摸后脑勺,“这好办,小官热你将鸿雁与我,洒家这就进去送到她枕上。” 啪嗒一声,李凤梧一脚将李巨鹿踹到墙侧,“滚蛋,文家小妹的闺房是你能进的?我亲自去。” 以李巨鹿的身高体重,李凤梧是踹不动他的,显然是故意让着小官人,此时只是嘿嘿一笑,“洒家懂了,小官人是要做那采花贼,如此甚好,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打扰到小官人。” 李凤梧更加无语了…… 先后翻进文宅,李凤梧瞥见一位提灯奴仆走花园走过,努努嘴示意李巨鹿将他拿下,李巨鹿立即猫腰顺着花丛过去,转眼间便提了那奴仆回到花园里。 那奴仆先是被李巨鹿吓了个够呛,待看见李凤梧后便笑了,神情很是轻松起来:“李家小官人莫不是来找我家二娘?” 此二娘不是李凤梧称呼周月娥的二娘。 在宋朝,大户人家的奴仆称呼主家闺女,都是排行+娘,而不是称呼小姐什么的,小姐在宋朝地位低下,就是风尘娼|妓的意思。 李凤梧顿时觉得日了狗了,“你知道我?” 年纪不过三十长得一表人才的奴仆笑道:“见过几次小官人,知道小官人才华与人品并重,且是位不输人样子的美男子。” 人样子是谁,狄咏啊,大宋第一美男子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这马屁拍得没有丝毫技术含量而言,李凤梧依然乐不可支,对这货瞬间好感大增,“不错不错,有眼光,是门技术活儿,该赏。” 说完掏出一锭碎银交于奴仆,“你家二娘在何处?” 奴仆欣喜着接过,贴身收拾好,笑眯眯的道:“李家小官人是想送信与我家二娘,不如让小底代劳,小底愿做二娘和小官人的七夕喜鹊。” 卧槽,李凤梧讶然,这家伙说话还有点水平啊,而且很懂得巴结人,貌似可以收买一番?不动声色的道:“今日不用了,以后如有需要再劳烦你,等下你和他沟通下,今后怎么联络。” 说完指了指李巨鹿。 那奴仆便笑着应了下来,“小底明白,李家小官人,别怪小底燕小乙多嘴,您可要抓紧了,今日建康府尊遣了媒婆到文宅,为他那位衙内提亲。” 李凤梧闻言心中剧震,情敌,这尼玛绝对是大情敌,急声问道:“老狐狸……呃,文先生答应了?” “哪能呢,主子哪能将二娘嫁与朱衙内那种不学无术之辈,要嫁也是李家小官人这种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主子不好驳了朱府尊的面子,直说二娘年幼,需要再妥善思考从长计议,估摸着是要拖到朱府尊调职。” 这个燕小乙倒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李凤梧闻言松了口气,挥挥手,“那没他什么事了,等我成了好事,少不得在文先生面前美言你几句,让你做个管事什么的绝对不在话下。” 燕小乙大喜,李凤梧从他得知文家小妹住在桂影院后,让他和李巨鹿仔细沟通了今后如何联络,这才带着李巨鹿言着燕小乙指出的路线直奔桂影院。 燕小乙丝毫没有背叛主子的愧疚感,得意的唱着小曲儿转入走廊之后。 月黑风高偷心夜。 今夜天边有残月,群星荟萃极其清朗,不适合杀人,却最适偷得美人心。 李凤梧信心满满,两人悄悄摸到桂影院,巧了,恰好和两位看院奴仆撞了个正着,不待李凤梧一声令下,李巨鹿如一头黑熊猛然扑过去,那俩有点小身手的看院奴仆只觉眼前飘过一道黑影,便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李凤梧蹙眉,低声叱道:“卧槽你个大黑炭,咱们不是来打家劫舍的,有点斯文人样子好么,打死了可怎生是好。” 李巨鹿讪笑的摸着脑袋:“小官人放心,洒家有轻重,只是切晕了他俩。” 反正只是寻常奴仆,李凤梧也不愿因此过分训斥李巨鹿,点头道:“以后注意,别把我的形象破坏了。”在文家小妹面前,自己必须得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嘛。 文家小妹闺房里烛影摇曳,人影映照在窗棂上,甚是惊艳。 李凤梧敲了敲窗棂,便听见文家小妹娇俏的声音,“谁呀?”然后吱呀一声,文家小妹推开窗户,便看清窗外情形,讶然道:“李家小官人?” 发生了什么事,李家小官人怎的带了那个黑炭大汉到了桂影院,咦,匍匐在大黑炭脚下的两人不正是桂影院的看院奴仆么? 文家小妹便见李家小官人一脸笑意的对自己说道:“文家小妹尚未休憩啊,今夜月朗星稀气候宜人,我寻思着许久未见,便登门礼访,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则个。” 文家小妹闻言心里好笑,好你个李家小官人,哪里月朗星稀了?且不说你夜里访女子闺房合不合礼仪,就看那俩匍匐在地的看院奴仆,这就是你说的礼访? 心里知道李家小官人没有恶意,文家小妹并不害怕,笑吟吟的道:“哎哟,真是好天气呢!那李家小官人要不要进来坐坐?” 一片和谐中,自有情愫如丝,颇有些金风玉露,相逢如故的韵味。 李凤梧大喜,转念一想,这不科学,文家小妹知诗书熟礼仪,断然不可能真心邀请自己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立即笑道:“那怎行,我可不愿污了小妹名声。” 文家小妹捂嘴直笑,算你识相,你若真有此想法,我保叫你狼狈鼠窜,不过此等夜会终究不好,文家小妹收住笑意:“李家小官人到底有何事?” 李凤梧藏拙半年后至今,早已熟知大宋礼仪,知道自己不能呆太久,从怀里取出一张折成千纸鹤的宣纸,递过去,“小妹不是惦记着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后续么,我写了出来,请小妹雅正。” 文家小妹脸色倏然绯红,忽然变得期期艾艾起来,犹豫了几丝才接过千纸鹤,“小女子居深闺,就不留李家小官人了。” 说完伸出如雪一般小手轻轻掩上了窗棂。 男未婚女未嫁,这种幽会很容易惹来瓜前李下的流言,文家小妹深知流言可畏,不敢拿自己的清白名声开玩笑。 李凤梧暗道郁闷,这才见了不到一分钟呐…… 第五十九章 谁家少女不思春 李凤梧带着恶仆翻墙离开,前脚刚走,文淑臻就从转角处走出来,笑意盈盈的看着院墙,对身后的丫鬟说道:“鬓月,你去将那两人弄醒,今夜的事别告诉任何人。” 文淑臻推开门便只见小妹虎的一声将两手藏到背后,心里暗自好笑,我都躲在暗处看了许久,你藏起来有用么,笑吟吟的走过去,“哎哟,谁家少年郎有这个福气啊,给小妹鸿雁传情呐。” 文家小妹脸红如晚霞,啐道:“长姐你不要碎嘴,莫的败了小妹清白。” 文淑臻猝不及防的伸出手在文家小妹腋下咯吱,趁着她哇哇大叫的功夫抢过那张被拆开的千纸鹤,一掌推开扑过来的小妹,“是姐姐碎嘴么,不知道是哪位少年郎,小妹小妹的称呼着可亲切了呢。” 文家小妹垂首跌足,“长姐休要笑我。” 长兄如父,长姐如娘。 文淑臻要看李凤梧给文家小妹的信,这自然是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文家小妹素来和姐姐交好,初时的羞涩过去,见姐姐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也就让她看去。 文淑臻一字一字念道:“《木兰词.初心》。哎哟,这李家小官人真不害臊……不过小妹貌似也不反感了哇,小妹你不是最讨厌一身铜臭味的人么?” 文家小妹扑到文淑臻身上,撒娇扭捏道:“长姐……” 文淑臻忍住笑意,“好好,不笑你了。”又继续看下去:“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果然是这首词呢,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不似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锁心愿。” 念完之后,文淑臻眉头轻挑,“李家小官人才情惊艳,不过那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不甚贴切本词初衷啊,算是瑕疵,整体倒还好,小妹你怎么看?” 文家小妹焉能不知姐姐心思,拉着文淑臻的手笑道:“我用手拿着看啊。” 文淑臻忍不住莞尔,将信纸还给她,“今日朱府尊府上遣的媒婆,父亲虽然拖了过去,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小妹你可想好了?” 文家小妹脸色惨然,“才不要嫁给那个纨绔呢。” 朱文修知建康府才几个月时间,那位衙内就闹得人尽皆知,别说什么饱读诗书,反而整日都在秦淮河上流连忘返醉生梦死,据说最喜好那位以冰火驰名秦淮的李香儿的画舫。 文淑臻点头,“大家都知晓的,可毕竟那是建康府尊,不是咱父亲可以抗衡的。” 文家小女黯然不说话。 文淑臻只能暗暗叹气,怎么咱两姐妹都这么命苦,就算妹妹过了朱府尊这一关,那李家小官人能对妹妹善始善终么,虽然自己挺看好他,可他毕竟有过千金买名伎的风|流韵事……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文家小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脸上竟然又浮起一抹嫣红,看得文淑臻一愣一愣的,倏然间便明白过来,小妹怕是想起了李家小官人。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李家小官人长的不赖,又有此才情……让小妹动心貌似也不无可能了。 文淑臻幽幽叹了口气,谁家少女不思春啊。 但愿小妹不会重蹈自己覆辙。 李凤梧和李巨鹿走在回府路上,李巨鹿摸着后脑勺问道:“小官人,咱们是不是被人抢先了一步?”在他看来,对手是建康府尊的衙内,自家小官人肯定没希望了,毕竟那可是建康父母官啊。 李凤梧冷笑一声,“文家小妹看得上他才怪。” 话虽如此说,明日还是得去催促一下母亲,不要耽搁了,媒婆得尽早去文宅,也给文启来一个台阶,他要是真不想将文家小妹嫁给那纨绔衙内,没准就会成全自己好事。 李凤梧有一百个信心,如果让老狐狸选择,必然是自己而不是那位纨绔衙内。 第二日早饭过后,建康城最为有名的王婆子就被李府差人请到府上,好茶好点心伺候着,李家四位长辈一起出面接见。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约素有喜之后,整个李家都笼罩在一片欢庆气息中。 李老三爽朗笑道:“王婆子,着人请你来,是想为犬子李凤梧去说一桩喜事,若办得成了,我李老三自然不会亏待你。” 王婆子作为建康知名的媒婆,哪家有郎哪家有女早摸得一清二楚,对李家小官人也熟稔得很,知晓是为痴呆儿,近半年来倒是博得了极大的名声,如今建康城皆在言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因此对这门说媒还是信心满满,拍胸脯说道:“大古人但请放心,李府庭院繁华,小官人又才貌双全,有老身出马,这建康城没有说不下来的媒。” 以李家大官人的爽利,这桩好事说下来,少不得要得个三五十贯的红利。 李老三便呵呵笑了几声那是,扯着公鸭嗓道:“半水河畔,文宅。” 王婆子骤然愣住,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为小官人说文宅的大女?还是小女?” 李老三顿时不满,扯着公鸭嗓嚷道:“你个王婆子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么,我家大郎能娶文家大女?必然是文家小女啊,莫要呱噪,速去准备。” 王婆子没有起身,而是一脸为难的道:“李大官人还不知晓吧?昨夜谢婆子应了朱府尊去文宅说媒,李大官人这红利老身怕是赚不取了。” 李家四位长辈都是一惊,怎的被朱文修抢先了,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张约素思绪转的快,柔声道:“谢婆子说她的煤,王婆你作你的煤,又不相干,只管去便是,到时候我家自会给你送上厚重红利。” 王婆子无比纠结,良久才道:“夫人莫要害老身了,若是被朱府尊知晓,老身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昨日谢婆子说媒已流传开来,现在建康人大多认为,文家小女必然成为朱府尊佳媳,若是自己去为李家说媒,到时候只怕要被朱府尊拿捏。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王婆子小日子过得潇洒,哪敢为了李府赏银得罪建康府尊。 第六十章 朱府尊的野望 当李凤梧听到母亲叶绘说建康城诸多媒婆都不愿得罪朱文修,没一个愿意去文宅说媒后,愤怒不已,这特么欺人太甚啊,一个媒婆如此还情有可原,可特么全城媒婆都如此,说明朱家那衙内早就给众多媒婆打过招呼。 虽然不可能是专门针对自己,但特么这一手着实让人头疼。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媒人,在礼仪清明的南宋,可真不好娶文家小妹,李凤梧深知这一点,为此这几日可没少烦心。 随着李家请了诸多媒婆上府,李府欲为李家小官人说媒文宅小女的事情便在整个建康城流传开来,加上有人添油加醋,很快有了朱府尊的衙内和李家小官人争风吃醋的各种版本故事。 一时间建康城暗潮涌动。 随着春节前那两起凶案的发生,建康城那些士族和豪门都是明白人,能在建康这座陪都拥有极大的势力,几乎都是朝中有人的权贵人家,哪能不明白其中的曲折。 心中都在揣测,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因为文家小女,李家和朱文修彻底撕破脸皮,毕竟张浚拜相枢密使后将坐镇建康,明白人都清楚,朱文修在建康的时间并不长了。 当然,在寻常百姓眼中,断然想不到这一层,比如文淑臻就想不到,她根本没明白文启来那一招拖字诀是何等的高明。 那些媒婆也想不到这其中,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无人愿为李府说媒的窘况。 朱文修也清楚,自己来知建康府并不是长远之计,一方面着实有官家的制衡意图,一方面是右相史浩授意,但如今张浚拜相枢密使,前往建康督师淮上,这说明官家如今并不想掣肘张浚了,而史相公对此也无能为力。 估计张浚到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卷铺盖滚蛋,运气好还能回长安,运气不好就不知道会被贬职到哪个州府担任个别驾。 是以朱文修在建康并没有买房子,只是租了一没落大户的宅院暂居。 已是三月底,夜里并不算寒凉。 朱文修在书房里看书,儿子朱茂才走了进来,“爹,听说张相公再有三五日便要抵达建康了,您就没一点打算么?” 朱文修放下欧阳文忠公的作品《集古录》,恨铁不成钢的道:“那待怎的,让我豁出这张老脸到李家去言归于好?” 朱茂才年过二十,按理说早有娶妻纳妾,却不知怎么回事,迄今没娶,这当中的故事建康城并不知晓,但在临安却无人不知。 朱文修是荆湖南路漳州人,大器晚成,年过三十才于绍兴二十一年中了个二甲进士及第,适时朱茂才本已和漳州一户人家有姻亲,朱文修中举后本应该外派出仕,却因高宗赏识留在太常寺任职奉礼郎,这俨然是要青云直上的节奏,朱文修便做主悔了儿子的姻亲。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件事很快从漳州传到临安,朱文修之举引得诸多君子非议,也让当时的官家高宗赵构不满,因此这些年才迟迟做到太常少卿,这还是因为柳相正升了太常卿的缘故。 也正因如此,临安大户和权贵人家都不愿将自己女儿嫁给他那游手好闲的儿子,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朱文修又看不上,总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 朱茂才便这么单着了,妾倒是买了好几房。 “爹,不是孩儿多嘴,那文家不过是讼师之家,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非得让孩儿娶她?”朱茂才着实有些郁闷,那文家小女才金钗之年,就算这事成了,自己要想行那周公之礼,也得等个好几年。 朱文修大感头疼,但他就这么一个独子,宠溺一点又算什么,起身关了门窗,让儿子坐下,这才低声说道:“你真以为那文家小女我是为你谋娶的?” 朱茂才愣住,“爹的意思……” 朱文修指了指天,见儿子一脸茫然,只得点出来,“当今官家励精图治,颇有北归汴梁之意,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但你可知这大宋朝,还有人说话比当今官家更管用的。” 朱茂才一时大惊,“爹您是说太上皇?” 朱文修点头,“正是,前些日子踏青恰好遇见文家人,偶然间得窥文家小女,虽然年幼却已有凤仪之姿,此等佳人若是被那位太上皇知晓,你猜会怎样?” 朱茂才恍然大悟,却有不甘,“可是那位深居皇宫,就算文家小女随咱们回临安,也不见得能有那一日得见天家。” 朱文修哈哈一笑,“爹自有计较,就算那位不成,不还有一位皇子么。”端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示意父子会谈将要结束:“此事已定,你不用多想,咱朱家要想光耀门楣,此女不可或缺,她将来必然艳冠六宫,就算不能和文家定下姻亲,我也要想办法让文家小女成为义女。” 朱茂才哪管得这么深远,请了个安出门去了,搞清楚状况后心里安心不少,反正有爹去操持,自己今夜还是继续享受李香儿那吃人的烈焰冰唇罢。 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看着儿子出门,朱文修喟叹一口气,儿子不成材,希望这小子以后能生个儿子承接朱家书香,自己现在要做的,不过是为儿孙谋一个几世安盛。 朱文修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看见的文家小女,初春早开的油菜花地里,金钗少女牵着风筝在花中俏笑,真是惊艳天人。 放下茶杯咧嘴无声的笑了,若是不能将文家小女送至深宫赵构的身边,那就送到三皇子赵惇身边,谁都知晓,三皇子和赵构一个德行…… 至于大皇子邓王赵愭,如果不出意外,这位皇子将要坐上太子之位,虽然二皇子恭王赵恺忠厚之名,但谁都知道,三皇子赵惇可是狼子野心…… 未来真正能坐上太子之位的,恐怕不是那位大皇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这位如今名声不显却在临安经营得风生水起的三皇子恭王赵惇。 朱文修暗自下了主意,说媒是假,自己真正要做的是成为文家小女的义父,并想办法将她带到临安,一旦谋划事成,朱家少不了百年辉煌! 不得不说朱文修的眼光之毒辣,如果历史轨迹不变,他看中的三皇子赵惇便会成为神经病皇帝宋光宗。 然而历史总是要和人开玩笑。 只因有一只秉承着二十一世纪记忆的蝴蝶在绍兴三十二年扇动了翅膀…… 第六十一章 大儒做媒 朱文修并不知道,在他房顶上的黑暗里,有一段粗大黑炭隐匿着,待他回房休息后,这段黑炭便从黑暗中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朱府。 李凤梧本是心血来潮,让李巨鹿去打探朱衙内对文家小妹的态度,不料竟挖出这么大的阴谋,心里波涛汹涌,暗暗后怕。 如果自己没得到这个消息,朱文修到时候真成了文家小妹的义父,根本不需要带真人去临安,只要找一位丹青妙手画下小妹画像,送到赵惇府上,他这未来国丈爷就没跑了。 李凤梧当然知道,赵昚会在赵构死后禅位于赵惇,还有二十几年的时间。 可以说,赵构、赵昚、赵惇、赵扩这四位皇帝,是整个史上都可以拿出来说一下的典例,赵构当皇帝当腻了,跑去当了太上皇,赵昚经营了乾淳之治的盛世后,发现北归无望,趁着赵构死了,说要给他守灵三年,也跑去当太上皇了,所以孝宗之名名副其实。而赵惇也是禅位给赵扩----当然他是被逼的。 但赵惇却是个神经病皇帝,和赵昚截然不同,完全是个忤逆子,当上皇帝之后对赵昚没有丝毫孝心,大概是南宋最为有名的不孝皇帝。 这不得不说是赵昚的悲剧。 宋孝宗赵昚虽然只是宋高宗赵构的养子,但他继位成为九五至尊的皇帝后,始终把太上皇当成亲生父亲孝顺,把吴太后当成亲生母亲供养,小事同父母商量,大事听父亲决断,有时哪怕是太上皇的一些无理要求,他也想方设法给予满足,为此甚至不惜得罪满朝文武。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孝顺的皇帝,却将江山禅位给了极不孝顺的赵惇。 这其中既有赵昚的失察,亦有赵惇的假面表演。 赵惇在当太子前后,勤奋好学谦恭有礼,甚有孝心,常以父亲之喜怒形于己色,甚至还写诗称颂赵昚的功绩,但当他登上皇位后,便很快原形毕露,经常几个月不去重华宫看望孝宗,加上骄横蛮悍的皇后李凤娘从中搬弄是非,这便有了赵惇半真半假摔坏赵昚赐玉杯的事情,甚至在立储上唱起了对台戏。 儿子不孝,儿媳无德,赵昚最终抑郁而终。 李凤梧知道这段历史,也知道最被赵昚看重的是大皇子赵愭,也就是庄文太子,不过庄文太子在1167年病死,据说是误用药导致病情加剧,这当中说没有猫腻很难让人相信。 太子患病,当然是太医负责,都是些大国手,怎么可能出现误用药物的低级失误。 夺嫡的惨剧,在哪个朝代都有。 然而这都是些庙堂高远的事情,李凤梧目前担心的如何保住文家小妹,这件事变得有些棘手,李凤梧不敢确信,如果朱文修提出收小妹为义女,文启来能不能扛住压力,如果朱文修抛出那个计划说与文启来听,文启来又能否抵抗住成为皇亲国戚的诱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家小妹纵然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所以自己要想让朱文修的阴谋破产,节点在于:李府找到媒人说媒,且文启来答应。 建康城的媒婆子李凤梧是不奢望了,老师陆游还在镇江,说起来他应该会和陈俊之相处愉快,毕竟都是主战派。 周必大刚走,这偌大的建康府,竟然找不到一个有分量愿意为自己说媒的人。 李凤梧觉得当下很忧郁,这直接会导致裆下也很忧郁啊,话说回来,那夜将《木兰词.初心》给文家小妹后,反响貌似不错,李巨鹿和燕小乙接头之后,倒是收到了小妹的回信。 小妹的回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深意,李清照的一首深闺词而已,从中看不出她对自己的心意,然后又打趣了一番自己的书法,堪称“大家”。 四月姗姗来迟。 这一日满城沸腾,只因当今朝堂三大相公,军界第一大佬,枢密使、魏国公张浚抵达建康,一般百姓并不知道张浚抵达建康的深意,只以为是视师淮上的例行公事,真正的意图,在偌大的建康城里,只有三人知晓。 建康知府朱文修、丁忧的太常卿柳相正以及李凤梧。 张浚暂时入主坐落在建康府治中的制置使治,早有邸报传达建康,是以这一日建康满城文武尽出城十里迎接这位枢密使,情景之壮观,大概可用“倾城迎相公”来形容。 枢密使、魏国公到达建康,这自然是一桩盛世,第一日建康文武官员设宴,第二日建康士族富贾设宴,第三日知府朱文修设宴……颇有夜夜入宴忘归处的节奏。 张浚可是朝中一等大员,若能得到他的赏识向官家举荐一番,哪怕是举子生员也有可能入仕,因此这几日的府学中便显得很是冷清。 有关系背景的举子们早已回府,准备随家族长辈登门拜访张相公,没有关系背景的举子们无心向学,四处打探哪里有关系可以亲近。 因此当曹崇走进御书堂一楼的一间讲室,发现竟然只有两个生员,一个在苦读《孝经》,一个在挥毫泼墨练字,还是略感欣慰的笑了。 苦读孝经的是杨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苦练书法的是李凤梧,看得曹崇有直直摇头,这孩子的书法进步也太慢了……曹崇便笑了笑,打趣道:“李小官人,你大可随你父亲一起去拜会张枢相,以那篇《复兵论》的水平足以让他刮目相看,没准待他视师完回临安后向天家举荐,岂非省了你十年功。” 李凤梧头也不抬,“没心情搭理他,我现在愁着呐!” 曹崇讶然,还有人对张枢相爱答不理的,忽然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恐怕苦读孝经的杨迈亦是如此吧,爽朗的笑了,“那可是当朝枢密使,一等大员魏国公啊!” 杨迈适时出声,“曹先生不也没去,我没记错的话,第一次曹先生只是出城迎接意思了一下,晚上的宴席可没有参加。” 曹崇是东厅教授、宣奉郎,官从七品,确实有资格参加第一夜的晚宴。 “我辈读书人,不求功名于朝廷,做好学问便是。”曹崇在建康府学呆了一辈子,这和他秉直高傲的性格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否则他只需稍稍低头弯腰,给那位同事几年后来宣麻拜相的周必大去信一封,又怎么会在史书上留不下青名。 话锋一转,曹崇问道:“李小官人,你是在愁伐柯之事?” 《伐柯》是《诗经》中的一首诗,为西周时期的山歌,描述了诗人见到一位中意的女子,就央告媒人去说项,终于姻缘得定把女子娶了过来的故事。 第六十二章 枢相张浚 李凤梧放下笔豪,苦恼的道:“先生不知,这满城媒婆都慑于府尊之威,不敢与我李府去那文宅说媒,叫人好生着急。” 曹崇笑而不语,只道:“月老易做,好事多磨。”说完转身走了。 李凤梧莫名其妙,这曹崇搞的什么鬼,什么月老易做好事多磨,一旁读书的杨迈走过来,用书戳了戳李凤梧,“你还不回去准备礼物拜会曹先生,他愿意为你去做说媒。” 李凤梧恍然大悟,喜出望外,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媒人。 曹崇当然不是媒婆子,但他是建康府学东厅教授、宣奉郎,官从七品,这仅是一种身份,而周必大一走,他就是整个建康最为知名的学术大家,这可是实质上的学术大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在古代,说媒的并不是只有媒婆子,女方的亲属长辈、或者在本地有声望的人都可以去做媒,而且这两种身份的人说媒的成功率极高。 曹崇自然属于后者,在建康属于名望大儒。 事情果不其然,文启来见到曹崇这位大家来给李凤梧说媒,加上他本来就看好李凤梧,虽然因为李凤梧这家伙千金买名伎的荒唐时期而显得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问过文家小女后应承了这门婚事。 文家小妹对李凤梧并没有什么男欢女爱之情,只是说不讨厌李家小官人,倒是当时在侧的文家大女文淑臻笑着对父亲说,小妹的不讨厌便是喜欢,父亲只管应承了去,但须得谨慎,以后得让李家小官人立个字据,可不能让小妹遭了我的苦。 文启来这才应承了婚事。 闻听儿子请出曹崇说媒,李老三那个惭愧啊,自己这个当爹的竟然没有帮上一点忙,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这个当爹的好好补偿一番儿子,大手一挥,定亲宴要大办特办。 李府和文宅结为亲家,两天后的吉日要大办定亲宴的消息很快流传在建康流传开来,当朱文修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觉得心中一空,呆坐到椅子上长久说不出话来。 文家小女有了姻亲,就算自己收她为义女也没办法了,大宋是个礼仪清明的朝代,就算是皇子一般情况下也不敢做出强抢人妻的事情。 朱文修咬牙切齿,猛然捶动桌子,“好你个恶讼师,拖着某的媒婆,却应了李府说媒,将某的颜面放往何处!” 旋即无力的叹气,形势比人强,张浚坐镇建康,如今自己自身难保,拿李家更没办法,李家那个小官人做事着实让人佩服,竟然连曹崇这位建康大儒也愿意为他做冰人。 四月六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一日建康城热闹非凡,文宅李府同时大宴宾客,除了城东郭大官人、河西柳家以及青祥楼吴老二,建康城的富贾几乎到齐,李老三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而文启来虽然有恶讼师之名,但毕竟在建康经营多年,本身也是饱读诗书的士子,加上春节前的两起案件让他名噪建康,因此建康的士族几乎到齐。 不提文宅诸多士族宾客,这一次大宴最吸人眼球的当属李府,无他,李府的主位上坐了一位如今权势滔天的人物----枢密使、魏国公张浚! 除了少数知晓内情的人,诸多前来赴宴的大户商贾都吃了一大惊,谁都没想到,仅是个定亲宴席而已,李府竟然请到了这位初到建康的枢密使。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李府那位三夫人张约素竟然称呼张浚伟叔父,李家小官人也称之为叔公! 这一下让无数人恍然大悟,暗道文启来真是好眼光。 有张浚坐镇李府,原本因为父亲失了颜面而要报复李府的朱茂才只能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别说他了,就连城东大官人郭秃子不也亲自前来,谄媚笑着和李老三套近乎。 朱文修在建康失了颜面,只是让儿子过来,他自己则在家里喝闷酒。 建康通判杨世杰虽然早知道张浚和李家关系,但形势比人强,此时也只能做出样子来,备好厚礼登门赴宴----当然,也没有亲自前来。 这一日宾客尽欢。 吃过午饭,张浚上了年纪,不胜酒力,李凤梧便请他移驾西院,让朱唤儿泡了茶后在一旁弹琴唱曲,耶律弥勒则在一旁伺候着剥些水果之类的。 李凤梧和张约素陪坐在侧。 张浚双鬓已斑白,身材干瘦形容矍铄,腰身已略略有些佝偻,若不是那一双饱经世故的眼眸里闪烁着睿智的光华,几乎让人以为这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因沙城征战留下过伤痕的缘故,身子骨有些不经劳累,此时便躺做在椅子里。 瞄了一眼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张浚淡淡说道:“这西院倒是挺幽静,适合读书。” 李凤梧在一旁笑道:“叔公所言极是,侄孙想着男儿志在四方,当今官家励精图治以期北归,我辈当修身以求报效家国,因此早些日子便遣走了西院奴仆,醉心于读书求学,倒是让叔公笑话了。” 张浚暗暗点头,约素这便宜儿子倒是不错,比那李老三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临变不惊处事成熟,虽然不是约素亲生,但论辈分终究是张家子孙。 笑着问道:“读书是极好的,也不要读死书,有空还是要多学习骑射技艺。”虽然是个文臣,终究是沙场上过来的人,深受武将思维的影响。 李凤梧点头,“谢叔公教诲,侄孙知晓。” 一旁的张约素便道:“叔父放心,凤梧平日里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早起锻炼身体,傍晚时分也会出去小跑锻炼。” 张浚嗯嗯点头,“年轻人多修自身是好的,不要被声色犬马掏空了身子骨。”眼睛有意无意的落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身上。 身旁有这么两个美婢,张浚不得不如此想。 这下论到耶律弥勒不满意了,可这位老人终究是大宋权倾天下的枢密使,只能暗自蹙眉而不敢发作,毕竟这不是金国皇宫,自己早已不是柔妃。 朱唤儿则是暗道好笑,李家小官人可守身如玉的紧……当然不是他真心的,这丫昨儿个夜里还借口没茶叶了到自己房里来呢。 第六十三章 无力逆天 李凤梧将张浚请到西院来自然是有私心的,对院门边的李巨鹿点点头,黑炭头便咧嘴一笑,迅速爬到西园院墙上,谨防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院内谈话。 李凤梧又对耶律弥勒说道:“你且回房。” 耶律弥勒撇撇嘴,起身回房。 李凤梧没有发现,张浚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好几眼耶律弥勒,然后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待耶律弥勒回房后,李凤梧这才对张浚说道:“叔公此次坐镇建康制置使,按照叔公和官家意愿,应该会择吉日在建康开一都督府,短期内是不会回临安,这恐怕不仅是督师淮上一番这么简单,应是秉承官家旨意,过不多日,便将大起兵锋罢?” 朱唤儿和张约素闻言骤然一惊,李凤梧这话宛若惊雷,让两人惊得不要不要的,都紧紧的盯着张浚,想知道说的是否是真的。 张浚微微闭着的眼猛然睁开,精光四射,盯着李凤梧,“此话何意?” 自己到建康来,名义上是督师淮上,但官家早说过,只等他在朝中搞定史浩等主和派,便可下旨起兵,收复河山,这件事临安知晓的人极多,但建康城绝对没几个知道,这侄孙不过是建康府学一个生员,他从何处知道这家国大事的? 心里着实对李凤梧先前让那个叫张玉儿实则应该叫耶律弥勒的女人先回房这一举动很满意,这孩子倒是细心,也在担心那女人的敏感身份。 张玉儿就是耶律弥勒这件事建康知晓的人不多,但张浚是谁,若说这大宋朝认识耶律弥勒的人中,已死的奸相秦桧算一个,高宗时期的旧人张浚也是其中一个,当然,当今官家赵昚和太上皇赵构也得算,毕竟宋金两国敌对多年,当年海陵王为了她怒杀大臣萧拱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毕竟那是大金国最为貌美的女子,张浚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虽然好奇这位女子怎么跑到了建康,张浚暂时没打算询问这位侄孙。 李凤梧在石桌上微微叩指,淡然笑道:“叔公明知故问了。” 张浚哈哈一笑,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身为枢密使的气场瞬间爆发无疑,让人几乎怀疑他就是个正当精壮之年的武将,“此事言之过早,你能猜到也算有眼光,可有什么真知灼见?” 李凤梧很想直接告诉这位叔公别搞什么隆兴北伐了,注定要失败的玩意儿,还不如踏踏实实强兵富国,等有实力再去和有小尧舜之称的金世宗完颜雍掰腕子。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张浚毕竟是主战派枢相,自己说这些话只会让他远离自己,隆兴北伐势在必行,连朝中的史浩相公都不能阻止,赵昚的隆兴北伐,旨意是直接绕过了三省和枢密院,这直接导致后面史浩辞职不干了…… 李凤梧早就想好了和张浚谈起此时的说辞,此时便侃侃而谈:“叔公承蒙官家看重,先迁江淮宣抚使,再除枢密使,加封魏国公,可谓风光一时无两,这当然不仅是官家为了制衡史相公,加上官家起用了胡铨、王十朋,又重用了李显忠和邵宏渊,北伐之意昭然若揭,这倒不是侄孙有眼光,而是稍关注朝堂动向的有识之士皆能看出的时事走向。” 李凤梧接着说道:“不久之后的北伐……”看了一眼耶律弥勒的房间,李凤梧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按照叔公高深的战略眼光,必然起于灵璧和虹县罢?” 张浚震惊莫名,心里有一万头奔马,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侄孙,真是语出惊人,若是说看出不久的北伐算是有识之人都能做到的话,那能看出北伐起于灵璧和虹县,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必然是久经沙场或者深谙宋金对峙兵力布局和边境地形才能判断出来的。 这小子竟然全部说中! 万幸这小子是我大宋子民,如果他是金国谋臣,那才叫人伤脑筋,北伐起兵,官家和自己一个意思,都要不宣而战,打金国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被知晓了意图,战略计划便失败了。 猛然坐直身躯,低声道:“此事你可说与他人听?” 李凤梧笑道:“叔公不必紧张,此事只有你我知,侄孙深知此事关系甚大,从不曾说与任何人听。” 张浚这才松了口气,真要泄露了消息,自己少不得要做一回大义灭亲的事来,那倒是可惜了这么个经国治天下的好苗子。 仅是一席话,李凤梧已让张浚刮目相看,觉得此子将来必然是经国治天下的重臣。 挥挥手,“约素,你先下去吧,我和凤梧聊聊。” 张约素便起身福了一福告辞,李凤梧也挥手示意朱唤儿回房。 待院中只剩下两人,张浚抚须坦诚道:“灵璧和虹县易取,但难在金国反应过来之后的反击。” 张浚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这是历史对他的评价,李凤梧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将都不可能改变这位叔公的初衷,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提醒他李显忠和邵宏渊的不和,希望能起到一点效果。 只要能避免李显忠和邵宏渊的不和,符离之败就有可能避免,但这显然也是很难的,毕竟当世可用的武将已经不多。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道:“侄孙才疏学浅,不敢妄谈军事,叔公心中如明镜,当知李显忠和邵宏渊没有岳将军之才,李显忠好高骛远亦生骄心,邵宏渊自私挟利,亦生妒心,此二人貌合心离,为北伐主将断难背负起官家和叔公重托,叔公倒需要谨慎应之。” 张浚挥手,“李显忠和邵宏渊二人皆是我大宋良将,虽无岳鹏举之帅才,但亦是可收复疆土的鼎国武将,再以二十万大军挥师北上,焉能负官家之愿?此等军国大事,你如今还无法明白其中关系,不要妄议了。” 李凤梧知得点头应是,暗道可惜,这张浚真和历史评价一般无二,志大才疏就不提了,刚愎自用也真是够了,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谏言。 李显忠和邵宏渊能恢复江山那才是有鬼了,至于二十万大军?李凤梧也不点破,隆兴北伐是对外宣称二十万,实则只有八万。 若真有二十万大军,哪还有什么符离之败。 <ahref=>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a> 第六十四章 借相公为刀 虽然没有说动张浚对李显忠和邵宏渊的重用,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在张浚心中树立一个好形象,只有如此,才能让他在还活着的时间里,在李家遇到危难时会出手保住李家。 毕竟是亲戚,毕竟张浚也是大宋的忠臣。 可惜这都不是长远之计,金榜题名中进士才能彻底保住富贵。 张浚忽然看向李凤梧,若有所思的道:“我看你对时势的分析极有道理,待开了都督府,不如到我身边学些东西,将来也能振兴李家。” 约素这个便宜儿子确实是个好苗子,虽然他对李显忠和邵宏渊的评价有些武断,但年轻人么,谁不经历点什么就能成为一国重臣。 张浚心里起了爱才之意。 如果李凤梧不了解历史,恐怕会立即感恩涕零,但他偏生知道,张浚不听自己谏言,执意重用李显忠和邵宏渊,隆兴北伐符离之败已不可避免,况且就算自己在张浚身边,能学到东西是真,但也无法影响北伐的结局,等隆兴和谈之后的长时间内,朝中都是主和派的天下,自己若和张浚走得太近,今后就算考中进士也寸步难行。 因此笑道:“谢叔公提携,不过侄孙读书不过载,尚需再钻研学问,若是见得太多而囫囵吞枣,恐也不太妥当。” 张浚点头,“这倒是在理,你且好生读书,待腹中有了诗书才气,考个功名最好,到时候某再为你举荐官家,也可在朝堂之上展得胸中志向。” 李凤梧毕竟是白丁之身,接下来的时间不再聊军国大事,说了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李凤梧忽然又说道:“叔公,大战在即,后方的安定极为重用,尤其是这建康为前线重镇,虽然不会有兵马祸事,但还是得谨防有人因一己私利而动乱建康安定。” 张浚哦了一声,“你是说?” 李凤梧咳嗽一声,“侄孙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也隐隐感觉到建康的不同寻常,近些日子以来,建康城内的盐铁价格都稍有上涨,市场上的供货量有大幅度大跌之势,恐怕是有人知晓了风声,正在做那囤积盐铁等战事开启获取暴利的勾当,这倒并不是特别可怕,就怕吃了雄心豹子胆,里通金国,将这些重要物资贩卖到金国……” 张浚猛然一拍桌子,“某在建康,谁敢!” 张浚怒不可遏,囤积盐铁这种事,在哪个朝代的战事期间都有发生,至于私通敌境商贩高价贩卖物资牟取暴利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张浚作为文人武将,焉能不知这种事情。 建康作为大宋陪都,又是前线重镇,若是北伐一起,城中就因盐铁失度导致物价上涨,从而让民心大乱,这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建康都乱了,其他边境城市还能幸免? 可此次北伐秉承了官家北上意愿,当今官家初登大宝,雄心壮志好不容易过了太上皇高宗那一关,若是因此导致北伐失败,也不知道官家还能不能从这挫折里爬起来。 北伐只能胜不能败! 这是张浚临行前,官家在宫中设宴,拉着张浚的手,亲口重托,张浚自问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官家那张脸上的殷切期望。 敢乱我北伐者,无论是谁,皆杀无赦! 张浚这一怒,把李凤梧吓了一大跳,小声说道:“终究有人是敢的。” 张浚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凤梧不说话,让这位枢密使、魏国公自己去猜。 张浚毕竟是位文臣,虽然志大才疏刚愎自用,但智商可不低,想了片刻,才道:“我猜到是谁了,这建康城也只有他敢!” 建康当官的不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那些士族更不可能,商人的话没有大背景也不敢,答案昭然若揭,只有一个人:郭瑾,有着皇亲国戚身份的郭瑾。 商贾之中,也只有皇亲国戚的他能知晓朝中动向。 李凤梧火上浇油,“我估摸着也只有他了。” 张浚冷笑一声,“待某查证之后,必然让他付出代价,皇亲国戚又怎样,如此行为更应惩罚!”说完又看向李凤梧,冷声不悦道:“你小子倒是好心计。” 李凤梧惶然,果然瞒不过这位叔公啊,低声道:“侄孙这也是为我大宋的安定着想,更为官家和叔公的北伐大计作想。” 张浚冷哼一声,“也罢,但你须记得,为人做事不要太过计较,到头来怕只误了卿卿自身。”去年收到李家来信,知晓了李府杀仆案的始末,张浚此时自然猜出来了,李凤梧这小子用借刀杀人计,不过是在给自己那侄女出气,虽然嘴上责备李凤梧,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这小子着实不错,约素没白疼这个便宜儿子。 李凤梧低头做揖,“侄孙受教。” 张浚挥挥手,准备起身回建康府治内他暂时办公的制置使治,“我会去查明情况的,你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这小子肯定早就调查过郭瑾了,不然也不会来这么一出。 李凤梧垂眉低头,“恰巧的很,侄孙前些日子出游东郊踏青,在茅山发现一处郭大官人名下的大庄园产业,很让人不解的是,仅是一处庄园而已,却足足有二十多位护院,寻常人更是不能接近庄园百步,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郭大官人太喜欢这处背山面水庄园的缘故,只是那出入的极其频繁的各种牛车马车便让人有些想不通了。” 张浚闻言哑然失笑,好你个恰巧的很……这小子办事真是滴水不漏啊,自己倒差点小看了他,起身向院外走去,“既然做一回他人手中刀,便不让小子失望,作为长辈,也给你句两点劝言:有些人尽早送走为好;今后若能出仕报效朝廷,且要懂得韬光隐晦,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一次被他人利用,心里倒是甘心的很。 借相公为刀,这小子行事着实偏激大胆,不过……自己本就是柄刀! 看着张浚离去,李凤梧无奈的苦笑,我也想早点送走耶律弥勒,但辛弃疾那货爽约到现在还没来建康啊。旋即笑容褪去,阴寒的扯起嘴角,郭秃子,我就坐等你死在张浚刀下了,自作孽不可活,谁叫你禁不住暴利诱惑呢……好好当你的大榷商多好。 接下来的自己根本不用管,张浚虽然北伐恢复江山不行,但整死你一个皇亲国戚貌似绰绰有余,自己还是想想怎么和文家小妹培养下感情,毕竟是未婚妻了,整得洞房花烛夜相看两陌那多煞风景。 李凤梧显然低估了郭秃子的能量。 第六十五章 大宋之病 和李凤梧一席谈话后回到制置使治,张浚心里酝酿着一把火,暗恼郭瑾不识时务,你本就是皇亲国戚贵不可及,又是这淮南两路的大榷商,财源滚滚用之不尽,当今三位皇子皆出自你郭家成穆皇后,未来依然是国之重戚,目光怎的如此短浅。 囤积盐铁这已是杀头大罪,更别说里通金国贩卖物资,这和卖国有什么区别,若是因此导致北伐出了意外而失败,你郭秃子九死难赎其罪。 张浚只是担心影响北伐,实际他小看了北伐失败对孝宗的打击,这一次失败让孝宗雄心壮志去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则是因为虞允文的死。 张浚很快布置下去,务必要查证真相。 随着张浚坐镇建康,城中百姓很快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位枢相公并没有前往江淮各地驻军军营巡查,大部分时间都在府治西侧新开的都督府内,反倒是建康城内马蹄声急,每天都有大量的江淮各地军官将领带着亲兵骑马而来前往都督府。 和以往到了建康便住下几夜,在秦淮河上笙歌个够才返回营地的情况不同,这一次这些军官将领几乎没在建康城内歇过气,每一个来的时候都脸色凝重,去的时候都意气风华…… 这莫名的让建康城百姓感到一丝怀疑和担心,总感觉这建康城有大事要发生,给人一种仿佛要变天的感觉,就如两三年前海陵王南侵一般。 几乎所有敏感胆小的人都猜测是否是金国又大举入侵,却没一个人想到这是大宋准备北伐,毕竟大宋子民都习惯了大宋对辽金的软弱。 开都督府后的第三天,张浚看着手中那一位密探报告勃然大怒,脸色阴沉得要滴水,沉思良久,才咬牙切齿的说道:“郑统领,派人查封落月山庄,任何人不得出入其中,另派人盯住郭府,不得让郭瑾随意离开建康,嗯,估计有人要送出什么东西到驿站,也不用阻止。” 郑直是江淮南营统领,正八品修武郎,辖五千人,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一位团长,前几天被枢相召进建康城,还窃喜了一场,以为自己要高升了,不料竟是这么个差事,但当查探出落月山庄里的事情后,心里真是惊得无以复加。 谁都知道,江淮两路的军费都是靠盐铁榷费赡供,这位郭大官人此举不不啻于挖军队墙角,虽然南宋的军队都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但谁会嫌自己拿的钱少了。 郑直心里也清楚,自己辖领的五千人,其中有一千多名额都是空饷,是根本不存在的人,如果此次搞掉郭秃子,自己能分到的钱没准又能升个等级,闻言精神大振:“属下这就着人去办!” 张浚挥手,待郑直下去后,他便提笔书写奏章,毕竟郭瑾是皇亲国戚,是当今三位皇子的表舅,而且张浚隐隐感觉,郭瑾囤积盐铁贩卖物资并不这么简单,背后应该还有临安大人物的授意,要不然就凭他一位见不着官家的皇亲国戚,也敢行这等忤逆之事? 究竟是临安哪位大人物张浚要猜测出来不难,只是不想深究,毕竟郭瑾的身份摆在那里,临安有几位大人物能让他俯首听命?张浚只想让那位大人物知晓,你的郭大官人摊上大事了,你要是聪明点就赶紧收手,不要坏了官家的北伐大计,你自己抽身就好,但你那位郭瑾郭大官人,这一次是非死不可了。 这就是张浚,虽然有北伐恢复之志,但终究是大宋的官员,还想着今后的仕途,自己虽然贵为枢密使、魏国公,但临安还有几个人是自己惹不起的。 比如三位皇子、太上皇,以及一些勋贵武将世家,北伐还得靠这些勋贵武将世家出力。 张浚不是不知道大宋军队吃空饷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出现号称二十万其实只有八万的事情了。可这是积弊,非一日之功可以清除,没有官家大力手段,仅凭自己区区一个枢密使还无法做到。 将奏章送走后,张浚坐倒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想起和朝中那位史相公的辩论,无力的自语叹道:“史相公,某何尝不知你的苦心,富国强兵?这大宋军队已病入膏肓,如何强的了兵,若能那么简单,又怎会有几次变法的失败,这强兵只有通过战争啊,只有经历过战争洗礼,这大宋的军队才能强大起来。” 南宋的现状如此,主和主站都没错,只是因为对大宋时局的看法不同,主和派认为可以通过变法富国强兵,却不知道大宋的军队早就烂到根子里了。 张浚又想起了那个人,良久才低声自语:“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太上皇之私心苦了我张浚,也害了你一颗忠心,可惜这世上再无岳鹏举了。” 当年高宗手上有大批恢复江山的良将,韩世忠、岳飞等人皆能胜任,没有重用张浚,这一点不得不说高宗有识人之能,只是担心迎回二宗之后自己的皇位,这才有了十二道金牌的故事,所以说这锅秦桧背的有点冤枉。 帝心如此而已。 张浚的奏章加急送往临安,和张浚猜测的一般无二,他的奏章刚走半天,被郑直从江淮南营调兵过来围住的郭府内,也有一封秘信送到驿站,加急送往临安。 这些举动都在郑直眼皮子底下,因为有张枢相的提点,郑直并没有阻止。 张浚积极督师两淮的同时,临安朝堂上也闹得不可开交,主要是孝宗和左右相公陈康伯、史浩的斗争,孝宗执意要北伐进取,陈康伯为主战相公,自然是支持的,但史浩则认为当前还没准备周全,不宜动兵事,应先偏安一隅富国强兵。因此每次的常朝上,朝堂之上主和主战派都展开唇枪舌剑互相攻击,宛若菜市场一般。 这让孝宗极其头疼,总不能因此就说那些主和派不忠吧? 实际上在孝宗的眼里看来,每一个臣子都是忠的,只不过政治观点不同而已,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大宋的天下。 比如帝师史浩,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皇位,他是最反对北伐的人,但谁能说他不忠? 第六十六章 帝心难测 在孝宗为说服史浩头疼的时候,一封来自建康的奏章摆在了他的书桌案头,当他读完奏章后,赵昚罕见的没有发怒,而是静默了许久,才对垂立在身后听命的老太监说道:“谢盛堂,邓王、庆王、恭王皆在临安罢,你亲自召他们三人进宫,不宜为他人知。” 此时邓王赵愭是少保、永兴军节度使,庆王赵恺是雄武军节度使,恭王赵惇镇洮军节度使。都是一军节度使,但其中差别大了,只因邓王是嫡长子,又受赵昚喜爱,因此多了个少保头衔。 和一些朝代皇子封王后需要就藩不同,宋朝的封王大多是虚封,在没有确立太子之前,各位皇子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皇城根下,甭想着就藩,各种官衔也多是虚职。 甚至也有确立太子后,皇子依然留在京城的事情,毕竟将皇子留在眼皮底下,比放任到外面更让人放心,因此孝宗的三位皇子此时都在临安。 谢盛堂喏了一声,“大官,老奴这便亲自去。” 赵昚看着书桌上张浚的奏章,脸色晦暗不定,叹了口气,郭瑾这家伙倒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不处理吧恐影响张浚北伐,处理吧,几个孩子恐怕又要勾心斗角。 赵昚心知肚明,父亲赵构肯定不会在乎那几个小钱,这事十有**是某个儿子的作为,毕竟自己初登大宝,三个人都盯着太子的位置,而确立太子不是说有才德便可以,还需要经营朝中势力,拉拢文武重臣,这需要大量资金,而郭瑾又是江南、淮南两路的大榷商,将手伸向他这个表亲便在情理之中。 赵昚当然清楚这其中的曲折,当年自己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么,真以为不动那十个宫女就能当上太子?有那么简单的话,这太子也太廉价了。 只是北伐在即,你们怎的如此不开眼! 赵昚紧紧握紧拳头,我的江山大计,谁也不能阻挡,史浩不能,而你们三位皇子,是不该! 朕恢复江山,不就是图子孙永享盛世皇位么。 若是寻常时分,你们将手伸向盐铁榷商这也便罢了,我睁一只闭一只眼便是,可是如今你们也深知北伐在即,竟然还敢有贩卖物资到金国的意图,实在可恨。 毕竟是从皇子走到皇位的人,在第一位皇子邓王进宫之时,赵昚便已恢复心态,看着自己最为赞赏的儿子进来,赵昚挥挥手,示意伺候的太监给赵愭赐座,“愭儿你且等上片刻,你两位皇弟估摸着也快了。” 赵愭刚坐下,赵恺和赵惇便相偕而至。 赵昚没有立即发难,而是凝视着三个儿子许久,才道:“可知今日召你们进宫是何事?”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道:“孩儿不知。” 赵昚仔细的观察着三人神色,竟然看不出丝毫端倪,只得将张浚的奏章丢过去,“你等传阅吧。” 赵惇第一个拿起奏章,看完之后不动声色递给赵愭,赵愭看完后勃然大怒,将奏章递给皇弟赵恺后,对赵昚道:“父亲,表舅此等作为实为法理不容,尤其身为皇亲国戚,更应想着秉己守法,勿负天恩,怎能做此等与卖国无异之败事。” 大宋皇帝和儿子,若非在朝堂之上的正式场合,大多都是父子相称。 赵昚嗯了一声,看向赵愭的眼里多了一丝玩味。 赵恺看后,说道:“父亲,郭表舅此事虽然过分,但终究是母亲的表兄,若因此杀了他性命,恐怕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有怨言,还请父亲三思。” 这倒是符合赵恺的一贯作风,赵昚暗暗点头,恺儿一贯宽厚仁慈,若是盛世,做个仁厚的守成明君绰绰有余,可惜我大宋江山失半壁,需要的是如我赵昚这般励精图治志在北归汴梁的英武之君。 从这点上来看,赵愭和赵惇更合自己的心意,尤其是赵愭,其屡有北归之意,如今也是最为坚定的主战派,只是估计这孩子忌惮我的看法,不敢和朝中主战派臣子走得过近。 至于赵惇么……赵昚叹了口气,问道:“惇儿有什么看法?” 赵惇笑了笑,“父亲,孩儿认为此事张枢相已经调查清楚,处置了那些涉案人员便是,至于郭表舅么,二皇兄说的在理,总不能让母亲在天之灵寒了心,父亲敲打一番他,让他今后收敛些,做他的盐铁榷商,不要再给天家丢脸便是。” 这番处置其实不错,如果不是因为北伐在即,赵昚也会这般处置,如今郭家在朝中权势极大,且他终究是成穆皇后的表哥,自己也不好做得太绝。 但此事事关北伐,赵昚焉能如此轻饶,冷声道:“国法之下安有亲理,此法不妥。” 问题得父亲这般说,赵惇心里一惊,瞬间有了决断,“既然父亲认为此事不宜从轻,那边从重处罚以正法纲,孩儿愿亲赴建康,为父亲排忧。” 赵昚颇有意思的笑了,看向赵恺和赵愭,“你们以为如何?” 赵恺心有不忍,毕竟是自己表舅,但已明白了父亲意思,而自己也不想搅合到这趟浑水中去,这件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郭表舅的背后不是皇兄赵愭就是皇弟赵惇,所以赵愭才会一上来就表明态度,而赵惇也会在一开始的轻饶之后变为重罚。 因此赵恺只是微微弯腰,“孩儿亦愿前往建康为父亲分忧。” 赵愭初时愣了一刹那,他真没想到赵惇会突然如此转变,旋即猛然明白过来,态度坚决的道:“恭王言之有理,此事当重罚以正法纲,孩儿不才,亦愿往之。” 赵昚看着三个心思各异的儿子,心中隐然摸到了头脑,便笑道:“你等如此,我心甚慰,如此,便让惇儿去一趟建康罢,封你“开府仪同三司”,即日前往建康查证郭瑾囤积盐铁一案。若是张枢相所书属实,你知道该当何办?” 赵惇点头,“孩儿知晓。”虽然多了个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文官官衔,赵惇心里却在暗暗叫苦,父亲这一手着实让人头疼…… 赵昚哈哈大笑,“退下吧。” 三个皇子离开,赵昚便随意的问身边的谢盛堂,“你觉得郭瑾是哪个王爷的钱袋子?” 谢盛堂吓得急忙跪下,“大官饶恕老奴,老奴还想伺候大官身侧万年。” 天子家事不轻言,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谢盛堂伺候赵昚多年,焉能不明白其中道理,这种事情,唯有帝师史浩有资格评论。 第六十七章 捞取仕途资本 赵昚哈哈大笑,“那你不成万年老王八了,起来吧。”心里很是受用,又道:“你且说便是,就当与我说些家常话,我不会怪罪于你。” 谢盛堂这才起身,低声说道:“依老奴看来,建康的郭大官人应该和恭王殿下关系亲近。”这其中的缘由谢盛堂不敢说,说出来就是非议皇子,但又不能不说出这个结论,因为他知晓大官心中已如明镜,不过是要借自己的口说出来罢了。 果然,赵昚点头,“原来你也如此认为,希望这孩子建康之行不要让我失望罢。” 明知道郭瑾的背后是赵惇,要严惩他却派赵惇而不是更有威慑力的赵愭,这当中当然不是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这么简单,也有赵昚的顾虑。 赵恺宅心仁厚,派他去处办了郭瑾,等他回到临安还不被郭家那群人拿捏,赵昚是担心赵恺之后的处境,所以不能派他去;而赵愭力主北进,他到建康只怕会和张浚走得太近,这是春秋鼎盛的赵昚不愿意看见的事情;但赵惇不一样,虽也有英武之风但对北进兴趣不大,寻常倒是和主和派走得很亲近,他到建康必然和张浚不合,且郭家如今对赵惇青睐有加,事后郭家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帝王心术,制衡啊……治天下,无时无刻不需要制衡。 赵昚苦心孤诣,轻轻拨弄了开书桌上一堆书卷,露出一张在御书房内极其罕见的考卷,盯着看了许久,良久才低声道:“区区一篇府学考试的时务策论,竟能糅合张浚、史浩的观点,这孩子倒是有才,可惜两边不讨好,这时务策论若是在大举之年出现,估计那孩子得黯然回故乡。” 谢盛堂垂眉笑道:“周正字倒是巧心思,如此一来这孩子简在帝心。” 赵昚嗯一声笑道:“周必大堪称文坛盟主,能让他青睐有加的年轻才俊不多,这也算是为我大宋荐才,听他说这孩子十六岁之前都是痴呆儿,只读了半年书便能有这番见解,莫不是我赵昚朝内也将出一位媲美苏仙的大才子?” 谢盛堂笑得脸上的皱纹越发浓密,“这是大官恩泽天下的祥瑞。” 赵昚点点头,“这孩子若是参加科举,倒是可以留意着,不过以他今时的见解,还需要经诸多磨砺放才能成为朝堂栋梁。” 既主战,又强调先富国强兵,这让赵昚很是满意。 隆兴元年的四月,镇洮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恭王赵惇便以钦差之名赶赴建康,历史的走向再一次被一只蝴蝶的翅膀扇动。 李凤梧还不知道,他这一次扇动翅膀,为南宋带来了怎样的改变,他此刻正踌躇满志着呐! 站在上帝视角俯视隆兴北伐这样的大事件,不利用自己的先知在这件事情上为自己争取点什么仕途资本着实有点说不过去,枢相张浚那边是不想了,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这是历史对他的评价,自己一个建康府学生员说的话很难让他听进心里。 因此李凤梧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镇江通判陆游。 扭转隆兴北伐失败的轨迹已经无能为力,这是历史的必然性,并不是像小说里说的那般,穿越来拥有上帝视角就能改变,毕竟自己的身份太低微,如果自己是大宋相公之一,要扭转就不难,但偏生只是个陪都的府学生员。 既然失败不可避免,那么自己要做的便是利用这件事情,为自己将来入仕做好准备,捞取到一些仕途资本。 一直以来,李凤梧都以为自己想读书考进士不过是为了保住李家富贵,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似乎并不是这么肤浅,骨子里深处还是有着家国热血,总是会想起那一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男人,哪有不想权倾天下的道理? 李凤梧本来是想直接写信告诉自己那位老师,但思忖良久,觉得有些事情不能落下把柄,自己那些观点诉诸笔墨后保不准以后就成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罗列莫须有罪名的证据。 反正如今无事,不如去镇江游学一番,谁叫镇江和建康挨得这么近呢? 出门琐事多。 李凤梧这一趟准备出游镇江,需要先去府学找东厅教授曹崇知会一声,然后还得安排一些其他事情,比如路引什么的,还有,谁来作为陪伺丫鬟和自己一起去镇江,是耶律弥勒还是朱唤儿? 前些日子,李凤梧砸大钱给耶律弥勒办了户籍,路引之类的不难拿到,因此也是可以出行的。 这日去文宣王庙找到曹崇,说打算去镇江游学,府学诸事恐怕要耽搁些时日后,曹崇也知晓了陆游是李凤梧的老师,因此很是爽利的点头。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曹崇作为建康大家,深谙个中道理,对府学生员出去游学一贯是大力支持的,离开文宣王庙时候李凤梧遇见了杨奉贤。 一番寒暄后得知李凤梧要游学镇江,杨奉贤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问道:“李小官人可曾约人同行?” 李凤梧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笑道:“晚生在建康没多少挚友,如果杨先生愿意,不知道可否为晚生给杨迈兄知会一声,他若能一起同行游学,那当是人生快事。” 一直以来,李凤梧对杨迈的感观都极好,况且他隐约有点记忆,这个杨迈也非寻常人物,比不得周必大和曹崇,但也是建康著名的名家大儒。 杨奉贤脸上绽起微笑,难怪自己侄儿对李小官人赞誉有加,这孩子着实不错,本来是自己有心求他带上杨迈一起游学,现在倒成了他求自己,这角色调换间,自己和侄儿多了偌大的面子,笑说:“如此甚好,李小官人几时出发,晚间我让杨迈到府上拜访。” 从文宣王庙回到李府,西园里没甚人,耶律弥勒搬了几本书在院内晒太阳看书,看见李凤梧进院来只是微微点头,哪有半点丫鬟的觉悟。 李凤梧没来由的有点郁闷,这老剩女竟然一点自觉性都没有,挥挥手道:“磨墨,我要看书练字。” 耶律弥勒极其不满意的斜乜一眼他,终究还是怏怏起身,李凤梧心中大爽,尼玛,这可是海陵王的柔妃,我李凤梧也能有帝王般的待遇,留她在李府所冒的风险瞬间感觉值了一小半。 另外一大半,则是清晨时分这女的给自己梳洗头发时,那小手拂过自己脑袋,真是个酥麻阵阵让人醉,一句话,值了。 别看耶律弥勒比自己大了近十岁,如果她愿意隐姓埋名,自己倒真想把她收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老剩女都是极品,除去大长美腿不说,单是浑身上下肌肤晶莹若玉吹弹可破,且看不见丝毫汗毛这一点就让人想入非非……毕竟是能让海陵王都放不下的绝世美女。 第六十八章 大宋之刀苏醒 走进书房,才发现不仅朱唤儿在书房里,连宗平也在。 李凤梧不由得哂笑两声,“感情是喝我的明前龙井上瘾了,这个时间点你会到我这来,有事?”以宗平这家伙看自己不顺眼的尿性,没事八抬大轿都请不来。 在书桌后坐下,朱唤儿乖巧的去给他也倒上一杯清茶,耶律弥勒扭着翘屁股风韵万千的走进来,准备为李凤梧磨墨。 李凤梧挥手示意她先墨着。 这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张玉儿的丫鬟,但却是第一次在白日里清楚看见她,宗平暗道一声惊艳,这女的美得真是没边了,竟让他有刹那失神。 粉红色襦裙衬托出高挑身材,真似一朵糜烂绽放的盛世牡丹。 宗平第一次开始羡慕李凤梧这个纨绔了,有钱人就是好,身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多了一个祸国殃民的美女,他也是个猪哥,看不出耶律弥勒的处子身,还以为和寻常大户人家的纨绔公子哥一样,这耶律弥勒早就被李凤梧吃干抹净了。 这样一副比唤儿更美的容颜,这样一具比唤儿身材更欣长的娇躯,李凤梧这家伙的艳福还真是让人无法不心生羡慕嫉妒。 不过也因此宽心不少,有这样一个祸水美女在身边,纨绔对唤儿应该不会那么猴急了。 宗平轻轻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朱唤儿,这才对李凤梧说道:“近些日子建康城都在说,李府三夫人是张枢相的侄女,以此来说,张枢相就是你叔公?” 李凤梧略有诧异,宗平忽然说起这事作甚,抿了口热茶,问道:“是又怎样?” 宗平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抹不开面子开口,倒是朱唤儿聪慧,在一旁悄声道:“小官人,平哥自小便志存高远,欲承继忠简公的遗志,如今天子北伐之意昭然若揭,正是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宗平哥是想请你在张枢相那说得一声。” 耶律弥勒本来是默默的磨着墨,闻言心里猛然跳了一下,她如今哪知金宋两国大事,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大宋将要北伐,心里骤起波澜思绪万千…… 李凤梧暗道一声唤儿你真傻,干嘛要在耶律弥勒面前说这种事,不过旋即想到朱唤儿根本不知道耶律弥勒的真实身份,也便不好责怪她,打量着耶律弥勒,见她面色变幻,知道这女的心里起了小心思,暗叹等下还得威慑一番这女的。 北伐初期的胜利,并不是因为李显忠和邵宏渊有多厉害,很大部分要归功于不宣而战的突袭性,打了金国边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耶律弥勒心向金国,得知这个消息后给金国报信,恐怕隆兴北伐初期的胜利都难了。 不过宗平要从军,这倒是个好事,于公,他毕竟是宗泽宗老留守的后人,一身本事不在李显忠之下,况且朱唤儿寻常时分闲谈也说过宗平饱读兵书,又建功立业的大志,只要起战事相必能迅速崛起成为军界新贵;于私,宗平去了边境,这有利于自己和朱唤儿培养感情,没准哪天自己就和朱唤儿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者万一宗平死在金人铁蹄下呢? 虽然宗平是宗泽老留守的后人,但李凤梧可不是圣人,他首先是个男人,想独占朱唤儿的心思从来没有掩饰过,因此有点腹黑阴暗想法再正常不过。 沉吟了许久,才看向一脸期期艾艾的宗平,“投军很简单吧,张枢相督师江淮,建康如今应该有招募兵丁的地方。” 宗平大怒,好你个李凤梧,这不是故意拿捏洒家么,就欲起身走人,不料李凤梧一副气死人不要命的口气舒缓说道:“不过你好歹也是宗老留守后人,从一个小兵做起确实有些屈才,要不晚间和我一起去拜会一下张枢相?” 宗平被噎了一下,闷闷的道:“那就有劳了。” 求人志短啊,志短啊! 李凤梧要是就是这个效果,宗平是匹千里马,自己要想将他拿捏在手里,非一日之功,必须要在他心里竖起自己有着他无法触及的高度,不然很难做到独占朱唤儿后还能让他乖乖听自己的。 朱唤儿长出了一口大气,一旁的耶律弥勒暗自好笑,唤儿你还真是年轻,白担心了呢,那纨绔巴不得你的平哥去从军,心里却也暗暗惊心,这个纨绔拿捏人心的本事很有些恐怖,完全不似一个十七岁少年。 过去几天,李凤梧低调的过了生日,如今已是十七岁的小哥了。 李凤梧还要等待杨迈来府上拜访自己,因此不便将宗平留在李府,毕竟这西院属于自己的禁脔,自己出去招待杨迈,你宗平一个人和我的两个美婢独处西院算什么事,因此不动声色的道:“举手之劳而已,明日傍晚你到李府来吧,届时我们一起去拜会张枢相。” 张浚应该会给自己这个面子,到时候见到他,根本不用多说什么,将宗平的身份一摆,就不信张浚不动心,同是主战派,张浚没准和宗泽还有点关系也说不准呐。 李凤梧说完端起茶浅啜,这便是端茶送客了,宗平焉能不知,说了声告辞,起身出门前看了一眼朱唤儿,示意她自己保重后,又对李凤梧说道:“你那个奴仆李巨鹿是块好料子,他若从军,必然是一员不可多得的万人敌猛将。” 李凤梧挥挥手,“我自有定夺,不劳你操心。”你在开玩笑呢,李巨鹿就算能成为大将军,那也不是隆兴北伐里的事情,自己还得靠他守护安全。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自己,等以后自己中了进士,身边有了其他护卫时,倒是可以给李巨鹿谋取个出身,如果能成为一朝大将军那真是再好不过,也算是我李凤梧的势力不是? 宗平顿觉尴尬,暗道自己多事,没的对李巨鹿起什么英雄惺惺相惜之意,李凤梧这怕死纨绔怎么舍得让这么个强力护卫离开他,郁闷的翻墙离去。 李凤梧示意耶律弥勒铺开宣纸,又对朱唤儿挥挥手,“今日走得累了,过来揉捏一番。” 第六十九章 左唤儿右弥勒 看他神态哪有分毫疲倦,朱唤儿知晓纨绔是调戏自己,可也没办法,谁叫自己是个丫鬟呢,只能委屈的上前,准备给纨绔揉捏大腿。 耶律弥勒忽然媚笑着道:“小官人,奴家倒是学过一些按摩技法,海陵----呃,那位也曾因此赞不绝口。” 这些日子两女在西院作伴,培养出了一些革命友谊,眼见纨绔要欺负朱唤儿,耶律弥勒便挺身而出,反正自己也是个老闺女,这辈子恐怕都得独守空房,也不介意做点会被揩油的事情。 李凤梧眼睛倏然就亮了,卧槽,连海陵王都赞不绝口,耶律弥勒的手法难道堪比后世那些高端会所的行首,话说回来,不管手法怎么样,就那双小手、那身材脸蛋和皮肤,也是后世行首拍马也赶不上的,这种只有帝王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傻子才会拒绝。 要知道耶律弥勒可是帝王妃子啊! 当然,如今的她只是自己的一个丫鬟,真要舍得一身剐,来个霸王硬上弓享受一番也不是不可以,谁说皇帝的女人就不能玩了? 朱唤儿去给李凤梧铺宣纸磨墨,耶律弥勒便跪坐在李凤梧身侧,将一只腿拉过来放在自己脚上,半附着身姿轻轻从小腿开始揉捏。 李凤梧心都酥了,尼玛,耶律弥勒的手法着实厉害,轻轻揉捏间腿上便传来酥麻难忍的爽感,尤其是当她揉捏到大腿时开始用力,半刻后便因用力过度开始喘息,加上抹胸和春秋季穿的薄衣服有些束缚不住那两颗大白兔,总是在俯身会不经意在自己的大腿上摩梭一下。 过不得片刻,耶律弥勒哭笑不得的同时暗暗得意,别说你这个猪哥了,就是玩女人都玩腻了的海陵王若是让自己这么服伺也会兽性大发,这还是自己故意藏拙,若是换上轻纱透明的霓裳羽衣,自己再轻舞一曲,任何男人都会兽性大发。 朱唤儿则是绯红着脸不敢看李凤梧,暗道这纨绔真是个……让人无言以对,怎么总是这么容易被挑逗起。 两女都看见李凤梧身上某个地方悄然起陡峰。 李凤梧也尴尬万分,这真不怪自己啊,尼玛耶律弥勒的手法着实高妙,自己现在是个未沾荤腥的猪哥啊,还没尝过女人味呢。 万幸此刻李伯在门外喊道:“小官人,府学杨先生之侄杨迈来府拜访你。” 李凤梧隔门说道:“李伯,吩咐厨房做一桌饭菜,我在丹照青厅里宴请杨兄,嗯对了,取几坛好酒,让厨子快些罢。” 杨迈毕竟是和自己同龄的晚辈,在正厅宴请有些不合礼制,因此只好在西院的丹照青厅里宴请,估摸着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商量同行游学镇江的事情。 待李伯应声下去,李凤梧让朱唤儿先行下去,这才悄然俯身到耶律弥勒耳旁,邪魅笑道:“你说我要是有心想吃了你,会不会落个哈密都卢和萧拱的下场?” 哈密都卢可是美男子,来他都被耶律弥勒想法给整死了,李凤梧可不相信这个蛇蝎美女会对自己动心,因此这话倒是句玩笑。 耶律弥勒掩嘴吃吃直笑,“我已是浮萍一朵,可没能力设计自保了。” 卧槽,这话简直就是**裸的诱|惑啊,李凤梧看着这女人笑得媚态万般若狐狸,心里真是痒得不得了,忍不住伸手戳了出去。 苍了个天! 弹手,真尼玛弹手,比朱唤儿的小胸脯还弹手! 耶律弥勒别看笑得像狐狸精,终究是个清白女子,脸色瞬间绯红如霞,吓得嘤咛一声跌坐在地,李凤梧哈哈大笑,起身出门去迎接杨迈,留下耶律弥勒愣在原地。 这个女人,身份敏感不说,关键还有一副蛇蝎心肠,亵玩可以,真要交心去勾搭,那真是老寿星找砒霜,嫌自己活腻歪了,不过若真来场不用负责吃干净就能送走的颠暖倒凤,我李凤梧也不会错过的,毕竟这是海陵王都没玩过的女人。 美女,我李凤梧从来不嫌多。 左唤儿右弥勒,想想就令人激动,感觉自己要走向人生巅峰一样。 关键耶律弥勒不是那种人啊,李凤梧倒真希望耶律弥勒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样自己也能享受几番不是,权当是逛了几次青楼。 想想被那大长美腿绞在自己腰上,俯身望长安,青松植沟壑,手扶双玉兔,那感觉估计美得让人窒息。 许久,耶律弥勒才起身,嘴角罕见的浮起一抹女儿娇羞的笑意,这李家小官人真是有趣得紧,现在还这么戒备自己,明明就是个小色胚呢。 在丹照青厅里和杨迈饮酒高歌,席间加上耶律弥勒弹琴,朱唤儿唱曲助兴,李凤梧和杨迈的感情直线上升,进一步深化了同窗友谊。 席后两人切磋学问,最终谈到书法艺术上,三人众口一心的看着“丹照青”的门匾摇头轻笑,让李凤梧尴尬不已。 那是春节后自己闷骚了一把,也不管自己书法造诣有多差,恬不知耻的写下自诩龙飞凤舞的“丹照青”三字让人装裱后挂在厅门正中。 李凤梧敢行此事,并不是对自己书法造诣有信心,而是受后世影响,暗想着没准自己能开个书法流派呢,不见后世一副小鸡啄米图就能卖几十万么……没准自己他日腾飞黄达之后就开创一个流派呢。 不过如今看来,自己果然是闷骚过头了,还是让人撤了罢。 送走杨迈,李凤梧让朱唤儿去了一趟东院,片刻后三娘张约素的陪嫁丫鬟环月跟在朱唤儿的身后来到西院。 当日诬陷张约素杀庄八娃事件过后,环月虽然还在李府,但已沦为闲人,只等张约素遇着合适的人家便将她嫁出李府。 李凤梧将要远行,着实担心环月旧怨新生,因此打算在临行前再威慑一番。 环月福了一福,“奴婢见过小官人。” 李凤梧嗯了一声,示意身旁的耶律弥勒和朱唤儿离开后,这才开口问道:“近些日子可好?” 环月垂首点头,不敢看李凤梧,轻声道:“容夫人不弃,奴婢尚好。” 李凤梧阴沉着脸,“你也不必担心,三娘大概会为你找一户不知你过去的好人家,如果你能安守本分,我自然也不会让你日子难过。” 环月闻言,脸上浮起一抹凄然笑意,“奴婢知晓。”对李家小官人,不知怎的,环月有一种打从心底里的畏惧。 李凤梧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也不用担心会给你找贫寒人家,毕竟是我李府嫁出去的人,三娘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嫁妆。”李府不差钱。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簪,“这枚你最喜欢的簪子,我着人从府衙王捕头那要了回来,送与你罢。” 李府杀仆案的凶器,那枚玉簪是张约素在端午前后失落,案发之后,环月虽然没说此事,但李府几位主人都知晓,是被环月在端午时节偷去的,本是凶器不祥,此时送给环月便是一分告诫。 环月果然脸色剧变,微微弯身接过簪子,“谢过小官人,环月自当谨记,不负小官人苦心。” 第七十章 大宋之刀归位 月上柳梢头时分,李凤梧便在书房里读书练字。 累了让帝王妃子耶律弥勒捶肩揉腿,乏了让秦淮八艳出水白莲朱唤儿唱唱小曲儿,日子好不写意快活,晚上睡前还到朱唤儿门前打秋风,说什么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一起探讨一番人生理想,吃了闭门羹后怀着侥幸心理又去敲夜里弥勒的房门,在耶律弥勒说了句“我开门你可敢进来?都卢也曾这般”后吓得屁滚尿流只得回房去坠入忧伤的春梦中,这让耶律弥勒笑了一夜。 哈密都卢就是看到耶律弥勒洗澡,后被其母赶走,再后就莫名其妙死了,李凤梧可不想重蹈覆辙。 第二日吃过午饭,李凤梧和李伯一起,找到宗平,前往新开的都督府。 为方便办公诸事,新开都督府毗邻建康府治,门前门禁森严,一水衣鲜亮丽的卫兵按剑执刀,端的是威势无边。 如今张浚坐镇建康,原本是在主和派授意下知建康府事的朱文修压力重重,别看张浚年老昏聩,可终究是官家看重的枢相,积威正盛,自己区区一个五品中散大夫、建康知府根本没法抗衡,再者自己虽然也认为应先富国强兵,但此时北伐之势已水落石出,也不敢拖后腿让本就胜算不大的北伐彻底失败。 朱文修也清楚,自己知建康府的日子不长了,估计北伐过后就要另居他职,因此将重心放在了仕途之上,着手走动重回临安。 地方政绩是极其重要的参考,在这种情况下,朱文修大体上还是配合张浚,在建康府进行着北伐的战事战备,若是北伐期间自己政绩不错,未尝不能高升回临安。 此消彼长,枢相张浚如今便是建康府说一不二的人物,不仅在建康,整个江南东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这三大路中以他马首是瞻。 投了名刺,都督府门子早知道枢相和建康李家的关系,因此很快通报,不时便传来张浚的命令,让李凤梧等人进了都督府。 张浚大马金刀的坐在阔气的办公桌前,正式场合下一朝枢相的威势睥露无遗,李凤梧倒感觉寻常,毕竟是叔公,宗平则感觉无力巨大,这可是一朝枢相啊。 当今大宋朝,除了官家和太上皇,眼前这位老人便是权势位居前三的通天人物。 和李凤梧招呼过,看清楚宗平后,张浚明显有刹那的凝滞,不是惊诧于宗平的美貌,而是总觉得眼前这美貌少年的眉宇间似乎有些熟悉。 李凤梧本就是来求张浚的,因此并不打算走那些过场,开门见山的说道:“张相公操持三路军政大事,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晚生两人,甚是感激,不敢耽误相公时间,今日前来都督府,实为相公举荐一位将才。” 张浚惊诧莫名,那日下午和李凤梧面谈过后,对侄女张约素这便宜儿子很有好感,觉得此子是办大事的人,这次怎的如此不合礼制,你区区一个府学生员向大宋枢相举荐将才,这要是传出去恐怕要笑掉大牙了,于情于理这都不是一个处事成熟的人能做出来的。 不过毕竟侄女的儿子,张浚还是按捺住心中不悦,哦了一声,“是这位小哥?” 宗平立即起身,恭谨行礼,“晚生宗平,见过枢相公。” 张浚眉毛一挑,心里隐隐然抓到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见你眉宇和一位古人颇有相似之处,你祖上可和那位忠简公有渊源?” 宗平躬身黯然回道:“忠简公正是不才族上曾祖。” 宗泽的曾孙! 张浚大惊动容,再也坐不住,忍不住起身问道:“此言当真?” 宗平从怀里掏出一本族谱,递给张浚,“请枢相过目,此为我宗氏族谱,弄不得虚假。” 张浚仔细看过之后,良久才叹道:“忠简公一生青血恢复江山,三呼过河令英雄落泪,实为我大宋遗憾,想不到竟有后人尚存,听凤梧意思,你是想从军?” 宗平傲然挺胸,慷慨陈言:“曾祖志存山河,我等后人不孝,不敢忘曾祖遗志,奈何奸相当道报国无门,如今官家登大宝意图恢复河山,有张相公扛鼎江南东路、淮南两路,北伐之势如破纸而出,不才亦愿为此洒得一身血,愿做大宋兵锋之尖刀,得曾祖瞑目!” 奸相自然是指已死的秦桧。 张浚抚须长笑,“好好好,忠简公后继有人,不过你无功名亦无军功,某也不便让你太过显眼,稍后便为你在安丰军安排一训练官职务,你须用功勤武,以图战时得军功,弘扬忠简公之志。” 宗平和李凤梧闻言大喜,这便妥了。 安丰军有驻军,训练官在地方驻军中是有实权的最小将领,掌管五十人,类似于后世的排长,这对于一个初入军伍的人来,已是极大的提拨,要知道当年岳飞第一次投戎,也不过被选为“敢战士”中的一名分队长,而宗平只要北伐战役之中有一次军功在身,升迁便容易许多,到时候升个大小使臣不难,如果再有更大的军功,诸司副使都有可能。 这一日宗平投戎,大宋之刀于隆兴元年归位。 千年后的历史,宗平别称宋刀。 谢过张浚,李凤梧便准备告辞回去,张浚让人宗平去办入伍诸事,他则说了一件事给李凤梧听,“你举报的郭瑾囤积盐铁贩卖军资一案已惊动官家,官家封恭王为开府仪同三司,钦差至建康督查此事。” 李凤梧愣得一愣,这种军国大事就不是自己目前能捉摸的,恭王赵惇倒是知晓,未来的不孝皇帝光宗,他来建康府督办郭瑾囤积盐铁一事,似乎是必然的,毕竟郭瑾是皇亲国戚。 张浚笑眯眯的道:“你大概还不知晓,我已调查出,郭瑾的背后正是这位恭王殿下。” 李凤梧愣住了,“官家也应该知晓的吧?” 张浚点头,“这种事情,官家就算不查,也能猜个**不离十,所以这其中就很玩味了,知会你一声,是告诉不要怀有太高期望。” 李凤梧沉思了片刻,才道:“叔公是在担心恭王会包庇郭瑾?”这是私下论事,李凤梧自然不会再以枢相相称,说:“我觉得官家让恭王来督查就是表明态度,让他擦干净自己的屁股尾巴,所以叔公到时候不用顾忌什么,只管从严惩处便是,那恭王只能掉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吞。” 张浚哈哈大笑,将此等事情说与李凤梧听,就是想看看这孩子有没有眼光,能否看透这其中的深意,闻言很是欣慰,“某不让你失望便是。” 说完贼兮兮的笑着打趣道:“好不容给人做了一次刀,得锋利不是?” 李凤梧郝然,旋即和张浚两人相识大笑。 后者欣慰,前者得意。 第七十一章 再别康桥 建康府离镇江府着实太近了,近得寻常人都不好意思办一场离别宴席来告诉亲朋好友我要远行了,就算是今时的大宋,建康往镇江也不过一两日功夫。 因此李凤梧此次和杨迈游学镇江在李府和杨家都没激起什么风浪,可李凤梧还是骚包的去了文宅,当然不是想告别,而是想着能不能把文家小妹拐走一起。 若说李凤梧如今最大的愿望,第一中进士,第二当属和文家小妹喜结连理。 作为一个美腿控、美腰控、美臀控,但这都比不上萝莉控来得实在,李凤梧对文家小妹确确实实的一见钟情,大眼、长发、柳腰、小翘|臀,女人最让李凤梧动心的地方,文家小妹都有了,虽然有些地方只是初露风情,但毕竟有着萝莉独有的魅力,关键是文家小妹不是花瓶啊,自小饱读诗书也算是个小才女。 吾有婚聘女,婷婷欲荷立,含苞艳建康,花开冠四方。 文家小妹的美,犹在倾城倾国的耶律弥勒之上! 李凤梧不是圣人,他知道自己就是好色男人一枚。 等待养成的日子是漫长的,因为喜欢,李凤梧从没想过提前摘花享受萝莉风情,他也知晓,这是礼仪清明的南宋,文家小妹也不是那种放浪女子,自己只能小心呵护她,静待这株花骨朵长成惊艳整个大宋的盛世奇花。 因有婚契的缘故,文家诸人对李凤梧这未来姑爷态度极好,也顺利见到了文家小妹,当然,文家大女文淑臻在侧。 有一个大功率灯泡,李凤梧着实感觉有些不便,暗暗思忖着得早些时间把文家大女给嫁了,免得她老是在一旁毫无自知之明的发光发亮。 闻听李凤梧要游学镇江,文家小妹一脸向往,对自己这未婚夫很是羡慕,男人就是好呢,可以借着游学的名义赏山玩水,女人就得束字闺阁。 含蓄的提出是否愿意同行,文家小女倒是动心的紧,却被一旁的文淑臻泼了一盆冷水,明确告诉他俩父亲不会同意。 李凤梧也知道这一点,和两女叨唠了些家常,送了几本从父亲李老三书房里搜罗出来的奇珍孤本给文家小妹闲暇时候阅读后,只得无奈离开文宅。 少年的心总是骚动的,尤其是恋爱中的少年,总是有着各种风|骚的想法,途经白桥的时候,李凤梧想到了一首诗,立即返回文宅。 看到李凤梧去而复返,文家众人皆笑不可抑,心中大多是欢喜的,谁不希望自家女儿嫁个有情郎君,看见李凤梧又出现在桂影院门前,正在跟随大姐绣花的文家小妹便眉眼如月,笑意盈盈的问道:“哎哟,李家官人可是忘了什么事?” 定亲之后,称呼从李家小官人改成了李家官人。 李凤梧一手撑在院门,一手整理了一下襕衫衣摆,再拂弄了一下长发,做出潇洒风|流状,笑眯眯的道:“想送首诗给小妹。” 文淑臻捂嘴笑而不语,文家小妹脸现红霞,“小妹洗耳恭听着呢。” 李凤梧便骚包的笑道:“适才路过白桥,灵感如山洪泄落一发不可收拾,便想了首《再别白桥》,我念与小妹听。”说完摇头晃脑故作深情的道:“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在大宋朝还没有现代诗的概念,受盛唐诗文化的影响,大宋虽然是词文化的巅峰,但格律诗依然有着极其辉煌的地位,格律诗讲究平仄、对仗、用韵,极其工整,而古诗歌比如诗经中的作品,可以不要求对仗、不要求平仄、可以用仄声韵,但也因如此,盛唐之后鲜少有杰出的古诗歌经典。 而现代诗对平仄、对仗、用韵远不如格律诗和古诗歌这么讲究,比如李凤梧记忆里的一首现代诗《故乡》,就极为简单: 故乡真小 小得只盛得下 两字 这首诗李凤梧记忆深刻,因为它只有十三个字,却获奖十万块钱,虽然简单,其中的蕴意真心让人拍案叫绝,绝非那些小鸡啄米图之类的艺术可比拟。 而李凤梧念的这首诗,平仄、对仗和用韵上毫无格律诗的痕迹,文家两女还以为是首打油诗,开口第一句后都在暗自俏笑,李家小官人也太忽悠人了罢,这也算得一首诗么? 但随后几句,三言两语间勾画出一种让人悠然神往的画面,一时间两女都怔住了。 这几句有点美啊…… 李凤梧继续风|骚的摇头晃脑吟道:“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半水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白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别康桥,新月派诗歌的代表作,以离别时感情起伏为线索,抒发依依惜别的深情,语言轻盈柔和,描绘出一幅流动的画面,构成了一处处美妙的意境。 文家小妹听得心都碎了,满脑子都是惊艳和感动。 深受格律诗和词文化的影响,除去诗经中那些情诗,文家小妹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能用这么简单直白的语言,描述出一幅如此灵动的画面,勾勒出无尽的离别意境。 画面之清晰,意境之美不足以用言语绘之。 文淑臻口瞪目呆,李家小官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先有木兰词那句人生若只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惊艳无端,再有这首《再别白桥》,此诗若是流传出去,纵然是首类似古诗歌的打油诗,也必然是传世经典之作! 放在古代,便是诗经中的佳作。 小妹有一个大好才华的郎君。 最让人欣慰的是他对小妹的一片深情,文淑臻真心被李凤梧给惊艳到了。 而其中的深情文家小妹焉能不懂,再看李凤梧时,眸子里便生出丝丝爱慕,起身福了一福,“官人此去游学,山水之间望官人念有浅墨牵心,愿君早返家……相守……举白眉……” 浅墨是文家小妹的名,文浅墨。 文家小妹言语声音渐弱渐无声,相守举白眉五字几是微不可闻。 相守举白眉,这便是李凤梧深情告白后文浅墨的大胆回应,就算在开放的唐宋,这样的回应也算是大胆至极了,因此文浅墨呢喃着说了那话后耳根子都红了。 李凤梧大喜,小妹称呼自己是官人而不是李家官人,这意味着她从情感上认可了自己成为她的夫君,焉能不喜? 果然,在大宋有才华泡妞那真是手到擒来。 李凤梧回礼躬身,并不说话,转身离去,轻轻的挥手,那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便随清风徐徐而来飘进两女耳里。 端的潇洒无比。 文淑臻笑得前仰后合,好你个李家小官人,小妹刚表了初心你就喘上了。 文浅墨哭笑不得,恨恨的扔了扔手中的鸳鸯绣花,嘴角的小女儿情怀笑意却无法遮掩,心里甜得不要不要的,我这官人真是个笨蛋呢,喜作那爱上层楼的风|流气。 不过官人是真风|流呢,这首《再别白桥》真美啊……让人好生喜爱。 先有木兰词的相见如故人,再有再别白桥的挥手云彩,文浅墨心里那座小小的城池里,住进了一位小官人。 小官人姓李。 凤栖大梧李凤梧。 第七十二章 恭王驾临 李凤梧离去之后,文淑臻迅速找来文房四宝,递给小妹,“小妹和李家小官人的爱情必然成为一段传奇佳话,来来来,速速把你这如意郎君的情诗写下来。” 文浅墨娇羞无边,扑到文淑臻怀里,“长姐休要笑话小妹。” 文淑臻抚着小妹的后背,温柔的笑道:“看见李家小官人对你深情若斯,为姐的高兴还来不及,真好,愿李家小官人不忘今日之心。”眼里却有哀戚,自己命不好呢,遇见了那道貌岸然的柳子承,为仕途娶尚书千金,便一纸休书将自己赶回了建康。 文浅墨心如晴天灿烂,脑海里浮现出官人离去时故作潇洒挥手的背影,情窦初开的金钗少女,如初逢春雨的花苞,生出无限美好向往……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凤梧这两日心情大好,明晨便准备出发游学,这日晚间夜跑归来练字读书后,看见耶律弥勒欲言又止,便笑着问道:“怎的了?” “奴家也想去镇江游玩。”耶律弥勒眼里都是小星星,都道江南好,可自己逃出金国才入得南宋便被人下蒙药抢了去,再睁开眼时便在这李府之中,那曾见得半点江南风光。 李凤梧气结,“游学,是游学,不是游玩好么!” 耶律弥勒闻言莞尔,“不都一样么……” 李凤梧瞬间无语,果断拒绝道:“有唤儿一个足矣,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建康等待辛幼安来接你,话说,那货怎么还不来,莫不是怕被你牵连,不敢来了?” 辛弃疾一直不来建康接走耶律弥勒,李凤梧心里那个鬼火起,口头上对这位南宋著名的抗金名将可没了客气,你说江阴到建康也就几日路程,有必要这么拖着? 耶律弥勒毕竟是海陵王的女人,这在李府就是颗定时炸弹,要是被官府知道,我李凤梧还要不要清白了,搞不好就是个里通金国的大罪。 耶律弥勒哪管得许多,难得有的女孩儿心态瞬间爆发,媚眼如丝的盯着李凤梧,“奴家还能不知道小官人的心思,不就是想趁这次出行游玩吃了小唤儿么,这奴家可以装作不知道啊,但奴家也想出去游玩,小官人不在家,奴家寂寞的话跑出去,若是被官府的人撞见了,奴家可不敢保证会守口如瓶哟,万一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我想,大宋的官员中也有知晓耶律弥勒这个名字的人吧,小官人你说是吧?” 卧槽,敢威胁我? 李凤梧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凝视化作耶律弥勒不再言语,眸子如刀一般犀利,书房里一时安静到了极点,时间仿佛停滞。 耶律弥勒依然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平视李凤梧。 良久,李凤梧才迟缓而阴寒的道:“我随时可以敲晕你丢进大江里,滚滚江水东去,就你这样无户籍无人认领的女尸,你说谁能破案?” 顿得一顿,一字一句的道:“你----想----死,嗯?” 耶律弥勒胸一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将脖子伸到李凤梧眼前,“那你杀吧!” 李凤梧看着那傲然的小白兔,眸子依然寒冷,许久许久,耶律弥勒脖子都挺酸了的时候,才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耶律弥勒哦也大叫一声,冲出书房找朱唤儿去了。 看着曼妙多姿的祸水跑出书房,李凤梧顿时破功了,阴寒的脸上堆起无奈的笑意,耶律弥勒,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设计杀哈密都卢、萧拱,在海陵王的皇宫里保持着清白身子,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一切都像谜一样缠绕在李凤梧心头。 如今表现出现的小女儿一面,更是让人无可奈何。 自嘲的叹道:“我李凤梧终究不是圣人啊。”耶律弥勒露出小女儿情态,自己就心软了,终究是因为男人心里的那点龌蹉心理,不是没想过,设法让耶律弥勒永远隐姓埋名留在自己身边做个小妾,但这女人会心甘情愿吗? 李凤梧不敢轻易尝试,毕竟有哈密都卢和萧拱前车之鉴,就算这女人如今没了根基,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金国亡帝完颜亮的柔妃,一旦被人知晓,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日清晨,李凤梧雷打不动的晨跑回来之后,发现杨迈已经和书童在李府等候自己,暗自诧异,卧槽,好你个杨迈,竟然也带了个美貌书童。 杨迈的书童极其年幼,估计不超过十二岁,长得眉清目秀,端的是一位小家碧玉,言行举止间和杨迈透着一种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亲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四月正春风,桃花满山开。 李府三位夫人殷切叮嘱,李老三毫无离别愁绪,眼里透着你懂的猥琐目光对着朱唤儿努努嘴,见儿子白了自己一眼,李老三嘿嘿讪笑,又对耶律弥勒努努嘴,李凤梧直接无视他,这老子也是没个正经,就那么想抱孙子么,朱唤儿自己志在必得就罢了,但耶律弥勒也是敢轻易吃下肚的? 李凤梧带着恶仆李巨鹿,侍女朱唤儿、张玉儿,和杨迈及其书童一起出城。 马车轱辘,走到东城门十里处的留心亭,一众人吓了一大跳,好家伙,这是怎么回事,怎的浩浩荡荡上百人在留心亭,周围更是数不尽的建康府兵按剑执刀警戒。 杨迈眼尖,一眼看见留心亭中坐着的几人,讶然道:“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建康?留心亭里不仅有新到建康不久的张枢相,朱府尊甚至于江南东路诸多官员都在。” 留心亭是送别亭,亦是迎客之所,当初张浚前来建康,诸多官员便是在此迎候。 李凤梧心知肚明,笑道:“能有谁,城东郭秃子囤积盐铁,贩卖物资的事情你大概是知晓了,官家怎的也要给某位皇子留些面子,让他亲自来擦干净屁股的屎呗,不过不管哪位皇子来,郭秃子是死定了。” 赵惇一来,张浚就忧伤了,他这一次被自己借刀,何尝不是他自己利剑出鞘正风气,但既要杀郭瑾以儆效尤又要给恭王留情面,对他这位枢相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朱唤儿闻言郝然,白了李凤梧一眼,纨绔说话怎的这般粗俗,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个粗俗纨绔啊,耶律弥勒倒是无所谓,杨迈那书童小妞儿更是嫌恶的摇头。 君子不言秽语,如果是其他读书人,大概会拂袖而起道君子不相与之,可杨迈并不是那迂腐读书人,并没有觉得李凤梧这种说法有什么过分的地方,闻言点头,“原来皇子驾临建康督查郭瑾一案,难怪这般大阵仗。” 第七十三章 谁家白娘子 说到这里,杨迈很是八卦的看向李凤梧,“李兄,此事应有你的身影吧?” 张浚一到建康就拿郭瑾开刀,而如今建康无人不知,张浚就是李家三夫人张约素的叔父,也就是眼前这位小官人的叔公,以李家和郭瑾在杀仆案上积下的仇怨,要说这其中没有李家的影子鬼才信。 李凤梧哈哈大笑,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话来,一副高人模样的看着杨迈,“怎的,杨兄难道不觉得此处应有掌声?” 杨迈自小被杨奉贤耳濡目染,饱读诗书,本身又极其聪慧,瞬间明白过来,拍掌笑道:“驱虎吞狼,借刀杀人,李兄端的是好手段。” “杨兄过奖。” “李兄过谦。” “实在过奖。” “着实过谦。” “休再过奖。” “勿要过谦”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两人相视大笑,顿生相见恨晚的知音之感,这一番对话让摸不着头脑的朱唤儿和杨迈书童莞尔轻笑,唯独耶律弥勒若有所思,看李凤梧的目光都变了。 又想起昨夜,自己硬着头皮正面抗衡李家小官人,事后可后怕极了,这家伙黑嘴黑脸的真是个吓人,当时自己都真以为这纨绔会转眼就把自己杀了丢进大江里,没准在杀自己前还会做点人神共愤的事情。 这李家小官人有点潜龙于渊的意思啊…… 待得那位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摆足了皇子架势拉风而来,在以张浚为首的官员迎候下向着建康城而去后,李巨鹿赶的马车才允许上官道。 若是李凤梧知晓,在他们等待赵惇车驾先行过时,有点逾越皇子规格的豪华车驾里,赵惇手上拿着一幅画,恐怕他会立即取消去镇江的计划。 赵惇展开手中的画卷,眼睛便凝住了,画中小女着青衣,一袭长裙铺落在地,拈花频首,笑容宛若春日阳光妩媚,令人身心温暖如沐圣光,又若秋日艳阳徐风,让人神清气爽耳目一新,端的是绝世之姿。 赵惇那双刻薄的眉毛挑了起来,无声的笑了,“朱文修这家伙倒是有点意思,这等姿色若是长成,足以艳冠六宫……唔,想必爷爷会很喜欢如此佳人。” 赵惇亦好色,看见画中小女却第一时间想到送给太上皇赵构,这其中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建康至镇江,赶的快只需一日,若是慢一点,也就一日半而已,然而李凤梧等人却足足走了三日。 江南秀水,尤其是在这没有工业污染的年代,除去那条滚滚东去的大江带着浊浪,途经的每每一条河流都清澈见底,河水倒映着湛蓝天空和白云,波光粼粼,间或有贫寒人家的洗衣小娘子在河边用捶棒敲打着粗麻衣物,传来欢声笑语,到了饭点前后,便有炊烟寥落直上云天,微风中传来柴禾燃烧发出的清香味,端的是一副田园美景。 朱唤儿等人还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倒是李凤梧第一次出建康,很是新鲜。 尤其是那些个河流,都一条都让他觉得来到了后世山水第一圣地九寨沟,忍不住驻足欣赏一番,当然,少不得和杨迈两人骚包的和诗一两首。 在一条水流略浅满是鹅卵石的河边,李凤梧甚至到河里捉了一番鱼儿,看得几人口瞪目呆,这货竟然还是个游泳高手。 春光好少年,这一番出游无形之中拉近了李凤梧和其他人的感情。 入镇江府时下起了细雨。 镇江府近在咫尺,李凤梧下了马车撑着油纸伞望着蒙蒙细雨里的城楼外柳树群,忍不住骚包的摇头晃脑吟道:“春雨细如尘,楼外柳丝黄湿。” 随之一起下车的杨迈笑道:“可惜此时无美人慵翦柳丝前。” 李凤梧哈哈大笑,对着车内诸女喊道:“来来来,谁与我去柳丝前合照一张,以作留念,少不得要在那树上刻下句俺老孙到此一游。”车上诸女可都是美得不要不要的绝色尤物……嗯,杨迈的小书童要榷商一下,小家碧玉尚可,绝色两字差得甚远。 话毕却见众人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李凤梧猛然醒悟,讪讪的笑道:“就是作画一卷的意思。” 自己一时高兴,确实忘形了。 进得镇江府城,先去城中最好的客栈定了房间,资费自然是不劳众人忧心的,有李家小官人在此,还能差了钱么,李凤梧也是挥手千金,这一路都是他在打点各种用资,却甚是心甘情愿。 众人安顿下来,杨迈便带着书童说去拜访一房远亲,但看他那书童雀跃之意,估摸这远亲怕是那女孩儿的家人。 李凤梧暗自好笑,也不点破,丝毫不觉舟车劳顿的耶律弥勒拉着朱唤儿去看那举世文明的京杭大运河,李凤梧由得她们去了,担心两女安全,便让李巨鹿随行护卫。 待得客栈中只剩下他一人,李凤梧便静心而坐,此次来镇江游学是假,最主要则是见老师陆游,按照时间推算,大概明年也就是隆兴二年,自己这位老师便会到建康府任通判,应该是在隆兴和议之后的事情,估计那时候不仅现任建康通判杨世杰要挪窝,知府朱文修亦难幸免。 李凤梧此次到镇江,便是想说动老师上书朝廷,争取将这一次贬官逆天改成升官,若能知建康府事那就堪称完美,作为他的学生,这对自己来年的大考有着巨大裨益。 当然,李凤梧的目的并不仅至于此,若真是只为大考,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 仔细揣摩了思路,李凤梧这便起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儒衫,下楼向客栈小儿打听了镇江府治所在后,撑上一柄油纸伞,走在江南水乡的青石板路上,顺着一条河边小道向镇江府治漫步行去。 李凤梧曾无数次想过这画面,江南水乡里,撑一柄纸伞,携一枚古装美女,并肩漫步在青石板路上,好不浪漫。 建康也有水岸青石板的古路,但李凤梧之前藏拙半年,未曾有过这种潇洒,后来倒是有了个朱唤儿,可这女人并不愿意在雨天随自己出门,再后来便是寒冬腊月,加上杀仆案一事,自己这心愿竟然一直未达成。 此时倒是撑伞在江南水乡,可惜身边没有美娇娘。 碧水幽幽,杨柳飞丝,端的是一副江南烟雨图。 行走之间,泥泞便湿了脚,没来由的让心情大跌,忍不住顿足想甩掉鞋面的淤泥,却不料青石板下面积了不少雨水,这一顿足那些雨水便裹着淤泥溅射。 顿时听得身后传来女子啊呀娇脆声,李凤梧暗道不好,旋即大喜,苍了个天,你终于开眼了么,这是要让我在镇江来一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艳遇么,听这娇脆声,这女子想必不差啊。 施施然回头,便见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站在自己身后两步,男子被着行囊,身材削瘦面目泛黄,眸子里无精打采,透着一股饱经沧桑的无力挣扎感,倒是穿着的旧儒衫极其整洁,显然是位家境贫寒的读书秀才。 女子未及笄,约莫**岁,撑一柄黄油伞,五官倒是姣好,只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身体很是削瘦,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能随风而去,眸子里的光华倒甚是清明,有一股小女儿的倔强,和杨迈那小书童一般,是个小家碧玉,但姿色又好了许多,不是朱唤儿、耶律弥勒和文浅墨那种特别惊艳的美,就是看着让人很舒心,用句话说,属于第二眼小美女。 但终究是个小女孩而已,这……算你妹的艳|遇啊! 李凤梧心情越发低落,终究是自己的不是,微微躬身赔礼道:“污了小娘子衣衫,小生在这里陪个不是了。” 刚才的泥水溅射,便在女孩的襦裙上留下大片斑驳污泥。 男子亦是斯文读书人,闻言笑道:“小官人不必客气,些许污泥,回去洗了便是。” 那女童却眉头一拧,很是不乐意呢:“爹休要大度,让这小官人赔呢!” 哟,这大宋也有碰瓷的,李凤梧乐了,陪她衣衫便是,不过倒是不喜她这般骄横的态度,直身凛然说道:“小娘子这便过了,令尊大度是君子之风,小儿岂可败之?” 女童愕然,这哪家的富贵小官人倒是牙尖嘴利的很的,握着小拳头挥了挥,“君子自省其行,你失礼在前,于我父何干。”黑乎乎的大眼珠咕噜噜一转,透着时分狡黠:“明明是大好男儿,却着白衣撑镌花油纸伞,方才还道是谁家白娘子出来寻那许官人,感情原来是个无理富家子。” 白娘子……是指白蛇传中的白素贞,白蛇传的故事起于北宋,在今时的江南地区广为传颂,此时用在此处,便是故意羞辱人,纵然是着白衣,可哪有女子着儒衫出行的道理。 李凤梧挑眉正欲反唇相讥,那男子却训斥道:“陌桑休要无礼。”说完对李凤梧赔笑道:“小官人休要见怪,小女被某过分宠溺,冲撞了小官人还望见谅则个。” 这男子倒是有礼的紧,颇有读书人的君子风气,李凤梧也便不再和那女童计较,掏出几张会子执意交给那男子,让他为女儿添置一身新衣。 言谈间得知这对父女姓吴,李凤梧也没多想。 离开后李凤梧看着手上的油纸伞苦笑,你妹,没想到自己竟被这吴姓小丫头羞辱了,都怪这油纸伞,这都怪朱唤儿,准备油纸伞时只顾着好看,却忽略了我是个男的,现在自己一男人用着女性伞着实有些失仪。 第七十四章 晴天惊雷 吴陌桑么,倒是个好名字,应该是取自汉乐府《陌上桑》。 这小娘子倒是牙尖嘴利的紧。 李凤梧哪里知道,这一次萍水相逢,却改变了一个凄凉女人的一生,吴陌桑之名在历史上并无人知晓,但若说起另外一个名字,大概便知名许多了。 吴淑姬,在南宋和李清照、朱淑真、张玉娘并称四大才女,《黄花庵》云:“淑姬,女流中黠慧者,有词五卷,佳处不减李易安。” 吴陌桑改名吴淑姬,还是被士子杨子治买到府上成为妾姬之后的事情。 此是后话不表。 来到镇江府治,投了名刺,门子却道陆别驾和陈府尊已放衙,李凤梧只得询问了陆游在镇江的宅第所在,又施施然冒雨寻去。 赶到陆宅,门子通报片刻后,便见老师陆游笑着出来,面有春风得意之色,笑道:“你怎的到了镇江,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为你安排住食诸事。” 李凤梧恭谨的行弟子礼,“学生见过老师。”又对陆游身后的一位老人行礼:“晚生李凤梧见过陈府尊。” 随陆游一起出门迎客的,正是陈俊之。 陈俊之颔首抚须,“小官人是到镇江游学来了,倒是很巧,一旬之后的月底在绘慧楼恰有一场学会,到时候镇江名家齐聚,你老师也会前往提点后学,小官人万不可错过。” 李凤梧微笑秉礼,“谢府尊提醒,晚生必然前去,不致让老师和府尊失望,晚生在建康求学期间,做了些许文章请老师点拨,这两日怕是要多听老师和府尊教诲,以期来年大考。” 陈俊之便哈哈大笑着对陆游道:“务观,可是被我言中了,你这学生倒是狡猾的紧,果然是看中你这出自山阴陆氏的风水,前来借才气了。” 陆游亦笑道:“若得金榜状元,借他山阴陆氏满府才气又如何。” 李凤梧心里顿觉一阵温暖。 陆游出身山阴陆氏,是江南有数的名门望族。 士族门阀始于三国,有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诗句中的王谢,王是指东晋时期和司马家族共治天下的琅琊王氏,这其中最为著名之人便是王羲之王献之两兄弟,谢是指淝水之战后把持朝堂的陈郡谢氏,其中又以谢安名誉天下。若论士族门阀的巅峰,当属唐朝的清河崔氏,堪称天下第一士族门阀,曾出过二十三位宰相,与之相比,本朝的河东河西柳家便如蝼蚁。 所谓士族门阀,不仅是一个姓那么简单,他们注重文化底蕴的传承,以诗礼传家,入仕可改变朝堂格局,出仕则维持地方繁华,在历史上诸多朝代的变迁里,都有着他们的身影。 而山阴陆氏,亦是士族门阀,在北宋时期兴起,到南宋末年其子孙任能维持家业,是以科举入仕最多的宋代士族之一,仅宋代就有十余人中进士。 比如陆游高祖陆轸,字齐卿,相传七岁仍不能言语,却忽的一日作了首诗自道其出身的不平凡,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喜好学仙修道辟谷炼丹,对陆游的影响极大。陆游祖父陆佃,字农师,师从王安石,累官至尚书左丞,著作等身,再到陆游之父陆宰,绍兴十三年时,朝廷始建中兴秘府于临安,昭求天下遗书,陆宰所呈藏书单所记之量,竟有一万三千余卷之多,足见陆家藏书之多,浩繁卷帙可用漫天群星来形容。 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由此可见山阴陆氏之底蕴,江南名门望族不是随便叫着玩玩的,这也是为什么李凤梧要找陆游而不找陈俊之。 进得客厅坐下,陆游便开口问道:“今年秋闱可有把握?” 解试每三年一次,柳子远便是绍兴三十年的举子,今年隆兴元年,刚好三年,今秋将举行地方解试,然后会在明春由礼部举行省试。 是以解试一般称之为秋闱,省试称之为春闱。 李凤梧点头,“烦劳老师惦挂,学生自信秋闱无虞。” 陆游抚掌大笑,“甚有某当年之风,区区秋闱何足挂齿,倒是要多为来年的春闱准备,你也无需着急,毕竟求学不久。” 自己这学生十六的痴呆,陆游早已知悉,能求学一年多便自信可过秋闱,已堪称惊艳,陆游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李凤梧不是那种浮夸之人。 李凤梧也知谦虚,毕竟眼前的可是六十年间万首诗的陆游,笑道:“学生有自知之明,春闱落第也不会气馁,必当勤奋好学,不负老师教诲。” 一旁的陈俊之放下茶盏,哈哈笑道:“你这小子着实让人喜爱,别拐弯肠子了,你到镇江怕不是让务观给你提点文章这么简单,是来躲避风头了?” 恭王赵惇钦差建康的事情早有邸报传达镇江,陈俊之知建康几年,焉能不知道郭瑾和赵惇的联系,很快想到李家这小官人怕是别有所图,况且提点文章的话,有府学曹崇足矣,好歹也是建康府学的东厅教授,不比那曾经的西厅教授周必大差多少。 陆游也清楚这一点,亦是一脸好奇的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讪笑几声,果然瞒不过这些读书人,眼睛跟镜子似的,明亮着呐,咳嗽一声,说道:“学生到镇江,确实不只是想请老师提点文章,着实还有事情。老师和府尊应知晓张枢相坐镇建康都督府的真实意图罢?” 陈俊之和陆游俱是振奋不已,一者是张浚同窗,一者是力主抗金的主战派,焉能对这等大事不喜,“张枢相坐镇建康,只等官家旨意过三省达枢密院,便可挥师北进。” 李凤梧摇头叹道:“官家若是过三省必会被两位相公封驳回去,老师和府尊应该清楚,史相公不会同意北伐,他力主先富国强兵再图北上。” 大宋就是这点好,皇帝的旨意又怎么样,抗旨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那位谥号“文”的王安石,抗旨一百多回,成了闻名天下的抗旨专业户。 就算是官家旨意,若是左右相公觉得不对,也是有权利封驳回去。 陈俊之和陆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信,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怎的知晓?” 李凤梧一笑而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说道:“就算如此,官家北伐之意也无可阻挡,不出意料的话,官家的旨意便会直接绕过三省和枢密院,传达给张枢相以及李显忠和邵宏渊,北伐出兵就在本月!” 陈俊之和陆游口瞪目呆,什么个状况,搞得好像这小子深居临安庙堂之高一般,用句忤逆的话来说,好像你李凤梧就是当朝官家一般,这种事情别说他俩,就算是朝中左右相公也不一定能看出来,这小子莫不是在故意忽悠人,他意欲何为? 李凤梧知道自己这番话很难让陈俊之和陆游相信,也不抱希望让他俩立刻就相信,只有等官家旨意传达的邸报达到镇江府时,他们便会相信自己今日之言。 继续说道:“老师和府尊不用询问学生为何知晓这些事情,但有件事学生不得不说,此次北伐起于灵璧,终于符离。” 起于灵璧,终于符离? 这宛若晴天惊雷劈落在陆游和陈俊之的心上,言下之意,北伐止于符离,亦就是说北伐将在符离兵败? 这怎么可能? 第七十五章 愿我大宋再出文与文正 起于灵璧尚好,毕竟只要钻研大宋和金国对峙局势,再根据淮南东路、淮南西路、京西南路、利州路与金国边境的地形兵力分析,不难得出这个结果。 1161年,海陵王南侵,号称百万大军实则六十万四路南下,完颜雍在东京称帝,完颜亮被部将射杀后,1162年也就是绍兴三十二年岁末,完颜雍掌握了政权并成功扫清了反动势力后,试图与宋讲和,遭到大宋官家拒绝,便派仆散忠义为都元帅坐镇开封,统一指挥黄河以南各路金军,对南宋采取以战压和的政策。1163年,也就是今春,用大将纥石烈志宁进兵灵璧,同时致书刚担任枢密使的张浚,以战争相威胁。 从这里便不难分析出北伐起兵于灵璧。 可终于符离又如何得出,纵是兵家大将,也无法在北伐未开始之时便能分析出止于何处,对此陈俊之和陆游是断然不信的,只当是李凤梧危言耸听。 李凤梧也明白此时这两位不会相信自己所言,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事实来证明,因此淡然说道:“老师和府尊此时大概是不会相信学生此时之言,且待日后验证罢,学生到此,是想着让老师将学生先前说言提前写入奏章送达临安,待北伐尘埃落定之后,必然会送递官家御书桌。” 陈俊之和陆游面面相觑说不出话,这小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北伐还没开始,便让陆游些一封奏章,说官家你别北伐,北伐注定是要失败的事情,别干这种劳民伤财的蠢事了,这不是把陆游往死里坑么。 良久,陈俊之才涩声问道:“张枢相坐镇建康后,你应该见过他,此等言论可告之?” 李凤梧摇头,“府尊还不清楚张枢相的性格么,能听信得晚生之言?”若张浚能从善纳言,自己哪还需要舍近求远跑到镇江来。 作为张浚同窗,陈俊之深知张浚刚愎自用不善纳建言,点头苦笑称是。 陆游思忖了良久,此时才迟缓的说道:“你可知我这一章奏章写上去,会有什么后果?” 李凤梧起身长揖在地,“老师此奏章送递临安,亦或会让官家震怒,老师少不得要贬职,但极大的可能是留中不发,待得北伐尘埃落定,老师自会受益良多。” 陆游扶起李凤梧,没有立即回答,只道容他思考几日。 李凤梧也便知趣的不再提此事,拿出在建康所作的几篇文章,其中便有府学考试的那片时务策论《复兵论》。 那几篇文章陆游指点了不少,当他看完《复兵论》后,神情变幻隐晦不明,将之递给陈俊之,良久才长出一口气,笑道:“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世人所言不欺吾也!” 镇江距离建康极近,春节前的杀仆案和吴家儿媳妇案早已传到这边,作为李凤梧的老师,陆游分外关注,也知道了那句流传极广的话。 李凤梧笑笑,“老师谬赞了。” 陈俊之在一旁笑道,“可惜这字着实丑陋了些,你还得勤加练习啊,可不曾见过哪位进士及第的才子写得一手烂字。” 适时有仆人过来,称晚宴已做好,请两位老爷和小官人移驾。 陆游便笑着拉起李凤梧的手,“远道而来,本该设宴为你洗尘,奈何你老师我是个清贫人,吃不得大鱼大肉,倒是那宋厨子所做的鱼羹很是美味,走走走,且饮几杯黄酒驱春雨寒气。” 李凤梧眼睛一亮,老师说的莫非是那宋嫂鱼羹。 宋嫂鱼羹是起源于南宋的一种名菜,距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据周密著的《武林旧事》记载:淳熙六年,太上皇宋高宗赵构登御舟闲游西湖,命内侍买湖中龟鱼放生,宣唤中有一卖鱼羹的妇人叫宋五嫂,自称是东京人,随驾到此,在西湖边以卖鱼羹为生。高宗吃了她做的鱼羹,十分赞赏,并念其年老,赐于金银绢匹。从此声誉鹊起,富家巨室争相购食,宋嫂鱼羹也就成了驰誉京城的名肴。 鱼羹色泽油亮,鲜嫩滑润,味似蟹肉,故有赛蟹羹之称。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宋嫂鱼羹,那位老妇人在临安,不过这位厨子也姓宋,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牵连? 果不其然,席间鱼羹之美,让李凤梧第一次觉得,其实咱大宋炒菜还不完善,但伙食也不差,这鱼羹堪称美味。 询问中才得知,这位宋厨子是东京人,有一位嫂子在临安。 这便是了,这鱼羹必然和宋嫂鱼羹同出一家。 吃过晚饭后,又吃了水果点心,品茶间请陆游和陈俊之提点了自己一番,李凤梧这才告辞回客栈,临行前陆游改了主意,对李凤梧说这几日便琢磨着写一封奏章送递京城。 李凤梧离开后,陈俊之讶然的问陆游,“务观,是否太过激进了些许?” 陆游摇头,“此子敦厚必不欺我,且他也明白,此奏章上递临安,折子中必提他之名,我与他损益一体,若官家真是大怒怪罪于我,恐怕他的科举也无甚希望,因此我深信他不会冒这种风险,让我激进行事,他必然有十足把握。” 陈俊之沉默许久,才道:“你是相信了他席间所言,海陵王的柔妃真和他在一起?” 席间,李凤梧下了一剂重药,冒着巨大的风险告诉了两位长辈,说耶律弥勒和自己一起来了镇江,并声称从她那里得知当今金主完颜雍对大宋北伐已有警醒。 陆游点头,“你觉得他会用这种事情来骗我们吗?” 陈俊之摇头,“耶律弥勒的身份何其敏感,再笨也不会用她来骗人。”言辞间倒是信了李凤梧大半。 陆游一脸担忧,“是啊,这孩子也真是偏激大胆,海陵王的柔妃也敢留在身边,是嫌自己活腻歪了么,此事你我还须得为他保密,不可与第三人知。” 陈俊之哈哈一笑,“信不过某?”随即又笑道:“若真是应验今日之事,务观你可真是得了个好学生,尤其是那篇《复兵论》,观点老辣俨然仕途老手,让人挑不出刺来,他日你师生二人必将煊赫于朝堂!” 陆游掩不住眉眼间的飞扬得意,“但愿罢。” 这孩子着实是个好苗子,从收他为学生,陆游就极其看好,如今又行此事,虽然太过偏激大胆,但却颇有那位谥号“文”的王荆公之作风,也不知道此次是福是祸,自己可要好好琢磨一篇陈情奏章来,就算自己被降罪,也得让这孩子简在帝心。 王安石,谥号文,欧阳修,谥文贞,避高宗讳改文正,皆乃文人最高追谥。 若吾之学生辉腾于朝堂,师之幸甚。 愿天下再出文与文正。 佑我大宋百年! 第七十六章 北伐!北伐! 隆兴元年的四月,是孝宗赵昚最具期望的日子,因有史相公为首的势力反对出兵北伐,赵昚身为一国皇帝,焉能被自己的相公们掣肘,在说服无效后,悍然起诏,绕过东府的尚书、门下、中书省,诏令直达建康。 在赵昚看来,一旦北伐起兵,金宋交战,两位相公便不得不顾全大局,全力调动全国资源以配合张浚。 事实上也是如此,当得知官家旨意绕过三省后,史浩悲戚交加,去意坚决,却不敢在战争期间给官家添乱子,只能和陈康伯一起全力配合北伐。 四月下旬,张浚坐镇建康,接到官家诏令后,调兵八万,对外宣称二十万,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显忠指挥直取灵璧,一路由邵宏渊率领挥师剑指虹县。 大宋中兴之主赵昚的野望,在隆兴元年的四月,达到巅峰。 王师北进,兵锋复汴梁! 大宋境内,知晓消息的州、府、路一时间沸腾起来,宛若有人在大宋这小国土的油锅里浇上了一瓢冷水,就连主和派也在翘首以待。 得知消息的当日,陆游放衙后找到陈俊之,两人在府尊府上大醉不归,这其中少不了对李凤梧的惊叹,这小子果然未卜先知,官家旨意真的绕过三省直达张浚手上。 直到这一刻,陆游才彻底放心自己前几日送往临安的那封奏章。 隆兴北伐轰轰烈烈启幕,随着李显忠军队杀向灵璧,出自周必大之手的讨伐檄文随之宣告天下,除去各地官府,民间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宋民心沸腾,皆等着李显忠和邵宏渊的王师传来捷报。 建炎南渡以来,大宋黎民从无一次如隆兴元年一般,如此期待战争,赵构在位几十年,大宋屡屡被金国欺凌,加上绍兴三十一年海陵南侵时采石大捷带来的自信,如今的大宋子民,无不认为这是恢复中原的大好时机。 是以当李显忠、邵宏渊两部兵马起拔时,竟受到当地百姓夹道欢送的英雄待遇,这让意气风华的两人越发豪迈,恨不得马上挥师渡河北上东京,再迎官家和文武百官返回汴梁,自己也立下不世之弥天大功,封侯拜王光宗耀祖尽在那日。 然而朝堂之上,史相公在倾尽全力调动全国物资配合张浚的同时,也发起了脾气,私下里甚至对陈康伯说:“吾等为相,兵出两而绕三省,留之何用,且辞之毋待。” 这并不是气话。 史浩毕竟是相公,又是帝师,更是最坚硬的主和派。 陈康伯和史浩的关系并不好,史浩却对陈康伯说打算致仕,不外乎是先给主战派和官家打个预防针,你们要北伐置大宋于危难之中,你们自己干就行,别把老子拖下水,老子可不想在青史上留个千古骂名,所以不想干了。 正在镇江逗留准备参加绘慧楼的学会再返回建康的李凤梧早已知结果,对此并无多少雀跃之心,只是可怜赵昚这位中兴之主。 南宋最强的皇帝,偏生遇见的是李显忠邵宏渊之流。 不需要老天给他一位狄青、岳飞,哪怕是韩世忠,没准便能让这位中兴之主恢复祖宗基业,成为大宋的最强皇帝,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隆兴北伐失败后,这位中兴之主雄心顿失大半,到虞允文去世后,便再无北进之心,是南宋皇室之戚却是南宋黎民之喜。 若赵昚一直坚持穷兵黩武北伐,也不会有乾淳之治的中兴盛世。 战事起边境,各州府忙碌得热火朝天,除淮南西路境内民心略有躁动,其余各路境内浑然没有边境的凝重,民间依然歌舞升平。 李凤梧等人在镇江,便感觉和平时差距不是很大。 只不过战事一起,淮南西路、淮南东路、江南东路、和利州路便宣布宵禁,而物资亦开始紧张,物价随之上涨,好在有朝中二相全力配合,加上张浚坐镇建康后杀鸡儆猴控制了最大的盐铁榷商郭瑾,这才使得没有出现物价崩溃的局面。 在这个士子狎妓谓风|流的年代,宵禁之后便少了许多乐趣。 临安,天子办公的延和殿内,赵昚啪的一声将手中奏章摔在地上,脸有怒气,黑得能滴下水来,沉声怒道:“好你个山阴陆务观,我大宋雄师北进之际,你却上这等奏章,眼里还有朕么!” 一旁的谢盛堂吓了一跳,很少看见大官如此生气,就算是史浩相公和他辩论出兵北伐与否,也不见他如此动容,显然这陆别驾触及到了大官底线。 不过谢盛堂终究是天子最信赖的宦官,素养了得,闻言不动声色,也不敢去将奏章拾起来,只是安静的听着,等候大官发泄完怒气再做定夺。 大宋的宦官可不是明清那种太监,随便来个男人把根子一剪就能当的,终大宋一朝,也不过区区百数宦官,其中不乏满腹经纶之辈,这谢盛堂便是其中佼佼者。 赵昚咬牙切齿,“他当朕好欺负么,竟在此等时间说这等晦气之言,气煞朕也!” 谢盛堂这才慌忙上前劝慰:“大官不要气坏了身子,陆别驾应不至于如此不明事理,这其中怕是有甚误会,据老奴所知,这陆别驾也是一心期盼渡河北上的,大官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我让御膳房送些清心莲子羹来?” 谢盛堂服伺赵昚数十年,太了解这位皇帝了,知道他心里有怒意说出来还好,若是不说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动怒。 比如上次遣皇子钦差建康,表面平和,实则心里已聚怒意。 赵昚挥挥手,“不用了,你且看看,这陆务观说的什么话,竟说旨意绕三省是朕刚愎不尊祖制,甚至还未战先怯,说什么北伐起于灵璧终于符离,这不是诅咒我雄师失利么。” 谢盛堂拾起陆游那封《止兵陈情》的奏章,当然不敢真看,大宋的宦官可不敢轻涉朝事,将奏章轻巧放在御书桌上,说道:“镇江到临安走驿道也得几日,陆别驾这奏章怕是在大官旨意下达之前送出的,他怎的知晓大官是绕过东府三省下的旨意?” 赵昚愣了下,旋即想起奏章中的一段话,没好气的道:“是他一个学生推断出来的。”猛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学生名字挺耳熟的,叫李什么梧来着。” 谢盛堂笑了笑,“大官,叫李凤梧,建康府学的一名生员,好像还是张枢相的亲戚,周正字从建康赴临安时曾带来他的一篇《复兵论》,大官还为此称赞过他呐。” 做到谢盛堂这个地步,必然具有过人的本事,这些些小事节也铭记在心,不然何以能伺候赵昚几十年,如今的谢盛堂,虽然不如相公般叱咤风云,但在这大宋,却也没几个人敢招惹他,哪怕就是三位皇子,也得将他好好奉承着。 赵昚愕然,又是这小子。 区区一建康府学生员,写出《复兵论》也就罢了,他竟然还能知晓我会绕过三省下达旨意,甚至还能推断出雄师止于符离? 你小子还成了我赵昚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取过《止兵陈情》丢到一边,“留中。”这便是暂时不降罪陆游的意思,等以后北伐尘埃落定再算这一笔旧账。 张浚督师北上,李显忠和邵宏渊士气如虹,不宣而战必可打金国一个措手不及,战事必然大捷,到时候我便治你个泼污朝事的罪名,赵昚嘴角浮起一抹指点江山的得意笑弧。 谢盛堂也笑了,这山阴陆务观倒是收了个好门生。 可惜最后终究要成为天子门生。 第七十七章 一代宗师,米氏山水 这日清晨,李凤梧在李巨鹿陪护下绕着镇江跑了一圈,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镇江终究是个小府,不如建康。 洗漱吃过早食后,便见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两人牵手鬼鬼祟祟的离开客栈,不由得有些好奇,问一旁的李巨鹿,“这几ri日|你陪护她们在镇江游玩,可有什么异常?” 李巨鹿挠挠后脑勺,“小官人,你知道洒家的,哪看得出小娘子那些许心思。” 李凤梧一想也是,对同桌的杨迈说道:“杨兄今日有甚打算,若是不拜访好友,不如一起走走,见见这镇江美景?” 杨迈笑笑,哪能猜不透李凤梧的心思,不就是想去看看自己的丫鬟鬼鬼祟祟干什么去了么,“也好,那就一起走走。” 出乎李凤梧意料的是,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在镇江城里买了香蜡等白事用品后,竟然出城直奔东郊的京岘山而去。 李凤梧脑海里灵犀一闪而过,心情瞬间大好,再看朱唤儿的身影,便觉得此女甚好,用后世的话来说,是个持家秉礼的好媳妇儿。 若说镇江京岘山有什么能让李凤梧现在还能记得,那便是山北麓的一座墓地,和旁边花山湾里的一座功德院。 墓是宗泽墓,功德院内祠祀宗泽。 说到这两样,都离不开那位古往今来最具悲剧情愫的岳鹏举。 宗泽是岳飞的老师,死后便是由岳飞和宗颖护送灵柩至镇江京岘山,筑下大墓,岳飞为怀念恩师的知遇之恩,于茔旁的花山湾云台寺创设宗忠简公功德院,以祠祀宗泽。 在后世是镇江著名的人文胜地,李凤梧那一世记忆里,曾经和一位生活作风开放的女同事出差镇江,因为心急工作的缘故没看出熟|妇女同事的暗示,错过了嘿嘿嘿的游戏,倒是工作结束后的闲暇时分去瞻仰过宗泽墓。 朱唤儿带着白事用品去京岘山,绝然不是找云台寺的僧人幽会什么的,除了拜祭宗忠简公还能有其他事? 这女子着实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孩。 虽然敬仰宗泽,可如今自己正在挖他曾孙的墙角,李凤梧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便不想去宗泽墓,对杨迈说道:“不如去绘慧楼看看,明日学会,今日应有诸多才子到了。” 杨迈自然无不应允,一旁的小书童不屑的扯着鼻翼,这李家小官人真是会欺负我家郎君----此郎君非彼郎君,和小官人一般,皆是称呼年轻主子,只是富贾大户人家多以官人相称,书香门第的世家喜以郎君相称。 镇江府不大,远没有建康的秦淮脂粉气。 绘慧楼并不在镇江城内,而是在府城西郊的苏园里。 三人来到西郊,远远的便看见一处园子,占地极广,背山面水松柏井然,正是四月春风时,春雨过后处处湛然新绿,又耗费巨资引运河之水在院子前形成一处湖泊,鸟语花香野鸭闲然,周遭植了许多的梅兰竹菊,甚有高雅清秀之风,间或有老翁垂钓于柳间竹前,端的是一副田园风光。 李凤梧最先看见的便是湖前的一块石碑,“洗墨湖”。 没来由的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似乎觉得和历史上某个名人有关,是东晋的陶侃还是书圣王羲之来着,李凤梧一时间有些不确定。 但王羲之是琅琊王氏出身,陶侃亦不是镇江人,这处洗墨湖断然和他俩无关。 杨迈书童薛桂尔是镇江本地人,便为两人介绍道:“这是洗墨湖,在镇江大是有名,绘慧楼便在池后的苏园之中,苏园你们应该知晓罢,是那位苏相公告老之后在镇江的居所?” 李凤梧不确定的问道:“哪位苏相公?” 薛桂尔甚是振奋,很有当老师的觉悟:“苏相公你都不知道啊,笨死了,魏国公、苏正简公啊。” 李凤梧心里隐约摸到了影子,难道是那位?笑着看薛桂尔,这丫头倒是灵气,“十八学士第中最为耀眼的苏颂?” 杨迈笑着说道:“李兄此话何意?同安苏氏虽是望族,自苏相公之后倒也有后人中进士,可远不到十八进士及第这般荣耀。” 十八进士及第,这得什么样的门阀才有此辉煌,当然,清河崔氏例外,论族中出仕辉煌,清河崔氏放在整个中华历史中,都是耍流|氓的存在,大可以说那句: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是垃圾。 二十三位宰相,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 同安苏氏,相公。 李凤梧立即确定,眼前这苏园的老主人必然就是北宋大宰相苏颂,顿时一阵悚然,那可是苏颂啊,出自同安苏氏。同安苏氏,正儿八经的士族门阀,其家族追溯之远可到盛唐,仅宋一代,便有十八位进士,所以后世芦山堂才有十八进士第的说法。 同安苏氏始祖是苏益,生于唐大中十年。光启元年(885年)正月,苏益随王潮入闽,任泉州都统军使,死后赠上将军、武安侯,葬于同安县。 同安苏氏一族极尽辉煌,最有荣者便是北宋相公苏颂。 而北宋三苏,据考据也是苏氏同宗支源,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同安苏氏依然枝繁叶茂,在沿海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而苏颂是谁? 若说起大宋的科学家,世人大多想到的是有《梦溪笔谈》遗留后世的沈括,却殊不知同时代还有一位完全不输沈括的科技人才,这人便是苏颂。他是北宋中期有名的宰相,为官五十六年,是杰出的天文学家、天文机械制造家、药物学家。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天文钟水运气象台,集观测天体、演示图象与自动报时于体,比欧洲人发明的时钟表早了600年,被誉为中国时钟的祖师。 同安苏氏之巅峰人物,当属苏颂。 李凤梧良久才叹道:“久仰苏相公大名,不曾想今日竟到了他故居。” 杨迈笑着抬步走向洗墨湖,“这次的学会,便是苏相公后人和米南宫后人共同举办。”薛桂尔接嘴补充道:“李家小官人当可在绘慧楼一睹苏相公之像,当然,若是愿意走走,苏相公的墓地就在京岘山。” 李凤梧对所谓的墓地真心不敢兴趣,唯一觉得有意思的便是帝王之始,那位一统九州的秦王位于骊山的兵马俑。 闻言笑着摇头,问杨迈:“此次学会群英荟萃,都有哪些人?” 心里其实是不抱多少希望的,印象中镇江极少出大才,尤其是人才凋零的南宋时期,镇江更是冷清得很,如今知镇江通判的陆游完全可以笑傲群儒。 说来惭愧,到了镇江后,李凤梧还没去见过其他人,整日里都到处游玩了,这让耶律弥勒很是得意,你个纨绔李家小官人,被我说中了吧,游学果然是游玩。 杨迈略一沉吟,便道:“据悉,米公和陆放翁会一起出席学会,提点后学,至于苏相公后人么,应该是当今镇江极其具有声望的苏子簌。” 老师陆游会参加学会在李凤梧预料之中,只是这位米公是谁? “李兄应该听过米氏山水的说法,这米公自然是小米,米友仁。”见李凤梧还是有些不确定的犹豫神色,杨迈只得继续耐心介绍:“米公字元晖,是米南宫米芾的长子。” 李凤梧恍然大悟,妈蛋,刚才杨迈已经提过米南宫,自己竟然忘了这位大家。 这可是开创米氏山水流派的大家呐。 俨然一代宗师。 南宋文坛人才凋零,但也有许多拿得出手的人物,陆游、辛弃疾、李清照、朱熹首当其冲无人可比拟,周必大有南宋文坛盟主之称,宋四家之一的米芾亦算一位,当然,提起南宋必然绕不开留下一片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 其实所谓的凋零,只是针对辉煌北宋而言,这些人放在其他朝代亦是享誉天下的士林青柏。 朱弁、曾几、范成大、尤袤、叶绍翁、杨万里、陆九渊、叶适、姜夔……数下来还是如繁星一般。 南宋,终究也是读书人的天堂。 群星依然闪耀。 虽然已经见过六十年间万首诗的陆游,见过南宋文坛盟主周必大,但李凤梧对米友仁这颗小米还是很有向往之心,米芾毕竟是宋四家,他的儿子能差到哪里去。 只是所谓学会,就是彼此吹嘘的文人聚会…… 第七十八章 一吻误终身 学会明日才举行,苏园是私人庄园,三人便在洗墨湖闲逛了一阵,恰见一老翁悠然垂钓,没有下雨,老人却也戴青箬笠,只差一身绿蓑衣,便能应那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景。 李凤梧对钓鱼颇有兴趣,那一世记忆里,小时候的老家毗邻一条大河,几乎是在河里长大的,就是后来工作后,也经常陪部门领导去水库甩几竿。 见状上前,看了下老人放置在浅水处的鱼兜,笑道:“老人家,渔情不错啊。” 老人已是耄耋之年,一脸的老人斑和皱纹,满头银发,闻言回首粗略扫了一眼三人,颔首点头,声音极其沧桑,颇有风中烛火之感,仿佛随时都能消散:“后生可是为参加苏园学会而来?那倒是积极了些,学会在明日举行。” 李凤梧笑道:“谢谢老先生提醒,我等知晓,只是今日无事,便出来游玩踏青。” 称呼从老人家变成老先生。 知晓此次学会的人,大概不会是白丁,这老人家道貌岸然,虽着普通华贵长衫,也无奴仆陪伴,却自有一股贵人气息,显然是位读书致仕人。 老人目光扫了一眼翠绿水面的白色鹅毛浮漂,见没什么动静,这才回身轻声道:“苏园主人好客,已有不少才子抵达,你们若是不嫌弃,也可登门拜访,和那慧子木待问一起交流学习,子簌自会招待你们。” 慧子木待问么…… 杨迈和李凤梧闻言动容。 李凤梧对南宋木待问本来没什么印象,可自从自己开窍后,哪怕是在建康,也或多或少听说过木待问的大名,无他,此人早慧,江南士林中极其有名,有大才子之称,堪有苏仙之风,是隆兴二年科举的状元热门。 只不曾想,此次苏园学会,连他也远道而来,倒是让学会增辉不少。 有山水宗师小米米友仁,有六十年间万首诗的山阴陆氏陆游,有大才子状元热门木待问,还有同安苏氏的苏子簌,倒是让人对此次苏园学会生出一丝期翼。 李凤梧微微含笑,躬身行礼,“谢过老先生好意,我等并无慧子木待问之大才,不好意思叨扰,游玩过后便自行寻去。” 老人哈哈大笑,却悚然想起会惊动水下鱼儿吃钓,慌不迭收声,轻笑道:“这便是小官人的不是了,此言岂非说那苏园主人以才待人,若是被那苏子簌知晓,怕是会和你争执一番了。” 李凤梧也自觉失语,歉然笑道:“是晚生失礼。” 老人微微点头,这小官人倒是不错,不似一般士子,说错了话大概会用言语掩饰,甚至于狡辩,他却能知小错而改,颇有大家风范。 适时近晌午,从苏园里匆匆奔出来一位黑衣小厮,过来看见李凤梧三人,有些意外,对老人躬身说道:“米公,午膳已上席。” 老人点头,黑衣小厮便慌不迭上前搀扶着他,帮忙收拾渔具。 杨迈和李凤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震惊,妈蛋,说了那么久,眼前身材矮小有些佝偻的老人竟然就是米公。 如今的镇江,有资格被敬称为米公的除了小米米友仁还有谁。 两人同时躬身行礼,“不知是米公,失礼了。” 米友仁在小厮的帮助下收拾好渔具,提了提鱼兜,五六尾巴掌大的鲫鱼便在鱼兜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很是满意今日的收获,笑看了两人一眼,挥挥手示意二人不用介意,便带着小厮颤巍巍的进了苏园。 言行举止间尽是风烛残年。 如果不是听到黑衣小厮的称呼,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眼前这年近八十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就是和其父一起开创一个流派的一代宗师米友仁。 北宋文坛辉煌,这南宋也有大妖娆。 这才一年的时间,自己就见到了文坛盟主周必大,拜了陆游为师,身边有一个名声不显于后世却最终会成为一方大儒的杨迈,要不了多久没准还能见到辛弃疾,现在又看见了活的小米…… 回到客栈,耶律弥勒和朱唤儿早已归来。 杨迈带着书童回房,李凤梧大马金刀的坐下,品了一口朱唤儿殷勤泡好的茶水,沉默着看向她,也不说话,就是这么静静的看着。 耶律弥勒发现了不对劲,吐了吐舌头,毫无同肩担道义的节操,悄无声息的跑了,留下朱唤儿一个承受李凤梧的雷霆怒火。 朱唤儿低着头,被李凤梧看得心慌,嗫嚅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惴惴不已,纨绔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 良久,李凤梧才徐徐说道:“我们认识是在秦淮河上,那时候你还是醉乐坊的女伎,有白莲之名,却终究只是个女伎,宗平虽有势力,却也拿不出那许多钱来为你赎身,如果我想不差,在你卖身契到期之前,那洪芬必然会下局,让你一辈子离不开醉乐坊,如果没有我,也许你这辈子都会在秦淮河上,最终会成为男人的胯下玩物,落个郁郁而终的下场,我也不需要你报恩,毕竟我初时买你回李府,只是一时意气,可到了如今,你扪心自问,到李府这半年我待你如何?” 朱唤儿愕然,不明白李凤梧为何忽然说起这些。 李凤梧四指捧茶杯,食指在茶盏盖上轻轻叩击,发出极有节奏的叮叮声,这让安静死寂的房间内越发压抑,拿捏够了气氛,李凤梧这才继续说道:“我知晓你和宗平是青梅竹马,可是唤儿,我不会因为他是宗忠简公的曾孙就将你拱手相让,这半年一朝一夕的相处,早让我明确了一个决定,就算你的卖身契到期,哪怕是你不情不愿,我也会用手段将你一辈子留在李府,纵然你会恨我一辈子也无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不公平。” 朱唤儿倏然抬首看着李凤梧,脸色惨白,眼里噙泪光。 李凤梧无视朱唤儿楚楚可怜,依然冷着脸,“从除夕那夜你坐到李府的主桌上那一刻开始,这就是注定了无法更改的事情。” 顿得一顿,“你一直说我是纨绔,其实在这件事上,我要当的是恶霸,这不是说说而已,宗平如今从军,你知晓的,张浚是我李家叔父,我有诸多手段,可让他永远回不了建康,你自己衡量,是选择你的自由,还是选择宗平的性命。” 朱唤儿几乎崩溃,顿在地上浑身失去力气,眼里只有无尽惶恐。 李凤梧起身,来到朱唤儿身旁,伸出手勾起朱唤儿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刮了一下粉嫩小脸:“所以……今后若再去京砚山,我希望你是以一个仰慕之人而为,而不是因为青梅竹马之情而去。” 仰慕宗忠简公的高风亮节而去扫墓拜祭,合情合理;因为他是宗平的曾祖,有情有意。因前者的原因去扫墓,李凤梧没有意见,可若再以后者的理由而去,李凤梧不能忍,毕竟你朱唤儿是我的丫鬟,迟早是我的小妾,有些底线绝对不能被逾越,“摊上我这个恶霸纨绔,唤儿,认命吧,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我,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 朱唤儿眼里的泪光终于萌芽,化作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李凤梧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低头在那眼帘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没有了青梅竹马,我李凤梧也会让你永远幸福,这是承诺。” 泪水果然是咸的。 朱唤儿顿时石化,心里乱成了浆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纨绔竟然吻我了?!!!!!!! 好柔情…… 宗平哥啊,怎么办,我竟然恨不起,我是不是变坏了,我心里竟然还有点欣喜纨绔的无情霸道…… 对不起…… 房外窗下,猫腰偷听着这一切的耶律弥勒笑着笑着,开始流泪…… 泪落无声。 ps:关于米友仁的生卒考究,有两种说法,一说是1074-1053年,一说是1086-1065年,本书中采用后者。 关于隆兴二年的科举,其实这次科举应该是隆兴元年,只是我一开始设置主角开窍的时间上出现了差错,只能继续错下去,将科举时间改在隆兴二年,这个改动实乃无奈之举。 再ps:这一章肿么都有点女频的感觉呢…… 第七十九章 苏园学会 此次苏园学会,牵头人是同安苏氏的苏子簌,也就是苏园主人的嫡长子,中流砥柱人物则是米友仁和陆游,一个是山水派宗师,曾官至兵部侍郎、敷文阁直学士,一个是在南宋也能以诗与盛唐媲美的陆游,出自山阴陆氏,现任镇江别驾,皆是士林青柏。 再加上今科状元热门慧子木待问,此次学会不可谓不隆重。 至于那苏子簌,在镇江亦是大有盛名,不仅有着一副玉树临风的容貌,更有满腔才华,老一辈士林儒才无不认为,此子纵然比不过木待问,却也有进士及第之才,未来必然在仕途上大放异彩。 苏子簌年少得意,此次学会邀请来木待问,未必没有和他一较雌雄的小心思。 人哪有不喜欢热闹的,参加学会的士子才俊们大多清楚,到时候学会上这两人必然会斗上一斗----纵然两人无心,也会被人怂恿起来的。 因此学会尚未开始,所有人便知晓,学会的主角只能是这两人。 其余士子才俊,只能在这两人的皓月之辉后散发米粒星芒,以期能博点声誉,若是能被小米米友仁和陆务观看重,再指点一番学问,未尝不能有举荐至朝廷的时日。 这一日苏园绘慧楼好不热闹,有镇江著名的才艺双绝女伎隔帘琴瑟和鸣,丝竹声声,真应了那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偌大的绘慧楼中,尽是远近知名的士子才俊。 米友仁年迈,又是苏子簌的老师,早几日便住进了苏园,此时便在小厮伺候下,坐在首席两座的右侧一座上品茗,看着满堂才俊微笑,若有后辈士子才俊过来见礼,便微微颔首。 苏子簌在绘慧楼门前,言笑晏晏如和熙春风,迎来诸多参加学会的士子。 辰时末,绘慧楼中已济济一堂,小米米友仁端坐首席右侧,木待问和几位士子相识之后,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其余诸多士子大概有二十来人,皆是远近小有名气的才子。 唯独另一位顶梁柱陆游迟迟未到。 众人也不焦急,如今北伐正当时,陆游身为镇江别驾,总会有些繁忙公务,刚到巳时,苏子簌便看见一身儒衫的陆游带着五人来到绘慧楼前。 苏子簌上前行礼见过陆游,又作了个环揖,邀请众人进楼。 心中着实有些好奇,陆游随行五人中,倒是有三个女子,一个小书童不提,两个女子……简直亮瞎了自己的眼睛,其中一位身材欣长削瘦,一看就是匹扬州瘦马,端的是美貌无双,看那纤长十指,必然是经略琴棋的才女,怎的却是一副丫鬟打扮;而另一女子身材高大,裙摆遮掩下的必然是一双大长腿,尤其是悚然惊心的胸口,简直巍峨得让人窒息,就算脸上只是略施淡妆,也惊为天人,却也依然是丫鬟打扮。 好美的两个丫鬟! 这是苏子簌的第一眼感知,以至于完全看不见两个丫鬟身前的白衣士子。 两美婢目不斜视,无视自己,跟着白衣士子进了绘慧楼,苏子簌只觉倍受打击,在镇江自己好歹也有苏宋玉的别称,竟不能让两个丫鬟侧目? 看着两美婢的背影,苏子簌收摄心神,不失风度的跟着回到绘慧楼。 心里升起一个疑问,能跟随陆游前来学会的人,究竟是什么人,那青衫白衣的两个士子究竟是何种身份,为何自己在镇江从未见过。 是山阴陆氏的晚辈? 想到这苏子簌倏然有些惊觉,山阴陆氏的晚辈,莫非亦是陆务观这种才华满腹的大才? 陆游到场,引得群群哗然,不过和以往学会略有不同,让陆别驾和米友仁哭笑不得的是,大多士子才俊和陆游见过礼后,再见得白衣士子身后的两位美婢,皆有不同程度的怔神,旋即雄赳赳气昂昂,无不想吸引那两美婢的注意力。 倒是那两美婢极有自知之明,只是安静的站在白衣士子身后,臻首微垂目不斜视,安安静静的做一道风景线。 此次学会是私下活动,陆游便上前执晚辈礼,躬身见过米友仁,“晚生陆游见过米学士。” 米友仁曾官至敷文阁直学士,陆游此举,无疑是对米友仁最大的敬重,然而米友仁虽是耄耋老人,却不倚老卖老,慌不迭扶起陆游,“放翁这是要折煞小米了,请入座。” 世人称其为小米,米友仁便自称小米,称陆游的号,这也是对陆游的尊重。 陆游一看,米友仁让自己入首席左座,立即便推辞道,两人一番言辞恭维之后,最终米友仁扭不过陆游,只得移到首席左座,陆游则在右座入位。 待小厮为陆游端上茶水,米友仁看见青衫和白衣士子,正是昨日自己在洗墨湖垂钓时候遇见的两位后生,笑问道:“这两位可是放翁山阴的后生?” 陆游笑了笑,指着杨迈说道:“这位叫杨迈,是建康杨奉贤的侄子。” 杨迈便秉礼见过米友仁。 米友仁抚须点头,“昨日见过,奉贤有才,尤其是在算数上造诣斐然,教习文宣王庙倒是屈才了。”杨奉贤虽然只是建康教习先生,却也以算数造诣远近闻名。 陆游又指着李凤梧道:“这是晚生的学生,建康李凤梧。” 群群再次哗然。 眼界甚高的陆游的竟然也收了学生,以往可从不曾听见,据悉陆游初到镇江时,便有本地的士族大儒上门拜访,欲让其才华灼然的次子拜入陆游门下,被陆游婉拒。 如今这突然冒出一个学生来,显然此人不简单。 能被山阴陆氏陆游看重的士子,再差也应是苏子簌之流,只是为何会默默无名,不过今日学会倒是变得越发精彩了,有今科状元热门木待问,有镇江大才子苏子簌,再加上个陆游学生,众人俨然已看见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厮杀即将展开。 米友仁思忖许久,不记得印象中建康有此等才子,不过昨日见了一面,对他的感官倒是极好,笑道:“放翁好眼光,此子将来必然大放异彩。” 这纯粹是恭维了,米友仁又不是伯乐,哪可能只因为李凤梧知小错而改就认定他将来会大发异彩。 陆游哈哈大笑:“米学士谬赞了。” 李凤梧正欲和杨迈坐下,却不料角落里忽然传出俏脆女声,“白娘子,原来你是放翁先生的学生,可曾找到了你的许官人?” 第八十章 且容我装上一逼 满堂尽皆愕然。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什么白娘子什么许官人,叫人摸不着边际,望向角落里,却见一位身材削瘦面目泛黄的男子正气急败坏的拉着一**岁女童,训斥着让她勿要胡言乱语。 苏子簌微微皱眉,此人叫吴景略,字印湛,是个游学秀才,前几日闻听有苏园学会,便登门拜访,这几日倒是都住在苏园,那女童是他女儿,极其聪慧,也不是个不懂礼数的人,怎的今日会如此冒昧?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听到有人称呼李凤梧为白娘子,都忍不住掩口而笑,李凤梧回首瞪了两人一眼,这才看向吴陌桑处,见吴景略一脸尴尬,隐然有怒气,便笑道为他解围:“我家官人不姓许,姓文,家住建康半水河畔,陌桑若是不嫌弃,可愿一起前往做客几日,没准你们还能成为好闺蜜呢。” 文浅墨、吴陌桑,这两丫头的名字倒真是相映成趣。 李凤梧这一番话自比白娘子,将文浅墨比作许官人,这便成了和吴陌桑的玩笑话,一时间缓解了尴尬气氛,吴陌桑也知道自己失礼了,在父亲的怒视下微微对李凤梧福了一福,“谢小官人抬爱。” 心中的小人儿却撇起了小嘴,这白娘子真是有趣呢,不过闺蜜是什么意思? 这一段小插曲略去不表,学会前期的各种寒暄和奉承不表,中期陆务观和米友仁对诸多士子才俊时务策论等文章的指点虽然也小有精彩,此次学会的重头戏却是在最后----和诗对对或经义辩论。 李凤梧有些印象,后世中他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些帖子,一些作家对各种交流茶话会的认知:彼此吹嘘互相吹捧,或者干脆就是ktv、会所里的花天酒地,根本就没多少真正的学术交流。 说一千道一万,男人搞文学搞艺术,最终还是为了搞更多的女人,漂亮女人。 但在古代不一样。 正如士兵在战场上用刀剑搏命一般,士子的学会,才华便是刀剑,声誉便是性命,其险恶程度丝毫不亚于沙场征伐。 因此诸多学会,真正让人翘首以待的是最后的和诗对对,或是经义辩论。 学会之中聚聚诸多士族,若能以才华胜过名声大显的才子,你便能享誉士林,将来高中进士便是锦上添花,若是不中进士,也能因学会博得声誉而闻名朝堂,最终会被举荐入仕也说不一定。 更有甚者,若你对经义学术见解超凡入圣,一次学会足以让你扬名立万,开创自己的学术论派,成为一代宗师也未尝不可。 地方学会,实则上就是地方士族的科举。 今次学会,没有学会辩论,在米友仁和陆游指点过诸多才子后生的文章后,便由苏子簌拉开和诗对对的序幕,苏子簌长身起身,爽朗的笑道:“今时春光灿烂,苏园绘慧群才聚集,又有米学士和陆放翁光临,我等不如先对下对子,待得大家思绪放开,再来作些诗词,以娱大家之时再得学士和放翁指点,岂不快哉!” 这一番说得极为得体,赢得不少喝彩附和声,苏子簌面有春风,真是个玉树临风,虽然比不得那美貌不似男子的宗平,却也是个极其彰然出彩的美男子。 这是要考究大家才智,曹植七步成诗为何会青史留名,便是因这种才智并不是一时开窍偶得,而是日积月累而出,若能临时和出一首佳作,那真是一跃成龙,成为士林佳话拥有莫大的声誉。 历来学会,最后的重头戏,大多是对对子和和诗。 这又有个考究。 对对子只是个活络气氛的书香活动,诚然也有人以绝对名扬后世,但文人真正看重的却是作诗之才,因此对对子大多在前,不过是个彩头罢了。 米友仁和陆游两人便轻声谈话,对对子这些事情两位长辈不会参与,只在之后的和诗中评定今日的诗魁。 苏子簌便率先道:“前些时日随家父游学临安,在西湖赏游时想起苏仙曾经的一对来,与家父思忖数日,也不知如何作得下联,‘提锡壶,过西湖,锡壶坠西湖,惜乎?锡壶!’不知在座诸位可有人能对出?” 李凤梧笑了笑,一旁的杨迈问道:“李兄笑甚?” 李凤梧摇头,“没事。”这次学会本就是凑热闹,并没有想过要博取什么名声,这个对子自己倒是知晓的很,后世网络信息爆炸时代,下联一搜一大把。 对对子起于后蜀,盛行于宋明清,但很多千古名对,都是在清朝被对出,比如苏东坡的几个绝对便是直到清朝才被人完美对出。 当然,宋明时期也有人对出,只是不那么完美罢了。 苏子簌这个对子在苏仙那时,本是绝对,不过历经百年,早已有人勉强对出,因此并不难,苏子簌也是为了活络气氛,如果开场就来一绝对那多扫兴。 果不其然,十来个呼吸间,便有一位镇江本地的富贵士子起身念道:“不才恰好想出下联,不知可否:‘拿短椅,挂缎衣,短椅砸缎衣,断矣!短椅’。” 便有人吹捧好对。 李凤梧笑而不语,苏子簌心有鄙弃却不形于色,木待问倒是撇了撇嘴角,几人都知晓,这早被人对出来,这人明知是他人对出,却偏生说是自己想出,着实叫人鄙视。 不过气氛终究是带了起来,陆续有人献出好对,在场诸多士子皆是有才之士,虽偶有对仗不工,但大多没有成为绝对。 直到木待问提出一对:张长弓,骑奇马,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居上,单戈能戟。 和苏子簌丰神如玉的江南名士风|流不同,木待问长相奇伟,高额高颧骨,眉毛如卧蚕,双目炯炯有神,身材更是罕见的高大,不似读书人,倒更像军伍中的猛将。 此对一出,满堂尽是沉思人,就连陆游和米友仁也停下了讨论,陷入沉思之中,这个对子以往从不曾听闻,难道木待问琢磨出来的新对子? 提出此对后,木待问面有得色,这也是自己夜读春秋时偶然所得的对子,曾求问与老师洪迈,不得答案,其后老师断言此为绝对。 今日学会提出,便是要笑傲众多士子。 这确实是个绝对,张拆开为长弓,骑拆开为奇马,而琴瑟琵琶都是王字居上,单戈合在一起便是戟,不可谓不巧妙。 绘慧楼一片安静,无人不摇头晃脑陷入沉思,苏子簌见状心里暗暗失落,自己也想不出此对,看来此次学会的风|流要被这木待问独占七分了。 这叫人好生不爽。 满堂沉寂中,却有一白衣士子微笑叩指茶几,正是陆放翁的学生李凤梧。 苏子簌眼尖,一眼瞥见,心里暗想,看这样子他是有了?被一个默默无名的人抢去木待问的风头,也叫人痛快,便问道:“李兄可是想出来了?” 李凤梧没想到会被苏子簌喊出来,闻言只得微微点头,坦诚道:“此对不算太难。” 且容我装上一逼。 众人闻言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你没见到就连陆放翁和米公都绞尽脑汁而不得么,你个舞象少年竟然说不难,你这可是把满堂士子的脸打得很肿啊…… 木待问听得自己得意之作竟然被称作不是很难,甚是不悦,冷哼一道:“李兄虽是放翁高足,可要思量仔细了,且不要滥竽充数。” 第八十一章 独占风|流 李凤梧鼻子抽了抽,差点哂笑出声。 陆游有些吃惊,这个对子是极难的,自己一时半刻也摸不着头脑,李凤梧读书不过载,他怎么可能对出来? 可自己深知李小官人的脾性,他若没把握,断然不会说出如此孟浪的话来。 一众人便翘首以待,当然,大多人是腹黑心理,不愿意看见木待问独占鳌头,毕竟被一个人默默无名的人对出,总比木待问尽得风|流让人舒爽。 先前各对,木待问对出的最多。 如镇江满堂士子再被木待问难住,镇江士族大可以自掘一井,大家一起跳进去算了。 李凤梧便轻轻念道:“伪为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居边,合手即拿。” 噗嗤! 有人捧茶静看好戏,却不料闻言惊诧,猛然被噎住。 陆游拍案而起,叫绝:“好对!” 苏子簌口瞠目呆。 木待问怅然所失,心情之郁闷简直无以言表。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也是读书过的,闻得纨绔此对,都惊得合不拢嘴,倒是那吴陌桑小女童不屑的哼了一声。 镇江诸士子,议论纷纷之后,便由衷的喝彩。 确实好对。 李凤梧肚子差点没抽筋,才强忍住心中笑意,看着一脸怅然所失的木待问,不由得有些怜悯,没办法,你这对子确实是千古绝对,可谁叫遇上我了? 这个对子极其有名,由晚清时期一个假洋鬼子提出才驰名天下。 原本上下联还有一句:我俄人和尔你人。 此对一出,难倒天下士子,然大清朝堂有一状元出身的大才,拍案而起,作出下联。 这个在故事李凤梧那一世记忆里,高中时期那位最喜欢说古今趣谈的历史老师曾说过一两次,如此看来,这个对子的原作者竟然是木待问? 本该是这个时代的绝对,却不料遇见了自己,让木待问一腔得意化流水。 木待问被李凤梧折了风头,心中极为不爽,黑嘴黑脸的道:“此对不过是不才偶然所得,算不得上等佳作,李兄也算有才,可再对一联?” 李凤梧暗道好笑,这木待问也是死要面子,就不愿意承认我比你厉害么,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好对,笑道:“木兄说来听听,若是对不出,也有满堂才俊可商榷。” 木待问暗道这李凤梧好狡猾,还未接招先把台阶摆好了,说道:“王荆公曾有一对与苏仙,‘一岁两春双八月,人间两度春秋’。” 陆游挑眉,这木待问心胸着实有些狭隘了,就连苏子簌也暗暗叹了口气,木兄这便过了。 别说镇江满堂士子,就是大宋士子聚在一起,也不见得能对出此联。 这是个真正的绝对。 王安石出对那年是闰八月,阴历正月和十二月都有立春这个节气,的的确确是不折不扣的两度春秋.另外,对联的第四字与第十二字都是“春”字,要求下联也具备同样的特征,这就极大地增加了难度。 这个对子,可是连大宋第一风|流人物苏仙也对不出,遑论他人。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一脸担心,这个对子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是当年的相公王安石为难大宋第一才子苏仙的绝对,纨绔这一次怕是要认栽了。 吴陌桑那丫头很是解气的扬手挥了挥拳头,就好像是她难住了李凤梧一般。 李凤梧无奈的翻翻白眼,长叹了一口气。 一副人生寂寞如大雪崩啊…… 若说这大宋还谁有能对出,只可能一个人:舍我李凤梧其谁? 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独孤求败姿态,挥手道:“此对不难,且看我对来:六旬花甲再周天,世上重逢甲子。” 没办法,谁让这个对子被大清的人才对了出来。 自己无形之中貌似又装了一逼。 嘶嘶嘶嘶…… 出奇的,绘慧楼里竟只有一种声响:尽是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这下口瞪目呆的不仅是苏子簌,木待问、米友仁、陆游、杨迈、朱唤儿……满堂尽读书人,无人不倒吸冷气。 震惊莫名。 这可是真正的千古绝对啊,连苏仙都束手无策的绝对啊。 特么的绝对啊! 今日竟然被建康一默默无名的白衣士子对了出来,这特么还有天理么,若是苏仙泉下有知,只怕会爬出来和这白衣士子畅饮三百杯。 满堂尽愕然,李凤梧倒有些后悔了,自己似乎太过招摇了……叔公张浚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须得低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木待问清醒过来,心中越发不甘,垂死挣扎道:“某还有一对……” 苏子簌对李凤梧是服气了,连续两个绝对,这不可能是巧合吧,只能说陆放翁这位高足确实是位不输木待问的大才,慌不迭出声阻止:“木兄,时候也不早了,对对就到此吧,我等还是来和诗以请放翁和米公指点罢。” 这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木待问脸色阴郁不置可否,李凤梧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表情。 朱唤儿看得好笑,忍不住伸手在李凤梧腰间掐了一爪,示意他别得意忘形。 陆游也知道这样下去会和木待问结怨,对李凤梧今后的仕途不好,毕竟这木待问是状元热门,今后必然会是大宋朝堂的一位大员。 便点头应道:“子簌所说甚好,慧子且落座罢。” 木待问盯了李凤梧一眼,愤懑不甘的坐了回去,李凤梧只是装作没看见,这不都是你自找的么…… 米友仁年迈,先前和陆游聊了许久有些困倦,此时便只是点点头后阖目休憩,况且他擅长的书画而不是诗词,这种钦定和诗主题的事情还是交给陆放翁来,因此陆游便笑道:“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座诸位未尝没有不能作某与米学士老师的才气,因此诸位不必拘束,尽情发挥罢。如今我大宋北伐,诸位就以北上为题,诸位觉得若何?” 陆游说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凤梧,意思很明显,我今天故意和你一起来,不是没有理由的,你小子得给我争气,不求凌驾于木待问和苏子簌,好歹也别丢脸,好生给我琢磨出一首诗来。 李凤梧暗自好笑,才阻止我对对大出风头,又让我和诗,果然,文人还是争强好胜的。 论诗,盛唐是巅峰,但既是以北上为主题,貌似老师你的诗都是极好的,拿出来如果不能夺魁,那真是愧对陆放翁这个称号了。 所以老师,对不住了。 陆游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妥…… 陆游定了主题,众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纷纷点头,绘慧楼中一时便安静下来,诸多才俊纷纷低头思忖,想临时做出一首佳作来。 眨眼过去半刻,依然无人出声。 七步成诗之所以会千古传颂,并不是说说而已,何况曹植那首《七步诗》可不是凑数,就算没有七步成诗这个加成光环,这首诗也是首千古佳作。 过了半刻依然没人出声,陆游不由得有些失望,看向李凤梧,发现这小子镇定自若的坐着品茗,丝毫没有绞尽脑汁想诗的迹象,不由得微恼,小子你也太放松了罢……旋即想到李凤梧读书不过一年,不由得又有些失望,估计这小子对对子独占风|流已耗尽才智了。 看向木待问,却见他也是镇定自若的品茗,颇有得色,只是眼角不时扫一眼苏子簌和李凤梧,陆游不由得笑了,文人相轻,木待问此举可不是放弃了,显然胸中此时已有作品。 那苏子簌坐在椅子上,微微凝目,胸中也应有思绪,只差最后的斧正。 从满堂士子的神采中,陆游不难判断出,单从急智上来说,木待问第一毫无意义,苏子簌第二,其余随后,至于自己那位学生,先前的惊艳消失不见,此时看他一脸惬意就来气。 反倒是杨奉贤的侄子杨迈,俯身过去和李凤梧轻声交流,显然也想出了一首作品。 而谁能夺魁,就要看作品的质量了。 角落里,有沧桑声音响起:“某不才,想了一首诗,还请在座大家斧正。”众人闻声望去,却是先前失礼女童的父亲,那位身材削瘦面目泛黄,衣衫老旧却洗得极其干净的吴景略。 陆游笑道:“请。” 吴景略起身,昂然念道:“夜坐惊风雨,推窗揽云际;铁马望关山,吴钩耀江蓠。” 第八十二章 谁为诗魁 吴景略念完,一脸期期然。 然而就连在他旁边的吴陌桑都在抚额头,一脸的不忍,显然连她也不看好父亲这一首诗,李凤梧也是暗叹一声,论诗,大宋怎么也比不过盛唐,可惜南宋只有一位陆游。 半刻而作,这首诗略算工整,平仄勉强及格,意境也有,可总让人觉得差些意境,就好像前面就是一扇门,推开这扇门就能看见一片广阔的天空,而这首诗恰好差了临门那一脚。 不是佳作,也算好诗。 至少绘慧楼中有六七人闻听得吴景略念完之后,再和自己胸中所想之诗一比,便生了放弃之心,自己所想之诗还不如这寒酸秀才,又怎么去和木待问苏子簌争雄? 零零落落有抚掌声,吴景略脸色期然褪去,只剩凄然。 看来自己终究不能乘风化龙,这一次的学会,又要和以往游学途中参加的诸多学会一般,空手而归,博不来半点才气名声了。 苏子簌毕竟是主翁,起身笑道:“吴兄此诗极好,铁马望关山,吴钩耀江蓠,当是我大宋雄师此时在边关的写照,假以时日,吴兄之才华必然耀京华,也让此次学会留下美谈。” 吴景略这几日住在苏园,苏子簌已看清,这人不是怀才不孕,而是怀里确实没才,不过终究是读书人,还是要给他一些颜面。 吴景略点头谢过苏子簌,黯然落座。 一旁的女童吴陌桑轻轻拉住父亲的衣袂,小小的眼神里满是焦急,深恐父亲又因此生出心病,吴景略看见女儿,微微笑笑示意自己不碍事。 吴景略之后,又有两三人起身吟出自己的作品,有吴景略抛砖在前,后面两三人的作品倒也不差,但都算不上出彩,更别提惊艳了。 眼看无人再出声,众人便看向苏子簌和木待问。 诗魁必然是在这两人之中了。 至于陆放翁带来的两位士子,青衫士子杨迈只是和白衣士子李凤梧交谈片刻,并没有起身将自己作品广而告之的意思,先前对对大出风头堪称惊艳的白衣士子李凤梧则是气定神闲,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子簌看向木待问,俊朗风姿的微笑:“木兄先请?” 木待问闻言撩撩襕衫,先前因为风头被李凤梧所抢的愤懑已逐渐平息下来,心绪平和的拱手示意:“苏兄先请。” 君子之交礼在前。 中华文明传承数千年,忠孝礼信义等思想如一串串珍珠,就算是读书贱如狗的元朝,这些基本的美德也依然闪耀着光华,何况是礼仪清明的南宋。 苏子簌便笑笑,长出一口气,一手背负,一手扶在胸侧,琅琅而吟:“春风镀旧鞍,寒光曳壁关,仲谋驱天狼,何人忆长安?” 苏子簌诵完,背负双手傲视群子,颇有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一时间身上散出的风|流气让人着迷,就连见多识广的耶律弥勒也暗叹一声这苏公子好一副皮囊。 此诗一出,绘慧楼一片寂然。 良久,才有喝彩声四起,同样是五言绝句,苏子簌这一首诗便远胜于吴景略,春风镀旧鞍,是指旧朝张浚新来春风得意,承蒙官家旨意除枢密使督师淮上,寒光曳壁关,则是指北伐兵起于灵璧,仲谋驱天狼,寥落一句指出大宋王师之雄武如那三国之孙仲谋,最后一句何人忆长安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此处长安,当然不是指盛唐的帝都长安,而是暗指大宋旧都开封,以前朝帝都暗指旧朝都城,堪称完美,全诗引用时势,又借喻经典,最后一句画龙点睛指出当今大宋之人的共同心思。 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诗。 陆游微微颔首,苏子簌果然有才,这一首诗虽然也有瑕疵,但却在半刻之内作出,以后再精雕细琢一番,未尝不能成为千古名作。 一直阖目休憩的米友仁睁开眼,得意的笑了笑。 今科状元热门木待问悚然动容,起身微微躬身礼道:“苏兄大才,此等佳作必然千古留名。” 苏子簌心有得意,脸上谦然淡定,笑着回礼,“木兄过奖,想必木兄早有佳作成竹,还请不要藏拙,让我等慕状元之彩。” 同是少年郎,皆是心比天高的年龄,这种年龄段,多有一种天老爷第一我第二的心思,焉能没有争强好胜之心,苏子簌一首出彩的诗激起木待问争雄之心,闻言也不再谦虚,笑道:“那就献丑了。” 起身对着陆游,念道:“也是首五言,还请先生斧正。” 陆游颔首,“不敢当,请。” 木待问便念道:“鄙夫六尺躯,俯仰叹逼仄,炙手事当路,快意已烂额。檄书传九州,将军齐过河,搀枪堕九霄,列缺乱阡陌。” 楼内沸然。 苏子簌一诗,平正之中随着画龙点睛也现妖娆,那么木待问这一首诗,便是山高月小之后的大水拂江,一阵平缓的铺垫之后陡起波澜,意境之壮阔更上了层楼。 不从用词遣句,单从意境上来说,便凌驾了苏子簌一筹。 文人相轻,纵然木待问早有状元之名,这镇江诸多士子也大多是看不惯他的,总觉得是吹嘘出来的名声,然而此诗一出,不少人便心服口服了。 就是苏子簌,也不得不为之暗叹一声,状元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苏子簌原本是存着要和木待问一较高低,自己只要能在今日学会上胜了木待问,明年的春闱中,自己纵然考不过他,在士林中也能傲然自吹,那木待问的诗文才华可是不如我苏子簌的。 可此时一比较,才发现木待问的诗文才华远胜自己。 苏子簌不由得黯然神伤,很有点当年那位周公瑾的心境,既生木待问,又何生我苏子簌。 木待问念完,便坐下,安静的坐下,眼里再没有丝毫焦躁神色。 米友仁再次睁开眼,笑了笑,看了一眼自己的得意门生苏子簌,暗道此子有心魔,须得找个时候开导一番,此次输给木待问并不算得什么,要知道我大宋苏仙,当年科举不也没有中得状元。 百年过去,如今人皆知苏仙之风|流,有几多人还记得当年的金榜状元? 陆游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凤梧,这才对众人笑叹道:“慧子此诗已臻完美,某亦无词可评,若无意外,当是本次苏园学会之诗魁,实为诗家之幸事。” 连山阴陆氏的陆放翁都如此说,众人无不叹服。 苏园学会的诗魁,非木待问莫属。 第八十三章 非得逼我出手? 陆游一席话,便将此次诗魁之选尘埃落定,无人不服,就连苏子簌也叹服,无他,自己的诗虽然也不差,意境遣词都算上佳,但和木待问之诗相比,尚有差距。 自己的诗宛若一江秋水向东流,平缓舒展中见秋意,正如那秋月点缀下的秋风徐来,吹起了漫山红叶,虽然也有不俗的意境,但终究落了小乘。 而木待问的诗,亦是如一江秋水向东流,却突兀的一转,仿佛平缓大河中忽然起山洪,百尺洪峰一跃而起,肆意倾泻席卷天下。 意境之壮阔,足以让人血脉贲张。 绘慧楼中,人皆羡慕的看向木待问,有此大才,今科状元题名者,非他莫属。 终究只是个及冠青年,在众人仰慕敬佩中,木待问先前被李凤梧折盛的愤懑心绪尽去无遗,此时便有些飘飘然来,颇为傲气的环视一眼诸多士子,心道对对子算什么,作诗才是我士子风|流,笑道:“承蒙放翁看重,今后若再有学会,我定当和诸位一起再和诗交流,以期来年之大举尽皆及第。” 人皆恭喜之。 木待问得意非凡,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四处频频拱手回礼。 忽的平地起春雷,依然是那个角落里,依然是那个俏脆女声:“那白衣小官人不是陆游先生的高足么,先前对对子惊艳了众生,此时却连诗都不和一首么?你这样倒是让木先生好是胜之不武。” 满堂寂然。 苏子簌等人暗恼,这小女童吴陌桑也太不知礼了,众人细看去,却忍不住啼笑皆非,无他,那小女童此时正气鼓鼓的盯着放翁高足,名叫李凤梧的白衣士子。 看那神态,再联想到之前的话语,众人不难想到,吴陌桑这俏皮女童和李凤梧应该是旧识,且生过狭隙,这女童明显是想看李凤梧出丑。 不过此时有苏子簌和木待问珠玉在前,这建康的李小官人纵然胸中有诗,怕也是不敢拿出来贻笑大方的。 对对子惊艳,不代表作诗惊艳,默默无名的白衣士子很难压木待问一头,甚至连苏子簌都难。 吴景略叹了口气,没心思责备女儿。 陆游也叹了口气,先前还有心思让李凤梧和木待问苏子簌一较高低,但听了两人的作品,深深的觉得只读了一年书的李凤梧断断不能超越,这才落字给木待问定下诗魁,这小姑娘一闹腾,自己这学生怕是要丢脸了。 连带着自己也丢脸,不过万幸对对子时李凤梧已风采尽展。 却也不恼那女童,童言无忌,谁叫李凤梧这小子到处招惹人呢,那小姑娘虽然无礼,可是话语却是犀利,显然是饱读诗书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将木待问也牵上。 一句胜之不武,就算李凤梧百般推辞,那木待问也势必会让李凤梧和诗一首,不然将来传出去,他这苏园学会的诗魁就有点走味的意思了。 正在踌躇着要怎么给李凤梧一个台阶,却见木待问已然转向李凤梧,笑道:“李兄先前惊艳我等,想必胸腹之中大有墨池三倾,自不会比某差,何不和诗一首,倒好叫那小娘子死心你不是那瞎猫,某等洗耳恭听佳作。” 这话其实有点险恶用心了,先将李凤梧捧到高处,李凤梧作出诗来,若是不好,那先前对对子不过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捧杀……陆游先生的高足也不外如是。 一直阖目休憩的米友仁也睁开眼,笑看着李凤梧,“你且作一首罢,好与不好,放翁也不会嫌你丢了山阴陆氏的脸。” 这…… 陆游暗骂,这个只懂书画的老狐狸,感情还是不服气山阴陆氏,心中倒起了好胜之心,难道我的学生就一定不如你学生苏子簌? 李凤梧对对子出尽风头,和诗本来不想参与,况且老师陆游又落字给木待问定下诗魁,李凤梧怎能驳了老师面子。 此时众人给在吴陌桑牵头下给自己造了一只虎,自己便是骑虎难下。 你木待问春风得意,欲要一雪前耻,想看我出丑? 行。 你米友仁一心争胜落井下石,想看山阴陆氏出丑,不如你家苏子簌? 也行。 你吴陌桑也想让我李凤梧吃瘪? 还是行。 但是…… 李凤梧长身而起,顺了顺襕衫,笑容醉人,落在众人眼里,却始终觉得这白衣士子的笑容有些诡异的感觉,似乎是带着一抹得意,还有一丝嘲笑? “既然如此,我便献丑和上一首,请老师和米公斧正,请苏兄和木兄指点。” 长身而起的李凤梧面带微笑,五官极其俊俏,不如苏子簌的丰神俊宇,也没有木待问的高大伟岸,却有一股赏心悦目的爽落,尤其是那刻薄的嘴唇上略带笑意,更是让绘慧楼的诸人恨不得将它缝上。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早已见惯,剩下唯一的一个女子便是吴陌桑,看见李凤梧这种大有要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作势,越发恨得牙痒痒的。 这李家小官人真是可恶。 越笑越可恶! 木待问和苏子簌都自视甚高,尤其是木待问,心想着扳回一城,此时便心里得意的等着看李凤梧出丑,等着看山阴陆氏的陆放翁出丑。 李凤梧看在眼里,心里只是冷笑,区区苏子簌,在诗才凋零的南宋都不出名,也不知道这货哪里来的底气,至于木待问那首诗,李凤梧更是哂笑不已,因为那首诗中有六句,自己恰好知晓。 鄙夫六尺躯,俯仰叹逼仄……炙手事当路,快意已烂额……搀枪堕九霄,列缺乱阡陌。 这六句出自木待问作品《火后寄诠老》,为何这首诗里的句子会在今日学会上出现,李凤梧不用猜便知道,这木待问的状元大才只是一时风光,之后便会江郎才尽。 要不然终木待问一生,也不会仅有几首诗流传后世了。 李凤梧挥手,这货不知道从哪里顺了把画扇,此时轻轻扇开,扇面盖心,徐徐轻摇,双鬓飞舞衬白衣,真是个若谪仙一般风|流。 一腔书生气,满纸风|流意。 这一番作势,落在众人眼里,真是羡煞众人,关键这货还长得很好看。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便掩嘴而笑,这李家小官人真是个会做风|流的人。 咳嗽一声,李凤梧盯了一眼老师陆游,这才吟道:“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第八十四章 且期你凤鸣九天! 中华数千年文化,历来有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说法。 诗文化的巅峰,自然是在盛唐,诗圣杜甫和诗仙李白且不说,初唐四杰、王维、孟浩然、李贺、元稹、李商隐、杜牧…… 盛唐,便是最繁华的星空。 而在宋朝,诗文化则逐渐衰落,词文化走向巅峰,因此要说这大宋朝谁的诗最好,那真的只能是李凤梧的老师陆游。 陆游的诗,就算是拿到盛唐,也是可以和诗仙诗圣刚正面的。 在这个地方学会上,李凤梧拿出陆游晚年的得意之作,反响可想而知。 哐当! 苏子簌正捧茶,闻听得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时,一时惊得失神,手中茶盏跌落在地,崩成无数碎片! 米友仁倏然睁开双眼,好一句铁马冰河入梦来,这不正是自己现下的真实写照吗。 木待问双目圆睁,不可置信。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也是听得心旷神驰,尤其是朱唤儿,虽然早知纨绔心中有才,却也不曾想到有才到了这个地步。 至于那吴陌桑,倒是淡定得多,只是小眼里多了股说不出的情绪,似乎是不甘,又似乎是有些折服…… 至于满堂其他士子,此时倒是无人倒吸冷气,大多沉浸在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意境中了。 唯独陆游的反应有些奇怪。 皱眉沉思,总觉得这几句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觉得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和当初在建康赴宴时,李凤梧说出“勿让有志之士垂老病中惊坐起,嘱托小儿王师北定时家祭告乃翁”时的感觉一般,魂牵梦绕过…… 这小子果然不愧是我的学生,所作之诗竟能和自己生出诸多感应。 李凤梧一脸歉意的看了一眼陆游,借了老师两首诗,无以为报,但求辅佐老师登上仕途巅峰,成为大宋权倾天下的相公。 有道是史家不幸诗家兴,诗家不兴史家幸。 陆游少了几首名作,若自己再助他登上宋臣之巅峰,恐怕那首千古名作《书愤》也要绝迹于世了,这可怎生是好? 自己总不能让这等名作湮没在历史中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连隔帘女伎的琴瑟和鸣声也停止了下来,满堂士子才尽数醒悟过来,陆放翁的先生李凤梧对对子尽得风流,此时和诗又一枝独秀,此次学会,此子必然声名鹊起于江南东路甚至于临安。 米友仁长叹一口气,“后生可畏吾衰矣,放翁此子,必将如那苏仙一般,尽得我大|宋士子风流。” 陆游哈哈一笑,“米公此言,子充也曾说过。” 米友仁惊道:“是周正字?” 周必大从建康府学召至临安后,便升任秘书省正字,据临安传言,还将参加馆试,要不了多久必然要平步青云。 米友仁倒不是吃惊周必大的仕途,而是吃惊以周必大的才华,竟然也会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可见陆放翁这个学生究竟有多大才。 周必大,是本朝可称之为文坛盟主的大儒。 陆游点头,笑而不语,心中着实乐开了花,我这学生比起你那苏子簌如何,老头,山阴陆氏不是米氏一门两父子可比的,当然,同安苏氏还是不可小觑。 震惊过来,众人皆望向木待问。 如今除了木待问的所有人,都以为白衣士子李凤梧当为此次学会魁首,就连那苏子簌也沉默着不说话,显然默认了这个事实。 木待问双目圆睁,许久许久,才颓然泄气,闭眼又睁眼,神态落寞的叹道:“李兄大才,某自愧不如。” 李凤梧昂然而立,身后美人俏丽如花。 轻摇画扇,笑而不语。 学会魁首! 这一日雏凤初鸣尽得士子妖娆,这一日蝴蝶展翅铺开后世繁华。 学会之后,有苏园准备的筵席,苏园主人,苏子簌父亲只是露面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回房炼丹去了,剩下众多士子饮酒和诗,气氛好不欢乐。 李凤梧、杨迈、苏子簌、木待问、米友仁和陆游一桌。 这一桌倒是极其沉闷,无他,木待问被李凤梧打击得很深沉,而苏子簌又被木待问和李凤梧双重打击,气氛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若不是有米公和陆放翁镇着,估计这仨在筵席上又会掐起来。 苏园学会之后,李凤梧在镇江留下一段佳话,拜别老师和陈俊之,带着朱唤儿、耶律弥勒、李巨鹿和杨迈及其书童薛桂尔回建康。 如今的李凤梧,在镇江士林中,便是不输木待问的状元之才,但凡参加过学会的士子,都笃定来年春闱中,这位建康白衣士子必然高中头甲。 李凤梧不知晓的是,他和陆游等人刚离开苏园,便有一副画卷和一封密函从苏园送出,走驿站直奔临安,几天后画卷和密函都摆在当今官家赵昚的御书桌上。 赵昚先是阅读了一封来自坐镇建康的枢密使张浚的奏折,沉吟良久,朱红批示后,这才去看那画卷和密函。 画卷和密函早被检查过,赵昚放心打开,只一眼便凝住了。 一旁的谢盛堂讶然,斜乜了一眼画卷中人,也是心中剧震,竟然是这位美人儿。 赵昚凝视画中人许久,这才拆开密函,细读之后眉头渐渐展开,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对谢盛堂说道:“盛堂,这画中人你应该也认识罢?” 谢盛堂略略躬身,“大官,老奴认识的,正是金国亡帝的柔妃。” 赵昚忙碌了一天,伸了个懒腰揉揉额头,谢盛堂慌不迭上前帮忙在肩上轻轻揉捏,赵昚眯眼想了一会,才哂笑一声道:“镇江前几日,同安苏氏苏相公的旧宅办了场学会,这女子恰好被那米老学士认了出来,他便作画送来临安知晓与我。” 谢盛堂愕然:“她怎的到了镇江?” 赵昚呵呵一笑:“这其中定然十分曲折,我也不甚在意,但是你可知道她和谁在一起?竟是和陆游学生、周正字青睐有加的那个晚生,叫李什么……” “凤梧。” “嗯,李凤梧,密函中说,此子亦是本次学会的魁首,对出了王相公的绝对不说,还作了一首堪称惊艳的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着实是个人才,难道我赵昚朝内,也将出一位可和苏仙媲美的大才?”赵昚有些小得意。 天下才子,到头来都将尽入我赵昚囊中。 和李凤梧想的不同,赵昚贵为一国天子,又是南宋史上最强君主,自有其恢宏度量,并没有因为耶律弥勒在身边便将他归到细作一列。 谢盛堂笑了,“那老奴要恭喜大官了。” 赵昚哈哈一笑:“这小子有些门道啊,开窍后读书不过载,便对出王相公绝对,作出一首好诗夺得学会魁首,还和金国亡帝的女人搅在一起,只是这小子不过舞象之年,那张玉儿应有二十六七了吧,他驾御得了?不过倒真是艳福不浅,张玉儿之风姿,我这后宫也乏佳人可比拟,尤其看张玉儿这身姿,怕是个吸死人不偿命的妖精。” 赵昚阅女无数,经验之丰富在今日大宋,恐怕只有太上皇赵构能压他一头。 谢盛堂咳嗽一声,提醒大官不应说这等有损天子形象的床帏事。 赵昚也知自己失言,笑了笑,“这事暂且放一边,那李凤梧是狂子还是璞玉,待北伐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合上画卷,赵昚很是腹黑的笑了。 金国亡帝的女人,终究是金国妃子。 将来若是传散出去,你家金国的妃子被我家某个士子睡了,而且还会一直睡下去,不知道那完颜雍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了张玉儿,便宜了李凤梧那小子。 又想起米友仁密函中对李凤梧的点评:雏凤初鸣尽得妖娆。 大宋之雏凤么…… 赵昚依然无声而笑,眸子里见兴盛。 且期你凤鸣九天! 第八十五章 媳妇保卫战 南宋不宣而战,打了金国一个措手不及。 大宋枢密使张浚坐镇建康都督府,调派淮南两路、江南东路和京西南路四路精兵二十万,威武军节度使李显忠统领十万北上直攻灵璧。 同时,另一路大军由邵宏渊统率,攻取虹县。 四月底五月初,李显忠部大破灵璧,杀敌上千俘虏无数。 消息传来,天下四方无不震动。 不仅大宋境内、金国朝堂,就连西夏、西辽、大理、蒙古和吐蕃诸部得到此报后,朝堂之上亦兴起大风浪,什么时候软弱的大宋竟然敢主动北伐收复失地了? 大宋这个新天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大宋亮剑,在后世有小尧舜之称的金主完颜雍震怒之后,迅速调动兵马准备反扑,赵昚你这小子敢日天了不成,我大金国势动荡无力南下是真,但你送上门来,我不把你打得哭爹叫娘那才是有鬼了! 不过蒙古、西夏、大理和西辽等国的朝堂震动之后君臣都甚是高兴,大多雀跃的搬出了小板凳,买上了瓜子零食,坐看两虎相争。 赵昚和乌禄你们这对刚登基的皇帝就拼死了打吧,打得家底都不剩最好,到时候我们来捡落地桃子。 李凤梧风尘仆仆赶回建康。 按照时间推算,张浚应该处理了郭瑾囤积盐铁一案。 只不知恭王赵惇有没有保住郭瑾。 回李府后休憩一夜,第二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拜访坐镇都督府运筹帷幄北伐事宜的张浚,如今南宋北伐大捷,李显忠刚取了灵璧,大有兵锋无敌之势,张浚亦是情绪高涨。 闻听侄孙李凤梧从镇江游学归来,张浚暂且将公务放下,在偏厅茶室里招待他。 送上几样镇江特产聊表心意,李凤梧笑着说道:“叔公气色不错,是因灵璧大捷罢?” 张浚哈哈大笑,甚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英姿,“灵璧虽然大捷,可虹县着实困难,邵宏渊部一时间难以破城。” 李凤梧熟稔隆兴北伐,不甚在意的道:“叔公不必担心,李将军破了灵璧,自会去援助邵宏渊,灵璧、虹县必然是北伐两大捷战。” 有灵璧大捷,再加上不久的虹县大捷,李凤梧已经放弃说服张浚,因此提也不提之后的符离之败,反正隆兴北伐的历史轨迹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张浚喝了口茶,毕竟李凤梧只是个白衣,不适合再探讨北伐大事,笑道:“你是来打探郭瑾囤积盐铁一案的吧?” 这一月来郭瑾囤积盐铁案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已结案,只是尚未宣告,是以建康无人知晓郭瑾被判了个什么罪刑。 李凤梧点头,“郭瑾对三娘有叵测之心,他若不死,侄孙万难心安。” 张浚叹了口气,其实他对约素和郭瑾的恩怨清楚着呐,当年约素于上元灯会被宵小拐了去,虽然没失贞,却终究辱了名声,张家长辈这才做主,将她低调嫁了出去。 否则以约素之才、张家之势,就算是庶女也能嫁个朝堂重臣的子孙,怎可能沦落至建康。 从这点上来说,李老三这货当初也是怀着小心思才上门求亲。 只是张家怎么都没料到,李老三求亲不久,郭瑾竟然也在郭氏一族长辈的支持下登门求亲,这倒是让张家好生为难,只能将选择丢给张约素。 张约素最终选了当时只能算小富的李老三而不是皇亲国戚郭瑾。 “郭瑾在建康的家产已被抄没入国库,那恭王倒是干脆,一见证据确凿,只说了句郭瑾初犯,希望能从轻处罚便再没露面,所以……” 张家说到这里停住了,故意卖起了关子。 李凤梧一惊,郭瑾这都不死? 张浚慢悠悠的接道:“本来是想判他个流放充军,可适时盐铁物价飞涨,边境民心有****迹象,为震慑宵小破坏北伐大计,某只能判他个秋后问斩,目前收押在府衙大牢,奏报已送往临安,要不了几日就能得到官家批示。” 若是寻常富贾囤积盐铁,张浚大可一杀了之,可郭瑾毕竟是皇亲国戚,是三位皇子的表舅,张浚还是要顾忌临安那边的意向,必须先奏报与官家知,等官家的决断。 李凤梧松了口大气。 隆兴年间因隆兴北伐失败的晦气,断然不会有大赦天下的事情,被判秋后问斩,只要官家点头,郭瑾便死定了,自己要做的便是防止郭家使出狸猫换太子的计谋来。 谈完正事,张浚眯缝着眼,脸上挂着慈爱笑意,“某这柄刀,可还满意?” 李凤梧囧囧而笑。 问了李凤梧游学诸事,张浚面容忽然严峻起来,沉声问道:“我且问你,建康坊间多有传言,你与半水河畔的文家有婚约,此事可当真?” 这一月为北伐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张浚根本不曾到过李家。 李凤梧愣了愣,“叔公此言何意?” 张浚若有深意的道:“恭王赵惇本该待事了便返回临安,这几日却留在建康不走,我听得人说,他常去半水河畔,据说看上了某位文姓小娘子。”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心中如一道闪电划过,这尼玛能被皇子看中的文姓小娘子,除了我的文浅墨还有谁?急声问道:“叔公,朱府尊和恭王赵惇的关系如何?” 张浚思忖一阵,道:“貌似恭王到了建康后,和朱文修走得很是亲近,经常邀约朱文修两父子参加酒宴,嗯,说来恭王殿下和朱文修那位衙内朱茂才貌似很有相见恨晚之意。” 李凤梧手抚额头,这便**不离十了。 那朱文修果然没有放弃,想借文家小女攀附上未来的皇帝,就算做不了国丈爷,也能捞个从龙近臣,这倒是个让人无比忧伤的消息。 和朱衙内抢老婆自己不惧,可要和恭王赵惇、未来的光宗抢老婆,自己就力有未逮,万幸和浅墨已有婚约,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但这场媳妇保卫战凶险万分,一个不好,自己掉脑袋不说,恐怕李家也会遭受灭门之祸,毕竟对手是一位皇子啊,而且这货未来还会是大宋的官家。 尼玛,你说老子来到南宋容易么,柳子远、杨世杰、郭瑾和朱文修这些小兵小怪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有个皇子作为boss,关键这boss还是成长型的。 幸亏这是礼仪清明的南宋,不是权贵无敌的明清,自己未尝没有机会。 想到这再也坐不住,辞别张浚后匆匆返回李府。 ps:求推荐、收藏……当然,若是有打赏评价什么的,那就真真是极好的了。 第八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回到李府,满院找不到李巨鹿,这让急着想去半水河畔的李凤梧极为光火,这货跑到哪里去作甚了,随手拉来一个奴仆喝问。 那奴仆是去年李府杀仆事件后新招的,鲜少到西院,因此哪曾见过自家小官人如此黑嘴黑脸的模样,吓得双腿直打摆,哆哆嗦嗦指了指东院。 李凤梧蹙眉,李巨鹿这货跑到东院作甚? 之前去都督府见张浚,因不知恭王赵惇看上了浅墨,待得知晓后李凤梧才有些后怕,自己和浅墨有婚约,赵惇若是心狠手辣,找人在途中将自己杀了,浅墨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因此李凤梧现在急需要李巨鹿在身边。 距离东院老远便听见阵阵惊呼声,暗自郁闷,这你妹老子都火烧眉毛了,你的儿媳妇都要被人抢走了,李老三你这货还有心情搞娱乐活动? 闯进东院,却尽是李府中人,也无甚活动。 月季圃前,花开正艳,东院里清香扑鼻。 李老三大腹便便坐在椅子上,母亲叶绘、二娘周月娥分坐在腹部同样隆起的三娘周约素两侧,一众下人围站在一旁。 李巨鹿这货便是那说书人,添油加醋的将从朱唤儿和耶律弥勒那听到的苏园学会说与众人听,一旁的朱唤儿和耶律弥勒笑不可抑。 显然李巨鹿吹嘘的有些厉害了。 李凤梧挤进人群,一脚踹在李巨鹿腿上,“滚蛋,少在这吹嘘。”又对众奴仆喝道:“大白天的,不用做事的么,都散了!” 李巨鹿讪讪的看着李凤梧,怯怯的问道:“小官人,我哪里说错了么?” 李凤梧没心思理他,李老三有些看不下去了,嚷道:“大郎你这是作甚,巨鹿说的可好了,听说大郎你在苏园学会独占鳌头,压过了状元之才的木待问,真是个一树梨花压海棠,我李家先祖都觉得很是光彩呐。” 李凤梧翻了翻白眼,你妹的李老三,别乱用典好么,你说我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对象是朱唤儿、耶律弥勒还好,怎能是木待问? 无奈的道:“若想听,让唤儿和玉儿说罢,巨鹿,跟我出去一趟。” 带走李巨鹿来到半水河畔的文宅,不需小厮吩咐,李凤梧便径直前往正厅,因李府杀仆案而名声大噪压过其他四位讼师的恶讼师文启来如今春风得意,这段时日又赚了不少,越发显得精神了。 李凤梧也不确定,文启来的精神焕发是否是因为知晓了恭王赵惇看上了文浅墨。 文启来见李凤梧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着实有些暖心,也不忽悠自己这未来女婿了,淡然说道:“不用着急,我文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浅墨更不是朝秦暮楚的风尘女子。” 原来老狐狸已经知晓。 想想也是,这货在建康的情报系统不输王统和宗平,焉能不知这些事情。 闻言倒是心安了许多,哪知老狐狸忽然冒出一句,“不过王妃的诱惑还是很大啊,大得我文启来都有些难以招架。” 李凤梧苦笑,别说你,特么的是个正常人都难以招架。 “小妹怎么想的?” 文启来眼睛一瞪,抚着山羊胡须,甚有泰山的威势:“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你不会自己去问啊!”心里却是在想,我要再去问,还不被那丫头给撵出桂影院。 去就去。 李凤梧才不给文启来面子,起身就向桂影院行去,留下文启来愕在那里,你这小子……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好歹我也是你未来泰山好不? 桂影院里,因栽了不少四季桂,此时正是花开时节,院子里清香阵阵,黄花绿叶之间,一红一绿两袭长裙分外显眼。 文浅墨正和长姐文淑臻一起,弯腰修剪着一株桂花树下的柏树盆景。 李凤梧咳嗽一声。 文淑臻率先起身,看见是李家小官人,便眼神暧|昧的笑,对着自家小妹妹努努嘴,不着痕迹的找了理由离开了桂影院。 金钗之年的文浅墨,仅从五官和身段上来说,已称惊艳。 此时站在花丛中俏然笑,笑容里蕴含了万分柔情千般思念,便如一副春景,三分清幽三分娇俏三分和煦还有一分不可一世的惊艳! 桂花环绕,一挂黑色秀发如瀑布劈落在地,阳光暖心。 四眼相对,千言万语便融化在空气里,相思苦不苦,唯有汝心知。 李凤梧笑了笑,温柔如风,“真巧。” 文浅墨吐吐舌头,俏皮至极,微微福了一福,“原来你也在这里。” 俨然又回到白桥相遇。 李凤梧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问了。 伸出手,接过浅墨手中的剪刀,“我陪你。” 文浅墨嗯了一声,在一旁盈盈而立。 桂花飘香,时光静好。 温柔了故人…… 李凤梧回到建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许多有心人的耳里,其中便有那位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 建康有两处行宫。 一处是原昇州府治改建成的行宫,一处是吴国后主孙皓修建的昭明宫,论规模和奢华昭明宫远远胜过昇州府治,且赵惇钦差之前,赵昚也说过他大可住在昭明宫。 昭明宫内丝竹声声,酒水曲觞源源不断,年轻美貌女子扭动着腰肢歌舞,赵惇惬意享受着,直到听到朱茂才说了句文家小娘子的未婚夫回到建康,赵惇才挥手示意所有歌女离开。 赵惇能够干倒赵愭和赵恺最后登基为帝,又怎会如历史评价一般庸碌,自然知晓朱家父子的算盘,却也不点破,各取所需罢了。 你朱家父子要富贵,我赵惇给的起。 但文家小女确实罕见,只要能将她带回临安送给皇爷爷,父皇立太子时候,皇爷爷稍微为自己说点话,未尝不能逆袭赵愭那蠢货。 不过眼下有个麻烦,那文家小女有婚约在身,自己得想办法将之废了。 实在不行,那就使点手段,区区一建康富贾,就算是张浚的侄孙又怎样,我赵惇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挥手让朱茂才上前,“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吧。” 朱茂才猫腰点头,不放心的问道:“殿下,万一这计划失败……” 赵惇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不满的盯了朱茂才一眼,“区区贱民,杀了便是,这还需要本王教你么……瞧你紧张的,又不是三伏天,怎的大汗淋漓,放心,不需你父子出手,本王有的是人。” 朱文修也算有才能,自己要打败赵愭和赵恺还要拉拢他,若这一次真到了需要取那贱民性命的地步,自己从临安带来的人足够了。 郭瑾是捞不出来了,如果朱文修再废了,这会让朝堂那群站在自己身后的官员寒心。 第八十七章 依然笙歌的建康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是诗人林升的作品《题临安邸》,这首诗当年写出来轰动了整个临安,适时的皇帝还是赵构,这位有能力却无心北进的皇帝听闻这首讽刺自己和整个大宋官场的激进诗后,罕见的没有发怒。 诗中描述的画面并不是临安才独有,陪都建康也如此。 别看大宋雄师正在北伐,建康却依然歌舞升平。 秦淮河上,依然整日整夜的荡漾着男欢女爱的靡靡之音。 物价虽然上涨不少,可苦的只是寻常百姓,街上只是多了些卖儿卖女的贫苦人,士族、官老爷、富贾们依然过着昏天黑地的油腻日子。 李凤梧从文宅回来,便将耶律弥勒唤来,冷漠无情的吩咐她,从今以后,没有自己的命令严禁踏出李府一步。 耶律弥勒莫名其妙,敢怒不敢言。 还以为是游学镇江自己坏了他勾搭朱唤儿的好事,这丫秋后算账。 待过了一两日,发现李巨鹿的异状,耶律弥勒才悚然惊醒出大事了:这几日李巨鹿看自己的眼神,着实有些吓人,似乎随时都要出手了结自己性命。 这当然不是李家纨绔的主观意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李凤梧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嘿,发现什么事都没发现,昭明宫内依然夜夜笙箫,柳相正依然在柳府丁忧,朱文修繁忙的沉浸在公务之中,郭大官人好好的……在府衙大牢等死。 倒是府中新添了几个姿色不错的金钗年华的丫鬟,据李伯说,是一些贫苦人家着实养不下去了,大官人又见其便宜得不像话,便顺手买了回来。 李凤梧也没放在心上,乱世之中这些事情多了去了,卖儿卖女为奴仆还算正常,又不是易子而食的悲惨世界,自己目前也只能齐家修身。 治国平天下? 貌似自己目前还没有这个资格。 习惯了后世的人人平等,李凤梧心中有愿,只是如今无力罢了。 从镇江回来休憩几日,李凤梧虽然不敢掉以轻心,但府学那边自己必须得去,虽有过目不忘之能,但无名师指点,要想进士及第真有些痴人说梦。 除去那些天生慧根的妖孽,历史上有多少人是自学成才的? 屈指可数。 这日带着李巨鹿到得府学,远远便看见杨迈跟在其叔父杨奉贤身后,上前见礼后,杨奉贤便先行一步,让两位骚年同行。 如今再说杨迈是少年,便有些不合适了,昨日杨迈及冠礼,李凤梧虽然没去,但也遣奴仆送去了贺礼,杨奉贤给杨迈取了个字:子治。 杨迈,字子治。 下午时分,在文宣王庙听完先生教学,李凤梧正打算和李巨鹿回府,却见东厅教授曹崇施施然而来,喊住自己和同样打算回家的杨迈,一起来到明德堂。 出乎意料,明德堂内除了杨奉贤等几位教习先生外,还有一位年过不惑,面白无须的中年先生,曹崇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的西厅教授,林思聪林教授。” 李凤梧和杨迈上前见礼。 林思聪挥手示意两人不必拘束,“赴任路上,听闻得苏园学会的风流轶事,适才说与曹教授和众多同僚听,皆叹小官人之才,曹教授便亲自请了你等前来,想听听学会轶事。” 李凤梧先有些郝然,然后难免生出点小得意。 我了了个去,没想到我李凤梧也有今天,这可是南宋啊,自己竟然以文扬名镇江,如今还得加上建康,难道我要成为南宋第一风|流才子? 都说高处不胜寒,若真有那一日,真得找苏仙好好开怀畅饮三百杯。 此时留下来的先生中,其中豁然有终日阴沉着脸的钟毓秀,此时很是乖戾的问道:“王相公的绝对真是出自你之手,不是放翁所为?” 区区建康府学生员,竟能对出王相公的绝对,钟毓秀是绝对不信的,那可是连苏仙都被难倒的绝对,若是山阴陆氏的陆放翁,便在情理之中。 李凤梧焉能不只钟毓秀的内心独白,也不欲和他撕破脸皮,淡然道:“先生不信,大可去问镇江的士子才俊,抑或去问学生的老师,山阴陆氏的陆放翁定然不会做此等小人行径。” 钟毓秀脸色顿时胀红如猪肝,欲言又止。 当初自己势要将此子踢出府学,如今他竟才冠镇江,压过状元之才的木待问独占风|流,这不啻于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 曹崇暗暗为钟毓秀叹息,出言和事道:“春生兄,李家小官人和子治能在苏园学会大放异彩,也有你教习功劳。” 钟毓秀脸色稍霁,拱手行礼:“惠美兄有心,某不敢当。” 终究是读书人,终究还有礼义廉耻。 林思聪深谙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不过自己初到建康,没必要搅合在其中,倒是很欣赏李家小官人那首诗,轻声替在场所有先生说出心中疑惑:“李小官人妙手偶得的那首诗队长工整,用词讲究,意境之深远,着实让人钦佩,非有大经历者不可,据曹教授所言,小官人开窍一载有余,求学不过载,看来真是天生慧才。” 李凤梧心里难免有点小尴尬,那是陆游晚年作品,我自己当然写不出了。 脸上却若无其事,很是坦然的承受了西厅教授的奉承,“学生愚钝,是府学诸位先生和老师陆游教导有方。” 曹崇不由得笑了,这小官人,嘴上说着自己等人教导有方,脸上可毫无半点谦虚,摆明了神态,老子就是天生慧才…… 在诸位先生的要求下,杨迈便将那日苏园学会的头尾一一道来,听得众人如此如醉。 不说王相公的绝对,当杨迈说起木待问自己琢磨出的那个绝对时,府学的诸位先生也无不震惊,此对不比王相公的绝对差,李小官人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对上了? 李家凤栖大梧今展翅。 此言差不离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除去钟毓秀和新来的西厅教授林思聪,纵然是大儒曹崇,对李家小官人也服气了,甚至有先生说出“如此才华,我等何颜竟师之”的自愧话来。 李凤梧当然还是要谦虚的,眉头一转,便邀请诸位先生前去秦淮河饮酒夜游,为新来的西厅教授林思聪洗尘。 除去钟毓秀借口有事,其余人无不欣然前往。 第八十八章 道宗仙诗白玉蟾 大江北侧的虹县战火炽烈,李显忠部已抵达劝降。 然而秦淮河上却依然多少男子夜夜拥眠温柔乡。 夜里寒凉,张浚倏然惊醒,起床披上衣衫,站在院子里望向北方,那里,我大宋好男儿浴血奋战,那里,我大宋君臣望归之地。 不知何故,张浚忽然想起那侄孙的话来,起于灵璧终于符离。 便越发觉得这夜寒凉透心。 想起了岳鹏举,不知道他当年,是否也和自己一般心境,这才有了那首《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 轻轻念道: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张浚无奈的叹了口气,望向临安方向,上皇赵构恐归之心昭然若揭,韩世忠那货明白,自感无力回天便致仕告老,落个郁郁而终的晚年。 你岳飞也明白,却不屈服,最终背上个莫须有的罪名。 可叹啊,岳鹏举,你若晚生几十年,当今官家登基,以你之才,何尝不能有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那一日啊。 如今我张浚除枢密使,官家有意北归,我大宋又是国力昌盛之时,虽再无岳鹏举,但这贺兰山缺,我大宋雄师亦可踏得! 张浚忽然雄心万丈。 于此同时的临安,南宋史上最强中兴之主赵昚,亦从浅眠中醒来,咳嗽一首,伺候在房外的谢盛堂便瞬间清醒过来,低声问道:“大官有什么吩咐?” 赵昚离了龙榻,在谢盛堂服伺下批了件披肩,问道:“什么时辰了?” 谢盛堂估摸了下,“寅时了。” 赵昚喝了口热水,坐在那里怔了许久,才道:“盛堂,刚才我梦见了岳鹏举……” 谢盛堂顿时愕然,良久才轻声道:“大官这是心忧北伐,才会梦见岳将军,好是好生歇着罢,灵璧大捷,北伐必然一帆风顺,早遂了大官心愿。” 赵昚笑了笑,甚是苦涩,“其实我何尝不知,李显忠邵宏渊之流难当大任,只是我赵昚朝中再无岳鹏举和韩世忠啊……” 谢盛堂沉默不语。 赵昚走回龙榻,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那首满江雪。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给我赵昚一个岳鹏举,敢叫这大宋百官朝汴京! …… …… 是夜醉意醺醺。 李凤梧从秦淮河畔回府,已近子时。 因有李巨鹿护卫,李凤梧倒是不惧又被人暗中刺杀,刚进西院,李巨鹿就期期艾艾的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斜乜一眼他,李凤梧呼噜着舌头,“放!” 李巨鹿便讪讪的笑:“小官人,昨日接到一封托人从武当山带来的书信,洒家有点小事可能要麻烦一下小官人。” 似是担心李凤梧拒绝,李巨鹿慌不迭伸出砂锅大的手,举起食指,用拇指掐着一截:“这么一丁丁大的小事,对小官人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武当山来的信? 李凤梧还道是化香火之类的事情,挥挥手,“好说,多少银子?” 钱么,不就是拿来收买人心的。 若能让李巨鹿对自己死心塌地,一千贯也可以。 李巨鹿嘿嘿笑道:“倒不是银子的问题,是洒家师兄打算游方宣道,会到建康呆一段时间,如果可以,能不能让他住在府上。” 旋即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小官人您放心,我师兄是方外之人,绝对不会给李府带来麻烦。” 李凤梧挥挥手,“这有什么问题。”话音一顿,旋即问道:“你当初差点火烧真武大殿,你师兄竟然能保住你,他在武当山的地位不低吧?” 李巨鹿嘿嘿一笑,“洒家师兄啊,可是天才,并不是武当山的本教道士,只是游方路过武当,才呆了几年,别说,武当山上下没有不服气的,都说他是真武大帝转世呐。” 李凤梧猛然酒醒,南宋,武当山,真武转世……这尼玛莫非是张三丰,可时间不对啊,张三丰的生卒有几种说法,最近的一种也是1070年,但也说不准,万一和耶律弥勒一般,是资料记载错了呢? 急声问道:“你师兄姓甚名谁?” 李巨鹿挠挠后脑勺,不明白小官人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老实答道:“师兄有两个名字,据他说本姓葛,名长庚,不过现在大家都叫他白玉蟾。” 不是张三丰啊…… 李凤梧略略有些担心,待过了几个呼吸,却猛然一震,诧异的看着李巨鹿:“你师兄是白玉蟾?原名葛长庚?” 李巨鹿丈八合适摸不着头脑,小官人怎的如此反常,“是啊,洒家还会骗小官人您不成。” 深呼吸一口气。 李凤梧将初时激动压抑下去,陆游周必大米友仁都见过了,辛弃疾不久也会见到,区区一个白玉蟾算不得什么,淡然说道:“那行,待他到了建康,让他住在李府罢,我正好向他讨教学问。” 毕竟是白玉蟾啊…… 白玉蟾,道教全真南宗祖师,南五祖之一。 白玉蟾天才横溢,慧悟超绝,为文制艺,无所不能,诗词、书法、绘画、散文、论文,无不举世瞩目。在世96年,传世1000多首诗词,十二岁举童子科,谙九经,能诗赋,长于书画。遂笃志玄学,别家遍访名师,苦志修炼,参游各地,於惠州得遇泥丸真人,扔归罗浮,授以金丹火候之法,后居广东省海丰县莲花山得道,称为琼绾紫清真人。 他的《无极图说》,与周敦颐的《太极图说》交相辉映。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这几句便是白玉蟾道情的真实写照,堪称大风|流之人物。 这货不是最出名的道家人物,也不是最出名的诗人,但他是道教人物中最杰出的诗人,是诗人中最著名的道家,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道宗仙诗大家。 总之一句话:他的传奇性并不比张三丰差。 这样一位人物要来建康李府,李凤梧当然欢迎之至。 第八十九章 禽兽不如 回到西院,李巨鹿去唤醒耶律弥勒服侍小官人休憩,自己则去找李伯拿钱去了,师兄要到建康,自己要好生招待,寻常小官人拿的银子都让大伯收着,攒钱以后结媳妇用。 耶律弥勒随意穿了衣衫,长发慵懒,皱眉看着斜倚在床上喘粗气的李凤梧,很是嫌恶,“你们男人喝酒了都一个德行。” 李凤梧懒得理睬她。 耶律弥勒上前为李凤梧脱下鞋袜,又端来热水,娴熟的双脚浸泡在热水中,然后又忙着去拧了热帕递给李凤梧后,这才蹲下来为小官人洗脚。 曾经的金国柔妃,如今做着女仆的事情,耶律弥勒倒并不在意。 李凤梧擦了脸,将帕子丢在一旁,凝视着耶律弥勒半跪在身前给自己搓揉脚丫子,细若无骨的玉手摩挲着肌肤,很是惬意。 一头慵懒长发披在胸前,宛若春梦出其的新嫁小娘…… 心中没来由的火起,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放在耶律弥勒的头上。 耶律弥勒倏然僵住。 旋即抬起头,笑意幽幽,“不怕了?” 心里着实是有些委屈的,我耶律弥勒好歹有着连海陵王完颜亮都无法把持的姿色,你李家小官人却畏我如蛇蝎,你若不是哈密都卢和萧拱那种衣冠禽兽,我又怎会心狠手辣对你。 李凤梧脸色略略绯红,不知是春意还是醉意使然,眼神异常朦胧,那只手轻轻滑落,抚摩着耶律弥勒几乎一捏就要出水的嫩脸,“怎么不怕,还是怕。” 手感真好啊真好。 耶律弥勒仰首盯着李凤梧,眼眸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轻轻抬起手,抓住李凤梧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近乎呢喃的道:“我也怕。” 自己终究是浮漂一朵,幼安迟迟不来建康,怕是靠不住了。 红颜命苦。 这些日子亲眼目睹李凤梧的言行,心中不是没想过,要不就隐姓埋名跟着他得了,哪怕是做个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小妾也行。 去了辛幼安处,不依然得隐姓埋名,且要青丝古灯为伴孤独终老一生。 至少这李家小官人有情有义。 夜半时分,万籁寂静。 烛影摇红,美人长发慵懒,雪峰傲然,手心手背上是腻人的温软,李凤梧差有些沉醉其中,忍不住站起来一把将耶律弥勒抱起来,摁在床上,猪嘴肆无忌惮的拱了上去。 禄山之爪落在蜂腰之上。 春意盎然…… 耶律弥勒意乱情迷。 如果不是李凤梧不经意间看见耶律弥勒手上的那颗朱砂痣,李凤梧便将色迷心窍的禽兽一把把耶律弥勒办了……不过现在倒是禽兽不如了。 被那粒刺目的朱砂痣惊醒,李凤梧猛然翻身坐起。 耶律弥勒香鬓凌乱,喘着粗气,嘴唇俏红如血,不明所以。 神态楚楚可怜。 李凤梧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终究还是不敢吃啊。 我不是圣人,可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一旦拿了她贞节,只要她愿意,自己这辈子就要对她负责,偏生她是耶律弥勒…… “夜了,你且回去歇着吧。”李凤梧不敢再看耶律弥勒,深恐自己把持不住。 耶律弥勒咬着嘴唇,感觉有些屈辱,默默起身,在推门而出的刹那,风情无限的回首望向小官人,妖娆且嘲讽的道:“我本都认命了,可你却错过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凤梧思绪万千,抬起手,尚弥留着处子清香,耶律弥勒的肌肤真是美的不像话,没有些许的毫毛,晶莹顺滑宛若嫩豆花…… 喃喃苦笑,“我错过了么?” 旋即嘴角得意的扬起一抹弧度,“你错了呢,是我的,终究跑不掉,你若真的认命,待你拿出诚意后,我依然会吃了你的。”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耶律弥勒是颗牡丹,可我李凤梧不想做鬼。 这一夜多少人不眠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李凤梧还沉浸在春梦中,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颇有几分姿色,眼眸中透着世故的早熟,端着水盆进来,进门前刻意提了提胸脯。 “小官人起床了。”小女孩的声音很是俏脆,和吴陌桑的童声不同,这女孩的声音有些雌雄难辨。 李凤梧睁开眼,讶然问道:“你是谁?” 小女孩甜甜一笑:“奴婢映容,大官人将奴婢分到西院,让奴婢伺候小官人起居生活。” 李凤梧有点意外,“李老三让你来的?” 映容点头,丝毫不见外的掀开李凤梧身上的棉被,接着便去扶李凤梧起身,小胸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李凤梧肩头上来回摩擦了几下。 李凤梧皱眉,略有不喜,“我自己来。” 这丫头长得确实讨喜,虽然比不得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但在奴仆之中也算鹤立鸡群,小身段更是早熟得厉害。 洗漱过后,李凤梧到东院找到李老三,“你怎的又让了个丫鬟到西院?” 李老三正谄媚的伺候着肚子隆起的张约素,闻言头也不抬,“朱唤儿迟早是你的小妾,那个玉儿也不错,都不是丫鬟的命,我想着不如为你重新找个丫鬟。” 张约素也点头道:“大郎你就别怨你爹了,映容那丫头身世可怜,前些日子被她父亲卖到我们李府,聪明伶俐是个好胚子。” 连三娘都发话了,李凤梧哪敢不听。 不过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旋即想到估摸着她也是和其他丫鬟一样,想着能搭上自己改变命运,心里便释然了许多。 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就算以后真到了会成为翠竹和环月那种通房丫鬟的那一天,也不影响什么,男人嘛,谁会嫌女人多,一起上那才叫好呢。 日子不咸不淡。 那一夜后的耶律弥勒似乎有些变化,但具体哪里不对,李凤梧又说不上来。 而让自己放心不下的恭王赵惇,似乎浑然忘记了他钦差建康的目的,一直在昭明宫花天酒地,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李凤梧很是不解。 这让李凤梧很是难受,看不见的箭才是最恐怖的。 想不明白便不去想,李凤梧难得悠闲,整日里红袖添香,看书练字,偶尔再去文宅打打秋风,和文浅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几天后,虹县果然大捷。 大宋上至朝堂下至乡野,无不振奋。 ps:求推荐、收藏……当然,若是有打赏评价什么的,那就真真是极好的了。 第九十章 辛弃疾来了! 李凤梧却知晓,这是隆兴北伐的回光返照。 攻克虹县后,李显忠会趁势进攻符离,而邵宏渊则因为虹县之功不出于自己为耻,进攻符离时按兵不动,直到被李显忠攻破城池,邵宏渊才带领部队投入战斗。 之后便是金国的反攻…… 符离之溃终将到来,北伐,已无力回天。 不过李凤梧也并不太过担心,就算北伐失败,金国也无力南下,只要自己考中进士,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稳了,若是奋斗一番,未尝不能权倾大宋。 五月,天气已然燥热。 建康的大家闺秀们早早的脱去厚重的秋冬季节衣服,换上清爽利落的夏装。 于是繁华的大街上,便突兀的多了许多的美貌小娘子,轻薄的襦裙下是贴身的裹胸和中衣,清风徐来的时候娇躯玲珑毕现。 承袭唐风的襦裙大多酥|胸半露,这使得李凤梧一个劲儿感叹,上火的夏天、眼睛不够用的夏天来了。 万幸李家有钱买鸡蛋,还能保证李小官人的营养。 这一日李凤梧要去府学文宣王庙,李巨鹿已经准备好书箱之类的物事,朱唤儿在西院捧茶看书,耶律弥勒近些日子总是怔怔的发神。 李凤梧也懒得管她们,反正自己还没及冠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正欲出门,却见新到西院的奴婢映容一溜烟跑过来,“小官人是要去府学吗?” 对这小丫头李凤梧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只是点点头。 “能带奴婢一起吗?” 映容眼里是大大的期待,“奴婢一直想读书,可家境贫寒,从不曾读过书,也想和小官人一起去见见府学,沾点士子书香气呢。” 李凤梧本欲拒绝,一旁的李巨鹿欣喜道:“好啊好啊。” 小官人在文宣王庙求学时期,自己这个书童可无趣了,现在有个小姑娘陪着自己,那真是感情极好。 李凤梧白了李巨鹿一眼,见映容雀然若狂的样子,也便不好扫兴,“去倒也行,须记得少说多看多听,不要失了礼仪。” 映容吐了吐舌头,“我晓得的,小官人。” 今日是在明光堂听新到的西厅教授林思聪讲授《礼记》。 东厅教授在隔壁讲授《尚书》。 李凤梧到得较迟,所有生员都已在讲堂内落座,李凤梧到时,恰好西厅教授林思聪也刚到,上前见礼后,林思聪颔首示意不必多礼,目光落在映容身上,便怔了片刻,眼里若有所思,却并不说什么,便进堂准备教学。 李凤梧暗自奇怪,打量了一阵映容,没发现什么问题,还道是自己想多了。 吩咐李巨鹿和映容在外等候,勿要惹事后,李凤梧匆匆进去。 散学之时,林思聪刻意把李小官人留下,有些筹促着说道:“小官人,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凤梧笑道:“林教授但讲无妨。” 林思聪咳嗽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我知小官人家境优渥,又夺得苏园学魁,正是少年春风得意时,我大宋民风开放,君子风|流可上青楼,便是那文坛大儒欧阳文忠公府上也有绝色美伎,以小官人之家境身世,府上养上诸多女伎也是无伤大雅,可有些事小官人还是须要避讳一二,有些事私下里便可,有些人也尽量不要带到府学来,须知我大宋士子最重清誉。” 李凤梧莫名其妙,拱手道:“先生愚钝,不明林讲授所言何意,还请先生明示。” 林思聪却并不点破,显然是顾忌着什么,只是笑意玩味的看了一眼在外面和李巨鹿一起等待着李凤梧散学回府的映容,便拿起教案诸物匆匆离开明光堂。 李凤梧更加茫然了。 林思聪这番言论,是说自己养了个小女伎,是说映容? 映容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可这大宋风|流士子也有不少狎雏|伎的人吧,正如林思聪说的那位欧阳文忠公,他便有此嗜好。 别说大宋,放眼整个历史,甚至于世界历史,男人对雏儿的喜好是发自本性的事情,试问一下,哪个男人不喜欢和十四五岁的豆蔻小娘子巫山**? 是以在后世,才有这么个段子:男人十八岁时喜欢十八岁的姑娘,男人二十八岁时喜欢十八岁的姑娘,男人三十八岁时还是喜欢十八岁的姑娘……总之,年轻姑娘是男人最爱。 而雏儿,又比年轻姑娘更多了一种风情,更容易让男人生出一种征服的成就感。 只不过在后世是犯法的。 但这在大宋,根本不会对士子造成什么名誉影响。 君不见,秦淮河上的雏伎炙手可热着呐,犹记得朱唤儿初到醉乐坊,那真是轰动了整个建康,更别说去岁那个叫昭琴的雏|伎初露夜宿拍到了五百贯的天价。 可林思聪为何单独要说与自己听? 李凤梧想不明白,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不过对映容倒是上了一份心,林思聪不会无的放矢,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事情。 回到李府,却见李老三如油锅上的蚂蚁,在照壁处来回走动等待着自己,看见自己回来,立即让下人关了李府中门和偏门。 李凤梧挥手让李巨鹿和映容先回西院,这才笑道:“瞧你这样子,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咱家失火了呐。” 李老三怒瞪李凤梧一眼,“就是西院起火了。” 李凤梧收敛笑意,“怎么了?” 李老三四望一眼,俯头过来小声问道:“大郎,我一直不曾过问你的事情,西院里那个玉儿出现得莫名其妙,我还以为是你从哪里买回来的女伎丫鬟之类的,今日且问你,你老实说与我听,西院里那个玉儿,是叫张玉儿,不是我大宋人,而是金国那边的女子,她金国名字叫耶律弥勒?” 李凤梧心中一荡,卧槽,什么个状况,父亲怎么知晓了这? 还是她说漏嘴了,抑或是报复自己那夜无意中羞辱了她,因而故意透露身份给旁人知晓? 整个李府,知晓她身份的只有她和自己,等等,貌似叔公张浚也知晓,但他绝然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么李老三是从哪里知晓的? 想到这慌不迭问道:“到底怎么了?” 李老三指了指西院,“去年那个在建康大出风头的归正人辛弃疾来了。” 辛弃疾来了? 辛弃疾来了! 第九十一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货终于来了!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 不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壮怀,也不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青春忧郁,更不说“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迈,仅是那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浪漫,便让他在大宋的词人中脱颖而出。 南宋史上,辛弃疾之名,应不输陆游,在整个两宋,辛弃疾之名也不会逊色于苏仙、王安石、欧阳修那些妖孽。 等等……李凤梧心里猛然一跳。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句词,遮莫是写他和耶律弥勒的事情? 李凤梧有些拿捏不准,虽然熟悉这首词,可毕竟不记得这首词的创作背景,心里不由得有些郁闷,悄然问父亲李老三:“那货和玉儿关系怎样,我是说关系正常不?” 李老三茫然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悟,一副你放心的表情,“没事,正常着呐,貌似是姐弟相称。” 辛弃疾和耶律弥勒是姐弟,这种历史细节估计后世也没考究出来。 “我去看看,你让人准备桌酒席,送到西院,对了,让李伯送过来,禁止其他任何人进入西院。”辛弃疾到建康来见耶律弥勒,这件事不能让任何外人知晓。 李老三点头,“我知晓的。” 见父亲还跟在自己身后,李凤梧诧异的道:“还有事?” 李老三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郎,我看那玉儿挺好,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姑娘,也别管她比你大,又是金人,千万要把她留下来啊。” 李老三不笨,隐约猜到辛弃疾到李府的目的。 李凤梧头疼的挥手,李老三你这缺心眼货,我想走还送不走呐,你竟然还想着让她给你生孙儿…… 踏入西院,便见李巨鹿如临大敌的盯着树下石桌旁和耶律弥勒相对而坐的青年。 青年着青衣,腰间佩剑,面目清瘦,微黑,卧蚕剑眉,留着小胡须。 仅是寻常的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睥睨众生的霸气。 也难怪李巨鹿如临大敌,辛弃疾不仅是一位词人,还是一位剑道高手,要不然也不会有率领五十猛士在万人营中擒拿叛将张安国的功绩。 此时回首看见李凤梧,长身而起,拱手作礼:“可是李家小官人,不才辛幼安。” 李凤梧快步上前,做揖回礼,“原来是稼轩兄,去年稼轩兄在建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我等大宋少年的偶像,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辛弃疾略感意外,自己号稼轩,非亲近之人不可知,这李家小官人如何知晓的。 适时的辛弃疾才二十三岁,除去归正时的锋芒毕露,在词文化上尚无名望,知晓他号的人极少极少。 笑道:“些许事不足挂齿,小官人过奖了。” 你妹,谦虚过头了吧,这还不足挂齿,非得单身匹马闯进大金皇宫活捉金主完颜雍才算大事么…… 主宾再次坐下。 已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朱唤儿捧上明前龙井后,便和映容一起悄然站在一旁,只是仍是时不时的偷偷瞟一眼辛弃疾。 这可是连宗平哥都崇拜不已的辛弃疾啊…… 言归正传。 辛弃疾很的愧疚的道:“接到义姐来信,我便有心前来建康相见,无奈公务缠身,且小官人你也知晓,我的身份有那么点尴尬,很多事情要顾忌着,所以迟迟到来,给小官人添了许多麻烦,还请见谅。” 如今正在北伐之中,公务更繁忙,使得一些有心人无力盯着自己,这才得以来到建康。 李凤梧也知道辛弃疾的不容易,先前的不满淡去,假声笑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辛弃疾看了一眼面目红润的耶律弥勒,暗道义姐在李府的日子应该过得不差,这小官人真是有心,着实让人感激,“承蒙小官人照顾义姐多日,幼安感激不尽,今后如有需要,知会一声,幼安自当粉身碎骨为报。” 李凤梧闻言心里有些尴尬,确实照顾得挺好,差点就照顾到床上去了。 那就真的是照顾到多日了。 “些许事亦不足挂齿,稼轩兄难得到建康,不如在府上住上几日,我等也可交流一下学问。”毕竟是南宋大词人,自己见不着柳永李清照,学习一下辛弃疾也是好的。 辛弃疾面有难色,沉吟着才道:“恐怕辜负小官人好心了,幼安怕是明日便要和义姐启程回江阴。” 闻听此言的耶律弥勒眉头拧了拧。 李凤梧甚是无奈,也知道辛弃疾的处境不易,只得退而求其次,“那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辛弃疾哈哈一笑,“那幼安先谢过小官人盛情了。” 李伯来到西院,让李巨鹿一起帮忙,很快张罗起一桌酒水,耶律弥勒和朱唤儿陪坐,李凤梧和辛弃疾饮酒轮诗,大有相逢如故之感……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夜两人大醉。 万家灯火暖初夏,月朗星稀中,李府陷入寂静。 一道小小身影出现在西院墙根下,轻轻将一封书信抛出院门,旋即四望一眼,又回到最角落的厢房里,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辛弃疾住在北院客房中,耶律弥勒今夜仍然暂时住在西院。 李凤梧半夜时分酒醒,头疼欲裂,再也睡不着,便披了衣衫来到院里,却讶然的发现树下石桌旁早有美人儿。 身姿婀娜,银色月光铺黑发,甚是惊艳。 “你怎的不睡?” “……”美人儿沉默不语。 李凤梧过去坐下,轻声道:“这才住了多久,便恋旧舍不得了?” 这美人儿自然是倾国倾城耶律弥勒。 耶律弥勒轻抚垂落在胸口的秀发,顾影自怜,良久才吐气如兰,幽怨声如蚊蚁,“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眼里多哀怨,字字如花凋零。 这是苏仙作品,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在后世极其盛行。 “想家了?” 耶律弥勒幽幽摇头,“自古红颜多薄命,在上京不得心安,在大宋求心安,哪里还有故乡可言。” 李凤梧黯然,古代女人命苦,这是实情,无家世的女人沦为别人小妾倒还算好,如耶律弥勒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有几个落了个好下场。 “你真的不懂呢……”耶律弥勒幽怨叹道。 李凤梧心起波澜,其实我哪里会不懂,是故意装不懂,此心安处是吾乡,你不就是生出想留在李府的心思了么…… 可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 ps:求推荐、收藏……当然,若是有打赏评价什么的,那就真真是极好的了。 第九十二章 我有霓裳舞,十年无人知 暗暗叹气,岔开话题,“明日便要和辛幼安离开建康,今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相见,也许你的后半生都要隐姓埋名度过,这世上将再无耶律弥勒了。” 耶律弥勒嗯了声,便垂首不语。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心中尚有几个疑问,可否……” 耶律弥勒抬头,凄然一笑,“你是想问我怎么杀的哈密都卢和萧拱,又是怎么在上京保持清白,最后如何逃离上京来到建康的吧?” 李凤梧点点头,这确实是心里挥之不去的疑问。 犹豫了下,耶律弥勒终于缓缓说道: “那年我十三,尚未及笄,哈密都卢是远近闻名的美少年,寻常里与我礼好交往,我心甚喜之,以为郎君之选。适得一日天热难耐,我便于闺房之中洗沐降温,不料哈密都卢心怀鬼胎,竟于房外偷窥起了淫心,入房欲与我交|欢,被我呵斥后恼羞成怒,便欲强迫于我,若不是母亲闻声赶到,他便已得逞。” 李凤梧接口道:“这个我知晓。” 耶律弥勒也不意外,这件事在金国早被流传了开来,继续道:“那之后我便断了和他交往之心,可他贼心不死,我无奈之下,只得告知姐夫萧拱,只想着让萧拱惩戒他一番,让他莫要再来骚扰我,岂料萧拱居心叵测,竟让人设计,让哈密都卢死于非命。” 李凤梧恍然大悟,哈密都卢原来死在萧拱手上,适时的萧拱是礼部侍郎,要杀一个无名无望的哈密都卢还不简单。 “萧拱呢?” “萧拱的死和我没有丝毫关系。”耶律弥勒语出惊人。 李凤梧自是不信,历史记载,萧拱就是因为和你发生了关系才被海陵王杀死的。 耶律弥勒凄然笑了笑,“其实我根本没去过上京。” 啥? 李凤梧开始怀疑人生了,这女人该不是又在骗自己了吧,倒想听听她怎么说后续。 “我家境不差,且知那海陵王喜新厌旧,自己就算入皇宫得一时风光,之后也会万般凄惨,没准就被他赐给那些被他抢妻的大臣,因此根本不想应召去上京,为此母亲耗尽家财,终于在南京郊区找到一位和我容貌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请青楼老|鸨调教半月后便让姐夫萧拱带那女子去上京。” 卧槽,原来是狸猫换太子,李凤梧不由得信了八分。 “那女子家境贫寒,本来注定要成为当地一位富贾的小妾,知晓能进入皇宫成为海陵王的妃子享受荣华富贵,自然应允,萧拱也知晓此事。送那女子去上京途中,只因那女子被老|鸨调教得当,又有七分似我,那萧拱一时忍不住,便偷吃了禁果……” “等等!”李凤梧猛然想起一事,“这样说来你家姐是无辜的,怎的你当初说她也该死?” “她啊……是该死,你道萧拱是好人么,也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愿意帮忙送那女子入上京,就是想独霸我而已,这其中便有她的谋划。”耶律弥勒眼里滋生出恨意。 “她是为了什么?” “她不守妇道与下人私通被萧拱发现,为了不让萧拱休她,这才助纣为虐换去萧拱的原谅。”耶律弥勒笑了起来,很是快意的笑。 李凤梧这便信了,真实的历史,果然比书上的历史有趣多了。 “后面的事情你大概知晓了,海陵王知悉我----我的替身不是处子之身,便杀了萧拱,又将家姐召进宫中淫|乱,正因为萧拱死了,而家姐又怕我进宫夺她恩宠,便将这件事永远隐藏了起来,所以我才能隐姓埋名躲在老家多年。”耶律弥勒甚是嘘嘘,说了这段往事后,似乎轻松了许多。 李凤梧恍然,难怪耶律弥勒还能保留着守宫砂,我就说吧,再有心计的漂亮女人,一旦进了上京皇宫,在海陵王身边还能保住清白,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海陵王是谁? 那是五千年历史,荒|淫无耻终生成就奖获得者,什么隋炀帝商纣王和他一比都是小儿科,唯独能威胁到他荒|淫地位的或者只有北齐疯子皇帝高欢。 论荒|淫无耻,这两货真达到了不是针对谁的境界。 “海陵王已死,你在金国也算安全了,为何还要逃到大宋?”这十余年间,以你耶律弥勒的容貌,竟然还是个老剩女,着实让人意外。 难道偌大的金国内,就没一个让你耶律弥勒动心的俊才? 耶律弥勒轻轻放开胸口秀发,起身来到树下,取过一片风吹挂在树干上的病叶,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海陵王死了,可不知道乌禄从哪里得知,兴许是家姐因年老色衰想保住富贵高密,兴许是我那替身露了破绽,总之,我听闻得母亲说那替身上吊自杀,乌禄有意追究的时候便感觉大事不妙,这才逃离金国,怎料刚到大宋就被人迷倒……说起来,你们大宋的人着实卑鄙可恨。” 李凤梧哈哈一笑,你这么漂亮,任何男人都会变得卑鄙起来。 心中终于放心,妈蛋,原来这女人并不是心狠手辣,只是略有聪明而已,自己还忌惮了这么久,早知道是这样,那夜就该将她吃了。 自己真是傻得可以的,难怪到现在还是个处。 耶律弥勒说完,忽然回首看李凤梧,轻佻而妩媚的笑着,“现在后悔了?” 卧槽,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李凤梧是真心后悔了。 之前说文家大女文淑臻是实战利器,那个评价没错,可和耶律弥勒一比,似乎又要差上许多,耶律弥勒身材不输文淑臻,且更胜一筹。又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浑身肌肤更是美得令人发指,这才是真正的实战利器…… 错过了着实可惜。 有风徐来,疏影婆娑。 耶律弥勒自怜而笑,悄然起舞,“我有霓裳舞,十年无人知……”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 窈窕娇躯,披月戴影,缥缈起舞宛若仙姿。 黑发如泼墨,乌云卷子心。 清音渐起,天籁缭绕:“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罗裳袖衣袅秋烟,舞尽杨柳楼心月。 苏仙的词曲儿悠扬,西院里又起无限春光。 挥手频首间,笑容如花盛放,凄艳了天涯明月。 笑意阑珊,几多心酸几多怜,心酸命途多舛,怜一世风华无知音。 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李凤梧痴了…… 耶律弥勒,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唱罢,舞姿曳然而止。 满院空留一地清香。 李凤梧怔怔入神的盯着耶律弥勒,眼前仍有女子披月而舞,那一头秀发甩了自己一脸……耶律弥勒双眼微红,“我若走了,你会想我吗?” 不知什么时候,李家小官人走进了自己心里。 是苏园学会的才华毕露,还是对朱唤儿的霸道温柔……耶律弥勒已想不清,只是觉得,就在这李府之中做一个笼中金丝雀也挺好,可惜他不解风情…… 李凤梧倏然惊醒,上前两步,霸道的揽住耶律弥勒的蜂腰,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眸子里极其深沉,“你的心在此处,又能走到哪去?” 再笨,也知道耶律弥勒的心思了。 说完低头,猪嘴大开大阖,彼此融化…… 弥勒,待得花开月明时,你便回来。 耶律弥勒怔怔的仍由李凤梧索取,越发泪流不止,我有霓裳舞,十年无人知,今夏初甩袖,便得郎君心…… 第九十三章 鸿门宴 最角落的厢房里,着睡衣的映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嘴角带着阴冷笑意,悄悄躺回到床上,睡衣遮掩下的胸腹处一马平川,哪似平日里的略有风光。 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朱唤儿狠狠的顿脚,回到床上捂头大睡,却一夜难以入眠。 又闻秦淮靡靡声。 朱唤儿在床上翻来滚去,很是恼火。 她的厢房就挨着纨绔的厢房,也不知那耶律弥勒是天生如此魅态还是后天培养,让人几乎以为是在拆房杀猪,偏生纨绔金风玉露初逢,索取无度…… 朱唤儿一脚踹掉辈子,纨绔你够了哈……这都夕阳几度红了! 日上三竿,李凤梧疲倦睁开双眼,身边伊人已不在,空留斑驳嫣红和一床断落的青丝,薄被锦衾上蕴留着女子那如麝香般的清香,很是醉人。 由衷的叹了口气,真累,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尤其是自己初解禁,又遇着耶律弥勒这种实战利器,真心让人起不了床的节奏。 吱呀~ 朱唤儿一脸不情愿的端着洗漱脸盆进门。 砰的一声将脸盆放在木架上,温水四漾,“洗漱了!” 李凤梧不由得好笑,隐然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也不点破,顺从的听话起身,洗漱之后问到:“玉儿呢?”怎的一大清早就不在了。 朱唤儿坐在一旁,闷闷的道:“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早走了!” 走了? 李凤梧怔了怔,“辛弃疾也走了?” “走了。” 李凤梧无奈的叹了口气,昨夜睡前还想着怎么也要留他几日……当然还是为了自己多那啥几日,好歹初闻腥味,这一夜怎能解渴。 昭明宫内,昨夜花天酒地在女子身上兴风作浪过甚,此时才起床的恭王赵惇看着身前的黑衣人,笑道:“是真的?” “回殿下,属下昨夜知悉后,今晨就守在李府外,确实看见辛青兕带着一素衣女子离开,想必消息应该属实,不会有错。”黑衣人恭谨跪着,神态语气不敢丝毫不敬。 辛弃疾二十二岁就斩杀奸贼,如今大宋亦有人称之为辛青兕。 青兕是一种凶兽。 这还有个传说故事: 《宋史》中记载,辛弃疾在北方参加了耿京的义军,并介绍他的朋友义端和尚也加入进来,却不想那义端只是个投机分子,有一天趁人不备,偷了义军的大印逃跑了。耿京加罪于辛弃疾,辛弃疾哪里受得了这份冤枉,于是单人独剑,纵马飞奔,追捕义端。义端和尚没料到,义军之中这么快就有人追上他了,猛一回头,却见一头迅猛青兕张牙舞爪而来,心里惊恐,立刻滚下马来。 辛青兕之名流传极广,更是被无数人景慕、效仿,其中不乏名家,而且他们还被誉为“青兕后身”,或者竟以“青兕”自称,皆以辛弃疾为统领,浩浩荡荡,穿越八百年的历史长河。 清初词坛巨擘陈维崧,明亡后隐居不仕,其词的气魄、骨力皆得稼轩真传。浙西词派领袖朱彝尊《迈陂塘》称许他:“擅词场、飞扬跋扈,前身可是青兕?” 由此可见,辛青兕影响之深远。 赵惇点点头,对手下的行为及其满意,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这倒是个好消息,先别去惊动他,且让我思忖思忖,看能否以此收服辛青兕,以备不时之需。” 争夺皇位从来不会云淡风轻,流血漂橹是常有的事情。 若自己得到辛青兕之助,再运作一番将他送至临安禁军某个位置,不啻于多了一把利剑。 黑衣人退下。 赵惇轻抚手上的玉扳指,眯缝起眼,神经质的笑容很是碜人,环望四周,心中雄姿英发,待得时日,若我赵惇再临建康,将不再是以皇子的身份入住昭明宫……赵愭,我不会让你登上太子宝座的! 这天下,是我赵惇的! 五月上旬末,北伐再传来捷报。 李显忠部以排山倒海之势进攻宿州,激战时日,城破之时,邵宏渊率领大军乘势而来,大宋雄师大破宿州,杀敌数千。 宿州又称符离。 宿州大捷,领大宋君臣振奋鼓舞不已。 天子赵昚下诏,升李显忠为淮南、京东、河北招抚使,邵宏渊为副使。 君臣上下一心,都盼着李显忠和邵宏渊能再建奇功,成就不世之伟业。 与此同时,金主完颜雍命金将率十万大军反攻大宋,由纥石烈志宁率领万余精兵为先锋,兵锋直指宿州。 宋金大战,即将展开。 这些国家大事常人哪里知晓,李凤梧却是深知的,这段时日也想去找叔公张浚,告知他不要听从邵宏渊的建议。 李显忠为淮南、京东、河北招抚使,邵宏渊为副使,这使得两人的矛盾越发尖锐。邵宏渊耻居李显忠之下,向张浚表示拒绝接受李显忠的节制,张浚竟然同意了邵宏渊的要求。 这为符离大败埋下了隐患。 符离大捷之后,李显忠与邵宏渊在宿州府库赏赐的问题上产生纠纷,加上大宋军队都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若是有人挑唆,人心很容易浮动。 不过李凤梧思忖许久,还是放弃了这个举动。 以张浚的刚愎自用,自己劝他也是白搭,这货就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 志大才疏刚愎自用的张浚,是孝宗北伐最大的错误。 这也不是孝宗赵昚的主观失误,只因这大宋无人,除了虞允文之外,没人能胜任枢密使,就是虞允文,在声望上也和张浚差了许多。 符离大捷,仍然留在昭明宫的恭王赵惇广发请帖,宴请建康所有官员、士族大儒和富贾。 宴请名单之广,让人咋舌。 官员可带妻儿,士族可带后生晚辈,富贾亦可带上妻儿。 这将是建康一场巨大的盛会。 据悉,恭王赵惇下令,不仅秦淮八艳尽数去了昭明宫,就连其他姿色不错稍有名声的女伎也统统被召去。 可当李凤梧拿着昭明宫送至李府的请帖后,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怎么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一般请帖,大概只会邀请父亲李老三,毕竟这李家如今的主事人还是李老三,可昭明宫送来的请帖竟然有两份,其中一份豁然是给自己的。 这是逼自己赴宴的节奏! 第九十四章 图穷匕见 宴是必须赴的。 李凤梧多了个心眼,也许赴宴会有什么危险,母亲叶绘,二娘周月娥,三娘张约素是绝然不能去参加的,李巨鹿是必须要去的,至于朱唤儿也算了,去了怕出什么幺蛾子。 鬼知道赵惇会不会恰好看见朱唤儿而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总不能和皇子打一架吧,大宋刑不及士大夫,可没说不能杀冒犯皇子的士子。 朱唤儿不去,那便让映容去,万一自己被别有用心的人灌醉,也有个人照料不是。 奢望五大三粗的李巨鹿照顾自己,李凤梧就不去想了。 这一夜建康名流大儒富贾官员齐聚昭明宫,熙熙攘攘数百人,又按照地位分内外厅,内厅之中,皇子赵惇端坐王椅,在其一侧,则是地位尊贵的枢密使、魏国公张浚。 其下左侧,是中散大夫、建康知府朱文修,朝散大夫、建康通判杨世杰,符宝郎、建康推官赵宏,以及建康府所辖其他县的大令,其余诸官皆在外厅。 而在另一侧,则是建康府辖区内各士族,河西柳家丁忧的太中大夫、太常卿柳相正端居右侧,和朱文修相对而坐,其下则是其他士族的大儒,再其后便是建康府学的两位教授。 地位森然有序。 按照官制,曹崇和林思聪是要被安排在外厅的,不过柳青染身死,周必大入临安后,曹崇便是这建康屈指可数的大儒,而林思聪亦有儒才,且两人都是官身,因此被请在内厅。 宋时的教授可不是后世的教授,宋时的教授是官名。 与恭王赵惇和张浚相对而坐的南面,则是建康富贾们。 青祥楼吴老二,控制江南东路酒水的大榷商肖万贯、茶叶榷商洪旭,徐记胭脂大当家徐徐来,长隆商行周炳添……加上李凤梧两父子,也有十五六人。 建康有数的富贾,尽数在列,只差了个昔日首富郭瑾。 下人奴仆,又在外厅之外的广场等候。 内厅正中,则由杜大家率先唱曲暖场,之后会有以舞艺闻名于秦淮的王香兰领衔的歌舞表演。 酒水曲觞,觥筹交错。 但因有皇子和枢相公在场,气氛终究有些压抑。 酒过三巡,在赵惇和张浚一再劝说下,诸官员大儒和富贾们才略略放松些,不再如先前那般拘束。 李凤梧坐在李老三一侧,满桌美食味同嚼蜡。 之前入内厅时便看见文氏父女也在,不是文淑臻,而是自己的未婚妻文浅墨,显然昭明宫到文宅的请帖和到李府的请帖一般,刻意邀请了文浅墨。 这要说不是鸿门宴,打死李凤梧也不相信。 过不得许久,满脸尖酸刻薄气的赵惇眯缝着小眼,对张浚说道:“我大宋国力昌盛,祥瑞千年,不仅北伐接连大捷,更有地方学会人才荟萃,您老可曾听过镇江苏园学会,一位出自建康的白衣士子李凤梧力压状元之才的木待问,夺得学会魁首,据说那位白衣士子还是您老后辈,今日可在场?” 张浚封爵魏国公,官至枢密使,寻常人一般称其为枢相、相公,但大宋皇子们也是如此,若是表示尊敬,则会称呼其爵位。 赵惇称呼张浚为国公,并无丝毫不妥。 张浚其实对赵惇感官不错,钦差建康,本以为他会和自己唱对台戏,再不怎的也要在处理郭瑾上面下点绊脚石,不料他竟然十分配合,没有让自己为难,这让张浚很有些感谢,不过涉及到自己看好的晚辈,张浚还是多了个心眼,“殿下心忧天下,亲自坐镇建康,我边关将士深感天家皇恩,个个浴血奋勇杀敌,这才能捷报频传,实在是殿下的浩然皇气所托。” 只字不提李凤梧。 赵惇有的放矢,哪能如了张浚的愿,扯了扯嘴角笑道:“国公谦虚了,北伐大捷,全靠您老坐镇建康运筹帷幄,我赵惇何德何能敢居功,只能在这昭明宫里,做那‘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美梦,说起铁马冰河入梦来,这首诗真乃千古佳作,不知那苏园学会魁首李凤梧可在?” 赵惇说完,看向右侧士族。 柳相正便微微低首,说道:“殿下,李家小官人在的。”说完指了指李凤梧。 这一番言谈声音不小,所有人都听在耳里,李凤梧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起身行礼,“草民李凤梧,见过恭王殿下。” 赵惇哦了一声,颇多玩味,“你就是李凤梧,果然是一表人才满身风|流气。” 这就是大宋未来的光宗啊! 李凤梧由衷的叹气,如果赵愭不死,这大宋的天下怎么轮得到你这神经质的不孝皇帝来坐,关键是你丫现在还要和老子抢老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做揖行礼,“谢殿下夸奖,草民也只是一时幸运罢了。” 赵惇哈哈大笑,正欲说什么,便见一黑衣侍卫冲进内厅,“殿下,不好了,广场之上有人晕倒。” 赵惇哦了一声,皱眉不悦,沉声说道:“北伐接连大捷,今日本是喜庆宴会,怎的有人晕倒,速去查探情况!” 黑衣侍卫立即退下。 李凤梧看了一眼张浚,发现张浚也在看自己,心中暗道不好,怕是赵惇出招了。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晓,这是什么场合,区区一个下人晕倒能惊动皇子?那些侍卫是嫌自己活的明长吗,这显然之前就得到了赵惇的授意。 自己只带了李巨鹿和映容,难道是李巨鹿打伤了某位大人物的奴仆。 是朱文修的还是柳相正的? 李凤梧有些拿捏不准,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妈蛋,无权无势好被动。 若自己进士及第,哪还有这些忧愁。 可惜自己现在就是一白衣草民。 片刻后黑衣卫士进来,回禀道:“殿下,已查明,晕倒之人是在座某位小官人的贴身丫鬟……有医官检查,丫鬟身上遍体鳞伤,似是长期遭受虐打,又在广场上站了许久,这才体力不支晕倒。” 卧槽卧槽卧槽…… 在座的小官人,不就只有自己么? 李凤梧骂娘的心都有了,这尼玛什么状况,映容怎么会被长期虐打,今夜出门前她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身上就遍体鳞伤了? 第九十五章 老子被龙阳了? 赵惇略略蹙眉,“在座某位小官人?”看了一眼李凤梧,这才不徐不缓的说道:“可是误会,李凤梧刚夺了苏园学会魁首,应是知书达理之人,断然不会虐待一个贴身丫鬟。” 黑衣侍卫筹促着没有说话。 赵惇便自说自话,“也罢,且将那丫鬟带进来,务必要查证清楚,还我建康俊才一个清白。” 尼玛,到了这个地步,鬼都知晓赵惇是在针对李凤梧了。 柳相正因在丁忧,按理说都不应参加此等宴会,不过恭王赵惇登门邀请,他也只能前来,也不敢失了礼,美酒一滴不沾,此时端着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嘴角有一抹弧度,显然喜闻乐见。 朱文修老神在在的喝酒,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杨世杰的修为稍微差了一点,一脸期待。 其余诸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看热闹,唯独张浚,知道自己这侄孙有大麻烦了,起身道:“殿下,恐有不妥吧,焉能为了区区一下人,扫了大家的雅兴。” 赵惇挥挥手:“国公哪里话,下人也是我大宋子民,且如此不清不白的过去了,这事传出去,有损贵侄孙的清誉啊。” 这便是将军了。 张浚只得重新坐下,暗叹一手,李凤梧啊,老夫也无能为力了,在这建康,只要涉及军国大事某可以做主保你,可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某便没办法了。 片刻后映容被两个侍卫抬进来,一位医官也跟随着走进来,行礼后等在一旁。 赵惇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遍体鳞伤?” 映容挣扎着跪起来,哭泣着道:“奴婢是李府李凤梧小官人的贴身丫鬟,因身体不适晕倒打扰了诸位老爷的雅兴,请饶恕奴婢失礼。” 赵惇挥挥手,丝毫没有厌恶之色,沉声道:“没人责怪于你,且说说,你这满身伤痕是怎么回事,想清楚了再说,不要诬陷你家小官人。” 尼玛,还能再名目张大一点么? 李凤梧只差没有破口大骂了。 映容小声抽泣着,弱弱的看了一眼李凤梧,然后一脸害怕的说道:“奴婢身上的伤痕都是自己摔的,和小官人没有关系。” 赵惇哦了一声,看向医官。 医官立即上前,“你且掀开衣袖,我再细细检查一番。” 映容似是惊恐着什么,不愿意掀开衣袖。 赵惇嗯了一声,皇子威仪骤起,吓得音容猛然跌坐在地,医官便顺势掀开她的袖口,顿见一条条鞭痕在那小手臂上,如红蛇一般盘绕,触目惊心。 这下就连李凤梧都愣住了,卧槽,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惇哼了声,“这是摔伤?大胆,连本王也敢欺骗!” 映容顿时吓得筛糠般发抖。 李凤梧看在眼里,心中着实掀起了滔天巨浪,音容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出门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儿,怎的转眼就满身鞭痕? 等等,李凤梧猛然想到一件事! 映容是什么时候进李府的? 在自己游学镇江之前,府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丫鬟,应该是在自己游学镇江期间,也就是恭王钦差建康之后。 心中倏然划过一道闪电,顿时一凉。 防不胜防啊! 李凤梧现在几乎断定,映容应该是赵惇着人派到李府潜伏的细作,想到这猛然顿时汗如雨下,手脚冰冷…… 卧槽,那日辛弃疾来李府,自己一时间不经意,忘记支开映容了。 如果映容是赵惇的棋子,那么耶律弥勒的身份,辛弃疾到李府带她回镇江的事情,岂非全部被他知晓了,这尼玛……李凤梧想死的心都有了。 万幸,耶律弥勒已经走了,要不然人赃并获,李家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赵惇真要提起耶律弥勒在李家的事情,李家只要咬死不承认,有叔公张浚坐镇建康,没有确凿证据,就算是恭王赵惇,也拿李家没奈何。 现在的麻烦不在李家,而是辛弃疾那货了。 归正人,还带着金国亡帝的柔妃,这两条加在一起足以让他仕途永不翻身。 归正人也就罢了,毕竟有功于大宋,可你带个金国亡帝的妃子在身边作甚,难不成你想要裂土封疆成为君主? 只要有人要整辛弃疾,什么样的理由都能想出来。 莫须有并不是大宋秦桧独有的。 古往今来,最可怕的不是武将的刀剑,而是文人的笔墨。 黑白颠倒,杀人不见血。 那么此时把映容这颗棋子放出来,赵惇究竟是想干嘛,就算给我来个莫须有,说映容一身伤痕是我打的,最多就是有损我的清誉,只要我能进士及第,这些都是毛毛雨啊…… 我又不做那文坛盟主,士林大儒,清誉对我有个屁用。 就在李凤梧思前想后之时,医官突然咦了一声,厉声喝问映容:“你可是男儿身?”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卧槽,这又是什么状况? 映容似乎是吓呆住了。 赵惇亦是一副吃惊的神色,吩咐道:“速速带下去检验,李家小官人虐打奴奴婢毕竟是家事,若是你说错了,这可会让人非议李家小官人有龙阳之好。” 尼玛,不带这么坑人的,赵惇你这货司马昭之心也太昭然若揭了吧……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映容身上有伤还没问清楚就成了我虐打的了,她要真是男扮女装,我就一定是龙阳之好? 这特么就你在引导啊! 李凤梧颓然叹了口气,事情到此,自己已是无力回天。 这才猛然想起那日府学西厅教授林思聪说的话,让自己不要带映容去府学,显然他是看出了端倪,也以为自己是龙阳之好喜娈童。 这要是坐实了,自己的清誉可真的毁了。 李凤梧如坐针毡。 清誉毁了倒还好,尼玛文家父女就在外厅,他们要是知晓了,文浅墨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对了,就是这样! 李凤梧终于明白赵惇的目的。 饶了一大圈,就是为了毁掉自己的清誉,从而让文家退婚。 文家一旦退婚,他便有无数手段带走文浅墨。 妈蛋,这可如何是好? 李凤梧现在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旁的李老三也终于明白过来,惨白着脸拉了拉儿子的衣袖,低声说道:“大郎,好像爹把你害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不怪你。” 第九十六章 天上琼绾紫清,人间白玉蟾 果不其然。 半刻钟后,医官带着映容去而复返。 “殿下,属下已在几位同僚的陪同确证检查,是女扮男装,而且……”医官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赵惇依然沉着脸,“说。” “该男童饱经人事,显然与人同欢多年。”医官便大声说道,唯恐众人听不清。 哗声四起。 这孩子才十二三岁,就同欢多年,这才多大就被李家小官人下手了? 刚才医官去验明映容真身的时候,朱文修趁机去了趟茅厕,显然是故意的,因此此时外厅也喧哗起来,估计是都知道内厅发生的事情了。 李凤梧颓然坐倒。 回天乏术了。 这一步步都是敌人设计好了的,于情于理,很多话都不应该在这种场合下说,但赵惇和医官一唱一和,便揭开了“事实真相”,偏生映容还演得极好,一副维护自己的表现,搞得自己根本没有反击辩驳的机会。 内厅之中,和李凤梧交好的只有府学东西厅教授曹崇和林思聪,两人皆的儒学大家,聪慧过人,焉能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暗暗摇头,小官人怕是无力回天了。 张浚坐在赵惇一侧,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赵惇很是玩味的看着李凤梧,嘴角扯起神经质的笑意,忽然爽朗的大笑道:“李家小官人年少得意,家境优渥,又身居秦淮烟花之地,腻了美婢女色,好新鲜宠娈童也是情理之中,大家勿要非议,辱没了我大宋才俊的清誉。” 这尼玛也真是不手软,补刀犀利。 李凤梧叹气。 想起了北宋文坛盟主欧阳修,当年他被自己的侄媳妇诬陷扒灰,也落了个清誉尽失的下场,但他毕竟是文坛盟主,谤誉满天下,荣辱两不惊。 自己现在倒也要谤誉满建康了。 外厅之中,因人更多更吵杂,此时嗡嗡议论声四起。 文启来和小女文浅墨在一起,已知悉内厅之中发生的事情,凤仪之姿的文浅墨臻首垂胸,一头乌黑长发劈落,在身后铺满地。 悄悄看了一眼女儿,却见女儿胸怀起伏,不知是愤还是怒…… 从李府杀仆案后,文家和李凤梧的交往极亲密,文启来饱经世故,已然猜到了这其中的猫腻,只是感受着此时众人看自己父女的异样目光和各种议论声,也倍感无能为力。 就算此事是莫须有,可流言如刀。 和李家这门亲事,怕是要没了。 文启来猛然张嘴牛饮一口,起身,“浅墨,回了吧。” 文浅墨岿然不动。 文启来愣道:“浅墨?” “父亲,我想亲自问问他。”文浅墨缓缓抬头,看向父亲,倔强的轻声说道。 文启来苦笑,重新跪坐下,“也罢。” 眼角处却忽然看见两人从外面进来,径直冲往内厅,有侍卫拦住喝问,却被当先的黑炭头随意两拳轰翻在地,引起一片惊呼。 文启来讶然,李巨鹿是疯了? 文启来认识那黑炭头,正是李巨鹿的随身奴仆,黑塔一般的李巨鹿。 但他身后那白衣人是谁? 端的是羽衣仙姿,宛若谪仙飘飘而行。 李凤梧心丧若死,直到外厅到内厅之间的壁廊间传来呼痛声、跌倒声才惊醒过来,抬头看去,便见李巨鹿黑着脸如一尊丧门神般冲进内厅。 在其身后,有男子身着白色羽衣,头带紫金冠,飘然御步风尘不沾。 背负双手,神态儒雅,脸色始终挂着春风般的笑意,步履轻盈,优雅至极。 真是个如神仙一般。 这是一位道士。 李巨鹿一路打将进来,昭明宫十数侍卫,无一能近其身,一时间内厅大乱,胆小的人还以为有人要行刺恭王赵惇。 朱文修长身而起,“何人如此大胆!” 知建康府也快半年有余,他焉能不知这黑炭头的来历,心中着实惊喜,李凤梧你这是作死啊,敢让随身奴仆惊扰皇子。 从赵惇身后的布幔中,两道黑影迅速飘出来,一左一右守护,按刀执剑,气势惊人。 李巨鹿带着羽衣道士来到李凤梧身旁,大声道:“听得有人辱没我家小官人清誉,洒家身为李府奴仆,深知小官人被冤枉,护主心切,还请大家莫要惊慌。” 我李巨鹿憨,但不傻,映容借机如厕回来就遍体鳞伤晕倒,现在又从内厅传来映容男扮女装,小官人有龙阳之好,我便知晓此事蹊跷,于是回府去拿映容的卖身契……断然不能叫你等腌臜污了小官人清誉。 赵惇松了口大气,适才一刹那,还真以为是老大赵愭派出来的刺客。 沉声喝道:“清者自清,谁会无缘无故辱没你家小官人?” 李巨鹿挠挠后脑勺,“洒家不知。” 众人见状好笑,这黑炭头缺心眼啊,倒是被黑炭头身后的羽衣道士所吸引,张浚心如明镜,这道士或是李凤梧的救命符,起身问道:“你又是何人?” 自己若不出身,恐怕赵惇会寻个借口,直接将两人驱赶出去,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那羽衣道士唇皓齿白,看不出真实年龄,仅从外貌上看不过二十七八,对张浚行了个道家礼数,朗声道:“贫道白玉蟾。” 道教全真南五祖之一。 白玉蟾! 就连恭王赵惇也悚然动容。 白玉蟾是谁,那可是我大宋的活神仙啊。 十二岁举童子科,考官韩世忠出题“织机”,白玉蟾现场作诗:“山河大地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虚空白处做一匹,日月双梭天外飞。” 谙九经,能诗赋,长于书画,笃志玄学,别家遍访名师,苦志修炼,参游各地,於惠州得遇泥丸真人,扔归罗浮,授以金丹火候之法,后居广东省海丰县莲花山得道,称为琼绾紫清真人。 后出家为道士,师事陈楠九年,陈楠逝后,游历天下,致力于传播丹道。 致力于传播丹道,广收弟子,建立了称为“靖”的教区组织,并得到官府认可,形成正式教团,成为道教内丹派南宗的实际创始者。 白玉蟾今时在大宋,便等同于活神仙。 此等道宗仙诗人物,就算是天子征召,那也是可以面坐而谈的,寻常封疆大吏见到他,也不敢以官长自居。 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人不知晓其大名,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难以一睹其真面容,是以民间广有传言。 天上琼绾紫清。 人间白玉蟾。 第九十七章 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样一位神仙人物不请自来昭明宫,顿令此次宴会大生光辉。 只是他意欲何为? 赵惇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当白玉蟾亮明身份,自己纵然是皇子,也不敢轻易封其口将其逐出昭明宫了。 张浚这老狐狸…… 赵惇强忍心头不爽,扯出一抹温和笑意,“真人光临昭明宫,我等倍感荣焉,还请入座,也可让我等求教一番神宵丹道。” 白玉蟾微笑,回礼,“殿下盛情,却之不恭。” 落座后白玉蟾作惊诧状问道:“适才听得,说李家小官人身边有娈童,贫道虽是方外之人,却也不愿李家小官人蒙此恶名,诸位或不知晓,李家小官人命格多水,今岁癸未年,泛水之年,小官人年后便感神智浑噩多有不适,便遣府上奴仆,也就是贫道师弟……” 说到此处,白玉蟾指了指黑炭头李巨鹿,继续说道:“来信至武当山,贫道便建议,小官人今年命格泛水,身边亦有火性,以震水厄……” 活神仙说的话,谁会不信,众人听得此处便信了大半,只是不明白这和娈童有什么关系。 这货果然是要为李凤梧开脱。 赵惇心中大怒,却发作不得,毕竟这人可是大宋人皆仰慕的活神仙,琼绾紫清白玉蟾,就算是皇子也不好得罪于他。 “水火不容,小官人身边的火性须得有破格之身,是以才让李家小官人寻了个娈童,以娈童破格之火,降解泛水之厄。不曾想却给李家小官人惹下了这等麻烦,实乃贫道之过。” 白玉蟾一副痛心神色。 内厅之中,除去有心之人,无不拍案叫绝。 映容男扮女装是个娈童无疑,李凤梧肯定洗不掉龙阳嫌疑,但白玉蟾这么一说,便等于告诉众人,李家小官人并不是因为龙阳才弄了个娈童在身边,不过是为了破解命格不好的风水之术罢了。 这样一来,李家小官人清誉无损分毫。 至于鞭打奴仆,哪个富贾家里没有点这些龌龊事。 李凤梧感激涕零,对白玉蟾深深行礼,“不曾想因晚生的一点小事,让真人劳费至此,内心甚是不安。” 白玉蟾挥手,“小官人哪里话,这本是贫道失虑之处。” 一唱一和,李凤梧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你赵惇有张良计,我有白玉蟾送来的过墙梯,这一招之后,自己便留清白在人间。 赵惇和朱文修等人别提多郁闷了。 然而终究是要当皇帝的人,赵惇大手一挥,“我便说李家小官人是我大宋少有的才子,怎会做出那等腌臜事。” 旋即脸色一沉,“奴仆映容差点陷主子于不清之中,实在可恨,来人,拖出去杖责。” 形势陡转。 映容哪料到会如此,闻言吓得半死,哀嚎着喊道:“殿下,我是冤枉的,没有诬陷李家小官人呀……” 昭明宫侍卫尽是赵惇心腹,焉能不动恭王心思,立即有人将映容拖了出去,片刻后外面传来惨嚎声,让人心生凛然。 李凤梧冷冷的瞥了一眼赵惇,为了灭口,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映容如今好歹是李府奴仆,你赵惇虽然贵为皇子,可也没有权利处置李府奴仆,不过形势比人强,自己也只能忍了。 映容咎由自取。 赵惇只说杖责,并没有其他说明,那群侍卫不笨,这映容必然会被杖杀。 赵惇又看向李巨鹿,“你扰乱宴会,本该重罚,念你一心护主,又是真人师弟,便免了刑罚罢,速速退下。” 李巨鹿看向李凤梧,见小官人点头,这才放心离开。 惨嚎声渐弱渐无声。 过不得片刻,便有侍卫进来通报,“殿下,那奴仆受不得杖刑,死了。” 赵惇作愕然状,看向李府两父子,“这可怎生是好?” 李老三慌不迭道:“那奴仆罪有应得,殿下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好生安抚他家里人。” 赵惇点点头,“甚好。” 旋即无事一般,开口向白玉蟾讨教丹道。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死,赵惇虽然连太子之位都还没摸到,不过这不耽误他求长生之心,适才给了白玉蟾面子,未尝不是有心讨好他,希望得到活神仙的传授。 若得长生,区区文浅墨何足挂齿。 宴会终于再度恢复正常。 李凤梧暗暗摸了一把冷汗,妈蛋,真是险到姥姥家了,若不是黑炭头师兄白玉蟾赶到,自己在建康就声誉扫地了,估计和浅墨的婚事也要因此黄掉。 毁人毁根基啊。 赵惇这货此招不可谓不狠。 酒再过三巡,赵惇忽然放下杯盏,看向众人,笑道:“如今北伐接连大捷,是我大宋天下幸事,然而诸位知晓,国家骤起兵事,耗费甚巨,听得国公说起过,前线物资吃紧,都是我大宋子民,不知诸位有什么看法?” 这话一出,内厅之中诸多富贾心里一凉,妈蛋,要死了,这才是今夜宴会的主题啊。 ****的赵惇! 众人正在惶惶之中,便见一富贾起身道:“雄师北伐,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我等在后方无兵马之乱,享受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和平繁华,自当以资厚报,不负将士青血,我愿出白银两千两!” 我草你祖宗。 其余富贾无不在心里骂人,起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建康通判杨世杰的亲信,为他打理绸庄生意的刘作仁。 这尼玛谁看不出来,你杨世杰是和恭王赵惇沆瀣一气,让大家掏腰包。 张浚闻言,不动声色。 虽然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今日富贾所捐之财,能有三成到前线就算不错,其余的估计都会进了恭王腰包,但总比没有的强。 因此对此不反对不赞同。 这明摆着要杀猪,建康诸多富贾再笨也知晓,这一刀是躲不过了,干脆爽利一点,也免得给恭王赵惇落下口实,陆续有人站起来。 “某愿出白银五千两。”说这话的自然是财大气粗的榷商们。 “愿以三千两白银助将士北伐。” “……” 李老三也只能站起来,表示锦绣绸庄也愿出白银三千两。 肉疼啊,实在是肉疼啊。 三千两白银,就相当于后世一百万人民币。 这些钱,足够给凤梧买回两个朱唤儿了,可惜都送给了这个恭王,肉疼! 好在肉疼的不只自己,李老三心里又平衡了许多。 第九十八章 执手长安,此生静好 宴席散会。 李凤梧和李老三一起出门,找着李巨鹿,离开昭明宫回李府。 刚出得昭明宫,便见文启来和文浅墨守在外面。 李凤梧心中明白,想必自己这未婚妻要当面向自己求证了,心中略暖,因为心中有自己所以才在乎,她要是不在乎才是自己的悲哀。 此时夜深,孤男寡女独处当然不好。 文启来和李老三两位未来亲家带着文宅奴仆走在后面,白玉蟾则和师弟李巨鹿说着久别重逢的话语,李凤梧和文浅墨在前面缓缓而行。 文浅墨低头绞手,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凤梧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时无话。 北伐之后建康宵禁,街上分外冷清。 因是赴昭明宫之宴,李凤梧一行人倒不惧怕被查。 安静的走着,颇有此时静好的意味。 不知谁家孩子不肯入睡,便有妻子大声斥儿,孩童随即大哭,清脆的啼哭声响起,透过窗棂传到街上,甚是清晰。 文浅墨忽然噗嗤一笑,“这娘子怕是第一次带孩子呢,哪有这般斥儿的道理。” 李凤梧挑眉,“你倒是知晓了?” 文浅墨羞了个臊,啐道:“不许取笑于我。” 李凤梧轻轻拉起文浅墨的手,“不取笑,我倒是希望你能早日知晓。” 文浅墨大羞。 走在后面的文启来脸都黑了,你妹的李家小官人,老子这个泰山还在后面呢,你就这样牵了我家小女的手,传出去我文启来还有什么面子。 大声咳嗽一声。 李老三倒是得意非凡,果然,我家大郎有我当年风范,勾搭女人着实有一手啊,我李老三的种就是好。 文浅墨倏然惊醒,挣脱李凤梧的手。 李凤梧怅然所失,朱唤儿的手极其纤长,握在手心便如握了一截青竹,耶律弥勒的手不算细长,但胜在肌肤如玉,握在手心便如握了一块温玉,而文浅墨的手却细若无骨,又小有嫩肉,握在手心,便似握了一块刚出炉的温热豆腐,感官犹在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之上。 “不问我?”李凤梧知晓文浅墨的意思,她不好说,自己也得解释一下。 文浅墨侧首望去,李家官人看着前方,眼里闪烁着淡定从容的辉芒,一张瓜子脸很是爽利,尤其是刻薄嘴唇,真是如秋风一般凌冽,透着一股让人心漾的锐气。 李家官人真好看呢…… 深呼吸一口,鼻翼微微翕合,“想呢,可是怕呢。” 想问,怕问。 害怕知道真相,万一是真的,自己怎生是好。 李家官人毕竟住进了自己心里那座城,若是万般美好崩碎,自己该怎么面对。 李凤梧笑了笑,“傻丫头。” 走了几步,没有先解释今晚的事情,而是柔声说道:“浅墨,有些事却说与你知晓,你若恚怒于我,我则改之,必不让你伤心便是。” 文浅墨很是吃惊,什么事李家官人要如此郑重。 李凤梧回首看了一眼相处和谐的未来泰山和父亲,心里很是温暖,老狐狸其实不错,自己也需要早点为文淑臻找个归宿,了了老狐狸的心病。 这才轻声对文浅墨说道:“你知晓我去年那件荒唐事罢?” 文浅墨捂嘴而笑,“和河西柳家斗气,千金买名伎么,闻听得那唤儿姑娘可是个好女子呢。” 李凤梧嗯了一声,“初时买回李府,只是和柳子远斗气,这些时日相处极好,按照府上几位长辈意思,今后或会让我纳了她为妾,我也有此意,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你若不愿意,今夜回去,我便解了她的卖身契,将她送出李府。” 文浅墨沉默下来,许久许久,才轻声道:“士子风|流,爱上层楼。” 李凤梧有些讪然。 文浅墨内心似是纠结了许久,才幽幽叹道:“倒是真想成为那柳月娥呢,可惜李家官人不是陈季常,河东狮吼不得呢……”言下之意,你不是陈季常,我也不是柳月娥。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尤其是大宋士子,哪个不是一妻几妾,更有甚者,家境优渥的公子哥儿在家里养上一群美姬。 那北宋文坛盟主欧阳修,家里的美姬是连当时的官家都羡慕,更有甚者,比如柳三变,夜夜宿青楼,反倒是一段佳话。 自己这李家官人虽未及冠,已夺得苏园学会魁首,又拜师陆放翁,未来必然进士及第,自然是要成为风|流士子的。 自己虽然也有小心思,可终究不能违了女子的三从四德,且那朱唤儿不是寻常烟花女子,父亲也曾说过,此女子甚好,并无秦淮河的脂粉气。 他要纳之为妾也罢,只愿不负对我的初心。 浅墨初心,李家官人不负我。 从知晓男女之事开始,文浅墨便暗誓要寻的有才有貌的郎君,也从未奢望过未来夫君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因此李凤梧说了此事,文浅墨并不是很忧伤,反倒有些意外的欣喜。 李家官人如此在意自己的感受,让人好生欢喜。 且看李家官人的意思,只要自己反对,他必然会送走朱唤儿。 如此贴心官人,焉能不让人喜爱。 李凤梧闻言大喜。 当然,不会傻到连和耶律弥勒的事情也告诉文浅墨,毕竟耶律弥勒是暗地里的事情,朱唤儿是明面上的事情,有些事还是得徐徐而来。 “浅墨要做那柳月娥,我做那陈季常便是。” 文浅墨捂嘴笑了,“那你还不速速送走唤儿姑娘。” 这当然是玩笑话。 李凤梧也没当真,轻声道:“今夜之事,还是要解释于你,那映容是前些日子上门卖到李府的,估计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了今夜而安排的棋子,你大概也是知晓的,恭王赵惇有心将你带回临安,若今夜被他们得逞了,我必将名誉扫地,你父亲也会因此而和李家退婚。” 文浅墨撇嘴,“小妹才不愿去临安呢。” 李凤梧笑了笑,“临安还是要去的。”那时去临安,将会是以我李凤梧之妻的名义罢。 文浅墨便笑,如花一般绽放,“愿李家官人春闱大吉。” 李凤梧看得痴了,又轻轻拉起文浅墨的手,眼里满是醉人的温柔,“能与浅墨执手偕首,是我李凤梧一生幸事。” 愿得佳人心,白首不相离。 感受着李凤梧手心的温暖,文浅墨融在了李凤梧的柔情里,面目绯红,满心的甜蜜。 官人此心,浅墨此愿。 一男一女,执手雅然,星月铺满天,暖意悠远。 谁家烛火写窗棂,身影洒落长街,淡长。 执手长安,此生静好。 第九十九章 天才的经营头脑 ps:近期考公务员,所以更新多用的存稿,请见谅……但还是要无耻的求推荐收藏。另外,每周的精华都用不完啊,欢迎大家到书评区水经验。 …… …… 送了文浅墨父女回文宅。 李府西院,彻夜等待的朱唤儿为李凤梧、李老三和白玉蟾三人端来醒酒茶。 还不到子时,关于今夜诸事,李老三还是要郑重向白玉蟾表示谢意,起身恭谨行礼,“感谢真人出手相助,晚生没齿难忘。” 白玉蟾品着明前龙井,笑意温雅,“茶是极好的。” 李家小官人也是极好的。 李凤梧笑道:“真人若是喜欢,这些日子住在蔽舍,但请随意,就怕污了真人性情。” 李府尽俗人。 白玉蟾点点头,“是要叨扰一段日子,贫道先行谢过了。” 李老三深知白玉蟾之贵,寻常人家请都请不到,愿意做客李府莫的是天大荣耀,极其谄媚的笑着说道:“真人哪里话,若无您出手相助,犬子这半生清誉都毁了。” 白玉蟾哈哈一笑,“大官人说笑了,初进大厅,便见小官人笃定得很呐,很有些荣辱两不惊的大儒风骨,以贫道之见,小官人便似鱼潜于渊,遇风沐雨便化龙。” 李凤梧兀自讪笑,我那是破罐子破摔了。 受人滴水恩,当涌泉报。 问明白玉蟾云游建康的目的后,李老三当即拍板,斥巨资在李府不远处买下一处大宅院,改造成白玉蟾的道场,以供其弘扬神宵丹道。 当然,李老三近水楼台,先弄了个至尊vip席位。 李家小官人心里对此是并不赞成,炼丹这东西,以自己后世记忆里的认知来说,对人并没有什么好处,历史上好几个皇帝死在这玩意儿上。 如今的大宋,醉心于丹道的人也极多,各种官员雅士,远的不说,近的便是苏园主人,苏子簌的父亲就沉溺于丹道之中。 李凤梧知晓,就算自己告诉大宋人,炼丹炼不出长生不死,恐怕也没人相信自己。 不过这玩意儿毕竟有害,且不是一般人能玩的高端产业。 好在两宋时期,道教炼丹提倡修炼内丹,也就是气功。 因此李凤梧对白玉蟾建议,是否实行个准入制度,没有一点资产或者名望的人,就别来瞎凑热闹了,白玉蟾也有此意。 于是李凤梧含蓄的提出,欲加入道场的人,需缴纳一笔费用,以供道场日常维持之资。 白玉蟾心知肚明,也便一一同意。 他自己也清楚,寻常人家哪有闲钱来玩神宵丹道,只有健康的富贾和士族大儒才有那个时间和资金,真有诚心向道之人,断然不会在意些许钱财。 既然合作了,李凤梧便将后世记忆里,自己了解的会员营销制度仔细说与白玉蟾听。 听得白玉蟾口瞪目呆,听得李老三如坠云雾,听得朱唤儿眉眼如月。 这李家小官人端的是妙想天开。 不愧是建康富贾之子,这等经营头脑,堪称天才,好好的传道事业,在他这里摇身一变,倒成了日进斗金的生意营生。 以白玉蟾的声望,可以想象会有多少人蜂拥而来追求神宵丹道。 大概谈了下道场诸事,白玉蟾只想将神宵丹道发扬光大,其余诸事无不应允,最后双方友好磋商后决定,白玉蟾负责传道授业解惑,李凤梧负责一切闲杂事务。 琼绾道场便这样问世。 第二日,白玉蟾亲赴府衙,去拿开办道场的批文。 李凤梧则带着李巨鹿去为道场选址。 因修行丹道要远离尘嚣,李凤梧原本是打算在城郊去建,后世的高端会所不也大多在城郊,可转念一想,现在的交通不如后世发达,在城郊也太远了,因此还是选在城内。 秦淮河畔太喧嚣,李府周边太繁华,建康城内唯一符合的地址,便是半水河畔,文宅所处的那个背风望水的圈内。 李凤梧选址在半水河畔白桥附近也是有私心的。 这里距离文宅近。 白玉蟾出乎意料顺利的拿到了官府批文,这让李凤梧很是吃惊,负责此等事宜的建康通判杨世杰,这货昨夜已经知道白玉蟾和自己一伙的,他竟然不横加干涉? 白玉蟾得意的笑笑,“杨别驾亦有心丹道,贫道便做主,送了他一席位。” 难怪如此。 白玉蟾的真实年龄不可知,但看着就像二十七八的人,这样的活神仙愿意传授丹道,杨世杰能经受得住这种诱惑才怪。 恐怕他此举也是有私心的。 万一真被白玉蟾炼出什么延年益寿的神丹,到时候献给官家赵昚,他恐怕就要平步青云。 世界上从来不会有免费的午餐。 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李凤梧也不介意,杨世杰这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愿意折腾求之不得,反正自己昨夜已经告知过父亲,去琼绾道场最多只能走走过场,炼出的丹是绝对不能吃的。 李老三虽然不明所以,但如今对儿子言听计从,也便允了,自认为大郎不会害自己。 因有李府财务支持,又有官府准许,琼绾道场很快在白桥附近开工。 一边操心琼绾道场的事情,李凤梧并没有忘记恭王赵惇,这货一日不离开建康,自己头上就随时悬着一柄刀,没准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 至于和皇子掰手腕,李凤梧不是没想过,只是如今自己还没这个实力,最好的方法便是将这位皇子撵回临安去。 就算如此,对李凤梧来说,也只有恳求叔公张浚帮忙。 而此时距离史上著名的符离之溃已经不远了。 这一日李凤梧带了些好酒,来到张浚府上,以私下里的关系前来拜访这位权势滔天的叔公,只可惜一旦符离大败,这位叔公就要从枢密使位置上挪下来了。 张浚很是看好这位晚辈,爷孙俩就着厨娘做的小菜浅斟慢酌。 酒过三巡,李凤梧说出心中的顾虑,“叔公,那夜昭明宫您也看在眼里,恭王殿下是对侄孙之心昭然若揭,不知叔公可有良策教于侄孙。” 张浚沉闷的喝了口酒,最近这段时日,邵宏渊真如自己这侄孙说的一般,有些狂躁自大,张浚已隐然有不好的预感。 闻言叹道:“最好的方法便是将这位恭王殿下撵回临安。”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可我一介平民,哪有这个能耐,李凤梧殷切的看着张浚,这只能靠您这位枢相了啊,若说这建康还谁有能抗衡恭王赵惇,非您莫属。 张浚摇摇头,“如今北伐正值关头,某也不便出招对付恭王。” 自己要将恭王撵回临安,并不是没有办法,但所有办法都要惊动到临安的官家,就算不走官家,也得走大皇子邓王赵愭那一层,这很容易招致官家忌讳。 左相陈康伯就不提了,这货摇摆不定,一会主战一会主和……这老狐狸怎么也不会和恭王赵惇作对,事实上张浚清楚,陈康伯是支持立恭王为太子的。 倒是已经辞职的右相史浩,虽然主和,但其实一直坚持立大皇子邓王赵愭为太子。 第一百章 必死的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心凉了大半,“这可怎生是好?” 张浚喝了口闷酒,“这些日子你须得小心,不要落下什么把柄给恭王赵惇,你那个奴仆李巨鹿也要寸步不离,有些事情还是要提防的好。” 李凤梧点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旋即话锋一转,“叔公还记得侄孙当初所言?”符离之溃近在眼前,自己就再尽一次人事罢。 张浚愣了下,实在不明白自己如此看重的后生却如此看衰北伐,不悦的道:“李显忠部挟灵璧、虹县之威与宿州整顿,雄师军心炽热,人皆盼一战以报天家,又有邵宏渊部于后成犄角侧卫,纵然金国大军反扑,也断然难以攻下宿州,你且休要再说。” 再说下去,便休怪我给你定个胡语乱军的罪责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张浚还是没看到邵宏渊和李显忠的矛盾。 符离北伐不是大宋的兵不行,而是将的矛盾,可以说,是李显忠的狂妄自大,是邵宏渊的狭隘自私,导致大宋葬送了大好的北伐开端。 张浚刚愎自用,自己这建言怕是说不出口了。 只要他能听从自己,以枢密使的身份下令邵宏渊听从李显忠节制,金国十万大军反扑之时,邵宏渊及时支援李显忠,就不会有符离之溃,其后的北伐就说不准能到哪一步了。 可惜可叹。 赵昚的北进雄心就这么被李显忠和邵宏渊蹂躏了。 李凤梧和张浚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李凤梧从张浚府中出来时,天色已漆黑,长街上烛影摇晃,天色略略阴沉,似乎要下雨的节奏。 距离李府不远时候,李巨鹿倏然拉住李凤梧,“小官人!” 李凤梧愣了下,“有状况?” 李巨鹿护在李凤梧身前,脸色难得的凝重,“有高手,小官人等下警醒些,不要远离洒家。” 李凤梧点点头,估摸着是赵惇出手了。 对于一位皇子而言,别说刺杀一个健康富贾之子,就算是刺杀一位地方官员,只要没有真凭实证落在他头上,这天下也拿他没奈何。 赵昚再是明君,也不会因为一个官员而杀掉自己的儿子。 况且赵昚至孝,最重亲情。 否则也不会谥号孝宗了,也正因如此,才会因为赵惇的不孝郁郁而终,从这点上来说,赵昚也是最悲剧的皇帝:一位至孝的皇帝却因为儿子的不孝而亡,真是讽刺得很。 黑暗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位人来,将李巨鹿和李凤梧前后拦住。 李凤梧微微蹙眉,赵惇还真是肆无忌惮到了极点,已经嚣张到这等地步么,出现的两人李凤梧见过,昭明宫夜宴时候,李巨鹿闯入内厅时,正是这两人从黑暗中飘出来护在赵惇身旁。 能成为皇子护卫的人,这两人必然是高手,也难怪李巨鹿都有些紧张。 两人年龄都不大,正是精壮之年,前面拦路者身材极其高大,只比李巨鹿输一个额头的身高,一身短打打扮,倒提一柄巨大的陌刀。 李凤梧揉了揉眼睛,自己没有看错,真是一柄陌刀! 北宋都亡了,现在是赵昚执掌天下的南宋,盛唐时期煊赫一时的陌刀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此时却有人倒提陌刀…… 仔细看了眼寒光闪烁的陌刀,李凤梧心中凛然,这一刀要是斩在自己身上,怕就是个一刀两断的下场。 陌刀,中国唐代长柄刀的一种,是军队制式装备。 《唐六典》卷十六即载:“刀之式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障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斩马,刀重十五斤,又名砍刀,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下用铁钻马步水路咸可用。力士持之,以腰力旋斩挡者皆为齑粉……”多为对骑兵作战使用,威力巨大。 陌刀形制多样,长兵主战刀,形制有斩马剑升级版,有刀柄可拆卸式,有柄特长而刀身特短的三尖两刃刀式。 陌刀本是用来对付突厥骑兵的装备,连战马都能一刀斩杀,何况寻常人躯。 此人手持陌刀,显然是位罕见的用刀高手。 而身后阻住自己退路的人则要矮小许多,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少,面容阴鸷,随意的那么一座,就如一座寒冰,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人手上看似空荡荡的,但李凤梧眼尖,觑见他手心出有寒光,应该是匕首之类的近身武器。 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李凤梧焉能不知,只要自己不死,那些巡夜的府衙兵差就不会出现。 赵惇既然出手,肯定已经关照过朱文修等人,此处又远离张浚执掌的都督府,今夜能不能回李府,只能靠李巨鹿这恶仆了。 只有两位高手,李巨鹿初时的凝重略有褪去,不过事关小官人生命安全,李巨鹿不敢大意,盯着倒提陌刀的大汉,沉重的说道:“早就听闻得,临安有人执陌刀,可斩百里奔马,其威不输大唐神通将军李嗣业,今日得见,洒家倒要好生领教。” 倒提陌刀的壮汉毫无情绪,浑身肌肉逐渐紧绷,“倒叫你死个明白,洒家李承祖,李公正是洒家祖上。” 李凤梧口瞪目呆。 卧槽,李嗣业的后人,这特么也太巧了罢? 这都过去几百年了,李嗣业的后人竟然还活着,而且成为大宋皇子的贴身侍卫了。 李嗣业,那可是和陌刀一起青史留名的人才啊。 提起陌刀离不开李嗣业,提起李嗣业离不开陌刀。 据历史传闻,李嗣业用陌刀,能将敌人斩得四分五裂,简直威武得没边了。 李嗣业身高七尺,力大超群,擅用陌刀,每逢出战必身先士卒,所向披靡,故敌军称其是“神通大将”。天宝六年,随四镇节度副使高仙芝击败小勃律国。天宝十年,再随高仙芝讨平石国、突骑施,击败大食**队。 安史之乱时,李嗣业奉命征讨叛军,先后多次击败叛军,跟随广平王李豫收复长安,跟随郭子仪收复洛阳,与张镐等收复河南、河东两道郡县。 这是大唐赫赫有名的猛将,死后赐谥号忠勇,追封武威郡王。 李凤梧不由得有些担心,前有李嗣业后人李承祖,想必后面持匕首短刃的那一位也不会差,果然,李巨鹿看向后面那人,他便露出手中的匕首,阴测测的笑道:“某乃姜庆,不用害怕,某并不是荆轲后人。” 历史上使用匕首最有名的人,当属那位千古此刻荆轲,荆轲本姓姜。 李凤梧暗自叫苦,妈蛋,这两货敢报上家门,显然自信自己两人必然死在此处。 想来也是,能成为皇子护卫的人,焉能没有几把刷子,在他俩看来,李巨鹿虽然高大,但终究不能以一敌二,至于自己这个书生秀才,想必就是一两招的事情。 怎么看,自己和李巨鹿都死定了。 第一百零一章 霹雳弦惊,生死瞬间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生死之交一碗酒啊,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 北宋年间1119到1121年左右,在大宋疆界,有一个地方叫梁山泊,那里有一百零八条好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大碗喝酒打完吃肉,最后揭竿而起…… 有拳打猛虎的行者武松,有卖人肉包子的母夜叉,有曾经的禁军教头林冲…… 好吧,这都是水浒传,大多是杜撰的。 但历史上确有宋江起义,《宋史》中有明确的记载。通过宋《宋史》的记载可知,宋江起义的时间在宣和元年到宣和三年。 也确实有九纹龙史进、浪子燕青、小李广花荣等英雄人物。 李凤梧晚生了几十年,没见过真正的武术高手,不过如今的南宋,先有宗平,后有李巨鹿,现在又有李承祖和姜庆,李凤梧终于一睹英雄本色。 李巨鹿让李凤梧躲在墙角处,他则巍然而立,拦在李承祖和姜庆身前。 没有电影《卧虎藏龙》和《英雄》中的壮阔,也没有黄飞鸿方世玉等电影中的潇洒帅气,只有类似《武侠》和《师父》中的质朴。 拳拳到肉。 李承祖的陌刀大开大阖,姜庆的匕首神出鬼没。 直到今天,李凤梧才知道,为何宗平会对李巨鹿心服口服。 有着黑塔一般的身躯,有着猛虎一般的力量,又有着狸猫一般的敏捷,更有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技巧。 陌刀横砍直劈,匕首上下翻飞。 李巨鹿却夷然无事。 高手过招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沉闷声接连响起,李巨鹿砂锅大的拳头砸在姜庆背上,直接将他砸飞,巧妙的闪身避过陌刀,一个飞踢,李承祖也被扫翻在地。 李巨鹿砂锅大的拳头真不是说说说而已,重重挨了一记,姜庆一时半刻起不了身,李承祖倒还是好,挣扎着站起来,怒吼一声,丢弃陌刀合身扑向李巨鹿。 两人旋即大战。 李凤梧看得心旷神怡,这尼玛才叫武术嘛…… 心中却不再担心,看这架势,李巨鹿对付姜庆和李承祖绰绰有余,恐怕就是宗平来,这两人也不见得能讨好。 不得不感叹,高手在民间啊。 大宋堂堂皇子的贴身护卫,竟然还不如我建康富贾之子的恶仆,这要是传回临安,大概会让那群天家子嗣感叹万分了。 心中大定,却倏然听见尖锐破空声。 暗道一声不好,本能的向一旁侧身跳了跳,却猛然觉得身体被一股磅礴大力撞中,肩胛骨上仿佛被巨锤砸中,身体不受控制的猛然倒退,撞在墙上。 一瞬间,只觉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远处一人手执弩弓,此时正欲对李凤梧再射出一箭。 李凤梧见状大骇,此时全身失去力气,只能竭尽全力的怒吼,“巨鹿!” 李巨鹿见得此状,睚眦目裂,怒吼道:“呔,卑鄙小人,看刀!”不再顾李承祖的拳脚,弯腰捡起李承祖丢在地上的陌刀,猛然向着那人射去。 破空声呼啸,陌刀如一枚巨箭,快如闪电的射向那人。 这一掷英雄气盛。 这一掷威势无边。 俨然间,众人仿佛看见三国三姓家奴轩门射戟的无双风采。 噗! 血花飞溅,惨嚎声在夜色里惊起小儿啼哭。 与此同时,李巨鹿闷哼一声,胸口着着实实吃了李承祖一拳,直接被砸飞到李凤梧身旁----身材不比李巨鹿矮多少的李承祖也是天生凶力,不差其祖上李嗣业多少。 李承祖看了一眼被陌刀钉杀在墙上的刺客,眼里闪过一丝鄙视,但此事是恭王殿下亲自交代,由不得自己任性,只能一狠心,向着李凤梧和李巨鹿逼过来。 不远处,姜庆已恢复不少,正挣扎着站起。 李巨鹿吐出一口鲜血,冷笑着站起来,誓死护卫在李凤梧身前,但先前挨了那么一记,心中也清楚,自己现在恐怕拦不住李承祖了。 李凤梧暗叹一声,自己早该想到的,赵惇既然想杀死自己,又怎么会没有其他手段。 大意了。 忽有马蹄声疾。 众人都愣了刹那,李承祖猛然想起什么,正欲踏步攻向李巨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打倒,然后取那李家小官人狗命,却不料破空声凄厉…… 十数道箭矢破空而来。 “大胆贼人,竟敢在建康府行凶,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枢相面前也可保得全尸!” 李凤梧心中大喜,这声音听着熟悉,正是张浚身边的虞侯张拭。 李承祖暗叹一声,没机会了。 也不去管那姜庆,庞大的身躯跳到黑暗里,几个纵跃便消失在楼宇之间,姜庆也知大势已去,只能阴测测的笑了一声,“李家小官人命大,且留你项上人头几日罢。” 声音落地,人已然消失,速度竟比那李承祖更要快上一筹。 邦邦邦! 直到此刻,十余只箭矢才射落在李凤梧和李巨鹿身前不出的青石板上,没入一寸有余,箭羽轻颤,发出淡淡的嗡嗡声。 八骑疾风而至。 张拭下马,上前扶起李凤梧,“小官人无事罢?” 李凤梧脸色惨白,左肩胛骨上犹自插着一枚弩箭,惨笑道:“感谢张虞侯救命之恩,你怎知我们有危险?” 张拭检查了一番李凤梧的伤情,暗自惊心,这贼人好大的来头,这弩箭可是部队制式,寻常宵小根本得不到,这其中倒是让人深思,万幸没伤着小官人要害。 只是肩胛骨挨了一箭,怕是要养上四五个月了。 沉声道:“小官人刚出都督府不久,张相公便收到一封密信,说小官人可能会被行刺,张相公便命我等恰来护送,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适时一位骑士查看了被李巨鹿钉杀的人,回来禀报道:“贼人已死,身上没有任何物件。” 这在李凤梧和张拭预料之中。 “将尸体带回都督府,你且速去建康府衙,按照张相公叮嘱,吩咐朱文修等人到都督府一行。”遣出张拭之前,张浚已有吩咐。 如果李凤梧真是遇刺,那么就得敲打敲打建康府的大小官员。 你们毕竟是大宋的官员! 真以为我张浚不知道你们心里的算盘,我张浚好歹也是枢密使,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就算有恭王为你们撑腰,你们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 北伐之际,宵禁之夜,竟然发生此等大事,真以为这大宋是你们能只手遮天的? 不提都督府内张浚知悉情况后勃然大怒,对着朱文修的雷霆咆哮,也不提昭明宫内赵惇的怒气滔天,更不提之后张浚夜访昭明宫和赵惇的唇舌之战。 总之这一夜后,赵惇绝了以武力杀死李凤梧的心,大宋的相公真要翻脸,真不是一个皇子愿意全部承担后果的。 李凤梧和李巨鹿都有伤,在张拭护卫下回到李府。 李府顿时掀开了锅。 李老三、叶绘、周月娥和张约素只差没把整个建康掀起来,但凡知名一点的郎中都被李府奴仆请回来,齐聚西院。 第一百零二章 唯有扶龙 李凤梧厢房内,腥味刺鼻。 丫鬟们忙碌进出,清水端进去血水端出来,李府一众长辈守在院内如热锅上的蚂蚁,眼巴巴的望着厢房里,听到李凤梧咬着帕子发出的闷吼声,几个女流真是泪眼婆娑。 小官人何时受过这等苦楚…… 唯一让李家长辈感到心宽的是,看起来娇滴滴的扬州瘦马朱唤儿俨然西院主人,指挥着丫鬟进出,为里面给大郎治疗的圣手嵇闲准备一应物事。 尤其是叶绘等女人,深谙女人心思,别看朱唤儿此时镇定自若,等下治疗结束,这丫头指不定要躲在哪里后怕得啜泣不止。 此时此心,便尽在大郎身上。 而在李府众位主人身后的角落里,黑炭头李巨鹿蹲在地上,漆黑的脸上有着一抹红晕,显得脸色很有些血色的样子,李伯正在旁边训斥着他。 李巨鹿耷拉着脑袋,也不敢反驳伯父。 院子里一众郎中早被送走,无他,在厢房里为李凤梧治疗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临安御医,素有接骨圣手之称的嵇清之父,嵇闲。 能将这位老先生请到李府来,不是李老三的面子有多大,而是张浚在前往昭明宫之前着人去请的。 从这点上来,张浚这个李家叔父还是很称职。 嵇闲早已退隐杏林,不是随便阿猫阿狗的富贾就能请动,有他亲自出手治疗大郎的骨伤,李府众人甚是安心。 要知道嵇氏本是中医世家,尤以正骨接骨为盛,是大宋最出名的骨科专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府众人才见白发苍苍的嵇圣手大汗淋漓的从厢房出来,接过李府早就准备好的笔墨,龙飞凤舞写下药名,叮嘱李府迅速去药铺抓药。 那些个药名,不仅李老三不认识,周月娥和张约素也基本一个不认识。 医生的字,永远都是草书,传承千年。 为李凤梧开好药方,李老三正欲说话,却被嵇圣手挥手制止,“哪位是李巨鹿?” 李伯便一脚踹在李巨鹿屁股上,“嵇圣手找你呢!” 李巨鹿慌不迭站起来,却忍不住闷哼一声,五官都拧到一起了,神情萎靡的来到嵇闲身前,“洒家便是李巨鹿。” 嵇闲扫了一眼李巨鹿,脸有恚意,“还在强撑呢?坐下!” 李巨鹿讶然,不明所以。 “你家小官人说了,你应该受了内伤,让我一并为你诊治,我看气血阻塞,脸色有金紫之势,再拖下去怕是要留下后遗症,坐下,我且替你把脉!”嵇圣手依然寒着脸。 作为医生,最恨病人不珍惜自己。 李巨鹿啊的一声,还没说话,就被李伯一脚踹在小腿上,“愣着作甚,还不请嵇先生为你诊脉。”终究是自己侄儿,闻听得受了内伤,李伯心疼甚紧。 虽然专长是骨科,不过诊治内伤对嵇闲来说也无难度,诊脉后很快为李巨鹿也开了药方。 李老三和周月娥、张约素尊敬的将嵇闲引到正厅,感恩之后,奉上一叠会子,感谢嵇圣手出手诊治,又吩咐府里轿夫,送嵇老先生回府时务必要仔细谨慎,误要巅了老先生。 虽是夜晚,又值宵禁,不过有张浚关照,李府奴仆抓药倒是没被巡夜的府衙差役为难,很快李府洋溢着一股药香味。 张约素有身孕,不适合闻血腥味,李老三便让周月娥陪着她回屋,自己来到西院。 因嵇闲吩咐过,李凤梧需要静养休息,因此一种丫鬟已被朱唤儿遣散,倒是李巨鹿还守在厢房门口,李老三心情沉重,也没多少心思去管他。 李老三进房,朱唤儿便懂事的离开,去厨房查看煎药。 双眸微红,即使到了此刻,纤长十指也在轻微颤抖,能坚持到现在已算不错,毕竟她有点晕血……这一点连嵇闲都无比佩服,和李老三言谈中夸了数次。 听到李老三进来,哼哼唧唧的李凤梧睁开疲倦双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让您们担心了。” 李老三红着眼,为儿子拉了拉棉被,然后拉住儿子的手,公鸭嗓透着难得的柔情,“大郎你且好好休息,我李老三势必要你讨回个公道。” 李凤梧摇摇头,“别多事,我们拗不过人家的。” 北伐马上就要失败,张浚会被罢相,旋即再相之后再罢相,之后便死了……如今的李家,根本没可能撼动赵惇。 要想和赵惇硬撼,李家需要一个机会----赵愭不死。 赵愭当上庄文太子应该不会改变,只要他不死,赵惇就只是个皇子而已,李凤梧一旦进士及第,未来何尝不能有机会让这位皇子的生涯黯然收场。 大宋官员,一旦权倾天下,要对付一位皇子并不算难。 可谁知道老天会不会给这个机会。 李老三咬牙切齿,“就算赌上整个李家,我也要为你出这口气。”儿子重伤,李老三差点发疯,管你什么恭王赵惇,都阻止不了李老三的愤怒。 李凤梧有点不习惯被李老三牵着手,艰难的挣脱,歇息了片刻才道:“爹,不要莽撞,我这不没死吧,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三娘腹中的孩子着想。” 李老三闻言顿时焉了。 男人骨子里再多的血性,一旦涉及到妻儿,都会被冲得烟消云散,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成熟稳重男人,更明白谁更重要。 见父亲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李凤梧只得安慰他,“也别如此沮丧,他赵惇不过是位皇子而已,从今以后,咱李家和他赵惇誓不两立,我李凤梧誓必让他失去命中注定拥有的东西。” 赵惇本是未来大宋天子,那我李凤梧便逆天行事。 赵愭……最关键的赵愭。 李凤梧先前休憩时候已想好,等秋闱一过,自己便去临安,再请叔公张浚些一封举荐信,自己到了临安,便去拜访赵愭。 不孝皇帝赵惇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点李凤梧清楚无比,历史记载,赵昚原本是最欣赏赵愭,因此赵惇没少受委屈,这才有他登基之后立马变脸的事情。 发生了这些事情,赵惇明显不会放过自己。 就算自己进士及第,一旦赵惇登基为帝,恐怕李家也要落个凄惨下场。 我也是日了狗了,赵惇死我之心不灭,今后肯定还有阴手,如今自己已被逼得无路可走。 唯有扶龙。 扶龙,上天。 第一百零三章 暴怒的恭王殿下 李凤梧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白衣,若是被人知晓还没科举就妄图扶龙,大概都会觉得自己疯了,这心思在大宋的话,或会被士林大儒如此评价:尔心齐天,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说人话的评价,大概就是你这么厉害,为啥不上天呢。 自己还真要告诉这大宋,我李凤梧就是要上天。 别特么问我天是谁,我李凤梧就是要上。 非上不可。 将怒发冲冠的李老三劝下,李凤梧便欲睡去,忽想起一事,对李老三叮嘱道:“出去时让巨鹿歇着,他今日也受了伤,要多休憩,西院多安排些护院,伺候我的丫鬟,朱唤儿一个足矣,煎药那一块,你要让李伯好生看着,不要有任何差池。” 近身伺候的丫鬟,李凤梧只敢相信朱唤儿,若是其他丫鬟,万一被赵惇的人收买了呢…… 没准赵愭就是这么死的。 历史真相从来不会如史书记载的那般光明正大,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赵愭真是被庸医误药而死,特么的几个御医能用错药量? 这不是嫌一家老小活腻歪了么。 医死大宋太子,这可真是自己找死,所以真相啊……永远只有一个。 李老三轻轻掩上门,对坐在台阶上犹自自责的李巨鹿说道:“巨鹿,你且歇着吧,大郎之前说了,今夜之事你已尽力,他不怪你。” 黑塔一般的李巨鹿闻言,内疚的怔在那里许久。 犹记得初识小官人,自己就得意的笑过,这主子甚合我意,如今相处多时,小官人待自己如手足,就算是刚被嵇老先生治疗完,他也惦记着自己的伤势。 这主子……我李巨鹿焉能不以命报之? 士为知己者死。 小官人,自今起,我李巨鹿的命就是你的了! 半水河畔,文宅之内。 文启来正秉烛夜读,房门笃笃笃被敲醒,无奈的叹道,儿大不由娘啊,不用猜就知晓,门外的必然是小女浅墨,亲自起身开了门,拈着山羊胡须说道:“你心慌作甚,那小子死不了。” 若非自己,那小子怕是真死了。 今夜之事,若说建康城中与行刺无关的人员中有谁知晓赵惇的意图,只能有两个,府衙捕头王统和自己这位恶讼师。 如果宗平不投戎,也能算一个。 文启来通过眼线得知府衙巡夜差役异常调动,李府周边的巡夜差役悉数调至秦淮河畔时,就隐隐感到不对,着人去打探知悉李凤梧去拜访枢密使张浚,文启来便悚然惊醒过来。 这才让人写了封密信送至张浚府上,然而终究迟了一步,李凤梧已离开,万幸张浚没有昏聩到那等地步,果断拆开密信,遣出虞侯张拭,这才救了李凤梧一命。 后来发生的事情文启来也已知悉,又被妻子文蔡氏所知,这才有浅墨夜敲房门一事。 文启来不由得头疼。 那李家小官人哪里好,浅墨和其有婚约担心是自然,就连大女文淑臻也对其青睐有加,现在还得加个妻子,这才多大的人,结婚还早着呐,你这未来丈母娘就如此牵心了。 文启来不由得吃了妻儿的醋来,搞得你李凤梧才是我文家男人一般,置我文启来于何地? 依我看,这小子死了才好! 文浅墨眉宇间愁云惨淡,倔强的抬起头怒视着文启来,“父亲哪里话,岂非是让女儿一生青灯古佛为伴。”我以瑶心付官人,他若有个意外,我余生又该如何? 文启来愕然,旋即苦笑,这丫头啊就像她娘,只得讪讪的道:“为父失语,你也无须着急,李家小官人并无大碍,只是肩胛骨有伤,已有嵇闲治疗,嵇闲你知晓的吧?就是临安御医圣手嵇清的父亲,有他在李家小官人脱不了一层皮,你若不放心,明日为父陪你走一遭李府便是。” 文浅墨终究是锁在深闺里的金钗少女,哪知嵇氏父子的大名,只道是父亲宽慰自己,小眼里的担忧越发浓郁,“父亲明日切莫忘了今夜承诺。” 这年头,就算是未婚妻要去看望未婚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看着女儿心神不定的离开,文启来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又笑了起来,从哪方面看,李家小官人都是一位佳婿…… 老来无所望,惟愿子孙长。 浅墨幸福,吾心无挂矣。 倒是大女的事情,这李家小官人貌似有点不着掉了,明日得寻个机会催催他,真要是不作为,别怪我文启来翻脸。 旋即想起一事,不由得暗自琢磨,这李家小官人遮莫生了帝舜之心? 话说,他那次还说大女是实战利器来着,着实可恨。 那老夫不打死你个兔崽子,你有帝舜之心,我家大女小女可不是娥皇女英,大女经不起折腾,她最好的归宿还是找个士子嫁了。 所以李家小官人,你还是别想了。 文启来阴沉着脸,却哪里知晓会错李凤梧的意思了,李凤梧一直不作为,是因为觉得应该先拖一段时间,等文淑臻情绪到了,再把自己心中的合理人选推倒她面前。 饱经失望之后的期望,必然让她失去些许理智,没准就同意了,这个人选不是别人,正是李凤梧的贴身恶仆李巨鹿。 对此李凤梧是有点恶趣味的,想想李巨鹿黑塔一般的身躯一树梨花压海棠实战利器文淑臻,莫名其妙的有种岛国艺术片的画面既视感。 昭明宫内,张浚走后,一直压抑着情绪的赵惇倏然爆发。 “张浚个老不死的,仗着北伐之功,竟敢如此无视于我,可恶,实在可恶!” 掀翻身前名贵楠木的桌子,琉璃酒盏碎落一地,怒意发泄不够,一把将伺候的丫鬟扯过来,一阵拳打脚踢,等他歇过气来,那可怜无辜的丫鬟已气息奄奄。 挥挥手,便有侍卫将她拖走。 如今已不是文浅墨的事情,已事关我赵惇的尊严,我堂堂大宋皇子,连一个女人都得不到,岂不被天下人耻笑,本王还能被你张浚和建康一士子掣肘? 我赵惇志在大宋天下,焉能吃此等大亏。 李凤梧必死! 你个老不死的张浚,本王也要你死得很难堪。 赵惇渐渐冷静下来。 要捏死李凤梧,我赵惇有的是手段,区区一白衣士子,在本王眼里,还不如一只蝼蚁,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救你。 张浚也保不住你。 我赵惇必杀你李凤梧! 第一百零四章 妻妾和鸣 日上三竿,李凤梧才睁开惺忪睡眼。 昨夜肩胛骨大伤,痛了一夜,几乎难以入睡,折腾到天明时分,才勉强睡了过去,此时睁眼,只觉头昏脑涨,只想喝几口温粥,再睡个昏天黑地。 猛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一侧,果然,朱唤儿这丫头便将头依在床栏上,睡得正酣。 院子里极其安静,听不到丝毫声响,应该是李伯刻意叮嘱了李府奴仆。 阳光透过窗棂,光线下的尘埃飞舞,宛若一只只小虫子。 朱唤儿眉头轻蹙,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合,纯天然的淡青色长睫毛凌驾于后世美瞳,弯弯的自然向上,每一根如此清晰。 瓜子脸很是红润,有几颗细如针尖的雀斑,却似在跳动一般,让这张本就精致的脸平添了几分生动,让人想起文浅墨唇角的那一缕细小美人痣。 正因那颗美人痣,文浅墨三分清幽三分娇俏三分和煦中才有了那么一分不可一世的惊艳,而朱唤儿也因那几颗细小雀斑,整个人便灵动了起来。 真实而鲜活的朱唤儿。 宛若初夏时节,雨后荷池里的一朵白莲,花开湛然,洗尽铅华尽遗纯真。 甚是美好。 看她睡得如此酣睡,李凤梧不忍心叫醒她,悄然移了移脚,准备自己下床。 只不曾想朱唤儿或是担心着什么,别看睡得很酣,却极其警醒,李凤梧脚一动,她便睁开双眼,抬起头,颇有几分耶律弥勒的慵懒神韵,嗓音略略干涩的问道:“醒了,我去给你盛点粥。” 昨日大官人交待过,以后小官人的所有饮食都由自己亲自操持。 李凤梧点点头,“去罢。” 待朱唤儿离开西院,李凤梧才开口喊来李巨鹿,让他扶持着自己前去如厕,顺便询问了下他的伤势,得知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后便放了心。 吃了些朱唤儿盛来的清粥,又喝了苦口良药,正欲再回床大睡,便见着白色羽衣的白玉蟾风度翩翩走进西院,“闻听得小官人身体有漾,贫道冒昧探望,打扰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李凤梧笑笑,“真人哪里话,欢迎还来不及呢。” 白玉蟾仔细看了李凤梧脸色,松了口气,笑道:“见小官人气色甚好,眉宇间也无隐晦气,此次大难之后必有后福,贫道也便放心了。” 这倒不是奉承忽悠李凤梧,白玉蟾的主要职业是个道士,而道士又大抵会那么一点医术和相术。 李凤梧肩胛处依然痛楚难耐,此时也不想再费神挤出笑脸,恢复了本有的冷漠,说道:“谢真人吉言,琼绾道场的事情我会吩咐李伯,请他全权负责。” 白玉蟾笑了笑,“无事,小官人且休着,不必操心此事。” 和白玉蟾聊了片刻,因自己大伤,这位真人甚是识趣,很快告辞离去,李凤梧正欲回房,却不料李巨鹿神秘兮兮的过来,压低声音,似是有些忌惮身旁的朱唤儿,“小官人,文先生来李府拜访了。” 李巨鹿憨,但不笨,焉能不知小官人、文浅墨和朱唤儿之间的关系。 朱唤儿早有自知之明,心中并无抵触情绪,对李巨鹿说道:“只有文先生一人吗?” 李巨鹿期期艾艾看了一眼小官人,发现并无特别指示,便道:“还有夫人文蔡氏和浅墨小娘子。” 浅墨来了? 李凤梧心里暖意洋洋,看一眼朱唤儿,微微颔首。 朱唤儿还他一个白眼,却并没有忤逆纨绔的意思,低声道:“我且去看看。” 清规俗矩约束下,李凤梧要去见文浅墨,人皆道此是风|流韵事,但浅墨要见李凤梧,若无恰好理由,只会被道德君子斥为女德败坏。 文浅墨要来西院,还得需一座鹊桥。 扶着小官人在院间石桌旁坐下,李巨鹿由衷的佩服李凤梧,小官人就是非同凡响,能让两个女子相安无事,这大宋也是没谁了。 李凤梧却并无得色,妻妾和鸣,持家秉礼,这在大宋是再稀疏平常不过了。 所以后世男人做梦都想回古代当大官人,并不是没有道理。 男人的本性,不就是征服。 征服理想,征服权利……最后的根本还是征服女子。 将这种本性演绎得淋漓尽致的当属那位盖世枭雄,三国曹操,这货和帝王一般无二,生了三十几个子女,据野史记载,这货的军队每次攻下城池,便会有贴心部将为其寻找城中最美人|妻。 曹操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句“铜雀春深锁二乔”了,再想一下曹家几代人的名字,曹操,曹丕,曹真,曹爽……男人都懂的。 所以曹操才是本性男人。 果然不多时,朱唤儿便引着文蔡氏和文浅墨来到西院,李凤梧欲起身对文蔡氏行礼,便被拦住,“小官人且坐着,身体要紧。” 许是苏园学会夺魁,文蔡氏如今看李凤梧,真是个越看越欢心。 此婿甚好。 小女便似那王弗,终得佳婿。 王弗便是苏仙的正妻,文蔡氏心里如此想,由此可见其对李凤梧的看重和期翼。 李凤梧哪知文蔡氏的心思,若是知晓,怕是要亚历山大,自己就算两世为人,可也是不敢和苏仙相比的,那是谁? 大宋全才苏东坡,上下五千年,论才华,苏东坡自称第二,谁敢称第一,那是真正的妖孽,是一位不朽传奇。 就是谥号文正的欧阳修,谥号文的在大宋搞资本主义的王安石,也难以企及。 说起在大宋搞资本主义的王安石,就不得不提历史上另外一个妖孽,素有穿越者之称的王莽,王莽篡汉不可谓不传奇,甚至于还制定出了游标卡尺……这玩意儿可不简单。 除去游标卡尺这个bug,王莽这货还制定了一系列政策,什么币制改革,土地国有化,废除奴隶制度……完全就是在古代搞社会主义,推行人民公社,怎么看都是一个后世宅男穿越去的。 可惜太超前,这货没落个好下场。 请文蔡氏和浅墨坐下,看见文浅墨,李凤梧肩胛处的痛楚似乎没来由的轻松了许多,由衷的笑道:“些许小伤,劳伯母和小妹挂心了。” 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朱唤儿端了茶水来,便站在一旁,见状只能撇嘴给纨绔一个白眼,昨夜是谁一直哼哼唧唧到半夜来着,就差没痛哭流涕了,现在又说什么些许小伤。 纨绔,你还能虚伪点么。 文蔡氏见状好笑,大抵男子还做英雄的无畏气概,这李家小官人终究还是血气方刚,想在浅墨面前表现自己,不过终究是过来人,也知道今日浅墨才是主角,并不作声。 夏日衣衫清凉,浅墨一眼就看到李凤梧包扎伤口处清楚的血迹,小眼里满是心疼,又见得朱唤儿的撇嘴和白眼,心里暗自气恼。 李家官人你也太儿戏了,父亲说过,那弩箭可是射进了肩胛骨呢。 这怎么能算些许小伤,活该你受唤儿姐的白眼。 也学着朱唤儿,丢给李凤梧一个妩媚白眼,哎呀俏声道:“哎呀呀,原来是些许小伤呀,倒是让小妹白担心一场了呢,既是如此,那小妹便告辞啦。” 李凤梧顿时气结。 卧槽,文浅墨什么时候被谁带坏了? 绝对被人带坏了! ps:关于苏东坡、王安石、王莽这三个妖孽,其实很有意思,可惜本文大多涉及不多,只能适时点一下。 第一百零五章 士子有福 和浅墨相谈甚欢,然而终究是要分别,毕竟尚未婚娶,因此文浅墨和文蔡氏在西院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了李府,李凤梧自然是有些怅然若失的。 …… 建康城最近很有意思。 在边境战事如火如荼的日子,士族、富贾和仕族群中,最火热的话题不是李显忠这位招抚使攻克宿州,反而是李家小官人遇刺一事。 建康是座大城,但士族、富贾和仕族这个圈子却不大。 李家小官人遇刺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圈子,除去一些醉心学问的士子,其余人大多猜到其中的隐晦。 如今的建康城敢动李家的,舍恭王殿下其谁? 这便让人很是玩味其中的关系了,如今权倾朝野的魏国公、枢密使张浚坐镇建康,李家又是他亲戚,不说那夜昭明宫的为难,单就遇刺一事,似乎都在说明,张浚这位相公似乎有点朝不保夕了。 否则,恭王殿下又怎敢太岁头上动土。 你让他去动动帝师史浩试试,哪怕是辞相的史浩,恭王殿下也是不敢招惹的。 只是没人想得通,北伐如今声势正隆,张浚功盖大宋,怎么看都是仕途无上光辉之时,哪有一丁点要被贬的迹象。 这建康城中,大概只有一人知晓恭王的心思----枢密使张浚。 就连李凤梧这个拥有上帝视角的人都猜不透,恭王为何行此险招,不过李凤梧却不得不佩服赵惇,这货也不知道是不是****运,张浚的枢密使还真是坐不久了。 建康城明白人甚少,但远在临安的皇宫内,那位中兴之主赵昚却是清楚的很。 放下手中那封从临安传来的密信,赵昚看了一眼左右,那些个太监悄无声息的退下,只留下谢盛堂一人伺候大官。 赵昚和谢盛堂的关系,说正式点是主仆,说亲近点可说是朋友。 在赵昚初等大宝后,曾有一事,让整个朝野的人明白了谢盛堂的地位,绝对不啻于一位相公,那日左相陈康伯和刚封右相的史浩与赵昚在后殿商讨平反岳飞一事。 左右发表意见后,赵昚竟然还刻意问了谢盛堂的意见,在陈康伯说出宦官不得干政后,赵昚竟然罕见的没有给自己的左相留面子,而是说出“盛堂饱读诗书,宦居大内而知朝野事,陈相公不必介怀”的话来。 由此可见谢盛堂之地位,纵然是皇子也不敢怠慢分毫。 此时赵昚便笑着说道:“盛堂,惇儿在临安做了件大事,你可知他是何居心?” 谢盛堂低首垂首,微笑道:“大官,不知道恭王殿下做了什么大事?” 赵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情绪,“这小子啊……先是在昭明宫大宴建康士族、富贾和官员,且又在宴上设计陷害陆放翁学生,那个叫李凤梧的士子清白,后又在夜里派人于路上行刺这个李凤梧,你说算不算一件大事?” 若是寻常官员或是宦官听闻,必然会倒吸一口凉气,为这位恭王殿下担心。 大宋读书人地位之高,古往今来罕见。 纵然是皇子杀了士子,那也是要与庶民同罪的,至于是否落实下来又另说,但毕竟明面上如此。 不过谢盛堂是谁,这个天下若说最懂赵昚的人,不是已故的成穆皇后郭氏,也不是如今后宫之主成恭皇后夏氏和最受恩宠的贵妃谢氏,更不是帝师史浩和太上皇高宗,而是他这个伺候几十年的太监。 别看赵昚面无表情,谢盛堂却是知晓的,大官对恭王此举很是满意。 这并不代表大官不重视士子的生命,也不说明大官对那李凤梧有多恶感,而是因为恭王钦差建康,此举不啻于告诉临安的父亲,儿子我就算在外,也绝对不会和大臣营党结私。 尤其是张浚这种权倾朝野,掌管一**事的大佬人物,无论他倒向哪位皇子,都可能决定这大宋未来天下的主人。 张浚也深知这一点,没有和一位皇子走得很亲近。 皇子和大臣不和,这是春秋鼎盛的赵昚最愿意看见的画面。 老子还在位置上,你们这些皇子就老老实实的当皇子,甭来惦记着皇位。 恐怕恭王殿下也是深知这一点,才敢如此大胆行事。 谢盛堂轻轻跟在赵昚身旁,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那李凤梧虽是个出色的士子,不过这天下都是大官您的。” 言下之意,李凤梧的命也是大官您的家产,儿子挥霍点老子的家产,不是很正常的伦理么。 赵昚就喜欢谢盛堂这么明理,话总是说到自己心坎上。 “你这老王八啊……”赵昚笑着打谑谢盛堂,旋即脸色平静下来,“不过那李凤梧确实是个好胚子,可不能让惇儿这个败家子给我毁了。” 沉思了片刻,赵昚说道:“写封信加急送往建康罢,让惇儿收敛着点,我还期待着建康这位白衣士子凤鸣九天呐,当然,这之前我倒要好生问问他,敢说我大宋雄师兵止于符离!” 不是圣旨,而是密信,这当中不难看出赵昚的意思,若是圣旨,不论褒贬,都有可能成为三位皇子争夺太子的引火线。 哪个父亲不盼家和万事兴? 谢盛堂忍不住在心里羡慕,李凤梧这少年好大的福气。 听大官这口气,大宋雄师若真是止兵于符离,恐怕也不会追究李凤梧狂妄诅咒的罪名,而大宋雄师若势如破竹,恐怕大官更不会追究这孩子妄谈兵事惑乱军心的罪责。 大官爱才,这大宋的士子有福咯。 两日后昭明宫里的恭王赵惇看着手上的密信,喜忧参半,喜的是父皇信中对自己颇多嘉奖,忧的是父亲竟然点名赞扬了那个李凤梧。 区区李凤梧,什么时候简在帝心了? 大宋士子有福没福,李凤梧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有福的。 自从那夜受伤后,朱唤儿就似个勤劳小媳妇,日日夜夜守候在自己身旁,贴心得像个小棉袄,若说这丫头对自己没有感情,估计黑炭头李巨鹿都不会相信。 西院本就没人,耶律弥勒走了,来去匆匆的映容死了,而浅墨毕竟要顾忌世俗眼光,很难来一次李府探望自己,只能通过李巨鹿和燕小乙两人鸿雁传情,这西院便又只有朱唤儿一个人伺候自己。 至于李巨鹿么……保持恶仆本色就好。 洗脚洗脸,捏肩捶背,除了如厕和洗澡,其余诸事,都交由朱唤儿,因为秋闱不远,李凤梧也不敢耽误了学业,于是朱唤儿又担任书童,每日都要为李凤梧读书听。 这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然而好景不长,这种神仙日子还没过得几日,建康城便陷入一片悲戚之中。 符离大败! 第一百零六章 符离之溃 隆兴元年四月底五月初,大宋雄师北伐,接连攻克灵璧、虹县,后又大捷宿州,甚有势如破竹之感,大宋一片欢腾之际,金国那位在后世被称之为小尧舜的金主完颜雍却并没有慌神。 我初登大宝,你赵昚不也初登大宝。 虽然我金国刚经内乱国事不稳,但要揍你赵昚还是绰绰有余,你倒好,竟然先行出手,真以为我完颜雍好欺负? 宿州被攻克之后,完颜雍派出以后将要担任平章政事、枢密使的纥石烈志宁为帅。 其实在这之前,大定二年,也就是绍兴三十二年,纥石烈志宁被金世宗完颜雍任命左丞相仆散忠义以丞相总戎事,居南京节制诸军,执行作战方针以武力逼和。 纥石烈志宁至睢阳指挥伐宋,派完颜王祥取蔡州、完颜襄攻颍州。又奉仆散忠义命,移牒宋枢密使张浚说,“可还所侵本朝内地,各守自来画定疆界,凡事一依皇统以来旧约,帅府亦当解严。如必欲抗衡,请会兵相见。” 张浚复书纥石烈志宁说:“疆场之一彼一此,兵家之或胜或负,何常之有?当置勿道。”驳斥了他关于疆界的观点。同时,请朝廷以大兵屯驻盱眙、濠州、庐州等地备战。 这是采石大捷之后的事情。 隆兴元年,也就是金国大定三年,大宋不宣而战,打了纥石烈志宁个措手不及,连失三座城池后,终于反应过来,纥石烈志宁率万余精兵为先锋,其后是十万大军反扑宿州。 史上著名的符离之战拉开序幕。 反攻符离,纥石烈志宁对此次用兵颇有信心,上奏世宗说:“此役不烦圣虑,臣但恐世辅遁去耳。”五月十二日,志宁率军至宿州。 纥石烈志宁率领的万余精兵攻取宿州,被李显忠战败。 纥石烈志宁又改了部署,他在州西遍布旌旗,设为疑兵;自领大兵驻兵州南,别以三猛安兵驻州南。 此时戍守宿州的李显忠刚平步青云,升任淮南、京东、河北招抚使,接连大捷让他信心膨胀,又击溃了金国反扑的先锋,越发骄傲,对形势的判断出现差错,望见州西旌旗蔽野,果然认为金军主力在州西,认为东南兵少不足为虑,决定先进击州西金军右翼。 然而历史不会一直青睐他。 万户夹谷清臣率先锋军出击,李显忠受到夹击,宋军打败,金军追杀至宿州城下,初尝败绩的李显忠并没有就此困守宿州等待邵宏渊部的支援,而是在次日全军出战。 纥石烈志宁亦率全军力战,将李显忠杀得大败。 然而这并不足以成为隆兴北伐的转折点,适时只要邵宏渊部前来支援宿州,胜败还未可得知,然而此时的邵宏渊在干什么? 李显忠部在宿州苦战之时,本就看他不顺眼的邵宏渊却在城墙上大说风凉话:“这大热的天,摇着扇子还嫌不凉快,何况在大日头下披甲苦战!” 南宋兵将本就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于是军心立时涣散,无复斗志。 更让人无语的是,当天夜里,邵宏渊部中军统制周宏自为鼓噪,扬言金军来攻,这直接宋军不战自溃,金军乘虚攻城。 虽然李显忠激励部将奋勇杀敌,杀敌两千余,无奈寡不敌众难阻溃败,李显忠叹道:“老天未欲平中原耶?何苦阻挠如此!” 只能率部撤退,但行未多远,宋军就全线崩溃,军资器械丧失殆尽,所幸金军不知底细,没有贸然追击,宋军才在淮河一线站住脚跟。 符离大败。 宋师大溃,赴水死者不可胜计,金人乘胜斩首四千余级,获甲三万。于是宋之军资殆尽,捷报传至上京,金世宗完颜雍十分高兴,下诏给纥石烈志宁说:”卿虽年少,前征契丹战功居最,今复破大敌,朕甚嘉之。” 一场大战,金国和大宋便易境而处。 大宋朝野一片惨淡愁云。 因符离大败,五月中旬,一件原本能让大宋朝堂震动的大事,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原本就对出师北伐不满的右相史浩终于辞相而去。 与此同时,官家的旨意送达各地。 降枢密使张浚伟江淮宣抚使,任坐镇建康都督两淮防线,抵挡金军南下。 邵宏渊官降武义大夫,职仍旧。 符离大败的罪将李显忠被贬为果州团练副使。 轰轰烈烈的隆兴北伐就这么黯然落幕,庆幸的是金国无力南下,否则赵昚这位中兴之主怕是又要学赵构,逃往海上避难,真是那样,估计这位中兴之主将会被打击得再无恢复之志。 接下来便是长达一两年的隆兴和谈,南宋史上最强中兴之主赵昚的野望,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这位意图恢复的君主,从未如此想念过父皇在朝时的韩世忠和岳鹏举。 风声雨声读书时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建康城里悠然养伤的李凤梧已知悉这件大事,历史的大轨迹依然无可阻挡的转动,符离之溃终究还是如期来临。 事已至此,谁来都无力回天。 李凤梧干脆不去操这个心,我就一白衣士子,干嘛做面粉生意却要操白|粉生意的心,恭王赵惇不找我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还是好好做我的小官人,看近期有没有机会把朱唤儿拿下。 有句话就食髓知味。 和耶律弥勒颠暖倒凤一夜,身体早就记住了这种温软的感觉,尤其是耶律弥勒这个妖精,话说,如果耶律弥勒嫁个寻常士子,不知道会不会被休掉,在如今这个时代,她一旦被人知晓了,是会被视作克夫不祥的。 因吃到了甜头,李凤梧这些日子看朱唤儿,总要去类比。 不知彼时的朱唤儿又是何等风光。 扬州瘦马啊……那蜂腰让人很是期待,不知道会不会被折断,自己**摘花时需要细心些,白莲这匹瘦马的蜂腰不经摧残啊。 五月的建康已有些燥热难耐。 石桌上拜放着几本科举考书,朱唤儿坐在石凳上,雅白色襦裙迤逦拖地,正手捧着一本《孝经注解》一脸郁闷的为纨绔轻声朗读。 李凤梧很是困倦的斜躺在朱唤儿怀里,头枕着滚圆的大腿上,二姑娘山就垂在额头之上不远处,鼻子里是和耶律弥勒身上淡雅香味截然不同的幽香。 如荷香清幽。 第一百零七章 耶律弥勒被发现 朱唤儿很是不爽呢。 你个纨绔借口说肩膀疼,坐累了想躺一下便回厢房睡去,却怎的让我为你做人肉枕头,好歹我也是黄花闺女,这举动也太亲密了些罢。 拒绝多次,纨绔却都不回厢房,执意说秋闱在即,不能耽误功课。 自己想着是他的丫鬟,似乎也不应该耽误了主人的科举,这才勉强答应,可你也该有点读书人的样子嘛,我腿都麻了你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越想心越烦,尤其是猛然想起一事,符离大败,不知投戎的宗平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是在李显忠部还是邵宏渊部。 朱唤儿并不知道安丰军是受谁节制。 但愿在邵宏渊部罢,不求你立下赫赫军功,但求你平安归来。 拿着手中的书,毫不留情的兜头罩脸拍向纨绔,“都是你害的!” 李凤梧突然遭受无妄之灾,心里那个郁闷啊,“小姑奶奶,我又哪里招惹你了,你好生把细些,别拍到我肩上了。” 嵇闲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这几日已好了许多。 只是这中药着实苦啊…… 朱唤儿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在水乡画舫,再有个半年,就能恢复自由之身,宗平哥也不用冒险投戎了。” 李凤梧暗自好笑,感情是想起了青梅竹马。 不过……唤儿你这思想很危险啊。 “你想多了,姑且按你所说,你没被我买回李府,你道那洪芬是好人,会让你平安离去?能在秦淮河上混迹的人,会没点背景,要将你一辈子困在醉乐坊并不是难事,至少我知道的就有破财计……拿一个古董花瓶让你不经意打碎,就说是祖传,你陪得起?宗平虽然在建康城混的不错,可也不是土豪,这事拿到官府去说,你说建康知府朱文修会帮洪芬还是帮宗平?” 顿了一顿,李凤梧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果宗平愿意和宋江一样,倒是可以杀了洪芬带你远走天涯,可是他是谁?他能做出这种事?” 宋江起义确有其人。 宗平是宗泽的曾孙,这就注定了他一生不能落草为寇,为老留守抹黑。 朱唤儿闻言黯然,她自己又何尝不知,只是心里有怨言罢了。 李凤梧继续说道:“况且你真以为宗平愿意和你一起携手相忘于江湖?别忘了,他一身武艺,饱读兵书,难道真是为了陶冶情操。” 趁着朱唤儿在思考这个问题,李凤梧右手轻轻点了点巍峨雪峰,嗯,手感还是这么好,貌似弹性犹在耶律弥勒之上。 朱唤儿毕竟年轻,才十八。 “男人,哪有不建功立业的热血。”李凤梧叹了口气,忽然有些为朱唤儿难过。 纵是青梅竹马,朱唤儿在宗平的心里,也许根本没那么重要,这一点不仅朱唤儿没意识到,恐怕宗平现在也还没明白过来。 更何况还多了自己这个挖墙角的。 两人的生活轨迹,只会渐行渐远。 红颜多薄命,偏生活在这个时代,若是后世,以朱唤儿是嗓音,保不住就是会大歌星。 想起这便有些意兴阑珊,“别读书了,唱歌曲儿吧,那首《竹马》挺好。” 朱唤儿撇撇嘴,“你还有心思听曲儿,张相公都被罢相了,你不准备一下么,昭明宫那位对你貌似很反感,现在他可等到机会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你想多了,若是没有赵惇钦差建康和李家生出的罅隙,叔公罢相,我李家可能会受到柳相正和朱文修的打击,但如今反而安全了。” 朱唤儿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奴奴想不明白。” 毕竟是未来要同床共枕的人,李凤梧也不瞒她,笑道:“扇子别停了,这建康真是热啊……赵惇和张浚不和,如今在建康和整个大宋朝堂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偏偏此时张浚罢相了,而赵惇又还在建康呆着,如果此时李家出事,假设你是个局外人,你觉得是谁下手坑我李家?” 朱唤儿想都不想的答道:“肯定是昭明宫那位啊。” “这不就对了,你想得到,赵惇会想不到?退一万步,赵惇想不到,他身后的谋士会想不到?这货志在大宋天下,断然不会因为我李凤梧的缘故,而让天下士子发现,原来我们的恭王赵惇殿下是个落井下石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说这样的人,会有士子肯扶龙于他?” 皇子夺位,势力和名声缺一不可。 朱唤儿恍然大悟,“那倒是便宜了你这个纨绔。”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运气运气。” 嘚瑟! 朱唤儿眉头一转,“那你不帮帮张相公?”虽然罢相,但朱唤儿依然很是尊敬张浚,称其为相公。 在朱唤儿看来,李家纨绔很是神秘,颇有点无所不能的感觉呢。 李凤梧摇摇头,摩挲着大腿,很是舒适的感觉,“帮不了。” 自己现在能做的便是好好看书,秋闱过关之后,在明春的春闱中金榜题名进士及第,只有如此才能让自己骚动的内心抱负得以施展。 治国平天下,却是有个前提的:齐家修身。 修身嘛,就是饱读诗书成为进士,至于齐家,不就是娶妻文浅墨,纳妾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当然,如果有机会,妾还是可以多纳几个的。 男人,谁会嫌暖床的女人多? 朱唤儿翻了个白眼。 适时李伯端着药进西院,看见小官人和唤儿姑娘亲昵举动,老怀欣慰,小官人就是厉害,把唤儿姑娘吃得死死的呢,话说,唤儿姑娘知书达理,未来必然是个好主母。 李凤梧起身喝了药,却见李伯并不退去,问道:“李伯还有事?” 李伯笑了笑,“主母让我知会小官人一声,已为环月姑娘找了个人家,估计过几日会择吉日在府上办几桌酒席,将环月姑娘嫁与过去。” 李凤梧嗯了声,这倒是好事,因李府杀仆案后,环月在李府的身份很是尴尬,早点嫁出去对她对李府都好,“行,我没意见。” 这必然是三娘张约素的主意,李凤梧自然不会反对。 李伯又道:“小官人,还有个事,今下午老仆刚听闻得,且须要说与小官人。” 李凤梧笑道:“李伯你但说就是,咱们爷俩还那么见外作甚。”老实说,李凤梧其实很少将李伯视作奴仆,而是视作亲人。 李伯便说道:“下午出去为环月姑娘的酒席联系酒楼大厨时,遇见王统府上一位小厮,他听得王捕头说,有人在江阴发现了前金主的妃子。” 说到这里,李伯不无担心的看着小官人。 辛弃疾到李府一事瞒不过他,玉儿就是耶律弥勒的事情他也是知悉的,当然,玉儿和小官人的事情李伯也是看在眼里。 西院里的事情,李伯可说是最清楚的人。 李凤梧闻言懵了,江阴,前金主的妃子,除了耶律弥勒还能有谁,怎么就被人发现身份了? 辛弃疾那货是吃干饭的么! 第一百零八章 好大一个难题 李凤梧着实有些愤怒。 你辛弃疾好歹也是江阴府签判,说起来也是江阴府数得上数的大人物,比之杨世杰之与建康通判也没多大差别,竟然护不住一个耶律弥勒,让人给挖了出来? 转念一想,辛弃疾和耶律弥勒都知道这事情的重要性,断然不会告知他人,那么是谁认出了耶律弥勒,整个大宋境内有多少人见过真正的耶律弥勒? 上京皇宫里那个已死的假柔妃,就算和耶律弥勒有七分相似,那也是有差别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日辛弃疾来李府,他和弥勒的身份都被映容发现,而映容又是恭王赵惇安排到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所以这事是恭王在搞鬼! 阴沉着脸问道:“辛弃疾那货呢,可有他的什么消息?” 李伯叹了口气,“辛签判因涉嫌勾结金人,已被江阴府那边押入大牢,等待发落,这事不知怎的,惊动了昭明宫内的恭王殿下,说事关金国,已着人前往江阴,要将辛弃疾和玉儿姑娘押解回建康审问。” 建康作为陪都,地位之高仅次于临安,又有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坐镇,更有才罢相的张浚,将辛弃疾押解回建康审问便于情于理。 李凤梧震惊莫名。 卧槽……这可大大不妙啊,难道这位大宋可与苏仙媲美的大才子要因为自己而玩完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耶律弥勒估计会成为郭瑾一辈子的禁脔,哪可能见到辛弃疾,她不出现在辛弃疾身边,这位醉里挑灯看剑的大词人的生涯轨迹也不会改变。 说什么也得救下这位辛青兕。 况且,自己的老婆也被人抓了,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坐视不管。 弥勒,我答应过你的便会做到。 但如今张浚罢相,只是江淮宣抚使,要想和恭王赵惇周旋救出辛弃疾,似乎还差了点分量,李凤梧陷入长久的沉思中。 李伯悄然离开,朱唤儿也知深重,况且和玉儿……耶律弥勒相处极其融洽,虽无姐妹之名却有姐妹之情,闻言也无比担心,不敢打扰到纨绔,只能轻轻给纨绔扇风,希望他能想出妙计救出弥勒姐姐。 李凤梧思绪一片混乱。 这真是好大一个难题,丝毫不弱于李府杀仆案。 万一辛弃疾那货和耶律弥勒嘴不紧,说出耶律弥勒和自己的关系,那就让恭王捡了落地桃子----他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天赐良机搞死自己。 但就目前的局势,自己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唯一能稍有运作的便是叔公张浚那边,毕竟他曾是枢密使,如今还是都督着两淮防线的封疆大吏,终归是有大能量的。 晚间必须去拜访一下叔公,请他尽力出手。 另外,辛弃疾毕竟是归正人,绍兴三十二年捉拿叛将张安国是有大功于大宋的,以前归正人对他而言是个隐患,但如今却是救命的因素。 自己要做的,便是在建康甚至于整个大宋,为辛弃疾营造出一个巨大的呼声。 “唤儿,回房磨墨。” 李凤梧起身,回到书房,在朱唤儿磨墨期间,便沉思着这两封将要送到镇江和临安的信怎么写,要在大宋营造出声援辛弃疾的巨大呼声,士林之中享有大声誉被称为文坛盟主如今又在临安任职的周必大不可或缺,那位名声还不曾斐誉大宋的陆放翁当然也要算上。 提笔,先将送到镇江的书信写好,置于一旁等墨迹干了便用信封封上,有开始写另一封信。 经过这些时间的苦练,李凤梧的字终于摆脱了鸡飞鸭舞的境界,上升到了横冲直撞的方正小楷,虽然毫无风骨可言,但至少看着顺眼了许多。 将两封信装好,李凤梧唤来李伯,让他吩咐两个靠得住的心腹奴仆,一个前往镇江,一个前往临安,一定要亲自送到陆游和周必大手上。 镇江、临安都距离建康不远,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送了两封信出去,李凤梧还是觉得不安心,思忖良久,觉得建康府学的曹崇、林思聪和杨奉贤都有必要去运作一番。 周必大走后,曹崇便是这建康最有名望的大儒,超出丁忧的柳相正一大截,而林思聪也是有大儒才,是绍兴三十年的二甲进士,能得到这两位儒才的支持,联合起建康府学先生,不难在建康营造出辛青兕功大宋而无罪天下的浪潮来。 放眼两宋,民间能影响天子决断的,唯有士族。 重文轻武的大宋,士族的影响太深远了。 如果说大宋灭亡是兵将不行,那么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就归功太祖当初定下的基本国策:重文抑武。 当然,大宋灭亡的真正原因很多,草原铁骑的崛起是最大的原因,这就是个时代bug,横扫欧亚大陆的元帝国是历史不可阻挡的车轮。 大宋要想避免崖山悲剧,绝不仅是强兵这么简单。 从乾淳之治盛世开始的升级之路不能被打断,科技、经济、军事的发展要齐头并进,缺一不可,若是能萌生资本主义也未尝可知。 若自己真有进士及第宰执大宋的一天,何不向天借一番气运,试试是否能力挽狂澜。 王安石做不到,那是因为北宋不具备资本主义萌芽的环境,当然,南宋也没有,就算将来自己有那么一天宰执大宋了,也绝对不是向着资本主义改革。 如今的大宋,只能升级成强大的封建王国,然后萌芽资本主义,但绝对不可能完全蜕变到资本主义,无论将来大宋怎么发展,改变不了封建王朝的本质。 连清朝都失败了,何况早了数百年的大宋。 要诞生一个真正的资本主义国家,文艺复兴什么的不提,单是工业革命这一项,就足以让人畏而怯步,这不是说一两个穿越者就能做到的,需要的是整个国家的智慧,是整个民族的认知提升。 所以王安石失败了。 根深蒂固的家天下封建帝王制,怎么可能允许资本主义。 李凤梧很是向往后世那种公平的环境,这些事情也想过许多,可思绪再多,最后都得出一个结论:大宋有资本主义萌芽的条件,但却没有资本主义发展的土壤。 大宋的未来,只能如元帝国一般,成为世界中心的封建帝国……再之后,自己都死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毕竟这天下不是我李凤梧一个人的。 我李凤梧来到南宋是来享福的,娶一群老婆是主旨,拯救大宋不过是我李凤梧茶余饭后的余兴节目,消化肠胃而已。 不过当务之急,是救老婆耶律弥勒,还得救下猪队友辛弃疾。 草草吃过晚饭,李凤梧叫来李巨鹿,从父亲酒窖里拿出两坛陈年好酒,提着出了门直奔张浚府上,李巨鹿的内伤虽然没好,但如今赵惇断然不会对自己下手,让李巨鹿随行,不过是防止宵小谋财害命而已。 第一百零九章 书生正气 和自己预料的没有错,符离大败后第一次见张浚,这位老人先前还是龙骧虎步宛若精壮之年,短短几天时间,衰老得李凤梧都有些不忍。 仅是几天时间,张浚脸上的皱纹褶子便密了许多,更是花白了头发。 隆兴北伐失败对赵昚的打击极大,对张浚的打击何尝不大。 看着自己曾经看重,如今最看重甚至超过了张家本族晚生的李家小官人,张浚百感交集,叹道:“悔不听你当初之言啊,不曾想我大宋北伐,竟然真的兵止于符离。” 李凤梧宽生安慰道:“叔公也不必揪心,虽然宿州大败,但金国刚经内乱,也无力南下,又加上叔公都督两淮军务,倒不至于有丢失疆土的危厄。” 张浚默然不语。 李凤梧掀开一坛陈年美酒,给虞侯张拭使了个眼色,张拭立即去吩咐厨娘迅速端上了花生米等下酒菜,为张浚倒上满满一碗。 一老一少,相对无言,唯有一干。 今时的酒并不是后世那种纯酿,多是米酒之类的,酒精度极低,否则哪有武松十八碗不醉的道理,这世上还找不出几个人,能喝十八碗二锅头而不醉。 两碗美酒下肚,腹中升起炙热感,张浚看了一眼李凤梧,“你消息倒是灵通。” 这个时候李凤梧来拜访自己,只能是为了耶律弥勒的事情。 这侄孙倒是个情种。 李凤梧叹了口气,“叔公应是知晓的,若不相救,只怕她难逃厄运,运气好还可能成为临安皇亲贵族的暖床女伎,运气差一点,那就是问斩,最大的可能,怕是会被作为和谈的筹码送回上京。” 能站在历史政治舞台上的,没一个傻子。 耶律弥勒对外终究是以海陵王的柔妃而出名,她无论是被赏赐给武将官员还是皇亲贵族,对金国都是种侮辱。 况且李凤梧从耶律弥勒那里知晓,完颜雍对她亦有想法,只要她现身大宋的消息传到金国,隆兴和谈中,送返耶律弥勒必然会成为一项附加条件。 无论哪一种,对已经和自己滚了床单的耶律弥勒来说,都是噩耗。 当然,毕竟是面对李家最有权势的亲戚长辈,李凤梧不会傻得只知男女私情,那样也会让张浚瞧不起自己,因此顿得一顿继续说道:“然而耶律弥勒只是侄孙的一个私情,真正让侄孙打算奔走营救的是辛青兕,辛弃疾有过人才华,又得一身出众武艺,我大宋要挥师汴梁,未来这位辛青兕或可成为一员猛将,且已有万人营中擒叛将张安国的传世佳话,此等大才,侄孙实在于心不忍看他毁在赵惇手上。” 看张浚颇有赞同之意,李凤梧继续说道:“且他本是归正人,若我大宋如此待他,岂不让那些有心归正的人才寒心,那李显忠不也是归正人么,符离之败错不在他一人,官家却只降他的职,而另一名罪魁祸首邵宏渊只是降为武义大夫,如此对比,倒是越发叫人寒心。” 张浚很有些愕然,越发看好李家这位小官人了,“你小子倒是想的宽,连官家的心都cao了,你现在无功名在身,还是尽好本分。” 李凤梧甩袖禀然道:“叔公此言差矣,我李凤梧为大宋子民,当为大宋分忧,文正公的话时刻萦绕在侄孙耳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等读书人皆有死当谥文正的理想抱负,家事国事天下事,李凤梧都应慨当以慷,此为我书生正气!” 好一句书生正气。 读书不只是为功名,天下事皆是我等读书人的事,读得一身墨华,则自有肩天下责的觉悟。 才华铸盛世,青史照青名。 是我读书人的妖娆,是我男儿的妩媚。 这便是书生正气。 这一番正义凛然,说得张浚泪眼婆娑,张浚是经历过靖康之变的读书人,那时候的自己刚到而立之年,亦有此等抱负,后奸相秦桧当道,致使自己蹉跎大半生。 如今又在约素儿子身上看见了当年自己。 我等读书人的大义传承有人,这大宋依然充满希望。 张浚忽然爽朗大笑,“好一句书生正气,你这孩子的口才,不去临安当个谏官真是浪费了。” 李凤梧坦然接受张浚的赞誉,却也不是很赞同,“谏官之责,督监天家,实非侄孙之愿,侄孙愿如叔公一般,相冠朝堂而树青史之名。” 在长辈面前,尤其是张浚这种长辈,说话永远都要高大上。 张浚无比欣慰,喝下一碗美酒,“武将剑舞边关守得万民安宁,士子笔耕朝堂理得山河琐事,快哉我辈读书人,虽一世蹉跎,又遭此挫折,我张浚这一生却也精彩!” 哟,叔公这是要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人老了,都喜欢说年轻时候那些风|骚得意故事,张浚虽然拜相过枢密使,但终究只是个老人,又在自己最看重的晚生面前,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 也不知说了多久,张浚意犹未尽,若不是张拭咳嗽提醒,怕会将年轻时候作诗勾搭良家闺女的风|流趣事也会一一说出来。 看了看天色,张浚并没有回到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事情上来,而是第一次用商讨的态度问李凤梧:“符离大败之后,某去了枢密使之职,如今只都督两淮军务,怕是官家生了主和之心,对此你有何看法?” 李凤梧很是不适应张浚这种态度,不刚愎自用的张浚让人有些难以捉摸啊,不过这时候不能退缩,坦言道:“符离大败,损兵折将,丢失物资甚巨,耗费大宋国力而无所获,民间多生怨言,当今国内国外的局势,都不允许官家再北伐,和谈是必然的事情。” 张浚闻言略有心酸,举国北伐,结果我大宋辛苦积攒下的国力,大半都在自己手上耗尽了,愧对官家期待啊…… 李凤梧继续说道:“所以接下来应该不会再起兵事,不过谈判不可能一帆风顺,官家毕竟有意恢复的千古明君,就算符离大败受到挫折,但他内心深处依然是想继续北伐的,因此我若料想不差,和谈中金国那边的条件一旦超过官家的底线,便会又备战两淮,而以金国一贯的尿性,和谈肯定不会善与大宋,我估计最迟到年底,叔公便会再度拜相枢密使。” 再度拜相枢密使! 张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从李凤梧口中说出来,不仅震得张浚口瞪目呆,就连一旁的虞侯张拭也惊得不要不要的。 这李家小官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第一百一十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不是自己语不惊人死不休,着实是因为隆兴北伐的历史轨迹并没有改变。 隆兴元年五月,张浚罢相,隆兴和谈陷入漫长的拉锯战,其后的十二月赵昚因为不满金国的条件,再度起用张浚为枢密使,这都是历史书上有讲过的。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这位叔公也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了。 李凤梧忽然觉得有点忧伤,再看这位身材比寻常读书人要高大一些,如今头发斑白的老人,忍不住生出一丝悲戚……他到建康后可没少帮助自己。 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若是叔公张浚两度罢相后自然老死,那么自己无力回天,如果是被汤思退那货阴死,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叔公,让他安然致仕,回老家颐养天年。 想到这不由得有些忧伤,妈蛋,我来南宋是享受美人恩顺便做个大男人,怎么这一年来都在救人? 救三娘,救李老三,救耶律弥勒,救辛弃疾,然后还要救张浚…… 我特么的南宋救护车么? 张浚沉思良久,却发现李凤梧说的有道理,官家赵昚毕竟春秋鼎盛,虽然这次北伐失败会让他一度失落,但肯定要不了多久又会振作起来,自己未尝不能有再度拜相的机会。 李家雏凤,真正的让人刮目相看。 罢了。 张浚心里下了决心,这孩子是颗大宋的好苗子,自己若有能力,便为他铺一道路罢。 又谈了一些关于和谈的事情,李凤梧见解犀利,对官家和金国的态度分析之到位,让张浚和一旁的张拭瞠目结舌。 这才真的叫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又谈了些关于今秋秋闱和明春春闱的事情,李凤梧虽然没有信誓旦旦,却言谈之间的自信倒是让张浚放心不少,看样子这孩子至少秋闱无虞。 因李凤梧肩伤未好,不宜喝太多酒,张浚也上了年岁,熬不得夜,李凤梧便起身告辞,张浚不放心李凤梧和李巨鹿两人回去,便让张拭带了五骑护送。 除之前提过一次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事情后,再没提过。 但李凤梧知晓,张浚是答应了自己。 回到李府,张拭转身欲要回去,李凤梧喊住他,“张虞侯,稍等。” 将他引到一旁无人的地方,轻声说道:“且问个事情,如果叔公将来致仕回老家,张虞侯会护送罢?” 张拭点头,“相公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效力。” 李凤梧点点头,“有件事需说与你知,按照当今国势,恐怕汤思退将要起用为相,叔公将来致仕,这位汤相公或会有龌蹉之心,到时候护送途中,还请你多多注意。” 汤思退? 这尼玛就是奸相秦桧的党羽啊,他拜相可就麻烦了。 张拭愣了下才醒悟过来,“小官人但请放心,某自当警醒得。” 看着张拭几骑远去,李凤梧深深的叹了口气,这预防针打的够早,可惜不知道历史真相如何,但愿自己没有杞人忧天。 走进西院,便见朱唤儿倚门而立。 心中甚是暖和,这有点佳人倚门望归婿的味道啊……笑道:“这么晚了,还不歇着?” 朱唤儿臻首略略低垂,没有回应,“我去给你端热水来洗脸洗脚。” 李凤梧摆摆手,“不用,我要洗澡,准备着有热水吧?” 朱唤儿点点头,准备去张罗,路过李凤梧身旁时,略有些不满的道:“一身酒气,伤都还没好,就不能少喝点酒!” 李凤梧莞尔,对着朱唤儿的背影大声道:“谢娘子关心啊。” 朱唤儿羞了个臊,狠狠的顿足,纨绔你深恐大家听不见是么,害不害臊,我又不是你娘子……伺候着李凤梧歇下,朱唤儿这才回房。 坐在床头上发呆。 纨绔说宗平哥没事,安丰军受邵宏渊节制,符离大败并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因虹县、宿州大捷立下了军功,升了个小官。 自己虽然高兴,却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 心中反而是担心纨绔。 朱唤儿并不是文浅墨这种懵懂女子,哪能不明白自己心理变化的原因,原来,纨绔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自己心里。 可是我又该如何面对归来的宗平哥? 又想起镇江,纨绔那一次柔情的吻和那坚定的承诺,朱唤儿一颗芳心乱到了极点。 我朱唤儿竟然是朝三暮四的人吗? 望向窗外,可是,我好像真的有点舍不得西院这个牢笼了呢…… 玉儿姐姐也是如此的么,否则她也不会在离开之前和纨绔……想到这,朱唤儿忽然脸上飞霞,弥勒姐姐真是个妖精呀,那声音太媚了,就是自己个女子听得也动心的紧,犹记得第二日见到玉儿姐姐,可精神了,眉宇间尽是春色……就是走路的时候貌似很难受的样子。 话说,纨绔也好厉害,比秦淮河上那些男人强多了。 呸呸呸呸! 朱唤儿慌不迭暗骂自己,唤儿你变坏了,怎的会有这种想法! 第二日,李凤梧去了府学。 曹崇听闻得是因为辛弃疾的事情,很是大义凛然的同意了李凤梧的请求,一旁的林思聪思忖了许久也没有表态,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曹崇对李凤梧使了个眼色,叫他不用担心,林思聪这边包在我曹崇身上。 又向曹崇请教了近些日子求学上的疑问,旋即又去找了几位术业有专业的教习先生,将心中疑惑尽皆解去后,李凤梧便向曹崇告假,回李府养伤去了。 赵惇着人派往江阴府的人,估计明后天才能回来,李凤梧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接下来就看陆游、周必大、曹崇等人。 自己要做的便是届时打点下关系,尽量不让弥勒和辛弃疾那货在大牢里吃苦。 只不知道恭王赵惇那货是什么打算。 李凤梧虽然不知道耶律弥勒是怎么被人发现身份的,可以猜到,整个江阴应该是没人知晓她身份的,况且辛弃疾是江阴签判,没有点势力的人又怎敢动他。 这当中的曲折只能是赵惇在支使。 自己要救耶律弥勒和辛弃疾,估计赵惇还不知晓,但自己能想到走士族的路掀起声援浪潮,别人肯定也会想到,一旦周必大、陆游等人出手,赵惇反应过来,那时柳相正这货也会反应出手了,这货虽然丁忧,毕竟是朝堂知名的儒才。 那首《念汴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朝会 隆兴元年的五月,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 先是符离大败,大宋朝堂一片哀嚎,就在君臣为和谈做准备的同时,钦差建康尚未归来临安的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一纸奏章,又在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大浪。 这位皇子殿下奏章中声称,有人发现归正人江阴签判辛弃疾里通金国,证据便是他身边的女子,竟是金国亡帝海陵王的柔妃耶律弥勒。 这可不是个小事。 且不说江阴签判辛弃疾的归正人身份,单是耶律弥勒的身份,就足以惊动整个朝野了。 虽然说一个女人代表不了什么,但这尼玛可是海陵王的柔妃! 就算海陵王已死,可毕竟是前金主,他的妃子出现在大宋,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又可能让金军南下。 历史上因为女人两国交战的例子少了么。 大宋上下对此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日临安大内的垂拱殿中,大宋朝堂重臣尽皆到场。 太傅、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左相陈康伯垂眉垂首闭目养神站在左侧,没有和身旁同僚聊天,到了他这个年龄,又经历过靖难,早看透了许多。 相公不说话,其余人也便不敢议论。 垂拱殿中,人才济济,当朝大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悉数在场。 绍兴三十一年采石大捷中而因功绩升任参知政事的金紫光禄大夫洪适,站在陈康伯下手,事实上参知政事一直有副相的说法,且在以往是会出现权兼枢密使的情况,若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那就只能是左右相公了。 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蒋芾,同知枢密院事、保和殿大学士陈俊卿,这两位都是西府枢密院顶梁柱人物,本是枢密使张浚的副手,如今张浚被罢相,西府之中便是这两位说了算。 少保、永兴军节度使、邓王赵愭,雄武军节度使、庆王赵愭亦站在一侧。 再其后,便是礼部尚书魏杞,吏部尚书叶颙,户部尚书曾怀,工部尚书王望北,刑部尚书诸葛瑾我,当然,最为显然的是太傅、端明殿学士、新近权兼兵部尚书的汤思退。 这位被弃用许久的大臣站在那里,纵然是左相陈康伯也不敢小觑。 符离大败之后,张浚罢相,史浩辞相,官家迅速让原兵部尚书明升实降滚蛋去门下省当了个门下侍郎,而让汤思退权兼兵部。 都是仕途沉浮的老人,焉能不知赵昚那点心思。 符离大败之后必然是议和,一贯主张和谈的汤思退权兼了兵部尚书,下一步恐怕不是宣麻枢密使就是拜相尚书右仆射,必然是相公之选。 尽管如此,垂拱殿没人去讨好汤思退。 都是权倾一方的实权人物,不说陈康伯、洪适和陈俊卿等人,单是六部尚书皆是手握实权的人物,没有谁会愿意摧眉折腰。 如今帝师史浩辞相,枢密使张浚罢相而悬置,这济济一堂,论声望论权势便唯陈康伯马首是瞻。 垂拱殿极其安静,还有一个原因,今日被官家召来小朝会,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并不是商讨决定和谈的事情,而是关于陪都建康的一件大事。 虽然主角是个女人,但事关金国就没有小事。 有太监宣号,赵昚阴沉着脸走进垂拱殿,谢盛堂亦步亦趋的跟在,走进殿内,就接连给陈康伯和汤思退打眼色,意思说大官心情不好,两位大佬还是尽量奉合着些。 赵昚坐下,对一众人说道:“诸位免礼罢。” 又对谢盛堂等太监说道:“陈贤相年迈,赐座罢。”说完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汤思退,却并没有赐座。 陈康伯谢过官家,并不敢全然落座,只坐了小半个屁股,拱手问道:“不知道官家召我等前来,是有何要事?” 赵昚嗯了声,“恭王赵惇从建康送了份折子上来,诸位卿家大概或已知悉一些,折子中说江阴签判辛青兕里通金国,其证据便是身边那位极其亲近的女子是海陵王的柔妃耶律弥勒,诸位卿家有什么看法?” 两宋时期,天子一般很少称呼爱卿。 爱卿这个称呼,在两宋时期,其实就是对青楼女子的昵称,当然,官家有时候也会称呼爱卿,毕竟不是死规矩,但多数情况下还是称呼官名和卿家。 赵昚既然问起,诸人自然要发表意见,身为左相的陈康伯却不说话。 既为左相,说话有一言九鼎之作用,当然要先听其他同僚的意见,最后再给官家一个盖棺定论的建议。 最先出声的是参知政事洪适,声音极其洪亮,“此事应从长计议,且不说那柔妃是真是假,但涉及到归正人辛弃疾,臣是不信他会里通金国的,且此事关乎金国,我等不可大意,应等恭王殿下查证属实之后再做定夺。” 这话说的……和没说有什么差别? 洪适确实有些圆滑,一身学问不俗,做官也是相当的麻溜,和其父洪晧之道截然不同。 洪皓生于内忧外患纷至沓来的北宋哲宗元祐年间,卒于高宗绍兴年间,在国家民族艰难之际,以天下为己任,怀康国济民之志,秉忠孝节义之风,积极入仕,谱写了人生和家族的光辉篇章,他年少得志,二十七岁中进士,殿试中“北宋六贼”王黼左丞相、朱勔宁远军节度使,见洪皓器宇轩昂、文才超群,欲招为女婿。洪皓侦知王、朱两人都是奸臣蔡京的党羽,就坚决回绝了。 洪皓在南宋任礼部尚书时,出使金国,被扣留在荒漠十五年,坚贞不屈艰苦备尝,全节而归,被誉为大宋朝的苏武。 而洪皓生了八个儿子,其中尤以洪适、洪遵、洪迈闻名天下,世有“三洪”之称,与北宋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苏”齐名。 木待问的老师洪迈,便是三洪之一。 陈康伯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头,自己这个副手眼光倒是犀利的紧,从官家说了个“辛青兕”中就看出了官家对这件事的态度。 赵昚说的辛青兕而不是辛弃疾,显然是赞赏辛弃疾的功绩而不太相信他里通金国的。 否则就是直呼其名了。 那么今日这场小朝会的主旨便明确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邓王钦差建康! 洪适表了态度,众人却见官家脸色没有变化,心中都明了,官家的心果然还是向着这位大英雄的,再加上陈康伯也没反对洪适的说法,这件事怕是要就这么定了。 然而毕竟是事关金国的大事,刑部尚书诸葛瑾我上前一步说道:“兹事甚大,不宜如洪知事说的拖字法,臣以为,应当快刀斩乱麻,无论辛青兕有没有里通金国,都应迅速查证清楚,以免徒生事端。” 赵昚不置可否。 礼部尚书魏杞也上前一步,“臣附议,此事应尽快水落石出,若有益于我大宋当为最好,接下来的和谈中我们可占尽先机,如对我大宋不利,则应早作处置。” 魏杞不得不表示态度,自己作为礼部一把手,未来的和谈肯定要肩挑大梁,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论怎么和谈,都是要遭受非议的,如果能占得先机那是最好。 用金国柔妃换一些有益大宋的条件,这对自己的仕途而言无疑是极好的。 赵昚虽然不相信辛弃疾里通金国,但魏杞的话又说到他心里去了,历次和谈大宋都极其被动,饱受侮辱,如果能因此让金国退步,倒是相当不错的事情,点点头,“魏尚书说的极是。” 大宋虽有骨鲠铮臣,却也没几个傻子,都到了这个地步,焉能不知道官家心思,闻言几位大臣纷纷附议魏尚书。 新近权兼了兵部尚书的太傅汤思退却一言不发。 赵昚看了一眼他,既然挤出一抹笑意,“汤太傅有何高见?” 汤思退上前一步,“臣以为,魏尚书说的极是,归正人辛弃疾也好,海陵王的柔妃耶律弥勒也罢,一切人事在和谈之前都是小事,此事还是应以和谈为重。” 官家起用自己,不就是想和谈么,自己要想重新宰执大宋,所有事情都得给和谈让路。 都是些大道理的意见,赵昚并没有听见自己想听见的,于是看向陈康伯,老迈却不昏聩的陈康伯只得说道:“臣以为诸位说的都有道理,此事要拖也可以,毕竟事关归正人,若是冤枉了辛弃疾,倒是叫天下人寒心,速办速决也有道理,毕竟和谈第一,两权相取,辛弃疾之清明不可辱,柔妃之名不可掩,倒是要叫金人知晓为好。”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这个说法既支持了自己副手洪适的观点,又不得罪魏杞等人,同时还迎合了官家心理,能成为大宋左相绝非偶然。 赵昚点头,“陈贤相说的在理,那你觉得此事应如何处置?” 这便是要问细节了。 陈康伯早就胸有成竹,缓缓说道:“着人钦差建康查证真相即可,并将查证结果邸报发送全国。” 众人眼睛一亮。 这里面猫腻就大了,辛弃疾的归正人身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倒是敏感,所以如果他真的里通金国,按照罪名处置了便是,到时候在邸报上作足文章,不致使天下人寒心,他若没里通金国,自可大肆表扬一番,让天下人看见我大宋有待归正人,你们金国那些汉人要造|反的就赶紧了…… 而邸报通报全国,就是告诉金人,你们的前帝王柔妃在我大宋,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丢面子,若是不想丢面子,和谈的时候就悠着点儿…… 这绝对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赵昚很是满意的点头,不过旋即皱眉,立即有人想到了这个处置办法的漏洞,同知枢密院事陈俊卿说道:“可是恭王殿下正在钦差建康,又怎好再派钦差前往?” 这确实是个问题。 然而人精陈康伯和汤思退却看见官家赵昚有意无意的在打量赵愭,心中瞬间明白过来,感情官家也是想趁机考察两位皇子。 同时钦差建康,谁办的漂亮,在官家眼里都多一分赞赏,立储便多了一分把握。 陈康伯本来是支持恭王赵惇的,这个时候再派赵愭钦差建康,不是给赵惇找麻烦,因此心里明白也不说,让赵昚郁闷去。 然而汤思退能再度起用,焉能没有点能耐,深谙帝王之心的他知晓,自己是时候出来和陈康伯唱反调了,要是自己和陈康伯同心,那官家凭什么让自己去担任相公。 历来朝堂上的相公,都不会是一个阵营的。 大宋的左右相公和枢密使,绝对不会和蔼相处,处处都透着天子制衡的需求。 汤思退才四十几岁,比起陈康伯的老迈来,显得尤为年轻,上前说道:“臣以为,恭王殿下钦差建康极久,前些日子又和张宣抚生出罅隙,让他一人督查此事恐难服众,官家应从诸皇子中再择以为贤才钦差建康督查此事。” 皇子就这么三位,一位还在建康,剩下的两位不是赵恺就是赵愭。 众人恍然大悟,感情这事又特么牵扯到立储了,于是有人上前表态,说恭王贤明,一个人足以办妥此事,和张浚的矛盾也不是因为辛弃疾等等等…… 这自然是支持恭王殿下的。 不过这股声音终究不大,尤其是连陈康伯都没发话,便显得呼声更小了,汤思退力主派邓王赵愭,官家很快便同意这个提议。 陈康伯暗暗叹气,不是自己不愿意为赵惇说话,实在是作为左相,不适宜在这种场合为赵惇说话,你堂堂左相公然支持恭王,你让官家怎么想? 更让陈康伯郁闷的是,汤思退这货还真不要脸,竟然还说什么长幼有序,赵愭深明大义有贤才之德,钦差建康主办此案,让恭王赵惇从旁协助…… 官家还顺势同意了这个提议。 虽然副手参知政事洪适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应该二王并重,免得有失偏颇,但官家对此不置一词,这让众人心中清楚,官家怕是喜欢邓王赵愭多一点。 事实上也是这样,赵愭在乾道元年被立为庄文太子。 赵构虽然好色,但胜在知人,又何况中兴之主赵昚,两人都对赵愭这个大皇子感到满意,但立储事关重大,尽管很是满意赵愭,还是要多方考察。 当然,真正的用意是让两位皇子竞争,别天天惦记着我的皇位,等我老了,你们差不多也竞争出谁胜谁劣了。 赵昚深知过早立储的缺陷。 自己不就在皇宫中等了三十年,如果不是父亲赵构禅位,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少年。 因此赵惇这才有机会,不过最后还是赵愭死了他才真正成为皇太子。 小朝会上此事很快决断下来,等明日大朝会便会宣旨,历朝诸多大事,都会在小朝会上讨论确定,大朝会上提出然后宣旨。 否则如果这些事在大朝会上讨论,诸多臣子大肆讨论争辩甚至骂街的话,这和鸡鸭猪狗的菜市场有何区别。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王钦差 待众大臣退下,赵昚疲倦的伸了个懒腰。 谢盛堂立即说道:“大官,要不歇着了,我着人去准备些糕点,或者大官去哪位娘娘的宫里散散心?” 赵昚摇摇头,却说起和小朝会无关的话题来,“着人去找一下,有篇留中的《止兵陈情》,是山阴陆氏陆放翁所陈。” 谢盛堂立即吩咐下去,很快一位小黄门便送了过来。 赵昚拿起《止兵陈情》默默细读,脸色晦暗不明。 今日想起这篇《止兵陈情》,倒是因为耶律弥勒,苏园学会的事情过去不久,赵昚对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记忆犹新,也知晓这是山阴陆氏陆放翁的学生所作。 据米友仁所信,耶律弥勒应该是在那晚生李凤梧身旁,怎的又和辛青兕在一起了,赵昚这才由李凤梧想起陆放翁,随即想起这封《止兵陈情》。 再读这篇《止兵陈情》,赵昚感慨万千。 良久,才掩卷叹息,“悔不听放翁之言啊。” 谢盛堂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大官你可别忘情啊,你是天子呐,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确的,是伟光正的,绝对不会有错。 赵昚苦笑,“盛堂你不用提醒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谢盛堂黯然几欲垂泪,符离大败对大官的打击确实太深了,都是那李显忠庸碌无能,我大宋倾国力于你,竟然守不住一个小小符离,真是有负天恩。 沉默了片刻,赵昚忽然抬头道:“两位皇子出宫了没?速去召回他们二人。” 谢盛堂立即挥手,一位内侍省的小太监慌不迭一溜烟跑去追邓王赵愭和庆王赵恺了。 赵昚自嘲的笑笑,“陆放翁陈情说那李显忠自大,邵宏渊狭隘,起兵灵璧虹县倒是容易功成,但其后两人必因军功而生罅隙,李显忠难抵金军反扑,邵宏渊必然见死不救,我当时还道他危言耸听,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没有可能,此事应让恺儿去查证清楚。” 谢盛堂点头应道:“大官,那李显忠已被贬为果州团练副使。” 赵昚点头,“我知晓的,若真是如陆放翁所言,到时候还他个清白便是。”赵昚没说的是,其实李显忠也算是一个归正人,还是要优待于他,恰逢符离大败,不能寒了天下归正人心。 赵昚不是宋仁宗赵祯,但却赏罚分明,否则也治理不出乾淳之治的盛世来。 谢盛堂有些不明白了,“那大官请邓王殿下回来是为何?” 赵昚哈哈一笑,“你个老糊涂,不记得镇江小米的书信了么,耶律弥勒本在那建康士子李凤梧身旁,怎的跑到辛青兕身旁去了,这事查下去的话,我看这个白衣士子也难逃干系,我还期待着他凤鸣九天呐,得让愭儿顾着他些,别毁了我大宋的雏凤。” 这便是简在帝心的好处。 谢盛堂恍然大悟,“大官仁慈。” 第二日大朝会上,赵昚当堂宣旨,着邓王赵愭钦差建康,主查辛弃疾里通金国一案,着庆王赵恺钦差建康,查证符离之战的细节,同时有圣旨送往镇江和建康,赐镇江通判陆游为朝奉郎,知建康府事,原建康知府朱文修入京另授他职。 邸报随即送往全国。 这下整个朝堂都沸腾了,三位皇子同时钦差建康,这是要闹哪样? 旋即一想,三位皇子都还年轻,确实需要磨练,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太子人选就这三位,总不能一直呵护着,也需要锻炼的吧。 不过这样可就热闹了。 三位皇子同时钦差建康,鬼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李凤梧从叔公张浚那得知邓王赵愭、庆王赵惇同时钦差建康,立即敏锐的从这其中感觉到了一些东西,这尼玛机会来了。 有叔公这个江淮宣抚使在,自己便有机会认识赵愭。 扶龙,也得先和龙认识不是? 得知大哥二哥都要钦差建康,尤其是大哥赵愭竟然还是主审辛弃疾一案,昭明宫里的赵惇暴跳如雷,几个丫鬟无辜遭了殃,其中一个姿色甚好的甚至被赵惇拖进房里蹂躏了一番。 本该是我赵惇的功劳,父皇让赵愭那个蠢货来作甚! 你既然那么喜欢看我和赵愭赵恺斗,那我便如你心愿,我要让你后悔! 赵惇心中对赵昚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建康知府朱文修带着妻妾儿女离开建康,前往临安,喜忧参半,喜的是没有被贬他地任职回到了临安,忧的是官家并没有明确说明自己回临安后的任职,恐怕会给个学士散官让自己待制。 从一位实权知府到待制学士,这其中的落差之大,朱文修几乎被打击得一病不起。 虽然权知建康府事期间,因有张浚坐镇,导致自己施展不开,权利也被架空了许多,但终究是有实权的知府,岂是待制学士可比拟的。 这边朱文修黯然回京,那边陆游意气风华粉墨登场。 符离大败之后,陆游和陈俊之真是个被惊呆了,他俩怎么也没想到,北伐所有动向竟然全部在李凤梧意料之内。 且北伐失败不久,自己就被官家看重,从镇江通判升任建康知府,只要政绩出色,没准下一步就是入临安参加馆试,自己这个恩科进士的仕途瞬间变得一片光明起来。 如陈俊之说的一般,我陆游啊……收了个好学生。 陆游走马上任建康,李凤梧自然要大张旗鼓的表示欢迎,这一日在城外十里处的留心亭内,李凤梧带着李巨鹿、朱唤儿和好几个李府奴仆等待着陆游。 老师来了,自己自然要好生接待,今年的秋闱可就靠他了。 建康作为陪都,府学文宣王庙的解试仅次于临安,参考人数之多,竞争之激烈让人望而生畏,陆游知建康府事,今年的秋闱至少没人能暗中捣鼓自己。 当然,作弊什么的不想,但如果有人想坑自己,老师却能保护自己不是。 就算有张浚这个宣抚使坐镇建康,但你不能把建康知府不当个官啊,建康又不隶属江南和两淮三路,除了张浚,陆游这个建康知府便是最大的官了。 留心亭里,盛夏炽热中,朱唤儿给纨绔扇着扇,自己却大汗淋漓,体香味便越发浓郁,偶有微风吹来,便钻进李凤梧鼻子里,顿时让焦躁等待的心情舒爽了不少。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放翁至,坐而听道。 “来了来了!” 毕竟是练家子,李巨鹿的视力远好于李家小官人,老远便看见一骑绝尘而来……说绝尘真是太夸张了,李巨鹿喊完之后自己都觉得怀疑,“应该不是,陆先生怎么可能会只有一个人。” 听小官人说过呢,山阴陆氏可是这江南大士族呐。 过了片刻,待看得清楚,李凤梧便起身出亭,“是放翁到了。” 李巨鹿没有看错,一人一骑的还真是陆游,这货好歹也是建康知府了,竟然一个人骑着一头毛驴就这么赴任了…… 行礼见过陆游,便见风尘仆仆的老师托起自己,“你就别和我见外了。” 李凤梧笑笑,“老师此番高升,可喜可贺,知道老师喜欢清静,我便在琼绾道场准备了一桌上等素席,待老师忙完诸事,晚上还请赏脸,老师请上车!” 自从李府杀仆案后,因牵涉到吴家儿媳,又被李凤梧和文启来敲诈了一番,吴老二现在看见李凤梧父子就来气,青祥楼早就不做李府生意了。 李凤梧有肩伤,也不敢大肆酒肉,干脆就在天一素斋坊宴请老师陆游。 有白玉蟾坐镇琼绾道场,前来求教神宵丹道的有钱人真是络绎不绝,甭说建康富贾了,就是江阴、镇江以及周边诸府州都有人远道而来,甚至还有位临安的大土豪闻讯后也赶了来。 李凤梧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商机,立即在琼绾道场后面买了个大宅子,装成一家天一素斋坊,又让人去请了名厨,不做什么酒肉大宴,只做清淡素雅的素席,当然,面对的消费者不同,这素宴的价格可昂贵的有点离谱。 两桌青祥楼最好的酒席换不来天一素斋坊一桌素菜。 有人间活神仙白玉蟾宣传,琼绾道场里又信仰养道长生,是以这琼绾的素席很快扬名建康,大有一桌难求之势。 当然,这其中的盈利大部分进了李凤梧腰包,还有一部分则是分给了白玉蟾。 人间活神仙也是要赚钱的,求道还真能长生不成。 留心亭距离建康城尚有十里地,李凤梧因有肩伤,便让李府准备的马车,两师生便相对跪坐,朱唤儿在一旁沏茶扇扇。 陆游到任建康,按理说建康府治大小官员应该前来迎接,可因如今的建康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坐镇,昭明宫里还有一位开府仪同三司、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加上众人知晓山阴陆氏的清明,也就没人来热脸贴冷屁股了。 当初陆游赴任镇江任通判,只身一人一骑小毛驴,镇江知府以下诸多官员前往迎接,可讨了个没趣。 送陆游到建康府治后,李凤梧让众奴仆回府,他则带着李巨鹿和朱唤儿前往琼绾道场,虽然有白玉蟾坐镇出不了什么篓子,但好歹也是个自己第一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还是得看着些。 琼绾道场外三层里三层,装修古朴典雅,进门便是三清塑像,宛然一座道观。 此时正是讲道时间,诸多求道之人皆在大殿之中听闻琼绾紫清真人讲道,其余地方只有一些小厮在打扫,见得李凤梧到了,慌不迭见礼。 挥手让那些小厮自忙去,李凤梧先去过天一素斋坊,半个时辰后才悄然来到大殿,略略打量了一下,暗自欣喜。 大殿之中人并不多。 白玉蟾羽衣道冠,打坐在真武像下,香烟缭缭,又有清雅琴声淡然,很有些出尘仙人的味道,虽是白天,周围却燃上了烛火,这便显得大殿之中越发神圣。 十余个衣着朴素的男女恭谨而安静的打坐在大殿里,大多作如痴如狂状,听得真是个飘飘若仙,也有那么一两个本着凑热闹的富贾,便听得不是那么认真了,也不管是否会玷污了圣洁之地,倒是一直怀着龌蹉心理期待着侧房里弹琴的人儿…… 弹得如此好琴,若是女子,当是美女无疑。 别看只有十几个人,琼绾道场的收益可是大得惊人,寻常富贾若要进来听道,一百贯的香油钱只是门槛,若想和白玉蟾面对面求教神宵丹道,少了五十贯就别想了。 更进一步,若想让白玉蟾指点修行,那就又另说了。 且在琼绾道场听道,不吃一下那新近扬名建康的天一素斋坊,岂不遗憾,一桌素菜,又是二三十贯没了。 这些富贾也不是傻子,当然知晓被人宰了,但都是有钱人,能有机会接近活神仙琼绾紫清真人,沾点人间仙气,区区百贯算什么。 是以琼绾道场虽然人少,却真是个招财貔貅。 琼绾紫清,终究是南五祖之一,有道宗仙诗的美誉,李凤梧虽然不信道,但还是悄然进去,在最末尾打坐,凝听白玉蟾讲道。 白玉蟾手捏着道诀,眉宇间云淡风轻,那双有些桃花的眼眸里透出一股看透世俗的清冷,妙若莲花的道家真意从他嘴里飘渺而来,合着淡淡琴韵,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看见李家小官人第一次听自己讲道,白玉蟾微微对他颔首。 妙音谛听,时间转瞬即逝。 李凤梧虽然不信道,可也能从其中悟出诸多大道理,很快沉浸其中,就连那些个不是真心问道的人,也没多久就被白玉蟾的道义吸引。 闷热的下午就这么过去,很快到了饭点时间。 讲道结束,李凤梧率先起身离开大殿,来到偏殿一处静室里休息。 许久之后,白玉蟾才打发了诸多求道富贾和士族儒士,来到静室里,“小官人今日怎的有空来道场。” 李凤梧笑笑,“真人之道博大精深,我虽修儒家,却也要博纳众家之长,今后若有疑惑之处,还请真人指教。” 白玉蟾可不仅是南五祖,还是位诗人,肚子里焉能没有点墨水,让他指教自己,真不是李凤梧谦虚。 白玉蟾笑笑,“小官人才华冠建康,又夺得苏园学会魁首,贫道这点水平就不敢妄自称师了,今日到琼绾道场,是还有事吧?” 李凤梧嗯了一声,“确实有事,要在天一素斋坊宴请老师陆游,真人若不介意,一起可好?” 白玉蟾精神一震,“是山阴陆放翁?” 李家小官人拜师山阴陆氏陆务观的事情,这建康城中大概没几个人不知晓了。 李凤梧点头,起身看了看窗外天光,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我已吩咐在莲花静室里准备了素斋,真人且先行过去,放翁应该要到了。” 适才进去听道之时,便让李巨鹿去建康府治外等着,此时陆游应该放衙在李巨鹿的陪同来琼绾道场了。 白玉蟾哈哈一笑,“山阴放翁之名,久仰已久,贫道怎能失了礼数。” 说完和李凤梧一起走向琼绾道场门口。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英雄,女人。 因为是为老师接风洗尘,李家小官人刻意叮嘱过,天一素斋坊的两位大厨便拿出了看家本领,寻日里前来求道的富贾们都觉得肉疼的绝世素菜接二连三的端上来。 为了迎合富贾,两位名厨所作素菜经过精心烹制,看起来和那荤菜无甚差别,就连口感也极其神似,比如那用莲藕做的素排骨,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席间,李凤梧请老师和白玉蟾先行吃饭,自己去了趟后厨,片刻后回来,身后一位小厮捧着一个瓦罐,散发出氤氲香气。 白玉蟾略略皱眉。 李凤梧让小厮将瓦罐放在饭桌正中,笑着对白玉蟾说道:“这菜有油性,好与真人知晓。” 白玉蟾笑笑,“那倒是遗憾,不能一尝小官人手艺。” 也不责怪小官人为何会在天一素斋坊加入一道荤菜,这菜显然是李家小官人亲手烹制,为敬老师陆放翁,此等赤子之心,着实让人钦佩。 李凤梧落座之后对陆游说道:“老师,这是一道学生自己发明的菜,可以先喝口汤,再吃白菜。” 瓦罐中满满的清汤,清澈见底宛若开水,其间浮着几份馨黄色白菜。 陆游点头,用小勺子盛了一碗,轻轻喝了一口,立即便震住了,长出了一口气,一口气将碗中清汤一饮而尽,旋即又盛上一碗…… 白玉蟾看得好奇,“小官人也有一手好厨艺?” 陆游大赞,“此等清汤,清鲜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不油不腻,当是我陆务观今生所尝最为美味,清爽中带着甜香,既有素菜的淡雅又有荤菜的油性,实在美味。” 一旁的李巨鹿已经呼哧呼哧开干了。 李巨鹿虽然是奴仆,但李凤梧并没轻看他,因此也让他在座。 吃了一份馨黄色的白菜,只觉口中柔美化渣,有不似珍肴,胜似珍肴之感。陆游越发享受,不由得惊问道:“这菜叫何名,为何从来不曾听说过?” 山阴陆氏是门阀大族,饮食方面自然差不了,可自己竟然从不曾尝过此等美味,自己这学生真是让人越发惊喜了。 李凤梧微微笑道:“倒是叫老师见笑了,我为这道汤菜起了个开水白菜之名,是用鸡汤、白菜熬制而成。” 汤中并无油腥,但却真真实实的是鸡汤。 这道菜是川菜的灵魂之作,说起美食,川菜说第二,大概其他菜系没人敢说第一,不说力扛川菜大旗的回锅肉、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仅就清菜中的开水白菜,便堪称一绝,在后世是能进入国宴名单的大菜。 此菜原本发明在清朝,不过后世网络上一搜一大把,虽然都不算是正宗的开水白菜,但放在来连炒菜都极少见的南宋,已是无人可比拟了。 陆游叹道,“不曾想小官人连厨艺也这般精通,我倒是有些愧为汝师了。” 李凤梧慌忙谦虚道:“老师哪里话,这些事情不值道,算不得正业。”君子远庖厨,士子下厨在南宋是极难想象的事情,并不是一件美事。 吃罢素席,小厮摆上一应时鲜水果。 白玉蟾和陆游彼此仰慕已久,饭后便开始讨论学问,李凤梧在一旁聆听,受益良多,因边境仍有金宋大军对峙,宵禁为解,看着时候差不多了,陆游便起身告辞。 李凤梧带着李巨鹿陪着老师一起出了琼绾道场,拿出一张契书,“老师初到建康,诸事繁忙,学生便自作主张,为老师在府治北侧买了座宅院,还请老师笑纳,勿要推辞。” 李家小官人真是细心。 陆游不由得深感欣慰,不过山阴陆氏不差钱,陆游也不矫揉造作,接过契书,“也罢,省了我去忙碌,待得几日|我忙碌下来,便将屋资送来李府。” 君子之交淡如水,事关一座宅院,陆游当然不会白白接受。 李凤梧也知道自己这老师的性情,笑了笑道:“不急,接下来有得老师忙碌。” 陆游知道李凤梧话里有话,况且三王钦差建康的事情自己已从邸报上知晓,此时便压低嗓音说道:“你且作好准备,辛青兕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要将耶律弥勒留在建康,恐怕还需要一番努力。” 李凤梧苦笑,这不是一番努力能搞定的事情,而是诸多周折,看临安那边的意思,显然是要拿耶律弥勒在和谈上作文章,否则也不会邸报通报全国了。 这不明摆着告诉金国,你家废帝海陵王的妃子在我大宋么,要想不丢大金的国脸,和谈的时候你们给我注意点,大家都适可而止最好。 “辛弃疾是英雄,又是腹有才华的正人君子,当救,可学生和那耶律弥勒也有说不清的纠葛,于情于理都不应辜负她,还请老师上心。”李凤梧认真行礼。 陆游笑道:“某必当尽力。” 虽然有邓王赵愭钦差建康主审,又有恭王赵惇协助审理,但陆游如今知建康府事,在这件事中要扮演的角色不比恭王赵惇弱。 因此只要陆游愿意出手相助,这事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你也莫过焦虑,你李家叔公张大使还在建康,此事又涉及金国,他的态度也能很大程度影响邓王殿下,只要他也愿意相助,此事便大有可期。”陆游又补充道:“且朝野无人不知晓,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不对付,这件事上恭王是力主罢黜辛青兕,那么和他唱对台戏的邓王殿下怕是要保辛弃疾,要保辛弃疾,自然也得保下耶律弥勒,所以她至少没有性命之忧,难的是如何留在建康,而不是作为何谈筹码送回金国。” 李凤梧点头,“叔公那边,老师不比担心。” 陆游便笑了,“就知会是如此。” 临去之时陆游低声道:“你先前来信与我所托之事,我已办妥,同年、好友等人皆有人赏我几分薄面,愿意在关键时刻上言临安呼应,说与你知,且放心些罢。” 李凤梧长揖在地,“谢老师费心。” 陆游哈哈大笑,骑着毛驴扬长而去,这学生真是个满意,不说苏园学会夺魁给自己博了个好大的面子,单说这些事情,便处理得滴水不漏,若是用在仕途上,堪称妙手。 某有学生,今已展翅,他日若鸣,便当惊天下。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六章 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 邓王赵愭、庆王赵恺钦差建康还没至,耶律弥勒和辛弃疾先被押解回了建康,为了避嫌,赵惇不敢将他们关至昭明宫,只能押入建康府衙大牢。 这当中又出了个有趣的小插曲。 江阴至建康,本来也就一两日路程,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但偏偏问题就出现了:六七人的押解队伍行至半途时,因天气燥热难耐,便在路边一间茶楼喝凉茶休憩,岂料竟然全数中了蒙汗药,茶楼三个小二瞬间变身杀手,没有杀押解官兵,也没有杀被金国朝堂恨之入骨的辛青兕,而是向着耶律弥勒下杀手。 看眼耶律弥勒必死之际,那位辛青兕虽手脚都有铁链,却展现了他极强的武艺,强硬的拦在耶律弥勒前面,三个杀手竟然无法得手,最终落荒而逃。 杀手也是怕死的。 虽然辛弃疾身受多处刀伤,不过毕竟无大碍,这使得一众押解官兵越发钦佩这位辛青兕,开玩笑呢,要是耶律弥勒死了,哥几个估计也完了。 李凤梧知悉耶律弥勒和辛弃疾押解回了建康,这日便让厨房做了些美味小吃,让朱唤儿和李巨鹿随自己一起,前往府衙大牢。 因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身份比较特殊,寻常人根本无法探监,好在有陆游这个建康知府陪同,加上之前因李府杀仆案,李凤梧就没少打点府衙大牢的丁牢头,是以倒是如愿进得牢房。 李凤梧让朱唤儿先带了吃食去探望耶律弥勒,自己和陆游先见了辛弃疾。 多日不见,辛弃疾这货越发清瘦了,眼窝深陷,情绪也极其黯然,显然这件事对他打击极大,自己一腔热血归正大宋,不料竟是这么个待遇。 着实寒心。 看见李家小官人,也只是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来了。” 对李凤梧身后身穿便服的陆游倒是眼生的很,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 这倒不是怠慢李家小官人和陆游,事实上那一次两人大醉,倒是有些兴趣相投,只是感到有些愧对李凤梧,没有保护好耶律弥勒。 辛弃疾能成为大词人,智商当然是过人的。 那日带义姐耶律弥勒回江阴,他已猜到醉酒那夜发生了什么,且自己这个义姐在江阴就像失魂落魄一般,显然被自己欣赏的李家小官人迷住了。 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她,着实让人万分愧疚。 李凤梧也点点头,“来了。” 辛弃疾苦笑,“想不到这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里。” 李凤梧环顾四望了一眼,“这里也挺好,安静。”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牢房是独立出来的,专门用来关押特殊罪犯。 “是挺安静。”辛弃疾长叹了一口气,“死水一般安静。” 哀莫大于心死。 李凤梧也唯有苦笑,这还是那个醉里挑灯看剑的辛青兕么,“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你可以回想过去,也可以畅想未来。” 辛弃疾背负双手,怔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还有未来吗? 李凤梧见状,知道自己再不来两碗心灵鸡汤,这货怕是要这么毁了,思忖了片刻,觉得林肯的故事貌似很鸡汤,不过似乎有点难以编纂,思忖许久许久,才想起一些个事来,道:“稼轩饱读诗书一心家国天下,岂能就此沉沦,殊不知此举只会让亲者恨仇者快,不说吴王夫差的卧薪尝胆,也不说汉高祖刘邦一统天下前对楚霸王的无节操忍让,且说太史公遭受的挫折远胜稼轩兄罢,尚且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著作出素有无韵离骚史家绝唱的《史记》,稼轩兄何不以史为镜?有道是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明得失,今日所失,焉知不是他日所得?” 辛弃疾怔住了。 一旁的陆游暗自好笑,李家小官人这口才也是没谁了。 李凤梧继续说道:“且我知晓,历史上诸多权倾朝野的一国重臣,又有几个是一帆风顺的?就是那奸相秦桧,不也受过靖难之耻,欧阳文忠公甚至还被人诬陷扒灰,这等事情,稼轩兄与之相比又如何?” 虽然算不得金玉良言,却也有振聋发聩的效果,辛弃疾猛然惊醒,长揖在地,“是我失心了,多谢李兄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凤梧笑了,这才像个辛青兕嘛,不过……旋即笑道:“稼轩兄能明白过来最好,他日必有稼轩兄一展才华,醉里挑灯看剑,兵锋据汴梁的时候,否则将来弥勒要回东京探亲,我岂不是要和她偷偷摸摸的去?” 大宋的东京,就是金国的南京,也就是开封。 反正辛弃疾这货估计也知晓自己和耶律弥勒的关系,没必要瞒他。 辛弃疾惭愧的笑了笑,李兄好大的气魄。 只是那句醉里挑灯看剑给自己好大的震撼,端的英雄气迈山河之感,李兄着实大才,不愧是苏园学会魁首。 醉里挑灯看剑…… 辛弃疾倏然间灵感爆发,背身来回踱步,李凤梧正欲问这货怎么了,一旁的陆游拉拉他,“切莫做声。” 李凤梧茫然不知所以,却见辛弃疾陷入忘我境界,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自笑,一副手舞足蹈的失心疯样子,便不好打扰得,心里莫名其妙的,这货不会就这么疯癫了吧? 哪知约莫半刻后,辛弃疾倏然脸色大喜,宛若便秘之人酝酿了半天一泻而出的神清气爽,更似水银泻地的干净利落,又如大江东去三百里的酣畅淋漓,琅琅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口瞪目呆,这尼玛这首词竟然真的现世了,而且提前了二十多年! 尼玛,这首词本该是这货失意闲居信州时所作,适时他刚和好友陈亮,也就是陈同甫会见分别之后所作,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在建康府衙大牢里作了出来。 这尼玛就是后世那首名流千古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啊! 特么的自己还说以后找个机会抄袭来着。 来到南宋,抄不了柳永李清照和苏仙也就罢了,陆游好歹抄了两首,特么的不抄你辛弃疾的《破阵子》和《青玉案?元夕》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我好忧伤……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切莫喜当爹 这一首《破阵子》放至整个两宋甚至明清,哪怕是有苏仙这等妖孽在前,都堪称是惊艳的千古佳作,此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李凤梧因早知这货有此等杰作,震撼倒是其次。 但陆游和辛弃疾一般,一生壮志报国,又以家国为天下,听得这一首壮怀激烈的破阵子,真是个被震惊的无以复加,旋即大生知音之感。 抚掌叹道:“好词!好词!好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生后名!” 辛弃疾情绪激荡,笑道:“先生谬赞,须得感谢李兄之言,为某顿开言塞。” 陆游大笑,“此等佳作,某必传文与临安知晓,倒叫世人好生知晓,辛青兕不仅是万军营中取敌将首领的武略猛将,更是腹有才华心怀大宋天下的文韬君子!”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辛弃疾有些讶然,“失礼了,敢问先生是?” 李凤梧便笑着介绍道:“稼轩兄,这是我老师陆游,山阴陆氏的陆放翁。” 山阴陆氏,那真是个霍霍有名,陆放翁之名如今还没传遍大江南北,但辛弃疾归正南宋后却也听过大名,闻言甚是吃惊,“原来是放翁,先前多有失礼,见谅则个。” 陆游哈哈笑道,自有其君子度量,“稼轩勿要多礼,此等才华,实乃我辈楷模,若大宋多得稼轩这等人才,兵锋复汴梁指日可待啊!” 陆游大了辛弃疾一辈,却以稼轩之号称呼,可见陆游对辛弃疾的赞赏,丝毫不以长辈自居。 这俩人都是心怀天下,一心恢复大宋江山的历史名人,也是鼎鼎大名的文人骚客,若让两人这么客气下去,今儿个也不用做其他事了。 心里暗道,这下陆游应该放心了,有此等胸怀之人,又怎么可能里通金国。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南宋最为有名的两大文人竟然相聚在这建康府衙大牢里,可惜了,若是白玉蟾周必大也在,那才是真是千古盛况。 虽然比不得北宋三苏、王安石、欧阳修等人的聚会,但也难有媲美之景了。 受辛弃疾破阵子一词震惊,陆游告辞后回到府治,文思如泉涌,准备先作一篇陈情表,先送到临安,给官家打个预防针,这人可是咱们大宋的才子呐。 给辛弃疾说了一番三王钦差建康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后,李凤梧去探望耶律弥勒。 这才不到一个月,耶律弥勒就消瘦了许多。 辛弃疾前来建康带走耶律弥勒是五月初的事情,隆兴北伐符离大败是五月中旬末的事情,今日才堪堪六月初,算起来恰好一月。 耶律弥勒已吃过朱唤儿送来的吃食,看见李凤梧,便泪眼婆娑。 朱唤儿本来就对耶律弥勒有着姐妹情,此时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些煞风景,轻轻对耶律弥勒福了福,“玉儿姐姐且保重身体,我去外候着。” 隔着囚牢木柱,李凤梧伸手牵起耶律弥勒晶莹小手,叹道:“怎的瘦了这许多。” 耶律弥勒楚楚而笑,眼里泪光晶莹,“给官人添麻烦了。” 李凤梧轻轻笑笑,伸手在额头上弹了弹,“那我岂非要称呼你为娘子,这倒是叫唤儿和浅墨好是不公平,不过我倒是喜欢的紧。” 耶律弥勒黯然了一下,旋即抬起头,很是无辜的道:“奴奴知错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这倒无甚,只是浅墨那边我又得挨骂了,嗯,这些日子可曾受苦,没人为难你吧?” 这么一大美女,押解途中若是被人揩油非礼,怕是再平常不过。 耶律弥勒摇摇头,“因幼安的缘故,倒是没人轻薄于我。” 李凤梧点点头,这倒是不奇怪,辛弃疾在边境将士中就是个传奇,只带五十骑于万军之中擒拿叛将,说起来是一句话,但真正从军投戎的人才知晓,这是何等的大英雄大气魄。 因为尊敬辛弃疾从而尊敬耶律弥勒,便在情理之中。 李凤梧四处望了下,略略皱眉,“待下午我让人给你送些东西来,虽在牢狱之中可也不要太苦。” 耶律弥勒沉默了下来。 李凤梧知她在想什么,轻佻的捏着那张完全看不出有二十七八的嫩脸,“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被送回金国的,你都叫我官人了,我又怎能弃你于不顾。” 旋即带着些许邪魅的口气,“我这莲花可还没被观音磨够呐。” 耶律弥勒大囧,羞恼间满脸飞虹。 李凤梧拉着她的手,“你且委屈些时日,待此时事了,你便留在李府吧。” 耶律弥勒欣喜得无以复加,“真的?” 李凤梧点点头,“没办法啊,唤儿不愿意给我暖床呢,只有你了,嗯,到时候我倒是要好好试试其他诸多招式,听说李香儿那个冰火什么的很不错,要不你学学……哎,掐我作甚,难道你不喜欢么,我怎么记得某人喜欢的紧,我背上现在都还有指甲印呐……好了好了不说了。” 适时外面丁牢头大声咳嗽,示意探监时间到了。 李凤梧便恢复了不苟言笑的脸色,“若是审问之时,问起你与我的关系,你且不要多说,仅说在李府做了许久的丫鬟便可,当然,也可说与我私交甚好。” 耶律弥勒讶然,这不是把你往水坑里推么? 李凤梧笑了笑,并没有解释给她听,“照做便是,我得回了,你这些时日好好想一下审问的应对言辞,嗯,对了,你那啥来没?” 耶律弥勒茫然不知所以,“那啥?” 李凤梧咳嗽一声,盯着某个地方,“就是那啥,流血那啥的。” 那夜自己倒是爽了,可没保护措施。 耶律弥勒脸又绯红无比,忸怩着说道:“来了呢……” 李凤梧松了口气,切莫喜当爹,自己才十七岁啊,现在当爹确实还早了些,挥挥手,“我走了,你保重身体,别再消瘦了,再瘦了骨头会咯的我肉疼,待此事事了,为夫会好好安慰你的。” 这个安慰就意味深远了。 实战利器嘛,当然不能太瘦……否则为啥白花花这个形容词会让男人莫名的躁动呢。 耶律弥勒大囧,这小官人真是没个正经,不过自己倒真是怀念和他**一夜呢……食髓知味这个形容词,可不只是专对男人而言。 尤其还是个大龄剩女。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八章 泰山之怒 刚回府不久,才坐下喝了半碗凉茶,便见小厮来到西院,“小官人,半水河畔文家来信,说请小官人过去一晤。” 李凤梧屁股都还没坐热,便笑了,这文启来好强大的情报系统,自己不过去见了一趟耶律弥勒而已,他竟然就知晓了? 府衙大牢之中,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只有几个人,如此说来,丁牢头和那两个狱丁,其中必然就有文启来的眼线。 恶讼师,老狐狸,名不虚传啊。 未来泰山有请,没办法,走一遭呗,反正迟早是要面对的。 买了些许礼品,又让李巨鹿去酒窖拿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这才去往文宅。 途经白桥附近,顺便看了琼绾道场,人还是不多,但都是建康说得出名字的富贾,其中豁然有青祥楼吴老二的夫人李吴氏。 这女的估摸着是受儿媳和丈夫扒灰事情打击深远,怕是一心向道啊。 来到文宅,却见迎接自己的是充当自己和文浅墨鸿雁传情的燕小乙,兴是收了几次小官人的银子,这燕小乙倒是将自己身份摆得很正,低声道:“小官人且要小心些,老爷情绪不是很好。” 李凤梧点点头,“谢谢提醒,我知晓的。” 看着李家小官人走向大厅,燕小乙不得不羡慕嫉妒恨,人啊真不是靠投胎就能爬到上层,这李家小官人投胎够好吧,建康李家,那是寻常人做梦都投胎不到的建康富贾,作为李家唯一的小官人,却对我等下人如此礼待。 这种人活该他|妈|的抱得美人归还要长命百岁。 走进大厅,文启来只是斜乜了一眼自己,恚怒的道:“你小子竟然真有胆量来?!” 李凤梧放下手中的上好绸缎,李巨鹿聪明伶俐的将四坛上好女儿红放下后,一溜烟跑了,鬼都知晓,咱家小官人要挨未来泰山的批评了,咱这些下人还是有多远跑多远,免得人多扫了小官人的面子。 有此心思的不只李巨鹿,文宅其余小厮奴仆哪个不是躲的远远的。 未来泰山和未来女婿的矛盾,咱们做奴仆的还是少听为妙。 李凤梧谄媚的笑道:“瞧您说的,搞得这里像吃人的杀场一般,我还不敢来了,我不仅要来,还得常来,常带着好酒来,咱爷俩都抽空多喝几杯。” 文启来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滚蛋,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放过你!” 李凤梧哭笑不得,依然嬉皮笑脸的道:“感情您老还要揍我一顿?” 文启来顿时一阵无语,这李家小官人竟然还有这么一面,自己以往竟然没发现,真是失策了,骂道:“好像老子揍不得你似的!” 李凤梧心中一喜,依然涎着脸,“揍得揍得,泰山揍小婿,天经地义的很。” 躲在里间偷听的文蔡氏便乐不可抑,还没见过谁能把自家相公吃得死死的,这姑爷有点让人忍俊不禁啊,也难怪浅墨被他忽悠得昏天黑地。 文启来脸色一敛,严肃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李凤梧砸吧了嘴巴,苦恼的道:“不是我打算怎么处置,这个问题要问两位皇子,邓王和恭王打算怎么处置,我最多就是想办法救救辛青兕那货罢了。” 文启来自是不信,“你小子少打机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哪点花花肠子,罢了,我也不啰嗦,你且告诉我,待得此事事了,你置那女子于何地,又置我家小女于何地?” 婚书都有了,退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保不准就要吃官司,文启来虽然自诩吃官司不怕李家,可自己大女被河西柳家休回娘家,如果小女再遭遇此等事情,文家这脸怕是要在建康丢完了。 所以若非真到了无可商议的地步,文启来是真不想和李家悔婚。 李凤梧先前听得里间有轻笑声,便知晓自己未来岳母在里面偷听呐,没准文淑臻和浅墨都在,此时自然是要表一番心意的,昂扬正义凛然的说道:“我与浅墨的婚约,是乃光明正大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浅墨与我情投意合,又是郎才女貌,这桩美事必然是让整个天下人都羡慕嫉妒恨的天作之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浅墨都将是我李府主母,若我未来能有进士及第权执朝堂的一日,浅墨也将富贵荣华诰命之身,您老说我要怎么处置?这便是我的处置。” 顿得一顿,大气而霸气的道:“虽有百花沾身,却只浅墨独艳。” 哎哟我去,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口才了。 不过这却是真心话,和朱唤儿的感情,一半是男人的本能,想要霸占,一半是习惯,和耶律弥勒嘛,大部分也是男人本能,还有一部分便是所谓的感情。 要说自己对这两女子没情义,那是自欺欺人,但真正让李凤梧愿意献出一切来守护的,还是一见钟情的文浅墨。 和朱唤儿、耶律弥勒,那是男女之情。 和浅墨,那是爱情。 文启来也是男人,也是从年轻时候的花心走过来的,否则也不会尽知秦淮八艳的美妙,李香儿的画舫那也是去逍遥过的,从某方面来说很是理解李凤梧,闻听的此言,便定定的看着李凤梧,“当真?” 李凤梧脖子一伸,“如有虚假,愿受天打雷劈之苦。” 文启来还欲再说话,却不料夫人文蔡氏从里间走出来,笑意盈盈的道:“小官人一番言论深得我心,愿是出自你肺腑之言。” 说完白了一眼自己相公,“好啦好啦,都是一家人,这般严肃作甚,我却吩咐厨子做几样小菜,你爷俩喝几杯,嗯,凤梧还有伤未愈,倒是要少喝酒。” 这话听得李凤梧那个舒坦啊……果然,岳父都是情敌,岳母才是亲人。 见夫人都发话了,文启来也不便再为难李凤梧,哼了一声,“我便不斥责你这等荒唐事了吧,但是浅墨那边,你须好生交待了,浅墨虽然年幼,却最恨欺骗……” 李凤梧啊了一声,“浅墨知晓了?” 文启来斜乜一眼李凤梧,“不知晓你就不能主动交待,你打算骗她到什么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若是浅墨伤心了,我也保不住你!” 那是,说起来文浅墨才是这文宅正儿八经的主人呐。 李凤梧讪讪的道:“今日来,不就是想和浅墨聊聊么。” “滚吧,浅墨和淑臻在桂影院。” 李凤梧转身就走,顺便挥手道:“老大人啊,叫下人准备些许凉茶送到桂影院来,这天气真是热的人心慌,莫要热坏我家浅墨。” 文启来瞬间恚怒,好你个家伙,竟然顺杆子爬,真当我治不了你了么? 却见李家小官人已扬长而去,端的少年风|流。 文启来只能苦笑,妈蛋,搞得我文启来上辈子欠你李凤梧一样。 看我以后怎收拾你!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一十九章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李凤梧看似潇洒风|流,其实心里苦不堪言。 救辛弃疾不难,救耶律弥勒也不难,只要大宋有士子大儒发声,耶律弥勒就不会死,但难的是要将她留在建康,这就不是一般难的。 估摸着此刻大宋朝堂上那些人,尤其是礼部的人都在想着靠耶律弥勒在和谈上捞点好处呢。 而自己和耶律弥勒的事情,现在根本看不出来是好是坏,所以李凤梧才会叮嘱耶律弥勒不要承认和自己有男女之情。 一切计划,都要等邓王赵愭到了建康之后再作定夺。 但此时偏偏自家后院要起火,做人难啊,尤其是做男人难啊,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得到和付出往往是正比的。 当务之急,是如何知晓与浅墨,让她不会生气。 来到桂影院,却见浅墨和文淑臻都在门口大树下纳凉,清凉夏日,穿着都极其清爽,这便显得极有对比性:文淑臻酥|胸半露真是个悚目惊心,文浅墨却只是星星之火的趋势。 听得脚步声,文家两女侧首看来,见是李家小官人,便同时起身福了一福,文淑臻笑道:“小官人怎的有空来桂影院?” 李凤梧跑过去,自来熟的坐下,“打算来和泰山喝点小酒感悟一番人生。” 文淑臻便忍俊不禁的笑,文浅墨却有些羞赧。 知羞不知羞啊…… 说得一会闲话,便真有奴仆送来了凉茶,“小官人,这是你要的凉茶。” 李凤梧先为文浅墨倒上一盏,又为文淑臻倒上一盏,这才自己倒一盏一口牛饮掉,“这才酣畅嘛。” 凉茶去火。 文淑臻见李凤梧有些心不在焉,几次欲言又止,便知晓他有什么隐秘事要说与小妹听,本想监督着俩人,此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桂影院。 小官人明理,且光天化日之下,自己也不用担心,这不还有护院奴仆在远处纳凉嘛。 见长姐离开,文浅墨便低首羞问道:“李家官人是有什么事吗?” 你如坐针毡的表情可瞒不过人呢。 李凤梧沉吟一刹,轻声说道:“浅墨,你可知晓近期辛青兕和海陵王柔妃耶律弥勒一事?” 文浅墨讶然点头,李家官人和自己说这些作甚,自己一个深闺女子,就算知悉这等事情,貌似也没什么意义的呀。 李凤梧轻轻说道:“其实耶律弥勒早在李府杀仆案后,就被我收留在李府西院,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我说与你听罢……” 听得具体过程,文浅墨很是吃惊,“哎呀呀,那郭大官人好大的胆子呢。” 李凤梧自嘲的笑笑,“我胆子也不小啊……” 胆子小了敢和耶律弥勒上床? 文浅墨捂嘴浅笑,“这等事李家官人说与我知,是还有隐情么?” 好歹也是书香家世,又不似李凤梧之前的愚钝,听前言便知还有后语,李家官人断然不会无的放矢。 李凤梧犹豫了片刻,才道:“这次事关重大,尤其是关系着金国颜面,若是不出意外,耶律弥勒大概是会被作为和谈筹码送返金国,等待她的估计是沦为金主完颜雍的玩物,一辈子被锁在深宫里,见不得天日,最后凄凉死去。” 文浅墨啊的一声,“那可怎生是好?” 李凤梧盯着文浅墨,“所以我想救她,将她留在建康。” 文浅墨怔了下,旋即心里大乱,低首沉默着不语,只是用力的用手指绞着裙摆,一时间院子里安静到了极点,院内几棵柳树上的蝉鸣越发显得院里的安静。 李凤梧惴惴不安,担心的望着文浅墨。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浅墨才轻轻抬起头,声音里颇有些女子幽怨,“她和唤儿姐姐一样吧?” 李凤梧愣了下,旋即迟凝而沉重的点头。 文浅墨眼里闪过一丝苦涩,“小妹有些累了,李家小官人还是请回吧。” 哎哟我去,浅墨下逐客令了。 是李家小官人而不是李家官人,这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啊。 李凤梧心里一沉,这可棘手了,唤儿能接受朱唤儿,却为何不接受耶律弥勒? 正欲再说什么,却见文浅墨已起身走回了闺房,留下自己在风中凌乱。 完蛋了!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李凤梧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和文启来喝的酒,也不知道怎么回的李府:喝酒直接断片了。 而在半水河畔的文宅,这一夜也是折腾得够呛。 文淑臻和母亲被小妹拒之门外,奴仆端来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可浅墨就是不开门,这可把母女俩急坏了。 文蔡氏毕竟是母亲,很是心疼女儿,在房门外轻声说道:“浅墨,你且开门罢,别一个人生闷气了,那李家小官人也不是故意要欺骗于你,实在是那女子身份敏感,不宜让人知晓。” 文淑臻也隔门劝慰,“小妹你这是作甚,且莫因为李家小官人的过失而伤了自己的身子,你既如此生气,那便于父亲商议,退了李家的婚约----” 话没说完,被母亲文蔡氏眼神打断,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看这李家小官人可满意的紧,男人嘛,谁没个三妻四妾,那说明他有才华,咱家浅墨只要是正室就好。 况且浅墨这情况作为母亲的最清楚了,浅墨自小明理,她心中知晓,自己的未来夫君定然是那三妻四妾的风|流才子,今日的幽怨也并不是在生李凤梧的气。 而是吃醋。 浅墨终究才金钗之年,很多事情还没经历过。 吃李家小官人冒着巨大风险也要将耶律弥勒留下来的醋,这和耶律弥勒没有关系,若是调换一下,朱唤儿面临危境,李家小官人冒险营救,怕已经接受朱唤儿存在的浅墨依然是要这般生气的。 这只是一时的想不明白而已,浅墨并不是那河东狮柳月娥的性情。 然而文浅墨终究没有开门。 文淑臻和文蔡氏无奈,只得守在房门外耐心劝导。 夜色昏沉,文浅墨紧锁门窗,不让母亲和长姐进来,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只是默默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旁边是两张宣纸,写着那首《木兰词》和《再别白桥》。 李家小官人,你怎能如此待我呢? 你与唤儿相识时,你我尚无婚约,且唤儿姐姐只是我大宋女子,你纳她为妾室,只作是士子风|流罢,浅墨并无怨言。 但那张玉儿却是金帝柔妃,身份何其敏感,如今又要被送返金国,你却甘愿冒险想将她留下,这哪是什么士子风|流,这就是爱情呀…… 文浅墨毕竟是个女子,总觉得一件专属自己的东西被人分了去。 纳唤儿姐姐是士子风|流,可张玉儿呢? 我愿意你有唤儿,却不愿意你有张玉儿,李家小官人,你可知我心? 我终究是个女子。 我从未奢望过你只有我一人妻室,也知道你终究会有三妻四妾的那一日,但我心里终究是希望守一份专属的美好爱情,属于我文浅墨一个人的爱情,谁都不能分走,可是你好像给不了我呢…… 看着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文浅墨凄艳的笑了。 我要的很难么? 李家小官人,你既给不了,不如放手…… 婚约么……终究只是婚约呢。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章 女人心思 第二日艳阳高照,李凤梧宿醉醒来,头疼得厉害。 安静的在朱唤儿伺候下洗了澡,安静的换了一身白色儒衫,安静的让朱唤儿梳头盘发,又安静的走进书房看书,倒是让朱唤儿莫名其妙了许久。 若是寻常时分,在梳头盘发的时候,纨绔总会恬不知耻的用手反搂自己的大腿,今儿个是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本《诗经》你早就倒背如流了好么…… 就连恶仆李巨鹿,也是莫名其妙,只说昨儿个小官人从文宅桂影院出来后就失魂落魄的,端的没了往日的成熟稳重。 正午时分,李伯来请纨绔过去吃饭,也被打发了,只叫奴仆送一些饭菜到西院来。 结果送过来的饭菜,纨绔只是动了动筷子,便又放下。 朱唤儿第一次看见李凤梧这般性情。 心里隐隐担忧,纨绔遭受到什么打击了,桂影院,不就是文浅墨的住处么,难道纨绔想来个霸王硬上弓,被浅墨妹子给赶了出来? 那遭受打击的也该是浅墨妹子才对啊。 纨绔这么沉沦干嘛…… 晚饭又如此。 送到西院的饭菜全都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连他最爱吃的炒菜都提不起胃口,这叫人好生疑惑。 好在中午和晚上送到西院的饭菜没动引起了李府主母叶绘的注意,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平日里到处折腾,只要没出什么事也由得他去了,可一天都不进食,当母亲的哪能不急。 走进西院书房,便看见自己那儿子焉哒哒的坐在书桌后面,双脚搭在书桌上,哪有点半点士子的斯文,倒像是城东那些个泼皮无赖。 地上扔了些许书籍,显得书房里甚是凌乱。 叶绘看了一眼朱唤儿,好歹也是要成为小妾的人,就不知道收拾一下,服伺好自己的相公么。 朱唤儿无辜的探探手,努努嘴示意都是你宝贝儿子的命令,不准我收拾呢。 叶绘叹了口气,弯腰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在书桌上,柔声道:“大郎,怎的一日都不进食了,是府上厨子不和你胃口,还是有甚心事?” 李凤梧看了一眼母亲,端坐坐姿,情绪低落的道:“没事,母亲不用担心。” 叶绘在一旁坐下,拿起朱唤儿倒的茶水,浅啜一口,“还说没事,且说与为娘听罢,也能给你出出主意。”叶绘约莫猜到了点什么。 这般样子,貌似二十来年前,自己也在李老三身上见过。 只不知让大郎如此这般的是张玉儿呢还是文浅墨,显然不是朱唤儿。 李凤梧怏不过母亲,也怕她担心,只得说道:“和文家的婚事,怕是要黄了。” 心里无比难受,妈蛋,我竟然要失恋了。 还是一见钟情,说是初恋都不为过。 竟然要失恋了。 一想到不能和浅墨携手一世,心里就疼的难受。 叶绘讶然,朱唤儿也很是吃惊,这些日子都看在眼里,文家妹子和纨绔那可是郎情妾意,怎么转眼间婚事就要黄了,难道纨绔这货昨天在文宅,真的想霸王硬上弓? 纨绔你也太那啥了吧…… 见母亲一脸茫然,李凤梧只得将昨日事情说了一遍,还没说完,便听得朱唤儿噗呲捂嘴笑了起来,母亲叶绘脸上也挂着淡淡笑意。 瞪了一眼朱唤儿,笑嘛呢,可母亲也笑,李凤梧就不敢造次了。 叶绘放下心来,轻声笑道:“大郎你书都白读了,怎的如此愚笨,这等事情能直接说与文家女么,应让你那未来岳母帮你的,你呀,是被文启来那老狐狸坑了。” 李凤梧呃了一声,没明白过来,不过倒是觉得母亲的话说得在理,文启来那老狐狸对自己貌似确实有敌意。 话说回来,天底下百分之九十的父亲都会看女儿的男朋友不顺眼。 叶绘继续说道:“你且不用担忧,照你这么说,咱家和文家的婚事黄不了,文蔡氏显然是很看好你的,文启来么,这件事已由不得他一个人说了算,至于文家女子,你也不用担心,以为娘看来,她呀,是吃醋了。” 吃醋? 李凤梧有些转不过弯来。 叶绘便笑道:“你想想看,若是唤儿告诉你,那宗平小官人在符离遇着危险了,她要亲自过去救他,你心里作何感想?” 朱唤儿大囧,低头害羞间心里却倏然一震,是啊,符离大败之后,自己虽然担心宗平哥,却连去找他的念头都没有…… 自己对宗平哥的感情,真的有自己想的那么真么? 李凤梧理所当然的道:“那肯定是不行的。” 叶绘喝了口茶,“这不就对了,女人嘛,就希望自己是夫君心里最重要的人,如今你突然告诉文家女子,说要冒险去救另外一个将来要纳做妾的女子,她自然是觉得不受你重视,要吃玉儿的醋了。” 李凤梧半信半疑,“真的?” 叶绘好笑的道:“真的,为娘还会骗你不成!” 李凤梧一想也是,貌似订婚文家浅墨,府上没有一个长辈不欣喜的,李老三,母亲,三娘三人,只见得浅墨一面,便喜欢得合不拢嘴。 二娘虽然欣喜浅墨的人才,却觉得浅墨的身子骨貌似不好生养,因此感情倒是要淡些。 “那孩儿该怎么办?” 叶绘呵呵看了一眼朱唤儿,也不避讳她,“你呀,多抽些时间,隔三差五便带着唤儿去哄哄文家女子,女孩子嘛,就是要哄的。” 这句话有点意味深长。 话里的女孩子,既是文浅墨,又是朱唤儿。 朱唤儿焉能听不出来,心里很是有点窃喜,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 李凤梧也知晓,挑眉看了眼朱唤儿,你倒是好哄呢,实在不行哥就变身霸道小官人,先把你吃了,倒是浅墨不好哄。 话说回来,女人的心思真复杂…… 想到这李凤梧精神一震,“谢谢母亲提醒孩儿,这儿媳妇你收定了,嗯,唤儿也是好姑娘,母亲应该满意的吧。” 叶绘戏谑的看一眼朱唤儿,温婉笑道:“满意啊?还早着呢----”顿得一顿才说道:“我这把年纪了,抱上孙子才能叫满意。” 话说,那个张玉儿确实是个好生养的身子骨,不过这朱唤儿也不错,应该生男孩的骨架,倒是叫人好生期待。 李凤梧也笑着打谑,“唤儿,听见了么?” 朱唤儿羞赧,低头一言不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纨绔你这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 母子俩都不是好人。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庆王夜访 润物细无声。 春风化雨,滋润大地,悄然而欢乐。 挖墙角这门技术活也是如此。 西门大官人那种干菜烈火的暴力方式是一种,比较适合有钱有势的土豪,这种手段方法毫无技术含量可言,而毫无成就感。 而当地位身份都差不多的时候,挖墙角就是门技术活了。 一点一点的侵蚀,可以从普通熟人发展成朋友,然后是知心朋友,如果有必要,还可以先发展成男闺蜜,再然后因为一个契机,比如喝酒啊旅游啊ktv聚会什么的啊,来点小暧|昧小摩擦……接下来就水到渠成你知根我知底了。 这种挥锄头的方法才叫技术活。 所以说,男闺蜜永远是大敌,防火防盗防闺蜜。宁可让她和女人一起逛街败家,也别让她和男闺蜜太过亲近。 是以朱唤儿就这么慢慢沉沦了,估计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忘了初心呢。 经过母亲点拨,李凤梧不说满血复活,却也不再失心疯了。 抄袭了些明清的爱情小诗,让李巨鹿联络燕小乙,送进桂影院,只是短期内别想着浅墨给自己回信了,李凤梧也不灰心。 每日坚持一封爱情词或者小诗,也不仅限于明清,盛唐大宋甚至于诗经中的都拿来用了。 这是私人生活。 就在第二天,建康满城轰动。 当今大宋的大皇子,少保、永兴军节度使邓王赵愭声势浩荡的驾临建康,与之同行的还有二皇子,雄武军节度使庆王赵恺。 这一日建康倾城迎皇子,比起当初迎接恭王赵惇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里留心亭中,三位皇子心怀鬼胎的见面寒暄,然后在一众官员奉承下,回城进入昭明宫。 这一次三王同时钦差建康,官家的态度让人难以捉摸。 谁都猜不出官家赵昚此举是什么意思。 三王并立昭明宫,少不了要勾心斗角一番,这让建康诸多官员苦不堪言,平日里大家都是地方官吏,那曾有机会站队,这个时候皇子的战场移到建康,这就势必要让人站队的节奏。 虽然这也是平步青云的机会,但若是这一步踏错,以后就凄凉咯。 最气定神闲的便只有三人。 魏国公、江淮宣抚使张浚,以他的地位和声望,站不站队三位皇子都拿他莫奈何;朝奉郎、建康知府陆游,他心怀天下,忠心耿耿,心中只有官家赵昚,不屑于参与到皇子争斗中,也不惧怕报复;丁忧的太常卿柳相正,他早就站队了。 柳相正从太常少卿到太常卿,本是史浩的手段,而史浩原本是支持邓王赵愭的,不过隆兴北伐后,柳相正便看出了苗头,恰好恭王赵惇在钦差建康,他怎能错过这种机会。 庆王赵恺钦差建康,本是查证符离大败的真相,因此住在昭明宫,办公却在建康府治中的制置使治中,和江淮宣抚使张浚一些协查符离大败的真相。 这个差事也是个棘手。 一不小心就要得罪那些将相世家,以庆王的仁厚风格,很可能查证真相后,有罪之人轻惩,无罪而获罪之人得到补偿。 这件事李凤梧并不关心,自己只需要关心邓王赵愭的态度就可。 反正和恭王赵惇已势同水火,自己要扶龙便只有两个人选:邓王赵愭、庆王赵恺。 首选自然是赵愭。 自己又不是《琅琊榜》中的梅长苏,也没有那等智商,能将一个最没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扶上太子位,当然要选捷径,邓王赵愭在乾道元年就会册封为太子,只要他不再次因为误药而死,后期不作大死被废,登基为帝便十拿九稳了。 李凤梧本来是打算请叔公张浚为赵愭举荐自己,只是万万没想到…… 邓王赵愭、庆王赵恺来到建康的当天夜里,李凤梧正在书房练字,西院门口却响起李伯的声音:“小官人,有客人拜访?” 李凤梧愣了下,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夜访自己? 起身来到庭院,“请他们来西院罢。” 又对朱唤儿说道:“去沏壶好茶,顺便把李巨鹿这货给我叫起来。” 不论怎样,有李巨鹿在身边才安全。 片刻后李伯进来西院,身后跟着三人,为首一人细碎步弓腰在侧边前行,李凤梧心里一跳,哎哟我去,太监来了? 这人走路的姿态和影视剧中的小太监一般无二。 能让太监到李府的断然不会是恭王赵惇,庆王赵恺的话也似乎不太可能,那只能是邓王赵愭了? 卧槽,我只是建康区区一士子,竟然能让邓王赵愭亲自夜访,还是达到建康的第一日,这特么真是受宠若惊啊! 心中着实也有些得意,看来自己这个苏园学会魁首还是有分量的。 将来只要助赵愭登上太子位,权倾大宋不是梦啊! 小太监之后,是一位年青人。 和自己差不多大,比那位盛气凌人有些神经质的恭王赵惇似乎要大上一两岁。 关键人,这人未及冠! 哎哟卧槽,李凤梧顿时惊住了。 赵昚的三个儿子,赵惇未及冠,赵恺未及冠,但赵愭是已及冠。 这位皇子不是赵愭,更不是赵惇,那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庆王赵恺! 他怎么来了? 李凤梧很有些莫名其妙,等等,或者这人只是赵愭的亲信呢。 至于最后一人,李凤梧断定只是个护卫,那人身材不高不壮,一双手如鹰爪一般,鹰目四顾间极其萧杀,让自己身后的李巨鹿如临大敌。 “小官人,提防些,那人绝对是罕见的高手,洒家也无甚把握。” 李凤梧笑笑,示意李巨鹿别太紧张,对方既然来李府,应该不会有恶意。 李伯对居中的青年说不无得意的道:“这位就是苏园学会魁首,建康白衣士子,我李府的小官人。”李凤梧苏园学会夺魁,身为李府官家,李伯自是很得意的。 青年飞凤眉,脸颊清瘦,鼻梁薄翼,嘴唇倒是很厚,显是个重情之人,此时便作士子礼,“在临安久仰李兄雏凤之名,今日得见,不枉某行走建康一趟。” 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有些懵逼,这货竟然真的是庆王赵恺。 竟然还李兄称呼自己,这个也太看得起我了吧,直呼李凤梧的贱名还能让我还坦然一些。 他不是负责查证符离大败的真相么,怎的钦差建康第一日,就来夜访自己这个白衣士子,到底是何居心? 李凤梧真心猜不透。 不过……应该不是坏事吧。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恩浩荡啊 李凤梧只好请这位殿下前往书房。 和李巨鹿一般,赵恺身后那名护卫看见李巨鹿,也甚是吃惊,暗生警惕之心,进书房时欲跟进来,被赵恺挥手阻止了,连那小太监也被丢在门外。 李凤梧自然不好意思让李巨鹿也进书房,只留了个朱唤儿在房间内伺候。 赵恺是何等身份。 李凤梧只能让出主位,自己陪坐在客位。 朱唤儿端上茶水,便垂首站在李凤梧身后,几乎让赵恺误以为这是李家小官人的小妾。 虽然生活在美女如云的临安,可赵恺看见朱唤儿,还是有种惊艳的感觉,这等绝色,完全不输大内父亲和爷爷那些个美色妃子。 父亲口中的大宋雏凤艳福真是个不浅啊。 “冒昧来访,还望李兄见谅则个。”赵恺微笑着,一手扣在茶杯上,一手轻轻抚摩着李凤梧用来镇纸的玉狮子。 “这镇纸着实漂亮,价值不菲呀。” 李凤梧苦笑一声,你妹,再价值不菲能和你这位王爷相比,“王爷若是喜欢,只管拿了去便是。” 赵恺哈哈笑了笑,“君子不夺人所好。” 对李凤梧猜出自己的身份,赵恺也不吃惊,若这点眼力都没有,又如何担当得起父亲对他的雏凤评价,雏凤呢……出自父亲赵昚之口,评价不可谓不高。 李凤梧笑了笑,“想来王爷府上必然有更好的,草民这等镇纸,难入法眼罢。” 赵恺开怀大笑,“你倒是聪明,确实有几方镇纸,出自盛唐名家之手,还有一方镇纸出自王荆公案上,李兄若是有意,我这边着人去拿来送与你。” 卧槽卧槽……这特么什么情况。 赵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和气,竟然还说什么送王安石用过的镇纸给自己,这待遇也忒让人受宠若惊了吧,搞得自己好像被三顾茅庐了一般。 只能笑道:“王爷也说过,君子不夺人所好。” 咱们大家都是君子,所以你还是有话直说的好,别搞得老子心上心下的。 赵恺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问着苏园学会的一些轶事,对木待问赞不绝口,最后落在那首诗上,“李兄那句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着实妙极,不仅临安朝堂士子儒才们惊艳无端,就连父皇也念叨过几次,说此等诗才,着实不逊青莲诗仙和杜工部。” 这简直要把李凤梧捧上天了。 青莲诗仙是李白,杜工部的杜甫,是整个诗文化中最为辉煌的两颗天王巨星。 李凤梧只得谦逊一番,等着这位不请自来的王爷说明来意,只是令李凤梧意料的是,直到告辞离开,这位王爷也没说出来意。 只是和自己交流了一番学问,这便准备起身离开了。 李凤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货到底想干什么? 送至李府大门,赵恺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说道:“差点忘了一事,倒是要告知与李兄,知晓李兄有意张玉儿,且要小心,莫要为他人做了嫁衣。” 李凤梧心中震惊,卧槽,这货又怎么知晓自己有意耶律弥勒。 他说的为他人做嫁衣是什么意思,李凤梧上前几步,“殿下此话何意?” 赵恺摇摇头,“以后你便知晓,我仰慕李兄之才,才冒昧夜访,倒是不好做那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李兄若是心中不安,有空可走一遭府衙大牢。” 说完登上八抬大轿,在亲兵护卫下向昭明宫方向行去。 直到赵恺的队伍消失在转角夜色里,李凤梧依然没动,良久,才对身旁的李巨鹿说道:“巨鹿,且去请你伯父去一趟府衙大牢,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巨鹿立即跑去通知李伯。 李凤梧回头对赶来的父亲说道:“你怎的来了?” 李老三嘿嘿干笑,扯着公鸭嗓,“那人是谁,好大的阵仗,莫非是昭明宫的哪位,是邓王还是庆王?” 李凤梧扯扯嘴角,“庆王。”你妹的李老三,刚才你去哪里了,你好歹也活了几十岁,见多识广,若刚才在场,也不至于让我如此迷茫。 李老三恍然大悟,“难怪不得,话说我儿出息了,庆王刚到建康就第一时间夜访李府西院,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李凤梧顿时觉得刚才的想法太幼稚了,李老三这货做生意还行,和官场打交道怕是不行,这种事能大张旗鼓的宣扬么,深恐不被邓王和恭王忌讳? 无奈的叹了口气,“别让府中奴仆乱说。” 赵恺这么大阵仗来李府,怕是掩不住的,只怕自己在邓王和恭王眼里,已被烙下了庆王的名字。 我特么还没进士及第,目前也就个苏园学会魁首的虚名,算不上大人物,但如此一来倒有点麻烦了,自己心中理想的扶龙对象是赵愭,被赵恺这么横插一脚,特么的不是逼我纳投名状么。 蛋疼啊…… 一个时辰后,李伯回府来到西院,“小官人,丁牢头说饭后邓王赵愭到府衙大牢去过。” 李凤梧点头,“见辛青兕那货?” 李伯摇头,“丁牢头说邓王根本没见辛弃疾,只是看了一眼玉儿姑娘,说了句‘甚好’便离开了,也猜不透他什么意思。” 李凤梧猛然怔住,卧槽,这是什么节奏? 邓王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果然,夺嫡什么的最是阴险,步步都是杀机,庆王来夜访李府,邓王便去府衙大牢看耶律弥勒,估计恭王那货也没闲着,他又会有什么手段? 李凤梧只觉目前的建康,就似一团巨大的浑水,波诡云谲风云变幻,完全看不清楚走势。 有必要去拜会叔公,请他指点迷津了。 张浚虽然刚愎自用、志大才疏,但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得到他的指点意见,肯定能让自己拨开乌云见日月。 只是第二日,李凤梧还没起床,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 邓王赵愭来了。 而且和庆王赵恺一样,也是便服出行,除去护卫亲兵,便只带了几个护卫和两个黄门小太监,来的极早,却并没有让人叫醒自己,而是坐在书房里等待自己睡醒…… 这尼玛让人真有点皇恩浩荡的受宠若惊了。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的大皇子 李凤梧睁开眼,懒了会床,才大声喊唤儿,话音未落,就见朱唤儿推门而入,眼里很有些惊惶,“你可终于睡醒了。” 一个鱼跃翻身站起,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怎的了,这么想和我在一起?” 李凤梧哈哈大笑,洗漱之后任由唤儿给自己梳头盘发,当然,心情好了,少不了要反搂一下那弹性十足的美腿。 “别闹呢,有人在书房等你。”唤儿拧着腿扭着翘|臀躲开。 李凤梧呃了声,“又是谁啊?” 朱唤儿麻利的盘着长发,“不知晓嘞,阵势倒是吓人,大门外有整整一标的护卫,鲜衣怒马的好是微风,怕是大人物哟。” 哎哟我去,整整一标,那就是五十人啊。 五十人的护卫,这放在建康怕是只有三个人有资格,赵恺昨夜是见过的,唤儿不认识的只能是赵惇或者赵愭了。 赵惇貌似不可能和自己和解吧,那会笑掉天下人大牙。 李凤梧一个哆嗦,赵愭来了? 顾不得吃早食,带着唤儿来到书房,却见书房里只有两人,父亲李老三谄媚而恭谨的坐在一旁,书桌后原本是自己位置的地方坐了位及冠青年。 果然是赵愭。 三位皇子中只有赵愭及冠。 看见儿子出现,李老三长出了口气,找了个理由溜了,妈蛋,这皇子好大的气势,坐在那里就让人感觉一座大山压在头上,沉重气息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是让大郎来应付罢。 我李老三老了,大郎初成才,接下来也没什么盼头,就看约素肚子里能给俺老李家舔个男孩还是女孩,当然,女孩最好。 咱家嘛,有大郎一个败家子足矣。 李凤梧恭谨行礼,“草民李凤梧见过邓王殿下。” 和赵恺一般,赵愭也有着一双飞凤眉,只是五官冷峻了许多,宛若刀刻一般,显得极其俊朗,又不苟言笑,这便衬除一股萧杀气质。 这让李凤梧很容易想起一个人:西门吹雪。 赵愭大马金刀的坐着,脚都没动一下,放下手中那本欧阳文忠公编修的《新唐史》,嗯了一声,“醒了?” 李凤梧脸有愧疚,“让殿下久等,草民实在罪过的很。” 妈蛋,赵愭这货貌似锋芒毕露,完全不似赵恺的仁厚,也不似赵惇的阴绵,就如一把出鞘利剑,闪烁寒光择人而噬。 赵愭嘴角扯了扯,没有接这个话题,视线落在跟随进来的朱唤儿身上,有刹那的愣神,旋即恢复正常,“今秋的秋闱,你会参加的罢?” 李凤梧笑了笑,“读得半生书,不就为了货与帝王家么。” 赵愭点头,“既能夺得苏园学会魁首,想必是有真材实料,本王也不和你打机锋,此次钦差建康,父皇让我照顾你一二,想来你是他心中的状元之选,本王也是如此认为,不过你可知晓,科举之时什么都可能发生,有才之士也不见得能夺得一甲状元,苏仙便是前例。” 你李凤梧不是想科举么,你若表态中举之后愿意成为我赵愭的助力,我便抱你登上一甲状元,成就金銮殿唱名的无上荣耀,你若不识相,苏仙便是你的前例。 李凤梧心里一沉,妈蛋,这是要我表态? 这货果然是把咄咄逼人的利剑。 李凤梧心中略有不喜,沉吟半响,装作不懂的答道:“草民读书不过年余,金榜题名希望不大,且有状元之才慧子木待问珠玉在前,怕是要辜负官家天恩了。” 妈蛋,不是老子要装逼,而着实是你赵愭锋芒太露,事到临头,我李凤梧反而有些担心了。 枪打出头鸟啊。 赵愭闻言,眯缝着眼阴冷的盯视着李凤梧,房间里顿时凝重起来,仿佛结了一层寒冰,朱唤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噤若寒蝉。 李凤梧坦然面对,毫无心虚神色。 良久,赵愭才轻叩桌面,问道:“庆王?” 李凤梧摇头,“非也,庆王殿下与草民夜谈,只涉及学问,不涉及其他。” 庆王那么大阵仗,赵愭和赵惇不可能不知,自己没必要否认。 况且赵恺昨夜和自己,真的只谈了学问方面。 赵愭见李凤梧神色不似撒谎,又想起自己那位皇弟素日行径,极少拉拢士子儒才,想来他昨夜夜访李凤梧,只是仰慕父亲口中的雏凤之才,心中便安心了许多。 “知晓你与恭王有罅隙,也不用担心,本王在朝一日,必保你安然无虞,倒是那耶律弥勒,本王也知晓你和她的事情,倒是要叫你失望了,耶律弥勒身份特殊,无论辛弃疾怎么样,她都要离开建康。” 赵愭不经意的撇了一眼朱唤儿,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有此等佳人在枕,你也不要太贪心,若是明事理一些,本王自会给你荣华富贵。” 李凤梧心中不喜反惊。 妈蛋,扶龙扶龙,谁不知伴君如伴虎,别龙没扶成,折了个耶律弥勒还要陪一个朱唤儿进去,那可得不偿失了。 看赵愭这眼神,感情和他爷爷赵构一个德行,也是个好色之人。 只怕是平时掩饰得好,没有被赵昚发现罢了。 否则以赵昚的性情,断然不会如此青睐于他,赵昚要的是一位和他一般意图恢复的明君,而不是找一个和父亲赵构一般的沉溺声色的败家皇帝。 别到时候这货登上太子宝座,想个计谋就把朱唤儿夺了去,若是他见到浅墨,估计也不会有好下场,历史上这种腌臜事情还少了么。 金国那边,海陵王这货可没少抢大臣的妻女。 这龙还能扶么? 李凤梧开始犹豫了,不过转念一想,似乎由不得自己了,和赵惇交恶,一旦赵惇登上太子宝座,恐怕就不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了,李府全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 世间哪得万般如意,这龙不扶也得扶啊。 只是自己又要辛苦了,还得和这位未来的庄文太子斗智斗勇。 成为你的势力可以,抢我的老婆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别说朱唤儿,耶律弥勒自己也不会放手的。 这里是建康,不是临安。 李凤梧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说道:“殿下厚爱,草民感通肺腑,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赵愭闻言心中一松,哈哈大笑,“你有心就好。” 宾主尽欢而散。 貌似而已。 ps:本周有个推荐,请大家支持下推荐收藏。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昭明宫审案 夜色深沉,张浚书房里依然烛火通明。 李凤梧看着这位叔公,省去了家长里短的问候,开门见山说道:“叔公大概是知晓了庆王、邓王殿下到访李府的消息了吧。” 张浚点头,脸色有些严峻,“你欲如何?”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道:“侄孙无路可走。” 张浚也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是你将自己逼到了这条路上。” 李凤梧苦笑,谁说不是呢。 不过这不是自己今夜拜访张浚的主旨,轻声道:“听邓王意思,弥勒是一定要离开建康了。” 张浚抚须笑了笑,“这是明显的事情。” 自己再差劲,再远离临安,根据得到的情报,再经过这几天琢磨,也大概猜出了官家的意思,三王钦差建康,其实并没有让他们分出优劣的意思。 纯粹是为了锻炼三位皇子。 庆王查证符离之败的真相,不外乎是让他在将门世家里树立威望。 邓王主查辛青兕通敌案,恭王协查,就是让这俩好好合作,把这件事办漂亮了,不要留下什么后患,毕竟在这件事上,两位皇子你掺不了我沙子,我也动不了你毫毛,还不如愉快合作。 至于两位皇子先后拜访李府,这也是官家意思。 这可是赵昚眼中的大宋雏凤,你俩自己看着办,否则也不会在小朝会散朝之后专程将两人召回,当着他们的面说那些话了。 这对李凤梧是个好消息。 多少士子梦寐以求的简在帝心,就让这小子云淡风轻的达成了。 只要他不成为另外一个方仲永,哪怕科举落榜,也有可能捞一个恩科进士,进而入仕为官。 李凤梧郁闷了一下,“难道没有办法么?” 张浚笑了,就知道你小子舍不得,说来也是,耶律弥勒之美,绝对当得起倾国倾城,换做任何一个热血青年都割舍不下。 “也不是没办法。”好歹是自己最看重的晚辈,该出手还是得出手。 李凤梧大喜,“请叔公指点。” 张浚无奈的吹胡子,“这么明显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指点的!” 李凤梧愕然不知所以,哪里明显了? “你在文宣王庙都是吃干饭的,六艺中的‘礼’学白学了么?这还要某给你说明白,咱大宋可是礼仪之邦啊……礼仪之邦!”张浚甚是无奈,这孩子怎么也有糊涂时候。 李凤梧愣了下,“叔公的意思是……” 张浚摇头,“我什么都没说。”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也不知道这时候陆放翁歇了没有,初任知府,怕是公务繁忙啊。” 李凤梧恍然大悟,翻身便拜倒:“谢谢叔公指点,今日先告辞,他日再来看望您老人家。” 说完一溜烟跑了。 张浚看得忍俊不禁,这孩子啊……终究还是个舞象少年。 也有轻浮的一面。 …… …… 邓王赵愭到了建康,万众瞩目的辛青兕细作案便缓缓启幕。 以邓王赵愭的身份,自然是要在昭明宫办案的。 昭明宫外,从邓王赵愭、庆王赵恺来到之后,防卫便升级了,之前的建康府兵依然还在,不过是在最外层巡逻戒备。 真正负责昭明宫安全的,是张浚从江淮南营调来的郑直部。 郑直是江淮南营的一位统领,正八品修武郎,辖五千人,隆兴北伐中本是有功的,却因符离大败功过相抵,官、职都没挪动。 此次接到宣抚使张浚的调令,不敢怠慢,立即带了所部仅剩的两千人前来建康,负责昭明宫安全。 开玩笑呢,大宋的三位皇子都在,要是出个什么大问题,被金人的细作连锅端了,别说自己这个修武郎,就是宣抚使张浚也是要掉脑袋的。 刑不及士大夫,可死了三位皇子的话,别说士大夫了,相公也别想活命。 官家可就只有这么三个儿子。 郑直率领所部,本有五千人,不过有一千多空饷,北伐期间他直接参加,因符离大败死伤惨重,除去伤病,健康的也就这么两千人了。 不过毕竟是在陪都建康,两千人足以将昭明宫护卫得水泄不通。 不说那脸色冷峻巡逻在昭明宫外层的建康府兵,仅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江淮南营士兵,按刀执剑寒光耀眼,虽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但毕竟经过北伐洗礼,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过来的人,身上自有一股让人遍体生寒的杀伐之气。 寻常人早就吓得退避三舍。 这一日昭明宫内气氛凝重,囚车押解着辛弃疾和耶律弥勒途经乌衣巷,来到昭明宫外,穿过重重宫门,将辛弃疾和耶律弥勒押解到紫极殿。 殿前是仪兵,两旁一水的王爷亲兵,衣甲鲜明声势赫赫。 南宋并没有罪犯需要下跪的硬规定。 且辛弃疾是归正英雄,又没确凿通敌,而耶律弥勒则是海陵王的柔妃,身份特殊,是以都站在殿内听候审问。 只是预防万一,为两位……三位皇子的安全,辛弃疾手脚上的铁镣都没有打开。 开玩笑呢,这可是万军阵中擒拿叛将张安国的辛青兕。 解开手脚铁镣,他要真的图谋不轨,惊了三位皇子的驾那可如何是好。 本来是赵愭和赵惇审理,但因赵恺今日并无公事,也便过来看热闹,至于是否与其他小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除去三位皇子,今日紫极殿中还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建康知府陆游,建康通判杨世杰,以及统率江淮南营的薛岭将军。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清楚,辛弃疾判不得,更杀不得。 倒是那耶律弥勒着实养眼,虽然被囚禁多日,可难掩其国色天香的本质,那慵懒气质简直让人无法移目,好似她随时都是春日里刚才床上起来一般。 这可是让海陵王一怒杀了礼部侍郎萧拱的女子啊! 陆游和张浚倒是目不斜视,他俩知晓这是自己那后辈晚生的女人,两人都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有非分之想,还有一位也是,庆王赵恺只看了一眼,便仔细打量辛弃疾去了。 赵愭坐在殿上大椅,赵惇在一旁。 此时赵愭便喝问道:“辛弃疾,为何海陵王的柔妃会和你在一起,且老实招来,免受那皮肉之苦。” 今日大材小用负责记录案情的杨世杰便挥毫记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吾有辛青兕,堪比岳鹏举 在邓王赵愭、庆王赵恺刚抵达建康,大宋境内,便有十数封奏折经由驿站送往临安。 在辛弃疾、耶律弥勒押解回建康后的几天内,江南东路、两浙东路、淮南西路、江南西路陆续有士族儒才举办学会,其后在昭明宫开审后,广南东路、福建路也有学会。 几乎在开审的那天,临安大内垂拱殿小朝会后,赵昚把左相陈康伯、即将任右相汤思退和参知政事洪适留了下来。 还有一位老熟人周必大。 如今周必大参加了馆试,已从秘书省正字迁为起居郎。 起居郎这个官很有些嚼头,说它不大吧,天天在皇帝跟前,可以说皇帝见皇后的时间都没见他的时间多,说它大吧,又只是负责记录皇帝言行和国家大事的从六品官。 但这个官位上却走出了诸多国之重臣,和中书舍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昚看着两位相公笑道:“邓王和庆王已达到建康多日,想必开始在审理了,两位卿家倒是会偷懒的很啊!” 陈伯康和汤思退慌忙弓腰:“臣惶恐。” 赵昚哈哈大笑,指着案头十余封奏折,“这些奏折两位卿家都是看过的吧?” 地方奏折,一般是先要经过相公班子,也就是中书省,掌管东府的陈康伯和已开始接手东府事务的汤思退自然看过这些奏折,原本他们是可以处理这些小事的,不然相公是摆设啊。 但两人很有默契,全部送到赵昚这来。 此事大家心知肚明,赵昚要保辛弃疾,却又不能自己出口包庇,这下好了,这么多入仕大儒上奏,倒是给了官家一个台阶。 在这件事上,不涉及到两人的利益,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若是涉及到陈康伯或者汤思退的利益,你看这些奏折赵昚还能看见不,基本上都会被封驳回去,除非某位相公和搭档公然唱对台戏,那就另说。 陈康伯和汤思退同声应道:“臣等已先阅过。” 赵昚今日心情不错,从最底下抽出一张奏折,看向一旁的起居郎周必大,“周卿家也有奏折,倒是意料之外。” 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周必大慌忙放下笔豪,低首行礼道:“臣职建康府学教授时,见过归正而来的辛青兕,深知此人断然不会是那叛国通敌之辈,不愿此等英才蒙冤,是以斗胆上奏。” 赵昚哈哈大笑,“好一个辛青兕。” 若没有这件事,赵昚几乎已经忘了大宋朝还有一位归正人,心中着实是有些高兴的,有此等贤才,将来若再兴北伐,必然要重用他。 万军阵中擒拿叛军敌将,这和史上那位赵子龙有甚差别。 当然,赵昚也清楚,赵子龙的九进九出着实有些夸大,不过统治者嘛,就是需要这种宣传。 陈康伯、汤思退、洪适三人立即大声附和道:“恭喜官家得一贤才,此乃盛世祥瑞,是官家之喜,是我大宋黎民之福。” 赵昚点头,“嗯,两位贤相和汤太傅觉得怎生处理?” 洪适是参知政事,算是副相公,称之为贤相也并无不妥。 陈康伯眯缝着眼,“恭王殿下必会妥善处理,断然不会让此贤才明珠蒙尘。” 汤思退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陈相公这话说得很让人寻味啊,本来是邓王赵愭主审,你却只提恭王赵惇,且本来就是赵惇上奏才掀起的事情,怎么反而搞得功劳都是赵惇的了。 不过这也不涉及自己利益,汤思退还未任右相,也不愿此时和左相起矛盾,便沉默着不说话。 赵昚见汤思退和洪适都不说话,便笑道:“辛青兕的事情,某倒是不担心,只是担心愭儿和惇儿处置不好耶律弥勒。” 在大朝会上,大宋天子会自称朕,但这种君臣谈话的场合,赵昚一般还是自称某或者我。 整个大宋都是如此。 赵昚其实还有担心,自己心中那位雏凤士子,很明显和耶律弥勒有一腿,当初派恺儿和愭儿钦差建康,已刻意叮嘱了他们,现在仔细想想,恐怕还是有不妥之处。 搞不好这个雏凤会被牵扯进来。 更让人担心的是,自己只是叮嘱两个儿子照顾一下建康李凤梧,但这两孩子肯定不会错过这位自己看重的士子,必然要拉拢于他。 这是赵昚不愿意看见的。 赵昚心里又笑了笑,这何尝不是自己的考验,既是对两位皇子的考验,也是对这位大宋雏凤的考验,你若是经不起诱惑,投入某位皇子的怀抱,那我赵昚凭什么还重用你? 你是大宋的雏凤,我赵昚春秋鼎盛,那么你的主子便只能是大宋的天子。 “官家且放心便是,两位皇子虽然年幼,但已有独当一面之才,协力一起,必然能将此事处理妥当,倒是礼部魏尚书那边,怕是对此期望甚高。”洪适虽为副相,却并没有依附于陈康伯和汤思退,此时当然需要表现自己。 开玩笑呢,老子好歹是副相,说不准你俩那天下去了老子就是相公了。 这话其实说的很有水平。 耶律弥勒好歹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洪适焉能不知道大宋几位天子的性情,怕就怕在两位皇子为了皇位争夺,想讨好太上皇赵构,把这位美人儿送进大内太上皇的寝宫。 且有一事,在场之人心知肚明,就是赵昚也清楚,大皇子赵愭颇有上皇遗风,骨子里有着大宋的风流,只是寻常掩饰的好,但这位大皇子很可能会看上耶律弥勒,想法将她纳入王府。 如此一来,还盼着靠耶律弥勒争取和谈资本的礼部尚书魏杞就要骂天骂地了。 赵昚愣了下,还真没到这个问题。 给了洪适一个赞赏的目光,“卿家所虑甚是,魏尚书那边你且先去知会一声罢。”愭儿若是喜欢,将耶律弥勒赐予他也无妨。 这里面自然有靖康之变的报复心理,至于和谈那边么……赵昚心中清楚,耶律弥勒身份再特殊也只是个女人,金国再让步也不可能涉及核心利益。 洪适大喜。 赵昚忽然说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诸位贤卿可知晓,这几天我大宋士子们活跃的紧呐,两浙东路、江南两路和淮南西路都有诸多学会举办。” 汤思退秉礼道:“这是我大宋繁华之象,是官家仁政之花。” 当臣子的,哪个不拍马屁,尤其是汤思退,伺候过奸相秦桧的人,这一手段简直炉火纯青。 虽然知晓是在拍自己马屁,赵昚心里还是很受用,笑眯眯的道:“诸位贤卿可否知晓,这些学会中,有一首词大放异彩,赞誉之高,几可媲美苏仙遗风,几乎成了人尽皆知的传世佳作。” 汤思退立即道:“可是那首破阵子?据说是辛青兕在建康府衙大牢中所作,有山阴陆氏,建康知府陆游和建康士子李凤梧为证。” 赵昚点头,翻了一下案头,拿出一封来自建康的奏折,打开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念罢,眼神中异彩纷然,拍案赞道:“此词之境,当不输《满江红》!” 哎哟卧槽。 垂拱殿中五人,左相公陈康伯、太傅汤思退、参知政事洪适,起居郎周必大和老太监谢盛堂心里都跳了一下,官家这话太让人琢磨了。 将辛弃疾对比平反昭雪的岳鹏举,官家对这辛青兕的看重可想而知。 这是明着告诉几位,这人是我赵昚的岳鹏举,将来是要重用的,你们宰执朝政,给我注意着点,别让他埋没了。 谈了一些其他政事,三位重臣离去后,赵昚又怔怔的看着陆游的奏折。 许久才笑道:“好一个辛青兕,某且期你,是否能成为我赵昚的岳鹏举!” 被符离之溃打击得极深的赵昚,因为辛弃疾这首破阵子,心里再度燃烧起炙热火焰,待我打造出大宋盛世,国势昌盛时候,必将再次北伐,以复祖业。 雏凤未鸣,青兕待笼。 但有一日,终将北上! 有生之年吾必朝汴梁。 吾有辛青兕,堪比岳鹏举!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赐予本王为妾 昭明宫内,辛弃疾双手被束缚在背上,头发略略有些凌乱,眼窝深陷,眸子里却闪着让人心悸的锐气,一身旧衣,让本就皮肤黝黑的他显得越发清瘦。 闻得邓王殿下喝问,辛弃疾案首挺胸,男人气魄宛若大风起,“某自起义,归于宋境,便一心家国,无时不刻无望着热血洒边疆,保得先父先祖之仇,又保得官家圣恩。然某也非孑然一人,在东京之时便视得义姐,感情甚笃。适时义姐弃暗投明,离开金国来到我大宋境内,某虽知义姐身份特殊,然而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某纵是被千夫所指,也断然不能弃义姐于不顾,是以殿下此问,某问心无愧。” 其实辛弃疾和耶律弥勒早有供词,今日审问不过是盖棺定论而已。 听得辛弃疾大义凛然之话,张浚、陆游和薛岭暗暗点头,赵愭也松了口气,结合之前审问的口供,这辛弃疾断然没有通敌的嫌疑,这倒是让自己轻松不少。 若辛弃疾真通敌那才叫麻烦。 赵惇心中不爽到了极点,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挑起的,当初派人前去说服于辛青兕,让他听命自己,不料被这货大义凛然的骂了回来。 说什么辛某一腔热血,报效的是大宋家国,而不是你某位皇子。 赵惇恼羞成怒,你不是一腔热血么,我就让你步那岳鹏举的后尘,让你一腔热血无处洒去。 哪知一封奏折送至临安,却引来了邓王赵愭。 赵惇心里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先斩后奏,符离大败,自己钦差建康,杀了辛弃疾又怎样,到时候木已成舟,父皇也不会降罪于自己。 可惜啊……张浚这货太掣肘人,有他在建康,自己便若龙游浅滩。 甚至于那薛岭也唯张浚马首是瞻。 如果当初能让薛岭配合自己,要杀辛弃疾就简单多了,可惜这位直接受命于朝廷的中护军太过迂腐,他本可不受张浚节制,却偏生要作践自己,唯张浚马首是瞻,着实让人恼恨。 事到如今,想杀辛弃疾已是万万不可能了。 不过……赵惇心里冷笑几声,辛弃疾能活下去也无大碍,你李凤梧这次是栽定了。 赵愭看向张浚和薛岭,“二位对辛签判之言认为如何?” 从辛弃疾到辛签判,这说明赵愭已认可辛弃疾的话,显然是要判他无罪了,张浚和薛岭自然如释重负点头认可,辛弃疾本来就没罪过。 这一切都是旁边那位恭王殿下搞的鬼而已。 张浚好歹也是江淮宣抚使,薛岭是中护军,统率江淮南营等,足足掌控着四万多兵马,赵惇在建康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瞒过他俩。 赵愭让人解了辛弃疾的手脚铁镣,亲自上前扶着辛弃疾,“官家慧眼,早在临安便说过,辛青兕是我大宋英雄,断然不是通敌卖国之辈,今日听得辛签判之言,本王心中大定,些许日子,辛苦你了,本王一定上奏官家,好生补偿于你,必不使你一腔热血付之东流!” 辛弃疾双目微红,对这位邓王殿下好感大增,恭谨行礼道:“谢殿下,卑职必当死而后已报效朝廷,绝不辜负官家和殿下恩情。” 赵愭挥挥手,“你有此心甚好,且先坐下。” 赵愭回到座位,看着耶律弥勒,拿出她的供词,皱眉问道:“耶律弥勒,供词之中所述是否属实,你真的只是来投靠辛签判,而无其他异心?” 耶律弥勒凄然笑了笑,便是风情万种,看得两位血气方刚的皇子一阵血脉贲张。 “句句属实。” 赵愭便点头,“既是如此,当不是金国细作,且暂时收押,随本王一起前往临安。” 如果揣摩的圣意没错,审查辛弃疾和耶律弥勒一案就是走过场,辛弃疾判不得杀不得,耶律弥勒也杀不得,她的下场要么是成为某位大人物的小妾老死临安,要么是送返金国。 想到这赵愭嘴角微微翘了翘,心里竟有些迫不及待。 这件事本该就这样尘埃落定,然而却有人持不同意见,张浚起身,正欲说话,却不料一直不曾说话的恭王赵惇大声道:“且慢!” 张浚心里一沉,暗暗叫苦,完了,这货要出招了。 赵愭一脸讶然,“皇弟还有何事?” 赵惇阴冷的哼了声,“耶律弥勒是不是金国细作且不说,但不知皇兄将耶律弥勒带回临安有作何处置,按理说她应该送返金国。”如今朝堂谁不知,礼部尚书就等着这一天呢。 赵愭眉头挑了挑,心中着实有些纠结,若自己此刻附和赵惇的话,那耶律弥勒便必然要作为谈判筹码送至金国,这可和自己的初衷不和。 旋即想到父亲和爷爷对自己的疼爱,暗道,耶律弥勒对于父皇而言,其实无足轻重,对于和谈而言,更是无足轻重,父皇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扫一扫金国面子而已,按照自己的想法,依然可以达到父皇的目的,想到这心一横,“皇弟或不知,钦差建康之前,本王已求告父亲,若耶律弥勒不是细作,便赐予本王为妾。今日结案,本王会再写一封奏折,恳请父皇将她赐予本王为妾。” 此言一出,紫极殿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料到,竟然有这么一出。 赵愭竟想将耶律弥勒据为己有! 赵惇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皇兄,耶律弥勒贵为金国海陵王的妃子,身份何其特殊,但据本王所知,建康却有一士子和其私通,无名无分,端的辱了我大宋礼仪之邦的清名,而皇兄若纳她为妾,不怕影响我皇室颜面么?” 本王就不去追究你赵愭到底有没有求告父亲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货肯定是见到耶律弥勒才生的此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初到建康就去府衙大牢内看过耶律弥勒。 张浚和陆游心里叹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庆王赵恺只是品着茶,头也不抬,显然是不打算掺和。 谁都知晓,三个皇子中,父亲和爷爷最看好赵愭,其次是赵惇,自己这个二皇子最是没地位,这种事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赵愭不动声色,“此事当真?” 赵惇冷笑道:“当真,皇兄若是不信,那本王召李凤梧前来对质。” 赵愭犹豫不语,暗暗权衡这其中的利弊,那李凤梧已被收纳为己用,要保他就必然要和皇弟公然撕破脸,但若不保,万一李凤梧真有父亲所说的雏凤之才呢…… 赵惇逼问道:“皇兄在担心什么?” 你不召,本王也要召那李凤梧前来。 被赵惇将军,赵愭只能无奈的道:“来人,且将李凤梧召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渔翁得利 李凤梧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按照自己和叔公张浚、老师陆游的谋划,等待赵愭宣布耶律弥勒不是金国细作,便会由叔公张浚提出自己与耶律弥勒的关系。 李凤梧不是没看出赵愭的花花心思,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可供自己周旋的余地极小。 思忖了许久,要想留下弥勒,便只有从这方面着手。 这是一个险招,搞不好自己要陷进去。 不过叔公可是给自己打了包票的,就算自己陷进去,也最多受些不痛不痒的责罚,比如官家罚自己几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当然,这事若是办成,估计赵愭会对自己大为不满。 李凤梧倒是横了心,你不满就不满呗,反正耶律弥勒是不会给你,大不了将来被你拿捏几次,你要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我也就认了。 真逼急了我,老子放弃建康的家业,带着耶律弥勒和浅墨她们悄悄跑去大理。 云南妹纸貌似也不错的嘛…… 因此听到召自己去昭明宫,还以为是叔公提出的,在一家老小担心的目光欣然前往。 过得重重宫门,来到紫极殿。 先向三位皇子行礼,又见过叔公张浚和老师,心里却咯噔一下,叔公对自己眨眼是几个意思,难道事情有什么变化? 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一直不曾说话的庆王赵恺温和的笑道:“小官人不必多理,今日请你前来,实在是有些事情要和你对质,好教与你知晓,我皇兄有意请父皇将耶律弥勒赐予他为妾,但皇弟说你与耶律弥勒关系匪浅,此举怕是有损皇家颜面,是以请你过来一谈。” 赵愭默默的看了一眼赵恺,二弟这话怎么都有点挑拨离间的感觉啊…… 李凤梧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妈蛋,没想到赵愭这货如此逼人,竟然想让官家将耶律弥勒赐予他,他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旋即一想,自己一无功名二无门阀在后支撑,恐怕自己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勉强值得结交的士子,断然不会为了自己而让出耶律弥勒。 说到底,自己的分量太轻,在他心里只是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坦然道:“确有此事。” 赵惇大喜,冷眼看热闹。 赵恺只是又低下头喝茶,张浚和陆游早知李凤梧心意,此时倒也不急。 赵愭怔了眼,眸子里怒火开始沸腾,好你个李凤梧,那日才说愿为我马前卒,今日就来坏我好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子么! 辛弃疾坐在一旁挑了挑眉头,心里对李家小官人着实有好感,这才是男人嘛。 耶律弥勒望着李凤梧,心都痴了。 自己没有看错呢…… 赵愭冷哼一声,“不过是关系较好而已,士子风|流爱上层楼,也无可厚非,今后你若到临安,也可来本王宫中看望她。” 这天下都将是我的,区区一个耶律弥勒还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赵惇幸灾乐祸的哈哈笑道:“倒是好叫皇兄失望了,李凤梧岂止和耶律弥勒关系匪浅,据本王所知,两人可是行过周公之礼的。” 赵愭愕然,“皇弟你无凭无据,可不要乱说。” 赵惇挥挥手,“这便让人上来,倒叫皇兄知晓,本王并无泼污耶律弥勒。” 大殿之外脚步声急促,转眼间一男童进来。 李凤梧瞬间懵逼了,我了了个操,神马状况! 来到紫极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赵惇用来毁自己清誉的那个娈童映容,此时回复了男儿装,唇红齿皓面如冠宇,着实美得不像话,竟不比那宗平差多少。 他不是被杖毙了么? 瞥到赵惇眉宇间那抹得意,李凤梧只觉手脚凉飕飕的,妈蛋,当初这货肯定就没杖毙映容,不过是演了出戏给自己看。 想来这映容是他的禁脔罢,怎么舍得就这么杀了。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静待事态发展。 映容行礼见过三位皇子后,朗声道:“启禀邓王殿下,小人在李府做个一月奴仆,贴身服伺李家小官人,亲眼目睹李家小官人和耶律弥勒的龌蹉之事。” 赵愭勃然大怒,拍案喝道:“大胆李凤梧……”却说不下去了。 赵惇笑眯眯的得意问道:“皇兄还要恳请父皇将耶律弥勒赐予你为妾么,皇兄既然如此喜欢耶律弥勒,父皇那边,做弟弟的也可为你美言几句,保叫皇兄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赵愭颜面大损,怒不可遏,双目怒睁盯着赵惇,“你----” 却发现自己怎么都不占理,转而盯着李凤梧,“好你个李凤梧,竟敢和金国女子私通,着实可恨,按我大宋律法,当押入大牢审后问斩!” 李凤梧叫苦不迭,你妹的赵愭,老子和耶律弥勒上了床就是违反大宋律法,你把她纳做妾就是天经地义了,还要不要脸了,感情黑白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赵惇心中无比爽朗,大笑道:“李凤梧私通金国女子有罪,那皇兄意图纳之为妾,又当如何说?” 看赵愭出丑,貌似比搞死李凤梧更让人来的爽快啊。 赵愭语结,恚怒起身,“本王岂可和此等贱民相提并论,此事已了,本王身体不适,先行回寝宫歇着了。” 说完气急败坏的离开紫极殿。 李凤梧暗叹了口气,和赵愭也闹僵了。 妈蛋,大宋三个皇子,自己得罪了赵惇,又和赵愭闹僵,这是要逼自己逃离大宋去云南苟延残喘么,嗯,貌似蒙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没准还能混个开国世家的辉煌。 赵惇乐不可支,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很有些神经质的味道。 倏然脸色一沉,“刁民李凤梧,你可知罪!” 气走赵愭,紫极殿中就是自己说了算,不收拾李凤梧更待何时,真没想到,自己没杀成辛弃疾,但能搞死李凤梧也算不错,到时候文浅墨还不手到擒拿? 李凤梧一死,耶律弥勒也跑不掉。 到时候自己回到临安,将耶律弥勒和文浅墨送给皇爷爷,皇爷爷岂能不喜,没准未来立储一事上就惦记着我的好,为我在父皇面前说上一二了。 父皇至孝,断然不会违背皇爷爷的意思。 想到此处,赵惇心里乐得不要不要的,嗯,耶律弥勒已是大美人一枚,要不,文浅墨就留下自己享受了……这倒是极好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雄辩紫极殿 本来想成为赵愭的近臣,结果黄了。 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还是要自己中路单抗赵惇这货,毕竟未来是要成为大宋天子的人,这特么和自己差不多大,怎么成熟得不像话。 其实李凤梧也不想想,论成熟,他比赵惇强多了。 作不解状问道:“不知殿下何意,草民哪里错了,我大宋哪条律法规定,草民不得纳大宋遗民为妾?” 耶律弥勒本是东京人,算起来还是大宋遗民。 赵惇眼咕噜一转,自己平日里哪细读得大宋律法,奸淫掳掠这些罪名判罚倒是清楚,但妻妾金国女子貌似没什么映像。 看向正在挥毫记录的杨世杰,却只得到个没有的眼神,心里愣了下,真没有吗? 咳嗽一声说道:“且不论是否犯了我大宋律法,但你明知耶律弥勒是金国女子,却还要和她苟且,更深知她身为海陵王柔妃的身份,这着实有损我大宋颜面,你可知罪!” 李凤梧哈哈一笑。 大热天的,这货随身带了把画扇,此时便扇开,轻轻给自己扇风,端的是一副挥斥方遒的雄姿,“殿下此言不妥吧,我大宋子民妻妾金国海陵王的柔妃,怎么看都是金国颜面大损,怎的在您嘴里,反倒成了有损大宋颜面的事情?” 赵惇着实没料到李凤梧如此牙尖嘴利。 记得那日昭明宫,自己出招杀得他溃不成军,若非白玉蟾出现相助,他早成过街老鼠,怎的今日话语如此犀利,且毫无破绽可寻。 不过真以为本王好忽悠么…… 赵惇哼了一声,“你既知此事有损金国颜面,如此行事,置我大宋于危难之中,简直误国殃民,实在该杀!” 总得找个罪名把你杀了。 莫须有么,只要能有个借口就行。 李凤梧心里跳了一下,卧槽,这货竟然真想杀自己。 一旁的张浚和陆游淡定的看着这一幕,并不做声,倒很想看看小官人如何应对恭王的亮剑。 李凤梧冷笑一声,“殿下说草民置大宋于危难之中,这倒是让人好生迷惘,敢问殿下,草民又何时做出了祸国殃民的罪事?” 赵惇冷哼一声,“北伐失利,我大宋正欲和金国和谈,你却做出如此侮辱金国颜面的事情,想来那金国知晓,定会恼羞成怒,大兴兵马南下侵犯我大宋疆土,无数大宋将士将因血洒疆场,无数大宋子民也将因此家破人亡,这还不是祸国殃民,嗯?!” 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好似金国已经挥师南下了般。 李凤梧暗暗骂娘,卧槽,这样也可以怪到我身上,那百年之后蒙古铁骑南下,是不是也要怪我没有每日一盒蒙牛或者特仑苏,导致蒙古经济危机才南下侵宋? 我特么倒是有很多特仑苏,貌似耶律弥勒尝过…… 我特么也不是岳飞,甭想靠莫须有害死老子! 看了一眼江淮宣抚使张浚,李凤梧咳嗽一声,道:“北伐失利,宋金和谈,焉能因此等小事便再兴兵马,且我大宋国势昌盛,边疆将士齐心保家卫国,又怎会惧怕金国铁骑,难道殿下以为,就因我和耶律弥勒之事,就能祸国殃民了?” 顿得一顿,意气风华指点江山:“金国国势动荡,无力南下,又有两淮宣抚使坐镇建康,北伐刚过,金国哪能再兴兵马,殿下如此认为,是说张相公无力守护边疆?是说薛护军无能么?这姑且不提,但说一点,我大宋人心皆图恢复,又有昌盛国力为盾,即使和谈,也将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何惧之有?” 赵惇瞠目结舌,这小子满口大义,叫人好难辩驳。 尤其是那番话将张浚和薛岭也牵扯了进来,自己若是坚持李凤梧和耶律弥勒苟且会引来金国南下,也可能确实能给他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但代价呢? 张浚和薛岭必然因此怀恨在心。 这让一心登上太子宝座的赵惇有些犹豫了,张浚和薛岭,都是军政界的中流砥柱人物,不提被父皇看重的江淮宣抚使张浚,单是那中护军薛岭,统率的江淮南营等诸多兵马就有四万呐! 他们如今倒是中立,看不出倾向于赵愭还是自己,但要是因此让他俩倒向赵愭,自己就算能因此杀了李凤梧,也得不偿失。 和天下相比,区区一个李凤梧算什么。 赵惇沮丧的叹了口气,罢了,这次放过你,颓然说道:“既如此,那你也不应作出此等龌蹉之事,本王仁厚,且不追究你的责任。” 李凤梧长出了口气,妈蛋,真怕这货来个鱼死网破。 到时候真强行给自己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在头上,虽然不至于掉脑袋,但至少会有很大的麻烦,叔公张浚和老师陆游必然要大费周章才能救下自己。 如此一来,必然会导致自己错过秋闱。 万幸这货怂了。 所以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赵惇顿得一顿,看着辛弃疾,没好气的道:“辛弃疾通敌一案纯属小人构陷,本王与邓王皆认为其有功于大宋,暂时待制于建康,本王会和邓王上奏父皇,你且听候发落,魏国公和薛胡军以为如何?” 张浚和薛岭自然点头,本该如此。 辛弃疾立即起身,“谢殿下大恩。” 赵惇心里一万个不爽,妈蛋,本想杀辛弃疾,没杀成,又杀李凤梧,还是没有如意,这建康真不是我赵惇的风水宝地。 又看向耶律弥勒,“耶律弥勒为金国柔妃,虽非细作,但身份特殊,收押在昭明宫,随本王前往临安,听候父皇发落!” 反正这女人是要送返金国的,收押在昭明宫,只要能避开赵愭耳目,还不肆意让自己玩弄。 金国柔妃啊……被我大宋皇子玩弄几场,也算还了一报。 只不曾想他还没得意须臾,便听得那个让人恨之入骨的声音朗声道:“殿下,草民斗胆一问,我大宋哪条律法规定,草民的小妾无罪反而要关押在昭明宫,且还要带回临安,既然无罪,难道不应该释放么?” 李凤梧手执画扇,笑眯眯的看着赵惇。 这一刻脸上神色清淡。 夏日微风拂来,撩动儒衫。 神清气爽,一切都变得云淡风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且容他猖獗一回 对仗皇子而不悚。 若说士子风流,此当为大风流! 这一刻的李凤梧,在耶律弥勒心中,便是经天纬地的大男子大英雄。 我有霓裳舞,十年无人知,今夏初甩袖,便得郎君心。郎君若何意,豪气峙盘龙,风卷儒衫动,人间大风流,且看今紫极。 耶律弥勒眼里满是柔情,眼里再无天地,只有那昂让挺立轻摇画扇的李家小官人。 赵惇怒不可遏,好你个李凤梧,给脸不要脸是吧,竟然还敢得寸进尺,本王还就不信了,就凭你也想留下耶律弥勒! 不怒反笑,“金国柔妃,怎么就成了你李凤梧的小妾了,且此女子事关两国和谈,怎么就不能押送临安了?” 反正都和这货撕破脸皮了,李凤梧也豁出去了,略薄的嘴唇扯起的幅度,比赵惇的神经质浅笑更招人恨,“在金国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海陵王柔妃已自缢身亡,姑且不论真假,且与一点草民不明白,我大宋何时到了需要仰仗一个金国女子在和谈上大做文章,自建炎南渡后,我大宋在大理、西夏、西辽、金国、吐蕃诸部等各国眼中,皆被视之为弱宋,然上皇励精图治几十年,大宋境内一片繁荣昌盛,又有当今官家的尧舜之风承前启后,我大宋国势只会蒸蒸日上,正当是雄姿摆脱弱宋恶名的大好时机,怎的还需要女子外交,殿下此言,心里还有上皇否,还有当今官家否,遮莫在你眼里,上皇和官家治下的大宋盛世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的么?” 顿得一顿,豪气万千:“大宋之威,当不能损于耶律弥勒临安之行!” 这番话铿锵落地,赵惇顿时语结。 张浚和薛岭相视一眼,都觉此子惊艳,明知他所说并非全部正确,但却偏生反驳不得,尤其是作为皇子而言,你要是反驳那就是在打你父皇和皇爷爷的脸。 陆游也着实有些震惊,自己这学生知识面宽的有点吓人啊,哪像个蜗居建康的士子,倒像是个居庙堂高远的重臣,熟知天下大势。 赵惇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咬牙切齿的道:“纵然如此,这耶律弥勒也是金国皇亲国戚,按礼循制,也只能迁居于临安。” 李凤梧哦了一声,轻摇画扇,甚有装逼的风度,“殿下似乎忘记了,草民说过,金国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耶律弥勒已自缢身亡,殿下有何证据证明,紫极殿上的女子就是耶律弥勒?” 所有人都愕然。 张浚曾除枢密使,薛岭是前护军,受朝廷节制的边军大臣,赵惇是皇子,都是国家政权的中枢人物,自然知晓金国那边的一些事。 早在去年,海陵王死后完颜雍登基不久,确有海陵王柔妃自缢身亡的谍报。 而众人也心知肚明,眼前的女子确实就是耶律弥勒本人,但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毕竟这里不是燕京,除了辛弃疾没有任何人能证明。 况且辛弃疾的供词中,说的是张玉儿而不是耶律弥勒。 天下叫张玉儿的多了去了。 赵惇哼哼冷笑,“金国上京自缢的耶律弥勒只怕是掩人耳目,此时紫极殿中谁不知晓,这女子就是耶律弥勒!” 李凤梧撇撇嘴,不屑的哂笑,“证据呢?” 赵惇并不怎么抱多大希望的看向辛弃疾,果然,辛弃疾轻声说道:“此是我义姐,卑职只知她姓张名玉儿。” 赵惇心中微凉,大势已去。 这里毕竟是建康,是李凤梧这贱民的地盘,如果没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和建康知府陆游,自己便能说黑是白说白是黑,但偏生这两人不会让自己得逞。 这无关太子争夺的站队,只因这两人一是其叔公一是其老师。 且还有一直没说话的赵恺。 天时地利人和,自己都没有。 早知如此,就不该先将赵愭气走,若自己联手赵愭,岂能让李凤梧舌绽莲花。 不过这是不现实的,区区李凤梧怎能和赵愭相比。 赵惇沉吟不语,片刻后才道:“虽然辛弃疾不能证明,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此女子定是金国柔妃耶律弥勒无疑!” 李凤梧哈哈一笑,“殿下这话倒是莫须有的很,没有证据便强行断定,岂是皇子所为。” 赵惇越发被动,“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本王知晓----” 李凤梧第一次打断赵惇,“那就是不能证明了?既然不能证明,且张玉儿又无罪,如果没事,请殿下宣判罢,时候也不早了,草民需要将这小妾带回府上调教----哦不,是管教。” 调教和管教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急死你个赵惇,急死你赵愭,顺便也急一下赵昚,让你们惦记着我的耶律弥勒! 赵惇心里怒火炽烈,却发作不得,憋屈得极其难受,“她怎的又成了你小妾?”心里倏然警觉起来,这个李凤梧真心有些可怕。 就算无法证明张玉儿是耶律弥勒,但她在大宋无亲无故只有辛弃疾,自己要是作难一番,大可以将她赐婚给辛弃疾之类的,作为奖赏,也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他李凤梧更是无话可说。 他却说耶律弥勒是他小妾,这直接断了自己这条下策。 李凤梧笑了,事情到此,虽然当中略有变故,但最终还是回到正轨上,按照自己和叔公、老师商议的计划而行。 “张玉儿初到建康,寻不得辛青兕,无亲无故又身无分文,便自己将自己卖入李府,草民见其有几分姿色,便将之纳为小妾,殿下若是不信,此是纳妾文书,请殿下过目。” 从怀里掏出纳妾文书,一旁便有黄门小太监接过,送至赵惇手上。 赵惇大概看了一眼,心顿时沉了下去,这果然是张出自上元县衙的纳妾文书,白纸黑字做不得假,耶律弥勒----张玉儿竟真是李凤梧小妾。 不能证明这女子是耶律弥勒,那她就只能是张玉儿,她既是张玉儿,又无罪,便只能当众释放,自己再不甘,也不敢当着张浚、薛岭和陆游的面罔顾大宋礼仪和律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父皇来也无力回天,君为天下表率,若天子皇子都不能循礼守仪,这大宋安敢再自称礼仪之邦?所以说,两宋是读书人的天堂,这句话真心一点错没有。 这其中的轻重赵惇自然分得清楚。 暗叹一声,特么的好生不爽啊。 非常不爽! 赵惇此刻很想杀|人,恨不得将那张薄情的嘴唇扯个稀烂拿去喂狗,然而现实却是拿李凤梧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大宋毕竟不是皇子一个人说了就能颠倒黑白的大宋。 唉……牙痒啊……痒啊! 赵惇心里长长的、郁闷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且容他猖獗一回。 第一百三十章 上火的赵昚 当日下午,从昭明宫内两封奏折被送往临安,出自杨世杰之手的案审记录在建康府衙备案之后,也随着奏折从驿站送往临安。 这是官家赵昚的意思。 与此相反的是,庆王赵恺查证符离之溃的真相迟迟未果。 不提昭明宫内两位各怀鬼胎的皇子何等恚怒,都将李凤梧视为了心头钉,且说两位皇子的奏折和案审记录两天后到达临安,摆上了赵昚的御书桌。 此时赵昚刚从大庆殿大朝会退朝,正打算在垂拱殿小憩一会看看书。 看见两位皇子的奏折,挑了挑很是好看的飞凤眉,“这么快就审理了,这两孩子倒是齐心了一回。” 拿起奏折细阅,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旋即放下奏折,将那封出自杨世杰之手的案审记录拿起来细看,眉头时凝时舒,显是心情跌宕起伏,看完之后叹了口气,沉默许久不语。 一旁的谢盛堂惴惴不安,“大官,莫是两位殿下在建康出了什么事?” 赵昚挥挥手,语气很有些郁闷,“上火。” 谢盛堂立即看向远处的一位太监,那太监便小碎步离开垂拱殿,去吩咐御膳房准备清火的凉茶或凉羹,谢盛堂轻声道:“大官且莫焦虑,须要保重龙体。” 赵昚叹了口气,“能不上火嘛,耶律弥勒没了。” 谢盛堂愕然,“没了?” “没了。”赵昚点点头,旋即醒悟到谢盛堂可能会错意了,补充道:“没死,是耶律弥勒从我大宋境内消失了,现在建康城没有耶律弥勒,只有一个叫张玉儿的李府小妾。” 上火啊,上火! 你这叫我如何给魏杞说,这位尚书可眼巴巴等着耶律弥勒呐。 说到这看了一眼起居郎周必大,你这个文坛盟主看重的后生,给我赵昚出了个好大的难题,耶律弥勒对我赵昚无关紧要,但对和谈且有着些许影响啊。 周必大哪知其中关系,有些莫名其妙。 谢盛堂低声问道:“大官,此事让老奴好生迷糊,耶律弥勒汉名张玉儿不假,但怎的张玉儿犹在,耶律弥勒却不在了呢?” 谢盛堂哪会不知,赵昚此时就是想找人说话,自然要配合询问。 赵昚呵呵苦笑道:“都是那雏凤的好手段啊……罢了,此事已成定局,还是想想怎么安抚我们的魏尚书吧,这可着实是个难题。” 谢盛堂看了一眼周必大,忽然笑了起来,很是戏谑的口气说道:“大官不比忧虑,有得必有失,那雏凤既让大官为难,就让他为大官解忧便是。” 赵昚愣了下,“你是说……”旋即抚掌大笑:“正是此理,哪能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抱得美人归了也该为我大宋出些许力罢。” 谢盛堂微笑不语。 赵昚又拈着下颔上柔顺的山羊胡须,思考着道:“此子着实有雄辩之才,能将惇儿说的哑口无言,这天下也是找不出几个了,且容我想想……” 片刻后赵昚看向周必大,“周卿家,知你在建康文宣王庙教授几年,应识得诸多贤才,何不为朕举荐一二?” 自称是朕,这就不是闲聊了。 周必大苦笑,官家心思昭然若揭啊,那李凤梧无功无名,要想入仕为赵昚所用,得有人举荐以服众口,这话不是明摆着让自己举荐李凤梧参与和谈么,只是…… 周必大作沉思状,“官家,文宣王庙确有诸多贤才,比如杨奉贤和其侄子杨迈,以及东厅教授曹崇,亦有一士子李凤梧,但秋闱在即,臣不敢擅自举荐,怕误了官家择良。” 这周必大倒是一心向着李凤梧,担心此举会误了此子的科举大业,举荐贤才终究比不得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这倒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沉吟半响,才道:“卿家不必担心,朕自有安排,断然不会误了我大宋良才。” 得到赵昚的保证,周必大再傻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回道:“微臣今夜回去先行思过,定然为官家举荐一位治国安邦的贤才!” 赵昚哈哈大笑,“甚好,甚好!” 案审记录中不难看出,李凤梧这小子雄辩之才颇有先贤之风,届时让这小子带着耶律弥勒在金使面前走上一遭,也能达到一定效果。 只是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就给了自己个大麻烦啊。 赵昚嘴角微微翘起,却忍不住的有些得意。 士子风流,这小子为了一个耶律弥勒,竟然敢和大宋未来天子唱对手戏,很有点当年王荆公的遗风,怎能让人不喜。 又想起那辛青兕,符离之溃不远,自己虽发了罪己诏,但还需安抚人心,沉吟半响,思忖着给辛弃疾个什么职位。 此人能文能武,当是个全才。 如真有大才,其仕途轨迹应该是直奔着武臣巅峰枢密使去的,且又是个文臣,就算他未来坐上枢密使的位置,也不会如狄青一般成为文臣的箭靶子。 但辛弃疾毕竟还缺少磨砺,调职回临安怕是对他不利,应让他在边境再磨砺一番。 两位皇子吃瘪是真,这并足以让自己护犊子对李凤梧大动肝火,反倒有些欣赏,最有可能登上太子宝座的两位皇子都被他得罪了,显然不会成为营私。 得意不过片刻,赵昚又黯然下来。 因符离之溃,大宋损失巨大,赵昚迫不得已发了罪己诏,这对一位皇帝来说是极其巨大的侮辱,是以这些日子以来,赵昚心情都有些低落。 虽然此次北伐也有父皇的意思,但这罪责终究只能自己来担当。 想来也是,赵构虽然禅位当起了太上皇,但毕竟经营大宋多年,若得不到赵构的默许,赵昚怎么可能登基不到一年便兴兵马北伐。 若赵构没有默许,就算赵昚的旨意绕过三省,也不会如此顺心如意的北伐起兵,陈康伯和史浩就是知晓两位天子的心思,才没有出招阻拦。 邓王赵愭、恭王赵惇已起驾回临安,仅剩下庆王赵恺在查证符离之溃的真相。 建康城又恢复了往日宁静。 最大的风波便是临安来了旨意,赐封辛弃疾修武郎,职江淮南营正将,权兼江阴签判,柳相正夺情起复,回临安官复太常卿。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赠我桐木,还之鸡毛 这两个旨意在建康、在临安还是引起了不少的风波。 符离之溃后,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柳相正素有儒才,夺情起复在情理之中,或会让其出使金国和谈也说不定。 柳相正那货也是毫无节操,按理说夺情起复之人,大多要推卸两次,直到第三次旨意达到,才会谢过圣恩前往赴职。 但官家第一次的旨意到了河西柳家,这货焚香更衣后,竟然接了旨意,然后带着儿子柳子承和侄儿柳子远前往临安。 这让不少清高的儒才很是不屑。 至于连柳子远也带往临安,柳相云没有发声,估计那桩丑事河西柳家内部消化了。 如今建康谁人不知,柳子远就是柳相正的私生子。 相对于柳相正的夺情起复,辛弃疾的升职倒是让很多人揣摩了许久,辛弃疾本是归正人,按说以他如今的功绩,江阴签判足矣,却加封了修武郎、职江淮南营正将。 这是文武并重,在任上熬过五六七**年,没准就成了江淮安抚使之类的,再后来,谁也说不准了。但人都看出了一点,官家极其看重辛青兕。 文武并封罕见啊。 李凤梧没有闲心关心这些,自己现在的麻烦大了去了。 朱唤儿倒好,对耶律弥勒重返李府有些欣喜,毕竟多了个聊得来的姐姐陪伴,比自己一个人要充实的多了,只是她也有懊恼……每夜都被杀猪拆房声折磨得够呛,黑眼圈都出来了。 李凤梧忧心的是文浅墨。 让李巨鹿交给燕小乙转达给文浅墨的书信,再无回音。 几次登门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浅墨这醋意也太浓了罢,李凤梧无奈,只能继续这么磨着。 这日正在西院书房看书,朱唤儿也在看书,如今已是小妾身份的耶律弥勒很有自觉性,在一旁为官人扇着扇子,又为官人递上用井水冰镇过的寒瓜。 寒瓜就是后世的西瓜。 李凤梧甚是惬意,斜乜一眼耶律弥勒,表示赞赏,为夫今晚必然好好慰劳你一番。 说起此事,李凤梧不得不感叹,实战利器啊实战利器,简直是要命的妖精,连续两三日夜夜**,自己本想节欲,奈何耶律弥勒一上床,自己就忍不住了…… 这几天来,李府的鸡蛋消耗量大了许多。 最让人享受的是,耶律弥勒简直就是天生妩媚,很多东西自己只需稍加点拨她便很快能熟练掌握,甚至还狡黠的和朱唤儿聊天得知了秦淮河上李香儿的方法…… 反正几日下来,自己瘦了,耶律弥勒倒是精神焕发了。 不过……值得。 所谓的腿玩年啊! 正惬意享受着,李巨鹿跑进来,“小官人,有人要见你。” 李凤梧吐了西瓜子,问道:“谁?” “洒家有些印象,似乎是那日夜里随庆王殿下来过西院的那个小太监。”李巨鹿挠挠后脑勺,有些不明白,你个小太监来找我家小官人作甚。 李凤梧心中一动,妈蛋,有了! 自己和赵惇已势成水火,赵愭也因耶律弥勒恨自己入骨,但赵昚不止你们两位皇子啊,还有个赵恺啊,虽说赵恺如今不如你们受重视,但他的仁厚是人尽皆知的。 赵恺最终被赵惇反超,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因为赵昚意图恢复,不想自己的继承人太过仁厚,是以才选了赵惇。 如果自己能够帮助赵恺,改善他在赵昚心中的印象,也未尝没有机会。 自己不是梅长苏,但是可以努力做一个梅长苏! 李凤梧坐正,在耶律弥勒屁股上拍了一下,很是弹手,“你和唤儿先下去。” 开发过的就是不一样,耶律弥勒甜甜一笑,扭扭屁股和尴尬至极的朱唤儿离开书房,李凤梧这才对李巨鹿说道:“请他进来罢。” 过不多时,一个便服男子走进书房,果是那晚的小太监,踩着小碎步来到近前,“见过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起身,“公公不必多礼,今日光临蔽舍,不知有何事指教。” 小太监是赵恺的心腹,也不敢得罪这位被主子看重的小官人,丝毫不敢托大,细声说道:“受人之托,给小官人送来一件物事。” 说完拿出一截巴掌大的东西来,递给李凤梧。 李凤梧端详了许久,才明白这是一块木头,有些不解,赵恺让人送一块木头给自己作甚,这木头毫无奇异之处,怎么看都不像是礼物。 小太监说道:“主子让说带给小官人一句话。” “且说罢。” “建康有雏凤,然天下梧桐有四,已折其二,剩者一是临安大梧,再者便是此小木,可栖大梧而不忘小梧否?”小太监说完便不再开腔,只是观察着李凤梧的反应。 李凤梧笑了。 天下梧桐有四,不就是赵昚和三位皇子么,临安大梧是指赵昚,这一截梧桐木便是赵恺。 也罢,你既伸出橄榄枝,我且宿此木一回。 若你值得我李凤梧所期,我便竭尽全力做那梅长苏。 你得天下,我展男人壮志。 李凤梧放下梧桐木,拿起笔豪,写了些许字,封好递给小太监,“让你家主子看过便烧了。”言罢又对门口的李巨鹿吩咐道:“去后院找片鸡毛来。” 李巨鹿讶然,“鸡毛?” 李凤梧哈哈大笑,“难道这世上还真有凤毛不成。” 片刻后李巨鹿拿了根鸡毛,李凤梧交于小太监,“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建康没有什么雏凤,仅有待鸣雄鸡一只。” 小太监忍不住笑了,又道:“主子说过,此事不宜人知,若小官人有难,他自会在该出手时出手,也教小官人莫忘了今日言诺。”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给小太监奉上一根小黄鱼,这才笑着挥手,“公公慢走,不送。” 同是穿越者,自己的故事从来不会狗血,和未来光宗势同水火,貌似不是智者所为,和最有希望成为大宋天子的赵愭翻脸,这是蠢招,然后便只剩下了一位赵恺。 和赵恺之间,只是那夜谈了些学问,没有什么三顾茅庐,也没有什么交心付胆的故事,就这么平淡的,他赠了自己一段梧桐木,自己回赠一根鸡毛。 平淡得让人很有些乏味。 两人这种关系及其薄弱,李凤梧毫不怀疑,如果在巨大利益面前,赵恺必然会果断出卖自己,而自己也是一样。 两人之间的关系,目前而言不过是彼此利用。 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相见如故,都是骗鬼的。 赵恺绝对不会因为你是李凤梧就会对你托心吐胆,历史不是故事,没有谁是傻子,所以说历史上那些什么相见如故的君臣,大多是骗人的。 都是各图所需,只是在并肩战斗中慢慢交心而已。 所以,对赵恺期望不能太高,《琅琊榜》中的梅长苏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目送小太监离开,李凤梧问李巨鹿,“她们呢?” 李巨鹿搓搓手,“唤儿姑娘去了东院,好像是三夫人有请,弥勒姑娘在屋里做女红。” 李凤梧挥挥手,“你去忙吧,没事别来打扰,顺便让弥勒过来为我磨墨。” 李巨鹿一溜烟跑了。 李凤梧嘿嘿笑了起来,颇有点西门大官人的味道。 本是磨墨看书的正经事,哪知晓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处,气氛便变了味。 这也怪李凤梧,学那帝王作甚,一边看书,一边将腿搭在耶律弥勒大腿上,剩下的一只手还不老实的,耶律弥勒那经得起挑逗,很快便媚眼如丝。 李凤梧干脆将书一丢,来来来,且来大战三百回合。 蝉鸣西院,阳光炽烈。 在白日里光线极好,李凤梧眼里只有美人如玉,粉身碎骨也要享受今朝,于是西院里又响起杀猪拆房声…… 原本去了东院返回的朱唤儿听得此声,一颗芳心乱如麻。 这纨绔真是让人无语,怎的和那些败家子一般,做起这白日宣淫的荒唐事来,玉儿姐姐也真是的,总是如此纵然纨绔。 好歹也矜持点嘛,你让西院众人作何感想。 且如此索取无度,只会害了纨绔啊。 旋即一想,貌似西院只有自己三人啊,李巨鹿这货最近迷上了关扑,早就跑外玩去了。 朱唤儿心里那个忧伤啊…… 一顿脚,干脆跑出李府,去半水河畔白桥附近的琼绾道场听白玉蟾仙长讲道去了。 只不曾想,在琼绾道场,朱唤儿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文家两女竟然也在大殿之中听白玉蟾仙长讲道。朱唤儿顿生同病相怜的凄凉。 好你个纨绔,你在家欢乐享受着如玉美人,我和浅墨妹纸就只能顶着烈日到琼绾道场听道。 文浅墨对道家并不感兴趣,近些日子心情不美好,便被近来醉心于道学的文淑臻强行拉来,希望着白玉蟾仙长的道义能开解一下这丫头的愁郁,若是没有效果那就当是出来散步了。 而事实上确实没效果,小妹哪听得进那长篇大论的道义,很快就心思恍惚不知道云游到何方去了。 看见朱唤儿进来大殿,文淑臻有些讶然,第一次在琼绾道场看见李家小官人这贴身丫鬟----嗯,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迟早是要成为小妹的姐妹。 待得日头西斜,白玉蟾莲花之音正在精彩之处便曳然而止,笑着请众人择日再来,当然,少不了要为天一素斋坊做做广告。 一众富贾和土豪看见文家两女以及名声依然在秦淮的朱唤儿,都有些惊艳,不过这里的琼绾道场,倒是没人起那龌蹉心思。 文淑臻拉着妹妹追上朱唤儿,“唤儿姑娘,请留步。” 朱唤儿本就走得慢,未曾没有等两女过来同行的意思,笑着福了福,“奴婢见过文家大娘子,见过小娘子。” 文淑臻呵呵一笑,亲昵的拉着朱唤儿的纤纤细手,“唤儿妹妹作甚客气,怎的不在府服伺小官人,秋闱在即,怕是耽误不得了。” 朱唤儿很想告诉眼前的文家小妹,你那未来夫婿正在别的女人身上翻云覆雨呐,终究是忍住了坊间婆姨的八卦心态,“小官人说要静心读书练字,便把我等打发了出来。” 我就做一次好人吧……哼! 女人嘛,撒起谎那真是比真的还真了,文淑臻和浅墨自然不无相信。 文淑臻笑眯眯的道:“相见不如偶遇,难得遇见唤儿妹妹,不如在天一素斋坊吃过晚席再回府,我们姐妹好好聊聊天呢。” 说完对朱唤儿使了个眼色,又悄然对着自己小妹努努嘴。 朱唤儿心里叹了口气,死纨绔,我上辈子欠你的么! 笑道:“那感情甚好呢,只要两位小娘子不嫌弃奴婢身份低下就好。” 文浅墨还没明白过来,就被姐姐和朱唤儿拉着走向天一素斋坊,要了个雅室,三女还没点菜,便早有小厮一股脑的奉上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素菜来,当然少不了那道开水白菜。 文浅墨讶然,喊住一位小厮,“且莫搞错了,我们还没点菜呢。” 那小厮约莫十六七岁,平日里那曾见过三位天仙般的美人儿,当然,在他这个年纪,最喜欢的还是文淑臻这等实战利器,悄悄咽了口口水,低头答道:“好教三位小娘子知晓,我家东主早已吩咐过,若是三位小娘子来天一素斋坊,只管上菜便是,三位小娘子只管放心便是,一切费用东主自会负责。” 说起来这琼绾道场和天一素斋坊都是李家小官人的,如今他的女人来了,大家为了饭碗,焉能不好好伺候着。 文淑臻笑了笑,“你家东主倒是有心了。” 李凤梧和白玉蟾合作开了个琼绾道场,搞了个什么门槛准入制,又在琼绾道场后面开了家天一素斋坊,这在建康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小厮笑道:“东主是大好人呢。” 这倒不是故意吹嘘李家官人,只因这天一素斋坊的待遇确实极好,远远超过建康其他酒楼,平日里自己没少被同行羡慕,就是那青祥楼的小厮也比不过自己的月利。 似是想起什么,小厮又指着那瓦罐说道:“这道开水白菜是东主的杰作,传授给我们素斋坊的两位大厨,两位老师傅对此可是钦佩不已,说这绝对不输临安大内的宫廷御膳,请三位小娘子慢慢享用。” 小厮退下之后,三女面面相觑。 李凤梧这货还能下厨,还能教授天一素斋坊的大厨? 君子远庖厨啊,李凤梧你这纨绔,不把自己当回事么,竟然还亲自下厨,还能教授大厨,这不贻笑大家么…… 朱唤儿不屑的撇了撇嘴,“开水白菜嘛,听名字就知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文浅墨深有同感的点头。 文淑臻看得好笑,这就开始统一阵线,建立起联盟和李家小官人斗一辈子了? 拿起汤勺盛了一碗,浅抿了几口,眉头骤然舒展,“真不错呢。” 文浅墨不信,也盛了半碗,喝了一口,眼里顿时冒光,毕竟是个金钗丫头,还有着一颗吃货的心,很快去捞那金黄色的白菜。 开水白菜是川菜之首,别说是在美食匮乏的南宋,就是在后世,也能征服无数人,正宗的开水白菜价格之贵,足以让人咂舌。 那是国宴标配。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女儿小心思 尝过美食,不说三女心中的惊艳,对李家小官人着实多了一份好感。 君子远庖厨,可不代表女人就不喜欢做得一手好菜的居家好男人,朱唤儿忍不住赞了一句:“记得有一次,小官人说嘴里很淡,说想吃点油腻的东西,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叫什么回锅肉的炒菜和一个鱼香茄子的烧菜,也好吃的紧呢。” 两宋已开始出现炒菜,但远不如后世完善。 文淑臻便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家小妹笑道:“真是羡慕了,以后的李府主母们可是有口福呢。” 文浅墨很是不屑。 食不言寝不语,三女沉默着吃完素席,待小厮奉上清茶和水果点心之后,这才开始正儿八经的聊天,当然少不了东家长西家短的邻里闲话。 “对了,唤儿妹妹,你这名字有些好听呢。” “文家大娘过奖了,这名字不是秦淮河上的艺名,奴婢父母盼儿,便取了这么个粗俗名字,倒是让文家大娘见笑了。” 文浅墨也道:“哎呀呀,哪里粗俗了,唤儿姐姐的名字甚是好听呢。” “还是小娘子的名字好听,浅墨,书香韵味美不胜收呀。” “……” 最终还是落到胭脂水粉的交流上来。 对此三女感同身受,宵禁真是让人不喜呢,逛不得夜市了。 道起夜市,朱唤儿便猛然想起一事,捂嘴笑道:“且说一件事与两位小娘子知晓罢,还记得上元节,在白桥巧遇我家小官人么?” 文淑臻笑道:“芸芸众生之中能够相遇,真是个缘呢。” 这话说得很有深意。 文浅墨只作没有听见,心里却响起了那个温柔的声音。 真巧。 原来你也在这里。 灯火辉煌中,他在人丛中对自己浅笑,很是温柔的笑意…… 朱唤儿便道:“其实呀,哪有什么巧呢,小官人吃过晚饭便亟不可待的唤我出门,也不去逛那繁华等会,就在白桥附近流连,专程等人嗯……” 文淑臻讶然,旋即大笑,乐不可支,“哎哟,我就说啊,李家小官人这心可真是让人……很是可爱呢。”文淑臻说不下去了,不知道形容,只得说其可爱,总不能说他有心计吧。 文浅墨似是很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过嘴角那抹小小的弧度还是透露了她内心的那一似小得意,李家小官人啊,你真是坏呢。 想起李家小官人近期写给自己的那些诗词,文浅墨心里着实有些无奈,“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什么的都来了,就知道纸上说说,一点诚心也没有。 哼! 朱唤儿看清文浅墨的表情,心里暗叹了口气,罢了,再做一次好人吧,毕竟纨绔将要秋闱,自己好歹也是他的丫鬟,为他分忧解难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笑了笑,“所以呀,有些事浅墨妹纸就别再放心里啦。” 貌似自己都看开了…… 文浅墨撇撇嘴,“哎呀呀,唤儿姐姐莫为他说话。” 文淑臻心里暗自好笑,小妹呀,你道为何这几日母亲和我都不急了,咱文宅没看出来,你虽然恼李家小官人,却是吃醋的心理,且这些时日被李家小官人接二连三的鸿雁传情,心早就软了。 说起来那燕小乙倒真是坏人,吃里扒外的紧,不过倒真是幸亏有他。 朱唤儿正色道:“奴婢不是为小官人做说客呢,只说一件事,浅墨小娘子应是知晓的,小官人此次为了留下玉儿姐姐,和那大皇子邓王殿下翻脸了。” 文淑臻和文浅墨点头,这事在建康已广泛流传开来了。 “你们也应该知晓,其实邓王殿下专程来李府拜访过小官人,小官人此举,在众人眼里是为了玉儿姐姐而付出了大好前程,可在奴婢看来,小官人此举,再是暖心不过。”这是朱唤儿的真心话,也正是这件事,让她看清楚了纨绔。 为了玉儿,连大皇子赵愭都敢得罪,这样的重情重义男人,谁不喜欢? 文浅墨沉默下来。 文淑臻嗯嗯道:“浅墨且听呢,小官人着实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如此郎君,倒是让为姐好生羡慕。” 文浅墨啐了一口,“羡慕作甚,那你嫁与他罢!” 文淑臻没好气的道:“小官人要是看得上,为姐倒是想呢!” 文浅墨也忍不住笑了,她当然知晓,自己这个长姐是真心欣赏自己那未来夫婿,要不是长姐是弃妇,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怕真的要倒贴上去了。 朱唤儿捂嘴偷笑,“小官人怕是喜欢的紧,记得他曾说过,文家小娘子暖床甚好,可惜便宜了李巨鹿呢……” 便宜李巨鹿? 这话顿时让文家两女愣了下,不明白所指何意。 朱唤儿也猛然知晓自己说漏嘴了,慌不迭转移话题道:“浅墨小娘子,小官人确实为了玉儿姐姐得罪了大皇子赵愭,也确实让人怨言,可你也是知晓的,小官人为了你,不仅与朱文修交恶,甚至还和三皇子殿下势同水火,这情义可是玉儿姐姐比不上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文浅墨倏然怔住,想起了之前,明明有建康知府朱文修先遣了媒婆子,李家小官人也无所畏惧的去请满城媒婆前来文宅说媒,无果之后又请出府学教授曹崇为媒。 之后更是在昭明宫硬抗恭王殿下的阴谋,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吗? 心里旋即喜滋滋的,哎哟喂,原来我在李家小官人心里也很重要呀,一点不比那耶律弥勒差呢,不过嘴上却毫不饶人,“哎呀呀呀,我哪里比得上倾国倾城的金国柔妃呢,他可是为了她,连天下利益都不管不顾呢。” 这些国家大事文浅墨哪里知晓,都是听父亲文启来分析的,说押解耶律弥勒回临安应是朝堂君臣的一致观点,连官家都是如此认为,此举有益两国和谈。 朱唤儿点头,“就是就是,不过小官人也说,天下又不是他的,他只想保护他想珍惜的,最珍视的当是半水河畔一池青墨。” 一池青墨,便是浅墨。 朱唤儿既是李凤梧贴身丫鬟,又是未来小妾,本来和文浅墨应是不对付的关系,此时却为李凤梧说好话,这话便分外有分量了。 文浅墨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文淑臻暗暗称赞,这朱唤儿真是个识大体的女子,李家小官人真是好福气,有自家小妹为妻,又有此等女子为妾,端的是男人美好事尽享。 “且不说这,唤儿姐姐,那耶律弥勒很美吗,听说海陵王为了她怒杀礼部侍郎萧拱呢。”文浅墨其实她对朱唤儿一直就很有好感,倒是很喜欢和她亲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官家召,赴临安 李凤梧哪里知晓朱唤儿为他的付出,此时正难受着呢。 腰酸背痛腿抽筋且不说,貌似还有点尿道炎症的迹象,上厕所那种尖锐的刺痛让他很是难受,差点以为是逛青楼回来后惹上了毛病。 李家小官人当然没有逛青楼。 整个秦淮八艳,除去白莲之称的朱唤儿,谁能媲美耶律弥勒? 何必要舍近求远。 只不曾想,晚饭时分,一家人吃罢饭,三娘张约素挺着大肚子拉着耶律弥勒:“弥勒,大郎年幼,诸事不知节制,你年岁较大,应提点着他罢。” 李凤梧和耶律弥勒大囧。 三娘张约素的话里当然不是说床帏之事提点,而是让她提醒官人节制。 感情下午的事情整个李府都听见了…… 耶律弥勒埋头嗯了一声。 张约素又对李凤梧说道:“大郎,秋闱在即,近期学业如何?” 李凤梧笑道:“三娘无须担心,秋闱应是无虞。” 过目不忘真不是假的,这些日子虽然忙碌,可自己也没放下功课,各种科考书早背了个滚瓜烂熟,区区秋闱何足惧哉。 张约素点点头,“那是甚好,你也有些时日没去文宣王庙了,曹先生和林先生都有大才,你还需多去向两位求教。” 李凤梧点头,“三娘提醒的是,孩儿明日便去府学求学。” 回到西院,却见朱唤儿已回来,耶律弥勒泡了三杯饭后茶后,坐在一旁为李凤梧扇凉,再休息得片刻,官人便要去散步半小时,然后是雷打不动的夜跑,最后还会做一些武人才会做的俯卧撑、仰卧起坐和深蹲,当然,如今有肩伤,跑步什么的都省了,只是多散步。 李凤梧笑吟吟的看着唤儿,“有个消息,不知道是好是坏,想听不想听?” 朱唤儿垂眉抿茶,也不搭理他,爱说不说。 李凤梧只得叹了口气,很有些深意的看着朱唤儿,沉声道:“宗平明日傍晚会抵达建康探亲。” 朱唤儿眉头一挑,沉默不语,盯着茶杯发神。 宗平哥哥要回来了么?可是心里为什么觉得有些害怕,不敢相见,是因为纨绔吗,真是讽刺的紧呢,自己竟然在乎纨绔对自己的看法了。 李凤梧并不是情场高手,哪猜的到朱唤儿的心思,还以为是唤儿故意压抑着心情,叹了口气,“别担心,我不会阻止你和他相见,别逾矩了便是。” 开玩笑呢,管你宗平还是谁,送女人的事情我李凤梧不干。 况且宗平此次并不是荣归故里,他在隆兴北伐之中有小功,升了个小官,以后应该会在军队发展,此次回建康,估计是处理他那些江湖营生的后事。 至于他如何看待和唤儿之间的感情,李凤梧不想去猜。 他如果聪明,应该知道放手。 不放手,只会让他和唤儿一辈子都深陷痛苦之中。 放手,何尝不是一种爱。 这一夜因有三娘张约素的提醒,耶律弥勒便回自己厢房歇着,李凤梧也早早的休憩,这些日子着实有点纵欲过度,再不歇几天,真要被耶律弥勒榨干。 一夜无事。 天明后在耶律弥勒伺候下洗漱,又去锻炼后回来吃了早食,这才带着恶仆李巨鹿前往建康府学。 进得府学,在明德堂前遇见杨子治,也就是杨迈。 便见杨迈春风得意的笑看李凤梧,“李兄近些时日在建康风头之劲,让人好生羡慕,真是莫问马蹄疾声何处,正是少年春风得意时。” 李凤梧笑着行了平辈礼,“子治兄莫要笑我,秋闱将近,子治兄可有把握。” 杨迈点头,“叔父说我秋闱无虞,但来年的春闱不可抱太大期许,显是对我的学业不太放心之故,我也觉得,自己尚有许多提升之处。” 李凤梧哈哈笑道:“杨兄过谦了,若你春闱都有不及,那我等还有何颜面去参加。” 杨迈的学术功底确实扎实,李凤梧对比过,虽然杨迈比不过慧子木待问,也稍逊镇江苏子簌一筹,但健康府学之中,他大可问鼎前五。 若这等才华春闱都力有不逮,这天下士子都别去参加春闱了。 “子治确有许多地方需要钻研,倒也不算全是自谦,倒是你这位李家小官人,近期学业可是荒废了许多,遮莫是认为搭上了通天道,不用读书钻研学问了?”很是厚重的声音,曹崇负手走过来。 今日他要在明德堂讲授,不曾想老远便看见自己最欣赏的两个生员。 李凤梧和杨迈齐齐行礼见过曹崇。 “教授所言让学生很是不解,学生知晓近期确实荒废了学业,但也没搭上教授所说的通天道,自当更加努力钻研学问,不辜负周先生和老师陆游的厚望才是。”李凤梧很是茫然。 你妹的通天道,赵惇和自己势同水火,赵愭现在也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吧,然后赵恺,算了,还是不说这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一日。 曹崇从背后拿出一封信来,很是叹惋的道:“某一直认为,小官人聪慧绝伦,正当是钻研学问奠定大厦之基的时候,可惜世事无常,小官人怕是要离开府学一段日子了。” 临安再好,也不如醉心府学气氛中求学的好。 李凤梧愕然,“曹教授,这是?” 曹崇笑笑,“这是一封从临安的来信,是子充兄通过驿站传递过来的,让我知会你一声,近期做好准备,恐有旨意来建康,官家要宣你去临安。” 卧槽! 李凤梧大惊失色,赵昚要宣自己去临安?!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李凤梧不就从你儿子手上抢了个女人么,现在倒好,打了儿子的脸老子出来报仇了么?开你妹的玩笑啊,我能打赵愭的脸,却打不了你赵昚的脸啊。 这天下除了赵构就是赵昚,我特么怎么可能斗的赢你。 李凤梧郁闷无比。 曹崇笑了笑,看不出来啊,也有李家小官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不过终究是看好李凤梧的,笑道:“少在那杞人忧天了,官家会宣你,是因子充兄向官家举荐了你。” 曹崇心里其实很有些诧异,历来举荐贤才,都会是一些科举不第的有大才的人,这李家小官人尚未参加科举,子充怎么会如此贸然举荐。 虽然知晓子充兄看重建康雏凤,但此举且有揠苗助长之嫌不说,单把李凤梧送到临安去,这不啻于让刚和恭王、邓王结下恩怨的李凤梧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完全就是在害他。 周必大不懂,官家赵昚会不懂吗? 官家完全可以用一句待此子科举之后就打发了子充兄的举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老子有点想抗旨…… 姑且不论李凤梧能否在两位皇子的夹缝中求生,去了临安,在那口大染缸里,哪还能醉心学问,这建康雏凤怕是要折翅。 李凤梧真是不明白,周必大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举荐自己去临安。 按照自己的计划,应该是要等春闱时才去临安,没有功名在身,去临安就是找死。 建康是陪都,府学文宣王庙是天下学术之地,不比临安官学差,有贡举场所,地方举办的秋闱在建康文宣王庙举行,只有礼部举行的春闱才在临安举行。 自己秋闱可以在建康参加,只有春闱和殿试才去临安。 甚至于在南宋朝上,也曾出现过一科两春闱的事情:即礼部春闱,临安是一个贡举场所,建康也作为贡举场所。 李凤梧记得后世记忆里似乎有这个野史资料记载。 当然,这个事情有点不确定,李凤梧只是隐约觉得而已,事实上他确实记错了,春闱这等国家抡才大典,一般是不会让陪都也举行的,全部都得到京城……南宋的京城自然是临安。 春闱之后就是殿试,建康若是也有春闱,殿试能赶上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 现在好了,赵昚旨意宣自己,岂敢抗旨……我李凤梧又不是王安石,现在哪敢抗旨,这一去临安,鬼知道还能不能参加秋闱和春闱。 特么的等老子以后有名了,老子天天抗旨给你赵昚看看! 老子也要像王安石一样当个抗旨专业户。 等等……李凤梧猛然想起什么,貌似咱大宋抗旨不杀头啊,搞不好还能得个不为权贵摧眉折腰的清名啊,没准还能成为清士名流啊…… 正在李凤梧东想西想间,曹崇又拿出另外一封信,“这是子充兄托我交付于你的,想必是有些嘱托。” 曹崇和杨迈先行进明德堂。 李凤梧拆开来信,细读之后冒了一头的冷汗,卧槽,这特么也太坑人了,赵昚有你这么玩儿的么,你特么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我特么一无功无名的士子,你让我去参加宋金和谈? 这特么就是让我去死啊! 虽然到了临安赵昚会象征性的给我封个什么官,但这特么的宋金和谈,讨好了你就和金国谈不下来,和金国谈下来又讨不好你。 况且,就算最后讨好了你又和金国谈好了……但特么没准就要青史留名啊。 当然是臭名。 这种事别说自己,礼部那一群官员之中哪个不是这么想的,谁特么愿意使金国和谈啊,一个不好这辈子的仕途都完了。 李凤梧擦了一把冷汗,周必大信里有一句话倒是坚定了李凤梧抗旨的心意:战事初定,正当是勤苦求学之时,汝当自知轻重。 这句话是不是也在暗示自己,以此为借口抗旨? 李凤梧思忖良久,觉得这事自己一个人决定不下来,毕竟是抗旨的大事,还得找叔公张浚和老师陆游商讨一下。 收好书信,在明德堂听曹崇讲解学术,又讨教一番,之后去找林思聪和其他教习先生求教,中午时分,李凤梧准备回府,下午去拜访叔公张浚和老师陆游,却被杨迈喊住。 “李兄,不知是否有空,些许时日不见,不如到寒舍小酌几杯?” 李凤梧心里有事,不是很想去,况且自己的肩伤并没有痊愈完,伤筋动骨一百天,因此不怎么敢喝酒,却不料杨迈挤眉弄眼,“倒是有个熟人儿想见李兄呐。” 熟人? 李凤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杨府自己有什么熟人,“谁?” 杨迈一把拉起李凤梧,“去见了便知晓。” 来到杨宅,兴许是杨迈早有吩咐,早有厨子做好一桌饭菜,杨迈的父母过来意思着劝了李凤梧一杯酒,便自去忙碌,留下两位同窗浅斟漫饮。 李凤梧东顾西张,貌似没看见什么熟人啊----小书童薛桂尔肯定不是杨迈口中的熟人。 杨迈也不吊胃口了,对薛桂尔说道:“桂尔,她呢?” 薛桂尔撇撇嘴,“吃了早食就在郎君书房里呢,真是个废寝忘食,一上午都没出过房门一步,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喜好读书。” 杨迈笑道:“你且去唤她前来,就说她经常提在嘴边的人儿在府上做客。” 薛桂尔一溜烟跑去了。 李凤梧有些茫然,“子治兄,到底是何人?” 杨迈笑而不语。 片刻后,薛桂尔身后跟着个白衣小女童来到酒桌前,李凤梧愕然,竟然是她啊…… 这女童不是别人,正是在镇江街头邂逅,又在苏园学会屡次想要自己出丑的吴家吴陌桑,她怎的来到了建康,还在杨迈府上? 吴陌桑看见李凤梧,也很是诧异,“我倒是谁呢,原来是白娘子啊!” 李凤梧没有理睬她,看向杨迈,“子治兄,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只有吴陌桑,她父亲吴景略呢,按理说就算游学到建康,她也应该和吴景略在一起才是。 杨迈叹了口气,对吴陌桑说道:“陌桑,你且坐下----桂尔你嘟嘴不满作甚,也一起坐下吧,小官人当不会嫌弃你俩。” 这才转头对李凤梧说道:“李兄近些日子极忙,很少到府学,我俩难得相见,你应该记得镇江苏园学会的吴景略吧,便是陌桑父亲,他们父女在前些日子游学建康。” 李凤梧点头,“吴景略那首诗还是不错的。” 吴陌桑眼眶微红,闻言抽了抽鼻子,对着李家小官人丢了个白眼,显是不满意这个评价。 杨迈继续道:“可惜了,游学建康时,吴景略染上恶疾,因无钱救治不幸去世,倒是好生叫巧,我恰好路过,便出钱葬了他,又因陌桑无家可归,便擅自做主,将她买回杨府,也不至成为流浪人,最终死于非命。” 吴陌桑情绪黯然的低头。 李凤梧恍然大悟,“竟有此事,子治兄性纯良,必有好报。” 哪知杨迈叹了口气,“倒不望陌桑相报,只是此事有些麻烦,我也正烦着呐。” 李凤梧看了一眼吴陌桑,问杨迈:“还有什么事,若是我能帮到,子治兄但说无妨。” 杨迈苦笑,“却也不是大事,只是父亲见陌桑聪明伶俐不输桂尔,便生了心思,想等她及笄之后,让我纳之为妾,连名字都想好了,只等及笄便赐名淑姬。” 李凤梧怔怔的看着杨迈,又看着吴陌桑,许久才冒出一句来:“吴淑姬……” 历史给自己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杨迈,字子治,建康士族。 吴陌桑,又名淑姬。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个人名 感谢“陆西阿尔法娜”的1888打赏,多更一章。 …… 李凤梧对吴陌桑这个女才子并不熟悉,只是隐约记得,在文人璀璨的宋朝,女性之中最为耀眼的是李清照,然而又有一个宋代四女词家的说法。 李凤梧只是记得,送四女词家中,有李清照、朱淑真和吴淑姬,还有一个便记不起名字了。 而对于吴淑姬,李凤梧了解并不算多,仅仅知道南宋有这么个女才子,是汾阴人,被士子杨子治买回府成为侍妾后改名吴淑姬,隐约记得貌似有个阳春白雪什么的,似乎还因为被诬告和人偷情而下狱,因太守王十朋才得以挽回清白,其余的便想不起了。 这似乎和历史有些出入。 吴淑姬既是汾阴人,杨子治也该是汾阴本地人才是,或者是同名同姓的杨子治?但吴淑姬又是怎么跑到建康来的,且杨迈的父亲这么恰好的就给她赐字淑姬? 况且,她和谁偷情? 李凤梧心里叹了口气,历史就是消逝的时光埋没真相,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了。 然而这都不重要。 既然让自己遇见了,总归得提醒下子治兄,别让他埋没了这大宋未来的女才子。 说起来,这女子确实聪慧。 就是牙尖嘴利的紧。 李凤梧想到这忍不住嘴角扯起一抹笑意,“淑姬,可是个好名字呐。” 吴陌桑横眉冷对李凤梧,极其认真的一字一句道:“奴家吴陌桑。”显然是很不认同这个赐名,也不知道是反对这个名还是反对未来的伺妾身份。 薛桂尔闻言撇撇嘴,不屑的冷哼一声,只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丫头看吴陌桑不顺眼。 杨迈苦笑,“李兄这下知道了吧?你意下如何?” 多个伺妾的事情,杨迈并没有纠结,倒是知晓这女童认识好友李凤梧,而且杨迈还知道个事情,吴景略会带吴陌桑来建康游学,也因李凤梧在苏园学会夺魁之事。 貌似是吴陌桑拾掇来的建康。 君子有成人之美……况且还是好友李凤梧。 不过估计李凤梧看不上吴陌桑啊……这女童长相还行,但和李凤梧身边的佳人比起来,差了不是一个两个等级。 李凤梧接到杨迈的眼神,哪能不懂,苦笑摇头,“这罪过我不担当。” 别开玩笑了,这丫头未来是要成为大词人的才子,怎能跟在自己身边荒废了学业,她的最好归宿还是嫁给杨迈,未来成为青史留名的吴淑姬。 不得不说吴陌桑这丫头时分聪慧,闻言便知晓这对好友的心思,冷眼怒视:“奴家就如此廉价么,说送就送?!” 冷眼是对李凤梧。 对杨迈,因感恩之故,吴陌桑多有尊敬。 李凤梧苦笑,摇头不语。 杨迈心里叹气,脸上不动声色,“陌桑想多了呢,吃饭罢……别喝酒,你才多大呢,不许喝酒……还喝……还想不想去看藏书了?” 这才止住丫头泄愤的猛灌美酒。 因多了这个插曲,饭桌上的气氛便有些尴尬,吴陌桑也因为猛灌了两杯米酒,小脸酡红颇有要醉过去的架势,李凤梧无甚胃口,吃了些许米饭便告辞离开杨宅。 走在路上一个劲儿的感概,这两宋真是读书人的天堂啊。 截止如今,自己遇见了哪些名人了? 辛弃疾、陆游、周必大、木待问、米友仁、曹崇、林思聪、杨迈、张浚、吴淑姬,若能进士及第,必然还要遇见三洪的洪适、洪迈和洪遵……兴许还能一睹范成大、杨万里这些个才子风采。 没准等自己七老八十了还能见到年幼的文天祥! 这南宋繁华书香不减北宋多少啊。 先到建康府治。 府治门口的府衙差役和门子焉能不识李家小官人,深知如今建康知府陆游便是李家小官人的恩师,一位门子去通报,另一位差役便引着小官人走进府治。 在忠勤楼小坐了片刻,老师陆游让人将自己引到他办公之地,一门之隔就是通判杨世杰的位置,显然陆游此举别有用心。 见过恩师,待奴仆奉上清茶,李凤梧笑道:“老师可还好,无甚水土不服罢?” 陆游笑道:“某便是江南人,怎会出现这种状况。” 李凤梧取出周必大给自己的信,递给老师:“这是周必大先生从临安托过来的信,请老师一晤。” 门外,杨世杰心不在焉的喝着茶,却竖起耳朵听屋内的事情。 陆游哦了声,接过来仔细阅读,眉头渐渐拧了起来,片刻后将信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子充兄不是如此之人,绝不会因此而耽误你的科举学业,可见是身不由己才向官家举荐的你。但子充兄一生刚正,寻常人焉能胁迫于他?” 顿了一顿,道:“他如今官居起居郎,这临安有能力能胁迫他的人不多,能让他低头顺从的只有一个人。” 李凤梧和陆游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官家!” 两师生相识愕然。 门外的杨世杰心中大震,俨然听到一个晴天惊雷。 许久,陆游才叹道:“这既是好事又是坏事啊。” 李凤梧也点头叹道:“是啊,好事是简在帝心了,坏事是这次的秋闱怎么办,官家要宣我入临安,我总不能抗旨吧。” 陆游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这个时节宣召你去临安,怕是没有好事的。” 你刚截胡了耶律弥勒,转头就召你去临安,这其中的猫腻谁知道呢,万一赵昚是替儿子出气呢,毕竟他也是父亲啊。 “那老师说怎生是好?” 李凤梧来拜见老师,就是寻计而来。 陆游沉默,许久许久之后,才悄然看了一眼外面的杨世杰,伸手在茶杯里蘸了些许茶水,在案中上比划了一个人的名字。 李凤梧看完之后伸手擦掉,“风险有点大啊。” 如果如此,就算秋闱过了,春闱也过了,到时候殿试赵昚这货还不给自己个差名次,好在两宋殿试从来不曾黜落,倒是不担心考不中进士。 陆游很是赞同,“确实有风险,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应对了,接下来就看官家怎么看。” 李凤梧沉默许久,才道:“既如此,便遵老师教诲,但请老师届时为学生声言一二,不至于让朝中某位官员口诛笔伐于我。” 某位官员自然是指如今官复太常卿的柳相正。 陆游点头,“放心罢,某和子充兄必然不会旁观。”子充信里意思也很明确,想来不会袖手任由小官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同一个人名 李凤梧行礼谢过老师。 陆游挽起李凤梧,“你我师生不必如此拘礼,对了,此事你应去拜访一下张大使。” 李凤梧道:“等下便去拜访叔公。” 陆游点头,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去办公桌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交给李凤梧,“前些日子你为我买的宅子,这是房钱,你且收下罢。” 李凤梧象征性的推辞一番,便收下了。 虽是师生,却是君子,山阴陆氏也不差钱。 只是出门时候很是诧异,那杨世杰竟然起身,很是和蔼的笑道:“小官人慢走。” 哎哟卧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杨世杰竟然如此礼待自己。 笑着躬身行礼,“杨别驾多礼,晚生先行告退,以后还请别驾多多提携。” 杨世杰哈哈大笑,“小官人之才哪用得着某来提携,将来必然进士及第,仕途风顺。” 李凤梧也笑:“那就承杨别驾吉言。” 杨世杰忽然如此放低态度,显然听到了自己和老师的交谈,知道自己要被官家宣召一时,这才有如此转变,联想到这货和自己的恩怨,虽然都没摆上台面,但彼此知晓。 如今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估计有点担心的吧……李凤梧笑了,不知道有谁能求出这货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杨世杰看着李凤梧的背影,眼神复杂,接连得罪恭王赵惇、邓王赵愭,还能被官家宣召入临安,这李家雏凤真的要展翅了么? 这李家小官人要是记仇可就大不妙了。 早知当初,自己真不该协助朱文修,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自己却还不知要在建康多久,旋即想到自己似乎也快要到挪窝的时候了,也许今冬就要去他处任知州了罢。 多年媳妇,也终于要熬出头了。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建康别驾在官职上不比一州的知州差,但建康别驾处处受知府掣肘不说,还有个江淮宣抚使张浚在建康,终究不如掌握一州大权的知州来到要自由舒爽。 拜会叔公张浚,等了许久,几近酉时,张浚才从繁忙公务中腾出身来。 只是让李凤梧讶异的是,竟看见一个熟人悄然离开。 李凤梧虽然对文字可以过目不忘,但对人对事却没有这种外挂,只所以记得这个一面之缘的男人,无他,这人着实给李凤梧极深的印象。 赵恺夜访那一日,除了那个小太监,还有一人身材不高不壮,一双手如鹰爪一般,鹰目四顾间极其萧杀,能让李巨鹿如临大敌的人物。 他怎会在此出现? 而且貌似是刚和张浚商议了事情。 李凤梧有些讶异,难道张浚和赵恺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如今邓王赵愭、恭王赵惇都已回临安,只有赵恺还在侦办符离之溃的事情,如果是公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交流,为何要让护卫来? 李凤梧心里隐隐抓到了些什么…… 和李凤梧想的一般,张浚看了周必大的信后,也很是吃惊,“官家要宣召你入临安?” 李凤梧点头。 张浚皱眉沉思,“以某对官家的了解,虽然至孝重亲,但绝不是护犊子不讲理的性情,此次宣召你入临安,应不是报复于你。” 李凤梧苦笑,“可也没差别,到了临安,还不被两位皇子拿捏死。” 张浚点头,“话是这个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事好像是玉儿那件事的后续,官家宣召你,怕也是有着一种心思的。” 张浚没有说出的是,以自己对官家赵昚的了解,这货极其爱才惜才,你既夺得苏园学会魁首,也截胡了耶律弥勒,这货肯定要锻炼你了。 当今局势,什么地方最锻炼人? 出使金国啊! 如果自己这个猜想为真,李凤梧到了临安,官家肯定会赐予他官身,然后作为使团中的一员出金,这对李凤梧来说,并不算坏事。 反正你只是无足重轻的一员,这事办好了有大功,办不好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扛着,轮不到你来背黑锅。 但如此一来,李凤梧秋闱和春闱势必要流产。 这一来一去,三年的时光便荒废了。 以李凤梧如今的声望,秋闱无虞,春闱只要不发挥太差,也能进,殿试再差也能捞个同进士,不是张浚不看好李凤梧,是确实知晓自己这侄孙读书才一年。 读书一年时间考个同进士,这已是士林千年不曾有的传奇。 李凤梧苦笑,“我知道叔公想说什么,估计此次宣召入临安,我会被派遣入使,出使金国吧。” 张浚点头,这个侄孙确实聪慧的紧。 李凤梧脸色一肃,“出使金国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侄孙前来求教叔公,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张浚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虞侯张拭。 张拭便将左右挥下。 张浚这才伸手在案几上写下三个字。 李凤梧笑了,“巧了,先前去拜访老师放翁求教,老师也给我写了个人名。” 张浚哈哈大笑,“可是某这三个字?” 李凤梧点头,“君子所见略同,如此,侄孙便依叔公和老师的教诲,倒先请叔公惦记心上,届时勿要让侄孙孤苦无依。” 张浚轻轻拍了拍李凤梧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老了,这天下迟早是你们年轻人的,虽然我如今不是枢密使,但要保你李凤梧还是不难,且你如今是我张浚最看重的晚辈,我不保你保谁? 得到陆游和张浚的保证,李凤梧心中大为放松。 忙了一天公务,张浚极其疲倦,道:“也到饭点了,不如咱爷孙俩小酌几杯?” 李凤梧受宠若惊,恭谨道:“谢叔公抬爱,不如移驾天一素斋坊如何?” 张浚会心大笑,“也好,也可去听听白玉蟾仙长的仙音妙谛,据说天一素斋坊的素菜极其有名,新近又出了道开水白菜,风靡了整个建康,无数达官富贾欲求而不得,听闻得还是你传授于厨子的?” 这侄孙啊……利用我作了一回刀还不够,现在还想让我给你宣传天一素斋坊。 李凤梧略略惭愧的道:“叔公见笑了。” 只是脸上哪有惭愧之色,暗自想着,吃过饭后怎么也得让张浚给天一素斋坊题个牌匾,好歹也是拜相过枢密使人的,而且十二月还会除枢密使。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财源滚滚啊,滚滚! 隆兴元年的六月,天气异常燥热。 临安人心燥热,建康亦是如此。 庆王赵愭一纸奏章送至临安,引起轩然大波,至此符离之溃的真相大白于世。 而破天荒的,出乎赵昚和所有朝臣意外的是,此次侦办符离之溃的真相,赵恺罕见的没有仁厚立身,而是极其铁血强硬。 奏折中指出李显忠的自大骄傲,更浓墨批判邵宏渊自私挟利见死不救,这才导致符离大败,谏言重罚邵宏渊,处斩中军统制周宏,以正军纪。 连仁厚老好的赵恺都如此谏言,赵昚不得不重视这份调查和奏折。 左相陈康伯虽然为邵宏渊说了些许好话,朝堂之上的主战派也多有谏言希望从轻处罚,但赵愭在建康侦办此事,有江淮宣抚使张浚坐镇,有中护军薛岭统率大军,赵恺依然如此上奏,显然已和张浚和薛岭达成了观点。 因此朝堂之上主战派的声音弱了不少。 而太傅、兵部尚书汤思退力附议赵恺谏言,力主重罚邵宏渊,处斩蛊惑军心的中军统制周宏。 几经权酌后,赵昚批了赵恺的谏言。 六月下旬,旨意抵达建康。 邵宏渊自私挟利贻误军机,剥其武义大夫,降为保义郎,夺其淮南、京东、河北招抚副使之职,贬职夔州任部将。 从正七品的武义大夫贬为正九品的保义郎,从招抚副使到部将。部将辖五百人,简单直白的解释就是相当于一位营长,类似从军区副司令到营长,被贬之重,几同于废了邵宏渊。 如不是看在其北伐初期有功,杀了他都不足为过。 而周宏就没这么幸运了,被判了秋后问斩。 与此同时,官家又下旨,果州团练副使李显忠移镇抚州。 邸报随即送达全国。 李凤梧知悉这件事,赵恺谏言重处邵宏渊、处斩周宏就是那****赠自己桐木,自己回赠鸡毛时那封信中的建议。 看来这货还是听从自己的建言,打算要摘掉仁厚的个人标签了。 只是李凤梧有些高兴不起来。 恐怕再有几日,赵昚宣召自己去临安的旨意也要送达建康了。 这真是愁人啊,愁人! 想我李凤梧,痴呆十六年后开窍,忽然发现我特么是几百年后的读书人,好吧,读书人来到南宋貌似是很爽的事情,青楼什么的不要逛的太欢。 什么百人斩千人斩都只是时间问题,各种行首那也是要滚床单个够。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这不,自己就刚收了耶律弥勒这妖孽,只要愿意每晚都能玩得飞起,以后还能享受白莲朱唤儿的清纯,再以后就是浅墨的惊艳…… 可特么我原本只想进士及第当个富贵大官人,如果可以做点丰功伟业也是可以的。 但并不想参与夺嫡之中,也不想出使金国啥的。 现在倒好,世事无常,自己被逼得和赵恺站队且不说,现在赵昚还有意让自己出使金国,这有点违背自己的初衷啊…… 李家小官人当下很忧伤啊……万幸裆下不忧伤。 赵昚宣召的旨意还未到建康,李凤梧干脆不去想,反正对策都已定下了,且享受今朝再说。 落日熏熏。 归隐的大国手嵇闲背着药箱从李府离开后,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搞不得李家小官人的心思,然而医者父母心,心里其实有些恼火小官人如此作践自己。 西院里,李凤梧躺在躺椅上,肩上又意思意思的裹上了布。 当然,肩伤好了许多,不会傻得真严实裹上,那样反而对伤势不利。 朱唤儿在一旁焚香,耶律弥勒轻轻帮小官人揉着腿。 这几天腰酸背疼的很,李凤梧暧|昧的看了眼耶律弥勒,眼里笑得很贼,弥勒,晚上咱们试试传说中的那招? 耶律弥勒妩媚回应,眼神真是个勾魂夺魄。 李凤梧咳嗽一声对一旁的李巨鹿说道:“你且去请你叔父过来,我问问关于琼绾道场和天一素斋坊的事情。” 李巨鹿一溜烟跑了。 朱唤儿焚香之后便捧书在侧,为李凤梧轻生细读,此时便停下,和闲下来的耶律弥勒闲聊着,李凤梧瞥了一眼她,“切莫闲着,换身衣衫,晚间随我出趟门。” 虽然如今宋金边境依然对峙,不过建康的宵禁已解除,晚上倒是可以出门溜达。 朱唤儿愕然,“夜市?” 李凤梧笑着点点头,一巴掌拍在耶律弥勒臀上,“你也去换身衣衫罢。”还是手弹的紧,是自己开发的慢了? 如今建康只有张玉儿没有耶律弥勒,李凤梧也不怕人闲话了。 片刻后李伯随李巨鹿来到西院。 李凤梧问道:“李伯,琼绾道场和天一素斋坊那边,这月收益如何?” 本来是自己亲自在打理琼绾道场和天一素斋坊,不过自从受伤后就交给了李伯,这李府之中的奴仆,这两叔侄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李伯胸有成竹,言语之中敬佩的紧:“回小官人的话,有白玉蟾仙长讲道琼绾道场,前来求道学丹的人极多,不仅建康富贾官员多有前来,就是江阴、镇江等诸府也有人远道而来,甚至有临安好几位大官人。入琼绾道场需先缴纳一百贯,这项收入本月共计一千八百贯,听道一场五贯,其中白玉蟾仙长分三十贯,我们的收入是一千二百贯,这一月仅琼绾道场的收入共约三千贯。” 李凤梧嘿嘿笑了,这真是棵摇钱树啊。 不过后期收入应该会有所下降,必将门槛准入费是一次性收取,以后就要少许多了,建康能来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况且这白玉蟾也不可能扎根在建康……唔,貌似可以忽悠下这位道宗仙诗大人物,让他在此永久驻扎,外出云游时也让弟子在此布道,岂不美哉? 貌似他的那三个弟子已经入住琼绾道场了,都是有才气的道家人物,琼绾道场如今白玉蟾每七日讲道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弟子讲道。 当然,弟子讲道基本上只象征性的收个十贯香火钱。 这个事情要好生斟酌下。 一旁的李巨鹿口瞪目呆。 哎哟我的乖乖,三千贯呐……这是一笔多大的巨款啊! 李伯又道:“这其中除去各项开销和走动,小官人你知晓的,府治和县衙那群人胃口极大,每月都需要孝敬,是以仅是琼绾道场,我们的盈利大概两千贯。”如今物价有上涨之势,两千贯只抵得去年的一千六七百贯。 李凤梧粗略算了下,买房子装修诸事花了近三万贯,也就是说大概两年才能赚回成本,相当高的投资回报了。 关键房子这个固定资产摆在那里,自己怎么都不亏。 财源滚滚啊,滚滚!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戴花的男人 “还有个事,小官人,文家大女文淑臻近期甚是频繁去琼绾道场听道,因有你叮嘱,都没收过她半分费用,此事白玉蟾仙长那边怎么说?”李伯又道。 李凤梧笑笑,“未来大姨子嘛……那啥,费用照算,听道一次缴纳五十贯,从我们这边是收入中扣除便是,不能亏了白玉蟾仙长啊。” 白玉蟾貌似有一个“靖”的教区组织,并得到官府认可,形成正式教团,是道教内丹派南宗的实际创始者,他的开销也极大,自己不能在细节上和他生出矛盾来。 李伯点头应道,记在了心里。 李凤梧又问道:“天一素斋坊那边呢?” 李伯笑道:“生意也是兴隆呢,不过严格按照小官人你的吩咐,天一素斋坊不接外客,只有在琼绾道场听道的才能进,因此食客不多,但依然利润可观,每日收入在八十贯左右,除去成本开销,利润在三十贯左右。” 李凤梧点点头,这个就不如琼绾道场了。 李伯吞了吞口水,“倒是近期,因小官人那道开水白菜的缘故,天一素斋坊的生意倒是好了许多,有几次上元大令亲自上门,我们也不好拒绝得。” 李凤梧点头,“他们要吃便吃罢,不收钱。” 吃人嘴短,毕竟是父母官,以后总会有用上他们的时候。 李伯应道:“我知会得。” 李凤梧眼咕噜一转,对李伯笑道:“这事你禀了李老三没?”对父亲,李凤梧只有正儿八经才会喊父亲,寻常时分都是喊李老三。 李伯笑道:“还没告知大官人和三位主母。” 李凤梧挥挥手,“那李伯去假装闲聊告诉他们罢,嗯,别忘了多夸我几句,顺便带一句话给他们,咱老李家交给我李凤梧,他们放一万个心便是。” 说完哈哈大笑。 三娘生男生女都好,不过啊……这老李家还是我李凤梧的,不是我贪心啊,实在是怕你们养个真正的败家子,他将来要是成才,我分他一半家业又何妨。 李伯乐不可支,“老仆一定一字不差的转告大官人和三位主母。” 果不其然,听到李伯说完之后,李老三和叶绘四人笑得前仰后合,好你个大郎,这就开始担心未来的身份地位啊,不过,大郎的生意头脑真心惊艳啊。 比李老三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约素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大郎想多了,便笑着抚摩自己的大肚子,“我倒是想给大郎生个妹妹呢。” 叶绘碎嘴,“三妹别瞎说,就官人这样子,生个女孩丑死了。” 周月娥不甚同意,“大郎可是好看的紧。” 叶绘笑道:“大郎像我。” 张约素剜了一眼李老三,“丑也好美也罢,都是大郎的妹妹。” 李老三哈哈大笑,幸福感爆棚。 西院之中,李凤梧起身,在耶律弥勒伺候下换了甚襕衫,当然,少不了要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揩油一番,这才带着美女和恶仆出门。 如今的李巨鹿,虽然在外没什么功绩,但那夜李家小官人行刺,李巨鹿宛若轩门射戟的英姿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这便有了个建康第一恶仆的名声。 有他在侧,哪怕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再美,也没宵小敢打心思。 只是少不了要被各种男人频频用目光非礼。 在李凤梧咳嗽几声后,李巨鹿反应过来,对那些目光游离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身上的男子怒瞪眼,吓得别人慌不迭低头遁走。 李凤梧哈哈大笑,甚爽,甚爽啊! 出门东转西绕,朱唤儿有些吃惊,“不是去夜市?” 李凤梧点点头,“我什么时候说过去夜市了?” 朱唤儿怒目而视,我问你的时候,你明明点头了的。 李凤梧又笑,“怎么不服来咬我啊,弥勒可是咬得我很痛楚的。”咬字发音咬得极重,不过旋即醒悟过来,这尼玛繁体的咬字完全没有简体字的咬那种神韵,唤儿和耶律弥勒肯定不懂。 不对,咬字貌似繁体和简体没变化啊。 果不其然,耶律弥勒大羞,狠狠的掐了李凤梧腰间一爪,拉住朱唤儿,“妹妹别理他。”说完两人咬嘴说悄悄话去了。 朱唤儿一开始并没理解过来,问了耶律弥勒几次,才附耳告知与她,顿时羞煞粉脸,恼怒的瞪李凤梧一眼:“下流!” 李凤梧不甚在意,语不对题,“可好吃了。” 耶律弥勒翻白眼,羞臊的同时心里暗道,哪里好吃了……很容易干呕的好不好。 这当然是闺中趣事。 朱唤儿现在还不甚明了,但粉脸还是红得如彩霞。 李凤梧忽然收敛笑意,脸上罩上一层冷漠,“到了。” 前面是个小庭院,不大,很紧凑,此时大门紧闭,李凤梧便让李巨鹿上前去敲门,片刻后响起脚步声,一个中年汉子,脸上有刺青开了门,看了一眼李巨鹿,心中凛然,又看见朱唤儿,脸上浮出喜色,“唤儿姑娘。” 旋即目光落在耶律弥勒身上,便移不开了。 喉结动了动,肆意的打量着耶律弥勒。 朱唤儿讶然应道:“是方虎哥哥。” 李巨鹿悄然移动一步,拦住姓方的,挑衅的怒目而视,方虎挑挑眉,冷哼一声,“进去罢。” 李凤梧此时也不和他一般见识。 率先进门。 朱唤儿随后,耶律弥勒紧跟,那方虎有意无意的侧身,看似要关门的样子,实则借机用下垂的手在耶律弥勒臀上拂了一把。 耶律弥勒大惊,哎呀一声,腰身一拧,扑到李凤梧身侧。 李巨鹿眼尖,勃然大怒,“好你个直娘贼,敢非礼我家主母,且吃洒家一拳!” 李凤梧回身喊住李巨鹿,看向耶律弥勒。 耶律弥勒羞怒至极,厌恶的用手拍着自己臀上的衣衫。 方虎只是冷笑。 院子里十余人此时全部起身,冷冷的盯着这边。 李凤梧哂笑一声,很的阴冷的看着方虎,“你会后悔的。” 喊住捋起衣袖就要大干一场的李巨鹿,走进院子里,看着众星拱月的那位美得让女人也要羞愧的俊美男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男子极其俊美,许是受了士子影响,头上戴了朵簪花,越发美得倾国倾城。 若只论容貌,竟不输耶律弥勒多少。 男子戴花,在唐时便有,明清亦偶有为之,但在大宋且是蔚然成为,尤其是近些年,士子戴花便成寻常,尤其是上层社会的官员之中,戴花俨然已有品次之分。柳相正、柳子远、木待问、苏子簌以及文宣王庙诸多教习和生员,都有戴花之人。 李凤梧对此很是反感,万幸杨迈没有戴花,不然还真和他交不了好友。 第一百四十章 纨绔本色 大宋男子戴花蔚然成风。 李凤梧对此原本是很反感的,可此时眼前俊美男子戴花之后,李凤梧心中竟生不出反感,反而觉得甚是好看,并没有娘气,却自有一股魏晋风流气。 羡慕啊…… 估计大宋的人样子狄咏来了,见到此人也要平分秋色。 戴花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宗泽曾孙,宗平。 宗平如今已是忠翊郎,职安丰军部将,和邵宏渊是一个等级的武将,不过此次回建康,也没显摆,依然穿着便装,神采倒是意气风华。 能有今日全拜李凤梧所赐,宗平不是白眼狗,虽然痛恨他强抢了唤儿,但一码归一码,此时还是很恭谨的行了个礼,“小官人近来可好?” 便有江湖草莽闷声吼道:“宗哥儿和他客气作甚,我瞧此子甚是可恶,不如就此做了他以泄我等怨恨,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影响了宗哥儿前程。” 李巨鹿嘿的一声抱拳,骨节劈啪作响,斜乜那人一眼,“试试看?” 那人心中凛然,却毅然踏出几步,被宗平挥手制止,“汪大哥,却莫急躁。” 李凤梧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里是建康城,宗平再怎么也要顾忌诸多,况且就李巨鹿的身手,不是看不起这一院子的群雄,恐怕还真找不出能放倒他的人。 群涌而上还有可能。 宗平看向朱唤儿,柔声道:“唤儿可还好?” 朱唤儿黯然,几欲垂泪,“奴奴还好,宗平哥能平安归来,真是老天有眼了。” 李凤梧咳嗽一声,示意别忘了小官人我的存在,打情骂俏的不要有,不然我李家小官人的颜面往哪里摆。 在沙场走过一遭,宗平如今成熟了许多。 歉意的对唤儿笑笑,这才侧身示意李家小官人:“请坐,抱歉,比不得贵府,只有粗茶招待。” 李凤梧却并不动,只是笑了笑,“事情一件归一件,先办完事,再谈事。” 宗平讶然,“小官人还有何事。” 李凤梧不说话,轻轻拉了一把耶律弥勒,然后看向方虎,阴测测的笑道,真是个如狐狸一般阴险,让人恨不得扯掉他那张刻薄的嘴唇,“我是个读书人,讲究的便是礼仪,注重的是清誉,有些事情不能发生了当做没有看见,我堂堂李家小官人的妾室,总不能让人玷污清誉,这位好汉,我说的是吧?” 先前说要做了自己的那人,李凤梧本来也想做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别人的立场在那里,作为宗平的死党,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自己没必要那么小鸡肚肠。 众人凛然,都想起先前一幕。 便有人暗暗作恼,方虎你个憨货,平日里采采花也便罢了,竟敢去调戏李家小官人的女人,如今的建康谁不知晓,这李家小官人是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你这是嫌自己活腻歪了么。 宗平叹了口气,“小官人,我代方大哥在这里给你陪不是了。” 李凤梧摆摆手,“道歉有用,还要警----府衙兵差干什么,你们不是自诩好汉么,我也不欺负他,这样罢,他要是能打倒我这李府家仆,我便认了,他要是输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妈蛋,为了耶律弥勒老子连赵愭都得罪了,你特么敢摸她屁股,不废了你的手也太说不过去了,耶律弥勒的屁股也是你能摸的么……那是老子的禁脔好吧! 耶律弥勒听得李凤梧愿意为自己不惜大动干戈,早就被征服的心越发死心。 如此郎君,不负奴家霓裳舞袖。 官人,奴家今后心中只有你,若是你再提出什么奇思妙想,奴家都依你啦……女人么,想着对男人好,不外乎就是那些事儿。 宗平略有踌躇,李巨鹿的身手自己是清楚的,方虎断然不是对手。 先前说要做掉李凤梧的大汉从人群中挤出来,闷声如雷,“方虎确实有错,但他身手不怎么样,也就会那么点轻身功夫,你要是有胆,让我汪继伦来会会手!” 李凤梧笑了,依然是让人讨厌的笑,似是不屑,“有何不可,你们随便挑人来便是。” 我没找你麻烦,倒是自己跳了出来,那就别怪我了。 李巨鹿嘿嘿憨笑,“小官人,怎么说?” 李凤梧撇一眼汪继伦,毫不在意的道:“躺一两个月罢。” 汪继伦怒极反笑,“倒要看看,怎生让洒家躺一两个月。” 院子里诸人都往后退,留出李巨鹿和汪继伦的搏斗空间。 李凤梧拉着耶律弥勒退后,冷冷的盯了一眼。 不知道是跟着宗平还是回到纨绔身边的朱唤儿被这一眼盯得心慌,低着头莲步轻移,挨着耶律弥勒,心里着实乱到了极点。 更多的是茫然,纨绔今日带自己来见宗平哥是什么意思? 罪魁祸首方虎溜到人群最后,眼睛咕噜噜乱转,显是动着什么小心思,此时倒也无人注意到他。 嘿的两声怒喝,李巨鹿和汪继伦强势碰撞在一起。 院子里仿佛卷起一股冷风。 噼噼啪啪声络绎不绝,拳拳到肉。 汪继伦确实有资本挑战李巨鹿,他的身手竟然不比宗平差多少,甚至在力量上要稍微占优,但对上李巨鹿,力量却又成了弱项,因此一开始就直接被李巨鹿强势碾压。 毕竟李巨鹿是两米出头的巨汉。 宗平在李巨鹿眼里只能支持四个回合,汪继伦倒也不差,堪堪撑过五个回合,最终被李凤梧一手接住他猛然轰向面门的一拳,然后反手一个直拳砸在小腹之上心胸之下的肋骨上。 一声惨呼,众人清晰听见咔嚓的声音。 豁然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汪继伦如稻草人横飞六七米,狂吐几口鲜血,却难以站起。 李巨鹿端的是嚣张,学着小官人以往的风度,吹了吹拳头,然后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寂寞啊。” 众人惊心之时又不由得无语。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都说建康李家小官人可恶,他这恶仆也会捡样学样了…… 让人扶汪继伦回屋,宗平黯然道:“小官人----” 李凤梧制止他说话,“别说我不给你留面子,面子是自己挣的,你以往过的江湖营生,结识的兄弟良莠不齐情有可原,但你如今吃的官家饭,手底下怎能再有那种连基本道德都丧失的兄弟,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宗平?” 耶律弥勒不由得莞尔,官人真坏呢,明明他自己强抢别人的青梅竹马,才是道德败坏的人,这事放哪个朝代都是口诛笔伐的对象好吧。 结果在他嘴里,反倒训起了别人,那宗平也是真笨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青梅竹马,昨日疏影 宗平欲言又止,这件事确实是方虎做的不地道,可这些话从李凤梧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得叹口气,“你待怎的?” 话音未落地,便听得耍酷扮相的李巨鹿咦了一声,“想跑?!” 众人只觉眼前倏然一道黑色闪电,还没反应过来,李家小官人那恶仆便已立身在墙头,老鹰抓小鸡一般提着欲开溜的方虎,猛然往院子里一掼。 方虎便被摔得天昏地暗找不着南北。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黑大个端的是好身手,不曾想他力量过人,竟还有如此轻身功夫,简直就是毫无死角的高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李巨鹿跃下,看着小官人,“小官人,怎么着呢?” 李凤梧笑眯眯的看着耶律弥勒,很是温柔,“他哪只手不老实的。” 耶律弥勒满心的幸福感,看着如狗一般的狼狈的方虎,并没有女子的善良,开玩笑呢,哈密都卢当初想非礼她都被借萧拱之后处理了,岂是善良之辈。 也是笑眯眯的抱着李凤梧胳膊在自己怀里磨蹭,很是发嗲的腻声道:“两只手。” 众人口瞪目呆。 这尼玛……真是狼狈为奸啊,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这话真是靠谱了,感情这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特么的都是个纨绔货啊! 那种纨绔少爷身边的恶女人,说的就是这女人啊。 李凤梧也是好笑,不过很是喜欢耶律弥勒这种做法。 这才是我李凤梧的纨绔本色嘛。 我爱死这大宋了。 真想问一下宗平,此刻院内众人心理阴影面积相加有多大。 对跳下墙头的李巨鹿努努嘴,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咔嚓两声响,继而是方虎惊心动魄的惨叫声,在地上翻滚哀嚎。 李巨鹿得意的拍拍手,“小官人,成了。” 李凤梧看向宗平,意思很明确,你自己善后吧。 宗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早就知晓李家小官人的强势,可今日再次领教,还是有些不适应,毕竟这不是直接拿刀拿剑往对方脖子上抹的沙场。 对一位比他年长七八岁的眉目有几分相似的汉子说道:“复哥,且送他去医馆,待郎中治疗了他,送些银子与他今后营生罢。” 此人名宗复,宗平的堂哥。 李家小官人说的不错,自己如今吃官家饭,像方虎这种平时采花恶事做得不少的人,真不能再在一起了,况且自己此次回建康,也是想带一些人一起去安丰军。 如今宗平是忠翊郎、职安丰军部将,自然是想培养自己的嫡系兵马。 院子一众江湖草莽神情黯然,不少人恨不得冲上前将李家小官人暴揍一顿,不过看到李巨鹿那巨大的身板,都不敢贸然。 开玩笑呢,汪大哥都只坚持了五个回合。 方虎被架出院子后,此时天色已黑,便有人掌灯出来。 李凤梧扫视了一眼,对宗平说道:“要不,咱们安静聊聊?” 宗平知道李家小官人是让自己这班兄弟散了,挥挥手,请李家小官人坐下,院子里便只剩下五人,李巨鹿守护在一侧。 李凤梧示意朱唤儿也在自己身旁坐下。 三人对影,一时有些安静。 李凤梧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起身,笑得很是狡黠,“你们也多日不见,好歹也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君子有成人之美,给你们半柱香聊聊闲话罢。” 说完拉着耶律弥勒带着李巨鹿出了院门,在墙边等候。 耶律弥勒很是不解的望着官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官人怎么会这样行事,这不啻于把朱唤儿往宗平身边推,按理说不至于呀。 李凤梧笑笑,对李巨鹿示意。 李巨鹿嘿嘿拍了拍胸口,极其低声的道:“放心吧小官人,洒家耳朵灵的很。” 耶律弥勒恍然大悟,好你个官人,原来是想借此机会看清唤儿的真心,心里不由得有些替唤儿担心,唤儿呀,官人真的很好呢,你可别让官人失望。 别看官人平时老是欺负你,其实可在乎你了。 耶律弥勒暗暗祈祷。 院子有轻微细声,李凤梧听不正确,但李巨鹿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宗平看着较以往气色好了许多的唤儿,心里微微发疼,想伸手去拉唤儿的手,却不料唤儿一怔之后,竟不自然的避了过去。 宗平愣了。 朱唤儿也愣了,刚才的躲避只是本能的反应,总觉得这样不应该,可想到之前,自己似乎也曾和宗平哥牵手过…… “唤儿,等不了我了么?” 朱唤儿低着头,心乱如麻,不知道怎么回答,宗平哥,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模样啊…… 宗平弱弱的叹了口气,“在边境时候,夜夜做梦,梦见过祖父三呼过河,梦见过死在我刀下金人绝望的脸,梦见过父亲遗嘱,可是梦见最多的,还是那年山花灿烂时,你在丛中笑。” “战事吃紧,符离溃败之时,我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建康,我以为会愧对祖父,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的笑容……” 宗平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凄然笑道:“好像现在也看不见了呢。” 唤儿芳心萋乱,“宗平哥,我……” 宗平抬头看了一眼墙外,“唤儿,我不傻,你是个单纯的女子,永远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到了今日,恐怕你心里也明白了许多。” 朱唤儿泪眼摩挲,“宗平哥,我会等你的。” 宗平温柔的笑,这一笑真是美得让人心醉,久久凝视着魂牵梦绕的那张脸,“傻丫头,别胡乱承诺呢,会让人心疼的。” 朱唤儿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呢。 宗平轻轻擦拭掉唤儿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心里越发疼得难受,“唤儿呀,不想看见你伤心呢,我一直想给你的是快乐无忧的生活,却好像怎么都做不到。” 朱唤儿轻声啜泣。 宗平忽然笑了笑,“唤儿,我一直没有放弃,我知晓你心里如今多了些人,可唤儿啊,我依然深信,我能给你想要的幸福,如果我为你赎身,离开他,可好?” 朱唤儿闻言,心里一颤,看着宗平,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宗平的心一直沉啊沉,沉到看不见的黑暗里,绞痛如千刀凌迟,良久才凄凉苦笑。 旧时秋梅竹马,已成昨日疏影。 那年山花灿烂时,丛中笑的人儿远去了。 唤儿,我不怪你。 是我宗平无能……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男儿志凌云,何恋美人膝 李凤梧从李巨鹿那知晓院内两人谈话内容,笑了。 朱唤儿,算你有良心,不枉我这大纨绔喜欢你一场,也不枉我苦心积虑制造了今夜的会面,你的心里既然有了我,我当然不会让你失望。 咳嗽一声,拉着耶律弥勒带着李巨鹿进去。 笑得很是贼,“好像有必要打扰一下两位了。” 也不管宗平和朱唤儿作何感想,径直走过去坐到朱唤儿身旁,抬起手擦掉朱唤儿脸上的泪水,却和宗平一样,也是怎么擦都擦不完。 心里也一样难受了片刻,无奈道:“再哭就不美了,感情是想报复我,让我饱受日夜对着一个黄脸婆的痛楚,哎呀呀,那可怎生是好?” 朱唤儿忍不住破涕为笑,旋即低下头,暗自叱责自己。 宗平冷眼看着这一切,脸色惨白,双拳紧握全力克制着自己,指甲掐进肉中也不自觉。 李凤梧看向宗平,也不说话。 两人便安静对视。 片刻后,宗平平静的道:“我记得没差,唤儿的卖身契还有一年了。”唤儿心绪不定,那么自己来最后努力一番,只要能赎身,也许一切就又能回到从前了。 李凤梧点点头,“十一个月又九天。” 宗平凄凉笑了笑,正欲说话,哪知李凤梧又道:“不过也说不准,没准那天她被逼无奈,又会签下一纸契约。”在南宋,要逼朱唤儿签下卖身契,那真是再容易不过。 朱唤儿脸色倏然惨白。 宗平大怒,眼眸如冷电射向李凤梧,从死人堆里爬过的杀气瞬间萧杀无比,“你敢!” 李凤梧毫不在意的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我连赵惇都敢得罪,我连赵愭都敢不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不敢,就凭你是宗老留守的曾孙,嗯?” 宗平顿时没了底气,“这几****会处理掉建康所有营生,加上北伐期间的赏赐,足以为唤儿赎身。” 李凤梧摇摇头,“也别说我不通人情,赎身可以,不过怕是你付不起。” 宗平心一横,咬牙说道:“多少贯。” 大不了回到安丰军过贫苦日子,自己终究是个部将,不愁赚不到钱。 李凤梧挥挥手,“赎身可以,我也不要钱。” 宗平讶然。 朱唤儿闻言心中一喜,旋即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复杂到了极点。 “那小官人要甚?”宗平很是不解。 李凤梧脸色很是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宗老留守三呼过河,本是人人敬仰的英雄,然而世人却不知道老留守后人之名,很是让人遗憾。” 顿得一顿,“唤儿之卖身契,一袭太尉冠衣朝服便可换。” 太尉冠衣朝服! 宗平愕然,有点云里雾里,李家小官人当然不是要一袭太尉冠衣朝服。 显然是要自己官至太尉。 太尉啊……这尼玛可是大宋军界除了枢密使那几个最高的武将了,一旦做到太尉,很可能还要权兼枢密院同知事,只要不犯错,枢密使也是有可能的。 李家小官人究竟在想什么? 宗平想不明白。 李凤梧笑了笑道:“男儿志凌云,何恋醉卧美人榻。你是宗老留守的曾孙,更应如此,如今这天下只知枢密使张浚,只知归正而来的江阴签判辛青兕,又有多少人记起曾经三呼过河的宗忠简公?你既承了老留守血脉,自当担当其责,以过河只壮举告慰老留守在天之阴灵,这才是男人应有的担当!” 男儿志凌云,何恋醉卧美人榻! 宗平闻言血脉贲张,“我岂能忘!” 耶律弥勒暗自捂嘴好笑,男儿志凌云,何恋醉卧美人榻,这句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偏僻从李家小官人嘴里说出来,真是个让人觉得好不诡异。 你要真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我和赵愭翻脸。 旋即心中越发幸福,这样的官人谁能不爱呢? 李凤梧点点头,“那便好。” 顿的一顿,“昔日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及冠之前必保唤儿的完璧之身,反正现在有弥勒,我都快吃不消……”猛然觉得失语,慌不迭住口,尴尬的笑道:“不过那时候唤儿是跟你走还是留下来,就不由我决定了。” 心里的小人儿却在撇嘴,逗你玩呢,就算有那么一日,我也不会放开朱唤儿的。 我还就不信拿不下朱唤儿。 宗平怎会不知这其中的鬼祟,心中暗暗服气,这李家小官人收买人心的手段也是没谁了,不见他说了这两番话之后,唤儿一脸的感动…… “你为何要激励于我,就不怕我到时候报复今时怨恨?”这一点宗平是很好奇的。 李凤梧呃了一声,“你真觉得咱们之间是怨恨?” 说完摇头。 宗平沉默,许久才道:“不是吗?”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世间最不共戴天之仇,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没有恨意如山,当然,说不怨恨那是假话。 李凤梧轻轻喝了口冷茶,“且不说那时你是否怨恨,你觉得你都能到太尉,我李凤梧又能差到哪里去?” 宗平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李凤梧放下茶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杀了很多人了吧?” 宗平点点头。 “是不是觉得很不解?” 宗平茫然,“什么意思?” “在战场上,就算你杀再多人,也震慑不住敌人。”李凤梧悠悠叹道:“百年之前也有位将军,也是俊美得不像话,但也是位悲情英雄,官至枢密使,却最终死在了文人手上,比那岳元帅还凄惨。” 宗平恍然大悟,“你是说面涅将军狄青?” 李凤梧笑了笑,向李巨鹿招招手,从他手里接过一个东西递给李凤梧,“这是某位送与我的桐木,我找巧匠雕刻成一个面具,送与你罢。” 宗平拿着面具,心里情绪时分复杂,良久才道:“李凤梧,真想送你一句话……和一拳。” 李凤梧敏锐的注意到宗平喊的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小官人,倒是叫人心喜,这说明宗平心中对自己的情感有了些许变化。 不枉我一番苦心啊……虽然也有抢了唤儿后良心不安的补偿心理。 哦了一声,“什么话?” 宗平哼了一声,“待我着太尉朝服一日,必将当面与你。” 李凤梧非常贼的笑了笑,“且待那日。” 宗平忽然平静了些。 心里默默念出了那句今后在整个大宋都广为传颂的留在了青史教科书上的“正义”之言:李凤梧,我****先人板板!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且抗旨,又若何? 哥儿真是好忽悠。 李凤梧是夜心情大好,倒是爽了耶律弥勒苦了唤儿,又被杀猪拆房声折磨了一宿。 且不提宗平忽悠了一帮有身手有道德有忠心无脑子的三有四无兄弟去了安丰军投戎,这日李家小官人正在惬意的为秋闱做策论练习,老师陆游登门李府,带来了临安官家的旨意。 已是七月。 随着汤思退除右相邸报送达建康的同时,官家宣召李凤梧入临安面圣的旨意也一同到达。 这仅是一道旨意,并没有圣旨和高级太监宣旨神马的。 当然也不需要李凤梧焚香沐浴接旨。 这个消息并不算秘密,很快整个大宋都知晓了这件事,因此事也写入邸报送达全国各地,令全国士子哗然的是,官家赵昚竟给李凤梧一个偌大的造势。 邸报大概之言,汝有大宋雏凤之誉,当栖参天桐木,且速面圣。 官家亲口,大宋雏凤啊…… 这简直就是直达青天的褒奖了,试问整个大宋朝,有谁得到过天子如此谬赞,就是那千古风流人物苏仙,也不曾获此赞誉。 大宋雏凤,一时间鸣声满天下。 李凤梧却高兴不起来,赵昚这尼玛是要捧杀自己么,叔公张浚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把自己捧这样高,那些眼高于顶的士族会看自己顺眼? 到时候到了临安还不搞死自己。 不过临安么……李凤梧哈哈大笑,很爽快的抗旨不遵。 当初老师和叔公写的人名是一个人:王安石。史上最出名的抗旨专业户。 我且抗旨一回又若何! 现在这大宋朝啊,有句说法,不抗旨还敢自称清史名流?士大夫们可都是以抗旨为荣的。 且不说抗旨抗了一百多回都抗出瘾来了的王安石,每个月不抗个把旨就会浑身不舒坦,就是苏园故居那位相公苏颂,也是抗旨抗的飞起。 一句话,抗抗更健康。 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你不是说我是雏凤么,那我还就喘上了,我就是那雏凤庞统,不说三顾茅庐神马的,我李凤梧好歹也要矜持一点哇。 李凤梧这一抗旨,可是惊掉了天下士子的下巴。 你李凤梧竟然还抗旨了?! 这特么什么世道,区区一个无名无望无功无官的白衣士子,真把自己当大宋雏凤了,竟然抗旨? 而且抗旨理由还那么的……无耻! 竟说什么肩伤未愈,好吧,这个算是正常理由,你说秋闱在即不宜耽误学业,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好吧,这也能忍,但特么你李凤梧说新纳小妾,不宜分离,这特么是几个意思? 感情你为个女人抗旨? 而且你还是个庶民! 这叫天下士子情何以堪。 虽然抗旨确实爽,但尼玛无功无名的士子,哪个不希望皇帝宣召面圣,到时候多少女人没有,怕是到了临安要提前出现金銮唱名才会有的抢婿闹事。 此子可恶至极。 一时之间,全国各地稍有官身的儒才名流纷纷上奏临安,请求治李凤梧一个怠慢天家的大不敬之罪,当然,这当中是否有临安某些大人物指使的猫腻,那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而这其中,态度最为坚决,谏言重罚的人尤以礼部一群人为甚。 尚书魏杞是带头人。 就算没有人指使,礼部尚书魏杞也对李凤梧恨之入骨,恨不得当面痛骂这个好色士子一顿,以解心头之怨,本可以靠耶律弥勒勒索金人获得他们一点让步的计划也泡汤了。 这无关私人恩怨,也并不是说明魏杞就是恶人,只是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事情的观点不一样而已。 在如山一般指责李凤梧的奏折中,建康知府陆游、江淮宣抚使张浚、起居郎周必大的说情奏折以及一些其他类似的折子,便有些显眼了。 而在建康,也掀起了一股浪潮。 满城只闻李凤梧之名。 且不说官老爷的公房,富贾们的酒桌,士族们的书房,讨论声最激烈的当属秦淮河上的画舫,以及那诸多待字闺女的闺房。 李家小官人之名,俨然便是风流不拘的化身。 女子爱风流,再加上家财万贯,又夺得苏园学会魁首的才子才情,且还有一副好皮囊,李凤梧俨然成了建康女婿,一时间李府大门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最后逼得李老三没法,关上李府大门,宣布拒绝会客。 李府这才得到些许安宁。 不过全家老少都有点小人得志,咱老李家真是大出了一把风头啊。 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李家小官人,日子可是惬意的紧,大夏天的本就燥热,加上调教得当,耶律弥勒越发妩媚,又少了那白日宣淫的荒唐事。 这且不说,建康坊间竟有诸多流言,说那李家小官人自恃官家谬赞大宋雏凤之名,公然勾引良家妇女,夜色靡靡时跑上了诸多懵懂无知少女的床帏,简直就是夜夜**留帐日日芙蓉暖。 甚至还引得那些无知懵懂少女为了他争风吃醋,非他不嫁要出家为尼的闹剧来。 纨绔本色显露无遗。 这些事情也不知道怎的,就这么传了出去,于是又被建康士族写到奏折中,传到临安,至于这其中有没有人授意,李家小官人就笑而不语了。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大宋,忽然间就松懈了下来,这让边境上和大宋雄师对峙的金国将领们很是诧异,哎哟我去,大宋这是要搞毛啊。 遮莫是又要偷袭于我? 一时间金国反倒紧张了起来。 全国上下,茶余饭后都是这位抗旨不遵的大宋雏凤,当然,故事几经流传早就变了样,那李家小官人早从长得好看变做惊死潘安愧死宋玉吊打人样子的绝世美男,更成了不输苏仙的风流大才子。 这是好的一面,坏的一面则是李家小官人强抢民女霸占人|妻夜夜笙箫,才十七岁就娶了四五个老婆纳了十几房妾室生了七八个小孩的大纨绔了。 总之,李家小官人的风头一时无两。 只不过谤誉两极。 当然,大宋的士子不是傻子,大多知晓很多事情以讹传讹,李家小官人未必那么优秀,也未必如传说中的那般低俗无德。 这也是李凤梧为什么敢自污的原因。 反正这些都有老师陆游和叔公张浚来擦尾巴,到时候自会还自己清誉。 开玩笑呢,我还想进士及第,要真没了清誉,进士及第也没甚搞头,更别谈以后去勾搭那些有才有德的美女了。 有才德的美女,可没几个会看上无德的男子,哪怕你权倾大宋。 这不,文宅就送来了退婚的书信。 而且还是出自浅墨之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朝堂之争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是日清晨,天色微亮,大内钟鼓楼上钟鼓齐鸣。 在签押房中等候早朝的百官便齐齐起身,正衣冠,视礼仪,取朝笏,品秩有序的依次出门,又依次走进大庆殿中,严格按照官制等级和部门辖制以及文武之分,按列站好。 当然,还有诸多不够资格进入大庆殿的京官和个别外官。 宫女数位,早已按部就班于龙椅两侧。 一位内侍省高级太监,内西殿头尖着嗓音宣道:“皇上驾到。” 没有影视剧那般的什么大黄龙袍。 赵昚身着黑底黄龙绛纱袍,头顶织绘黑舄图的通天冠,脚踏黑底金龙靴,意气风华走入大庆殿,大宋天子之威昭然如雷。 大宋太监之首,内侍左都知、通侍大夫谢盛堂在后亦步亦趋。 赵昚在龙椅上坐下,大马金刀顾盼朝堂。 内西殿头太监又呼礼,于是自大庆殿到其外广场,呼啦啦跪下一大片,群臣跪下高呼万岁。 看着天下才俊尽在殿前,赵昚虽已习惯了,但依然很有成就感。 这就是君临天下! 我赵昚雄心万丈,欲要恢复祖业,这才改了五日一朝之制,而每日早朝。 这天下,终究是赵昚的。 赵昚挥挥手,谢盛堂便呼道:“皇上有旨,众卿平身。” 百官起身。 赵昚满意的看着满堂文武,今儿个倒是稀奇了,六部三省,枢密院诸部以及诸寺监的官员竟然尽数到齐,以左右相公为首,竟无一缺席。 大宋官服是绯色罗袍裙朝服,袍花各异,戴进贤冠,幞头平伸极长,冠后簪白笔,腰间挂玉佩,也有武将悬玉剑。 赵昚惯例的挥手,为年迈的左相陈康伯赐座。 至于其他官员,甚至于新晋右相的汤思退也没这般恩赐。 这还是算好的了,让众臣站着议政。 有的朝代,整个朝会都需要跪着,出现了不少官员跪着跪着就晕倒了的情况,尤其是酷暑六七月,那些没资格进入大殿的官员顶着日头跪上半个时辰,里外都要湿个通透。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这种过场肯定是要走的。 近来国泰民顺,又无天灾**,战事刚过后的****也已过去,是以这几日的朝堂无大事,唯一重要的大事便是宋金和谈,不过这种事情一般在小朝会上就决断,况且这事虽然摆上了议事日程,但官家还没决断,金国那边也还在筹备之中,是以今日朝会着实就是走走过场。 议论了些在平民百姓眼中都是大事,但在赵昚眼中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后,又发布了一些人事变动的旨意,本日朝会似乎要落幕了。 赵昚问了句众卿家还有何事启奏后,大庆殿安静了一刹那,旋即六部之中走出一位大佬来,手持朝笏秉礼道:“臣有事启奏。” 赵昚不着痕迹的笑了,一旁的谢盛堂心里也笑了。 这个时候这位大佬出头,**不离十就是那件事那个人。 果不其然,这位六部之一的礼部大佬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建康有士子李凤梧,本受天恩宣召,理应秉礼秉制,以所怀之才厚报天家之恩,却以庶民之身抗旨不遵,其辞以儿女情,甚为荒唐儿戏,此为大不敬天家之罪,恳请官家降罪于他,以儆效尤!” 这位大佬自然是礼部尚书魏杞。 话音落地,哗啦啦一声,礼部诸官齐刷刷的站了出来,“臣等附议。” 再之后,与礼部尚书魏杞交好的工部尚书王望北和户部尚书曾怀两位大佬及其官员也齐刷刷站了出来,“臣等附议。”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东府及诸寺监官员,这其中自然有太常卿柳相正。 倒是西府枢密院诸部,无一官员附议。 赵昚笑了笑,“那卿家以为当如何处置?” 魏杞大义凛然的道:“此子罔顾天恩,目无礼仪,着实有失我读书人之理仪,应剥其科举资格,永不录用!” 大宋毕竟是个读书人的天下,断然不会因此就来个杀头甚至满门抄斩什么的,这样的处罚对读书人而言,已是极重极重。 赵昚不置可否,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西府,尤其是枢密院几位官员。 如今枢密使悬置,枢密院最大的官员便是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蒋芾,同知枢密院事、保和殿大学士陈俊卿,这两位成了西府顶梁柱人物。 虽然官职品秩不如东府的两位相公和参知政事洪适,但实际上却是可以抗衡的。 此时看到官家目光,哪会猜不透其中曲折,陈俊卿便出列秉礼奏道:“臣斗胆,觉得此事如此处置大为不妥。” 赵昚哦一声,“陈学士有何高见?” 陈俊卿大声奏道:“魏尚书所言,臣不敢苟同,我大宋以文立国,素来惜才如子,且不说前有王荆公后有苏相公之轶事,彰显了我读书人的风骨,且说李凤梧之不遵,实在情有可原,诸位皆知,读书半生只为一朝入仕谋天下福利,李凤梧既能力压慧子木待问夺得苏园学会魁首,必然是才情卓然之辈,焉能不识礼仪,其辞之首是为肩伤,其辞之二是为秋闱,皆在情理之中,无错只有,其辞之三是为新纳美人,少年热血刚正,亦是人情伦理,何罪之有?” 赵昚微微点头。 魏杞正待辩驳之,不料蒋芾站了出来,“臣听闻得那建康李凤梧品行不端,且不说与小妾白日宣淫这等大不雅之事,民间多有传闻,这位建康小官人调戏有夫之妇,勾引良家妇女,声名狼藉,是否应得官家大宋雏凤之谬赞?臣以为,当留此子于建康,以观其后行,若着实失德失礼,秋闱春闱后再夺其科举资格亦不迟。” 这下那些附议魏杞的官们郁闷了。 好你个陈俊卿和蒋芾,一唱一和,一褒一贬,倒是让李凤梧屁事没有了。 魏杞又欲辩驳之,却不料赵昚率先说道:“两位卿家说的在理,我大宋断然没有因抗旨便剥其前程的粗蛮之举,但李家小官人失德之事确有不妥,然建康远离大内,我等也无法明辨真相,朕便再宣旨于他,着他奔赴临安,到时候诸位贤卿与朕一起审视,若真是失德失仪,朕便叫他终生不得入贡举。” 赵昚都如此说了,此事盖棺定论。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雏凤如狐,怎知天子如虎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当然,如果此时左右相公提出反对意见,还是可以继续讨论下去的,但陈康伯和汤思退明显不想掺和这件事,陈康伯微微阖目做休憩状,汤思退定定的望着朝笏发呆。 两位相公都不傻,早从赵昚那句谬赞中看出了苗头。 大宋雏凤啊…… 刚说了李凤梧是大宋雏凤,接下来就要因为抗旨不遵就剥其科举,废掉这么一个雏凤,这不是自己扇自己脸么。 魏杞等一众官员傻掉了。 这都神马状况啊,听官家意思,还要宣旨? 这李凤梧祖上究竟积了什么德,竟让官家如此重视,区区一个白衣士子,区区一个苏园学会魁首,这大宋天下,学会魁首多的是,也不见得有几个最终成为大宋重臣。 反倒是一些之前声名不显的人高中进士后仕途更为顺畅。 比如左相陈康伯、前右相帝师史浩和如今的右相汤思退,可没一个是一甲状元…… 退朝之后赵昚又去吃了些早食,这才回到垂拱殿,看着一桌如山的奏章,头疼万分,笑着对谢盛堂说道:“你可知道那李凤梧为何要抗旨?” 谢盛堂早知晓大官心思,很是奉承的道:“此子才情高卓,却无大名,此举未尝不是敛取声名,未尝不是有高手在侧指点,断然无不敬大官之心。” 赵昚哈哈大笑,“你只说对了之一。这小子连惇儿都敢得罪,连愭儿都敢不理,对我能有多敬畏,此举有高人指点么,应该是张浚罢,他抗旨不来临安啊,应是害怕到了临安人生地不熟,被惇儿和愭儿拿捏,当然,这小子估计也猜到了我宣召他的意思,是不想去趟浑水了。” 顿得一顿,“倒是狡猾的很呐。” 心中其实很高兴,古来才情惊艳之辈层出不穷,但真正既有才华又懂得做官的人却少之又少,不见苏仙才情惊艳千古,却仕途不顺…… 李凤梧此举,俨然就是个官道老手。 这种人未来稍加磨砺,必将成为朝堂重臣,赵昚焉能不喜。 谢盛堂叹惋道:“可惜名声污了。” 赵昚又呵呵笑了,“你怎的越来越糊涂了,这都看不出来,这是那小子自污呐,他要真的调戏有夫之妇,上元县令还不办了他?就算上元县令有忌惮,张浚可不会饶了他,好歹也是侄孙是吧,再说那封奏他失德失仪的奏折是谁上的?建康府学的曹崇啊,你且看着,等此时尘埃落定,这小子啊必然有人为他洗刷,张浚、陆游,到时候说不定还有咱们的周卿家呐。” 说完赵昚看向一旁的起居郎周必大。 周必大一脸尴尬,“为官家举贤是微臣本分。” 赵昚又笑道:“曹崇的奏折很是不错,文辞犀利,条理工整,颇有才华,曹崇你知晓的吧?” 周必大立即答道:“官家,那是微臣在建康的同僚,才华高卓,品格清至。” 虽然尴尬,还是要帮好友同僚举荐一番。 赵昚微微点头,“既周卿家如此说,若有空缺,招他来临安罢……嗯,或可来临安负责此次秋闱?”赵昚毕竟是天子,想的事情更多。 周必大暗暗替曹慧美高兴,曹崇字惠美。 赵昚在书房坐下,对谢盛堂道:“拟旨吧。” 谢盛堂慌不迭上前帮忙,片刻后圣旨出笼,赵昚满意的看了一眼,对谢盛堂说道:“找个内侍高品去建康宣旨吧……嗯,还是随意找个黄门太监罢。” 谢盛堂得嘞一声去忙活了。 赵昚活动了一番筋骨,眸子里弥满笑意,好你个大宋雏凤,真以为我赵昚这么好商量?你敢再抗旨,我就再下旨,不过那时候就不是让你优哉游哉来临安了。 本次旨意,不仅宣你,我还得让恺儿在建康呆上几日。 到时候你敢再抗,我便让恺儿把你绑来临安。 说起来恺儿此次办事风格有些变化了,不再似先前那般仁厚,倒是让人欣喜,我大宋如今不是守成的时候,需要的是激进热血,仁厚恢复不了祖宗基业。 赵昚想到这笑了,笑得很欢畅。 吾有大儿赵愭,行事果决颇有吾风。 吾有二儿赵恺,行事仁厚,却已有犀利锋芒。 吾有三儿赵惇,行事稳重且重情重义。 这是赵昚眼中的三个儿子,只不知是不是他们的真性情,赵昚不知道,这天下知道的人也没几个,当然,李凤梧算一个。 只是李凤梧现在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浅墨要和自己退婚啊。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到头来发觉,还是这件事最重要。 退婚当然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件事本该李老三出马,不过近年府中诸事,只要事关小官人自己,李家诸位长辈几乎没有插手的余地,是以这件事还是老规矩,李凤梧又一次自救。 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李凤梧思忖了许久,最终觉得,一切言语都是虚假的,还是得走心。 初心不忘。 不过走心也要看技术,不能跑过去跪倒浅墨石榴裙下,说浅墨我是如何如何的对你一见钟情,我如何如何的爱你这辈子非你不娶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 这样去浅墨肯定撇嘴呵呵,然后圆润的送自己一个滚字。 所以呢……这事还得这么办。 这天晚上,李凤梧好好的在耶律弥勒身上耕耘,把她伺候好了,这才说出自己的想法,耶律弥勒本来就没奢望什么,只要能成为李凤梧的小妾在他身边一辈子就心满意足。 况且自己年岁在这里,甚至想超过唤儿的身份地位都不可能,因此闻听之后,虽然知晓自己要因此受些委屈,可想着官人为自己做过的事,心里焉能不感动,自然无不应允。 耶律弥勒这边好了,接下来就是要摸清文启来、文蔡氏的态度。 如果连未来岳父岳母都和浅墨同心,那难度又要增加了,因此第二日中午,李凤梧准备了丰厚的礼品,在天一素斋坊宴请文氏两夫妻。 万幸的是,文启来显然知晓李家小官人自污的意图,文蔡氏也是知晓的,倒是对李家小官人并不反感,言辞之中也说告知了浅墨,只是女儿一时间想不明白而已。 李凤梧心中大定。 只要搞定浅墨就好了,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来一招撩妹**:壁咚…… 当然,李家小官人也只敢想想而已。 是日傍晚,文宅宴请宾客,李府两父子在列,新纳小妾张玉儿也被带着去了文宅。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且做一次王安石 没人知晓那夜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张玉儿和文浅墨秉烛夜谈许久……甚欢。经此夜后,文浅墨亲笔所书的那封退婚书被烧成灰烬,燕小乙和李巨鹿又成为亲密战友。 隆兴元年的七月,注定要在青史野史上留下那么一抹淡淡的芬芳笔墨。 被大宋官家谬赞为大宋雏凤的建康士子李凤梧,在抗了官家旨意后不久,临安便有一位黄门小太监,带着京畿侍卫,优哉游哉的离开大内,供奉着圣旨,经由驿站一路赶往临安。 这种消息瞒不住有心人,很快临安大内、士族、民间人尽皆知。 人人皆诧异,这大宋雏凤有何德何能,抗旨之后,官家竟然发出圣旨,而不是一道宣召旨意,此人最为出名的事情不过是苏园学会夺魁罢了。 也因如此,慧子木待问走进了大宋人心。 虽被大宋雏凤力压一筹,但终究是状元之才的慧子,那首诗也是极好的佳作。 而苏子簌也在人口议论中获得不少赞誉。 大宋风流,人皆喜才。 因抗旨一事,苏园学会的作品很快流传开来,那首“春风镀旧鞍,寒光曳壁关,仲谋驱天狼,何人忆长安?”一时间甚嚣尘上,甚至于好评超过了木待问的诗作。 但最火热的还是李凤梧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南宋从来不差壮怀激烈的主战之臣,这一句话便戳进了他们心里,一时间对此子的赞誉声四起,只不过因这小子抗旨,很多人表面上不说罢了。 连官家旨意都敢抗,鬼知道这大宋雏凤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宣旨的黄门小太监慢悠悠的赶往建康,另一封官家密信却马不停机的送达昭明宫,堪堪赶在庆王赵恺启程回临安之前,于是准备回临安的赵恺只得在建康继续待几日。 七月上旬末,宣旨的黄门太监终于抵达建康。 这对李家而言不得不说是一种天大的荣耀。 圣旨不像影视剧中那般,说有就有的,真正让太监亲临宣旨的,那都是极其显赫的事情,李凤梧区区一建康白衣士子,抗旨意这等大不逆已掀起巨浪,现在让官家宣旨建康,而不是传旨意到建康,这其中的意味让人颇多捉摸。 这一日,李凤梧沐衣焚香,梳洗妥当之后,一家老少乃至满府奴仆,都在李府大门前等候着黄门太监前来。 毕竟是圣旨,自己再狂傲也不敢真如王安石一般,敢拿圣旨不当回事。 遵不遵旨另说,态度还是必须要有的。 日上三竿,街道尽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片刻后一位约莫二十一二的黄门太监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按刀执剑的两骑,其后则是一封轿子,再最后又是两骑按刀执剑。 马蹄声哒哒,长街之上很快聚满了街坊邻居。 这条街上多是建康富贾,也有一两家小士族,倒是知晓了一些内幕,因此听到奴仆传话,便蜂拥着出来,要看看这高邻风光。 黄门太监走过来,不敢怠慢,翻身下马,笑问道:“敢问哪位是李府李小官人?” 李凤梧本来和父亲李老三并排而立,此时上前一步,“不才便是李凤梧。” 黄门小太监笑意盈盈,很有点献媚的意思,“李家小官人果如传说中一表人才,大宋雏凤之名当之无愧,还请接旨罢。” 李凤梧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妹,这太监怎么看都有点那啥的趋势啊,真特么娘到家了……完全和赵恺身旁的那个太监不一样。 接圣旨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香案上檀香袅娜。 李凤梧香案前微微弯腰行礼,那位黄门小太监便从轿内请出圣旨。 因李凤梧并无官身,这道圣旨也尊合规制,由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图案为祥云瑞鹤,圣旨两端则有翻飞的银色巨龙。 只不过两端无轴。 宋朝圣旨品秩大概有六种,第一种是玉轴圣旨,是颁发给一品官的。第二种是黑犀牛角轴,用来颁发给二品官,第三种为贴金轴,颁发三品官员时所用,第四种为黑牛角轴,颁发给四品和五品官员时所用,为黑第五种是龙凤暗纹的白绫,而两端无轴,则是颂给五品以下官员的。 李凤梧无官身,自然是两端无轴的。 黄门太监轻轻打开圣旨后高声念道:“诏曰:建康士子李凤梧,昔有镇江苏园学会夺魁,诗是风霜傲骨,才情甚上,诸有贤风,适兵马息鼓,栋梁之才当朝天下,钦命着日往京。” 大宋的圣旨,并没有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什么的,圣旨最后也没有钦此,很是简单。 但这圣旨也是真是短得没边了。 但凡圣旨宣召才俊,总会长篇大论引境借故褒扬一番被征召人,然后说朝堂如何如何需要你,你赶紧安排下家事来朝廷什么的…… 然而这道圣旨,仅是提了下而已。 李凤梧听闻之后,并没有直起身去接圣旨,而是笑道:“些官家隆恩,不过这旨意么,还是请公公带回临安罢。” 哎哟我去…… 黄门太监倒吸了一口冷气,四处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门震惊无比。 李家小官人是老寿星吃砒霜么,真不想活了?抗了旨意就不说吧,你士子高傲,恃才傲物觉得仅是一道旨意宣召就屁颠屁颠去临安有点没风骨,可现在是官家圣旨亲临李府啊……你竟然还抗旨? 这真是当天子脸面不值钱么? 别人王安石抗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也是进士及第有了官身之后才敢的,你李凤梧连科举都还没参加,就玩起了别人王安石进士及第后的那一招,这不是作死么…… 有人暗暗摇摇头,这李府的辉煌估计要落幕了。 黄门小太监倒吸了一口冷气后,旋即想到出临安时候,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就是那位权倾宦官之首的谢盛堂老大人曾当面叮嘱过自己,若是李凤梧还是不接旨,暂时不用返回临安,先至昭明宫去见庆王赵恺。 想到这他便松了口气,笑道:“无妨,李家小官人且再思忖思忖,奴婢先去昭明宫见过庆王,若小官人改了心思,奴婢自当亲自送圣旨到李府。” 在宋朝,太监一般自称咱家,不过地位地下的小太监,对上上位者一般自称奴婢,以示对对话者和皇帝的尊重。 这么称呼,显然这位黄门小太监门儿清。 李凤梧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条小黄鱼递给小太监,“公公辛苦了,到得建康,倒是要好生品味下各种美酒,些许酒资还请笑纳。”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凤、梧并蹄 感谢陆西阿尔法娜1888打赏,晚间8点再更一章。 …… 哈哈哈哈哈哈! 昭明宫内,平日里难得有笑容的赵恺听闻黄门小太监说了宣旨一事的情形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片刻后才道:“无妨,你暂且住下,明日再去宣旨便是。” 黄门太监愣了,“明日还去宣旨?” 赵恺心情很好,笑眯眯的道:“没错,放心,不用等圣旨,父皇哪有那许多闲心写那么多圣旨,就用今日的圣旨去宣便可。” 这可是父皇密信中所说的方法,不信那李凤梧不就范。 赵恺心里其实很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李凤梧入仕临安,一方面又不希望。 很是矛盾。 旋即想到这事上来,自己还需要和他沟通一下,如果他铁了心不想去临安,自己这颗梧桐树是否应该伸出一片荫萌? 凤已鸣,梧桐也需展枝。 李凤梧再次抗旨。 建康城里很是热闹,真是个捅破了天,看热闹不嫌事大,都热切期盼着昭明宫那位皇子殿下来收拾一下李凤梧,好歹也得给你爹挣回点面子不是。 只是让人失望了,昭明宫并无任何反应。 李府一家老小,除了李凤梧,其余人几乎全都忐忑难安,不知道小官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这毕竟是抗旨的大事,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第二天,李府诸人心内稍安,建康居民下巴掉了一地。 那位黄门太监,竟然又供奉着昨日的圣旨来到李府门前宣旨,虽然李家小官人又没接旨,不过大家算是看出来了。 临安那位天子是要和李家小官人杠上了。 李凤梧也暗暗叫苦,尼玛,赵昚这货就真想把我李凤梧往火坑里推么,有这么对待大宋雏凤的,这特么的怎么都感觉是在捧杀我李凤梧啊…… 照旧抗旨。 这日夜里,李凤梧正在书房看书,耶律弥勒拿了井水冰镇的西瓜奉上来,朱唤儿在一旁调琴,准备弹一曲清心。 李凤梧放下手中的《论语四章集解》,这是本朝一位一甲状元所作,估摸着也是捞外水,当然,内容也不是泛泛而谈,确实对科举有用。 笑道:“唤儿唱曲罢,弥勒弹琴貌似也不错,嗯,还是那曲《竹马》。” 百听不厌啊。 耶律弥勒温柔的笑笑,轻轻拨弄琴弦,朱唤儿翻翻白眼,不好忤了李家小官人的意思,只得开口轻声唱道:“谁为你算的那一卦,是说一生命犯桃花,最是无瑕,风|流不假,画楼西畔反弹琵琶,暖风处处,谁家少年心猿意马,色授魂与颠倒容华,兀自不肯新月照东蜡,喜说折花,却道不爱青梅恋竹马……” 李凤梧听得很是惬意,听罢沉吟半响,才笑道:“宗平应该回了安丰军,听说带了不少人去,那个汪继伦也跟去了?” 朱唤儿点头,“都去了。” 李凤梧嗯了声,“那个叫方虎的呢?” 那日方虎揩油耶律弥勒,被李巨鹿折断了双手,后来送到医馆后,李凤梧也没怎么关注。 朱唤儿迟疑了下,才道:“拿着宗平哥赠与他的资费回了老家。” “宗平也算明理,这种人带在身边只会坏事。” 耶律弥勒顿觉好笑,哎哟我的官人,你可比那方虎色多了,也没见你坏过事啊,朱唤儿也有此想,不就是揩油了你的耶律弥勒么,怎么在你眼里这人就一文不值了…… 果然,男人都是这般小气。 李凤梧叹了口气,回到烦心事上来,“弥勒你可能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估摸着咱们得去一趟临安,赵昚那货----哦不,官家应该不会就此罢休。” 耶律弥勒顿生忧愁…… 门外响起咳嗽声,一道身影推门进来,“我可是听见了,连父皇在你眼里也成了那货,大宋雏凤真是傲然无人至极啊……” 推门而入的不是赵恺是谁。 李凤梧暗暗叫苦,怎的被这货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西院书房,看了一眼跟在赵恺身后,和他那护卫一同随行的李巨鹿,你这恶仆是怎么把风的,着实让人无语,好歹也咳嗽一声报个警啊。 赵恺自顾自坐下,浑然没有皇子架势,“你也别怪李巨鹿了,是我让他莫声张的。” 李凤梧苦笑,“庆王殿下因何事夜访?” 给耶律弥勒使了个眼色,体贴懂事的耶律弥勒立即去院内取了冰镇西瓜,“民间解渴之物,还请殿下不要见笑。” 兴许是走了些许路,赵恺还真是渴了,拿起西瓜便啃,哪有半点皇子风度。 不过倒是让李凤梧很满意,这货看都没看一眼耶律弥勒,哪似赵愭那般,不仅看上了耶律弥勒,连朱唤儿也想霸占。 吃完寒瓜,赵恺擦干嘴角和双手,这才笑道:“可以说了?” 既然这么久都没将耶律弥勒和朱唤儿打发走,显然李家小官人认为这两女如今值得信任,赵恺也便相信李凤梧一回。 李凤梧笑道:“洗耳恭听。” 赵恺皱皱眉毛:“你真打算这么抗旨下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凤梧脸色一肃,极其认真的说道:“你以为我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看书?”都快子时了,往常这个时候哥早就抱着耶律弥勒翻滚了。 赵恺愣了下,“你在等我?” 李凤梧笑而不语。 赵恺便苦笑道:“父皇最恨结私营党,我帮不了你,至少明面上我不能出手。” 李凤梧笑了,“那倒不至于,我只要一个承诺。” 赵恺肃容,“请说。” 李凤梧抚摩着玉狮镇纸,良久才道:“估摸着临安是非去不可了,出使金国怕也是逃不开的差事,最让人不放心的是你两位兄弟的黑手,刺杀什么的有李巨鹿倒是不怕,就怕他们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赵恺恍然大悟,沉吟许久才道:“好像我这庆王在你眼里很不值钱啊。” 李凤梧哈哈大笑,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既然如此,我便去临安,不过明日还得抗上一抗,终于明白王安石那货为什么喜欢抗旨了,这感情真的很爽啊……真希望有朝一日,能抗一下屋内某人的旨意。” 赵恺一惊一愣,旋即很是欢心的笑了。 轻轻起身,弯腰作平辈礼,“但得那一日,请君多理抗之。” 李凤梧起身,甩袖,秉手,回礼,“愿好。” 这一幕很是和谐,只是李凤梧心里始终有点阴影,不知道那时候的赵恺,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和自己相坐而谈,且甚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接旨! 君子之交淡如水。 李凤梧心中虽然也担心未来,但至少和赵恺的三次相交,甚是让人舒爽,因此临行时赵恺送了朱唤儿一枚发钗,送了耶律弥勒一方玉佩,李凤梧也没觉得不妥。 发钗和玉佩都不是凡物,但在赵恺和李凤梧眼里,却真的只是凡物。 这不过是个细得不能再细的礼节。 第二日,黄门太监第三次来到李府门前宣旨。 与前两次不同,此次一起前来的,还有钦差建康暂居昭明宫的庆王殿下,这下李府长街上可热闹了,不说四邻八坊尽数被拦在外围,单是那层层护卫就让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黄门太监宣旨后,李凤梧依然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抗旨说辞,只不过他话音落地,那位庆王殿下便走上几步,阴沉着脸说道:“天子有召,皇恩浩荡,你区区一建康竖子,焉能如此情理不分,不忠不敬,某既在建康,纵是被天下读书人辱骂,也在所不辞要治一治你,你今日若再不接旨,本王便让建康府兵封了你李家产业,文宣王庙除了你生员之名,断了你科举之念!” 顿得一顿,“且我辈读书人虽有灼然风骨,但亦明理懂礼,小官人此举,君子不欲。” 赵恺挥挥手,两队建康府兵约莫一标人,从人群外正列而至,“今日就是绑,也得把你绑送至临安,事后天下读书人若有怨言,大可向着我来便是,我赵恺一力承担!” 四邻八坊之中不乏诸多读书人,见此状愕然。 却忍不住叫好。 连番抗旨,还是同一道旨意,纵然是读书人也觉得李凤梧有点过于嚣张了,如此行径,你让临安那位天子的颜面置于何处? 尤其是那句:我辈读书人虽有灼热风骨,但亦明理懂礼,此举,君子不欲。 这句话说得太有水平了,一方面用强,一方面又大肆赞誉,不至于让天下人以为李凤梧是屈服于庆王淫威才接的旨。 情理之中,李家小官人只得接旨。 这一场抗旨风波落下帷幕。 随着李家小官人接旨,这件轶事也纷纷扬扬从建康向四面八方散去,其后便是陆游、张浚、周必大等人陈情奏折于临安,说李家小官人秉性纯真,读书明理,断然不可能调戏有夫之妇勾搭黄花闺女偷欢闺房,再其后便是建康上元县令开衙,惩办了诬陷李家小官人调戏良家妇女偷欢黄花闺女的事来,几个地痞混子被判了个二十杖责和半年囚禁。 最后是文宣王庙曹崇上了一章自陈表,说自己信了宵小奸佞之言,上奏折差点毁了大宋雏凤的名声,深感自责…… 双管齐下,李家小官人的声誉清白如豆腐,但也没人相信这位大宋雏凤会做出那等纨绔事了,毕竟如今朝堂之中谁人不知,李家小官人身边可是有位金国柔妃。 如此美色在侧,焉能被凡间美色所迷。 李府这几日很是忙碌。 小官人要去临安了,诸事都需要准备。 恶仆李巨鹿是必须要跟着前去的,朱唤儿本来也被点名要去,后来李凤梧觉得不安全,万一自己真出使金国,留她在临安的话,等自己回来,怕被有心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但身边没个丫鬟不行,想来想去,只能耶律弥勒,况且总得有个贴心人负责财务管理什么的,耶律弥勒倒是个合适人选,毕竟如今名义上是李凤梧的妾了。 暖床是她擅长的,理财么……貌似也还行。 李府在临安也有一些产业,不多,只有十来家店铺,因此那边倒也是有熟人的,李凤梧还没出发,便先托人送了信前往临安,让那边产业的负责人先行购置房宅。 我李家小官人去临安,总不能寒碜得去牙行租房住罢。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秋闱,书籍也是要准备着的,路上可以看看书,虽然此去临安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参加秋闱,但李凤梧想过,赵昚再怎么的,也应该不会阻止自己参加秋闱。 到时候在临安运作一番,大概只能在临安科举秋闱了。 万事俱备。 李凤梧临行前去见了未婚妻文浅墨。 桂影院,已近八月,不少桂花树新叶之中生出了花苞,院子里青石板上铺着一些病叶,常青的绿化树间,偶有小鸟钻进钻出,石桌旁,对影两人,相看两不厌。 晚风徐徐,疏影暗香,落日余晖洒满院,镀尽一层昏黄。 李凤梧轻轻喝了口凉茶,不无遗憾的道:“本想着能与你一同分享秋闱喜悦,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此去临安,也许春闱之后都不见得能回。” 秋闱之后也许就要出使金国,一切顺利还有可能回临安或者建康参加春闱,若是不顺利,怕就是要跟着历史轨迹走,在隆兴二年末才能回国。 文浅墨嗯了一声,低首盯着桌上的纹理,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凤梧又道:“若是无聊,我便让唤儿常来陪你。” 文浅墨又嗯了一声。 离别总是愁,李凤梧也不知如何说了。 良久,浅墨才轻轻的道:“父亲与我说了,你与恭王、邓王都不相合,这些日子庆王又到过李府两次,想必你和庆王之间挺好,可终究只是皇子,如今官家春秋鼎盛,小妹但愿你能清醒,勿要陷入太深。” 这是父亲文启来的原话。 李凤梧就知晓,建康的事情很难瞒住文启来那只老狐狸,苦笑道:“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天下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人,赵愭并不看重与我,且无君子之心,赵惇杀我之心不死,我若死了……”李凤梧没说的是,自己若是死了,以赵惇的性情,文浅墨也难逃魔手。 至于赵昚么……李凤梧叹了口气,在儿子和臣子之间,他怎可能选择自己。 所以唯一的出路,便是赵恺。 文浅墨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笑,如百花盛开,“此去临安千万里,愿君早还家。” 李凤梧伸手,拉住浅墨那细嫩小手,轻轻的十指相扣。 这十分不合礼仪,文浅墨脸色绯红的挣扎,却被紧紧扣住,挣脱不得,脸色便越发绯红了,啐道:“且放手!” 李凤梧摇摇头,“待你及笄,我便娶你。” 文浅墨满心的甜蜜,却还是贴心的道:“男儿志四方,小妹不愿为此误了李家官人的前程,你若不忘初心,无论何时,小妹都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李凤梧心都酥了,心中却愈发沉重,感觉双肩之上凭的多了一座大山,却故作潇洒的风流倜傥意:“江山如画,不如人间一浅墨。” 离别总是愁苦,文浅墨终究沉默了下去。 执手相看泪眼。 无语凝噎。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临安!临安! 李家小官人前往临安去了。 就在李凤梧前脚刚走,昭明宫的庆王赵恺后脚便跟上,也启程回临安,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位庆王殿下丝毫不介意天下读书人的眼光,竟然派了足足十二人王府亲兵,跟在后面,名曰保护大宋雏凤,实则……那特么就是明目张胆的监视押送啊! 建康到临安的路途不远,后世若是动车,小半天功夫,不过这个时代,就靠那马车神马的慢慢走,还很是费时间。 李凤梧也不着急,只是带着恶仆李巨鹿和小妾耶律弥勒晃晃悠悠的南下行着,因为身后跟着十二个王府亲兵,这货反倒是狐假虎威了。 在路上,因某将种世家的年轻子弟看不惯李凤梧抗旨的事情,寻了个借口要找李凤梧麻烦,李凤梧想都不想,立即让恶仆李巨鹿出手。 那位将种世家的子弟约莫着要在床上躺半年。 随后便有该州州兵一标出面,估摸着是要替主子找回场子,李凤梧大大咧咧的斜躺在耶律弥勒的腿根上,看也不看那些州兵一眼。 其后便是马蹄声疾,十二骑王府亲兵气势张狂疾驰而至,拱卫在李凤梧马车前。 十二骑对上五十骑。 人数上劣势,但气势上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一标州兵吓得胆战心惊,妈嘞,这十二骑并不是什么人人两骑重甲长枪的战场重骑,却似一柄长枪横在眼前。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一标州兵一溜烟跑了。 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京畿王府亲兵啊。 别说打起来能不能讨得了好,事后清算哪个跑得掉? 李凤梧狐假虎威甚爽,大大方方入城,然后在长街上大大方方的调戏了一位很是美貌的女扮男装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富贾家的思春小丫头。 当然,没有什么艳遇。 看惯了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寻常姿色已难入李家小官人法眼。 之所以还是调戏了一番,着实是那位小娘子有些刁钻,虽然拦住马车说是要见识一下大宋雏凤的风采,说起话来却尖酸刻薄的紧。 李凤梧当然不介意下车与之执手交流学问。 在两浙西路境内,李凤梧顺便游了一趟太湖,参加了一个当地士子举办的学会,当然,这次学会很是愉快,因有官家谬赞大宋雏凤,又有苏园学会前车之鉴,此次学会中的士子可没几个人觉得自己比那惠子木待问更大才,因此倒是无人为难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自然很是高兴,读书人嘛,学会就应该有点学会的样子嘛,老是你争我斗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学会之中却有个人让李家小官人很是郁闷。 那个家在扬州却女扮男装跑出来游学的女子,不过看她样子,似乎和一位士子很是交心,颇有点梁山伯祝英台的意思…… 太湖学会之后,李凤梧在学会上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风骚了一把。 在应召入临安的途中当着众多士子说出这一句,李凤梧是有目的的,并不是纯粹为了显摆,是想通过这个告诉临安的两位皇子。 你们想搞我可以,不过老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大不了老子如诗中所说的一般。 这一诗言志很是被众多士子叫好。 大宋雏凤,不仅有凤鸣之才,还有凤舞之风骨,实乃我辈士子楷模。 当然,这主要还是归根于李家小官人抗旨了三次。 所以说无论哪个朝代都一样,炒作永远是赚取名声的最快途径,李凤梧一番炒作后,如今的他在大宋诸多士子眼中,俨然已代表着读书人的风骨。 虽说有读书万卷货与帝王家的说法,但我辈读书人风高清傲,也万万不可摧眉折腰。 入仕是官,而不是奴。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一路游学一路潇洒,终于在七月中旬的尾巴上堪堪赶到临安,一路同行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魏姓小丫头也在城外分别,去临安城内找她的叔父去了。 李凤梧并不清楚这丫头的身份,只知道她姓魏,而她的叔父约莫着应是位京官,至于官到什么地方,李凤梧就没那么八卦了。 而和这丫头交心的那位史姓士子,也不是临安人,据说是其父在老家新添子,这才回了老家一趟后返临安。 对于这位士子,李凤梧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人不寻常。 言谈举止相当得体,虽然才情算不得上佳,但为人处世相当圆滑,一看也是官宦世家的子弟,李凤梧也没往深处想,临安姓史的多了去了。 临安十里外,就有李家产业临安的负责人前来迎接。 这人和李凤梧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却得称一声舅舅,姓周,名清丰,字仙芹,是二娘周月娥的亲弟弟,若非这个身份,李老三也不会放心的把临安产业交于他打理。 周清丰也不负众望,李家在临安的产业效益极好,牢牢把控着大内皇宫里那些太监、宫人甚至于贵妃娘娘的锦绣布匹用度。 什么蜀绣苏绣甚至于产自西域的毯子什么的,都通过李家产业源源不断的送至大内。 这当中自然有张浚张家的功劳。 此次迎客,周清丰并没有带外人,只带了家眷,其妻肖闵月,大儿周泰来,儿媳和孙儿便在家等候。 都是亲戚,相见甚欢,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 周清丰清楚,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就算来到临安,也不是来夺自己的权,如今他有大宋雏凤之称,在建康士族中又小有声望,未来必然是入仕为官,断然不会成为一个富贾。 是夜周府家宴,其乐融融。 晚饭后吃了些清茶点心,周清丰便引着李家小官人前往周府不远处的新宅子,按照李凤梧来信的要求,这处宅子真心不便宜。 宅子不大,仅两进三重,却有一个大花园,内有假山园林,在寸土寸金的临安,足足花费了一万五千多贯。 而这种宅子,在临安城的富贾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随便哪个富贾拿个宅子出来,都能让李家小官人羞愧至死,毗邻这处宅子的另一个大宅,据说价值十万贯……当然,如今为一位京城高官所拥。 所以说,并不是说古代房子就不值钱。 放在任何一个朝代,房子永远都是最值钱的。 第一百五十章 雏凤也上火 李家小官人云淡风轻到了临安,朝堂上却因为宋金和谈的事情风云变幻。 太傅、权兼兵部尚书的汤思退已升任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兼枢密院事,可以说这大宋除了天子赵昚和上皇赵构,他汤思退便是权臣第一人,纵然是左相陈康伯,也稍有不及。 出使金国的和谈人选也堪堪有了草论。 在礼部尚书魏杞的建议下,淮西安抚使公办干事卢仲贤被拟定为通问金国正使,出使金国主持和谈事务,而副使等人的人选则还在商榷之中。 不过左右相公等人心中清楚,恐怕副使的位置官家已经留了出来,不然为何要宣旨建康那位大宋雏凤,连他抗旨都没能让官家改变心意。 反正这不是个好差事,左右相公便由得官家去折腾了。 是日朝会结束,赵昚回到垂拱殿,刚坐下片刻,便有二皇子赵恺请旨见圣,赵昚笑了笑,示意谢盛堂宣庆王进殿。 一身朝服的赵恺行礼之后,说道:“父皇,儿臣已遵父皇旨意,让那李凤梧接旨来到临安。” 当初赵昚一封圣旨前往建康李府,还有一封秘信送往建康昭明宫,黄门太监连续三天宣旨都是赵昚安排,不过赵恺出头这个赵昚没有明说,信里有那个意思而已。 赵昚点点头,“且起身罢。” 因之前查办符离之溃的回案,赵恺已在朝会上禀告过自己,此时在垂拱殿请旨相见,应仅是因为李凤梧一事,赵昚便笑着问道:“此人若何?” 赵恺犹豫了下,似是不知道怎么回复,赵昚便道:“但说无妨。” 赵恺立即闷声道:“此子甚是恃才傲物,三番两次拒绝父皇旨意,儿臣以为此子虽有才华,但心性尚需磨砺,可用,但不可重用。” 赵昚不由得乐了,很是有深意的道:“三位皇子中,若说心性,怕只有你皇兄笃定下来,你也未及冠啊。” 赵恺立即又行礼,“所以孩儿也需要磨砺,以求将来为父皇分忧解难,为祖宗基业抛洒热血。”这话说得很是得体,隐约表达了支持父亲恢复山河的意思。 赵昚很是心喜儿子的贴心,“你有此心甚好,不过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成长,且要好生学习,不要被声色犬马所迷。” “父皇教诲甚是,儿臣铭记在心。” 赵昚点点头,“那李凤梧如今在何处?” 赵恺平静的道:“他到了临安后,先去了李家在临安产业的负责人周清丰家里参加了晚宴,然后入住了新购置的宅第中,此时应该在宅中看书准备秋闱。” 赵昚乐了,“如今来了临安,他户籍都不在此地,是否能参加秋闱还两说,且有个张玉儿这等美女在身边,朕这位大宋雏凤真在看书?” 赵恺有些不确定,“约莫是的。” 赵昚哈哈大笑,“你且去歇着吧,最近可要上心些了。” 赵恺谢恩离去。 赵昚陷入沉思之中,最后提醒赵恺上心一些并不是无的放矢,查证符离之溃事件中,自己这位二儿子一反仁厚的作风,而是犀利的谏言,直接导致周宏被问斩,邵宏渊贬谪,恐怕接下来他便要面对将种世家的为难了。 这也是磨砺啊。 赵昚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连将种世家都驾驭不了,谈何驾驭江山。 当然,这并不是说赵昚就属意赵恺为太子,而是从父子感情上,心疼儿子,这也是对儿子的考验,毕竟立太子不是一日之计。 自己春秋鼎盛,若是能恢复祖宗基业,仁厚的赵恺无疑是最为合适的守成君主,若是不能恢复朝汴梁的梦想,那么锐意进取的赵愭便是最佳人选,而赵惇则是居于赵愭之后。 良久,赵昚才笑眯眯的抬起头,“天气真是热啊,盛堂,摆驾罢,去仁明殿皇后那。” 谢盛堂应声后诧异问道:“大官,不见那李家小官人么?” 赵昚嘿嘿笑了笑,“就兴他抗旨扫了朕的颜面,就不兴朕冷他几天,让他提心吊胆?好事可不能让他李凤梧一个人占全了啊。” 谢盛堂也笑了,符离之溃后,已难得看见大官还有心思和臣子捉趣了啊。 李凤梧也上火了,确实有些提心吊胆。 原本以为到了临安,赵昚就会宣召自己,再不怎么的也会先赐自己一个九品文散官,可等了两日,大内竟然毫无声息,似乎赵昚根本不知晓自己这个抗旨三次才到临安的李凤梧。 眼看秋闱一天天逼近,李凤梧有些急了。 一旦秋闱临近,自己不解决掉户籍问题,就别想参加秋闱,参加不了秋闱,明春的春闱那就灰灰了,又得再等三年才有机会参加科举。 这日傍晚,李凤梧拧了两坛子好酒,前往周必大临安的住处。 不能坐以待毙。 自己必须想办法解决户籍问题了,先看看周必大有关系能力没有,若是不行,少不了要走一下张家的关系。 张浚虽然被罢相,可如今好歹也江淮宣抚使,都督淮上的封疆大吏。 张家在朝中依然有着不可忽视的能量。 先去拜访周必大也是有原因的,只因如今这位南宋文坛盟主官居起居郎,记录皇帝平日言行,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官。 和许多电视剧里的不一样,皇帝身旁除了太监,其实总会有一两位史官跟着,不过在宋朝不是史官,而是起居郎,史官书写皇帝史事时多是从起居郎那获取记录。 可以说,寻常官员想面圣一次需要削尖脑袋钻营,而起居郎这个官,见皇帝见得想发吐。 所以李凤梧有必要去问问周必大,赵昚这货究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周府的门子是临安人,并不识李凤梧,不过看到李家小官人身后的黑塔,便感觉这位访客不简单,哪敢怠慢,慌不迭进去禀报了。 片刻后一位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笑吟吟出门,“小官人,别来无恙否。” 李凤梧哈哈笑道:“周兄到了临安可好,此次秋闱准备得若何了?” 此人是周必大的儿子,周纶。 李凤梧在建康府学见过一两次,是柳子远等人的同窗,不过却和柳子远极为疏远,当然,在文宣王庙和自己也只是泛泛之交。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秋闱名额 周纶笑了笑,“比不得小官人雏凤之鸣,秋闱还需努力。” 李凤梧苦笑,“周先生是我大宋当今的文坛盟主,周兄子承父慧,区区秋闱定然不足挂齿。” 周纶哈哈一笑,倒是稀奇了,李家小官人平时可甚少恭维人,“小官人可别捧杀周某了,到时若秋闱不及,那可真要羞煞父亲,小官人请。” 周纶知晓父亲很是看重这个让他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的大宋雏凤,擅作主张的将他引到周必大书房,“小官人恐怕要等一下,父亲还没回府。” 李凤梧笑道:“无事,愿就此时请教周兄学问。” 两人捧茶交流学问,周纶擅长论语和诗经,不过一番交流之后,李凤梧着实发现,这位周纶确实不如其父聪慧,比起那苏子簌尚要逊色一筹,约莫是杨迈的水准…… 其实这倒是李凤梧的错了。 自他求学之后,先后遇见的人周必大、曹崇、陆游、辛弃疾、木待问等人都是学术大家,因此才觉得周纶才华不甚,其实杨迈、周纶之流,已是才华灼灼之辈。 只不过皓月之旁不见繁星而已。 夏日天黑较晚,落霞晚照了许久,周必大才回府,听得门子说有位来自临安的李家小官人到访,周必大便先换了居家服饰,这才前往书房见李凤梧。 李凤梧循礼见过周必大,便道:“恭喜先生之才终将一展抱负了。” 周必大哈哈大笑,再见李凤梧心情甚是爽朗:“那日建康最后相见,小官人说某少不得要做个监察御史甚至起居郎,不曾想真被小官人说中,可见小官人大宋雏凤之名不虚传啊。” 周必大着实是很吃惊的,李凤梧连自己到临安要做什么官都能看出来,若说此子不是仕途雏凤,恐怕自己第一个不相信。 李府杀仆按、郭瑾囤积盐铁案、辛弃疾里通金国案,这三件事之漂亮,简直让人拍案叫绝,这李家小官人不仅敢斗建康士族,也敢斗皇亲国戚,甚至还敢和皇子叫板,怎么看都有当年王荆公的遗风。 此子不鸣于朝堂,简直是大宋天下的损失。 李凤梧笑道:“不论晚生怎么猜测,都是建立在先生之大才基础上,以先生之才,区区起居郎何足,未来必然是我大宋之相公。” 周必大啊,本来就是大宋两朝相公…… 周必大闻言乐了,也没放在心上,自己虽然自负才华,可也不敢狂妄到认为有官至大宋相公的一日,问道:“是来我这探风声了?”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一切都瞒不过先生。” 周必大却笑而不语,突兀的转换了话题,“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李凤梧有些愕然,旋即猛然知晓,这种事周必大断然不会说与自己听,只是用神态和行为告诉自己,似乎不用为赵昚的宣而不见担心,若真是有事,这位先生必然话里有话的提醒自己,心中便放松下来,笑道:“恐怕还是难入先生法眼。” 周必大取出一张宣纸和笔豪,“某瞧瞧。” 李凤梧便磨墨,片刻后写下一行字:“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李凤梧写的是欧阳询的楷体。 周必大一边看一边点头,“建康风起云涌,小官人倒是没闲着,这字倒是有几分长进。” 一旁的周纶怔得不要不要的,忍不住讶然问道:“这还是有了长进的?”不敢想象,没有长进的时候李家小官人写的什么字…… 当初鸡飞鸭舞评语试卷的时候,周纶外出游学去了,是以并不知晓李家小官人当初的字有多丑。 周必大瞪了他一眼,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不是失礼于李家小官人么。 李凤梧倒是丝毫不觉得没面子,讪笑道:“书法是个技术活啊,不能一蹴而就,周兄不知,我之前的字比这丑多了,就是私塾里那些孩童,写得比我好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周纶不好意思的道:“小官人莫怪。” 李凤梧笑道:“哪能呢,以后还得都来找周兄一起交流学习。” 是夜宾主尽欢。 知晓了赵昚不会太为难自己,李凤梧心中松了一口大气,当然,来到临安,还有一个人必须要去拜见,周必大已说了他对于自己秋闱一事帮不上忙,便只有找这位大人物了。 走后门,在哪个朝代都是如此。 李凤梧要拜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家人。 在从建康出发前,李凤梧就考虑到秋闱的事情,自己到了临安,要想参加秋闱,要么将户籍迁来临安,要么从礼部那里弄个免籍秋闱的名额。 和后世高考一般,秋闱其实也差不多有这个状况,临安、建康的秋闱要比其他地方的宽松一些,因此参加这两处的秋闱对士子来说是极大的捷径。 而礼部也基于此种考虑,每次秋闱都会有特定的名额,给那些户籍在偏远地区,但朝中有人的官员晚生,让他们能够顺利通过秋闱。 当然,这需要有权势之人的举荐。 因此接旨之后,李凤梧去询问了叔公张浚,而叔公也很是爽快,二话不说修书一封,让他到了临安之后去拜访刑部一位侍郎。 张杓,张浚次子,有大才,年仅二十岁便任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同年任大理卿,二十一岁便权尚书刑部侍郎,如今已在刑部侍郎位置上呆了好几年。 虽然这几年未有升迁,但此子却是张家除了张浚之外最为耀眼之人,被张家之人称之为未来鼎柱,未尝不能有其父张浚风采的一日,若真是一门两相公,那便是千古佳话了。 李凤梧便要去拜访于他。 因是京官,又是刑部侍郎,李凤梧先行让李巨鹿去打探,知晓张杓要晚间才回张府,因此白日里便在家里看书,待得傍晚时分再去拜访张杓。 明春是进士大科,李凤梧因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技能,《诗经》、《礼记》、《孝经》、《春秋》这四经早已倒背如流,只是《周易》太过博大繁冗,只背了个七七八八。 《论语》和《孟子》也早已吃透。 当然,这只是说李家小官人将这些科举的基本书都背了下来,注解也都熟记,不过若是仅凭此就想秋闱无虞,那是不现实的。 死记硬背从来考不出一甲状元。 李凤梧写诗不太擅长,毕竟写诗、赋这玩意儿是靠才情,很不巧的是,李家小官人就缺才情,估摸着到时候考试,又得去“借”某位明清才子的作品了。 时务策论这一关李凤梧倒是不担心,已自己的上帝视觉,还写不出一篇好策论来那才叫有鬼了,至于墨意和帖,李凤梧也并不太担心。 论填鸭式教育,我李凤梧真不虚大宋任何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闭门羹 当然,许许多多的什么状元手记子类的辅导书,那也是要多看有益。 李凤梧吃透了两书和五经之后,大多时间都在看前人的注解和科举文章,这日是打算晚上去拜访张杓,因此李凤梧便在新买的院子里看书。 李巨鹿如今关扑成瘾,一看今日无事,便向小官人讨了些许银子,出门玩乐去了。 李凤梧也是大方。 李巨鹿的薪银都是发放给李伯的,而李巨鹿平日的开销,只要数额不是特别巨大,李凤梧都随他,关扑主要讲究个手气,也不见得尽是输。 记得大宋曾有轶事,有人以二十文关扑了一套正版的《史记》。 因李凤梧喜好清净,周清丰并没有为他买过多的奴仆,除了打扫的杂役、负责做饭的厨子、负责洗衣的奴婢,便只有一位知根知底的中年官家。 这新院子算上李凤梧三人,满打满算不过十人。 李凤梧吩咐了让诸多奴仆安静后,自己便在后院里美人作伴,一心看书。 临安地处沿海,没有内地的燥热,虽是三伏天,若是在阴凉处,便有阵阵微风拂来,很是清爽,当然,若是你来到日头下,那也会晒得你瓜兮兮的。 李凤梧一心看书,时间过得极快,若不是李巨鹿惦记着小官人晚上有事提前回来了,李凤梧还不知晓一天就这么过了。 备了一份厚礼,当然不是金银之物,全是从李老三书房里搜刮来的藏品,算不得奇珍,但也算是宝贵,李凤梧这才带着李巨鹿出门。 南宋在定都临安后,开创了南宫北市的先河,在南宋以前,中国古代国都布局主要有两种:一是皇宫在北、民居在南,如唐代长安;二是皇宫置于城市中间,周围散布民居,如北宋汴梁。而南宋的杭州,皇宫在南、民居、市集在北可供城市发展的主要用地在吴山以北,把皇宫放在南部,为城市北部发展留出了足够空间。 张杓居住的张府,便在皇宫之外,有京官一条街别称的青云长街上。 这条长街可了不得。 有好事者统计了一番,据说整个临安的京官,有七成都在这条街上,其中不乏王爷公爵,甚至那位左相陈康伯的相府,也在青云长街。 整个长街的住户,无一不是权势官员,仅有那么一两户人家,是整个临安人都要仰望的富贾,和这些富贾比起来,当初的建康首富郭瑾都要稍逊风骚。 走在这条街上,就算你是封疆大吏的公子也得小心些,稍不留意就得罪一位权势大员。 那句楼下掉块砖都会砸一位三品大员的话,便是从此处流传出去的。 李凤梧此时便走在这条长街上。 张杓只是个刑部侍郎,虽然只是个正四品上的职位,但却是为京官,且是朝堂六部之一,再进一步未尝不能成为从二品的尚书,因此这个地位在青云街来说也不算差,张府约莫坐落在青云街腰位。 李凤梧路过与张府毗邻的大院,见门匾上写着魏府,不由得想起那个女扮男装的魏姓女子,她的叔父遮莫就是这家? 收了八卦之心,李凤梧让李巨鹿递了名刺。 张府的门子显然没有受到什么书香熏染,一听李巨鹿的口音就知晓是位外地人求见老爷,还以为又是些想走关系升官的外地人,很是冷淡的应了声老爷刚回府你们且等上一等,显然未将李家小官人放在眼里。 李巨鹿哪能让小官人受此等窝囊,怒道:“你这小厮好生不知好歹,还不速速去禀报,我家小官人见张相公都稀疏平常,如今还见不得一个侍郎了!” 那门子约莫三十五六,闻言哟了一声,“好大的口气,既然有能力见长相,那还来我张府作甚,你们且滚罢。” 宰相门前三品官,这门子虽然只是个侍郎家的,这架子倒是大得很。 李凤梧本来是有求于人,并不想给张杓留个不好的印象,不过这门子狗眼看人低的行为着实让人恼恨,正欲上前,却听身后传来略略熟悉的声音,“你这奴才狗眼看人低啊,你可知道这小官人是谁么?” 回身看去,不是那魏姓女子又是谁。 “真巧啊姑娘,你这是?” 魏姓女子此时恢复了女装,颇有几分清丽脱俗,穿着也是极其华丽,李凤梧眼尖,知晓这是出自李家产业的锦绣,应是蜀绣无疑。 在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胖一瘦,瘦的娇小可人,胖的嘛……标准的一直母老虎,竟有一米八出头的身高,着实壮实。 魏姓女子撇撇嘴,“准备去夜市,怎么的,大宋雏凤也会吃闭门羹么……” 李凤梧翻翻白眼,“滚去逛罢。” 从太湖至临安,两人倒生出不少感情,当然,更多的像是姐弟,魏姓女子比李凤梧还要大上一两岁。 魏姓女子便呵呵俏笑,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那门子看见李凤梧和魏姓女子有说有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这女子才到青云街,可她那叔父着实是个大人物,咱家老爷也不及,暗道此子莫非真是个大人物。 好歹也是磨砺过的门子,转瞬之间脸上浮起满脸笑意,甚是谄媚的道:“小官人且到阴凉处歇着,我这便去禀报老爷。” 说完一溜烟跑了,心里暗暗后怕,这位小官人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我这个小门子啊,经此一闹,这门子隐约想了起来。 似乎名刺上那个李凤梧三字有点熟悉啊…… 到了正厅,见过换衣后正在喝茶小憩的老爷,门子禀道:“大官人,门外有人求见,是建康来的一个士子,叫李凤梧。” 说完递上名刺。 张杓今年二十七,已是个四品上的刑部左侍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父亲虽然贬官江淮宣抚使,但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大宋权柄人物,自己如今在刑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呆了许久,也生出了想挪一挪的念头。 只是一直没有契机,让人好生苦恼。 此时正喝茶想和着事,听得门子禀报,先是愣了下,“李凤梧?” 旋即猛然想起,是堂姐约素的那个便宜儿子,说起来也算是自己的侄子,听说这人前些日子在建康连续抗旨,如今在大宋士子间甚有名望,他终于来到临安了么? 大宋雏凤么……我张杓倒要好生见识一番。 “怎的如此不知礼数,还不速速请这位大宋雏凤到正厅来!”张杓挥手,怒瞪门子一眼。 那门子吓个一个寒噤,哎哟喂我的妈嘞,我就说李凤梧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感情是近些日子以来,名声起于建康闻名于天下的李凤梧啊,官家谬赞大宋雏凤的人啊。 许多年以后,在临安一处小康富足的大宅里,一位耄耋老人垂垂老矣,却还是经常眉飞色舞的对儿孙吹嘘着,别看你爷爷我当了一辈子门子,那也是有士子清傲风骨的,想当可是敢让李凤梧都吃闭门羹的人物。 斑白鬓眉挑动,尽染得意。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历来的文人,大多是相轻的,尤其是张杓这种少年得志的人,虽然平日里没甚表现出来,但其内心是极其高傲,总觉得天下才子皆不如吾。 况且李凤梧又是建康李家的人,和张家有一点姻亲关系,这使得年轻的张杓更觉得有些心态失衡,不论是李家张家,我张杓才是最杰出的年轻子弟。 二十岁便入朝为官,如今二十七已是四品上的刑部侍郎,假以时日不难晋升尚书。 因此和李凤梧相见,便没有了年轻人之间的随和,也没有亲戚的亲和,只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睥睨,当然,官腔也是拿捏够了的。 看了一眼李凤梧带来的礼物,并不在意,区区小礼还不放在这位刑部侍郎的心上。 我张杓藏品能差过你建康一富贾? 细读了父亲张浚的信后,张杓放下书信,食指在信纸上轻叩,不动声色的说道:“既然父亲让我为你谋取秋闱名额,你须得好生学习,勿要辜负吾父之厚爱。” 言下之意,父命不可违,并不是因为你是大宋雏凤才帮你的。 李凤梧对张杓的态度极其反感,闻言起身拱手,“那就谢过了,天色不早,就不耽误张侍郎的时间了。” 本应称呼为二叔,李凤梧连这称呼也免了,你爱帮就帮,不帮拉倒,说完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那些礼物,你既看不上我,我还热脸贴冷屁股不成,最好是连这些书画也收回去。 张杓也是火起,好你个李家竖子,端的是不识趣,本想考究一番他的学问,如真有才华,我便顺应父亲之名,秋闱之中帮你一二,如此看来倒是不必了,秋闱名额我能帮你搞到,但是秋闱么……你自求多福罢! 挥挥手,假意老城咳嗽道:“去罢,东西带回去,传出去了对你我都不好。” 我倒要看看,你李家小官人来到临安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不是你建康可比的。 和张杓不欢而散,李凤梧郁闷回府。 自己确实没办法像狗一样谄媚张杓,别说区区张杓,就是邓王庆王,自己也没有去讨好,和叔公张浚之间,也没有刻意的谄媚讨好,没来由的为秋闱作践自己。 李凤梧也明白张杓的心理,其实并不怨他。 春风得意的青年,看哪一个同龄人不都觉得别人不如自己,这正是天老爷第一我第二的年龄,在过上个四五年,而立之后,对世事人情的看法见解有了质的飞跃,这种心态才会蜕去。 反正张杓已答应自己,李凤梧也不为秋闱名额担心,接下来自己一边准备秋闱,一边做点准备应付赵昚。 这货断然不会宣而不见自己。 退一万步,他真不见自己,秋闱之后自己就回建康,如此倒是甚好。 可惜这只能想想。 近日里临安士族中起了一些小风澜,有着大宋雏凤之称的临安士子李凤梧来到了建康,当然,建康人眼睛不是瞎的,大多知晓了这位大宋雏凤已去拜访过大文豪周必大。 周必大在建康府学担任西厅教授多年,李凤梧又是府学生员,到了临安就去拜访他这是情理之中,不过第二件事就让人玩味了。 李凤梧去拜访刑部侍郎张杓,差点吃了闭门羹不说,拜访时间还不到一炷香,显然见面极其不愉快,这是否是张浚的意思? 临安士族和一些关心此事的官员有些想不明白。 而真正让人好奇的是,官家宣召李凤梧,因为抗旨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如今李凤梧到了临安,官家却迟迟不见李凤梧,这其中又是什么缘故? 原本按照以往的风气,李凤梧虽然是个白衣士子,但被官家亲自宣召,他到了临安之后,必然有许多官场人物前去拜会结交的。 不过也因如此,众人便暂时按捺了下来,先看看风声,别到时候官家治李凤梧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那就没必要去结交这位大宋雏凤了。 此刻偌大的临安,能猜中赵昚心思的不过区区数人。 左右相公无疑是其中两人。 但两位相公是何许人也,就算李凤梧这大宋雏凤再有名,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前来结交,因此李凤梧的院门很是冷清,哪有半点大宋雏凤入临安应有的风光。 直到第五天,才有第一位正儿八经递了名刺的访客。 这位访客的身份也是极其特殊。 瞬间让临安士族和官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尼玛神马状况,已辞相归隐的右相史浩之子史弥大竟然登门去拜访李凤梧了! 李凤梧做梦也没想到,那位在太湖相遇,和魏姓女子极为相见欢的史姓士子,竟然是史浩的长子史弥大! 猛然想起,在临安城外和自己分别时,他说过回老家是因家中新添一弟。 这位史浩相公倒是生猛,都五十七八岁了,还能生儿子,关键是这个儿子不寻常啊,历史上奸相之中都排得上号的----史弥远啊! 话说,史弥远是1164年出生,如此说来今年还只是怀上了而已。 史弥大虽以读书人自居,却屡次科举不中,当然,以他的关系背景,科举不中不过是春闱,秋闱是毫无问题的。 史弥大是恩荫官,本来是在将作监里担了个闲职,因父亲辞相的缘故,孝宗或处于补偿心理,将他平调到了国子监中任职主簿,也算是个小有权势的京官。 国子监是全国最高学府,仁宗以后,成为掌管全国学校的总机构,因此可说史弥大现在是教育部的一位官员,虽然不如教育部长国子监的祭酒和副部长司业,但好歹也算是有级别的。 是个正儿八经的八品官员。 别看官不大,可油水肥着呐。 李凤梧是真没想到他会来拜访自己,哪敢怠慢,本来是惬意的躺在凉椅上,脱了鞋子双脚放在耶律弥勒大腿上,见到名刺后差点没顾上穿鞋,急忙出门迎客。 好歹也是教育部的实权人物,不说巴结他,但能与之交好那真是极好的事情了。 况且其父是史浩啊,辞相了的史浩也不可小觑,毕竟挂着个帝师、太傅头衔,再者其弟史弥远未来也会成为相公……嗯,要是有可能,真要想法把史弥远这货给掰回来。 我若有能力,可不能再让你这奸相祸国殃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创流派的书法 没人知晓史弥大和李凤梧之间谈了什么。 但就在第二日,礼部关于秋闱外籍士子的名额中,登录了第一个人名:李凤梧。 而对于这件事,原本对李凤梧深恶痛绝到极点的魏杞魏尚书,罕见的没有发声,似乎是默认了这个名额,连礼部的老大都默认了,侍郎郎中什么的一众礼部官员都选择了沉默。 没人相信,如今权掌礼部的魏杞会看区区一个国子监主簿的脸色行事,这当中要说没有猫腻谁都不信,可一想刑部侍郎张杓似乎也没有这个脸面。 张杓虽然也能为李凤梧争取到这个名额,但绝不至于让魏杞话都不说一句,因此对于此事,临安士族和官场愈发莫名其妙了。 知晓内情的魏杞有苦说不出,我特么能告诉你们,这是官家亲自吩咐的么,特么的李凤梧的名字还是老子魏杞登录的,想想就觉得憋屈。 憋屈啊! 左右相公陈康伯和汤思退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官家提拨一个士子,自己作为相公,连这点小事也要和官家唱对台戏么。 那大宋的相公也太不上道了。 就在礼部遣人通知李凤梧后,张杓派人来了李凤梧的梧桐公社通知----新买的宅第没有个名字也不是办法,院子极其清幽,又有假山园林,甚是幽美,李家小官人便取了个风骚名字,梧桐公社。 当然,偌大的门匾还是李家小官人手书。 这顿时又称为一桩笑谈:李家小官人这等书法造诣,也敢在书法家云集的临安卖弄笔墨? 梧桐公社四个字简直如顽童乱书,侮人耳目矣。 看字如看人,诸多临安士族和官场有心人听到人们对李家小官人书法评论后,顿时觉得好生诧异,就这样一手书法造诣,也能成为大宋雏凤? 这雏凤是否是太不值钱了。 李凤梧沽名钓誉之嫌很是严重啊……联想到抗旨三次,这货该不是不学无术,钻营旁门左道之辈罢? 一时间李家小官人在临安城的清高风骨之名誉尽失…… 不少士子都等着看李家小官人出洋相。 唯有对李家小官人知之甚深的周必大苦笑不已,这大宋雏凤也真是任性到没边了,竟然如此风骚,真以为他的字体能开创一个流派啊。 周必大也清楚,其实书法这玩意儿很难说,乱花入各眼,没准前朝被万众唾弃的书法到了本朝就成了潮流和风尚,说到底还是看名声。 这是文化的通病。 对这件事赵昚也是听闻了,这日在垂拱殿很是意外的问周必大:“周卿家,那李凤梧的字真是个如此不堪入目?” 记得第一次看见李凤梧那篇府学入学的策论,是记得这小子的字很难看,好像还有个鸡飞鸭舞的评语来着。 周必大苦笑,“回官家,李凤梧的字确实不太好看。” 赵昚点点头,“也难为他有这个胆气了,写的不好还敢悬挂门匾,朕这雏凤有点狂啊。”又回头看向谢盛堂,“李凤梧到临安几日了?” 谢盛堂细算了一下,“大官,差不多七日了。” 赵昚沉思了片刻,使团出使金国还有些时日,这小子着实有些狂躁,还需再磨砺磨砺,待他过了秋闱再宣召觐见罢,不然到了金国那边,怕是要给我大宋丢脸的。 也让这小子好好见识下什么叫人情冷暖。 旋即想到李凤梧新宅子的名字,虽然不懂公社什么意思,但梧桐两字可是清晰的很,赵昚微微笑了,这小子啊……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李凤梧哪里知晓大内赵昚的想法,此时心情正郁闷着呐,好你个张杓,也忒狡猾了吧,真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李凤梧欠你一个人情? 下午时分,张杓府中来人,告知自己,说经过咱们刑部侍郎大人的努力,耗尽关系走遍礼部,终于争取到了一个秋闱名额。 要不是和史弥大见过,自己差点就信了。 你特么真以为我是傻子好骗啊,史弥大来拜访自己并不是心血来潮好么,这特么是带着使命来告知了自己一声,说国子监那边收到消息,官家御赐了自己一个名额。 这特么明明就是赵昚补偿自己不能在建康参加秋闱的,怎的转了个圈,却成了你张杓的功劳了? 李凤梧也不点破,只是让张府来人圆润的滚了回去。 张杓要是聪明,应该能从自己对待他府中来人的态度中看出来,但愿他今后不要犯傻,否则自己到时候可就为难了。 毕竟是张浚的亲儿子,自己总得给叔公留几分薄面吧。 这顶多只能让李家小官人对张杓的行为感到无语,虽然此举让自己的尴尬癌差点发作,但还不至于郁闷自己,真正郁闷的是,周必大着了个仆人送了个口信过来:“且勉学,龙凤秋闱后。” 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李凤梧一听就明白了。 感情赵昚这货暂时不想见自己了。 去你妹的赵昚啊! 你特么早点有这个决定不好么,老子还能在建康参加秋闱,这特么你一个狗屁圣旨老子跑到临安来了,现在好了,你不见我就算了,特么的老子还要在临安参加秋闱…… 这尼玛顺序颠倒的结局完全不一样好么。 赵昚先见自己,那么自己参加秋闱,断然没人敢作文章来为难自己,那时候过秋闱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现在赵昚不见自己,如此以来很可能给人遐想,到时候怕是有人自作多情的替赵昚来收拾自己,你不是抗旨有辱官家颜面么,就让你连秋闱都过不了。 看谁更丢脸。 想一下一个连官家旨意都要抗,自诩凤栖梧桐的人,却连秋闱都过不了……这真是讽刺大了。 李凤梧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取名梧桐公社了。 也罢。 李凤梧郁闷过后,当夜将情绪一阵狂猛发泄,只是苦了耶律弥勒,当然,最苦的还是梧桐公社里一众年轻的奴仆。 主母那拆房杀猪声虽然**,可特么也让人睡不着觉啊。 我们都是下人啊,倾国倾城的主母就不敢去妄想了,但特么明天还要干活儿呢……你说主子和主母就不能收敛点么。 虽说梧桐公社的下人对耶律弥勒不敢有想法,可架不住临安牛人多,如今临安的士族和官场之中,大概是没几个不知晓李凤梧身边那个张玉儿的真名。 是以有人知悉官家不宣召李凤梧后,梧桐公社旁的一座雅舍便突然多了许多的年轻士子,赏花喝茶什么的聚会……只是都有些心不在焉,全都虎狼一般盯着梧桐公社的大门呢。 当然,少不了要嘲讽一番大宋雏凤那一手碍眼的书法。 这水平也敢自书门匾,真是狂妄得可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下很忧郁 赵昚不见自己,李凤梧无奈,只得将心思放在求学上,准备还有些许日子的秋闱。 若真是秋闱不过,自己还有什么颜面见赵昚,只能灰溜溜的回建康,那样的话,恐怕自己也再没面子参加科举了。 这特么是真实的人生,不是虚拟的故事,自己栽不得跟头。 要是栽一次,恐怕就要万劫不复----谁特么叫自己得罪了赵惇的同时还和赵愭交恶呢……若是不努力,二十几年后赵惇当上皇帝,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那时候虽说耶律弥勒已经老了,浅墨和唤儿也老了,但自己已有子孙。 李凤梧忽然觉得裆下很忧郁。 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当日史弥大来拜访自己,不仅带了个国子监那边听到的消息,他的正事是承国子监司业和祭酒的叮嘱,来询问李凤梧,愿不愿意进入太学。 是太学而不是国子学。 国子监也是有教育机构的,叫国子学,是全国最高学府,而太学档次则要低一些,高干官员子弟可以免试入学,寻常平民士子则要考试进入。 其实以李凤梧的身份,在这个时节根本不可能进入太学……这当中恐怕国子监祭酒和司业也在打小算盘,估摸着是被李凤梧的几首佳作惊住了。 是以当史弥大说明来意后,自己很是动心了片刻。 大宋入仕,其实捷径很多。 恩荫官、官员举荐、恩科进士,还有一种便是太学入仕。 历朝以来,太学都属于中央官学。 北宋宋神宗赵顼扩建太学,订太学条制,推行三舍法,而三舍法是王安石变法之一,意在用学校教育取代科举考试:这特么就是后世教育的雏形。 所谓三舍法,是指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外舍2000人,内舍300人,上舍100人。官员子弟可以免考试即时入学,而平民子弟需经考试合格入学。在一定的年限及条什下,外舍生得升入内舍,内舍生得升入上舍;上舍生考试成绩优异者直接授官,中等者直接参加蓼试,下等者直接参加省试。 熙宁四年(1071年)创立三舍法,元丰二年(1079年)订出三舍法一百四十条,颁布一系列考试方法,三舍取士与科举考试并行,哲宗元符二年(1099年)后,三舍法逐步推广于各类学校,至徽宗崇宁三年(1104年),州郡解试与省试停止,士子三舍法不能入仕。宣和三年(1121年)时,罢州、县学校三舍法,仅太学依旧。 宋代,以三舍法完全取代科举,共二十年。 南宋时,太学继续实行三舍法并不断完善严密,武学、宗学、算学、书学、画学、医学皆同。 因此李凤梧很是动心,如果进入太学,就算秋闱不过,只要勤奋读书搞好关系,没准也能搞个上舍生,再成绩优异点神马的,入仕就妥了啊! 不过当李凤梧旁敲侧击,史弥大也没隐瞒自己,直说可能只是国子监祭酒和司业的意思,李凤梧便放弃了。 赵昚既然给了自己秋闱名额,显然是不想让自己进太学而入仕。 毕竟进士科的荣耀远非太学上舍生可比的。 这逼得自己不敢丝毫松懈,可以想象,如果自己秋闱失败,会迎来怎样的腥风血雨,那时候恐怕赵昚也对自己没兴趣了,恩科进士神马的想都别想。 谁叫自己抗旨扫他颜面呢。 是以读书读书再读书。 这几日李家小官人日夜读书,只差没怨爹妈没给自己三头六臂,梧桐公社里自己居住的听雪院中,除了必要的打扫,寻常下人进出,那必须要轻手轻脚,惹是打扰了小官人读书,可是要扣薪银的。 可李家小官人裆下还是很忧郁…… 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耶律弥勒二十七八,恰好要到如狼年龄,又逢甘露不久,虽然近些日子承雨露甚繁,可这玩意儿食髓知味,会有瘾的。 又是炎热夏日,李巨鹿又经常出去关扑,听雪院中便经常只有孤男寡女。 耶律弥勒可不怕李家小官人扣薪银,偶尔时候撒娇一下,坐到李家小官人怀里,一双柔嫩无骨的小手一阵撩拨,李家小官人便不能自抑。 夏日衣服薄凉,兴起事来可方便了。 于是李凤梧深感营养不够,需要多多进补。 梧桐公社的管家杜仲卿顿时发觉,咱家小官人很能吃鸡蛋啊…… 有道是温柔乡,英雄盅,李凤梧就算年轻气盛,也可架不住耶律弥勒这妖精索取无度,于是在接连几日后,李凤梧义正言辞的提出,“弥勒,要不你稍微穿严实些?” 耶律弥勒捂嘴俏笑,“不能。” 话是如此说,却也心疼自家官人,貌似昨日官人已有些力不从心了,自己可不能变成克夫女,因此自那日后,耶律弥勒不敢再撩拨官人。 非李家小官人自己主动,耶律弥勒基本上只是安静的做一个奴婢:伺候读书。 李凤梧这才感觉略好。 尼玛,就耶律弥勒一个自己都快要吃不消了,以后加上唤儿和浅墨,这日子还能过么?幸福的烦恼啊…… 其实这倒不是李家小官人身体不行,实在是李凤梧年幼,那一世记忆里**丝备胎当太久,第一次拥有耶律弥勒这种倾国倾城的女神,恨不得将那世冤死在卫生巾上子孙们的仇一并报了。 待时日长久些,有了审美疲劳,自然都会收敛。 人生、爱情皆如此,不仅是床帏事。 读了几日书,堪堪到了七月底。 这日傍晚,下过一阵小雨后,空气中透着泥土的芬芳,格外清凉,李凤梧本想继续读书,不过饭后看着耶律弥勒坐卧难安的样子,暗暗好笑。 也罢,读书读书,不就是为了和家人更好的生活,她既然跟了我,就得给她幸福。 女人的幸福么……特么的不就是购物? 唤来李巨鹿,三人便一起出门,前往临安夜市。 出了门不远,李凤梧隐然觉得有些奇怪,拉了拉李巨鹿,“发现什么没有?” 李巨鹿不屑的撇嘴,“小官人勿用担心,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说洒家一拳一个了,那些个书生还不如小官人,依洒家来看,小官人也能一拳放倒一堆。” 李凤梧这才略略安心,你妹啊,刚出了梧桐公社不久,身后不知怎的,便多了六七个士子,带着一票奴仆,摇扇逍遥,自己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跟来。 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不过貌似那目光都盯着自己老婆耶律弥勒呐。 还在担心是不是有赵惇派来的高手潜伏在其中,李巨鹿如此说便安心多了,区区读书人,还不放在李家小官人眼里。 想不到我李凤梧也有让别人艳羡的一日。 李凤梧很是得意忘形。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骑最快的马,和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人生快事之一啊! 这大宋,硬是要得。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赵昚,我去你大爷的! 秋闱在即。 大内皇宫中,落下晚照间,赵昚吃过晚膳,散步之余却不忘家国大事。 这便是南宋史上最强的中兴之主赵昚。 因亲眼目睹上皇高宗赵构执政后期,奸相秦桧独揽朝政,党羽遍布朝堂,相权膨胀对皇权造成极大威胁,亲身感受过秦桧的专横跋扈,孝宗赵昚执政后采取了诸多措施防止大臣擅权,加强皇权。 最明显的一点,赵昚在朝之时,对相公都不会绝对信任,这也使得他执政期间,大宋的相公频繁更换,二十七年间,相公近二十位! 这个相公是专指左右相公,不包含枢密使在内。 除了频繁换相,赵昚还“躬揽朝政,不以责任臣下”,大至军政国事,小至州县狱案都要亲自过问,无论是在积极进取的隆兴、乾道时期,还是消极保守的淳熙时期,赵昚都保持着事必躬亲的作风,将皇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对于秋闱这种朝廷抡才大典,赵昚自然倍加重视。 晚膳之后,赵昚散步,却是向着垂拱殿去,至于晚上睡哪里,这是办完政事后的事情。 垂拱殿内,早有太监四处搁置上冰窖中取出的寒冰,又有宫女拂扇,御厨也早早准备了清心降火的汤粥,小太监立在门口,殿内只留谢盛堂一人伺候。 当然,少不得一位起居郎在殿门旁坐着。 起居郎本职工作就是记录皇帝言行,今日点卯的并不是周必大,而是另一位赵姓起居郎,是太祖的后人。 赵昚先看了一封折子,这是鸿胪寺卿赵塮上的请任折子。 鸿胪寺主外宾事宜,其实本次宋金和谈,鸿胪寺应要负责的,不过两宋的鸿胪寺卿功能大为削减,几乎等同于被废了,因此此次宋金和谈,赵昚还是全权交由礼部。 赵塮是太宗后人。 赵昚笑了笑,你既然想为大宋效力,朕也不便寒了你心,出使金国的副使,便从鸿胪寺选一位罢。 又从一众折子中找出另一份,这是礼部魏杞拟上的奏折,针对此次临安秋闱的科考官、建康文宣王庙的科考官名单。 当然,还有详细内容,是其他州府的地方秋闱科考官。 虽然事必躬亲,但地方科考官若无必要,赵昚只是看一眼,大多是会同意礼部的举荐,建康是大宋重镇,赵昚必然要亲自钦定,而临安自不用说。 礼部的关于建康的科考官中,主考官是西厅教授林思聪,其余诸多先生教习皆为监考官,而那周必大赞誉有加的曹崇,却只是落了个闲差。 赵昚摇了摇头,圈笔御批,也不驳礼部的意见,只是将曹崇设为了副主考。 这本来是极其寻常的任命。 而关于临安秋闱的主考官,赵昚便有些拿捏不定了,按理说秋闱主考官应从国子监中选一位才高名望的大学士来担任,国子监祭酒陈伸自然是首选,可只是秋闱,如果这便让国子监祭酒担任主考,那明年的春闱又让谁来? 赵昚沉思了许久,忽然想起一人来。 要说秋闱科举主考官,参知政事洪适的弟弟,三洪之一的洪遵是上上之选。 他此时并不在国子监,仅拜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今秋秋闱考过之后,来年的春闱时候,将现在的国子监祭酒陈伸挪一下,让洪遵担任国子监祭酒再次负责春闱,便妥了。 洪遵可不是个普通的文官,在当今大宋也是有着传奇的一面,1142年的博学宏词科,洪遵为状元,榜眼则是其兄洪适,而1145年,其弟洪迈又中博学宏词科……三洪同朝媲美三苏。 洪遵中博学宏词科后,赐进士出身,授秘书省正字,创下南宋词科中选即入馆的首例,如今是翰林院学士,秋闱主考官的资格完全够了。 退一万步,来年春闱时候,洪遵不去国子监,起居郎周必大也是个人选。 周卿家素有大才,士族中多有人称其我大宋盟主,以他的才华负责春闱,那真是绰绰有余了。 定了主考官,其余事情便好办了,从国子监、翰林院中选一些学士过去担任便是,只是尚有个副主考的人选问题,赵昚猛然又想起一人来,太常卿柳相正,此人也有才华,夺情起复后也该是用用了,便让他去协同洪遵,主责锁厅试罢。 定下重要人选,赵昚对其余考官人选便睁一眼闭一眼,同意了礼部的举荐安排的同考官。 一封又一封的奏折…… 戌时,赵昚堪堪处理了一桌子的奏折,伸了个懒腰,喝了口谢盛堂捧过来的醒神茶,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官,戌时末了。” 赵昚点点头,又想起刚才所处理的奏折中,其中有几封涉及到宋金和谈的事情来,便想起一人,问道:“李凤梧秋闱的名额礼部加上了么?” 谢盛堂点头,“魏尚书应该办了。” “他这几日怎样?” 谢盛堂微笑着道:“日子可惬意了,据说整日里在梧桐公社看书,昨儿个夜里倒是带着耶律----张玉儿去逛了夜市,听闻得在夜市上还让恶仆出手揍了某位官员的公子。” 赵昚皱眉,“怎么来着?” 谢盛堂苦笑道:“红颜祸水嘛,大官迟迟不见李凤梧,一些人便妄测圣意,咱大宋读书人又风流成性,听闻得张玉儿在临安,总是要去一睹芳颜的,这一看便看出祸事来了。” 赵昚点头,示意谢盛堂继续,“尚书省左员外郎家的公子估摸着喝了些许花酒,有些醉意熏熏,趁着张玉儿在摊贩前购买胭脂水粉的点儿,撩拨了一下,然后李凤梧就暴怒了,大官你知晓的,李凤梧身边那恶仆身手极是了得,揍一般人还不轻松,三两下将那位公子揍成了猪头,斯文尽失。” 赵昚不着痕迹的嗯了一声,李凤梧在建康遇刺,事必躬亲的赵昚心中知晓原委,却不能说,只是待惇儿回到临安后敲打了一番,毕竟事关自己的儿子,人嘛,谁没个护犊子的时候。 “后来呢?” “后来不了了之,毕竟咱们的大宋雏凤也是张大使的侄孙,不是一位尚书省左员外郎可以轻松拿捏的,况且他们无理在前,只是这事啊,李凤梧着实有点过了。”众目睽睽之下暴打读书士子,确实过分了。 谢盛堂两不相帮,一个尚书省左员外郎的公子还不值得他说情,至于李凤梧么,似乎目前也没必要去讨人情,鬼知道这年轻人未来会怎样。 听得谢盛堂这么说,赵昚脸色阴郁了一刹。 作为天子,对权势声威正隆的张浚不能没有丝毫忌惮。 “这小子锋芒太露了,需要更多的磨砺啊!”赵昚叹了口气,忽然嘴角扯了扯,颇有点恶趣味的意思,“听说咱们的大宋雏凤和柳相正有点罅隙?” 谢盛堂愣了下,不知大官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事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后面的事情谢盛堂不好说,其实也明白,大官应是大概知晓柳相正和李凤梧那点事儿,这种事最好不说,说出来柳相正的官都保不住。 大官既然夺情起复了柳相正,当然不会让他丢官,要不然以朝中谏官的尿性,早把柳相正弹劾得他妈都不认识了。 赵昚嘿嘿笑了笑,许久才道:“我让柳相正负责锁厅试,既然他和李凤梧有点罅隙,那就让咱们的大宋雏凤去参加锁厅试罢,也让他吃点苦头。” 真以为我赵昚的颜面那么好扫? 赵昚哈哈大笑,甚是畅快。 谢盛堂也乐了,大官此举并不是要真的处罚李凤梧,只是让他吃点苦头,让这大宋雏凤知晓,这大宋是读书人的天堂,但这大宋天下却是皇帝的! 因此笑眯眯的道:“大官,老奴磨墨拟旨?” 赵昚挥手,“拟旨” …… …… 李凤梧深深的觉得,带耶律弥勒来临安就是个失误,特么的鬼知道整个临安士族都知晓她的身份啊,昨夜在夜市上,那纨绔公子差点就喊出“耶律弥勒不过是金国亡帝玩腻了的女人,你李凤梧玩得老子就玩不得”的醉话了。 自己见机不对,立即作暴怒装,让李巨鹿闪电出手,直接那番话揍回了那纨绔肚里。 你妹,弥勒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真要昭然揭于水面,建康断案就要推翻从来,那可就成大麻烦了,到时候自己焦头烂额,你这个纨绔连带你那父亲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尚书省左员外郎不敢报官,不了了之的主要原因,甚至还让人捎话表示感激来着…… 自己以后还是得多长个心眼了。 女人啊……始终是祸水源泉。 不过昨夜一事,倒是让李家小官人又找回了在临安欺男霸女的纨绔感觉,甚是惬意,只是没高兴到半天,第二日上午,便有一位黄门小太监和吏部官员来到梧桐公社。 来得很是低调,却手捧圣旨。 李凤梧还以为是赵昚宣自己面圣,沐衣焚香后接旨:“诏曰:建康士子李凤梧,昔有镇江苏园学会夺魁,诗是风霜傲骨,才情甚上,诸有贤风,适兵马息鼓,栋梁之才当朝天下……特恩赐奉礼郎……” 李凤梧一听,脑袋都大了,你妹,什么状况,不见自己? 不见就不见,你特么封一个从八品的文散官是什么意思? 特么的一个文散官有鸟用啊? 而且即将要参加秋闱之际,赵昚这货打的什么主意? 接旨之后,那黄门小太监低声说道:“好与李奉礼郎知晓,咱家听闻得今秋临安的秋闱,副主考官是太常卿柳相正,主责锁厅试,已进入国子监锁院了” 这是谢盛堂谢爷爷亲自叮嘱自己,要亲口告知李家小官人的。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赵昚,我去你大爷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锁厅试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赵昚,我去你大爷的! 这句话如果没有宣旨的黄门太监和吏部官员在场,李凤梧只怕会泼口骂了出来。 这尼玛鬼都知道,赵昚是故意给自己找绊子了。 锁厅试主考官这东西一般都是赵昚亲自定的,这货那边定下柳相正为锁厅试主考官,这边就给自己封一个屁大的文散官,这尼玛不是让自己难受么…… 在宋朝入仕途径不外乎进士等第、恩荫入仕、胥吏去职入流、纳粟补官、太学上舍生入仕和军功入仕六种,其中,进士及第最为荣耀,提升快有名望,朝堂要员大多都是进士出身,于是其他非科举入仕之人,在功名至上的社会大环境影响下,纷纷加入科举考试的行列,希望为仕途带来质的飞跃。 这就好似本来是个乡镇公务员,去参加国考一下子进了外交部公安部啊之类的高端机构,从此仕途通畅,没准博个大名望之后娶个郡主神马的走向人生巅峰。 而锁厅试,就是针对有官在身之人的特殊考试。 宋朝是文人治理天下。 本来是严禁有官之人参加科举,但这损害到了上层阶级的利益,宋朝对官员的恩荫之重历史罕见,大凡官僚阶层的子弟,纵然再不学无术,混上了时日,也总能有个儿子捞个官当当,可恩荫官之类的晋升极慢,且有极大的限制,难以突破士大夫这个阶层。 因此在太宗时期,便有官员陆续动这层心思。这涉及多全体官员的利益,对此所有人都站到了一条线上,锁厅试便应由而生。 只不过太宗朝时,锁厅试还有极大的限制,由礼部单独批阅,并要呈送皇帝过目,避免徇私舞弊,且只能迁转官阶,并不恩赐科名,甚至考不中者还要取消本身的官阶,连举荐的人也要受到惩罚。 到了真宗时才有改善,不过依然有一点,锁厅试考生不得录取为状元,毕竟寒门状元这个东西还是要好好保护和宣传的。 到了仁宗时期,锁厅试便截然变味了。 锁厅试不再惩罚考生和举荐人,而应考次数也没了限制,除了单独考试和不能中状元之外,已经和正试没有丝毫差别了。 且锁厅试反而成了一个特权。 随着大宋读书人激增,正试的录取比率极小,几十比一之类的让竞争难度几何级上升,而锁厅试单独考试单独批阅单独录取,且录取比率达到了恐怖的十取其三。 这让官宦子弟趋之若鹜,反正考不中又没损失,再无才之人去试试也是好的。 按理说,李凤梧去参加锁厅试,以他的才华,考中应该没什么难度,毕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比之那些不学无术的恩荫子弟强上千百倍,但特么的主考官是柳相正啊! 这才李凤梧要骂娘的原因。 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赵昚会不知晓自己和柳相正的罅隙,这货分明就是故意的。 到时候锁厅试,柳相正很可能要拿捏自己。 万幸,大宋的考试和后世一般,施行的糊名制度,柳相正要想在试卷批阅上对自己下绊子的可能性可以排除,虽然说自己的字丑,可那些恩荫子弟,有几个写得一手好字? 自己要写得一手好字那才叫危险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那老一套,栽赃陷祸,给自己弄点别扭,万一成功了呢……那时候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凤梧第一次有无能为力的弱小感。 得了,此次秋闱只能步步小心,千万不要踏入柳相正的陷阱中去。 宣旨太监离开后,吏部官员知会了李凤梧一些事,让他去了吏部一趟,办了诸多手续领了官服神马的,李凤梧又去了礼部,自己是外籍考生,要办的手续极多。 好在头上毕竟有官家谬赞的大宋雏凤之名,又挂着张浚侄孙的头衔,吏部、礼部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官僚气,各项手续神马的只用了两天便办完。 心中心中要骂娘,不过还是有点小小的得意,哥现在好歹也是个官了。 按照后世的说法,怎么也算个乡党委书记吧----虽然是闲置的,但毕竟是个奉礼郎,真是李家祖坟冒青烟了,李家本来就短的族谱上,将第一次出现官名啊。 办完琐事,李凤梧全身心看书。 考试还有几天了,必须要临阵磨枪,最后两天好生休憩养息。 高考都要两天,这古代的科举一样也要两三天,且和高考不一样,高考考完一科可以休憩,考完一天能回家,而宋朝考试,这尼玛是要在贡院里吃喝拉撒,直到考完才将考生从圈里放出来。 不仅是考究才华,也是考究体力啊……这大热天的又没个风扇,更不允许带奴仆进去扇扇,不热晕一堆考生才怪。 若是遇到贤明的官家,会让国子监和礼部准备一些清热降暑的汤粥,若是遇到不好的官家,考生们就去哭吧,自己祈祷不要热晕了。 因为临近秋闱,耶律弥勒再不敢撩拨自家官人。 每日都贴心巴肺的伺候着,深恐官人出现点差错,厨子做饭的食材更是被严格检查,绝对不能让李凤梧因为饮食出现身体上的任何不适。 八月上旬,距离考试还有三日。 李凤梧将所有书籍全部放进书房,不再看只言片语,当然,也不出门更不见客,事实上也没有任何访客。 如今秋闱在即,功名至上的大宋,再无人关心那位抗旨的雏凤,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国子监,自从赵昚钦定了秋闱主考官后的那夜,洪遵和柳相正等人便进了国子监贡举锁院,不能再踏出国子监一步。 这也是防止营私舞弊。 在钦定主考官之前,就算是举荐名单的礼部也不确定谁会是主考官,直到官家钦定之后。但官家一旦钦定主考官人选,被钦定的人便要进入国子监锁院,从而断绝一些人的非分之想。 是以李凤梧隐约抱着个侥幸:万一柳相正不知道自己要参加锁厅试呢? 毕竟柳相正被钦定为锁厅试主考官在前,自己被恩赐奉礼郎在后,他恐怕在当夜就被人连夜请入了国子监。 不过李凤梧还是不敢大意,再怎么锁,要传一点消息进去还是不难吧。 世上没有真正的密不透风的墙。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秋闱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中国人一向迷信,古代尤甚。 后世高考之前的几日,各大城市的寺庙都会香火鼎盛,何况此时的大宋。 秋闱前两日,临安城内城外的诸多寺庙道观,那真是人山人海,挤破了鞋跟,尽是秋闱应考士子及其家人。 南宋历经战乱,人口虽然大减,但临安不曾受过战火蹂躏,人口依然繁盛。 李凤梧饱受唯物主义的熏染,当然不会信这些鬼神之说,可架不住耶律弥勒喋喋不休,加上舅舅周清丰两夫妻也来拾掇,便带上李巨鹿和耶律弥勒去烧香。 不求自己心安,但求亲人心安。 而士子烧香,又比后世多了许多的说法,首先第一炷香,若是在老家的,大抵是要去祖坟烧一株香,香要上佳,青烟不断,取祖坟冒青烟之意。 而不在老家的士子,则可以在居住的地方摆上香炉,对着老家的方向遥拜。 其次是文昌帝君祠,文昌帝是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烧香敬他是希望得到神仙保佑,文运亨通科举高中。 再其次便是至圣先师孔庙。 李凤梧便让李巨鹿准备遥拜老家,然而耶律弥勒嫌李巨鹿粗手粗脚的,让他退开,自己亲自去帮忙布置,让李凤梧看得很是感动。 这个年代的女人啊……一旦有了归属感,真的会全心全意付出。 毕竟潘金莲这种是异数、少数,况且历史考究出来的潘金莲本人,其实是个严守妇德的好女子,武大郎也是雄伟的男子汉,并不是什么侏儒。 李凤梧沐浴更衣,焚香之后,根据舅舅周清丰和舅母肖闵月的提示,严格按照祭祖的规格,遥拜了老家,直到一捧香完全燃尽,耶律弥勒才又催促着他去文昌帝君祠。 好歹是自己的外甥,周清丰两口子也甚是上心,叮嘱小官人一定要诚心祭拜后,两口子上街为李凤梧准备应试用品。 秋闱在即,文昌帝君祠几乎前脚后跟相连,好在李巨鹿块头甚大,不然李凤梧一个还真保护不了耶律弥勒,少不了要被人吃多少豆腐。 有两米出头的黑塔保护,李凤梧烧香倒是很顺利。 离开文昌帝君祠,又赶到临安的孔庙,这里依然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排队烧完香,耶律弥勒又拉着自己去找到一个算命先生。 适逢秋闱,算命先生们哪能错过这等盛会,孔庙附近几乎聚集了整个临安的算命先生,全是些什么神算子、祖传算命什么的,生意好得不要不要的。 在一个眼睛白多黑少貌似是个瞎子的算命先生前,李凤梧抽了个签,仔细看签词,“一曲清风舒,翼展栖南枝。” 那算命先生接过签,却并不是个瞎子,仔细看得一看,笑了,“小官人大喜,此为上上签,今日科举,必可高中。” 眼前这小官人穿着极其不俗,一看就是知名绸缎庄的名贵衣衫,身旁又有恶仆美婢,必然非富即贵,算命讲究的观察,这算命先生哪会看不出。 李凤梧笑了,这签着实好解,如今大宋皇宫在临安城南,栖南枝,不就是入皇宫的意思么,旋即猛然想到一个段子,乐了,“如果是自挂东南枝,是否也会被你解为上上签?” 算命先生笑了,“小官人甚是明白,且祝小官人科举青云。”士子大多是懂一些周易的,因此极不好忽悠,算命先生也明白,眼前这小官人怕是聪慧的紧,断然猜出了自己这签筒中的签全是上上签。 本来就是,秋闱在即,算命的士子不过是求心安,咱们这些算命先生没必要整下下下签给士子们心里添堵吧。 李凤梧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借你吉言了。” 算命先生大喜,这小官人出手倒是豪迈的很。 回到梧桐公社,周清丰两口子也买好了诸多应考用品,李凤梧和耶律弥勒又一一检查无误后,这才放到书房中,不让任何下人接触到。 梧桐公社的下人奴仆都是新买的,还是保险起见。 这两日李凤梧清心寡欲,只是休憩,补足睡眠,以防考试的时候睡眠不足导致精神疲倦,连寻常的锻炼都免了,好在肩上也痊愈得差不多了,不至于影响考试。 时间飞快,八月九日,隆兴元年的秋闱正式开幕。 酉时。 李凤梧还在睡梦中,猛然被耶律弥勒喊醒,看着双眼血红的耶律弥勒,李凤梧不由得苦笑,“一夜未睡?怎么搞的好像你成了我亲娘一样。” 耶律弥勒很有些兴奋,“早些准备呢,别错过时间了。” 梳洗之后来到书房,再一次检查了准备的考试用品。 因要考三天,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笔、墨、砚等必需品外,还要携带一些吃的,因是八月,天气依然炎热,准备的食品便因以不易变质的为主,例如如月饼一般的糕点、熏腊肉等,当然,少不了还要准备铺盖薄被、书箱以及一些急用的意料丹药。 这些东西周清丰两口子都已买好,李凤梧和耶律弥勒只是再一次检查了一番。 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李凤梧让李巨鹿背上,和耶律弥勒一起出门,来到前厅,因主子参加秋闱,奴仆都已起床,此时在官家带领下齐刷刷站在门口。 李凤梧、耶律弥勒和李巨鹿三人上了马车后,奴仆们这才回去睡回笼觉。 更鼓响后不久,临安的大街小巷中喧闹起来,车马声、脚步声、交谈声纷纷响起,无数灯笼亮起来,从空中俯瞰,便是一条条长龙,向着国子监里的贡院汇聚而去。 此次临安秋闱,正试加上锁厅试,足足七八千人。 到达国子监,早已是人山人海,吵杂声甚嚣,若非有巡捕兵丁维持秩序,怕早就乱成一团了,因应考人多,国子监前围了个极大的栅栏,送考家属只能送至栅栏外,考生需要自己带着一应物品进入栅栏内候考。 让耶律弥勒早些回去歇着,又叮嘱李巨鹿这几日警醒些,李凤梧这才进入候考区。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五更鼓响后,巡捕兵丁在栅栏内列队,礼部的诸多官员也尽数到齐,每人手里都有一块大木牌子。 秋闱开始。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应试高手在南宋(一)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礼部的官员们几乎是吼着喊道:“看清楚手上的名状,找到相应的通道入口排队站好,一刻钟后开始进场。” 这一点不得不佩服礼部官员。 国子监外数千人,能够让考试有条不紊的进行,这其中必然思考得面面俱到,如果出个骚乱什么的,估计就是一大堆人要被撸下来了。 李凤梧名状上是玄字三十九。 提着一应东西,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挤到手举玄字牌的考务前面,队列已成型,周围的年轻士子----或者说纨绔公子们一个个都是挺胸提臀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玄字名状的,全是锁厅试考生,也就是全部有官在身,自然要比寻常士子高傲得许多。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光微亮,终于轮到了玄字名状的考生,几十个考生在考务带领下,依次进入国子监大门。 走进大门,便有几人盘查考生,以防有人冒考。 如今锁厅试对考不中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处罚,示意冒考在锁厅试考生中极少发生,盘查很快结束,所有人跟随着考务来到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棚子里。 那考务笑道:“多余的事情我也不说,你们抓紧时间罢,沐浴更衣之后还要参拜至圣先师。”笑容里多有同情,通过科举当官的大多经历过这件事。 所谓沐浴更衣,其实就是另外一种检查,防止夹带。 这件事李凤梧是知晓的,后世记忆里,在一些历史小说书中看见过,当然,应考之前也听一些读书人说过----不就是洗澡么,李凤梧对此是没多少反感的。 不过这在以往,可是闹出了很大的风波。 自从有科举以来,每一科都有人作弊,其中尤以夹带为甚,因此在武人治国的唐代,科举考子们会被士兵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解开衣服,掏耳朵什么的…… 总之,就是让你赤身**的被人检查过够。 到了宋朝,读书人治天下了,读书人们便觉得这种行径太有辱斯文,不仅考生士子反对越发剧烈,就是文臣们也觉得此举不妥,于是便有了折衷的办法。 开考之前不是要参拜至圣先师么,便以此为名,让考生们全部沐浴,更换有礼部准备的新衣服,杜绝在衣服里夹带。 当然,头发、耳朵什么的检查便越发严格了。 因不用公然解开长发扇开儒衫,大宋的士子们便渐渐接受了这种方式,只是临到头了,还是会有芥蒂罢了。 简单沐浴,更换统一制式的儒衫后,一众考生来到贡举场所。 等待所有考生都沐浴更衣后,已是午后,无一例外,所有人都饥肠咕噜,不过参拜至圣先师这个环节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简的。 礼炮鸣后,本次主考洪遵和副主考柳相正穿着官袍,走到香案前为至圣先师上香。 之后便是传统的仪式,书办跪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进场来镇压,请周将军进场来巡场,再跪请七曲文昌开化梓潼帝君进场来主试,请魁星老爷进场来放光之后,已是未时中。 然后便是主考训话,最后当中开封黄绫裹着的书筒,取出本科试题。 这个时候便有礼部诸多官员誊抄试题,准备分发到各个考厅之中,而考生便在考务的带领下,进入二门前往自己的考厅。 好不容易找着自己的位置,几乎所有人都如出一辙,全是拿出了吃食:早上四更左右吃过东西,在日头下捱到现在,没饿晕几个就算不错了。 负责的监考的官员也吃过东西,直到考厅内所有考生都安静了下来,才带着两位属僚和四位禁军走进考厅,准备开始考试。 所有考生都将自己的桌面收拾干净,正襟危坐等待着开考。 和后世诸多考试一般,考官也是要再次宣布一次考场纪律,直到所有人都明确表示明白之后,才让禁军士兵将考题贴在迎面墙上。 这一番动作几乎在每个考厅里同时进行。 李凤梧并没有急着去看考题,而是先坐在那里,沉心静气许久之后,又去倒了杯热水冷上,这才去看了考题。 大宋科举有进士、九经、明法、明经和童子等诸科。 今次科举是大科,进士科,是以考题也是标准的进士科考题:试诗赋各一首,策五道,帖经《论语》十帖,《春秋》、《礼记》墨义十条。 题目之大,断然不能是李家小官人参加文宣王庙可比拟的,一天两天难以完成,是以科举考试都是三日,这也意味着所有考生都要在国子监贡举内被关上三日。 李凤梧第一次参加正式的考试,还以为三天时间很充裕,按照自己的规划,先笼统看了一遍试题,顿时觉得头疼万分,感觉时间有点紧张啊! 不过李家小官人是谁? 后世记忆里对应试考试熟稔得不能再熟稔了,方法也是老道的很,本着考试先做简单的送分题,再做中等难度的平行题,然后做高难度的选拨题,最后是遴选人才的秃头题的原则,李凤梧先行做帖经。 所谓帖经,即是默写论语中的经典段落,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语文的默写。这是考官批阅试卷时的第一个项目,是属于基础送分题。 试问参加科举的士子中,有几个没有熟背论语? 如果连论语都没背熟,考官可不认为该考生能有什么作为,是以若是帖经答得不好,很可能导致后面的试卷内容连批阅的机会都没有。 开卷送分题也不简单:默写的不好,往往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后面的诗赋、策论和墨义也会受到相当打的影响。 对此李家小官人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有着过目不忘的技能,默写内容是不用担心的,但尼玛自己这个字着实有点让人没信心啊…… 是以李凤梧几乎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到了极点,一个字一个字谨慎的书写,万幸练了许久欧阳修的楷书,已有了些成效,写了几道后审视,似乎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堪堪将帖经做完,天色已晚。 李凤梧不敢再做题,只能将帖经卷仔细检查一遍后,便收拾了东西,准备第二日再考。 天色黑了,考厅内是不会准备油灯给考生做题的。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六十章 应试高手在南宋(二)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在唐代,到了夜里,贡举是会给每个考生发个油灯,如果你要秉烛夜考那也是可以的,不过到了宋代,为了照顾那些体弱的士子,出于公平的考虑,这项福利给取消了。 天色一晚,李凤梧只好偃旗息鼓,不能一鼓作气了----若是因为看不清楚,污了卷面,那可就得不损失。因考试结束之后,会有人专门筛查,是否有卷面异常的卷子,这种卷子会被挑选出来,连批阅都不用,直接黜落。 所有士子皆是如此念想。 是以夜色刚起,士子们便各自吃饭,谁都不是傻子,都想尽早休憩入睡,以免睡得后的人被先睡之人的呼噜吵着难以入睡。 有监考官和禁军士兵在,试厅里甚是安静,绝对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破坏考场纪律,若是平时这么多有官士子在一起,肯定少不了要相互勾搭一番的。 李凤梧吃了耶律弥勒准备的吃食后,在原地运动了一番,做了些许深蹲,考官也未阻止,还以为这考生是以军功捞的官身。 洗漱之后,李凤梧清空了肠胃的废物,在考桌旁铺好铺盖卷儿,兜头捂脸准备大睡。 毕竟睡惯了软床,一时间对地铺不适应,不只他一人,锁厅试里的人个个家里条件都是非常优渥的人,陡然睡地铺,还真没几个能适应。 也不知道数水饺数了多久,李凤梧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李凤梧醒来之时,考厅里仅有几人起来答题,其余人大多还在沉睡,显然昨晚很多人纠结了许久才入睡。 李凤梧洗漱之后吃了些早食,这才开始准备答题。 答题之前又检查了一遍帖经,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开始着手墨义。 墨义,又叫经义,就是围绕经义及注释所出的问答题,这个虽然只有十条,但题量其实很大,不过对于有着过目不忘技能而言的李家小官人来说,那些精益注解早被得滚瓜烂熟,一切只要伟光正就好,因此答起来倒是不难。 先在草稿纸上将答案草拟好,然后仔细检查核对之后,再一字一字的誊抄到试卷上去,这对书法造诣有点捉急的李凤梧而言,誊抄反而是最大的拦路虎。 好在答题快,节省了不少时间出来誊抄。 堪堪在午饭饭点前,李凤梧完成了墨义,没有急着做后面的诗赋和策论,李凤梧先吃了午饭,然后小憩一会。 八月正酷热,睡小半个时辰,足以让精神抖擞起来。 不过考厅之中的考子大多没有休憩,都卯足了劲在答题,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李凤梧的技能,很多东西都要抓紧时间。 李凤梧休憩之后,去洗了个冷水脸清醒一下,收拾妥当正襟危坐准备着手诗赋论。 这才是科举考试的重头戏。 大宋科举考试,要求必须是格律诗,赋也是律赋,这个要求是相当苛刻的,对考生的文学素养和基本功要求极高。 比如诗,首先讲究一个破题,和明清八股文中的破题差不仿多,要求考生从《十三经》中找出题目出处,然后破题,这要求考生对《十三经》背诵得滚瓜烂熟才能做到。 而科举所作之诗和寻常作诗不同,是官场诗,甚至有可能被天子看见的,因此思想内容上,都必须得伟光正,缺乏灵动和灵韵,这样一来,就加大了考子对诗的形式和用词的掌握,做出来的诗在对仗、用韵上不能有一点差错,当然,还得切题。 若是有一点差错,那么对不起,只有黜落。 律赋也是一样,不仅用韵讲究,还限韵,甚至于连次序也是有讲究的,什么起承转合八韵贯通,比填词还难。 这对寻常士子来说,真的是要挖空心思的考试,尤其是那些才情斐然的俊才,在应试诗赋上往往会有不好的一面:写得好的诗赋句子很是喜欢,可偏生在形式上不甚完美,让人极其难以取舍。 但这对李凤梧却是个优势:他本来就只是有过目不忘的技能,才情什么的真是有点捉急,因此做题时便只管在形式和用韵上下大力气,反正自己也写不出才情惊艳的句子来。 李凤梧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勉强将诗赋作好,仔细检查之后,又反复修改,直到在形式上没有任何问题,这才誊抄到试卷上。 从这点上来说,李凤梧觉得自己就是在做八股文。 做完了帖经、墨义和诗赋,剩下的就只有策五道了,明天还有一天,李凤梧略略放心,时间上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环顾考厅之中,还有许多人愁眉苦脸,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般顺畅。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微明,李凤梧便起床,洗漱之后开始推敲五道策论,这个题量其实不小,好在策论并不是特别重要,且李凤梧昨夜在睡前就仔细推敲过,是以倒是很快作了出来。 李凤梧仔细斟酌反复修改,终于在午时末将草稿拟好,然后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未时末,将五道策论也誊抄到了试卷上。 然而这并不是就完了,李凤梧还需要仔细检查一遍。 这一次检查,主要是检查誊抄中是否有错别字,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避讳。比如当今官家名字叫赵昚,那么试卷中绝对不要出现昚这个字。 而上皇赵构的名讳也是要避讳的,不仅当今官家和上皇,太祖太宗和历代皇帝的名讳,都是要避讳一下的,否则便会视为不敬而黜落。 仔细检查后,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李凤梧才松了口气。 答完了,却不能提前交卷。 虽然是三天时间,不过锁厅试中依然有不少考生未能全部答完,申时末,广场上响起一阵阵鼓声,示意该收卷了。 李凤梧收拾好行当,目睹考官们将所有试卷都收好,这才和众多考生一起离开考厅,走出国子监,便见李巨鹿和耶律弥勒在人群中翘首以待。 将东西交给李巨鹿,李凤梧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去!” 三天的考试,对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考量。 看着官人一脸疲倦,耶律弥勒心疼的不要不要的,慌不迭搀扶着官人上了马车,只想快些回到梧桐公社,让官人好好休息着。 只不过李凤梧是否能好好休息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锁厅试的主考官是柳相正那货,鬼知道他会有什么手段对付自己,所以,李家小官人很头疼啊,头疼!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出人意料的解元 柳相正当然有消息源,知晓建康那个让柳家颜面尽失的李凤梧参加了锁厅试,也暗暗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被官家责备,也要让李凤梧丢个大脸。 你不是大宋雏凤么,我让你连秋闱都过不了。 要比那方仲永更丢脸! 可得知晓李凤梧参加锁厅试时,自己已经被请到国子监锁院了,根本没本法去做些事,要对付李凤梧,只能根据自己对李凤梧的了解想办法。 第一个了解:这人的字很丑。 可柳相正对此只能叹气,批阅试卷根本不可能凭字迹认出考生来:考卷都是有人专门誊抄后才送交批阅的。 考生考完之后,会有专门的官员将所有试卷分厅收纳,由收卷官仔细检查每一份试卷,是否有污迹记号之类的,然后由专人负责将合格的试卷封印糊名,最后交给誊录所,那里会有一大堆书吏,严格按照试卷,哪怕是一笔一划都不能错,即使是错字也不能有丝毫修改的誊录。 誊录之后,还要对错,也就是对读,看誊录是否有错,一人读原卷,一人对誊录卷。 誊录、对读的三人都要署名。 如果以后卷子出现错误,这三人都是要负责的。 这些都是杜绝舞弊的手段,当这些做完之后,才会送到内帘中去。 在处理舞弊的院子和批阅考卷的院子之间,隔着一道帘子,这到帘子是绝对不能跨越的,即使是主考官也不能,以防内外帘之间的勾结舞弊。 然后这才会有主考官和诸多同考官批阅试卷。 所以柳相正看到的是誊录的试卷,而不是原卷,要从字迹上找出李凤梧的卷子来几乎是不可能,只有通过内容。 这也是为什么明知是柳相正主锁厅试赵昚还敢让李凤梧去参加的缘故。 但柳相正心里已有打算。 李凤梧从读书之始便才情惊艳,和辛弃疾那首破阵子一般,苏园学会上李凤梧那首诗中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如今已是大宋脍炙人口的名句。 且在建康日久,柳相正还听到一些事情。 半水河畔,文宅里流出来一首诗一首词,诗是打油诗,意境极其幽美,但柳相正却对那词印象深刻,那是一首木兰词,其中“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纵然是柳相正,也觉得惊艳无比。 综上所述,柳相正对李凤梧的文学素养有了一个粗略的认知:腹有才情。 柳相正也看过李凤梧那篇《复兵论》的策论,知晓此子的策论也不算差。 但毕竟只是读书一年多,就算再有才情,可他的基础功底在那里,因此自己只需要抓住三点:诗赋有才情,在对仗用韵略有瑕疵;帖经和墨义作答不会太好;策论卓然。 自己只需要找出符合这三点的试卷,全部黜落,就有可能让李凤梧折戟沉沙于锁厅试。 只要不出大的问题,官家也难发现其中的猫腻,况且批阅试卷这个主观性本来就很大,柳相正也并不担心被人揭穿,只是有点忧虑会因此得罪一些人。 转念一想,锁厅试都是有官身人,取谁黜谁不得罪人? 柳相正便释然了。 南宋科举,因为防作弊手段的健全,锁厅试的试卷已不必单独阅卷,而是随机分配给两位同考官批阅,两位同考官批阅后,送交柳相正复核。 当然,送交复核的都是同考官认为可取的试卷。 而柳相正只是副主考,他复核后认为可取,还要送交主考官洪遵,一般来说,主考官都不会驳了副主考的面子,基本认同副主考的意见。 是以柳相正完全掌控了锁厅试考子的生杀大权。 当两位同考官将认为可取的试卷送来,柳相正都会仔细复核,尤其是对那些诗赋才情卓著,但制式上略有瑕疵,策论五道极有见解的,且帖经和墨义答得不好的试卷,柳相正都会铁面无私将之黜落。 如此,竟有近十份同考官认为可取的试卷,在柳相正这里被黜落了。 这自然让两位同考官很是诧异,不过心中都知晓,恐怕这其中有什么曲折,否则柳相正也不会如此大肆黜落自己认为可取的试卷。 因此没人提出异议,毕竟柳相正是四品的太常卿,且有盛名在外。 品行不好不代表学术不好。 正常阅卷,一般是十天全部阅完。 八月九日开考,十一日考完,十二日开阅,到八月二十二日,所有试卷终于阅完。 在主考洪遵和副主考柳相正检查完所有可取的试卷之后,便是拟定名次的时候,这需要主副考官和所有同考官一起商定。 因大宋科举不似明清,过个秋闱就能光宗耀祖,这不过是参加春闱的名额而已,是以名次很快拟定出来。 八月二十六日,主副考官和众多同考官在公堂拆号填榜。 先填正试,第一名豁然是当今士林中的状元热门,慧子木待问。 木待问本是两浙东路永嘉郡人,因其老师洪迈也就是本次主考官洪遵的弟弟举荐,便到了临安参加秋闱,是本次秋闱的解元人选。 主副考官和诸多通考官见解元取了木待问,便同声喝彩。 取中状元热门为解元,不就说明自己等人阅卷公平,有选拨贤才的功劳么。 第二名是临安一位大儒吕大器的公子吕祖谦,虽不如木待问之大名鼎鼎,但依然是有才华之辈,官家也曾说过此子当可媲美慧子木待问。 其后的名次也没什么争议,都是些名声在外的俊才。 五百名正额举人填完,便是锁厅试名次填榜。 拆卷官念出首卷编号,书吏找出对应试卷,拆开糊名,念道:“中者姓史,名弥大,明州鄞县人氏,官国子监主簿……” 众皆哗然,没想到史弥大竟然也来参加锁厅试了。 只是很多人知晓,比如洪遵心中便清楚,史弥大才情不佳,能进国子监完全是恩荫的缘故,又加上其父史浩辞相,官家完全是处于弥补心理才将他调职到国子监中,其人并无锁厅试解元的能力,怎的就取到了锁厅试解元? 柳相正不自然的别过头,示意拆卷官继续。 心中却暗暗祈祷,这事可别追究啊,自己可的冒着仕途尽毁的风险回报了史浩,若是被查出来,自己就完了。 虽然大宋在防作弊上很有一套,但终究还是没法完全避免,比如史弥大这一次的锁厅试,柳相正能将他放在首中,自然有一套无人知晓的方法。 史浩还未辞相,柳相正还是太常少卿时候,便经常去拜访史浩,史弥大也曾作文让柳相正点拨,是以柳相正清楚史弥大的一些特点。 这次锁厅试同考官送上一份试卷时,柳相正细读了一遍,便隐约猜到了主人,不曾想竟然真的是史弥大,也不枉当初史浩对自己的提拨。 书吏拆开第二名,念道:“中者姓李,名凤梧,建康人氏,官奉礼郎……” 哎哟喂。 公堂上一片哗然。 如今临安谁人不知李凤梧,不料此人竟在锁厅试中考了第二名,果如不负大宋雏凤之名,不过洪遵却皱起了眉头,这事有点诡异啊。 按理说以李凤梧的名声来说,他若考不上锁厅试的解元那才叫怪事,怎的成了第二名,第一名却是才情都不算好的史弥大? 众多同考议论纷纷,柳相正脸色异常难堪,从书吏手中抢过李凤梧的试卷仔细一看,颓然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妹的李凤梧! 你特么的不是才情斐然么,怎么写的诗赋论如此平庸,全是歌功颂德的应试文字。 特么的实在没看出,胆敢抗旨的大宋雏凤竟然也是个拍马屁的高手,比如策论中的一句:“圣有雄魄,志于北归而朝汴梁,千古之圣光,江山之雨霁……” 这特么官家要是看见了,不高兴地要死? 虽然说皇帝老子都是听马屁耳朵都能听出老茧来,但对于文人著作的赞美,皇帝还是异常高兴的,那可不是寻常的口头歌功颂德可以媲美的,没准一不小心就因为文章而流传千古了。 你不是只读了一年多书么,为何制式如此完美,几乎挑不出瑕疵,就连帖经和墨义也没有丝毫瑕疵可言,答得堪称完美。 这特么真的只是读了一年书的人能达到的水平? 柳相正简直不敢相信。 洪遵过来从柳相正手中拿过试卷看了片刻,点头赞道:“果然不愧是大宋雏凤,功底之扎实几有数十年之功,不过才情略有平庸,第二名也不算屈才了。” 这是在给柳相正台阶下。 柳相正心中感激洪遵,面上却不动声色。 后续的名次都没太多风浪,赵氏宗室子弟中,不少人都被锁厅试取中,比如赵廷美七世孙赵彦真、趙彥衛、趙彥璦,赵德昭七世孙趙師龍…… 这几位锁厅试取中的赵家宗室子弟,不仅在秋闱中大方光彩,来年的春闱也高中了进士。 毕竟是宗室子弟,只要不是懒惰成性,稍有性情读书,便能有优渥的条件和强大的师资力量,成材率远高于寒门子弟。 不过也正因境遇优渥,宗室子弟很难在春闱中拔得头筹。 毕竟在宗室子弟看来,只要能考中进士,前途便不可限量,那需要辛苦到必须要中状元,因此历朝的宗室子弟中甚少出状元。 当然,这也和朝堂的政策有关。 若是春闱状元取个宗室子弟,还不被天下人说闲话? 秋闱的所有名次便就此被定下,隔日送往大内让官家面审,若没有问题便会择日放榜。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面圣 大朝会后,赵昚回到垂拱殿休憩,今日在朝会上着实气得够呛,偏生发作不得,谏官谏官,谏院那群读书人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竟然因宫中用度项目谏言自己劳民伤财……这特么后宫用度都是我自己的钱好么,未从国库动过一分一毫! 赵昚怒气未消,一旁的谢盛堂垂眉轻声道:“大官莫气,我看这群人呀只是为了尽职,可大官励精图治,北伐之后民心安定,并无动荡,是以他们找不到什么事情,可为了尽职又不得不谏上一谏。” 赵昚眼睛一亮,对啊…… 大宋的谏官们都是有任务的,规定每个人每个月都必须谏言,若是本月无谏言,那么下个月很可能要扣薪俸,是以国泰民安之时,谏院的谏官们最是苦恼,很多时候找不到朝政弊端来谏言,只能从皇帝的后宫想办法,当然,前提是皇帝不是暴君。 今日大朝会,那群谏官不就只有这么一件事么……感情真是为了每月的任务。 赵昚想到这气消了不少。 挥手示意谢盛堂,“去将本次秋闱的名榜拿来,我再瞧瞧。” 大朝会上,由洪遵递上的秋闱名榜赵昚只是粗略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问题,便让礼部择日张榜,是以只记得正试的解元是木待问,第二名是吕祖谦。 自己最关心的那人在锁厅试中,似乎考的相当不错,赵昚有些不解,按理说柳相正断然不会让李凤梧考个好名次的。 片刻后谢盛堂带来秋闱名榜,赵昚仔细看了锁厅试榜名,发现第一名竟然是史弥大,愣了下,老师这大公子自己是了解的,断然没有成为第一名的才华…… 旋即想到史浩对柳相正的提拨,赵昚笑了笑,也不去在意这等小事。 李凤梧这小子果然考的不错,第二名。 如果没有史浩和柳相正那层关系,这小子应该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罢,如此也好,自己方能名正言顺的用他。 赵昚揉揉额头,是时候见见这小子了。 后日便是使团出金的日子,也该确定通问金国副使了。 …… …… 自秋闱过后,李凤梧闲得蛋蛋都快要变成鸟了,呃,这话似乎也不太对,有时候还是会很辛劳的,只是那种大考之后的空虚感深深的盘踞在心里。 越是空虚,便越是想索取,总觉得缺失了些什么。 再加上对柳相正主考锁厅试的患得患失,李凤梧秋闱之后实在是有些难以适应,总觉得闲着就浑身难受,可秋闱刚过,看书完全没劲,皇帝老儿又不见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放榜之日,已是八月二十八日。 等到李巨鹿回来,冲进公社便喊道:“中了!中了!小官人中了!” 一旁这几日被滋润得很好的耶律弥勒心花怒放,抚掌笑颜如花,“解元吗?” 李巨鹿脸不红气不喘,“不是解元,是锁厅试第二名,锁厅试第一名是那个叫什么大来着的人,当初和咱们一起从太湖赶到临安,还来府上拜访过咱们的那个国子监小官。” 锁厅试第二名啊……还算不错。 李凤梧知悉,锁厅试里有不少皇族宗室子弟,并不是每个宗室子弟都是花拳绣腿,自己能考第二名着实算不错了。 柳相正没有对自己下手? 李凤梧有些想不明白,按理说不可能啊,这货断然不会这么老好的…… 然后还有些意外,史弥大竟然锁厅试第一? 如果不是因为史浩,历史上根本没人知晓史弥大这个名字,其学问远远不及他那两个还未出生的弟弟,尤其是那个史弥远,虽然是奸相,可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 史弥大竟然锁厅试第一! 李凤梧真心有些不明白了,不过自己好歹也是第二名,不算丢脸,想到这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备战来年春闱了。 只是尚未想过多的事情,便看见府上管家杜仲卿兴冲冲跑过来,“小官人,大内来人了!” 李凤梧长身而起,赵昚这货终于要见自己了么? 来到前厅,果见一位黄门小太监和一位禁军侍卫,李凤梧行了个礼,“不知公公到寒舍有何事?” 黄门小太监哪敢和李凤梧端着,甚是谄媚的笑道:“喜事呢,奉了官家旨意,请小官人入宫面圣。”没有圣旨也没有口谕,似乎就是寻常的皇帝见臣子。 李凤梧笑了笑,“请公公稍等,我去换身衣衫。” 回后院换衣衫时候,对耶律弥勒点点头,示意她打点一下这位太监,咱老李家不缺钱,没必要小气。 有道是有钱好问路。 因涉及到官人前途,耶律弥勒很是大方,这使得那位黄门太监甚是高兴,在前往大内皇宫的途中,一个劲儿的为李凤梧讲解礼仪,尤其是那些地方要注意……天子面前失仪可不是好事。 黄门小太监讲解得甚是详细,李凤梧一一铭记在心。 这不是人人公平的后世,这是君为臣纲的封建王朝,自己终究是个臣子,该屈的还是得屈----当然了,努力奋斗个争取有不跪的待遇吧,老了还能有赐座的荣耀那就人生圆满了。 北宋时期,临安是南京,最初临安皇宫比较简易,认为不可随汴京之制奢,后来随着高宗赵构的经营,临安皇宫不断修葺,增宫建殿。 皇宫南门,也就是正门为丽正门,门为朱红色,缀以金钉,屋顶为铜瓦,镌镂龙凤天马图案,远望光耀夺目。丽正门的城楼,是皇帝举行大赦的地方。 北门为和宁门,东部为东华门,西部只有府后门。 宫中正殿为大庆殿,又名崇政殿,是举行大典、大朝会之所。 大庆殿东西两侧设朵殿,是皇帝举行仪式前休息之所,后改为延和殿,供皇帝便坐视事,即为便殿,规制简朴,陛阶且一级,小如常人所居。 除此之后,尚有皇帝处理日常政务、召见大臣的垂拱殿,皇帝祝寿场所紫宸殿,策试进士的集英殿。 这是前朝,历朝历代的前朝都差别不大,真正繁华是则是内朝。 纵然是寻常男人,若是有上几个三妻四妾,那也得好好修建一番后院,更何况是天子,除了日常朝政,那几乎整日都要在内朝度过。 内朝不繁华奢侈,你让天子怎么过活? 临安皇宫内朝仅宫殿就有十余座。勤政殿、福宁殿是皇帝的寝殿,慈宁殿、慈明殿是皇太后起居的殿宇,仁明殿、慈元殿等数座宫殿为皇后、嫔妃所居,德寿宫是上皇赵构禅位后的居所。 而太子东宫为了节省,没有另外修筑,和帝、后的宫室连为一片。 内朝除众多宫殿外,堂、阁、斋、楼、台、轩、观、亭,星罗棋布,这是南宋的特点,帝王居处的奢华不表现在宫殿上,而多表现在苑囿上,南宋朝廷借助于临安的山灵水秀,建造了大量的供帝、后闲适生活的场所。 后宫及后苑的堂有三十余座,阁有二十余座,其中有源自北宋的龙图、宝文、天章等阁,亭有八十座,禁中还仿照杭州名胜西湖和飞来峰,建造了大龙池和万岁山,此外,南宋还有许多独立于宫城的皇家苑囿。 这俨然就是一座花园城市。 有美人,有美景,也难怪南宋的皇帝要尽情享受了。 而李凤梧对南宋皇宫,最有印象的便是东华门。 就算李凤梧只是个大宋士子,也不会对东华门感到陌生:每科春闱后,所有参考士子便会在东华门外等候唱名……而这当中还有个典故。 仁宗时期,朝堂人才辈出,适时还不是相公的韩琦前往定州整治军伍,恰逢遇见涅面将军狄青的旧部焦用贪污军款,其部下不堪忍受而告发,韩琦便擒了焦用欲诛之。 狄青听闻之后便赶去营救,不料韩琦竟不请他进前厅,狄青只得站在台阶下求情,说焦用是好男儿,于是这便有了那句让整个大宋士子自豪了上百年的话:“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 读书一生,东华门外状元唱名,才是世间好男儿。 韩琦说完这句话,当着狄青的面杀了焦用。 这才有狄青和韩琦的矛盾,也才有了狄青的悲剧:开创了武人坐到枢密使的先例,却最终被韩琦为首的文官集团迫害至死。 而韩琦当着狄青说出那句话,也是有底气的,1027年,他以弱冠之年考中进士科榜眼。 整个事件中,韩琦这位东华门外带花的进士扮演的是揭露贪官明正典刑的青天,处决焦用是韩琦在整顿定州军队的军纪的一步,这妥妥的正能量,至于狄青,扮演的却是个贪污犯求情的小丑。 当然,这都是文人笔记中的故事,历史真相是否如此,则需要考证了。 不过在两宋,始终是文人的天下,抹黑武将不过是文官集团最本能的行为了,也正因如此,大宋才会气死了狄青,拖死了宗泽,冷藏了刘琦,害死了岳飞。 究其根源,还是太祖的书生治国策略的片面性,这才造就了文盛武衰的局面,成就了弱宋之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子与雏凤 如果宋朝有唐朝六成的军事实力,哪还至于被辽金压着打,最后落个崖山之殇。 思绪飘远了。 李凤梧将思绪收回来,东华门外唱名么,着实是桩美事,据说到时候还会被抢亲,如果是黄花闺女又能有点姿色,自己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 想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凤梧啊李凤梧,这才秋闱刚过,你就自信若斯了么…… 一路循着礼仪,来到垂拱殿。 殿门外一水护卫,衣甲鲜明,气势凛冽,又比赵愭赵惇的王府亲兵高上了几个档次,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么? 看这些人内敛的气势,似乎身手都不差。 黄门太监进殿禀报,李凤梧站在殿外候宣。 片刻后殿内穿来一道略有苍老而又显得尖细的声音:“宣,李凤梧觐见!” 正常情况下,但凡第一次觐见皇帝,都会有宫内专职礼仪的有司所或者由礼部小吏专程教导朝礼,不能在天子面前失了礼仪。 李凤梧本来也不清楚这当中的礼仪,好在耶律弥勒打赏那黄门太监大气,来的路上,这位黄门太监已细细的将朝礼为自己说了一遍,自己也认真记了下来,是以听到声音后,便抬步低首走入垂拱殿。 眼角余光瞥到了御书桌,李凤梧便站住,稽手弯腰,行臣子礼,“臣,李凤梧参见皇上。” 按照礼仪,皇帝没发言,臣子是不能抬头看皇帝的,是以这当中李凤梧一直低首,严格遵循礼仪,毕竟眼前这货是大宋的主人。 垂拱殿中极其安静,也不见赵昚免礼,这让李凤梧很是郁闷。 你妹的赵昚,这特么是要给我来个下马威? 耳边忽然传来很是冷漠而威严的声音:“你就是那个预言我大宋雄师兵败符离的李凤梧?你可知罪!” 李凤梧心里好笑,都说圣心难测,可特么的都是笑话,从古至今,那个权臣没有把皇帝的心思吃得死死的,赵昚此时说这件事,不外乎就是先压一压自己罢。 好吧,谁叫你是皇帝呢,李凤梧只得应道:“臣何罪之有?” “嗯?” 赵昚颇感意外,本以为会听到臣知罪的话,却不料这小子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只得喝道:“若非你妖言惑众,我大宋雄师又怎么会兵败符离?” 李凤梧依然低头,辩道:“官家此言叫臣好是惶恐,臣读圣贤书,知晓古来贤君皆纳谏从善,未有视先见之士为妖言惑纵之祸。” 赵昚冷笑两声,“你如何先见之明?” 李凤梧的声音稍稍提高:“北伐出兵灵璧虹县,是宋金两国国势所使然,止兵符离,则是诸多巧合下的偶然,敌强则途艰,将违则兵钝,此为先贤之理。” 赵昚看着堂下的年轻官员,穿着奉礼郎官服,心里感慨万千,这小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初次面圣的人啊,真是成熟得可怕。 李凤梧也在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眼这位南宋最强的中兴之主,和他的儿子一般有着一双很是好看的飞凤眉,鼻薄唇厚,一双眸子中透着难以捉摸的精光。 穿着紫色龙袍,没有那啥龙气缠绕,但也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魄。 舍去皇帝光环赐予他的气魄,怎么看都是个邻家大叔。 李凤梧略略有些失望啊,好歹也是南宋最强的君主,怎的没有那种最强君主的气势,甚至还不如电视剧中那些皇帝嘛。 赵昚脸色又沉了下来,看不出情绪的问道:“将你宣到临安真是不容易啊。”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官家恕罪,臣也有难言之隐。” 谁叫你要让三个皇子钦差建康,我特么得罪了两个,你还宣召我到临安来,那不是把我推进火坑么,抗旨也是迫不得已啊。 赵昚笑了笑,意味深长,“你能考中锁厅试第二名,自然饱读圣贤书,可也知晓道理的,当知道好事不能独占,我说的是吧?” 圣有雄魄,志于北归而朝汴梁,千古之圣光,江山之雨霁…… 赵昚看过李凤梧的卷子,对这句话很是满意,不得不说,这小子不仅抗旨有一手,拍马屁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啊。 李凤梧心里暗暗苦笑,你妹啊,这不是要逼自己表态么,“承蒙官家看重,臣必竭心尽力报效天家。” 赵昚哈哈一笑,心情有些爽朗了,这小子还是很识趣的嘛,行了,也不兜圈子了,直说道:“大宋雏凤能有此觉悟,我很欣慰,你满腹经纶才华自有用武之地,明儿个使团便要出使金国,你可愿为我分忧解难?” 哎哟我去,果然要让老子出使金国,赵昚你大爷的…… 但自己能说不去么? 特么找不到理由啊,李凤梧只得大义凛然,“臣,万死莫辞!” 心里却在滴血,妈蛋,这不是旅游啊,这是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万幸的是,此次出使金国并不需要到天寒地冻的上京,也不是金国的燕京,而是金国在毫州的江北大营。 赵昚乐了,哪会猜不透李凤梧此时的心理,“放心吧,我大宋雏凤做不了牧羊事。” 这是出自苏武的典故。 李凤梧感激涕零啊……当然是假装的,“臣谢官家厚爱。” 赵昚挥挥手,沉默了片刻道:“奉礼郎李凤梧素有大才,锁厅试成绩出众,职通问金国副使,节制于正使卢仲贤,着文送交吏部。” 这便是旨意了,李凤梧的奉礼郎本是个文散官,如今有了职,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入仕。 李凤梧又谢恩。 此次面圣便到了尾声,赵昚却忽然笑眯眯的问道:“张玉儿来了临安罢?” 李凤梧心里又咯噔一下,哎哟卧槽,赵昚这货想干什么,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却听得这位天子道:“张玉儿持家秉礼,恪守妇德,赐封孺人。” 李凤梧口瞪目呆。 孺人,是通直郎的母亲或者妻子的封号,赵昚这是破格封了耶律弥勒啊,旋即思绪转了过来,这一次是真心的感激涕零,行礼道:“臣谢恩!” 有了封号,在礼仪清明的大宋,耶律弥勒便被烙印上了自己的标记,哪怕是皇子也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赵昚此举,着实给了自己一个偌大的保护。 自己再不用担心赵惇和赵愭对耶律弥勒有想法了。 立即有黄门太监撰文送交吏部和礼部,赵昚便笑眯眯的看向李凤梧,“免了你的后顾之忧,当然,你若愿意,我倒是希望你能带着她去东京门户毫州和谈。” 大宋始终将开封视作自己的领土,因为说到开封汴京,都是以东京相称。 第一百六十四章 魏尚书的怒火 李凤梧不由得有些迟疑,“会不会太嚣张了?” 赵昚用一副你说呢的表情看向李凤梧。 李凤梧瞬间明白过来,感情这位皇帝就是让自己去嚣张的啊,不仅要嚣张,到了那边还要大张旗鼓的告诉金国使者,哎哟你们家旧皇帝的妃子被我李凤梧睡了哟,还是天天都在睡哟,拆房杀猪声你们都可以听见的哟…… 赵昚这家伙心理也真是腹黑……不过我喜欢。 李凤梧嘿嘿笑了起来,被那老太监瞪了一眼,醒悟到自己失仪了,慌忙敛声,挤眉弄眼丢给赵昚一个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眼神。 我保管在那群金国使者面前宣扬我大宋男儿床帏雄风。 君臣皆腹黑。 赵昚高声大笑,“你且下去罢,过几日出使,今日先会同卢仲贤去礼部魏尚书那走一遭,他有诸多事情要交待于你们。” 这小子也是个腹黑的家伙,果然对胃口。 很期待金国那群使臣知晓自家旧帝柔妃被我大宋官员在蹂躏时候的表情。 那必然是很爽的。 不过赵昚旋即黯淡下来,想起了靖康,可惜了,就算李凤梧此去再如何鞭挞金国颜面,也远远不及当年的万分之一。 李凤梧出了垂拱殿,回首看了一眼垂拱殿中那位南宋史上最强中兴之主的身影,转身大步而去。 第一次当官就要出差,在这个没有动车没有飞机只能靠坐马车的年代,真是日了狗了。 万幸赵昚还算靠谱,赐封耶律弥勒为孺人,着实帮了自己大忙,今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个小妾被别人用各种手段抢走了。 耶律弥勒,你这辈子就好好给我暖床吧,哈哈哈哈哈…… 出了丽正门,便见有一身穿官服约莫三十出头的人等在那,见到自己出来,便过来见礼,“久闻李副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少年才俊,此次差事,还望合作愉快。” 听得此言,李凤梧就知道此人必然是通问金国正使卢仲贤,谦虚回礼,“卢使谬赞,下官初次任职,经验欠丰,还请多多提携,如有办事不周之处也请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卢仲贤闻言心里松了口气。 自己虽然是正使,可听闻得副使是前些日子抗旨而大出风头的年轻士子李凤梧时,心里就觉得郁闷,这人有大宋雏凤之名,少年得志保不准就会骄傲跋扈,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卢仲贤三十有五,因担任了通问金国正使,近些日子很有些意气风华,本来显得有些老成的脸庞多了一分春风,“李副使如有时间,一起去拜访魏尚书罢?” 李凤梧点点头,看来官家还有什么事情要通过礼部尚书转达卢仲贤和自己。 先前在垂拱殿,赵昚也说过让自己和卢仲贤去找礼部尚书。 此时已是下午,两人便没去礼部签押房,而是奔赴礼部尚书在青云街的尚书府,走在青云街上,李凤梧略略诧异,原来礼部尚书府就是毗邻张杓住宅的魏府啊。 哎哟我去,从太湖结伴到临安的那魏姓女子原来就是礼部尚书的侄女……也不知道史弥大这货拿下了那魏姓女子没有。 礼部尚书自然已经知晓通问金国正副使人选,也清晰的知道官家对和谈的底线。 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转达给两位通问使----不对,应该是三位,官家似乎为了安慰鸿胪寺卿赵塮,刻意从鸿胪寺挑了位官员担任副使,估摸着也是走走过场,否则便会和卢仲贤一起来了。 是以当卢仲贤拿出名刺,那位门子根本没有进府通报,便请李凤梧和卢仲贤进门,走过照壁,转过轿厅,来到前厅,李凤梧看得眼花缭乱。 妈蛋,这才是有钱人该有的底蕴啊。 这礼部尚书府比咱老李家的李府高大上不知道哪里去了,自己临安居所梧桐公社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贫民窟。 正羡慕嫉妒恨间,听到爽朗的声音从走廊转角处响起,“卢使终于来了,某可翘首以待了许久,来来来,请这边走。” 魏杞从转角处出来,看见卢仲贤后很是热情,拉着他的手便走向东院的书房方向,却理也不理李凤梧…… 李凤梧那个尴尬呀,喂喂喂,我说魏杞魏尚书,你眼睛是瞎了么,这里还有个人呢,虽然不如卢仲贤,但好歹也是个副使吧……特么的你是故意的吧! 你特么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你让我怎么办? 跟上去吧,显得自己没有风骨,不跟上去吧,站在这里又倍感屈辱。 卢仲贤也很是尴尬,欲出声提醒魏尚书,不料魏杞手上猛然使劲,示意他不该说的话别说,卢仲贤只得暗叹一声,大宋雏凤啊,咱这礼部尚书貌似对你很有意见,我也爱莫能助,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卢仲贤不傻,一面是从二品的礼部尚书,一面是从八品的奉礼郎,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李凤梧很忧郁啊…… 特么的魏杞是几个意思,自己和他貌似不存在什么罅隙吧,好歹我还护着你那侄女从太湖平安来到临安,你不报恩就算了,如今还给我来这一招? 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还是回家红袖添香抱美人罢。 反正出使金国的事情有卢仲贤兜着。 我本来还想出点力,争取一次就将和谈搞定,免得你这位礼部尚书大人明年还得亲自去出使金国饱受金人的拿捏。 据史书记载,隆兴元年末,魏杞亲自出使金国谈判。 李凤梧正欲打道回府,岂料耳旁传来熟悉声音,“哎哟,这不是咱们大宋雏凤么,怎么的,刚考了个锁厅试榜眼,就要来礼部拜山头啦啦啦啦啦啦?” 李凤梧苦笑,这女子还真是牙尖嘴利的紧,锁厅试榜眼也能叫荣耀么,又不是正试的榜眼。 侧头看去,果然是那魏姓女子,于是笑眯眯的道:“刚被尚书大人拿捏了一番,莫非还要被你这小女子拿捏不成,你长得已经很美了,就不要想太美啦。”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番话看似针锋相对,其实在拍马屁呢,魏姓女子哪能不清楚,心里着实受用,“小女子哪敢拿捏官家赞誉有加的大宋雏凤,是小女子的妹子,听说得大宋雏凤到访魏府,便想看看雏凤风姿呐。” 大宋女子,最爱士子风流,李凤梧先有苏园学会一诗惊艳而夺魁,后有建康抗旨之轶事,流言谬涨,如今的临安,在不知真相的闺房女子耳里,那李家小官人俨然已是潘安宋玉之貌、苏仙之才、王安石之风骨。 魏杞有儿有女,视其女为心肝宝贝,刚及笄,听得大宋雏凤到访,自然难以压抑住思春心绪。 李凤梧环视一眼,没看见有其他女子,笑了:“那不请出来见见?” 被人仰慕的感觉真爽,若是真粉丝,自己不介意好好的和她把臂言欢……当然,主要还是接招魏尚书,你不是不待见我么,你女儿待见我啊! 若是寻常时候,哪怕是陈康伯的女儿,自己也不会动心。 不过对魏尚书的女儿也没什么其他龌蹉想法,不过就是想气一气魏杞而已,不然你还真以为我李凤梧好拿捏啊。 魏姓女子便捂嘴笑了起来,“我家小妹自幼饱读诗书,深明妇德,又刚及笄待嫁闺中,怎能和小女子一般抛头露面,还是请移驾东篱院吧。” 李凤梧翻翻白眼,“你不也饱读诗书么,怎的还胆大妄为去参加学会,还敢和我等男子同行?话说,那位来找过你没?” 那位指的是从太湖一路同行到临安的史弥大。 魏姓女子脸色倏然绯红,碎嘴叱道:“怎的是个小媳妇一般,恁的多操心……请随我来吧。”说完转身走向东篱院。 李凤梧笑了笑,跟了过去。 廊庭栈桥,礼部尚书府真是个如花园一般,放在后世的城市,那就是座公园呐,走进东篱院,迎眼就看见一及笄女子坐在篱下树荫中绣花。 看见自己,啊了一声,很是惊慌,慌忙以袖遮面,声音极是俏脆:“姐,他是谁啊!” 魏姓女子笑道:“不就是你念叨过多次的大宋雏凤么?” 李凤梧心里略感温暖。 原来魏杞的女儿并不知道自己来了魏府,先前魏姓女子说她妹妹想见自己,不过是给自己个台阶,不至于因为魏尚书的怒火而丢了面子。 这女子----挺好。 李凤梧满怀深情的看了一眼魏姓女子,两眼相对,魏姓女子便乐了,“知晓你感激,可也不要一副以身相许的样子,我可看不上你呢。” 李凤梧大感伤心,“锁厅试解元,看得上否?” 魏姓女子微不可见的撇嘴微笑,对绣花女子道:“妹妹,姐姐为你介绍,这位年轻才俊啊,就是苏园学会夺魁,建康抗旨,官家赞誉的大宋雏凤,李凤梧李小官人。” 绣花女子轻移了袖衣,露出一双甚是深邃的眼眸,哎哟我去,李凤梧真是个被震惊了,这女子真是汉族人? 那双淡蓝色的眼眸深邃得很深沉很深沉,就似一汪蓝色的大海啊,眼眶陷得极深,鼻梁高挺得让人发指,而且满头长发略有黄色,一看就是满满的异域风情。 李凤梧弯腰行礼,“小生李凤梧见过魏家小娘子。” 绣花女子见李凤梧彬彬有礼,不似等徒浪子,这才放下袖衣,起身福了一福,“小女子魏蔚见过公子。”说罢看着魏姓女子,“絮姐姐着人送些茶水来罢。” 魏姓女子原来叫魏絮,此时便甚是豪迈的挥手,“来的路上已吩咐了下人。” 李凤梧仔细打量了魏蔚,确实是个混血儿,应该是有吐蕃诸部那边的血裔,瓜子脸,淡蓝眼眸,鬓眉飞柳,因生在江南,皮肤罕见的白皙,白里透着红,甚是好看。 最关键的是----这女子好高! 虽然才及笄,也就是才十五岁,这特么的已经有一米七一二的样子了,等个一两年完全长开,少说也是个一米七八的模特儿身材啊。 到时候这身材……估计能媲美甚至超过耶律弥勒了。 生在江南官宦人家,身上肯定没有羊骚味。 魏杞倒是会享受啊,肯定娶了个异域女子,才会生出如此美貌的混血儿。 “听闻得公子惊艳才情,仰慕得紧,这些日子京中可是处处闻雏凤,大有天下谁人不识君之势,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小女子不才,也爱好些许诗文,不知公子可否指点小女子?”魏蔚不敢直视李凤梧,心里着实有些激动。 这可是大宋雏凤呢,虽然说没有传说的那般貌比潘安宋玉,可着实长得好看,尤其是那薄薄的嘴唇,显得很是锐气。 李凤梧自认自己不是个好色之人,可看见美人么,男性的本能还是要炫耀一番的,于是笑道:“小娘子过奖了,都是些虚传薄名,不值一提,你若不嫌弃,我们倒是可以交流一番。” 魏絮在一旁咳嗽一声,示意李家小官人,你小子可别见梯子就爬啊,我不过是好心帮你而已,你倒是老实点啊,别真把我家小妹勾搭走了。 李凤梧丢给她一个眼神,魏絮这才放下心来。 想来也是,这家伙身边的那个小妾虽然年岁稍大了一丁点,可那容貌真是个倾国倾城,魏蔚似乎还差点意思。 当然,魏絮是觉得自己小妹还没完全长开,若真是长开了,定然不输李凤梧那小妾,而且魏府上下心知肚明,魏杞是有心让魏蔚嫁入皇族宗室。 魏蔚请李凤梧坐下品茶,她自己起身进房门,和魏絮一起拿了些许张些了诗词的宣纸出来,摆放在院中石桌上,请李凤梧指点。 自己有多少本事李凤梧心里清楚的很,若说才情自己是欠缺的,自己所依侍的不过是过目不忘和南宋后期以及明清的佳作,因此从不敢在大家面前班门弄斧。 不过魏絮和魏蔚在历史上都无名字,想来不会有多高深的文学造诣,只要别是吴陌桑那等女才子,自己还是能忽悠一下的。 果不其然,魏蔚拿出来的诗词,且不说才情,就是对仗制式方面也有些问题。 李凤梧指出其不善之处…… 且说东院书房里,魏杞正在交待卢仲贤出使诸事,尤其是和谈之中官家的底线,便有小厮不顾礼节的进来,俯首耳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士子风流不着痕 魏杞闻言勃然大怒,“好你个----”旋即醒悟到卢仲贤在一侧,急忙收声,“卢使且坐一下,某去处理些私事。” 卢仲贤赶紧起身道:“尚书尽管去便是。” 魏杞怒气冲冲,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东院,好你个李凤梧,我不过是冷落了你一番,你竟然敢打我那宝贝女儿的心思,着实可恶至极! 只是魏杞还没走进东篱院,就听见院内叽叽喳喳,尽是女子娇俏声。 愣了一下,在门口探头悄然看去,顿时哭笑不得,哎哟卧槽,今儿个什么情况,怎的这么多黄花闺女跑到我家来了。 东篱院中,一群盈盈绿绿的女子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大宋雏凤…… 偏生那小子还手执画扇做风流倜傥状,真有点玉树临风的意思,魏杞仔细一看,嘴都气歪了,哎哟我去,李凤梧你这小子也忒不要脸了,那柄价值不菲的画扇还是我那宝贝女儿的呐! 此时这小子被众多女子围绕,甚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意,看得魏杞牙咬咬的,恨不得冲出去将这小子赶出魏府,可也只敢想想而已。 且不说这些女子尽是宝贝女儿的闺中密友这层关系,但说这些女子的身份,就不是自己愿意招惹的,特么的全是青云街高官公爵的女儿。 工部尚书王望北那一直没嫁出去的大女儿****怀,工部左侍郎的二女儿,端明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蒋芾的小女儿,监察御史的女儿,礼部左右侍郎的女儿…… 更让人意外的是连宗正府宗正卿赵凛的女儿竟然也在,特么的你是皇族宗室啊! 魏杞无力的叹了口气,自己要是赶跑李凤梧,这群女子还不和自己闹翻天,好在有这么多女子在,那小子应该不会独独勾引我那宝贝女儿吧。 魏杞后悔万分,早知道刚才就忍一下,将这小子请到书房议事了。 吃瘪啊! 魏杞只能吩咐奴仆小心看着些,然后一脸无奈一心愤懑的离开东篱院,继续交待卢仲贤诸事宜。 李凤梧也没料到,不知道是不是魏府的丫鬟去通知的,呼啦啦啦一下子来了十来位女子,且个个身份特殊,莺莺燕燕的院子里顿时香气扑鼻。 好在都有几分姿色,倒是一种享受。 被众多粉丝围绕,是个男人都会飘飘然,而且看这样子,这些粉丝当中,至少有四五个只要自己愿意,打个响指就能带到如家去开房的----呃,不对,找个媒婆上门就能娶回家的。 自己虽然不如宗平,但也算是美男子一枚呢。 果然啊,有才有貌的读书人,在大宋想讨媳妇简直太容易了,看来自己三妻四妾的梦想要不了几年就能实现,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诸多女子中虽然有思春心绪纯粹是仰慕李凤梧而来的,也有真心是来求教学问的,好在李凤梧那点本事还够,倒是能忽悠。 游走在诸多女子中间,间或指点一下诗词的瑕疵,很快的功夫,又多了两个女子看自己的时候眼冒星星,大方一点的甚至悄然靠近自己…… 李凤梧当然要表现出正人君子的风度,没有趁机揩油什么的。 眼看时候不早,李凤梧便准备离开,自闺蜜来了之后就退到一旁的魏蔚要冷静的许多,笑吟吟的道:“难得一见雏凤,临去之前不如作词一首,也好让我等学习之?” 这便引得众多女子附和。 李凤梧眼咕噜一转,你妹,老子不那点真本事出来还征服不了你们啊,风流倜傥潇洒无比的轻摇画扇,“如此,那便送众位小娘子一首词吧。” 不消人说,魏絮动作最快,迅速拿了文房四宝出来。 从太湖学会认识,魏絮就没见过李凤梧新作,此时当然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李凤梧顿时有点尴尬,自己若是写字,貌似形象会大减啊----古来才子,可没几个的字写得自己这般,转眼一想,貌似自己那梧桐公社的牌匾早将自己出卖了,心一拧,那就写罢。 提笔,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一首如梦令便写了出来: 黄叶青苔归路,屧粉衣香何处。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几许。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 这是首相思小词,是纳兰性德的经典作品之一。 此词一出,这些个官宦女子顿时惊为天人,都以为这是李凤梧即兴之作,霎时之间,院子里诸多女子再看李凤梧,那便只有满心的爱慕,恨不得今夜就以身相许。 就连魏蔚,看李凤梧的眼光也多了一丝雀跃。 唯独冷静的魏絮……她从始至终都没觉得李凤梧长得好看,反而是那位史姓士子很让她倾心。 留下众多女子痴痴品味这首如梦令,李凤梧大笑出门扬长而去。 端的是士子风流不着痕。 李凤梧怎么都没想到,今日这件小事,会在以后给自己造成什么样的烦恼----幸福的烦恼,反正今日之后,京城闺房不闻解元名,只议雏凤声。 魏絮冷眼旁观诸多女子如痴如醉的看着李家小官人背影花心状,心里暗自好笑,你们这群庸脂俗粉就别痴心妄想了,李凤梧身边那小妾可比你们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不经意看见妹妹魏蔚,心里吃了一惊,好像有点不妙啊,魏蔚怎么看着李凤梧的背影,嘴角也噙着盈盈笑意呢…… 完了,自己该不会把妹妹推到火坑里去了吧? “哎哟,我的扇子呢!” 魏蔚忽然想起什么,惊呼道,刚才李家公子说天热,自己便拿了最心爱的画扇与他扇凉,刚才离开他竟然忘了还给自己。 众多女子便转向魏蔚,很是羡慕嫉妒,不过院中诸女全都比她矮,这便显得魏蔚有些鹤立鸡群之感,一女子和魏蔚私情甚好,此时便打笑道:“蔚妹妹,他竟然收了你的定情礼物?” 魏蔚大囧,“王姐姐休要说笑,是借与他扇凉,却忘了还我呢。” 众女便笑吟吟的打闹在一起,粉颈嫩臂好不晃眼,院子里顿时春意盎然…… 魏絮心中苦笑,真是忘了么? 从太湖认识,这位小官人可从没大意过,心细着呢,怎么可能会如此失礼带走别人心爱的画扇,魏絮忽然觉得李凤梧太可恨了! 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啊,你才不挑口呐! 或者说,你眼光毒辣,也看出了我这妹妹这异族混血儿的未来姿色,没准不比你那小妾差? 魏絮有些郁闷啊,坑妹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使金!使金! 李凤梧是真没想过和魏蔚有什么关联。 带走画扇纯粹是飘飘然过头,真心忘记还了,直到走出魏府才想起此事来,可又不好意思登门去自讨没趣,魏杞看自己老不顺眼了。 拿着这柄造价不菲的画扇,李凤梧心想着什么时候还给魏蔚,却倏然间看见扇面上的题字,顿时呆住了,哎哟卧槽,这扇子烫手啊。 这是把折扇。 折扇在南宋开始大规模生产,最繁华的时候是在明朝,在明清两朝,提起书生意气士子风流,总离不开一把折扇的衬托,比如唐伯虎…… 这把折扇的画面是春江柳风图,题有小词一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这是出自柳永《雨霖铃》的上阕。 这倒算不得什么,毕竟雨霖铃早成了大宋最为出名的情词之一,扇面上写着这句词的折扇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那题名着实让人惊讶:柳景庄! 柳景庄不就是柳永么…… 那几枚小小的印章清晰的告诉孟浪了的李家小官人,这是真迹。 有柳永的印章,其后是一个叫蔡云英的印章,再其后是的印章豁然是“易安居士”四字! 由不得李凤梧不震惊。 柳永亲词的画扇,有李清照的印章,就连那个蔡云英也不是一般人物,这个名字知晓的不多,可李凤梧却偏生知晓,这个蔡云英是个琴棋书画、歌舞诗词都有一定造诣的著名歌姬,艺名叫琴操,是那位千古风流人物苏仙的红颜知己。 从艺名可知,此女的弹琴技艺已臻化境。 宋人《泊宅编》中记载到苏轼在杭州时,携琴操游西湖。 一日苏仙戏曰:“予为长老,汝试参禅。” 琴操笑诺。 苏仙曰:“何谓湖中景?” 琴操答答:“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苏仙又问:“何谓景中人?” 琴操答道:“裙拖六幅湘江水,髫挽巫山一段云。” 苏仙再问:“何谓人中意?” 琴操依然笑答:“随他杨学士,鳖杀鲍参军。” 苏仙还问:“如此究竟如何?” 琴操便不再说话了。 苏仙便认真的说道:“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苏仙本是想劝说琴操从良,谁知一语惊醒梦中人,琴操大梦方觉醒,行礼说道:“谢学士,醒黄梁,世事升沉梦一场。奴也不愿苦从良,奴也不愿乐从良,从今念佛往西方。” 苏仙为之落藉,琴操却削发为尼,于玲珑山别院修行,这是大学士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句笑侃,铸成玲珑山多了一位僧尼,长伴青灯没几年,闻苏仙贬至澹州,琴操百感波涌、万念俱灰,香消玉殒,年仅二十四。 所以说,这女子也不是寻常人物,能和苏仙成为知己的人,才华能差到哪里去? 柳永画扇,蔡云英、李清照的印章,这一柄真迹画扇,已不是千金难买可以形容,基本上可以称之为无价瑰宝,毕竟这三人都是先贤。 这画扇着实烫手啊…… 李凤梧回首看了一眼魏府,一定得找个机会还给魏蔚,此等瑰宝,自己这样带走不啻于偷抢,价值再高也不能因此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则。 回到梧桐公社,却见满院喜气。 前厅里,耶律弥勒穿着吏部着人送来的孺人裙衫,雀跃万分,下人们也在一旁看着傻笑,少不了要吹捧一番主母的花容月貌。 看见官人回来,耶律弥勒完全忘记了下人还在场,扑过来搂住李凤梧的胳膊,“官人,好不好看?” 李凤梧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眯眯的道:“还行。” 耶律弥勒嘿嘿笑了,甚是得意,满身满心满眼都是幸福,就连李凤梧不顾世俗眼光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耶律弥勒也好似没感觉到的。 李凤梧也觉得挺好,男人奋斗,不就是为给自己女人幸福么。 搂着耶律弥勒,柔声问道:“想不想去江北溜达一圈。” 耶律弥勒眼睛一亮,“可以去吗?” 李凤梧点点头,轻轻撩了一把耶律弥勒的下巴,“当然可以,又不是去打仗,出不了什么篓子,你若是愿意去,我带你一起,明日出发,你若不愿意,便在临安等我归来吧。” 心里却暗暗祈祷,一定要去一定要去啊,赵昚那货可是可以叮嘱过的呀…… 耶律弥勒吊在李凤梧胳膊上,点头如小鸡啄米,“要去要去。” 怎么舍得离开官人呢。 李凤梧心中松了口气,伸手将耶律弥勒扛在肩上,向后院走去,“走吧,去收拾东西,明日便随为夫一起去江北游上一游。” 除了李巨鹿司空见惯,梧桐公社其他奴仆口瞪目呆。 这主子和主母也真是惊世骇俗了。 这一去后院怕是又要有杀猪拆房声,尤其是稍微有点岁数的奴仆那个羡慕啊,年轻就是好,体力无限。 好在是夏日,诸事方便。 尽兴之后李凤梧喊来李巨鹿,交代他收拾一些东西。 此次出使金国路途漫长,李凤梧又叮嘱耶律弥勒收拾了衣服之后,再让她收拾出诸多书本,以供路上消遣,顺便学习之用。 秋闱虽过了,但若不中进士,一切都是白费。 明年的进士科春闱及第才是王道。 几日后。 李凤梧会同卢仲贤参加了朝会,在官家赵昚殷切叮嘱下,又在礼部举行了出使礼仪后,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离开临安,前往江北金军大营。 隆兴元年的九月,大宋使团正式出发,前往江北和金国使臣议和。 刚出了临安城,卢仲贤便遣人来问李凤梧,是否能同车商讨一些事情,李凤梧便去了卢仲贤的马车,发现另外一位副使也在,鸿胪寺的少卿赵云兆。 赵云兆不到三十,也是宗室子弟,不过是太宗一脉的后裔。 而鸿胪寺在南宋被归入礼部,基本上等同于废了。 是以这位少卿知晓自己要出使金国,便知道是自己那位上司赵塮向皇帝表忠心要来的机会,此次出使金国,自己不过是走走样子,真正的权利还是掌握在正使卢仲贤和另外一位副使手上。 三人坐下后,卢仲贤有些忧心忡忡,对李凤梧和赵云兆说道:“两位,此次出使金国可谓重担在肩,我等还需同心齐力,以免辜枉天家恩厚。”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各有算盘 赵云兆点头,“一切以卢使君马首是瞻。” 这货也是狡猾,明知道此次鸿胪寺的人作为副使不过是来走过场,也就顺水推舟把自己的责任尽量减轻到最小,到时候出大事了便由卢仲贤来顶着。 李凤梧也不会傻得把自己卖了,笑了笑。 那日礼部尚书魏杞和卢仲贤单独会谈,应该是把官家的底线告知了他,可是我还知晓,汤思退在前几日也找过他,授意卢仲贤可以同意割让四州。 八月秋闱的时候,金国大兵压境,要求大宋割让海、泗、唐、邓四州,纳币称臣,遣还中原归附之民等诸多要求,并扬言大宋若不许便要挥师南下。 是以此次出使,谈判的便是金人的这许多要求。 赵昚是有底线的,汤思退么…… 李凤梧心里暗暗可怜,恐怕此次卢仲贤出使金国,便是他仕途的终点了。 在汤思退的授意下,卢仲贤到了金国,被金兵一咋呼,竟然吓得不敢争辩,同意了金人的要求割让四州,导致赵昚大怒革了他的职。 卢仲贤愣了下,心里咯噔一响,李凤梧这小子面色冷峻,似乎是对自己不甚服气,难道他想独揽大权不成,如果能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卢仲贤本是寒门进士,还是小科的同进士,家族没什么权势,自身才华不够出众,能走到今天完全是靠自己努力经营处处巴结奉承,却不想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得了这么个差事。 出使金国,喜忧参半,喜的是算是升职,忧的是汤相公授意自己后,这事变得让人左右不讨好了,一不小心就仕途就要玩完。 前有官家底线压着,后有汤相公严厉授意,还要面对金人的虎狼咆哮,想想就觉得这差事难受,如果李凤梧愿意独揽大权一力承担,卢仲贤真是要烧香拜佛。 不料卢仲贤还没开心一刹,就听李凤梧说道:“但凭卢使君做主。” 我么……我也是带着耶律弥勒来走过场的,纯粹是为了满足赵昚的腹黑心理,谈判的事情尽量不掺和到其中,反正此次谈判也是谈不下来的,金人贪得无厌,今次的要求完全超过了赵昚的底线。 割让海、泗、唐、邓四州,甚至还要赵昚称臣,这对于一位励精图治锐意进取的中兴之主来说,不啻于胯下之辱,是很难接受的。 此次谈判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好在赵昚给自己的任务不过是去打脸金国而已,而自己也敢带着耶律弥勒前去,无他,并不是出使到金国的南京和上京,只是到江北毫州金军大营。 江南便是大宋军队,此次出使断然不会有危险。 毕竟金国国势动荡尚未完全恢复,完颜雍只是想以战逼和,而不是真正的想和大宋打一场倾国倾力的战争,所以绝对不会对使团太过分。 当然,刁难是肯定少不了的。 卢仲贤苦笑道:“两位都是副使,此次差事同戚同喜,还请两位倾力协助。” 你赵云兆是宗室子弟,你李凤梧还有个张浚支持,我卢仲贤却无权无势,栽不得跟头,由不得自己不低声下气一点。 “我等一定尽职!”赵云兆很是狡猾,坚决不上套。 李凤梧叹了口气,其实对卢仲贤的感觉挺好,可这玩意儿貌似自己也帮不了他,只能找个时间提醒下他,顶住金人的压力,至于汤思退的授意……无视就好了。 这大宋的天下毕竟是赵昚的,而且汤思退这相公也当不了多久,完全不用怕他。 只要能坚守赵昚的底线,卢仲贤这仕途就还有希望。 九月,已是秋末,凉意渐浓。 宋时的九月,是阴历,按照阳历的时间,差不多十一月了,八月的秋老虎过去,九月便秋意瑟瑟,行走在江南平原上,处处可见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 没有后世的工业污染,宋时的空气清新得让人陶醉,但凡有秋日的天气,天空总是晴空万里一片湛蓝,天地之间,江南水乡中偶尔见炊烟。 当然,比之后世人烟稀少了不知多少。 饱受战乱的南宋,人口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因此这一路走来,不少地方甚至达到了荒无人烟的境界,让李凤梧很是感叹。 这个年代,寻常百姓人家生了孩子,十个能活下来四个就算不错了。 所以说,封建社会是有钱人的天堂,却是穷人的地狱。 别想着那么多的寒门贵子,特么的先活下来再去考虑读书的事情,不是每个寒门生出的儿子都能活下来的,稍不注意一场流行感冒就把小命带走了。 其实用句话来说,这也是为何古代人杰辈出的缘故。 在古代,首先第一关,是在严苛的生活条件下活下来,历经艰险活下来的人,一者在身体上终究要出众一些,一者经历的磨难多,心智也要坚强一些。 物竞天择,这些人活下来自然容易成才。 所以这也是一种优胜劣汰的进化,活下来了,再读书练武,自然远超常人,稍有机会便能成为青史留名的才子英雄。 和后世有着截然不同,后世科技和医疗水平极高,到了八十年代,生下来的孩子几乎都能活下来,九十年代甚至于新世纪之后,初生儿的存活率大幅度提高。 只是人口多了,再想如古代一般读书读出个全国状元读出个青史留名,难度就是几何倍的增长。 当然,人口基数大,还是有很多读书而成为天之骄子的人。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性。 一路北上。 使团的名单早已送达金国江北大营,谈判时间也已拟定好,李凤梧一行人也不着急,游山玩水晃晃悠悠的赶往江北。 很快的功夫,李凤梧发现赵云兆这货真不是一般人。 这货是位宏词博学科的同进士,且拜了大儒也是南宋相公朱倬为师,加上宗室子弟的身份,按理说三十左右岁正当壮年,应该能当个好官的,却在一次言谈中失语,他到鸿胪寺是被上皇撵过去的。 李凤梧敏锐的发现这一点,心中顿时清楚,这货怕是有真材实料的,而且应该是反对赵构禅位于赵昚的一派,要不然也不会被赵构撵到等同于废了的鸿胪寺。 这又涉及到赵构于盛年禅位的事情了。 赵构活了八十一岁,五十多岁禅位赵昚,在古今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位活了八十多岁的皇帝,五十多岁对他而言正是春秋鼎盛,也是治国能力最为强大的时候,赵构却在这个时候禅位赵昚,这其中可以捉摸的事情多了去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培植党羽 说起南宋,大概怎么都绕不开赵构这位皇帝,也绕不开靖康之耻。 徽宗宣和三年,赵构被封为康王。 靖康元年,金兵第一次包围开封府后,赵构以王爷的身份前往经营担当人质这个艰难而有光荣的任务,不过运气好,竟然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开封。 当年冬天,金兵在大宋吃到了甜头,觉得还应该撩拨一下大宋的菊花,于是再次南侵。 赵构奉命出使金营求和,在河北磁州被守臣宗泽劝阻留下,而金兵又一次蹂躏了大宋这个娇俏女子,大军再次包围开封,赵构便受命为河北兵马大元帅,不过这货却并没有去拯救大宋的贞操,而是移屯北京大名府,继又转移到东平府,以避敌锋。 靖康二年,金人终于受不了大宋皇宫里众多美女的诱惑,将两位后宫之主俘到北方,当然,数千的美女被带走了。 大宋的贞操被肆虐得体无完肤。 赵构一见状况,哎哟我去,两个皇帝都被俘走了,这大宋正儿八经根红苗正的皇室子弟中还掌握着兵权的貌似就只有自己这个康王了啊,这特么天赐良机啊,于是在南京应天府即位,改元建炎,成为南宋第一位皇帝。 南宋政权初建,赵构为了保住江山起用抗战派李纲为宰相,但不久赶走李纲,同宠臣汪伯彦、黄潜善等奸佞小人放弃中原,从南京应天府逃到扬州。 建炎三年旧历二月,金兵奔袭扬州,赵构一看情况不好,慌不迭狼狈渡江,经镇江府到杭州,迫于舆论压力只得罢免汪伯彦、黄潜善等人。 然而,改变南宋历史的大事来了。 苗傅和刘正彦利用军士对朝政的不满,发动兵变,杀了宋高宗信任的同签书枢密院事王渊和一批宦官,拥护赵构的儿子为帝,逼迫他退位,史称苗刘兵变。 赵构的儿子赵旉,就是元懿太子,后世也称其为正安帝、宋简宗。虽然才三岁,可是注定是要当过皇帝的人物,这一次便提前过了把瘾。 文臣吕颐浩、张浚和武将韩世忠、刘光世、张俊起兵“勤王”,赵构得以重登皇位。 但问题来了----儿子虽然被逼迫登基为帝,但毕竟才三岁年幼无知,赵构对其依然疼爱有加,却不料因为宫女的失误,竟然被翻倒的火盆吓死了。 三岁的孩子,知道火盆有多危险么,能被火盆吓死? 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才怪。 历史的真相……反正赵旉就是死了。 都说皇帝不缺女人,死了个赵旉还有十个百个赵旉,可问题又来了,据野史记载,有一次赵构正在建康行宫里享受美娇娘,却不料有太监冲进来大喊说金兵过江了,据说,赵构就这么被吓得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个事情估计有待商榷,被惊吓最多就是个阳痿,但赵构之后在临安可没少祸害女子。 总之,赵构生不出了。 说到这其实都要怀疑一下,元懿太子赵旉真是赵构亲生吗,莫非咱们的高宗头顶了一片草原? 赵构生不出了怎么办? 储君空缺,必然会引起人心浮动,政局动荡。有人就上书赵构,认为不妨在宗室后裔中挑选品行贤良的人暂时摄皇太子位,如果你哪天踩到****了又生出了皇子,到时再将其退位封藩不迟。 赵构接到上书后,大为震怒,觉到这人是在羞辱自己男人的尊严,下令将此人撤职查办,吓得众大臣就没有人再敢提起这件事。 宋金战事相对稳定后,选嗣之事又被提了出来,赵构那个败家娘们儿的皇后说她曾做了个奇怪的梦,劝说赵构还是早日选定储贰为好,赵构一想皇位无人继承,终不是办法,于是公开说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太祖皇帝神威英武,但他的子孙却没能承嗣继统。如今多事世乱,他的后裔更是凋零离散。我要效法仁宗皇帝,为天下着想,以慰太祖在天之灵。” 宋太祖赵匡胤死后,弟太宗赵光义即位,从此皇位传到了太宗这一系手里,而太祖的后代就默默无闻了。皇位传到仁宗赵祯时,这也是个悲剧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dna有问题,生了一大堆公主就特么生不出一个皇子,于是.就选择了自己四岁的侄子赵曙作为太子,仁宗死后,赵曙继位。 赵构表明自己态度,要效法仁宗的做法,所选太子最好是太祖这一系的。 赵构有了表示,内外大臣就相继上书,或赞太祖高风亮节,胜过尧舜百倍,或请赵构尽快挑选宗室贤惠者作为太子,高宗一看再拖拉是不行了,干脆表明说要在太祖七世孙“伯”字辈里选一人。为什么一定要选太祖七世孙?因为高宗是太宗六世孙,太祖的七世孙,与高宗在辈分上正好是叔侄关系。 1132年,朝廷正式派人选嗣。经有关官员的努力,查明太祖七世孙共有一千六百四十五人。在这些人中选出七岁以下小孩十人,再经过一番审查,最后仅剩下两人供赵构定夺。二个小孩一胖一瘦,高宗看了几眼,发现胖乎乎的似乎比较萌啊,捏了捏胖脸蛋,小伙子,就你了。 赵构决定留胖去瘦,令人给瘦小孩三百两银子打发他回家,但那个瘦小孩还没走出殿门,赵构改主意了,说还想再比较比较,二个小孩再次往前一站,天命使然啊,忽然一只猫从跟前经过,瘦子一动也没动,而胖小孩童趣突现,飞起一脚,走你! 这一脚未能踢出个国足,却踹走了大好江山和万千美女。 赵构见状觉得胖小孩太轻狂,将来是无法将社翟交给他掌管,于是将瘦小子留了下来,从此,六岁的瘦小子赵伯琼开始了他漫长的宫廷生活。 如果你认为皇位这样就稳当了那就太天真了。 一方面赵构努力想自己生个儿子,一方面有陆续有其他人成为竞争对手,于是赵伯玖出现了,经历了各种勾心斗角,终于来到了关键时刻。 赵构决定最后一次考察赵昚和赵伯玖的优劣,同时赐给二人宫女各十人,看看他们在女色面前的表现,万幸赵昚的老师史浩一眼看穿高宗的用意,提醒赵昚行事要谨慎。 没过多久,高宗又将宫女们召回,结果可知。 赐给赵昚的十个宫女都还是处女,赐给赵伯玖则全破瓜了。 于是赵昚成为储君。 绍兴三十二年,赵构禅位,赵昚登基。 这当中便涉及到赵云兆被撵到鸿胪寺的曲折了: 赵昚毕竟是太祖裔孙,赵构这种改弦更张,舍近求远,置宗室利益于不顾的行为,势必会招来种种非议,特别是会引起宋太宗一支的不满。再者,以太祖子孙继位,打破传统惯例,也势必要遭到统治集团中许多因循守旧之人的反对,甚至产生变故。 所以赵构在生前禅位,先将朝中反对派打压,该贬的贬该挪的挪,赵眘这才得以非嫡长子的身份即位,而朝野上下风平浪静,没有一人敢有半点异议。 这其中,反对禅位的便有太宗一脉,也有那位相公朱倬。 赵云兆既是太宗一脉的后裔,又是朱倬的学生,境遇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加上赵昚登基后怀恨朱倬反对禅位,赵云兆也无辜受了牵连。 朱倬已死,但无意外赵云兆却要在鸿胪寺虚度一生了。 万万没想到,宋金和谈之前,鸿胪寺卿赵塮上了一书,竟然给赵云兆捞了个差事,虽然是个苦差事,但责任有卢仲贤顶着呢,赵云兆只需要去走一遭,未尝不能跳出鸿胪寺那个囚牢。 事已至此,赵云兆如今只想着能仕途顺畅一些,哪还管当今天子是太宗还是太祖后人,此次出使金国,他已暗暗下定主意,卢仲贤可以不管,但一定要和李凤梧搞好关系。 傻子都能看出来,卢仲贤不过是个倒霉鬼,谈好了有功,谈不好就承责。 但李凤梧不一样。 这小子先是被官家谬赞为大宋雏凤,然后抗旨,然后到了临安,官家却在秋闱前封他为奉礼郎,让他去参加锁厅试,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和提拨----锁厅试的竞争压力比正试小多了。 任何一个迹象都表明,咱们大宋的官家很青睐这位舞象少年啊。 所以赵云兆清楚,此次出使金国是自己跳出鸿胪寺的一个契机,而李凤梧这人,很可能是自己今后仕途的一阵风。 否则他真会失语说出自己是被上皇撵到鸿胪寺的? 没人会自己将自己的弱点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便是别有所图。 李凤梧当然清楚这一点。 赵云兆这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兴趣和他交好,他告诉自己这一点,就是在说李凤梧啊,你看我好凄凉,你以后要是能帮我一把,我一定没齿不忘。 太宗后裔,李凤梧着实要考虑下这个事情。 与此同时的,似乎卢仲贤这人也不错,虽然风骨差了点,肚子里还有那么点真材实料,否则也不会考上同进士了,而且他对自己极为敬重。 人际交往么,不就讲究个相互尊重嘛…… 难道……自己刚入仕,就要开始培植党羽了? 可特么这俩货的官、职都比自己高啊……我特么的果然是潜力股! 第一百七十章 李巨鹿与文淑臻 其实要拉拢卢仲贤很容易。 但赵云兆就要考虑下了,这货身份要特殊一些,况且,作为皇族宗室子弟的骄傲,他真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李凤梧是有些不信的。 反正路上有的是时间来交流考察。 有道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使团的路线是从临安出发,穿过江南东路,途经建康,然后渡过大江进入淮南西路的滁州,过滁州、濠州而进入宿州,穿宿州而抵达金国在毫州的江北大营。 如今宋金还在边境上对峙,濠州一带是由薛岭统御江南大营的防线,而宿州由金国占领。 既然要途经建康,李凤梧当然有必要回去看看。 卢仲贤和赵云兆也没说什么,这是人之常情。 换了衣衫,李凤梧带着耶律弥勒和李巨鹿从建康最大的驿站出来,直奔李府。 当初在临安得知使团出使线路时候,李凤梧一开始是很不爽的,你妹的赵昚,老子大老远的跑来临安,就考了个秋闱,然后出使金国,路线还要从建康经过,早知道如此,你当初直接宣旨一下,让我在建康等候差令岂不更好。 不过跟随使团到达建康驿站后,李凤梧却猛然想起一事。 当初答应文启来,为文淑臻寻个夫家的事情还没落实,此次出使金国,今后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时间在建康,不如就把这件事落实了,也给李巨鹿一个盼头。 而且这二货最近疯狂迷恋关扑,颇有点败家的迹象,得给他换个念想。 文淑臻也不算辱没了他。 而自己待李巨鹿也如兄弟一般,若文家真觉得巨鹿的身份低下,便让父亲李老三收了李巨鹿为义子,身份问题便迎刃而解。 只要婚事谈妥,酒宴这些都是毛毛雨。 李家不差钱。 是以在李府呆了半个时辰不到,李凤梧便让父亲准备好一应事物,先在家等着自己的消息,他则一个人直赴半水河畔文宅。 不过到了文宅,李凤梧并没有先直接去和文启来两夫妻说李巨鹿的事情,而是先去看了文浅墨,小情侣俩说了些许悄悄话。 然后李凤梧悄然问文浅墨,“浅墨,我欲撮合你张姐和巨鹿,你看若何?” 文浅墨一怔之后一喜,“小妹觉得挺好啊,就是不知长姐意下如何。” “你且去旁敲侧击看看她意思。” 李凤梧心中不是很有把握,李巨鹿长得倒是不差,就是太高太黑了,寻常女子看见他就有些害怕,遑论要同床共枕。 文浅墨便去了,片刻后回来,笑吟吟的道:“长姐只说了三个字。” 李凤梧不解的问道:“说的什么?” 文浅墨便学着长姐文淑臻的神态,眉头低转,很是吃惊的张嘴:“嗯?!” 然后眉头拧下,低首看脚尖:“嗯?” 最后则是淡然一笑,望窗外,“嗯。” 李凤梧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给你长姐说的?” 文浅墨嘿嘿俏笑,“直说的呀,我就告诉长姐,说李家官人想撮合你和李巨鹿,你意下如何,然后长姐就这么表态了。” 李凤梧瞬间无语,让你去旁敲侧击你却直言,浅墨呀浅墨,你怎么也犯二了,这种事情你让文淑臻好意思直接表达么。 看李家小官人很是苦恼,文浅墨噗嗤一笑,“哎呀不逗你了,这你都看不出来么,长姐先是吃惊,然后是在犹豫,最后是同意啦。” 李凤梧大喜,“真的?” 文浅墨点头,“可不是,不过长姐同意没用啊。” 李凤梧笑了笑,“我知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放心,我会好好和老丈人沟通的。” “不害臊!”文浅墨啐了李凤梧一脸的羞笑。 李凤梧哈哈大笑出门去。 文浅墨收拾了一番房间,跳跃着出门去找长姐文淑臻去了,若长姐真儿个嫁给李巨鹿倒是好呢,以后和官人成亲了,姐妹俩还能经常相见。 院子里面,如今已是奴仆管事的燕小乙正在指挥着人收拾打扫,看见文家小娘子如兔子般跳跃着跑过,乐呵呵的笑了。 见过未来泰山和岳母,李凤梧开门见山,“老大人,小婿即将出使金国,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返家,临去之前始终有一事搁在心头,不办妥的话良心难安呐。” 喊文启来老大人,这个其实有点逾矩了,毕竟李凤梧和文浅墨只是订婚而已。 但文启来对此并没有太在意,坦然承受了,显然如今也很满意李凤梧。 文蔡氏笑眯眯的打量着未来姑爷,真是个越看越满意,这半年时间,姑爷好像又窜高了一些,眉宇也厚重了一点,人也更稳重了。 最重要的是,姑爷如今闻名大宋,试问建康谁人不知大宋雏凤? 这且不说,未来姑爷抗旨扛出了个奉礼郎,还去参加锁厅试,听说还是第二名,如今又出使金国,只要能完成使命,回来还不青云直上? 所以文蔡氏是真心觉得给浅墨找了个好归宿。 文启来作为男人,考虑的要多一些,看事情也要更透彻一些,不过此时都憋在心里,还没问出来,闻听李凤梧此言,不解的道:“什么事……”猛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拍案怒道:“你想和浅墨提前完婚?想都别想,浅墨还没及笄呐!” 李凤梧苦笑,哎哟我的老丈人呢,想象力别那么丰富啊,只得笑道:“哎哟老大人啊,你想歪了,不是我和浅墨,是长姐淑臻的事情,经过我近一年的考察,我觉得巨鹿这人不错,挺适合长姐淑臻的,老大人,你看如何?” 文启来愣住了。 倒是文蔡氏反应很快,毕竟是女人嘛,天生对婚嫁婚娶有着敏锐感,有些犹豫的说道:“李巨鹿?这孩子倒是好,性格爽直,话少,貌似几次来府上都很守礼,可就是太黑了,也太高了,看着着实吓人呐。” 文启来也醒悟过来,思忖了许久,才道:“男人嘛,黑点高点倒也是正常,可我家大女虽是弃妇,但若嫁给一个下人奴仆,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不妥吧……” 果然,文启来还是介意李巨鹿的下人身份。 李凤梧笑了笑,很是认真的道:“老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大可放心,自李巨鹿来到建康,便救了我两次性命,我不亏他,以兄弟之情待之,既是为长姐之半生幸福,又了却您老俩的心愿,必然不至委屈了长姐。” 顿得一顿,道:“让我父亲收巨鹿为义子,老大人以为此举如何?” 此言一出,文启来大为心动。 李家虽然不是建康首富,但李老三这人历来不错,鲜少得罪于人,在城中颇有声望,如今李凤梧又中了锁厅试第二名,且被恩赐了官职,怎么看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按照古往今来的士林趋势,建康李家极有可能成为又一个士族,浅墨是注定要成为李凤梧这小子的妻子了,如果大女也嫁到李家,倒也不算坏事。 文启来一直觉得自己的眼光不会错,李凤梧断然不是寻常人物。 思忖了许久,便点头允了。 李凤梧大喜。 “老大人,既然您老也同意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就让他们把定亲宴办了?” 自己和李凤梧都要去金国,先把这个亲定了,结婚就回来再说。 文启来摇摇头,“时间太急了些。” 李凤梧心中明白文启来的意思,便笑道:“也罢,那今晚咱们两家便在天一素斋坊吃个便饭,可好?”文启来的心思昭然若揭,文淑臻的婚礼肯定是要大办特办的。 你柳家不是看不上我文家么,我倒是要让你柳家看看,没有你柳家,我大女照样可以嫁入豪门,出一出心中那口恶气。 文启来点点头,“也好。” 李凤梧立即告辞,先去天一素斋坊交待,今夜一概不招待外客,就是琼绾道场的学道之人,今夜也不招待。 然后赶回李府,将诸事告知李老三。 其实李老三和三位主母对李巨鹿这孩子都挺喜欢,尤其是那次为了救凤梧,不顾自身危险一事,让大家对这孩子都欢喜的很。 因此李凤梧提出此事,都是甚为赞同。 大厅之中,李巨鹿傻乎乎的晕头转向,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海……也就是李伯听说大官人要收自己的侄儿为义子,感动得老泪纵横。 因为时间紧迫,李府上下很快忙碌起来。 主母叶绘带着人去了金铺,要打造一副银碗筷,李老三和李海两人则置换了一身新衣衫,又各自准备好族谱。 李海家里是小户,族谱都在老家,是以族谱只有以后补上。 傍晚时分,李府诸人浩浩荡荡前往天一素斋坊,坐齐之后,李凤梧便带着李巨鹿前往半水河畔文宅,请到文家一行人一起到了天一素斋坊。 今夜之事,除了李巨鹿还晕乎乎外,其余人大多知晓,是以人人脸上皆是喜气洋洋。 其实在古代收义子有一套很严整的仪式。 不过李家是个暴发户,族中并没有什么有声望的长辈,李巨鹿也只有李伯一个长辈在建康,因此这个仪式便从简了。 请了道宗仙诗的白玉蟾为证。 李老三和李伯分别上香,敬了天地君亲师。 然后李巨鹿上香,敬天地君亲师。 再然后李巨鹿给李老三斟茶认父,三叩首。 李老三喝了茶,拿出银碗筷给了李巨鹿,又拿了个大红包,这才扶起李巨鹿。 认子礼便成了。 甚是简单,其后本该是其乐融融不醉不归,不过认子只是今夜宴席的一部分,接下来是李老三和文启来两个人的事情。 两人相互恭维攀谈之后,就把李巨鹿和文淑臻的婚事给定了下来,言明等李巨鹿从金国回来,便择吉日大办定亲宴席。 一看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李凤梧终于松了口气。 直到这一刻,李巨鹿才终于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了看挨着文蔡氏和文浅墨坐着的文淑臻,这货竟然罕见的红脸了,只不过脸色太黑,看不怎么出来,只是傻呵呵的笑啊笑啊…… 文淑臻被李巨鹿看得极不好意思,只好一直低着头,心里却着实有些复杂。 又将嫁做他人妇了呢。 吃罢宴席,李老三带着三位夫人和李伯回府,李凤梧带着李巨鹿护送文氏一家人回半水河畔。 虽然如今是李凤梧的义兄了,不过李巨鹿还是铭记着一点,自己是小官人的恶仆,是以依然走在李凤梧身后。 这一点让李凤梧还是满意,尊重都是相互的。 送了文家一行人,临走之前,李凤梧被文蔡氏拉到一旁院子里,却见浅墨和文淑臻都在,心中明了,显然是两位小娘子有话要给自己说。 文浅墨笑吟吟的道:“李家官人,遂了你愿,可要好生管教着呀,不要伤了我长姐心。” 李凤梧笑道:“那是自然,你们且放心罢,有我在,巨鹿做不了坏事。” 文淑臻臻首微垂,“小妹是在说你呢。” 李凤梧哈哈大笑,暧昧的看着文浅墨,“娘子更不用担心我了,那日里在临安,诸多官宦世家的女儿们围绕着我,我也没动心呐。” 文浅墨啐了一口:“不害臊!” 李凤梧哈哈大笑,人生得意事,莫不过此时。 回到李府,李巨鹿被李伯叫了去,李凤梧也去西院歇着了,明日便要回驿站和卢仲贤等人汇合,继续北上出使金国。 在李伯的房间里,李巨鹿老老实实的站在李海身前,听从叔父的教诲,“巨鹿,叔父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最幸运的事便是跟了大官人,如今倒是好了,你成了大官人的义子,小官人还给你撮合了一桩美好婚事,可是巨鹿啊,做人要守本分,你可千万别忘记初衷,此次出使金国……” 在李伯看来,侄儿能渠道文淑臻简直就是祖上积德了,文淑臻知书达理,人才样貌皆是上等,侄儿能娶到她真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 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 李巨鹿憨笑着打断叔父:“您放心呢,洒家早就知晓,就算是死,也要护住小官人周全回来。” 李伯叹了口气,“你知晓就好,今后若是成婚了,可要好生对待娘子,不要辜负了小官人的厚爱和文家的垂青。” 李巨鹿笑呵呵的点头,眼里很是幸福。 其实从一开始看见文淑臻,这大黑炭心里就有骚动,只是不敢去高攀而已。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宋为贼 渡过大江进入淮南西路的滁州,过滁州、濠州而进入宿州,穿宿州而抵达金国在毫州的江北大营。 自使团进入宿州,便有金国接引使迎接。 此次大宋使团,以原职位淮西安抚使公办干事卢仲贤为正使,一位副使是鸿胪寺少卿赵云兆,若要认真的深究这两人的身份,似乎很难看出大宋的诚意。 连个四品官都没有。 而另外一位副使,在金国人眼中,这货是来搞笑的么? 明面上的身份,仅是一个奉礼郎而已。 区区一个从八品的文散官,在大宋境内一抓一万,不要太多,唯独能让金人对其有点兴趣的便是另外一个身份:大宋本次秋闱锁厅试第二名。 不是正试第二名,锁厅试第二名也算不俗。 因此这在金人眼中,大宋让这么个人担任副使,是否是想着卖弄文采,在学问上力压金国一筹?这当然不会让大宋如意。 金国那边得知这些细节后,很快有了应对。 本着身份地位对等、接待方比出使方高一个等级的原则,负责本次和谈的夹谷清臣和礼部郎中移剌道将在江北大营接见大宋使团,前往宿州迎接使团的除一位万户外,还有一位大定三年的进士。 此人叫刘仲洙,本是汉人,大定三年中进士后,授职龙门主簿、香河酒税使,甚有才华,据闻连那位四元状元孟宗献都对之赞不绝口。 本来刘仲洙正在任上,不过金国礼部那边知晓大宋使团名单后,考虑许久,觉得你大宋只派了个锁厅试第二名,我们金国要是拿出四元状元孟宗献来似乎有点太欺人过甚,胜之不武,不如随便找个进士。 可又事关金国颜面,这随便找个进士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得有真材实料的,于是选来选去选中了刘仲洙,金主完颜雍大笔一挥,刘仲洙便从任上赶赴宿州。 目标只有一个,让大宋的人知晓,我金国也有大才华之士,绝不是愚昧无知的北方蛮子。 大宋使团除了三位正副使极其随从,加上两标护卫和其他公事文员,满打满算不超过一百二十人,好在这种事情不是靠人多。 进入宿州,一路上还能看见隆兴北伐战火的痕迹。 整个宿州宛若无人之境。 是真的没人,百里内外全是废墟,别谈什么荒烟蔓草,根本连烟都没有,更别谈什么炊烟聊聊牧牛耕耕了,倒是偶尔可以看见一两撮白骨。 李凤梧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古代的冷清。 本就人眼稀少,再经战火摧残,宿州还能有人才怪。 距离宿州城尚有十里,便看见大队铁骑立于远处,衣甲鲜明战旗飘扬,间或有战马低低的嘶鸣声,使团众人心里都一沉,前面的人应该是金国迎送使。 果不其然,那足足五百骑兵尽是驻扎宿州的精锐铁骑,为首两人骑马并立。 其中一人不过二十七八岁,面目粗犷着透着一丝细腻,另一人三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着金国官袍,却满身儒气,一眼即可看出是位汉人,应是位文官无疑。 卢仲贤带着赵云兆和李凤梧近前,递交上使书。 二十七八的青年不动声色的细看了使书,竟以汉人礼节行礼,“宋使辛苦。” 双方依足礼节,相互介绍见礼后,大宋三位通问使心里便有些奇怪,只因那二十七八岁的人着实不是普通人,他只介绍自己是一名万户,名叫完颜实鲁剌。 其实大宋对金国那边的名字很是头疼,尤其是他们的女真名,很容易搞错,因此大多记的是比较容易辨认的名字。 比如当今金国皇帝乌禄,大宋人都称之为完颜雍。 而这个完颜实鲁剌,李凤梧先没反应过来,直到赵云兆给自己丢了个眼色,悄声说此人汉名叫完颜永中时候,李凤梧才恍然大悟。 哎哟我去,金国这是闹的哪处,区区一个迎送使,竟然让皇帝的儿子前来担任。 完颜永中就是完颜雍的儿子,这家伙迟早封王。 让他担任迎送使,是不是太大材小用,而且不合礼制,金国这是闹哪样? 另一位文官,名叫刘仲洙,据介绍是大定三年的进士,职龙门主簿,倒是在情理之中。 双方见礼之后,完颜永中表达了金国皇帝的欢迎之意后,开骑在前,引着大宋使团浩浩荡荡前往宿州驿站,在宿州休憩之后,继续北上前往毫州的江北大营。 于是这一路便浩浩荡荡起来。 前面五十骑金国铁骑开路,完颜永中和刘仲洙在前,引着卢仲贤、赵云兆和李凤梧三人,其后是大宋使团人员,最后则是使团护卫和金国铁骑并行。 都是国仇家恨的人儿,这一路行来,便显得火星四溅。 要不是宋金双方个有使者压着,估计这伙人早就打了起来,饶是如此,行伍之间也不时有摩擦发生,万幸都在可控范围内。 这真不能怪大宋使团护卫们脾气暴躁,实在是金国铁骑太嚣张。 总想着要给大宋人来个下马威,处处透着嚣张跋扈,加上这么多年来金国的军事都处于优势,看不起宋朝护卫那真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这些宋朝护卫不是普通边军啊,而是临安城抽调的精锐之师,虽然都是吃饱拿足的骄兵悍将,但皇城精锐的心气摆在那里,且是有真身手的,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要不是忌惮丢了国家颜面,估计早干了起来。 李凤梧等人日子也不好过。 别人可是准备充分,就等着机会给三人来一个下马威的呐。 眼看破烂的宿州城墙在望,那位鲜少说话的刘仲洙终于掏出文人那看不见锋芒的剑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宋使远道而来,今日城门大开,诸使可作客,冠冕堂皇而入之。” 说完很是挑衅的看着三人。 这话貌似没问题,从字面上来说,完完全全就是很平常的一句话,除了那个“冠冕堂皇”四字成语用在这里有点奇怪以外…… 然而卢仲贤和赵云兆脸色却一黑。 你妹的刘仲洙! 这不摆明着说我们大宋人是贼么,贼你妹啊,有你这么颠倒是非黑白的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妇知孰是贼乎? 今年的隆兴北伐,大宋雄师不宣而战,趁着金国没有反应过来,火速攻克虹县和灵璧后又占据了宿州,在大宋一方看来,这自然是好事。 不过在金人眼里,这种不宣而战很的卑鄙无耻下流……呃,当然,他们自然忘记了金国南下时候也多是不宣而战。 是以刘仲洙才有“冠冕堂皇”这么一说,意思就是说你们现在来宿州,是作客来的,你们以前那种行径是贼。 这其实有两种意思了,一种贬低宋人,一种则是煊赫“主人”的身份。 这对于饱受金国蹂躏的宋人来说,确实是种无法辩驳的耻辱。 卢仲贤黑着脸,思忖着说点什么讨点面子回来,赵云兆的脸色直接铁青了,虽然如今是太祖一脉坐江山,但他毕竟是赵氏子弟,刘仲洙这些话不啻于啪啪啪的给他扇脸上了。 完颜永中饶有趣味的看着宋使,心中其实有些吃惊,那个舞象少年,传说大宋本次秋闱锁厅试第二名的李凤梧,更有传言是被当今大宋天子谬赞为大宋雏凤的人,此刻竟然面无表情。 这份镇定功夫完颜永中鲜少看见,只在北朝那些朝堂重臣身上见识过,不曾想竟在一舞象少年身上得以展现。 这小子能作为副使出使确实有过人之处。 卢仲贤黑着脸,“刘主簿此言谬矣,宿州本是我大宋疆土,我大宋子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又何须冠冕堂皇的借口。” 刘仲洙笑而不语。 李凤梧暗暗摇头,卢仲贤口才不行啊。 果然,完颜永中笑眯眯的拍了拍腰间长刀。“若非挂着使君头衔,卢使君觉得能走进宿州城墙?”回首看了一眼金国铁骑,“这些个大好男儿可不会让使君如此随意罢。” 卢仲贤脸色黯然,这是事实,着实无法让人辩驳。 赵云兆心里也叹了口气,一旦涉及到军事方面的争论,宋人再有口才。也辩驳不过,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无论怎样。宋军不敌金兵,每一次战争都在强调这个事实。 刘仲洙和完颜永中见状哈哈大笑,甚是张狂。 却不料平地起惊雷:“何谓冠冕堂皇?” 完颜永中收敛笑声,看向问话的李凤梧。笑眯眯的眯缝着眼。那股从死人堆里爬过的血腥杀意在他身上蔓延,紧紧盯着李凤梧,“李使君既能锁厅试第二名,想必不是真的不知晓吧?” 李凤梧确实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压力,完颜永中身上那股死人堆里孕育出来的杀气真如个似寒冬腊月的北风,让人心底里发寒。 好在李巨鹿悄无声息的靠近了自己,背后有一尊黑塔,李凤梧胆气壮得一壮。豪迈大笑,“刘主簿说的很是在理。我等此次到宿州,确实是冠冕堂皇。” 卢仲贤和赵云兆一愣,哎哟我的李家小官人嘞,你怎么被这完颜永中一吓,反而帮他们说话了呢,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还嫌咱们不够丢人么。 所以说在两宋出使是个美差又是个苦差。 你要是能出使之中不辱国颜不丢国利平安归去,少不了要官至一二品,但你要是丢了国颜失了国利,那么对不起了,你的仕途也就完蛋了。 在卢仲贤和赵云兆看来,被刘仲洙讽刺一两句倒是无所谓,可李凤梧此举便有点通敌的嫌疑了,心中很是吃惊。 这李家小官人不像是个这般无知的人啊。 刘仲洙有些诧异,不明所以。 只听李凤梧继续说道:“旧有新娘子,贼掠以为妇,娘子秉死节,且问夫何处,兵锋掠贼门,夫昂取妇出。这莫不是冠冕堂皇?敢问刘主簿,夫是贼乎?敢问刘主簿,贼安知孰是贼?” 顿得一顿,李凤梧怒目圆睁,“敢问刘主簿,妇知孰是贼乎?” 此言一出,宿州城墙前一片寂静。 卢仲贤和赵云兆心里猛然叫好,好你个大宋雏凤,这番话简直说到人心里去了,一时间对李凤梧刮目相看,官家谬赞的大宋雏凤果然名不虚传。 完颜永中眉头蹙起,心中大为不爽。 李凤梧这番话中,那个妇本指宿州,言下之意我金国是贼,窃取了大宋这位夫君的新娘子宿州,这番话顿时将刘仲洙那个冠冕堂皇的意思解释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刘仲洙脸色瞬间难堪到极点。 在他耳里听来,那个妇不仅是指宿州,也知被金国占据的大宋领土上的汉民,这一番叱问,便是在讽刺自己忘本,不知道谁才是自己的归宿。 刘仲洙正欲辩驳,却听李凤梧轻蔑的笑道:“掠城掠地者,贼也。” 完颜永中嘿嘿哂笑,“李使君此言谬矣,江山多娇,英雄者得天下,何来贼一说,若依之说,取自陈桥的大宋天下,不亦是贼乎?” 眼看刘仲洙要吃瘪,完颜永中只能出面化解李凤梧的攻势。 李凤梧笑了笑,“自古以来,中原都是我汉家天下,唐宋相传更像是汉家兄弟之间的薪火相传,何来贼之说,倒是贵国……” 之后笑而不语。 不说下去,是说下去已不合时宜,总不直白的说你们金国是个贼,窃取了我大宋山河吧,那样的话估计完颜永中要挂不住面子,和谈怕是要生事端了。 虽然话里是那个意思,但不能直白说出来。 刘仲洙脸色依然难堪,心里显然憋了一口闷气,“自秦末楚汉争夺天下,这中原便无人是它不变的主人,得天道者得天下,无有贼主一说,李使君怕是想当然,以一家之言而度天下大势,实为读书人之鼠目寸光。” 李凤梧笑了笑,很是戏谑,“还好,我还是读书人,知晓身在何处,不是忘了归家的狗。” “你……” 刘仲洙怒不可遏,李凤梧这话太刻薄了,这不是变相骂自己是丧家犬么。 完颜永中一看事态不对,这舞象少年太不要脸,诡辩起来一点顾虑也没有,断然不是刘仲洙这种君子读书人可以吵赢的,慌忙接道:“李使君或许忘记了一个事实,守不住的江山便是别人家的后院。” 李凤梧点头时分赞同:“是啊,所以我大宋官家如今才有恢复之志,终究要赶走后院里的吠犬。” 这话就是**裸的告诉完颜永中,你们别得意,咱大宋的天子现在准备恢复河山了…… 完颜永中大怒。 呛啷啷! 一声脆响,完颜永中拔刀怒目,“找死!” 先前说贼,这还是在礼仪之内的辩驳,此刻骂我金国为犬,是可忍孰不可忍,完颜永中毕竟是完颜雍的儿子,心里未尝没有点小心思,焉能被人如此辱骂。 李凤梧淡定自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好亮的刀,可惜这一刀下来成就的是他人荣耀。” 众人莫名其妙。 唯独完颜永中脸色变幻莫测,犹豫了下,终究收起了刀,别人不懂李凤梧这句话,他懂:他本为皇子,统领万户,却被赐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和一位刚中进士的龙门主簿来担任迎送使,这事不就是自己那几位兄弟拾掇的么。 金国上下谁不知晓,大宋的文人最特么难对付,一张文人嘴皮,比得上大宋一千精锐。 一旦自己犯一点错,未来就别想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了。 杀宋使这可不是小事,搞不好两国又要立马战起来,寻常金国臣民不知,完颜永中却是清晰知晓父亲的意思。 金国初定,现在根本不是和大宋缠战的时机,如今金国的战略就是以战逼和。 战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父亲需要时间稳固国内局势,如今和大宋的战争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李凤梧深知这一点,是以才不畏惧完颜永中,说到底,大宋和金国目前的有点类似麻杆打狼,两头都害怕。 金国不敢战是受限于国力。 大宋不能战是受限于军事实力。 只能说历史弄人,如果大宋的君主不是赵昚,又或者金国的君主不是有小尧舜之称的完颜雍,宋金的形势早就变了天。 完颜永中冷哼一声,甚是不屑,“尽是口舌之利。” 你大宋要是有能耐,有本事继续来攻宿州啊,和谈个毛啊。 刘仲洙脸色青白相间,心里憋屈得异常难受,许久都喘不过一口气来,毕竟这货还是个读书人,礼义廉耻根深蒂固在心里,被李凤梧当众骂做是狗,着实怒火攻心。 “诸位请入城吧。”完颜永中心情郁闷,拍了拍战马,率先一骑当先,冲入宿州城门。 卢仲贤和赵云兆松了口气,相视一眼,暗暗打定主意,此次和谈要多听这位大宋雏凤的意见……这小子诡辩之才着实了得。 敌人的下马威成了下马瘪。 刘仲洙无比郁闷,怏怏的领路,对李凤梧恨得咬牙切齿,不过此去毫州江北大营路途还远,自己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 大宋雏凤? 我刘仲洙让你雏凤变落汤鸡! 大宋使团入宿州。 不仅李凤梧、卢仲贤和赵云兆三人不再说话,就连那些护卫也不再说话,看着破烂的宿州城墙,屈辱感在每个人心里炽烈。 金国铁骑的神情则越发跋扈,讽刺之意刺目。 李凤梧望一眼宿州城墙,无限感叹。 妇已忘了夫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家柔妃我家妾 宿州刚经历过战火洗礼,城内几乎没有平民,全是金国驻军。 因有大宋使团到来,金国刻意修葺了驿站。 从物质文明上来说,金国和大宋有着不小的差距,仅从驿站就可看出,在宋朝境内的驿站住起来那是相当的舒适,可宿州城内的驿站么……就好比三星酒店和快捷宾馆的差距。 好在够大。 一百多人的使团全部入住之后,李凤梧、卢仲贤和赵云兆还分到了一个小院子。 天色不早,今夜将在驿站休憩一夜,第二日启程。 吃过晚饭,李凤梧等三人正在院子里有一言没一语的聊着,当然,李凤梧是怀着心思的。 自己要步入仕途,前有赵惇和赵愭两座大山,要想保得一生平安,赵昚这根大腿必须要抱,赵恺这条小龙如有必要也是可以扶持的,但不可绝对付出。 那么自己还有一条路:培植党羽。 大宋是读书人的天堂,天子是天下共主,但朝堂重臣达到一定境界,却能和君主在某种意义上分庭抗礼,比如那位背了千古骂名的奸相秦桧。 他在朝时,高宗赵构对其也忌惮三分。 无他,一方面有金国那边的支撑,一方面这货的党羽着实是太多了…… 而眼下就有这么个机会。 卢仲贤此次出使,如果按照历史轨迹,自己不横插一脚的话,他必然要被革职。仕途落空,而赵云兆身为太宗后裔,如果此次出使捞不到大功。仕途恐怕也没多少起色。 自己只要谋略得当,保下这两人,未尝不能建立起共同利益,成为一个小团体。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被天下人知。 营私结党在哪个朝代都是重罪。 因此李凤梧很是小心,在没搞清楚这两人的心思之前,绝对不会轻易出口出手。没有完全把握,自己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其实李凤梧有此想,卢仲贤和赵云兆也不是傻子。都看清楚了自己的境遇,是以聊天之中,三人都在相互试探。 这让一旁伺候着官人的耶律弥勒心里暗自好笑。 男人啊……谁说女人心思复杂,男人的心思更复杂才对。 而对于这个有着孺人封号的女子。卢仲贤先前有些迷糊。不明白李凤梧为何要带着家眷出使,后来经过赵云兆私下提点,才悚然知觉耶律弥勒的身份,这让卢仲贤越发担心。 咱们的官家和大宋雏凤是不是胆子太大了点? 竟让使者带着金国废帝的妃子出使金国! 是嫌事情不够大么。 夜幕降临,六七个驿站奴仆过来在院子里掌上灯火,院子里瞬间辉煌起来。 李凤梧盯着几个奴仆,叹了口气。 那几个奴仆却不敢和李凤梧对视,皆是神情复杂的离开……这些奴仆尽是金国境内的汉人。苟且了几十年,如今看见大宋使团。心里的情绪之复杂难以形容。 疆土不全,遗民有人望归,亦有人苟安。 这些社会最底层的百姓,骨子里只想安居乐业,对于谁掌天下想的根本没有那么深远,直到此次看见大宋使团,才想起自己那层身份,是以心里终究会有点愧疚。 苟且而麻木的活着,终究是忘本了。 院门口出现两道身影,皆着便服,正是完颜永中和刘仲洙,其后跟着几位随从。 完颜永中哈哈大笑走进来,“几位贵使着实悠闲,还有闲情雅致品茶,让我这个主人好生愧疚,未能尽好地主之谊。” 话里带刺。 卢仲贤笑道:“走马观花而已。”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众人却只笑笑,并没有觉得卢仲贤答的不好,相反,这番回答相当得体……走马观花,这片疆土的主人还说不准是谁的。 完颜永中自顾自的坐下,“刘主簿素闻大宋雏凤才情卓然,锁厅试第二名在我大金境内也是如雷贯耳,天色尚早,便邀我一起前来讨教学问。” 说起读书,两宋期间,宋朝一直是金辽的膜拜对象。 辽国被汉化得极其厉害,金国也是,是以完颜永中虽然是位武将官职,但其本身还是有一定的学术素养,如果不是相貌和衣着,仅从谈吐上来看,和汉人无异。 李凤梧笑了,刘仲洙这是要来找回场子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刘仲洙是大定三年的进士,不过金国的进士和大宋的进士比起来,似乎要差点意思吧? 自己虽然是锁厅试第二名,但按理说应该不会差于他罢。 若是那位历史上唯一一位四元状元孟宗献来,自己恐怕就要力有未逮了,四元状元那可不是说着玩的,翻遍史书也就金国出了这么一个孟宗献而已。 刘仲洙施施然落座。 李凤梧使了个眼色,耶律弥勒立即从奴仆手中接过茶壶,为完颜永中和刘仲洙倒茶。 刘仲洙还好,毕竟没见过。 但完颜永中是谁啊…… 他本就和耶律弥勒年纪相仿,当年礼部侍郎萧拱被杀之事闹得上京人皆沸腾,他虽然没见过耶律弥勒本人,但却远望过耶律弥勒那个替身。 此时看见耶律弥勒,眼神顿时恍惚了一下,整惊得无以复加:“你……你……你是……” 耶律弥勒依足汉礼,福了一福,“奴家张玉儿。” 张玉儿! 完颜永中见鬼一般,口瞪目呆。 耶律弥勒的汉名就叫张玉儿啊! 这个女子既叫张玉儿,又和那耶律弥勒长相如此相近,她究竟是谁? 完颜永中确确实实知晓。在父亲即位之后,燕京皇宫里的那位耶律弥勒已经自缢身死,可此人却怎的如此相似。连名字都一样。 李凤梧惬意的喝了口茶,“殿下是否觉得我这小妾和某位故人很像?” 完颜永中大定元年封了许王,以殿下称呼确实没错,不过他的职位和其封位有点差异,这只能说明他并不被完颜雍看重,否则也不会让他来担任这个迎送使了。 历史也是如此,完颜永中是有大才的。但却不被完颜雍看好,最终也只是封许王,之后进封越王、赵王。最后成为金国枢密使,光禄大夫。 至于江山,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说完颜永中这个人其实挺悲剧的,到头来还争不过自己的侄儿。 完颜永中愣了许久。才缓缓道:“很像。” 李凤梧哈哈笑了。“像是一回事,是不是又是另外一回事,殿下你说呢?” 完颜永中心神震惊,一时间难以平复,“李使君此话何意?” 李凤梧看了一眼耶律弥勒,示意她退后几步,这才惬意的道:“镜花水月的东西,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一切都在一念之间。我么,觉得她是。” 自己来金国干嘛的? 难道赵昚还真指望着自己给他谈下来?当然不是,他就是让自己带着耶律弥勒来显摆啊,我大宋士子睡了你家废帝的妃子啊,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有点羞辱感啊…… 既然有这个目的,当然得告诉别人了,没错,我身边的小妾就是你家原来那个柔妃耶律弥勒。 你家柔妃我家小妾哦。 完颜永中脸色瞬间发白,难看到了极点。 这怎么可能,已经死了的人,此时怎么可能出现,而且还成了大宋士子的暖床小妾! 完颜永中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直直的盯着耶律弥勒,着魔了一般问道,“李使君此话什么意思,你说她是?是谁?” 李凤梧自己为自己斟上一碗茶,喝了几口,虽然不如家里的明前龙井,不过也就勉强凑合着吧,毕竟出使不是享受,还就怕你不问,笑道:“我说她是谁,殿下心里不是明镜着么,非得要我说出来。” 而此时的耶律弥勒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双手微微发抖。 心里有些害怕,不明白官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这个金国皇室子弟,难道官人是要用自己去换取和谈利益? 想到此处,耶律弥勒心丧若死。 官人,你是这样的人吗? 却接过李凤梧一个眼神,示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耶律弥勒这才放下些许心来,想来也是,官人为了自己,连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都敢得罪,又怎会做出如此无情之事。 完颜永中愣了许久,才道:“李使君意欲如何?” 李凤梧放下茶盏,“我没什么意思啊,家有璧玉,难道就应该藏着掖着么,不让人知,岂非和被下赏珠一般无趣。” 顿得一顿才道:“殿下以为呢?” 完颜永中脸色变幻,终于醒悟过来,好家伙,原来这货是来金国显摆的,到了这一刻,完颜永中终于明白过来李凤梧的意思了。 此时告诉自己耶律弥勒的身份,就是告诉金国,大家都和谈的时候悠着点啊,你给我留面子,我也给你留面子,不要到时候都没了面子。 不过完颜永中很快想通一件事:耶律弥勒是金国妃子没错,但她是废帝海陵王的妃子,和父亲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当中有个节点:那就是海陵王。 话是如此说,这件事还是不可小觑,必要要尽快禀报燕京那边,以免到时候失了主动。 叹了口气,“耶律弥勒早就死了。” 话音落地,便猛然感觉此话不妥,果然,刘仲洙猛然睁大双眼,那女子竟然是耶律弥勒? 金国废帝海陵王的柔妃耶律弥勒! 哎哟我去,耶律弥勒什么时候成了大宋官员的暖床小妾了? 刘仲洙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李凤梧努努嘴,“殿下眼睛好像不好啊,珠圆玉润鲜活着呢。”你不承认那可不行,我就是要让金国人都知晓,耶律弥勒就是我李凤梧的暖床小妾。(。)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吐血的刘仲洙 新书上架,求订阅支持,月票支持! …… 话到此处皆以挑明。 完颜永中苦笑,“些许风月不足挂国事。”说完对刘仲洙使了个眼色,你不是要找回场子么,赶紧发难吧,好歹也让宋人知晓,我大金文人不输你大宋士子。 最主要是岔开这个话题。 耶律弥勒还活着这事你知我知就行,绝对不能光天化日的摆上案头来闲聊,否则谁都收不了场。 刘仲洙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心里还是有点不相信李凤梧那小妾就是耶律弥勒,不过在他看来,这并不重要,自己一定要让这大宋雏凤吃瘪不可! 好教他知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笑里藏刀的问道:“不知李使君师尊何人?” 谈起老师,李凤梧由不得不尊敬,“山阴陆氏,陆游。” 刘仲洙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身在北朝,可也是知晓山阴陆氏的大名,只是这陆游么……好像没听说过啊,并不是什么学问昭赫之人。 其实这倒是怪不得刘仲洙。 陆游虽有大才,可谁叫他科举时候得罪了秦桧呢,要不是赵昚给了个恩科进士,这位放翁就要被历史湮没了,是以金国这边不知道陆游之名再是正常不过。 刘仲洙又问道:“李使君能取锁厅试第二名,断然是有大才的,不知所学所专何科?” 科举考试,有进士、九经、明法、明经和宏词博学等诸科。 李凤梧参加的秋闱是大科。也不谦虚,“皆有所学,皆有所知。” 刘仲洙是金国大定三年进士科进士。闻言笑道:“那倒要多多讨教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摆手。 刘仲洙愣住了,“李使君何意,莫非是嫌我刘仲洙才疏学浅,不配与君坐而论道?” 李凤梧笑了笑,“非也,只是我李凤梧读书不过一年多。能考取锁厅试第二名实在是我大宋官家厚爱,恰好我又有那么点运气,侥幸而已。并不是我李某有多么厉害,区区锁厅试第二名,在大宋本次秋闱中,泯然众人矣。不说正试解元的慧子木待问。随便拧一个吕祖谦,便不是我李凤梧可以比拟的。” 这倒是有几句实话。 如今的临安,李凤梧虽有官家谬赞大宋雏凤,可真正明春春闱的状元热门人选,且并不是他独占鳌头,慧子木待问夺下了秋闱解元,声名大振。 出身东莱吕氏的吕祖谦本已授恩荫官,按理应该参加锁厅试。不知何故,秋闱前两三月被罢了官。所以参加的正试,夺下了正试第二名。 如今成了春闱状元的二号人选。 这个吕祖谦和木待问一般,也不是平凡人物,出身东莱吕氏,吕夷简的六世孙,吕大器的儿子,博学多识,主张明理躬行,学以致用,反对空谈心性,开浙东学派之先声。他所创立的“婺学”,也是当时最具影响的学派,在理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与朱熹、张栻齐名,并称“东南三贤。 当然,现在他还只是个年轻人而已。 不过其家世真是显豁得不能再显豁了。 其祖吕夷简,字坦夫,咸平三年登进士第,天圣六年拜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登上北宋相公宝座,景祐二年加右仆射,封申国公,庆历元年徙封许国公,判枢密院,改兼枢密使,次年因病以太尉致仕,庆历四年卒赠太师、中书令,谥文靖。 然后重点来了: 嘉祐八年(1063年),配享仁宗庙庭,宝庆二年(1226年),理宗图其像于昭勋阁,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昭勋阁二十四功臣并非一朝之功臣,上至赵普、曹彬这种开国元老,下至赵汝愚、史浩这种中兴名相,从北宋延续到南宋。 但这二十四个人可谓大宋最精锐的臣子。 来看看昭勋阁二十四功臣都有哪些人,赵普、曹彬、薛居正、石熙载、潘美、李沆、王旦、李继隆、王曾、吕夷简、曹玮、韩琦、曾公亮、富弼、司马光、韩忠彦、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浚、陈康伯、史浩、葛邲、赵汝愚。 当然,这个二十四功臣都是站在宋理宗赵昀的角度上来选的,所以诸如范仲淹、王安石、寇准、狄青、岳飞和虞允文等并不在列。 如今昭勋阁二十四功臣并没有出现,但这却也说明了吕夷简此人的不简单。 吕家之辉煌,在整个大宋和历史上都极其罕见。 自曾祖吕希哲以下,吕家便世代有人在朝中为官,可谓真正的龙门世家,而在学术上,则以吕祖谦为最,创造了婺学,堪称一代宗师。 所以吕祖谦考中正试第二名,真不是黑马。 而李凤梧因为锁厅试只考了个第二名的缘故,在大众眼中还不如锁厅试第一名史弥大,呼声大减,被此二人压在身后。 刘仲洙自是不信李凤梧读书不过一年多时间,开什么玩笑,读书一年多就能考个锁厅试第二名,其他考试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啊。 笑道:“李使君自谦了,听闻得大宋士子喜爱对子,不如你我籍此机会,探讨一二?” 李凤梧摇头。 刘仲洙郁闷无比,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莫不是看不起我,我刘仲洙虽只是个进士,但四岁读诗,八岁读赋,十三岁作词,也算薄有名声,不至于辱了使君。” 李凤梧嘴角扯起一抹弧度,看起来刻薄得可恨,“再有才学,终究宋改金姓,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仲洙扯扯嘴角,心里恚怒,“我自幼饱读诗书,才华贯通,如今中进士……” “你宋改金姓。”李凤梧毫无道理的回复。 刘仲洙眼冒金星,脸红耳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省自身,时势使然,我徒奈何,使君此言,实在是不辩明白是非……” 李凤梧依然是毫无情绪的一句:“你宋改金姓。” 刘仲洙大口喘气,额上青筋暴突,声竭力嘶的吼道:“君子有天地正气,我立身清白,持家为重,依礼倚学,行得浩然,断无愧对先祖天地。” 李凤梧冷冷的瞥了一眼几欲发狂的刘仲洙,还是那句:“你宋改金姓。” 刘仲洙猛然怒睁双眼,眸子里几欲喷火,两只手狠狠的抓着衣衫,不停的颤抖,“君子灼灼然,上不愧天地,下不愧父母,后不愧子嗣,何罪之有?” 李凤梧轻蔑的哂笑,声音中云淡风轻的蔑视宛若大风泼墨,“你宋改金姓,两姓家奴。” 刘仲洙的身躯顿住,定定的看着李凤梧。 “哇!” 突兀的,刘仲洙身躯一个委顿,猛然一口鲜血喷在茶几上……“气煞我也!”(。)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木为森 这一番变化让院内所有人口瞪目呆。 金国大定三年的进士,才华贯通的迎送使,龙门主簿刘仲洙,竟然被大宋的一位副使气得吐血! 赵云兆和卢仲贤在心里拍手叫好。 好你个李凤梧,真的是杀人不见血啊。 简简单单的宋改金姓四个字,配合上他那无以复加的蔑视神情,再加上最后盖棺定论的两姓家奴四字,便让这位才华甚高自恃不凡的刘主簿吐血。 这才真是文人之口如剑,杀人不过点头地。 好一个大宋雏凤! 直到这一刻,卢仲贤和赵云兆才隐约明白过来,为什么李凤梧抗旨几次,官家赵昚还是要青睐于他,非得让他来出使金国了。 这小子……真特么适合谈判。 按照常理出牌,就算在才学上打败刘仲洙,也不过是博个好的开局而已,但此时什么都还没讨论呢,就直接把金国文官气得吐血。 果然不愧是敢和邓王赵愭、恭王赵惇对着干的大宋雏凤。 完颜永中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料到,在金国素有才华贯通之誉的刘仲洙出师未捷身先死,竟然直接被那小子气得吐血了。 要知晓刘仲洙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连四元状元孟宗献都对其赞不绝口的啊。 关键是……这尼玛别人都还没出招啊。 就说了几句你宋改金姓,我说刘主簿。你用的着这么急火攻心么。 完颜永中自然无法明白汉人心中礼义廉耻的重要性,两姓家奴这个骂名之重,就算是脸皮厚如王安石之流。要是被这么一骂,那估计也是要暴跳如雷的。 眼看刘仲洙吐血之后精神萎靡,完颜永中慌忙示意随从将扶了下去,咱的刘主簿啊,还是赶紧走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说了些场面话,完颜永中也灰溜溜的离开。 连刘仲洙都说不过李凤梧。自己留下来争辩什么的,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金国迎送使离开后,初战告捷的李凤梧并无得色。叹了口气,“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赵云兆笑道:“出使哪有好日子可言。” 卢仲贤感同身受的接道:“是啊。” 李凤梧笑了笑,不置可否,本来此次出使金国。若无自己的话。卢仲贤等人也就是受些刁难罢了,现如今多了自己和耶律弥勒,怕是要和金国的文官们斗智斗勇,而远非些许刁难了。 一旁的耶律弥勒贴心的为李凤梧斟满茶,顺便为赵云兆和卢仲贤也添满。 赵云兆看了一眼耶律弥勒,笑了,“李奉礼郎真是豪迈啊,这也舍得。就不怕折了夫人又赔兵么?” 李凤梧苦笑,指了指天。 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为了咱们官家赵昚的腹黑心理。 终于见识到大宋雏凤风采的卢仲贤心中一横,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四望一眼,院子并无他人,这才悄然说道:“两位,此次出使我们还须齐心,才能不辜负官家厚望。” 李凤梧心中一动,这个时候卢仲贤说这话似乎有点值得揣摩了,他终于藏掖不住了么。 赵云兆愣了下,他知晓的并不多,此次出使不过是因为赵塮的上奏,鸿胪寺少卿来走一个过场罢了……但他并不想就此无所作为。 卢仲贤犹豫了下,道:“其实临行之前,汤相公曾授意于我,可接受金人割让海、泗、唐、邓四州的要求。” 赵云兆大惊,继而沉默,心里暗叹一声,这次完了,汤思退身为相公,他既然授意卢仲贤同意割让四州,那说明官家的心思也差不多如此。 出使、割让土地,这千古骂名自己背定了。 仕途也完了。 李凤梧却却撇嘴,“官家不会同意的。” 赵云兆闻言,心中猛然一震,官家不会同意?难道李凤梧还知道什么细情? 卢仲贤忧心忡忡,他也知道官家的底线,那日在魏杞府上,那位礼部尚书可是一字一句的告诉过自己官家的底线,无论如何都不接受割让四州,只能苦笑着道:“所以我实在是为难,到时候又该如何。” 李凤梧心中一动,似乎到时候勾搭一下这两人了? 笑了笑,看着卢仲贤和赵云兆,很是随意的说:“我们来看看,如果此次出使割让了四州,你说咱们会得到个什么下场?” 不待两人回答,李凤梧继续道:“若预料不差,恕我直言,卢大人你怕是要被革职的,至于赵少卿么……估计这辈子也别想离开鸿胪寺了。” 卢仲贤和赵云兆闻言脸色一白。 “那你呢?” 两人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李凤梧呵呵一笑,“你觉得按照常理,我有没有资格出使金国?没有的吧?就算让我出使,也得加封个什么直学士的虚职吧,可也没有吧?那为什么官家还非得让我来?”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耶律弥勒,“我的任务就不是和谈,所以割让四州对我没什么影响,退一万步说,割让四州后为平息朝堂议声,官家革了我的职,可别忘了,我等几年照样还可以参加科举。” 卢仲贤和赵云兆一听,想死的心都有了,难怪这大宋雏凤这么惬意,感情别人怎么都不会吃亏,和谈好了锦上添花,和谈崩了继续参加科举照样入仕。 顿了顿,等这两人揣摩了一阵,李凤梧才道:“所以,咱们要不开诚布公的谈谈?” 能在官场上混的有几个笨蛋? 卢仲贤和赵云兆一听这话,就知道李凤梧有什么心思,两人对视一眼,事已至此,似乎可供自己考虑的选择不多了。 赵云兆失神的道:“有什么好谈的,关键是割让四州,同不同意都是两难。” 不同意割让,回去怎么给汤相公交代? 同意割让?这更直接的判了自己仕途死刑。 李凤梧笑了,“这有什么难的,大宋的天下,到底该听谁的?” 卢仲贤和赵云兆都有些蛋疼,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一朝相公的厉害,若得罪死了如今权势正隆的汤相公,下场会好到哪里去。 李凤梧笑眯眯的伸出手,在茶杯里蘸了些茶水,然后写了个标标准准的楷体“木”字,斜乜一眼两人,轻声道:“独木易折。” 这句话前后不搭,很是诡异,但赵云兆和卢仲贤却心里一跳,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陷入沉思之中,许久,赵云兆才嘿的吐出一口浊气,“鸿胪寺我是呆够了。” 也伸出手蘸了些茶水,写了个行书的“林”字,郑重的道:“双木成林。” 卢仲贤苦笑,却有些解脱的意味,依样画葫芦,在茶几上写下一个“森”字,“三木为森。” 李凤梧笑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改变历史? 如今的赵云兆官职并不高,卢仲贤也是如此,但这两人并不是没有真材实料,况且李凤梧知晓,官场这东西和文学才华真的没多大关系。 才情高如苏仙,不也仕途不畅么。 只要此次出使自己能帮助这两人摆脱困境,未来他两人自然会给以自己厚报。 当然,前提是自己没看错人,这两人不是白眼狼。 咳嗽一声,李凤梧认真的道:“先前我说过,这大宋的天下听谁的,当然是官家的,所以此次出使和谈,卢大人大可将汤相公的授意抛诸脑后,咱们一定要坚持一个原则:绝对不同意割让四州。” 虽然隆兴和谈最终还是割让了四州,但那是原本的历史轨迹,如今自己掺和了进来,为什么就不能去尝试改变一下历史? 况且,这也是自己仕途的起步,有必要办漂亮一点。 赵云兆点头,身为太宗后人,他自然对割让土地分外敏感。 卢仲贤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照办就是。” 李凤梧点点头,忽然笑了,“那卢大人可要顶住压力啊,别到了金国江北大营胆怯了。”卢仲贤同意割让四州,一个是汤思退授意,一个确实是被金人吓住的。 卢仲贤苦笑,“但不负所期。” 赵云兆又问道:“如果我们不同意割让四州,和谈岂非要崩?” 李凤梧点头,“这是肯定的。可那对咱们又没什么影响,这是官家的底线呐,况且崩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宋金两国再备战----当然,不用担心,以目前两国局势,打不起来的,官家会再派人来和谈的。” 根据自己了解的隆兴和谈,隆兴元年八月,金人向南宋提出割海、泗、唐、邓四州之地。纳币称臣,以及遣还中原归附之民等要求,扬言若宋廷不允。即挥师南下,赵昚认为在议和条件上不能过于迁就,应力争在平等的基础上达成和议,派卢仲贤出使金国议和。结果卢仲贤到宿州金营后。在金人的威胁下竟不敢有半句争辩,表示愿意接受金人的要求,赵昚闻知大怒,将卢仲贤革职发配郴州管制。 宋金和谈遂陷入僵局。 所以说,隆兴和谈第一次,确确实实的谈崩了。 卢仲贤答应的条件并没有实行。 真正的和谈是在后面,禅位后居在德寿宫的太上皇赵构向赵昚施加压力,对于这位选中自己继承皇位的养父。赵昚一直心存感激,加上经过宋高宗、秦桧几十年培植。南宋妥协求和派根深蒂固,已经退位的赵构在朝中仍然有相当大的势力和影响力,因而赵昚不得不量顺从赵构的意愿。 但赵昚锐意进取,一度不肯屈从金人的割地要求,有过再次开战的打算,但对战事实在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在这种矛盾心态下,隆兴二年三月到七月,孝宗下令撤去江淮守备,主动放弃四州之地,并同意了张浚的辞职请求,而张浚辞相不久后就死了。 八月,又一次派礼部尚书魏杞赴金议和。 可秦桧余党汤思退担心赵昚态度再有反复,竟然暗中秘密派人到金营,通知金人尽快发兵南下,企图用武力胁迫赵昚,金人有了这些吃里扒外的帮凶走狗,更加有恃无恐,扣留使臣魏杞,进而要求南宋再割让商、秦二州,否则便举兵南侵。 十月,金人对南宋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赵昚任命秦桧余党汤思退都督江淮兵马,但汤思退拒绝赴任,江淮前线的宋军主力又已全部撤回,金军几乎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楚州、濠州、滁州相继陷落,金兵已临长江以北。 南宋朝野上下舆论哗然,纷纷声讨妥协求和派媚敌卖国的无耻行径,赵昚罢去汤思退的宰相职位,押赴永州管制,太学生张观等72人又上书孝宗,请斩汤思退等人以谢天下,里通外敌的秦桧余党奸臣卖国贼汤思退在赴永州途中听说此事,忧惧而死。 在金国的军事压力下,宋孝宗不得不作出让步,隆兴二年(1164年)十一月,南宋派王抃前往金营求和,提出新的和议条款,基本满足了金人的无理要求。 金国皇帝完颜雍吸取前任皇帝完颜亮南侵失败的教训,加之当时刚刚夺取政权不久,金国政局也很不稳定,于是在已取得了实质性的好处的情况下,军事手段适可而止,同意了新的和议条款。 十二月,宋、金正式签订和约,史称“隆兴和议”。 这就是李凤梧知悉的隆兴和谈过程。 按照历史轨迹的话,卢仲贤革职,魏杞会被暂时扣留在金国,赵昚这位中兴之主也将因此大受打击,再遭受虞允文的死后,便断绝了北上的雄心。 现在和历史轨迹似乎有一点差距:第一次和谈的队伍中多了一个赵云兆和自己。 但和谈的结局不会有差别。 不同意割让四州,第一次和谈始终要崩。 既然结局是不可改变的,那么自己的努力方向,则是保住卢仲贤和赵云兆的仕途,同时完美的达成赵昚的小心思。 如此足矣。 这一切都只需一个小小的改变:坚决不同意割让四州。 至于其后的和谈,便不是自己区区一个奉礼郎可以左右掌控的,赵昚也许心中清楚,军事才是谈判的盾牌,没有强大的军事,和谈都是扯淡的。 但他无可奈何,大宋国势如此,从太祖定下文人治国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大宋的悲剧。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李凤梧对隆兴和谈是持赞同意见的,如果赵昚穷兵黩武意图恢复山河,哪来乾淳之治几十年的小盛世。 李凤梧不是没想过力挽狂澜,可这不是网络小说,穿越就是一定是世界的主角。 真要置身到历史的洪流中,才会发现自身有多么渺小。 自己要做的,不过是一步一步的,修身齐家,若真有治国平天下的那么一天,那么我李凤梧不介意让赵昚成为名副其实的恢复之君。 路漫漫其修远兮……现在也只能想想而已。 和赵云兆、卢仲贤又聊了些许国事,卢仲贤便起身说道:“今日之事,应作折子送返临安,如何?”大宋雏凤气煞刘仲洙,此等佳事怎能悄无声息的埋没在这驿站之中。 李凤梧笑而不语,卢仲贤这是有点投名状的意思啊。 赵云兆心有灵犀的点头,“正当如此!” 三木若需成森,终究是需要一颗参天大树来支撑,此人自然非大宋雏凤莫属,这种佳事传回临安,对李凤梧而言,真会为他带来巨大的声誉。(。)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南、北朝堂 这夜宿州城南北城门都开了片刻。 一先一后。 金国铁骑飞驰燕京,送回了刘仲洙被气吐血卧床不起的消息外,还有一封密信,写着某位倾国倾城的红颜出现在大宋使团中。 大宋使团一位护卫骑马奔赴淮南西路的驿站,带着一纸奏折通过驿路送递临安。 几日后的燕京皇宫里,那位有着小尧舜之称的金主完颜雍看到儿子的奏折和密信,眉头紧蹙,大殿中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音。 完颜雍一旦蹙起眉头,别说寻常侍卫,就是皇后妃嫔们也要胆战心惊。 那个大宋雏凤究竟是何许人也? 完颜雍想不明白,刘仲洙也是有大才之人,怎的就被人气得吐血不起了呢,这也太不经事了罢,得了,和谈还得另找人。 冷笑一声,气病刘仲洙,我大金还有千千万刘仲洙。 你不是自恃雄辩么,我便让孟宗献来! 古来罕见的四元状元,我倒要看看,是你大宋雏凤厉害,还是我大金的四元状元厉害…… 至于密信中说的耶律弥勒一事,完颜雍倍感头疼。 其实自己早就知晓耶律弥勒在大宋的事情,当初大宋邸报中说过,金国早已得到情报,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说那个耶律弥勒是个叫张玉儿的同名人。 自己虽然知晓这其中有甚曲折,却也想不明白。不过当时还觉得如此最好,毕竟耶律弥勒这女人的身份有些敏感。 现在好了,永中亲眼目睹证实了这女子就是耶律弥勒。那么赵昚让她随使团来大金,其用心可诛啊…… 完颜雍哂笑一声。 赵昚你这老小子,别以为我不知晓你那点花花肠子。 完颜雍当然知晓耶律弥勒的事情,当初皇宫里那个替身也不是自缢,而是自己下令处理了的,南京城内耶律弥勒的母亲及其亲属,自己也都已处理。就连萧拱那一系人,也尽数灭口。 现在别说你赵昚证明不了耶律弥勒的身份,就是耶律弥勒自己也无法证实。 不过完颜雍还是担心。 宋人狡诈。总是喜欢搞莫须有的那一套,自己还是得想个办法防患于未然,思忖良久,完颜雍大手一挥。“磨墨。拟旨!” 大定三年,金主完颜雍宣旨天下:贬海陵王为海陵庶人。 同时,任职单州的翰林供奉孟宗献接旨,前往毫州负责宋金和谈一事。 与此同时,大宋临安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日大朝会,诸事议完,官家赵昚罕见的没有立即退朝,而是笑着对众卿说道:“近日出使金国的使团送递了一纸奏章。想必诸位卿家还不知晓罢。” 左右相公陈康伯和汤思退面面相觑,也有些莫名其妙。 但凡奏章。原本是要先经过左右相公的签押房,不过使团事重,有直达御书房之权,是以连左右相公也不知道使团送了什么奏折回来。 谢盛堂展开奏章,尖声念道:“承天恩阅,臣卢仲贤、赵云兆启:我使之宿州,诸事皆宜,金有迎送使许王完颜实鲁剌、龙门主簿刘仲洙……李奉礼郎以词讥之,刘仲洙泣血……臣等必竭心沥肝以谋国利,叩请圣裁,淮西安抚使公办干事、通问金国正使卢仲贤,鸿胪寺少卿、通问金国副使赵云兆,隆兴元年九月十七。” 朝堂内顿时议论四起,人人都莫名其妙,卢仲贤和赵云兆这是搞毛啊,写了个奏折回来,却有没说什么细事,就恭维了一下官家,表了一下自己的忠心而已。 但官家为什么还要当众昭示这一封奏折? 只有寥寥几个人抓住了奏折中的一个小细节:李奉礼郎以词讥之,刘仲洙泣血。 恐怕这才是官家刻意昭示奏折的关键。 难怪官家今日朝会会这么高兴,先前朝会论政时还迁张焘为参知政事,以老病不拜,台谏交章留之,除资政殿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这种好事都出来了,显然是受这件事影响啊。 这种喜事当然不能让官家闷在肚子里,汤思退毕竟是跟着秦桧这位老大哥混了多年的人物,很快知晓了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正欲上前一步出列,却不料被人抢了先,只见一人率先出列说道:“臣等茫然,不知折中李奉礼郎以词讥之,刘仲洙泣血是何意,请陛下示之。” 又有人出列,“请陛下示之,可是我大宋雏凤彰显国威,气病了金贼臣子?” 汤思退心里苦笑,这两人眼光可不差啊。 出列的两人,前者是龙大渊,建王内知客,官家即位后迁为宜州观察使、知阁门事,兼皇城司,后者亦是建王内知客曾觌,现在的官职也是知阁门事。 赵昚闻言,很是赞赏的看了两人一眼,对谢盛堂示意,谢盛堂便道:“昨夜有使团护卫返京,送上奏折,陛下召之入宫询问,方知我大宋雏凤在宿州之轶事。” 谢盛堂便从护卫那听来的事情说与众臣听,不得不说,谢盛堂有当说书人的口才,这一番说来好似他身临其境过一般,将刘仲洙和完颜永中刻画成嚣张跋扈的金国贼子,而李凤梧等人则备受屈辱后反唇相讥,最终将邪恶的坏人气得吐血倒地…… 这当然有故意的夸张了。 听得谢盛堂说完,满堂朝臣尽皆愕然,李凤梧这小子竟然将那刘仲洙气得吐血? 看到官家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大臣们哪会不懂节奏,纷纷跪地高声颂道:“陛下恩泽四方威加海内,臣等恭贺。” 赵昚哈哈大笑,“都起来吧。” 眼里止不住的笑意,李凤梧啊李凤梧,你这小子还真是给人惊喜,你给了朕一个开门礼,朕便还你一个大名声……这也是赵昚为何要在朝堂上念奏折的缘故。 经此事,李凤梧之名将响遍大宋朝野。 朝堂之上的魏杞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的李凤梧,运气真是好,怎么就遇见刘仲洙这么个草包,不过……两姓家奴这骂声倒是叫人好生作爽。 骂的极好! 而同样立于朝堂的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脸色则有些不自然,心里都在骂娘,你妹啊,这样下去还怎么收拾李凤梧这小子……直接将简单模式变成困难模式了啊。 至于庆王赵恺,心里则有些雀跃,越发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此人当是伴我龙翔九天之凤!(。)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是吓大的? 退朝之前,赵昚又临时宣了个人事变动:原宜州观察使、知阁门事、兼皇城司龙大渊升昭庆军右谏议大夫。 这只是件小事,估摸是先前赵昚赞赏他带头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不过这件事也让一些人看见了一些苗头:咱们这位官家也是可以拍马屁的。 不提临安朝堂,宿州那边,使团第二日出发。 李凤梧等三人发现只有完颜永中迎送使团,李凤梧故作诧异的问道:“不知道刘主簿怎么了,怎的今日不见他身影?” 好家伙,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完颜永中鼻子差点没气歪,还不是你这小子的功劳,一句两姓家奴直接将咱们的龙门主簿骂得一病不起了,估计得在宿州养伤几日才能返回任上了。 没好气的哼了声,“刘主簿身体不适,暂不随行北上了。” 李凤梧故作无知状,“也是,刘主簿昨夜都吐血了,可要好好将息身体,没准还能更上层楼,做个三姓家奴什么的。” 卢仲贤和赵云兆心里狂笑,可又要给这位金国皇子的儿子留面子,于是忍得很辛苦,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完颜永中几欲抓狂,小子,没完没了是吧,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嘞! 可偏生又发作不得。 完颜永中心里那个苦啊……忍不住骂娘,****的李凤梧,这张薄嘴真特么不是个东西,太特么尖酸刻薄了! 出得宿州行了约莫五十里。近晌午时分,使团和金国铁骑便在一条河边临时休憩。 这一路行来,人眼渐渐稠密。不似宿州般荒无人烟。 李凤梧等人下了车马。 完颜永中走过来,“李使君,此河名应喜河,传闻河中水洗面,必然应心中喜事,且河水清澈见底,快到秋分了。不如去洗个秋水澡?” 李凤梧望了一眼曲折流觞的河水,心中大动。 忽然想起了那一世记忆里,在自己年少时分。故乡有一条鹅卵石底的河,那时尚未被污染,河水清澈见底,每逢夏日放学或是放假。自己总是留恋河边。或钓鱼或洗澡,那时的河水张嘴可喝,一屁股坐下去都能坐着几条小鱼……只是后来淘沙船兴起,加上工业发展起来,一池清河变成了废水。 “那便去罢。” 说完回头对李巨鹿说道:“巨鹿,你随我去取些水,回来给弥勒。” 行伍之中全是男性,女眷不宜下车马。 自从李巨鹿成为李老三的义子后。李凤梧发现一个尴尬的事情,这黑炭忽然之间变成了自己的义兄。让人好生不习惯。 按照辈分,自己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兄长。 可习惯了两人的主仆身份,让自己开口称他为兄长着实让人好生为难,思忖了许久还是决定暂时不改变两人身份上的关系。 依然称呼为巨鹿。 好在李巨鹿经过李伯提点,也没奢望过能和小官人平起平坐,虽为义兄,实际仍为奴仆,依然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完美的恶仆。 只是内心深处有没有希望那种称呼,便只有李巨鹿自己知晓了。 完颜永中蹙眉,这小子好深的心机,现在就当着自己的面称呼他的小妾为弥勒,是深恐我们不知晓耶律弥勒是你小妾么……卑鄙无耻啊! 完颜永中见李凤梧愿意去洗秋水澡,笑了笑,将身上盔甲脱下抛给副手,带着李凤梧前往应喜河旁。 卢仲贤和赵云兆则要保守些,况且完颜永中又没邀请他俩,当然不会自讨没趣跟来。 李巨鹿取了水后回到队伍旁。 李凤梧和完颜永中来到河边,观察了片刻,着实是条清澈的河流,四处无人,三下五除二解掉官服,只穿了中衣中裤,一个闷子扎进水里。 完颜永中见状暗叹一声,真性情! 也跟在后面一个闷子扎了进去。 河水清凉,并不深,仅齐李凤梧胸口。 完颜永中身材高大,比李凤梧高了一个头,河水便只能齐他腰肋处。 两人相距着丈余。 李凤梧双手捧水洗面,河水从指缝间溜走,宛若时光,秋日映照在裸露在水面的肌肤上,甚是舒爽,不远处间或有游鱼跃出水面,一副美好山河画面。 完颜永中忽然笑了,“李使君,我大金的大好山河可美乎?” 李凤梧看也不看他,“天下人的山河。” 完颜永中也不辩驳,自己有自知之明,行军打仗还行,若说和书生秀才辩驳非自己之长,“如此之美景,永享此水此河可好?” 李凤梧身躯骤然僵住,抬头看向完颜永中,只看见一张得意的笑脸。 心中猛然一沉,卧槽…… 心思未定,就见身旁三米处一股浪花席卷而起,眼前倏然闪现一道白色光华,秋日下,秋水里,陡见一柄战刀掠起一面水幕,兜头罩脸的向自己劈来。 刺客…… 这一刻李凤梧心思电转,终于明白过来完颜永中为什么会邀请自己来洗秋水澡,也明白过来为何只有两人下河,岸边连一个护卫都没有。 感情是这货早就安排了人潜伏在河里,伺机刺杀自己。 在水中潜伏如此之久,显然是早有安排的,只需一根芦苇即可做到,只怪自己太大意,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若是稍微细心一些,便能发现潜伏的刺客。 然而事已成定居。 被河水围绕,李凤梧很难做出有效的规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柄战刀破水而至,李凤梧甚至清晰的看见了河水环绕着战刀,也清晰的看见了此刻那张狰狞的脸…… 此情此景,换做常人,怕早该吓得屁股尿流。 然而在完颜永中眼里,却只看见大宋的李使君对自己微微笑了笑,嘴角满是讽刺,甚至还有闲心去捋了一把沾在脸上的鬓发。 这货不是个读书人么,怎的会不怕死…… 完颜永中叹了口气,没看见这大宋雏凤出丑,真是遗憾。 身上的肌肉猛然虯结,双手如出海乌龙,挥手之间,一道白光电射刺客,虽然很想李凤梧死在这里,但真死了自己也讨不着任何好处。 这刺客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安插的奸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又一个秦桧? 刺客并不是自己安排的。 完颜永中虽然恨李凤梧,可知晓轻重,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最严重的不过是扣留威吓而已,有人见不得自己好,用刺杀宋使来给自己扣屎盆子,完颜永中早就知晓。 本着借机看大宋雏凤出丑的心思,完颜永中刻意制造了这个机会,今晨有意无意对随从说过,要在应喜河邀请大宋使君洗秋水澡。 果不出自己所料,队伍之中很快就少了个随从:一个刚从地方调入自己护卫军伍的老兵。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 只是遗憾的是,这李使君淡定的有点过分,似乎完全没将那即将临头的战刀放在眼里,就好似他早就知晓自己会出手救他一般。 那淡定自若的神色,那稍稍抿笑的刻薄嘴唇……真特么让人抓狂。 完颜永中心中猛然升起警觉:此人不简单! 但凡出使归国的人,只要做好了使君一职,未来大多会权柄朝堂,完颜永中射出匕首的刹那,心中忽然有些后悔了,也许就应该让他这么死去? 假以时日,此人没准会是我金国大患! 可此念想只生得一刻,耳边便听见尖锐的破空声。 一柄大宋羽箭后发先至,宛若闪电一般直接将那刺客钉中,连惨嚎都没有一声,尸体被掼在水面,刹那间水面泛起一团嫣红。 而自己的匕首竟然落空了。 完颜永中愕然,旋即大惊:好强的臂力! 回首看去。岸上一巨大黑炭头手执长弓,又张弓搭箭,弹指一挥间。又一道羽箭贯穿刺客的尸体,那黑炭头这才丢开长弓喊道:“小官人,避让些,小心血水脏了你身子骨。” 完颜永中口瞪目呆,这黑炭头自己早就见过,是李使君身旁的仆人,不曾想竟是如此高手。 李凤梧稍微移了移。避免被血水染上。 开玩笑呢,医疗设备落后的现在,要是染上什么血液病。那只有束手认命,笑着看了一眼完颜永中,“许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完颜永中苦笑,“不是我安排的。” 李凤梧点点头。“我知道不是你安排的。可你好歹为刺客提供了条件,难道不应该补偿一下我饱受惊吓的小心肝么?” 完颜永中骂人的心都有了,你妹的小心肝,还饱受惊吓,特么的唬鬼呢。 苦笑着道:“李使君别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为刺客大开方便之门,这真是个意外。” 李凤梧哈哈大笑,看着随浪远去的尸体。“意外真多啊。” 顿了一顿,忽然意味深长的道:“看来许王殿下的境遇不怎么样啊。以封王之地位却只领万户,还得了迎送使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我在想等那位太子完颜允迪登基后,许王殿下怕是要到边疆喝冷风了。” 完颜允迪就是完颜允恭,也就是金章宗完颜璟的父亲。 当然,这货病死了,并没有当上皇帝。 说到此处,不得不说历史关于金世宗几位儿子名字的记载着实有些乱,诸多史料都有出入,比如完颜永中的名字,一段时期叫完颜允中,一段时期叫完颜永中。 其中的细节大概要深究才能详细落实。 完颜永中闻言,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这似乎轮不到李使君来担忧。” 李凤梧笑而不语,指了指天,指了指水,这才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说完一个闷子扎进水里,片刻后出现在远处,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焉知此鲲不意化作鹏?” 这是出自庄子逍遥游的典故。 完颜永中定定的看着如游鱼一般的李凤梧,良久良久,才忽然爽朗大笑,“我大金的鲲鹏,岂是你大宋雏凤可及之事?” 李凤梧背对完颜永中挥手,“祝君好运。” 金国谁当皇帝都和自己没关系,不过李凤梧却有个想法,那就是要告诉这位许王,不用提防如今的太子,这货迟早要病死,你要提防的是太子完颜允恭那个还没出世的儿子完颜麻达葛。 当然,完颜允恭是真病死还是假病死,估摸着只有完颜雍几个儿子心知肚明的了----历史上病死的太子不要太多。 巧的是,貌似咱们的邓王殿下赵愭也是要病死的啊。 真有那么多病死的么? 不过金国因此内乱一下,对大宋而言只有好处。 应喜河遇刺一案,李凤梧和完颜永中心照不宣,都没有对外张扬,当然,卢仲贤和赵云兆在李凤梧授意下也没写奏折回临安说明。 这件事就这么悄悄发生了,又随着应喜河水悄然消逝去。 九月中下旬,使团即将抵达毫州江北大营。 完颜永中的迎送使任务也即将完成,入毫州城前,李凤梧刻意下马车,上了一匹马,虽然不会骑马,好在有马倌掌控,倒不至于有被摔伤的危险。 完颜永中知晓这位大宋雏凤有话对自己说,便喝退随从护卫,笑道:“李使君有话但请直言。” 李凤梧脸上毫无情绪,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很是冷漠而直白的道:“做个交易?” 完颜永中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位让自己心生警惕的大宋雏凤,不知道这家伙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出声问道:“怎么说?” 李凤梧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毫州城墙,“你们金国的那点尿性----别给我脸色看,难道不是?扣留宋使这种事你们又不是没做过。” 完颜永中大感头疼,哎哟喂我的大宋雏凤嘞,你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金国的皇子,这么说我金国真的合适么,无可奈何的道:“又怎样?” 李凤梧压低声音,“老实说,我这读书人还就怕你们不讲理的兵,真要来这么一手我还真有点怕,所以呢,和你做个交易。” 这是李凤梧最担心的事情。 万一真被金国扣留个十年八年……你妹啊,老子的唤儿怎么办,老子的浅墨怎么办,都会变成老姑娘的啊,就享受不到她们的青春年华了啊。 多么痛的领悟。 完颜永中乐了,第一次看见这位李使君如此低调啊,不过心中却很是动心,虽然如今自己在李凤梧身上得不到任何利益,但此人将来在大宋必然一跃飞天,没准不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利益。 太子当道,自己未雨绸缪一下多留条后路也是好的。 笑了笑,“但愿李使君勿忘今日之言。” 如果真要扣留你们,我完颜永中便稍稍出力为你说几句便是……反正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付出,你李凤梧聪明,我完颜永中也不傻。 也许你会成为赵昚朝内的秦桧呢……(。) 第一百八十章 跳脚的金人 完颜永中不傻,当然知晓李凤梧给自己来了一手空手套白狼,可貌似自己也和空手套白狼差不了多少,且不说会不会扣留宋使,就算真会扣留,自己不过是说几句话的事情。 若因此而再在大宋朝内催生一个秦桧,那才是金国之大幸。 毫州城下,完颜永中远远的便看见几人,笑着对李凤梧说道:“我觉得你似乎应该后悔一下。” 李凤梧哦了一声,“为何?” “将刘仲洙气得吐血不起是你一个失误,刘仲洙虽有才华贯通之称,但终究只是个进士,如今他卧床不起,你猜由谁接替他?”完颜永中显然认识远处人群里身穿大金官服的人。 此人和完颜永中差不多年岁,约莫二十七八,身材欣长。 李凤梧笑了笑,“你金国如今拿得出手的人物么……大概也只有那位四元状元孟宗献了。” 完颜永中哈哈一笑,“正是此人。” 一副你就等着求饶的神情,论才情,四元状元孟宗献今时在大金的声望,甚至要远远超过当年才情满天下的大宋苏仙。 李凤梧无所谓的耸耸肩,孟宗献,四元状元么…… 在漫长的科考历史中,连中三元这种事情确实不少,也出过不少轶事,而连中四元的情况,上下千年仅此一例。 这才是真的惊艳千古。 连苏东坡、曾巩这样的大文豪都做不到的事情,孟宗献做到了。 孟宗献少年时。聪颖异于常人,且擅长诗文,但由于过于自负。初试时名落孙山。自此以后,孟宗献谦虚好学,学业日进。再次赴考,得乡试第一,主考杨伯仁对其文章大为称赏,并推荐给海陵王。也就是今年,孟宗献又连赴府试。省试、廷试,皆得第一,名声播于朝野。被人称为“孟四元”。 成为史上唯一一位四元状元。 中状元后,孟宗献被金世宗破格任命为翰林供奉,不久,又任职单州。 这样的名人李凤梧不可能不知晓。 建康早有风传。 而且李凤梧还知晓一个事情:这货会在1169年拜全真道始立者、道教的北五祖之一的王重阳为师。着实是这个年代的风云人物。 气坏了刘仲洙。来了个孟四元。 我李凤梧好大的面子! 想必他来到毫州,是要为刘仲洙出气,强势打我李凤梧的脸了。 李凤梧暗自哂笑,读书人之间,怎么就不能和蔼相处呢,非得争个高下,难道不知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么。 使团抵达毫州,负责本次和谈的宿州防御使夹谷清臣和礼部郎中移剌道带着毫州官员以及孟宗献在城外迎接。 双方下马见面。 完颜永中率先宋使介绍了夹谷清臣、移剌道、孟宗献及其他官员。最后又一一介绍了李凤梧等人,双方友好见面。秉礼守节,很有相见欢的意思。 只不过骨子里都在想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宋使团入城。 夹谷清臣、移剌道还有孟宗献几乎是同时瞄了一眼马车,那里尚有一位宋使的女眷尚未露面,而且几人心知肚明,那女眷不是别人,正是被贬为海陵庶人完颜雍的柔妃,耶律弥勒。 自完颜雍知晓耶律弥勒随宋使团来到金国后,立即应对,下诏贬海陵王为庶人,意图将影响降到最小,却不知赵昚对此早有应对。 宋使团刚出了宿州,金国境内各地便有流言四起,说海陵王的妃子成了大宋官员的小妾,如今更被大宋官员带着一起出使金国来了…… 这些流言说的有板有眼,很快席卷了金国上下。 虽然投入大量人力去追查,但却查不到源头,好像一瞬间的功夫,全国各地都在流传这件事,完颜雍对此大为光火,为此甚至撤了户部、礼部和刑部几位员外郎的官。 但这没用。 虽然明面人没什么人敢光天化日之下讨论,但私下里还是在议论,尤其是普通黎民和军伍之间,对这种帝妃八卦可是感兴趣的紧。 这不得不说,赵昚这货还是很有远见的。 早早的就布好了局,将这个消息通过细作传到金国,等使团抵达宿州,再让细作全面散播出去,很快形成了席卷金国上下的流言浪潮。 打仗打不赢你完颜雍,我恶心一下你还是可以的。 夹谷清臣和移剌道当然知晓这个中缘由,如今事到临头,只能祈求,大宋那个使者可不要太过分了,真要扫了咱们金国的面子,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在驿站外,宋使团诸人开始入住。 李凤梧风骚的爬上马车,牵着耶律弥勒的手,“弥勒,随我出去罢。” 耶律弥勒哪知晓自家官人的心思啊,晕乎乎着呢,高兴的抓着李凤梧的腰身,矮身走出马车,来到地面……瞬间感觉情况不对劲啊。 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人都在看我? 耶律弥勒慌了,低着头不敢出声。 李凤梧哈哈一笑,唯恐天下人不知晓一般,“弥勒,困了吧,咱进去休息吧,我也累了,回去给我捏捏脚揉揉肩,我最喜欢你为我按摩了。” 驿站外,除了大宋使团诸多公事文员以及护卫,还有夹谷清臣、移剌道、孟宗献、完颜永中和其他毫州官员、江北大营的将领以及上千金国士兵。 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了这一幕。 大宋朝那个年纪轻轻还没及冠的使君钻进马车,牵了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出来,轻佻的搂着女子的腰臀处,说要进驿站去休息,只是那语气之中,怎么都让人联想到此休息非休息,反而是要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大战三百回合的意思…… 联想到此前的流言,此时再笨的人也知晓,那个倾国倾城美得不像话的女子,必然就是咱家那个废帝海陵王的柔妃,曾经有过大金第一美女之称的耶律弥勒啊! 寻常士兵看见这一幕,那个羡慕啊……这大宋官员真特么好福气,能和耶律弥勒双宿双飞,看那身材,肯定享受得不要不要的。 寻常士兵的屈辱感很弱,可不代表金国那些将领和官员没屈辱感。 而江北大营的一些将领那暴脾气,当时就表示这事不能忍,呛啷啷数声脆响,有人哇啦啦操着女真话话跳着脚怒吼道:“都特么的别拦我,我砍了这丫的!” 都是同僚,大家焉能不知道彼此的想法,砍宋使这种事也就说说罢了,于是出面拉住同僚,同时愤怒的表示着对大宋使团的不满。(。)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要脸的大宋使臣! 夹谷清臣和移剌道整个人都不好了。 怕哪样来哪样,这个叫李凤梧的小子也真特么不是个东西,就不能低调点么,难不成要我大金当年的老人出来吼几句老子当年也是玩过你们皇帝女人的,还生了一堆崽? 夹谷清臣倒是想这么干,可特么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这种人的,当年能玩大宋皇帝女人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此时大多在燕京颐养天年呐。 夹谷清臣瞪了一眼江北大营那些躁动的将领,别特么的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给我老子滚,然后对李凤梧说道:“外面人多马乱,小心伤着身子,使君还是早些进去歇着吧。”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见好就收啊。 李凤梧哦了一声,丝毫不在意夹谷清臣的威胁,刻薄的嘴唇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一只手搂着耶律弥勒的腰臀,还不忘上下摩挲着,笑道:“弥勒,这位防御使大人你在上京皇宫应该见过吧,是故人呢,要不要叙叙旧?” 耶律弥勒终于明白过来官人的心思,心里难免有些悲戚,但如今的她早被李凤梧吃得死死的,李凤梧只要不是将她送给别人暖床,做什么事都会顺着官人,因此低垂臻首,以女真礼对夹谷清臣行了个礼:“小女子耶律弥勒见过防御使大人。” 你妹! 夹谷清臣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沙场杀人的事情老子擅长,可和书生玩心计。老子不怎么会啊,夹谷清臣看了一眼礼部郎中移剌道,这人还是交给你来对付吧。 移剌道苦笑。这个烫手的山芋我不接,装作没看见夹谷清臣求救的目光。 夹谷清臣暗骂一声老狐狸,只得咳嗽一声,夹谷清臣当然不会承认这个女子就是耶律弥勒,“好说好说,眼生的很,从没见过。你们还是早些歇着吧。” 李凤梧哈哈一笑,“是该歇着了,舟车劳顿。如今美人在怀,很是想念舒适的大床啊。” 这话…… 真特么不要脸! 夹谷清臣和移剌道的神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就连四元状元孟宗献都觉得这小子太过了,完颜永中早就领教过李凤梧的不要脸。只是在一旁苦笑。 特么的李凤梧你还好意思说我金国尿性。你小子这尿性好不到哪里去。 宋使团中,卢仲贤和赵云兆目睹这一幕,心里乐开了花。 大快人心! 而那些负责使团安全的护卫,第一次觉得咱们这位使君大人好生牛逼,竟敢在金国的地盘上如此嚣张,简直就是我大宋男儿的楷模! 思念及此,原本被金国士兵的军容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使团护卫再次挺起了胸。 李凤梧知晓过犹不及的道理,没有再嚣张跋扈。而是拉着耶律弥勒走向驿站,不过没有忘了给金国官员最后一击:走进大门之前。一手轻轻的拍在耶律弥勒的臀上,然后凝住重重的拧了几把。 不用猜就知晓,这个动作落在了所有金国官员眼中。 这下炸锅了。 那些江北大营的将领嗷嗷叫着要砍了这货要砍了这货,谁特么拦我我跟谁急,就连夹谷清臣都怒不可遏,恨不得不顾一切冲进去将那小子大卸八块。 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丝羡慕嫉妒,尤其是底层的金国士兵,更是看着耶律弥勒的身影流口水:这尼玛可是前废帝海陵王的柔妃啊,大金的第一美人儿啊。 如果能睡上一夜,少活十年都值得了。 可惜了,要被这个大宋官员每夜都睡,真是不甘心啊不甘心…… 夹谷清臣深呼吸一口,将怒火压抑下来。 不仅有对李凤梧的怒火,还有对完颜亮的怒火,夹谷清臣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完颜亮,****的完颜亮,生前搞得我金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但凡家有美眷的人都提心吊胆,深恐哪天醒来家里的美眷就被这荒淫皇帝看上而导致自己掉了脑袋。 现在这货死了,又留下个耶律弥勒来丢我大金国脸。 可恨至极! 是夜,本该由夹谷清臣和移剌道主持晚宴欢迎宋使,不知道因何缘故取消了,金国官员只是让人送来了消息,说宋行路辛苦,宿州防御使和礼部郎中移剌道因身体不适等原因,和谈要推后几日。 对此李凤梧和卢仲贤、赵云兆商讨之后,一致认为这是借口,估计是自己太过嚣张,他们要禀告燕京,看他们的皇帝有什么指示。 对此李凤梧喜闻乐见。 正好给了我时间去完成赵昚交代的任务。 毫州地处汴京西路,现在虽然属于金国,但用句后世无比风靡的话来说:毫州自古以来就是我大宋的领土。 事实上毫州境内,除去江北大营的金兵,大多都是些汉人,毫州城内也以汉人居多,民俗文化都循汉礼,若不是偶尔看见的女真人,李凤梧真以为回到了大宋境内。 只不过物质水平,着实差了大宋不少。 和谈还要几日,可也不能一直闷在驿站吧,于是李家小官人风骚的带着恶仆和小妾出来逛街了,是否别有用心……是人都看得出来。 李家小官人那双手就没离开过耶律弥勒的腰臀。 在一些不明真相的老人眼里,这年轻人真是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若是男性老人,在心里暗骂一句伤风败俗之后还得加一句:这后生真是个幸福,那女子长得好看不说,还有副生男丁的好身子骨。 这日中午,李家小官人逛得累了,便带着耶律弥勒和李巨鹿等上一酒楼,点了几个小菜,要了几坛小酒意思意思。 巧的是,李凤梧等人刚坐下不旧,楼下又走上来几个人。 李凤梧看着为首之人有些眼熟,想了许久,才猛然想起,这不是金国江北大营中的一个将领么,昨日抵达驿站,就是这货嗷嗷叫着要砍了自己…… 这样偶遇,还真是巧了。 看来今天是要生事的节奏啊,李凤梧敲了敲李巨鹿,示意他留点心,李巨鹿咧嘴笑笑,小官人放心呢,这人还不放在洒家眼里。 纥石烈答鲁是江北大营一位偏将,统千户。 今日换防无事,加上父亲近来身体多有不适,恐怕天年不多,纥石烈答鲁心中郁闷,便带着几个下属到城中喝酒散散闷。(。) 第一百八十二章 毫州来了个纨绔 纥石烈答鲁并没有多少军功,能在江北大营统千户职偏将,完全是靠父亲的恩荫。 其父纥石烈胡剌在大定二年迁刑部员外郎,与御史大夫白彦敬往西北部族市马、累转泗州防御使,三迁蒲与路节度使,如今移宁昌军。 对于当今金主完颜雍而言,这是个可有可无的老人。 唯独让完颜雍对其有所好感的是,纥石烈胡刺家族中出了个纥石烈志宁,在大宋的隆兴北伐中为金国抵御大宋收复宿州立下了赫赫战功。 连带着的,跟随纥石烈志宁出征却没立下战功的纥石烈答鲁被象征性的奖赏了个江北大营偏将,统千户,也算是恩荫族人了。 在和李凤梧光临的酒楼毗邻的一座酒楼里,此时坐了不少人,其中豁然有身体不适的夹谷清臣和已完成迎送使任务的完颜永中。 当然,还少不了其他几位江北大营的大佬。 酒楼二楼除了这几人和几位护卫随从,再无其他酒客,就连楼下一楼,也静悄悄的没有一个食客,显然老板早就被关照过。 夹谷清臣三十岁,正当精壮之年,姿状雄伟英武不凡,此时着便服端坐在那里,身上那股将军百战死的血腥气很是凛冽,眉头微微蹙起,喝了一杯酒,看了一眼江北大营的统领,冷冷的道:“纥石烈答鲁能行吗?” 那位统领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被夹谷清臣这么一盯。压力山大啊,干涩着声音说道:“不过是宋国一个文弱书生,想来没什么大问题。” 完颜永中在一旁听到此话。心里笑了……好像你们忘记了那个黑炭头了啊。 却也没提醒。 你们打你们的,关我鸟事啊……江北大营可是被太子渗透了的势力,就说这位统领,那可是太子府上的贵客,如今父亲健在他们不会站队,一旦父亲驾崩,江北大营立马就成了太子的私人兵马。 李凤梧这货也不是好鸟。 自己乐得坐山观虎斗。 夹谷清臣长出了一口气。“把握好分寸,陛下还没消息传来,别闹出了人命。导致和谈不好收场。” 隔壁酒楼忽然想起喧闹声。 那统领低声道:“打起来了!” 夹谷清臣嗯了一声,按照常理的话,宋使李凤梧身边只有一个高大奴仆,纥石烈答鲁这边却有七八个军伍老手。基本上就是三两下的事情。 完颜永中喝了口酒。“听说孟宗献打算办一个论会,广邀毫州附近的名流大儒,要和李凤梧一争雌雄?” 夹谷清臣嗯了一声,“这事是礼部郎中移剌道在操持,刘仲洙这人丢失了的颜面,得让孟宗献找回来不是,不然他这四元状元来毫州吃干饭啊。” 完颜永中点点头,“四元状元对上锁厅试第二名。貌似不用想结局了。” 夹谷清臣哈哈一笑,却并没有附和。 若说文化。大宋才是正统,咱大金的四元状元放到大宋去参加春秋闱,还真不一定能有如此成绩,况且这李凤梧被赵昚那货谬赞为大宋雏凤,应该是有真材实料的。 要不然能将刘仲洙气得卧床不起? 闲聊间,夹谷清臣忽然嗯了一声,放下酒杯,蹙起眉头,“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最多三五下的功夫,隔壁酒楼就应该安静下来,可直到此刻,隔壁才安静下来,间或隐约传来女真语的呻吟声。 完颜永中压抑住内心的笑意,“估摸着有变故,过去看看?” 夹谷清臣想了想,对江北大营的几位大佬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罢。” 噔噔噔噔,一行人冲出酒楼。 片刻后那位江北大营的统领铁青着脸回来,“大人,宋使带着耶律弥勒走了。” 夹谷清臣脸色一沉,重重的鼻音:“嗯?” 那人吓了个寒噤,慌不迭的道:“宋使带着小妾走了。” 现在这个时节,断然不能当众承认那女人是耶律弥勒啊。 “纥石烈答鲁呢?” 那统领苦笑一声,“栽了,八个人全部躺了,估摸着没有三两个月别想下床。” 夹谷清臣双眼猛然怒睁,有些不信,八个人啊,就算是自己,也要费老大的功夫才能摆平,先前自己觉得时间太慢,现在看来,这打斗时间结束得太快了…… 看向完颜永中,“许王殿下知道什么?” 完颜永中耸耸肩,“我也仅知道那个黑炭头臂力惊人,一身功夫不俗,但却没料到如此勇猛,实在是始料未及。” 心中着实震惊,八个军伍老手,其中不乏善战之辈,竟然真被李凤梧那个奴仆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难怪这小子敢如此嚣张。 夹谷清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许久没有说话。 那统领心一横,“要不,调点人过来把这小子砍了?” 夹谷清臣瞪他一眼,“真想让咱们金国成为笑柄么!”开玩笑呢,虽然自己也恨不得砍了这小子,可这天下毕竟不止宋金两国,这事要是传去,吐蕃诸部、西夏、大理那边还不笑掉大牙。 感情你们金国和蛮子一般无异,毫无礼节啊。 夹谷清臣起身,“你们看着办吧,有机会再去试试。” 那统领的脸色顿时死妈了一般难看,你妹啊,杀又不能杀,小打小闹的话,貌似没点人马还搞不定那个宋使身边的奴仆啊。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放倒八个军伍老兵,瞎子都看得出来那个黑炭头实力强劲。 …… …… 收拾了故意挑衅的纥石烈答鲁,李凤梧大摇大摆的离开酒楼,换了家吃过午饭,这又张扬的出去逛街了,丝毫不介意先前发生的事情。 于是大定三年的毫州城内,多了个大摇大摆到处炫耀美貌小妾的大宋年轻人,行为甚是纨绔,欺男霸女调戏良家小娘子,甚至还喊出了什么双飞的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又一路吊打了毫州城的地痞无赖,甚至还和江北大营的金兵将领们大打出手。 然后便有小道消息传遍整个毫州,又以毫州为中心,迅速传遍大金国境:大宋使臣李凤梧无德无礼,带着侍妾耶律弥勒在毫州城为非作歹。 毫州满城起风雨。 风雨激荡下,北朝燕京有所闻,朝堂之上群请沸腾,南朝临安有奏折,朝野议论之余不免偷笑。 大宋雏凤搅的一手好浑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参他一本 其实依照这个年代的通讯发达程度,李凤梧再能折腾,也不可能让关于他和耶律弥勒的流言在短时间内甚嚣尘上,关键是这当中有赵昚这货在推波助澜。 从李凤梧在建康截胡了耶律弥勒之后,赵昚就开始布局,一些潜伏在金国的大宋细作早已做好准备,因此李凤梧在毫州一动,细作立即配合。 都是散播流言的小事,还是帝妃和大宋官员,因此细作们根本不需花费多少努力,甚至连身份都不用暴露,就完成了赵昚交代的任务。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是赵昚和完颜雍两人的交手。 如今赵昚的目的几乎已经达到,完颜雍完全处于下风,根本没办法堵住大金国民对李凤梧和耶律弥勒的议论,虽然将海陵王贬为了庶人,但人前背后终究免不了有辱完颜家族的荣誉。 这并不是说完颜雍就不如赵昚。 好歹也是在后世留下小尧舜之称的政治家,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金国的形势比大宋更严峻,毕竟完颜雍是通过篡位登基,而赵昚却是捡落地桃子通过赵构禅位登基。 金国国内形势本来就不好,又被赵昚这货来一出隆兴北伐搅一下,完颜雍的心思全都放在安定国内局势的家国大事上,哪有心思和赵昚斗这种小心眼。 是以在燕京皇宫里看到夹谷清臣连上的两张折子后,完颜雍冷哼一声,问堂下官员:“那李凤梧行事荒唐。难道没有犯我大金律法?” 就算你是使臣,但要是犯了我大金律法,那么对不起了。请你愉快的死去吧。 堂下的刑部官员胆颤心惊,刑部尚书梁肃想了片刻,很是讶异的道:“此人心思慎密,虽然在毫州行事张扬,纨绔荒唐,但都在我大金律法之内。” 完颜雍将手中折子一甩,怒道:“你们就学不会宋人那一套么!” 莫须有啊莫须有。这点本事都不会么,大宋那群文人可是拿手的很。 梁肃摊手苦笑,你当皇帝当然站着说话腰不疼了。说起来简单,可操作起来极难,那李凤梧只在毫州城内行纨绔事,却恪守律法。让人抓不到半点把柄啊。 完颜雍心里无比郁闷。这个叫李凤梧的小子着实可恶,杀又杀不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孟宗献身上了,好歹得给我扳回一城。 沉声道:“知与夹谷清臣,速速和谈了事,把这小子给我赶回大宋去。” 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嚣张跋扈,完颜雍怒火攻心,惹急了我。置天下舆论不顾,办了你小子再说。大不了宋金再战,我大金还怕你大宋的虾兵蟹将么。 “那咱们的要求……”礼部尚书李愿为难的询问。 完颜雍不耐的道:“将那些无关紧要的条件免他一条,让赵昚这小子见好就收,莫非他还真敢和我大金雄师再战一场不成。” 完颜雍头疼……怎么会有这么不按道理出牌的君臣。 赵昚那小子不按常理出牌,派个使臣过来也不按常理出牌,这特么还能不能愉快的和谈了,难道真要宋金再战么…… 完颜雍心里清楚国内局势,连年征战国力耗损巨大,如非必要,真不愿意穷兵黩武和大宋再战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完颜亮南侵没有讨着好果子,自己过江南侵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最好的结果就是以战逼和。 想起完颜亮,完颜雍顿时愈发火起,都是你这个淫货惹来的麻烦,“传朕旨意,将海陵庶人的墓穴改葬出皇陵,另葬他处!” 立即有官员应声下去。 礼部尚书李愿本来觉得这样不合礼制,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时候还是别为了个死人去触霉头,别搞不好把自己的官帽给弄掉了。 而大宋这边的朝堂,因为李凤梧在毫州胡作非为一事,也惹出了不少风波。 这日朝堂之上,谏院御史官赵恪礼出列,毫不客气的参了李凤梧一本:“陛下,奉礼郎、通问金国副使李凤梧在毫州荒唐行事,有辱国体,臣以为,不宜纵容,应重罚之。” 旋即便有不少大臣官员出列,“臣等附议。” 赵昚端坐龙椅,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众人臣,心里明镜着呐,赵恪礼和愭儿走得极近,附议的几个大臣,有和愭儿关系交好的,也有和惇儿关系交好的,还有一两位是汤思退的门生…… 这当中的猫腻是个当官的都看得出来,又何况赵昚。 看了一眼左右相公,赵昚问道:“两位贤相以为如何?” 陈康伯坐在椅子上,只敢挨着半边屁股,闻言站起来,“老臣以为李奉礼郎此事虽有荒唐,但年少得意,在情理之中,若说有错是有错,若说无错也无错。” 得了,脱了裤子放屁,说了和没说没两样。 汤思退出列道:“臣不以为,使臣在外,代表着我大宋国体,行事荒唐,让天下人以为我重礼重仪的大宋竟有此等德行低下之人,实乃不妥之举。” 汤思退确实恼恨李凤梧。 好好的和谈你不知道珍惜,非得给我们搞些幺蛾子事情来,万一惹恼了完颜雍,金兵南下生灵涂炭,你李凤梧负得起这个重责吗? 赵昚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看着列班中的魏杞,问道:“魏尚书以为如何?” 这种事情还是要礼部来说才有说服力啊。 魏杞好歹是个礼部尚书,能爬到今天不是靠运气,见官家先问了左右相公,对右相汤思退的说法有些不以为然,心中便清楚了官家的意思,虽然不爽李凤梧这货,还是出列为之说上一二:“臣以为,李奉礼郎应无过错。” 赵昚哦了一声,心中暗赞一声魏杞,小伙子不错,我看好你哦……当然,魏杞比赵昚貌似要大那么一两岁。 “此话怎么说?” 魏杞便大声说道:“臣以为,李奉礼郎出使金国,身在虎狼贼地,又肩负陛下厚望,必然饱受压力,且我大宋士子风流不拘,李奉礼郎少年春风得意,秋闱大捷,又蒙官家看重让其身负重责,一时间难免有些张扬,既身边有此美人,释放压力自在情理之中,况且此事还有待商榷之处,未准李奉礼郎此举是在应付金人的阴谋诡计也未有可知,因此臣以为,并不违礼仪损国体。” 绝然不提李凤梧此举有损金国颜面本应有功的说法。(。)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的世界只有你了 魏杞不傻,你若是这么说,那当年的靖康之难后,金人的行径岂非把大宋的脸面都损光了,还扒了皮当坐垫坐在屁股下面……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能说出来啊。 赵昚点头,“此言有理,众卿以为呢?” 特么的这就是老子的目的啊,一群憨货,竟然还参李凤梧一本,赵昚心里快意着呐,当然不会觉得李凤梧此举有错,不过还是要堵住群臣之口。 看见官家都这么说了,为臣子的还能怎样,只得附和:“陛下英明。” “散朝罢。” 赵昚起身离开了大庆殿,走过转角处嘴角便噙起了一抹笑意,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步履很是轻快。 过犹不及的道理,李凤梧清楚,自己在毫州这边配合赵昚,差不多也达到他的预期了,再不收敛真要惹得完颜雍雷霆怒火,那可真回不到建康了。 因此不再出去瞎胡闹,就在驿站内呆着。 好在毫州驿站极大,因自己有家眷的缘故,单独分了一个小院子,不能出门,那便在院子里和耶律弥勒卿卿我我吧。 李巨鹿被使团护卫请去喝酒了,院子里便只剩下自己两人。 脱掉孺人服饰,换上襦裙的耶律弥勒身材显得更为高挑,或是因为近些日子被频频开发的缘故,行为举止间透着一股熟透了的风韵,哪怕是一个蹙眉一个频首微笑,都有让人心神动荡的魅惑感。 不过这几日李凤梧也发现一个情况。 耶律弥勒有心事。 李凤梧翻开一本出自西汉的《列仙传》,静下心来准备看看。 耶律弥勒安静的走到官人身旁。安静的坐下。双手支肘撑在腿上。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官人的身姿,眼里除了满满的幸福,还有淡淡的忧郁。 秋日的阳光洒满院,院外偶有虫鸣,天空之上一片蔚蓝。 时光静好。 李凤梧看得入神,也不知过了许久,才觉有些口渴,伸手去端茶盏。茶盏却突然的出现在眼前,抬头看去,却见弥勒笑吟吟的为自己捧杯。 眼里温柔,如梦。 李凤梧微微一笑,抿了一口。 想了想,放下了《列仙传》,轻轻拉过耶律弥勒的手,“怪我吗?” 耶律弥勒没有说话,也没有挣脱,只是轻轻低下了头。 李凤梧心里苦笑一声。娘子闹情绪了啊。 伸出手勾住耶律弥勒的下颔,轻轻抬起来。“是不是觉得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觉得自己成了别人阴谋诡计的工具?” 耶律弥勒眨了眨眼,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眸子里却凝起了水雾。 李凤梧叹了口气。 手往上移,轻轻抚摩着耶律弥勒的脸颊。 温柔如水。 良久,才顺着鬓发向下捋去,直到落在耶律弥勒的酥|胸上,却并不轻佻,而是极其认真的落回到她纤纤玉手上,“其实何止你呢,我也有这种感觉。” 耶律弥勒有些茫然,不明白官人为何会如此说。 李凤梧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其实活在这个时代,无论我们得到多少幸福,都要付出代价,只不过时代不一样,我们心中的感知不一样,比如活在今时,我辈读书人货与帝王家,虽然能如我这般有家财万贯,还能有如花美眷,可终究命运是掌控在临安那位真龙手上。” 耶律弥勒大惊,慌不迭四下观望。 这话要是传到临安,怕是要被杀头的。 李凤梧笑笑,“不用担心,没人。” 或是打开了话匣子,李凤梧心思活络了起来,悠悠说道:“弥勒,你知晓吗,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有一个好的出身,有父亲打下的万贯家财,还有美貌的小妾,未来还能和一见钟情的浅墨牵手一生,可是我还向往另外一种自由。” 顿了顿,李凤梧喃喃呢语:“那种自由天高海阔,只要你遵守律法,只要你努力,你的命运便掌控在自己手上,虽然不能一妻几妾,可有能力的人会金屋藏娇养着诸多小三……呃,小三就是另外一种小妾的意思,只不过不被律法承认而已。日子也是很滋润的,忙时工作,闲时和朋友喝喝酒唱唱歌,带着孩子老婆去世界旅游,看看电影看看高山看看草原看看大海……” 耶律弥勒先还能听明白,可越听越迷糊。 “那个世界很大,很远,可是再远的地方,也能很快达到,相隔再远的亲人,只要你想,也能随时听见他的声音……所以,那个世界其实也很小。” “虽然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可是那个世界却是古往今来相对最为公平的,有时候我就在想啊,如果能将现在的生活那那个世界的环境结合一下,那该多好。” “所以弥勒啊……” 李凤梧收回心绪,看向一脸茫然的耶律弥勒,笑了笑,“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在当下,争取到更多的自由,为我,为你,为唤儿,为浅墨,也为了我李家满门,我不想成为那种在电视剧里活不过两集的龙套。” 轻轻叩了叩书。 “我早就厌倦了读书,可还是要读书。” “我不喜欢任人摆布,可还是要遵循临安那位的意思。” “也许你觉得被我愚弄,成为了嘲笑金人的工具,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临安那位的工具。” “我们无可选择,这就是我们的悲哀。” 看着官人一脸无奈,耶律弥勒忽然觉得心有些发疼,完全忽视了官人口中的电视剧是什么东西,忍不住轻轻伸手去抚摩官人那张年轻而好看的脸,官人,你才十八啊,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多呢。 李凤梧抓住耶律弥勒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认真的道:“可是我们拥有彼此,这是我们的幸福,所以弥勒,不要生我的气。” 耶律弥勒重重的点头。 李凤梧笑了笑,一把将耶律弥勒揽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想什么,本来不忍心告诉你,不过看你憋在心里,终究只会伤心伤身。” 李凤梧搂着耶律弥勒,声音中充满无奈,“东京还是不去了。” 耶律弥勒身体僵了一下。 “从你出现在大宋境内那一刻起,就一切就已注定了,回去了,也只是徒增伤悲。”李凤梧为耶律弥勒按揉着大腿,“无论怎样,你还有我。” 耶律弥勒泪水弥漫双眼,缓缓滚落。 “我母亲……” 李凤梧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耶律弥勒的母亲怎么可能还活着,从耶律弥勒在皇宫里的那个替身被发现的那一日起,她母亲就注定了命运。 耶律弥勒怔在那里。 秋风徐来,吹起满头青丝,在秋日里轻舞飞扬…… 人说最痛苦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耶律弥勒僵在李凤梧怀里,眸子里已没有泪水,也没了神采,只是凝在那里,一句话没有,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像个婴儿。 忽然笑了,凄艳的笑。 官人,我的世界只有你了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四元状元 李凤梧这么一收敛,反倒让夹谷清臣等人提心吊胆,总觉得这小子似乎还有阴谋诡计,好在移剌道准备的论会已经妥当,想必有孟宗献出马,必然能让那小子灰头土脸。 是以这日下午,礼部侍郎中移剌道亲自来到驿站,邀请三位宋使参加明日上午的论会。 到得驿馆,见着了卢仲贤和赵云兆,意料之中的是,这两人都借口身体不适,不去参加此次论会,移剌道知晓这两人心思。 显然是被咱大金的四元状元给吓着了,怕在论会人丢人现眼。 好在主角并不是他俩。 移剌道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询问了李使君此刻身在何处后,便带着随从心高气爽的来到那处小院外。 这小子确实会享受啊,区区一个副使,比正使卢仲贤的待遇还要好。 刚到得院外,移剌道和几个随从愣住了。 隐隐约约不知道从何处传来断断续续女子声,听这声音似乎刻意压抑着,可特么都是大老爷们儿,谁会不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啊……只是略略有些奇怪,这女子声怎么带着哭腔? 在院门口向里面觑了一眼,移剌道脸都白了。 狗|日的李凤梧,你还要不要脸了,竟然白日宣淫! 院子里凌乱的丢着件襦裙,还有男子冠巾,而那隐隐约约的如吟似泣女子声便是从院子最里的那间房间里传出,不难想象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移剌道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这尼玛**裸的打脸啊。 咱们金国前帝王的柔妃被你小子白日里如此摧残蹂躏,想一下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移剌道愤怒的顿了顿脚,对一个随从小官吏闷声哼道:“你留下通知那宋贼!” 这个地方老子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这毫州城老子也不想呆下去了! 说完之后。带着其他随从落荒而逃,留下那个汉人官吏发呆,只不过移剌道没有看见的是,当他走后,那个汉人官吏脸色竟然浮起一抹笑意,然后在远处找了个亭子坐下。安静的等待着宋使。 李凤梧真没想过这个时候春花秋月。 耶律弥勒知晓母亲不在后,悲伤无以复加,倏然间性情大变一般,抱着自己一阵猛啃……这种情况李凤梧虽然没经历过,但没杀过猪可是看过猪跑啊。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化悲愤为情|欲,以此宣泄内心的忧伤? 谁叫耶律弥勒是自己的女人呢,李凤梧只好舍身取义,将耶律弥勒抱回房间,然后任由这姑娘在自己身上纵横驰骋…… 耶律弥勒伏在自己身上。到底是情到深处还是在悲伤哭泣,自己心口上那片弥勒秀发遮掩下的泪痕不言而喻。 虽然在别人听来,这似乎是床帏快事,可此情此景的李凤梧丝毫不觉得快乐,特么的竟然有种被强|奸的感觉! 于是李凤梧觉得这个下午过得特别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耶律弥勒忽然停下来不动了,既然将头埋在李凤梧胸口,终于真正的轻声呜咽起来。 李凤梧环抱着这个姑娘。哭出来了就好。 就这么偎依着。 在李凤梧觉得大腿都要被压麻木的时候,耶律弥勒终于抬起头。双眼猩红,“官人,我……” 李凤梧无奈的苦笑,“哭出来了就好。” 耶律弥勒黯然,牛头不对马嘴的喃语道:“好饿。” 说完起身。 李凤梧哇哇大叫,“哎。这就完了?” 你好歹也尊重一下我好不好,我都闭上眼睛准备享受了,你却把这事情当做儿戏,说来就来说不来就起身,过家家么。 你这样让我很尴尬的好不好。 耶律弥勒一边从行李中翻衣服出来。话里精气神都没了,“我想吃东西了。” 悲伤的极致,不仅会从感情和身体上表现出来,最主要的表现是食欲啊……李凤梧也知晓这一点,只得无奈的起身,郁闷啊,被强奸了不能反抗,本来闭上眼准备享受,结果她给我来这一手。 看以后我不好好收拾你。 穿好衣衫出门,准备为耶律弥勒找点吃食,现在还不到饭点,估计也只能去街上买点小吃之类的了,刚走出院门,就见一金国官吏过来,“李使君可好,特来知会一声,明日上午在毫州沽月楼有一场论会,四元状元孟宗献孟大人想和使君交流学问。” 这人刻意在四元状元上加重了语气。 李凤梧点点头,“麻烦了,就说我会准时赴会。” 那小官吏便笑着点头,“就此别过,不打扰使君了。”临走之前望了一眼耶律弥勒,然后从只有李凤梧这个角度能看见的地方,伸出大拇指比了比。 李凤梧哈哈大笑,大金的汉人官吏中,还是有向着大宋的嘛。 明日上午论会,李凤梧临时改了主意,打算找人跑腿去街上买小吃,却遇见卢仲贤,听得说咱们大宋雏凤的小妾饿了,很是豪迈的挥手,“此等小事不用劳烦李使君了,我这去驿站厨房,请厨子做一桌酒菜送到院来。” 三木为森,如今卢仲贤和赵云兆心有默契,李凤梧就是这森中的参天大树。 李凤梧大喜,“如此甚好。” 回到院子里,果不多久,便有人送来一桌酒菜。 李凤梧并没有饿,只是在一旁看着耶律弥勒狼吞虎咽,轻声宽慰道:“慢些慢些,别噎着了。” 耶律弥勒只是埋头吃喝,吃着吃着,泪水又大颗大颗的无声滑落。 李凤梧叹了口气,趁这功夫思忖明日的论会。 四元状元孟宗献,惊艳了千古的风流人物,前几日入毫州城见了一眼,有一副好皮囊不说,还有一腔才华,可惜宋改金姓认贼作了父。 要不然以他的才华,哪怕是在南宋这才子辈出的时代,也能名垂千古。 能连中四元,断然不是侥幸运气,李凤梧第一次感到压力巨大,自己肚子里有多少货自己心里最清楚,论才情自己还比不过苏子簌,甚至连杨迈也可能压过自己一筹。 唯一的强项就是过目不忘,嗯……还有明清那些诗词。 所以自己要未雨绸缪,多想一下,只要不比临时作赋和策论,那么就还是有机会的,如果要比作诗词,那还真不怕你这个四元状元。 陆游、辛弃疾还有好些诗词自己没用,况且还有明清的佳作。 虽然唐诗宋词的说法,可明清诗词中也有足以惊艳盛唐两宋的作品,比如龚自珍的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但李凤梧依然没多少把握,毕竟这可是四元状元啊,千古独一位的大风流人物。 转念一想,貌似输给四元状元也不丢人。 就好比在南宋比文采输给苏仙,比风流输给柳三变,反倒与有荣焉。 不丢人的事!(。)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书生意气来一发 下午那剂药下重了。 耶律弥勒的情绪着实有些不妙,从下午吃过饭后便开始郁郁寡欢,甚至连晚饭都没吃便去单独去睡了,第二日李凤梧唤她,也只嗯了声说身体不舒服,不愿意出门。 李凤梧只得叹口气由着她,让时间来抚平这丫头的悲伤。 毫州城内有一座秀气小山,名叫沽月山,约莫五六十米高,或说成小土包比较合适,本地的门阀士族大多依着这座小土包向四周蔓延。 山顶有一片方圆不过十数米的湖泊,每到月圆时分,月亮便在水中荡漾,是以有沽月湖之名,这山也便叫沽月山了。 沽月湖旁,有门阀出资修建的观景楼一座,出自大家手笔的牌匾,沽月楼三字龙飞凤舞,让咱们的李家小官人看得好不惭愧。 说来自己的书法还是没长进啊……看来只能自成一派,开创一个崭新的流派了。 李凤梧在前来沽月楼的路上,顺便去看了下道德中宫,这才带着李巨鹿施施然登上沽月山,来到沽月楼前,却见楼内已有十数人。 以金国礼部郎中移剌道为首,此时正分坐楼内。 除了移剌道,自然还有今日的正主四元状元孟宗献,其余人大多不认识,但却有一个出乎意料的老熟人:刘仲洙豁然在场。 这货不是被自己气得一病不起了,还有心情来参加论会,估摸着是想借孟宗献之手报仇雪恨。 除去这三个熟人,其余人李凤梧一个不认识。 但几乎都是汉人。皆穿着金国这边比较流行的士子服饰。每一个人都颇有点意气风华的样子。一看就是那种眼高于顶自视清高的名流雅士。 不过有两人比较独立特行。 在沽月楼另一面,一位白发耄耋的老人正在缓缓的舒展身手,李凤梧看了一阵,发现这老人竟然在打五禽戏。 在其一旁还有一位着便服的不惑男子。 打五禽戏的难道是华佗的后人? 毫州素来有历史文化城市、五禽戏之乡的说法,有曹操宗族墓群和华陀庵。 话说,如果华佗这位医学界的泰山北斗知晓他在后世多了成千上万的后人不知道会怎么想,李凤梧印象深刻着呐,天桥下、地下人行道、夜市什么的到处都有打着祖传老中医、华佗后人等招牌招摇撞骗的货色。 看见李凤梧到了。移剌道便起身为他介绍。 李凤梧暗叫一声,好家伙,怎么搞的好像是宋金学术答辩大会一般,感情你们就这么喜欢看见我出丑,你们就这么笃定孟宗献一定能赢我? 在场十余人,大定三年的进士有孟宗献、刘仲洙、郭通,还有褚席珍等几位是完颜亮执政时期的进士,除去这些人,有个年纪较小的人引起了李凤梧的注意。 移剌道介绍时说此子叫徒单镒。 李凤梧并不知晓此人,但移剌道的介绍很有些以他为豪。说徒单镒是北京副留守乌尼音之子,天资聪颖。虽才十三岁,但已通览经史,通晓女真、契丹、汉字三种语言,是不可多见的少年天才。 徒单镒很是谦虚,话不多,颇有点少年老成。 最后移剌道又为李凤梧介绍那位正在打五禽戏的老人,“那位是曹璨曹翁,旁边那位是潍州刺史蔡珪蔡刺史,因事到毫州访友,闻得今日论会,便来瞧瞧。” 蔡珪,曹璨? 毫州城能被移剌道敬称为曹翁的人,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毫州门阀,魏国高贵乡公曹髦的后人所在的曹家。 这老头子估计是当今曹家的老太爷了。 这身份着实了不得。 至于那个潍州刺史蔡珪,李凤梧是真没听过。 曹璨似乎没有进楼的意思,李凤梧也不好贸然招呼,找了个位置坐下,品了一口茶后看向移剌道,论会不是你们挑起的么,书生意气来一发呗。 移剌道看向孟宗献。 孟宗献施施然起身,一身青衫两袖清风,面罩白云淡然色,端的是一股士子风流气,状元风采灼灼然,十分写意的对李凤梧说道:“听闻得李使君有大宋雏凤之名,想来才情满京华,在座众人皆是中原饱读诗书之人,不如对下对子,以怡众乐。” 毫州虽然属于金国,但确实是中原正统,孟宗献此说并无丝毫不妥。 李凤梧点点头,“我看甚好,早听得孟状元四元之名,惊艳千古,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今日得以一睹风采,人生幸事。” 这是面子话。 孟宗献还是忍不住自得一阵,毕竟平日里都是金国人相互吹捧,如今听得宋国之人如此赞誉,焉能不高兴。 敌人的赞誉才是最有价值的嘛。 便有孟宗献同进士出身的郭通打头阵,“我有一对。”朗声念道:“独立小桥,人影不流河水去。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话是问众人,一双眼睛却只看李凤梧。 所谓论会,其实和学会一般,都会先暖暖场,若是一上来就是谁都答不上来的绝对,那还有什么意思,是以这个对子并不难。 李凤梧读书一年多,就算依靠自己的本事也能对出来,比如“对歌长夜,清音未散明月走”,沉吟半响,果然有几人对出。 李凤梧笑了笑,“我也有一对,孤眠旅馆,梦魂曾逐故乡来。” 在座之人,除了移剌道和徒单镒外全是汉人,说起来都是大宋遗民,李凤梧以故乡暗喻故国,这讽刺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果然,众多进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精彩,尤其是刘仲洙,似乎想起了被李凤梧支配的恐惧,本就没痊愈,脸色更是白得难堪。 孟宗献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移剌道,沉声道:“李使君此对甚好,我有一对,‘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请李使君指教。” 这是顶针联中的一个经典对子,所谓顶针联,乃是将前一个分句的句脚字,作为后一个分句的句头字,使相邻的两个分句,首尾相连,亦称“联珠对”、“联锦对”。 这个对子不是绝对,但确实难度相当高。(。) 第一百八十七章 烟锁池塘柳 关于对对子,李凤梧知晓的不多,但也不少,作为一个文科生,这种经典对子焉能不知,暗暗哂笑一声,不假思索的答道:“这也何难,且看我对来。” 起身,摇头晃脑做潇洒状:“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浪,浪滔滔,观,观,观。” 孟宗献又道:“我还有一对:童子看橡,一二三四五六七**十。” 这是个数字联。 李凤梧随意答道:“先生讲命,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孟宗献又道:“水冷金寒,火神庙,大兴土木。” 李凤梧:“南腔北调,中状元,什么东西。” 孟宗献脸有怒意,“你……” 李凤梧抱拳,“不好意思,口快口快,请见谅。”只是脸上哪有道歉意味。 孟宗献发作不得,只得憋闷在心里,继续道:“月月月明,八月月明明分外。” 李凤梧依然写意:“山山山秀,巫山山秀秀非常。” “朝云朝朝朝朝朝朝朝退。” “长水长长长长长长长流。” …… 孟宗献上联出的不假思索,显然胸腹之中有着无数对子,李凤梧答得写意,丝毫不落下风,但个种滋味只有两人自己心里清楚。 此情此景,李凤梧想起了那位对穿肠。 可惜自己不是唐伯虎,对到此时已有难以为继之感,庆幸的是孟宗献出的都是历史上的名对,他要是冷不丁抛一个孤僻的对子来。自己就得抛白认输。 此时孟宗献心里也在叫苦。你妹啊。这小子答的信手拈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悉了如此多的对子,自己出的上联中不乏一些绝对,他竟然都能轻易答上,难道自己今日竟要败给此人。 一念及此,孟宗献心里便苦涩不已,自己是四元状元,注定要千古留名的人物。今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大宋一个锁厅试第二名的舞象举子,这也是千古留名。 笑名啊。 心一横,没办法了,只能用那个对子了。 沽月楼中诸人,全是饱读诗书的进士,还有几位是毫州的大儒,此时见两人博弈,一者随口而出皆为名对,一人写意答出尽无差错,端的是书生意气。 由不得众人不服气。 四元状元名不虚传。大宋雏凤也丝毫不逊色,这两人着实都是人中龙凤。 那被李凤梧气得吐血的刘仲洙终于稍稍服气了些。暗道此人还是有点才华的,并不是靠不要脸将自己气得卧床不起。 但当众人听到孟宗献最后一对时,都愕然愣住了,但当众人品味过来,顿时拍案叫绝,大呼此对之难天下罕见。 好一个绝对! 孟宗献出的对子是“烟锁池塘柳。” 说出此联后,孟宗献悄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毛毛汗,这个对子不可谓不难,是自己夜读唐诗时偶然所得,后来殚精竭虑思忖过多年,都不曾想出下联。 如此绝对,别说眼前的李凤梧,哪怕是那位苏仙也不见得能对出吧。 那首唐诗籍籍无名,经历过上百年,不仅连作者都不可考,甚至连诗句都不全,仅有几句载于一则孤本夜话之中。 此对断然不可对。 只不曾想,孟宗献却见到那可恶的李凤梧嘴角噙起了笑意,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李使君可是想好了下联?” 如此绝对,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来? 孟宗献不信,在座所有人都不信,这遮莫是此子故意掩饰自己对不出的尴尬,先前孟宗献出的对子,大多是已现世的名对,若是熟背也是能对上的。 但这个对子,此前从不曾听闻,在座诸人全是考过进士之人,博览群书,别说这个对子,就连这个对子的出处都没人知晓。 李凤梧点点头,“此对甚难,不过我恰好有一下联。” 心里着实乐开了花,可悲的孟宗献啊,你怎么就遇见我李凤梧了呢,这个对子如果不是遇见我,哪怕是遇见咱们那位苏仙,也有可能难住他,但非常不凑巧的是,这个千古绝对我还真对得上来。 关于烟锁池塘柳不要太出名,不同的资料给出的结论各有不同,有人说“烟锁池塘柳”来自唐诗,有的说源于明末的陈子升,而更多的说法是来自乾隆。 如今被孟宗献提出来,那应该是出自唐诗无疑了。 这个对子还有个趣事:据说乾隆年间一次开科考试,两考生脱颖而出,伯仲难分。乾隆于是出此联而试,一名见联当场调头就走,另一名想了半天也悻悻而去。乾隆于是钦点先走的为第一,众臣问其故,乾隆说:“我此联为绝对,能一见断定者必高才也。” “烟锁池塘柳”堪称为绝对,上联五字,字字嵌五行为偏旁,且意境幽美漂浮,看似简单好对,其实很难,被公认为为“天下第一难”。 孟宗献很是不信,“愿闻佳对。” 不仅孟宗献,沽月楼中人皆翘首以盼,如此绝对真能被对出? 此对字字镶嵌五行为偏旁,格律平平仄仄平,意境幽美,众人也想过,一时之间倒是想出了不少,可一旦对比,才发现差得甚远。 难在意境。 李凤梧丝毫不介意给这位四元状元致命一击,“我这下联是‘桃燃锦江堤’。” 沽月楼中一时很安静。 众人仔细思忖上下联,越是对比越是心惊,到最后竟然全都震惊的无以复加,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先前已觉得此对万不会被对上,而此刻竟然对上了! 桃燃锦江堤。 无论在格律、意境、机关之上完全契合,清一色的左五行偏旁,无一与上联雷同且顺序一致,上联火→金→水→土→木,下联木→火→金→水→土”,平仄工整,意境深远。 如果说“烟锁池塘柳”是一副美丽的晨暮画卷,而“桃燃锦江堤”更体现出春日生机盎然之景象,一为轻柔婉约,一为热烈奔放,两副画形成鲜明对比,特别是“燃”字,其用笔之工完全不逊于“锁”字,堪称绝笔。 孟宗献不可思议的倒退几步,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自己生平视作最难的绝对,竟然被大宋一个举子对上了,这怎么可能? 孟宗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定是幻觉!(。)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读书人也耍流氓 孟宗献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其他人又何尝不是。 所有人都怔在那里,细细品味这堪称绝妙的对子,这其中心里波澜起伏最大的当属刘仲洙,直到这一刻他才心服口服,自己这点才华在李凤梧面前,是米粒之珠之于皓月光华。 自己还想着今日来看他出丑一解心中怨气,真是讽刺的紧。 楼中无人出声,李凤梧惬意的享受着这种傲视群才的感觉,爽啊,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打败前人,这种感觉不要太爽。 我爱死这风骚的古代了。 许久之后,才有一声苍老的咳嗽打破寂静,曹璨走进搂来,笑着说道:“李使君才思敏捷,才情卓然,确有凤鸣之姿,能对出孟状元绝对令老朽佩服不已。”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哎哟我去,这是打了小的又来老的节奏,这曹璨也要出头了,莫非又要来个绝对,这尼玛可不太妙啊…… 不怕曹璨出什么千古绝对,就怕他出孤僻的妙对。 潍州刺史蔡珪也从栏外走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 沽月楼内还是有些安静。 刘仲洙心丧若死,再无丝毫斗志,其他人也自恃了下,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能耐在对子上面和这大宋雏凤掰手腕啊,也颓然放弃。 移剌道脸色铁青,身为礼部侍郎,也是当年的进士及第高才,焉能不知李凤梧这个下联的惊艳之处,郁闷无比,看来我大金士子要输掉这一场了。 只有那个徒单镒看李凤梧的目光中,有着赤子的、不带丝毫色彩的崇拜。 而那位四元状元孟宗献依然还在恍惚之中。 曹璨笑了笑,“孟状元此对出的好,李使君的下联对的好。不如调换一下,李使君出个对子,让孟状元对对如何?”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众人恍然大悟,对啊,李凤梧是对出了孟宗献的对子,但孟宗献也没输啊……虽然实质上输了。不过此时此刻大家可不会承认。 有本事你李凤梧出个对子,让孟宗献来对,以四元状元的才华,只要不再是类似烟锁池塘柳这种堪称绝世的对子,应该是足以对出来的。 孟宗献也悚然惊醒,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好胜之心再次攀升,我孟宗献是谁,连中四元的不世之材,当年我初试落榜。不过是因自大,后来我潜心学习,便学贯古今连中四元成就不世之荣耀。 那李凤梧对得出我的对子,难道我孟宗献对不出他的对子? 天大的笑话! 我怎能输给大宋一个区区举子,还是锁厅试举子,无论如何,我也要扳回一城,想到此处。孟宗献对曹璨感激得无以复加。 上前一步,“请李使君出对。” 这一刻书生意气再张扬。 想起了那位千古才情的苏仙。想起了那首名扬九州的水调歌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曾几何时,我也有过高处寂寞的感觉。 这大金无人可拟我之五六,四试皆状元。千山我独高。 如今终于遇见一个能让我感到压力的人,李凤梧,我必然要胜你! 孟宗献的眸子里,燃烧着炽烈火焰。 李凤梧看着这一幕,又感受到孟宗献身上的意气风华。不由得暗道一声可怜,若是曹璨出对子,自己还真有点担心,但让我出对子,你们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么…… 站在什么立场做什么事。 自己是大宋士子,而孟宗献是大金士子,李凤梧没有丝毫怜惜,毫不客气的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怕孟状元承受不住打击。” 斜眼看了一眼孟宗献,轻视的姿态睥睨无遗。 嚣张! 跋扈! 这一刻孟宗献的心里仿佛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刀,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扇了十数个巴掌,双目倏然间泛红,抬起手指着李凤梧:“你……你……你……” 竟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刘仲洙暗叹一口气,要遭,这四元状元要步自己后尘。 楼中其余诸人也气得够呛。 好你个李凤梧,好你个大宋雏凤,竟跑到我毫州来撒野了,这特么也太目中无人了吧,以前只知道你不要脸,现在发现你还是个见风长的货色。 简直有辱斯文! 曹璨果然不愧是老姜,咳嗽一声,“孟状元且莫急躁,殊不知凤舞九天,若是断翅却也摔得越发凄凉,还是听下李使君的上联罢。” 言下之意,你李凤梧此时越嚣张,等下的对子要是被孟宗献对出来,你就越丢脸。 经此一提,孟宗献清醒了些,却依然对李凤梧恨得牙痒痒的,“李使君请出上联罢。” 李凤梧憋住心中笑意,“真要对?” “请?” “我是真的好心。” “请!”孟宗献强忍住内心想要杀人的冲动。 “我担心你会和刘主簿一样,天妒英才啊。”这货还一脸正经的说道。 孟宗献心中血气翻滚,憋得难受万分,****的李凤梧,你特么再这样别怪我跟你拼命了,“请!” 一旁的刘仲洙老脸挂不住,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李凤梧摇头叹道:“是你逼我的。” 这下不止孟宗献,整个沽月楼里的人,除了徒单镒和一脸淡然的潍州刺史蔡珪以及李凤梧的恶仆李巨鹿,所有人都想上前将那张刻薄的嘴唇撕个稀烂。 曹璨老辣,此时也不得不暗叹一声。 不怕秀才有文化,就怕有文化的秀才还会耍流|氓啊…… 这李使君真是个读书人么? 李凤梧想了想,作出很是真诚的样子,“也罢,免得说我欺负人,就随便出个对子罢,这个对子是我在建康时候,随母亲去寺里烧香,看见一个尼姑空守在禅房里偶然所得,算不得什么好对子,想来以孟宗元四元之才,对上应该不难。” 你特么的倒是说啊! 老辣如曹璨都有了想杀人的冲动,这小子真是嘴欠。 话说得好听,什么叫随便出个对子,什么叫对上不难,要是对不上,那还不让我们的四元状元羞愧而死。 曹璨悚然心惊,这小子就是故意的,好深的心机。 如果孟宗献真对不上,恐怕真会羞愧至极,只怕下场比刘仲洙还惨。(。)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自猖狂你且奈何? 在曹璨担心的时候,李凤梧缓缓道:“我这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孟状元想想看怎么对为好,哦,诸位也可以想想,这个对子真不难,想来难不住诸位大才。”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这货终于念出来了。 然后有人便跟着在心里念了一遍:寂寞寒窗空守寡。 寂寞寒窗空守寡! 所谓进士,大概就是后世的高考状元那个层次,通俗点来说就是学霸,能中进士者莫不是胸腹墨成湖的才子,此时很多人心里念了一遍,便暗暗松了口气,确实不难。 平仄、机关和格律都不是很出奇,比较有难度的是全部以宝盖头作偏旁,这就要求下联也需要用一个偏旁。 别说饱读诗书学贯古今的四元庄园孟宗献,就是自己也能作一个出来。 比如以木字旁。 杨柳枯枝栖……咦,貌似有点难。 那边以三点水为偏旁试试,潋滟清江浅润沙……嗯,貌似也差点意思……等等,上联是以寂寞开头,这也就意味着下联不能如此简单,意境差的太远。 众人渐渐陷入沉思之中…… 李凤梧安静等待着,看见众人脸上的神色从如释重负到渐渐凝重再到皱眉苦脸,心里乐开了花,真不是打击你们,这个对子要想完美对出,就算是以苏仙之才,那也得要有神来之笔才行。 这个对子的出处有三个说法: 一则说法是明末清初年间,在有一江南女子,才貌倾城。后却因为人事哀怨随即遁入空门。不问**。该女子在寺门外的墙上写出一句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并坦言凡能有应对者,便身心相许,重返红尘,一时间,前去应对的文人雅士们络绎不绝,但最后又无不悻悻而归。 一则说法是有一富孀旁居朋友家中,时有形单影孤之叹,遂出一妙联征婚。愿以万贯家财随嫁。其联云:“寄寓客家,寂寞寒窗空守寡。”一时无人应对。一天,忽然来了一游方和尚,身着敝衲,形容丑陋。那和尚提笔便写下下联应对:“倘修仙佛,休偕佳偶但依僧。”众人一看,对仗工整,妙语双关,于是齐声称妙,那富孀见后大窘。再看那和尚时。口念“阿弥陀佛”,飘然而去。 第三种说法则是金陵有一徐姓大户。有一女名徐静仪,自小聪慧异常,三岁即能读书过目不忘,四岁便能吟诗作对,尤其是对联句有常人不及的天赋,搞出个三联求夫的事情,却遇见着逗比书生王宝匙,两人本来郎才女貌相见甚欢,完全就可以直接去滚床单了,那逗比王宝钥非得对一下徐静仪的对子,徐静仪一时恼怒,出了个难对,王宝匙对不出,只能黯然离开。 等王宝匙做出此对后回到金陵,却发现徐静仪已出家为尼,便苦苦恳请徐静仪还俗,徐静仪一时拧不过,只得再出一对,便是寂寞寒窗空守寡,王宝匙又没对出。 直到听闻徐静仪香消玉殒,王宝匙在坟前烧香,忽见水洼中竟开了一朵也莲花,认为这是徐静仪所化,顿开茅塞,对出了下联后吐血身亡。 这都是后世故事,传的久远了,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是真相。 如今自己在建康许久,却不曾听得这个传说,显然第三种说法并不可靠。 不过这都不重要,第二三种说法里的下联,“休偕佳偶但依僧”虽然平仄工整,但其中的“休偕”却对不上寂寞的意境,并不算好对。 而王宝匙的“退还莲迳返逍遥”则还要差上一筹。 这七字联字字为宝盖头,且难处是在七个字将出家人的悲凉凄苦描绘得淋漓尽致,难不在平仄、机关,而是在意境。 千古绝对中,此对首当第一。 因此李凤梧笃定,孟宗献对不上,在座其余人更不要说了。 果不其然。 沽月楼中安静了片刻,旋即所有人都看出了此对的妙处,顿时面面相觑,心里全部在骂娘,我去你妹的大宋雏凤,这叫随便出的个对子? 这尼玛杀人也不过如此! 孟宗献双目失神,自己绞尽脑汁竟然想不出下联来,一时间急火攻心,砰的一下坐倒在地,哪还有半点四元状元的意气风华。 刘仲洙见状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李凤梧哈哈一笑,“哎,诸多大才莫非想不出一个下联?倒是叫人好生失望,是不是我出的太难了?那要不我换个更简单的大家试试?” 暴击! 这特么简直就是神补刀。 孟宗献是谁,四元状元啊,自恃自高几不输那位大宋苏仙,此时被补刀之后心中之愤懑无处宣泄,心里好似被重锤击过,只觉胸闷万分呼吸困难。 万幸没有吐血,不然那真是要丢脸到家。 面对李凤梧如此嚣张跋扈的行径,沽月楼中诸多进士才子竟然无言以对。 这是事实,大家对不上就是对不上。 李凤梧甚是可恶的轻笑起来,“论会还继续么?” 我自猖狂,你们且又奈我何。 继续你妹! 没有人应李凤梧的答,这特么才一个对对子的暖场活动,你就把咱们的四元状元难成狗了,还论个毛啊。 李凤梧见无人应答,只得很是叹惋的道:“既然大家无心论会,我便告辞了,家里小妾近些日子情绪不好呢,我得回去开导开导。” 又尼玛神补刀! 这下沽月楼中人真的想杀人了。 李凤梧说完带着恶仆扬长而去。 走出沽月楼时不忘挥手,“诸位再想想罢,这个对子真不难,我大宋随便拈个举子出来都能轻松对上,若真是对不上也不用介怀,科举么,又不考对子。” 楼中孟宗献双眼一番,气晕了过去。 其余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去看晕过去的孟状元怎么样了。 良久,曹璨才叹了口气,“此子之才,当不输眉山苏东坡。” 曹璨今年八十有七,年轻时候因缘际会,到过大宋境内,曾见过苏东坡,当时便惊为天人,成为这位苏仙的小粉丝。 今日今时,那远去的背影,竟让曹璨生出当年的情绪。 可惜了,此子有才,只是品行着实有点……让人无语啊,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明理,嚣张跋扈张扬至极,此等行径倒是和大宋早些一年一位相公的作风颇为相似。 那位害死了狄青的韩琦韩相公。(。) 第一百九十章 归宋 知悉了事情过程的卢仲贤和赵云兆不得不再次被李凤梧征服,两人终于感受到了李家小官人的深不可测的实力。 能从四元状元和一众大金进士面前大胜而退,可不是三脚猫的功夫。 这次论会雷声大雨点小。 没人再提论会的事情,和谈很快摆上日程。 李凤梧、卢仲贤和赵云兆便整日整日的和夹谷清臣、移剌道以及金国一众官员勾心斗角,就金国提出的和谈条件展开了争议。 金国的条件早在八月就通知了大宋,宋朝归还备战的海、泗、唐、邓四州,归还降宋的金人,补纳绍兴末年以来因海陵南侵南宋停止了对金的岁币。 按照历史轨迹,卢仲贤肯定是会答应金国的要求,但如今多了李家小官人,在割让四州之上寸土不让,导致和谈每日都要谈崩。 而其他条件,比如归还降宋的金人,补纳岁币这两项,双方都达成了共识。 最后卢仲贤又提出要将宋金两国皇帝的臣子关系改为叔侄关系,在这一点上双方又激烈讨论,最终或是收到完颜雍指示的夹谷清臣也同意了这点。 早点将李凤梧这货赶回去,免得又生事端。 而在最关键的割让四州之上,双方谈不拢,就这么耗着也不是回事,于是李凤梧让卢仲贤提出,和谈不如暂时中止,回国之后听了我大宋官家指示咱们再和谈。 金国也没想过一次和谈就能让宋国割让四州,因此也同意了这个提议。 于是隆兴元年的十月底,大宋使团开始返宋。 而在宋使离开毫州之前,夹谷清臣、移剌道展开了矛盾的交谈:是否要扣留一两个宋使。 当然,两人心中明镜着呢,真要扣留宋使。这个人非李凤梧莫属,谁叫这货到了我大金地盘上还蹦得这么欢,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以为我大金好欺负? 夹谷清臣倾向于扣留,移剌道倾向于不扣,两人对此好生矛盾。不过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许王完颜永中听说后,找到两人说了些许话。 完颜永中说的话也不是特别在理,但他倾向于不扣留。 二比一。 夹谷清臣也便同意了。 如今天下人谁不知李凤梧这货在毫州折腾了个够,如果此时扣留了他,在天下人眼中,都以为我大金君臣是个小气无肚量的人。 对于这点夹谷清臣丝毫不在意,但却知晓燕京皇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很是在意。 毕竟这东西是有可能写进史书的,你没个正当理由就扣留了外国使臣。这在史书上会留下恶名,做臣子的当然不怕恶名,当皇帝的就没几个愿意了。 最后夹谷清臣大手一挥,李凤梧你赶紧给老子滚蛋。 迎送使还是完颜永中担任。 李凤梧早就知道会如此,况且出行的时候赵昚给自己保证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被扣留在金国,因此哪有半点担心。 不担心国事,却担心家事。 知晓母亲已去世的耶律弥勒情绪压抑。整日里郁郁寡欢食不下咽,这才几日功夫人就瘦了一圈。似乎得了抑郁症。 为此李凤梧很是后悔。 那日的药真的下重了,应该慢慢提点,让她自己领悟的,就那么直白告诉她,对飘零在外的耶律弥勒来说确实是个巨大的打击。 一个将身心都给了自己的女子,李凤梧不能没有良心。 因此在回国途中。放弃了看书这种大事,而专心致志的陪着耶律弥勒,开解这女子压抑的心思,然而效果并不好,耶律弥勒依然不见起色。 使团达到宿州后。完颜永中完成任务,返回燕京禀责去了。 临行之前和李凤梧有个一番密谈,至于谈了什么就天知地知,反正完颜永中回到燕京之后,太子府上太子妃徒单氏身旁某个女仆神秘失踪了半日后又回到了府上。 至于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只有等历史来见证了。 宋使团从宿州进入宋境,回程依然要经过建康,李凤梧很想就在建康,等待春闱再去临安,但要去述职,只能在建康呆了一日便跟着使团继续南下前往临安。 不过耶律弥勒情况不太妙,李凤梧不敢再带着她颠沛流离,只好让她回到李府。 这样一来,小官人身边便没有丫鬟伺候。 李老三大手一挥,打算让朱唤儿顶上,这当然是有私心的,事到如今,李府诸人都知晓了自家大郎并没有和朱唤儿行周公之礼。 不说朱唤儿是两千贯买回来的,且说这丫头近些日子在李府很是讨三位主母的欢心,早就将她视作大郎的妾室。 为避免夜长梦多,干脆给咱大郎制造个机会。 对这种安排朱唤儿只能默默接受,谁叫自己没有自由呢。 不过李凤梧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李老三的这个决议,将朱唤儿拉到一边,细说了耶律弥勒的事情,让她在建康好生陪着耶律弥勒。 主要任务是开通耶律弥勒,顺便给我李凤梧好好盯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对此朱唤儿是又高兴又失落。 回到临安,李凤梧和卢仲贤、赵云兆各自分别,准备好述职,第二日去参加大朝会。 只不曾想刚到傍晚时分,便有一位太监悄无声息的来到梧桐公社,说官家宣召,李凤梧那个郁闷,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了。 没办法,连饭都顾不得吃,只得焚香沐浴,然后跟着太监前往大内皇宫。 来到大内,李凤梧暗暗奇怪,这好像不是去垂拱殿或者后殿的路啊,领路的小太监解释道:“大官此刻正在用膳。” 哎哟我去,赵昚你这货倒是山珍海味的享受着,我特么还没吃饭呢。 穿过重重宫殿,来到紫宸殿侧从宁殿。 出乎李凤梧意料的是,没有想象中的宫女太监手捧红色漆盒排着队来回穿梭,端上一盘又一盘的珍馐,也没有想象中的山珍海味。 赵昚坐在桌前,宛若只是位普通富家翁。 铺着膳布的膳桌上,竟然只有寥寥几个餐盘,所盛饭菜也真是“寒碜”,竟只是些家常菜,完全没有李凤梧想象中的什么熊掌烤乳猪什么的,最好的便是个清蒸乳鸽,连个乌龟都没有! 我说赵昚啊,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竟吃得这么简单?这些饭菜,感情和我李家平日里的吃食差不甚远。 啧啧,赵昚这皇帝当得…… 看这样子,咱这官家的光禄寺似乎很不尽职啊----光禄寺主要职责就是负责皇帝的膳食。 不过因没吃饭,李凤梧闻着倒是很香。(。)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请允许我嘚瑟一回 赵昚坐在膳桌前,并没有动筷子,反倒是拿了张折子在细看,听得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示意李凤梧免礼先等着,继而埋头继续看折子。 约莫小半刻后,赵昚才将折子放到身旁的一堆折子上,示意谢盛堂记得收到一边去。 抬头看了一眼李凤梧,脸色倏然一沉,“你可知错!” 李凤梧莫名其妙的吓了一大跳,旋即心里乐了,好你个赵昚,忽悠我呢,要我真是有罪你还会在饭点召见我,若真是有罪,你该喝问我是否知罪而不是知错了。 心思电转,立即弯腰行礼,“臣知错,只气倒了刘仲洙,却让孟宗献侥幸逃过一劫。” 赵昚心中愣了下,论会的事情他还不知晓,旋即沉声道:“你知错就好,出使金国,你本应秉礼守理,却在毫州胡作非为,败坏我大宋国体,该当重罚!” 李凤梧听声音,发现咱们这位官家并没有恼怒啊,于是顺着应道:“臣错了,臣不该带着耶律弥勒在金人面前张扬,不该不顾及宋金两国的关系肆意打击金国皇室颜面,请陛下严惩。” 一旁的谢盛堂乐了。 好你个大宋雏凤,嘴上说着请罪,可言辞间哪是请罪,分明是请功啊。 赵昚也忍俊不禁,但还是寒着脸,故作不懂,“你知晓就好,念你年少无知,此次便不责罚于你,今后可要好生注意。” 李凤梧顿时满满的失望,你妹啊,你听不出我的意思么。我可是完美的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不说赏官赐金。好歹也口头表扬一番吧。 不甘心的应了声喏。 赵昚这才道:“免礼吧。” 李凤梧直起身来,看了一眼饭菜,着实饿得有些嘴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且说说让孟宗献逃过一劫是什么意思?”赵昚身为大宋天子,焉能不知晓金国如今风头最盛的四元状元。 李凤梧便将学会一事简略说了一遍。 赵昚听得频频点头,听到孟宗献出的对子是烟锁池塘柳后,赵昚思绪急转,竟觉得此对无比之难。不由得暗暗为李凤梧捏了把汗。 但听李凤梧对出后,忍不住拍了一下膳桌,赞道:“妙极!” 李凤梧越发高兴,哎呀,赵昚这货也是好忽悠的嘛,于是继续添油加醋的说论会事宜----当然要添油加醋,将那孟宗献说得才华横溢几可比拟千古风流人物苏仙。 不如此怎么显得我李凤梧的能干? 请允许我再次嘚瑟一回,哈哈哈哈哈! 赵昚当然知晓李凤梧有夸张,也不点破他那点小心思,只是高兴的听着。在是听到那个绝对寂寞寒窗空守寡后,忍不住笑了。好你个李凤梧,这特么也太腹黑了,这是随便能出的对子么。 心中也有些喜悦,能想出如此绝对,我赵昚的眼光果然没错,这小子确实不是池中物,当得起我那大宋雏凤的赞誉。 有才情,又圆滑世故,这种人必是我大宋肱骨之臣。 听闻得最后孟宗献气晕了过去,赵昚情绪大好,终于笑出了声,“那四元状元倒还不错,不至于如刘仲洙般吐血卧床,可惜气量还是小了些。” 李凤梧点头,拍起了马屁,“大金士子那比得我大宋士子,有官家的英明指示,我大宋士子人人皆是气量恢宏之人,断然不是区区金人可比拟的。” 赵昚无语,这小子也会拍马屁……关键你这马屁技术太差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终究只是个未及冠的舞象少年,还是太年轻了啊。 想了想,却也觉得李凤梧那个对子极难,问道:“寂寞寒窗空守寡,这个上联你想出下联了没?” 李凤梧两手一摊,“臣也想不出。” 赵昚愣了一下,旋即君臣相视大笑。 那孟宗献输得真是冤枉。 说完论会的事情,赵昚并没有询问和谈事宜,又问了一番李凤梧对此次出使金国的看法,李凤梧坦言以对,指出一路见闻的感受,顺便提出我大宋应该强兵富国云云。 赵昚只是一边点头一边听着。 待李凤梧说完,赵昚看了一眼谢盛堂,然后对李凤梧笑道:“还没吃饭吧?” 李凤梧一惊,哎哟我去,这是要赐膳的节奏么,慌不迭道:“臣不饿。” 赵昚呵呵一笑,“是不是觉得我这御膳还不如你家小官人在外挥霍花天酒地的酒席?”赵昚叹了口气,“君为天下表率,如今大宋饱受外患,一切都要从简,以振国势啊。” 李凤梧默然,历史上的赵昚确实是个简朴的,不比那位以仁治国的赵祯差多少。 适时谢盛堂让一位太监搬来了小凳子。 赵昚便挥手,“坐吧。” 李凤梧受宠若惊,不敢落座。 但凡皇帝赐膳,都会另起一座,且臣子需要站着进食,不管你吃不吃得下,都得吃,还得感激涕零状的表示好吃的不得了。 赵昚竟然让自己坐下和他一桌用膳…… 这尼玛是天大的荣耀啊。 可自己还是不怎么敢逾矩,这货再怎么好说话,也是天子,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没准一不小心就惹他不高兴了呢。 赵昚知晓李凤梧的顾虑,“且坐罢,不用多虑。” 李凤梧只得半边屁股落座,便有太监宫女送上碗筷,赵昚拿起筷子一边说道:“按理说你此次出使金国,我甚满意,应该奖赏于你,不过和谈之事没谈妥,奖赏之事待你春闱之后再说吧,你也不用担心。” 李凤梧慌不迭道:“为官家分忧,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妄索天恩。” 赵昚哈哈一笑,这小子,言不由心啊,刚才还在言辞间请功呐,也不点破,专心进食,吃完饭还有许多折子等着自己批阅呐。 食不言寝不语。 赵昚很快吃完,知晓有自己在李凤梧会很拘束,吃完之后擦了嘴,起身对李凤梧说道:“我还有事,你自行吃罢。” 说完起身离开从宁殿回垂拱殿。 宦官之首谢盛堂临行之前对李凤梧说道:“李奉礼郎不必拘束,吃完后会有人为你领路。” 李凤梧谢过。 等皇帝老子一走,立即展开行动,妈蛋,饿死我了,刚才赵昚在自己还得顾忌着点,谨守着本分只能小筷的夹菜,现在就自己一个人,那还不畅快吃喝。 李家小官人吃得不亦乐乎,将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愣得不要不要的。 这又不是山珍海味,咱的奉礼郎,你是饿死鬼投胎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功成无名,风口浪尖 不出李凤梧预料,第二日的大朝会上闹开了锅。 出使金国结束,自己那个通问金国副使的官职自然没了,如今只是个从八品文散官的奉礼郎,一般来说,这个品阶是不可能参加朝会的。 不过出使金国这种大事,要在大朝会上述职,李凤梧生平第二次踏进了大庆殿。 站在文官行列最末一位,李凤梧心中着实有些忐忑。 述职主由卢仲贤。 是以李凤梧知晓自己只是来走过过场,因有昨日赵昚的预防针,也知晓自己不会被赏赐,对此只能表示蛋疼。 等卢仲贤说完金国的条件后,朝堂之上果然沸腾起来。 其他条件都还好说,唯独割让四州之地,让朝内主站主和两派争论起来,赵昚也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臣子辩论。 大朝会上第一次出现如菜市场一般的争论。 李凤梧也看得好笑,这还是礼仪清明最注重形象的大宋官员么,怎的都像吵急了的鸡公一般,只差没有对骂了。 而在割让四州之地的争论上,以左相陈康伯为首力主拒绝,这便是陈康伯的矛盾性,历史对其评价两极,有说他是主战派,有说他是主和派。 其实都不对。 他既主战,又主和。 能战的情况下,陈康伯绝对支持北伐,比如隆兴北伐官家旨意绕过三省,史浩无法容忍辞相而去,陈康伯去却没有任何表示。 若是不能战,陈康伯便是踏踏实实的主和派。而割让土地。这是陈康伯的底线。 从某方面来说。陈康伯代表着广大的中庸官员,有恢复山河之志却无恢复山河之能,注定只能中庸着走完仕途。 右相汤思退态度暧|昧,从附议他的官员言论中不难得出,都认为应当忍辱负重以图一时安宁。 争论许久,最终赵昚一锤定音,割让四州不能同意,择使通知金国。 于是本次朝会以主战派的暂时胜利告终。 其后便是卢仲贤、赵云兆和李凤梧的安置。赵昚早有计算,卢仲贤赐朝奉郎,迁正六品集英殿修撰,赵云兆赐朝请大夫,迁从四品左谏议大夫。 让朝堂重臣大跌眼镜的是,对于另一位副使李凤梧,赵昚却提也不提。 于是有人自以为揣摩到了官家心思,立即出列奏了一本:“臣有本启奏,奉礼郎李凤梧出使期间,肆意妄为。失礼败德,金人大有非议。然其为使君,金人非议其短,便是辱我国颜,且此事有碍两国和谈,极有可能招至金国兵锋报复,臣以为,应当重罚以儆效尤!” 李凤梧站在人群最后,瞥了一眼那人,眼生的紧,貌似不认识…… 事实上整个朝堂之上,李凤梧也只认识区区数人。 倒是礼部尚书魏杞愣了许久,这家伙怎么回事,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出来参李凤梧一本才对,事先根本没和自己通过气啊。 出来参李凤梧一本的是礼部右侍郎江君烈。 这件事自己早和礼部的人说过,李凤梧在金国胡闹了这么久,丢的并不是大宋的脸,而且从这件事的前后推测,李凤梧此举很有可能是官家授意。 江君烈为何还要强出头,事前也不曾和自己打过招呼? 魏杞心中有些诧异。 自己是礼部尚书,礼部的官员却不和自己通气就擅自参朝臣,虽然于理无错,但于情不对,想到此魏杞悄悄打量着江君烈,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能以同进士在短短十五年间爬到礼部右侍郎,江君烈的仕途功夫自然不差,当然不可能被魏杞看出什么端倪。 而在魏杞观察江君烈的时候,从文官系列中又走出了六位附议。 全是六部侍郎。 这下不仅魏杞愣住了,其余四位尚书,吏部尚书叶颙、户部尚书曾怀、工部尚书王望北、刑部尚书诸葛瑾我全都有些吃惊。 唯独因汤思退除右相而腾出来的兵部尚书一位暂时空缺,是以左右侍郎暂领兵部诸事。 而此时兵部两位侍郎都出来附议了。 关键是这两位侍郎,其中一位很可能要升任尚书,按理说不可能看不出官家意图,断然不会做出这种妄测圣意的事来。 让他们如此贸然附议的人,朝堂之上的人中怕是不多。 这就很值得人揣摩了,六部几位大佬心思电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汤思退。只有在兵部呆过一段时间且如今是右相的汤思退能做到。 此时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自己部门的这些人似乎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看透了这一层,魏杞等几位尚书心中着实有些凛然,想不到汤思退竟然已经渗透到六部来了,不得不说这货勾结朝臣的能力超群。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汤思退是什么货色,只是如今官家要议和,所以才重用他,左相陈康伯、参知政事洪适、枢密院蒋芾、陈俊卿甚至于六部尚书心中都清楚。 一旦和议之后,汤思退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楚这一点,否则此时也不会有这么多侍郎在他的授意下参李凤梧一本了----按理说要参也是参卢仲贤一本。 究其源头,汤思退此举是恼恨卢仲贤没有听他的授意,同意金国的和谈要求。 果不其然,附议的兵部左侍郎朗声道:“臣以为,卢仲贤为正使,却管束不住属官,有失职之嫌。” 所以说,汤思退毕竟是汤思退,注定只能是秦桧的党羽,就算他坐到了相公的位置,也无法如秦桧那般将天下风云尽数掌控在手中。 秦桧为相时,何曾做过此种落人口实的事情。 感情你汤思退还在用上皇时的仕途心态来应对官家,要知晓当今官家可比上皇有进取心多了,否则不会在登基一年后便兴兵北伐。 思念及此,魏杞便出列,“臣反对!” 朝堂之上顿时尽皆愕然。 如果说有人参李凤梧一本,朝堂上谁都可能,那么可能最大的便是魏杞,而为李凤梧说话的人中,也是谁都可能,唯独魏杞不可能。 谁都知晓,这位魏尚书如今最恼恨的便是李凤梧。 他怎么可能为李凤梧说话? 因为魏杞出列反对时,不仅左右相公、参知政事洪适、枢密院两位大佬和六部其余尚书愕然,就连赵昚也愣了刹那。(。) 第一百九十三章 混乱的大庆殿 如果说李凤梧这个仕途菜鸟在朝堂上有什么助力,大家心知肚明。 李家叔公、如今的江淮宣抚使张浚。 其老师,建康知府陆游。 如果硬要说,已从起居郎迁职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兼权任中书舍人的周必大也算一个。 除去这几位,李凤梧在朝堂之上再无助力。 然而今天注定是个风口浪尖的日子。 魏杞出来反对的话音还没落定,朝臣之中,再次走出一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来,朗声道:“臣以为李奉礼郎确有失仪,应以罚置错。” 此人出列,就算是注重礼仪的大宋官员们,此时也再次哗然,相熟的站得相近的人议论纷纷,人人皆可怜的看向那位大宋雏凤。 这有点棒打落水狗的意思了啊…… 不仅诸多官员哗然,就连一向云淡风轻视朝堂如花园般的陈康伯也猛然睁大双眼,看了那人一眼,眼里很是疑惑不解。 而右相汤思退也有些不解,如果说朝堂之上谁最不可能对李凤梧出手,那么这人必然在榜首! 参知政事洪适面有微笑,看着那人,也不知道洪适在想什么。 太常卿柳相正一直没说话,本来刚才魏杞反对时候他便准备出列,看见此人出现后,柳相正犹豫了,自自己出任太常卿后,第一次看不清朝堂局势了。 此人出列,瞬间将局势明朗的朝堂搅成了一滩浑水。 枢密院的两位大佬,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蒋芾。同知枢密院事、保和殿大学士陈俊卿。这两位本是枢密使张浚的副手。虽然汤思退权兼了枢密院事,但两人经营枢密院极久,如今依然是西府枢密院顶梁柱人物。 此时见到此人出列参了李凤梧一本,两人是大庆殿中最为吃惊的人,面面相觑一眼,着实搞不懂,为何他会站出来。 而且做出的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按照辈分,此人还是李凤梧的叔伯。纵然你不为李凤梧说话,也不至于如此坑晚辈吧,而且还是你父亲如此看重的后生。 此人自然是刑部左侍郎张杓。 张杓的声音不仅让朝臣们看不清局势了,就连牢牢掌控朝会走势的赵昚也眯缝起了双眼,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参李凤梧一本。 然而就在赵昚沉吟着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人群首列之中又走出一人来,“臣不以为,出使金国本就是艰辛,李奉礼郎力扛压力,虽有不妥之处。但却并无大错,金人虎狼之心人尽皆知。纵然因此出兵侵犯我边境,也断然不是李奉礼郎之过。” “儿臣附议!” 在此人为李凤梧说了一句后,在其身后,立即又有一位年轻人走了出来,附议前论。 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下来。 此刻别说一般的官员,就算是在官场混迹了几十年的陈康伯,此时也搞不清楚状况了,这都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在打什么主意? 最不可能为李凤梧说话的人为他说话,最不可能参他的人却纷纷弹劾。 最后为李凤梧说话的豁然是邓王赵愭,附议的是恭王赵惇。 如今朝堂之上谁不知晓,这两位皇子在钦差建康的时候,和那位大宋雏凤可是闹的相当不愉快,按理说他们不痛打落水狗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为李凤梧说话? 不过当大家看到官家对两位皇子赞赏的目光时,心中恍然大悟。 两位皇子着实有心计啊。 人皆知晓他们和李凤梧有罅隙,此时却为李凤梧说话,让官家以为,两个皇子是为了官家的人才着想,同时消除官家的疑虑:万一你们在建康是演戏给我看呢? 虽然说你们在建康闹的不可开交,但没准你们是在演戏呢,让赵昚以为他们并没有结党营私,却在私下里勾搭。 此时在朝堂上公然为李凤梧说话,反而证明两人心中坦荡,并无结党营私的苟且。 这其中的曲折还得多绕几圈心思,毕竟******的人谁不知晓,你看到的表面事情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能混到朝堂上来,哪个当官的没有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两位皇子为李凤梧说话,看似似乎在拉拢大宋雏凤,实则将自己洗刷得越发清白。 君不见赵昚很是赞赏两位皇子么。 反倒是那位和李凤梧没有任何关系的赵恺,此时只是安静的站在官列中,并无任何动静,让人很是诧异:按说他作为皇子之一,此时不也应该表现一下么? 赵昚眯缝着眼点了点头,看着堂下众臣,良久才道:“众位卿家说的都有道理,对于此事,不如来听听我们这位大宋雏凤的声音?” 众人便齐齐看向文官列末的李奉礼郎。 李凤梧官轻言微,站在人末静静的看着他们装逼,看着这些人生百态感慨万千。 六部各位侍郎参了自己一本,明显是受人授意,这人李凤梧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必然是汤思退因为自己坏了他好事而心生怨怒。 如此说来,汤思退是知晓自己和卢仲贤、赵云兆的些许事,再推一下,说明使团之中有他的眼线,这在李凤梧预料之中。 这位汤相公毕竟是秦桧党羽,他擅长的不就是求和么。 是求和而不是议和。 汤思退胆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被太学生上书之后吓死。 而魏杞为自己说话,李凤梧并不意外,魏杞和周必大一样,立身刚正志气坚毅,隆兴二年出使金国,纵然是被金国扣留,也依然展现出毫不畏惧的大气魄,最终全身而退。 虽然魏杞之前经常参自己,但李凤梧对他没有丝毫恶感,反而只有钦佩----当然,那日在尚书府这位尚书给自己脸色看,还是让李凤梧有些不爽的。 所以拿走魏蔚的画扇,李凤梧自己觉得是无意的,但事后仔细想想,李凤梧也说不清楚是不是故意的,反正觉得心里甚爽,很想让这位尚书吃点憋。 这无关善恶。 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为自己说话,李凤梧嗤之以鼻,他们的想法不仅朝堂众臣看得出来,不笨的李凤梧又焉能不明白。(。)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行你上啊 恐怕就是赵昚也清楚,他的赞赏确实是出自真心,因为两位皇子此举确实合理得体,是一位将要为君者必备的才能。 天下是赵家的,私人恩怨在国家大事面前都放在一旁。 而张杓出来参自己一本,这是李凤梧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参自己?好歹咱们也是亲戚啊,你不为我说话就罢了,为何要落井下石? 李凤梧想不明白。 别说李凤梧想不明白,整个朝堂之上,除了那位二十一岁就春风得意坐上刑部左侍郎的张杓,没人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 既然想不明白,李凤梧就不去想。 官家让自己说话,这个中意味很值得揣摩,如果自己应对不好,恐怕他也不会太向着自己,若是自己应对得好,有没有可能让这个中兴之主改掉之前的想法,给自己升职加薪? 李凤梧心里咧嘴笑了。 管你妹呢,退一万步说,今日就算自己栽了,也还可以回到建康去当个盛世小官人,只不过要处处受气罢了,真逼急了我,我去草原开创一个元朝的开国世家来……关健是可以天天都吃烤全羊啊,想想就是让人流口水的事情。 撩了撩官服下摆,李凤梧走出行列,微微对赵昚行礼,朗声道:“敢问诸位,下官何错之有?” 吏部右侍郎汪应辰冷哼一声,“我等已说得如此清楚,还需要赘叙么?” 李凤梧笑脸相迎,“那敢问一句。两位皇子也说得如此清楚。还需要下官再重复一次么?” 礼部右侍郎江君烈冷声道:“李奉礼郎好一个偷梁换柱。我等在说你之过,你却故意将我等注意力拉到两位殿下言论之中,你且莫要得意,两位殿下之言不过是心怀仁慈,不欲让你太过难堪,做不得真。” 李凤梧看了一眼赵愭和赵惇,这两货果然挂上了一副我已经做完事了,剩下的和我不相干。你该干啥干啥去。 至于赵恺,李凤梧根本没想过他会在这种场合相助。 若他真要是忍不住出声了,李凤梧只会对他失望……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整个大宋,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断然不能在如今就暴露在朝堂之上。 李凤梧看向赵昚,看见这货眼里那抹笑意,心里越发郁闷,这货就是隔岸观火的,是想再称一下自己的斤两么……没办法。上吧。 “几位侍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且问一句。我大宋哪条律法规定我出使金国期间不能逛街了?哪条律法规定我出使金国期间不能放松一下?” 张杓回身看着李凤梧,冷笑一声,“虽然律法规定,但你此举确确实实损害了我大宋在金人眼中的形象,如此一来,那些有志归正我大宋的有识之士势必以为我大宋官员皆入你这般放浪,由此而生失望之绪,继而导致诸多人才放弃归正转投金国,难道这还不算大错?” 赵昚默不作声,似乎打算放任争辩到底。 李凤梧哈哈一笑,“张侍郎此言差矣,我区区一个不入流的从八品文散官,何德何能足以代表大宋官员?且出使期间只是副职,我倒想问一下,我能代表得了你么?我代表得了在站哪一位?” 李凤梧看向江君烈,“能代表江侍郎?” 顿得一顿,“我就是我,如果非要我说代表了大宋官员,那么请问一句,你们感到丢脸了么?再问诸位一句,在宿州时候,金国龙门主簿刘仲洙被我气吐血时,被我代表的诸位是否也感到过荣光?” 朝堂之上一时间有些安静。 这是事实,宿州时刘仲洙被气吐血,卢仲贤和赵云兆是写了折子送回临安的,无人不知此事,着实为大宋士子和官员长脸。 李凤梧冷笑一声,蔑视那些参了自己一本的人,“我自认为将一位大定三年的进士气得吐血卧床不起不算什么功劳,可我也想说一句,你行你上啊!” 一时间人人面面相觑。 刘仲洙可不是荒僻之地的渣渣进士,是正儿八经的大定三年进士,虽然是金国境内的士子,但却出自中原正统士族,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唯独张杓一脸不爽,“区区刘仲洙何足挂齿!” 在场之人,能够说出如此狂妄之语的人不多,偏偏张杓算一个。 二十一岁就权了刑部左侍郎的人,整个大宋都不多,是以他确实有这个底气说这种话,说了还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故意装逼。 这特么就是事实啊。 你刘仲洙再厉害,不也偌大的岁数才中了个进士,张杓比你年轻多了,已是正四品上的刑部侍郎,两人的成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李凤梧真心不明白,叔公张浚的儿子为什么要和自己唱对手戏,心里暗暗哭笑不得,我说你这位刑部左侍郎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假意咳嗽一声,闷声道:“张侍郎年少得志,自然有此底气,那么,若是四元状元孟宗献呢?” 张杓愣了下,这事怎么又扯到四元状元孟宗献了? 自己再自大,可面对这位惊艳千古,前无古人的四元状元,还是觉得有些压力,若只论四元状元之名,就是百年前的苏仙也要被压过一筹。 和张杓一般,朝堂上无数人对此都感到很意外,李凤梧忽然提起孟宗献作甚? 唯独赵昚不着痕迹的笑了。 李凤梧义正言辞,很是大义凛然的样子:“虽然我只是区区一介奉礼郎,锁厅试中也未夺得头筹,但出使金国将刘仲洙气得卧床不起,在诸位看来怎的反倒成了有辱国颜的事情?那么我便再问一句,诸位之中有谁觉得自己可以答上孟宗献的千古绝对,又有谁有这个自信能够想个对子出来难住这位千古罕见的四元状元?” 笑了笑,意气风华的笑容,刻薄的嘴唇抿起来,很有些张狂:“诸位要是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你们倒是上啊!” 霎时安静,四元状元孟宗献之名宛若惊雷。 虽然是金国的四元状元,但如今中原地区大半沦落金国之手,远不是当年的辽国可比拟,此四元状元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的噱头。(。)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终得“恩赐” 面对刘仲洙之名,张杓有他的底气。 但此时立于大庆殿,李凤梧有自己的底气! 千年以降,史上第一个四元状元孟宗献,在沽月山沽月楼中,自己舌战孟宗献,最后将这位四元状元气晕,虽然不知道他真晕还是假晕,但这是既定事实,无可更改。 这便是李家小官人的底气。 你行你上啊,反正宋金还要和谈,有本事再去找孟宗献较量一番。 许久才有人弱弱的道:“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孟宗献连中四元着实惊艳,岂是你区区一舞象少年可比的。” 说话之人原本是站在柳相正身后,因朱文修知建康府事儿迁职的太常少卿何山水。 李凤梧斜乜他一眼,还没出生辩解,便听得一声爽朗的笑意,龙椅之上的官家赵昚轻声笑道:“何少卿多虑了,此事属实,朕在昨日便收到了毫州送来的谍报。” 此言一出,人尽悚然。 孟宗献是谁,四元状元千古难见,如今在宋金两国的士族中,有谁不知孟宗献之名? 竟然也输给了李凤梧! 这简直宛若晴天霹雳,尤其是张杓,只觉头皮一阵发凉,自己先前的自负便成了天大的笑话,虽然自己年少得志,远不是刘仲洙可比,但若要和孟宗献比起来,似乎又要差得许远,一时间脸上火辣辣的疼,好似被人打脸了一百遍,着实尴尬到了极点。 唯独汤思退有些不信。出列道:“不知陛下可带了此谍报。” 此等事情。金国断然不会宣扬。是以宋人很难知晓,但宋金两国历来都潜伏着细作在彼此境内,尤其是经过隆兴北伐,边境动荡,细作很容易潜伏进去。 因此赵昚说有谍报,汤思退还以为是官家为李凤梧出头。 很不凑巧的是,作为相公,汤思退是有资格询问谍报出处和内容的。官家赵昚也不可能武断得在自己的相公咨询时还含糊其辞。 果然,赵昚笑了笑,“没带。” 汤思退便朗声道:“非是臣不敬,此等时期若无谍报证实,臣等着实不敢相信李奉礼郎此等惊人壮举,想那孟宗献是何等才情惊艳人物,李奉礼郎不过是锁厅试第二名,焉能胜之。” 赵昚心里略有不爽,好你个汤思退,长脸了啊。连朕都要怀疑,不过宋金和议还要用到他。赵昚也不好和汤思退撕破脸皮,只得对谢盛堂挥挥手。 谢盛堂使了个眼色,殿后门帘处一位高品太监一溜烟跑了。 赵昚沉声道:“众卿不信,且等等罢。” 有道是君无戏言。 看到汤思退如此顶撞赵昚,那些近期被汤思退拉拢的官员心里那个忐忑啊,我的汤相公嘞,你这是要作甚,且莫因为一个李凤梧也让官家对你失望啊。 且不说谍报是否属实,如果官家拿不出谍报,你让官家怎么面对朝臣? 到时候面子挂不住的官家还不撕了你这个新晋相公。 而那些历来和汤思退不对付的官员,尤其是枢密院蒋芾和陈俊卿两位,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汤思退你这是自己作死啊。 自从汤思退权兼枢密院事后,两人虽然依然牢牢掌控着西府,但多多少少受到了不少掣肘,要是汤思退今日因李凤梧惹恼官家,去了他的枢密院事一职,那才叫人好生作爽。 约莫小半刻终,离开的那位内侍省高级太监,内西殿头大太监返回大庆殿,将一封密信递给谢盛堂,赵昚挥挥手,谢盛堂便捧着密信下阶,递给汤思退。 事已至此,汤思退心里叹了口气。 哪怕这封密信是假的,自己也不能揭发出发,何况这还是封真密信,内容也和官家说的一般无二,四元状元孟宗献在毫州沽月上的沽月楼中,确实被咱们的大宋雏凤给气晕了。 按说,汤思退看完之后是要将谍报传阅的,不过他却将谍报合上,坦然说道:“李奉礼郎在沽月山中,面对金国孟宗献、曹璨、蔡珪、移剌道、刘仲洙等诸多士大夫和士子,以傲世之姿力折四元状元之威,兹是扬我大宋读书人之威,着实是大功一件,臣以为,应奖赏其敏智、勇慧,以激扬我大宋读书人的士气!” 这风头转得之快…… 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人再敢小觑那个区区的奉礼郎。 汤相公话里的人,除去刘仲洙是大定三年的进士,如今只是个小官,其余人哪个是善与之辈,孟宗献不说,曹璨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国曹魏后人,也是如今毫州门阀曹族的老族长,蔡珪虽然只是潍州刺史,但其大才注定将来要权倾燕京朝堂。 移剌道,礼部郎中,再前进一步,必然升任礼部侍郎然后礼部尚书,其才不比咱们大宋的六部尚书差。 李凤梧在这么多人中还气晕了孟宗献,说句武将的话来说,这和千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有何差别? 那些参了李凤梧一本的人默默的退回站列中,再无人说话。 赵昚心里笑了笑,汤思退这货反应着实敏捷,知道朕拿出谍报,那就是绝然不会处罚李凤梧,便立即调转风头,转而为李凤梧请功,瞬间将他自己从这一场朝堂辩论中摘了出来。 本来不打算恩赏李凤梧,是怕他风头过盛成为众矢之的,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若是不恩赏一下这位大宋雏凤,只怕传出去会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无奈,思忖片刻,只得高声道:“奉礼郎李凤梧出使金国,略有小功,宿州、毫州两辱敌国儒士,实涨我大宋读书人颜面,赐封承事郎,免试入太学上舍生。” 历朝以来,太学都属于中央官学。 北宋宋神宗赵顼扩建太学,订太学条制,推行三舍法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上舍生考试成绩优异者直接授官,中等者直接参加蓼试,下等者直接参加省试。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李凤梧就不需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了。 太学入仕也有局限性。 况且赵昚将他从从八品的奉礼郎升到了正八品的承事郎,也只是个文散官。(。)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叫苦的庆王 没几个人知晓,赵昚对出使金国三人恩赏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卢仲贤、赵云兆都升职了,尤其是卢仲贤,集英殿修撰,接下来很可能就要出任地方担任实权的地方长官,赵云兆也从鸿胪寺那个泥潭中爬了出来。 唯独对李凤梧的奖励相当的差。 若不是有人参了李凤梧一本,恐怕李凤梧连恩赏都捞不到,就算如此,也只是从从八品到正八品,这也算晋升? 唯独的好处就是免试入太学,还是上舍生。 只是如今的太学……着实有些寒碜啊,也不知官家是怎么想的,若真是恩裳,让李凤梧进入国子学不更好么,怎的却送去了寒碜的太学中。 今时的太学,是以前临安知府王炎将岳飞在临安的府邸改建而成,如今在太学之中,那句“有发头陀寺,无官御史台”的说法极其盛行。 从侧面说出了当今太学的窘状。 李凤梧在临安呆的不久,并不知晓各种曲折,反正皇帝老儿恩赏的,进入太学和当初进入文宣王庙差不多,都是走过场读书而已。 十月,已是初冬。 夜色黑的很早。 李凤梧在梧桐公社的听雪院书房中看书,头还有些微疼。 因初回到临安,上午刚才大内出来,就见舅舅周清丰一家子守在梧桐公社,周清丰甚至已在临安最为知名的民营酒楼之一的花月楼订好了雅间。 美其名曰,庆祝咱家小官人高升。 对此李凤梧只能表示无奈,从八品到正八品。这也叫升官么……别看自己今日在朝堂上春风得意。连六部侍郎都不放在眼里。可真要落实到生活中来,随便哪个侍郎都能拿捏死自己。 见到舅舅周清丰一家人对待自己的真诚,再想想是同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张杓,李凤梧感叹万千,也不知道叔公这儿子哪根筋不对,竟要为难自己。 舅舅一家极其热情,李凤梧于是喝了个微醉,直到傍晚时分才清醒过来。只是脑袋还有点涨疼,显是醉酒后遗症。 清醒过来的李凤梧发现自己无事可干。 而且李凤梧明白了一件事:直到春闱,自己除了看书,便再也没事可干。 这让李家小官人好不蛋疼。 于是李凤梧萌生了一个想法,要不试着搞一部大宋的新华字典? 提前个几百年把汉语拼音搞出来? 不过这个念想只在脑海里存留了不到一分钟,李家小官人就放弃了,搞一部新华字典那真不是小工程,一个人的话没有个三五七年就甭想有成就。 隐约记得那一世的记忆里看了一本穿越历史书,书中主角似乎讨了苏仙的妹纸苏小妹为妻,然后交给苏小妹方法后让她将字典编纂了出来。 这倒是个可以借鉴的方法。可惜浅墨貌似没有苏小妹之才,李凤梧也不忍心让浅墨经年埋首于书堆之中虚度了韶华……心中却又猛然想到一个人。 被杨迈买到府上的吴陌桑。这女子就是和李清照齐名的吴淑姬,等她成长起来,以她的才华应该能够做到吧? 李凤梧心里活络了,要不找个机会,看杨迈是否愿意让吴淑姬到临安来? 这个想法一旦滋生,就让李凤梧有些控制不住。 作为拥有两世记忆的人来说,太了解汉语拼音对读书的重要性了,如今大宋的《广韵》根本不能和之相提并论。 况且李凤梧知晓,一旦自己编纂出一本字典,借由官家之手推行天下,那一天的自己,必将成为不输理学大家朱熹的旷世大儒! 甚至可能成为超越苏仙的大宋大儒。 李凤梧想了许多。 可终究改变不了此刻找不到事情做的窘状,而李巨鹿这货出去关扑回来,也显得有点无所事事,在书房里和小官人大眼瞪小眼。 李凤梧咂咂嘴,“要不咱们回建康,把你和淑臻的婚事办了?” 李巨鹿大喜,“甚好啊!” “临安就这么无聊,让你这位大宋雏凤如坐针毡?连太学都不愿意去了?”门外响起爽朗的声音,旋即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此时夜色已深沉,因有主子吩咐,听雪院中并无下人,是以此人出现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李凤梧苦笑道:“什么风把咱们的庆王殿下吹来了。” 来人正是赵恺。 那个身手极高,连李巨鹿都生出警惕之心的护卫依然忠心耿耿的跟在后面,事实上如果没有他,赵恺也进不了听雪院。 为了不被人发现,这名护卫率先进来,手起刀落,手刀一通挥舞,将梧桐公社诸多在房间里休憩的人砍晕。 就是已经睡着的人也未能幸免于难。 赵恺自顾自坐下,仿佛朋友相见般随和,示意李凤梧和李巨鹿两兄弟免礼,这才笑道:“当然是北风,你倒是去金国潇洒了一段日子,可苦了我。” 李凤梧顿时觉得自己冤枉到了极点,“且不说去出使金国不是潇洒,我说殿下你在临安享受着秋风爽凉,哪来的辛苦可言。” 赵恺今儿个就是邀功来的,哪会被李家小官人拿捏住,瞪眼道:“你以为你出使这段时间,我那两个兄弟就没使手段?要不是我,你能四肢健全的回到临安?” 李凤梧这才恍然,“我就说怎么出使期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原来是我李凤梧有贵人相助啊。” 赵恺乐了,“那你怎么报答我?” 李凤梧岔过话题,问道:“他们都使了些什么手段?” 见李凤梧岔开自己的话题,赵恺略略有些失落,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认真的回答李凤梧:“话说我那两兄弟对你还真是恨之入骨,仅是你出使金国期间,被他俩派出临安,准备在金国境内取你性命的刺客就有七人,甚至还动过让边军和使团冲突,混乱中取你性命的计划。” 顿了一顿,赵恺不无得意,“当然,在我夙夜不寐周密计划详细安排,只差没有呕心沥血的辛苦努力下都流产了,为此我感觉自己好像老了十岁,这段日子是真苦啊,真怕一不小心,咱们的大宋雏凤就死于非命了。” 虽然邓王和恭王深受父皇喜爱,但我赵恺好歹也是庆王,也是一位节度使,别拿我庆王不当皇子看啊,好歹也有点自己的势力。(。)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太学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道:“使团是从安丰军辖境内进入的金国边境,邓王和恭王的刺客原本是打算在哪里下手?” 有些怀疑,应喜河那个刺客难道是庆王或恭王的人? 赵恺好整以暇,“他们原本是计划在宿州城外,不过在进入江淮地区就被消失了。” 李凤梧松了口气,还好,如果知晓邓王或恭王和完颜永中勾结,那才是大宋的悲哀,“让边军设法和使团冲突,也被我家叔公处置了吧?” 赵恺哈哈一笑,“此等小事,那值得张相公出马,薛岭薛统领足以。” 李凤梧心中一跳,想起了那日去见张浚,看见赵恺身后的护卫也去见了张浚,难道……沉吟了一阵轻声问道:“薛统领和我家叔公是支持你的?” 赵恺笑了笑,没有回答。 李凤梧也没继续问,许久才道:“恐怕有些事情要让你失望。” 赵恺愕然,“怎么了?” 李凤梧指了指天,“你家老头子春秋鼎盛,就算你有心化龙,也需要等上一二十载如上皇那般,我自认不是什么真的雏凤,也难以成为史浩那般的帝师……” 赵恺打断李凤梧,“我知晓,也不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只要你心中有父皇,闲暇之余顾着下我这个备受冷落的皇子就好。” 李凤梧苦笑,“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就一个八品文散官。” 赵恺哈哈大笑,“雏凤遇风雨。便能凤舞九天。我相信父皇的眼光。也相信我赵恺的直觉,你这位建康士子,未来必然是我大宋朝的鼎柱!” 赵恺没有说的,这个评价并不是他说出来的,而是张浚和父皇等人说出来的,连张浚、父皇都如此评价李凤梧,自己焉能不全力交好于他。 况且,自己真的觉得和此人相谈甚好。虽然都有所保留,但未尝不能成为交心的好朋友。 李凤梧只觉压力好大。 也没纠结这个问题,“我明日要去太学报道,在春闱之前,我估计都得好好读书,只是还是有点担心邓王和庆王……” 赵恺挥挥手,“如果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哪还有资格去逐|浪争鼎。” 李凤梧笑了。 …… …… 第二日,李凤梧去了一趟太学。 看着这寒碜的太学,李凤梧只得苦笑。有发头陀寺,无官御史台。真是名不虚传。 绍兴十二年,宋金和议达成,经过官员多次请求,高宗于同年十一月十二日下诏临安府,有他们“措置”太学恢复之事。十二月十二日,高宗又下诏,太学生员以三百人为额,次年正月,临安知府王炎把岳飞在临安前洋街的府邸改建成太学校址,并进行扩建。 《宋会要辑稿》崇儒之一三四有载:扩到本府城外民居冒占自用地,月得二千八余贯,冲太学养士之费。若以三百人为额,除假敌外,足以自用。 三百人的太学生员,一个月却只有二千八余贯,一个人一个月才十贯,可想太学之寒碜。 事实上太学初建期间,设备简陋规模极小,生员三百人,斋舍十二幢,饮器止陶瓦,栋宇无设饰。 直到南宋后期,太学才发展起来。 而此时的太学,甚至于比临安文宣王庙还要寒碜一点,当然生员的质量远非临安王庙可比拟,毕竟这三百人都是大宋后备官员。 可以说,这三百人中,未来必然都是要入仕的。 尽管太学寒碜,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目前校园约分为三区,中部为行政大礼堂区,有首善阁、崇化堂;西部为大成殿,即孔庙,殿门立二十四戟,堂廊彩绘孔子、孟子等七十二贤画像,作为太学生楷模,每年春秋两季祭拜;东部有学生宿舍区十余斋,每斋可住三十人,前后有亭榭,树木环植,环境清雅。 没有射圃,即学生参加射箭或者其他文娱活动的场所,也就是操场,如有需要,只能去找武学借用。 就算如此寒碜,太学也依然是无数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来的中央官学,一度达到恐怖的百人取三,比秋闱难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因李凤梧是被官家丢到太学来的,直接免试进入上舍生,这个来头在太学中不可谓不小,因此太学的祭酒在知晓李凤梧来报道之后,亲自接待了他。 宋代临安中央官学主要有四:国子监下的国子学,为教育首府,其次是下辖的三学,即太学、武学和宗学。 因此当今太学的祭酒是由国子监参承程大昌权兼。 在祭酒的办公室里,李凤梧见到了这位绍兴二十一年的进士,刚到不惑的年龄,已在官场爬了十三年,着实玲珑剔透。 知晓李凤梧不是很想住校后,大笔一挥,开了个先例,让李凤梧走读。 这可是个不得了的特例。 太学管理极其严格,几乎所有学生都需要住在校内,平时也极少放假,一般情况下也不准外出,有点类似后世的封闭学校。 哪怕你是**进入太学之中,若你老头子势力不是强大到官居一二品,那么对不起,还是老实的住校罢。 而程大昌胆敢给李凤梧这个特权,全因李凤梧这货是官家丢进来的,而且还免试为上舍生,作为国子监参承,程大昌焉能看不懂其中的门道。 更何况这位李凤梧出使金国气得刘仲洙吐血,又气晕四元状元孟宗献,大涨了大宋读书人的容颜,又是官家御口亲赞的大宋雏凤,怎么看这小子到太学来都是走个过场。 来年的春闱哪怕他落第,估摸着官家也会恩赐个进士身份。 况且,大宋雏凤,锁厅试第二名会落第? 别说程大昌不信,估摸着当今大宋士林之中没人相信,这都考不起进士的话,那我们这些太学生还读毛的书啊,都收拾行李回家种田得了。 李凤梧本来没奢望过能走读,只是在程大昌问起时提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大开方便之门,真是个喜出望外。 封闭学校的痛苦,李凤梧是知晓的。 能够走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当然,这其实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自己在太学中最多还能呆三个月,到明年二月就参加春闱。(。) 第一百九十八章 魏家双姝 绍兴三十二年,也就是去年开窍之后,李凤梧享受了半年的安静,之后便是和柳子远的冲突,李府杀仆案,辛弃疾里通金国案,然后是秋闱、出使金国…… 李凤梧一阵忙碌后,忽然安静下来读书,还觉得有点不适应。 好在太学课程比较繁冗。 主要有经义、策论、诗赋三类,此外还有春秋,北宋王安石变法时候曾以《三经新义》为经类教材,南宋时期取缔了,仍以五经为教材,以诗赋为辅,两书也列入课程。 1143年,太学初创,分为经义和诗赋两科,学生可以选择主科,1157年,高宗赵构恐轻经义之风滋长,改为兼习经义和诗赋,因此规定考试分三场:经义、诗赋、策论各一场。 到1161年,又恢复分科制。 课程都是由太学博士主讲,传授课业,然后学生讨论复习,由学谕辅导,学风醇厚。 因经义难,是以南宋太学生多选择诗赋,而在北宋则是选择经义的更多,李凤梧入学之后,一想到诗赋这玩意儿要才情,自己这点才情怕是不够用。 偏生有个过目不忘的金手指,死记硬背大可笑傲南宋,因此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经义。 在太学中读了几日书,顿时觉得有些乏味,太学博士都是学识渊博的人担任,可比起建康府学的曹崇、周必大和林思聪来,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就算如此,李凤梧也获益匪浅,每日都极其认真的求学。 时间一晃,很快到了十二月。 这期间极其安宁,赵昚那边似乎早就忘了李凤梧。而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也没有什么针对性的手段----或者有,估摸着被庆王化解了。 李凤梧越发松懈,将心思全部放在了求学上,以备来年的春闱。 进入十二月后,大宋发生了巨大的人事变动。 自卢仲贤带回金国议和条件后,大宋朝堂上每日都在争辩。主战派和主和派为此闹得不可开交,最终赵昚还是决定继续议和,就金国的条件继续谈判。 虽然继续和谈,但金国割让海、泗、唐、邓四州之地的要求,赵昚万万不愿答应,恰逢此时又出了个大事:左相陈康伯因病请辞。 赵昚一见状,好家伙,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啊。 立即下诏,汤思退升任左相。先前被贬为江淮宣抚使的张浚起复为枢密使、仍兼江淮两路,这下子朝堂上顿时热闹起来了。 谁都知晓,张浚是十足十的主战派。 再度拜用张浚为相,说明赵昚必然不屈服金国的淫威,如果谈不拢宋金两国必然再起战事。 不过张浚虽然拜相,却在江淮两路守备,并没有回朝,是以朝堂之中。仍然是汤思退一家独大,西府只有蒋芾和陈俊卿苦苦支撑。 就在这个月。礼部尚书魏杞被任职金国通问使,带着礼部左侍郎胡昉出使金国继续和谈。 这一次出使档次提升了不少。 首先领衔的是从二品的礼部尚书,其次还有正四品上的礼部左侍郎,因此金国那边也派遣了相应等级的官员,刚从礼部侍郎擢升为尚书的李愿,以及那位参加过和谈的礼部郎中移剌道。而且还增添了一位,刑部尚书梁肃也要参加谈判。 宋金两国再次展开了外交攻守。 不谈家国大事,李凤梧这位大宋雏凤如今的日子过得略略惬意了些,在太学求学了一个多月,因有程大昌的照顾。诸多太学博士几乎都是倾囊相授,加上李家小官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学识方面提升得极快,诸多太学博士更是断然,咱们的李承事郎在来年春闱,就算不能一甲状元,但考个一甲进士却是绰绰有余。 对此李凤梧也颇有自信。 状元这个东西,自己就不去奢望了,反正也只是个虚名,历史上的状元不见得混的就能比同考的进士好,那么多的相公有几个是状元? 我又不是靠才华立身大宋。 因此李凤梧越发松懈了,心情不爽时候还会请假不去太学,对此程大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连太学祭酒都如此,负责管理太学的学正和学录当然不会傻得去自讨没趣。 是日清晨,李凤梧懒床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敌过被窝这个大魔王,干脆两眼一闭,睡觉睡觉,今日不去太学了,待中午起床后让李巨鹿送个假条过去便是。 于是又浑浑噩噩睡去。 也不知道半梦半醒的睡了多久,耳旁隐约听到李巨鹿的声音,“小官人,有访客呢?” 李凤梧没好气的道:“等着!” 说完翻了个身,继续埋头大睡。 李巨鹿走出厢房,对院子里的两个人摊了摊手,“我家小官人昨日熬夜读书,很是辛苦,此时还在休憩,两位要不在书房等等?” 院子里站着两个男子,前者年岁较大,约莫快要二十,后者年龄极小,约莫十四五岁,都是面白唇红的公子哥儿。 不过李巨鹿却知晓,这两人都是女子呢。 年岁较大的是老熟人,听小官人说过,似乎是礼部尚书魏杞的侄女,叫魏絮,而后面那个小雏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那双淡蓝色的眸子真是个如大海一般深沉。 这女子自然是魏蔚。 魏絮两眼一瞪,看了看天色,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 说完就要不顾世俗冲进厢房之中,端的是一匹胭脂烈马。 魏蔚慌不迭伸手去拉堂姐,却没拉得住。 李巨鹿憨厚,但不傻,自己如今成了小官人的义兄,虽然实质上仍为奴仆,但在李巨鹿心中,确确实实是把小官人当做了自己的弟弟一般爱护。 因此看到这女子要冲进厢房,并没有阻拦,反而笑了笑。 小官人有才,别说一个文浅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哪怕是再有上七八个小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个魏絮长得不差,要是能成就小官人的好事那倒是好极了。 想到小官人喜欢裸睡,要是魏絮冲进去掀开小官人的被窝,那情形不知道会有多精彩,李巨鹿忍不住心里暗乐。 他却并不知晓,李凤梧对魏絮没有任何想法。 而魏絮心里也有了一个人影:史弥大。(。)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请把我的画扇还我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尖叫声,却只听见小官人愤怒的声音:“魏絮,你够了,再敢胡乱折腾,小心我办了你!” 然后便是魏絮毫不畏惧的反抗,“老娘在这里,有本事你来办啊!” 李巨鹿顿时汗颜,看了一眼那个眼眸淡蓝的女子,两人相视一笑,都是不由莞尔,这魏絮可真是个胭脂烈马,一点不输男儿啊。 显然小官人拿这个比他还流氓的胭脂烈马没有办法,果断转移火力,“李巨鹿!” 李巨鹿一听状况不好,对魏蔚挥手示意你们自便,一溜烟跑了。 这个时候留下来,保不准小官人会对自己怎样。 坐在床上,被窝被掀翻在一旁,李凤梧看着没有一点羞耻的魏絮,许久没听到李巨鹿的回声,只得无奈的道:“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觉得史弥大还敢娶你吗?” 魏絮不屑的哼了一声,“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凤梧苦笑,真拿这个女子没办法,得了,起床罢,怏怏的穿好衣衫,对魏絮瞪道:“去给我打点热水,不论什么事好歹也得先让我洗漱了吧。” 魏絮嘿嘿一笑,走出房门,对自家妹子喊道:“妹儿,让下人端点热水进来。” 魏蔚那个无语啊,只得怏怏走出听雪院,也不管是干什么的,逮住一个奴仆就让他去打热水来听雪院,片刻后那个奴仆端了热水过来,却只在听雪院门口。 魏蔚有些不解。“给你家小官人端过去呀!” 那奴仆却是梧桐公社的管家。今年四十有三。叫杜仲卿,本是个私塾先生,因吃了官司而丢了先生的工作,因周清丰的儿子在他私塾里读过书,恰逢李凤梧到临安来,便给他谋了这么个好事。 因此看见两个女扮男装的富家小姐来拜访自己小官人,杜仲卿焉能不识趣,被使唤着打了热水过来后。并不去给小官人添乱,只对魏蔚说道:“小官人叮嘱过,我等男奴仆不能随意进入听雪院。” 这个规矩当然是假的。 杜仲卿还以为这两个富甲小家是小官人的相好呐。 魏蔚极度无语,这都什么规矩啊,搞得你这里好像是大内后宫一般,男奴仆还不许进了,只得吃力的接过水盆,来到厢房外,“姐,热水端来了。” 魏絮还没说话。就听李承事郎不爽的声音,“你倒是给我端进来啊!” 魏絮也唯恐天下不乱。“端进来呗。” 魏蔚那个委屈啊,曾几何时自己做过这等粗活,可一想到今天的目的,只得一咬牙,将热水端了进去,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 深怕一抬头就看见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看着小心翼翼如临深渊的魏蔚,李凤梧强忍住笑意,“别害怕,我穿戴完整着呢,污不了你那双美丽如大海般的眼睛。” 魏蔚极度无语。 李凤梧洗漱之后,捋了一把散乱的长发,看向魏絮,“那啥,你帮我盘下?” 以前梳发盘发都是耶律弥勒在负责,出使金国后耶律弥勒情绪不佳,便让她留在了建康,如今由梧桐公社新买的丫鬟负责,不过这时候反正有女子在,李凤梧也难得麻烦了。 魏絮双眼一瞪,“不会!” 李凤梧披散着长发,“那可如何是好,这个样子和你们谈话,很有失礼仪啊。” 魏絮眼咕噜一转,看向魏蔚,“妹子,委屈下你吧。” 这女子神经着实大条,典型的坑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性格温柔顺从的魏蔚很难出口拒绝,只得无比郁闷的莲步轻移到李家小官人身后,轻手为这个纨绔梳发盘发。 片刻后梳发完当,李凤梧满意的看了一眼铜镜,“哎哟,想不到咱们礼部尚书的千金梳发技术相当不错啊,可以考虑去干婚庆化妆……呃,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差点说漏嘴,李凤梧慌不迭转移话题,一边起身将两人带进一旁的书房。 亲手为两人泡了茶,落座后看向魏絮,当然,眼角余光更多的是在看魏蔚,那双淡蓝色眼眸配合着狭长的瓜子脸,再加上鬓发如垂柳的点缀,真是好看到了极点。 这还是没长成的情况,若是完全长成,胸口再填一抹春色,估计真是要惊艳众生,难怪咱们的礼部尚书想把这位小美人送进大内。 按照这姿色,很有可能成为三位皇子中某一位的正室。 魏絮看了一眼自家小妹,魏蔚便小声的,甚是不好意思的道:“那个……那个……能请你把我的画扇还我吗?” 李凤梧啊的一声,顿时无比尴尬。 轻轻抚摩着书桌上的镇纸,沉思了片刻才不好意思的道:“按理说我早就应该还给魏家小娘子,可着实不巧的很,拿到你画扇后不久就出使金国了,且当时遇着秋老虎,路途炎热,我便将画扇带在了身边,在从毫州返回临安的时候,又在建康休憩了一天,一不小心画扇给放在建康了。” 这是实话,也是谎话。 画扇确实是在建康,不过真不是不小心,而是出使金国期间,画扇一直是耶律弥勒在用,耶律弥勒留在建康,画扇也留在了建康。 魏蔚啊的一声,“那可怎生是好。” 李凤梧笑道:“小娘子不用担心,待我修书一封,让家里派个奴仆将画扇送到临安来。” 魏蔚略有不忍,“这样好吗?” 魏絮一瞪眼,“怎么不好,那可是你娘给你的及笄礼呢,谁叫这家伙拿走的,没让他赔偿点损失已经是咱们的仁慈了。” 李凤梧认真的点头,“正当如此。” 魏蔚便默认了。 一见事情达成了共识,魏絮立即跳跃起来道:“好了好了,事情都谈好了,接下来我们愉快的去玩耍吧,已近晌午了,李承事郎打算在哪里宴请我们啊?” 魏蔚忍不住笑了,我这堂姐啊,玩心真是重得没边。 不过这不正是自己今天随他出来的原因么,父亲出使金国了,母亲回了老家省亲,哥哥在国子学中,家里就自己一个人着实无聊的紧,很想出去游玩呐。 当然,还想见识下大宋雏凤的才华。(。) 第二百章 这些年的少年少女 李凤梧愣住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魏蔚,然后依然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话说,你们私自到陌生男子家里,跑进别人寝房已经是不怎么好的事情了,说严重点这可有违妇德,现在还打算我去外面吃饭,这样真的好吗?” 封建朝代女人地位低下,寻常人家的女子要是做出这种事,名声直接没了。 魏絮嘿了一声,“你眼睛瞎了,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是女子了,我们明明是出游的士子好不好。”说完还大方的过来攀李凤梧的肩膀。 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欺骗。 李凤梧那个无语啊,亲,你俩一个是礼部尚书的侄女,一个是礼部尚书的亲闺女,这样做真的好吗,这要是传出去,我李凤梧还不被出使归来的魏杞给整死。 讪笑着拍掉魏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滚蛋,没钱!” 眼角余光却瞥见魏蔚略略有些失望的眼神,感情这丫头也是被关家里太久,趁着魏尚书出使金国的空暇,想出来撒野了…… 魏絮一拍荷包,“不用你出钱,带路就好。” 毕竟是女扮男装,自己两个人去酒楼花天酒地的话,怕发生什么意料之外无法掌控的事情,从太湖认识李凤梧,这人虽然有时候轻佻,但绝对不是看见女人就会扑过去的登徒浪子。 是以魏絮说动妹妹后,第一时间就想到李凤梧,又想起这货还拿着妹妹的画扇,于是理由便堂而皇之了。好歹是婶娘送给妹妹的及笄礼啊。怎么能不闻不问就被人黑拿了去。 李凤梧看一眼魏蔚。良久才道:“那你们回去换了衣衫,别给我搞什么男扮女装,想出去玩么……那需要这般偷偷摸摸的,我带你们去便是。” 女扮男装和自己出游,若是被人认出来,又被人挖出身份,那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恢复女儿装扮出游。 省得人说闲话。 不够……魏尚书,对不起了,这是你家女儿自己送上门的啊。 魏絮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李凤梧大感头疼,哪会不知魏絮心思,“你们先回去换衣衫罢,我这便让人去邀请咱们国子监的史弥大史主簿,这样就好了吧?” 魏絮有嘿嘿的笑了,挥手,“妹子。咱们走。” 端的是男人豪气。 也不知道史弥大看上魏絮哪里点了,这女子神经粗大。妇德观念淡薄,性格又略有急躁,说好听点是胭脂烈马,说难听点就是母老虎一只……虽然上相中上之姿。 但娶回家的话,必然是河东狮吼。 拿人手短啊。 毕竟别人那把价值连城的画扇还在建康耶律弥勒手上,李凤梧只好豁出去了,出了听雪院找到杜仲卿,让他走一趟,去把李巨鹿叫回来,顺便找了个奴仆前往青云街的史府,邀请史弥大一起出游。 待吩咐完事,李凤梧回到书房,拿了些许银子和会子,这才一边看书一边等待。 说起来心里也很是躁动。 貌似来到临安,还没出游过,印象中杭州----也就是如今的临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就西湖和西溪,大明山和天目山太远,千岛湖和浙西大峡谷也不想了,灵隐寺和飞来峰似乎可以去去…… 话说,南宋有灵隐寺么? 或是听说要和魏家姐妹出游,和魏絮看对了眼的史弥大来得十分积极,李巨鹿还没回梧桐公社,他倒先登门了。 李巨鹿和魏家姐妹尚未来,李凤梧便将史弥大请到书房,亲手泡了茶,两人闲聊了一阵。 一者是锁厅试解元,一者是锁厅试第二名。 且两人自太湖学会就已认识,私交不算好,但也不算差,今日李凤梧和魏家姐妹出游叫上了史弥大,让他很是心生感激,忍不住掏心窝的道:“锁厅试一事,我自认不足以为解元,还望李兄莫要放在心上。” 李凤梧哈哈一笑,“若是放在心上,我今日便独自去了,哪还会为史兄创造机会。” 史弥大越发感激。 作为传统士子,又是帝师史浩的公子,史弥大略有些古板,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哪能生出心思搞一场自由恋爱。 过了小半个时辰,李巨鹿回来了,一听小官人要出游,李巨鹿很快回了一趟房间。 毕竟是临安,是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的地盘,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巨鹿可不愿意再遭受那一次的失误,因此出门时腰间已藏好了一只短棍。 所幸冬天衣服极厚,倒是难以看出。 又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魏家姐妹才姗姗来迟。 所以说女人啊……无论什么场合,只要是出门,必然要打扮许久,明明就是换身衣衫的事情,青云街到梧桐公社不行也就一刻钟的距离,两人愣是折腾了一个时辰。 此时已到饭点,李凤梧大手一挥:“花月楼?三元楼?” 史弥大心中感激李凤梧,道:“临安最好的民营酒楼是三元楼,若不是介意,史某做东。” 魏絮白了一眼他。 李凤梧苦笑,这八字还没一撇就胳膊肘往别人那里拐了啊,也不点破,笑着说道:“有尚书千金在此,哪轮的到史兄做东,我说的对吧?” 说完看着魏蔚,你家老子如今官最大……当然,比不过史浩,但史浩除太保致仕,虽然封了个魏国公,但如今哪比得上六部尚书的权势。 魏蔚愕然,真没想到这李承事郎如此没脸没皮,会让女子来做东。 毕竟缺少世故,魏蔚抹不开面子,只好点头。 一旁的魏絮越发不满了,嘟囔道:“好歹你也是承事郎,还是建康富贾家境优渥,怎的如此小气,连做东都舍不得么,好像我们吃一顿就会吃垮你李家似的。” 李凤梧嘿嘿一笑,“承事郎算个什么玩意儿官啊,就那点薪俸,还不够去喝一壶好酒呐,况且,我都被官家罚薪一年了,你们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再说,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心疼作甚。” 魏蔚瞬间哭笑不得,感情花我的钱你也不心疼啊。 史弥大乐了,这位李承事郎真是个妙人儿,太湖到临安他可慷慨的很,怎的现在升官了反而小气起来,瞥了一眼魏蔚,心里若有所思。 这位大宋雏凤貌似其心不正啊。 悚然一惊,难道以后要成连襟,如果真是这样……那感情极好啊! 李凤梧看到魏蔚那哭笑不得的神情,顿时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北风急骤霜意紧,天低云浓欢情薄,正是少年少年联袂踏枝拈叶时候,let\'s-go!”(。) 第二百零一章 撮合一对,剩一对! 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是李凤梧一厢情愿的想法,在临安这个旮旯,八品的承事郎和一个好不到哪里去的国子监主簿,怎么看都算不上有头有脸。 不过这妨碍李凤梧、史弥大和魏家姐妹的心情。 五人出了梧桐公社,直奔三元楼。 所谓三元,便是谢试、省试、殿试三元,是历来春秋闱时分最受欢迎的民营酒楼,位于中瓦子前。 五人来到三元楼,好家伙,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店门首彩画欢门,设有红绿杈子、绯绿帘幕,贴金红纱栀子灯,装饰庭院廊庑、花木森茂,酒座潇洒,进入主门,是一条笔直的主廊,约莫一二十步,分南北两廊。 通过两廊进入主楼,便有十数小阁,也就是雅间的意思,每座小阁之前有着时妆炫服的女子俏然而立,俏笑争艳春满绮陌,袭唐风的衣衫****半露几欲夺衫而出,着实让人眼花缭乱。 李凤梧看了下这些莺莺燕燕,又看了看相比之下显得极为保守的魏蔚,忽然觉得还是这种素颜女子来得更惊心动魄。 魏蔚穿着厚厚的襦衫,没有什么****半露,因身材高大显得有些偏瘦,略略有些平胸,但那双淡蓝色眼眸着实令人魂牵梦绕,宛若深海。 是以在梧桐公社,李凤梧第一次见到盛装打扮了一番的魏蔚,说心里没有怦然心动那是骗自己的,虽然比不上对浅墨的一见钟情,不过也生出了一股占有欲。 话又说回来了,男人看见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大抵都会生出这种**。 因此这并不代表着我们的李家小官人就对魏蔚生出了情思。 五人在二楼要了个雅间。让门口的女子离开,便等着酒楼上菜。 上菜的奴仆还没来,先有一丫鬟不呼自至,然后又有两女子,一执阮,一吹箫。先来的丫鬟便唱起了小曲儿……这就是所谓的擦座和赶趁,是来赚取消费的,类似于后世卖唱。 不过这个卖唱的是三元楼经营,属于捆绑消费。 史弥大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看见魏蔚面露不悦,拿出荷包掏了张会子,将这丫鬟打发了去。 擦座和赶趁的刚出去,又有一个老妪端着香炉走进来,燃上香后并不离开。直到史弥大掏了张会子给她,才笑着行礼后出门。 这就是所谓的香婆。 于是小阁里香烟缭绕,很是舒心。 李凤梧长吁了口气,花钱的享受就是不一样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楼,在建康可不多见,吴老二的青祥楼与三元楼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接着又有六七个衣着艳丽的女子。端着“撒日暂”摆上膳桌,就是以秘法制出的青皮、杏仁、半夏、缩砂、豆蔻、小蜡茶、香药、韵姜、砌香、橄榄、薄荷。 撒日暂之后。便是看菜数碟。 李凤梧几人聊了会天,便有人进来,将看菜撤去的同时,端上了细菜,细菜之后是主菜,包括炖菜、蒸煮清蒸的河豚之类的。然后又上了口味重一些的炒菜…… 炒菜在历史上出现得极晚,不过在铁器出现后便开始出现,最早可追溯到南北朝,真正的炒菜萌生,可以在南宋中期的史料中发现蛛丝马迹。而炒菜大行其道则是明清时候。 是以这个时候并不是所有酒楼都能做出炒菜来。 三元楼当然不是一般酒楼,有临安最好的厨子,虽然这炒菜在李凤梧眼里还不如后世苍蝇馆子里的水平,但在今日今时,已实属美味了。 今儿个就是出来玩的。 魏絮很是放得开,一点都没有要在心上人面前保持优雅风度的意思,吃得不亦乐乎,史弥大也是笑呵呵的,看着豪迈的魏絮是越看越觉得欢心。 这就是所谓的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李凤梧对此只能表示呵呵,好在魏蔚不似她那堂姐,进食时候要斯文许多。 食不言寝不语。 吃完饭后,有侍者端上茶水、点心和水果,李巨鹿坐得难受,说了句我出去等你们便一溜烟跑了,剩下四人聊了会天意思意思了下风雅,这才起身。 结账的时候,李凤梧理所当然的看着魏蔚。 史弥大于心不忍,打算去结账,被李凤梧拉住,“莫的自作多情,魏家小娘子荷包满着呢。” 魏蔚白了李凤梧一眼,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让自己去结账,一点也没有士子风度,可先前已经点头答应,只得很是心疼的去结了帐,自此便对李凤梧有了心结。 结完账,自然是游玩。 魏絮平日里出来,都是独立独行,最多带上两个丫鬟奴仆,此次和着众人出来,甚是喜悦,提议去游西湖。 李凤梧对此很想呵呵她一脸,不过想了想,还是西湖吧。 对于西湖,李凤梧印象深刻,那一世记忆里,曾经在魔都工作过,趁着假期去游过两次西湖一次西溪,觉得甚是无聊。 通俗一点的话来说,除了人山人海就是两个水坑。 史弥大作为男人,对西湖早就玩得不能再腻了,想当初父亲史浩还是相公时候,自己可没少被临安的**邀约出来游玩西湖。 而且不是普通的游玩,画舫之上必然是有歌舞歌姬的,其中不乏才情惊艳之辈。 作为男人,史弥大当然不会拒绝风流。 也曾留宿名伎芙蓉帐。 不过这一日游西湖,史弥大第一次感到迫不及待,总觉得这才是真风流,往日里的游玩不过是应酬,那及得和心仪之人在一起的惬意。 魏蔚自小便深居简出,就算偶尔出来游玩,也是随母亲和父亲一起,咱们的魏杞大尚书又管教甚严,这一次游西湖可以无拘无束,于是淡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深深的期翼。 李凤梧原本是想呵呵魏絮一脸,正因为看到了魏蔚眼眸里的期翼,才改了想法,貌似如今的西湖也有那种双人游船。 就当是一片好心给史弥大创造机会了。 转念一想,这会不会也是自己的机会,史弥大和魏絮独处一首船的话,貌似就只剩下自己和魏蔚两个人孤男寡女了啊……(。) 第二百零二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前往西湖,当然得绕开位于西湖之畔前洋街上的太学。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西湖自古以来就是杭州的象征,在南宋时期,临安又是整个大宋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西湖的发展越发快速。 苏轼在《西湖奏议疏》中说道:日见西湖复唐之旧,环三十里。 南宋的西湖,已是著名的风景区,算起来应该是五a级的景区,别说一般民众喜欢游西湖,就是皇帝、相公等王公大臣,也喜欢在西湖游玩。 旧时宋朝都城还在开封的时候,在杭州当官的苏仙写了首千古佳作: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在苏仙的眼中,西湖之美便如女人中的西子,西子就是西施,这个赞誉是极高的,因此到了南宋,临安知府屡屡治理西湖。 绍兴八年,时右朝请大夫、集英殿修撰知建康府事的张澄任知临安府,到任的第二年便开始治理西湖,绍兴十八年,中奉大夫、直秘阁、两浙转运判官汤鹏除直敷文阁,知临安府,次年开始治理西湖。 历经这两次治理,西湖湖水越发清澈,成为临安最美的风景区。 西湖有十景。 李凤梧早看过,并无多少兴趣,史弥大、魏絮和魏蔚也已看过,是以几人并不打算挨个看过去,在李凤梧建议下,众人直接奔往苏堤。 何谓游西湖? 当然荡舟湖上,看水天一色。 自唐代白居易修建了白堤之后,西湖便开始出现游船。直到苏轼修建了苏堤,将西游的游船文化推向高峰,出现了螭头舫,从苏轼那句“映山黄帽螭头舫”中可以看出。 而到了南宋,游船更是花样百出。 出现了简易制作的手划木浆船、瓜皮船、小脚船、脚踏车船,还有依靠风力自己行驶的风船。其中又以瓜皮船最为常见,瓜皮船形状似瓜,上张步篷,中放圆桌与藤椅,约上三五好友,在船中品茗、下棋聊天,再览西湖四州的山水风景,端的是人生美事。 而脚踏车船,便和后世水上乐园的脚踏车船差不多。只不过制作上要简陋许多。 简而言之,这就是泡妞撩妹的好东西。 临安的富贵之家,大多有各种船只寄在西湖,不巧的是,李凤梧初到临安,没有,史弥大也没有,咱们的魏尚书家也没有。于是众人只得去找营运的船行。 此时正是饭后时间,游玩西湖的人甚是多。不少人带着女眷或是女伎来到西湖,几人找了几家,船儿都被划出了坞,好不容易在一家船行找到有船,却只有一艘。 史弥大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两位小娘子先----”猛不丁被李凤梧拍了一下。就听见这位承事郎笑眯眯的道:“太湖一别,史兄和魏大小姐也许久未见了吧,想来是有很多学问要讨论,要不你俩先游?” 史弥大大囧,李兄你这撮合之心也太昭然若揭了吧。叫人好生尴尬。 魏絮哼了一声,倒没有如小女儿般扭扭捏捏,跳上了一首脚踏车船,瞪一眼史弥大,“你还不上来,嗯?”重重的鼻音吓了史弥大一跳,顾不得士子风度,狼狈的跟在后面爬上脚踏车船。 看着两人踩着脚踏车船出了坞,魏蔚伸手挥舞,却终究颓然的放了下来,和堂姐在一起许久了,怎会不知道堂姐的一颗心都在那位史公子身上。 只是你俩走了,我怎么办啊? 李凤梧耸耸肩膀,“咱们等等吧,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船了。” 魏蔚嗯了声。 李巨鹿嘿嘿笑着离开两人,来到苏堤上,叼着一根枯枝想他的文淑臻去了。 还真没等多久,便有一位年轻士子带着美姬划船归来,上岸后匆匆离去,李凤梧西率先跳了上去,站定后回身看着魏蔚,笑吟吟的道:“上来罢。” 魏蔚顿时傻了,这还是艘脚踏车船啊。 这种船本来就是为出游的情侣、带着美伎的有钱人准备的,自己和李凤梧乘这个船游西湖像什么回事,搞得自己好像和他关系暧|昧一般。 李凤梧知道魏蔚在担心什么,不耐的道:“再不上来,有人来了想游也游不成了。” 魏蔚回首看了下苏堤,果然看见无数人向这边漫步而来,心一咬,提着裙摆就要上船,却不似魏絮一般利索,爬了几次都没爬上。 李凤梧想都不想,伸手一把抓住魏蔚的手,将她拽了上来。 然后坐下,却没见到魏蔚过来,回头看去,却见这丫头脸色绯红,眼眸里泪光晶莹的对着自己怒目而视,顿时恍然大悟,只得解释道:“事情权急,小娘子切莫介意。” 魏蔚想哭的心都有了,和你个年轻男子游船西湖已是出格至极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趁机拉我手,这要是传去我还怎么嫁人啊…… 李凤梧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年代的女人就是麻烦,脸上却很诚恳的道:“无心之失,小娘子别放在心上。” 魏蔚咬着嘴唇,终于忍住了眼里的泪水,楚楚可怜的走到一旁坐下。 友谊的小船便在碧波上荡漾着划出了船坞。 北风遒劲,碧波荡漾,虽略有刺冷却阻挡不住李凤梧一颗闷骚的心,自记忆苏醒一来,自己第一次如此畅快的游船。 脚下费力的踩着,船儿在水面漾出一层层的涟漪。 兴是被李凤梧感染,魏蔚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开始配合着李凤梧踩了脚踏板,小船的速度越发快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史弥大和魏絮的船。 两人便沉默着享受着北风吹面的清爽,以及难得的安静。 驶出小半个时辰中后,来到湖心岛,李凤梧一时间忍不住,想起了那首歌谣,于是决定闷骚一把:“摇起了乌篷船,顺水又顺风,十八里的相思,尽在不言中……” 性格柔弱温顺的魏蔚听着,先是皱眉,觉得好生难听,待听得后面,终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好难听。” 这个年代确实听不了这种风格的歌曲,哪怕你个书生士子唱一下苏东坡那种大江东去的豪迈曲子,也比你唱的这个白话好听许多。 李凤梧哈哈一笑,心情大好,“难听么,那我换一首。”说完自顾自的唱了起来:“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小船上荡悠悠……” 魏絮听得此处,芳心大乱,好你个承事郎,竟敢调戏于我,起身咬牙切齿的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下流之人!” 李凤梧傻了,哎哟,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情急之下伸手去拉魏蔚,想要让她坐下听自己解释。 魏蔚一见李凤梧又要拉自己,以为他要非礼自己行不轨之事,吓得往旁边一退,却不料被船舷绊了下脚跟,顿时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一下又恰好坐在船舷上。 李凤梧本来就是倾身过去拉他,如此一来重心全在船的一侧,几乎是来不及反应,李凤梧就觉得船身倾斜,两人都把握不住重心,混乱之中,脚踏车船就这么愉快的翻了。 这一翻不要紧,脚踏车船立即将两人倒扣在了水下。 正是寒冬腊月,天气峭寒。 一入水李凤梧就暗道不好,慌乱之中抓到一把水草,立即想到这是魏蔚的长发,本能的想到这个年代的女子怕是没人会游泳,于是用力拽了过来。 顿时感觉身旁多了一条大鱼,不停的挣扎搅动。 还没多想,就觉得那条大鱼变成了八爪鱼,死死的将自己抱住,心中一沉,这尼玛是要挂的节奏啊,想都不想,用尽全力将魏蔚提出水面。 水面之上是脚踏车船,四周一片昏暗,李凤梧难得和她细说,学着电视里那般,猛然间手起刀落,直接将她砍晕了事。 万幸自己平时锻炼不少,这下力度到位,魏蔚哼都没哼一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四肢瞬间松开。 李凤梧长出一口气。 浑身冰凉,手脚已有不支的迹象,深呼吸一口气,也顾不得魏蔚会不会呛水,拖着她潜下水面,游了一米的样子冒出水面,然后拖着魏蔚上了湖心岛。 此时李凤梧已经筋疲力尽。 并非是李凤梧体力不好,着实是冬天穿的多,一旦吃水身上就似灌铅一般沉重,而且还要拖着魏蔚这个美人鱼。 挣扎着坐起来,脚踏车船依然倒扣在水面。 此时周围并无多少人,一时间还没人发现这边异状。 大难之后,李凤梧暗道一声侥幸,要真是被魏蔚这女子害得自己溺死在西湖,那可真冤枉,李凤梧拧了几把身上的水,俯身过去拍拍魏蔚的脸颊,“喂喂,醒了醒了!” 拍了几下,发现没有反应,伸手去触鼻息,心中一沉,不会是自己潜泳的时候呛水了吧? 哎哟卧槽,这可是个麻烦事情。 大冬天的肺里呛进去冰水,如果处置不妥当,那后遗症可就大了,搞不好要成一个病美人,一辈子都离不开药罐子。 关键是这个问题很麻烦,需要压胸挤水或者人工呼吸……(。) 第二百零三章 我真的不是非礼你 压胸啊! 人工呼吸啊! 这是普通的急救手段,可这是南宋,黄花闺女的胸能随便压么,黄花闺女的嘴能随便亲么,连摸下手都是非常过分的事情,何况还是****和红唇这么敏感而神圣的地方。 搞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啊。 李凤梧当下很忧郁。 四处环望一眼,远处似乎有人发现了这边的状况,有几艘船向正在向这边转向。 李凤梧心一横。 美女啊,你可别怪我啊,在名声和生命面前,我为你做的选择是生命,事后你要是实在怪罪,咱们再仔细推敲处理办法,但现在时间不等人。 先用力撬开魏蔚的嘴,还好,没发现泥沙及污物。 没空暇顾忌这位美女的形象,将她的舌头拉出来,防止舌垂咽部阻碍呼吸。 然后李凤梧顾不得浑身无力,用尽全力将魏蔚一把扛起来,搭在自己肩膀上,这个姿势使魏蔚的头和双足下垂,双臂自由颤动。 李凤梧竭尽全力来回走动,甚至还想蛙跳一下,可无奈体力在水下用尽,随着李凤梧走动时身体一高一低,这间接性的起到了人工呼吸的作用,于此同时,一些湖水从魏蔚嘴里流了出来 走了片刻,李凤梧将魏蔚放下,又去探鼻息,似乎平稳了些,可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而远处已有游船过来。 时间来不及了! 李凤梧哪管得其他,将魏蔚平放,双手压在魏蔚的胸口……嗯,妈蛋,看起来平胸,竟然还有货。显然抹胸束得很紧,真是弹手,不比朱唤儿差啊……不过此时顾不得想那么龌龊事情。 一只手垫在下面,一只手用力有节奏的按压。 每一次按压,都会有湖水从魏蔚的胃里和肺里挤压出来……李凤梧见状心喜,有效果! 而远处的游船已快要接近了。 再不醒的话。后面的急救就麻烦了,李凤梧一咬牙,人工呼吸吧,将魏蔚的舌头拨会嘴内,于是在猛压一下后,俯身下去,猪嘴拱向魏蔚的红唇…… 然而就是这么一刹那的时间,魏蔚嘤咛一声,头轻轻偏了一下。睁开了双眼! 哎哟卧槽。 李凤梧瞬间觉得好尴尬。 此时自己的嘴距离魏蔚的嘴不过一寸的距离,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李凤梧心里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下子成流|氓登徒子了。 尖锐的惊叫。 然后是响亮的“啪”的一声,魏蔚眼里无比惊恐的看着李凤梧,“你……你……你……”却恐惧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凤梧摸着脸苦笑,抱着最后的希望。“你刚才溺水了,我在给你急救。人工呼吸你知道吧?真的不是想要非礼你。”又慌不迭的道:“况且你也不用担心,虽然我很想,但还没做呢。” 魏蔚芳心大乱,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低头看去,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凤梧也顺着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还死死的按在这丫头的右胸上,嗯,小面包一般的超弹手感……不对,特么的这个时候我还在想什么啊。 慌不迭缩手,“别误会。这是为你挤压肺里和胃里的水。” 魏蔚哪里肯信,蜷缩着远离李家小官人,“你下流!” 李凤梧那个委屈那个无辜,可事实在这里,换做谁被自己摸了胸都会这么想,只得苦笑着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是在救你。” 得了,一看这丫头的神色就是不信。 李凤梧只得退而求其次,“你也别怕,这里没人看见,今日回去后咱们口紧一点,污不了你的名声和清白。” 魏蔚刷色唰的一下惨白。 本来就因呛水而白皙的脸,此时便白的如纸一般,想死的心都有了。 适时有游船划了过来,“你们没事吧?” 李凤梧起身对他们挥挥手,“麻烦你们过来帮下忙,船翻了,能不能将我们送到岸上去。” 好心的人靠岸上了湖心岛,发现是一男一女,于是都心照不宣的笑了,好在看见两人都没事,便扶着两人上了船,又让穿得厚的人分享了两件衣服给两人,这才快速划向苏堤。 虽然有好心人送的衣衫,但李凤梧依然冷得双唇发白,浑身发抖,魏蔚也不到哪里去,不过此时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寒冷。 淡蓝色的眼眸里看不到一抹生气,只是蜷缩在角落里默默流着泪。 她以为自己的清白没了。 好在魏絮和史弥大此时已返回,看见两人这般狼狈模样,都大吃了一惊,史弥大奔过来,“李兄,怎的回事,怎的落得如此狼狈。” 李凤梧苦笑一声,“麻烦史兄找个轿子,阿嚏,顺便让李巨鹿去速度去买点棉袄,阿嚏,冻死我了!” 紧张过来,李凤梧觉得身体很不爽。 而魏蔚一看见魏絮就扑进她怀里哭了起来,只是哭了片刻,就慢慢昏迷过去,情形比李凤梧惨了许多,身躯开始出现不好的征兆,脸上隐隐泛出不正常的红色。 魏絮怒视一眼李凤梧,“你就这么照顾的我妹妹?” 李凤梧苦笑,没精神去和魏絮争辩。 此时史弥大叫来了轿子,李凤梧让史弥大去帮魏絮将魏蔚送回尚书府,自己在轿夫的帮助下爬上轿子,准备回梧桐公社。 走出苏堤不远,就见李巨鹿抱着三床棉絮飞奔而来,“小官人,附近有家卖棉絮的,我买了三床。” 李凤梧示意他留下一床,然后赶上魏蔚的轿子,将那两床给魏蔚用。 在轿子内将一身湿透了的衣衫解开扔一旁,李凤梧裹紧棉被,却依然喷嚏不断,虽着轿子上下颠簸,李凤梧的脑袋越发昏沉,渐渐的陷入了迷糊之中。 隐隐约约中听到了老管家杜仲卿的声音:“巨鹿,你力气大,将小官人抱进睡房,小五快点快点,你脚快,快去请郎中回来,丁香,你赶紧去厨房里烧热水,还有,多熬些姜汤……” 梧桐公社乱成一团。 李凤梧没有昏过去,脑海里开始出现无数画面,先是建康生活的诸多事情,又有许多超越这个时代的事情,那一世的记忆也纷纷涌涌,让人搞不清今夕何夕。 在这个时候,李凤梧竟然还有心想着一个事情:难道等我清醒过来睁开眼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第二百零四章 风骚出来的祸事 我们的李家小官人在西湖耍流氓的时候,太学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清晨时分,先有一位内侍省的官员来到太学,找到国子监参承、太学祭酒程大昌,说咱们的官家三天后要巡视太学,你们要好生准备。 然后立即有仪鸾司以及内侍省的官员来到太学,相视搜检。 程大昌知晓官家要临幸太学,差点没高兴疯了过去,立即精神抖擞意气风华的开始布置,先将斋舍生员全部搬出校外安顿,斋舍大门贴上黄色封条,禁止学生出入。 其次让全部学正一起动手,准备若干题目,用罗黄装裱成册,放到斋舍前,这是以备官家到此点学,让师生作答。 而在大内内侍省,开始制作特许证件发放:一种是皇宫的门牌,持牌者允许站立在太学外;一种是入殿门的符牌,持牌者可进入太学大门;一种是禁卫牌符,持牌者可到崇化堂天井,这种符牌只发给祭酒、司业等高级官员。 于是前洋街上的太学这两日成了临安的热点。 李凤梧并不知晓这些事情,在寒水里浸了一回,咱们的李家小官人回来就发高烧了,如果不是因为不差钱,请得起临安最好的郎中,用得起最好的药材,换做寻常人家的孩子,恐怕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毕竟大宋的医疗水平远远差于后世。 感冒高烧死人的事情屡见不鲜,古代人口少,人均寿命低是有道理的。 尤其是贫寒人家。生上个七八个孩子。能养活三两个都算不错了。这也是为什么古代成材率高,经历过这么严酷的淘汰,活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啊。 好在李凤梧不差钱,周清丰两口子知晓小官人洛水后,肖闵月专程到梧桐公社来照顾李凤梧,好歹是有经验的中年妇女,指挥着奴仆将李凤梧伺候得好好的。 是以第三日,李凤梧的高烧退了下去。人也精神了许多。 周清丰在看过李凤梧,知晓自己这个外甥没什么大事后,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带着妻子肖闵月离开梧桐公社。 李凤梧蜷缩在被窝里,闷声问守在一旁的李巨鹿,“你去魏府打探一下,魏家小娘子怎么样了。” 李巨鹿得嘞一声,一溜烟跑了。 除了文浅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还没见过小官人如此关心其他人呢。 高烧之后,李凤梧身体略有发虚。浑身无力,此时正在思忖着要怎么应对这事。湖心岛上的事情自己可以当做没发生,可魏蔚会怎么样? 现在就怕这丫头想不通,觉得被自己污辱了清白,万一自杀可怎么是好。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况且这丫头还是魏杞魏尚书的千金,要是真自杀了,魏杞还不想办法灭了自己。 好歹也是礼部尚书,六部之一的大佬,还是有点实权的。 管家杜仲卿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小官人,刚才内侍省来人了,送来了一块符牌。” 符牌? 李凤梧对此很是茫然,“干什么的?” 杜仲卿毕竟是临安人,知晓官家临幸太学的一些事情。 太学是南宋用来笼络士子,培养生徒为赵宋王朝效忠的场所,高宗时期就很是重视,赵构甚至定期到太学巡视,因此老临安人大多知晓官家临幸太学的流程。 杜仲卿便道:“官家今日要巡视太学,持有这个符牌的人可以进入太学大门,小官人您是太学生员,自然有内侍省为您发放这个牌子。” 能进大门是一回事,能不能见到官家又是一回事。 毕竟见天子可不是件容易事。 李凤梧哦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放下吧。” 见天子又怎样,老子病着呢,没心情见你赵昚,更没心情去拍你马屁,反正太学那么多生员,少自己一个也没人发现罢。 杜仲卿将符牌放在一旁,轻手轻脚的退下,将门带上后,房间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李凤梧迷迷糊糊中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却猛然听见吱呀一声,睁开眼就见李巨鹿风急火燎的跑进来,“小官人,打听到了,魏家小娘子也和你一般生起了温病,不过情况要严重许多,一直退不下去,这两天魏府可乱了。” 温病就是发烧的意思。 李凤梧苦笑,以魏府魏尚书的面子,别说临安最好的郎中,就是太医也能请到吧,这样还高烧不退,估计这丫头再这么烧下去要烧成肺炎了。 肺炎在古代可不是小病。 古代肺炎,很难一下子根治,但基本上拖得久了就会转化为肺结核,也就是中医所说的肺痨,这死亡率之高简直骇人听闻,十个有十个都要玩完,基本上都是高烧不退,最终呼吸系统衰竭而死。 李凤梧心里愧疚万分,如果不是自己一时风骚唱了个妹妹坐船头……好吧,自己当时确实是想调戏一下魏蔚来着。 那曾想到会发生翻船这种事情。 现在这个问题大了。 要是魏蔚这么直接被烧成傻子,那可如何是好,或者退不了烧就这么烧死了,又如何是好,退一万步,就算最后好了没有留下后遗症,这事被魏杞知晓了,等他出使金国回来,还不拆了自己? 挣扎着起身,“巨鹿,准备轿子,我去魏府看一下。” 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将魏蔚救过来。 李巨鹿得嘞一声。 李凤梧挣扎着起来,自己穿好衣衫,随意梳了下长发,笨拙的将头发盘好,这才系上纶巾,整理了下儒衫,来到大门外,登上李巨鹿雇来的轿子,向着青云街出发。 随着轿子上下晃动,精神本就不好的李家小官人昏昏沉沉,很快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李巨鹿的声音:“小官人,到了,你醒醒,醒醒。” 睁开沉重的双眼,李凤梧长吁了口气,掀开轿帘走出来,看见这偌大的魏府前门,心里竟生出一丝畏惧----这是肇事后的愧疚心里衍生出来的。 俗称犯罪心理。 李凤梧苦笑,世上没有后悔药啊,自己只有尽力弥补了。 李巨鹿去投了名刺,魏府的门子比张杓府上的门子好多了,早已知晓大宋雏凤的名字,不敢怠慢咱们的承事郎,很快进去禀报。 如今魏府老爷魏杞出使金国,主母带着小官人回了老家省亲,小姐魏蔚病中,能担当得起接待客人身份的只有魏絮了。(。) 第二百零五章 客串大国医 李凤梧等了没多久,就听见泼天狮吼,魏絮依然是前几日的打扮,显然这几日伺候照顾魏蔚,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换衣服。 冲出魏府大门,扑过来就是一拳拍在李凤梧心头上,“你个混蛋,害苦我妹妹了!” 李凤梧给李巨鹿丢了个眼神,要不然魏絮早被李巨鹿一腿甩边上了。 但自己也是大病未愈,魏絮出手没有轻重,李凤梧身体摇晃了一下,喉头传来一声闷哼,强忍住心中不适,问道:“她怎么样了?” 魏絮着实有点慌乱无神,“还没退烧。” “带我进去看看。” 魏絮心里一直是慌神的,闻言也没多想,领着李凤梧走进魏府,向着东篱院魏蔚的闺房行去,一旁的门子可要淡定得许多,见状愕然得张大了嘴。 我的乖乖,这建康来的雏凤可以随意进出小姐闺房了?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新闻。 难道魏絮小姐知晓一些秘密,所以才敢领这位大宋雏凤做咱们小姐的闺房中去,如此说来,咱魏府的东床快婿就是他了?否则纵然是病中也不会让男子轻易进入小姐闺房啊…… 走进魏蔚的闺房,搭眼就看见魏蔚平躺在床上,脸色彤红双眸紧闭,额头上也不见丝毫细汗,鼻翼间发出轻微的闷哼。 床头的木椅上摆了个盆子,里面盛放着温水。 伸手搭在额头上试了试,烫手的紧。 李凤梧哭笑不得,竟然用温水散热。魏絮你真想得出。问道:“郎中怎么说的?” 魏絮答道:“找了好几个郎中。开了药后就走了,给小妹妹灌服之后,效果都不是很好。” 李凤梧摇头,难怪退不了烧。 吃中药退烧速度极慢,应该配合物理退烧,可没一个郎中叮嘱魏絮,而魏絮又不懂,就让魏蔚这么躺在被窝里。是嫌烧不坏魏蔚么。 苦笑道:“那啥,你去找个手脚伶俐的丫鬟来,打几盆冷水进来,准备些毛巾,然后你自己亲自动手,把她的衣服全部脱了,被子也先移开,不能用被子盖住了,不散热。” 魏絮愣了下:“用冷水敷?” 李凤梧点头,“难道还用温水。不怕把她烫熟了么,敷的时候要注意了。如果开始出汗,就要用被子稍微盖一下了。” 其实用酒精效果最好,不过这个年代的酒精……想想还是算了,要想得到酒精,得用精馏的办法,可这个东西自己了解的不多,就算能摸索出来,时间不允许。 魏絮有些不确定,这么冷的天气不穿衣服裸露在外,还用冷水……怎么都感觉在坑妹啊,却听得李凤梧催促道:“别等了,赶紧的,顺便去找临安最好的郎中,对了先前的郎中开了有退热三宝吧?” 魏絮茫然不解,“什么退热三宝?” 李凤梧猛然醒悟过来,貌似南宋的中医还没有退热三宝的说法,只得苦笑道:“你先去按照我吩咐的做,我去外间等着,叫丫鬟把郎中开的药方给我送来。” 貌似只能自己客串一下大国医了。 病急乱投医,魏絮也是慌了神,只得选择相信李凤梧,慌不迭着人去办。 李凤梧看了一眼魏蔚,暗暗愧疚,小姑娘啊,坚持住,可千万被烧成肺炎了,在南宋烧成肺炎的话,要想活下来真的要看奇迹了。 在院子里看着医生看的药方,李凤梧一百个头大,你妹,一如既往龙飞凤舞的草书,根本看不懂,只得一个个字的摸索。 许久之后,才有一个大概。 药方中麝香、犀角、琥珀等昂贵药材,还有金银箔片,这是为了加强药方中琥珀、朱砂的镇惊安神之效。 魏府请来的郎中确实不算庸医,这个药方有点类似古方退热三宝的“至宝丹”。 至宝丹集众多名贵药材于一身,疗效卓着,得到它的人如获至宝,故此得名。该方初见于《灵苑方》一书,记载于沈括的《梦溪笔谈》中。 而至宝丹因为药方采用了许多芳香开窍的药材,因此对于昏迷深重伴发热痰盛,表现得不声不响的患者更为适用。 从魏蔚的前期的病症来看,确实是对症下药,但这都几天还没效果,显然不对症,估计只能用安宫牛黄丸。 安宫牛黄丸、紫雪丹、至宝丹是古代退烧三宝。 至宝片最早记载出现于北宋,紫雪丹和安宫牛黄丸都出现在宋以后,有温病三宝的说法,中医界素来有“乒乒乓乓紫雪丹,不声不响至宝丹,稀里糊涂牛黄丸”之说。 李凤梧对这三种中药方子记忆深刻,只因那一世记忆里,有个姑父是个老中医,后来在繁华大城市里主打膏方,赚的飞起,有次亲戚喜酒,李凤梧无意间听见这位姑爷和另外一个中医药大学的堂弟讨论了退烧三宝。 紫雪丹不对症状,至宝片对症却无效果,那就只有安宫牛黄丸。 安宫牛黄丸出自清代吴瑭着的《温病条辨》,由牛黄、犀角、麝香、黄连、黄芩、生栀子、朱砂、珍珠、冰片、明雄黄、郁金组成。 可问题是安宫牛黄丸可不是一般的药,那位姑父和堂弟讨论时,也只说了有这些药材,但用量大小却不知晓,中药这个玩意儿,若是不知道用量,谁也不敢乱服用,否则就是毒药。 要不然后世的安宫牛黄丸也不会炒到几万一颗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坐着沉思了许久许久,李凤梧依然想不到办法,如果此时有个大国手名医在就好了,也许可以让他参考下…… 魏絮忽然从闺房里跑出来,有些惊喜,“妹妹开始出汗了!” 高烧出汗! 这是个好现象,李凤梧大喜,“可以用被子盖着身体部位,嗯,不要盖太多,继续用冷水敷!”高烧出汗要盖被子,这是防止出现惊厥。 魏絮应了声,又跑了进去。 李凤梧松了口气,高烧时候出汗,类似于排毒,这说明冷敷有了一定效果,魏蔚的身体免疫机能开始起作用,只要不出现意外,应该是能退烧下去。 门外忽然传来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李凤梧怔住了,哎哟卧槽,神马状况,赵昚这货不去太学巡视,跑到魏府来干嘛?(。) 第二百零六章 幸灾乐祸?同病相怜? 且说今日赵昚巡视太学。 礼部、太常寺、国子监及三学官员率领太学师生在门前迎驾后,把皇帝迎至大成殿前降辇,然后到文宣王位前祭拜。 礼毕,至崇化堂接见太学师生。 其间赵昚召才华昭著的上舍生提点学问,提到了李凤梧,却宣而不见人影,礼部慌忙派人去梧桐公社请李凤梧,才知晓咱们的李承事郎去了青云街的魏府探病。 听了礼部官员的回报后,赵昚点点头,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之后是讲经官讲读经义,皇帝赐茶,然后到斋舍看望了其他学生,最后在官员学生的送驾下,乘辇鸣炮离开了太学。 出了太学,赵昚并没有直接回大内,而是告知谢盛堂,不须通知,直接前往魏府。 咱们的魏大尚书为了我大宋的安宁前往金国出使,他的宝贝女儿病了,自己既然出了大内,那去探望一番也在情在理。 况且赵昚早听闻过魏蔚之名,本来是打算等三个儿子都及笄了,再考虑赐婚的事情。 现在忽然听说,咱们的大宋雏凤李承事郎和魏蔚有纠葛,心里着实有点不爽的,好你个李凤梧,截胡了耶律弥勒我就不说了,毕竟是个金国亡帝的废妃。 但这魏蔚可是黄花大闺女,你还想和我儿子抢老婆不成? 今天我赵昚可要你李凤梧好看! 李凤梧哪知晓得赵昚这货在想什么,只是不明白这货明明在巡视太学,怎么反而来到了魏府。见魏絮带着丫鬟从房里跑出来。李凤梧瞪了她一眼。“你跑出来作甚,继续给魏蔚擦拭降温啊!” 魏絮惊疑不定,“可是官家来了……” 李凤梧脸一黑,“是见官家重要还是魏蔚的命重要?” 魏絮哎一声,犹豫了下,对跟着自己出来的丫鬟说道:“你进去,按照我刚才的方法,继续给小姐擦拭身子。” 那丫鬟有些担心害怕。 李凤梧不耐的道:“赶紧的。出了事我顶着。” 那丫鬟这才哎一声跑了回去。 片刻东篱院子里黑咕隆咚来了一大堆人,李凤梧和魏絮行礼:“臣李凤梧、草民魏絮见过官家,圣福躬恩。” 赵昚在礼部、太常寺、内侍省一大波人员陪同下走进东篱院,搭眼就看见魏絮和李凤梧,不动声色的问道:“李承事郎不去太学,却到了魏尚书府,所为何事?”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哎哟我去,这是要兴师问罪的节奏? 应声答道:“回禀官家,微臣好友。魏尚书千金前几日误坠西湖,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臣担心其烧不退会积成肺痨,恐佳人有漾,所以前来探望。” 赵昚哦了一声,好生生的怎么会坠入西湖,问道:“烧退了么?” 李凤梧摇头,“似乎一直不曾退得。” 赵昚回首对内侍省的人说道:“立即着人去请李信、王俣,速度要快,不要耽搁了。” 李信和嵇清一般,是南宋名医,只不过嵇清是骨科圣手,而李信则是内科专家,也是曾经的太医院院判,赵构还是康王时病中被李信治愈,赐了金钟给李信,故人称其为金钟李氏。医德高尚,有求之者,无分贵贱、风雨,均亲手赴救调治。 如今已年迈,居住在临安。 而王俣则是药学大家,一度官至户部侍郎、工部尚书,于绍兴六年上奏朝堂复置太医局熟药所,设立太平惠民药局,制作医药精品为民服务,编成《证类本草单方》三十五卷。 如今也已致仕,安居临安。 这两人如今不是御医,但却比御医更有声望,寻常人根本请不动,由此可见赵昚对魏家的恩宠。 内侍省的应诺之后一溜烟跑了,不敢丝毫怠慢。 赵昚走到李凤梧先前的位置坐下,问道:“现在屋子里怎么样了?” 李凤梧看一眼魏絮,魏絮便低头答道:“回官家,先前郎中诊断抓药之后,妹妹病症并无好转,今日李承事郎来到,让小女子按照他的方法,妹妹症状似乎略有舒缓,出了些许汗了。” 赵昚咦了一声,看向李凤梧,“你还懂医理?” 李凤梧那个汗颜,自己哪里懂,这不过是降温的常识好么,自己所懂医理不过是从姑爷那里听来的一些基本常识,以自己的水平而言,仅知道上火要了吃黄连上清片,有炎症要吃头孢和阿莫西林…… 支支吾吾答道:“臣并不明医理,只不过都是些常识罢了,魏家大娘子是关心则乱,忘记了这些降温的常识。” 赵昚点点头,又仔细询问之后,脸上渐渐有凝重色。 你妹! 被李凤梧这小子坑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状况,我何苦来哉来到魏府,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听这状况,要是魏尚书这千金降不下烧来,怕是要成肺痨,到时候咱们的魏杞魏尚书回国,听说官家到了魏府还没能救过他的千金,你让魏尚书作何感想? 到时候不仅要怪李凤梧,怕也是要对我这个官家心生怨恨的。 赵昚思念及此,有些坐不住了,看了一眼内侍省的人,谢盛堂服侍官家几十年,焉能不知大官的心思,低头拉过来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便风一般冲出了魏府。 有官家出面,事情果然靠谱。 一刻钟的时间,门外就喧闹起来,然后两位年迈的老人被一众人用轿子抬着,直接冲进魏府照壁,下轿之后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东篱院。 赵昚示意两位老臣免礼,说道:“魏尚书的千金坠西湖感染风寒,两位卿家请去诊断一下。” 王俣和李信立即走向闺房。 李凤梧慌不迭拦住,“两位大家还请且慢,稍待片刻。” 魏絮急忙欠身,“小女子先行去为妹妹穿好衣衫。”说完风急火燎的冲进了闺房。 李凤梧慌忙对一脸疑惑的赵昚解释道:“先前为了降温,不仅用冷水敷,还请魏家大娘子将小娘子的衣衫脱了,所以还需等上片刻。” 赵昚哦了一声,心中越发不爽,这小子该不会趁机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吧? 魏杞本来就对李凤梧不爽,估摸着等魏杞回来,怕是要和咱们的李承事郎闹得不可开交了,想到此处,赵昚竟然有点幸灾乐祸,然后又有点同病相怜。(。) 第二百零七章 大宋最豪世家 等李信和王俣为魏蔚诊断出来,赵昚急切问道:“怎么样?” 李信是主诊,闻言答道:“魏家小娘子状况稳定,略有沁汗,继续按照李承事郎的方法冷敷散热,再辅以药方,应该能退烧。” 赵昚皱了皱眉,“应该?” 王俣拿着先前郎中开的药方,道:“这方子开的也不曾有大错,只是略有瑕疵而已。” 赵昚点点头,“那你俩合计一下,看这方子怎么改动,然后速度抓药煎服。” 等两位杏林圣手去研究药方,赵昚看向李凤梧,瞪道:“你还在这作甚,还不滚去太学!”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微臣身体不适,这些天要请假。” 赵昚不解,“你又怎的了?” 李凤梧支支吾吾,被赵昚逼得急了,只好说实话:“臣也掉进西湖染了风寒。”虽然很不想说实话,但这事极容易查出来,到时候就是欺君之罪。 赵昚瞬间无语,这尼玛……魏尚书千金坠入西湖染了风寒,你李承事郎也掉进西湖染了风寒,傻子也看得出来,这里面有猫腻啊。 恼怒的道:“滚!” 李凤梧大囧,慌不迭匿了,心中并不担心害怕,别看赵昚语气不友好,那只是表征,实质上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感。 话说,他赵昚急个毛啊。 就算我和魏蔚有点什么,那应该急的也是魏杞啊。 有赵昚插手,李凤梧不再担心魏蔚。又不是真的烧成了肺炎。且已在退烧。如果这种情况下赵昚还治不好魏蔚,那大宋皇帝也太不值当了。 在家里休憩了几日,李凤梧终于痊愈,这几日喝中药也是把人喝崩溃了。 痊愈之后第一件事,又去了一趟魏府。 不过,咱的李家小官人又吃闭门羹了,或是魏蔚已经好了许多,想起了落水后的事情。心中恼怒李家小官人袭胸,因此直接让门子将名刺退了回来。 李凤梧那个忧伤啊,万幸关键时刻,又有人来拜访了。 正是老熟人史弥大。 李凤梧如遇明灯,涎着脸皮跟在史弥大身后进了魏府,那魏府门子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估计是认为魏府的小姐不让李承事郎进门是小女儿心态。 哪里知晓他家小姐是真的生气。 魏絮出来迎接史弥大,看见其后的李凤梧,顿时哭笑不得,“我说。你这脸皮是城墙铸的么,怎的这么厚?” 李凤梧正色道:“这是哪里话。小娘子洛水我李凤梧难逃其咎,不见她痊愈我良心难安。” 好吧,事实是我真的有点想看看那双深邃的淡蓝色眸子。 魏絮无语。 史弥大只是笑呵呵的旁观,看来这连襟似乎要水到渠成了? 走进东篱院,便听见闺房里传来咳嗽声,显然魏蔚还没彻底痊愈,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魏蔚穿得极其厚实的出现在门口,看见李凤梧,顿时大怒:“好你个登徒子,还敢登门?” 李凤梧只当没听见,行礼道:“见过魏家小娘子。” 啧啧…… 史弥大和魏絮心里同时嘀咕,这脸皮也真是没谁了。 魏蔚怒不可遏,可终究性格柔顺,不至于不顾礼仪的在人前撕破脸皮,哼了一声,黑着脸道:“请坐罢。”这话却是对史弥大说的。 根本不想理睬李凤梧。 李凤梧并没有自讨没趣的感受,跟着坐下,问道:“小娘子身体好些了罢?” 魏蔚冷哼一声。 场面不对劲啊……史弥大和魏絮看了一眼,得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们掺和不了,魏絮找了个理由,带着史弥大去了前厅赏画。 院子里突然只剩下李凤梧和伺候魏蔚的贴身丫鬟。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了。 李凤梧咳嗽一声,“那个……那啥,你别放在心上,那天不小心碰了下你,也是为了救你,将你肺里和胃里的冷水挤压出来。” 不说还好,一说魏蔚就绷不住了,脸色倏然间涨红如炙,“再也不想见你,你滚!” 拂袖起身回房。 留下贴身丫鬟口瞪目呆的捂着小嘴,这位李承事郎的话……挤压肺和胃,那岂非说明他非礼了小姐,难怪小姐如此愤怒。 好你个李承事郎,真是色胆包天啊,连我家小姐也敢调戏。 丢给李凤梧一个你活该的眼神,贴身丫鬟跑回房间去了,留下李凤梧一个人风中凌乱,哎哟卧槽,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见面才几分钟啊,就闹僵了。 话说,好像自己说话是太孟浪了,这种事貌似不应该再提,随着时间冲淡就好了……李凤梧无比忧伤的离开了魏府。 得了,这事就这么着吧。 又不是非得跪舔魏蔚,没准等哥考上了进士,魏蔚的娘还会在放榜的时候来抢自己呐,要自己真被抢了,要不要从了呢? 从了自己没贞|操,不从的话貌似没节操啊…… 风寒痊愈后,李凤梧开始去太学,毕竟春闱不远了。 只是太学的日子着实清苦。 有发头陀寺,无官御史台,真不是说说而已。 好在太学里的生员都是有才之士,那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并不太多,李凤梧又是官家送进太学的,寻常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哪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当然,若说麻烦那也是有的,比如钱簹之子钱象祖。 这个人可不简单,按理说他应在国子学的,却不知为何,竟然在太学之中,是上舍生中的学录,如今并没有官身,也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若说大宋的士族,山阴陆氏算一个大族,琅琊王氏到了宋朝,后人也有三苏和苏颂这等大人物,但真要说到最强家族,非钱家莫属。 钱象祖现在并无官身,但其祖父钱端礼却是中枢大臣,如今权户部侍郎兼枢密都承旨,上次自己出使金国回来,先是被礼部右侍郎江君烈参了一本,然后这位户部侍郎也出来附议了。 钱家先祖要追溯到唐朝,唐乾宁四年八月四日,昭宗皇帝赐镇海、镇东军节度使钱鏐以“金书铁劵”。券文最后说:“……是用赐其金版;申以誓词。长河有似带之期,泰华有如拳之日;惟我念功之旨,永将延祚子孙,使卿永袭宠荣,克保富贵。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承我信誓,往惟钦哉。宜付史馆,颁示天下。” 它成为钱氏永将延祚子孙,长袭宠荣,克保富贵的信物。 钱鏐在得券后十年,受后梁封为吴越王,铁券也就一直珍藏于吴越国宫中。 钱端礼就是吴越王钱俶六世孙,荣国公钱忱之子,这是真正的黄紫公卿世家,比山阴陆氏更为辉煌。(。) 第二百零八章 学录之威 往上追溯。 有获得恩赐金书铁券的吴岳王钱鏐,虽然是唐朝的封王,可这货的孙子吴越王钱弘俶做了一件英明至极的事情。 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钱鏐之孙吴越王钱弘俶遵照乃祖“善事中国,弗废臣礼”的训导,审时度势,将所辖十三州、八十六县、五十五万零七户、十--万五千卒,“纳土归宋”,实现和平统一。 这特么就是开国功勋了啊。 好家伙,这下子钱家极尽辉煌了。 熙宁八年(1075)三月,嫡嗣钱惟演之孙钱景臻尚仁宗第十女秦鲁国大长公主为驸马。 自此之后,钱家人历代都有人在朝中做官。 钱忱、钱愐、钱恺、钱端仁、钱端礼以及其后的钱簹、钱象祖、钱澐等后人,全部都入仕为官,可谓极尽开国之荣华,不输盛唐出过二十三位宰相的清河崔氏多少。 赵钱孙李中的钱,便是指此钱家。 在今时,钱家不仅有钱端礼,还有钱端礼的女儿,广国夫人钱氏,也就是邓王赵愭的王妃,今年秋闱之后成的亲,那时候自己正出使金国。 如此豪门世家的子弟,钱象祖竟然在太学之中,虽然只是个太学录,可这货的家世背景在那里,上次赵昚巡视太学,见的第一个太学生员,就是钱象祖。 有这样一个人给自己找绊子,李凤梧感觉极其难受。 太学上舍生中,俨然以钱象祖为首凝聚出了一个小集团。私下被人蔑称为“钱网”。虽然都是一群无官太学生抱团在一起。可太学祭酒程大昌对此也感到头疼,就连国子监祭酒陈伸也对此莫可奈何。 这日李凤梧刚到太学,就见钱象祖和几位太学生员过来,李凤梧顿时愕然,哎哟我去,冤家路窄啊,我就说为什么钱象祖好端端的要和自己过不去,感情是这位在当中拾掇啊。 这个老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常卿柳相正的私生子柳子远。 这货秋闱也过了,估计此次是铁了心要在进士科中考中,才会进入太学,有柳相正操作,他要进入太学上舍生也不难。 和柳子远的恩怨,要追溯到去年秦淮河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凤梧倒是云淡风轻,柳子远眼里则挤满了怨恨,好歹没有忘记自己是个读书人,不会一上来就掐,钱象祖笑里藏刀:“李承事郎昨日似乎又旷学了。” 钱象祖是1145年生人。现今还没有及冠。 不过官宦人家的子弟,见惯了大世面。行事都成熟的紧,当然,做起事来也是逮着伤口撒盐,心狠手辣的紧,据说之前有位寒门太学生,不知何故得罪了钱象祖,然后那位太学生竟然被逼得在太学无法立足,如果不是程大昌护着,怕是连本次秋闱都无法坚持。 那人也给程大昌争气,秋闱中考了个举子,在正试中六十几名,不算差,也不算好,偏生比钱象祖的七十几名好了那么一丁点。 李凤梧啊一声,“怎的,钱学录有事?” 钱象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偷笑,你既然承认了那就好办,冷声道:“那我怎的没见到李承事郎的具状?” 所谓具状就是请假条。 太学管理极其严格,生员告假,必须“具状”,期满还需办销假手续,请假百日以上者“依条检举填阙”,旷课周年者落除名籍。 而学正和学录则是太学博士的助手,专门掌执学规,因此钱象祖一听李凤梧承认旷学,心中便暗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我现在惩罚于你也是按照太学学规,这是我职权之内的事情。 旁人说不得闲话。 李凤梧焉能顺了他的意,不经意的笑道:“具状么,事出从急,于是先前让人来告知过程祭酒,说今日补上,怎的,莫非学规中没有这一条,不允许补上具状?” 这是明知故问了,太学学规中明文规定,若事出急促,可隔日补上具状。 柳子远上前一步,浓重的鼻音里很是不屑,“你说了补上就补上,有谁可以证明?” 李凤梧笑了笑,“这不是子远么,别来无恙否,你爹可好……呃,我是说你建康那个爹。”骂人不揭短,可对这家伙,李凤梧真心客气不了。 柳子远脸色一红,很是尴尬。 语气诸多太学生也是知晓这其中的腌臜,闻言都有些不忍,话说回来,这柳相正怎的会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而且还能保住官位,真是匪夷所思了。 钱象祖暗叹一声,得了,柳子远在太学之中极为敬重自己,说什么自己也得为他出这个头,冷声道:“李承事郎莫要扯远,请问你昨日告知过谁今日补递具状?” 李凤梧随口说道:“程祭酒啊。” 钱象祖哈哈笑了,“适才我等刚从程祭酒签押房出来,可是亲耳听程祭酒说过,昨日告假之人,无一具状,也无人今日递补。” 李凤梧暗道一声要遭,旋即猛然醒悟过来,这货莫不是在诓自己? 于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这个,怕是钱学录听错了,或者是程祭酒贵人多事,忙忘记了罢。” 钱象祖哦一声,“是么?” 旋即回首对一众太学生员问道:“或是今日读书辛苦,我听错了也未不可,但不知道诸位是否也听错了?” 一众太学生员,包括柳子远都幸灾乐祸的看向李凤梧,纷纷冗冗的道:“我等听得可是清楚,程祭酒亲口说了,无人具状无人今日递补。” 钱象祖便看向李凤梧,“李凤梧不信我所言,可这十数人,断不可能都听错罢?” 李凤梧心中暗自叫苦,你妹啊,感情别人是有备而来,今天故意来抓自己的先行,可事已至此,自己只能不到黄河不死心,坚持到底。 万一是钱网这群货对好了话,故意来坑自己呢。 于是笑道:“昨日确实有事,已让李巨鹿前来只会过程祭酒,不过程祭酒为何要说没有这回事,这其中有什么曲折,就不是我所知晓的了。” 柳子远笑得很是得意,浑然忘记了先前的尴尬,“这有何难,你若真是清白,不如我们去找程祭酒当面对质,也可还李承事郎清白。” 其余人便同声道:“不愿冤枉了李承事郎清白,不如前去对质罢。” 你妹,这是逼自己上梁山的节奏,貌似到了这个地步,只有蛤蟆垫桌腿----硬撑了。(。) 第二百零九章 张良计 近些日子以来,朝堂之上的主战派都忧心忡忡,而那些主和朝臣则忽然扬眉吐气了许多,也敢在主战派朝臣面前走走公鸭步了。 这是自魏杞带着胡昉出使金国后开始显露的迹象,直到这个月中旬,左相陈康伯因病身体不适不再出朝,这种情形便越发常见。 陈康伯这个官场老狐狸,既主战又主和,他因病不出朝,而且看这样子估计也是要致仕了,这对主和和主战派而言,都没什么损失,但问题出现在他是左相。 左相不出朝,枢密使张浚又在都督江淮,这整个临安朝堂便只有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密院事的汤相公一家独大。 可以说如今的大宋朝堂,上皇、官家之下第三人,便是这位汤相公。 西府的蒋芾和陈俊卿对此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遑论和这位权倾朝野的相公抗衡了。 而包括上皇和官家在内的所有人都知晓,咱们这位汤相公是不折不扣的主和派,在这种情况下,你说主和派的尾巴能不翘上天? 很快,汤相公就出手了。 对付的第一人,就是出使金国不听自己授意拒绝了金国要求的卢仲贤。 卢仲贤出使金国回来,迁了集英殿修撰一职,没过多久,又被官家授职知台州事,虽然外出为官,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实权知州,在任上摸爬滚打一段时间,再回到临安未尝不能进入中枢部门。 但汤思退一纸奏折,说卢仲贤有贤才。知台州事大材小用。官家竟然同意了。将卢仲贤从台州调任,任职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这是**裸的明升暗降。 看见汤思退对卢仲贤下手,迁任左谏议大夫的赵云兆对此忧心忡忡,于昨日退朝之后找到李凤梧商议,这也是为何昨日李凤梧没有去太学的缘故。 赵云兆是太宗一脉的后人,知晓自己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必然会被官家毫不留情的贬黜,因此甚是焦急。却见李凤梧好整以暇的自顾自品茗,急了,“难道你不担心汤相公对你出手?” 李凤梧哈哈一笑,“我区区一个承事郎,又在太学之中,还劳驾不到这位大相公吧?” 赵云兆无语,你这也太没忧患意识了吧,忍不住提醒道:“我近些日子可是听说过,那位汤相公无意间说过一句,太学庙小。不足容青云凤。” 李凤梧哦了一声,“这么说咱们这位汤相公是要把我撵出太学?” 赵云兆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 李凤梧笑了笑,“官家不是顺了他的意,将卢仲贤明升暗降了么,他还不知足?这是要自掘坟墓的意思啊!” 赵云兆愣了下,旋即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 李凤梧点头,“对啊,你以为官家为何要同意他的奏折,将咱们的卢知州贬到广南西路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担任提点刑狱公事?” 李凤梧喝了口茶,惬意的道:“官家这是在点拨汤相公呢,你要做的事我都同意了,但有些事不要过头,要懂得见好就收。” 赵云兆讶然,“所以说卢仲贤明升暗降,其实也是替咱俩挡箭了?” 李凤梧笑而不语。 赵云兆自顾自的说道:“如此说来,卢仲贤会不会对咱俩心生怨恨?” 李凤梧依然笑而不语。 赵云兆忽然觉得有些凛然,“你不帮一下他?” 李凤梧摇头,“现在还不能帮,咱们刚出使金国,回来就在这上面抱团互相帮助,你让官家怎么想,放心吧,卢仲贤不会那么笨,他想得透这其间的关系。” 好歹也是同科进士,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如果这点眼力都没有,也不值得自己费尽心思去拉拢了,“等咱们这么汤相公一死,卢仲贤必然回临安的中枢部门。” 赵云兆震惊莫名,这句话意味悠长啊。 汤思退要死了? 卢仲贤要回中枢部门?是三省六部还是西府枢密院或是御史台…… 李凤梧又笑着说道:“别高兴太早,汤思退估摸还能熬一年,且他那个儿子,就是现在的兵部右侍郎汤硕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升任尚书,所以咱们还是要小心着点。” 赵云兆点头,“所以这一次我们必然没事?” 李凤梧哈哈一笑,“你是肯定没事,毕竟你出使金国,在汤思退等人看来,就是去镀金的,以你身份的敏感,断然不可能和一般朝臣勾结。” 赵云兆无语,“别用勾结这么难听的字。” 李凤梧乐了,“难道不是?莫非狼狈为奸更好听么。” 赵云兆:“……” 旋即又问道:“那你呢?” 李凤梧叹了口气,“经过这几日,汤思退应该明白了官家的意思,他大概是不会对我出手,但架不住其他人想讨好这位汤相公,且你是知晓的,我现在在临安敌人多着呐,肯定有人不愿意让我在太学里呆下去。” 只要自己呆在太学,就算春闱落第,以自己如今的名声,也依然能捞个官当,这是某些有心人不愿意看见的。 比如柳相正,比如赵惇和赵愭两兄弟。 赵云兆甚是担心:“那可如何是好?” 李凤梧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毛,抿着刻薄的嘴唇,轻轻在桌子上叩了叩,忽然心生一计,“这样罢,与其让其他人暗算,不如咱们自己下手。” 赵云兆愣了,什么意思? 李凤梧道:“明日朝会,你不如写个折子参我一本,咱们顺便也可以看看官家的意思,当然,最主要的让其他人看看官家的意思。” 赵云兆大惊失色,“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自己参李凤梧一本,如果官家同意了,其他人必然会棒打落水狗,到时候李凤梧的处境将万分危险,搞不好连春闱都参加不了。 春闱已只有两个月时间,这个时候冒这种危险着实有些不划算。 李凤梧甚是自信,反问赵云兆,“官家会同意?”赵昚若是会将自己赶出太学撵回建康,他会连自己抗旨都能忍?还能让自己和他同桌吃饭? 所谓简在帝心,简单四个字,却着实不简单。(。) 第二百一十章 过墙梯 赵云兆恍然大悟。 李凤梧又道:“不过如此的话,可能你要背点责备。” 赵云兆笑了笑,“只要不把我撵回鸿胪寺,什么都好说。”鸿胪寺那个死水一般的深潭,打死自己都不愿意回去了,如果以后有机会,也要将恩人赵塮从鸿胪寺拉出来。 李凤梧摇摇头,“这倒不至于。” 赵云兆眉开眼笑,忽然提了个题外话,“最近坊间八卦可传得厉害,说咱们的大宋雏凤和咱们的礼部尚书大人的千金关系暧|昧呐……” 李凤梧怔了怔,“你听谁说的?” 赵云兆好笑的敲敲桌子边缘,“不用刻意去听,事关礼部尚书千金,不仅坊间流传,就是官员之间私下集会,也在议论。” 李凤梧头疼万分,“没有的事情。” 赵云兆摊手,“我倒是希望有,礼部尚书的千金,听说可是个小美人儿,已经及笄,可以出嫁了,可惜我赵云兆有了妻室,要不然也要去争上一争。” 李凤梧没好气的道:“那你倒是去啊!” 赵云兆嘿嘿一笑,忽然神色肃穆,“你要小心点了,听闻得礼部有人说过,魏尚书其实是中意某位皇子,官家对此虽然没有表态,但不代表官家就不关心此事,你大概也是知晓的,咱们皇室子弟对美女么……”说到这猛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慌不迭改口,“善意提醒下,有位在宗正寺任职的朋友说过。宗正寺是有魏蔚名录的。而且是官家刻意交待的。” 李凤梧悚然一惊。 宗正寺主要负责的就是皇族事务。这是否意味着赵昚也有心让魏蔚成为某位皇子的皇妃? 这倒是个不可小觑的事情。 转念一想,这和自己有个毛线关系,自己惊毛啊惊,反正魏杞立身刚正,哪怕他成了国丈爷也不会因此对自己公报私仇。 喝了口茶,忽然慢悠悠的说道:“你要是皇室子弟,有空去和几位皇子套套交情啊。” 虽然是太宗后人,但他要是和三位皇子走得近。赵昚应该不会因此生疑,毕竟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三个儿子断然不可能孤身自好。 他当年当皇子的时候不也是如此。 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赵昚断然不会管这些小事,而赵云兆又只是个从四品左谏议大夫,远远没有达到赵昚的底线。 在当皇帝的看来,只要皇子们不和一二品朝臣坑壑一气,或者是那种品秩不高却担任实权的重职,比如内侍左都知、通侍大夫谢盛堂,又比如殿前诸使和都虞侯。禁军防御、指挥使和三省官员。 当然,捧日、天武、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这些人是绝对不允许皇子们染指的。 像赵云兆这种谏议大夫。哪入得了赵昚法眼。 赵云兆闻言有些吃惊,“你是说哪位皇子?” 记得李凤梧和三位皇子中的两位都交恶了,他让自己去亲近皇子,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唯一和李凤梧没有关联的庆王赵恺。 但到了这个时候,庆王赵恺和李凤梧之间真没关系么? 李凤梧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赵昚春秋鼎盛,还能坐二十几年的江山,未来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赵恺也明白这点,是以两人之间虽有关系,但绝对不会因此坑壑一气。 自己现在的仕途基点有两点:一是赵昚,而是赵恺。 而赵恺的目的也只有一点:那就是太子。 敌人都是赵惇和赵愭。 共同的敌人,以及彼此相交的默契,这构成了两人的共同利益,而这个利益,又建立赵恺不会做出大不逆的基础上。 毕竟这天下是赵昚的。 对于这点,赵恺和李凤梧的观点不谋而同。 因此两人这才能彼此合作。 从这点上来说,李凤梧是在扶龙,不过这个过程将是无比漫长的事情,毕竟咱们的中兴之主还要掌控大宋二十多年。 赵云兆松了口气,“那就好,真怕你也陷入那种事里。” 李凤梧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果赵恺真有登上太子宝座的一天,他能等上二十年吗? 李凤梧没有把握。 一切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且如今官家赵昚看重自己,真要有那么一天,自己必然要竭尽全力劝阻赵恺。 不过转念一想,貌似赵昚还没昏庸到那地步,能被儿子们逼宫禅位。 自己应该是多虑了。 和赵云兆一席谈话后,李凤梧没有去太学,干脆带着恶仆李巨鹿,到了临安最负盛名的青楼去吃喝玩乐,当然最后还是回了梧桐公社,没有留宿。 现在的李家小官人已不是猪哥,寻常烟花女子哪能入他法眼。 …… …… 这日大朝会上,本来无甚大事,却不想左谏议大夫赵云兆出列参了太学生员、承事郎李凤梧一本,说我们的李承事郎罔顾礼仪,于西湖之上调戏礼部尚书魏杞的千金,导致尚书千金坠湖,染上风寒命悬一线。 这引得无数朝臣侧目。 临安那么大,官员的圈子却那么小,李凤梧和魏蔚等人在西湖游玩坠湖的事情,随着官家前往魏府探望,早就传开了。 对于此事,一些中立的人暗道一声干的漂亮。 绍兴三十年,魏杞四十岁大宴,不少官员可是看见过彼时还没及笄的魏蔚,惊为天人,那股异域风情让无数男子魂牵梦绕。 一些品秩较高的黄紫公卿们纷纷遣媒婆上门,为自己晚辈提亲,却无一不被魏杞婉拒,因此很多人对魏杞不爽,竟然敢看不起我等? 如今看到大宋雏凤竟趁着魏尚书出使金国的空隙,勾搭尚书千金,着实叫人好生作爽。 只是此事后官家没有任何指示,没人猜得出官家的意思,于是所有人都在观望,不曾想竟然被赵云兆提起,在大朝会上参了咱们的李承事郎一本。 能在大庆殿参加朝会的没几个人庸人,谁都是经过官场洗礼过的,此时哪敢胡乱附议和反对,所有人都安静的等待着,看官家什么态度。 赵昚眯眼看了一会赵云兆,挥挥手,“可有实证?” 赵云兆心中其实吓得不要不要的,用朝笏挡住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官家,此时打起胆量,“如今临安人尽皆知,何须实证。” 赵昚嗯了声,“卿以为如何处置?”(。) 第二百一十一章 祭酒的选择 赵云兆正待出声,说出昨日与李凤梧议定的言论,却被人抢了先,只见为首人列中走出一人,“李凤梧罔顾礼仪,这并不是偶然行为,此人年幼轻佻,从其苏园学会夺魁之后便飘然自傲,建康、毫州、临安各处所行之事皆顺心独行,却不知此辱了我大宋读书人的濯濯清风,臣以为,当除去官身,自太学中除落学籍,命其三科之内不得科举,遣返建康。” 出来说话的是赵惇,话说回来,他貌似和李凤梧差不多大,如果不是赵昚特别恩宠三位皇子,估摸他们几兄弟此刻也还在宗学中,不能像现在一边在宗学求学,一边还能每日隔三差五的参加朝会。 作为皇子,他当然有资格也有能力敢当出头鸟。 赵昚看了一眼赵惇,心里很自然的将赵云兆归到赵惇的行列中去了,貌似今晨来朝会前谢盛堂说过,赵云兆昨日依次拜访了三位皇子。 感情最终和惇儿谈得要欢快一些…… 嗯了一声,道:“李凤梧素有才情,苏园学会夺魁,出使金国建立大功,难免会生出傲气,确实应该略施惩罚,让其收敛行为。” 和李凤梧有过节的人心中大喜,难道官家要依了恭王殿下的建言。 只有汤思退在心里苦笑,若官家真有心惩处李凤梧,就不会那么爽快的同意自己的折子,将卢仲贤送到鸟不拉屎的广西南路去了。 自己建言卢仲贤到广西南路任提点刑狱公事,何尝不是试探官家的态度。 果不其然,柳相正等人还没高兴过几秒,就听官家爽朗的道:“李凤梧行事失仪,着令扣除一年薪俸,以示惩戒。” 赵惇愕然。这也算惩罚? 赵云兆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官家没有逮住自己不放。 满堂朝臣对此再无议论,都看出了官家的态度,傻子还去碰触霉头啊,要将李凤梧赶出太学撵回建康。注定不能靠小错了。 汤思退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角,区区李凤梧原本还不放在这位相公眼里,可经过出使金国一事后,汤思退总觉得李凤梧这人不简单,而且直觉此人会和自己不对付。 是以这才出手对付卢仲贤看官家态度----反正卢仲贤不听自己授意,迟早是要收拾他的! 不过这李凤梧着实让人不放心,官家虽然看重他,可我汤思退也不是吃素的。 …… …… 李凤梧知晓自己今日会在朝会上被赵云兆参一本,并不怎么关心结果。不过自己现在遇见了来找茬的钱象祖和柳子远。 被逼无奈,只得跟着他们去找程大昌。 形势比人强,谁叫钱象祖是太学录呢,管理生员日常就是他的职责,这件事谁也说不得他在公报私仇。 程大昌此时正在处理积务,听见外面喧嚣声,甚是不解,什么状况。素来守礼守仪的太学生怎会如此喧嚣,起身走到门口。却见一群人走向自己。 问道:“出了甚事?” 钱象祖上前行了个礼,“程祭酒,昨日李凤梧旷学,先前也曾咨询过您,说他并没有具状,特来当面对质。” 李凤梧死鸭子嘴硬。“昨日因事不能来太学,便让府上李巨鹿前来知会过祭酒,今日补上具状。” 程大昌心里泛嘀咕了。 看这架势,钱象祖和柳子远等人是故意找李凤梧麻烦,都是太学生。寻常时候若是有人偶尔旷学一两日,隔日补上具状的话,钱象祖也不会抓住不放。 今日却闹得要找自己对质,显然双方是卯上了。 一般来说,程大昌都会顺了钱象祖的意,毕竟他是太学录,又是门阀世家,其祖是户部侍郎兼枢密都承旨这种中枢大臣,自己虽然是钱象祖的上司,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过这事涉及到李凤梧可就麻烦了。 钱象祖是个人物不错,可这李凤梧也不是善茬,能被官家亲口丢进太学的人,能差到哪里去,搞不好此人就是明年春闱的状元人物。 程大昌此时在心里开始掂量了。 是顺从钱象祖的意,和老牌世家钱家搞好关系呢,还是保一下新晋宠臣李凤梧? 思忖片刻,程大昌最终决定还是钱家比较保险,正欲说话,却猛然想起,李凤梧的叔公张浚现在也是枢密使啊,虽然现在都在传言李凤梧和张杓关系不好,但张浚对李凤梧却是照顾有加。 这事不能如此轻率,立即改口,“有这么回事么?” 旋即自问自答:“听你们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昨日来了个黑炭大汉,说谁要告假来着,当时太忙,今晨你们问起时我一时间没有想起。” 李凤梧大喜,虽然不明白程大昌为什么会帮自己,但管他呢,立即接道:“程祭酒,那黑炭大汉是李巨鹿,是我父亲的义子。” 程大昌一拍大腿,“那应该是了,你的具状呢?” 李凤梧也一拍大腿,“哎呀,今日走得匆忙,竟然没拿到昨日就写好的具状,还请程祭酒祭酒通融则个。” 程大昌笑了笑,“没事,那你抽空补上。” 李凤梧行礼,“谢程祭酒。” 钱象祖和柳子远等人看到此幕,差点没把牙齿气歪,这尼玛也太昭然若揭了,瞎子都看得出来,分明就是程大昌在包庇李凤梧。 钱象祖当然不会就此服输,此时连程大昌也一并怨恨上了,不动声色的施施然行礼之后道:“原来是误会一场,若祭酒无事,我等便去听课了。” 程大昌心中患得患失,也不知道自己这次选对了没有,挥挥手,“去吧。” 李凤梧也欲离开,却被程大昌喊住,低声说道:“春闱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你且要小心些。” 李凤梧无所畏惧的笑了笑,“谢祭酒好意,我虽只是个太学生员,却也不畏惧黑|社|会势力,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程大昌茫然,黑|社|会势力? 这是什么玩意儿,旋即想到可能这是太学生员新近对钱象祖一干人员的称呼,并没有多想,“你知晓就好,抓紧时间,争取春闱取个好名次。” 以官家对你的期望,你李凤梧要是考不进一甲,都算是失败。(。) 第二百一十二章 张杓扶龙 李凤梧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程祭酒,太学生中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程大昌苦笑,“有发头陀寺,无官御史台?”叹了口气,“非是我无心,着实是有心无力,官家不开口,户部也不会拨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李凤梧愣了下,先前还以为是程大昌不作为,现在看来是官家不给钱? 话说回来,赵昚登基之后就忙着隆兴北伐,确实没有时间来管太学,不过他现在应该忙空了吧,否则前些日子也不会巡视太学。 于是说道:“学生倒是觉得,程祭酒近期些可以写些折子上去,万一官家批了呢。”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程大昌摇摇头走回了签押房。 若官家真有心光扬太学,那日巡视就会有诸多措施布下,然而并没有,说明官家目前只想让太学保持原样,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隆兴北伐之后,国库空虚,哪有多余的闲钱用在太学上。 中午时分,李凤梧在太学食堂吃饭。 说句实在的,太学的条件真心苦到没边……这当然是站在李家小官人何不食肉糜的角度,但若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其实太学的待遇还算不错。 吃过饭,李凤梧照例是要饭后走动走动的,只不曾想走了不久,却被一位穷苦太学生喊住,此人略有几分杨迈的风采,二十三四的年纪,没有如其他许多的太学生员一般戴花。衣着朴素。面目也极其普通。是那种放进人堆里你就记不起他是谁的普通。 能让李凤梧顿足和他交谈,不是因为他对李凤梧恭谨行同辈礼,而是他眼眸里的那抹李凤梧只在魏杞、周必大身上才能看见的刚正。 “贵姓?何事?”李凤梧回礼后问道。 此人微微笑笑,“李承事郎贵人多忘事,先前听课,我坐你侧面,免贵张,名观。” 李凤梧讶然。他就是张观? 先前听说过,张观因得罪钱象祖,在太学步履维艰,若非程大昌赏识他,恐怕早就黯然离开了太学,而真正让李凤梧对其刮目相看的,还是他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还没发生,和当今的相公汤思退有关。 隆兴二年十月,金国再度发兵南侵,宋军毫无准备。节节退败,楚、濠、滁等州相继陷落。朝中主战大臣群情激愤,纷纷谴责汤思退撤兵议和之罪,汤思退被罢官贬至永州。太学生张观等七十二人联名上书,以‘奸邪误国’罪名,去斩汤思退、王之望、尹穑等人。 隆兴二年十一月,汤思退途径信州,闻此消息忧悸而死。 这就是那个给汤思退最后一刀的人! 李凤梧肃然起敬,“不知是张兄,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张观笑了笑,不明白李凤梧为何忽然对自己尊敬起来,很是随意洒脱的道:“李兄何须如此,你我算是同窗,自不需拘泥于礼节。” 李凤梧暗暗叫好,这人很对自己的胃口啊。 张观又道:“冒昧打扰李兄散步,实则是有事相告,今日闲暇间,偶然听得杜回所言,说要将李兄赶出太学,请多加小心。” 杜回是依附于钱象祖的太学上舍生。 李凤梧正欲谢过,却见远处有人匆匆而来,竟是位吏部小吏,走近后递交了一份公文给自己,然后又形色匆匆的离开。 李凤梧心中明了,估计是赵云兆今日参自己一本的处罚来了。 张观见状,知晓此时应该避讳,告了声辞后离开。 李凤梧打开公文一看,笑了,和自己预料的不差。 一年薪俸么……这才值几个钱,关键是通过这件事让朝堂官员知晓,我李凤梧在官家眼里还是有点分量的,你要是没点分量就别想着来动我了。 而且通过这事,成功的把别人怀疑自己出使金国期间和赵云兆、卢仲贤抱团的想法打消。 怎么看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不过问题还是存在,这种策略只能吓住一般官员,对于赵惇赵愭这两兄弟来说,效果等同于零,所以自己的处境依然危险。 这临安官场,一旦扯开了那真是步步杀机。 如果自己意料不差,从今日赵云兆参自己一本开始,赵惇和赵愭两兄弟会对自己下刀了,尤其是赵惇,以这位神经皇帝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安然无恙的去春闱。 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气死的人,你还能指望他大度? …… …… 青云街,相公府邸。 汤思退惬意的躺在摇椅上,两个丫鬟恭谨的为他敲着腿,在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位年纪轻轻的官员,虽无卑躬屈膝的奴才状,却也无读书人的风骨傲气。 若是张浚看见这一幕,怕是要被气死。 这人豁然是刑部左侍郎张杓。 “张侍郎怎的有空拜访某,莫不是为你父来敲打某?”汤思退也很诧异,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来,对这个年轻人始终怀有警惕。 张杓笑了笑,“相公权倾天下,我怎敢做那等劣事,今日拜访相公,着实是想提醒相公一二事。” 汤思退哦了声,“某还需要你提醒?” 张杓看了一眼为汤思退翘腿的丫鬟,汤思退挥挥手,俩丫鬟便悄然离开。 张杓这才道:“汤相公宰执朝堂,自然不需要我这区区侍郎提醒,不过……”张杓顿了下,“相公如今权倾天下,难道没想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汤思退冷笑一声,“笑话,某已是大宋左相,还能如何再进一步。” 张杓笑而不语,转头望向青云街南边方向。 汤思退悚然惊心,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说……” 张杓立即打断汤思退,“我什么都没说,汤相公心知肚明便可。” 汤思退也惊醒过来,不由得对张杓刮目相看,沉思了片刻才道:“这事某已知晓,会考虑的,不过你回去转告那位,官家初等大宝,且现在局势不稳,提立储只怕会适得其反。” 张杓苦笑,“我也如此认为,可那位等不下去了。” 汤思退点头,“论身份、地位,他都是首选之人,何须太过担心。” 张杓忽然压低声音,“相公或许不知,咱们的大宋雏凤和某位殿下走得很近,现在就担心另外两位联合起来,所以这事必须早定。” 汤思退愕然,这就难怪了,如今李凤梧虽然只是个从八品官,风头之劲却俨然是中枢宠臣的待遇,若他背后的那位殿下和另外一位殿下联手,纵然是大皇子也觉得不安稳。 “难怪你当初会参李凤梧。”汤思退这才明白过来张杓为何会站在李凤梧的对立面。(。) 第二百一十三章 赵惇借刀 话说回来,汤思退依然不明白,张杓为何会罔顾他父亲张浚的意思,这么早就提前站位到赵愭的队伍去扶龙,就不怕万一赵愭坑了么? 汤思退想不明白,张杓却知晓自己心中的野望。 如今大宋谁人不知,父亲张浚极其看重李凤梧,甚至在写给自己的家书中提及过,此子当鸣,福及张家,言语之意,自己这个刑部侍郎以后也要靠他李凤梧庇佑。 想我张杓,年仅二十岁便任成都府路提点刑狱,同年任大理卿,二十一岁便权尚书刑部侍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是从二品的刑部尚书。 仕途青云之顺,大宋有几人可以媲美于我? 我张杓才是这大宋真正的天之骄子! 需要区区一个李凤梧庇护? 我要证明给父亲看,张家有我张杓足矣,什么大宋雏凤,在我张杓眼里就是一只野鸭,若无我张家庇护,他李老三能在建康发家? 原本我是不屑于这么早便站队到邓王麾下,不过为了向父亲、张家,甚至向天下人证明,我张杓才是真正的凤鸣九天之人,提前扶龙又何妨。 做一个从龙之臣,张家之富贵,终有一日可以追赶上钱家。 …… …… 没人知晓张杓拜访了汤思退,当今官家赵昚也不知晓,更别提恭王赵惇,这位殿下刚从国子监回来,名义上是去找国子学的吕祖谦交流学问,实则见了国子监祭酒陈伸。 今日朝会上,父亲似乎是对自己不满意。 赵惇心中清楚。父亲确实很看重这个李凤梧。但是----那又怎样? 别说他只是个从八品的承事郎。就算他是少年天骄张杓,我赵惇要他滚出临安,他就得给我滚出临安,区区李凤梧,我要你今生都别想在临安做官。 如果可以,杀了一了百了最好。 我赵惇说到做到。 陈伸不敢逆我,有这位国子监祭酒出马,区区太学生员。还能呆得下去? 而自己和陈伸设计的死局,不仅仅是要将李凤梧赶出太学这么简单,还要给他落个重罪,迫使父亲亲自下旨,让这位大宋雏凤十年之内参加不了科举。 十年…… 漫长的十年,也许那时候自己早已打败赵愭成为太子。 一旦自己成为太子,再要拿捏一个李凤梧,那就容易多了,有一万种手段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不过在这之前,自己不仅要提防赵愭。还得注意点赵恺,这家伙近期有点不对劲。虽然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却着实让人无法掉以轻心。 建康查证符离溃败一案,赵惇这家伙办的不显山不露水,一改先前的仁厚风格,力主重罚,杀了中军统制周宏,让邵宏渊编制部将,更让李显忠重新崛起。 而且这事之后,邵宏渊、周宏背后的武将集团罕见的噤声了,更别提事后找赵恺的麻烦,显然这两位武将背后的集团都收到了某些人的提示。 能让势力盘根错节的武将集团噤声的人,这大宋还数不出几个,枢密院那几个老东西,比如陈俊卿算一个,虞允文算一个。 而真正让赵惇担心的是张浚。 如果张浚也是赵恺一伙的,对自己而言,对赵愭而言,都不是个好消息。 一旦这个消息坐实,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位先前表现对太子一位没有丝毫兴趣的兄弟,怕是在扮猪吃老虎。 因为建康查证符离大败一案,赵恺不仅没有得罪武将集团,反而受到了江南大营一干人的欢心,比如中护军薛岭。 这家伙的地位重量比张浚差不了多少。 毕竟是个手握重兵的高级武将,且钦差建康事情自己就发现,薛岭和张浚似乎是穿一条裤子的,这其中的意味简直让人发骇。 有枢密使张浚支持,还掌握了薛岭手下的江南大营,赵恺的势力俨然已在自己和赵愭之上。 而且经过那件事后,因为让李显忠东山再起,赵恺似乎还受到了一些人的拥护,比如那些归正人身份的武将,这其中又以辛弃疾为最。 说到辛弃疾,赵惇便恨得咬牙切齿。 那次事件之后,父亲不仅让辛弃疾继续任职江阴签判,还加封了修武郎、职江淮南营正将,这是典型的文武并封。 当年李显忠归正也没受到这等待遇。 以这样的形势来看,只要辛弃疾未来在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必然是奔着枢密使这个位置去的,真让辛弃疾当上了枢密使…… 赵惇扯了扯嘴角。 辛弃疾自己是很难动他了,毕竟如今宋金局势不稳定,大宋还需要这种人才,可如果宋金安稳呢……没有战事的话,武将升职将难上加难。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促成这一次和谈。 希望魏杞和胡昉能不辱使命吧。 不仅如此,自己还要想个法,必要时甚至可以和赵愭合作,将张浚从枢密使这个位置上赶下来,如此才能放心。 赵惇回到王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些日子宗正寺的眼线似乎说过,父亲去年就让宗正寺将魏尚书的千金给加入了选妃名录里。 按照目前的局势,虽然赵愭已经娶了户部侍郎钱端礼的女儿钱氏为正王妃,但魏蔚貌似不是汉人血统,也不可能成为正王妃,只能成为侧妃,且必然是先为赵愭选,其次是赵恺,最后才是年龄最小的自己,这件事赵愭应该还不知晓……他倒是想知晓,可惜他安插在宗正寺的人去年就被自己的人赶出了宗正寺。 貌似赵愭在建康和李凤梧也闹得不可收拾。 既然如此……赵惇忍不住笑了,不如把这个事情告诉赵愭,让他知晓一下,咱们那个大宋雏凤和魏蔚去游西湖了,还一起落水一起染上了风寒。 至于怎么落水的我赵惇不清楚,但大家可以展开丰富的联想嘛。 不过通过其后魏蔚对李凤梧的态度不难看出,咱们的魏蔚小美女很是恼怒啊,显然在游西湖时吃了亏,恼羞成的怒。 有可能成为自己侧王妃的人却先一步被李凤梧揩油,赵惇不用想就知晓赵愭会有什么反应,加上当初本想纳了耶律弥勒的好事也被李凤梧破坏。 估计赵愭知晓这个消息后,怕是杀李凤梧的心都有了。 赵惇忍不住心情大好,就这么办! 借赵愭的手除掉李凤梧,简直完美,思念及此,赵恺立即找来人,低声吩咐后,这才惬意的去了寝宫,话说回来,宗主寺送过来的那个宫女着实不错,在床上很有一手啊。 按照皇室规矩,在皇子十六七岁时,宗正寺会选一个比皇子长一岁的宫女送到王府,教皇子学会怎样做男人。 想到这,赵惇忍不住冷哼一声,我十四岁就临幸了丫鬟,如今阅人无数,还用得着人教?(。)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三品大员来找茬 李凤梧并不知晓,因为自己的横空出世刺激到了张杓那颗极端高傲的心,让其毅然选择了扶龙赵愭,当然也不知晓赵惇既找了国子监祭酒陈伸将自己赶出太学,还准备借赵愭的手杀了自己。 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这特么快要春节了,是回建康呢还是就在临安? 自己纠结这个问题,李巨鹿这货倒是有点奇怪,竟然力主不回建康,似乎有点恐惧着什么,细细问他,却也什么都不说,只说建康不如临安热闹。 但回建康的话,路上要花掉五六天,再在建康呆几天,一来一回,等再次回到临安,距离春闱就只有半个多月了。 好在距离春节还有半个来月,也不急着做出决定。 这个年代又没有春运,不用担心买到不票或者堵车的问题。 因那日相识,最近李凤梧和张观等人走得极近,俗话说的好,天地万物之间始终处于阴阳平衡,有钱象祖柳子远这种二世祖门阀世家子弟,就有张观等寒门生员。 于是这两派在太学中泾渭分明。 李凤梧不被钱象祖、柳子远待见,便只能和张观等人交好,实际上李凤梧发现,和寒门出身的太学生员们在一起,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自己还能更惬意一些。 也正因如此,看到这些太学生员们每月不足一贯的用度,吃穿都要低人一等,李凤梧着实觉得寒心,于是隔三差五的从外面带好吃好喝的进太学。给张观等人打牙祭。 可这也不是办法。张观等人会在明年联名上书诛杀汤思退等人。也就是说,张观在明年的春闱中要落第,估计还要在太学中待一两年。 而真正让李凤梧受到感触的则是张观另外一个好友,一个叫陈望的寒门子弟,每个月一贯的用度额银,几乎全被省下,再托人送到绍兴府的老家,用以补贴家用。 这种情况在太学中并不鲜见。 李凤梧决定为太学这些寒门生员做点什么。于是在拜访了周必大学习了怎么写折子后,果断炮制了一封报送中书省----区区承事郎的折子能不能被官家看见是一回事,但自己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 有道是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自己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为太学这些寒门子弟做点什么,反正就是写几封折子的事情,又不用付出什么。 关键是自己还可以学学肖申克的救赎里的手段,一封折子不行,那就两封,多写几封。官家总会看见,看见了总会有点表示吧。 好歹太学也是你赵家专门为朝堂培植人才的鸟窝。 这日清晨。李凤梧来到太学,发现人员熙攘,拉住一位认识的寒门生员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位太学生对李凤梧感官甚好,笑道:“今日国子监祭酒陈伸和司业赵云宸、苟悦到太学检视学业,大家都在准备,李兄还是做一些筹备的好,免得到时候落了口实。” 如今太学无人不知,李凤梧的处境着实有些凄凉。 李凤梧谢过,暗自有些奇怪,都快春闱了,还捡视什么学业,这个时候国子监不是应该配合着礼部,开始为春闱做准备么。 不过自己虽然求学时间短,但就算是人才济济的太学上舍生中,若论真实才华或不足以成为翘楚,但制式、帖和墨义是自己擅长的,而诗词赋自己略输,毕竟才情不够。 但策论这玩意儿自己却不畏惧任何人,毕竟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见解更为深刻,加上制式上不出错,但有策论出必定斐然。 是以对此次检视并没有放在心上。 国子监祭酒、司业的检视学业远远达不到天子巡视的程度,实际上和校长查巡类似,太学生们照常上课,祭酒陈伸和司业赵云宸、苟悦三人在太学祭酒程大昌的陪同下,依次到各堂检查,顺便抽查几位学生的笔记功课。 李凤梧近期在太学求学,获益匪浅,自我感觉比起秋闱时的水平要上了一两个台阶,是以听课分外认真,根本没注意到国子祭酒陈伸等人走进了课堂。 直到授课的太学博士停声,李凤梧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好几个人,程大昌是自己认识的,其余三人则从没见过。 而其中一个三十五六的人则有些眼熟,略一思索,便猜到了此人是谁。 国子监司业赵云宸,和赵云兆同宗同脉,两人有几分挂相。 一位同样只有三十五六的削瘦中年人拿起李凤梧的笔记,仔细端详看了许久,才道:“笔记倒是细致,只是这字着实太过拙劣,如此造诣怎过的考试入太学?” 李凤梧一阵郝然,这是自己的死穴,虽然一直在练欧阳询的楷书,可提升得确实缓慢,估摸着整个太学三百人,自己的书法造诣是垫底的存在。 在最后的程大昌上前解释道:“陈祭酒,这位是承事郎李凤梧,是官家御口批审,免试太学上舍生,并不是通过考试进入的太学。” 李凤梧恍然,原来这位就是国子监祭酒,从三品大官陈伸啊。 只是这节奏,怎么看都是找茬的吧。 这货是从三品大员,相当于教育部长,完完全全有资格参加朝会,而自己当初被赵昚免试进入太学,这是在大庆殿当中宣布的,陈伸不可能不知晓这事。 此时却故意装糊涂,一看就是找茬的节奏。 果不其然,陈伸眉头微蹙,“自上皇设立太学以来,到如今官家巡视太学,太学之势俨然有凌驾于国子学成为最高学府的格局,如此种种,虽是官家御口亲批,若是无才无德之人,某也不能让你尸位素餐,在太学中靡费额银。” 这话说出来后,程大昌,赵云宸和另外一位微胖的国子司业苟悦顿时心中一惊,陈祭酒这是有的放矢,难道是要为难李承事郎? 一边是上司,一边是风头正劲的大宋雏凤。 赵云宸和苟悦果断选择旁观,程大昌因近些日子和李凤梧有所接触,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李凤梧说点什么,“陈祭酒有所不知,李承事郎虽然书法造诣略逊风骚,但在学业上却优于常人,来年春闱必然高中,应不至于靡费额银。”(。)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太学风波 陈伸哦了一声,语气甚是不屑,“仅是稍逊风骚?此等字迹别说我太学生员,就是州学县学生员之中,也断然无人如此拙劣,比那私塾幼童差得到哪里去?” 李凤梧苦笑,作声不得。 程大昌也明智的选择了闭口,瞎子也看出来了,陈祭酒这是故意来收拾李凤梧的。 陈伸看了一眼太学博士,问道:“此子平时若何?” 今日讲学《明经》,是由太学博士梁钞朱授,此时看了一眼李凤梧,便道:“此子顽劣,旷学日多,且学课之时多有怠忽,又喜好勾营结私,毫无钻研学问之心。” 程大昌讶然,旋即猛然想起什么……梁钞的妻子就是钱家人啊! 果不其然,今日也在听梁钞授讲《明经》的钱象祖起来附和道:“确实如此,我等可以佐证。” 随之而起六七位太学生员,尽皆附和。 李凤梧暗暗叫苦,你妹啊,我就说今天怎么钱象祖会来听明经,感情是早有准备,但是他们又是如何知晓陈伸要来找自己麻烦的? 话说回来,梁钞说的大多也是事实。 自己求学太学的时间不长,旷学的日子却极多,加上明经自己早就倒背如流,遇到自己早就通晓的篇章,自然没甚心思听梁钞呱噪。 至于勾营结私……这尼玛是钱象祖的劣迹吧? 陈伸见状,心中暗笑,钱家人着实不是善茬,虽然自己迫于赵惇的压力,要将李凤梧赶出太学,但钱家人却不是赵惇这一路的。 如今朝堂之上大概没人不知晓。钱家人成了赵愭一派。 钱端礼的女儿在今年秋闱之后,便嫁入皇长子邓王府,封为广国夫人,有了这层关系,钱家怎么都要力保赵愭登上太子位。 看这样子,赵愭也不想李凤梧在太学呆下去啊。 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将此子除落学籍。” 李凤梧大怔,卧槽,这就决定将我赶出太学了,有没有搞错,老子什么错都没犯,不过就是字写丑了些,这就要除落学籍,欺人太甚了罢! 怒道:“祭酒何来此断,纵然我偶有怠忽。也不至于除落学籍罢?” 陈伸冷哼一声,“太学本是为朝堂储才之所,你为太学生,不好好钻营学问,却勾结营私,窥一斑而知全豹,将来若是入朝为官,岂非要营私结党惑乱朝政。我为国子祭酒,有责将此事弥于微末之间!” 李凤梧冷笑几声。心中怒火沸腾,“好一个弥于微末之间,我且问祭酒,你有何证据证明我勾结营私,又凭什么断定我入仕后会结党营私,如此之言。尽是你一家之言,难以服众!” 陈伸能成为国子祭酒,自然不是普通角色,口才也是上佳,拥有雄辩之才。闻言回敬道:“太学博士之言不足以为证?钱象祖之言不足以为证?且你亲口承认,怠忽学问是事实,又经日旷学,本祭酒断然不能容你在太学之中继续败坏学风!” 李凤梧怒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声音骤然提高,“我败坏学风?” 陈伸昂然道:“还欲狡辩?” 李凤梧怒火中烧,“自进入太学,我便勤勤勉勉,一日不敢怠慢,谨遵太学规矩,虽和一些生员有私交,但这是同窗之谊,仅止于礼和学,何来勾结营私,何来败坏学风?”侧身指着钱象祖,“祭酒遮莫不知这位,钱网一词想必不陌生罢!” 一看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钱象祖当然不会示弱,挺身而出,“李承事郎泼的一手好污水,你和张观等人勾结营私,挟私怨报之我等,哪来的什么止乎礼和学,怎的倒打一耙,反倒泼污于我,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钱象祖书香门第,和众多同是饱读诗书深明礼仪志在匡扶天下的太学生员一起求学论道,岂是你等终日酒肉团聚在一起的鄙夫可比?” 太学博士梁钞也道:“此是事实,李凤梧自恃家境优渥,每每自外带入美酒美食分享于诸多生员,笼络人心,其心可诛。” 李凤梧越发恚怒,自己买好酒好肉给张观等人改善饮食是事实,但怎的从他们口中出来完全变了味,好像自己成了个笼络人心的乱世臣子一般。 陈伸闻言,冷笑道:“事实胜于雄辩,李承事郎还有何话可说?” 根本不给李凤梧辩驳的机会,陈伸立即接口道:“非我一人之言,两位司业和程祭酒皆是今日见证,如此并不是某独断专行,今日起,除落李凤梧学籍!” 说完转身就要走,只要此事定下来,李凤梧再无反转余地,就算是闹到官家那里,也不可能更改,作为从三品的国子祭酒,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李凤梧也知晓这一点,心中大急,一把拽住陈伸的衣襟,“血口喷人,休走!” 情急之下,这一拽有些用力。 那陈伸本就削瘦,顿时禁不住,一个趄趔差点栽倒。 陈伸大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钱象祖怒声道:“好你个李凤梧,竟敢在课堂之上蔑视尊上,殴打朝廷官员,诸位,和我一起拿下这狂妄鄙夫!” 一呼百应,七八个太学生员冲下李凤梧,全是平时依附于钱象祖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这些事情都只是弹指一挥间。 李凤梧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五六个士子按在地上,课堂之内一片混乱,然而就在这时,课堂之外忽然响起咆哮声,“直娘贼,敢欺负我家小官人,呔,看拳!” 便见外间冲进一尊黑塔,狂风骤雨般绞进人群,课堂之中顿时大乱。 砰砰当当! 桌椅横飞,书籍凌乱,其间呼嚎声,惨呼声,桌椅断裂声,其他没涉及进来的士子惊呼声,程大昌等人的喝止声夹杂在一起,一时间乱到了极点。 钱象祖等太学生员哪是李巨鹿的对手,加上这货担心李凤梧安危,出手便重了些,只听得一阵砰砰响后,包括钱象祖在内的七个士子全部躺倒在地惨嚎。 李巨鹿根本搞不清场合,正欲对一旁的赵云宸、苟悦下手,就听到程大昌怒吼一声,“住手,你想害你家小官人么!” 事态的发展让李凤梧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程大昌的怒吼宛若一击惊雷,李凤梧才悚然道:“住手,巨鹿!”(。)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十恶之不义 李凤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一拽,竟然拽出了这么大的风波。 看着东倒西歪的钱象祖几人,李凤梧还能稍微淡定一点,可看到那个罪魁祸首陈伸也倒在地上,额头上竟然鲜血殷殷时,李凤梧无法淡定了。 这尼玛祸事闯大了。 话说,李巨鹿怎么会来太学的,最近在太学读书,根本没让他进太学陪同啊,他此时不应该在西湖旁边溜达或者关扑什么的么? 不过此时没时间在意这些细节,自己此刻想这件事应该怎么收场。 赵云宸和苟悦两人扶起陈伸,毕竟是国子监祭酒,此刻倒没似那些被李巨鹿打倒的太学生般哀嚎,捂着脸上的血污,痛苦的站了起来。 程大昌立即喊道:“快去叫医官来!” 陈伸一只手捂在额头,一只手一挥,“不用!” 瞪着李凤梧,“好……好……好你个李凤梧,我这便进宫去面圣,让官家看看咱们大宋雏凤做的好事!”满面浴血,极其可怖。 说完转身就走。 苟悦愣了下,也跟着走了,赵云宸则饱含深意的盯了李凤梧一眼,然后摇摇头离开,程大昌则愣在原地,许久才跌足长叹。 李凤梧唯有苦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只是怎么都有点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控制不住怒意,会鬼使神差的伸手拽了一把陈伸。 看一眼还在地上哀叹的钱象祖等人,李凤梧心中沉重到了极点。拉着李巨鹿出去。剩下的事情自然是太学医官来收场。李巨鹿下手贼狠,好几个士子被这货一把折断了胳膊。 钱象祖这货倒是狡猾,挨了李巨鹿一脚后顺势跌到远处,躲过了战乱圈子。 来到一处角落里,李凤梧问一脸懵逼的李巨鹿,“你怎么进太学了?” 李巨鹿醒悟过来,讶然道:“不是小官人你叫我来的么,说遇着事了。我那时正在外面关扑呐,可惜输了,三大三文唉。” 李凤梧无语,这个时候你这憨厚还惦记着那三文…… “我并没有叫你啊!” 李巨鹿挠挠脑袋,“是那太学生员陈望啊,之前我看他还和你与那张观一起吃饭来着,就没多想,一路冲进太学倒也无人阻拦,进来就见小官人你被一众人压着,情急之下就出手了。” 李凤梧心中恍然大悟。哎哟卧槽,被算计了。 我就说陈伸这货为什么一来就找我的茬。不仅是故意为之,而且还故意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激怒自己,等自己稍微失控,钱象祖等人便添油加火。 另一方面,又让一位不会让李巨鹿起疑心的太学生去通知他,让李巨鹿情急之下大打出手,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先前的局面。 环环相扣,自己没有防备,果然被套在了里面。 不得不说对方这一计相当高明,且计划周细,就算李巨鹿不来,自己那一拽之后,钱象祖等人也会顺势将局势搅乱,然后陈伸的受伤便是必然。 李巨鹿赤手空拳,哪可能打得陈伸满面是血。 显然是有人趁乱中用桌椅敲的。 当时情形太乱,所有人都围成一团,不管陈伸怎么受的伤,也不管李巨鹿有没有及时赶到,反正这个屎盆子是必然要扣在自己脑袋上的。 帝国主义忘我之心不死啊。 李凤梧已经可以预感到,陈伸到赵昚面前一哭,这事就要闹得满朝文武皆知,如此以来赵昚必然要秉公处理,自己这次怕是要坑到姥姥家了。 接踵而至的恐怕是要革除自己承事郎的阶官,不仅今年的春闱要黄,几科都别想再参加科举,这还算是轻的处罚,甚至流放都有可能。 这一次自己是真的栽了。 实在没想到,陈伸竟然会和钱象祖勾搭在一块,钱象祖背后的钱家如今是贴了邓王的标签,以此看来,陈伸也可能被赵愭拉拢了过去。 蛋疼啊…… 看见小官人沉默不语,脸色晦暗不明,李巨鹿终于意识到今天闯了个不得了的大祸,担心的道:“小官人,要不我去临安府自首?” 李凤梧没好气的踹了李凤梧一脚,“滚蛋,你去自首就等着掉脑袋吧,你让我回建康怎么给李伯交代,又有何面目去见浅墨。” 李凤梧没说的是,如果李巨鹿去背罪,下场只有一个:绞刑。 平民或贱籍殴打、杀伤五品以上官员,绞刑,致死的话则是斩首。 李巨鹿搓着手,惶然无助的道:“那可如何是好?” 李凤梧叹了口气,“先回府吧,走一步看一步,现在一切都要看官家的态度了。”心中却不抱多少希望,这事牵扯上的不是一般人,是国子监祭酒陈伸,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大员,全国教育的最高长官。 怪只怪自己当时没压住怒意,终究是图样图森破了。 话说回来,这件事确实没办法防范,毕竟这里是临安,没有文启来和宗平那种强大的情报系统,很难事先知晓敌人的计划,这让自己无比被动。 况且出手的赵愭。 自己先前让赵云兆参自己一本,是告诉文武大臣,没有点分量的别来动我,但咱们的邓王殿下分量绝对足够啊。 别说邓王赵愭,就是国子祭酒陈伸,三品大员又主管学政,这分量要对付自己也是绰绰有余,别说用这种苦肉计,哪怕就是正大光明的将自己赶出太学,赵昚也无话可说。 只不过用了苦肉计后,就不止是将自己赶出太学这么简单了,这是要让自己这个读书人永无翻身之日。 在礼仪清明的南宋,太学生将国子祭酒打得满面是血,这属于十恶中的不义,轻者革除官籍永不录用,重者流放,必然要遭到天下士子的唾弃,可以想象,几天后这满朝文武都会对自己口诛笔伐。 若是赵昚稍微动怒,自己的仕途就完蛋了,若是赵昚勃然大怒,那自己必然要被流放。 科举? 想都不要想了。 如今唯一能保住自己的,大概只有两个人了:叔公张浚,庆王赵恺。 但叔公在建康守备江淮,远水解不了近渴。 唯一抱希望的,便是赵恺,不过李凤梧也知晓,赵恺虽然贵为皇子,却没有邓王赵愭一般有钱家这种开国门阀支撑,他要救自己难度也不小。(。) 第二百一十七章 血染的祭酒 说起皇帝,话题性最强的几个人,总离不开秦皇汉武,也离不开唐宗宋祖,自然还有那位自诩十全老人的乾隆,以及世人评价极高的千古一帝康熙。 除去这几位,那位会大召唤术的光武帝刘秀,以及最具传奇性的明太祖朱元璋。 皇帝这个职业在整个东方大陆上,都是最耀眼的职业,是所有男人的终极梦想,主宰天下生杀大权,召幸万千美女。想一下,似乎自己当皇帝的话,每日基本没事干,除了干还是干。 是以历史上会有完颜雍、高欢等皇帝淫|乱天下,但并不是所有皇帝都是如此,也有皇帝的累死的,比如承接康乾盛世的雍正。 雍正的死在历史上是个谜,但据可考究的资料,这位大哥当上皇帝后,经常忙于政务,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导致严重的睡眠不足,又要雨露恩泽后宫那些花花草草,长此以往不死才怪。 而对于南宋的皇帝来说,确实拥有主宰天下的权利,也能够建立三千后宫,但这特么的都要受到限制,朝政有相公掣肘,且还有中书舍人、给事中两个官,这两个官职若是觉得官家的旨意不正确,是可以封驳诏书的这是朝政上;而在后宫生活上,皇帝你要是做得过分敢大肆淫|乱,满堂文臣上的奏呈能把你的御书桌给湮了,天下士子能把你赵家祖宗骂得从皇陵里跳出来,你还拿这一群士大夫没法,所以宋朝皇帝无法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弱宋之名起于太祖的文人治国。但南宋也有着东方文艺复兴的说法。这也要归功于文人治国。 宋朝可谓做到了无数封建王朝都做不到的言论自由。 礼不下庶人。刑不及士大夫,被严格贯行直到南宋被灭的那一日。 赵昚能成为中兴之主,和他的勤奋离不开,或许是初等大宝,陈康伯、史浩、汤思退和张浚这几位相公迄今为止还没和他唱过对台戏,让赵昚品尝到了权执天下的快感。 当然,唯一遗憾的是隆兴北伐,被史浩和陈康伯给刁难了一回。但这没难倒赵昚,诏书绕过了三省,一样达成了目的。 不得不说一句,赵昚这人勤奋,事必躬亲。 是日吃过午饭,只休憩了片刻,听了会儿曲子,便立即回到垂拱殿处理政务,御书桌上已经放上了中书省今日送交过来的奏呈。 处理了约莫一个时辰,赵昚拿起一分奏呈。看了几眼,顿时有些怒意。“汤思退怎的如此没眼力,这种奏呈也要送过来!” 谢盛堂闻言眉头挑了挑,没有接话。 宦官不得干预朝政,这是谢盛堂秉守的底线,否则他也无法成为天子最信任的近臣,况且大官这么说完全是自言自语,根本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意思。 赵昚又看得几句,啪的一声将奏呈拍在桌子上,“其心倒是可嘉,可北伐之后,国库贫瘠,我倒是想兴盛太学,但这事岂能一蹴而就,你说得倒是轻松,你以为银子都是天上掉的!” 谢盛堂慌忙道:“大官莫怒,伤身。” 赵昚挥挥手,“只是觉得此人太不识好歹了,这个时节竟然让朕来兴盛太学,为天下择才,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谢盛堂不说话了。 赵昚将奏呈丢到一旁,毫不犹豫的留中不发。 然后又拿起一张奏呈,翻开看了一眼,愣住了,闷声不语,继续丢一旁留中不发。 继续拿起奏呈……接连五封奏呈,全部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赵昚不由得苦笑,难怪咱们的汤相公要送过来,竟遇着这等倔强之人。 于是在最后一封奏呈时,赵昚认真的看完,直到看到最后的落款上时,才恍然大悟,我就说这字怎么这么丑,原来是这家伙。 进入太学就绷不住了啊,竟然没事找事干,还学起士大夫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 可就算如此,朕还是得给你留中不发。 并不是朕不想兴盛太学,着实是如今有点紧张,以为我赵昚的钱袋子很富裕么,后宫用度稍微奢侈一点就要被御史台、谏院的人说三道四,国库的钱那是治理天下的,那比得上你李凤梧逍遥自在,你家老头子给你攒的万贯家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赵昚还不能像你一样任性啊。 想到这,赵昚竟然有点羡慕那些民间富贾。 将李凤梧的奏呈全部留中后,赵昚继续批阅奏呈,未几,听到殿外有喧闹声,皱了皱眉,对谢盛堂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谢盛堂应一声后,细步走出殿门,看见门外被拦住的陈伸大祭酒,讶然道:“陈祭酒这是怎么了?” 陈伸满头血污,对拦住自己的几个禁军护卫怒道:“某欲面圣!” 谢盛堂苦笑道:“陈祭酒一身血污,就这么贸然面圣怕是要惊扰圣驾,且先处理一下伤口可好,咱家先去回禀官家。” 陈伸默然,不置可否。 谢盛堂回殿,“大官,是国子监祭酒陈伸,恐有急事面圣,且极其狼狈,满面血污,似是国子监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昚抬起头,讶然道:“受伤了?” 这可鲜见啊,咱大宋的士大夫什么时候也动起手来了,那句君子动口不动手成摆设了么。 谢盛堂点头,“可不是,满脸血污,着实可怖。” 赵昚还是很关心臣子的,略一思索便道:“如此,你先让人送陈祭酒去翰林医官局,让翰林医官亲自为陈祭酒疗伤后,再让他过来。” 谢盛堂出去后赵昚若有所思,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话说回来,陈伸确有才华,只是性格有些狭隘,易以偏见待人待事。 谢盛堂出得殿来,对精神明显不怎么好的陈祭酒说道:“官家吩咐了,先请陈祭酒去翰林医官局疗伤之后,再来面圣,陈祭酒,请吧。” 陈伸也知晓自己这样不仅会惊扰圣驾,有失读书人的礼仪,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官家看的,闻言便转身在一个内侍太监的带领下前往翰林医官局。 千贵万贵,不如自己的小命贵。 顺恭王殿下的意,对付李凤梧确实重要,但怎么看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命都没了,还享受毛的荣华富贵啊! 殿前放泼叫屈确实能博来官家同情,但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嘛,恭王也会理解自己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武将穿肠枪,文臣诛心言 看见谢盛堂回来,赵昚便放下手上一封关于福建路漕运事情的奏呈,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谢盛堂摇头,“陈祭酒没说。” 赵昚眯缝起眼,心里活络开来,陈伸在国子监干得不错,国子监一干人众相处融洽,司业赵云宸和苟悦对陈伸也是心服口服,应该不至于会闹到这个地步。 那么,是谁揍了咱们的大祭酒? 堂堂从三品大员,国子监祭酒、正奉大夫,若说这满朝文武,敢对陈伸动手的人确实有,但没有谁会做这种十恶不义的事情。 哪怕是那些黄紫公卿的皇亲国戚,也断然不能嚣张跋扈到这个地步。 能如此莽撞行事的,怕只有武学里的那些将种勋贵家的无脑子弟,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武学之中有人莽撞动手,以陈祭酒的能力,也不至于如此凄凉狼狈罢。 需要闹到我这来? 陈伸难道不知道,这件事一旦闹到我这里来,只要我不和稀泥,这件事就无法善了吗,必然有人要因此罢官甚至流放。 赵昚想不明白,干脆让谢盛堂吩咐御膳房端了些点心,一边打着尖,一边想这件事如何解决,毕竟是三品官员被打,一个不好可要闹得满堂风雨。 半个时辰后,陈伸回到垂拱殿前。 内侍太监进来禀报,赵昚挥手,“宣。” 片刻后,陈伸疾步走进殿内,还没行礼便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助:“请官家为微臣做主!” 赵昚心中讶然。陈祭酒伤的真不轻啊。头部几乎被裹成了粽子。因为担心惊扰圣驾,一身官服倒是擦拭干净了,没有什么血迹。 “陈祭酒这是怎么了,别急,细细道来,朕一定为你做主。” 陈伸不知是感激涕零还是真的屈辱至哭泣的地步,声音哽咽,只差没有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了。“臣今日去太学检视学业……” 赵昚一听是太学,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竟然不是武学,太学之中的生员都是读书士子,深明礼仪刑律,怎会做出如此有辱斯文的十恶不义事情来,这件事怎么看,都有点不同寻常啊。 “微臣秉职之守,检视到那承事郎李凤梧之时,但见此子书法造诣拙劣,甚是诧异。既考得锁厅试第二名,断无如此宛若顽童书法造诣的道理。便询问太学博士梁钞,才知晓承事郎李凤梧在太学期间,怠忽学问,经日旷学不务正业,又勾结营私广博人心,颇有营私结党之嫌。” 赵昚听得此说,不由得苦笑,难怪要到这我来……自己看重李凤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陈伸在李凤梧那吃了亏,可也不得不顾及一下自己的想法。 旋即一想不对,这家伙来告御状,怕不是仅仅顾及自己的想法这么简单。 温声问道:“后来呢?” “李凤梧被官家赞誉为大宋雏凤,出使金国又有大功,臣自然不是很信梁钞的说法,可当时在场的诸多太学生员们尽皆有此言,臣不得不信,本着太学是我大宋储才圣地,不容有品行不端之人在其中败坏学会,扰乱学纲学纪,纵然是担上官家罪责臣也要肃清这种害群之马,便欲将李凤梧除落学籍,不料李凤梧气急败坏,竟然仗着官家对此的恩宠厚泽,无所顾忌的指使恶仆打伤诸多指证他的太学生员,连臣也未能幸免,仗着天恩浩荡嚣张跋扈到极点……”陈伸说到此处,愤慨得无以言表,几乎是语不成声。 不能不说,咱们的陈伸陈大祭酒这张嘴太能说了,如此一来,在赵昚听到的意思中,李凤梧是个害群之马,而陈伸就是正义光明不畏邪恶一心只为官家社稷勇于斗争的良心好祭酒。 所以才有武将穿肠枪,文臣诛心言的说法。 赵昚急忙温声安慰陈伸,“陈祭酒且舒心些,慢慢说来。” 这件事有点诡异啊,李凤梧这小子是有点腹黑,但第一次面圣和出使金国回来后见他,给人的感觉是成熟稳重得不像个舞象少年。 这样的人,他会不知道打伤朝廷命官的后果? 他会无所顾忌到在太学之中大打出书,不仅大伤生员,连三品大官国子监祭酒都不惧? 李凤梧断然不会不知,殴打本部属五品以上官员的惩罚。 大宋律法《宋刑统》明文规定,此举为十恶之九:不义,轻者剥夺官阶永不录用,重者流放! 李凤梧若是这种人,哪还能活到今天,又怎么可能让周必大、陆游和曹崇等人赞誉有加,甚至连眼界甚高的张浚也对其寄以厚望。 咱们的张枢相对他儿子张杓,也没如此尽心尽力过。 在建康的时候,如果不是张浚相护,李凤梧这小子早被自己两个儿子整治得灰头土脸了,哪还能如此光耀的来到临安。 赵昚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件事怕是有猫腻。 而且这事恐怕不能只听一家之言,有必要将李凤梧喊来对质。 陈伸听到官家意思,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心里稍微舒爽了点,稳定了一丝情绪,继续道:“这承事郎李凤梧狂悖至此,又多次罔顾礼仪目无法纪,还请官家重臣,以宽我等耿耿臣子之心,以慰太学士子之心,以振天下士子之风气!” 这是要收官了。 赵昚心里无奈的苦笑,如果自己只是看过李凤梧文章而重用他,此次恐怕真会遂了陈伸的愿,但自己是和李凤梧接触过的。 总觉得陈伸嘴里的李凤梧是另外一个人般。 自己认识的那个李凤梧,知书达理,明是非,知进退,圆滑成熟,哪有陈伸说的这般不堪。 心中叹了口气,朕要用一个人就这么难么? 赵昚在当皇帝前在大内呆了三十年,哪会不知道大宋文臣的那些做法,莫须有的事情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冤杀了千古名将岳鹏举啊…… 道:“此事就此盖棺定论言之过早,朕为天子,深知卧龙先生那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陈祭酒受伤是事实,但也要听听李凤梧之言,也要听听在场其余太学生之言,不能因此寒了陈祭酒的心,但也不能因此伤了有志之士匡扶江山之心。” 陈伸心里咯噔一下,旋即觉得自己多虑了,这件事从自己进入垂拱殿就注定了结局,除非官家不让自己进垂拱殿----但那也无关紧要,自然会有人就今日之事弹劾李凤梧。 官家就算再有心袒护李凤梧,也无力回天。(。) 第二百一十九章 相公之威 而且陈伸心中清楚,按照自己和恭王殿下的计划,此时临安知府胡兴可应该带着府治兵丁前往太学或者李凤梧的梧桐公社捉拿住了这对主仆。 大宋刑不及士大夫,但李凤梧区区一个承事郎、太学生员,犯了事虽然不会受罚,但却要被扣留、收监。 赵惇着实有些忌惮李凤梧,不怕这小子明面上的助力,比如周必大和枢相张浚在朝中的势力陈俊卿、蒋芾两人,就怕李凤梧暗中还有关系。 是以务必在布局之初,就让临安知府将李凤梧扣留收监,不让他有机会去和党羽商量,因此在太学冲突一开始,临安知府胡兴可就应带着人从府治出发。 按照惯例,临安知府可扣留收监李凤梧主仆,也可移交刑部。 毕竟这是都城。 但赵惇心中没把握,刑部尚书诸葛瑾我和侍郎张杓的立场有些难以确定,尤其是张杓,他虽然在当初弹劾李凤梧的时候附议了,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张家玩的把戏? 因此赵惇早就交代了胡兴可,扣留收监李凤梧后,就算是刑部来人,没有官家旨意的话,也要找借口将李凤梧留在临安府监牢,不让刑部提人。 不过当临安知府带着府治兵丁出门的时候,刚走出府治,却被人拦了路。 南宋一百五十年间,一共换了一百五十多位知府。理论上,一任知府的任期为三年,不过能干满三年的寥寥无几,只有梁汝嘉、赵时侃、袁韶等5个人。最长的为11年。是整个南宋朝的孤例。 而在南宋后期。因为战事所逼,临危受命的文天祥只当了19天知府,最后一任知府贾余庆也干了11天就离职,最短的也许要数一个叫朱浚的知府了,咸淳九年五月初四上任,初五离职。 除去后期的战事问题,南宋前期中期知府更迭极快,则是因为临安的特殊性。这和当初的开封府一样,没有包拯包黑子的能力,谁也别想在这个容易得罪人的位置坐太久。 胡兴可也是如此,刚到任半年,却已感到知临安府的不容易,稍微发生点大事,都要牵扯到朝堂重臣,自己只能息事宁人处处和稀泥,可还是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为此赵惇找到自己后,说自己只要办成这件事。必然为自己谋个好去处,胡兴可喜出望外。 可看见拦路之人。胡兴可心里就咯噔一下。 拦路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宋宰执天下的左右相公汤思退,带着几个随从,恰好在胡兴可出门时,这位相公在府治前落轿。 胡兴可慌忙上前见礼。 汤思退走出轿子,看了一眼胡兴可身后的府治兵丁,寒着脸问道:“胡知府这是要去公务?” 胡兴可心里一跳,道:“有人送报,说太学之中发生了事情,让府治着人去处理。” 汤思退嗯了一声,“且不用慌,某有事于你商量。” 说完也不管胡兴可同不同意,率先走向府治大门,走了几步,回首看着纠结犹豫的胡兴可,“嗯?难道某这点薄面还劳驾不了胡知府?” 胡兴可大惊,这话可是诛心呐,慌不迭的道:“相公哪里话,请。” 说完对手下的兵丁头目示意,让他们去太学或者梧桐公社拿人,却不料汤思退又道:“让他们散去罢,太学之事自有人处理,不用胡知府劳心。” 闻听此言,胡兴可心里都凉了,这话的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显然汤思退已知晓太学中要发生什么事情,而且他到这里来,就是来拦自己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汤思退为何会帮助李凤梧? 众所周知,李凤梧是张浚的侄孙,关系极好,而汤相公是朝中主和派,和主战派张浚水火不容,他怎么会,又怎么可能帮助李凤梧? 胡兴可一时间迷糊了,愣在那里。 汤思退眉头一肃,“还需要某说第二遍么?” 毕竟是大宋权倾天下的相公,如今朝堂之上,若说风头最劲,一个是承事郎李凤梧,受官家赞誉为大宋雏凤,又抗旨之后到临安,授阶官奉礼郎后参加秋闱夺得锁厅试第二名,接着又越职阶起用为通问金国副使出使金国,博得功劳。 但李凤梧终究还只是个承事郎,那比得上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密院事的汤相公来得强势,这位相公才是这临安的舞凤。 一见汤思退有怒的迹象,胡兴可再不敢忤逆,挥挥手示意府治兵丁回去后,将汤思退请到府治中自己的签押房,奉上好茶。 茶还没开,汤思退不着痕迹的抿了口意思意思,然后云淡风轻的道:“你知临安府事有半年了,应知晓其艰难之处,今日之事也属无奈,某不怪你。” 胡兴可立即确定,汤相公是真的知晓恭王殿下赵惇和自己的约定,但怎么也想不明白,汤相公为何帮助政敌的侄孙。 道:“谢相公体慰。” 汤思退又道:“其他的我也不说,你知晓就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待过些时日,若其他地方有空缺,我必然为你争取一二。” 胡兴可大喜,“谢相公提拨,我必然不悖相公之意。” 汤思退满意的点点头,端起茶杯却饮之无味,深恐胡兴可这货装糊涂忽悠自己,汤思退思忖一下又道:“你应该是知晓某的来意罢?” 胡兴可点头,“我几日忙于政务,并不知临安发生了何等大事。” 答非所问。 却让汤思退满意的点头,“如此甚好,某还有事,就不耽误胡知府忙于政务了。”说完起身离开府治,到了这个地步,谅这胡兴可不敢再去扣留、收监李凤梧。 坐上回相府的轿子,汤思退不着痕迹的笑了。 恭王赵惇这个局确实不错,堪称一个完美的死局,如果不是自己出手,李凤梧铁定要坑在这里面,但区区一个李凤梧又怎能满足我汤思退? 我汤思退当初动卢仲贤试探官家态度,本意是要动李凤梧,然后籍由李凤梧将那个张浚搞垮,只是当时官家的态度不明朗,自己便忍了一下。 没想到现在赵惇出手了,这倒是给了自己个机会。 这个局李凤梧已经无关紧要,必须让他保持自由,然后请出守备两淮的张浚,如此,自己才能在这上面做文章,将张浚从枢密使的位置上赶下来。(。) 第二百二十章 绝境 李凤梧和李巨鹿回到梧桐公社,想了许久,觉得今日这个局以自己的政治斗争经验来说无法化解,而临安能帮自己出主意的只有寥寥数人。 史弥大或许会愿意,但他毕竟只是个国子监主簿,政治斗争经验不见得比自己好,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兼权任中书舍人周必大还没经过大风浪,这方面能赐教自己的估计也少。 至于叔公张浚那个刑部侍郎儿子张杓,李凤梧想都不去想。 算来算去,竟然只有一个赵云兆可供自己请教。 赵云兆先前并不在鸿胪寺,而是在中书省任职,后来上皇赵构禅位官家赵昚,因赵云兆并不支持禅位,且他的老师朱倬是最坚定的反对禅位的重臣,所以才被赶到了鸿胪寺去。 这家伙既在中枢部门中书省待过,又去过冷清衙门鸿胪寺,如今又能借着出使金国成为谏议大夫,经验肯定不少。 不过此时自己并不能直接去见他。 毕竟自己上次的计划,是让官家赵昚以为赵云兆和自己并无私交,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去见他,肯定要给有心人落下口实。 李凤梧思忖片刻,写了封信,交给李巨鹿,“巨鹿,今日之事恐怕无法善了,你速将此信送到赵云兆府上,拿到他的回信。” 顿了一下,叮嘱道:“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李巨鹿第一次看见小官人如此谨慎,立即心情沉重的应道:“小官人放心,洒家定然不让任何看见。” 李巨鹿去后。李凤梧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去问计周必大。毕竟是南宋文坛盟主,政治斗争经验不丰富不代表没有好主意。 于是换了衣衫,迅速出门。 周必大今日无事,正在家里点拨儿子周纶学问,今年秋闱,周纶在正试中考的不错,虽然来年的三甲希望不大,但考个同进士还是有相当可能。 李凤梧在周必大夫人王氏的带领下见到了周必大。 说起这王氏。也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周必大这位文坛盟主还是很会挑老婆的。 其老丈人王葆官至左朝请大夫,官家赵昚登基后拜其为大理少卿,王葆非常爽快的以疾辞而不去,然后归养故乡。 王葆学行俱高,潜心古道,其学精于《春秋》,著《春秋集传》、《春秋备论》等书,教诱后生,如亲子弟。沙随、程迥、李衡、周必大、范成大等皆出其门下。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儒,远非沽名钓誉的柳青染可比。 周必大看见李凤梧进来。笑道:“你近期倒是忙啊,很少来看望于某了,莫不是凤舞临安后瞧不上某了?”这自然是句暖场的玩笑话。 李凤梧赶紧行礼,“先生哪里话,只因学生初入太学,着实有诸多生疏之地,还在摸索之中。” 周必大呵呵笑了,“今日怕是有事……” 这后生此刻虽然还算镇定,不过看其行色,似乎有些匆忙,显然是遇着急事了。 李凤梧也不避讳周纶,将今日之事细说了一遍。 周必大越听越惊心,最后叹道:“这是故意挖了个坑让你跳进去啊,对方早就料到,你年少得意,必然心气高傲,哪忍得了莫须有的罪名。” 李凤梧虽然成熟稳重,可哪是陈伸这个老油条的对手。 说不准陈伸额头上的那个伤还是自己打的也未可知,文人下起手来那也是相当狠的。 李凤梧讶然,“他自己?这不大可能吧,好歹也是三品的国子监祭酒,要收拾我方法多的是,没必要如此作践自己罢。” 周必大摇头,“他们的目的很显然不是将你赶出太学这么简单,这一手下来,官家一旦因你殴打朝廷命官而怒罚于你,恐怕三科之内你别想参加科举是轻,重者流放都有可能。” 李凤梧默然,这个可能自己也想到了,对方就是要废了自己。 “请问先生,我当如何对之?” 一旁的周纶忽然面有哀戚,沉声道:“李兄,恕我直言,这件事已成定局,这事只能将危害降到最低,要想保住仕途,只能委屈李巨鹿。” 周必大黯然,没有说话。 其实周必大对李巨鹿感官极好,是个憨厚的好孩子,只是有时脑袋转不过弯,但绝对是个称职的奴仆。 李凤梧摇头,“我怎能忍心。” 大宋律法《宋刑统》中对殴打朝廷命官的判罚极其严重,《宋刑统》规定:“诸谋杀制使,若本属府主、刺史、县令及吏卒,谋杀本部五品以上官长者,流二千里。” 也就是说,下属官员谋杀上级的,流放2000里,但这一条不适用平民和贱籍,这些人若未致人死地,仅仅是杀伤则是绞刑,若是致死,则是秋后问斩。 若是落到自己身上,这件事毕竟还有周旋余地,若是推到李巨鹿身上,以他的身份,注定只能被绞刑----殴打和杀伤在陈伸这等士大夫嘴里,不会有太大差异。 周必大叹了口气,如果李凤梧按照儿子周纶的提议行事,那才是自己看走眼了,周纶立即轻声道:“李兄莫怪。” 李凤梧苦涩笑道:“哪能呢,周兄也是一片好意。” 周必大坐在那里,陷入沉思之中,久久没有说话,周纶书房里气氛一时凝滞到了极点,此时所有人都心思沉重,全力思忖一个万全之策。 不得不说敌人这一招之狠,让李凤梧顿时陷入绝境,同时也让官家极度为难。 官家若是有心庇护李凤梧,到时候陈伸把老脸一抹,在大庆殿上撒泼哭诉,引得众臣同仇敌忾,那时候不仅李凤梧不好过,官家也会极度被动。 以目前的局势看来,李凤梧陷入了一个绝局。 这个局无法破解。 死局。 坐了许久,李凤梧见周必大也没主意,心中只得叹了口气,起身道:“先生也不必为此担心了,该来的迟早要来,现在只求官家能从轻发落,革除我官籍还能接受,毕竟我还能回建康当个纨绔富贾子弟,没事看看书夜游秦淮,也挺好。” 想不到一切都要回到原点了,真是不甘心啊。 周必大也叹了口气,这个局着实狠啊,能想出这个局的朝堂之内人并不多,怎么都感觉这手段很像当年的奸相秦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官人吾主,凤梧吾弟 周必大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张枢相应该能助你。” 李凤梧苦笑,“叔公远在建康,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他愿意助我,等他赶回临安,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周必大沉思了一会,张浚如今守备两淮,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回临安的,但贵为枢密使,如今宋金又在和谈,且距离春节不远,建康到临安如此短的距离,张浚只要找出一个借口来,就可光明正大的回临安。 想到这于是笑了,天无绝人之路,“你好像忘了某如今的职官?” 李凤梧愣了下,“先生您是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兼权任中书舍人,学生清楚的很。” 周必大哈哈一笑,“你道中书舍人是干嘛的,某可以为你争取一两日。” 李凤梧心中骤然敞亮,对啊,自己怎么没想起这一点,这件事涉及到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很可能不会移交刑部,直接由官家亲自处理,到时处理之后会发旨,咱们的文坛盟主官职中书舍人,完全有权利将他认为不对的旨意封驳回去。 就算最后依然改不了结局,却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两日。 等待叔公张浚赶回临安,一切就有了缓和的余地,以叔公在朝经营多年的人脉和威望,他只要愿意回临安为自己出声,这事情就还有转机。 行礼,一揖在地,“一切有劳先生。” 周必大扶起李凤梧,“你我虽不为师生。却有师生之情。想去年青祥楼第一次相见。小官人一席话振聋发聩,且要振作起来,不要因为些许磨折便丧青云志。” 李凤梧笑笑,心里却在蛋疼,这得看赵昚和赵恺,如果这两父子让自己失望,度过此难考中春闱,自己还是该干嘛干嘛去。甭想着男人那点雄心壮志了。 回到梧桐公社,李巨鹿已经回来,李凤梧接过信,“没被人看见吧?” 李巨鹿信誓旦旦,“小官人放心呢,绝对没有任何人知晓。” 李凤梧点点头,拆开了信,却讶然发现,信上只画了个缭乱的图:一共是六个人名,周必大和官家一组。周必大的名字用箭头指向官家;张浚、汤思退、赵惇、陈伸一组,张浚的名字指向汤思退。汤思退的名字指向赵惇、和陈伸。 李凤梧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赵云兆这货才是真是不显山不露水,仅是通过今日太学的事情便推断出了这个局其中的关键所在。 以后这人很可能要一鸣惊人。 将信烧了后,李凤梧看向李巨鹿,“巨鹿,交待你个事情,你速度收拾行李,立即启程回建康,将目前的状况告知叔公张浚。” 李巨鹿啊咧一声,“可小官人你一个人在临安……” 李凤梧挥挥手,“没事,到了这个节骨点,只要没给我定罪,现在谁都不敢动我。” 李巨鹿对李凤梧的话想来是无条件顺从,闻言道:“好,那我速去速回,一定请来张枢相为小官人解救困局。” 李凤梧笑了笑,忽然柔声道:“有空去看看淑臻。” 李巨鹿听得此言,眸里闪过一抹很奇怪的神色,似是有些愧疚。 李凤梧叹了口气,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终究无法说出口,只是踮起脚,费力的在黑塔一般的肩膀上拍了拍,“早点去吧,我去为你办路引,骑马还是马车?” 李巨鹿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既是主人又是兄弟的人,凝了下才道:“我会骑马。” 好歹有个官身,李凤梧去为李巨鹿办路引时,倒是很快捷,至于买马那更不用说,这个时代的马虽然相当于后世的中高端车,不过对于李凤梧这个富贾之子而言,毛毛雨。 因此下午申时末的样子,李凤梧便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出了临安城,两米出头的黑炭骑着高头大马,着实有些威势。 李巨鹿走后,李凤梧便换了官服,在梧桐公社静待刑部或者大内来人。 陈伸去面圣,以他满面血污的状态,赵昚哪怕再忙也会见他,只要一见陈伸,这件事情就注定要摆上朝堂,成为隆兴元年末的一件大事。 也趁着这个时间,李凤梧再一次捋了一遍今日之事。 目前无法判断陈伸究竟是被谁授意如此行事,但只有三个人有嫌疑:赵惇、赵愭,汤思退。 汤思退贵为相公,居庙堂之高远,自己区区一个承事郎在他眼里纯粹没有任何威胁,就算因出使金国一事导致他有怨,也不会因此费尽心思摆这么一个死局给自己,基本可以排除。 赵愭和赵惇都有可能。 一则因为浅墨,一则因为耶律弥勒。 不过根据赵云兆的消息,应是赵惇,李凤梧相信赵云兆不会骗自己,他好歹也是宗室子弟,临安又是他主场,必然有手段知道一些自己无法获知的消息。 但钱象祖明显是赵愭的人。 这件事只能说陈伸算计得极其周密,知晓赵愭和自己也有矛盾,那么钱象祖等人必然会推波助澜,也就是说,这件事变相的成了赵惇和赵愭两兄弟联手对付自己。 如果所料不差,此时太学事件已经散布向临安所有官员圈子,估摸着明天会有一大堆弹劾、治罪自己的奏呈报送中书省、甚至于直接送达官家。 而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和陈伸对质时,坚持观点:自己没有动手打陈伸,李巨鹿也没有动手打陈伸,陈伸的伤是在自己和太学生冲突中无伤的,属于意外。 咬死不承认这一点,如果赵云宸、苟悦和程大昌还有点良心,据实佐证当时的情况,那么这件事就还有一线转机。 这就要看赵恺了,他要是聪明,应该会去走赵云宸的关系,程大昌颇有正直风骨,大概会中立据实所言,至于苟悦那就没办法了。 只是有点不明白,赵云兆为何会刻意提到汤思退。 李凤梧思忖间,果然大内来人了,宣承事郎、太学生李凤梧进宫面圣。 李巨鹿骑马缓步走出临安城门,行了两百来米,李巨鹿勒住马缰,回首望临安。 小官人,我李巨鹿不仅是李家最好的奴仆,也能对得起义兄这两个字,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因此事阻断仕途。 只求那一日,我能唤你一声,凤梧。 小官人吾主。 凤梧吾弟。(。) 第二百二十二章 垂拱殿对质 垂拱殿中,因陈伸大祭酒有伤,赵昚刻意赐座,甚至让人为其泡了杯福建送过来的武夷贡茶,这待遇真是好到没边了。 可越是如此,陈伸的心里越是咯噔。 赐座这种事,只有当初的陈康伯和一些上了年纪的宗室王公,自己有伤在身,官家体贴,倒还是可以理解,可是赐茶这种事情,和赐宴一般,那真是皇恩浩荡。 心里开始活络了,莫非官家这是在提醒自己? 而且陈伸还注意到个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家仅是宣召了李凤梧、赵云宸、苟悦和程大昌,却没让人通知刑部。 这是否意外着官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官家看重李凤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今日这个局一旦套死,李凤梧不说流放,少不得要革除官籍,也不说永不录用,至少一两科的科举无望。 如今官家励精图治,对人才的渴盼之心深重,此时如此待自己,是不是在暗示自己,给李凤梧留条活路?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就有点棘手了。 转念又想,此局已经布成,就算自己现在顺着官家心意,愿意大事化小,恐怕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这个局到了现在的地步,已不是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官家一个人说了算。 陈伸只得暗叹一声,脖子一挺,硬撑吧,就算事了之后官家要秋后算账,自己也认了,只望恭王赵惇不要忘记了当初的诺言。 有太监进殿,“大官,承事郎李凤梧在殿外候宣。国子司业赵云宸、苟悦,国子参承、太学祭酒程大昌在外候宣。” 赵昚挥挥手。 片刻后李凤梧一干人等进殿,行礼。 赵昚沉着声,看不出情绪的道:“都免礼吧,宣召几位所为何事,想必你们都清楚。不用朕赘述了吧?” 众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昚又道:“事情经过朕已听陈祭酒说过,但朕躬治朝政以来,深明兼听明偏听暗之理,此事还需要听一下你们的说法,李凤梧,你有何话说?”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无视自己的陈伸,这才朗声道:“臣不知陈祭酒如何言状,但臣自认问心无愧。今日之事纯属意外,臣于太学中的确顶撞了陈祭酒,也因一时愤慨拉了陈祭酒,但臣绝对没有打伤陈祭酒的想法,更没有如此十恶不义的行径。” 陈伸冷笑一声,“承事郎的意思,是某自己摔倒的咯?” 李凤梧毫不示弱,“是时我只是拉了陈祭酒一下。却被钱象祖等人一拥而上,继而大乱。然后陈祭酒就莫名其妙伤了,是否是摔倒,亦或者是有人有意为之,陈祭酒身为当事人,难道不是心知肚明么?” 陈伸拂袖而起,“笑话。我陈伸虽然瘦弱,可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岂能摔倒,若是依承事郎之言,有人有意为之。那也是你记恨某要将你除落学籍而有意为之!” 李凤梧耸耸肩膀,“你高兴就好。” 陈伸顿时被噎住,搞得好像你李凤梧不屑与我对质一般,倒显得你清者自清了,正欲出言雄辩,却被官家挥手打断,“程祭酒,被打伤的太学生们怎么样?” 程大昌清了清嗓子,答道:“回官家,事发时除去李凤梧,尚有钱象祖、杜回等七位太学生参与其中,其中杜回伤势最重,左手胳膊骨折,另有两人也有骨伤,已让官医治疗,对明年的春闱恐怕影响不小。” 赵昚沉吟,一时间没有说话。 垂拱殿内霎时寂静。 良久,官家才再次问道:“陈祭酒和李承事郎各执一词,朕一时无法分辨,事发时你们都在现场,应是目睹了整个过程?” 赵云宸、苟悦和程大昌同时点头。 陈伸心里却郁闷无比,自己先前说了那么多,竟然和李凤梧这么几句话一样轻重,真是让人好生憋屈,难道自己一个堂堂三品祭酒,还不如区区一个承事郎? 赵昚便道:“既然如此,你们且一一说来,赵司业,你先说罢。” 这是要挨个对质了。 赵云宸先看了一眼陈伸,再看了一眼李凤梧,这才开口说道:“昨日陈祭酒便说过,今日要去三学检视学业,上午去的宗学,原定计划下午太学和武学,在太学中检视学业中,陈祭酒随意抽取太学生员笔记察看,发现承事郎李凤梧字迹拙劣,便问太学博士梁钞……最后一团混乱,陈祭酒究竟是怎么受的伤,臣就不得而知了。” 陈伸讶然,旋即醒悟,赵云宸这是被人打点了。 不由得暗自惊心,李凤梧竟然有这样大的能量,他竟然能将手脚伸到国子监司业身上,为何之前没有一点迹象? 下午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才一两个时辰,李凤梧竟然就走了国子监司业赵云宸的关系,陈伸不得不惊心,按理说赵云宸作为自己的下属,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他都应该帮自己说话。 他现在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最后一句不得而知,却给李凤梧留下一条活路:旁观者不得而知,当事人各执一词,李凤梧完全有机会将殴打自己的罪名改成意外冲撞致伤。 殴打和意外冲撞,这两者之间的惩处轻重之差大了去了。 苟悦听到赵云宸如此说,也有些意外,旋即想到李凤梧叔公张浚,以为是张浚在朝中的势力比如张杓为李凤梧出了手,并没有往深处想。 而官家赵昚而和苟悦的想法一般,不由得很是意外,张杓不是参过李凤梧,怎么还会帮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昚是谁都不信。 既不相信陈伸所说,李凤梧狂悖至极挟怒殴打于他,也不相信李凤梧所言陈伸是意外受伤,又问苟悦,“苟司业,你所看情形若何?” 苟悦立即爽快的道:“臣今日和陈祭酒以及赵司业到太学检视学业,冲突之因着实是承事郎李凤梧恼羞成怒,一把拽倒了陈祭酒,之后钱象祖等人见到祭酒倒地,纷纷冲上来阻止承事郎,不料门外忽然窜进来一条恶汉,混乱中,臣似看见李凤梧以桌腿敲中了陈祭酒的头部。” 陈伸笑了,苟悦还算不错,有点眼力。 李凤梧哂笑一声,好一个颠倒黑白。 赵昚微不可见的皱眉,赵云宸和苟悦两人的供述让事件越发扑簌迷离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锁足 很多时候,当我们看到昏君崇信奸臣惑乱江山的时候,大多会说此天子太笨,这点眼力都没有,你宠信的那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大坏蛋啊,比如赵构你眼瞎啊,秦桧这么奸的人你都看不出来? 然而当真正置身在事件当中,才会知道认清一个人有多难。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间要认清一个朋友都很难,何况作为皇帝要认清脸上永远戴着面具的臣子。 皇帝身边从来不缺忠臣,也从来不缺奸臣。 但作为皇帝,要辨清忠奸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许在一些皇帝的眼中,他的臣子没有奸的,只是谋求不同手段有异。 是以赵昚此时看来,站在自己眼前的臣子没有奸臣,只是他们的利益不同立场不同,才引发这种种矛盾,继而将自己牵扯进来。 所以谁的话都不能轻信,谁的话也不能不信。 赵昚沉吟了一阵,才问道:“打人的李巨鹿何在?” 李凤梧正欲应声,却听得苟悦出声道:“回官家,承事郎的恶仆李巨鹿已畏罪潜逃。” 赵昚怔了下,李凤梧出了记昏招啊。 李凤梧也怔住了,你妹,原来对方在监视自己,竟然给巨鹿罗织了个畏罪潜逃的罪名,苦笑着道:“回官家,巨鹿并非潜逃,而是臣遣他回建康办点小事,办完之后即刻返回临安。” 这是事实。 赵昚毕竟是中兴之主的胚子,当然猜得出来李凤梧想干嘛,到了这个地步,要想自救只能去请咱们的张枢相,可问题是张浚没有自己的宣召,他有什么借口回临安? 赵昚对此是有点不满意的。守备两淮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岂能因此耽搁,但转念一想,宋金两国正在谈判,张浚稍微走动一下似乎无伤大碍。 点了点头,“朕且信你一次。” 这便是暂时不缉拿李巨鹿的意思了。 陈伸不干了。“官家,承事郎分明是借口,那李巨鹿定然是畏惧潜逃,不速速捉拿于他,怕是又要出一个宋江方腊。” 李凤梧冷笑一声,“官家治下山河清明,陈祭酒此言岂非是说官家失德?” 大凡有民间起义,总是要说皇帝失德之错,如果李巨鹿成了宋江方腊。这不啻于给赵昚脸上一巴掌,李凤梧敏锐的抓到这一点反驳。 赵昚冷哼一声。 陈伸吓了一跳,慌不迭辩解,“臣没有这个意思。” 赵昚挥挥手,“此事还需多方调查,不宜妄下定论,传朕旨意,李凤梧锁足梧桐公社。调禁军看护,非朕旨意不得离开。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梧桐公社。” 陈伸急了,“官家,此事罪证确凿……” 一旁的谢盛堂不知道是不是嗓子不好,咳嗽了一声,陈伸猛然醒悟,慌忙收声。 赵昚看了一眼谢盛堂。却并没有怪罪于他。 又道:“朕会派皇城司负责调查此事,如此,诸位卿家请回吧。”说到这里,却看了一眼李凤梧,眼里的意思是你留一下。 陈伸大是不甘心。程大昌却释然了一下。 不过有人却很不识趣,“官家,此事应移交刑部为妥。”按照常理来说,皇城司一般不负责审案的呀…… 赵昚哦了一声,反问道:“苟司业是认为皇城司办不了这事?” 这件事还真不能信任刑部或者临安府。 皇城司就是南宋的特工组织,职责与明朝锦衣卫相近,但在历史上却没那么知名,所造成的祸害也远远不如,主要是皇城司只负责侦察,一般不管具体的案子,从而不能侵害有关司法机关。它逮捕的人犯,一般都要移送临安府处理,自己没有审判权和监狱,这样枉法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了。 皇城司比起刑部来更受皇帝信任,苟悦提出移交刑部,着实让赵昚不爽。 苟悦被挤兑,只能无言以对。 自己总不能真说皇城司不如刑部吧,那样的话就得罪了皇城使那两位大佬,如此会让龙大渊、曾觌对自己大为不爽。 宋朝的皇城司是以知阁门事、带御器械兼管。 这恰好是龙大渊、曾觌两人的职责,苟悦深知,这两人可不是善茬,又是官家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从官家还是太子时就一直为官家办事,深得恩宠。 而皇城司职责就有负责侦察官员的活动的一项,从王亲国戚以至诸司仓库,都有固定的人负责监视,比如,太宗时,怀疑京郊粮仓官吏作弊,就派皇城司人化装潜入侦察,果然有贪污情事。 如果龙大渊和曾觌对自己怨恨在心,到时候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李凤梧等待着赵昚询问。 赵昚却没有理他,而是先处理政务,一旁的谢盛堂也不敢说话,刚才咳嗽提醒陈伸自己已经越职,官家没责备自己不代表他心里不介意。 不过谢盛堂就算知道官家会介意,也还是会咳嗽提醒一下陈伸。 谢盛堂当然不是为了陈伸,而是觉得陈伸要是继续纠缠下去,必然会让大官恼怒,怒伤肝,谢盛堂作为最忠心的宦官,首要出发点都是为赵昚着想。 赵昚也明白这点,所以才会没做声,如果连这都要责备谢盛堂,那自己还能有心腹? 处理了诸多积务,天色已晚,赵昚抬头看向谢盛堂,问道:“皇城司的人来了么?” 谢盛堂回道:“大官,龙大渊和曾觌两人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赵昚挥手,宣他们二人进殿。 等龙大渊和曾觌进殿行礼之后,赵昚却并没急于交代,而是才看向李凤梧。 李凤梧腿都站麻了,实在不明白咱们的中兴之主将自己留下有什么用意,你要锁足于我那便付诸行动啊,把我晾这干嘛。 赵昚忽然道:“有什么感想?” 李凤梧想了一下,才由衷的道:“人心险恶,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 赵昚哈哈笑了笑,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才什么程度就让承事郎觉得人心险恶,自觉力有不逮,若以后真要到了士大夫一层,整日勾心斗角,岂非要天天找我哭诉。” 李凤梧心中一喜,赵昚这话很有意思啊。 一旁揣摩圣心极有本事的龙大渊和曾觌心里也嘀咕开了,官家这话意有所指,遮莫是在提醒我等,龙大渊和曾觌掌握皇城司,当然知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有人想摘相 赵昚此举真的是在提醒龙大渊和曾觌。 赵昚没有全信李凤梧的话,但也不代表一点都不信,赵昚心中清楚,像李凤梧这样的年轻人,就算再如何沉稳,但终究年少气盛。 太学事件很难说是李凤梧干的,但陈伸那个伤倒真可能是李凤梧干的。 就算如此,赵昚也明白,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李凤梧真被逼到那个地步,陈伸必然要负大半责任,因此很可能是李凤梧被人坑了。 至于谁坑李凤梧,赵昚估摸着能猜出个**不离十,除了自己那两个儿子,大概只能是汤思退有这嫌疑了,当然,如今还得加上张杓,或者柳相正也有可能。 但张杓有柳相正还没这个资本能支动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 赵昚也不明白,为什么张杓会和李凤梧唱对手戏。 一个是二十来岁就官至刑部侍郎的天之骄子,一个是十七岁便俨然要成为朝堂栋梁的大宋雏凤,又是亲戚,本是张族宗门极尽荣耀之事,却怎的会有敌视之举,这当中究竟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管怎么说,赵昚还是很想重用李凤梧的。 出使金国一事,这小子办得着实漂亮。 是以赵昚才会将李凤梧锁足在梧桐公社,非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避免咱们的大宋雏凤和面涅将军狄青一般遭遇不测。 赵昚清楚,李凤梧身边没有那个恶仆李巨鹿后,愭儿和惇儿府上随便找两个人都能将这承事郎捏死,因此才不会将此事移交刑部。 龙大渊和曾觌毕竟是自己真正能信得过的人。 然而就在第二日的大朝会上,大庆殿却炸锅了。 满堂文武,竟有一半以上的官员出来弹劾李凤梧。有些是那些文臣,更如感同身受一般,群情叫嚣着要治李凤梧一个不义之罪。 反倒是赵惇和赵愭以及汤思退没有任何表示。 当然,他们不说话赵昚就不会认为这事和他们没关系,反倒是庆王赵恺也出来参了李凤梧一本,说此子在太学之中着实有辱斯文。应当落除学籍,让其闭门思过,醒悟其错之前不能参加春闱。 赵昚对此心里打了个咯噔。 恺儿这话其实是在帮助李凤梧,俨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罚,其实这何尝不是自己的想法?恺儿深知朕心啊! 而附议的则有西府的两位大佬,陈俊卿和蒋芾。 对这种处罚,其他弹劾李凤梧的文臣们当然不同意,大家眼睛都明亮着呢,感情你庆王殿下要拉拢李凤梧。那可不能如你的意。 赵昚也是干脆,直言一句,此事全权交由皇城司,如今宋金和谈正在关头,此事再议,将一众人打发了。 原本有资格和官家唱对手戏的东府三省,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汤相公的授意,竟然全部赞同官家的决议。 在官家和三省的强势弹压下。朝堂之上的议论声看似热闹,实则上没有形成任何有效的作用。李凤梧依然锁足在家,等待皇城司调查。 建康,一骑高头大马冲入城内。 李巨鹿到了建康,没有先回李府,径直奔往都督府,去见枢相张浚。 因跟着李凤梧混了脸熟。都督府的门子侍卫早就认识这个大黑炭头,很是爽快的禀报了枢相张浚,其时张浚正在阅读公文。 听闻得侄孙身边的那个恶仆求见,张浚很是吃惊。 李凤梧不是在临安太学求学,准备参加来年的春闱么。这李巨鹿作为他身边的护卫,怎么会突然回到建康,心里猛然警惕,难道自己看重的这个侄孙在临安遇见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需要自己出马? 事情急迫到需要自己这个枢相出马,显然不会是小事。 张浚不敢怠慢,将公文放到一旁,在签押房一侧的静室里接见了李巨鹿。 李巨鹿见到张浚,立即行礼急声道:“张枢相,请救救我家小官人。” 张浚一看李巨鹿心急火燎的样子,心中便隐然明白,看来自己这侄孙真遇见过不去的坎了,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又有官家看重,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无助到要李巨鹿专程跑到建康来求助自己? 临安的赵恺难道帮不了他?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张枢相,如今又已拜相,张浚沉稳的道:“且莫要心慌,发生了什么事情,细细说来与我听听。” 如果说张浚先前对李凤梧还有点不信任,到了今天,张浚已相信,这侄孙必然是大宋的肱骨之臣,尤其是眼光,简直毒辣得让自己都自叹弗如。 先前的隆兴北伐,这小子几乎全部判断正确,后来自己再度拜相,也被这小子说中,这段时间自己守备两淮,和建康知府陆游没少打交道,也和府学文宣王庙教授曹崇聊过几次。 听闻得曹崇说过,当初周必大被官家召至临安时,侄孙李凤梧去送行周必大,就说过周必大会参加馆试,官至起居郎、监察御史。 这些先见都成为了现实,周必大到了临安,竟然真的参加馆试又官职起居郎,如今更是成了中枢重臣中书舍人。 侄孙李凤梧,俨然有先知之明。 听得李巨鹿将太学事件详细诉说了一遍,张浚倒吸了一口冷气,良久才叹道:“巨鹿啊,你害惨了你家小官人。” 李巨鹿目光黯然,旋即目光坚毅的抬头看着张浚,“洒家也知晓,但枢相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小官人背上这等罪名,只是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我去自首,小官人还是要被牵连,且那些人不会老实的将罪名栽在我身上,他们一定会说是小官人打伤的陈伸那恶贼。” 张浚点头,这李巨鹿倒是忠心,也不笨,倒是明白的很,“没错,你自首也是白费力气,反倒是将自己陷入绝境。” 李巨鹿再次行礼,“请枢相救救小官人。” 张浚叹了口气,许久没有说话,内心深处却有些痛苦,听得李巨鹿说过一句,似乎自己那个儿子张杓也对李凤梧不甚关照。 甚至还在朝会上附议弹劾李凤梧。 这逆子究竟在想什么! 张浚不说话,李巨鹿也不敢催问。 时间静静的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浚才悠悠叹了口气,问道:“你从临安出发时,临安府有没有人前来捉拿于你和李凤梧。” 李巨鹿摇头,“这倒没有。” 张浚苦笑,“我猜也不会,这是有人故意放你出临安来找某呐,恐怕这件事有些人是想借机把某这个枢相摘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亲爱的那不是爱情 李巨鹿一时间无比惶恐,这可如何是好,听张枢相此言,似乎不愿意出手救小官人。 却听得张浚坦然大笑。 李巨鹿很是茫然,都到了这个节骨点,什么事情能让张枢相如此大笑。 笑罢,张浚对李巨鹿说道:“你且回李府歇着罢,你家小官人的事你不必担心,某自会出手救他,不过某现在要进京也不容易,你且等着,到时候某会遣人来通知你回京。” 李巨鹿心中大喜,离开之际,张浚交代他道:“回府之后,切莫说临安之事,就说你家小官人遣你回来接个贴心侍女去临安,以免李府人担心。” 李巨鹿应道:“洒家听枢相的。” 在枢相面前说洒家是极其不礼貌的事情,不过张浚也没在意这些小事,待李巨鹿走后,便开始筹谋回临安。 也不用着急,反正自己没到临安,有人还没逮着自己这条大鱼,就不会对李凤梧出死手。 至于让李巨鹿带个贴心侍女去临安,还真不是张浚心血来潮,而是有深意的,自己这侄孙行事沉稳,按理说不至于如此孟浪动手去拽陈伸,张浚只能归根于年轻人血气方刚年少气盛。 要治这个毛病,短期内在性格上很难塑正,不如带个侍女去,让这家伙分点心,没准有了侍女在一旁去下肝火,今后行事会稳定一些。 李巨鹿回建康,让李府中人很是吃惊。 待李巨鹿按照张枢相的提示禀告李老三后,却见李老三一脸郁闷。公鸭嗓很是蛋疼的道:“侍女咱李府从来就不差。可贴心的就那么两个。玉儿如今郁郁寡欢,别说去侍候大郎了,她若去临安,怕是大郎侍候她,唤儿么……” 李老三摇摇头,自从大郎去了临安,朱唤儿可是如鱼得水,在李府快活着呢。整日里和自己几位夫人在一起,让她去临安,怕是夫人们不会同意。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貌似她不去不行啊,总不能真让张玉儿去临安添乱吧。 李巨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本来张枢相吩咐,自己想的是要么带朱唤儿,要么带张玉儿,可见着张玉儿后,李巨鹿立即知道。张玉儿是带不去了。 就算是在李府这样的富贾之家,吃穿不愁的日子过着。张玉儿也削瘦了许多,整日里精神也有些恍惚,显然还没有从母亲去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至于朱唤儿,这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情了。 不过自己还有其他事情操心。 这日傍晚,月上柳梢头时分,李巨鹿去了半水河畔文宅。 从临安出来时,小官人并没有关于文浅墨叮嘱过什么,自己到文宅,纯粹是见文淑臻,好在有燕小乙这个长期战友,在不惊动文启来两口子的情况下,自己见到了文淑臻。 按理说,两人的婚事双方基本上都同意,只等着抽个时间办个定亲宴和去官府办理文书契约诸事,但这个年代就算是未婚夫妻,要见面也是要注意着些的。 是以文淑臻对李巨鹿的出现很是吃惊,待看到他时,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巨鹿不再如往日般,看见自己就傻笑。 此时的李巨鹿双眸中已没多少生气,对自己施了礼后,很是直爽的说明来意,“大娘子,今日相见,实在是没办法,有些话终究是没办法憋在心里的。” 文淑臻很是不解,“发生了什么?” 李巨鹿笑了笑,只是黑炭一样的脸上笑起来反而有些渗人,不过文淑臻并不在意这点,李巨鹿一直就是如此,虽然看起来吓人,其实心地不坏。 “我在临安犯事了----” 文淑臻猛然捂住小嘴,“你畏罪潜逃了?” 李巨鹿苦笑,“没呢,是小官人让我回来找张枢相的。” 文淑臻拍拍胸口,“那就好,张枢相答应出手想帮了吗?有张枢相出手,你应该不会有事吧?” 李巨鹿点点头,旋即沉默了下来,盯着眼前这个人儿,眸子里流露一股从不曾有过的深沉和愧疚,小官人对文家小娘子文浅墨一见钟情,自己也以为是对文家大娘子一见钟情,可随着小官人去临安,又出使金国,到如今这许久,自己竟然很少想起过文淑臻。 甚至想着关扑的时间都比想起文淑臻的时间更多。 如果不是此次回建康,自己几乎忘了有这么一位未婚妻。 自己憨,但不傻。 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心迹,那只是第一次看见有女子不惧怕自己愿意平等相待而生的好感,这无关爱情。 文淑臻看见大黑炭眼里那抹深沉,心里一沉,隐然有不好的感觉。 沉默了许久,李巨鹿才缓缓道:“其实大娘子,我知晓的,最初你心里是有我家小官人的,如果没有小官人的体贴善解人意说媒与我,小娘子浅墨今后必然会为你说一二,那时候你能成为李家一位主母,可不曾想,小官人为我说了煤,大娘子也不嫌弃我李巨鹿,才有了这门婚事。” 李巨鹿憨,但不蠢,也有心细的一面。 文淑臻哑然,竟然无言以对。 自己喜欢的人确实是李凤梧,只是他将是小妹夫婿,又才华满身,自己这等弃妇怎能有这种奢望,是以听说李家小官人做媒要将自己嫁给李巨鹿后,便同意了。 人要懂得知足,作为弃妇有个好的归宿便是幸福。 李家凤梧,凤舞天下。 李家巨鹿,角抵四方。 这是文淑臻对李家两主仆未来的直觉,是以当初说媒,自己没有去想过爱情,只想着归宿,嫁给李巨鹿也挺好。 李巨鹿继续轻声道:“在临安发生了些事,小官人为了我宁愿舍弃仕途,我虽是个粗人,却也懂知恩图报,今次来见大娘子,是想知与一声,咱们的婚事,等下次回建康我会请大官人登门拜访,让文先生取消了。” 李巨鹿挠挠脑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便直接道:“回临安后我会给小官人说,请他以后照顾好你。”不愿意文淑臻再遇见柳子承那种不良子弟。 文淑臻怔住了,许久之后才明白,这黑炭头竟然在交待后事? 临安究竟发生了什么? 旋即猛然醒悟过来,文淑臻顿然心里冰凉,生出恚意,原来自己又要成弃妇了啊,眸里流露出一丝哀默:“原来奴家竟然又要成弃妇了,早知如此,我当初何苦来哉!” 李巨鹿一时间大急,急声想解释,却越描越黑,反而惹得文淑臻娇滴欲泣。 急的无奈,李巨鹿只得道:“我这次回临安怕是活不了,大娘子莫急,我也是没办法才会如此。” 文淑臻只是黯然不说话。 李巨鹿一时间有些恍惚,只听得文淑臻温婉的声音在轻语,“不管临安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有你家小官人,都要好好的活着回来,这无关婚约,就算我们今后成陌人,也要好好活着,好么?” 李巨鹿忽然想哭…… 小官人,这样的好女子你怎么舍得让她跟了我这粗人呢,这样的好女子,就该你这样的好男人来呵护一辈子啊! 小官人,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陌上桑 李巨鹿走后,文淑臻擦掉眼角差点就要落下的泪珠,长叹了口气,想不到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弃妇,难道一辈子弃妇么…… 柳子承,我从来没恨过你,你有龙阳之好,从不曾碰过我,我可以接受,可是你为了刑部尚书的千金,休我赶我,我的一生就这么被你毁了。 被柳子承这个伪君子践踏尊严,我文淑臻认命,可李凤梧明知自己喜欢他,但他却说媒自己于李巨鹿,我依然认命,如今连李巨鹿也要践踏自己的尊严…… 我文淑臻就如此不堪么? 我之余生,尊严已不容任何人践踏。 退婚么,那便退罢,反正还没定亲,今后余生,我便剪去满头青丝,枯灯古佛长相伴,省却了徒然烦恼的长相思。 文淑臻叹了口气,转身时却呆住了,却见自家小妹在墙角处定定的望着自己,显然先前的谈话都被她听见了。 心里猛然一沉,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小妹,我……” 文浅墨摇摇头,“长姐,你没错呢,是柳子承错了,是李巨鹿错了,最错的是李家官人。” 文淑臻心里更急了,“可是……” 文浅墨打断文淑臻的话,“长姐要坚强的活着呢,他们犯的错,就该他们承担,尤其是李家官人,他欠长姐一句对不起。”说完悄然转身。 只是眼里却闪现着一丝丝担心。 李巨鹿忽然回建康,又忽然找到长姐像交待后事般做出这种傻事,李家官人肯定在临安遇见祸事了。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帮不了他。 文浅墨觉得好无助。 李家官人。你在临安要好好的啊……我在建康等着你呢。 至于姐姐以前的心思,文浅墨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亲姐姐,谈什么怨恨,自己连朱唤儿和张玉儿都能接受,为什么不能接受姐姐。 只是长姐又经受这种打击,她会不会做出傻事? 文淑臻叹了口气,没有去追妹妹。 临安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李巨鹿如此灰心若死,连张枢相出手都不能让他安心,小妹现在的心里怕是很担心很害怕的罢。 旋即心里一惊,妹妹最后那句话别有深意啊…… 而在李府,也因李巨鹿回来要带一个侍女走闹了起来,张玉儿大家都不去奢望,这丫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伤心,于是大家将目光落在了朱唤儿身上。 朱唤儿倒是没表态,似乎是愿意服从主家安排,但偏生近期张约素要生产了。朱唤儿又和张约素关系最近,一时间张约素竟然有些舍不得朱唤儿离开建康。 这日李巨鹿正在李府发呆。却见大官人李老三跑了过来,“巨鹿巨鹿,大郎和杨府那个吴陌桑关系是不是不错?” 李巨鹿很是茫然了一阵,“吴陌桑?” 李老三解释道:“对的,名字是叫吴陌桑吧,听说是杨迈在路边买回去的丫头,我看了下,和那个薛桂尔一般,挺机灵的,而且杨迈还说这女子聪慧,很喜欢读书。” 原来杨迈听说李巨鹿回来了,以为李凤梧也回来了,便带着书童薛桂尔来李府拜访,怎料吴陌桑静极思动,也跟了来。 杨迈到了李府,没见着好友李凤梧,却见李老三有些郁闷,便随口问了句,知晓李家在为带哪个侍女去临安发愁,心中一动,便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提议。 于是委婉的给李老三提了下,李老三顿时就动心了。 给大郎添侍女那是绝对不嫌多的,况且那女子看起来不算漂亮,但喜欢读书,且甚有读书人的清高神态,显然这丫头是怀才自恃,肯定和大郎和的来。 又听杨迈说吴陌桑和大郎关系很是不错,待杨迈走后,李老三便立即到西院来找李巨鹿求证。 李巨鹿不确定的道:“不清楚啊,小官人在镇江认识的,貌似之前听小官人说过,杨迈想将吴陌桑送给小官人,被小官人拒绝了。” 李老三顿时无比失望,“那倒是可惜了,我看这女子着实不错。” 给儿子挑媳妇,只要不丑,李老三看哪个都合适。 李巨鹿忽然笑了,“要不义父,咱们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我把吴陌桑带去临安,小官人也不好意思将她赶出梧桐公社吧?” 李老三不确定的道:“可以么?” 心里着实嘀咕,巨鹿啊巨鹿,你可别出昏手啊,惹得大郎不高兴,咱俩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你那个兄弟可是二话不对就敢对老子挥扫帚的。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就在大郎才智开窍后不久,大郎执意要将西院奴仆赶走,自己担心没人照顾他,便犹豫了半天,结果惹得大郎恼怒,拿起扫帚就要对老子下手。 当然,老子李老三也不是吓大的,站在那不动,大郎不也只敢轻轻意思着扫了一下自己的脚嘛,想到这李老三忍不住的得意。 李巨鹿嘿嘿笑了起来,挠挠后脑勺,“反正咱们不亏。” 李老三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找杨奉明。” 此时两人好像都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吴陌桑才十岁,她去临安能照顾谁?如此年幼就想到以后纳妾的事情,两人似乎想的太远了。 杨奉明就是杨迈的父亲,也是杨奉贤的亲哥哥,平时和李老三关系也不错,只要杨迈同意,从他手上买个丫鬟过来还不水到渠成的事情。 侍女的人选落实后,李老三心情大好,一脚踹到李巨鹿屁股上,“难得回次建康,你不去看看淑臻,虽然你五大三粗,可还是要关心关心下未来娘子嘛。” 李巨鹿有些不自然,“看过了。” 李老三哈哈大笑,比出了大拇指,“不错不错,跟着大郎久了,倒是变得聪明了许多嘛,甚有我李老三的当年风范。” 李巨鹿只是憨笑,笑着笑着心里叹了口气,文家大娘子,对不起了。 …… …… 杨府,得知自己要被转卖给了李家,吴陌桑勃然大怒,对着杨迈就是一顿粉拳捶打,打得杨迈尴尬不已,打得薛桂尔怒不可遏,醋意爆发。 杨郎君也是你能打的么! 杨迈躲到一旁,看着勃然大怒的吴陌桑,苦笑道:“陌桑,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一直在杨府,等你及笄之后就要成为我的小妾,难道你想跟着我一辈子么?” 吴陌桑哑然。 这个话题对于一个十岁的女孩来说,太过沉重。 在李府这段时日,自己和杨迈之间的关系,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兄妹。 杨郎君是个正人君子,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小女孩薛桂尔,根本不曾对自己有半点非分之想,但是一想到要成为李凤梧那家伙的侍女,吴陌桑就无法淡定。 就是这家伙害死了父亲!(。) 第二百二十七章 活不过第二集 杨迈知晓吴陌桑的心结所在,却不敢点破,难道要告诉吴陌桑,你父亲不是李凤梧害死的,而是因为你心里那点小算盘害死的么。 你拾掇你父亲吴景略来建康,不就是对李凤梧不爽,想和他较量么……但这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真要点破这层纸,这丫头怕是自杀的心都有。 别看这丫头年幼,且有一副高冷的脾性,其实心里软弱得很,高冷不过是她独身一人后给自己的保护色,说到底,她只是个未及笄的十岁小丫头。 如果不是世事寒凉,她此时本应享受着亲人恩宠做一个快乐的女童。 然而李老三最终没有将吴陌桑买回李府,因三娘张约素觉得此事不妥,没得到大郎同意就办了此事,怕是会让大郎生气,而最重要的一点,李家三位主母一致觉得,这丫头性格太高冷不讨喜却不说,长相也不算俊俏,勉强算得上中人之姿。 可如今李府三位主母挑儿媳妇的眼光都被带坏了。 你看我家大郎身边的女人,文浅墨就不说了,绝对是有着凤仪之姿的大美人,不敢说艳冠大宋,至少就目前来说已经艳冠建康了。 这才小半年功夫,文浅墨的个子虽然没窜,可小胸脯着实隆起了不少。 如今的文浅墨,俨然已不输朱唤儿。 而朱唤儿也不说,秦淮白莲之名,整个建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是那年龄最大的张玉儿,好歹也是当年大金第一美女,现在虽然也二十七八了,可风韵正盛,看着和二十三四的姑娘没甚差别。更是个识大体的好女子……嗯,貌似还很好生养的样子。 而吴陌桑和这三人比起来……好吧,似乎毫无可比性,关键是吴陌桑年纪太小,着实不适合买来给大郎做侍女。 可朱唤儿不这么想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家要买吴陌桑刺激到了。过了半日,朱唤儿竟然改变初衷,说动了张约素,愿意和李巨鹿一起前往临安。 …… …… 半水河畔,文宅。 文浅墨淡梳妆,半倚窗,青丝铺满地,满缀相思。 安静望着窗外的四季桂发呆。 文淑臻悄然进来,为妹妹披上一袭披肩。“天凉,别冻着了。” 文浅墨拉着姐姐的手,回头笑道:“李家官人在临安究竟遇着什么麻烦了呢,需要请张枢相进京。” 笑意牵强,连张枢相进京也无法让李巨鹿这大黑炭放心,生出死志,官人在临安怕是处境危险的紧。 文淑臻苦笑,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妹妹。 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望着窗外,年底的建康。冷的让人骨子里发疼…… 文浅墨想着李家官人。 文淑臻想着自己,想着如何了却残生。 前者满心牵挂,后者满心凄凉。 …… …… 临安朝堂之上,皇城司调查结果出来,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经太学生钱象祖、杜回,太学博士梁钞。国子监司业苟悦证词,李凤梧于太学课堂之上和国子监祭酒发生冲突,趁着恶仆李巨鹿殴打太学生的短暂混乱中,用桌腿打伤了国子监祭酒陈伸的头。 这个调查结果出来,不明真相的人还好。可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则大跌眼镜。 就连赵昚拿到皇城司呈递上来的供词后也愣了许久,暗暗叹气。 龙大渊、曾觌怎生办的事? 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自己就算是天子也没办法再回缓了。 李凤梧锁足是自己的旨意,让皇城司调查也是自己的旨意,现在调查出来了,自己总不能推翻皇城司的调查结果,那不啻于自己扇自己巴掌。 赵昚心中清楚,调查中根本没有提过程大昌和赵云宸的供词,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事情,一想到此,赵昚没来由的有些恚怒。 愭儿和惇儿啊,你俩这就过了。 平日里你们打打闹闹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将手伸到了皇城司? 皇城司的重要性丝毫不下于禁军。 作为天子最忌惮的一点,便是皇子们染指禁军和皇城司,因为这两个部门,一般都是武力谋逆的最大臂助,没有哪个皇帝会看着儿子染指禁军和皇城司而无动于衷。 赵昚没有立即下旨意处置李凤梧,而是先着人去调查了龙大渊和曾觌,这一查让赵昚苦笑不已,龙大渊和曾觌根本不曾和两位皇子有过接触。 程大昌和赵云宸之所以不说话,竟然是西府陈俊卿和蒋芾的意思。 赵昚有点不解了,西府掺和到这事之中为了什么? 尽管如此,赵昚对赵愭和赵惇两人还是有了芥蒂,毕竟有些事是查不出来的,没有证据不代表两个皇子就和皇城司没有关系。 无奈,赵昚只得下旨。 圣旨拟下:承事郎李凤梧打伤朝廷命官,念其使金之功,革除李凤梧承事郎阶官,剥其三科科举之资,遣返户籍地待观;恶仆李巨鹿打伤太学生员,发配边疆充军。 皇城司递上调查呈状后,临安的气氛骤然紧凝起来。 而有的人已经准备欢欣鼓舞的晚上大开庆功酒宴,比如恭王赵惇,心情大爽,一把拉着宗正寺送过来的宫女拖进寝宫不说,还回头对另外一个侍女勾了勾指头。 邓王府上则要咸淡了一些。 赵愭知晓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多少雀跃,反而是有点不爽,这都好几日了,为何汤思退还没给自己消息----相对于整****凤梧,赵愭更担心立储的事情。 和李凤梧的矛盾不过是耶律弥勒而已,自己一旦当上太子,未来还会少了女人? 至于他不肯依附自己,大宋有才的士子多了去了,不缺一个李凤梧。 李凤梧被锁足梧桐公社,按理说是绝对不知道外界的消息,好在赵恺这货没有忘记初心,通过某种秘密手段将这几日的消息都传送了进去。 李凤梧从杜仲卿手上拿到那封从一位禁军士兵传来的信后,沉默了许久。 皇城司调查结果瞒不过所有人,三位皇子知晓,中枢重臣知晓,黄紫公卿知晓,勋贵功臣也知晓,至于处罚结果,大家都能预料到。 李凤梧也能预料到。 现在已是迫在眉睫,一旦官家下旨降罪自己,就算是叔公张浚赶到临安也无力回天了,然而此时叔公张浚还在临安,貌似今日才经由驿站送了封要进京面圣汇报两淮守备兵事的奏呈。 按照时间来看,等官家宣旨同意他进京,恐怕自己已经被革除官身了。 李凤梧长叹一口气。 功亏于溃,时不待我。 看来我李凤梧注定只能是那种在电视剧里活不过第二集的配角,人生何处不妖娆,偏生这偌大的临安没有我李凤梧的舞台。 走了一遭,却注定要回建康当一个只能拈花惹草的纨绔。 我还想多活几集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按常理出牌的张枢相 李凤梧忧心的还有一件事。 自己大概是会被革除官身,运气差一点流放,运气好大概是好几科的科举不能参加,可李巨鹿打伤了太学生员,很可能要被流放边疆充军。 以李巨鹿的实力,充军的话倒是不可怕,很可能会在军伍之间崛起。 但打仗这种事谁说得准啊,好汉难敌四手,战场上任你武功再高,别人只需一轮弩箭攒射,你就给我变成刺猬。 庞统厉害吧,张颌厉害吧,杨延嗣厉害吧,还不是都被乱箭射成渣渣。 李巨鹿若是因此而死,自己如何面对伤心欲绝的李伯,李伯无后,就巨鹿这么一个侄儿啊。 李凤梧真心觉得当下很忧郁了。 不过心中还怀着一丝侥幸,毕竟,还有一位没有出手,能不能拯救自己的仕途生涯,能不能救下李巨鹿这大黑炭头的命,全看那位了。 定罪降旨,这种事情,一般来说旨意都会顺利执行。 当旨意到了中书省,汤思退大手一挥,没有和官家唱对台戏,但汤思退不做声,不代表别的人没有行动。 中书舍人周必大看到圣旨后,也是大手一挥,对不起官家,你这旨意我觉得不好,冤枉人才曲折使金功臣会令天下士子寒心,爽快的将圣旨封驳了回去。 这一点汤思退显然是早就意料到了,圣旨封驳回来后立马让中书省送到皇宫里去,官家啊,你看不是我这个相公不配合你啊,是中书舍人周必大不体贴圣心啊。 这就是大宋士子的强大之处。 官家虽然是万人之上,但没办法啊,谁叫你们要给中书舍人和给事中这两个职官这个权利呢,对于不正确的旨意别人有职权封驳回来。 赵昚一见自己旨意被封驳回来,表面上很是恼怒,却不得不说一句周卿家耿直立朝,助我甚多,然后昭告群臣,主要是告诉陈伸等一干人。 你看不是我不办李凤梧啊,着实是朝中有人觉得我这旨意不正确啊,我这个当皇帝的被人封驳了圣旨也感觉很恼怒啊,你们看怎么着啊。 当然,这都是官家赵昚表露出来的情绪,实际上这货偷着乐呐,处罚李凤梧也是他不愿意的事情,现在好了,周必大这么一封驳,自己有了理由再让皇城司调查。 如此以来,李凤梧这货的后手应该能用到了吧? 赵昚好歹是南宋最强君主,焉能不知李巨鹿去了何处,而且今日自己已经用最高等级的加急“快递”,将同意张浚进京的旨意送去了建康。 因此不待陈伸等人出招,赵昚又自做主张让皇城司重新彻查。 这便是借口了。 都已查证落实,皇城司再怎么查也是那个结果,可陈伸等人没办法,这些都是规制流程的事情,总不能因周必大封驳了官家的旨意,就说周必大和李凤梧勾结吧。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周必大此举确实和李凤梧勾结。 但陈伸等人一想,皇城司再查下去还是这个结果,最多两天的时间而已,等官家同意张浚的进京的旨意到建康,再到张浚赶到临安,两天肯定不够。 到时候官家再处置李凤梧,周必大你总不好意思再封驳了吧,连查两次都不对的话,那周必大你也太看不起皇城司了。 周必大此举,不过是让李凤梧侥幸两日而已。 但陈伸等人没高兴到半天,临安朝堂却骤起波澜:守备两淮的枢相张浚回朝了。 就在周必大封驳了官家旨意,皇城司准备再调查的同时,枢相张浚回朝了。 你妹啊! 赵愭、赵惇和陈伸等人都在肚子里骂娘。 张浚你这货也太那啥了,眼里还有我大宋天子么,你特么请求进京的奏呈上午到达临安,官家同意你进京的旨意才发送了不到半天功夫,你倒好,人已经出现在临安了! 这特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感情你张浚送了奏呈过来,立即就从建康出发,这才能在奏呈到达临安的下午人就赶到临安,根本就没想过官家是否会同意。 对于张浚如此迅捷的抵达临安,赵昚也是有点吃惊的,当然,也是有点不爽的,不过好在此时牵涉到自己看重的大宋雏凤,赵昚倒是忍了过去。 张浚抵京,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是两位皇子和陈伸等人,喜的是汤思退。 汤思退是在家中听闻得张浚回朝的消息,高兴得大呼三声,连声让奴仆上酒上小菜,某要大饮三倍,提前庆祝摘相快事。 好你个张浚,你终于来了,之前你守备两淮,我要搞掉你还有点麻烦,现在好了,你自己撞进赵惇布的这个局中,只要你插手这件事,我汤思退必然摘了你的枢相之位! 而随着张浚回朝,西府的另外两位大佬,一直将西府掌控在手中的陈俊卿和蒋芾两人都是跌足长叹,张枢相啊张枢相,你明知这件事汤思退要针对你,怎的还要回朝来趟这浑水。 陈俊卿和蒋芾掌控西府,临安就这么点大,知晓汤思退阻止了临安知府胡兴可捉拿李凤梧主仆一事,就看出了汤思退的阴谋,所以两人会才出手,让赵云宸和程大昌不要在李凤梧一事上说话,希望官家尽快定罪。 如此一来,李凤梧将会很快被处罚,张浚也不用回朝趟这浑水。 一位貌似有前途的大宋士子,在陈俊卿和蒋芾眼中,远远不及国之栋梁的枢密使张浚来得重要,这大宋的江山,还得靠您这位枢相来守护啊! 陈俊卿和蒋芾急的跳脚,而在青云街上,另外一位天之骄子也急的跳脚。 张杓知悉父亲回朝后,整个人都懵了。 因为父亲看重李凤梧甚至超过自己,张杓心中的傲气被打击,想要证明给父亲看,我这个儿子完全不输堂姐那个便宜儿子。 我虽然站队到了赵愭一列扶龙,可我是为了张家的百年兴盛大计。 可是父亲,您怎的如此糊涂,会为了区区一个李凤梧愿意来趟这浑水,您可知晓,一旦您进入这局,汤思退必然会设计将您从枢相位置上赶下来啊。 张杓更觉愤怒,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李凤梧! 如果父亲因此被摘相,我张杓发誓,势必要你连一个纨绔都当不成!(。)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官家、相公、枢相 张杓为父亲之举得而迁怒于李凤梧,却听得门子来报:“老爷,枢相回府了。” 张杓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父亲。 张浚来到院中,看着这个少年得志,本是张家最杰出晚辈的儿子,尤其是看到儿子少年白头,鬓发间竟有了一丝银发时,原本心中的恚怒尽数而去。 他做的事再不好,也终究是自己儿子啊。 张浚叹了口气,问道:“近些日子还好,刑部诸葛瑾我没有难为你罢?” 张杓恭谨行子礼,“孩儿见过父亲。” 张浚扶起儿子,“你我父子不比拘礼。” 张杓笑笑,“父亲关心孩儿,孩儿感恩,但孩儿是谁?区区诸葛瑾我能为难于我?”旋即意气风华,“孩儿之愿,不是区区刑部尚书,而是要和父亲一般,相冠西府,甚至于签押东府!” 张浚哈哈大笑,“有子如此,人生何求?” 算了,我老了。 儿子和侄孙的事情,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吧。 轻轻拍了拍儿子还算坚实的肩膀,“张家之兴,当在吾儿。” 张杓却笑了笑,“父亲忘了大哥。” 张浚爽朗,难得欣慰的道:“吾有两儿,一儿天骄,年二十六七已至四品,一儿敏慧,堪有大学之才,如今学成,他日必开宗派。” 张浚的大儿子名叫张拭。 此张拭不是张浚身旁的那个虞侯张拭。 张栻字敬夫,一字钦夫,号南轩,张浚之长子,从小跟随父亲,绍兴三十二年张浚任江淮东西路宣抚使时为书写机宜文字,如今张栻师从胡宏,已被誉为“圣门有人、吾道幸矣”,此时正在岳麓书院主讲。 而在以后,张拭还会去主讲城南书院,最后会成为为“湖湘学派”代表人物,与朱熹的“闽学”,吕祖谦的“婺学”鼎足而三。 所以说张家的辉煌不仅仅是一位枢密使这么简单。 张杓也为自己这位兄长感到高兴,不过没忘了正事,“父亲是要去大内面圣?” 张家疲倦的长吁了口气,“老了,身体不行,连日赶路多有疲倦,明日再去面见圣上罢。” 张杓黯然。 是夜张府大宴宾客。 前来的贵客以西府官员为主,陈俊卿、蒋芾两人是最鼎重客人。 当然,都是西府同僚,就算此举被官家知晓,也不会被认为是营私结党。 随着枢相回朝,临安城内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了。 汤思退开始着手授意党羽,准备要在这几日将张浚从枢相位置上赶下来,对此汤思退其实并不完全是私心,如今人皆以为自己是秦桧党羽,却不知自己心中早越过了那道坎。 当年秦桧还权倾天下之时,自己也只是不反对他,甚至在一些朝政上附和他,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唯秦桧马首是瞻。 所以上皇赵构才会认为自己并不是秦桧一伙,要不然当初秦桧死后的清除中,自己岂能无恙。 何况现在秦桧死了多年,自己又是大宋的左右相公,这天下除了上皇和官家,谁的权势能比过自己,就是枢相张浚也要差自己一筹。 为何还要想法设法摘掉张浚的枢相? 汤思退负手遥望北方。 当今大宋的文臣们久居临安,已经忘记了曾经被金人支配的恐惧,可是我汤思退不会忘,永远也忘不记。 我汤思退忘不了那些惨死在金人铁蹄之下的宋人平民,也忘不了那些捐躯赴国难的大宋士兵,我汤思退更是看出了这大宋的死穴:冗兵、冗官、冗费。 当年王安石变法尚且不能解决的问题,如今更是无法根除。 这死穴已经烂到了大宋的骨子里。 从太祖定下文官治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个隐患要在大宋这个巨人身上如蛆附骨般侵蚀,最终将大宋啃得遍体鳞伤。 和辽国战,永远不可能战胜。 和金国战,也永远不可能战胜。 我汤思退谋求的不过是大宋片刻的苟安,能苟延残喘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官家有励精图治的想法,或可打造出一个盛世也未不可,那样或能为大宋带来一线生机。 可是励精图治并不代表着现在就能北伐。 隆兴北伐已被历史证实是错误的,接下来就应该好好和谈,为大宋争取延衍的时间。 那么主战派的张浚坐上枢密使的位置,这就是个隐患,一个意图北伐恢复江山的君主,一个好战而又刚愎自用的枢密使,只会给大宋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汤思退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在这国家大义之后,才是汤思退的私心,当然,这才是最重要的一地点: 你张浚主战,我汤思退主和。 水火不容,你若不走,也许要不了多久,没准官家又听了你的谗言,重用主战派,到时候岂非要将我这个相公赶下台。 好不容易达到了当年秦桧的地位,我岂能如你愿。 所以,张浚之相位,必摘。 而此刻的邓王和恭王府中,两位皇子都是一脸懵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鬼都知道要起变故了,赵惇是觉得这次怕是搞不掉李凤梧,而赵愭则是觉得立储一事汤思退那边怕是要出幺蛾子。 但在大内皇宫里,官家赵昚吃过晚饭后,脸色很是不好,到了垂拱殿后也没有处理折子,而是罕见的沉默着看着灯火发呆。 谢盛堂拿了大氅过来,“大官,夜里寒凉,披上吧。” 赵昚嗯了声,依然发呆。 烛火摇曳,垂拱殿中安静得让人欲抓狂,许久之后,赵昚才黯然的自笑一声,轻声自语,“让张浚回朝,是不是错了呢?” 谢盛堂闻言不敢插嘴。 赵昚叹了口气,也是张浚回朝之后,赵昚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状况,我的那位左右相公汤思退最近安静得有点出奇,自己还以为他并不在意李凤梧的生死。 现在看来,自己错了。 汤思退的确不在意李凤梧,一个承事郎在他眼中根本没有分量,咱们的汤相公想要对付的,是朕的枢密使啊。 可对此,赵昚极其无奈。 政见不和的大臣互相攻击,在这朝堂上司空见惯,作为天子,你不能就因此说汤相公是奸臣而张浚是忠臣,他们的手段和态度不同。 但他们的目的一样,都是为帮朕守护江山。 自己意料不差的话,明日的大朝会会很难过啊……赵昚叹口气,这件事自己要衡量一下,是保住张浚的相位,还是保住李凤梧这个大宋雏凤? 可再怎么衡量,都觉得现在张浚比李凤梧重要。 汤思退为左右相公,主和,那么朝堂之上必须要有一位主战重臣来牵制他。 此为制衡!(。) 第二百三十章 国事之余有家事 从知晓皇城司调查结果后,李凤梧就已经认命。 可不曾料到,风云突变。 赵恺虽然有能力把一些重要信息送进梧桐公社,但张浚抵京的当天,他还是没能做到,因为当日守护梧桐公社的禁军侍卫换班了……作为天子最信任的军队,不是那么好渗透的。 是以李凤梧根本不知晓后面的事情,更无法得知皇城司调查结果出来后,周必大封驳了官家旨意及其之后一连串的事情。 反正自己被锁足梧桐公社,谁也无法进出,相当于囚禁。 既如此,还不如将担心抛开,好生享受一番难得的幽静。 虽然很可能无法参加科举,李凤梧闲极无聊,还是蛋疼的拿出一些状元秘籍看着,希望能静下心来好生看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句话在大宋被证实了无数次,自己如今陷入绝境,但绝对不能自己放弃自己。 已近年底,夜长昼短。 傍晚时分,夜幕便笼罩了大地,平地起暮烟,繁华的临安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万家灯火里,李凤梧掩卷叹息,顺手在一旁写下了句“万家灯火,谁在红尘里悄悄流着泪”。 这句话不陌生,那一世记忆里,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自己在高中校园里被发了好几张好人卡之后,便蛋疼的摸出了这些忧伤句子。 却听得院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以为是杜仲卿有事。 却不料几个呼吸后,房门推开,一道巨大的黑影走进书房。 李凤梧讶然,惊喜,“巨鹿,是你?” 李巨鹿情绪复杂的看着小官人,“小官人,是我。” 两眼相对,情意绵绵……哦不,情义湛然,一种男人之间才有的默契在两人心间缠绕,旋即都笑了笑,李凤梧问道:“此去如何?” 李巨鹿挠了挠脑袋,“不辱小官人使命,张枢相也已抵京。” 李凤梧长出了一口气。 示意李巨鹿坐下,李凤梧亲自为他倒了杯茶,“家里一切可还好。” 李巨鹿正准备喝一口,闻言身躯凝了凝,放下茶杯,站起来,然后轰然一声跪倒在李凤梧面前,将李凤梧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夺口而出,“唉哟卧槽,干什么?” 大宋一般不跪,非得行跪那都是非常隆重的情况下,要知道朝堂之上见皇帝都是不跪的,李巨鹿此时忽然给自己下跪,让李凤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父亲他们也出事了? 李巨鹿此时一脸内疚,“小官人,这些事情都是我惹来的,我这就去自首,只要我将责任揽到身上,再有枢相公出手相助,小官人断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可是……” 犹豫了一刹,李巨鹿一咬牙,“回去见了文家大娘子,我不想让文家大娘子痛苦一生,所以小官人,请你为我退亲。” 李凤梧听得一愣一愣的,扶起了大黑炭头,“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巨鹿一咬牙,“先前我以为自己是喜欢文家大娘子的,可是随着小官人来到临安,又出使金国,再到如今,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之于文家大娘子的感情,根本不是男女之情。” 李凤梧讶然,旋即苦恼万分,“你个大黑炭头,这事现在就麻烦了。” 话说,风韵、容貌皆不如耶律弥勒的文家大娘子,却有一颗贤淑、宽容和善解人意的心,标标准准的贴心御姐,配李巨鹿真是绰绰有余。 唯一的遗憾是个弃妇,不是完璧之身----这事恐怕有待去发掘,到了临安之后,李凤梧似乎听得国子监主簿史弥大说过,国子学中的柳子承好娈童,有龙阳之好。 没准柳子承没和文淑臻行周公之礼呢。 可现在李巨鹿给自己闹这么一出,你让这件事如何收场,文淑臻本来就是弃妇,这来这么一出,她该何等的伤心? 别看文家大娘子性格温婉,经受这事之后只怕也会走极端。 李巨鹿依然内疚,“小官人,文家大娘子是喜欢你的,要不----”只能如此来弥补文家大娘子了。 李凤梧挥手打断他,“这件事以后再说,你既然对我坦诚了心迹,我也不能为难你,毕竟结婚这东西还是要两厢情愿,此事你且放心罢,我会想办法善后,断然不能误了你的幸福,也不能毁了文家大娘子的人生……” 头疼啊。 发生这种事,你叫我以后如何去给文浅墨解释,总不能说我这义兄根本没就没喜欢过你家姐姐,这不过是场误会吧。 那样文浅墨以后还不让自己天天睡客厅? 我怎么会不知晓文家大娘子的贤淑品性,我也喜欢士子风流,可还是有点节操的人,诚然,当初自己只要略微施点小计,便能让文启来同意,可如此的话,怕是会寒了文浅墨的心。 女人我不嫌多,文淑臻悄然喜欢自己这件秘密,作为当事人,自己怎会忽视掉她看自己的含情脉脉,可是涉及到浅墨,自己必须好好斟酌。 正因如此,自己才在当初说媒于李巨鹿。 那料到李巨鹿这憨货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这件事如何收场? 一念及此,李凤梧只觉万分头疼,这比今时在临安面临的死局还让人头疼。 毕竟死局之下,最坏的结局是自己流放不能科举,但文淑臻这件事处理不好,自己的婚姻生活就会埋下一颗炸弹,说不准哪天就爆炸了。 李巨鹿,你这货给我出了好大一个难题! 早知如此,我当初何苦来哉。 文淑臻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贴心如母亲般的嫂子,和她在一起会让人产生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真心让人不忍伤害她,也许,这也会是文浅墨未来的样子。 浅墨如今虽偶有小女孩脾性,但从之前诸事中亦可看出,浅墨和其长姐一般,也有着一颗善解人意、贤淑、宽容的心。 当然,现在的她还是少女心居多,谁叫我家浅墨还没及笄呢。 想起文浅墨,李凤梧满心的幸福,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笑意,若说这南宋,最让自己牵心不下的人,浅墨无疑第一位。 算了,此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凤梧换了话题,“叔公明日会去朝会?” 李巨鹿挠挠脑袋,“枢相公没说,只是让我来通知你,有空还是多看看书,不要担心春闱的事情。” 李凤梧哦了声,放下心来,“显然叔公已有谋略,这倒是极好的。” 看见李巨鹿欲言又止,李凤梧几乎是跳起来一巴掌怕他脑袋上,“有屁就放!”郁闷啊,本来是多么威风的画面,可因为这身高差距,自己倒像是个小丑了。 看到小官人吃身高的瘪,李巨鹿讪讪的笑,“小官人,唤儿姑娘来临安了。” 李凤梧闻言大喜,“真的?” 李巨鹿道:“是张枢相的意思,说小官人要准备春闱,今年就不用回建康了,但梧桐公社缺一个贴心的侍女,本来是想请玉儿姑娘来的,可玉儿姑娘不知怎的,最近瘦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她来,让人好生可怜。”旋即李巨鹿飞快的补充道:“小官人你放心,玉儿姑娘还是一样的好看,哦不,比以前更好看。” 李巨鹿对张玉儿很是喜欢,深恐自己说张玉儿瘦了小官人会对其生厌。 李凤梧默然,再次后悔当初在毫州那剂药真下重了,将她留在建康也是自己的失误,父亲李老三是个粗人,母亲叶绘和二娘周月娥要照顾快要临盆的三娘张约素。 无人开导的耶律弥勒很可能忧郁成疾。 这是个大问题呐,心病治不好也是要死人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间风流,得苏仙遗风 快到传统节日春节,在以往的这个时候,朝廷六部诸寺监都在为这个重要日子做着准备,不过隆兴元年的年末有点不一样。 一方面出使金国的使团传来了消息,宋金和谈依然陷入僵局,魏杞这位正使将带着部分人回国,留下胡昉在金国继续谈判。 官家也同意了这建议,毕竟是咱六部之一的礼部尚书,不能让他孤苦无依的在金国度过春节,如此只有委屈、辛苦副使胡昉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张浚回朝。 这一日的大朝会上,相公汤思退意气风华,就在今日,我汤思退要将你张浚从枢密使的位置上赶下来,所有准备都已妥当,就等张浚上朝之后,由谏院和御史台的人发动第一波攻击。 只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专程为了李凤梧匆匆赶回临安的魏国公、枢密使张浚竟然没有参加早朝! 这让汤思退几欲抓狂。 虽然说谏院和御史台根本不需要张浚在朝才能弹劾他,但他不在大庆殿的话,汤思退却没有十足把握能成功,毕竟张浚能从上皇时期熬到现在,两度为相,怎么可能没点本事。 汤思退为此差点没憋出内伤。 这好比一个武林高手,蓄势了十年,终于在体内凝聚出了足以瞬间撕裂敌人的至强内力,然后一拳打出去,却发现打在了棉花上。 而官家的态度也很暧|昧,仿佛根本不知道张浚回朝了一般,提都不提此事,只是正常的处理政务,发布人事变动旨意,然后又因钦天监呈状说明春会有大雪冻,官家刻意吩咐户部多做准备……诸如此事种种,不仅不提张浚回朝的事情,连李凤梧殴打国子监祭酒陈伸一事,官家也似乎忘了。 汤思退使了个眼神给准备出列弹劾张浚的监察御史,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官家的行为太反常了,由不得汤思退不警醒,甚至有些怀疑,张浚是不是在这里挖了个坑,等着自己跳进去。 汤思退能从秦桧****时期熬到现在,政治斗争的嗅觉相当敏锐。 决定先按兵不动。 反正李凤梧一事也熬不了几天,皇城司再次呈交调查状的时候,就是收局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由不得张浚不钻进来。 朝堂上一片疑云,却不知此时的张浚早离开了大内,来到梧桐公社大门前。 在其身后,有虞侯张拭等五六人。 禁军士兵虽然平时眼高于顶,可此人是谁,大宋枢密使张浚啊,别说区区禁军小头目,就算是禁军统领、殿前都指挥使这样的牛人见着张相公也不得点头哈腰。 更何况张相公还是带着官家口谕来的,焉能阻他? 张浚带着一众护卫进入梧桐公社后,使了个眼色,张拭等人便在梧桐公社官家杜仲卿的招待下,在前院喝起了早茶,顺便吃点小点心。 不得不赞叹一句,咱的大宋雏凤真是会享受,这早茶和点心都是极品呐。 护卫随从留在前院,张浚却并非只身一人前往听雪院,在其身后还有个身材纤瘦的护卫,紧紧跟着张相公,五官清秀得让人怀疑,若是注意看,会发现他没有喉结。 这个跟在张浚身后,神情紧张的护卫自然是朱唤儿。 张浚一大早就去了大内,趁着官家吃早饭的功夫,讨到了进入梧桐公社的口谕,当然,这并不包括朱唤儿,是以只能出此下策。 还没进入听雪院,张浚便听见朗朗读书声,不由得暗笑,好你个李凤梧,给我装样子,感情是看见我来了才临时找了本书读罢。 进去一看,果不其然,咱们的大宋雏凤头发倒是凌乱的盘着,只是却忘了戴头巾。 张浚没好气的道:“别装蒜了,才起床就才起床,我又不会责备于你。” 李凤梧一脸正气,“一日之计在于晨,侄孙这也是想着叔公回到临安,想必春闱无虞,这才早起看看书,以备大考。” 张浚吹胡子瞪眼,“还装!” 李凤梧只好讪笑,看了一眼张浚身后的朱唤儿,心知肚明,点头道:“来啦?”又道:“左手第二间,挨着我的房间是为你准备的,昨日便让周清丰送来了一些适合你身材的衣衫,去换了罢。” 朱唤儿看着眼前这个貌似一脸毫不在意的纨绔,好久不见,你都瘦了呢……凝视着李凤梧,朱唤儿一时间竟忘了此时身在何处。 悄然不悄然的,纨绔的影子逐渐取代了宗平。 张浚咳嗽一声,这个时候可不是郎情妾意两两相望执手相看泪眼的时候,等我这个老人家走了你们有的是时间打情骂俏,现在嘛,还是谈正事要紧。 朱唤儿醒悟过来,慌不迭低头走向纨绔说的那个厢房,走进房间,朱唤儿掩门倚靠在墙,眼里忍不住泪光晶莹,纨绔,你瘦了好多…… 纨绔,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让你再胖起来,不过你到时候别像大官人一样胖,那样的话浅墨妹子会很伤心的。 因为文淑臻在当中做和事老,经常带着文浅墨邀请朱唤儿去琼绾道场听道,然后在天一素斋坊吃饭,朱唤儿和文浅墨的关系越来越好,颇有点建康好闺蜜的节奏。 张浚看着朱唤儿的背影,点头,对李凤梧轻声道:“是个好姑娘。” 李凤梧也点头,“是个好姑娘。” 张浚咳嗽一声,“有时候真要怀疑下,李老三这货的祖上是不是柳三变那家伙,怎的你小子如此有女人缘,让我这个垂暮老人都羡慕不已,金国第一美女耶律弥勒,秦淮八艳中最具魅力的白莲朱唤儿,还有个艳冠建康甚至将来也可能要艳冠大宋的文浅墨,你小子踩了哪门子狗|屎运!” 去年定亲宴,张浚见过文浅墨,惊为天人,以他的眼光看来,此女将来必然艳冠大宋,当然,成了侄孙媳妇就别凤仪天下了,好好的让官家那几个儿子去羡慕就好。 李凤梧尴尬的笑,“叔公……” 你是长辈啊,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啊。 张浚哈哈大笑,甚是快意。 从最初见到开窍后的李凤梧,张浚还拿捏着长辈的架势,可随着和李凤梧接触加深,张浚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后辈,不自然间就放下了长辈、相公的架势。 很喜欢这个李家晚生,对于他的风流韵事,张浚反倒觉得挺好,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男人嘛,人不风流枉少年。 李家雏凤,人间风流,尽得苏仙遗风!(。)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敢把朝堂作战场! 朱唤儿心里微疼,疼惜纨绔不懂得照顾自己,瘦了那么多,在房间里黯然神伤了片刻,打起精神快速换了衣衫,简单梳了长发,这才出门,纨绔已经无奈的为张枢相泡好了茶。 看见自己出门,瞪了自己一眼,似乎在埋怨自己动作太慢。 朱唤儿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安静的立在一旁。 张浚碰也不碰茶杯,开门见山,“凤梧,今日讨得官家口谕来见你,着实是想听你说几句实话,你可不要忽悠叔公。” 李凤梧笑了笑,很是暖心。 如果说以前的张浚,在自己面前还有着枢密使的架势,那么如今的张浚,在自己面前,就只是一位叔公,真正的长辈。 “叔公想听什么?” 张浚沉吟了一阵,才问道:“你看明年,宋金局势如何?” 李凤梧略感为难,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浚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终究是见惯世间生死的大人物,很快稳定心绪,爽利笑道:“休要顾忌什么,但说无妨。” 到如今,张浚已百分百相信李凤梧的眼光。 对于刚愎自用的张浚而言,这种改变足以让任何人受宠若惊,哪怕是天之骄子张杓,也无法让张浚如此转变。 李凤梧叹了口气,“局势不会太好,胡昉和金人谈不好。” 张浚点头,“双方的底线不一样,肯定谈不好,金人如今国内局势不稳,为了防止我大宋再北伐,势必要拿下海、泗、唐、邓四州,避免我大宋雄师以此为跳板再度兴兵北上,而官家不会同意这点,失去这四州,今后再要北伐,几无成功可能。” 李凤梧点头,“叔公看的很清晰,确实如此。” 张浚沉默一阵,倏然间意气风华:“如此说来,还需一战。” 近来身体总感疲惫,大概自己天年无多,既然如此,就让某在将死之年,为官家再一次征伐金人,如此,纵是死在沙场,我张浚才死得其所。 李凤梧摇摇头,不忍说出心中知晓的那些事。 张浚有些不解,“你在担心什么?” 李凤梧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戚,“叔公在枢相位置呆不久了,汤思退不会让叔公破坏他的和谈计划,要不了多久就会弹劾叔公。” 这是历史真相,要不了多久,张浚就会罢相,最终死在离京途中。 张浚愕然,盯着自己这侄孙。 许久,才涩声问道:“真的。” 李凤梧五言,沉默着没有回道。 张浚却自顾自的笑了,“你这孩子啊……”话语里却尽是释然,“既然如此也好,迟早要罢相的,我也不眷恋这等虚名了,只可惜不能为官家北上效力了。” 李凤梧忍不住道:“北上怕是遥遥无期,金主完颜雍登基之后的政令风采,极有尧舜之风,虽然我大宋有官家中兴,却只能保得数十年繁华而无力北上。” 张浚眼里神色忧伤,却不得不承认这个自己内心深处早就认知的事实。 思念及此,张浚忽然感觉一身都轻松了下来,笑道:“那如此,某便尽最后一份力,为我大宋将来的北上存下一丝希望。” 李凤梧大惊,“叔公您这是……” 张浚忽然脸色肃穆,紧紧盯着李凤梧,“凤梧,我且问你一句,假以时日,你能成为这大宋宰执天下之人,可愿为我大宋恢复江山,可愿为那千万士兵热血鸣屈,可愿为那枉死中原的平民谋魂归?” 李凤梧起身,长揖在地,“但有一日,侄孙不敢忘叔公之嘱。” 张浚哈哈大笑,老怀欣慰。 李凤梧却笑不起来,叔公张浚一旦罢相,如果真是汤思退下手倒还好,只要注意提防,倒能够安享晚年颐弄儿孙,可怕就怕这位老人油尽灯枯。 张浚心情大好,道:“近日锁足梧桐公社,可不曾荒废了学业罢?” 李凤梧有些郝然,“倒没多荒废。” 其实也差不多少,这几日被囚禁在梧桐公社里,真是个度日如年,一直看书也不是个事,有时候甚至能睡觉打发时间。 这不,今儿个要不是叔公张浚来了,自己得睡到中午时分才会起床。 临安的隆冬,湿冷的过分。 被窝里着实舒爽,可惜差一个暖被的人,现在朱唤儿来了----可这丫头不是耶律弥勒,还不愿意心甘情愿的做那暖床小妾。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啊。 张浚也不点破,笑道:“我瞧你那字,真是个寒酸,这也好意思堂而皇之的裱成门匾?不怕贻笑大家么?” 李凤梧嘿嘿一笑,“生前身后名,谁知晓百年之后,我这鸡飞鸭舞的书法会不会洛阳纸贵,开创一代流派,叔公您说是吧?” 张浚无奈的吹胡子瞪眼,感情自己这侄孙还真以为随便哪个名人身后的字都会成为艺术品啊,这小子偶尔时候,还是有点小小的天真。 不过这样的李凤梧才鲜活。 如果一直那么成熟稳重,倒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了。 再有两三月,李凤梧便十八。 “学问上有什么疑惑之处,某虽无周必大之大才,也无陆放翁之才情,但要指点一下你这位大宋雏凤,自认还是有这能力的。”张浚虽然是枢密使,可却踏踏实实的个文臣。 李凤梧大喜,慌不迭去书房搬来一些近些日子看过的书,书上不明的地方都一一勾勒了下来,此时便逐词逐句的请教于张浚。 张浚拿起书前先对朱唤儿道:“你且去吩咐厨子,中午咱爷孙俩要好好整几杯。” 朱唤儿闻言下去。 张浚却没为李凤梧指点学问,而是看似无意的问了句,“皇城司那边,官家会先压住,这几****不会去早朝,不过等几日,势必是要去和陈伸对簿朝堂的,且问你一句,敢否和某一起,将这朝堂作战场?” 将这朝堂作战场! 好大的气魄,李凤梧倒吸一口冷气,旋即胸中热血激荡,忍不住轻狂的笑了起来,“若是如此,能和叔公并肩战于朝堂,实乃今生之幸事。” 张浚闻言挑了挑眉。 胸臆酣畅。 某有两子,长子有才华,学成主讲岳麓书院,未来必成一代流派。 某有次子,天纵之姿,已是朝堂六部侍郎。 某有侄孙,凤舞雏鸣,若得时日,必耀朝堂,必冠天下。(。) 第二百三十三章 浮生偷得半夜闲 是日中午,张浚微醺,李凤梧大醉。 华灯初上时分,李凤梧酒醒,翻身坐起,头疼得厉害,眼角瞥见房间角落里有俏丽身影端坐着看书,便道:“弥勒,给我倒杯热水。” 旋即醒悟过来,讪笑道:“是唤儿,倒杯热水罢。” 朱唤儿听得纨绔醒过来之后叫的人名竟然是耶律弥勒,心里大是不爽,冷哼道:“自己倒。”却言不由衷的起身,为李凤梧倒了杯热茶捧过来。 会吃醋的朱唤儿才是好小妾。 接过茶杯之时,很是自然的顺手摸着朱唤儿的柔嫩小手,啧啧赞道:“不错不错,咱老李家就是养人,这小手可是滑嫩了不少。” 朱唤儿抽会手,似嗔似怒的拍了李凤梧一下,“休得下作。” 李凤梧手上一空,顿时觉得怅然所失,这才摸了下小手而已,“哎,唤儿,多日不见,怎的和我见外起来了,好歹我也会是你官人,我真不介意这点小事的。” 朱唤儿那个气啊。 是你介意? 是你介意么! 是我介意好不好。 可不曾想这纨绔竟然闪电般伸出手在自己胸脯上戳了一下,笑嘻嘻的道:“咦,这里好像有些变化,莫不是抹胸太过紧致的缘故,竟然看不出来,要戳一下才知晓各种美妙。” 朱唤儿咬牙切齿,都什么时候了你这纨绔还有这心思,恼怒的瞪着李凤梧,“你再这样我就回建康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我戳戳又怎样?” 话音落地,两人同时怔住。 犹记得去年,朱唤儿刚被李凤梧买回李府,两人之间的第一次超越男女的接触,貌似就从那句我戳戳你胸口又怎样。 朱唤儿忍不住笑意,噗嗤一声,脸上的怒意崩了。 李凤梧也忍不住笑道:“还要死给我看不。” 朱唤儿欲转身为李凤梧拿衣衫,道:“才不要死嘞,倒叫你这坏人得意了去。” 却不料刚转身,腰间猛然觉得一紧,脚下不受力,顿时被李凤梧拦腰抱在怀里,正坐在纨绔两腿之间,虽然冬日衣衫厚重,可纨绔只穿了中衣裤。 于是朱唤儿很清晰的感受到了某种别样东西,很是狰狞的样子。 朱唤儿惊呼出声,“你……” 却听得纨绔柔声道:“有些时候,经常在想,所谓的时光静好温柔了岁月是怎么个情境,如今看来,便是你我在一起,我看书你磨墨,我累了你给我唱小曲儿。” 顿得一顿,“或者,这也叫相守举白眉?” 朱唤儿扭着身躯挣扎,却挣不脱纨绔那双有力的手,暗自腹诽,怎的瘦了还这么有力。 李凤梧很是惬意的享受着朱唤儿如游鱼一般在怀内挣扎的感觉,扬州瘦马扬州瘦马,要的便是这种摧腰即断的纤细感。 搂着这大风袭来即断肢的蜂腰,和耶律弥勒先前的略有丰满不同的感觉,很是让人舒爽,李凤梧忍不住笑道:“唤儿,要不你就从了老衲吧。” 朱唤儿心头大惊,真怕纨绔来个霸王硬上弓,终于费力的挣脱,却也不知是不是纨绔故意松的手,却还在松手时顺着自己的大腿抚摩了一下,还笑嘻嘻的道:“冬日就是不好,都感受不到美|腿的魅力。” 朱唤儿的腿,不似蜂腰般纤细,也不是那种圆润。 而是多一份嫌胖,少一分显瘦的纤直,和耶律弥勒滚圆的大长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有着能让人在床上玩一年都不愿意下来的风韵。 穿好衣衫,吃了些晚食,李凤梧坐在书桌前,也没甚心思看书,便道:“唤儿,唱个小曲儿罢。” 因之前被纨绔揩油,朱唤儿此时的脸色还有些绯红,倒也没逆了纨绔的意,去隔壁房间取了由李巨鹿从建康带来临安的古琴,染上熏香,很是温婉的问道:“想听什么曲子。” 李凤梧大惊,俨然在朱唤儿身上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善解人意的文家大娘子文淑臻。 笑道:“在建康和文家大娘子走得很亲近?受了她不少影响,如此甚好,文家大娘子着实是天下妇待夫婿的楷模。” 心中却倏然沉了下,文淑臻和李巨鹿的事情……这可是个麻烦啊,究竟要怎么处置呢? 朱唤儿撅了撅嘴,貌似不屑,心中却乐了。 这确实是受到文家大娘子文淑臻的熏染,偶尔表现一下,貌似很不错嘛,瞧纨绔乐的,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是朱唤儿,才不是文家大娘子,当然,更不是文家小娘子。 李凤梧想来想去,虽然觉得朱唤儿那首《竹马》百听不厌,不过还是想换换口味,于是说道:“你随意罢,别太凄凉的曲儿都行。” 朱唤儿瞪眼,偏生不要如纨绔的意,清清嗓音,小手在古琴上拂过,低眉信手续续弹,便有天籁在房间里响起,“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却是柳永的雨霖铃。 李凤梧大感无奈,唱这等生离死别的曲子作甚,“换一个换一个。” 朱唤儿得意的笑,手指一顿,骤然改了弦调,“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这是李清照的忆秦娥。 李凤梧顿时无语了,感情你这女子是报复我刚才楷你油来着,干脆起身过去,坐在朱唤儿身后,以环抱之势按在琴弦上,“要不我来教你。” 朱唤儿顿时如坐针毡,脖子上被纨绔的气息拂过,身上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心里却又泛起一种很是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有点如猫爪在心里挠,似乎有点拒绝,又有点希翼…… 李凤梧当然不会弹琴,但是会谈情啊。 趁着这个功夫,很是有行家风范的指点朱唤儿,你这样不对你那样不对……当然,一双手先是在朱唤儿是手上肆虐过够,然后又一只手扶着蜂腰,一只手按在琴弦上,下巴也顺势搭在朱唤儿的香肩上。 幽香扑鼻。 云髻凤文细。对君歌少年。 李凤梧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朱唤儿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还有着些许忸怩,堪堪忍受着纨绔的骚扰,最后终于在李凤梧的手不老实的从蜂腰上移向酥|胸的时候无法容忍,惊惶着起身逃离了书房。 走出书房一遇冷风,才发现身体好热,而心里那种被李凤梧鼻息拂过脖子产生的猫挠感觉,却挥之不去,总觉得让人好生着迷。(。) 第二百三十四章 魏尚书打上门来 朱唤儿逃了,李凤梧无奈的耸肩。 反正你这朵娇羞的秦淮白莲是逃不过本小官人的五指山,迟早有那么一天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况且朱唤儿这块白豆腐,如果真一下子吃了,哪还有收获的快感。 朱唤儿才十九,不似耶律弥勒般成熟,却也没有文浅墨的青涩,也没有魏蔚的柔弱。 提起魏蔚,李凤梧不由得想起个事情来,貌似自己忘记告诉李巨鹿,回建康的时候从耶律弥勒那将魏蔚的画扇带回临安。 麻烦啊……礼部尚书的女儿,总不能就这么黑吃了那把价值连城的画扇吧。 陈伸最近很郁闷,自从张浚回朝后,皇城司那边好像忽然没人了一般,再无任何进展,这本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被皇城司搞得有点儿戏了。 皇城司这么做,很可能是官家授意,为此陈伸觉得很是寒心。 同样是大宋士子。 我陈伸好歹还是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还遭受了那等屈辱,可官家你却为了个承事郎如此待我,让我这国子监祭酒觉得好生凄凉。 郁闷的不知陈伸,赵愭、赵惇都郁闷着呐。 而最郁闷的则是汤思退。 本来是想借着张浚在朝,弹劾他将他从枢密使位置上赶下来,却发现张浚回临安之后深居简出,不说朝会,连西府都不去,枢密院诸事还是由蒋芾和陈俊卿负责。 而官家的态度越发暧昧,竟对此不闻不问,好似回到临安的不是枢密使,而只是一个边境小兵。 还有四五日便是春节了。 汤思退越发着急,若是春节之前不搞定这事,等春节后宋金和谈再启,到时候说不准就要出什么幺蛾子,张浚又得回建康守备两淮。 礼部尚书魏杞,急赶慢赶,也终于回到了临安。 而就在礼部尚书魏杞赶回临安的时候,汤思退----或者说整个朝堂都听到了一个重磅消息:魏国公、枢密使张浚于昨日呈上奏呈,向官家请辞枢密使一职! 之下满堂文武都迷糊了。 张浚不是回朝来保李凤梧的吗,怎的李凤梧一事还没处置,他却先辞相了,难道是想以此要挟官家,让官家放李凤梧一马? 可张浚是谁,他再怎么也是仕途沉浮几十年的人,怎么出这种昏招? 那么他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大家都知晓,官家并不想曲意求全和金人订下耻辱盟约,如果宋金和谈不拢,势必要再起战事,这个时候官家必然不会让张浚辞相。 事实也是如此,张浚上呈请辞,官家很是诚恳的挽留,没有同意他辞相。 而张浚接下来的反应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张浚真要辞相,那么他应该继续上奏呈,直到官家同意为止。 可官家不同意之后,张浚继续深居简出,没有再上呈请辞。 好像根本没有请辞过一般。 如此一来,整个大宋朝堂,便只有三人看出了张浚的意图。 上皇经营朝政多年,如今虽然禅位,却依然关注着朝堂局势,一般情况下不做干涉,但一旦涉及到大事,还是会站出来说几句。 张浚请辞之后,上皇赵构专程遣人请官家赵昚去了一趟德寿宫,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但毫无疑问,上皇是知晓张浚的意图的。 而官家赵昚,虽然张浚没有参加朝会,但不代表他没见过张浚,因此这些日子也在衡量中,是否真要循照张浚的意图。 自己这位枢相给自己出了个好大的难题。 而另外一个看出张浚意图的,自然是大宋左右相公汤思退,从张浚上奏呈请辞的那天,他就看了出来,心中虽然惊喜,却并没有立即付诸行动,而是等待着官家的反应。 别自己行动了,官家却不配合张浚,到时候自己就真的吃哑巴亏。 别以为我汤思退好忽悠,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要官家态度不明显,我汤思退断然不会遂了你张浚的意,不过话说回来,张浚竟然能为李凤梧做这事。 他这个便宜侄孙在他眼中的分量,恐怕不比他那个天之骄子的儿子张杓低。 李家小官人依然被锁足梧桐公社。 尽管有禁军守卫,非官家旨意不可进入梧桐公社,可这天下午,梧桐公社还是迎来了一位特殊客人:怒气冲冲的礼部大尚书魏杞。 护卫梧桐公社的禁军小头目本想阻拦魏杞进入,被这位礼部尚书一吼,“某来找承事郎咨询出使金国诸事,事后自会向官家请罪,休得拦我!” 六部重臣,如今又主掌宋金和谈的礼部尚书魏杞,二品天官,那位小头目哪还敢多说什么,只能目睹着魏杞怒气槽满值的冲入梧桐公社。 “李凤梧,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 闯进梧桐公社,魏杞就压抑不住了,甩开膀子就吼道,丝毫不在乎会被外人听见。 李凤梧正在听学院看书,李巨鹿这货经历了这事,已经没心思去关扑,是以此刻倒是在院内候着,一听这声音,哪管他是谁,“小官人,怕是有人找麻烦了,洒家这就去将他揍回去!” 李凤梧苦笑,这声音熟悉着呐,李巨鹿你要真连这位也揍了,那咱主仆也崩想着回建康去当纨绔,我直接被流放,你么,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一把拦住李巨鹿,“别躁动,这是礼部尚书魏杞。” 李巨鹿打了个寒噤,这货憨而不笨,很快想到一件事,“难道是为了落水事件来的?” 李凤梧点头,“可不是。” 对朱唤儿苦笑示意,“你去将魏尚书请到听雪院来,然后叮嘱府上奴仆,任何人不得进入听雪院。”估计魏杞要对自己大动肝火,自己偏生反驳不得。 到时候少不了要驳面子,作为梧桐公社的主人,还是得在下人面前保持点威严嘛。 这种事情断然不能被下人看见。 难道看见纨绔如此吃瘪,朱唤儿偷笑两声,莲步轻移,出去请咱们的魏杞大尚书来听雪院。 魏杞本是怒意中烧,不过看见朱唤儿来到面前,万福一个后柔声道:“小官人请魏尚书前往听雪院一叙。”魏杞便有些愕然。 这女子好美! 一看就是出身江南,温婉贤淑中不失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端的是匹无双扬州瘦马,此女风姿,不仅不输自己那女儿,甚至也不输大内皇宫里那些凤仪天下的妃子。 一念及此,魏杞更是愤怒了,好你个李凤梧,明明已有如此美妾,竟然还敢打我家女儿的主意。 杀千刀的,着实可恶!(。)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人无梦想,何异咸鱼 魏尚书的怒火当然不是朱唤儿一个万福就能消弭些许的。 走进听雪院,魏杞看见李凤梧从座位上坐起来,对自己行礼,那顾得那许多,怒火中烧的魏尚书大步流星走过来,一脚将茶几踹翻,乒乒乓乓声中,魏杞怒吼道:“好你个李凤梧,是不是觉得我礼部好欺负,不仅诸事和礼部对着干,现在倒好了,竟趁着某出使金国之际,花言巧语忽悠我家女儿随去你游西湖,着实可恶!” 只差没有甩开膀子和李凤梧干起来。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稍安勿躁,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添乱了。 朱唤儿暗自好笑,不用猜就知晓我们的大纨绔李家小官人又去勾搭了谁家小姑娘,偏生不凑巧,这个小姑娘不似自己这般弱势,有一个强势的老爹。 就喜欢幸灾乐祸的看纨绔吃瘪! 李凤梧哭着脸,“尚书此举怕是有些不妥,不容晚生辩解不说,如此行径,岂非圣贤所为。”虽然知道没效果,不过还是要拍拍马屁的。 魏杞睚眦目裂,一把扯过李凤梧衣襟,“你说得轻巧,若非官家巡视太学凑巧到我府上,没有两位大国手诊治,我家女儿此时已枉死,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李凤梧比魏杞高一些,身材也要壮实一些,不过近期因为瘦了,两人的身架倒是差相无几,不过心中知晓魏杞是个谦谦君子,也最多就是动动嘴的事情,倒也不担心他会一拳敲到自己脸上来。 只能赔笑着道:“魏大人----” 魏杞双目怒睁,几乎是吼道:“你喊什么?” 李凤梧慌不迭收口,你妹,一时间心急,竟然称呼错了,大人在这个年代可是称呼官职比自己高的人,而是称呼父亲或者岳父,也难怪魏杞反应这么激烈。 “口误口误,魏尚书不给我一个辩解机会么?”李凤梧只能委曲求全,没办法,谁叫那件事自己确实有错,自己不风骚一把,调戏一下魏蔚,也不会翻船。 嗯,说起此事,当时没觉得,事后想一下,魏蔚的小胸脯还是很有风情的嘛。 魏杞见李凤梧姿态放得极低,心中怒火倒是宣泄了不少,冷哼一声,“某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你且说说,否则休要怪某对你不客气。” 李凤梧咳嗽一声,眼睛示意一下魏尚书,你还抓着我的衣襟呐。 魏杞悻悻的松了手,一把抢过李凤梧的椅子,自己坐下,然后冷眼看着他,怒气依然未平,只要李凤梧一个说不好,这位君子怕是要豁出老脸大打出手了。 李凤梧干笑一声,整理了下儒衫,这才轻声问道:“魏尚书刚回临安,就风急火燎的来兴师问罪,难道就没向您那位侄女打探过详情么?” 魏杞想都不想就哼道:“这还有需要询问详情,想必是你那日到得我府上,见着我女儿容貌,起了歹心,又借着和小絮认识,花言巧语这才叫我女儿和侄女骗出门去。” 李凤梧立即哭冤,“魏尚书这就冤枉我了,那日游西湖,并不是我的提议,而是您家千金和魏絮一起来找我,我当时还本着孤男寡女什么的不宜,义正言辞拒绝过来着,后来魏絮又找来史弥大----就是国子监主簿,史浩的长子,若非有史弥大一同前往,我是万万不敢做出这等瓜田李下事的。” 魏杞大是不信,大手一挥,“这不可能,我家魏蔚知书达理,怎可能出来邀请你这等徒浪子同游西湖,且那史弥大我知晓,是个守礼秉节的好晚生,断然不会如此孟浪行事。” 李凤梧苦笑,还是先打发走了这尊瘟神再说,“魏尚书不信,大可回府去问证,也可以找史弥大对质,反正我如今被官家锁足,到时候魏尚书再登门问罪也不迟。” 魏杞见李凤梧一脸正经,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般,心里倒是迟疑了,不是信不过自己女儿,只是自己那个侄女从小没有母亲管教,性子着实有些野。 以魏絮的性格,倒真有可能拾掇着魏蔚来找李凤梧和那史弥大同游西湖。 魏絮年龄也不小了,当日从老家女扮男装来临安,魏杞是知晓的,也是反对的,可耐不过这丫头性格倔强,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和史弥大的事情自己也知晓,对此并不反对,虽然堂兄家境一般,但自己待魏絮如亲生女儿,如此算来的话史弥大和魏絮两人门当户对并无不妥,如果郎情女意的话,也算是天作之合。 魏杞回到府中,听府中管家说起当日西湖之事后,顿时怒火攻心,杀人的心都有了,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竟然差点香消玉殒,对李凤梧的愤怒可想而知。 是以当时就冲出魏府直奔梧桐公社兴师问罪,倒是没和魏絮和魏蔚问证过。 此时在李凤梧低姿态的解释下,心中怒火去了一大半,犹是有些愤懑的道:“就算如此,同游西湖你为男子,却不能照顾好我家魏蔚,也是有大过大错。” 李凤梧顿时无言以对,落水确实是自己的过错,悔恨年轻徒风骚啊。 魏杞看了一眼李凤梧,一脚将地上的茶几踹开,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还不泡杯茶来,吵了这许久,渴了。” 我堂堂礼部尚书愿意喝你的茶,那是给你面子。 李凤梧当然没有觉得与有荣焉,但也没有就此发作,毕竟魏杞和自己虽然小有过节,可魏杞真不坏,算得上孝宗时期有数的正人君子。 大概或能媲美周必大。 示意朱唤儿去泡茶后,李凤梧亲自将茶几扶起来,又让李巨鹿搬了张凳子,李凤梧这才坐下,转移了话题:“魏尚书出使金国如何?” 魏杞冷哼一声,“区区承事郎管这么多作甚,且先操心好你自己的科举和仕途罢。” 李凤梧无所谓的耸耸肩,“有什么好操心的,就算春闱中了头名,魏尚书也不会为了魏蔚来抢我这个等徒浪子的佳婿。” 魏杞竖眉,“好大的口气,竟还痴想一甲状元!” 李凤梧嘿嘿笑了起来,很有点得意,我还真有点这个梦想,忽然想起了一句经典的话来:“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差别,只不过到时候魏尚书可别学那寻常俗人父辈,将我这个一甲状元抢至东篱院就好。”(。) 第二百三十六章 画扇来历,易安望安 言下之意,我是有心去争一下一甲状元的,到时候万一考中了,你这个尚书大人可千万别想着抢婿,我还不屑于你家东篱院那个姑娘。 魏杞怒极反笑,恰好朱唤儿泡了热气腾腾的茶来,接过深吸一口,不想是刚开的热水,顿时嘴里滚烫,慌不迭吐了出来,可惜终究慢了一步,嘴里火辣辣的疼。 眼前都是晚辈,魏杞也不好意思作痛苦状,强忍着嘴里火烧火燎的痛苦,瞪了一眼朱唤儿,这才哂笑道:“怕是要叫承事郎失望了,辜且不论小女看不看得上你,你真以为一甲状元那么好考?” 魏杞本来想说就凭你也想考一甲状元,可猛然想起一事。 这货可是连四元状元孟宗献都能力压一筹的,没准还真有一甲状元之才,是以话里留了余地。 李凤梧只是笑笑。 心里却乐开了花,从魏杞看不见的角度对朱唤儿使了个大拇指,干的漂亮! 朱唤儿抿嘴笑了笑,很有恶妇助纣为虐的快感。 刚才可是故意用滚开的水给魏杞泡的茶,只是不爽他的态度,让他一时半刻喝不着水而已,不料的魏杞大尚书心急火燎,怒火刚平息下来,一时间没多想,却喝了一口滚开水。 想必此时嘴里怕是起了泡。 喜欢看纨绔吃瘪,但更喜欢看欺负纨绔的人吃瘪。 朱唤儿心里很是快意。 原来我在纨绔身边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并非纨绔曾经说过的只能当花瓶使用嘛。 魏杞嘴里难受,没甚心思和李凤梧再斗嘴纠缠,起身甩袖,“就算你能考中一甲状元,某也不稀罕,咱大宋的一甲状元多了去,告辞。” 每三年就一次科举,状元确实多。 李凤梧强忍住心中笑意,故作好客的挽留道:“魏尚书莫不喝了热茶再走?” 魏杞身体僵了下,旋即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梧桐公社。 走出梧桐公社,脸色难看的上轿后,魏杞对随从吩咐道:“速速去找两碗冷水,快点!”说完放下帘子,也顾不得被随从奴仆听见,痛苦的呻吟两句,“哎哟我去,疼死我了!” 承事郎身旁的那个美妾不是个简单角色啊,以后要是争宠起来,有其他女人受罪的,有这种恶毒小妾的人,我魏杞怎么可能会去抢他。 一甲状元? 我呸! 就算你真的考中的一甲状元,也配不上我家魏蔚。 回到魏府,魏杞寒着脸进门,却见一位典型江南女子,衣着雍容华贵,神态祥和,身着诰命夫人服饰的中年女子贴心的接着魏杞,“官人,可闹清楚了原委。” 这竟然是魏杞的夫人! 如果李凤梧看到魏杞的夫人肯定要大跌眼镜,魏杞的夫人明明是个典型江南女子,怎么会生出魏蔚这种有着异域风情的混血儿来? 魏尚书,你头顶好绿的一片草原。 魏杞嘴里难受,“吩咐人送点冰水来,顺便把小絮叫来,我有话问她。” 半刻后,魏絮怏怏的站到魏杞面前,“叔父有什么事吩咐?” 魏杞本想是严厉呵斥,然后让魏絮自己说出实情,但一看见自己这侄女老鼠见了猫的神情,心就软了一大半,又加上夫人在旁边使眼色,心里只得叹口气,小絮命苦啊…… 温声道:“小絮,你且说说,那日你们同游西湖,究竟起缘于何?” 魏絮心里一咯噔,不敢期瞒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叔父,只得老实的道:“李凤梧出使金国前曾来过府上,当时他顺走了妹妹的画扇,那画扇是婶子送给妹妹的及笄礼,那****想着无事,便和妹妹一起去要画扇,可是侄女贪玩,后来又邀请史主簿去同游西湖,再后来就发生了落水的意外。” 绝口不提魏蔚。 其实那日去要画扇,魏蔚未尝没有去见见李凤梧的意思……当日东篱院短暂相见,魏蔚其实对李凤梧感观甚好,只不过随着西湖调戏她,落水后又被袭胸,导致魏蔚如今很是反感这位大宋雏凤。 魏杞还待询问,却不料夫人抢先焦急的问道:“画扇要回来了吗?” 魏杞白了一眼夫人,是你闺女重要还是那把画扇重要? 魏夫人却无视丈夫,只是一脸紧张的看着魏絮,希望能听到肯定的回答。 魏絮犹豫了下,“没有,被李凤梧的小妾带回建康了。” 魏杞呆了,画扇没拿回来?暗道不好,慌不迭出声安慰夫人,“夫人别慌,待我寻个时机去找那李凤梧,让他差人将画扇送回来,断然不能让岳母的遗物流落到他人手里。” 果然,魏夫人失魂落魄一般,仿佛根本没听见丈夫的话,喃喃自语,“这傻丫头,怎么就把画扇给弄丢了呢……怎么就弄丢了呢……” 魏杞慌不迭安抚妻子,用手为妻子顺气。 而魏絮一听那扇子竟然是婶子母亲的遗物,顿时慌了,趁着叔父婶子没注意自己,一溜烟跑了,想要去找李凤梧,让他赶紧着人将画扇从建康送来。 魏杞的夫人姓李,名望安。 过去了十几年,如今临安人大概没人知晓魏杞妻子李望安的另一个身份:易安居士李清照的养女。但魏家人却是知悉的,魏絮在老家时也听常年卧病在场的父亲说过。 婶子本是战乱遗孤,1134年十月,易安居士李清照避战乱,前往金华,遇见要饭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婶子,感悟自身的颠沛流离,于是将婶子收养,改名李望安。 易安,望安。 一个号一个名字,都强烈的表达了这位宋代大词人的对安宁幸福的期盼。 魏絮不是张浚,也不是魏杞,没有官家旨意,当然是进不去梧桐公社的,无奈的回到东篱院,却见妹妹魏蔚木偶一般的坐在窗前,桌上的剪花只做了一半。 魏絮轻声问道:“妹妹,你知晓那画扇的来历吗?” 魏蔚惊醒过来,脸上竟显出一丝女儿娇羞,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慌乱的捋了捋鬓发,掩饰着方才娇羞心思:“姐姐说什么?” 魏絮也没深究妹妹在想什么,“刚才才得知,那画扇是婶娘母亲,也就是你外婆的遗物。”魏絮一股脑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魏蔚听完,也呆了,“这可怎生是好,母亲也没给我说过呀!” 李凤梧,都是你害的。 抢我画扇,非礼于我,我似乎又开始讨厌你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经年磨砺又一春 隆兴元年天气阴寒,但第一场大雪终于姗姗而至,随着大雪来,鹅毛纷飞的大宋天地间,隆兴元年的春节也姗姗来迟。 南宋的春节假期是五天。 在北宋,假期本来是七天,可那位包黑子是个工作狂,他自己觉得放假七天废事太多,于是上呈请求将七天长假缩为五天假期。 好家伙,天子一听还有这种要求,于是大笔一挥,假期缩短了…… 而在南宋初年,因为屡受战乱,朝廷几乎很少放假之类的,自1142年后战火基本熄灭,南宋局势稳定下来,朝廷松了口气,这才开始有了各种假期。 今年隆兴北伐失败,宋金两国如今按兵和谈,暂无大事,于是大宋官员们,除了边疆戍守的人,都愉快的耍起了五天小长假。 只是这个春节的临安显得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谁都知晓,春节之后,就是李凤梧殴打陈伸一案的结案之时,也是张浚在朝堂上发声之时。 彼此的大庆殿必然硝烟弥漫。 会有许多的人因此挪下位置甚至丢了头上的乌纱帽。 李凤梧被锁足梧桐公社,本以为这小长假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不料叔公张浚细心,在春节前上了个奏呈,官家赵昚也便准了,撤走了梧桐公社名为守卫实则监禁职责的禁军士兵,允许承事郎李凤梧春节期间外出,也允许亲朋好友去梧桐公社走访。 听得此消息的时候已是夜幕初上时刻,李凤梧长吁了口气,妈蛋,终于从软禁中解放了,虽然只有五天,但也是宝贵的自由。 让李巨鹿去外面看了一眼,确定禁军士兵真的撤走后,李凤梧这才晃晃悠悠来到大门口,站在门前台阶,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双手做环抱状仰望星空,感受着雪花飘落脸上的清爽,浑身毛孔都散发出惬意的清凉,“我似清风无际绕,海阔天空任翔翱。” 丝毫不介意会扰民,李凤梧嗷的一声嚎叫,“我特么终于自由了。” 朱唤儿见状好笑,毫不客气的打击纨绔,“五天而已,瞧你嘚瑟的,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你刚从刑部天牢出来呐,别给咱丢脸了好不。” 李凤梧哈哈大笑,像个孩子一般去伸手接雪花。 雪花沾手即化,李凤梧也不觉冻,看着门前早已铺好的层层积雪,难得的唤起一抹童心,回身一把拉起朱唤儿,“唤儿,我们来堆雪人。” 朱唤儿如今有些认命,对李凤梧没有多少抗拒之心,况且女孩子大多也是喜欢玩雪的,很是愉快的好啊好啊…… 第二日清晨,李凤梧刚在朱唤儿侍候下正在梳发,官家杜仲卿就过来问道:“小官人,我适才去了周府,周大掌柜说等下会来拜访你,看他意思,似乎是想邀请小官人和他们一起过春节,我还需不要准备春节一应物事。” 李凤梧思忖片刻,“不去周府,我们自己过春节,你去将春节一应用品购置好罢。” 杜仲卿应声退去。 李凤梧反手搂着朱唤儿的长腿,有意无意的靠着臀下位置,问道:“春节了,想要个什么礼物?” 朱唤儿拧了拧腿,挣扎不甚激烈,“都偌大的人了,怎还能像小孩子一般要压岁钱呢,也太不好意思了。”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 李凤梧哑然失笑,这心思也太明显了,感情是要压岁赏银。 “平时也不曾亏了你,要那多钱作甚,不如存在我这里,用时再取可好?”李凤梧感觉很良好,朱唤儿这样的举动越发暖心。 怕是这女子的心逐渐被自己融化了。 朱唤儿哼了声,“我不,男人才靠不住呢,万一我哪天成黄脸婆了,没人要了,我自己有钱也能安度余生,不至于被赶出家门后凄凄惨惨戚戚。” 李凤梧抿起刻薄的嘴唇笑了,“我又舍不得休你,当然,你得给我生个儿子。” 朱唤儿大囧,一巴掌拍在李凤梧肩上,将木梳别在长发上,“谁要和你生儿子,不害臊的紧,自己梳去。”说完红着溜出了门。 李凤梧只是笑。 爱情是什么……也许从买朱唤儿回府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和她产生有关爱情的事情,如果有,那也是纯粹的情|欲方面的。 可如今和朱唤儿之间,貌似确实存在着爱情。 不似文浅墨的一见钟情,也不似耶律弥勒豪取强夺后因责任而生的爱情,而是日久生情的爱情,嗯,这个日字正常发音,是名词不是动词。 和耶律弥勒那才叫动词。 中午时分,舅舅周清丰一家子,外带一位账房先生过来梧桐公社,大家一起吃了午饭,在喝茶的闲暇间,周清丰主动拿出了李家锦绣绸庄临安铺面的所有账本,请李凤梧过目。 对这位舅舅,父亲李老三绝对信任他,李凤梧也绝对信任他,到了临安这么久,从没查过临安的帐,周清丰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李家小官人不查不代表自己不给他看。 李凤梧对此只是笑笑,并没有做姿态的表示舅舅我相信你,这账本我不用查了,而是认真的看了许久,当然,文科生的李凤梧完全看不出什么门路。 好在周清丰早有应对,那位账房先生就是为李凤梧准备的。 在账房先生仔细耐心解释下,李凤梧粗略将所有账本翻了一眼,便合上请周清丰带回锦绣绸庄,辜且不说信不信得过周清丰,这些账本要认真查一遍,没半个月就别想了。 意思着查完帐后,周清丰因有生意上的走动,没能陪李凤梧喝茶下棋,早早的便带着家人回去。 这并不是说周清丰忌惮李凤梧如今的境地,而是临近年关,李家在临安的生意还需要他打点,要将李家产业中的高贵锦绣绸缎送进皇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几天得给很多头头道道的人物送去大量分红的银子。 可以说,这几天才是周清丰最忙碌的时刻。 春节的前一天,大雪停下。 临安城里便似春风拂过,倏然间热闹非凡,李凤梧也静极思动,将春节所有事宜交给杜仲卿后,带着如花美婢和凶狠恶仆出了梧桐公社,恢复纨绔本色去街上调戏良家小娘子去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临安风情 以待罪之身出去惬意游玩,丝毫不顾及后果,这其中也有朱唤儿怂恿的功劳。 李凤梧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既然官家允许自己出行,甚至不需要到刑部报备就可以游玩,显然没有将自己当做囚犯看待,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出去逍遥自在? 好久没去过青楼了。 好久没调戏过颇有姿色的娇羞的不胜凉风的江南小娘子了。 今时的临安,虽然乾淳之治的盛世尚未开启,但高宗后期执政时期,除海陵南侵外南宋几无战火,临安自成为行在后,跟随高宗赵构南迁的“从者如市”,“四方之民,云集两浙百倍于常”。 到得今日,随着平民休养生息,临安远非建康等边境城市可比,已是近百万人口的大城市。 而在咸淳年间,甚至达到了一百二十四万的巅峰人口。 在古代,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已经是个巨无霸一般的存在,北宋年间的开封最鼎盛时期,不外如是,是以李凤梧走出梧桐公社,顿时生出一种置身后世的感觉。 这尼玛真有点人山人海的意思啊,尤其是御街和几个瓦子。 临安南倚凤凰山,西临西湖,北部、东部为平原,城市呈南北狭长的不规则长方形,大内皇宫独占南部凤凰山,整座城市街区在北,形成了“南宫北市”的格局。 遍布全城的商业、手工业在城中占有较大比重,居住区在城市中部,许多达官贵戚的府邸就设在御街旁商业街市背后的青云街上。 以国子监、太学、武学组成的文化区在靠近西湖西北角的钱塘门内,这其中还有许多园林点缀其间,端的是个美如画的城市。 御街为主干道,从宫殿北门和宁门起至城北景灵宫止,全长约4500米,除此之外,还有四条与御街走向相似的南北向道路,东西向干道也有四条,都是东西城门之间的通道,还有次一级的街道若干条,均通向中部御街,形成大小不一的网格。 御街南段为衙署区,中段为中心综合商业区,同时还有若干行业市街及文娱活动集中的瓦子,官府商业区则在御街南段东侧。 御街在临安的地位,便如后世上海的南京路一般,梦梁录有载:“自和宁门杈子外至观桥下,无一家不买卖者”。 由此可见御街之繁华,尤其是即将春节,御街上真是个接踵摩肩,人如行蚁。 李凤梧今日的行程规划是上午御街,下午瓦子。 因想着要逛御街,会有大量的美食小吃等着三人,在李凤梧号召,朱唤儿和李巨鹿响应下,三人空着肚子来到了御街上。 梧桐公社位于众安桥附近,到御街并不远,不过在朱唤儿撒娇带威胁的提议下,三人还是饶了下路,来到和宁门外,准备今儿个要将这御街逛个遍。 不得不说一句,逛街购物这真是女人的天性。 御街长四公里有余,李凤梧仅是想想就头皮发麻,不过想起一句话:男人,你享受了女人的青春,就要接受她的任性。 今日那就舍命陪老婆。 李凤梧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区区南宋御街还不放在眼里,后世魔都的南京路,成都的春熙路,自己当备胎时候也是去逛过的,是以倒是不怎么惊讶。 可朱唤儿从健康出来,何曾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兴奋得满面通红,宛若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不过三人肚子饿的咕咕叫。 好不容易见着一家买粥和水晶包子的店,李凤梧一把拉住要去往对面胭脂铺的朱唤儿,“心慌作甚,吃了再去,今日随你买卖,官人这点钱还是有点的。” 朱唤儿眼里放光,也没注意到李凤梧的用词,就算注意到了,以纨绔今日的暖心,朱唤儿大概也是不会计较的。 所以呐,女人一旦认命,就真的会被吃得一丝不剩。 吃过早食,逛过胭脂铺,琉璃店,绸缎庄,绣鞋店……李凤梧已经意兴阑珊,李巨鹿则是苦不堪言,咱的唤儿姑娘啊,我虽然五大三粗,可所有东西都我一个人提,这也着实累人啊。 朱唤儿依然兴致勃勃,眼尖,发现了一家绸缎庄,“哎哎哎,快看快看,那不是咱家的锦绣绸庄吗?” 李凤梧笑了笑,“是啊,咱家的。” 很喜欢咱这个词。 朱唤儿雀跃的跑过去,“你说是咱家的,能不能便宜咱们呐。”没有裹脚,大长腿跑的风快。 李凤梧苦笑,既然都是咱家的,还要钱多伤和气…… 中午时分,李凤梧终于有要崩溃的迹象,而李巨鹿则早已崩溃,浑身上下都挂着朱唤儿买的诸多物事,绣花鞋,襦裙,琉璃玩件,瓷器,木制奇玩,西域诸部流传过来的万花筒……甚至还有两件李凤梧亲自为朱唤儿挑选的抹胸。 好不容易说服朱唤儿去吃了午饭,李凤梧已经想回了。 却又被朱唤儿拉着回到众安桥。 南宋临安有瓦子二十四座,其中又以众安桥的北瓦最大。 瓦子在宋代大兴,它的出现标志着一场城市生活、城市景观变革的完成。在宋代以前,城内街道上一律不准开设店铺,晚上街上会实行宵禁。到了北宋,商家街头买卖既成事实,皇帝下诏承认现状,于是大街上店铺栉比,熙熙攘攘。 在大城市里,一类固定的聚会玩闹场所也在热闹地点出现,这种固定的玩闹场所就叫“瓦子”。 随着市民阶层不断壮大,瓦子兴起。 之所以叫“瓦子”是因为当时没有一个现成的名称,宋人发现这类玩闹之徒忽聚忽散,犹如砖瓦之属,便将其聚会玩闹的场所称作瓦舍、瓦子。 南宋末年吴自牧在《梦粱录》中写道:“瓦舍者,谓其来者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 瓦子里玩闹的项目很多,都有杂货零卖及酒食之处,还有相扑、影戏、杂剧、傀儡、唱赚、踢弄、背商谜、学乡谈等表演,人们进去会有不少享乐,也要花费不少的钱两。(。)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后宫戏 在北瓦看了相扑,傀儡戏,又被朱唤儿拉着去看商谜,虽然累,看着兴奋如小女孩满脸幸福的朱唤儿,李凤梧觉得很值。 万一这丫头晚上回去良心发现,以身相许呢?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晚上应该先解锁什么姿势……要不要先准备点避孕措施?毕竟我还年轻嘛,这么早就当爹有点忧伤。 想到此处,李凤梧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自己和耶律弥勒都解锁了那么多姿势,很少采取避孕措施,怎的她却没丝毫反应,是她不行还是自己不行? 这尼玛是个问题。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自己要真生不出个儿子,李老三还不打死我。 暂且将烦恼放在一边,今儿个日子好,我先把朱唤儿伺候好了,她好我也好,嘿嘿嘿嘿……思念及此,立即全身心的投入,陪着朱唤儿一起在北瓦子里继续游玩。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灯火辉煌时候,三人去花月楼吃了饭,回到瓦子里,兴趣盎然的去玩猜灯谜游戏。 此猜灯谜不是商谜,商谜类似后世的相声。 到了南宋,有一些文人学士为了显示才学,常在元宵花灯之夜,将谜条贴在纱灯上,吸引过往行人,因之又有了“灯谜”一称,到得后来,便有一些贫寒的落第举子、秀才用来在瓦子里摆铺,用来作为养家糊口的营生,大凡是用一些灯笼,写上一些耳熟能详的诗句或句子,灯笼里则放谜底。 当然,这个字谜不会是唯一的,否则以读书人天下的南宋,若是遇见饱读经史又有急才的读书人,摆铺的人会哭的。 当年苏仙也曾在这上面栽过跟头。 由客人来猜,猜一次三文或者五文,猜对了获得六文或者十文的双倍钱资,有点类似于关扑,但比关扑多了一丝文人气息。 北瓦子摆灯谜的是个四十出头的老学究,穿着很旧却很是整洁的襕衫,因为洗过太多水,青色的襕衫已呈灰白色。 李凤梧随意转了个灯笼面对自己,却见上面写着: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笑着问朱唤儿,“猜得出么?” 朱唤儿咬着嘴唇,蹙起眉头冥思苦想许久,却猜不出来,李凤梧笑了笑,正欲开口,听得身后响起熟悉而爽朗的笑声,“我来猜这谜,老先生,若我没说错,这个谜底是个‘日’字?” 李凤梧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回头看去,不是魏絮又是谁,旁边还有个玉树临风的史弥大,此时对自己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再旁边,则是翩翩美少女魏蔚。 其后跟着六七个奴仆,皆是五大三粗,显然咱们的魏尚书心有余悸,不敢让女儿侄女单独出门了。 这个字谜不难,很简单,本来就是用来钓饵的引谜,那老学究便笑着从荷包了数了六文铜钱给魏絮,道:“小娘子好是聪慧,不如看看其他灯谜?” 魏絮开门大吉,很是雀跃。 魏蔚则瞄了李凤梧一眼,很是恼恨的神情,继而撇过头不想看这等徒浪子,旋即又想起什么,对着李凤梧伸出葱花一般雪白的小手,意思在说我的画扇呢。 李凤梧无奈的耸肩,“在建康呢。” 魏蔚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睬人,倒是对灯谜赶兴趣的紧,抢到魏絮前面,“这个灯谜我来猜。” 老学究便将灯笼写字的一面转过来。 “若教有口便哑,且要无心为恶,中间全无肚肠,外面强生棱角。” 魏蔚呀的一声,淡蓝色的眸子顿时凝出一丝郁闷,“好难呢。” 李凤梧和史弥大相视一笑,这种灯谜本来就是赚你们小姑娘的钱,若是饱读诗书的人来猜这些灯谜,这老学究怕是要哭的。 两人几乎瞬间便想到了谜底。 李凤梧嘿嘿笑着移步到魏蔚面前,“魏家小娘子,要不要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魏蔚甚是好看的淡蓝色眼眸斜乜一眼李凤梧,“奴家认识你么,请自重罢。” 李凤梧当然不会觉得尴尬,没点脸皮怎么好意思出来撩妹纸,嘿嘿笑道:“还记得湖心岛时,虽然水冷,可是手心里却是温暖的紧。” 魏蔚顿时郝然,下意识的捂着下自己的小胸脯,啐道:“你这小官人端的是下作,还要不要脸了!休要再提!” 李凤梧笑而不语。 史弥大和魏絮相视一眼,这貌似很值得寻味啊,两人落水前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唤儿面无表情的在旁出声道:“这是个亞字。” 老学究苦着脸,“这位小娘子答出的可不作数。”说完将灯笼转了过去,再不敢让这几个少男少女猜了,再笨也能看出,这几个男女出身书香世家,让他们猜下去自己就要喝西北风了。 魏蔚甚是恼怒的看向朱唤儿,“恁的要抢奴家字谜?” 朱唤儿不屑的道:“先前你们不也抢了我的。” 魏蔚大为不爽,“是你自己答不出的。” 朱唤儿不甘示弱,“你不也答不出。” 魏蔚恼羞成怒,“谁说我答不出了,不过是还在思索罢了。” “那你倒是答啊。”朱唤儿是谁啊,秦淮画舫上呆过一年多,和魏蔚斗嘴不要太简单。 一旁的李凤梧大感头疼,哎哟我的娘咧,怎的你俩见面就掐啊,搞得我好为难,尴尬的道:“要不别吵了,我请你们吃夜宵。” “一边去!”异口同声,魏蔚和朱唤儿同时乜一眼李凤梧,“没你的事。” 李凤梧灰溜溜的退开。 史弥大和魏絮则丢给他一个活该的表情。 朱唤儿冷哼一声,“大家闺秀就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恁的到这勾栏遍布的瓦子作甚,不怕丢了门第颜面么。” 魏蔚气恼至极,李凤梧这侍女好是无礼,挑衅的看着朱唤儿,“管这多闲事作甚,你不也在这里。” 朱唤儿瞥一眼魏蔚,哂笑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挺了挺胸。 魏蔚顿时无比郁闷。 李凤梧看得心里大乐,终于明白为什么朱唤儿要对魏蔚如此了,感情这丫头看出来了,自己刚才着实是在故意调戏魏蔚,吃醋的节奏啊。 “一个等徒浪子,一个无礼女婢,狼狈为奸!”魏蔚很是不爽,你胸大就了不起啊,也大不到哪里去嘛,还不如李凤梧先前身边那个美婢张玉儿,迟早要被李凤梧这个好色之徒玩腻之后冷落。 朱唤儿针锋相对,“总比某人形单影只的好。” …… 最后还是史弥大、魏絮和李凤梧三人同时上前,才将火星四溅的两女拉开,两批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只是美好的心情都没了。(。) 第二百四十章 惊闻立储 折腾了一天,回到梧桐公社时,李凤梧骨架都快散了。 可一想到没准咱们的秦淮白莲要感激自己,也许今儿个就要**夜暖芙蓉帐,李凤梧又倏然间精神大振,借口身体疲倦,大声唤她过来为自己捶腿捏肩。 不曾想唤得几声都没听见回应,出门看去,却听得朱唤儿正在房间里哼着小曲儿呢。 烛影摇红,朱唤儿的身影便清晰的映在窗棂上,感情正在试穿今日买的诸多襦裙,以及自己为她挑的抹胸。 机会啊! 伊人薄裳,冬日峭寒,正需要我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暖被啊,笑道:“唤儿,我今日买的那方澄泥砚找不到,是不是在你这边啊。” 说完推门。 却发现门被反锁着,此刻那顾及得这些,推了几下没有推开,退后两步一脚踹上去,笑吟吟的走进房间,果不其然,满室春色啊…… 朱唤儿刚脱完襦裙和棉衣,仅剩抹胸。 从听得纨绔说要进来到他踹门进来,不过三两下的事情,朱唤儿本是手慌脚乱的在穿新买的襦裙,却还没套在身上,纨绔便邪恶的笑着走了进来。 大惊失色,呀的一声,狸猫一般蹿进被窝里,恼怒着嗔道:“你不要脸!” 李凤梧看着一地衣衫,呵呵笑了笑,“有啥大不了的嘛,都被我戳过了,看看也不折本了,咦,我的澄泥砚找不到啊,是不是被你藏到床上了呀?” 说完贼笑着摸过去,就要登床。 朱唤儿大囧,此时那还顾得那许多,伸出雪白大腿一下踹了出来,李凤梧一个没提防,顿时被踹到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你再胡来,我就死给你看!” 李凤梧那个忧伤啊,我有那么恐怖么。 得了,我继续忍……总有一天,我要你亲口喊一声官人我要…… 直到纨绔离开,又贴心的将门拉好,朱唤儿才长出了一口气,吓死人了,真怕他乱来呢,旋即嘴角噙出一抹笑意,你要是春心荡漾,去找魏蔚啊。 你不是调戏的很快乐么……哼! 隆兴元年的春节很的平淡的过了去,正月初四,隆兴二年的第一次大朝会在大庆殿中内西殿头尖着嗓音喊出一句皇上驾到中拉开序幕。 隆兴二年的第一次朝会,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官家说起过一件事,让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刚过完春节,官家就说枢密使张浚上呈,因病请辞归老,询问众位朝臣意见。 这是个信号! 相公汤思退敏锐的感到了这一点,这恐怕是官家要遂张浚的意,罢了他枢密使的职,告老归乡应该不会,估摸着还是得去守备两淮。 关键是今日朝会,张浚也在列。 当官家询问意见时,张浚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自己,汤思退立即明白过来,张浚这是在给自己信号,只要放过李凤梧,他就愿意从枢密使的位置上退下来。 这一刻汤思退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能摘掉张浚的枢相? 自己布置的那些手段根本用不上! 不过若真能如此,那倒是极好的,不用给官家落下口实,而且还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是你张浚自己辞相的啊,跟我汤思退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不过既然张浚有所表示,那么自己不妨送他一个人情,好教他走的放心,免得今后心生怨懑,又搞个起复为相什么的。 散朝后,汤思退走出殿门,果不其然,张浚也走在最后。 于是当今大宋两位权势最高的相公非常有默契的并肩而走,周围诸多中枢重臣见状,罕见的没有过去凑热闹,就连刑部侍郎张杓也默默的回了自己在刑部的签押房。 大雪后的第一个朝阳缓缓升起,大内沐浴在一片惨白的昏黄中,颇有点朝晖映无情的韵味。 张浚轻轻撩了撩衣摆,“那个局甚好,是个死局。” 汤思退面无表情,“与某无关。” 张浚一笑置之。 汤思退又道:“值得吗?”除去政治观点不同,汤思退对这位老人还是有着一些敬佩,此时抛弃心中芥蒂,忍不住问了句,话音出口便后悔了。 果不其然,张浚不无讽刺的道:“汤相公怕是不能理解的罢。” 沉默着走了许久,再走便是分叉,直走是东府中书三省的签押房,左转是西府枢密院三衙的签押房,两人注定要在此处分道扬镳。 汤思退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还没过招就结束了…… “苟悦,赵云宸,程大昌,钱象祖,杜回,赵惇。”汤思退只是淡淡的说了几个名字,旋即又说了个石破天惊的词:“立储!” 张浚双目骤然睁大,没有说话。 这位身材高大的老人走向西府,隆兴二年的第一轮阳光洒在他身上,拖出一道极其迤逦的影子,却让人觉得分外沧桑。 汤思退叹口气,张浚驼背了…… 这位立朝几十年的君子,明日朝会必然会遵守和自己之间的君子之约,两度为相的张浚,就要如此黯然致仕么? 李凤梧在梧桐公社等待着朝会结论,也等待着叔公张浚的出手,却并没有等来什么实质性的好消息,只有叔公张浚的一封手书:“敢把朝堂作战场否?” 李凤梧茫然摸不着头脑,不过下午时分,皇城司着人送来了通报,大内也来了旨意,让承事郎李凤梧第二日大庆殿早朝。 直到此刻,李凤梧才豁然明白,叔公是让自己在朝堂之上和陈伸对质么…… 难怪会说敢把朝堂作战场否。 恐怕这也是叔公赶赴临安之前就想好的谋略,明日大朝会,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 只不知道叔公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这次朝堂对质不能将这个死局破开,那么自己就真的完了,叔公也清楚这一点,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只能绝地反扑。 这一夜李凤梧彻夜不寐。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四人:国子监祭酒陈伸,刑部侍郎张杓,以及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 张杓是忧心父亲,陈伸是担心明日之事,而两位皇子睡不着,前者兴奋后者惊恐,只因两人都得到了一个消息,大宋的相公汤思退和枢密使张浚,会在明日朝会上提立储一事! 邓王赵愭早有计划,得知汤思退此举后,很是雀跃,这位相公终于站到自己这一边了,而恭王赵惇听闻消息后却似晴天霹雳。 自己根本就还没想过这事,为何汤思退和张浚会在这个节骨点提起立储的事情来,他们要立的人断然不会是自己,只能是大哥赵愭。 赵惇感到了骨子里的恐惧,原来赵愭早就在筹谋立储的事,自己竟然还被蒙在鼓里,竟然还有闲心去对付一个区区承事郎。 真是讽刺的紧!(。) 第二百四十一章 破局 天色未亮,李凤梧穿上承事郎官袍,勉强喝了口热粥,由李巨鹿提着灯笼,走出了梧桐公社,坐上昨日雇来轿子,前往城南的大内皇宫。 几乎与此同时,临安各处,尤其是青云街上,不断有轿子起轿,夜色里便见莹莹星星的灯火,向着皇宫流动过去。 李凤梧这等小官自然是没有签押房之类的,只能在大庆殿广场外的大门外候着。 直到钟鼓楼上钟鼓齐鸣,大门才缓缓打开,李凤梧混在人群中,缓步走向大庆殿广场,旋即又越过人群,在无数人的眼光中,等诸位中枢大臣以及其他高品京官和诸多的黄紫公卿进殿之后,才最末一个踏入大庆殿。 八品的承事郎,大庆殿里只能站在最末。 不过还有人比李凤梧更低微一点,太学生员中的钱象祖、杜回两人也在大庆殿外广场候着,应是收到了皇城司的通报,今日要对质朝堂。 内侍省高级太监内西殿头尖着嗓音宣道:“皇上驾到。” 赵昚身着黑底黄龙绛纱袍,头顶织绘黑舄图的通天冠,脚踏黑底金龙靴,脸色沉重的走进大庆殿,踏上龙椅,环视一眼后才缓缓坐下。 内西殿头太监又呼礼,于是百官行礼。 赵昚许久没有动作,谢盛堂也不敢提醒大官,约莫过了十余个呼吸,赵昚才道:“都免礼吧。” 和以往朝会不同,今日的大庆殿格外安静。 昨日汤相公和张相公透出风声,京城高官和黄紫公卿无人不知今日朝会的主题,和今日的事情比起来,隆兴二年的其他政事,只有宋金和谈能够相提并论。 今日无人启奏,只是安静的等着谁来揭开正常腥风血雨的序幕。 赵昚沉着脸,问了声,“都没事启奏么?” 众臣静寂,无人应答。 赵昚等了片刻,嘴角扯了扯,毫无预兆的,很是腹黑的道:“退朝!” 百官都知晓两位相公要提立储的事情,赵昚身为大宋天子,又牢牢掌控着皇城司,焉能不知,尽管今日本是要处理李凤梧殴打陈伸一案,不过恚怒于两位相公要提立储的事情,赵昚也便不打算今日在大庆殿处理了。 你们不是要提立储么,我不给你们这个机会! 朕刚登基一年,春秋鼎盛时期,你们却就想着要立储,将我这大宋天子置于何处,用得着这么着急,就盼着我早日退位,年幼的皇子们登基好让你们拿捏是么! 赵昚由不得不怒。 尔等这是在拿我大宋江山儿戏! 大凡天子,最敏感的事情之一莫过于立储,哪怕他是南宋的中兴之主,也免不了这个忌讳,遑论赵昚,就是那位自号十全老人的乾隆,也是如此。 否则也不会闹出九龙夺嫡的千古轶事。 一见官家来这一手,汤思退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登上相位的汤思退,第一次和官家唱起了对手戏,出列道:“臣有事启奏!” 赵昚都准备起身了,听得汤思退的声音,心里叹了口气,怒意越发强烈,却只能强忍住心头怒意,坐回去道:“汤相公所奏何事?” 汤思退低着头,悄然看了一眼张浚,便道:“臣有事启奏,前些日子承事郎李凤梧殴打国子监祭酒一事一案,已拖了许久,今日当事人皆在殿内,此事应当做个定断,已安天下读书人的心。” 赵昚愣了下,怎的不是提立储之事,如此也好,先把此事处理了,拖着也不是办法,还有个把月就要春闱了。 道:“龙大渊,曾觌,此事皇城司调查得如何?” 龙大渊出列道:“回陛下,昨日皇城司再次四处查证,已取得供词,可以定断此案。”说完拿出几张写着供词的宣纸。 赵昚挥挥手,“择简宣说。” 龙大渊看都不看手中那些供词道:“国子监司业苟悦,国子监司业赵云宸,国子监参承程大昌,太学生员钱象祖、杜回皆有供词,证明陈伸之伤并非承事郎李凤梧所致,也非其恶仆所为,而是在混乱中自己跌倒,撞在一方桌角上所致。” 龙大渊话音未落,陈伸顿时大汗淋漓,走出行列,“陛下,臣冤枉!” 赵昚嗯了声,“卿家的意思是以上诸人作伪证了?” 陈伸低头,以朝笏挡住自己的颜面,瞥了一眼恭王赵惇,却见这位殿下只是定定的望着前面,根本没出声的意思,心里顿时感到无比的绝望。 这事怕是张浚所为,赵惇一看情形不对放弃自己了…… 心一横,“是!” 赵昚面无表情,“那就需要对质了,以上人等今日可在?” 不待苟悦等人出列,汤思退便悍然说道:“臣以为,陈祭酒是在推脱责任,苟司业,赵司业和程参承,皆是我大宋正直仕臣,若说一人作伪证也便罢了,怎可能三人同时伪证,且此事有太学生亲口供词,想必不会有差,陈祭酒此言,不过是妄想推脱责任,以掩其在太学失德失失仪之事。为一己私心,陷害我大宋朝气士子,着实有失重臣之德,请陛下明察。” 汤思退说完,东府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中,顿时走出怏怏一片官员,同声道:“请陛下明察。” 陈伸顿时面如死灰。 而此刻的汤思退却看向张浚,眼里的意思是张枢相,该我做的我都做了,你也要实现你说过的话,否则我汤思退绝不会让李凤梧有好下场。 赵惇能布的局,我汤思退照样布得,那时候便再无人能救他。 张浚悄然叹了口气。 汤思退便松了口大气。 赵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一众朝臣,心里波澜起伏,好你个汤思退,才坐上相位多久时间,这便将东府三省牢牢掌控在手中了…… 深呼吸一口气,赵昚淡然道:“既如此,那此事当作何定断?” 汤思退斩钉截铁的道:“陈祭酒此行虽未触犯律法,但其为国子监祭酒,已失表率之职,请重罚以正风气!” 东府诸官同声附和:“臣等附议。” 赵昚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没人发现,他此时抓着的龙椅扶手的那双白皙的手上,青筋暴突,却只是淡然的点头,“国子监祭酒陈伸欺君辱下,庭杖三十,另迁他用。” 旋即又道:“承事郎李凤梧太学之中顶撞上司,罚薪一年,其仆李巨鹿殴打太学生员,杖责三十,交由临安府执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打的就是你 扑通一声,陈伸坐到了地上,面无人色。 峰回路转之后,满堂文武越发小心翼翼,这不过是今天的开胃菜,接下来的事情才是今儿个的正题。 大庆殿内,唯一不明真相的李凤梧吃惊得不要不要的,自己的案子这么云淡风轻就定断了,原本的死局就这么儿戏的成活局了? 没有对质朝堂,也没有给陈伸辩驳机会,官家这就将事情处置了? 那还让自己来朝会干嘛? 李凤梧一万个想不通,如果真这么简单,叔公张浚为何会从建康赶赴临安? 而且尼玛又罚薪啊。 老子刚入仕,这尼玛都罚薪两年了……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虽然我李凤梧确实有钱,但是这么一直罚薪下去,我免费给你赵昚打工啊…… 然而这只是开头,李凤梧永远也想不到,就算是赵昚也想不到,这位大宋雏凤有生之年,都没从朝廷两代官家手上拿到过一分钱的薪俸。 仕途几十年,不仅是当今官家,就是下一位官家,对这位大宋读书人,基本一言不合上来就是罚薪,这直接导致我们这位大宋士子,在仕途几十年中,都过着“拮据”的生活,甚至经常趁着饭点打着有事启奏需要面圣的借口到大内蹭饭吃…… 一直在罚薪,从未被超越。 未来权倾天下的大宋之凤,成为了历史上唯一一朵奇葩:薪俸被罚了一百多年,算起来竟然还要倒给朝廷钱资。 千古历史上,独一份,永无薪俸的国之栋梁。 果不其然。 看见枢密使张浚出列,众人心头一颤,来了…… 赵昚也眯缝着眼,紧紧的盯着这位自己倚重的国之重臣,差点脱口而出,张浚你不是要辞相而去,朕准了。 终究没有说出口。 没说出口并不是赵昚不想说,而是他发现张浚只是对自己行礼,却并没有提起立储的迹象,反而转身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陈伸,旋即对官阶末列的李凤梧点点头。 赵昚顿时莫名其妙。 不仅赵昚糊涂,大庆殿内无数中枢重臣黄紫公卿都莫名其妙,张枢相这是要干嘛? 李凤梧却心中一跳。 想起了叔公说的那句,敢把朝堂作战场否? 叔公这是要开打的节奏? 张浚侧首对官家道:“请陛下原谅老臣放肆一回,且将这朝堂作战场!” 赵昚默不作声,今儿个只要你不提立储的事情,一切都好说。 张浚说完,对李凤梧找招手,“李承事郎你过来。” 李凤梧抬头看了一眼赵昚----按理说这是不允许的,不过此时事态诡异,见官家都没说话,当然没有御史或者臣子来参李凤梧殿前失礼。 唯独汤思退不着痕迹的笑了,很是得意。 张浚啊张浚,你终于还是为了李凤梧要脱去你枢密使的相位了,那么某今日所作一切,甚至惹怒官家也算是值得了。 君子之约,你张浚总算还是君子。 李凤梧急步上前,立在叔公身侧,低声道:“叔公,作甚?” 张浚没有回答李凤梧,而是看向陈伸,“你身为读书人,又是国子监祭酒,既应为三学表率不说,且是三品重臣,掌管天下教育,竟忘了怎么教书育人么?” “你以一己私心,构陷贤良,端的和那市井腌臜货无异,某虽是读书人,今日倒要破例一回,纵然是在大庆殿内,某也要好好给你长个教训,好叫你知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完撩了撩官袍,将朝笏交给李凤梧,大步走向陈伸。 陈伸无比惶恐,“枢相待要作甚?” 大庆殿内,除去汤思退,所有人都懵逼了。 哎哟卧槽,张枢相这是要作甚? 这可是大庆殿啊,天子面前啊,为臣者哪个不是胆战心惊,深恐落个殿前失仪的罪责来,你虽然是枢密使,可殿前如此行事,让官家怎么看待? 李凤梧也急了,想要去拉住张浚,却被张家一把甩开,“你休要拦我,且容老夫聊发少年狂一回,让这大宋天下知晓,我辈读书人,也有铿锵热血!” 陈伸见张浚冲向自己,顿时吓得心惊胆战,“张枢相,你……你……陛下……啊!” 不待陈伸说完,张浚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到陈伸身上。 大庆殿内顿时响起陈伸杀猪般的惨嚎声。 这一下殿内所有人的脸上的神色别提有多精彩了----尼玛,虽然陈伸要被庭杖三十另迁他用,但毕竟是朝廷命官,你张浚当着官家的面殴打于他,还想不想混下去了。 汤思退笑而不语。 赵昚呆呆的看着,一语不发。 心中忽然想到一件事:难道这才是张浚的目的? 殿前侍卫班头见状,使了个眼神给那些要冲进去拉开张浚和陈伸的手下,别乱动,你没看官家已经默许了张枢相的行为了么。 张浚虽然年迈,可毕竟是沙场走过的人物,此时聊发少年狂,揍起人来也是不含糊,加上陈伸忌惮于张浚枢相身份,且自己又刚被官家降罪,哪敢还手,只能凄凉的躲避着,发出惨绝人寰的哭嚎。 李凤梧口瞪目呆,卧槽,叔公好猛! 放眼上下千年,古今中外,又有多少人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天子面前殴打朝廷命官的还有谁? 张浚此行,大可傲然一声,我不是针对谁,我是针对你们所有人! 还有谁! 就算是当初嚣张跋扈的秦桧,清朝的大宠臣和珅,以及明朝那些专权的大宦官甚至远至汉末的枭雄曹操、董卓,也不会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虽然有人确实做过。 但叔公此行,在南宋的环境而言,堪称千古壮举,千年之后的史书之上,今日必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关键是官家赵昚竟然无动于衷,任由陈伸在大庆殿内惨嚎…… 约莫一两分钟,张浚毕竟老了,喘着粗气停住了手脚,冷声对陈伸说道:“今日此行,某便是要告诉你,这天地有正气,皇城根下天子脚前,岂容宵小肆虐!” 陈伸蜷缩在地,口中呻|吟,心里却一片空白,完了,什么都完了。 想死的心都有了。 众臣掩目,不忍直视。 经过这件事,陈伸是彻底完了,这辈子都别想东山再起,最好的归宿便是被官家可怜可怜外放,做个地方官直到含恨而终。 想到此处,很多人心中着实震惊,张浚竟然为了李凤梧做出这等事来,简直匪夷所思。 李凤梧却觉得大快人心。 叔公这一番行为,简直是我辈楷模,天子面前又怎样,大庆殿内又怎样,我今儿还就把朝堂作战场了,你不是说李凤梧殴打你么,今儿个连我也要殴打于你,你且如何? 以挨打开始,以挨打结束。 真是讽刺。 端的是快意恩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有本事打我啊 只有站在这千古惨案的现场,才能领略到其中的震撼人心。 经此事后,那些还想对李凤梧下黑手的人不得不思忖一下,以后会不会引来比这更残暴的报复,要知道当着满堂文武被殴打如此凄惨,对于读书人而言,比死还要来得羞辱。 张浚打累了,这才看向李凤梧,“李承事郎,可觉得解气否?” 尼玛。 打人就算了,还来一发补刀暴击! 众人顿时一阵无语。 然而心中却着实羡慕那承事郎李凤梧。 张浚今日行径,虽然看似嚣张跋扈,其实往里一探究,不过是个护犊子的老爷子,看见儿孙受了气,顿时一怒忘江山,不顾生前身后事大打出手。 只有张杓面无表情,心里却酸涩到了极点。 父亲啊父亲,你这是何苦呢? 虽然我知晓,将李凤梧换成自己你也会这样,可你如今是大宋枢相,这样做值得吗,我张杓好歹是刑部侍郎,未来无可限量。 可那李凤梧有什么,区区一个锁厅试第二名,他的未来现在谁都说不准啊。 值得吗? 躺在地上的陈伸,稍微恢复了点神智,听得此言,想死的心都有了,干脆两眼一闭,假装昏了过去,免得再生更多的屈辱。 李凤梧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应了个喏。 心中却无比暖心。 还有一股无比惬意的感觉,陈伸啊陈伸,你被人利用设计,构陷我殴打于你,却不曾想得会有这种下场,被大宋相公当着满堂文武殴打于大庆殿。 这辈子你都别想翻身了,这个屈辱将是印记,永远烙印在你身上。 咎由自取! 大快人心! 爽! 甚爽! 心中近些日子的憋闷,宛若洪水涛涛大江东去一泻千里! 李凤梧很想仰天大笑,可此时还得憋着,自己要是笑出声来,倒是会让人觉得自己小人得志,怕少不了一番闲言闲语。 不得不佩服叔公张浚,没有什么委曲求全的破局,来得雷霆万钧,一力降十会,和读书人讲甚么道理,来来来,我张浚是从沙场走过无数遭的人,读书人的事情我习惯用拳脚用兵锋来解决。 你要是不服气,你有本事打我啊! 你不是说李凤梧殴打上官么,那我这个张浚还就要殴打你这个下官了,有本事你找管家哭诉去,找御史台说理去,找赵惇求助去啊! 你看官家会不会帮你,你看御史台敢不敢为此弹劾于我,你看赵惇敢不敢理你! 都不会! 这就是叔公张浚,一个即将逝去的老人。 但他终究还是这大宋枢相。 打了你陈伸,那也是白打。 一报还一报,来的不要太快。 百官百感交集,深深的感受到了被张浚支配的恐惧,而这其中,赵愭对此不屑一顾,心中依然无比激动,此事一了,相公汤思退就会提起立储的事情。 这可事关自己的千秋大业,由不得不激动。 而赵惇则有些沮丧,陈伸被殴打在他眼里,和立储的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更别提出头为陈伸说话了,现在担心立储的事情还来不及,哪有心情管你陈伸死活。 张浚从李凤梧手中去过朝笏,轻轻拍了拍肩头,说道:“今日某以身作则好,是要告诉于你,告诉这天下读书人,我辈立身朝堂,当刚正自责,勿以恶行而惧之,若有幼善屈于他人,则必以雷霆手段护之,若有恶乱朝堂,当以读书人的傲气,直斥其径,直罚其行,如此,方不辱天家厚恩,方不枉圣贤之学!” 李凤梧点头,“受枢相之交,铭记在心。” 众人更加无语,这尼玛也太嚣张了,这不就是在告诉李凤梧,侄孙啊,叔公今日为你出气了,以后你要是权倾天下了,可不要忘了我张家晚辈,到时候他们要是受委屈了,你也要给我张家晚生出头…… 张枢相,有你这么教后生的么…… 不过今日之事,在诸多立身刚正的臣子眼中,着实带来巨大的震撼,原来,当官还可以这样当,原来,文臣也可以如此豪放勇猛。 真是快哉我辈读书人。 不过大家也心知肚明一点,要想做出这种千古猛事来,那得有个前提:你得成为大宋权倾天下之人,否则你让一个四品的侍郎去当众殴打一番陈伸试试。 不被殿前侍卫拿下算你踩了狗|屎运气,下一刻你就要被庭杖一百,另迁他用是你祖上烧了高香,不流放到边疆去才叫怪了。 就算是如此,恐怕我们这位枢相也要受到官家责罚。 毕竟是当众殴打朝廷命官,哪怕他是枢相,也绝对不会夷然无事,只是看官家的神情,貌似对这件事不是很上心啊。 李凤梧也明白这点,担心的看向叔公张浚。 张浚示意他不用担心。 赵昚这时候终于出声了,“来人,将陈伸带下去,让官医局看看,若是没事就送回府邸,庭杖三十就免了罢。” 百官愕然。 难道这就完了? 张浚殴打陈伸,直接将陈伸打昏死了过去,官家竟然如此轻描淡写,连提都不提张浚?这尼玛究竟是怎么回事…… 旋即众人猛然想到一件事:汤相公和张枢相今日的要提立储的事情。 难道官家此举是在告诉张浚,我现在可以给你留面子不处罚你,但你也不要过分,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那么第二件不该做的事情你就别做了啊。 这一次大家是真的猜对了官家心思。 赵昚的确是这么想的。 要知道立储不是小事,由一位相公提出和由两位相公提出,这可关系大了。 一位相公提出,那说明不是所有朝臣的意愿,官家还可以找个借口忽悠下去,但若是两位相公提出,还是东西府的相公,那么不好意思,就算你是官家,也要顾忌满堂朝臣的意愿。 张浚笑了笑,对官家赵昚行礼,“老臣放肆,请官家责罚。” 赵昚无语……我的枢相,你叫我怎生责罚,心中叹了口气,这枢相位置你是真呆不下去了,不过心中也略略高兴,看来咱们的张枢相是不会提立储的事情了。 心情由是大好,这陈伸的打挨的好! 要是陈伸知晓官家此刻心理,怕是真的要晕死过去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得了便宜卖卖乖 看着官家犹豫,李凤梧这个原本不该在朝堂发声的人行礼,“陛下,微臣惶恐。” 赵昚闻言心中一喜,李凤梧要给自己和找借口下了么。 说句心里话,如今这节骨眼上,赵昚是真不想罢了张浚的枢密使,宋金和谈陷入僵局,金人要求太过分,若是不退步,这就是逼自己继续再战。 可如今大宋满堂文武,除了张浚还有谁够资格坐在枢密使这个位置? 虞允文? 赵昚心中郁闷的摇摇头,虞允文是位好臣子,但才华不及张浚,他任枢密使难以服众西府,却如今正在经略四川,着实不能轻易调动。 我赵昚朝内无人啊……想到此处,赵昚忽然好羡慕德寿宫的父皇赵构。 我若能有个岳飞,或者韩世忠,或者宗泽…… 嗯了声问道:“承事郎何事惶恐?” 李凤梧沉声道:“因臣之孟浪行事,致使被小人趁机构陷于绝境,枢相以大义秉身,昭显正义于朝堂,虽然快哉了我辈读书人,但若因此微臣之事受到惩罚,微臣恐将一生难安,所以臣请陛下明辨,今日之事,非枢相之责,实乃微臣之过,请陛下惩罚。” 赵昚乐了,好家伙,你爷孙俩争着为对方背锅,倒是叫人好生感动。 李凤梧这小子真不错。 圆滑,事故,有才华,还有情有义,你说这样的人我赵昚为什么不能重用,这样的人我赵昚为什么要处罚于他,我还盼着他成为我赵昚朝内的范仲淹呐! 于是心情甚好,笑着没有说话。 满堂文武顿时对这个承事郎刮目相看,好你个李凤梧,明知道官家不会再惩罚你了,此刻就算你来请罪,官家反而不会觉得这件事真是你的错,只会觉得你这人懂理晓义。 狗|日的倒晓得得了便宜卖卖乖。 张杓心中更是恨意滋生……李凤梧,你是真要踩着我父亲的尸身前进么! 但此时汤思退却倏然惊醒。 哎哟我去,李凤梧这货要是出来顶罪了,那岂非让张浚逃过一劫,这怎么可能,自己今日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不就是为了让张浚实现他昨日的君子之约么,岂能让李凤梧胡搅了去。 再不犹豫,说道:“臣以为,承事郎虽然有责,但其是被构陷,且已受了一年罚薪的惩罚,焉能让受害之人再受惩罚。” 赵昚嗯了声,没有说话。 张浚赞赏的看着一脸失望的李凤梧,好孩子,你的心思叔公懂,你真不是为了在官家心中树个形象而揽责,你是怕我因此罢相。 可你也说过,短期内无法北上,那么眷恋这个位置有什么意思呢。 且自己不能小人,违背和汤思退的君子之约。 虽然汤思退是否是君子需要斟酌,但自己不能辜枉立身之本。 “臣年事已迈,且有朝堂失仪,请陛下惩罚。”张浚态度愈发坚定。 赵昚暗叹一声,罢了罢了,挥挥手,意兴阑珊的道:“容朕思考一二,诸卿还有事否?”张浚的枢密使是坐不下去了,自己得思考下谁来接任。 汤思退你筹谋如此,我赵昚便不如你意,走了个张浚,我再找个人来掣肘你,我倒要看看,你汤思退还能否如秦桧一般专权朝政。 这话一出口,众臣心里顿时波澜起伏。 这事基本定了! 西府诸官心中一片沉重,东府三省一片雀跃。 张杓心中则苦涩不已,父亲才除枢密使短短时间,竟然就因为李凤梧致使,想到此处,张杓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身影。 李凤梧,你真是该死! 汤思退听得此言,退回了东府首列,心中大石落下。 而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此时则紧张到了极点,李凤梧殴打陈伸一案落幕,张浚请辞一事基本落幕,接下来则是立储! 关键的立储。 这件事一旦被提及,那么赵愭和赵惇两人的地位将拉开天翻地覆的差距。 不过到了此刻,两人的心情已经又有所改变。 立储一事被放在张浚辞相的事情后面,这让赵愭有点郁闷,张浚不辞相提出立储和辞相提出立储,说话的分量差了不要太多。 因此赵愭已不如先前的紧张兴奋,而赵惇也不如先前的紧张郁闷。 除了这两位皇子,在官场爬摸滚打几十年的中枢重臣和黄紫公卿们,也从张枢相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接下来就是立储啊! 赵昚却不如先前那般不爽,此时笑眯眯的看着众人,又开口问道:“众卿还有事么?” 张浚如果聪明,绝对不会再提立储的事。 至于汤思退么,他从来就不笨。 毕竟是当了三十年太子又当了一年多天子的人,对人心的把握远非赵愭和赵惇可以比拟,此刻竟然完全将朝堂局势掌控在手中。 和赵昚预料的一样。 张浚退回西府行列,李凤梧退到殿末,汤思退紧紧抱着朝笏,低头不看天子。 一时间整个朝堂鸦寂无声。 两位相公,没有任何人提出哪怕任何关于立储的一丁点事情,比如给赵愭加封个只有太子殿下才能拥有的头衔等等…… 没有,屁事都没有。 根本不谈立储! 赵昚心情大好,看了一眼谢盛堂。 谢盛堂心里暗暗摸了一把冷汗,万幸万幸,两位相公都是明理人。 张浚致仕之后,要想保住他儿子张杓和张拭,甚至也为了李凤梧,就必须给官家这个颜面,今日不能提,甚至今后也不能提立储之事。 汤思退要想官家今后对他宠纵一些,那么也不能提立储。 至少今日不能,今年不能! 这是相公们的聪明之处,该和官家对着干的时候绝对不能怂,但不该和官家对着干的时候那也是要绝对不能放肆。 因此谢盛堂在接道官家眼神后,根本不给任何人机会,立即高声宣道:“无事退朝!” 这下顿时出乎大多人意料。 今日的朝会这就完了?说好的立储呢,怎么连点影子都没有,张浚不说情有可原,可汤思退为什么也不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尤其是赵愭和赵惇,两人瞬间懵逼。 前者失落、震惊、惶恐。 后者震惊、庆幸、窃喜。(。)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辈读书人 百官心怀各异的行礼,待官家赵昚离开大庆殿后,这才依次走出殿门。 今日朝会就此结束。 没了天子在场,按理说以往的朝会结束后,许多私交要好或者是同僚的官员们,会一边议论着一边走出大庆殿,但今日截然不同。 几乎没人交谈。 西府三衙官员,诸如陈俊卿、蒋芾等人,有感于张浚要致仕,无心交谈。 东府三省官员,则心喜于张浚将要致仕,东府今日压过西府一筹,心中虽然高兴,但懂得收敛,且东府表率汤相公也面无表情的走了,大家自然不会做出无谓的挑衅举动。 至于其他黄紫公卿,心怀鬼胎的多了去了,此刻不足以一一言表。 李凤梧站在最末,自然第一个出大庆殿。 出殿门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外侧,等着叔公张浚出来。 今日之事,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众多朝臣看见承事郎李凤梧立在殿门外侧,很是自然的让开了他,开玩笑呢,现在大庆殿内谁人不知,千万别把八品的李承事郎不当回事。 这小子没有官职的时候,就敢在建康先和四品的太常卿柳相正发飙,然后又和两位皇子刚正面。 当了个从八品的奉礼郎,就敢在官家授意下带着小妾到大金毫州的江北大营去耀武扬威。 当了个八品的承事郎,竟然就把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陈伸拉下马。 这样的人,你能用阶官去衡量? 特么的这种人只有一个字形容:牛逼! 这特么的就是真正的雏凤,没点分量的人还真不敢去动他,否则保不准就是陈伸的下场。 想一下陈伸在大庆殿被张枢相殴打的凄惨画面,一众文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恐怕此刻的陈伸后悔得要死罢。 太常卿柳相正从自己身旁走过,斜乜了自己一眼,眼里意味悠长,好像在告诉自己,小伙子,你小心些,咱们过招的时间还长。 虽然自己到临安之后柳相正还没对自己发过难,但李凤梧不会不提防这个人。 中书舍人周必大从自己身前走过,投来一抹欣喜的笑意,虽然张枢相将要致仕,但你这个大宋雏凤是保住了。周必大是中书舍人,权属东府三省,因此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李凤梧走得太近。 那样会让他的工作很受同僚掣肘。 刑部侍郎张杓从自己身旁走过,没有看自己。 但李凤梧却感到一股寒意,心中苦笑,叔公这位高才之子对自己起了杀心啊,这是个让人忧伤的事情,叔公在朝堂上说过,希望自己将来有一天能照顾张家。 虽然张杓和自己之间,现在还说不准谁照顾谁,但最明显的一点,张杓对自己势同水火,恐怕很难走到一条道上了。 礼部尚书魏杞从自己身边走过,冷哼了一声,显然还在不爽自己勾搭了他女儿的事情,不过嘴角倒是微有弧度,显然心中还是有点惬意的。 毕竟是个君子,私怨不足以让魏杞对李凤梧在朝堂之上生出怒意,只是觉得今日之事,着实大快读书人心,李凤梧这小子果然有两手。 如此说来,倒不是不可以考虑的嘛,反正魏蔚又不一定能成为太子妃----寻常王妃又没多大的好处,还要面临争宠的险境。 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联袂从自己身旁走过,都选择了无视自己。 想必两位皇子现在也没心思管自己,这是个好事。 最后,大宋两位相公并肩跨出大庆殿门。 张浚看了一眼李凤梧,微微点头, 李凤梧便悄然跟在两位相公身后,此刻朝阳初升,大宋两相公联袂,地上的影子之间,轻轻跟着一道更为朝气的影子。 三道影子连在一起,宛若大鸟展翅! 张浚和汤思退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在东西府的分叉口,张浚才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大庆殿方向,叹道:“最后一次的朝会,某这一生也算画下了一个刚烈的结局,对得起某一身热血,可惜……” 汤思退也感到有些嘘唏,心中竟然没有多少成就感,尤其是听到张浚那句可惜,更是黯然了一下,才道:“天下之势,不允许张相公战死沙场。” 张浚可惜后面没有说出的话,便是如武将一般战场疆场。 张浚虽是文臣,但一直主战,经历过几场大战,其身上早就烙印上了武将风采,其心思也多有武将思维,是以在他心中,自己最好的归宿,便是王师北上,恢复汴京时刻,自己登上城楼,在那一刻死去,这才是最美归宿。 张浚无奈的摇头,“这病不好治啊。” 汤思退有刹那的失神,也不知道是在回复张浚还是在自语,喃声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忽然间对视一眼,都笑了。 苦笑。 这一刻,史上出名的一忠一奸两位相公,竟生出一丝知音之感。 李凤梧默默的听着。 张浚挺直身躯,忽然间豪气顿生,朗声大笑,“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讨来白衣,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 汤思退抚掌,“此词极好,当是张枢相一生写照!” 张浚哈哈大笑,转身,向着东府行去,背对汤思退挥手,“若得一日,愿以此为挽联。”老人知天命,张浚已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 汤思退忽然认真的弯腰,对张浚行晚辈礼,“若得那日,我汤思退还在朝堂,必请官家亲笔题之。” 张浚大步行去,背影雄壮。 朝阳晨晖里,大宋的枢相渐行渐远渐无书。 李凤梧对汤思退行礼别过,悄然跟了上去,还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叔公,看叔公意思,大概是想让自己跟随他去签押房谈论。 或许是叔公想将自己正式引荐给西府诸位大佬? 汤思退看着这一老一少的身影,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大宋病入膏肓,这注定了如张浚之人将要凄凉落幕,而自己的落幕又将是怎样?和谈?和谈之后呢,换得来多少年的太平盛世? 短暂的太平盛世之后,又将面对怎样的朝代陨落? 汤思退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大宋谁也救不了,张浚救不了,虞允文救不了,守备川甚陕的陕西、河东路宣抚招讨使的老将军吴璘更救不了,而我汤思退……也救不了。 但不知怎的,汤思退心里忽然多了个影子。 那个走在张浚身后的年轻人,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的身影在此刻竟然盖过了大宋枢相的存在,让人无法忽视。 大宋雏凤,会给大宋带来什么? 汤思退忽然笑了,我辈读书人,谁不是求一个落笔轻书万骑奔流,谁不是求一个墨意承绘千秋江山?(。) 第二百四十六章 皇子也被忽悠 西府签押房中,张浚此时和李凤梧单独坐在一起,陈俊卿和蒋芾和其他西府官员识趣的没有过来打扰。 张浚轻轻拨弄了一下桌子上的砚台和一些奏呈,淡然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李凤梧便顺势问道:“昨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会让苟悦改口?” 赵云宸和程大昌为自己说话,李凤梧还想都过来,但苟悦和钱象祖、杜回等诸多太学生,怎么会为自己说话,他们可是恨不得自己栽在这上面。 张浚沉吟半响,“这个局确实是个死局,某虽为枢相,却也破不了,苟悦一心想再上层楼,和汤思退走得极近,钱象祖等人也不是某能影响到的。” 钱象祖的家世背景在那里,别说张浚影响不到,就是当今权倾天下的汤思退也影响不到。 李凤梧讶然,那这是怎么回事? 张浚没有让李凤梧去猜,解释道:“昨日某和汤思退有个不曾言明的君子之约,他助某破这局,保住你的仕途,而某则要答应他致仕。” 兴许是担心李凤梧内疚,张浚旋即道:“其实这也是我和你一番谈话后决定的,你不要过度自责。”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情绪复杂。 张浚又道:“昨日皇城司奉官家之命重新调查,苟悦受了汤思退授意,改了口供,赵云宸和程大昌也顺势而为,至于钱象祖几人,则是在其祖父钱端礼的指示下改口,你可知晓这个种缘由?” 李凤梧沉吟半响,才不确定的道:“钱端礼的女儿在去年秋闱之后,便嫁入皇长子邓王府,封为广国夫人,这当中是汤思退和钱端礼,嗯,不对,是汤思退和赵愭之间有什么默契?” 张浚笑了,很是赞赏道:“不错,你的眼光着实锐利,从这件事上来说,汤思退摆了赵愭一道,利用赵愭对钱端礼的影响力,让钱象祖等人改口。” 李凤梧恍然大悟,“其实立储的消息是您和汤思退故意放出去的风,一者是转移赵惇的注意力,一则是让赵愭全力配合汤思退?” 张浚点头,“确实如此。”顿了顿又道:“不过经过此事,立储的事情怕是要浮出水面,估摸慢则五年,快则三年,就会立储,从这点来说,汤思退也不是完全摆了赵愭一道,只是将答应赵愭提立储的事情延迟一两年而已。” 李凤梧忍不住笑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汤思退就是完完全全摆了赵愭一道,再有个三五年,汤思退都死了,哪还有什么主张立赵愭为储君的机会。 张浚忽然脸色一肃,“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某虽然为之不悔,但你仕途生涯还长,且不要学某如此,需得谨慎,今后万不可再陷入此种危局。” 李凤梧点头受教,忽然想起一事,“叔公,侄孙还有点担心……” 喊叔公而非枢相,这就是要说私事了。 张浚很快明了侄孙担心,无奈的道:“杓儿年少得志,甚有傲心,经此事后于你必生罅隙之心,且他性格倔强,否则也不会站到赵愭那一列中去。” 说到这里,忽然有点愧疚,自己对儿子的关心还是太少了,他走到今日,何尝不是自己的失误,当初真不该在书信中不吝其辞的夸赞李凤梧。 性子倨傲自视甚高的儿子,素来以得到自己的首肯为傲,却听得自己如此夸赞李凤梧有超过他之势,焉能不怨。 且今日自己又为李凤梧而致仕,这个慧才儿子不怨恨李凤梧才怪。 叹了口气:“今后若有事,你且挂着叔公的情分,忍让着些,当然,叔公回去也会叮嘱于他,都是亲戚,何至于要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李凤梧默然,叔公说的倒是简单,只怕到时候不会这么云淡风轻啊。 张浚起身,“走罢,我带你去见见蒋学士和陈大学士等人,春闱以后,你也要多多用心学习,若有学问不足之处,周必大有文坛盟主之益,足以教你,但有些事你也可以询问于这两位,比能让你获益良多。” 蒋芾是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陈俊卿是保和殿大学士、同知枢密院事,张浚称呼他们为学士和大学士,而不是职官,这是文人之间的敬称。 对这两位副手,张浚还是极其感激的,没有他们在朝中支撑西府三衙,自己今年年北伐和守备两淮也没这般顺利,肯定要受到昔日帝师右相史浩的掣肘。 因有张浚提点,蒋芾和陈俊卿对李凤梧都极其客气,只是心里还是有点芥蒂,就是你这位小官人啊,导致咱们的枢相辞职。 鬼知道张枢相辞职后,官家会找谁来担任枢密使。 不过蒋芾、陈俊卿和张浚心中隐隐然有个感觉,这个枢密使绝对不会出自东府,很可能是守备川陕两地的虞允文,如果不是虞允文,那么西府之中,就只有蒋芾目前有这个资格了。 陈俊卿资格还是要差一点。 所以说,这倒不完全是坏事,这也是张浚为何敢在此刻致仕的原因。 宋金和谈还没定下来,就还有打仗的可能,官家绝对不可能让主和派完全把持朝政,所以枢密使这个位置,必然是个主战派来顶替张浚,继续在朝堂上掣肘汤思退。 天子懂得制衡,臣子们何尝不懂制衡。 从前朝西府的签押房出来后,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找来李巨鹿,对情绪黯然的李巨鹿说道:“别死着脸了,这事过去了。” 李巨鹿闻言大喜,“真的?”有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凤梧暗自好笑,“我骗你作甚,不过……你今后不许去关扑了,官家又罚了我一年薪俸,这一年我不会给你一文钱去关扑!” 李巨鹿讪讪的道:“只要小官人无恙,我一辈子不关扑都行。” 赌博这玩意儿……确实有瘾,不过对于李巨鹿而言,再大的瘾都不如小官人重要。 李凤梧点点头,“这还行,你准备下罢,等下临安府会来人带你,官家惩罚你殴打太学生员,杖责三十,交由临安府执行,你到时候可别丢了武当山的脸。” 李巨鹿顿时苦瓜了脸,“三十杖责啊……” 李凤梧一副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神情,“知足罢你,临安府的人若是不笨,大概也只会走走过场,区区三十杖责,打不疼你!” 李巨鹿一听只是走走过场,顿时豪气无边,“别说那多作甚,只要小官人无恙,尽管来便是,洒家接着。” 若真是较劲的杖责三十,李巨鹿还是有些心虚的。 李凤梧一阵无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巨鹿什么时候学到自己这尿性了,也晓得什么是可以嘚瑟什么时候不能嘚瑟了? 话说,这货真是会怕三十杖责么? 应该是不怕的罢。(。) 第二百四十七章 唤儿再长成 果然不出自己预料,刚交代完李巨鹿,管家杜仲卿就来到听雪院,“小官人,临安府来人,说差了胡知府的命,前来请李巨鹿归案行杖。” 李凤梧看一眼李巨鹿,示意他好好听话,这个时候不要给我闹幺蛾子出来。 因知晓小官人仕途无恙,自己也只是三十杖责,这货此刻已雀跃起来,闻言嘿嘿笑了笑,“放心吧,小官人,就算来真的,洒家也不会给你丢脸,更不会给武当山丢脸。” 李凤梧点点头,问杜仲卿,“是谁来的?” “临安府周捕头。” 唔,这倒省去了麻烦,李凤梧想了想道:“杜管家,你估摸着给周捕头和跑腿的几位差衙些许跑腿辛苦费,晚上你出面请周捕头去三元楼吃个饭吧。” 杜仲卿笑了,“好的小官人。”心里略略有些高兴,自己不仅是梧桐公社的官家,还兼职着账房职责,这意味着自己可以从中赚取一点点的小钱。 当然,杜仲卿心知肚明,这是小官人故意给自己福利,自己也得收敛,不能太贪心。 否则以小官人的聪明,焉能不知这其中猫腻,肯定会亲自去给“辛苦费”。 李凤梧确实也有这个想法,一则是给李巨鹿上个保险,一者么,人心啊,就是这么慢慢收买的,这段时间杜仲卿表现得不错,可以好好培养下,没准未来杜仲卿之于自己就是李伯之于李老三。 李巨鹿被临安差衙带走不久,李凤梧正在朱唤儿伺候下更换官服。 居家么,还是襕衫穿着更舒适。 平伸双手,任由朱唤儿为自己穿衣,李凤梧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游走在朱唤儿身上,今日朱唤儿穿着春节前自己在御姐上李家锦绣绸庄为她定制的襦裙。 延续着这丫头一贯风情,依然是绛白色襦裙,虽然是冬天,但材质依然选择的是极为薄翼的蚕纱,看着宛若透明的白色琉璃,迤逦拖地很有飘渺感觉。 胳膊上缠着自己刻意叮嘱人制作的古铜色袖挽,肩上吊着宛若项链的细碎珠花,腰间缠绕着渐变色的粉红缠带。 李凤梧对长发没有抵抗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文浅墨影响,朱唤儿的长发也俨然有要拖地的迹象,已经齐腰臀了,就算是在头发盘了个飞凤髻,也还是披散到了腰间。 室内炉火旺盛,在她身上有闪耀着昏黄,很是魅惑。 然而李凤梧又敏感的发现了个事情:这丫头真是在进化啊,或许对自己没有那么警惕了,抹胸裹的没有那么紧,竟然大有文淑臻那种悚目惊心的趋势。 这当然有抹胸松懈的缘故,但最重要的恐怕这丫头最近又成长了。 想来也是,朱唤儿也还不到二十呢。 按照这趋势下去,等她彻底长成,怕是可以媲美文淑臻的----甚至超过也有可能,如果真有那一天,朱唤儿大可笑傲的问一句大宋天下,还有谁能媲美我这小身材! 扬州瘦马般的蜂腰,挺翘不输耶律弥勒的小****,不胖不瘦的纤直****,再加一对不输文淑臻的雪山巍峨峰峦。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实战利器。 女人最美的东西,这丫头都有了,绝绝对对完完美美没有丝毫瑕疵的s型曲线。 如果说文浅墨能艳冠大宋凤仪天下,一者是文浅墨的五官容颜,找不到丝毫瑕疵,一者是她青梅初心,那股清丽脱俗不似人间女儿宛若红尘仙子的气质。 但文浅墨的身材却只是传统的中庸美。 比蜂腰,文浅墨比不过朱唤儿,比****,文浅墨比不过耶律弥勒,比胸前风景,文浅墨比不过长姐文淑臻,比心灵的窗户眼睛,文浅墨比不过魏蔚。 但偏生这些叠合在一起,文浅墨却又是谁都比不过她。 最是那一抹人间绝色,汇于一身。 但面对文浅墨,就算是风流如李凤梧,也很难生出龌蹉之心,可面对朱唤儿,但凡是个男人,都能激发出内心深处的占有**。 李凤梧身体油然而生燥热,忍不住一把抱住朱唤儿,轻笑道:“我一直觉得我能做到应诺宗平的事情,可如今看来,貌似我高估自己了。” 朱唤儿拧了拧身子,却并没有多用力,两只**甚至在李凤梧双腿之间摩挲了一下,颇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着实**,仰头盯着纨绔,“可你是个谦谦君子呢。” 李凤梧哈哈大笑,“别以为给我戴高帽子我就会放过你,今晚侍寝吧!” 朱唤儿掩嘴偷笑,猛然拧出李凤梧的怀抱,走到身后为他整理儒衫,“那可不行哟,你还是去找那位异域风情的礼部千金罢。” 李凤梧哦哟一声,这丫头还在吃醋呐。 穿好衣衫,院子外传来周清丰妻子肖闵月的声音,“凤梧在吗?” 李凤梧转身,轻轻在朱唤儿胸口戳了戳,“越发凶险了,真是个英雄埋骨的好去处,若得时日,真愿意就这么死在上面。” 朱唤儿苦恼,纨绔真是狗改不了吃食,气恼的道:“休得胡言----今后也不准再非礼与我了。”眉间却有淡淡喜意。 李凤梧哈哈大笑,忽然低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朱唤儿唇瓣上点了一下,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朱唤儿愣在那里。 良久,才用纤细食指点了点绛唇,嘴角噙出一抹得意的弧度。 因穿的襦裙不厚,朱唤儿也不想出门,只想在屋里借炉火温暖,便没有跟出去。 李凤梧出得门来,看见舅舅周清丰和肖闵月两口子,“什么风把您俩吹来了。” 周清丰哈哈大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说过了,凤梧没事,过来为你祛祛晦气。”说完周清丰提了提手上的鞭炮,“我可是买了很多,好好赶一下瘟神。” 肖闵月也笑吟吟的道:“我已请杜管家差人烧好了陈艾热水,凤梧得好好洗洗去去晦气。” 这个时节当然没有新鲜陈艾,都是晒干的陈艾,药铺就有卖,倒是方便,陈艾热水澡祛晦气,这是一些肖闵月故乡川陕那边的地方风俗,临安是没有的。 李凤梧由衷的感到暖心,人间还是有真情在的。 笑道:“感情舅舅舅娘来的正好,我也有此意,倒是省了再去买鞭炮的麻烦,只是让您俩破费了,不过恐怕还得等一下,李巨鹿去临安府领责了,等他回来一起罢。”(。) 第二百四十八章 节操还在 半个时辰后,李巨鹿跑了回来。 是跑回来的,不是被抬回来的,显然一者是临安知府胡兴可已看出官家意思,再者是李凤梧给的辛苦费起了作用。 还没进大门,就被小官人一脚踹了回去,“等等,慌什么慌?” 按理说李凤梧就算再强身健体,也是没办法一脚将李巨鹿踹走在地上的,不过李巨鹿这货虽然憨,有时候却能灵犀突至。 眼角余光处发现大门口不仅有周清丰、肖闵月,还有魏絮、史弥大,太学生张观,周必大的公子周纶,而且还有位一脸不情不愿的小娘子----魏蔚! 顿时间灵光闪动,哎哟,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小官人没面子啊。 惨嚎一声,脚下猛然发力,庞大的猛然向后飞退出两三米,砸落在地,冬天地上略有尘土,于是乎李巨鹿便在尘土飞扬中翻滚哀嚎,哎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这尼玛演技,奥斯卡影帝啊! 众人不禁莞尔,李巨鹿你这憨货也太明显了,这样浮夸的表演将你的心思欲盖弥彰了啊。 就连被不情不愿被姐姐拉来的魏蔚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承事郎的恶仆好生有趣。 李凤梧无语,板着脸道:“别装了,是不是嫌三十杖刑不过瘾,我给你加点?” 李巨鹿闻言,咕噜一声就爬了起来,讪笑道:“别别,丢脸!丢脸!” 周清丰忍不住笑了。 好一个赤子之心,不过随即想到,算起来李巨鹿也是李家子嗣了,他和小官人如此要好,真是个让人舒心的事情。 杜仲卿在大门一侧,指挥着梧桐公社仅有的几个男奴仆将鞭炮铺好后道:“小官人,可以了。” 李凤梧点头。 梧桐公社外顿时响起鞭炮齐鸣声,有大胆的奴仆甚至将一挂鞭炮丢向李巨鹿,李巨鹿吓了一跳,就要冲进人群,却被李凤梧喝道:“不准动,给你去晦气呐!” 这是故意捉狭他。 李巨鹿顿时苦脸,不敢违背小官人,只能呆在那里任由鞭炮在脚下噼噼啪啪,又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听着鞭炮声,李凤梧心思却飘远了,四大发明对文明推进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而火药在中国发明极早,如今的南宋鞭炮产业已经成熟……如此强大的发明却用来做喜庆的鞭炮,暴殄天物了。 但是李凤梧却也感到悲哀,自己是个文科生,虽然知晓普通火药的成分,但想要凭此制作出炸药貌似很有难度,不过,貌似南宋已有枪的雏形。 南宋绍兴二年(1132年),金兵南侵,一名叫李横的匪首纠集了一群散兵游勇,四处抢夺骚扰城镇。某日李横带兵攻打湖北德安府,**的军政官员慌忙外逃,城内留守的士兵和百姓推举了陈规组织守城。在这次坚守德安的战役中,陈规创造了世界最早的管形射击火器,名叫“火枪”。 从前的火器制法很简单,一般是用竹筒或纸筒装上火药然后绑在长枪枪头附近,交锋时点燃火药引信,既可烧人又可以刺人,这种原始的火器严格的讲,还只能算一种冷兵器。 而陈规发明的“火枪”是用粗而长的竹筒做枪管,内装火药,交锋时点燃火线,使火药迅速燃烧时产生大量气体,枪管内气压骤然增加,将火焰喷出,灼伤敌兵,这种火枪必须两人抬放。 陈规在防御战中,曾使用20条这种火枪从天桥上射击敌兵,在当时算的上是火力凶猛了,之后的宋人于金人使用的管形火器官,主要是这类火枪,金人又称之为“飞火枪”。 南宋末年的1259年,寿春府制造出发射“子窠(音同颗,本意是筑在地洞里的鸟巢)”的“突火枪”。这种枪是在火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成,也是用竹筒做枪管,管内填充火药和“子窠”,所谓“子窠”是用瓷片、碎铁子、石子之类的东西填充的弹窝,这便是后来管形火器发射弹丸的前身。 “突火枪”已经具备了射击性火器的三个基本要素----身管、火药、子弹。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射击性火器,它射程比陈规的火枪增大,响声如雷,远闻150多步。 后来蒙古人仿照该枪样式,制成竹火筒,在西征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也因此传入了中东。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使用火药做武器的国家,最迟在北宋时代,中**队就已将火器列为正式装备。随着火药技术的发展,中国人又发明了具有速射和连发功能的枪械,先后出现了七星铳、十眼铳、五雷神机等连发火器。 只可惜,这些东西到了清朝渐渐没落,才铸就了那个黑暗的一世纪。 李凤梧知晓,在冷兵器时代,如果能有一个整装军队配备热火器的威力,此时看到鞭炮便生出念想,陈规应该还活着,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也许真能提前制作出突火枪。 想一下,如果大宋有一只万人军队全部配备突火枪,这该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可惜这种事情现在只能想想而已。 治国平天下。 自己现在还是先修身齐家。 放过鞭炮,杜仲卿和周清丰等人又推着李凤梧、李巨鹿去洗了陈艾水澡,等他们洗完换了衣衫出来,已是中午饭点。 魏絮和妹妹魏蔚毕竟要避嫌,已经离开,于是李凤梧、周清丰、周纶、史弥大、张观等人在梧桐公社意思着喝了些酒,觥筹交错倒是快乐。 于是下午微醺。 关于微醺,李凤梧觉得这是个很美妙的感觉,用句不记得在那里看到的话来说,微醺的微字有种意犹未尽的潇洒,而微醺的醺字则有妙不可言的爽惬。 微醺之后,着实让人浑身松懈,恍若回到母亲怀抱般恬淡自由。 于是这日的听雪院内,上演了一幕少儿不宜的画面,只不过李家小官人借着微醺壮胆,还是未能得逞,猪嘴倒是在朱唤儿的脸上拱了几下,旋即被朱唤儿推出了门。 理由很是义正言辞:春闱到了,你得赶快看书去。 李凤梧裆下很忧郁。 李巨鹿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拾掇小官人,咱们晚上去青楼罢,反正文家小娘子天高皇帝远,也不会知晓,我也会替你保守秘密,被李凤梧一脚踹飞,滚蛋,老子是有节操的。 李巨鹿爬起来,一脸不服气的道,小官人你撒谎,你节操早被玉儿姑娘夺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幽会 春闱临近,李凤梧一心在听雪院内看书,若有疑问不懂的地方,必然是要去找周必大解惑,若是周必大有事,李凤梧便毫不犹豫的去找陈俊卿和蒋芾。 这两位也是才华卓然之辈,为自己解惑倒是绰绰有余,且有叔公张浚提点过,陈俊卿和蒋芾对李凤梧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隆兴二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南朝朝堂终于发出了震惊朝野的人事变动。 官家降旨,大宋魏国公、枢密使张浚去枢密使一职,授少师、保信军节度使、出判福州,张浚辞新命,恳求致仕,于是改授闲职醴泉观使。 同一时间,官家接连下旨。 参知政事、金紫光禄大夫洪适拜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兼枢密院使。 户部侍郎兼枢密都承旨钱端礼去职户部侍郎,任知枢密都承旨,赐同进士出身,迁参知政事。 兵部右侍郎汤硕升任兵部尚书。 龙大渊、曾觌除知合门事。 银青光禄大夫、国子监祭酒陈伸去职,改知信州。 一连串的人事变动震惊朝野,虽然这都是受承事郎李凤梧殴打国子监祭酒陈伸一案的牵连,但这其中的意味让人揣摩至深。 谁都没有料到,官家竟然从东府之中提了一位官员担任枢密使,而不是在陈俊卿和蒋芾中的两位中选一位升职任用。 以洪适一贯的作风和资质,确实能担任枢密使,但此人素来倨傲,之前担任参知政事,名义上的副相公,却和左相陈康伯、右相史浩不对付,既没有谄媚奉承,也不冷眼作对。 汤思退上台以后,相处得也不甚好,如今却忽然成了右相兼职枢密使,顿时成了大宋另一位权倾天下的宰执人物。 和这相比,钱端礼升任参知政事便要乏味得多。 而兵部右侍郎汤硕升任兵部尚书,怎么看都像是官家因为提拨了洪适来和汤思退作对后的弥补心理,毕竟汤硕是汤思退的儿子。 与这些人事变动同样让人揣摩的,还有官家对大皇子赵愭的旨意。 永兴军节度使、少保、开府仪同三司邓王赵愭,去开府仪同三司一衔。 原本邓王赵愭是少保、开府仪同三司、永兴军节度使,庆王赵恺是雄武军节度使,恭王赵惇镇洮军节度使。 从这上面可以看出,赵愭的地位要高于其他两位皇子,但此刻官家忽然去了赵愭的开府仪同三司,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官家是在敲打赵愭。 如此一来,赵愭比两位兄弟只多了个少保的虚职。 再瞎的人也看得出来,官家这是有意为之,先封了你老丈人钱端礼为参知政事,然后这边立马摘了你开府仪同三司的从一品文官职,只差没有清楚的告诉你。 你要的,朕可以给,朕不给你的,你不能抢。 因此这件事,受益最大的反而是恭王赵惇和庆王赵恺,尤其是恭王赵惇,本来是想整李凤梧,没想到来了个隔山打牛,把赵愭坑了,这货整日里躲在恭王府里偷着乐呐。 而最郁闷的莫过于赵愭和汤思退。 赵愭就不说了,被父亲敲打了一记,心中之懊恼无以言表,汤思退也郁闷啊,好不容易摘掉张浚的相位,这尼玛倒好,又来一个更不好相处的洪适。 这货也是个北上的死忠。 制衡,制衡……汤思退如今最恨的两个字,便是制衡! 狗|日的帝王之术。 朝堂局势变幻,不影响接下来的元宵节。 元宵节在宋代,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其重要程度不输春节,因此元宵节期间,临安繁华依旧,加上快到初春,躁动的少男少女们纷纷走出深闺大院。 知晓叔公张浚致仕后,元宵节这日下午,李凤梧亲自到青云街的张府拜访,得知叔公要在临安呆几日才会回老家。 因和张杓之间不对付,李凤梧谢过叔公的挽留,离开张府准备回梧桐公社,带朱唤儿去逛元宵灯会。 只是李凤梧还没出张府,便有一位小厮来到府内,先是对张浚行礼,之后才当着张浚的面询道:“不知小官人是否有空,我家老爷有请。” 李凤梧愣了愣,“你家老爷是……” 小厮很是平淡的道:“我家老爷是礼部魏尚书。” 哦哟,一墙之隔的魏杞魏大尚书找我干嘛,这不是还没春闱嘛,难道想先下手为强,将自己抢到府中成为他的东床快婿。 这当然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 张浚倒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丝毫不介意自己对魏杞的评价被这魏府小厮说与魏杞听闻,道:“魏杞倒是个正人君子,想来不会为难于你,当然,如果你愿意,叔公倒是不介意去吃咱们大尚书的脸色,给你做做冰人什么的,丑话说在前头,可莫做了陈世美!” 虽然只见过文浅墨一面,但张浚对这未来的侄孙媳妇甚有好感。 之所以如此说,张浚是站在政治立场的角度,自己看重李凤梧,但在朝堂之中若能得一位从二品的礼部尚书相助,还是裨益无穷。 更重要的一点,张浚是听说过魏蔚的,异域风情之美,足以和文浅墨一起艳冠大宋,就算魏蔚不是魏杞亲生,但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魏杞对魏蔚之宠溺,俨然比对他亲生儿子还好。 张浚一直看好李凤梧,觉得这大宋天下配得上自己这侄孙的女人不多,君不见那昔日大金第一美女耶律弥勒也只能当个小妾,秦淮八艳之一的白莲朱唤儿到现在都没名分。 文浅墨这小女子是毫无疑问的最佳人选,但魏杞这个异域血统的女儿,毫无疑问也配得上侄孙,因此张浚倒是很希望能看到那一日。 李凤梧告别叔公,出了张府之后,正欲去隔壁魏府,不料被小厮喊住,“小官人,这边请。” 李凤梧讶然,“这不是去魏府吧?” 小厮很有深意的笑笑,“走后门,避嫌。” 李凤梧看了一眼李巨鹿,示意他小心,李巨鹿点头咂舌,放心吧,小官人,有我在,除非敌人能踏着我的尸体前进,否则没人能伤你。 李凤梧白担心了,东绕西转之后,竟然真的来到了魏府后门,心中骤然敞亮,想见自己的怕不是魏杞,而是他那个侄女魏絮。 话说,没准是魏蔚呢? 李凤梧捂不住邪恶的笑了,难道我要来上演一出西厢记幽会?(。) 第二百五十章 小舅子威武 后门没有及笄女子翘首待,也没有风韵少妇倚门立。 只有河东狮吼变身前的胭脂烈马一匹。 魏絮不满的白了一眼李凤梧,“怎的这么久,叫你过来恁的费事,莫不是忌惮你那美婢,不敢和我等太过亲近了?” 李凤梧忙赔笑道:“哪能呢,和谁疏远也不能和魏家小娘子----哦不,魏家大娘子疏远了啊。” “哟,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果然惦记着我家妹子,不过你别妄想了,妹子现在对你可没什么好感,前几日到你那给你祛晦,还是被我硬拽去的。”魏絮其实很喜欢李凤梧,当然,无关爱情的喜欢。 李凤梧笑着长揖,“感谢魏家大娘子成人之美,不知小娘子可在。” 魏絮看着李凤梧一双眼睛一直瞄自己身后,顿时好笑,也有点得意,就算你是大宋雏凤,就算你身边有张玉儿和朱唤儿这等绝色美婢,还是要被我家妹子勾得失魂落魄。 故作嗔怒的道:“别瞧了,再瞧妹子也不会见你。” 李凤梧一副失落状的哦了一声,这真不是装出来的,内心却是有那么一些失落,那双淡蓝色的眼眸让人好生挂念。 尤其是魏蔚笑起来的时候,那汪淡蓝色湖泊便如漾起了阵阵清涟,宛若在人心里绽放了一朵相思花,着实是美妙至极。 咳嗽一声,魏絮直白的道:“今夜元宵灯会,你不去找找朋友一起逛逛?” 李凤梧心思电转,“怎么不去,正打算去史府呐。” 闹了半天,咱们的胭脂烈马大小姐是想见情郎啊,话说,魏杞是在装傻么,明明知晓侄女和史弥大之间的“奸情”却还无动于衷……呃,不对,这事应该是史家主动,自己得抽空提醒下史弥大。 魏絮满心的小期待:“那……” “大娘子是否愿意同去?” 魏絮慌不迭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李凤梧忍不住好笑,强忍住笑意,“可如此以来,某些人倒是对影成双,我就凄凉了,只能和巨鹿两人对影成双,又或者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唉,世态炎凉啊。” 又大声道:“炎----凉----啊!” 魏絮眼咕噜一转,忍不住抬手拍了李凤梧一粉拳,“就知道你心术不正,得了,别在这扮可怜了,你去邀请史主簿,我去说服妹子可好?”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两人在打情骂俏呐。 不过话说回来,魏絮真是坑妹的货,明知道咱们的李家小官人对她妹子心怀叵测,却还是为了见情郎义无反顾按的将妹妹往火坑里推。 李凤梧笑眯眯的道:“那你最好别忽悠我,等下我就和史弥大一起来魏府邀请魏家大娘子游灯会,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的尚书大人不待见我啊,我会不会又吃闭门羹啊!” 魏絮翻了个白眼,“哦哟,长进了哦,敢喊我叔父大人了?还敢威胁我了?信不信我到妹子面前说你坏话?不过好像我说不说关系不大呢,妹子对某位承事郎可反感的紧。” 顿了一顿又道:“叔父和婶娘去花月楼吃饭,晚间也会去逛灯会,所以貌似你不用担心吃闭门羹,不过我那堂弟在家,你倒是要担心会不会挨揍。” 哎哟,咱们的魏杞大尚书还是很浪漫的嘛,丢下一双儿女两口子自己去吃烛光晚餐夜游灯会搞浪漫,没准晚间还要给魏絮再生个堂弟…… 印象中魏杞是有四个儿子,现在才生了一个,感情咱们的魏尚书还有三个儿子没出生呐,如此一来,万一我春闱之后被抢到魏府,岂非要多四个小舅子? 好蛋疼的小舅子军团。 毫不在意的道:“你那堂弟很厉害么,不是我吹牛,让他尽管上,我让他一只手!” 礼部尚书魏杞的公子,怎么看都应该是个读书人,以自己的体魄在大宋的读书人当中,只要不遇着辛弃疾、岳飞这种文武全才,貌似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一双我揍一对。 魏絮大乐,“这可是你说的,我一定会如实告诉他的。” 李凤梧当然不是吓大的,大金的毫州我都敢嚣张跋扈,区区魏府还龙潭虎穴不成,大笑着带李巨鹿去找史弥大,留下一句甚是嚣张霸气的宣战词:“别说我欺负小孩子,让他洗干净屁股等着挨揍罢,好叫他知晓未来姐夫的厉害。” 说完之后猛然感觉好别扭,妈蛋,怎么感觉都有点基情满满的节奏? 魏絮乐不可支,示意小厮关门后回到东篱院。 魏蔚穿得极厚,或是受年前洛水的影响,脸色还是有点苍白,气色也不甚好,偶尔还会有小咳嗽,此时端坐在院子里,虽然没有阳光照射,依然安静的绣着女红。 端的是大家闺秀。 只不过今日院子里多了个少年。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眉宇和魏杞有几分相似,身材却要高大了许多,隐隐有一米八近一米九的样子,虽然初春天气峭寒,却穿着薄凉,倒显得身材的壮硕,尤其是一双硕大的手掌,真是个老茧横布。 没有穿儒衫,而是类似江湖刁莽的短襟对衫。 魏絮走进院内就笑道:“廷晖,有人说你是绣花架子,说等下要和你过几招,还要让你一只手呐。”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乱心态。 少年咧嘴一笑,“堂姐说的何人,倒是让洒家见识见识。” 我去,出口就和李巨鹿一般,着实是个粗人,很难让人相信,这位深居魏府极少在人前露面的魏家大公子,竟然不是读书人。 礼部尚书的公子竟然不是读书人,除了熟稔魏府的人,其余人知晓怕是要大吃一惊的。 魏絮捂嘴偷笑,“等下这位承事郎会来魏府,到时候你好好教训教训他,好教他知晓,欺负你妹妹不会有好下场的。” 魏廷晖愣了下,捉摸出了其中意味:“是李凤梧那腌臜小儿?!” 正在绣女红的魏蔚心头一跳,眉头挑了挑,斜乜了一眼自己这个兄长,很是不满的道:“大哥,斯文点呢。”心里却在疑惑,李凤梧这登徒子又来魏府作甚。 父亲今日放假,貌似没有公务啊。 魏廷晖双手抱拳,十指格格作响,眉清目秀的面目今变得有些狰狞,“这小子欺负妹妹,差点让妹妹遭遇不测,我不去找他倒好,他竟然送上来门,倒好教他知晓,我魏廷晖不是吃素的,今儿个不将他揍得哭爹叫娘,我就不配当你的兄长。” 只是一旦看向魏蔚,魏廷晖的眼里便只有铁汉柔情,充斥着深沉的兄妹溺爱。 魏絮拍手大乐,“如此最好。” 却丝毫不提要一起出游逛灯会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听说你让我一只手? 魏蔚饶是已习惯了兄长和父母对自己的溺爱,闻听得这些话,性格柔顺的她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性格柔顺的人大部分也是心地善良的人----一想到李家小官人要被兄长揍成猪头,魏蔚有些不忍,“要不,略施薄惩就好,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 魏廷晖不屑的冷哼,“妹子休要为他说话,区区一个承事郎,焉能媲美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陈伸。” 魏絮大感赞同,“就是就是,廷晖待下千万不要客气,打得他心服口服,对啦,廷晖,晚上随我们一起去逛灯会吧,有你在才安心呢。” 魏廷晖顿时头疼万分,“我说堂姐,你那骚动的思春心能不能安静一两天,史主簿又没来邀请你,你就不能矜持一点?” 魏絮得意的笑,风情万种…… 魏蔚乐呵呵的看着兄姐两人,忽然迟钝的发现一件事,李凤梧又来魏府,该不会是堂姐想见史弥大,邀请李凤梧和史弥大一起的吧? 想到这由苦笑,陷入爱情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呢,不过好生羡慕,这样的堂姐才鲜活,满身满心都在史弥大身上,纵是相思苦,可也幸福着呢……我的有情郎,你又在那里? 魏蔚脑海里忽然浮出一张嘴。 刻薄的嘴。 那张猪嘴距离自己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那双手和自己的胸脯只有一层衣服的距离,不知怎么回事,越是恼恨李凤梧,那日的情景便在脑海里越是清晰。 挥之不去却频频入梦来,怎么都忘不掉。 甚至前些日子去被堂姐拉去梧桐公社为他去晦后回到东篱院的夜里,自己还梦到过他,依然是那样一张刻薄的嘴唇,笑起来依然是那么的让人……讨厌的吧? 没错,就是讨厌,最恨那张得意洋洋的薄嘴唇,仿佛随时都在说,我就是这么嚣张,有本事你来打我呀……一念及此,魏蔚忽然噗嗤笑了。 也不知道去年出使金国,毫州那些金人被这刻薄的等徒浪子气得有多惨。 这么一想,其实那张刻薄嘴唇还是很让人牵挂呢…… 魏絮和魏廷晖两人愕然,小妹忽然走神然后忽然笑,脸上挂着奇怪的神色,仿佛是憎恨又仿佛是羞涩,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 魏絮还好,女子心思最易懂。 可魏廷晖是个大好男儿,焉能懂妹妹那点小女孩心态,见状莫名其妙的紧,摇头叹了口气,妹子从落水西湖后,总感觉有点心事了啊…… 魏廷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晓得万里之外的西域,妹子那个同胞的双生妹妹会不会也有所感应?听说双生妹妹之间纵然隔着千山万水,灵犀一动之时,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境。 魏廷晖忽然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些烦心事去想它作甚,妹子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还有个双生妹妹在万里之外的西域呢。 只愿妹子在大宋幸福安静的度过一生,纵然不能嫁入皇族宗室,有个愿意一辈子真心呵护她的儒才男人也好----但绝对不是李凤梧这种等徒浪子! 魏廷晖邪恶的笑了。 李凤梧和史弥大关系愈发亲近,是以史弥大早有吩咐史府门子,若是承事郎李凤梧拜访,无需通报直请入内。 李凤梧见到史弥大时,这货正在练书法。 俯身过去看了几眼,李家小官人顿时压力山大,毫不客气的一把拽着史弥大的衣袖,“走走走,练甚书法,已经如此造诣了,休得再要浪费时间在上面。” 史弥大苦笑,这也算如此造诣? 旋即猛然醒悟,咱们的李承事郎的书法造诣有点捉急,也难怪看到自己书法后有此反应,于是得意的笑道:“要不要我教教你?” 李凤梧斜乜他一眼,“你有欧阳询之才?”我练的可是欧阳询的楷体。 史弥大呵呵一笑,却听得李凤梧道:“我打算去找魏絮教我,你是继续在家里自己练字呢还是和我一起去,或可练字之前先去逛下今夜的灯会。” 一听此话,史弥大哪还有心思练字,笔豪一丢,“还请李兄捎我一起。” 李凤梧哈哈大笑,捉狭的拍了拍自己的荷包,“哎呀,不好,今日出门得急,囊中羞涩,本来还打算晚饭去三元楼解决呐。” 史弥大早已熟稔李凤梧的尿性,无奈的道:“史某做东,必然请承事郎享尽珍馐佳肴。” 李凤梧拍了拍史弥大的肩膀,毫不见外的道:“史兄真是客气。” 史弥大哭笑不得。 走在前往魏府的路上,李凤梧咳嗽一声,“我说史兄,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吧,偶尔还行,可长此以往,流言蜚语会让某位大娘子很受伤的。” 史弥大很是雀跃的笑,“我已书信回老家,父亲说待得小弟出生后便专程来临安为我提亲。” 李凤梧点头,旋即猛然醒悟。 哎哟我去,南宋历史上可以和贾似道媲美的奸相史弥远就要出生了啊,这家伙可不是好东西,只要自己在朝一日,说什么也要将这奸相给掰回来。 来到魏府,恰好遇见魏府的管家出门,虽然知晓承事郎李凤梧不受自家老爷看待,但架不住老爷经常夸赞史弥大,这位管家也知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史家怕是要和魏家结为亲家的,因此很是爽快的将三人引到东篱院。 李凤梧这人虽然不受老爷看待,但看在史主簿的面子上,就让他得逞一次罢。 李凤梧完全没有沾了史弥大光的觉悟,大咧咧的走进东篱院,给大娘子魏絮小娘子魏蔚打过招呼后,又自来熟的和魏廷晖攀起了交情,“哎哟,这位是魏尚书的公子么,真是一表人才威武不----” 猛然噎住,你妹,自己先前才在魏絮面前夸下海口,说要让这货一只手来着。 可这货竟然比自己还高还壮,怕是应该他让自己一只手才对。 大事不妙,要吃瘪的节奏啊! 魏家双姝见到倏然变色的李承事郎,想起他先前的海口,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倒要看大宋雏凤要怎么圆先前的大话。 魏廷晖双手抱拳,十指劈啪作响,“就是你打算让我一只手,嗯?!”(。) 第二百五十二章 妹纸,让我撩撩可好 哎哟卧槽,一言不合上来就是干啊。 李凤梧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懵逼,关键是自己个逼装大了,现在有点收不回来,瞬间产生一种对方不想和我说话,并向我扔了一堆砂锅大的拳头的感觉。 急智如李家小官人,此刻也有点应接不了。 好在史弥大这货还有点良心,慌忙上前站在两人之间,笑着道:“廷晖这是作甚,李承事郎是个读书人,焉能动手动脚有辱斯文,况且佳节当前,还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心里却在抱怨李凤梧,我说咱们的大宋雏凤啊,你谁不惹,怎的偏生要惹我这未来小舅子,这家伙可不是善茬,动起手来别说你十个李凤梧,就你那位恶仆李巨鹿,才有一战之力啊。 怕什么来什么,史弥大话音落地,就听到一旁的李巨鹿哂笑一声,“好生嚣张,敢欺负我家小官人,且吃洒家一拳!” 魏廷晖第一次看见大黑炭头,着实惊心,这人好生强壮,竟然比自己好高了一个头,不过却也激起好胜斗勇之心,打架么,我魏廷晖还没怕过谁,比我高就一定比我强? 笑话! 大笑道,“好好好,那洒家揍了奴仆再揍主子,今日你俩都得给我乖乖的躺着出去!” 史弥大想死的心都有了,感情这俩货直接将自己无视了,只得求助的看向魏絮,却见魏絮嘿嘿一笑,双手环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 史弥大又看向魏蔚。 魏蔚正放下女红,恬静的看着就要动手的两人,性格柔顺的她焉能不懂史弥大求助的眼神,终究不愿自己这位未来姐夫为难,温声说道:“大兄且莫失了‘礼数’,好叫人笑话。” 说这话时却看看向罪魁祸首李凤梧,尤其是礼数两字加重了语气。 李凤梧嘿嘿尴尬的笑了笑,喊住李巨鹿,焉能不知道魏蔚话里意思,礼数不是说自己今日没礼,而是说游西湖的时候自己占了她便宜。 感情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妞啊。 魏廷晖冷哼一声,“今日妹子在场,倒是不好污了她双眼,他日必然要好好讨教一番。” 李巨鹿嘿嘿一下,毫不在意,“随便,洒家随时都在梧桐公社等你。” 两人都是一副不服的神态,甚至还有点见猎心喜的意思,彼此之间没有绝对的恶意,但就是看见对方就觉得手痒,很想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 李凤梧暗道一声侥幸,讪笑着道:“还去不去逛灯会了?” 魏蔚和魏廷晖闻言,同时看向魏絮,哎哟我的姐嘞,感情这事都是你搞出来的,说到底就是为了和情郎去逛灯会,有你这么坑弟坑妹的么…… 魏絮毫无罪人的心理,“反正叔父和婶娘不在,有廷晖和李巨鹿在,还会出什么事不成,元宵节呢,一年就一个呢,况且我也是第一次在临安过元宵嘛,当然想去逛逛了。” 魏蔚和魏廷晖顿时无言以对,堂姐说的好有道理……可你叫上李凤梧作甚,现在魏府谁不知晓,父亲对李凤梧可是恨得牙痒痒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魏蔚和魏廷晖也不好在史弥大面前薄了堂姐的颜面,况且也是撮合他俩的好事,于是也便默许了。 吩咐了魏府奴仆,不要胡乱说话后,魏家双姝,魏廷晖、史弥大,李凤梧主仆一行人离开青云街,径直前往三元楼。 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也要去临安最好的三元楼意思意思。 况且众人还有点担心,魏杞和魏夫人去了城内仅次于三元楼的花月楼,为了不被撞见,这群少男少女当然只能选择三元楼。 今日的临安比之春节更为热闹。 走在街头,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人口稀少的古代,临安大街小巷,俨然已是冠盖云集,人山人海----近百万人口的临安城,着实不输后世的一些大市。 三元楼几乎人满为患,好在咱们的史弥大史主簿还有几分薄面,这个薄面当然是史浩相公积累下来的,否则以他区区国子监主簿,还没法让三元楼的东家专程将最好的雅间腾给几人。 都说冤家路窄,尤其是在地少人多的临安,更是在富贾官宦云集的三元楼,李凤梧等人刚走进名为白露的小阁,就见隔壁的秋分小阁内走出一位书生,醉酒微醺,似是前往茅厕小解。 豁然是曾经建康知府朱文修的公子朱茂才。 李凤梧倒是没什么失态,朱文茂看见李凤梧的刹那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清楚大黑炭头李巨鹿后,才倏然打了个寒噤,顿时酒醒,顾不得去茅厕,转身走回了秋分小阁。 李凤梧粗略乜了一眼秋分小阁,暗道一声,好家伙,真是大手笔! 小阁内甚是热闹。 仅是李凤梧认识的熟人就有好几个:朱文修的公子朱茂才,太常卿柳相正的私生子柳子远,和柳子远面目有几分相似,年岁略长的人应该是柳子承,除了这三人,还有状元之才慧子木待问。 除去这四人,还有几位年轻士子,皆是襕衫飘逸风度翩翩的读书人,觥筹交错间吟诗作对,间或有女伎奉酒劝词,好不风流快活,端的是流水曲觞士子风流。 李凤梧却敏锐的注意到一点:柳子承身边没有女伎! 难道传说是真的,柳子承真有龙阳之好,李凤梧冷冷的笑了一声,士族豪门腌臜事多,倒真是应了这句话。 如此说来……文淑臻岂非守了几年的活寡!如此说来,文淑臻还是善良的过分了啊,宁愿被休也不愿坏了柳子承的名声。 可是这样值当么? 真是善良女子,如今却又遭遇这等事,自己必须想个完全法子,不至于让文淑臻走上极端。 因为今日史弥大做东,上次被李凤梧坑出阴影的魏蔚心情好了许多,不用自己掏荷包的感情真不错呢…… 想到这忍不住白了李凤梧一眼,你这承事郎一点都没君子风度,你看史主簿多好。 李凤梧莫名其妙,自己又哪里惹你了……不过魏蔚那双淡蓝色眼眸翻白眼真是个妩媚死人了,让人毫无抵抗力啊! 毫不示弱的扯起嘴角邪恶的笑着回应,眉毛上下挑动,完全一副撩妹神态。 瞬间气氛就变了,那还有女子嗔怒男子歉疚的意思,浑然就是个打情骂俏的节奏,魏蔚顿时架不住这攻势,脸色绯红的扭过了头,啐道:“怎的有些发热。” 魏廷晖浑然不觉自家妹子又被恶贯满盈的承事郎调戏了,温声劝道:“这是好事呢妹子,你身子虚弱,不能受凉。”(。)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夫纲不振 趁着上菜的功夫,李凤梧拉过李巨鹿,低声耳语,让他今夜多上些心,且一定要控制情绪,不要被人轻易挑拨。 如今建康谁人不知,文家小女将要嫁为李家小官人为正妻,文家大女将要嫁给李家义子李巨鹿为妻,柳子承应该也听过此事,且并不知晓李巨鹿和文淑臻的婚事要吹,因此保不准今夜他会来找麻烦。 李巨鹿虽然莫名其妙,但小官人吩咐,他永远都是无条件服从。 李凤梧本以为柳子远兄弟和朱茂才等人会过来麻烦,却不料吃完饭都不曾有任何动静,心中略略松了口气,估摸着他们也是忌惮于陈伸的下场。 毕竟这一众书生可没一个能打得过李巨鹿,不说李巨鹿,就是自己也能一拳撂倒他们好几个人,羸弱书生,只知笔下指点江山,却没拳脚镇天下的体魄。 无事更好,今夜花好月圆,正是自己和魏蔚培养感情的时候,嘿嘿嘿嘿嘿…… 李凤梧又找到了当初调戏朱唤儿的那种感觉,甚是快哉。 从三元楼出来,临安城已是灯火辉煌,御街上禁军来回巡逻,从和宁门起,约莫两公里的御街,遍布着各种花灯。 有官府出资置办的花灯,也有各个商家自己出钱置办的花灯,人来人往,端的是热闹非凡,当然,纵然是皇城根下,也少不了腌臜泼皮和拐子,专盯着落单的女眷和少女。 若真有女子被盯上,下场必然凄凉,远离临安的其他城市中的勾栏里会多一些女伎,抑或某些富贾官宦老爷的房间里会增添一些姿色不错的小妾。 宋代小妾不是家庭成员,属于个人资产,因此买卖小妾对于富贾官宦老爷来说,哪怕是被拐卖过来的,也是很好办的事情,很少出篓子。 走了没多远,李凤梧便敏锐的发现,柳子远等人也跟在自己后面,看似在赏花灯,实则一直留意着自己几人的行动。 李凤梧苦笑,果然还是贼心不死。 不过有李巨鹿,还有魏廷晖在,动武倒是不惧,就怕这群读书人动刀子嘴,那样的话倒是很麻烦,毕竟状元之才慧子木待问在其中,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 如今的临安,今年春闱一甲状元呼声最热的,自己这个大宋雏凤竟然只能屈居第五。 第一是慧子木待问,第二是大儒吕大器之子吕祖谦,第三是太学生黄洽,第四是一位叫丘崈的士子。 这当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者慧子木待问确有大才,解试正式的解元,到临安之后又与诸多士子交好,俨然有大宋年轻一辈文坛麒麟之势。 二者吕祖谦表现耀眼,且门第辉煌,其父吕祖谦本就是临安大儒,以吕家在临安的声望,让吕祖谦压过李凤梧一筹也是情理之中。 三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有官身之人不得钦点为一甲状元。 这是规矩。 一甲状元一般都不会钦点有官身的考生,哪怕你才华再昭著,也不会钦点为状元,比如上一科的状元梁克家,本是第二,却因考了第一的许克昌有官身,被钦点到第二去了。 所以说李凤梧的呼声确实不如慧子木待问和吕祖谦。 李凤梧对此并不是很在意,自己读书的目的,就是考个进士,哪怕是同进士也好,原本的终极目的是成为士大夫。 只是因为发生了许多事,将自己架着,不得不去争取更好的成绩。 所以,在历史的车轮面前,任何人都是渺小的,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阻挡不了大宋的衰落,王安石变法也阻挡不了。 自己这个穿越者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历史。 在没做到王安石那个地位的官阶和势力前,自己这个穿越者甚至还不如王安石,当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成为权倾天下的相公,而官家又全力支持自己,改变大宋的希望,在自己身上必然要比王安石更多。 王安石再妖孽,终究只能看前人。 而自己在这个时代,看的不仅有前人,还有后人。 正思忖见,耳旁猛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啪”声,心中一惊,以为魏蔚和魏絮出了什么状况,抬头看去,却见一年轻汉子正用手拽着一年轻少女,怒喝道:“好你个贱妇,竟无视纲常伦理,不在家侍候丈夫和儿子,竟到外面来败坏门风,看你穿成了什么样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脸!” 那女子似是被打懵逼了,傻傻的被那年轻汉子拉着走了几步才醒悟过来,惊声尖叫道:“你是谁呀,奴家又不认识你,你这泼皮速速放开奴家,否则我要报官了!” 李凤梧闻言皱眉,似曾相似的画面啊,嘴角扯了扯,悄然靠了过去。 李巨鹿因为小官人叮嘱,无心赏花灯,一身心思都在小官人身上,此时也跟在小官人身后,警惕的防备着四周,深恐又出现应喜河一般的刺杀。 那汉子恼羞成怒,猛然又是一掌掴在女子脸上,“好你个贱妾,竟敢践踏夫纲,报官告我,你倒是去报官啊!” 那女子花容失色,脸上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近乎哀求的道:“你是谁,奴家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待奴家……” 赏玩花灯的大宋人见此,只是摇头,夫纲不振啊。 很明显,这是一个愤怒的男人来将不循夫纲出来偷玩赏灯的妾室带回家的闹剧,因此没人在意那女子的哀嚎求救声,这种不守妇德践踏夫纲的女子,打死才好! 不见你官人穿着一般,你这妾室却穿得如花似玉,眼里还有官人么…… 那汉子更是得意,“贱人,休得苦恼,扰了大家雅兴,且随我速速回家罢,我还能既往不咎!” 瞬间,这汉子就成了个大气的好男人,一些驻足看热闹的人忍不住暗暗叫好,如此好的官人,你这女子怎生不知珍惜? 那汉子拖着惊恐万分的女子前行,眼看就要走出人群。 李凤梧点点头,“巨鹿,拦下!” 李巨鹿茫然,不知道小官人为何要管别人的家务事,不过小官人有吩咐,自己只需要无条件服从就是,反正自从跟了小官人,从没见他错过一次……呃,今天在魏府吃瘪不算。 在小官人未来娘子身上的吃的瘪通通都不算,是小官人故意让着她们,嗯,一定是这样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世间第一等尴尬事 “呔,哪里走!” 随着闷雷一般的怒吼,一尊黑塔从天而降,拦在那对男女身前,顿时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哎哟稀奇了,这年头还有人去管别人的家务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汉子三十出头,五官倒是普通,只是眼眸中偶尔闪过一丝凶光,可此时看到李巨鹿拦在身前,心里打了个哆嗦,强扯出一抹笑意,“这位小哥有何事?” 被拉住的女子仿似发现了救星,挣扎着对李巨鹿哭喊,“救我!” 李巨鹿拦下了人,还是如坠云雾,茫然的看向小官人,请他定夺。 此刻史弥大、魏廷晖和魏家姐妹看见李巨鹿去管别人的家事,都在心里暗暗埋怨,你这大黑炭头,真的分不清是非,这种家事也能掺和么。 但当看见李巨鹿向李凤梧求救,众人又愕然,大宋雏凤可不是个如此莽撞行事的人,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而在身后不远处,一直暗中观察着李凤梧的柳子远两兄弟和朱茂才笑了起来,李凤梧你真是自作孽,真以为承事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连家事也要管。 清官都断不了家事,何况你区区承事郎,要知晓这里可是临安,没准那汉子就是哪位中枢大臣的亲戚。 木待问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很是吃惊。 李凤梧怎的会如此莽撞? 李凤梧哪有心思去管其他人怎么看待自己,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冷笑一声盯着那汉子低声道:“现在滚还来得及,别说我没给你活路!” 那汉子愣了下,回头看了一眼这位相貌出众穿着极有风情的小娘子,犹自不死心,“这位小官人便是无礼了,怎的来管我辈家事,枉读了圣贤书么?” 李凤梧冷哼一声,“你要是能说出这女子名字,年龄,籍贯,我便放你离开,若是说不出……”顿了一顿,“最后的机会,我的耐心有限。” 特么的瞎子也能看出来,这就是腌臜货色拐卖妇女的手段,只不过信息严重阻滞的宋人看不出这种手段而已。 但遗憾的紧,偏生自己知晓。 如果没有自己出手,这位小娘子必然会被拐走,通过地下渠道连夜送出城去,以这小娘子的姿色,要么被高价卖入远离临安的一些大城的勾栏之中,要么成为地方富贾或者官宦老爷的私妾。 大宋女子地位低下,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被拐卖了,那就只能自认倒霉,官府基本上是不可能追讨回来的,就算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子女,也够呛。 当然,这些腌臜货色也甚有眼光,绝对不会对大富大贵人家的子女下手。 那汉子看到黑塔一般的李巨鹿,便胆怯了几分,此时几经衡量,实在不敢和眼前这位小官人应刚正面,只得恨恨的道:“青山不改流水长流,洒家会记着你的!” 说完松开小娘子的手,就欲躲入人群中离开。 李凤梧心中却猛然一动,妈蛋,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放虎归山岂非是愚蠢之极,猛然发声,“巨鹿,拿下!” 李巨鹿就等着这一声了,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众人在花灯灯火辉煌映照下,仿似看见一道黑色闪电,思绪还没转完,就听得一声惨嚎,那个想要离开的汉子被那黑塔壮汉一脚给踢翻在地,竟是蜷缩呻|吟,无力翻身爬起来! 好快的速度,好强的力量! 寻常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魏廷晖一怔一愕之后,是大喜! 好身手,好对手! 李巨鹿,我倒真想和你过几手了。 李凤梧回身对史弥大说道:“史兄,麻烦你去叫下巡逻禁军或者临安差衙过来,就说抓住了一个拐卖小娘子的腌臜货色。” 史弥大恍然大悟,难怪李凤梧要出手,竟然是这般缘由,现在想来,这汉子的行为着实可疑,自己先前为何没想到? 我这好友眼光真是犀利的紧。 一众围观人口瞪目呆,什么状况,本是两口子吵架的事情,怎的风云直转而下,成了地痞拐卖小娘子的犯罪行径了? 直到巡逻禁军过来,将那汉子押走之后,人群才醒悟过来,原来是真的! 议论纷纷中,不少女子看向小官人的眉眼里,便多了一分爱慕,不过碍于礼仪,又或者惊恐于大黑炭头,倒是没人上来撩汉子。 若是在后世,此刻怕是会有大堆的妹纸上来要微信号了。 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有如此恶仆,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有钱又帅,这种哥儿哪家小娘子不爱? 被李凤梧救下的小娘子从惊魂落魄中清醒过来,走到李凤梧身前福了一福,“小娘子谢过小官人救命之恩。” 李凤梧呵呵一笑,哎哟,难道传说中的英雄救美,美人感动得以身相许就要发生在我身上了?嘴角扯起一抹刻薄的笑意,“小娘子无须多礼,路见不平我辈读书人分内事而已。” 小娘子起身,这才敢打量这位恩公,心里骤然一漾。 恩公长的好生好看,五官分明,笑意不羁,着实是为不可多见的风流士子,小娘子的脸上刹那间飞霞如云,先前恐惧尽数而去,“小官人大恩,小女子没齿不忘,无以为报,唯有……” 李凤梧一听这话,哎哟我去,艳遇来的毫无预兆啊,我爱死这大宋了,笑眯眯的接口道:“小娘子要以身相许么,那感情好,不如先一起赏玩花灯可好?” 史弥大口瞪目呆。 魏廷晖傻立当场。 李巨鹿得意轻笑。 魏家姐妹顿时怒意涛涛,好你个李凤梧,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那小娘子也傻了,脸色红得比花灯好娇艳,“小官人……小女子的意思是请小官人随小女子回府,请家父重谢于你。” 心里却砰然心动了,如果真能和他双宿双飞,倒也是美事呢。 李凤梧顿时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人间世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我的心都已经在宾馆床上了,你的心却还在相亲路上,感情别人根本没有以身相许的意思。 好尴尬呀…… 李凤梧囧笑着道:“不用不用,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娘子早些回去罢,别让令尊令慈担心。” 那小娘子如释重负却又怅然所失,行了个万福后转身离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上元大火 李凤梧也怅然所失。 这小娘子虽然不如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但脸蛋也是相当不错的,身材也是相当有料的,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风情万种,一看就是很好开发而且一旦开发就会变身媚娘的良家少女啊。 良家少女啊啊啊啊啊啊……好遗憾! 眼角不经意瞥见魏蔚一脸不屑和憎恶,心中一惊,哎哟卧槽,得意忘形了,忘记了这位主,这才是我的主菜,先前那小娘子撩到了床上也最多只能算是个开胃点心,慌不迭故作可惜的摇头叹道:“女子锁深闺,经不得玩笑顽语,所以啊,还是要像魏家大娘子一般,经常外出见见世面,大娘子,我说的可在理?” 魏絮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好在知晓我们的承事郎李凤梧小官人生性风流,要不然也不会和皇子对着干截胡耶律弥勒了,倒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挖苦道:“是么?万幸奴家出门幸运,没遇着那等为奴家做了些许小事便要奴家以身相许的风流士子。”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魏絮虽然能接受李凤梧的风流行径,可魏蔚心里却有点不适应,你说士子风流爱上层楼不假,可这黄花闺女你也敢当街调戏。 李凤梧,你果然就是个建康来的大纨绔,狐狸尾巴终于捂不住了吧。 哼哼! 我可不会让你得逞了去,以后再也不要和你相见了。 却又倏然想起那句“相见不如怀念,有情却似无情”,旋即心里啐道,才不要怀念他呢,头上灌脓脚底生疮坏透了顶的家伙。 发生了这件事,少男少女们队伍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史弥大和魏家三人自成一个小团伙。 李凤梧瞪一眼史弥大,好小子,这就抛弃我们了,见色忘义就过了哈! 史弥大丢了一个容后弥补的眼神,依然屁颠颠的跟在魏絮后面,大手花钱讨得美人欢心。 倒是魏廷晖,对先前李凤梧的作为并没有觉得多少反感,男人嘛,最容易理解彼此心中的骚动,魏廷晖甚至还很欣赏李凤梧这种直爽的性格。 这才是大男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什么事都偷偷摸摸藏着掖着,表面上冠冕堂皇君子坦荡荡,私下里龌蹉下流小人露**。 况且那小娘子真心不错,一看也是个书香世家的小娘子,要不然也不会被这些腌臜货看中,承事郎有那种想干就干的心态也是很正常的。 男人就要这样,不要怂,一言不合就是干。 这个小插曲后,李凤梧发现柳子远等人还是跟着自己,不由得苦笑,果然,作为猪脚,无论走在什么地方,永远不会缺少小摩擦。 估摸着现在柳子远等人正在打着什么心思呐。 无数事实证明,反派永远不会甘于寂寞,灯会逛了一半,果然,柳子远等人行动了……当然,李凤梧直到事后才猜想到是他们动的手脚。 上元灯会,人流如织,几乎大半个临安人都挤到了御街。 无数禁军士兵和临安府衙来回走动,瞪大着双眼注视着一切,深恐出现一点问题,正是天干物燥初春时候,临安府和大内皇宫最怕的就是出现火灾灾情。 柳子远、柳子承、朱茂才三人互视一眼,柳子承寻了个借口,和几位士子好友分离,木待问等人也不疑有他,以为这三位还有私事。 待木待问等人离开,柳子远看了一眼朱茂才,“真要这样?” 刚才朱茂才说过,不如趁这个机会把李凤梧做了,趁着无人悄然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因此点头道:“这是个绝佳机会。” 柳子承二十有四,完美的继承了其父柳相正的优良基因,长得甚是好看不说,言行之间大气儒雅,看似面目平静,心中却波澜起伏,紧紧的盯着前面的人群,目光锁定在一个大汉身上。 李巨鹿! 自己虽然不喜欢文淑臻,可被这腌臜货色得了去,还是觉得甚是窝火,你这大黑炭头如此粗俗,怎配的文淑臻这等书香娘子。 徒然折煞了文家大娘子的风情。 就算是我抛弃了的东西,那也不是你区区一个市井粗人可以拥有的。 柳子承当然不知晓李巨鹿和文淑臻掰了。 此时听得弟弟柳子远和朱茂才的想法,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可行。”就算事后要追究,有刑部那位老泰山顶着,自己三人断然不会被牵扯进去。 柳子承休了文淑臻后,便娶了刑部尚书诸葛瑾我的二女儿。 一见主心骨柳子承同意,朱茂才自告奋勇,“我这就去安排人行事。” 柳子承一把拉住他,“虽然咱们不用惧怕事后追查,但你还需小心,一定要找靠得住的人,不会轻易暴露咱们,且记住一定要控制好程度,事情闹大了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朱茂才满不在乎的道:“子承兄不用担心,我理会得,断然不会将咱们牵扯其中,也会叮嘱他,将情况控制在小范围内,不至于真的起大火。” 柳子承这才点点头,“如此甚好” 盯着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就算你身手再好,可是面对上百人的滚滚洪流,我就不信你还能安然无恙! 只要你这队主仆身死,再多人陪葬也无所谓。 …… …… 撩妹子么,从来不需要脸皮,就算刚才再尴尬,也不阻碍李凤梧此刻涎着脸皮去讨好魏蔚,可无奈这位异域风情美女对自己无动于衷,让人当下很是忧郁。 看见李凤梧接二连三吃瘪,魏絮着实好笑,魏廷晖也觉得很是尴尬,这承事郎也太不要脸了吧,没见自家妹子很反感他么。 李巨鹿只是嘿嘿憨笑,都装作看不见。 走走停停,若是没有李凤梧的尴尬,今夜的逛灯会还是挺完美的。 李凤梧虽然在魏蔚身上吃瘪,可还是没有忘记提防柳子远等人,偶尔回头看去,却讶然发现柳子远等人并没有跟在了自己身后。 他们就这么走了? 李凤梧怎么都有点不相信,总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正在思忖间,猛然听得前方倏然传出惊呼声,哭喊声,甚是喧嚣,抬头看去,便见前方一二十米处,火光平地起,骤然映红了半边天! 好诡异的火势! 李凤梧心中猛然大振,危险!(。)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失手失娘子 此时的御街上几乎云集了大半个临安人,其热闹程度衣冠云集接踵摩肩已不足以形容,人山人海中,若是没有意外还好,可若一旦出现哗变,将变成地狱。 临安府和大内都担心这一点,是以才会有无数禁军士兵和临安府衙兵丁巡逻。 李凤梧太了解人流的恐怖了。 此刻一见前方出现火情,脑海里第一反应:避开人群! 李凤梧反应极快,但邻近火场的人本能反应更快,几乎就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前方便形成了人流,无数人向后面退来。 看着那滚滚而来的人流,李凤梧头脑一阵发麻。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不注意被挤倒在地,只来得及伸出手喊了一声,便被密密麻麻的人流湮没,一位看似富贾人家的老爷子,被几位奴仆搀扶着,看见这如洪流一般的人群,奴仆们根本想都不想,掉头就跑,那位老爷子瞬间被洪流湮没…… 无数的人甚至双脚不能沾地,被人群洪流裹着,这些人落地的时候一旦没站稳,便逃不了被人群踩死的厄运。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有四五个人被洪流席卷吞噬。 李凤梧头皮一阵发麻,大声吼道:“巨鹿!” 李巨鹿冲到李凤梧身边,“小官人,跑!” “跑不赢的!”李凤梧心思电转,人群洪流之可怕,在于那瞬间的吞噬力,只要渡过这一关,火灾倒不可怕。 立即吼道:“巨鹿,廷晖,到边上!” 说完一把拉起魏家双姝,冲到边上一家已经关门的早食店门口,这期间跌跌撞撞,李凤梧拉住魏絮和魏蔚的手几次被人群冲开。 没心思回头观察,对随后而来的李巨鹿、魏廷晖和史弥大吼道:“巨鹿,廷晖,你俩站外面,手拉在一起,将她们三人护在当中!” 万幸李巨鹿和魏廷晖反应极快,三人很快手拉手,形成一个圈,将魏絮魏蔚和史弥大三人裹在当中,也万幸李凤梧找了个靠边的位置。 在三人刚好形成保护圈的刹那,洪流席卷而来…… 李凤梧看着这一幕,口瞪目呆。 后方有无数人掉头逃命,慌乱之中被推倒、拌倒,或者是被人流席卷吞噬,无数哭喊声,惊呼声交汇在一起,宛然地狱。 就算是自己三人在最边上结成的保护圈,也依然受到不小的冲击。 万幸李巨鹿和魏廷晖两个身材高大的人拉手在外面,形成了强力的保护,饶是如此,李巨鹿被接连撞了十几下后,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三人的手几乎就要被冲开。 不过终究熬过了这一关,人群洪流漫过三人,向远处席卷而去,李凤梧入目之处,一片凄凉,仅是火场到自己这个位置,就留下了奄奄一息的七八人。 地上血迹俨然,一片狼藉。 惨嚎声,低声痛苦呻|吟声,血腥扑鼻,惨不忍睹。 而货场的火势也在向这边蔓延。 李凤梧松了口气,看向人群洪流的方向,只希望禁军士兵和临安府兵丁能正确应对,这个时候不是疏散第一,而是要第一时间拦住惊慌的人群洪流。 好在自己几人的位置是上风口,火势向这边蔓延的极慢。 李凤梧看向人群洪流一边,松了口气。 不知道禁军采用了什么手段,在百米外将人群拦了下来,奔腾汹涌的恐怖洪流宛若撞上坚愈钢铁的大坝,人群顿时崩散,如浪花拍岸。 无数人被后面的挤倒在地,紧随而至的人群蜂拥而上,宛若无尽洪流不断的拍打着大坝,不少人在混乱中倒地,先还能挣扎一两下,但随着不断被人践踏,很快奄奄一息。 李凤梧长出了一口气,松开手说道:“巨鹿,踢开这家店门,我们从这里面离开。” 李巨鹿应了声,正欲动脚,却猛然听得魏絮撕心裂肺的惊呼:“你是谁?我妹妹呢!” 李凤梧心中一惊,慌不迭看身前人儿,心中顿时一沉,完蛋了……被自己、李巨鹿、魏廷晖保护下来的三人中,除了魏絮和史弥大外,还有个陌生的娇小女孩儿。 魏蔚却不见踪影! 心中大骇,先前慌乱之中,自己拉住魏絮魏蔚的手几次被冲脱,难道是那时候自己拉错了人,本该拉魏蔚的却拉住了这女孩儿? 魏蔚被人流席卷走了! 众人心中骤然慌了,以魏蔚那身板,虽然比寻常女子要高大一些,可是被这恐怖的人群洪流席卷,下场可想而知。 尤其是大病初愈,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下凶多吉少。 魏絮几乎是瘫在了地上,梨花带雨的哭着,“这……这……怎么办啊。” 李凤梧急声道:“快快,我们循着人流去找她,希望她没事!” 史弥大拉起魏絮的手,“大娘子别慌,我们赶紧去找才是,别自乱了阵脚。” 魏廷晖已疯了一般冲出去。 李凤梧等人跟了上去,史弥大拉着几近崩溃的魏絮跟在后面,仔细看着街上每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那个阴差阳错被李凤梧救下的女孩儿也跟在了史弥大等人身后。 李凤梧很怕在街上那些横陈的尸体中看见魏蔚的身影,却又害怕找不到魏蔚,如果这里面没有魏蔚,那么她必然在远处被禁军拦下而乱成一团的人流中。 只是想一下就觉得头皮发麻,在那种情况下,魏蔚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如此迅猛的洪流,席卷上了禁军士兵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形成的“大坝”,下场只有一个,无数人将被拍死在上面,无数人将被人群踩压至死。 不得不说,禁军准备充分,将人群洪流拦下来后,很快开始了分流疏散工作,旋即又有大队人马从远处冲来,到火场这边控制火势。 李凤梧一颗心上下浮沉,几人挨个挨个寻找,都没有找到魏蔚。 心里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绝望。 终于走到人群洪流被阻断的地方,这是最惨烈的地方,数百人被阻挡在这里,除去已经分流离开的人,现场留下了三四十具尸体。 几人的心不断下沉……(。) 第二百五十七章 蓦然回首 满目疮痍。 尸横遍野或者不足以形容此刻,但也查不到哪里去,几十具平民尸体摆在这里,着实触目惊心。 这一刻李凤梧才知道禁军是怎么堵住人流的。 上百名禁军,手持盾牌形成五线人墙,后面的人抵住前面的人,如此形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墙,而真正立功的不是百名禁军的肉躯和盾牌,而是他们手中的那些还染着血的枪。 在形成墙的同时,禁军士兵甚至将长枪架在了前面威慑人流。 这完全就是拒马阵! 当然,这本来只是用来威慑的,却有两三人兴许是新兵,被人流吓破了胆,在即将撞上的一刹那竟然忘记收枪。 于是人群洪流最前面一拍的人有七八个被长枪穿成了糖葫芦,其余的人则竭力后退,无形之中又和那些尸首形成一堵墙。 李凤梧也是根据地上最前排那些尸体的伤口推断出来的。 不得不说,禁军的反应极其果断,虽然这样会死伤一些人,但若是任由人群洪流席卷下去,怕是要直接吞噬到和宁门外,到时候死伤直接会上前。 两相其害取其轻,这已经是当时最好的处理手段。 魏絮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魏廷晖也傻呆呆的站在哪里,仿佛身心都被掏空。 最镇定的要算李凤梧,此时仿佛如打扫战场的老兵,在尸体堆里挨着挨着寻找,李巨鹿也跟在小官人身后,沉默着查看。 有禁军士兵上前喝道:“尔等那人,还不速速离开,休要误了性命!” 史弥大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女孩儿扶住魏絮,自己上前走到禁军士兵前,小声说了几句,那禁军士兵点点头,“你们快点!” 李凤梧越来越紧张,最终长吁了口气。 没有发现魏蔚! 走到崩溃的魏絮身前,拍了拍失魂落魄的魏廷晖,“你俩别担心,魏蔚并不在这里,应该是侥幸逃离了洪流,我们现在要尽快找到她!” 夜长梦多,今夜的临安注定是场大乱。 魏絮和魏廷晖的精神顿时一振,“那我们速速分开去找。” 这个时候不用指望临安府和禁军士兵了,他们估计也为这场惨变的善后绞尽脑汁,哪有心情和精力帮着寻人。 李凤梧点头,“我们分开找,廷晖你和李巨鹿一人一组,史弥大你和魏絮一组,我一个人一组,不管找没找到,一个时辰后在众安桥碰头。” 没人有意见,时间紧迫,众人立即四散。 李凤梧叹了口气,心中还有一点担忧:如此混乱的局势,以魏蔚的姿色,很可能趁乱被人拐了,如果超过一个时辰都找不到,再想从那些地痞手上截住魏蔚,就只有惊动官家了。 魏廷晖去东边,李巨鹿去西边,史弥大和魏絮去北边,李凤梧选择了南边,顺着御街往和宁门的方向。 越过禁军士兵走了几十步,李凤梧倏然回头,“你跟着我作甚?” 那个被自己无意拯救的小女子发髻凌乱,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闻言有些胆怯,“奴家知晓小官人救错了人,也想为你们尽一份力。” 李凤梧愣了下,倒是个好姑娘,“可是你个小女子能帮什么忙。” 女子忽然抬起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不想小官人的朋友步奴家后尘。” 李凤梧愕然,你的后尘,什么意思? 此时也没心思去管那么多,“随你吧。”顿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你帮我注意着点,她是个刚及笄女子,身材较高,今夜穿的翠绿衣衫。” 女子点头,很是乖顺,让李凤梧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女子身上怎的有点朱唤儿曾经有过的气息:逆来顺受,乖顺柔巧得不像话。 经历过这场大变,御街上的人早就惊惶四散,此时街上便冷冷清清,只有数不清的禁军士兵从四方汇聚过来,全部奔向火场。 李凤梧回首看了一眼,火势越来越大,竟然有控制不住的架势。 这火来得诡异啊。 收敛心思,全神贯注的寻找着御街上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女子身影,那女子也跟在自己身后,仔细查看着街上所有匆匆行人。 偌大的临安城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纵然御街上此刻人已经不多,但终究是大变过后,御街上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也还有许多的商户,担心火势控制不住蔓延过来,站在街边关注着那边的火势。 只要情形一个不对劲,那都是要收拾细软逃命去的。 如此情形下,那些繁华的花灯此刻便显得极其的冷清,而且讽刺……去岁人看花灯忙,今年花灯看人悲。 如此寻寻觅觅,一千多米的御街,李凤梧用了半个时辰,眼看和宁门在望,也没看见魏蔚的身影,心中只能暗暗祈祷,希望魏廷晖和李巨鹿他们能找到。 身后那小女子走得趔趔趄趄,虽然尽心帮忙,也一无所获。 站在和宁门外的广场,看着许多的惊魂未定的人在这里,李凤梧只觉有些颓然,灯火辉煌里,不见了那一抹淡蓝。 和宁门大开,此时又有数百禁军从和宁门中出来,显然大内的官家也知晓了这个消息,又派出了禁军来处理火宅。 李凤梧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叹了口气,身后那女子便挨着坐了过来,怯懦的道:“如果找不到,她又没回府的话,小官人可以请父辈出面,去景宁宫外的瓦子筑找找。” 这女子话里有话! 李凤梧倏然精神一振,“景宁宫外的瓦子筑?” 女子点头,“义平庄。” 李凤梧倒吸了一口冷气,来到临安这么久了,怎么没听过义平庄的名字,用句通俗点的话来说,义平庄就是临安最大的黑|帮组织,拐卖妇女、欺行霸市、敲诈勒索,违法多种经营,最常见的如赌博、卖|淫、走私、拐卖、制造伪币及盐引等有价票证,甚至受雇行凶械斗,乃至杀人。 这一直是临安治安的顽疾,可几十年来,无人知晓义平庄究竟在那里,这女子怎生知晓。 见恩人怀疑自己,女子低头道:“奴家不知晓那里是不是义平庄,但奴家是从那里被送出来的,后来奴家在花船上听人说,奴家的那些个花船都是义平庄的经营。” 原来如此,竟是个可怜人儿。 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女子竟也是个让人惊心动魄的大美人,难怪会被拐卖到临安……花船?哎哟,原来是位船娘。 李凤梧不再犹豫,起身去众安桥找人碰头,然后再商定后续行动。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和宁门,如果魏蔚真被义平庄拐走,等魏杞出面去找管家,那也得是明天的事情了,这事麻烦。 不经意间的蓦然回首,李凤梧却猛然站住。 灯火阑珊处,有人楚楚。(。) 第二百五十八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魏蔚的心肝都要碎了。 毫无迹象的,前面的游人宛若山洪奔流,汹涌而来,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凤梧这登徒子一把抓住手,事权从急,自己当时也懵逼了,没有多想什么。 可跌跌撞撞趔趔趄趄跟在他身后,胳膊被几个人撞来撞去,一个不注意松开了手,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好几个人挤得离地,顺着人群洪流而去。 眼睁睁看着李凤梧这傻瓜拉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儿到了御街街边…… 接下来的情形魏蔚只能用噩梦来形容。 自己几乎脚不沾地的被挤了几十米,亲眼看见上百的禁军大吼一声,将盾牌架在地上,十数杆长枪狰狞相对,本是用来威慑,让大家收势不要拥挤过去的。 却不料虽然吓住了前列的人,后排的一些人根本看不见前面的情况,于是最前面的有一些人被挤着扑到那两杆长枪上,如果不是有十几位禁军反应快收了长枪,全力顶盾牌,恐怕就不是七八个人被长枪贯穿的下场。 饶是如此,魏蔚也亲眼看见七八个人被长枪穿糖葫芦一般串在了一起。 自己万幸在人群当中。 尽管如此,魏蔚也觉得自己身体都要被挤爆了,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往前面极,当中的最难受,魏蔚扭头就发现身旁一个瘦瘦的比自己还矮小的男子,直接被两个大胳膊给挤断了脖子。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在禁军士兵和临安府衙差役近似疯狂的怒吼声中,魏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了人群越过了禁军士兵,惊魂未定失魂落魄的顺着御街走了下去。 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那些被长枪贯穿,脖子被挤断的画面在脑海里来回闪现,等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发现自己又被一个人拉着走。 拉自己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穿着很是普通,面黄肌瘦,应是寒门人家。 看见自己稍微清醒了些,这位好心的中年妇女便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小娘子,我看你方才失魂落魄一个人,深恐被某些宵小借机虏走,所以一直牵着你,好教他们以为,咱们是一对母女,小娘子是不是不知晓,刚才有好几个闺女都被那些杀千刀的趁机给抢走了……唉,可怜了那些姑娘。” 魏蔚很想说一些感谢的话,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张不开嘴,心里的恐惧就似在蔓延,浑身上下都觉得麻痹没有知觉。 那中年妇女见魏蔚吓成这样,也慌了不神,想向禁军或者临安府差役求救,却没人理她,小市民心里的她直觉这个时候只能去和宁门外。 毕竟那里的皇城门口,应该没人敢打这个小姑娘的主意。 虽然有自己在一侧,在御街上走了这许久,中年妇女已看见好几个人心怀叵测的拐子打量着自己两人……当然不是看上自己了。 身旁的小娘子衣冠锦绣,双眸淡蓝异于常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且那五官长相和身材,就是自己这中年大妈都要暗赞一声,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 对于那些拐子而言,虽然一般不对大富大贵的人家下手,但今夜遇着遇着事,没准他们也会走极端,毕竟身旁这小娘子不管拐到哪里去,都能卖个黄金万两……的吧? 此刻一心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 匆匆来到和宁门下,随着和宁门打开,不断有禁军出来,那些拐子才不甘心的离开。 魏蔚哪知道这许多,只是呆呆的跟着她,来到和宁门后,脑海里依然不断闪现那些腥风血雨的画面,精神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便觉胃里一阵翻滚,立即扶着城墙呕吐起来。 中年妇女贴心的为自己顺着背…… 接连吐了几次,魏蔚差点没胃都没吐出来,直到吐无可吐,也还一直在作干呕,好不容易稍微轻松一点,想对这位好心的中年妇女说谢谢,张了张嘴,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不想说,是发不出声…… 中年妇女见状叹了口气,可怜的闺女,多好的一个人儿,怎的是个哑巴,老天爷真不公平。 魏蔚大急,努力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中年妇女便安慰道:“好啦闺女,你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家人找来。” 魏蔚顿时崩溃了,跌坐在地上。 听着中年妇女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魏蔚才想起堂姐和兄长他们,努力挣扎着站起来,想用手势告诉中年妇女,请她陪自己去青云街。 鬼使神差……或者是心有灵犀间,魏蔚回首看向火场方向。 穿过重重人影,灯火辉煌的和宁门外,魏蔚在灯火阑珊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其后跟着一位小娘子……魏蔚第一次感觉,原来那身影那么温暖。 又见那身影向众安桥方向走去,大急,想要跑过去喊住他。 却不想脚下发软,顿时一个趔趄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人在灯火阑珊中将要远去,魏蔚心都碎了,心里疯狂喊着,却怎么也没有声音…… 就在魏蔚将要绝望的时候,那道以前觉得分外可恶此刻觉得万分温暖的身影忽然顿足刹那,然后回首,灯火映照下,那道刻薄的嘴唇紧紧抿着。 两人便这么相视。 刹那万年。 没有了身旁妇女的絮叨言语,没有了和宁门外人群议论,没有了花灯的灯火辉煌,也没有了过往的许多嗔怒怨恨,魏絮的眼里只有那道身影。 温暖得刺眼。 魏蔚忽然觉得好美。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却见到了他。 纵使刚从地狱出来,魏蔚也忽然觉得,看见他便觉得心安。 看着他一脸惊喜的奔过来,魏蔚挣扎着站起来,内心的柔弱在一刻无限放大,只想找个温暖的依靠,哭泣无声的扑进了那个以前有些讨厌的人的怀里。 耳旁却只听得温柔的喃语,“傻丫头,你怎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魏蔚越发委屈,都是你啊,都是你松手把我弄丢了……伤心抽泣,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刻,魏蔚只觉得那双顺着自己后背抚着秀发为自己的顺气的手那么温暖,让人完全忘记了男女之间的谦谦礼仪。(。) 第二百五十九章 风波恶 安抚了许久,魏蔚才终于停住了哭泣,此刻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深恐一转眼又被人群冲散。 李凤梧从中年妇女那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后,很是感激。 本想拿点会子意思意思,摸了摸荷包的位置,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荷包不见了,只能尴尬的笑笑,改口问道:“不知大婶家住何处,今日多谢你救了我……家娘子,改日必当登门道谢。” 和魏蔚的关系还真不好说,只好顺口拈了个关系。 中年妇女笑笑,“小官人下次可要警醒些,别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你也不用谢我,都是些小事。” 李凤梧执意要改日登门道谢,中年妇女拗不过,只好说住在北瓦子附近,李凤梧一听,哎呦,离自己的梧桐公社挺近啊,要了个详细地址后,告别前往众安桥。 也不知道此刻魏家兄妹急成了什么样子。 魏蔚亦步亦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李凤梧不由得莞尔,“不用害怕了,没事了。” 魏蔚只是点头,却绝对不松手。 李凤梧只好叹了口气,由着她去。 回头对另外那个女子说道:“小娘子,你真不用放在心上,你也听见了,我不是故意救你的,纯粹是无心之举,所以你没必要跟着我了。” 原来之前被无意救下的女子,此刻也还跟在身后。 那女子心不在焉的默默应了声,却并没有就此离去,依然跟在后面,让李凤梧很是无奈,经历过先前的事情,可不敢奢望真会有那种以身相许的好事了。 来到众安桥,因毗邻北瓦,这里还算热闹。 李凤梧带着魏蔚在桥头坐下,那女子便蹲在一旁,盯着水流发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魏蔚此刻也在发呆。 李凤梧温声问道:“你怎的不说话?” 魏蔚闻言抬头,张嘴,樱桃小嘴张开,李凤梧甚至能看见丁香一般的小舌,却偏生没有声音,心中一惊,“失声了?” 魏蔚楚楚可怜的点头。 都是你啦,和你在一起就没好事,先前游西湖,害得人家差点高烧成肺痨,这次游灯会,又差点被人群挤死,现在又失声了。 李凤梧愧疚的笑了笑,“别担心,就算你一辈子不能说话,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魏蔚顿时脸红,哎呀,不害臊呢,怎的能说这种话,不过……心里貌似不反感了啊,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小暖心呢…… 一旁的女子紧了紧衣衫,似乎觉得夜意寒凉。 这个动作被李凤梧无意看见,叹了口气,咱好歹是个男人,就算是位船娘,也要怜花惜玉啊,脱掉儒衫,对那女子道:“你拿去披着吧。” 那女子没有立即接过去,而是看着魏蔚。 感情真以为魏蔚是李凤梧的娘子了。 魏蔚茫然。 李凤梧扔了过去,“叫你披上就披上吧,恁的那么多顾虑作甚。” 话音落地,却猛然站起来,沉声道:“你们要作甚!”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众安桥头悄然聚集了十数位汉子,全是短襟打扮,腰间隆起,为首两人一者独臂,一者脸上有蜈蚣般的刀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脸有刀疤的汉子桀桀冷笑,“只是想着给许三娃出口气,不想竟有这等好事,不仅能修理一下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读书人,还能获得如此美娇|娘,也不枉老子跟了你们这么久!” 李凤梧心一沉,这些人是先前被李巨鹿拿下送交禁军的那个拐子的同伙,没想到他们竟然跟了自己这么久。 独臂的汉子甚是狂傲嚣张,“敢和我们义平庄过不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说着看向那个小娘子,甚是雀跃的道:“这个妞也不错,带回去肯定也能卖个好价钱。” 那女子却并不惊惶。 李凤梧又一惊,义平庄……这可棘手了。 关键是现在怎么办,环视一眼,周围全是他们的人,就是有路过的人见到这架势,也慌不迭匿了,李凤梧眸子紧了紧,旋即松了口气,将魏蔚拉到自己身后,悄然笑了,刻薄的嘴唇很是讨打,“你们既然和许三娃是兄弟,那么我觉得你们有必要去和他同甘共苦,兄弟么,不就该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我李凤梧怎么会虎落平阳……嘿嘿嘿。 刀疤脸汉子怒叱,“死到临头,动手!” 这读书人怎的如此镇定,刀疤脸联想到他身旁那个恶仆,不由得没什么底,深恐夜长梦多,趁着那恶仆不在,先把这家伙揍一顿然后丢进水里,再将那两个美娇|娘带回去,少不得要大赚一笔。 十几个人便狂妄笑着围了过来。 却看见那张刻薄而讨厌的嘴唇笑得甚是惬意,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别收手了,尽管揍罢,这次你打死了人也没有麻烦。” 然后众人便听见爽朗而霸气的声音,宛若惊雷,“好勒,小官人且小心些,莫被误伤了!” 义平庄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黑一白两尊猛虎从天而降,落在那读书人身前,继而猛虎出笼,眼前骤然觉得天昏地暗,砰砰砰…… 只是十数个呼吸的功夫,包括刀疤脸和独臂汉子在内的十七个义平庄兄弟,尽数倒在地上,其间有几个人或是胸口挨了拳头,或是脖子被拧了一下,顿时没了声息。 其余的人无不是胳膊被折断或是大腿被敲碎,躺在地上惨嚎连连。 或是这画面让魏蔚想起了先前的经历,此刻惊恐的缩在李凤梧身后,脑袋瓜子死死的埋在李凤梧腰间,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娇躯更是瑟瑟发抖。 李凤梧叹了口气,对赶到的李巨鹿和魏廷晖点头示意。 李巨鹿一脚踹了一下刀疤脸,“别装死了,洒家那一拳还没砸到你胸口就倒下了,速度带着你这些人滚去----嗯,那几个没气息的也给我带走,躺在这里碍眼。” 刀疤脸一听,顿时一个咕噜翻身爬起来,带着一帮残兵扛着三个不知道死活的手下丢盔弃甲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旁的魏絮冲过来,一把搂住魏蔚,放声大哭,“你吓死我了……” 魏廷晖红着眼睛站在一旁。 李凤梧叹了口气,却见史弥大对自己使眼色,李凤梧走过去轻声问道:“怎的了?” 史弥大悄声说道:“先前我看情况不对,找了个路人给了些会子,让他去青云街通知魏尚书,我没想到你能找到魏蔚,恐怕此时魏尚书也要赶到众安桥来,你看怎么给他解释?” 李凤梧顿时头大……(。) 第二百六十章 杭州船娘哟 那边魏家两姐妹哭成一团。 不过只有魏絮的声音,魏蔚只是默默流泪,根本发不出声音。 李凤梧将魏廷晖拉到一边,“你妹妹吓得失声了,回去之后你们要不要找郎中看看,对了,先前史弥大请人去通知你家老头子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赶到,你最好做好准备承受你家老头子的雷霆之怒。” 魏廷晖心里哦哟一声,怎的成了我要做好准备了? 斜乜一眼李凤梧,“不是该你做好准备么?” 李凤梧尴尬的笑笑,“那啥,我还有事,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的大团圆。” 说完对李巨鹿使了个眼色。 不给魏廷晖反应过来的机会,两主仆立即离开众安桥。 开玩笑呢,魏大尚书来了还不撕了我,这种事情你魏廷晖这个亲儿子去承受吧,我这个外人还是溜之大吉的比较好。 准备回梧桐公社,走了一百来米,到了街上无人的地方,李凤梧回头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那位船娘披着自己的儒衫,很是好笑,不过此时神色很是平淡,“恐怕要宵禁,我回不了西湖那边。” 李凤梧这才醒悟过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宵禁才怪,忽然想起什么,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这位船娘,刻薄嘴唇抿起一抹弧度,很是轻佻的道:“要我送你回去?” 女子挑眉,旋即平淡下来,言语里波澜不惊,似乎司空见惯男人骨子里的贱性,“小官人有钱有势,自然是留宿过船娘花船,可不巧的很,奴家的花船一般不留客。” 李凤梧一脸怪色,“又是卖艺不卖身?” 女子很是诧异,“又?” 李凤梧咳嗽一声,对这女子倒是有些好奇了,“既然今夜要宵禁,我也不方便带你回家,这样吧,我先送你去西湖可好?” 旋即又道:“放心,我没那想法。” 女子挑眉,忽然笑了,很是妩媚,“若是奴家有那想法呢?” 李凤梧顿时觉得热血上涌,“那我倒想牡丹花下死,日夜不更衣了。” 女子妩媚白眼,甚是风情万种。 李凤梧也知道这女子是在说笑撩逗自己,并没有当真,“你带路罢,若是遇着宵禁巡逻的士兵,我应该是能应付过去的。” 李巨鹿难得的翻了翻白眼,我的小官人啊,你这人哪点都好,就是看见美女后容易下半身思考……这不,现在又开始了。 路上遇着几拨巡逻的府衙兵丁,李凤梧只说是御街逛了花灯此时回府,那些巡逻府衙兵丁也有眼力,这位小官人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且身后有那么一尊恶仆,显然不是寻常人家,倒是很客气的放行。 来到西湖,已是亥时末。 虽然已经宵禁,但西湖之上却很是热闹,毕竟是临时宵禁,很多人只好就此留宿西湖上的花船。 女子在岸上堤道上借着众多花船上的灯火之光,引着两人来到断桥处,找到了那艘小小的花船,此时上面亮着灯,隐约可见一个老妪独自坐在灯前打盹。 李凤梧略感奇怪,“以你的姿色,不至于如此不受你们东家待见吧?” 这艘花船并不算奢华,虽然也有上下两层,可一看就只是寻常花船,和这女子的姿色不配。 女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来到花船畔轻轻唤了声,“金婆,我回来啦。” 李凤梧犹豫着道:“我就不上去了罢,夜了,今日临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回去的话恐府上人担心。” 女子率先登船,却似没听见李凤梧的声音一般,回首柔声道:“天气寒凉,喝些温酒暖暖身可好?” 李凤梧心里一跳,哎哟卧槽,幸福就像龙卷风,来的毫无预兆啊,这一喝酒还不发生点什么……嘿嘿嘿,于是果断登船,“我有故事你有酒,我们可以谈一宿啊。” 李巨鹿无奈的苦笑,小官人啊……不过恶仆么,当然要懂得进退,趁着小官人上船,大声道:“今日已经夜了,小官人且休息着罢,我这便回府去通知大家,以免他人担心。” 说完如狡兔一般蹿进了黑暗里,眨眼间消失不见。 李凤梧怔了下,旋即尴尬的看着那女子。 女子捂嘴笑了,“你这奴仆很有意思呢,别站在外面啦,进来罢。” 李凤梧耸耸肩,“我也很有意思。” 在花船一楼坐下,女子轻声道:“小官人且坐坐,奴家去换身衣衫。”又对船尾温酒的老妪说道:“金婆,温好酒后你就回去罢,今夜不用你伺候了。” 老妪应了声,女子便噔噔雀跃着跳着去了二楼。 满头银发的老妪将酒温着,又到船中来将火炉里添了些精碳,对李凤梧笑了笑,满是皱纹的脸很是慈爱的样子,这才对楼上道:“暖滟,我回了,酒温着,你下来取就好。” 搂上哎了一声,老妪这才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李凤梧,“小官人且要温柔些,我家暖滟是个柔弱姑娘。” 李凤梧一脸尴尬,“那个……那个……我不是那啥。” 老妪只是笑,巍巍颤颤的下了花船,消失在夜色里。 约莫小半刻后,女子下楼。 李凤梧眼前一亮。 回到花船之后,女子去掉了厚厚的冬装,穿上娇艳襦裙、抹胸,一身大红长裙迤逦拖地,一头青丝秀发披散到腰间,抹胸淡青色,****呼之欲出,倒有几分触目惊心。 在灯火映照下,雪白得让人心驰神醉。 补了淡妆,远山眉,一字唇红,香鬓渡雪,这一番打扮下来,竟和当日秦淮画舫上的朱唤儿不遑多让,端的也是个大美人儿。 襦裙紧身,腰肢细挑,身材甚是玲珑,大概也就一米五五的样子,裸露在外的肌肤无比水嫩。 这就是杭州船娘哟。 李凤梧由衷的叹了口气,真美。 女子见李凤梧口瞠目呆,很是惬意的享受这种感觉,吃吃笑着,“小官人稍作,奴家做点下酒小吃。”说完莲步婀娜,腰肢挑动,宛若一朵行走的菊花。 美人,烛火,涛声,月光…… 好一副美人入景的诗情画意! 李凤梧只觉口干舌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暖风醺得游人醉 菜上桌,酒入杯。 这位热情的船娘跪坐在李凤梧对面,眼眸里净是笑意,是那种干净的笑意,“小官人似乎是有点紧张?” 李凤梧咳嗽一声,“哪里哪里,我经常到这边来玩的。” 女子便越发笑不可抑,“奴家看着可不像。” 李凤梧端起酒杯轻轻抿了口,“你叫什么?” 女子也轻轻抿了口酒,浅尝辄止,“奴家暖滟。” 李凤梧点头,“取的这个行名挺好。” 女子摇头,“奴家姓夏,名暖滟。” 李凤梧愕然,“真名啊……”还以为和其他船娘一般,暖滟是艺名呢。 夏暖滟轻轻推了推菜盘子,“小官人尝尝奴家手艺。” 李凤梧拿起筷子夹起一口,点点头,“还行。”又道:“你是被卖到临安的?” 夏暖滟脸色平淡如常,“像奴家这些人,几乎全是如此,又有几个女子愿意自甘堕落上花船呢,运气好的,能遇着有钱郎君为之赎身带回府上当个见不得光的小妾,运气不好的人老珠黄之后,便像金婆一般了却残生,最后化作黄土一抷,又有几人知?” 李凤梧黯然,这个年代的女伎要嫁个老实人可不容易,下场往往多是凄凉的。 夏暖滟忽然魅惑着浅笑,眼神妩媚,真是个妖精一般,“要不小官人为奴家赎身可好?” 李凤梧顿时懵逼了,什么状况…… 那女子便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玩呢,还说你经常来这边玩,却连这都不知如何应对,若是其余风流士子,大抵会口头应允了,不至于折煞了风流气氛。” 李凤梧尴尬的笑,“被你看出来了。” 夏暖滟笑了笑,这一次的干净的笑意,只是仍有股妩媚无端的风韵,起身走到琴台旁,“小官人喜欢听曲儿么?” 李凤梧喝了口酒,“此时倒是不想,只是心中有点疑惑----” “小官人是觉得奴家投怀送抱让你觉得不安,还是觉得不喜欢奴家这等水性杨花的脾性?”夏暖滟坐回来,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李凤梧,“其实小官人多虑了,妞儿爱俏,奴家也不例外。” 李凤梧苦笑,“所以说你是看上我了?” “你说呢?” 夏暖滟俏笑如花,认真的打量着这位小官人,在御街上,自己亲眼看见那个拐子要将那女子带走,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自己怎会不知道等待那女子的凄凉下场。 然而却无人出手相助,就在那时候,这位小官人出现了,三下两下打发了那拐子,当然后面那自以为别人要以身相许的尴尬让自己很是偷笑了一阵,心里却砰然心动。 这小官人是个好人。 如果当年自己也能遇见这样的好人,又何至于沦落到西湖上成为一位人人可亲的船娘,本来自己已经认命,只想安静的度过余生,不料后来有一日,当初将自己拐到临安的拐子头目竟然酒醉之后来留宿自己的花船,一时间悲从中来,用钗子刺伤了拐子头目,得罪于他从而被冷落。 今日是自己十八岁生日,本想着去看看花灯,却不料看见这么暖心一幕,对那位路见不平的小官人好感度生。 后来事情急变,自己都闭上眼睛等死了,却没料到会被他阴差阳错救下一命。 那时心中便下了决心。 好人就应该有好报,你不是希望有女子对你感恩以身相许么,我夏暖滟的身体不值钱,别的良家小娘子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 直到后面两人相处的短暂时光,自己越发心动。 这样的小官人,怎能叫人不爱。 于是这才寻了个借口,让这个好心的小官人送自己回花船,夏暖滟有自知之明,自己是残花败柳之身,哪比得上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娘子。 但也有自恃,上了花船就是正人君子,我也要让你就范。 无他,只是想替那位被你救过的小娘子报恩。 也为我自己报恩。 反正我只是位船娘,没有什么能力,唯一能做到的是用我身体,给你一夜的快活。 李凤梧摇摇头,“我不相信天下会掉馅饼。”看了一眼窗外那些游荡花船,“当然,我也不是迂腐呆板的老学究,也能惹得风流三声叹。” 夏暖滟便起身,坐到李凤梧身边,“若是如此,何要辜负明月清风?” 一双小手便缠上了李凤梧腰身。 李凤梧侧首,看着眼前这娇小美人儿,伸手挑起她的下颔,很是尴尬的道:“我荷包在御街上掉了……”言下之意,给不起留宿资费啊。 夏暖滟眼眸里荡漾着春水,吐气如兰,在李凤梧耳边温热喃语,“小官人在御街上不是很希望某位小娘子报恩以身相许么,暖滟遂了小官人的愿罢。” 李凤梧愕然,“你看见了?” 夏暖滟却不说话,眼里春水泛滥,浅露****压在李凤梧的肩膀上,一双小手攀附着脖子,丁香一般的舌头已经舔上了李凤梧的耳垂…… 李凤梧浑身汗毛倏然颤立,心底里漾起层层涟漪。 哎哟我去,还真有以身相许这种好事啊,虽然是位船酿……但特么的我李凤梧不是圣人啊,来到南宋不狎妓貌似有点对不起士子风流这四个字啊。 顺手揽住那盈盈一握的细爽腰肢,将这小娘子抱到自己大腿上,“好吧,你赢了。” 妈蛋。 我李凤梧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就放纵一夜。 不能辜负了小娘子一番好意啊。 夏暖滟浅笑,拉着李凤梧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轻声如歌,“哥儿娇俏,却道春光明媚似笑,妞儿奉肢腰,愿做花前月下比翼鸟,君抚奴躯,奴媚幽兰,邀君趁早,共赴巫山逍遥,醉了床笫,醒了晴方好……” 这是一首西湖花船上最为露骨的床笫小曲儿,据说是柳永所作。 李凤梧心都融化了,这真是人生享受。 碧波荡漾。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一双雪白细腿架在了花船窗上,媚声忘情,谁也不要辜负谁的年华…… 西湖浪卷花,暧|昧了明月天涯。(。)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喜一悲,仍在人间 西湖风华,暖风醉人的时候,梧桐公社的听雪院中,朱唤儿披着李凤梧送给自己的狐毛大氅,看着院子里鬼鬼祟祟跑进来的李巨鹿,冷声问道:“小官人呢?” 李巨鹿打了个哆嗦,急中生智,“小官人喝醉了,留宿在史府。” 朱唤儿冷哼一声,跺跺脚,男人在一起果然没有好事,好家伙,你还学会夜不归宿了……看我回建康不向浅墨妹子告状去! 那个史弥大也不是好货色,总是带着纨绔四处游玩,都快春闱了一点也不担心,你俩再这么浪荡下去,春闱还想不想中进士了? 朱唤儿心里的小人儿恨得牙痒痒的……夜不归宿的家伙,我会让你好看的。 蓬的一声! 夜半时分,分外寂静,李巨鹿被朱唤儿关门声吓了一跳,顿时为小官人担心起来,看来唤儿姑娘是生气了啊,明日可得告诉小官人,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李巨鹿忽然觉得有点愧疚……自己这样做好像有点对不起浅墨妹子啊。 同一片明月的建康,在上元灯会的繁华喧嚣过后,万籁寂静,明月映照天地间,疏影婆娑,有人醉生梦死,也有人夙夜不眠。 李府灯火辉煌,三夫人张约素即将临盆,东院里奴仆往来,张约素的房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哎哟……疼死我了……李老三你这个杀千刀的……疼死我了……我不要给你生了……哎哟……哎哟……杀千刀的李老三……” 张约素痛苦万分的时候,还有好几个产婆的声音,“夫人,用力!用力!” 大娘叶绘,二娘周月娥在房门淡定的坐着,惬意的喝着热茶,仿佛根本没听到房间里妹妹的痛苦声,叶绘还很有笑意的道:“也好教妹妹知晓我当年的痛苦。” 周月娥抿嘴笑看院子急的来回走动的官人,闻言回道:“姐姐当年可轻松多了,我记得没错的话,貌似上了个茅厕,回来就有反应,在床上没半个时辰,大郎就落地了罢。” 叶绘笑了笑,“还是很疼的。” 周月娥抿嘴乐不可支,“如此倒是妹妹庆幸了。” 叶绘啐道:“乌鸦嘴,你还得努力啊。” 周月娥眸子里的忧伤一闪而逝,不甚在意的道:“不去强求了。”近些日子,妹妹张约素有身孕,姐姐叶绘总是将官人赶到自己房间里来,也曾努力过,可是肚子就是没变化,周月娥已经死心了。 好在官人和姐妹都很好,大郎也不是白眼狼,就算自己这辈子都没生,老了也不会凄凉。 李老三来回走了好几遍,一会冲到门口一会又冲回院子里,不停的搓着手,此刻担心的问道:“会不会难产?” 叶绘淡定的看了他一眼,“产婆说胎位正着呢,担心作甚。” 果不其然,片刻后产婆的声音在张约素痛呼声中格外清晰,“夫人,用力啊,已经可以看见头了,千万要坚持,用力,用力!” 李老三和两位娘子闻言一振,要生出来了! 李老三对来回的丫鬟吼道:“手脚麻利点,快快快,将温水端进去!” 李伯老神在在的伺候在院子一旁。 老眼笑得只剩下一条缝。 李家终于要添丁了,想必临安的小官人知晓了,会很高兴罢。 和东院的热闹截然相反,西院里,满院清光清冷,几株桂花树下,伊人白衣厚衾,黯然的坐在石桌旁,以手支肘,抬头望明月,对影成三人。 原本并不瘦甚至小有丰腴的耶律弥勒,此刻已是瘦骨嶙峋,绝美的五官面容憔悴没有丝毫神采,因为削瘦,在月光映照下白得没有丝毫人色。 裸露在外的锁骨,凹陷出巨大的坑。 耶律弥勒耳边听到从东院传来的隐约痛哭声,脑海里回响起母亲的容颜。 那一年自己七岁,母亲因姐姐抢了自己的新衣服,毫不客气的给了姐姐一顿竹笋炒肉,那一年自己十三岁,哈密都卢欲要强迫自己偷欢,母亲毫不犹豫的提着菜刀冲进来,那一年自己十五岁,海陵王召自己进宫,母亲用全部家财寻得一替身…… 之后两母女相依为命,在开封隐姓埋名过着贫寒日子,母亲从没埋怨过哪怕一句,只说我家小女命苦,一定会有一个大好郎君来呵护一生。 海陵王死后,完颜雍登基,燕京皇宫里的替身自缢,母亲毫不犹豫的将仅有的家财给自己,让自己离开大金来大宋投奔义弟辛幼安,而她自己…… 耶律弥勒泪满眶,母亲,是我的任性害了您。 如果当年,我没有少女的那种愿得有情郎不愿入深宫的天真,又何至于有今天。 如今凤梧对我极好,可你我已天人两隔。 望着明月,耶律弥勒泪如雨下。 您在那边可好……您可曾还在偷偷看着我。 女儿已得有情郎,可您却不曾享受到女儿的半点幸福,母亲……我的一生,都是你用性命换来的,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乖乖的进宫,不愿您受此磨难。 耶律弥勒起身,甩袖起舞,母亲,女儿霓裳舞,已入郎君心,今夜再舞,愿得母亲语……可是,可是您都看不见了呢…… 泪一直流。 桂影婆娑下,白衣女子翩翩舞,美轮美奂不似人间,却是人间。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耶律弥勒泪水无声,脸上挂着无悲无喜的笑意,白衣飘舞间,悲伤满地流淌,削瘦也曼妙的身影却倏然一顿,倒地无声。 春意峭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西院一间厢房,近些日子负责照料耶律弥勒起居的丫鬟起夜,从茅厕回来时看见院子里昏倒在地的耶律弥勒,惊声尖叫…… 东院里,随着张约素最后一声惨绝人寰的痛苦声,一声响脆的婴儿啼哭骤然打破夜幕,旋即满院人松了口气,片刻后一位产婆跑了出来,“恭喜大官人喜得千金!” 李老三咧嘴笑了,“女儿好女儿好!” 就怕不是女儿。 叶绘也松了口气,旋即起身,“咱们进去瞧瞧约素妹子。” 沐浴在月光下的李府东西院,一喜一悲,依然人间。(。) 第263章 青灯神像前,是谁说两小无猜 李府一喜一悲,人间两重天。 半水河畔的文宅,桂影院中,咱们的承事郎李凤梧在西湖花船上惬意享受着玲珑缠身的时刻,那扇小轩窗忽然打开,没有掌灯的文浅墨披了件衣衫,悄然坐在了窗口。 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如瀑流一般遮掩了文浅墨的后背,迤逦铺地,细丝如网,恍若一朵黑色牡丹绽放在夜色里,美得让人窒息。 侧首望着院子里的那颗琵琶树。 李家官人奉召入临安的那日下午,自己亲手所植,如今已有半人高。 想起了千古才情的苏仙,想起了那首流芳经年的小词:“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今夜不知怎的,梦里来到了白桥,看见那道身影,手执着画扇,忽然回头对自己笑,刻薄嘴唇紧紧的抿起:“原来你也在这里。” 那刻薄笑意叫人好生作恼。 自己便醒了。 醒了摸黄梁,才知是幽梦。 一醒之后,辗转不能眠,脑海里满是李家官人的声音。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李家官人,你如初见,我却失了魂,你满身风流一腔才华洒临安,奴家却在桂影下思念,同天涯明月,我在思念你,你又在思念谁? 文浅墨忽然凄然笑了笑,从不曾奢望,前有耶律弥勒,后有朱唤儿,此去临安,美人多娇,李家官人,你可曾于美人娇中想起过奴家? 轻轻的你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带走了奴家半片心。 还有半个多月便是春闱,高中之后就可以见你了呢。 文浅墨忽然又雀跃起来。 推门,在月夜下踮起脚尖,翘起脸庞,仰望着星空,任月光洒落脸颊,感受着清冷的惬意,唇角那粒细小美人痣便活了过来,在月光中惊艳跳动。 一如那沉睡千年的精灵。 但愿人长久呢……李家官人,你也有此想罢? 回身关门,向一墙之隔的姐姐院子里行去。 文淑臻睡得正香,却被轻轻的敲门声惊醒,吃惊的问道:“谁?” “长姐,是小妹呢。” 文淑臻讶然,这个时候小妹来找自己作甚,翻身起床,开门却见小妹只披了件衣裳,顿时恼道:“三更半夜不睡觉作甚,莫的作了凉。” 说完拉着小妹上床。 “做了梦,睡不着,想找长姐聊聊天呢。”文浅墨抱着长姐,“长姐,你说李家官人也会因为想念而睡不着吗?” 文淑臻哭笑不得,感情咱家的妹子思念心上人儿呀,却也觉得担心,小妹豆蔻韶华,过早的涉及到男女之情中,本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看来,如果李家小官人真的变心,后果不敢想象。 温声安慰道:“会呢,小官人对你可是上心的很。” 文浅墨嘟嘴,“可是他都好久没写信回来了。” 文淑臻沉默了一阵,才道:“快春闱了,他应该在忙着准备科举吧。”前几日李府收到书信,说枢相张浚赶赴临安后,李家小官人已度过了危机。 文浅墨嗯嗯点头,“李家官人能考中吧?” 文淑臻笑了笑,“傻妹妹,若说李家小官人都考不中,他那好友杨迈也没有丝毫机会,你说杨迈又何至于跑临安去呢。” 文浅墨甜甜的笑,“说的也是呢。” “长姐……” “嗯?” “你真的不恨李巨鹿和李家官人吗?” “嗯?” “长姐~” “好啦好啦,真是拗不过你,长姐命苦,还能怎样呢。” “那天李巨鹿说的话,妹子以前其实就知晓了的……” “浅墨……” “嗯?” “也许有那么一段时间,长姐心里确实有李家小官人,也许有那么几夜,长姐心里也确实盼着身旁共枕的人是李家小官人,也许有过奢望,愿和小妹娥皇女英,可是小妹啊,长姐是弃妇呢,有些事发生了就无法挽回,长姐此心已枯,只愿青灯神像为伴,度过余生。”文淑臻撑起手,眼眸在黑暗中,隐隐泛起亮光。 文浅墨躺在文淑臻的怀里,伸出去擦拭掉她眼角的泪光,“长姐,没有挽回余地了吗?” 文淑臻在黑暗中笑了笑,“也许有,可是我不想,这样就挺好,李巨鹿去寻找他的幸福,小妹你也有你的幸福。” 文浅墨倏然抱住长姐,语音略有哽咽,“可是长姐不幸福。” 文淑臻轻轻拍了拍妹子的嫩背,“天下又有多少幸福人。” 却感觉胸口微凉,文浅墨的语音里甚有愤怒,“可是长姐,李家官人明知你之心思,却还要如此折腾,到最后又让长姐平白无故受了屈辱,小妹定然要他给个说法!” 文淑臻忍不住轻笑,“你个傻女子,莫要因姐姐伤了夫妻和睦。” 文浅墨很有小女儿心气,“哎呀呀呀,妹妹才不怕。” 文淑臻哑然。 良久才道:“有些故事讲不完,那就算了,有些心情在岁月中终究会到难辨真假的那天,长姐都看开了,妹子你就别惦在心里。” 文浅墨沉默,许久许久,文淑臻几乎以为妹子已经睡着了,才听得幽幽的声音,“长姐,明儿个将隔壁厢房的神龛撤了吧。” “嗯?” “长姐,我会让他同意的。” 文淑臻苦笑,“别傻了,丫头,长姐有你这么个妹妹,心满意足了。” 文浅墨拨浪鼓一般摇头。 文淑臻心愈坚铁,向道之心不改分毫,只能转移小妹的注意力,一双手悄然去捏那隆起的小胸脯,“我家小妹十年无人知的美好处,倒是有几分巍峨了呢,李家小官人若是知晓了,怕是要高兴的紧,不输张玉儿了呢。” 文浅墨扭着身躯,“长姐休要乱摸,哎哟,你才叫吓人了,我两只手都捧不过来呢……哎呀呀呀,好教人羡慕的紧。”心中俏笑,没便宜的李巨鹿,倒叫便宜了李家官人。 哼,李家官人,你怎么就遇见我这么个好女孩儿呢,竟然还处处为你着想。 文淑臻笑意滋生,“你才休要乱摸!” “哇呀呀呀,长姐,我错啦,你不要挠我啦……” 两小无猜,仿似童年。 隔壁厢房中,檀香缭绕,两盏长明灯间,满桌供品后,一尊道德天尊像慈悲向世间,笑看人间男女喜怒哀乐。 黯然灯辉道光里,满室尽是文淑臻的忧伤。(。)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最是狠辣读书人 于此之时的建康杨府。 十岁的小丫头吴陌桑才刚刚解衣上床,两只眼眶是大大的黑圈,小小的房间里,处处是书籍,临睡前握紧了小拳头,李凤梧,我不会输给你的! 父亲在镇江苏园学会输给你的东西,我一定要亲自拿回来! 我要父亲在九泉之下瞑目,那个让您觉得今生都无法媲美的李家雏凤,女儿要用才华打败他,告诉这天下人,您吴景略也是位文韬之人。 我吴陌桑必然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告慰于您。 吴家有人,吴景略,怀才不遇。 吴家有女,吴陌桑,不输雏凤。 我吴陌桑,绝不甘心做一个寻常侍姬。 吴淑姬……这名字想想就恶心,我就是我,我是吴陌桑,我为自己而活! 我要那一天,没人能再将我卖来卖去。 …… …… 隆兴二年的上元节之夜,几家欢喜几家愁。 青云街上张府,张浚致仕之后很是惬意,养养花抱抱孙子看看书,不用再去揪心家国大事,虽然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但身体一天天下去,如此已是很不错的归宿。 正在夜读史书时刻,忽然听得隔壁院子有狗吠声,暗自诧异,这个时候杓儿还要出门? 走出房门,唤了个奴仆过来问道:“怎的了?” “回国公,方才刑部来人,说御街灯会发生火宅,死伤无数,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官家已将此事发放临安府和刑部共同查处,老爷是去临安府会同诸葛尚书。” 张浚点点头,仰首望去,果见御街那方还有暗红色的火光映照。 多事之春啊。 只不知道损失有多大,旋即猛然想到,能这时候惊动官家,怕不是小事,如果刑部和临安府能查出来还好,若是查不出来,官家怕是要饱受打击。 到时怕又要发布罪己诏。 一念及此,张浚竟有些同情,官家也是个可怜人儿,因北伐失败才发布罪己诏不久,如果又因此事发罪己诏,天子之威还剩几许? 大宋满室江山,尽是可怜人儿啊。 张浚叹了口气,回房,执笔想写点什么,落笔之后却终究什么也没写。 宣纸上只留下一个巨大墨色。 …… …… 同样在青云街,太常卿柳相正的府上,今夜罪魁祸首柳子承、柳子远和朱茂才三人坐在房中,烛火摇曳,房间里安静到了极点。 柳子承还算冷静,只是定定的望着烛火发呆。 柳子远则要惊慌一些,坐在那里面如死灰,双目无神,拢在袖衣里的双手一直在轻微颤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窗外。 从他这个位置,抬头就能看见那片火光。 最惊惶之人莫过于朱茂才。 瘫坐在那里如筛糠一般颤抖,脸色惨白得毫无人色,想强作镇定抬起茶盏喝口热水,却只听得茶杯和盏盖相碰的咯咯声。 最后竟至于拿不稳茶盏,啪的一声摔落在地。 热水烫在了脚上也不自知,只是蹲下,颤抖着想去将茶盏拢起来,一双细皮嫩肉的手却怎么也不利索,反而被茶盏碎片割出几道口子,鲜血殷殷。 朱茂才却丝毫不觉得痛苦,依然麻木的拢着碎片。 柳子承看在眼里,沉声喝道:“住手,你想死么!” 朱茂才心理最后一根防线便这一喝彻底打破,一屁股跌倒在地,几乎是哭着道:“我不想死啊!” 大宋刑不及士大夫。 可自己根本不是士大夫,况且今夜之事,不是死伤一两个人的问题,而是成百上千人,别说自己不是士大夫,就算是士大夫,那也那逃一死。 柳子远失神无主,朱茂才几近崩溃,唯一还能保持着镇定的柳子承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派去纵火之人现在在哪里?” 朱茂才仿似没听见一般,犹自惊惶的念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柳子承甚是恚怒,不想死那就给我振作起来! 走过去将朱茂才拎起来,一巴掌拍到脸上,“清醒点了没?” 朱茂才茫然的看着柳子承。 放下朱茂才,柳子承来回走动,“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谁,不想死的话最好给我打起精神,这件事不是没有周旋余地。” 一听还有生的希望,朱茂才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那如何是好?” 柳子承又问道:“你派去纵火之人现在在哪?” 朱茂才双手满是鲜血,闻言战战兢兢的道:“纵火的是朱恒,怕是已回了府上。” 柳子承思忖片刻,“这人不能留着!” 柳子远和朱茂才大惊,“你是说?” 柳子承挥手,斩钉截铁,“绝对不能让他落在临安府或者刑部手上,必须要灭口,这件事要尽快,不能拖一分一毫。” 看着柳子承眼中那抹冷漠,朱茂才打了寒噤,第一次感觉到陌生,此刻的柳子承宛若魔鬼。 那朱恒可是承了你菊花之欢的人啊。 柳子承好龙阳,这在圈子里并不是秘密,为了讨好这位太常卿的公子,朱茂才从老家将一位远房叔叔的儿子朱恒带回了临安。 朱恒读过几年书,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用柳子承的话来说,甚有姿色。 今日之事,自己交与他人不放心,便让他亲自去,不曾想事情闹到了这个不可开交的地步,御街之上死伤竟然上千。 猛然想起一事,自己略有笨拙,但素有才智的柳子承不可能预料不到,他竟然还是同意,这人真是心狠手辣到了极点。 为了一己私欲,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转念一想,自己又好的到哪里去,为了讨好柳家兄弟,这主意还是自己提出来的。 冷汗如雨。 也许到了危急关头,柳子承也会对朱恒一般,抛弃自己而保全他们兄弟。 柳子承忽然挥袖,果决的道:“分头行事,茂才,你迅速回府,找个靠得住的人,将朱恒弄死了事,记住,一定要做得不留痕迹,可先将他灌醉,再丢入深井之中,明日便对外宣称朱恒醉酒坠井溺死。” 想了下又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俩要守好口风,万不可被第三人知,待过了今夜,我去刑部找我老大人打探情况。” 朱茂才和柳子远闻言稍微镇定了一点,对啊,咱们还有刑部尚书诸葛瑾我大人啊,就算这事最后查到了朱恒身上,可朱恒一死,诸葛瑾我总不好继续查吧,查下去他的东床快婿也难逃干系。 况且当时起火之时现场一片混乱,又有谁注意得到朱恒,又有谁认识他? 只要朱恒一死,此事便是无头公案一桩!(。)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宫禁夜开,天子之困 不提罪魁祸首的的三人,大内皇宫里,此刻也是灯火辉煌。 赵昚原本在后宫享受着惬意的晚宴,看着赏心悦目的歌舞,忽然间殿前都指挥使赵珲在一位小太监的带领下匆匆赶来。 心中便是一紧。 这是后宫,没有家国大事,哪怕他是殿前都指挥使也不得擅入。 低头给皇后说了声,又到父皇赵构和吴太后那告了个罪,这才离席来到一侧,免了赵珲的礼,问道:“发生了何事?” 初春虽寒,赵珲却满头大汗,“官家,不好了,御街灯会发生灾情,民众骚乱争相践踏,死伤狼藉,怕是要出大事了。” 赵昚心中更紧,急声问道:“什么个情况?” “御街中段发生大火,民众争相逃离中形成洪流,虽然被禁军控制住,但死伤遍地,下官不敢隐瞒,特来汇报官家,请求处置。”赵珲心中想死的心都有了。 今日朝会之时,官家还说赵卿家负责上元灯会的治安,要处处小心勿要发生意外,结果还真出了这种大事,这事之后,自己这顶帽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赵昚闻言急了,“火势控制住了没?” 赵珲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正在努力扑灭中。” 赵昚对随后的谢盛堂说道:“摆驾,垂拱殿。”此时已是夜里,不可能宣召刑部和临安府的人进大内,一切政令都需要从大内传出去。 赵珲虽然负责上元灯会的治安,但是殿前都指挥使,也要负责大内皇宫上元灯会期间的治安,是以本着皇重民轻的想法,今夜只在大内执勤。 得到的消息也是在和宁门城墙上听人大声汇报的。 在前往垂拱殿途中,赵昚已想好了诸事,坐下后立即问道,“赵珲,城外有多少禁军?” 赵珲想都不想,“官家今日朝会反复叮嘱,微臣便在城外布置了六百禁军。” 赵昚皱眉,“上元灯会,御街人流如潮,六百禁军既要维持秩序疏散人群,又要控制火情,怕是力有未逮。” 赵珲提醒道:“官家,还有临安府兵。” 赵昚挥手,“不能指望着临安府兵,传朕旨意,开和宁门,遣出一千禁军,尽快将火情控制下来,将灾情降到最低。” 话音落地,赵珲和谢盛堂同时惊呼,“官家,不可!” 夜开宫禁,这可不是小事。 大宋皇室明令禁止:皇城诸门天黑关闭,朝会之前绝不擅开。 大宋立国以来,迄今为止只有一次夜开宫禁,也就是那一次夜开宫禁,导致了大宋江山从太祖一脉到了太宗一脉手里。 得到江山的太宗一脉的皇帝们当然不希望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于是随后的百年间,太宗的后人们反复重申这一禁令,夜开宫禁已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御史台和谏院的人一旦知晓此事,就算官家此举是为了救助更多的灾民,但那群御史谏官那管得这许多,必然要参官家个狗血淋头。 偏生你官家还只能忍气吞声的听着认错。 赵昚无奈的道:“现在只能这样,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火蔓延,烧毁宅栋吧。” 赵珲还欲说什么,赵昚不让他说出口,“放心,明日那些御史和谏官骂朕个狗血淋头,朕便低声下气认错便是。” 谢盛堂还是不放心,“可是大官,万一有宵小之辈趁着宫门夜开混入皇城……” 赵昚看了一眼赵珲。 赵珲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微臣立于和宁门,今日夜开宫门,只出不进!” 赵昚点头,“谢盛堂,让人随赵卿家出城传旨,着刑部和临安府共同彻查,若是天灾失火,务必要查出原因,若是**所为,那么……” 赵昚森冷的咧嘴,敢在上元节惹事,那么赵昚也不会客气! 是夜,宫禁大开。 也正因如此,李凤梧寻找魏蔚来到和宁门外时,才会看见有禁军从和宁门内不断出来,当时李凤梧心里还诧异了下,赵昚还真是大胆,竟然真敢夜开宫禁。 赵珲去后,赵昚坐在那里,脸上吐出一丝颓然,几乎可以想象,上元灯会时在御街发生大火会造成何等的后果,若是有人纵火还算好,若是天灾……那么自己的颜面往何处摆? 刚登基一年多,便发生这等噩事,岂非是我赵昚失德,天降罪之? 难道我赵昚又要发罪己诏? 赵昚苦笑,内心酸涩,这皇帝也不好当啊…… 谢盛堂在一旁黯然的道:“大官,这事不要挂虑,诸葛尚书必然不会让大官您为难的。” 赵昚点点头,“朕倒是希望他能明白啊,就怕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到时候这天下便都要看朕的笑话,这样一来,宋金和谈将陷入更大被动。” 天子失德,你还要和大金对着干引起兵事,那真的是惹得人怨。 天怒人怨,天子不欲见也。 赵昚正头疼的揉着额头,便见一位太监跑进垂拱殿,赵昚记得此人,是德寿宫父皇赵构身边的一个贴身太监,但见他行礼之后问道:“上皇遣奴婢过来询问大官,可是那----” 后面的话这太监不敢说。 赵昚怎么会不知父皇的心思,挥挥手,“回去禀告父皇,只是灯会御街失火,并非金人南侵,请他老人家安心赏玩歌舞,明儿个朕会亲自去德寿宫陪他老人家下下棋。” 那太监退去之后,赵昚对谢盛堂苦笑,却不说。 谢盛堂明白大关的心思,但也不敢说,总不能给大官说,咱们的上皇被金人吓破了胆,说不定此刻德寿宫已在手忙脚乱的收拾准备南下入海了吧。 上皇对金人的恐惧,已达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就算是平时,德寿宫也有数不清的人随时准备着收拾,而在沿海一带,随时都有大船候命,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咱们的上皇就要逃离临安大内,前往海上避难。 这在史书上是有据可查的。 赵昚沉默了许久,多事之春啊。 明日的朝会,又要如何应付御史台和谏院? 想一下赵昚就觉得头大。 关键是赵昚还担心一点,汤思退会不会抓住这件事不放,逼着自己接受金人的条件,委曲求全割让四州求和,从而断了自己北伐的最后希望。 若真是如此,那才叫麻烦。(。) 第二百六十六章 避祸温柔乡 临安闹翻了天,李凤梧却无心睡眠。 曾经听腻了的相见如故你有酒我有故事,说完故事去滚床单的事情,不曾想这种事情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虽是个船娘,但却是个好姑娘。 不是那种我抽烟我纹身我不是处女但是我好姑娘的好姑娘。 而是身在烟花,心犹谦谦的纯良。 在花船一层翻云覆雨,几盘好菜和两杯酒盏早洒落了一地,随着沾染着万千李家子孙的丝绢被丢入西湖,李凤梧搂着怀中人儿。 “休息了罢?” 夏暖滟十指纤纤,轻抚过李凤梧胸口,吐气如兰,“上面我已整理了,抱我上去……” 果然是个妖精。 来到二楼,满目粉红,将夏暖滟丢在圆床上,李凤梧眯缝着眼透过窗棂望了御街那边一眼,“貌似火灭了。” 夏暖滟缩进了被窝,脸上甚是满足的倦容,一语双关:“从众安桥到你上船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到现在又过了半个时辰,再大的火也该灭了。” 李凤梧闻言很是得意,“能让你这妖精满足也不容易啊。” 夏暖滟便吃吃的笑。 李凤梧也钻进被窝,“我约莫要在你这里呆几日,可好?若是行的话,我明日让人送些书过来,荡舟西湖,佳人作伴,看书赏月待春闱,也是人生快事。” 夏暖滟愣了下,“奴家没有意见,只是小官人……” 李凤梧呵呵笑了笑,“放心,我不是那种爬上你肚皮就下不来的人,只不过发生今夜的事情,有些人不知怎么去面对,躲一下罢了。” 夏暖滟有些误会,“你那娘子不是不明理之人啊。” 李凤梧撇撇嘴,“我是怕她那个老爹,得罪了他日子可不好过,搞不好今年的春闱就要给我小鞋穿。”魏杞是礼部尚书,也要负责春闱中的事情,他要公报私仇,自己真会吃不了兜着走。 没办法,谁叫魏蔚又被吓失声了呢。 难道自己和魏蔚的八字不合?怎的每次一起出游都要发生点事情,或者说,我们的魏蔚小美女是个克夫命,这不科学啊,耶律弥勒这个白虎都不克夫,魏蔚怎么会克夫? 夏暖滟环抱着李凤梧脖子,“那奴家岂非得天天陪着小官人,喝西北风么?” 李凤梧环视一眼,“没事,不会叫你吃亏,可以吃我。” 这话一语双关。 看得出来,夏暖滟的待遇并不好,花船寻常也就罢了,房间里的用具也都是些寻常物,哪有她这个姿色应当拥有的华贵。 夏暖滟眉头一拧,很是挑衅浅笑。 李凤梧顿时架不住,“别乱摸。” “你不是让奴家吃你么。” “刚吃饱,不怕噎着?” “小官人揣着明白装傻呢,哪有噎着的妞,只有掏空的汉子。”夏暖滟毫不客气的咬住了李凤梧耳朵,微微用力,李凤梧立即吃痛。 妈蛋,死就死吧。 夏暖滟眼里顿时魅意横生,蛇一般缠上来…… 西湖又闻水汤汤。 …… …… 第二日一大早,魏杞还没去参加朝会,先带着一众人气势汹汹的来到梧桐公社,将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一听李凤梧不在,哪里肯信,强势闯进府中,真没找到李凤梧,这才不甘心的回府准备去参加今日朝会。 朱唤儿铁青着脸,看着猫眼就要离去的李巨鹿,“嗯?!” 李巨鹿闻言如遭雷击,讪讪的憨笑,“那个……小官人应该酒醒了,我去接他回来。” 朱唤儿哪肯相信,一字一句的道:“李----巨----鹿!” 李巨鹿又怎么敢这个时候和朱唤儿对质,一猫腰,老鼠一蹿了出去,“洒家去去就回,唤儿姑娘有什么不解自己去问小官人罢。” 朱唤儿跌足,好你个李巨鹿,连你也变坏了! 魏杞一大早就打上门来,朱唤儿再蠢也知晓,昨晚那个纨绔肯定是和魏蔚在一起,而且必然是又闯祸了,要不然魏杞会这么愤怒? 只差没吧梧桐公社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昨晚是去游上元灯会了么? 朱唤儿心里忽然酸酸的,你倒是在外面风流快活,将我一个人丢在听雪院中,独自看了一夜的天涯明月,奴家在你眼中,就如此没有分量了么。 朱唤儿觉得好委屈。 不都说吃不到的才最香么,纨绔你还对我没怎么样呢,就爱理不理了,等以后真怎么样了,我还不日夜冷守空房,受一辈子活寡。 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纨绔,我恨你了! 朱唤儿顿足,回到房中暗自垂泪,顾影自怜。 李凤梧还在睡梦中,隐约听得李巨鹿的声音,睁开双眼,便见眼前白花花的一条大腿横陈在自己胸口,愣了下,旋即醒悟过来。 这女子看着娇小玲珑甚是乖顺,可真没个睡相啊。 此时两只腿架在自己胸口,上半身却匍匐在床边,一头凌乱秀发慵懒的垂落到了木板上,白花花的小****让人口水,轻轻一巴掌拍下去,“日上三竿,该起床了。” 夏暖滟嘟哝了一句,“奴家困着呢,小官人自便罢。” 说完头一歪,继续慵懒睡去。 李凤梧无语,只得光着身子下楼,找到了昨夜丢到到处都是的衣衫,胡乱穿好后站到船头,看着李巨鹿一脸焦急,问道:“怎的了?” 李巨鹿嘿嘿笑道:“小官人睡的可好,洒家可是被唤儿姑娘盘问得惨呢,对了,今儿个一大早魏杞魏尚书就来找你了,你看怎生是好?” 卧槽,还真的又来兴师问罪了。 得得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反正春闱也快了,这几天我就在夏暖滟这里暂避一下魏大尚书的风头,等过几天魏蔚失声症好了自己再去登门道歉。 话说回来,我特么的也没错啊,有必要这么躲着魏尚书么。 好歹还是我救了你女儿啊。 魏絮和魏廷晖这两家伙肯定没有说实话,怕被魏尚书责怪,只好找个替罪羊,史弥大是魏絮的心上人,这个替罪羊自然落在我头上。 交友不慎啊。 对李巨鹿大声说道:“巨鹿,你去买些早食来,吃过饭后我有事交代于你,速度点啊,饿坏了。”昨夜被夏暖滟这妖精纠缠了一夜,现在还能站着都算体力不错了。 当然,战果也斐然,不见夏暖滟现在还起不了床么。(。)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宋何处无才子 叫醒夏暖滟,待她梳洗间,李凤梧闲着没事,却见这船娘二层楼上也有个极小的迷你书房,还是个喜欢读书的女子。 想来也是,能取夏暖滟这种名字的人,其父辈怎么都该是读书人。 走进去,勉强坐下,发现书桌上放着不少已写好的宣纸,拿起细读一番,顿时悚然动容,都说大宋多才子,自己在镇江街头随随便便遇着了个四大女词人的吴淑姬,现在又在杭州西湖上遇着个才女。 字迹娟秀让自己大惭形愧不说,这女子竟然在写传奇。 宋代文言小说包括志怪与传奇两种,鲁迅先生评论中国小说的发展时曾说:宋一代文人之为志怪,既平实而乏文彩;其传奇,又多托往事而避近闻,拟古且远不逮,更无独创之可言矣。 因而宋代文言小说总体成就并不高,但在文言小说的整理、辑录方面却有突出贡献。 北宋初年,朝廷组织大臣文士,集前代野史、小说、传记之大成,编纂了五百卷的《太平广记》,许多六朝志怪、唐代传奇借此得以传世,其中神奇鬼怪故事尤多。 此后辑录之风日盛,张君房辑的《丽情集》(今已不存)、佚名氏辑《分门古今类事》、朱胜非辑《绀珠集》、曾慥辑《类说》、刘斧辑《青琐高议》、皇都风月主人辑《绿窗新话》。 其时话本小说正在社会现实中汲取营养,蓬勃繁荣;传奇、志怪小说的作者却仍在书斋中搜肠刮肚,因而生命力日渐式微。 宋传奇小说多取材于历史,题材可分为两类:一类为从汉成帝、隋炀帝、唐玄宗到宋徽宗的帝王生活,笔锋所到,意在垂诫;另一类则为爱情故事,明显不如唐传奇描写细腻,文字也时见芜劣。 前一类有《赵飞燕别传》、《隋炀帝海山记》、《迷楼记》、《开河记》、《杨太真外传》、《梅妃传》、《李师师外传》等。 后一类有《流红记》、《王幼玉记》、《谭意歌传》等。 细读了一阵,夏暖滟写的传奇是以唐玄宗为型材,这在市面上见惯不怪,但偏生这女子用词遣句非常讲究,抛却故事性不提,文字功底倒是相当的扎实。 又是一枚才女啊。 可惜走上了歧途,就这么写传奇,一辈子都没法成为大家。 其时夏暖滟梳洗完毕,李巨鹿也买了早食回来登船,夏暖滟便来唤李凤梧下一层去吃早食,李凤梧回头,眼睛有些呆滞。 昨夜灯光昏黄,初时只觉这女子长得极为漂亮,可此时再见,顿时又觉得上了个台阶。 依然一袭长裙拖地,依然大红。 仅仅施了淡妆,眉如远山青黛,眸似皓月垂空,杏脸春红双鬓飞柳,一字唇红微淡,着实是个罕见的小家碧玉。 浅笑回眸间,哪还有船娘妖娆,尽是良家清纯。 和昨儿个夜里完全变了个人。 看见李凤梧口瞪目呆,夏暖滟很是得意的笑,李凤梧醒过神来,也笑笑。 一切尽在这一笑之间。 昨夜春风几度,无关感情。 夏暖滟一者是感谢救命之恩,一者是觉得这位小官人着实好看,又因他路见不平引得自己伤感往事,鬼使神差的将这位小官人带回花船,原本是觉一夜良宵,从此路人。 李凤梧则完完全全的下半身思考。 可这一笑间,两人便多了那么一丝灵犀。 李巨鹿在下面嚷嚷,李凤梧便牵着夏暖滟的手下一层。 见到此状的李巨鹿很干脆的视而不见,别说区区一个船娘,小官人出马,要不了多久连魏蔚都能拿下,风流几度又不伤名士风骨。 吃过早食,李凤梧询道:“魏杞后来没怎么样吧?” “没呢,没找着小官人,他只好回去,倒是唤儿姑娘,小官人你赶紧回去吧,你再不回去唤儿姑娘就要发飙了,我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李巨鹿苦着脸。 李凤梧摇摇头,“魏蔚昨晚惊吓过度失声了,魏杞肯定还要找我,春闱临近我才不和他扯皮,近些日子我不回梧桐公社了,等下我列个书单,巨鹿你回去将那些书拿过来,对了,找杜仲卿拿些会子,就说我要用。” 李巨鹿啊的一声嘴巴张得老大,旋即大怒,一拍桌子怒视夏暖滟,“好你个妩媚女子,竟敢勾得我家小官人失魂落魄,感情是想害我家小官人春闱落地不成,看洒家不打杀了你!” 说完起身,砂锅大的拳头扬了起来。 李凤梧大吃一惊,卧槽,李巨鹿这货忠心过头了,慌不迭拉住他,“别介别介,不是小娘子的主意,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说了是躲避魏杞,真的是这个原因!” 李巨鹿犹自有些不信。 李凤梧耐着心解释了一番,李巨鹿才将信将疑,旋即又苦着脸,“那唤儿姑娘那边怎生是好,昨夜你不回去,唤儿姑娘可恼怒了呢,今早一起来就没给我好脸色看。” 李凤梧顿时乐了,“她吃醋了?” 李巨鹿回忆了一阵,摇头,“洒家也不清楚……” 李凤梧略一沉吟,“这样,你就说暂时在史府,和史弥大一起探讨学问,想来应该能对付几天,待几天魏杞怒火下去了,我就回梧桐公社。” 顿得一顿,喝了口热粥,又道:“你还得做些事,搬了书来后,再去一趟御街,我总觉得昨日的火灾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柳子远几人跟了自己那么就,那么巧的事,火宅要发生了他们就不见了? 李凤梧不得不怀疑这个事情。 李巨鹿呼噜呼噜将一碗热粥吞下后,很是认真的看着小官人,“那个……小官人能不能也多给我点会子,正事办完了洒家也能去关扑一二。” 李凤梧瞬间无语,“滚,我都罚薪两年了!” 李巨鹿起身下船,甚是郁闷的嘟哝着什么,李凤梧听得不真切,假做怒意的呵斥道:“你在嘀咕着什么呢?” 李巨鹿大惊,“没!” 头也不回惊兔一般匿了。 李凤梧苦笑着摇头,忽然脸色一肃,回头看向夏暖滟,冷漠无情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方才李巨鹿挥舞拳头要打杀于他,如果不是自己拉住,砂锅大的拳头就要落在她脸上,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可这女子连眉头都没眨一下,依然斯文的吃着早食。 这船娘的反应有点不同寻常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船娘的忧伤 夏暖滟好整以暇的喝下最后一口热粥,用丝绢擦了擦嘴角,“奴家夏暖滟,西湖边山一位船娘而已。”神色没有丝毫惊惶。 李凤梧当然不会轻易相信,遮莫不是赵惇那货使的美人计? 或是知晓小官人不会轻信,夏暖滟很是自在的收拾着桌子,一边说道:“勿用担心,你若知晓了奴家的过往便不会如此想了,任谁经历过奴家这样的黑暗过去,也会这般将一切都看开。” 李凤梧愣了下,自顾自坐下,“说说?” 夏暖滟将桌子收拾干净,看了一眼李凤梧,在那双紧盯自己的眸子里只看到清澈的询问,不由得暗自好笑,先前还那么怀疑自己,转眼就如此无辜的样子。 这小官人有些可怕呐。 打开窗户,透了些许新鲜空气进来,将早食的气味吹散后,夏暖滟又关上窗户,点上檀香,再往火炉里添上许多精碳,这才回到桌前坐下,“再有小半个时辰,会有人来登船收取昨日营收,小官人到时候配合一下,且莫出声。” 李凤梧愣了下,很是尴尬,“那啥……我还没给你钱呢。” 夏暖滟笑了,甚是干净的笑意,“你已经给了。” 李凤梧怔住,“什么时候?” “昨夜你救了那位小娘子,那就是小官人给奴家的赏银。”夏暖滟脱掉绣花鞋,一双虽然未裹脚却也精巧玲珑得过分的小脚丫搭在琴台上,甚是惬意的左右摇摆着,“小官人不是想听奴家的过往么?” 李凤梧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双小脚丫,话说,昨夜把玩时候,这小脚丫确实美妙无穷……关键是没有任何畸形。 也难怪这个年代的女子要裹脚。 夏暖滟娓娓而谈。 夏暖滟是梅州人士,父亲是位屡第不中的老秀才,老年得女是若心肝宝贝,寻常里也教她读书认字,或是受此熏陶,夏暖滟不好诗词,却喜读传奇。 在夏暖滟十六岁那年,也是上元节,梅州街头也有灯会。 读过太多的传奇,刚及笄一年的夏暖滟心中对爱情有着无限美好的向往,于是那夜悄然离开父母的监视,一个人去逛灯会,以为会有浪漫的邂逅展开一段美好的爱情。 却和昨夜那个小娘子一般,被拐子一顿毒打后,当着无数人的面将她拖走,就在当夜,从水路顺着海岸北上,被运到临安,这其间在船上经历了地狱一般的二十日。 为了躲避侦缉贩卖私盐的官兵,载了十三人的小船在海上东飘西荡,又遭遇风浪淡水耗尽,为了活下去,这些凄凉的女子只能用身体去换少得可怜的淡水和吃食……换不换都一样,那些拐子只要稍有兴致,便会到底层暗舱里找姿色上等的女子发泄。 夏暖滟没有如其他女子一般为了活命抛弃尊严,却又为了活命而舍弃了尊严:为了不被玷污,自己毅然躲避在暗舱角落用来大小解的角落里,就这样混身沾着屎尿熬过了十几天。 到了临安时,夏暖滟早已瘦得只剩皮包骨,也不知被拐子用何种方法运送进城藏匿了几天,直到后来才知晓藏匿的地方是景宁宫外的瓦子筑里。 再后来的事情便是被毒打,虐待,直到屈服,接受老鸨的调教,从女孩变成女人后,放到西湖这艘花船上来。 没有户籍,也拿到不到路引,根本无法逃离这个地狱。 夏暖滟终于认命,成为了西湖边上一位小小的无人在意生死的船娘。 李凤梧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知晓被拐女子大多下场凄惨,但亲耳听闻之后还是觉得触目惊心,难怪夏暖滟先前无惧李巨鹿的拳头。 死亡对她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 “所以昨夜那个小娘子,如果你不救她,她要么死在被运送的路上,要么和奴家一样,被卖到远方为妓,比如泰山姑子什么的。”夏暖滟悄悄低下了头。 李凤梧恍然大悟,难怪她会如此对待自己,只因感同身受。 仅从这点上来看,这女子倒是个堕落风尘内心仍保留着一丝善良的姑娘,落到如此境地,倒是叫人好生可惜。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的道:“对不起。” 夏暖滟抬起头,眼角先前几欲夺眶而出的泪光已隐去,眸子里只剩下平静,“我知晓小官人不是寻常人,奴家在花船之上,也听说许多临安天官,先前你口中的魏杞应该是礼部尚书,小官人这等身份,疑心奴家也是正常。” 李凤梧略感尴尬,“其实我只是个没有官至的小承事郎而已,还被皇帝老子罚掉了两年薪俸,现在又成了个穷光蛋。” 夏暖滟却并不在意,“小官人打算呆几日。” 虽然很喜欢这清爽的小官人,不过自己也要生活,三五日倒无妨,可若是太久,自己真要喝西北风。 李凤梧想了片刻,“三五日即可。” 夏暖滟点头,“那小官人在花船之上自便,待下午金婆来了,我会知与她,近几日不接客。” 李凤梧差点脱口而出以后都别接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说了就要负责,自己虽好风流,可也不能真把这船娘养着。 气氛一时间略有尴尬。 好在片刻后岸边响起了喧嚣声,夏暖滟起身,“收钱的人来了,小官人且坐片刻,莫要出声。”上二楼,很快拿了五贯会子下来,递到外面。 待外面安静下来,李凤梧才问道:“义平庄?” 夏暖滟点头。 “一夜收五贯,真是个暴利。”李凤梧都有些眼红了,一位船娘一夜收五贯,这西湖怕是有上百位船娘,这一夜下来就是大几百贯啊。 夏暖滟笑了笑,丝毫没有心疼,“可不是呢,那些花魁更多,听说有的一夜要给三十贯甚至更多。” 李凤梧忍不住叹道:“官家都在喊没钱,没想到就在天子眼下,还有人如此暴利,每夜都是近千贯的收入,有机会真要给官家说说,让他考虑下这个存钱罐。” 夏暖滟浅笑斐然,很是捉狭的道:“说的你一个承事郎能轻易见到官家似的。” 李凤梧哈哈大笑,“你还别不信,别看我只是个承事郎,想见官家那就能见,保不准比临安知府还容易,信不?” 夏暖滟只是摇头,只当这位小官人吹牛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宋的《聊斋》 下午时分,李巨鹿用竹篾编制的背篼背了一大堆书来。 李凤梧没有先去看书,而是将李巨鹿拉到一旁,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唤儿没说什么吧?”这事终究是自己的不对,李凤梧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愧疚。 李巨鹿嘿嘿笑了笑,却不做声。 李凤梧怒道:“还想不想我帮文家大娘子,要不你自己去,别看文家大娘子性格温婉,发生了这种事,她多半是要走极端,什么青灯古佛长相依,什么寂寞寒窗空守寡……” 李巨鹿顿时苦脸,“小官人,唤儿姑娘知晓昨夜的事了。” “她怎么知晓的?” “魏杞下朝之后又来了梧桐公社,嚣张的很呐,要不是小官人你早有吩咐,洒家真想蒙面一棍子敲晕这个大尚书。” 李凤梧大感头疼,“唤儿说什么了没?” 李巨鹿摇头。 李凤梧茫然,“什么意思?” 李巨鹿继续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 哎哟卧槽,好你个黑大炭头,跟我卖关子,找削不是,跳起来一巴掌拍肩膀上,“你一劲儿摇头作甚,倒是说话啊!” 李巨鹿无辜的看着小官人,“唤儿姑娘就是那样啊,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李凤梧心一沉,这特么该不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李巨鹿旋即补充道:“对了,小官人,我去张府,听说张国公要殿试之后才会离京回老家。” 李凤梧点点头,看来叔公是想等自己中进士之后再走,从李巨鹿手上接过一叠会子,“得了,你去御街看看,若是有这个能力,帮着侦查一下,看能否找出昨晚失火的蛛丝马迹。” 李巨鹿哦了一声,转身欲走。 李凤梧倏然喊住,“得了,你拿去吧。”将手中的会子分了一半给他,“少去关扑,多攒点老婆本,我都被罚薪两年了,咱俩得省吃俭用呐。” 李巨鹿大喜,小官人果然是还想着洒家的。 将书搬上花船不久,昨夜那个老妪来到花船,夏暖滟和她说了几句便上了二层,称之为金婆的老妪便笑着看了一眼李凤梧,道了个福,“暖滟身体不适,小官人要多多体怜。” 李凤梧莫名其妙,还是顺着话锋应道:“一定一定。” 金婆离去后李凤梧上二层,“你给金婆怎生说的?” 夏暖滟笑而不语。 李凤梧恍然大悟,旋即又有些担心,“真来了怎么办?” 夏暖滟浅笑依然,“装病啊。” 只是眸子里有抹惊悸,义平庄经营的花船,想请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李凤梧并没有看到那抹一闪而逝的惊悸,瞬间无语,果然,女人都会撒谎,漂亮的女人更甚,将书放好,却见夏暖滟在那迷你书房里磨墨,似乎准备继续写她的传奇。 李凤梧心中一动,上前从她手中夺过墨砚,一边为她磨墨一边道:“其实传奇日渐式微,我觉得以你的文学素养,可以考虑换个类型。” 夏暖滟以手支头,笑眯眯的看着小官人,“奴家愿闻其详。” “咱们大宋人爱说风流喜上层楼,比如我之现在,可是喜欢的紧,所以我觉得,小娘子不如顺应大流,写个话本小说,也不用拘泥于当今现有的形式,完全可以将传奇、志怪和爱情结合,写一部类似许仙白蛇的那种《聊斋志异》的爱情话本文集出来,想来应该会大受欢迎。”李凤梧上午看到夏暖滟的传奇后,就动了这个心思。 自己是没时间来写什么聊斋红楼,但夏暖滟有啊,且这个女子也有不菲的文学功底,虽然可能达不到蒲松龄那种高度,但真要在大宋流传开来,没准也能成为一时佳作。 夏暖滟哦了一声,“奴家只是自娱,写出来也没人愿意刊刻售卖的。” 李凤梧笑了,“不巧的很,我这承事郎虽然官职不大,又被罚薪了两年,但家里还有几个闲钱,你要是写出来能让我满意,我不介意出资刊刻,甚至还能让陆放翁、周必大这种大儒为你做序。” 夏暖滟悚然动容,“小官人究竟是谁?” 陆放翁、周必大在临安眼中,是真正的大儒名士,就算是高官也不见得能让他们为一本话本小说做序,这小官人怎么可能做到? 李凤梧哈哈一笑,“毋庸担心,我没有什么叵测居心。” 夏暖滟一笑置之,只当是小官人为讨好自己的玩笑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刊刻售印话本小说,可不是几十几百贯的事情。 李凤梧也不急,先由着她,反正自己还要在这呆几日,有的是时间来说服这位船娘。 …… …… 且说李巨鹿拿了会子离开西湖,心痒难耐,本想先去关扑,但小官人的叮嘱又不敢不听,压抑着心里猫挠一般的感觉,快步来到御街昨日失火的地方。 此时此地依然一片狼藉,青石板上的血腥虽然被清洗,但石缝之间仍遗漏不少,空气中上有淡淡的血腥气,过往行人无人绕道而行。 李巨鹿仔细的观察着,却一无所获。 昨夜失火点是一家煤油铺。 这便更难查证,李巨鹿低头在煤油铺废墟里查找了片刻,直接选择了放弃,算了,还是别侮辱自己的智商,却听得脆亮的声音不耐的,“闲杂人等,休要在此逗留!” 李巨鹿抬头一看,好家伙! 瓦砾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位魁梧……女子! 没错,就是一位魁梧女子! 古人形容高大,常用七尺大汉来形容,然而站在李巨鹿眼前的女子,竟然也可以用七尺大女来形容,李巨鹿两米出头的身高在男人中属于异类,然而这个女子竟然也有一米**的样子。 不仅身高,身材也是魁梧的紧,显得她腰间配的那把长刀异常玲珑----尽管这把长刀应该算是特制品,可此时看着依然很小巧。 李巨鹿倒吸了一口气,好霸气的女子。 旋即又蹙起眉头,六扇门? 这女子穿着六扇门的官服,而且看样子官职不低。 卧槽,六扇门竟然有女捕头! 不过别看这女子身材魁梧高大,五官也很尖锐,但凑合在一起,李巨鹿只觉得这女子怎么看怎么顺眼,俨然还是个美人儿。 此时正一脸恚意,“临安府的人都是****的么,连清场都不会,让这等无知腌臜货色搅乱案场!” 李巨鹿顿时怒从心起,倏然站直,“你说谁是腌臜货色呢!” 李巨鹿先前矮身查看废墟,并看不出有多高大,此刻猛然站直,宛若一尊黑塔,又似怒目金刚,顿时让那女子心中一惊,嘴上却不饶人,“说你呢,待怎的!” 气势却无端弱了三分。 好高的汉子! 女子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异类一般的存在,可是和这汉子一比,竟然还要矮一头,端的是压力横生,人生第一次遇到了没有把握打赢的对手。(。) 第二百七十章 南宋船娘风情1 眼看到饭点,李凤梧放下手中那本《论语十篇注集》,噔噔走上二层,“小娘子,是咱们自己做饭吃呢,还是去就近的酒楼?” 夏暖滟啊的一声放下手中笔豪,看了看天色,很有些温婉体贴的笑了笑,“夜了呢,李小官人若是想出去吃,且容奴家换换衣服,若是不愿出去,奴家这便做几样下酒小菜。” 下午时分,夏暖滟询问自己姓名,李凤梧考虑到没准花船的船娘也知道那个大宋雏凤李凤梧,不敢说出真名,只说自己姓李。 夏暖滟还以为李小官人怕被自己纠缠上,倒也没太在意,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快的。 我以诚心待你,你却防我多多。 李凤梧想了想,“船上有食材?” 夏暖滟点头。 “那我去生火,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花船上做菜,貌似也挺有乐趣的。 夏暖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甚是吃惊,“小官人会做菜?” 君子远庖厨,若是被人知晓士子下厨,这是会被嘲笑的。 李凤梧耸耸肩,“会一点。” 下到一层船尾,看一遍食材,很快有了主意。 食材并不多,只有两颗黄芽,两根薤花茄儿,几朵生菜,几截莲藕,七八个松花蛋,还有约莫半斤五花肉,黄芽就是后世的包菜,也叫大白菜,薤花茄儿就是茄子,生菜就是生菜了。 以自己的厨艺,黄芽可以用五花肉来炒回锅肉,薤花茄儿可以做鱼香茄子,虽然没有豆瓣酱,但可以做清淡口味的,生菜可以做蒜泥生菜。 只不过这几样菜在大宋还没出现过,不知道夏暖滟是否能吃。 好在船尾厨具齐全。 所谓花船,大部分上下两层,上层用来住宿或者留宿嫖客的地方,下层是接待客人的客厅,大多陈设奢华,可供达官富贾设宴请客、聚赌等,再加上船娘作伴,甚是惬意。 而那些达官贵人、巨富商子在这里除了满足淫|欲,还能进行经济、政治、军事方面的秘密交易,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社交场所。 夏暖滟的花船当然做不到设宴请客的程度,毕竟只是艘小花船,长不过七八米,要设宴得去酒楼点菜送过来。 李凤梧对此并不在意,只要能吃能住能看书就好。 话又说回来,住在花船上,感觉确实很异样。 要知晓杭州船娘可不似一般青楼勾栏,不是说你有钱就可以留宿的地方,还得看船娘愿不愿意,大概就类似于后世的伴游模特。 而所谓的大同婆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东莞技术流,泰山姑子则是高端场所的制服诱惑,扬州瘦马便如三四线小明星,属于二奶预备队伍。 相比而言,扬州瘦马地位最高,毕竟有可能成为富贵之家的小妾,杭州船娘最为自由,留不留宿在船娘自己意愿,大同婆姨最为接地气,靠流量吃饭,泰山姑子么,则属于异装癖好,专门坑冤大头。 李凤梧取下铁质菜刀,用抹布垫在木制菜墩下,从一旁取出一大把蒜头,挨个拍下去,再将蒜衣剥下,放在一旁的瓷碗里备用。 此刻夏暖滟来到船尾,看了一眼惊道:“这么多蒜!” 李凤梧笑道:“那是做蒜蓉生菜的。” 夏暖滟一脸茫然,“建康的菜式?临安没曾听过。” 李凤梧摇摇头不解释,“要不你先把米饭做好吧,我这边还要准备一番。” 夏暖滟哦了一声,从火炉上借了火来,将煮饭的炉子点燃,又从一旁的水桶里舀了水淘米,然后放进锅里,盖上锅盖,又加了几把柴火。 李凤梧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用的西湖水。 待夏暖滟忙完,李凤梧道:“小娘子去歇着罢,三个菜,要不了多久。” 夏暖滟迟疑着走了几步,“真要做?” 还是有些不信,士子风流至上,秉守着君子远庖厨理念的大宋士子会做菜?怎么看都不靠谱,可是怎么看这位小官人都不像是心血来潮。 别说,拍蒜头那几下真有几分厨娘架势呢。 李凤梧回首笑了笑,没再言语,继续低头将洗净的茄子剥皮,切条,装盘备用。 小半个时辰后,夏暖滟看着小官人依次将菜端进客厅,忍不住笑了,起身用衣袖在李凤梧脸上擦拭,温柔如水。 李凤梧故态复萌,趁着间歇轻轻戳了戳胸口,很是温软柔和,唔,确实没有朱唤儿的弹手。 夏暖滟顺势拍了下去,眉眼间却只是笑意盈盈。 没有盛饭,晚上嘛,又是西湖花船之上,当然得喝点小酒听听小曲儿,谈一番风月说一番人生,正儿八经的领略一番西湖船娘的风采。 夏暖滟很是伶俐,看出了李凤梧的心思,“奴家去解开缆绳,让船儿随波漂流可好?” 李凤梧闻言起身,“这等粗活还我来罢。” 待李凤梧回到穿上,夏暖滟正洗了水果,将桃子切片,福柑剥瓣,拼盘之后端进来,放在菜旁,现在是早春,水果本就不多。 夏暖滟又将先前温的酒提了进来,为李凤梧和自己倒上一杯。 李凤梧坐下,看着跪坐在自己身前,俨然有种小女人幸福的船娘笑道:“来,为咱们的相识,我干了,你随意。” 米酒又不醉人…… 夏暖滟便噗嗤一声笑了,小官人有时候说话真脱节,瞬间让人觉得这位小官人不像个读书人,以袖遮口,浅抿了一口米酒。 李凤梧放下酒杯,看向琴台,不待说话,就听夏暖滟说道:“小官人想听什么曲儿?” 此时花船随浪荡漾,渐渐离岸。 此时夜风忽起,西湖水间,便见数十艘花船或徐或疾的荡漾向湖心深处。 此时春光一时好,花开两岸天。 众多花船中,隐约可见俏丽身影、肥硕身影,也可看见不少儒雅身影,更有清淡浓稠总相宜的曲儿歌声飘摇而至。 大宋西湖畔的花船繁华、船娘风情,随着夜色来临,第一次展现李凤梧的眼前,宛若一个多情而神秘的娘子缓慢解开面纱,等待着大宋雏凤去细细品味。 到得大宋不知青楼枉为士子。 到得临安不知船娘枉负春光。(。) 第二百七十一章 南宋船娘风情2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此时刚入夜,透过窗棂看去,可以清晰的看见天穹上繁华如明珠的繁星皓月,虽说有月朗星稀的说法,但今时大宋的夜晚没有什么雾霾,纵然是明月初升的正月十六,也可以感受到漫天星辰拱月的磅礴。 铮铮声中,琴声悠扬。 夏暖滟那双不算十分纤长的细指在古琴上拂过。 琴声飘扬里,数十艘花船荡漾在西湖水上,若是能从高空望去,便若数十盏花灯在西湖上随波漂流,觥筹交错间,或有女子歌舞声,或有男子和诗声。 最多的则是男骸女浪的靡靡声。 此中情形,又和秦淮上的靡靡风光略有近似,只不过西湖上的繁华多了一份恬静,而秦淮上则多了一份灵动。 一者如镜面上的画,一者如流沙中的影。 然而归根到底,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风流雅事,是最终水乳交融共赴**的大雅大俗之事,都会在男人提起裤腰带交出一叠沉甸甸的会子之后相视一笑成陌人。 花船交错中,李凤梧透过窗棂,看着那些花船上的人儿,大多是三五结伴,或是和诗作歌,或是捧杯论情。 或有船娘偎依怀中上下其手,更有豪放派急不可耐的上了花船二楼,蛇一般纠缠的身躯透过烛光,将死猪拱白菜的影子映照在船壁上。 一副有声有色有行的专属于西湖的“清明上河图”在李凤梧眼前徐徐睁开。 李凤梧看得出神。 这才是大宋的风流啊,如此生活,也难怪大宋成为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时代,仅是一个狎妓论风流的环境,就足以羡慕死后世之人。 不用担心什么仙人跳,也不用担心忽然破门而入的大盖帽,更不用担心家里河东狮吼,只要有钱,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 南宋南宋,历史最美好的时光。 李凤梧喝着小酒,吃着亲手做出来的小菜,思绪越飘越远,近些日子的愁困便随着西湖浪卷暂时化作云烟。 “……是谁说小娘子,是谁谙春光,惹得春晖殇,处处梦长,天涯歌客声,谁家女子望断肠,换了薄衫读轻纱,写了柔情谱画舫……” 夏暖滟轻拢慢捻抹复挑,悠扬琴声里,虽不如秦淮上杜大家的天音,也不如朱唤儿的妙谛,却别有一种满池浮萍遍生花的情怜。 如痴如醉。 酒醉人,歌醉人,风醉人,人醉人…… 西湖荡舟,俨然只有人间欢乐事,谁又知晓夜幕之下的临安,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凤梧斜倚窗,浅浊酒,醉了年华。 夏暖滟的歌声飘扬,飘出了花船,飘出了西湖,飘扬在大宋临安,飘扬在漫天星辰下的九州大地。 万家灯火下,有人在红尘里肆意挥霍年华,有人在红尘里悄悄流着泪,有人在红尘里仰空叹息,有人在红尘里想着他或者她。 夏暖滟唱罢小曲儿,李凤梧良久才醒过来,示意她先过来。 春风拂过,花船里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脸。 李凤梧浅酌一杯,淡淡然道:“此事经年或不忘,小娘子谱的好曲儿。” 这曲儿是夏暖滟自己写的、谱的。 夏暖滟抿嘴浅笑,心态竟然毫无过往时和恩客交际的忧伤,只是觉得和这李家小官人在一起甚是轻松写意,不用担心什么。 也许是昨夜自己甘心情愿献身之后的后遗症? 连床都上了,似乎也没必要在意太多。 可惜自己残花败柳,不敢奢望,要不然也许真能和他发生点什么凄美绝伦的美好。 李凤梧笑眯眯的吃了口菜,“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夏暖滟还以为这李家小官人要说什么荤段子,笑笑不做声,心里却有些忧伤,在他眼里,自己始终只是位船娘,连知己的程度都达不到呢。 此情此景,他想的怕是男女之间的旖旎罢。 李凤梧哪知夏暖滟心中的念想,望了一眼天上银河,斟酌了词句,缓声说道:“相传,在天界王母娘娘蟠桃园内,有一位负责看守蟠桃的稻草人仙子叫婴宁,一次机缘巧合下与织女相遇,好奇心驱使下,忍不住探问当日织女与牛郎的一段人世间情缘,虽然只是片言只字,却勾起了婴宁的凡心,决定有朝一日,定要好好的体会一下人世间爱情的滋味……一切并不如婴宁想象般美好和浪漫,在人间,她遇上了富可敌国的王家长子王子服,当然,这就是个男默女泪的爱情故事,其后……婴宁万念俱灰之余,答应雷神,待她为王子服诞下麟儿之后,便随之返回天界。王子服懊悔自己所做的一切,然而都已经太迟了,婴宁将刚诞下的儿子交到王子服手中之后,毅后与雷神踏上彩云,返回天庭受罚。” 李凤梧简单将聊斋中的《婴宁》说完之后,看着听得如痴如醉沉迷其中的夏暖滟,笑道:“这个故事还行罢?” 夏暖滟眸里晶莹,听得几欲落下,幽幽叹了口气,“怎的不是有情人花好月圆的美满故事,会是如此凄凉的下场呢……” 李凤梧耸耸肩,“世间安得万般全。” 夏暖滟泪眼摩挲,“婴宁好可伶。” 李凤梧点头,“话是如此说,可这就是人生。话说回来,故事我说得很简单,其中尚有许多可以圆润的地方,你觉得你能把这个故事写成话本小说么?” 夏暖滟怔了许久,“奴家来写?” 李凤梧点头,“本来是打算我将来自己写的,不过你也知晓,我马上要春闱,若是中举就要入仕----虽然我现在也入仕了,不过差别还是很大的。一旦入仕,我哪还有时间写话本小说,诸如此类的故事我有很多,不巧的很,你这里有酒。” 顿了一下,笑得别有深意,“要不以后就这样,我有故事你有酒,我将我知晓的故事说出来,你将它们写出来,刊刻印载的琐事我来负责便可。” 聊斋的故事,自己差不多能全部背出来。 夏暖滟沉吟了一阵,没有立即回答。 李凤梧也不催促,此时也吃得差不多了,有道是饱暖思淫|欲,涎着脸问道:“今夜怎么着?” 角色转换得太快,夏暖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便碎嘴笑道:“世间安得万般全,小官人今夜怕是不能得偿如愿了。” 李凤梧痛哭流涕懊恼不已,报应来得好快。(。)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刀剑如梦 至于昨夜到底有没有得偿如愿,从第二日李家小官人下楼梯发软就可以知晓,心中着实是有些得意的,对待女人啊,有时候还是得暴力一点。 岂不知昨夜霸王硬上弓,夏暖滟可是忘情的紧。 这印证了一个千年不变的道理:有钱,又长得帅,又有内涵的男子,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女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反正李凤梧觉得前夜和夏暖滟之间的风流,那是夏暖滟感同身受,为那位被自己救下的小娘子,也为了自己救下她而报恩。 但是昨夜的颠暖倒凤,这估摸着真是自己的魅力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第二日早上李凤梧下一层时,夏暖滟蜷缩在被窝里狠狠给自己大腿一巴掌,夏暖滟,你怎么就这么没节操了,被这李家小官人强行抱着一阵摩挲,就沉沦在温柔里了。 任由他在你身体里摩擦了个够! 李家小官人有钱,你之前可见过比他更有钱的人,李家小官人长的好看,你也见过不比他差的男子,李家小官人有才华……你见过的士子不要太多啊。 你是船娘啊,怎么可能对此没有抗拒力? 夏暖滟啊夏暖滟,你真是不知臊了……不过,有钱又好看还一身才华的人却很少啊,夏暖滟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关键是自己真的很享受呐……嗯,很少会有这种撑胀感。 花船靠岸后,李凤梧正好梳洗完毕。 讶然发现,李巨鹿提着早食登船,其后还跟着一个佩刀的女子----好是高大的女子! 李凤梧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这女子也是没谁了,一看就是天赋异禀:在物质文明不甚发达的南宋,一个女子能长到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间,已不能说是基因问题。 李巨鹿放下早食,对李凤梧说道:“小官人,这是刑部六扇门总捕头徐眉娇。” 李凤梧瞠目结舌。 徐眉娇…… 仔细打量。 却见徐眉娇一身公服威风凛凛。 一双眸子沉稳如石。 卧槽,哪里娇了,你家父母给你取这名字,简直就是世间最大的讽刺。 不过一看就李巨鹿眼里那抹很是赞赏的光彩,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哎哟卧槽,别说,这俩家伙还真是登对。 一个两米出头属于男子中的异类,一个一米九左右属于女子中的奇葩。 要说配对,这俩人才是大宋真正的郎才女貌。 此刻按刀和李巨鹿并肩而立,恍然有种刀剑如梦的豪情! 李巨鹿是一柄无锋重剑。 徐眉娇则是一柄大巧鸾刀。 不过看样子徐眉娇对李巨鹿不甚感兴趣啊,这女子上船毫不客气的坐下,拿起早食就吃,根本没有和自己寒暄打招呼的意思。 六扇门总捕头? 还是女的? 大宋竟然有女捕头? 大宋的男捕快都是吃干饭的么,竟然让一个女子当上了六扇门总捕头。 苍了个天!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徐眉娇。 六扇门我倒是知晓,大宋的六扇门最牛逼的一个人不是诸葛小花么,四大名捕的师父啊……好吧,那是小说杜撰的,不过自己到临安之后还真以为有诸葛小花这人。 毕竟刑部尚书叫诸葛瑾我,很容易想到,那个诸葛小花肯定是诸葛瑾我的兄弟姐妹什么的。 六扇门是三法司衙门的合称,即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 只不曾想总捕头竟是这么“美娇|娘”。 话说,这女子的不去调查上元节的大火,来到西湖之畔找自己作甚,搞得好像那把火是我放的一般。 李凤梧不动声色的吃着早食。 李巨鹿一见这状况,顿时有点尴尬。 轻微的脚步声中夏暖滟下楼,看见一层的状况愣了下,旋即猛然醒悟过来,回楼上去穿了件保守的衣衫又穿上了绣花鞋。 徐眉娇见状只是不屑而鄙视的哂笑一声,黑炭头的主子果然是个纸醉金迷的纨绔,要不然谁家士子会夜夜宿船娘? 吃过早食,李凤梧看向徐眉娇,“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六扇门总捕头总不会是专门来找自己吃早饭的吧,肯定是想从这里询问一些当时火情前后的状况,如此说来,刑部那边对上元火灾还是很重视。 这也说明,上元大火的内情还没调查出来。 徐眉娇大气而豪迈的用手抹了抹嘴,问道:“听黑炭头说,火情前后你们离现场之后十来丈的距离,可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李凤梧想了片刻,“若说关于火情异常的地方?没有。” 火灾来的诡异,自己当时真没发现什么。 徐眉娇面无表情,“除开火情之外呢,你为什么要让黑炭头去调查?” 李凤梧沉吟半响,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位六扇门总捕头的女子,毕竟自己心中只是怀疑,根本没有实证。 徐眉娇能成为六扇门总捕头,显然不是五大三粗的人儿,心细着呐,见状不轻不淡的说了句:“火情来的诡异,虽然是油坊起火,但也有可能是人为纵火。” 顿了一顿,“只有三天,调查不出真相的话就需要有人为此背冤。” 刑部和临安府已经达成共识,这件事无论最后调查结果怎样,都必须是认为纵火,必然要有人为此背锅,不能让官家再次发出罪己诏。 前夜的大火,被烧死的仅有三人,却有一百三十六人死于踩踏,二十一人死在禁军枪下,还有三四百人不同程度的受伤。 如今临安城内谣言四起,虽然很多人不敢说,但锋芒所指都是向着官家失德引来天降惩戒的方向,如果不能给出个满意答复,官家赵昚只能发罪己诏。 如果真让官家赵昚发罪己诏平复民怨,那么临安府胡兴可,刑部诸葛瑾我等一众人也别想有好果子吃,到时少不得要被官家拿捏,该滚出临安的滚出临安,该降职的降职。 李凤梧犹豫了下,“或可以去柳相正府上查查。” 捕风捉影的事情,反正自己随口说说,此时也算不上佐证,就看徐眉娇怎么想。 徐眉娇显然愣了下,“不是朱府?” 李凤梧也呆了,“朱府?”旋即猛然醒悟过来:“朱文修?” 徐眉娇点头,“朱府当日夜里,有个叫朱恒的人醉酒后落井溺亡,虽然这种事朱府不需要报官,但这个敏感时候,这种事情怎么能避过刑部耳目。” 上元大火,朱府死人。 若是一般人来看,这两件事似乎没有牵连之处,但在六扇门总捕头眼里,如今临安任何一点反常的事情,都能将之牵扯到大火上来。 就算没有关联,也要牵扯上来。 临安知府胡兴可不想丢官,刑部那群人更不想遭受天子之怒。 李凤梧笑了,“这个我就不知晓了,不过我倒是知晓一个事情,大火之前,朱茂才、柳子承、柳子远三人是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大火还没开始,这三人就不见了。” 顿了一顿,意味深长的道:“柳子承可是你们诸葛尚书的东床快婿,你确定要去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子近忧,魅女远喜 李巨鹿和徐眉娇稍后离开。 李凤梧继续在花船之上看书,没办法啊,昨夜、今晨,咱们的魏杞大尚书依然“嚣张跋扈”的带着大票人来到梧桐公社兴师问罪,据说李凤梧再不出现,就要找张浚讨要说法,还要面圣禀告官家。 据说魏蔚失声症无法治愈。 李凤梧对此只能感到淡淡的忧伤,魏杞你也就能骗骗南宋人,豁哥哥没常识啊,失声症怎么可能无法治愈? 别逗了……你那闺女骗你呐,有小心思呐。 徐眉娇和李巨鹿分别,看着那高大魁梧的背影,徐眉娇想起昨日,这黑炭头说起李凤梧时候眼里那抹柔情,忍不住笑了笑。 这对主仆……或者说兄弟挺有意思的。 大内皇宫里,赵昚上火了,嘴角长了个泡,为此御膳房的人几乎被咱们的谢盛堂谢公公喷了个狗血淋头,你们这群人怎么搞的,做出来的吃食竟然会让大官上火,还想不想保住脑袋了。 为此翰林医官局的也没少受谢盛堂的白眼。 赵昚由得谢盛堂去折腾,自己这火怎么上的自己清楚,心急啊。 这都一天了,临安府和刑部还没个确切消息上来,这便罢了,关键是诸葛瑾我这货不给自己一个回复,让人觉得好生郁闷。 这货该不会不懂朕的心吧? 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事后罢了你的刑部尚书职责又有什么用,我赵昚当了三十年太子,一朝登基后励精图治一心北上,北伐失败后逼不得已发了个罪己诏。 这才过去半年时间,又要让我发罪己诏? 这尼玛一年之内两发罪己诏,历史上有那个皇帝有我这么倒霉? 这特么还要不要我把这个职业干下去了? 这特么一年两罪己诏,若是宋金和谈不下来,又起兵事,万一再打败了,我特么还坐得稳这个皇位么,只怕到时候一群人要嚷着立储,最后会逼自己禅位。 这尼玛才是天大的笑话。 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这个皇帝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这就是千古最憋屈最窝囊的皇帝了啊。 可惜老师史浩致仕了,否则以老师的急智,就算是这种状况,他也能出个计谋帮自己度过这种难关,赵昚由一次感叹。 我赵昚朝内无人啊,没有韩琦也没有富弼,连个如文彦博这种的人都没有,汤思退、洪适之流怎能媲美那些名相。 赵昚无比忧伤,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大内皇宫有人忧伤,梧桐公社里也有人忧伤恚怒。 李巨鹿刚回到听雪院,就见朱唤儿披着狐毛大氅从外面回来,很是吃惊,“唤儿姑娘出去了?” 朱唤儿脸色很是寻常的嗯了声,“去西湖畔逛了逛。” 李巨鹿讶然,这大清早的唤儿姑娘去西湖畔逛什么,怎的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朱唤儿盯了一眼李巨鹿,很是讽刺的说道:“哟,怎的,咱们的巨鹿童鞋貌似有点做贼心虚,话说回来,你心虚作甚,又不是你夜宿花船日夜不归,浅墨妹子又不会拿你怎样。” 李巨鹿啊的一声,“唤儿姑娘怎生知晓小官人夜宿花船?” 朱唤儿冷哼一声,难道我要告诉你是跟踪你去的么。 李巨鹿惴惴不安,“唤儿姑娘,这事小官人是有苦衷的,你可千万别告诉文家小娘子。” “哦,莫的什么苦衷?”朱唤儿甚是恼怒的啐道:“奴家一个奴仆,毫无自由地位可言,主子夜夜风流,奴家又敢多说什么。” 言辞之间满满的恚意,“就算调戏了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惹来祸事,也不是奴家小小女仆担心得上的事情,哼!” 李巨鹿见状不妙,慌不迭溜了,小官人,不是我不仗义啊,着实是惹不起唤儿姑娘啊,我还得去一趟魏府,帮你送信给魏蔚呢,你自求多福吧。 朱唤儿回房,写了封长长的家信,请杜仲卿托人送往建康。 至于这封家信到底是送往建康李府,还是送往建康半水河畔的文宅,只有等春闱之后李家小官人回建康才会揭晓了。 反正不会有好果子吃。 而在青云街尚书府的东篱院,被禁足的三人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 魏絮是伤心近些日子都见不到情郎史弥大,魏廷晖倒还习惯,反正自己甚少出门,禁足和不禁足没甚差别。 魏蔚貌似心无旁骛的绣着女红,只是料面上那几处嫣红说明咱们的异域美人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安定,似乎心不在焉,手指被刺破了好几处。 魏絮嗑出一颗瓜子壳。 瓜子这东西,比较广泛的成为小吃食是在明朝,明代太监刘若愚撰的《酌中志》记载,明太祖朱元璋“喜爱用鲜西瓜子加盐焙干而食”。 这就是后世的炒瓜子。 而最早传入中国是在汉朝,随着张骞通西域带回来的。 马王堆墓里那个千年女尸,从病症推断与解剖发现,其食道、胃及肠内有甜瓜子一百三十八颗半,说明该女子死亡时间应在暑天。 这从侧面印证了瓜子在汉朝就已出现。 魏絮吐出瓜子壳后,甚是懊恼的道:“早知晓如此,那日就不该邀请李凤梧那货同游灯会。” 魏蔚笑了笑,眼眸里漾起一层捉狭,“千金难买早知晓。” 哪和魏杞说的哪般失声症无法治愈,口雌伶俐着呐。 魏廷晖闷葫芦一个,嗯了声,“我倒是觉得挺值,待洒家找个时间,好生和那黑炭头较量一番。” 魏絮又叹了口气,“哎哟妹子,我说你要装失声装到什么时候,叔父若是知晓了,会很生气的罢,到时候他不敢惩罚于你,我和廷晖就惨了,没准叔父一生气就把我赶回老家。” 魏蔚黯然了一刹,旋即笑了笑,不置可否。 姐姐你回老家也好,反正妹子逮着这么个机会,失声一定要装下去的,不然妹子的终身幸福怎么办,总不能真顺着父亲的命嫁给三位皇子中的某一位。 赵愭且不说,有了正妃钱氏,二皇子赵恺倒也还行,只是听说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儿,三皇子赵惇么……听得坊间传言,恭王府的侍女可是凄凉的很呢。 如此一比较,倒是发现那个黑了自己画扇的承事郎挺好的呀。 魏蔚想到这,又想起那夜,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便见到那人也在望向自己,此时念想,忽然觉得,诗中浪漫也不过如此罢? 魏蔚脸色浮起一抹霞色。(。) 第二百七十四章 女子心思满是春 咚! 楞不经意的,院墙外忽然飞入一大截黑塔。 魏廷晖别看闷葫芦一个不爱说话,可反应着实敏捷,魏絮和魏蔚两人还没看清楚状况,魏廷晖已经猫着腰冲了上去。 蓬蓬蓬蓬! 只是几个刹那间,魏廷晖闷哼一声,倒飞了回来。 黑塔一般的壮汉立足未稳被偷袭,也是吃了个小亏,身影暴起回撞在墙上,扑起一阵烟尘。 魏絮眼尖,“廷晖住手。” 魏廷晖嘿嘿哂笑,这么好的机会,哪能浪费了。 一声怒喝,猱身而上,拳脚如雨。 黑塔李巨鹿自来到临安之后,好久没有找着对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状丝毫不含糊,拳来交往,招招见肉。 李巨鹿自离开武当山回到老家,又在建康一段时间,再到临安和金国,这期间唯一遇见过的比较强力的对手,一个是宗平,能过五六招,一个是宗平那个姓汪的兄弟,也是五六招之敌。 再者便是刺杀李凤梧的李承祖和姜庆,两人联手可以和李巨鹿战个悍然,而能让李巨鹿生出沉重心思的则是庆王赵恺身边的那个护卫。 李巨鹿知晓,那个护卫绝对是个罕见的高手。 至于魏廷晖……李巨鹿不是看他迟早会成为小官人舅子的份上,第三招就把他撂地上哭爹叫娘去了,哪能如此这般战得你来我往。 魏廷晖是个明白人,二十招后果断跳开,甚是不爽的嚷道:“不来了不来了,你这货色好是不爽快,竟然藏着掖着。” 李巨鹿憨憨一笑,“我怕打傻了你,我家小官人在你妹子面前今后抬不起头。” 魏廷晖顿时无语。 魏蔚则恼羞的呸了声,上梁不正下梁歪,李承事郎这恶仆也不是个好东西。 魏絮笑眯眯的道:“你家小官人让你来魏府作甚?” 李巨鹿嘿嘿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我家小官人说将此信送给魏家小娘子----你莫多收手,情侣间的鸿雁,也是你拿得的么!”拍掉魏廷晖伸过来的手,李巨鹿想当然的道。 魏廷晖脸都黑了,“你个黑炭头,什么意思,嗯?!” 李巨鹿只是耸耸肩。 魏廷晖和魏絮同时看向魏蔚。 魏蔚瞬间尴尬无比啊,你妹的李凤梧啊,怎的你家恶仆说话如此没个遮拦,咱俩什么时候成情侣了,你还有没有节操,想害奴家一辈子嫁不出去还是怎的。 红着脸道:“姐姐和兄长别听他瞎说,没有的事情。” 魏絮看热闹不嫌事大,坏笑着道:“那可是说不准的事情,前夜我们见到你之前,你和李家小官人可是单独在一起很久呐,没准就发生了什么浪漫暧|昧故事,妹子,说与姐姐听听,喜欢上大宋雏凤,不丢人。” 魏蔚顿足,“啊呀,没有的事。”说完对李巨鹿啐道,“给长姐看看罢,才不是你说的那般关系呢。” 李巨鹿笑笑,没有死板,任由魏絮从手中抢过宣纸。 魏絮拆开宣旨,顿顿啧啧的叹道:“李凤梧这书法,放在咱们大宋万千士子中,真是个惊天地泣鬼神,若是但有一日让他权执中枢了,这书法造诣怕是要成千古奇谈。” 顿得一顿解释道:“如此丑陋的书法,在哪个朝代的中枢重臣里,都是奇谈啊。” 李巨鹿顿时替自家小官人生出大大的尴尬。 不想再逗留下去,免得魏絮这丫头继续打击咱们的小官人,对魏廷晖挥挥手,“本来还挺看好你,没想到是个花拳绣腿架子,想和我过手,你还得多练练。” 说完不顾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的魏廷晖,翻过翻墙扬长而去。 魏絮拿着宣纸走到魏蔚身旁,轻声道:“妹子,话说回来,李家小官人这字确实写得丑,这传情的小词儿倒是挑得精妙,你看看是出自那位名家之手?” 魏蔚很是无语的白了一眼自己这一直在坑妹从没被超越的堂姐,接过细读,却愕然了一刹,旋即粉脸嫣红,将那宣纸揉成一团,“好是无礼呢!” 宣纸上的字是正楷,如果不去看书法的风骨和笔意,勉强还是算得上顺眼。 仅有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魏絮虽是个胭脂烈马,可也是个诗书女子,她并不知晓这句小词出自何处,所以才问魏蔚,但见妹子羞涩得将鸿雁揉成一团,真是个当自己是罪魁祸首李凤梧了,“哎呀妹子你这是作甚,李凤梧此举虽有孟浪之嫌,可好歹也比那市井无赖要好得许多,算得上士子风流,你倒是给姐姐说说,这句小词出自什么名篇,才情很是湛然,让人喜欢的紧呢。” 魏蔚心里羞恼,白了姐姐一眼,“妹子也不知,倒叫姐姐知晓,李家小官人如此调戏妹子,你却怎的还为他说话,叫人好生不堪!” 说完顿足跑回闺房。 到得闺房里,背依着门框,小心脏扑通扑通小鹿乱跳,李凤梧你怎的如此不害臊,竟写此如此暧昧小词…… 心里却甜似糖酥。 原来在他心里,那夜蓦然回首,竟也是如此美好的记忆呢。 又想起那夜,自己孤苦无依最是伤心时,心有灵犀见蓦然回首,便见有人望自己,灯火辉煌里,身影宛若月光,撒满心扉。 这样的风流士子,叫人怎生恨得起来。 魏蔚觉得自己好像要栽进去了,只是心中没有惊恐,竟还有那么一丝丝期翼…… 魏廷晖是个“粗人”,见状大怒,跳起脚就要去找李凤梧的麻烦,“好你个直娘贼,竟敢调戏到我家妹子头上来了,不揍你个猪头脸,我魏廷晖誓不为人!” 魏絮一把拉住堂弟,“你作甚呢。” 廷晖看不出来,自己难道还看不出来么,别看妹子将那宣纸揉成了一团,指不准现在在闺房里正小心翼翼的铺展开呢。 况且女子心思满是春,妹子眉宇羞涩间那抹喜意,自己看瞧得清楚的紧。 妹子哪有被调戏应有的羞恼啊。 倒是喜悦的紧,莫不是那小词就是那夜李凤梧找见妹子的情况? 如此说来,这李凤梧才情……堪比苏仙啊,能写出这等美妙小词来,也难怪妹子如此,换做任何一个喜欢士子风流的小娘子,都难以抵挡这等上好情郎罢? 有钱,有貌,有才。 李凤梧,你特么还真是我家妹子的天敌啊,连皇子都看不上的她,竟然被你撩动了心弦? 特么的好没天理。 狗|日的李凤梧!(。) 第二百七十五章 盛世武将也可为好男儿 若是说诗,上下五千年,盛唐说一声我是老二,那么没人敢说是老大。 若是说词,上下五千年,大宋说一声我是老二,那么也是没人敢说是老大的。 依此而论。 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都是各个朝代最为辉煌的文化成就。 李凤梧想让夏暖滟写聊斋,也想让她写一些凄美的琼瑶爱情,这其实是个无所谓损失的赌注:在以词文化为鼎的大宋写话本小说,很可能死得连渣都没有。 但这也有个机会契机:乾淳盛世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饱暖思淫|欲,无所事事的大宋人除了逛青楼驻瓦子,那么话本小说没准真能成为一种大众的文化娱乐。 诗词是阳春白雪,话本小说则是下里巴人。 在没有变成现实之前,李凤梧也不敢断定,自己忽悠夏暖滟写话本小说是损招还是高招,反正就算到时候耗费资银刊刻,自己也不用担心那点钱。 不提老李家的锦绣绸庄,单是琼绾道场和天一素斋坊就足够支撑这一块支出。 因此在花船之上看书的闲暇功夫,又给夏暖滟讲起了故事:目的只有一个,勾引出这位船娘的写作**,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先写聊斋故事,再写琼瑶爱情剧。 一旦获得成功,那么其后也是可以考虑一下,推出什么甄嬛传宫心计之类的狗血大作。 而自己的目的,不仅是聊斋和爱情故事,自己真正想要夏暖滟写的,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军旅故事。 大宋文人治国,自己改变不了这项基本国策,那么不妨为文人治国的大宋,从文化上侵蚀,渲染出武将风采,从而带动大宋那固执的思维。 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是好男儿,沙场秋点兵的盛世武将也可以是好男儿。 这是一项漫长的文化侵蚀计划。 李凤梧将今日所看书籍,按照计划一一细读,若有不解之处,便用笔豪勾勒出来,做上笔记,以备去找周必大请惑之用。 下午时分,春困小憩了一会,在圆床上打了会盹,夏暖滟依然在迷你书屋里写传奇。 李凤梧起身,倒了杯水走进去。 书屋极小,李凤梧端着茶杯站在夏暖滟身后细看,便紧紧的贴在了夏暖滟的背上。 两人都是滚过床单的人儿了,倒也没那么多的世俗顾忌。 看了一会,李凤梧笑道:“累了吧,歇歇,我再给你讲个望夫崖的故事?” 夏暖滟眸里甚有喜悦,“好啊好啊。” 这两日这位小官人讲的故事,或是光怪陆离的神奇鬼仙,或是哀艳绝寰的凄美爱情,鬼怪故事让人拍案惊奇,凄美爱情让人潸然泪下。 李凤梧喝了口水,斟酌了一番,将故事的背景改成盛唐,把琼瑶阿姨八零年代的一个《望夫崖》爱情故事简单说了一遍,果不其然,夏暖滟依然听得泪光盈盈…… 近晚饭时分,李巨鹿来了一趟花船,说了今日去魏府的事情,李凤梧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魏蔚为什么要装失声未愈,但终究是没事了。 至于魏尚书么……是福不是祸,等自己说服夏暖滟,还是回梧桐公社去面对他的怒火罢。 不敢全部相信六扇门总捕头徐眉娇,李凤梧交代李巨鹿,近些日子不用守着自己,多去守着徐眉娇,帮助她查出上元大火的真相。 李凤梧隐然觉得,如果上元大火的真相一旦被查出来,自己必然能为文家大娘子出一口恶气。 这件事柳子承肯定脱不了干系。 关键是这样的话,柳相正和朱文修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无形之中打击了自己今后仕途敌人。 怎么看这上元大火的真相都有查出来的必要。 李巨鹿对小官人这个要求很是满意啊,双眼放光的跑了,李凤梧见状只能摇头,很少看见这黑炭头如此兴奋。 感情他也想当捕快? 唔,这其实未尝不是个合适李巨鹿的职业,万一以后也如徐眉娇一般成为了六扇门总捕头呢? 李凤梧在西湖花船上勾搭船娘夏暖滟迈向一去不回头的深渊之时,六扇门公房中迎来了几位大佬,刑部尚书诸葛瑾我,刑部侍郎张杓。 听得徐眉娇汇报了这两日调查情形,诸葛瑾我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张杓面无表情,心里却惊喜交加。 没曾想到这事竟然牵扯到朱文修那个儿子,牵扯到朱文修儿子,那么和他交好的柳子承两兄弟十有**跑不掉。 若真是这三人造就的上元大火,待制的朱文修必然再无重用之日,而夺情起复的柳相正恐怕也会被官家用个只需脚趾头想就能用的借口罢官。 当初恭王赵惇钦差建康,柳相正很可能已经站到他这一列。 如过能整倒柳相正,对邓王赵愭而言无疑是件大好事。 徐眉娇汇禀完之后,静待刑部尚书指示。 约莫过了几个呼吸,诸葛瑾我才淡然道:“上元大火一者可能是无心之失,当然,这种状况下根据你调查的结果,基本可以排除。” 就算调查没有结果,这个可能也要排除。 否则自己这个尚书还想不想干了,难道真让官家去发罪己诏么。 又道:“那么必然是人为纵火,按照火情现状,纵火之人很可能已死在大火之中,徐捕头你只需查出纵火之人,至于朱府死了个人,和上元大火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就没必要分心了。” 徐眉娇愣了下,没有做声。 张杓也愣了下,没有做声,心里却迅速判断,诸葛瑾我这番话到底有没有其他意思? 若是无,那就是想大事化小,只想为上元大火找个替死鬼,如果有,那么他的用意就值得揣摩了,而他的立场也需要重新审视。 或者真是因为他那东床快婿柳子承的缘故? 然而就算知晓了诸葛瑾我的心思,自己也无能为力,官家只给了刑部和临安府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必须结案,给大宋平民一个交代。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只要案件摆在这里,只要查得出来,有的是时间秋后算总账。(。) 第二百七十六章 春闱考官 诸葛瑾我和张杓离开之后,徐眉娇闷闷不乐。 别看她是个女子中的异类,大凡女子,哪怕是魏絮这种胭脂烈马无心无肺坑妹从不落人后下的粗放女子,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更何况徐眉娇能坐稳六扇门总捕头这个位置,当然不是靠的牛高马大。 尚书诸葛瑾我那番话里的点拨之意,徐眉娇焉能不懂,因此心中格外郁闷。 感情这案件就要这么草草结案? 心情郁闷的吩咐了一众人继续留心查案,徐眉娇则很想找个人喝酒解闷。 家里的父母就不想了,一辈子就盼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转性子温柔淑女一把,若是看见自己喝酒,那估摸着又要用三从四德那些说了一百多遍的大道理把自己的耳朵磨出老茧来。 无精打采的走出气势恢宏的六扇门,行不过四五百米,徐眉娇猛然倒竖眉毛,按刀盯着一旁的角落:“滚出来!” 你个黑炭头那么高大的身影,搞跟踪的话对付一般人还行,对付我徐眉娇……想的不要太美。 李巨鹿讪笑着出来,“莫的这么眼尖作甚。” 徐眉娇嘿的一声冷笑,眼角余光看见一旁酒肆的高挑招子,率先走了进去,黑着脸对跟进来的李巨鹿道:“敢饮否?” 李巨鹿哈哈大笑,“但来无妨。” 两人这一进酒肆,乖乖,吓得酒肆众人顿时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好家伙,这一对男女好是高大,连小儿上酒都胆战心惊,深恐惹怒了两人被胖揍一顿。 徐眉娇饮酒,李巨鹿陪酒。 酒酣之时,烦恼尽去。 第二日的大朝会上,刑部尚书诸葛瑾我上呈了上元大火的案情陈表,官家细读之后,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虽然纵火之人已死在大火之中,不过还是要追责一干人等。 负责御街治安的禁军副统领、殿前司都虞候、中亮大夫宁颌降为右武大夫,去副统领一职。 其余禁军诸多相应官员也或多或少受到惩戒。 最惨的那位指挥禁军士兵拦住人群洪流的禁军小官,被杖三十不说,还被剥了忠训郎,发配边疆充军,谁叫当时有平民死在禁军枪下呢,总得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殿前都指挥使赵珲因为负责皇城内治安,且应变灾情及时得当,并没有受到牵连。 而临安知府胡兴可原本也是要被重罚,在汤思退等一众三省官员求情下,胡兴可去临安知府一职,另知徽州,看起来是贬了,实际上胡兴可高兴着呐。 终于离开了临安知府这个火烧屁股的位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能任江南富庶之地徽州的知州,算是侥幸了。 在官家的小心思下,上元大火案就这么草草了事。 接下来大宋的工作重心又转移到了宋金和谈和即将开始的春闱之上。 上元节之后,还在金国的通问金国副使胡昉又和大金官员展开了唇枪舌剑,开启新一轮的谈判,不过几乎没有好消息传来。 这让朝堂上始终笼罩着一层愁云。 而随着上元大火案告终,官家赵昚开始将目光转移到春闱的考官人选上。 关于本次春闱主考官,赵昚原本是很中意秋闱主考官洪遵,上次太学风波之后,国子祭酒陈伸被贬,过了几天,赵昚将就洪遵提升为国子祭酒。 让他主考并无不妥。 不够赵昚心中也有些犹豫不绝,三洪同朝,洪遵是国子祭酒,洪适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枢密院使,还有个大有名望的洪迈。 如果洪遵主持春闱,倒是很容易助长三洪的气势,对于深谙帝王制衡之术的官家而言,此举无疑会让洪适大受裨益,着实不妥。 因此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除去洪遵,那么朝堂之中既有此声望又有官职能够担任春闱主考官的人便不多,思来想去,赵昚都觉得立身刚正的周必大是最佳人选。 周必大初入京城,在官场之中还没那么多的盘根错节,且其立身刚正之名在今时越发昭著,尤其是封驳了自己圣旨之后,更是受到士族赞誉。 且周必大在建康担任府学教授时候,其学术之名便洋溢九州,坊间、朝堂和士族间多有称其为文坛盟主之声。 他来担任春闱主考官,足够服众。 不过周必大还只是个四品中书舍人,资历上虽然稍微差一点,但这无关紧要,自己赐他个学士即可,于是赵昚在一张上等宣纸上写下了周必大的名字。 春闱主考选定,剩下重要人选则是副主考。 至于其他同考官,交由礼部去酌定,届时自己再根据情况稍加变动,当然,一些自己看重的人还是要用一下的,不能因为礼部不提就不用。 比如绍兴二十四年的榜眼阎安中,如今职官监察御史,也是可以用一下的。 又比如绍兴三十年的状元梁克家,如今是著作佐郎,颇有点郁郁不得志的意思,还是莫要寒了这位状元的心,将他丢入翰林院,也让他主持春闱罢。 话有说话来,周必大这个中书舍人太过刚正,上次封驳了自己旨意,虽然自己当时觉得挺不错,事后想一下还是觉得窝心。 不如让梁克家来担任给事中,如此深怀感恩之心的梁克家会对自己顺从一点,总不会如周必大一般封驳自己的旨意罢? 于是赵昚又写了阎安中和梁克家的名字,思忖了一阵,在梁克家的名字后面写了个副字。 除去这些人,赵昚又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刑部侍郎张杓的名字放了进去,这小子不得了,才二十六七就成了刑部侍郎。 我大宋崇文,这等雅事有必要宣扬一番。 好教诸多考生知晓,你们一心读书,可要好好学习咱们的张侍郎,若是胸中有才华,何惧璞玉埋尘霾。 赵昚满意的看了这些名字点点头,其余人选就丢给礼部罢。 选定春闱考官,赵昚对谢盛堂说道:“宣朕旨意,召礼部尚书魏杞、国子监祭酒洪遵进宫面圣,朕有事相商。” 这便是准备交代魏杞春闱事宜。(。) 第二百七十七章 喜忧之间,不见丧 李凤梧在花船上接到了两封家信。 一封来自建康李府,一封来自半水河畔文宅。 李府的家信报喜,三娘张约素终于生产,李府喜得千金,李老三言辞之间很是诚意满满,大郎啊你看爹对你也不错,没有给你生个弟弟来争家产。 李凤梧对此不屑一顾,说的好像生男生女你李老三能决定一般。 虽然生男生女是看你李老三的小蝌蚪,但那不是你主观意愿能控制的,更何况我李凤梧还怕你生个弟弟来争家产? 别搞笑了,说的好像我未来还不如你李老三一般。 信里还让李凤梧春闱后赶回建康,李府会等着他回来为新添的千金大办满月酒。 李凤梧算了下时间,应该来得及。 半水河畔文宅的信,出自浅墨手笔,字里行间宛若那铺落一地的黑色秀发,殷然见相思。 然而这是一封报忧的信。 浅墨字里相思一转,说了个让李凤梧越发头疼的消息:文淑臻皈依了。 言辞间满满的都是对自己未来官人的嗔怒。 都是你惹的好事! 一封信,前篇尽相思,后篇尽嗔怒,我家小娘子这女子心思也真是没谁了,李凤梧着实哭笑不得。 但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浅墨书信中细说,文淑臻不仅是每日必到琼绾道场听道这么简单,文宅中供奉了道德天尊的神龛,每日虔心念经,饮食上也毅然断了油荤,斋戒吃素。 更让李凤梧担心的是,文淑臻成了白玉蟾的俗家弟子,皈依道门了! 这尼玛可不得了了! 成为了白玉蟾的俗家弟子,也就意味着,咱的这位甚是美好的大姨子,因为李巨鹿那憨货的行为而走上了极端,要一步一步成为道姑,断绝红尘相思。 虽然对泰山姑子这种制服诱惑有着某种念想,但事关文淑臻,李凤梧一点也不觉好玩。 文淑臻向道,说到底是自己的错。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李巨鹿和文淑臻一眼,就自以为是这是李巨鹿一见倾心的人儿,哪曾知晓李巨鹿这憨货对于文淑臻并不是爱情。 乱点了鸳鸯谱,弃妇属性的文淑臻本来认命,黯然接受了命运。 哪里知晓李巨鹿给她来了这么一手。 遭受这等致命打击,文淑臻终于走上了极端。 到了今天这境地,不是文淑臻的错,也不是李巨鹿的错,而是自己自以为是的错。 早知今日,自己当初何苦来哉。 承受一点世俗压力,直接顺了她的心意也好,哪至于有如此凄凉下场。 那白玉蟾也是啊…… 李凤梧真想立即回到建康给这位天上琼绾紫清,人间白玉蟾一个大耳刮子,你特么知晓文淑臻的故事,真的还让她皈依了? 这不是故意拆台么。 当然,这种事情只能想想,给白玉蟾一个耳刮子,自己还不得被他的信徒给乱刀砍死。 况且这事也许是白玉蟾同情文淑臻呢? 麻烦啊…… 李凤梧第一次觉得,世间除了朝堂事,还有很多事情是自己无法掌控的。 长叹了一口气,将书信叠好。 无论如何,等春闱之后回建康,一定要去见见文淑臻,势必要让她回心转意,切莫真的做了那清心寡欲的道姑,虚度一生韶华。 李凤梧并不知晓的,原本从建康李府来的书信,不仅有报喜,还有报丧。 只因他即将春闱,是以那封报丧的信并没有发出。 估计也永远不会发出。 李凤梧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知晓,建康李府里,那夜东院小儿啼哭时,西院里夜色下独舞思念娘亲的耶律弥勒小产了。 耶律弥勒怀有身孕,别说李府无人知晓,就是耶律弥勒自己也不知晓。 从毫州回来,耶律弥勒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心结无法打开,日渐消瘦,其间在李府,朱唤儿因彼此身份的缘故,并没有刻意去开解于她。 而李府有资格去开解她的主母,叶绘和周月娥欣喜于三娘张约素的喜事,忽略于她甚多,且加上耶律弥勒在西院之中不怎么愿意见人,众人也只好将就于她。 还以为过些时日她便会从哀伤之中走出来。 耶律弥勒伤心成疾,也清楚自己的状况,其间偶有反胃呕吐,也只以为是身体的缘故,甚至月事没来,也只觉是自己伤心过度的缘故。 那曾想到竟是有了身孕。 抑郁伤心,再加上经常食不下咽,最终在那个大喜之夜里,在耗费体力的一曲霓裳舞中晕倒在地,毫无征兆的小产了。 若非那个伺候她的丫鬟发现及时,在夜色里去搀扶她时闻得血腥味,别说小产,耶律弥勒的命都保不住。 经此事,叶绘等人懊恼不已。 现在李府有了两个宝贝:一个初生千金,一个病人。 李老三和周月娥整日带着丫鬟伺候着张约素和女儿,叶绘则将心思放在西院,有事没事就去西院盯着,和耶律弥勒说些体己话,希望这女子能醒悟过来。 或是受到小产打击,耶律弥勒的精神竟然格外清醒,不再满心思念过世的母亲。 这勉强算个好事。 毕竟这丫头若真是那么沉沦下去,最后就真的要比黄花还瘦,香消玉殒了。 这种转变,只因为主母叶绘开门见山的一句话:玉儿,大郎为了你敢把皇子做对手,你思念过世母亲情有可原,但酿成这个结局,你对得起大郎吗?你之余生,是要为过世母亲而活,还是为大郎和你自己而活?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自己思念成疾,可母亲和自己天人两隔,永远回不去,而自己沉浸在这过去之中,不仅害得李府忧心忡忡,还害死了自己和官人的结晶。 一想到那个还没成型就离开了世间的孩子,耶律弥勒悔恨不已。 耶律弥勒终于清醒过来,以泪洗面之后破茧重生,在极度愧疚之后,暗暗下了决心,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郎中说过,自己虽然小产,但依然还有怀孕的能力。 耶律弥勒要重新焕发出活着的精彩。 这是建康家事,有喜有忧,有丧。 李凤梧只知喜忧,不知丧。(。) 第二百七十八章 斜风细雨,君卿之合 好雨知时节,春雨贵如油。 上元大火案告破,临安便下起了濛濛细雨,江南烟雨风光便从如一位窈窕淑女从历史的画卷里飘舞而出,带来一片妖娆。 李凤梧得知周必大为春闱主考官,梁克家为春闱副考后并没有沾沾而喜,别说周必大是主考,哪怕老师陆游是主考,自己也很难从中获得什么利益。 糊名、誊录两大防作弊手段在这个时代不可谓不高明。 至于约定暗号,在卷中书写特别用词,这也不是不可行,但且不说周必大和梁克家等考官已进入国子监锁院,但以立身刚正的周必大作风,会行此腌臜事? 别说自己,就是周纶也不能让他违背做人的原则。 李凤梧也不去奢望。 礼部近些日子忙成了狗,一面是春闱在即,一面是宋金和谈如火如荼,想必咱们那位大尚书也没闲暇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李凤梧决意过一两日回梧桐公社。 天天留宿花船也不是个事,虽然很美好,但有些事不能沉溺其中。 下午时分便下起了濛濛细雨。 夏暖滟便收起了笔豪,倚坐在舷窗侧,望着濛濛细雨中的西湖发呆。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湖最美的一面,恰在三月春风细雨中,又在九月秋意缠绵里,便如那位西子。所谓瘦西湖,其韵在瘦,细雨秋风里,瘦的风韵睥露无遗。 新春初至,湖水从隆冬的清澈中活了过来,泛出丝丝浑浊,岸边枯木又逢春,发了新芽。 一枯一荣之间,是人间美好。 细雨如丝,宛若万千垂柳丝绦拂过湖面,漾起数不清的小小水圈。 李凤梧合上书,走到夏暖滟对面坐下,轻轻伸出手,任雨丝落在袖间手里,“杏雨烟花江南,断桥青莲,轻舟佳人,愿得不夜天。” 牛头不对马嘴。 夏暖滟噗嗤一声笑了,“这也能去春闱,咱们的洪祭酒好生没有眼光。” 佳人浅笑,甚是妩媚。 李凤梧心血来潮,缩回手,用手上的雨滴抚摩在这位船娘的脸颊,依然牛头不对马嘴,“却道海棠依旧。” 夏暖滟莞尔。 李凤梧的食指在红唇之上轻轻拂过,“那你说诗我来和。” 夏暖滟媚态横生,心里漾起一抹抹暖意,几日相处,和这位李家小官人颇有点青梅煮酒的风雅,虽然总会有被他突生的****打断而生床帏事,但自己心里是不反感的。 卿本佳人,徒有美好,既遇良人,何惜风流。 “才不呢,奴家只是少读诗书,那比得小官人博古通今,莫的要自取其辱。”夏暖滟还是有自知之明。 李凤梧呵呵一笑,自顾自说道:“其实很多诗都有另类的解读。” 夏暖滟哦了一声,还以为李凤梧要和自己谈论诗词风雅,却听得这位小官人很是正经的说道:“比如那首锄禾,你可知它被人解读出来的另外一层意思?” 夏暖滟眸子一亮,“奴家听着呢。” 李凤梧笑了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笑眯眯的看着夏暖滟,“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一对夫妻在春天里劳作,情之所至****为开,锄禾是精壮男子,当午不过是他娘子的名。”顿得一顿,笑道:“汗滴么……那啥你懂的。” 夏暖滟愕然,旋即醒悟过来,顿时乐不可支的笑了,“你这是强词夺理。” 李凤梧也呵呵乐了,“可不强词夺理,这是有很多佐证的,比如那句日照香炉生紫烟,照香炉和紫烟为什么不能是人名?” 又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何尝不是那夜我们的写照?” 说到这里,李凤梧自己忍不住轻笑。 夏暖滟顿时恼了个羞,望向窗外濛濛细雨,却把女子心思遗露,脸色神采奕奕,这样的小官人好是鲜活,未有哪些衣冠斐然的君子风气,却多了分随和亲近。 “当然,我觉得最好的诗句还是那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知一斑而窥全豹。 夏暖滟不是深闺大屋里的黄花闺女,很快醒悟过来,忍不住吃吃笑个不停,“若是太白诗仙和诗圣听得你此言,怕是会气得吐血三升。” 李凤梧笑而不语,用力吹了吹飘舞进来的雨丝,甚是惬意的享受着。 笑着笑着,夏暖滟忽然收敛了笑意,“听说春闱考官都已定下了,你大概是要回府了罢,可奴家还想听你的那些故事。” 李凤梧一怔之后一喜,“那感情是极好的。” 沉吟了一阵,道:“我近些日子也给你说了不少,你且放下那些传奇,先将那婴宁的故事写下来,待我春闱回一趟建康,返回临安之时,你应该写好了婴宁篇罢。” 夏暖滟点头,旋即又忍不住了。 这李家小官人好生自信,就那么笃定会春闱高中,官家会赐假让他荣归故里么。 李凤梧又思忖了一阵,“如此罢,今后你也别做那营生了,若是愿意离开花船,我为你赎身。” 夏暖滟环望四周,眼里流出一抹凄婉,拒绝了李凤梧的好意,“我觉着在这里挺好,烟雨、春风,柳丝,才子佳人……” 沉默了一下,重复道:“很好……” 李凤梧也不坚持,“那也得绝了营生,不用担心其他问题,我会为你解决,待你写好婴宁篇,也不用急着刊刻,到时先找数十位说书人,在众多瓦子里将婴宁的故事说出来,之后再说刊刻的事情,你看何如?” 夏暖滟微微点头,“但凭小官人做主,奴家只想将那些美好故事都写了出来。” 李凤梧点点头,一时间找不到话说。 夏暖滟也黯然沉默。 许久之后,李凤梧才看着细雨,轻声说道:“唱个曲儿罢,以后像今时这般闲暇对坐的时间会少了许多,怕只是到得你处,先解衣衫说风流。” 夏暖滟在腰腹之间的双手轻轻紧了紧,面上不动声色,媚笑如花,“却道风流,不如风流。” 李凤梧愣了下。 情|欲来的毫无征兆啊,是因将要离别么? 起身,拦腰将夏暖腰抱起……君为卿解衣。 客来,请备水开门。 吾为卿扫花径。 斜风细雨里,西湖水畔花船之上,汗滴海棠。(。) 第二百七十九章 愿君早还家 连夜春雨,船也春雨。 雨绵绵,人缠绵。 夏风细雨沐浴临安,花船之上的圆床,也沐浴着春雨绵绵。 李凤梧喜好耶律弥勒高挑身材的浑圆与无暇,但若说最让人有成就感的,除去感情因素,还属夏暖滟这种力摧即折的玲珑和误入深处便无路的紧致。 第二日春雨缠绵里,李凤梧背着书兜,挥手踏雨而去。 夏暖滟没有起床,蜷缩在被窝里,细腻柔小的双腿慵懒的搭在被子上面,一头青丝凌乱的散落在床枕间,透过窗棂望着碧色如洗的西湖风光。 在圆床一侧的梳妆台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大叠会子。 足足三百贯。 悄然笑了笑,终究是不值钱的船娘,留下钱却留不住人心。 才上眉头却下心头。 笑着无声,眼里泪光晶莹。 如此。 愿君早还家。 如此。 愿君常来。 仅有那解了衣衫说风流,莫道欲语还休。 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却被朱唤儿逮了个正着,奴仆小五殷勤的接过书兜,一见咱的小官人要吃瘪,眼力甚好的小五跳脚溜了。 朱唤儿站在听雪院门口,很是讽刺的口吻,“终于知道回来了啊。” 李凤梧郝然,讪笑道:“有你在,怎么舍得不回来。” 朱唤儿翻了翻白眼,“奴家可没娇滴滴船娘的妩媚,哪有那等魅力。” 李凤梧心中有愧,忽然笑道:“咦,几日不见,怎的起了黑眼圈,是睡眠不好罢,来来来,让官人为你按摩按摩。” 朱唤儿拍掉禄山之爪,“滚!” 哪有半点侍女身份的觉悟,纯粹化作了河东狮吼。 李凤梧一溜烟跑了。 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去招惹朱唤儿。 吃过午饭,李凤梧却没见着李巨鹿的身影,问心思重重的朱唤儿,“见着巨鹿没?” 朱唤儿摇头,没好气的道:“和某个纨绔一般,近几日也是早出晚归,貌似春光满面的样子,日子快活着呐。” 李凤梧也没多想,是自己让他去调查上元大火真相的,想来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正欲回房看书,却见朱唤儿欲语还休的样子,便好奇的问道:“我家唤儿莫非还有事,说来官人听听,就是你要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官人也得为你圆了这心思。” 朱唤儿犹豫了一刹,还是轻轻拉了拉李凤梧的衣襟,一脸担忧,“文家大娘子可怎生是好?” 李凤梧愕然道:“你翻了我书兜?” 朱唤儿很是恼怒的道:“我是为你检查学业,看你有没有认真看书!” 李凤梧呵呵乐了,“你是看我书兜里有没有其他东西罢。”比如船娘夏暖滟的抹胸,话说朱唤儿,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嗜好。 被纨绔说中心思,朱唤儿辩驳不得,蛮横的转移话题,“问你呢!” 李凤梧沉默了下来。 文家大娘子的事情发生到今天这地步,已经不是几句话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问题,搞得不好李家要和文家反目成仇。 别说李巨鹿和文淑臻的婚事吹了,自己和浅墨的婚事都要横生波澜。 春闱之后回建康,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老狐狸。 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朱唤儿不甘心的追问,“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文家大娘子置身方外,一辈子凄苦伶仃?”一想及此,朱唤儿就觉得心疼。 温婉贤淑如母亲的文家大娘子,怎么就命途多舛呢。 遇着个伪君子柳子承不说,被休虽然备受屈辱,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哪知刚自由了没几年,便遇着纨绔这对情窦初开什么都不懂又自以为是的主仆,害得文家大娘子又要成为“弃妇”。 好吧,这个弃妇名不副实,毕竟没结婚。 可如今建康谁人不知这段以为是很美好的婚约,哪知忽然间就成了镜花水月,李巨鹿这货心中竟然没有文家大娘子,只是情窦初开的人模糊了爱情和好感的界限。 说是误会,又不是误会。 最受伤的依然是那位文家大娘子。 李凤梧沉重的叹了口气,“你道我不心疼,傻丫头,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文家大娘子的遭遇我岂能无动于衷,只是这事真不是我一个人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还需要回建康之后见机行事。” 朱唤儿怒哼一声,“等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先是被休,既然婚约未成又要被悔婚,在今日礼仪清明的大宋,文家大娘子在寻常人眼里,俨然就是失贞败德的下流女子。 别说门当户对的大富人家,就是寻常百姓也不敢再到文宅说媒。 文家大娘子向道,既是伤心之后的极端,又何尝不是无路可走的无奈。 李凤梧头疼的紧。 朱唤儿也头疼的紧,看着纨绔逃避的背影,不屑的撇了撇嘴角,你连身姿子脏污的船娘都能下得了手,难道文家大娘子还不如西湖花船上一船娘? 旋即叹了口气,都说风流好,只怕纨绔心里并不轻松。 大娘子,是纨绔害了你。 和李凤梧想的一般,魏杞果然忙于春闱和和谈诸事,近期没到梧桐公社来找麻烦。 只不过李凤梧依然清闲不得。 已是二月。 再有个七八天便是天下抡才大典,春闱。 此次春闱,虽然自己的压力不如秋闱,但若名落孙山还是很打击人,再差也要考个同进士,何况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名望,同进士对于自己而言,都是一种失败。 为此李凤梧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几日里整日埋头看书,朱唤儿也知晓春闱的重要性,不敢再来文家大娘子的事情来烦心纨绔,倒是很贴心的做回了侍女。 被花船上淘光了存货的李凤梧也老实了许多,基本上没有再调戏过朱唤儿。 日子不咸不淡。 李巨鹿依然早出晚归,看得出来,这货这段日子过的很是开心,脸上的笑意是李凤梧从不曾见过的灿烂,每日来找自己汇报调查结果时,说到徐眉娇之时,总会赞誉交加。 李凤梧还道是这货喜欢捕头的工作,还费了心思想着,要不以后把这货弄到六扇门去得了。 春闱在即的二月七日。 临安朝堂骤起波澜,胡昉回国了,带回了让官家在垂拱殿大动肝火的坏消息。 ps:建了读者群,欢迎大家加群,可以一起聊聊本书,也可以一起聊聊其他趣事,群号421096750。(。) 第二百八十章 南方艳阳里,大学纷飞 二月五日,阴雨缠绵后忽然春日艳阳高照。 李凤梧做了件让梧桐公社众人口瞪目呆的事情,也在今后多年成为许多政敌蔑视他的狂妄事:这货将诸多书籍,包括论语、礼经、诗经、孝经……以及众多的集注和更多的状元秘籍全部撕成了碎片,然后让李巨鹿搬来梯子。 咱们的李家小官人拿着一大堆的碎片来到房顶,惬意的将碎片洒落。 纸片翩翩舞舞。 春光里,南方的艳阳里,姑娘倚门立。 听雪院,大雪纷飞。 只是李凤梧再也找不到那种解脱的感觉----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考试话轻松。 当然,撕了书不代表自己今后就不看这些书了。 待春闱之后,再购置一整套便是,咱老李家什么时候差过钱了? 不过这事很快通过有心人的耳目传散开去。 这天胡昉尚未回国,所以大内御书房的官家赵昚心情依然不错,听得谢盛堂说了这个消息后,愣愣的抚摩着自己书桌上的书,许久才叹道:“他就这么笃定春闱必中?” 撕掉科举用书,咱的大宋雏凤好大的自信,就这么确定今次春闱必中,以后都不用参加科举了么? 谢盛堂眉宇间难得有一抹赞赏,“怕是如此想的。” 赵昚挑了挑眉,良久才嘿道:“败家子啊。” 谢盛堂乐了,感情大官更心疼那些书籍,说的也是,大官所用之书,如那最常见的诗经,也是有十几年的年头了。 赵昚环视了一眼自己的御书房,忽然问道:“我那些诗经礼经是不是有些过于陈旧了?” 谢盛堂点头,“最新的《五经全注》也有五六个年头了。” “那去购置一整套新版的罢。”赵昚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谢盛堂迟疑了一刹,“大官的意思是?” “旧的送去梧桐公社。” 赵昚一想到李凤梧见到自己的赐书会是何种表情,心里就忍不住大乐,你说不看书就不看书?哪有这等好事。 对此事最为敏感的当然要属礼部和国子监。 魏杞和洪遵本来是想要弹劾李凤梧一本的,毕竟这事读书人不为,有辱圣贤,可两人还没行动,就听得官家赵昚将御书房他所用的诗经、礼经、论语、周易、孝经……等一众书籍赐送到了梧桐公社。 这顿时又震惊了朝堂。 官家赐书! 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官家用过的书,就算是中枢重臣也不见得有此恩宠,承事郎李凤梧何德何能,能得到如此天恩? 不过大家还揣摩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官家这是在敲打李凤梧。 两人哪还敢再弹劾。 眼瞎啊,李凤梧那边刚撕了书,这边官家就赐书,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官家对此事并不看重,敲打一番李凤梧也便作罢了,自己还去弹劾一本不是自讨没趣么。 有如此想法的不仅魏杞、洪遵,中枢三省、御史台、六部之中大有人在。 最后在官家赐书都明智的选择沉默。 李凤梧哭笑不得,赵昚你大爷的,老子撕书本来就是求个一时痛快,你特么倒好,老子还没痛快到半天,你就给我赐了一整套的书来,感情你这货在敲打我呢? 你的意思不外乎就是说,春闱是你李凤梧说了算吗? 最让李凤梧无语的是,这些书还都是旧书,上面竟还有不少笔记。 就算是赐书,你也有点诚意好么。 脑子一直没转过弯的李凤梧只差没有跳脚骂娘。 朱唤儿伸手抚摩着这一本一本的旧书,听着那送书过来的内侍省官员说这是官家御书房用书后,十分无语的看着心情阴郁的纨绔,赚了啊纨绔,你就别在心里骂娘了。 待内侍省的人离开,李凤梧果然要跳脚抱怨,却被朱唤儿拿起那本厚厚的周易啪的一声拍在背上,“切莫得了便宜卖乖,咱赚了呢,这书今后都可以作为传家宝传给后代了。” 李凤梧一时间没有转过弯,“尽是破书,还传家宝呢……” 朱唤儿哭笑不得,气恼的在李凤梧额头上戳了戳,“平日里聪明的紧,怎的今日如此糊涂,这是官家御书房的书,你道是寻常书籍?要知晓上面还有官家的读书笔记,喏,你瞧,这里的读书笔记处,官家还敲了印章……” 李凤梧终于醒悟过来,从朱唤儿手上抢过来一看,顿时乐傻了。 妈蛋,还参加个毛的春闱啊。 有了这一套书,直接带回建康,作为传家宝保护起来,要不了多少年,就能价值连城了,这上面可是实打实的有赵昚的印章呐。 若是等个千儿八百年,指不准就能拍卖个一亿两亿的。 赚了赚了! 李凤梧怎么也没想到,忽然心血来潮的狂悖举动,竟然收获了一套天子用书,这生意硬是要得。 于是这天下午,梧桐公社的朱唤儿很想杀人。 纨绔这货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意图将书房里的文房四宝全部捣毁,好在自己阻拦及时,要不然就让他得逞了。 而纨绔的理由更是让人哭笑不得:没准我捣毁了这些东西,官家听说后又将他用过的赐给我呢? 自己这些文房四宝价值不菲,但那里比得上御书房的各种贡品。 对此朱唤儿只想一巴掌拍晕了这货,你那脑子今儿个灌水了么,赐书已是天大荣耀,你竟然还惦记上了官家的文房四宝? 朱唤儿又哪里知晓,今后的数十年里,自己官人从来没从朝廷领到一分薪俸,但却从两代官家的御书房里顺走了十数方砚台不说,连官家用过的笔架和镇纸都未能幸免。 若说价值,貌似超过薪俸多多。 到得后来,官家被这货厚颜无耻顺怕了,要见李凤梧,从不在御书房…… 七号,兴许是来建康之前,李老三等人早有吩咐过,一大早朱唤儿便起了床,吩咐杜仲卿去外面购买了上等的香蜡纸和供品回来,然后将纨绔从床上拖起来,在听雪院里摆上香炉祭坛,让纨绔对着老家的方向遥拜。 希望祖上青烟不断,春闱高中,光宗耀祖。 只不过李凤梧在祭拜之余,还提了句:希望祖上保佑,我李凤梧子孙兴旺。说完别有深意的笑眯眯看了一眼朱唤儿。 惹来一顿白眼。 再其后朱唤儿又硬拖着李凤梧去过文昌帝君祠和孔庙烧香祭拜。 和当初秋闱前的耶律弥勒一般上心,奔走之间,宛若就是个牵心官人科举前程的小娘子,让李凤梧觉得好生温暖。 都是持家好女孩啊。 左弥勒右唤儿,人生幸事也!(。) 第二百八十一章 春闱1 临安城内,李凤梧祭祖祭文昌拜至圣先师。 建康,李府一行人带走家眷奴仆,也去拜了文昌祠、孔庙,至于祖坟么,老李家的祖坟不在建康,只好意思着在李府那间牌位极少的迷你祠堂里拜了拜。 这当中有个细节。 身体略有起色的耶律弥勒被叶绘唤了过去,跟随在叶绘的身后跪拜。 对此李老三、周月娥和张约素没有任何意见。 小妾虽然是财产,不过大家都并没有如此看待耶律弥勒,而是真正的将她视为一家人。 半水河畔的文宅的文浅墨也在文淑臻陪同下去了孔庙烧香,盯着缭缭青烟,心里念念有词,旋即又恼怒的顿脚,自语道:“你不是喜欢去花船么,我还为你操心作甚!” 却言不由衷的有虔诚跪拜。 文淑臻对此唯有苦笑,李家小官人啊,且要把握分寸,莫要伤了小妹的心。 心里也有些埋怨朱唤儿,如今大宋那个士子不风流,又有几个士子不上青楼,李家小官人去了花船留宿,你作为侍女、未来也是小妾,心中知晓就好,为何还要专程写信来告知未来必然是李府主母的小妹。 不提你是否挑拨离间,就算是你想找小妹告状,也不应如此。 夫纲为正,身为侍女、小妾,焉能怨言。 不得不说,文家大娘子着实是个贤良的娘子,大度而宽容。 临安青云街魏府东篱院,魏絮心不在焉,只盼着情郎此次能高中,魏蔚的心里也有些惴惴,既想着那个讨厌人儿高中,又想着他不中,省得他小人得志,今后又要欺负于自己。 而在西湖畔的那艘花船上,船娘夏暖滟缓缓铺开一张新的宣纸,笔豪挥舞间,写下娟秀的“聊斋”两字,其后便是“婴宁篇”。 于是,隆兴二年的西湖畔,大宋话本小说的辉煌悄然的扬起了头,如一朵娇艳海棠,即将绽放在大宋历史的画卷之上。 …… …… 胡昉回京瞒不过人。 当日下午,所有人都知晓了宋金和谈陷入僵局。 金人依然要求大宋归还海、泗、唐、邓四州,而如今官家的态度也明显,求和而不屈和,四州之地绝不归还。 和谈到此陷入僵局。 完颜雍和赵昚这两位明君再次展开博弈。 朝堂事有大人物去操心。 赵昚朝内第一次抡才大典春闱正式拉开序幕。 天光未亮,和秋闱享受的待遇截然不同,李凤梧还在睡眠之中,脸上忽然一阵冰冷,猛然惊醒坐起,才发现脸上覆盖着一张浸过冷水的洗脸巾。 朱唤儿正言笑晏晏的望着自己,笑得很是无邪……个你妹,明显就是幸灾乐祸,这丫明显就是故意的,哪有当初耶律弥勒的贴心温柔。 好在昨夜入睡极早,被冷水这么一冰,李凤梧顿时清醒。 在朱唤儿伺候下穿好衣衫,梳洗之后盘发,戴上头巾,又吃了厨娘做好的早食,带着朱唤儿来到书房检查春闱一应用品。 秋闱是八月,天气正烦热,然而春闱是二月,虽入了春,但依然峭寒,要准备的考试用品更多。 先检查了六日在临安老字号购买的考箱,其中的笔豪、砚台、墨钿和笔架都是精品,仅这一套文具,就足以去西湖花船上留宿个一月两月。 事关春闱,李凤梧当然不会在乎这点钱。 除了文具,朱唤儿还是细心的为李凤梧准备了真绒长靴,缎面兔绒的手套,用以垫腰以防坐得久太久导致腰酸背疼的西域精棉护腰,还有一条朱唤儿亲自在御街买回来的高端围脖。 这一套东西套在身上,李凤梧就只能露出两个鼻孔一双眼睛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床八斤的棉被,这个年代没有黑心棉,八斤的棉被在初春保暖足够了,况且这几日也不是倒春寒。 所有东西准备妥当。 听雪院外传来喧嚣声,李巨鹿过来,“小官人,舅舅他们来了。” 春闱这等大事,周清丰和肖闵月再忙也要来送小官人进考场,是以一大早便急匆匆的从周府赶了过来,进入听雪院,寒暄之后,由李巨鹿被着棉被和考箱,一众人出门,前往国子监。 在北宋,春闱一般是在太学中举行,不过南宋的太学,尤其是今时略有寒酸,春闱便在国子监贡院举行,好在贡院够大,再加上临时搭建的蓬遮,倒不用担心考试位置不够。 天色未明的临安,泛起了无数光点,不断汇聚着向国子监流去。 宛若一条火焰河流。 原本此时应该很是安静的临安,提前苏醒过来。 贡院外冠盖云集,除去部分寒门举子,哪个士子身边没有几个恶仆丫鬟,更有不少家中长辈亲自,皆是风流儒雅的士族。 其间不乏朝中的中枢重臣以及那些黄紫公卿。 李凤梧见到了风度儒雅的柳相正,见到了神色不甚显扬的朱文修,也见到了一些其他朝堂重臣,比如当今大宋的参知政事钱端礼之子钱簹…… 不过此时谁也顾不得摆架子,毕竟子侄晚辈的科举功名为重。 如此声势下,李凤梧一行人在人群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尤其是自己要参加的是别头试,这里面的人更没几个善茬,不似正试以寒门和普通士族居多。 别头试中的举子,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子侄,就是朝堂臣子的晚生。 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意气风华。 不过却不是每个人都有李巨鹿这般壮硕的仆人,且为了维持秩序,近得贡院附近的街道,便有禁军请那些大人物们落轿下马。 对不起,就算你是皇亲国戚,这个时候也只能步行前往贡院。 是以有李巨鹿开道,众人倒是不甚辛苦的来到候考区外,此时天色未明,时辰未到,所有人只能在候考区的栅栏外等候。 朱唤儿放心不下,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考箱,犹自不放心,心上心下的抓着考箱,仔细思忖着是否有东西遗漏。 李凤梧笑着拧了一把小嫩脸,“莫的患得患失了,都准备妥当,不用担心,又不是没参加过考试,你就等着官人捷报罢。” 朱唤儿嗯了声,并没有因此就真的放心,心中依然忐忑,顺从的任由李凤梧放肆。 周清丰和肖闵月见状乐得直笑。 ps:春闱和秋闱几乎是一样的流程,下一章《春闱2》和前文“秋闱”一章大部分雷同,若是细看过秋闱的书友们,就别订阅下一章了,跳过去就好。(。) 第二百八十二章 春闱2 黎明前那一刻的黑夜,最为清冷黑暗。 贡院前却是热闹非凡。 数千名举子云集的场面何其壮观,大部分人皆是丰神俊逸,儒气风雅。 这年头能读书的人有几个是正儿八经的寒门,家里终究是有点底蕴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就算长得再丑,可人靠衣装,上等的儒衫一穿,飘逸的儒巾一戴,再摇头晃脑吟几句先贤诗句,端的是意气风华。 五更鼓响。 贡院前五六个禁军军士拿出礼炮,一轮三响中,打开栅栏门。 意指开门红。 又一轮三响之后,开了贡院大门。 再一轮三响,开了大门后面那扇龙门。 接着无数禁军军士列队过来,维持进场秩序,再之后便是一众考务站在大门前,手举着牌子让所有举子门按照所持考牌排队。 春闱的流程大多和秋闱无异,李凤梧已熟悉,是以挥手让周清丰等人离开后,又悄声对李巨鹿说,让他继续跟着徐眉娇调查上元大火。 如果可能,最好是抢先在徐眉娇之前掌握到证据。 这才背着沉重的考箱提着两床棉絮走进栅栏,找到自己考牌“黄”字行列,静待进入贡院。 今次的考牌是“黄”字十三组二十六号,比较靠后,这个考牌领取,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个科举漏洞,足以让有心人知晓某些人的考院。 李凤梧也不着急,安静的等待着考务,还有闲心打量着周围诸人。 李凤梧今次春闱,参加的是别头试。 别头试,即回避制度,是为了限制官僚子弟和士族子弟应试的特权,若是考官的子弟、亲戚参加考试也需要参加别头试。 比如今次参加春闱的周纶,虽然没有官职,但因其父周必大是今次春闱主考官,只能参加别头试。 李凤梧秋闱参加的锁厅试也是别头试的一种。 进场之后,自然还是要洗澡检查衣服的。 秋闱还好,毕竟是八月,尚有燥热,可春闱就有点凄惨,虽然今日貌似有艳阳,但此时天边只有鱼鳞斑纹云,气温极低。 好在礼部和国子监思考周到,在临时搭建的洗澡棚子出,有数十个灶台不断大火旺盛的烧着热水,然后上百个军士马不停蹄的将热水倒进棚子顶部的大缸里,混着冷水形成温水,再通过竹筒流进棚子里,形成简陋的淋浴。 春闱礼部和国子监不提供儒衫,洗完之后举子依然穿自己的衣服。 当然,那些衣服早被禁军士兵搜查了个遍,绝对不会出现在衣服里夹带抄袭的状况。 其后举子云集在贡院大广场里。 礼炮鸣后,本次主考周必大和副主考梁克家穿着官袍,走到香案前为至圣先师上香。 之后便是传统的仪式,书办跪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进场来镇压,请周将军进场来巡场,再跪请七曲文昌开化梓潼帝君进场来主试,请魁星老爷进场来放光之后,已是未时中。 然后便是主考周必大训话,最后当中开封黄绫裹着的书筒,取出本科春闱试题云云。 这个时候便有礼部诸多官员誊抄试题,准备分发到各个考厅之中,而考生便在考务的带领下,进入二门前往自己的考厅。 这和秋闱没有丝毫差异。 进入考院后,已是响午时分,考子们纷纷拿出吃食,先填饱五脏庙。 李凤梧今次所分在的考院和秋闱略有不同。 是一个标准的大四合院。 宛若一个口袋盒子,形成一个封闭的“口”字,这四面主墙又被隔成了四十个小间,每个小间只三面,其造型和后世公厕的蹲位类似。 如此造型,方便监考官和考务巡察。 负责的监考的官员也吃过东西,直到考厅内所有考生都安静了下来,才带着两位属僚和四位禁军走进考厅,准备开始考试。 考生都将自己的桌面收拾干净,正襟危坐等待着开考。 考官要再次宣布一次考场纪律后,才让禁军士兵将考题贴在迎面墙上。 李凤梧和秋闱一般,并没有急着去看考题,而是先站起来活动了一番,活络了筋骨,将身子热起来,又去倒了杯热水,这才去看了考题。 今次进士科,考题共有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经《论语》十帖,《春秋》、《礼记》墨义十条,基本上和秋闱相同。 别看说的简单,题量之大,一天两天难以完成,是以科举考试都是三日,在以往还是考三场,庆历新政之后,改成了三天连考。 春闱期间,考生都要在国子监贡举内被关上三日。 作为应试高手,李凤梧贯行秋闱的策略, 先做简单的送分题,再做中等难度的平行题,然后做高难度的选拨题,最后是遴选人才的秃头题。 是以先做帖经,即是默写论语中的经典段落,属于基础送分题。 毕竟参加春闱的都是秋闱高中的举子,能过秋闱之人,谁不是将论语倒背如流,区区默写,别说李凤梧没难度,贡院里随便逮一个出来都能轻松搞定。 李凤梧小心翼翼,一个字一个字谨慎的书写,在天黑之前,将帖经搞定,有趁着天光未黑,仔细检查了好几遍,这才将帖经答案誊抄到考卷上。 有了秋闱的经验,李凤梧一入夜,就迅速吃饭,洗漱,然后铺好棉被,缩进被窝里数水饺。 若是睡得太晚,被先入睡的人打呼噜惊扰,今夜就便想休息了。 监考官和考务则要辛苦一些,需要分工守夜。 清晨醒来,李凤梧果然发现不少人精神萎靡,显然昨夜未能睡好。 都是竞争对手,敌人的失败就是自己的成功,李凤梧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没办法,谁叫自己就是这么的腹黑呢。 吃了朱唤儿准备的吃食后,在原地运动了一番,做了些许深蹲,活络开身子之后,又去倒了杯热水备着,一边磨墨一边准备答题。 因昨夜反复检查了帖经,今日不用再检查,立即着手墨义答题。 墨义,又叫经义,就是围绕经义及注释所出的问答题,这对自己而言也不难,毕竟这段时间看了那么多注解集,且又有过目不忘的金手指。 先在草稿纸上将答案草拟好,然后仔细检查核对之后,再一字一字的誊抄到试卷上去,堪堪在午饭饭点前做完墨义,李凤梧先吃了午饭,虽然是春天,但今日依然艳阳,有着小小的春困,意思便意思着小憩了一会。 小憩之后,去洗了个冷水脸清醒一下,收拾妥当正襟危坐准备着手最重要的诗赋论。 大宋科举考试,要求必须是格律诗,赋也是律赋,这个要求是相当苛刻的,对考生的文学素养和基本功要求极高。 比如诗,首先讲究一个破题,和明清八股文中的破题差不仿多,要求考生从《十三经》中找出题目出处,然后破题,这要求考生对《十三经》背诵得滚瓜烂熟才能做到。 而科举所作之诗和寻常作诗不同,是官场诗,甚至有可能被天子看见的,因此思想内容上,都必须得伟光正,缺乏灵动和灵韵,这样一来,就加大了考子对诗的形式和用词的掌握,做出来的诗在对仗、用韵上不能有一点差错,当然,还得切题。 若是有一点差错,那么对不起,只有黜落。 律赋也是一样,不仅用韵讲究,还限韵,甚至于连次序也是有讲究的,什么起承转合八韵贯通,比填词还难。 这对寻常士子来说,真的是要挖空心思的考试,尤其是那些才情斐然的俊才,在应试诗赋上往往会有不好的一面:写得好的诗赋句子很是喜欢,可偏生在形式上不甚完美,让人极其难以取舍。 李凤梧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将诗赋作好,仔细检查之后,又反复修改,直到在形式上没有任何问题,这才誊抄到试卷上。 做完了帖经、墨义和诗赋,明天的任务就是剩下的就只有策五道,时间充裕的很,李凤梧并无丝毫担心。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李凤梧决定冒一次险。 洗漱之后并没有急着入睡,而是在被窝里推敲五道策论,心中有了大致的雏形之后,却发现呼噜声此起彼伏,只得苦笑。 果然,睡晚了着实有些蛋疼。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微明,李凤梧便起床,昨夜睡得不好,今日精神略有萎靡,好在今日是最后一天,坚持一下就好。 洗漱之后开始写初稿,然后仔细斟酌反复修改,终于在午时末将草稿拟好,然后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未时末,将五道策论也誊抄到了试卷上。 然而这并不是就完了,李凤梧还需要仔细检查一遍。 这一次检查,主要是检查誊抄中是否有错别字,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避讳。比如当今官家名字叫赵昚,那么试卷中绝对不要出现昚这个字。 而上皇赵构的名讳也是要避讳的,不仅当今官家和上皇,太祖太宗和历代皇帝的名讳,都是要避讳一下的,否则便会视为不敬而黜落。 仔细检查后,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李凤梧长出了口气。 答完之后不能提前交卷,直到申时末,贡院广场上响起一阵阵密集鼓声,示意该收卷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故人相见 收卷之时,所有考生都需要再格子间里等待,等监考官和禁军士兵将走之后,大家才能离开考院。 李凤梧收拾好考箱,恰好看见一位监考官过来收取自己的试卷。 本来是很寻常的事情。 但李凤梧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间却又想不出。 直到试卷收走之后,李凤梧依然觉得有些难以心安,却终究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在禁军士兵的吆喝下,便将此事放在了一边,背起考箱提起棉被出贡院。 先前的不安,或只是大考之后的患得患失罢。 贡院外,又一次人山人海。 除去无数迎考的考子家属,稍远一些的街上,还有无数商贩。 或是上元大火的教训,今次春闱巡逻、维持秩序的禁军士兵比秋闱多了一辈,连皇城司兵丁也有参与,可知大宋朝堂是被上元大火烧怕了。 出得贡院,李巨鹿和朱唤儿已在外面等候。 李巨鹿殷勤的接过沉重的考箱和棉被,朱唤儿贴心的为李凤梧整理了下略有凌乱的襦衫,埋怨道:“怎的头发还是盘不好。” 像是个贴心小娘子爱恨交加的埋怨官人不懂照顾自己。 李凤梧笑笑,“在考院里就没松过,基本上都是和衣而睡,哪有时间去解散长发第二日再盘梳。” 回到梧桐公社,一众奴仆在杜仲卿带领下预贺小官人春闱高中。 李凤梧让朱唤儿发了赏银。 在听雪院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待长发干了之后,李凤梧本欲就那么披着,反正也快要入夜了。 朱唤儿却很是善解人意的将纨绔按在梳妆台前,轻柔小手拂过长发,牛角梳一梳到底,执意要将长发盘梳好。 李凤梧由得她去了。 兴许是安心纨绔的科举,朱唤儿心情不错,一边梳发一边哼着小曲儿,“道尽天涯,水上落花,是曰照无瑕,又叹江南轻纱,染世间风流尽卿卿潇洒……” 李凤梧双手背伸,揽住朱唤儿的大腿,旋即上移,落在小翘|臀上,别看朱唤儿的小翘|臀不如耶律弥勒,却是传说中的极品之一,蜜桃臀。 朱唤儿哼曲儿的声音只是稍稍中断一刹,却并不抗拒。 李凤梧得寸进尺,轻轻捏了一把。 感觉真好。 可惜春衫依然较厚,手感不如夏日贴腻。 朱唤儿用羊角梳敲了敲脑袋:“老实点呢……”眼咕噜一转,你不是爱捉弄我么……朱唤儿将本来快要成型的发髻几乎打散从来,很快又将长发盘了起来。 李凤梧瞪着铜镜中自己那个双飞鱼髻,气急败坏又窃喜连连。 这才是闺房乐趣嘛。 双飞鱼髻是女子发髻,哪有男子梳此发髻的道理。 “速速散了重梳,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搂住桃臀的双手越发用力,朱唤儿一旦不听,自己不介意废了对宗平的承诺。 被用力抱着,朱唤儿几乎是贴在李凤梧背上。 却并无抗拒的意思。 朱唤儿捂嘴偷笑了一刹,仔细看了铜镜,笑眯眯的道:“其实很好看呢,若是抹上远山黛眉,染红胭脂绛唇,端的是个好姑娘。” 李凤梧:“……” 重新盘梳好长发,院子里李巨鹿喊道:“小官人,史弥大遣人过来,在三元楼定好了雅阁,请你过去一叙。” 李凤梧嗯了声,旋即想起什么,道:“巨鹿,你且去走两趟,先去周府,邀请周纶一起同去,再去太学,邀请张观。” 都是今科考子,算是同年。 周纶的进士应该无虞,倒是张观让人担心。 和张观虽只有数面之交,但李凤梧对此人感官极好,若是延续历史痕迹,这位太学生就是杀死汤思退的最后一刀。 不从这点上,但从此人品行,就值得深交。 李凤梧应了一声离去后不久,李凤梧在听雪院里在朱唤儿的侍候下,喝了杯热茶,正准备出门去三元楼,便见杜仲卿带着三人走进听雪院。 李凤梧倏然站起,大笑道:“子治兄和我甚是见外啊,此时才来相见。” 来人正是建康好友杨迈,其后的是小书童薛桂尔,最后有些怏怏不情不愿的吴陌桑。 杨迈也来参加了今次春闱,虽然其叔杨奉贤觉得他今科难以考出好成绩,但有同窗李凤梧在前,杨迈也想拼搏一次,若能考个进士出身那就是极好的了。 不过因到临安之后,春闱即将开始,杨迈也不好去打扰李凤梧,便等春闱之后再来梧桐公社拜访好友。 笑着道:“李兄好大的气魄,梧桐公社四字真可谓触目惊心。” 李凤梧哈哈大笑,好友么,不就是用来互相打击吐槽的,“休要小看今朝粗劣,且等三百年后,世间谁不望得此字。” “切!” 异口同声,却是薛桂尔、吴陌桑还有朱唤儿三人同时翻起了白眼。 杨迈和李凤梧相视大笑。 “正要去三元楼,子治兄同去罢?” 杨迈也不含蓄,“那你我要不醉不归。” 李凤梧很是委屈的看了一眼薛桂尔,又看了一眼朱唤儿,哀叹道:“可惜没有你那等福气,酒醉之后伊人可暖被。” 薛桂尔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啐道:“莫要带坏了我家郎君。” 李凤梧一乐,“不是你家郎君带坏我?” 薛桂尔捏起小拳头舞了舞,“谁不知晓你这个大纨绔,我家郎君比你好一万倍。” 李凤梧大笑又大笑,旋即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我还真是个纨绔,我打算今夜酒后,带子治兄去西湖花船欣赏船娘风情,再过得几日,我再买几个如花美婢送给子治兄。” 薛桂尔一时间还以为李凤梧当真,大怒,“你敢!” 杨迈和李凤梧又忍不住大笑。 朱唤儿在一旁看着,心里好生温暖。 十岁小女童,吴陌桑梳着羊角辫,杨迈对她也是极好,穿着的衣衫都是出自建康老字号,当然不是锦绣绸庄,也曾买过锦绣绸庄的衣衫,不过被这丫头压进了箱底,正眼都不瞧一下。 看见这一幕后,心里越发恼恨,竟狠狠的盯了李凤梧一眼。 心里暗暗啐道,叫你春风得意,今科春闱让你落第就好了,到时候瞧你还能怎样嚣张,一念及此,吴陌桑很是期待啊。 李凤梧被吴陌桑盯了一眼后很是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又惹这位未来大才女生气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君子不党乎? 虽然史弥大在三元楼预订的雅阁,不过自己邀请了周纶、张观,如今又要带上杨迈,怎么看这顿东都该自己做,是以出门之前,李凤梧做了万全准备。 技多不压身,钱多压他人。 三元楼座无虚席。 不仅诸多雅间全部人满,就连少有的几间大厅里,也是济济一堂坐满了大考之后的士子,呼朋唤友杯盏交错,好不热闹。 三元,是谢试、省试、殿试三元。 有一个好名字,再加上豪华上等装修,大户人家的晚生大考之后,必然与众多好友相聚于此,一者大考之后舒缓身心,一者交流考试情形,再者讨个好彩头。 虽然连中三元者极少,但世间读书人,谁不想三元? 首彩画欢门,红绿杈子、绯绿帘幕,贴金红纱栀子灯,装饰庭院廊庑、花木森茂,酒座潇洒,着时妆炫服的女子俏然而立,俏笑争艳春满绮陌,开放的衣衫****半露几欲夺衫而出,很是让人口水。 直奔史弥大定好的雅阁,进去时才发现史弥大已经等候多时。 李凤梧便为杨迈和史弥大两人介绍。 过不多时,李巨鹿和张观已经周纶到来,今夜人便齐了。 史弥大在临安好友不少,都是父亲史浩在朝时候结交下的,今夜大考之后相聚三元楼,却一个也没邀请,可想而知那些酒肉朋友在史弥大心中的地位。 今夜订的雅阁极大,分里外两间,用出自圣堂名家之手的山水屏风隔着。 李凤梧、史弥大、张观、周纶、杨迈五人在里间。 薛桂尔,吴陌桑,朱唤儿和李巨鹿在外间。 当然,酒席没有卑微之分,在李家小官人的叮嘱下,里外两桌酒席一模一样,显然在李凤梧眼里,雅阁之中的人不分尊贵。 对此薛桂尔表示,李家纨绔你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在李凤梧将那些衣衫裸露,甚至有着女伎身份的侍女赶走之后,薛桂尔继续表示,李家纨绔你又做了件靠谱的事情。 众人之间,除了李凤梧,其余人都不相识,是以入座之后气氛略有冷清。 随着酒过三巡,话语便活络开来。 谈得风花雪月后,李凤梧问了众人,“大家今次考得如何?” 史弥大叹了口气,“不甚理想。” 周纶也叹道:“时间略有急促。” 杨迈笑了笑,“我还行,不过两位都是参加十中取三的别头试,机会很大的罢,倒是毋庸担心。” 只有张观沉默着喝了口酒,并不接话。 李凤梧心中苦笑了一下,这位张观兄好像确实不是今科进士,没办法,正试的取中比例达到了恐怖的几十取一。 尤其是进士科,取中比例很可能要达到五十取一甚至更高。 众人见状,便心有灵犀的不再讨论科举。 既然能让李凤梧邀请来的寒门子弟,还隆重的介绍给自己,说明此人绝不简单,就算今科考不中,那也不能就此看低。 况且张观自进入三元楼后,虽然出身寒门的他从未到过如此高端的地方,但却宠辱不惊,没有丝毫的卑微,也没有丝毫沾喜的轻浮。 怎么看都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在三元楼吃过晚饭后,自然还得有点余兴节目,尤其是史弥大被李凤梧抢东之后,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说好的自己做东,结果被他抢了去。 于是提议去西湖游花船。 周纶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杨迈瞧了一眼薛桂尔,发现她并没有多少反对,也便点头,张观倒是想请辞,被李凤梧硬拽着去了。 一众人微醺之中来到西湖,便见花船如织灯火辉煌。 好在岸畔还有不少,众人如愿登船…… 是夜几位举子大醉。 李凤梧在还保有意识前,透过花船窗棂望向远处,那里自己曾过了几日潇洒日子,隐约中见到了那艘小花船的影子。 没有灯火辉煌,只有一灯如豆。 想必必灯前伊人在奋笔。 春闱之后,距离放榜尚有十余日,李凤梧便让李巨鹿和朱唤儿打点了一番,准备趁这间歇回一趟建康,再有四五日,便是自己那个小妹妹的满月酒了。 只不曾想在出发回建康之时,梧桐公社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六扇门总捕头徐眉娇。 李凤梧还在揣摩对方来意,徐眉娇来了个爽利的开门见山,“你让李巨鹿整日里跟着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家伙,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李凤梧笑道:“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李巨鹿有点喜欢捕头这个行当,我让他跟着总捕头身边多学习学习。” 话说,面对徐眉娇这块头,自己还真有点压力。 徐眉娇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正在忙着沏茶的朱唤儿,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傻乐的黑炭头,道:“怕不仅仅如此罢?” 李凤梧两手一摊,“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徐眉娇顿时狠得牙痒痒的,最讨厌这种不要脸的纨绔了,不过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还是忍了下来,“别以为我不知晓,你是想继续查上元大火案。” 李凤梧沉默了,不知道徐眉娇的真正来意。 徐眉娇撇撇嘴,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就是多,明明就是这个原因,还偏生不敢承认,哪像李巨鹿那么光明磊落,话说起来,李巨鹿怎么会跟了这么一个主子。 还那么的死心塌地。 又道:“也不和你绕圈子了,上元大火案刑部已经结案,不可能查下去了,至少在明面上。” 李凤梧点头,又摇头,依然不置可否。 徐眉娇更是无语,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得了,直说来意罢:“我知晓你想查下去,上元大火和朱府朱恒醉酒落井溺亡,看起来没有关系,但我却不这么想,所以这事很可能涉及到朱茂才,更可能牵扯出你的老对头柳相正。” 李凤梧依然没有说话,认真的打量着徐眉娇,想从中看出她是否说的真话。 徐眉娇越发无语,“我也想查下去,这件事明面上不能再查,但暗地里还是可以继续查的,恰巧的很,我这个六扇门总捕头在临安还有那么点人可以办这事。” 李凤梧依然沉默。 徐眉娇很想一刀砍了这个李家小官人,恼恨的道:“你再不表态我就走了!” 说完起身。(。) 第二百八十五章 水做的男人 李凤梧终于笑了笑,示意咱们的六扇门总捕头坐下,“咱们还是可以谈谈的吗,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徐眉娇长出了口气,这才有个谈话的样子嘛。 直说道:“钱。” 李凤梧讶然,“钱?” 徐眉娇眉头一扬,“查案不需要用钱啊,这件事需要人在暗中去调查,而且很可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少不得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载,我需要一个内应。” 李凤梧点头,“从内部调查是个好主意,但是貌似你来找我要钱,不妥吧?” 徐眉娇板着脸,“你给不给!” 李凤梧很想强势回应过去,但临到头又改了口,“要多少?” 徐眉娇比出三根手指。 李凤梧笑了笑,“三百贯啊,还行。” 徐眉娇摇头。 李凤梧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三千贯?!你那内应是金子做的啊,这么值钱!” 徐眉娇脸色也变得很精彩,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我找的那内应是水做的----是水做的男人,想来他的价值,对于李家小官人而言,断然不只三千贯。” 李凤梧瞬间明白过来,不过这可是三千贯,天一素斋坊和琼琬道场一个多月的利润呐。 瞧了一眼放好茶杯又回了房的朱唤儿,低声道:“看见我那个小娘子没有?” 徐眉娇不解,“你应该清楚的罢,你那小娘子再美,就算是被你在建康截胡的耶律----张玉儿,也达不到我这内应的效果。” 李凤梧点头,“话是如此,但你可知晓,将这小娘子买回我家,也只用了二千贯,你这个内应开口就要三千贯,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徐眉娇顿时一脸鄙视,难怪你要低声说,感情在你眼中那个小娘子依然只是你的财产,能用价值衡量的不是财产是什么。 徐眉娇真想一巴掌呼李凤梧脸上然后起身走人。 不过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你家小娘子的二千贯,到头来虽只是落个小妾的身份,却依然享受男女之情,我那内应的三千贯,便要在极长的时间里忍受莫大屈辱,岂可同日而语。” 李凤梧闻言不做声了,良久才道:“可不可以少点?” 徐眉娇也无语了,商人啊…… 干脆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李凤梧,反正价格说出来了,不可更改,你看着办罢。 “那人靠谱不?” 徐眉娇冷笑一声,显然不屑于回答这个幼稚的问题。 李凤梧叹了口气,只得认输,“好吧,就依你之言,但我有个条件。” 徐眉娇没好气的道:“放!” 李凤梧顿时吃瘪,你才有屁就放,旋即谄媚的笑了起来,“今后你在临安的消息渠道,要给我分享。”开玩笑,好歹是六扇门总捕头,在临安的情报系统绝对强大。 徐眉娇想了下,似乎对自己没损失,点头,“这个没问题,不过还是得给钱。” 李凤梧翻了翻白眼,“好歹也是个六扇门总捕头,掉钱眼里了啊。” 徐眉娇乐了,看见这人吃瘪没来由的让人心情大爽,“我也是为父母减轻负担的嘛,没办法,薪俸低,哪比得上生意都做进皇宫的锦绣绸庄少东家,还有个天一素斋坊这个进财貔貅。” 言下之意,我是在攒嫁妆。 不过倒是对李凤梧调查得很清楚。 李凤梧只得无奈,“到时候别太黑心就好。” 徐眉娇依然乐呵呵的道:“放心,没有你们这些商人黑心,到时候给你友情价。” 对此李凤梧还能说什么,“我明日要回建康,你今夜过来取钱罢。” 徐眉娇脸一甩,“难得麻烦,你现在去凑钱吧。” 三千贯,当然不可能拿铜钱,那样太过显眼不说,徐眉娇一个人也不可能带走三千贯铜钱。 李凤梧只得对李巨鹿使个眼色,让他去找周清丰。 梧桐公社这边也能拿出三千贯的会子,但要作为家用,李凤梧不想动那些钱,只能从临安锦绣绸庄抽钱,反正迟早都是我李凤梧的家产。 半个时辰后,李巨鹿从周府回来,将厚厚的一大包会子交给了徐眉娇。 徐眉娇拿了钱扬长而去,很是得意。 李凤梧叹了口气。 李巨鹿担心的问道:“小官人,她会不会……”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李巨鹿没有说下去。 李凤梧摇头道:“不会,看得出来,徐眉娇是真想查出上元大火案的真相,至于为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显然其中还有隐情。” 徐眉娇会不会是柳相正政敌的势力? 比如如今的太常少卿徐渭,若是柳相正下台,他这个太常少卿就可以更进一步,取而代之成为四品太常卿。 这倒是有可能啊,徐眉娇也姓徐。 徐眉娇的内应确实是个妙招,而且这个内应不是简单的人,必然是个美貌如花的男子,经由某种渠道走进柳子承的视线里,最后成为龙阳卧榻,潜伏在柳府收集线索。 话说回来,周清丰这个舅舅够意思,自己让李巨鹿去取钱,三千贯可不是个小数目,他竟然二话不说就让账房支取,显然绝对相信自己。 李巨鹿望着徐眉娇背影走啊就消失了的方向,咂咂嘴,肉疼的道:“三千贯呐。” 李凤梧没好气的道:“从你的薪俸中扣。” 李巨鹿顿时傻眼了,“那要扣到何年何月啊。” 李凤梧哈哈大笑。 李巨鹿呵呵傻笑。 朱唤儿在屋里抿嘴偷笑,这对主仆……或者说这对兄弟,有点活宝的意思呢。 这样的兄弟,叫人觉得好生温暖,而不是当初宗平哥和他那班兄弟那般,虽然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但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 想到宗平,朱唤儿脸色黯然了一阵,旋即叹了口气,自己真的输给纨绔了呢。 宗平哥在自己心里,还剩下多少? 朱唤儿自己也不知晓,只是觉得,其实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 《竹马》终将会成为过去。 而自己现在越来越喜欢和纨绔在一起,就连他吃自己豆腐,心里其实都喜欢的紧,甚至有时候也想过,要不就顺了纨绔的意,免得他以后又去找那个玲珑小巧的船娘。 话说回来,那个船娘哪里好了。 朱唤儿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又看了看自己细长的****,最后骄傲的挺了挺胸,我比她强多了! 哼!(。)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宋最强母老虎 宋金和谈陷入僵局,那么很可能在两淮再起兵事。 可如今张浚致仕,关于让谁去守备两淮兵事,让管家赵昚夜不能寐,着实烦心,最终纠缠在几个人选之间:一者是新晋兵部尚书汤硕,一者是才从吏部侍郎擢任右谏议大夫的王之望,再者便是因汤硕升为尚书而补职任户部侍郎的胡铨。 这三人是近几日东西府众臣推荐人选。 江淮宣抚使这个位置不可空缺太久,薛岭虽为中护军,但他统率以江南大营为核辐射辖地里的四万雄师已是能力之最,万难再经略两淮大事,必须有人坐镇两淮,与薛岭共同守备兵事。 而这三人,赵昚心知肚明。 除去汤硕资格无妨,其他两人要去担任江淮宣抚使,从资格上来说都差了些,如此的话,在其前往江淮之时,自己还得给他们加官。 而汤硕是汤思退的儿子,王之望不好说,这两人是东府众多官员在汤思退为首下大力推荐,胡铨则是西府以右相、权兼枢密使的洪适为首推荐。 对此赵昚焉能不明白其中的曲折。 想必又是一次主战和主和派的交锋。 然而就在赵昚两相权衡间,德寿宫那位兴许是受到上元大火的惊扰,近几日身体都略有不适,精神更是惶恐难安。 之后上皇赵构更遣人请赵昚去了一趟德寿宫,更是坦白的说出,欲要北伐,不如等我死后再兴雄师,汝孝极,且勿负吾所望。 换成人话:就是你等我死后在北伐恢复江山吧,别去招惹金人了,委屈求和吧,让我好好的享受几年清净。 至孝的赵昚心中天平顿时失去平衡。 隆兴元年二月十日,天下举子在贡院里春闱的时候,赵昚颁布旨意,宣布加封王之望为天章阁直学士,任职江淮宣抚使,即刻赴任建康,守备两淮兵事。 这个结果东西府都能接受,倒是没人提出异议。 确定好江淮宣抚使人选后,赵昚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春耕了,自己这个皇帝得延续上皇赵构的作风,要到玉皇山南麓的籍田中去劳作三日,以为天下表率,兴盛农事。 这件事其实应该在孟春正月上元节后去办,但因上元大火一案,且接连而至的春闱、和谈,导致一度搁置,如今上元大火案告破,春闱已考,放榜还要时日,此事便不能再拖。 所谓籍田,是古代吉礼的一种。 即孟春正月春耕之前,天子率诸侯亲自耕田的典礼,源自原始社会,春初部落长带头耕种,然后才开始大规模春耕生产的古俗。它是“祈年”的礼俗之一,又称“亲耕”,寓有重视农耕之意。 南宋的籍田在玉皇山南麓,是上皇赵构执政中期,绍兴和议之后,听从当时礼部官员的建议而设置的,这块籍田在整个历史上,都是最具特色的。 哪怕是到了千年之后,这块籍田依然保留着最初的风貌,成为杭州的一处遗址公园。 南宋籍田,在玉皇山南麓的一个山坳里,面积近百亩,九宫八格,呈八卦状,其中心是为圆环土墩,栽植乔木,更有两株颜色相悖的巨木。 此圆形土墩,便是八卦,两株巨木,则是八卦中的阴阳游鱼。 八卦之后的九宫,整齐致列,齐齐整整八只角,形成八丘,每当农事,八丘之中栽植上不同颜色的八种农产品,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而在籍田之外,则是一条宽达二十几米的缓形槽沟,引水注入,丰草沃鱼,与九宫八卦相得益彰,站在玉皇山半山腰的紫来洞俯瞰,无人不为其奇绝幽美震撼。 是以籍田,也可以看作是皇帝出去踏青。 难道还真有人以为皇帝行籍礼,真要在田里耕作几日不成? 那不过是走过程摆几个造型搞宣传而已。 只是赵昚此去籍田,心中依然有些郁闷。 上元大火后,上皇圣体欠恙,御医用药甚多不见好转,上皇便昭请庐山清虚庵的皇甫坦进京为之用药,这本来没什么,但皇甫坦却做了件事,让赵昚好不郁闷。 说起这皇甫坦,也是个奇人。 皇甫坦,字履道,临淄人。 坊间传言,皇甫坦初避走蜀地,隐居道教第七洞天峨嵋山,据说,有一天他暮行风雪中,寒气袭身,四肢冰冷,忽听见道旁有人呼唤。他相顾四望,发现一道人安卧小庵中,遂留下与之抵足相眠,寻即感觉到一股热气自两足入,“蒸蒸浃体,甚和适”,很快便入梦境,安甜地睡至天明。 这时早起的道人对他说:“他日可访我于灵泉观。”皇甫坦应其言,前往灵泉观拜访。两人相谈甚欢,皇甫坦方知此道人正是宋代名道、妙通真人朱桃椎。 不久,皇甫坦又在酒肆中巧遇妙通,以为有缘,遂从之学道,便尽得坎离虚实之旨,内外二丹之秘。 这么看,皇甫坦似乎只是一位得道道士,但这货还是为名医。 宋高宗绍兴年间(公元1131~1149年),显仁皇太后患目疾,宫中御医几治无效。据说,皇太后梦见一黄衣道士,须髯长耳,自言能治其疾,即告于宋高宗。 宋高宗诏命有司到全国各地道观查找该道士,终被临安太守打探到,入见慈宁殿告诉宋高宗,此人远在峨嵋山,姓皇甫名坦,宋高宗当即诏请皇甫坦入临安。 皇甫坦以嘘呵布气,目即愈,瞖脱隙然矣。 之后他又为仙韶甄娘治好了瘸腿,由此倍受朝廷器重,当他告辞还峨嵋时,两宫赐赍甚厚。 不久,高宗又遣使送御香到青城山丈人观祈祷,并至皇甫坦隐居地拜谒安抚,为其建观。 过了一段时间,宋高宗觉得路途遥远,不便随时召问,遂诏令皇甫坦移居庐山,为其筑室,赐御书名其所曰“清虚庵”。 既是得道道士,又是杏手神医,这样的人历来都是最为皇帝所喜欢。 因此皇甫坦到德寿宫为上皇治病,赵昚原本是没意见的。 岂料治病闲暇间,皇甫坦说起了一位奇女子,让上皇赵构上了心,皇甫坦说他在庐山修道之时,庆远军节度使李道出帅湖北,请求自己为其女李凤娘看相。 观之,天人仙子相。 有母仪天下之福。 于是,大宋那只比河东狮柳月娥还要强大百倍的母老虎李凤娘,于隆兴二年走进了历史舞台。(。)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其乐融融 上皇赵构听得皇甫坦说那李凤娘如何如何,不仅是母仪天下的命格,还是天人仙子相,若入帝王家,必福泽江山百年。 赵构动了心。 也隐约记起了这个李凤娘。 李凤娘身上也有一层传奇色彩:据说她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不知从何处飞来诸多黑凤凰聚集在李道营前的石头上,令人称奇。 是以李道为之取名李凤娘。 这种异事,作为掌控天下的赵宋宗室,赵构很快便知晓其事,如果李凤娘是个男子,恐怕早就被赵构遣人给了结了。 出生时天生异象的人,对于正统皇室而言,都为妖。 我赵氏管理江山好好的,你这么给我来一出,感情是要夺我江山不成?所以这种人若不是在乱世,大多活不过第二集。 哪怕你是真龙,也得给皇帝找人把龙筋抽了龙角锯了,岂能容忍你兴风作浪。 好在李凤娘是个女子,赵构才没有发作。 随着时日过去,这件事渐渐湮没在临安梦华里,赵构几乎忘记了这个女子。 若不是皇甫坦说起,赵构真想不起。 当然,以老不死赵构目前的年龄,虽然依然可以惬意享受黄花闺女,但皇甫坦如此夸赞李凤娘,赵构并没生出据为己有之心。 一切,都得为了大宋江山。 既然此女如此天纵奇才,何不将她赐婚给皇孙? 赵构想到邓王赵愭、庆王赵恺已婚,但恭王赵惇还没王妃,于是宣旨,让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之女李凤娘择吉日进京。 虽然皇甫坦说的天花乱坠,但赵构是什么人? 不亲眼见一眼李凤娘怎么放心将她赐给皇孙为妻。 对此赵昚不好说什么,毕竟皇甫坦也是得道高人。 况且上皇赵构此举也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也并没有就此选定太子人选的意思:大皇子赵愭和二皇子赵恺都已婚,那么李凤娘的适配对象只能是三皇子赵惇。 于是赵昚只好放任父皇兴致勃勃的操心此事,自己跑到玉皇山去行籍礼,也借此散散心,等不了几日春闱放榜,指不准还有什么幺蛾子事等着自己。 …… …… 官家赵昚前往玉皇山行籍礼的同时,李凤梧带着恶仆和美婢踏上了归往建康的官道。 距离放榜有些时日。 时间虽然不急,但李凤梧很是想念某人,也不知道她的长发是否还如泼墨一般铺满地否,也不知她是否走出心病否。 当然,也想趁着这次回去,看能否把李巨鹿和文淑臻的事情处理了。 不能真让文淑臻当了道姑啊。 没来由的,李凤梧想起了泰山姑子……说不准当了道姑的文淑臻也别有一番风韵呐,可惜李巨鹿这个不解风情的货。 白瞎了我一片好心。 要知道我可是做出了小说中最掉粉的事情,送女人呐。 第二日傍晚便走进了建康城。 因没有提前书信通知,李凤梧回府,让李老三等人很是惊喜万分。 李凤梧先去探望了三娘张约素,又给妹妹送上了在临安备上的“厚礼”,这让叶绘和周月娥笑得乐不可支,就连在坐月子的张约素也大笑不止。 给妹妹的厚礼,是李家小官人将自己的字装裱好,挂在了这位小妹妹厢房的中墙上。 “璇玑琼花”四字,意思着实很不错,可李家小官人那书法造诣配上这四个字,怎么看怎么别扭,为此李凤梧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别小看我这厚礼啊,装裱可是用的西域金丝边,边框用的是海外血珊瑚材质,名贵着呐,关键是啊,情意深重,你们懂不?” 这确实是实情。 毕竟是自己妹妹,一般礼物怎么拿的出手,仅是装裱这四个字,足足用掉二千七百贯,为此朱唤儿很是受伤。 想不到我一个大活人,竟然还不如纨绔送给妹妹的一个满月礼。 好是忧伤啊。 李老三对此乐呵呵的连声表示,好礼好礼。 探望过三娘和小妹妹,李凤梧被母亲叶绘拉到一旁,关心的问道:“大郎春闱何如?” 李凤梧看着母亲眉角多出的几丝皱纹,心酸的笑了笑,“母亲不用担心,春闱么,再差也得三甲,区区同进士孩儿还看不上。” 叶绘笑着敲了敲他额头,“切莫骄横。” 李凤梧笑了笑,示意朱唤儿过来,将临安老字号“蛾眉记”买的胭脂取出,递给母亲,“这是孩儿的一片心意,还请母亲笑纳。” 本着只买好的不买对的原则,李凤梧此次回建康可是下了血本。 当然,钱都是从临安锦绣绸庄支取的,等放榜前返回临安再填补上,不至于让绸庄生意出现资金周转问题。 叶绘笑得很是灿烂,“为娘都人老珠黄了,那还用得上这些。” 李凤梧嘿嘿笑道:“不老不老,在孩儿眼里,母亲永远都是十八岁的姑娘。” 叶绘没好气的哭笑不得,“就知晓得贫嘴。” 李凤梧又取出一枚通红手镯,走到周月娥面前,恭谨说道:“知晓二娘喜欢翡翠玉器,这是孩儿在临安购买的,据说是佤邦千年鸡血玉,孩儿也不懂个中精妙,只管买来送给二娘。” 佤邦今属大理,也就是后世的缅甸北部。 周月娥甚是惊喜,接过之后仔细观摩,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面上却很是雀跃的道:“大郎有心了。” 李凤梧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一旁的李老三跑过来,一巴掌拍背上,“大郎,为父的呢?” 当父亲哪个不希望收到儿子的礼物。 哪怕只是一块地摊货,也会高兴个许久。 李凤梧双手一摊:“没钱,就没买了。” 李老三顿时一脸失落,喃喃自语,“白疼了你这个白眼狼,唉……” 李凤梧哈哈一笑,笑眯眯的道:“我倒是有套当今官家用过的书,不过李老三你也不喜欢附庸风雅,想必看不上罢。” 李老三眼睛顿时放贼光,“官家用过的书?哎哟,赚大发了,可以当传家宝!” 果然,三句离不开商人本色。 让李巨鹿将赵昚赐给自己的书交到李老三手上,李凤梧再三叮嘱,“爹啊,你可千万要好好保藏,别给弄丢了,千百年后这几本书可以买下咱们整个锦绣绸庄啊。” 李老三吹胡子瞪眼,公鸭嗓很是嘚瑟,“滚犊子,等老子死了还不都是你的!” 李凤梧嘿嘿直乐。 父亲李老三本来不喜欢书籍,那个书房着实是个摆设,将这套书放在他那里,不过是让他在那群富贾好友面前炫弄的。 自己还能不了解李老三的尿性? 怕是过不了明夜,李老三就会邀请那群同样只喜风月的大户老爷们前来赏书。 毕竟是当今官家用过的书,咱老李家可是沾了龙气的。 你看去年秋后被问斩的建康首富郭瑾家里也没有太官家用过的书嘛。(。) 第二百八十八章 被污了的试卷 待大郎前往听雪院,叶绘拉过周月娥的手,“妹子别放心里,大郎终究只是个读书士子,比不得狡诈奸商,他肯定也是被骗了。” 家里因周月娥喜欢玉器翡翠,在她的熏染下,叶绘和张约素都有所认识。 李凤梧买给周月娥的千年鸡血玉手镯,偏偏外行人还行,但要骗周月娥却是万万不能,周月娥几乎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块仿质翡翠。 虽然材质也算不错,但决然不是什么千年鸡血玉。 听得叶绘此说,周月娥笑了笑,将手上原本那个出自西域的和田玉镯取了下来,将大郎送给自己的翡翠镯子戴上,笑眯眯的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很喜欢。” 只是厌恨那奸商骗了大郎。 叶绘松了口气。 李老三早就乐呵呵的冲进了书房,思忖着明日一定要大宴宾客,好好炫耀一番我家大郎送给自己的礼物。 我李老三终于长了一回脸。 西院里,李凤梧还以为进院就能有香软扑怀,却只见得一个丫鬟过来见礼,心里暗暗一沉,遮莫耶律弥勒还没走出伤心困境? 问道:“玉儿呢?” 丫鬟指了指厢房,“刚睡过去呢呢小官人。” 一双大眼眸却只盯着李家小官人,眼里满是小星星。 咱家小官人越来越好看了呢。 李凤梧蹙眉,这天才微微黑,李府刚吃过晚饭不久,怎的就睡了? 朱唤儿撇了撇嘴,不声不响的回到自己房间,放下行李后又出了西院,去东院找张约素去了,现在李府之中,她和张约素的关系最为要好。 李巨鹿很是知趣,“小官人,我去找叔父说点事。” 一溜烟跑了。 李凤梧笑了笑,都很有眼力嘛,不错不错,不枉我平时掏心掏肺的对你们。 挥手,示意那个丫鬟离开西院,没事别来打扰,李凤梧推开耶律弥勒的厢房,房间里灯火通明,温馨床榻上,一床厚厚的棉被,将耶律弥勒捂了个严严实实。 悄然走过去,侧坐在床弦,看着呼吸均匀的耶律弥勒,无声的扯起嘴角笑了笑。 还真睡了啊。 许久不见,真是瘦了许多。 轻轻抚摩了一阵耶律弥勒的脸,低头浅吻了一下额头,再为她拉上棉被,温柔的轻声喃语,“弥勒,尽快好起来啊,我还等着你给我生猴子呢。” 李凤梧悄然退出了房间。 一阵晚风钻进房间里,烛火摇曳。 满屋烛红。 耶律弥勒悄然睁开了眼,看着官人背影,愧疚的笑了笑,旋即沉沉睡去。 官人,我做错的事我会弥补。 官人我的世界只有你了,我会好好珍惜以后的。 等我。 我想要给你生孩子……很多很多的孩子。 …… …… 春闱之后的贡院里,繁忙得热火朝天。 在偌大的糊名房间里,有十数位考务在检查试卷,又有十数位考务负责将检查后合格的的试卷糊名,再转送到誊录所。 秦楚才是绍兴二十七年的同进士,如今官职崇政殿说书,今次被礼部请到春闱中负责考务。 这本来只是个琐事。 其实以秦楚才的资历,即使担任同考官也是够格的。 不过因为去岁和礼部侍郎江君烈因一些私人问题,生了罅隙,是以被礼部分来做考务,秦楚才当然知晓这其中的缘故。 秦楚才也未因此大闹礼部,毕竟自己只是个六品的崇政殿说书,那及得上四品侍郎的威风。 心无旁骛的检查着试卷。 其实这个工作繁琐却不累人,毕竟能参加春闱的都是举子,没有谁会做出格的事来,几乎所有卷面都异常整洁,很少有卷面出现貌若暗标的污点。 拿起一分试卷,瞄了一眼习惯性的就丢到合格那一堆去。 心里却猛然一动,迅速将那份试卷捡回来,仔细看了一眼,顿时苦笑,这个举子怎的如此粗心大意,竟在卷面一侧落下了墨痕。 这个墨痕很浅很浅。 浅到肉眼几乎难以看见。 这个墨痕又很清晰,因为它状若飞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个暗标。 若是自己稍微粗心大意一点就会错过,让这份别头试的试卷主人得逞。 这显然是个官宦家的晚生。 可惜了,就算你试卷做的再好,就算你家世背景再强大,既然被某发现了,那也到不了考官桌上。 按照科举规定,但凡试卷上出现污迹记号之类的,一律归到不合格一列,根本没有机会让考官批阅,也就是说这个考子今年白来一遭临安了。 看了眼那字迹,秦楚才叹了口气,就这书法造诣也是够呛。 这是自己检查出来的唯一一份不合格的试卷,秦楚才忍不住看了一眼名款,这一看不打紧,心里吓了一大跳,哎哟卧槽,这不是官家赞誉有加的大宋雏凤李凤梧么? 这尼玛可不是个普通人啊。 秦楚才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怎的都感觉这里面阴谋满满啊。 试想,以官家眼光而青睐的大宋雏凤,秋闱锁厅试第二名,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的拙劣错误,他断然不会不知,在试卷答题处之外的任何地方落下墨痕,都要视作不合格。 况且以他目前的声望,别说同进士,落在二甲之外都会让人怀疑,现在这一出,直接让他连同进士的可能都没有。 官家如此青睐的大宋雏凤,不仅落第,连批阅都没经手。 这是何等的讽刺。 入仕七八年,秦楚才能担任崇政殿说书,在官家身旁负责讲解经义,眼光毒辣的紧,往深处略一思索,顿时出了一声冷汗。 这份试卷烫手! 如果自己所想不差,这个墨痕怕是大宋雏凤的无妄之灾。 秦楚才很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此事上禀主考官周必大,若是就此隐瞒,李凤梧将成为大宋最大的笑谈,虽然最后他很可能还是会被官家恩赐进士。 但正儿八经考个进士和恩赐进士,这待遇差距远了去。 思忖良久,秦楚才还是将试卷搁置在一旁,列作不合格的试卷。 此事若是深挖,其中的关系不是自己这个区区崇政殿说书可以承受的,况且卷面已污是事实,谁来都回天乏力。 自己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这就是大宋中庸官员的为官之道,少说多做,平平稳稳无功无过的混个几十年,累官也可到二三品。 可惜,可怜。 本来是意气风华,一旦春闱高中,仕途就将一帆风顺直上青云的大宋雏凤,又要经历诸多磨难。 且这事一旦爆发出来,估摸着周必大也要受池鱼之殃。 谁都知晓周必大和李凤梧的关系。 而李凤梧春闱试卷落下墨痕,这直接给了某些人借口,将两人捆绑到一起弹劾。 秦楚才也有些惊心。 想不到那些的人手段强大若斯,竟然连春闱都能插手进来。 这件事仅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第二百八十九章 浅墨初吻 李凤梧从耶律弥勒房间里退出来不久,回到自己的书房。 因有奴仆每日打扫,倒是干净的很。 略微休息了片刻,李凤梧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洗了把脸,出得西院,唤来李巨鹿,准备出门去,李老三闻讯跑来,“大郎要去作甚,大家还等着你给小囡囡取名呐。” 李凤梧诧异了一下,“二娘和三娘都是读过诗书的人,怎的让我取名?” 自己只是哥哥,取名这种事万万轮不到自己。 生了二胎本就精神爽朗,又得到天子用书,李老三嘴角微微扯起,公鸭嗓便显得略有柔和,道:“是你三娘说的,让你给她取名。”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好。” 三娘此举,是想告诉自己,无论这个小囡囡今后在李家如何受到宠爱,自己的地位始终在她之上,这是三娘的善意。 吩咐李巨鹿去取了些东西,李凤梧对李老三道:“我先出趟门,回来再说取名的事情。” 李老三嘿嘿一笑,“是该去看看。” 李凤梧甩他一脸口水,“操心恁多作甚,去想你的宾客名单罢!” 说完出门。 李老三站在原地,咧嘴傻笑。 大郎啊,自从你才智开窍后,俨然对我这个老子十分不尊,可为父却是高兴的紧。 出长街,饶坊墙,穿夜市,过白桥。 李巨鹿终于赶上自己,将所取物事递给小官人后,怏怏的道:“小官人,我在这里等你罢。” 李凤梧知晓他害怕见到文淑臻,也不为难他。 来到半水河畔的文宅,按理说李凤梧应该光明正大的登门拜访,可文淑臻皈依道门,文启来两口子可能已经知晓了李巨鹿和文淑臻自己的事情,对自己必然怨言甚多。 如此很可能吃闭门羹。 李凤梧才不会自讨没趣。 自己为什么要按常理出牌,今夜我只是想见浅墨,未来岳父岳母还是改日来拜访。 轻车熟路,循着之前的记忆,来到桂影院墙外,李凤梧艰难的翻身爬墙,可手上拿着的东西很是麻烦,无奈之下只得先将它丢进院内,这才费力的爬上墙头,然后又缓慢的顺着墙头梭进院内。 “小官人请拿好。” 还未站定,耳边便响起燕小乙的声音。 猛不迭吓了一跳,侧头看去,便见燕小乙捧着自己丢进来的物事,甚是恭谨的站在一侧。 李凤梧扯扯嘴角,拍了拍燕小乙的肩头,表示赞赏。 拿过自己的东西,顺着燕小乙眼神示意,前往灯火通明的浅墨闺房。 已经入夜,浅墨娇俏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上,最是显眼那一头长发,映照在窗棂上便似一汪飞流,让人无端端的迷恋其妖娆。 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进闺房,否则传出去浅墨便会被世俗眼光诽谤。 敲了敲窗棂。 “谁呀?” 李凤梧听着这思念了许久的娇柔声音,心都酥了,“浅墨,是我。” “呀!” 不知道是否是烛火摇曳的缘故,窗棂上的影子似乎轻轻晃了晃,旋即轩窗半开,那张梦里萦绕的精致脸蛋出现在眼前。 那颗唇角边上的淡青色美人痣如花一般绽放。 “哎呀呀呀,你怎的回来了?” “想你就回来了。” 隔着轩窗将一捧山花递过去,“在城外采的,送给娘子。” 文浅墨笑吟吟的接过。 山花灿烂。 人也灿烂。 陶醉片刻,文浅墨咬咬嘴唇,终究将世俗礼仪放在了一遍,起身,转身,一头铺落在地的长发便如迤逦长裙,随着娇俏身影流动,吱呀一声,文浅墨走出来,站在李凤梧身前。 笑靥如花,“春闱完了?” 旋即猛然感觉说错话,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却似风情万般,李凤梧心都融化了。 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一时相对无言。 唯有情意拳拳。 情到深处,李凤梧忍不住伸出手,将文浅墨揽入怀里,说不出什么风流倜傥的妙语,只是如初恋小男女一般,言简情厚,“我很想你。” 文浅墨低首,不胜凉风娇羞,晚霞浮动,暗香悠然。 一双手扑在李凤梧胸口,轻轻拈着襕衫上的胸边,终究是女子,说不出我也很想你。 李凤梧的双手穿过那一头如瀑黑发。 想起了那一句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很是舒心,温声问道:“一切还好罢?” 文浅墨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凤梧笑了,收回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簪子,轻轻的为她插在发髻上,“春闱后去逛了趟御街,看见这枚簪子,很是喜欢。” 这是一枚纯金打造的金莲藕花簪子。 长约二十厘米,簪首为莲花,制作精细,瓣叶繁华,层层叠叠绽放,其上纹理清晰,宛若真花,簪身细长,前端如藕,其纹理如流云详图。 即使是在以物品精美著称的南宋,这枚簪子都是精品,价值不菲。 文浅墨满心欢喜,旋即嘟嘴,“李家官人很喜欢的不止簪子罢,还有花船上的玲珑小娘子呢。” 话里甚酸。 李凤梧乐了,“唤儿写信告于你的罢,生气了吗?” 文浅墨大大的眼眸里有着一丝丝的狡黠,也有一丝浅浅的幽怨,“生气,也不生气。” 谁家官人不风流。 若不风流,又如何上层楼说风流。 且记把家还。 顺着簪子,向下抚摩着那一头让人无比着迷的秀发,李凤梧轻柔浅笑,刻薄的嘴唇浮起万般柔情,“也是为了赚钱养家,以后生孩子了压力大呢。” 文浅墨羞了个恼,粉拳捶胸,却哪舍得用力。 李凤梧笑着。 相拥而立,晚风徐来,卷起文浅墨一头黑发,丝丝飞舞,旋绕在两人身畔。 不知多久,文浅墨才挣脱怀抱,很是不舍,“夜了,你且回罢。” 李凤梧点点头。 倏然望向一侧,啊呀一声。 文浅墨大惊,以为是父亲来了,侧首看去,却不见人意,怔然回首,便觉面前倏然一张笑脸,唇上一片温热。 顿时惊得啊呀一声,向后矮顿,倚在墙上,心里乱如麻。 罪魁祸首李家官人且只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让文浅墨恼羞至极中哭笑不得,心里却又欢喜的紧,握着小拳头羞涩的道:“休要欺我。” 奴家初吻呢……好坏的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只是笑,声音中不无得意,“那换你欺负我罢。” 文浅墨翻了翻白眼。 还是我吃亏呢,才不!(。) 第二百九十章 囡囡长生 见过浅墨,李凤梧正欲离开,却听得浅墨幽幽的叹道:“李家官人,若不匆忙,不如随我走走?” 李凤梧愕然。 我家浅墨又有什么鬼心思? 笑道:“那便走走。” 关好门,李凤梧很是自然的拉起娘子小手。 文浅墨也不挣扎,只是小脸儿绯红得如春水映日。 两人向着廊道走去,转过几弯,李凤梧愣了下,“这是去你长姐的院子?” 文浅墨悄然不说话。 李凤梧也黯然,心中隐然明白了自家这娘子的意思。 悄然来到院子里,站在两株小树后,透过间隙,果见一间双门半开的厢房里,有神龛焚香,灯火幽暗中,文淑臻静悄悄的端坐在神龛前的蒲团上,一身灰色道袍,双目紧闭,神色虔诚。 李凤梧心头一阵,完蛋了,文家大娘子中毒已深。 之前浅墨来信,是说文淑臻一心向道,那时只是白玉蟾的俗家弟子,可此时她却已换上了道袍,戴上了道冠! 若这不是半水河畔的文宅,几乎以为这就是道观里的姑子。 话说回来,文淑臻一身道袍,真是别有一番风情,眉目依然娇俏,且那道袍虽然宽大,可掩盖不了胸前那绝代风华。 连耶律弥勒、朱唤儿都要自愧不如的芳好,在道袍映遮下,反而呈现出一股让人心悸的妖娆,再衬托上脸上那神圣的虔诚,形成无比强烈的反差。 如此,倒越发让人对那具道袍下的娇娆酮体忍不住想入非非。 个中美好,非亲眼见不可体悟。 李凤梧心里竟如西湖水一般,漾了漾。 文浅墨侧首看向李凤梧,眼里满是询问。 李凤梧摇摇头,拉着她离开院子,回到桂影院,这才轻声说道:“如此多久了?” 文浅墨想了想,不甚笃定的道:“似乎在我去信临安后第三日,长姐便着人买回道袍道冠,向道之心越发坚定,早晚在家,日间在琼绾道场,父亲和母亲也拿她没奈何。” 李凤梧唯有苦笑,还真是一心向道。 麻烦啊。 又听得文浅墨说道:“这事都怪你。” 李凤梧坦然认错,“是我错了。” “那你看如何是好?”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无奈的摊手,“我也不知道。” 文浅墨黯然,良久才道:“一想到长姐要青灯为伴度过余生,奴家就想哭,你得想办法让长姐回心转意,要不然……” 哦哟,李凤梧忍不住笑了笑,我家浅墨也有骄横的一面,竟然威胁起我了唉。 捏了一把小脸蛋,“我尽力罢。” 文浅墨甚是恼怒的拍掉李家官人不安分的手,“哎呀呀呀,什么叫尽力呢?” 李凤梧只得苦笑,“好好,我一定竭尽全力,让大姨子悬崖勒马,重返红尘人间,享受男女爱情,做一个火的滋润的富甲主母,这样,娘子可还满意否。” 文浅墨这才一副算你识趣的表情。 离开文宅,在白桥找到李巨鹿,瞪了一眼心怀愧疚的李巨鹿,很是恼怒的道:“都是你惹的好事。” 李巨鹿低着头苦着脸。 回到李府,却见李老三还在等自己,显然是给小囡囡取名的事情。 李凤梧思忖许久,才试探着道:“要不叫阡陌?” 记忆里,有个叫花阡陌的人,名字可是好听的紧,李阡陌,听起来也不错嘛。 李老三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大郎说好就好。” 李凤梧很是无奈的挥手,“且容我再想想。” 第二日清晨。 朱唤儿起得很早,昨夜和月子里的张约素谈了甚久,知晓了耶律弥勒小产的事情,心里对纨绔很是恼恨,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自己爽了,却苦了我们女人。 要不是三娘再三叮嘱自己要守口如瓶,真想告诉他,让他对玉儿姐姐愧疚一辈子。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玉儿姐姐是小妾的身份,但朱唤儿还是贴心的想着,让她多休息,还是自己早起去为伺候纨绔梳洗。 却不料刚出房门,就见神色依然有些憔悴的耶律弥勒已经在院子里,看样子是在为纨绔起床准备。 朱唤儿心疼的跑过去,想要帮忙。 耶律弥勒轻轻道:“不碍事,唤儿妹妹且歇着罢,连日赶路,想来应该很困乏。” 朱唤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那玉儿姐姐多小心些。” 纨绔啊纨绔,你有那么好的浅墨小娘子,又有这么好的玉儿姐姐,你怎的还不知足,西湖花船上那个玲珑小娘子,哪里比得上她们? 李凤梧睁开眼,便见伊人在侧,正痴呆的望着自己。 笑了,“起得这么早?” 耶律弥勒神色虽然憔悴,或是走出了伤心心境,眸子里多了几许精彩,浅笑着就要扶着李凤梧起身,“官人回来了,奴家怎能偷懒。” 一日之计在于晨。 从春闱之前离开夏暖滟的花船到如今,李凤梧几乎没近过女色。 此时顺手一把将耶律弥勒拉到怀里,情迷意乱的喃语,“可想死我了呢。” 想那大长浑圆的美|腿,想那略有丰腴的腰肢,想那风情万般的胸前巍峨,也想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更想那千里肥沃城春却无草木深的温柔乡。 翻身将耶律弥勒压在身下,就要粗野的开垦沃土。 却不料得耶律弥勒很是扭捏的道:“奴家那个来了呢。” 李凤梧顿时哭笑不得,怏怏的上下其手过了把手瘾,叹道:“负了大好春光啊。” 耶律弥勒很是愧疚。 李凤梧当然不会浴血奋战,起身,在耶律弥勒的伺候下穿衣洗漱, 吃早食时,李老三筷子还没放下就急声问道:“你想好没?” 李凤梧没好气的道:“急甚。”看向母亲,笑道:“母亲,你看给小囡囡取名长生可好?” 叶绘笑了笑,“大郎说好就好。” 李凤梧点头,“那有劳母亲去和三娘说一下,若是不满意,孩儿再思索一个好名儿。” 吃过早饭,李凤梧并没有呆在李府休息,而是备好在临安买的礼物,去了一趟建康府治,好不容易回一次临安,得去拜见恩师陆游。(。)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双修快事 只是今日老师气色不太好,李凤梧问了句,陆游也没对自己这个学生见外,说道:“天章阁直学士、江淮宣抚使王之望到任建康,这几日所作之事,某看在心里,甚是焦急,让他这么折腾下去,两淮守备得成一个大窟窿,到时候金人一旦南下,怕是要兵败如堤溃。” 李凤梧笑着宽慰老师,“老师不用操心此事,这位江淮宣抚使坐不多久,老师可以看着时间,估摸着到了一定程度,列举过错,上奏呈临安参他一本,其实以学生看来,这个江淮宣抚使最好是由老师担任。” 这自然是出于礼貌的夸赞。 陆游摇摇头,“某有自知之名,文章治于朝堂还行,守备兵事则是个门外汉。” 顿得一顿,陆游又道:“因政事和辛青兕接触过几次,某倒是觉得,此子胸中有大才,不仅文章才华昭彰,也深谙用兵之道,可惜资历太浅,不足以担此重任。” 李凤梧也点头认可,又闲聊了些许春闱科举事,邀请老师去城内知名酒楼吃过午膳后,李凤梧前往白桥附近的琼绾道场。 自己惹的祸,还是得自己来解决。 白玉蟾自琼绾道场讲道以来,因李家小官人让利所多,获资甚丰,但没有一直停留在建康,毕竟还有个教团“靖”需要去打理。 因此在去年李凤梧应召去了临安后不久,白玉蟾将琼绾道场全权交给两个关门弟子,离开了建康。 如今琼绾道场是白玉蟾弟子景秀和齐承在打理。 其中又以景秀为主。 齐承身体略有残疾,加之受过巨大打击,是真正的看破红尘之人。 景秀近些日子很苦恼,心里有个执念挥之不去。 方外之人讲究个六根清净,可这对于景秀来说,是万万做不到的,以往师父不在身边,自己还能偶尔换了衣衫前往城镇青楼一解心中炽热。 后来到了建康琼绾道场,有师尊在侧,自己不敢妄动,倒是憋了许久。 好在师尊后来又外出云游,琼绾道场便以自己为尊,师弟齐承一心修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让自己方便了许多。 这些日子没少乔装打扮去秦淮,也曾上过李香儿的画舫,饱尝过那知名秦淮的冰火两重天。 可那花费甚巨。 好在自己主掌琼绾道场,在账目上做些手脚,倒是能欺瞒过去,毕竟师弟根本无心管这些红尘琐事,只是景秀担心的东主李家那个管家李海。 这老头厉害着呢,貌似最近他已经发行了些许端倪。 若是自己贪用琼绾道场入银一事被揭发,师父定然饶不了自己。 景秀为此很是担心,便动起了心思。 别看自己平时里对信徒将的天花乱坠,什么修道炼丹问长生,那都是骗鬼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得长生? 当年若不是走投无路,自己又怎么会抛弃繁华红尘,抛弃众多******拜入白玉蟾门下。 如今却有这么个机会。 一旦自己把握这个机会成功,哪还用得着修这烦躁无味的道,到时候自有享用不完的钱财,秦淮脂粉任自己采擷。 半水河畔文家,据闻得那个恶讼师文启来这些年所赚极盆钵满盈。 不提其他,但是那栋文宅,就价值不菲。 且他那小女将要嫁入东主李府小官人为正妻,而大女是个弃妇,原本是和李府义子李巨鹿婚约关系,却不料前些日子发生了些事。 自己曾在天一素斋坊吃饭时,听得隔壁文家两姐妹闲谈,知晓了那桩婚约要告黄。 心中立即一动,文家小女要出嫁,那么文家只有一个大女,若是自己能入赘文家,岂非将来便可继承文家的万贯家财? 以文淑臻两度被弃的心气,将来文启来一老,文家大权还不尽在手握,起步比白玉蟾的弟子美好一万倍。 有如此富贵前程,自己焉能错过。 况且……景秀想到此处,忍不住眼里放光,小师妹五官姣好,身姿曼妙,更有傲然整个建康的巍峨****,哪怕没有这诸多因素,自己也很是痴迷那一片奇绝风景。 若得拥眠其间,该是何等美好之事。 时日中午,讲道之后,景秀亲眼看见文淑臻去天一素斋坊吃过午膳,回到了房间。 因文淑臻一心向道,终日里呆在琼绾道场,文启来两口子无奈,只得花费了些许银子,找李老三商量,在琼绾道场里专门分了个房间,供她听道之后小憩。 景秀对师弟齐承说道:“师弟,老师留下的《金石丹》几本书,下午讲道或会用到,麻烦你去整理下可好?” 齐承不疑有他,应声而去。 因下午的讲道时间尚早,一众奴仆吃过饭后也春困,尽皆回房休息。 此时琼绾道场里便只有景秀一人。 景秀正了正道冠,来到文淑臻房前,敲门问道:“小师妹可在?” 文淑臻也是白玉蟾的弟子,是以平日里都是师兄师妹相称。 在紧张中度过几个呼吸,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道袍面目宁静的文淑臻打开门,淡然问道:“景秀师兄有何事?” 景秀心中早已有说辞,“今日下午的讲道,是师父最为深奥的道义,担心师妹届时会有疑义,便想先将其中一些疑难之处告知师妹,下午听道之时师妹也可明悟更多。” 冠冕堂皇的理由,文淑臻没有起疑,让开身子,“师兄且进来坐着为师妹解疑罢。” 说完转身,去为景秀倒茶。 景秀见状大喜,只要她让自己进屋,这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不说她是个弃妇,就算是黄花闺女,以自己在那些青楼画舫上练就的身后,也要让她变成荡妇。 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何况是个弃妇,早已知晓了********的美好,自己只要稍加撩拨,不信她不春心荡漾从了自己,只要这事一成,自己再费一番口舌,再在床笫之间努力耕作,让她痴迷上男女之事。 这弃妇哪还有心向道,怕是要夜夜在床上等着自己去爱抚。 何况自己还准备了后手。 想到这景秀悄然摸了摸腰侧,如果小师妹不上道,那就别怪自己霸王硬上弓,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不从? 就算她不是心甘情愿,可一个弃妇,又被自己把玩,若是传出去,她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只能隐忍着成就自己的好事。 届时自己以此为要挟,那种事情男女都是食髓知味,次数多了,小师妹必然会被自己征服,痴迷自己的勇猛猛,心甘情愿的成为胯下玩物! 景秀心情大好。 大好的前程已经在向自己招手! 小师妹,我来了,让我们来尽情的********,做那佛门禅宗的双修快事。 师兄会让你********,从此忘却那该死的修道,忘却那枯燥的生活,让我们在床笫之间抵死缠绵,让我溺死在你那波涛汹涌间的无限美好中吧。 景秀踏入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 第二百九十二章 娘子向道,道长问情 世间安得万般意。 齐承自己也不明白,当年青梅竹马的女孩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原本说好的要清贫富贵共一生,那曾想得,转眼之间那女孩就投入了雅州城北刘小官人的怀里。 自己一时难以接受,找她讨个原因,去不曾想被刘小官人指使恶仆打了个残疾。 而这个残疾对父母的打击却不啻于九天雷击。 从郎中知晓今后再也无法生育后,父亲当即吐血身亡,母亲失心疯走失,三个月后在周公河里发现了母亲早被鱼儿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接连遭受失去挚爱,失去双亲的打击,齐承心灰若死,在一位故人的资助下,离开雅州这片伤心地。穿过青天蜀道,浪迹在荆湖南路时,机缘巧合下拜入了白玉蟾门下。 一心向道。 半月前,一位雅州故人来到建康,感恩于当年,齐承请他在琼绾道场住了下来,并竭尽自己的全力为他引荐天一素斋坊的大厨。 这位故人父母在雅州开设酒楼,经营不善,如今濒临破产,无奈只下他只得外出求艺,希望能学成归去接过父母重担,重振酒楼。 只是略有失望,天一素斋坊的大厨们都不愿意授艺。 齐承便想到一事,东家李府的小官人能做出开水白菜这种如今驰名建康的名菜,那么肯定不止这么一道菜的水准,也许能帮自己这位故人。 且小官人春闱之后必然会回建康一次,是以便让故人在琼绾道场住下,等待李家小古人回建康。 师兄景秀让自己去整理下午讲道所用书籍,齐承原本并没多想,可走了几步悄然回首看去,便见师兄的目光落在小师妹休憩的房门之上。 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几日景秀师兄的异常全都落在了齐承眼里,总觉得师兄有心事,尤其是他看小妹的眼光,让齐承觉得异常熟悉,和当年刘小官人看自己青梅竹马的眼神一般无异----无关爱情,只有**裸的****。 看见景秀进入小师妹的房间后,反手关上门。 齐承叹了口气,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 …… 李凤梧来到琼绾道场,门子很是讨好的道:“小官人,此时已过了饭点,小底这便去素斋坊,请大厨们为小官人重新开厨?” 李凤梧摇摇头,“不用,某已用过膳。” 正欲进门,却见一位年轻后生,原本是和门子蹲在一起,听见对话后倏的一声蹿了出来,“打扰则个,请问是李家小官人?” 愣了下,李凤梧搜遍记忆,也不记得此人是谁,“你是……” “不才郑合,来自雅州,是齐承的好友。”那年轻后生约莫二十六七,五官端正身体壮硕,尤其是一双手长满老茧,看着不似个读书人。 李凤梧笑笑,“有何事?” 郑合福至心灵,翻身便跪,行弟子礼,“请小官人收我为徒!” 李凤梧莫名至极,“某不过是区区一读书人,虽有薄名,却多是不雅之名,何德何能收学生,你且起来,莫要折煞了某。” 还以为郑合是想起求学。 却听得郑合道:“我千里跋涉,从雅州穿过蜀道天险来到建康,只求学得一身厨艺回去振兴家业,请小官人传授开水白菜的旷世厨艺!” 李凤梧哟了一声,还挺会说话,原来是看上了自己那道开水白菜,无奈的摇摇头,“恐怕帮不了你,一道开水白菜不足以振兴一座酒楼,给你个建议,去一下临安,在三元楼、花月楼、涌金楼拜师求艺才是正途。” 说完撩了撩衫摆,走进琼绾道场。 郑合却不死心,跟在后面,伺机再次拜师。 这段时日在建康,见得田天一素斋坊的辉煌,又一咬牙几乎花费了全部家当,在天一素斋坊尝了一次开水白菜,顿时将那发明开水白菜的李家小官人惊为天人。 心中早就李家小官人视为灶王爷下凡,哪会轻易放弃。 走进琼绾道场,恰好撞见齐承。 对白玉蟾这个不爱说话,一般只是闷心问道的弟子,李凤梧印象还不粗,笑着问道:“齐道长可曾还好,怎的不见景道长。” 齐承看见李凤梧进来,心中颤了一颤,脸色不自然的道:“还好。” 却决口不提景秀。 李凤梧这一两年来都和什么人打交道,连金国毫州江北大营都去走了一遭的人,怎会发现不了齐承那转瞬即逝的不自然。 看来是有什么事情啊。 眯缝着眼问道:“文家大娘子呢?” 齐承倏然变色,不自觉的瞄了一眼文淑臻休憩的房间,里面很是安静,并没有什么异常,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指着房门,小声道:“师兄也在里面。” 李凤梧转身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蹙起眉头,“都在里面?” 这特么神马状况。 这是琼绾道场,就算是郎情妾意,也不可能胆大妄为到白日宣淫。 齐承心里天人交战,看了一眼自己那位故人好友郑合,想起当年自己背井离乡之时,他告诉自己的那句话:“做当年的那个自己,勿忘初心。” 思念及此,齐承轻声道:“景师兄近来有些异常,刚才前去了小师妹的房间,我正想去看看。” 李凤梧哦了一声,“不是文家大娘子邀请的?” 齐承点头,回答得有些言不对题,“小师妹一心向道。” 李凤梧心中一跳,终于发现了诡异,按理说自己三人在院中这么久,房门早该有所察觉才对,却怎的没一点声息。 怕是发生了什么。 李凤梧犹豫了一刹,看了一眼齐承和郑合,对齐承道:“你去喊门。” 齐承犹豫了一刹,还是走了过去,轻轻敲门,“小师妹,在吗?” 李凤梧和郑合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待着。 然而房间却没有丝毫声音传来,仿佛房间里根本没人一般。 李凤梧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 一把拉开齐承,毫不犹豫的一脚踹了上去,但听得蓬的一声巨响,厢房门顿时被踹开,耷拉在地上,房间里的情景便落入三人眼前。(。) 第二百九十三章 生与死之间,是人性 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月票支持,作者君会安静写书,你们安静看书,直到完本。也请继续多多支持! …… …… 迎门桌前,文淑臻脸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桌子上,尚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让李凤梧睚眦目裂的是,文淑臻那一身道破略有凌乱,若不是道袍比较保守,怕是巍峨雪山早落入了众人眼睑。 好在是道袍。 如果是寻常所穿的襦裙,此时又何止是春光外泄那么简单。 一身道袍的景秀脸色扭曲的站在文淑臻身旁,手上持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此时紧紧的按在文淑臻脖子上,因为紧张,匕首也随着手在轻微颤抖。 几颗血珠从那雪白得刺目的肌肤间沁了出来。 这一下事出突然。 所有人都怔住了,李凤梧身躯一紧,不敢冒昧响救。 郑合张大了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齐承嘴唇哆嗦,话声里尽是颤音:“师兄,你这是作甚?” 景秀面色狰狞,餐笑道:“你说我在做什么?如你所见啊师弟!” 李凤梧却根本没有看他,定定的望着文淑臻,声音很是温柔,“大娘子,别怕。” 文淑臻眼神哀默。 景秀知晓大事已去,惨然一笑,“我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经历过吃人的战乱,经历过人命相践相轻的灾荒,师弟,你觉得修道是什么?” 齐承动了动嘴,却没言语。 景秀自语,“问长生?问什么长生,那不过是骗善男信女而已,就连师父心中也清楚,炼出什么丹就能长生么?荒谬!” “如果真能长生,师父又何至于如此重视声名和钱财。” “如果真能长生,世人为何又如此眷恋权势。” “修道?借口罢了,所寻求的依然是金银山,依然是娇俏娘子,如今却有这么个机会摆在眼前,小师妹是半水河畔文家大女,不是秦淮河上那些胭脂俗粉,貌美如花又有万贯家财,师弟,换做是你,你会怎样选择?” “只要师兄和小师妹行得秦晋之好,这一切都将成为现实啊,师弟,你知晓么,我早就厌倦了没日没夜的讲道,我厌倦了看着那些富贵娘子只能远观不能亵玩,我想金银满身我想夜夜笙箫。” “师兄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富贵人生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只要得到小师妹的身体,这一切都成了啊!” 景秀愤怒咆哮。 李凤梧只是可怜的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为了自己的私欲,而选择伤害她?” 景秀愣了下,旋即恚怒的盯着李凤梧,“这里谁都有资格骂我辱我,唯独你李凤梧不可以,从小出生,你便是这李府小官人,未来注定要继承万贯家产,你哪里知晓我们这些低下之人的痛楚。” 李凤梧摇摇头,“你疯了。” 景秀哂笑,长笑。 文淑臻脸色越发惨白,肌肤间又沁出几颗血珠,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李凤梧心中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妙,如果景秀再这么失心疯下去,很可能失控伤了文淑臻,那匕首一刻也没离开脖子咽喉处,稍有不注意,文淑臻就要香消玉殒。 齐承终于说话,“师兄,这是何苦呢,以往你去秦淮,甚至在道场里勾搭上了前来听道的林家夫人,师弟也从没说过一句,只盼着师兄能悬崖勒马,为什么一定要走极端呢。” 李凤梧苦笑,轻声道:“景秀你想要的,不过是个富贵生活,我可以给你。” 景秀眸子里只有绝望,“是啊,你可以给我,但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你眼里能看得见我们这些低下的人,偌大的琼绾道场,只有师父才能和你平起平坐,到了现在,你终于看得见我了?” 顿了一顿,甚是凄然的笑了:“齐承可以可怜我,郑合也可以可怜我,唯独你李家小官人这样的富贾子弟,你的施舍只会让我恶心!” 李凤梧心中越发沉重,“你待怎的?” 景秀低首看了一眼,没有惶恐只有哀默的文家大娘子,沉默了一阵才道:“你想救人,那就给我跪下!” 虽然元明清的人经常下跪,但无论在哪个朝代,下跪都是一种屈辱。 齐承大急,“师兄……” 却听得文淑臻闷哼了一声,肌肤间顿时血流如注。 李凤梧心中一惊,慌道:“切莫急躁,我跪便是。” 从来只跪天地君亲师的李凤梧,不得不低头,看了一眼文淑臻,苦笑着缓缓屈膝。 齐承和郑合口瞪目呆,哪里会想到李凤梧竟然真的愿意为了文淑臻而向景秀下跪,同声大呼:“小官人,不可!” 文淑臻一直哀默着没有说话,见到李凤梧竟然愿意为了自己下跪。 那双哀莫大于心死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的色彩,忽然凄婉的笑了笑,“不用呢。”我不要你如此…… 说完无视脖子上的匕首,骤然站了起来。 众人大惊。 李凤梧睚眦目裂,“不要!” 然而似乎一切都迟了,众人眼前只见血花绽放……静悄悄的绽放。 李凤梧抢身过去抱住文淑臻。 郑合同时猱身扑向景秀。 接住文淑臻,眼前只有一片嫣红,李凤梧忘记了那个持着匕首的景秀,仔细瞧向伤口,顿时松了口气。 文淑臻忽然求死,景秀终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本能的抬了一下手,也就是这一抬,文淑臻捡回了一条命,虽然鲜血汩汩,但却没有伤着颈项间的动脉。 伤口极深,如一张哭泣的嘴唇。 在血肉之间,李凤梧清晰的看见了那根白色的大动脉。 只要再深一颗米,文淑臻就要香消玉殒。 松了口气,从文淑臻怀里掏出一方丝巾,死死的压住伤口,对齐承吼道:“去叫郎中!” 然而齐承此时却手软脚酥的坐在了地上:景秀也倒在了地上,那柄雪亮的匕首此刻正插在他的左胸之上,鲜血汩汩而出。 身体犹在轻颤。 看向李凤梧的眼神充满了憎恨,宛若不共戴天之仇,“我恨死了你们这些纨绔富家子。” 话音渐轻,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估计这已一昏死,要不了多长时间,便真的死了。 匕首插中心脏,大罗金仙来也回天乏术。 郑合坐倒地上,失魂落魄的看身旁已经昏死过去的景秀,又看了看自己双手,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怎么办,我杀人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川菜开派宗师 在先前弹指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情太快。 文淑臻不欲李凤梧因为自己而下跪,毅然站起来求死。 景秀本能的抬手之后,已然看见血花绽放,以为文淑臻必死无疑,心中惊骇之下,恶向胆边生,反正自己难逃秋后问斩,就算是死,也要将这个看见就讨厌的富贾子弟拉到地府来垫背。 毫不犹豫的就要合身扑杀李凤梧。 齐承没有预料到这状况,关键时刻愣了下,反应过来想阻挡师兄时,却只见得好友郑合已经和景秀纠缠在一起,旋即分开。 经常去青楼、秦淮画舫,又和林家夫人偷情幽会被淘空了身子的景秀,哪里是经常在厨房里干活的郑合的对手,分开后匕首已经插在景秀胸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凤梧看着怀里的文淑臻,竟然笑了起来,“你看,没人舍得你死。” 脸上溅了一些血珠。 笑起来却让文淑臻觉得好生温暖,心里苦笑。 讽刺的结局呢。 齐承很快让琼绾道场的奴仆去通知了上元县衙,又找了城内最好的外科郎中,通知了不远处的文宅文启来和文蔡氏两口子…… 夜色暮暮。 天一素斋坊一间雅阁里,李凤梧看着桌子上那一桌素菜,沉默了许久。 李家小官人不动筷子,陪坐的齐承、郑合和李巨鹿也不敢下筷子。 下午上元县衙来处理案件,因李老三和文启来两人施压,加上又有确凿证据,郑合是为了救李凤梧和文淑臻才失手误杀了景秀。 是以上元大令大手一挥,郑合无罪。 当然,这并不是表面说的这么简单,文启来和李老三都花费了巨资,县衙上下包括府治以及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司,全部都打点了一遍,才让郑合免了皮肉之苦。 许久之后,李凤梧才轻声道:“先吃饭吧,吃完再谈正事。” 心情不好,喝点酒意思意思。 李巨鹿心情也不好,可不敢再给小官人添乱,沉默着扒拉了几大碗白米饭后,跑到房门外蹲着发呆,心中愧疚得难受。 李凤梧看着那道开水白菜,振作起精神问郑合,“你家酒楼境地很不好?” 郑合食之无味,闻言黯然点头。 李凤梧轻轻道:“下午你救了我的命,按说,别说区区开水白菜,就算是再多的菜谱我也能给你,不过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 郑合喜不过三秒,略有沉重的道:“小官人请说。” 李凤梧叹了口气,“圣贤有云,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可以教你开水白菜的做法,但那不可能让你家酒楼起死回生,最多能再多撑一段时间而已,要想真正发展壮大,仅是一道开水白菜是不够的,你需要的不是一道开水白菜,而是一个菜系。” 雅州位居四川。 说到吃喝,怎么都绕不开川菜这个菜系。 郑合茫然。 李凤梧轻声道:“这个菜系中的几道经典菜,我是知晓做法的,事实上开水白菜也是这个菜系中的一个清菜,你要是愿意,能吃苦耐劳,愿意为了你父母和你自己的未来拼搏一把,不如出一趟海。” 郑合口瞪目呆,“出海?” 李凤梧点头,“这会是段无比艰辛的旅程,也许你会死,也许不会,而你出海只有一个目的,去找一种叫做辣椒的植物。” 川菜的灵魂是辣椒和花椒,还要算上豆瓣。 花椒在张骞出使西域后,大宋已有种植,且规模不算小,民间吃食也多有使用花椒做调料。 而豆瓣是由辣椒酿制出来。 然而如今大宋并没有辣椒,还要再等几百年才会出现。 所以没有辣椒,一切都免谈。 而如今大宋并没有辣椒,想吃辣的菜,只能用茱萸或者芥末根代替,但这种辣和辣椒的味道有着本质的区别。 郑合沉默了下来。 如今大宋也有不少蛮商番贾,仅是临安就有几千的蛮商番贾,建康也有不少,且如今大宋的海上丝绸之路已经成熟,出海倒是不难。 但自古以来,出海都是件无比危险的事情,运气稍微差一点,就会葬身大海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李凤梧也知晓这其中的危险,是以又道:“这个提议你且考究衡量一番,不用着急给我回复,我在建康还要呆上几天,届时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我会着人安排你出海事宜。” 郑合依然沉默。 齐承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冒如此大险。 李凤梧起身,对齐承说道:“你尽快修书一封,告知你师父今日发生之事,让他做个定夺,发生了今日的事情,琼绾道场怕是要整顿之后才能开业。” 齐承黯然。 李凤梧又道:“景秀已死,有些事情你就忘记了吧。” 这件事自然是景秀勾搭了林夫人的事情,若这件事传出去,琼绾道场就可以直接关门了,哪还有富贾放心自己的妻女前来听道。 只能让咱们那位经营木器行的林大官人头上的草原继续绿下去了。 齐承点头,“我理会得小官人。” 在即将出门的时候,郑合忽然问道:“小官人,是否是我找到那种叫辣椒的植物,带回建康,你就能拯救我家酒楼?” 李凤梧回首笑了笑,无比自信:“是否能拯救酒楼我不知晓,但我可以确定一点,你若找回那种植物带回建康,按照我的要求做下去,你将开创一个菜系,成为厨中圣贤。” 郑合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种叫辣椒的植物究竟是什么,竟然如此重要? 沉默了一阵,没有再问。 李凤梧出门,踹了一脚李巨鹿,“别哭丧着脸了,跟我走一趟罢。”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自己和李巨鹿只能上文宅去请罪,希望文启来和文蔡氏不会因此事生自己的气,最重要的是不希望浅墨因此生自己的气。 只不过吃了文启来的闭门羹。 翻围墙去找浅墨,桂影院里没人,随手抓了个女婢来问,那女婢对此见惯不怪,李家这对主仆翻墙到桂影院来都让人麻木了。 知晓文浅墨在陪文淑臻,李凤梧只得怏怏的和李巨鹿回李府。 因发生了这种事情,李凤梧也没心情勾搭耶律弥勒,况且她不是来月事么,李凤梧还是知晓心疼的,女人来月事若是承欢,会受很大的伤害。 且没有杜蕾斯第六空间等玩意儿,浴血奋战只有难堪没有爽感可言。 第二日的小妹满月酒。 建康一众富贾敏锐的发现一个问题,按理说应该赴宴的半水河畔文宅,不仅人没来,连礼物也没捎带,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第二百九十五章 桃之夭夭 随着消息从上元县衙流传出来,建康人才明白过来。 感情咱们的大宋雏凤和文家大小女的关系相当复杂,那个义子李巨鹿没意见的么? 这些茶余饭后的事情很是受欢迎。 毕竟这事的主角太有话题性了。 一个是这两年在建康风光无双的李家雏凤,一个是如今少出深闺,其貌之美却已惊艳了建康的文家浅墨。 文浅墨之美,在如今的建康人心中,远远超过了秦淮八艳。 若非早已有婚约,半水河畔的文宅大门怕是早被媒婆踏烂了,饶是如此,也有不少公子哥儿等着这段婚事告吹,没准就捡个落地桃子抱得美人归了。 李凤梧也没闲着,每日准时去文宅报道----当然是每日吃闭门羹。 眼看着启程回临安的日子一天天接近,自己回到建康竟然只见了请浅墨一面,李凤梧那个忧伤啊,好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日傍晚,李凤梧再次来到文宅,终于得以进入大门。 而随行的李巨鹿却被拒之门外。 至于李凤梧和文启来谈了什么,又和文浅墨谈了什么,没人知晓,建康人只是了解到另外一个劲爆的消息:文家大女文淑臻竟然真的持牒皈依了。 在建康城外不远处,有一座东平山。 东平山腰,有一座静虚宫,香火并不鼎盛,只有十来个上了年岁的道士和三两个坤道,文淑臻如今便在静虚宫中问道修行。 这个消息让无数人暗叹可惜。 文家大女虽然名声没了,但着实是个美妙少妇,如不是文启来执意要明媒正娶,建康想将文淑臻纳为小妾的人不要太多。 一想到那副娇躯**要渐渐枯焉在青灯古殿里,不少人连连捶胸。 真是个暴殄天物啊。 做小妾就那么不堪么……何必呢。 李凤梧对此无可奈何,见到文启来后,李府和文宅取消了李巨鹿和文淑臻的婚约,也因为这事,文启来现在对自己极为不满。 浅墨也是个好姑娘,顾念着姐姐,便当着自己的面说,若是长姐不还俗出嫁,她便不嫁。 这让李凤梧好是忧伤。 虽然这可能是浅墨的气话,但作为她未来官人,自己还是很不合格,思忖着呆离开建康之前,最后去见一次文淑臻,争取说服于她。 你青灯古殿长相依便罢了,何苦要害了你妹子? 都是我的错,无论文家大娘子有什么要求,自己都愿意接受。 在建康带了几日,让李巨鹿和朱唤儿收拾好行李,李凤梧准备返回临安,再有两三日便要放榜,好歹也要赶在放榜之前回到临安。 若是中了便要准备殿试,若是不中……话说,自己参加十中取三的别头试,又有过目不忘的金手指,这要是不中,自己挖个黄泥巴坑躺进去得了。 此次回临安,要带李巨鹿,朱唤儿,本来也打算带耶律弥勒,不知怎的,当自己提出来,寻常时分对自己有求必应的李老三竟然罕见的摇了摇头。 最后母亲告诉自己,耶律弥勒身体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待彻底康复再来临安找自己。 李凤梧不虞有他,没往深处想。 明日出发去临安,趁着下午春光灿烂,李凤梧带着李巨鹿、朱唤儿找到文浅墨,名曰一起去踏春,实际上去东平山,临行前见一下文淑臻。 此次前往,务必说服文淑臻。 静虚宫在东平山半山腰,只有一条青石阶古道,曲径通幽处,是香火冷清的道观,寻常少有人至,不过今日或是踏春的缘故,路上倒是遇见几个下山的香客。 除了年轻的公子哥儿,还有大腹便便自以为状态良好的富家官人。 李凤梧也认识一些。 打招呼时候发现他们都贼兮兮的笑看自己,很是无语。 估摸着都知晓了自己和文家两女的事情。 因姐姐问道修行静虚宫的缘故,文浅墨情绪很是黯然,但架不住春光少好少年,朱唤儿宛若笼子里放出来的囚鸟,一路拉着她叽叽喳喳。 文浅墨的脸上也便渐渐浮出一抹雀跃。 李凤梧很是欣慰。 朱唤儿是个好姑娘,要继续发扬这种不吃醋让妻妾更加和睦相处的高尚风格,也不枉我疼了你这么多年嘛。 春红柳绿中,山路陡转,眼前倏然开阔。 山坳里,有一汪翠绿湖泊,其上白鹅拨清波而高歌,湖边青草上,两只大黄牛比邻而卧,看不见牧牛的人,显是此处少有人至,便随意放养也不会遗失。 层层叠翠间,有山石嶙峋,其上有鹧鸪高鸣,其下有溪水淙淙,灌溉着梯田,正是春耕时分,梯田里薄绿一片,早春的稻子已种植下去。 湖泊之畔,翠绿绯红的春景间,一座殿宇飞檐在春色里冒出一角。 白云缭绕其间。 很容易便想起那句白云深处有人家,端的是应景无比。 这应该便是静虚宫,那些早稻田大概便是静虚宫的田产,此刻上有一两位道士在田间劳作,似是在锄草。 稻田之间,是朵朵桃花。 青山绿水,桃之夭夭。 好一派山水田园,李凤梧看得有些醉心,这等世外桃源,真不是寻常阡陌可见,俨然可比那些传世闻名的云贵景区。 朱唤儿、文浅墨和李巨鹿的情绪顿时黯淡下来。 在山水之间的古殿中,此时有那么一个窈窕淑女,长发束冠,灰色道袍藏匿了人间风情,黯然的过着枯燥的读经问道日子。 若非文起来捐钱甚巨,怕是要到田间劳作的。 饶是如此,几人也可想象文家大娘子日子的凄苦,哪比得昔日富贵闲暇,青菜萝卜的素菜,可远远不及天一素斋坊的口味,更别说斑驳古室里的薄被旧衾,破旧餐桌上的粗瓷烂瓦…… 这清修日子,怎一个苦字了得。 静虚宫大殿之前,一灰袍道姑正在清扫广场,青石板缝之间的腐叶很是难以情理,道姑便有些吃力,几乎是弯着腰一块一块的打扫过去。 文浅墨只唤得一声长姐,眼眸便红了。 从不曾做过的家务的文淑臻,此时竟和奴仆无异,做着这些最为繁琐的粗活,让人心酸。 李凤梧叹了口气。 何苦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人间话仙,南柯一梦 文淑臻再怎么持牒问道,有个人是她永远无法放下的:妹妹文浅墨。 见到妹妹扑向自己,只好将扫帚扔在一旁,温柔的抱住妹妹,怜爱的抚摩着妹妹的长发,“你怎的来了,山路陡峭,别受伤了。” 文浅墨扑在怀里,泪水哗啦啦啦的滚落,“长姐……” 朱唤儿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多好的文家大娘子,怎的命运如此凄凉,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狠狠的剜了一眼纨绔,还不是你惹的货。 对李巨鹿说道:“那边的桃花开得正艳,你陪我去摘两朵。” 李巨鹿愧疚的看了许久,才跟在朱唤儿身后,向静虚宫旁边的那汪湖泊走去,说是摘桃花,不过是给小官人机会,让他说服文淑臻还俗。 李凤梧好是尴尬…… 文淑臻就这么拉着文浅墨的手进了前殿,从头至尾从始至终都没看自己一眼,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般。 很是打击人啊。 好吧,我脸皮厚,你不邀请我,我自己进去还不行么。 静虚宫很有些岁月,应是晚唐时期的道观。 大门进去,是四大天王像,已有些斑驳,显出岁月沧桑。 转过天王像,是一座双开大门,走进去,便是偌大的一个院子,落入眼帘的便是大殿之中三清像,左右两侧是侧殿,此时关着门,倒是看不清楚里面供奉着什么。 大殿两侧是走廊,通往后殿。 院子里左右各有两座大水缸,池水清澈,皆浮有几朵睡莲,尚未开花,但最近天日温热,睡莲枝繁叶茂,俯首过去,清晰可见几条游鱼在其中嬉戏,甚是美妙。 水缸底部,约莫有一两百枚铜钱,应是近期香客所投掷进去的罢。 在大殿前的蒲团上坐下,先给未婚妻和大姨子一点私人时间。 坐得许久,李凤梧直起身,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找自己的未婚妻和大姨子,从大殿左侧的走廊转过去,眼前却倏然一绿,哪还有什么后殿。 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片平阔的花林,粉红桃花延延绵绵仿似无穷无尽。 满地桃花。 春风徐来,花叶飞舞,哪似得人间。 李凤梧大惊。 进入静虚宫前,自己清清楚楚的看见,静虚宫后面是一片平缓山林,种植的也不是桃花,怎的穿过大殿却来到了这样一片桃林? 而且,这真是桃林? 完全看不到尽头的感觉啊……有鬼! 等等,这尼玛是道观之中啊,怎么可能有鬼? 李凤梧有些恍惚了。 正不知所措间,耳边传来云淡风轻的缥缈之音,“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相濡沫,莫不如忘于山林,求彼岸花开,解三生缘去,得人间白头几许……” 李凤梧循声望去,顿时有些痴了。 漫天花雨中,有仙子袅娜而来,花叶飞舞,桃枝自开。 仙子着彩衣。 云遮霞蔽,彩云缭绕,看不清容貌,只是那身姿,让李凤梧怎么都觉得眼熟……这莫不就是文家大娘子的身姿! 她就得道成仙了? 且听得仙音妙谛,李凤梧几欲就此归去。 待那仙子近身。 李凤梧痴迷其中,几欲投身其中,欲交百年之好。 却倏然听得一声“无量天尊”,宛若雷音灌耳,李凤梧倏然心惊,便觉眼前云开霞散,哪有得化身仙子的文家大娘子,哪有得不见尽头的桃叶花海。 自己依然坐在大殿前的蒲团上,只是在身旁多了个道人。 道人着青衣。 手执拂尘,满头霜发,一脸岁月皱纹,宽额大耳。春风徐来,道袍翻飞,端的是道骨仙风人间谪仙。 单论风度气质,犹在琼绾紫清的白玉蟾之上。 刚才发生了什么? 李凤梧茫然至极。 老道士一脸慈悲,“小官人兴是执念过甚,有些痴魔,眼前出现了幻境罢。” 原来是幻境。 李凤梧长出了一口气,我就说吧,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仙神。 李凤梧恭谨行礼,“晚生建康李凤梧,见过仙长。” 道人鹤发不童颜,满身出尘气,眸里似乎有着看透天下的清明,闻言点点头,竖起右手,屈食指,对着李凤梧微微弯腰,宣了一声无量天尊,才道:“建康李家雏凤的大名,贫道耳闻久矣。” 李凤梧受宠若惊,“仙长过誉,些许红尘薄名,入不得仙长法眼。” 道人笑了笑,手指拈花,指着后殿,“千秋之后,有子碌碌,魂溯时光,求得缘聚,且莫枉求,求善珍惜。” 李凤梧心神狂震,这道人言下之意,竟然知晓自己是千年后人? 卧槽,这尼玛可比白玉蟾牛逼多了。 这道人究竟是谁? 李凤梧是万万不信这个世界有仙神的。 但眼前这个道人说的话却无法解释:别说旁人不可能知晓,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知晓这个秘密,他是从何得知? 怔在那里,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天空倏然传来鹤鸣,一只白鹤从天而降,落在水缸旁。 道人踏空而去,踏云而上,立于白鹤双翅之间,唱一声无量。 一声鹤唳,响彻九霄, 白鹤展翅,破空而上青天,消弭在天地之间,只留下濯濯清音,“一身正气处世,两袖清风为人,坐立不忘我道,出入皆抱善心。” 李凤梧口瞪目呆。 骑鹤上青天?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仙神! 那么眼前这一幕又如何解释,那骑鹤而去的老道士又如何解释? 这不科学! 李凤梧心神狂震,耳旁又传来沉闷的声音,“小官人?小官人?” 悚然惊醒过来,却见自己依然坐在蒲团上,身旁又站有两个道人,却是先前在山坳所见那两位在田里锄草的道人,李凤梧指了指天上,“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老道人骑鹤上青天?” 先前唤醒自己的道人摇头,“小官人怕是受了我道家气息影响,若有仙迹,有缘人得以观,想必小官人与我静虚宫有缘,不若多施些许香火钱。” 李凤梧大梦方觉醒,瞬间无语,从先前的奇妙境界里清醒过来,这道人来的才直接呐。 再仰首望天空,一派清明。 李凤梧有些模糊了,这究竟是不是南柯一梦? 先有和文淑臻一般身材的仙子,又有骑鹤上青天的老道人,两番醒来,自己依然坐在蒲团上,这真的只是个梦境罢? 可这梦境里,自己竟然想和文淑臻身姿一般无二的仙子求百年之好……那仙子肯定就是文淑臻! 话说,那老道士来的好不是时候。 尼玛就不能等老子爽了之后再来么……多么美好的南柯梦啊。 ps:没事搜了下盗版网站,发现盗版网站的点击、推荐比起点还高,真是讽刺……瞬间有点打击人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霸道小官人 大气的布施了十贯香火钱,两个道士的脸色变得越发和蔼可亲,待听说得是道观新进坤道文淑臻的故人后,神态越发恭谨。 男道士叫乾道,女道士叫坤道。 今时还没有道姑的说法,因道姑一词有侮辱性质,比如说泰山姑子,便可用道姑。 静虚宫香火不旺,但并不代表不食人间烟火。 临近建康城,大概还是知晓建康城内一些富贾大户的。 文淑臻问道静虚宫,文启来一下子捐款三百贯,出手阔绰,静虚宫内普通道士甚是感激,再修道也要吃饭,有了这一笔巨款,可以好好改善一下观内生活水平,修葺一番殿宇。 问明了路径,李凤梧绕过正殿,却见后殿之后,是两排静舍。 一排古朴,一排典雅。 显然是乾道和坤道分居住舍,古朴那排间数较多,典雅一排则一共仅四间,其中一间半掩门扉。 李凤梧敲敲门走进去,看见文浅墨和文淑臻两人捧茶俏笑,很是暖心。 屋子里尚有一股中药味。 因修行问道,文淑臻绝了胭脂水粉,但终究是女子住房,在中药味间,依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李凤梧不要太熟悉。 褪光耶律弥勒的衣衫,环抱着夏暖滟的娇躯时,都曾闻到这股女子肉香味。 “大娘子伤势可好了些?”文淑臻脖子上的伤口很深。 文淑臻起身为李凤梧倒茶,“谢小官人关心。” 三人在房间里坐下。 文浅墨不再说话,将时间留给未来夫婿,文淑臻也不说话,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一时间时光有些安静,于是乎窗外树上的翠鸟鸣声叫唤得甚是妖娆。 浅啜了一口茶,李凤梧语出惊人,“大娘子,浅墨拒绝和我成亲呐,你看怎生是好?” 文浅墨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吐了吐舌头。 谁叫你要对不起我姐来着,就该惩罚你! 文淑臻恬淡一笑,不置可否。 李凤梧继续道:“所以呢,你必须还俗。” 坚决,霸道,不容置疑。 文浅墨横了李凤梧一眼,哎呀呀呀,这是我姐唉,你就不能客气一点,你这态度哪像是来说服我姐的,分明就是来强迫的。 话说,李家官人,你这么一强横霸道,倒是叫人好生喜欢呢。 文淑臻依然只是笑如春风。 李凤梧认真的道:“我不是说着玩的,你大概也是知晓的,我李家有钱财,别说可用钱财压迫静虚宫让他们不纳你修道,就是我那老大人----呃,也就是你父亲也是可以做到的,况且还有一点,建康知府陆游是我老师,我真要豁出去了,可以借助老师之手,让静虚宫关门大吉。” 顿了顿有道:“大娘子既然修道,当知晓我为众生苦的道义,岂能因你之事,而让满观道人舍弃这大好的桃园胜地,去那红尘中颠沛流离。” 文浅墨捂嘴,笑而无声。 李家官人,这才是男人霸气呢,加油哟,我看好你呢。 文淑臻悚然动色,苦笑,“小官人这是何苦。” 李凤梧点头道:“确实苦,大姨子问道出红尘,我心里苦,未婚妻因为大姨子不和我成婚,我心里更苦,既然我苦了,那么不如大家一起苦,你说是否?” 端的是恬不要脸。 文淑臻沉默了许久,才道:“贫道不过是枚弃妇,小官人莫的多情。” 李凤梧摇摇头,“龙阳弃妇,又何谓弃妇,且莫自暴自弃。” 文淑臻只是不说话。 李凤梧看了一眼浅墨,终于缓缓说道:“今日之事,皆由我起,不知美人恩情,我欠大娘子一句对不起,若得时光回溯,我愿得大娘子之心。” 只因先前那南柯一梦,李凤梧终于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邪恶。 其实还是喜欢大娘子的,其实还是想和她滚床单的。 文浅墨怔了下,心里五味杂陈。 文淑臻怔了下,本已恬淡的道心小鹿乱跳。 良久,文淑臻才黯然道:“时光走散了故人,小官人莫要费心此事了罢,皆是贫道命运,和小官人无关。” 李凤梧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你必须还俗。” 看一眼文浅墨,示意该你了。 文浅墨慧心骤起,拉着长姐的手,轻声柔情道:“长姐,浅墨年幼,婚事懵懂,还请长姐挂念,勿要让浅墨独身红罗帐。” 这话的意思……咱们姐妹一起出嫁吧。 仅是听得这话,李凤梧就一阵心爽。 青涩浅墨,熟韵淑臻,三人同塌,左手平地泰山,右手巍峨华山,这该是何等**的事情。 心中越发坚定,就算是受天下人唾骂,我也无所畏惧。 莫负春光,莫负卿。 世事难料,想不到事情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文淑臻怔了许久,才幽幽的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浅墨你别说了,长姐也不想自己妹子受委屈。” 文浅墨头摇得如拨浪鼓。 李凤梧安静的不说话,意思说你看着办,反正你必须得还俗。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文淑臻才盯了一眼李凤梧,又盯着文浅墨,“我依然是个笑话呢。” 李凤梧大喜。 文浅墨俏笑如花,“哎呀呀呀,谁敢笑话长姐。” 听这话里语气,长姐似乎是动心了呢。 文淑臻怜爱的抚摩着小妹的脸颊,最后在那颗淡青色美人痣上点了点,“就属你顽皮。”叹了口气,忽然语不对题,“听闻得小官人在毫州出了个对子,难倒了四元状元孟宗献?” 李凤梧暗道不好,却不得不点头,“是有那么回事。” 文淑臻喃喃而语,“寂寞寒窗空守寡么,真是个绝对呢……” 李凤梧心里一跳,哎哟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历史莫非要重演,难道文淑臻也要给我出个绝对,等自己对上她才会还俗……这尼玛就为难了啊。 果不其然,文淑臻望着窗外麻雀,沉吟了一阵才道:“不能悖了小官人颜面,若此,贫道出一对子,若能对上,便顺小官人之意。” 文淑臻素来温婉善良,心中也着实担心李凤梧出偏招,导致静虚宫闭宫,那么宫内道士便要出山另谋生路,自己就成了罪魁祸人,一辈子良心难安。 李凤梧苦笑着看了看浅墨,心道,你倒是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官人我就这么有信心?要又出一个寂寞寒窗空守寡的千古绝对,你这姐姐就注定要枯灯古殿一生了。 心里暗暗侥幸,文淑臻虽然读过诗书,但不至于真出个绝对吧…… 但听得文淑臻沉思片刻,轻声说道:“夏风秋月冬雪迎春。(。)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又见绝对 这个对子看似不难啊…… 不过仔细一番思索,李凤梧顿时就懵逼了。 你妹! 李凤梧骂人的心都有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文淑臻的妹妹就是浅墨啊,还好自己没说****妹,虽然一定会成为事实,但不能辱没了浅墨嘛。 心里顿时越发郁闷。 夏风秋月冬雪迎春。 夏风、秋月、冬雪、迎春。 春夏秋冬,风花雪月。 且还有另外一层断词意思。 夏风代表天地空间,秋月在此可以认为是人名,姓秋名月,冬雪就是雪,迎春是一种花。 天地之间,雪自天而降,花自地而开,人名亦是人。 这个对子里,不仅有四季春夏秋冬,风华雪月,还蕴含着三才天地人之意,端的是精妙无双。 且这个对子还有其他解读。 且那个迎字无比精妙,既可和春字搭配成名词的迎春花,又可单独成动词,迎接春天之意。 当然,最精妙的还属春夏秋冬里镶嵌着天地人以及风花雪月。 历来对对子,四季貌似好对,其实不然,四季春夏秋冬,或者一般人想的是五行金木水火土,但五行却是五个字,四季却只有四个字。 五个字和四个字断然不好对的。 又比如用喜怒哀乐来对,但终究少了极致的配对,喜怒哀乐愁悲苦……依然不能和四季完美配对。 倒是东西南北勉强可以配对上,可这东西南北里,也还有个“中”。 当然,对子嘛,并不一定要精益求精到这个地步。 但四季嵌入天地人,便难了许多,这着实是个妙对。 李凤梧思忖了一阵,顿时心都凉了,这尼玛就以自己目前的水准,没有神来之笔,断然是对不出的。 况且这当中还有个因素:就算自己完美对上,这若不是文淑臻心中的答案,她也断然要说错的。 对子是一难,文淑臻心中的答案是第二难。 难上加难。 所有自古以来有人言,最是女子心思难猜。 文淑臻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灵犀一至的对子竟然如此精妙,脸上难得的浮起一抹笑意,和文浅墨两人相视而笑。 笑着笑着,文浅墨的心沉了下去,长姐是故意的,就算李家官人对出来,她也会说是错的,从而拒绝还俗。 长姐是铁了心修道,对子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没有放弃,“且容我细思些许时日罢。” 文淑臻脸色恬淡,“善。” …… …… 出了静虚宫,文浅墨轻轻一掌拍在李家官人后腰上,很是期翼的仰首望着官人,“你要努力哦,莫让长姐枯守青灯。” 李凤梧点头,伸手抚摩着浅墨头顶,很是柔情的轻声,“娘子放心便是,还有两年呢。” 文浅墨羞涩,满面桃花。 再有两年,自己就及笄了。 再有两年,就能相守白眉了。 …… …… 李凤梧在静虚宫勾搭文家大娘子的时候,国子监里的周必大却愁白了头。 身为本次春闱主考,周必大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深恐今次春闱出个科举丑事,好在一切顺利,并没有任何意外。 正试判卷结束,名次也很快出来。 春闱正试的会元取中太学士子黄洽,第二名是大名鼎鼎的慧子木待问,同样名声斐益的吕祖谦,取了个第六名,也算是不错。 正试名单出炉之后是别头试。 周必大翻遍别头试取中的名单,也不曾见到李凤梧的名字,心中暗自诧异,以李凤梧的才华,不说正试也可能被取中,别头试断无落第的可能。 怎的却不见他名字。 难道别头试落榜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周必大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这尼玛事情大了,堂堂官家谬赞的大宋雏凤,竟然在春闱别头试中落榜。 这虽然比在秋闱落榜来得要好,但如今谁不知晓,官家就是要用这位小官人。 现在倒好,自己主持的春闱下,他反而落榜了! 且不说以自己和他的私情,单是这一点,自己这个春闱主考官就不能让官家满意。 周必大请来副主考梁克家,委婉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梁克家闻言之后也愕然了一阵,不可置信的道:“李承事郎落榜?这不怎么可能吧……” 周必大苦笑,“可不是事实在此,某也不敢相信。”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一众同考官见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过来询问。 此时周必大也不好细说,敷衍了过去。 倒是同考官,刑部侍郎张杓出声道:“周主考莫不是在疑惑李承事郎落榜之事?” 一众同考闻言,顿时愕然。 如今大宋,说起承事郎让人第一时间想起的当然是那位风头正劲的大宋雏凤,好歹也是秋闱锁厅试第二名,怎的到了十中取三的别头试反而落榜了? 这有点不可思议啊。 梁克家迟疑着道:“会不会是出了什么纰漏?” 张杓冷哼一声,“检视,糊名,誊录,每一步都没有人报错,能出什么纰漏,他既然落榜,只能说明他徒有虚名而无高中之才,两位主考莫不要杞人忧天。” 其余同考倒吸了一口冷气,张杓这是发炮了啊。 这位刑部侍郎,本来就为只是个同考而郁闷着呐,如今向两位主考发炮,没人说他不够格,况且众人如今知晓,张杓对李凤梧着实有芥蒂。 若说李凤梧落榜,这临安城中高兴的人大有人在,这位刑部侍郎必然是其中一位。 他巴不得看见李凤梧落榜。 周必大和梁克家沉默,没有说话,良久才叹道:“张侍郎说的是,我等多虑了。” 于情于理,作为主考,都应以公平公正为原则。 若是因为李凤梧落榜而去深究原因,再破格将他取中,这要是传进天下士子耳里,岂非要落个徇私舞弊的罪名,那就不是自己两人承担得起的了。 只不过春闱名次递送官家后,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反应。 周必大暗叹了口气。 李凤梧之才,自己是深知的,能让自己两次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的话来,若说他连锁厅试都落榜,周必大断然不相信。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是因为粗心忘记避讳,还是因为不小心污了试卷? 周必大作为主考,且自己也参加过科举,太了解春闱中那些违规的事情,若是避讳,或者试卷被污,哪怕你才华再高,也不会取中。 隐然感觉,今次春闱似乎要出大事了。 ps:这个对子我自己想的,大家能不能对上?(。) 第二百九十九章 谁家儿郎欲舞弊 赵昚在玉皇山九宫八卦籍田踏春,惬意了两三日。 不过也有点烦心事。 春闱进入阅卷阶段,礼部基本上闲停,咱们的魏尚书也有空闲名言暗语的找自己来抱怨了,无非其他,不过是关于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之女李凤娘进京面圣一事。 只说恭王赵惇殿下年岁尚幼,如此便成婚不合礼制。 赵昚当然知晓魏杞的那点心思,可此事自己也无可奈何,自己并不是没有那个意愿,否则也不会让宗正寺将魏蔚的名字放进三位皇子选妃名录里了。 原本是想,魏蔚的身份特殊,让他成为某位皇子的妃子,从政治从人情上来说,都是极好的……恺儿和愭儿都有正妃。 因此魏杞想给魏蔚争取的正妃只能是惇儿。 如今被皇甫坦横插一手,若是上皇赵构见到李凤娘觉得满意,这最后剩下的一个正妃名额也就没了,那么魏蔚只可能成为侧妃。 怎么看魏家似乎都不亏。 不过咱们的魏杞尚书可不这么想……从当初魏蔚来到大宋,放养到魏尚书家,貌似魏杞深深的沦陷了进去,待之比亲儿子还好。 赵昚隐然记得一件事:七年前,那时尚只在翰林院的魏杞,因年幼的魏蔚急病不能愈,魏杞竟然越过礼制,直接到御书房里向父皇赵构求赐御医。 而他那个魏廷晖,早些年和魏杞某位同僚的公子一起玩耍时,因魏蔚被戏说是妖孽,魏廷晖大打出手,将那位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叫娘,这件事最后也闹了父皇耳里。 父皇各打了二十大板,因那位小哥儿被魏廷晖打得极惨,倒是没再受处罚,可魏廷晖却实打实的二十大板,好几天下了不床。 饶是如此,魏杞也没有为了魏廷晖到御书房求御医。 咱们的魏尚书啊…… 难道你就不明白么,魏蔚终究不是你亲生女儿。 赵昚又想起一事来。 魏蔚或是知晓了李凤娘要进京的事情,本来上元大火后吓得失声的她,竟然痊愈了……痊愈了! 这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 明显就是不想嫁入皇室,趁机假装失声的罢……赵昚摇了摇头。 旋即又叹了口气,父皇当年和亲西辽真是个失策,怎的会选了那位郡主,也是造化弄人,那位郡主怎的就会认识适时风流倜傥的大才子魏杞呢…… 赵昚苦笑,竟有些羡慕。 最是初恋难忘,可自己哪有什么初恋之说,笼罩着太子光环,如今又笼罩着天子光环,虽有着后宫佳丽,可真的是爱情吗? 赵昚摇摇头,春困之后小憩了一会,人还有些倦怠。 今儿个政事较少,不如听听经义,对谢盛堂道:“崇政殿侍讲、说书可在大内?” 崇政殿侍讲、说书,是景祐元年(1034)置,掌为皇帝讲说书史,解释经义,并备顾问,翰林学士之学术深厚者为侍讲、侍读,官阶较低而资历较浅者则为说书。 作为天子,若你不是夜夜笙歌****后宫的昏君,那么读书听经义是必不可少的,不然你如何和满堂文武斗智斗勇? 别以为皇帝好当。 尤其是大宋的皇帝,哪一个不是经纶满腹,可以说,古往今来皇家教育中,搞得最好的就是大宋朝,否则也出了不宋徽宗这种书画大家。 哪似明朝,连木匠皇帝都出来了。 谢盛堂思索了一瞬,“大官,此时大概仅有说书秦楚才在大内待诏。” 秦楚才本来是春闱考务,不过考务不同于考官,考官需要等考试阅卷全部结束之后才能出国子监,考务则干完了自己的事后,该干嘛就干嘛去。 赵昚点点头,“宣秦楚才。” 约莫半刻钟后,秦楚才匆匆赶至,行礼之后问道:“官家想听什么?” 崇政殿侍讲、崇政殿说书只是个官名,并不是说一定要在崇政殿里,也不一定只说经义。 赵昚想了想,“欧阳文忠公编修的《新唐史》罢。” 秦楚才点头,从谢盛堂手上接过书来,却并不翻开,而是本着记忆和读书见解娓娓道来,赵昚对此暗暗点头,秦楚才还是有大才的,崇政殿说书貌似有些屈才。 说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待说到《新唐史》中,欧阳文**关于唐朝科举考试的见解时,秦楚才忽然想起了前几日在国子监的事情,心中一动,借口说到:“臣资以为,大凡贤才当不避世俗,科举择才为君王,为天下,若得明珠蒙尘,是君王之憾,是江山之失,是以天子用臣,勿以其类而喜之,勿以其孤而弃之,勿以其失而永黜之……” 赵昚倏然抬头,盯着秦楚才,道:“且慢,秦说话话里有话呐。” 秦楚才笑了笑,“官家细心,微臣有些话不得借机说上一说,纵然官家责罚,也愿承担。” 赵昚挥挥手,“且说来听听。” 秦楚才心里敲了锣鼓,你妹,今天这事可千万别搞砸了,朗声道:“臣前几日在国子监负责检视试卷的考务,期间发现一件怪事,某位别头试考子的试卷上,出现了一枚极难发觉的羽毛印记。” 赵昚愣了愣,旋即笑道:“秦说书廉政清明,那倒是叫那位考子失望了,妄图以此侥幸高中。” 却丝毫不提是否有考官协同作弊。 秦楚才松了口气,就怕官家会抓住此时大动干戈,若是如此,自己在朝堂上将里外不是人,很是感恩的道:“微臣倒不认为是考子故意为之,此子之才早已名动大宋,春闱高中是必然之事,何须多次一举。” 赵昚讶然,脸上浮起一抹戏谑笑意,“这是谁?” 虽然是别头试,但就算是秋闱锁厅试的解元史弥大也不敢如此自夸,且自己是知晓的,史弥大断然没有秋闱解元的才华。 他能得秋闱解元,还是得亏了当初史浩对柳相正的提拨,柳相正感恩才取中他为解元的。 秦楚才轻轻说出一个名字:“承事郎李凤梧。” 赵昚的脸上笑意倏然凝住,很有些不信,“秦说书此话,是说李凤梧的试卷上作了标记,是想通过某种关系达到高中的目的?” 秦楚才心中万马奔腾,紧张到了极点,“臣不敢如此以为,只是觉得好生蹊跷,以承事郎之经验才华,那至于如此画蛇添足,借周主考之春风。” 赵昚阴沉着脸,“他试卷作何处置了?” “微臣不敢逾越规矩,李承事郎的试卷被列入不合格,今时怕已锁在国子监,不足以为考官所阅。”秦楚才摇头,一脸叹息。 赵昚脸色越发阴沉,殿内气氛如结冰一般凝重。(。) 第三百章 为官之道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说翰林学士承旨、中书舍人、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周必大,会同著作郎、右文殿修撰梁克家请求见圣。 主副考求见,必然是春闱之事。 赵昚沉吟半响,“宣。” 秦楚才很是识趣的行礼退下。 待周必大和梁克家进来行礼后,赵昚看不出情绪的温声道:“两位卿家,关于此次春闱的名次已经拟定了么?” 周必大奉出春闱取中名录,递给谢盛堂。 赵昚拿过来翻开细看,正试第一名黄洽,这个人自己是知晓的,也是官宦世家,有大才,去年自己巡视太学,检举过其学业,甚是精湛。 第二名慧子木待问。 赵昚点点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状元之才,俨然已是临安新贵。 以及其后的第六名吕祖谦、第八名岳崈,都是有大才的士子。 春闱正试取中的贡士三百零几人,赵昚当然没有一一看下去,又将视线落在别头试取中的名录上,别头试第一名是赵彦真,是赵廷美七世孙。 第二名赵师龙,是赵德昭七世孙。 第三名赵善待,太宗七世孙。 …… 一一看下去,赵昚果然没有发现李凤梧的名字。 将名册放下,赵昚思忖着应该怎么说,毕竟这个春闱取中是既定事实,虽然自己也不相信李凤梧会落榜,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有些难以掌控。 春闱很难受自己绝对掌控,只有殿试自己才能绝对掌握所有人的名次。 但殿试不黜落。 所以赵昚也有自己的无奈。 周必大和梁克家一见官家不说话,还以为对春闱取中名录有疑问,心中越发惴惴。 许久,赵昚才道:“今次春闱士子中,可有大才者遗漏?” 梁克家心里一跳,官家这是要恩赐进士的节奏? 周必大差点脱口而出,官家,你看重的大宋雏凤李凤梧落榜了哟,你看这事要怎么处理,但这事还真不能由自己说出口。 见周必大不做声,梁克家心里苦笑,还是得自己来当这个出头鸟啊,只得道:“回官家,承事郎李凤梧素有大才,却不知怎的,别头试中落榜了。” 赵昚点点头,脸上神色依然看不出其内心情绪,“此事朕已知晓,其中或有蹊跷,听说得李承事郎的试卷上有羽毛标记,感情是李承事郎欲行舞弊之事?” 周必大和梁克家面面相觑。 难怪李凤梧会落第,原来试卷上竟有标记,可这似乎也太不可能了…… 周必大毕竟当过起居郎,深知咱们这位中兴之主的脾性,他这么说并不是认定了李凤梧要舞弊,而是想让自己等人开口,给他一个理由去查证此事的真相。 想到此处,周必大朗声道:“微臣惶恐,求官家给微臣一个清白!” 赵昚哦了一声,“周卿家何事惶恐?” 周必大率性直言:“人尽皆知,微臣于建康任职府学西厅教授之时,与李承事郎有过数面之缘,又在本次担任主考,若李承事郎真有舞弊之举,则微臣必然是其同伙,然此情断然不能,官家圣明,请彻查此事,以还微臣一个清明,以还此次科举一个公正!” 梁克家所有所思,原来这就是为官之道啊。 这件事官家肯定是想查的,但苦于没有借口,总不能因为一个考子的问题而去查春闱吧,但周必大这么一说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涉及到了春闱主考,不查都不行。 涉及到主考,那就不是一个考子的问题,而是整个春闱的问题,不查难以服落榜举子的众。 好一个周必大。 看似自污,实则自清。 且又给了官家一个理由,得到圣心尚悦。 今儿个真是学到了。 梁克家今年三十有六,绍兴三十年的状元,若不是今次春闱,至今还是个从八品的著作佐郎。 只比周必大晚了三年进入仕途,却差了好几个台阶。 如今周必大已是三品的翰林学士承旨,而自却只是个右文殿修撰,果然,政治觉悟还差得很远啊。 梁克家暗凛,以后要多向这位文坛盟主学习。 赵昚微微点头,“这倒是个事情,周卿家立身刚正,断然不会是徇私舞弊之辈,此次春闱公正严明,自然不能因此事败坏了士子口碑。” 沉吟得半晌,才道:“卿等且下去,放榜推迟一两日,待查明实情朕再做定夺。” 待周必大和梁克家下去后,赵昚又对谢盛堂道:“宣龙大渊、魏杞、洪遵进宫,朕有事嘱托。” 这件事还是得交给皇城司。 如果是李凤梧不小心污了卷面,那么没什么好说的,殿试之后自己赐他一个进士出身便是,若不是,那便是有人将手脚伸到了春闱之中。 连朕的抡才大典也敢动手脚,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虽然古往今来,科举徇私舞弊的事情层出不穷,但作为天子其实对此是深恶痛绝的,若说禁军和皇城司是大宋皇帝保证自己安全平叛篡位的武力手段,那么科举则是治天下的手段。 若是科举被朝臣把持,选出来的状元士子未来又和恩公们沆瀣一气,这朝堂岂非成了臣子的朝堂,赵昚虽然表面没有暴怒,内心深处却怒不可遏。 谁敢染指朕的抡才大典! 龙大渊、魏杞和洪遵到后,赵昚心绪已恢复宁静,淡然的对龙大渊说道:“朕刚才听闻得,本次春闱有人欲徇私舞弊,此风不可滋长,你且领朕旨意,亲自去彻查此事。” 龙大渊立即领旨。 魏杞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你妹,春闱出现徇私舞弊了? 这尼玛作为礼部尚书,自己难逃其咎啊。 洪遵脸色骤变,似乎也和魏杞一般想法,确实,春闱出现舞弊丑闻,国子监也难逃责任,势必要受到牵连。 赵昚又对魏杞和洪遵说道:“此事礼部和国子监全力配合,务必查一个水落石出,给落第士子们一个交代!” 两人同时唱喏。 龙大渊问道:“敢问官家,徇私舞弊的士子是哪几位,是否已经取中?” 赵昚眯缝着眼盯着龙大渊,许久没有说话。 堂下三人顿时莫名其妙,卧槽,什么状况,看官家这意思,似乎并不单是舞弊这么简单啊……良久,才听得官家吐出一个人名:“承事郎,李凤梧。” 承事郎! 李凤梧舞弊?!(。) 第三百零一章 满满的都是套路 龙大渊吃了一惊。 你妹,怎的又是这个家伙,特么的还能不能让我们皇城司闲暇一下了,殴打陈伸一案这才过去多久,好家伙,你又要闹一个比殴打朝廷命官更为轰动的春闱舞弊案。 我龙大渊和你有仇还是怎的? 这尼玛老是给我搞这种烫手的案子来。 龙大渊很是忧伤,此刻却并没有立即领命去办,看玩笑呢,还没搞清楚官家意思…… 魏杞和洪遵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都有刹那的松气。 还好只是李凤梧一人,若是闹出个十几二十人的春闱舞弊,那咱们这个礼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都得卷铺盖滚蛋。 不过话说回来,以李凤梧今时今日的声望,和以他过往展现出来的才华来看,且又是参加的别头试,哪还至于作弊? 况且魏杞和洪遵都深谙周必大的为人,就算李凤梧想作弊,周必大也不会开这个方便之门。 李凤梧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来。 赵昚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魏杞和洪遵,想从这两人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不过显然要失望了,都是政治斗争中脱颖而出的老狐狸,哪会喜形于色。 赵昚是有理由怀疑魏杞,毕竟咱们的魏尚书因为魏蔚的事情,对李凤梧着实算不上友善,在春闱中坑他一把也不无可能。 至于洪遵,赵昚则是怀疑他因为春闱主考不是他而嫉恨周必大,故意设局坑害周必大。 沉吟得半响,赵昚对龙大渊说道:“此事不宜宣扬,以免引起士子恚怨,放榜之事不可拖延太久,两日之内查证真相出来。” 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周必大协同李凤梧作弊,重惩不贷,势必要还本次春闱一个公正。” 魏杞和洪遵只能在心里苦笑。 此时不仅李凤梧作弊这么简单,还涉及到了春闱主考,官家当然要大兴兵丁彻查此事。 龙大渊迟疑着道:“可是李承事郎春闱后离开了临安,如今怕是在建康。” 皇城司是干嘛的? 那就是监视临安局势的,像李凤梧这种最近风头最劲,俨然有鱼遇风云便化龙迹象的人物,皇城司关注着呐。 赵昚毫无情绪的道:“既然徇私舞弊,必然有协同人员,他若不在临安,着人通知他即刻回临安便是,不影响皇城司调查。” 龙大渊心中顿时大定。 感情官家是不相信李凤梧作弊的。 也就是说,自己根本不用管李凤梧在不在临安,只需要提审考试时李凤梧所在考院的监考官和禁军士兵,如果李凤梧作弊或者被陷害,他们的嫌疑最大。 能成为中兴之主赵昚的宠臣,不能不说龙大渊阅读圣心的本事非凡。 领命而去。 至于今日皇城司大牢会多几个人,那几人会受到何等酷刑拷问,这就不是赵昚关心的事情了,在他看来,但凡搅乱春闱的人,死不足惜。 哪怕调查出来李凤梧真作弊了,赵昚也一样会下狠手。 江山面前,亲父子都算不得什么。 …… …… 恭王府敬德厅内,歌舞飘摇。 一排女伎或反弹琵琶,或吹箫幽然,或古筝铿锵,或笙箫幽咽。 正中处,四位身姿曼妙的少女霓裳飘飘,纷飞曼舞,抹胸低束,一片白花花的大腿和粉藕嫩臂,衬托在姹紫嫣红之间。 端的是一场视觉盛宴。 赵惇惬意的举着夜光杯,享受着葡萄美酒。 左首之人,豁然是太常卿柳相正,自从建康相交,柳相正和赵惇越发走的亲近,如今朝堂之中大概无人不知晓,柳相正成了赵惇的府上常客。 官家也是看在眼里的,却并没有说什么。 好歹也是皇子,若是孤陋寡僻不交朝臣,如何学习如何成长,将来如何治理江山? 凡事有度则许。 赵惇和柳相正也深知这一点,并没有忌讳官家和朝臣的眼光。 反倒光明磊落,就似正大光明的告诉大家:你看,我们只是普通的交好,绝对没有营私结党惑乱朝政的意思。 至于事实上是否如此,大概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在右手,豁然也有一贵位。 端坐的是位黑衣道士,年四十约,面目无须,鹰眼极其阴鸷,透着一股死寂般的锐利,手上戴着菩桃木精雕刻磨而成的手链。 面前有美酒,身旁有美人,这位黑衣道士却不动如山,宛若老学究一般,只是淡淡的望着起舞的女伎,眸子里毫无丝毫情感可言。 几许之后,女伎退下,赵惇笑着道:“皇甫仙长觉得小王这些女伎歌舞若何?若是有满意的,今夜便将之送到仙长府上。” 原来此人便是大宋上皇赵构恩宠的道士皇甫坦。 柳相正不动声色的品酒。 皇甫坦面无表情,“舞是极好的。” 言下之意,都是些庸脂俗粉,难入本真人法眼。 赵惇也不是介意,有些神经质的扯起嘴角,笑道:“比起大哥府上的女伎着实是要差上几分,没奈何,谁叫咱亲爱的大哥府上有位好王妃教导呢。” 皇甫坦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哂笑,“殿下的王妃不比钱氏差几许。” 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之女李凤娘,论身世背景,确实要差上钱家一筹,但李道自小从军,早年从宗泽抗金,宗泽死后隶襄阳镇抚使桑仲,任副都统制、知随州。后累官武义郎、合门宣赞舍人.武义大夫,迁荣州团练使,授邓随镇抚使。 绍兴三年(1133)李成南侵,李道移军江州,诏隶岳家军,任选锋军统制。 绍兴四年(1134)随岳飞北复六郡,克唐州、襄阳诸郡,积官复州防御使、果州观察使。 绍兴十一年(1141)加中侍大夫、武胜军承宣使,鄂州御前诸军统制。 绍兴三十二年(1162)与金人战光化军,以外戚功拜庆远军节度使。 看这资历,跟着宗泽混过,跟着岳飞敢过,绝对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将门高官,其在军中势力蕴厚,几不输张浚、虞允文之流,甚至要远超江南大营的中护军薛岭,一旦得到他的支持,赵惇不啻于得到十万铁骑。 赵惇笑了笑,很有些雀跃,“全托仙长在皇爷爷面前说情之功。” 皇甫坦淡然道:“是殿下的天命所许,贫道只是顺天而为。” 话是如此说,可那神态很是坦然。 摆明了告诉你赵惇,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功劳。(。) 第三百零二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 柳相正心里笑了笑,皇甫坦终究只是道士,哪里知晓人心险恶,此刻赵惇有求于你,不会对你的倨傲有所抵触,一旦他大权在握,你再如此,怕是要遭殃的。 果不其然,赵惇眸里有过一丝不爽,一闪而逝之后看向柳相正,“那事应该不会出问题罢?” 柳相正心中一紧,“应该不会。” 赵惇略有不解,“小王就不明白了,你为何一定要如此冒险行事,那李凤梧就算高中,我们也有的是办法整倒他,为何非得冒这么大的风险,这可是春闱,要是被父皇发觉咱们的手段,怕是要受到严惩的。” 柳相正沉默,片刻后才道:“殿下的安排,不会出差池的。” 就算是赵惇,柳相正也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何一定要整****凤梧。 且不说当初秦淮画舫上的冲突,也不说后来他将柳家的颜面摁到了茅坑里,只说上元大火一案,李凤梧就非倒不可。 前些日子,柳相正才从儿子柳子承那知晓上元大火案的真相,当时柳相正差点吓尿,后来听得儿子的处置,稍微放心了一些。 不过柳相正又从刑部一位同年那得知消息,虽然已经结案,但那个六扇门总捕头徐眉娇似乎一直关注着这事,而柳相正又从赵惇的眼线处得知,徐眉娇不仅和李巨鹿走得很近,还和李凤梧接触过。 这让柳相正无法放心。 总觉得李凤梧不倒,上元大火案就是一柄悬挂在自己头上的铡刀。 没准哪天就落下了。 如今李凤梧大受官家青睐,天子脚下,纵然是赵惇赵愭也不敢张扬行事,唯一的计谋,便是让李凤梧春闱落榜。 其后再利用手中资源,怂恿赵惇收拾李凤梧。 务必让李凤梧再无出头之日。 当李凤梧自顾不暇的时候,自然没心情再和徐眉娇勾搭,去深挖上元大火的真相。 如此,才能保住柳家。 当然,此次春闱坑害李凤梧,肯定不能得逞,官家不会将此事闹大的,但至少能让李凤梧自顾不暇一段时间。 想到此处,柳相正忍不住叹了口气,两个儿子都是坑爹货啊。 赵惇哈哈大笑,“那是当然,就算要查,那人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出受谁指使,就算是说了,父皇就一定会信么?” 那人直接是招了,说出自己的话,到时候自己就说是被人构陷。 所谓兵不厌诈。 当皇帝的那个没点疑心病,父皇虽然贤明,疑心病却丝毫不弱。 之前才有过立储的风波,现在来这么一出,只怕父皇真的会怀疑是大哥在搞自己,一想到此处,赵惇竟有些期然,要不设法让父皇知晓此事,再让那人招了? 行一步险招试试看…… 哪知皇甫坦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沉声道:“殿下不必操之过急,先让大皇子春风得意,我们需要谋定而后动。” 毕竟长幼有序,且官家最为欣赏的儿子是赵愭,而不是赵惇和赵恺。 赵惇悻悻然的扯起嘴角,忽然很是有趣味的问皇甫坦,“皇甫仙长,那李凤娘明日便要抵达临安,真的是美如天仙?可莫要害了小王,让小王整日里面对一头恐怖夜叉。” 将种女儿,怎么想都应该是五大三粗的豪放女子,比如那六扇门总捕头徐眉娇,自己曾经见过一面,可吓死了,那也算是女人么? 是以这李凤娘又怎会倾国倾城…… 皇甫坦有些犹豫的点头,“确实是母仪天下之姿,只是……” 赵惇急声问道:“只是什么?” 皇甫坦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只是自小备受李道溺爱,脾性有些……不够温婉,不过想必以殿下丰姿,足以驾驭世间所有胭脂烈马。” 赵惇又扯起嘴角神经质的笑了,眼里有着一抹红晕,“小王倒是期待的很,胭脂烈马么,某最喜欢骑的便是胭脂烈马,嘿嘿嘿嘿……” 一语双关。 皇甫坦暗暗哂笑,年青人啊……果然还是唯**论。 柳相正暗暗发呆,思绪又落在了春闱之上。 李凤梧不死,柳家将永不安宁啊……自己如今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那句死当谥文正的豪言壮语,怕是要成为年少张扬的笑话了。 …… …… 李凤梧紧赶慢赶,终于看见了临安城墙。 按照过往惯例,明日放榜。 自己知晓结果后,大概也无事可干,不过是为殿试做准备,争取在殿试取个好成绩,不求一甲状元,好歹也得给我考个二甲进士。 临安城门在前,李凤梧一行人下了马车。 入城是要经过“安检”的,好歹也是天子脚下,不能让一些江洋大盗神马的带着神兵利器到城内去打家劫舍吧。 因是上午,入城的极多,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李凤梧最讨厌排队,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让李巨鹿排队,自己带着唤儿到官道旁的护城河边赏柳,临安城北门的护城河边上,栽植着一排排的垂柳。 正是仲春时节,春柳依依,飞燕穿梭其间,很是美艳。 不自觉的想起那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正沉浸其间,不远处传来马嘶嘶,又听得一声怒叱:“滚开!” 李凤梧回头,大骇,“唤儿小心!” 朱唤儿正俏立在官道旁看着河上春燕发呆,根本没曾注意身后远处的官道上,几匹烈马汹涌而至,铁蹄阵阵卷起烟尘弥漫。 而这并不是普通骑马,为首并进的两骑浑身披轻甲,豁然是大宋罕见的轻骑。 官道上人如潮流分开,让出道来。 虽然官道极宽,可那几骑狂野而至,朱唤儿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轻骑撞飞。 自己轻轻揽在怀里稍微用力就会折断的扬州瘦马,若是被这披甲轻骑撞一下,怕是要当场香消玉殒,李凤梧惊恐万分。 朱唤儿听得声音,侧首笑看李凤梧,“什么事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轻骑如云,从朱唤儿身畔纵过,虽然没有撞个正着,但那骑士许是恼怒朱唤儿挡了道,从马镫里抬起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了朱唤儿一下。 当然,只是轻微带了一下,没敢真踢。 若是借助马势一脚踹上来,朱唤儿不死也要重伤。 饶是如此,朱唤儿也被这一下带着摔飞到官道旁,撞在柳树根上。 两骑轻骑之后,一朵紫色云彩飞来,却是一娇俏女子骑马而至,见到朱唤儿跌了个狗吃屎,顿时发出一阵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 第三百零三章 大宋悍妇李凤娘 两轻骑已冲至城门前。 守城兵丁脸色大变,哗啦啦就要动手,却见那两骑倏然勒住,骑术之精湛令人口瞠目呆。 李凤梧奔过去,便见朱唤儿眉头紧蹙,两颊彤红,眼眸里泪光隐隐,自己还不待开口,泪水便哗啦啦啦大颗大颗的掉落。 并非因为摔倒委屈而哭,着实是痛的。 在撞上柳树的刹那,朱唤儿本能的用手去缓冲,却不曾想力道过大,手腕顿时不承力,虽然没有骨折,但应该是受了挫伤。 李凤梧怒从心起,“巨鹿,拿下!” 李巨鹿阴沉着脸向两位轻骑靠过去,一众护守城门的兵丁也恼恨于这一行人的嚣张跋扈,没人出声,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 那丈八黑炭头一看就不是善茬,绝对是大富大贵之家的恶仆。 将朱唤儿带倒的骑士约莫三十许,身披轻甲,腰间按剑,冷冷的扫了一眼李巨鹿,“何人胆敢到某面前放肆,不想活----呃!” 话没说话,骑士只觉眼前倏然一花,仿佛一道黑色闪电在眼前掠过,思绪还没转动,就觉脖子一紧,旋即身不由己的腾空而起。 蓬! 一声巨响。 城门前所有人都口瞪目呆。 卧槽! 好强的黑炭头! 众人眼里,只看见那黑炭头如闪电般趋近轻骑,那位骑士话没说完,就被黑炭头垫起脚一把拧住脖子,如老鹰抓小鸡一般从马上拧下来,重重的掼在地上。 一阵尘土飞扬。 城门前霎时寂静。 旋即有人高声叫好,大多是先前官道上的行人,其中有两个守城兵丁也忍不住叫出了声,显然李巨鹿此举大快人心。 另一骑见状,睚眦目裂,“休得放肆!” 纵身下马,一言不合就拔刀,手中大宋军队制式战刀闪耀着凄厉光寒,兜头罩脸的向着李巨鹿劈下。 李巨鹿嘿的一声吐气开声,稍微侧移一步,庞大的身躯往那人身上一靠,右肘如龙探头,便听得哇的一声,这位骑士横飞五六米,摔落地上张嘴就是一大口鲜血。 哒哒的马蹄声狂野而来。 在那朵紫色云彩之后,近五十骑批甲轻骑宛若黑云压城,蜂拥而至。 北门守城兵丁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可见到这架势,还是忍不住心头颤抖,我的亲娘嘞,这是哪家将门高官,五十骑披甲轻骑入临安,就不怕落罪么。 心中也隐然明白,这五十轻骑能直奔临安,显然是得到特许的,否则再牛的将种世家,也不敢如此嚣张跋扈。 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要谋反呐。 战马嘶鸣,几十位骑士下马,全部按刀执剑站在那朵紫色云彩之后,冷眼盯着李巨鹿,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将李巨鹿大大卸八块。 那朵紫色云彩是个紫衣女子。 依然骑在马上,没有丝毫下马的意思,高高在上,漠然的看着眼前。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 一身紧身紫衣很是俏丽,手执长鞭,秀发挽成盘凤髻,眸子里冷清如月,极大,极其水润,宛若真的是一汪冷冷清清的又荡漾着秋波的湖水。 很是矛盾的感觉,却在她眼里谐和的共存着。 嘴角极其倔强的微微上翘。 五官堪称完美,没有丝毫瑕疵。 骑坐在马上,众人只觉眼前倏然有花绽放----一朵娇艳无比的带刺玫瑰。 美得令人窒息! 纵然是李凤梧见过耶律弥勒,见过朱唤儿,见过文浅墨,也见过魏蔚,此刻也感到震惊,想不到大宋竟还有如此美人。 如果自己先前认为浅墨能艳冠大宋,如今看来,这女子是浅墨无法盖过的另外一朵绝代风华。 这女子究竟是谁? 李凤梧有些茫然,不记得南宋赵昚朝内有什么将种世家的女子是历史知名的美人儿啊。 一位年轻骑士按刀走到女子马旁,柔声道:“凤娘,要拿下吗?” 李凤梧在一旁扶着朱唤儿,闻言心中狂震,哎哟卧槽,凤娘? 南宋赵昚朝内有几个凤娘? 只有一个! 李凤娘! 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之女,宋光宗赵惇嫡妻,宋宁宗赵扩生母,在整个历史上都能叫得出名的悍后中,都能名列前茅的李凤娘。 李凤娘之强大,赵昚、赵惇、赵扩三个皇帝都搞不定她。 自赵惇即位后,这位李凤娘便将大宋搞得乌烟瘴气,绝对属于祸国殃民的主。 大宋没有女祸,若真说有,这位李凤娘算一位。 李凤梧心里嘀咕起来,按说李凤娘是要嫁给赵惇的,而她这个时候来临安,显然不是什么游山玩水,应该是被高宗召见。 想到这忍不住叹了口气。 所以说赵惇能当上皇帝,真不是运气。 那边赵愭刚娶了钱家钱端礼的女儿为妻,这边赵惇不敢示弱,立即拿下将种世家的李道之女,完全不落赵愭下风。 只有咱们那么庆王殿下,各种蛋疼各种闲。 任重而道远啊,若真让李凤娘再次成为皇后,这大宋怕还是要被她折腾得够呛。 李凤娘盯了一眼李巨鹿,冷清的眸子里漾起一抹赞赏。 出身军伍世家的她,不喜那书生风流,倒对热血男儿大有好感,当然,这份好感无法消除她的恚怒,打狗看主人,这黑炭头二话不说将自己两个手下揍成了死猪,真以为我李凤娘好欺负? 冷哼一声,“教训一番,扔进河里。” 若非赞赏李巨鹿的勇猛,李凤娘会加一句打个半死扔进河里。 别看李凤娘是个女子,心狠手辣着呐。 李巨鹿嘿的哂笑一声,盯着几个军伍老手,混不畏惧的伸出手指勾了勾,意思是你们尽管上,大爷我接了。 李凤梧当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姑且不论李巨鹿是否打得赢……估计也是打不赢的。 这件事真要闹大了,怕是要出大事,这年头……还是得以理服人啊。 你妹。 李凤梧没来由的有点郁闷。 什么以理服人是骗自己的,不过是因这女子身份特殊,大庭广众之下着实不好翻脸,当然,若真是翻脸,李凤梧也不介意给她点教训。 毕竟你那未来老公现在还不是太子。(。) 第三百零四章 小娘皮 事实证明李凤梧一厢情愿了。 他想善了,可对方根本没那个意思。 李凤娘只是轻轻乜了一眼李凤梧,就把他当作了一个路人,依然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一众军伍老兵扑向李巨鹿。 守城兵丁吓的够呛,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了,甚至有想关城门的冲动。 好在今日当值的班头甚有胆气,挥手示意大家别慌,他们只是普通斗殴,和冲撞城门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才让诸多兵丁放下心来。 李凤梧让朱唤儿依在柳树旁休息,本想上前拦住李凤娘的随从,却不料被李凤娘乜一眼后,一个汉子坏笑着连刀带鞘拍在了李凤梧肩上。 虽然平时锻炼的不错,可那经得起这些老手的一击。 李凤梧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苦笑着摇头,自己不能喊住李巨鹿,否则李巨鹿真会被打死,又无法拦住李凤娘的随从,得了,这是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李巨鹿一见自家小官人被打跌在地,顿时怒火三丈。 面对汹涌而上的十余个披甲骑士,毫无畏惧,如猛虎下山冲入人群。 真正走进历史,才会知晓,虽然真有勇猛无敌的武将,但绝对不会出现真正的万人敌,一个人再强大,面对数十个人的围攻,也要吃瘪。 因在临安城下,哪怕是李凤娘这等跋扈女子,也不敢太过放肆,是以这些骑士都是徒手而上,没人敢真的拔刀群殴。 李巨鹿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貌似很威猛,其实很挨了几下。 但那十几人也不好受,一旦被李巨鹿碰一下,鲜少还有人能继续站着,因此三两分钟后,李巨鹿站在原地,围攻他的人全数倒在了地上。 那个连刀带鞘的拍了李凤梧一记的汉子最惨,直接被李巨鹿一拳砸面门上,不死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李巨鹿不是万人敌。 但这货堪称百人敌,一身骨架加一副好身手,二三十寻常人对他而言并无难度。 李凤娘凤眉紧拧,很是吃惊。 继而恚意无端,寻常时候那吃过这种大亏,沉声叱道:“给我拿下,休要再管他生死!” 这是要下死手了。 李巨鹿怒目而视,“腌臜小娘皮,洒家今日倒教与你知晓厉害!” 说罢旋风一般冲了过来。 围在李凤娘身边的人大惊,你妹,这黑炭头真尼玛恐怖,力量狂野不说,速度也是骇人的奇怪无比,若是被他得逞,出个什么差错,今日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锵啷啷! 纷纷拔刀,临安城下,一片光寒。 守城的兵丁啊的一声大喊,卧槽,要出大事了,当值的班头迅速拉过两人,让他们十万火急去通知皇城司和禁军。 这种情况下,临安府来人也没用。 李凤梧担心李巨鹿安全,大声对李巨鹿喊道:“巨鹿,拿下那小娘子,擒贼先擒王!” 既然不能善了,那就强势一点。 反正自己有理在前。 李巨鹿正有此意,趁着李凤娘随从老兵们还没结好防御阵型,猛虎出笼冲入人群,一阵乱搅浑水,斗转星移间,宛若黑色战车冲到李凤娘马下,一声怒喝:“小娘皮,给洒家下马来!” 时间瞬间静止。 所有人都怔在原地,再不敢动弹分毫。 李巨鹿这货竟然一手拧住了李凤娘的咽喉,将她从马上捉了下来,只要稍微一用力,这位大宋最为强悍的悍妇就要香消玉殒。 能一举拿下李凤娘,李巨鹿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背上和手上都被砍了一刀,鲜血汩汩,额头也被刀锋擦刮了一下,血迹斑驳满面血污。 此时怒目而视,威势怖人,真是个血金刚一般。 两米出头的身前,李凤娘便如小鸡一般,无从反抗,脸色很快变得彤红。 投鼠忌器。 李凤娘随从几十人,没有一个敢上前,纷纷嚷着让李巨鹿冷静冷静,最先那个和李凤娘面目有几分相似的年轻骑士排众而出,沉声叱道:“大胆,你可知晓我们是谁?” 堂堂庆远军节度使的千金和公子,进京面圣,竟然遭遇如此莽夫,李青城倍感屈辱,可此时二妹在他手上,只能装腔作势威吓一番,希望他能知晓厉害轻重。 二妹入京,李家全族鼓舞振兴,谁都知晓,这一入京,二妹很可能要成为恭王赵惇的王妃,李家的辉煌将更上层楼。 这是父亲当年和皇甫坦之间的默契。 是以出发之时父亲叮嘱过自己,哪怕是自己死了,也要确保二妹安然无恙面圣。 却不料发生了这种事,李青城着实懊恼。 早知晓就不该宠溺这丫头,非得搞什么铁骑狂奔三十里,一入临安见天子的豪迈壮举,我说二妹啊,你终究是个妇道人家,怎的就不能贤淑一些呢。 李青城很是无奈,自己这个二妹的脾性着实让人头疼。 在她眼里,从来不曾有三从四德的慨念。 事到如今,只能用身份来镇压那个大黑炭,希望他知难而退,否则就是他背后的主子也保不住他。 李青城一见黑炭头无动于衷,强忍住怒意,道:“我乃庆远----” “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谁,不过既然在官道上无视律法纵马狂奔,伤及无辜,总该有个说法罢。”一白衣士子走进人圈中,打断了李青城的话。 明显就是不让他说出身份。 李青城怔了一下,心里旋即笑了,这应该是那黑炭头的主子,他不让自己说出身份,很明显是看出了自己等人的身份,若是自己说出来,这件事便无法善了。 此举,在给双方台阶下。 李凤梧走到李巨鹿身边,看着一眼满脸通红几乎喘不过气的李凤娘,无视那眸子里的怒火,对李巨鹿点点头,示意别捏死了。 得到喘息,李凤娘勃然大怒,“好你个腌臜贼子,竟敢伤害于我,我一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 李凤梧冷哼一声,伸出手在李凤娘脸上拧了一把,使劲的拧了一把,顿时留下三个手指印,“既然我们迟早是死,不如先拉着小娘皮垫背,巨鹿,动手!”(。) 第三百零五章 悍妇服软 说了这话之后,李凤梧心里忐忑不安,就怕这李凤娘不吃这一套,因此不待她说话,又若无其事的道:“我们这些寻常人死就死了,反正贱命不值钱,可某些大家闺秀就不一样了,长的这么漂亮,说不定就是什么凤凰转世要大富大贵的,死了真是可惜了。” 有道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李凤娘着实骄悍,但她也清楚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又不知道眼前这主仆到底是什么货色,万一真的是寻常人家。 自己必然要成为王妃的,怎么能和这等贱人换命。 李凤娘狠狠的盯着李凤梧,“你待怎的?” 李凤梧笑了笑,就怕李凤娘不服软,当然,若李凤娘真不服软,李凤梧也有办法,等皇城司或者禁军的人来了,这件事只要往大了闹,自己都不惧怕。 往大了闹,往小里了,对自己而言都是比较好的情况,就怕不上不下,被当中的那群人拿捏,最是让人蛋疼难受。 李青城在外面,并不知晓自己二妹已经服软,心中还在打鼓,二妹你可千万要忍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别因为这俩货贻误了大好前程。 李凤梧看了一眼将自己等人团团围住的众多老兵,叹了口气,窝里斗厉害,一旦和金人开战,都成了软脚虾。 对李凤娘说道:“其实我不想和你为难,只是你的人撞了我娘子,现在又伤了他,汤药费总得意思意思一点吧。” 李凤娘终究是要权倾大宋后宫的人物,心思电转,已然看出眼前这白衣士子的心思,撇嘴不屑,“那你这恶仆还伤了我的人嘞,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在李凤娘看来,自己已经是宽宏大量到海里去了,想自己过往何尝如此委曲求全过。 李凤梧笑了笑,“那可不行,你纵马伤人在前,我们只是自卫。” 李凤娘切了一声,一巴掌拍掉李巨鹿拿捏在自己肩上的手,很是张狂,“你们不敢对我怎么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说这么就这么定了。” 李巨鹿看向李凤梧,要不要再将她拿下。 李凤梧摇摇头,没来由的想起曾经和魏絮的对话,盯着李凤娘许久,才哂笑道:“有人告诉你么?” 李凤娘一头雾水。 李凤梧将那话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你长的就很美了,何必要想得太美。” 李凤娘怔了下,旋即脸一黑,“好你个下流胚子,竟敢调戏于我!” 李凤梧耸耸肩,望了一眼城门内,隐约可见一大堆的皇城司和禁军兵丁向这边奔来,时间不多了,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汤药费三百贯,对你而言九牛一毛,皇城司和禁军一到,这件事本来可大可小,不过你是来临安见圣的,若是被那几位知晓你入城如此张扬跋扈,就不怕荣华富贵成为镜花水月么?” 这才是李凤梧的底气所在! 无论你李凤娘以后会如何骄悍,但你此刻并不是嫡妃,要想成为赵惇的嫡妃,就绝对不能让高宗赵构和官家赵昚知晓你骄悍的脾性。 李凤梧笃定李凤娘会忍气吞声。 这一次自己赌对了。 李凤娘眸里火光炽烈,将那冷清燃烧殆尽,咬牙切齿的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这是要报仇的节奏啊。 李凤梧慌不迭摇手,“别,尽快忘记我的好,未来要做王妃的人,何必和我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计较!” 李凤娘口瞠目呆。 刚才这人说自己荣华富贵成为镜花水月,自己还以为他只是看自己的架势猜出来的,现在竟然连自己将要成为王妃都知晓,这哪是个普通人? 无奈的挥手,“大哥,给他们三百贯,我们走!” 皇城司兵丁和禁军一旦到来,这件事就捂不住了,李凤娘深谙轻重,不敢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只是上马之前恨恨的盯了一眼那个白衣士子。 着实可恶! 尤其是刻薄嘴唇,好像世事尽在其指尖掌握一般。 若得一日,我必然要将那刻薄嘴唇撕个稀烂! 李青城莫名其妙,不知道那白衣士子和二妹说了什么,不过此事能就此了结,倒也不算坏事,别说区区三百贯,只要不耽误二妹的前程,三万贯自己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从李青城手上接过那厚厚的一叠会子,李凤梧叹了口气,还是觉得此事不够美好。 若是按照自己的想法。 这特么谁伤了朱唤儿,自己都得暴起,让李巨鹿将他一顿好揍,可偏生这个主是李凤娘,自己便不能快意恩仇,三百贯而已,不过是彼此的台阶。 李凤娘和李青城率先向城门而去,随着路引亮出来,当值班头暗暗摸了一把冷汗。 卧槽,还好还好,自己没多管闲事,这尼玛庆远军节度使李道的公子和千金,别说自己区区一个戍守班头,这尼玛皇城司的人来都不见得好使。 果不其然,随后禁军和皇城司兵丁到来,李青城或是忌惮李凤梧等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很是谨慎小心的和对方沟通。 毕竟是李道的公子千金,皇城司和禁军那两个小头目聪明着呐,而且听那位叫李青城的人说,此次到临安,是奉上皇旨意面圣。 一听这话,哪还敢盘问,打了个哈哈说既然是误会那就没事了……说完使了个眼色带着人一溜烟跑了。 你妹,这种大人物的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兵小虾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李巨鹿看李凤娘一行人入城,原本以为皇城司和禁军会来盘问自己,却见那群人说了些什么后,皇城司和禁军兵丁根本不正眼瞧自己和小官人一眼,转身就跑了。 要多快有多快! 李凤梧摇摇头,大宋悍妇已经来到临安,这历史的车轮还会沿着那到辙印碾压下去么? 笑了笑,怕不能如了你的愿。 去一旁将朱唤儿扶起,“咱们去找郎中瞧瞧,可莫要留下风湿什么的后遗症。” 朱唤儿泪眼如花,委屈的点头。 行不得几步,朱唤儿强忍住痛楚,问身旁的纨绔,“那个小娘子身份很特殊吧?”纨绔可是连邓王和恭王都不怕的人,方才虽然没吃亏,可也不算扬眉吐气。 李凤梧点点头,“她命好,以后你就知晓了。” 顿得一顿又笑道:“命再好也没你命好,好歹有我这个官人可以满足你……”赵惇未来要失心疯的,床帏之事怕是不和谐的罢。 朱唤儿哭笑不得,“就知晓你没个正经。”(。) 第三百零六章 以退为进 进入临安城后,李凤娘轻声对兄长李青城说道:“着几个人去调查下,那对可恶的主仆究竟是何须人。” 李青城犹豫了下,“凤娘,要不就算了吧。” 李凤娘冷哼一声。 李青城不再言语,暗暗替那个白衣士子可惜,得罪谁不好,偏生要得罪我这二妹,悄然退后几步,吩咐人手去办。 到医馆为朱唤儿治疗了手伤,刚回到梧桐公社,屁股还没坐热,杨迈就带着小书童薛桂尔和吴陌桑登门拜访。 李凤梧笑道:“子治兄倒是闲暇的很,我这前脚到家你便后脚进门,早知如此,就该一起结伴回一趟建康的。” 杨迈温和的笑了笑,也不和李凤梧客气,“茶来。” 李凤梧苦笑着示意薛桂尔帮忙倒茶,“唤儿手腕有伤,只能有劳你了。” 薛桂尔撇撇嘴。 杨迈诧异问道:“唤儿姑娘怎的了?” 李凤梧岔开了话题,“明日放榜,春闱之后也未和子治兄细谈,对此次春闱,可有十足把握?” 杨迈摇摇头,“进士及第恐是奢望,能考个进士出身便是极好的了,若是运气差一些,没准只能落个同进士。” 言辞之间还是很有得色,只是不曾形于色,毕竟在杨迈看来,李凤梧必然是要进士及第的,自己哪能在他面前嘚瑟。 李凤梧大笑,甚是喜悦,“子治兄甚有豪气。” 杨迈犹豫了下又道:“李兄刚返临安,恐怕还不知晓,明日不放榜了,推后两日。” 李凤梧讶然,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连放榜都要推后两日,是因为李凤娘到了临安?转念一想,这个理由太儿戏了,如今的李凤娘还影响不到春闱这等大事。 忍不住出声问道:“因为何事推迟?” 门外倏然传来熟悉而略带焦急的声音,“因为你!” 史弥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走进来也是丝毫不客气,拿起薛桂尔为李凤梧沏的茶一饮而尽,道了声好茶后又道:“这两天国子监和礼部气氛诡异着呐。” 李凤梧怔然,“因为我放榜推后两日?史兄休要诳我。” 史弥大一屁股坐下,认真的看着李凤梧,“你到底有没有作弊?” 此言一出,听雪院内一众人悚然惊心。 春闱舞弊! 而且史弥大还是直接问的李凤梧,再联想之前说的春闱放榜推后,难道就是因为李凤梧作弊? 李凤梧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我之为人,史兄还不了解么,用得着作弊,况且周必大先生立身刚正,又岂非为我做此等宵小龌龊事。” 史弥大谈了口气,“我相信没用啊,李兄你得让皇城司龙大渊相信才有用。” 李凤梧丈八合适摸不着头脑,“且慢且慢,被你这么一说搞糊涂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我作弊,也不至于影响春闱放榜吧?” 史弥大谈了口气,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这还是因为他在国子监中当职才知晓的事情,寻常考子哪层知晓这等机密,还只道是春闱阅卷有些拖进度而延迟放榜。 李凤梧听完之后,心中骤然闪亮,想起了当日交卷之时。 自己当时就觉得心中不安,现在一想,答案昭然若揭! 当时收卷子的考务,收取卷子时,貌似一直蜷缩着右手食指,自己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只以为是他的个人习惯,现在想来,应该是在收卷子时给自己摁上的印记。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完美。 谁会料到考务会做出这等事情来,而且事后将手一洗,无凭无证,谁也拿他没奈何,端的是一条好计谋。 布这个局的人不简单。 首先,他得有强大的关系网,能从国子监或者礼部知晓李凤梧的考院,其次,还能在官家钦定考官、考务之后,以强大手段收买李凤梧考院的考务。 最后,这个考务要嘴牢。 哪怕是死都不能松口,那么李凤梧作弊将成定局。 而且还能莫须有参一本周必大。 众所周知,李凤梧在春闱作弊,能帮助他的只有周必大和张杓,但张杓和李凤梧势同水火,如此看来怎么清理线索,都直指周必大。 这看起来似乎是两三句话的事情,可真正参加春闱才会知晓这有多难。 李凤梧叹了口气,“所以官家责皇城司查办?” 这是必然的了,一旦涉及到春闱主考,必然要查清楚,否则不清不白的话,本次春闱哪还有公正可言,到时候怕是要闹得不可开交。 史弥大点头,“‘黄字’考院的考务和禁军士兵,已尽数被皇城司带到大牢审问,恐怕就这两天便要出结果。” 李凤梧苦笑,双手一摊,“貌似咱们只能等待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杨迈忽然道:“此事不能等。” 李凤梧诧然问道:“为何?” 杨迈沉稳着说道:“若是等下去,皇城司调查出来,哪怕李兄没作弊,可这名声终究毁了,是以我以为,李兄要发声,要让天下人知晓你的冤屈!” “子治兄的意思……让我写奏呈给官家?” 杨迈点头,“不仅要写奏呈,还可请人联名共同上书,形成滔滔洪流之势,给官家以压力,请其明察春闱此案,还李兄和周先生一个清白。” 李凤梧恍然大悟,这倒是个博取名声的好计谋。 反正自己确实没作弊,若能找众多考子一起联名上书请求明察,对自己而言确实能带来巨大的声望,但若是如此,在官家心里的印象也就一落千丈。 这似乎有点得不偿失。 联名上书就免了,不可奏呈还是要写一封的。 况且李凤梧还隐然觉得,这事不论最后调查结果如何,官家都会大事化小,毕竟宋金和谈还在那闲着,若是春闱出现舞弊案,势必本次春闱要重考,这个麻烦事且不提,到时候撸掉一大堆官员,朝堂极可能出现动荡。 这绝对是官家最不愿看见的。 皇城司龙大渊一直都是揣摩圣心的高手,他肯定也知晓官家的顾虑,因此这件事很有可能,调查出来的结果要么是自己个人作弊,要么没有作弊----那个羽毛标记是被考务无意之中污了的。 而愿皇城司调查出来的很可能是后者。 而自己这个奏呈,貌似可以以退为进……(。) 第三百零七章 天子一句话,臣子百万血 李凤梧也不知晓是谁要坑害自己。 反正放眼两宋的历史,这种事不要出的太多,文人动手起来,比武人更狠辣,武将穿肠剑哪比得上文臣的诛心言。 但是很明显,这次这个人没有考虑周全。 若在太平盛世,这一招不可谓不狠,但如今隆兴北伐失败不久,宋金和谈,官家想战不能战,又发过罪己诏,再联想到之前殴打陈伸一案。 稍微用点心思就可以看出官家的意愿:攘外必先安内。 外都还没好,内就更别乱了。 是以这次龙大渊势必会查出来,自己并没有作弊。 话是如此,自己还是有必要上个奏呈意思意思的,是以送走史弥大和杨迈后,李凤梧准备回书房炮制一封奏呈,却发现院子里似乎少了个谁。 问在一旁歇着的朱唤儿,“巨鹿呢?” 朱唤儿撇撇嘴示意,“跑了,说去找徐眉娇了解下上元大火案的进程。” 李凤梧哭笑不得,这货是怎么了……上元大火案明面不查了,由自己花钱徐眉娇找人潜伏到柳子承身边悄悄调查的啊。 等等! 李凤梧猛然明白了什么,尼玛,这次自己应该不会看错了,应该不至于再乱点鸳鸯谱了吧…… 心中着实为李巨鹿高兴,徐眉娇这姑娘虽然牛高马大,但是长的很耐看,关键和是李巨鹿般配啊,一个两米出头,一个一米九左右。 而且都有一副好身手。 天作之合!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封奏呈很快炮制出来,李凤梧当然不会傻得将这封奏呈送到汤思退手上:现在的左相汤思退是主和派,明显对自己不感冒。 但是右相兼枢密使的洪适,却似乎是个主战派,听说和陈俊卿、蒋芾等人极为合得来。 是以第二日清晨,李凤梧这封奏呈摆上了洪适签押房的案头。 洪适读后笑了笑,张浚这个侄孙是个妙人儿啊,仕途之道颇有老辣之风,这封奏呈以退为进,句句话都说到官家心里去了。 这样的人,你说官家能不喜欢么? 当赵昚看到李凤梧这封奏呈后,顿时面露微笑,还不错嘛,朕的大宋雏凤一回到临安就知晓来告白心迹,竟然不说请求严查,说什么本可邀士联名共书,但不欲为此不臣之事,愿抡才大典平和中正彰显盛世风采,宁愿不查而认罪…… 这态度真是好的没谱啊。 赵昚因昨夜听闻庆远军节度使之女李凤娘进京后的郁闷心情瞬间大好,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他要真搞一出联名上书,那自己就要头疼万分。 又愿意不查认罪,着实是个识大体的人。 此等良才,朕怎忍心屈之? 想到此处,赵昚问了问身边的谢盛堂,“龙大渊那可曾有消息传来。” 谢盛堂微微弯腰,“大官,今日有他奏报的。” 赵昚翻了翻,找出龙大渊的奏报,仔细看下去,眉头渐渐拧了起来,良久才苦笑道:“竟然自杀死了……” 谢盛堂笑了笑,“不得不死。” 赵昚愣了许久,才黯然道:“可惜了。” 谢盛堂宽慰道:“大官心怀仁慈,是觉可惜,可在老奴看来,他死得其所,在春闱之中构陷朝廷良才,姑且不论是否受人指使,就算是无心之过,也该当诛。” 赵昚摇摇头,没有说话。 龙大渊的奏报中说那考务是因无意污了春闱试卷,畏罪自杀,但此事真相断然不是如此,想必是龙大渊为自己排忧解难,用了非常手段。 天子一句话,臣子百万血。 赵昚也知晓底下官僚层的黑暗,为了迎合自己,龙大渊和曾觌手上可没少沾黑暗,尤其是自己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 叹了口气,缓和了下心境,轻声道:“如此也好,此事便有了定断,召周必大、梁克家、魏杞、洪端觐见罢。” 半个时辰后,四位臣子站在了赵昚面前。 将龙大渊的奏报递给四人传阅后,赵昚面无情绪的问道:“诸卿以为此事如何?” 梁克家朗声道:“既是无意污卷,当重新批阅承事郎李凤梧的试卷。” 魏杞出声发对:“这不妥吧?” 洪端沉默着不说话,这件事自己还是少说话的好。 周必大也出人意料的反对:“臣也以为此事不妥,试卷已污,若再批阅,恐难服天下士子之心。” 赵昚很是意外的看了一眼周必大。 什么个情况,周必大不是很看重李凤梧么,怎的反而不为他说话了。 旋即猛然醒悟,周必大这是避嫌。 此人立身刚正,如此行径,反倒让人放心。 赵昚笑了,“举贤不避亲,择才不枉行,李凤梧本有凤鸣之才,若因考务失职而落第,是朕之过失,也是国子监、礼部的过失,更是两位主考的过失,因此朕以为,当由梁卿和众多同考再阅其卷,若才华斐然,则取,反之则黜,若何?” 没有提周必大,就是让周必大回避了。 魏杞和洪端心头一跳,哎哟卧槽,官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要是不同意岂非要追责,傻子也不能去顶这个锅啊,同声道:“官家圣明!” 赵昚心情大好,挥手,“如此,即刻进行,下午汇报于朕,明日放榜。” 四人退下。 赵昚示意谢盛堂,“摆驾,去德寿宫。” 今日父皇赵构在德寿宫设宴,不过赵昚却是知晓,父皇这是要看一眼那李凤娘,如果满意,便要为惇儿赐婚。 对此赵昚至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有些不满父皇隔着自己做这事。 但这件事对制衡赵愭和赵惇有莫大的好处,赵昚还是举双手赞成的。 如今自己初登大宝,前些日子差点被张浚和汤思退提出立储的事情来,若是不制衡一下这俩孩子,搞不准哪天就又会有人提立储。 若是赵愭一家独大,到时候一提立储,就板上钉钉了。 但惇儿若是势力壮大,和愭儿相互制衡,在立储之事上,可供自己周旋的余地将更宽阔。 是以虽然不满父皇此举,但赵昚还是双手赞成。 你赵愭不是有钱家么,那么赵惇也有李家,太子一位你们慢慢去争,等你们争个水落石出,也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朕现在还不急着立储呐。(。) 第三百零八章 放榜 德寿宫歌舞升平。 不说赵构一眼就看中了扮相贤淑举止优雅的李凤娘,觉得此女甚好,确如皇甫坦所说的母仪天下之相,就连赵昚也甚是满意。 暗道,只能委屈魏杞了。 李凤娘的出现,彻底断了魏蔚成为皇子嫡妃的可能。 至于侧妃什么的,估计魏杞也不会接受,这家伙对魏蔚金贵着呐…… 恭王赵惇第一眼看见了自己这位未来王妃。 李凤娘头顶朱玉钗,盘坠月发髻,两缕垂鬓如柳扬,搭在胸前,一黑一蓝之间,显得此处风光无限好,蛾眉黛,半水胭脂红,一双眼眸写着优雅贤淑。 宝蓝色的襦裙越发衬托出静雅。 哪还有半点泼辣。 赵构和赵昚一眼相中,而那位已阅人无数的赵惇第一眼看见了李凤娘,心中宛若天音荡,又如巨雷鼓,一眼便是万年。 自此,便深深的陷入其中。 不过此时只是对女色的沉溺,无关爱情。 陪坐的赵愭眼里有深深的失落,心里别提多不爽了,不说李凤娘背后的李家,但说这相貌,就比自己那王妃钱氏高了几个档次。 赵恺只是安静的当陪客,做好自己的角色。 对于宴中赵构和太后对李凤娘的赏赐,赵恺也只是笑而不语。 就喜欢看赵愭和赵惇相斗。 你们不斗个你死我活,我又怎么会有机会。 你赵愭有钱家,赵惇有李道,可这天下又有谁知,之前的张浚,如今的中护军薛岭,都是我的坚实臂助。 如今张浚致仕,但我还有李凤梧。 这太子之位,还不知晓花落谁家呐…… 大内一片喜庆,而整个临安,也终于沸腾起来,放榜被延后,很多考子莫名其妙----皇城司调查李凤梧试卷被污一案,因有官家赵昚叮嘱,没人敢泄露半点风声。 洪遵掌管的国子监不敢,魏杞统率的礼部不敢,龙大渊和曾觌的皇城司也不敢。 而知晓此案的赵惇、柳相正和皇甫坦更不敢。 他们当然是想将这事捅出来,不过官家对此事保密措施做得极好,若是这个消息从自己这里流传出来,那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官家会直接认定是自己构陷李凤梧。 那才是老寿星吃砒霜不想活了。 是以偌大的临安,七八千考子中,除了在国子监当职的史弥大,竟然没有一个考子知晓这其中的缘故,因此放榜延后,让很多人莫名其妙。 如今终于放榜,万众期待。 而期待放榜的同时,临安的大户们也开始活跃起来。 春闱之后,临安大户们早把今科那些有望高中的举子们摸了个门清,木待问、吕祖谦、丘崈、苏子簌……这些大有名望的青年举子,但凡有望高中的,皆被画师画像,在放榜之前就让府上家丁反复观看,只等放榜,一旦知晓了结果。 那便要满临安去找这些人,务必给自己女儿捉一个佳婿。 而除了这些,别头试中的举子更受欢迎。 哪怕你是相公的公子,捉了也便捉了,成不成是一回事,不成也不影响什么,是以一大早的功夫,史弥大就来到了梧桐公社。 李凤梧刚洗漱完,见状讶然,“你不在家等着放榜,到我这作甚?” 史弥大苦笑,“魏絮说了,我要是敢被捉了,她就再也不见我了。” “这都哪和哪啊。” 史弥大无奈,“没办法啊,风俗如此,我若继续呆在府上,若真是中了,我敢打赌,我府上那些家丁必然挡不住,我肯定要被别人捉了去。” 史弥大很有自知之明。 虽然父亲已致仕,但他毕竟是帝师,又是曾经的相公,且如今又有了出仕的想法,以自己的身份,就算自己不中,也可能会被临安大户抢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好羡慕。” 一旁的朱唤儿用没受伤的手敲了李凤梧一记,“羡慕那你就去看放榜啊,指不准捉你的人更多。” 满满的都是醋意。 李凤梧和史弥大相视而笑。 只不曾想刚坐下片刻,杨迈带着薛桂尔和吴陌桑也来到了梧桐公社。 李凤梧愕然:“你也到我这躲避风头来了?” 杨迈苦笑着抚摩了下薛桂尔的脑袋,“没办法啊,按理说我应该不会被抢的,但桂尔不放心,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凤梧点头,“那确实,你这人呐心软,不懂得说拒绝,真要被抢到别人府上,没准心一软,还真成了好事。” 薛桂尔难得的给了李凤梧一个赞赏的眼光。 李凤梧看了一眼吴陌桑,这小女子怒目而视,只好笑笑,“我新近得到了《稽古录》、《涑水记闻》、《潜虚》真本,唉,放在那里蒙尘,好是遗憾。” 这三本书都是司马光的著作。 果然,嗜书如命的吴陌桑有些坐不住了。 杨迈哈哈大笑,也不和李凤梧见外,对吴陌桑道:“去书房看罢,若是看不完,借走也是可以的,我想李兄当不至于如此小气。” 李凤梧故意提出,就是收买这丫头呐。 吴陌桑看了一眼李凤梧,李凤梧点头,“若是喜欢,送你也无妨。” 吴陌桑一溜烟跑了。 朱唤儿撇撇嘴,纨绔好深的心机,吃着锅里还想着碗里,也不知晓人家吴陌桑才十岁……这倒是误会李凤梧了。 李凤梧忽然想起一个异常严重的问题:“既然有人可能会捉你们两位,难道就没人来梧桐公社捉我?” 杨迈点头,“倒是有可能。” 史弥大则摇头,“不会的,临安寻常大户不知晓还可能,但那些真有权势的人家,岂能不知你在建康和耶律弥勒的事情,连昔日大金第一美女都只能当小妾,这些大户人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李凤梧顿时无语,感情你们不懂我的意思啊。 很是忧伤而失落的道:“没人来捉我啊……” 杨迈和史弥大相视大笑,感情这货是盼着人来捉他啊。 朱唤儿翻了翻白眼,悄然起身,找到杜仲卿,让他吩咐府上奴仆卖力些,千万别让人冲进来把小官人捉了去。 这一番举动落在李凤梧眼里,很有些得意。 唤儿你这小心思……我喜欢!(。) 第三百零九章 捉婿 梧桐公社位处众安桥附近,有北瓦在侧,属于临安繁华地段。 众人在听雪院里听到了外面的喧嚣声,以及临安城内不时响起的鞭炮声。 精神皆是一振,放榜了! 李凤梧老神在在的看着坐立不安的杨迈和史弥大,宽声安慰道:“不用着急,巨鹿很快就会从礼部那边看榜回来。” 杨迈和史弥大不好意思的笑笑。 毕竟是春闱大事,心中焉能不急。 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见李巨鹿气喘兮兮的跑进听雪院,众人心里一沉,这货脸色不怎么好啊,难道三人之中有人落榜了? 史弥大最为心急,一把拉住李巨鹿,急声道:“中了没?” 在场三人之中,他压力最大。 作为帝师史浩的公子,又是秋闱锁厅试解元,若是不中,不知道要被人笑话成什么样子。 李巨鹿哭丧着脸,“你倒是中了,别头试二十三名。” 史弥大猛然挥手,得意大笑。 旋即猛然收声,看李巨鹿的样子,似乎自己三人中有人落榜了…… 杨迈情绪黯然,“这么说是我不中了?” 既然史弥大中了,那么三人之中只有自己不中了…… 李巨鹿摇头,“也中了,正试第九十二名。” 杨迈一喜之后一怔,和史弥大同时转头看向李凤梧,这不可能吧,自己都中了,难道李凤梧能落榜?是因为试卷被污了的缘故? 李凤梧也有些诧异,“我落榜了?” 李巨鹿脸色忧郁,还没说话,众人心里便一沉。 看来真是因为试卷被污了的缘故。 哪料到李巨鹿倏然眉开眼笑,“嘿嘿嘿,洒家逗你们玩呢,小官人也中了,别头试第八名!” 这画风转变的太快。 众人一时间都适应不过来,什么时候憨厚老实的李巨鹿也会捉弄人了? 尤其是李凤梧,真是第一次看见李巨鹿如此心性。 这货原来也会说笑的啊…… 不过此刻大家可没心思深究这点小事,兴奋着呐。 李巨鹿又道:“方才路过周府,周纶已经被让强行入府抢走了。” 李凤梧顿时无比忧伤,“怎么就没人来抢我呢?” 貌似现在梧桐公社外面冷清的很啊,哪有半点有人要来捉婿的迹象,感情我在临安大户眼中,还不如周纶了啊…… 说起来也是,周纶好歹有个翰林学士承旨、中书舍人、编类圣政所详定的老爹。 翰林学士承旨可是个正三品大官。 话说,周必大自入临安之后,青云直上的速度有点惊人啊,以从八品的修职郎到起居郎再到中书舍人,现在又是翰林学士承旨…… 简直是火箭一般的速度。 既然都中了,晚上自然是要庆祝一番的,于是相约去西湖花船。 不过此时时间尚早,杨迈和史弥大不想在外面冒险,打定主意要在梧桐公社蹭饭。 李凤梧示意两人自便,对李巨鹿道:“咱们出去溜达溜达。”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杨迈和史弥大笑了,感情这货心理失衡,是想出去被人捉吧……然而李凤梧在外面走了一圈,倒是有不少大户家丁对他指指点点,可还真没一个人上来抢他。 咱们的李承事郎好是忧伤。 我就如此不受欢迎么? 只得怏怏的回到梧桐公社,又被史弥大和杨迈笑话了半天,朱唤儿也甚是得意。 青云街魏府东篱院里。 魏廷晖看着有些郁郁的妹子,笑道:“瞧你担心的,那小子考了别头试第八名,相当不错的名次了。” 魏蔚眸里淡蓝绽放,很是雀跃,旋即醒悟过来,俏笑着对兄长吐了吐舌头,“我讨厌他,才不担心他呢……” 魏廷晖哦了一声,“这样啊,我还打算去找母亲说一下,看是否去抢一个承事郎回来呢。” 魏蔚大囧,“兄长休要笑我。” 魏廷晖哈哈大笑,只是眼里有一丝苦涩,其实看榜归来,自己就去找过母亲,如今父亲在礼部主持放榜之事,魏家便是母亲做主。 昨日德寿宫大宴的事情,父亲已经知晓,郁闷得无以复加,甚至当着自己和母亲面说了句大逆不道的气话:“他赵家小儿也配得上我家小女,我呸!” 妹子成为皇子嫡妃的事情基本上黄了。 且魏廷晖心中清楚,就算不清楚魏絮也给自己说了个清楚,妹子心里怕是被那李承事郎给占了,既然如此,李凤梧又考中了贡士,不如就抢回来成全妹子的好事得了。 因此魏廷晖回来之后就对母亲说过此事,可母亲犹豫,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现在魏府谁不知晓,父亲对李承事郎恨着呐。 魏廷晖苦恼的笑了笑,妹子及笄一年了----好不容易有个如意的少年郎,却和父亲势同水火,这真是个忧伤的故事。 挥挥手,“我出去溜达一圈。” 去梧桐公社看看罢。 魏蔚吃了一惊,欲语还休,却脸色绯红着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梧桐公社里,李凤梧看着不请自来的魏廷晖,顿时大喜,涎着脸跑过去,一边让李巨鹿到一边,别阻挡大舅子抢人,“早等你多时了,赶紧的。” 魏廷晖愕然,“……” 李凤梧不解的问道:“你不是来抢我的吗?” 魏廷晖顿时哭笑不得,“你还能有点节操没?” 李凤梧大气的挥手,“若是别家人来抢,我少不得要矜持一点,但是你来抢嘛,你看你牛高马大,我就还是不要作无谓的反抗了,来吧,速度动手吧。” 一副任君摧残的神态。 朱唤儿在一旁啐了口,不要脸。 明明就是惦记着魏蔚。 纨绔啊纨绔,你就不为玉儿姐姐想想,不为浅墨妹子想想,也不……为我想想么? 魏廷晖也无语,“甭做梦了,我就是来看看,没抢你回魏府的意思。” 心里其实也有点小算盘,若是真有不长眼的大户人家来抢李凤梧,自己不介意从中破坏一下,虽然父亲目前不喜欢李凤梧。 但妹妹魏蔚喜欢啊,况且自己也看他顺眼。 李凤梧顿时无比失望。 好事多磨,那一抹异域风情不知道何夕才能拥怀赏月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嘛,反正李凤娘嫁给了赵惇,魏蔚是基本上不可能成为皇子妃子了。 这大宋,除了我李凤梧,还有谁配得上魏蔚? 以后得和魏杞搞好关系啊。 嘿嘿嘿嘿嘿……(。) 第三百一十章 春末,依然好春光 春闱放榜,会元是黄洽,丘崈为榜眼,探花郎则是木待问,其后是有大才的吕祖谦,柳子承兄弟皆高中,柳子承别头试十一名,柳子远正试七十一名。 镇江苏子簌也高中,正试十八名。 李凤梧交好的太学生张观,按照历史轨迹,今科是不会中的,事实也确实没中。 太学中的钱象祖和杜回也落榜。 周必大的公子周纶,不负其父文坛盟主的称呼,也考中了正试第四十六名。 本科正试加别头试,共取中贡士五百三十九人,是南宋科举取中人数最多的春闱之一,仅比建炎二年五百五十四人少十五人。 且如今殿试不黜落。 所以中了贡士,基本上代表着必中进士,虽然及第、出身和同进士的差距有点大,但终究是进士科的进士,仕途之中并不是以才华为升迁参考标准。 而是靠政绩和人脉。 会试之后过不多久,便是殿试。 留着几日时间,给众多贡士做准备。 随着榜下捉婿落幕,放榜的喧嚣在临安风华里进入高|潮,处处闻笙箫,何人不歌舞。 临安梦华中,大内也传喜事。 在上皇赵构的诏令下,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之女李凤娘赐婚恭王赵惇,择黄道吉日三月十七日举行大婚,时日,皇帝大赦天下。 随着赵惇的大婚,李凤梧终于惬意休闲了。 没人再来找他的麻烦。 现在赵惇忙着讨好李凤娘,赵愭忙着对付赵惇,哪有心情来对付他。 而大宋左相汤思退,则揪心于和谈,更没心思管一个小小的承事郎,随便你怎么折腾,在汤思退眼里,都只是个跳梁小丑。 事实上李凤梧得感谢李凤娘。 大宋无女娲。 可李凤娘嫁入恭王府后,赵惇便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据小道消息传言,赵惇大婚后三日不曾出婚房,道士皇甫坦还奉上了养精圣品以供其用。 更有小道消息传言,成婚之后的李凤娘性情大变,从之前的贤淑温雅化身骄悍跋扈的胭脂烈马,偏偏赵惇还很吃这一套,喜欢的紧…… 李凤梧听到这些小道消息后摇了摇头,大宋母老虎在养成啊。 不过没心情关注这些,再有几日便是殿试。 殿试不黜落,自己好歹能捞个进士出身,等以后混个士大夫,那就可以在大宋横着走了,什么滔天大祸都不用担心被抄家杀头什么的。 端的是爽。 该准备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李凤梧决意放纵几日。 上次春闱回建康,被文浅墨说了几句,让自己在外,虽说风流但请顾家,是以不敢再夜宿夏暖滟的花船,不过白日里还是可以去去的嘛。 况且李凤梧有了新想法。 既然夏暖滟打算写聊斋,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利用这一点,开创自己的事业? 夏暖滟写出聊斋之后,要想获利,就得刊刻印载,钱这方面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事情不能仅仅是刊刻印载了事。 李凤梧想办一个书社。 这个书社不仅要有夏暖滟这种写手,还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正规刊物:换句话说,李凤梧想在大宋办一个属于自己的“报纸”。 当然,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做到信息即时性,但只要达到了一定的影响力,这个刊物却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宣传工具。 在今后的仕途生涯中,和政敌斗争将会起到无可估量的作用。 为此李凤梧在梧桐公社旁边租下一个小院子,准备作为书社的大本营。 场地有了,还得找人。 李凤梧初步锁定了一个人:太学生张观。 办书社不是三两日就能办起来的事情,钱财经费场地和人员,缺一不可,而且书社的第一步是建立在夏暖滟写出聊斋的前提下。 是以这日中午,李凤梧吃过午饭之后顾不得春困,走出了梧桐公社前往西湖。 夏暖滟的花船安静的停在断桥畔的岸边。 李凤梧登船,却见金婆坐在一层打盹,二层上甚是安静,听不见声息。 听得脚步声,金婆张开眼,笑道:“小官人来的真早,不过不巧的啊,暖滟近些日子身体不适,不接客。”老婆婆眼花,记忆不好,已记不得李凤梧。 李凤梧笑笑,“没事,我就来瞧瞧。” 说完轻声喊道:“暖滟?” 金婆还欲再说什么,便见夏暖滟在二层低头望下来,一脸欣喜,“是李家小官人,快请上来!” 李凤梧抬步登阶。 金婆怔了许久,才想起什么,满是皱纹的脸笑了笑,起身:“暖滟,我去买些食材和酒回来。” 踏上熟悉的二层,李凤梧看着光脚走来走去为自己沏茶的夏暖滟,笑道:“没有休憩么?” 夏暖滟将茶捧过来,“没呢,想早些将婴宁篇写出来。” 李凤梧结果茶杯,“婴宁篇写几成了?” 夏暖滟思索一阵,“六七成应该是有的了,再有半个多月,或可以写完。” 李凤梧点点头,“如此可行,待明日我便去找一些说书先生,等你写完,我们不急着刊刻,先将它在各大瓦子里作说书,其后再刊刻。” 夏暖滟嗯一声,一切只听李凤梧安排。 一时间有些安静。 良久,夏暖滟才问道:“小官人春闱如何?” 李凤梧正在想着事情,直到夏暖滟问第三遍,才醒悟过来,道:“还行,别头试前十。” 让夏暖滟将写好的内容拿过来,李凤梧仔细看了后,思忖片刻才道:“写得还不错,就是感觉略有急促,人物刻画有些不够丰满……”想了想又道:“基本上没问题了。” 大宋这匮乏的小说文化,就算比不得蒲松林的聊斋,这个婴宁篇也是个极好的故事,应该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毕竟夏暖滟第一次写话本小说,要求不能太苛刻。 谈完正事,李凤梧本想离开,回家好生休憩着准备殿试。 不过在夏暖滟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下,李凤梧果断投降,殿试还有好几天,放纵一下还是可以的嘛…… 年轻,有的是精力造作。 反正有大把时光。 一把抱起夏暖滟将她扔到圆床上,邪恶的淫笑道:“来来来,且大战三百回合,好教你知晓什么叫做直捣黄龙,催得百花尽残。” 夏暖滟媚眼如丝,八爪鱼一般缠了上来,“是么?奴家怎么就不信呢……” 春末,依然好春光。 一树梨花压海棠。(。) 第三百一十一章 众生相 隆兴二年的殿试姗姗来迟。 官家召参知政事钱端礼、礼部尚书魏杞、侍郎江君烈侍、国子监祭酒洪遵、司业赵云宸和苟悦等以下官员五十名,赴崇政殿后水阁,分别任命为编排官、封弥官、出义官、初考官、覆考官、点检官、对读首、详定官,并设置编排所、考校所、覆考所、详定所等临时机构,为次日的殿试服务。 同一日,鸿胪寺官员在崇政殿内东侧,以及殿外丹陛正中各安置黄案一张。光禄寺官员在崇政殿两庑布设帷幔、安放试桌,礼部和皇城司官员,监督员役在每张试桌上粘贴贡士姓名。 还是同一天,礼部官员在东华门外张榜,贴出考生姓名、座位次序。考生次日便按照各自的序号,单号由东华门左侧门入宫,双号由右侧门入宫,进入考场后,也必须依名就坐,乱坐者以作弊论处。 随着南宋的安定,殿试条件基本恢复到了北宋规模,笔墨纸砚、桌椅板凳,乃至吃食点心,统统由宫里提供,好让天子门生们,从这一刻起,就开始感受到皇家的恩典……而殿试的真正目的,正是要割断考生们和考官之间的联系,将师生之谊、拔掖之恩,转到皇帝头上。 所以除了考牌,考生什么都不需要带,穿着朝廷提供的贡士服装,五更天在东华门外列队。 此次殿试,李凤梧不再孤单。 一同前来殿试的熟人有周纶、史弥大、杨迈。 是以此时站在一起。 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纵然是大宋最顶尖的士子,此刻也免不了脱俗。 木待问和苏子簌在一起,身旁围着不少士子,也有一两位镇江高才,俨然是一个小团体。 而吕祖谦则比较高冷。 一个人站在那里,无视周围议论声,知道丘崈来到他身旁,才勉强扯起一抹笑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吕祖谦毕竟是开创了一个流派“婺学”的人。 这种人天生就是做学问的料。 人际交往反而不是他所擅长的。 李凤梧也在人群中看见了柳子远兄弟。 不得不叹一口气,这两兄弟也是命好。 柳子承和柳子远都不是第一次参加科举,偏生今次进士科高中。 活该河西柳家苟延残喘几年啊。 一门三进士,能不长脸么…… 至于本科会元黄洽,倒是好认的很,毕竟四十二三岁的人了。 李凤梧悄悄拉了拉周纶,“前几天你被捉了,好事成了没?” 周纶有些郝然,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李凤梧顿时一脸捉狭,“你就这点节操,好歹也要防抗一二啊。” 周纶嘿嘿笑了笑,在这个问题上实在不好多说。 杨迈笑道:“对啊,你好歹也要反抗一下啊,某人前几日可是失落的紧,一直不曾有人来捉他,最后还故意去外面溜达了一圈,也不曾被捉,看见你如此,估计是羡慕嫉妒的很罢。” 李凤梧无语,拍了杨迈一下,“能不这么八卦?” 旋即却又八卦的问周纶:“是哪家的姑娘?” 史弥大在一旁笑眯眯的替周纶说道:“我知晓,右谏议大夫何祥秋小舅子的二女儿,听说才及笄,又听说甚有才华,前些日子写了手钗头凤,连我也有些自愧不如。” 在临安呆了多年,史弥大俨然是个临安通。 李凤梧点点头,“不错啊,门当户对啊,肯定很美是不是?” 右谏议大夫,从四品,娘家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且那小娘子若是不美,周纶这货肯定跑了,哪会乖乖就范。 周纶很是尴尬,“有才就好,有才就好。” 李凤梧和史弥大、杨迈三人哈哈大笑,“必然是很可人的娇人儿,你看周兄美的,眉毛都快拧成一个喜字了,倒是要祝贺周兄喜得佳人啊。” 周纶无奈耸肩,这群二货…… …… …… 今日殿试,梧桐公社的听雪院中,朱唤儿依然请出香坛,向着纨绔老家遥遥拜祭,希望祖先有眼,保佑纨绔在殿试中最好取个好名次。 能一甲二甲那就是最好了。 青云街张府之中,精神越发衰颓的张浚站在房门口,望着大内方向,长叹了口气。 凤梧若是高中,自己最后的心愿便了。 只望他今后能和杓儿和好。 共同打造盛世。 建康李府之中,殿试这种大事,李老三当然不会疏忽,虽然不能亲自去临安给大郎加油打气,但一家老小,包括刚出生不久的小囡囡李长生,也被抱了出来。 全家齐聚在一起,对着少得可怜的李家先祖牌位烧香叩首。 耶律弥勒豁然也有一个位置,站在张约素身后。 俨然已是李家人。 希望大郎高中。 但求一甲及第! 半水河畔的文宅,文浅墨站在人高的琵琶树下,仰首望着朝霞,那粒美人痣在霞光映照下很是俏皮。 笑吟吟想道,李家官人会高中呢。 文浅墨轻轻将手中的一个瓷钵密封好,放进琵琶树下让奴仆挖好的坑里。 填好坑后又在上面跳了跳。 如今略有风光的小胸脯,便随着荡漾,很是美好的一幕。 文浅墨满意的笑了。 …… …… 宫门还未开,此时便有礼部官员在逐一核对身份,以防有人替考,亦免不了有辱斯文的搜身,但搜查较会试松了许多。 毕竟到了这一步,都是板上钉钉的朝廷命官了,总要给几分体面的。 等到悠扬的钟声响起,东华门开,李凤梧等众多贡士考生们便在官员的引导下,分成两列缓缓步入皇宫。 考试之前,先是隆重的开考的仪式,文武百官身着公服,如常朝侍立崇政殿内外,官家身穿章服升殿,鞭炮齐鸣,教坊奏乐。 场面很是宏大。 而后执事官举黄卷密封考题入殿,由内侍官将策题置于殿中黄案上,贡士们朝官家行参拜大礼。 然后官家温言勉励贡士几句,便命考官接卷。 本届殿试的出义官,参知政事钱端礼将殿内黄案上的试题捧出,在殿檐下授给礼部尚书魏杞,后者躬身接过,走到殿外丹陛上,将试题放置在此处的黄案中。 这时百官再次向官家行礼,依次退出。 而负责考试的读卷官和执事官,则按赞礼官的指示,在丹陛下排班站立。贡士们也在赞礼官的指挥下排班,同样向黄案行礼。 礼毕,礼部官员向贡士们发题,贡士们接题后,鸿胪寺官员引领他们,走到各自的试桌旁…… 隆兴二年的殿试,正式开始。(。) 第三百一十二章 殿试 殿试的考场在崇政殿的两旁,考场中整齐摆着一排排二尺多高的小桌,桌后是方凳。 在北宋前期,考桌唐制的几席,考生要屈膝就席,俯首据案。 极不舒服。 到北宋后期,宋人已习惯了坐椅子,再学古人实在苦不堪言,所以南宋延续北宋后期制度,弃用几席采用桌椅。 小桌上贴着考生的姓名,摆着御赐的笔墨纸砚。 都是上好的贡品。 考生考完后,可以带走,算是官家的赏赐,也算是自己人生最重要一个阶段的记忆。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用以改错字的小刀。 因为试卷是特制的宣纸白榴,比一般宣纸厚一倍多,很难书写,如果写错了字,不准涂改,只能用小刀把错字轻轻地告去再写,否则就视为‘脏卷”。 以前是不予录取,现在则直接落到三甲以后,一样很惨。 终于坐在宏伟大殿的考桌前,年轻的贡士们不禁感慨万千,他们回想起自幼头悬梁、锥刺股、五更起、三更眠,经过那么多考验、那么多失败,才坐到这个大殿中。 心中充满了希望、兴奋,与患得患失,许多人竟久久不能平复……。 李凤梧却不一样,他早间被老爹棒喝一顿,哪还敢想三想四?一坐在桌前,就撕去封皮,展开了卷成一筒的卷子,便嗅到浓重的油墨香味。 殿试题目是昨日由出义官草拟,官家钦定的。 考题定下后,由宫中保密措施最好的御药院连夜刊刻印刷,外面有皇城司侍卫看守,严防有人探查考题。 开考日凌晨方印刷完毕,赶在考前发给每位贡生。 李凤梧看那考题共有三道,一诗一赋一策论,考试时间是整个白天,在太阳落山之前交卷口不能完卷者也必须交卷,其成绩列为最后。 时间还是很紧迫的,容不得胡思乱想,他深吸口气,在试卷上写好自己的姓名后,便心无旁骜,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三道题上。 只见诗题是‘鸾刀诗”赋题是‘民监赋”策论题是‘重巽申命论”按道理讲,这三道题按照重要性,分别是赋第一、诗第二、论第三。 但近年来,论的地位开始上升,所以哪个都大意不得。 把三道题都审过之后,李凤梧便先拿《鸾刀诗》下手,殿试出题很讲究,都是从儒家经典中搬下来的,绝不会引起误解。 譬如这一首,便是出自《礼记》:‘割刀之用,鸾刀之贵,反本修古,不忘其初也。, 能坐在这儿的贡士,都有较高的学养,破题作诗肯定没问题,就看谁做的好了。 李凤梧半路出家,名师陆游指导自己极少。 好在这一两年向周必大讨教获益良多,在临安又讨教过陈俊卿和蒋芾,倒也算小有才华。 最重要是过目不忘。 引据经典顺手拈来不要太容易。 他唯一欠缺的,就是经过岁月沉淀出来的才华和天赋才情。 当然,还有蛋疼的书法造诣。 用了半个时辰精心训词用韵、寻章摘句,将这首《鸾刀诗》作完。 李凤梧又开始对《民监赋》下手,这是重中之重,哪怕策论的地位再提高,怕是在十分保守的官家这里,也高不过律赋。 用了整整一上午,李凤梧才把这篇赋的草稿打出来,正欲细细推敲,有内宦摇一下铃,轻声道:“请诸位贡士用午膳。” 然后便有役者将饭食分发下来。 因为是在考桌上吃饭,肯定不能七碟子八碗,御膳房用类似于后世便当的梅红色尺许见方的盒子,为贡士们提供吃食。 李凤梧搁下笔,收好试卷。 打开盖子一看,只见里面隔出了八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样吃食,诸如荔枝白腰子、鲜鱼炒鲨、鹅胧掌汤齑、鸳鸯炸肚之类,四荤两素一个汤,还有一盒面食,都是御厨精心烹制的,自然可口无比。 但量都不大,不会撑到你。 这不是官家吝啬或者御膳房克扣,而是为考生考虑……要是吃得太饱,下午还考不考试? 不过大多数人并没有多少食欲,因为这些菜肴,京城的大酒楼都能做,而且做得更好,在临安的考子门早就吃腻了。 李凤梧也不例外,简单的填饱肚子,便把饭盒推到桌角,自有内侍来收走。 他则专心致志继续雕琢那篇《民监赋》。 殿试的时间很紧张,不能随意浪费,李凤梧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定稿,然后誊抄下来。 此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两个半时辰,李凤梧还剩一篇《重巽申命论》。 所谓‘重巽以申命,刚巽乎中正而志行”出自《易经》‘巽卦“象传”其实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上下顺也” 上下顺也,正体现当今官家的心思。 李凤梧不禁暗叹一声,官家赵昚,才刚年近四十,正是年富力强,风光无限的好时候。 但他已经当了三十年皇帝,如今才刚登基。 现在的大宋官家赵昚,刚登基不多久就被汤思退和张浚以立储之事下了一跳,这‘上下顺也’怕是他今日的深刻感想。 那这篇策论该怎么写,就呼之欲出了,甚至连那‘鸾刀诗’,、‘民监赋’的调子,也应该与此一致,否则很难取得好名次。 好在李凤梧在审题时,就发现了这点,所以诗赋都做得极为小心……其实‘鸾刀”是一种神兵,在这里就是指的岳飞。 对于大宋的当今官家,亲眼目睹风波亭冤案,这让赵昚这位以大宋天下为家财产的官家,心中有愧,但又因为岳飞当年曾干涉过立储的事情,赵昚对此也有所忌惮。 虽然当初立储是帮助自己,但赵昚如今的角度不一样。 自然不能再像当年般看问题。 处于这种心理,才出了这道题。 这样的诗有很多种写法,譬如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或者以‘刀者兵也,不祥之物,圣人当慎用,为论点,都是很好很好的口但结合官家的心理,就知道最合适的写法,其实是设法宽解官家的心结。 所以李凤梧说,鸾刀收在鞘中,既可以保护锋刃,又不会误伤自己,一旦有事,又可拔刀出鞘,了却君王天下事。 就不信这首诗挠不中官家的心。 而《民监赋》的调子就是歌功颂德,不止派了当今的马屁,还把太祖太宗真宗都夸了一遍,这是最安全的写法…… 写得花团锦簇、万家生佛,也是为了赢得官家的好感。 应试文章,向来应该如此。 思路定下来,行文便如文恩泉涌,当李凤梧答完卷子搁下笔,距离交卷还有半个时辰。 这次应该能考个进士出身了吧? 他长长松了口气,想要再仔细检查一遍,却见内侍左都知、通侍大夫谢盛堂过来,指一指御座上的官家,又指了指李凤梧的卷子。 李凤梧愕然望向赵昚,只见官家微笑着点头,便明白这是要看自己的卷子。 顿时就不爽,又暗爽。 不爽是自己还没检查,暗爽则是因为皇帝老儿貌似很关注我嘛。 能不嘚瑟? 谢盛堂便把李凤梧的卷子,连同草稿一道收上去。 这一幕,自然落在众位监考的考官眼中,但这并不出奇,因为官家才是主考。 他在御座上闷了一天,对提前答完的卷子,自然会见猎心喜,当然也有可能是官家认识此人,出于关心想看看,总之是人之常情。 答案肯定是后者。 谁不知道大宋雏凤这名号就是官家给的。 不过考官还是得紧盯着官家的表情,看他对这篇文章的反应,他们得让评出的成绩,符合官家的期许才行。 魏杞和洪遵两人关注着呐,很想知道官家的意愿。 只见官家一边阅卷一边微笑,甚至还有不好意思的笑。 魏杞和洪遵心里都在苦笑,你妹的李凤梧,这就把咱们这位君王的马屁拍好了,这次的殿试,怕是要一甲及第了。 官家这笑意,明显是马屁被拍着了的郝然笑意。 但让两位意外的是,赵昚什么也没说,就让人把卷子交给收卷官,装在了箱子里。 卷子被收走了,李凤梧也不知道干啥,君前不敢造次,只好枯坐等着收卷,但闲极无聊啊,于是四处观望…… 在一列列人中,看见杨迈,貌似做的不错,眉头很是舒展。 没有看见史弥大和周纶,倒是看见了木待问,一脸惬意,显然考题出在了他擅长的沟里去了,想来也是,这货本来就是本次进士科的状元。 就这么看着考子众生百态。 几十年后,在场五百多人中,又有多少人能权倾大宋呢…… 好容易捱到天色昏暗,便听考官一声令下道:“都停笔!” 马上就有人下来,连考卷和草稿一起收了上去。 这时仍有考生未能誊抄完毕,却也不敢因小失大,只好乖乖把卷子交了。 然后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收卷官把所有卷子收上去,装在那个大箱子里,然后贴上封条,送去位于后殿的弥封所。 贡生们则在鸿肿寺官员的率领下,起身列队,向官家行礼口待赵昚离开后,才在有司的带领下,由东华门鱼贯而出。 十天后,便会殿试唱名,之间这十天里,考生既放松又紧张,难免痛并快乐着……(。) 第三百一十三章 柳家兄弟来打脸 东华门外。 殿试出来,私交相好的贡士们……或者说准进士们三五成群。 杨迈、史弥大和周纶等着李凤梧。 看见李凤梧、柳子承、柳子远三人并肩出来。 哎哟我去,什么状况? 柳家兄弟如今春风得意,今次进士大科,两兄弟齐齐取中,不可谓不光耀门楣,河西柳家,一门三进士,俨然有复兴趋势。 若是这三父子仕途畅顺,完全有可能超越当年河东柳家的辉煌。 若说一个最近的一门三进士,便是三苏和三曾。 铸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说到此处,不得不说一句,泱泱五千年,真是个妖孽辈出。 不说清河崔氏二十三位宰相的极限辉煌,不说同安苏氏的十八进士及第的旷世成就,不说可以和西晋共分天下的琅琊王氏,也不说人人熟稔的一门三进士眉山三苏,再提一个一门七进士,父子五翰林的佳话。 清朝帝师杜受田,也就是咸丰皇帝的老师,也有着千古留名的荣耀。 杜家一门七进士,父子五翰林。 这比那个小李飞刀一门三进士父子双探花牛逼多了。 若是去杜受田故居去看雕像,你会感受到这位帝师的袖口里仿佛有一连串的飞刀,是比李探花还要辉煌的人物啊…… 所以说,封建王朝的古中国,就是这么一步步的养成了****上国的心气。 我大国泱泱,我人杰地灵,我怎么就不能成为世界中心了? 如今这大宋朝,又即将诞生一个一门三进士的河西柳家,俨然又将塑造一个千古佳话。 所以说,今次进士科,最辉煌极可能不是一甲及第的状元,也不是风华正劲的大宋雏凤,很可能是这个河西柳家。 状元科科有,一时的荣耀而已,但一门三进士却是罕见至极。 李凤梧当然明白这一点。 本科别说自己要当背景,恐怕就是木待问也要当背景,因此根本没想过和柳家兄弟打照面。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别人要往自己身边凑。 显然是要来打自己脸的。 不过……我李凤梧的脸那么好打? 果不其然,柳子远一改过往对自己的憎恶,笑意竟然如沐春风,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好久不见的挚友,“李承事郎别头试高中第八,殿试怎么也该是个三甲出身罢。” 一二甲进士及第,三四甲进士出身。 按照往科经验,别头试前三都很少能进入一甲,柳子远这么说倒也不完全是讽刺。 李凤梧斜乜一眼,“子远兄又何如?” 这就是文人啊,哪怕再大的仇,见面之后也是口腹蜜剑,不会像武将一般一言不合就是干,先怼了再说。 但偏生文人的这种交锋更为险恶。 柳子远挑了挑眉,“能和大兄同时高中进士,及第和出身有甚差别。” 老子可是要父子三进士的。 柳子承眉宇也跳了跳,一脸傲然,自己这个弟弟因为出身问题,成为柳家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但好在聪慧,事事顺着父亲和自己的意。 如今更是高中进士,着实给父亲长脸。 经此后,大宋只知一门三进士的河西柳家,那些叔嫂之间的腌臜事又有几个人去在乎呢。 你妹! 在老子面前炫耀么,李凤梧很想一巴掌呼脸上,叫你狗|日的嘚瑟。 可那样显得自己太没风度----且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真要在东华门外做出这种事,引起群愤,皇帝也保不住自己的功名。 心里那个憋屈啊…… 良久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君子有行,善才慧性。” 柳子远冷哼一声,“华章彰目,岂曰无才缺性?” 李凤梧哈哈一笑,就等你这句话,很是可怜的看着柳子远,刻薄的嘴唇拉起一抹甚是讽刺的笑意,“岂曰无才缺性?” 朗声道:“李下莫纳瓜田,古人安此尘丑。。” 这是嵇康的一句话。 原话是“金玉满堂莫收,古人安此尘丑,独以道德为友,故能延期不朽。” 李凤梧巧妙的改了一下,含沙射影柳相正当年的腌臜事。 这种行为其实有点小人,但李凤梧看到柳家两兄弟瞬间变色的脸,心里觉得很是惬意,让你嘚瑟,叫你嘚瑟,嘚瑟不起来了吧。 柳子承咳嗽一声,第一次和李凤梧直接对话,“早听闻得李承事郎的尖酸刻薄,今日一见,果如传言般小人,路漫漫其修远,且期谁笑他朝,且看他朝谁立阶首。” 柳子承长得有些清秀,说话不徐不缓,很有其父风采。 李凤梧撇撇嘴。 你这个死玻璃。 不过心中并没有因为柳子承是个玻璃就轻视他,相反,李凤梧觉得柳子承很可怕,寻常很少说话,但却给人一种城府极深的感觉。 如果说柳子远是一柄充满锐气的剑,那么柳子承则是一把古朴沉滞的匕首。 剑刚易折。 匕首却往往最为阴险致命。 柳家这三人,若是柳子远两兄弟成长起来,今后必然会成为自己仕途上最大的敌人。 李凤梧心中叹了口气,只希望徐眉娇布下的那颗棋子到时候能起到定山镇海的作用。 柳家兄弟扬长而去。 史弥大不屑的哂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一个状元一个榜眼呐,不就是中个进士么,一门三进士而已,至于么……” 作为帝师史浩、四明史家的嫡长子,史弥大当然有底气如此蔑视。 潥阳史氏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家族,从东汉到唐末,历经六代,这个家族因功勋而被封公、侯、伯、男等爵位的人多达数十个,是名动华夏的豪门望族。 不过之后家族向四周迁徙,四明地区就是他们落脚的地方之一。 可惜,到了陌生的地方后,这个家族却开始归于平淡,甚至一度需要族中女子来维持家业。 幸运的是,四明史家家族成员通过自身努力,最终完成了从江湖到庙堂的逆袭,在南宋时期,这个家族的势力达到巅峰。 帝师史浩,教学东宫之后成为相公。 其子史弥远,是“造王者”传奇的缔造者,仅用三年,就缔造了将一位平民扶上皇帝宝座的传奇故事。 史弥远的侄子史嵩在宋蒙乱世中也登上了相公宝座。 当然,这是后来的辉煌,但今时的四明史家,史浩是进士,史弥大也即将成为进士,而史弥大的一个叔公史才也是进士。 不提潥阳史氏,但说四明史家也不比一门三进士差。(。) 第三百一十四章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此时天色已暮。 三年大比过去,除去李凤梧,杨迈,史弥大和周纶都长长的松了口气,遥想这么多年的艰辛,一切都将在十天后有回报,忍不住感慨万千。 史弥大笑眯眯的享受着这惬意的成就感。 中进士,得佳人。 人生快事,莫不过如此。 再有半月,父亲史浩也要进京,到魏府为自己提亲。 虽然是个国子监主簿,按理说大宋官员不得狎妓,不过崇尚风流士气的大宋,若不是特别利益相关,寻常四五品以下的官员去逛青楼狎妓,御史台的人也不会斤斤计较。 大家都是打工的,何必太在意细节。 是以史弥大提议,要不咱们去夜游西湖,意思意思罢…… 李凤梧和杨迈附议,周纶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年轻人哪个不是血气方刚,想到花船之上的******,个个都露出了猪哥样,多是好友,大家倒是没有刻意掩饰对******的向往。 没那么矫情。 矫情的人也和这群家伙走不到一起来。 是夜无人不大醉。 …… …… 宿醉醒来,李凤梧头疼得厉害。 朱唤儿手上有伤,临时过来负责照顾李凤梧起居的丫鬟侍候着他起床梳洗后离开听雪院,心里很有些失落,咱这小官人太正经了呢。 奴家也不差,怎的就没一点小心思么……哼。 李凤梧哪知晓那个丫鬟的心思。 自从有了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自己已经很少很少去蹭府中丫鬟的小胸脯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吃了就脱不到爪爪。 李巨鹿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一个噩耗。 叔公张浚病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看来这位老人是要寿终正寝,而不是自己想的那般被汤思退谋害。 吩咐买了些水果。 已进入四月,水果纷纷上市,虽不如后世,但大宋水果还是很多的。 桃子、海红嘉庆子、晚熟的李子旋樱桃、荔枝、西瓜……再拿了一本从临安带过来的《谦卦铭》孤本,这是唐朝篆书大家李阳冰的作品。 又买了山珍海味,让李巨鹿提着,带着朱唤儿,李凤梧去青云街探病。 张浚躺在床上,眸里已无多少神采。 看见李凤梧到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李凤梧慌忙上前,“叔公不用如此,躺着休憩罢。” 张浚也便放弃,半躺在床头,苦笑,“老了老了。” 李凤梧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浚问道:“殿试的怎么样?” “还可以,一甲二甲不奢望,三甲应该稳妥。” 张浚欣慰的笑了笑,“读书不过两年,就能高中进士,已足以笑傲前人俯视来者了。”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侄孙不是做学问的料,此后恐怕是要将书本放下了。” 张浚点头,“做官和读书,两者既是共通的,却又是矛盾的,若只循书中之理、礼、例而做官,大多是要成为备受排挤的固官,若不循圣贤之言而做官,则极易成为腐官,你需要拿捏好其中的分寸,不要忘了入仕的初心。” 当官要明理,也要圆滑,个中感悟,非一日之功。 张浚也知晓,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就点透,但略感欣慰的是,自己这个侄孙俨然天生就是个仕途高手,这一两年表现出来的手段和行为,比自己当年同期强了何止十倍。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李凤梧长揖,“侄孙受教。” 静默得片刻,张浚又道:“和谈崩了,金人怕是要南下的。” 完颜雍和大宋官家一般,都是初登大宝,但这两三年来展现的政治手段,纵然是大宋臣子,张浚也不得不服他,确实治国有道。 以战逼和的手段,不说高明,但绝对是上策。 可悲我大宋病弱,可叹我大宋将衰,可怜我大宋君心望归而不得。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回首看了四下一眼,示意李巨鹿将门口的侍候老爷子的奴仆赶走后,才悄声道:“金人怕是要过江了。” 张浚愕然,“两淮防线要溃败么?” 对于侄孙的眼光,纵然是刚愎自用的张浚,如今也言无不信。 李凤梧苦笑:“王之望本就无守备两淮之才,中护军薛岭虽有将才,但没了叔公的运筹帷幄,在王之望的掌控下,薛岭其才备受掣肘。” 顿得一顿,语出惊人,“且有汤思退呼应金人,两淮防线必然溃败!” 张浚猛然坐起,怒目圆睁,“他敢!” 李凤梧沉默不语,为了和谈,汤思退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是既成的历史。 遗憾的是掌握不了汤思退里通金国的证据,不然以当今官家的野望,分分钟将汤思退撸下马。 看到李凤梧沉默的神色,张浚颓然坐倒。 “他竟然真的敢……” 张浚相信李凤梧不会信口雌黄,况且这种事没必要和自己一个致仕的垂暮老人撒谎,只能认为,侄孙李凤梧肯定掌握了什么隐秘。 许久之后,张浚才灰心的道:“没有挽回余地?” 李凤梧思忖一阵,“有,撤掉王之望江淮宣抚使之职,另遣他人,至少也要虞允文之流,甚至可以破格起用辛弃疾。” 让辛弃疾担任江淮宣抚使,这个擢升之大,怕是赵昚还没这个魄力。 而且李凤梧也知晓,这不现实。 辛弃疾虽然有岳飞遗风,文武双才,但毕竟经验和资历欠缺。 你让这样的人现在去担任江淮宣抚使,掌控大宋对金的国门防御,被说赵昚,就是自己这个先知,对此也是没有把握的。 张浚没有说话。 李凤梧又道:“叔公也不用担心,金人纵然渡江南下,也不会就此侵占我疆土,不过是以战逼和,让官家同意割弃海泗唐邓四州而已,之后必然退兵。” 想了想又道:“如果金人此次南下,兵锋所过之处,不会扰民,无他,手段是以战逼和,若是屠杀平民,激起大宋死战之心,就无法收场,完颜雍可不想擦不干净这屁股。” 张浚叹了口气,“饶是如此,仍是我大宋屈辱啊……” 李凤梧笑了笑,“叔公年事已高,身体有恙,不须再为家国大事操心费力,不如好生修养着,颐养天年,要知晓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和诗。” 张浚愣了愣。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和诗…… 侄孙这话真心很有意境。 罢了罢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天子取门生 贡士们的考卷送到弥封所后,先由排编官对折,同时糊住姓名籍贯栏,再取《字书》中几个字的偏旁,合成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字,作为每份考卷的代号。 将试卷依序排好后,交封弥官誊写校勘,由点检官检查试卷无误后,进士科的试卷送交进士考校所;诸科的试卷,送交诸科考校所。 单表进士考校所中,八位初考官,用两天时间,初审五百三十九份进士卷。 试卷分五等。 第一等谓学识优长,辞理精纯,出众特异,无以比伦者。 第二等谓才学该通,文理周密,于群萃中堪为高等者。 第三等谓艺业可采,文理俱通者。赐进士出身必须三等以上。 第四等谓艺业稍次,文理粗通,赐同进士出身。 第五等谓文理疏浅,退落无疑。 但现在除了弃考或者纰缪荒恶者,并不黜落一人,所以此等便形同虚设。 然后把判定的等次封上,送交覆考所,由覆考官再次阅卷,两天后,覆考所将所定的等次呈交详定所,由两位详定官,由礼部侍郎江君烈和国子司业赵云宸,将初考官所定的等次揭开,与覆考官所定等次相比较。 若二者一致,则依次奏闻。 若二者有差别,就再审阅试卷,或者根据初考官所定,或者根据覆考官所定。 但如果详定官认为,初考、覆考的判定都不合适,也可以别于另立等次。 所以这二位事实上就是殿试的主考。 此刻是阅卷的第六天,初考覆考已经结束,所有试卷都呈到二位详定官面前,将由他们排定名次。 这不是个困难的工作,因为不是极特殊的情况,详定官还是以初考覆考的结论为主。 撕开初考官的弥封,对照覆考官的判等,若是一致就直接定下等级 因为判卷其实是有标准可循的,如学识、词理之类,优劣之分不难判定。 所以在七成的情况下,初考覆考的结果是相同的,剩下的三成考卷,到底该以初考还是覆考为准,两位闻名遐迩的大学者一目了然。 仅用一天多的时间,两人就把所有卷子定完,还剩下最后的工作……从一二等卷子共二十五份中挑出十份来进呈御前,供官家最后钦定。 现在问题来了。 江君烈和赵云宸两人的立场不同。 这也是官家选定他俩的原因。 江君烈虽是礼部侍郎,但赵昚却清楚,他近来和左相汤思退走得很近,完完全属于东府的人。 而赵云宸,虽然之前表现的不够明显,但在殴打陈伸一案中,赵昚事后才惊觉,他应该和陈俊卿等人有联系,算是西府之人。 东西府制衡。 这是赵昚的第一次抡才大典,他绝对不允许东西府怀有私心,是以才如此安排用人。 不过现在江君烈和赵云宸都有点为难。 官家赵昚是看过李凤梧试卷的,而且表现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显然是要取中。 但江君烈不想取中。 就算事后官家要补取,那也是后面的事情。 而赵云宸是想直接取中,不过他想的更简单。 自己和江君烈取不取无关紧要,官家不会让李凤梧名次太靠后的。 当然,作为考官,最主要还是尽好职责。 江君烈和赵云宸都知晓,此次审定名次,对自己也是个考核----能否拍好管家的马屁。 当今官家励精图治意图北上。 那么他所喜好的必然是文风犀利的好文章,那么文风温和的便只能靠后,如此才能博得圣颜大悦。 所以江君烈就秉着这个标准,尽选了些直言敢谏的卷子。 赵云宸却不这么认为。 官家虽然励精图治,但这又不是‘直言极谏科’,你尽选些说话尖酸刻薄讽刺天家的谏官言论文章,这不是给官家添堵么? 官家想要的是治国才华的才子,是懂得进退的圆滑肱骨,因此主张文风温和的试卷。 两人就此有了分歧,最终赵云宸拗不过江君烈,依了他的排名,挑选出了官家‘中意’的前十份佳卷。 但赵云宸却也做了两手准备。 次日黎明,官家在崇政殿升座,考官们分左右列班,皇城司侍卫将全部考卷抬到殿中。 江君烈呈上选出的十分佳卷。 此时所有的卷子,包括这十份佳卷都没有拆开弥封,谁也不知道哪份卷子是谁做的。 谢盛堂接过托盘,呈送御前,官家将对这前十份试卷详细阅看,最后钦定名次。 望着黄绸托盘中,平铺相叠的十份试卷,赵昚的心情有些激动。 这是自己的第一次抡才大典,是自己第一批门生,想一下自己钦定的一代名臣就将这样从自己手下踏入仕途,开启他们的辉煌人生,缔造出一个空前繁盛的大宋朝,赵昚总感到雀跃于向往。 朕之肱骨,起于本科。 平复下心情,他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试卷……这试卷的排放顺序,就是阅卷官们初定的名次,只是殿试排名要由钦定,所以只用这种无声的暗示。 官家一般情况下都认可阅卷官拟定的名次,只作个别改动,决定名次后再拆开弥封,但是拆封后还有可能更改名次,主要是更改状元的人选。皇帝有这个特权,从全盘考虑作出最后的调整,不过这种情况是极少发生的。 展开这份试官拟定的状元卷,赵祯先看了看诗,然后翻到重中之重的《民监赋》上。 只见这份考卷的破题是:‘天监不远,民心可知。’皇帝一下子就没了好心情,边上的谢盛堂挑了挑眉,心说犯了官家的大忌了。 看到这一幕,江君烈顿时叫苦,看来这次的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果然赵祯把这份卷子搁到一边,去拿下一本,打开一看,还是那种犀利的文字,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再看一本,还是。 忍住气,又翻了几本,都是一个鸟样。 赵昚终于忍不住道:“本科的卷子,都是这种言官腔调么?” 这就是赵祯不喜欢这些文章的原因……前些日子被汤思退和张浚要立储的事情搞得很是头疼,现在一看到这种义正言辞的文章,就觉得分外不爽。 二位详定官赶紧上前请罪,江君烈解释道:“微臣以为,这些文章才气纵横,有少年之锋锐,正是朝廷紧缺之新血。” “赵卿也是这样想的么?”赵祯看看赵云宸道。 “微臣确有不同意见,这不是直言极谏科,而是选拔未来宰辅的进士科。”这时候救场第一,至于江君烈的面皮会不会太难看,就不是赵云宸关心的了:“微臣窃以为,还当以文字中正平和为上。至于这些言辞夸张的考卷,纵使才气再高,也不当给以显名。”顿一下,给出他的理由道:“这些未入仕途的年轻人,知道多少内政外情?就夸夸其谈,批评起国君国政来,此风实在不宜助涨。” “那,你为什么同意江卿的排序?”赵祯的脸色缓和了些。 “微臣敬重江侍郎,认为这样排序也无不可。”赵云宸道:“不过微臣在阅卷时,倒也挑了了几份文采斐然,颇为大气的文章,排在十名之后。” 江君烈的脸色别提多难堪了。 “呈上来。”赵祯招招手,赵云宸便将他中意的几份卷子,呈到了御前。 赵祯拿起最上面一份,直接找到《民监赋》,便见开篇破题是‘运启元圣,天临兆民,监行事以为戒,纳斯民于至纯。’脸色便彻底缓了下来。当他读到‘运启元圣’时,动容叹息曰:“此谓太祖。”读至‘天临兆民”叹息曰:“此谓太宗。” 读‘监行事以为戒”叹息曰:‘此谓先帝。’至读‘纳斯民于至纯”乃竦然拱手曰:“肤何敢当!”说完便拍板道:“此赋虽不切题,然规模甚伟,自应作状元。” 官家钦定,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众考官齐齐行礼道:“恭贺官家得真英才!” 赵祯笑笑,又看了几份,道:“就依赵卿的名次排,这个‘虭’字号的卷子第一“磼’字号第二“抶’字号第三。”他毕竟是个期盼‘上下顺也’的皇帝,又看向一脸尴尬的江君烈道:“后面的名次按照江卿排定的。” “遵旨。”众考官齐声应道。 于是当场拆开试卷弥封。 便见第一名是木待问。 这并不出乎意料,虽然木待问会试第二名,没能考过太学生黄洽,但其素有状元之才,超过会元夺得第一名,并不意外。 第二名果然是黄洽,这也不算意外。 但第三名李凤梧着实让人意外,别头试第八名竟然殿试第三名,完全就是一匹黑马。 那探花郎李凤梧的名字边上,写着个‘官’字,这是有官人的意思,而按照规定,有官人不得为状元,以示朝廷对平民士子的照顾和对寒门状元的宣扬。 但有官者不代表不能为探花郎。 第四名是丘崈。 之前会试考得不错的吕祖谦,也在一甲之中,第十名的末班车。 但这并非最后的名次,因为还有一次针对前十名的面试,又叫小传胪。(。)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司机 传胪,就是读书人足以荣耀一辈子的金殿唱名。 按说在金殿传胪当天,才能知道进士的名次,但实际在前一日,官家就会于集英殿召见殿试前十名,俗称‘小传胪’。 其目的是为了观察,即将出炉的三鼎甲的风仪,防止出现意外的情况…… 比如某位老兄是个形象猥琐之人,或患有严重的佝偻病,及其它有碍观瞻的残障,那就算才比李杜,也不得不屈居后列了。 科举的目地是选出代表朝廷管理百姓的官员,三鼎甲更代表朝廷的脸面,最起码形象上不能丢人。 小传胪的前一天,礼部便派员通知到了前十名考生,并告诉他们应该准备好的事项。 除了相应的着装外,还要找一位同乡官员,第二天陪同他们入宫觐见。 直到送走礼部官员,李凤梧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竟然考入一甲了! 说出来谁信? 读书不过两年,凭靠着过目不忘的金手指,竟然在人才济济的南宋考进了一甲,还是三年一次的进士科! 李凤梧真有点做梦的感觉。 同时高兴得近似疯癫,宛若小女孩一般在院子大跳大叫,因碰触到手伤而皱眉欲泣,旋即又雀跃万分的朱唤儿,完全就没了淑女风姿…… 李巨鹿在一旁只是咧嘴傻乐。 傍晚时分,李凤梧准备好了第二天入宫的服装佩饰,衣服还是那身白衫,佩饰主要是荷包和忠孝带,这是从汉朝以来,流传了千年的官场习俗。 同乡官倒是个问题,建康在临安做官的人不少,但自己认识的却少之又少。 好在礼部设想周到,从吏部那要了些许信息交给李凤梧,让他去拜托这些建康籍的京官。 李凤梧选来选去,最终决定去请枢密副承旨文正清。 文正清是绍兴二十四年的同进士,为建康人,十年官场生涯,如今才到正七品的枢密副承旨,作为同进士而言,已算不错。 但作为一个仕途之人,这确实有些不得志。 而他作为西府之人,李凤梧以前在向陈俊卿和蒋芾讨教学问的时候,偶尔听说过,说此人做学问的成就要高于做官的成就。 言下之意,此人太直,不怎么适合圆滑世故的官场。 李凤梧并不在意他有多直,规矩流程使然,自己得有一个同乡官陪同。 听闻得承事郎李凤梧参加小传胪,请自己作为同乡官陪同觐见,文正清哪会不给面子,很是爽快的答应。 无关任何利益,纯粹是出于同乡之谊。 从文正清那回来,夜色已深。 李凤梧刚踏进梧桐公社听雪院,便看见院子里有人,笑了笑,这货今儿个怎么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见自己,就不怕被皇城司的人看见么。 院子里的人是庆王赵恺和他那个护卫。 上前见礼。 赵恺呵呵笑道:“明日小传胪,探花郎可曾有了同乡官?” 李凤梧愕然,“探花?” 赵恺毫不客气的率先走进李凤梧书房,又毫不客气的在书桌后坐下,笑道:“当然是探花郎。” 李凤梧蹙起眉头,旋即醒悟过来…… 不仅赵愭赵惇低估了赵恺,自己也低估了赵恺啊,没想到这货竟然真的通过赵云兆把赵云宸拉拢了……这消息必然是赵云宸告诉他的。 话说回来,赵云兆还是自己推荐给他的。 惬意的拿了李子旋樱桃,丢了两颗在嘴里,“有了,枢密副承旨文正清。” 赵恺对此无所谓,只是道了声,“你那字真得好好练练了。” 李凤梧无语,“你专程来吐槽我的书法造诣?” “吐槽,什么意思?”赵恺耸耸肩,“不是我一个人如此觉得啊,赵司业也觉得你那字太丑,选进一甲压力很大。” 笑了笑又道:“万幸你的字丑。” 李凤梧震惊莫名,“我进一甲,你动了手脚?” 按理说不可能啊,赵云宸不可能看见自己的试卷,他看见的都是誊录之后的试卷,怎么可能知晓自己的字丑。 赵恺摇摇头,“我哪有那个能耐,就算有也不敢啊……” 李凤梧越发茫然。 赵恺只得解释道:“选定一甲十份卷子后,是要和原卷比对的。” 李凤梧恍然大悟。 科举这东西确实细腻,尤其是关于一甲二甲,朝廷绝对不会让其出任何一点差池,时候比对原卷也是手段之一。 “今儿个来有什么事?” 赵恺沉默了一阵,片刻后才忧心忡忡的道:“大比之后,朝堂重心将在和谈之上,可是和谈之后呢……” 李凤梧哈哈笑了笑。 我就说嘛,赵恺这货怎么忽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梧桐公社,感情是着急了,不知道是受赵惇迎娶李凤娘的打击,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说来也是,赵愭在乾道元年,也就是明年被立为太子。 那么,立储一事在今年就应该被提出。 鉴于当今局势,立储不可能在宋金和谈期间提出,只能是和谈后。 难怪赵恺有些急了。 一旦立了太子,他赵恺的机会就越发渺茫了。 皇帝的儿子,又有几个不希望当皇帝? 当然了,赵惇那个儿子赵扩是个异类。 绍熙五年(1194年)六月,孝宗赵昚去世,光宗赵惇却以病为辞,不肯主持丧礼。 大臣们只好请太皇太后吴氏代替光宗举行祭礼。 大臣又奏光宗说:“皇子嘉王扩,一向仁慈孝顺,应立于储君,以安定人心。” 光宗无奈,只好批示:“历事岁久,念欲退闲。” 在举行祭礼时,赵汝愚等率文武百官在孝宗灵柩前请求太皇太后吴氏宣示光宗禅位诏,太皇太后吴氏宣读:“皇帝心疾,未能执丧,曾有御笔,欲自退闲,皇子嘉王扩可即帝位。” 赵汝愚出来后,把太皇太后的意思告诉宁宗。 宁宗却吓得抱住柱子不敢登基为帝,坚决推辞道:“我不想当皇帝啊,我害怕会背负上不孝的罪名啊……” 赵汝愚说:“天子应当以安定社稷、国家为孝,如今朝廷内外忧心忡忡,害怕混乱,万一发生意外变故,置太上皇于何地?” 大臣们这才把嘉王赵扩从人群中拥出,赵扩却推辞说:“上告大妈妈,臣做不得,做不得。“太皇太后吴氏立刻命太监说:“去拿黄袍来,我亲自给他穿上。” 赵扩这才登基。 可见,赵扩心中对皇帝这个位置是真心没**的,这在历史上绝对是个不可多见的异类。(。) 第三百一十七章 魏家千金出西辽 李凤梧点点头。 确实,以赵恺现在在赵昚心中的分量,一旦立储,首选必然是赵愭,其次是赵惇,根本不会考虑赵恺。 而一旦确立太子,再想翻盘,难愈登天。 万一这次赵愭不会病死了呢? 为什么宋金和谈一定下来,赵昚第二年就立了太子? 李凤梧不知道历史真相如何,但这应该和赵昚的雄心壮志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有关,隆兴和谈最后不仅割让了海泗唐邓四州。 最后加割了商、秦两州。 这让锐意北上的赵昚在隆兴元年末和乾道元年间无比颓败。 一时没了雄心,再被臣子一顿狂奏。 因此立储赵愭,便在情理之中了,否则刚登基两年就立储,怎么都说不过去。 一念及此,李凤梧盯着赵恺,“你得离开临安了。” 短期内,赵恺在立储一事上争不过赵愭和赵惇,那么就只能从赵昚这里着手,不能让这位君主失去雄心。 所以接下来的宋金战事,必须胜。 如此,才能让赵昚看见北上的希望,才能让他不生出立储之心。 李凤梧不得不如此选择。 一者是为了赵恺争储的希望,一者是为了自己。 赵愭或者赵惇登上太子位,自己都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只能助赵恺。 好在赵恺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按照历史轨迹,这一次兵事因汤思退的缘故,导致两淮防线溃败,差点被金人打到临安,但李凤梧却不认邪。 我还就想逆天行事一回。 无论怎样,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看是否能守住两淮防线。 赵恺微笑点头,“我老师也是如此说。” 赵恺是皇子,虽然不像太子一般有专门的太子太师、太子少师之类的,但南宋皇室对皇子教育素来看重。 比如现在的赵惇,就有大儒王淮这个未来相公担任恭王府直讲。 当然,王淮最终能成为相公,也因他是赵惇老师的缘故。 而庆王府直讲范恪礼在历史上籍籍无名,显然不是因为无才,只是因为赵恺没能登上皇位而已。 正如史浩。 如果不是赵昚登基为帝,历史又怎记得他。 李凤梧看着赵恺,“关键是你,愿意去么,可要想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赢了还好,若是败了,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赵恺哈哈大笑,“守疆复土,本就是我赵家儿郎分内事,何惧之有。” 天子守国门。 我赵恺虽然只是个皇子,可也愿意为了大宋疆土,死守在国门上。 李凤梧感慨万千。 历史上的赵恺是个仁厚之人,在建康经过自己点拨之后,仁厚风气去了不少,多了三分锐气,让人很是欣慰。 如此,才能让赵昚所喜。 进取的君主怎会选择仁厚的皇子立储来守成。 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李凤梧最后说了一句,“边关要不了多久就要起兵事,你自己去争取机会,嗯,当然,恐怕我也要被外放了。” 想了想又道:“近期得想办法把王之望从江淮宣抚使这个位置上赶下来,另换他人。” 赵惇同意,“善。” 王之望是汤思退的人,要想守住两淮防线,就得将这人赶出建康,让主战派大臣守备两淮兵事,如此才能有一线机会。 毕竟金人南下势必要渡江,若无主和派将领一触即溃,哪怕是平庸的将领,也很可能将两淮防线守住,不让金人战马渡江。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李凤梧和赵恺会很忙。 要说服的人不少,其中有陈俊卿、蒋芾,而最重要的一个人是右相、枢密使洪适。 如今大宋能掣肘汤思退的,唯有他。 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李显忠。 虽然隆兴北伐李显忠最后在符离大败,但此人并非庸才,起用他来守护江淮防线,不妄进取只图守成的话,应该足以胜任。 关于这些细节,李凤梧和赵恺足足交流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在离开时候,赵恺抛开了家国大事,饶有趣味的道:“你和魏家千金的事情我已经知晓,要不要我助你一二?” “滚蛋,休要管我家事。” 李凤梧龇牙笑了起来,看着书房一侧的那枚画扇,上次回建康就将这枚价值连城的画扇带了回来,没有第一时间还给魏蔚,自然是有道理的。 赵恺作恼怒状,很是无奈,“能不能对我客气点?” 李凤梧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赵恺也笑叹了口气,“算了,你随意就好。” 太客气了那就是主仆。 赵恺更想和李凤梧做朋友。 又道:“这事你还真得皇室之中的人帮忙,否则你和文浅墨的婚约在身,怎么都不可能让魏蔚下嫁于你,她不可能成为平妻或者小妾。” 都说古人妻妾成群,其实没有那么美好。 古人妻子只能有一位,而且要按照礼制明媒正娶,是正室;妾则不然,不能算作正式婚配,只是“侧室”、“偏房”,不可称之为“妻”。 一夫一妻制在古代就有法律明文规定:唐高宗《永徽律疏》中有《户婚》规定:“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 就是说,你有了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还要明媒正娶一个老婆的话,要判徒刑一年,你第二个老婆家也要被判刑,只不过减轻一点罢了。 但是在大宋,却又要宽松许多。 毕竟男人嘛,谁不想多娶几个老婆,可有时候你喜欢上的女子家境背景太好,那就不可能成为小妾,如此怎办? 于是经过权贵阶层的争取,一发妻二平妻四偏妾的制度诞生了。 一个妻子,是发妻,发妻持家。 除了这个妻子,还可以娶两个平妻,在旁辅佐发妻。 偏妾则要尽心伺候夫君与三房夫人。 所以李老三才能有三位夫人,周月娥和张约素都是平妻。 李凤梧闻言有些吃惊,“她不就是尚书千金么,还做不得平妻了?” 赵恺很有深意的笑笑,“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魏尚书和夫人怎么会生出异域风情的女儿来?这属于皇室秘史,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你可曾知晓二十来年前被上皇送至西辽和亲的恩平郡主?” 李凤梧心思电转,震惊莫名,魏蔚是恩平郡主的女儿?!(。) 第三百一十八章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恩平郡主是赵伯玖的妹妹! 赵伯玖就是赵璩。 这货不是个普通人,是差点把赵昚拉下马的角色,即使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赵璩字润夫,初名赵伯玖,宋太祖赵匡胤七世孙,秉义郎赵子彦的儿子。 宋高宗绍兴六年(1136年),七岁的他被选入宫,由吴皇后抚养,赐名璩,除和州防御使,后改保大军节度使,封崇国公。 绍兴十五年(1145年),加检校少保,进封恩平郡王,出就外第。 绍兴二十二年,加恩称皇侄,迁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宗正事,置司绍兴府,这个时候,已经有点要和赵昚抢皇位的意思了。 不过最终还是输给了赵昚。 赵昚宗即位后,授他少保,改静江军节度使。 赵伯玖也聪明,知晓以自己的身份不能奢望太多,于是屡屡上书,“累章乞闲”,赵昚一看他很识趣,也便大度一回,改了个闲职醴泉观使。 “魏蔚竟然是恩平郡主的女儿……” 赵恺叹道:“可不是,或者说是西辽的郡主比较合适,虽然不可能有名分了,但毕竟是个事实,所以你明白了吧?” 李凤梧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怪……之前还以为魏尚书头顶一片草原,现在看来大有隐情啊。 赵恺忽然笑得很诡异,“给你说个事,西辽那边送了国书过来,说将要遣使团访宋,据说魏蔚的双生姐姐要来。” 哎哟卧槽,魏蔚已经美得不像话了,竟然还有个双生姐姐。 双胞胎啊…… 李凤梧忍不住想入非非啊,这样一对双生花,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啊。 赵恺一见李凤梧的神色,就知道这货在想什么,苦笑道:“别奢望了,魏蔚你都很难拿下,还去奢望那位,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西辽皇室。” 李凤梧嘿嘿干笑,“yy又不犯法。” yy是什么? 赵恺起身,“得了,我回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 …… …… 第二日小传胪。 一大早,李凤梧便穿戴好,前去请了文正清,一起来到东华门外。 东华门外已有一群人。 李凤梧看见了熟人木待问,看见了丘崈,也看见了吕祖谦等人。 除了吕祖谦,木待问,丘崈等人皆是眉飞色舞,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小传胪兴奋着……小传胪之后是大传胪,那就要金銮殿唱名。 士子之荣耀,莫过于此。 众人相互致意后,便安静的等着召见,越是这种人生得意的时候,他们就越是小心,以免给人留下张狂妄行的印象。 待人到齐后,礼部官员便在东华门外的直庐中,向他们教导觐见官家时的宫廷礼仪。 其实在殿试前,就已经有这方面的教导,但一方面人太多,另一方面教一次的效果也就那样,所以在殿试时,贡士们举止失措、丑态百出,让负责教导他们的官员如芒在背。 此次小传胪,便抓紧觐见前的空儿,又给他们临阵磨枪。 拿一把空椅子假设是皇帝,教导他们毕恭毕敬行礼,逐个纠正他们的动作…… 到时辰后,才有内侍省的宦官出来,引领他们进东华门,至集英殿门前西阶下候着。 官家也已从垂拱殿乘坐舆轿来到集英殿升座,皇宫里有许多殿堂,每个殿堂都有专门地用处,皇帝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几个殿里搬来搬去。 举行大朝在大庆殿,接待外宾在紫袁殿,接待朝廷官员外臣在垂拱殿,而这集英殿就是专门用来接见科举考生的。 比起隆重之际的大传驴,小传胪整个过程极为安静,没有仪仗、没有奏乐,也没有大声传呼某人的姓名。 在觐见前,前十名进士的名字,已经写在绿头签上。 礼部官员捧着绿头签,躬身小步走到官家御座前,进呈给皇帝,然后按照官家的点名,依次传召被点到名的进士觐见。 引见的时间很短,只需让官家看看相貌,回答几个简短的问话,如籍贯、年龄等等,就会得到官家的温言勉励,并赐一条玉带,那也是觐见结束的信号。 前一个退下后,官家再叫下一个,整个过程不会持续超过半时辰。 官家拿着写有他们名字的绿头签,最终确认这十人中谁拔头筹,以及其后九人的名次。 如果引见中不出意外的话,名次还是以评卷时的结果为准。 引见的顺序都是随机的。 李凤梧很不凑巧,或者说也可能是赵昚故意为之,其他同年进去后,又意气风华的出来,他却最后一个。 行过礼后,李凤梧垂首而待。 赵昚端坐在椅子上,没有见其他人那般先问姓名家世什么的,而是轻松惬意的笑道:“想不想知道你考了第几名?” 李凤梧呃了一声,“想。” 其实已经从赵恺那知晓了,探花嘛。 自己本来不奢望三鼎甲,一甲及第已达到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期许,毕竟自正儿八经读书才多长时间,若是被世人知晓,那些二三甲的人还不气死。 没曾想竟是个探花,真是祖坟冒青烟。 赵昚却说起了其他,“朕没记错的话,李承事郎是绍兴十五年生人,直到十六岁生日前,一直略有呆愚不曾读过书,在朕登基的那一年,李承事郎才开始读书的罢。” 哎哟卧槽,这老小子还调查了自己。 这是事实,李凤梧只好点头,“是。” 赵昚眉头挑了挑,“从绍兴三十二年到隆兴二年,读书两年,便能一甲及第,你说天下人会怎么评价你?” 李凤梧不知道赵昚要干嘛,奉承道:“是官家恩泽四海,微臣才能愚昧顿开。” 赵昚哈哈大笑,“得了,你这人做事倒是让人满意,但是这拍马屁功夫和你那手书法一般,着实让人无语的很。” 李凤梧郝然。 “你考了个第三名。”赵昚笑眯眯的道。 李凤梧做惊喜状,“谢陛下慧眼隆恩。” “你以两年学龄而夺一甲探花,或可用唐代陈子昂诗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来形容,此为千古惊艳事,不输那四元状元多少。” 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过了四元状元的辉煌。 两年而取探花,试问此等天赋,何人可出其左右? 四元状元孟宗献不能,千古才情苏东坡不能,遑论其他人。 “官家谬赞了。” 赵昚挥挥手,忽然道:“还没吃早食吧。” 用的是肯定语气,不是疑问语气,李凤梧心里一跳,卧槽,这是要让我和他一起吃早食的意思么……赵昚这货究竟想干什么? 果不其然,赵昚对身旁的谢盛堂道:“让御膳房多准备一人份早食。” 又对另外一位内侍省宦官道:“让其他人退了吧,不用等李承事郎一起出大内了。” 李凤梧如坠云雾,不知道赵昚唱的哪出戏。 和官家一同用膳,就是中枢大臣也鲜少有此等待遇,何况自己一个区区承事郎,哪怕考个状元也不至于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天下是我赵昚的,那么你呢? 跟在赵昚身旁离开集英殿,谢盛堂反而退后一步。 君臣二人漫步而行。 赵昚忽然咳嗽一声道:“听说前几日李凤娘入临安城时,纵容随从在官道上纵马飞驰,撞上了你那个叫朱唤儿的奴婢?” 李凤梧闻言并不惊慌,只是不清楚眼前这位中兴之主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这些事情就发生在皇城根下。 有皇城司和禁军掌控临安,赵昚要不知道才有鬼了。 轻声道:“确有此事,恭王妃已赔偿了微臣三百贯汤药费。” 赵昚哑然失笑,“你胃口才不小。” 李凤梧正色道:“钱财有价,生命却只一次,又何况是要同床共枕的人儿。” 在人贱钱贵的古代,能有这种思想的并不多,赵昚显然不是,作为帝王,钱财和人命在他眼里没有轻重之分。 嗯了声,“朕那儿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凤梧心中警灯大响。 哪有当公公的在儿子才结婚没多久就说儿媳坏话的,赵昚这话里意思很值得揣摩啊,莫非一看李凤娘有些骄悍,就看出了隐患? 转念一想,应该不是。 若赵昚这边对李凤娘不满了,赵惇也要受到牵连,哪还有机会接替赵愭成为太子。 那么赵昚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凤梧一时之间拿捏不准,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道:“恭王妃也是情急,并非刻意放纵随从伤人。” 赵昚呵呵一笑,“是么?” 李凤梧沉默不说话,那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李凤娘哪里是情急了…… 走了几步,赵昚忽然顿足,看着花园里一朵娇艳带刺的玫瑰,看似无意的说了句:“惇儿好像对此事浑不在意,朕还以为他要拿捏你呐。” 李凤梧心中恍然大悟。 难怪赵昚要提这事,感情他怀疑自己站到了赵惇的队伍中。 如果自己站在赵惇一列,很明显,就算自己和李凤娘起了冲突,赵惇也不会拿捏自己,但如果自己不是和他一伙的,那么赵惇对此事装作不知晓,便值得官家玩味了。 官家这是在试探自己呐。 想到这笑道:“官家仁厚,教导有方,恭王殿下大气,贵为太子人选,当然不会因此事而和微臣过不去。” 言下之意,你教儿子教的好,恭王赵惇是未来太子人选之一。 当然,更深的意思是告诉赵昚,你那个儿子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忙着争夺太子培植势力,哪有闲心来管我这个承事郎,你放一万个心。 赵昚笑了,这小子如此理事,怎能叫人不喜欢。 “此事你也不用担心,是李凤娘有错在先,朕会找个时间敲打敲打她。” 李凤梧长揖作礼,“谢官家厚爱。” 赵昚挥挥手,看着亭台楼榭,很是感慨的道:“朕为太子三十年,上皇归政德寿宫,一朝登基,朕终于能尽赏大内风光。” 李凤梧苦笑,“天下都是官家的,何况区区大内。” 赵昚哈哈大笑,“没错,天下都是朕的。” 斜乜一眼李凤梧,眼里意味多多。 那么你李凤梧呢? 是赵惇的,赵愭的,赵恺的,还是朕的? 到了这个时候,李凤梧再傻也知道赵昚今日为什么要和自己一起吃早饭了。 中了探花,自己的仕途注定有一个高起点,未来一帆风顺的话,要不了多少年,便很可能成为中枢重臣,作为天子,赵昚这是提前让自己明白一些事情。 刚登大宝不到两年的赵昚,第一次科举,第一批天子门生,他心中的期翼之高,远远超过当初对自己大宋雏凤的谬赞。 在赵昚眼里,这一科科举的所有士子,都只能成为他的门生。 是他今后中兴的肱骨之臣。 今后的科举士子们,再也没有这种待遇了。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能力。 就如那句老话,给了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想到此处,不由得受宠若惊,斩钉截铁的道:“微臣虽有雏凤之名,是官家谬赐,微臣虽金榜中探花,却也是天子门生!” 顿得一顿,很是认真的又道:“雏凤之名,起于官家,盛世大宋,当有巨梧,雏凤之姿,也当尽在巨梧风华之下!” 无论怎么说,这天下是赵昚的。 自己这个大宋士子,自然也是天子的。 读书读书,不就货与帝王家么。 虽然自己只读了两年书,但在这个家天下的南宋,要想过上人上人的生活,福荫子孙,那就只有这么一条路。 且自己虽然支持赵恺,扶龙于他,但首要条件:不悖当今天子。 作为南宋史上最有作为的皇帝,赵昚又如此赏识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可能为了扶龙而辜负赵昚的厚爱。 好在这两者并不矛盾。 成为赵昚的臣子,和扶龙赵恺,只要赵恺不妄图谋逆,这便不会有矛盾----至于真有赵恺当上太子的那么一天,自己如何自处,那就不是现在担心的事。 想那么多并没有什么卵用。 赵昚闻言,别过头。 笑了。 欣慰的拍了拍李凤梧的肩头。 又望一眼大好风光。 说了两个字:“挺好。” 挺好。 话说得挺好。 人也挺好。 朕很喜欢。 跟在后面的谢盛堂也笑了,作为一个跟在大官身边几十年的老太监,见过了太多人事,第一次看见大官如此亲和的对待一个士子。 哪怕是当初为太子时,和帝师史浩之间,更多时候也只是礼遇和礼敬。 那曾如今日这般。 而且谢盛堂看的出来,李凤梧言语绝无丝毫虚伪,绝对是出自内心的“告白”。 真是个识时务的好小子。 李家雏凤,不仅圆滑,而且聪明的紧呐。 谢盛堂笑眯眯的看着这对君臣。 朝阳早已升起。 温热的阳光洒落,这对君臣的身影沐浴在光辉之中。 却又仿佛是自身便散出一层辉光。 一如一副晨光江山图。 这对君臣,便指点着大宋未来几十年的江山! 不知怎的,总有种感觉,几十年后,甚至千百年后,这对君臣都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许是大官成就了李凤梧,但也许是李凤梧成就大官。 千古君臣,此一对么? 谢盛堂长出了一口气,咱大宋要中兴了么……(。) 第三百二十章 说服赵昚 北宋一朝,最为节俭勤政的仁宗赵祯。 南宋一朝,最为节俭勤政的则有两人,一者高宗赵构,一者仁宗赵昚。 在元初,南宋皇陵被盗,所有皇帝陵室中,赵构和赵昚的皇陵最为简单,甚至简单低调得有点失去了帝王应有的待遇。 南宋皇陵是在元初遭盗掘的,是中国帝王陵寝被盗掘事件最悲惨的一次。 南宋皇陵实为“攒宫”,即为攒集梓宫、暂葬地。 这主要是考虑到以后迁回河南巩义祖陵区内,所以棺椁葬得比较浅,也正因如此,盗掘起来很容易。 盗掘南宋皇陵的是一个叫杨辇真珈的西域和尚,也就是蕃僧,作为一个出家僧人,本该好好修行,但这人不是个善茬,只是个披着佛衣的败类。 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深受忽必烈青睐的杨辇真珈被任命为江南释教总摄,这个官职,是总管江南地区佛教事务。 按理说就是宗教头子。 但据宋末元初人周密所著《癸辛杂识》、元末明初黄岩人陶宗仪所著《辍耕录》记载,杨辇真珈当上这个官后,便对南宋皇陵打起了注意。 至元二十二年九月,杨辇真珈伙同僧人允泽等人,带人到陵区。 被当时负责护陵的罗铣阻止,允泽当场一刀杀了罗铣,然后开始洗劫南宋皇陵。 在毁陵盗物之外,还有最令人发指的事情: 杨辇真珈将帝、后们的骨骸全部掘出,弃之荒野。理宗赵昀是大头,杨辇真珈将他的头颅从尸身上取下来带回北方,镶银涂漆,制成盛酒的器具使用,又将帝后的尸骨收集于临安皇宫中,上筑高13丈的白塔压之,名日“镇本”。 对这段历史,《明史》有详细记载:“至元间,西僧嗣古妙高欲毁宋会稽诸陵。夏人杨辇真珈为江南总摄,悉掘徽宗以下诸陵,攫取金宝,裒帝后遗骨,瘗于杭之故宫,筑浮屠其上,名曰镇南,以示厌胜,又截理宗颅骨为饮器。真珈败,其资皆籍于官,颅骨亦入宣政院,以赐所谓帝师者……” 南宋皇帝至死也无一人能回到祖陵处,反而遭陵毁尸抛。 可以说,南宋皇帝们是历史上最凄凉的皇帝。 时人唐珏看不下去,召集乡人用兽骨置换收藏了帝后的尸骨。 最后还是明太祖朱元璋做了一回善事,将南宋帝王的尸骨重新归葬原处,重修了皇陵,史书记载了此事。又根据《南宋诸陵图》记载,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朱元璋下诏将遗留在元宫中赵昀的头颅送回南方,并将其他五帝遗骸迁回攒宫。 南宋皇帝们这才得以入土为安。 这是历史闲话,且说回正文。 李凤梧上次被赐过一次膳食,对赵昚的早食并不抱多少希望,果不其然,早食的饭菜丰盛程度,也就仅仅是民间富贾的水准。 没有什么鱼翅羹作漱口水的奢侈。 食不言寝不语。 赵昚一桌,李凤梧一桌,两人默默吃着早食。 赵昚心情甚好。 李凤梧心情大好。 任谁像他今日这般,心情都会难以抑制的激动难安。 不过激动归激动,李凤梧还是没有忘记正事:如何阻止不久后的金人渡江南下。 现在就有这么个机会摆在自己眼前。 李凤梧很快呼噜着吃了些早食----在小传胪之前,喝过一碗热粥吃了两个小笼包,现在碍于官家面子,还是得意思意思。 吃完之后,并没有告退。 赵昚吃得极慢,许久才放下筷子,擦拭了嘴角,看着李凤梧,“若是有事,随我去垂拱殿罢。” 这小子一看就有事要说。 垂拱殿是廊院式建筑群,前后两进。 第一进院落主要殿宇为垂拱殿,殿东西两侧带有朵殿,过二十间东西廊后,转到南廊,两端各九间,中央夹一门。 第二进院主要建筑即为拥舍七间了。其右侧有一小门,通后殿。 殿南檐屋三间,设于垂拱殿前檐下,以抱厦形式存在。 赵昚坐到御书桌后,身影几乎被桌子上的厚厚的几叠奏呈遮住,对谢盛堂说道:“你先着人去宣礼部侍郎江君烈和国子监司业赵云宸。” 然后又笑问李凤梧,“说吧,有什么事。” 李凤梧已想好说辞,闻言朗声道:“微臣虽只是个承事郎,且为科举倍为忙碌,然微臣之初衷,当为天家分忧,有些话臣不得不说,还请官家恕罪。” 赵昚好笑,这小子,说话搞得这老气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钱端礼啊洪适啊这些官场老油条啊。 谁能想到,这话的主人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士子。 点头示意,“但说无妨。” 李凤梧率性放开了说,“因臣之过失,枢密使张浚致仕,令官家失去了守备两淮之肱骨----” 赵昚瞪了瞪眼,打断了李凤梧,“原来你还知晓是你的过失啊!” 李凤梧干笑两声。 赵昚示意继续。 “枢密使张浚致仕,两淮守备以江淮宣抚使王之望为瞻,非微臣谬议朝臣,实乃认为,王使之才,不足以拒金人于江北,此等隐患并非远虑,而是近忧。” 赵昚挑挑眉,好家伙,才给了你点颜色,就要给我开染坊啊,竟然跟我说两淮守备的军国大事。 不过并没有生气。 犹记得这小子殴打陈伸之后,枢密使张浚从建康赶回来,第一次见自己,就说了一件事:侄孙、承事郎李凤梧,确有凤舞之资,其眼光智睿,可堪龙泉,臣不如也,且赤心耿炽,请官家放心重用之。 意思是说李凤梧的眼光锐利宛若宝剑锋芒,又忠心耿耿,官家你就放心大胆的用他吧。 能让张浚自叹弗如,这小子肯定是有真本事的,倒想听听他还有什么惊人之言。 “朕听着呐,继续。” 李凤梧见赵昚脸色如常,心里松了口气,“微臣以为,金人虎狼之心贪得无厌,势必在近期起兵事,意图渡江南下侵扰我疆土,还望官家早作筹谋。” 赵昚沉默了下来。 宋金和谈崩了,金人妄图得到海泗唐邓四州,接下来是继续谈判还是兵锋相向,朝堂众臣看法不一,连自己也不知道金人的下一步行动。 李凤梧却看出金人意图渡江南下…… 这小子的眼光真的靠谱么? 赵昚有些犹豫。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若是金人渡江南下成功,整个大宋都将陷入危境。(。) 第三百二十一章 金銮殿唱名 良久才问道:“你有何证据证明,金人在近期会起兵渡江南下?” 李凤梧心中大喜。 赵昚如此说,便是心中开始犹豫了。 精神振奋的道:“自魏尚书回国,金人至今,哪怕是胡昉回国后,金人也不曾再知会过国书与我大宋,这是很反常的事情。” 赵昚也点头,“这确实如此。” 李凤梧分析道:“现在我们可以这样认为,金人不再就和谈知国书,是他们觉得和谈无法继续,那么便有两种可能:一种不知国书,让我们大宋以为他们要起兵事,诈唬我们一番;一种是知国书,表面上麻醉我们,暗地里筹备兵事。” 赵昚摇头,“不对,从胡昉回国到现在,他们确实不曾有国书过江。” 李凤梧笑了笑,“那么我们可以反过来想,我们大宋人才济济,上有圣明之君,下有贤良之臣,金人肯定知晓我们大宋今时在考虑此等事宜,那么他们是否反其道而行,不知国书而筹备兵事,让我们误以为他们是在虚张声势,其实是真的要渡江南下。” 一见赵昚若有所思,李凤梧继续发功,“且故人有云,未雨绸缪无远忧,哪怕金人不渡江南下,我们加强两淮防线,也不是坏事。” 赵昚点头。 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李凤梧说王之望无守备两淮之才,确实有点让人为难。 王之望是没证明他有这个才能。 可如今朝堂也无人啊…… 叹了口气,“此事容朕思考一二,你且先回去罢。” 李凤梧走后不久。 江君烈和赵云宸来到垂拱殿。 赵昚将从集英殿带过来的十根绿头签摆在书桌上看了许久,才提笔将一甲名次写下,递给两人,“就按此排名罢。” 两人接过一看,和当时殿试之后的名次并无变化。 于是拿着名单,前往崇政殿添填金榜。 待两人走后,赵昚拿起了桌子上的奏呈,很快蹙起了眉头,第一封奏呈是同知枢密院事、保和殿大学士陈俊卿上的奏呈。 请任守备两淮! 陈俊卿和蒋芾都是主战派,近些日子,这两人在朝堂之上一力坚持,应该积极守备两淮,谨防金人偷师南下。 若是在往日,赵昚看了这个奏呈大概是会留中。 不过今日经过李凤梧这么一说,赵昚心中还真有点动心。 虞允文守备川陕夔州路不可动。 王之望虽有文才,却没有武略。 而陈俊卿虽然是西府三衙的文官,但他仕途几十年,又和张浚交好,去年张浚在建康开都督府,便是陈俊卿亲自主持。 后来回到临安,又任了个参赞军事。 之后在张浚大力举荐下,自己将他调往西府,任职同知枢密院事。 以他的资历,任江淮宣抚使貌似比王之望要强上许多。 赵昚犹豫了。 …… …… 三月一日。 传胪! 传胪即唱名之意。 当然,传胪还有个意思。 二甲的第一名,也称之为传胪。 天色未明,隆兴二年的所有贡士,除了个别因病不能起床,事先具呈礼部请假的以外,悉数齐聚在东华门外,谁也不敢,更加不愿错过这个一生最荣耀的时刻。 十年乃至二十年寒窗苦读,多少度失落折磨,终于等到如今这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以往日子一切的遭际都值了!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即将出炉的新科进士们,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动的心情,忘记了礼部官员的训导,极其兴奋的、夸张的互相打招呼致意,大声的说笑着。 不远处的官员们都装作没看见的,没有人不识趣的呵斥他们。 因为今天,整个世界,都是属于这些年青人。 尽管金殿唱名还没有开始,但本科的前十名已经大白天下,而且据小道消息,浙江永嘉郡举子木待问,很可能就是今科龙虎榜的状元! 谁都知道,前十名的前景远胜于后面的同年,尤其是三鼎甲,若无意外,短短十余年,便可宣麻拜相,成为官场的顶级存在。 因此新科的进士们,此时都围着他们谈笑,尤其是木待问身边,更是被围成了铜墙铁壁,旁人都挤不进去。 木待问二十四岁,此刻俨有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新科状元架势,免不了被各种羡慕嫉妒恨…… 李凤梧没有去凑热闹。 身旁围着周纶、杨迈和史弥大。 冷眼看着春风得意的木待问,以及在他身旁同样雀跃的苏子簌,如今的苏子簌,因那首“春风镀旧鞍,寒光曳壁关,仲谋驱天狼,何人忆长安?”而名噪临安。 尽管本科只考了个三甲进士出身,但其声望绝对不输二甲及第的进士。 而蹦跶得最厉害的,还是柳家兄弟。 今日之后,一门三进士的河西柳家,又将在大宋铸造起辉煌。 大传脖是国朝盛典,自然在天子正衙的大庆殿举行。 未时刚到,天色微明,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已经陆续到达,在待漏院中待命。 此时从金殿上一直到东华门,已陈设了全赢卤簿仪仗和彩亭、乐队,殿内东面设一张黄案,礼部官员细心检点妥当,通知鸿胪寺的官员,可以排班就位了。 于是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首相汤思退立于殿外东檐,礼部尚书魏杞立于他旁边,宣制官二人站在殿檐下的乐器之南,都面向西。 二百多名传驴官站在对面的丹陛西阶上,每一段石阶站立一位,一直排到东华门外。 诸位殿试考官和执事官,则站在东侧的丹蟀上。 其余百官则按照大朝时的规制,在大庆殿外列班,但殿前平台是空着的……这里,原本是升朝官们列班的地方,但今天,一切荣耀属于新科进士们! 待宫里宫外排班立走后,礼部官员便前往垂拱殿,奏请官家出席并主持仪式。 官家已经身穿修纱龙袍、蔽膝、方心曲领,头带通天冠,这是他在重大典礼上才会穿的礼服。闻听奏请后,便乘上舆轿,前往大庆殿升座。 官家一出垂拱殿,大庆殿中中和韶乐便演奏“隆平之章”乐曲结束后,阶下鸣鞭三响,太和门内的丹陛大乐荐奏“庆平之章”。 乐声中,一应殿试考官、执事官,向官家行参拜大礼。 官家亲手将金榜赐予左相,汤思退将金榜捧出大殿,交给礼部尚书魏杞,魏杞将金榜安放在丹陛上面的案桌上。 乐声戛然停止,只听鸿肤寺官员高声慢唱:“传臂!” 这一嗓子悠长清亮,没有十几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 余音袅袅中,宣制官出班宣读谕旨:“诏曰,嘉佑二年二月二十七,策试天下贡士;第一、二甲赐进士及第;第三、四甲赐进士出身;第五甲赐同进士出身。钦此!” 宣读之后,另一名宣制官拿起皇榜,高声唱读起来:“第一甲第一名木待问!” 末字未终,乐声大作。 站在阶下面的传驴官们便依次高唱。 就这样声声相传,传驴声响彻皇宫,往整整二里之外的东华门外传去! 东华门外,已是万头攒动,谁不想看看状元唱名的的风光排场?谁尖不巴望着能亲睹一下新科状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人们不仅把道上挤满了,道两边的房子上,也黑压压的全是人。 但仪式开始后,整个场中却鸦雀无声,那种宗教般的虔诚,深深震撼着第一次见到此种场面的李凤梧,原本对一甲状元并无多少向往的他,心里泛起一丝羡慕。 木待问这货今天真是风光啊…… 这时,那一声声的传臂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个名字: ‘一甲……” ‘一甲第一名……” ‘一甲第一名木待问……” 按例,状牙之名是要被唱三次的,而且声音拖得非常长,这是给予状元最高的荣耀。 ‘一甲第一名木待问。”(。) 第三百二十二章 最是风光三鼎甲 状元之后,是榜眼。 “一甲第二名黄洽!”也唱三遍。 之后是探花,“一甲第三名李凤梧!”同样是唱三遍,而且声音也拖得很长,这是三鼎甲的殊荣。 传胪官接着唱读二甲的名单,只唱一遍,之后再唱三甲的名单,也只唱一遍……二甲进士必须竖着耳朵听,一不小心没听到,就得跟着二甲以后人的进去。 没办法,谁让殿试不黜落,一个都不能少呢? 全部唱名结束,五百多名新科进士,在礼赞官的引领下,从东华门进入皇宫,穿过层层宫禁,来到大成殿陛下列队。 队列最前面是状元木待问,他站在殿阶下的正中央,前面是两阶中间的石刻,图案是升龙和巨鳖,所以状元又有“独占鳖头”之誉! 木待问身后,分左右立着今科的榜眼黄洽和探花李凤梧,二三甲进士依成绩排列在三鼎甲之后。 不过二甲第一和三甲第一也很风光的,站在各自班组的首位,分别称为‘金殿传驴,和‘玉殿传肿” 悠扬的乐声中,新科进士们一起向皇帝行参拜大礼。 青天丽日、巍峨宫阙,满目衣冠胜家… 礼毕,乐声止。 有内宦出来,高声唱曰:“有旨,赐进士袍、笏。” 众进士行礼拜谢。 所谓‘除却白襕披绿绸”就是指这个时刻口甲科进士随状元先入左庞,在内宦的服侍下,脱掉原先的白衣,换一领淡黄绢衫,再着绿罗公服,系淡黄带子,接过白简朝笏。 其下的进士就没这么好命了,他们得自己动手。 起先还算矜持,但内宦一声催促,登时让场面大乱,不免争取袍笏,亦不暇脱白襕,直接罩绿袍于其上,场面登时乱成一团。 等他们打扮停当,互相看看,场中已经没有白衣秀士,从此都是官人了,于是互相笑着拱手道贺口才在宦官的催促下,至殿上谢恩。 官家赵昚坐在龙椅上,含笑望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将会是我赵昚朝内的顶梁柱,十几二十年后,他们终将会承担起这份重任! 而阶下的一众新科进士,许多人热泪盈眶,甚至有人泣不成声,大抵是在为自己“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流泪。 官家温言勉励他们一番,便命颁下锦囊,赐予众进士。 锦囊中,装的是官告院授给的告身,也就是委任状。不过来日还要凭此去吏部诠注,才能给诰授官,正式成为一名大宋官员。 而且因为大宋官制特殊,吏部诠注,只是授予阶官,开始发俸。至于具体的差遣,还要到审官院去领受敕黄。 有了告身和敕黄,才是一名有处上班的大宋官员。 若仅有前者,便只能算散官,譬如李凤梧,早就领过告身,就出使过金国一次,就被朝廷放养着。 授予官阶后,官家又赐下御笔、文房四宝等雅物,官袍鞋帽等穿着,还赐每人钱五百贯,为期集费。 所谓‘期集”是集会的意思。 金殿唱名,不过是进士及第后,一系列的典礼和庆祝活动的开端,后面还有诸如琼林宴、金明池赐宴、状元局、拜黄甲、叙同年、朝谢、竭先圣先师、编登科录、刻题名碑等,这些都是由朝廷主持的庆典。 除此之外,新科进士自己也要举办各种庆贺和宴集活动。 整个阳春三月里,都是进士们法定的庆祝时间,就算招妓也没人管,而且是皇帝出钱。只有这样,才能突显进士及第的优越性。 谁都知道,这种市恩手段,其实是为了宠络士子,培养他们对大宋皇朝的忠心。但身沐皇恩之下,很难不生出感激之心,继而生出报效之念。 接下来该轮到今科状元郎木待问代表全体进士谢恩了。 再之后传肿大典到此结束,新科进士们退朝,继续下面的流程。 但官家并不退朝,在宝座上遥望,目送‘三鼎甲,由御道出正门。但见鼓乐前导,礼官捧榜,三鼎甲后随,由御道正中出大庆小宣德门,一直上了御街。 大宋惯例,进士及第后,都要游街三日,第一日是赴琼林宴、第二日刻题名碑、第三日是赴金明池宴。 赴琼林宴,正是在唱名之后。 这场琼林宴乃由官家所设,在皇家园林琼林苑中举行。 琼林苑与金明池比邻,其内古松怪柏,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柳锁虹桥,花萦凤册,苑中的许多花卉都是从闽广两浙所进,风光旖旎典雅。 所以琼林苑,乃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从皇宫去往琼林苑,要走御街。 对于三鼎甲,还有一个非常荣耀的待遇,他们不仅可以从大庆小宣德门正门出宫,还可以走最中间的御道,这可是连亲王和相公都无缘获得的殊荣。 至于其他进士,就只能走两边了,没办法,差距就是这么大……毕竟是官家的御道,找个代表走走也就罢了,还能让你们都踩么? 说今天的主角是三鼎甲,二三甲是配角都不为过。 当然,三鼎甲此生,也只有这一次,之后再敢走,就是大逆不道了……。 所以走在宣德门的中央门洞时,三位老兄的脸上,都焕发着从未有过的红光。 到了宣德门前,看热闹的民众,早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一见到新科状元出来,便齐声欢呼起来。使劲想凑过去,摸一摸文魁星,好沾上点才气。 皇城司和开封府的兵丁们,手牵着手,人连着人,四下尽力拦阻,好容易围出城门前一片空地。 李凤梧三人只见宣德门下扎起了彩棚,棚前陈列着长长的仪仗,簇新的红罗伞和高脚牌,牌上金字,写的是“钦赐状元及第”。 榜眼、探花亦各有一块。 来不及细看,在细吹细打的鼓乐声中,被迎入彩棚。 彩棚中设有一张大桌,桌上置着金花醚酒,新任临安知府含笑相待,一见三鼎甲,先道声:“恭喜恭喜!”随即为他们披上大红的绸缎。 宾主对饮过后,临安知府把手一伸对木待问道:“状元郎,老夫扶你上马!”亲自引导三人出棚,只见仪仗已经摆好,前面是临安知府的仪从,后面是‘三鼎甲,的衔牌,以及官家钦赐的仪仗,长长的足有十几丈。(。)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宋国民官人 衔牌之后,一并排三匹马,居中那匹尤为显眼。全身一色白如冬雪,全身没有一根杂毛,马脖子下挂一个红绸鸾铃。 三人坐稳后,便听衙役们一齐高唱道:“三鼎甲巡街喽……” 临安府的仪仗先行,其后是皇帝钦点状元诏令的敕黄,跟着是黄幡杂沓,多至数百面,各书新科进士之名于上,迎风招展,好不气派。 多少爷娘指着那旗幡,教训自家儿孙,要好生读书,将来也挣到一面进士旗。 长街上锣鼓喧天、烟花齐放,香雾绦绕。 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一般连绵炸响起来。一座接着一座的彩坊间,人流如潮,万头攒动,临安百姓们为了瞻仰状元郎的风采,挤过来,拥过去,声声呼叫,如狂如醉。 好在御道两侧有栅栏,倒不用兵丁们再排人墙了。 今年新科状元、探花郎皆是青年俊才,京城贵女们怎能错过,这样正大光明欣赏大宋才子的机会? 却又不能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她们便提前数月,订好了这一天的临街酒楼、店铺。有那好看热闹的、花痴病重的,甚至在东华门外也订了地方,四更时分便呼朋引伴,去东华门欣赏状元唱名。 待唱名结束后,她们又赶紧坐车来到御街上,一边饮酒作乐,一边等着状元游街。 这时,就算没去东华门的贵女们,也已经知道三甲的姓名,尤其是三鼎甲的名字,已经被一张张檀口,不知念叨了多少遍。 只不过有些让人意外的是,议论最多的竟不是状元郎木待问。 而是探花郎! 探花郎李凤梧,大宋雏凤! “快看快看,那就是官家谬赞大宋雏凤的探花郎么?” “应该是呢,听闻得他才十八,就已出使过金国,据说将金人气得跳脚又拿他莫可奈何,端的是年少才高呢。” “长得真好看的呀,比状元郎俊俏多了。” “是挺好看的,不似状元郎般粗放,一看就是个儒气斯文的男人,可嘴唇太薄了,应是个薄情人呢……” “才不是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了那耶律……张玉儿敢和两位皇子作对呢,这样的男子才是我们心中完美的官人呢……”这显然是官宦世家的千金,而且其家中长辈官位不低。 热议纷纷,惹得女眷们更加心痒难耐,纷纷倚栏倾身,探看三鼎甲。 女眷们看得兴高采烈,一边投掷早就准备好的鲜花、彩绸、绣球,一边激动的尖叫娇呼。 李凤梧的三字,响彻街头巷尾。 “比起人样子如何?”有女眷眼神不好,或者站的位置不好,看不清三鼎甲的长相,只能在后面着急的问道。 人样子狄咏,大宋最美男子。 “人样子不知晓,不过状元郎长相奇伟,高额高颧骨,眉毛卧蚕,算不得俊俏,却也耐看,榜眼是个中年大叔,倒是那探花郎,很是俊俏呢,而且身材匀称很是健硕的样子……” “健硕?你的意思就是好看,还好用?” 女子闻言大羞,却羞涩点头,如有此想者,怕是不仅自己罢。 游街是个苦差事,还很危险,一路上铺天盖地的鲜花、彩缎、绣球,雨点般飞扑过来。 鲜花彩缎还好说,最恼人的是那绣球,大都是用竹蔑为骨,罩以丝绸,能扔这么远,自然有些分量,砸在头上能让人晕头转向。 这才走出半里地去,三人就被砸得七荤八素,不得不紧盯着四面八方,借着拱手致意的动作,把袭来的绣球拨开。 然后众人便发现一个诡异的事情:特么的鲜花、彩锻和绣球大多都是奔着探花郎李凤梧去的啊。 喧嚣声中,便只听得如花女眷花痴声音中,山崩海啸的呼喊着一个名字:李凤梧! 李凤梧大爽。 哎哟卧槽,自己成大宋国民官人了? 世人皆望成名,比如有些人削尖了脑袋想成明星,甚至愿意付出身体为代价,实在是行为,万众瞩目、崇拜的感觉不要太爽。 那种感觉,宛若此刻世界以我为中心。 从没有过的,无比巨大的、绝对的存在感和成就感充斥在李凤梧心头。 这一刻总感觉,好像自己才是状元郎一般。 黄洽还好,有自知之名。 自己是个中年大叔,又只是榜眼,没人青睐正常。 木待问心里却有些失衡。 你妹啊。 老子才是状元,按说应该是今日游街万众瞩目之人,那些小娘子、女眷应该对着自己欢呼,那些绣球应该一股脑砸向自己…… 可尼玛现在搞得好像李凤梧才是状元郎一般。 就因为他比我年轻! 就因为他长的比我好看! 木待问心中郁结。 我是东华门外状元唱名的好男儿,是当今大宋本科第一人,凭什么要被你李凤梧抢了风头? 木待问斜乜一眼春风得意,一脸“小人得志”的李凤梧。 狗|日的李凤梧! 只是木待问怎么也没想到,游街风头被抢,后面还有更难堪的事情在等着他…… 隆兴二年状元郎,竟至于沦为了配角。 第一日游街的终点是琼林苑。 大宋御膳房几乎被搬到了琼林苑,早有准备好上百桌宴席,在三鼎甲游街之时,其余的新科进士们已径直到达。 官家赵昚也在内侍省移驾下来到琼林苑。 待得三鼎甲到了琼林苑,赐宴在管箫笙阮声中正式开始。 按照以往惯例。 琼林苑首一席,官家独坐。 其下两席。 左席三鼎甲,右席一甲其余七位及第进士。 早有礼部官员教导过相关礼仪。 三鼎甲席,木待问上位,黄洽左手尊位,李凤梧右手位置。 各种仪式之后,琼林宴正式开始。 虽然有皇帝在侧,不过大宋士子们哪里吃过御膳房的山珍海肴:今儿个确实是个山珍海肴,饶是李凤梧这种见过大世面的都看得直流口水。 山里跑的,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应有尽有。 虽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但今次琼林宴又非寻常宴席,大家都是新科进士,饭间饮酒和诗才是士子风气。 是以很是热闹。 木待问和黄洽相谈甚欢、 李凤梧郁闷的埋头大快朵颐----方才自己也想和两人拉拢一下关系,插了几句话,黄洽倒还是应对了几句,木待问这货纯粹就是一副“原来你是和我说话啊”的神情。 特么的木待问这货是故意的。 谁叫苏园学会自己力压他一筹呢。 谁叫游街的时候,状元风头不及自己的雏凤声呢…… 状元郎被探花郎抢了风头,能对自己好颜色才怪。 一想到此处,李凤梧心里忍不住偷笑。 万众瞩目,尤其是被众多小娘子众星拱月,宛若国民老公的感觉简直爽的飞起,今日之后,自己大概会是临安无数美娇|娘的春闺梦里人罢。 李凤梧甚至相信,自己深夜随便闯进一间闺房,大概都是能成好事的。 最想闯魏府……(。)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只见雏凤,不闻状元名 木待问和黄洽杯盏交错,言笑晏晏。 李凤梧一个人形单影只。 很快有人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大多新科进士是新闻乐见的,人嘛,都有个幸灾乐祸心理,今日游街,临安街头只闻探花郎,不见状元名。 怎不让人同仇敌忾。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概也有这种意思了。 李凤梧倒是无所谓。 吃得正欢乐间,却听见一声尖细声音,“探花郎,官家有请移驾。” 李凤梧抬首,却是位内侍省的清秀小太监,此时正笑而谄媚的弯腰望着自己,等待自己起步,不由得愣住了,侧首看向官家赵昚。 却只见赵昚微微对自己点头。 哎哟卧槽,皇恩浩荡啊……感情赵昚也发现了自己的尴尬,出手解救。 这官家硬是要得。 木待问和黄洽也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凤梧起身,随小太监过去。 赵昚点头示意,“陪朕喝几杯吧。” 今科抡才大典,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矣,赵昚心情大好。 李凤梧掂着半边屁股坐下,“谢官家厚爱。” 赵昚呵呵一笑,“今日琼林宴,不必拘礼,踏踏实实坐好了。” 李凤梧这才敢实打实的落座。 举起酒杯,“一本科举,一朝重臣,微臣先祝官家喜得良才,再祝官家万寿无疆,三祝大宋社稷延祚万年。” 赵昚笑而举杯。 君臣一饮而尽。 琼林苑中尽皆口瞠目呆,霎时有些安静。 这尼玛神马状况? 虽然以往琼林宴,官家确实会邀请三鼎甲对饮,勉励一番,但今次又是个什么状况? 官家只邀请了李凤梧一个! 却没新科状元、榜眼。 仿佛李凤梧才是一甲状元一般,这也太让人意外了吧。 李凤梧这是要独得恩宠啊。 不似状元,胜似状元。 三鼎甲席间,黄洽还能怡然自得,毕竟是个四十岁的老油条,见过的世面不要太多,早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 但木待问不一样啊。 二十四岁,又高中状元,金榜题名,东华门外状元唱名。 正是这一生最为辉煌的时候。 然而游街被李凤梧抢了风头,如今琼林宴,官家无视自己,而请李凤梧对饮,怎么看都像是在对天下人说,李凤梧才是正儿八经的状元。 自己这状元不过是个摆设。 脸色如猪肝。 举杯的手轻微颤抖,内心情绪接连变幻,如果这不是琼林宴,恐怕已起身摔杯而去。 原本想来,几百位新科进士望向自己的目光,本是艳慕。 如今看来,尽是讽刺。 万众瞩目,众人仰望,官家对饮,笑傲琼林。 这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耀,如今全在探花郎李凤梧一身。 木待问握杯的手紧了紧。 我会记住今日的耻辱,将来百千倍的还给你,李凤梧! 还有,官家。 在以后的莫一天,我一定要让你为今日而后悔。 我木待问,毕将雏凤踩于脚下! 黄洽看着木待问神色变幻,心里叹了口气……咱们这位状元郎还不明白,一甲及第,状元只是一时风光,但在官家眼里,一甲十人差距不大。 官家要的是经国谋政才略,而不是文章学华。 殊不知自科举一来,状元头名成为权倾朝堂之人的成材率,远不及一甲其余进士。 多少状元郎,一朝辉煌后便泯然众人。 以我大宋为例,范仲淹、王安石、韩琦、富弼这些名相,哪个是状元? 比如皇佑元年的状元冯京,既有人样子之美貌,又有苏仙之才情,当时之辉煌轰动,俨然天下恩宠于一身,可如今又有谁知? 第一日游街、琼林宴。 第二日游街、孔庙题名碑。 第三日游街、金明池宴。 三日游街,李凤梧之名响彻大街小巷,闯入无数少女春闺梦里。 临安只闻雏凤声,不及状元名。 就连金明池宴中,李凤梧也独得恩宠,能有幸和三位皇子一起,陪着官家在金明池游玩……这待遇古往今来大概也只有一人了。 且不知什么时候,临安城内,有人传言:李家雏凤,十六年愚钝,两载读书,便取探花。 经由建康籍京官证实后,这事让大宋临安越发沸腾。 又从朝堂之中流传出消息,出使金国期间,李凤梧以对子气晕了四元状元孟宗献。 好家伙,这下子临安彻底疯了。 将刘仲洙气得吐血,临安人已有耳闻,先在听闻得连千古独一位的四元状元孟宗献也被他气晕,这能力这才华,只用万古惊艳一雏凤来形容了。 那可是四元状元孟宗献! 四元状元,何等惊艳。 却依然敌不过我们的大宋雏凤,与有荣焉之时,无人不为李凤梧之才心服口服。 这才是我大宋士子。 快哉我辈读书人! 若是先前,还有人对李凤梧这个探花不服气,只当是他出使金国之后,官家没有重赏,在科举上对他的弥补。 那么这件事被证实后,就连丘崈、吕祖谦这种大才,也彻底服气。 大宋朝从来不差才子。 远的苏仙不提,近的二程,更近的陆游、周必大、杨万里…… 但试问天下才子,又有几人能做到。 从蒙学到科举,只用两年,便一甲及第,还是个探花郎! 出使金国,气血刘仲洙,气晕孟宗献,就是让大宋的大众情人苏仙来,也做不到啊…… 临安处处小娘子,只闻雏凤声,愿得长相守。 今日的李凤梧,便俨然真成了大宋国民官人----梧桐公社外面的酒肆茶楼可赚翻了天,每日都是人满为患,又大多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以一见探花郎为荣。 甚至又闹出了个笑话,工部尚书王望北那一直没嫁出去的大女儿****怀终于嫁出去了,嫁给临安一位富贾人家的嫡长子。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本是美好的事情。 却不料当夜那位新郎无比郁闷的大说要休妻,具体缘由被听墙角的狐朋好友传了出来:原来是情到深处时,咱们工部尚书的千金****怀轻声喃语,念出的名字竟然是李凤梧三字。 也难怪新郎怒不可遏了。 洞房花烛多么美好的事情,自己新婚娘子承欢之时,情迷意乱却念着他人名字。 好歹王望北知晓是女儿的过失,抛开老脸亲自登门道歉,这才将休妻风波压下去,至于****怀今后的夫妻生活能不能和谐而幸福。 恐怕王望北两夫妻要提心吊胆了,由此也暗暗恼恨起李凤梧来。 都是你这货惹的啊。 然而这并不是的孤例,这种事在临安各处都有发生,甚至真有女子因此被丈夫冷落,垂影自怜后认错,才勉强维持夫妻关系。 只不过没有****怀闹的这么厉害罢了。 总之。 李凤梧现在是众多小娘子心中的国民官人,也是众多男人心中的国民情敌。(。)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天|朝上国,战之何惧 朝廷初授官职的依据,是新科进士们在殿试中的考试等级,擢在上第的进士,不迨十数年便位至公卿,因此殿试考试定等分甲极为重要。 按规定,状元授从八品作监丞,通判诸州。 第二第三名并为大理评事、通判诸州。 第四第五名为两使幕职官。 第六以下甲科进士为初等幕职。 其下,第二甲为试衔大县簿、尉,第三甲试衔判司簿尉。 所谓试衔,就是未正式授衔的实习官。 所以甲科进士以外,都是要实习三年,才能正式授官的,而前十名则是直接授官,相比之下要快上三年。 绝大多数进士,都是九品、从九品起步,哪怕状元,也不过是从八品起步,而按规制三品以上穿紫袍,五品以上穿绯袍,七品以上穿绿袍,九品以上是青袍,也就是蓝色的官服。 所以新科进士们得赐绿袍,是官家的隆恩。 按照规矩,有官人考中进士,可以原地升两级,状元的授官,又要比同科高一级。所以李凤梧不用从大理评事、通判诸州做起,很可能要跳过从七品,任职正七品的官职。 运气好就是个尚书诸司员外郎或者录事参军的实职,若是运气不好,搞不好又是个朝请、朝散、朝奉郎的散官。 继续被官家放养。 不过以琼林宴和金明池宴的状况来看,官家应该不会放养李凤梧了。 至于状元木待问,虽然官家对他不如李凤梧般热络,但他外放一任后,只要没出大问题,马上就可以召回京城充任馆职,向着宰辅之路大踏步前进。 所以说,两人现在还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阳春三月,是属于新科进士的一个月。 但也有例外。 比如黄洽,还没在临安呆多久,便被授绍兴府观察判官,走马上任。 同时,官家下了一道旨意。 原天章阁直学士、江淮宣抚使王之望去职回临安,仍职右谏议大夫。 原同知枢密院事、保和殿大学士陈俊卿任职江淮宣抚使,都督建康守备两淮兵事,雄武军节度使、庆王赵恺改任安丰军节度使。 这个旨意出来之后,东府三省差点炸锅。 调走主和意愿大于主战意愿的王之望,让纯粹主战派的陈俊卿担任江淮宣抚使,官家之心昭然若揭……对此主和派忧心忡忡。 更让主和派郁闷的是,官家将通问金国副使胡昉外放,任重庆府别驾。 这俨然是放弃和谈的意思。 对此汤思退连上数封奏呈,都被官家留中后,这位大宋左相无可奈何,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觉得自己的相位不保,终于破釜沉舟,走出了遗臭历史的一步。 三月中旬,一封论政秘信从汤相公府上送出,不走驿站,经由民间线路,走出了大宋境内,送到金国毫州的江北大营,再由八百里快马加急,送到了开封,摆上平章政事仆散忠义的案头。 看到大宋相公给自己的这封密信,仆散忠义不敢丝毫怠慢,立即连夜赶回燕京,第二日天色大亮就进皇宫请求面见完颜雍。 其后,金国境内大军调动,尤其是江北大营,悄然向着宋金边境的两淮增兵。 十万雄师剑指江南。 没有人知晓,金人在国内局势不稳的情况下,竟然还要大肆进攻大宋,意图以武力逼迫大宋接受和谈条件的契机,就是汤思退的这封信。 在这个背景下,汤思退的那封信起了巨大的作用。 正因为有大宋相公的这封看似论政,实则通敌的信,完颜雍才下定决心,哪怕是折兵三成,也要把赵昚这小给打怕了。 一劳永逸。 怪只怪赵昚这小子没眼光,竟然让汤思退这种人来担任相公,竟然罢了张浚的枢密使一责,自断肱骨。 这是大宋的悲哀。 却是大金的机会! 这汤思退不愧是秦桧的党羽,做的事比之秦桧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让我大金铁骑践踏大宋的脊梁。 金人大军调动,大宋潜伏在中原一带的细作立即得到消息,最终在无数人暴露的情况下,终于在四月前将消息送回大宋。 是以四月的第一个朝会,大庆殿气氛格外凝重。 左相汤思退、右相洪适、参知政事钱端礼、签书枢密院事蒋芾、六部尚书、三司使以及诸多老臣武将,全都面色凝重。 没有任何一位三品以上的重臣请假。 三位皇子,赵愭、赵恺和赵惇也在,不过心思各异。 赵愭想的是立储。 赵恺想的是如何说动父皇,让自己这个安丰军节度使去两淮前线,配合陈俊卿防御金人渡江南下。 赵惇想的是,如何搞掉赵愭的最大助力,他那个担任参知政事的老丈人钱端礼。 只要搞掉钱家,再谈立储,自己便能拥有优势。 官家赵昚坐在龙椅上,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许久之后,赵昚才涩声道:“金人大军调动,平章政事仆散忠义以都元帅之职统军十万,兵锋直指两淮,众卿有何应对?” 没人说话。 到了这个时候,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战,要么乞和。 这是句废话。 但又不是废话,要么战,那么就该有主战派的洪适、蒋芾等人进言,如果乞和,谁都明白,当今首相汤相公一力求和。 其他人没有绝对上乘的意见,还是乖乖的闭嘴好。 赵昚见无人说话,直接点名,“汤相公有什么看法?” 汤思退不得不出列,道:“臣以为,金主完颜雍初等大宝,国内局势不稳,此刻大兴兵锋,并无死战之心,其目的不过是和谈,不如送出国书,启动和谈,若宋金和谈再启,官家稍作退让,金人必然退兵。” 这就是让官家降低姿态,委屈求和。 赵昚沉默的看着汤思退。 片刻后看向洪适,“洪相公以为若何?” 洪适早有想法,此刻出列,声朗气正,大气磅礴,“我大宋天|朝上官,前有上皇兢兢业业打造出泱泱国力,后有官家励精图治意谋盛世,金人忘我之心不死,若是一味退让,只会让金人将我大宋仁慈之风以为是软弱无能,令宵小放纵无忌。” 顿得一顿,高声道,“金人欲战,那便战!天|朝上国,岂有畏之!” 振聋发聩。 豪气冲云霄,声振殿宇!(。) 第一章 天子守国门 四月的第一个朝会,朝堂从最初的凝重,到最后的沸腾,只用了短短半刻钟。 在右相洪适说出那句天|朝上国岂有畏之之后,以汤思退为首的主和派们纷纷出列,从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表达着大宋如今不宜战的意思。 应徐徐图谋,待得时日再反击北上。 从这方面来说,不说官家赵昚不能说这些主和派是奸臣,哪怕是最热血的主战派也不能说他们是奸臣。 所言并非无理。 当然,主和派说的有道理,并不代表主战派就没道理了。 朝堂之上宛若菜市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主和派说主战派妄图策功而置国民安宁于不顾,主战派说主和派贪生怕事陷大宋于苟且。 最终的焦点到了一件事上:是否知国书乞和。 知国书,则乞和。 不知国书,则两淮守备要全力备战。 这期间又出了个重要人物,原本在德寿宫颐养天年的上皇赵构,不知道怎生得知的消息,竟然摆驾来到了大庆殿。 听得重臣争论之后,说了句原本要盖棺定论的话,“就如汤相公所言,知国书与北朝金人罢。” 朝堂之上霎时安静。 按照以往的惊艳,至孝的官家必然会同意,不会违悖了上皇的心意。 汤思退听到此言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自己那封信并不是真的希望大金铁骑渡江南下,造成不可逆转的局面,只不过是借助金人之手,强势压迫官家求和。 如此,自己这个相公位置才会稳如泰山。 只不曾想,官家赵昚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沉默了一阵,轻声说道:“非朕不愿知国书,金人贪得无厌,若一味屈和,恐养金人饕餮之心,他日终成虎狼之患。” 赵构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养子,心里叹了口气。 没有说话,毕竟他才是如今的大宋官家。 赵昚又道:“天下当安,若金人胆敢渡江南下窃取我大宋疆土,那么----”顿得一顿,赵昚斩钉截铁的道:“天子守国门,朕愿御驾亲征!” 这话一出,满堂愕然。 连御驾亲征都说出来了,官家之心,无可挽回。 汤思退满脸颓然。 赵构脸色难看至极,拂袖离开了大庆殿。 待上皇赵构离开,安丰军节度使、庆王赵恺出列,“儿臣愿为官家分忧,请让儿臣前往辖境,守备兵事抵御金人。” 在没确定太子人选之前,皇子们的节度使一职,都是遥领,并不需外任。 赵恺此举,便是请战。 赵昚满意而赞赏的盯着赵恺,道:“善!” 赵愭和赵惇心里一咯噔,卧槽,赵恺这货……哪能让他专美,两人同时出列,“儿臣亦请为国效力,愿至两淮辅佐陈大使。” 江淮宣抚使陈俊卿已到任建康,如今他的职责便是当初张浚的职责,守备兵事,全力打造两淮防线,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和江南西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赵愭和赵惇那点小心思,赵昚焉能不知,笑道:“汝等皆有此治国心,朕怀欣慰,然治国也并需全然至边境,且多学多看勤勉为上。” 赵愭和赵惇只得退下。 赵恺脸色有过刹那的难堪……心里波澜起伏,很有些无奈。 从这话里,看得出来官家对赵愭和赵惇的喜爱,是超过自己的,那话明明就是在说,你俩好好看学着,未来才知道如何治国。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啊。 自己要想和赵愭、赵惇两人争太子位,走的路还长。 至少在即将到来的宋金大战中,自己要如李凤梧说的一般,表现出众,让官家在自己身上看到有北上恢复江山的希望。 李凤梧说的对,现在的大宋,不需要守成的仁厚皇子。 其后,官家连下旨意。 中护军薛岭加封云麾将军,节制江南大营,授命建康都督府,守备两淮兵事迎战。 中护军本来直接授命于朝廷。 赵昚此举,是为了方便陈俊卿行事,毕竟一旦和金人开战,薛岭若只是听命于朝廷,消息一来一回很可能会贻误战机。 这个旨意,便是放权给陈俊卿了。 两淮兵事,本来就是以江南大营辐射辖境内的几万兵马为基础,如今直接授命于陈俊卿,也就是说,今日的陈俊卿,完全拥有当初张浚所拥有的职权。 当然,陈俊卿好歹也是个同知枢密院事,换句话说,就是副枢密使,当然有这个资格。 除了放权给陈俊卿,赵昚还下旨,工部、户部全力配合西府三衙,意思就是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总之一句话,得给我把两淮防线打造得密不透风。 一骑金人的战马都不能放过江。 除此之后,事必躬亲的赵昚还颁布旨意,原本从果州团练副使移镇抚州的李显忠加封定远将军,改职淮南招讨使。 其后,赵昚又加封了一系列的武将。 全是江淮三路,在去年隆兴北伐中立过战功的武将。 而这其中,又有一个极其不引人注意的旨意:江阴签判、修武郎、江淮南营正将辛弃疾,加封为武义郎,升江淮南营副统领,通判江阴。 从正八品的修武郎到从七品的武义郎,从部将到副统领,从江阴签判到通判,大宋的辛青兕是全面升官啊…… 部将是营长级别,副统领的副团长级别,签判类似副县长,通判则是实打实的县长…… 由此可见,咱们的中兴之主一直没有忘记这位归正人。 其实吧,这还得归功于辛弃疾那首《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的豪迈,实打实的写出了赵昚心中的野望,想不记住辛青兕都难。 数十道旨意从垂拱殿接二连三颁布。 如果是当初的帝师史浩和陈康伯为相的时候,这些旨意很可能会被封驳回去,但如今汤思退和洪适为相,洪适作为主战派,当然全力支持官家。 汤思退也有心思,他不认为陈俊卿守备的两淮防线能抵御得了金人铁骑南下,只有吃了败仗,官家才会重新想到求和,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个相公的重要性了。 大宋朝堂人事变动,新科进士们也纷纷接到授命,该外放的外放,该授职的授职,运气不好的被派到两淮,也只能苦着脸走马上任。 大定四年,金人十万大军南下,以战逼和。 隆兴二年。 大宋图战。(。) 第二章 史上最短命探花郎 金人以战逼和,其实大宋并不需要死战。 这点汤思退清楚,赵昚也清楚。 李凤梧更清楚。 隆兴北伐之后,宋金再战,被金人连下盱眙、滁、庐、和州等地后,大宋便委曲求全了,而金人也无力再南下。 李凤梧当初在小传胪时和赵昚说,希望守备两淮一战到底。 一者不希望大宋再受屈辱。 一者,只有如此,才能有机会阻止赵愭和赵惇登上太子位。 不能让赵昚失去北上雄心。 所以必战,而且要胜。 不说渡江进取疆土,至少也要打造好两淮防线,抵御金人,只要金人不能渡江南下,那么完颜雍以战逼和的计划就要流产。 如此,宋金和谈才会有另外一番新气象。 如此,赵昚之中兴雄心才会蓬勃。 如此,立储之事将会后延,赵恺才能有一线生机。 事实证明,赵昚这位中兴之主内心深处,纵然是经过符离大败的打击,但依然渴望着朝汴梁,依然渴望着恢复祖宗基业千古流芳,所以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撤了王之望的江淮宣抚使。 随着旨意颁布,大宋两淮风起云涌。 从临安、从镇江、从太湖周边诸镇,青壮新兵源源不断的赶赴两淮。 辎重、粮草、盔甲亦从国库、粮仓之中运往江南大营。 各地的转运使少不得又要大赚一笔。 虽然隆兴北伐,大宋的国力耗损极大,但赵构经营几十年,还是剩下了不少东西给赵昚,此次备战只是守备,并不进取,是以国力足够。 不用担心有兵无甲,有马无粮的困境。 事实上大宋连马都很少。 南宋骑军很少。 全国各地的骑军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万人出头,这还是大宋倾力而打造出来的,是以这些骑军虽然少,但却战力变态,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江南大营有一支三千人的重骑----或可媲美金国重骑铁浮屠。 庆远军节度使李道手上就有一只四千人的轻骑,所以李道才能成为赵惇最强助力。 不过南宋骑军在后世,随着端平入洛彻底玩完。 陈俊卿已走马上任,新科进士们不少人也被外放到两淮防线各州府,比如丘崈,便被授职建康府观察推官。 只是过了几天,旨意又下。 少保、永兴军节度使、邓王赵愭职江南东路制置使,赴任建康,配合陈俊卿守备两淮。 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职淮南东路制置使,守备一路。 这个旨意出来,李凤梧只能苦笑。 先前准了赵恺的请旨,让赵恺职安丰军节度使,在这个时刻重要赵恺,很容易给大宋文武官员一个错觉,原来咱们的官家看重的二皇子殿下。 但不曾想赵昚这货立马反应过来,迅速给赵愭和赵恺一个美差。 一个是江南东路制置使,一个是淮南东路制置使。 都是手握实权的重位。 且这其中又有猫腻----淮南两路和江南东路,这三路形成品字型的犄角形势,金人南下,必然是以淮南西路的安丰军和淮南东路的盱眙为主要突破口。 也就是说,赵惇所在淮南东路的扬州受到压力极小。 而赵愭所在的江南东路,则需要等到淮南西路沦陷之后才会直面金人。 但赵恺所辖的安丰军却不一样。 安丰军在淮南东路和西路的交界处,是要直面金人大军铁骑的地方,可以说,一旦金人南下,第一个和金人兵马交锋的地方,就是安丰军。 赵昚还是偏心啊。 李凤梧很是有些同情那位庆王殿下,没办法,逆天而行怎能没有难度。 不过当自己的阶官和职官诰文下来后,李凤梧傻了。 你妹的赵昚,这是要把我也逼上绝路啊。 赵昚确实按照制度,给了李凤梧一个正七品的阶官:宣德郎。 你妹,正七品的文散官宣德郎也就罢了,外放我也能忍,你把我放到江南富庶之地多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地方? 李凤梧的职官是京西南路襄阳府辖境下的襄阳知县,权兼襄阳府观察推官。 襄阳知县是上县令,是个从七品上的职官,襄阳府观察推官,属于八品的幕僚官职。 襄阳,就是郭靖战死的那个襄阳。 襄阳地处淮南西路最西边境,比邻邓、唐两州,其战略意义不下于安丰军,如果金人单线出兵,首选必然是从颖州出兵直指安丰军。 同时并重的还有泗州出兵取盱眙后,直指滁州。 如果再分兵,那么襄阳便是必取的兵家要地。 这么个节骨眼上,自己到襄阳去当知县和襄阳府观察推官,这尼玛很有点找死的意味啊…… 难怪赵昚这货传胪之后对自己这么好。 感情就是弥补自己。 这下好了,如果两淮防线还如历史轨迹一般不堪一击,这个知县、推官当不了几个月就要成为金人刀下亡魂,或者成为俘虏。 以自己去年出使金国的风评,一旦金人俘虏了自己,后果将会很严重…… 然而没办法,只能赴任。 这个任命出来后,临安朝堂,无数人口瞪目呆。 传胪时李凤梧之待遇之好,和官家同桌对饮,和皇子一起陪同官家游玩金明池,怎么看都是要在临安周边做一任平安官然后回临安入馆的节奏。 现在却猛不丁来这么一出。 直接任职京西防线最危险的边境知县、襄阳府推官,还是战略要地襄阳府辖境。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咱们这位大宋雏凤得罪了官家,被发配流放呐。 这很可能要成为一个短命的探花郎啊。 李凤梧的“私党”人员对此很是愤懑不平,而尚未赴任的赵愭、赵惇以及柳相正等人,则是惊喜交加,认为李凤梧大限已到。 然而朝堂之上,也有人别有一番看法。 比如左右相公汤思退和洪适,比如参知政事钱端礼,又比如签书枢密院事蒋芾,甚至六部大佬都看的比一般人透彻。 金人渡江南下,意在逼和。 别看襄阳地处战略要地,但它不在金人渡江南下兵锋直指临安的路径上。 看似危险,实则并不是如此。 不过也说不准的事情,金人渡江南下,肯定要牵扯住京西南路和川陕诸路的兵力,大的战役不会有,但小的攻防战、骚扰战肯定会有。 万一金人一不小心攻入襄阳,那么咱们的探花郎就真的很可能成为史上最短命的探花郎了。(。) 第三章 青云学社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样? 走马上任呗。 走之前,李凤梧去拜访了叔公张浚。 或是郎中妙手,或是知晓侄孙高中探花,张浚的身体近些日子有些好转,言下之意,待身体痊愈便回四川汉州的绵竹老家。 刑部侍郎张杓并不在府上。 是以李凤梧稍微要舒心一些,自从叔公张浚罢相后,张杓就没给自己好脸色过,李凤梧相信,只要自己稍微落一点把柄在张杓手上,他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整倒自己。 张浚听李凤梧说了朝廷任命后,思索一阵,“你怎么想的?” 李凤梧已想通了,赵昚并不是害自己,淡定自若的笑道:“看似危险,实则无碍。” 张浚点头,“确实如此,就算金人南下,襄阳最多就是面对一万以下的兵力,属于战术牵制,不会发生规模战斗。” “当然,必然会有金人部队前来试探进攻的,若是城破那你的仕途也到头了。” 李凤梧很有些蛋疼,“所以就算侄孙守住襄阳县城,也还要在襄阳县当三年的知县啊……” 三年知县,这得荒废多少光阴。 那时候太子位置都怕已经立了下来,这才是自己担心的事情,等自己再回到临安,黄花菜都凉了,就算到时候赵昚保自己,可只要太子是赵愭或赵惇,自己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张浚笑了笑,“不会。” 李凤梧精神一振,“叔公此言何解?” “你近些日子蒙受圣恩之隆中,已然有逾越各科状元的规格,官家是喜欢你的,也正因为喜欢,才将你送到襄阳去当一个知县、观察推官,你道为何?” 李凤梧虽然有上帝视觉,可此时涉及到政治手段,还是有些两眼一抹黑。 “襄阳知县,是让你多了解基本政务的处理手段,了解大宋的基本国情,了解官场最基础的处世准则,这些东西,等你将来逐步走进朝堂中枢之后,会有巨大裨益。” “襄阳府观察推官,是让你进入到京西南路的军政圈子,从而让你深入了解军政大事的流程、规格,又能从京西南路诸使身上学到更多的经验和知识,如此,将来万一执掌一方大权,比如让你担任江淮宣抚使,守备两淮,你才能有所作为。” 顿了一顿,张浚欣慰点头,“官家苦心待你啊,你可要好生回报。”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 又听得张浚道:“听说了对辛青兕的旨意,官家是有意栽培他,文武并封,俨然是直奔枢密使的位置而来,你这次的授职,又何尝不是宰辅之轨。” 叹了口气,“可怜官家之心呐。” …… …… 从张府出来,李凤梧带着李巨鹿来到太学。 因春闱刚过,太学之中人心浮躁。 考中的已离开太学,没考中落榜的无心学业,太学祭酒程大昌干脆禀明洪遵,太学四月施行开放式管理。 洪遵禀告官家后得到肯定回复,便准了。 于是太学生们在四月可以自由进出太学。 李凤梧找到郁郁不得志的张观,笑道:“长兄切莫灰心,金榜题名会有时,敢笑鲲鹏三万里。” 张观苦笑,“李兄即将外出高就,今日寻我莫是有事?” 李凤梧点头,“不如移驾一叙?” 此时已快傍晚,李凤梧便引着张观前往西湖,上了夏暖滟的花船----这自然是有目的,并不是单单寻花问柳这么简单的事情。 花船上,夏暖滟吩咐金婆去湖畔酒楼订了饭席。 李凤梧,张观相对而坐。 夏暖滟在一旁抚琴,檀香缭绕中,甚有书香墨气。 张观抿一口酒,丢了个颗花生米在嘴里咀嚼着,笑道:“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相见如故,承蒙李兄不弃,张某一直以诚心待之,有话但请直说。” 李凤梧笑了笑,没有直接说正事,而是看着夏暖滟,对张观说道:“长兄,这位小娘子姓夏,讳暖滟,爱说诗词,喜好传奇……” 张观愕然,不明白李凤梧究竟想干嘛。 李凤梧继续道:“不过在我的引导下走上了歧途,现在已经放弃传奇,在写一本话本小说,名字都已定好,《聊斋》。” 又对夏暖滟说道:“暖滟,去将《婴宁篇》拿来,张兄才华满身,请他指点一番。” 张观苦笑,“李兄莫要折煞我了,在你这个探花郎面前,谁敢自诩才华满身?” 待从夏暖滟手中接过书稿,仔细看了一会,便陷入故事剧情中,看得如痴如醉,忽悲忽喜,不知置身何地,最后掩卷长叹,“志怪爱情,俨然又一位白娘子。” 李凤梧笑了笑,“张兄,我想成立个学社。” 张观恍然大悟,有点明白李凤梧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 李凤梧点头,“没错,我即将到京西南路襄阳为官,这个书社的筹备、成立,我想全权委托给张兄。”起身从花船的角落里拿出一张巨大宣旨。 摊开,张观果然如夏暖滟想的一般反应,口瞪目呆。 咱的探花郎真是大气魄。 梧桐公社四字已经足够惊掉人下巴,现在这个书社的牌匾题字,比梧桐公社四字差不多哪里去啊……这书法造诣在今年的新科进士中也是没谁了…… 青云书社。 四个字。 若是李凤梧一贯练习的欧体楷书还好,偏生这货风骚一把,写了个行书,“笔走龙蛇”啊,扭扭曲曲确实锋芒毕露,但怎么看都豪无意境可言。 “成立书社诸多事情,还望张兄一力承担,所用资费我皆已规划好,若张兄答应,今夜便可从太学离开入住书社,账房、奴仆等一应人手,我已着人找好,书社就在梧桐公社旁边。” 当初有这个想法后,李凤梧就在梧桐公社旁边租了个院子,如今科举落幕,这件事终于摆上了日程,前日已去临安府登记造册,如今只等张观答应,便可顺利成立。 张观沉默了许久,才笑道:“看来我不答应是不行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举杯,“今夜不醉不归!” 张观也举杯,“愿得李兄青云志!” 夏暖滟抿嘴而笑,心里乐开了花,书社成立,自己写的话本小说也不会孤芳自赏了。 接下来两人细谈了书社方面的事情。 李凤梧全部放权,交给张观操办,只有一个要求:加入书社的人,不要求大才大名,也不需要进士及第,但求志同道合。 张观当然欣喜。 又听得李凤梧的打算,说要聘请众多说书先生,在诸多瓦子里先将婴宁篇作为说书,大肆宣扬之后,忍不住拍案叫绝。 李兄大才,观生慕矣。 青云书社正式成立。 仅三人。 李凤梧,张观,夏暖滟。 吃过晚饭,游过西湖,张观告辞,在李巨鹿带领下前往梧桐公社旁边的青云书社,今日起,他便要入住青云书社,正式主持青云书社所有事宜。 李家小官人么,要离开临安了,自然要留宿花船一夜。(。) 第四章 念奴娇 最是离别黯然。 到得今日,夏暖滟再足不出户,也知晓了咱们这位李家小官人的风光。 当初只以为是个爱吹牛皮的承事郎,那曾知晓这位吹牛皮的小官人说的牛皮话都是真话。 琼林宴、金明池上游的事情早通过新科进士、官宦人家传出来,如今临安谁不知晓,若说恩宠,这位新晋探花郎独得三分。 不过纵然成了临安大众情人,在夏暖滟看来,这位探花郎依然是那个小官人。 没有官宦子弟的傲气。 也没有读书人的腐气。 喜欢喝点小酒,喜欢唱唱莫名其妙的小曲儿,比如“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什么的。 喜欢安静的看书,喜欢……折腾。 尤其是喜欢搂着自己的小腰极尽折腾,恨不得一下子将自己的腰肢折断,更喜欢自己的双脚盘着他胸口上坐在腰腹上,而他来坐享其成…… 没有探花郎那般高不可攀,只是个寻常的风流公子。 让人很是喜欢。 嗯,就是喜欢。 喜欢被他征服。 或者说,他喜欢被自己征服…… 青云书社成立,夏暖滟很是高兴,待李巨鹿和张观走后,悄然解了船绳,笑眯眯的看着探花郎,“小官人此次外出高就,怕是要几年才能回临安了罢?” 春末初夏,夏暖滟褪掉厚厚的里子,低束抹胸外只穿了件大红的长裙。 胸口雪白得晃眼。 李凤梧笑眯眯的看着那一抹温软,伸手戳了戳,“说不准的事情。” 夏暖滟是谁啊…… 船娘啊! 虽然自从和李凤梧认识后就没接过客,但妖娆之风仍在,依靠在李凤梧怀里,吐气如兰,“那今夜……不回去了罢。” 李凤梧苦笑,“有河东狮吼。” 朱唤儿这丫头现在对自己意见可大着呢。 夏暖滟只是浅笑,双腿摩挲着李凤梧的大腿,意思很明显了啊…… 李凤梧强忍住心头荡漾,说道:“以后还是别了吧,不然在书社之中咱们如何相处。”只是某个地方却言不由衷的怒目狰狞。 大有择人而噬的嚣张。 夏暖滟脸色黯然了一刹,旋即恢复正常,轻声道:“奴家残花败柳,不求世间名分,但求一分心安相守。” 李凤梧苦笑,“那也太委屈了。” 夏暖滟摇头,“且有金屋,便是心满。” 李凤梧怔了下,这种好事很难让人拒绝啊……犹豫了一刹,问道:“真心?” 夏暖滟双手吊在李凤梧脖子上,“且念奴娇。” 哎哟卧槽,有这种好事。 竟然有女子心甘情愿被金屋藏娇……虽然是个船娘,但夏暖滟又和普通船娘不一样啊,别人都放低姿态说到了这个地步。 自己不能禽兽不如哇。 金屋藏娇嘛,李家有的是钱,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男人嘛,能多征服一个女人也算是快事。 想到这笑眯眯的点头,“那今夜不回去了罢。” 所以说啊,男人,一辈子都逃不掉女人的手心,古人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那是经过上千年的智慧沉淀出来的至理名言。 夏暖滟笑靥如花,眉如弯月,手上用力将李凤梧推倒在地…… 多情自古伤离别。 最是********难舍。 花船上人儿纠缠。 如果说之前两人在一起,夏暖滟还有所收敛,今夜的夏暖滟便全身心的放纵,当初被老|鸨调教的绝技一一在李家小官人身上施展开来。 李家小官人差点精尽人亡。 不过话说,征服这种身高不到一米六,纤瘦至极的小娘子,这种快感不要太爽。 尤其是碧波荡漾,月落乌啼之中,小娘子啼转宛然…… 哪似在人间。 换在以前,李凤梧是不相信一夜十三次郎的……所以说那个一碗麻辣烫勾搭妹纸到宾馆,然后一夜十三次的故事,李凤梧深深的怀疑真实性。 但今夜,李凤梧真儿个发现,其实一夜七次还是有可能的。 至少自己和夏暖滟几乎一夜没睡,没有七次也有五六次了。 到得最后李凤梧都有点怜惜夏暖滟了。 温柔乡,英雄冢。 真儿个肿了。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李凤梧才疲倦醒来,轻轻移恺夏暖滟放在自己胸口的双手,悄然起身,穿好衣衫盘好长发。 来到圆床前,轻轻在额头上吻了下。 “我会让人送来会子,你且认真写聊斋罢。” “有空也出去走走,世间还有很多美好,不一定非得将自己困守在花船上,也许能遇见更好的人。” “……” 还想说点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李凤梧离开了花船,只是脚有点发软。 待李凤梧走后,夏暖滟睁眼,眼里笑意盈盈……你就是最好的人呢。 回到梧桐公社,自然又要吃朱唤儿一顿白眼。 东西都已收拾好,中午在梧桐公社设宴,宴请了史弥大、周纶、魏廷晖、张观,还有也即将离开临安去赴任的杨迈。 史弥大虽然也中了进士,但他本来就是国子监主簿,只是阶官升了两阶,并无其他改职。 且他父亲史浩已在来临安路上,要不了多久,到得临安之后便会去魏府提亲,是以史弥大和魏廷晖两人的关系越发无间。 席间李凤梧提起青云书社的事情。 史弥大和杨迈大感兴趣,李凤梧于是拿出名册,很是爽利的将两人的名字也添上。 如此,青云书社便有五个人。 魏廷晖对这不感兴趣,周纶或有所想法,也没有参加学社的意愿。 李凤梧也不强求。 宴后,又交代了张观一些事情,待张观走后,李凤梧叫来李巨鹿,拿出一叠会子,让他送到西湖花船上,确保夏暖滟不用接客也能衣食无忧。 夏暖滟当然不会接客了。 李凤梧原本想离开前再见一下徐眉娇,问下她布置的那颗棋子有没有走进柳家,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找她。 那颗棋子就这样罢。 该动的时候,自然会给柳子承一个晴天霹雳。 如此,万事俱备。 准备第二日出发,前往京西南路辖境内的襄阳府。 赵恺已赴任安丰军。 赵愭、赵惇也离开了临安,前者前往建康,后者前往扬州府。 妖娆的宋仕画卷,徐徐展幕。(。) 第五章 襄阳尚在,独不见射雕郭靖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从动员、辎重、粮草,到斥候的放出、地形勘测、以及战略计划的指定,往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除非你已准备完全。 比如隆兴北伐。 所以说,闪电战总是能无往而不胜,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然,最耗费时间的还是大军开动。 很多时候,人没有亲眼看见,就会想当然的以为。 觉得几十万大军都会很听话按部就班的行动。 实则不然。 尤其是在古代,几十万大军的队伍,从主帅的位置传个军令到最前方的先锋部队都要半天的条件,有多大的能力才能将大军完美掌控? 大军的开动,绝对不是主帅一句简单出发就能带过去的,从斥候到先锋到主力,哪一个不需要运筹帷幄的计划。 寻常时候,上千人的共同行动都极难协调。 何况十万大军。 人越多,就越发考验主帅的能力。 比如韩信,留下了韩信点兵多多愈善的谚语,这是帅才的极致体现。 若是寻常将领,你来掌控三十万大军的调动,不出问题才有怪事。 所以又有兵败如山倒的说法。 上万人的军队,如果前方溃败,那么后续部队就会大乱。 隆兴北伐符离之溃中,李显忠之才便不足以掌控数万人的撤退,被金人追着杀得丢盔弃甲,无比狼狈。 是以散仆中义的十万大军开动之后,大宋这边依然有条有理的进行相应布置,完全没有大军即将到达阵线的绝对紧张感。 这种情况下,尤其是寻常百姓,哪里知道这些家国大事。 依然惬意的过着悠闲的小日子。 如果说在临安还有什么是李凤梧放不下的。 是自己手上那把画扇的主人,是那双淡蓝色如深海一般的眸子的主人。 那一抹异域风情。 李凤梧犹在牵挂。 一路西行前往京西南路,完全没有看见兵荒马乱的迹象。 没有千里无人烟的荒凉。 当然,也没有临安的繁华。 偏安的南宋饱经战乱,虽然如今人口略有回升,但终究达不到处处见村郭,日暮皆炊烟的盛世和平景象。 四月初夏,风景如画。 一路山清水秀,却洗不走李家小官人的苦闷。 从临安出发时,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官家不这货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同意了柳相正的奏呈谏言。 朱文修通判襄阳府! 这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啊。 柳相正奏呈朱文修通判襄阳府,明显是让他带着任务来的,就是要掣肘自己,给自己小鞋穿。 这货通判襄阳,瞬间变成了自己的上司。 蛋疼的紧。 李家小官人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此次赴任襄阳府,李凤梧依然带了朱唤儿和李巨鹿,并去信建康,说明了一切情况,让原本打算来临安找自己的耶律弥勒暂时不要出来。 一旦打仗就会兵荒马乱,呆在建康要安全许多。 临安到襄阳,直线距离近一千公里,再加上东绕西转,完全的行程约莫一千三百多公里。 好在大宋官道修得极其发达。 一路晃晃悠悠,几乎用了半个月时间,才进入京西南路境内。 又三日,抵达襄阳。 襄阳府城位于汉江中游平原腹地。 因地处襄水之阳而得名,汉水穿城而过,分出南北两岸,一岸襄阳府,一岸是襄阳县辖境内的樊城。 当然,此时的樊城规模极小,否则也不会在绍兴五年并入襄阳县了。 襄阳是著名的历史古城。 刘备三顾茅庐、隆中对等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李凤梧有两个职官,一个襄阳府观察推官,一个襄阳知县。 赴任襄阳的邸报早一步送达。 在距离襄阳城尚有十里的长亭,襄阳县衙全部领导班子就已经恭候自己多时。 这并不意外。 毕竟自己走马上任襄阳知县,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下属。 李凤梧不意外,可襄阳县的主簿、县尉却十分意外。 哎哟卧槽,咱这新任知县好是年轻。 看样子,没及冠啊! 没及冠的知县……听说还是本科探花郎,真是个大开眼界。 主簿和县尉顿起轻视之心,心中窃喜。 咱这知县肯定不如其他的县令,小小年纪,比较好拿捏。 今后的工作应该不难。 知县和县令,其实是一个职位,严格来说没什么差别,但又有细小的差别。 知县是京朝任官,县令是幕职州县官任。 从出身上来说,知县的前途远大多了。 知县很多情况下就是来镀金的,大抵熬不到三年便会被朝廷令派他用,至于县令么……自己慢慢熬吧,出头之日漫长着呐。 在一众人众星拱月之下,李凤梧来到襄阳城外。 远远看见襄阳高大城墙,汉水东绕。 李凤梧感叹万千。 襄阳在眼前,却不见射雕郭靖,也没有万能小黄书的女主角黄蓉。 襄阳,我来了! 来到城下,这下轮到李凤梧出乎意料了。 襄阳县衙全部官员出城十里迎接自己,还算礼仪之内,可此时襄阳府治的诸多大佬们出城迎接自己是要闹哪样? 自己在府治,不过是个**品的观察推官而已。 属于仅仅刚入流的幕职。 哪值得襄阳知府、推官倾城而出。 两位襄阳大佬身后,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人,签书判官厅公事、节度判官、观察判官、节度掌书记…… 幕职官尽数到齐! 这尼玛的感觉好像迎接的不是一个知县、观察推官,而是一个知府! 好在京西南路的招抚使、招讨使、制置使、安抚使、镇抚使之类更高一层的官员没来,要不然李凤梧真要承受不起。 头皮一硬。 得了,既然来了襄阳,那就入乡随俗。 襄阳知府、推官如此礼遇自己,原因很简单,稍微想一下便能明白过来。 襄阳是重镇,不仅有襄阳县衙、襄阳府治,京西南路的大佬们也尽数在襄阳,招抚使治便和襄阳府治两两相望。 能在襄阳府治里当官的,没几个庸人。 大抵在朝中会有点人脉的。 距离东华门外状元唱名已经一个月,襄阳府的人不可能不知晓自己这个探花郎,更不可能不知晓自己曾和官家同桌对饮、共游金明池。 进士科探花,深得皇恩。 仅这两点原因,这些混迹官场的老手们就不敢轻视自己……不敢轻视自己的身份,能力上那要两说。 所以才会出现倾城迎探花的局面。 因为他们知晓,自己这个探花郎在襄阳绝对不会呆太久。 很可能是来镀金一层就回临安。 傻子也懂得要和自己交好。 这倒是个好消息,有了这层神功护体,自己貌似是可以和即将通判襄阳的朱文修斗上一斗。(。) 第六章 吾不忍弃汉衣冠 然后,李凤梧忽然发现,襄阳知府有点面善啊。 襄阳知府狄少生,年四十许,方面大耳,目光坦诚,让人很是好感,在其身上看不见一府长官的威压。 这当然是因为李凤梧的缘故。 如果寻常人,你看看狄少生的官威,能不能让小儿夜哭。 别说襄阳小儿,府治之中谁不忌怕黑着脸的狄少生。 狄少生双手拉着李凤梧,很是亲近啊,亲近得襄阳县衙、襄阳府治诸多官员都眼红,什么时候见到咱们的知府这么平易近人了。 完全就是以平辈好友礼相待啊。 狄少生轻声说道:“犬子当日在临安多有冒犯,某甚感激探花郎救了他一命。” 李凤梧恍然大悟。 卧槽,我就说这襄阳知府怎么这么眼熟。 原来是那位尚书右郎中…… 当日初到临安,是耶律弥勒陪在自己身后,有一天出梧桐公社,一个纨绔公子哥儿酒后调戏耶律弥勒,差点当众说出耶律弥勒的身份。 幸亏自己当机立断,让李巨鹿揍了那货一顿。 那货就是这位襄阳知府的公子。 当时的狄少生还只是尚书右郎中,想不到他竟然被官家外派到襄阳府,当起了一府长官,前途无量啊…… 本来是尚书右郎中,当一任知府后,若是政绩出色,很有可能会成为京西南路的安抚使、制置使之类的高官。 然后镀完金再回临安的话,必然成为中枢重臣。 移驾襄阳城最好的酒楼大宴。 碧云天有着整个京西南路最好的条件,也有着不输临安三元楼的厨子,当然,还有着从隔壁荆湖北路请过来的湘妹儿服务员。 火辣辣的湘妹儿…… 李凤梧、狄少生等众多官员在碧云天最高端的雅阁,一墙之隔就是李巨鹿和朱唤儿等奴仆随从的雅室。 是以李凤梧倒是不用担心,任由火辣辣的湘妹儿坐到了自己身旁。 这是官场应酬。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应酬,看见这些美貌姑娘,李凤梧也是有点招架不住的。 入乡随俗,该放纵就得放纵。 斟酒满杯,襄阳知府狄少生作为现场最高的官员,按说应该要端着架子,不知道他是处于当初的感激,还是忌惮于李凤梧的未来。 很是出人意料的当起了东主。 一一为李凤梧介绍在场众多官员。 襄阳府推官钟蘅,签书判官厅公事谢萧何,节度判官李紫阳,观察判官周书…… 当介绍到节度掌书记时,李凤梧口瞪目呆。 节度掌书记是个五十出头的大叔,一身儒气,须发灰白,也是方面大耳,面目之中却多憨厚,一双眼眸囧囧有神…… 狄少生介绍他的名字,郭靖。 没错,李凤梧真的没听错,这位节度掌书记叫郭靖,不是郭瑾! 襄阳! 郭靖! 李凤梧几乎以为自己到了南宋末年的襄阳,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射雕英雄传里。 然而李凤梧清楚的知道。 这是隆兴二年,不是南宋末年。 那么这个郭靖是谁便呼之欲出。 北宋灭亡时,郭靖因反抗女真金国强迫汉人削发且改易女真服饰而被追杀,他逃至白崖关江边,眼见无路可走,说:吾不忍弃汉衣冠。 遂投江而死。 这是历史上真实的郭靖,南宋义士。 只不曾想,竟然没死,而是来到了襄阳,几十年后成为了襄阳的节度掌书记。 李凤梧肃然起敬。 态度无比恭谨的敬酒,“我居于建康,曾听说过天下义士,最振聋发聩的,当属君在白崖关之言,‘吾不忍弃汉衣冠’,此言当为中原遗民之举头三尺训。” 郭靖震惊莫名,端着酒杯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竟然有人知晓自己当初的事迹,还是一个远在建康的年轻士子? 这怎么可能,当初自己投河之后,只有弟弟郭端听说了自己的话,但弟弟郭端已死,这话怎么也可能传出来啊? 郭靖真心茫然了。 眼前这位探花郎究竟是从何知晓的? 节度判官李紫阳闻言很是讶然,吾不忍弃汉衣冠,这话端的是忠臣节气,有些不解的问道:“探花郎,郭书记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印象中郭靖在襄阳城几十年,和金人接触的次数极少。 哪有机会说出这等大义。 李凤梧笑了笑,指着郭靖,“感情诸位还不知晓这位郭书记的光辉事迹?” 顿得一顿,道:“郭书记曾是高桥土豪巡检。昔金人南下有宋将反叛,四州之民不愿臣金,弃田宅推老稚顺嘉陵而下。过大安军时,宋地方官吏计口给粟,境内无馁死者。叛将尽驱惊移之民使还,但皆不肯行。郭推官当时亦在遣中,至白崖关时,曾高声:‘吾家世为王民,自金人犯边,吾兄弟不能以死报国,避难入关,今为曦所逐,吾不忍弃汉衣冠,愿死于此,为赵氏鬼。’遂赴江。” 众皆悚然,侧目。 狄少生不无尊敬的问道:“郭书记,竟有此事?” 郭靖有些不好意思,“以往小事,某都快忘记了,不曾想探花郎竟然知晓,倒是奇怪了,当时之人可知者甚少,探花郎是从何得知的?” 这便是承认了! 众人群情激动,谁曾想到自己的同僚竟是此等义士! 如此,倒是没人在意郭靖如此也算个是归正人。 李凤梧笑了,“天彰义气人彰善,郭书记此举,大义凛然,岂能被历史蒙隐。” 狄少生起身,执酒杯,“来来来,郭书记,请受某一敬!” 说完一饮而尽。 其余众人无不起身,同时敬郭靖一杯。 郭瑾笑着回礼,“还请诸位同僚、上司不要在意此时,今后共襄公事,谨防金人来袭。” 在他看来,这种小事没必要宣扬。 经过这个插曲,宴会气氛越发和谐,先前对李凤梧还有轻视之心的襄阳县衙的主簿和县尉,再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连这种陈年事都能挖出来,这位探花郎好强的手段。 李凤梧是无心发现的郭靖。 但在襄阳一众官员看来,明显不是,这定然是这位探花郎上任之前调查出来的。 说不准自己的一些隐秘这位探花郎也明白着呐。 想到此处,一些人不由得暗暗凛然。 这个探花郎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啊……(。) 第七章 谁家小官人不举? 酒宴之后。 按说,因初到,李凤梧今日大抵只能住进驿馆,明日再搬进县衙。 不过都是当官的人儿,大家哪会让咱们的李知县如此尴尬的度过一夜,读书人,不就好上层楼说风流? 虽说大宋严禁官员狎妓,但这里是襄阳。 离临安远着呐。 酒酣之后,襄阳府治官员尽皆告辞离去。 襄阳府治官员为一个观察推官迎风洗尘,已是破格事。 接下来节目就交给襄阳县衙的主簿县尉两人了。 李凤梧起身,准备告辞。 却被襄阳主簿拉住,“李知县,我等已在黄花地安排好酒席,还请移驾一醉方休。” 李凤梧略感犹豫,“可是我那----” 主簿甄士德笑道:“李知县不用担心,我等已安排好,不会亏待了他们。” 主簿、县尉,就是自己任期内的同僚。 要想做好工作就得把关系搞好啊。 李凤梧只好应得,“那恭敬不如从命,待过些日子,我再宴请诸位同僚,到时务必请赏脸。” 黄花地在汉水之畔,临江背山。 名字取得很别致。 实际上和碧云天是一个老板,这样一看就顺眼了。 碧云天、黄花地。 黄花地正对汉水,若是天气晴朗,站在楼上可以看见对岸的樊城,在两座高楼后是一片大庭院,庭院上延,在其后的小山上修筑亭台雅阁。 其规模之大,宛若一座山庄。 黄花地是整个京西南路最为知名的青楼。 不仅有江南软妹纸,湘中辣妹儿,还有蜀中水妹纸,甚至连大同婆姨、泰山姑子在楼内也有,当然,黄花地也有画舫。 荡舟汉水之上,便又有了杭州船娘的风情。 而黄花地最让士子流连忘返之处,便是修筑在山上的亭台楼阁中,每一个阁楼里都有一位美妙娘子,除去高价从泰山请回来的泰山姑子,还有美如天仙的扬州瘦马。 每一个楼阁里的姑娘,放到其他青楼,都足以担任花魁。 这只是说黄花地的姑娘多,而且质量上乘。 关键是黄花地还有这么个特色:楼阁之间,是粉红绿翠的园林,虽在山腰,但其间栈道曲宛,每逢夜色,尤其是明月当空的夜晚。 留宿楼阁的男人带着阁楼里的姑娘,来到这些栈道中刻意修建的小亭里,幕天席地谈人生谈理想,处处皆闻莺莺燕燕婉转啼鸣声。 别提多刺激了。 当然,不仅于此,在那些姑娘住的阁楼里,各种新奇玩意儿层出不穷。 黄花地确实好。 可消费也是贵的出奇,哪怕是留宿普通女伎房间,一夜也得十贯,若是山上那些个阁楼留宿采摘黄花,比如泰山姑子和扬州瘦马的阁楼里,一夜得三十贯朝上。 若是要出来幕天席地享受别样刺激,对不起,得加钱。 是以京西南路曾广有流传的说法:腰缠万贯摘黄花,身无分文落汉水。 真是个销金库。 和主簿甄士德、县尉黄斐弘一起走进黄花地正厅,李凤梧瞬间眼花缭乱。 李凤梧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若说青楼,秦淮河畔可以冠压大宋,但秦淮河畔不止一家青楼,虽然每一家的档次都很高,但此时和黄花地比起来,似乎又要逊色一些。 毕竟黄花地是整个京西南路唯一拿得出手的青楼。 其背后还有官府的影子。 大厅之中,林立着上百位苗条女子,十数个老|鸨往来迎客。 最出乎李凤梧意料的是,大厅正中,竟还有个t形台。 十余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在上面搔首弄姿……一副来呀造作呀,反正有大把时光的糜烂奢华。 ****粉嫩,白花花的大腿让李凤梧很有些燥热。 甄士德引着李凤梧直接上了后面的小山,带到一幢紫色的阁楼前,笑道:“李知县初来乍到,想必还没领教过湘妹儿的火辣。” 李凤梧笑了笑,这个时候自己要是不领情,以后可不好做了。 客气寒暄了一番。 李凤梧推开阁楼进去,甄士德很是识趣的离开,不过也没走远,和县尉分别走进了毗邻的阁楼中,不多时便传出女子媚笑求饶声…… 纸醉金迷的大宋啊。 就算是边境襄阳,也无法让这些官老爷们收敛。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唐邓两州如今实际被金人掌控着,金人大军很可能直逼汉水么,如果没有防备,分分钟打到襄阳城下啊。 李凤梧选的这个小阁楼其实不大。 只有一层。 很是直接的一层:进去就看见四处悬挂着粉红绫缎,其间数十根红烛摇曳,将室内映衬得分外暧|昧,正中一大床,悬挂着透明纱罩。 李凤梧还看见了一些用于捆绑的黑色布带…… 卧槽,大宋人玩的很溜嘛。 一女子侧卧床上,仅穿了抹胸,披着完全遮掩不了多少的纱衣。 透明的纱衣。 长腿触目惊心,其间点缀一抹黝黑。 果然火辣! 虽然妹儿火辣,李凤梧还是有点担心,自己是来做官的,不是来做嫖客的,万一染上什么病就丢脸大发了。 好在只是应酬,自己走个过场足矣。 于是乎,大床上的火辣湘妹儿接到了她入行后最为奇怪的一个客人:给了自己十贯的小费之后,让自己穿上衣衫。 本以为这位小官人要玩点什么新奇的东西,不料他竟然爬到床上,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不由得暗暗郁闷。 难道我连这点魅力都没有了? 郁闷之余有点失落,这小官人可真是俊呢,哪像以往的客人,个个都的大腹便便七老八十的,少有的一些正当年年的客人,也都是银枪蜡头。 这其实很正常,毕竟能到黄花地消费的都是官员富贾。 这些人吃的好喝的好,当然胖子居多。 偶尔倒是有俊俏又多情的纨绔公子,可黄花地女伎甚多,哪有那么容易遇到。 这位湘妹儿无奈而失落的度过一夜。 好在这位小官人出手大方,足足十贯的小费,是以当第二****醒来叮嘱自己不要将昨夜的事情说出去后,这位湘妹儿便暗道可惜。 有钱又帅气的小官人,原来不举啊。 可惜了这幅皮囊。 她还以为李凤梧是和同伴一起来黄花地,为了遮掩自己不举,才出此下策呐。 李凤梧看出她心思,不由得瞪了一眼,“初从临安到襄阳,今次赶路劳累,下次来收拾你!” 男人嘛,最怕别人说自己不行。 那女子便捂嘴笑的花枝乱颤,眼里分明在说,来呀,收拾我呀,我等着你来收拾呢,看到时候是你收拾我还是我收拾你呢……(。) 第八章 取襄阳,杀雏凤! 主簿甄士德、县尉黄斐弘此刻还没影子。 黄花地安静的可怕。 想来也是,昨夜大家都辛苦工作了一夜,能有几个如李家小官人这般,天刚亮便起床了…… 出了黄花地,问早起的路人,知晓驿馆后,李凤梧慢跑着,就当是晨起锻炼身体前往驿馆,话说起来,从开窍到现在,自己一直坚持锻炼,效果真心不错。 尤其是深蹲的效果。 耶律弥勒、夏暖滟都说好。 有句话说的好,男人练深蹲,女人受不了。 女人练深蹲,男人受不了。 男女都练深蹲,床受不了。 此是闲话。 跑步来到驿馆,但见驿馆大门早已打开,驿丞和驿卒虽然平日里闲的蛋疼,但襄阳驿馆是大站,又值多事之秋,近期倒是热闹许多。 表明身份,驿丞便将李凤梧引到一个小院子里。 李巨鹿和朱唤儿都已起床。 看见彻夜未归的纨绔,朱唤儿别提脸色有多难看了,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一头长发惬意的披散在腰间,“你还记得我们啊。” 李凤梧哂笑,走过去很是自然的将朱唤儿拥在怀里,“忘记谁也不能忘了我家这朵濯濯白莲啊。” 朱唤儿没有挣扎。 脸上竟有些惬意的享受。 不过真实目的可不是这样,褶起鼻头使劲闻了闻,嗯,怎的脂粉味并不重? 若是和女人颠暖倒凤一夜,以以往留宿花船的经验来看,纨绔身上会有很重很重的香味----女子体香味。 李凤梧轻轻揽着扬州瘦马的腰肢,“别问了,昨夜我可守身如玉,啥坏事都没干。” 眼咕噜一转,邪笑着道:“火气大着呐,要不咱去睡个回笼觉。” 一双手下移,使劲的搂着桃臀按向自己。 朱唤儿上身后仰,嘟嘴,“快去洗漱呢,也没个正经。” 眼里很是高兴,纨绔你长进了哦,竟然能够守身如玉了,不错不错,值得表扬,我就不计较你下面那玩意儿像个恶龙一般抵着我了。 洗漱之后,朱唤儿重新为李凤梧盘了长发。 带着行李,前往县衙。 昨日到后,已将礼部诰状递于襄阳府,自然有人为自己办好赴任手续事宜。 今日一大早,咱的李家小官人就是襄阳知县,襄阳府观察推官了。 和电视剧里一样。 县衙前面是办公场所,后面是一个大院子,用以知县居住。 这又不得不说一句。 主簿甄士德等人拍马屁功夫绝对一流,院子里早收拾得妥妥当当,一应奴仆之外,还新增了不少松柏。 想来以为咱的李家小官人是个新科进士,必然会喜好这些奇松异柏。 其间李凤梧甚至还看见了几块太湖石。 不得了啊,这襄阳县衙还真是有钱,连太湖石都能搞到? …… …… 金国毫州,江北大营内。 气氛有些凝重。 统率江北大营十万兵马的都元帅仆散忠义手上拿着一封谍报,面目有些激动,这让其他将领很是诧异,什么时候看见咱们的元帅如此失态过? 仆散忠义年近五十,又经历过世宗即位的大乱,尸山血海里过来的,如今官拜平章政事兼右副元帅,且如今是都元帅,统领江北大营辖境内十万大军。 平日里养气功夫极好,何曾如此失态。 宿州防御使夹谷清臣不解问道:“元帅,何事?” 定国公、左副元帅纥石烈志宁也有些不解,“莫不又是宋人的朝堂谍报?” 仆散忠义笑了笑,看向南京路转运司支度判官刘仲洙,“还记得去年那个宋人那个通问副使李凤梧么?” 刘仲洙怔了下,“元帅何意?” 仆散忠义哈哈大笑,“这封谍报来的蹊跷,怎的会在咱们大军开动之前送到毫州?这且不提,你可知,谍报中专门提及了这位李凤梧。” 众人顿时神色精彩各异。 夹谷清臣咬牙切齿,刘仲洙脸色惨白,想起了曾经被李凤梧支配的恐惧。 纥石烈志宁笑而不语,讽笑。 仆散忠义也不卖关子,“这位大宋雏凤,考中了大宋本科进士榜探花郎,确实是天纵之才,赵昚那老小子也很看重他,授职襄阳知县,襄阳府观察推官。” 自此,刘仲洙口服心服。 本科进士榜探花郎,自己折在他手上真不冤。 纥石烈志宁沉默了一阵,道:“可这谍报有何意义,我们制定战略,对大宋襄阳所在的京西南路并无任何对策,只是让唐邓两州的兵力牵制一番而已。” 仆散忠义笑了笑,“可以改一下的吧。” 又道:“我想,陛下肯定也很希望看到大宋这枚雏凤被我大军俘虏的罢。” 当初这小子在毫州蹦哒,咱们的陛下可没少生气。 以往你这小子呆在建康、临安,我们拿你没办法,现在倒好,你主动到了边境的京西南路,这要是都不做点什么,那我大金去年的瘪白吃了啊。 你不是赵昚看重的大宋雏凤么,你不是今科探花郎么。 俘虏了你,或者取下你人头,在我大金宣扬一番,倒要看你大宋怎么着。 纥石烈志宁有些不赞同,“兵力分散,对南下渡江怕是不妥。” 仆散忠义挥手,“无妨,唐邓两州本有不少兵力,我们只需再分派些许兵力过去,对襄阳形成绝对的兵力优势即可,难道我大宋雄师还拿不下区区襄阳?” 一脸自得。 说到军队雄师,金人就是这么自信。 纥石烈志宁一想也是如此,况且若真是俘虏李凤梧或者取下他人头,对大宋而言,真是个巨大的讽刺,于是便默许了。 都元帅提议,副做元帅默许,这件事自然板上钉钉了。 仆散忠义思索片刻,道:“传本帅令,纥石烈答鲁升正将,统步兵五千,另拨骑兵两千,前往唐州,择机攻取襄阳,不可恋战,取襄阳后俘虏或取了李凤梧人头,即退守邓州。” 纥石烈志宁更加没话说了。 纥石烈答鲁是自己家族晚生,仆散忠义此举有点示好自己的意思。 仆散忠义又看向刘仲洙,“刘判官,本帅给你个机会一雪前耻,和纥石烈答鲁一起前往,知唐州军事,辅佐纥石烈答鲁,务必要一举拿下襄阳!” 刘仲洙领命。 取襄阳,杀雏凤! 李凤梧,你剥夺我的尊严,我要亲手拿回来! 大宋雏凤,我要拔了你的鸟毛! 你个死鸡崽崽!(。) 第九章 知县威风 李凤梧哪里知晓。 因为自己到任襄阳,将原本不会被战火侵扰的襄阳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按照李凤梧的想法,以及叔公张浚的说法,自己在襄阳安全着呐。 是以赴任路上,李凤梧想的可多了。 听说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自己好歹也是个知县,一县之长啊。 土皇帝有没有? 听说湘北妹纸也挺漂亮,听说县老爷可以肆无忌惮的欺男霸女? 朱唤儿迟迟不肯就范,耶律弥勒不在身边,自己是不是可以考虑下,在襄阳找一个两个或者四五六七个暖床小妞呢? 不过县老爷的日常显然不会像李凤梧想的那么简单。 到任第一日,当然是要和众多的同僚开个见面会,和大家亲切会谈,传达中央旨意…… 是以等到主簿甄士德和县尉黄斐弘回到县衙,李凤梧便吩咐下去,请所有人等全数到县衙点卯,大家彼此认识下,活络下工作氛围。 甄士德虽然只是个主簿,但这货在官场混了不少年,早已应备此事。 未几功夫,县衙官、胥吏、教谕、讲习和衙役,除去有事回了老家的典吏,尽数到齐。 主簿甄士德,县尉黄斐弘,教谕是个老学究,据说是绍兴二年的同进士,教习是本地一个小士族的庶子,年三十有许,屡考不中。 据说本科也去参考了,遗憾的是春闱落榜。 三班衙役共二十四人。 至于门子、马夫、轿夫、伞扇夫、灯夫、库卒、仓夫以及衙役手下那些没有编制的临时工“白衙”,就没资格来参加了。 当看到年轻的县老爷,都吃惊得不要不要的。 卧槽,我们这新任知县好是年轻。 没及冠吧……听说还是新科进士,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人。 尤其是教习,心中越发凄凉。 自己而立之年,却连贡士都考不中,这新任县老爷,未及冠便考了个探花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若是寻常进士,第一次赴任总会是有点紧张的。 实际上很多进士,第一次赴任,总会被下属吃得死死的,毕竟理想和现实差距很大。 但李凤梧是谁。 参加过大朝会,和官家同桌对饮过的人,会在这种毛毛雨场合下紧张? 咳嗽一声,道:“本官虽初任知县,但在临安为官已有时日,不说深谙县衙政务,却也通晓诸事。”顿了一顿,“今后大家份属同僚,理当齐心协力,共营本县事务,不致辜负朝廷栽培。” 先自吹一番,告诉你们,我不是好欺负的。 然后又告诉你们,你们好好配合我,我有好事也不会少了你们,人心啊,就是要一步一步收买。 主簿甄士德立即道:“我等愿遵大令之言,兢业公事。” 李凤梧很是高兴。 这个主簿是个明白人啊,笑道:“有甄主簿此言,本官就放心多了,诸位也不必拘束行事,皆按前例,若有不妥,本官自会提出。” 这就是告诉你们,之前怎么来就怎么来。 不过李凤梧并不是傻子,底层官僚的黑暗多了去,自己既然任了知县,好歹在任内要清白一些。 又道:“以往若有腌臜事,本官可既往不咎,若再犯,休怪本官无情!” 说了好话后,还是要敲打一番。 自己还想做点政绩出来,才好升迁哇,毕竟要成为士大夫,可不是考中进士就能达到的事情。 读书和做官完全是两回事。 古往今来,一甲进士泯然众人的多了去了。 众人心头暗凛,这位新县老爷果然不是吃素的,这番话说得一看就是官场老油条。 不过对于后面那几句,很多人是不以为然的。 到襄阳来当县令知县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几个是清白着屁股走的,哪个不是吃得油光满面高高兴兴离开的。 就说前任县令,可就没少搜狗民脂民膏。 听说走之前满满一大箱子,装的全是金银首饰珠宝……还有几大箱的古董字画。 留下主簿甄士德和县尉黄斐弘,李凤梧让其他人散去。 李凤梧问道:“甄主簿,近期可有甚积压公务?” 甄士德犹豫了下,“有的,不过李知县不用担心,我会尽力将积压公务清理掉。” 其实积务很多。 隆兴北伐举全国之力,京西南路的赋税也尽数上缴临安三司。 且京西南路比邻金国边境,一度饱受战乱,民间哪有多少钱财来缴赋税,是以甄士德没说的是,还有很多赋税工作没落实到位呐。 真要清理,那咱俩都得忙成狗。 这都是前任大令留下的烂摊子,等你了解之后就会头疼了。 南宋没有县丞。 主簿就是知县的副手,其主要职责是管理钱粮税赋等重要事情。 李凤梧点点头,“如此甚好。” 又看向县尉黄斐弘。 黄斐弘立即道:“治内民顺,几无作奸犯科之事,倒是有桩上元灯会失踪拐卖案件,前大令因即将离任,诸事繁忙,此事一直拖着。” 李凤梧哦了一声,“先放一日,待我休憩回复精神,明日再办此案。” 甄士德和黄斐弘立即一副我们懂的神情。 看来咱们的领导昨夜很辛苦啊,心中也稍稍安定,李凤梧领情,今后应该不至于在工作上为难自己两人。 当然,如果这位新知县不识趣,硬要和自己两人过不去,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待两人退下后,李凤梧回到后院。 虽说一个县的事情很多,但自己好歹是个知县,手底下有一大票人,不用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尤其是才到任,休息一两天也在情理。 况且下午还要去府治点卯。 除了襄阳县令,自己还是襄阳府治的观察推官。 其实朱唤儿一直在后面悄悄看着李凤梧。 看见纨绔身着知县官袍,几十个人乖乖的听他训话,朱唤儿很有点自豪,也有点小得意,嘿嘿嘿,原来我家纨绔穿起知县官袍,也俊俏的很呢。 哪像以往的看见那些官老爷,个个肥头大脸,丑死了。 但是李凤梧并没有闲着,而是换上便服,带着李巨鹿和朱唤儿来到襄阳街头。 要想做好官,则不能被下属蒙蔽耳目。 自己要了解一下襄阳县现状。(。) 第十章 襄阳望族 襄阳县衙在襄阳府城。 襄阳府是京西南路治所,是以襄阳不仅有襄阳府治,还有安抚使治所。 李凤梧现在的身份,就如建康上元县令一般,很是尴尬。 根本算不得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主人。 行走在襄阳街头,不及建康和临安的繁华,但李凤梧大抵还是看见了平和,虽然衣衫褴褛者众,却鲜少卖身葬父之类的凄凉。 南宋偷安几十年,襄阳却屡次受到金人战火洗礼。 能活到现在的,早已认命。 骨子里有着苟生死,且把今朝醉的观念。 是以黄花地之繁华不输秦淮,襄阳有钱人一掷千金的能力不输临安富贾。 当然,真正的有钱人一旦战火来临,溜的比谁都快。 沿汉水畔的长街,一路漫步。 浓郁的大宋风情如画卷一般在眼前展开,宛若一副栩栩如生的清明上河图。 途经一茶楼。 楼中茶博士往来吆喝,楼里众人品茶听说书。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和朱唤儿,三人一起走进茶楼,在大厅要了张桌子,茶博士奉茶之后,又要了两碟毛豆、瓜子,以打发闲不住的嘴。 要知晓民情,人多口杂的茶楼是首选。 说书人是一对父女。 女子抚琴,男子说书。 说的是传奇,玄宗游月的故事。 这种事情对于读书人而言,极为寻常,可对于平日里操心油盐米醋的寻常老百姓,下里巴人哪知晓那么多的阳春白雪。 是以不少人听得如痴如醉。 李凤梧仔细打量了一眼说书男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削瘦面目泛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说起书来精神抖擞,承转起合恰到好处。 很有点功底,能恰如其分的牵动人心。 抚琴的是其女,穿着朴素,约莫十七八,面色却极红润,显是寻常吃穿,其父都以她为重,算不得俏佳人,中人之姿小家碧玉,却有一双极其精美的嫩手。 纤长,晶莹。 拂过琴弦时,很有妖娆美感。 低垂的眸子间,总是闪烁着一股淡淡的忧心。 朱唤儿便道:“这女子思春呢。” 同是女人,一看便是为相思苦。 李凤梧不置可否,注意力却在周围的谈话声中。 “听闻得昨儿个新任县老爷到任,府治内的狄知府带着府治众位官老爷,都去了城门外迎接,不知道真假如何?” “应是真的,我家小儿在碧云天做工,确实看见府治众官老爷进出。” “唉,走了个刮皮县令,会不会又来一个抽筋知县。” “哎,老兄你这就多心了。”却是另外一桌有人说道:“听说得那新任知县老爷是本科的新科进士,年轻着呐,又是富贾之家的小官人,第一次当官,肯定是要政绩不要金银的。” “政绩?年青人卵毛都没长起……他要是能把魏家女失踪一案破了,洒家就服他。”却是位三十出头的汉子,一脸凶悍。 于是他的同伴笑了,“别逗了,都过去几个月了,还怎么可能查出来,那魏家女怕不是简单失踪,而是被拐子送至他处,成了青楼女伎罢,可惜了。” 李凤梧心中动了动。 之前黄斐弘说过,确实有一桩上元失踪拐卖案被上任县令积压着。 看来这件案子对襄阳人很有影响。 李巨鹿忍住笑意,李凤梧一巴掌拍过去,“笑毛。” 李巨鹿灵犀突至,“是啊,笑毛。” 李凤梧无语。 朱唤儿面目绯红的捂嘴偷乐,咱家这纨绔可不是说的那般毛都没长齐……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害不害臊了! 提起上元失踪案,加入议论的人不少。 都在为魏家女惋惜。 显然这件案子当初在襄阳还是很轰动的。 李凤梧仔细聆听,大概明白了案件过程,不由得暗暗头疼,这案子不寻常啊,什么样的人物敢对魏家女子下手? 魏家可是本地望族。 虽然近些年式微,但依然是不可撼动的襄阳大族,远超一般士族,其间也是出过进士的。 而魏家最出名之人,当属那位鲁国夫人。 魏玩。 提起魏玩,就不得不说三曾。 为什么要说大宋的气运都被北宋耗尽,有宋一朝,不仅出了个三苏,还出了个三曾。 三苏父子皆进士,唐宋八大家中,三苏独占三席,可谓独得风流,其中苏仙才情惊艳千古,成为当年大宋的大众情人。 而三曾,曾布、曾巩,曾肇三兄弟也都是进士。 曾巩亦是唐宋八大家之一。 但三苏三曾之中,做官最为顺溜的,却是才情不如三苏也不如二曾的曾布。 曾布,字子宣,是王安石变法的重要支持者,在北宋王安石变法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宋哲宗亲政后得到重用,重新开展变法事业,被任命为枢密使,但又与同为新党的章惇爆发矛盾。 宋徽宗继位后,章惇被贬谪,曾布被徽宗任命为右仆射,并排挤掉了作为左仆射的韩忠彦,又和新任左仆射蔡京爆发矛盾,被一再贬谪,最终死于润州。 死后追赠观文殿大学士,谥号文肃。 曾布虽然不乏才干,但在宋史中却被列入《奸臣传》,政治生命被卷入北宋后期白热化的党争,政治立场较为中立,在哲徽二帝时期的斗争中作为枢密使和右仆射扮了重要角色。 不管他是不是奸臣,至少这货曾经相执过大宋,福荫妻家。 魏玩就是曾布的妻子。 魏玩自幼聪颖,博涉群书,才思敏捷,工诗尤擅词,诗作甚多,诵咏佳句为时人所称道,与曾布结成夫妻后,极力提倡并恪守封建伦理道德,多次受朝廷褒奖,封鲁国夫人。 著作颇多,以诗词见长,著有《魏夫人集》。 理学大师朱熹曾评:“本朝妇人能文者,惟魏夫人(魏玩)、李易安(李清照)二人而已。” 明朝杨慎在《词品》中所评:“李易安、魏夫人,使在衣冠之列,当与秦观、黄庭坚争雄,不徒擅名于闺阁也。” 这样一个和李清照齐名的人物,其娘家襄阳魏族,自然一跃成为本地望族。 而魏家能成为襄阳第一士族,不仅仅是依靠魏玩的余荫,魏家子弟也很是正气,赵构朝内出过两位进士,其中一位如今任在外地做官,颇有政绩。 如此家族,竟也会被人拐了族中子弟,着实是个轰动襄阳的大事。(。) 第十一章 知县老爷的日常 襄阳府上元灯会时,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但就算是外地初到襄阳的拐子,哪怕只在襄阳呆上一两日,也不会不知晓襄阳魏族。 如果是本地拐子,更不敢去动魏族之人。 哪怕那魏家女子再美,也没人敢打她主意,事实上那魏家女子确实很美,茶楼里的议论只差没说她赛天仙了。 以魏族在本地的名望和地位,魏家女子出事,大可以请动襄阳知府狄少生来个全城搜查。 拐子敢对魏家女子下手,那真是活腻歪了。 等等…… 李凤梧猛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细节:魏家女子失踪后,貌似魏族只是去县衙报案了事,根本不曾惊动襄阳府。 自己那位前任真是因为诸事繁忙才没办此案? 不合理啊。 再忙的事情,作为县令也不敢怠慢本地第一望族啊。 大凡地方长官,都会和本地望族勾搭在一起,大家一起赚钱一起发财一起鱼肉乡邻…… 这里面遮莫是有猫腻? 这事回去后要好好问一下黄斐弘和甄士德。 又呆了片刻,再没听到什么有用消息。 总体来说襄阳治安不错,没有刁民,也没有什么社会团伙,唯一的麻烦,就是言辞间流露出对今年赋税的抱怨。 这个自己就没办法啊。 减免赋税也不是短期内能做到的事情,且马上就要宋金大战,国家用钱的地方多着呐。 不过再有几年就好了。 马上就是南宋最繁华的乾淳盛世,不仅上层建筑会过着纸醉金迷何不食肉糜的奢华生活,下层的平头老百姓,只要努力勤快,大抵还是能达到小康水平的。 付了茶资。 李凤梧带着李巨鹿和朱唤儿出门。 直到三人离开,茶楼里的人才一阵纷纷,一者说先前那后生好生体面,一看就是书香世家的公子哥儿,只是眼生得很,不像是襄阳人。 一说身旁那恶仆好是吓人,竟如地府小鬼般高大。 再说那女婢……真是美得不像话啊,比起那失踪的魏家女子,不知道美到哪里去了。 清纯动人。 一颦一笑,让人想起当年爱慕过的女子。 从这点上来说,襄阳的民风缺少彪悍,若是在临安或是建康,哪怕李凤梧三人在场,也会有人对朱唤儿用目光上下猥琐个够的。 这或是襄阳人被战火洗礼多次,骨子里便软弱怕事。 中午随便找了个酒楼,点了几个小菜,喝了点小酒意思意思。 饭间李凤梧交待,朱唤儿可以在襄阳城游玩,但要注意安全,且让李巨鹿随身保护。 已经有瓜熟蒂落之势的朱唤儿,可不能步了魏家女子后尘。 想到这李凤梧看了一眼朱唤儿双胸,还真是又巍峨了些许,或再这么下去,真有可能媲美文淑臻啊……只是可能。 毕竟是匹扬州瘦马。 在没有硅胶的年代,朱唤儿胸前风光真要如文淑臻一般,必然是不科学的事情啊! 不过有些事情也不排除,李凤梧倒很是期待啊,如果真能达到那种水平,这朱唤儿真的可以笑傲整个大宋。 扬州瘦马,本就纤瘦。 朱唤儿蜂腰桃臀细腿,若再是傲视群芳的酥|胸,那真的没天理可言。 现在已经是堪称完美的s型。 那酥|胸哪怕再增长两分媲美文淑臻,用通俗的话来说达到三十六d、f水准的话,那曲线之美,只有两字形容:变态! 关键是这丫长得还漂亮,本身气质又清纯----这清纯两字要值得商榷一下,再这么发育下去,就不是清纯,而是妖魅了。 吃过午饭,让李巨鹿陪着朱唤儿去游玩,李凤梧回到县衙换了官服,独自前往襄阳府治去点卯。 按说应该是清晨去点卯,不过李凤梧身兼襄阳知县一职,上午要处理本衙公事,府治点卯只能移到下午。 这在大宋并不鲜见。 一个人身兼数官的多了去了,比如当今右相洪适,身兼枢密使,总不能同时让他到东西府点卯吧。 甚至很多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去点卯。 襄阳府治和襄阳县衙有一段距离,府治位于长门附近。 说起长门,不得不说一下,自建炎南渡后,襄阳就成为大宋重镇之一,其战略位置甚至比毗邻的唐邓两州更为重要。 是以在城墙修筑上格外用心。 襄阳城墙原本筑于汉朝,南宋后改建砖城,全长七千多米米,全数护壁砖墙,更是高达十米,再以宽达二百多米的有亚洲第一护城河的护城河环绕。 襄阳,可用铜墙铁壁来形容。 是以南宋末年的襄阳之战,咸淳三年(1267年)蒙将阿术进攻襄阳的安阳滩之战开始,中经宋吕文焕反包围战,张贵张顺援襄之战,龙尾洲之战和樊城之战,终因孤城无援,咸淳九年(1273年)吕文焕力竭降元,历时近6年。 可见襄阳城池之坚。 和建康不同,襄阳府治和京西南路的路治所是分开的。 李凤梧坐轿来到府治。 门子虽然不曾见过李凤梧,但那一身官袍和一群轿夫让门子瞬间明白什么人到了,慌不迭谄媚的请李凤梧进去。 连知府老爷都要亲自出城迎接的知县,咱这个门子敢不识趣么。 观察推官,属于推官的一种,本来职责是处理司法等方面的公务,不过随着大宋官僚层的冗沉,一府官员之中,仅是推官就有节度推官和观察推官。 当然,还有正儿八经的推官。 是以李凤梧这个推官职官,其实就是作为幕僚来学习东西的。 进士初次授职,三鼎甲之后,大抵都是些幕僚官职。 当然,这个幕僚是大宋朝堂任命的,不是那些安抚使、宣抚使自己聘请的,所以薪俸还是从朝廷拿----李凤梧当然没薪俸的。 被官家罚了两年。 府治之中,诸多同僚都在。 签书判官厅公事谢萧何,节度判官李紫阳,观察判官周书,节度掌书记郭靖,知府和推官都有专门的办公所,而通判朱文修还没到任。 李凤梧点卯之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些发呆。 观察推官是做什么的呢? 看来还得请教一下同僚,虽然是个兼职,但自己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这么混日子吧……(。) 第十二章 私奔 是夜李凤梧很想大宴同僚。 不过签书判官厅公事谢萧何家里有事,节度判官李紫阳家有母老虎,观察判官周书身体不适,便只剩下个节度掌书记郭靖。 李凤梧也想邀请知府狄少生和推官钟蘅,被婉拒了。 于是便和郭靖一起去了碧云天。 李家小官人请客,不能落了面子不是,碧云天再贵也不能让大宋雏凤皱一下眉头。 郭靖很是热心,李凤梧但有疑问,知无不言。 第二日,开衙例事之后,李凤梧将主簿甄士德和县尉黄斐弘留下。 茶楼里的人不是说破了魏家女子失踪案就服自己么,那自己还真要接受这个挑战,想法把这个案子给破了。 一听新知县真的要破这个案件,甄士德和黄斐弘对视一眼。 李凤梧看在眼里,暗道,果然有猫腻。 甄士德衡量了一阵,觉得这事也瞒不过去,示意左右全部退下后,说道:“李知县有所不知,这魏家女子并没有失踪,是私奔了……” 私奔?! 哎哟卧槽,来到大宋一两年了,终于听到了这词。 说起私奔,在古代那都是才子佳人的美好故事,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而关于私奔,怎么看都是寒门士子和望族闺秀间情事。 襄阳魏族确实是本地望族,那么这个胆大包天的寒门士子又是谁呢? 李凤梧望向甄士德,“既然是私奔,那就轮不到咱们县衙来处理,魏族这是作甚,非得报官,着人去找回这对男女即可啊。” 甄士德苦笑,“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魏疏柳和卢震私奔到了哪里,单以魏族在本地的名望,这件事就不能作为私奔处理。” 魏疏柳失踪的魏家女子,卢震想必是那个寒门士子了。 李凤梧恍然,难怪如此。 若真是传出去,魏家女子和寒门士子私奔,那魏家的颜面真是掉阴沟里去了。 黄斐弘欲言又止。 李凤梧撇了一眼,没有立即问他,而是问甄士德,“魏家现在的态度是怎样?” “当然是不同意,找回魏疏柳就要家法伺候。” 望族的家法…… 事关豪门颜面,这事绝对不会姑息处理,看来若是魏家女子回到襄阳,下场会很凄凉。 李凤梧看向黄斐弘,笑道:“黄县尉应该是知晓他俩私奔到哪里去了吧?” 刚才黄斐弘一眼就有话说,李凤梧思绪一转,黄斐弘好歹也统领着一两百号人,卢震带着个妙龄女子离开襄阳,绝对会留下痕迹。 以黄斐弘在襄阳的眼线和关系,要调查出他们的落脚点并不难。 黄斐弘点了点头,“确实知晓。” 李凤梧越发诧异了,以魏族在襄阳的名望,黄斐然知晓了这对“奸夫****”的下落,按说应该第一时间告知魏族,如此也能有个偌大的人情。 黄斐弘为什么不这么做? 思绪急转,看来这个卢震也不是个普通人啊。 也不急着问,笑吟吟的等着。 他们若是不说,自己有办法让他们说,但自己还是拿捏一下的,彰显下知县的权利。 官场就是如此。 我不问,不代表我不想知道。 但是你不说,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一见这架势,甄士德和黄斐弘越发收了心中对李凤梧原本生出的那么一点点的轻视。 甄士德苦笑道:“这件事虽然是卢震不对,但他俩郎情女意,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着实有些不忍棒打鸳鸯。” 李凤梧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黄斐弘心中跳了下,咱们的知县似乎有些不悦啊,急忙说道:“其实其中的隐情是这样的,卢震是我们县衙卢典吏的独子,他们父子俩是荆湖北路江陵县人,为人仗义豪爽,甚有人缘。” 李凤梧愣住了。 卧槽,难怪上任县令对此事不甚上心,难怪甄士德和黄斐弘都对此事抱着拖过去的态度。 感情是同僚的公子惹了祸事。 难怪自己赴任,府治和县衙的人都来迎接自己,唯独不见这位典吏。 “说说看,怎么个情况?” 甄士德对黄斐弘努努嘴,示意这东西你熟悉,你来说。 黄斐弘便道:“卢震年二十有六,字元伟,在其父卢向东的耳濡目染下读过书,过了解试,也曾去参加过春闱,却名落孙山,后随父来了襄阳,其父担任襄阳县衙典吏,他便在县衙库房里谋了个库吏的差事。” 李凤梧点点头,“然后呢?” “卢震喜好读书,尤爱兵法,欲以岳将军为榜,咱们都戏称他是小马谡,但终究没有这个机会,是以很有些郁郁不得志,后来不知怎的,认识了魏疏柳,两人便这么生出情愫。” 李凤梧心中不由得为这个卢震可惜。 一个是胥吏,一个是望族闺秀,能有好下场才叫有鬼了。 用脚趾丫头想都能知道,魏族知晓这件事后的态度。 黄斐弘继续道:“后来魏族知晓了此事,坚决反对此门亲事,甚至还将上门提亲的卢典吏赶出了魏府,让人好生不爽……” 这话便夹杂着有私情了。 “所以后来他们就私奔了?” 黄斐弘点头,“卢震也是迫不得已,但凡这件事有点希望,他也不会走此极端。”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道:“这件事拖不是个办法,我知晓你们想让卢震和魏疏柳有钱人终成眷属,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俩今后将永远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深恐第二日醒来魏府的人就出现在眼前,而且每日为油盐米醋费尽心力。” 顿了一下,“再坚实的感情,也经不起油盐米醋的摧残。” 甄士德和黄斐弘一脸苦笑,同时道:“哪又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真将卢震推进火坑里。 魏府报的失踪,若是抓到他俩,魏府必然会让讼师给卢震落个拐卖良家闺女的罪名,到时候等待卢震的就是漫无天日的牢狱之灾。 这对同僚卢典吏的打击可想而知。 李凤梧忽然问道:“卢典吏也没有回老家吧?” 黄斐弘犹豫了下,见李凤梧也没有要大义灭同僚的意思,便道:“没有,去给卢震和魏疏柳送钱去了,怕他俩活不下去。” 卢震好读书,熟兵法,却文不成武不就,没有其他技艺傍身。 魏疏柳就不说了,大家闺秀一个,他俩靠自己迟早要饿死。(。) 第十三章 知县老爷的野望 可怜天下父母心。 典吏卢向东明知道儿子卢震带着魏族魏疏柳私奔,铸下大错,却还是不顾后果的去送钱----他这一去,很可能被魏族之人知晓。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案子还能破么? 若是揭晓真相,案子其实就破了。 但若是揭晓真相,自己今后在襄阳估计就要众叛亲离,以魏族为首的士族必然处处和自己唱对台戏。 连第一望族魏族都不放在眼里,其余小士族岂能不惧。 定然会一起联手排斥自己。 若自己是个掌控一州大权的知州甚至知府,倒是无所谓。 但偏生只是个知县。 襄阳这个地方,潜龙卧虎。 知府狄少生够牛了吧,可他上面还有个京西南路的安抚使张明之。 别说自己初来乍到,就是上任县令即将离任,都没敢去碰这个案子的真相,就这么拖着……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拖,就是这个案件的上策。 看一眼甄士德和黄斐弘,认真的讨教道:“两位也觉得此案只能拖?” 甄士德和黄斐弘点头,“拖。” 李凤梧长出了口气,没有表示,心中却另起心思。 这件事的上策是拖,说到底,就是一种中庸的为官之道,自己能不得罪魏族,以后的工作好开展,但也因此失去一个机会。 上任就一个悬案不解,政绩、名望都不好说了…… 难道就没有上上策? 黄斐弘出去巡视治安,李凤梧和甄士德便在县衙内完成之前的积务。 多是些赋税杂务。 倒是有个比较重大的事情:已是夏末,要注意水患。 是以李凤梧和甄士德处理了一番政务后,两人一起前往襄阳城汉水上源头查看,然后一致认定,若无历史级的洪情,汉水无患。 但其实是有隐患的。 距离襄阳城不过十余里的黄家堤,历史上经常出现决堤水患,北宋初年修建的堤坝,因年代久远,又或本来就是豆腐渣工程,出现了不少损毁。 不过李凤梧上午盘查积务,了解了县里财政。 穷得叮当响。 对此甄士德不置一词,总不能说上任县令有个“刮皮县令”的雅号吧,况且自己也跟着捞了不少油水。 要重新修缮这一段三百米长堤坝,李凤梧问了下甄士德投入。 竟要一万贯左右! 一万贯,捉襟见肘的襄阳县财政根本拿不出。 看来为了防止自己任内出现决堤大事,这个事情只能向襄阳府伸手要钱了。 但钱是这么好要的? 襄阳地处边境,又刚经过隆兴北伐,如今大宋又在两淮备战,国力都倾向两淮防线,毕竟大家都知晓,金人以战逼和,必然是以两淮防线为突破口。 只有如此,才能最直接的威胁到临安。 这便显得京西南路和利州路都是后娘生的……你们又不会出现大的战役,是以要人没有,要钱也没有。 傍晚,厨娘做好饭菜。 李凤梧、朱唤儿、李巨鹿三人一桌。 放下碗筷后,李凤梧看着朱唤儿,“你觉得卢震和魏疏柳一事怎生处理为好?” 朱唤儿作茫然状。 李凤梧挑眉黑脸道:“还装,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上午在屏风后面偷听。” 朱唤儿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奴家不知晓。” 李凤梧轻轻拈了一下脸颊,细嫩柔和,很是惬意,“虽然知晓你爱慕我威风凛凛的为官风采,但以后别这样了,传出去影响不好。” 朱唤儿嗯了声,啐道:“自夸,不要脸。” 看样子没有觉悟啊。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对李巨鹿道:“巨鹿,交给你一个任务,可能要离开襄阳县一段时间。” 李巨鹿点头,“小官人但请吩咐。” 朱唤儿大吃一惊,“你要去把卢震和魏疏柳捉回来?” 李凤梧笑了笑,“你看我像是棒打鸳鸯的人么,当然了,若是你朱唤儿敢和你私奔,我保证你跑不出十里地!” 朱唤儿得意的吐舌头,对李巨鹿道:“巨鹿,咱们私奔吧。” 李巨鹿大窘。 李凤梧哈哈大笑,旋即沉声道:“我打算动一动魏族的老虎屁股。” 朱唤儿愕然,“纨绔你不怕么?” 李凤梧瞪了她一眼,“现在大家都以为你是我娘子,所以别纨绔纨绔的,要叫老爷,我好歹也是个知县,懂么?” 朱唤儿不屑的切了一声。 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凤梧长身而起,“我想成全卢震和魏疏柳这对奸夫****,我想让魏族和襄阳士族出钱,来重新修缮黄家堤。” 顿了下,看着一脸不信的朱唤儿,“还别不信,我真是这么想的。” 信心十足的又道:“而且我还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掏钱,掏了钱还要称赞我这个县老爷办事公道,为民勤政,哈哈哈哈……” 一想到自己办好了这件事,就会被襄阳人夹道赞颂,李凤梧的尾巴忍不住翘了起来。 如此,必然博个名望。 如此,焉能不升官? 升官发财换老婆……呃,老婆就不换了,添老婆比较合适。 咱家浅墨、朱唤儿和耶律弥勒都是好姑娘,一个都不能少。 其实李凤梧生出这个念想,也是被逼的。 下午从黄家堤回来,李凤梧就去了府治,找到了知府狄少生,本以为会很好说话的狄少生一听襄阳县衙要钱修缮黄家堤,立即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李凤梧焉能不懂,最后离开时,狄少生才旁敲侧击的交了个底,襄阳府财政也没钱,否则也不会想法将之前的刮皮县令赶走了。 这钱,只能襄阳县衙自己出。 李凤梧对此无可奈何,你妹,襄阳县衙要是有钱,我还来找你? 狗|日的刮皮县令! 不过听说这县令是被赶到广南西路的一个偏僻穷困下县后,李凤梧觉得大快人心。 狄少生也不是吃干饭的啊,毕竟是当过尚书右郎中的人,在朝堂中枢部门有关系。 “可是你怎么做呢?” 朱唤儿一脸好奇,心里着实雀跃,很是赞赏纨绔,原来纨绔你还是不错的嘛,知晓成全有情人,嗯嗯,我真没看错你呢。 李凤梧对李巨鹿说道:“你去差人,将黄县尉和甄主簿请过来。” 当务之急,是要将卢震、魏疏柳控制在手上,如此才能一切尽在掌控。(。) 第十四章 驭人,就这么简单 这就必须黄斐弘和甄士德的配合。 恐怕整个襄阳,只有黄斐弘知晓卢震和魏疏柳的落脚处。 而甄士德熟稔县里诸多士族的关系。 更重要的一点,恐怕这两人也知晓不少县里那些望族的腌臜事。 县尉黄斐弘来后,朱唤儿奉上茶,当然是好茶,全是在临安购买的贡茶,房间里顿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黄斐弘虽说是县尉,但其实是个读书人,焉能不识货。 暗赞一声,咱的知县老爷有个好家世。 这上等贡茶,就是刮皮县令也舍不得买来自己喝,大多是用来走动关系的。 同时感觉与有荣焉。 他却哪里知晓,这贡茶虽好,可只是知县老爷的日常用茶而已。 过了片刻,甄士德匆匆赶到,身上还有酒气。 奉茶之后,李凤梧直接进入正题。 一手扣茶杯,食指在茶盖上轻轻敲着,“黄县尉,有个事还得你配合一下。” 黄斐弘立即起身恭谨的道:“李知县请说。” 李凤梧语出惊人,“我打算把魏疏柳和卢震捉回来,所以还请黄县尉告知他俩落脚处。” 黄斐弘和甄士德都愣住了。 李凤梧也不打算瞒住两人,笑了笑,“别担心,我不会让卢典吏失去独子的,甄主簿你也看见了,黄家堤急需修缮,可县衙财政拿不出钱,所以我想,这个钱是否可以让襄阳士族来分担?” 甄士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恐怕不可能吧?” 李凤梧哈哈一笑,“事在人为。” 黄斐弘担忧的问道:“可这和魏疏柳、卢震两人有什么关系,您将他们捉拿回来,两人就彻底完了。” 李凤梧摇头,“谁说捉拿回来两人就完了?” 甄士德毕竟是主簿,伺候过几任县令,脑子里转弯要快一些,“您是说悄悄将他俩捉回来,不让魏族知晓?” “难道还大张旗鼓?”李凤梧惬意而自信的喝了口茶,等着两人的反应。 甄士德精神一振,“然后呢?” 李凤梧笑着眯起了眼睛,“然后么,咱们三人之中,需要有人来唱红脸,也要有人来唱白脸,总之,就是得让魏族心甘情愿的牵头出钱。” 出钱! 一听到这词,甄士德和黄斐弘的眼睛同时亮了。 尤其是黄斐弘,酒顿时就醒了。 这不过是跟着刮皮县令干后养成的本能习惯,毕竟刮皮县令虽然搜刮民脂民膏厉害,对同僚还是不错的,否则也不会在私奔一事上向着典吏卢向东。 李凤梧无奈的道:“这钱是用来修缮黄家堤的。” 甄士德和黄斐弘顿时有些尴尬,“我等知晓,我等知晓……” 李凤梧眉毛挑了挑,“当然,如果襄阳士族大方一点,必然是会有节余的,可以充盈一下我们县衙财政的口袋子嘛。” 声音很是平和,心里却有些无奈。 驭人,总不能让别人瞎忙一场没有任何好处吧。 一听这话,甄士德和黄斐弘顿时又是一振,“想来那些士族也不差这几个钱。” 咱这新知县很大胆啊,向来知县上任都是找士族合作搜刮民脂民膏,不料他卵毛都没长齐的青皮知县竟然要拿士族开刀。 端的是大气魄! 旋即一想,咱们的知县老爷是谁? 本科探花郎啊,才十八岁,听说科举之前就是八品的承事郎,还出使过金国立下大功,和咱们大宋官家同桌对饮、同游金明池的牛逼人物啊,前途无量,能在襄阳待多久? 吃了襄阳士族你又能拿他如何? 随着李凤梧到襄阳赴任后,那些临安轶事也逐渐传了过来。 如今襄阳官场大概无人不知晓李知县的风光事迹。 甄士德又问道:“不知道李知县能否将计划说与我等听听,也好全力配合,解决掉这两件大事。” 李凤梧沉吟了一阵,道:“首先,要将卢震和魏疏柳带回襄阳,这个我会让李巨鹿去办,但为了让卢震和魏疏柳放心,恐怕还需要黄县尉走一遭----” 看向黄斐弘,“话说,他俩离襄阳不远吧?” 黄斐弘笑道:“不远,在卢典吏老家江陵府城内一位友人家暂住,快马往返只需三日。” 李凤梧点头,“然后咱们来商讨下,这个红脸白脸谁来唱。” 甄士德和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谁都知晓,这件事上一旦唱了白脸,算是得罪了魏族,今后在襄阳将步步为难,你李凤梧倒是做不了一两年拍拍屁股走了,咱俩升迁的机会太渺茫,说不准一辈子都要呆在襄阳。 是以这个白脸都不愿意去承担。 李凤梧早已想好,“你俩不用担心,我不会坑你们的,其实如果是正常的从士族手上拿钱,这个白脸我来唱最合适,毕竟我的立场和你们不一样。” 甄士德和黄斐弘腹诽,原来你知晓的啊。 李凤梧又道:“可这件事还真不能我唱,我来唱效果就不明显了,我的计划不是威胁魏族牵头出钱,而是要让魏族心甘情愿的牵头,完事之后还要对我们三人满怀感激,所以这个红脸必须由你们来,由熟谙襄阳的人来。” 甄士德和黄斐弘心中一沉,饶了一大圈,这知县还是狡猾啊,在忽悠我俩吧? 李凤梧认真的道:“绝对不是忽悠你们。” 两人吓了一跳,怎的他会知晓自己的心声,旋即又听到李凤梧道:“士族多腌臜事,这件事要这么办……”轻声将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 甄士德和黄斐弘听完之后一拍大腿,绝了! 按照知县老爷的计划,就算自己两人唱了白脸,事后魏族和其他士族也要对自己两人歌功戴德,留给他们一个偌大的人情。 而知县老爷更是会博得所有士族的支持。 此计神妙! 这一次,两人对李凤梧彻底心服口服,再无丝毫轻视。 不愧是探花郎! 不愧是天子重视的大宋雏凤! 这襄阳,我就服他了。 李凤梧乐呵呵的看着两人,“既然两位都没意见了,那便分头行事吧,明日上午,黄县尉便和李巨鹿一起前往江陵府,记住了,在甄主簿前往魏府之前,此事且莫被任何人知晓。” 黄斐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您且放心,在襄阳只要某一句话,绝对不会被任何士族的人知晓。” 李凤梧笑了。 驭人,其实就这么简单。(。) 第十五章 茫然的都水老爷 魏家老爷子最近很是闹心。 原本族中子弟今年科举考的就不好,外人看魏族何等辉煌,老爷子却心知肚明,魏族已有青黄不接的衰落迹象。 若再有三五科不出贡士、进士,魏族的未来便堪忧。 最闹心之事,莫过于自己那不听话的孙女魏疏柳,你说好端端的大家闺秀,不嫁个饱读诗书获得功名的士子,怎的就看上了卢典吏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 没错,那小子长得是挺讨喜。 可终究是个胥吏,和咱魏府门不当户不对,以咱魏族声望家世,你好歹也能嫁入官宦世家,岂能恁的作践自己。 嫁给胥吏,能幸福吗? 竟然闹出私奔的丑事来,如果不是魏族在襄阳还有点势力,将这事压了下来,魏族的颜面都被这丫头丢光了。 哎,都是自己太过宠溺于她。 平日要风得雨惯了,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来。 魏家老爷子叹了口气。 丫头呀,你生在魏家,饱读诗书,不求你做到姑奶奶魏玩那般光耀我魏族门风,但求你嫁个功名士子,才对得起魏族对你的栽培啊。 你倒好,对一个小马谡死心塌地,还私奔! 魏家老爷子觉得有点上火。 尤其是跟踪卢向东到了江陵府的人昨夜回来禀报后,魏家老爷子心里越发闹心,如果不是真心疼爱孙女,怕是要雷霆震怒的。 据说住在一个屋檐下。 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如此看来,卢震那小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呐。 魏疏柳这丫头也傻。 没有明媒正娶,也没有礼仪宴请,就这么交出了清白身子。 万一那小子以后翻脸不认帐怎么办。 丫头,你是真傻啊。 好在自己今儿个一早便遣疏柳这丫头的父亲,三房魏平江带了人去江陵府,务必要将这丫头带回来。 就算不是完璧之身,以魏族的名望,这丫头也还能嫁个大户人家,享受荣华富贵。 魏老爷子长吁短叹,却没明白一件事:自己担心魏疏柳的幸福,反而超过了对魏族颜面的看中,只是单纯的觉得,一个胥吏给不了孙女想要的生活。 长房魏平阳走进来,“父亲,襄阳县衙主簿甄士德前来拜府。” 魏老爷子哼了一声,这小子倒是机灵的紧,消息也灵通,此刻来拜府怕是另有目的,恐怕是知晓魏族得到了卢震和疏柳的下落,前来卖人情了。 现在知道卖人情了? 先前干什么去了,别以为我老了就糊涂了,你们不就是想包庇同僚么。 真以为我魏半山不明白你们那点小心思? 没好气的挥挥手,“请。” 片刻后甄士德毕恭毕敬的进来,落座奉茶之后,很是讨好的笑道:“晚辈甄士德,见过都水老爷。” 魏族能延续百年风光,其间是出过几位进士的。 魏半山也是进士。 是绍兴二年的同进士,在外任官多年,然而仕途不得意,最终只做到正六品的都水使者,心灰意冷之下,便回了襄阳主持魏族。 勉强挤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的笑意,“甄主簿拜访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甄士德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闻言也不急躁,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都水老爷这茶真是个不错,色泽鲜艳入口柔顺,不输咱们县衙新任知县李知县从临安带来的贡茶。” 魏半山额头的青筋不可见的跳了跳,有点不对劲…… 也不说话,等着甄士德的下文。 甄士德也不敢拿捏过火,笑道:“今儿个来打扰都水老爷,着实是因为先前之事,有个好消息,魏家小娘子魏疏柳失踪一案我们已经有了眉目,相信不久便可归案告破。” 魏半山哦了一声,心中思忖,甄士德究竟想干什么? 刮皮县令想拖这件事,自己是知晓的,而且这件事确实棘手。 总不能告诉襄阳人,魏疏柳不是失踪,而是私奔吧。 那么此次甄士德登门,告诉自己这件案子要告破,又是几个意思?是以什么样的结局告破?私奔还是失踪? 如果是前者,甄士德不明白个中厉害么? 如果是后者,甄士德不明白如此会让卢震陷入牢狱之灾么? 怎么看这件事襄阳县衙都不会插手才对。 所以说,别看刮皮县令贪得无厌,但为官一道,真的炉火纯青,如果自己当年能有刮皮县令这般手段,恐怕早已是朝堂中枢重臣了罢。 魏半山抿了口茶,不动声色的问道:“原来已经找到疏柳了?” 甄士德呵呵一笑,“托都水老爷的鸿福,黄县尉昨儿个清晨,已经前往江陵府,相信要不了几日,就能将这对狂妄无知的男女带回襄阳,任凭魏府家法发落。” 蓬! 魏半山手上的茶杯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在房外静候的长房魏平阳吃了一惊,带着一个奴仆冲了进来,“父亲,怎么了?” 魏半山咳嗽一声,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甄士德,对魏平阳道:“没事,不小心失了手,让人收拾了,平阳,你去忙罢,不用守在外面了。” 四十出头的魏平阳惊诧莫名,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显然不是父亲失手,而是失神。 甄士德究竟说了什么,会让父亲失神之下打碎了茶杯? 带着这个疑问,等奴仆收拾了碎片后,魏平阳带着奴仆离开了中堂,临行之前看了一眼甄士德,眼里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你小子揣着点,别惹恼了我父亲,否则让你这个主簿都当不成。 甄士德只是装作不懂,笑了笑回应。 魏半山看着新沏的茶杯,捋着花白胡须,良久没有说话。 甄士德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提起到狂妄无知的一对男女,又说什么家法处理,很明显,县衙在这件事上做出了态度:将此事作为私奔处理,包庇卢震。 但也不应该啊。 难道他们会不知道,私奔的男女被抓回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下场啊? 一个不好,那就是要浸猪笼沉江的呀。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新任知县的缘故? 想来也是,初来乍到,自然和卢典吏没有交情,又是新科进士急于表现自己,做出如此反应很是正常不过。 但他既是新科进士,脑子不笨,就不知晓如此行事,是将我魏族颜面放在襄阳街面上,任由千夫唾弃践踏的么? 此举对他在襄阳公务极为不利。 他怎会如此莽撞? 这件事真让人有些搞不明白了,这个甄士德想干嘛,这个新科进士、大宋雏凤究竟想干嘛?(。) 第十六章 落棋 甄士德微微低首,一手端茶盏,一手拈茶盖。 轻轻用茶盖荡着杯中浮在面上的茶叶,吹了几口气,龇牙抿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而惬意的呼声,头也不抬,转动眼珠子乜视了一眼魏家老爷子。 见他依然在深思,甄士德又喝了口,暗道一声,真是好茶。 中堂里一时很是安静。 只有主簿大人龇牙喝茶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许久,魏半山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只能试探甄士德,“这是李知县的意思?” 甄士德闻言大喜。 你妹,我来魏府是干嘛的,就是来唱白脸的啊,终于等到魏老爷子问出这句话了。 甄士德放下茶杯,“哦不,老爷子您别误会,李知县初到襄阳,诸事不通,这并不是他的意思,只是我和黄县尉觉得,魏老爷子德高望重,是我襄阳大德之人,魏族有事,便是我等之事,理当为魏老爷子分忧解难。” 一听此言,魏半山胡子气得翘了起来。 好家伙,感情刮皮县令走了,你和黄斐弘眼看新来的知县年轻,就私下里趁这事来威胁我魏族,我道是为何,原来是为了钱! 魏半山冷哼了一声,不怒自威。 甄士德心里咯噔一跳。 暗暗祈祷,李知县啊,我可是豁出去了啊,要是你的计谋无用,那我真被你坑惨了。 魏半山起身,朗笑道:“既然如此,那老朽就等黄县尉的好消息了。” 甄士德心里惴惴,卧槽,怎的和李知县说的不一样。 他不是说自己只要如此这般,魏半山必然会委曲求全,说一通软话来稳住自己么,怎的现在看来,魏半山一点也不惊慌啊。 不敢擅作主张,甄士德起身,“公务繁忙,就不打扰老爷子了。” 魏半山寒着脸,挥袖,“不送。” 目送甄士德离开后,魏半山盯着进来的长房魏平阳,沉着脸道:“平阳,去江陵府的人多久能有消息?” 魏平阳虽四十出头,或是忧心家族大事,头发已斑白,形容矍铄,加上穿着得体,很有点儒雅风范,闻言不假思索的答道:“三弟等人骑的皆是快马,最迟三天可以返回襄阳。” 魏半山不说话了,三天……时间似乎有点来不及。 希望黄斐弘一众人等不会加急赶路,如此,才有机会抢在他们之前将疏柳那丫头带回来。 只要将疏柳带回魏府,一切事情都变简单了。 魏半山叹了口气。 这件事真是黄斐弘和甄士德两人的主意,他俩为了钱,真敢得罪我魏族? 新来的李凤梧真不知晓吗? 魏半山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捋不出线索来,掌控魏族后,第一次生出无力之感。 县衙后院,李凤梧和甄士德坐在院子里阴凉处。 待甄士德说完今日拜访魏府情形后,李凤梧沉默了一阵。 魏半山这老头子竟然不服软。 这倒是出乎自己意料,原本以为,魏半山为了魏族颜面,必然会屈服,最差当时应该对甄士德好脸相向。 而不至于连送客的礼仪都不曾有。 这老头子的钱不好骗啊。 不过……李凤梧笑了笑,貌似由不得他啊。 对此李凤梧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反正修缮黄家堤也是为襄阳人办事,作为襄阳望族,你们的根基就在襄阳,此举也是为你们这些襄阳士族好。 没了土壤,怎么长得出强大的家族。 对甄士德道:“昨日吩咐的事情都办好了吗?确定不会让魏族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甄士德笑了笑,“黄县尉的关系您大可放心,他交代了的事情,必然不会出差池。” 李凤梧点点头,“那么魏疏柳的父亲呢,得设法和他见上一面,当父亲的嘛,总归是会心疼女儿的,尤其是我听说他那一系人丁不旺,只有这么一个独女。” “那倒是不用了。” 甄士德笑眯眯的道,“已经得到消息,是魏平江亲自带人去的江陵府,黄县尉见机行事,必然会和魏平江一起回襄阳。” 李凤梧有些不安,“就怕到时候黄县尉搞不定魏平江,不管怎么说,希望黄县尉顶住压力,就算正面和魏平江过招,也必须得将魏疏柳和卢震掌控在我们手里,尤其是魏疏柳,绝对不能被魏平江带回魏府。” 甄士德深有同感,“黄县尉应该知晓轻重。” 长出了口气。 李凤梧挥挥手,“如此,还请甄主簿上心一些,多关注一下咱们布下的那些棋子,切莫把咱们卖了,否则到时候咱们都得灰头土脸的滚出襄阳。” 这件事上,三人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看起来是想从魏族手上坑钱来修缮黄家堤,实际上从整个襄阳士族手上拿钱。 一旦被揭露,那就成了整个襄阳士族的敌人。 那样的话,别说区区知县、主簿和县尉,哪怕是襄阳知府被整个襄阳士族敌视,也得焦头烂额,之后的公务都别想好好完成了。 大抵行政一方,政令公务都要得到士族的扶持。 这是大宋社会阶层构造的必然性。 所以尽管刮皮县令在襄阳搜刮民脂民膏却还是能全身而退,最重要的一点,他从来不和士族作对,甚至诸多士族也从这位刮皮县令的手段上捞到了不少好处。 吃亏受苦的永远的底层百姓。 甄士德应道:“我理会得,这便去盯着。” 看着匆匆离去的甄士德,李凤梧一时间坐在那没有动,许久才叹了口气,“都是老狐狸啊!”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甄士德先前对自己说的肯定有所隐瞒。 和魏半山的谈话中,甄士德留了余地,没有把魏半山往死地上逼,所以魏半山才有底气不理甄士德,而看后续情况再决定。 也可以理解,毕竟甄士德在襄阳经营多年。 有所顾忌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且这样也能显得这件事情更自然,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看出阴谋味道,所以自己敢打赌,魏半山此刻肯定还明白,这件事襄阳县衙究竟是什么目的。 接下来,就看襄阳人的了! 只有襄阳人能将魏族逼上绝境,也只有襄阳人能让魏家老爷子亲自登门拜访自己。(。) 第十七章 流言猛于虎 傍晚时分。 魏半山上了年纪后,虽然精神还抖擞,但各种**明显不如壮年。 上了床力不从心,上了桌子食不知味,看见会子也没多少念想,心中千思万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延续魏族辉煌。 加上这两日因为孙女的事情闹心,魏半山更是没胃口。 随意吃了些膳食,拄了拐棍在两个丫鬟的侍候下,慢慢悠悠的在魏府后院的花园里散步,一边思索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孙女和胥吏私奔,这本是魏族不可承受之辱。 事实上如果卢震身份稍微好一些,哪怕只是个富贾人家的子弟,魏半山多半也会在孙女软磨硬泡下同意了这门婚事。 偏偏卢震只是个胥吏。 还文不成武不就,科举只过得解试,熟谙兵法也只是自诩。 否则襄阳县衙的人又怎会给他个小马谡的称号。 马谡……不就是纸上谈兵么。 把疏柳交给这样的晚生,你让我如何放心她今后的幸福。 况且三子魏平江就这么一个女儿,于情于理,都该嫁入好人家,而不是区区一个襄阳县典吏之家。 长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都是自己对她过度宠溺的错。 寻日里魏疏柳在魏族的地位,不敢说媲美长房魏平阳,在她那一辈魏族后生中,连长房长孙也不遑多让。 可想而知这丫头被宠成了什么样。 她现在在江陵府寄人篱下,日子会过的很苦的罢? 如此也好,倒叫她知晓外面世界的现实和黑暗,没准就幡然醒悟悬崖勒马了呢。 就在魏半山暗暗自责的时候,就见长房魏平阳气急败坏的跑进来,“父亲,不好了!” 魏半山眉头跳了跳。 重重的顿了顿拐杖,斥责道:“也快是知天命的人了,怎的如此浮躁,我平时都白教导你了?只要不是金人打进襄阳城,再大的事也休得慌张!” 就算金人打进襄阳城又怎样,作为本地望族,金人占城之后不一样得好好对待。 魏平阳低头喏喏认错,待老爷子平息了怒气后,才道:“父亲,刚才听得人说,今儿个不知从哪里流传了开来,说疏柳和人私奔了……” 魏半山愣住了,“是谁在说?” 魏平阳苦恼的道:“都在说,大街小巷都议论着呐。” 魏半山反而不急了,脑海里飞速转动,难道是甄士德和黄斐弘的手笔? 仔细一想,又觉不对。 下午和甄士德一番谈话,自己可以肯定,这俩腌臜货是求财。 如果他俩来这一手,将这件事揭晓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又怎么来威胁自己,自断财路? 如果不是甄士德和黄斐弘,那么又是谁呢? 是长门和魏族一直有矛盾的丁家?还是素有襄阳小魏族的黄家? 丁家那老头子虽然一直和自己不对付,但那家伙素来耿直,做事光明磊落,应该不至于做出此等下作的事来。 而黄家的话,貌似也不可能。 黄二郎那小儿子去岁被薤山的土匪绑了去,还是自己出面帮他赎回来的。 他要是做出这种背恩负义的事来,黄家今后也别想在襄阳立足了。 魏半山想不明白。 究竟是谁在背后捅魏家的刀子? 不知怎的,魏半山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似乎是有人想抓住疏柳私奔的事情大做文章,但其目的却又让人茫然。 甄士德和黄斐弘是求财,这很好理解。 但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要知道,仅凭疏柳私奔还不足以整倒魏族,最多就是疏柳要遭受重罚,魏族丢掉一层面皮而已。 只要过一段时间,襄阳人便会忘了此事。 或者等魏家再出一个进士,襄阳便只会越发崇慕魏族的风光。 究竟是谁?为了什么? 魏半山当机立断,“平阳,你速度着人去查一下,看这个流言的源头是哪里。” 无比要揪出幕后之人。 倒叫他知晓,我魏族的屁股,你是摸不得的。 魏平阳反身离去。 …… …… 襄阳府治里,放衙后本应在各自府中享受惬意生活的知府狄少生和推官钟蘅,两人聚坐在一起,面容都有些凝重。 钟蘅率先说道:“府尊可知晓了今日之事?襄阳有点乱成一锅粥的感觉啊,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狄少生苦笑,“若是不知晓,又怎会坐在这里和弘大兄商讨。” 钟蘅,字弘大,三十七八岁,绍兴二十二年进士出身。 面白无须,双手嫩白。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读书人,只不过在官场呆久了,也有了圆滑事故的官场风气。 闻言苦笑道:“府尊可知是谁,又有谁敢去摸魏族的老虎屁股?貌似襄阳城有此胆量,有此能耐的人不多。” 虽然狄少生称呼自己的字,可钟蘅不敢自恃,还是敬称府尊。 尊敬都是相互的。 狄少生慌不迭道:“弘大兄且莫此说,某也不会狂妄到去动魏族,老爷子也是桃李满天下的人,得罪了他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桃李满天下不是说魏半山是个教书先生,而是说他的门生极多。 作为襄阳魏族的当家人,襄阳考出去的举子们,不少人都曾拜老爷子为师,事实上老爷子致仕之后,还真在府学之中担过闲职。 当然,是当初襄阳知府聘请,不吃皇粮。 钟蘅闻言不解,“那下官还真不知道谁有这个气魄了,张大使应该不至于。” 张大使就是安抚使张明之。 狄少生想了想,“下午襄阳县衙甄士德去见了魏老爷子,你可知晓何事?” 钟蘅笑了笑,“估摸着是想趁浑水捞点油腥,跟着刮皮县令久了,近墨者黑罢。” 狄少生点头,“这倒是有可能。”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狄少生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道:“弘大兄应该知晓,前几日,新到任的有大宋雏凤之称的李知县来府治要钱了。” 钟蘅忽然一个机灵,“难道是他?” 狄少生笑了笑,“不好说。” 这件事还真不好说,襄阳府中,敢动、能动魏族的只有三两人,一个是京西南路安抚使张明之,一个便是自己。 若说有第三人,那就非这位新科探花郎莫属。(。) 第十八章 中庸之道 细数李凤梧的轶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在建康时候,尚是个白衣士子,毫不畏惧太常卿柳相正,以强势而无解的手段,将建康士族河西柳家搞得灰头满面。 要不是此次科举柳子远和柳子承双双中进士,河西柳家就要毁在这小子手上。 搞了柳家一个灰头土脸后,竟然又立马和钦差建康的恭王赵惇、邓王赵愭作对,甚至无视临安官家的意愿,以谁都想不到的手段截胡了耶律弥勒。 虽然这件事很可能有当时还是枢密使的张浚的手笔,但由此可看出这位大宋雏凤的气魄。 皇子、官家都不怵的主啊。 再之后,这货作为通问金国副使出使大江之北,面对虎狼之辈的金人毫无畏惧,先是在宿州将金臣刘仲洙气得吐血不止,后又在毫州将大金一众臣子气的跳脚,更将四元状元孟宗献气晕。 此等气魄,常人有之? 如此便也罢了。 可这货还上承官家厚爱。 厚爱到何种程度? 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在建康的时候,官家旨意召他如临安,这货竟然抗旨,而且连抗了三次,如果不是庆王赵恺用手段强制把他带到临安,还不知道这货会做出什么耸人惊闻的事情来。 如此忤逆,官家竟然没有追他的责。 到了临安之后,为了这小子的科举,竟然还大开后门,赐封了个奉礼郎的文散官,让他参加锁厅试。 赵昚当初捉狭李凤梧的一个小举动,在大宋官员看来,却是开后门的恩宠。 再之后出使归来又赐封承事郎。 科举高中一甲探花,传胪时的待遇比状元木待问还好,试问古往今来,又几个进士在琼林宴上和官家同桌对饮,有几人能和皇子一起陪官家游金明池? 此独一人啊。 若非如此,自己当初何苦要自降身价,带领府治一众官员出城迎接? 要知晓这小子的恶仆差点将自己的儿子打残废呐。 虽然那事是儿子的错,而且李凤梧的举动确实是帮了自己,但终究是个过节。 如此的襄阳知县,你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从七品县令? 我特么堂堂襄阳知府也得掂量掂量一下啊。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动魏族,绝对是想做就做,无所顾忌的。 但他的目的是什么? 襄阳县衙的财政自己是清楚的,确实没钱。 但李凤梧不过是来镀金的,他一来襄阳就动魏族,对他没什么好处,不至于为了钱去动襄阳的第一望族吧? 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真的想弄点钱去修黄家堤? 如果真是为了钱,自己那日拒绝出钱就有点值得商榷了。 毕竟稳定的襄阳才能出政绩。 如果被这小子将襄阳搞得乌烟瘴气,自己还怎么做出政绩,还怎么升迁? 早知晓就从府治财政里挤出一万贯给他了。 钟蘅思忖了一阵,问道:“狄府尊,此事断难善了,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狄少生笑了,“如果真是那小子,钟推官你觉得你应该站在哪边?” 一边是治内第一望族,一边是前途无量的大宋雏凤,新科探花郎。 短期来说,肯定是选魏族,但长远来说,示好探花郎才是王道,没准今后就是仕途伯乐----别看两人现在官职都比李凤梧高,也许十年之后,李凤梧已经宣麻拜相,而两人也就四五品而已。 这就是一甲及第的巨大优势。 关键这货还是官家任内第一批天子门生,是最受青睐的一位门生,优势越发彰显。 钟蘅矛盾了许久,不知如何选择。 狄少生笑了笑,“这事啊,如果是李凤梧做的,咱们看着就好,如果不是李凤梧做的,魏老爷子也足以应对,咱们还是看看风景便罢。” 钟蘅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狄少生和自己这番谈话的初衷。 不由得心生感激。 狄府尊是临安来的京官,之前是尚书右郎中,他在临安肯定知晓一些内幕,所以才会善意提醒自己,不要站错了队。 如此说来,这个李凤梧真不是普通过江龙。 但心中还有一事,钟蘅轻声道:“我听说李凤梧和太常卿柳相正不对付,如今朱文修即将到任通判襄阳,很可能是针对李凤梧来的。” 狄少生笑了,“这个我知晓得,不过用不着咱们操心。” 官家明知道李凤梧和柳相正的矛盾,还要将明明就是柳相正势力的朱文修派过来通判襄阳,那就说明官家很是放心这位大宋雏凤。 相信他能应付朱文修。 那么自己又操什么闲心呢。 “朱文修大概是后日抵达襄阳,府尊以为,我们当如何对待,也要出城迎接么?”钟蘅有些矛盾,按说不至于如此。 狄少生点头,“当然要,这个时候咱们最好保持中立,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 钟蘅立即受教。 “话尽于此,今后你且小心行事,莫着了朱文修的道,被他借了刀,也莫中了李凤梧的计,成了他马前卒,如此,便可度过这段时间,等李凤梧离开襄阳,自有我们大展身手的机会。” 这便是官场上的中庸之道。 一个都不得罪,明哲保身。 当然,也得看情况,如果双方真到了短兵相交刀刀见血的时候,自己不可能还保持中立,或者伺机和下稀泥,或者拉一把李凤梧,又或者助一下朱文修。 皆要看情况,谁叫自己是知府呢。 狄少生起身,准备离开府治。 钟蘅很是感激府尊的指点,跟在身后,“听说碧云天大厨从临安学艺归来,带回了几道名菜,府尊若是不嫌弃,下官做东,我们一醉方休。” 说完笑了笑,男人都懂的意思在两人之间扬起。 狄少生扯了扯嘴角,会意的点头,“如此也好,醉了免得烦心,如此倒要叫弘大兄破费了。” 不枉自己废了这么多口水。 钟蘅这人确实不错,圆滑事故,又出身书香世家,无小人之奸诈,明君子之感恩。 话说,今夜再去黄花地,一定要好好尝试下那个泰山姑子,听说得极其有魅态,房中之术炉火纯青,尤其是一手倒磨琵琶斜穿径。 没有一个男人能坚持到三十息之上。 且忘忧愁,且上层楼。 说风流。(。) 第十九章 入城即入坑 朱文修终于抵达襄阳。 望着素有大宋第一城墙之称的襄阳城墙,朱文修感慨万千。 从太常少卿到建康知府,再待制,到如今的襄阳别驾,自己就走错了那么一步。 悔不听了柳相正的话知建康府事。 从那之后,自己额头上就被贴了个柳字。 如今看来,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事到如今,自己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没有回头路,顺着柳相正的意,在襄阳整****凤梧,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可面对的是大宋雏凤李凤梧,难度巨大啊。 当年他还是个白丁自己都做不到,现在已是六品官员,比自己低不了多少,又有多少可能? 朱文修心里没底,只能全力一试。 谁叫自己的把柄被柳相正拿捏住了,茂才这孩子也真是,究竟为了什么要弄死朱恒,好歹也是亲戚啊,问了他多次,就是不说。 现在倒好,被柳相正知晓了这个事情,以此拿捏自己。 为了这朱家独苗,自己还能怎样? 旋即又苦涩笑了笑,此次通判襄阳,带了两个小妾,若是能再生一两子…… 想到这朱文修长出了一口气。 要努力耕耘。 护城河前,朱文修看到了知府一大群人。 略略有些得意。 当初自己知建康府事时,建康官僚倾城相迎,如今通判襄阳,竟也有倾城相迎的待遇,这襄阳知府狄少生端的是圆滑事故着呐。 襄阳府治官员尽皆到齐。 独不见观察推官李凤梧。 大家心知肚明,李凤梧和朱文修,两人在襄阳必将是一场龙争虎斗,尤其是在宋金两国再起兵事的节骨点上。 谁输了,这辈子都可能再也爬不起来。 和接待李凤梧的规模一样,先是碧云天大宴,再就是黄花地夜宿。 接下来朱文修忙了一日,租了宅子,购了奴仆丫鬟聘了管家,一切事情妥当之后,这才到府治点卯上班,开始了通判襄阳的工作日常。 并不急于出手对付李凤梧。 自己初来乍到,李凤梧也初来乍到。 就看谁先适应襄阳水土,谁先拉拢襄阳地头蛇。 从这点来说,李凤梧似乎抢得了先机,但朱文修不急,自己有底牌没用。 待把情况摸清,就可以出手。 只要在官场上孤立了李凤梧,后续事情便要好办的多。 所以第一人选,自然京西南路安抚使张明之,第二人选是狄少生,第三人选是推官钟蘅,尤以前两者为重。 搞定这两人,则大事定矣。 但不知怎的,朱文修总觉得心神不宁,这种感觉从入城那一刻就盘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尤其是在租了院子购买奴仆丫鬟聘了管家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遮莫是李凤梧已经对自己出手了? 可仔细一想,李凤梧赴任也就三五天的事情,这么快的时间,他连襄阳城都还没摸熟,凭什么对自己下手? 论官职,自己在他之上。 这个襄阳城能压过自己一筹的,仅安抚使张明之和知府狄少生。 …… …… 在朱文修到达襄阳的第二天,距离襄阳城不过二三十里地,位于汉水之畔的东津镇,低调的来了一群人,将一家旅店全部包了下来。 吃过午饭后,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骑上快马驶出镇口,向襄阳府奔去。 …… …… 于此同时的魏府。 魏半山老神在在的坐在厅堂,长房魏平阳恭谨的立在堂前。 示意左右奴仆丫鬟退下后,魏半山问道:“查出来了?” 魏平阳面色平静,“查出来了。” 魏半山挑了挑眉头,“是谁如此大胆?” “夫人城附近的王顺钦,上午去了新别驾的宅邸应聘管家。”魏平阳话里不带火气,可此刻心里却憋着一把火。 魏半山愣了下,“成了?” “成了,如今他是朱别驾的管家。” “唔……” 魏半山一时半刻没有说话,心里翻江倒海。 这么巧,之前还在散播疏柳私奔的流言,转眼之间,朱文修进城,王顺钦就成了别驾府邸的管家。 是巧合? 还是故意? 这件事着实有些诡异。 别说一位别驾,就算是知府赴任,也不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没到任便先遣人去坑一下任内辖境里的第一望族。 朱文修脑子有病么? 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说这家伙是二房魏平川的政敌? 但二房不在京城做官,也没在建康做官,和朱文修之间断然不会有矛盾才是。 而且这也太巧了些。 魏半山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世事沧桑,知晓世间事情没有那么多巧合,巧合的背后很可能是阴谋,是以对此深感怀疑。 主要朱文修脑子没病,就不会如此荒谬行事。 等等…… 魏半山忽然想起什么,对魏平阳说道:“这个王顺钦是何许人也?” 魏平阳作为魏族长房,未来是要从父亲手上接过家族重任的,寻常里跟随着父亲,学到的东西极多,办事甚是稳妥,早已将王顺钦查了个透彻。 “王顺钦是徽州人,是个读书举子,半年前到襄阳谋生,在一家典当铺做账房先生。” 魏半山长出了口气,“你二弟在徽州为官呐。” 魏平阳点头,“是的,徽州距离临安很近。” 魏半山不说话了。 如果是这样,这件事就值得商榷了,恐怕是二房在徽州得罪了人,朱文修一者是对付李凤梧而来,一者也是恶心二房。 如此的话,黄斐弘和甄士德很可能已经被王顺钦收买,成为朱文修的势力。 那个新科探花郎的处境倒是好生凄凉。 襄阳知县,两个副手,一个主簿一个县尉,都成了政敌的势力。 观察推官这个职位,却是政敌的下属。 怎么看都是要被朱文修随意拿捏的节奏。 魏半山沉吟半响,“江陵府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魏平阳摇头,“三弟还没有回来,按说应该接到了疏柳,在返程路上了。” 魏半山不动声色的摇摇头。 也可能没接到,被人抢先了。 旋即哈哈大笑一声,“老朽倒要看看,在襄阳这一分三亩地上,有谁能折我魏族!” 毕竟是可以看惯风云的魏半山,此刻反而激起了斗志。(。) 第二十章 我果然是个天才 李凤梧的日子过得有些无奈。 棋子都已落下,接下来就看魏族那位老爷子的了。 反正朱文修已经钻进套子。 只是作为知县,李凤梧感觉很忧伤啊……襄阳治安颇好,但尼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不少。 作为知县,各种刑事大案要处理,小案件也不敢疏忽。 毕竟是第一次执政一县。 总想着竭尽全力做好分内的事情,是以但凡有新案件上来,李凤梧总是不顾甄士德的劝告,一概亲力亲为,力争打造出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微笑知县。 这其实是那后世记忆在作祟。 毕竟有着人人平等的观念,当了知县也觉得好像自己是要为人民服务的,不知不觉就影响了李凤梧的心态。 好在没有击鼓鸣冤,让咱们的大宋雏凤轻松不少。 击鼓鸣冤是包黑子那货搞出来的事情,原意是让民间冤屈之人有途径申诉,可到了后来就变味了。 最早,若是鸣冤鼓响,对任内官僚而言,都是一种侮辱。 有人鸣冤,说明你们这人官当的不合格啊。 到得后来,又有了变化。 击鼓鸣冤作为法律的最后一道屏障,往往也是有代价的。 鸣冤鼓响之后,官老爷们可以不分青红皂白不论对错,先打原告二十杀威棒,以警告群众不得滥用司法资源。 也就是说不管你再穷,只要舍得这顿毒打,才能受到司法保障。 在这最后一个屏障下,许多老百姓申冤的过程中死在了这一环节,大大减轻了县老爷的审案劳累。 后来被推广开来,用途只是减轻县老爷审案劳累,手段异常残忍,现场通常是打到血肉横飞,惨不忍睹……能活下来的也只是少数。 不过没人击鼓鸣冤,不代表没案子啊。 这不,咱们的新科探花郎、知县大老爷上午就处理了好几起案件。 长门做胭脂生意的赵掌柜欠隔壁做金银首饰生意的李掌柜三百贯,三年了还不还,李凤梧大笔一挥,不还就拿货抵账,拿三倍货物到夜色上打折出售,卖够三百贯为止。 赵掌柜的二话不说,很快就让老婆拿了三百贯会子来,一点也不含糊,显然不是没钱,是不想还。 东门杜家儿媳妇和小叔子通奸案,这本来是个案子,结果一审问,才发现是二儿子疑心病重,无中生有的事情。 文昌庙后面的赵老三家的猪掉了,府学教授家的丫鬟偷了主母的首饰…… 尽是些鸡毛蒜皮事。 李凤梧那个无奈啊,这尼玛都怎么出政绩啊? 好在傍晚时分,匆忙赶来的甄士德带来了好消息,“李知县,妥了!” 李凤梧其时正在吃晚饭。 抬头笑道:“甄主簿吃了没,要不一起?都是些家常菜饭,适合下酒。” 甄士德受宠若惊,慌不迭道:“吃了吃了。”却言不由衷的咽了口口水。 李凤梧给了朱唤儿一个眼神示意。 朱唤儿立即起身去吩咐厨娘备一副碗筷过来,又再炒了两个下酒菜,然后她自己则端上了碗筷,和李巨鹿一起离开了主桌。 在南宋,奴仆和丫鬟可没那么好待遇,能和主人一起吃饭。 若是寻常时分,朱唤儿和李巨鹿倒是和李凤梧一桌,不过此时有外人,自然要顾忌着点。 甄士德确实有些意外。 最早以为朱唤儿是知县大人的小妾,后来接触多了,才知晓只是个女婢,那李巨鹿也只是个恶仆----当然,并不知晓李巨鹿其实是李凤梧的义兄。 看到三人同桌吃饭,很有些不解,咱这知县老爷怎的如此不顾礼节,堕了自己的威望。 此时见状,也只好落座。 亲手为李凤梧倒满一杯酒,道:“下官敬您!” 李凤梧喝了口意思意思,笑道:“怎么个情况?” 甄士德也放开了,夹了个花生米,嘎嘣脆,“黄县尉接到卢典吏等人,同时也说服了魏平江,此刻已在东津镇落脚。” 李凤梧嗯了声,“着人去通知魏府了没?” “去了,且按照您说的,不会告诉他们魏疏柳和卢震在那里,据传回来的消息,魏平江很是配合,显然也不想让女儿私奔的事情闹得太难堪。” 李凤梧哈哈一笑,“配合就对了,不配合他那张老脸今后在襄阳还怎么见人。” 顿了一顿,“况且,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甄士德伸出大拇指赞道:“还是李知县妙计,只是下官有些不明白,为何要找王顺钦?” 李凤梧笑而不语。 甄士德是真不明白? 这货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深恐之后被朱文修秋后算账呐。 也不点破,问道:“卢典吏那边可曾想好了,卢震也是独苗,真舍得入赘?” 甄士德喝了口酒,惬意的道:“还能怎样,别人的黄花闺女都被你家独苗拱了,两个人又山盟海誓的非君不嫁非卿不娶,总不能真让两人无名无分一辈子吧,况且入赘魏族,对卢向东而言,完全是攀高枝了,哪会不同意。” 放下酒杯,“这事若是成了,卢典吏怕是要对您感恩戴德的。” 李凤梧耸耸肩,无所谓的事情。 这件事自己最开始只是想让魏族牵头,让整个襄阳的士族一起出钱,来修缮黄家堤以防水患,也算是自己到任襄阳没有尸位素餐。 不曾想后来随着落棋之后,心中灵犀顿至,反正要坑魏族,何不顺便也坑一下朱文修,省得这货到了襄阳后精力旺盛给自己找麻烦。 得知魏族二房魏平川在徽州做官后,李凤梧当机立断,让黄斐弘和甄士德找了个徽州来的读书人,将魏疏柳私奔的事情流传了出去。 然后等待朱文修入城之后,不论他是买宅邸还是租,肯定需要一个管家。 那么县尉黄斐弘和甄士德在襄阳的关系网就派上用场了。 恐怕朱文修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聘一个管家,偌大的襄阳却只有一个人来应聘:其余人被黄斐弘和甄士德的人拦下了。 所以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县尉黄斐弘和主簿甄士德在襄阳的力量,绝对不能用官职品阶来衡量。 一切都水到渠成。 只等魏家老爷子亲自登门拜访自己了。 李凤梧甚是嘚瑟。 哎哟卧槽,自己这手段玩的有点溜啊,这特么俨然就是仕途天才啊。 我果然是个雏凤。 我果然是要权倾大宋的人!(。) 第二十一章 小狐狸和老狐狸 当魏半山知晓三房魏平江和县尉黄斐弘在一起后,很是吃惊了一阵。 旋即领悟过来。 这未尝不是好事。 黄斐弘愿意、敢和三房在一起,就说明他还不想把事情做绝,一切都还有扭转的可能。 现在魏族需要一个盟友! 这件事无论外人怎么折腾,节点在魏疏柳身上。 最关键是那两个字:私奔。 甄士德和黄斐弘的行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两人已经被朱文修收买,对此倒是不得不服朱文修,终究是临安做过官的人,手段着实辛辣,而且通天! 还没到襄阳就先派人搞定了甄士德和黄斐弘。 此举怎么看都有一石二鸟的意图。 一者恶心魏族,一者架空李凤梧。 不过此地是襄阳,我魏半山岂能如了你的意? 这日吃过早食,魏半山便在长房魏平阳的陪同下,坐上轿子前往县衙,递上名刺后等待李凤梧接见。 襄阳府治里,狄少生和钟蘅都是一身酒意。 昨夜新任别驾做东,三人在碧云天花天酒地后又去了一次黄花地,着实有点烂醉如泥。 两人并不是不知晓朱文修的意思。 本来不想掺和到他和李凤梧之间的矛盾中去,可着实不能驳了朱文修面子,只当是应酬,但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所以昨儿个酒酣微醺之时,两人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一番朱文修。 近日里襄阳风起云涌,且要小心着些。 不过显然咱们的朱别驾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只是寻常的提点。 想来也是,好歹也是襄阳府别驾,整个京西南路,除了宣抚使、招抚使、招讨使、制置使等大使,能在官职上压过他一头的便只有襄阳知府狄少生。 两人对此也不好点明,只是心里暗道,可是提醒过你的,别到时候来埋怨我等便好。 …… …… 李凤梧今儿起的很早。 着实是有些睡不着,按说,魏府知晓魏平江和黄斐弘在一起后,就应该有所行动才对,昨夜整个襄阳城却安静的很。 通过黄斐弘的眼线,知晓知府、通判、推官三人去碧云天后又留宿黄花地。 对此李凤梧并没有放在心上。 待朱唤儿为自己梳洗完毕,李凤梧正在吃早食,便听见门子来报:“知县老爷,魏族魏半山老爷子求见。” 李凤梧接过名刺,笑了。 起身,亲自出去迎接,将魏老爷子引到会客堂。 毕恭毕敬的执晚辈礼,“晚生李凤梧,拜见魏老爷子。” 魏半山慌不迭起身,扶起李凤梧,笑道:“李知县这是要折煞老朽。” 双方友好落座。 待丫鬟奉茶上来之后,李凤梧才歉然道:“初到襄阳,晚生本应该亲自前往魏府拜见老爷子,不曾想诸事繁忙,一直不曾抽出空来,倒请老爷子见谅则个。” 魏半山脸上对着笑意,心里却在腹诽。 这货也不是个好东西,揣着明白说胡话呢,还说没空? 没空你昨夜会带着恶仆女婢去逛夜市? 笑道:“李知县年少有为,又是今科探花郎,能者多劳,治理县务辛苦,哪敢劳驾,是以老朽亲自拜访李知县,以慰知县之辛劳。” 李凤梧打了个哈哈,笑道:“老爷子前来,蓬荜生辉。晚生初次入仕,诸事不理,还请老爷子多多指点,以免晚生堕入歧途。” 这是给对方台阶。 魏半山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下。 这小子真才十八岁? 怎的感觉像是在官场里侵染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一般,做事说话滴水不漏啊! 小狐狸一只啊。 笑眯眯的道:“李知县初到襄阳,不熟水土倒是可以理解,可若是不熟人事,那就麻烦的紧,稍不留神注意,便会被人愚弄。” 李凤梧哦了一声,心中也不由得叹道,不愧是做过官的人,明明是他来求自己办事,却搞的好像是真的来指点自己一般。 老狐狸一只啊。 话是如此说,但此事的主动权依然在自己手上,态度放低下点又如何。 况且这事么……本来就是自己想从魏族拿钱。 怎么看都是自己惹是生非。 于是问道:“还请老爷子指点迷津。” 魏半山抚须而笑,这小子不错啊不错,丝毫没有年轻的跋扈张扬,难怪不得能被官家看重,大宋雏凤,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不仅是雏凤,也是小狐狸。 “李知县饱读诗书十余年,一朝中举便做了个一县之主,主一县之政,或应该知晓的罢,令出于口,其行在属。” 令出于口,其行在属。 这句话出自孟子,又有人说出自韩非子,不过已无可考的资料。 意思就是说,主政的官员发出政令,但落实施行的却是下属。 言下之意提醒李凤梧,你的下属很可能背着你阴奉阳违,你要不要问下我究竟是什么事呢? 李凤梧当然明白,做诧异状,“不明白老爷子所言何事?” 魏半山眯缝着眼,仔细的看着李凤梧,想从他面上看出丝毫端倪。 不过有些失望。 李凤梧一脸诚恳,好像真是不知情一般。 但他真可能不知情? 魏半山心中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只小狐狸。 并没有急于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左右。 李凤梧挥挥手,示意立在门口的两个皂隶离开,又将奉茶伺候的丫鬟赶走后,这才等着魏半山开口。 魏半山端起茶杯,荡了荡茶叶,又吹了口气,浅抿了一口。 李凤梧也不急,也如法炮制喝了一口。 当然,没有送客的意思。 魏半山沉默了一阵,才道:“李知县可知晓我族子弟魏疏柳失踪一案?” 李凤梧做震惊状,“岂能不知,到得襄阳后第一件事,便是从黄斐弘等处了解案情,希望能为老爷子分忧解愁,找回失踪的小娘子!” 顿了一顿,又一脸茫然的道:“不过随着晚生深入了解案情,发现此案并非表面上的那般简单,是以晚生也有些犹豫。” 魏半山有些尴尬,毕竟这事确实有损魏族颜面。 叹了口气道:“疏柳顽劣,给李知县添麻烦了。” 李凤梧挥手,“老爷子哪里话,麻烦倒是不怕,就是棘手,不知此事当如何处理,既不能让老爷子为难,可也总不能真让谦白之人蒙受牢狱之灾,永无翻身之日吧?” 叹了口气,“如此,良心难安呐。”(。) 第二十二章 互相伤害吧 魏半山默然了。 大凡大宋的读书人,只要不是脚底流脓头顶生疮坏透顶的人,经历过诸多圣贤书侵染,纵然是经历了官场磨砺,终究还是有良心的。 魏半山能经营魏族成为襄阳第一望族,并不是纯粹靠他姑奶奶鲁国夫人魏玩的余荫。 自身才华是一项。 为人正派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项。 是以听到李凤梧此言,确实有刹那的纠结。 如果真按拐卖处理,卢震这小伙子这辈子都完了。 说句良心话,这小伙子其实还算可以,五官清秀为人随和,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那不是没有机会么,若是给他机会,未尝不能一飞冲天啊。 但若不按失踪处理,私奔这个词,魏族背负得极为难堪。 如此权衡之下,貌似只有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但魏半山还没说话,就听得李凤梧文不对题的道:“话说回来,朱别驾还没进襄阳城,貌似城内就有不利于魏族的流言蜚语,这襄阳人也真是吃里扒外,如此行径,实为我辈之不齿。” 魏半山顿时没好气的道:“此事老朽不会就此罢休的,他日必然还于始作俑者。” 李凤梧吓了一跳,还以为魏半山知晓了自己就是幕后黑手,不过定神一看,发现魏半山并没有怀疑自己。 不由暗暗出了口气。 “老爷子说的是,这等腌臜小人,必然要叫他付出代价!”心里却有些不爽,尼玛,说自己腌臜小人啊,真是忧伤。 魏半山大生知音之感,嗯,这小狐狸还是不错的…… 笑道:“襄阳就这么一亩三分地,有心人做了亏心事,断然逃不过老朽双眼,不过话谁说回来,这并不是当务之急。” 李凤梧忽然压低声音,“老爷子也知晓了?” 魏半山点头,“只是不知道在何处。” 李凤梧笑了笑,“不巧的很,晚生知晓,但是纠结于此事的后果,所以一直犹豫着。” 魏半山心里一咯噔,感觉这小狐狸话里有话。 果然,李凤梧开门见山了,“老爷子,此事难道就没有折衷的办法吗?” 魏半山愣了下,“任何折衷?” “这几****冥思苦想,倒是有个折衷的法子,既能保住卢震,又能不让百姓说三道四,还能成人之美,着实是个一举三得是事情。” 魏半山半信半疑的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坦然道:“如今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处理贵孙魏疏柳和卢震,而是如何平息襄阳流言,老先生应该知晓,流言猛于虎。” 魏半山点头,深有此感。 魏族的根基毕竟在襄阳,若是在襄阳的名声坏了,今后还如何立足。 “所以恕我直言,现在要想将流言化解于无形之中,其实只有两种选择了,一种是咱们看着卢震进入大牢,毁掉一个风华正盛的大好青年,但一旦提审,卢震说是和魏疏柳私奔,到时便坐实了流言,又如何收场?” 顿了一下,想起了一句很有意思话:“何必要做互相伤害的事情呢?” 魏半山苦笑,“老朽也有不忍之心。” 魏半山自己都没看出来,到了这会,他这个老狐狸已经被小狐狸李凤梧牵着走了。 换而言之,两人之间的谈话,李凤梧完全掌控了主动权。 李凤梧心中暗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又道:“还有一种办法,那便是既不按失踪处理,也不按……那啥处理,而是以另外一种借口,直接销案!” 魏半山怔住了。 片刻后才猛然醒悟过来,“你是说……” 李凤梧点头,“没错,晚生觉得,这大概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案,让卢震入赘魏族,如此,便可对外人说,上元灯会后,魏疏柳是和卢震一起回卢典吏老家江陵府见长辈谈定婚事去了,如此魏三爷的江陵府之行也便是水到渠成的情理中事。” 魏半山沉默着不说话。 李凤梧当然也不奢望一次就能说服魏半山。 毕竟要将孙女下嫁给胥吏,对于襄阳望族来说,这需要莫大的气度。 凡事不能做死,都要留一线。 李凤梧一口气将茶水喝掉一半,盖上茶盏,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老爷子,这只是晚生的一家之言,您且考虑考虑,晚生还有事,黄家堤的堤坝损毁严重,晚生正想着是否要凑钱修缮一番,也为襄阳人做点实事,奈何县衙财政被刮皮县令搜刮得干干净净,入不敷出,为此事烦扰着呐。” 魏半山识趣的起身,“如此,那就不打扰李知县了。” 李凤梧送客,恭敬的送至县衙门口。 待魏老爷子起轿离开后,才抹了一把汗。 你妹,这老狐狸真不好忽悠。 别看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上,万一是这老狐狸故意的呢,万一这老狐狸已经知晓自己就是幕后黑手,故意演这么一出麻痹自己呢? 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松。 况且李凤梧有点疑惑,自己已经明确告诉了魏半山,魏疏柳和卢震的行踪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却没有问。 是因为他知晓黄斐弘和自己是一伙的? 这不科学啊。 魏半山是怎么知晓的,又或者说,他现在根本不关心魏疏柳,只关心魏族的颜面了? 这老狐狸,真不好捉摸。 万幸,现在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方才自己故意提了下黄家堤,看得出来,这老头子眉头跳了一下,显然有点领会到自己哭穷的意思了,不过还没有表示。 等他表示的时候,这件事便是尘埃落定的时候。 况且,这是自己在给魏族机会啊。 魏族牵头出钱,修缮黄家堤,这在襄阳百姓眼中,必然是大善事,足以改变之前因留言而带来的影响。 老狐狸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说到底,这才是自己的目的,让魏半山心甘情愿的牵头出钱。 如此说来,好像也不算是坑了魏家。 更像是帮他们摆脱困境嘛。 李凤梧的尾巴又忍不住翘了起来,你们看,我其实是个好人。 回到县衙,示意朱唤儿将寒瓜放进井水里冰着。 待她放了寒瓜准备去屋里拿扇子,路过面前,李凤梧伸手一揽,搂住蜂腰,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坏笑着道:“你看,巨鹿也不在,这院子里就咱俩了,我们来互相伤害吧。” 互相伤害?(。) 第二十三章 水到渠成 互相伤害? 朱唤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现在自己正受到伤害。 四月已很有些燥热。 男男女女都换了春衫着夏衣。 朱唤儿也不例外,今儿个穿的一袭白裙,裙边镶嵌翠绿,袖衣点缀两朵荷花,当初说好的要狠狠束胸不便宜纨绔,也没有做到。 很有些风光的酥|胸半露,一如千年无人至的高峰雪原。 此时被李凤梧一揽,便坐到了兜里。 于是乎,火热而炽烈的感觉从桃臀上蔓延全身。 伤害很直接啊…… 朱唤儿拧了下,却挣扎不开,反而越陷越深。 李凤梧双手环过蜂腰,搂在平坦小腹上,笑道:“再过一两月,你的契约便要到期了,你看如何是好?” 再不把你办了,等契约到期就麻烦啦。 总不能真对朱唤儿出黑手吧。 朱唤儿想起这一茬,顿时喜开颜笑,“对咧,到时候你再也不能欺负奴家了。” 李凤梧一双手不老实的顺着下滑,抚摩着美|腿,笑眯眯的道:“你高兴太早了,莫非还觉得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朱唤儿一巴掌拍在李凤梧不老实的手上,撇了撇嘴。 挣扎着站了起来,背对着李凤梧,捋了捋鬓发,气呼呼的道:“你就不能老实点?” 看都不敢低头看一眼。 怕是一头就看见某个地方狰狞毕露。 李凤梧很是无辜的耸肩,看着襦裙上的褶皱,很是可怜的道:“我很老实啊,我要是不老实,你早被我吃了,还轮的到现在,话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心甘情愿给我暖床呢。” 朱唤儿俏笑如花,“你就美吧,当你的癞蛤蟆去。” 李凤梧裆下很忧伤啊。 …… …… 回到府上的魏半山有些失神。 今日和新任知县一席谈话,自己看似步步都陷入主动,实际上真是故意的,好引导他说出真话。 虽然这件事看不出李凤梧的影子,但魏半山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有时候眼见的都不一定为真,何况还只是听说。 官场之险恶,不比沙场之凶险差多少。 李凤梧说了多少真话,魏半山并没把握,但至少知道了一个信息:关于疏柳私奔一事,李凤梧是知晓前因后果的,而且也是倾向于按私奔处理。 当然,他的处理方式并不简单粗暴,相反,貌似非常有道理。 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善了。 要么按照拐卖定案,毁掉卢震,苟且疏柳。 要么按照私奔定案,那就不仅要毁掉这两个年轻人,还要败坏魏族门风。 只有按照李凤梧的说法,才能既可以保住两个年轻人,又能不影响魏族颜面。 魏半山一时半刻也下不了决心。 因为已经报案,这件事不论是私奔还是拐卖,都绕不过襄阳县衙,所以李知县的态度尤为重要,而且就算按照他的处理方式,要辟谣的话,也需要借助县衙的力量。 毕竟是报案了的,从县衙传出的消息更有说服力。 魏半山头疼啊。 又想起李凤梧说的最后一番话,魏半山焉能听不出他话里意思。 很是直白。 老爷子,你看这件事我能帮你,好歹也是个人情,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否也要帮一下我呢? 魏半山对此倒是不在意。 魏族不是富甲襄阳的富贾,但也家底蕴厚,自己振臂一呼,襄阳士族和富贾还是会给几分颜面,黄家堤也就三百米,撑死了一万五千贯就能重新修缮一番。 况且此事做好了,也算是功德一桩。 未尝不能为魏族博取一点名望----等等! 魏半山猛然想起什么。 仔细一思索,顿时悚然。 这个李知县好深的心机! 他绝对不是简单的提出这件事来,希望自己能牵头出钱,这一手不仅能给他带来政绩,而且对魏族也是有百利无一害。 毕竟魏族经过这次流言后,襄阳百姓终归会有点疑难看法。 若是此刻出钱修缮黄家堤,一者转移注意力,一者消弭之前的影响。 这小狐狸是故意给自己伸橄榄枝么? 魏半山有些拿捏不准,但不管怎么说,对李凤梧的说法动心了。 这也许真是最好的结局。 魏半山想了想,对魏平阳说道:“你去将蒙氏请来,此事从一开始,就没曾咨询过三房的意见。” 魏平阳愣了下,“父亲,你是同意李凤梧的建议了?” 魏半山看向他,“魏族未来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觉得呢?” 魏平阳难得笑了笑,“儿子也赞成。” 自己是长房,虽说接受魏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若是能削弱二房和三房的势力,又何乐而不为呢。 魏半山挥挥手,“去请蒙氏罢。” 蒙氏是三房魏平江的夫人,出自本地小士族蒙家,如今魏平江不在,问问她的意见,两夫妻肯定因此事商讨过。 …… …… 傍晚时分,李凤梧正和甄士德在商讨今日公务,门子来报,说魏族长房魏平阳魏大爷来见。 李凤梧笑了。 甄士德也笑了。 “那甄主簿你先去忙。” 甄士德应诺,不忘提醒李凤梧,“李知县,可别忘了啊。” 李凤梧笑道:“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和黄县尉从这事里面摘出来,不至于让魏家就此厌恨上你们。” 甄士德这才放心离去。 片刻后魏平阳带着一位小厮进来,落座之后开门见山,“知晓李知县公务繁忙,不但耽误,此刻前来打扰,是替家父来报喜于李知县。” 李凤梧心里差点乐开了花,脸上却不动声色,“何喜之有?” 魏平阳和声和气的道:“先前家父听说李知县想为襄阳百姓造福,修缮黄家堤以防水患,我魏族作为襄阳的一份子,也当随李知县之仁厚,愿出三千贯以助工事。” 李凤梧心中大喜。 旋即又听得魏平阳道:“不仅如此,家父也说,魏族尽了绵薄之力,而此事是造福一方百姓之功德,李知县年少有为,但初到襄阳不谙城情,家父愿做臂膀,呼吁襄阳士族、富贾共襄此盛举!” 李凤梧笑了,“果真如此,魏族之善举,必为襄阳百年歌颂!”(。) 第二十四章 贪财知县 李凤梧不知道魏半山是否看出了自己意图。 也怀疑,魏平阳此举,可能是魏半山试探自己,但也可能是诚心的。 不管怎样,人和人之间还是要多点“信任”的。 是以得知魏族牵头,准备共同出资修缮黄家堤后,李凤梧并没有傻乎乎的告知出魏疏柳和卢震目前的行踪。 而是对魏平阳说,待得大事既定,本官自会公告襄阳,还魏族一个清白盛名。 魏平阳当然说好,委婉的问了一下修缮黄家堤需要乡绅出资多少。 世间没有绝对清白的官。 李凤梧也知晓,有时候太过廉直,反而易被人忌惮。 是以毫不犹豫的比出了两根手指。 两万贯。 魏平阳龇了龇牙,哎哟卧槽,咱这新任知县老爷胃口一点不比刮皮县令小啊。 不过也放心下来。 看来这事李凤梧只是想钱,对魏族并无敌意。 笑着告知李凤梧,此事包在魏族身上,襄阳乡绅士族必然共同出资,区区两万贯不在话下,知县老爷就等着魏族的好消息罢。 魏平阳打算离去。 李凤梧忽然道:“魏大爷请留步。” 魏平阳回身,“李知县还有何吩咐?” 李凤梧好整以暇的笑道:“魏大爷方才进来,应该是看见了甄主簿从我这离开的罢?” 魏平阳有些不解,甄士德就是县衙主簿,在这里进出不是很正常么? 李凤梧眯缝着眼,“其实这件事,黄县尉和甄主簿去将魏疏柳和卢震带回来,也是迫不得已,魏大爷大概是知晓的罢,论耳目,襄阳城大概还没几个人能比得上黄县尉。” 魏平阳点头,“确实如此。” 李凤梧继续道:“其实这件事是本官授意,当初流言初起,本官就觉得大事不妙,如果不将魏疏柳和卢震带回来,便会坐实流言,令魏族蒙受不白不冤,是以当机立断,请黄县尉出马,又让甄主簿去通知了魏老爷子,希望你们早有应对。” 叹了口气,“可惜你们魏族对此事似乎不够看重,最终也没能拿出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所以本官只好再次出手。” 魏平阳大怔……原来这一切都是李凤梧的手笔? 迟疑了一阵,“那流言?” 李凤梧立即矢口否认:“相信本官,流言绝对和县衙无关,想必也和府治无关,大概是一些腌臜宵小羡慕嫉妒恨魏族之辉煌,故意捏造流言却弄了个歪打正着。” 开玩笑,这件事必须否认。 魏平阳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思索之中。 李凤梧说的貌似也有道理。 但父亲说过,那个散播流言的王顺钦如今是府治通判朱文修的官家,这件事真和府治没关系么? 怎么看这朱文修都是过江龙。 朱文修是过江龙,那么他李凤梧呢? 真的就这么清白? 魏平阳有些不信,敢和柳相正,敢和赵惇赵愭作对的人,会是吃素的? 等等…… 魏平阳猛然记起一事。 当初甄士德上门和父亲一番谈话,明确告诉父亲,会按照私奔处置卢震和疏柳,而且目的也很明确,是为了钱。 现在李凤梧对自己坦白,甄士德和黄斐弘都是受他指使。 是因为魏族愿意牵头出资修缮黄家堤。 魏平阳觉得自己隐隐明白过来了:这位新任县老爷,一到襄阳就知晓了魏疏柳和卢震的事情,等到了时机,眼看着流言将起的时候果断出手。 不仅获得襄阳乡绅士族之助修缮黄家堤,为他自己的政绩添花,还顺便卖了魏族一个人情。 着实好手段。 但如此一来,说明李凤梧对魏族是真没敌意。 他的目的是钱。 甄士德和黄斐弘的目的都是钱。 而王顺钦也可能真的是朱文修的人,朱文修也可能真的受临安某位和二弟魏平川有矛盾的某位京官所托,来恶心魏族。 只不过李凤梧抓住了机会而已。 结合前因后果,魏平阳越发肯定了自己这种猜测。 暗暗庆幸。 好财的县老爷不可怕,可怕的不好财却对魏族怀有恶意的朱文修! 魏平阳感激的看了一眼李凤梧,“谢谢知县老爷提醒,此事魏族绝不会怨怒于甄主簿和黄县尉,今日自后,魏族愿和知县老爷齐心协力,共筑襄阳之盛世。” 李凤梧哈哈大笑,“本官就先代表襄阳百姓感谢魏大爷了。” 目送魏平阳离开后,李凤梧回到后院。 去见朱唤儿一脸平静的在看书,笑了笑,“装什么呢,你不是偷听得很入神么。” 朱唤儿吐了吐舌头,放下书,“你怎么敢说两万贯,之前听你和甄主簿说,修缮黄家堤最多一万贯就足够了。” 李凤梧笑笑,拉着小手,“养家糊口很辛苦的,不多攒点钱,今后咱们的孩子出生了,喝西北风啊。” 朱唤儿咳嗽一声,“谁要和你生孩子了!” 忽然想起一起件事,心里买来由的黯然。 纨绔啊,这话你要是说给玉儿姐姐听,她会很高兴呢…… 魏平阳回到魏府,将李凤梧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父亲,然后说道:“父亲,这李凤梧的胃口也忒大了点,修缮黄家堤也就百来丈,又不是重新修建,哪要的到两万贯。” 魏半山笑了笑,心中反而落底了,“就怕他只要一万贯。” 贪财,说明对魏族没敌意。 如果他对平阳的话是真话,那么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魏族现在的敌人,就是那个刚通判襄阳的朱文修,而这个敌人不是魏族招惹来的,是二房魏平川在徽州做官,得罪的政敌顺手之举罢? 魏半山当然知晓,朱文修待制中能通判襄阳,是柳相正奏呈官家。 根据之前的消息,柳相正和李凤梧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朱文修到任襄阳,就是来收拾李凤梧的。 那么顺带收拾一下魏族,对于一位通判来说,不是难事。 魏半山长笑两声。 我魏族不是那么容易让你拿捏的。 二房做官不易,那么我这个当老子的就得让他安心仕途,魏家绝对不会拖了他的后腿。 这里是襄阳,不是你区区通判可以只手遮天的。 起身,魏半山道:“备轿,为父挨个去拜府襄阳的那些乡绅老爷们,从他们手上抠钱出来也不容易啊。”(。) 第二十五章 “功德”与功德 建康昭明宫,灯火辉煌。 金玉杯,葡萄美酒晶莹剔透,有女子焚香抚琴,女子摇扇,亦有女子轻捶双肩。 赵愭惬意的半躺,荡着杯中美酒,对坐在自己对面的钱象祖甚是亲昵的说道:“猪哥儿,叫你来着实是有事的。” 按辈分,赵愭可以唤钱象祖一声小侄。 不过自春闱落第后,钱象祖便到了邓王府上任职幕僚。 两人的关系越发亲近,一来二去,祖哥儿变成了猪哥儿,显得两人的关系越发亲近。 钱象祖笑了笑,没敢托大,“殿下有什么事。” 赵愭从书桌上捡起一封谍报,丢给钱象祖,“你且看看。” 钱象祖展开信纸,眉头渐渐蹙起,有些不解,“金人妄图以战逼和,必然全线大军强压两淮防线,此刻却分出五千兵马前往邓州,甚至还拨了两千骑兵,这举动有点诡异……” 猛然醒悟,抬头看着邓王殿下,笑了笑,“是因为李凤梧在襄阳?” 赵愭一饮而尽,放下金玉杯,“差不离。” 钱象祖眯缝着眼,眸里很有杀气,“如此,襄阳必将大战,能守住?” 赵愭玩味的扯起一抹笑意,“很难。” 又道:“襄阳胜负,不影响两淮防线诸事。” 钱象祖心情大好,“往日因今日果,李凤梧当初在毫州,夹谷清臣等人没少受他气,听说连金主完颜雍都恨之入骨,知晓他在襄阳,不出兵才是怪事,这一点恐怕官家没想到罢。” 赵愭点头,“父皇肯定没想到,要不然也不会让这家伙去襄阳了。” 钱象祖沉吟了一阵,“这封谍报……” 赵愭笑眯眯的道:“只有一份,也只有我知晓,第一时间拦了下来,陈俊卿也没看到。” 钱象祖将谍报退给赵愭,目光却盯着烛火。 赵愭焉能不懂,挥挥手,贴身太监立即拿起谍报,放在烛火上,待即将烧尽之时丢进盆子里,于是这封谍报便从世间消失。 钱象祖很是平淡的道:“只不知金人如何知晓李凤梧在襄阳的。” 一个襄阳知县,襄阳府观察推官的赴任,邸报只送达京西南路襄阳府,而不会送到其他州府,是以按说金人应该不知晓这项人事变动。 赵愭哈哈一笑,“我猜是有人借刀杀人。” 两人对视一眼:“恭王?” 旋即赵愭摇头,“不像,恭王在扬州府,他如果需要借刀杀人,柳相正也不会朱文修通判襄阳,多此一举了。” 那么会是谁? 钱象祖想不明白,赵愭也想不明白。 不过反正是好事。 片刻后赵愭有些不解的问道:“其实我还有个疑问,邓州、唐州本来有金兵驻守,纥石烈答鲁又增兵五千,按说足以攻下襄阳了,仆散忠义为何还要遣骑兵两千?” 襄阳素有大宋第一城池的美誉,骑兵攻城有用? 作为邓王幕僚,钱象祖自然要为他分析:“这也说明仆散忠义、夹谷清臣对李凤梧有多憎恨,骑兵攻城确实无用,但是一旦襄阳城破,李凤梧逃命的时候,骑兵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顿了一下,浮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两千骑兵在后面撵着李凤梧追杀,大宋雏凤之狼狈,如丧家狗一般,这画面太美……” 赵愭恍然,大笑:“此等功德,当浮一大白!” 和钱象祖对饮一杯后,赵愭笑眯眯的看着钱象祖,“到建康一段时间了,见到过那文家浅墨没有?” 钱象祖摇头,“没曾去见过,陈俊卿和陆游都有所防备。” 赵愭脸色阴郁了一下,没有说话。 钱象祖端着举杯,摇晃着杯中物,良久,才下了决心,看了一下房中其他诸人。 赵愭知晓钱象祖有更隐秘的事说,便挥挥手。 待所有人退下,钱象祖才道:“殿下若真是喜欢,战事炽热的时候,陈俊卿和陆游肯定无暇他顾,到时候遣人将她拐走,藏匿在府上便是。” 赵愭愕然,“这怕是不妥吧?” 钱象祖蹙眉不悦。 欲为君者,岂能优柔寡断。 赵愭立即明白过来,自己确实不应该如此软弱。 笑道:“也行,到时候看情况。” 三弟赵惇娶了个李凤娘,真是美到没边,足以媲美文浅墨,比起钱氏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自己又到了建康,且李凤梧不在,难道还拿不下文浅墨? 文家浅墨,必将承欢于孤王! …… …… 襄阳城,艳阳高照。 延汉水而上十余里地处锣鼓震天,双狮起舞。 虽说大凡修缮堤坝公事,多在冬季,但黄家堤之公事,堤内修缮只是缝补,主要是加强堤外的厚度,再在堤内增加一些桩柱。 是以赶在雨季之前都可以。 县衙一众官员尽数出席功德碑落土仪式。 不仅如此,连府治也来了人。 比如身着便服的知府狄少生和推官钟蘅,签书判官厅公事谢萧何,节度判官李紫阳,观察判官周书,节度掌书记郭靖等人也纷纷在场。 只有别驾朱文修不曾出席。 让出资修缮黄家堤的乡绅士族与有荣焉。 想不到此事竟然连襄阳府治的官老爷们也如此关注,倒是不枉自己肉疼出血了一次。 不过大家心中也很是奇怪,区区百余丈黄家堤的修缮,似乎还不足以惊动府治诸位大老爷罢? 李凤梧却是知晓的。 狄少生等人此举是给自己面子。 毕竟是自己入仕从政后第一桩政绩,这件事肯定会被狄少生写进襄阳事务奏呈里送递临安,别看事小,却踏踏实实的是个正能量的政绩。 赵昚要是看见了,必然会高兴。 狄少生这一手,着实高明。 反正只是晒一下太阳----晒毛的太阳啊,都有奴仆打着伞,吃着西瓜,惬意着呐,中午自己还得掏腰包请这些官老爷去碧云天搓一顿。 就看有没有聪明的乡绅或者士族来抢着当这个冤大头了。 功德碑落土,李凤梧和狄少生象征性的意思着抷了土,一挂鞭炮在堤坝上炸响。 其后有人摆好祭品,包括一付生三牲、一付熟五牲、香燭、鮮花、五果、金紙,准备祭拜掌管土地的神灵、曾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过往鬼混、以及凶神恶煞。 时辰一到,由堪舆师领主事者,长者居中,持香念祝语。 其后又有道士主持动土法会,破秽解土仪式,先敬请主要掌管土地尊神土府九垒高皇大帝、土皇地祇尊神、土府诸神,土府五方神煞等,行三献酒仪並上稟祭土动工文疏,以祈求开工动土平安大吉,建造过程圆满顺利。 随手道士会水净五方,進行破秽安鎮仪式,宣《五方安镇真文》,再以糯米及草龙除煞气,逐出地上原有的煞气和秽气,安鎮土地。 最后由领事者,行动土仪式。 一应事情办好,已是晌午,上百民工立即开工,工作半个时辰便准备吃饭。 李凤梧等一众官老爷和乡绅士族,便各自上轿回府城。(。) 第二十六章 大气分赃 李凤梧知道朱文修通判襄阳是给自己来找不痛快的。 可没想到这货已经明目张胆到了这个地步,而且这货是个通判,可以说就连知府狄少生也要对他客气相待。 通判的职责,主要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 但通判还有个职责:对州府的长官监察。 别看通判在知府之下,其实是可以上奏呈弹劾知府的,是以狄少生对朱文修真得友善着来。 对此李凤梧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县衙诸事,只要涉及到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一旦到了朱文修那里,肯定要被批驳下来,鸡蛋里挑刺,就是不让李凤梧好过。 是以从朱文修到任以来,李凤梧只做好了两件事。 一件是修缮黄家堤。 这件事朱文修不敢乱来,毕竟是襄阳民心所归,且此事上呈临安后,自己貌似也能沾点光。 第二件事则是魏疏柳和卢震的私奔案。 朱文修或是终于明白襄阳城的情况,没敢在这件事上得罪魏族。 当然,朱文修做梦也想不到,他已经被坑了。 如今魏族对他忌惮着呐。 修缮黄家堤的款项一到,李凤梧就让黄斐弘将魏疏柳、卢震带回襄阳,并同时公告,上元灯会时魏家女子魏疏柳失踪一案告破。 其实很简单。 既不按私奔处理,也不按失踪处理,而是找了个替罪羊出来,按诬陷处理。 于是襄阳人便知道了这样的真相: 魏族之女魏疏柳和襄阳县衙典吏卢向东之子卢震情投意合,双方喜结姻缘,但卢向东老家在江陵府,是以魏平江便带着魏疏柳前往江陵府,去登门拜访卢家族中长辈,商定婚事。 而魏族一个奴仆因为单相思魏疏柳,怨恨卢震,于是心生一计,便到县衙诬告卢震,说其拐了魏疏柳,此案便成了失踪。 后经县衙大力查证,又请县尉黄斐弘亲赴江陵府,这才查明真相。 惩罚了诬陷卢震的魏府奴仆,此案便告破。 因魏府那个奴仆深得魏家老爷子魏半山的喜爱,又念其年轻,且是初犯,便为之求情,于是县衙只判了其三十杖责,收押一年。 知晓此事后,襄阳街头巷尾关于魏疏柳和卢震私奔的流言不攻自破,销声匿迹。 魏族对此事大为满意。 而那个奴仆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从大牢出来后不仅又回到了魏家谋职,甚至还娶了个魏家府上的丫鬟,最后一路奋进,成为魏家的老管家。 这是后话不提。 此事落下帷幕,县衙后院里,李凤梧、甄士德和黄斐弘三人正惬意的分账呐。 因修缮黄家堤只需要一万贯左右,而乡绅士族一共出了两万贯,剩下的钱怎么处理……三人心有默契。 李凤梧倒是不贪这点钱。 但自己若是不拿,甄士德和黄斐弘也拿得不安心。 况且这事还真算不上贪污。 为了稳妥起见,在修缮黄家堤一事上,一共拿出了一万两千贯,确保工事顺利,不会是豆腐渣工程,如此还剩下八千贯。 按理是要送入县衙财政库房的。 不过三人心知肚明,忙活了一大阵,不就是为了孔方兄么。 李凤梧看了一眼甄士德,“卢典吏那边靠谱不?” 对此李凤梧其实是有疑问的。 自己隐约记得,典吏是元朝设置的,其职责负责衙门文书、档案、表册等案牍之收取、送发、启缄、保管等事务卫作。 明代为中央和地方政权及其所属部门中之低级事务人员,为司吏下属吏员,在六房佐助司吏办事,在架搁库、承发科则为主管。 清代为外省衙署如司道府厅、州县所属吏人之一种,承当书写文稿等事,五年役满更换。 按理说宋朝是没有典吏的。 但襄阳县却有,不仅襄阳县有,记得建康时候,上元县也有这个编制。 且职责也有不同。 典吏负责一县财务,相当于财务局局长。 是以三人要想吃这八千贯钱,要吃得安心,吃得欢乐,就绕不开卢向东。 当然,如果吃相难看的,是可以不管他的。 甄士德笑了笑,“李知县放心罢,此事我已和他通过气,稍后他会携子前来拜会于您,感谢此事中您的大力援手。” 李凤梧点点头,略略放心。 不过分账啊,有些东西还是得搞清楚,以免分赃不均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笑眯眯的道:“近日里在玉器店给我那小娘子买了个和田镯,约莫三千贯,真是肉疼啊。” 什么手镯能卖三千贯? 换在后世,那可是差不多近一百万,当初买朱唤儿,也才两千五百贯。 甄士德和黄斐弘对视一眼,心中狂喜。 焉能听不懂李知县话里意思:我只要三千贯,其余的你们拿去罢。 也就是说,剩下的五千贯,两人平分。 虽然此事卢向东没有参与,但他儿子要入赘魏族,对他而言是大喜事,不过既然要用到他,也得意思意思,给他三五百贯…… 两人也还能分到两千多贯! 若是换在以前刮皮县令手下,最多就是给两人一千贯去分。 新知县老爷就是大气! 果不其然,下午时分,典吏卢向东带着卢震前来拜访李凤梧,说已在碧云天设宴,邀请李凤梧前往。 李凤梧自然应允。 当官就是这样,你若是不去,别人心里反而忐忑。 要驭人,就不能太死板。 看得出来,刮皮县令任上,典吏卢向东也没少捞油水,否则以他两父子的薪俸,这一顿宴席怕是要吃得肉疼。 李凤梧终于见到了这个敢诱拐魏疏柳私奔的男子。 卢震字元伟,二十六七,面白无须,粗看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细看却有奇伟长相,身材和自己相似,一米七八左右。 李凤梧不经意间,看见他双手上有许多老茧。 这种老茧李凤梧很清楚。 李巨鹿手上有,宗平手上有,辛弃疾手上也有! 哎哟卧槽,又是一个文武全才? 不过旋即想到,甄士德和黄斐弘对他的评价都是文不成武不就,是不是人才还得拿出来遛遛才知晓。(。) 第二十七章 虎踞平阳不卧,龙游浅水不困 最近襄阳官场很有些诡异。 襄阳府城和县城是重合的,正如市中区的关系。 所有明眼人都看了出来,朱文修处处和李凤梧不对付,而且效果显著! 在魏家女私奔一案、黄家堤修缮一事之后,李凤梧几乎再无政绩,就连一些涉及家田、诉讼的事情,也通通被朱文修驳回去重办。 这导致本就有积务的襄阳县衙积务日多。 而唯一的两个案子,水利一事的政绩,朱文修自己也要沾光。 事实上襄阳士族和乡绅因有魏家牵头,很是配合李凤梧,但无奈朱文修那一关过不去。 然后平地起惊雷。 四月下旬,襄阳府治推官钟蘅一纸奏呈,送往临安。 五月上旬末,临安传来旨意,加急的旨意。 襄阳知府素位素餐,上任月余,竟无任何建树,罚薪一年,以儆效尤。 李凤梧当时就炸毛了。 赵昚你大爷的! 老子哪里没建树了,老子处理好了魏疏柳私奔一案,还修缮了黄家堤水利,这也叫没建树? 滚犊子! 至于谁上的奏呈参自己,李凤梧已经知晓。 襄阳知府狄少生曾给自己提过,说推官钟蘅近期上了封奏呈,大概是有关官襄阳县衙的事情,想来肯定是这货。 只是奇了怪了。 这货绝口不提自己的政绩,只谈坏不说好,倒也正常。 只是当时狄少生说过,这钟蘅应该和他一般,绝对不会偏倒向朱文修,现在怎的却参了自己一本? 这么容易就被朱文修收买了? 朱文修这家伙果然有点手段,若再被他收买了狄少生,自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此次只是罚薪一年。 不痛不痒,老子已经被罚薪两年了,不在乎这点毛毛雨。 修缮黄家堤,好歹也赚了三千贯。 随着这件事后,钟蘅彻底倒向朱文修,襄阳县衙的事情除非直接走襄阳知府,否则全部要被朱文修和钟蘅压回来。 而狄少生负责整个襄阳府的政务,哪可能专程来处置襄阳县衙的事情。 是以襄阳县衙稍微重要的一点的公务,但凡需要上报襄阳府治,几乎都无法展开。 一时间李凤梧愁苦不堪。 唯一庆幸的是,官职不低于钟蘅的节度掌书记郭靖对自己还算可以。 在他的帮助下,勉强处理了二三事。 也只是杯水车薪,按照这个状况下去,要不了半年,自己这个知县老爷就得被罢了----谁见过半年都处理不了公务的知县? 如果自己连朱文修都解决了,赵昚凭什么还信用自己。 恐怕这也是赵昚同意将朱文修通判襄阳的原因。 是以李凤梧这几日一直在思索,要怎样才能搞定朱文修,让这货不敢再为难自己。 上元大火案? 可此事还没证明和朱茂才有关系,自己最多就是诈唬一下朱文修,可以作为辅助备用手段。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拉拢狄少生。 钟蘅先前不也保持中立么,还不是被朱文修拉拢过去了。 那么自己就拉拢狄少生! 钱肯定不行,但权行。 李凤梧经过一番仔细思索,准备万全之后,这日在县衙后院宴请狄少生。 没人知晓这次宴席期间,李凤梧对狄少生说了什么。 宴请之后,狄少生立即炮制了一封奏呈,送往临安……其后,襄阳县衙的政务几乎是由狄少生亲自过问,因此再无阻塞,反倒是钟蘅和朱文修处处受到掣肘。 …… …… 临安大内垂拱殿。 赵昚看着手上的奏呈,笑得很是开心。 谢盛堂在一旁为赵昚添茶水,见状笑问:“大官心情不错,要不去御花园活络下筋骨。” 赵昚罢手,“你可知晓襄阳发生了什么?” 谢盛堂笑了笑,“老奴不知。” 赵昚笑眯眯的捉弄着手上的奏呈,和谢盛堂分享自己的喜悦:“李凤梧这小子啊……任襄阳知县不久,倒是把襄阳闹了个鸡飞狗跳。” “哦?”谢盛堂讶然,“先前不是有襄阳推官钟蘅参了他一本么。” “钟蘅是参了他一本,说赴任月余,终日闲散不置政事,致令公务繁积,襄阳百姓怨声载道,是以我才罚了李凤梧的薪俸一年。” “那这封奏呈?”谢盛堂有些不解,那大官还这么喜悦。 赵昚喝了口水,半躺在椅子上,“这封奏呈是襄阳知府狄少生上的,说李凤梧赴任即办了两件棘手案件,一件是当地望族的大家闺秀私奔一案,保证了襄阳的平和,又一案件是让襄阳望族和乡绅出资修缮了黄家堤,绝了今夏的水患。” 谢盛堂悚然,“这可是了不得的手段。” 赵昚点头,“可不是,只是钟蘅的奏呈里只字未提,你可知道为何?” 谢盛堂当然猜得出来,不过还是故作不知,“老奴糊涂。” 赵昚哈哈大笑,“你这老狐狸!” 又道:“朱文修通判襄阳后倒是有些手段,很快将钟蘅拉拢,两人联手,李凤梧的政事自然无法开展,不过李凤梧这小子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反击,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知府狄少生和他站在了一起,如此,除非狄少生能拉拢京西南路安抚使张明之,否则再也掣肘不了李凤梧。” 谢盛堂笑眯眯的,由衷的为大官高兴:“恭喜大官喜得贤才。” 虎踞平阳不卧,龙游浅水不困。 如此,才是为官之道。 这才是赵昚高兴的原因,自己总算没有看错李凤梧,如此,也不用再试探他了,给他一个自由的空间,让他好好成长发挥。 但是朱文修么……还是别回临安了。 赵昚笑了,就让他在襄阳呆着罢,等什么时候需要制衡李凤梧的时候再动他。 毕竟朱文修确实也有才能。 “我倒是好奇,李凤梧这家伙一到襄阳,就能让当地士族乡绅出钱修缮黄家堤,这手段着实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对于这一点,赵昚确实很困惑。 自己居庙堂之高远,却也知晓,要从民间望族和乡绅手上抠钱出来是何等艰难。 猛然想起一事,对谢盛堂道:“去工部问问,修缮一百零几丈的水堤,约莫需要多少贯钱。” 谢盛堂立即着了太监前去。 片刻后太监跑了回来,“回官家,工部回了话,百余丈水堤,如果是新修,需钱约两万贯出头,若是修缮,视情况而定,几千到万贯不一。” 赵昚扯起嘴角笑了,“我们这大宋雏凤不老实啊。” 狄少生的奏呈里,提过一句,乡绅士族出资两万贯,用以修缮黄家堤。 那么剩下的一万贯哪里去了? 明显被李凤梧这家伙拿进自己腰包了…… 对此,赵昚不但不怒,反而高兴。 狄飞生这一句肯定不是无意提起,而是受了李凤梧的意,故意告诉自己的:你看,罚薪了,我还是有钱,还是能活得很滋润。 再者,这是故意给自己留下把柄。 当官的若是太清白,没有丝毫缺点,自会被天子忌惮。 这也是为何历史上诸多贪官,天子明明知道他贪,却还是要重用的原因,不如史上著名的大贪官和珅,为何英明如乾隆,也任内也不曾动他。 能被天子掌控的官才是好官。 如此,亦是为官之道。 李凤梧这厮,真的是随时都在给自己惊喜。 赵昚隐然觉得,这个大宋雏凤,恐怕要真的成为大宋之凤,未来必然要权柄朝堂成为一朝相公,让人好是期待。(。) 第二十八章 烽烟 隆兴二年六月。 金人大军南下。 两淮防线骤起烽烟! 天下振动。 大理偏安云南,反正谁打仗对他来说都是好事,尤其是大宋…… 吐蕃等部也乐得两虎相争。 西辽远离大金和大宋,对此不甚关心。 西夏被蒙古、大金、西辽和吐蕃诸部包围在当中,看到邻居打架,高兴坏了,就差没有搬上小板凳坐在国门上给宋金两国加油打气。 而这一年,成吉思汗刚两岁。 仆散忠义十万大军至江北,兵分两路,一路由纥石烈志宁统率,驻扎在泗州,和盱眙军防线驻军对峙,一路由仆散忠义亲自率领,驻扎在颖州,牵扯安丰军防线的兵力。 两路随时都能对大宋发动强攻。 不仅两淮防线有金人大兵压境,川陕防线上,亦有烽烟四起。 隆兴北伐中完颜悉列曾帅军队进取顺德军,而万户豁豁也从凤翔出军侵占大宋疆土,此次配合两淮金军,亦再次进逼。 凤翔、临洮、京兆三府同时出兵,攻秦州等地。 而岷州是其必取的战略要地。 而与此同时,一个猝不及防的消息又在大宋朝堂上惊起波澜。 纥石烈答鲁率领五千精兵,其后两千骑军拱卫,一同进驻唐州,亦可随时进攻襄阳。 如果不是知晓金人的目的不过是以战逼和,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金人要全面入侵大宋。 颖州和泗州的金兵,是确确实实要打过两淮防线,兵指临安,逼迫官家赵昚求和。 而唐州的援兵,则是奔着李凤梧去的。 去年李凤梧在江北毫州,可没少让金人丢面子。 古往今来,除了那些祸国红颜,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能让一国分出兵力去取性命的,大概也只有咱们的大宋雏凤李凤梧做到的了。 那么问题来了。 大宋倾全力打造了两淮防线,川陕路有虞允文守备,唯独京西南路势力薄弱。 本来按照大宋之前的想法。 如果金人要从襄阳进取,那么川陕路和两淮防线的精锐可以形成夹击之势。 但现在两淮防线和川陕路都自顾不暇,谁也支援不了襄阳。 如此一来,襄阳只能靠自己了。 对于这个既定事实,就算是主战派也没办法,只能战略性的放弃襄阳----毕竟金人除了泗州和颖州是主攻,其他两地都是牵扯。 尤其是襄阳,不过是取李凤梧人头。 在国家大事面前,哪怕是蒋芾陈俊卿之流,也顾不上李凤梧了。 赵昚又何尝不是。 旨意连下,川陕路虞允文和老将吴璘协同,务必守住岷州和秦州等地。 陈俊卿坐镇建康,不计一切代价守护两淮,务必不让金人渡江,两淮防线不容有失。 而襄阳……赵昚只能无奈的发了旨意,快马加急送过去,勉励一番,说战事稍缓,便有大军支援,若不捍敌锋,可曲折收缩防线。 这旨意很是蛋疼。 襄阳本就是战略要地,若是襄阳失守,整个京西南路都暴露在敌人铁骑之下。 甚至其后的荆湖北路,以及其侧的利州路和淮南西路,都要遭受金人的夹击。 这种情况下,若是襄阳失守,没人担得起这个责。 大宋不杀士大夫,可不代表不杀战败之将,否则当初隆兴北伐那个中军统制周宏也不会被问斩了。 所以襄阳只能死守! 随着烽烟渐起,龙大渊等人上奏,是否让三位皇子退后,坐镇建康便可。 赵昚对此不置一词。 赵恺在安丰军,将直面金人锋芒,而赵惇在扬州,虽然一时无虞,但一旦防线失守,扬州也要成为兵马之地。 唯独安全的赵愭,在建康。 然而就在众臣上奏的当日,赵愭又下了旨意。 淮南东路制置使、恭王赵惇,淮南东路招讨使李显忠,共同移师滁州,坐镇前线,防御金人纥石烈志宁统率的雄师。 这个旨意顿时让大宋满堂文武震惊。 当今官家就这么三个儿子。 大皇子赵愭为江南东路制置使,坐镇建康,协同陈俊卿共同守备两淮防线。 二皇子赵恺节制安丰军,处于两淮防线最前线,一旦开战,赵恺将首当其冲,和金人短兵相交,如果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而三皇子赵惇移师滁州后,也将直面金人兵锋。 若是盱眙军防线崩溃,那么滁州也将成为大战之地。 官家就没想过,此举很可能让他失去两位儿子么,再说严重一点,若是两淮防线全面失守,撤退不及的话,连建康的大皇子也难幸免。 很可能又被金人俘虏。 若真是如此,那大宋的颜面将彻底无存。 而这些举措,也让满堂文武,大宋士子们明白了官家主站之心的坚定。 就连上皇赵构对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位皇子都撒到边境上,只差没有御驾亲征了,如此决心,谁能让他更改。 不过上皇赵构对此不说什么,但却有行动啊,丝毫不介意会闹得人心惶惶而拖赵昚的后腿,德寿宫一片忙碌,金银钱财古玩书画,尽数打包好。 奴仆担架车马随时候命,海上的皇家大船也扬帆待起。 只要稍有不对,咱们的海上皇帝赵构可是会第一时间离开临安避难海上。 官家此举后,就连盼着大宋失利从而促进和谈的汤思退也忐忑起来。 更别提主战派的蒋芾等人了。 尤其是陈俊卿,知晓了这些旨意后,压力之大无人可出其左右。 如今三位皇子都在自己守备的两淮防线上,若是赵恺和赵惇出个差池,自己还有何颜面回去面见官家? 不能败啊…… 至少安丰军防线、滁州防线不容有失。 至于建康,陈俊卿当然有这个自信,之前张浚张相公守备两淮,尤其是以建康为辐射,兵事、兵力、粮草、辎重全无忧患。 就算是被王之望胡搞了一段时间,但经过自己补漏,如今又恢复了张相公守备之时的盛景。 只要两淮防线不全线崩溃,建康断然不会沦陷。 安丰军和滁州不容有失。 陈俊卿当机立断,将武义郎、江淮南营副统领、江阴通判辛弃疾所率部五千精兵,派往安丰军,协助庆王赵恺共同守备防线。 同时去书滁州,给李显忠下了死命令,盱眙军可失,滁州死争! 你李显忠死了都要给我把赵惇保下来。(。) 第二十九章 罪魁祸首 随着纥石烈答鲁大军进驻唐州,襄阳城顿时懵逼了。 寻常百姓还好,知晓的并不多。 但官场和士族乡绅,却一一知晓了此事,官家赵昚的旨意还没下来,襄阳城内已有少数乡绅望族准备撤离,主事人皆人心惶惶。 当然,没敢让下人知晓,怕被襄阳的官老爷们怪罪蛊惑人心。 安抚使治所中。 襄阳所有官员尽数到齐。 安抚使张明之及一众属官、幕职,京西南路转运司等一众官员,光化军节度使张超及参军等一众属官幕职,襄阳府治知府、判官、推官等一众官员和幕职,以及襄阳县衙知县李凤梧、主簿甄士德和县尉黄斐弘。 可以说,整个襄阳能说上话的人都到了。 气氛凝重。 张明之已是知天命的年龄,作为一个文官,身上看不到安抚使的威严,只是一个邻家大爷般随和,此时沉着脸,也并不让人畏惧。 扬了扬手上那封从临安加急发来的文书,和光化军节度使张超对视了一眼,沉声道:“事情大概你们都知晓了,这封文书有官家旨意,襄阳死守!” 却丝毫没有给众人看文书的意思。 当然不敢给大家看。 官家意思是襄阳若是守不住,可以曲折,收缩防线。 但这要是被众人知晓了,谁还有死战之心,如此,襄阳必失。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京西南路素来是后娘养的,大宋倾国之力打造了两淮防线,又有虞允文和吴璘守备川陕利州路,唯独京西南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和金人唐邓两州的对峙,兵力本来就不占优势。 如今纥石烈答鲁统率五千精兵,再有两千骑兵进驻唐州,兵力越发悬殊。 根据情报,唐州本有驻兵一万二千,步卒一万,轻骑一千五,重骑五百,邓州有驻有步卒六千,如此一来,唐邓两州的兵力达到了二万五千! 两万五千精兵,其中骑军四千。 更让人担心的是,在唐邓两州后面的汝州,金人上有一万兵力驻扎,随时可以火速南下增援。 以京西南路目前在襄阳、均州、随州的兵力,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均州因地处最前线,共有步卒一万,随州有步卒六千,而在襄阳,也有步卒一万,且有两千的轻骑----均由光化军节度使张超统率。 但特么这是名义上的。 大家心知肚明,吃空饷和冗兵早就京西南路的防线蛀出了个大窟窿。 别看京西南路这几个防线上共有两万六千的步卒,除掉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左右的空额,能有一万八千人便算是很不错的了。 而这一万八千人,战力又有几何? 绍兴三十一年,七月,金兵进犯光化军,被节度使张超击退。 九月二十七日,金兵入光化境,旋退。 绍兴三十二年,金将刘士萼犯光化境,被鄂军御前诸军都统制李道击退。 也许守一时足矣。 但众人现在担心的是,荆湖南路、荆湖北路是支援两淮防线还是支援京西南路防线,这个问题众人还没讨论。 也有点不敢讨论。 因为讨论下来的结果,很可能是支援遭受金兵主力攻击的两淮防线。 否则官家也不会发出旨意,让京西防线可以酌情曲折收缩防线。 如此,京西南路将孤立无援。 气氛凝重士气低落,光化军节度使张超沉声道:“诸位也不必如此,此次金人南侵,主要是意图以战逼和,让咱们的官家割让海泗唐邓四州,两淮防线才是主战场,京西南路的局势,不过是金人的牵制计谋,不让我们分兵去支援两淮防线,想必此时利州路防线也有金人大兵压境。” 这是事实。 而对于这个事情,其实大宋蛋疼的很。 海泗唐邓其实实质上都被金人掌控,和谈割让不过是承认这个事实而已,金国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控四州,断了大宋北上之野心。 毕竟这四州战略位置太过显要。 若是大宋掌控四州,就可以从襄阳出兵,以唐邓两州为跳板配合从海州、泗州的雄师直取汴京。 但金人掌控了这四州,就如扼住了咽喉。 众人心中都在骂娘,张超你话才说得轻松,可现在谁不知晓,金人纥石烈答鲁率领金兵支援,进驻唐州,哪里是牵制襄阳。 分明是要取襄阳。 金人为什么要取襄阳……这特么结合这两年的大宋局势,不难看出这个罪魁祸首是谁。 而且纥石烈答鲁一到唐州就掌控大权,金人的意思很明显了。 当初纥石烈答鲁也在毫州,那么丢失的颜面,就让他亲自来取回去! 金人攻襄阳,不过是取大宋雏凤的脑袋! 这一切都是因为今科的探花郎。 想到这众人全部看向罪魁祸首李凤梧,都是你这家伙惹来的事,你要是不在襄阳,哪至于有今日危局, 李凤梧很是尴尬,咳嗽道:“官家授职,我徒奈何。” 意思是你们要怪罪,就去怪官家,是赵昚让我来襄阳做官的,又不是我主动请职来的襄阳,有本事你们去找赵昚的麻烦啊。 顿了下又道:“且有两位大使坐镇襄阳,要守住防线,应该不是难事,据我所知,绍兴三十一年,张使便在光化军境内击退过金人的罢,想来应该是轻车熟路了。” 你妹! 张超骂人的心都有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适时进攻光化军的金人,不过寥寥万人之众,且两淮防线上也打了胜仗,又获得采石大捷。 是以当时自己才能击退顾忌重重的金人。 现在金人根本没有顾忌。 两淮防线有十万大军压境,利州路也有数万大军逼迫,唐邓两州的金兵没有什么战略任务,如果硬要说有,那边是牵制京西南路的宋金。 以及拿下李凤梧的人头! 这样情况下,纥石烈答鲁必定全力进攻,不用担心遭受利州路和两淮宋军的夹击。 你李凤梧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 有本事你去给我守一个看看? 话是如此想,却不能如此说,毕竟这位探花郎只是个知县、观察推官,守备京西南路防线的大事还轮不到他出头。 真正担责的还是自己这个节度使和京西南路安抚使张明之。(。) 第三十章 纸上谈兵 现在追究谁惹的祸事已经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商定防御之策。 如果说野战对攻,不到一万八千的兵力对上两万五的兵力,除非双方战力悬殊,又或者劣势一方有奇绝妙招,否则必败无疑。 宋金士兵战力确实悬殊,但宋兵是居弱一方。 但守城则不一定了。 有道是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如今金兵不足京西南路防线士兵的两倍,要守住襄阳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键是看金人的攻城器械是否到位。 又或者看张超和张明之两人的防御方针,是全线防线,还是坚壁清野收缩至襄阳,坐等支援…… 不过此时倒是有人语出惊人:“金人为什么要攻襄阳?” 说话的正是朱文修。 听得此言,所有都在心里暗啐了一句,这不是废话么,当然是为了那个探花郎。 张超眼睛却倏然一亮,有些明白朱文修的意思,却不好说出来----这个恶人自己当不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朱文修依然淡定的,丝毫不在意是否有人回答:“金人是否会为了这么一个理由,和襄阳死战?” 又听得朱文修道:“金人怎样才会退兵?” 众人恍然大悟,又看向李凤梧。 李凤梧也想骂娘了,你妹的朱文修,落井下石才狠呐。 钟蘅犹豫了下,说道:“敢问两位大使,对此有何策略,襄阳府需要为此做什么?” 按说,此等军事,襄阳府和襄阳县衙,都只能听从张明之和张超的份,在后勤方面全力支援,不过此刻大家齐聚一堂,显然张明之和张超还是想听到一些妙计。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张明之沉吟了半响,抛出一个炸弹:“以此为饵,引诱金人,再双面伏击?” 张超抚掌,“善!” 李凤梧杀人的心都有了……这尼玛就是让自己上前线的节奏? 光化军一位录事参军灵犀突至,指着沙盘道:“金人欲要攻取襄阳,唐州之军必经湖阳,进入邓州,会和邓州金兵,从崔家岗进入光化军境内,而崔家岗之后则是黑龙集,再之后则是重兵驻守的古驿镇。” 黑龙集! 张超精神大振,“如此,我们便在黑龙集设伏!” 众人看去,只见黑龙集一排山势宛若两条长蛇蜿蜒,而唯一能让大军前行的,便是这两条大蛇之间的些许平缓之地,一如女子束腰处。 这确实是个伏击的绝好场所。 李凤梧却冷笑了一声。 张明之和张超同时看向他,问道:“李知县有什么建议?” 李凤梧不得不说话了,如果让这群人忽悠下去,自己最后去古驿站便要板上钉钉,以宋人的尿性,这一场伏击战胜算也不大。 胜了还好,但若是败了,古驿镇就要面对金人骑兵的冲锋。 自己怎么都逃不掉。 老子是来南宋享福的,不是来当烈士的。 指着沙盘上的古驿镇,其后是一片空旷原野,道:“诸位且看此处,我就问一句,如果金人兵分两路,只是以邓州之兵佯攻,唐州之兵则从新野进入光化境,绕过黑龙集,直取古驿镇,如此,会有什么后果?” 张超愕然,仔细一看沙盘,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不仅古驿镇不保,等唐州之兵拿下古驿镇,铁骑将畅然无阻,直抵襄阳。 而设伏的宋兵,也将被唐邓两州之兵合围。 全军覆没! 兵力本就捉襟见拙的京西南路防线,如果再损失古驿镇兵力,襄阳更难防守下来。 张明之也不说话了。 许久,才和张超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有了决断,道:“此事我等再商议一番,诸位且回罢,襄阳知府和县衙这些时日要警醒些,勿要让金人细作混进城来。” 狄少生应了喏,却并不离开,旋即道:“其实我们可以全面收缩防线,将京西南路的主要兵力集中到襄阳,均州和随州则以少量驻兵拱卫,如此可守。” 这是接到李凤梧眼神示意后,狄少生不得不说话。 张超点点头,示意知晓,会斟酌此事。 朱文修却忽然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金人也必然知晓光化军和襄阳附近的兵力部署,他们定然以为我们要全线收缩,只凭借襄阳之城池坚守,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出奇招,迎头痛击打他个猝不及防,一旦击溃金人大军,便可进取唐邓两州,立下不世之大功!” 说到此时,朱文修眼里炽热,指着崔家岗和古驿镇之间的黑龙集,“在此迎击金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溃来犯之军,如果唐州之兵绕过黑龙集直取古驿镇,那么可以随州之兵,会和古驿镇兵马,再以黑龙集之兵包抄,形成三面夹击,如此,可以少胜多,一战而胜。” 张明之眼前一亮,这确实有道理。 朱文修此刻已忘记了和李凤梧的矛盾,眼里只有那泼天大功,当年李道就是在光化境大败金军,所以如今他成了庆远军节度使。 如果因自己的计谋在此次大战中,不仅大败金军,还取下了唐邓两州,那么自己必然也要高升,如此资历,将来必然宣麻拜相。 对比之下,李凤梧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意气风华的道:“若此战大捷,便可进取唐邓两州,如果荆湖南路的兵马赶得上,便可从唐邓两州出兵,对颖州仆散忠义部进行夹击,迫使其退出两淮防线,解两淮大兵压境之危,官家必然龙颜大悦!” 顿了一顿,笑道:“届时,在座诸位便可得泼天军功平步青云!” 所有人都围在沙盘前,仔细思索朱文修所言有几分可行性,毕竟是要主动出击,胜了自然是大功一件,败了就麻烦了。 整个古驿镇之后到襄阳城前,都像被揭掉遮羞布的女人,任由金人铁蹄践踏。 张超有些顾虑,“万一一战不胜,如何?” 张明之却有些动心,“如果我们收缩防御,古驿镇包括光化军全境都要战略性放弃,一样免不了被金人铁蹄践踏的下场。” 想了想又道:“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就算此战不胜,也可让骑军断后拖出对方骑军,让步卒撤回襄阳城,如此,依然可守!”(。) 第三十一章 刚一波正面 李凤梧很想告诉他们,别天真了。 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隆兴二年,金人大军进攻襄阳,这并不是历史原有的轨迹,是因为自己赴任襄阳引起的连锁反应。 自己就是蝴蝶效应里的那只蝴蝶。 所以自己也看不透这一战的走向,只能相信张超和张明之。 毕竟张超曾经战胜过金人。 而且不得不说,朱文修提出的那个建议,确实很有吸引力,未尝不能成功。 虽然张超和张明之最终没有立即下决定,但看两人神色似乎都动心了,尤其是朱文修那番话,击溃金人,进取唐邓两州,会同荆湖南路支援来的兵马,以唐邓两州为跳板,进攻颖州仆散忠义的大本营。 如成,必然是不输采石大捷的军功。 不仅朱文修会因此升官,张超和张明之两人必然也能再上一层,张超作为节度使、武将,很有可能问鼎太尉,而张明之作为文臣,要不了多久便可能成为枢密使执掌西府三衙。 利令智昏。 在这种情况下,李凤梧知晓自己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 其实心中也隐隐期待,如果能有此大捷,对自己和赵恺也是好事。 况且这个作战方针不需要自己上前线。 出了安抚使治所,李凤梧准备和黄斐弘、甄士德回县衙,今日起便要加强襄阳城防,务必将金国细作拒之门外。 却见得节度掌书记郭靖一脸哀默,一个人独行。 李凤梧心中一动,下了轿子,喊道:“郭书记,同行?” 郭靖回首看是李凤梧,勉强笑了笑:“甚好。” 行走在襄阳街头,两人心思都有些沉重,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说了今日安抚使治所一事。 郭靖叹了口气道:“此次怕是要不祥。” 李凤梧不能苟同,也不能反对,毕竟未发生的事情,论兵事,自己这点能耐就别拿出来献丑了,“郭书记何出此言?” 郭靖看了一眼李凤梧,“金人大军有那么好击溃的?” 顿了下又道:“况且,某有些担心,跟随纥石烈答鲁进驻唐州的骑军中,会不会有金人的精锐骑军。” 李凤梧悚然。 南宋一朝,骑军孱弱,但金人的骑军却强势。 比如金人王牌骑军,铁浮屠。 铁浮屠是重骑军。 那是真正的战场利器,曾有金人狂言,三千铁浮屠,可屠大宋三万甲! 这里的三万甲当然不是指骑军。 可就算如此,三千重骑破三万步卒,也算是无比辉煌的战果。 虽然这是狂言,但何尝没有可能? 沉默了一阵,才道:“金人的目的是打破两淮防线,不会将重骑放到襄阳战场来,所以应该不用担心。” 郭靖叹了口气,“但愿罢。” …… …… 几天后,安抚使治所内有齐聚襄阳所有官员。 这是一次出战动员会议。 据斥候获得的情报,唐邓两州的金军已经出城,且线路果如预料的一般,唐州兵马经过湖阳,看样子确实是要和邓州兵马会和。 这是情理之中,毕竟金人素来认为大宋弱军,断然不会主动出击,是以选择大军同出,以绝对强势的力量一路摧城拔寨攻取襄阳。 针对金人兵马路线,作战方针经过几个日夜的彻夜研究,已经出笼,当然,为了保密起见,具体的作战部署只有张明之和张超两人知晓。 但众人也知晓了大体的战略计划: 第一,收拢均州、随州之兵。 第二,古驿镇以原有兵马镇守,以均州之兵,协同光化军其余驻军,前往黑龙集伏击金人。 第三,随州之兵进入光化军境内,会同京西南路仅有的两千轻骑,在黑龙集后侧一带吴家集驻守,见机行事,如果金人没有分兵,则火速增援黑龙集,若金人分兵,则在吴家集一带阻击,等待黑龙集大捷之后,由古驿镇、黑龙集兵马增援,绞杀敌军。 古驿镇、黑龙集、吴家集兵马呈三角犄势,互为援兵。 这个战略方针大体中规中矩。 无论金人选择哪一个方案,都在己方意料之中,如此,便占了先机。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更何况,这个战略只是初定,根据战场局势,亲至古驿镇的张超和张明之还能随机应变,进可一试正面战,若是情况不妙,也可用轻骑拖住敌人骑军,步卒则能火速撤回襄阳和随州,防御其后的攻城战。 这个计划可战可退,确实是个不错的战略计划。 且金人的两千骑军,如果走黑龙集,在群山之间无法发挥起机动性,失去机动性的骑军,甚至可能不如步卒。 如果绕过黑龙集,走吴家集一带,则有随州兵马和襄阳的两千骑军对峙。 骑军两千对两千,胜负未知。 但己方却有古驿镇的兵马驰援,依然占了先机优势。 况且还有一点,张超和张明之深信这一点也能让己方兵马战力提升:一旦战败,均州、随州和光化军境内都将被金人铁蹄践踏。 身后就是家乡父老,那里有自己的妻儿父母,士兵岂有不死战之理? 怎么看,此战胜算都在七成。 最重要的一点,是黑龙集一战要大捷,而且要快。 尽管己方兵力不占优,但在张明之和张超看来,天时地利人和三点,足以抹掉这点劣势。 金人也就二万五千兵马。 己方经过这几日动员,征纳新兵,骑军虽然只有两千,但步卒却足足多了四千:仅是襄阳就征了两千新兵。 如此,在兵力上只比对方少了一两千。 在一场投入两万人的战役中,两千人虽然可以影响大局,但也可以无足挂齿,骑军一个冲撞来回,就能带走千人性命。 何况大宋雄师以逸待劳,又占据地理优势。 绝对有一战而胜的可能。 知晓了这个战略方针后,再没人有任何反对意见。 就连郭靖和李凤梧,也觉得有极大可能成功,从而扭转宋金大战的整个战场局势。 毕竟战场上,兵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任何结果都有可能。 金人悍兵,可这些年也没少败。 节度使张超便在绍兴三十一年大败金人,仅这一点就让人信服他的战略眼光。 剩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各部按照军令前往指定地点,襄阳一众官员,张明之和张超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大功,必然要亲至古驿镇指挥大军,而朱文修钟蘅等人,也想藉此增加资历,主动请战。 张明之自然应允。 可襄阳府也要人守卫,以防万一。 是以最终决议,襄阳知府狄少生,节度掌书记郭靖,节度判官周书留守襄阳。 一同留下的,还有两千新征兵马……张超毕竟是有经验的武将,知晓这个时候让新兵上战场,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留下驻守襄阳。 襄阳县衙的官员自然不会动,要留着管理襄阳治安。(。) 第三十二章 娘子安故乡,官人赴沙场 襄阳几乎成空城。 李凤梧,狄少生和郭靖、周书站在襄阳城头,看着张超和张明之前往古驿镇,朱文修和钟蘅等人意气风华紧随其后。 夏风正紧,吹动衣衫猎猎。 儒气蓬勃。 阳光艳媚,人影斑斑。 这一去为天子君王分忧虑,这一去为江山社稷却恶邻。 这一去愿得平步青云相朝堂。 李凤梧叹了口气,在国家危急关头,没了私人恩怨,真心希望张超等人立下赫赫战功,哪怕朱文修将来成为枢密使…… 另一方面,若是他们败了,襄阳城还守得住? 就靠一位实权校尉带领的两千新兵和五百襄阳府兵……守城简直是妄想。 …… …… 魏疏柳着了轻衫,懒画蛾眉。 官人卢震此刻却斜躺在床头,有些失神的望着房顶主梁上的大红花。 新婚小夫妻,总是要腻在一起。 梳妆台上放着一枚簪子。 木质的簪子,用花梨木制作雕刻,凤语图像。 簪身很是精细。 不过在大宋而言,这种精细的木簪子遍地都是,大凡为贫寒人家的小娘子主妇们所用,几文钱就可以买一枚。 以魏疏柳的身份,这枚簪子在这里很是不应景。 但魏疏柳看见这枚簪子,心里便暖和的紧。 私奔那夜,官人便拿着这枚簪子,轻轻的别在自己头上,说,如果有来世,我就成为一支簪子,如此便能永远守候在你身边。 这枚要不了五文钱的木簪,是自己最为珍贵的礼物。 它就是我要守护的爱情。 回头妩媚的看着官人,“官人,为奴家插上可好?” 卢震回过神来,笑了笑,起身为娘子别好簪子,又退后一步仔细端详了一阵,傻呵呵的乐道:“好看。” 魏疏柳笑靥如花,仰望着官人,“有多好看?” 卢震想了想,本想说一番诗词,却念头闪过,笑道:“比李知县那个娘子更好看。” 魏疏柳也见过朱唤儿,闻言喜滋滋的,“真的么?” 心里却在想,官人嘴真甜,我可不如那个朱唤儿呢。 卢震轻轻抚摩着爱人的脸颊,“在我眼里,就算是临安大内皇宫的妃子们,也没你好看。” 魏疏柳慌不迭起身捂住官人的嘴,“别乱说呢。” 卢震乐呵呵的,“出去吃早食吧,我们又起床极晚,老大人和岳母怕是要说我们一二的。” 结婚之后,两人腻在一起,经常日上三竿才出房门。 好在魏家长辈们知晓年轻人这点心思,又是新婚燕尔,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是不满意的。 卢震正踏出房门,却听得魏疏柳幽幽的道:“官人,想去便去罢。” 卢震吃惊的回头。 却见自家娘子重重的点了点头,仿佛下了个很大的决心,“官人这几日忧心忡忡,坐卧不安,就连……就连……那事也多有分心,奴家知晓,官人是忧心家国大事。” 卢震有些愧疚,“娘子,我……” 却被魏疏柳堵住嘴唇,耳边传来柔情似水的呢喃声,“男儿壮志四方,家国天下,虽然官人多被人言文不成武不就,可我知晓官人之才不输魏家三哥,岂能蜗居区区襄阳。” 魏家三哥,魏疏笙,是魏平阳的二儿子,也是襄阳城如今统领两千新兵的实权校尉。 当然,他能留下驻守城防,和魏家在安抚使治所的运作不无关系。 在魏平阳看来,魏家已是襄阳第一望族,没必要为了个军功让儿子上前线,安全的呆在襄阳,今后再运作一番,再有徽州做官的二弟打点打点,也是能再上层楼的。 卢震闻言,心中豪情越发激荡。 魏疏柳轻轻的吊在卢震脖子上,贴在卢震身上,一双眼睛满是能融化坚冰的温柔,“官人若是想去,奴家这就去找爷爷说去,有他出面,官人还能赶上张大使等人,想必能在军中谋个职,趁着此次大战,攫取赫赫军功。” 卢震哂笑一声,“必败之军,你是让官人送死去么?” 魏疏柳讶然。 卢震笑着刮了刮娘子的鼻翼,“虽然官人我不知晓张超等人的战略,但他等妄图以大宋弱师,在光化军境内正面抗衡金人虎狼之师,着实有些纸上谈兵,我倒是奇了怪了,张超也不是个新兵,好歹绍兴三十一年还大胜过金人的,此次怎么就如此贸然出兵了。” 胸中韬略万千,却无知音,话匣子打开,卢震便收不住了。 尤其是娘子还一脸仰慕,让他更是有成就感。 叹了口气,“金人虎狼之师,如果我猜的不错,金人一者确实是为了李凤梧……就是我们那恩人的头颅而来,一者是为了牵扯京西南路,不让京西南路去支援两淮防线,是以金人在唐邓两州的兵力不多,但绝对是精锐。” 顿了顿,“如果我没猜错,那支援而来的两千骑军之中,至少有五百铁浮屠!” 魏疏柳倒吸了一口冷气。 纵然是深闺女子,也知晓大金精锐铁浮屠之威。 又听得官人继续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张超等人必然是在黑龙集一带伏击金人,如果他们没有昏聩到无能的地步,均州、随州兵马此刻必然已在路上,但是……” 卢震轻轻为娘子的捋了捋鬓发,又正了正那枚木簪子,摇头道:“他们难道没想过,如果金人邓州之兵,只以三千从黑龙集过,其余两万二千精锐,转新野,绕黑龙集而取古驿镇,那么吴家集一带的随州兵马能坚持多久?黑龙集和古驿镇的兵马能第一时间赶到支援?” “就算赶到,疲惫之师又有多少战力?不过送死罢了!” 卢震眼眸里尽是无奈的深沉。 魏疏柳很是乖巧的配合着官人,“那依官人之见?” 卢震搂着娘子的翘|臀,很是惬意的享受着温软满怀的感觉,道:“骑军怕是要全军覆没,步卒能撤回一万,便算侥幸。” 魏疏柳大惊,“那可如何是好,如此襄阳还能守住?” 卢震哈哈一笑,豪情万千。 “一万兵马,足以守襄阳。” 守城,只要守将不昏,半数而守足以。 何况是大宋第一城池襄阳! 正常情况下,一万兵马足以守三万雄师攻城。 顿了一顿,很是自负的道:“这是娘子的故乡,官人我这一生,都不会让娘子颠沛流离步赵室之凄凉,我这便去知与老大人,投军到三哥麾下,助他守下襄阳!” 魏疏柳心醉如饮,眼里满是幸福,小手贴在官人胸口,“那奴家便在家中守着官人归来。” 卢震大笑。 如此,大好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又何妨? 我有才华满胸腹,然无伯乐知。 我有斩敌万人计,然无行军权。 我文韬不输韩重言,武略不逊白人屠,今起守襄阳,只为娘子安故乡!(。) 第三十三章 将士边关死,皇子城头立? 两淮防线终起战事。 泗州的纥石烈志宁和颖州的仆散忠义的大军几乎同时攻击两淮防线,意图同时在两淮防线撕扯出一道口子,从而击溃两淮防线,进逼建康和扬州。 只要撕扯开口子,让大军饮马长江,辽阔的江南平原将再无法阻挡大金骑军。 一旦饮马长江,大宋便成了新婚小娘子过马路,任由大金铁骑践踏蹂|躏。 赵昚焉敢不求和? 安丰军境内,寿春。 十八岁的安丰军节度使、庆王赵恺身披铁甲,头鍪顿项、身甲、披膊皆是王爷品秩,极其精细,左右披膊上各附一狮头,狮面袍肚,分外威严而狰狞。 身着大红披风,双手驻剑立于寿春城头。 在其身旁,大宋辛青兕亦是满身披甲而立,腰间佩剑,手里倒提着一杆长枪。 辛弃疾是用剑高手,但到了战场,还是一寸长一寸强的长枪更有威力,是以先手武器舍弃了长剑。 寿春城前,犹不见金人。 仆散忠义五万雄师进攻安丰军,首当其冲的是寿州。 当然,大宋也不是靶子,任由寿州经受金人大军攻城,寿春兵马已出城,一旦把握战场时机,可进城支援寿州,也可绕过寿州直取金人军阵。 一切皆看战局变化。 赵恺远眺北方,当然看不见寿州的。 片刻后对身旁的辛弃疾说道,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你说此刻,那位大宋雏凤李凤梧在干什么?” 辛弃疾愣了下。 如今安丰军即将面对金人大军攻略,皇子殿下此刻提起李凤梧作甚,还是耐心的道:“或许在襄阳城守备,毕竟襄阳兵弱,不足以硬撼金人。” 赵恺点点头,“是啊,也许此刻襄阳已经开打了,也许李凤梧此刻也被逼着穿了盔甲上了城头。” 毕竟是襄阳知县,如果战事吃紧,他作为一县长官,必然也要上战场的,如果落跑,战后肯定要追究责任,难免一死。 辛弃疾不说话了。 赵恺又道:“张超和张明之若是死守襄阳,倒是有机会,但这两年我大宋对金也打了不少胜仗,就怕他们骄横,想着军功忘了自量,不愿意放弃光化军、均州和随州,而以京西南路之兵硬抗纥石烈答鲁。” 辛弃疾略有担忧,“张超在绍兴三十一年战败过金人,应该不至于如此贸然。” 赵恺笑了笑,苦笑。 “你看,也许李凤梧都已经站上了襄阳城头,我这个皇子却躲在寿春,看着边关将士洒血疆场,今后若是他问起此刻我在何处,你让我怎生回答?” 赵恺很是平静的问辛弃疾。 辛弃疾心中苦笑,我就说皇子殿下为什么要提起李凤梧,感情在这里等着自己,只能无奈的道:“您为节度使,又是皇子殿下,自当坐镇全局,岂可轻易以身涉险。” 赵恺撇撇嘴,“别忽悠我了,还不是陈俊卿让你这么说的。” 辛弃疾耸耸肩,不置可否。 赵恺回身,似要透过烽火台望向滁州方向,很是不屑的道:“你说此刻,我那位三弟在干嘛呢,会披甲上城头么?” 辛弃疾只见过赵惇一面,并不了解,是以更不知从何作答。 赵恺自答:“我那三弟惜命的紧,别说金人还没攻到滁州,就算是兵临滁州,他也不会披甲上城头,所以我想啊,他此刻恐怕还在制置使治所里喝酒听曲儿。” 辛弃疾皱眉,“应该不至于吧,毕竟当下这个时候,他可是淮南东路的制置使。” 赵恺哈哈一笑,“不会么?” 旋即又道:“我猜,淮南东路的兵权,他怕是全部放给了招讨使李显忠,喝酒玩女人,他擅长,但是行军打仗,他有多少斤两我还能不知晓?” 辛弃疾能说什么? 只好保持缄默。 赵恺又望向建康方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羡慕啊……可也不羡慕。” 辛弃疾很是茫然。 赵恺也不解释,指着寿春城前大好河山,对辛弃疾说道:“你看,这锦绣河山,这壮丽山河,这天下妖娆,皆为赵室所有。” 辛弃疾心里嘀咕,这不是废话么。 “也许有一天,这江山会是赵愭的,也可能是赵惇的,我也知晓,很可能不是我的,但那又怎样呢?”赵恺豪情如云,笑看天下,“至少今日,他们是我的!” 回头看着辛弃疾,厉声道:“孤王的将士在寿州,为了孤王的江山,抛洒头颅,热血染甲袍,你让孤王在这里看着他们送死?” “我为赵室子弟,焉能不为江山赴疆场?” “我为节度使,焉能贪生怕死?” “辛青兕,你告诉孤王,我应该站在这里,看着将士们一个个死去,而笑着说,你看,这山河多美,你看,这江山多娇,你看,那些死去的人多傻?” “辛青兕,能么?” 辛弃疾心头狂震,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赵恺看了一眼亲兵,微微点头示意,这才对辛青兕道:“我知道你辛青兕不怕死,否则又怎会写出“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豪迈词句,那么孤王便告诉你,孤王也不怕死,就问你一句,敢不敢随孤王,长枪出寿春,于万军之中杀他个来回!” “敢否?” 几位亲兵热血沸腾,倏然拔剑。 如果辛弃疾再如先前那般,不让皇子殿下出城,那么便要拿下他。 辛弃疾沉默了一阵,就在赵恺示意要动手的时候,忽然哈哈大笑,长枪顿地,荡起一阵尘埃,“古来将士洒血边关,多有天家子嗣立城头,今日皇子欲出战,当名留千秋,某岂能阻乎?” “且出城,且战!” 赵恺哈哈大笑,“辛青兕,孤王没有看错你!” 望向寿州,旋即转身下城头,留下一句话:“如此,改日再见李凤梧,他曾于襄阳城头,笑看金人如蚁附城墙时候,孤王也曾立马寿州,冷眼长剑取咽喉。” 声如龙吟:“吾无愧矣!” 辛弃疾倒提长枪,跟了下去。 脑海里萦绕着陈俊卿对自己说的话:“大宋可以没有辛青兕,也可以没有李凤梧,但不能没有愿洒热血守江山的皇子。” 辛弃疾笑了,如此皇子,大好头颅卖于他又何妨? 寿春城门大开。 几十骑战马呼啸着冲出城门,卷起尘烟滚滚。 辛弃疾的长枪,宛若尘烟中的一条长龙,气贯长虹,杀意凛冽。 为首一人,浑身披甲。 腰间龙泉,嗜血狰狞。 身后大红的披风,迎风招展,鲜艳如血。 风声猎猎。 剑出寿春。(。) 第三十四章 千骑卷平冈 寿州城前,大雨如注。 箭雨! 被金兵四面环绕的寿州,便如汪洋之上的一座孤岛,承受着遮天蔽日的箭雨洗礼。 纵然大宋士兵有着最为精湛的盔甲护体,这一轮轮的箭雨下来,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城墙上无处不见儿郎尸。 然而出乎金人意料的是,在箭雨压制下,己方士兵已来到城墙下,大宋守城将士也还蜷缩在城墙箭垛后面,根本没有射箭还击的意思? 这是要闹哪样? 难道他们不知晓,一旦城门被破,一旦被攻上城墙,寿州就守不住了? 亲临战线的夹谷清臣身骑骏马,手握战刀,盯着寿州北门城墙,有点不明所以。 寿州城竟然没有强悍的抵抗,只射了两轮弩箭意思着还击了一下。 难道是寿州没有防备? 亦或者是寿州城内无兵? 但这几乎不可能,从我雄师南下到泗州,已有不少时日,大宋斥候肯定探明了情况,扼守淮南西路的咽喉的寿州焉能不设防? 那么宋人此举何意? 夹谷清臣倏然有些惊心,难道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不过旋即又放下心来,在绝对的兵力压制面前,再好的阴谋诡计也只能徒奈何。 寿州不过八千兵,己方却有两万精锐。 况且大宋兵弱,攻下寿州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城下几十米处的抛石车疯狂投掷,无数巨石随着箭雨,便如雨点中的冰雹,或重重砸在城墙上,又或者落在城头跑马道上。 烟尘弥漫。 不时传来中箭之后的哀嚎,抑或者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巨石砸成了肉泥。 几台攻城车,不仅蒙了牛皮,还以铁板镶嵌,在一群弩兵的拱卫下,向着城门冲去。 巨大的锤木径直向着城门挺进。 数十架井阑缓慢移动,井阑之上的弩兵频频开弓,压制着城墙上的守兵。 在盾甲兵的掩护下,无数步卒扛着云梯,悍不畏死的冲向城头,越过护城河,就欲架起云梯,冲向城楼,仿佛大宋士兵的大好头颅在向他们招手。 一旦站上城墙并且活下来,城破之后便能官升三级。 夹谷清臣淡定的看着这一切,如果不出意外,只需一两个时辰,便可攻下寿州。 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大宋守军的行为太诡异了,直到现在,也再没有射过一轮弩箭还击。 无数架云梯搭上了城头,无数勇悍无畏的士兵开始攀爬,直到现在宋兵都还没有像样的还击,一些老兵还以为又和以前的战役一般。 宋人早就望风而逃了。 嗷嗷叫着,挥舞着战刀,欲要一战立功名。 城墙箭垛下,一位衣甲鲜明的将军死死盯着城外情形,直到金兵已开始攀爬云梯之后,才对传令兵大吼,“还击!” 传令兵立即起身,挥舞手上的红绿双旗。 却不料一支弩箭射来,穿透咽喉,传令兵怒睁着恐惧双眼,无声的栽倒。 另外一位传令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了起来,挥舞双旗。 还击! 城墙上无处不见袍泽尸的大宋守兵,早被压抑得怒火沸腾,见到军令,瞬间爆发,手持盾甲的悍卒立即再次闪开,负责床弩的士兵迅速操作,满载怒吼和仇恨弩箭倾射而出。 一片箭雨从寿州城头洒落。 大地之上倏然见血花,朵朵盛开。 巨大的投石车,将极早便搬上城头的巨石投掷出去,呼啸着落向城外平地上密密麻麻的金兵军阵中……弥漫的烟尘中,又多了多少肉泥。 城墙之上,十数个士兵抬起巨大的油罐,倾泻而下。 几支火箭随之射落。 噗的一声,大火瞬间将攻城车包裹。 炽烈火焰里,数十个金兵成了火人,惨嚎着扑进护城河里,亦有人心急意乱之下向后方溃败,旋即被己方监战士兵射杀。 于此同时,从箭垛后面站出来的无数士兵,弩兵射箭压制井阑,步卒或抬着巨石,或倾倒燃油,云梯之上顿时惨嚎不断…… 这样的情形在寿州四面城墙上同时上演。 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夹谷清臣见状,皱了皱眉,却无动于衷,攻城焉能不死人,只要我大好儿郎站上城墙,寿州将成囊中之物。 只是唯一有点担心的是,距离寿州城南十里处,似乎有一只大宋军队。 否则派到那面的斥候,怎会一个都不曾回来? 务必要在那只军队前来增援之前,拿下寿州,否则等大宋援兵一到,寿州便难攻了。 回首望了一眼,身后那整装待发的三千骑军和两千步卒,冷哼了一声。 早就防着宋人这一手,是以才有五千骑军和两千步卒没有投入攻城。 一者骑军不善攻城。 一者防备宋人援兵袭杀,有三千骑军和两千步卒,足以应对一切变化,除非大宋援兵有上万人之众。 不过那也无妨。 自己大可放弃攻城,让士兵撤回重新结成阵型。 夹谷清臣甚至隐隐希望大宋如此。 比起攻城,更愿意和大宋正面作战,能极大的减少战损。 寿州城南十里处,旌旗遮天蔽日。 数千大军阵型整齐,不时可见斥候从前方奔回,带来即时的战场消息。 顺便也带回了不少金国斥候的头颅。 刚赶到不就的赵恺,让刚禀告过情况的斥候下去,侧首看向辛弃疾和寿春守将,江南大营统领郑直,“若斥候消息探查无误,夹谷清臣只用了一万五千兵力攻城。” 辛弃疾蹙眉,“那还留有五千,这其中应该有骑军,估计就是防备着援军奔袭。” 郑直点头,“以金人之勇猛,一万五千攻八千,有极大可能成功。” 赵恺沉默了一阵,似是在问郑直和辛弃疾,又似在自语,“虽然夹谷清臣用兵老道,寿州守将朱镇甫统领亦是老将,应该能守一两日罢?” 辛弃疾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将终究是将,兵终究是兵,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忌也。” 郑直猛然睁眼,“辛副统领之意?” 赵恺哈哈大笑,“传斥候,金人第二波攻城之后,迅疾回报!” 夹谷清臣再如何用兵如神,有个问题也是他解决不了的----士气低落。 虽然他可以以功名利禄振奋士气,但战场局势瞬间万变,如接连被矬,金兵必然大受影响,如果在这个节骨点上自己帅兵杀出。 那么攻城之兵不足为惧,需要小心的便是未投入攻城的那五千金兵。 辛弃疾紧了紧手中长枪。 郑直正了正盔甲。 大半个时辰后,几骑斥候风驰云掣的奔回,未及近,便大呼:“金人第二次攻城失败!” 赵恺笑了笑。 郑直立即挥手传令。 三千骑军率先冲出,其后步卒全速推进,将在寿州城南集结,其后绕过寿州城,直取金人军阵后方。 蹄声如雷。 战马嘶鸣。 千骑卷平岗,旌旗舞青天。 大地之上,一支巨大的黑色羽箭势如破竹,冲向寿州。(。) 第三十五章 襄阳无人不知金人来 宋金大战爆发。 淮南西路,寿州已死人。 淮南东路,纥石烈志宁大军兵临盱眙城下。 利州路,完颜悉列和金将万户豁豁的大军已取了秦州,老将吴璘在虞允文的协同下,已然出兵,务必要守住珉州和祁山。 谁家儿郎守边关,念疾去,寒光铁衣照血胆,青衣冢冠;谁家娘子针轻衫,记归期,倚窗望月笑无言,奈何夏寒? 一首不甚工整,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少年抑或是哪家少妇、小娘子的边关小词儿迅速流传,边境无人不传唱。 甚至于越过千山万水,传进了临安。 大内皇宫垂拱殿,赵昚看着一封封从边关加急送来的奏呈、战报和文书,情绪黯然。 虽然军政奏呈、战报和文书都由枢密院三衙公事房经由洪适、蒋芾两人主持掌控下的诸多官员斟酌处理后再送过来,只需要咱们的官家盖章落实下去即可,但赵昚依然觉得心慌。 甫一大战,利州路便丢了秦州。 淮南东路盱眙告急。 淮南西路的寿州倒还好,朱镇甫守住了寿州,而节度使赵恺驰援,却扑了个空。 夹谷清臣第二次攻城不下,便鸣金收兵。 等赵恺率领的三千骑军五千步卒赶到,金兵已退回阵营,结下严实的防御阵型。 赵恺只得放弃,率大军进入寿州。 不过经此事后,赵昚对自己这个仁厚儿子大为改观,凶猛之风,拓疆之气,都在这孩子身上有了一点点的迹象。 如此,便着文表扬其一番罢。 而最让赵昚揪心的是京西南路,据发回来的文书,张超、张明之采纳了襄阳通判朱文修的建议,齐聚均州、随州、安丰军之兵,意在黑龙集一带伏击金兵。 其战略意图是一战而胜,之后进取唐邓两州,再以唐邓两州为跳板,直取颖州的仆散忠义老窝。 主意是个好主意。 如果成功,真是个弥天大功,但赵昚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期盼张超和张明之能不负众望,不求能一击而愧军人,哪怕是战败之后保持兵力退守襄阳,自己也不会怪罪于他们。 毕竟,京西南路兵力太过薄弱,如此情况下,他们尚想着的是进取,以襄阳之鸡肋,逆转整个战局,着实难能可贵。 实乃朕之良臣呐。 只不知李凤梧这小子又在干嘛,该不会收拾了细软准备带着哪个叫什么唤儿的女婢跑路吧? 李凤梧当然没有跑路。 张超和张明之出军,很难预测胜负,襄阳此刻并没有危机。 况且自己是襄阳知县,如果敌人大军未到自己就先跑了……这是自己扼杀仕途的节奏,当然不会那么傻。 手头所有鸡毛蒜皮的公务全部压下。 县衙一众人等,三班衙役以及县尉黄斐弘掌控的没有编制的白衙,也尽数放到了襄阳城区,配合着襄阳府兵昼夜巡视。 确保襄阳城内不乱。 原本襄阳大户乡绅和士族们已打算逃难,先从京西南路进入荆湖北路,不过因张超和张明之的主动出击,这些望族乡绅们又安定下来。 先看看情况。 万一宋军大胜而归呢。 因知晓金人进攻襄阳目的之一是取自己的狗命……哦不,是取自己头颅。 李凤梧越发小心。 鬼知道有没有金人细作趁乱潜伏进了襄阳城,逮着机会就给自己来一个迎头痛击。 两千新兵,在致果校尉、光化军正将魏疏笙的操练下,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每日闻鸡起枕星眠,相当见效果。 不过是否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那就得到战场上去检验了。 对于正将魏疏笙,李凤梧确实有些诧异,没想到魏族竟然还有这么个牛逼人物。 正将啊,正儿八经的主力营长。 能成为襄阳第一望族,真不是说着玩的。 前有进士老爷子魏半山,后有二房魏平川在徽州为官,又有三代子孙魏疏笙在光化军担任实权校尉。 文臣武将,魏家都有了。 如此家族,在今时没落的襄阳,岂能不是第一望族。 张超和张明之出兵已两日,襄阳府内,治安巡逻有黄斐弘带领县衙差役配合着郭靖带领的府兵,两千新兵的操练更是轮不到自己指手画脚。 是以李凤梧开始思考,如果真到了需要死守的地步,那么自己怎样利用上帝视角来帮助大宋守住襄阳? 守住襄阳就是守住自己的仕途。 更是守住自己的脑袋。 可无论怎么想,都没有什么有效办法能为襄阳打造出一支雄师来。 所以说,穿越者也是人,不是神。 不是每个人都有刘秀那种能力,可以施展大陨石召唤术----如果李凤梧有刘秀的本事,恐怕就不会货与帝王家,而是想着窃国了。 吃过早食,带着朱唤儿漫步在襄阳街道。 至于恶仆李巨鹿,这几日反而很少露面。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因为昨夜下了场小雨,洗掉了尘埃却又不留下泥泞,再经艳阳照耀,襄阳城宛若新生一般,很是干净整洁。 大街小巷,酒肆茶楼饭店,贩夫走卒,依然一派繁荣。 路经一巷子。 两位白发老人坐在大榕树下,光影斑驳洒落在两位老人家的身上,此刻正捉子厮杀,棋盘上兵过河、炮当中宫,连环马踏,两车袭底,很是精彩。 李凤梧看了看,自愧棋力不如。 正欲离开,却听得一位老人抬起头,白发苍苍,一脸的褶皱随着笑容越发紧密,很是和蔼的笑问道:“敢问李知县,两位大使出征可有消息传回?” 李凤梧愕然,这老头子怎么认出自己的? 回身看着老人,“老人家,您怎的知晓两位大使是出征,而不是公干?” 老人笑眯眯的,“我家小儿子在安抚使治所当了个小差,所以老朽也知晓一二,李知县莫非不知晓?如今襄阳无人不知金人来。” 难怪…… 虽然时代局限性,导致襄阳百姓不能即使知晓消息,但安抚使治所、转运司治所、襄阳府治、县衙诸多人员的家人亲属大多自襄阳,总会有那么点消息传出来。 如今襄阳无人不知金人来。 可襄阳城一切照样。 没有惊慌失措拖家带口逃难的艰辛汉子,也没有带着美貌娘子仓皇逃离的年轻官人……(。) 第三十六章 都只是读书人人 李凤梧看着满大街的人,无奈的笑了口气,自己还是小看了大宋人啊----经历过诸多战乱,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大宋人都淡定着呐。 怕也是有人怀着“金人影子都还没看见我就跑了岂非很没面子”的心思。 襄阳人确实有这个底气。 绍兴三十一年,张超率军大败金人,绍兴三十二年,李道于光化军境内大败金人。 两战之后,张超成了光化军节度使,李道成了庆远军节度使。 虽然近些年大宋对金作战败多胜少,但守备四川利州路的吴璘老将军除外,就是后娘养的京西南路也鲜少吃败仗,襄阳人焉能没有底气。 眼前这两位老人,此刻便气定神闲的下着象棋。 也许在他们看来,张超和张明之此次出征,必然又要凯旋而归。 另一位捉子对杀的老人放下手中那个欲卧槽逼宫的黑马,反手将过河卒横推了一步,恰好送到了红车口上,堵住顺下砍相偷士的一步,淡淡的道:“就怕又要无处不见新寡。” 说话很有水平,这两位老人应是读书人。 读书人不好忽悠啊。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太平江山焉能不染血,边关才能升新月。” 两位老人抬头,目光中精彩熠熠,同声抚掌大笑,“好一句太平江山焉能不染血,好一句边关新月,李知县探花之名果然斐然出众。” 李凤梧谦虚的微微弯腰,“两位老爷子过奖了。” 执红子的老人抚着白须,红车不动,却抬了抬炮,架到中宫马之后,这才笑眯眯的道:“李知县这是要去府治?” 李凤梧点头又摇头,“随意走走。” 说完便转身离开。 身后两位老人顿时吵了起来:“吃车!” “哎……” “休想悔棋!” “某与李知县谈话,不曾注意到你这过河卒。” “那又怎样,落子无悔,是你自己想马后炮将军再横车死将,你太贪心,难道这要怪李知县咯?” “……” 走出许远,李凤梧才回首看了看,两位老人依然坐在树荫下,重新摆好了棋局,灿烂阳光下的斑驳疏影里,很有些岁月悠长的韵味。 这样的襄阳……真好。 来到城头,恰好看见魏疏笙在检查城防。 张超和张明之去了古驿镇,整个京西南路的重点也随之前往黑龙集和古驿镇一带,襄阳城的城防几乎形同虚设。 两千新兵还在操练中。 两百襄阳府兵带着县衙人手负责城内治安。 襄阳的城防便只有三百府兵。 如此城防力量,金人若是有一千人偷偷辗转至城下,取襄阳简直如探囊取物。 看见李凤梧,魏疏笙笑着过来打招呼,“大热天的,李知县不在县衙纳凉,却怎的出来遭受这种罪过?” 李凤梧眯缝着眼,看着满身披甲汗如雨下的校尉,“值此之际,不敢苟安于县衙。” 魏疏笙闻言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一声,身边有如花美眷,又只是个负责襄阳县的文官,却能有如此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德行,着实是个好官。 跟随在他身旁的一个亲兵,拱手行礼,“卢震见过李知县。” 李凤梧看清后吃了一惊,“你投戎了?” 卢震点头,“卢某妻家在襄阳,金人大军来袭,愿一身热血,保得家眷平安。” 魏疏笙欲言又止。 李凤梧诧异的问道:“何出此言?” 听卢震的话,似乎对张超和张明之等人主动出击不抱希望啊,否则干嘛要投戎,而且是跟在魏疏笙身旁守护襄阳。 以魏族的能力,若是看好张超和张明之,大可以前往古驿镇,博取军功。 卢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妻兄魏疏笙,见他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便道:“莫非李知县以为两位大使此次主动出击能凯旋而归?” 李凤梧愕然,“你的意思是……” 卢震凝着脸,“这只是卢某的一家之言,在卢某看来,古驿镇十有**要败,襄阳肯定要面对金人兵锋,所以卢某才不敢苟安于婚房,誓死战城头。” 李凤梧震惊莫名,卢震这番话着实有些晴天霹雳。 如果古驿镇大败,就以襄阳城现在的兵力,如果荆湖北路不来支援,怎么可能守的住? 而且,荆湖北路的兵力已被抽调了不少前往两淮防线,又有多少兵力过来支援襄阳? 这是个一想就要头皮发麻的困局。 卢震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点危言耸听,前几日说与三哥魏疏笙听时,三哥的表现可不是震惊,而是有些慌乱,不似李知县这般镇定。 李凤梧沉吟半响,看向魏疏笙。 魏疏笙便点点头,“小震已对我说过,我觉得很有道理,襄阳真有可能要正面承受金人大军的攻城。”说完对卢震示意,让他将见解说与李凤梧听。 魏疏笙二十有六,和卢震差不多大,不过辈分在那里,称呼卢震为小震并无不妥。 听完卢震的分析,李凤梧陷入了沉思。 良久,才轻声道:“这种情况有几分可能出现?” 卢震思忖一阵,“只要纥石烈答鲁不傻,这种情形出现的可能有五成,况且就算没有这种情况出现,金人的行军完全落入张超和张明之的算计之中,黑龙集一带大胜,古驿镇和吴家集又真的能挺到黑龙集胜兵回援?” 顿了顿,不无担忧的道:“最重要的一点,尽起唐邓两州的金兵,有多少铁浮屠,若只有五百,上有一线生机,若是有一千铁浮屠……” 李凤梧看向魏疏笙,“这种情况应该着人去告知张超和张明之。” 魏疏笙笑了笑,苦笑,“已遣了人去,不过估计没有什么效果,黑龙集、古驿镇、吴家集的兵马怕是早已落位,等我派过去的人到了古驿镇,双方应该已经对阵了。” 临阵撤兵,兵家大忌。 李凤梧也苦笑,“如此,回天乏力,只有期待天意了。” 卢震和魏疏笙都不做声。 显然并不看好大宋军队的战斗力。 李凤梧沉默良久,才道:“我们怎么做?” 魏疏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全力训练新兵,加强城防,做好最坏的打算,等待溃败之兵回城之后,全力防御襄阳。” 李凤梧心情沉重,“能守住?” 卢震点头,“能!” 语气异常坚决! 李凤梧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就凭两千新兵和五百府兵?” 魏疏笙苦涩的道:“凭这当然不行,不过按照小震的估算,应该能有八千左右的溃兵回到襄阳,如此便可守。” 李凤梧没有说话了。 读书自己在行,可是行军打仗自己是个门外汉。 良久才道:“狄府尊知晓了么?” 卢震和魏疏笙对视一眼,没有回答,意思很明显,没有告诉狄少生,就是怕这个知府知晓后心惊胆战,未战先逃,乱了襄阳人心。 李凤梧叹了口气,“需要我做什么?” 魏疏笙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李知县做好本分工作便可,守城一事,交与我和小震,不过狄府尊那边,还望李知县帮忙一下,他也只是位读书人。” 只是读书人! 言下之意,你和狄少生一样,都只是读书人,别添乱就好。(。) 第三十七章 朕有愧 虽然卢震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毕竟只是分析。 张超和张明之并不是必败之局。 饶是如此,李凤梧离开城头之后,也开始陷入沉思,如果真的败了,自己能否帮助襄阳守城? 有什么办法能够在短期内提升襄阳守兵的战力? …… …… 七月,如火如荼。 两淮边境如火如荼,利州路如火如荼,京西南路如火如荼。 大宋大内,却如寒冬腊月。 大内垂拱殿,满堂文武重臣,除了被遣往边境战线的,但凡在临安之人,无一不在,就连抱病的参知政事钱端礼,也病怏怏的出现在人群中。 不过官家体恤赐了座。 垂拱殿内一片凝重,几无片声,只有宫女呼哧呼哧给官家扇扇的声音。 战争打响了半个月,局势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两淮防线,在安丰军境内抵御颖州仆射忠义雄师的赵恺部,虽无重大胜利,但寿州守将朱镇甫却接连瓦解了夹谷清臣两波攻势……这两波攻势都是在庆王赵恺领兵策应的情况下,逼得夹谷清臣不得不退兵。 夹谷清臣不退就要遭受夹击。 是以安丰军防线,几乎没有丢掉一寸国土。 但其他防线却堪忧。 盱眙城经历了五天血战,最终金兵以在城下留下了一万二千余尸体的代价,站上了城头。 城内八千守兵全部阵亡! 守将刘梦虎杀至麾下无一人后,慷慨赴死。 盱眙知州赵楚在城破之前,便仓皇南逃,如今被看押在滁州。 盱眙军防线即将面临全线失守的危机,而坐镇滁州的恭王赵惇和招讨使李显忠部,在盱眙守城战中,并没有驰援盱眙城。 如此,淮南东路的防线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利州路防线上,虽然有老将吴璘和虞允文,但军人出师势盛,珉州已陷落,而大宋雄师却还没到达祁山……如今珉州陷落,祁山便显得尤为重要。 而最不被看好的京西南路防线,随着张超和张明之的主动出击,局势也极为诡异。 均州之兵在黑龙集一带伏兵,全歼金兵三千。 但吴家集一带的随州之兵却遭受了金人大军压境,好在黑龙集的均州之兵和古驿镇的驻兵及时赶到,在随州之兵损失过半的情况下,勉强站住了阵脚。 双方如今对峙吴家集,都在等待时机。 这一次交战,金兵在黑龙集损失三千诱兵,却又在吴家集小胜,双方的战损各在四千左右。 吴家集便显得至为重要。 吴家集之后便是古驿镇,一旦吴家集失守,古驿镇便要面临金人四千骑兵的冲击,那时候就大势已去,只能退守襄阳。 这种状况下,张超和张明之进退维谷。 若是硬守吴家集,很可能导致守兵全灭。 若是放弃吴家集,不仅守兵要被追杀,就是古驿镇也很可能遭受金人骑兵的追杀,能不能够撤回襄阳还是个问题。 唯独庆幸的,没有如卢震分析的那般一触即溃。 垂拱殿内沉凝了许久,才在官家一句话下拉开了今日正事:一者淮南东路防线如何弥补,一者荆湖北路的兵马如何驰援。 主要纠结于驰援京西南路还是驰援两淮防线。 从如临寒冬的气氛里走入如火如荼的气氛,垂拱殿内争得不可开交,主战派重臣力主荆湖北路的兵马驰援襄阳,而主和派们则希望驰援两淮防线。 以荆湖北路之兵进入淮南西路,如此,淮南西路便有足够的兵力分兵去淮南东路,补上盱眙防线被撕开的口子。 这其实很好理解。 主战派重臣的观点则是以战制战。 只要京西南路守住,就有机会进取唐邓两州。 而主和派的观点则是守住两淮防线,京西南路无关大局,只要襄阳不失,金人便无法通过京西南路进入大宋境内。 最终汤思退以辞相为威胁,言下之意,如果你们西府主战派继续坚持,那么我们东府三省就不配合了,洪适和蒋芾不得不退步。 对此官家也只能接受。 这个关头,如果汤思退辞相,对战事而言将是个巨大打击。 如此,荆湖北路的兵马,驰援淮南东路! 政令旨意发出后,垂拱殿内众臣退下,赵昚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谢盛堂面容黯然…… 啪! 赵昚忽然端起茶杯怒摔在地,“可恶!” 谢盛堂慌不迭给小太监和宫女示意,让他们先行退下,自己连声宽慰大官,“大官莫怒,汤相公也是为了守住两淮防线的国门。” 赵昚阴沉着脸。 朕知晓汤思退是为了守住两淮防线,可他以辞相为威胁,这就太过了。 最重要的一点,赵昚清楚,盱眙失守后,父皇在德寿宫召见了汤思退,所以此举很可能也是父皇的意思…… 不就是害怕金人打破两淮防线渡马南下吗? 朕连三个儿子都丢在两淮防线,难道朕就不担心! 荆湖北路那点兵马,就算驰援两淮防线,也只是杯水车薪,还不如用在京西南路,如此京西南路还可能有点作为。 也许真有可能大败纥石烈答鲁部,从而进入唐邓两州。 如此战略,不仅可解两淮防线之危,甚至还可能继续北上,如此进取的谋略不纳,却要采取保守的死守两淮…… 所以赵昚那句可恶,还真不好说是在说谁。 说汤思退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赵昚至孝,赵构做的再不好,赵昚也不会对他有多少怨言。 许久,赵昚才叹了口气,轻声念道:“谁家儿郎守边关,念疾去,寒光铁衣照血胆,青衣冢冠;谁家娘子针轻衫,记归期,倚窗望月竟无言,奈何夏寒?” 念完之后又叹了口气,“朕有愧啊!” 是有愧无人支援的京西防线的边境将士,还是有愧记着丈夫儿子归期的女子……谢盛堂不敢揣摩。 只是黯然道,“大官休要自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大宋国土而战、而死,皆是荣光。” 赵昚苦笑,“是么?” 旋即下了决心,“罢了,召胡昉回临安罢。” 无论战事如何,议和是避免不了。 临安定下战略的时候,边境战事正紧,两淮防线、京西南路、利州路三处战事,终于上演了大决战。 金人国内局势本就动荡,不敢拖延。 务必要在入秋之前将战局明朗化,是以取了珉州的完颜悉列大军出城,欲要先一步夺取祁山,纥石烈答鲁部全线出击,欲要一击击溃吴家集和古驿镇宋兵,直取襄阳。 而颖州的仆射忠义增兵安丰军境内,不再主攻寿州、寿春,而是先取其他军镇。 已全线掌控盱眙军的纥石烈志宁雄师南下,直扑滁州----知晓赵惇在滁州,纥石烈志宁大喜过望,在补充了兵源后,五万大军全数出动,务必要捉住大宋的恭王殿下。(。) 第三十八章 醉里挑灯看剑 随着宋金两军的军令分抵各部。 大战一触即发。 利州路防线上,完颜悉列大军直扑祁山,老将吴璘亲率大军,昼夜兼程,亦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取祁山,不能在失去珉州后再失去祁山。 …… …… 京西南路的吴家集一带,宋金步卒列阵,战旗遮天蔽日。 七月流火的艳阳里,刀剑生寒。 在双方步阵之中,各有骑兵,战马嘶鸣。 只不过大金骑军在前军,纥石烈志宁昂然骑马,虎视南方。 其后是一万余步卒。 大宋骑军在中军。 骑军之前,是副都统制司马贯月率领三千步卒结成的拒马阵。 大宋两千轻骑,人人着甲,肃穆而死寂,只有战马低鸣声…… 金人四千骑,声势壮大。 没人知晓,在前排骑军之后,其后隐藏有多少铁浮屠。 计谋用尽,到最后还是要实打实的来一场硬仗,而重中之中,便是大宋两千轻骑能否抵御或者牵制住金人的四千骑军。 两千对四千,尤其是宋对金……换谁来也没多少信心。 是以大宋骑军中寂然无声。 人人皆抱死志。 …… …… 淮南东路,纥石烈志宁亲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宋军溃败如洪水,兵锋直指滁州,只需十余日,大军便要兵临滁州城下。 李显忠尽起淮南东路之兵,在滁州展开阵势,宁玉碎也不让金人拿下滁州。 滁州若失,金人铁骑将畅然无阻。 那时,就算是恭王殿下撤离,也将难以阻挡金人骑军的追杀。 …… …… 安丰军境内。 仆射忠义大军如水漫堤坝,境内军镇处处见烽烟。 如洪水漫过大地的金军一路高歌,一座接一座的军镇沦陷,淮南军镇、高塘军镇、安丰军镇、霍丘军镇接连沦陷,几日功夫后,安丰军防线几乎崩溃。 防线前锋线上,便只剩下三座城池。 一座是安丰军防线的咽喉,寿州,一座是安丰军防线的中枢,寿春。 更让寿春城内大宋将领担心的是,金人拿下淮南军镇后,短暂修整不过两日,又起一万精兵步卒,直扑寿春侧后方的军镇:长丰! 如果长丰失守,寿州和寿春将被金军形成包围之势。 如此,寿州和寿春将孤立无援,退无可退。 寿州退,则是寿春,寿春若是退,便是瓦埠湖……所以长丰军镇不容有失。 在斥候得知金人淮南军镇兵力动向后,赵恺当机立断,欲要分兵前往长丰军镇,却在大军起拨前临时改了军令。 只因伺候传回消息:三千金兵从安丰军镇里出师,意图进取花靥镇。 得到这个消息,赵恺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个何等恐怖的军事大家:仆射忠义每一手,都拿捏住了安丰军防线的短肋。 长丰军镇不容有失,一旦长丰军镇沦陷,寿州和寿春就断了退路。 但花靥镇同样不容有失! 长丰军镇在寿春城的侧后方,是保证寿州、寿春可退可进的重要据点,但花靥镇却在寿州和寿春之间,如果花靥镇被金人占领,寿州寿春之间的连线便被人钉了个钉子。 无论寿州退兵还是寿春出兵,都绕不开这个钉子的掣肘。 两番权衡下,赵恺还是选择了花靥镇。 长丰毕竟上有四千守兵。 而花靥镇只有区区百人之数,又无巨大城池为凭,绝对不可能守住三千金人的攻取。 花靥镇的争夺,便显得无比重要。 赵恺亲自点兵四千:毕竟寿春此刻无战事,大部分兵力都可分出来去守住花靥,但又不敢多度分兵,防止金人袭往长丰的一万人暗度陈仓。 如果寿春失守,那整个安丰军防线都灰飞烟灭。 寿州的朱镇甫、辛弃疾,寿春的郑直和自己,都将成为金人铁骑下的亡魂。 赵恺下了军令前往长丰军镇后,亲自领着四千兵马驰援花靥镇。 …… …… 长丰军镇内。 一灯如豆。 纵然是炎热夏日,房间也门窗四闭。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宗平、宗复两兄弟,以及身材高大的汪继伦。 皆披甲。 桌上有酒、有菜。 就是烈酒,菜是花生米。 身旁有剑。 三人对坐,很是安静,没人动筷子,也无人执酒杯。 宗平因是安丰军部将,如今戍守长丰军镇,但他并不是长丰军镇的最高统率,而是安丰军一位名叫赵川的正将,出身名门,根正苗红的赵室子弟。 其父在临安三司副使,正儿八经的权贵人家。 当初宗平从建康带来的兄弟,如今大多打散进入了长丰军镇各部。 但真正核心的,还是宗复和汪继伦。 此刻三人心思沉重。 傍晚时分,接连接到两封密报:一封是伺候传回,淮南军镇一万金人精兵,正兼程赶往此处,欲要一举拿下战略要地长丰军镇。 另一封则是来自寿春的军令,长丰死守! 按理来说,这两个密报并不足以动摇宗平,毕竟长丰军镇有四千守兵。 但蛋疼的是,自己只是个部将,真正大权在握的人是赵川,这货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个绣花枕头,完全是凭祖荫坐到正将位置。 胆子更是出奇的小。 这倒也罢了,偏生宗平知晓,在宋金大战尚未爆发的时候,这货跑了次建康,从他身边亲兵那套得口风,是见了邓王赵愭。 如此,这货必然已是赵愭的党羽。 那么他得到斥候密报的反应便在情理之中了:竟然不打算守长丰军镇,而想带着四千兵马退至濠州定远,美其名曰拱卫滁州保护恭王殿下。 说白了,就是怕死…… 恭王殿下坐镇的滁州是建康门户,重兵把守,哪需要你这区区四千兵马去拱卫。 况且就算是拱卫滁州,你在濠州定远是几个意思? 定远距离滁州,可还有不短的距离,一旦滁州攻防战开始,你赶得及? 再说,滁州有恭王殿下,寿春还有庆王殿下呐,而且寿春的局势更加危险,你这一退,几乎是将寿州和寿春拱手交给金人大军。 如此,庆王赵恺恐怕再也回不了临安。 许久,汪继伦才端起酒杯,看向宗平:“宗哥儿,你看怎生是好?” 说完一饮而尽。 宗平沉默着……宗复率先出声,“真要跟着赵川,不顾庆王军令撤出长丰军镇么?” 言辞间尽是不甘。 宗平动了动嘴角,却没发出声。 烛火灯芯发出劈啪的声音。 汪继伦叹了口气。 宗平忽然缓缓的道:“赵川是收到军令的罢?” 这是个疑问句。 但宗平用的肯定语气。 宗复和汪继伦愣了下,不明白宗哥儿什么意思。 宗平挑了挑灯芯,房间里光明炽烈了些许,缓缓将身旁的佩剑放到桌子上,似是自语,又是对两人说:“辛青兕在建康时候,写了首词,其中一句,醉里挑灯看剑,我很是喜欢。” 端过酒来,连饮三大杯,醉意倏起。 呛! 长剑出鞘。 “且做一回醉里挑灯看剑。” 汪继伦和宗复笑了。 同时拿出佩剑,呛一声出鞘,“且莫让小人得道,拿下赵川!” 宗平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不,杀了!” 长丰军镇不需要一个贪生怕死的正将,我宗平足以! 当然对张浚说过,愿做大宋之刀,如此,那便锋芒毕露罢。 醉里挑灯看剑。 我宗平有剑,但却是大宋之刀。 今夜刀出鞘!(。) 第三十九章 梦回吹角连营 淮南西路有人醉里挑灯看剑。 利州路防线,随着临洮路金兵取了珉州,凤翔路金人兵临天水和大散关,利州路咽喉地祁山便越发显得重要。 完颜悉列清楚这一点,虞允文和吴璘也清楚这一点。 珉州可失,天水可失,甚至大散光也可以失,但祁山不能失:若是祁山失去,金人的战略很可能是从牵制利州路改为占据利州路。 那样的话,也许整个利州路都会成为金人的版图。 是以利州路之精兵尽出。 老将吴璘不顾年迈体衰,亲自带领四千轻骑,连夜飞驰祁山,其后是一万四千的步卒,务必要赶在金人之前驻守祁山。 保住祁山,不仅是却金人之狼子野心。 也是保住大宋北上之心。 祁山便是利州路出兵的跳板:古蜀国诸葛丞相伐魏,全是由祁山出兵。 所以有六出祁山的美谈。 那么大宋也能从祁山出兵收复江山。 这是虞允文的野望,也是老将吴璘的夙愿。 若说如今的大宋,真正有着北上之心,又有北上能力的人,张浚都很难算一个,但这位老将吴璘,却绝对是一个! 吴璘一生征战,对金兵几无败绩。 战功之显赫,当今大宋第一人! 吴璘,字唐卿,少年时喜欢骑马射箭,跟随兄长吴玠攻城野战,多次获得战功,官至阁门宣赞舍人,从此开启了一代名将之路。 公元1131年(绍兴元年),在箭箐关战役,吴璘切断没立和乌鲁折合的军队,使他们不能会合,金兵被迫逃跑,因军功被提拔统制和尚原。 后兀术大军进犯大宋,吴璘和兄长吴玠拼死守卫大败金兵,兀术被流箭击中惊慌逃跑。 公元1134年(绍兴四年),兀术、撤离喝果真率领十万大军到达仙人关,吴璘从武州、阶州前来援助,冒着重围征战,在仙人关和兄长吴玠会师后,与金兵连续几天激战。 大败金兵,兀术、撤离喝从此多年不敢进犯四川。 公元1140年(绍兴十年),金人违背盟约,撤离喝渡过黄河进入长安,直奔凤翔,陕西各路军队被隔在金兵后面,宋军远近都甚为震恐。 吴璘派遣姚仲在石壁寨抗拒金兵,金将鹘眼郎君率领三千骑兵进攻,吴璘命令李师颜率领勇健骑兵大败鹘眼郎君,之后攻下扶风,俘获金三位将领及一百十七个女真人,撤离喝大怒,亲自到百通坊交战,布阵二十里却依然被吴璘所破。 公元1141年(绍兴十一年),吴璘和金统军胡盏在剡家湾交战,大败金兵,收复秦州及陕西诸州。 公元1161年(绍兴三十一年),金主完颜亮背弃盟约,之后宋高宗拜吴璘为四川宣抚使,坐镇四川。 公元1162年(绍兴三十二年),吴璘和金兵在大散关攻防两月,双方对峙不分胜负,后大败金人。 而在隆兴元年,宋孝宗受禅让后,吴璘兼陕西、河东路宣抚招讨使,在德顺军境内抗拒完颜悉烈和豁豁等十多万军队。 历数战功,吴璘可谓当今大宋第一人。 在他的经营下,四川宛若铜墙铁壁。 对于临洮、凤翔两路的金人来说,吴璘这个名字就是一个噩梦,只要吴璘尚在四川,就没有从四川蚕食大宋的可能。 过往几十年,从完颜亮到完颜雍,利州路防线上,金人从来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反而留下了无数儿郎尸。 因此此次宋金大战,老将吴璘虽然年迈,但依然第一时间辞别虞允文,亲自帅军赶往祁山。 这就是大宋的脊梁! 虽老,吾亦可战矣。 连夜赶路,四千骑兵终于赶到大潭,在大潭修整一夜,次日便将奔驰祁山,以轻骑的速度,日落之前便可赶到----按照推算,金兵此刻应该在攻秦州至祁山沿途的军镇。 秦州,也就是现在的天水。 沿途守军纵然守不住,但至少能坚持到自己的兵马赶到祁山。 一旦自己到达祁山,完颜悉列便要思量。 再攻祁山已经没有意义。 当然,也不排除完颜悉列破拐子破摔,要在秦州和祁山战场,和自己最后来一场收官之战。 吴璘没少和完颜悉列打交道,深晓此人甚贪功。 已是花甲之年的老将,在连夜赶路飞驰,疲顿不堪精神萎靡,在大潭驻扎下后,吃了些许热食,便早早的休憩。 也不知何时,吴璘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睁眼看时,却见周围营帐连绵,战士林立。 一顶又一顶的营帐,不断延绵,看不到边际,宛若一片连在一起的巨大席毯…… 正诧异间,猛然听见沉闷而雄浑的号角。 一声起。 声声起。 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战士披甲,从营帐里奔出,将军按剑,登上战马。 吴璘心中一惊,金人袭营! 大喝一声,“穿甲,上马!” 却讶然发现,无人理睬自己,无数将士列阵,冲向营帐之外的战场,远处传来厮杀声…… 吴璘怔在当地。 那一声声号角在心头不断激荡,那一顶顶营帐弥满双目,那一道道身影热血沸腾。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自己跟随在兄长吴玠身后,提枪骑马,人群里取金人大好头颅! 远处忽然火光漫天。 吴璘大惊,火烧连营! 要坏。 心中一急,便猛然惊醒。 依然在营帐之中,周围守夜士兵的身影映在营帐上,一切都这么安静,哪有什么号角声声,哪有什么金人袭营。 不过是一场梦回。 吴璘呆滞了片刻,忽然想起了辛青兕的那首小词的那句“梦回吹角连营”。 笑了笑。 今夜梦回吹角连营,明日老夫聊发少年狂,且带儿郎赴祁山。 可叹有生之年难以再见汴京风光。 那又如何? 老夫这一生,吹角连营,几却金人,守住了大宋的疆土,保住了君王的野望,终有一日,大宋好男儿能从利州路,以祁山和秦州为跳板,北伐恢复江山。 我们这一辈,已经无法达成岳鹏举的那句还我河山。 但守疆足矣。 但大宋不仅需要守疆人,亦需要拓疆士。 所以陈俊卿啊,老夫守住了利州路,你可别丢了两淮,断了我大宋北上的希望。 若是如此,看我到了临安不抽打你小子! 估了估天时,吴璘再也睡不着,起身披了衣衫出营帐巡视。(。) 第四十章 护我袍泽归故乡 李凤梧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唤醒。 襄阳府来人。 李凤梧吃了一惊,什么状况,大清早的襄阳府忽然派人请自己过去……难道是吴家集、古驿镇大战有了结果? 在朱唤儿伺候下梳洗后顾不得吃饭,出门登轿前往府治。 不出意料,襄阳府所有官吏尽数在场。 魏疏笙也在。 而卢震作为他的亲兵,也跟随在一旁。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气氛很沉闷啊,看来没好事。 人皆到齐,狄少生涩着声音说道:“刚得到传回来的消息,吴家集败了。” 李凤梧愣了下。 败了…… 卢震这乌鸦嘴,还真的被他说中了啊。 府治内所有官吏顿时如丧考妣,惊慌失措,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唯一能保持冷静的仅有李凤梧、郭靖,以及魏疏笙和卢震。 就连狄少生的话里语气,也多有惶惶之意。 从狄少生手上接过密报,李凤梧仔细看过后,长叹了口气,大宋弱师啊……兵力相差仿佛,结果竟然一败涂地! 吴家集大败。 大败之始,源于铁浮屠。 三千步卒结成的拒马阵,威力巨大,两重士兵持巨盾为屏,再以士兵架起三重长枪为障,最后再辅佐以五百弓弩手,先一步以箭雨射落。 金人骑军虽然最后成功破了拒马阵,但也在阵中留下了近一千五的尸首。 随着拒马阵被破,三千士兵也被冲得七零八落。 在损失了近七成的士兵后,剩余不足一千人退后后军,继续结阵。 战损两千对一千五! 如果放在寻常战事上,一千五骑兵的战损对两千步卒的战损,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但这一次在吴家集的战场上,却并不值得炫耀。 毕竟吴家集战场并不是空旷无遗的疆场,并不适合骑军冲刺。 是以拒马阵发挥如此大的威力,完全是地利缘故。 要知晓那五百弓弩手的箭雨,就在阵前足足留下六七百具尸首:地势狭小,箭雨的威势便越发彰显。 在金人骑军撞阵的同时。 两千轻骑在张超的带领下,先是缓缓起步,继而铁蹄如雷,最终化作滚滚洪流,在拒马阵被破的时候,恰到好处的达到撞阵的巅峰速度。 两千骑军宛若一支利箭,插进金兵骑军的中枢。 大宋有着孱弱的骑军规模,全国骑军不过两万出头的样子,但大宋有着最为精良的骑军:可以说,大宋骑军单论战力,若是人数相当的骑战,犹在金人骑军之上。 两千骑军冲进去之后,其后双方步卒投入战场。 大地之上,无处不见血花。 不断有人倒下。 也不断有人割下敌人头颅,这一场战事看起来似乎不相上下,没有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就连厮杀中的张超也感到振奋莫名,隐然看见了胜利的希望。 然后就在这时候,金人最后的王牌登场。 一千重骑,缓缓出现在大宋士兵的眼前,盔甲鲜艳,就连战马也浑身披甲。 一股令人绝望的厚重,如一片白云压了过来。 看见那白晃晃的盔甲,看见那浑身披甲只露出双眼的战马,看见那浑身裹得像粽子一般的金人骑兵,张超绝望了……这是金国王牌重骑军。 铁浮屠。 三千铁浮屠,可破大宋三万甲。 不是拐子马! “拐子马”是宋人对金军主力两翼骑兵的称呼,属于一种轻型或中型骑兵,一般被布置在两翼,可以充分利用其高度的机动性以及集团冲锋时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用以对敌军迂回包抄而后突击,“拐子马”是宋人对女真主力骑兵的称呼。 若是拐子马,还有一战之力,可是一千铁浮屠放到此刻的战场上来,简直就是噩梦! 己方剩余的轻骑挡不住,步卒也已全部投入战场,无法结成拒马阵。 于是溃败! 大败! 最终张超当机立断,下令骑军殿后,步卒撤退。 这是个极其残忍的军令。 骑军殿后,意味着要以生命来为步军争取撤退时间。 而撤退的步军,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才能挣脱金兵步军的纠缠。 谁都知道,临阵撤兵是大忌。 最大的恶果是导致全军覆没。 但这已经没有办法,若是任由一千铁浮屠加入战局,别说两千轻骑,就是两万左右的步卒,也要尽数被屠戮。 撤退,还有机会保存部分步军兵力回到襄阳死守。 代价就是大部分步卒要死在金人的追击下。 还有…… 两千轻骑恐再也无法回望襄阳。 随着步卒撤退,张超带领两千轻骑,在战场上横撞,很快断出了一条枢带,身后是仓皇撤离的步卒,身前是开始重新列阵的金人步卒。 以及一个巨大的缺口。 缺口之后,可见一千铁浮屠卷起的漫天尘埃。 缺口两侧,是重新聚集的金人轻骑。 张超回望一眼,咂咂嘴。 剩余不足一千五的轻骑列阵之后,张超战马飞驰在阵前,怒吼:“谁家儿郎却金贼?” “吾辈铁骑!” 声如洪流,直上青天。 张超驰至中路,正对着金人铁浮屠,朗声大笑,“儿郎们,在吾辈之后是古驿镇,古驿镇后是便是襄阳,那里有诸多儿郎的亲人,某不欲亲人蒙难,愿一死却金贼!” 一死却金贼! 无人不应声,京西南路的骑兵,本就大多是本路人,若是襄阳失守,谁家亲人不遭受金人铁骑的践踏? 如此,襄阳必守。 欲受襄阳,那么撤退的步军至关重要。 张超大笑一声,“两年前,某率儿郎们大胜金贼,应得了辛青兕那一句‘八百里分麾下炙’,何等的快意,今日一战,儿郎们,且随某一起,护我袍泽归故乡!” 很是简单的动员。 但就是这简单的话后,一千余大宋轻骑轰然齐声:“护我袍泽归故乡!” 大宋弱军,但骑军却是大宋的脊梁。 我等可死。 撤退的袍泽们,请守住襄阳! 怒视着汹汹而来的铁浮屠,张超怒喝一声,“杀!” 一骑当先! 一千余铁骑,迎着一千铁浮屠,就要以死抗之。 就在金人以为宋人断后骑军要送死的时候,张超却带领着骑军倏然斜拐,放弃和重骑军铁浮屠对撞,而是勇悍的扑入两翼。 不撞重骑撞轻骑。 如此,才能牵扯住金人的轻骑,给撤退的大宋步卒争取更多的时间。 代价是两千轻骑,全死! 护我袍泽归故乡,多少儿郎掉下战马前,被金人枪兵穿破胸膛前,回首望襄阳,那边不见襄阳城郭,只可见袍泽身影…… 护我袍泽归故乡,愿你等死守襄阳。(。) 第四十一章 襄阳空城 两千骑军全军覆没。 光化军节度使张超壮烈赴死。 代价是经过二次撞阵后,金人两翼的轻骑损失七八,仅剩下四五百骑撕咬在大宋步卒身后,杀到古驿镇后,才停下等待金人大军跟上。 而铁浮屠从始至终,都未能和张超带领的骑军对上。 有一种发力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饶是如此,那四五百轻骑的追杀撕咬,从吴家集到古驿镇,足足留下了两千多的大宋步卒尸首。 骑军之威彰显无遗。 最危险的时候,这四五百轻骑距离撤退的张明之等人,不过千丈…… 若是追击的大金骑兵知晓,在他们前面千丈远的地方,被众多步卒拱卫的队列中,有京西南路的安抚使张明之,如果再不计代价的冲杀,很可能张明之一行人要回不了襄阳。 李凤梧看完文书,出了一身冷汗。 在信息传达极其落后的南宋,很难做到信息的即时性,但就算如此,宋人也有各种办法,最大限度的快速传递信息。 尤其是战争时候。 大军开动、出发,都会有军机郎专门写好文书,通过专门的机构送往各部,再经过选择性的送往临安。 而在战场中,也有专门的军机郎随时关注局势。 将最新局势写成文书,轻骑快马送往后方,当然,还有更快捷的方式,比如信鸽,又比如朝堂专门机构豢养的海东青…… 是以吴家集大败的文书送抵襄阳后,张明之等溃兵还在赶回襄阳的路上。 李凤梧看了一眼卢震,这小子眼光真是毒辣。 两万多大军,竟然真是只剩下不足万人逃回来。 两千骑军更是全军覆没。 连光化军节度使张超也慷慨赴死……这一仗大宋输的好难堪! 那么当下如何应对? 所有人齐齐看向狄少生,却见狄少生看向魏疏笙……官场狄少生玩的溜,沙场的话还不如这位实权校尉。 众人又随之看向魏疏笙。 魏疏笙咳嗽一声,“襄阳府做好准备,迎接袍泽入城,将所有守城器械搬至城墙上和城门后,负责粮草的官员请劳累一些,务必要赶在金人大军之前,运送足够多的粮食囤积在城内。” 这就完了? 众人有点失望。 却听得手持文书的李凤梧轻声道:“还有,应迅速将城中所有郎中集合起来,药铺中的药材由官府接管,如果有乡绅大族要出城,可以,人可以走,粮食留下,并且要留下足够份额的守家费。”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这是个到位的点子。 一时间众人纷纷建言。 …… …… 从府治回到县衙,李凤梧疲惫不堪。 吴家集大败,襄阳之战无可避免,而自己作为襄阳知县,和知府狄少生一般,不能逃。 只能坚守! 是以李凤梧在府治之中,将自己这几日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希望能帮到守城。 关于郎中和药材,这个稍微有点战场常识的人都知道。 但李凤梧还提出了一个让无数人莫名其妙的建议:尽收城中所有绸缎庄的丝质布匹,全部归拢到官府,并让诸多裁缝或者小娘子连夜赶制,务必要赶制出足够多的贴身丝质内衣。 这个建议别说狄少生等人了,就是魏疏笙这位实权校尉都搞不明白。 这个举动有什么用? 李凤梧也没给大家解释,只是对魏疏笙简单说了下,这些贴身的丝质内衣赶制好之后,务必要发给每一个守城士卒。 虽然没有得到李凤梧的详细解释,但魏疏笙却照办了。 襄阳知府狄少生也不问理由的支持。 在他俩看来,李凤梧贵为大宋本科探花郎,总会知晓一些常人不知晓的事情。 也许这个丝质内衣能起在守城中起到作用。 这个方法,在今时的大宋,还无人知晓。 李凤梧另一世记忆里,却是知晓的,曾经看过一段纪录片,关于蒙古铁骑的,其中便有丝质内衣的功效:蒙古铁骑的皮甲很是粗劣,但在战场上,尤其是面对箭矢的时候,损伤却总是不高,这其中和蒙古铁骑的勇猛有关,也有这种丝质内衣的功劳。 蒙古铁骑在皮甲里,还格外加了层丝质内衣。 虽然并不能阻止箭矢射穿皮甲穿进肌肉之中,但却能在被射中之后,很好的拔出箭头来,从而减少伤损,能更快的让士兵恢复战力。 在漫长的守城战中,恢复力其实是个不容小觑的因素。 回到县衙,几日不曾路面的李巨鹿正在等着李凤梧。 李巨鹿身上有浓郁的血腥味,朱唤儿已蹙眉让了开来,李凤梧却浑然不觉,点了点头,“怎么样了?” 当初大军主动出击,李凤梧担心金人细作,便让李巨鹿带了一拨府兵,不多,仅十人而已,在襄阳城内潜伏,竭尽全力查找金人细作。 一者是防止细作偷城,一者是为了自身安危。 李巨鹿咧嘴笑了笑,“小官人放心,经过多日潜伏查探,终于前几日揪住了金人细作一个小头目,在洒家手段下他全数招供,这两日洒家已和那几位府兵一起,将这些细作做了。” 难怪身上有那么浓郁的血腥味。 李凤梧松了口气,看着欲言又止的李巨鹿,愣道:“还有什么?” 李巨鹿涩声道:“小官人,要不咱们撤吧,招供的金人细作头目说了,原本是要在守城的时候趁乱刺杀你,如今细作尽数被洒家拔了,但金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李凤梧点头,“走是不能走的。” 至少城破之前不能走,若是襄阳城破,自己不会赴死。 死在襄阳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李巨鹿情绪有些黯然。 “吴家集大败了,估计今夜张明之等人便会领着剩余兵马撤回襄阳,接下来的襄阳恐怕要面临金人大军攻城,巨鹿你近些日子且警醒些。” 李巨鹿没有说话,却紧了紧手,青筋暴突。 吴家集宋师大败的消息瞒不过消息灵通的襄阳人。 襄阳城内骤乱。 如果不是魏疏笙当机立断,命令府兵杀了十几个借机闹事的地痞腌臜,恐怕襄阳人心就要大乱,在强势手段镇压后,襄阳城人心渐渐平复下来。 但襄阳人尽数离城…… 在卢震建议下,除去乡绅大族,寻常人家的人要逃难可以,妇女老幼先走,剩下的壮年男丁,有兄留兄,独子的则走。 到最后襄阳城十室九空。 除去先前新征的两千兵丁、最后被强征的三千余壮丁,再加上襄阳府治、县衙、安抚使治所的一众官员,襄阳城几无百姓。 襄阳顿成空城。 最后被强行留下的三千余壮丁,不到危急关头不会披甲上城墙,主要负责搬运大石、滚油、箭矢上城头,又或者是负责搬运守城之时的伤兵。 当然,他们也很清楚,被留下后命运已经注定:要么一起守下襄阳,要么一起死。 还有一种可能,是城破突围。 可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算突围,这些新征的壮丁也要十死其九。(。) 第四十二章 钉死滁州 襄阳空城,烽烟渐浓。 是夜,浩浩荡荡的溃兵终于赶回襄阳。 入城后,京西南路安抚使张明之便病倒,一众随从官僚尽皆狼狈不堪,守城大计自然交给了安丰军的将领。 如今张超战死,张明之病倒不省人事,安丰军副都统制司马贯月自然接过城防事务。 不过司马贯月在吴家集大战中,结成拒马阵时位于前线,受不了不轻的伤,是以只负责大方向的防御战略制定,细节落实交给了正将彭见青。 纥石烈答鲁的大军随后将到,襄阳城几乎是彻夜运转,不断将诸多大石运至城头,一座座床弩、投石车也纷纷搬到城头。 一捆捆的弩箭尽数从库房里搬出来。 大宋弱军,但装备真不少,虽然隆兴北伐耗费了大部分国力,但襄阳府作为京西南路的咽喉之地,库房里的弩箭、床弩、投石车、塞门刀车等倒是准备充足。 襄阳即将死战。 …… …… 就在京西南路防线吴家集大败的时候,两淮防线也起了变化。 谁都没料到,一向稳重行兵的纥石烈志宁竟然也会剑走偏锋:占领盱眙军全境后,大军并没有修整多少时间,等到初期辎重、粮草补充后,竟然先一步派出了拐子马和铁浮屠南下! 整整一万五千拐子马和八千铁浮屠,如迅猛洪兽,直扑滁州! 没有步卒拱卫。 金国骑军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南下,扑进了滁州境内。 施行的方针也是一贯的以战养战,骑军走到哪里,便劫掠当地粮草补充后勤,看那架势,几乎让人以为他要用骑军叩开滁州城门。 骑军叩城,就算是再纸上谈兵的文人也知晓不可为。 李显忠和赵惇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正欲调动军队迎战之时,却发现一万五千的拐子马和八千铁浮屠竟然转了个弯,没有扑滁州城。 而是转弯之后,大军压境夺取了滁州城西的清流关! 这一手出乎所有人意料。 清流关距离滁州不过区区几十里地,原本是个无关紧要的关口,毕竟濠州未失,金人若是孤军占领清流关,极有可能要遭受滁州、濠州两地驻军的夹击。 但纥石烈志宁却是以骑军占领此关。 骑军的优势就是机动性……虽然重骑军的机动性略差,但那是铁浮屠,不能以常理度之, 如此一来,滁州就显得很尴尬了。 主动出击吧,可特么滁州到清流关一带,全是开阔平野,滁州这区区五千骑兵,还不够拐子马和铁浮屠舔牙缝。 若是以步卒出击,在滁州到清流关这一带的地形上,没有四万以上的步卒,根本挡不住一万八千拐子马和五千铁浮屠的冲锋。 滁州境内确实有六七万兵力,但不要忘了,纥石烈志宁已经率领三万步卒不徐不缓的进逼滁州----攻下盱眙军后,纥石烈志宁部又得到泗州兵力补充…… 如果不主动攻击清流关,那么滁州就难受得要死。 清流关的拐子马和铁浮屠,就如一颗钉子,钉在滁州的胸口,若是出兵,则要面对拐子马和铁浮屠的撞阵,若是退出滁州,则要面对拐子马的撕咬…… 这要是被拐子马撕咬上,那就会重蹈符离之溃的悲剧。 对此李显忠很是无奈。 早知如此,当初就是滁州成五千轻骑尽死,也要拦下拐子马和铁浮屠占据清流关……自己和赵惇当时都以为拐子马和铁浮屠是先锋军,要兵临滁州城下的。 哪里知晓纥石烈志宁会出此奇招。 如此一来,滁州便陷入无法动弹的窘境。 不能进,亦不能退。 偏生清流关的金人骑军也是如此,滁州不动,他们也不动,只是放出兵马四处掠夺粮草----其目的昭然若揭,就是牵制你滁州兵力,不让你赵惇和李显忠逃了。 李显忠和赵惇商议之下,最终决定放弃部分军镇,收拢兵力至滁州,寻找机会将清流关的拐子马和铁浮屠赶走。 盱眙和滁州之间的来安军镇不敢动,而滁县西侧的燕归军镇,三千兵力接到军令,大军开拨不过两个时辰,就遭受到两千拐子马的长途奔袭。 两次撞阵后,两千拐子马损伤不过两三百骑。 但燕归军镇的三千兵马却死伤大半。 如此一来,滁州越发不敢动弹了,只能加急送报建康,要求毫州和庐州的驻军共同出兵夹击清流关----但庐州兵马稀少,濠州要提防纥石烈志宁部,自顾不暇…… 如此一来,滁州陷入大有被纥石烈志宁这一手钉死的绝境。 建康的陈俊卿慌了。 你妹啊,这样一来恭王赵惇凶多吉少,可又不能抽调淮南西路的兵力,扬州等地的兵力虽然已经开拨,但纥石烈志宁部却也稳扎稳打的进逼滁州! 没办法,奏报临安罢。 看官家有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再抽调兵马过来:一定要骑军来支援! 滁州战线步卒不输纥石烈志宁部,但这一万五千的拐子马和铁浮屠是个大杀器,必须想办法将这个钉子拔除。 滁州被钉死,建康城内的赵愭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如此一来,自己那个三弟也不敢动弹了啊。 他要是敢撤出滁州,势必要受到拐子马的撕咬,但他作为淮南东路的制置使,又不能丢下大军一个人带着亲兵逃出滁州。 如此,他只能坐以待毙! 如果建康不是有个陈俊卿坐镇,赵愭肯定要将滁州送来的军报视而不理。 滁州被钉死,形势一片衰败。 淮南西路形势却有些诡异而复杂,先是有捷报:庆王赵恺亲率四千大军,赶制花靥镇,击退了妄图偷取花靥军镇的金军,斩敌甚众。 其后留下一千兵马戍守花靥军镇,赵恺领着两千五百余精兵返回寿春。 其后又发生了一件震惊了整个大宋朝野的大事:安丰军正将、长丰军镇守将赵川不顾节度使赵恺的军令,欲要领军撤退至濠州定远军镇。 大军开动之际,被忠翊郎、安丰军部将宗平以违逆军令的罪名,一剑抹了脖子!(。) 第四十三章 三人三骑,叩城! 不得不说,赵川这人智商是硬伤。 收到节度使赵恺的军令,虽然只有几个人知晓,但他想的是明哲保身,不愿意和金兵死磕,又或者是想着邓王赵愭的叮嘱,趁这机会阴死寿州和寿春。 如此,寿春若是全线沦陷,也没人追究他违逆军令的大罪。 虽然智商有问题,没有思考全面,但不得不说,如果没有宗平,这件事还真有可能。 毕竟长丰一旦失守,寿州、寿春将成孤城。 但偏生在长丰军镇里,还有一柄大宋之刀。 锋芒毕露的大宋之刀。 一柄尖刀! 确确实实的尖刀。 在一剑杀了赵川后,宗平顺势掌握了四千大军的实权,第一个命令就是所有人丢掉辎重,轻装连夜出城,直扑淮南军镇和洛水军镇之间的春风渡。 出长丰军镇前,宗平对所有将士说了一段话:“江山社稷太平,乃君王之心,乃我宋人之福,然金人狼子野心,几度欲南侵饮马长江,实为我辈之耻。身后是长丰军镇,再其后是我大好江山,那里有我亲人男耕女织,那里有我妻女望归,吾心归处是故乡,吾心往处是太平!某为宗老留守之孙,愿承祖志,愿分君王忧愁,愿一身青血博太平!” 顿得一顿,戴上了李凤梧送与他的狰狞恶鬼面具,怒喝:“愿死战,复江山!” 汪继伦和宗复抓住时机,同声怒喝:“死战!” 一番算不得名垂青史的动员,却激荡起四千将士的热血,刀剑相击,燥热的声音中,儿郎尽血脉喷张,“死战!死战!死战!” “儿郎们,且随我出城,杀他个八百里!” 宗平转身,身后四千将士,目光坚毅,慷慨出击。 身前是边关,身后是故乡。 如此,一死守平安。 四千兵马在夜色掩护下,宛若狂风般出城,大地上一条长龙,势如破竹。 …… …… 在淮南军镇和长丰军镇的右侧,有一条洛水。 绵延数百里。 又有一条倒灌河延伸,横亘在淮南军镇和长丰军镇之间,春风渡便是必经之地。 宗平大军赶到春风渡,正是金兵渡河之时。 四千兵马势如破竹,先追斩斥候,再以摧枯拉朽之势,顺斩了渡过河口尚未结成阵型的两千步卒,其后依靠渡口地利,抗拒金兵渡江。 从清晨鏖战到日暮,金兵万人十损七八而不得渡河。 最后宗平四千兵马仅剩八百。 对河金兵尚有两千。 可此时宗平竟然又做出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带领着八百浑身浴血的将士渡河。 反攻! 以八百渡河,若是深谙兵法军事之人,必然以为宗平疯了。 这分明是送死。 宗平是杀疯了,不仅宗平杀疯了,八百浑身浴血的儿郎也疯了……据军机郎的文书描述,八百儿郎浑身浴血,如地府恶鬼,悍不惧死的渡河。 其间有不少儿郎,身上尚插着金人的箭矢,手上的长刀断了,顺手从地上捡起也不知道是哪位袍泽的兵刃。 渡河,慷慨赴死。 春风渡南岸,留下了遍地尸首。 也没有一个活人。 春风渡遍地鲜血,宛若春风下开了一地春花。 多少尸首,顺着河水,飘入洛水。 就是那位军机郎,在写下最好的文书后,也慷慨拔剑,跟随着最后的儿郎袍泽身后,毅然渡河。 也许在大宋士兵的眼里,渡河是送死。 但在宗平的眼里,渡河是杀敌,是趁胜追击。 事实如宗平所料。 对河两千金兵已被杀得胆颤心惊,根本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当宗平登上对河岸,带着汪继伦和宗复如一柄尖刀插进敌军阵营里,一剑斩了金兵大将头颅后,金兵瞬间崩溃。 两千步卒被八百儿郎追杀…… 连夜追杀! 最终,两千金兵没有一人逃回淮南军镇。 逃的最远的一个金兵副将,已经站了淮南军镇五里外的一座山头上,借着微亮的天光,能看见淮南军镇低矮城墙上的金军大旗。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他被独身一人追到的宗平一剑穿心。 这位副将临死之前,看不见淮南军镇里的金军大旗,只看见一个戴花的男人,男人头戴花,脸上覆盖着桐木雕刻的狰狞恶鬼面具。 那一刻,他想起了大宋的那个传说。 那个噩梦一般的涅面再现了么? 这人就是个疯子啊……副将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死也不明白,大宋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人。 宗平确实疯了。 割下这位副将头颅后,竟然没有返程,而是等着汪继伦和宗复,骑上春风渡缴获的金军将领的战马,提着金军正副两位将领的大好头颅,和汪继伦、宗复来到了淮南军镇城门口。 金军起了一万精锐步卒直扑长丰军镇,淮南军镇内便只有一千守兵。 天光大亮中,城门外巨大的广场上,守城士卒正慵懒的伸了伸腰,却忽然僵住:却见朝阳光晖下,远处有三人三骑踱步而来! 接下来的事情让淮南军镇内的金兵将士口瞪目呆! 一个戴花的男人,一个浑身是血的戴花的男人,身披轻甲,腰间佩剑,手上提着大好的两颗头颅,毫无畏惧的来到城前一箭之远的地方。 男人头戴花,脸上覆盖着狰狞恶鬼面具。 蓬蓬两声,将那两颗头颅扔在地上,声如恶鬼一般狰狞,却又透着一股让人惊悚的疯狂。 “来战。” “来死战!” 阳光艳丽,那恶鬼的面容却狰狞得让人如置身寒冬腊月。 宛若真恶鬼! 哒哒的马蹄声如雷一般敲击在守城金兵的心里,淮南军镇前,三人三骑,叩城! 拖着长枪,浑身都是伤口的汪继伦,哈哈大笑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长枪提起,猛然挥掷而出,长枪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砰然巨响中,订在城门前的道上,溅起无数碎石。 枪尾轻颤,其上血迹殷然。 “来死战!” 淮南军镇无人出声,噤若寒蝉,金人士兵眼中,看见的不是三人三骑,而是三只地府恶鬼。 是役之胜,两淮无不震动! 是役之疯,金兵无人不胆寒! 四千尽诛一万,其后三人三骑叩城,千古豪情! 端的是一柄尖刀。(。) 第四十四章 千里救夫 淮南西路的局势瞬间逆转! 仆射忠义怎么都想不明白,弱兵的大宋怎么可能以四千步卒破了一万金兵精锐。 宗平又是怎么依靠最后的五百残兵,在那夜兵不刃血的偷了淮南军镇。 但是事实在眼前。 就算自己尽斩了从淮南军镇逃出来的守将,也无法更改这个事实。 那个戴花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一个极端矛盾的男人:既然戴花,为什么还戴恶鬼面具? 就是这个疯狂而矛盾的男人,带着四千兵力,不仅尽诛了一万大金精锐,竟然还趁着夜色,以五百残兵偷下了一千金兵镇守的淮南军镇! 这件事宛若做梦一般不真实! 就算是当年的岳鹏举,也做不到这般疯狂的事情。 如此一来,淮南西路的局势瞬间偏向了大宋:寿州、寿春和淮南三处,呈品字型钉在了淮南西路的防线上,互为支援。 再想啃下这三处将异常困难。 …… …… 仆射忠义头疼,临安的赵昚也在头疼。 淮南西路宗平大捷的快报送递建康后,又飞鸽传书送至临安。 当看到捷报时,正是滁州被一万五千拐子马和八千铁浮屠钉死的时候。 淮南东路的局势一片愁云,不曾想淮南西路竟然打出了一片光明----怎么看,只要淮南西路的守将不昏庸,金人都很难再从淮南西路防线上撕一道口子出来。 随着春风渡大捷,宗平立下大功,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 按说此等大功,连升三级也不为过。 但偏生宗平先是以下犯上,斩了正将赵川夺权。 好在这其中有一封节度使赵恺的军令,否则宗平就算立下滔天战功,也免不了要功过相抵。 正值战事,赵昚将赵川家族势力的反对声强势压了下去,提拨宗平为正将,镇守淮南军镇,宗复和汪继伦都以军功,升任部将。 最后剩下的那五百士兵,全部得到军功,斩敌最众之人竟然连升三级! 就连那位最后慷慨渡河,以为必死无疑的军机郎也前途无量,等战事一完,恐怕就会调回临安进入西府三衙。 经此战,宗平大宋尖刀之名初扬大宋。 而在金军则有另一个说法:桐木恶鬼。 心情大好的赵昚,当即在御书房写下“宗泽遗风”四字,又盖下印章后,又拿出私印盖上,待墨迹干了之后,对谢盛堂道:“叫人装裱后,送至淮南军镇。” 谢盛堂眉开眼笑,“得嘞,大官。” 仔细看了一眼,又笑眯眯的道:“大官的书法越发见风骨了,这书法造诣大可以笑傲大家,不知晓咱们那位大宋雏凤看见大官的书法,会作何感想。” 对于大宋雏凤的书法,谢盛堂印象之深刻啊…… 赵昚笑了,笑着笑着,笑容就僵住了,情绪黯然下来,良久,才道:“兵荒马乱的襄阳,李凤梧身边只有个李巨鹿,朕实在放心不下,盛堂,你去挑选二十位大内高手,连夜兼程赶往襄阳,就算襄阳城破,就算这二十位大内高手尽数死绝,也要将李凤梧给护回江陵府。” 谢盛堂应诺,旋即有些不解,“大官,不如直接……” 赵昚挥手打断他,“不能。” 若是直接调走李凤梧,对襄阳守兵的士气是个巨大打击。 谢盛堂轻手轻脚的下去挑选人,却和一位气急败坏的小太监撞在一起,喝道:“不长眼么,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无礼!” 就要挥手让人打下去杖责。 却听得小太监道:“谢都知,出大事了。” 谢盛堂愣了下,回首看了一眼大官,叱道:“休得惊慌,细细说来。” 小太监对赵昚行礼后,急声道:“刚才恭王殿下府上来人,说恭王殿下的李王妃带着几个奴仆,离开王府出临安城去了。” 赵昚愣住了,“李凤娘出城了?” 作为嫡妃,她不好好待在恭王府,出城做甚? 这个儿媳妇也太让人不省心了。 “出城为何?” 小太监慌不迭将手上一封信递给谢盛堂,“这是王府来人送来的,说是李王妃手书,请转交给陛下的。” 谢盛堂拆开信,仔细检查后,这才递给赵昚。 看完信后,赵昚哭笑不得。 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什么军国大事啊。 心中却有感觉有些温暖,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王妃啊……虽然性子烈了些,但出发点是好的。 信中话不多,其中一句却敲进了赵昚心里:“妾之夫困于滁州,妾虽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却不忍夫独孑面兵锋,如此,愿共赴。” 赵昚将信放下,挥挥手,示意小太监下去,这才叹道:“倒是个好女子。” 嘴角忍不住噙起一抹笑意。 李凤娘,你哪里手无缚鸡之力了? 自从嫁入恭王府你就原形毕露,将我那小儿子吃得死死的。 但你如此心牵惇儿,倒是个好儿媳。 话又说回来,这李凤娘的眼光也很毒辣,这几日关于金人一万五千拐子马和八千铁浮屠驻扎清流关的消息在朝堂上流传,她能知晓也不奇怪。 但是她能看出清流关的拐子马和铁浮屠将滁州钉死这一点,真不是一般妇道人家。 也罢,就容她任性一回。 千里救夫么,倒是个美谈。 滁州目前的局势确实不好,尤其是在纥石烈志宁率领的五万精锐步卒节节进逼的情况下,很可能滁州也要如襄阳一般陷入死战。 不过滁州不是有李显忠么。 赵昚对李显忠有信心,隆兴北伐中,如果不是邵宏渊拖后腿,哪会有符离之溃。 陈俊卿坐镇建康,两淮防线基本上他说了算,目前的局势,看起来大宋处于劣势,但赵昚清楚,这是宋金两国的基本国情。 金国强兵,大宋弱军。 虽然盱眙军失守,滁州也陷入危机,但淮南西路形势却有转好的趋势。 更何况滁州防线上,滁州虽然被钉死,但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的兵马已在驰援路上,尤其是庆远军节度使李道,知晓滁州被钉死后,庆远军境内兵马,几乎是倾巢而出。 只要这两路兵马支援赶到,滁州危机可解。 …… …… 襄阳城前,终于迎来了纥石烈答鲁的大军。(。) 第四十五章 骂阵 吴家集一战之后,纥石烈答鲁部战损不小,三千轻骑几乎损失殆尽,一千铁浮屠虽无损失,但也没派上用场。 虽然铁浮屠没杀人,但宋军之溃却是因这一千铁浮屠的出现。 两万步卒,本就有极大的战损,又被张超断后时带领骑军撞阵,导致最后还有战力的步卒不足一万两千。 不过金人从来就不差兵。 吴家集大战之时,汝州的一万兵马已经驰援。 是以纥石烈答鲁部才会姗姗来迟。 汇聚了汝州兵马,如今襄阳城前,共有金人兵马两万三千,其中步兵两万两千,轻骑一千,铁浮屠一千,两千骑军是破城之后追击所用。 两万一千的步兵,用以攻城。 襄阳素有大宋第一城池的说法,纵然兵力占优势,且如今的守兵都是吴家集的溃兵,但纥石烈答鲁还是不敢小觑。 大军到襄阳外,并不急于攻城,而是等待攻城器械的到位。 为了最大限度的守住襄阳,在魏疏笙的建议----或者说是卢震的建议下,樊城等地根本不设兵,战略性放弃,所有兵力全部收拢至襄阳城内。 如此,襄阳被金兵大军围住,几成死岛。 面对这种状况,李凤梧表示,我真是日了狗了…… 高中探花,还没乐呵到几个月,就遭遇这种状况,恐怕当初赵昚也没想到,自己也没想到,真是有因有果,早知晓当初出使金国毫州的时候,就该低调一点。 哪至于有今天。 襄阳之困,都源于自己当日之因。 想一下,着实蛋疼。 话说,完颜雍这货也是个睚眦必报的腹黑家伙啊,竟然惦记上我了。 李凤梧那个忧伤啊。 好在事情并没有坏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在襄阳被围之前,李凤梧已经让朱唤儿离开襄阳,暂时去了江陵府。 当然,李巨鹿犹在。 面对金人大军压境,襄阳城却并没有陷入绝望的氛围中。 毕竟襄阳是天下第一城池。 毕竟襄阳城内仍有兵马一万,且有三千壮丁。 只要守将指挥得当,襄阳可守! 李凤梧是这么认为的,狄少生也是这么认为的,就连在古驿镇被吓破了胆的钟蘅、朱文修也是如此认为,否则这俩货早卷铺盖逃了。 一番权衡之后,都选择为了仕途留下。 作为文官,就算城破,也不定会死…… 李凤梧不这样想啊,一旦城破,自己还真有可能被纥石烈答鲁给一刀斩了。 那货当初在毫州城被李巨鹿修理得很惨。 况且,纥石烈答鲁军中还有个老熟人:刘仲洙。 在大军压境后,李凤梧披甲上城头看了一会,确确实实看见了这个老熟人的身影,只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 刘仲洙倒是意气风华的紧,手摇折扇,在兵锋遍地的襄阳城前,显得甚是潇洒惬意。 两人又隔空来了场骂战。 刘仲洙在几骑金兵护卫下来到城前,大笑道:“襄阳知县李凤梧可在否?” 哎哟卧槽,指名点姓啊。 李凤梧当然不会退缩,在李巨鹿和魏疏笙、卢震的护卫下站到城头上,笑眯眯的看着城下,“哎哟,这不是刘仲洙刘主簿么,升官了啊,气色不错啊,去岁在宿州吐的血都吃鸡蛋补回来了啊?” 刘仲洙冷哼一声,“李探花真是牙尖嘴利,可惜倒教你失望了,刘某健康的很,倒是李探花要思忖一二,要不得几日,怕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顿得一顿,很是得意的张扬道:“刀兵无眼,不过李探花运气好,没准也能保得周全,到时候刘某就亲自操刀,让李探花感受下身上缺斤少两的快意。” 言下之意,只要城破,我刘仲洙亲自取你性命。 李凤梧哈哈大笑,“就知晓你这腌臜货色看我不顺眼,论文才你比不过我,论武力……”拍了拍身上的轻甲,笑得很是张狂:“不是某吹牛,再来四五个刘仲洙,某一样让你灰头土脸。” 说完指了指高大城墙,“某就在这里,你要是不服气,有本事上来啊,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某缺斤少两!” 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打不到我的样子。 刘仲洙气结,旋即哂笑一声,挥手指着身后金兵大军,得意长笑,“区区襄阳,懒得住我大金好男儿?” 李凤梧哈哈大笑,“拦不拦得住,犬吠说了不算。” 经过宿州、毫州沽月楼的事情,刘仲洙这货的心气虽然被李凤梧打击了,可脸皮也变得厚了许多,闻言毫不在意,“只希望过几日,当刘某撕开你那张烂嘴时候,你还能如此精神。” 心里其实恨极了李凤梧那张刻薄嘴唇。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打心底里想将那张嘴唇撕个稀巴烂。 李凤梧耸耸肩,“你倒是来啊!” 刘仲洙冷哼一声,却不再和李凤梧说话,只是高声道:“张明之张大使可在?” 原本看热闹的司马贯月一瘸一拐的走到城头,很是不耐烦的闷声道:“有甚事直说,要攻城便放马过来,休要装神弄鬼。” 司马贯月有个很文气的名字。 但这货和张超不一样。 这货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粗人,最受不了文人的磨磨唧唧。 要不是忌惮两军相交不斩来使,早让人放箭将那鸟人射成蜂窝。 刘仲洙摇着折扇,甚有把握的道:“今次我大军压境,并不是要取大宋国土,前因后果想必你们也清楚,今日且献上一策,可不伤宋金和气,汝等只需将李凤梧五花大绑送至城下,我等取了他便退兵,如何?” 你妹! 李凤梧真想抢过一张弓射死这货。 还特么还不伤和气,吴家集双方死了两万多人,这还叫不伤和气? 你特么大军压境,还叫不伤和气? 司马贯月哦了一声,“还有吗?” 刘仲洙笑而不语。 司马贯月看了一眼李凤梧,这才闷声闷气的道:“那就是没有话说了?没话说就滚回去,恁的呱噪作甚,且看我大宋儿郎如何取金贼狗命!” 刘仲洙终究是个读书人,又经过李凤梧的洗礼之后进化,闻言不怒不嗔,啪的一声收了折扇,“先前我说的话一直算数,你且斟酌罢,莫错过我辈好心。” 意思说城破之前,只要你们愿意送出李凤梧,我们都可以退兵。 但若是城破了,不好意思,都死吧。 司马贯月只送了他一个字:“滚!” 休得乱我军心! 节度使张超战死,吴家集留下了我大宋上万的儿郎尸首,你现在一句送出李凤梧就退兵,我司马贯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要战便来战! 双方谈不拢,接下来自然是兵刃相见。 隆兴二年,南宋建国以来最为漫长也是最为惨烈的襄阳攻防战,正式拉开序幕!(。) 第四十六章 襄阳攻防战 在后世的史书中,对于隆兴二年的襄阳攻防战,有着浓墨重彩的描述。 哪怕是最偏激的史家学者,对于这一战中宋兵的细节表现,都找不出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兵无怯兵,将无昏手。 宋皆死战。 尤其是襄阳攻防战的收官阶段,更是成为经典的教科书一般的战役。 成为经典的攻防战教材。 这一战,大宋战出一位和辛弃疾、宗平齐名的无双儒将。 …… …… 襄阳攻防战在骂阵之后的第二日清晨,随着号角声声,拉开了惨烈的序幕。 纥石烈答鲁率领的唐邓两州兵力,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一路先行,不过是扫清沿途障碍,吴家集大败宋金,等到汝州兵马带来攻城器械后,这才进逼到襄阳城下。 准备之充分,完全就是一副不取襄阳不罢休的架势。 号角声中,二十个步卒人人持盾,身披重甲,拱卫着浑身蒙着铁皮的冲锤车,向着襄阳城门缓缓推进。 在冲锤车后面,又有两排盾甲兵,所持之盾更巨。 竟有两米高大! 盾甲兵身后,是一排弓弩手。 在冲锤车向城门推进的时候,弓弩手箭发连珠,箭矢如雨射向城头,压制城门上的守兵,不让对方抛下巨石或者巨木,又或者倒下火油。 冲锤车前后左右,不足两百金兵。 但在盾甲兵和弓弩手的配合下,襄阳城门上的士兵竟然拿冲锤车无可奈何。 弓弩手****尽数被盾甲兵所阻。 而自己稍微不注意,又要遭受对方箭雨的压制…… 除了冲锤车,还有数十架井阑。 井阑,据说是战国时期的墨子发明的,行动力很慢,往往很容易被破坏,但它是移动箭楼,一般搭至三层半高,底下安上滑轮,居高临下移动扫射。 属于远程输出武器。 在攻城的时候,起火力压制作用。 若是寻常城池,这数十座井阑足以造成守兵大量伤亡。 可这大宋第一城池襄阳。 数十架井阑上的金人弓弩手绝望的发现,你妹啊,站在井阑上竟然还是得仰望襄阳城头……这尼玛襄阳城池也太变态了。 尽管如此,一轮轮箭雨射出去,依然起到不小的作用。 井阑的分布并不密集,留下大片空白处,这是留给抛石车的空间。 号角声一响,首先发威的便是抛石车。 因为襄阳守兵收拢,樊城一带几无抵抗,从抵达襄阳开始,纥石烈答鲁便下令士兵,拆掉了樊城城墙,将拆下来的巨石尽数堆在抛石车旁,用以攻城。 是以攻城军令一下,金军士兵迅速将火油倒在石头上,然后嘿哧嘿哧的操作抛石车,阳光照耀下的襄阳天空里,顿时出现无数火球。 第一颗巨石蓬的一声砸在城墙上。 没有想象中的城墙崩坍,反倒是巨石崩碎,火星四溅,城墙上留下一道恐怖的蛛网裂痕! 无数呼啸着砸落,或落在城墙上,或落在城头,又或者落在城内。 被弩箭压制的襄阳守兵,若是没有注意到巨石,很可能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砸成了肉泥。 而城内,因巨石上有点燃的火油,很快便有几处房舍被引燃。 浓烟滚滚…… 冲锤车已经在冲撞城门。 井阑上的弓弩手密集射箭压制城头守兵。 数十对盾甲兵掩护着步卒,抬着数十架云梯,又或者推着攻城车,悍不畏死的涌向城下,欲要夺取这大宋第一城池。 在金军号角吹响的时候,襄阳城头上的大宋士兵亦没有半点畏惧。 士气高昂! 这不得不说一句,本来是溃兵,却在进入襄阳后重涌战志,一者是襄阳城池给他们带来的信心,一者是正将彭见青之功劳。 将溃兵整顿至重新焕发斗志,彭见青只做了一件事:派出斥候轻骑,在纥石烈答鲁军队所过的地方,找了两具被摧残得没有人形的幼儿尸体,和一位被少妇尸身。 当着无数溃兵的面,彭见青咬着牙齿说道:“谁家没有蒙童儿郎,谁家没有小娘子,儿郎们,襄阳若破,那些撤出襄阳的百姓们将步此后尘,想想咱们的张大使,想想那两千骑军袍泽,襄阳能让金贼踏足么?” 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激励言论,也没有什么国家大义的心灵鸡汤,就是这三具尸体,让无数溃兵咬紧了牙齿,无比望战。 金军号角吹响,当金人士兵进到攻城区域后,城头的抛石车和床弩立即还以颜色。 这一场惨烈的攻防战,从一开始就在死人。 双方的抛石车,不断将士兵砸成肉泥,襄阳城头的床弩,每一次射出,都会在城下收割不少金兵性命,而金国的井阑、攻城车随着守兵在城头上冒头,也彰显了威力。 战斗惨烈异常。 不时有攻城车和井阑被火箭引燃,其上的金兵惨叫着坠落。 无数云梯被架起,又被守兵的长斧砍断,又或者是直接被推倒,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襄阳城只闻血腥味,不见夏花香。 而当金兵冲锤车冲破城门后,等待他们的不是塞门刀车,而是一座巨大的瓮城…… 襄阳城激战之烈无以言表。 从清晨到日暮,金军攻城不下十次! 金兵虽然悍不畏死,又有诸多攻城器械,但襄阳终究是天下第一城池,在日落西山前,纥石烈答鲁不得不鸣金收兵。 第一日的攻防落下帷幕。 城墙上下,留下了遍地尸首。 很快,魏疏笙派出了五十人的小队,打开城门,前去收取那些跌落城头的大宋士兵尸体。 而金军只是远望,并没有趁机攻城……想攻也攻不了,白日里撞破城门,等待他们的是巨大的瓮城,况且这也是个潜规则。 待宋军收了尸体,金军也派出了约莫三百人的小队,全是些老弱病残,来到襄阳城下收尸体。 襄阳守兵也只是警惕的看着,并不阻止。 收尸是战争双方攻防战时的潜规则,一般情况下不会干扰,况且这天气,金军不收走尸体,难道还等三两日后尸体**引发瘟疫不成。 襄阳城迎来了短暂的安宁,只是夜幕下宋金双方都无法真正安宁。 纥石烈答鲁害怕襄阳守兵出城夜袭,襄阳城守兵害怕金人趁夜色偷城……麻杆打狼两头怕。(。) 第四十七章 欲守先攻 今日攻城,襄阳守兵战损一千余人。 而襄阳城下,却留下了两千多具金兵尸体。 看起来似乎算不上惨烈……但要知晓,这是攻防战,不是野战。 野战的时候,没有城池凭靠,双方大军短兵相交,死人那真是分分钟的事情。 尤其骑军一次撞阵,就可能带走千人性命。 而攻防战中,比如冲撞车其后的一百多金兵,皆被盾甲兵护卫,若不是床弩和抛石车这种重型器械,很难对盾甲兵造成大面积伤害。 死人最多的地方,不是城头和城下,而是攻城车和云梯之上。 当然,这也和襄阳攻防战的规模有关,毕竟守兵只有万人,而攻城的金军也只有两万多人,若是换成二十万攻十万,那么攻城一日,战损很可能要上万。 李凤梧第二次见到死人。 还是这么多的死人。 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转眼之间就成了冷冰冰的没有思想的尸体----甚至成为了连尸体都称不上的肉泥! 李凤梧是襄阳知县,按说他应该在安抚使治所,和狄少生等人在一起。 但李凤梧却在金兵最后一次攻城前,上了城头,亲历了一场攻防战。 不是自己不怕死,而是因为守兵中有流言:我们在城头上浴血奋战,那个被金人索要的知县却在城内纳凉…… 为避免军心动荡,在被朱文修将了一军后,李凤梧不得不上城墙。 好在李巨鹿一直跟在自己身旁,而卢震也因为只是魏疏笙的亲兵,没有实权,看见恩人上城墙,自告奋勇的当起护卫。 于是李凤梧亲眼目睹不远处的士兵被巨石砸成肉泥,身旁的一个壮丁在搬运箭矢的时候被流箭穿了个透心凉。 更有甚者,在他站立的城头上,竟然有金兵通过云梯爬了上来。 城头上顿时一阵混战。 如果不是李巨鹿和卢震,李凤梧怕是要交待在那里了。 经历了一次攻防战,李凤梧整个人都不好了,到了饭点也没胃口,一看见红的白的流质,就会想起鲜血、脑浆和内脏。 然后呕吐。 脱去轻甲的卢震端了碗糖水过来,笑道:“很难受吧,喝点糖水罢。” 李凤梧苦笑着擦干嘴角,“没事,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流言猛于虎。 军中有流言,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自己每日上城墙,当然,不用随时都在,但至少也经常在城墙上露面。 直到这时,李凤梧才明白刘仲洙骂阵的真正用心。 并不是让襄阳守兵交出自己,而是乱军心,再差的结果……就是现在了,逼得自己不得不上城墙,如此,哪怕是自己被流箭射中,纥石烈答鲁和刘仲洙估计就会退兵。 说到底,进取襄阳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头颅嘛。 看着没事一般的卢震,李凤梧好奇的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为什么你没事?” 卢震挑了挑眉,眼里也有一抹不好意思,“也吐了几次。” 李凤梧心中平衡了许多。 两人肩并肩坐在县衙前的台阶上,看着远方落日西下的天空,“司马贯月怎么样了?” 在最后一次攻防战中,本就有伤的安丰军副都统制司马贯月被井阑上的弓弩手一轮弩箭攒射,身上中了几箭,当时就血流不止,瞬间成了个血人。 卢震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 李凤梧叹了口气,这就死了啊……生命在战争面前,真是低贱得可怕。 “你那个方法挺好,医官和郎中能快速将箭头拔出来,不容易造成二次创伤。”卢震说的是收集城内丝质布匹赶制成贴身内衣的事情。 李凤梧精神一振,“有效果?” 卢震点头,“在救治时彰显效果,不过平时就很不利落,一旦被汗打湿滑溜溜的,难受的紧。” 显然卢震也有穿。 李凤梧扯了扯嘴角,“司马贯月死了,襄阳还能守下吗?” 司马贯月一死,士气怕是要低落至低谷。 本就是溃兵,再要了士气,这城也就不用守了,趁现在还有兵力,直接考虑放弃襄阳,选择从哪一面怎么突围了。 卢震迟缓而认真的道:“司马贯月死得挺好。” 李凤梧震惊的看着卢震。 “哀兵必胜。”卢震只说了四个字。 李凤梧无言以对,沙场的事情自己确实不太懂。 卢震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自信的笑道:“李知县不用担心,张超死了,司马贯月死了,如今襄阳城就是狄府尊为首,但他是文臣,不懂兵事,所以襄阳城如今彭正将说了算,不过彭正将治兵有一手,打仗却不行,接下来的守城战,大概得靠我那妻兄魏三哥了。” 李凤梧还没说话,又听得卢震道:“当然,靠他也守不了襄阳,所以,还得看我卢某。” 卢震说话的时候,背负双手,只看天。 这一刻,李凤梧觉得眼睛有点热。 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那个新婚的有着文不成武不就的小马谡卢震,而是挥斥方遒的千古丞相! 他初次投戎,哪里来的自信? 李凤梧有些不信,转念一想,恐怕这才是卢震来找自己的目的,忍不住出声问道:“所以你究竟想怎样?” 卢震回身,对李凤梧弯腰行礼,“还请李知县看在襄阳城三千壮丁和上万守兵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 李凤梧有些茫然,“如何助你?” “我已献计给妻兄魏三哥,大概再有小半个时辰,安抚使治所会有一场会议,我希望在魏三哥提出此计谋时,李知县能全力支持,并为之说上一二。”卢震一脸殷切期望。 李凤梧沉吟不语,良久才道:“你这么笃定能守下襄阳?” 卢震哈哈一笑,笑而不语。 思忖良久,李凤梧终于有所保留的道:“如果真是良计,我自会鼎力支持。” 卢震大喜,“有您和狄府尊支持,如此,便妥了。” 李凤梧苦笑,“别高看我,我只是个知县,话说,能否透露下,你那计谋究竟是什么?” 卢震神秘的笑了笑,“欲守襄阳,必先攻!”(。) 第四十七章 欲守先攻 今日攻城,襄阳守兵战损一千余人。 而襄阳城下,却留下了两千多具金兵尸体。 看起来似乎算不上惨烈……但要知晓,这是攻防战,不是野战。 野战的时候,没有城池凭靠,双方大军短兵相交,死人那真是分分钟的事情。 尤其骑军一次撞阵,就可能带走千人性命。 而攻防战中,比如冲撞车其后的一百多金兵,皆被盾甲兵护卫,若不是床弩和抛石车这种重型器械,很难对盾甲兵造成大面积伤害。 死人最多的地方,不是城头和城下,而是攻城车和云梯之上。 当然,这也和襄阳攻防战的规模有关,毕竟守兵只有万人,而攻城的金军也只有两万多人,若是换成二十万攻十万,那么攻城一日,战损很可能要上万。 李凤梧第二次见到死人。 还是这么多的死人。 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转眼之间就成了冷冰冰的没有思想的尸体----甚至成为了连尸体都称不上的肉泥! 李凤梧是襄阳知县,按说他应该在安抚使治所,和狄少生等人在一起。 但李凤梧却在金兵最后一次攻城前,上了城头,亲历了一场攻防战。 不是自己不怕死,而是因为守兵中有流言:我们在城头上浴血奋战,那个被金人索要的知县却在城内纳凉…… 为避免军心动荡,在被朱文修将了一军后,李凤梧不得不上城墙。 好在李巨鹿一直跟在自己身旁,而卢震也因为只是魏疏笙的亲兵,没有实权,看见恩人上城墙,自告奋勇的当起护卫。 于是李凤梧亲眼目睹不远处的士兵被巨石砸成肉泥,身旁的一个壮丁在搬运箭矢的时候被流箭穿了个透心凉。 更有甚者,在他站立的城头上,竟然有金兵通过云梯爬了上来。 城头上顿时一阵混战。 如果不是李巨鹿和卢震,李凤梧怕是要交待在那里了。 经历了一次攻防战,李凤梧整个人都不好了,到了饭点也没胃口,一看见红的白的流质,就会想起鲜血、脑浆和内脏。 然后呕吐。 脱去轻甲的卢震端了碗糖水过来,笑道:“很难受吧,喝点糖水罢。” 李凤梧苦笑着擦干嘴角,“没事,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流言猛于虎。 军中有流言,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自己每日上城墙,当然,不用随时都在,但至少也经常在城墙上露面。 直到这时,李凤梧才明白刘仲洙骂阵的真正用心。 并不是让襄阳守兵交出自己,而是乱军心,再差的结果……就是现在了,逼得自己不得不上城墙,如此,哪怕是自己被流箭射中,纥石烈答鲁和刘仲洙估计就会退兵。 说到底,进取襄阳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头颅嘛。 看着没事一般的卢震,李凤梧好奇的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为什么你没事?” 卢震挑了挑眉,眼里也有一抹不好意思,“也吐了几次。” 李凤梧心中平衡了许多。 两人肩并肩坐在县衙前的台阶上,看着远方落日西下的天空,“司马贯月怎么样了?” 在最后一次攻防战中,本就有伤的安丰军副都统制司马贯月被井阑上的弓弩手一轮弩箭攒射,身上中了几箭,当时就血流不止,瞬间成了个血人。 卢震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 李凤梧叹了口气,这就死了啊……生命在战争面前,真是低贱得可怕。 “你那个方法挺好,医官和郎中能快速将箭头拔出来,不容易造成二次创伤。”卢震说的是收集城内丝质布匹赶制成贴身内衣的事情。 李凤梧精神一振,“有效果?” 卢震点头,“在救治时彰显效果,不过平时就很不利落,一旦被汗打湿滑溜溜的,难受的紧。” 显然卢震也有穿。 李凤梧扯了扯嘴角,“司马贯月死了,襄阳还能守下吗?” 司马贯月一死,士气怕是要低落至低谷。 本就是溃兵,再要了士气,这城也就不用守了,趁现在还有兵力,直接考虑放弃襄阳,选择从哪一面怎么突围了。 卢震迟缓而认真的道:“司马贯月死得挺好。” 李凤梧震惊的看着卢震。 “哀兵必胜。”卢震只说了四个字。 李凤梧无言以对,沙场的事情自己确实不太懂。 卢震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自信的笑道:“李知县不用担心,张超死了,司马贯月死了,如今襄阳城就是狄府尊为首,但他是文臣,不懂兵事,所以襄阳城如今彭正将说了算,不过彭正将治兵有一手,打仗却不行,接下来的守城战,大概得靠我那妻兄魏三哥了。” 李凤梧还没说话,又听得卢震道:“当然,靠他也守不了襄阳,所以,还得看我卢某。” 卢震说话的时候,背负双手,只看天。 这一刻,李凤梧觉得眼睛有点热。 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那个新婚的有着文不成武不就的小马谡卢震,而是挥斥方遒的千古丞相! 他初次投戎,哪里来的自信? 李凤梧有些不信,转念一想,恐怕这才是卢震来找自己的目的,忍不住出声问道:“所以你究竟想怎样?” 卢震回身,对李凤梧弯腰行礼,“还请李知县看在襄阳城三千壮丁和上万守兵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 李凤梧有些茫然,“如何助你?” “我已献计给妻兄魏三哥,大概再有小半个时辰,安抚使治所会有一场会议,我希望在魏三哥提出此计谋时,李知县能全力支持,并为之说上一二。”卢震一脸殷切期望。 李凤梧沉吟不语,良久才道:“你这么笃定能守下襄阳?” 卢震哈哈一笑,笑而不语。 思忖良久,李凤梧终于有所保留的道:“如果真是良计,我自会鼎力支持。” 卢震大喜,“有您和狄府尊支持,如此,便妥了。” 李凤梧苦笑,“别高看我,我只是个知县,话说,能否透露下,你那计谋究竟是什么?” 卢震神秘的笑了笑,“欲守襄阳,必先攻!”(。) 第四十八章 不要脸的襄阳守将 淮南东路战线上的纥石烈志宁出了一招奇手。 以一万五千拐子马和八千铁浮屠钉死了滁州,打得大宋淮南东路防线上一片愁云惨淡。 然而在京西南路战线上,大宋亦出了一招奇手。 打了纥石烈答鲁一个措手不及。 谁都没想到,守城战还能打成这样。 在襄阳攻防战的第二日,纥石烈答鲁依然按照昨日方针,继续攻城,只不过打算降低攻城强度,以此耗死襄阳。 反正襄阳也没有援兵。 但却做梦也没想到,攻城还没开始,襄阳西门忽然大开。 一声炮响。 两个骑将带领两千步军突兀的杀了出来。 这让正在结成攻城阵型的金兵呆若木鸡,等金兵将领反应过来,宋兵已攻到阵前。 结果可想而知。 一方是准备充分,全力出击。 一方是准备攻城的阵型,那经得住这一轮冲击…… 一场接触战下来,宋军两千兵马并没有恋战,迅速断后,撤回了襄阳城。 战场上留下五六百金兵尸体和一百余具宋兵尸体。 纥石烈答鲁对此茫然万分,这尼玛宋兵是要闹哪样,出来溜达一圈就跑了回去,虽然战损达到了一比五,但他们此举对战局根本没有影响啊。 转念一想,这是机会啊! 宋兵用两千出来骚扰了一圈,那么守城的兵力将更少,正是攻城的大好时机。 于是下令攻城。 却不曾想,第一轮攻城正酣的时候,襄阳北门又大开,又是两千宋军出城,而这一次出场没有小打小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了北门下的步卒和盾甲兵后,一把火烧掉了十多架攻城车、井阑和云梯。 正当金兵扑过去要全歼这两千宋兵再顺势拿下北门时,这两千人竟然又快如闪电的缩回了襄阳城。 留下金兵在城下骂娘。 纥石烈答鲁终于明白过来宋兵的意图。 这尼玛就是不让老子好好攻城啊。 而且这一手贼狠,每一次出城都能收到奇效,不仅有高达一比五的战损,更是大大的动摇了己方将士的军心。 换作是你,在专心攻城的时候却又要提防对面突然从某个城门蹿出一支军队来,你能安心? 关键是宋兵还避开了一千铁浮屠所在南门。 如此,步军对步军,再出其不意的闪电攻击,让人头疼万分。 这样的事情一天上演好几次。 纥石烈答鲁学乖了,到了下午就鸣金收兵,这样还攻毛的城啊,别看宋兵每次出城己方都只阵亡四五百,可几次下来这个战损就相当恐怖了。 在没想到破解这一手之前,这城没法攻了。 但特么令纥石烈答鲁没想到的是,自己不攻城,宋军却反而攻起了自己:就在收尸后不到一个时辰,大军造灶做饭的时候,宋军又出城了! 好在己方早有准备,正在列阵的时候,却见这一批宋军出来,射了一轮弩箭,转身又溜回了襄阳城。 只在阵地上留下金兵五六十具尸体和数百支箭矢。 让纥石烈答鲁鼻子都差点气歪的是,这数百支箭矢中,竟然还有大半是己方射进襄阳城的箭矢,被对方捡了来用。 欺人太甚了啊! 纥石烈答鲁对此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选择收拢兵力,集中兵力攻襄阳北门和东门。 但在第三日,金军在东门北门攻城时,宋军又是两千兵力,从西门出来,骚扰了一圈后,又大摇大摆的回到襄阳城。 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让你欢乐的攻城。 这样的情况持续着……纥石烈答鲁有些无奈,最后将兵马重新布阵,全力进攻北门。 在攻城大军的两侧,各摆上五百铁浮屠,再各以两千士兵拱卫,防止宋兵再如此骚扰,剩下的一万多兵力,全部进攻襄阳北门。 如此,才摆脱了困境。 但纥石烈答鲁立即发现自己上当了,自己如此变阵,正是襄阳守军想看到的局面! 一万多步卒攻北门,怎么可能破得了七八千守兵镇守的襄阳城墙? 何况还有那么巨大的瓮城。 一时间纥石烈答鲁有些蛋疼,只能降低攻城强度,在没想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攻城妙计之前,先耗着襄阳。 每天只是象征性的攻一两次。 纥石烈答鲁没有象征性的攻城,可襄阳守军也是不要脸,每日都要小规模的出来骚扰一下,甚至还组织了一支三百人的敢死队----目的很简单,不杀人而杀战马。 若是没有重骑镇守两翼,襄阳守军的骚扰将更加畅快。 不过令纥石烈志宁哭笑不得的是,这尼玛也算敢死队? 一见到己方有所防备,立马一溜烟的跑了,追都追不上,铁浮屠的战马损失不过七八匹而已……这尼玛襄阳守将是谁啊? 有你这么打仗的? 这特么也太儿戏了吧? 还有没有作为一个军人的节奏了! 这从攻防战变成了一场消耗战……短期内基本攻不下襄阳了。 …… …… 随着襄阳战报通过飞鸽传书传到建康再送递临安,一时间襄阳守兵卢震之名声噪朝堂。 在襄阳第一日的攻防战中,光化军副都统制司马贯月壮烈牺牲,安抚使张明之一病不省人事,就是这个襄阳魏族的赘婿在安抚使治所里提出了以战代守的策略,给襄阳营造了一个极好的局面。 而这位叫卢震的小兵,更是亲自领兵,和其妻兄魏疏笙一起,每日出城攻伐金兵,迫使金兵改变布阵,才为襄阳带来大好局面。 此功之大,几不输宗平春风渡大捷。 要知晓,若是襄阳无法坚持,其后兵马空虚的荆湖北路也将被纥石烈答鲁觊觎。 此等计谋,看起来简单。 但若仔细一想,真是绝妙:有几个人敢在守城处于劣势的时候采用这种以攻代收的战略? 这需要多大的心脏才敢。 襄阳城正将彭见青和知府狄飞生胆子也够粗的,竟然同意了这个战略计划。 如此大功,朝廷自然要奖赏。 不过得等到襄阳之危彻底消弭才可以,毕竟金人大军在城前,一切都有可能,但无论最后怎样,只要卢震还活着,这人必然要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 第四十九章 大宋欲收官 在襄阳攻防战陷入消耗战的这几天,宋金战线上接连发生大事。 首先是老将吴璘,连夜行军,终于带领四千骑军率先一步赶到祁山结下军阵,占据地理优势,等待一万四千的步军。 其次,建康知府陆游给江淮宣抚使陈俊卿献了一策。 事关两淮防线,陈俊卿虽然为江淮宣抚使,却也不敢作此主张,很快上书临安,恳请官家示意。 官家赵昚看到陈俊卿上表后,对陆游之策大加赞赏。 当日下午,连召左相汤思退,参知政事钱端礼,右相、枢密使洪适,同知枢密院事蒋芾等重臣,一番讨论后,一连串旨意从临安送递两淮战线各军镇。 接到官家旨意后,陈俊卿不敢怠慢,都督府府内十数张军令分赴前线。 最先动的是滁州! 淮南东路制置使赵惇、淮南东路招讨使李显忠接到军令后,没有任何犹豫,滁州城内之兵尽数出城,四千轻骑跟在三万步军后面,一步步进逼清流关的一万五千拐子马和八千铁浮屠。 城内剩余的八千兵力,再收拢其余军镇兵力,在李显忠、赵惇的率领下开赴盱眙和滁州之间的来安军镇。 因有三万步军和四千轻骑牵制清流关金兵骑军,滁州前往来安军镇的兵马不用担心拦截,行军速度极快。 而此刻,有个大大的小娘子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滁州境内。 大仗一触即发。 清流关外东南侧的鹰嘴山下。 大宋三万步军结阵。 选择鹰嘴山下结阵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鹰嘴山对面是一条泥水河,留给金兵骑军的空间不大,最多能允许三千骑军齐头并进! 一万人结阵,一万人策应,更有一万人操纵床弩、抛石车、炮车等战争工具。 摆明就是要拦住金兵骑军。 原本以三万步军拦两万三的骑军就困难异常,但有了鹰嘴山这处地形,再加上倾滁州境内汇聚而到的床弩、抛石车和炮车,再加上四千轻骑策应。 不说彻底拦住拐子马和铁浮屠,至少能鏖战一两日。 对此禁军骑军首领不屑一顾。 金军两万三的骑军在以铁浮屠为中枢,拐子马为双翼阵型开始撞阵。 …… …… 而此刻,淮南西路,宗平镇守的淮南军镇,经过补充后的五千兵马,以及赵恺镇守的寿春城内八千兵马,连同花靥镇的兵马,都默契的放弃了镇守防线。 大军丢掉辎重,同时开拨进入濠州。 淮南东路,扬州、天长、高邮三处军镇以及六安军的兵马也几乎是倾城而出,同时扑向滁州境内的来安军镇。 此种情形,在淮南西路、淮南东路和江南东路各地军镇同时上演。 若是在沙盘上看,就会发现,大宋已经放弃了两淮防线,集中两淮防线的所有兵力,目标均是滁州境内的来安军镇! 一只只军队宛若一条条小溪,向着滁州汇聚。 就在清流关骑军撞阵的时候,李显忠和赵惇终于抵达来安军镇,驻军不过一日,纥石烈志宁所率五万精锐步卒,也抵达来安军镇防线境内。 一场事关宋金局势的大战毫无预兆的打响。 清流关在死人。 来安在死人。 濠州境内,滁州境内,更是有人零星死亡! 大军未动,斥候先行,这一次大宋倾尽两淮防线之力,所有军镇斥候全部放出,只要遇见金兵斥候,无需任何消息,无忌任何战损,也得务必击杀。 只有一个目的,不能放走任何一个斥候! 要让仆射忠义和纥石烈志宁成为睁眼瞎子,如此,才能不让他们知晓大宋的意图。 于是乎,淮南两路,无处不死人。 …… …… 淮南军镇、寿春的兵力都离开的淮南西路,如此一来,寿州便成了孤岛,城内一万三千兵马只有困守一途。 对此,寿州守将朱镇甫和辛弃疾并无任何怨言。 因为官家旨意也送递了寿州,要求只有一个:务必要以寿州为饵,引诱仆散忠义部攻城,若是仆散忠义让夹谷清臣领兵前往濠州境内,则寿州必须分兵阻击! 结合安丰军节度使赵恺大军开拨之前发来的军令,朱镇甫和辛弃疾两人隐约猜到了大宋要下一盘何等巨大的棋子。 寿州不是孤岛,而是一颗钉子。 要像之前清流关的拐子马和铁浮屠一般,将散仆忠义的大军钉在安丰军防线上! 知晓这个战略后,朱镇甫和辛弃疾相视而笑。 既苦且快意。 快意是这一战之后,也许本次宋金大战就要收官。 苦的是这一战后,寿州还有多少儿郎能归故乡? 也许,只能魂归故乡。 …… …… 江南西路境内,修水畔的武宁城外。 大军过境,并没有进入城内扰民,而是在城外一处平缓地上扎营修整。 中军帐内,气氛有些沉重。 年近不惑的李道端坐在帅位,身前桌上放着临安紧急送递过来的经过官家、三省、三衙盖章的兵部文书。 在兵部文书旁边,尚有一封加盖官家私印的私信。 帐内还有六人,除了李道一双儿子,还有一位副都统制和一位统领,两位正将。 庆远军所有高层将领全在此。 国字脸卧蚕眉,眉心有颗枣红痣的李道,仪态甚有威严,仅仅是端坐在那里,自由一股不怒自威的节度使霸气。 庆远军内无人不知,这位节度使若是蹙起眉头看起来很是可怖的时候,反而是他心情大好之时。 若是对你笑眯眯的,那么你就要掂量一下,是否在做错了什么惹得节度使不高兴了。 此刻李道便拧着眉头。 中军帐内的气氛反而很是活跃,人人心头都异常轻松。 大儿子李青城,在庆远军挂了虚职部将,当初也是他护送二妹李凤娘赴临安,在李凤娘成婚后又返回庆远军,此刻笑着问道:“父帅,临安旨意如何说?” 李道笑眯眯的,习惯性的叩击着双膝,“先是兵部旨意,庆远军所有步军驰援滁州来安,骑军先行至滁州西侧的清流关,其后是斜穿滁州支援来安还是左上抗拒仆散忠义,视情况而定。” 这是兵部文书诸事。 众人闻言点头,这都在意料之中,从宋金交战,庆远军境内所有兵马就开拨前往两淮防线,自得知女婿赵惇在滁州被拐子马和铁浮屠钉死后,李道已经打定决心。 庆远军只有一个目标:解除滁州之危。 至于淮南西路的庆王赵恺,谁管他死活呢。(。) 第五十章 六千铁骑入淮南 李青城闻言,没有说话。 庆远军副都统制林宗棠不假思索的道:“如此,让小睿领骑军先行一步罢。” 李道点头,“某也如此所想。” 中军帐内所有人看向李道的小儿子,那个站在李青城身旁明显要高出一头的半大小伙子----面目似乎有些青葱,七尺身高显得甚是魁梧。 这只是身高带来的错觉,实际上略略削瘦。 五官不怎么像李道,反倒有几分李凤娘的影子,只是那双吊睛眼很是冷厉,面目更是千年寒冰般,别说庆远军其余人,就是李道一家人,也鲜少看见这小子笑过。 只有和他二姐李凤娘在一起时,才会像个孩子一般浮起一丝丝笑容。 在得知二姐李凤娘要嫁给恭王赵惇时,这货当即拿起了他那杆四十九斤的方天画戟,说赵惇何德何能能娶二姐,要去临安将给赵惇那小子身上戳几个窟窿。 把李道吓得不轻。 要是不拦住这憨货,恐怕还真会大闹皇宫。 对于这个儿子,李道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天生神力,沙城征战勇猛无敌,在光化军和金人一战,仅是李睿一人,便足足斩了金人三百余。 就连官家也曾说过,李睿乃我大宋之吕布。 恨的是这儿子太过内向,平日里只对二姐李凤娘有好脸色。 就是自己,也难得让他泛出一点笑容来。 此时听说要让自己领骑军先行,李睿那张寒冰脸毫无情绪,“不去!” 没有丝毫要给林宗棠和李道面子的意思。 李道被噎了一下,不过心情甚好,也不欲和儿子计较,况且心中也清楚,计较也没用,只有女儿李凤娘能让这小子乖乖听话。 笑道:“睿儿,你就不想知道官家那封私信说的什么?” 李睿依然是毫无情绪,连回答的意思都没有,根本没将父亲李道的话放在眼里。 中军帐内无人不在心里叹气。 李睿确有吕布之风,但就是这性格……注定他只能做一个沙场猛将,无法在官场平步青云,反倒是节度使的大儿子李青城,勇猛之风不如李睿,但世故圆滑的官场手段颇有乃父之风。 李道只得自顾自的道:“官家私信,说凤娘离开了临安,单身一骑,领着三四个恭王府高手护卫,从江南东路进入了滁州境内,千里救夫去了。” 李道说话时,眸子里精光闪烁,很是赞赏女儿这一举动。 如此,不仅能得恭王之心,还能得官家赞赏。 不见官家私信,对此举不吝言辞的赞誉有加,说咱的亲家公养了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儿么。 但是听完这句话后,中军帐内的气氛很诡异。 除了李睿,所有人都看向副都统制林宗棠,眼里的捉狭之意再明显不过。 林宗棠咳嗽了一声,丝毫不给众人面子:“看什么看,女大不中留,她要跟着来,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 说到这里,林宗棠说不下去了,乜了一眼李睿。 李睿依然面无表情,连眉毛都没眨一下。 李道咳嗽一声,“咳咳,睿儿,此事你怎么看?” 李睿被逼无奈,“又不关我的事,我用眼睛看。” 林宗棠脸色瞬间精彩到了极点,怒哼了一声,几欲转身大步离去…… 李青城怒道:“小睿,你怎么说话呢!衬衣妹妹还不是因为你,才女扮男装跟着大军远行,吃了恁多的苦,怎的就不关你的事了!” 李睿那张寒冰脸依然没有情绪,眉毛却跳了跳,“又不是我让她来的。” 李道挥挥手,“两兄弟闹什么闹。” 又对林宗棠道:“林老弟,别放心上,有空咱们私下聊聊,别让孩子不懂事坏了心情,接下来还有得咱俩忙碌,来安怕是要收官大战的。” 林宗棠心里不爽,但也不好驳了节度使的面子,只得道:“但凭李大使吩咐。” 从称呼上看得出来,林宗棠很是恼怒。 李道也知晓,心中叹气,都是小辈的冤孽情缘啊……转回正题,看着小儿子,“你去不去?” 李睿没有说话,转身大步而去。 这便是愿意去了。 半个时辰后,庆远军六千骑军上马。 李睿身骑白马,手执方天画戟,即使是七月的烈日,也不能让他那张寒冰脸有一点改变,回身看了一眼麾下儿郎,却倏然蹙起眉头。 远处,有个小兵顶着烈日,痴痴的望着这边。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她回营帐,李睿转身,领着骑军飞驰出营地。 六千骑军,在江南西路的版图上画出一道惊艳的笔直长线,直插淮南西路,再经淮南西路,进入淮南东路,扑向滁州的清流关。 营地上,依然有个小兵痴痴的望着远方。 林宗棠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旁,“衬衣,别望了,日头毒辣,我让人准备了井水冻好的寒瓜,且回去休憩片刻,大军将要开拨了。” “父亲,你说我要是能像韩夫人一般,睿哥哥会多看我几眼吗?” 韩夫人,梁红玉。 黄天荡之战中亲执桴鼓,留下一段英雄美人的传说。 小兵声如黄鹂。 小兵无喉结。 眼里尽秋水,却望不断眼前,看不见闺中春梦人。 林宗棠叹了口气,傻女儿啊…… …… …… 在仆射忠义得知寿春、淮南军镇成了空城后,寿州迎来了最为凶猛的攻城战。 忽然之间,原本是钉在淮南西路的寿州、寿春和淮南三镇,寿春、淮南都成了空城,只有寿州还有一万三的守兵,这让仆射忠义感觉诡异。 淮南西路战线的局势并没有彻底倒向己方,大宋怎么会如此简单就放弃? 况且放弃了寿春、淮南军镇,寿州城却没有动静,这本身就是件很诡异的事情。 是以仆射忠义不敢大意,务必要攻下寿州。 同时放出大量斥候,要摸清楚寿春、淮南军镇兵力的去向。 于是寿州城前,金兵如蚁。 守将朱镇甫亲上城头,领着一万步军死守。 辛弃疾却不在寿州城内,在接到临安兵部文书后,辛弃疾已经领着寿州、寿春、淮南三处兵马汇聚而起的三千余骑军,在这三处军镇之间的区域游弋。 不仅要死守寿州,还要避开铁浮屠,以轻骑阻止仆射忠义分兵进入濠州,增援滁州。 是以用机动性灵活的骑军最为合适。(。) 第五十一章 收官 清流关骑军撞阵。 先是一千八百的拐子马为两翼,一千铁浮屠为中枢,形成一条巨大钢铁长龙,以无畏之姿撞进了大宋一万步军结成的拒马阵中。 撞阵之前,床弩射出的巨大箭支----或者用枪来形容更合适。 尤其是需要上百人来操作的八牛弩,更是威力惊人。 射出的铁翎箭连浑身披甲的铁浮屠都阻挡不了。 再配合上抛石车、炮车,给密集的骑军阵型带来巨大的损伤。 清流关之战,原本在金兵骑军将领看来,大宋三万步军和四千骑军就是给自己送菜的,可接连两次撞阵都失败之后,才悚然警觉。 然而宋军如此诡异的迎击,必有所图。 金军将领没有选择绕道,若是绕道,不仅要绕开鹰嘴山,还要绕开那一片山脉之后再渡河,如此,无论宋人有什么阴谋,几分时间上来不及。 虽然不知道大宋图谋什么,但此刻拦住骑军,想必是在滁州或者来安有大阴谋。 是以骑军继续集结,不断撞阵。 双方战损以恐怖的速度上升。 在来安的李显忠和纥石烈志宁部爆发战争的时候,清流关已是尸横遍野。 不仅有拐子马和铁浮屠的尸首,也有大宋步军和骑军的尸首……双方都已杀红眼,连收尸这种事情都再也顾不上。 清流关前,血流成河。 一条洪流,从江南西路插进江南东路,又从江南东路箭一般插进淮南东路,直指清流关。 沿途军镇的骑军不断收拢。 当李睿率领的这只骑军抵达清流关附近时,竟已达到一万之数。 除去利州路的骑军,这一万骑军,竟是大宋骑军的三分之一! 率军抵达清流关的李睿没有丝毫犹豫,趁着金军骑军正在聚集结阵的功夫,一马当先,带领骑军越过大宋残军,勇猛的撞入金人大军中。 不论对方是拐子马还是铁浮屠,只是撞了过去…… 来安,在纥石烈志宁和李显忠大战之时,赵恺和宗平率军从濠州杀入滁州,直袭金人大军左侧翼,扬州、天长、高邮三处军镇以及六安军的兵马亦杀入滁州,迂回包抄金人的右翼和后军。 宋金之战进入收官阶段。 …… …… 一日后,清流关一万五千拐子马和八千铁浮屠留下一万三千袍泽尸首后,最终选择退回清流关,绕过藕塘、定远和横涧山,从怀远进入金国境内,退守颖州。 隆兴年间的第二宋金大战,画下了收官的第一笔。 三日后,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之子李睿,率领五千轻骑,驰援来安,一头撞进金兵大阵之中,所向披靡,彻底搅乱金军防线。 纥石烈志宁突围,最终带领一万九千多士兵退回盱眙,继而在宋军进逼下退回泗州。 此是收官第二笔。 五日后,寿州失守。 一万守军尽数战死,无一人投降。 守将朱镇甫杀至佩剑崩断后,面向东京开封,自刎于城头宋骑下。 带领四千骑军的辛弃疾,在三大军镇间游弋,被金军拐子马咬住,四千骑军仅剩三百余骑退回长丰军镇。 骑军将领辛弃疾斩敌近百,遭受重伤,退回长丰军镇后便昏迷不醒。 此时仆散忠义得知纥石烈志宁大败,又得知庆远军节度使李道率领大军姗姗迟迟的进入淮南西路,担心受到夹击,亦率领大军退回颖州。 此是收官第三笔。 七日后,祁山,老将吴璘率军出击秦州,完颜悉列避战,率军退回凤翔路。 此是收官第四笔。 捷报频频传至临安,整个大宋都为之沸腾。 但收官之笔独独缺一。 京西南路,襄阳,依然在苦战! 淮南两路,安丰军节度使赵恺率领大军,穿过濠州返回安丰军境内,重新镇守两淮防线最为危险的地方。 在返回安丰军时,赵恺连上三封奏呈,请求以骑军为先锋,步军随后驰援襄阳。 而李显忠率军进驻盱眙军,防止纥石烈志宁补充兵力后反扑,淮南东路制置使赵惇,与李睿一起回到滁州。 滁州城前,有一袭紫衣。 心情甚好的赵惇看见那袭紫衣,顿时怔住了。 心中仿佛有一个东西在融化。 紫衣如凤,看见活蹦乱跳的恭王,只是扯了扯嘴角,然后伸出纤纤玉手,食指勾了勾,“本来正打算去来安,想着你要是死了,老娘就亲自执剑,杀几个金人为你报仇,不想你倒四肢健全的回来了,倒是让老娘白担心了一场……嗯?” 这…… 一口一个老娘,这真是咱们的王妃? 不仅凯旋归来的恭王亲兵听不下去,就是李凤娘的随从都不忍听了。 纷纷扭头看向他处。 “今儿个天气真不错啊,阴凉。” “是啊,这风极凉。” 艳阳高照,哪来的半点凉风…… 赵惇感动之余,略略有些尴尬,可又不敢违逆王妃心意,只得下马小跑过去。 却不料刚跑近,就见这位一口一个老娘的王妃一脚踹了出来,将赵惇踢了个趔趄,然后附身扯着赵惇的耳朵,很是用力,“你要是死了,让老娘怎么办?” 赵惇顿时连连呼痛,那个尴尬啊…… 李睿身骑白马,手握方天画戟,看见这一幕后,就算是战场上杀入万军丛中也没有丝毫变化的寒冰脸,终于抖了抖。 嘴角斜起,微微而笑。 赵惇真听话,二姐会很幸福呢。 挺好。 李凤娘一手扯着赵惇的耳朵,一边侧首看向这边,笑得很是灿烂,“小弟啊,这一次大战如了你的意罢,可还杀得惬意否?” 李睿终于真正的笑了,看得一旁的亲兵大跌眼镜。 果然,只有王妃才能让咱们这位主将的寒冰脸融化啊……一直在呼痛的赵惇看见这一幕,很是吃惊,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卧槽,原来你会笑!” 这一路相随,可从见过这家伙的寒冰脸有一点变化,对自己更是没好气色。 李睿轻轻的道:“如此,小弟这便去襄阳。” 一日前在返程路上,收到建康来的军令,自己将要率领三千骑军前往襄阳驰援,其后安丰军境内也会有步军前往京西南路。 不过姐夫赵惇一直说担心散兵流寇,让自己护送他回了滁州再去襄阳,李睿也不点破他的心思,不就是想拖住自己,让那李凤梧死在襄阳么。 听大哥说起过,李凤梧曾得罪于二姐,那么他死了也是活该。 不过到了滁州,已经没有理由再拖了。 否则便是违抗军令了。 李凤娘挥手,“去罢,跑快~点!” 在“快”字上加重了语气,还故意带上拖音,明显是反话。 李睿寒冰脸扯了扯。 李凤梧死不死没关系,但别妨碍我驰骋疆场。 李凤娘拖着赵惇向城内行去,霸道娇妻的声音丝毫不在意被外人听见夫君会没有面子:“看回去后老娘怎么收拾你!” 赵惇不是个省油的灯,看见娇妻后心头荡漾的很:“哎哟轻点,可是我想收拾你啊。” “找死是不是?” “那你好好收拾我……你轻点,收拾我的时候再用力好不好?” “懒得理你!” “爱妃不用担心没力气,为夫有的是力气,积攒了好几个月呐!” “……” 无数人选择捂住耳朵,咱的恭王殿下嘞,这种闺房情话就别这么光天化日无所顾忌了啊,你看咱们王妃也不领情啊,咱们怕被你灭口了啊!(。) 第五十二章 边境不再死儿郎! 襄阳城破了。 当李睿在襄阳城外五十里地境内,接连杀了三十多位斥候,赶到襄阳城前时,眼前再无一个活着的金兵。 襄阳东西南门紧闭。 北门却遍地尸体,城门早已不知在何处,从城前到瓮城,再到大街小巷,无处不见尸体。 有金兵尸体,也有宋军儿郎。 李睿赶到的时候,襄阳刚下过一场暴雨,风雨之后见彩虹。 无数浸泡在泥泞中的尸体,其中有不少已经腐烂,尤其是城外和瓮城里的尸体,更是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李睿有些不解。 城破了,为何城内不见金兵? 大军入城,在安抚使治所外面,李睿和骑军士兵们终于见到了一群活人。 一群失魂落魄的人。 一位低阶军官和一位身材无比魁梧的黑塔汉子,此时听得马蹄声,立即领着不足两百人的残兵列阵在安抚使治所前。 低阶军官驻剑而立,冷眼相望。 在他们身后,坐着一群人,尽是读书人。 读书人皆披甲! 安抚使治所前,犹有尸首百余,没有腐臭味,甚至连地上混迹在泥水中的鲜血都没变色。 李睿冷冷的看着,寒冰脸依然没有丝毫情绪,“金兵退了多久?” 那位年约二十六七的低阶军官盯着李睿看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你猜。” 说完转身走回人群中,不再理睬李睿。 李睿回首,示意两千五百骑兵出城追击金人踪迹,不恋战,三十里而返,留下五百人守护襄阳。 下马,越过人群,来到那群读书人面前。 “张明之何在?”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默默的卸下轻甲,然后走回安抚使治所。 只有一位极其年轻,尚未及冠的年青人,依然披甲,手上提着一柄沾血的长剑,声音中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坚韧,只是声音里有一股尖锐的讽刺,“你现在去追,大概还能在他们进入江陵府前追上,不过我想你是追不上的罢。” 张明之跑了? 而且听语气,似乎不止张明之一个大官跑了…… 真是不怕死啊。 转念一想,张明之可是正儿八经的士大夫,就算逃离襄阳事后追责,恐怕也不会死。 李睿愣了下,忽然想起一个人,“探花郎,李凤梧?” 李凤梧没有理他,丢掉长剑,唤来那黑塔汉子,没有回安抚使治所,而是向襄阳县衙走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卢震犹豫了刹那,跟了上去。 李睿面无表情,只是眼中情绪很复杂。 襄阳究竟是怎么守下来的? 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条长街,尸首无数,他们说不出话,但李睿确分明听见了他们的愤怒。 如果自己没有被赵惇拖一天,如果自己没听了二姐之意故意行慢了一些,也许,这里就不会有这么多尸首了…… 李睿看着那三道背影,轻轻摘下了头上战盔,嘴角扯了扯。 怪我咯? …… …… 走了没多久,李凤梧忽然顿住,回身看着卢震,“你不去安抚使治所,跟着我干嘛?” 卢震咧嘴一笑。 连日连夜的守城,水都没喝上一口,这一笑,干涸的嘴唇立即沁出血迹,不过比起他身上那些那处理过的伤口,这都是毛毛雨。 “我也想洗个澡。” 李凤梧无语,“你老丈人家的大宅子虽然烧掉了,但洗澡还是没问题的啊。” 卢震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 李凤梧也难得管他。 问身旁的李巨鹿,“巨鹿,我是不是杀了……嗯,大概有三个金兵?” 李巨鹿沉思了一阵,“大概吧。” 言辞间很有点钦佩,小官人是读书人,竟然也奋勇杀了金兵。 李凤梧叹了口气,“我都没感觉啊。” 李巨鹿嘿嘿笑了笑,“我也没感觉。” 掩不住的得意。 杀人如麻了,哪还有什么感觉。 一旁的卢震听得直翻白眼,不过确实由衷钦佩,李巨鹿简直就是杀人机器,浑身披甲的金兵也能被这货一枪捅穿。 李凤梧不再说话,沉默着走了许远,才幽幽的自言自语,“我们也死了很多人啊。” 前一刻还鲜活的同袍,也许第二日就再也看不见那张脸庞。 甚至可能下一刻,就死在了自己身旁。 一万多守兵只剩下两三百人。 三千余壮丁几乎全灭。 签书判官厅公事谢萧何死了,节度判官李紫阳死了,观察判官周书死了,安丰军正将彭见青死了,实权校尉魏疏笙也半死不活。 而死得最为悲壮的,当属节度掌书记郭靖。 当守城进入最后阶段,抛石车、床弩尽毁,金兵屡次攻上城墙,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夺回城墙,在得到建康来的军令,将有援军赶来时,卢震果断提议,打开北门和瓮城,放金兵入城。 以巷战之地利,死战守城,静等支援。 彭见青战死在瓮城门口,魏疏笙重伤被李巨鹿救回后,郭靖自告奋勇,领兵前往第一线,率领两百背刀手,死战不退。 直至金人踏着他们的尸体进入城内大街小巷。 李凤梧并不是没想过退出襄阳。 在金兵杀到安抚使治所前,李凤梧甚至看见了纥石烈答鲁,也看见了被不足千人的金兵拥护着杀过来的刘仲洙。 这其中甚至有弃马的铁浮屠! 攻守双方都已弹尽粮绝。 就在李凤梧众人撤退至南门时,追着零星金兵忽然撤退了。 其后在确认金兵退出襄阳后,幸存的人便聚集在安抚使治所前,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庆远军骑军入城。 回首望了一眼依然有阵阵浓烟的北门城区,李凤梧叹了口气。 没有知晓,襄阳守城战自己有过怎样的心路历程。 张超慷慨赴死,彭见青慷慨赴死,魏疏笙无畏生死,郭靖死战不退……襄阳上万守兵,除了张明之、朱文修和钟蘅带走了六百来人,无人畏惧死亡! 大宋虽弱,但脊梁犹在! 如果不是张明之等人带走了六百守兵,胜负依然未知。 自己只是个读书人,虽然杀了三个金兵,但这并不是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情,沙场也不是自己应该呆的地方。 自己应该在的地方,是朝堂。 读书人,就该做读书人的事。 隆兴北伐也罢,乾淳盛世也好,都是读书人掌控下的大宋风华,从今日起,我不再是那个带着后世记忆的建康富贾之子李凤梧。 我只是大宋读书人。 我之愿,睁眼在世之日,天下太平。 我之愿,执言朝堂,为这襄阳青血不枉。 愿以一生之力,不求如官家之意朝汴梁,只为边境不再死儿郎! 这才是大宋之凤!(。) 第五十三章 我赌是个男孩 纥石烈答鲁率领着残兵退回唐邓两州,为收官凑上了最后一笔。 大战落幕。 纥石烈志宁在泗州,仆射忠义在颖州,完颜悉列在凤翔路,各据兵马相对大宋防线,却不敢轻举妄动,俱在心怀忐忑的等着金主完颜雍的旨意。 大宋一方,除边境防线依然紧张外,已然举国欢腾! 这一次大战,战果之辉煌,自太祖立国以来,都屈指可数。 除去利州路只是象征性的对峙出兵,京西南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三路不仅守住了防线,还留下了数万具金兵尸首。 不论胜负而定的话。 京西南路黑龙集,斩敌三千,吴家集,破轻骑两千,步卒两千余;襄阳城下城里,更是留下了近两万的金人尸首。 淮南西路防线,寿州、寿春、长丰和淮南军镇,亦斩敌一万八千有余。 战果最为辉煌当属滁州。 清流关两万三千的金兵骑军,只逃走了一万。 在来安,更是以近三万余金兵尸首筑起了巨大的京观,大火整整烧了半个月! 加上零星小战的战损,金人南侵,共出兵二十二万有余,但却留下了近九万尸体的恐怖数目。 颖州和泗州兵马,七成以上的军部编制崩溃。 大宋一方,京西南路两万六千多兵马,包括新征五千几乎全军覆没。 淮南西路,寿州一万守兵全军覆没,长丰军镇宗平收复淮南军镇役,四千兵马仅剩五百,其后的来安围歼战,淮南西路兵马更是死伤惨重。 清流关抗拒拐子马和铁浮屠的三万骑军,仅剩区区七八千。 汇总一算,大宋战损亦达到了恐怖的八万之巨。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是一场放到任何朝代都能算得上是一场超级战役的战争:双方投入兵力超过了四十万,战损几近四成,无数部队连编制都保存不下来。 远远超过了隆兴北伐。 这一战,打得金主完颜雍肉疼万分,几日几夜吃不下饭。 打得赵昚心花怒放的同时又夜不能寐。 这一战打得宋金双方十年之内都无法再次发动大型战役。 战损如此巨大,已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宋金双方很是有默契的各自派出使者,在边境某座大城重启和谈。 金国以从侍郎升任尚书的李愿带着移剌道为首。 大宋以礼部尚书魏杞带着胡昉为使。 大宋一方,开始论功论过。 赵昚总算还有点良心,得知要重启和谈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一纸诏书送递京西南路,宣德郎、襄阳知县李凤梧守城有功,连升三级,升秘书少监,择日进京。 这只是个过渡官职。 朕最欣赏的天子门生还是别放边境,尤其是这货现在被金国的人惦记上了。 为了取这货性命,金国可是在京西南路死伤近三万! 三万士兵换一个李凤梧,不知道完颜雍那小子怎么想的,反正若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貌似可值可不值,得看这位大宋雏凤今后的表现。 从这不难看出官家对李凤梧有多看重。 狄少生、卢震、魏疏笙等人可都还没考虑呐,估计得慢慢论功行赏。 而张明之、朱文修和钟蘅等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大战过后,随后赶到的郑直和李睿一起,在襄阳知府狄少生的配合下,清理城中尸体,避免瘟疫,而那些逃乱的襄阳人也逐渐返家。 这日傍晚李凤梧正在整理行李,准备明日出发去江陵府接朱唤儿。 李巨鹿在一旁帮忙,本该是府治中帮忙的卢震倒是很悠闲的坐在一旁,拿着亲手冰冻的寒瓜吃得不亦乐乎。 听着吭哧吭哧的声音,李凤梧心情烦躁的将几本书丢一旁,没好气的道:“魏族大宅子被金兵一把火烧了,但你也不能赖在我这啊。” 卢震笑眯眯的,“你这里舒服啊。” 县衙远离北门,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李凤梧无语,“临安更舒服,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嘛!” 卢震竟然很认真的想了想,才道:“不去。” “说的官家好像会让你去一般,虽然你立下大功,不过依我看,你那妻兄魏疏笙会挪窝,你则很可能补他的缺。” “光化军的缺多了去了,三哥那位置我不稀罕,张超的缺不也在嘛,再差也可以补彭见青的缺吧?” 李凤梧更是无语,“你这胃口不小呐。” 这货不仅胃口大,还有点不要脸,而且这种风格也体现在他带兵之上,带着敢死队夜袭金人铁浮屠,一看无机可趁,立马就溜了。 哪有半点敢死队的觉悟。 卢震撇撇嘴,“我是想补死人的缺,可比那位老留守之孙宗平好了许多。” 那货可是直接杀了赵川取而代之。 言辞间很是看不起宗平。 李凤梧摇头笑了笑,得意之人总相轻,但宗平和卢震两人,如今真是声名鹊起。 一者用险兵,一者用狡兵。 宗平行兵如刀锋,奇绝而险。 这和他从小就混迹江湖有关,骨子里就有着富贵险中求的烙印。 而长期混迹于胥吏中的卢震,则用兵如狡狐,完全以利益为上,不安寻常路出牌。 这是烙印在两人性格里的痕迹,很难说谁更胜一筹,如今两人在大宋军政界的名声,俨然有双壁之势,和那位千里纵江淮的李睿同声齐名。 大有大宋三叉戟的节奏。 沉吟了一阵,“待回了临安,我会给官家说说的。” 卢震吭哧吭哧的动作忽然僵了一下,旋即抬起头,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我可不想把命卖给你和那位丝毫看到立储希望的庆王殿下。” 李凤梧眼角微蹙,目光冷冽。 卢震浑然不惧,看了一眼浑身肌肉绷紧的李巨鹿,轻松洒意的道:“真被我猜中了?你该不会想杀了我吧?” 李凤梧给了李巨鹿一个眼神,然后看着卢震,“真不知道,你那小马谡之名怎么来的。” 卢震丢掉寒瓜皮,“所以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旋即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说我娘子究竟怀了个男孩还是女孩?离开襄阳的时候她可喜欢吃酸了,应该是个男孩罢?” 李凤梧有些茫然。 “我父亲这人啊,总想着抱孙子,说带把的好,当着疏柳的面我不好说他,其实呢,我也喜欢带把的。”卢震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所以呢,探花郎,咱们来打个赌如何?我赌----” 李凤梧忽然笑了,抢过话头:“我赌是个男孩!” 卢震被堵住,顿时一脸吃瘪,不爽的起身扭头就走,临出门时转身说道,“狗|日的探花郎,脑子果然转的快,难怪老子考不赢你们,终有一天老子也要让你吃吃憋!” 李凤梧哈哈大笑,“只是吃瘪?有人可是想当面给我一拳。” 卢震撇撇嘴,临出门时候挥挥手,“等老子当上节度使时,肯定也得如此,才能大快人心!” 李凤梧大声道:“只是节度使?有人可是奔着太尉去的。” 门外只传来卢震不屑的哼声。(。) 第五十四章 烽烟散尽数风流 卢震走后不久,李凤梧正在埋头整理书籍,一旁的李巨鹿靠了靠自己,“小官人。” 李凤梧头也不抬,“饿了么?” 李巨鹿咳嗽一声,放下手头物事,“洒家出去逛逛。” 说完匆匆出门。 李凤梧莫名其妙,抬首看去,却见院门前有伊人如花。 依然穿着一袭白裙,是那件裙边镶嵌翠绿,袖衣点缀两朵荷花的襦裙,当初在临安自己亲手挑选,娉婷玉立,宛若一朵白莲。 ****如雪,弥漫着醉死人的温柔。 此刻紧紧咬着嘴唇,一双手死死的拧着裙边。 就这么站着。 两两相望。 李凤梧笑了。 “没看见我这纨绔死在金人手里,是不是很失望?” 不是秦淮白莲朱唤儿又是谁。 她怎的先从江陵府回来了? 如此倒好,省了江陵府这一趟,可以直接从襄阳回一次建康,再赴临安给赵昚那老小子卖命。 朱唤儿呆呆的看着李凤梧,眼角泪光隐隐。 李凤梧是谁呀,脑海里已经升起旖旎画面,根据多年经验,这个时候朱唤儿一定是因为担心自己死在襄阳,终于明白了内心深处对我这个大帅哥的感情。 接下来就应该是春鸟投怀温香在望。 再接下来就是花前月下怒拿一血了吧…… 嘴角抿起,浮起一抹自以为温暖的笑意,张开双手。 丫头,来呀,我等着你呢。 朱唤儿没有让李凤梧失望,一步,一步,又一步……慢慢走到跟前,踮起脚尖,眼里噙着泪水,吐气如兰,轻轻说了一句。 “真好,奴家的契约到期了呢。” 李凤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盯着那双满是泪光的眼睛看着看着,脑海里才清醒过来,笑容僵在脸上,有些尴尬。 朱唤儿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 卧槽,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高兴的泪光,还以为她是牵挂自己呐。 自作多情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尴尬的收回双手,“如果不是金兵来袭,你觉得你逃得了么。” 朱唤儿抹掉眼里的泪水,重重的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说逃得了还是在说逃不了,只是那双手怎么看,都在轻颤。 李凤梧沉重的叹了口气,就这么高兴离开我吗。 高兴得手都在轻颤。 就这么想回到宗平那里去么……也是,毕竟宗平如日中天,杀了赵川不仅没有获罪,反而取得泼天军功,以四千破一万后又三人三骑叩城。 着实是段不输赵子龙七进七出的兵界神话。 这样的宗平,和卢震一般,都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也许这货穿上太尉冠衣朝服的时候,真会给自己当面一拳吧。 这个我可以忍受,但是朱唤儿跟了他----不能忍啊! 然而事情至此,已没有挽回余地。 朱唤儿和李府的卖身契约在襄阳守城战时就已经成了一张废纸,如今自己对她而言,再没有丝毫约束力。 “所以,你是来向我告别的吗?” 朱唤儿抿着嘴,眼内再无泪光,只有一片雀跃,“不是,奴家是想来做一件事。” 李凤梧怔了下,“什么事?” 朱唤儿很是认真的退了一步,然后安安静静的道:“你能不能站着别动?” 这是要临行之前好好看自己一眼么? 李凤梧心中有些苦涩,想不到我付出如此多的真心,为了你不惜得罪了大皇子赵愭,最后你还是要离我而去。 这都是命啊。 点头,看吧看吧,也让我最后再好好看一眼。 今后,再也没有机会戳那小胸脯,再也没机会抚摩那美好长腿,也没机会拍那傲人的蜜桃臀了……真是不甘心啊。 还是败给了青梅竹马。 朱唤儿认真的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认真的看着风光甚好的那一池沟壑。 啪! 突兀的,毫无丝毫预兆的,院子里倏然响起清脆的掌声。 李凤梧捂着脸颊口瞪目呆。 朱唤儿轻轻抚着发红的掌心,“哎哟,奴家的手真是疼呢。” 李凤梧怒瞪双眼,“你找死!” 朱唤儿嘿嘿一笑,“有么,这一巴掌是还你的,谁叫你这一两年老是非礼奴家,如今终于恢复自由啦,这巴掌奴家可是放心里好久好久了呢。” 甩甩手,依然笑眯眯,笑容很是灿烂,“如今遂了心愿,真好。” 第二次说出真好。 却像一柄剑插在李凤梧心头。 难受着沉默了一阵,才黯然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朱唤儿歪着头,一副你说呢的神情。 第一次相遇,你是个不爱说话的建康富贾之子,你一拳打得柳家公子柳子远满面血污,让奴家的水乡画舫腥味扑鼻。 其后你又嚣张跋扈,硬是用两千贯从洪芬手上将自己买回李府。 第一次到李府,你就来硬敲奴家的门不说,竟然还登徒子一般用手戳奴家的胸脯,还说什么我戳戳又能怎样? 那一天起,奴家做梦就想着能给你一巴掌。 打醒你这个纨绔。 奴家卖艺不卖身,就算是你奴仆,也不是让你调戏着玩的。 更别说其后跟在你身旁,不仅要为你梳洗更衣,还要经常遭受你这个大纨绔的非礼,多少次被你强拉着坐在你腿上。 又有多少次被你那可恶的炽热东西顶在臀上。 次数之多,奴家都能清楚知晓你那个地方有多么的狰狞和可怖,奴家虽然是秦淮女伎,但着着实实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啊。 男子头女子腰,恐怕你自己都记不清,趁着奴家为你梳洗时,你那双可恶的禄山之爪多少次落在奴家的腰间和腿上。 你得到奴家同意了么? 你有没有尊重过奴家? 没有啊! 你就是个大纨绔,大混蛋!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轻轻抬起手,最后一次戳向那无限风光。 朱唤儿没有动。 就这么安静的任由纨绔最后一次得逞。 温软如昔。 缩回手,盯着手指尖,感受着遗留其上的温柔,李凤梧苦涩的笑,“还是这么弹手呢。” 朱唤儿不言语,鼻翼却抽了抽。 李凤梧转身背对朱唤儿,“宗平在安丰军驻守,明日我便让巨鹿送你,今后若是有缘再见……还是别见了吧。” 转身,忍不住双眼微酸。 却听见幽幽清音:“凤梧。” 一双纤手,悄然从背后绕了过来。(。) 第五十五章 相爱太易,推倒太难 刹那万年。 一双手,绕过腰身,紧紧扣在自己小腹上。 依然是幽幽的清音:“还能看见你,真好。” 第三次说真好。 天堂地狱就在一线之间,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李凤梧有点反应不过来,刚才还给了自己一巴掌欣喜着获得自由可以离开自己魔爪的人,怎么转眼之间又如小情人一般抱住了自己? 都说女子心思最难猜。 今日的朱唤儿心思,自己是怎么也猜不到了。 站住没有动,片刻后,背上传来湿漉漉的感觉。 湿漉漉而温热。 是泪水? 轻轻转身,看着无声哭泣稀里哗啦的朱唤儿,刻薄的嘴唇抿起一抹笑意,“又怎的了,被我调戏上瘾了,舍不得离开么?” 朱唤儿破涕为笑,顿足道:“才不是!” 一双手依然紧紧搂在李凤梧后背上。 在江陵府这些时日,每日都在担惊受怕,真害怕一觉醒来,听到的消息就是襄阳陷落,你这个纨绔被金人杀害了。 如今自己自由了,可是一颗心也早被你偷了。 不再是你纸面上的奴仆,可是心却成了你的奴仆…… 多少次生出心思,要回到襄阳,哪怕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不是魏疏柳给了自己信心,也许自己早就回襄阳了。 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你在这里。 愿意和你同生死。 只是纨绔呀,奴家自由了呢,所以以后呀,你要对奴家好一点。 否则……哼哼,奴家也是有脾气的哟。 环抱着李凤梧,朱唤儿满心安宁,只觉抱着整个世界。 “不后悔?” 李凤梧轻轻擦掉那张依然清纯、却又多了三分成熟风韵脸蛋上的泪水。 却怎么也擦不完。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朱唤儿重重的点头。 “那就跟着本少爷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幸福像花儿一样开放。” 朱唤儿破涕为笑。 “长途赶路,累了罢,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要!” “好吧好吧,让你再抱抱。” “嗯。” “……” 夜色靡靡,明月东升。 “脚酸了,也饿了,要不松手吧?” “你先松?” “你先抱的你先松?” “呃……那都别松了。” “好。” “一辈子哦。” “嗯!” “……” “你就不能让它老实点?” “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也拿它没办法啊。” “讨厌!” “要不,回房歇着吧,对了,城内也许还有金兵潜伏着呐,你一个人睡我不放心,今晚就让我贴身保护你吧。” “奴家又不是你的丫鬟了,又没明媒正娶,才不要呢!” “先买票再上船也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唔……不要……唔唔……嗯嘤……” 一片乌云飘过,遮掩了院子里的静好。 …… …… 不远处的屋顶上,此时坐着两个人。 身材略小的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另一人说道:“你输了,酒钱你付!” 身材高大的黑塔汉子没好气的道:“小官人也真是的,什么时候节操这么好了,竟然等了这么久才下手,洒家的腿都坐麻了。” 正是李巨鹿和卢震。 先前卢震出了县衙,看见朱唤儿后又折回来,恰好遇见李巨鹿出门,便拾掇着找了个地方偷窥。 卢震笑眯眯的看着远处黑暗中的院子,砸砸嘴,“要不要再打个赌?” 李巨鹿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赌什么?” “赌你家小官人今晚能不能吃了朱唤儿。” “我赌能!” 小官人的脾性自己还不了解么,当初吃夏暖滟也只用了一晚上,如今朱唤儿表了初心,以小官人的性格,怎能让她逃出手掌心。 卢震却不屑的撇嘴,“我赌不能!” 李巨鹿正想大笑,旋即猛然收声,会惊扰小官人的好事呢,“再加五坛!” 卢震跳下屋顶,“善,先去将今夜的三坛喝了。” 李巨鹿跟着跳了下去,“有酒?” “我老丈人家的大宅子虽然被金兵一把火烧了,酒窖中被我找了三坛幸存的好酒出来,走起,不醉不归!” “那五坛呢?” “你先欠着我,或者我先欠着你。” “如此甚好!” 两道人影,在夜色里勾肩搭背远去。 只是两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五坛酒竟然隔了那么多年才喝到,而喝的时候,两者已有人上了昭勋阁…… 朱唤儿如此深情。 李凤梧本以为,今晚大概是要芙蓉帐暖玉生烟了,毕竟两人都相处这么久。 虽然还没到你知根我知底的地步,但也是情到深处人自迷,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两个人的感情,那么就用肢体来表达。 如此多好。 只不过不曾想,朱唤儿虽然在秦淮河上呆了一年多,但却没有夏暖滟那般的随意。 骨子里有着传统的思想。 在自己几乎以为她已经融化在自己的长舌攻势下,一双手也很是惬意的从长腿之上成功侵略到腰间,然后又从腰间蚕食到雪白酥|胸。 但当自己打算探手进去寻幽访胜时,这丫头倏然惊醒。 然后院子里又响起一声清脆的“啪!” “奴家不是随便的人!” 李凤梧那个无语啊……讪笑着道:“我也不是,我也不是。” 我随便起来不是人。 朱唤儿妩媚的白了一眼,粉脸红扑扑的,“是么?花船上是谁家儿郎,可是随意的很,那个夏暖滟小娘子的声音可是**了。” 李凤梧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是涎着脸皮道:“不用吃醋,我保证让你也叫的那么**。” “滚!” 扭身就走,“饿了,奴家去看看厨房,你想吃什么?” 看着朱唤儿妖娆背影,李凤梧咧嘴笑了。 推倒你竟然这么难,朱唤儿啊。 这丫头。 说到底还是想要一段光明的爱情,而不是成为一个小妾。 要不然也不会在获得自由后才对自己表初心。 在她眼里,被一纸卖身契约所带来的小妾或者平妻身份,都缺少了一种幸福。 她要的,是自己真真正正给她的爱情。 蛋疼啊,浅墨必然是正妻的,如果自己和魏蔚有未来,以魏蔚的身份,平妻已经很委屈了,再剩下一个平妻位置,给谁? 弥勒还是唤儿? 忧伤啊……(。) 第五十六章 崭新局势 李凤梧是个不服输的人。 至少在推倒朱唤儿这件事上,本着先买票后上船的想法,坚决不服输。 是夜敲闺窗。 大热的天,朱唤儿直接蒙被窝里装睡! 李凤梧那个无奈啊…… 一夜燥热。 期间起床数次,光着上半身打起井水就来个透心凉。 第二日,等到宿醉归来的李巨鹿,三人出了城门,离开襄阳前往建康。 官家只让自己择日进京,又没规定具体时间,傻子才不趁这个机会休休假:老子好歹在襄阳经历过生死,怎么也得压压惊啊。 可惜朱唤儿不让自己压压精。 那就只能回去找咱的耶律弥勒啊……在金人身上吃的苦,只有还给同为金人的她。 要好好的将她装满…… 李凤梧忍不住邪恶起来。 自己可积蓄了好两三个月,能装满……的吧? 前往建康,一路住宿驿站,陆陆续续听到了关于此战的朝堂风云。 宋金重启和谈,因为在战场上硬了一回,加上金国内部局势确实不好,完颜雍如今也只想着早点让边境安宁,是以做出了退步。 但具体的和约章程,魏杞带着胡昉还在和李愿、移剌道扯皮。 反正主体已经出来,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细节。 确定和谈没有问题,边境上终于松了口气,除去直接和颖州、泗州、唐州、邓州以及凤翔路对峙的安丰军、盱眙军、光化军和秦州,其余地方的军队都回原来驻地。 当然,有一部分根本无须此举。 因为编制都没了。 接下来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各种奖赏的旨意通过邸报很快送递全国。 最先受到奖赏的,自然是立功最大的: 原安丰军部将宗平,因春风渡一功,擢为正将,来安大战中杀敌甚巨,升任安丰军统制,已升任部将的宗复和汪继伦,前者升任正将,后者升任副将。 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之子李睿,本来只是个副将,因统率轻骑,立下千里纵江淮的大功,在清流关大败拐子马和铁浮屠,迁升为光化军统制。 原襄阳守兵卢震,因献策有功,虽无官阶,但在其策略下,成功守住襄阳,且浴血杀敌斩获甚丰,擢升光化军副将。 …… 一连串的奖赏邸报接二连三的通过驿站送递全国。 不仅这三位平步青云,其余有功之将,杀敌甚多的士兵,都得到极大的奖赏,比如襄阳城最后剩余的那不到两百的残兵,几乎人人都得到低阶官身。 又比如李睿麾下一位骑兵,在清流关一战中斩杀了七骑铁浮屠,直接从普通士兵擢升为部将! 奖赏力度之大,令人咋舌。 除了战功显赫之人,大宋其余将领,比如陈俊卿、薛岭、李道、李显忠,几乎人人都升官。 最震惊的,莫过于陈俊卿。 直接将洪适从枢密使的位置挤了下来,不仅出任枢密使,还加封了魏国公。 可谓此次大战最大赢家。 而死了的人,亦得到追封,张超、司马贯月、彭见青、朱镇甫……一长串的名字,不仅获得身后名,还为子孙后辈带来巨大的恩荫。 好不容易熬过来的辛弃疾,虽然麾下骑军几乎死尽,但成功阻挡仆射忠义的骑军辗转濠州,避免给来安包围战带来不确定因素,也得以升官。 这货原本是武义郎、江淮南营副统领、江阴通判。 一纸诏书下来,这货成了武功大夫、安丰军副都统制、寿州知州。 大宋辛青兕依然文武并封,全面升官。 但是李凤梧却敏锐的发现一个问题:三位皇子的封赏迟迟没有出来。 按说,对三位皇子的封赏应该最早才对。 但即使到了和谈都要盖棺定论的时候,官家依然没有封赏三位皇子的意思。 若说不封赏赵愭还有那么点情理,毕竟赵愭只是坐镇建康,最多也就是沾着陈俊卿的光意思意思,加封个虚职。 但赵恺和赵惇却都是亲临战线的。 尤其是赵恺,在安丰军几立大功,最后的来安包围战更是功不可没,一点封赏也没有,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就连赵惇也亲自前往来安参与了包围战。 虽然他只是在后军摇旗助威,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卷铺盖逃回滁州,但毕竟有功。 为何也没有封赏? 说起这事,李凤梧对这个有点神经质的皇子稍微有了些许好感,这货也不算是败家子,至少在激战最酣的时候,敢于坐镇后军。 也算是有胆魄了。 李凤梧并没有觉得这是官家疏忽,相反,这很可能是故意的。 几经分析,终于恍然大悟。 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经此一战,大宋军队惨胜,让官家赵昚看见了北上的希望,这位中兴之主在符离之溃被打击的雄心壮志重新回来了。 既然有此雄心壮志,这货当然不会立个太子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三位皇子都不封。 很明确的告诉朝堂重臣:朕还有大好壮志,未来几十年内是要励精图治,筹谋北伐朝汴京的,你们眼睛都擦亮点,谁也别给我提立储的事情。 一旦想透官家这点心思,李凤梧长出了口气。 如果在乾道元年立储,赵恺铁定没戏,但只要立储望后拖下去,赵恺的机会便大大增加。 尤其是经过此次大战,赵恺在安丰军战线上的表现官家看在眼里,先前对他仁厚的评价肯定大有改观,如果自己想的没错,赵恺如今在官家的心中,怕是不输赵惇的。 不过蛋疼的是,李道这货也升官了,成为荆湖南路宣抚使…… 李道之子,李睿在光化军担任统制、李青城也在庆远军中担任要职,加上那些李道手下的势力,比如那个叫林宗棠的都统制成为光化军节度使…… 赵惇的势力已经强势崛起。 赵愭有钱家,赵惇有李家,一内一外,赵恺的立储之路依然危机重重。 但至少比之前完全看不见希望的好。 相应的,随着赵恺势力增强,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尽管赵恺依然不会在明面上支持自己,但他增强的势力中,却可以被自己暗中所用。 况且陈俊卿担任了枢密使。 对此,李凤梧意气风华。 有如此多的助力,自己还能继续被赵愭、赵惇拿捏? 是时候反击了。 如宗平和卢震那般,在绝境中反击! 经历过襄阳守城战,李凤梧明白了一件事:不能再碌碌无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应该主动运筹帷幄战于朝堂。 有官家看重,有赵恺助力,还有枢密使陈俊卿的关系。 自己已不是孤身一人! 皇子又怎样,我照样将你撸下马。 如此,才能完成自己那句誓言:只为边境不再死儿郎!(。) 第五十七章 这特么的叫衣锦还乡? 反正都是顺应官家旨意择日进京,李凤梧当然不会乖乖的只路过一下建康就去临安。 好歹也要在建康渡下蜜月才是。 以此也告诉官家:你让我去襄阳任职,我原本是没意见的,但是发生金人南侵,襄阳被战略性的放弃,我还是很不满意的。 此是政事,私事么……想弥勒的紧! 呃…… 好吧,这个紧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副词。 一种是形容词。 是真的紧,嘿嘿嘿嘿…… 对此朱唤儿哪会不知道纨绔心思,不过如今自己也吃不了那么多飞醋了。 本来和玉儿姐姐关系就好。 若是夏暖滟,那倒是要狠狠吃一番醋的。 有道是近乡情怯。 在襄阳守城战最后时刻,在看见纥石烈答鲁那张扬跋扈脸颊的时候,在看见刘仲洙那张因为即将洗刷耻辱也激动得扭曲变形的脸的时候,李凤梧几乎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建康了。 如今建康在望,竟生出一丝害怕。 当然不是害怕赵愭,三位皇子都已经回了临安。 而是害怕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也许,父亲李老三会高兴的给自己一个拥抱,然后甩自己一巴掌。 也许,母亲叶绘会狠狠的斥责自己一顿,然后多年不下厨的她亲自下厨为自己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也许二娘周月娥会抢过今夜属于耶律弥勒的时间,狠狠的说教自己一夜。 也许三娘张约素会抱着小长生话里带刺的说长生啊千万别学你大哥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硬要死撑到城破才准备撤离,他可是对你浅墨嫂子和玉儿嫂子不负责任呢。 也许还有李伯,会老眼浊泪的拉着自己,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家小官人回建康,如今又是从五品的秘书少监,可谓衣锦还乡,早通过驿站快马加急送了家信归来。 李凤梧已经想到,等自己来到家门口时,李府怕是全府人都在大门等待自己,少不得还有无数羡慕的邻居在一旁指指点点。 自己到时候要不要做一个悲伤而激动的表情呢? 毕竟经历过襄阳守城战嘛,差点都回不来,好歹得有点情绪酝酿一下吧。 抵家时候,正是晚膳饭点。 李凤梧带着巨鹿和朱唤儿站在李府中门前,有些发呆。 建康的夏末,又是日暮时分,已经有些微微凉风。 一阵清风吹来,吹起一片败叶,绕着自己身前转了转,飘到石狮子后面的角落里,很是冷清的感觉----门前一个人都没有,连看门奴仆都不见踪影。 更别说左邻右舍羡慕的围观了! 什么个状况? 李凤梧回身,“巨鹿,你确定送出了那封家书?” 李巨鹿毫无觉悟,“对啊。” 李凤梧心里有些哇凉。 从小门进去,终于看见了一个奴仆,却是当值看门的,正在吃饭呐,看见李家小官人回来了,慌不迭站起来:“小官人!” 李凤梧点点头,“李老三他们呢?” “大官人等正在用膳。” 显然其余奴仆也在吃晚饭,难怪李府门前如此冷清。 但是…… 特么的这是自己衣锦还乡的时候啊,吃饭能比自己荣耀归来更重要? 李凤梧无力吐槽。 大踏步闯进饭堂,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打击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特么的一大家子人,竟然在吃火锅! 吃火锅! 这是吃火锅的时候吗……就算要吃火锅,不能等等我吗? 李凤梧站在门口,有点欲哭无泪。 瞬间感觉自己不是李老三亲生的。 正吃得大汗淋漓的李老三抬头一看,哎哟,我家大郎回来了,立即站起来,扯着公鸭嗓道:“大郎回来啦,来来来,我们正吃火锅呐,刚开始,你也来吃一点,老李,去添双碗筷。” 因李老三厚待得以同桌的李伯慌不迭起身,去后厨拿碗筷去了。 叶绘也笑眯眯的对李凤梧招手,“大郎,快来。” 周月娥只是笑笑。 张约素更残暴,最里吃着一片肥羊肉,头也不抬,“大郎别来争肥羊肉啊……” 李凤梧无言以对。 这尼玛是对一个沙场归来人应有的迎接态度么。 怎么都有种自己只是去府学上了一天课,然后在课堂上睡了一觉,做了个很长的梦,然后晚归了的感觉。 李老三见儿子无动于衷,很不爽的嚷道:“小犊子发什么愣呢,是不是去襄阳当了几天知县,就瞧不起咱老李家啦,这死兔崽子……哎哟,唤儿和巨鹿也回来啦?老李,老李!多拿两双碗筷,唤儿和巨鹿也回来啦!” 李巨鹿大嘴一裂跑过去,“干爹,干娘,孩儿回来啦。” 朱唤儿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轻轻掐了李凤梧一爪,“愣着作甚,还真想大家大张旗鼓的欢迎你啊,不饿啊你?” 说完跑过去挤上了桌子,挨着耶律弥勒坐着。 一点都不见外! 李凤梧哭笑不得,感情只有自己一个造作,原来大家都如此平常的看待。 好吧,你们赢了。 是我太作了。 万幸,还是有个人对自己好的。 耶律弥勒丢了个妩媚眼神给自己,又悄悄向朱唤儿身旁挤了挤,留出一个位置给自己,更是贴心的为自己丢了几片最喜欢吃的菜样到锅里。 李凤梧笑了笑,这样不也挺好嘛。 一家人,本来就应该如此。 不能因为自己当了个从五品的官大家就来阿谀奉承,毕竟自己是晚辈,再大的成就,再高的官,在父母眼里,第一眼看见的始终是他们的儿子。 自己没必要玻璃心。 走过去挤到耶律弥勒身旁,毫不客气的抢过耶律弥勒的碗,“我先吃着,你们都吃了这么久,等李伯拿碗筷来你再吃。” 说完根本不顾先前三娘张约素的话,只管拈烫好的肥羊肉。 惹得张约素一阵不满。 忽然看见三个陌生人,小长生在一旁哭闹的欢,也不知是害怕陌生人还是因为大家都在吃就她没有。 张约素无奈,只得让奶妈抱走。 一家人,一桌火锅。 其乐融融。 倒是看门的奴仆来了次,说半水河畔文宅的人又来了,问咱家的小官人回来没有…… 显然是浅墨在挂念着自己。 再辛苦,还是要去看看未婚妻的。(。) 第五十八章 礼仪算什么东西 饭后,李凤梧父子前往书房谈话。 叶绘看着儿子背影,终于绷不住了,眼睛一红,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 周月娥抚着手腕上的镯子,笑着,泪光晶莹的笑着。 张约素轻声去宽慰着两位姐姐,自己却也忍住泪如雨下。 大郎终于安全回来了呢。 大郎只看见了大家在欢聚吃火锅,他看不见的是为了等他归来,自己几个在中门外张望了整整一下午,又不想他担心,在眼尖腿快的奴仆先一步跑回来通报后,大家强忍着激动的心绪回到院子里吃火锅。 还要装作没装备他的碗筷。 只是想让大郎今后在外安心。 君不见襄阳知悉襄阳被围后,李老三终日无笑意,终日唉声叹气,提着重礼走了多少趟建康都督府…… 君不见叶绘多少次在夜里被噩梦惊醒,然后惊魂哭泣彻夜不眠…… 君不见张玉儿已经稀里哗啦的哭着跑回了西院…… 书房里。 刚走进书房,李老三回身就是一巴掌拍在李凤梧脸上。 瞬间将李凤梧打懵逼了! 哎哟卧槽,什么个状况,李老三你吃了雄心豹子胆? 恶向胆边生,李凤梧怒道:“李老三,你这瓜----” 曳然而止。 李老三双眼通红,上下打量着自己,公鸭嗓很有点哽咽,“你小子……你小子……不错不错,体格又强壮了些,沙场果然是培养人的地方……嗯嗯,老实交待,这么好的机会,有没有搞定唤儿,要不要趁这几天把你俩的事办了?” 李老三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感情。 李凤梧心中温暖,只觉那一巴掌也甚是温暖,忍不住矫情一次,“孩儿让父亲担心了。” 李老三哈哈一笑,嘴上却说着我担心你作甚,我天天和小长生一起,忙着呢,没时间担心你……只是那双眼睛怎么都离不开儿子身上。 两父子各自聊了聊近况。 得知家里的生意并没有因为战事受到多大的影响,李凤梧还是替李老三高兴。 而李老三得知大郎竟然让皇帝派到襄阳保护他的二十位大内高手参加守城战,最后只剩下两个返回临安后,很是担心官家会不会因此生气。 却只听得儿子不屑的哼了哼,“为了我这大宋雏凤,金人可是死了三万人,他赵昚怎么可能会肉疼二十个大内高手。” 李老三越发自豪,眼睛贼咕噜一转,“回临安官家要是赏赐你,多要点他的文房四宝什么的。” 显然李老三吃到甜头了。 大郎之前回建康带回来的官家用书,让这货在建康富贾官吏面前出了很大的风头。 李凤梧无语,还是贼兮兮的笑道:“咱们果然是父子,我也这么想的,听说官家用的笔豪墨砚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还有那些镇纸……嘿嘿嘿嘿。” 两父子心怀不宣的贼笑。 又聊了些许家事,李老三这才叮嘱大郎,“别冷落了玉儿,等下你去看看她罢。” 你小子尾巴一翘老子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等下从我这出去肯定要直奔半水河畔,那样怕是会寒了张玉儿的心。 李凤梧不屑的撇嘴,“要你教,我现在可比你更擅长了……你就等着抱孙子吧,就怕到时候你和母亲都抱不过来!” 李老三哈哈大笑,眼里却有酸涩。 大郎啊,你已经失去了个孩子,而为父已经失去了个孙儿呢,可惜这件事永远都不能告诉大郎。 李凤梧没有去看夜里弥勒。 当然,并不是故意要让耶律弥勒伤心,而是久别胜新婚,得先酝酿哈情绪嘛…… 若是先去见了她,然后又立马去半水河畔,再回来和她相聚,总感觉会缺少点什么……而让她等待片刻望眼欲穿的时候自己再出现,是不是会更有激情呢? 出门时候,飘起了小雨。 夏末的小雨,细腻里带了点温良,又带着一丝秋爽。 灯火辉煌中,天地间宛若一片巨大的挂面。 从李府到文宅,必经半水河畔。 欲过半水河,必经白桥。 这个时候,这种情形,李凤梧当然不会带李巨鹿来煞风景了。 事实上李巨鹿也走不开,被李伯拉着话叨呢。 虽然边境战事刚完,但建康夜市依然繁华,只不过不如昔日规模,街上的人明显少了许多,白桥附近的夜市小贩也少了许多。 加上小雨霏霏,人便更少了。 和以往对比,有点门庭罗雀的意思。 李凤梧心怀激荡,终于能见到浅墨了……虽然前后才隔了三四个月,但总感觉隔了好几年未见一般。 走上白桥。 桥尾一张翠绿油纸伞。 伞后有奴仆四五,伞下有两身影。 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便在伞下偎依着文蔡氏,时不时掂着脚尖望向这边。 看见自己,便僵在了那里。 李凤梧心中温暖,忽然有种相公归家,妻子倚门守望的小幸福。 轻轻过去。 先对文蔡氏行礼,然后对那位一袭翠青色襦裙的女孩行礼,“好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话音落地,往事袭心头。 好巧。 原来你也在这里。 那一年的夜市,自己在这里,守候着伊人。 两人第二次相见,第一次说话,便是如此。 只不过今夜都被自己说了。 文蔡氏笑眯眯的将伞推给女儿,带着奴仆退到了远处。 文浅墨一袭长发,输了双鱼髻,才没有拖到地上。 此刻看着未来的官人,欲语泪先流。 李凤梧伸出手。 远处传来文蔡氏的咳嗽声……提醒两位郎情女意的小情侣,注意礼仪呀,你俩还没结婚呢。 文浅墨犹豫了刹那,还是伸出手牵住了李凤梧。 擦掉晶莹泪珠,李凤梧柔声温语,“让娘子担心了。” 文浅墨仰着头,眼里尽相思。 奴家是很担心呢……你知晓就好。 犹豫了一刹,李凤梧还是伸手,将文浅墨揽如怀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此刻唯有安静相拥。 油纸伞落地。 文浅墨没有挣扎,心中没了世俗礼仪,任由李家官人抱着自己,小手扑在李家官人胸口,小脸熨贴在胸口,如一只温柔多情的狸猫。 远处的文蔡氏,患上了肺炎。 咳嗽不停。(。) 第五十九章 李家又死十亿子孙 文宅那几个奴仆,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 原来咱们大宋的读书人撩妹纸竟然可以是这样的。 原来咱们知书达礼的文家小娘子也会如胭脂烈马一般不顾世俗眼光被李家小官人拿下,忘情的被李家小官人攫取。 原来读书人这么好! 早知道自己当年就该好好读书了。 文蔡氏更难受,嗓子都咳疼了,本来都认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已经接受这丫头被李家小官人大庭广众之下抱在怀里。 可万万没想到……李家小官人竟然还得寸进尺! 更万万没想到,浅墨这这傻丫头竟然让李凤梧得逞了! 丫头啊,你是女子啊,怎么能这么傻。 这要是万一出点意外,你还怎么嫁人…… 这一下,你身上已经被烙印上了李家的痕迹,再也抹不掉了啊! 文蔡氏叹了口气。 李凤梧这小子怎么就把我家这小丫头吃得这么死……嗯,不对,还有淑臻,若不是李凤梧这小子,淑臻怎么会问道东平山静虚宫。 想来就是气,我一双女儿怎么偏生就遇见了这么个冤家。 肯定是夫君早些年发家的时候坏事做多了。 报应啊……报应! 只是文蔡氏自己都不知道,她一边抱怨的时候,嘴角却扯起了一抹弧度。 此刻文浅墨的心里真的乱成了一团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李家官人又亲奴家了啊,哎哟,好害臊的说。 可是奴家又好期待啊。 李家官人好柔情啊……双唇也好温软呢,一点也不像之前的刻薄。 哎呀呀呀呀! 要死了要死了,李家官人你太坏了,怎么舌头都伸进来了…… 奴家该怎么办,应该闭着牙齿不让他得逞嘛? 可是心里也好期待的说。 但是这样于情于理不合呀,我们只是有婚约呢,还没结婚呢,这样的事情不该是洞房花烛夜的美好么,怎么可以现在就做呢…… 而且这不是家里呀,是在白桥呀! 娘亲还在远处看着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奴家应该推开李家官人吗,应该给立即李家官人一巴掌吗…… 可是心里舍不得呢…… 耳边依稀听见娘亲的咳嗽声,文浅墨心乱如麻,对的,我应该推开李家官人的,这事传出去奴家的清白就没了呀。 以后上街会被建康人戳脊梁的! 可是想用力的小手却酥软的紧,紧张的紧,颤抖着没有丝毫力气。 就是全身也没有力气呢,都有点站不住了呀,好想倒在李家官人的怀里呀…… 哎呀呀呀! 李家官人的舌头伸进来了呢! 好温软的感觉呀…… 舍不得呢,李家官人,你是个坏蛋。 文浅墨终究是沦陷了,一颗心再想不到其他,就这么纵容着未来官人的索取,一双玉手紧紧的拽着李凤梧的衣襟。 李家官人,奴家喜欢你呢。 真好…… 李凤梧也融化了。 我家浅墨仍青涩。 很是青涩的忘情的顺应着自己,双眼眯缝着,睫毛上沾着细密的水点,双颊酡红如醉。 灯火下,那颗淡青色美人痣轻舞飞扬。 纵然是隔着薄衫,李凤梧也能感受到文浅墨的情绪。 扑在自己胸口上的双手紧紧的抓住衣襟,轻微颤抖,那颗小心脏如雷鼓一般密集,想必此刻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毕竟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李凤梧当然不会埋怨浅墨的接吻技巧很原始,连回应都不会,只能任由自己的舌头去肆虐,反正这种感觉很美好。 在这个年代,能如此纵容自己耍流|氓,浅墨已经抛弃了很多。 文蔡氏咳得嗓子都哑了。 斜风细雨不须归。 若是谈恋爱,细雨默默的夏末,两个小情侣又搂又抱又亲的,大概是不须归的,什么如家什么七天走起。 不过现在肯定不行。 没敢过分,意思着吻了吻,就这么在白桥边卿卿我我的说了会话述说彼此相思……李凤梧只觉时间很短暂,可不曾想被文蔡氏分开后回到李府,已是亥时中。 东院里犹有灯光,隐约传来小长生的哭闹声。 在门口迎接自己的李伯笑眯眯的道:“小官人,玉儿姑娘已经张罗好热水,唤儿姑娘今夜和三夫人同住,说要好好聊聊,我和巨鹿也有些话说。” 李凤梧尴尬的笑了笑,“辛苦李伯了。” 李伯是在告诉自己,小官人啊,原本住在西院的朱唤儿和李巨鹿今夜都不在,你可以和玉儿姑娘好好聚聚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啦。 想必平日里伺候耶律弥勒的丫鬟也被打发到了别处。 走进西院。 有人站在院子里望穿秋水。 李凤梧轻轻笑了笑,“怎的这么傻,干嘛在院子里等我。” 耶律弥勒丢掉油纸伞,上前接住官人,傻乎乎的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却是委屈的紧,奴家还真以为你不回西院了呢。 “官人,奴家已放好热水。” 李凤梧牵着小手,笑道:“一起?” 耶律弥勒低头垂首,犹豫了下才蹦出一句奴家已经洗过了。 虽然饱经人事,脸还是红了。 只是那小心翼翼斜乜自己的眼睛,透出了多少妩媚。 显然这丫头已经等得很是忧伤了。 李凤梧焉能不懂……现在自己好歹也是经历过两个女人的“情场圣手”,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那真是白混了。 意思说我已经洗得白白的啦,就等官人你啦。 拉着手来到浴盆前。 耶律弥勒很是乖巧的为李凤梧褪掉衣衫。 看着木盆里的那些花瓣,李凤梧很是无奈……自己其实很讨厌用花瓣的,不过弥勒喜欢。 就好似淋浴时用的沐浴露一般,洗完之后,男人一抹皮肤,总会说道,卧槽,又没有清洗干净,而女人则会雀跃万分,哎哟哟哟,我的皮肤又光滑细嫩了不少嘞。 李凤梧丝毫不介意某个地方的狰狞被耶律弥勒看见,都知根知底的人儿了,还有什么地方没见过,摸过吃过…… 躺在浴盆里,耶律弥勒在一旁温柔的添着水。 一双眼睛这么都离不开官人的脸,一直傻乎乎的笑着……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尽管有些急不可耐,不过风尘仆仆回建康,为了自己的女人着想,李凤梧还是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燥热,直到洗干净后,换了水,这才一把将耶律弥勒也拉到长条状的浴盆中来。 耶律弥勒先前因为母亲之死,患上抑郁症忧郁过度,大病了一场,形容削瘦了许多,原本丰满的她一度比朱唤儿还削瘦。 甚至能赶上船娘夏暖滟。 兴许是走出悲伤心境后,这段日子在李府又养了回来,容光焕发。 身材丰满如昔,和当年第一次相见没有多少差别。 欣长滚圆的大腿,微微丰满却不见丝毫赘肉的细腰,经历过自己开发弹性已经不如朱唤儿但依然风光无限好的酥|胸……以及那雪白香肩。 这样的美好,宛若十八岁的姑娘。 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丫头已经二十八了,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岁。 标标准准绝绝对对的御姐。 襦裙尽湿,贴身精致,凸显出傲人身姿。 无暇的美好尽入眼帘。 依然是那副无比美好,尤其是好生养孩子的骨架,圆润不输朱唤儿的蜜桃臀,怎么看,依然还是单身背打的利器! 雪白得刺目。 还有那无暇而精致却又满带着期翼的脸颊。 依然微红。 浑身上下洁白如玉…… 最让李凤梧砰然动心的则是那小眼神……好似秋水一般越发妩媚,别说李凤梧积攒了几个月,哪怕是刚从夏暖滟身上下来,李凤梧也觉得还能和耶律弥勒大战三百回合。 水声哗哗。 宁静的西院里,隔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又迎来了杀猪拆房的声音。 又不同以往的是。 在杀猪拆房声中,若是离得近,站在西院桂花树下,大概是能听见那声声妖魅到骨子里的嘤咛: 官人,我要! 如狐狸精一般妩媚,让人心如猫挠。 夜色菲菲,细雨靡靡。 西院里一片春光万里。 是夜李家又死了近十亿的子孙! …… …… 半水河畔的桂影院。 小小的人儿在床上抱着锦衾,一头秀发凌乱的铺洒在床上。 一闭上眼,就会想起白桥的温柔。 李家官人温暖的胸膛,那柔情的眼神,炙热的掌心熨帖在自己腰肢上的多情,最让人心摇神簇还是那宛若蛇一般的长舌。 就好像一池子的蜜糖,很快就让自己融化了呢。 李家官人,原来你这么坏! 哼! 而且你今夜过分了哦。 我们只是有婚约,又还没有成婚呢。 文浅墨双腿绞着锦衾,双手用被子捂住脸,哎呀呀呀的轻声自语,少女心思娇俏美好。 用小手抚着樱桃小嘴,总感觉上面还有残留的温柔。 哎呀呀呀,李家官人,我原谅你了呢。 谁叫奴家会是你的娘子呢。 翻来滚去,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娇叱,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相思。 若是不明真相,还以为这孩子傻了呢。 窗棂下的黑暗中。 文蔡氏悄悄离开,心里叹了口气。 李凤梧这小子将我家小女吃得死死的啊,可恨的是我家浅墨此刻在为你相思,你这小子怕是在和耶律弥勒颠暖倒凤。 可恨的紧!(。) 第六十章 相公和天之骄子的交锋 李家小官人在建康惬意度假的时候,临安已是风起云涌。 这一战之后,朝堂局势骤变。 太傅、端明殿学士、左相汤思退还好,无功无过,依然稳稳坐在大宋第一权臣的位置上。 洪适的枢密使却被陈俊卿夺了去。 虽然说都是主战派,但右相和右相权兼枢密使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然而对此洪适也没有办法,毕竟陈俊卿的功劳举国皆知。 升任枢密使水到渠成。 表面上看,一二品官员之中,似乎只动了洪适的枢密使位置,但在其后,动位置的却极多。 其中最为明显的是西府三衙。 在大战之前,西府三衙尚有不少主和派官员,但大战之后,连番的人事变动,整个西府三衙之中,竟然很难再找出一位主和派官员来。 就连东府之中,主战派官员也悄然抬头。 这其中洪适功劳居甚。 这番官员迁动,再加上官家对三位皇子的功劳不闻不问,无数人心中明白官家之北上雄心。 虽然宋金在议和。 不难想象,官家必然会励精图治经营数年,待得国力恢复之日,就是再起兵事之时! 如此,临安的局势焉能不变。 是以这日,汤思退的相府接连来了两拨说客。 第一拨是刑部侍郎张杓,带着一位今科落地的举子,钱象祖。 钱象祖明显是跟着张杓学习深造的。 主宾就坐。 奉茶之后,院子里的奴仆尽数离开,只剩下三人。 钱象祖只是品茗。 在来的路上,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刑部侍郎张杓对自己说过一段话:“老天爷为什么给人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两只手两只脚,唯独只有一张嘴?无他耳,就是让我们多看多听多做多走,少说!” 多听,多看,少说。 作为仕途新人,张杓这位天子骄子说的话,钱象祖感同身受。 能成为殿下赵愭最为信任的臣子,张杓的能力毋庸置疑。 他的告诫,比自己祖父钱端礼说的话简单直白的多,但却也更有内涵哲理,仅是这段话,就堪称良师。 是以入座之后,钱象祖只听。 连看都不看,避免给左相汤思退留下不好的印象。 张杓不是急性子,但也没有上官场老手的慢条斯理,很有其父张浚的风范,直接开门见山,“汤相公近期怕是有些忧心的罢。” 又不是没和张家打过交道,汤思退很快适应了张杓的直来直往。 直来直往说的都是能说的事,若是遇到不能说的事,你看张杓会怎么阴人,对此汤思退很是赞赏。 要说当今这大宋朝堂,现在这一批侍郎和尚书之中,真正有可能坐到自己这个位置的,数来数去,恐怕还是非这位天之骄子莫属。 尤其是他如今成了大皇子赵愭的势力。 立储立长就不说了,但论行事风格,赵愭也是最受官家喜好的。 不得不说,这位张侍郎眼光很是毒辣。 毫不介意的笑了笑,“张侍郎何出此言?” 张杓知道汤思退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点破,说了个貌似是题外话的事情:“听说李凤梧已经到了建康,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回临安任职秘书少监了。” 钱象祖眉毛挑了挑,手上的茶杯洒了几滴。 汤思退看在眼里,不着痕迹的笑了笑,看见李凤梧乘风一般仕途青云,终于坐不住了么。 话说回来,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李凤梧竟然只用了半年,就从承事郎爬到了从五品的秘书少监,这速度比如今的翰林学士承旨周必大还要狂野啊。 “李凤梧说起来还是你那堂姐张约素的儿子,算是你张家远亲,张侍郎应该感到高兴的罢。” 这话有点讽刺人了。 张杓打了个哈哈,“汤相公说笑了,张家是张家,李凤梧是李凤梧,某可不敢高攀大宋雏凤。” 汤思退也打了个哈哈,“某失言了,还望张侍郎原谅则个。” 话锋一转,又道:“他回到临安,貌似和本相没有关系,倒是某些人似乎要担心了罢。” 这便是在对张杓说,我忧心的与李凤梧无关,倒是你们那位殿下要担心了。 用的自称是本相,摆明了告诉张杓,李凤梧在我这个相公眼里,还没有分量,他对我汤思退也没什么威胁,还不足以成为和赵愭合作的理由。 张杓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才抬起头看向汤思退,“是么?假设如相公所言,那么依他一贯逆来顺受的行事风格,貌似那个某人也不用担心他,只不过如今枢密使的位置上坐了个陈俊卿,右相又是三洪之洪适,如此相公怎么看?” 从建康到临安,李凤梧遇事都是临阵变化,各种防守破解,如果不是父亲付出致仕的代价,他哪能有今天。 这样的人就算官再高,在张杓看来,也构不成威胁。 因为他从不主动进攻。 汤思退闻言眼角跳了跳。 一旁的钱象祖听得心驰神往。 卧槽,这才是高手对决啊,别看话里都是各种客套话,也很少涉及政事,只是说了几个官职变动和人名,但其中勾心斗角的信息海量了去。 能和汤相公掰手腕,张杓天之骄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祖父和殿下让自己跟着他,真是明智之举。 原本对张杓仅有的一点不服也随之消弭。 听到陈俊卿和洪适的名字,汤思退果然有些动容,眼角跳了跳后说道:“张侍郎恐怕要思忖一下,你口中的那位李凤梧真是逆来顺受之辈?或许之前是,毕竟他之前根本没有资本,他能动用的关系都是外力,所以他从不主动出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是从五品的秘书少监,而且这明显是个过渡官职,恐怕回临安要不了多久,就要进入中枢部门了,说不得也要成为六部侍郎……” 顿了顿,“难道张侍郎真以为,敢连续抗旨的人,会是逆来顺受的硕鼠,每次都等着猫来进攻?” 摇摇头,“如果某看的不错,接下来临安有好戏看咯。” 张杓愣住了,对啊。 李凤梧这家伙是抗过官家旨意的人,虽说抗旨有父亲的指点,但那何尝不是李凤梧的本意,这样的人真会永远处于防守下风? 绝对不会!(。) 第六十一章 拱扑策居正? 被汤思退一语惊醒的梦中人张杓,怔了很久。 直到钱象祖一道吸溜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汤思退很有意思的看了一眼钱象祖,这小子也不错,喝茶喝出了吸溜声,比他那个祖父钱端礼有人情味多了。 但这也是年轻人的通病,一不小心就要在仕途上吃大亏。 张杓收摄心神,暗道可怕。 汤思退不愧是能从秦桧和上皇执政期间走到现在的人物,端的是可怕,一番谈话在自己先入为主的情况下,竟然能反败为胜。 自己刚才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勉强扯起一抹笑意,“这一次西府官员迁动甚巨啊。” 言下之意,西府之中已无你汤思退能控制的主和官员,难道你不担心点什么吗? 汤思退不疾不徐,“张侍郎通读史书,难道不知道天子之策么?” 哪怕是西府主和官员被清空,就算是东府之中也安插上诸多的主战官员,自己反而更加放心,无他,两字耳:制衡! 历朝历代天子,但凡有点圣明之心,皆一力秉承制衡之策。 当今天子主战望归开封之心,无出其左右,是以要倚重主战派的洪适、陈俊卿和蒋芾等人,但越是如此,自己这个相公位置越发稳如泰山。 只要自己不犯错,这个位置没人能取代。 避免主战派恃宠而骄又或者是经此战后功高盖主,官家就需要自己这个相公来做恶人。 但汤思退还是愿意和张杓谈,也愿意和接下来还会出现的人谈,也有心中的顾忌:毕竟朝中主和派不止一个,比如那个王之望,虽无经略两淮之才,但只要有人愿意扶持,也有可能取自己而代之。 又或者是宠臣龙大渊、曾觌两人,亦有可能。 经此战后,三位皇子已成鼎立之势。 三足鼎立和两强对峙,都是官家乐意看到的制衡结局。 所以自己若是拒绝了赵惇和赵愭,又不能和赵恺亲近,那么注定要慢慢被朝堂孤立,如此便存在极大的未知性。 张杓听到天子之策后,心中一凉,以为汤思退并无和邓王殿下合作的意思,已准备告辞,免得被逐客失去颜面。 却又听得汤思退说道:“天子之策居正,某亦可拱朴策之。” 拱朴策居正! 一旁的钱象祖大喜过望。 朴为殿下……汤思退此言,虽然并没有明确说明愿意扶持殿下,但那个拱字用得极为神髓,意思是说适当时候,也会出手拱助一二。 张杓面容却很平静,起身行礼,“如此,谢相公之意。” 汤思退笑而不语。 离开相府后,张杓要避开皇城司耳目,是以未打算和钱象祖一起去邓王府上,如此这般叮嘱了几句后,等钱象祖离开后,才带着两个家仆慢慢悠悠在青云街上晃荡着回府。 阴沉着脸…… 拱扑策居正? 汤思退这人果然圆滑,若真是真心臂助邓王,就应用“抱”字而不是“拱”字,一字之差,带来的朝堂局势将是天差地覆。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恐怕就在这一两日,恭王殿下的人也会去拜访汤思退。 至于得到的答复,绝对不会是抱朴策居正。 恐怕也会这句:拱扑策居正。 汤思退此举,不过是在两位北上意思并不是那么强烈的皇子中左右逢源,毕竟大宋朝堂无人不知,庆王赵恺是一心想北上的。 如今主战派中,已有不少视之为未来储位人选。 就连父亲在离临安回四川绵竹老家时候,也对赵恺赞誉有加。 所以汤思退断然不可能支持赵恺。 而在局势不明朗之前,他也不会把宝明确的压在任何一位皇子身上,只有等赵愭和赵惇两人,将赵恺打击到没有立储希望的时候,他才可能会明确立场。 但那时候,鬼知道他还是不是左相。 张杓冷哼了一声。 扶龙永远都不是一两年的事情,如果没有今年的大战,在经过父亲和汤思退那一番联手的立储闹剧后,就可能以假为真的正式立储。 可惜大战之后,官家又看到了北上的希望,立储怕是要等好几年了。 张杓深呼吸了一口气。 又深呼吸了一口气。 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自语,“只怕到时候,你汤思退已被官家赶出了中枢,只怕那时候,我张某已坐上相公之位!” “左右逢源得势尚好,若是失势,怕是要被两边棒打落水狗!” “到了那一天,你如何将父亲赶下枢密使,那么我张杓就如何将你汤思退赶下左相!” “这大宋相公,某亦可为之!” 远望青云街。 张杓笑了。 一路尽青云,是为天之骄子。 踏相而青云,是为宋仕之妖娆。 和张杓预料的一般,就在他和钱象祖拜访过相府的当日下午时分,青云街上的相府来了位道士,一位就连当今大宋第一左相都不敢对之失礼的道士。 能和大宋第一左相平起平坐的道士不多,细数临安城,只一位。 皇甫坦。 轮才华和名望,皇甫坦不如张杓。 但论身份和手段,皇甫坦却不输张杓。 世人不知,我汤思退还能不知晓,李凤娘能嫁入恭王府,正是皇甫坦和李道在十几年前布下的棋局,两人联手打造了这样一个局面。 用十几年的时间,打造一个棋局。 皇甫坦和李道两人的心机,纵然是汤思退,也觉得恐怖。 如此沉稳,如此长虑,几让人想起当年那个权倾天下的秦桧。 是以皇甫坦的背后,不仅是恭王赵愭,还有荆湖南路宣抚使李道。 其分量不比带着钱象祖来的张杓轻。 汤思退也没料到会是皇甫坦来,虽然自己的耳目比不上皇城司,但大约是知晓的,和赵惇走得近的权臣很有几个,按理说不至于皇甫坦前来吧? 转念一想,也许赵惇已经知晓了自己和张杓等人的谈话。 若是派来的人分量不过,那就很尴尬了。 不过就算是皇甫坦,汤思退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是以皇甫坦也只得到了一句话。 拱扑策居正。 没错,我汤思退就是要左右逢源……(。) 第六十二章 腹黑的官家 在临安,很难瞒过皇城司耳目。 尤其是钱象祖根本没有想过要避开皇城司的耳目,而皇甫坦却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作为一个擅长看相的道士,相公有请,去相府拜访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昚吃过晚膳,散过步后,又去德寿宫父皇跟前坐了一会,问过安后,拒绝了皇后一起看戏的邀请,精神抖搂的回到了垂拱殿。 自来安大捷后,赵昚就像打了鸡血一般。 从不曾如此惬意过。 我大宋虽然弱军,但脊梁犹在! 安丰军的朱镇甫,光化军的张超、司马贯月、彭见青,盱眙军内一个被俘虏后咬舌自尽的副将孙谋……这一个个死去的名字。 都是大宋的脊梁! 我大宋不仅有脊梁,还有希望! 四千兵马在寿州、寿春、淮南军镇之间游弋,死战仅剩数百人的大宋青兕辛弃疾;四千兵马破一万,春风渡大捷,三人三骑叩城,五百残兵偷重镇淮南的大宋尖刀宗平;六千铁骑纵江淮撞破拐子马和铁浮屠的李睿;以小兵之身份献计襄阳,一万守三万的襄阳卢震…… 这都是我大宋的希望。 是朕开朝汴京的希望! 如此,朕岂能负了大宋脊梁,岂能负了大宋的希望。 尔等守疆拓土,朕便治国营民。 共铸我大宋盛世,开创千秋万世之基业。 是以赵昚这些时日,几乎是殚精竭虑,国内大小事的处理亲力亲为,恨不得一夜之间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再以泱泱之国力强军,继而挥师北上…… 然而一口吃不出一个胖子。 谢盛堂很是忧心。 每日晚上,都要让御膳房多准备些糕点,不能饿着渴着大官,清心去火的汤也随时可以端上案桌,有时候甚至还得想方设法,将一些不重要的奏呈放在大官看不见的地方。 不然很多时候大官都要熬夜到丑时。 在垂拱殿坐了一会,赵昚看到一封折子后,脸色有些不好看。 谢盛堂斜乜了一眼。 是皇城司的折子,心中暗道,又是哪位中枢重臣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大官不高兴了么。 至于具体内容,谢盛堂永远不会看。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内侍左都知,否则怎可能伺候赵昚数十年,从太子到如今的天子。 也因为如此,赵昚才会无限度的信任谢盛堂。 苏仙曾有词曰: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没有人比赵昚这种励精图治的官家有更深的感悟了,若是昏君庸君,哪会清寒,各种宠臣玩的不要太欢乐,但偏生赵昚不是。 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任何臣子。 但谢盛堂可以。 是以将折子轻轻一放,拉开了话匣子:“是皇城司知合门事曾觌的折子,今日眼线查得钱象祖去了汤相公的相府,嗯,皇甫坦也去了相府。” 官家主动提起,那就是要和自己聊聊了。 谢盛堂慌不迭道:“皇甫坦去相府还可以理解,钱象祖……老奴没记错的话,是钱参知的孙儿,他本科落第后就去了邓王府上入职幕僚,去相府作甚?” 谢盛堂并非猜不到,只是官家想让自己问,那么自己便问。 伴君如伴虎。 永远不要把自己表现得太聪明。 内宦几十年,谢盛堂看过太多耍小聪明的人最后都栽了。 谢盛终究是大宋才华满身靠能力立足皇宫的宦官,而不是大明大清靠阿谀奉承立身的无能宦官。 赵昚哂笑,“还能是为了什么,为愭儿做说客吧。” 挥挥手,“着人送杯莲子羹过来,晚膳吃得略干了,渴的慌,加点冰。” 不待谢盛堂吩咐,立在门口的小太监一溜烟跑了。 赵昚又道:“只是奇怪了,若是为愭儿做说客拜访相府,以钱象祖的身份,貌似达不到这个分量,难道是皇城司漏了其他人?” 谢盛堂垂眉,一边上前接过小太监快速小碎步端来的莲子羹放到大官面前,一边轻声道:“怕是的。” 赵昚喝了几口。 惬意的长出了口气。 沉吟了一阵,暗暗将钱象祖和皇甫坦的名字记在心头。 分别烙印上了邓王和恭王的印记。 只有那个被皇城司漏掉的人,赵昚也没去深究,随着局势发展,终究是会显山露水。 话又说回来,愭儿和惇儿真是耐不住寂寞啊。 大战结束这才多久时间,就开始着急拉拢汤思退了,估计接下来东府三省,西府三衙,六部,三司,九寺三监都会很热闹。 短期内立储无望,但这两个儿子还是想积极培育实力。 一个钱家和李家远远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倒是立下最大功劳的恺儿很是安静。 丝毫没有因功倨傲,也没有因无赏赐也怨言,安安静静的做着本分工作。 赵昚暗暗点头,对赵恺的印象又好了些。 思绪又转,想到了一些琐事,“对了,襄阳那边尘埃落定,朕让你挑选二十个大内侍卫去护卫李凤梧,回来了没有?” 谢盛堂顿时一脸尴尬,有些犹豫的道:“回来了两个。” 赵惇讶然:“才两个?他们又不参加守城战,怎的死了这么多?” 谢盛堂苦笑,“咱的大宋雏凤可不是省油的灯,据说二十个护卫到了襄阳后,大宋雏凤就披甲提剑上战场了,官家你又有令,这些大内高手无奈,只得拼死护卫,最终……” 赵昚愣了一阵,旋即哈哈大笑,“这小子倒是会借势!” 显然没有多少怪罪的意思。 甚至很高兴。 旋即又道:“如果我料的没错,这家伙回了建康,没有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不会来临安的罢,肯定要以此来宣泄我不派兵驰援襄阳的不满。” 谢盛堂立即道:“事关家国大事,放弃襄阳也是以战略大局为重,李凤梧这就过了,应该敲打敲打,让他知晓这天下谁说了算。” 赵昚摇摇头,“这倒没必要,毕竟建康还有个娇滴滴的耶律弥勒,听说他那个未婚妻叫什么浅墨的来着,也是个不输惇儿王妃李凤娘的倾国倾城女子,舍不得离开建康也是情理。” 嘴上说着没必要,心里却在想,嗯,到时候找个借口罚他几年薪俸就行。 赵昚也着实腹黑。 闲聊了几句,赵昚继续处理政务,下一个奏呈是事关西辽使团的事情。 大战初定,除去和谈之外,需要处理的事情极多。 赵昚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来。(。) 第六十三章 大姨子,我来了!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是白居易写杨玉环《长恨歌》里的一句。 李凤梧回建康后,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日不上三竿绝对不会起床,终日里就是在家里休闲,连日常的锻炼也省了,彻底放纵自己一回。 听听朱唤儿的小曲儿,看看耶律弥勒的霓裳舞,喝着用自制的冰糖茶,若是天气偶尔阴凉,也会登门前往文宅和浅墨执黑白杀上一局。 只不过总是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在外人看来是似乎是李家小官人让着未婚妻。 其实文浅墨清楚着呢。 自己的李家官人真的是臭棋篓子,最喜中路冲大龙,好多次用尽全力的想赢自己而不得。 日子过得惬意舒爽。 不仅和耶律弥勒夜夜笙箫,朱唤儿的豆腐也是吃得飞起,只不过多次夜里敲门,都吃了闭门羹,对此耶律弥勒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也曾暗示过朱唤儿…… 不得不说,耶律弥勒真是个三好小妾。 身材好,床上好,心态好。 幸福的日子终究是短暂的,在宋金和谈即将落幕后,李凤梧终于受不了临安吏部的连连催促,再不去临安,怕是要被御史台弹劾了。 不过,在离开建康之前,貌似还有个事情没做。 大姨子文淑臻还在东平山静虚宫呐。 回来一趟,尽管没有对出她那个对子,但好歹也该去见见。 话说,现在浅墨和自己未来岳父岳母应该是希望文淑臻也嫁给自己了,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自己是不是没有必要非得对对子呢? 只要能让文淑臻绝了向道之心,再彼此给个台阶下,大概是能水到渠成了的罢。 那么,怎样让文淑臻死了向道之心? 又如何让她离开静虚宫回到半水河畔? 李凤梧思忖良久,差点没把三十六计都套了一遍,最终还是一件小事启发了他:初秋,秋高气爽,天干物燥,李府后厨起火了。 后厨被烧了,只好另起炉灶。 李凤梧猛然灵犀突至。 兴冲冲的找到李老三,如此这般一说,李老三脸都笑烂了,“好说好说,有道是肥水莫流外人田,这点钱我李老三还是出的起的,那文家大娘子老子看着也喜欢,配得上我家大郎!” 搞定了李老三,李凤梧又去拜访半水河畔的文启来。 依然如此这般一说,文启来肉疼了一阵,旋即问道:“此计真行?” 李凤梧点点头,“至少能让大娘子回到建康。” 文启来一咬牙,“那行,但你自己去说服浅墨,且你小子给我记住了,敢辜负我家女儿,就算你权至相公,我文启来也要将你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李凤梧一脸正气,“瞧老大人说的,我对浅墨一片初心,老大人你看不见的么,我对大娘子……嗯,也是一片初心。” 文启来顿时没好气,一脚踹了出来,“滚!” 特么的当初是谁说我家大女是实战利器来着,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心思,最初你对大女只有男女情|欲,后来看见巨鹿那呆货对大女有好感,爽快的将大女送了出去。 再后来李巨鹿反悔,我家小女心疼姐姐,你这货才动了心思,说到底恐怕还是情|欲大于感情。 看着李凤梧狼狈逃出文宅的背影。 文启来又不得不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李凤梧这小子着实是个佳婿,再怎么混蛋,对浅墨没得说,虽然风流滥情,但不始乱终弃。 敢为了朱唤儿、耶律弥勒和两位皇子硬撼,大女跟了他也不会委屈。 只是一想到一双女儿以后都要被这小子左拥右抱,文启来心里就疼得难受,狗|日的李凤梧,也不知道是你李家祖坟在冒青烟,还是老子文启来欠你们李家的。 不过心中还是有点奇怪,仅凭这一计,李凤梧能让大女离开静虚宫回到建康? 怎么看都有点不可能啊。 这小子该不是还憋着坏吧……可别弄巧成拙了。 离开文宅,李凤梧找了张宣纸,让朱唤儿磨墨,开始书写计划。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这个行动非同小可,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纰漏,若是出了篓子,不仅大娘子文淑臻可能自寻短见香消玉殒,自己也要背上罪名。 到时候仕途都要玩完。 只不过这个计划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搞定的,去临安的时间又要延后。 不晓得赵昚这货心里怎么想。 反正自己是肯定要被御史台弹劾的了。 不过……管他呢! 老子好不容易从襄阳死人堆里爬出来,就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呃,或者说是性福?反正大概是一个意思,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把? 一旁的朱唤儿看见纨绔写下的详细计划,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你不怕吗?” 李凤梧放下笔豪,抬头笑眯眯的问道:“怕?当初赵愭看上你的时候,唤儿你为何不问问我怕不怕,或者说你是吃醋了?” 朱唤儿怔了下,心里甜酥酥的。 对啊,纨绔为了自己,连赵愭的橄榄枝都能放弃,如今为了大娘子,这点危险算什么。 而且打心底里,朱唤儿也觉得,大娘子就这么青灯古殿,着实是个人生悲惨事,明明心里喜欢着纨绔,却被世俗逼得枯守静虚宫,浪费了大好的青春韶华。 女人又有几个双十年华。 大娘子如今也二十有三了,若真要等到浅墨出嫁才被纨绔对上对子请回,又是一年多的韶华逝去。 若是纨绔此计成功,那自己有可以和大娘子在一起谈闺蜜情趣了。 当初纨绔去临安,自己和大娘子经常去琼绾道场,可是成为了建康好闺蜜呢。 又仔细看了自己写下的计划。 李凤梧逐一推敲,确定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出篓子后,这才又带着计划书,前往半水河畔见未婚妻文浅墨:这个计划若是不告诉浅墨,怕是要留心结的。 而且这个计划就算成功了,文淑臻也会留心结。 所以必须告诉浅墨。 事成之后,待自己去临安赴任,再由浅墨告知文淑臻真相,让大娘子对自己不会有怨恨。 如此,才能家和万事兴啊。 毕竟我李凤梧是要娶四五六七八个老婆的人,每个老婆都好好珍惜,可以因为闺房雨露不均而生出罅隙,但却不能因为最基本的欺骗而留下祸患。 浅墨的态度就极为重要了。(。) 第六十四章 说服浅墨 一番折腾后,已近傍晚。 再次回到文宅,李凤梧毫不客气的对正在和文蔡氏一起剪盆栽的老大人文启来喊道:“老大人,叫厨子多准备副碗筷,小婿要和你大醉一场。” 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文启来没好气的瞪眼,这小兔崽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老子欠你的么! 文蔡氏却笑眯眯的叮嘱了奴仆。 未来姑爷要来了,多做些好菜,尤其是要做点炒菜,未来姑爷喜欢吃。 将酒窖里的好酒拿几坛出来。 心中暗道,要是老爷知道了前几日里白桥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撩开膀子就和未来女婿干起来,毕竟那事之后,浅墨的清白算是没了。 在白桥,浅墨被李凤梧拥吻一事,文蔡氏可不敢告诉官人。 随行的奴仆也被严厉叮嘱过。 但就怕有人嘴不牢靠,毕竟这世人没有不透风的墙。 来到桂影院。 浅墨正蹲在那颗人高的琵琶树下发着呆。 一头瀑布似的黑色秀发漫过腰身,垂落在打扫得极其干净的青石板地上,由此勾勒出的美妙腰身,宛若白云流雾间若隐若现的奇绝险峰。 我家浅墨即将年十四。 没有大娘子那笑傲建康的无双风景,也没有朱唤儿的蜂腰,更没有耶律弥勒的圆润宽臀,但却又远胜于这三女。 纤细腰身,略微隆起的小胸脯,不肥不瘦的腰臀,以及纤长却不瘦弱的双腿。 融在一起,是和谐的极致体现。 最让人心动的莫过于那时时便要轻舞飞扬的淡青色美人痣,那一头宛若银河垂落的拖地秀发,若有风起,发丝飞舞中端的是惊艳无双。 就连那双越发显得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输魏蔚淡蓝色的风情。 好吧,貌似自己有点萝莉控了。 咳嗽一声。 文浅墨倏然惊觉,回首一见是朝思暮想的人儿,笑了。 “哎呀呀呀,李家官人怎的又来啦,还想奴家陪你黑白对弈么?” 琵琶树下,宛若山花灿烂。 李凤梧觉得幸福如此之近。 笑了笑,过去拉着浅墨来到阴凉处的石桌上坐下,取出那张计划书,“浅墨,自上次去过静虚宫,大娘子说了那个对子后,我思忖了很久,着实难人,可又不忍让大娘子青灯古殿虚度韶华,便想了个计谋,想让大娘子回到建康,你看看若何?” 文浅墨笑嘻嘻的接过计划书,小眼儿白多黑少的乜了一眼自己未来的夫婿。 “本科探花郎呢,李家官人还会被长姐难住么?” 李凤梧跟是尴尬的咳嗽一声,“大娘子那对子着实不简单,四季春夏秋冬镶嵌三才天地人,又有风花雪月,着实是个不输寂寞寒窗空守寡的绝对。” 当然是比不上寂寞寒窗空守寡的,不过这么吹一下不会显得自己无能嘛。 文浅墨便捂嘴偷笑。 旋即嘟嘴,“李家官人可是很喜欢在杭州荡船欣赏风花雪月呢。” 哎哟我去,还在记仇啊。 只能尴尬的一笑而过。 文浅墨终究是受过传统思想洗礼的人,男子么,谁家少年不想三妻四妾,自家官人一腔初心待我就好,况且自己也看开了许多。 李家官人怎么可能只有自己一个妻子呢。 玉儿姐姐,唤儿姐姐,还有长姐…… 仔细看了那张计划书,顿时掩口惊呼,“会不会太冒险了?” 李凤梧温柔的笑了笑,捋顺浅墨鬓间乱发,笑道:“是有点,不过娘子放心,我会先去找老师陆游和上元大令,也会和静虚宫的道士们说好,保证不会因此获罪。” 文浅墨这才点头:“如此就好,可是长姐不会因此受伤吧?” 李凤梧笑眯眯的:“怎么会,我计划万全着呢。” “那奴家没意见啦,希望李家官人旗开得胜。” 李凤梧哈哈一笑,“必须得胜,不过……” 文浅墨心中一惊,“不过什么?” 李凤梧犹豫了一刹那,还是说道:“不过到时候你官人我可能会做点过分的事情,才能让大娘子彻底断了问道之心,至少让她不会再想着离开文宅去道观修行,如此,待浅墨及笄后,才能有一起双双金鹧鸪的可能。” 说到这里,真是无限向往啊。 双双金鹧鸪,共赴巫山雨。 此处的金鹧鸪,自然不是说文浅墨和文淑臻,而是说两人的小白兔。 左怀青涩萝莉浅墨,右怀风韵熟|妇淑臻,不要太美……如果有一天,能让浅墨、淑臻、唤儿、弥勒一起同床共枕,那才是人间美事。 给个相公给我都不换! 文浅墨听到成婚,脸上瞬间飞红,几乎不敢正眼看李凤梧,扭捏着小声问道:“哎呀呀呀,什么过分的事情?” 李凤梧低声相告。 文浅墨听得口瞪目呆,呐呐着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长姐性格温婉,可若是如此,会不会……” 李凤梧认真的道:“这个有可能,所以浅墨啊,你可要盯着大娘子呢。” 文浅墨吐了吐舌头,“哎呀呀呀,可是奴家怎么都有种好像把长姐推进火坑的感觉呢……” 李凤梧哈哈大笑,“那也比青灯古殿,形影孑立度过凄凉一声的好哇。” 文浅墨思忖良久,才轻轻点头。 李家官人,你可不要负了奴家,也莫要负了长姐。 看见浅墨点头,李凤梧心中大定,笑眯眯的道:“娘子就相信为夫罢,断然不会让大娘子遗落红尘之外,会和娘子一般幸福,嗯……老大人准备了我碗筷,娘子,随为夫一起去用膳罢!” “啐,不要脸!”文浅墨大窘。 看着李家官人没心没肺的得意笑容,文浅墨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浅浅的忧伤。 得不到独一无二的爱情呢。 不过……谁叫这就是现实,谁叫自己的心被这个有着一张刻薄嘴唇的情郎不知不觉的偷了去呢…… 是夜李凤梧和文启来大醉。 喝到最后,当着文蔡氏和文浅墨的面,两个人勾肩搭背兄弟相称。 哪像翁婿,更像是一对好哥俩。 文启来吹嘘着自己诉讼的成就,李凤梧丝毫不落后,添油加醋的说着自己在襄阳如何威武,斩杀金兵三百人,那叫一个威风。 听得文蔡氏和文浅墨无语的翻白眼。 莞尔无语。(。) 第六十五章 谈笑间,指点江山 搞定文家,接下来就需要去拜访老师陆游和上元大令。 东平山属于上元县辖境。 毕竟这件事要得到他们首肯,不然一旦闹起来,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自宋金第二次大战,陈俊卿都督建康府后,陆游就全力配合,按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来安的包围战,也是陆游献策。 其功劳之大,不输陈俊卿。 可此次建康府诸多官员都得到升迁,唯独陆游没有。 这点陆游心知肚明,官家如此已经算仁慈了。 若非是大战中有功劳,自己这个建康知府都当不下去,怕是要被贬的。 就算如此,陆游也坚定信心。 等过些时日,必然要再上奏呈到临安,弹劾权臣龙大渊和曾觌。 如今大战已定,陈俊卿也离开了建康都督府,而建康也未受到战火纷扰,陆游的日子便有点悠闲……唯一的事情是处理不少涌进建康的乱民。 好在这点事情难不住自己,几乎不用上报朝廷,就已办得妥妥当当。 这日正在公事房小憩。 却听得有人来报,宣德郎、秘书少监李凤梧求见。 刚说了个请,就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出现在门前,很是恭谨的弯腰行礼,“学生见过老师,老师别来无恙否。” 陆游大喜,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以为你忘了某这个老师呐。” 李凤梧歉然,“老师见谅,着实是学生在襄阳受惊过度,需要好好休养,所以才未在回建康后第一时间拜访老师。” 陆游哈哈一笑,并不点破李凤梧那点小心思。 两人坐下,不待奉茶,陆游便道:“本科高中探花,着实是个千古惊艳事,想你我第一次相见,你还是个未过解试的少年,不曾想一两年间,竟然读出了个进士科探花,此等轶事,堪称千古风流。” 虽然自己高中探花,一者是官家之赐,一者是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且拥有上帝视角,但近来李凤梧已经习惯, 是以根本没有丝毫愧疚,很是风骚的接下了老师的赞美:“老师过誉了,学生能高中,多亏了老师的谆谆教诲。” 此时茶奉了过来。 陆游吹了吹热气,抿茶一两口,道:“某教导你日短,不敢居此大功。” “老师哪里话。”李凤梧慌不迭起身,“老师虽然教导学生的日子不多,但有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学生能高中,老师居功甚伟,若没有老师谆谆教导,学生是万万考不中的。” 陆游很是欣慰,这孩子自己当初没看走眼。 “有空也去拜访一下府学曹教授,当初你在府学,他也是教导过你的。” 李凤梧点头,“学生受教。” 顿了顿,“学生已在天一素斋坊准备好素斋,请老师一定赏脸,稍后待学生走一趟上元县衙,便去府学邀请曹教授。” “那你我师生,定然要不醉不归!” 旋即转过话锋,“去上元县衙何事?” 李凤梧就等老师这句话,拿出自己书写好的计划书,“学生未婚妻之长姐文淑臻一直问道于东平山静虚宫,其家人实在不忍亲人在青灯古殿中度过残生,未婚妻浅墨为此形容削瘦,学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想了个策略,还需要上元大令相助。” 陆游哦了一声,心里好笑,自己这个学生啊,学问、仕途方面都没问题,唯独感情一事真是个乱如麻,他和文家大女的事情自己也是知晓的。 如此也好,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是接过计划书看了几眼,便不着痕迹的蹙起了眉头,自己这学生的书法造诣依然堪忧啊…… 看过后递还给李凤梧,“这个计划是不错,某虽是你老师,按说应该避嫌,不过这种事情他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下午上元大令会来县衙,某为你说上一二便是,只是……” 李凤梧急声问道:“老师,学生洗耳恭听。” 陆游便道:“会不会太劳民伤财了一点?” 李凤梧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陆游摇摇头苦笑。 李凤梧喝了口茶润润喉,很是认真的道:“老师,前些日子您是不是上了奏呈,弹劾了皇城司知合门事龙大渊和曾觌?” 陆游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李凤梧苦笑,“难怪陈俊卿到了临安担任枢密使,老师却还是健康知府。” 陆游也苦笑,很有些无奈。 李凤梧继续道:“其实老师不必如此,龙大渊和曾觌从官家太子时期便是心腹,如今官家登上大宝,自然不能因为一二弹劾就摘了这两人的官职,如此会让很多权臣寒心。” “可这两人着实弄权胡来,朝野之间怨声载道。”陆游忧心忡忡。 李凤梧笑了笑,“老师这便是杞人忧天了,当今官家励精图治,大有复兴之势,区区龙大渊和曾觌在官家眼里,不过是皇城司的两条……” 想起老师陆游是个正人君子,李凤梧始终是不好说脏话,别过话头,“且如今和谈将落幕,三位皇子鼎足而立,皇城司对于官家而言极其重要,最重要的一点,龙大渊和曾觌不会被任何皇子收买,就凭这一点,他两人的位置便稳如泰山。” 陆游悚然心惊,“那你以为……” “学生以为,老师不用为了龙大渊和曾觌而与官家相峙,应醉心政事,待得老师权至中枢时刻,自然可以治一治这两位。” 陆游陷入沉思,许久才道:“你是担心龙大渊和曾觌若是被弹劾至罢职,取而代之的人会被赵愭和赵惇收买,如此对你不利吧?” 李凤梧点头,“也有这个顾忌,但更重要的是,区区跳梁小丑,岂误得了官家掌控的大宋朝堂!” 这才是正理。 陆游怅然,片刻后才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今日你倒成了某的老师。” 别看学生李凤梧只给自己分析了龙大渊和曾觌的事情,实际上说的何尝不是一种仕途手段,取轻避重,只要自己强大了,又何惧跳梁小丑祸乱朝纲。 自己做了这些的年,对官场的见解还不如李凤梧透彻。 此子果然是我大宋之凤。 李凤梧慌不迭起身,“老师莫要折煞了学生。” 陆游挥挥手,“坐下坐下,你我师生,不必太过拘礼。”(。) 第六十六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既然谈到朝政,陆游便放开了和李凤梧一谈。 “经此大战后,虽然三相公只有枢密使位置被陈俊卿拿下,洪适依然是右相,汤思退依然是左相,但朝中局势已然有重新清塑之感,主战派大涨士气,你此次回临安,怕是要轻松许多了。” 陆游自然知晓朝堂官员的迁动,毕竟大的迁动都会用邸报送地全国。 李凤梧却叹了口气,“难啊。” 陆游好整以暇的笑了笑:“你是在说赵愭和赵惇两人?” 李凤梧点头,“短时期内,官家没有立储的意思,而为了自己的权势,三位相公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那么赵愭和赵惇就会闲下来。” 陆游盯着茶杯,看着里面的茶叶上下漂浮,没来由的想到,仕途也是如此,沉沉浮浮,最终在致仕的那一日沉入杯底。 公事房里一时有些安静。 片刻后,陆游才道:“从来只闻你提赵愭和赵惇,不提赵恺。” 李凤梧愣了下,旋即笑了笑。 陆游心神领会,“某就好奇,怎么庆王殿下忽然洗掉了不少仁厚之气,初露出犀利的勇猛之风,在安丰军中表现亮眼。” 李凤梧不好意思,“确实是学生说了一二。” 陆游由衷的赞道:“真不明白你这孩子眼光为何如此毒辣,竟然能如中枢重臣一般看透官家心思。” 李凤梧当然不会告诉老师自己有上帝视觉。 “其实,你先前说的话有点不妥。” 李凤梧慌不迭请教,“请老师指点。” “官家无心立储,三位相公不想去出霉头,那么几位皇子就真的能闲散下来,腾出手来处理和你之前的恩怨?” “老师的意思?” “你应该让他闲散不下来!” 李凤梧恍然大悟,“学生也想此次回临安后就要主动出击,毕竟没有第二个叔公愿意为了学生致仕了。” 陆游叹气,“张相公是个好人,可惜了。” 李凤梧默然。 “那你好自为之吧,临安毕竟不似地方,枝蔓交错,一不小心就会被孤立出来,最终落个黯然收场,某再提醒你一件事!” 李凤梧恭谨的求教:“老师请说。” “隐约听得传闻,说当初李凤娘进京,和你在城门前闹出了矛盾,你可提防着这位王妃,你或可不知,某有位同年在庆远军担过一任幕职,前些日子恭王大婚前,曾写信于说讨论一二,说此女性格暴烈,且小肚鸡肠无王妃度量,又睚眦必报,绝非王妃人选。” 李凤梧苦笑,旋即谢道:“学生知晓了,感谢老师提点。” 陆游说这个事情,是隐晦的告诉自己,如果回临安了,要扶龙赵恺,那么最好是选择先对赵惇下手,因为有李凤娘的缘故,赵惇很可能受到唆使先对自己下手。 这确实很有道理。 李凤梧也暗暗认定应当如此。 从建康府治出来,李凤梧还是走了趟上元县衙。 虽然老师说过帮自己在上元大令面前说上一二,但有些东西还是得亲自去的,比如送上一叠会子或是一些前人书画。 当然,本届的大令喜欢会子超过书画。 因天一素斋坊的缘故,李家没少和上元县衙走动,是以李凤梧说了下自己的事后,上元大令很是含蓄的将那叠会子拢进了袖口。 然后一力承应,李少监尽管去做便是,下官必然尽心相助。 做好了这些事,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凤梧从上元县衙出来,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府学,见到曹崇,大力邀请他参加今夜在天一素斋坊的筵席。 一日指点便为师。 也算是自己高中探花之后的谢师宴。 曹崇欣然应往。 办完诸多事后,李凤梧回到天一素斋坊,也顺便看看琼绾道场。 自景秀被杀一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景秀和木器行林大官人勾搭在一起的事情流传了出去,导致琼绾道场一度冷清到无人问津。 后来白玉蟾亲临建康,连续讲道多日后,又一力宣扬齐承是继续自己衣钵的关门弟子。 对比眉清目秀的景秀,身有残疾的齐承显然更值得人信赖。 而且齐承的残疾本来就是事关男女方面的。 加上白玉蟾的号召力,琼绾道场终于恢复了当初的辉煌,只是再难达到顶峰。 在去信咨询过李凤梧和白玉蟾后,齐承降低了听道的各种捐费。 不仅达官富贾可以随时来听道,就连寻常小康人家,也可以咬咬牙,拿出几贯钱到琼绾道场接受一番心灵洗涤。 当然,遵照李家小官人的意思,还是有贵宾之分。 达官富贾花的钱多,自然是要听齐承讲道。 一般人花的钱少,那就听白玉蟾新带来的小弟子讲道。 接受了景秀的教训,这是个女弟子,既不漂亮也不丑,总之,确保琼绾道场不会再有任何腌臜事情发生。 这才将琼绾道场挽救回来。 来到琼绾道场,恰好齐承宣道结束,看见李家小官人,立即恭谨的请到厢房,奉茶之后聆听指示。 李凤梧却并不问琼绾道场的事情。 “郑合有消息了没?” 殿试前自己回了趟建康,郑合想拜师学艺,被自己游说一番,决意出海去寻找自己说的辣椒,重振家业,自己也出资出力帮他安排妥当。 齐承略一思索,“郑合倒是没消息,但是雅州来了好几封家书。” 李凤梧怔了下,“雅州那边确实支持不下去了么?” 齐承点头,“濒临倒闭。” 李凤梧思忖片刻,“郑合出海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雅州,如此,你去以郑合挚友的身份去信雅州,让他父母将酒楼卖了,等郑合回来,再重振酒楼。” 齐承愣了下,很有些为难,“卖了?” 李凤梧挥挥手,“不用替你那好友担心,如果他万一出了什么事回不来,我替他养老,他要是回来了没钱重开酒楼,我李凤梧出钱!” 做事,就得有魄力! 一旦郑合找回辣椒,川菜将在南宋绽放出璀璨光芒。 同样是辣味,辣椒可比茱萸子高端了百倍。 关键是有了辣椒,就有川菜之魂。 豆瓣!(。) 第六十七章 桃隐深处,有桃堪摘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出处是1367年到1399年,罗贯中所写的三国演义,赤壁一战中,火烧连营。 …… …… 第二日午膳后,李凤梧带着李巨鹿,前往东平山。 没有带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也没有带浅墨。 夏末初秋的东平山,满山黄叶。 青石阶古道曲径通幽,尽是雨打风残的落叶,踩在上面,发出轻软的擦擦声,山路陡转,眼前倏然开阔。 山坳里,那一汪湖泊从翠绿变为昏黄,也还有白鹅拨清波而高歌,湖边青草已有枯黄,秋风渐起的日子,湖中鱼儿肥硕至极,不时跃出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梯田经过一季耕耘,已然丰收。 稻草堆砌的草垛旁,兴许是静虚宫养的田园犬,抬起腿在旁边撒了些许尿,又欢乐的跑了,去追逐水沟边的田鼠。 黄翠秋树下的山石,在初秋的阳光里显得越发嶙峋。 静虚宫立于山水之间。 依然是美不胜收的田园风光,若是有一老农身扛锄犁,唱一曲江南乡歌,歌声在山谷间来回,那便完美应景了,可惜没有…… 静虚宫门前寂然无人。 李凤梧走进前殿,看了看四大天王像,笑道:“能镇得住我这个宵小么?” 李巨鹿闻言嘿嘿。 走过前殿,是大殿,两边是侧殿。 殿前有三五道士,看见李凤梧和李巨鹿,其中一个道士记性好,慌不迭上前,“是李家小官人,贫道有礼了。” 李凤梧呵呵回礼。 能记得自己并不奇怪,也许自己不出众,但李巨鹿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李家小官人是来上香还是求签?” 李巨鹿立即上前,“这是香油钱,小官人近些日子见过太多血腥,想在静虚宫静心休养一日。” 李凤梧补充道:“刚从襄阳回来,愿问一日道而得心安。” 这个理由真是强大的让人无法拒绝,就算静虚宫再偏僻,也是要下山购买生活用品的,焉能不知襄阳死战的事情。 但是静虚宫的道士却心知肚明,这建康李家小官人,怕是为了咱们那师妹来的。 不论怎么说,看在那一叠会子的份上,没人会拒绝。 收了香油钱的道士笑容温煦的问道:“李家小官人可要见宫主问道?” 李凤梧点头,“有劳仙长引见。” 在后殿之后的精舍中,李凤梧拜访了宫主,紧闭房门近半个时辰,没有人知晓李凤梧和宫主说了什么,等李凤梧出来后,宫主又将几个得力的弟子唤了进去。 这些事李凤梧不用去管。 到了静虚宫,问道得心安是假,见大娘子是真。 静虚宫后面有一大片桃林,如今正是桃果落地的晚期,李凤梧询得道士,知晓文淑臻和另一位师妹去摘桃子了。 没让李巨鹿跟过来,独自一个人延着石板小道走进桃林。 忍不住眼前一亮。 静虚宫的道士真是勤奋的紧,这一片桃林打理得异常干净,杂草被清除干净的桃树之间,是一条又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径。 宛若一处农庄。 空气中弥漫着桃子熟透的了芬芳。 李凤梧笑了笑,是啊,桃子都熟透了……是该摘桃子了。 走不得十数米,便看见两道身影各提着一筐鲜桃结伴而来。 定睛一看,正是文淑臻和另外一个坤道。 李凤梧驻足桃下,长身行礼,“两位仙长有礼了。” 文淑臻倏然怔住。 微微张嘴嘴唇,哆了哆,却终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坤道见这情况很诡异,竖起右手回了个礼,对李凤梧微微笑了笑,从一旁饶过,先回观去了。 一时间有些安静。 山间树林里传来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便分外清晰。 文淑臻穿着一袭雅白道袍,梳了道髻,没有戴道冠,双手挽结在右侧,吊着一篮子的桃子。 其后是桃树朵朵,点缀着桃子。 熟透了桃子,嗯,很大的桃子。 李凤梧的目光,却还是先被另外一对桃子吸引。 纵然是保守的道袍,也无法遮掩这对熟透了的桃子的丰韵。 不错,这很文淑臻。 “你回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文淑臻浅浅的问了一句,旋即觉得自己多此一问,这个让人恨不起来的李家小官人不就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吗。 李凤梧笑着走过去,伸手去摸那对熟透了桃子。 文淑臻睁大了双眼,眸里满是震惊,还有不解……这是要干什么! 却不料李凤梧轻佻一笑,手一转,抓住竹筐上,“我来提,话说,前几日浅墨来过静虚宫,你应该知晓我安全回到襄阳了罢。” 浅墨还是经常来静虚宫看望长姐,是以文淑臻当然知晓李家小官人这几个月在襄阳经历了什么。 闻言点点头。 “走走?” 终究是温婉的文家大娘子,文淑臻顺从的跟着李凤梧,走向桃林深处。 “日子可还习惯。” “嗯。” “你那日说的对子,我对不出来。” 文淑臻眼睑垂了垂,“嗯。” “难住了大宋本科探花郎,你是不是应该高兴,若是去参加科举,没准就是女状元呢。” “有点。” “可是浅墨再有一年多就及笄了。” “嗯。” “你说怎么办呢?” “嗯?” “再说下罢,当初你和巨鹿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做错的事情,就让我来承担。” “没有对错的罢。” “那是你太善良温婉。” “谢谢。” “这么生分了?” “你在红尘,贫道在方外。” “可你心终究不在方外。” “如今在了。” “是因为我对不上对子?” 沉默,长久的沉默。 李凤梧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随我回建康吧,待浅墨及笄,我们一起成婚。” “李家小官人请自重。” 李凤梧倏然站住,回身,认真的看着文淑臻,“大娘子知晓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自重的人。” 大娘子,而不是仙长的称呼。 文淑臻无奈,只好保持沉默。 李凤梧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人儿,尤其是那熟透了的桃子,真心让人移不开视线,想起当日她穿襦裙的时候,貌似自己的视线就经常顺着钻下去…… 不过女人嘛,谁不是喜欢甜言蜜语。 如果再加点真心,那就无往而不利,李凤梧幽幽的道:“初次到文宅,第一次见到大娘子,心中就在想,世间怎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 文淑臻微微扯了扯嘴,还是没说话,眼角余光却得意的向下看了看自己的胸脯。 看不见脚呢! 女人嘛,终究是爱美的。 身在红尘时,自己不如妹子浅墨的惊艳之美,也不如耶律弥勒的牡丹之资,亦没有朱唤儿的白莲清纯,就算是龙阳之好的柳子承,初次成婚时,也看怔了。 想起李家小官人第一次看见自己,貌似确实是差点流口水的。 不过……那不是爱情。 自己一身美好,只能交付青灯古殿。 人生,就是这么讽刺呢。(。) 第六十八章 悲欢离合总是情 这世上有大部分女人,都无法抗拒最温柔的情话。 尤其是在以读书为风流的大宋。 “然而知晓了大娘子的经历,我便知晓,我所看见的大概只会是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温婉菊花,那时尚不知晓柳子承龙阳之好,而在我骚动的内心中,依然向往着三妻四妾的读书人风流----事实上大娘子也看见了,如今确实如此。” “正因为这样,我才在得知巨鹿对你有好感时,强忍着心中的难受,撮合你俩,只不曾想,被巨鹿这个对爱情懵懂无知的坑爹货坑了。” 坑爹货? 文淑臻不知觉的又扯了扯嘴唇,貌似李家小官人,巨鹿是你义兄吧…… “就算如此,我也觉得,应该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男子,来给大娘子一生幸福,可不曾想我终究失算,大娘子一心问道。” “其实,我知晓的大娘子,从一最初我就知晓的,你心里有我。” 文淑臻眸子没来由的红了。 很是委屈。 “只是因为浅墨的缘故,有些话我不能说,有些事我不能做,可是大娘子,也正因为浅墨,我才有勇气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 “我不想失去这一份美好。” “所以大娘子,给我个机会吧,让我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很是深情的告白。 因为浅墨不在,李凤梧终于可以认真的说出心中的想法。 当然,加过工的。 比如第一次见到文家大娘子,其实是没有感情的,只有对那傲视建康的美好生出一股征服欲|望,那时候对文淑臻的评价是实战利器。 之后,渐渐感受着大娘子的温婉,心里才渐渐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直到文家大娘子向道。 直到上次来静虚宫,南柯一梦看见那个桃林深处而来的仙子后,李凤梧才明白,自己就是想拥有文淑臻。 文淑臻痴痴的听着,泪如雨下。 浸湿了胸前道袍。 咬着嘴唇,不无弃妇的哀怨,“当初是你将我推倒李巨鹿的身边,让我再一次饱受弃妇之苦,你可知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每日里出门,无数人对我指指点点,仿佛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被柳子承玩腻了的女人,又是个连李巨鹿都看不上的弃妇!” 李凤梧默然。 “我好不容易断绝了红尘念想,你为什么就不放过我呢,难道还要让我饱受一番弃妇之苦吗?” 文淑臻哭着,语不成声。 李凤梧心中微疼。 “不会的。” 文淑臻摇头,退了两步,“我不要再经历一次,我宁愿一辈子青灯神像相守,也不愿意再遭受世人那嫌弃的嘴脸!” 李凤梧苦笑,“你错了,他们不是嫌弃你。” 文淑臻摇头,“就是!” “不是!” “就是!” 李凤梧立即醒悟过来,和女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只得破罐子破摔,“他们那是觊觎你的胸前巍峨风光,却又得不到,所以才会用那种眼光看来你,满足他们那羡慕嫉妒恨的龌蹉心理!” 文淑臻怔了怔,旋即怒道:“所以你也是如此才来找我的罢!” 李凤梧摇头。 沉重的道:“浅墨及笄,就要和我成婚了。” 文淑臻笑着流泪,“哪又怎样,我终究不是小妹啊。” 李凤梧上前一步,捧着文淑臻的肩膀,“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浅墨为什么一定要撮合你我,她是在害怕啊?” 文淑臻愕然,擦了擦眼泪。 “浅墨知晓,耶律弥勒已是我小妾,她虽然是正妻,但朱唤儿很可能会是平妻,她在害怕,她害怕虽着时间流逝,未来的李府会上演争风吃醋,她害怕被朱唤儿和耶律弥勒排挤,她害怕会因此受到冷落,所以,她才想为你谋取幸福的同时,也保护她的幸福。” 李凤梧忽然觉得,自己这口才貌似又长进了,不过…… 唤儿和弥勒,对不住了啊。 虽然知晓你俩不是这样的人,但为了让大娘子回心转意,只好暂时抹黑一下你俩了。 文淑臻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两姐妹在一起,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文淑臻不说话了。 良久,才道:“我心已绝。” 李凤梧哭笑不得,女人,果然不能和她说道理。 说着说着,又回到了原点。 “所以,就算我对出了你那个对子,你也是不会回建康的吧?” “嗯。”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静虚宫,其实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烦恼,我先前去见过宫主,他明确的告诉我,你的很多师兄弟为此很困扰。” 李凤梧看着那熟透的桃子,道士也是人啊。 尤其是男道士。 文淑臻显然已经感觉到了这个问题,对此无言以对。 “得了,这事再议。” 自己本来就没想过一次性就说服大娘子,还是得靠指定下的计划……只是要委屈大娘子了,不过也没关系,到时候自己尽力弥补。 嗯,在床上弥补……我去,好像我又邪恶了! 看了看被泪水浸湿透了的道袍,咽了口口水,貌似很难不邪恶啊。 忍不住伸出手,“你看,道袍都打湿了,我帮你擦干净。” 文淑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李凤梧的手在自己胸口拂了个来回,才猛然惊醒,抱着胸口退后两步,脸上飞霞,“小官人,你……” 李凤梧丝毫不觉得尴尬,笑而不语。 文淑臻低下头,心中惴惴。 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李家小官人的禄山之爪落在自己胸脯上时,自己没有反感,反而有些期待。 为什么呢…… 为什么梦中出现的情景,现在发生了呢。 为什么呢…… 自己明明动心了,却还是坚持呢。 看着李家小官人的背影,文淑臻忽然有点怨气,恨恨的顿足。 你怎么就走了?! 文淑臻看不见,李凤梧此刻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一番告白,李凤梧看见了希望,文淑臻会哭泣,说明她有感情,自称我而不是贫道,说明她内心深处仍在红尘。 最重要的是,大娘子最后被自己揩油时,眼里有着那么极为薄弱的一闪而逝的一丝丝的欲拒还迎的犹豫。 她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 如此,今夜必将计成! 大姨子,我来了,我期待着淹死你在胸前温软的洞房花烛夜! 话说,别看不合常理的巨大,但竟然挺傲不输朱唤儿啊。 很不科学的说!(。) 六十九章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家。 静虚宫前殿广场下沿处,有一片打整得很是规模的草坪,星罗棋布的点缀着春秋季开的花,草坪最下沿的地方栽植着两排桂花树。 再其下是湖泊。 山里的空气本就清凉。 一阵阵凉风袭来,桂花熏香,菊花清香,海棠微香混杂在一起,直扑人面侵染人心。 山里夜色凉如水。 晴空鱼白中,天边隐隐显出半爿残月。 繁星四布。 在月光映照下,白云随风起风卷,繁星如海中游鱼,在其间穿梭。 美不胜收。 文淑臻双手抱膝坐在草坪中间,身旁的灿烂绽放的朵朵秋菊,亦有无数花蕾含苞待放,繁华与青涩相间,亦如文家两位娘子。 相依相伴。 不堪负重的温软压在膝上,文淑臻痴痴的望着那一株株桂花树。 桂影别院的桂花都开了罢…… 妹纸浅墨又在干什么呢。 真会如李家小官人说的那般,会对未来的李家生活感到忧心吗,会害怕因为争风吃醋被耶律弥勒和朱唤儿排挤而备受李凤梧冷落么? 可妹妹风华正茂,而耶律弥勒和朱唤儿都年长了许多。 再经年几许,便成黄花。 又怎敌得过妹妹的青春韶华? 只是心中总觉得李凤梧说的有道理:咱们这位李家小官人貌似很是喜欢熟韵女子啊,尤其是听唤儿说过,弥勒在男欢|女爱上简直是个妖精呢…… 以妹妹之青涩,怎敌得过婉转娇啼纠缠如蛇的妩媚,就是那唤儿姑娘,虽然如今渐有温婉贤妻之势,但终究是在秦淮河上呆过的女子,是被老|鸨调教过的。 怕一旦成婚,也会如耶律弥勒一般的罢? 文淑臻不知觉的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如此看来,妹妹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呢…… 下午李凤梧又说一事。 自己心里也清楚,自从自己到了静虚宫后,确实给师父带来了不少麻烦。 静虚宫并无年轻的乾道。 但越是上了年岁的人,越是知晓实战利器的美好,何况静虚宫的道士其非全部禁欲,不少人在山下也是有家眷的。 如此一来,便总是有人对自己心怀荡漾。 先前也曾发生过有人偷窥自己沐浴的丑事,好在发现及时,没被那人撞破。 其后宫主便将那人赶出了静虚宫。 然而在自己来静虚宫之前,那人却是宫主极为看好的作为衣钵之一培养的苗子,就因为自己,被赶出了静虚宫…… 文淑臻想得出神之时,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便知晓谁来了。 虽然是道观,瓜前月下,仍需避嫌。 文淑臻暗暗有些恼火,李家小官人你这是要故意毁我清白么!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大娘子端的是闲情逸致,一起赏月乎!”李凤梧大大咧咧的来到文淑臻身旁。 隔了约莫一尺距离坐下。 文淑臻顿时脸色绯红……夜色靡靡中,哪有非情侣夫妻关系的男女同坐草坪赏月的道理。 起身,“小官人且自赏吧,贫道回去歇着了。” 李凤梧认真的点了点头,“也罢,时候不早了。” 却倏然变色,大惊道:“别动!” 文淑臻不解,转身面相李凤梧。 李凤梧脸色惊惶,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文淑臻身后脚下,“你别动,千万别动!” 文淑臻脸色唰的一下惨白,隐约猜到了什么,“有……有……什么?” “有条蛇,在你脚下……” 障由心生。 一听有蛇,文淑臻就立即觉得自己脚上好是冰凉,好像真有个软软的东西拂过自己脚背。 终究是个在建康大户人家长大的娇弱女子。 “呀!” 一声惊呼,文淑臻倏然跳起,扑进李凤梧怀里。 李凤梧一个不防,顿时被撞倒。 两人沿着草坪翻滚至桂花树下,恰好女上男下的被拦住。 文淑臻紧紧拽着李凤梧衣襟,惊慌失措,“蛇呢蛇呢,有没有追过来!” 李凤梧斜斜的看了一眼,长出了口气,“跑了。” 文淑臻犹自不信,脸色苍白,“真……跑了?” 李凤梧不着痕迹的环搂着大娘子的腰肢,感受着胸口那生命几乎无法承受之重,有点意炫神迷…… 啊哟卧槽。 我果然没看走眼,真的是实战利器。 大娘子文淑臻没有朱唤儿的蜂腰,类如耶律弥勒的丰满,也没有耶律弥勒的宽臀,类如朱唤儿的蜜桃臀,但又要更多一些丰腴。 尤其是那熟透的桃子压在自己胸口,其美无以言表。 一条大蛇迅速化龙而抬头。 文淑臻微微宽心,却倏然感觉身下有龙抬头,而且很是恬不知耻的问幽径,又感受着后腰上透过衣衫传来的掌心温热…… 文淑臻瞬间明白过来,李家小官人使坏呢。 哪有什么蛇! 嗔怒的道:“你怎的如此……如此不要脸!” 说完挣扎着起身。 却不料身后如铁箍,用尽力气挣扎,也无法从这可恶的李家小官人身上爬起来。 “休要下作!” 文淑臻怒不可遏。 李凤梧才不傻,被大娘子骂一句下作就松手,那就不是李家小官人了,这两年在朱唤儿身上已经将厚脸皮练得炉火纯青。 屈右腿,腰腹、背、肩、腿同时发力,翻身将文淑臻压在身下。 眼眸里尽是炽热,笑着轻声道:“下作,也只为大娘子。” 李凤梧一直觉得,在追求女孩子一事上,应该温柔一点,但对于双方彼此有意,又到了瓶颈的时候,还是可以霸道一点,来个霸王硬上弓什么的。 是以话音落地,在文淑臻讶然而惊慌的注视下,猪嘴拱了下去。 文淑臻大慌。 剧烈挣扎着,将头扭向一旁。 李凤梧穷追猛打。 文淑臻依然不就范,就算被李凤梧猪嘴拱到了樱唇上,也依然紧闭着牙齿,不让李家小官人得逞。 强吻是个技术活。 但李凤梧没有强吻的经验。 反正只管用力去撬开,去索取那美好的丁香。 当然,手没有闲着。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探上了让人仰望的高峰,一种单手无法掌控的巨大温软感觉瞬间通过掌心传递到心间。 心怀激荡!(。) 第七十章 这是一场龌蹉的大火 其实对于男女之事,男人享受着视觉和触觉的冲击,以及随之带来的征服感,是那种**冲撞的视觉、触觉以及进进出出带来的视觉享受。 而最为**的只是三秒而已。 但有些事也是男人的终极向往。 比如此刻。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否则为何历史有以胖为美,以病为美的时代,唯独没有以平胸为美? 李凤梧现在感觉就很好。 但文淑臻的感觉却不好,感受到胸上那只手的肆虐,本能的要呵斥,却不曾想嘴上微微懈怠,便被一条温软的舌头可恶的探了进来。 身体猛然一僵。 瞬间呆了。 心里仿若爬进了一万只蚂蚁,在里面爬啊爬啊,乱如麻的时候,觉得有些难受,却又觉得心里有些酥软。 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男女之间是这样的。 原来…… 思绪正乱中,却感觉胸前不对劲,李家小官人的手可恶的紧呢,轻揉慢捻如摘桃,肆无忌惮……那种酥软的感觉越发强烈。 李家官人,你给我死开! 文淑臻终于惊觉。 用尽全身力气挣不开,倏生急智,倏然闭嘴。 李凤梧顿时嗷一声惨叫。 逃出魔掌的文淑臻一溜烟跑回精舍,关上门依在房门上,抚着胸口,心里万马奔腾,思绪已乱成了一团麻。 又好像成了一片白纸,什么都想不起。 …… …… 李凤梧坐在桂花树下,苦笑。 还好大娘子没有特别用力,不然大概自己就要满嘴鲜血了。 话说,耍流|氓的感觉真不错啊。 看了看天色,计划尚早,貌似自己还可以休憩一两个时辰。 只是哪里睡得着。 闭上眼心头就盘绕着那种感觉。 …… …… 夜凉如水。 文淑臻在榻上辗转反侧,夙夜不寐。 总觉得嘴里有东西,也总觉得胸口有余热。 如此折腾,也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房间里有人。 先以为是鬼压床,但倏然感觉不对劲! 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沉重的喘息声。 倏然惊醒。 惊恐的翻身坐起,缩到角落里,用薄被遮住自己,心中弥漫着绝望,想不到李家小官人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真值得妹妹托付终生? 不料却听得低沉的陌生人声音,“早听闻文家大娘子问道东平山,果真如此,今夜前来,也不枉洒家白跑了一趟。” 不是李家小官人! 文淑臻却更加惊恐了。 夜色下,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淫邪的望着自己。 山贼? 东平山怎么会有山贼?! 终究只是一介女流,文淑臻吓得浑身颤抖,惊恐而绝望住,想大声呼救,却发现张嘴发布出丝毫声音,眼睁睁的看着那汉子逼近床榻。 心中越发惊恐。 怎么办,为什么不是李家小官人,我宁愿是李家小官人啊! 谁来救救我啊。 文淑臻脸色雪白,吓得不敢再看那汉子一眼。 又竭尽全力的想呼救。 “小娘皮别害怕,洒家会好好爱抚你的,让你********,享受********的快乐,听说休你的柳子承好龙阳,洒家今夜就让小娘子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男人,嘿嘿嘿嘿……” 文淑臻张大着嘴,用尽全身力气,就在一个“救”字要脱口而出的时候。 蓬的一声。 房门倏然被踹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说时迟那时快,听得李凤梧一声怒喝:“休得放泼!” 文淑臻松了口气,眼花缭乱中,看见有道身影狼狈的逃了出去,等定下神来,房间里已经只有自己和李家小官人。 而自己正被李家小官人抱在怀里,“好了好了,别怕,他已经逃了,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从刀疤脸汉子惊醒文淑臻到逃离房间,也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而已。 短短一两分钟内,文淑臻经历了绝望,倏然回到人间,情绪顿时失控。 抱着李凤梧就泪如雨下啊,哭得那个梨花带雨。 我只是不想再成为弃妇,不想再遭受建康人的白眼,不想再有和李巨鹿相见的尴尬,也不忍看见父亲母亲因为忧心自己未来的困苦…… 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先前在琼绾道场有景秀,如今在静虚宫又莫名其妙来了个刀疤脸汉子,这世间怎么就这么多的腌臜小人。 我长的不如小妹。 就一对胸大,难道这也是我的错吗? 你们男人就只喜欢女人的胸吗? 想安安静静修个道就这么难? 文淑臻悲从中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凤梧宽心的安慰着,安慰着…… 哭着哭着,文淑臻忽然觉得不对劲。 房门什么时候关上了? 是那个刀疤脸汉子逃跑的时候顺手拉上的? 都这个时候他还记得拉房门?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家小官人一手抱在自己后背,一手在宽慰自己,让自己顺气。 但特么现在自己只穿了睡衣啊。 初秋的睡衣依然薄凉。 这就不说了罢,毕竟也算是穿了衣衫,可李家小官人你顺气不是应该在我背上吗? 干嘛在我胸口顺气! 倏然止声,死死的盯着李凤梧。 趁人之危了啊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瞬间尴尬至极,收了手,干笑两声,“那个……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却突兀皱起眉头,使劲嗅了嗅,“闻到没有?” 文淑臻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休要转移话题,我定然将今夜之事告诉妹纸。” 李凤梧却不理她,“有烟火味?” 文淑臻怒不可遏,竟然还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实在可……咦,好像是有烟火味。 大半夜的,谁在生火? 难道是哪位师兄饿了,但也不对,这种事情在静虚宫从来没有发现,修道之人讲究是个清心寡欲,就算是再饿也不会半夜起来生火。 房门外显出一片昏红。 眨眼的功夫,大片昏红腾涌而起,映在窗棂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起火了? 李凤梧却聪明的紧,“肯定是先前那山贼一怒之下放了一把火!” 说完不由分说,上前就抱起文淑臻,“大娘子,咱们先出去!” 文淑臻极力挣扎,“我自己能走!” 李凤梧却像没听到一般,很是英雄的拦腰抱住文淑臻,一脚踹飞房门,从火焰之中跳了出去,回身看去,坤道的精舍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第七十一章 娘子清白换官人清白 东平山腰,一片火光。 宛若山间是谁燃上了一支蜡烛。 火势很是凶猛。 映红了半天天穹。 尽管随后整个静虚宫的人都闻讯而来,对大火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将坤道精舍烧成废墟,万幸没有波及其他建筑。 文淑臻身上披着李凤梧的外衣,呆呆的看着犹有零星火光的废墟。 在她身旁不远,白日里和她一起摘过桃子的坤道,和另外一个坤道衣带整齐聚在一起,脸上没有丝毫惊惶…… 文淑臻脑海里有很多疑问。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却又抓不住头绪。 一夜暄腾。 第二日天微亮,上元县衙来了个捕快,先是在火场周围查找证据,等下还会找文淑臻、李凤梧问话。 文启来两口子和文浅墨也赶到了静虚宫。 看着衣衫不整的大女儿,文启来恚怒的哼了声,却又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恶狠狠的盯了李凤梧一眼,小子,你该不会占我家大女便宜了罢? 当捕快在火场找到了火折子后,很快来找文淑臻问话。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位外号“栖三坊”的长得很有些猥琐的上元县衙顶梁柱捕快齐三问话角度很有些刁钻。 栖三坊,是说这位捕快几乎夜夜都在秦淮河上三家青楼坊子里逍遥。 齐三也没有刻意的清场。 “大娘子,起火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文淑臻沉默了一阵,老实的说道:“起火前,我正在房间睡觉,忽然发现房间里出现了疤脸大汉,欲行不轨!” 齐三作沉思状,旋即问道:“你可记得他容貌?” 文淑臻摇头,“当时门窗紧闭,透过月光,只能看见那两条很是显眼的刀疤。” “既然有人,你为何不呼救,从火起到火灭,没人听见过你的呼救声。” 文淑臻愣了下,“我吓着了。” 心里却荡漾起一阵阵涟漪,其实最初那一刻,自己以为是李家小官人,所以没有发声。 难道自己心里其实是那样期盼的? 如果真是李家小官人,自己会不会就这么半推半就的从了? 文淑臻心里又乱了起来。 齐三嘿的一声笑了笑,“可是据被惊醒的道士所说,他们根本没曾看见任何外人,那么这个疤脸大汉是否真的存在,大娘子,你且老实交待,在此之前可有何异常?” 文淑臻怔住了,这捕快什么意思? 是怀疑我自己纵火么? 怒道:“能有什么异常,在宫前草坪和李家小官人谈了一会,我便回房睡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文启来一家顿时作惊怒状。 尤其是文启来,更是怒哼一声。 花前月下,孤男寡女怎能在无人的草坪上谈心! 李凤梧的脸色也恰到好处的白了白,一脸惊慌的样子。 齐三似乎就在等文淑臻这一句话,“哦?” 走到人群中拉出一位道士,正是昨日里接待李凤梧收了香油钱的道士,“可是这位道长却说,你们在草坪上可不止谈心这么简单!” 文淑臻愕然。 齐三自顾自的道:“据道长所说,当时你俩态度很是暧昧,其间还发生了抱在一起在草坪上翻滚的事情,但是最后你狠狠的推开了李家小官人,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是李家小官人觊觎你的美色,但求欢不成被你拒绝后,悍然入室强奸,无法得逞后之后放了一把大火?否则如何解释,李家小官人怎么恰好就出现在静虚宫,而静虚宫就恰好就发生了大火?” 顿了顿,齐三继续道:“而且大火发生后,可是很多人亲眼目睹,是李家小官人抱着衣衫不整的你出来,会不会其间你俩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盯着一旁的李凤梧,杀气沸腾的说道:“所以,李家小官人才是淫贼,才是纵火之人!” 这是要盖棺定论了。 文淑臻大惊,“不是这样的!” 有人惊呼出声,文启来甩了甩衣袖,更是怒道:“既是如此,纵然是倾家荡产,某也要让李凤梧这腌臜货色将大牢坐穿!” 李凤梧也是一副口瞪目呆懵逼了的样子。 文浅墨跑过来,拽着长姐的衣服,轻声道:“长姐是这样的吗?” 文淑臻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一脸天真灿漫的小妹。 事情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如果自己承认了齐三说的,在草坪上抗拒李凤梧的求欢,那么很可能会被他顺势爬梯,将李家小官人诬陷为觊觎自己美色不得而纵火的恶人。 如此,妹妹的未来又怎么办? 况且自己心里清楚,李家小官人真不是纵火之人。 又怎能诬陷于他。 可若是自己反驳齐三的话,那么自己的清白就这么交给李家小官人了…… 妹妹满脸希翼的望着自己。 父亲一脸铁青。 母亲欲言又止。 而李家小官人则是傻傻的站在那里不说话,眼里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茫然…… 罢了。 文淑臻心里叹了口气,幽幽的道:“不是这样的,师兄看错了,我对李家小官人早有情思,只是碍于他和小妹的婚约,不敢表白,李家小官人昨夜来静虚宫问道,我夜不能寐便在草坪上赏月,却遇着同样赏月的李家小官人,是以才会情不自禁拥在一起。” 齐三敏锐的抓住了关键点:“所以你和李家小官人情投意合,根本不存在他觊觎你美色入室求欢的可能?” 文淑臻犹豫着点了点头。 齐三笑了笑,很是猥琐的样子,“如此看来,确实存在山贼其人,李家小官人是清白的呢。” 文淑臻点头,“是的。” 齐三的看着李凤梧,猥琐的笑了笑,李凤梧也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只是文淑臻没有看见而已。 随着齐三的问话,文启来、文蔡氏一脸苦笑。 文浅墨却盈盈的笑了。 紧紧握住长姐的手,不愿意再松开,“长姐,我不怪你哟。” 文淑臻只是沉重的叹了口气。 事情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呢? 在齐三简单问话后,很快断案。 是附近的山贼觊觎文家大娘子美色,夜半潜入静虚宫,意图不轨,被恰好问道静虚宫的李家小官人撞破后,山贼逃离精舍。 却又在离开之前,放了一把大火宣泄心中的愤怒。 至于李凤梧和大娘子之间的男女暧昧事,就不是上元县衙能管的了。 李凤梧、静虚宫宫主、文启来对这个结案都没有任何意见,捕快很快回城,找上元大令,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抓山贼。 至于抓不抓得到这个山贼,貌似除了文淑臻外,没人在意。(。) 第七十二章 姐妹同塌,不拥挤! 因为自己大女的缘由,引来山贼一把大火烧了静虚宫产业,文启来很是愧疚,大手一挥,愿意出资五百贯重建精舍。 一排精舍而已,按照先前的规模,大概两百贯也就足以修好。 多出来的钱,就当是香油钱了。 静虚宫宫主当然高兴笑纳,反正宫里基本上没损失,如此还能得到两百多贯的香油钱。 接下来的事情顺水顺风。 宫主以文淑臻引来大祸为由,不愿意收纳文淑臻再在静虚宫修道。 而文启来也勃然大怒,说大女你在外面修道,为父着实是放心不过,不如先随为父回建康半水河畔,以后寻到了好的修道场所,再出来不迟。 文浅墨和文蔡氏也好心劝慰,展开了亲情攻势。 文淑臻长叹了口气,怀着愧疚的心理点了头。 文淑臻终于回建康。 至于回到建康是否还要修道,那就要看文启来一家人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如此,皆大欢喜。 只不过唯一的麻烦,就是文淑臻和李家小官人的关系,毕竟文淑臻为了洗白李凤梧的嫌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两人情投意合…… 这个话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若是不处理,文淑臻今后在建康再无丝清誉可言。 而李家小官人也会留下一个被政敌弹劾的理由。 这很可能会如欧阳文忠公一般,成为仕途污点。 是以这件事必须处理。 而且要圆满。 只不过当日夜里,回到久违的家里后,从昨夜到现在终于放下心绪后的文淑臻,隐隐想起了哪里不对。 昨夜到现在的事情宛若做梦。 但仔细一想,确实和梦境一般不合常理。 很多地方都感觉怪怪的。 怎么这么凑巧,自己赏月的时候,偏生脚下就出现了一条蛇,偏生李家小官人的位置就那么好,自己就扑进了他怀里? 然后他又那么弱不禁风的摔倒? 若是不经意摔倒,正常人反应不应该是双手撑地么? 为何李家小官人却偏生没有,而是搂着自己的腰和自己一起翻滚到桂花树下? 嗯……貌似确实有条狰狞的大蛇。 可恶的紧! 话再说回来,怎么会那么巧,李家小官人一到静虚宫,觊觎自己美色的山贼就出现了? 又那么合适,山贼在自己屋里,李家小官人就赶到了? 而且貌似穿戴整齐。 东平山附近哪来的山贼? 这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点罢。 若是真有山贼,被惊动之后,以李巨鹿这憨货的身手,会让山贼逃的没有影踪? 况且,又这么偶然,乾道和坤道精舍旁边放的大水缸里恰好就没水了? 大火之时,和自己同住一栋精舍的坤道都穿戴整齐。 哪里像是被大火惊吓出来的样子。 天刚微亮,那个捕快齐三就来到了静虚宫,按照建康开城时间,似乎速度也太快了罢,好像一大早就等在城门边一般。 就连父母和妹子浅墨,来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文淑臻隐隐然抓到了什么。 不过…… 回到建康的第一夜,妹纸浅墨很是雀跃,跑过来要和自己同塌。 文淑臻看着一旁兴奋着喋喋不休的妹纸,眼里满是溺爱。 虽然李家小官人说的话有时候不能全信,但他昨日说的话确实也有道理,妹妹年少不更事,以后将要面对耶律弥勒和朱唤儿,真的很可能在李家受到委屈。 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又于心何忍? 文淑臻笑着捋了捋妹妹铺落在床榻上的黑发。 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看你怎么收官呢。 李家小官人! 你若是收官不好,那么……嗯哼! 文浅墨不老实的戳了戳姐姐的胸口,很是调皮的问道:“长姐,怎么你天天吃素,也不见这里削瘦呢。” 文淑臻莞尔,抱住妹妹上下其手,“哎哟,妹妹还好意思说姐姐,你的也不错了呢。” “没有,一点也没有不错。”文浅墨撅着嘴唇,得意的反驳。 文淑臻呵呵的笑。 “长姐,李家官人昨夜是怎么非礼你的哇,要不要妹子给你出气呢?” 文淑臻倏然僵住了下,有些扭捏。 虽然是弃妇,可自己那一处的美好,还是第一次被男子手揩油……不对,初吻也没了呢! 有些尴尬的笑,旋即道:“妹子你想多了,姐姐也是为了洗清你家官人的嫌疑,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文浅墨笑嘻嘻的,“那小妹先替我家官人看看……嘿嘿嘿……” 房间里顿时嬉笑声声。 房门外的文蔡氏苦笑着摇头,转身离开。 接下来才是麻烦事来。 虽然小女和李凤梧两情相悦,大女也对李凤梧情根深种,但毕竟还要面对世俗,建康不是只有李家和文家。 静虚宫一事瞒不过人。 要不了多久,大概会有无数建康人知晓,自家大女和李凤梧在静虚宫的草坪上滚了,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流言下,很可能变成如此模式: 李家小官人和大女偷情于静虚宫! 来到房间里,却看见官人正对着桌子发呆,上面摊着浅墨和李府李凤梧的婚约,旁边放着文房四宝。 婚书有两纸。 一纸婚约是文宅所有,一纸婚约是李府所有。 当初这两纸婚约,都是文启来所书。 文蔡氏走过去坐下,“官人,怎的李府将婚约送过来了?” 文启来伸出手指,摁在婚约上李凤梧、文浅墨两个名字后面,答非所问,“娘子,你看这个地方,是不是留着少许空白?” 文蔡氏仔细看了下,“确实有那么一点点。” 文启来神色很有些不爽,“若是添个名字,会不会显得有点拥挤?” 又指着婚书后面一点的空白,“在这里添上一行字,会不会看着不自然?” 文蔡氏一怔之后一喜,明白了官人的意图。 也明白了为什么李凤梧会将李府持有的婚书送过来,不过看官人的神态和语气,貌似很不爽啊。 想来也是。 我文家双姝,都被你李凤梧给偷了去。 关键是小女能为正妻,但淑臻却很可能只是能平妻,甚至小妾。 作为父母,心里能高兴才怪。 自然会感觉拥挤,自然会感觉不自然。 拥挤的是两姐妹,不自然的为人父母的心态。 不过……只要女人幸福,做父母的牺牲点又有什么,“我刚从淑臻院子里回来,两姐妹许久不见,高兴的紧,今夜大概是要同塌而眠,我看着貌似也不拥挤。” 又补充道:“淑臻笑容舒怀,并无做作的不自然。” 文启来沉默了。 良久,提笔。 文蔡氏贴心的在一旁伺候,直到官人写完后,小心翼翼的拿过来放在一边等待风干。 文启来搁笔,扬天长叹:“当初接了李府的官司,原本是大赚了一避,如今回头看,我文启来亏大了啊!狗|日的李凤梧!” 文蔡氏笑不可抑。 啐道:“哪有泰山如此说女婿的!”(。) 第七十三章 又一纸婚书,又一个娘子 静虚宫大火案不了了之。 上元县衙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个山贼一般,根本没去抓捕。 事实上虽然连年战乱,但建康周边治安极好,哪可能有山贼。 大家心知肚明。 文启来也从来不到县衙催问。 反正上元大令近些日子很是高兴,得了一笔会子又卖了个人情给建康知府陆游,反正齐三也高兴,近几日夜宿秦淮的资费有了着落。 回到建康后的文淑臻,再不出门。 连院子也不出。 兴许是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文浅墨终日里陪伴着姐姐,寸步不离。 原本以为大女会闹,不过没想到这么安静。 李凤梧估量了时间。 八月底九月初,天气终于寒凉。 距离静虚宫大火有四五天了,李凤梧这才登门文宅。 正儿八经的登门。 带了许多的礼物不说,连母亲叶绘和父亲李老三也亲自前来。 两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顿饭,除去脸色平静不怎么说话的文淑臻,大家有说有笑,不过文淑臻温婉如昔,也没有再穿道袍。 饭后,两家人坐在院子里喝茶闲聊。 叶绘很是自然很亲昵的挨着文家双姝,拉着手说着家长里短。 说着说着,叶绘一拍脑袋,笑眯眯的道:“你看都这么久了,我也忘了给你俩送件礼物,前些日子着人去买了玉料,开出了几块软玉,打造了两个镯子。” 说完递给浅墨一个。 浅墨双手接了,起身甜甜的行了个谢礼。 又递给文淑臻。 文淑臻盯着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和妹妹手中那个玉镯一模一样的镯子,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接了过去。 叶绘大喜。 这个镯子意义非凡。 文淑臻不会不知晓,她愿意接受,就很说明问题了。 对于温婉的文家大娘子,李家所有人都打心眼里喜欢,觉得应该是最适合做儿媳的姣好女子。 坐在男人堆里的李凤梧悄悄给了文浅墨一个眼色。 文浅墨回了个媚笑。 哎哟卧槽。 李凤梧心一跳,是不是和朱唤儿接触多了,怎的我家浅墨也会媚笑了哟。 坐了半个时辰,李老三一家告辞。 文家双姝回了桂影院。 刚在房间里坐下,就听见脚步声,片刻后李凤梧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很是风骚的倚窗摇着折扇,是那柄还没有还给魏蔚的折扇。 秋高气爽,微风习习,端的是风流意气。 文浅墨笑不可支,“李家官人莫的是有话说。” 李凤梧点点头,探手拈了拈浅墨的鼻子,“有无数话想和两位娘子说呐。” 娘子……和大娘子、小娘子有着天壤之差。 文淑臻蹙眉,“李家小官人请自重。” 文淑臻依然笑眯眯。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娘子怎的还和为夫见外了。” 说完掏出一纸递给文淑臻,“白纸黑字,有冰人曹崇的签字,为夫可没有不自重哟。” 这不是李家小官人和妹子浅墨的婚书么。 李家小官人递给自己是要作甚? 疑惑的接过来,低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对啊。 浅墨笑眯眯的指着一处,“哎哟,李家官人真没有不自重呢。” 文淑臻随着妹妹手看去,心里登时一跳,有刹那的静止,几乎有点踹不过气来! 李凤梧、文浅墨名字之后,豁然写着文淑臻! 这纸婚书上什么时候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淑臻冰雪聪慧,仔细看去,便能发现,文淑臻三字墨迹显眼,这应该是近期加上去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这就是李家小官人的收官之笔? 父亲怎么被他说动的? 不过……这确实是个极好的收官之手,这一手不似李家小官人的黑白棋力臭不可闻,勉强算得上一记良手。 抚摩着文淑臻三字,心中情绪万千。 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纸婚书,其后便是一封修书。 又是曾几何时,又有这么一纸婚书,然后便废了。 如今,又是这么一纸婚书。 可是这张婚书怎么都不可能废了。 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文淑臻眼睛很酸,如果不是李凤梧在窗边,泪水就会不听使唤的滴落了。 李凤梧邪恶的笑道:“所以两位娘子要相亲相爱,等为夫白马红袍迎娶过门,咱们再洞房花烛……嗯,若是娘子愿意,提前洞房花烛为夫也是不反对的。” “不要脸!”文浅墨怒瞪自家官人。 李凤梧哈哈大小,伸手拂了一把浅墨的脸,又轻轻拉住文淑臻的手,“静虚宫里已经被我烙下痕迹,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也别去问道什么的啦,娘子,你说可好?” 文淑臻很是不自然的抽回了手,忽然笑笑,“奴家说的话依然作数哟。” 李凤梧和文浅墨愕然。 “你若对不出,我便不出嫁!”文淑臻哼了一声,极其认真。 叫你欺负我! 李凤梧苦笑,文浅墨浅笑。 长姐这是耍脾气呢。 真难得,长这么大,很少看见性格温婉的姐姐耍什么女儿脾气呢。 但又感觉长姐话里语气认真的成分居多。 若是真的,那……李家官人活该! 李凤梧仰天长叹,想娶个媳妇就这么难吗?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 就等浅墨及笄了。 就算正如大娘子所言,对不出那个“夏风秋月冬雪迎春”的对子她就不出嫁,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个对子对自己而言算不得拦路虎。 都是有婚约的人了,又抱过、亲过、摸过。 实在对不出,自己还不会霸王硬上弓么……到时候她总不能将自己送进县衙大牢的罢。 不过话说回来,李凤梧发现个问题,好像自己有御姐控啊…… 除了文浅墨。 文淑臻比自己大四岁,朱唤儿比自己大一岁,耶律弥勒比自己大十岁……嗯,夏暖滟倒是和自己一般大。 不过管他呢。 别看耶律弥勒比自己大十岁,天下男人羡慕自己的不要太多。 解决了文淑臻一事,时间也差不多。 是时候去临安了。 恐怕此刻官家的御书桌上,御史台参自己的奏呈都有好几本了。 也不知道赵昚那货怎么想。 想来应该不至于雷霆万钧,否则早有旨意传来建康了,但是估计吧……又特么要被罚薪了!(。) 第七十四章 天子门生的特权 此次赴任临安,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大概不会外任。 是以李凤梧不仅带了李巨鹿,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也一起前往临安,男人嘛,身边总得有几个女人,否则夜夜宿青楼成何体统。 不对,现在已经不敢夜宿青楼了。 毕竟是宣德郎,从五品的秘书少监。 这要是还敢狎妓,御史台赵惇和赵愭的势力,不把自己弹劾得飞起。 所以一个耶律弥勒怎么够,加个朱唤儿也略显单薄,家里还是得养一些歌姬。 这个光荣而重大的任务,到了临安之后就交给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去操劳罢。 她俩应该能识大体……的吧? 李凤梧并不是很确定。 耶律弥勒应该没问题,就是朱唤儿怕不会这么老好。 这丫头还吃过夏暖滟的醋呢。 说起夏暖滟,貌似有点想念荡舟西湖,雪白双腿夹腰,眼前隐现英雄冢,姑娘屈腰挺胸发沾水的异常刺激啊…… 回到临安,周清丰一家出城迎接。 同来的还有张观。 如今张观负责青云书社,短短三五个月,青云书社进展不算大,也不算小。 回到梧桐公社,休憩了一天,然后去吏部报了道,领了秘书少监的朝服等一应事物。 在去吏部报道后的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食后,李凤梧正准备去青云书社,和张观仔细谈一下青云书社的现状,大内却来了位小太监,说官家有召。 李凤梧忍不住有些得意,看来赵昚还是很惦记我这个大宋雏凤嘛。 话说回来,谁叫自己是秘书监的负责人哇。 唐代官制,秘书省设秘书监一人,从三品,秘书少监两人从四品。 而宋代官制,秘书省改监,只设秘书少监,从五品,但却是秘书监的负责人。 在晋代,秘书省并入中书省。 宋依晋制,但其后又重置,降省为秘书监。 是个稍微有点偏,但是油水又会有的部门,不会给人吃白饭的感觉,说直白点就是国家图书馆,李凤梧的职责主要是负责管理国家藏书、修史什么的。 秘书省是专门管理国家藏书的中央机构,从东汉后期设立秘书监起,到南北朝升为秘书省,金元时期再降为秘书监,至明初被撤销,其历史长达一千二百余年之久。 秦始皇焚书后,天下藏书几为一尽,再加上手抄方式和简帛载体的限制,对于普通人来说,图书是至为珍贵的物品,西汉以来,朝廷曾多次下诏求书,藏于宫内秘府,等闲人难得一见,“秘书”一词即由此而来。 在这种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秘书省自然备受重视,享有较高的地位,唐宋以后,印刷出版技术逐步成熟起来,图书数量越来越多,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官府和私人设立的书院、藏等,即使在中央,藏书机构也不仅限于秘书一府了。 秘书省渐渐没落。 是以大战之后李凤梧升任秘书少监,看起来好像是个从五品的不得了的官职,实际上就是个吃闲饭的,就算赴任也是整日没事干的那种。 秘书监工作,几乎不涉及朝政。 要不然李凤梧怎么敢在建康呆那么久,赵昚又怎么会如此放纵他。 在耶律弥勒的伺候下换了对应品秩的冠服配饰,前往大内。 依然在垂拱殿。 兴许是刚刚退朝不久的缘故,赵昚依然穿着上朝的皇袍。 看见行礼后一脸老神在在的秘书少监,笑里藏刀的说道:“在建康和家人可还好?” 李凤梧心里不屑的笑了笑,想给我来个下马威么? 昂然大声道:“家有慈父,自然惬意,哪似襄阳终日面对金人兵锋之威,家有娇妻,自然抒怀,不用恐惧金人骑兵之马鸣,家有厚衾,自然舒爽,不用整日尽闻腥血气。” 言下之意,我在襄阳受了那么多苦,回家休养一两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皇帝老儿你就别叽叽歪歪了。 一旁伺驾的谢盛堂微不可见的笑了笑。 赵昚顿时被噎住,瞪了一眼,“还在怪朕咯?” 李凤梧顿时声音小了些,笑道:“不敢,为君王守社稷,是我大宋臣子之责,亦是我李凤梧之愿。” 赵昚脸色瞬间好了许多。 这小子啊……真心不错,世故圆滑不输朕的几个相公啊。 从桌上拿起四五封奏呈,丢到李凤梧身前,“看看吧,全是御史台弹劾你的奏呈。” 李凤梧弯腰拾起,粗略翻了翻,大抵是说自己罔顾天恩狂妄自大延期不朝的罪名,最终都以目无天子落罪。 都是屁话。 不过李凤梧却将那些名字挨个记住。 这些人必然都是属于赵惇和赵愭的势力。 赵昚撇撇嘴,看李凤梧那目光就知道这货在记住御史台这些官员的名字,其心里在想什么赵昚不用猜就知晓,无奈的道:“别想着事后报复,这本就是御史台的职责。” 要这点事也要报复,御史台还怎么履行职责,朝堂还不乱了套。 李凤梧嘿嘿讪笑,将奏呈递还给谢盛堂。 赵昚往后一躺,“既然御史台有弹劾奏呈,朕也不能装作没看见,所以呢,虽然你守襄阳有功,但朕已经升你为秘书少监,延期不朝还是要处罚的。” 李凤梧顿时苦脸,“官家,我都还没去过秘书监呢。” 言下之意,我都还没享受到从五品官员的威风呢,你这就要降我的官,太让人扫兴了嘛。 赵昚忍不住笑了笑,这货啊…… “既然如此,朕便不贬你的官了吧,你又是朕的第一批天子门生,改为罚薪两年罢!” 本来也没想过要贬这货。 李凤梧闻言,半天没说一句话,谢盛堂咳嗽了一声,才不情不愿的道:“谢官家厚恩。” 你妹,从你赵昚手上赚点养家糊口的工资就这么难? 已经被你罚了两年,如今又罚两年。 这尼玛还能不能愉快的玩了,接下来三年多的时间,自己都从朝廷领不到一石的俸禄,真尼玛蛋疼----至少表面上要表现得很蛋疼。 得给官家面子不是。 否则赵昚发现自己对罚薪俸一点都不担心,岂非很没成就感。 官场啊……就得在自己占了便宜的同时还让对方感到满意。 赵昚笑眯眯的,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第七十五章 天子近臣 李凤梧弱弱的问道:“官家若是没事,微臣先行告退?” 赵昚正端起茶杯,闻言像没听见一般。 李凤梧那个尴尬啊…… 赵昚你大爷的,非得彰显天子之威么。 放下茶杯,赵昚脸色忽然阴云密布,“听说你办了个青云书社,还敢从朕的太学里挖人,把那个张观给挖到你书社里去了?” 关键是张观又从太学拉了几个学生进入青云书社。 李凤梧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赵昚会认真看待这件事。 毕竟只是个太学生张观,还落第不举。 而自己的青云书社貌似也不影响什么,赵昚这么上心作甚。 笑道:“天下读书人,皆为江山社稷,只是分工不同而已,比如黄洽,高中之后出仕地方,比如微臣置身襄阳直面金人兵锋,而张观,也不过是在微臣的青云书社中,尽量为大宋培养人才,最终还是为江山社稷出力,殊途同归。” 赵昚哦了一声,忽然笑容谐谑,“那个夏暖滟又是何许人,能写出《婴宁》这种佳作?” 这事皇城司还是花了大力气才查出来。 李凤梧心里一跳,不动声色,“就是西湖上一船娘耳。” 赵昚很有深意的说了句:“真的只是船娘?” 李凤梧有些尴尬,干脆不说话,言多必失。 赵昚挥挥手,“罢了,我也不追究你青云书社的事情,毕竟此举也能兴盛民间文化,且提醒你一句,休要过界。” 宋金大战这段日子,张观在临安可没闲着。 几乎所有说书人都被青云书社聘了去,在各大瓦子茶楼说书,如今那篇《婴宁》几乎临安人耳熟能详,市面上出现了无数盗版版本。 想到这里,赵昚不着痕迹的移了移两本奏呈,遮住了书桌上那本盗版书。 若是被李凤梧这小子发现自己也在看盗版,怕是要被这小子在心里取笑的,堂堂大宋官家也看盗版,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 要知道大宋打击盗版是很严厉的。 可也没办法,谁叫没有正版。 偏生这个故事又如此迷人。 话说回来,倒是有些看不清楚李凤梧这小子办青云书社的意图了。 若是求财,为什么不趁机刊刻,反倒让盗版书商赚了个盆钵满盈。 李凤梧不会傻得告诉官家,我要将青云书社打造成大宋的人民日报,成为自己最强大的宣传工具,那样的话赵昚就会怀疑自己的意图了。 李凤梧只好谢恩。 赵昚忽然长出了口气,“你在建康,可听说过?” 李凤梧一头雾水,“听说过什么?” 赵昚沉吟了片刻,道:“西辽的使团已经进入大宋国境,再有月余,便要抵达临安。” 西辽使宋? 李凤梧略略有些吃惊,不记得隆兴二年西辽使宋了啊。 还是配合官家,“想是我大宋一战,战了赫赫国威,西辽慑服,便遣使臣来朝吧。” 一战之威,当有此效果。 不过这话有点无耻了。 西辽使宋的国书,早在大战之前就已经送到自己面前,况且西辽和大宋不接壤,就算当威势再盛,西辽也不存在慑服。 吐蕃、大理和西夏慑服倒还可以说。 虽然明知李凤梧在拍马屁,赵昚还是通体舒泰。 不过没有忘了今日召见李凤梧的正事,缓声道:“此次西辽使团,通问使是是一位北面官,职礼部,名叫箫朵颜刺……” 赵昚欲言又止。 李凤梧心里一跳,卧槽,这是要给自己找活干的节奏啊。 不过……又不给马儿吃草又要马儿跑,哪有这种好事,“如此,官家可让礼部江君烈等侍郎接待使团。” 赵昚呆了下,旋即领悟过来,这小子是不想干啊。 那可由不得你。 “江侍郎等人朕另有重任,思来想去,朝内还悠闲的人,貌似就只有朕的秘书少监卿家了。”赵昚不得不明说,还真怕这家伙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自己。 李凤梧郁闷,“可是……” “没有可是,魏尚书尚未返临安,使团中有位贵宾,大概是需要魏尚书的千金前往相见,所以和魏尚书千金交好的卿家担接待使最恰当不过。” 赵昚不得不说出顾虑。 李凤梧心里猛然灵犀突至! 好像魏蔚不是魏尚书亲生,大宋某位郡主和亲西辽,魏蔚是那位郡主和西辽某位大人物生的女儿,而且还有个双生姐妹。 难道魏蔚这个姐姐或者妹妹来了? 咦,这个接待使貌似干得。 李凤梧立即谢恩,“微臣愿为官家分忧解愁!” 赵昚无可奈何的苦笑,这小子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愿意接受这个差事,怕是也想着如此能和魏蔚亲近,年轻人啊……真好。 李凤梧又问道:“不知西辽使团到我大宋所谓何事,微臣心里也有个底。” 是来做好事呢还是来做坏事。 如果是做好事,自己就得做好人,如果是来做坏事的,那么自己就不能辱了大宋风骨。 不过怎么看,都感觉西辽使团来的很诡异啊。 魏蔚那个双生姐妹来大宋作甚? 按理说这个年纪应该快要出嫁了,怎么可能不远万里来到大宋。 况且听官家的口吻,对这个西辽的郡主几乎不提,只从侧面点醒自己,说明这个西辽郡主出使大宋,并不是光明正大的。 如此看来,似乎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宋和西辽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毕竟边境隔着西夏和吐蕃。 如果是对金国形成夹击,也说不过去,如今的西辽帝国接壤蒙古诸部、吐蕃诸部和西夏,与大宋、金国都不接壤。 或者说,西辽准备对西夏用兵? 按说也不至于。 赵昚拧了拧眉,话到临头,又改了心意,摇摇头,“没什么大事,普通的国事出使。” 这貌似没有骗李凤梧,这个使团还真没什么大事,如果硬要说有,便是那位郡主一者是仰慕我大宋文化,想见识下我大宋风骨,一者想见见从没见过面的双生姐姐。 当然,还有一件事,现在不能告诉李凤梧。 李凤梧哦了声。 赵昚又点头道:“今后你若有事,可无需请旨,直接到垂拱殿外求见便是。” 李凤梧又谢恩。 心头狂喜,这尼玛发了啊。 无需请旨,直接垂拱殿求见,这是三品以上官员才有的特权,自己这个从五品的秘书少监能享有这种待遇,简直是天恩浩荡。 如此,天子近臣的节奏啊! 甚爽!(。) 第七十六章 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 李凤梧担任西辽使团接待使一职,很快被有心人得知。 不过这是个不咸不淡的职位。 一者西辽使团访宋算不得大事,二者西辽使团来本就没大事,由得李凤梧去折腾,办好了没什么大功,办不好反而有大过。 西辽使团在一个月后才到临安,李凤梧事情还很多。 比如青云书社,必取徐眉娇的那枚棋子如今怎么样了,又比如夏暖滟的《婴宁》篇已经写好,接下来该写什么……嗯,这个的话貌似不是很急。 出了大内,李凤梧先回了梧桐公社,让李巨鹿去请徐眉娇来一趟,自己则去了隔壁不远的青云书社。 隆兴二年的进士大科。 出了个状元木待问,榜眼黄洽,还出了个探花郎。 这是废话。 哪年的大科不出三鼎甲。 但今年的三鼎甲有些不同:探花郎的风头盖过了状元郎和榜眼。 若是在如今临安深闺大院里问那些黄花闺女,今科进士们谁最风采,十有**要说是探花郎李凤梧。 随着李凤梧高中探花郎,当初写的几首小词也传遍了临安。 一首是写给文浅墨的《木兰词》。 至于如何从传出来的,大抵是一些临安往来的富贾商人,在临安听到些许传闻,添油加醋一说,便传遍临安。 而建康么……或是文宅奴仆传出。 如今的临安,少男少女们中俏然挂起了一阵风,出入必带折扇,风花雪月中大抵会说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更有甚者,青楼行首中有善词曲中,为木兰词谱了曲,传唱于各大坊间。 以临安为中心辐射,其传唱度之广,俨然直追柳三变的《雨霖铃》和苏仙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月》。 再便是那首《再别白桥》。 这首看似打油诗的古风诗,给临安士子带来了一股别样震撼。 原来,古风诗还可以这样写。 这是一首完全有资格入选诗经的传世佳作啊! 再有便是李凤梧在太湖学会上即兴而作的那首无名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首诗是李凤梧以谭翤同、于谦的诗糅合而成。 但真正脍炙人口的,还是那首在苏园学会剽窃老师的诗: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宋金边境大战,备受金国欺凌的大宋百姓无人不望战,尤其是壮志男儿,更是热血沸腾,而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真实的写出了大众心声。 一时间李凤梧凤雏之大才昭显临安。 高中探花郎,已是大宋国民官人,又写出如此脍炙人口的诗句,别说千家万户的小娘子了,就是读书报国的士子们,也钦佩甚盛。 赵汝愚就是一位。 这位年少好学的士子,通过太学同窗好友张观处得知,探花郎李凤梧办了个青云书社,毫不犹豫的请求加入。 张观深知自己这位同窗之大才,绝对不输李凤梧,甚至不输本科状元木待问,欣然纳之。 书社之中,正需要这等人才。 除去赵汝愚,尚有几位太学生也加入了青云书社,不过其才华不仅远远逊色于赵汝愚,甚至不如张观。 但张观谨记得李凤梧的叮嘱。 青云书社并不需要多少大才之人,但求志同道合。 为此,只要是正直忠义之士,来者不拒。 当然,也有三四位并非太学的士子慕名前来,经过一番交往考察后,张观也将之纳入青云书社。 是以李凤梧在襄阳这些日子,青云书社新进了七位成员。 这其中,几乎都是慕大宋雏凤之名而来。 就连大才赵汝愚,也对李凤梧神往久之,因此听到李凤梧回到了临安,人人皆翘首以待。 青云书社就在梧桐公社不远处。 在赴任襄阳之前,李凤梧将自己临安的藏书尽数拿了出来,又出资让张观购买了大量藏书,且张观、赵汝愚、史弥大等人也拿出了部分藏书。 是以青云书社如今已有书籍一千一百余。 其间不乏大量的孤本和珍本。 好在书社的房间够多,放这些书绰绰有余,仅用了两个房间作藏书之用。 书社正厅,是张观亲自题名的扶摇厅。 取自庄子《逍遥游》中“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当然,张观手书的“扶摇”两字,比起青云书社的门匾那真是好了不只九万里。 今日书社正厅里,来了不少人。 有书社顶梁柱张观,有书社大才赵汝愚,也有庄闲、谭慧和吴瑞云三位未进太学的士子。 三人皆是慕名而来。 张观正捧着一本《东汉志》细读。 赵汝愚则手执画扇,在厅中来回走动,心中有些惴惴。 不仅是他,庄闲、谭慧和吴瑞云三人亦有些坐卧难安。 若是没有意外,今日探花郎李凤梧应该会到书社来,想到即将见到大宋的风云人物,没有点功名在身是人怎会不紧张。 尤其是李凤梧如今已是秘书少监,更是让人敬佩的无以言表。 高中探花才四个多月,就成了从五品的高官,远远超过如今尚在外任的状元木待问和榜眼黄洽……俨然有青云直上剑入中枢之势。 恰好应了青云书社的社名。 看见赵汝愚坐立难安的来回走动,张观好笑,放下手中书籍,笑道:“子直兄不必如此,待你见得咱们的探花郎,会发现他其实和你一样……嗯,也许还不如你。” 此处的不如你当然不是指才华和长相。 轮才华,张观不得不服气,读书两年而中探花郎,此等才华谁有? 论长相嘛……貌似更不是赵汝愚可比的。 此处的不如是指家世。 李凤梧只是区区建康富贾之子,虽然有个叔公张浚,但毕竟比不得赵汝愚,赵汝愚可是宗室子弟,是宋太宗赵光义八世孙,汉恭宪王赵元佐七世孙。 若是赵构能生出儿子,赵汝愚这一脉也不会受到打压。 不过就算是赵构生出儿子登基,但毕竟大宋国祚百年,太祖太宗的子孙遍布,赵汝愚这个宗室子弟身份并不能为他带来多少实质好处。 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参加科举。 赵汝愚闻言哈哈一笑,“焉能不紧张,某读书十数年,前羡苏仙,后服凤梧,大丈夫当如此,读书明志修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 果然是大才之人,随意出口,便是妙言。 门外传来一道清脆而爽朗的笑声:“好一句‘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能说出此等豪言妙言,我大宋仅子直兄耳!”(。) 第七十七章 赵汝愚与韩侂胄 李凤梧也没想到,青云书社中竟然有此等大才。 赵汝愚是谁啊! 未来的相公啊,就是这货硬将宋宁宗赵扩扶上皇位,导致南宋三十年的平庸,甚至可以说是衰败期。 虽说此举利弊皆有,不过现在么…… 李凤梧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赵惇都不一定能当下皇帝了,又何况赵惇的儿子。 而赵汝愚在青史上最为著名的一句话,便是这句: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 从此看出,这位才二十五岁还没高中榜眼的未来相公,骨子里有着文人的固执思维,这也导致他今后和韩侂胄不对付。 李凤梧刚到扶摇厅前。 文人雅致,扶摇厅前设有万里山河屏风一座,需要转过屏风才能进入扶摇厅。 虽然李凤梧只闻其声,但依然判断出说话的正是赵汝愚。 “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这句话,在南宋的历史上不要太出名,几乎等同于赵汝愚。 而在自己到时,扶摇厅前已有一少年。 十二三岁的样子,锦衣华配,面如冠玉,飞剑眉和鳄骨鼻梁显得其锐气重重。 此时闻言,跟在李凤梧身后进屋,不屑的冷笑,“书生意气耳,大话谁不会说。” 言辞之中尽是不服气的傲然。 李凤梧正好跨进扶摇厅,闻言心中一惊,卧槽,别被赵汝愚误会这少年是自己一伙的了,这样不啻于将赵汝愚望青云书社外面赶。 回头瞪了一眼,“哪家来的稚子少年,恁的轻狂若斯!” 扶摇厅众人除了张观,都没近距离见过李凤梧,不过作为今科探花郎,还是远观过的。 看见李凤梧进来,正欣悦间,却听得如此狂妄之言。 还真以为是李凤梧的小伙伴。 听得李凤梧此问,皆松了口气,原来也是不认识的。 赵汝愚不屑的冷哼一声,“某是书生意气,那你又有何等高于书生意气之论,愿闻其详。” 少年哈哈一笑,“齐家治国,当在朝堂,汗青一幅纸,区区学论耳,难道不是书生意气,有本事去高中状元,权执中枢!” 赵汝愚甩袖,“区区少年,狂妄无知。” 状元岂是那么好中的。 虽然自己确实自负,势必要问鼎下一科的一甲,但还真没多少信心能中状元。 少年依然狂妄大笑,“某自有狂妄的资本!” 看见赵汝愚和少年针锋相对,李凤梧反而退到了一边,心中隐约有个感觉,这少年绝非一般读书人,一身的华贵之气。 而看其说话气势,自有一股官宦人家的自重。 嗯,或者说是霸气强势。 只不过区区十二三岁的少年,怎的早熟的如此可怕。 扶摇厅里,包括李凤梧在内,都觉得这少年狂妄得可以,你有狂妄的资本,难道赵汝愚就没有? 宋太宗赵光义八世孙,汉恭宪王赵元佐七世孙。 宗室子弟,又有大才。 很难想象得出来,还有多少人能比赵汝愚更有资本狂妄。 盯着这位不速之客,赵汝愚脸上先还有怒气,但渐渐的趋于平和,云淡风轻的笑道:“且回家去狂妄吧,此种书社,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莫的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置什么气。 自己可比他大了整整一个年轮。 这个时候李凤梧必须要出面了,作为青云书社的创办人,用句比较高大上的话来说,自己就是社长,此刻应该不遗余力的支持赵汝愚。 笑道:“小盆友,虽然看得出你家权富贵,不过遗憾的紧,青云书社只纳志同道合之人,你既与我等志向不合,还请归家罢。” 张观笑而不语,眼里有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貌似张观认出了这少年。 少年斜乜一眼李凤梧,不屑的冷哼,“区区探花郎还不放在某眼里,不就个大宋雏凤么,某看着也就是只豢养之鸟,某来这个寒酸地方,并不是看你的,某是想见见那位写出《婴宁》的大家。” 豢养之鸟? 李凤梧哈哈一笑,说得真好。 但话这样说真的好么,“你的意思,当今官家只是个养鸟人?” 少年怒道:“某可没这么说过!” 李凤梧坚持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休要强词夺理!” “有理有据,难道不令人信服?或者,你应该改名李菊福!” 李菊福? 虽然不明,但觉得厉害。 扶摇厅里众人不由得莞尔,大宋雏凤这嘴皮子真是没得说。 就连赵汝愚也暗中伸出了大拇指。 少年愣了刹那,旋即顿脚,“那位大家可在?” 李凤梧哈哈一笑,“那位大家啊……不是你相见就能见的。” “你且说他叫何名,某必然见他一见!” 李凤梧摇头,不欲理睬。 少年见他要无视自己,甚怒,“休要惹恼了某,否则叫你这青云书社关门大吉!” 李凤梧本准备和赵汝愚等人见礼,闻言转身,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许你是某位王公大臣的子孙,我也不知道你为何对青云书社怀有敌意,但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一句,我虽然只是个探花郎,虽然只是你口中的豢养之鸟,但你若要与我等为敌----是不是太嫩了点?” 顿了顿又道:“青屁股小孩?” 和人对峙,李凤梧从来都是没有读书人的节操。 怎么让对方崩溃怎么来。 否则当初在宿州又怎么能将刘仲洙气得吐血不起。 话说,宿州、毫州一行,貌似给自己挖了个坑,导致襄阳死战,双方死伤数万人,都是自己宿州毫州一行造就的因果。 少年果然大怒,“牙尖嘴利的紧,果然是个腌臜读书人,难怪刘仲洙会被你气得吐血,但休要得意,别以为某也会上你的当!” 李凤梧哦了一声,“你屁股不青了么?” 少年越发愤怒,“君子之礼不说人非,李凤梧,你休得过分!” 李凤梧又哦了一声,“这是过分么?这不过是我的狂妄,只是和你的狂妄不同。” 少年无语至极,但还是垂死挣扎,“某为韩侂胄,自当有狂妄之本,你区区一个探花郎,不过是从五品的秘书少监,有什么值得狂妄的!” 哎哟卧槽。 李凤梧讶然。 这少年竟然是韩侂胄! 韩侂胄啊!(。) 第七十八章 大宋高富帅 扶摇厅里知晓韩侂胄的人并不多。 张观算一个。 毕竟在临安混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王公大臣家里那些出名的后辈。 当然,韩侂胄算不得天才。 李凤梧算一个。 所以李凤梧才讶然,想不到区区青云书社的扶摇厅里,此刻竟然站着两位未来的相公----要不要算上自己? 那就得三位。 自己貌似连相公影子都还没看见。 如果说赵汝愚的宗室身份让他有一个高起点,那么韩侂胄的身份,让眼前的十二岁少年起点更高! 说起韩侂胄,也许大家了解的是开禧北伐。 但韩侂胄其家学身世,亦是耀眼无比。 当年北宋,有个读书人,敢和涅面将军狄青叫板,说出了那句振奋了大宋读书人上百年的名言: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乃是好男儿! 这个读书人叫韩琦。 北宋的相公,干倒过文彦博、富弼的牛逼人物。 也许也是整个大宋最为强势的相公。 其官场手段之犀利,绝非寻常相公可比。 而韩侂胄,就是这位相公的曾孙! 大宋正儿八经的高富帅! 韩侂胄,字节夫,韩琦之曾孙。 父亲韩诚官至宝宁军承宣使,母亲为宋高宗吴皇后妹妹,若是按照历史发展下去,韩侂胄的侄孙女还会成为宋宁宗的恭淑皇后。 在绍熙五年,韩侂胄选择和宗室赵汝愚等人联手,拥立宋宁宗赵扩即位,以“翼戴之功”,官至相公。 任内追封岳飞为鄂王,追削秦桧官爵。 从以上政治手段都能看出,这货还是个不错的名臣,或者明臣。 但这货心气甚大,力主“开禧北伐”金国,却因将帅乏人而功亏一篑。 后在金国示意下,被杨皇后和史弥远设计杀害,函首于金。 而这货之所以不被后世史书赞赏,就在于禁绝朱熹理学与贬谪宗室赵汝愚,一手打造出了南宋史上的“庆元党禁”。 名门韩琦之后,母亲又是高宗赵构吴皇后的妹妹,其父是宝宁军承宣使。 韩侂胄自然有狂妄的资本。 可以说,这位少年见高宗的次数,比李凤梧见赵昚的次数还多。 也难怪才十二岁就如此飞扬跋扈。 连宗室赵汝愚也不看在眼里。 话说回来,这大抵就是两人今后从政的缩影:大部分时间都是政敌,只有在拥立赵扩时短暂联手。 虽然不知道原本历史轨迹上两人如何走到对立面的。 但现在,青云书社里,两人貌似再次为敌。 历史的轨迹惊人的相似。 想到这李凤梧叹了口气,南宋啊……有周必大、陆游、辛弃疾这等明臣,也有史弥远、韩侂胄这等恶臣。 话再说话来,史弥远刚出生,韩侂胄刚十二岁,貌似还有机会将这两人掰直。 或者不给这俩为祸作乱的机会。 笑了笑道:“韩侂胄又如何?难道你现在已是朝堂中枢重臣?还是回去读书罢,历史不会让你再登上相位----” 曳然而止。 猛然感觉自己说漏了嘴,李凤梧慌不迭住口。 一众人莫名其妙,什么历史,什么相位……怎么感觉李凤梧说话奇奇怪怪的。 不过都没放在心上。 韩侂胄冷哼一声,“见到那位大家某就回去!” 李凤梧略略苦恼,“那位大家不在这里。” 韩侂胄一副不信的神情,“他不在这里,为何各大瓦子茶楼里说书人尽出于青云书社,貌似临安的说书人都被你青云书社垄断了,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欲行不轨?” 卧槽,这货才十二岁就有政治眼光啊,果然不愧是名门韩琦之曾孙,也不愧是未来要登相位的人。 略略有些苦恼,“真不在,你若想见,晚间过来梧桐公社,我带你去见她。” 他和她分不清楚。 韩侂胄也没多想,“如此,晚膳后某到梧桐公社。” 说完转身就走,连招呼都声了,端的是潇洒而狂悖。 赵汝愚摇了摇画扇,忍住了心头的不爽。 自己及冠四五年,没必要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去较真,就算他是韩琦之曾孙,也改变不了只是个……嗯,青屁股小孩的事实。 韩侂胄忽然又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脸认真的道:“建议你们换个门匾,那青云书社是狗爪子写出来的么,难看成狗|屎了!” 张观忍不住哈哈大笑。 庄闲、谭慧和吴瑞云三人也不禁莞尔。 就连赵汝愚也忍不住撇了撇嘴,这韩侂胄说话还真是直白,有一颗赤子之心。 李凤梧被噎得直翻白眼,瞪了一眼:“滚!” 韩侂胄直接回瞪回来,一脸不爽,“原来是你写的啊,难怪要恼羞成怒,也不晓得出于什么心理,这种鬼画桃符的东西也敢悬挂在大门上。” 李凤梧那个无语……这青屁股小孩真是让人蛋疼,“不说话会死人?” 韩侂胄很是认真的道:“不说话不会死人,不会实话,会死人。” 说完转身大摇大摆的离开,得意洋洋。 看见这大宋雏凤那吃瘪的神情就是爽,某终于扳回了一城。 留下李凤梧在那哭笑不得。 韩侂胄走后,李凤梧回身,在张观的引见下和赵汝愚等人行礼,然后落座,门外的奴仆终于抽空将茶送了上来。 青云书社是李凤梧倾力打造,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应该叫院长。 但青云书社是叫书社,称呼为院长感觉很别扭。 于是张观自作主张,改院长为社长。 瞬间让李凤梧觉得自己高大上了好多,总有种日本大集团大财阀领导的感觉。 落座之后,相互寒暄。 不得不服张观的眼光,青云书社所纳之人,皆是志同道合,没有什么文人相轻的毛病,就连有大才的赵汝愚也甚是谦虚低调。 是以几人谈得相当融洽。 最后落到科举考试上,众人纷纷请教李凤梧秘诀。 虽然不是状元,但好歹也是探花郎。 李凤梧知无不言,庄闲等人获益良多,赵汝愚也是频频点首。 过不多时,除去已经赴任外地的杨迈和尚在西湖花船之上的夏暖滟,新婚不久的史弥大也到场,青云书社在临安的其余人等也尽数前来,气氛好不热烈。(。) 第七十九章 计将安出 宋金大战之时,帝师史浩从老家来到临安。 亲临魏府为长子史弥大提亲。 魏杞和史浩的私交本来就好,且侄女魏絮和史弥大又情投意合,当即拍板,择了个良辰吉日结成了亲家。 虽然史浩已经致仕,但终究是帝师。 就算是宋金大战得再激烈,官家赵昚还是亲临婚礼现场,一者是给老师史浩面子,一者是给自己的大尚书魏杞面子。 喝了半杯酒,勉励了新人一番。 当然,也和老师史浩谈过,从老师那句“臣愿佐社稷”的话中听出来老师又重新入仕的想法,赵昚当时没说什么,但确确实实挂在了心头。 史弥大新婚燕尔,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过去了两月之久,依然满面红光。 显然被魏絮滋润得很好。 原本约定,史弥大做东,青云书社所有人员今夜在三元楼大宴。 不过李凤梧答应了韩侂胄,不便失信于人,近晚膳时间,便让副社长张观带领众人前去。 青云书社已有十人。 李凤梧为社长,张观为副社长,在国子监任职主簿的史弥大便当仁不让的担任了个青云书社知事的职差,辅助张观书社日常事务。 其实书社如今并无多少事,第一步是要在临安人中打造出名声。 所以夏暖滟的《聊斋》至为重要。 按说书社众人皆是士子,又有赵汝愚此等大才,如此重要的事情寄托在一船娘身上有些贸然,不过众人都是看过《婴宁》的。 除了张观和史弥大,其余人都以为《婴宁》是出自大家之手,哪有半点不服气。 若是被他们知晓,《婴宁》竟是一位船娘所作,不知道会如何惊诧。 离开青云书社回到梧桐公社听雪院。 李巨鹿已经回来,眉眼喜滋滋的,对着院子里端坐的带刀捕快很是殷勤,让李凤梧大掉眼镜,哎哟卧槽,黑炭头也会献殷勤了。 还借花献佛,都是拿我书房的好茶来招待。 大笑着过去,“徐捕头可还好。” 徐眉娇对茶什么的相当不感兴趣,所以李巨鹿的殷勤都白费了。 闻言回头,豪爽的执江湖礼,而不是官场礼,“李少监安好。” 李凤梧也不介意,自顾自坐下,“今日找徐捕头,着实是有点事担心,那件事按说这么久了,怎么也该有点眉目了罢。” 徐眉娇叹了口气,“那位防人之心甚严,虽然已成为榻上宠爱,但只谈风花雪月,事关仕途、家事皆闭口不言。” 李凤梧也想到了这点,并没有抱多少希望。 柳子承不怎么说话,显然是个内敛的人。 你能奢望这种人轻易对一个承欢榻下的男人开口说隐秘事么,当然不怎么现实。 所以自己和徐眉娇要给那枚棋子创造机会。 男人,只会在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才会找人倾诉,尤其是柳子承这种人,平时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少秘密,若是有一个宣泄口,一切都好说了。 笑了笑,抢过徐眉娇的茶水,抿了一口,“如此,那我们得给他创造机会。” 徐眉娇点头,“这得看你的了。” 柳子承虽然外放,但赴任绍兴府,就在临安城旁。 要想让柳子承不得志,就只能从官场上下手。 这对于从五品的秘书少监来说,貌似不算难事,但也是个难事。 李凤梧却不这么想。 自己现在正好接手了个西辽使团接待使的棘手事情,可以找管家进言,将柳子承也拉进来,让他在自己手下做事,如此便好拿捏于他。 笑道:“不敢有十足把握,六七成还是有的。” 话锋一转,“太常少卿徐渭是你何人?” 徐眉娇早就知晓,自己这点隐秘瞒不过李凤梧,直言不讳,“远房堂叔。” 李凤梧点头,“那感情应该是很好的罢。” 徐眉娇本是刑部所属,却愿意为了徐渭的仕途,拿刑部尚书诸葛瑾我的东床快婿下刀,显然绝对不是区区一个远房堂叔的事情。 其中应该还有什么隐秘。 李巨鹿在一旁多嘴到:“眉娇是徐渭养大的。” 李凤梧愕然,“你双亲不是健在么?” 徐眉娇怒瞪了一眼李巨鹿,“眉娇也是你能叫的?” 李巨鹿讪讪的笑。 丝毫不以为忤。 李凤梧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了,巨鹿这憨货还真是喜欢上了这个五大三粗的六扇门总捕头。 徐眉娇迟疑着说道:“父母年迈,家境又贫寒,在临安任职的堂叔原本是将我作为童养媳接到临安来,不曾想后来堂弟……” 徐眉娇情绪黯然,沉默了许久,才道:“总之,我就是堂叔唯一的儿子了。” 李凤梧恍然大悟。 感情徐渭的独子死了吧? 而且这个死很可能和徐眉娇有关,所以她才会如此贴心贴肺的对徐渭,连和刑部尚书诸葛瑾我作对都在所不惜。 人生啊……真是一本书。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如此我便放心了,话说,有空可以安排你堂叔和我见一面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柳相正是太常卿,徐渭是太常少卿,想再上层楼,就绕不开柳相正。 而自己和柳相正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把徐渭拉到自己这边来,也算是增添一份力量。 从五品的太常少卿和从五品的秘书少监,貌似双方都是平等的,不过从仕途前景来说,李凤梧的仕途显然要光明得许多。 甚至不在一个量级上。 徐眉娇点头,“堂叔也有此想。” 李凤梧将茶水一饮而尽,“那你安排个时间罢,不宜为外人知。”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徐眉娇嗯了一声起身,李巨鹿立即笑脸殷勤,“我送你。” 徐眉娇不置可否。 走出梧桐公社大门,便见一华府少年背负双手盯着梧桐公社大门上的牌匾,摇头晃脑的叹道:“臭臭臭!怎不知道那货哪来的底气,这等造诣也敢装裱公然悬挂作为门面,臭如狗|屎!” 徐眉娇笑了笑,告辞离去。 李巨鹿闷声闷气的怒道:“你是何人!” 敢说小官人的书法造诣不好,不想活了么。 少年斜乜一眼李巨鹿,张扬至极,“你管某是谁,别以为你和先前那女子一般五大三粗某就怕你,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第八十章 挖墙角 “从来没听过这么贱的要求,巨鹿揍他,揍得青屁股变红脸蛋为止!” 李凤梧出现在门前,刻薄的嘴唇抿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李巨鹿得咧一声上前。 韩侂胄大惊失色,“你敢!” 身后两个随行奴仆作势欲扑,被李巨鹿一脚一个踹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哈哈大笑,“还有什么是洒家不敢的?” 不过小官人说了是揍青屁股,李巨鹿也知晓轻重,显然眼前这小孩不是一般人,一巴掌抓过来,提起双脚,就这么倒吊着。 大掌噼里啪啦落在韩侂胄屁股上。 韩侂胄哇啦啦大叫。 李凤梧饶有趣味----嗯,或者说是恶趣味,一想到未来的相公被自己揍得这么惨,会成为一生的污点,心里就暗爽得不要不要的。 等韩侂胄已经带哭腔了,李凤梧才喊停。 就算未来是一手掀起开禧北伐和庆元党禁的大相公,不过此刻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此时捂着屁股满脸通红,飞剑眉下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 李凤梧哈哈一笑,“现在看看,我这梧桐公社四字怎么样?” 一听这话,韩侂胄气不打一处出,丝毫不认输,“难看成****了!” 李凤梧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 李巨鹿又要上前。 韩侂胄慌不迭倒退,怒吼道:“敢装裱悬挂出来,写得丑还怕人说吗,你再欺负我,我叫我侄儿媳妇杀了你,她可是答应我了的,谁敢欺负我她就杀了谁!” 也不自称某了。 李凤梧没来由的想起那个娃儿也晓得要尊严的孩子,笑了。 “你侄儿媳妇是谁?” 韩侂胄还以为李凤梧怕了,得意洋洋的说道:“嗯嗯,恭王嫡妃李凤娘,怎么样,怕了吧?怕了就赶紧求饶,我还能饶你一命!” 我去! 李凤梧忍不住腹诽。 话说回来,李凤娘还真是这货的侄儿媳妇。 韩侂胄的母亲是赵构皇后,吴皇后的妹妹,若是论辈分,这货竟然和官家是一个辈分的,算下来李凤娘自然是他的侄儿媳妇。 年纪不大,辈分倒是不小呐。 这货什么时候和李凤娘搅到一起了,怕是要被李凤娘带坏。 瞪了一眼,“怕?若是怕我就不打了,吃了饭没,跟我进来罢。” 韩侂胄很有节操的严词拒绝,故态复萌,“才不要进你这寒酸房子,某吃了的!” 李凤梧哦了一声,“吃了的也进来。” 韩侂胄很是不爽,“凭啥!” 李凤梧丢给他一句,“我还没吃!” 说完也不管他,给李巨鹿一个眼色,两人走回大门。 果然,过不多久,韩侂胄一个人期期艾艾的走进听雪院,看见正吃饭的四人,有些不自然的道:“赶紧的,某时间很忙的!” 人小鬼大啊。 李凤梧难得理他,茶水都免了。 然而事情却陡转直下。 恰好耶律弥勒起身为李凤梧添饭,又恰好今日耶律弥勒传得比较紧身,又有点清爽,于是乎****风采尽显。 韩侂胄这货恰好看见,顿时眼睛都直了。 接着咕噜噜跑过来,“某又饿了,我也吃点,姐姐给我拿个碗哇。” 一边说话,一边就要摸耶律弥勒的手。 耶律弥勒好笑的避开,起身拿了副碗筷过来。 韩侂胄立即脚下勾了勾,将耶律弥勒的凳子勾向自己的位置。 等耶律弥勒过来,坐下后几乎和这家伙肩挨肩了。 韩侂胄拿起碗筷,指着对角的炒菜,嚷道:“姐姐给我夹那个菜。” 耶律弥勒也没多想,以为是官人请来的小客人。 于是起身夹菜,韩侂胄悄无声息的把胳膊横在耶律弥勒的胸下,只要她一坐回来,必然是要搭在他的胳膊上的。 李凤梧初还没察觉,直到韩侂胄横胳膊的时候才惊觉。 不由得好笑。 拍了拍李巨鹿,“将这货提到一边,揍一顿。” 李巨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小官人吩咐想来不需要自己问为什么,快如闪电的一把抓住韩侂胄,提到一旁故技重施。 韩侂胄哇啦啦啦大叫。 李凤梧难得管他,让耶律弥勒和李巨鹿换了个位置,坐到自己身旁。 当然,没有忘了故意去戳戳那胸口。 气的一旁哇啦啦大叫的韩侂胄越发叫嚷得厉害。 打完之后,韩侂胄很有节操的怒道:“老子不吃了!” 李凤梧哦了一声,“不吃算了。” 朱唤儿悄声给耶律弥勒说刚才的事情,惹得耶律弥勒捂嘴偷笑,媚态尽显。 看得韩侂胄口瞪目呆。 又怏怏的坐了上来,“还是想再吃点。” 李凤梧那个无语。 卧槽,当相公的都这么不要脸么,韩侂胄,你这家伙和你那曾祖父一个德行啊! 看着气鼓鼓的韩侂胄,耶律弥勒于心不忍,给他夹个菜,“快吃吧,别惹我家官人生气了。” 韩侂胄眼睛一亮,“谢谢姐姐。” 说完埋头呼啦啦一阵猛扒,扒完之后小眼就贼溜溜的在耶律弥勒的胸口和朱唤儿的蜂腰上转来转去,怎么看都是个小色鬼。 李凤梧也快吃完,见状一筷子拍脑袋上,“别妄想了,都是我的。” 韩侂胄不满的摸着脑袋,“字写得****一样,简直是两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然后又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对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说道:“两位姐姐,你看我就不一样了,写得一手好字,而且我父亲是承宣使,我母亲是郡夫人,看你配饰也是个孺人,你看咱俩最合适了,要不你舍了个腌臜的大宋之鸟,跟了我吧,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卧槽,这特么的才叫纨绔啊。 当着老子的面挖墙角! 李凤梧心头微微恼怒,给你点颜色还开起了染坊啊,重重的将筷子一拍。 耶利弥勒吓了一跳,低头不敢说话。 朱唤儿捂嘴偷笑。 终于见到比纨绔还纨绔的人了,而且还是个十二岁的小毛孩。 貌似十二岁也不算小了。 韩侂胄悍不畏死,“怎的,以为我怕你不成!别以为你现在是个从五品的官就很厉害了,等我入仕了,一年半载就超过你!” 李凤梧黑着脸,一把拽起这货,“跟我走!” 再让这货待院子里,指不定这货还要去勾搭耶律弥勒,不对,说不准连朱唤儿也要勾搭。(。) 第八十一章 服了 韩侂胄被李凤梧拽着,竟然没有忘记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回头嚷道:“两位姐姐等我,等我办完正事,就来请你们同游夜市啊啊啊啊啊……” 朱唤儿笑不可抑,花枝乱颤。 耶律弥勒拍了拍朱唤儿,“妹妹别笑,官人都生气了呢。” 心里惴惴不安。 朱唤儿笑得乐不可支,“姐姐你担心作甚,纨绔都把你吃得死死的了,他哪会怕这少年来勾搭你呀,话说,姐姐,昨夜怎的没声音了?” 此刻李巨鹿已经跟着小官人去了,院子里只有两姐妹。 耶律弥勒闻言脸色绯红,“妹妹休要说笑。” 昨日夜里当然没声音了,长途跋涉,官人可累了呢。 自己也不敢打扰官人休憩。 只是唤儿妹妹这话,显然往日里没少听见,耶律弥勒自然觉得很是羞恼。 朱唤儿捂嘴笑,“那才好呢,妹子可没少受你们折腾。” 被朱唤儿打趣,耶律弥勒羞了个恼,忍不住回击,“妹妹你也会的。” “才不会呢。” “说不准哟。” 毕竟是秦淮呆过的,听到的不要太多,“玉儿姐姐你不会不知道吧,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那般敏感的哟……你这种呀,这叫媚狐声,天生的。” “……” 出了梧桐公社,外面已是暮色沉沉。 李凤梧盯了一眼门外的两个奴仆,对韩侂胄道:“那位大家不喜欢闲杂人等,让他们回去。” 韩侂胄大气的挥手,旋即喜滋滋的问道:“那位大家住在那里?” 李凤梧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见她?” 韩侂胄理所当然的道:“我就是想看看,这个惹的我府上一众丫鬟都哭的稀里哗啦的是何妨神圣,连我娘都沦陷了。” 哟,婴宁的故事以及深入王公大臣的府邸了啊。 看来自己请说书人这一步走的没错。 就当是饭后锻炼散步,李凤梧带着韩侂胄和李巨鹿前往西湖。 韩侂胄走了几步便喊累,几乎是被李巨鹿拖着来到西湖,一见到灯火辉煌的花船,这货原形毕露,眼冒星星,“原来是和大家约在花船上见啊,有没有小娘子?嗯,你俩肯定得有船娘相伴,能不能给我也喊个年轻一点豆蔻一点的。” 李凤梧大感头疼,“你毛都没长齐,还玩什么船娘。” 韩侂胄表示不服气,“也就是你不是个小娘子,不然真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男人。” 李凤梧无语。 古代的男人果然早熟,关键这位未来相公没有一点节操。 来到夏暖滟的花船畔,如意料的一般。 一灯如豆,没有恩客。 让李巨鹿唤了一声,没有听见下楼声,便听见夏暖滟娇柔的声音,“是李家官人?” “嗯。” 片刻后花船靠岸,李巨鹿识趣的溜了,估计是去找徐眉娇。 李凤梧带着韩侂胄登船。 看见韩侂胄,夏暖滟很是吃了一惊,有些尴尬。 本以为只有李家小官人,是以穿的很是清凉,也没有穿鞋,这倒是显得自己很失礼,慌不迭福了一福,上楼去换衣衫穿鞋。 韩侂胄盯着夏暖滟的身影,咂咂嘴,“这你是老相好?身材倒是不错,娇小玲珑承欢之事会很有摧残的成就感,就是屁股是不是太小了点。” 叩! 李凤梧毫不客气的给他脑袋来了一记,“你都在什么环境长大的,就不能正经点?” 韩侂胄无辜至极,“我已经很正经了。” 渐渐的倒是忘了自称某。 李凤梧只能表示呵呵。 片刻后夏暖滟下来,三人分坐之后,韩侂胄总是对船外翘首以待。 李凤梧只得没看见,只是和夏暖滟说着就别重聚的话语。 等了一刻钟。 迟迟没见到李凤梧说的大家,韩侂胄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两人卿卿我我的闲话,毫不客气的道:“那个大家怎么还没来,有没有这么大的架子。” 顿得一顿,很是自豪的说道:“咱俩一个秘书少监,一个未来前途无限的天才,他哪来的底气!” 李凤梧笑意盈盈,“已经来了啊。” 韩侂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来了,在哪,船上只有咱们三人啊。” 李凤梧笑而不语。 夏暖滟莫名其妙。 韩侂胄猛然醒悟,伸出手指着李凤梧,“竟然是你写的?” 李凤梧哈哈大笑,“你看我有那个闲心么?” 韩侂胄若有所悟,“这倒是,先是科举后是出任襄阳,差点没死在那,真没工夫写。” 旋即恍然大悟,不可思议的看着夏暖滟。 李凤梧刻薄的嘴唇抿出一抹笑意,看见韩侂胄此等表现,心里着实爽,自己果然挖掘出了一块璞玉----嗯,貌似她在床上也挖掘出了自己的新姿势。 互助互助嘛。 夏暖滟也明白过来,这个华衣少年为了什么而来,不敢居功,起身福了福,“也非奴家一人所写,是承小官人教导,奴家才能写出来。” 韩侂胄目瞪口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虽然大宋的女伎多才多艺,可是能写出如此凄艳旖旎又神奇莫测的话本小说,真不是一般女伎能做到的。 良久,才叹道:“服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 就是要你服。 韩侂胄旋即问道:“真是你指导写出来的,不是借笔?” 李凤梧一副舍我其谁的神态。 韩侂胄顿时焉哒哒的,小声嘀咕道:“狗|日的李凤梧,怎么就这么能干,啥好事都让你占尽了。” 李凤梧没听清楚,问了句。 韩侂胄一脸便秘的诡异,“老实交待,那些旖旎情节,是不是你俩真实写照。” 李凤梧无语,“管那么宽作甚!” 夏暖滟则略略有些含蓄的垂首。 韩侂胄嚎叫一声,“我怎么还不长大啊!” 李凤梧哈哈一笑,一把提起这小屁孩,“好了,你该滚了,我要给大家说下一个小说的事情,不宜为外人知。” 说完将这小子放到岸上。 韩侂胄看了一眼西湖畔,缩了缩脖子,“我怕。” “怕个鬼,堂堂承宣使的公子,你母亲又是吴皇后妹妹,这临安谁敢动你。” “怕鬼。” 李凤梧讶然,仔细看去,发现这小子还真不是装的。 只得无奈的上岸,叫了个轿子送他回去。 这小子还嚣张起来了,“我一定要告诉官家,说某位从五品的少监狎妓。” “那我也要告诉官家,说他某位亲戚,说他是个养鸟堕落的天子。” “算你狠。” “滚,早点滚。” 这货还一脸惬意,很有受虐狂的倾向,还给李凤梧取了个外号:“李小鸟,等我有空了,来指点你书法啊。” 李凤梧顿时无言以对。 软肋啊!(。) 第八十二章 《画皮》 返回孤男寡女的花船之上,李凤梧没有猪哥。 这当然要归功于耶律弥勒,近些日子将李家小官人喂得很饱。 认真的和夏暖滟谈起了正事。 “钱还够花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问这句话的时候,夏暖滟其实就是自己包养的小三,哦不,貌似应该算小五了…… 而且这个小五还能给自己带来极大的收益。 夏暖滟点头,“还够的。” 李凤梧外出襄阳赴任的时候,给自己留了几百贯会子。 除去日常开销,和给义平庄的营收分子,再除去金婆的薪俸,其实已经没有几个钱了。 若不是自己存着不少,怕要喝西北风了。 李凤梧也清楚,从怀里掏出一叠会子,“先用着,近期花钱的事情较多,可能会有点拮据。” 夏暖滟沉默着没有动。 李凤梧笑了笑,“怎么了?” 夏暖滟忽然浅浅一笑,“怎么还是会有种卖身的感觉呢。” 李凤梧甚是无语,“你是卖才。” 想了想又道:“别看《婴宁》篇青云书社没有赚钱,而且请说书先生花费了巨额的钱,但接下来我们会大赚特赚。” 夏暖滟依然没有动。 李凤梧略略有些尴尬,“还怎么了?” 夏暖滟抿着嘴唇,心里的话当然说不出口,其实李家小官人,奴家倒希望这是卖身钱呢,不求名分,但求独居这花船,你每月能来一两次,那便极好了。 李凤梧将会子推过去,对夏暖滟:“去取笔墨和宣纸来。” 夏暖滟不解。 李凤梧笑眯眯示意她只管去取。 片刻后取下,夏暖滟磨墨,李凤梧则准备提笔书写,可想了一下,有些尴尬的将笔递给夏暖滟,“你来写,我来磨墨。” 自己那字确实有点…… 夏暖滟拒绝,“我觉得小官人的楷书挺好了,不要妄自菲薄。” 李凤梧顿时信心大增,“那我来操刀。” 说完一笔一画的开始书写。 一式两份,写好之后拿出今日刻意带来的私印,呵了一口气,重重的印在签有李凤梧名字的地方。 然后又让夏暖滟在一旁签字,按指印。 在李凤梧书写时,夏暖滟已经看了内容,有些犹豫的道:“这样是不是不好,会不会太高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是不好,我剥削得很严重,不过就让霸道一回罢。” 这是一份关于合作的合约。 今后夏暖滟所书写的小说,都将交由李凤梧来操作,通过刊刻出版所赚的利润,李凤梧和夏暖滟八二分成。 且有附加条件,夏暖滟今后所有的小说,都只能交由李凤梧处理。 是李凤梧而不是青云书社。 毕竟李凤梧也担心,自己要在仕途上奋斗,没有多少时间来操劳青云书社,万一以后发生点什么意外,青云书社被外人掌控了,自己也有后手。 所以将青云书社和自己分得很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在夏暖滟看来,八二分成是很大的比例,毕竟自己只需要写,不用费心费力费资,就能获得两成的盈利。 至于那个所有小说都由李家小官人处理,夏暖滟更不觉得有什么。 总觉得占了李家小官人莫大的便宜。 于是鼻子皱了皱,乖巧的签字画押。 李凤梧也乐呐,就这样终生绑定了一个小说作者,只要她按照自己的来,以目前的趋势来说,貌似小说要在大宋掀起一股浪潮了。 在强大的资金支持下,想不赚钱都难。 待字迹干后,两人各执一份,收好。 夏暖滟上楼,拿出近些日子自己写的小说,给李凤梧看了看。 看完之后,李凤梧点头,“写得还是不错,不过目前正是最重要的时候,你这个故事可以等你功成名就自后再写,当午之急是要敲定下一个故事,让咱们的莲月居士不至于没事干啊。” 婴宁篇写好之后,夏暖滟在李凤梧的建议下取了个笔名。 嗯,在古代这叫号。 适时荡舟西湖,莲叶之间水月荡漾,便起了这个雅号。 夏暖滟立即洗耳恭听。 李凤梧早有定夺,“此次我们依然是些话本小说,一话一个剧情,不过要改一改了,要写白话,要让仅仅是读过私塾甚至只读过蒙学的人也能看懂。” 顿了顿有道:“可以两个版本,一个古文,一个白话,如此你要操劳许多。” 古代小说,不仅要走读书人的路线,也可以走平民路线。 反正钱都可以赚。 夏暖滟当然不无答应,只要是李家小官人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 李凤梧继续道:“这次写一个《画皮》的故事,嗯,这个故事我说出来很短,其间要多加润色,我们是要连载的,太短了起不到效果。” 画皮原文不过两千字,怎么都不符合连载的特性。 所以必须要加入更多的剧情,这就要发挥自己和夏暖滟的想象力了,将画皮写成一个极长的鬼怪爱情故事。 不过夏暖滟对连载的概念有点模糊。 李凤梧只好耐心给她解释。 李凤梧再根据自己的经验,稀里哗啦一阵说,两人几乎是秉烛夜谈到半夜,才意兴阑珊的敲定了画皮的大体剧情。 李凤梧已经累成狗。 夏暖滟却兴奋莫名,恨不得立即就提笔书写。 不过看了看天色,还是贴心的道:“时候不早,小官人要不上去歇着了?” 临安没有夜禁,不过李凤梧还是担心安全,这个时候出去,鬼知道会不会遇见人……谋财害命什么的,那我岂非死得很冤枉。 于是笑道,“那就歇着吧。” 夏暖滟眼睛倏然亮了亮,乖巧的扶着李家小官人上了花船二楼,一双小白兔有意无意的蹭着李凤梧的胳膊。 虽然被耶律弥勒喂饱了,但年轻人嘛…… 况且夏暖滟和耶律弥勒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情。 最关键的是,此刻花船已荡到了湖心,那种人儿荡漾船儿荡漾的美好记忆涌上心头,是个男人都没法淡定。 何况自己本来就不是吃素的。 面对没人投怀送抱,李凤梧表示完全没办法拒绝。(。) 第八十三章 大王叫我来巡山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啸西风。 月明星稀,荷叶田田。 秋天的夜风拂来,吹皱西湖满池水。 波浪敲打着船舷,声如歌吟。 花船既是舟,又是楼。 二楼的圆床,昏罗帐中,人儿纠缠在一起,隐约传来女子如慕如诉的喘息声音…… 恁的**! 几乎是午饭时间点,李凤梧才昏沉沉的醒来。 好在自己这个秘书少监今日不用上朝。 在夏暖滟伺候下梳洗后,赶回梧桐公社时候,自然没受到好脸色。 耶律弥勒是不敢,也不愿对官人冷脸相向。 朱唤儿可就不一样了,这丫头获得自由之后胆气可壮了,走到李凤梧身边闻了闻,“哟哟哟,纨绔你又夜宿夏暖滟小娘子的花船了啊!” 李凤梧有些尴尬,这丫头是狗鼻子么,连谁的香气都能闻出来。 真适合唱香水有毒。 关键这丫头还唯恐天下不乱,回身就对耶律弥勒喊道:“玉儿姐姐,你魅力大减了哟,你家官人都开始去夜宿花船了呢。” 耶律弥勒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官人,没见到官人恼羞成怒,这才松了口气,啐道:“恁的事多,下午不和你去逛街了。” 朱唤儿吐了吐舌头,回头对李凤梧道:“看看看看,你家娘子多体贴,你还去夜宿花船,难道没有罪恶感么?” 李凤梧无语的紧,倒是一直灰溜溜不敢说话的李巨鹿上前解围,“小官人,昨夜有人来拜访你。” 见到李凤梧有正事,朱唤儿和耶律弥勒识趣的一旁去了。 李凤梧顿时感到一阵轻松,“谁?” 李巨鹿压低声音,“庆王殿下。” 李凤梧点点头,“嗯,我知晓了。” 若真是庆王,今夜他应该还会来,自己也有事需要他的配合。 近期会开始对柳相正反击,那么赵愭那边,就需要庆王去牵制,免得自己在对付柳相正的时候,赵愭跑过来节外生枝。 而且,在对付了柳相正之后,还得想法嫁祸到赵愭势力。 下午,先去了趟秘书监。 任职秘书少监以来,还没去过秘书监,这要是传出去,对自己的风评影响太差。 而且到秘书监也是有目的的。 青云书社要以连载的方式发表夏暖滟即将开写的《画皮》,这就涉及到刊刻印载。 百年之前,毕昇发明活字印刷后,雕版印刷术迅疾发展。 中央政府和各级地方政府以及民间、私家的刻书事业都有长足的发展、三大刻书系统之间互相促进、影响,使出版事业大大推进,全国已初步形成几个出版业的中心。 官刻,即政府各机关刻印,有中央和地方两级刻书机构,中央刻书机构以国子监最为著名,此外,还有崇文院、秘书监等机构。 靖康之变时由于金兵南下,原在汴京国子监所存的书版全部被毁,出版事业遭受惨重损失。随着建炎南渡后********的恢复,官私刻书大兴,中央及各级地方政权、教育系统、民间、私人、书商、坊贾无不刻印。 如今临安已成为全国最大的坊刻业中心,城内外书坊林立,大大小小的不下五十家,其中荣六郎刻书铺最为著名,有“天下印书”之美称。 青云书社要连载《画皮》,首要任务的印刷,其次是销售。 李凤梧原本是想找荣六郎刻书铺合作。 不过还是应该多了解一下刊刻方面的问题,以免被荣六郎这位大书商狠狠割肉。 秘书监有刊刻所用的书版,以及各项专业人士。 自己作为秘书少监,要获知一些信息应该不难,况且这本就是自己的工作。 对于秘书少监这个职位,在别人看来,尤其是中枢重臣看来,似乎很有些鸡肋,无法进入中枢重地,前途悠闲,但李凤梧却倍感满意。 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况,秘书监真是个极好的位置。 虽然将秘书省降为了秘书监,但职权依然不小,其下隶属部门有太史局、日历所、会要所、国史实录院、著作局。 太史局就是钦天监。 日历所,以宰相、执政官时政记与起居郎、起居舍人起居注所记朝廷政事,按日月编次,修撰成书。以著作郎,著作佐郎主管。 会要所,掌修纂会要等事项,以少监通任其事 国史实录院,和日历所差不多,但所记、修撰的都是国事,比如此次宋金大战、和谈事宜、西辽使团诸事,都将由国史实录院负责。 著作局,有秘书监丞总领事宜,具体事务由著作郎和著作佐郎负责,管理官办刻书和民间私书印发一事。 这几大部门,对自己最有裨益的当属著作局。 由此也能看出,也许赵昚那货安排自己当这个秘书少监真不是随意为之,很可能是故意让自己来这个位置,培养自己的势力。 毕竟赵昚也知晓青云书社的存在。 况且多少中枢重臣,都是从著作郎、著作佐郎、国史院编修走入仕途青云阶梯。 说起来,很多时候著作郎、著作佐郎和国史院编修,比起秘书少监来貌似更有前途。 如今正受官家青睐的梁克家就是从著作郎、国史院编修出身。 当然,这都是假象。 秘书少监这个位置看起来咸淡,其实也是很容易高升。 不得不提一句,咱们大宋这位中兴之主和自己真有点心有灵犀的感觉。 秘书监设秘书少监一人,从五品,总领监事;秘书监丞一人,从六品上,监掌经籍图书之事,领著作局,秘书主簿一人,协助秘书少监和秘书监丞,也负责会要所、国史实录院诸事。 秘书郎三人,从七品上,掌四部图籍。以甲乙丙丁为部,皆有三本,一曰正,二曰副,三曰贮。凡课写功程,皆分判。 校书郎十人,从八品上;秘书正字四人,从八品上,掌雠校典籍,刊正文章。 典书四人,楷书十人,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亭长六人,掌固八人,熟纸匠十人,装潢匠十人,笔匠六人。 国史实录所尚有编修数人。 大宋又冗官,杂七杂八加起来,李凤梧竟差不多有一百号下属。 是以李凤梧哼着大王叫我来巡山走进位于皇城外城的秘书监的时候,受到了“热烈”欢迎。(。) 第八十四章 探花见探花,三探花! 若说大宋的人才,科举之前,大多是在国子学、太学以及地方州府学中。 而已经入仕尚未青云直上的,则大多云集在翰林院。 不过秘书监也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毕竟秘书监主要负责的就是文学方面的事情,什么天文地理什么国史修撰什么出版刊刻…… 只要是和文化沾边的,秘书监都可以去伸把手。 是以大宋从著作郎、著作佐郎、国史院编修以及秘书正字、秘书郎上,很是走出了不少重臣。 比如周必大和梁克家就是典型代表。 还没进秘书监,李凤梧以及摸清了自己的下属和同僚。 悚然发现,秘书监人才辈出啊。 其中比较有名气之人有四。 秘书监丞钱端义,和蒋芾同科,是绍兴二十一年的进士出身,如今蒋芾已是枢密副使,钱端礼却郁郁不得志只是个从六品上的秘书监丞。 不过李凤梧敏锐的发现,这货的名字和参知政治钱端礼的名字相似。 私下里查过,这货其实就是钱端礼的堂弟。 秘书主簿赵云焕,貌似是个血缘极为边缘的宗室子弟,绍兴十八年的同进士,家族没落,又无特别出色的能力,是以在秘书主簿的位置上混吃等死。 校书郎梁介。 这货可不是个普通人,是正儿八经的一甲及第的进士,而且还是探花! 只不过也有些郁郁不得志,绍兴二十七年的三鼎甲,同为状元郎的王十朋已被官家重用,而他还在秘书监担任个从八品上的校书郎。 除去这位绍兴二十七年的探花郎,秘书监竟然还有一位探花郎! 这位探花郎是上一进士科的人才,当年也是风靡过临安的,长得一表人才,而且据说才华不输当科状元郎梁克家。 这位探花郎名丁时发,目前任职著作郎。 当然,这位探花郎也有些郁闷,状元梁克家今年趁着春闱,也已高升,自己却依然被搁在秘书监得不到重用。 如此一算,算上春闱后高升的梁克家,区区秘书监竟然有双探花一状元。 就是如今,也是三探花之局! 如此阵容,也算是豪华了,只从科举出身上来说,甚至看不输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之一。 毕竟混到三省去的,不见得都是科举三鼎甲。 都是探花,在秘书监小小的螺蛳道场里天天相见,没有生出惺惺相惜,反倒是彼此敌视,尤其是梁介,因在秘书监任职校书郎已三年有余。 心中的阴暗一面都被这段不得志的岁月激起。 原本就看丁时发不顺眼,现在倒好了,又来了今科探花郎。 丁时发在秘书监任职著作郎,原本心里是有点小得意的,就算梁克家高升,而自己也是一个探花郎,却比梁介好了许多。 好歹也是个从七品上的著作郎。 也算仕途不畅,但又幸运了许多。 不过这种心情很快被打破了。 今科探花郎来了! 而且是从五品的秘书少监,总领秘书监诸事。 人这种生物就是这么奇怪。 当仅有的优越感被践踏之后,反而更易生出仇恨敌视之心。 而当凌驾于自己的人被其他人凌驾之后,幸灾乐祸之心便会使之向往倾向于后者。 是以这几日秘书监的氛围有点奇怪。 著作郎丁时发言辞间尽是对新任少监的鄙夷,说什么抗旨负天家,又说什么踩着襄阳守兵的尸体爬上秘书少监的位置…… 反倒是梁介,对新任少监赞不绝口。 就是比你这个前科探花郎厉害! 秘书监丞钱端义当然是帮着丁时发,极尽隐晦的毁谤李凤梧。 而赵云焕则属于和稀泥的人,反正是谁也不得罪,也不奢望谁青云直上后提拨一下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秘书监诸人大多还是怀着崇拜的心情等待着新任长官赴任:毕竟是官家谬赞的大宋雏凤,又敢抗旨官家,不仅写下了几首脍炙人口的佳作,更是死守了襄阳。 如今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可谓家喻户晓。 李凤梧就在这种气氛下走进了秘书少监。 看到尚未及冠的秘书少监,已经年过三十的丁时发越发看不顺眼,连象征性的礼节都忽略了,只是冷眼旁观。 同样年过三十的梁介却热情的很,主动接替了今日有事没能点卯的钱端义的工作,为李凤梧一一介绍秘书少监诸人。 李凤梧没想通这其中的缘由,因此对梁介的热情很有些不适应。 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梁介首先介绍自己,“李少监,下官梁介,字子辅,目前任职校书郎。” 李凤梧是不认识梁介的,但来之前已知晓此人。 是以表现出很是高兴,“早闻得先生大才,久仰之极,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称呼为先生,这是莫大的尊敬。 梁介心里顿时高兴至极,慌不迭行礼道:“使不得使不得,李少监年少有为,是我辈楷模,应是下官三生有幸,今后还望李少监多多指导。” 一旁的丁时发不屑的冷哼一声,马屁精! 可惜你这马屁拍错人了,李凤梧已先后得罪了赵愭和赵惇,就不信他仕途还能走多远。 梁介又为李凤梧介绍秘书主簿赵云焕。 双方见礼,李凤梧笑眯眯的道:“赵主簿醉心学问,着实有我读书人的风骨。” 赵云焕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前途可奔,官场上就奉行娘子的教导:少说,多做多看。 接下来是介绍著作郎丁时发。 梁介介绍时的话也是说得相当的有艺术:“李少监,这位是著作郎子章,上科探花郎,也曾如李少监一般风靡了临安大街小巷,甚至差点成了当朝相公的乘龙快婿,如今在秘书监镀金,怕是要不了多久,便是要高迁的。” 李凤梧讶然,总感觉这话里有话。 果然,丁时发脸色如黑云泼墨,眼角抽了抽,对自己行了个礼,转身拂袖就走。 丝毫不顾及如此会让新任上司觉得难堪。 李凤梧并不觉得难堪。 仔细思索梁介那番话,不说后面那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但是那句“差点成了当朝相公的乘龙快婿”,就值得让人揣摩。 这当中肯定有猫腻,否则丁时发不至于转身拂袖而去。(。) 第八十五章 开启反击大幕 三探花相见,不欢而散。 在梁介一一介绍了其余诸人后,大家散去。 不少人略有兴奋。 三探花这种盛事,竟然在秘书监发生了。 很期待这三探花在秘书监会摩擦出什么火花来,想着要不等几天请秘书监丞钱端义牵头,组织个文会,让探花一较高低。 看热闹嘛,都不嫌事大。 尤其是那些校书郎和正字,都等着热闹看呢。 你们狗咬狗满嘴毛,没准就是我们的机会。 校书郎和正字,都不是寻常人,那都是高中进士的才子,而且几乎全是三甲,或及第或进士出身,没有一个同进士。 偌大的秘书监里,就是典书、楷书、令史、书令史也是同进士。 当然,几乎都不是进士大科出身。 至于那些亭长、掌固、熟纸匠、装潢匠、笔匠则不一定是进士了,大多是些关系户。 秘书少监的公事房已彻底整理过,没有留下一点上任秘书少监的痕迹。 对此李凤梧倒是很满意的。 今日的事情很有些意思,总感觉梁介对自己甚是亲近,而丁时发对自己极为不满,这倒是有些麻烦,毕竟自己还要从著作局那边了解一番刊刻印书的事情。 当然,也不用担心,毕竟自己是秘书少监,哪怕是丁时发对自己再不满,自己让他介绍,他也得乖乖听话。 三探花? 在阶官面前就是笑话。 如果丁时发敢不识时务给自己找绊子,自己也不会手软。 从五品的秘书少监,压也要压死他。 在秘书监待了一下午,熟谙了各项公事流程,是夜在花月楼宴请秘书监诸多官吏,七七八八算下来,竟有三十人之多。 好在李家小官人家大业大。 是夜微醺。 泡了醒酒茶,让朱唤儿弹琴唱曲,耶律弥勒舞袖,李凤梧在听学院里坐等访客。 亥时中,赵恺着便装来到听学院。 李凤梧起身,不放心的问道:“没被皇城司的人看见吧?” 赵恺笑了笑,“被我那护卫引开了。” 李凤梧蹙眉,“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等想办法把龙大渊、曾觌拉过来,再差也得让他俩对你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城司这个机构,在临安就属于大杀器。 当然,一般情况下,皇子还是别去染指,很可能会受到官家的猛烈打击。 赵恺也明白这个道理,“不敢去动。” 旋即笑眯眯的道:“昨夜你可是惬意了,西湖荡舟又有小娘子陪,我可是在这里枯坐了大半夜。” 李凤梧本想说我还在襄阳枯坐了一两个月,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这样说会让赵恺难堪,现在也许没什么。 但这种小事,一旦等他登基之后,就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耶律弥勒停了舞,忙着为庆王泡茶。 李凤梧示意朱唤儿继续弹琴,唱曲就免了。 朱唤儿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丫鬟了,凭什么还要事事都听你的,不过庆王在场,倒也很是配合,毕竟受到了文家大娘子的影响。 落座之后,赵恺问道:“在秘书监还顺心罢?” 李凤梧呵呵笑了笑,“还行,还没见到钱端义,估计这货会给找不少绊子,不过应该没什么,毕竟秘书监不是他说了算。” 赵恺认真的道:“也别小看钱端义,毕竟有钱端礼支撑。” 参知政事,副相啊。 就算是相公也得给几分颜面。 李凤梧挥挥手,示意不提这个,“安丰军那边做得怎么样?” 赵恺压低了声音,“辛弃疾与我甚是投缘,也和宗平聊过,他没表态,不过当时看其神色,应该也是不抗拒的。” 还算不错。 赵恺本就有薛岭支持,如果再加上安丰军,算起来是不输赵惇老婆李凤娘李家的势力了。 “此次大战,你居功甚伟,明面上官家没有丝毫赏赐,暗地里也没有点表示么?”这一点李凤梧很是关心。 这很可能表达了官家对三位皇子的喜好之差。 赵恺摇头,“没有,父皇也许是不想让我们多想罢。” 李凤梧又问,“你确定你个兄长赵愭和弟弟赵惇也没有?” 赵恺坚定的道:“都没有。” 李凤梧长出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赵恺大为赞同。 若是在前年钦差建康之前,有人告诉自己,说自己也有被立储的希望,赵恺打死都不相信的。 但自从和李凤梧相交后,自己一步步的,竟然隐隐然看到了丝丝希望。 先是出任安丰军节度使,再就是大战之后,三位皇子平起平坐,皆无封赏。 当然,赵愭还是要高自己和赵惇一头。 毕竟还有少保的虚职。 但不管怎么说,经历过这次大战之后,立储将会后延,也许一年两年,甚至三五八年都是有可能的,要看接下来的国家局势。 直白点来说,要看父皇是否还有恢复中原的雄心。 “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做?”赵恺对李凤梧是一百个信赖。 李凤梧思忖了一阵,“我将要担任西辽使团接待使,我需要你去做件事,通过你在临安的势力,怂恿赵愭的人向官家进言,让今科的一个进士任职我的副手,这个人你大概听说过,太常卿柳相正的长子,柳子承。” 赵恺讶然,“可是柳相正和赵惇……” 李凤梧笑了笑,并不打算告诉赵恺实情,“放心吧,我没那么傻,此举是主动出击,不仅要搬倒柳相正,还要让赵愭和赵惇两人互相厮杀。” 赵恺沉吟了许久,才道:“那应该能做到,有个人在中书省参知政事钱端礼手下。” 李凤梧大喜,“如此最好。” 钱端礼进言官家,想必柳子承回京担任接待副使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赵恺却高兴不起来,“近些日子要小心了,总感觉临安安静的可怕,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李凤梧愣了下,“你收到什么风声?” 赵恺不确定的道:“就是没有收到风声,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估摸着钱家人要对你出手,毕竟你在秘书监,很容易被构陷。” 李凤梧无所谓的轻笑,“官家圣明,不会搞出什么文字狱的。” 赵恺不言语。(。) 第八十六章 大理滇马? 片刻后,赵恺才道:“还有个事。” 李凤梧有些无奈,“你究竟有多少事?” 赵恺也忍不住笑了,“最后一件了。” “说。” “父皇近期和西府诸位重臣接连密谈了几次,东府两位相公和参知政治钱端礼都没能参加,似乎是关于大理的。” 李凤梧愕然,“官家要征大理?” 赵恺摇头,“不能确定,但应该和西辽使团的到访有关,所以我觉得此次西辽到访绝对不简单,你要多留个心眼,别违背了父皇心思。” 西辽----大理! 李凤梧怎么看,这两个外邦都和大宋没有多少关系。 大宋如今的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再兴起一场国战,何况是大理这个在今日只能说是蛮夷的国度,如果硬要说大理有官家想要的东西。 那只能是滇马! 大宋骑军单兵作战能力强,但规模太小,但若能拿下大理,便有足够的滇马扩大骑军。 若是骑军强大,北上恢复中原便希望大增。 这么一推理,似乎相当可能。 毕竟官家如今雄心壮志,这一次大战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惦记着云南的滇马也是情理之中了。 但特么这和西辽有什么关系啊? 不过这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如果此次西辽使团真和官家征大理有关,可以诱导一下柳子承,让他在官家那碰个钉子。 官家一怒,不说贬谪外地,至少也得让他待制。 如此,柳子承才有可能失意,从而给自己和徐眉娇布置在他身边的那个棋子机会。 一旦上元大火的真相翻出来,确实和柳子承、柳子远和朱茂才有关系,那么柳相正也跑不了……至于朱文修么,已经坑在襄阳了。 谁叫这货要跟着张明之一起逃往江陵府。 想到这,李凤梧忍住轻笑起来。 赵恺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李凤梧没有细说,话锋一转,“最近有点入不敷出啊。” 虽然父亲同意了,李家临安产业的收入,都归自己处置,但青云书社这边还需要大量投资,又不敢从锦绣绸庄抽太多钱出来,是以便显得有点拮据了。 赵恺翻了翻白眼,“要多少?” 李凤梧伸出五根手指,赵恺松了口气,“五千贯,不多,我明日让人送来。” 李凤梧摆摆手。 赵恺倒吸了一口冷气,“五万贯?” 李凤梧嘿嘿贼笑,“谁叫你父皇老是罚薪于我,你应该知晓的罢,我又被罚薪两年了。” 赵恺无奈的紧,“靠那点薪俸能干什么事,你就不知道找点外水,好歹你也现在也是秘书少监了,著作局可是掌控了整个临安书商的财路。” 李凤梧哈哈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要是阴沟里翻了船,你得拉我一把。” 赵恺无所谓的耸耸肩,“明日先让人送一万贯过来应急罢。” 李凤梧笑纳。 作为一个扶龙之臣就是这么蛋疼。 其实自己虽然有点拮据,但真不差钱,为什么非得提这么一下,就是让赵恺知晓,自己也是有对钱财有**的人。 否则他将来登基后怎么敢重用自己。 天子从来不怕贪财的臣子,也不怕贪权的臣子,最怕的是贪权而不知节制,贪财也不择手段的臣子。 只要你在他的底限之内,一切都好说。 自己这样做,也是故意送个把柄给赵恺。 当然,这个把柄还得想办法送给赵昚。 让这两父子都相信,自己这个大宋雏凤,不仅对你们忠心耿耿,也对钱财忠心耿耿,至于权么,等自己以后再表。 柳子承担任接待副使那边,有赵恺去操劳。 自己接下来的事情,一者是搞定青云书社连载《画皮》的前期工作,二则是想办法从临安书商手上捞一笔,赚点外水同时将把柄送到官家和赵恺手上。 自污也不是个容易事儿啊。 所以官场就是这么奇怪,清者要自污,浊者要自清。 嗯,还有个正儿八经的事情,朱唤儿天天这么跟着自己,无名无分的也是个麻烦事情,等想办法把票买了。 天天搁一大美女在身边,看得见吃不着不心慌才怪。 第二日。 临安轰动了。 和金国谈判的魏杞、胡昉回国了。 带回宋金和谈的最终和议。 其条款有下: 宋金世为叔侄之国。 “岁贡”改为“岁币”,银五万两,绢五万匹。 金国放弃所占海、商、秦三州,双方疆界基本上恢复绍兴和议时原状。 双方交换战俘,叛逃者不在其内。 和历史原有的隆兴和谈和议内容有一点出入,原有的第二条如此: 第二条,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第三条,大宋放弃海、泗、唐、邓、秦、商六州。 而与绍兴和议相比,南宋在隆兴和议中的地位大有改善,皇帝不再称臣,岁贡改为岁币,数量也幅度所减少,金国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而南宋在采石矶会战以后的,在隆兴第一次北伐中又失去的海泗唐邓等州,宋朝只丢了泗、唐、邓三州。 这当然不是金国完颜雍好心,是大宋数万士兵的尸体争回来的国家利益。 如果按照原有轨迹,这六州都是要让给金国的。 经过隆兴两次大战,大宋国力空虚,而金国内政不稳,这个和谈结局,双方都能接受。 在隆兴和议下,赵昚朝内隆兴北伐终于轰轰烈烈落幕。 以数万士兵的尸首换回了国家尊严。 魏杞和胡昉皆立大功。 至于怎么封赏,则是赵昚的事情,但现在李凤梧遇到个麻烦事情。 自己原本是想自污,从临安书商身上捞一笔,却遇见了个钉子。 丁时发作为著作郎,总领著作局诸事,对自己的做法相当不满,一纸奏呈弹劾自己,送到了官家赵昚那去。 关于这点李凤梧并不怕,这本就是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是丁时发不配合自己,还怎么从书商身上捞钱? 当然,李凤梧不仅是想从临安书商身上捞一笔,更重要的是要将临安书商拢在一起,让他们为青云书社所用。 毕竟连载发售,仅靠青云书社有点艰巨。 任何商业行为,制造都不难,难在于铺货……尤其是在当今社会,搞连载的事情太过前卫,必须要以巨大的力量掀翻一切阻碍。 所以临安的书商们至为重要。(。) 第八十七章 文字狱 在魏杞返回临安的时候,临安沸腾,但却不包括邓王府上。 即使大白天的,邓王府也安静的很。 邓王赵愭,率着钱象祖,身后跟着年近不惑的秘书年丞钱端义,走进一处极其优雅的大院子里,其间假山流水栈桥曲折,又有如虎踞的巨大太湖石,很是奢华。 赵愭在那虎踞太湖石身上摸索了一阵,便听见一阵哗啦啦声响。 虎踞石倏然往下一沉,露出一间密室门来。 三人依次走入。 虎踞石回升原位。 其后赵愭的贴身侍卫按刀站在石旁,禁止任何人靠近。 密室里只有一张书桌和椅子。 倒是放置着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比如拿座九龙御云杯,这是只有天子才有资格用的----当然,赵愭也不会这么傻让钱象祖和钱端礼看见。 九龙御云杯上罩着大红绸布。 在椅子上坐下,赵愭这才沉声道:“有什么计划,可以说了,此处绝对无人可知。” 钱象祖目不旁视,对赵愭说道:“根据推测,李凤梧真有可能是庆王殿下的人了。” 赵愭动容,“何以见得?” “昨日夜里,庆王殿下便服出行,皇城司秘密监视,我们的人也监视着,但到了众安桥北瓦附近,皇城司的人和我们的人都被庆王身边那个护卫给引开了。” 赵愭微微皱眉:“李凤梧的梧桐公社,好像确实是在众安桥附近。” 钱象祖点头,“正是如此,我们才如此推测。” 赵愭点头,“张侍郎也对我说过此事,说李凤梧和二弟走得很近,只是当时我觉得不可能,而且那时候李凤梧还没有足够的威胁。” 顿了顿,“如此看来,张侍郎所说十有**了。” 钱象祖应道:“怕是的。” 赵愭精神一振,“父皇知晓此事么?” 钱象祖摇头,“恐怕不知道,皇城司没有绝对的证据,龙大渊和曾觌不会冒险得罪皇子。” 赵愭一想,确实此理。 “所以你的意思……我们要先搞掉李凤梧?本王倒觉得,二弟不足忌哉,倒是要提防我那三弟,有李家在外为剑,着实是个心腹大患。” 钱象祖苦笑,“殿下,你还没看明白吗,此次宋金大战,庆王殿下一改仁厚之风,亲自披甲上沙场,所立战功甚丰,如今庆王殿下在官家眼中,已不输恭王殿下了。” 赵愭沉默了,“所以,你们有何良策?” 这便是同意了要对李凤梧下刀。 不管李凤梧是不是赵恺的势力,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钱象祖看了一眼自己那个年轻的三爷爷。 钱端义立即道:“殿下,如今李凤梧在秘书监,微臣有一计,可让他在官家面前失宠,甚至被贬谪也大有可能。” 赵愭大喜,“说来听听。” 钱端义轻轻说了三个字:“乌台诗!” 赵愭一愣,旋即大震,脱口而出:“文字狱!” 这是大宋最为知名的文字狱。 “乌台诗案”是元丰二年发生的文字狱,御史中丞李定、舒亶等人摘取苏轼《湖州谢上表》中语句和此前所作诗句,以谤讪苏轼而引发的一场“文字”战争。 熙宁年间,宋神宗重用王安石变法,变法失利后,又在元丰年间从事改制。 就在变法到改制的转折关头,发生了苏轼乌台诗案,这案件先由监察御史告发,后在御史台狱受审。御史台自汉代以来即别称“乌台”,所以此案称为“乌台诗案”。 乌台指的是御史台,汉代时御史台外柏树很多山有很多乌鸦,所以人称御史台为乌台,也戏指御史们都是乌鸦嘴。 起因是元丰二年三月,苏东坡由徐州调任江苏太湖滨的湖州。 在任上作了一首《湖州谢上表》,其实只是例行公事,略叙为臣过去无政绩可言,再叙皇恩浩荡,但他在后又夹上几句牢骚话:“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句中“其”为自称,他以自己同“新进”相对,说自己不“生事”,就是暗示“新进”人物“生事”。 这便得罪里御史台里的“新进”们。 监察御史何大正摘引“新进”、“生事”等语上奏,给苏轼扣上“愚弄朝廷,妄自尊大”的帽子。 但单凭《湖州谢上表》里一两句话是不行的,偏偏凑巧,当时出版了《元丰续添苏子瞻学士钱塘集》,给御史台的新人提供了收集材料的机会,监察御史舒亶经过四月潜心钻研,找了几首苏轼的诗,就上奏弹劾苏轼。 马上,国子博士李宜之、御史中丞李定前脚后脚杀到,他们历数苏轼的罪行,声称必须因其无礼于朝廷而斩首。 神宗便遣了钦差皇甫遵去宣苏轼进京。 苏轼途经扬州江面和太湖时,都想过跳水自杀,当然没有,否则也没有千古名作赤壁怀古和赤壁赋了。 苏轼进京不仅就被逮捕,送进御史台的监狱,长达四个月之久。 虽然群小要置苏轼于死地,打大宋不杀士大夫,且神宗也不远杀苏轼,是以圣谕下发,苏轼贬往黄州充团练副使,但不准擅离该地区,并无权签署公文。 除苏轼被贬外,驸马王诜因泄露机密给苏轼,而且时常与他交往,调查时不及时交出苏轼的诗文,被削除一切官爵。 其次是苏轼好友,诗人、画家王巩,被御史附带处置,发配西北。 第三个是苏轼弟弟苏洵,他曾奏请朝廷赦免兄长,自己愿意纳还一切官位为兄长赎罪,由于家庭连带关系,仍遭受降职处分,调到高安任筠州酒监。 其他人,张方平与其他大官都是罚红铜三十斤,司马光和范镇及苏轼的十八个别的朋友,都各罚红铜二十斤。 一场牵连苏轼三十九位亲友,一百多首诗的文字大案震惊朝野。 这就是著名的“乌台诗案”。 是以在南宋,乌台诗案就代表着文字狱。 钱端义点头,声音阴鸷,“微臣为秘书监丞,会想法让李凤梧主修一部书籍,到时候微臣在其中做些手脚,再让御史台的人配合,必然让李凤梧陷入困境,在当然,在这之前,我们还可春风细雨的做点小事,使得他逐渐背上一些非议。” 赵愭略有些没信心:“父皇圣明,断然不会相信这些闲言蜚语。” 钱端义看了一眼钱象祖。 钱象祖点点头。 钱端义信誓旦旦的便道:“若是如此,我们还有杀手锏,只要使出这一招,别说他是区区李凤梧,哪怕是苏仙也一样会被严查。” 赵愭大为兴奋,“是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威力?” 钱端义笑了笑,又淡定的说了三个字。 赵愭听后直接呆如木鸡。(。) 第八十八章 打官家主意 赵昚心情大好。 巨好! 一种不输当日登基的喜悦,让咱们大宋的天子看着像是年轻了十岁! 因此看到经由中书省审阅,由参知政事钱端礼递上来的,关于弹劾李凤梧所掌秘书监著作局将要施行《私刻印书四策》的奏呈时,赵昚也没在意。 后在钱端礼反复提醒后,赵昚才拿起奏呈看了看。 这一看就丢不开了。 尤其是奏呈中提到的秘书少监李凤梧提出的《私刻印书四策》其中一条:凡在册书商,需至著作局册登年营,著作管理资费若干……逾期停业,罚银年营倍额。 秘书监著作局本来就负责出版诸事,不过这个条策怎么回事? 李凤梧这小子上任烧的第一把火么? 仔细思索,感觉又不对。 书商册登年营,貌似并没有什么卵用。 重点在那个著作管理资费若干! 没有细说这个资费的细则,只是说若干,那么这个猫腻就大了去了,走走后门送点礼,也许资费就那么五十贯意思意思,但若是不走后门,那就可以上百贯! 临安书商有数十家,仅这个收入,秘书监可以收取数千贯资费。 而秘书少监、秘书监丞或著作郎等人,也能趁机中饱私囊。 而且书商们不办这个还不行。 逾期停业,还罚银年营倍额,这就不是百贯千贯的问题,很可能是上万贯。 心狠手辣一点,足以让书商倾家荡产! 这小子是光明正大的捞钱,就在天子脚下捞钱,简直有点目无王法了啊! 赵昚略怒,让钱端礼退下后,就欲着旨意查办。 却又临时打消了念头。 对谢盛堂道:“去叫人召宣德郎、秘书少监李凤梧觐见。” 谢盛堂应诺,走了几步,门外便小跑着进来了个小太监,“官家,宣德郎,秘书少监在殿外求见。” 赵昚扯了扯嘴。 好家伙,才刚当上了秘书少监,消息就这么灵通了,这边弹劾的奏呈刚摆上天子桌上,那边他都已经在垂拱殿外求见了啊! 这小子当官还真有一手。 旋即心里乐了,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李凤梧么。 这小子要是个读死书的人,自己还不会如此青睐他,总感觉这家伙比本科的状元木待问和榜眼黄洽强了不止一筹两筹。 甚至比上科的状元榜眼都更有能力的多。 当然是指做官天赋上。 学业上李凤梧肯定还是要比状元榜眼差了许多。 赵昚没好气的挥挥手,“宣!” 谢盛堂正在殿中,顺便客串了下宣声太监,大声道:“宣,宣德郎、秘书少监李凤梧觐见!” 李凤梧一溜烟跑了进来,行礼。 赵昚乜了他一眼,“你耳朵倒是灵敏的紧,这么快就知晓消息了?” 李凤梧讪讪的笑,“秘书监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要是连这都不知道,微臣这秘书少监也太辜负官家厚爱,还有什么资格在秘书监为官家分忧。” 谢盛堂忍住浮起一抹笑意。 这小子,真把自己当棵葱了,不过话说回来,大官这对小子的宽容,几乎达到了帝师史浩的待遇。 赵昚瞪了瞪眼,“这么着的意思,就是说朕还应该要夸奖你了?” 李凤梧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丝毫不谦虚,摆明了我这秘书少监不是为自己,是为官家你啊。 赵昚忍不住嗤笑一声,拿这小子没办法,旋即寒着脸,将奏呈丢过去,“自己看罢!” 李凤梧装样子拾起来,不看也知道里面的内容,道:“微臣也是为了官家着想,秘书监这个清水衙门,诸多同僚日子过的可清苦了,总不能让咱们臣子过苦日子吧,如此哪有精神和体力来编修国史什么的。” 赵昚瞪眼,“你光天化日的捞钱还有理了?” 李凤梧很是无辜的探手,“四年薪俸都没了,总得吃饭吧。” 没有抱怨的字词,语气却充满了抱怨。 谢盛堂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暗道一声,探花郎这一手自污真是高明到了极点,一边抱怨没钱,一边送个把柄给大官,让大官放心用他。 而且可以想象,这两次之后,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凤梧都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把柄有一两个就够了。 这仕途手段玩得之溜,已可媲美相公了啊。 就是赵昚也在心中大加赞赏,自己真找不到话语来称赞这小子了,先是襄阳知县时,明目长大的和县尉、主簿贪污了近八千贯。 如今又在秘书监捞钱,而且根本没想过瞒自己。 这也是种变相的表忠心。 这样的臣子,是天子用着最放心的。 因为有把柄在你手上,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对你有异心,若是觉得他太过了,可以用这些把柄敲打,甚至直接罢黜。 退一万步说,哪怕将来他权执中枢,成为大宋权臣,而新君登基,这种臣子也可以用来给新君立威。 当然,目前来说,赵昚不愿意看见自己青睐的大宋雏凤走到那一步。 想到这容颜温和了些,“我看你那《私刻印书四策》,也并无一无是处,略事修改之后,上呈于朕,若是合情合理,朕便准了。” 李凤梧感激涕零啊,当即行礼啊,“感谢官家厚爱,微臣先替诸位同僚谢过官家,官家放心,这些钱微臣一分一毫也不会放入个人荷包,绝对用作秘书公事资费,甚至也可以上缴三司或者户部。” 赵昚扯了扯嘴角,睁眼说瞎话呐! 还不知道你那德行,虽然不会独吞,也会和秘书监众人分享,但绝对舍不得上缴到三司或者户部去。 得了,送他个人情,“别得了便宜卖乖。” 李凤梧大喜,这就是首肯不用上缴了,这感情好多了,比自己到时候需要做做样子强。 “还有事没?” 李凤梧敲了敲官家赵昚的御书桌,想起了父亲的叮嘱,很是动心的吞了吞口水,“官家日理万机,操心国事,又为一国之表率,所用之物应是物竞天华的精品,岂能用这种废旧老疵之物,你看看这镇纸,都旧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这笔豪都洒毛了,我大宋堂堂雄主,岂能如此寒碜,微臣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过,微臣几度罚薪,如今连买四宝都极其窘困,官家,要不……” 哎哟卧槽! 这是赵昚和谢盛堂两人心里的心声。 几乎同声要骂人。 太厚颜无耻了。 都知晓这小子有点脸皮厚,但没想到厚到了这个地步。 感情是上次赐书给他,这小子尝到甜头了。 现在竟然打起天子所用文房四宝的主意来了!(。) 第八十九章 微臣这就滚 而且你看这货的神情,说得是多么的大义凛然,又是多么的正儿八经。 搞得好像他此举真的是为朕分忧解愁一般。 明明就是惦记上朕这些文房四宝了。 这小子怎的这么贪心? 他口中那方旧的不成样子的镇纸,那是徽宗用过的,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自然旧的不成样子,就是那些洒毛的笔豪,那是宣笔供品…… 朕的大宋雏凤啊,不就是罚了你四年薪俸么,怎的就打起朕的主意来了? 有点恃宠而骄了啊。 不过赵昚却是心情大好。 太子三十年,为君快三年,第一次有臣子这般待自己。 李凤梧这样的表现,其实不正说明了,他对待自己,不仅有君臣之礼,还有长幼之情么。 俨然自己就是他的长辈。 历史上你见过几个臣子明目张胆问天子要东西的? 这俨然就是晚辈打长辈玩件的趣事。 想到这赵昚哈哈一笑,对谢盛堂道:“盛堂,我就说吧,咱们这位大宋雏凤胆子大着呐。” 谢盛堂就是赵昚肚子里的蛔虫,立即笑眯眯的应道:“文房四宝也不值几个钱,探花郎想要,官家送他便是。” 赵昚瞪了一眼李凤梧,“下不为例!” 说完又指着书桌上的文房四宝说道:“这方镇纸是先皇徽宗用过的,不能给你,这枚宣笔玉蝉朕只用了六日,这方端砚,秋蝉明月是贡品,你要好生珍惜,这个墨钿……这个不是稀罕物,嗯,盛唐,你去将我那方抱月浴佛的镇纸取来。” 看得出来,赵昚也是花了心思的。 宣笔玉蝉、端砚秋蝉明月,镇纸抱月浴佛,怎么看都应该是一套。 单件就已经是精品,若是成套……这价值翻了几倍呐。 李凤梧大喜过望啊……虽然没拿到那方镇纸很遗憾,不过这些东西也价值不凡了,皆是贡品不说,还是赵昚用过的,绝对的历史文物啊。 李家发了。 有一套官家用书,再有一套官家用过的文房四宝。 这些东西流传到后世,老子的那些儿孙后辈瞬间要变成富二代。 不过李凤梧当然不会这么乖乖听话,在等候谢盛堂拿抱月浴佛镇纸来的时候,李凤梧很是敏捷的将宣笔玉蝉、端砚秋蝉明月,以及用了一半的墨钿打包。 然后,这货盯上了官家那座玉石制作的山字形笔架。 这座笔架做工精细,山字形,其上雕刻着飞鹤闲云,做工之精细,材料之佳……李凤梧都分辨不出来! 不过既然是官家用的,哪可能是次品。 很想毫不客气的将笔架也打包,不过终究没敢造次,看着官家,“哎哟,官家,您这笔架真不错啊真不错,一看就是世间罕有的精品,也只有这等精品才配得上官家您啊!” 赵昚无语……得寸进尺了啊。 得了,送他罢,也不差这一个笔架了。 “少在这乱拍马屁,喜欢就拿去罢。” 赵昚话音刚落地,笔架就落入了李凤梧袋中,看得赵昚口瞪目呆。 这货还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啊。 不就是罚了你几年薪俸么,至于这样觊觎我的文房四宝吗? 不过…… 赵昚心里腹黑的笑了。 拿了朕的文房四宝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后朕想法再罚你的薪俸便是,朕要罚得你长年累月拿不到半石薪俸。 嘿嘿嘿嘿…… 李凤梧也在腹黑的笑。 让你罚薪,罚吧罚吧,以后我抽三捡四的到垂拱殿来扫荡一番,那点薪俸算个屁啊。 单是这座笔架,就够我好几年薪俸了。 谢盛堂拿了抱月浴佛镇纸,递到李凤梧手上后,就见这位探花郎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官家体恤,微臣感激不尽,然官家恩厚微臣不敢菲薄,必当供奉于家祠,日月焚香,以谢官家!” 赵昚瞪了瞪眼,“滚!” 说的好像你梧桐公社有家祠一般,都是些门面话。 而且这货感激涕零的表情还能再虚伪点么,怎么看那刻薄的嘴唇都带着得意的笑。 真是没节操的臣子啊。 李凤梧喜滋滋的道:“微臣这就滚,立即滚!” 说完转身一溜烟就跑了,连退礼都没行,看得赵昚和谢盛堂一阵无语,天子一言岂会反悔,你跑这么快作甚。 难不成还会收回来不成。 谢盛堂忽然觊见书桌上的笔架也不见了,诧异的道:“大官,那座鹤山云玉笔架……” 赵昚叹了口气,“被那货黑了。” 谢盛堂忍不住笑了,“好是大胆的探花郎啊,老奴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臣子,大官且稍等,老奴这就去取一座笔架来。” 赵昚没有说话。 视线却落到了弹劾李凤梧的奏呈上。 这个丁时发是上一科的探花郎,虽然其才不如状元梁克家和榜眼许克昌,但也是有大才之人,在外任三年后,今年春闱前才调回临安任职著作郎。 这一封弹劾的奏呈,文笔飞扬,直叙秘书少监李凤梧的恶行。 用词之犀利,几如剑,锋芒毕露。 除去政治观点不提,仅是从文采和见解上,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正直之士,这种读书人太过刚直,还应该再磨砺磨砺。 想了想,不如让丁时发去地方担任个签判或者推官。 一者磨砺磨砺,二者,别被李凤梧这小子带坏了。 朝堂需要李凤梧这种不要脸、世故圆滑的臣子,同样也需要敢于和黑暗和不平斗争的正直之士。 想到这赵昚将这事放在了心头。 不过丁时发走后,这著作郎一职又空缺了下来,让谁补制呢? 李凤梧一溜烟跑回梧桐公社。 小心翼翼的将墨钿、玉蝉笔、鹤山云笔架、抱月浴佛镇纸收拾好,得意的赏玩了一阵,这才兴致盎然的修改《私刻印书四策》。 别看官家话说得好听,终究是捞钱的事情,官家不可能真的大度到那种地步。 所以这个捞钱意思着一下就行。 最重要的是,自己要让临安书商听自己的,为《画皮》的连载发售打好基础。 至于捞钱么,多多少少无所谓。 况且捞钱这个,本来就是为了让临安书商就范的以公济私的手段。 如果临安书商听话,自己根本没必要搞这个。(。) 第九十章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流下来 魏杞使金归来,按说有功应予擢升。 比如正二品的同知枢密院事,因陈俊卿升任枢密使现在空了出来,怎么看这个官职都该是魏杞的了。 从二品的礼部尚书到正二品的同知枢密院事,看起来似乎只升了一级,但却意义非凡。 不过事实却出乎人意料。 签书枢密院事蒋芾跳了一级,任同知枢密院事。 而签书枢密院事则给了一位老臣。 敷文阁直学士、成都知府,四川制置使王刚中。 王刚中,绍兴十五年进士科榜眼,1103年生人,如今已61岁,两朝老臣了,从完颜亮南侵到隆兴北伐,王刚中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因四川有吴璘这位老将光华,导致世人只知吴璘而不知王刚中。 西府人事迁动,蒋芾升了同知枢密院事,官家大笔一挥,将这位老臣诏回临安。 授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论资历和能力,当然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当然,官家还不至于有功不赏,魏杞加官太尉。 徽宗年间重定武官制度后,太尉成为武阶官之首,而司徒司空则被三少所代替。 但宋朝的决策权转移至中书门下,行政权在尚书六部手中,三师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少师、少保、少傅品级虽高,无实际职事,只是作为升迁资序所用。 太尉基本上管不了军事。 当然,大部分时间里,太尉这个官职其实都是枢密使、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这仨挂着。 所以魏杞这个太尉,还是个虚职。 不过好歹也是个正二品的官。 魏杞有赏,官家当然也不会忘记胡昉,这位两度使金的大宋读书人,又非科举官,原本仕途黯淡,如今终于迎来了人生的春天。 赐朝请大夫,职知庐州事。 魏杞被加封太尉后,按说应该高兴,毕竟六部尚书中,貌似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更高一级的虚职,这意味着一旦东西府中的相公或者副相公们出点差池,他这个礼部尚书就能高升。 这是权执中枢的重要一步。 虽然他现在礼部尚书也是中枢大臣,但相公和尚书的差距大了去了。 但魏杞高兴不起来。 这个不高兴无关仕途,而是家事。 侄女嫁给史弥大,是喜事,两口子也相敬如宾,自己也对得起那个常年卧病的兄弟。 夫人如今又有了身孕,这也是喜事。 但魏杞还是高兴不起来。 只因为官家给自己提过一句,西辽使团中有个女宾,其身份特殊,来临安后要和魏蔚相见,让自己先行告知魏蔚。 这才是个麻烦事。 女儿也知晓自己不是她亲生父母,但却并不知道她自己的真正身世,这么多年也乖巧懂事的没有追问过。 如今要告诉她真相,魏杞总觉得有点说不出口。 这是忧心的一面,还有更烦躁的事。 也是有关女儿。 女儿这半年来的情绪很有些不对。 春闱前后倒是高兴了一阵,后来不知怎的,忽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先前还以为是上元大火案惊吓后留下的后遗症。 可找了诸多圣手郎中,甚至请了御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宋金战事落幕,女儿情绪才正常了些。 魏杞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总觉得女儿藏着心事,加上嫡妃无望,魏杞怎么会不烦躁。 然而西辽使团已经到了大宋国境内,必须得告知她真实身份了,要留下一段时间给她缓冲,若是等西辽使团到了再告诉她,那就会太突兀。 是以这日诸事办完后,魏杞带着夫人魏李氏,以及长子魏廷晖来到东篱院。 魏絮已经出嫁史家,如今东篱院只有魏蔚。 此刻正坐在院子里绣着女红。 看见父亲和兄长到来,慌不迭起身见礼。 一家人坐下。 魏杞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不知怎的,忽然就不顾夫人的眼色,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小蔚,你今年也十六啦,有些事为父不能再瞒着你了。” 魏李氏在一旁暗暗埋怨相公,不是说好的要先铺垫酝酿一下么,怎的就这么直接。 也不怕女儿接受不了么。 魏廷晖倒是无所谓,而且比他父亲魏杞更没心没肺,“其实你还有妹妹……或者姐姐!” 魏蔚怔了怔,一时间有点茫然。 打小自己就与众不同,周围的人没一个有自己这般的蓝眼眸,随着年岁渐长,也知晓了自己并不是亲生,也曾想过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是否还有兄弟姐妹。 可在魏府之中,父母待自己如己出,兄长对自己更是呵护有加。 这些年来,早就放弃了寻找亲生父母的想法。 父亲和兄长忽然提起这事,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蔚一时间很有茫然,心中却有点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好像好失去父母和兄长的疼爱一般,没有说话,淡蓝色的眼眸里却已是迷雾蒙蒙。 魏李氏顿时就急了,恼恨的盯了一眼相公,上前抱住女儿,轻抚头顶发丝,“小蔚别急呢,你父亲和兄长只是告诉你一些事情真相,没有其他意思。” 魏杞心中也急,这不是自己心里也乱了嘛。 万一女儿见到西辽来的双生姐妹,生出心思要回西辽见亲生父母,那可如何是好? 我可舍不得女儿。 趁着夫人安抚着女儿,魏杞略略有些黯然,轻声道:“小蔚,其实并不是我大宋人,而是西辽皇室,是正统的西辽皇室血裔,你的母亲,是大宋恩平郡主,原西辽周王耶律惑也的王妃。” 魏蔚口瞪目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是西辽皇室子弟? 父亲竟然是西辽周王耶律惑也,母亲是大宋的恩平郡主? 原来自己是大宋和西辽和亲的产物! 然而这个真相后面又隐藏着多少残酷的事情,否则自己怎么会从小就在大宋长大…… 在西辽使团即将到达临安的时候,父亲将这些真相告诉自己,是要将自己送回西辽了吗,又或者是官家要将自己封一个郡主的身份,送到西辽去和亲? 原来这才是真相! 魏蔚心里一颤,眼泪忍不住哗啦啦的流下来。(。) 第九十一章 糟心的妹夫 魏蔚这一哭,顿时让魏李氏慌了神。 慌不迭安慰女儿。 自己却哭的稀里哗啦。 魏杞终究是礼部尚书,仕途奋斗多年,此时倒是不慌,但又难过的紧,“小蔚你不必难过,如果你想回西辽见亲生父母,为父会好好安排,保你来回平安,如果你要是不回来了……” 说到这,堂堂的太尉、礼部尚书魏杞魏大人竟然有些哽咽,舐犊之情让人闻之落泪。 还是魏廷晖聪明了一回,猜到了魏蔚的心思,“你们哭甚呢,搞得生离死别一样,不过是小妹的双生姐妹来见一下么,怎么搞得好像要让小妹去和亲一样,能不能不要这么矫情……” 矫情是从李凤梧那学来的。 魏蔚啊了一声。 魏李氏这才明白女儿哭什么,顿时破涕为笑,“就是就是,就是你那妹妹……还是姐姐跟随西辽使团,要来见一见你。” 魏杞也才恍然大悟,不过还是有点担心,“那小蔚你的意思……” 看见母亲的哭泣和父亲的哽咽,魏蔚心中极痛,虽然也想见见生父和生母,可又怎么舍得养父养母,是以心中很快有了决定。 咬着牙齿,轻声道:“女儿不忍,亦不愿远离父亲和母亲。” 魏杞长出了口气。 魏李氏心中也松了口大气。 如此……最好。 魏杞旋即转身一巴掌兜在魏廷晖脸上,“叫你说话没大没小。” 魏廷晖很是无辜的捂着脸。 父亲这一巴掌也就意思意思,其实并不疼,只是心里任然是不爽的,小声嘀咕着,本来就是你们矫情,怎的还怪我了…… 魏蔚擦干脸上的泪水,又帮母亲将泪水擦干,这才幽幽问道,“还请父亲和母亲告知女儿真相,为何是西辽人,却长于大宋。” 提起这件事,咱们的魏大尚书脸上顿时很是尴尬。 一旁的魏廷晖则是喜闻乐见,愉快的搬起小板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瓜子,准备边嗑瓜子边听父亲的糗事。 魏李氏则是白了魏杞一眼,哼道:“还不是你父亲当年的荒唐事!” 魏蔚茫然不解,恩平郡主是自己生母的话,貌似很早就出嫁西辽了,和父亲魏杞有什么关系? 魏杞越发尴尬,一语不发。 这事吧,自己还真不好意思说,都是年轻时候的荒唐事啊。 魏李氏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瓜子,很是狡黠的看了一眼魏杞,这才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一旁的魏杞吹鼻子瞪眼。 你们这样是不是太不尊重我这个当事人了? 好歹也是事关咱家的大事,一边吃瓜子一边将往事,这样真的好吗? “当年啊,还是上皇执政时期,西辽建国,康国十年,辽主耶律大石病逝,西辽由感天皇后萧塔不烟执政,知国书至我大宋祈亲,上皇便将恩平郡王赵伯玖的妹妹恩平郡主送至西辽和亲。” “这呢,本来是两国大事,原本和咱家是没有关系的。” “可是呢……你那个父亲,年轻时候意气风华着呐,负笈游学指点江山,恰好遇见了便服出游的恩平郡主,然后两个人呢就这么**……” 魏蔚口瞪目呆。 魏廷晖吃着瓜子,悄悄给老子伸出个大拇指比了比。 魏杞越发尴尬,“那啥,我出去走走。” 魏李氏咳嗽一声,“走啥呢,自己做过的事情还不敢面对么!” 魏杞顿时有点卑微,“夫人你想什么呢,为夫都说了啊,我和恩平郡主发乎情止乎礼,清白着呢。” 魏李氏哦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善,“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了。” 魏蔚拉了拉母亲,示意给父亲留点面子。 魏李氏这才放过魏杞,继续道:“后来上皇下诏,恩平郡主和亲西辽,你父亲那时候只是个小人物,当然无力阻挡这等国家大事,后来又和我成亲,这件事还以为就这么过了。” “后来呢,怎么我就来到大宋了?” “后来啊,萧塔不烟被迫还政给耶律大石的长子耶律夷列,周王耶律惑也受到迫害,紧急之下,你母亲让心腹带着尚在襁褓的姐妹俩回大宋,却不料在边境被辽兵追上,最终只有你回到了大宋,你那双生姐妹被带回了西辽。” 魏蔚啊了一声。 魏李氏忙道:“不用担心,你那双生姐妹和生父生母都健在,只不过早些年受耶律夷列排挤,今年承天皇后耶律普速完摄政,重用了你父亲,所以才有西辽使团访宋之事。” 魏蔚松了口气。 魏廷晖吐了颗瓜子皮,却发现连瓜子仁也吐了出来,郁闷的顿了一脚,说道:“你那姐妹,现在可是西辽正儿八经的郡主,怎么样,小妹要不要也去尝尝当郡主的滋味。” 魏杞恼恨的盯了一眼儿子。 魏李氏则没说话,儿子这是在说笑呢。 魏蔚笑了笑,“我若是走了,兄长可不要哭。” 魏廷晖哈哈大笑,“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离别些许小事流泪!” 端的豪气无比。 只是话没说话,就被魏杞一脚踹到角落里,“滚!” 说出真相后,魏李氏和魏杞都松了口气,魏李氏轻柔的抚摩着女儿的手背,“这就是当年事情的经过,今日告知与你,是你那双生姐妹随着西辽使团来临安,要和你相见。” 魏蔚有些恍惚,“那就见啊。” 魏杞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受到影响了。 这个时候应该让女儿独自安静待一会,魏杞拉起夫人,“咱们先回去吧,让小蔚自己呆一会。”说完瞪了一眼魏廷晖,“还不滚?” 魏廷晖嘿嘿哂笑,看见父母都将出东篱院了,才跑到魏蔚身边,小声道:“小妹,我就知道你不舍得离开咱家的,对了,告诉你个事情,李凤梧那小子担任西辽使团接待使,你们姐妹见面,很可能他会在一侧监视,话说,这小子回临安后貌似还没来过咱家啊……他应该是很想见你才对。” 魏廷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子不是对我这妹子觊觎的很么,这不像他的作风啊。 魏蔚低头,有一丝不胜凉风的娇羞,“兄长休要乱说,探花郎和小妹之间又没有什么。” 魏廷晖砸吧了下嘴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会有点什么。” 小妹,兄长我不喜欢读书,但不代表是傻子。 很多事都看在心里的。 尤其是襄阳陷入死境之后,你便沉默寡言情绪低落,说你心里不惦记着某人,很有点说不通啊,难道真是为了那把折扇么? 鬼才信。 女人嘛,不都是喜欢李凤梧这种有才,又风流,还有点坏坏的男人么…… 不过麻烦着呢。 这小子有个未婚妻,已经纳了个小妾,身旁还有个朱唤儿,据说和西湖花船上的夏暖滟也有一腿…… 要成了妹夫,真是糟心的很。(。) 第九十二章 大庆殿论使职 最近这段时间,大宋除了治理战后诸多问题,官家也连续下了多道体恤民意的旨意,比如两淮边境地区免赋税几年等等。 宋金和谈尘埃落定的缘故,大宋国民普天同庆。 当然,亦有人黯然神伤。 如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中原。 总体来说,大战之后的大宋,民心稳定,政策平和,一切都向着乾淳盛世的轨迹前行。 李凤梧也向着自己的轨迹前行。 昨日傍晚便有人通知自己参加今日的朝会,想来是因西辽使团的事情。 大清早的,就在耶律弥勒侍候下穿上朝服,带着恶仆李巨鹿坐上轿子,向大内出发。 如今好歹也是从五品的秘书少监,怎么的也要配个轿子了。 轿夫什么的,我李家小官人又不是养不起。 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早朝,没有了初期的新奇和震撼。 也不用如当初那般,站在人群最末。 当然,也没站到很好的位置,毕竟只是个从五品的秘书少监,只能站在左列中间靠后一点的位置。 朝堂上议论得很热闹。 李凤梧倒是感觉困意连连。 昨夜在妖精耶律弥勒的缠磨下大战了一刻钟,本就疲倦至极,今早又不到五更就起床,更是困倦了,是以听着朝堂议事,而且尽是些户部工部的事情,对这方面不太了解的少监大人越发感觉无聊。 越感觉无聊就越困。 好不容易听到官家提起西辽接待使团的事情,“西辽使团已经抵达江陵府,朕经过多日深思,决定了正副接待使人选。” 文武百官没有人说话。 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从官家宣召李凤梧那日,大家便知晓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区区一个接待使,做好了无功做不好有过,这种事情不值得奉行中庸原则的大宋官员来争夺。 反倒有些幸灾乐祸,巴不得西辽使团在临安闹点事。 到时候你李凤梧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人嘛,都有个羡慕嫉妒恨的心理,看见大宋雏凤意气风发直上青云,科举这才四五个月就当上了从五品的秘书少监,而且很可能还会继续升职。 其速度之快,让那些奋斗了十年二十年才能走进大庆殿的官员着实气吐血。 因此就算不是赵愭和赵惇的人,知晓这个事情后也没有什么不满,反倒都在等着看笑话,万一西辽那群蛮子真的不懂事,在临安闹点大事呢? 只有西府和东府几位相公知晓,西辽这次来闹不了大事。 不过反正也不是好差事。 汤思退才懒得因为这种小事来和官家唱对手戏。 作为主和派,自己的任务是制衡主战派。 在官家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出手就好,其他时候么,你们皇子狗咬狗好了,拱扑策居正,那也得看时候看事情而言。 赵昚又借着说道:“拟定秘书少监充接待使,绍兴府掌书记柳子承为副接待使,协力完成接待使团诸事,礼部多加配合。” 这下顿时热闹了。 立即有人出列,正是太常卿柳相正,“陛下,臣以为,绍兴府掌书记初涉政事,尚无承此重任的能力。” 这是要给儿子留后路了。 这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柳相正说完之后,立即有一位御史台右谏议大夫出列,“臣附议。” 赵昚瞥了一眼那位谏议大夫,没有说话。 柳相正身后,太常少卿徐渭站了出来,朗声道:“臣不以为,柳子承本科高中,赴任掌书记已近半年,据微臣所知,绍兴府同僚对其治职之事赞颂多之,连黄知府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子承持成,言少尽事,当为青云大才’。如此俊彦,且有六部配合,担任区区接待副使副使应游刃有余!” 赵昚点头,“朕也听得过此话。” 柳相正诧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副手,徐渭这小子竟然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他是盯上了自己这个位置罢。 不过此时不是深思这个缘由的时候,柳相正依然想挣扎,毕竟接待副使这个职位比接待正使还惨,若是事情真的闹砸了,很可能被李凤梧这小子甩锅。 那位谏议大夫却更先发声,“微臣以为,西辽使团使宋,事关我大宋颜面,若是出了差池,我大宋颜面何存,正副接待使都应以资历深重者任之。” 先前以为这位谏议大夫是赵惇势力的李凤梧有些不解了。 这话听着,这货也不像是在为柳子承,而是真为了大宋颜面一般。 赵昚闻言倒是点了点头,不过这事自己已经决定,也有点微恼柳相正和右谏议大夫何祥秋的不识趣。 最后还是参知政事钱端礼出列,“臣以为,无以磨砺不成才,探花郎李凤梧经过襄阳之困境,才有少监之才,又能担此重任,而柳子承虽初中进士,但在绍兴府政绩出众,俨有大才之趋,正是擢阶重用磨砺之时。” 副相出来说话了,这边是要盖棺定论的时候。 况且钱端礼出列说完之后,朝堂文武百官中,又走出好几位臣子附议。 不是和钱家有关系的人,就是支持赵惇的人。 赵昚也没心思去琢磨这其中的猫腻,本来柳子承担任副使,就是钱端礼上奏举贤,而且自己确实听过绍兴知府黄蒿赞举过柳子承的话。 因此立即道:“如此,就这么定了,即日宣柳子承进京。” 钱端礼弯腰、行礼,“官家圣明。” 汤思退若有所思的看了钱端礼一眼,洪适和陈俊卿、蒋芾三人,脸色则有些诡异,既像是喜闻乐见,但又有许多的担心。 很是矛盾的样子。 似乎是不想让柳子承担任接待副使,又不好公然反对。 李凤梧哪里知晓其中有什么猫腻,柳子承担任自己副手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自己见机行事,让这货栽个跟头。 到时候没准就会发生点什么事情来,给自己和徐眉娇布下的那枚棋子机会。 退朝。 官家先行离开大庆殿,然后是左右相公和枢密使先行出殿门,按照品秩,由高到低的退出大庆殿,待李凤梧走出大庆殿,却见蒋芾站在门口对自己使眼色。 蒋芾有什么事要交待自己? 跟着蒋芾,却直接来到了枢密院公事房。(。) 第九十三章 何谓中兴? 虽然前任枢密使张浚有过拜托,但官场上历来有个人走茶凉的说法。 陈俊卿和蒋芾如今的做法已经算厚道。 尤其是蒋芾,此刻在自己的签押房里,拿出一盒精品茶叶,笑道:“这可是官家恩赐的,今日便宜你小子了。” 递给小厮,“三杯,一杯送去相公签押房。” 不能不说,陈俊卿和蒋芾的关系极好,今时的朝堂上,便有“陈蒋一衣”的说法。 当然,君子不党。 两人的关系经得起官家考验。 坐下后,蒋芾撩了撩衣衫,问道:“自你赴任后,第一次相见,张相公回老家后可还好?” 李凤梧慌不迭欠身,“多谢相公牵心,下官在离开襄阳时,去信过四川,叔公回信,说一切安好。” 按说应该死在归家途中。 但如今还没死,大概是自己叮嘱过那个虞侯张拭,有所防备。 说明历史上的张浚之死确实不是病逝,而是被主和派谋害……好人大抵是难以长命。 蒋芾笑了笑,“那甚是好。若是不见外,称我一句先生也可,相公之称不敢当。” 如今大宋,相公之称已有泛滥之势,不仅称呼左右宰相和枢密使为相公,连参知政治,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这几位副相也多被称呼为相公。 最终泛滥到妻子称呼老公也变成了相公。 蒋芾是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科榜眼,又年四十六,自恃李凤梧的先生,并无不妥。 话说回来,陈俊卿也是绍兴八年的进士科榜眼。 可见三鼎甲在仕途中优势有多强大。 宣麻拜相者,大多出自一甲及第。 “不知道先生有何叮嘱?” 大朝会后,蒋芾便将自己带到枢密院签押房,当然不会是为了叙旧。 蒋芾沉吟了一阵,“西辽使团的事情,官家告知你几何?” 李凤梧精神一振,想起赵恺说过,官家就西辽使团一事,和西府相公单独聊过,连汤思退都没参加,显然是有军事方面的计划。 “官家只对晚生说过,西辽使团中有位女宾的事情。” 蒋芾愣了下,“其他的就没了?” 李凤梧点头,“没了。” 蒋芾有些诧异,“这就奇怪了……”旋即又道:“且与你说说罢,那柳相正之子柳子承任接待副使,是不是你在暗中捣鬼?” 蒋芾虽然是主战派,但官场上哪能太过坦诚,李凤梧并不打算让蒋芾知晓自己和庆王赵恺的关系,笑道:“不是,此事我也些不解。” “那边是邓王的主意了,想必是钱家人举荐的。”钱家确实有这个实力,甚至不需要钱端礼出面就能促成这个结局。 李凤梧点头,“所以现在有点担心,赵愭会不会在西辽使团上搞点事,一石二鸟。” 蒋芾若有所思,然后笑了,“那恐怕邓王要吃瘪,西辽使团看起来无大事,实则干系着大事,且知与你一点罢,若是和西辽使团谈好了,那么你恐怕还要出使大理。” 李凤梧口瞪目呆,真被自己猜中了。 迟疑着说出两个字:“滇马?” 按说如今大宋每年都能从云南购买三千五百匹,为何要大军压境? 只能说,官家的雄心,不是每年三千五百匹能达到的。 欲恢复中原,金国的骑军是个巨大的障碍。 以步军破骑军,守阵可以,冲阵的话,还得骑军破骑军,是以大宋目前的骑军数量,急需扩大。 但是,滇马貌似不适合作冲锋的战马…… 蒋芾眼睛一亮,“你看出来了?” 李凤梧点头,“可是有点不明白,出使大理和西辽有什么关系。” 蒋芾哈哈一笑,“这你就不明白了么?大理岂会乖乖的给我们大宋滇马,必然是要大军压境的,可刚历大战,哪有那么多大军,两淮边军要想抽调出来,必须得先让金人自顾不暇。” 被蒋芾这么一提点,李凤梧猛然醒悟,“西辽那位承天皇后耶律普速完要出兵西夏?” 西辽出兵西夏,那么金国就要提防,万一西夏是个渣渣,被西辽闪电吞并,以西辽的尿性,肯定是要恢复江山再次进逼大金疆界,如此便缓解了大宋两淮边境的压力。 耶律普速完有点不输武则天的意思了啊。 蒋芾摇摇头,“现在还未可知,不过听官家意思,大概会有这种可能。” 又道:“因此柳子承任接待副使,我们以为是你的主意,所以才会感到奇怪,万一这件事被柳子承----嗯,也就是被恭王搅黄了,那可就有点麻烦。” 李凤梧心里顿时有些尴尬,你妹,这还真是自己的主意。 嘴上当然不会承认,“先生多虑了,官家连我都没告知,也不会告知柳子承,想必我等只负责些许杂事,使团中最重要的人大概会受到官家亲自接待的罢。” 先前李凤梧说官家并未告知这些事时,蒋芾就已猜到了这各种缘由,此刻点头,“你倒是看得清楚。” 张相公说的没差。 他这个侄孙,官家谬赞的大宋雏凤,确实有着官场天赋。 虽然眼光还比不上相公、尚书等官场老油条,但俨然已比大部分官吏看得更透彻。 “如此倒是无虞,你到时候仔细着些,嗯,还有个事,官家不便亲自言说,让我转告于你。”这才是今日和李凤梧单独相见的原因。 李凤梧恭谨道:“请先生指示。” “官家不忍魏尚书遭受离别之苦,所以还请你从中多做协调,不要让西辽的那位贵宾把魏蔚给劝服带离大宋。” 李凤梧闻言怔了下,“官家真的是这个意思?” 总感觉官家体恤下属过头了。 蒋芾正色道:“当然也有其他考虑,但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魏尚书。” 官家的另外一个意思,咱们大宋总得留点西辽的皇室宗亲什么的,将来万一和西辽撕破脸皮了,咱们不也多个优势话柄嘛。 况且,西辽女性也可执政。 万一中的万一,西辽大乱,耶律大石一族全部玩完,又万一的万一,我大宋彼时有实力吞并或者扶植西辽,也有魏蔚这个皇室宗亲可以做傀儡嘛。 中兴之主赵昚的野望,不止是恢复中原那么简单。 何谓中兴? 这才叫中兴!(。) 第九十四章 满满的都是阴谋 谈完正事,蒋芾忽然莫名其妙的提了句,“听说你把官家的鹤山云讨了去?” 李凤梧心头一颤。 哎哟卧槽,莫非蒋芾也看上了。 这可不行的哟! 笑了笑,刻薄的嘴唇皮笑肉不笑,“是官家恩赐的。” 蒋芾点头,“鹤山云确实不错。” 卧槽,这就是明目长大的索要啊,按理说,自己是应该拱手送上的……不过这是按理说,我为什么要按常理出牌? 装作听不懂,“是很不错。” 蒋芾也不是小人,笑眯眯的道:“要不转让于某,价银你说了算。” 若是寻常官吏,怕是求之不得。 可李凤梧不是寻常人啊,笑得很是无邪,“官家恩赐,不敢有负。” 蒋芾只好苦笑,心里却忍不住赞了声,是个好官的苗子。 从枢密院出来,李凤梧直奔秘书监签押房,刚坐下,就看见秘书监丞钱端义走进来,身后的国史院编修两人抱着一大包的书籍。 李凤梧讶然,“这是要作甚?” 秘书监丞钱端义笑了笑,“李少监,近些日子公务并不繁忙,且大战初定后,国史编修也已顺利进行中,我等商议过,觉得应该再修补《册府元龟》。” 册府元龟是宋四大书之一。 全书共一千卷,分帝王、闰位等三十一部,部下再分门,共有一千一百多门。将历代君臣事迹,自上古至于五代,按照人物阶层身份,分门别类先后排列。 采择了经史、《国语》、《管子》、《孟子》、《韩非子》、《淮南子》、《晏子春秋》、《吕氏春秋》、《韩诗外传》和历代类书、《修文殿御览》,分类编纂。 用编年体和列传体相结合,共勒成一千一百零四门,门有小序,述其指归。分为帝王、闰位、僭伪、列国君、储宫、宗室、外戚、宰辅、将帅、台省、邦计、宪官、谏诤、词臣、国史、掌礼、学校、刑法、卿监、环卫、铨选、贡举、奉使、内臣、牧守、令长、宫臣、幕府、陪臣、总录、外臣等三十一部。 部有总序,言其经制。 历八年成书。 其中唐、五代史事部分,是《册府元龟》的精华所在。 这样一部完善的巨著,为何要修补? 而且以今时秘书监的众人,又哪来的自信修补? 李凤梧,加上你钱端义,再加上秘书监有大才的其他两位探花梁介和丁时发,就一定比得上编修《册府元龟》的王钦若、杨亿、孙奭等十八人? 笑话,我可没这个自信。 你钱端义又哪来的自信? 李凤梧隐约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 沉吟着道:“《册府元龟》已是完美之作,何须补修,此时且休要再提。” 钱端义似乎就是在等李凤梧这句话,闻言立即道:“李少监既如此说,那此事便作罢,不过少监赴任,总得做些政事,国史实录院和著作局不至于尸位素餐。” 李凤梧讶然,这货是怎么了,就那么想找事找? 沉吟着道:“钱监丞有何良策?” 钱端义笑着,一看就是笑里藏刀不怀好意的猥琐样,“下官也无甚良策,不过李少监诗词才情出众,是否可从这方面下手?” 李凤梧愣了下,难道钱端义这货的打算是编修一部大宋的《诗经》? 貌似这个事情干得啊。 《诗经》在先秦成书,在西汉趋于完整。 这都一千年左右了,这期间还真没有政府主导编纂的诗词类巨制,存在一个巨大的空档。 也是在后世,才有一个《唐诗三百首》这种小品种书籍。 而且编修诗词比编修史书简单多了。 从春秋到盛唐,要编修这期间的诗,貌似六七个人耗费个一年半载就可能完成,这还真是一项简单但却容易出政绩的工作。 李凤梧仔细端详钱端义,却见钱端义收了笑容,很是正经。 好像真是只是为了工作一般。 李凤梧有些犹豫,总感觉钱端义不会这么老实,他可是参知政事钱端礼的弟弟,绝对是赵愭的势力,那会对自己如此配合? 但是这个阴谋点又在哪里呢? 思忖片刻,才道:“你们先退下,且容我思考一二,你们也作些准备,待我禀明官家,若官家同意,便可编修一部《诗荟》。” 钱端义大喜,“如此,便不打扰少监了。” 看着几人的背影退出签押房,李凤梧总觉这事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毛病在哪里。 怎么看都只是普通工作而已。 中午时分,随着官家一纸旨意送递秘书监,所有人都震惊了。 著作郎丁时发迁将作监监丞。 从七品上的著作郎迁从六品下的将作监丞。 看似升了一级。 但个中猫腻却大了。 但秘书监众人却知晓,从少监李凤梧进入秘书监后,著作郎丁时发就和他不对付,如今才任上多久时间,和他不对付的丁时发就被提拨走了。 这当然不是李凤梧在官家面前美言。 肯定是李凤梧在官家面前提过,官家青睐李凤梧,才叫和他不合的丁时发迁走。 不幸中的大幸。 没变贬职,还升了一级。 可如此以来,其实很有点得不偿失。 历来著作郎这个职位,都是很可能要高升的,下一步几乎都是走入三省,比如先前的梁克家。 如今去了将作监,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回到中枢部门。 有感于此,秘书监除了秘书监丞钱端义,其余人等顿时如临薄冰,深恐一不小心得罪了李凤梧,被这货在官家面前恶言几句毁了自己的仕途。 如今秘书监谁不知晓,咱们的少监大人可以无需旨意,直接在垂拱殿求见圣驾。 俨然已是天子近臣。 李凤梧心中也很感激,这恐怕真是赵昚为了让自己在秘书监不受掣肘所作出的安排。 补丁时发著作郎缺的是一个叫王抃的人。 这是个极其陌生的名字。 不过他的履历却让秘书监众人信服,就连李凤梧也不得不说,此人当得著作郎。 王抃原本是国信所一个小吏。 大战结束后,被魏杞、胡昉挑选入使团,前往边境和金国谈判,表现优异,被魏杞和胡昉多次称赞,官家上心后,便擢升其为著作郎。(。) 第九十五章 儒家正统,大宋** 吃过午饭,稍事休憩。 李凤梧带着重新修改好的《私书印刻四策》前往大内垂拱殿求见官家。 赵昚看了那个《私书印刻四策》后,略一沉吟,批阅之后丢还李凤梧,“拿捏好尺度,休要乱了市。” 李凤梧道,“微臣知晓。” “还有何事?” 见李凤梧略有踌躇,赵昚就知晓这小子还有事,开口问道。 李凤梧一横心,道:“臣监领秘书诸事,深感先贤文化之之浩瀚,夜读《诗经》有感,愿以一身心血,领秘书监诸僚,编修一部《诗荟》。” 赵昚倏然睁大眼,盯着李凤梧。 李凤梧心里顿时一咯噔,卧槽,赵昚怎么这么大反应! 而且看样子不是惊喜,而是有点恼怒的意思啊。 卧槽,这是神马状况? 眼角余光,却瞥见谢盛堂正在对自己使眼色,更加茫然了。 编修一部《诗荟》,赵昚有这么大反应? 搞得我好想要谋反了似的。 赵昚几乎是一字一句蹦出来的,“你真不知晓?都读死书了么!” 语气冰冷。 垂拱殿内顿时萧杀如隆冬。 李凤梧顿时惶恐得差点跪下,卧槽,官家这是要大怒的节奏啊,不过南宋没跪礼,慌不迭弯腰,“臣惶恐,请官家明示!” 赵昚哼了一声,“不知错而错,朕今日便饶你一回,退下罢!” 待李凤梧战战兢兢离开,赵昚这才恢复了脸色,将刚刚看过的一本奏呈取过来,沉默了一阵,才道:“盛堂,你怎么看?” 谢盛堂其实挺喜欢李凤梧的。 这小子不仅有天资,也有人情,所作之事也能让大官舒心。 只是今日怎的会做出这等事来。 怎么看都不应该才对。 闻言笑了笑,“咱们这位大宋雏凤怕是被人坑了。” 没有说探花郎,也没有说秘书少监,而是以大宋雏凤称之,略略有点提醒官家,这是您打算扶植的肱骨之臣,如今还没成熟,您就不要为之生气了。 赵昚讶然,“你这老家伙,什么时候也被李凤梧收买了?” 谢盛堂立即哭着脸,“官家明鉴,老奴和李探花没有丝毫关系,只是欣赏其人而已。” 赵昚也没想过真去追究。 如今这朝堂中,有三个人是绝对值得信赖。 内侍省的谢盛堂,皇城司的龙大渊和曾觌。 看了那封留中不发的奏呈,“钱家端不住了啊,我倒是奇怪了,为何不对李家动手,或者动了一动柳相正,怎的先对付起无关大局的李凤梧来了。” 终究是赵昚的老奴,谢盛堂说了句心中已久的怀疑,“其实老奴怀疑,李探花的屁股未必就那么干净。” 赵昚哈哈一笑,“如今这朝堂局势,李凤梧和愭儿、惇儿都不讨好,他的屁股真要干净了,还不被人吃得一干二净,殴打陈伸一案,他就翻不过去。” “大官的意思是……” 赵昚拍了拍桌子,“李凤梧这小子啊,也不知道他是有眼光还是没眼光,竟然会得罪赵愭和赵惇,这也就罢了,毕竟有张浚为他撑腰,可如今张浚致仕,能保他的只有陈俊卿和蒋芾,你大概不知晓罢,今日上午,蒋芾请李凤梧去了枢密院签押房。” 谢盛堂愕然,“大官您是说,李凤梧和蒋相公等人结----” 终究没有说出结党这个词。 赵昚摇头,“还不至于如此,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陈俊卿和蒋芾两人,确实承了张浚的情,对李凤梧多有照顾。” 如此也好,自己也想栽培李凤梧。 又道:“可惜,愭儿心胸还是太狭窄了点,若是能放下身段,抛弃过去的芥蒂,得一李凤梧,可胜是个钱象祖!” 说完打开那本奏呈。 这是秘书监国史实录院一位编修上的奏呈,按说这种奏呈应该先走中书省,经有汤思退、洪适或者钱端礼批阅,甚至也可以直接批复。 但却送到了垂拱殿,说明钱端礼就是想让自己看见这封奏呈。 很明显的事情,这位国史院编修是钱端义的人,钱端义的人自然是钱家人。 所以说呐……赵昚并不喜见于钱家招风于朝堂,之前才会对三洪生出不爽之心,重用洪适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重用洪适之后,洪遵和洪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近一两年几乎没得到官家好的任职过。 而这封奏呈弹劾李凤梧的。 就前年李凤梧奉召入临安,在太湖学会上所作的那首“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一诗,弹劾李凤梧狂悖自大,自诩清流名臣,暗讽当今天子是昏君。 这要是换一个天子,没准还真的信了。 毕竟最后那句要留清白在人间,确实有点影射自己昏庸无能的意思。 在奉旨入临安的时候,你却说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又说什么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再结合三次抗旨的事情。 就好像你到临安是被我赵昚迫害,毅然赴死一般。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赵昚是个暴君呐。 但我赵昚岂是如此小肚量之人。 这不过是李凤梧在众多士子中风骚的得意之作,断然没有奏呈中解读出来的意思。 这倒是罢了,可你李凤梧忽然跑起来提什么编修一部《诗荟》,这就是有点做大死的节奏了啊,难道你不知道我大宋独尊儒家正统么! 北宋徽宗大观二年朝廷下诏:“诸子百家非无所长,但以不纯先王之道,故禁止之”。 那些专供晚进小生“文场剽窃之用”的“程文短晷”,只有经国子监和秘书监著作局严格审查过的才可印行,“余悉断绝禁弃,不得擅自买卖收藏”。 这是一道非常严刻的**令,竟然把诸子百家之书统统列成了**。 更有甚者,为了纯正经术,“专以语孟为师,以六经子史为习”,就连陶潜、李白、杜甫都被列入了异端,士大夫“传习诗赋”也要定罪。 李凤梧提出编修《诗荟》,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不过,这货读书不过两年多,想来也是不知此等事,被秘书监的钱端义坑了罢。 想到此处,赵昚笑了笑,朱红圈字,“留中!” 谢盛堂笑了,大官此举,说明对李凤梧身怀信心,觉得能将此人牢牢掌控。 想来也是,毕竟李凤梧在大官这里自污表了忠心。 他要是对大官不忠,大官只需一句话的事情,这位大宋雏凤就要变落汤鸡,甚至被发配流放都是有可能----而且他现在还不是士大夫。 只能说,大宋雏凤遇着了一位好官家。 谢盛堂越想越欣慰。 贤君明臣,此焉不是大宋盛世之兆?(。) 第九十六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走出垂拱殿,李凤梧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尼玛。 终于感受到伴君如伴虎的的恐惧了。 刚才分分钟以为赵昚要将自己这个秘书少监撸了----确实有点吓人。 话说回来,不就编修一部《诗荟》么,赵昚恁的动这么大气? 搞得好像老子要谋反一般。 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弥大那货在国子监混了这些年,懂的肯定不少,这个时候应该找他问问。 史弥大并不在国子监。 李凤梧便绕回秘书监,在著作局公事房里,见到了新任著作郎王抃,三十出头的清瘦书生,五官刚毅,只不过眼睛很小,眯缝着的小眼里透出丝丝狡黠。 互相认识,交代了些许事务后,李凤梧拿出官家批奏的《私书印刻四策》,递给王抃,“按照这个四策条理,着人通告临安书商。” 王抃看都不看,立即道:“下官这就去办。” 李凤梧回头找校书郎梁介,却被告知梁介今日请了假。 无奈之下,只得在签押房磨时间。 钱端义等人看见少监一脸愁苦,心中得意非凡,显然李凤梧在官家那吃了瘪。 并不奢望一次就将李凤梧搬倒。 不过日积月累,当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几次,官家的耐心终究会被磨光的。 李凤梧虽然没注意到钱端义等人得意的笑容,却还是知晓,自己肯定中了这货的计----现在且让他们得意一阵。 只是有点不明白。 说好的唐诗宋词呢。 为何在南宋编修一本《诗荟》会触怒官家? 宋朝并非词家独大啊。 陆游不就写了九千多首诗。 好不容易磨到下班,李凤梧也没啥心情,径直回了梧桐公社。 下班这个词,并非后世才有,在北宋就已经出现。 梧桐公社里却早有人等待自己,李凤梧没好气的道:“是来蹭吃蹭喝还是有正事,蹭吃蹭喝欢迎,正事就赶紧滚蛋。” 那货哈哈一笑,“你能让洒家滚蛋?” 李凤梧不动声色,“巨鹿!” 李巨鹿抱拳,指骨发出一阵炒豆子的脆响,一步步逼上前去。 那货只好投降,“就知道狗仗人势,洒家是来蹭吃蹭喝的,这总行了吧。” 李凤梧忽然浮起笑容,“这可是你说的,敢说半句折扇的事情,我就让你滚出梧桐公社。” 魏廷晖顿时一脸郁闷,“你还真打算黑吃了我妹子的折扇啊。” 李凤梧一脸迷惑,“什么折扇,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魏廷晖直接无语。 都说大宋雏凤不要脸,今儿个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后厨做好饭菜,端到听雪院来,因有魏廷晖的缘故,又多送了两坛子酒过来,一座五人,倒是一点也不拘束。 今夜无事,李巨鹿也放开了喝。 李凤梧只喝了几口,忽然听得院外传来春风得意的声音,“李兄下午来找过某,所为何事?” 正是史弥大带着新娘子魏絮。 看见喝得二晕二晕的魏廷晖,魏絮一脚将他踹到地上,“妹纸是让你来拿折扇的,你倒好,喝得昏天黑地。” 魏廷晖无奈的看着这位暴力姐姐,“洒家也想啊,这不李凤梧这货不给么。” “哦?” 魏絮杀人的目光立即转向李凤梧。 史弥大赶紧打圆场,扶起小舅子,又拉住娘子,“扇子事小,先谈正事。” 耶律弥勒又去搬了两张凳子出来,添了碗筷。 李凤梧心情不是很好,根本没理睬魏絮,对史弥大说道:“史兄,今日我中了钱端义的计谋,被官家训斥了一顿,可怎么都没明白,到底是哪点中计,想着你在国子监时日挺久,向你讨教一二。” 史弥大抿了口酒,笑道:“秘书监哪些政事怎么可能会惹怒官家,且说说看。” 李凤梧放下筷子,“今日秘书监丞钱端义,钱端义你应该知晓的罢?就是参知政事钱端礼的三弟,他带着国史院编修过来,说想国史实录院会同著作局修补《册府元龟》,我一想不能啊,《册府元龟》如此完美,没有修补的必要,便否决了。” 史弥大怔了下,“钱端义在秘书监丞这个位置多年,他早就应该清楚,《册府元龟》没有修补的必要,这怕是用来引出下一步让你放松警惕的谋略。” 李凤梧轻拍桌子,“正是如此。” 接着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给史弥大听。 听完事情经过,除了魏廷晖和李巨鹿这两个粗人,以及才到大宋没两年的耶律弥勒,其余几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竟然不清楚我们大宋在私书方面的基本政策么?” 李凤梧茫然了,“什么基本政策?” 卧槽,这也不怪自己啊,之前确实没接触过。 史弥大一副活该你被官家训的神情,“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啊!” 哎哟卧槽。 李凤梧恍然大悟。 大宋竟然还有这么个小心眼的事情! 见李凤梧一脸懵逼,史弥大只好耐心给李凤梧讲述大宋**的来龙去脉。 大宋**,一者是防间谍。 从太祖立国,大宋就与契丹、党项、女真、蒙古等北方少数民族政权长期处于对峙状态,在尖锐的政治、军事对抗中,各王朝间互相封锁和窃取图书资料,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情报战。辽人曾以十倍的价格收购宋朝的图书,金人甚至不惜用千金的代价购买南宋大臣的奏稿,还使用“蜡丸”等工具偷递情报。在这种形势下,赵宋政权对于内容涉及“边防、兵机、夷狄”之事的图书采取了一系列防范措施。 二者是防“肆毁时政”。 历代官家认为,军国大事只能是上层统治阶层内部的事,民众根本无权过问,一旦有人敢于撰文著书议论国事,便是“肆毁时政、摇动众情、传惑天下”的“奸佞小人”,在国防机密幌子下颁行的**令,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防范人民。 尤其建炎南渡后大宋苟且偷安,就更需要大兴**之举,以掩盖自己的行径,压制社会民众的抗议呼声。比如大奸臣秦桧“赞成和议,自以为功。惟恐他人议己,遂起文字之狱,以倾陷善类。 但是**的真正巅峰期,还是在宣和年间,**令不仅限于国史、会要、奏章,就连文集、日录、小报等,也统统在禁印之列。 甚至连李白、杜甫、陶潜、苏轼都在被禁之列,更有甚者,司马光编写的历史巨著《资治通鉴》如果不是有神宗的御制序文在,恐怕难逃被禁的命运。 听完这些,李凤梧口瞪目呆。 历史真是不忍细看,从没想到,文化巅峰的宋朝,竟然也会有**这种事情存在。 涨姿势了。 又听得史弥大说起,自绍兴和议后,南北对峙,战事稍息,**令也比较缓和,如今**只不过是做做官样文章罢了。 这才稍微放心,否则青云书社连载《画皮》的事情就可能要黄。 不过心中也猛然一动。 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能幸免于难,是因为有神宗的御制序文,那么《画皮》的连载,为何不也找管家写个序什么的呢? 有了这个序,那就相当于有了个免死金牌啊! 思念及此,李凤梧心思猛然活络了过来。 自己不仅是要连载发售《画皮》,还要连载《三国演义》,至于颂扬造反的《水浒》什么的,就不去想了,《西游记》也可以考虑。 不过,貌似三国演义这种野史也是要被禁的,所以必须找个理由说服官家。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第九十七章 李凤娘与凤梧 恭王府中。 赵惇正和黄普坦、柳相正议事。 大宋的母老虎李凤娘静极无聊,到前厅看了一眼官人赵惇,发现没个一时半刻是谈不完的,心中忽然生出俏皮想法。 风一般跑回闺房,衣柜箱底,取出一套便服女装,三下五除二更换了。 对身旁的丫鬟叮嘱道:“若是王爷问起,就说我出去散心了。” 一旁的护卫大惊,“娘娘……” 李凤娘斜乜一眼,“嗯?” 护卫顿时噤声,谁都知道,咱们这位嫡王妃性格暴躁着呐,先前就有护卫不听话,被杖责了四十,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绕开前厅,李凤娘走出王府前的灯火辉煌,走进黯淡黑暗中。 留下护卫和丫鬟两两相视。 “怎么办?” 护卫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前厅,等王爷谈完正事便通告。” 王妃一个人跑出王妃,自己若是不通报,万一出个大事,自己的脑袋瓜子也别想在吃饭了。 …… …… 吃过晚饭。 耶律弥勒有些困乏,早早的去睡了。 朱唤儿被魏絮拉着夜市,史弥大自然要当钱袋子。 魏廷晖不放心,一个书生两个女子,若是遇着腌臜泼皮可怎生是好,是以无奈充当保镖。 李凤梧心中有事,也不是很想去花船,但又想在安静的地方走走。 于是带着李巨鹿走出梧桐公社,随意走在大街小巷上。 虽然大宋不宵禁。 但繁闹的也就夜市和各大坊子、瓦子。 其他各个地方,貌似还是黑灯瞎火的地方多。 李凤梧思忖着今后的仕途之路。 首先要贯彻一个基本方针:成为赵昚的权臣、宠臣。 毕竟赵昚还有几十年好活,而且接下来如果不兴战事,这位中兴之主将会打造南宋最为繁华的乾淳盛世,做个太平权臣,如和珅那般……嗯,还是如纪晓岚那般,日御三女的比较好。 其次:想法设法,哪怕是用尽一切办法也要保住赵恺立储的希望。 若是被赵愭和赵惇登上太子位,虽然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说法,但终究不是个安心事。 赵惇睚眦必报,神经病一个。 赵愭么……目前看来也不是好货色。 这是自己仕途的两个基本点。 其他的么,就是要扶植自己的势力,朝堂的赵云兆、卢仲贤,史弥大也算是一位罢。 军界的卢震、宗平。 辛弃疾这货比较有国家大义,很难拉拢到自己私人身边来。 如今卢震大概是属于自己的了,毕竟当初在襄阳,自己说过那句“我猜是个男孩”后,两人几乎心知肚明,这已是结盟的默契。 可是目前的局面有点混乱,三位相公没有营党结私,但却都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 两位皇子各有势力,就连赵恺的势力,如今也差不离。 自己和赵恺很难独善其身。 话说回来,宗平为何面对赵恺的拉拢不表态,恐怕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渐渐飘起了细如发丝的秋雨。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太学前,比邻西湖的那条幽暗小道上,两旁垂柳,道上青石板幽幽而光滑,着实是个静谧散步的去处。 行走数百步,忽然听见俏皮歌声,“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声音极小,却婉转。 李凤梧却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循声过去。 却见一柳树下的池子旁,幽暗中有女子俏然而立。 池内有莲花朵朵,湛然盛放。 顿时吃了一惊。 哎哟卧槽。 结合那首柳永的小曲儿,这位小娘子是要自寻短见啊。 对李巨鹿使了个眼色。 自己悄无声息的绕过去,准备和李巨鹿来个包抄,拯救这个赴死的小娘子。 可忘了此时有些幽暗,李巨鹿根本看不见。 那小娘子此刻便弯身,似是要走入池中。 李凤梧来不及多想,一个鱼跃横着扑过去,便听得哎呀一声,李凤梧抱着这小娘子躺倒在池旁,若非有那颗柳树,两人便滚进了水中。 然后是极其熟悉而愤怒的声音,“哪来的腌臜泼皮,敢非礼于我!” 怀中人儿很柔软,有股香气,极为高端的香气,寻常女子身上根本不可闻不可见。 李凤梧顿时傻了。 因为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当日在临安城门前,肆意跋扈的李凤娘! 卧槽,这尼玛就尴尬了。 借着幽暗的星月光芒,仔细一看,不是她是谁! 李凤娘怒喝一声后,毕竟是大宋悍妇,并不惊惶,仔细一看眼前人,也有些傻了。 我去,这刻薄嘴唇打死自己都不会忘记。 正是当日在城门前和自己有过过节的人,还是夫君口里最是可恨的人! 瞬间也觉得有些尴尬。 有过几息的安静。 旋即猛然想起啪的一声,“好你个登徒子,敢非礼本王妃!” 李凤梧有些无奈,“我还以为你要跳水自杀。” 这就尴尬的很了,堂堂恭王妃子,怎么可能自杀,只不过心中也是好奇,这母老虎不在王府中享受荣华富贵,一个人跑出来作甚。 真是任性的过头了。 李凤娘咬牙切齿,“我不过是想摘朵莲花而已,怎的就自杀了!你死了我都不会自杀!” 李凤梧点点头,“以你的个性,确实如此,全天下的人都不如你自己来得重要。” “你很了解我?”李凤娘的眸子里射出杀人的光芒。 李凤梧顿时无言以对。 “本王妃的身子抱着舒服不,和你那小婢比之如何?”声音越发冷清。 李凤梧嗯了声,“还不错,很是柔软----” 猛然醒悟,松开双手,尴尬的站起来,“这个,误会,误会。” 李凤娘一咕噜爬起来,想都不想一脚就踹了出来,而且之狠毒,直接找着李家命根子处,大有让李凤梧便太监的意思。 李凤梧毕竟是个男人,本能的反应侧身,近前一步,然后一把捞住那腿,按在自己腰间,不让其动弹。 “都说了是误会!”(。) 第九十八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嗯?” 很重很重的鼻音,萧杀的紧。 “这也是误会?!” 李凤梧能听到牙齿的咯吱声,显然对面的人儿已经怒不可遏了。 愣了下,旋即猛然发现,自己此刻和李凤娘的姿势有点诡异啊…… 李凤娘先前一脚欲踹自己的命根子,自己本能微微侧身,旋即近前一步一把捞住大腿按在自己腰间,不让其动弹。 李凤娘一只脚站立不稳,自然而然的向后倾倒。 百忙之中两只手慌忙撑在地上。 虽然是悍妇,但毕竟也是******,腰肢柔软的紧,此刻便是长板桥姿势,如一道彩虹。 双峰便显得很是巍峨。 两个人的姿势显得很是诡异。 咋一看去,李凤娘一只脚被捞到李凤梧腰间,半身斜躺双手支地,而李凤梧则正身面对着李凤娘,两人最近的地方,自然是腰身以下,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寸耳。 关键是这个姿势…… 李凤娘是人|妻,李凤梧也是饱经人事。 这个姿势,两人心中明白的紧,这尼玛不就是男欢|女爱时,极有影响力的老汉推车啊! 没错,就是老汉推车! 这尼玛越发尴尬了。 本来是水火不容的两人,此刻却是这么暧昧的姿势…… 李凤娘不愧是军中长大的女子,在李凤梧松手的刹那,趁着那只腿下落沾地的力量,双手、腰肢和剩下的那只脚猛然发力,一个鞭腿横扫。 李凤梧猝不及防,顿时被扫中肩膀。 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李凤娘却已起身,拍拍手掌的泥土,得意至极,“那我也敢非礼,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旁的李巨鹿虽然不明觉厉。 但他还是记起了这个女子,后来也从小官人那知晓了这是恭王嫡妃,此刻早躲到一边,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小官人最拿手了。 李凤梧躺倒地上,无辜的苦笑,“现在满意了。” 这女子真是心狠手辣,如果不是自己身高的缘故,这一鞭腿怕是要扫中脑袋,那就没现在这么轻松了,估计脑震荡都要出来。 李凤娘嗯哼一声,怒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一早就认出我来,想要侮辱于我?” 池旁是一片草地。 李凤梧干脆双手枕头,惬意的翘起二郎腿,望着星空,“你以为你很美?你以为每个人都想和你滚床单,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你是嫡妃,哪个男人瞎了眼敢勾搭你。” 顿了一顿,“就算如此,我还真不稀罕你。” 李凤娘愣了下,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冷哼一声,“口是心非。” 李凤梧摆摆手,“你可以滚了。” 李凤娘恼羞成怒,却终究忍住了,自己终究是个女子,这李凤梧听说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货,别在这里阴沟里栽了船。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你那日为何愿意为了那个小婢得罪于我,我可比她好看多了。” 李凤梧翻身坐起,“你真这么以为?” 又道:“可是我觉得我那小婢比你这只母老虎好看多了。” “你说谁母老虎?” “难道是说我?” “你再说一次试试?” “试试就试试!” “你倒是说啊!” “母老虎!” “我撕了你!” “你敢再来,我保证在你身上留点印记,看你回去后怎么给赵惇交代!” “你敢!” “我又什么不敢!” “我夫君会杀了你!” “那就来啊,互相伤害啊,反正就算他为此杀了我,你也别想继续呆在王府,你那父亲的宣抚使也将到头,可怜了李道,宣抚使位置还没坐热乎就被女儿害了。” 这才是李凤梧的底气所在。 光脚不怕穿鞋的。 李凤娘顿时焉了,盯着那张刻薄的嘴唇,“你别让我逮着机会,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做成人彘!” 李凤梧丝毫不怀疑这点,毕竟李凤娘的悍泼是整个历史都出名的。 “前提是你得有机会,滚吧。” 李凤娘气冲冲的跑远。 李凤梧不忘大声提醒,“今晚的事可别被人知晓了哦,否则你也得滚出临安。” 李凤娘的身子僵了僵。 转身,无比认真的道:“李凤梧,我一定会折磨死你!” 李凤梧无所谓的挥手,“慢走不送。” 待她走后,李巨鹿从黑暗里走过来,“小官人,真没事么。” 这可是恭王嫡妃呢。 李凤梧摇了摇头,“怎么会没事,这女子最是小心眼,也是咱们大宋最为泼辣的母老虎,以后咱们麻烦大了去了。” 李巨鹿搓搓手,“那可如何是好。”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忽然说出一句让李巨鹿哭笑不得的话来,“人|妻的手感真不错。” 不得不提一句,马背上长大的女人,那身材真不是深闺大院里的女子能比,大腿上肌肉之紧致,绝对是李凤梧见过最美好的。 其实李凤梧心里也担心的紧。 若说赵惇,李凤梧并不害怕。 这货的能力有限,就算最后当上了皇帝,也才过五年,就被韩侂胄和赵汝愚两货逼着禅位给了儿子,可见其有多么无能。 反倒是李凤娘,能让赵昚、赵惇和赵扩三个皇帝都拿她没办法。 这不仅仅是骄悍就能做到的。 必然有着历史没有细说的强大手腕。 也许李凤娘给自己带来的危险,要远远超过赵惇和赵愭,甚至可能成为自己今后最大的敌人! 赵愭这货也是个水的。 都登上了太子位,竟然会被太医搞死。 要说用药过量无心之失什么的,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必然是被赵惇的人下了毒手。 而自己现在和李凤娘的矛盾,貌似已经无可化解。 有点蛋疼。 忽然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这临安好像处处都是自己的敌人,除了赵恺、陈俊卿和蒋芾等寥寥几人,其余人对自己都是虎视眈眈。 不过,只有如此,经历过诸多磨难,自己才能成长得更快。 将来在朝堂上,才会拥有更铁血而强大的手腕。 历朝的相公,能权执多年朝政,绝对没有谁是靠温婉手段获得的,比如秦桧,比如蔡京。(。) 第九十九章 母老虎变态的女神心理 赵惇和皇甫坦、柳相正谈完事关柳子承回来任职西辽使团接待副使一事后,便听到护卫通报,说王妃一个人去外面玩了。 这个护卫也是个人精,用词很是用心,是王妃呵斥我等候,一个人跑出王府去了。 对此赵惇只是冷哼着让他滚蛋。 心中担心,又不能满大街去找,只好在门口等候。 好不容易等来了娘子,却见娘子一脸愤怒的重回王府,根本不理睬自己。 赵惇立即嬉皮笑脸跟上去,“娘子,是谁惹你生气了?” 李凤娘没好气的道:“滚一边去!” 被李凤娘吃得吃吃的赵惇竟然不以为忤,反而越发谄媚,“娘子说说看,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为夫这就找人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李凤娘忽然顿了下,回身,脸上哪还有怒气,笑眯眯的和蔼着呐。 看得赵惇心都酥了。 我家娘子真是美如天仙呐。 李凤娘笑眯眯的道:“在夜市上出来时,遇见几个腌臜泼皮,撞倒了我。” 赵惇愣了下,“什么人这么不长眼!” 李凤娘很想说是那个李凤梧,不过也忌惮,万一真查到李凤梧那去,这小子说出方才的情形,后果就不是自己能承担的了。 “义平庄!”说完转身,“别来烦我,我累了,今夜分房睡!” 赵惇顿时苦脸。 哎哟卧槽,狗|日的的义平庄,害得本王今夜不能和娘子亲近,都他妈|的别想好过! 挥手,立即上来两个护卫,“马上去给我把临安知府找来!” 顿了一下,“再去给本王将禁军殿前司都虞候宁颌请来!” 宁颌本是禁军副统领、殿前司都虞候、中亮大夫,因上元大火案治安不力,被为右武大夫,去副统领一职,但任然担任殿前司都虞候。 护卫立即领命前去。 于是原本平淡无奇的一夜,倏然间血光四起。 尤其是景宁宫外瓦子筑一带,更是鸡飞狗跳。 义平庄怎么也没明白,怎么忽然就被临安府、禁军士兵围剿,临安最为强大的黑|社会团伙,一夜之间,竟然面临覆没的危机。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当然,义平庄能够在临安扎根多年,也是有高深背景的。 很快,下本夜的时候,宁颌就被殿前都指挥使赵珲叫了回去,禁军士兵也撤回,临安知府也被匆匆赶到中书某位大佬以扰民的名义一顿训斥,不敢再折腾下去。 临安貌似重归平静…… 而在恭王府中,洗澡后睡在大床上的李凤娘辗转难眠。 眼前总是时不时的浮起那抹刻薄的嘴唇。 让人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李凤娘盯着昏罗帐,嘴角扯起残忍的笑意。 这世间没有我李凤娘征服不了的男人! 李凤梧,我不就不信你不屈服,我一定要让你后悔,为什么会得罪我李凤娘! 你万死不能泄我之愤! 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爽,被李凤梧那货抱在怀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刺激感,尤其是后面那个……老汉推车的姿势,让人心跳的紧。 你李凤梧凭什么觉得我不如那个小婢! 我李凤娘哪点不如那个小婢了。 论身材论样貌,我都在她之上,就算是论床上……嗯,那小婢好像出身秦淮画舫,自己肯定不如。 但自己何等身份。 你李凤梧就应该对我一见钟情,就应该跪舔我,然后哭着求我怜悯你饶你一死,这才是正常的,我李凤娘就该有这种待遇! 而且,那么好的机会,你好歹也该占一下我的便宜。 可你竟然没有。 虽然你要是敢占我便宜,我必然当场撕了你,但你不占,却让我很不爽! 搞得我好像很没魅力一般。 不爽不爽不爽! 不爽的紧! 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我李凤娘,哪怕你是李凤梧也不能! 所以,不求我的李凤梧,你就等死吧! 我要亲眼看着你死。 …… …… 李凤梧已经猜到李凤娘今后会怎么对付自己,不过她李凤娘毕竟还只是恭王妃子,顶多就是怂恿赵惇来和自己刺刀见红。 只要不让赵惇当上太子,一切都还能周转。 就怕赵惇当上了太子,然后顺利继位,那自己真是只有抛弃大宋的一切,去蒙古草原跟着才少年成吉思汗混了。 临安被赵惇这么一折腾,四方云动。 瓦子筑义平庄是谁的势力,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而已。 但恭王为何会忽然对义平庄下手? 虽然最后被强压了下来,但这俨然是个信号? 于是乎,这一夜无数人不能入眠,眼线、密探如蚂蚁一般放了出去。 几乎在将要早朝的时候,各方势力才闹清楚原位。 顿时哭笑不得。 咱们的恭王殿下真是一怒为红颜,为了李凤娘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啊,还差点以为他真的要和钱家彻底决裂,和邓王殿下一绝雌雄了呢。 感情只是为了嫡妃李凤娘出气。 并不是为了立储的争夺而和大皇子血战到底的意思。 知悉这个情况后,在背后大人物的示意下,义平庄的大龙头在天微亮后,就肉疼的拿出五万贯会子,以及彬琅满目的金玉珠宝文玩古画,着心腹登临恭王府。 赵惇已经去早朝,府中管事的人听说是某某某后,深谙临安势力的他不敢怠慢,立即着了个丫鬟去请示。 却不想一夜未眠的李凤娘心情很是不爽。 价值十数万的会子、金玉珠宝和文玩古画留下了,人却被王府士兵赶了出去。 不过这样也还好。 毕竟恭王妃收了礼物,赔罪的心意到了,想必后面不会找义平庄的麻烦了。 对此义平庄的大龙头那个郁闷啊。 将昨夜在夜市活动的手下汇聚过来,挨个酷刑逼问,也没人说在夜市上得罪过什么富贵小娘子,这个亏吃得好特么无奈。 总有种是被人坑了的感觉。 若非自己背后的势力足够强大,义平庄这次真要莫名其妙的栽了。 多事之秋啊。 昨夜那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皇城司。 是以退朝之后,赵昚有意无意的找了个借口,让三个儿子随后到垂拱殿,殿前都指挥使赵珲、殿前司都虞候宁颌也在殿外侯旨。 三位皇子心态各异,神色倒是出奇的一致,淡定着呐。 尤其是赵恺,心里乐开了花。 感情你们终于狗咬狗了啊,打吧打吧,你俩拼个你死我活,我才有机会。 赵昚面无表情,看着赵恺,“你是怎么回事?” 没有直说义平庄的事情,毕竟这事摆不到皇帝的台面上来说,只能隐晦的责问两个儿子。 赵惇很是无辜,“昨夜孩儿的娘子李凤娘心情不好,去夜市散心,被一腌臜泼皮调戏非礼,孩儿怒不可遏,才会如此孟浪行事。” 赵昚已经知晓经过,点头,“敢非礼皇家,着实活得不耐烦了,是需要整治一番。” 赵愭苦笑。 父亲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昨夜赵惇确实没做错,这事情就过去了,你俩都给我老实点,别再折腾。 何尝不是敲打自己的意思。 不过心中并不害怕,义平庄那边自己的人从没出面,都是钱家的人在打理,就算要彻底整治,也查不到自己头上来。 赵愭立即以退为进的道:“既然父皇如此说,那就彻底整治一下?” 赵惇哼了声,没有说话。 赵昚摆摆手,“暂时就此,国内局势初定,临安不要乱了。” 心中却在叹气。 真要整治了义平庄,钱家和你还不跳起脚----而且很可能只是表面的整治,只要自己点头说整治,恐怕一两天内义平庄就能在临安彻底销声匿迹。 但以后会卷土重来。 尾大不掉啊。 赵恺略略有些失望,父亲终究是一心大局。(。) 第一百章 王爷们要闹哪样? 西辽使团已抵达池州。 再有七日,便要进入临安。 柳子承也早就回到了临安,按说他应该先来登门拜访一下上司李凤梧,或者到秘书监和李凤梧洽谈一下接待事宜。 但却一直没有露面。 李凤梧当然知晓为什么,抹不下那个脸面呗。 不过……自己会让他更没脸面的。 傍晚,李凤梧吃过晚饭后还没出门去长跑,梧桐公社外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都是些书商。 《私书印刻四策》被官家批准,著作局立即将之公布。 一时间临安出版界顿时沸腾如水。 以荣六郎为首的书商齐聚一起,仔细探究了《私书印刻四策》近半个时辰,终于得出结论:秘书监要捞钱! 当然,书商能发家致富的,都是有关系的,不少人在秘书监也有眼线和势力。 比如荣六郎家,就有个远房的远房的侄子,就是秘书监一位典书。 由荣六郎牵头,几个最有势力的书商抛弃竞争意识----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出版界并不存在多少残酷竞争,毕竟都是作坊产业。 荣六郎牵头在花月楼宴请了那个典书,以及被典书强行拉过去的著作郎王抃。 大家这才知晓,《私书印刻四策》竟然是出自秘书少监的手笔。 而且王抃也很是委婉的说,大家可以适当运筹一下,不仅著作管理资费可以周旋商榷,今后的工作也能得到秘书监的大力支持。 这让众多书商感觉很是诡异。 说的是大家宴请王抃,却怎么都感觉王抃在等着大家去宴请,然后借机告诉大家这个消息一般。 既然指点了明路,大家当然不会浪费著作郎的一片好心。 所以这才先前说的那一幕。 临安书上半聚梧桐公社。 这种事情毕竟不能光天化日,所以书商们很是有默契,分成批次,在几日内登门拜访秘书少监。 对此李凤梧感觉很头疼。 在亲自接见过荣六郎等几个书商界翘楚后,其余一概让管家杜仲卿操劳。 如今的杜仲卿,也算得上是自己人。 这种情况大概还要持续一两天,李凤梧一应事情交于杜仲卿,并且丝毫不忌惮会被皇城司或者其他人发现,所收之物,一应登记造册。 在临安使团还有两日抵达临安的时候。 这一日秋高气爽。 清晨起床便是万里鱼鳞云,间或有阵阵清风,天边出现璀璨朝霞。 早风晴夜风雨。 只看这天气,李凤梧便觉神清气爽,这么好的天气,不带着如花美婢和如虎狼的恶仆去踏青,去调戏良家小娘子那真是对不起老天爷的一番心思。 话说,到了临安这许久时间,还不曾去观过钱塘江大潮。 如今正是观潮时候。 唤了李巨鹿,让他准备马车,这才回到厢房,一巴掌拍在慵懒浅眠中的耶律弥勒屁股上,让她迅速起床梳洗,吃过早饭就去钱塘江观潮。 早闻得钱塘江大潮名声的耶律弥勒顿时精神振奋,拍掉官人在自己臀尖摩挲的手,雀跃着起床梳洗。 李凤梧又到隔壁厢房。 一脚踹开房门,果然,朱唤儿也慵懒的缩在被窝里。 李凤梧故技重施,当没能讨得好。 三人梳洗准备妥当,就见李巨鹿一脸便秘的进来,身后跟着官家杜仲卿,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凤梧有些不解,“怎么了。” 李巨鹿小声道:“有访客。” “杜管家去接待便是,今儿个要去钱塘江,其他事都放一边。” 杜仲卿一脸为难,“我接待不了。” 李凤梧怔了下,旋即哂笑,“是柳子承来了?” 李巨鹿摇头,“邓王,和邓王妃钱氏!” 哎哟卧槽! 什么状况? 邓王赵愭竟然来梧桐公社拜访我,而且还带着嫡妃钱氏! 这是个让人很不解的举动。 若说是有公事,作为高高在上的一品王爷,又是少保,随便着人来通告一句,哪怕再水火不容,自己也得屁颠屁颠去王府。 不至于亲自到访梧桐公社。 若说是私事……自己和他能有什么私事。 而且他还带着嫡妃来,怎么看都是私事,所以李凤梧才有点搞不清状况。 邓王为何而来? 正在犹豫间,听雪院门口却已传来邓王赵愭的声音,“李少监这是要出门赏秋么?” 却见邓王赵愭已带着嫡妃钱氏走院门。 李凤梧慌不迭带着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上前见礼。 再怎么说也是一位王爷。 赵愭依然没多大变化。 第一次看见这位嫡妃钱氏,李凤梧确实忍不住嘀咕,真是难为这位志在大宋天下的皇子了,为了拉拢钱家,牺牲了皇子的尊严呐。 钱氏不算丑妇,但也不算美人。 华贵衣衫、高端脂粉和皇室气质的烘托下,有六分姿色,也可勉强达到七分。 不过比起十分女神李凤娘来说,貌似差距有点大。 寒暄了几句,笑着道:“秋日正爽,原本是打算去钱塘江观潮,不过王爷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此后再去罢。” 赵愭哈哈大笑,“不用委屈了李少监,我也想去钱塘江看看大潮,不如我等结伴同游如何?” 李凤梧很想直截了当的告诉这位自作多情的王爷,不想和你结伴。 不过哪能呢。 只好虚伪的笑道:“王爷愿同往,真是三生有幸!” 赵愭又打了个哈哈,“能和探花郎一同赏秋,也是我的荣幸,如此,我便和内子在外等候李少监,一起同观大潮!” 李凤梧慌不迭示意,请杜仲卿将邓王夫妇请到正厅稍待。 一应物事准备好后,在正厅请了邓王夫妇,几人刚走出梧桐公社大门,便见一座皇子规格的豪华马车缓缓而来。 待在门口停下,马车上的皇子露面。 李凤梧瞬间凌乱了。 哎哟卧槽,王爷们这是要闹哪样? 来了个邓王夫妇不够,恭王夫妇也来凑什么热闹? 后来的马车,不正是一脸温和的恭王赵惇,和一脸冷漠的李凤娘……尤其是看见李凤梧后,高傲冷漠的神态越发明显。 两位皇子携嫡妃来拜访自己,李凤梧都差点以为自己是当朝相公了。(。) 第一百零一章 胜者储君,败者王爷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如今不是三个女人,三个男人之间的戏却更大。 看见自己的三弟到来,赵愭的脸色有点精彩,不过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也许从前几日,赵惇让殿前司都虞候和临安府打击瓦子筑义平庄开始,尽管只是为了李凤娘出气,但也意味着,这也许翻开了争储之战的序章。 毕竟没人知道,为李凤娘出气的同时,赵惇是否也有其他打算。 如果说那是争储的序章,那么今日先后拜访李凤梧,或者就是序章的延续。 只是不管怎样,李凤梧都摸不清楚两个皇子的意图。 看见恭王殿下两夫妻到了,李凤梧只能郁闷的带着一众人下阶行礼迎接,赵惇扯起笑容,只是无论他怎么笑,总是给人神经质的感觉。 很是寒碜人。 邓王赵愭站在阶上,大咧咧的道:“三弟也静极思动了么。” 赵惇哈哈一笑,“听说大哥邀请李探花赏秋色,李探花之才小弟仰慕久矣,你我兄弟二人又甚少携手出游,便不请自来,还请大哥不要见怪。” 赵愭眯缝着眼笑了笑,脸上也看不出他心思来。 “如此,那便同去钱塘观潮罢!” 说完双手背负,意气风华的带着钱氏登上马车。 马夫扬鞭,向着钱塘江方向驶去。 等赵愭上了马车,赵惇才带着李凤娘上马车,之后才是李凤梧一行人。 只是李凤娘总感觉眉心在跳。 那李凤娘上马车之前,避开了赵惇和王府亲兵的视线,狠狠的剜了自己一眼。 这女人不怀好意! 李凤梧猛然惊醒,对李巨鹿说道:“小心着些,尤其是观潮时刻,千万不要远离我和玉儿、唤儿。” 观潮时候,如果李凤娘使坏,让人将自己或者弥勒、唤儿撞进大潮之中,事后在说成是意外,那才是冤死到姥姥家了。 三辆马车,加上两座王府的亲兵,浩浩荡荡竟有一两百人。 这阵容走过临安大城小巷,纵然是见惯了达官富贾的临安人,也骚动了一阵。 马车里,朱唤儿气嘟嘟的看着李凤梧。 看得李凤梧莫名其妙,“又在生哪门子闷气?” 朱唤儿拉着耶律弥勒的手,很是不爽的道:“玉儿姐姐,你刚才发现没有?” 耶律弥勒脸色倒是平常,笑了笑,“嗯呢。” 李凤梧恍然大悟,嘴硬道:“还不是那日在城门,你被撞后惹出的事。” 朱唤儿人精着呢,“可能嘛……就那点事,过个一月两月估计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刚才那神情可像是‘新怨’呢。” 新怨两字格外加重了语气。 李凤梧咳嗽一声,没来由的想起那也老汉推车的暧昧情景来。 话说,人|妻啊,又是十分女神,确实让人向往。 于是装作没听见。 朱唤儿于是丢了个和李凤娘相同的眼神剜了李凤梧一眼。 马车里一时间有些尴尬。 安静了十几息,朱唤儿忽然有些疑惑,“我怎的觉得这种眼神有点像女子得知某个男子不喜欢自己,然后因此怨恨,油然而生的嗔怒呢?” 李凤梧咳嗽一声,“你想多了,不看看她是谁。” 朱唤儿哦了一声。 耶律弥勒依然平和,谨慎的保有着小妾的身份和态度。 钱塘观潮始于汉魏,盛于唐宋。 在前往盐官镇的官道上,不仅有不少临安的达官富贾,也有无数的小康百姓,或乘坐马车,或坐轿,抑或是三五成群从游,不慌不忙的向着目的地行去。 从临安到盐官镇,足足百里。 今日去,大概只能看夜潮,然后明日上午再观潮,下午返回临安,若是速度够快,还能够在入夜之前进入临安城。 当然,有两位皇子在,就算城门关闭,也不用担心。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这是北宋大诗人苏东坡咏赞钱塘秋潮的千古名句。 此次还不到八月十八,距离中秋也尚有几日,所以看不到最为壮观的大潮,不过此次观潮,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没人在乎是不是最为壮观的大潮了。 除去路上闲话不谈。 临安到盐官镇足足百里,官道上多有驿站。 按照宋制,二十里有歇马亭、递铺,六十里有驿馆。 按说大家是应该去驿馆解决中午伙食问题,不过在赵惇,也或者是说李凤娘坚持下,队列在临安、盐官镇之间的一座小镇上落脚。 然后在吃饭上又起了争执。 赵愭旨意要去最好的酒楼----当然,这个最好的酒楼在临安连三流都算不上。 赵惇则听了李凤娘的意见,要去苍蝇馆子吃特色的民间菜式。 其实这是两位皇子的较劲了。 根本毫无争执的意义,毕竟苍蝇馆子有的民间菜式,那座酒楼里也能做出。 不过李凤娘的理由很充足,未嫁入临安之时,最喜欢便装出游的她也最喜吃小食店。 赵惇看似体恤娘子,实际上也有算盘----想看看李凤梧到底和谁亲近一点。 李凤梧若是在酒楼,那就说明亲近赵愭多于赵惇,反之同理。 这种局势,李凤梧很有些猝不及防。 这两货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自己怎么一转眼成了香饽饽,当初自己初入临安,这两货恨不得分分钟搞死自己,现在又忽然大献殷勤,总觉得阴谋的很。 最后折中,李凤梧哪也没去。 借口长途跋涉,身体不是很好,让李巨鹿买了酒水饭菜回马车。 大家各吃各的。 在李巨鹿买回饭菜酒水后,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柳子承在恭王府的队伍中! 李凤梧瞬间有些头绪了,也许这才是原因。 赵愭拜访自己,根本没怀什么好心,此举大概是让临安朝野看看,我赵愭礼贤下士,就算是有过节的人,我也能放得下身段去重新结交。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想和自己结交,而是做个样子给今科进士们看看。 我就是你们眼中礼贤下士,胸怀宽广的主子,赶紧来勾搭我啊! 而赵惇的反应也很直接。 带着柳子承,这是为后面的西辽使团接待使一事做铺垫,万一其后柳子承若是被自己坑了,赵惇一脉的人,大可说在出游之中柳子承不小心得罪了自己。 如此,便成了自己因公报私,柳子承就是无辜娃娃。 赵惇此举,一者是为保护柳子承做铺垫,一者也是给附和他的势力看,你看看我为了柳子承,愿意不计前嫌的讨好李凤梧。 这样的主子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你们可要好好珍惜。 当然,这也许只是最表面的原因。 更深层的原因,大概要慢慢揭晓。 反正不管怎么说,宋金两国和议之后,虽然官家不说立储,但在朝野上下,立储已是不可阻挡的大势,若无战事,最多能拖个三五年。 而这三五年,就是三位皇子各自斗法的最后时间! 胜者储君,败者王爷。(。) 第一百零二章 四方云动,剑振其背 已知晓肯定是追不上白日大潮。 是以下午越发悠闲。 皇子出行本是大阵仗,不过如今国事初定,临安附近更是治安良好,是以恭王和邓王各带了一标王府亲兵,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奴仆丫鬟,整个队伍约莫两百人。 两百人的队伍,相比其他前往盐官镇的游人来说,已是蔚为壮观了。 不少达官富贾亦在前往盐官镇。 大抵是知道两位皇子的。 因此对队伍后来那个档次明显差了好几档,但同样被十来个王府亲兵拱卫的马车,多了一份好奇,是何等神仙的人物,需要两位皇子如此重视? 邓王和恭王这一出,确实让临安朝野炸开了锅。 无心涉及争储之臣,便兴高采烈的看热闹,已经或即将被卷入争储之事的大臣,则分外紧张,都觉得今日之事不同寻常。 也许这两日的钱塘大潮,是要席卷大宋天下的大潮。 两位皇子----或者说三位皇子,将在这一场大潮中显露出真面目。 究竟谁才是值得扶龙之人? 无不翘首以待。 青云街左相府,汤思退在丫鬟的伺候下写着墨迹,片刻后大气的将笔扔在地上。 负手仰望,笑而无声。 宣纸上,仅有一个字。 杀! 力透纸背。 距离相府不远的张府,如今的刑部右侍郎张杓在自家院子里赏秋菊。 没有去看粲然绽放的花朵。 而是死死盯着一朵白色的雏菊。 许久后伸出手,将那朵雏菊折断,转身走出院子,来到偏院祭祀房,焚香,跪在祖宗灵牌前,面目虔诚。 片刻后起身,望向四川方向。 良久一声长叹。 父亲,若是您知晓,愿你勿怪,孩儿并没有做错,一切都是为了张族百年兴盛。 愿您长命百岁,亲眼目睹我张族超越钱家,成为大宋第一望族! 大内皇宫,正在和魏杞商议礼部一些政事的赵昚,听闻匆匆赶来皇城司知合门事龙大渊的汇禀后,许久没有出声。 魏杞和龙大渊惴惴不安。 赵昚知晓,如此大张旗鼓的同去盐官镇观潮,就注定了李凤梧的安全。 但为什么总感觉两个儿子不会如此老实。 而且也觉得奇怪。 李凤梧目前对他俩还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何至于两人要放下之间的芥蒂,联手对付李凤梧? 不过,无论怎么说,李凤梧都是自己青睐的未来肱骨之臣。 不容有失。 心中微微有些恼怒,李凤梧你这小子也太大胆了,真以为一个李巨鹿就能护住你周全,而且还有耶律弥勒在身边。 思忖片刻,招手,让谢盛堂欺身过来。 低声在他耳旁说了几句。 谢盛堂领命匆匆而去。 魏杞和龙大渊面面相觑,总觉得官家的态度有些难以揣摩,难道两位皇子真敢对李凤梧下手不成,这似乎也太不可能了。 赵昚对龙大渊和魏杞道:“魏卿家还有什么事?” 魏杞立即行礼,“臣无事,先行告退。” 待魏杞退出垂拱殿,赵昚问了几句龙大渊,便让他去办事。 看着空荡荡的垂拱殿,赵昚原本死板着的脸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笑容,倒是要看看庆王府的反应,是否真如流言所说。 至于李凤梧的安危么…… 怎么看惇儿和愭儿都不会出如此昏招。 不过以防万一,赵昚还是辛苦了年迈的谢盛堂,领着十余位大内高手,骑着快马出临安,风驰电掣的前往盐官镇。 根本不需要谢盛堂做什么。 他作为内侍左都知,又是官家身边最为宠信的宦官,他往那一站,便代表着官家的意思。 如果谢盛堂在场,李凤梧都能出事,那只能说两位皇子作大死。 庆王府。 赵恺坐在书房里,很有些烦躁。 那个令李巨鹿都感到的忌惮的护卫安静的立在门口。 李凤梧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不会不知道,给赵愭和赵惇这么好的机会,很有可能回不来临安。 他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又或者说,他是故意以身犯险,引诱赵愭和赵惇出昏招? 但这也太不合算了吧。 就算赵愭和赵惇因此事被父皇责备甚至惩罚,但你李凤梧丢的是命啊。 在自己看来,就算赵愭和赵惇降为郡王,所得到的回报也不如你李凤梧的一条命! 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思来想去,倏然起身,“秦川,召一标亲兵,我要去盐官镇观潮!” 立在门口的东方秦川挑了挑眉头,“恐怕不妥。” 赵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算有皇城司的人盯着,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不放心他。” 东方秦川略略动容,还是阻拦,无比自信的道:“殿下不用去,也无须动用王府亲兵,我去一趟,况且,他身边尚有李巨鹿!” 有自己和李巨鹿,只要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两位殿下的王府亲兵不会一拥而上,足以保住任何人周全。 就算真的彻底撕破脸皮,李巨鹿和自己,也足以护着李凤梧杀出重围。 赵恺犹豫了下,“有把握吗?” 东方秦川微微弯腰,执的竟然是军礼:“若李少监有失,属下提头相见。” 赵恺沉默了良久。 走到书桌对面的剑架旁,取了自己的佩剑“中兴”。 双手捧剑来到东方秦川面前,“我以之为军令状。” 东方秦川弯腰接过“中兴”。 眸中精光大盛。 “喏!” 剑名中兴,当执中兴之事,辅于中兴之主,拯中兴之臣。 中兴,汉灵帝铸于建宁三年。 建炎南渡后,为宋室所得,在赵昚在位太子二十余年后,三十岁生日时,上皇赵构所赐。 今次宋金大战。 自己所立战功丰硕,父皇便将此剑赐予自己。 期望之殷,尽在此剑。 当然,赵愭和赵惇其实都有赏赐,只是不为朝野所知。 随后,赵恺大肆张扬的出府,看样子是要出城,不过在御街上走了一段路,旋即一折,竟往大内而去,皇城司耳目莫名其妙,只好如实上报。 却不知晓,在赵恺出府的同时,庆王府后门一道经过乔装打扮的身影如狸猫一般,避过了所有耳目,出城后,在十里长亭柳树下,已有人牵马等候。 马名青丝葱。 一骑青丝离临安,直奔盐官。 剑振其背。(。) 第一百零三章 观潮 钱塘江观潮,共有两个时间点。 一是上午的辰时,也就是七点到八点半左右。 一是下午的申时,也就是两点到三点半左右。 其余时候也有潮,小潮。 不过到了夜里,月朗星稀,携美人,准备着美酒小吃,于盐官镇处观一线潮,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凤梧一行人便是如此想。 抵达盐官镇后,两位皇子驾临,自然早有人提前达到包下了整整一座最好的客栈,护卫们则在客栈周围扎营,拱卫两位皇子。 以防万一。 虽然这是大宋腹地,但大战之后,金人细作潜伏进大宋境内的必然不少。 李凤梧倒是希望出现牛逼的金人细作,将两个皇子包圆了。 那样的话才是人生喜事。 只是自己长的已经很美,想的再美也没用。 赵愭和赵惇两人根本不是为观潮而来,作为皇子,这十来年其实没少来,若是国内安定,也曾跟着父亲和上皇在中秋节来到盐官镇。 大潮都看过,对小潮更没想法。 是以抵达盐官镇,和李凤梧一起吃过饭后,便心怀鬼胎的各自回房。 吃过晚饭已是戌时末。 或是小产后的后遗症,经过长途跋涉后,耶律弥勒身体略有不适。 耶律弥勒身体略有不适。 朱唤儿心知肚明,只能留在房中悉心照料。 如今耶律弥勒身体极差,天气太热或太冷,又或是劳累过度,都会出现头晕投也难怪、四肢发软的症状,大有病西施之态。 叮嘱了耶律弥勒好生将养,又让朱唤儿悉心照料。 李凤梧当然是闲不住的。 提了两壶小酒,让李巨鹿提了食盒,里面有酒楼做的米糕点心和一盘炒花生米,以李凤梧无肉不欢的个性,少不了一盘卤猪头肉。 夜里观潮的人不多,需要自带板凳。 这种体力活自然都被李巨鹿承包,反正李凤梧只管提酒。 李巨鹿嘿哧嘿哧,手上提着背上扛着,傻乎乎的笑着跟在小官人身后。 只是腰间隐隐藏着两截镔铁材质的钢锏。 以李巨鹿的臂力,这钢锏若是砸人脑袋上,那几乎是一砸一个人头,双手大风车抡起来,真可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李凤梧敢和赵愭赵惇来盐官镇,一者是相信李巨鹿。 一者,也相信官家和赵恺。 这两货如果不做出点反应,自己也没有玩仕途的必要,果断去想赵愭赵惇道歉,然后致仕回老家当欺男霸女的大官人。 这是一场博弈。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单独一个人出来,反而是最安全的。 和赵愭赵惇呆在一起,才不安全。 李凤梧闲不住,那位军营里长大的大宋母老虎更是闲不住,趁着夫君赵惇洗澡的时候三下五除二换了衣衫。 等赵惇回来,一边为他擦拭头发,一边很是不容反驳的说道:“你且歇着,想必你也有事要交待,我就不打扰你了,出去看看。” 赵惇现在已经完全知晓自己这位娘子的脾性。 完完全全标标准准的一匹野马。 偏生自己就喜欢她那骄悍跋扈,男人不就是要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么。 闻言点点头,“我着几个人暗中保护你。” 李凤娘冷哼一声,“有人还敢对我怎样不成。” 赵惇被噎住,貌似一般男人还真不是自己这娘子的对手。 且观潮大多是附庸风雅的读书人,自己真没必要如此小心,反而惹得娘子不开心。 “那你小心着些。” 说完轻轻咳嗽一声,门外走两人,正是当初在建康刺杀过李凤梧的李承祖和姜庆。 赵惇示意,李承祖便从怀里摸出一个两指粗细,长不过两寸的火筒,“王妃请收好,若是遇着急事,只需将这火筒向天,用力拉出引线,一定要用力。” 李凤娘冷哼一声,还是收在了怀里。 转身就走了。 赵惇的不满的哎道:“我头发还没擦干呐。” 门外传来李凤娘得意的声音,“自己擦,或者找个丫鬟来也行,今夜我不管你,但我回来之前你最好给我收拾好了!” 赵惇眼睛一亮……那要赶紧把正事搞定。 难得有个可以正大光明偷吃的机会。 咳嗽一声,对姜庆问道:“可查清楚了?” 姜庆略略有些为难,“没查着,大皇子殿下似乎根本没有动李凤梧的打算。” 赵惇点点头,“能查到那就不叫事了,查不到肯定才有事。” 李承祖毕竟是个玩陌刀的粗犷男人,闷声闷气的道:“那我们今夜要动手么?” 赵惇摇头,“不要,严格按照王妃的计划执行,今夜不用动手,那是我们最后的棋子,若是赵愭真要杀李凤梧,咱们看热闹就好,最好是能查找到证据,今后用得上。” “若是大皇子没有任何打算,真的只是单纯观潮呢?”姜庆问道。 赵惇哈哈一笑,“你信吗?” 姜庆和李承祖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那不就是了,你俩今夜不要睡,一定要密切叮嘱赵愭的人,看看这货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哪怕是有丁点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赵惇眯缝着眼,扯起的嘴角越发显得神经质。 “明白。” 待两人退下后,赵惇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愭邀请李凤梧来观潮,肯定是有想法的。 但究竟是什么目的,只有等明日。 或者看姜庆和李承祖两人能否查到一丝线索……若是赵愭不动手,那也由不得他。 本王大老远的跑一趟,岂非只有姜庆和李承祖这点手段? 还是爱妃出的主意好啊,没想到李家还有这种本事。 赵愭,从来到盐官镇,这就注定了你与太子无缘。 想到此处,心情大好。 对门口两丫鬟说道:“进来,为本王擦拭头发。” 两丫鬟已听到王妃的话,心里喜着呐,扭着腰肢很是暧昧的一左一右附在赵惇身上,头发么……是半点没擦。 反而被插。 片刻后,房间里靡靡之音大作。 盐官镇已有有人十数群,大多是风流士子带着如花美婢,三五结伴,赏月观潮,甚至有纨绔得厉害的,琴棋书画丝竹笙箫美酒佳肴皆搬了来。 又四周掌灯,让家伎奏丝竹之乐,舞轻佻之姿。 一时显得很有些热闹。 在距离河堤较近,又比较清静的地方选了个位置。 李巨鹿摆下小桌子,小凳子。 又将食盒里的物事一应拿出来,在李凤梧示意下,两主仆……或者说是两兄弟坐下,浅斟慢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家事。(。) 第一百零四章 可以,这很李凤娘 “巨鹿,李伯的身体好像没之前灵健了。” “大伯精神是不如以往,不过现在事情少了许多,倒是不妨的。” 李凤梧闻言有点愧疚。 貌似自己在建康的时候,不管开窍前还是开窍后,李伯都是被自己使唤得最多的。 “你父母的家信都是写往建康的,等几天回去,我给你炮制一封家书,送往老家,以后他们给你的家信都往临安托寄罢。” “谢谢小官人。” “巨鹿,呆在我身边有没有觉得委屈?” “小官人这是什么话?” “此次大战之前,若是将你提前送到安丰军去,现在少不得也该是个部将,却因为我的私心,你现在依然只是我的护卫。” 李巨鹿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小官人啊----义弟啊,你在我心中,比家国更中,何况区区功名。 李凤梧喝了口酒。 沉默了一阵。 “巨鹿,大娘子一事,你欠我和大娘子一个说法。” 李巨鹿挠了挠脑袋,嘿嘿憨笑两声,竟然冒出一句让李凤梧大跌眼镜的话,“有情人终成眷属,洒家就算是被世人咒骂,也是值得的。” 卧槽,李巨鹿也能文绉绉的啊……估计是从朱唤儿那听来的。 自己和大娘子的事有了结果,朱唤儿最为高兴。 “和总捕头关系怎么样了?” “小官人你都知晓了?” “我这次没看错吧。” 李巨鹿讪讪的笑了笑。 “她对你什么意思?” “不知晓呢?” “那教你个方法,下次假装个意外,拉下她的小----呃,拉下的她的手,若是没反应,拉着就别松了,若是有反应,再看具体情况。” “什么具体情况?” “她若是欲拒还迎,你就强报她的腰----应该可以做到的罢?” 李巨鹿嘿嘿的笑。 “她若是反抗很剧烈,当面翻脸,那你就摸一把她的脸就跑,记得,一定要轻轻摸,顺便捋一下她的鬓发,若是胆子大一点,收手的时候顺便拂一下胸……” 李巨鹿依然傻笑,“怕是不行呢,她可凶了。” “你还怕她?” “洒家是让着她。” “该让就让,不该就勇敢的上吧。” “哦,洒家记得了。” “那就好,来,走一个。” 两人刚将酒杯放下,就听身后传来强势的声音,“你就这么教人勾搭良家闺女?果然是一丘之貉!” 李凤梧不用回头就知晓谁来了,“你竟然敢出来?” 李凤娘走过来,一脚踹到李巨鹿腿上,“让开!” 李巨鹿看了一眼小官人,没发现小官人有什么情绪,便笑意玩味的起身让开。 李凤娘一屁股坐下,“我怎么就不敢出来?” 李凤梧架了片卤猪头肉放嘴里,边嚼边说,“也对,确实还没什么是不你敢的事情。” 李凤娘不屑的哼了声,“杀了你我都敢!” “你当然敢,不过你做不到。”李凤梧抬头对李巨鹿说道:“巨鹿,清场!” 李巨鹿咧嘴一笑,“好咧!” 转身走入远处,先是将人群中两个乔装打扮了王府亲兵一拳一腿踢飞,示意滚蛋之后身影又匿入黑暗之中,片刻后远处黑暗里传来一阵阵闷哼。 李凤娘才不在乎这些王府亲兵的死活,但是惊叹于李巨鹿的武力,“你这义弟真心是个好苗子,不输我家小睿,可惜被你耽误了。” 李凤梧自信满满,“耽误不了,未来的大宋第一武将,非他莫属。” 李凤娘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撇嘴,“那也得你能活到那时候。” “我说了,你杀不了我。” “等着瞧就是!” “你这么说不怕我先下手把你杀了?” “你敢?你能?”李凤娘自豪的挺了挺胸口,“我可是王妃!” “始终还是被人骑的王妃!” 这话很是无理腌臜了,若是寻常小娘子,怕是立即就要羞涩退走,可李凤娘是谁……那就是大宋的风四娘,那个玩最厉害的男人骑最烈的马喝最烈的酒的女人啊! 小酒入腹,切了一声,鄙视道,“读书人喝的酒,果然能淡出鸟来。” 李凤梧嘿嘿一笑,“你能淡出鸟?” 双方反正是水火不容不死不活的境界,没必要口头上客气。 李凤娘冷哼了一声,“你有鸟有卵用,迟早我要把你阉割了!” 李凤梧差点招架不住。 这果然很李凤娘啊。 “我鸟有没有用,我知晓,我家小妾也知晓。” “然后呢?” “总比你被骑的好!” 李凤娘眸子渐渐清冷,杀意渐起,说话却相当的不合杀意,甚至很有些暧昧的错觉,“再被我家官人骑,一万年也轮不到你。” “你以为我是觊觎你美色?” “哼!” “你真以为你是朵花,是个男人就要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此刻潮水渐涨,前潮已起。 涛涛潮水声中,李凤娘丢了个花生米在嘴里,“我不是花。” 李凤梧嗯了声,这话倒是赞同。 你是匹胭脂烈马。 “胭脂烈马再有野性,也是被人骑的。”李凤梧还就抓住这点不放手了。 此刻前潮涌了过来。 李凤娘起身,来到堤前。 李凤梧也随后走到他身旁。 两人安静的看着一线潮水从面前涌过。 若是不明真相的还以为这是一对情侣或者夫妻,然而只有李凤梧知晓,身旁的这女人随时都可能出手将自己掀进堤下潮水里。 如果有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 是以稍微站后了一点,并不给她机会。 李凤娘见状,只是不屑的哼了声。 夜里的一线潮并不壮观,只是有点意思而已,前潮过后,是中潮,也是最为强烈的一波。 潮声沸腾,即使站在一起,不大声说话也是听不见的。 李凤娘忽然接了一句,“说的好像你能骑是的。” 李凤梧忽然恶从胆边身,一巴掌拍在浑圆而挺翘的屁股上----哎哟卧槽,真是够弹! 这是自己见过最有弹性的屁股了。 果然是骑马长大的。 “我骑了你又能怎样!” 李凤娘回身,玉容几乎是扭曲的,套句老话,如果目光能杀人,李凤梧已经被凌迟了一万遍! 让人不寒而栗。 说的话却让人匪夷所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贝齿里蹦出来的,“老娘就在这里,有本事你来骑啊!” 李凤梧苦笑。 可以,这真的很李凤娘。(。) 第一百零五章 天骄之才 都说母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李凤梧摸了,而且摸那一下很有艺术性,拍在上面,瞬间拧了一爪。 如果是朱唤儿,屁股瓣上肯定要留下淤青。 马背上长大的李凤娘就不好说了。 被李凤娘杀人的目光剜视,李凤梧根本无惧,“骑就骑,有本事你今晚别回去啊!” 李凤娘被噎住,一字一句的冷声道:“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怎的,还想反客为主骑我不成。” “你若落在我手里,我会让母狗来骑你!” “拭目以待。” “哼!” 潮水渐退,李凤娘弯腰,姣好的曲线曝露无疑,拾取一块石子,扔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拍了拍屁股,转身离去。 李凤梧回到桌子旁。 沉默着喝酒。 别看李凤娘说的话肆无忌惮,实际上眼里的杀意越发浓烈,毫无怀疑,自己要是落在她手上,她肯定会找条发情的母狗来强奸自己。 最后自己必然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李巨鹿回来。 “刚才可有赵惇和赵愭的人在附近?” 若是被赵愭赵惇的人看见自己拍了李凤娘的屁股,那可就好玩了。 李巨鹿摇头,“都撵走了。” 李凤梧嗯了声。 “再喝两杯吧。” 明天,赵愭和赵惇究竟会有什么计划? 几近子时,李凤梧才一个人从河堤处回去,还没走近客栈,就看见有人坐在客栈门前的等下喝着酒聊着天,仔细看清时,顿时笑了。 他都来了,不知道赵愭和赵惇还有没有机会。 坐在灯下喝酒的正是内侍左都知谢盛堂。 在其身旁,是两位皇子陪坐。 再旁边,是一众王府亲兵,和十余位大内高手。 看见李凤梧,谢盛堂站了起来,“李少监赏夜潮,可还惬意?” 李凤梧哈哈一笑,“谢都知怎的也来观潮了。” 谢盛堂笑而不语。 赵愭和赵惇两人同时起身,“既然李少监平安归来,那便休憩了罢,明日还要早起观潮。” 两位皇子心怀鬼胎的回房。 李凤梧刚和谢盛堂坐下,客栈里传来断断续续女子凄惨的叫声。 李凤梧愕然,“什么个状况?” “不清楚,好像是恭王妃子在教训两个不长眼的丫鬟,脱光了吊在树上鞭打,大概都是些家事罢。”谢盛堂可没权利去管恭王殿下的家事。 李凤梧笑了,李凤娘这母老虎果然如历史记载的一般。 显然是她出来这段时间,两丫鬟和恭王赵惇发生了什么,李凤娘在自己那受的气无处发泄,这两个丫鬟便遭了毒手。 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就是砍了两丫鬟的手送到赵惇面前。 此时没有恭王和邓王的人。 谢盛堂便问道:“李少监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明明知晓两位皇子对你不坏好意,却还是一同来盐官镇观潮,别说自己闹不清楚李凤梧的意图,就是大官也有些茫然。 李凤梧笑了笑,顾左右而言其他,“谢都知觉得,临安附近有没有可能出现金人的高手?” 金人高手? 这下轮到谢盛堂口瞪目呆了。 李少监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凤梧笑了笑,“在宋金大战之后,三十几个金人高手乔装,潜伏在我大宋境内,混在战乱流民之中,如果出现在临安附近,貌似也不算奇怪的罢?” 又继续道:“若是这些高手趁着两位皇子出游,伺机刺杀,你说有多大把握成功?” 谢盛堂有点不明白李凤梧话里意思了。 李凤梧笑了笑,“反正到时候若是有皇子死在金人刺客手里,我们这些臣子大概会连罪,侥幸的皇子应该是无虞的罢?” 这是赵惇的手段! 一石二鸟,不仅能除了赵愭这个心腹大患,还能让自己也获罪。 李凤梧已经清楚了,笑着对谢盛堂道:“距离盐官镇北二十里,有座废弃的村庄,叫周家庄,谢都知若是无聊,可着人去帮着处理下尸体。” 谢盛堂震惊莫名,旋即挥手示意,立即有位高手悄无声息的离开客栈,潜入夜色里。 李凤梧没想到谢盛堂真会叫人去,挥手正欲阻止,旋即收回了手,叹了句,“可惜了个高手。” 谢盛堂压低声音,“是哪位?” 李凤梧摇了摇头,“我说了谢都知敢听么?” 谢盛堂脸色唰白,不再询问。 心中着实有些感激李凤梧,如果所说属实,那么这位前去查探的高手恐怕也不能留活口,对此谢盛堂毫无愧疚。 相对于天家来说,一位大内高手的命算得了什么。 只是不清楚,李凤梧在周家庄那边的人是谁,能有把握一气杀了三十几个金人高手,还能杀了刚才赶过去的大内高手。 貌似此刻那个大黑炭头不在,是他么? 李凤梧心中叹了口气。 赵惇的手段自己已经瓦解,那么赵愭的呢? …… …… 邓王房间里角落里,此时站着一位黑衣人,仿佛和黑暗融在一起,若不出声,根本发现不了。 赵愭轻轻把玩着手上的玉坠子,“确定了老三的手段?” “确定,李承祖和姜庆都在盐官镇,那三十个大战之时潜伏进来的高手在周家庄集合,大概会在明日观潮之时发动。”黑衣人的声音嘶哑,有点鬼魅的阴森。 赵愭点点头,“记得,明日一定要留活口,让随行医官做好准备,本王可不想白白流血。” 黑衣人嗯了声,“真不需要顺带做了那姓李的?” “不用,关键时刻还得救他一救,让他知晓,老三是要杀的,我是要救他的。” “这是为何?” 赵愭冷笑了一声,“难道你以为就这样能让老三彻底失势?最多能让他降为郡王,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如此的话,李凤梧就可能为我所用对付老三。” 黑衣人不做声了。 赵愭看着摇曳的烛火,听着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凄厉叫声,冷哼了一声。 李凤娘还真是骄横的紧。 嘴角扯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老三和李凤梧都以为自己有什么手段,却哪里知晓,没有手段就是最好的手段。 自己邀请李凤梧出行观潮,又刻意提前一两日通过某种隐秘手段,让老三知晓了这个消息。 果不其然,自己前脚前往梧桐公社,他后脚就跟了上来。 而那三十个金人高手,显然也是得到了某种密报。 虽然不知晓老三和金人怎么联系的,但简单想一下,老三这也是招借刀杀人,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这三十个金人都必死无疑。 但自己必须要抢下一个活口。 故意提前让老三知晓,就是让他先下手。 如此,自己借机反击。 自己虽然只带了一标亲兵,但这一标亲兵全是精锐,大部分都是王府精锐高手,不如李凤梧那个李巨鹿,也不如老二身边那个东方秦川,但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挡住三十金人高手,并不在话下。 到时候拿下把柄,父皇知晓后必然龙颜大怒。 虽然此事事关皇家颜面,不会大肆张扬的处置,但老三的恭王是必然保不住的,他若是降为郡王,自己立储的优势便越发彰显。 和储位比起来,皇家颜面又算什么。 只不过心中仍然有些忐忑,对黑衣人说道:“明日你一定要把握尺度,既要让我伤在金人高手的剑下,但又不要伤得太重。” 我乃万金之躯,如此行径已是巨大的冒险。 黑衣人沉沉的嗯了声,“殿下放心。” 赵愭长出了口气,这一切的计谋,都来自那位有扶龙之心的刑部侍郎。 张杓之才,果是天骄!(。) 第一遍零六章 是条汉子 那位跟随内侍左都知谢盛堂来到盐官镇的大内高手,此刻已摸进周家庄。 一片黑灯瞎火。 走了百十米,倏然惊心。 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吹来,不远处有已经燃烧成灰烬的火堆,零星火点中,月光下隐约可见不少身影横七竖八。 周围安静得很可能。 没有丝毫声音。 都死了? 犹豫了下,决定去查看一下这些尸体的身份。 身影未动,身后倏然传来冰冷的声音,“报上名来!” 心中大惊,什么人竟然到了身后,而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心中警铃大作,按刀猫腰,往前斜跳三米,这才回头看去。 月光下,一高大身影双手抱剑,冷冷的看着自己。 是他! 在临安,就算是大内高手中,也无人不知晓此人,“是你?” 那人没有说话。 “你不是在庆王身边么,怎么来了盐官镇,这些人都是你杀的?”果然不愧是那个一人独斩三百金兵的绝世高手。 东方秦川哦了声,“认识我,你是赵惇和赵愭的人?” 这位大内高手顿时松了口气,“都不是,我叫赵十九。” 东方秦川讶然,“大内赵镰?” 赵镰不是人名,是一个机构,是赵氏皇族用来防御武林高手的机构,原名是赵钩,后因避上皇讳,改名赵镰。 共有三十六人,赐姓赵,隐其真名,又以数字命名。 这三十六人在大内身份特殊,尤其是负责人,真正名叫赵镰的人,是个只有皇帝知晓的神秘存在,如今的赵镰,就是上皇赵构都不知晓是谁。 赵十九点头。 东方秦川沉默了一阵,“你不该来的。” 赵十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要杀我?” 东方秦川眼神有些可怜,目光越过赵十九落在一地尸首上,“你来之前,不知晓这里是些什么人?也不知晓他们要干什么?” 赵十九恍然,心中越发恐惧。 如果皇子和金人高手勾结的事情传出去,大宋朝堂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天家将容颜扫地。 官家也将陷入极度被动之境。 所以这里的事情,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 所以……自己只有一死? 沉默了一阵,“我不想死,我还有个妹妹,在临安。” 东方秦川闻言,抱剑的手紧了紧,眼眸里浮起一抹痛苦。 赵十九知晓东方秦川的事情,心中倏然升起一道闪电,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机会! 真要打,十个自己才有三成机会。 “我若死了,没有我照顾的妹妹,必然会被宵小欺凌,最终难免凄凉下场。”赵十九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自己要活下去。 为了妹妹。 东方秦川沉默了。 赵十九缓缓扯刀,摆出起手式:“来吧,虽然我知晓不是你的对手,但为了妹妹,我一定会活下去。” 东方秦川缓缓撤剑。 呛的一声。 剑光凛冽,月光下宛若一池秋泓。 虽然已杀了三十个金人,但中兴剑上,不沾丝毫血污。 赵十九心里叹了口气。 身影如鹰起鹄落。 电光石火间,两人的身影交错,赵十九的刀劈在了东方秦川身后,中兴剑却架在了他脖子上。 颓然叹气,赵镰制刀跌落,“但求一事。” “说。” “我妹妹目盲,善琴,不输临安大家,请为她择一出路。” 东方秦川沉默了许久。 呛的一声,长剑归鞘,声音略有颤抖,“我没听见。” 顿了下,“世上再无赵十九。” 赵十九这个缺,赵镰必会有人补上,但不再是你。 赵十九怔了下,旋即狂喜,行礼,“谢不杀之恩,没齿难忘!” 东方秦川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怔怔的看着远方的黑暗的里,那里是大宋的北方,那里是金人的南方,那里曾经是大宋的疆土。 想起了记忆深处里那个笑嘻嘻的豆蔻女孩,在山花中漫跑,银铃般的笑声在风铃草里荡漾。 “哥哥,来追我呀!” 那天真灿漫的笑容,多少次梦萦魂绕,却再也看不见了…… 赵十九默默的站在东方秦川的身后。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同为兄长,能感受到东方秦川的哀戚。 采石大战,东方秦川的妹妹被四处溃逃的金人溃兵奸杀,本是当地泼皮的东方秦川一怒之下,从死人堆里捡了把长刀,追杀金人溃兵。 最终将两百余金兵斩杀殆尽。 东方秦川也身负重伤濒死,但奇迹般痊愈,伤愈后入伍,后来不知怎的,成了庆王赵恺的护卫。 沉默了许久。 东方秦川恢复了冷漠,开始处理尸首。 三十具金人尸首,埋是肯定不行的,只能一把火烧成灰烬。 将尸首聚在一间废弃房间里,堆上无数木檩,点火。 火光汹汹而起。 东方秦川忽然转头对黑暗里说道:“你还要看多久?” 李巨鹿嘿嘿讪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洒家倒是好奇了,这家伙说有个妹妹,你就心软了,该不会是看上他家妹子了罢?” 呛的一声。 长剑出鞘,中兴剑架在了李巨鹿脖子上,东方秦川咬牙切齿的道:“我警告你,敢再说一句,我必然让你身首异处!” 李巨鹿丝毫不怕,扒开中兴剑,“不说就不说,洒家可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旋即盯着赵十九,“你不杀,我杀!” 他终究是赵镰的人,今夜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会将大宋朝堂捅破天,届时官家很可能会迁怒于小官人。 东方秦川没有阻拦。 赵十九大惊。 为什么东方秦川会和李巨鹿走到一起? 李巨鹿一步步进逼,虽然是赤手空拳,但带来的威慑和压力,竟让赵十九感到绝望,比手持中兴剑的东方秦川还甚! 心中思绪电转,一狠心,“等一下!” 李巨鹿停了停。 赵十九拾起长刀,丝毫不加犹豫,反手抹刀,血花溅射! 几个呼吸后,赵十九满面血污,火光映照下,显得无比狰狞,身影摇摇欲坠,用尽最大的意志不让自己惨呼,声音颤抖着道:“如此可行了罢?” 东方秦川有些动容。 李巨鹿铁石心肠,摇头,“虽然自毁面目,但伤愈后只是留下疤痕,还是会被有心人查出来。” 事关小官人仕途,不容一点闪失。 赵十九惨笑,转身,在李巨鹿和东方秦川诧异的注视下,拿了一根彤红的木檩,犹豫了一下,想起了目盲的妹妹,终究一狠心。 闭眼,彤红的木炭按在了脸上。 滋滋作响,肉香弥漫。 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无法忍受这种痛楚,赵十九猛然栽倒在此,痛苦翻滚惨嚎。 东方秦川动容,“是条汉子。” 李巨鹿盯着声音渐渐微弱,最后只能发出粗重呻|吟声的赵十九,赞同的点头,“是条汉子。” 以刀将脸划花。 又以彤红木炭毁容,只要他不说,今后再无人知晓他身份。 为了活下去,赵十九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第一百零七章 一命换儿孙富贵,吾之愿也 “这个镰子怎么处理?” 看着奄奄一息的赵十九,东方秦川觉得有些麻烦。 此刻自己不忍杀他,李巨鹿也没杀心。 李巨鹿嘿嘿笑道:“反正面目彻底毁了,知晓了这种事,赵镰他是回不去了,要不我把他带回去,若是愿意,给他谋个身份,为我家小官人出力罢。” 东方秦川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在思考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良久,才点头。 李巨鹿依然嘿嘿,伸出手,“拿一份来。” 东方秦川苦笑,“只有一份。” “那就拿来,小官人叮嘱了的,这东西放庆王殿下那会很烫手,没有什么用处。” 东方秦川也知晓这其中的厉害,“东西给你可以,但你家小官人会立刻发难么?” “小官人就知晓你会如此问,说了的,这事现在发难,只会让官家难堪,最终会低调处理,不如留待以后,作为压死恭王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来得有用。” 东方秦川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李巨鹿,“你善后,我得去抓住李道家族那个庶子,去慢了怕是会被灭口。” 李巨鹿点头,“抓住后,一定要拿到口供。” 东方秦川冷笑一声,“要你教来我?” 李巨鹿哈哈一笑,“我教不了你,小官人倒是叮嘱过,这人一定要活着,就算你死了,也得把他活着囚禁在临安城周边的秘密场所。” 顿了一下,“这种地方庆王殿下应该有不少罢?比如庄园什么的……” 东方秦川苦笑,这个李家小官人还真是算无遗策。 自己确实也是如此想。 待东方秦川离开后,李巨鹿蹲在赵十九身旁,声音森冷,丝毫不掩饰杀意,“你大概也知晓,卷入了两位皇子的阴谋里,就算你回去,赵惇会杀你,你们赵镰的头子也会杀你,所以要想活下去,现在只有一条路。” 赵十九呻|吟了一声。 李巨鹿自顾自的道:“其实依洒家看来,杀了你一了百了,免得你落入赵愭的手里,成就赵愭一个大功,不过念是你条汉子,你现在只有两条路。” 李巨鹿拿起那根已经没了多少火星的木炭,轻轻敲了敲赵十九的脑袋,“一条,我杀了你,你家那个目盲妹子我会请小官人安排,嫁给小户人家。第二条,你跟我回去,养好伤后为我家小官人出力,当然,你妹妹得接到梧桐公社,方便你照顾。” 赵十九艰难的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 李巨鹿松了口气,“算你识时务,说实话,像你这样的汉子,杀了真有些不忍心。” 又道:“放心罢,你只有一心为我家小官人出力,不会亏了你,你家妹子不是善琴么,可以在梧桐公社作为家姬。” 赵十九的身体猛然僵了下,死死的盯着李巨鹿,目光如厉鬼,发出低沉的怒吼。 李巨鹿瞪眼,丝毫不怜悯他,一脚踹在腰上,“你怒个什么甚,我家小官人的家姬就那么不堪?以为家姬就是我家小官人的玩物?别想多了,我家小官人不是那种养姬淫乐的人,没点姿色就算是主动送上门我家小官人都不会动心的。” 赵十九吐出一口浊气。 李巨鹿这货却又自顾自的说道:“不过也说不准,你应该过了三十,你妹子大概也有二十三四了罢,貌似我家小官人就是喜欢比他大的女人。” 赵十九急怒攻心,顿时晕了过去。 李巨鹿踹了几脚,“哎,晕死过去了?逗你玩呐,我家小官人已经分身乏术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和功夫去勾搭你妹子啊,美的你!” 收好密信,提着晕死过去的赵十九,李巨鹿消失在月色里。 而在月色下,一道负剑身影,骑着青马,直奔盐官镇后几十里的崇福镇。 …… …… 清晨,谢盛堂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带着一丝侥幸问守在门口的镰子,“十九回来了没?” 这个镰子排二十一,闻言眼皮都不眨一下,“没有。” 谢盛堂心里一沉,李凤梧真没撒谎。 昨夜周家庄发生了什么事,赵十九知晓后要被灭口,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他可能会被某位皇子收买。 但是自己必须去证实一下。 否则怎么给大官说? 以自己的身份前去证实,这大宋除了大官,没人能,也没人敢灭自己的口。 估不上和两位皇子打招呼,谢盛堂早饭也没吃,带着赵二十一出门,直奔周家庄,半个时辰后,谢盛堂站在灰烬面前发呆。 灰烬里,一大堆丑陋的尸体渣渣。 竟然是真的! 谢盛堂感觉手脚有些发凉,这究竟是哪位皇子的手笔? 旋即猛然醒悟过来,终于明白李凤梧为何要告诉自己,而没有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事办了。 李凤梧就是要让自己把这事告诉大官。 这件事没有发声,且又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尽,其中的猫腻已经无人知晓,也不能被人知晓,所以赵十九才死了。 但这并不代表大官不能知晓。 但是大官知晓的,也只是两个儿子中,有一个借金人细作高手的刀,来对付另外一个。 但具体是赵愭对付赵惇,还是赵惇对付赵愭。 却不得而知。 这就是李凤梧的目的。 让大官对两个皇子都产生怀疑! 这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鸟。 而且,这货还通过自己间接的邀功,告诉官家,你看,我李凤梧又为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防止了一场皇家丑闻。 以大官的性格,怕是会越发信任这小子。 想到这谢盛堂忍不住笑了笑,好家伙,连我都利用了。 不过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至少避免了骨肉相残的丑闻,这种事情要是发生了,大官和两位皇子都会被史书记载,成为赵室史上难以磨灭的污点。 回身看着赵九,“你看见了什么?” 赵二十一略略一愣,旋即道:“什么都没看见。” 谢盛堂点头,忽然诧异的道:“十九,你怎么在这里?” 赵二十一愕然,回首,却倏然觉得腰间一凉。 耳旁传来谢盛堂略略有些遗憾的声音,“为了大官,为了天家颜面,我不得不如此,你放心罢,你那七十岁老母,我会让她安享晚年,你那个十岁儿子,我会请大官赐他富贵,待他及冠后,就算他读书不成才,我也一定为他谋个油水衙门的官职。” 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赵二十一身体僵硬的回头看了一眼谢盛堂,惨然一笑,嘴里沁血,眼里并无怨恨。 其实此刻可以反击的,甚至也可能一击击杀谢盛堂。 但他没有,只是惨笑着道:“如此,请谢都知照顾了。” 谢盛堂点头,眼里有些湿润,“我谢盛堂发誓,承诺你的,连同十九的那个目盲妹妹,某一定做到!” 赵二十一吐了口浊气。 匕首抽出,再一次插入赵二十一的胸口。 赵二十一断气,临死的那一刻,仿佛看见自己那个胖大小子成人了,穿着官袍带着妻儿,侍奉着婆婆,一家其乐融融…… 自己黑暗里的一条命换来儿孙青天白日的富贵。 吾之愿也。 阖眼,瞑目。(。) 第一百零八章 雷咆而无雨 看着渐渐冰冷的赵二十一的尸首,谢盛堂站了许久。 拿起他的赵镰制刀,在地上费力的挖了坑,又将他身上能表明他身份的一应物事全部搜了出来,这才埋入坑内。 忙完这一切,年迈的谢盛堂已是喘气如牛。 坐在坟前,谢盛堂忽然有那么一点点恨李凤梧,你小子为了自己,可埋葬了赵镰两条汉子。 尤其是赵二十一,当初主动请缨要去襄阳护你,实际上他是想杀几个金兵。 长叹,谢盛堂步履蹒跚,上马离开了周家庄。 寥落青烟里,留下一片青血。 鸦鸣声声,有如鬼泣。 荒烟蔓草,这里的血和故事,都将沉默在历史的烟云里。 赵愭和赵惇醒来后,两人都是莫名振奋,都觉得今日之后,自己将在立储中占据大优势。 梳洗后准备去请内侍左都知谢盛堂。 却被告知,谢都知有事外出,两位皇子请先行去观潮。 对此赵愭并没有多想。 赵惇心里却有点咯噔,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昨夜李凤梧一个人归来,那个李巨鹿哪里去了?为何一夜未归? 不过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行人只好先去大堤观潮。 而那个秘书少监李凤梧,也是毫无察觉一般,跟在队伍里,带着小妾耶律弥勒和女婢朱唤儿,一路有说有笑,浑然不知大祸将近。 赵惇略略宽心了一些。 来到大堤,按说是要清场的,不过赵惇还没说话,赵愭就说,赵室得民心而家天下,如今四夷平定,一派安和,作为皇子当与民同乐,共赏大潮。 赵惇也笑着附和。 于是没有清场,不过也没多少平民真敢靠近两位皇子的位置。 潮水渐涨。 然而赵愭和赵惇并无多少心思观潮。 两人时不时打量着四周。 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心中还在赞叹手下人办事牢靠。 一线潮出现。 天地之间只剩下隆隆潮水声,不闻人语。 赵愭和赵惇顿时紧张到了极点。 李凤梧却恍若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左拥右抱着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一起观赏壮观的一线潮。 一线潮涌过。 赵愭茫然了,脸色阴沉下来。 赵惇也愣了,不明白为何没有丝毫动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惇悄悄拉了拉李凤娘,“怎的回事,他们没动手?” 李凤娘瞪了一眼,“老娘哪里知晓,怕是出了什么意外,等下你叫人去查查看,那帮人昨夜究竟是在哪里落脚的。” 赵惇顿时一脸悻悻。 退潮时分,谢盛堂终于赶到。 看着表面上相亲的两兄弟,这位内侍左都知长出了一口气。 观潮之后,原本期待着发生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发生的赵愭赵惇两兄弟无比失落,再没心思虚与委蛇,找了个借口离开,准备返回临安。 李凤梧瞬间无人问津。 只有柳子承过来说了几句,李凤梧根本不想理他,打了几个官腔,看着面色不变内心却极度郁闷的柳子承退了回去,李凤梧心情大好。 只是却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循着望去,却见李凤娘恶狠狠的剜视自己。 咧嘴笑了笑。 伸出手,做握爪状,张嘴只做嘴型而不发生,说了三个字:“好弹性!” 李凤娘眼里都要冒火,顿足,怒气冲冲的上了马车。 李凤梧得意的笑。 却倏然凝住,只见不远处的柳子承正一脸所思的望着自己,见自己发现了他,露出一个很是寒碜人的笑容,转身走回赵惇的队列中。 两位皇子先后离开,连和谢盛堂都没说几句客套话。 走到被十几位大内高手拱卫的谢盛堂身旁,笑眯眯的道:“什么都没发生了,可惜谢都知白跑了一趟,甚是过意不去,要不待我回去后,送幅亲手作做的丹青以示感谢?” 谢盛堂闻言差点没笑掉大牙,“李探花的丹青还是算了罢。” 旋即脸色一沉,“十九的尸体呢?” 李凤梧一脸无辜,“什么尸体?” 谢盛堂就知晓,这小子肯定有事瞒着自己,十九的尸体怕是找不回来了,无可奈何的道:“李探花还是要早点回临安罢,再有一两日西辽使团便要抵达了。” 李凤梧摆摆手,“不急,下午再看一次大潮,明日回去也来得及。”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嚷着下午还要观潮。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等待彻夜未归的李巨鹿。 谢盛堂哈哈一笑,“那某便先行一步。” 李凤梧挥手,“谢都知慢走,恕下官不远送了。” 眼睛很尖,觎见了谢盛堂衣摆上的几滴血斑,不着痕迹的笑了,看来今早跟着谢盛堂去周家庄的那位大内高手,也步了昨夜那位大内高手的后尘。 这位谢都知也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呐。 谢盛堂不着痕迹的提了提衣摆,两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的笑了。 待谢盛堂走后,李凤梧问身旁的朱唤儿,“巨鹿还没消息?” “没呢。” 李凤梧不由得暗恼,李巨鹿这货做什么去了,一夜都不归来。 昨夜李凤娘走后,东方秦川便现身了,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说在来的路上查探到金人的踪迹,跟踪之后在周家庄发现三十个金人细作高手。 而且窥听到,这些金人细作和李道家族一个在秀州某个县衙担任主簿的庶子有联系,得知了两位皇子观潮的行踪。 李凤梧当即就断定,这必然是赵惇的手笔。 一番思忖后让东方秦川去将这群金人细作灭了,又不放心,担心走漏风声被赵愭抓住把柄,让李巨鹿随后跟了去。 这件事不管发没发生,若是被赵愭抓住把柄,倒霉的只有赵惇一个。 但是现在把柄在自己手上,又经过谢盛堂这一出,传到官家那里去,赵惇和赵愭都要被官家怀疑,无形之中打击了两位皇子。 当然,更重要的是怕这件事发生后,官家受到兄弟相残这种丑闻的打击,从而选择立储来杜绝这种后患。 所以绝对不能让赵愭知晓。 所以赵十九必须死。 只是李巨鹿这货怎的一夜未归,若说和东方秦川两人被联手被三十个金人细作高手反杀,李凤梧是有点不信的。 况且谢盛堂一大早就出门,必然是去周家庄落实,他衣摆上的血迹也说明,金人三十个细作绝对已死,否则才会杀人灭口。 那么李巨鹿这货去了哪里?(。) 第一百零九章 天子之困 下午观潮后,估算时间,出发到临安城门已经关闭。 反正西辽使团要后天甚至大后天才抵达临安,李凤梧也不急,干脆继续在盐官镇住下,反正有美女陪着,况且巨鹿这货还没影踪。 皇子走了,李凤梧住进了客栈最好的院子。 在一颗树下,看见不少斑点血迹。 应是昨夜被李凤娘鞭打的两个丫鬟所留,李凤梧暗暗惊悚。 这个李凤娘有暴力狂趋向。 一个神经病,一个暴力狂,也是没谁了。 正在和耶律弥勒、朱唤儿喝茶聊天的功夫,院门口出现个瘦个子男人,鼠头鼠脑的探了半边身子,问道:“可是李家小官人。” 李凤梧招招手,“我是。” 那汉子跑进来,“有人让我给你带个消息,说他的事情已经办完,有事要先回临安,叫你不用等他了。” 李凤梧笑了,“是不是个很高大很黑的人?” 那汉子露出一丝后怕,“是啊是啊,他还说我带了消息给小官人后,会有重赏。” 李凤梧挥挥手,示意弥勒给他些会子打发了。 等这人走后,李凤梧陷入沉思,李巨鹿遇着什么事了,需要这么着急回临安? 早上谢盛堂问自己要赵十九的尸体,这件事和那个叫赵十九的大内高手有关系?话说,赵十九的尸体哪里去了? 只有回到临安见了李巨鹿才知晓。 …… …… 傍晚时分,谢盛堂终于赶回大内。 换了衣衫,洗了把脸,这便去垂拱殿见大官。 赵昚看见谢盛堂归来,放下手中那本奏呈,敲了敲略略有些浑噩的脑袋,闲话家常一般说道:“回来了。” 谢盛堂行礼,“老臣回来了。” 赵昚示意他免礼,“怎么个情况?” 谢盛堂示意左右退下,垂拱殿无人之后,才说道:“事情有点复杂,老奴也有些搞不明白。” 从老臣到老奴。 赵昚愣了下,隐然有不好的预感,“说说看。” 谢盛堂将他所见所听的具体情况说了一遍,当然,亲手杀死赵二十一的事情还没说,那要等后面见机,是否需要告诉大官。 赵昚听完后没有说话,额上青筋暴突,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拳,因为用力连关节都在发白,甚至在轻颤,眼眸里光彩泛散。 没有愤怒。 脸上尽是哀戚之色。 作为太子三十年,赵昚没遇见过什么对手,如今的恩平郡王,也只是短暂威胁过他一段时间,而且他早被立储,若无大错,几无人动摇他的储君地位。 虽然没经过腥风血雨的争储,但赵昚读史甚多,又为太子三十年,如今当上了天子,又怎会不知道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会不择手段的事情。 只是临到头了,终究还是感觉有些痛心。 都是我的亲生儿子。 为何就一定你死我活,为了储位,兄弟之情已无法羁绊一丝么? 赵昚许久许久没有说话,谢盛堂吓得大气不敢不一口。 良久,赵昚才叹了口气。 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缓缓而无力的问道:“还有谁知晓此事?” 谢盛堂忙道:“秘书少监李凤梧知晓,那个叫李巨鹿的黑炭头也应该知晓,三十个金人大概就是死在他手上,嗯……” 赵昚心里波澜起伏,李凤梧,朕要感谢你啊。 虽然这件事就算爆发,两位皇子中的一位也不一定会死,但毕竟是骨肉相残的丑闻,若是传扬出去,我大宋将被四夷耻笑。 堂堂文明大宋皇室,竟也有此等腌臜,朕还有何颜面于世。 李凤梧知晓算不得什么,他那个恶仆李巨鹿只听他的,也不用担心,但是听谢盛堂的意思,还有其他人? “还有谁?” 谢盛堂老实交代:“还有赵十九和赵二十一。” 赵昚嗯了声,“赵镰的两人么……”脸色有点不郁,谢盛堂你怎么办的事,这点事还需要我教么,这种事情仅限于你我,李凤梧两主仆知晓便可。 谢盛堂慌不迭道:“赵十九应该死在了李巨鹿手上,赵二十一……请大官恕罪,老奴自作主张,在周家庄将他处理了。” 赵昚心里松了口气,“嗯。” 并没有追究谢盛堂杀人的罪名,当然也不会追究李巨鹿杀了赵十九。 谢盛堂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杀赵二十一的情形说了一遍,说完之后静待官家批复。 听说赵二十一甘心赴死,赵昚动容了一下。 思索一阵,“十九和二十一的后事你去办,因公殉职,赵镰那边,朕会亲自给他说……嗯,赵二十一有个儿子?若他岁数到了,送进太学去罢。” 赵镰是谁,就连谢盛堂都不知晓。 谢盛堂也怀疑过,这个赵镰很可能是另外一位内侍都知。 内侍近班都知有四位,左都知,副左都知,右都知,副右都知。 不过这种事自己知晓了也没好处。 答道:“才十岁。” 赵昚便道:“此事你记住,今次先赐他个将仕郎。” 谢盛堂忍不住真情流露,“老奴替二十一谢大官厚恩。” 才十岁便是将仕郎,以后进入太学,再参加科举,就是参加锁厅试,前途一片光明,赵二十一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赵昚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惜了两个镰子。 待谢盛堂去办事后,赵昚忽然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盯着虚空,心里乱如麻。 这件事究竟是谁想杀谁。 是惇儿想杀愭儿,还是愭儿想杀惇儿? 无论怎样,真相都已经被埋没了。 金人细作已死,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赵十九也尸首无踪,况且赵十九很可能也不知道真相,李凤梧那个恶仆李巨鹿自己是知晓的。 杀三十个金人细作,真不算难事。 也许赵十九赶到,三十个金人细作已全数毙命。 这恐怕是李凤梧故意的。 否则他不会那么晚才告诉谢盛堂,就是要让这件事情的真相被埋葬。 如此说来,李凤梧小子这一手确实让人省心。 如果自己知道真相,怎么办? 势必要打破大王平衡的局面,这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最好的自己也不知道真相。 赵昚忽然悚然惊心。 现在自己需要平衡,李凤梧便努力为自己保持平衡,当有一天不需要时,李凤梧是不是也会将这真相大白于天下,就算不大白于天下,告诉自己的话,也能影响立储。 毕竟,如今唯一知晓真相的只有李凤梧,和那个罪魁祸首。 这小子竟然将自己的心思揣摩得如此之透彻? 又想起这小子自污的事情来,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这小子能被自己掌控,所以并不用担心他会反过来咬自己一口。 对他,自己是彻底可以放心了。 就算他是某位皇子的人,自己也可以重用。 目前看来依然不清晰。 庆王府这两日并没有任何动静,赵愭和赵惇似乎更不可能。 长叹了口气,不得不服。 如果李凤梧听话,那真是我赵昚的肱骨之臣。(。) 第一百一十章 狗咬狗的乱局 在皇城即将关上之后,谢盛堂有点晕乎乎的。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自己离开垂拱殿,便让人去办理诸事,顺便要确保赵十九那个目盲妹妹的安全和生活,自己的想法是若她愿意,将她送入大内云韶府。 凭她的琴艺,足以衣食无忧。 只不过派去的人带回来个让谢盛堂无言以对的消息:这位目盲琴师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谢盛堂有些茫然,然后有些吃惊。 这么巧? 赵十九刚死在盐官镇周家庄,这边他的妹妹就消失了…… 知晓赵十九之死的人只有两人。 自己和李凤梧。 赵二十一也是知晓的,但赵二十一根本没时间做这些事就死在了自己手下。 那么赵十九妹妹的去向只有一个可能:李凤梧处! 想起今日在盐官镇,自始至终都没见到李巨鹿,想必是这个黑炭头先一步回到临安,将这位目盲琴师带走了。 想到这谢盛堂深呼吸了一口气。 赵十九或者也和赵二十一一般,临死前请求李巨鹿照料他妹妹罢。 如此说来,自己也不用担心了。 李凤梧这小子有的是钱,照顾以为目盲琴师貌似不难……话说,就怕这小子对这位目盲琴师生出龌蹉之心啊。 转念一想,赵十九那尊荣,他妹妹估计也没多少姿色。 罢了。 进入云韶府也不见得是她的幸福,目盲,就算有自己照拂一二,也少不得要受人欺负,毕竟云韶府那块并不是自己所管,而是右都知的职权。 云韶府,就是明朝设置的教坊司前身,负责皇家歌舞器乐。 只不过如今属于内侍省,明朝的教坊司属于礼部。 …… …… 邓王府上,今夜有两位贵客。 张杓,钱象祖。 张杓自然代表自己,而钱象祖却代表着钱家,毕竟要避嫌,钱端礼没有什么事情,也不好经常让女婿府上跑。 毕竟是东府的副相,跑得勤了,总会给人留下话柄。 赵愭郁闷的饮了一杯酒,说道:“张侍郎,你这计划是不是有什么漏洞,被老三看出来了?” 张杓也饮了一杯,沉默了一阵才道:“应该不是,你说谢盛堂早上消失了一段时间,我估计这件事和谢盛堂有关系。” 赵愭自以为明白了什么,“你是说谢盛堂制止了那三十个金人细作高手?” 张杓点头,“很有可能。” “可是我们提前布置,都没查到金人细作的下落,谢盛堂怎么知晓的?” 张杓放下酒杯,没有解释。 主要是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白痴。 钱象祖一见情形不对,慌忙圆场道:“我们查不到,谢盛堂能查到,只能说明恭王殿下一直防备着我们,却没防备着谢盛堂。” 赵愭恍然,并没有察觉张杓的异状,点头,“难怪如此。” 张杓默不作声,总觉得这一次观潮,李凤梧老实得有点过分了,唯一有点异常的就是李巨鹿消失了一夜,而且据临安眼线的消息,李巨鹿今日在临安城出现过。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赵愭却没有深想,“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张杓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又吃了口小菜,慢条斯理的道:“等!” 若是寻常人敢如此,赵愭早就怒了。 但对张杓,他不会。 张杓有大才,就算自己一怒之下将他踢出阵营,以他的才能,分分钟就被赵惇拉了过去。 二十几岁便担任从三品的刑部侍郎,历史有几个? “等着李凤梧和柳子承狗咬狗,等着柳相正和李凤梧正面交锋,咱们看戏就好,或者也可加一两把火,只是现在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 “柳子承的接待副使,是一位钱家人推荐的,柳相正和皇甫坦恐怕事后会谏言赵惇,对钱家下手,所以要小心着些。” 钱象祖深以为然,“我也不知道爷爷是怎么想的。” 张杓云淡风轻的说了句,“钱参知必然有他的想法,所以也不用过多担心。” 赵愭阴霾一扫而空,哈哈大笑,“此次老三偷鸡不成,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在恼羞成怒!” 赵惇当然恼羞成怒。 不过被人人压得不敢发作,无他,大宋母老虎李凤娘在身边,想发作也不敢。 如今的恭王府,李凤娘已经参与到各种大事中。 这似乎要从那夜被瓦子筑义平庄的人调戏之后说起,从那自后,李凤娘便开始对赵惇的行为指手画脚,当然,赵惇也乐在其中。 听李承祖说三十个金人细作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现场又发现另外一座没有身份的尸体后,李凤娘冷哼了一声,“不用想,那具尸体是谢盛堂身边的那个镰子。” 赵惇点头,“王妃所说极是。” 在座的柳子承、柳相正心中苦笑,咱们的主子被一个女人掌控了啊。 皇甫坦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局,李凤娘地位越高,和李家交好的自己,只会得到越多的好处。 李凤娘看了一眼赵惇,不知道为何,当初最喜欢赵惇的一点,逆来顺受,今日反而有点不爽,但没表现出来,又对姜庆道:“秀州那个县衙的李家庶子你去解决了没?” 姜庆有些尴尬,阴测测的说道:“赶到的时候,听说那人被县尉邀请出去赏菊,却误入深山,被一头大虫给拖了去。” 今时的大宋,山野之间确有不少大虫,也就是华南虎。 李凤娘蹙眉,“尸体呢?” “尸体肯定没了,但是有大把人证。” 李凤娘这才放心,浑然没注意到姜庆额头上出了一抹细汗,你妹啊,哪有大把人证,只有一个县尉和一个捕快看见。 自己总不能真去山里找尸体吧,万一遇见大虫,那可不好办。 除非李巨鹿那种猛人,遇见大虫单挑才有五五开的可能,自己这本事遇见大虫,恐怕还真的只有落荒而逃。 李凤娘长出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便可不用担心,谢盛堂杀了他身边的镰子,显然也不想此事闹大,不过夫君你今后恐怕要被官家冷落一段时间了。” 赵惇嘿嘿笑了笑,不以为意。 李凤娘这才看向柳相正父子,“接下来就看柳卿公子和李凤梧斗法了。” 柳子承苦笑,自己一个副使和正使斗,压力山大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冷血无情李少监 赵十九如今很寒碜人。 头部被包成了粽子,只留一双眼睛在外。 尤其是不敢到临安找名医,李巨鹿带他在沿途找了个走方郎中包扎处理伤口,手法略不专一,显得更是难看。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活下来,只能说命大。 不过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毕竟脸上先被刀划伤,又被木炭烫伤,在痊愈过程中若是感染,那就九死一生。 在如今的大宋,如果是烧伤感染,将会很危险。 哪怕是刀伤等外伤,一旦感染之后,也是个极其麻烦的事情。 毕竟中药治疗炎症很没效果。 所以古时大战,说起战损,大多是要将受伤士兵加在一起,因为很可能受伤的士兵无法痊愈,直接被牛头马面带走。 万幸目盲琴师看不见兄长的样子,只是觉得自己兄长的声音很孱弱。 听说兄长受了轻伤,也没多想。 受伤后的赵十九难看到了极点,不受伤的赵十九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自然,他那个一奶同胞的妹妹,姿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概就是路人甲乙丙丁的水准。 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见到这对兄妹后,很是震惊了一阵,看向李巨鹿,要他给个解释。 李巨鹿只好低声详说了一遍。 李凤梧唔了一声,这里面倒是有个有趣的事情,东方秦川那家伙还有个妹妹? 待有空了好好问问赵十九。 不过眼下还得处理下这对麻烦的兄妹。 示意朱唤儿先带着目盲琴师进屋,李凤梧坐到赵十九面前,“你应该认识我罢,那夜在客栈前面,你就站在谢都知后面。” 赵十九精神极度萎靡,不过此人是自己今后能不能活下去,妹妹能不能安全的重要人物,强打起精神,点头,“认识。” 李凤梧自己喝了口茶,“你有伤,就别喝茶了。” 赵十九慌不迭道,“李少监客气,某不敢。” 李凤梧笑了,还算识趣。 “你本来应该死了。” 赵十九沉默,良久才道:“我死不惧,但妹妹……” 李凤梧打断他,“你已经死了。” 赵十九心中一喜,急声道:“是的,赵十九已经死了。” 李凤梧嗯一声,“关于你妹妹那边,你自己去解释,我也不想多费精力,若是解释不通,我不介意让赵十九再死一次,至于目盲女子么,随便丢街上,估计也就十天半个月,临安的下水道里就会多一具无名女尸。” 赵十九大骇,“我一定会给妹妹说清楚。” “如此最好。” 想了下,李凤梧又道:“赵十九死了,你叫什么?” “回李少监,我本姓游,名金湖。” 李凤梧无语,这名字取得才随意,大概是在一个叫金湖的地方出生的,不过已经算好了,说明父母还是有那么点点文化,没有取个游大。 自是李凤梧却蹙起了眉头,声音很是冷漠,“你叫什么?” 赵十九愕然,旋即猛然大悟,“我没有名字。” 李凤梧点头,很好,“今后你就叫张三。” 呃,这名字貌似也很没水准啊,不过管他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能活下来,自然是要付出代价,从今以后便是李府的家仆。” 赵十九猛然跪倒:“谢李少监收留。” 李凤梧摆摆手,“丑话说在前头,从今以后,你那妹妹……叫什么来着……” 赵十九……现在改叫张三,立即答道:“游阑之。” “嗯,就是游阑之,今后只能待在梧桐公社,没有我的同意,绝对不允许出门一步,你可知晓?” 张三点头,脸上伤口顿时被扯动,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依然硬咬着牙齿一声不吭,说道:“我一定会给阑之说清楚,她最听我的话。” 李凤梧扯起一抹刻薄的笑,“当然,我梧桐公社也不会白养闲人,她不是有一手琴艺么,以后就是我李府家姬----别急,我不是那种人,她今后若有意中人,我也会成人之美。” 张三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李凤梧继续道:“她也得改名字,以后叫张……张疏影吧。” 魏疏柳的名字挺好听,借过来用了。 “等几日,我会让人去给你俩谋个身份,我也不是刻薄的人,以后你俩也会有俸银,但是……”李凤梧忽然停顿了下来。 张三急声问道:“但是什么?” 李凤梧很是无情萧杀的道:“你要是被赵惇发现,或者是被赵愭发现身份,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至于你妹妹的下场,不用我说了罢。” 张三打了个寒噤,“我宁愿一死,绝不落入他人手中。” 如此,妹妹才能活下去。 李凤梧长出了一口气,“你能有这个觉悟就好。” 张三目光坚毅。 如今这状况已经很好了,自己痊愈后换个身份,成为李府家仆,妹妹虽然是家姬,但看李少监的作风,妹妹这个家姬并不会受到屈辱。 甚至也可依靠琴艺,在李府过得很好。 若是李少监说话算数,今后说不准还能嫁个如意郎君。 这样的结局,已是自己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了。 李巨鹿在一旁多了句嘴,“小官人你可以放心,赵十九……哦不,张三肯定能做到。” 这人确实是条汉子。 李凤梧笑了笑,起身,准备去洗澡,“若不是你自毁容貌,我也不会相信,去罢,现在就去给你妹妹说明情况,别拖着了,免得她起疑心反而不好。” 说了两步,忽然回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需要我交代罢?” 张三点头,身上出了一层大汗。 自然是伤口疼的。 小半个时辰后,李凤梧洗澡出来,听到厢房里传来两兄妹抱头痛哭声,不由得问伺候自己的耶律弥勒,“我是不是有点无情了?” 耶律弥勒笑得很温婉,“没有,官人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得了,问了也是白问。 反正自己做什么,耶律弥勒都会说好,谁叫她是个最好的小妾呢。 李凤梧哈哈大笑,拍了拍耶律弥勒的屁股。 耶律弥勒欲拒还迎。 却又听得官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是母老虎的屁股有弹性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御膳房赐宴 西辽使团将在下午抵达临安。 李凤梧原本是要和柳子承等一应接待人员会同礼部,共同接待使团的。 不过早上去秘书监点了卯。 著作郎王抃低调含蓄的来到自己的签押房,小声说道:“李少监,关于著作管理费,已经收够,如何处理?” 李凤梧挥挥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却见王抃并没有退下,而是期期艾艾的似有话说。 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王抃四处看了下,李凤梧透过半掩的门望去,发现不少人都在紧张的关注着自己这边。 心中顿时恍然。 不待王抃说,便问道:“总共收了多少钱?” “临安共有大小书商三十六家,按照营额资费收取,取消了先前的阶梯跳额制度,总收取著作管理费一万一千六百贯。” 李凤梧本来是想学习阶梯电费,营额超过多少贯的便疯狂的跳额。 这当然是让大书商出血。 不过梧桐公社门槛被踏烂后,李凤梧顺势取消了这个条策的种的跳额。 最大的书商,如荣六郎书铺等大书商,若是按照既定条策,大概需要交纳近三千贯的著作管理费,调整之后,仅只需缴纳著作管理费五百贯。 次一级的三百贯。 最低级的一百贯。 一万一千六百贯,按照后世的算法,约莫值三百五十万。 李凤梧仔细想了想,“一千六百贯入库,用于著作管理,其余资费,你去找钱监丞,让他拿个准则出来,作为大家的入冬补助,分了吧。” 这件事必须得把钱端义拉进来。 王抃大喜,“喏。” 一万贯,秘书监共有一百人左右,人均能分一百贯。 当然,最底层的匠人之类的,按照档次,肯定拿不到一百贯,也就三五十贯,但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哪怕是三十贯,也是可观的。 至于官职高一点的,肯定收的更多。 关键是这个著作管理费不仅是只收临安的,接下来要推向全国。 到时候都按照这个制度的话,除去推行《私书印刻四策》所耗资费,再留下部分作为著作管理费,剩余的钱大家再分,秘书监的人都得大赚一笔。 这已是大手笔了,是历届秘书少监都不敢做的事情。 王抃正欲离开,李凤梧忽然道:“这一次临安的著作管理费,我那份就不用了,嗯……你明白的吧?” 书商到梧桐公社来,自己可没少赚。 李凤梧看了账簿,仅荣六郎书铺,就给自己意思了一千贯,加上其他一些书商,自己竟然赚了八千多贯。 这还是算少的了。 这只是开头。 等全国推行后,秘书监哪怕是最底层的匠人,也能得过几千贯,至于李凤梧自己,少不得要分个一两万贯。 要知道在清朝,三年知县十万雪花银。 王抃笑了笑,心知肚明,“如此就谢过少监。” 李凤梧若是要一份,那就是大头,他一个少监至少得一千贯……他不要,这一千贯分下来,著作郎、校书郎、正字什么的又能多拿个几十贯。 王抃出去后,似乎给了众人一个眼神示意,李凤梧顿时听得外面一阵喧闹。 人人抚掌,皆赞少监贤明。 中午时分,大内来人,宣召李凤梧垂拱殿见驾。 不用说,肯定是要叮嘱下午接待西辽使团的事情----毕竟第一次接待使团,赵昚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的秘书少监。 看见李少监见驾和吃饭一般寻常,秘书监众人那个羡慕啊。 加上上午分钱,大家越发觉得,应该跟着前途无量的李少监混,不少人已经打定心思,等这几日李少监忙空,一定要带点礼物去梧桐公社意思意思。 此时闲话不表。 李凤梧看了看时间点,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宣召自己见驾,是要一起吃饭的节奏? 这个就有点不善良了。 还说最近发现官家御书桌上那个新的笔架挺好,吃饭可就黑不到笔架了。 进入大内,果不其然,宣旨的小黄门并没有请李少监前往垂拱殿,而是直接奔往御膳堂,还一边小心翼翼的给李少监解释:“大官说了,李少监来后,直接前往御膳堂,方才人多嘴杂,奴婢不敢多说,还请李少监见谅。” 大宋的宦官没有明朝宦官那么牛逼,尤其是小宦官,面对大官,都只能自称奴婢。 当然,谢盛堂这种就不说了。 别看只是个四品的内侍省左都知,但却是个相公见着他也得给面子的牛逼人物,除了官家和上皇,或者吴太后和当今皇后,没人当得起他一句奴婢。 李凤梧笑了笑,“中贵人有心了。” 中贵人是敬称,这个小黄门根本达不到这个级别,闻言很是高兴,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大官心情不是很好,李少监小心着些。” “谢中贵人提醒,今后若是有空,李某当请中贵人好好喝几杯。” 来到御膳堂,竟然不止赵昚一人。 有当今成恭皇后夏氏,还有一位比较年轻,如今只是婉容的谢氏,当然,这位婉容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贵妃、成肃皇后。 成恭皇后夏氏,三十出头。 虽然以前只是上皇赵构的妻子吴太后宫中侍女,但确实是出生名门,加上这些年在皇宫里日子过得惬意,看着和耶律弥勒一般,也就二十四五。 当然,若说五官容颜和身材,是远远比不上耶律弥勒的。 大概也就中人之姿,加上皇后气质的渲衬,算得上个六分熟|妇。 端坐在赵昚身旁,凤仪之姿昭彰。 婉容谢氏却只有二十一二岁,也是吴太后宫中侍女,五年前被赏赐给赵昚为妾,如今终于混到了婉容,再有两三年,成恭皇后病死,这位女子便要登上六宫之首。 长相么,肯定要比成恭皇后好一些,大概略输朱唤儿一二。 只是却有股天生媚态。 谢盛堂陪侍在侧。 除去这两位,此时竟然还有一位大人物:太尉、礼部尚书魏杞。 想来也是,接待使什么的,本来就是礼部和国信所的分内事,而且这次西辽使团中的那位西辽郡主又是奔着魏蔚来的,赵昚肯定有事要叮嘱于他。 赵昚和皇后都没动筷子,显然在等李少监。 李凤梧有些受宠若惊。 让官家等自己吃饭,这是何等的面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敌寂寞 今次有皇后和婉容,又有太尉、礼部尚书,御膳当然不能再寒碜了。 不过也奢华不到哪里去。 宋金大战后,国库又有些紧张,赵昚以身作则,削减了自己和后宫用度,以鼓励官僚阶级,虽然效果不好说,但赵昚贯彻得很坚决。 示意李凤梧和魏杞同桌。 赵昚笑了笑,“两位卿家不必拘束,我们边吃便聊。” 这就不是要谈正事的节奏了。 虽然官家说过不必拘束,但魏杞为官多年,谨慎着呐,吃一下放一下筷子,只要官家说话,他必然是要停筷聆听的。 反而李凤梧,完全没把官家放眼里的感觉。 别说吃一下停一筷子,哪怕是官家说话的时候,他也吃得唏哩呼噜的,根本不在意。 成恭皇后夏氏略略蹙眉,心里暗道,这李少监好是不懂礼仪。 官家说个不必拘束,你还真不拘束了? 果然,富贾人家的孩子就是不懂事,你看魏尚书……哦不,魏太尉就明礼多了。 婉容谢氏倒是很欣赏李凤梧这种作风。 只是那媚眼儿让人招架不能,李凤梧几乎不敢看她一眼,深恐被咱们的中兴之主误会。 魏杞眼角余光撇到成恭皇后夏氏蹙眉的神情,心中一凛,暗暗伸脚踹了李凤梧一下,示意你小子注意仪态,别在官家和皇后面前丢了礼仪。 李凤梧也知道,但他知晓,赵昚并不是那种迂腐固执的人。 自己真要循规蹈矩,反而会留下个虚伪的印象。 因此嚷道:“魏太尉,吃饭就吃饭,你踢我作甚!” 魏杞哭笑不得,狗咬吕洞宾。 赵昚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后,并没有就此说话,而是说道:“此次西辽使团中,有位女宾,按说应到国宾馆就宿,不过听说这位郡主喜欢自由,不是很愿意到国宾馆,两位卿家怎么看?” 魏杞慌忙放下筷子,正欲说话,却被李凤梧抢了先,“太尉家的东篱院大了去了,想必近期应该修葺过,住一位郡主应该够了。” 魏杞顿时郁闷到死,你妹的李凤梧。 住个郡主到家里,老子可要麻烦死,你以为住个郡主进来那么简单? 而且还是西辽的郡主! 正欲反驳,脚下却被李凤梧踹了踹,心中一惊,顿时明白过来,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官家这个时候提出来,不就是让西辽郡主住进东篱院的意思么。 赵昚点头,“这样倒不是不行,魏太尉,你府中那东篱院可曾休憩过,若是没有休憩,下午朕着人过来。” 魏杞忙道:“官家有心了,微臣已做好了准备。” 心里暗暗发苦,你妹啊,哪有准备,下午得忙成狗了。 赵昚笑道,喝了口汤,“如此便这么定了,只是还有点担心。” 成恭皇后夏氏便问道:“官家还在担心什么?” 婉容谢氏毕竟是要当皇后的人,通晓圣心,笑道:“皇后姐姐,官家是担心西辽郡主住进太尉府后,太尉公事繁忙,没人接待照应陪伴西辽郡主畅游临安,怕失了礼仪。” 赵昚嗯了声。 魏杞也不知道如何接话,自己确实忙成狗,哪有时间去专门照料一位郡主。 李凤梧心中一动。 尼玛。 这是接近魏蔚的最佳机会啊,岂能错过。 当即说道:“微臣愿为官家分忧。” 赵昚哦了一声,“李少监愿意每日前往东篱院,陪办西辽郡主诸事?” 李凤梧嘴里有菜,一直呜呜着,好不容易咽下去,这才不要脸的道:“每日跑会不会太辛苦了,要不微臣也住进东篱院吧。” 魏杞大惊,立即起身,“此事万万不可,官家!” 赵昚若有所思。 成恭皇后略略有些嫌恶,婉容谢氏倒是捂嘴笑了…… 就连谢盛堂都有些无语。 这小子……明明就是惦记上魏太尉家里那位千金了,好像年前还和魏蔚同游西湖,坠水之后差点没害死魏蔚,要不是官家请了圣手御医,后果不堪设想。 魏杞接着道:“先不说东篱院尽是女眷,西辽郡主入住之后,若再有男子入住,这要是传出去,会让西辽以为,我朝故意戏谑郡主,着实使不得啊官家!” 心里急的很呐,这小子要真住进东篱院,我家那闺女怎么办。 从当初自己出使,这小子勾搭自家闺女去游了西湖,又高中探花之后,总感觉自家那闺女有点异常,怕是对这小子有了好感。 而且,现在闺女再不提画扇的事情了。 想起画扇,魏杞就恨得牙痒痒的啊,不说画扇的象征意义,单是它的价值,就可以用来作传家宝,李凤梧这小子倒好,现在都还没还来。 似乎打定心思黑到底了。 连官家文房四宝都敢黑的人,黑我闺女一柄画扇这种事情,貌似这货没不会感到一点压力的罢。 赵昚一想确实是这个理,“那李少监多辛苦下,每日前往东篱院罢。” 李凤梧只好失望的应喏。 赵昚找魏杞和李凤梧吃饭,一者是放恩给两人,一者是说西辽郡主入住魏家和陪游的事情,这两件事都谈好后,心中放松了许多。 招呼两人,不要客气,多吃点。 魏杞当然不会不客气,李凤梧当然不会客气。 新旧两臣子的风格,赵昚看在心里,都喜欢。 饭后,魏杞匆匆告辞离去。 你妹,老子下午还要重新装潢东篱院,赶在郡主入住之前,这是要让魏府闹翻天,耗费钱资甚巨不说,自己还得忙成狗。 成恭皇后夏氏和婉容谢氏回后宫。 赵昚在谢盛堂的陪侍下,唤了李巨鹿,前往垂拱殿。 同时吩咐下去,宣召接待副使柳子承前往垂拱殿见驾。 这就是天子近臣和寻常臣子在待遇上的差距。 在前往垂拱殿的路上,赵昚笑眯眯的道,“李凤梧,你给我老实透个底,盐官镇一事你知晓多少?” 称呼名字而不是李少监,这说明赵昚之是闲聊。 毕竟那事真不能现在就掀开。 李凤梧看了一眼谢盛堂。 谢盛堂点点头。 李凤梧只好交代,“该微臣知晓的,微臣全部知晓,不该知晓的,也都知晓,不过官家放心,知晓不知晓的,没有官家的意思,微臣都不会说。” 赵昚停了脚步,回身拍了拍李凤梧肩膀,哈哈一笑,转身继续前行。 李凤梧得意非凡。 老子果然是要做大事的人,揣摩圣心不要太溜。 当然,那句没有官家的意思微臣不会说,这句话有点假大空,到了争储的关键时刻,自己肯定是要放手一搏的。 那时候官家恐怕也不会怪自己失信了。 所以,这也是忽悠啊。 揣摩圣心+忽悠,这特么俨然就是要成为千古第一相公的节奏啊! 这种水准,堪称无敌! 无敌寂寞啊…… 来来啦,秦桧,咱俩来战个痛快! 看看谁最能揣摩圣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阴才柳子承 本是河西柳家之后。 父亲仕途不顺几年之后,忽然奉召入临安,任职太常少卿,自己也跟着父亲前往临安,求学十年,终于在本科高中进士。 然而却忽然发现,自己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难以超越的一生之敌。 就是这个有那么一丢丢的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关系的家伙。 弟弟好心邀他同游秦淮,却喜怒无常的打伤弟弟,更是骄傲跋扈的强买秦淮白莲,给了河西柳家好大一个难堪。 其后将河西柳家的颜面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不仅差点让父亲身败名裂,还气死了爷爷柳青染。 这也便罢了。 从小饱读诗书,对于爷爷和父亲的腌臜事,自己看在眼里,从来没有表露过什么。 但内心深处,深恶痛绝。 爷爷该死,就连父亲也该死。 如果不是还需要父亲的官场关系,自己恨不得他早日死去,他活着一日,柳子远那个白痴就要在自己面前晃荡一日。 殊不知,这白痴就是河西柳家的移动着的耻辱。 也正因从小便知晓这些腌臜事,自己对女人逐渐失去了兴趣。 再忠贞的女子,也会被偷腥。 对女人怀着深深的恐惧,自己和文淑臻成婚后,虽然也对那风光有个念想,不过终究没有什么性趣。 后来父亲为了仕途,让自己休了文淑臻。 文淑臻被休后,先是和李巨鹿有婚约,后来不知怎的,竟然退婚,如今听说,又成了李凤梧的未婚妻……就算是自己抛弃的,那也不是你李凤梧能够拥有的。 后来自己娶了刑部尚书诸葛瑾我的女儿诸葛天真。 诸葛天真不是个大美女。 但也不是个丑妇。 她的身份又和文淑臻不同,是以成婚后,自己再不愿,也同塌了几次,只是对男女那事终究没什么心思,几次同塌都是草草了事。 但是……这特么就是你出轨的理由?! 柳子承再一次对河西柳家感到绝望。 只因诸葛天真出轨的男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自己那个白痴弟弟。 这特么是家族骨子里的遗传? 柳子承很想直接捅死那个白痴弟弟,不过想到自己的仕途,终究忍了下来。 对这件事目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白痴当初就被李凤梧直接打死在秦淮河上。 活着也是给河西柳家丢人现眼。 好在这白痴如今外任,终于不用在面前晃来晃去恶心自己了。 但心中已打定决心,真有一日,当自己不再需要仰仗父亲时,就是父子关系断绝之时,就是这个白痴弟弟的临死之日。 我不爱说话,就以为我好欺负? 别天真了。 我会让你们为做出的腌臜事付出惨痛代价。 而这种可能,正在变得越来越近。 等自己有了一定实力的时候,只需要将这件事含沙射影的告诉刑部尚书诸葛瑾我,为了诸葛天真的名声,这位尚书将不得不和自己一条阵营。 这一天,将随着西辽使团的到来,越来越近。 西辽使团接待副使,看似只是个一时的职差,但自己只要办好了,等西辽使团一走,必然要被官家任命实权官职。 也许赶不上李凤梧,但迟早有一天,能凌驾于父亲柳相正。 而那一天,就是自己取父亲之位,扶龙于赵惇之日。 只不过现在还有问题。 如何和李凤梧相处,办好西辽使团这件差事,是以来到垂拱殿,柳子承依然不怎么说话,只是听官家叮嘱,要和李凤梧好好配合什么什么的…… 闻言心里冷笑了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要忍人之不能忍,如此才能成就大事。 因此最后很是配合。 …… …… 离开大内,李凤梧有些担心。 总感觉有些不对。 柳子承似乎有点异常,官家说让他事事皆听自己安排,柳子承话都没说一句就点头应承,然后官家又说分工的事情。 自己负责接待郡主,陪游什么的。 柳子承负责接待西辽使团使君,箫朵颜刺。 柳子承也没有丝毫反对。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个箫朵颜刺就是个保姆,使团中真正说话算数的人,其实是西辽郡主,估计最后要和官家谈判的,也是这位郡主。 这就意味着,接待箫朵颜刺的柳子承,不会有大功劳。 但他就这么任劳任怨的接下了任务。 李凤梧反而觉得此人有些可怕。 不善言语,做事沉稳,虽然上元大火一案尚待商榷,但目前柳子承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这家伙若是不出意外,未来必然是中枢重臣。 其仕途成就,要远远高于其父柳相正。 不见官家赵昚对柳子承如此****,眼里充满赞赏之意吗,而且为了弥补这一点,适才在垂拱殿,官家已经有所表示了。 赐封从七品下的宣奉郎。 虽然只是个文散官,但本科进士中,除了三鼎甲,和那些别头试中本就有官身的进士,柳子承是第一个爬到从七品的进士! 半年从进士爬到从七品的宣奉郎,这是个相当耀眼的成就了。 要知道如今翰林学士承旨,中举后好几年,也只是个从八品的建康府学西厅教授而已。 而且,也许接待西辽使团之后,这货也能沾着功劳,到时候大概就是个七品或者从六品的实权官职。 对此,李凤梧感到很有些蛋疼。 因为自己隐约看出了官家的意思。 虽然看重自己,要重点栽培自己,但同时也在栽培自己的敌人。 这位中兴之主想的很远啊。 这才什么时候,就开始想着今后制衡自己了? 不过……貌似你选错人了。 难道赵昚不知道,柳家父子如今已是很明显的恭王赵惇的势力吗? 官家此举,似乎是别有用心。 但是---- 不管柳子承多有前途,上元大火案一旦被查明,和柳子承脱不了干系的话,他哪怕是成为相公,也得被撸下来。 上元大火案,就是柳子承的致死点。 只是这大火案不好破,那枚棋子这么久了,也没传给徐眉娇多少有价值的消息。 柳子承此人城府着实太深。(。) 第一百一十五章 西辽使团抵达 从垂拱殿出来,带着柳子承,会同从礼部抽调出来的一众官员,一大票人浩浩荡荡出临安,前往三十里外的长亭迎接西辽使团。 浩浩荡荡,成员达五百人之众的西辽使团,在大宋五百铁骑,五百步军的护送下,终于抵达临安。 使团使君箫朵颜刺是个粗犷汉子,精通汉语。 依足了礼节相见后,李凤梧和柳子承引着箫朵颜刺,向临安行去。 至于那位郡主倒是没有路面,也许是觉得大宋的两位接待使资格不够……想来也是,接待正使是个从五品的秘书少监,接待副使是个从七品的宣奉郎。 怎么看,大宋都没有诚意。 想必这位郡主此刻正在使团行列中某个马车中郁闷。 不过这并非大宋礼节不够。 箫朵颜刺在西辽北面官中,也只是个礼部郎中,连侍郎都不是。 官职品阶和李凤梧差不多大。 除去那位郡主,双方身份几乎是对等的,而且对这位郡主的迎接,大宋另有安排。 当使团抵达临安城下,今儿个忙成狗了的太尉、礼部尚书魏杞带着一众官员,在城门外迎接。 这下规格够了。 就算西辽使团中有位郡主,大宋的接待规格也完全够格。 正二品的太尉,从二品的礼部尚书,论身份论地位,完全不输你一位郡主好么。 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位郡主终于从马车上下来,不过令人失望的是,蒙着面,李凤梧也看不清楚是否和魏蔚长得一模一样。 但有一点很明确:那双淡蓝色的眼眸是真的一模一样。 嗯,也有点不同。 这位郡主的眼睛里要有更多的水灵,显得更有风情一点。 晚上自然要大宴。 出席晚宴的不仅有太尉、礼部尚书魏杞,还有参知政事钱端礼,以及三皇子赵惇夫妇。 魏杞一者代表礼部,一者代表西府,而钱端礼则代表东府。 三皇子赵惇自然代表皇家。 李凤梧和柳子承两位正副接待使,今夜是只负责喝酒的,而且对象也不是郡主,是箫朵颜刺及其他几位使君。 那位郡主,有魏杞、钱端礼和恭王夫妇作陪。 这期间,一直蒙着面纱。 只是酒量惊人。 几个巡回之后,钱端礼不胜酒力告退,魏杞收着喝,因为大宴之后自己还有事,于是作为男人,赵惇只能硬着头皮上。 却很快败下阵来。 李凤娘不干了。 原本在这种场合是要注意着恭王嫡妃形象的她,袖子一撸,当即就拿起酒碗,和西辽郡主大战,看得众人口瞪目呆。 恭王嫡妃巾帼不让须眉啊…… 李凤娘酒量不算惊人,但西辽郡主已和过几巡,是以倒是战了个半斤八两。 再喝下去这两个女人都要醉了。 魏杞慌忙打圆场,拉着恭王赵惇,示意他你是不是应该回去洗洗睡了,作为皇子喝醉酒丑态毕露的话貌似影响很不好啊。 李凤梧见状很想一巴掌拍死魏杞。 特么的让赵惇醉酒打闹使团不好么,这么好的机会,就被你魏杞浪费了。 李凤娘狠狠的盯了西辽郡主一眼,扶着夫君离开酒席,准备回府,却又在离开时,目光如剑的剜了李凤梧一眼,意思很明确。 你给老娘等着! 李凤梧双手一摊,有本事你来杀啊! 自古以来,论酒量,平均论的话,南人是喝不过北人的,也是喝不过西北粗犷汉子的。 偏生箫朵颜刺等人尽是西北汉子。 李凤梧和柳子承等几个下属,很快被箫朵颜刺等人打得溃不成军,要不是下属中有两个专门是为应对这种场面带来的,为李凤梧和柳子承挡了不少酒。 恐怕大宋的两位进士就丢脸大发了。 把酒言欢。 几乎是子时,宴会才告终。 因为早有分工,柳子承笑容和煦的领着箫朵颜刺等人前往国宾馆。 李凤梧和魏杞则要护送西辽郡主前往青云街魏府的东篱院。 趁着魏杞和西辽郡主寒暄期间,李凤梧盯着柳子承的背影,眸子里从未有过的凝重,一直以来,自己都以为最大的政敌会是钱象祖、韩侂胄、史弥远这种未来相公。 但如今看来,很可能是柳子承。 这货平时不说话,但一旦需要说话,竟然也是妙语连珠,反应之敏捷,自己都自愧不如。 且别看他平时不够言笑,一旦需要,那真是笑如向日葵。 刚才和箫朵颜刺便是有说有笑的前往国宾馆。 这样的人,确实不容小觑。 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略略安心,至少还有上元大火案可以对这家伙来个致命一击,不过现在也有点担心,上元大火案若真是查出来。 以柳子承这货的智慧,会不会直接将责任全部推倒朱茂才和柳子远身上? 甚至他那个老爹柳相正也会成替罪羊! 对于这个城府极深的人,偏生在历史上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人,李凤梧觉得,这是自己最难对付的人。 史弥远、韩侂胄、钱象祖等人,至少都在历史上烙印下了痕迹。 对付起来反而容易。 魏杞唤了声李少监,李凤梧慌不迭回头,便见魏杞和西辽郡主,以及一位负责翻译的侍女,准备出门前往青云街魏府。 李凤梧立即挥挥手,顿时涌出上百个禁军士兵,护送着西辽郡主。 虽然这里是临安,但事关辽宋两国国事,郡主的安危是第一的,是以赵昚刻意安排了禁军,交由李凤梧指挥,全权保护郡主安危。 防护得再严实,临安城里肯定也有金人的细作。 正如金国燕京,也有大宋的细作一般。 为了以防万一,以禁军士兵拱卫魏府,确保郡主安全,这是万全之计。 至于箫朵颜刺等人么,当然没这个待遇了。 护送郡主到了魏府,李凤梧招来统领这一百余禁军士兵的虞侯,叮嘱了晚上守夜的情况,严格要求三班倒,每一刻都要保持警惕。 若是西辽郡主在自己手上被金国细作杀死,官家要剥掉自己的皮不少,恐怕魏蔚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那位虞侯也知晓责任重大,拍胸承诺,只差没立军令状。 李凤梧这才回梧桐公社。(。) 第一百一十六章 柳子承的困境 是夜魏府发生了何等姐妹情深相见如故裸裎相对珠联逼……璧合的故事,李凤梧并不知晓,喝了酒回到梧桐公社,心情澎湃,却又浑身软绵绵。 被耶律弥勒折腾了许久。 兴许是习惯成自然,如今朱唤儿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再没抱怨过。 第二日前往梧桐公社,按照官家旨意,看西辽的郡主有什么想法,用尽一切办法都要满足她……甚至邪恶的想过,西北女子尽豪迈,郡主会不会对我一见钟情,然后提出过分又不过分的要求呢? 那必须得满足啊! 不过李凤梧有些失望。 根本没有见着西辽郡主,那个负责翻译的侍女说了句郡主心情不好,今日不见客,便把李凤梧拒之东篱院外。 魏廷晖倒是很够义气,出门时说了句“昨夜哭了一夜”。 李凤梧恍然,感情两姐妹今儿个要独处。 离开青云街魏府,去打探了下柳子承那边的情况。 不出自己意料,柳子承就算再有城府,可面对箫朵颜刺等人西辽官员,还是有些应付不暇,累成狗不说,还犯下不少错误。 李凤梧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心想,若是赵恺不笨,御史台或者门下省的好歹也该有一两个心腹,弹劾柳子承的奏呈应该在起草了罢。 只要柳子承犯的错误足够多,很可能在任上就被换了。 如此,这打击不要太大。 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每次都寄望于赵恺,有些蛋疼,是不是应该在御史台或者门下省的谏议大夫里培养一位自己的势力了? 御史台貌似不好插手进去。 但是门下省的谏议大夫比较好插手。 赵云兆? 这货要是左谏议大夫,但他现在和赵恺有了联系,自己得防着点,不能放心相交。 李凤梧永远都不会忘记一句千古名言:伴君如伴虎。 赵昚是头虎。 要被自己扶龙的赵恺,未来也是头虎。 自己必须要有所地方。 那么,御史台还有哪些人呢…… 谏议大夫龙大渊,这货就不去奢望,挂着知合门事的职衔,又是皇城司两大头目之一,是官家最坚定的心腹,想都别去想了。 还有几个谏议大夫……特么的当初都弹劾过自己,想想就不是可以拉拢的人。 右谏议大夫王之望这货,肯定是汤思退的人。 剩下的谏议大夫中,似乎只有一个人了。 何祥秋! 在临安的日子也不少了,对于何祥秋,李凤梧还是有所耳闻。 是个直臣。 当初也弹劾过自己,不仅自己,朝内不少人都被弹劾过,包括三位皇子,听说上个月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完成每个月任务的想法,连官家、上皇都没放过。 而在本月,何祥秋更是一纸奏呈,弹劾了恭王嫡妃李凤娘。 理由自然是交横跋扈无视夫纲,不足为皇子嫡妃。 这样的直臣要拉拢很有难度。 但也没难度。 李凤梧仔细思索,猛然记起一事,春闱之后,临安抢婿,周纶就被何祥秋的小舅子家抢了去,而且良家还真的结成了亲家。 可以通过这层关系和何祥秋见上一面。 周纶如今外出做官。 那么只有等待一个自然机会,比如周必大家有事。 何祥秋是个直臣,但不迂腐和固执,若周必大大宴宾客,他肯定会去。 说起来,似乎很久没去拜访过周必大了。 今日没事,不如去拜访下这位算得上恩师的文坛盟主,如今的翰林学士承旨,也许要不了几年,大概就要走上相位了。 拜访过周必大,李凤梧忽然闲的蛋疼。 去秘书监走了一遭,或许是因为著作管理费大家都吃得油腻满面,如今监里所有人都对自己极为恭敬,就是钱端义心腹,那几个国史院编修对自己也是笑脸相迎。 毕竟捞钱这个东西,能像李少监这般正大光明的捞钱,又正大光明的分钱,以前可从没遇着这种好事,而且这个好事还会陆续而来。 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否则大宋也不会出现两位相公为争以为富商寡妇大打出手的丑闻了。 在秘书监待了会。 李凤梧去了趟青云书社,顺便带了著作郎王抃,王抃这人比较事故圆滑,旁敲侧击知晓了李少监的心思后,挑选了几位比较懂事的人。 一位掌固、一位熟纸匠、一位装潢匠、一位笔匠共四人,一同前往梧桐公社。 这当然是要为青云社刊刻印载《画皮》做准备。 将这些事尽数交给张观和赵汝愚,李凤梧让他们和王抃以及这些匠人交谈,并且达成了合作意向,等《画皮》开始印刻,这些匠人便要抽空来梧桐公社指点刊刻印载诸事。 当然,少不了酬劳。 对此大家欣喜接受,能有外水,又能给李少监人情,何乐而不为。 李凤梧自己则得意的笑着溜达去了西湖。 只是李凤梧没注意到,张观也没注意到,大才赵汝愚看着李凤梧离去前往的背影,眼角抽了抽,眼里已没有多少往日的崇拜。 反倒有一丝淡淡的不服。 我赵汝愚岂能久居人下,哪怕你是李凤梧都不行,何况张观、史弥大之流。 青云书社,张观是副社长,史弥大是知事。 赵汝愚什么都不是。 大宋官员不准狎妓,但李凤梧可不怕。 反正皇城司又不是不知晓自己和夏暖滟的关系,况且……夏暖滟现在不接客,算不得女伎。 是以愉快的去了花船,当然,心里想着是去看《画皮》的写作进程,实际上么…… 反正在花船二楼那个小书房里,和夏暖滟交流《画皮》的剧情,交流着交流着,不知道怎回事,两人的衣衫都交流到地上去了。 于是果断滚上圆床,还是先交流肢体感情罢! 白日宣淫。 李凤梧在花船上快活的时候,柳子承心里那个郁闷啊…… 特么的恭王赵惇说得很清楚,礼部尚书和魏杞和李凤梧之间貌似关系不融洽,且礼部右侍郎江君烈和左相汤思退关系忌讳莫深。 当初曾参过李凤梧一本,按说也应该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特么现在才发现,礼部这一群官员,特么的都不是好货色,根本不配合自己。 自己虽然是接待副使,但真正话语权在正使李凤梧手上。 这群官员基本上不听自己指挥。 也不知道是不是魏杞交代过,又或者是江君烈这货根本就没得到左相汤思退的指示。 没有礼部和国信所的配合,柳子承处处受到掣肘。 和箫朵颜刺等人的谈判,处处落入下风,屡屡犯错。 不过好在西辽和大宋隔着吐蕃,商谈的国事也不是极其重要,些许小错并不足以动摇自己的仕途,但若是一直这样,自己就会“尸位素餐”。 很可能被官家中途罢黜接待副使一职,另换他人。 这一日下来,柳子承心力憔悴。 根本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接待使团中,几乎没有一个人自己能指使得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双生花,双生心 第二日,李凤梧去见西辽郡主。 又被告知郡主已经去了大内。 李凤梧心中一跳,这是面见官家去了,肯定是关于那件事,只是很有些不解,西辽和滇马到底能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大宋从西辽购战马? 这倒是有可能,不过隔着吐蕃,吐蕃诸部能同意么。 被买个几千匹,被吐蕃给半途劫了。 况且,西辽的战马……貌似也不怎么样,否则西辽怎会没落至此。 至于官家和西辽郡主谈了什么,整个临安朝野,只有三个人知晓:官家、西辽郡主,以及谢盛堂。 这一日后,西辽郡主终于露面了。 而在大内,赵昚意气风华。 心不在焉的处理了些许政务,唤来谢盛堂问道:“柳子承和箫朵颜刺关于商贸方面以及对吐蕃方面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谢盛堂苦笑,“没有一点进展。” 赵昚一愣,“不至于啊。” 谢盛堂呵呵笑道:“大官你还不知道么,那群从礼部抽调出来的接待官员们,都被接待使李凤梧给……嗯,收买了。” 赵昚讶然,“都收买了?” 谢盛堂笑道:“可不是,柳子承几乎无法施展手脚。” 赵昚忍不住笑了笑,这小子歪门邪道倒是不少。 旋即有些不解,“尚书魏杞、侍郎江君烈会看着无动于衷?” 谢盛堂摇头,“这老奴就不知道了,似乎是钱参知那边施加了压力,汤相公也不好为了一个柳子承和钱参知撕破脸皮。” 谢盛堂不知道的是,汤思退选择了左右逢源的做法,两位皇子狗咬狗的事情,他才不会参与其中,就算有李凤梧,汤思退依然觉得,这件事是两位皇子在斗法。 否则为什么柳子承担任副使,是钱家的人举荐? 柳子承是柳相正的儿子,自然是赵惇的人。 钱家是赵愭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怎么看都是两位皇子借助李凤梧在斗法,自己当然不想掺和到其中来,帮助了谁都不能再左右逢源。 赵昚却笑了笑。 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李凤梧这小子是向自己示威啊。 自己刚有一点栽培他敌人的意思,他就在这上面做个手脚,表示官家你看,你选的人太弱鸡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啊! 不过,柳子承真这么容易被打倒? 赵昚沉默了。 如果真这么容易打倒,那也就罢了,如果他能做出点什么,让自己眼前一亮,那才是叫人惊喜,且拭目以待几日,到时再换人也不迟。 反正自己和代表西辽国主耶律普速完的西辽郡主耶律杞颜已经达成了口头协议。 接下里就是宋辽同时陈兵吐蕃边境,强逼吐蕃同意,大宋和西辽在吐蕃境内开辟一条商贸走廊,柳子承要谈的不过是细节问题。 陈兵吐蕃边境,不仅是为了开拓一条商贸渠道,更是为了牵扯吐蕃,让西辽有能力腾出手来去对付西夏。 西辽出兵西夏,那么金国完颜雍就要坐卧不安了。 必然要将两淮边境的兵力收拢一些放到西夏和金国的边境线上,防止西夏溃不成军被西辽拿下后,金国边境遭遇西辽军队的进攻。 这样一来,大宋就能调动两淮兵力,陈兵到大理边境。 自己再派出使团前往大理,不信拿不到更多的滇马。 这是西辽喜闻乐见的事情,也是我赵昚想要促成的局面……所以耶律普速完才能和自己一拍即合。 西辽希望看见一个强大的大宋来牵制吐蕃和金国。 而大宋,亦希望一个强大的西辽来牵制吐蕃和金国。 这是相互的。 …… …… 柳子承知道,自己到了殊死一搏的时候了。 几乎是彻夜不眠,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两日两页,第三日走出房间后,洗澡,换衣服,精神焕发,自信而坚毅的走向国宾馆…… 而李凤梧么,这货终于要履行职责了。 东篱院,魏蔚一身粉红,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那个也是一身粉红的女子,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安静的绣着女红。 两人相见后,都像是在照镜子。 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一点瑕疵,两人若是站在一起,不说话的话,就是魏杞都分辨不出谁是自己的闺女。 看着这个不远万里,一者是为了和官家谈国事,最主要是为了见自己一面的妹妹,魏蔚思绪万千。 妹妹比自己后落地半刻,如今是西辽的郡主,也是当今西辽国主耶律普速完的亲侄女。 周王耶律惑也,就是耶律普速完的亲弟弟。 妹妹有个小名,叫耶律观音。 但她真正的名字很美,叫耶律杞颜。 从这名字不难看出,似乎有父亲的影子,父亲就叫魏杞啊…… 和妹妹这几日,魏杞心都融化了,好几次差点被妹妹说动,前往西辽见一见生父生母,可最终想到父亲和母亲。 耶律杞颜也是乖巧,那之后再不提回西辽的事情。 话说,有一个孪生妹妹的感觉真是奇妙。 自己和妹妹真的是心意相通。 妹妹也曾说过,有一段日子莫名其妙的感到忧伤,好像是在担心什么,算了算日子,似乎是襄阳死战的时候。 而妹妹耶律杞颜进宫和官家商谈国事的时候,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紧张了一天。 就好像自己面前站着官家一般。 这就是孪生姐妹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是以当魏廷晖来到院子里,说接待使李凤梧求见的时候,耶律杞颜看了一眼姐姐,心里感受着姐姐心里的雀跃,不由得暗自笑了。 这个李凤梧是姐姐的意中人? 就算不是,估计也是有好感的男人罢。 嗯,见过一面,貌似这个叫李凤梧的接待使长得还行,就是那嘴唇看着太刻薄了。 对负责翻译的侍女点点头。 那侍女便对魏廷晖说道:“有请。” 魏廷晖哦一声,又对妹妹魏蔚说道:“小妹,娘有点事要和你说。” 魏蔚起身,“妹妹你忙罢。” 耶律杞颜心中灵犀一动,笑靥如花,淡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待魏廷晖和姐姐离开东篱院后,耶律杞颜对那个侍女说道:“你且躲进房去,没我的吩咐不要出来。” 尽管有点生涩。 但说的竟然是汉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大一条乌龙 李凤梧走进东篱院。 搭眼就看见魏蔚坐在那里绣女红,有些意外,“那个,小娘子,你那个姐……话说,你是姐姐还是她是姐姐?” 耶律杞颜暗自好笑,却不敢开口说话。 一说话,就露馅了。 虽然自己略通汉语,但肯定和姐姐有差距。 看着这个让姐姐心里雀跃的男人,耶律杞颜眯缝着眼,笑眯眯的努努嘴,示意你心中的西辽郡主在魏府主院。 李凤梧见状略略有些失望,不能看见双生花真是遗憾。 不过等一下就能见到。 很是不见外的走过去,坐到小娘子身旁,“哟,还在绣女红,绣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送出去过,要不送一二给我?” 嗯,淡蓝如湖泊的眼眸真心好看。 怎么看都看不够。 耶律杞颜抬头,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 嗯,嘴唇确实很刻薄,眼睛很明亮,但总是带着一丝让人很是不爽的孤高,仿佛这世上谁都不看在他眼里似的。 鼻梁也很挺,总的来说,是个好看的男人。 而且耐看。 只是仿佛有点玩世不恭,让人很容易想起大宋那些风流士子。 这家伙就是个风流士子吧? 听说是本科探花郎。 如此说来,也该是有大才的人,否则怎么会在短短半年多时间,成为大宋从五品的秘书少监。 有才,又仕途舒畅。 也难怪姐姐听说他来就会雀跃。 确实个郎君的好人选。 只是……待自己试试他,若是衣冠禽兽,我可不介意让大宋天子惩罚你一番! 拿起一张修好的丝巾,递给李凤梧。 李凤梧接过后看了看,有些吃惊,“小娘子手生了啊,这水准怎的下降了这许多?” 耶律杞颜暗恼,我当然比不上姐姐的手艺了,我这不是才学了一两日么,还是姐姐手把手教的呢……你不喜欢就算了。 一把又夺了回来。 李凤梧愕然,卧槽,怎么感觉魏蔚有点不对劲,性子烈了一些呢? 讪笑着又一把抢回来,“送出去的东西怎能再收回去。” 收好丝巾,四处看了一眼,毫无情商的说道:“话说,那个西辽郡主怎么样,是不是有点骄悍,身上有没有羊骚味?依我看啊,肯定没你漂亮,毕竟咱们大宋可不比西辽蛮夷之地。” 又道:“她是不是有高原红?” 耶律杞颜那个恼怒啊,可此刻又不好表现出来得,只好郁闷的用针死劲的扎。 李凤梧忽然又诡异的笑道,“小娘子,晚上可有空,待我忙完公事,一起去游夜市可好,或者我们去西湖荡舟,放心,这一次我们肯定不会落水了,就算落水我也不占你便宜了。” 耶律杞颜眼睛一亮,原来他和姐姐之间还有这种事啊。 努努嘴,示意我晚上要陪你口中的西辽郡主呢。 李凤梧挥挥手,“十几年没见面的姐妹,能有什么情感可言,依我看呐,你这妹妹贵为郡主,娇生惯养,肯定不是个善茬,你倒是要小心些,别被她忽悠了,西辽可没咱们大宋这么和风细雨,那边的人粗蛮着呢,环境也恶劣,真不是人呆的,而且听说啊,那边的郡主待遇也不是很好,出嫁之后,要是老公死了,就得和老公的弟弟过日子,什么几兄弟共享妻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多。” 耶律弥勒闻言,顿时气翻了。 双颊彤红,怒目而视李凤梧,气得胀鼓鼓的,像个发气的癞蛤蟆。 嗯,还是个很好看的癞蛤蟆。 李凤梧见状,哎哟,今天的魏蔚很乖巧啊,这么老实,那我就不客气了。 伸出手拈着魏蔚的下巴,“你也这么认为?那真是太好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去玩吧,那个什么郡主让她自己一个人无聊去!” 说完,手法很是娴熟的抚摩了下耶律杞颜的脸颊。 “有嫩滑了不少呢,看来还是临安的风水养人。” 耶律杞颜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将手中的女红一股脑丢到李凤梧面上,“#¥%%……”旋即猛然醒悟,李凤梧听不懂,立即用生涩的汉语对口瞪目呆的李凤梧吼道:“你个泼皮!” 李凤梧貌似很震惊,“郡主?” 耶律杞颜哼了一声,“你死定了,我会告诉你们大宋天子,说你调戏我!” 李凤梧哦了一声,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以为你是魏蔚。” “是我姐姐你就可以调戏了?!” 李凤梧笑眯眯的,“对啊,又不是没有调戏过。” 耶律杞颜忽然冷静下来,认真的看着李凤梧,“你和我姐姐什么关系?”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不说话。 就是让你猜。 其实从一开始,最初以为真是魏蔚,不过看到女红之后,李凤梧就明白过来,这是那位耶律杞颜郡主逗自己玩。 魏蔚的手艺再差,也不至于如此。 你不是要逗我么,我就将计就计。 话说,调戏西辽郡主,特么的很有成就感啊…… 身上也没有羊骚味,虽然在西辽那边长大,也没有高原红什么的,皮肤更是水嫩得可以,根本就不输魏杞,否则自己第一眼也不会认错了。 耶律杞颜板着脸,“我为什么要猜,你还是想一下怎么给你们天子解释吧。” 李凤梧哈哈一笑,“有什么好解释的?” “说不准官家还以为是你主动勾搭我的呐,毕竟我可是风流帅气的探花郎,又是前途一片光明的秘书少监,你这位西辽郡主觊觎我大宋风光,勾搭我这个仕途新星,籍由此留在我大宋也未可知。” 耶律杞颜顿时气得直翻白眼,“我勾搭你?” 李凤梧双手一摊,“反正没人看见,怎么说都有理。” 这是大宋的地盘,你一个郡主还能翻天不成。 耶律杞颜气得直哆嗦,“天下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勾搭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李凤梧笑而不语,“说正事,这几****负责接待你,作为三陪,陪吃陪喝陪玩,但是事先声明,绝对不陪睡啊,我这点节操还是有的。” 耶律杞颜直欲发狂,你以为你是谁啊! 竟然还陪睡。 我耶律杞颜有这么饥渴么,我要是想男人,西辽大把的俊彦,比你强壮比你有才的多了去,随便我挑,我会要你这个泼皮陪睡? 笑话。 天大的笑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龌龊的小算盘 转身,如一道惊鸿。 但闻得房门飞碎的声音。 下一刻,李凤梧顿时汗流浃背。 卧槽。 失算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魏杞这个妹妹,西辽这位郡主,竟是位高手。 从起身回房取弯刀,到刀身架在自己脖子上,最多不超过五息。 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失策了,早知道应该带着巨鹿。 五息的时间,自己反应不过来,但巨鹿肯定可以。 耶律杞颜淡蓝色眼眸里闪着愤怒,还有一抹得意,“你倒是继续嚣张啊,你看我砍了你的头,你们大宋天子敢不敢把我扣留在大宋。” 卧槽! 弯刀犀利的紧,一看就是出自草原的珍品。 搁在脖子上,遍体生寒。 李凤梧几乎不怀疑,这位任性郡主随时都可以让自己人头落地,杀了大宋一个进士,这位西辽郡主还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眼睛盯着耶律杞颜背后,忽然大喜笑道:“廷晖,快,拿下这小娘皮!” 耶律杞颜心中吃了一惊。 姐姐那个兄长魏廷晖的本事自己大概是知晓的,单论身手可能不如自己,但胜在力量。 有道是一力降十会。 还真怕魏廷晖会帮助李凤梧,微微侧首看去。 李凤梧顿时抓住机会,一弯腰仰首,错开弯刀,正欲退后几步。 却见眼前忽然卷起一道粉色慕帘。 电光石火间,一道雪白的影子倏然从下而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根本不容自己反应,只觉得肩上一重,宛若泰山压顶。 万幸自己经常锻炼,腰肢和腿部力量足够,才没有跪下去。 待定睛一看。 顿时哭笑不得。 尼玛,动作敏捷如风就算了,感情这位郡主腿功不错。 此刻一只脚站地,一只脚笔直的压在自己肩上。 襦裙搭在腿上。 从这个位置看去,恰好看见雪白的大腿,再深处就看不见了。 但是……这尼玛大腿哪里像西辽长大的人,雪白得触目惊心,而且滑腻至极,晶莹剔透来形容都不为过,也没有什么羊骚味。 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嗯,很熟悉。 貌似魏蔚身上就有,这应该是女子天然体香味。 果然是孪生姐妹,体香都一样。 等等……现在不是心辕马意的时候啊,老子特么的还被腿压着呢。 耶律杞颜冷哼一声,掩不住的得意,“收拾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宋士子,我都不需用用手,一只腿就足够了!” 李凤梧心中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郡主是不敢杀自己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想来应该是此次西辽使宋,是有求于官家。 干脆破罐子破摔,伸出手抚摩着肩上的美|腿,很是戏谑的笑道:“没错,不过一只腿不够,你得两只腿一起架到我身上,那样我才会投降,不过也说不准是你投降。” 这话…… 简直无耻而且大胆了极点。 这就是**裸的调戏了啊! 耶律杞颜顿时羞了个臊,恼羞万分。 尤其是小腿被这不要脸的接待使抚摩,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欲一个摔腿让李凤梧吃个狗啃食,却听得院门外传来很是忧郁而惊诧的温柔声音,“妹妹,你们这是作甚?” 回首看去,正是去而复返的魏蔚。 耶律杞颜一时间有些尴尬,也忘记了收腿。 李凤梧哈哈一笑,心仪的女子来了,自己必须得收敛一点,一把推开手感极好的美|腿,笑道:“没事,郡主让我见识了一下西辽女子的巾帼风采。” 魏蔚有些不解的看向妹妹耶律杞颜。 耶律杞颜有些尴尬,“嗯,是的,就是这样,姐姐你别多想。” 虽然这家伙可恶的紧,但终究是让姐姐闻之雀跃的男人,他的丑陋面目以后再来揭发,但是现在不能让姐姐难过。 魏蔚轻移莲步,“那感情好呢,李少监是个……嗯,是个好人。” 魏蔚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心目中的李凤梧,想来想去,貌似只好用这个含糊其辞的说法。 李凤梧是挺好的。 如果不那么风流的话。 李凤梧撇了一眼耶律杞颜襦裙下的美|腿,又雀了一眼魏蔚襦裙下的长腿,暗想,这两双腿是不是也会一样啊…… 貌似魏蔚的皮肤也好得不像话。 双生花,真是什么地方都一样么……那要是到了床榻之上…… 等等,自己好像想的太龌龊了。 耶律杞颜就不去奢望了,努力一下,拿下魏蔚还是有可能的。 但这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对魏蔚笑道:“小娘子,那把画扇我带回了临安,不过此时放在梧桐公社,要不一起去取?” 魏蔚略略失望,旋即很是愤怒。 你就是故意的。 这几日每日都要到东篱院来报道,你要是有心,怎么可能会遗忘在梧桐公社。 耶律杞颜在一旁冷哼一声,这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这就想勾搭姐姐了,听说大宋礼仪廉明,若是姐姐跟他去了那什么梧桐公社,传出去的话可难听了。 收好弯刀,没好气的对李凤梧道:“还有什么事,没事你可以滚了。” 李凤梧顿时尴尬得,“我不是奉官家之命,负责你的出游等一应事情么,过来问下,郡主有没有出游的打算,若是有,我这便去安排。” 耶律杞颜不屑的讽笑,“就你还保护我?” 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李凤梧无语啊……这女人带刺啊,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意见,难得理她,女人都是这德行,笑容和煦的看向魏蔚,“小娘子,晚间约了史弥大史兄,还有大娘子一起赏月,廷晖呢,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明日就是中秋。 今日赏月也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但这真是李凤梧勾搭魏杞的手段,哪里约了史弥大,只要魏杞愿意去赏月,就算史弥大带着魏絮前来,就算魏廷晖也在。 最后的局面保证是孤男寡女赏月。 至于会不会发生点什么旖旎的事情,李凤梧是有把握的,魏杞终究还是整日在深闺大院里,防范之心太薄弱了。 如果有可能,真会被自己吃个精光。 好女子啊…… 还好这样的好女子没有嫁给赵惇。 不然哪轮的到自己。(。) 第一百二十章 葡萄心理,欲拒还迎 魏蔚顿时明白了李凤梧的心思,小脸酡红,低头不说话,心头如小鹿乱跳。 然而…… 终究是双生花啊。 一旁的耶律杞颜竟然也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心头如小鹿乱跳,生出一股很是矛盾的心理,既好像是要应承什么,又有什么牵扯着让自己拒绝。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也很美好。 这就是吃着一颗很好看也光滑的葡萄,入口多汁而甘甜,但却又甜里带着微酸,让人既想吃,又有点害怕会被酸着牙。 这种既期待却又微微害怕的感觉,让人如醉梦里。 耶律杞颜捂着心口。 目光越过李凤梧的肩膀,看见姐姐脸上醉人的酡红,心中恍然大悟。 这是姐姐的心思呢…… 原来姐姐对李凤梧是这样的心思。 既有些想和他在一起,却又害怕和他在一起。 姐姐和李凤梧之间发生了什么? 先前说落水,占便宜什么的……总感觉有点……嗯,就是暧|昧,如此倒是觉得很浪漫呢。 魏蔚还没说话,一旁的耶律杞颜好像看穿了李凤梧的心思,“好呀,本郡主也想好好赏一下大宋的月亮,都说你们大宋的月亮格外圆。” 李凤梧回身怒瞪耶律杞颜一眼,关你什么事! 耶律杞颜不屑的抬首望天。 李凤梧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让耶律杞颜得逞,笑道:“郡主千金之躯,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了,若是发生什么事情,我这个秘书少监可担当不起。” 耶律杞颜不解,“为何你们出去得?” 李凤梧眼咕噜一转,胡诌道:“近期临安治安不太好,义平庄那些腌臜货色专挑有姿色的女子下手,以郡主倾国倾城的容颜,别说一般人,就是我这个读书人,也想抛开世俗礼仪把你绑回家当压寨夫人去。” 耶律杞颜终于听到李凤梧说了句好听的话,虽然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奉承,还是有点高兴。 女人嘛,谁不喜欢夸赞自己美。 笑道:“不是有你保护么?” 李凤梧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那个……我们朋友私下相聚,郡主身份怕是不妥……” 耶律杞颜背负双手,跳跃着跑到魏蔚身旁,拉着姐姐依偎在一起,“我和姐姐十多年没见呢,等一段时间我又要回国,姐姐怎么舍得和我分开?” 李凤梧不想和她说话,并向她扔了一堆白眼。 看魏蔚心软,闻言点头,“那就陪妹妹,不去了。” 李凤梧杀人的心都有了。 得了,泡汤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 要勾搭到魏蔚,非一日之功。 反正她现在不会嫁给赵惇,自己有的是机会。 离开东篱院,李凤梧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不知道柳子承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说服了箫朵颜刺,让他们爽快的在开辟商贸之路的细节上做出了巨大让步。 大概就是由西辽出钱安抚吐蕃诸部,并且这个商贸渠道还要拉上沿途诸部。 至于在大军陈兵边境的情况下如何说服吐蕃诸部,这就是后续事情。 反正柳子承完美的完成了官家交代的任务。 对此李凤梧那个无语啊…… 柳子承这家伙真是不容小觑,特么的老子怎么就遇见这种对手? 钱象祖不是个吃闲话的,张杓有大才,柳相正虽然迄今为止出手甚少,但绝对不是好相与的,现在这个柳子承又异军突起。 特么的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转大宋了? 感情穿越小说、电视剧里那些脑残对手都是摆设,自己怎么就没遇见一个脑残对手? 特么个个还贼厉害! 不过……这都在自己意料之中。 当初让赵恺找人举荐柳子承,自己已经想到之中局面。 要想那枚棋子起作用,柳子承就不能庸碌无为。 柳子承是属于那种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 这种人在仕途不畅郁郁不得志时,会找人倾诉,仕途顺畅青云直上时,他也会找人发泄心中的喜悦,若是大起之后大落,他更会找人发泄心中的感想。 三种情况,都能造成他的情绪剧烈起伏。 只有情绪起伏,才会失去常态。 而这种人一般不会有真正交心的朋友,无论是那种情况,自己和徐眉娇联手布下的棋子,都可能发挥作用。 唯独他出仕在外地,庸碌而平凡的仕途生涯,不会让柳子承的情绪大起大落,那么棋子就没了用武之地。 现在么,柳子承已经走进了自己这个阴谋里。 或者说阳谋。 反正柳子承已经入网,恐怕赵惇和柳相正、皇甫坦还在提防自己在什么地方给柳子承下套,却不知晓自己这个套早就放下去了。 只是收网的时间不定而已。 这个网一收,柳子承,柳子远,柳相正,朱文修将再无翻身可能。 这对赵惇将是个极大的打击。 那么,接下来该是对付钱家的时候了。 打击了赵惇,就得打击赵愭。 若是只打击赵惇,那么赵愭就很可能趁势壮大,没有赵惇的牵制,赵愭一旦壮大起来,赵恺根本不是对手。 而打击钱家,赵惇已经给了自己一个提示。 那就是瓦子筑的义平庄。 那夜李凤娘被自己揩了把油,回去不敢实说,就推倒了义平庄身上,然后出动禁军和临安府,得罪了恭王妃都没能搞掉义平庄。 可想而知,钱家的势力有多可怕。 但是现在…… 李凤梧望向青云街,这不是有位西辽郡主么,又事关官家的宏图大业,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只要郡主耶律杞颜配合,搞掉义平庄极有可能。 调戏恭王嫡妃,因为只是李凤娘一面之词,没有实证,所以官家没有追查。 但若是义平庄瞎了眼,动了西辽郡主耶律杞颜。 以官家如今的野望,绝对会雷霆震怒----毕竟耶律杞颜若是在临安出了事,宋辽的大事很可能会泡汤,这将直接影响官家对大理滇马的野望。 别说是钱家在背后支撑的义平庄,哪怕是汤思退,甚至是上皇,官家也可能不会轻易罢休。 想到这李凤梧笑了。 如此,我再为义平庄添一把火! 就不信烧不掉钱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画饼充饥,搞定总捕头 如何通过义平庄来打击钱家,李凤梧一时半刻还没想到注意。 毕竟阴谋这玩意儿,不是三五分钟想得出来的。 有了大概的筹谋后,还需要具体的细化,比如当初在东平山把文淑臻骗回建康,虽然成功了,但事后一想,那个计划真是漏洞百出。 如果不是大娘子文淑臻心有情思,又怎么会完美收场。 如今要打击钱家,这个计划就一点纰漏都不能出。 否则会被对方抓住纰漏,反而攻击自己,到时候那才是自搬石头砸脚。 首先,要确定一点,动手的时间。 这个时间很好确定,在西辽郡主即将回国的前几天,到时候使团忙着回国,若是郡主出事,不仅使团着急,官家也会急躁许多。 官家一急,行事必然雷霆万钧。 那么时间还很长,自己可以慢慢策划,但是这之前,却是要好好了解一下义平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是以在耶律杞颜那吃了瘪后,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也没注意到今儿个朱唤儿穿戴得和往日不同,便吩咐李巨鹿去请徐眉娇过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今儿个十四,月亮也如玉盘。 朱唤儿今日穿着很是妖娆,雪白襦裙点缀着湛蓝带紫的大腰花,裙带是飞烟流云纹,衣襟上绣青鸟展翅,秀发间的发簪缀玉链。 描了远山眉,点了绛唇。 香鬓胜雪。 李凤梧一直在听雪里沉思,根本没注意到今儿如花朵一般绽放的朱唤儿。 惹得秦淮白莲一阵暗恼。 暗道瞎了狗眼了,本姑娘这么美,你都不晓得赞美一句。 气嘟嘟的回了房。 吃了晚饭,月上中天。 徐眉娇才悄无声息的跳墙进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避一下皇城司耳目。 李凤梧顺手为她倒了杯茶。 徐眉娇毫不客气的坐下,一饮而尽,“李少监有什么事吩咐?” “吩咐不敢,有些事想打听一下。” 徐眉娇哦一声,又是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拿来!” 李凤梧莫名其妙,“什么?” “钱啊!” 当初说好了的,要用自己的关系和眼线可以,拿钱来。 李凤梧顿时无语,“能不能不要这么市侩?” “你看我这样子,没点家产哪个男人愿意娶我?”徐眉娇倒是有自知之明。 李凤梧哈哈一笑,“我家巨鹿愿意。” 徐眉娇冷哼一声,只是眼里有一丝忸怩。 李凤梧又道:“再说,难道以咱俩的交情,还不值这点钱?” 徐眉娇毫不给面子,“不值!” 李凤梧气结,“那巨鹿和你的交情呢,总值了罢?” 徐眉娇嘿嘿一笑,“只值一半。” 李巨鹿双手一抱,往椅子上一躺,“钱是没有的,我都被罚薪四年了。” “活该!” 不过也没再提钱的事情。 李凤梧问道:“关于义平庄,你知道多少?” 徐眉娇楞了一下,旋即惊道:“你要动义平庄?不是开玩笑的?诸葛尚书早有此想法,但一直不敢妄动,义平庄背后的水深了去。” 停了下又道:“那夜赵惇大怒,也没能动了义平庄,其实看似是为李凤娘出气,何尝不是在试探钱家和官家的态度。” 李凤梧点头,“这个我知晓。” 赵惇动不了义平庄,是因为他给官家的筹码还不够。 李凤娘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让官家下定决心拔了临安这块腐肉,但是西辽郡主耶律杞颜就不一样了…… “那你想知晓什么?” 李凤梧沉思了一阵,“义平庄一共有多少人,在城内有多少据点,在城外有多少据点,这些年大概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情,嗯,还有一点,义平庄每年大概能赚多少钱。” 这下轮到徐眉娇口瞪目呆了,许久才忽然一笑,“你看我像不像义平庄的大龙头?” 李凤梧怔了下,什么意思,“你是义平庄的大龙头?” 别逗了。 徐眉娇戏谑的笑,“我既然不是,怎么可能知晓这些义平庄的隐秘,我最多能帮你查出他们有多少据点,再帮你收集一下义平庄这些年做过的恶事,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李凤梧也知晓,有些事是查不出来的,除非有强大到极点的内应,比如有内应是义平庄三龙头之一,才可能知晓更多。 无奈道:“这些你必须得有,但你还得尽量帮忙,把义平庄的上层人员名单搞到手,如果可以,要查出来义平庄是钱家的哪些人在经营。” 徐眉娇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个可以试试。” 李凤梧嗯了声,补充道:“不是试试,是一定要尽力。” 徐眉娇不屑的哼了声,“凭什么,我又没好处。” 李凤梧哈哈一笑,“真没好处吗?拔掉义平庄,官家不仅要动用禁军,六扇门肯定也要参与其中,而且……” 顿了一下,“要是此事成功,钱端礼肯定要被官家动一下,参知政事的位置空出来,很可能从六部尚书中提一位接任,而刑部尚书、兵部尚书最有可能,又或者尚书、中书、门下三省提拨人担任,但也可能是左右散骑常侍递补,那么就会顺便空出一些位置来,说起来,我没记错的话,左右散骑常侍目前只有右散骑常侍。” 在大宋,建炎三年,改了宰相和副宰相名后,门下侍郞和中书侍郎被废置。 左右散骑常侍不常置,但也有这个编制,大凡都被兼任。 但大宋冗官。 是以今时仅有一位专职的右散骑常侍,当然,职权低得可怜,不过是赵昚安抚大臣的措施而已。 徐眉娇撇嘴,“我一个捕头就不去想这些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你叔叔徐渭想啊,从太常寺到中书三省,不说什么实权的四品尚书丞,至少那个左右散骑常侍,就很不错。” 门下省的三品左右散骑常侍,可能还真不如四品尚书丞。 毕竟是中枢部门,再没职权,混个几年没准就再上层楼,熬个十几二十年,累官也能到参知政事,可比太常少卿甚至太常卿有前途多了。 要想让徐眉娇全力相助,就得给她画个饼。 这就是传说中的画饼充饥望梅止渴。 徐眉娇果然上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功亏于溃 徐眉娇走后,李凤梧陷入长久的沉思。 在准备热水侍候官人洗澡的耶律弥勒不敢去打扰,朱唤儿在生闷气,李巨鹿去送徐眉娇……也可能是约会了。 听雪院里一时间很有些安静。 一旁的耶律弥勒心有惴惴,以为是官人在思忖仕途大事。 又担心官人跑了一天,身体疲倦。 于是小心翼翼的过来,轻轻为官人捶着大腿。 李凤梧对她笑了笑,很是暖心的笑容。 一只手轻轻抚摩着秀发,又陷入了沉思…… 良久,才冒出一句,“哎哟,唤儿呢,穿那么好看,不就是给我看的么。” 耶律弥勒捂嘴偷笑。 感情官人先前是故意忽略唤儿妹妹呢。 正欲说话间。 杜仲卿忽然过来,说道:“小官人,张观着人来请,说邀请小官人去青云书社一同赏月,有赵汝愚、庄闲等几位。” 李凤梧挥挥手,“你去回张观罢,说我今夜有事。” 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 辛苦一日,忽然想起了建康的某个人儿,想起了那颗时而便要轻舞飞扬的淡青色美人痣,想起了那一汪如瀑流一般的黑长秀发…… 依然是心中最爱的浅墨。 对耶律弥勒道:“去书房磨墨准备着,等下我写封家书回去罢。” 起身,走入朱唤儿房间。 这丫头正坐在梳妆台前生闷气,听见李凤梧推门进来的声音,哼都没哼一声,显然很是不满自己被忽略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从后面搂住朱唤儿,“今儿个真漂亮,比那西辽郡主还漂亮。” 朱唤儿撇嘴,倒是没挣扎。 李凤梧闻着朱唤儿秀发间的清香,用力抱起朱唤儿,然后自己落座,将朱唤儿放在自己大腿上,一只手揽腰,一只手去拨弄秀发,“你今年貌似二十了?” 朱唤儿闻言心里僵了下。 怎么转眼就双十年华了呢…… 李凤梧心中一动,这丫头今儿个穿很漂亮,是那啥了,难道是拿下第一滴血的机会?! 于是一只手不老实的从秀发上移动,去拨弄耳垂。 李凤梧知晓,大凡女人都有个比较敏感的点,有的在脖子上,有的在耳垂,也有的在脚上或者手上又或者胸口…… 果不其然,感觉怀中人儿猛然一僵。 仿佛很是紧张。 李凤梧拂过耳垂,又轻拈脸颊,“唤儿,我们认识有两年多了罢?” 朱唤儿嗯了声,一双手紧张的拽着衣衫。 李凤梧轻轻低头,猪嘴落在脖子上,轻轻一吸,顿时出现一块淤紫,“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人生苦短啊……” 声音朦胧,柔情的呢喃。 朱唤儿有些痴醉,一只手不自觉的吊在了李凤梧脖子上。 这尼玛就是信号啊! 李凤梧心中狂喜,不容易啊,终于要将秦淮白莲吃到嘴里了,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简直不是男人啊。 我肯定是男人啊! 猪嘴在雪白的脖子上一路肆虐,慢慢趋向脸颊。 手也不老实,抚摩着大腿,手法很是专业,宛若手上捧着一块晶莹易碎的碧玉,极尽温软的撩拨着秦淮白莲。 而一头狰狞恶龙已经张扬而起,正肆无忌惮的顶在那蜜桃臀瓣里。 朱唤儿越发紧张。 不过……没有反抗,甚至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李凤梧一只手钻进襦裙里,瞬间有种飞天的感觉,这腿真美……柔嫩细腻,虽然不如耶律弥勒的丰满,但却有种细致,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 很美……很美。 五指游走,在大腿根除揉捏了一阵,李凤梧仿佛听到了嘤咛声。 怀中人儿在轻轻颤抖。 再往上去,便是埋葬英雄,让无数男人心醉的长安幽境。 吾心归处是长安。 五指已感受到萋萋蔓草的丰姿…… 猪嘴已经覆盖到了朱唤儿的唇上,没有任何阻挡,朱唤儿小嘴微张,喉间发出轻微的嘤咛声,如猫爪一般在李凤梧的心里挠啊挠…… 似乎一切都要水到渠成了。 突兀的,耶律弥勒的声音门口响起,“官人,墨磨……好了……” 朱唤儿被一吓,倏然从李凤梧怀里跳起,脸红耳赤的躲进了角落里,不敢让耶律弥勒看见自己的窘态。 李凤梧那个郁闷啊。 气氛瞬间没了…… 第二日,李凤梧没有去魏府东篱院。 反正西辽郡主也魏蔚作陪,自己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徐眉娇那边在着手调查义平庄,自己似乎也该去官家那先预热一番,提前给官家上一把火,也提前让官家有点想法。 是以等待下朝后,径直来到垂拱殿外求见。 不得不赞一句赵昚。 不愧是中兴之主,上任后就每日早朝,隆兴北伐符离之溃后受了些许打击,第二次大战的惨胜又将他的雄心撩拨了起来。 如今是每天都要早朝,事无巨细皆要亲自过问。 臣子们苦不堪言,可赵昚乐在其中。 当臣子的当然苦了。 每日早朝,这就意味着每日至少要在五更前就要起床,然后就是要忙到晌午的朝会,若是遇上事情在大庆殿内讨论一番,那直接就中午了。 年轻的臣子还好,年老的直接就要崩溃的节奏。 是以最近,不少老臣都称病。 当然,几位中枢相公、六部尚书等臣子都比较年轻,还能承受这种强度。 官家心情不错。 李凤梧走进垂拱殿,就看见赵昚一脸惬意,正在看一本事关广东西路送上来的关于越李朝的奏呈,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否则赵昚也不会一脸轻松了。 行礼后,赵昚问道:“李少监那边,西辽郡主可还好?” 李凤梧道:“还好,郡主和魏蔚相见后,这几日都没怎么出游,倒是省了微臣不少事。” 赵昚点头,“若是出游,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让她在我大宋境内出一点事。” 李凤梧闻言心中狂喜,官家如此在意耶律杞颜的安全,自己那个计划就有更大的可能性,这是个好信号,“官家请放心,微臣必然安排周全,不让郡主掉一根汗毛。” 赵昚笑了笑。 李凤梧却总感觉官家的笑意有些诡异,似乎有什么坏心思。(。)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子面前放把火 “说吧,你今日来见朕有什么事。” 赵昚才不相信李凤梧单是来汇报接待使工作。 李凤梧咳了咳,“也没什么事。” 这就有点恃宠而骄了,但凡天子问事,你有事就直说,就算不好说的话,先说句臣斗胆什么的,那至于这样欲说不说,却要等官家来问的道理。 赵昚倒并不在意。 偶尔露出青涩的李凤梧,才让人觉得更鲜活,否则这货老成得让人怀疑,是不是什么寿星返老还童了。 戏虐的笑了笑,“没事就滚吧。” 李凤梧被噎住,只好讪笑道:“其实有点事,官家,不知道西辽使团大概什么时候离开我国回西辽?” 赵昚不明白李凤梧想问什么,想了想答道:“柳子承那边进展顺利,诸事都已进入细节制定,另外一方面么……朕也已谈妥。” 另一方面自然是和西辽郡主耶律杞颜的密谈。 此时并不打算告诉李凤梧。 又道:“再有三五日,诸事便办完,使团什么时候回国,看郡主的意思。” 推了推桌上那封关于越李朝的奏呈,笑问李凤梧:“怎么,你问此事,是有什么计划事关使团?” 李凤梧不得不震惊一下。 柳子承竟然搞定了使团,“箫朵颜刺等人这么配合?” 赵昚哈哈一笑,“箫朵颜刺和柳子承谈的事情,不过是宋辽开辟一条商贸走廊的事情,起于宋辽,经过吐蕃,这方面很好敲定,难度在吐蕃诸部那边。” 李凤梧点头,深以为然,“吐蕃诸部不会同意吧?” 赵昚挥挥手,“由不得他们,待西辽使团回国,朕将让吴老将军率大军陈兵利州路、成都府路,届时西辽也将大军陈于边境,若是吐蕃诸部不配合……” 后面的话没必要说了。 被宋辽大军压境,吐蕃诸部不可能不配合,最多就是在这条商贸走廊上蹭点便宜,比如要点过路费,再比如请求搭个顺风车和大宋开启双边贸易。 乾淳盛世,就这么缓缓启幕了。 当然,乾淳盛世不只是依靠和宋辽、吐蕃之间的贸易,还有中国史上几乎不输明朝的海上丝绸之路,南宋的海上商队,已远至各大洲。 李凤梧立即行礼,拜服,“官家威武啊!” 赵昚哈哈一笑,你这马屁简直就是为了拍而拍,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但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舒坦。 这小子拍马屁都这么不含蓄,你反而讨厌不起来,确实让人欢喜的紧,难怪这小子能讨陆游、周必大和张浚等人的欢心。 旋即猛然怔了下。 这小子交好的大臣,全是主战派啊…… 想到此处,越发放心。 君臣之心,便这一点点,细腻的彼此信任。 李凤梧对赵昚的信任,是观潮时候谢盛堂带着赵镰来的举动,这说明自己在官家的心中的分量之重。 什么人能劳驾谢盛堂去保护? 目前仅我建康李凤梧耳。 直起身,李凤梧乐呵呵的道:“所以开通商贸渠道后,下一步就是要将两淮之兵分一部分,到夔州路和潼川路?” 赵昚眼睛一亮,“你猜到了?”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这件事,恐怕不止微臣,东府三位相公,西府三位相公甚至六部尚书,以及朝中稍有见识的人怕都是猜得到的。” 这件事虽然一直没有风声,但大宋的官员不要太贼。 最了解官家的人不是皇后,而是大宋的这些文人。 官家撩蹄子,官员们就知道官家的想法了,和西辽定下盟约之后,必然要借助西辽对西夏、金国的牵扯能力,想办法从大理搞点滇马。 赵昚笑眯眯的,抚了扶打理得甚有美感的山羊胡须,点点头,“你能如中枢重臣一般有远见,朕甚欣慰。” 被天子赞赏,李凤梧那个高兴啊,不过脸上却表现得很是忧郁,“可是微臣进来甚是烦恼,因先前诸事不当,被官家罚薪四年,这是臣的过失,臣甘心情愿,可梧桐公社一大堆人,都要张口吃饭,臣五脏俱焚心急如火啊,前些日子,在西湖……嗯游船,见那经营花船的金主们,简直暴利,其钱资之丰,足以让相公为之眼馋。” 这话锋转变得有些快,赵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把文房四宝看了一眼,这小子该不是又惦记着我这些贡品藏品罢? 要说李凤梧没钱,赵昚是一点都不信的。 这小子在襄阳捞了几千贯,秘书监收取著作管理费,听说这小子只留了一千六百贯入库,其余一万贯秘书监诸人分了。 但皇城司可是有报告的,这小子从荣六郎书铺等书商那,可是赚了个蓬勃满盈。 他会没钱? 假意怒瞪一眼,“你会没钱,你才上任就……” 赵昚猛然顿住。 这小子肯定不是来摆可怜要钱,他后面那段话也不是无的放矢。 轻轻把玩着镇纸,良久才道:“你又想干什么?” 这小子也太能折腾了。 感觉任何地方有他,就不会安宁,总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李凤梧一脸忧伤,“臣不想干什么,只是在西湖游玩,无意中得知,西湖大小花船,最小的花船每日至少需要缴纳五贯营收……呃,保护费,大者,比如那些个花魁,竟需缴纳三十贯甚至更多,微臣闲极无聊粗略算了一下,仅是一夜,这是花船所缴纳的保护费竟有千贯之巨,一个月都能地上相公们一年的薪俸了啊,是以微臣羡慕啊,真心羡慕而且嫉妒啊!” 当朝相公的薪俸,折合下来,也不过三百贯而已。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收入。 相公们的收入真要算起来,稍微有点手段的人,一个月又岂只三万贯。 赵昚听完,脸色顿时有些阴沉。 和李凤梧一般,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这几年大宋连年征战,虽然父皇和自己刻苦经营,但国库仍有空虚,入不敷出之感,尤其是今年的大战,大宋惨胜,国库耗损一空。 自己消减了皇室、后宫用度,但这是杯水车薪。 李凤梧说的这些,自己之前并不了解。 但没想到,竟然如此暴利。(。) 第一百二十四章 落水狗 一夜一千贯。 一个月便是三万贯,一年便是三十六万贯。 能完全掌控西湖花船行业的势力,貌似整个临安只有一个! 义平庄。 义平庄不经经营西湖花船,也做买卖女伎的营当,青楼、赌坊、高利贷也有涉猎,如果自己猜的不错,恐怕连漕运走私、造假这种大罪,义平庄也有涉及。 如此一算,几十年累积下来,这个义平庄少说也有百万以上的钱银,还真是富得流油。 想到这,赵昚对李凤梧的说法身有同感。 百万之巨啊! 不过……义平庄在上皇时期就存在于临安了。 根深蒂固。 现在临安局势平和,又刚经大战,暂时不要乱的好。 叹了口气,“这些蛀虫,等我大宋四夷平定,朕一定要拔除这些腐蚀民脂民膏的恶势力。” 这就是场面话了。 李凤梧心中却是一喜,至少刚才官家动心过刹那。 这就是机会。 只要自己好好利用西辽郡主耶律杞颜,不怕官家不下狠心整治义平庄。 今儿个到垂拱殿,就是先给官家预热。 李凤梧随后离开大内,前去西湖,准备找夏暖滟好好聊聊----一定要好好聊聊,正正经经的聊,不能聊着聊着又到了床上。 来到西湖畔,还没走近,便发现已有人在岸上。 仔细看去,顿时笑了。 竟是韩侂胄那小子,这家伙怎的又来了? 悄悄走过去。 老远便听见这货丝毫不含蓄的声音。 “夏大家,你就让某上来罢。” “奴家不见客,韩公子还是请回吧。” “别啊,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我们一起荡舟西湖,谈谈文学赏赏诗词,岂非是人生美事……” “……” “不说就代表你默认了啊,你给舢板也没关系,某游过来便是。” “韩公子还是请回吧。” “夏大家是不是觉得某年岁小?其实不小了,某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证让夏大家知晓,什么是男人……” 李凤梧听不下去了,这货还真是不要脸啊。 悄无声息的走到韩侂胄身后,趁他那两个随从没反应过来,抬腿就是一脚,“那你就去游泳罢!” 噗通一声,韩侂胄落水。 这货还真会游泳。 从水里冒出头就怒喝,“哪个王八蛋,不想活了是不是,敢踢大爷……” 忽然看清楚是李凤梧,这货越发怒了,“把他也给我踢下来!” 那两个随从左右为难。 我的娘亲嘞,这可是风光正盛的大宋雏凤,本科探花郎,从五品的秘书少监,咱们两个下人哪敢踢他下水,不想活了差不多。 况且,李少监身后那个黑炭头目光都要杀人嘞! 见两个奴仆被镇住,韩侂胄也知道现在自己对上李凤梧讨不了好,无比愤怒的爬上岸,“李凤梧,你****的胆子大是不是,信不信我告诉姑妈,请她老人家将你流放到广南西路的蛮荒之地去!” 韩侂胄的姑妈,自然是当今吴太后。 李凤梧哈哈一笑,“你去啊。” 韩侂胄拧了一把衣衫,摘掉身上的水藻,恶狠狠的盯着李凤梧,“敢和我抢女人,你给我----” 话没说完,李凤梧抬起腿又是一脚。 噗通! 韩侂胄又落水了。 “回去告诉吴太后,就说咱俩在西湖花船争风吃醋,你看吴太后是先流放我,还是先揍你一顿!”吴太后可不是个善良的女人。 家教严着呐。 李凤梧敢如此对韩侂胄,就笃定这货不敢告到德寿宫去。 韩侂胄果然吃瘪,也不上来了,“你别嚣张,我让我侄儿媳妇收拾你!”在韩侂胄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女人最可怕。 一个是姑妈,一个就是侄儿媳妇李凤娘。 李凤梧笑而不语。 韩侂胄见状以为李凤梧怕了,嚣张的道:“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给我磕三个响头,在让夏大家侍候我一晚上,我就放过你这一次。” 李凤梧难得和他呱噪,对李巨鹿道:“看着他,没有小半个时辰不准上岸。” 先泡你半个小时再说。 说完走上夏暖滟放下来的舢板,不忘示威的搂着夏暖滟,拍了拍屁股,又摸摸胸,对韩侂胄戏虐的笑,“我先去睡一觉,你随意。” 韩侂胄那个怒啊,哇哇哇大叫。 想上岸,却又发现黑炭头李巨鹿守在那,只能在水里放泼大骂,终究是读过书的人,再不要脸也只骂李凤梧本人,没有涉及亲人祖先。 当然,若是涉及亲人祖先,李凤梧估计也会让他再吃点苦头。 好不容易捱过小半个时辰,韩侂胄心有戚戚的上岸,深怕李巨鹿这货又阴自己,发现李巨鹿并无动静后,韩侂胄一脚踹翻两个奴仆。 “养着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某要是淹死了,你们一样得死!” 两个奴仆那个苦啊…… 听着花船上夏暖滟莺莺燕燕的娇笑声,韩侂胄越发憋屈,大声喊道:“李凤梧,你有本事给我等着!” 李巨鹿双手抱拳,骨节一阵噼里啪啦。 韩侂胄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带着两个奴仆一溜烟跑了,回到韩府,找到正在看书的母亲韩吴氏,放声大哭,“娘啊,你要给孩儿做主啊!” 韩吴氏很是吃惊,看着浑身湿透了的儿子,嘴角竟然扯起一抹笑意,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淡定的问道:“你又去欺负谁了?” 这话问的,若是有旁人在,必然要诧异,为何韩侂胄回来诉苦,韩吴氏反而是问韩侂胄欺负谁了…… 韩侂胄越发哭的凄凉,“是孩儿被欺负了。” 韩吴氏哦了一声,“这临安城能欺负你的可不多,遮莫是你又在这里告黄状。” 韩侂胄真想一头撞死在地上,这真是自己母亲么? “娘啊,孩儿是被李凤梧欺负了啊,哪里欺负别人啊,你看孩儿浑身都湿透了,那个李凤梧两次把孩儿踢下水,你不信可以问他们。”说完指了指身后那两个噤若寒蝉的奴仆。 韩吴氏哪会不知道儿子的脾性,依然笑着道:“是那个探花郎,秘书少监?” 本科进士,又是天子近臣。 怎么会做这么失礼的事情,韩吴氏更加不信儿子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细作韩侂胄 韩侂胄眼咕噜一转,“就是就是,就是那个探花郎,自恃得官家恩宠,无法无天的紧,仿佛这临安就他一个人一般,谁都不放在眼里。” 韩吴氏是上皇赵构的妻子,当今吴太后的妹妹。 《宋史》评价赵构皇后吴氏:殊妍丽可爱,后颇知书,从幸四明,益博习书史,又善翰墨。 著名作家蔡东藩描述吴氏“秀外慧中,介胄而驰,而且知书识字,过目不忘,是一个才貌双全的淑女。” 细数历史,吴太后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当年韦太后回国,吴氏对归来的韦太后孝顺有加,亲自伺候起居,恪尽一个儿媳的孝道。何况吃了那么多年苦的韦太后,突然见到这么一个乖巧的儿媳,心里自然欣慰不已,经过她的一番劝说,赵构于一一四三年正式册立吴氏为皇后。 之后两口子恩恩爱爱,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从一一二八年入洞房,到一一八七年赵构病死,吴氏和赵构携手走完了一个金婚又九个年头,这不能不说是中国皇室婚姻史上的一个奇迹。 这样一个女人,她妹妹能差到哪里去? 韩吴氏从小就和姐姐吴太后一般,饱读诗书,博习史册又精通翰墨,性格平和,且明辨是非从无交横跋扈之心。 如今是郡夫人,三品外命妇。 因丈夫韩诚是宝宁军承宣使,身在临安的她处世越发谨慎,尽量不给丈夫和姐姐添麻烦,其实以她的背景,整个临安也没几个人敢欺负到韩家来。 毕竟是当年叱咤大宋的相公韩琦之后,又有她这个太后之妹。 听到儿子那话后,心中越发笃定儿子在撒谎,李凤梧自己虽然不了解,但近来深受官家恩宠,这样的天子近臣怎么可能在临安如此跋扈。 见母亲一脸不信的神色,韩侂胄心里越发郁闷,“母亲是不信孩儿?孩儿今日去西湖游玩,不曾想有个花船小娘子邀请孩儿登船赏诗词,那个小娘子不是别人,就是写《婴宁》的那位大家,孩儿当然喜欢,能和大家切磋交流有助于孩儿学业,可不曾李凤梧这腌臜货,竟然强行过来,将孩儿踢下水,更是不顾夏大家的意愿,强行登船求欢,着实可恶的紧!” 韩吴氏略略有些意外,《婴宁》自己也看过盗版的,故事极好,文笔也好不错,竟然是为船娘所作? 这倒是叫人意外。 不过对儿子的话越发不信了。 这孩子肯定颠倒了黑白,挥挥手道:“去去去,为娘还不知晓你,定然是你嚣张跋扈惹恼了李探花,才略施薄惩,这是你自己的过失,怎的怪在了别人头上,休要再在为娘耳边呱噪,小心家法侍候,速去换衣衫!” 韩侂胄张嘴,还欲再说什么。 韩吴氏便看向两个奴仆,问话还没出口,韩侂胄立马翻身站起,“孩儿去换衣衫了,浑身湿透了,难受的紧。” 眼泪说收就收,哪有半点委屈。 说完转身就跑,还不忘给了个眼神,威胁两个奴仆。 韩吴氏只好无奈的摇头苦笑。 对其中一个奴仆道:“你速速走一趟恭王府,叫那李凤娘不要听信胄儿的话,莫的惹是生非。” 儿子历来和赵惇交好,自己也不反对。 后来李凤娘嫁入恭王府,不知道怎的回事,骄横跋扈的儿子竟然被李凤娘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现在一有委屈,在自己这得不到包庇,就会找李凤娘诉苦,请侄儿媳妇帮忙找回场子。 这小子啊……被他父亲和兄长宠溺坏了。 韩侂胄换了衣衫,避开母亲所在的院子,悄悄的跑出了韩府,直奔恭王府,找到李凤娘就要故技重施,去不料侄儿媳妇李凤娘哼了声。 “你怎的和李凤梧抢女人了,还是个船娘,传出去可不好。” 韩侂胄愣了下,不过看见侄儿媳妇眼眸里那抹冷笑,心中一喜,侄儿媳妇果然是看李凤梧不顺眼的,委屈的道:“是李凤梧抢我的女人。” 李凤娘冷哼一声,“真的?” “千真万切!” “真你个大头鬼,你母亲已着人来说过,是你先惹的那李凤梧。”李凤娘虽然恨不得杀了李凤梧,但还是有脑子的人。 韩侂胄心里更苦了,这特么都什么世道。 母亲是郡夫人啊,姑妈还是太后,侄儿媳妇是王妃啊,怎的都不愿意为自己出头去收拾李凤梧? 这世道是怎么了。 他李凤梧就这么牛逼? 小伙子心一狠,说道:“你不知晓呢,今日李凤梧将我踢下水的时候,还一边搂着船娘的腰肢一边摸屁股,狂妄的放言,让我尽管找人去,就算是你去了,他也照样收拾你。” 小伙子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侄儿媳妇的脸色。 深恐惹恼她找自己发气。 对这个侄儿媳妇,韩侂胄是从心里有点害怕,别说母亲,就是姑妈在场,这个侄儿媳妇也敢对自己大打出手。 记得有次宴会,侄儿媳妇就当着母亲的面揍了自己一顿。 只是小伙子意外的发现,侄儿媳妇的神色很诡异啊。 眼眸里是骇人的杀意,只是脸上却浮起一抹嫣红,一只手更是不自然的摸了摸大腿,又拂了下裙摆,摸了摸屁股。 这是什么意思? 韩侂胄莫名其妙,侄儿媳妇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韩侂胄哪里知道,他说的那段话,尤其是李凤梧一边搂着船娘腰肢又摸着屁股说收拾李凤娘,让李凤梧想到一边去了。 很自然的想起了那夜老汉推车的姿势,又想起了盐官镇观潮时候这家伙拍自己屁股,所以既愤怒又有些羞臊。 这个李凤梧真不知死活! 李凤娘看着韩侂胄,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立即秋波横生的道:“侂胄,我有个计划。” 韩侂胄更加茫然,“什么计划?” “要不,你去当细作吧。” “细作?”韩侂胄夸张的大叫,“你让我去金国?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李凤娘笑靥如花,开始忽悠这小伙子,“哪会让你去金国涉险,我是说,你去接近李凤梧,悄悄收集他的罪证,到时候我们给他个致命一击,让他再也不能抢你女人。” 反正夫君也要收拾李凤梧,不如趁这个机会,忽悠韩侂胄去当细作,也算是枚棋子。 韩侂胄愣了下,旋即大喜,大笑,“此计甚秒!” 没错。 为了收拾李凤梧,出这口恶气,我韩侂胄就委屈下自己。 我要当大细作! 只是眼咕噜一转,总觉得侄儿媳妇刚才的神色很诡异,怎么会有那种羞臊的表情? 会不会是侄儿媳妇和李凤梧之间发生过什么? 转念一想,这应该不可能。 一个是王妃,一个是进士,听说当初侄儿媳妇进京,还和李凤梧生出罅隙。(。)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阴招暗招 见韩侂胄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李凤娘一瞪眼,“怎的,抢不赢李凤梧,打算和殿下抢,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有本事今晚就来我闺房哇,我在床上等你哟!” 果然是母老虎! 韩侂胄吓了一大跳,“侄儿媳妇切莫害我!” 李凤娘笑不可抑。 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如果是李凤梧,肯定会说,我倒是敢来,你敢不敢脱光了洗白了等我哇! 我敢吗? 我不敢吗? 但是你李凤梧又真的敢吗? 李凤娘无视韩侂胄,抿嘴笑了起来。 终有一天,我要将你那张刻薄的嘴唇撕个稀烂,再找一头发情的母猫****你! 这李凤梧真是可恶。 …… …… 李凤梧最近有些清闲。 西辽使团来后,自己出了两招。 一招对付柳子承,同时要将柳相正、柳子远和朱文修彻底斩于马下,这一招已经下网,只等柳子承入网收官。 一招是对付钱家。 这一招刚布局。 徐眉娇那边,正在隐秘调查,官家那边,自己已经预先给了一针,现在就等时间。 等待西辽使团即将离开大宋的时间。 第一招可以彻底废掉柳相正这一伙人,让赵惇只剩下皇甫坦。 第二招可以打击钱家,甚至让钱端礼丢掉参知政事,如此赵愭只剩下张杓。 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赵惇和赵愭肯定还有势力,比如那几位弹劾过自己的谏议大夫。 自己出了两招。 第一招,是阴招。 第二招,则是暗招。 阴招,柳子承他们若是发现不了,那就只能中招。 但暗招,钱家却能拆招。 阴招要阴险,暗招要迅猛。 所以阴招这一手,不能被柳子承察觉,这就要看布置在他身边的那个棋子的能力,成败与否皆看他。 而对付钱家这一手,要猛。 前期不能被察觉,等出招之后要迅如雷霆,不给钱家多少拆招的机会。 所以这之前,自己要站出来,树一个靶子,迷惑赵惇和赵愭。 是以李凤梧最近很是清闲。 每日里只去东篱院报个道,勾搭魏蔚的同时,努力和西辽郡主耶律杞颜培养感情----这当然是有目的的,但绝对不是上床。 李凤梧有自知之明,自己这身份,要想娶西辽郡主,有点不怎么现实。 所以和耶律杞颜培养感情,主要是为了最后一步落棋。 除此之外,李凤梧几乎不去秘书监,不务政事是为了给赵愭和赵惇借口,让他们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也算是一种暗渡成仓。 不务政事之外,李凤梧还刻意在私生活上给政敌借口。 这段时间,几乎每夜都是在西湖花船上度过,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在指导夏暖滟写《画皮》,小部分时间做点其他的。 为了让那些谏议大夫和御史台有更多的证据,李凤梧不仅夜宿夏暖滟的花船,也登上过西湖其他花船,比如那个花魁和那几位大家…… 反正就是怎么纸醉金迷怎么来。 当然,除了夏暖滟,没敢和花魁以及其他大家颠鸾倒凤。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韩侂胄这小伙子竟然诚意满满,带着一大堆的藏书不说,还带了一大票会子,说缴纳进学费,请求加入青云书社。 张观和史弥大不敢自己做主,咨询李凤梧。 李凤梧当时就乐了,自己欺负了好几次这小伙子,他怎么还会来加入青云书社? 肯定是有其他想法。 不过看在那一堆藏书和那一大票会子的面子上,李凤梧还是点头应允。 现在的韩侂胄我都收拾不了,那我也太没仕途奋斗的资格了。 当然,还是提防着这小伙子。 是以最近时日去西湖纸醉金迷,除了夜宿夏暖滟的花船,在花魁和几位大家的花船上,李凤梧都带上了韩侂胄。 顺便刮了不少油水。 反正你韩家是高富帅,有钱的紧。 韩侂胄也不在乎这点小钱,谨记着侄儿媳妇的叮嘱,是以花起钱来一点也不含糊。 两个人俨然是勾肩搭背的好哥们儿。 这种状况落在青云书社其他人眼里,着实有些不小的影响。 张观和史弥大还好,深知李凤梧的品行,知晓李凤梧如此行事,必然有他的道理,但赵汝愚、庄闲和吴瑞云等人却不知道。 在他们看来,李凤梧和韩拖着交好,显然是奔着韩侂胄的家世背景去的。 为此几人心里都有些不爽。 只不过都是读书人,城府深着呐,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来。 进入九月后。 西辽使团所有事情都已办完,就等郡主玩开心了启程回国。 耶律杞颜第一次离开西辽,来到风花雪月的大宋,感受着江南风光,身边又有十几年未见的姐姐,情绪好着呐。 整日里和姐姐在临安周边晃荡。 当然,这位郡主自恃武功高强,不仅不让李凤梧随行,就连护卫也一概不要,唯一的让步是可以让魏廷晖作伴当苦力。 对此李凤梧略略有些失落,失去了勾搭魏蔚的大好机会呢。 而九月后,官家升了柳子承的官。 这有点出乎人意料,毕竟西辽使团还没走,柳子承的任还没完,这就升官了,着实有些不和常理,但这是既定事实。 中书两位相公,汤思退是左右逢源的,不管这些事。 洪适是主战派,也难得操心这些小事。 两位相公同意了,副相参知政事钱端礼虽然有心反对,但不能不给两位相公和官家的面子,是以中书舍人和给事中那边,也没有封驳官家的旨意。 于是柳子承畅然无阻的成为了从七品的宣奉郎,职接待副使的同时,权兼中书省下右正言。 这就进入中枢部门了。 就算没有政绩,以大宋的尿性,熬上个几十年,累官也能到三品四品,若是有政绩,出任一部侍郎、尚书等实权官职都是有可能的。 对此,柳子承意气风华。 觉得自己将要青云直上,只要再抓住机会,也许就能超过李凤梧了。 本科进士中,李凤梧遥遥一骑绝尘。 如今已是从五品的秘书少监,执掌一监大权。 超越了状元木待问和榜眼黄洽。 也成了本科所有进士追赶的目标,当然,状元木待问和榜眼黄洽,只要在任上政绩出色,一任后回到临安,不见得比李凤梧慢。(。) 第一百二十七章 竟敢狎妓? 李凤梧近期不务政事,私生活糜烂的举动,立竿见影。 弹劾他的奏呈接二连三的送递到官家御书桌上。 不仅有几位谏议大夫的弹劾奏呈,连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也亲自上奏弹劾李凤梧。 罪名不外乎那两项。 不务政事,尸位素餐。 狎妓。 是以这日上朝归来坐在御书房的赵昚,看着那几封新递的奏呈,又问谢盛堂,“之前有几封弹劾李凤梧的奏呈留中了?” 谢盛堂略一思索,“大概有八封。” 赵昚无奈的苦笑,加上这几封,都有十三封弹劾李凤梧的奏呈了啊。 那些一眼就看出属于两位皇子的势力就不说了,他们不弹劾李凤梧才怪。 但连直臣何祥秋,御史大夫赵作仁今日也上奏呈弹劾,李凤梧俨然成了落水狗,人人棒打。 其他谏议大夫弹劾李凤梧,赵昚可以留中。 因为可以视作是两个儿子打压李凤梧。 但直臣何祥秋的奏呈,却不能不看,而御史大夫赵作仁的奏呈,更不能忽视。 这两位都是自己的肱骨重臣。 尤其是赵作仁,作为从二品的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一向刚毅正直,鲜少牵扯进党派势力之争,他的奏呈代表了朝中大部分大臣的意见。 所以……这必须是要处置李凤梧了。 拍了拍赵作仁的奏呈,赵昚笑着对谢盛堂说,“你说李凤梧这小子又在搞什么,总感觉他不安好心,似乎在谋划什么大事。” 谢盛堂微微弯腰,“恐怕是的。” 赵昚知晓,李凤梧能走到今天,绝对不是他现在这种表现能做到的,建康时和自己的两个儿子斗,出使金国时和金人斗,襄阳死守时表现也可圈可点。 如果他是个不务政事,私生活糜烂的人,自己怎么可能将他提到秘书少监来。 虽然这货的私生活确实有点糜烂。 但他的糜烂都是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除了夏暖滟这个船娘,他其余的女人都是良家闺女……嗯,耶律弥勒的身份有点特殊也要除外。 听说这货最近还在趁着职务之便去撩拨魏尚书家的千金。 这让魏尚书最近很是火大。 但这都遮掩不了李凤梧精于政事,大局观较重的本质。 当初出使金国,出任襄阳,和如今秘书少监,这几件事这小子办得都不错。 如今秘书监除了钱端义,哪个对李凤梧不信服? 那么这小子最近反常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且……这小子还把韩侂胄给拖下水! 韩侂胄这小伙子怎的和李凤梧搅和到一起了,根据皇城司线报,韩侂胄和惇儿王妃李凤娘关系莫逆,怎的转眼之间成了李凤梧的小跟班? 貌似冤大头比较合适。 赵昚感觉头大……为了一个从五品的秘书少监,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就是一位相公的去留,自己也鲜少如此在意。 是需要找个时间好好和李凤梧谈谈,若是这货真的得意忘形,自己就敲打他一番,想到这赵昚看着谢盛堂,“还有多少事?” 谢盛堂想了想,“今日上午大概是没什么事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大臣来求见。” 赵昚挥挥手,“宣召李凤梧,垂拱殿觐见。” 赵昚要见李凤梧,李凤梧这货现在有点凄凉:四面楚歌啊! 为了吸引赵惇和赵愭的注意力,自己夜夜留宿西湖花船之上,已经完全做不到雨露均沾了……在夏暖滟那就被榨干了,回到梧桐公社,耶律弥勒再美再魅,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是以这几日啊……朱唤儿看见自己就来火。 更是直言不讳,你就天天睡花船,死在上面得了,还回听雪院干嘛? 耶律弥勒虽然没说,不过那大眼睛里可是透着一丝担心和恐惧,以为官人厌倦了她,所以才会夜夜宿花船而不归来。 对此李凤梧有口难辩。 韩侂胄还像一个跟屁虫一般在身边嘞,必须要提防着这小子。 不过倒是发现个好事。 耶律弥勒这两日的穿着越来越妖娆,朱唤儿也打扮得越发漂亮,当然,清纯依然。 直接让韩侂胄口瞪目呆,口水流了一地。 大呼不公平。 李凤梧当然知晓两女的心思,其实就是想把自己留在梧桐公社,不要出去沾花惹草,对此有些窃喜和愧疚。 窃喜是只要再遇着个好机会,就能吃掉朱唤儿。 而耶律弥勒如此,貌似可以接续解锁更多的姿势,不要太爽…… 愧疚是自己真没法。 为了那两招,自己必须当一个出头鸟。 不对! 李凤梧猛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不让赵恺当出头鸟? 赵恺要是犯点错,尽管他如今并没有赵惇和赵愭立储的机会大,但赵惇和赵愭也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打击赵恺。 想到此处,李凤梧觉得有必要暗示一下赵恺。 我牵引火力已经够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是以听到官家宣召自己,李凤梧立马精神抖擞,是时候洗刷自己的清白了。 换了衣衫准备去大内。 却见韩侂胄跟在屁股后面,郁闷的道:“我去见官家,你也要跟来?” 韩侂胄一脸当然。 “去去去,回去玩你的泥巴去,这是去办正事呢。”李凤梧挥挥手,想把这小子打发掉。 不料韩侂胄不是个吃素的,顿时双手一抄,坐回椅子,贼笑着道:“也对,正事某就不去掺和了,我就在听雪院,有两位姐姐陪着呢,两位姐姐美如天仙,可比西湖上那些庸脂俗粉好多了。”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立即给了一个赞赏的眼光。 哼,貌似某人就没这个想法。 李凤梧顿时头发,这小子还想挖墙角啊,一把拽起韩侂胄,“跟我走!” 韩侂胄被李凤梧拖着,却不忘朱唤儿和耶律弥勒,挥手笑道:“两位天仙姐姐再见啊,等我从大内回来,晚上邀请两位姐姐去游西湖啊,我们一起荡舟湖上,畅谈人生理想啊,李凤梧这家伙能做的,我韩侂胄也能做到的啊……啊啊啊……痛死我了,你干嘛!” 两人来到垂拱殿外,片刻后殿内响起尖锐的宣旨声。 “宣秘书少监,宣德郎李凤梧觐见。” “宣开国男韩侂胄觐见。” 李凤梧不可思议的看着身旁的小子,“你是开国男爵位?” 韩侂胄一脸理所当然。(。)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相公联手 唐朝,分亲王、嗣王(承袭亲王的为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郡侯、县侯、县伯、县子、县男。国公以下,均加开国字样,唐朝的封爵有食邑,但往往为虚封,唯加实封者可以享有所封地的租税收入(后改为领取俸禄)。封爵的主要经济权益是凭爵品获得永业田,数额为:亲王一百顷,郡王五十顷,国公四十顷,郡公三十五顷,县公二十五顷,县伯十顷,县子八顷,县男五顷。均田制瓦解后,不再受永业田。 宋朝封爵制度基本上同唐制。 李凤梧倍受打击。 老子在襄阳死守,也没捞到一个勋爵,这小屁孩倒是好,竟然已是开国男,虽然是爵位中最低的,但韩侂胄才十二岁。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韩侂胄还故意炫耀,“我三岁的时候,姑妈帮我争取到的。” 难怪…… 李凤梧难得理睬他,先去面见官家。 这一次见官家,按照李凤梧的想法,官家应该不会怎么着自己,但郁闷的是,恰好这期间,参知政事钱端礼和左相汤思退,因前来见圣。 一场突兀的战斗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打响。 进垂拱殿后,见过官家,又分别给左相汤思退和副相钱端礼见礼。 两位相公心里都瞬间活跃起来。 这是个机会啊。 钱端礼作为赵愭的老丈人,自然是想替女婿好好教训一下李凤梧的。 而汤思退在两位皇子间左右逢源,教训李凤梧貌似对两位行子都有利,反正自己就当是送个人情给两个皇子了。 赵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故意的,当着两位相公的面,说道:“李少监,御史台和中书谏议大夫都有奏呈,弹劾你不务政事,又违反我大宋为官规定,肆意狎妓,可有此事?” 李凤梧正欲回答,却听得钱端礼闷哼一声,“既有谏议大夫,又有御史台之弹劾,当属实无疑,请官家重罚,以儆效尤!” 汤思退面无表情,“臣以为然。” 韩侂胄大乐,李凤梧,你终于要完蛋了。 赵昚没有说话。 不过看那神情,似乎并不打算庇护自己,李凤梧暗暗叫苦。 你妹,一下子要面对两位相公的发难,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但此时已经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心思电转,并不狡辩,反而对官家说道:“臣也有事启奏。” 赵昚哦了一声,“何事?” “臣奏,参知政事钱端礼,老而无德,于其老家大兴土木,逾矩筑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臣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仆射汤思退,祸国殃民,其家中仍有秦桧之手书遗策,其心可诛!” 这并不是李凤梧胡诌。 钱端礼在老家大兴土木修建墓地的事情,整个朝野都知晓,但是否逾矩,则不好说,毕竟当地的官员并没有奏呈什么上报临安。 事实在当地也没几个但得罪世袭尊贵的钱家,就算是知府,在钱家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没人举报,赵昚也不会派人去调查。 而汤思退家中收藏有秦桧手书遗策的事情,这也不是空谷来风,毕竟秦桧擅长篆体,是位书法大家,当年没被清算到的秦桧党羽中,恐怕不少人藏有其手书。 汤思退虽然表面清白,但李凤梧知晓,他当年其实也算是秦桧党羽。 所以家中还真可能有秦桧手书遗策。 钱端礼闻言,大怒,“血口喷人!” 汤思退微微蹙起了眉头,第一次正视李凤梧,“老臣家中巨细,官家可遣皇城司清算。” 赵昚闻言也是有些吃惊。 李凤梧这小子这一手用的漂亮啊,因为他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处于被弹劾的不利劣势,但却没有解释,反过来弹劾了两位相公。 那么是追究两位相公还是追究李凤梧,这件事就看自己怎么处理了。 现在还不想换相,当然不能追究钱端礼和汤思退。 倒是李凤梧,确实应该敲打一下了,想到这,赵昚点头,“两位相公之言,朕是信得过的,断然是有人中伤,李少监怕也是被人误导了。” 钱端礼和汤思退同时对赵昚行礼,“谢官家体恤。” 李凤梧暗暗叫苦。 赵昚你大爷的,今天是不要我好过了是吧? 钱端礼回身,看着李凤梧,“李少监经日不去秘书监点卯,此事秘书监无人不知,证据确凿,且又夜夜留宿花船,亦是有大量人证,有道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李少监所做作为,对得起官家对你的一番栽培么?” 汤思退没有说话,却在仔细思忖着漏洞,要给李凤梧致命一击。 赵昚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看向李凤梧,“李少监,你还有何话可说?” 又回到了原点。 李凤梧也不急,这本就是自己故意用来吸引赵愭和赵惇注意力故意而为之,是以早有准备,闻言道:“臣近些日子虽然应卯极少,但秘书监工作诸事,皆已安排妥当,并无怠职,官家大可宣秘书监诸位同僚前来对证。” 赵昚哦了一声。 钱端礼一时间有些犹豫,自己那弟弟确实说过,李凤梧将诸事都安排妥当。 汤思退却忽然干笑一声,“如此,按李少监之说法,我等皆可效仿,提前十天半个月将诸事安排好,反正有下属操劳,官家也可效仿,提前十天半月便将旨意发下,如此,我大宋朝堂依然正常运转?” 顿了一顿,忽然冷声道:“那若是有急事呢?若是官家也如此,万一金人突然撕毁盟约大军入侵,岂非误国误民!” “而李少监也真能保证所有事情都稳妥如愿?”钱端礼立即抓住机会补刀。 赵昚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李凤梧额头出了一阵冷汗。 是真的冷汗。 两位相公将官家拉到这里面来,自己怎么解释都不占理,万幸,还有个最为强大的理由:“两位相公所言极是,但下官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看了一眼赵昚,发现官家并没有什么表情。 显然是在继续等自己解释。 不过现在这么解释都没用,应该趁着最后这个解释,以退为进,大胆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如此,还能保住自己。 若是一味狡辩,只能令官家认为自己是个不敢担责的人。 反而引起官家的不满。(。) 第一百二十九章 相公谬矣 于是继续道:“臣为西辽使团接待使,事关两国交往的大事,秘书监诸事再重要,也可以缓之而置,但两国交好的事情若有贻误,则会影响官家的千秋大计,是以臣终日小心翼翼,陪伴西辽郡主,尽好臣接待使一职的本分,然臣终究只是一个人,分身乏术,只能避重就轻,暂时搁置秘书监诸多应急之事。” 钱端礼森然冷笑,“李少监这是怪官家给你太多重任了?” 汤思退也抓住机会,发出致命一击:“你既早知如此,便应该明白自身并无两相宜的能力,当初就应该请辞,请官家另择贤能,你却谈功名,反而置生秘书监政事不顺之祸。” 钱端礼极有威严的怒道:“你应引咎请辞,休要误了朝事!” 赵昚面无表情,不过看得出来,对两位相公之言极为赞同。 李凤梧感觉压力极大。 只好暂时败退,“是臣自视不明,恳请官家处置。” 赵昚点头,“两位相公所言极是,此事也是朕考虑欠妥,没能仔细衡量李少监的能力,如此,便去接待使一职,两位相公觉得如何?” 钱端礼和汤思退有刹那的愕然,旋即同声道:“官家圣明。” 官家都说了他自己也有错,如果自己两人再抓住这件事情不放,那就是让官家也领责么,两位相公当然不傻。 官家的意思,就是说我去了李凤梧的接待使一职,这事便到此为止。 但是。 两位相公当然不会觉得李凤梧去掉一个无关痛痒的接待使一职,自己就有必要收手,痛打落水狗从来都是官场不二法则。 绝对不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懈怠政事,让李凤梧丢掉了接待使一职,那么,狎妓呢? 盛唐时候,官员狎妓之风盛行。 大宋,一直有着风流大宋的说法。 士子上青楼,不以为耻反以为耀。 是以当士子成功进入官场后,依然有人改不了这种习性。 大宋禁止官员狎妓,更像个有名无实的书面规矩。 在大宋,官员与妓女的过分亲昵之举,当时叫做“踰滥”,属于“赃私罪”。 按照宋仁宗赵祯康定元年的一项立法,官员“若只因宴饮伎乐祗应,偶有踰滥,须经十年已上,后来不曾更犯罪,并与引见”。 在法纪严明的情况下,宋代官员只要“偶有踰滥”,除了受责罚,政治前途也基本上完蛋了,须十年以上没有再犯,才有可能转官。 即便是“以官妓歌舞佐酒”,也只是限于法定节日的公宴;官员如果在非法定节日的宴席叫来妓女(包括官妓与私妓)陪酒,也是要受刑罚的:“发运(官)、转运(官)、提刑(官)预妓乐宴会,徒二年”。 所以李凤梧狎妓,这才是钱端礼和汤思退觉得有可能搞垮这小子的重罪。 不过两人也并没有抱多少希望。 李凤梧是谁? 能从建康一路走到临安,前相公张浚护航是一因素,官家青睐是一因素,但此人能出使金国全身而退,又高中探花,最后从襄阳死人堆里活着回来。 这种人岂会没点能耐?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大宋狎妓的厉害之处。 既然知晓,他为何明知故犯? 显然是有恃无恐。 不过……试试总是好的,万一这家伙有遗漏被自己两人抓住,那就能将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钱端礼首先发力,“李少监任职接待使期间,既以我国与辽的国事为重,但日夜守护郡主,却为何夜夜笙箫西湖花船?” 赵昚也看着李凤梧。 其实赵昚也奇怪,总觉得李凤梧不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 汤思退沉沉的道:“官员狎妓,当是赃私罪,徒两年!” 发运、转运、提刑官才徒两年,汤思退如此说,着实是本着从重了说,到时候也好和官家讨价还价,这点小心思大家心知肚明。 钱端礼点头,“此是我大宋律法!” 两位相公一唱一和,如果遇着寻常的官家,若是对李凤梧没有好感,被两位相公这么一配合,铁定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处置了。 但赵昚不是寻常的官家。 闻言脸色有些凝重,“李少监,这你又有何解释?” 心中有些忐忑,不会玩大了吧,本来只是想试试李凤梧是否有能力或者潜力和相公掰腕子,结果闹到这个地步,若是李凤梧解释不了,自己就得将他贬职。 但自己雄心壮志,正是用人的时候。 士子风流,赵昚是不愿意因为这种事将自己看重的年轻臣子贬职,几年都不录用的。 李凤梧长出了一口气。 幸亏自己没有作大死,聪明了一回。 微微弯腰行礼道:“官家明鉴,臣随在花船留宿,但和女伎从无肢体接触,仅限于赏歌悦舞,按照我大宋律法,并不属于踰滥。” 赵昚正想给李凤梧台阶下,却听到汤思退冷哼,“李少监此言,尽是一面之词,夜夜笙箫,李少监年少气盛,又美酒微醺,岂能坐怀不乱!”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仅汤思退此想,钱端礼也是作此想,赵昚同样如此。 李凤梧却笑了,“相公此言差矣,且不说下官家有美婢,不说倾国倾城的张玉儿,仅下官从秦淮买回的奴婢,有秦淮白莲之称的朱唤儿,便不是这些庸脂俗粉可比拟的,饱食金玉之人岂咽糟糠,下官眼中,那些庸脂俗粉怎能让人同塌,便是相公所说的一面之词也谬矣,下官有人证。” 这才是李凤梧的底气。 宋朝规定女伎只能为官员提供歌舞和陪酒等活动,不能提供性服务。 自己虽然夜夜笙箫,但确实没有和任何女伎亲昵。 就算是花魁,自己也没动过心。 钱端礼哂笑一声,“你那些奴仆、朋友,自然是为你说话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钱参知又谬矣,和下官同游西湖的,并非是奴仆朋友,而是开国男爵韩侂胄,正好,他也在此,官家若是不信,大可问之。” 韩侂胄一脸苦闷啊。 你妹啊,原来李凤梧这小子在这里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这个冤大头还当得乐呵呵的。 感情他早就算到会有今日了。 被这家伙当枪使的感觉真特么不爽!(。) 第一百三十章 官家也挖坑 汤思退和钱端礼心里同时跳了一下。 暗道不好。 两人知晓李凤梧夜宿花船的事情,但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想当然的以为,年轻人去了西湖花船,还是夜宿花魁和大家的船上,怎么可能守身如玉。 他李凤梧要是能坐怀不乱,就不会为了耶律弥勒和两位皇子对着干了。 到了花船上肯定是要夜夜笙箫征战至天明的。 是以两人都轻敌了,没有再去调查。 在御史大夫赵作仁和右谏议大夫何祥秋上了奏呈后,两人心知肚明,官家不可能再留中,是以得知官家宣召李凤梧垂拱殿觐见,两人便找了机会同来。 官家再怎么包庇李凤梧,在左相和副相的强势下,也不得不顾忌着收敛一点。 是以两人以为,就算李凤梧不能因此徒两年,至少连贬三级,摘掉他的秘书少监一职是很有可能的。 只不曾想,韩侂胄这家伙竟然也在花船之上。 汤思退和钱端礼对视一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都有些明白,恐怕李凤梧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所以才把韩侂胄带在身旁。 汤思退倒没什么。 但是钱端礼却忽然一惊。 韩侂胄和李凤娘关系莫逆,他出现在李凤梧身边,难道是恭王赵惇的意思----不对,是李凤娘的意思? 现在临安朝堂大概没人不知晓。 恭王府的实际发言人,不再是那位恭王殿下,而是嫡妃李凤娘。 如果是这样,就值得深思了。 难道李凤梧已经没有节操的倒向了恭王赵惇? 钱端礼心里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再收拾李凤梧将更困难,不过……他终究只是个从五品的秘书少监而已。 今后有的是机会。 赵昚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对一脸不爽的韩侂胄道:“侂胄,你怎的也敢去夜宿花船,嗯?” 浓重的鼻音。 话语毫无多少责备的意思。 韩侂胄吓了一大跳,你妹啊,老子果然被你坑了。 李凤梧你个狗|日的!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再不爽李凤梧,韩侂胄也得为了自着想,若是不将自己洗清白,在官家心里留下这个印象,以后就要仕途多舛。 慌不迭行礼,“官家,微臣虽然和李少监在花船之上多日,但微臣年幼,又知晓我大宋律法严明,官家英明睿智,明察秋毫天听巨细,岂敢知错而为之,是以在花船之上,和李少监两人皆只听乐赏舞,绝无逾矩,官家若是不信,可请皇城司查证。” 这当然有实话,但也有假话。 韩侂胄心里可不堪言,你妹啊,李凤梧,老子被你坑惨了。 若是官家真让皇城司调查,自己这个开国男爵怕是要灰灰了----李凤梧这货是真的坐怀不乱,和船娘从无丝毫肢体上的暧昧亲昵,当然,那个夏暖滟除外。 而自己……貌似意志很坚定,除了没上床,其他亲昵暧昧的事情可没少做。 谁叫那些个姐姐那么妩媚,又胸有利器放浪形骸。 我一个热血少年,肯定把持不住哇。 赵昚笑了,心中也算明白过来,李凤梧这小子就是故意带着韩侂胄的,就算没有韩侂胄,他恐怕也会找上其他人。 只不过其他人肯定没有韩侂胄这把有分量。 毕竟韩侂胄只有十二岁。 毕竟韩侂胄的母亲韩吴氏是太后的妹妹,他的父亲又是宝宁军承宣使,而他的家世背景足以让两位相公忌惮,不敢再拿捏着此事不放。 众所周知。 韩诚和大儿子韩侂锵极其宠溺这个家伙。 但他的母亲韩吴氏却略有严厉。 在韩吴氏眼里,自己这儿子就是操行极好,怎么可能夜宿花船,这么小就天天泡在女人肚皮上。 若真是逮住这点不放。 韩吴氏作为母亲,必然要护犊子,到时去太后那里一顿哭诉,引出太后和上皇来,两位相公也要吃力不讨好。 只是李凤梧这小子如此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昚笑道:“朕且信你一回。” 不过又道:“但你二人夜宿花船是事实,此举着实有损我大宋官员之仪,朕不得不罚,以服天下人。”沉吟了片刻,忽然戏虐的道:“你二人各罚薪两年。” 韩侂胄倒是还好。 李凤梧瞬间无语,这尼玛又罚薪,还不能愉快的玩耍了,赵昚你这是逼着老子贪污啊…… 对此,汤思退和钱端礼都不再有异议。 总不能真让官家重罚韩侂胄----按照以往的经验,若是重罚韩侂胄,必然是要削掉他的开国男爵,这不啻于直接断送了韩侂胄的仕途。 如此,不仅会引得韩吴氏去德寿宫哭诉,恐怕韩诚也会强势报复。 毕竟是名门韩琦之后。 纵然是钱家,也不愿意开罪。 好在今日并非无功而返。 至少去掉了李凤梧接待使一职,虽然并没有什么鸟用,但落在朝堂臣子眼里,大家不会在意这个职位有没有鸟用,而是在意李凤梧这货终究不是两位相公的对手。 如此,便够了。 汤思退今日本就是为这些事而来。 见此事尘埃落地,各自告辞。 李凤梧也欲告辞,被赵昚喝住,“西辽使团大概再有十天便要返回,虽然已经没多少事,但你既然去了接待使一职,以后诸事由柳子承负责,你去好生交接一下。” 李凤梧应诺。 赵昚又别有深意的道:“今后再敢带坏小孩子,休怪朕不客气了。” 李凤梧讪笑,看了看韩侂胄,果断的卖队友:“官家,微臣冤枉啊,有时候并非臣的主观意愿,实在是不敢得罪于他啊。” 韩侂胄顿时大叫,“李凤梧,你这王八蛋,哪次去西湖不是你喊我去的,现在竟然又在官家面前诬陷于我,我和你拼了!” 作势欲扑。 赵昚心中乐开了花,当然是相信韩侂胄的话。 看来这位开国男爵是被李凤梧当枪使了,最后还落井下石倒打一耙,也难怪韩侂胄在垂拱殿也要如此愤怒。 一旁的谢盛堂咳嗽一声。 韩侂胄猛然醒悟。 赵昚眯缝着眼,“李少监,你屡有过错,朕皆轻饶于你,但长此以往,必然引起官员非礼,是以你当如何报朕?” 李凤梧眉心一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一百三十一章 落棋无声 卧槽! 我就说官家为何要庇护自己,韩侂胄是一方面,感情还有其他原因。 特么的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想必又有苦差事要交给自己了……否则怎会主动说出那句话。 可此刻已经没有退路。 总不能枉顾天恩吧。 只好躬身行礼,“官家厚爱,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报。” 赵昚点头,“朕也不是要你死,只是,将交给你一件重要差事,你近些日子做好准备。” 李凤梧弱弱的问道,“请问官家,是什么事?” 赵昚并不明说,“到时候朕会告知于你,你且做好要出远门的准备罢。” 出远门? 卧槽,该不会是要组建个使团,让自己西辽使团去西辽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罢? 这尼玛就忧伤了。 老子好好的临安京官,惬意着呐,秘书监一把手,何等快意,马上又要赚取大笔的著作管理费,现在好了,又尼玛要出使。 出使金国,出任襄阳,赵昚这货就是不要自己快活么。 特么的老子大好年华不能在纸醉金迷的临安挥霍,都浪费在长途跋涉上了。 只能无奈的道,“臣必定肝脑涂地以报。” 赵昚强忍着笑意,“谁说就一定要死了,又不是让你去金国。” 出使金国,风险才是最大的。 李凤梧越发蛋疼,听这语气,肯定是要出使了,会真的是西辽? 如果是西辽……呃,貌似也不错,一路上不是有个西辽郡主耶律杞颜作伴么,甚至还有可能见见西辽国主耶律普速完。 据说,是个大美的人|妻。 郁闷的和韩侂胄退下。 刚走出垂拱殿,就听见赵昚腹黑而爽朗的大笑声。 赵昚笑眯眯的看着李凤梧的背影,对谢盛堂说道:“你说这小子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谢盛堂老眼挑了挑,“肯定在骂娘。” 赵昚哈哈一笑,“骂娘是不会,但肯定是在骂我赵昚。” 谢盛堂皱眉,“李少监岂敢如此辱没大官。” 赵昚乐了,“这小子肯定已经明白过来被我坑了,你觉得他不敢在心里骂我?还有什么事情是这货不敢的?” 谢盛堂闻言,“大官敲打的不够,不如……” 赵昚摆摆手,“谁人背后无人说,朕为天子,能堵住悠悠众口,还能堵住人心不成。” 赵昚将桌子上关于弹劾李凤梧的奏呈,尽数圈红,已阅。 然后放下笔豪,怔了片刻。 西辽这边事了,就是大理。 西辽出产的战马算不得顶级,但是大宋可以通过西辽,从草原蒙古诸部购买战马,所以这一趟出使西辽、蒙古的人责任重大。 等西辽、蒙古诸部这边的事情解决,再拿下大理的滇马。 如此,我大宋骑军不说雄甲天下,至少也能和金国分庭抗礼,真要到了那一日。 朕必然要打造一支不属于铁浮屠的大宋重骑! 可是……这都需要钱啊。 赵昚叹了口气,朕还得继续努力,要使空虚的国库丰盈。 想到这,赵昚忽然想起了李凤梧前些日子说的事情,临安那块腐肉,义平庄似乎富得流油。 朕的国库空虚,你一个义平庄却富得流油。 是不是太过了呢? 赵昚腹黑而阴险的笑了…… 出了大内,韩侂胄立即愤怒的道:“李凤梧,你个狗|日的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所以才拉我去做挡箭牌?” 李凤梧懒得张他,“别惹我,心情不好。” 可能又要出使西辽,心情好得起来才怪……出使西辽很可能就是一年半载的事情。 西辽使团从春闱前后就递国书到朝堂,结果也用了半年才到临安。 如此漫长岁月,家里的美人们怎么办。 娇娘们空守闺房,这是何等的大煞风景啊。 让韩侂胄滚回去后,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唤来张三。 西辽使团再有十天半个月便要回国,那么自己对付钱家的那一招也该继续落子,我去了个接待使的职,你钱家也该付出点代价才是。 张三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拆了纱布。 面容极其可怖。 李凤梧看着都触目惊心,想了想,“你是不是戴个斗笠什么的比较好?” 这样的尊荣,半夜出来,若是被撞见,还不得把我的美娇|娘们吓坏。 张三立即道,“好的,李少监。” 李凤梧从怀里拿出一叠会子,“虽然你伤势还没完全痊愈,但时间上不允许了,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而且只能你去办。” 张三精神一振,“愿赴汤蹈火!” 为了妹妹,就算是死,自己也愿意。 李凤梧笑了笑,“确实有危险,但你放心,只要事成,我必然厚待于你和张疏影,当然,你要是死了,我也会把她安顿好。” 张三没有说话,眼神却很坚毅。 李凤梧问道:“你在赵镰期间,可曾听说过义平庄?” 张三点头,“临安谁不知晓义平庄。” “那你在义平庄可有关系可用?” 张三愣了下,“认识几个人,都是小喽啰,算不得内部人士。” 李凤梧嗯了声,“如此足够了。” 低声道:“这些钱你拿去,该怎么用不需要我交代,你的目的只有一个,接近这些小喽啰,并且通过这些小喽啰,在十天之内成为义平庄的内部人士,能做到么?” 张三有些诧异,“十天?” 李凤梧点头,“只有这么多时间了。” “义平庄的几个龙头不会这么快轻易相信人的,最少也要三个月。” 李凤梧苦笑,“时间不是不允许么,也罢,反正你尽力,想尽办法,哪怕是义平庄让你去杀人,你也得去,一定要潜伏在义平庄内,到时候会有任务交给你。” 张三应诺。 李凤梧又道:“这期间我会让李巨鹿和你联系,你等下去和巨鹿沟通下。” 张三领命而去。 李凤梧想了想,找了杜仲卿过来,“你着人去魏府,请魏府大公子魏廷晖过来一趟,就说我偶尔得到一坛好酒,请他过来品尝。” 要想施行计划,西辽郡主耶律杞颜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也得请魏廷晖也配合。 杜仲卿也领命而去。 李凤梧思忖良久,觉得仅有张三还不稳妥,赵恺那个护卫东方秦川到时候也得派上用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在做天在看 吩咐了诸事。 魏廷晖还没过来,目盲琴师张疏影却从下人院摸了过来。 耶律弥勒慌忙给她搬了个凳子。 虽然只是个家姬,这女子一点也不生分,爽利的落座后轻声问道:“敢问小官人,我兄长如今是否在为您卖命?” 说话倒是开门见山。 李凤梧嗯了声,有些好奇,张疏影既然知晓,她来见自己又为了什么? 张疏影犹豫纠结了一阵,才道:“所以奴家在府上,名为家姬,实则为人质?”兄长本来是大内赵镰,如今却为私人卖命,而自己也不准出府一步,张疏影大概猜到了变故。 李凤梧也不瞒她,一个目盲琴师,还不能让自己太在意。 “确实如此。” 张疏影哦了一声,微微笑了笑,“奴家不知晓兄长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必和小官人有关,奴家也不知晓兄长受了多重的伤,但请一句。” 李凤梧喝了口茶,“说。” 这女子倒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 “若有得一日,兄长有事,但请告之,奴家定随兄长而去。”语气坚定的紧。 李凤梧愣了下,旋即笑道:“卖命,又不是真的拼命,虽然也有拼命的时候,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死了,也不是为我李凤梧而死,而是为了你活下去而死,若你跟随赴死,你兄长的命就浪费了。” 张疏影皱了皱眉头,正欲开口,院门口出现一道魁梧身影,“小子,你找洒家来有甚事,是有求于洒家,也行,把画扇还我妹子,一切都好商量。” 正是魏廷晖。 看见目盲琴师,魏廷晖眼睛眯了眯,诧异道:“是个瞎子?” 张疏影起身,对声音处福了一福,又对李凤梧道:“奴家已明白,谢谢小官人,不打扰您了。” 说完又要摸摸索索离开听雪院。 李凤梧示意耶律弥勒带她回去。 看见魏廷晖若有所思的盯着张疏影的背影,笑道:“确实目盲,你认识?” 魏廷晖摇头,“不认识,只是近期听说了一件隐秘事,这女子来历怕是不寻常,给洒家说说?”旋即一顿,“算了,你肯定也不会说。” 李凤梧哈哈一笑,“怎么不说,她叫张疏影,嗯,本名叫游阑之。” 魏廷晖思忖了一阵,“没听说过。” 赵镰镰子的家庭状况,当然不是区区礼部尚书公子能知晓的,显然和他听说的隐秘事没有关系。 “那你以为她是谁?” 魏廷晖嘿嘿一下,“我以为他是庆王赵恺身边那个东方秦川的妹妹,也是近期才知晓,东府秦川的妹妹其实没有死。” 李凤梧愕然,东方秦川的妹妹? 算了,难得去八卦这些无关家事国事的琐事。 指了指凳子,“坐下吧,有事和你商量。” 魏廷晖大咧咧的坐下,“说吧,什么事,只要不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洒家都可以考虑。” 李凤梧立即乐了,“把你妹妹嫁给我吧。” “滚!” “明媒正娶也行啊!” “又滚!” “我和她一看就是郎情女意啊!” “再滚!” “得了,不开玩笑,说正事,还是关于你妹妹和你妹妹的妹妹,西辽郡主耶律杞颜。” “就知道你丫有事,说吧。” “……” …… …… 棋子一一落下。 从义平庄入手,李凤梧这一次不妄图彻底打倒钱家,但也要让钱端礼丢掉参知政事这个官职。 这是针对赵愭的钱家。 而针对赵惇的柳相正一家,李凤梧的阴招也渐渐有了眉目。 据徐眉娇说,那个承欢柳子承的棋子,因为近期柳子承春风得意,竟然也有松口的迹象,床榻之间承欢后说的事情越来越多。 甚至偶尔时候也会说一些公事。 这是个意外之喜。 柳子承这种内向的人,只有情绪大起大落之后,才会稍微敞开心扉。 西辽使团回国的时间越来越近,李凤梧的棋子已经彻底落局,只等着最后一步:这一步需要魏廷晖和魏蔚配合。 李凤梧有信心,只要这个局一旦启动,义平庄不仅会被连根拔起,就连经营义平庄的钱家人也要进大牢,参知政事钱端礼的副相位置也得灰灰。 官场争斗,从来不会你永远出招别人接招的道理。 也没有你永远接招的道理。 在这块看不见硝烟却充满血腥的战场上,一直都是你来我忘斗得不亦乐乎。 有党派之争时如此,无党派之争时亦是如此。 再夹杂着争储等事,所以才有官场无风三步血的说法。 钱家也对李凤梧出招了。 事情还要从邓王赵愭新近纳的一房小妾说起。 邓王已及冠,虽有嫡妃钱氏,又有侧妃妾室数人,按说王府后|宫充盈着,就算要纳妾,那也该是书香门第的名门世家。 可邓王新纳的这一房小妾,却让临安不少知晓内幕的人大掉下巴。 这个女子在临安甚有“名气”。 尤其是在临风流安富贾名士之中,此女子之名,多又为茶余饭后谈资。 正直之士每每提及,总是频频摇头,风流不拘之人提起,则大多偷偷咽口水。 此女名窦静。 非临安本地人,是海陵王南侵之时从外地逃难至临安,临安府可查的资料显示,其老家应是楚州,家人皆已死在战乱中。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毕竟这些年宋金多有小战,战乱流民多了去。 可这女子来到临安之后,被一位做文玩字画生意的大掌柜刘迅看上,休了正妻,明媒正娶将她八抬大轿娶回府。 而这位大掌柜年过六十,窦静却才双十年华。 这就出问题了。 花甲老人床笫之欢上怎么可能满足得了双十年华的少女。 结婚不过半载,这位大掌柜刘迅就得了一种怪病,神智虽然清醒,但眼耳近废,说话得吼才能听见,一丈之外的事物在他眼里,都是一片黑暗。 窦静在刘迅面前表现得极其乖巧贤淑,甚得欢心。 加上刘迅的三个儿子都不成才,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用不了半年功夫,窦静便成了刘府的实际话事人。 按说,这似乎是个好女子。 以柔弱的肩膀挑一个偌大的富贾之家。 但事实却并非表面上表现的这么清白。 窦静很美。 不输西湖花船上的花魁,否则也不会让花甲老人刘迅休了正妻。 当然……刘迅也不是个好货色。 当年发家后就休了糟糠器,娶了个年轻女子,看见新人窦静,又休了四十来岁的黄脸婆正妻,后面发生的事情,也算是报应。 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呐。(。) 第一百三十三章 群夫之女 刘迅眼耳作疾,几成废人。 刘府又是窦静当家作主。 刘迅的三个儿子都是吃喝嫖赌的货色,后妈又是不输花船花魁的美貌女子,这便发生了许多风流事。 这些事情都是流言,并无实证,否则临安府早就将窦静和刘迅三个儿子捉拿归案了。 但空谷不来风。 坊间传言,窦静和刘迅的三个儿子关系暧昧,皆有私情。 当然,也都是传言。 事实上如何,知晓的人也不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窦静此女,绝非善类,刘府曾有一俊美奴仆,一夜之后成了刘府的奴仆之首。 其中的猫腻或可猜测一二。 刘迅年迈,三个儿子都是被酒色掏空的货色。 窦静耐不住寂寞也是可能的。 今年隆兴北伐时候,刘迅终于油尽灯枯,一闭眼走了。 于是窦静成了寡妇。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要被邓王赵愭纳作了小妾。 对此临安朝野一片沸腾。 按说这种女子必然是过不了宗正寺那一关,可奇了怪了,宗正寺竟然没有发出半丝反对的声音,而官家赵昚对此也不闻不问。 就好似赵愭纳的是良家闺秀一般。 对此李凤梧只是耸耸肩,邓王要自毁名声,自己巴不得他如此。 不过这是个机会。 赵愭不是还有个少保的头衔么,借此机会弹劾他,让他丢掉少保头衔,那三位皇子都在同一起跑线了,对赵恺是天大的好事。 而御史台,谏议院,六部中属于赵惇势力的大臣,皆蠢蠢欲动。 因此这日李凤梧思忖着,如何炮制一封奏呈。 刚磨好墨,听得杜仲卿来报。 青云书社社员庄闲来访。 青云书社就在梧桐公社不远,若是闲暇时候,庄闲、谭慧、吴瑞云和张观等人,也会过来找李凤梧请教一下制艺。 是以李凤梧并不意外,看见庄闲进来,搁笔行礼,“庄兄有礼。” 庄闲而不过二十二三,五官略有黝黑,性情虽然温和,但其面向却属于獐头鼠目一类,当然,李凤梧、张观等也不是以貌取人。 这庄闲在青云书社还是很有人缘。 与史弥大关系最为交好。 行礼之后笑道:“李兄要写公文?” 李凤梧呵呵一笑,“没什么事,打算写封奏呈。” 庄闲看也不看书桌,信心十足的道:“李兄也打算就邓王纳妾一事上奏天家?如此甚好,邓王此举,确实有辱天家风气。” 李凤梧哦了一声,“庄兄也知晓了?” 庄闲哈哈一笑,“窦静水性杨花,在坊间有‘群夫之女’的称呼,却被邓王纳为小妾,我等皆是下里巴人,对这种流言蜚语也感兴趣的紧。” 李凤梧怔了下,“群夫之女?” 庄闲点头,“是啊,坊间传闻多了去了,窦静不仅和刘迅三个不肖儿子关系暧昧,据说有一事,刘迅卧病在床期间,窦静便和刘迅的三儿子在隔壁偷欢,这也算不得什么,三个儿子和窦静都有鱼水之欢,且不止如此,刘府的一些俊俏奴仆,甚至隔壁街坊一些俊俏的风流后生,哪个没和窦静颠鸾倒凤过,有好事者输了下,和窦静有过床笫之欢的男子,怕是不下十五人之多。” 顿了一顿,庄闲一脸讽刺鄙视,“这种群夫之女,也能进入王府,倒是匪夷所思的紧。” 李凤梧也乐了。 也许邓王赵愭就是喜欢这种女人呢,毕竟这种女人经验丰富,身材样貌皆是姣好不输花魁,再加上技巧、经验,征服一个男人不要太简单。 赵愭的嫡妃钱氏……一看就是个保守的良家闺秀。 怎么可能有群夫之女的魅惑。 所以李凤梧相信,赵愭这货是被窦静迷住了。 只是不明白赵愭是如何让宗正寺闭嘴的,否则宗正寺一查窦静的事情,告知到官家那里,窦静不仅不能成为邓王小妾,还可能下大牢,最终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这种无德女子,下场比浸猪笼还惨。 嗯,话说回来,群夫之女这个称呼还比较给力,用在奏呈之中,必然给官家巨大的冲击,到时候一怒,赵愭的太保不仅要灰灰,恐怕邓王头衔也得降为郡王。 庄闲又呆了一会,闲谈了许多群夫之女窦静的事情,听得李凤梧那个热血沸腾。 这尼玛就是后世的公交车啊。 听说刘迅死后,不少俊俏的家境贫寒的少年,都踊跃的到刘府去,借口是想成为刘府的奴仆,当然,心思肯定不是想成为奴仆。 而是见一下窦静,然后发生点什么旖旎,再赚点封口费什么的。 别说,真有三五个美貌少年得逞了。 不仅如愿以偿,还得了一笔封口费,甚至还保有联系,若是需要,还能再次和窦静幽会。 当然,这都是坊间传闻。 窦静精明着呐,绝对不会留下什么人证物证。 聊天期间,庄闲每每提及窦静,皆是一脸鄙弃的用群夫之女来替成,搞得李凤梧也对这个女人鄙弃至极。 群夫之女着实可恨。 待庄闲走后,李凤梧兴奋莫名。 立即提笔炮制奏呈,不外乎臣以为邓王贵为皇子,纳妾当纳良贤,焉能污秽蒙眼,纳一个群夫之女到王府,此举会让王府风气败坏等等…… 炮制好奏呈后,李凤梧并没有立即送到中书省去。 开玩笑呢,邓王赵愭的老丈人钱端礼就在东府,这封奏呈是弹劾他女婿,若是被他扣留,自己找谁说理去。 是以先着人去打探。 打探之后有些窃喜,或者钱端礼恼恨赵愭纳妾的缘故,毕竟赵愭的女人越多,他的女儿钱氏受到冷落的可能性越大。 所以但凡是弹劾赵愭的奏呈,钱端礼不仅不阻止,还倾力相助,全数送到官家御书桌前。 相公汤思退对此睁一眼闭一眼。 你赵愭要自作死,我汤思退可不会阻挡你。 而右相洪适并没有倾向任何一位皇子,反正立储的事情他分毫不沾,大家要弹劾邓王尽管弹劾便是。 是以仅一天功夫,御史台、谏议院、六部便有十余封弹劾邓王赵愭的奏呈摆到官家御书桌前。 对此李凤梧并没有觉得奇怪。 大家都弹劾,自己作为和赵愭对立的人,自然是要落井下石一番的。 果断将奏呈送递中书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子之怒 奏呈送递中书省后不到一个时辰。 史弥大来访。 见面连基本的礼节都顾不得,急声问道:“李兄,你可曾就邓王赵愭纳妾窦静一事上奏呈于官家?” 李凤梧点头,“上了,此刻奏呈怕是已在相公签押房了。” 史弥大跌足,却怀有期翼的问道:“内容若何?” 李凤梧莫名其妙,“怎么了?” 史弥大一脸焦急,“方才和家父闲聊,提及邓王赵愭纳妾一事,家父便说,此事有蹊跷,赵愭有钱家人撑腰,又有天骄之子刑部侍郎张杓为谋,断然不会作此大死!” 李凤梧懵逼了,“什么意思,史相公可曾说过其中的曲折?” 史弥大抚额,“说了,家父之意,这个窦静很可能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宗正寺那边对邓王纳妾一事没有丝毫反对意见,不见得就是邓王运作的结果,很可能窦静本身就没有任何问题,邓王此举,不过是用这件事设了个陷阱,请君入瓮而已!” 李凤梧彻底懵逼。 什么陷阱? 陷阱在何处? 懵逼之后,李凤梧陷入深思。 垂拱殿,赵昚有些恼恨,宗正寺那边传来的奏呈,说愭儿新纳小妾品行贤良样貌端庄,钱端礼却送来十余张弹劾愭儿的奏呈。 说新纳小妾窦静是个品行败坏水性杨花的失德寡娘子。 甚至有人说此女子前夫很可能就是被她谋杀的。 大宋娶遗孀并不罕见,真宗年间,甚至出了两位相公为争夺一位遗孀双双降职的丑闻。 这个寡妇是左领军卫将军薛惟吉的遗孀柴氏,薛惟吉死后便做了寡妇,她没有儿子,而跟薛惟吉的两个儿子不和,所以她想早点改嫁,看中了大腹便便的相公张齐贤。 张齐贤跟柴氏暗中商定婚约,薛惟吉的儿子薛安上去开封府告状,称后母柴氏要卷走他家的家产,开封府不敢自作主张,便汇报给宋真宗,宋真宗让御史台审理。 谁知,柴氏击鼓告状,告相公向敏中买下薛家旧宅,曾向她求婚失败,便指使薛安上诬告自己,真宗只得质问向敏中,承认买了薛氏宅第,最近确实也遭遇丧妻,但并没有向柴氏求婚,宋真宗不想对他进行深究,但柴氏不肯罢休,于是再次由御史台审理。 御史台调查发现,向敏中最近议娶已故驸马都尉王承衍的妹妹,真宗询问王氏,得知确有此事,而柴氏的状词原来是张齐贤之子、时任太子中舍的张宗诲教她写的,于是张齐贤也脱不了干系。 最后真宗把向敏中罢为户部侍郎,出知永兴军,张齐贤责授太常卿,分司西京,张宗诲被贬为海州别驾,薛安上被判笞刑。 是以赵昚对娶遗孀之事有些敏感。 若是寻常百姓家,随便他们折腾,可是愭儿就算是纳妾,做为天家皇室,也不能作出这等荒谬事来,因此看到诸多奏呈后,第一时间将宗正寺卿赵笃唤来。 只是赵笃还没来,参知政事钱端礼却亲自带着一封奏呈来到垂拱殿求见。 赵昚宣见。 钱端礼来到垂拱殿,将手中奏呈递给谢盛堂,然后做愤慨状,“老臣以为,奏呈诸事,当为家国事宜,然此奏呈之中,却用污秽之语,含沙射影,老臣愤慨,此等臣子,近似谋逆!” 赵昚还没看奏呈,闻言很是吃惊。 什么样的奏呈,能让钱端礼说出这种话来? 谋逆可不是个小罪名,就算是士大夫,也是要流放的。 心中其实也有点不爽,从钱端礼那句含沙射影中感觉到,这很可能又是钱端礼要搅起一场文字狱的感觉。 含沙射影,一看就是抓住奏呈里的用词问题。 摊开奏呈,仔细看了下去。 看了一遍之后,并没有觉得不妥,用词规范,措辞明确,只是看这上不得台面的楷书字体,不看用落款就知道是李凤梧这小子的奏呈。 皱眉,“钱参知,奏呈何处有问题?” 钱端礼有些犹豫,没敢说,上前一步,食指摁在奏呈的某个地方。 赵昚便看见了那个“群夫之女”。 愕然。 恍然。 恚然。 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双眉倒竖,怒道:“好大的胆子!” 钱端礼早知道官家会雷霆震怒,心中倒是不怕,默默的后退两步,等待天子之怒。 谢盛堂慌不迭道:“大官莫怒,小心伤了身子。” 心里也在叹息,这李少监作的一手好死,竟然敢在奏呈中用这种词,这一次,哪怕是张浚重新入仕,也救不了你。 可惜了,自己还挺看好这小子的。 赵昚握拳,手上青筋暴突,咬牙切齿的道:“此等奏呈,还有几封?” 钱端礼立即道:“就此事上奏的,都已送递,仅次一封如此用词耳,可见其人包藏之祸心,罪不可饶,恳请官家降罪其人,以儆效尤!” 赵昚嘴角抽了抽。 钱端礼见状大喜。 谢盛堂见状心里叹了口气,李少监完了。 知晓大官的人都清楚,官家若是抽嘴角,表明是真怒,已经没有回还余地。 赵昚迟缓而杀气沸腾的道:“宣朕旨意,宣德郎、秘书少监李凤梧,夺其宣德郎,去其秘书少监一职,流放广南西路雷州!” 钱端礼大喜。 不仅将李凤梧彻底贬职,甚至还流放至广南西路雷州。 李凤梧这个人是废了。 广南西路雷州,这已经是大宋最为偏僻的地方,只比琼州好那么一点点。 李凤梧流放雷州,很可能死在那里。 毕竟是瘴气沼毒遍布的蛮荒之地。 随着旨意下去,钱端礼离开垂拱殿,赵昚依然怒不可遏,伸手将李凤梧的奏呈拿过来,一把撕得粉碎,犹不解愤。 谢盛堂小心翼翼如临深渊的伺候着。 宗正寺卿赵笃在外求见。 赵昚没好气的道:“宣。” 赵笃进来行礼后,“不知官家宣臣何事。” 赵昚深呼吸一口,平息了心中的怒火,问道:“邓王赵愭新纳小妾,你等可调查清楚了,怎的会有诸多大臣上奏弹劾,说此女品行不端。” 赵笃怔了下,旋即道:“窦巧其女,贤淑温婉,又是黄花闺女,虽然出身不好,但品行端庄,何至于有人来弹劾此事?” 赵昚也愣了,“窦巧?” 诸多奏呈中,不是说愭儿新纳小妾名窦静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转机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白于世 魏廷晖看李凤梧满面大汗,笑道:“现在怕了?” 李凤梧点头,“不知不觉鬼门关走了一趟,能不怕吗?” 虽然没死,不过也是被流放的下场,貌似好不到哪里去。 魏廷晖笑道:“瞧你吓的,我爹还说了,让你镇定些,官家是圣明之主,不会真的流放你,让你等待大内的消息。” 李凤梧不解,“什么意思?” 魏廷晖这才有空喝了口水,“我怎么知道。” 史弥大插嘴道:“魏太尉此说,显然大内情况有变,也许是官家后悔流放你了,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毕竟你是官家一手提拨起来的新晋宠臣。” 李凤梧沉默不语。 只不知此事,赵恺在作甚。 如果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他还忌惮官家的眼光,还忌惮自己和他的关系暴露而袖手旁观,那这龙是真的扶不得了。 杜仲卿适时进来,“小官人,张观、吴瑞云来访。” …… …… 李凤梧被摘官流放的消息瞒不过有心人。 尤其他是新晋宠臣,关注他的人多了去了,是以大内旨意传出来后,整个临安的官场圈子都已知晓此事。 恭王府中,赵惇和李凤娘并排而坐。 皇甫坦、柳相正两人左右相对。 赵惇笑意盈盈,“这一次大家都被老大坑了啊,谁曾想到,他纳的小妾是窦巧,而不是窦静,谁又能料到,窦静和窦巧是双胞胎。” 确实,赵愭这一手,自己御史台、谏议院、六部里的势力暴露了一大部分。 但赵惇却没丝毫被坑的郁闷。 高兴着呐。 至少让自己灰头土脸过的李凤梧也没讨着好,被摘官不说,还要被流放到广南西路的雷州去,几乎是死路一条。 柳相正慢悠悠的道:“邓王这一手着实漂亮,一石二鸟,想必当初那些他要纳妾窦静的消息,都是钱家人放出来的罢。” 皇甫坦惬意斜坐,“我看过窦静其人,面向克夫,窦巧想必亦是如此。” 赵惇大喜,“当真?” 皇甫坦不言语,只是喝酒。 李凤娘咳嗽一声,皇甫坦立即醒悟,恭谨道:“殿下但请放下,贫道这点相人的本事还是有的,邓王殿下纳窦巧为妾,此时看似大赢,实则大亏。” 赵惇哈哈大笑,握着李凤娘的手,“天助我也!” 李凤娘挑了挑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恰好此刻姜庆进来,禀告道:“殿下,适才有人来报,说西府相公陈俊卿,连同副相蒋芾、王刚中和太尉、礼部尚书魏杞联袂前往垂拱殿见驾,还有……” 赵惇笑了笑,“我就知道,李凤梧这小子有人护着呐,看来流放应该不至于了。” 李凤娘又挑了挑眉,嘴角有意无意的扯了扯。 也没人发现。 柳相正蹙眉问道,“还有什么?” 姜庆沉声道:“庆王殿下也去了垂拱殿见驾。” 庆王! 赵惇倏然站起,“他怎的去了?” 旋即颓然坐下,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李凤梧这王八蛋怎么可能独身自好,原来和老二走到一起了……我就说老二这一两年性格怎么变了,原来如此。” 庆王和李凤梧。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紧。 赵惇一众人吃惊,邓王府内,赵愭和秘密前来王府的刑部侍郎张杓也意外的很。 赵愭、钱象祖、张杓分位而坐。 在三人的脸上看不见成功的喜悦,反而越发凝重。 尤其是张杓,几乎是面无表情。 虽着扶龙赵愭,张杓如今的养气功夫越发见涨,俨然已有乃父之风。 赵愭轻声道:“真是没想到啊。” 钱象祖附和,“确实没想到,原本以为李凤梧是一心要做官家的权臣,却没料到他早就和庆王殿下勾结在一起了。” 张杓云淡风轻,“这并非无迹可循。” “怎么说?” 张杓手指叩腿,“当初在建康,他同时开罪了殿下和恭王,是什么让他如此有胆气?仅是一个随时都可能罢相的李家叔公张浚?当然不可能,必然是另外一个皇子,而当初他在建康抗旨,是谁将他送到临安来的?貌似也是庆王殿下。” 只是这些事情太过隐秘,一直没曾联系到一起而已。 赵愭点头,“大意了啊。” 张杓笑了笑,“如今也好,至少两人的关系浮出了水面,况且此次就算他不会被流放,也要被贬官。” 钱象祖点头,“那是必然的,谁叫他自己作死。” 赵愭长出了口气,“只要他的官职越小,我们就越能打压他。” 张杓嗯了声,“也别太高期望,陈俊卿、蒋芾、王刚中都为他说情的话,再加上一个分量不输副相的太尉、礼部尚书,我估计不会贬得多厉害。” 至少这一次赵愭是大获全胜的,知晓了反对己方的朝臣,今后有的是机会来将这些朝臣打压下去。 赵愭哈哈笑道:“全赖张侍郎之妙计。” 张杓并不居功,“也是殿下敢于冒此险,毕竟要背负几日的骂名,若是搞不好,很可能让殿下丢掉太保,甚至降为郡王也说不准。” 这确实是记险招。 赵愭看了一眼钱象祖,示意他多学学张杓,这才道:“张侍郎之意,我必然全力支持。” 得一张杓,胜过十个李凤梧。 张杓笑了笑,甚是谦恭,“愿竭力辅助殿下。” 钱象祖看张杓的眸光,越发炽烈。 替赵愭说出了心声:“敢问张侍郎,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是否是开始打压那些弹劾了邓王殿下的御史大夫、谏议大夫和六部官员?” 张杓沉默了一阵,“不,暂时不动。” 钱象祖讶然,“如今已知晓他们的立场,为什么不动呢?” 张杓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白痴,可如今钱象祖是邓王想要栽培的新秀,自己也不好没了他的面子,只好说道:“官家必然能看出这其中的猫腻,若是我们此刻动那些人,会让官家觉得邓王殿下急功好利,落下不好的印象,所以要等一段时间。” 顿了一顿,“慢火才能炖好汤。” 赵愭抚掌大笑,“就依张侍郎的!” 张杓笑了。 心中却有些怜悯钱象祖----自己得了一些小道消息,推测出来,似乎是李凤梧准备对付钱家,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当然要作壁上观。 扶龙之臣,不仅要扶龙,也要让这条龙明白,谁才是他最重要的臣子。 若是钱家受挫,自己在赵愭心中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重。 而钱象祖么…… 我张杓当然不会让你成长到拥有足以威胁我地位的地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争储之始 垂拱殿里,赵昚和诸位重臣以及赵恺皆在。 赵昚本来就后悔了如此重罚李凤梧,是以才会问了谢盛堂一句,谢盛堂不笨,知晓大官要找台阶下,立即着人去通知了西府重臣。 因此当陈俊卿等人为李凤梧说情之后,赵昚颜色温和的下旨,原宣德郎、秘书少监李凤梧言过,姑念其襄阳死战有功,官家体恤,收回其流放之罪。 当然,贬官还是要贬。 宣德郎被夺,暂职秘书少监。 这就有点宠溺过度了,想必明日的大朝会上,又会有人就此事上奏……这就不是陈俊卿等人担心的问题了,官家自己会去应对。 一众人退下,赵恺也想要低调的告退,却被父亲瞪眼留了下来。 赵恺暗暗叫苦。 早知道西府诸位重臣要来说情,父亲又有反悔之意,自己就不该来垂拱殿,不过也好,就算自己因此被父皇责备,至少也明确无误的告诉了李凤梧。 为了你,我愿意被父皇责备,哪怕降为郡王也在所不惜。 得此一士,可抵雄师一军。 赵昚没有立即喝问,而是直直的盯着赵恺,看得赵恺满头冷汗。 良久,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李凤梧走到一起的。” 随着李凤梧和赵恺的关系大白于世,争储的势力终于彻底浮出水面,三个皇子,各有势力,且如今都在自己心有一定分量。 赵昚心中有种感觉。 也许今日之事,便是争储之始。 赵恺心中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说话也是门艺术,现在大家心知肚明自己和李凤梧是一伙,但表面上当然不能说。 李凤梧毕竟是父皇的臣子,而不是自己一个皇子的臣子。 况且李凤梧的态度也很明确,首先,他是父皇的天子门生,其次,才是我赵恺的谋臣。 想到这,赵恺朗声说道:“父皇折煞孩儿了,李凤梧是本科进士探花郎,天子门生,就算他和儿臣交好,那也只是私情,从始至终,这位大宋雏凤,都只是父皇一个人的臣子啊!” 赵昚心中笑了,这个二儿子这两年的变化看在眼里,真是越来越讨人欢心了。 不过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被忽悠了,神色缓和了一些,道:“别避重就轻,朕也知晓你这些年受过的委屈,李凤梧此人,朕也确实喜欢,是个治世良臣的好胚子,若你们之间只有私交,朕是不信的,朕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李凤梧心中何想。” 赵恺松了口气,看父皇意思,似乎并不打算责备自己。 想来也是。 老大赵愭和钱家,老三赵惇有李家,自己在朝中并无明显的支持势力。 若是交好一个李凤梧,父皇也要责备自己,甚至惩罚自己,那也太让自己这个皇子无所依靠了,沉声道:“从认识李凤梧的那一天,他就明确的告诉儿臣,这天下是父皇的。” 言下之意,他李凤梧也是父皇您的。 赵昚心里乐了,面上却不动声色。 结合所有事情,赵昚确信二儿子没有撒谎,李凤梧当了襄阳知县,就贪了几千贯会子,回到临安担任秘书少监,又将贪银子的把柄送到自己手上。 如果他的心中只有儿子赵恺,那么断然不会将把柄送到自己手上。 这小子啊…… 真是玩得溜。 现在努力成为自己的宠臣,是保住自己在位时候他的上半生富贵,又和赵恺交好,毕竟也是一位皇子,若是恺儿将来成为大宋天子,他的下半生富贵也便稳妥了。 只是恺儿为太子么…… 赵昚心里摇了摇头,目前看来,恺儿还是不如愭儿。 这一次愭儿这一招,确实高明,有君王之风范。 温声道:“你呢,如何想?” 赵恺立即跪倒行子礼,“儿臣亦是如此想,不论天下风云如何变幻,这天下始终是父皇的,儿臣没有李凤梧之文才,也无狄青之武彩,但有一颗赤忱心,愿在将来的北上做,做一柄父皇军帐前的一柄长枪,恢复我赵氏山河!” 赵昚大悦,笑道:“起来罢,为父知晓你心。” 今年战事中,这个儿子在安丰军表现优异,否则自己也不会将那枚中兴间赏赐给他了。 待赵恺站定,赵昚又道:“今日之事,朕便不追究了,但你切要记住,朕允许你去争,有些事不要过界,毕竟都是血肉。” 自己目前需要三王平衡。 三个儿子争储,是坏事,也是好事。 只有经历过争储,才会知道江山来的不容易,才会励精图治,但就怕因此演变成骨肉相残的局面,前朝李唐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的惨剧,赵昚心有戚戚。 恺儿虽然近年来仁厚之气去了不少,但是毕竟是他本性,赵昚并不担心赵恺会做出什么骨肉相残的事情来,但李凤梧如果是他的谋臣,那就不一样了。 这货目前表现的并不怎么锐利。 但不得不防。 若是李凤梧拾掇恺儿做出什么事来,这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扶龙的利益足以让任何理智的人变得疯狂。 赵恺吓得又跪了下去,“父皇,儿臣心中,父皇为先,兄弟为后,不敢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 赵昚笑了,“起来罢,别动不动就跪,两父子何至于如此生分。” 这个孩子真是变化太大。 当年的仁厚之气去了不少,又有了开疆拓土的勇猛之风,如今说话做事又如此得体,倒真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也许,立他为太子也不见得比愭儿和惇儿差。 抬头看了看天色,对谢盛堂道:“让御膳房备餐罢,恺儿便陪为父喝几杯。” 赵恺大喜,“孩儿幸甚。” 赵昚想了想,又对谢盛堂道:“将李凤梧宣来。” 当然不是找李凤梧吃饭。 刚获罪,自己就让他和自己一起吃饭,天子之威何在?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还不被谏议院的人戳脊梁骨啊。 自己是要看看,经历过这事后,李凤梧是否知道自己错在那里,又会不会长点记性,当然,最主要的一点,还是要敲打一下这货。 赵恺心中立即惴惴起来。 父皇留下自己吃饭,又宣来李凤梧,该不会是要一起敲打吧? 不过赵恺没有担心多久,赵昚起身走了十来步,忽然改了主意,喊住谢盛堂,“不用宣李凤梧了,着吏部,秘书少监李凤梧罚薪三年,另外叫人送一束凤尾蕨到梧桐公社。” 凤尾蕨,长在墙上,意指墙头草。 看得出赵昚心中对李凤梧成为赵恺谋臣的恼怒。(。) 第一把三十八章 这里的黄昏静悄悄 梧桐公社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大内终于又传来旨意。 得知自己不会被流放,且仍然暂时职秘书少监时,李凤梧几乎不敢相信,官家这么大度? 只是没过多久,大内又来人,没有旨意,一位等级最低微,年纪才十六七,似乎刚净身的小太监带来了一束凤尾蕨。 只说是官家所赐。 听雪院一众人面面相觑。 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看着李凤梧,凤尾蕨就是墙头草的意思,官家赐你一束凤尾蕨,意思很明确,感情你后面还有人…… 事到如今,几乎是捂不住了。 李凤梧只好交代,“我和庆王殿下颇有私交。” 众人恍然大悟。 难怪官家会如此,着人送一束凤尾蕨来,明显是要敲打一下李凤梧,别忘了你是谁的臣子。 没曾想到李凤梧竟然和庆王殿下有关系。 早就该想到……李凤梧之才,三位皇子断然不会错失,邓王和恭王不可能,自然非亲王莫属。 众人想到庆王在今年宋金大战的表现,对此反而感到兴奋鼓舞。 眼看李凤梧无事,吃过饭后众人散去。 魏廷晖倒是没有立刻走,要和李巨鹿切磋切磋,最后落了个鼻青脸肿的下场,却高兴的紧,丝毫不觉得痛楚。 畅笑道:“这才过瘾,天天在东篱院和妹子等女流在一起,我都快变娘了。” 李凤梧一脚踹过去,“赶紧回去帮我旁敲侧击一番,你爹为何要助我?” 自己再有前途,太尉、礼部尚书大人也不用给自己伸橄榄枝吧。 他现在炙手可热,也许就是下一任的相公呐。 魏廷晖不以为忤,哈哈一笑,“我怎么知道,话说,我爹一直在奇怪,说你这个大宋雏凤身上仿佛有一个谜团,我爹曾说,你明诸事,善后发制人,诸事沉稳,却又不知大宋**,如今又不知道皇室忌讳,怎么看都觉得你这人很奇怪,明明应是个熟知天下事的读书人,有时候却又懵懂无知,着实奇了怪了。” 李凤梧暗暗抹了一把冷汗,老子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宋人啊,哪能知道这么多的细节小事。 话说回来…… 魏杞这么关心自己作甚? 问道:“你爹貌似很关心我?” 魏廷晖嘿嘿笑了笑,也有些奇怪,“对啊,洒家也在奇怪,我爹其实很是讨厌你,平时说到你可没什么好脸色好语气,但这次你被官家重处,我爹第一时间就找人出来通知我,让我到你这来,确实有点意外。” 李凤梧点头,“难道你爹有那想法?” 魏廷晖愣了一下,挥手,“不可能,我爹才不可能把妹子嫁给你!” 李凤梧哦了一声。 太尉、六部尚书魏杞这家伙究竟什么立场? 也不去多想。 对魏廷晖说道:“后日西辽使团就要回国,明晚的计划可准备好?” 魏廷晖信誓旦旦,“放心,这几****已在妹子和郡主面前说过几次,尤其是妹子,我没有隐瞒她,虽然她很担心妹妹----就是西辽郡主的安全,不过貌似我那妹子相信你的很,也点头同意了,说明日会按照你的希望去做。” 李凤梧长出了一口气,“如此最好。” 魏廷晖顿了下,不确定的道:“这样做真不会出篓子?万一没兜住,西辽郡主掉个胳膊大腿什么的,你这个好不容易保住的秘书少监也崩想再当下去了。” 李凤梧认真的道:“所以廷晖啊,明晚事情发生后,就算你是死了,也得给我把郡主护周全了。” 魏廷晖顿时苦笑,“我可不想死在临安,男儿么,应该死在沙场。” “那今年的北伐,你怎不去参军?” “我爹不让上啊。” “你不会自己偷偷去?” “不放心,爹娘健在,我要是真不小心死在战场上,今后谁来赡养年迈的双亲,谁又来保护我那较弱的妹妹?” 说到这里,魏廷晖有意无意的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凤梧,“我妹妹性格软弱,以后万一被夫君欺负,我这个当哥哥的可不会心慈手软。” 李凤梧哈哈一笑,“滚蛋,回你的魏府,我要忙了。” 待魏廷晖离开,李凤梧让朱唤儿磨墨,亲手炮制了一封陈情表。 知晓了赵昚为何勃然大怒降职自己,李凤梧这封陈情表便有了中心思想,也不提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说工作疏漏,又误听宵小谄言,犯下大错。 一通发自肺腑的自罪言论后,借了千古丞相的话,用“临表涕零不知所言”收文。 仔细修改之后,第二日,这封陈情表没有走东府,而是打算自己送到官家面前。 若是走中书省,汤思退、钱端礼很可能让这陈情表到不了官家面前。 洪适倒是不会。 但洪适在东府三省中,毕竟没有汤思退这般势大。 第二日退朝之后,李凤梧前往垂拱殿觐见,赵昚犹在气头之上,并不见自己,李凤梧无奈,只好请谢盛堂将这封陈情表递上。 谢盛堂倒是有不少人情味,接过了陈情表。 至于官家看过后,是否会消气,李凤梧猜不到,但今晚之后,官家大概也没心思去管这件事了。 回到梧桐公社,直到黄昏时候,李巨鹿才回来。 李凤梧略略有些紧张,问道:“张三那边如何?” 李巨鹿闷声闷气的道:“妥了,他虽然没走进义平庄三大龙头的心腹势力,但有小官人给的那些钱用来营运操作,现在已是七大虎中黑心虎的人。” 义平庄三大龙头之下,是七大虎。 这十人,便是义平庄的核心。 黑心虎王彪,主要负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血腥事情,当然,坑蒙拐骗甚至绑架勒索的事情也没少做。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 如此,便成了。 只等月上柳梢头时,魏蔚配合自己。 而此时此刻,临安风平浪静。 赵愭赵惇两伙人,都在为李凤梧被贬职而欣喜,官家赵昚,也因为西辽使团返国,大宋和西辽的盟约将更加深厚而惬意,若是一切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大宋之中兴不远矣。 难得的放松了一夜。 问了内务府官吏,于是今夜临幸婉容谢氏。(。)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临安炸锅 半月东升。 皇宫大门紧闭。 饭后赵昚没有再处理政事,而是来到婉容谢氏的寝宫,听了会曲子,便滚床单去了。 邓王府。 赵愭拥抱着新纳小妾,一脸满足,床单上血迹殷殷。 恭王府,赵惇讨好的跟在李凤娘屁股后面,却被一把推开,“老娘身体不舒服,今儿夜里便宜你了!” 赵惇心里窃喜,脸上却担忧,“那为夫今夜陪娘子。” “滚!” 赵惇只好看似无奈的离开,前往侧妃的寝室。 庆王府,赵恺秉烛夜读,却是心不在焉,那个护卫东方秦川也不在,房间里竹影摇曳,映照在赵恺那张略显兴奋的脸上。 嫡妃韦氏来到书房,“殿下,夜了,歇着吧。” 赵恺摇摇头,“你先去休息吧,我睡不着,再看会书。” 韦氏温婉的走到赵恺背后,为其轻轻捶背。 赵恺歉意的拉着韦氏的手,“别辛苦了,我并不困,这些年委屈你了,害你也跟着担惊受怕。” 有些内向不爱说话的韦氏笑笑不语。 青云街张府,张杓也在秉烛夜读,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时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这似乎是个很寻常,很安静的夜晚。 一墙之隔的魏府。 魏杞从书房出来,笑道:“东篱院可有什么事情,没事情就早早歇了吧,明日郡主就要回国了,事情还很多。” 魏李氏笑道:“东篱院安静的很,廷晖那孩子今夜也早早的就休息了,我已着人准备好了热水,你去沐浴更衣罢。” 梧桐公社,李凤梧端坐在听雪院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东方李巨鹿影子一般跳进院来,“小官人,妥了,魏蔚和郡主都被黑心虎的人控制住了。” 李凤梧精神一振,“没伤着吧?” “没呢,廷晖故意卖了个破绽,和魏蔚、郡主一起都中了蒙汗药,顺利的很。” 李凤梧点头,“你速速回去,和东方秦川、魏廷晖一起,暗中盯住,不要让义平庄的人伤害她们分毫,如果义平庄的人有异动,可以直接杀了,但是记住,不要惊动黑心虎。” 李巨鹿咧嘴一笑,“小官人你就放心吧,有张三在,惊动不了,有我和东方秦川,也没人伤得了她们,况且还有装晕的魏廷晖,安全着呐。” 李凤梧嗯了声,“休要大意。” 李巨鹿离去之后,李凤梧长出了一口气,计划完美的按照自己设计的步骤进行。 今夜会很安静。 但是明日,临安将会炸锅。 自己么,就等着看好戏,倒要让钱家人知道,官家赵昚的怒火和恭王赵惇的怒火,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区区义平庄,分分钟被团灭。 一夜无事…… 第二日,赵昚还在半睡半醒之间,便听得外面脚步声纷杂,恼怒的睁开眼,喊道:“外面什么事?” 于是赵昚听到了自己登基一来,谢盛堂第一次有些惶恐的声音,“大官,魏太尉一大早便入宫来,出大事了!” 赵昚愕然,示意婉容谢氏为自己更衣,一边问道:“什么事?” 谢盛堂在外候着,答道:“西辽郡主耶律杞颜、魏太尉女儿魏蔚,长子魏廷晖昨夜彻夜未归东篱院,似乎是失踪了。” 赵昚心中猛然一紧。 西辽郡主失踪了? 这尼玛叫个什么事,今日西辽使团就要回国,你却给我来个失踪。 西辽郡主要是在大宋境内出点差池,和西辽的盟约怕是要横生枝节,不说通过西辽购买草原马匹的事,就是自己对大理滇马的计划也要泡汤。 赵昚顿时上火,穿好衣衫来到门口,“问道,魏杞何在?” “在垂拱殿。” “摆驾,垂拱殿!” 在垂拱殿见着一脸惊慌的魏杞,赵昚反而宽慰他,“魏太尉,先别急,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杞着实的惊恐。 如果西辽郡主在自己家失踪出事,那么自己的仕途大概也是完了,闻言急声道:“陛下恕罪,昨夜微臣想着今日使团要离京,诸事繁忙,睡前又得知东篱院很是安静,便没多想,不曾想昨夜我家魏廷晖、魏蔚和西辽郡主外出了,但直到今早也没归来,臣差人四处打探,都没有消息,此事事关西辽郡主,臣惶恐捂无助,才冒死来扰了陛下清梦。” 赵昚坐下,带着一丝侥幸,“有没有可能是魏蔚和魏廷晖带出去访友了?” 魏杞犹豫了下,“应该不是,廷晖的好友和魏蔚的闺蜜,我都着人去问了,并无他们的踪迹。” 赵昚心中一沉。 沉吟半响,才道,“着人宣龙大渊、曾觌、赵珲,另通知下去,城门即刻关闭,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立即有人出去传旨。 谢盛堂福至心灵,小心翼翼的提示,“大官,有没有可能是被拐了……” 赵昚闻言愕然,谁这么大胆? 不认识魏蔚还好说,毕竟魏蔚养在深闺人不识,但魏廷晖作为魏杞长子,在临安怎么也该有点名声,那些拐子如此不长眼? 赵昚对这个说法有些不信。 垂拱殿内一时有些安静,赵昚还好,毕竟当过三十年太子,养气功夫了得,脸上很是平静,但魏杞就不一样了,坐立不安。 一刻钟后,龙大渊、曾觌和赵珲匆匆赶至。 赵珲还好,穿戴整齐,龙大渊和曾觌都是衣冠凌乱,显然都是被从床上叫过来的。 听得魏杞说完状况后,龙大渊和曾觌心里都是一沉。 这尼玛诡异了。 三个大活人会在临安消失? 两人对视一眼,执掌皇城司多年的两人心中默契的想到了一起,最后曾觌说道:“陛下,此事蹊跷,三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若是城门那边没有三人出城的消息,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赵昚大喜,问道:“什么可能?” 这就是自己为官家效力的时候,曾觌和龙大渊才不管你义平庄是谁在经营,毫无一丝包庇的意思,“根据微臣这两年的经验,大凡临安城内有小娘子失踪,什么地方都不用去,只管找义平庄就对了。” 赵昚愣了愣,猛然想起,李凤梧似乎对自己提起过这个地下组织。 义平庄不仅经营西湖花船,也做买卖女伎的营当,青楼、赌坊、高利贷也有涉猎,甚至连漕运走私、造假这种大罪勾当,义平庄做得风生水起。 这是临安的一颗毒瘤。 如此一说,西辽郡主、魏蔚和魏廷晖的失踪,还真有可能是义平庄所为。 于是临安炸锅。(。) 第一百四十章 垂拱殿之争 计谋,分阴谋阳谋。 阳谋,因势利导光明正大的圈套,别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钻进去而无可奈何。 阴谋,则在黑暗里,别人毫无察觉的钻入圈套。 若说计谋高下,阳谋还在阴谋之上。 但完美的阴谋阳谋有个共通点:浑然天成无瑕可击。 李凤梧这一次对钱家人出手,原本可以做的再保险一点,比如官家赵昚知晓耶律杞颜失踪后,必然会宣召龙大渊等人,自己可以让李巨鹿提前潜入龙大渊府邸,留下一些书信暗示什么的。 但李凤梧没有。 那样的话痕迹太过明显。 就连当初在天子面前放了一把义平庄的火,也只说义平庄富可敌国,没有说拐卖女子的事情。 李凤梧如此做,是相信皇城司的龙大渊、曾觌。 这两人从赵昚登基就执掌皇城司,不仅皇城之内,整个临安城还有什么情况他俩不清楚,只要耶律杞颜等人有一点被拐的怀疑,必然要落在义平庄头上。 清晨时分,李凤梧晨起锻炼时,看见了一列列禁军士兵奔赴临安城各地,看见了临安府府衙兵役倾巢而出,看见了凶神恶煞的皇城司兵丁风驰电掣,想来隐藏在暗处的皇城司密探也已经倾巢而出。 心中大喜。 接下来就看龙大渊和曾觌这对天子宠臣了。 临安闹了个鸡飞狗跳。 原本前往大内准备参加大庆殿朝会的朝臣们,却听说今日有事不朝会,议论纷纷中又带着侥幸,咱们这位登基两三年的官家终于要歇口气了。 可众臣旋即又发现,谢盛堂匆匆赶来,请了一众重臣。 左相汤思退,右相洪适,参知政事钱端礼,枢密使陈俊卿,同知枢密院事蒋芾,签书枢密院事王刚中,刑部尚书诸葛瑾我,吏部尚书叶颙,户部尚书曾怀,工部尚书王望北,兵部尚书汤硕。 大宋朝堂,手握实权最高层大臣,尽数被请去垂拱殿。 至于六部侍郎,以及如今没有多少实权的左右散骑常侍等三品从三品的官员,则没有资格。 对此,群臣讶然。 发生了什么事。 是金国又要撕毁合约了? 还是越李朝、吐蕃诸部或者大理那边出了问题? 可如果是军国大事,这十一位重臣就不会现在才请去垂拱殿,而是清晨皇城门一开,就会立即被请入大内才对。 只有刑部侍郎张杓若所有思。 盯着垂拱殿方向,深呼吸了一口气,张杓心中隐约猜到。 这大概是李凤梧对钱家出手了。 心中情绪波澜起伏,竟然是赞赏多于担心。 钱家死不死和我张杓没关系。 但李凤梧一出手便是如此大阵仗,也不枉父亲如此看重于他,如此,才配做我张杓的对手。 只是张杓心中更多的是愤郁。 总有一日,我张杓也会成为那十一个人中的一个。 天子重臣! 区区刑部侍郎,怎能让我张杓止步。 我张杓要做的是宰执天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临安城的官员们大多手眼通天,不到响午时分,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了事情:西辽郡主耶律杞颜失踪了。 这下临安彻底炸锅。 看热闹的,为国家担心的,打自己小算盘的…… 很快,无数奏呈送递中书省----其中竟有三分之一的奏呈是弹劾太尉、礼部尚书魏杞保护郡主不力。 垂拱殿,赵昚阴沉着脸看着众臣,冷声道:“情况就是如此,诸位卿家如何看。” 群臣之首汤思退撇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钱端礼,上前一步道:“臣以为,此事不宜张扬,西辽郡主在我大宋京都失踪,若是传至四夷,落了笑柄,此事应止于义平庄。” 钱端礼顿时感激涕零。 汤思退此意,已经是舍车保帅。 义平庄是肯定保不住了,若是追究下去,自己这个参知政事也要丢。 赵昚不置可否,看向枢密使陈俊卿,“陈相公以为何?” 陈俊卿思忖一阵,回道:“臣以为然,除去义平庄这颗毒瘤即可。” 随着陈俊卿之言,东府蒋芾、王刚中,六部之中的户部尚书曾怀,工部尚书王望北,礼部尚书魏杞立即站出来,“臣等附议。” 刑部尚书诸葛瑾我诧异了一下,旋即恍然,也站出来附议。 你汤思退不是要保钱端礼么,那我们一起保,看官家如何想。 历来天子,都是忌惮重臣营党结私,互相包庇的。 果不其然,官家一看垂拱殿十一位重臣,竟有七位出声为钱端礼说话,加上汤思退就是八位,脸色立即又阴沉了几分,重重的哼了一声。 钱端礼如遭雷击,心中越发惊惶。 但此情况,汤思退心中却乐于见到……垂拱殿中,除去自己和儿子汤硕,以及礼部尚书叶颙,再加上一个钱端礼是主和派,其余的全是主战派。 对讲究制衡的官家来说,自己这个主战派相公便越发重要。 那么……这便是个突破口啊。 汤思退不动声色的道:“然,天子之威下,又有诸位同僚同心齐德,义平庄之毒瘤,终究不是四夷之威胁,如土鸡瓦狗儿。” 这话有点言之无用,貌似是在拍马屁。 但却是在提醒官家,你看看啊,这里除了我父子两人和钱端礼,都是主战派,官家你不需要制衡一下么,如果因为此事而处理钱端礼,似乎不怎么符合制衡的需要啊。 赵昚心中一惊,恍然过来。 陈俊卿等人心中也暗中叹气,汤思退这一手委实让人难以招架。 赵昚沉默了。 众人也皆保持沉默。 其实处不处理钱端礼,都是官家一句话而已。 当然,目前来说处理钱端礼还有点早,毕竟现在义平庄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是以众人议论的,皆是义平庄一事,无关钱家。 只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 牵扯到义平庄,只要官家愿意,钱家肯定跑不脱干系。 良久,赵昚才道:“先等龙大渊和曾觌的消息罢,魏太尉,你先去安抚西辽使团的箫朵颜刺等人。” 魏杞领命而去。 龙大渊和曾觌在赵珲以及禁军、临安府的配合下,皇城司针对义平庄全力发难,不论处不处理钱端礼,义平庄是一定要剿灭的。 是日,临安城血腥四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找回郡主 景宁宫外瓦子筑。 这也是个瓦子,只是相较市区繁华街段的瓦子规模大有不及。 瓦子筑周围,大多是贫苦人家。 痞子拐子群集的地方,龙蛇混杂,纵然是临安府的捕头,也不愿意轻易到这个地方来。 想当年,有位外地来任的捕头,在没闹清楚义平庄背后的情况之下,仗着自己在吏部有个当小官的小舅子,也想捞取点好处。 于是强势的带刀进入瓦子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位捕头失踪了,他那个小舅子没过半年,贬官到外地担任了一县主簿。 瓦子筑的水太深。 虽然龙蛇混杂,但却并非全是腌臜泼皮,也有好几位读书人,其中一位姓方的举人老爷,便在瓦子筑安然了二十来年。 方儒是绍兴五年的同进士,本来做了个小官,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辞官回到临安,在瓦子筑安家,生儿育女人丁兴旺。 说起瓦子筑方家,就是城里青云街和京城高官作邻居的富贾们,也不敢小觑。 至于其中缘由让人揣摩至深。 只是今日的方家有些愁云惨淡,偌大的正厅里,年过五十的方儒看着自己几个惊慌失措的儿子,沉声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大儿子方孝杰急声道:“情况不太好,各处分堂陆续被连根拔除,可孩儿查了一上午,也没查到是谁做了这件事,父亲,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搞我们,那个西辽郡主根本就没失踪?” 方儒沉默不说话。 自己背后就是钱端义大儿子,临安知晓这层关系的人不少,放眼整个朝堂,有谁敢如此对待钱家? 如果有,左右相公,枢密使,恭王。 仅此四位耳。 是谁如此大胆,敢借西辽郡主来搞义平庄? 左右相公、枢密使陈俊卿、恭王赵惇就算要对付钱家,也不敢冒如此大险,万一西辽郡主出一点差池,他们的前途也就完了。 关键是西辽郡主,只要把西辽郡主交出去,这一切事情都将曳然而止。 但西辽郡主在哪里? 想到此,方儒沉声道:“你们所有人都出去,务必要查到是谁做的此事,一定要找到西辽郡主,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几个儿子匆匆离去。 方儒转身走进后堂。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为防万一,有些东西还需要藏好。 若是这些东西落到皇城司手上,别说义平庄,钱端义一家也吃不了兜着走,当然,这些东西也不能落在钱家手上。 自己只有将这些东西掌控在手上,钱家才会投鼠忌器,不会放弃自己。 只是方儒怎么都没想到,在他转身进入后堂后,房檐上的阴暗角落里,一道极其娇小的身影落下,悄无声息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如果李凤梧看见此人,大概会知晓他的身份。 此人曾跟随谢盛堂一起到过盐官镇。 下午时分,吃过午饭的重臣们齐聚垂拱殿,焦急的等待着皇城司那边的消息。 不管义平庄如何,西辽郡主是不能出一点差池。 然而已经整整一上午了,皇城司那边依然没有西辽郡主的一点消息。 就在赵昚都有些坐不住的时候,龙大渊一脸喜悦的冲进垂拱殿,行礼后大声道:“官家,皇城司已经发现郡主下落。” 众人顿时振奋,陈俊卿急声问道:“安全救出来了吗?” 龙大渊对枢相公点点头,又对赵昚说道:“臣得到密报,在西湖畔太学附近,有义平庄一出隐秘的据点,于是率兵赶过去,刚杀入据点,便发现魏太尉的公子魏廷晖护着西辽郡主和魏蔚在浴血苦战,臣等立即将义平庄孽徒剿杀,保得郡主平安。” 赵昚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些奇怪,这么简单就把郡主救出来了? 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汤思退适时道:“官家,此刻城门已关闭四个时辰,义平庄孽徒虽多,但若继续剿灭,恐引起城内居民惶恐,不知……” 钱端礼忐忑不安,密切的关注着官家的反应。 赵昚没有回到这位相公的话,也没有说继续剿灭,于是龙大渊也安静的等待着。 这下子所有人都茫然了。 官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有谢盛堂知晓个中缘由,官家虽然不是很想对付钱家,但也不愿意看着义平庄继续为恶临安,官家在等待。 上午众臣还没来垂拱殿之前,官家似乎有过手笔。 想来应该是出动了赵镰。 看着如坐针毡的钱端礼,洪适略有看不下去,毕竟都是西府同僚,且自己和钱家关系也不错,思忖良久,才出来说道:“官家……” 话却说不下去,只因他刚开口,官家就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 洪适只好退回去。 赵镰那边还没消息回来,赵昚于是开口问龙大渊,“西辽郡主被藏匿的据点,你们是如何得到密报的?” 总觉得这事有点诡异。 如果义平庄的龙头稍微有点理智,要么就是直接将西辽郡主交出来,要么就是将西辽郡主藏得好好的。 交出来,义平庄也许有活路。 藏好西辽郡主,义平庄的龙头才能有活路。 为何这么简单就被皇城司找到了? 龙大渊立即大声道:“臣率兵准备前往瓦子筑,却被一腌臜泼皮拦路,说是有密事相告,臣一想,也许是义平庄有贼子被我皇城司、禁军精锐吓破了胆,要弃暗投明,于是便召之询问,这贼子正如微臣所想,也是他等几人绑架的郡主和魏太尉的一双璧玉。” 赵昚哦了一声。 这么简单? 汤思退陷入沉思。 作为相公,多年的仕途争斗,眼光自然锐利。 从龙大渊的话里,汤思退隐然感觉到,这似乎并不是义平庄瞎了眼拐西辽郡主,种种迹象表明,是有人要借西辽郡主来搞义平庄。 从而搞倒钱端礼! 那么巧?就有人不知死活的拐了郡主,又那么巧,在皇城司和禁军行动之后,拐卖郡主的人中就出现了叛徒? 汤思退一点都不信。 所以,必然是人为的阴谋,只是谁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胆气,但拿西辽郡主做文章? 而钱端礼一倒,邓王赵愭将损失巨大,那么获利的谁? 如此一算,出手的人极有可能是恭王赵惇,又或者是庆王赵恺? 汤思退心里叹了口气。 三王争储,乱啊…… 汤思退想得到的,赵昚自然也想得到。 大儿子刚给自己露了漂亮的一手,想不到立即就有人露出更漂亮的一手……是惇儿吧?毕竟当初义平庄瞎了眼,差点伤了李凤娘。(。)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义平庄覆灭 既然郡主无恙,众人以为此事便要收官。 只是不知道官家在等什么。 既然在等,说明此事还有余波,难道是官家有打算借此机会敲打钱家?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赵室天子,是古往今来所有朝代中,制衡玩得最溜的。 钱家虽然已不复开国之初的辉煌,但如今俨然又有傲视大宋士族之意,不说开枝散叶在朝野之中担任各种官职的钱家人,单说两人。 钱端礼和邓王嫡妃钱氏。 按照这些年的迹象,从官家还是太子时候,朝臣们心中便清楚着呐,赵愭在官家的心中分量最重,也就这一两年被赵惇和赵恺赶了上来,但如果没有意外,太子之位很可能还是赵愭的。 若赵愭成为太子,钱氏就是太子妃,未来极有可能是皇后。 钱氏成为皇后,其父亲钱端礼只会水涨船高。 前朝有钱端礼,后朝有皇后钱氏,彼时的钱家,将再次成为大宋第一世家。 然而……官家似乎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 但是官家到底在等什么? 按说,郡主已经找回,剩下的都是收尾工作,官家也该让众臣离开垂拱殿了,只是官家没有开口,众人也不敢请辞。 于是气氛尴尬的候在垂拱殿中。 约莫一个时辰后。 一位太监碎步急匆匆的跑进垂拱殿,在官家示意下,轻声在耳旁说了几句。 赵昚脸上终于浮出一抹笑意,对众臣道:“诸位卿家且稍待,朕去去便回。”说完起身,在那位小太监引路下,离开垂拱殿。 谢盛堂识趣的没有跟上去。 如果自己意料的没错,官家是去见赵镰。 赵镰是个组织,领头的人也叫赵镰,但其真实身份应该是位内侍都知,这是个只有官家才能知晓的隐秘,自己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片刻后官家走进垂拱殿,身后跟着两个手捧大量账簿的太监。 所有人心中都一沉。 官家的脸色很不善啊……从他走入垂拱殿,众人仿佛置身寒冬腊月。 汤思退心里叹了口气。 钱家要遭…… 陈俊卿蒋芾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欣喜。 西府众臣,虽然目前没有选择皇子站位,但就上一次宋金大战,大家都是比较看好敢于亲自上战场的赵恺。 钱家完了,对赵恺而言是个好消息。 赵昚没有坐回桌前,而是立在御书桌前,拿起桌子上那方徽宗用过的镇纸把玩,声音里充满了淡漠,“前些日子,曾有卿家对朕说过,说义平庄如临安毒瘤,啃食民脂民膏,富可敌国,朕不以为然,今日才知晓,这位卿家所言不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俊卿忙道:“官家……” 赵昚举手,不让陈俊卿说下去,回身看向众人,“朕已着人将义平庄所有重要账簿缴获,初步估计,义平庄有脏银三百余万贯之巨!” 不仅是陈俊卿,就连汤思退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百余万贯是个什么概念? 相公一个月的薪俸大概是三百贯的样子。 这三百余万贯之巨,纵然是京城富贾中,也找不出几人来。 虽然经过上皇几十年的励精图治,大宋民间富庶者众,家有五万贯者之数甚巨,但五万贯和三百万贯差了十万八千里。 三百万贯,足以打造出一支万人精锐之师来。 富可敌国……真可以用此词来形容义平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汤思退不再说话,若再为钱家说话,那就是嫌自己这个相公当得太舒适了。 钱端礼一听此言,脸色顿时刷白。 官家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从一位太监手上取过一本账簿,念道:“壬寅年三月初九,钱枫新纳妾室,供奉会子三万贯,玉竹箜篌一枚,雕玉金钗四枚,《桂阳王美人图》一幅……” “庚子年十月初七,钱鸣至瓦子筑,索要会子两万贯,又得三女而去。” “庚子年十一月二十三,钱鸣生日宴席,供奉金尊佛像一座,翡翠十二块,玉镯六枚。” “己亥年五月初一,钱枫出行任衡州知州,为之饯行,送上会子四万贯为资,女两人。” “……” 每念一条,便若一道惊雷拍打在钱端礼心上,五条之后,赵昚不再念,而是看着面无人色的钱端礼,很是冷漠的抽了抽嘴角说道:“后面还有很多,钱家倒真是生财有道呐。” 钱端礼挣扎着想说什么,却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钱枫是堂弟钱端义的大儿子,钱鸣是庶子。 义平庄便是掌控在这两人手上。 垂拱殿内众臣面面相觑,钱家是要完了,但要看官家意思,毕竟这些事都是钱端义的儿子在操作,和钱端礼似乎没有关系。 赵昚走回御书桌,坐下,示意两个小太监将账簿放下,这才取过一本名册,“这是义平庄的在册人员名单。” 龙大渊双手接过。 赵昚挥手,对龙大渊道:“去办了吧。” 这句话说得很含蓄。 但龙大渊是谁? 从太子时候就是赵昚最忠心的狗,此刻闻言哪能不知官家心意,立即转身大步而去。 官家让自己去办的事是彻底铲除义平庄。 至于钱家,官家自会处理。 从龙大渊出大内,到傍晚时分,临安城乱成了一锅粥,皇城司和禁军加大兵力,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将义平庄在临安的所有势力一扫而空。 但凡遇到抵抗,禁军和皇城司士兵直接剿杀。 一场血腥的清洗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根据事后皇城司汇报,清楚义平庄据点十九处,负隅顽抗被杀者六十三人,临安府大牢更是被关满,竟有数百人之众。 义平庄掌控的青楼关了二十多家,临安六大赌坊中,其中三家被皇城司控制关门大吉。 另外三家不属于义平庄。 西湖所有花船,也已被官府控制。 而在瓦子筑外一处据点里,官府解救出了十一个刚从外地运到临安来的美貌女子。 根据官家名册,除了大龙头方儒,二龙头和三龙头以及包括七大虎在内的九名义平庄核心人物,尽数缉拿归案。 其中黑心虎、半面虎因为负隅顽抗,被皇城司兵丁所杀。 在入夜后大内皇宫关门之前,义平庄彻底覆灭。(。) 第一百四十三章 舍车保帅 义平庄覆灭。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临安的骚动。 谁曾想到,曾经在临安根深蒂固的义平庄,在官家的怒火下,只用一日便被清扫干净,三大龙头七大虎,除去黑心虎和半面虎身死,其余之人尽数被缉拿在案。 大龙头方儒去向成谜。 邓王赵愭府上。 张杓老神在在的品茗,钱象祖坐立不安。 赵愭神色阴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张侍郎,你觉得官家会如何处置钱参知?” 烦啊。 从大内传出消息后,嫡妃钱氏就找自己哭泣,请自己想法救一救钱枫和钱鸣。 钱枫和钱鸣基本上是救不了,官家已经下了旨意。 吏部、刑部已经配合皇城司,前往衡州捉拿钱枫,在工部担任小官吏的钱鸣也已经被皇城司关押起来。 就连钱端义也被禁军士兵监禁在府。 如今已经不是钱枫、钱鸣和钱端义三人的问题,而是如何保证参知政事钱端礼不被牵连。 毕竟谁都知晓。 钱端义虽然在外立府,但他始终是钱家人,而钱端礼又是钱家的家主。 没人相信这件事上钱端礼会没有点猫腻。 这种情况下,他屁股能干净才有了鬼了,不过钱家毕竟是有丹书铁券的,钱端礼就算犯下大罪,也只是贬官问题。 张杓心中暗自惬意。 钱家一倒,邓王府上,自己便是他最大的依仗谋臣。 若这种状况下自己扶龙成功,将来必然是官至相公的重臣,以自己的名望和能力,将来如秦桧那般掌控整个朝政也是有可能的。 闻言作思忖状:“官家得到了义平庄的账簿,钱枫和钱鸣肯定是跑不掉了,官家大概不会要他们的命,但流放是很可能的。” 钱枫和钱鸣都不是士大夫,要杀也是可以的。 但毕竟是钱家人,一者有丹书铁券不好杀,一者杀了影响不好。 官家不可能做得太绝。 又道:“秘书监丞钱端义流放应该不至于,但想来要被抄家贬官。” 赵愭脸色越发阴沉。 钱象祖心里也一直往下沉。 钱枫和钱鸣被流放,钱端义若是被抄家贬官,对钱家而言,损失不仅是三个人而已,而是钱家的名声。 若是名声毁了,钱家也就完了。 除非爷爷钱端礼还能东山再起。 但这件事爷爷也可能要受到牵连,短期内,至少在官家任内,爷爷想再爬到东西府相公或者副相的位置,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赵愭点头,“这些我也已经想到,关键是我那老丈人。” 张杓点头,“没错,关键是他这个位置。” 参知政事,东府副相,再进一步就是东府的相公,丢掉这样一个重要位置,对钱家的打击是致命的,对赵愭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赵愭叹了口气,“怎么这一次会这么快,我们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父皇就剿灭了义平庄。” 张杓心中笑了笑。 只能怪你们太得意忘形,以为让李凤梧贬官就大功告成,却不曾想李凤梧早就想对付钱家了,不得不说一句,李凤梧这一手真是迅若雷霆,抓住了官家的心理。 一者是国库空虚,你义平庄却富得流油。 一者是西辽郡主,使团要返国的时候你义平庄把郡主劫了,这是要破坏官家的千秋大计,官家能不怒? 两者加在一起,注定了义平庄的覆灭,谁来都不好使。 就算是上皇知晓了,也要鼎力支持官家。 国家利益面前,上皇和官家必然是一致的:况且除了北伐一事,上皇在朝政上是完全支持当今官家的。 三十年父子感情,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张杓看向钱象祖,“你能见到他么?” 他是指钱端义。 钱象祖思忖了一阵,“恐怕不能。” 赵愭却道:“若是想见,本王还是有办法的,只是张侍郎,这个敏感的时节,去见他作甚,怕会被他牵连。” 张杓挥挥手,“也不尽然,如今战事初定,官家还是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咱们大宋当官的,有几个屁股上干干净净的?” 赵愭有些不解。 张杓解释道:“官家若是真要彻底整倒钱家,就不会让钱参知自由活动了,明显是给钱家一个机会,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要果断舍车保帅。” 钱象祖恍然,“张侍郎之意,是让二爷爷将责任全部揽过去?” 张杓点头,“没错,如此官家大概会放过钱参知,不过参知政事一职么……大概是保不住了。” 就算保得住,自己也要让他保不住。 无他。 钱端礼不滚蛋,六部尚书怎么空得出一个位置来? 钱端礼滚下参知政事的位置,六部之中,除去资格最老的魏杞,便只有刑部尚书诸葛瑾我大概有这个资格。 刑部尚书诸葛瑾我担任参知政事,那么尚书一职,刑部之中谁有资格? 当然非自己莫属。 也不排除官家从其他五部侍郎中提拨,但这种可能性很少出现,微乎其微,因为不合常制。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官家并不知晓自己在扶龙赵愭。 话又说回来,就算官家知晓,也可能会本着制衡恭王赵惇和庆王赵恺的心思,依然重用自己为刑部尚书。 毕竟赵惇有个李家,而如今庆王赵恺也有个李凤梧。 钱象祖毕竟不笨,这段时日跟着张杓学了很多,结合朝堂局势,很快想清楚了一点,心中不由得暗凛,看了一眼邓王赵愭,这才话中有话的说道:“如果事态按照张侍郎此说进展,我爷爷必然要从参知政事的位置上退下来,刑部诸葛尚书大概会补缺,如此,张侍郎也可更上层楼,可喜可贺!” 这话说的……意思是说张侍郎陈浑水摸鱼了啊。 而且,这事会不会有你张侍郎的影子啊? 张杓笑笑。 赵愭却倏然明白过来,这还真有可能,不过他想的并没有钱象祖那么深远,而是窃喜的道:“如此,我们虽然丢了一个参知政事,但老丈人退下参知政事后,大概还是会在东府担任个要职,而我们又得到一个刑部尚书,貌似并没有亏太多。” 张杓淡然道:“现在说此事为时过早。” 毕竟刚剿灭义平庄,怎么处置钱家,大内还没有消息。 只是张杓有点不明白,李凤梧下这一步棋的时候,他是怎么保证西辽君主的安全,又是怎么做到,让官家得到义平庄账簿的? 为何这件事中,从始至终都看不见李凤梧的人? 简直就是自然发生的一般,看不出丝毫阴谋的味道,恐怕官家就算有所怀疑,也找不到怀疑的突破口,这件事发生的太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了。 唯独生涩的地方,是郡主如何被劫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扶龙者,岂雏凤独也? 张杓也并不确定,这件事就一定是李凤梧做的。 之前得到的消息,是从刑部六扇门那边,知晓总捕头徐眉娇在暗中调查义平庄,这段时间,那个黑炭头李巨鹿总是在徐眉娇跟前大献殷勤,走得很近。 张杓便因此怀疑,徐眉娇调查义平庄,大概是李凤梧授意。 直到今天这件事发生了,张杓也不确信,更不敢笃定是李凤梧手笔,只是觉得有可能。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对自己而言,是件好事。 有这种想法的,恭王府里赵惇如此,在府中夜读史书的柳相正如此。 赵惇是觉得没有钱家,老大的势力将大受挫折,对自己而言,争储的机会又大了许多。 柳相正却是觉得,钱端礼从参知政事上下来,六部尚书中大概会有人补缺,自己这个太常卿是不是也该动一下了? 正四品的太常卿,虽然是部门一把手,但显然如从三品权属中枢部门的六部侍郎。 梧桐公社里,李凤梧正在宴请好友。 在座的皆是青云书社之人。 张观,史弥大,赵汝愚,谭慧,吴瑞云以及太学生薛璐、王闯、冯鹤祥。 连庄闲也在。 李凤梧被贬官后,张观曾询问过,是否要将庄闲赶出青云书社,被李凤梧制止,并且告诉张观,当做此事根本没发生。 庄闲既是赵愭的棋子,今后提防着就行。 未来说不准还能用到他。 明子浮于棋局,就不仅是对手的棋子,也是自己的棋子。 只不过今后所有重要、隐秘的事情,都不能被他知晓,明面上却还是要让庄闲觉得,自己并没有察觉上次是他给自己下了套。 觥筹交错中,外面间歇性响起鞭炮声。 李巨鹿适时回来,在李凤梧耳边轻声说道:“小官人,已和临安府打点过,夏暖滟小娘子不会有事,她的花船不会被人骚扰。” 李凤梧点头,“那便好,也来喝几杯罢。” 李巨鹿看了一眼满座读书人,一脸蛋疼,“不了,我去看看魏廷晖。” 看见你们这些读书人在一起穷酸就头疼。 在龙大渊率兵营救西辽郡主时,魏廷晖提前发难,虽然这货身手非凡,好汉难敌四手在当时不适用,但要照拂妹妹和西辽郡主,是以身上倒是被砍了几刀。 好在没有伤筋动骨,都是皮肉伤。 李凤梧点点头,“去吧,说明日我会登门拜访。” 李巨鹿刚走出院门,便立即行礼,庆王赵恺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其后跟着东方秦川。 李凤梧起身,行礼,笑道:“殿下怎的来了?” 众皆起身。 赵恺哈哈一笑,“有酒喝也不叫我,咱们的大宋雏凤有点外了啊!” 反正如今父皇知晓自己和李凤梧的关系,到梧桐公社也不用在忌讳皇城司的耳目了,赵恺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李凤梧苦笑,“酒有,但不敢说好酒,怎么比得上你王府中的好酒。” 赵恺走过来,挨着李凤梧坐下,丝毫不见外的抢过李凤梧的酒杯,浅啜一口,“心情好,酒便好----”笑看众人一眼,“大家都请坐罢。” 旋即又对李凤梧道:“现在也没那么多忌讳了,若是有兴趣,随时欢迎来王府,好酒随你挑选,父皇年前赏赐了我不少贡酒,要不给你挑几坛送过来?” 李凤梧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 赵恺的心思不外乎是趁着这次关系大白于世,将自己牢牢的绑在他的战车上。 但这得有个度啊。 毕竟天下还是官家赵昚的,自己若是和赵恺太过紧密,怕是要被官家拿捏。 义平庄一事还没尘埃落定。 明日怎么处置钱端礼才是重头戏,现在的高兴也可能会成一场空,毕竟钱家不会这么轻易就倒下的。 是以梧桐公社里,众人喝酒,只谈风月不谈政事。 宴席结束。 众人相继告辞而去,赵恺和李凤梧又谈了些许事,这才离开梧桐公社回王府。 夜色靡靡,灯火煌煌。 李凤梧坐在书桌前,桌子上用件,却是当初从官家赵昚书桌上黑来的,宣笔玉蝉,鹤山云笔架,端砚秋蝉明月,镇纸抱月浴佛。 本该是用来收藏作为传家宝的珍贵玩意儿,被李凤梧拿来用了。 今后机会多的是,收藏么再去御书房厚着脸皮要就是。 喝了些许酒,有些头晕。 耶律弥勒便站在背后,轻柔的为李凤梧揉着太阳穴。 朱唤儿泡了热茶,又端了盆热水进来,“洗洗脸吧,要依奴家说啊,你就应该少喝点酒,玉儿姐姐也不知晓提醒一下。” 洗了把热水脸,李凤梧苦笑,“米酒而已,又不醉人,倒是撑肚。” 朱唤儿端着水盆出去,却听得纨绔说道:“况且今日这酒不得不喝,扳倒钱家,是我入仕以来第一次主动出击,就取得这样的成就,你不见张观和史弥大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唤儿怔了下,回身道:“可是我看那个赵汝愚似乎对你很不服气。” 李凤梧笑了笑,“你也发现了?” 赵汝愚有大才,若是历史轨迹不变,他是要登上相位的人,说得出“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服人。 也许,在赵汝愚的眼里,扶龙之事,他当不输于我吧。 如果赵汝愚扶龙,李凤梧倒是有点纠结。 一者是不想这位迂腐的读书人成为赵恺的幕下之臣,怕他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毕竟现在的赵汝愚只是个读死书的读书人。 但又有点忌惮他,若将他赶到赵愭和赵惇那里,说不准会成为一个大敌。 所以,蛋疼的很。 …… …… 赵恺的轿子走上众安桥,东方秦川让轿夫落轿,轻声说道:“殿下,有人想见您。” 桥头上,有书生执画扇,一袭青衣。 赵恺哦了声,“谁?” 东方秦川眯缝着眼看了看,眸里有一丝玩味的笑意,扯扯嘴角,扯出一个人名,“赵汝愚。” “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 “是的。” 轿帘掀开,赵恺下轿…… 便听得爽朗自信的声音,“敢问殿下,王府可有酒否?” 赵恺眯缝着眼,眉毛跳了跳,轻声道:“但饮无妨。” 画扇轻摇,一句话宛若紫气东来,怡然自得中弥漫着三分自信和七分不可一世:“敢问殿下一句大逆之问,天下扶龙者,岂雏凤独乎?” 赵恺眯笑了。 众安桥附近已无人迹。 只是远处偶尔传来鞭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宛若盛世的夜晚。 “善!”(。)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同寻常 恭王府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先一后。 前者是原庆远军节度使,现任荆湖南路宣抚使的李道之子李睿,因统率轻骑立下千里纵江淮的大功,在清流关大败拐子马和铁浮屠,如今已是光化军统制。 而后者,则是一位女流。 宋金大战之后,庆远军都统制林宗棠因功擢升为光化军节度使。 这位女子就是林宗棠的独女,林衬衣。 嗯,事情起因是林宗棠和李道两人勾搭好,强行让李睿娶林衬衣,然后就出大事了……婚礼之上,李睿逃婚了。 作为光化军统制,李睿本来是不能擅自来临安。 不过凑巧的是,恰好前些日子,因西辽使团来到大宋,官家心血来潮,让边境驻军派人回京述职,于是李睿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李睿逃婚,当事人的林衬衣没有如传统小娘子般哭哭啼啼,第二日就带上丫鬟,轻衣便装追夫婿,这一追便追到了临安。 然后这就为难了李凤娘。 一边是自己亲弟弟,一边是自己从小就看好,把她当弟媳妇看待的林衬衣。 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又加上这几日临安风起云涌,这让李凤娘越发恼火,寻了个理由,一狠心将不省心的弟弟李睿赶出王府,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不放心林衬衣,还是将她挽留在王府之中。 李睿被赶出王府后,那个郁闷啊,听着满城时不时响起的鞭炮,有些凄凉,得了,随便寻个地方先住下罢。 可不敢再跑了,姐姐说得很清楚,自己若是敢不打招呼就离开临安,今后就再也不见自己。 寻寻觅觅,在众安桥附近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 店小二和掌柜的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店里竟会住下这样一位大人物:堂堂光化军统制,又是恭王嫡妃亲弟弟,竟然沦落到住民间客栈…… 在客栈安顿下来,李睿心烦意乱,便出去随意走走。 夜阑中,因为今日剿灭义平庄的缘故,临安市民大多躲在家里,是以显得街上很是人迹稀少。 李睿却倏然听见远处有朗声传来:“敢问殿下一句大逆之问,天下扶龙者,岂雏凤独乎?” 心中吃了一惊。 殿下? 是邓王还是庆王? 想到这悄无声息的走近众安桥,远远的便瞥见桥上三道身影,一道身影执画扇,一袭青衣,一道身影着华袍,面目刚毅。 其后一道身影着黑衣,身上泛散着高手才能感知的血腥气。 李睿笑了…… 真是巧,这倒是个好消息,没准能让姐夫高兴一阵,在姐姐面前为自己说说好话。 …… …… 赵昚今日心情很不好。 吃过晚膳,连去德寿殿给上皇请安都免了。 没有去成恭皇后夏氏处,也没有去婉容谢氏处,而是带着谢盛堂回到了垂拱殿,桌上的奏呈折子也不想处理,只是安静的看着。 竹影摇曳,映照着赵昚那张锐气而坚毅的脸上。 只是一旁的谢盛堂,第一次在大官眼里看出了一丝疲倦的神态。 心中黯然。 官家并不是因为钱家而黯然,而是义平庄。 区区临安一个地下组织,这些年竟然在上皇眼皮底下,勾结钱枫、钱鸣,攒下了三百余万贯之巨的脏银。 三百多万贯呐。 都足够六万余禁军半年的饷银了。 这样一个毒瘤,竟然在临安存活了十数年,如果不是因为此次西辽郡主失踪,恐怕大官也不知晓,还会继续让它啃食临安的民脂民膏。 赵昚叹了口气,天子脚下的临安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赵室的大宋,病了啊。 管中窥豹,大宋之病又岂止义平庄这种毒瘤而已,冗兵冗费冗官,历代官家,谁心里都明镜着,就连建炎南渡后,大宋重新组建的朝堂,也依然摆脱不了这个疾病。 上皇知晓,可无法除疾。 自己也知晓,想整治但又从何下手? 一旦下手,冗官触动的是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冗兵触动的武将勋贵的利益,冗费则是触动整个大宋上层阶级的利益。 自己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和整个大宋上层阶级对着干吧。 所以自己要恢复中原。 恢复中原,虽然不能彻底解决大宋的病疾,但却可以缓和症状。 用战争才消耗武将勋贵,用扩大疆土来安顿冗官,至于冗费……只有自己励精图治,增添国库。 可就是国库空虚的现状下,区区一个义平庄,竟然有三百余万贯之巨的脏银。 着实触目惊心。 难啊…… 赵昚抬手抚摩着徽宗用过的那方镇纸,耳里又听到隐约的鞭炮声,有些诧异的问道:“盛堂,我记得今日并非节庆,为何时不时的有鞭炮声?” 都这个点了,谁还会放鞭炮? 谢盛堂立即恭声道:“大官,老奴已去皇城司了解过了,是临安民众,知晓大官剿灭了义平庄,皆在欢庆此举,无数人歌颂官家圣明,拔出临安毒瘤之大德。” 赵昚笑了,心里终究有些欣慰。 算了,远的不去想。 至少今日,朕得对得起临安的老百姓,朕能还他们一个清明的盛世居所。 又问道:“郡主可曾安顿好?” 谢盛堂道:“在皇城城门关闭之前,龙大渊曾遣人来报,已将郡主送回魏府东篱院,并派重兵把守。” 赵昚点头,“明日早朝后朕见一下她。” 谢盛堂点头,“老奴问过了,那郡主也是个豪杰,经历过这种事,没有丝毫惊恐害怕,反而像个没事人一般,所以大官不用担心。” 这话别有用意。 赵昚哦了一声,诧异的道:“像个没事人?” 谢盛堂点头,“龙大渊派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赵昚眯缝着眼,陷入沉思。 再怎么胆气,也终究是个女流,差点被拐卖,且说不准昨日夜里经受过义平庄贼子的恐吓威胁甚至猥亵,郡主还能像个没事人? 这当中怎么感觉有点不同寻常呢…… 郡主出游,那么巧就被拐了? 况且自己听说过,魏杞那个儿子可不是个普通人,身手了得,大内高手也不过如是,有他在一起,还会那么容易被义平庄的贼子得手? 而且时间这么巧。 今日要离开大宋回西辽,昨日夜里就被劫了,怎么看都巧合得过分了啊。 若非时间如此急迫,自己也不会大发雷霆,不经多想的便剿灭义平庄,若是寻常时分,自己只需要让临安府去办此事,郡主便能安然无恙。 可现在的结局是自己动用皇城司、禁军,一日之内就将义平庄彻底剿灭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对阵天骄之子 赵昚心中清楚。 但凡涉及到朝堂重臣的大事,没有几件是清清白白自然发生的。 古往今来,权势斗争从来都是暗涌流动。 只是今次这事,除了郡主被拐这一点上的生涩不自然,其他部分都浑然天成看不出斧凿的痕迹。 从知晓郡主被拐,到剿灭义平庄,再到控制钱端义一家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东西府众臣没有在此事上发表一点意见。 在垂拱殿唯一争说了几句,也是汤思退等人想保钱端礼。 这事阴谋味道不重。 不过赵昚是谁? 当了三十年太子,曾经还被如今的恩平郡王威胁到太子身份,又当了两三年官家,什么事没见过? 就算这件事再清白,心中也将它归到阴谋之中。 甭去管是谁设计整倒钱家。 不过钱家是应该敲打一下了。 第二日朝会。 昨日垂拱殿重臣云集,算是一次小朝会,不过小朝会都被赵昚牢牢掌控,并没有讨论什么事,因此今日的大朝会,大庆殿成了一锅粥。 就义平庄覆灭,衡州知州钱枫,工部司务钱鸣勾结贼子一事展开了激烈争论。 棒打落水狗! 赵惇看见了自己超过赵愭的可能,因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和其交好的谏议大夫,御史台官吏以及六部官员,锋芒毕露,不仅要对钱端义一家大下死手,连钱端礼也不放过。 当然,他们主要目的也是钱端礼。 东府之中,包括洪适在内的,和钱端礼关系较好的人,则振振有词为钱端礼开脱----当然并不止东府,六部、御史台、谏议院、西府、九寺诸监中,什么光禄寺卿,什么工部侍郎,但凡能在朝堂发言的,纷纷站出来为钱端礼说话。 竟有十数位之众,如此可见钱家的势力和名望。 这还不算那些没资格参加朝会,又或者在五品以下不能说话的官员。 可想而知,钱家的影响力。 当然,这也可能是钱枫和钱鸣从义平庄得到的钱所用在的地方。 随着这一片官员发声,为钱端礼开脱的声势顿时成为朝堂主流,东西府中矛头指向钱端礼的朝臣竟然被辩驳得哑口无言。 其中,刑部侍郎张杓一席话尤其振聋发聩,“先贤有云,其事若巨,其心难微,身纳大象之形,岂无附骨之疽,何以无暇?然世间人事,断无尽善,家事国事,当以国事优之,明臣庸家,昏臣善家,钱参知一己之力操持世家,事事若致微,岂有心神辅佐天家?臣以为,事无定论从善为之。” 张杓这番话引用先贤,又从家国从属上为钱端礼开脱,意思就是说钱端礼作为参知政事,在家事和国事面前,选择了鞠躬尽瘁为国事,因此忽略了家事,所以情有可原,官家你就从善处理罢。 这是一手太极。 没有说钱端礼无罪,但也没说钱端礼有罪,不说理,而说情。 这有点舍车保帅的意思。 反正按照这种说法,钱端礼纵然要丢掉参知政事的位置,大概也不会贬官多厉害,很可能还是在东府担任要职。 这样的话,钱端礼就算成功了。 毕竟在大宋,一般脸皮薄的文人重臣,若是名声受损,很可能在读书人的迂腐下,直接请辞致仕,当然,官家同不同意那是另外一回事。 而脸皮薄又自尊心强,官家不同意请辞致仕的,臣子会不断上书,最后官家会封个闲职让他回家养老,今后再择机起用。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当年欧阳修,被无限扒灰,名声大损,按说应该请辞吧? 但欧阳修脸皮厚,偏不,继续做官。 这件事发展下去,若是没有张杓这一席话,钱端礼若是脸皮薄,顾念着钱家开国世家的荣耀,大概也会请辞----是否心甘情愿两说,但得做个样子给官家看,给天下人看。 但这番话一出来,顿时让人很是难以反驳。 最重要的是:这番话给了钱端礼一个理由,可以不用请辞。 今后若有人就此事讽刺或者弹劾钱端礼,他大可用一句,非我不善,实在是国事优先,所以才一时大意让家人做出了错事。 如此一来,责任不在钱端礼身上,而在钱端义一家人。 闻听此话,赵昚暗暗点头。 张浚这儿子确实是个人才。 朝堂众臣中也有不少人忍不住点头,张杓天骄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李凤梧今日也在参加朝会。 闻言之后心中感觉有些不妙,你妹,别被你张杓这么一说,搞得钱端礼屁事都没有,那才叫白费了自己一番心血。 不过……自己真要出去和张杓对着干? 若是自己争论过了张杓,会不会让他记恨在心? 叔公致仕之时说过,若自己将来有朝一日,能够青云直上,还让自己多帮助一下张杓,现在自己却要和张杓对着干。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 张杓现在是刑部侍郎,从三品呐,自己一个五品秘书少监,到底是谁帮助谁? 不过,不管谁帮助谁,自己还是先别掺和。 赵惇肯定不会让张杓如意,况且赵恺要是不傻,也该出来发声了。 皇子出声,当然比一般朝臣来得有分量。 想到此处,于是继续沉默。 却不料端坐龙椅之上的赵昚眯缝着眼扫视了一眼大庆殿,竟然点名道姓的道:“关于张侍郎此说,李少监似乎有话说?” 群臣顿时面面相觑。 我了了个草,什么状况? 大凡这种大事,官家要咨询的人,几乎都是东西府相公,就连六部尚书,也很少受到被官家点名出来发表意见的机会。 官家这样做,意思很明确啊,就是让李凤梧给官家出个主意啊。 他李凤梧只是个五品的秘书少监,连四品太常卿都不如,在朝堂上根本没有发声的资格,能来参加朝会都不错了,官家竟然问他意见。 这恩宠也是没有谁了…… 李凤梧也懵逼了。 赵昚,我去你大爷的,这是逼自己和张杓对决么。 你妹,压力山大啊。 二十几岁的刑部侍郎其才若何? 况且方才那一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过天子点名,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那就有损在天子心中的重量,李凤梧只得出列,脑海里思绪电转,说道:“微臣仅有一句话。” 赵昚哦了一声,“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尼玛是要谋逆造反啊 李凤梧看了一眼张杓,却见这位天骄之子一脸漠然。 心中叹了口气,和张杓的关系怕是再也调和不了了,不过……这尼玛是个机会,赵昚让自己出声,应该是想处罚钱端礼的。 毕竟自己之前因为钱家被贬官,官家让自己出声,何尝不是让自己报复一下。 正欲开口,却倏然改了心意。 于是云淡风轻,一副与世无争的表情道:“臣也以为张侍郎说的有道理。” 顿时无数人愕然。 如今的临安朝堂,谁不知晓,李凤梧之前差点被流放,就是赵愭所用的计谋,这其中逃不开钱家的影子,就是李凤梧自己也知晓,庄闲就是被钱家人收买的。 这原本是李凤梧借着官家恩宠出来打击报复钱家的时候,他却附和张杓之言? 这不是在为钱端礼说话么? 稍微刚直缺点心机的人,几乎都有些茫然。 不明白李少监打的什么算盘。 但是那些深谙官场之道的人心中却一阵凛然,觉得李少监这一手一退未进简直漂亮的过分! 不负李凤梧所料。 在他说过之后,朝堂口风顿时大转。 陈俊卿率先出列,说道:“臣也以为然。” 西府相公表态了,西府那些主战派们哪里会闲着,纷纷表态附议。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原本不参与立储,处于中立地位的朝臣,一些没转过弯的,觉得此刻应该为钱家说说话,于是也附议。 而转过弯的,却闭口保持沉默。 这个时候附议和反对都是在坑钱端礼,只有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 三位皇子站在一起。 赵愭在此事不好表态,没有说话,赵惇在柳相正眼神示意下,也出列道:“儿臣也以为,张侍郎所说甚是有理。” 一见赵惇说话,和他关系匪浅的臣子们也纷纷附议。 一时之间,朝堂上是个臣子竟有七个出来附议张杓一言,好像这一刻钱端礼成了被冤枉的经国重臣一般,附议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李凤梧见状,心里乐了。 自己方才临时起意,附议张杓,并非真的不想打击钱端礼。 原本是想说臣虽然认为张侍郎说的有道理,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也算可以,剩下的让官家自己去揣摩。 但这样做,势必在朝堂上还要引起一番争论。 姑且不论自己是否能争赢张杓,此话一出,自己必然要成为赵愭势力的火力集中点,得不偿失,倒不如以退为进,引导出现在这样的局面。 满堂文武尽为钱端礼说话,你让官家怎么想? 看着大庆殿此起彼伏的附议声,原本还打算帮助张杓为钱端礼说话的汤思退心中悚然,侧首打量着哪个云淡风轻一副不关己事的秘书少监。 此子不简单! 第一次,汤思退觉得,这个李凤梧留不得。 至少不能再让他这么惬意的成长下去,否则迟早有一日,这货会凌驾自己。 一手以退为进,其才彰显。 竟然不输张杓! 但是看到陈俊卿引领的主战派同心齐力局面,汤思退心中也在暗喜,这样的局面貌似也是官家不喜欢看见的。 官家不喜欢看见群臣一心,也不喜欢看见朝中主战派一家独大。 如此,自己这个主和相公必将更受重用。 不得不提一句。 古往今来,将皇帝心思揣摩得最为清晰的,除了那些个名留史书的奸臣和宦官,还真只有大宋的文官能做到我说第二谁敢说第一的地步。 也从来没有哪个朝代的天子,在和平年代甚至盛世之中,能把臣子拿捏住的。 唯独宋朝可以。 当然,这离不开大宋天子的基本治臣方针:制衡。 是以当官家看在沸沸汤汤的大庆殿,心里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你妹啊……你们众口一心为钱端礼说话,难道钱家的势力在朝堂之上已经有如此影响力? 你将我赵昚置于何处? 不过目光扫过李凤梧,看见这货的神情,赵昚心中还是略略高兴。 终究是自己看重的大宋雏凤。 从宣旨他到临安,到今日,这货除了在愭儿纳妾一事上做的太糊涂,其他事情简直不能令自己太满意。 就以方才营造这种局面的手段来说,仅仅一句话而已。 但却已彰显了这货治国、权势斗争方面的天赋----区区秘书少监,入仕不过半年多,能有这种手段,也只有天赋可以形容了。 冷哼了一声,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龙大渊和曾觌。 于是这两位皇城司大佬,知合门事立即明白了官家心思。 做为官家最忠实的狗,两人从来不在乎朝堂局势如何,只知道官家让自己干什么,那自己就得干得漂漂亮亮的。 因此接到官家示意,龙大渊率先出列。 “臣有一言。” 龙大渊出来,顿时让所有人噤声。 现在的临安,臣子们知晓官家新晋宠臣李凤梧,但也没人会忘记,臣子之中,最受官家信任,从来不会怀疑的人是龙大渊和曾觌。 否则这两人也不会一直呆在皇城司,牢牢掌控着临安局势。 赵昚微微点头,这两人果然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问道:“龙卿家有何话要说?” 龙大渊咳嗽一声,“臣等昨日奉命剿灭义平庄,共诛杀贼子六十三人,捉拿贼人六百余人,查获脏银三百余万贯之巨,此外,尚有盔甲数十副,军弩十余驾。” 重臣愕然,义平庄被查获到有盔甲和军弩? 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龙大渊心中嘿嘿贼笑,义平庄其实并没有查出这些,但剿灭义平庄是自己和曾觌两人掌控,当然,殿前都指挥使赵珲也参与其中。 但赵珲虽然不如自己和曾觌两人在官家心里的分量,但此人绝对是官家最忠实的臣子之一。 是以自己说缴获到有,那就有。 栽赃,莫须有什么的,不要太简单。 曾觌出列,“臣以为此事蹊跷,义平庄既有巨额银资,足可组建一支精锐之师,又有大量人手,在临安城中却藏有盔甲和军弩,其心可诛,此事已不是家事耳……” 这不是废话。 有足可组建一支精锐之师的银资,又有人手、盔甲和军弩。 这尼玛是要谋逆造反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相公斗法 有道是杀人诛心。 龙大渊和曾觌两人这话,比诛心更加凶残。 谋逆造反的大帽子一扣上来,直接是要置钱家于死地。 好在这是大宋朝,官家的心还没有那么敏感,当然不会真的认为钱家要谋反,而这不过是找一个借口而已。 一直以来,龙大渊和曾觌两人都忠实的扮演着两条忠犬的形象。 这两人从来不掺和到党派之争,也从不得罪人。 该他们的利益,两人疯狂攫取。 不该他们的,他们也不会眼红。 若是得罪到他们,自然会在官家面前谗言,可你若不惹他们,他们也断然不会疯狗一般咬上你,是以在朝堂上,若无大事,这两人几乎没有存在感。 但一旦出现极强的存在感,只意味着一件事:代表着官家的意愿。 这种情况下,只有左右相公联手才能抗衡官家了。 洪适看了一眼好友钱端礼,暗道,你都做的什么事,好端端的钱家,干嘛非得掺和都争储中去,这下好了,别说保住你的副相,能留在中枢部门就不错了。 自己再不强势一点,就没人能和官家相争了。 钱端礼恐怕要彻底玩完。 洪适出列大声道:“臣以为,此言谬矣,众所周知,钱家自太祖开国以来,便一心辅助我大宋天子治理江山,区区义平庄几十副盔甲十余驾军弩,便要折煞钱家数世之高功乎?且此盔甲军弩,必然是义平庄贼子私卖私买之物,又能说明什么?” 汤思退也明白,自己再不出声,恐怕今后就要被赵愭惦记上了,况且此刻西府主战派态度明显,自己此刻出声,也是顺应官家制衡之策。 是以朗声道:“洪相公所言极是,民间地下组织出现盔甲、军弩,数少且劣,何有异心之说,臣倒以为,当追究此事之源,我大宋雄师所用军需,怎的会出现在贼子手上。” 这便是将责任推到西府了。 毕竟这些事情大多是西府在打理,东府一向负责行政。 陈俊卿微微一笑,不服气了,出列道:“汤相公此言,是说某负责的西府之中,有人知法犯法,犯下私卖军需这等重罪?” 汤思退冷笑,“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陈俊卿哈哈一笑,对官家行礼道:“官家,西府诸事重在边疆,临安为大宋京畿之地,又有禁军拱卫,不知道我东府何人能有此能耐?” 西府不负责禁军啊。 禁军是皇帝负责,也就是说,拱卫京畿安全,是皇帝的责任。 陈俊卿知晓,这种盔甲军弩出现在民间,真要追究下去,西府还真跑不掉责任,是以果断将责任推到官家头上。 你汤思退不是要追究么,去追究禁军吧。 这就是大宋臣子的厉害之处。 官家也照样可以拿来当挡箭牌。 赵昚看着三位相公斗法,脑袋都大了,哎哟我去,怎么这事又牵扯到朕的头上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汤相公说的有道理,但陈相公说的话也在理啊。 在禁军拱卫的京畿民间出现盔甲军弩,自己掌控的禁军那些武将官员,还真脱不了干系。 得了,这事得饶过去。 汤思退也有些无奈,陈俊卿耍流|氓了啊,自己还真敢追官家的责不成。 只得锋头一转,顺应官家的意,跳过这档子烂事,说道:“暂且不论盔甲军弩出处,但问诸位同僚一句,在堂之人,可有人不知吴越王钱弘俶?” 这是要打旧情牌……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吴越王钱弘俶,大宋的臣子谁不知晓此人。 大名鼎鼎的钱家先祖啊。 在晚唐,钱家有一位获得恩赐金书铁券的吴岳王钱鏐,虽然只是唐朝的封王,可他的孙子吴越王钱弘俶却是大宋的功勋重臣啊。 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钱鏐之孙吴越王钱弘俶遵照乃祖“善事中国,弗废臣礼”的训导,审时度势,将所辖十三州、八十六县、五十五万零七户、十--万五千卒,“纳土归宋”,实现和平统一。 听到汤思退提起吴越王钱弘俶,赵昚的脸色融合了些。 又听得汤思退朗声道:“当年太祖开国,孙吴越王钱弘俶遵照乃祖“善事中国,弗废臣礼”的训导归顺太祖,适时的钱家有雄师十万,十八州八十六县,五十余万户属民,岂是区区义平庄可以比拟的?数世而来,钱家皆承祖训,试问,今日之事,有何理由?” 当年有雄师十万,大片属地都没有造反,现在就依靠一个义平庄造反? 滑天下之大稽。 赵昚点头。 想了想道:“钱家之忠心,朕从无怀疑,义平庄所查盔甲和军弩,想必是贼人私下为之,朕不欲枉负钱家。” 汤思退和洪适立即行礼,“官家圣明。” 立即有十余位朝臣附和。 这都是钱家和赵愭的人,当然,也有一两位正直之士,附议无关立场,自是单纯觉得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钱家怎么可能谋反嘛。 赵昚又道:“但钱端义两子勾结义平庄是既定事实,交由大理寺侦办。” 这便是要尘埃落定了。 虽然没说怎么处理钱端礼和钱端义,但不是不处理,是要等大理寺查清楚之后再处理,反正经过这事,钱端义的秘书监丞肯定没了,钱端礼的参知政事……如果没有今日朝堂之争,官家可能会直接贬他的官,但经过朝堂争论,尤其是汤思退提起了吴越王钱弘俶,官家会给钱家面子,让他自己请辞,然后再任职其他。 轰轰烈烈,闹得像菜市场的大朝会就此结束。 谢盛堂高声宣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臣齐齐行礼。 赵昚却没有先行离开的意思,于是众臣行却礼,就是面对官家退三步之后,再离开大庆殿。 待臣子都退下后,赵昚问谢盛堂,“西辽郡主耶律杞颜进宫了没?” 谢盛堂猫腰道:“回大官的话,西辽郡主已在垂拱殿候着了。” 赵昚点头,“你着人去吩咐御膳房,中午设宴,为郡主践行,明日使团出发时,朕就不亲自去送她了。” “喏。”(。) 第一百四十九章 垂死反击 虽是秋末冬初,今儿个晨起大雾,雾散之后,却又出了个迟日,白惨惨的挂在东方,被微弱阳光映照,大内皇宫也显得有些灰白。 透过大庆殿大门。 赵昚看着依稀可见的群臣背影。 走在白色的阳光里,三五成群,熙熙攘攘…… 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心情大好。 这一次剿灭义平庄,获脏银三百余万贯,让空虚的国库稍微充盈了那么一点。 且最近主战派抬头,本来是好事,但过分就不好了,而汤思退自任相公一来,似乎并没有多少作为,已有换相的打算,但今日一看,这汤思退还不错,能应付势大的主战派。 方才若不是陈俊卿耍流|氓,汤思退怕是要打得陈俊卿溃不成军。 陈俊卿比起张浚,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 大宋左相,朕便再用用罢。 倒是参知政事这个位置,又让谁来? 六部之中,貌似只有诸葛瑾我有这个资格啊……这倒是不麻烦,麻烦的是钱端礼去参知政事一职后,又将他安排到哪里? 安排得太低,钱家的颜面就跌倒阴沟里去了。 如此对不起吴越王钱弘俶的颜面。 若是依然安排个高职位,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真是个麻烦事情。 李凤梧走出大内皇城,出门便看见赵恺立在皇城根下。 笑道:“怎的,请我去喝酒?” 赵恺呵呵笑道:“你若愿意,搬进王府也可以。” 李凤梧大笑,“那可不好,你王府那些丫鬟会发花痴的,王妃也会嫌我碍眼。” 赵恺撇嘴,“少假,我那王府中可没有唤儿姑娘的白莲风采,更别提还有一朵娇艳玫瑰张玉儿了,你是舍不得她们罢。” 李凤梧嘿嘿嘿贼笑,“有事?” 此时众多大员,签押房不在皇城内的,都已经坐轿离开,皇城根下只有赵恺和李凤梧一行人。 赵恺也不避嫌,“大理寺那边要不要动动手脚?” 李凤梧摇头,“用不着,这件事到现在,咱们谁都别管,官家刚得了三百余万贯会子充盈国库,心情好着呐,要是咱们动手脚整治钱枫和钱鸣,会适得其反的。” 其实李凤梧并不是没想过,可以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这个么…… 相信有人会去做。 这件事自己不能再去插手了,否则会被官家发现。 告别赵恺,李凤梧去了一趟秘书监,钱端义被监禁后,秘书监国史院那几个编修见机的紧,今日看见李凤梧,便谄媚着说李少监有没有空,晚上三元楼小酌几杯。 对于这种墙头草李凤梧向来没有好感,只是当官嘛,做事不能太绝,于是笑着婉拒,很是诚恳的说晚上有了饭局,改日我请你们…… 几个国史院编修受宠若惊,纷纷说不敢不敢。 李凤梧确实有事。 钱端义三父子被罢官已成定局,就连钱端礼的罢相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一次自己出击大获全胜,还是得多亏了三个人。 首功魏蔚,然后是魏廷晖。 至于西辽郡主么……工具啊! 况且魏廷晖受了伤,自己于情于理都要宴请一下他,以示感谢。 不过今日只能去探伤,宴请还得延期。 此时已快到晌午,若这时候去魏府,估计得给自己和魏太尉找难堪,你说你个秘书少监去尚书府,一直看你不顺眼的魏太尉要不要留你吃个饭? 留你吃饭吧,魏太尉他自己心里不爽。 不留你吃饭吧,又要被人说失礼。 因此简单布置了下公事,捱到饭点,果断离开秘书监回梧桐公社吃饭去。 …… …… 在大庆殿争吵得如菜市场的时候,被禁军把守的钱府----钱端义的府上,来了位年轻人。 十九岁的钱象祖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华。 把守钱府的禁军,因统领早有交待,看见钱象祖进入钱府,都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有人在他们面前经过一般。 钱府里已乱成了一锅粥。 主心骨钱端义瘫坐在正堂,长吁短叹。 看见侄孙进来,顿时一阵振奋,猛然站起来拉住钱象祖的手,急切问道:“象祖,事情怎么样了?” 钱象祖挣脱二叔公的手,叹道:“我也不知晓,不过张侍郎说过,今日朝会上大概会处理这件事,张侍郎也推测,二叔公您的秘书监丞大概是做不成了,枫叔和鸣叔应该会被交给大理寺,最后应该也会罢官。” 钱端义闻言,顿时瘫坐在地上,“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钱象祖一把薅起钱端义,“二叔公,您这是作甚,事情还没到你想的那般境地,您和枫树鸣叔只是罢官而已,又不是被流放……况且,就算是流放,不也有重新启用的可能么,何况只是罢官,爷爷的相位也保不住,尚且不怕。” 钱端义闻言,怔了一下,片刻没有发声,旋即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顿在地,几近于嚎啕大哭,“大哥啊,是我害了你哇!” 真情毕露,毫无做作。 哭得钱象祖心里也一阵酸,只好再次扶起钱端义,“二叔公勿要惊慌,事情没到最坏的地步,咱们是谁?大宋钱家,能这样被人打倒?放心吧二叔公,只要殿下入主东宫,我钱家将会再续辉煌!” 又劝慰许久,最后,钱象祖才说道:“张侍郎说过,爷爷也说过,此次大难会多坎坷,当务之急是以退为进,先暂避锋芒,根据他们两位推测,估计今日下午,枫树和鸣叔就要被送去大理寺,叔公您也可能要接受大理寺讯问,爷爷和张侍郎让我给带您带一句话。” 钱象祖顿了一下,正欲直说,却见钱端义挥手打断自己,“你不用说,叔公明白,这件事止于我处,绝不能牵连大哥。” 可是真的能不牵连吗? 自己和两个儿子获罪的话,大哥作为钱家家主,必然要被世人扣一个治家昏庸的骂名,如此,钱家的名声没了,大哥只能引咎辞相…… 名声对于读书人而言,重若千钧啊。 想到此,钱端义戾气横生,“象祖,还记得当初我们去见殿下的时候,在密室里说的那件事么,我已准备妥当,你等下就带出去,必用此物击败敌人!” 钱象祖诧异无比,“真找到了推背图?” 钱端义颓败神色里终于有了一丝得意,“找到了,虽然是摹本,但足以致敌人于死地了。” 钱象祖欣喜若狂。(。) 第一百五十章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吃过午饭,杜仲卿送来两封家书,不经驿站,是建康人来临安做生意带来的。 一封是三娘张约素所写。 说的都是家长里短,又说妹妹李长生会坐会爬,已经长了两颗大牙,也会吱吱呀呀了,还说幸好长生像她不像李老三,不然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李凤梧看得心里暖融融的。 心中越发振奋,为了这个妹妹,自己也得在仕途混得好好的。 只是信中还有一事,心中隐隐担心,三娘张约素说李老三这半年来,总是嚷着眼睛有些看不清,还说经常耳鸣。 心中略有悲戚,李老三也要老了啊…… 今后不能再对他那么粗鲁无礼了。 第二封家信来自半水河畔文家。 浅墨小妹亲笔手书,相思之情浓郁,让人读之幸福遍身,有爱人牵挂的感觉,真心很美好。 貌似再有一年半载,浅墨便要及笄,而自己也要及冠。 成婚之后,便不用再天涯海角相隔了。 信中也说,长姐文淑臻已开看许多,家里供奉的神龛的长明灯已经熄了几日。 也说,曾于长姐同塌,无意间听见长姐说梦话,说了句“官人莫闹,这里是静虚宫呢……” 李凤梧读之暗笑,文淑臻又梦见静虚宫和自己发生的事情了么。 亲手炮制了两封家书,李少监当然不会找闲人送递,直接让杜仲卿走了一趟,去驿站,将两封家书送回建康。 办完此事,李凤梧备了厚礼,打算让李巨鹿提着前往魏府探望魏廷晖。 却遍寻不着这货。 适时杜仲卿从驿站回来,一问,才知晓李巨鹿这货午饭都没吃,便去找徐眉娇了。 似乎是徐眉娇有事让他帮忙。 李凤梧那个无语啊…… 这一次应该是真的了,这货大概是真心喜欢徐眉娇。 也好。 这一对高大的“狗男女”确实郎才女貌。 话说回来,如果李巨鹿真能搞定徐眉娇,对自己的仕途而言,只有好处……毕竟六扇门总捕头,临安就是她的地盘。 只好自己带着礼物,想让朱唤儿陪同,结果这丫头月事来了,不愿意走动,于是便带了耶律弥勒。 来到魏府,送上名刺。 李凤梧原本以为,魏太尉还是不会理睬自己,大概会让管家带自己去看望魏廷晖。 却不料片刻后魏杞竟然来了。 虽然还是板着脸,不过语气倒是温和了些,宾主寒暄之后,魏杞将李凤梧引到魏廷晖住的小院子里,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李凤梧走进院里,却见魏廷晖这货根本没有躺床上休息,正在那里哼哼哈嘿的照着一本武功秘籍挥舞着没受伤的手练呐。 顿时无语,大声笑道:“廷晖,练的可是葵花宝典?” 魏廷晖一见李凤梧来探望自己,很是高兴,“哎哟你可来了,洒家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今晚一定要一起吃饭,洒家才能有机会吃点大鱼大肉。” 也是个无肉不欢的家伙。 受伤才一天时间,吃了一天清淡饮食就受不了了? 伺候魏廷晖的丫鬟立即嘿哧嘿哧搬了两张凳子出来,李凤梧坐下,抢过魏廷晖手上的书,撇了一眼,“什么九宫八卦掌,忽悠人的吧,别学这些,抽空我给你搞两本九阴真经或者葵花宝典出来,再差也得给你搞一本无敌风火轮的秘谱,保证你打遍天下无敌手。” 魏廷晖眼睛一亮,无节操的相信李凤梧,“真的?能打败巨鹿?” 李凤梧认真的点头,“真的,只要你练了我给你的葵花宝典,十个李巨鹿都不是你对手。” 魏廷晖顿时有些不信了,“这怎么可能?” 李凤梧哈哈一笑,“必须是真的啊,不过葵花宝典么,我说一下开篇一句,你要不要听听?” 魏廷晖一脸殷切。 李凤梧便笑道:“此宝典是前朝皇宫某位中贵人所著,开篇第一句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说完哈哈大笑。 魏廷晖顿时苦笑,知晓了李凤梧在捉狭自己。 耶律弥勒听得捂嘴偷笑,官人难得有心情捉弄人呢……哪可能有这种功夫嘛。 打开了气氛,李凤梧神色轻松的问道:“那件事,郡主没有发现端倪吧?” 魏廷晖神色顿时很诡异,一脸便秘,反问,“你觉得呢?” 李凤梧有些不解,“是你没演好?按说郡主不可能发现她被我们利用了啊?” 魏廷晖嘿嘿笑了笑,“她和我妹妹,几乎是心意相通啊。” 李凤梧恍然大悟,你妹,忘了这茬,西辽郡主耶律杞颜和魏蔚是双生花啊,双胞胎姐妹心意想通,那天被绑架之后,大概发生了一些事情,魏蔚或者感到内疚,或者有什么其他情绪,被耶律杞颜感觉到了,这女子又不笨,结合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估计还真能猜出来是被人利用了。 药丸! 趁着郡主还在皇宫,自己探望了魏廷晖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一想起郡主那犀利的腿功,李凤梧就觉得有点心寒,尼玛,是个自己也不是这个郡主的对手啊。 说李凤娘是一匹胭脂烈马,但和耶律杞颜一比,差远了啊,李凤娘只是性格和作风如胭脂烈马,但郡主可不是,这货连身手都比普通男人好。 于是聊了几句,于是准备离开,只不曾想出院子,便见有人守在外面。 正是魏府的管家,很是和蔼的笑道:“李少监,老爷说明日郡主要返回西辽,因此今晚设宴为她践行,也请你在府上多待些时间,请务必赏脸。” 不愧是太尉家的管家,档次都不一样。 若是寻常管家,对李凤梧大概要用敬语您的,但这位官家直说你。 李凤梧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也没有这么小气,只是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卧槽,魏杞这是要借郡主的手整自己啊? 若说此事,朝堂众臣中最可能察觉是自己设局的人,只能是魏杞。 知子莫若父。 魏杞太知晓他儿子的能力了,带着妹妹和郡主出游,怎么都不可能那么轻易被义平庄的人拿下,只可能是魏廷晖故意的。 再联想魏廷晖和自己的关系,以及钱家倒台后谁受益,再从今日朝堂上的事情,这位太尉、礼部尚书此刻怕是已经知晓了事情真相。(。)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污妖王 这是件很无奈的事情。 如今朝堂的局势,开罪谁也不能开罪魏杞啊。 从两次使金,魏杞都立下大功开始,这已经注定了魏杞是要当相公的人。 虽然近期他任然担任礼部尚书,又权兼西府太尉。 本次钱端礼下台,副相的位置按说可以让魏杞平迁,但官家应该不会贸然将西府太尉调到东府去当参知政事。 所以魏杞的轨迹应该是先成为枢密使。 再根据情况,有可能至左右相公。 反正这货只要不犯大错,必然是相公人选。 可是整整一下午,难道都要和魏廷晖这个大男人相对,那就有点煞风景了。 寻思着魏蔚应该在东篱院,于是拉起魏廷晖,“你不去看看你妹妹?” 魏廷晖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有什么好看的,她肯定在绣女红,中午饭前她才来看过洒家。” 李凤梧嗯了一声,尽是鼻音。 魏廷晖打了个哆嗦,猛然醒悟过来,旋即嚷道:“你小子别想,洒家可不会让妹子败在你手上。”只是心里貌似有点言不由衷。 我家这妹子,整个大宋天下,貌似只有李凤梧这家伙配的上啊。 别说什么三皇子赵惇,在洒家看来,那货完全不如李凤梧。 皇子嫡妃是风光,但若是位极人臣的妻子,好歹也能混个国夫人,比那些登不上帝位的皇子嫡妃查不到哪里去。 大宋一般登不上帝位的皇子,其嫡妃也就是个国夫人而已。 李凤梧一巴掌拍魏廷晖脑瓜仁上,“你不去我去。” 真以为我像你们土生土长的大宋人会在意那么多细节?我若在意细节,我怎会将秦淮白莲买回府,又怎么会纳二十七八的耶利弥勒为妾,又怎么会连文家大娘子也娶了? 魏廷晖吓了一大跳,得得,洒家必须得去。 虽然觉得妹子嫁给李凤梧挺好,但没有明媒正娶,还是不能让这货揩妹子的油啊,自己这个哥哥必须盯着,免得妹子吃了亏。 以妹子的性格,被李凤梧这货吃干抹净都只会逆来顺受。 魏蔚确实在绣女红。 看见李凤梧走进东篱院,很是惊慌了一下,微微福了一福,示意丫鬟为李家小官人泡茶,自己则一溜烟跑进了闺房。 李凤梧有些不解。 耶利弥勒便唯恐天下不乱的在官人耳旁轻语,“魏家小娘子没施妆,大概是回闺房描眉点绛唇了。” 李凤梧心情大好。 有道是红颜为谁悦,魏蔚如此,其心思让人揣摩啊…… 挺好。 自己春风化雨,不要脸皮的黑画扇,终于也有效果了嘛。 下午时分,西辽郡主终于在禁军护卫下回到东篱院,有了前车之鉴,自西辽郡主回来后,整个魏府便被禁军重重把守,别说混个陌生人进来了,熟人也得经过彻底盘查。 着大辽郡主服饰的耶律杞颜看见和姐姐喜笑颜开的李凤梧,顿时不可见的挑挑眉,完全没有魏蔚的良家淑女风范,咧嘴笑了。 嗯,牙齿很白。 走过去,李凤梧对自己行礼,耶律杞颜也不回礼,只是目光很快被另一个人吸引。 哎哟,这个秘书少监,竟还有这么美个丫鬟呢。 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其容貌身形,已经不输大宋皇子赵惇身边那个嫡妃李凤娘了啊,而且这丫鬟身上还有一种……嗯,成熟女人的魅惑。 是后天养成的吧? 那眼神儿,那****,真是个妖精。 耶律杞颜撇了撇嘴,不过比起我们姐妹,那肯定得差了十万八千里。 忽然狡黠的笑了起来,“李少监还有空在这里聊天,明日使团出发,你作为使大宋的使君,难道不回家去收拾行李么?” 耶律杞颜看了一眼姐姐,两姐妹顿时心有灵犀,就见魏蔚也捂嘴偷笑。 李凤梧愕然,“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耶律杞颜道:“中午饭间,本郡主曾问大宋官家,可有使团使君人选,官家说已定好人选,本郡主便对官家建议,说大宋有一雏凤,足以担此重任。” 李凤梧顿时懵逼,“官家同意了?真让我出使西辽?” 耶律杞颜看着便了脸色一脸懵逼的李凤梧,得意的笑:“我岂敢乱传你大宋天子旨意。” 不再自称本郡主。 事实上两宋期间,大宋人与人之间礼仪虽然清明,但大多比较随和。 高傲一点的文人文臣,面对下属官僚或者地位较低的人,会自称某,不过大抵时候,还是喜欢用我自称。 就连官家,若非正事或者重要场合,也多是自称我。 西辽、大金、西夏皆是如此。 李凤梧顿时苦逼,“郡主这样,是看上我了么?我可不想不当西辽的郡马啊……” 耶律杞颜闻言大郝,“你倒是恬不知耻,郡马,你也配?” 魏蔚拉了拉李凤梧衣角,很是羞涩的丢给他一个眼神,李凤梧恍然大悟,我去,感情是郡主拿自己开涮了,我就说嘛,官家怎么可能让自己出使西辽。 和西辽的事情都已经谈好,细节问题随便找个人去便可,哪用得着自己。 倒是听官家之前的意思,西辽自己不用去,出使大理是跑不掉的了。 也好,彩云之南,貌似还没去过。 于是尴尬的挥挥手,“是在下孟浪了。” 耶律杞颜可没打算这么放过李凤梧,恨铁不成钢的盯了姐姐魏蔚一眼,这才忽然跨了脸色,寒着脸道:“你会孟浪?借我这个郡主身份来整倒政敌,把我送到贼人手上,若非廷晖哥哥暗中相助,我和姐姐就要被贼人占尽便宜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自己孟浪?” 李凤梧越发尴尬,只好讪笑道:“哪有的事,我也担心的紧,况且不是有完全安排嘛,不仅有廷晖,暗中还有个高手,就是贼人之中,我也是有卧底潜伏的。” 耶律杞颜恍然大悟,“我就说那个戴斗笠的人为什么会阻拦贼子非礼我们,又给我们好吃好喝的,感情是你早就安排进去的?” 李凤梧略略有些歉意,“让你受惊了。” 不知怎的,说起这句,李凤梧总觉得自己说的是让你受精了…… 特么的自己都成污妖王了。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啊?” “感情我白白被利用一次,还没点回报?你不给回报也行,我这便去大内找官家要。” “别别,郡主想要什么,就算是要让我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我也在所不辞!” “这还行,得了,先让我想想,总得让你这个大宋雏凤大出血才好。” 李凤梧除了苦笑还能怎样。 不过也好,今天忽悠过去,等她离开大宋,这件事只要魏杞不提出来,就没人知晓是自己的手笔,又是魏蔚的妹妹,没准还是小姨子,就忍忍罢。(。)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临安新局势 晚上在魏府宴席。 从魏杞那知晓官家对钱端义三父子的处罚措施已经出来。 朝会上,大理寺卿目睹了整个过程,无比清楚官家的意思,又或者是钱枫钱鸣和钱端义得到了一些风声。 一道大理寺,刚把审问的阵势摆出来,三人就竹筒倒豆子。 认罪。 看完大理寺上来的案情表,赵昚不假思索,没有询问大理寺和刑部此种案情如何惩罚,直接降旨,夺去钱枫功名、罢官,徒七年。 钱鸣罢官,徒五年。 钱端义教子无方,罢官,罚铜五百斤。 随着旨意降下,钱端礼也没有再垂死挣扎,立即上书官家,以治家不严祸临安之由请求辞相。 官家也是不含糊,大笔一挥,准了。 谪钱端礼参知政事一职,去银青光禄大夫,降为朝散大夫,职显谟阁待制。 这就是给钱家和赵愭留了面子。 虽然不在中枢部门,毕竟还在临安,若是不留面子,直接贬出临安,到地方去任职……不过也仅是面子而已。 里子没了。 显谟阁待制,说好听点是个顾问,说难听点,官家不想用你,就是个闲职。 况且已经离开了中枢部门。 这下临安热闹了。 钱家,从开国以来,从来不曾出现过族中弟子因为触犯大宋刑法而被罢官、徒刑的前例,当然,近两百年来,钱家肯定有这种弟子,但估计当时的臣子和官家都睁一眼闭一眼了。 是以钱家一直给人一直不可撼动的感觉。 这就是大宋开国世家的底蕴。 但是今天,这一切都变了。 不可一世的钱家,两位族中子弟被罢官,一位被罢官罚铜,钱家顶梁柱参知政事钱端礼被贬官,辉煌如日中天的钱家瞬间陷入低谷。 众人仿佛看见了一个垂暮巨人。 只是在一些格外细心的人眼中,依然感到惊心。 罚铜五百斤,不可谓不巨。 但钱家轻描淡写就拿出来了,而且官家也没有追究这其中的猫腻,陷入钱家之钱,远远不止五百斤这个数。 而且钱家并非就要一蹶不振。 大宋最强世家依然有着东山再起的资本,因为钱家钱端礼的女儿钱氏,如今的邓王嫡妃。 一旦赵愭入主东宫,钱氏便是太子妃。 更进一步,便是后朝六宫之主。 如此,到了那一天,钱家的东山再起便是指日可待。 况且还有一人,没有谁会忽略:钱象祖。 这位钱家新秀,如今是邓王殿下赵愭的幕僚,只要赵愭入主东宫未来顺利登基,钱象祖极有可能因拥戴功而至中枢重臣。 相公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钱家这个巨人,目前看是栽倒了,但依然保有重新苏醒的可能。 一切,皆在赵愭身上。 除去钱家的倒台,让临安朝野沸腾的是另外一件事:参知政事这个位置空出来了,那么随之补缺,会出现一系列的升迁。 虽然不排除官家让洪适或者汤思退权兼参知政事,又或者西府之中的蒋芾和陈俊卿来权兼,再者便是太尉、礼部尚书魏杞。 但根据众人对官家的了解,这三者的可能性都不大。 稍微分析下当今朝堂局势便明了。 众所周知,汤思退主和,洪适主战,而西府之中,陈俊卿、蒋芾、王刚中都是主战派,就连太尉魏杞的立场,也是主战居多。 之中大势下,官家不可能再让主战派势力担任参知政事。 让汤思退权兼参知政事的话,虽然汤思退权利又大了,但他一个人,能在东西府中和势大的主战派斗么? 所以,这个新的参知政事,必然是个主和派。 朝中既主和,又有资格担任参知政事的,大概只能去六部尚书里找。 户部尚书曾怀,工部尚书王望北两人和魏杞关系不错,立场也不坚定,属于墙头草,有时候主战有时候主和,按照现金的局势,这两人上台,大概会很干净利落的倒向主战派。 兵部尚书汤硕……资格不够。 况且官家也不会愿意看见,朝堂之上汤家父子双相公,所以汤硕也不可能。 吏部尚书叶颙倒是个主和派,一者资历不够,更重要的一点,上皇在叶颙走马吏部尚书时曾对官家言过,叶颙担任尚书足矣,若任相公力有未逮。 这便判了叶颙的死刑。 如此一算,便只有一人:主和派,刑部尚书,诸葛瑾我。 这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了。 而诸葛瑾我一旦任参知政事,虽然有可能权兼刑部尚书一职,但谁都知晓,刑部还有一位天骄之子,若是这种情况下都不让他更上层楼担任尚书,官家便会落个不会择贤任才的名声。 张杓之才,足任相公,又何况一个刑部尚书? 若是张杓递补刑部尚书,那么空下来的刑部右侍郎便有人定缺,如此一来,层层跃进,这便有了升迁的机会。 况且,富得流油的衡州知州空缺了,秘书监丞这个职位也空缺了,至于钱鸣的工部司务一职,就没那么抢手了。 朝堂之上,盯着张杓刑部右侍郎这个位置的人极多。 其中不乏赵愭、赵惇的势力。 赵恺当然也有些觊觎,只是刑部一直是诸葛瑾我的禁脔,除了官家没人能染指进去,当然,一旦张杓成为刑部尚书,那就又另说。 是以这两日,汤相公府邸被人踏破了门槛。 大家知晓,在刑部右侍郎一职上,官家为均衡主战主和势力,很可能听从主和相公汤思退的进言,任用他举荐的人才。 是以汤思退这两日很是繁忙,接见了不少人,至于到时候举荐谁,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同样的,走了汤思退路线的官员们,也没有忘记张杓。 张杓担任刑部尚书的话,若是他和汤相公一同举荐同一人任刑部右侍郎,那这个人的位置就基本没跑了。 虽然其父张浚是个主战派,但临安朝臣清楚,这位天骄之子,似乎并未继承其父之志。 有点主和的迹象。 就在临安朝野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从大内忽然传来惊天消息。 官家着人带着圣旨前往江南西路,请因病辞相致仕回了老家养病的老臣陈康伯再次入仕! 陈康伯既主战,又主和。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谁都没料到,官家竟然会想请陈康伯任参知政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黄文 已经六十七岁的陈康伯会不会出仕? 这是一个很难确定的问题。 按说,年迈且有病的陈康伯应该不会出仕,但有些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 万一陈康伯出仕了呢…… 这下临安顿时不闹腾了,都在等待。 只有李凤梧知晓,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陈康伯会出仕,但已经重病的他根本熬不了多久,乾道元年,也就是明年二月就死在了任上。 对于这位相公,李凤梧并没有多少感观。 只是本能的觉得,要是陈康伯现在出仕,等他来到临安,也就是隆兴二年末了,任职两个月就病死,对于一位大宋相公而言,有些凄凉了点。 只是这事不知道怎么说,或者,写封奏呈给官家说说? 但是从利益上,对赵恺而言,陈康伯出任参知政事,比刑部尚书诸葛瑾我出任参知政事来得要好。 几经思索,李凤梧还是放弃了上书的想法。 西辽郡主和使团一起回国了。 魏蔚没有去,依然在魏府,虽然不能见生父生母,但她没有后悔。 只是因此消沉了几日。 于是那几日里,李凤梧便借着探望魏廷晖的理由,每日点卯处理完政事之后,便来到东篱院,用尽一切办法逗美人一笑。 好在曾经看过许多段子,效果也是不错,魏蔚的情绪渐渐起来。 对此魏杞睁一眼闭一眼,心里其实有些感激李凤梧。 这一日李凤梧处理完事情,提前下班。 没有再去东篱院,而是直奔西湖----义平庄覆灭之后,西湖花船行业经过短暂的混乱,很快又被另外一个新近崛起的小组织接手了过去。 这个叫德云堂的组织比较清白,没有什么大背景。 当然,只是目前而已。 随着它发展壮大,最后还是要被有心人染指。 这种民间组织,李凤梧原本不想去沾,免得落个钱枫钱鸣的下场。 但几经思量之后,还是暗暗布下了一枚棋子。 而夏暖滟的花船,因为有李凤梧这个秘书少监撑腰,德云堂倒是不敢丝毫开罪,再加上李凤梧到临安府去走动了一圈。 临安知府也是个人精,虽然李凤梧被贬官了,但改变不了这位秘书少监任然是官家宠臣的事实,很是豪爽的给了夏暖滟落了户籍,并给了一块不小的地皮。 现在卖个人情给秘书少监,未来说不准就得到大回报。 事实证明这位知府眼光非凡。 李凤梧也不吝啬,立即拿钱出来,在西湖旁边,花船经常停靠的地方,为夏暖滟修了个小院子,院子不大,一重一进而已。 但就算是今时的临安,这一块地皮也价值万金。 在修这么一栋小院子,其价值至少十万贯! 对此,李凤梧终于感受到当官的好处:仅是去临安府走动了一趟,就获得如此巨大的利益,三年知府十年雪花银,真不是说说而已啊。 于是乎,夏暖滟的花船成了西湖上一道风景。 既是花船,又是正儿八经的居民----当然,绝对不接客。 和李凤梧一起前往花船的,还有青云书社副社长张观。 两人当然不是去喝酒。 关于聊斋《画皮》,李凤梧曾经和夏暖滟一起拿捏出了一个漫长的连续剧大纲,夏暖滟昼夜书写,按照剧情写到了十多话,白话文约莫五万余字。 文言文的版本……貌似只有三四千字。 白话文要刊刻连载,文言文么,等成书之后一次性印载。 在花船上喝着茶仔细看了夏暖滟写出来的内容,李凤梧还好,毕竟是看过无数网络小说的人,但张观就不一样了,顿时拍桌子惊为天人。 激动的无以复表。 李凤梧让夏暖滟拿出笔来,顿时惹得张观一阵诧异,“这是……” 李凤梧点头,“鹅毛笔,一赐乐业人带来的东西,开封那边比较多,临安周边比较少见,不过也有,要不你试试看?” 一赐乐业人,就是如今大宋对聚集在开封的犹太人的称呼。 当然,如今的一赐乐业人比较少见,属于异族,在大宋很不受待见。 这个鹅毛笔是李凤梧花大价钱买来的……当然,李凤梧自己也可以制作,不过总得有个参考,自己又不是工科专业。 张观摩拳擦掌,写了几个字后便皱眉不写了。 李凤梧笑道:“是不是觉得写字很快,但是写出来的字不甚美观,毫无多少书法意境?” 张观点头,“确实如此。” 李凤梧解释道:“这种笔的出现和盛行,本就是效率催生的产物,若说艺术性,还是毛笔更甚,但它的有点在于书写快。” 若是让毛笔来写长篇巨制的连载小说,夏暖滟还不得累死啊。 张观叹服,“李兄真是学究四海啊。” 李凤梧哈哈大笑,“谬赞了,其实鹅毛笔除了书写快,也并非没有书法艺术感,再发展一下,今后可能形成一种硬笔书法,也是一种极具美感的艺术。” 说完拿起笔,写下五字行书:“聊斋之画皮。” 夏暖滟早就见识过小官人这一手硬笔书法,倒是不意外,但是张观就不一样了,顿时如见天人,震惊莫名,“李兄这字,飞龙走凤,虽无毛笔字之磅礴意境,但这笔画如钩,形体幽美,不输小篆小楷之美啊!” 李凤梧哈哈一笑,“过奖了,毛笔字的造诣我是不想了,这硬笔书法么,我还是擅长那么一点点。” 张观服气,“真没料到李兄竟有此等才华,大开眼界呐。” 李凤梧哈哈一笑,不再闲谈。 拿起书稿,一边在上面勾勒,一边对夏暖滟道:“这些地方,还要加一些,比如这个地方的房事,描写要再露骨一点……” 反正大宋又不扫黄,虽然也有那个政策,但是可以变通嘛。 况且自己秘书监下辖著作局,夏暖滟这书能不能发售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 只要不写成彻底的黄书,打打擦边球写个小黄书还是可以的----比金瓶梅这个黄书的程度再低一些就可以了。 小黄文,在哪个年代都是吃香的紧啊。 况且,这是风流大宋,不是明朝,就算金瓶梅在大宋,也不一定会成为**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服输的韩侂胄 仔细给夏暖滟指点了诸多地方不足之处后。 李凤梧放下书稿,对张观说道:“明日起,让先前和青云书社签了契约的说书先生准备,待一段时日后将在各大瓦子说书。” 张观点头,“我会吩咐的,刊刻印载那边?” 李凤梧笑道:“著作局那边我会去搞定,之前我带过秘书监的人到青云书社来,你今日就去和他们联系,等两日夏暖滟将书稿修改完毕,便准备刊刻。” 张观大喜,“书稿如今有五万余字,刊刻成一本的话,成本会不会太高?” 李凤梧点头,“这是个问题,这样吧,夏暖滟再写一些,凑够六万字,三万字一本刊刻,如此单本的成本下降,也比较好卖。” 张观想了想,“如此倒是好,不过印载出来后,我们自己去卖么?” 李凤梧哈哈一笑,“搞笑呢,我们哪有这个功夫,放心吧,我早有计划。” 当初收取著作管理费,就为今日之事打下了基础。 如今临安的书铺,哪个不认识我李凤梧? 铺货一事,根本不足挂虑。 又谈了些许细节,张观这才兴奋的离去,去找当初被李凤梧带到青云书社的秘书监那些人了,要想自己刊刻书籍,技术、设备、人工和细节方面的事情多了去了。 张观这几日要忙成狗。 李凤梧看了一眼如今已不施妆,素颜见人的夏暖滟。 这女子底子真心不错。 如果不是因为遭遇凄凉,怎么着也该成为富家正室,身处娇小却别有风味,五官也是极美的,完完全全的江南小娘子。 夏暖滟为李凤梧添了茶,轻柔笑道:“小官人近期公事很是繁忙,得有月余不曾来过奴家处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事情是挺多,又被贬了官。” 夏暖滟啊的一声捂嘴惊呼。 李凤梧忙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不过阶官降了,依然在秘书监任职。” 夏暖滟这才松了口气,媚眼儿水汪汪的,“公务繁忙劳累,奴家在金婆子那里学了推拿按摩之法,不如让奴家为小官人按摩推拿一番,也能解解困顿。” 如今夏暖滟不接客,金婆子便成了管家兼奴仆等一应事宜。 李凤梧一想也好,于是上楼。 夏暖滟是有小心思的,可不曾想为李家小官人按摩着,片刻功夫,就听见了轻微的鼾声,不由得愣了下。 也真是够累啊,也幸亏他年轻身体好呢。 其实这倒是夏暖滟想多了,李凤梧并不是很累,只是夏暖滟的手法确实不错。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李凤梧睁眼,没发现房间里有人,起身来到那个迷你书房里,便见夏暖滟正在奋笔疾书,不由得暗笑,这女子真是个勤劳的小蜜蜂。 貌似自己捡到宝了。 上前从后环抱着腰身,“不用这么急的。” 夏暖滟放下鹅毛笔,淡笑道:“奴家想早些写出来。” 等书刊刻印载好,就能赚钱,自己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也不用再用李家小官人的钱。 如今吃用都是李家小官人出资,夏暖滟心中终究是有些难安。 李凤梧哈哈一笑,“那你先让我在你身上画一幅美人图。” 世上大概是没有不偷腥的男人,有句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家花没有野花香,男人是个喜欢追求刺激和新鲜的动物。 这些日子一直没拿下朱唤儿,便只有耶律弥勒暖床。 虽然也是个极品女子,可山珍海味天天吃也要腻啊,况且耶律弥勒虽然在床上妩媚,但终究不是赵飞燕那种依靠床技就能让帝王不早朝的狐狸精。 是以李凤梧抱着夏暖滟时,心里很快荡漾起来,有些想念这娇俏身躯带给自己的那种一树梨花压海棠摧之即折的**感觉。 夏暖滟乖巧的嗯了声。 李凤梧拦腰抱起这美人儿,带到圆床上,有些猴急的将衣衫尽除,正准备直捣黄龙时,夏暖滟轻轻推着自己,“别呢,还没湿。” 李凤梧哈哈一笑,于是轻拢慢捻抹复挑,剑指如龙探幽径。 一曲终了。 夏暖滟又乖巧的给李凤梧来了个回味无穷……这一招李凤梧是知晓的,听老司机说过。 很是享受。 正惬意间,花船外传来有些熟悉有些稚气的声音,“李小鸟,你在不在这里?” 李凤梧愕然。 称呼自己为李小鸟的人不多,仅一人耳。 夏暖滟从李凤梧小腹下抬起头,嘴角犹有春痕,一脸询问。 李凤梧无奈的道:“就这样吧,有人来了,还说来个梅花三弄呢……” 夏暖滟便妩媚轻笑,开起了玩笑,“晚上可以留宿的,奴家不收钱。” 李凤梧哈哈大笑,“有的是机会。” 起身穿好衣衫,来到一楼看着舢板外的少年,捉狭的道:“怎的了,想通了,不和我计较了?” 正是当初被自己当枪使过的韩侂胄。 从那日被自己利用,用来对付了钱端礼和汤思退,离开大内后,这货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骚扰自己。 今儿个怎的来了? 韩侂胄大袖一挥,“某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和你计较了,船上有酒乎,有美人否?” 倒是没说谎,若是没有自己,这货确实是要当相公的人。 只是下场凄凉了些。 李凤梧哈哈一笑,“上来罢,都有。” 虽然不知道韩侂胄为什么又要接近自己,但李凤梧大概知晓,这货怕是听了李凤娘的话,又来当细作了----这段日子,李凤梧也已知晓,韩侂胄和李凤娘关系相当的好。 韩侂胄上船之后,立即皱起鼻子,一脸郁闷,“卧槽,什么气味……” 李凤梧顿时无比尴尬。 这二货是狗鼻子啊,自己和夏暖滟在二楼颠鸾倒凤,虽然门窗紧闭,但他在一楼也能闻出气味,这嗅觉也是没有谁了。 韩侂胄坐下,认真的道:“李小鸟,我是青云书社的一分子吧?” 侄儿媳妇说的对,自己上次被李凤梧利用栽了跟头,那就要大败李凤梧,男子汉大丈夫,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我韩侂胄会输给你李凤梧? 笑话,看我怎么玩死你。 李凤梧点头,“怎么,后悔加入青云社了?想退也可以,不过那些书和会子我可不会退给你。” 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韩侂胄也不气馁,“我再拿出一批藏书和会子,我要当个管事的。” 反正钱不是我的。 先从折腾垮你青云书社开始。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出乎韩侂胄的意料,竟然点头,“可以啊,一千贯会子,一千本藏书。”(。)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二度入仕的帝师与相公 韩侂胄这点小心思,或者是李凤娘哪点坏心思,李凤梧焉能不提防。 不过韩侂胄终究是个十二三岁少年。 有张观和史弥大坐镇青云书社,这小伙子日不了天。 反倒是一千贯会子挺实在。 按照当今大宋的物价,一千贯会子,大概能印几千本书了。 随着夏暖滟的书稿进度,刊刻印载《画皮》一事走上日程,并且成为青云书社的重中之重,李凤梧隔三差五便要去青云书社看一看。 当然,营销手段没有落下。 今时的大宋,大战初定之后,国泰民安----至少临安风华如是。 就算是大战中,说书先生在各大瓦子说的《婴宁》也在临安卷起了一阵风潮,何况如今四海升平,没有战事的和平年份。 是以李凤梧没有小气,先前和青云书社的说书先生拿了会子后,近些日子在各大瓦子说书,都会在开头或者结尾,又或者在中间精彩时刻,插上《画皮》的广告。 而近些日子的临安,安静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钱枫两兄弟勾结义平庄作祟临安的案子尘埃落定,钱家一蹶不振之后,临安原本因为参知政事这个职位沸腾了几日,但随着官家请陈康伯出仕,临安又霎时安静了下来。 都在翘首以待,看这位相公会不会重新出来宰执朝堂。 陈康伯若是出仕,以他的资格身份和地位,哪怕只是参知政事,也能和左相汤思退叫板----不过大概没人不清楚,陈康伯若是出仕,那就是奔着制衡西府而来,哪会和汤思退叫板。 虽然临安貌似风平浪静,但三个皇子势力的人却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在风平浪静的下面,是阵阵暗涌。 隆兴二年的寒冬,过得极快。 在官家旨意去了江西南路半个月后,传来消息。 陈康伯拖着病躯前来临安赴任参知政事。 听到这个消息,临安朝臣中,欣喜者有之,失望者更甚。 陈康伯既主战又主和,但他绝对不会庸附于任何一个皇子,其官场行事,皆为家国大事,无关争储。 这种消息,对赵恺和李凤梧而言,是好事。 对赵惇而言,也是好事。 但对赵愭而言,却是个不小的打击。 原本以为,诸葛瑾我能上参知政事,虽然诸葛瑾我很可能因为其女婿柳子承的缘故倒向赵惇,但他一走自己这方张杓还能得个刑部尚书。 现在好了,不仅丢了个参知政事,连刑部尚书也没拿下。 而随着陈康伯赴任,官家又一纸旨意降下,已经致仕的帝师史浩,知衡州事。 这一下朝野又愕然。 史浩和陈康伯一样,主张富国强兵等待时日恢复中原。 既主战,也主和。 当初就是他俩制衡张浚。 同样的,这位帝师也不会掺和到争储中来。 官家忽然起用这两位,意味深远。 一者是两位确实资格老,二者恐怕官家也是有着敲打三位皇子的意思,朕不给你们不能抢,现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当皇子,别为了太子位天天争来争去。 当然,官家并非只起用了帝师史浩和相公陈康伯,在起用史浩时,同时让绍兴二十七年的状元王十朋出知饶州。 王十朋是位主战派。 于此同时,江南两路、淮南两路等州府,皆有不少主站官员赴任。 至于四川和陕西那边,本就是铁板一块,有老将吴璘、虞允文守备,随时都能配合官家,因此倒是没有什么人事变动。 随着朝堂内主和派官员的崛起和主战派制衡,又随着主战派人士纷纷出任边境重要州府的要职,大宋的有识之士大感振奋。 种种迹象表明,官家雄心壮志,如今励精图治,重用主战派,是为北进做准备! 对此,主和派官员只能眼睁睁看着。 毕竟第二次宋金大战,大宋是大败了金兵,让人看见了北上的希望。 也正因为第二次宋金大战的惨胜,上皇赵构对儿子赵构励精图治只为北上的态度也软和了许多,当然,内心肯定是不怎么喜好这件事的。 老子任上几十年都没能恢复江山,你这家伙上任几年就恢复汴京,以后的史书怎么评价老子? 这件事间接的为大宋埋下了隐患。 且不说朝堂风云。 夏暖滟写出了六万余字,在秘书监那些掌固、熟纸匠、装潢匠、笔匠的帮助和指点下,在李凤梧的运筹帷幄下,在张观和吴瑞云等人的竭尽配合下,《画皮》终于开始准备刊刻了。 在这之前,李凤梧没有忘记一件事。 要想大火,还差一件事:序。 按说,做序这件事,自己这个大宋雏凤足以胜任,再高端一点,找南宋文坛盟主周必大也足矣,但李凤梧的野心可不止如此。 况且,这本书在经过自己建议后,男欢|女爱方面增添了不少,俨然已是爱情小黄文,为了防止成为**,得找个够分量的人来做序。 能让**不成为**的序,放眼当今大宋,仅两人而。 上皇和官家。 上皇赵构就不去想了,没这个关系人脉。 但是官家可以啊,官家虽然将自己从宣德郎降为儒林郎,但可没去掉自己到垂拱殿求见的资格,见一下官家还是不难的。 是以这一日,李凤梧带着秘书监的公事折子和《画皮》书稿来到垂拱殿求见。 很快小太监出来宣见。 进去行礼之后,官家从折子堆中抬起头,“许久没见你了,大朝会也没怎么见你上朝,秘书监有那么多事情?” 李凤梧暗暗苦笑,又没什么事,我天天在你面前转悠什么,搞得像个奸臣来谄媚天子一般,至于上朝,反正我一个从五品官,在朝堂上也说不上话。 况且本来就没有硬性规定秘书少监必须天天要上早朝啊。 笑道:“近些日子秘书监诸事确实繁忙,前些日子官家批复在全国收取著作管理费一事,秘书监已落实妥当,共收取著作管理费六万八千六百贯贯,请官家批复后,秘书监将上缴三司。” 赵昚愣了下,全国的著作管理费才六万八千六百贯?(。)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请官家做序 旋即心里笑了,好小子,秘书监怕是暗中坑了不少,也罢,反正当初自己同意此事,就是让这小子捞钱的。 况且这小子还算不错,没有捞得太狠。 赵昚太清楚大宋目前的形势了,刚经过大战,国内初定,临安和建康是最繁华,就算全国收取著作管理费,也不会超过10万贯。 按照李凤梧这小子的尿性,大概是收了九万八千六百贯,这给秘书监留了三万贯罢。 秘书监近百人分三万贯,也不算太狠。 笑了笑,“拿来,朕批了罢。” 只是在批的时候,赵昚心里叹了口气,官啊…… 古往今来,为何读书人挤破脑袋都想当官,什么报效家国,当然,也有这种因素,但真正的理由,还不是来钱快。 义平庄在临安经营几十年,攒了三百余万贯。 真正的利收何止三百余万贯,恐怕大部分都被钱家掏走了,又被钱家用在维护关系人脉上。 而李凤梧管理秘书监,就这么一个著作管理费,若是他心黑一点,给秘书监众人分给一万贯,他自己独占两万贯,也是没人敢说的。 听说钱端义被自己罢官后,如今的秘书监已被李凤梧整治得服服帖帖,没人敢忤逆这位秘书少监的意思……嗯,当然,这货当初分钱那一手也确实有效。 几十年仕途下来,其所得之款不比义平庄差啊。 批完李凤梧的折子,看见这货还告退,诧异问道:“还有事?” 李凤梧期期艾艾,“不知道官家忙不忙?” 这是私事了,得看官家心情好不好啊。 赵昚瞥见了李凤梧手上拿厚厚的一叠书稿,没好气的道:“有事想求我?” 李凤梧嘿嘿干笑,“小事,小事。” 赵昚无奈的叹气,“说吧。” 谢盛堂此刻不在垂拱殿,也知道去了哪里,李凤梧将书稿递上去,“官家还记得曾经风靡临安的《婴宁》不?这位大家又出了新作,很不凑巧的是,她的新作和微臣的青云书社合作刊刻印载销售事宜,微臣就想,这等佳作,若能有官家做序,必是千古美话一桩。” 赵昚口瞪目呆,你小子想钱想疯了罢? 让我做序? 别说你是娱乐的小说故事,就算是各种书集,也没人会大胆到来找我做序。 我赵昚的序岂是你民间小说故事可以用的? 转念一想,“你先等等,我看看。” 说完拿起书稿,看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动容道:“真是花船上那个小娘子所作?听说临安知府还给你批了块地皮,让你为她在西湖边修了个小院子?” 李凤梧一副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神情。 赵昚心情大好,哈哈大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啊,“一个耶律----张玉儿已经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么?”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顾左右而言其他,“实在不敢欺瞒官家,《婴宁》和《画皮》都是微臣和夏暖滟共同推敲出来的,所以严格来说,微臣也算半个著作人。” 赵昚笑道:“看不出你还有这等才华。” 李凤梧笑了笑,“天下之才,皆为官家之才。” 赵昚乐了,脸板了起来,“少拍马屁。”顿了下才道:“这《画皮》貌似比《婴宁》写得跟好,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剧情鬼怪迷离,让人读来甘之如饴,欲罢不能。” 关键是纯粹的爱情和鬼怪,无关政治。 只看了小半个时辰,看的字数不多,对于这篇放在大宋将是鸿篇巨制的小说来说,赵昚只读了个开头,能知道多少曲折迷离。 这话有点客套话的意思,当然,赵昚也确实觉得不错。 很是新鲜猎奇。 又道:“我给你做序可以,润笔费得有点吧?” 卧槽,官家你变坏了啊。 李凤梧顿时无语,只好道:“有的有的。” 赵昚哈哈大笑,提笔,“那我便为你做个序罢。” 作个序而已,多者白字,少者几十字,也别小看赵昚,赵室皇室的教育,是历朝皇室之中的佼佼者,就赵昚的水平,放到大科之中,也是要中进士的。 **十余字的序很快作好,盖上宝印。 李凤梧拿回手稿,如捧宝物,发财了发财了! 之前在御书桌黑的那些笔砚,放到以后是文玩古物,但这是大宋天子亲笔做的序,不说它的文学价值,就这个字放到后世,也将是天价隗宝啊。 李家子孙,我李凤梧可是给你们谋了个大富大贵的未来啊。 赵昚玩心起来了,笑道:“记得,别忘了我的润笔费。” 李凤梧立即道:“官家坐拥四海,别说润笔费,就是这天下万物也是您的,区区润笔费,微臣愿以一生风华还之。” 意思是说,你是当今天子,我都用一生来给你卖命了,你还好意思要润笔费,计较这点小事? 这是翻脸不认人的节奏啊。 赵昚心中虽然觉得高兴,李凤梧这小子说话水平见长啊,耍赖的同时还能拍拍马屁,但却相当无语,“滚!” 说完之后,却发现李凤梧并没有行却礼,正诧异间,就听得这小子一脸口水,“官家,你这座坐佛枫叶笔架真心不错啊,不错啊不错,真不错……” 还有没有节操了,真当我赵昚是好欺负的? 赵昚吹胡子瞪眼的道:“甭想!” 李凤梧叹了口气,“唉,儒林郎的薪俸真是低啊……不对,微臣根本没有薪俸啊,那官家若是没事吩咐,微臣告退?” 说完行却礼,刚退了两步,就听得赵昚没好气的道:“拿去罢!” 这小子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要东西是完全没有节操,而且丝毫不忌惮自己的天子之怒啊,他就不怕自己因此生气也给他降罪么……偏生自己还就喜欢他这一套。 这君臣也是没谁了。 李凤梧大喜,上前接过坐佛枫叶笔架,一溜烟跑出了垂拱殿,深恐官家反悔,却和正进门的谢盛堂撞了个满怀。 慌不迭告罪,又对谢盛堂背后的老人行礼,走出垂拱殿后才愣住。 那位老人不是陈康伯么? 陈康伯到临安了? 看见新晋臣子在垂拱殿如此失礼,陈康伯皱起了眉头。(。)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子野望,皇子野心 谢盛堂倒是见惯不怪,只是心细的发现大官御书桌上的坐佛枫叶笔架不见了,诧异的道:“大官,那座坐佛枫叶笔架……” 赵昚无奈点头,“被这货黑了。” 谢盛堂顿时哭笑不得,“那老奴再去取一座来。” 陈康伯闻言,心中越发恚怒,君臣之礼岂能视之如儿戏,既为臣子,食天家俸禄,又怎能枉顾礼节,拿走官家所用之物。 道:“此人就是官家看重的大宋雏凤李凤梧?” 赵昚点头,“陈相公以为其若何?” 陈康伯满脸的皱纹越发深沉,一头白发配着满脸老人斑,双目也有些昏聩,闻言倒是没作甚点评,只是心中暗道,但愿此子莫成我大宋又一秦桧。 从大内回到青云书社,李凤梧拿出官家写序的那张纸,对张观说道:“这个序严格按照官家的字体雕版,做好之后,这个序可别丢了,我要作为传家宝的。” 张观和一旁我吴瑞云大眼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官家为《画皮》作序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可不是。” 两人不得不服,“你这秘书少监,惬意得一点不输相公啊,连官家都能被你忽悠来作序。” 当今大宋官家做序的书,谁敢禁? 李凤梧得意的嘿嘿长笑。 接下来的事情,李凤梧亲自出面,邀请了临安所有大小书商,在花月楼广开宴席四五桌。 秘书少监邀请,荣六郎书铺等大小书商岂敢怠慢,纷纷亲自到场。 席间,李凤梧提了一下《画皮》销售的事情,大小书商无不抢着承事,不说当初收取著作管理费秘书少监说到做到,单说秘书少监这个职位,就拿捏着大家的营生。 没人会放弃这个讨好秘书少监的差事。 于是很是愉快的定了下来,不仅临安的售卖由这些大小书商负责,就连临安周边州府,荣六郎书铺等几大书商也一力承担了下来。 李凤梧当然求之不得。 于是青云书社新成立的雕版印刻坊即日开工。 与此同时,临安十有**的说书人也开始在各大瓦子间宣传,不仅有《婴宁》打下的基础,如今又有了一个官家做序的噱头。 很快,这件事就如大石入水一般,在临安席卷出一股浪潮。 李凤梧既有公事,又有家室。 没有多少心思和时间花费在《画皮》上面,是以大多事情都全权交给了张观和史弥大,张观能力出众,史弥大在国子监任职多年,人脉宽广,是以诸事进程极其顺利。 而缴了一千贯会子和一千本藏书的韩侂胄,也顺利的在青云书社捞了个社监的职务。 这纯粹就是搞笑的。 青云书社本来人就不多,正副社长李凤梧张观,知事史弥大,这三人就已经将事情和权利全部瓜分,韩侂胄这个社监几乎无事可干。 但韩侂胄不这样想啊,这是一个好的开局。 以自己的能力和学识,还怕掌控不到青云书社? 是以天天和张观腻在一起。 心思也不隐晦,就是要把张观拉到他那一边去。 李凤梧由得他去折腾。 青云书社几乎是张观一手建立,别说他韩侂胄想搞青云书社的鬼,就是自己想让青云书社关门,张观也不会允许的。 不过近些日子,李凤梧倒是敏感的发现了一件事。 自从庄闲事件后,李凤梧对青云书社多了一份心,也才发现这一点:从那日宴请,庆王赵恺来到和大家一起喝酒后,赵汝愚就几乎没在青云书社出现过了。 也曾让张观去问过,赵汝愚的回答中规中矩,闭门读书,为下一进士大科做准备。 进士科三年一次。 今年才考过,现在就为之准备,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过读书人嘛,终究非一日之功,李凤梧也能理解,只是心中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安。 眼看年关将近。 随着西辽郡主带着使团回国,又随着回访使团带着西辽国书的回国,其后不久,吐蕃诸部也趁着年关将近,遣使臣携国书来大宋之后,临安朝堂因为陈康伯重新入仕而刮起的浪潮被带了过去。 大宋和西辽正式建立盟约。 大宋每年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从西辽购买战马一千五百匹,并通过西辽,从草原蒙古诸部购买战马两千五百匹。 大宋和西辽互开商路。 随着大宋西辽两国的国书送递吐蕃诸部,吐蕃那边也是爽快,没敢和这两大帝国较劲,愉快的同意开辟商贸走廊。 于是大宋、西辽针对金国的盟约成为了隆兴二年继宋金第二次大战之后的最大惊闻。 对此,大宋天子振奋无比。 在和西辽的盟约之前,大宋每年从大理购买滇马三千五白匹,如今又每年从西辽购买一千五百匹,从蒙古诸部购买两千五百匹。 大宋一年可新增战马七千五百匹! 少者五年,多者十年,大宋就可建立起一支庞大的骑军! 有此骑军,足以撼动金国的铁浮屠和拐子马。 赵昚的野望,一步一步开始实现。 这种家国大事,是赵昚心中的重中之重,但对于三位皇子而言,重中之重是争储。 随着钱端礼辞参知政事,陈康伯出仕接任,史浩、王十朋等人接连受到重任,赵愭和赵惇越发坐不住了。 如果父皇一直励精图治意图北上,那这就不是三五年的事情。 想当年父皇虽然等待了三十年,但这三十年,他都是太子啊,除了恩平郡王给他造成了一点威胁,其余时候,他都是铁板钉钉的大宋储君。 但自己三个人不一样。 如今三个人似乎都站在了同一起跑线,若是自己不争取,说不准哪天储君这个位置就被另外两个兄弟用手段拿了去。 夜长易梦多。 要想稳当,只有先成为太子。 一旦成为太子,便会成为群臣表率,成为大势所趋的拥戴之人,另外两个兄弟纵然是封王,也只能徒呼奈何。 要知道大宋,是得臣子人心者得天下。 于是乎,邓王府内,恭王府内,都在悄悄筹谋着打击对手的事情。 反正宋金大战刚定,国库空虚,父皇要想再北伐也得等上个三五年,这个时期,就是自己争储的大好时机。 想当年仁宗找赵祯,那么不情愿,就想自己生个儿子,结果还是在群臣的逼迫下立储。 父皇又岂能幸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出使大理 赵惇和赵愭有此想。 赵恺当然如此,就连李凤梧也如此认为。 虽然第二次大战大宋惨胜,官家雄心再起,但随着国内社会安定,经济腾飞,大宋的臣子从来都是不甘寂寞的。 为了自己的权势,必然要在立储上做文章。 也许明年,立储的事情就又要被提起。 如今三王在同一起跑线,赵恺的机会大增,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打击赵愭和赵惇,等赵恺得天独利的时候一提立储,大概就成了。 但怎么也没想到。 就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官家一纸旨意降下,中书舍人和给事中也没有驳回,于是成了既定事实:三日内组建使团,前往大理。 而秘书少监李凤梧,赐封承事郎,为使团正使。 接到这个旨意,李凤梧脸都青了。 你妹……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承事郎这个原点上了,若非自己有从五品的秘书少监一职,那才叫搞笑。 然而真正让李凤梧不爽的是,赵昚你个狗|日的,快过年了你让我出使大理? 没有出使西辽。 但李凤梧早就知晓,出使大理一职自己肯定跑不掉。 虽然名义上借着春节代表大宋去为大理皇帝庆贺,但尼玛这也太那啥了吧,就不能春节之后再去,而且,赵昚你是怎么选的使团人选的? 正使是自己,两位副使,一位竟然是赵愭幕僚钱象祖,另一位豁然是因和西辽使团谈判而立功的柳子承。 这也就算了,竟然还让堂堂光化军统制李睿为使团护将。 赵昚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钱象祖和柳子承自己不怕,但光化军统制李睿是李凤娘亲弟弟,要是这货听了李凤娘怂恿,在去大理那些的路上,找个偏僻地方把自己办了的话---- 特么的柳子承和钱象祖肯定乐于见到这种状况,自己就冤死了啊。 不行,不能让赵昚这么干。 李凤梧决定去见官家。 似乎早就料到李凤梧会来一般,赵昚一点也不意外,对李凤梧道:“人选是陈相公定下的,朕也不好逆了陈相公的意。” 李凤梧有些吃惊,陈康伯? 才到临安几天,这么快就摸清楚了临安朝野的形势? 相公之力,果然不可小觑。 但李凤梧来见赵昚,并不是说服赵昚换人,而是要再带几个人保证自己的安全,于是道:“臣并没有说陈康伯选人不妥,只是觉得,此次使大理,既要彰显我大宋国威,仅一个光化军统制李睿,似乎说服力不够。” 去你妹的说服力啊,李凤梧说完之后自己心里先开骂了。 赵昚这个腹黑的家伙。 你见过一个帝国让几个文臣带着大战之中的功勋大将使他国,而同时这个帝国又将大军陈于你边境来给你说理的么? 这就好像牛高马大的孔夫子带着一帮二流子徒弟,拿着砖头配着剑,逮着人就给你说道理,我们是以理服人的。 这不是很违和么? 赵昚想了想,笑了,知晓李凤梧担心什么,道:“那你以为如何?” 李凤梧早有想法,直接说出来,“臣以为,李睿虽有千里纵江淮之威,但仅此一人,不足以让大理正视我大宋兵威,若有一位能以寡破众,万军丛中取敌人上将头颅的尖刀之锋芒,效果必将奇佳。” 赵昚若有所思。 话说到这个地步,宋金两次大战中,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宗平。 当初他便以四千破一万,甚至三人三骑叩城。 论声望,这完全就是当世赵子龙,想必大理那边早就有他的事迹。 但是自己当初在用李凤梧之时,是调查过这小子的,因为他身边那个丫鬟朱唤儿,李凤梧和宗平貌似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现在忽然请求宗平同行出使大理,就不怕宗平和李睿一起把他阴死在途中么? 旋即转念一想。 李睿敢这么做,是因为他背后有个当宣抚使的老爹李道,还有当恭王嫡妃的亲姐姐,就算事后自己猜到是他做了李凤梧,自己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但宗平不一样。 虽然其曾祖父宗泽是大宋功臣,但如今的宗家已没落。 宗平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对李凤梧怎么样,甚至还得竭尽心力保护李凤梧,免得到时候李凤梧出事自己迁怒于他。 想到这赵昚恍然,思忖片刻,道:“如此也行。” 虽然李凤梧这小子不厚道,但终究是难得看得顺眼的年轻臣子,况且大宋使团出事大理,若是正使在路上嗝屁,这传到四夷怕是要被笑掉大牙。 对李凤梧道:“朕即宣召安丰军统制宗平进京。” 一个光化军统制,一个安丰军统制,一个千里纵江淮大破铁浮屠和拐子马,一个四千破一万三人三骑叩城,怎么看都是大宋双壁。 这样一对军中名将同时出使大理,自己再陈兵边境,就不信大理不屈服。 李凤梧松了口大气。 又听到赵昚说道:“兹事重大,且莫误了。” 李凤梧应喏。 魏杞两使金国,如今已是太尉。 自己使了一趟金国,再出使一趟大理,怎么看都是耀眼到极点的履历,按照这个仕途下去,就算赵恺当不上太子,赵昚任内,自己怎么也能混到一二品去啊。 一旦奋斗到一二品成为士大夫,哪怕赵愭赵惇登基,自己也不用太担心。 只是后辈有点凄凉。 话再说话来,就算赵愭赵惇登基,没准也当不了多久就禅位了,赵惇不就只当了五年被被赵扩逼着禅位了么。 话再说回来……再等不到百年,蒙古铁骑就南下了。 这宋仕,终究是要妖娆一回的。 从大内回到梧桐公社,便看见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两女情绪黯然,李凤梧心中清楚,她们是在担心自己出使大理的事情呢。 今时的大理,属于偏远山区,所以在古代王朝中,很少有帝国能真正掌控大理。 西域、四川都比大理要好掌控一些。 而且此去大理,路途遥远,比自己之前使金到毫州远了两倍不止,仅是往来一趟,大概就得三四个月,再加上和大理谈判事宜,少不得半年的时间。(。) 第一百五十九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凤梧出使大理。 正使李凤梧,副使一个是邓王府幕僚钱象祖,一个是本科进士柳子承。 柳子承是七品宣奉郎,职中书省下右正言,此次出使,官家又将其升为正七品朝请郎。 钱象祖并没有官职,不过在邓王赵愭的力荐下,官家赐其进士出身,又册封为八品的中书省录事。 当然,李凤梧是正八品承事郎。 这个使团怎么看档次都有些偏低。 官职最高的从五品秘书少监。 阶官最高的是柳子承的七品朝请郎。 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官家不重视这件事。 实际上官家另有打算。 就靠这三个毛头小子出使大理,一点也不放心啊,是以咨询了相公汤思退后,又找了位经验丰富的老臣,时任谏议大夫的王之望。 这下资格足够了,当然,王之望也升了个官,升为银青光禄大夫,职使团大使节。 大使节这个职,也是赵昚和汤思退临时起意。 正副使并称使节。 但此次出使,官家是想锻炼年轻人,因此给王之望说得很明确,你就是挂个职,免得大理的人说闲话,诸事多照拂正副使。 光化军统制李睿、安丰军统制宗平分别为正副护将。 护将这个职位,是出使金国、西辽不曾有过的。 而出使大理,无论是蜀道那边进入,还是从广南西路进入大理境内,都要经过荒无人烟的大山,没有护将,就一百来人的文臣使者,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广南西路至今也有贼寇。 所以说,赵宋想要从大理多买滇马,还是得靠使团的嘴皮子。 陈兵边境? 这其实就是个说法,真是那么容易就将大军陈于大理和大宋边境,大理也不会这么惬意的在两宋过着富足的小日子。 鉴于这个使团的阵容,临安还是轰动了一下。 自两宋以来,大凡臣子出使,立下功劳者,返京之后,经过一番摸爬滚打,几乎都走进中枢,宣麻拜相者也不少。 这阵容,俨然是要培养三个年轻臣子的节奏。 但这三人的身份又有些诡异。 如今众所周知,李凤梧是赵恺的人,钱象祖不用说,本身就是赵愭的幕僚,柳子承的柳相正的公子,怎么看都是赵惇的人。 官家用人很有深意啊…… …… …… 要出使大理,李凤梧得将临安事宜全部安排妥当。 请来张观,将《画皮》诸事一一交代之后,对不请自来的韩侂胄笑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大理混混,彩云之南哦,那里的妹子美如诗,那里的风景美如画,保你不虚此行。” 韩侂胄大为动心,“某回去和娘亲商量下。” 美如诗的妹子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应该不会比李凤梧身边这两位神仙姐姐差吧,唤儿姐姐和玉儿姐姐就是美如诗呢。 韩侂胄要出使的话其实也简单,让他母亲韩吴氏给吴太后说,或者直接找李凤娘,让李凤娘叫赵惇去为官家举荐即可。 李凤梧忽悠韩侂胄去,是担心自己不在临安,这货无所顾忌,当真把青云书社给折腾得七零八落。 交代完书社事宜,李凤梧又去了趟西湖。 在小院里吃过午饭,叮嘱了夏暖滟诸多事宜,又留下一笔会子,保证她在《画皮》销售期间衣食无忧,能够全心写书。 因还有其他心思,倒是把持住了,坐怀不乱。 临行前看着夏暖滟哀艳忧伤的眼神,很有些不忍,差点就倒回去将她就地正法。 话说回来,都说女人三十如虎。 夏暖滟还不到双十年华,怎的就如此欲求不满了……自己在她肚皮上耕耘的时候,每次都是让她满足得不能再满足的啊。 怎么隔几日相见,这女子就像要把自己活吞了一般。 将诸多私事处理好后,李凤梧又去面见官家,举荐著作郎王抃为秘书监丞,暂监秘书监所有事务,官家也应允了此事。 接下来,便是离开临安之前的一件大事。 怎么安排耶律弥勒和朱唤儿。 此去大理路途遥远,又多是山穷水恶之地,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当然不能带在身边,耶律弥勒一者身份敏感,留在京城怕是要出问题。 而朱唤儿……此去半年,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可怎么办。 所以李凤梧觉得,应该在离开临安之前,把这煮熟的鸭子吃了。 但怎么吃是个大问题。 是以这日晚上,李凤梧让耶律弥勒早早的去歇了,又让李巨鹿去找徐眉娇,看她布置在柳子承身边的那枚棋子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自己则唤来朱唤儿,在书房里磨墨。 已是寒冬。 书房里燃起了暖炉,火光薰薰里,气氛很是温暖。 李凤梧坐在书桌前,无心写字。 目光总是时不时的落在一旁弹琴的朱唤儿身上,这段日子,朱唤儿跟着目盲琴师张疏影一起交流学习,琴技大涨,一曲高山流水弹下来,宛若天籁。 不过比起目盲琴师张疏影,还是差了几筹。 按照朱唤儿的说法,当世之中琴艺媲美张疏影者,一手之数也。 张疏影之琴艺,堪称大国手。 自义平庄一事之后,张三已经不在府上,至于在哪里,府上只有两个人知晓,李凤梧和李巨鹿,就连目盲琴师张疏影也不知晓。 李凤梧告诉她的是张三已经奉命去外地办事。 张疏影原本是有点担心,她早些年父母双亡,都是哥哥将她拉扯到,在哥哥没进入大内成为赵镰之前,过着贫苦日子听腻了有钱人家的腌臜事。 原本以为自己成为家姬,免不了遭受毒手。 比如主人在酒醉之后听曲儿,然后**滋生将自己办了……这种事在今时的大宋不要太常见,几乎每个富贾达官家中都有发生。 只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个听着很年轻的主子,每次听曲儿都很是正经。 这让张疏影放心不少。 倒是有个意料之外的人讨厌的很,那个叫张观的读书人,有事没事就爱往梧桐公社跑,美其名曰欣赏自己举世无双的琴艺。 但张疏影总有种感觉,这位备受主人信赖的读书人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一百六十章 莫教青春虚韶华 纨绔要出使大理。 习惯了每日看见纨绔身影,也习惯了那张刻薄嘴唇,更习惯了有事没事就来调戏自己,顺便揩揩油吃点豆腐的朱唤儿,心中情绪是很复杂的。 都说女人韶华苦短,自己从来到李凤梧身边,已是两年。 两年青春,就这么没了。 再有得几年,自己就要人老珠黄了。 有时候甚至有点羡慕玉儿姐姐,如果能像她那样看得开,抛去了良家闺秀的尊严,做一个金丝雀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可是自己怎么都做不到。 是以今夜,玉儿姐姐说身体不舒服早早的歇了,李巨鹿也不见踪影,朱唤儿知晓,这是纨绔的意思,怀着坏心思了。 这些动作,一看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朱唤儿只是阴在心里笑。 纨绔,那我便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自己把握不住,就别怪我咯。 心里有事,琴音便乱了。 李凤梧微微挑眉,起身,走到朱唤儿身旁,“怎的,知晓我要离开半年之久,心里舍不得了?” 朱唤儿顿时有些羞赧,“谁舍不得你了,不要脸。” 李凤梧呵呵一笑,“换一首罢,《凤求凰》可会?” 《凤求凰》是名曲,演绎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此情此景弹这个曲儿,纨绔的心思已经不要脸的显露了出来。 朱唤儿抿嘴一笑,手腕请拂,琴音一转,飘渺声起,一曲《凤求凰》。 李凤梧听得惬意,伸手拉起朱唤儿的长发,念道:“漆点双眸鬓绕蝉,长留白雪占胸前。爱将红袖遮娇笑,往往偷开水上莲。” 朱唤儿闻言心中悸动,回眸看纨绔,嫣然一笑,宛若竹篱间一池清波里的盛世白莲,美得不沾人间烟火气。 尼玛,这是信号啊! 这是暗示啊。 这都看不出来,自己还在大宋玩什么风流啊。 李凤梧心中荡漾起来,微微弯腰从后面环抱住朱唤儿,呢喃着道:“说什么王权富贵,谈什么戒律清贵,只想问床笫,女儿美不美……” 这就是**裸的勾搭加调戏了。 朱唤儿脑里,浮现一串串如烟往事。 那年自己在初到秦淮,踏上水乡画舫的士子,都是奔着自己身子而来。 那年有个柳姓读书人,带着不爱说话的富贾子弟登上画舫,却因一言不合,柳姓读书人满面是血,那富贾子弟傲然说了句秦淮白莲又怎样。 富贾子弟千金将自己买回府。 那年一个小院里,富贾子弟带自己去见宗平哥哥,却道初心已不在。 那年的镇江,客栈门外,富贾子弟因自己去扫宗老留守墓而大发雷霆,却又在其后温柔霸道的用猪嘴覆上了自己的樱唇。 今年的襄阳,当自己在江陵府彻夜思念,大战初定便赶回襄阳时,衣衫上尚有鲜血的富贾子弟回头看见自己,便露出一丝原来你很好那我也放心了的笑意。 当自己告诉他,自己自由了,从此不再是他的禁脔,然后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刻起,自己很想很想,让他将自己拥抱在怀里。 不知不觉的,自己的心里,不再有宗平哥的影子,只有这个纨绔那张刻薄的嘴唇…… 而这个富贾子弟,从最初的只是觊觎自己的美色,到最后对待自己一如玉儿姐姐一般,先是情,再是欲。 男女相爱,不是发出情圆于欲么。 因为相爱,所以才要彼此交融啊,所以才要用身体去安慰彼此啊。 说什么王权富贵,谈什么戒律清规。 纨绔说的对呢,不求三千恩宠一身,但求朝暮相见,但求床笫间水乳交融,但求子孙延祚,但求家祠一牌位。 如此,心满足矣。 思绪万般间,纨绔的头已经埋在自己脖子间的秀发里。 温软而湿润的舌头在脖子上浅啜。 琴音曳然而止。 朱唤儿身体骤然僵直,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终究是慌乱的,忍不住弯身低头,想要躲过纨绔猪嘴的掠夺。 只是哪里躲得开。 耳边传来纨绔温柔的声音,“出使大理归来,浅墨及笄,我也及冠,大概是会成婚了罢,你若愿意,届时我们也把礼办了。” 朱唤儿心中涌出甜蜜,嗯了一声。 很有些嘤咛的味道。 李凤梧顿时崩了,这声音,这娇躯……人生之大美啊。 一把捞起美人,横抱在胸口,着不胜凉风娇羞的秦淮白莲楚楚可怜的闭着眼,秀发铺满胸,一副任君采的美好景象,忍不住低头吻在额头,轻声道:“虽然很想信守当年对宗平的承诺,但我要出使大理,半年之久,家有白莲,心忧变之,今夜莫教青春虚韶华。” 朱唤儿听得动情,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搂着李凤梧的胳膊,眼里春水荡漾。 李凤梧大喜,抱着朱唤儿一脚踹开书房门,来到隔壁卧室。 昏罗帐,红锦衾。 轻轻的将这朵白莲放下,一层一层的剥开,宛若花朵在眼前绽放。 虽是寒冬。 卧室里却被被点了暖炉,是以温暖的紧。 朱唤儿衣衫渐落,仅剩一袭青色的抹胸亵裤,忸怩的想要追进被窝里,李凤梧一把拉住,“别呢,让我好好看看你最美的样子。” 女人最美时,是晨起长发慵懒。 女人最美时,是欲拒还迎身无寸丝。 女人最美时,是悄然绽放迎君入长安的含苞待放。 青色的抹胸,虽然阻挡了那片傲世风光的跳脱,却也多了份踏径寻幽的情趣,尤其是朱唤儿经过二次发育后,这一抹风光之盛。 虽输大娘子文淑臻一筹,但却也是巍峨风光世难寻。 更有一股淡淡的,很是温柔的熏香,若有似无的钻人心里,如猫爪一般在心里挠着,恍然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唱“来呀造作呀反正有大把时间”…… 最是人间美好处! 盈盈一握的蜂腰上,有几颗淡青色的痣,却衬托得肌肤越发雪白,光滑而没有丝毫赘肉,在其下是一如一片平原,细腻的肌肤看不见丝毫毛孔,美好得一如朝阳映照在薄雾上。 雪白中带着嫣红。 这是李凤梧见过的最美好腰身。 夏暖滟的腰身还要细致一些,但那是摧之极断的细致。 没有朱唤儿这种柳枝蜂腰,以力摧之却不断,反而迎风摇摆着迎合采花人的旷世风情。(。)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来晚了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荒烟辽阔蔓草萋萋,如果说耶律弥勒是除了秀发浑身晶莹无杂事的绝世妖精,那么朱唤儿便是万里雪原一点红的旷世尤物。 以手抚蜂腰,细腻如玉。 只是下一瞬间,肌肤上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凤梧顿时笑了,这丫头紧张呢。 于是越发轻柔。 于是花叶褪落。 青色抹胸如长绫落地,继而是亵裤…… 向往了一两年的美好娇躯一览无遗的出现在面前。 李凤梧忘了呼吸。 蔓草萋萋中,蝴蝶在金风里纷飞,带着远古的呼唤,带来了人间的极致妖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吾心归处是长安。 嘤嘤啼啼,兜兜转转,凄凄靡靡,一如天籁凤求凰。 不知何处归。 在朱唤儿嘤咛哭泣声中,昏罗帐红锦衾里,传来了李凤梧敦敦教诱导下朱唤儿哀戚迷离不知今夕何夕的呢喃。 官人我要…… 迟升的明月,映照着听雪院。 一墙之隔的厢房里,有女子双脚绞着厚衾,捂脸捂被,耳里听着隔壁隐隐约约的哭泣和呢喃声,心里却想着与官人的鱼水之欢,又听得黑暗里传来一声叹息。 耶律弥勒在被窝里红着脸笑了,唤儿妹妹,今后我也可以笑你了呢。 你说我杀猪拆房,我说你床笫垂泪。 晴方好。 第二日大雾,大雾散后升起一轮红日。 耶律弥勒起了个大早。 洗漱,吃饭。 官人房间里,唤儿妹妹哭泣了几次,直到方才自己吃饭归来,也听到唤儿哭泣着呢喃说着我要……耶律弥勒早知晓其中的**,很是为官人高兴。 没有嫉妒。 以她的处境和地位,若是连这也要嫉妒,也没办法在官人身边相守白眉了。 直到看见官人起床出门,耶律弥勒才放下手上的物事,走到一脸疲倦的官人身边,“今日也没事,怎的不再歇歇。” 李凤梧有些尴尬,道:“时间不早了,不早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 朱唤儿一夜如狸猫,赤身**的攀附在自己身上,稍微有点精神,自己就把持不住,虽然解锁的姿势还不多,但就她那身材,哪怕只一招老汉推车,也是乐此不彼的。 再睡,就别想出使大理了。 耶律弥勒很是体贴的道:“奴家准备了热水,官人去洗漱吃食罢,奴家去看看唤儿妹妹。” 初经人事,又一夜折腾。 唤儿妹妹今儿个别想下床了,估计此刻还在床上捂着小腹骂官人不懂怜香惜玉罢。 李凤梧很是感动,将耶律弥勒搂到怀里,“不吃醋?” “嗯。” “中国好小妾啊。” “啊?中国?” “呃,说错了,大宋好小妾,为夫有你真好,若是早些生个大胖小子更好。” 耶律弥勒眼里有哀戚一闪而逝,旋即踮起脚给了官人一个温柔的吻,道:“那也得官人努力啊。” 李凤梧哈哈一笑。 自己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虽然还远远没达到目的,比如文浅墨和文淑臻,又比如魏蔚,但如今胯下承欢的有大金第一美女耶律弥勒,有西湖船娘夏暖滟,又有秦淮白莲朱唤儿。 若说妩媚开放,夏暖滟当属第一。 若说娇媚大方,耶律弥勒也算得上,尤其是随着解锁的姿势越来越多,耶律弥勒俨然成了小狐狸一枚----主动的很呐。 像这种情况,放在大宋寻常良家妇女身上,断然不会主动亲吻官人的。 笑了笑,“努力努力,为夫在你身上最努力了,那你去看看唤儿罢,先抽空换个床单,然后给唤儿用热水捂一下。” 出来时候,朱唤儿几乎是泪眼欲滴的埋怨自己,小腹疼的难受呢。 耶律弥勒点头。 走进房间,朱唤儿藏在被窝里,看见自己进来,顿时羞赧万分。 耶律弥勒走到床头坐下,“妹妹还疼吗?” 朱唤儿大窘。 耶律弥勒轻柔的笑道:“姐姐是过来人呢,官人又不懂怜花惜玉,妹妹不疼就不正常了,你且歇着,姐姐准备了热水,为你敷一下,否则你今天会下不了床呢。” 走了几步,忽然又回来,俏笑道:“官人说床单都湿了呢,姐姐先为你换床单。” 朱唤儿越发困窘。 裹着锦衾滚到最里面,耶律弥勒扯出被单,便见上面湿润处点缀多多多嫣红,盛开如桃花。 作为李凤梧年纪最大的女人,以后也很可能是李府实际管事的夫人,耶律弥勒早就有心理准备,也没有什么抵触之心,很快将被单收拾好,换上干净被单。 虽然耶律弥勒是小妾,但她年岁最大,今后李凤梧独立成家后,她很可能要主管府上一切事宜。 做完这一切,耶律弥勒这才去端来热水。 一边为朱唤儿敷小腹,一边道:“唤儿妹妹,现在知道姐姐的苦楚了吧。” 不是我一碰就要杀猪般叫唤,实在是官人那里太过恐怖的缘故啊……一般女人那承受得了,否则就算是朱唤儿初经人事,也不会被折腾得下不来床。 所以每次事后,官人都得意的很呐,曾笑西门大官人哪比得过我李家小官人。 虽然不知道西门大官人是谁,但听小官人话里意思,肯定不是个好货色。 朱唤儿脸红如赤,“姐姐切莫笑我。” 下身那种暴涨感,就好像要被撑爆的感觉,无比清晰的在心里萦绕。 李凤梧很有征服感。 和耶律弥勒更多的是互动,虽然一方面自己天赋异禀的……缘故?但耶律弥勒确实是那种体质,敏感又娇媚,而和夏暖滟么,更多是自己在摧花,夏暖滟配合自己。 而和朱唤儿就不一样了。 前期朱唤儿像个木头人,很是生疏,自己必须努力耕耘许久,她才会有一些反应,然后再经过一番厮杀,她才会嘤嘤啼啼攀至巅峰。 那个时候的她最让人**,八爪鱼一般纠缠在自己身上,一边哭泣一边说着官人我要。 这过程充满了绝对的征服感。 这才是极品啊…… 心情大好,正吃着饭,官家杜仲卿过来,“小官人,有人来访,说是安丰军统制宗平,我看他怪的很,明明是个很俊俏的后生,身上却锐气极重,锋利如尖刀的感觉。” 明日使团出发,宗平这么抵达临安就来访自己? 李凤梧错愕之后旋即笑了。 宗平你来晚了啊,我都已经把唤儿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宗平将来到了太尉那个档次,自己也不会把唤儿吐出去的。 对杜仲卿道:“请他进来罢。” 宗平虽然和自己因为朱唤儿有矛盾,但他一到临安,不顾官家那边的监视,率先来见自己,说明宗平心中,自己和他的恩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忘于江湖 宗平一袭黑衣。 要得俏一身皂。 依然头戴簪花。 从建康一别后,李凤梧第一次再见宗平。 当年那个俊俏后生已经变了样,蓄起了两撇柳叶般的胡须,猛一看去,就似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两撇柳叶胡须衬得宗平成熟了许多。 若是没有这两撇胡须,再去掉喉结,大概无人不以为这是个女扮男装出游的富家美娘子,当然,这得忽略他身上那股锐气而论。 如今的宗平,比之以往,富有更多的男人味。 那一身锐气,仅是那么一站,便觉得刺眼的很,错眼之间就觉得眼前是一柄会移动的尖刀,这种感觉来自于他的双眸。 直剜人心,如鹰眼一般尖锐。 李凤梧挥手示意杜仲卿泡茶来,笑着对宗平道:“安丰军统制了,距离太尉不算遥远了罢。” 宗平抄手,缓缓坐下,目光却在院里游走。 李凤梧知晓他在找什么,笑了,“唤儿还在房间里,待她身体舒适些,我让她出来见见你罢,好歹你也算是她哥哥。” 宗平不置可否的哼了声。 李凤梧得意的嘿嘿笑道:“是不是在恨我为什么要给你找这么个苦差事?” 宗平摇头,“算不得苦,也是立功的机会。” 李凤梧想起一事,开门见山的问道:“当初庆王赵恺在安丰军,你似乎并没有表态?” 宗平眼里闪过一抹讽刺,当初自己也并不知晓李凤梧是赵恺的人,也庆幸自己没有答应赵恺,问言讽刺道:“某不欲为狗奴。” 李凤梧顿时吃瘪,“会不会说人话。” 宗平哼了一声。 李凤梧只好换话题,“今次出使,官家抽调的禁军神卫军为护卫,你和李睿各统领五百精锐,官家的意思你领会过来没有?” 宗平沉默了一阵,才有些不甘的道:“嗯。” 官家的意思,不就是让自己保护你么。 出使大理,邓王、恭王、庆王的势力为正副使,又恭王的小舅子为护卫,再添一个自己,明显就是保护后台最差的李凤梧。 李凤梧虽然是秘书少监天子宠臣,但使团之中柳子承和李睿是一伙的,钱象祖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睿必然还不敢动他。 而李凤梧就要单薄了一些。 李凤梧点头,“你清楚我就放心了,其实官家还有个意思。” 宗平沉默了。 官家的另外一个意思,大概是要看看自己和李睿之间,谁更胜一筹。 今年的宋金第二次大战中。 李睿率领六千轻骑千里纵江淮大破铁浮屠和拐子马,自己则是四千破一万的步兵,又三人三骑叩城,如今的大宋军界,自己和李睿已有大宋双壁之说。 而在襄阳死守的卢震,则要差点意思。 此次出使大理,大宋双壁各率领五百禁军,一则是彰显大宋君威,否则也不会让大宋最精锐的禁军作为使团护卫了。 就是让大理见识一下我大宋君威。 二则是看下自己和李睿,在一起的时候,究竟谁的能力更强。 自己和李睿? 宗平心里哼了一声,有本事你李睿来试一下三人三骑叩城,有本事试一下五百残兵偷城! 文人相轻,武将何尝不是如此。 李凤梧笑道:“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 宗平茫然不解。 李凤梧哈哈一笑,“我李凤梧贵为建康李家的少掌门,家财万贯,如今又是大宋探花郎,天子门生,新晋宠臣,现在虽然只是个秘书少监,等出使大理归来,必然要更上层楼,宰执大宋不再是遥远的梦想。” 宗平莫名其妙,你和我炫耀个什么意思? “然后呢?” 李凤梧忽然正儿八经的道:“我说这些,就是告诉你的我命很金贵,出使中你得保护好我啊。” “不是有李巨鹿么?” “巨鹿虽猛,但终究不是五百禁军之敌。”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万人敌,就算李巨鹿再勇猛,面对五百禁军,也是没有胜算的。 神卫军,那是大宋禁军中的精锐。 鬼知道其中有没有身手不输李巨鹿的高手。 宗平思忖了片刻,“我有句话还没当面当诉你。” 狗|日的李凤梧,总有一天我要当着满堂文武,当着全天下的人面,在大庆殿上将这句话大声的扔在你李凤梧的脸上。 言下之意,在我没告诉你这句话,所以你就不能死。 李凤梧顿时放下了。 正事谈完,也不留客,笑道:“如果还有事,我们在沿途之中商讨罢。” 这是下逐客令了。 宗平却并不动身,“我想见见她。” 李凤梧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她身体好些了没。” 宗平不说话,指着的不走。 李凤梧只好起身,“我去问问。”说完从院子里走进自己的卧室。 宗平看见这一幕,眼角跳了跳,额上青筋暴突。 狗|日的李凤梧,你答应老子的,不及冠就不动唤儿的呢,为什么现在她睡在你的卧室里,还说什么身体不适……是唤儿不敢见我吧? 李凤梧走进房间,看着安静的耶律弥勒和床上的朱唤儿,轻声问道:“听见了?” 朱唤儿精神有些恍惚,脸色阴晴不定。 轻轻嗯了声。 李凤梧叹道:“那要去见见吗?” 朱唤儿心中如万马奔腾,去见宗平哥哥吗? 可是怎么见啊,昨晚才和纨绔巫山**,直到此刻身体还有昨晚的记忆,这个时候去见曾经的爱人,我当如何自处? 我负了宗平哥哥,又有和颜面见他? 见了一面又如何? 自己已是纨绔的人,而且……自己心也是纨绔的了,见了也是徒增痛苦。 相见不如怀念。 那句话叫什么,不如相忘于江湖来着…… 眼眸里泪水顿时打转。 李凤梧叹了口气,“毕竟也是青梅竹马,做不成夫妻,也还是兄妹,见见罢。” 这是李凤梧的自信。 我李凤梧吃进嘴里了,到了今天这一步,还忌惮你宗平能挖墙角不成,那就天大的搞笑了。 朱唤儿犹豫着,沉默着…… 耶律弥勒心里叹了口气,起身,拿起一样物事出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唤儿才咬牙,“那就见见罢。” 李凤梧过去,搀扶着朱唤儿起床,忍不住心疼的道:“昨晚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朱唤儿顿时委屈的紧。 都红肿了呢,疼得人可难受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谁人背后无人说 宗平坐在椅子上。 看着已熟得不能熟的耶律弥勒出来,忍不住暗叹一句,狗|日的李凤梧,怎的就这么有女人缘,抢走我家唤儿不说,连大金第一美人儿也成了他小妾。 这耶律弥勒,真是熟透了的桃子,风韵无边啊。 只是下一刻,宗平心里彻底乱了。 心情猛然激荡,狂风骤起。 双手握拳,青筋如龙。 死死的盯着耶律弥勒。 耶律弥勒抱着一张床单,来到院墙边,用力的抛起床单,搭在晾衣绳上。 床单便迎风摇荡。 湿润的床单上,桃花朵朵…… 宗平眼睛很疼,心却更疼。 刚才李凤梧这狗|日的进去的是他的房间去找唤儿,而耶律弥勒也是从那个房间里抱出来的床单。 床单上的桃花…… 那是处|女泪啊。 宗平视线有些模糊,心里已乱成一团麻。 狗|日的李凤梧,你说的话都的放屁么。 乱如麻中,宗平听见耶律弥勒带着一丝叹息的声音,“宗统制,还要见唤儿妹妹吗?” 宗平扬天长叹。 …… …… 看见朱唤儿一脸痛楚,李凤梧只好给自己找个借口,“你是第一次嘛,以后就好了,谁叫你水灵灵的呢……” 省略号的内容略有流氓的猥琐。 李凤梧也是第一次领略此种风情。 这是夏暖滟和耶律弥勒都不曾带给自己的另类感觉。 女人都是水做的。 实际上是指泪水,也是指性情。 这句话对于大多数女人而言,并非如此,尤其是东方女人。 而性情这个词,也可以另类解读。 呃……就是小黄书解读。 比如夏暖滟,大多时候得有漫长的前戏,才会清泉石上流,耶律弥勒在这种方面,要更有天赋一些,稍微碰触一下敏感地方,便会哼哼唧唧。 而朱唤儿则介于两者之间。 只是一旦有了开场戏,只需片刻功夫,便水灵的紧,犹胜耶律弥勒一筹,否则床单也不会湿成那个样子了。 朱唤儿顿时大窘,“不理你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弯腰扶起她,一起来到门边,看见空荡荡的院子,对正在拍打床单的耶律弥勒问道:“弥勒,宗平呢?” 耶律弥勒回首,一脸微笑,“宗统制说还有事情,先回去了。” 朱唤儿闻言心中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侥幸,此去多少年,今生不知是否还能再相见。 李凤梧若有所思,轻轻拍着朱唤儿的肩膀,“桃花开得真艳。” 朱唤儿愕然,“这时节怎么可能会有桃花。” 李凤梧哈哈一笑,指了指。 朱唤儿更加羞赧,一把将纨绔推出房门,“奴家要歇着了。” 李凤梧得意非凡,对耶律弥勒伸出大拇指,看得耶律弥勒莫名其妙,“官人什么意思?” 李凤梧哈哈一笑,“必须给我家弥勒点个赞。” 若是不出使大理多好,今后的日子不要太惬意,一三五耶律弥勒,二四六朱唤儿,星期天就可以一起……呃,貌似现在还没有星期天制。 那就单双。 只是可惜,这个计划得延后半年之久了。 明日就要和使团离开临安,李凤梧诸事都安排妥当,等明日自己离开,耶律弥勒也会和朱唤儿一起离开临安回建康。 不过李凤梧有些不放心。 所以有必要找个不输李巨鹿太多的人护送两丫头……嗯,不对,三个丫头。 目盲琴师也得带回去。 只有控制住目盲琴师张疏影,才能控制住张三。 况且自己离开大宋,就算是建康也不安全,所以还有必要找个高手长期在建康保护自己的家人,这个任务人选……有点麻烦啊。 东方秦川倒是不错,但他不可能离开赵恺太久。 数来数去,便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人选了:魏廷晖。 是以吃过晚饭,李凤梧带了一样物事前往魏府----话说回来,李巨鹿这憨货去了哪里,昨夜让他去找徐眉娇,怎的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转念一想,以李巨鹿的身手,除非徐眉娇偷袭,否则还真不可能拿下他。 魏府中,看见秘书少监登门,平日里对李凤梧不甚感冒的魏太尉放下书,从书房出来,来到大门,很有些不爽的道:“你就不能避避嫌?” 最近临安风言风语多了,都说我家闺女和你这个秘书少监不清不楚。 若非自己是礼部尚书、太尉,这些个流言就会变得异常难听。 其实不得不佩服魏杞。 在临安这么多年,还真没树多少敌人就爬到了二品大员的位置。 李凤梧干笑,“谁人背后无人说,我且自在逍遥,看我的清风明月,那管他人龌蹉心思,魏太尉你说可否是此理?” 魏杞怔了下,旋即哈哈道:“滚蛋,又没人戳你脊梁骨,你当然逍遥了。” 我女儿名声要是没了,被戳脊梁骨的是我啊。 李凤梧也忍不住乐了,天下父母心啊……“廷晖在不在?” “东篱院里。” “那我去找他。” “你还是等一下去,东篱院里人有些多。” “嗯?” “小蔚的闺蜜来了。” 李凤梧愕然了一下,“工部尚书王望北那一直没嫁出去的大女儿王汝怀?” 魏蔚的闺蜜挺多。 除了王汝怀,还有工部左侍郎的二女儿,端明殿大学士、同知枢密院事蒋芾的小女儿,监察御史的女儿,宗正寺卿赵凛的女儿,礼部左右侍郎包括江君烈的女儿…… 这些小女子在一起,无关政治立场。 否则江君烈的女儿也不会来找魏蔚了----现在谁都知道,江君烈倒向了某位皇子,和魏杞不太对付。 魏杞苦笑,“可不止,好的闺蜜都来了。” 要不是这群丫头来,自己还不知晓临安那些有关女儿的流言流语。 而这群丫头也是听闻这些消息后,怀着八卦之心前来求证的。 李凤梧只好道:“那……” 魏杞知晓李凤梧大概是有事要找自己儿子,近来心情不错,灵机一动,道:“李少监若是有空,不如一起去书房坐坐?” 赵室忌惮臣子营党结私,是以魏杞这话说得极其大声。 根据惯例,魏府周围肯定有皇城司耳目,这句话是告诉皇城司耳目,我们要去书房,你们赶紧过来监听。 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定情信物 李凤梧笑道:“如此,有扰魏太尉了。” 走进魏府,迎面撞见魏李氏李望安,李凤梧这才知晓魏杞为何心情大好:魏李氏怀孕了,看那肚子,得有三四月了。 想来也是,魏杞是要带四个儿子,现在才一个魏廷晖。 肚子里这个应该就是魏廷璧了。 在书房分主宾落座,李凤梧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笑道:“其实出使大理,官家志在必得,为何不让魏太尉出马,却让我们这些雏鸟去。” 魏杞哈哈乐了,“你不就是雏凤么,应题啊。” 李凤梧顿时苦逼。 魏杞忽然脸容一整,看了一眼四周,并不确定皇城司秘线是否在监视,于是降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带着询问口气说了三个词,“义平庄,郡主,你?” 李凤梧心中警铃大振,果断摇头。 魏杞哦了一声,不信,“知子莫若父,我若拿出家法,你说廷晖会怎么办?” 卧槽。 李凤梧心中顿时郁闷了。 这个魏杞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他拿出家法来,魏廷晖应该不会说出真相,但必然要受罚,自己忍心? 当然忍心。 仕途斗争本就如此,经历了襄阳死战,李凤梧早已明白了这个道理,不狠心的人在官场上做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认真的道:“若是如此,晚辈愿为廷晖兄受罚,还请太尉三思。” 这话模棱两可。 一者是说自己愿意为了魏廷晖受苦受累,一者是含蓄告诉魏杞,这事你就别追究了,到时候只会大家都难堪。 魏杞闻言怔了下,旋即大悦,笑道:“不错不错,雏凤将展翅了。” 李凤梧除了苦笑还能干嘛。 大概是因为这件事,魏杞对李凤梧的印象略有改变,觉得此子手段不错,待廷晖也真诚,今后就不拦着他和廷晖交往了。 又道:“魏太尉,且说前事。” 魏杞略一沉吟,道:“不是还有王之望么,有这位老臣在,你们搞不砸,官家让他作为大使节随行,就是提点你们,这位老臣虽然治国治政略有不逮,但经验老道,出使大理提点后辈足矣。” 李凤梧依然郁闷,“可我听说,他和赵愭关系不错。” 魏杞顿时叱道:“他和谁关系好不是重点,别忘了,皇子也是官家的皇子。” 顿了一下,又道:“更别忘了,他的大使节只是挂职,谁才是真正负责此事的人?” 李凤梧顿时恍然,“谢太尉指点迷津。” 魏杞呵呵乐了,“时间不早了,估摸着那些丫头也已经离开,你去东篱院找廷晖罢。” 魏杞今日之所以这么大方,只因看清楚了李凤梧手中所拿物事。 也该完璧归赵了。 李凤梧来到东篱院,恰好撞见魏廷晖出来,于是笑道:“伤都痊愈了?” 魏廷晖挥挥胳膊,“没啥事了,找我,还是我妹妹?” 李凤梧呃了声,“都找。” “那你先别进去了,王汝怀在,今夜要和妹子一起,你进去的话今后传出去不好说。”方才妹子可被那些闺蜜用流言流语拿捏惨了。 关键是妹子似乎确实有心思,竟然不怎么反驳。 李凤梧只好无奈的道:“那去你院子,我有事和你商量。” 魏廷晖引着李凤梧来到他自己的院子,他不爱喝茶,又不喜欢丫鬟的拘束,是以伺候他的丫鬟此刻都不在,亲自为李凤梧倒了杯白开水,“说吧,什么事。” 李凤梧也不和他客气,“你知道我要出使大理的事情吧?” 魏廷晖点头,“知道。” 貌似因为这货出使大理,妹子的心情还有点不好呢。 总觉得妹子喜欢上了这个家伙啊,但凡自在东篱院的时候,妹子总会旁敲侧击李凤梧的行踪和事迹,而自己一旦说起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妹子总会黯然一阵。 李凤梧道:“此去大理路途遥远,我担心邓王和恭王会对朱唤儿和张玉儿不利,甚至派人去建康对付我家人,所以我想……” “让洒家护送唤儿姑娘和玉儿姑娘回建康?” 李凤梧点头,又摇头,“不只如此,我还希望你能在建康呆半年,直到我回到临安为止。” 魏廷晖沉默了一阵,“洒家倒是没问题,倒是我爹那边……” 李凤梧眼咕噜一转,“你爹那边我方才见过了,提起了这事,他也点头应允了。” 先忽悠再说。 魏廷晖真去了,魏杞还能把他拉回来不成。 魏廷晖笑道:“那就没问题了,我这边收拾东西去。” 李凤梧哈哈一笑,“先别慌,王汝怀在的话我去东篱院不太合适,你帮我把这把画扇还给你妹子,就当是我这次劳请你的酬劳。” “这不本来就是我家的么?” “对啊,所以作为你的酬劳完璧归赵啊。” 魏廷晖有些没反应过来,“也好,我娘念叨了好多次……”眼咕噜一转,忽然又道:“还是算了,你自己给我妹子。” 娘倒是在念叨,可是妹子很少提及画扇,似乎并不在意画扇的归属呢。 李凤梧眼咕噜一转,忽然笑道:“廷晖,其实我挺喜欢你妹妹的。” 魏廷晖嗯了声,旋即脸色大变,“你想作甚?” 李凤梧嘿嘿贼笑,拍了拍他肩膀,“想不想咱俩的友谊再上层楼?” 魏廷晖终于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开李凤梧,“滚。” 却是眉开眼笑。 李凤梧也灵犀突至,取出一块随身玉佩,“画扇我就不还给她了,你帮我把这块玉佩送给她,就说是我出生时候,满月酒时,我娘送的礼物,世间仅次一块,对我意义非凡。” 这个玉佩的来历瞬间变得别有深意了。 事实这个双凤戏月玉佩确实是如此,伴随自己十几年了,而且价值不菲。 魏廷晖挠了挠脑袋,接过玉佩。 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画扇和玉佩? 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级别的,而且,为什么他又把画扇拿回去,却反而赠送了枚玉佩给妹子?直到李凤梧离开,魏杞出现在院子里知晓这个状况,魏廷晖才在老子一巴掌拍脑袋上后明白过来。 这货不仅白白使唤了自己半年,还打着其他心思。 拿了妹子的画扇,又增妹子玉佩,貌似有点交换定情信物的节奏啊? 尤其是自己将玉佩拿到东篱院后,看见妹子瞬间飞霞的神态,和王汝怀一脸坏笑的神情,魏廷晖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显然妹子和王汝怀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就是交换定情信物啊! 狗|日的李凤梧,老子又被你忽悠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旧爱不如新欢 是夜,李凤梧将画扇又带走了。 因为这事,魏廷晖没有受到父亲的责备和妹妹的训斥,倒是被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尤其是知晓儿子还要被李凤梧免费使唤半年后,魏李氏更是哭笑不得。 老娘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对活宝。 女儿把老娘的传家宝当普通画扇被人黑走了,话都不说一句,而且看样子还心甘情愿的紧。 儿子更不肖,被人免费使唤半年不说,还把妹子卖了。 李凤梧这货明显就是打着叫唤定情信物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告诉廷晖,他喜欢女儿了----退一万步,就算他和女儿之间今后没有交集,以一枚玉佩换了画扇,也是大赚特赚。 双凤戏月玉佩,天下不要太多。 但那柄画扇,世间独一份啊。 都是败家子啊,还好老娘又有了,得赶紧生个省心的儿子。 只是东篱院里,和王汝怀拥被而眠的魏蔚心里雀跃的紧,怎么都睡不着,王汝怀便调笑于她,“小蔚,收到定情信物了,干脆就跟他私奔去大理吧。” 魏蔚羞笑,“姐姐说的哪里话。” 王汝怀咯咯的笑,“反正你都瓜熟蒂落了,我看咱们这大宋啊,除了这大宋雏凤,是没人配得上你啦,倒是大金那个四元状元不错,可惜他没这个福分。” 魏蔚略有羞赧,“姐姐别说笑呢。” 王汝怀心里叹了口气,女子心思女子明,魏蔚这点小心思,别说瞒过自己,恐怕魏太尉和魏李氏,甚至魏廷晖也看出来了。 要不然,你会将那玉佩如获至宝般随身带着? 现在不就放在枕头下嘛。 唉,也怪不得魏蔚,大宋雏凤李凤梧,确实是个不输皇子的夫君人选,若自己年轻个四五岁,少不得也要放浪一番去追求呢。 黑暗里,魏蔚侧首看着王汝怀,一只手摸着枕头下的玉佩,悄声问道:“汝怀姐姐,你说男人为什么都这么花心呢?” 王汝怀叹了口气,“傻妹妹,别乱想呢,自古以来皆如是,只要他心中有你,一切足矣。” 自己想嫁还嫁不出去呢。 作为工部尚书的女儿,看得对眼的身份地位不够,身份地位够的又入不了父亲的眼。 其实当初自己差点嫁给史弥大。 只是忽然间帝师史浩辞相了,父亲便再没提起过此事。 魏蔚大眼睛眨啊眨啊 想起了西湖落水,想起了那张刻薄猪嘴…… 愿你平安归来。 不说魏家此刻各人心思各不同,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听雪院,终于见到了李巨鹿。 一脚踹这丫身上,“昨夜彻夜不归,哪里去了?” 李巨鹿嘿嘿讪笑,“喝醉了。” 李凤梧无语,“和徐眉娇一起?” 李巨鹿挠挠脑袋,“是的。” 不敢欺骗自家小官人。 李凤梧眼睛一亮,“拿下了?” 李巨鹿一脸幸福,“牵手了。” 李凤梧顿时无语。 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拉拉小手,这就好像得到了整个天下一般,能不能有点我的王者风范----呃,说起来自己貌似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唤儿买回府,也用了两年才吃下。 没有纠结这事,“徐眉娇那边有消息没有?” 李巨鹿精神一振,“有消息了,那个棋子传出消息,说柳子承担任使团副使那夜喝醉酒,说了句上元大火,朱兄能独善乎?” 李凤梧心中一振。 朱兄? 必然是朱茂才,这事果然和他们脱不掉干系。 得了,这就是个突破口。 柳子承的嘴不好撬开,但你朱茂才可就说不准了,不过自己要出使大理,这件事很难自己亲自操刀,不如……让赵愭来啊。 赵愭刚损失了钱家,能得到打击赵惇的机会,肯都不会放过。 正思忖间,一身便衣的庆王赵恺带一身黑衣的东方秦川走进听雪院。 李凤梧略有诧异,虽然现在自己和赵恺的关系已不是什么秘密,但终究还是要忌惮一点,赵恺这个时候来见自己作甚。 赵恺自顾自的喝着刚泡来的茶,“出使大理少则四五月,多则半年有余,知晓你担心家人,你方才去魏府,大概是让廷晖去建康,但这并不保险,老大和老三府上高手并不少,我想了下,让廷晖为明,住在建康李府,我让东方秦川在暗中保护你家人。” 李凤梧心中略感温暖,“那你呢?” 赵恺哈哈一笑,“有了义平庄一事,老大和老三估计彼此看不顺眼,怕是没空顾及到我,我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呆王府,我就不信,在父皇眼皮底下,还有人能到我王府里把我的命取走。” 争储还没有到刺刀见红的时候。 李凤梧思忖良久,对东方秦川行礼,“有劳费心了。” 东方秦川不苟言笑,点点头。 出使大理耗时极长,自己有必要给赵恺提个醒,“在我出使大理期间,殿下诸事小心,虽然我知晓殿下在朝中还有人,但有些人能暂时不动,就别动。” 比如赵云兆,从出使金国回来,自己引荐给了赵恺,虽然表面上看他和赵恺没有多少交集,但其实已成为赵恺的忠实势力。 话说,赵云兆在谏议大夫这个位置呆的有点久啊。 说不准官家已经知晓他的立场,所以一直才没动他……想到这悚然,忍不住说道:“赵云兆最近和你联系怎么样?” 赵恺愕然,不明白李凤梧为何忽然提起赵云兆,“不少,但也不多。”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 赵恺有些惴惴的问道:“怎么了?” 李凤梧摇摇头,“没什么,忽然想起这件事而已。” 赵恺见状,也没有追问,心中却有些不安和愧疚,其实之前听从李凤梧的话,很少和朝中臣子走得频繁。 只是近期,因赵汝愚的建议,说立储大概就在这几年,下一次北伐很可能会御驾亲征。 如果御驾亲征,为了避免以前的悲剧,官家肯定会先立储。 因此自己必须赶紧培养势力。 所以近期和赵云兆、西府中的蒋芾走动频繁了些。 又聊了些事情,李凤梧最后交待了一句,“低调一些吧,我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稍后我会去安排,让人把这个消息放给赵愭,这半年你就坐山观虎斗。” 赵恺一怔,“什么消息?” 李凤梧笑了笑,“大火,上元。” 赵恺悚然动容,“那一次死伤无数的上元大火案?不是已经结案了么?” 李凤梧哈哈一笑,没有多说。 赵恺却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李凤梧只好道:“我得到消息,那次大火案,很可能和朱茂才、柳子承、柳子远三人有关系,你也别激动,我们只需要把这个消息放给赵愭就行。” 就算钱家倒了,赵愭也还是邓王,只要抓住这个消息,追查下去,撬开了朱茂才的口,那么柳子承、柳子远甚至柳相正,都得玩完。 赵恺点头,眼里却有些犹豫和不甘。 李凤梧看在眼里,心头略有些失望,赵恺如今对自己已不再言听计从。 这是为什么呢? 心里叹了口气,蛋疼了啊。 心中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个人:赵汝愚。 这个未来相公,真的在闭门读书么? 算了,反正自己出使大理,临安发生任何事情自己都鞭长莫及,只要赵恺不作大死,就算这半年发生点什么栽个跟头,等自己回来,也有机会弥补。 赵恺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没有栽过多少跟头,尤其是如今看到了争储的希望,心情浮躁轻狂也是情有可原。 就怕他作大死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使团出临安,良计留王府 第二日。 没有大朝会。 大内皇宫钟鼓齐鸣。 在大内皇宫西门外,一千禁军神卫军精锐衣甲鲜明,提枪执盾,精神抖擞。 队列整齐一致。 每一位士卒都是神卫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八尺大汉,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仅是一千人的方阵,却浑然一体,仿佛是一万人的精锐。 气势之盛,如日中天。 王之望、李凤梧、柳子承、钱象祖、李睿、宗平,六人,皆身着官服,列与阵列之前,神情肃穆。 在皇城门下,大宋重臣尽数到齐。 左相汤思退,右相洪适,参知政事陈康伯,枢密使陈俊卿,同知枢密院事蒋芾,签书枢密院事王刚中,太尉、礼部尚书魏杞,兵部尚书汤硕、工部尚书王望北……翰林学士承旨周必大、三位皇子等尽皆在场。 这阵容,大宋朝堂重臣倾巢而至。 可见官家对此次出使之看重。 方阵之前,李凤梧等时节和朝堂重臣之间,列有一方祭桌。 礼部和国信所等官吏早已准备好诸多三牲、香蜡用品,只等吉时官家前来,行了礼仪后使团便开拨出使大理。 人人脸色肃穆。 距离吉时半刻钟时,钟鼓再鸣,远远的,从皇城内传来太监鳞次栉比起伏的呼喊声:“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动色,整理朝服,深恐在天子面前失仪。 片刻后,又响起太监宣礼声:“上皇驾到。” 这下热闹了,就算稳如泰山仕途奋斗一辈子的陈康伯,也忍不住悚然动色。 上皇都亲自来了? 原来,不仅是官家对出使大理所期甚重,上皇也是如此。 这位两朝老臣差点没老泪横流。 我大宋天子,都一心想着北归的啊。 旋即功夫,官家赵昚和上皇赵构,带着浩浩荡荡的内侍、护卫来到皇城门下,众人齐齐见礼,其后礼炮齐鸣,赵昚燃香后对李凤梧等人作了一番意味深长的叮嘱。 使团开拨出临安。 望着使团远去,赵昚眯缝着眼,扯出了一抹笑意。 上皇赵构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对着干儿子的侧影点了点头。 虽然不想大宋兴师北伐,但作为赵室子弟,内心深处依然还是盼望着恢复江山的啊。 如果真能恢复江山,我这点老脸面不要又何妨? …… …… 使团出发后半天,梧桐公社里,朱唤儿、耶律弥勒轻车简装,在魏廷晖的护卫下,也离开临安城,前往建康。 魏府东篱院里,魏杞和王汝怀相对而坐,怔然无语。 手心里拽着玉佩。 忽然有种错觉,似乎一见误了终生。 …… …… 赵愭回到王府,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 又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起身喝道:“来人!” 声音落地,一位从来不曾在钱象祖、张杓等人面前出现过的汉子,鬼魅一般飘了出来,行礼。 赵愭冷声道:“查到了吗?” 那汉子极其削瘦,几乎是皮包骨,眼里也是没有丝毫生气,说话的声音更是阴测测的,若是在夜里陡然看见,真会以为是个孤魂野鬼。 事实上他没有名字,只有个“孤魂”的外号。 “查不到,但在王府层层护卫下,还能将这封信纸送到殿下枕边的,整个临安只有区区数人,庆王殿下那个东方秦川可以,恭王殿下明面上的姜庆、李承祖没这能耐,但恭王殿下还有一位影子,虽然不知其实力究竟若何,但必然是位不输东方秦川的高手,再数下来,大内的镰子中,镰一、二、三、皆可以,最后还有两人,城西贼王司空如也以及李凤梧的跟班李巨鹿。” 声音极其阴鸷,若非赵愭已习惯,恐怕身上要起一层鸡皮疙瘩。 听到孤魂说完,赵愭陷入沉思。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三个词:上元,大火,朱。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说的是去年牵连甚广的上元大火一案,那个“朱”显然是和上元大火一案有关人员的姓氏。 这就有点大海捞针了,庞大的临安,姓朱人多了去。 但赵愭却笑了。 姓朱的人多,但既姓朱,上元大火时又在临安为官的可不多,让人去调查一下,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只是上元大火一案已经结案。 有人给自己留这个信,是什么意思? 难道上元大火案中另有猫腻? 赵愭想了许久,也猜不透这其中的曲折,心中略一思索,头也不抬的对孤魂道:“速去见张侍郎,若他有空,请来一趟王府,若是没空,将情况细细说与他听。” 孤魂没有应声,但是当赵愭抬头时,孤魂的影子已经不见。 赵愭阴冷的笑了。 孤魂……二十三年前风波亭事件中,曾有一位狱卒。 隗顺。 是他偷偷将岳飞的遗体偷出来,埋葬在九曲丛祠旁。为了日后辩识,隗顺又把岳飞身上佩带过的玉环系在其遗体腰下,还在坟前栽了两棵桔树。 孤魂,就是隗顺的儿子。 真要是逼急了自己,找个机会,让孤魂去刺杀老二赵恺,若是能将东方秦川支开,有两成的可能,但是老三……这货深不可测,明面上似乎只有个姜庆和李承祖,但孤魂曾经去过王府,遇到一位影子一般的高手,连孤魂都只能暂避锋芒。 青云街张府,张杓第一次看见孤魂。 这位天子骄子根本不怕,凛然正气的看着这位孤魂野鬼一般的高手说完详情,冷声道:“回去告诉殿下,这件事应该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反正是杀人,可顺势而为之。” 上元大火,朱姓。 张杓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从得到这份线索来看,这个朱姓很可能要牵扯到赵恺和赵惇两位皇子。 无论是牵扯到哪一位,肯定是两位皇子中其中一位,要借助赵愭来对付另外一位。 不管怎么说,赵愭在这件事上不会吃亏。 既然是打击竞争对手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况且,有人能借刀杀人,为何赵愭就不能,悄悄将案件真相调查出来,最后将这个案件真情悄悄告知赵恺或者赵惇的人,赵愭也可脱身事外。 而此刻的庆王府,赵恺面前,也端坐着一位书生。 一袭青衫,手摇画扇。 大才赵汝愚!(。)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争宠 这位赵室宗室子弟,虽然其身份连韩侂胄也比不上,更别说与皇子了。 但此刻却和赵恺对坐。 东方秦川已经奉了赵恺的命令,作为暗中的影子,先是保护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北上建康,继而在建康潜伏,和魏廷晖一明一暗呼应,保护李凤梧家人。 少了东方秦川,赵恺依然镇定自若。 曾在战场浴血奋战过的人,又岂会惧怕宵小刺客----况且如今这个局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下这种狠招,否则就是让另外一个坐收渔翁之利。 赵恺捧茶:“子直兄,请。” 赵汝愚没有丝毫做作,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使团应该已经离京了。” 刚从大内西城门回来的赵恺点头。 赵汝愚放下茶杯,很是云淡风轻又运筹帷幄的神情,“既然李少监有此秘密,为何要等他出使归来再动手?” 赵恺甚是放心的道:“凤梧必有他的顾虑。” 赵汝愚摇头,“局势风云变幻,此一时彼一时,也许等他归来,临安早就变了局势,就怕那个秘密到时候失去了价值。” 赵恺苦笑,“谁说不是呢,但又能怎样。” 自己总不能李凤梧前脚走,后脚立马就不听他的叮嘱,派人调查此事然后对柳相正发难吧。 赵汝愚看着眼前患得患失的皇子,心中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意气风华,当夜在众安桥一见,对坐夜谈至天明。 自己才知晓,这位最为低调的皇子,其势力之大竟不输大皇子赵愭,也不输二皇子赵惇。 如果自己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又何谈媲美雏凤? 朗笑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殿下和不趁此机会,将此事调查过水落石出,打击三皇子的同时,在官家心里多一份重量?” 赵恺当然心动,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李凤梧的叮嘱依然在心头。 闻言很是犹豫。 赵汝愚心中暗笑,轻摇画扇,意气风华的轻笑,“欲化龙而九天,又何须在意清风何处,若非趁清风,他日化龙,这清风必然席天下。” 话里意思,殿下您既然想争夺天下成为天子,那么又何必在意区区一个李凤梧,若是事事都听从李凤梧的,等你将来成为储君,这李凤梧必然会成为权专朝堂的恶臣。 赵恺闻言,心中先是有些反感赵汝愚的挑拨,继而心中略略一动,赵汝愚说的何尝没有道理。 若是自己的成功全部建立在李凤梧的功劳上,将来的李凤梧,必然要成为朝堂最为强大的顽疾,甚至可能让自己成为傀儡而左右朝政。 “子直兄之意……” “找到朱茂才,查出上元大火案的真相,搞倒河西柳家,进而弹劾恭王殿下。一则打击竞争对手,一则获得人心,何乐而不为?” 赵汝愚压抑住心中的激动。 李凤梧离开临安,这是自己的机会。 只要这件事成了,自己就能成为赵恺最值得信任的谋臣,若是赵恺成为储君进而登基为帝,那么自己必然要因为拥戴之功而权执中枢。 赵惇犹豫了下,“就怕行事会破坏了李凤梧的计划。” 赵汝愚摇头,“就算李少监对此事有长远计划,但此时终究只牵连到柳相正、朱文修,能对付的也就是三皇子殿下,难不成李少监的计划,还能连大皇子殿下也一起对付不成?” 赵恺一想确实是这个理,有些心动了,“可是秦川已经去了建康。” 赵汝愚哈哈一笑,“堂堂二皇子殿下,身边岂止雏凤和东方秦川?” 赵恺呵呵笑了,“查倒是可以查,不过……查到之后,又如何是好?” 赵汝愚沉吟片刻,“查出真相后,亲凛官家,并让殿下在朝中的势力呼应,务必要重启案件,并且殿下要大力主张此事结案,是三皇子殿下主张。” 死伤数百人震惊临安朝野的大案,因为皇子的私心而草草结案,给赵惇扣一个草菅人命的帽子,就不怕官家不重罚。 赵惇犹豫了许久,才弱弱的道:“有几成把握?” 赵汝愚伸出一只手,盯着赵恺的眼睛,“殿下有几成把握查出真相?” 赵恺想都不想,“既然知道牵连的人,要撬开朱茂才的口,十成。” 赵汝愚翻手,“那就易如反掌。” 赵恺精神一振,再也记不得李凤梧的叮嘱,神情振奋,“如此,那便行事,待李凤梧出使归来,他也会感觉欣慰的罢。” 和李凤梧走在一起后,自己听从他的建议,一改仁厚。 借着宋金大战,自己在三位兄弟之间的地位直线攀升,从最不受待见到如今平分秋色,李凤梧居功至重。 如果他出使归来,发现自己能独立办成大事,大概会惊得不要不要的。 想到这赵恺心情大好。 李凤梧,你有扶龙之才,那么我要证明,我有成龙之才。 赵汝愚笑而不语。 画扇轻摇,眼前仿佛看见了自己权执中枢,凌驾李凤梧的那一日。 李凤梧,你为大宋雏凤,扶龙之臣。 可我赵汝愚,又怎是久居人下之人。 我之心,在九天振翅。 …… …… 使团出临安,李凤梧坐在马车里,神情淡漠的沉思着事情。 在他对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面前摊开了一个食盒,此刻少年嘴里吃着桂花糕,手上拿着酥饼,脚边放着美酒,吃得不亦乐乎。 “我说李小鸟,这是谁家姑娘的手艺,真是美味得没话说,唔……是夏大家?” 见李凤梧没反应,这位大宋高富帅也顾不得满手渣滓,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喏,问你呐!” 和李凤梧同车前往大理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宋名相韩琦之后,当今宝宁军承宣使韩诚的小儿子韩侂胄,也不知道这货是怎么说服其父其母,竟然真的在使团里谋了个职。 虽是个无关紧要的文职,但出使归来,只要使团办成了事情,这货也是要跟着升官的。 李凤梧被拍醒,没有多想,道:“这些糕点?那个,魏太尉千金做的,味道如何?你倒是给我留几个,别全吃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历史上的段誉 韩侂胄差点被噎住,“就是那个差点成为我侄儿媳妇的太尉千金魏蔚?” 李凤梧点头,“你认识?” 韩侂胄见鬼一样看着李凤梧,片刻后作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状,“狗|日的李小鸟,还要不要人活了,老子好不容易看上夏大家,你龟儿子横刀夺爱,老子又好不容易看上了个美女,打算等出使归来就让我家老头子去提亲,你狗|日的又下手了,李小鸟,老子和你有仇是不是,你有了两个神仙姐姐还不满意,竟然还要抢我的魏蔚!” 李凤梧很有些无语,“这话怎么说?” 韩侂胄是真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那日前往德寿宫见姑妈,姑妈给我说过,等我出使归来,她就亲自出面,到魏府为我说媒,说魏家钱家也不会委屈了我……你倒好,先下手了。” 李凤梧讶然,“真的?” 韩侂胄无比郁闷,“当然是真的,而且姑父……嗯,就是上皇在一旁也点头说,魏蔚虽不为皇妃,若能与我韩家姻缘,也是美事一桩。” 李凤梧哈哈大笑,“魏蔚比你大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 “她看不上你,且你又中不了探花。” “你怎么就知道她看不上我?你就知道我中不了探花?况且这事不需要她的意见,我姑妈出马,只要魏太尉点头,这事就成了。”韩侂胄一脸不服输。 “我说你中不了就中不了,再退一万步说,你中了探花又能怎样,她若不喜欢你,你娶个榆木疙瘩回家不说,还要天天被束缚,值得吗?你是大宋高富帅,万里江山那么多美好等着你去恩泽,怎能为了一棵树吊死。”李凤梧笑得很无邪。 韩侂胄总觉得李凤梧话里有话,却不得不赞同李凤梧的话,说得确实有道理。 自己这么年轻就被婚姻束缚死,人生好是没趣。 垂头丧气的道:“算了,到时候看,反正你和魏蔚也没什么,到时候姑妈或者上皇一纸旨意下来,你徒奈何?” 李凤梧心中一凛,笑了,“你就不怕回不到临安?” 韩侂胄怒睁双眼,“你敢为了个女人杀害我?” 李凤梧摇头,“不敢。” 韩侂胄嘿嘿贼笑,“那不就得了。” 李凤梧也嘿嘿贼笑,“可是大理高家敢啊,沿途的猛兽大虫瘴毒敢啊。” 韩侂胄心中一紧,掀开帘子就要跳下车,“我不去出使了!” 李凤梧慌不迭一把拉住他,“逗你玩呐。” 韩侂胄不信的盯着李凤梧。 李凤梧一脸认真,“江山多娇,咱俩何至于为了个女人闹成这个样子,这样吧,咱俩公平竞争,这一趟出使我不阴你,但你回临安后也不能找上皇和太后帮忙。” 韩侂胄认真的思考了许久,才坐回来,“善。” 心中大喜。 终究还是自己的命重要点,此次出使,如果李小鸟真要阴死自己,还真有可能。 李凤梧也心中大喜,又忽悠了这小子。 公平竞争的话,自己貌似没有输的可能,但韩侂胄若是搬出上皇和太后,自己铁定要输,说不得还真得想办法把这小子留在大理呆个三五年。 这事翻篇,韩侂胄又问道:“你方才在担心什么?” 李凤梧知晓韩侂胄算得上赵惇的人,不过并没有隐瞒他,“有点担心,某些人坐不住,会对你那个侄儿下手。” 韩侂胄眼睛一翻白,“算起来三个人都是我侄儿。” 这当然只能私下说,明面上可不敢如此自恃,甚至这种关系若非皇子们主动提起,韩侂胄说都不能说,君重臣轻,皇子亦是如此。 李凤梧点头,“你知晓的。” 韩侂胄撇嘴,“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看上赵恺,他能争得赢赵惇?侄儿媳妇一家的势力,虽然不在朝中,但绝对比赵恺强大多了,再加上我父亲和兄长的话……” 李凤梧看了韩侂胄一眼,将篮子里最后一块糕点丢入嘴里,说了一句:“远水近火,赵惇并没有赵愭来得有威胁。” 嗯,魏蔚的手艺不错。 酥软可口。 如果赵愭打败赵惇入主东宫,李道和韩诚还敢兵谏不成? 这不是晚唐。 这是大宋。 韩侂胄沉思了一阵,然后伸手拍了拍李凤梧的肩膀,“李小鸟,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来个联盟,先搞倒大皇子?” 李凤梧一巴掌拍开,“滚蛋,我是天子门生,不参与争储。” 韩侂胄一脸鄙弃,“虚伪。” 李凤梧哈哈一笑,忽然问了个意外的话,“你和李凤娘关系不错,可知晓她还恨我不?” 韩侂胄一脸奇怪,“我就纳闷了,为何侄儿媳妇这么恨你,曾对我说过,要是以后你落在她手里,保准让你生不如死。” 李凤梧略有尴尬。 韩侂胄又大气的拍了拍李凤梧肩膀,“放心吧李小鸟,看在咱俩的关系上,真要到了那一天,我不能保你生,但给你个痛快留你个全尸还是能做到的。” 李凤梧哭笑不得,这尼玛有意思? 韩侂胄忽然压低声音,“李小鸟,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吃了我侄儿媳妇的豆腐,有好几次和我私下提起你的时候,我那侄儿媳妇都脸红的紧。” 李凤梧心中一凛,“滚蛋,莫要搬弄是非。” 韩侂胄脸上浮起一层戏虐,“话说回来,侄儿媳妇真是国色天香,不输你那两位神仙姐姐,若能得此佳丽,万里江山不要又何妨。” 李凤梧哈哈大笑,“所以你只能当个短命相公。” 韩侂胄愕然,“短命相公?” 李凤梧自知失言,顾左右而言其他。 最后说到正事,“李小鸟,此次出使大理,有几成把握能达到官家的意图?” 李凤梧笑了笑,“你觉得呢?” 韩侂胄皱眉,“如果官家能配合使团,让川陕,夔州路兵马调动,大兵压境潼川路、成都府路,有五成把握,仅靠咱们使团的嘴皮子的话,最多三成。” 李凤梧哈哈一笑,“还有呢?” “如果能搞定大理相国、中国公高寿昌,则有八成把握。” 李凤梧挑眉,“你倒是看得清楚。” 韩侂胄哈哈一笑,“不看看我是谁,话说,那几位使节知道么?” 李凤梧点头,“你都能看出来大理局势,他们又怎么会看不出?” 柳子承若是看不出,也没资格出使大理,钱象祖就算看不出,可有张杓指点,也不会太差,至于王之望,他就是挂个虚职,保驾护航而已。 如今大理国王是段正兴,是段誉的儿子。 没错,就是天龙八部里那个段誉,这货现在还活着,应该在电视剧中的天龙寺里出家为僧。 若是有机会,倒想见见历史上真正的段誉。(。)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理 如今的大理,在历史上属于后理国。 唐朝天宝战争中,大将军段俭魏大败唐军,为南诏国立下赫赫战功,被南诏国王蒙阁罗凤擢授为清平官,传六世至段思平。段思平初为幕览(小府副将),由于武艺超群,才干出众被提拔为通海节度使,成为统辖一方的大将。 南诏尊圣二年(929年),杨干贞夺赵善政之位,建大义宁国,改元兴圣,南诏兴圣元年(930年),杨干贞的位置被其弟杨诏所篡,杨诏得位后,改元“大明”。 段思平随即向东方的黑爨三十七蛮部借兵,会于石城,以董迦罗为军师进攻南诏,所向皆克,遂进攻大理。 当时杨诏等陈兵据桥,段军不能通过。当晚段思平在梦中得到三个梦境:“人无首;玉瓶无耳;镜破”,感到大惑不解,军师董迦罗指段思平的梦境乃吉兆,因为“君乃丈夫,去首为天;玉瓶去耳为王;镜破则无对者”,因而军心大振。 是日段军找到一名浣纱妇女,指引段军渡河地点,曰:“人从我江尾,马从三沙矣,尔国名大理。” 段思平大军按照浣纱妇女的指引,成功渡河,杨诏兵败自杀,杨干贞知道兵败消息后弃城而逃,为段思平军所擒,大义宁国灭亡。大明七年(937年),段思平即位,改国号“大理”,建元文德,仍定都羊苴咩城。 段思平建立大理国后,厉行改革、励精图治、发展生产,着手建立新的封建秩序,大理国的生产、经济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公元944年,段思平在邓川视察农业的时候去世,其子段思英继位。 至道广慈皇帝段思聪时期,迅速膨胀起来的高氏已经取代董氏,成为朝政大权的实际控制者。之后,段素廉、段素隆、段素贞诸朝均以高氏为相,高氏成为当时最有实力的政治集团。 960年,宋朝建立,开宝元年(968年),大理致书宋朝廷,要求通好。 宋太祖开宝二年,段思聪卒,子段素顺立。 969年,大理东部发生边乱,延众镇长宗奇、求州首领代连弄兔,攻陷糜乃等三邑,段素顺派都统、长皇叔、布燮段子标,都监三军、礼乐爽、长驸马、布燮段彦贞等统军平定边寨,诛代连弄兔等,同时讨伐了郎羽、阿房、田洞,会集三十七部首领在石城(曲靖)会盟、颁赏。段素顺碰上赵匡胤南征,赵匡胤鉴于唐朝的失败,以玉斧划大渡河为界,说“此外非吾有也”,大理国得以保全。 这就是著名的宋挥玉斧典故。 孝德皇帝段思廉在位时,曾将兵败逃入大理的两广蛮酋侬智高,斩首以献北宋,由此可看出,大理对大宋还是有着极其深厚的恐惧。 孝德皇帝至段思廉继位后,高氏如昔日之董氏,以此拥立之功,一举凌驾于诸姓之上,高智升渐渐攫取了全部权柄。 1080年,杨义贞再度发动政变,杀国君段廉义而自立,改元德安,号“广安皇帝”。高智升派儿子高升泰带兵讨逆,诛杨义贞,拥立段廉义的侄子段寿辉,自任布燮,以儿子高升泰为缮阐侯。自此高氏父子在大理国权倾朝野,搞得段寿辉和他的继任段正明都害怕,先后避位做了和尚。 大理段氏,从此沦为高氏傀儡,直至大理亡国。 这是天龙八部中没有提及的事情。 天龙八部里的保定帝段正明,其实也是个傀儡皇帝。 十三年以后的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一直以来都在专权的高升泰废段正明,自立为王。1096年,高升泰病逝。由于云南诸部的反对,高升泰临终嘱咐其子高泰明还政段氏,于是高泰明拥立段正明的弟弟段正淳为大理皇帝,但其後大理国柄掌握在高氏手中,世称高国主。 这便是后理国。 而家喻户晓的段誉便是段正淳之子。 段誉是在北宋徽宗大观二年(公元1107年),接替其父段正淳为大理国第16代国王,直至南宋高宗绍兴十七年(公元1147年)禅位为僧,在位长达39年,是后理国诸王中在位时间最长的国王,死后谥号宣仁皇帝。 段誉是个有所作为的君主,他明白与宋朝建立友好关系是立国之本。尽管宋朝与大理国的关系由于宋太祖的“不暇远略”的方针而有所疏离,然而大理国仍然一直向宋朝称臣。段誉特别重视加强与宋朝的联系,入贡大理马、麝香、牛黄、细毡等土特产,还派幻戏乐人到宋朝表演,深得宋徽宗的礼遇,册封他为金紫光禄大夫、云南节度使、大理国王等。 这就是两宋期间的大理。 所以大理段氏真是个悲催得不能再悲催的王室了。 从立国后不久,就被臣子保持把持朝政,国王大多成了傀儡。 所以李凤梧和韩侂胄等人才会看出,出使大理,只需要搞定一个人:相国,中国公高寿昌。 至于大理皇帝段正兴,高寿昌会去搞定。 而根据大理和宋的关系,之前李凤梧说的陈兵边境,不过是暗地里的事情,谈判陷入僵局后撂出来做做样子而已,让大理明白大宋想要得到更多滇马的决心。 至于真的出兵大理?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说,到头来还真得靠使团的嘴皮子。 从这方面来说,这次出使大理,真是个苦差事。 大理产滇马的规模本来就不大,远不比燕云十六州的牧场,要想让大理进贡更多的滇马,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些事情,李凤梧早就想透了。 是以在出使之前,就对官家说过,臣尽心为官家分忧,但是否成功,皆看天数。 把责任丢给老天爷。 免得出使归来,没达到皇帝陛下的意图,被降罪神马的,那就亏大发了。 赵昚也明白个中曲折,当时表态也很含糊,只说了句卿且尽力。 一千两百多人的使团队伍,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向着彩云之南出发,沿途风景……倒真是美如画,可惜在李凤梧看来,也荒凉的很。 使团路线是从临安出发,过徽州、蕲州、常德府、辰州、矩州,从乌蒙部进入大理境内会川府,再从会川府到大理。 要赶在春节之前抵达大理,选择的路径都是最短路径。 因此沿途所过不少地方,都是荒无人烟的偏僻之地,就算是大宋的基建设施官道修得再发达,有些途经的地方,尤其是辰州到矩州再到乌蒙部的路径,几乎都是大山林立的蛮荒之地。 这已是不错的路径了。 若是从广西南路进入大理境内,十万大山足以将使团吞得渣都不剩。(。) 第一百七十章 各司其职 沿途之艰辛暂且不说。 关键使团内势力错综复杂,一路行来,气氛端的是沉默到了极点。 正使李凤梧和副使柳子承、钱象祖,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各自呆在各自的马车里,就是到了驿站,都是各自为营,别说聊天,面都相见恨。 反倒是没心没肺的李睿日子过得最惬意。 让众人羡慕得紧。 今次出使,不知道是大家心有灵犀还是被官家告诫了一番,没有任何人带女仆家眷,都是带着男随从,唯独李睿…… 这货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堂堂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的千金,竟然女扮男装跟在使团里,在辰州身份被识破之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李睿的贴身家眷。 这当中有个小插曲。 林衬衣的女儿身被识破之后,神卫军中一个都虞候,很是觊觎其美色……使团在临安到辰州段,还算繁华,但走入辰州后,就是绵延不绝的山峦,那曾见得美貌女子。 这位都虞候地位不低,是高级军官,属于神卫军里的三把手,按说这身份地位,眼力应该不错。 可架不住色壮人心。 况且此刻也不知晓林衬衣的真实身份,于是果断率领两个下属神卫军士卒,想霸王硬上弓办了林衬衣。 若是寻常女子,神卫军众人大概会睁一眼闭一眼。 毕竟这位都虞候在禁军中也算是高级军官,在神卫军中更是三把手,就是殿前司都虞候宁颌见到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然而随着林衬衣一声撕心裂肺的睿哥哥救我。 这位都虞候还没反应过来,远处一骑破尘而来,下一刻,色胆包天的都虞候被李睿一脚踹飞,手中长枪更是流星一般飞射,将这位都虞候钉在地上。 若非他身份不低,这一枪就是直接射心脏而不是大腿了。 自此之后,使团中神卫军士兵,再无人敢觊觎林衬衣美色,而那个都虞候,也因伤势过重,被送回辰州。 至于他背后的武将世家是否要和李道就此事针锋相对一番,就不是李睿担心的事情了。 李凤梧对此事喜闻乐见。 有个林衬衣在李睿身边,也算是个好事,真要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李睿就会多一层顾略。 当然,自己也不是完全惧怕李睿。 使团中不是还有个实力地位都不低于李睿的宗平嘛。 况且尚有李巨鹿。 这之后,李睿对林衬衣虽然还是冰着脸,但比之以往好了许多,偶尔也会扯起嘴角给她一个僵硬的笑意,让林衬衣越发花痴。 恨不得以身相许夜夜侍寝。 无奈李睿这个榆木疙瘩还没开窍,这大好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使团之中,尚有另外一位重量级人物,王之望。 虽然是挂职大使节,但毕竟是仕途老人,早将局势看得不能再清楚了,此次出使大理,恐怕还是得以正使李凤梧为主。 况且王之望不算明臣,更算不得清臣。 仕途奋斗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不仅要和李凤梧交好,钱象祖和柳子承都不能忽略,毕竟背后都有一位皇子殿下。 因此到了矩州驿站,这位老臣亲自牵线,将使团主要人员聚到一起。 李凤梧、柳子承、钱象祖、李睿、宗平和王之望齐聚一堂,酒肉齐上,烛火摇曳中,王之望率先起身,“诸位,舟车劳顿天寒地冻,卿以烈酒解困暖身,我干了,诸位随意。” 这位老臣一点也没有自恃资格的意思。 话到了这个地步,众人又岂会不给他面子,纷纷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身子骨暖和起来,气氛却依然沉闷。 王之望放下酒盏,咳嗽一声,道:“承蒙官家厚爱,某职大使节,然某年事已高,已没精力去和大理朝臣争锋辩论,今次出使,还要仰仗几位相互配合,务必达成官家之愿。” 来了! 李凤梧心里暗道一声,这才王之望的目的。 王之望目前没参与争储,他最想的当然是大家同心齐力办好这件差事,这也上官家让他挂职大使节的目的。 虽然王之望和汤思退有关系,但李凤梧并不觉得,在此次出使中排挤王之望,况且自己排挤王之望,他就跑到钱象祖和柳子承那边去了。 闻言朗声笑了笑,“王学士所言在理,我愿和两位副使通力协作,共创官家之盛举。” 王之望是银青光禄大夫、天章阁直学士,职右谏议大夫。 一般来说,称呼直学士显得更尊敬一些。 王之望闻言,果然很欣喜,眉宇挑了挑,笑道:“李使贤明。” 不得不服王之望。 这货是从三品的大员,放在朝野之中那得是说话有分量的重臣,却对李凤梧、柳子承和钱象祖三人礼敬有加,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钱象祖应早就得到张杓的叮嘱,闻言也附和道:“愿以王学士、李使马首是瞻。” 这便是准备打酱油了。 柳子承心里极其不甘,可形势如此,自己若是当这个出头鸟,只怕没有好下场,只好心里叹了口气,说道:“王学士素有大才,职大使节必然不失,李使又经验丰富,使金之事是我大宋臣子仰慕之风范,在两位任性,我亦愿效犬马之劳。” 这话也是无可挑剔,不过留了余地。 意思说你王之望虽然是挂职,但毕竟是大使节,若是李凤梧做得不对,你可以来制止他。 有点隐晦的挑拨之意。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愿意配合李凤梧。 除了李睿,都是读书人,众人焉能听不出那点小算盘。 钱象祖心里笑了笑,果然,柳子承有点揣不住。 李凤梧也暗笑,还别说,这一趟出使,有机会的话还真得给你小鞋穿,若是你犯错,那就别怪我回头弹劾你了。 王之望心中也略有不爽,竟然妄图利用我,比起你父亲柳相正不动声色的爬到太常卿,柳子承还是太年轻了点。 话都说明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家商量着彼此的任务。 柳子承、钱象祖主要负责和大理迎送使的谈判,而李凤梧则在王之望的配合下,到大理后先见大理国王段正兴,其后搞定相国、中国公高寿昌。 无人异议,气氛便融洽了许多。(。)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理第一人 彩云之南,并非是处处见彩云。 尤其是寒冬。 在乌蒙部就和大理的迎送使会面,双方本着友邦的精神,友好交流大醉不归……其后共同启程,前往会川府。 大理迎送使是一位叫段昭平的王室子弟。 可见大理对大宋使团的重视。 只不过段昭平看到那一千神卫军护卫后很是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大宋使团是来大宋打架的,别看神卫军只有一千。 一千破一万,对这股精锐中的精锐而言,完全存在可能性。 皇帝亲手打造出来的禁军,岂可等闲视之。 到了会川府,短暂休憩两日,歌舞宴席不休,大宋使团和大理迎送使们那个勾肩搭背只差没有兄弟相称了。 这基本上反应了两国的交往状况。 一路上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乎休息两日后,使团整装出发,前往大理。 因早有分工。 李凤梧和王之望清闲得很,和迎送使的往来交谈,都交给了柳子承和钱象祖,这俩人也没让李凤梧失望,表现的不卑不亢。 既没有辱没大宋的高傲,也没有凌驾大理的卑微。 于是乎愉快加轻松的,在春节还有四日的时候,赶到了大理。 遵循礼制,抵达大理的第一日,接见使团的将是大理朝堂比王之望高一个层次的大臣来接见,所以别说大理国王段正兴,就是相国、中国公高寿昌也不会出现。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高寿昌来了。 彩旗飘飘,歌舞妖妖。 这位大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或者说实质上的一人之上亦是万人之上的相国、中国公并没有去迎接使团,而是晚宴准备妥当之前,才出现在国宾馆。 段昭平似乎早就知晓,并无意外,也备足了相应的仪式礼节。 比如主位……其尊贵豪华程度,不亚于皇帝标准。 几百精兵护卫着十六抬的大轿到来,这位当今大理实质上的主宰者面容沉静的走下轿子,四十出头的高寿昌已有白色鬓发。 顾盼间官威隆重。 除去大宋使团诸人,大理臣子无人不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王之望和李凤梧并肩而出,同时对高寿昌行礼,“大宋使臣王之望、李凤梧见过中国公。” 两人的心里同时窃喜。 从高寿昌一出现,两人就预感到此次出使大理,怕是要成事。 以他的地位,原本是不应该此刻出现的,但却亲自来了,说明一件事:高寿昌也很在意大宋的这次出使。 大理国早知晓大宋使团名册,倒是不奇怪使君李凤梧的青葱。 况且大宋除去大使节,其余三位使臣都极年青,能作为使臣来大理,高寿昌当然不会轻视任何一人。 不过高寿昌还是仔细打量了一阵李凤梧,回礼道:“两位使君不必多礼,请入内就座。” 柳子承和钱象祖识趣的没有上前见礼。 宾主入内就坐。 待丫鬟们斟酒,高寿昌端起专属于他这个档次身份的高脚琉璃杯,不疾不徐的对众人道:“诸位使君远道而来,本相代表陛下敬诸位一杯!” 说完浅酌一口。 李凤梧等人不敢怠慢,纷纷以袖遮口,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高寿昌敬酒,他只喝半口,不代表你就能只喝半口,为表示尊敬,哪怕酒量再不好,这第一杯也得一饮而尽。 不从国家大小而论,但从低位身份,高寿昌的身份地位远远高于大宋的相公们。 说他才是大理皇帝都不遑言过。 放下酒杯,高寿昌终于浮起一抹淡淡笑意,“大理不如上国,酒食薄鄙,还望使君们不要见怪,但请用筵,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大理和大宋交好,但并非属国关系。 称呼为上国,也昭显了这个时期大理对大宋的态度。 王之望起身哈哈一笑,“相国客气,我等再次敬您一杯,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李凤梧等人只好起身,又一杯饮下。 高寿昌端起酒杯意思了一下,待大宋使团众人坐下后,这才笑着道:“久闻大宋雏凤,未及冠而中探花,使金,于宿州气得刘仲洙吐血,在毫州沽月山更是舌战群儒,气煞金国四元状元孟宗献,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天骄!” 王之望笑了笑,淡定的吃着面前的大理美食。 后面若非被高寿昌提起,或者需要自己出面,基本上没自己什么事了。 话说,高寿昌果然不简单,身在大理,竟然将使团的情况摸得如此透彻,一下子就看出了使团的核心人物,上来就找到李凤梧寒暄。 若是早一两年的李凤梧,哪怕是中探花前后,李凤梧都会受宠若惊。 不过现在……连大宋天子都想见就见,何况一个高寿昌。 不卑不亢的笑道:“中国公谬赞,非在下天骄之才,实在的刘仲洙、孟宗献之流徒有虚名,我大宋人才济济,胜我才百千倍者甚众,远的不说,但说本科状元郎木待问、榜眼黄洽,那都是千古难逢一见的大才之人,中国公谬赞,在下实在受之有愧。” 先低调一点,毕竟这货是大理第一人。 高寿昌哦了一声,“可惜了,不能得见能凌驾于大宋雏凤的千古大才。” 李凤梧哈哈一笑,“大宋与贵国世代交好,友邦事密,今后必然会有机会,且大理人杰地灵,想必亦有不少绝代天骄,中国公可莫要舍近求远。”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屁话。 事实上两人此刻的交谈,真的都是废话。 不过高寿昌可不是来说废话的,话锋一转,笑里藏刀的道:“李使君谦虚了,使金之威犹在耳畔,本相亦心有戚戚焉。” 这就是在探视大宋使团的目的。 李凤梧心中暗凛,这个场合当然不能直说,只好使出太极,“中国公折煞在下了,金国乃虎狼之邦,觊觎我大宋大好河山,在下使金,自当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情怀刀藏剑而去,贵国与我大宋世代友邦,在下来大理,怀中无刀,胸中无剑,仅有一颗愿两国长远久情、共筑盛世繁华之心耳。” 明确的告诉高寿昌,相国大人不必担心,大宋此次使大理,并非是要来闹点什么,而是怀着友好交往互通商贸的初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原汁原味孔雀舞 在大宋使团进入大理国境之前,高寿昌曾和大理皇帝段正兴有过一番密谈。 今天亲自前来,一者是要见识一番大宋雏凤。 最主要的原因,是要摸清楚大宋使团的目的,国书上说的什么遣使贺春都是场面话,大宋刚经过宋金两次大战,这个节骨眼上,派出两百多人的使团,显然目的不会单纯。 呃……貌似如今正儿八经的使团人员只有一百六十来号人了。 据国书所说,使团官员加上各色其他杂役奴仆,共计两百四十九人。 没能抵达大理的八十来号人,估计在翻山越岭中死了一些,当然,大部分都是水土不服或者遭遇伤病留在沿途州县。 但是……国书中提及的使团护卫,竟有千人之众! 而且每一个都高大威猛精神抖擞满身神装。 一看皆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中的精锐,那么大宋之心,昭昭若揭。 名为护卫,实则示威。 所以说,高寿昌一点也不相信李凤梧说的话,当然,明面上还是得配合一下。 哈哈一笑,“上国之谊,鄙国感恩肺腑,来来来,使君一路辛苦,且饮酒且赏歌舞。” 话音落地,从两旁跑出五六个娇艳女子,皆着民族服饰,围绕着最中一位略高挑而精细的舞娘翩翩起舞。 李凤梧等人谢过。 气氛便融洽起来。 一直在心头捏了一把汗的王之望松了口气,这李凤梧真没让官家失望,说话滴水不漏,没有给高寿昌留下任何把柄。 柳子承和钱象祖都是心头暗叹了口气。 李睿和宗平么。 宗平貌似老神在在,对这些事情不甚关心,其实心中很是矛盾。 如果李凤梧死在大理,等自己回到大宋,唤儿会不会回到自己身边? 李睿则是真的不关心。 心中虽然还记得姐夫说过的话,说若是有机会,就让李凤梧意外的死在出使或者归来的路上,对此李睿不屑一顾。 况且姐姐也说过,要亲手收拾这个可恶的大宋雏凤,将他剥皮刮肉称骨。 貌似自己应该听姐姐的。 最重要的一点,这种卑鄙小人的行径,自己不耻的紧。 是以李睿很快被歌舞吸引,看得两眼放光,猛然感觉胳膊一阵绞痛,回头看去,且见林衬衣一脸不高兴,于是寒冰脸扯了扯,“看看而已。” “不许看。” “孔雀舞呢,可没多少机会看,不看可以,你给我跳啊。” 林衬衣抿着嘴,很是倔强的道:“我会去学的。” 李睿的寒冰脸终于浮出一抹笑意,“那好,等宴会结束,我去找李凤梧,让他想办法把那个跳舞的女子留在国宾馆,方便你学。” 林衬衣嗯了声。 话虽然这么说了,可李睿的目光还是被跳孔雀舞的女子的吸引。 连寒冰脸榆木疙瘩的李睿都被吸引得失神,可想这孔雀舞的惊艳……事实上不止李睿,就算是经常欣赏此等惊艳舞蹈的高寿昌也看得津津有味。 更别提大宋那些第一次看见孔雀舞的使臣了。 就是在春晚上见识过先进灯光映衬的更高端孔雀舞的李凤梧,也看得如痴如狂。 高寿昌对下手的李凤梧轻声笑道:“这是我府上的舞娘,八岁时候就从上万女子中挑选出身姿最为娇柔的幼女,有专事调教的人来教导,一生仅练此一曲,且要终生保持完璧之身,若是身姿走样,或者失去璧玉之身,便将再无资格跳此舞曲。” 李凤梧悚然动容。 彩云之南,圣鸟孔雀。 提起孔雀舞,不得不说两个人,杨丽萍和小彩旗。 前者在后世先进的三d灯光辅助下,将孔雀舞的美感发挥到了极致,而后者……好吧,除了转圈,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颜值太高,绝对的女神。 但是这个时代的孔雀舞和杨丽萍的孔雀舞又不一样。 杨丽萍的孔雀舞是一门艺术,是她的职业,其美感源于其身姿的细腻和灯光的旖旎。 而今时的孔雀舞,身姿细腻不说,灯光旖旎是肯定没有的,但是在信仰和灵魂上面,要更胜一筹……所以并不是古代的就是好的。 但是杨丽萍的孔雀舞是一门艺术,这位舞娘的孔雀舞,却是她的生命。 这位舞娘如果不能跳孔雀舞了,下场估计会很凄凉,若是姿色娇艳则会沦落成侍妾,若是没有姿色,那就不知道会有何等凄凉的余生。 所以她必须跳,而且要用生命去跳。 她这一生,都只能跳孔雀舞。 所以这位舞娘的孔雀舞就算没有灯光辅助,依然美轮美奂。 当然,是否比杨丽萍更好,李凤梧倒是不觉得,毕竟这些年没曾见到过那么美的舞蹈,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单身久了看见母猪都是性感的。 在特定的环境下久了,人一般就不怎么挑剔了。 孔雀翎羽翩翩,彩裙幽然。 在李凤梧的眼里,仿佛看见了一只无比娇艳的孔雀起舞于彩云之间,美不胜收,尤其是那细腻腰身,柔软到几乎没有骨骼的双手和长腿以及描形孔雀头手掌,淋漓尽致的演绎了一种悠然而惊艳的美。 一拂一挑,皆是惊艳。 连李凤梧都沉沦其中,大宋使团其余人更没法抵挡这种美了。 就连同为女子的林衬衣,也看得心驰神往。 高寿昌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动了动,不可擦觉的笑了笑。 孔雀开屏,引颈望月。 一曲终了。 众人沉醉其中,良久,才响起惊为天人的赞叹声和络绎不绝的掌声。 高寿昌哈哈大笑,对李凤梧道:“李使君,此舞若何?” 李凤梧由衷的赞道:“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 高寿昌便顺势而道:“既然李使君喜欢,那本相便将此舞娘赠送你于,使君也可带回上国,闲暇之余以解困乏。” 李凤梧受宠若惊,“不敢,岂可夺中国公之爱。” 高寿昌心中暗自惬意,“李使君就不要客气了,此舞娘虽是本相府上最佳,但亦可再调教一二,且莫要推辞了。” 李凤梧心中大动,犹豫了下,“那在下就感谢中国公忍痛割爱之举了,敬您一杯。” 说完打算自己斟酒。(。)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家姬 高寿昌咳嗽了一声。 那位舞娘已听出来,自己被送给了这位大宋使臣,虽然面上神色依然淡定,但内心深处却波澜起伏。 听得高寿昌的咳嗽,只能莲步轻移,来到李凤梧桌前,为他斟酒。 李凤梧举杯,和高寿昌同时一饮而尽。 王之望等人看了那舞娘一眼,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这么美好的舞蹈,若是能带回府上夜夜欣赏,那真是人生之一大快事。 李睿不动声色的对林衬衣小声道:“你看,成了,抽空你去找她学习罢。” 嗯,话说衬衣也挺小巧的,应该能学会罢? 林衬衣嗯了声。 高寿昌作为相国、中国公,当然不会无聊陪坐使团到最后,又意思着敬了所有人一杯酒后,说了句公事繁忙,诸位请自在便离开了。 李凤梧适时接口道:“中国公慢行,若有机会,我等将至国公府拜访。” 名义上贺春。 但其实真实目的大家心知肚明。 高寿昌心知肚明,笑了笑,“国公府大门随时为使君大开。” 说完带着随从和护卫离开国宾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宋使团和大宋迎送使们的觥筹交错。 李凤梧对身侧的王之望说道:“王学士,下官身体略有不适,先行告退。” 王之望笑了笑,“李使但请无妨。” 反正当初就已经分好工作,应付接送使的事情是柳子承和钱象祖的职责,李凤梧和自己主要是与段正兴、高寿昌的谈判。 此刻他要离开,完全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李凤梧起身,对大理迎送使们道了个歉,离开宴会厅,李巨鹿跟在身后,在其后是那个亦步亦趋的舞娘。 回到大理在国兵馆为李凤梧安排的精致、豪华的院子的里,走进书房,早有人燃好了香炉,青砖玉瓦的房间里温馨至极又檀香淡淡。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你去守着,宴席结束后将宗平请过来。” 李巨鹿正欲离开,李凤梧又猛然想起一事:“这几****警醒些,多注意一下神卫军中的人动向。” 虽然在大理是安全的,就算高寿昌也不敢在没有强大到大宋无话可说的理由下对付自己,但就怕柳子承、钱象祖和李睿等人勾结高寿昌。 比如搞个小小的内乱然后自己意外死于大理,那大宋也无话可说了。 李巨鹿点头,大步而去。 随着高大黑炭头的离去,那个舞娘淡定了些。 毕竟李巨鹿的块头在那,这舞娘自小在高寿昌府上长大,那曾见得如此魁梧的汉子,心里终究是有点害怕的。 不过房间里便只剩下孤男寡女,这舞娘心里反而更惴惴不安了。 李凤梧坐在书桌前,对那舞娘道:“能听懂汉语?会说吗?” 舞娘点头。 李凤梧又道:“坐下吧,跳了一曲应该有些累,你这身子娇贵的很,站久了小腿易粗,影响舞姿的美感。” 舞娘很是讶异,坐下后悄声问道:“使君也懂孔雀舞?” 标准的汉语。 李凤梧呵呵笑了笑,“略懂,略懂。” 舞娘的心又安定了几分。 李凤梧饶有兴趣的道:“跳孔雀舞真不能结婚生子?” 舞娘心中又惴惴起来,“是的。” 其实有所隐瞒,结婚是可以的,但绝对不能生子,不过自己要是说可以结婚,就怕这个使君要对自己怎么样…… 李凤梧点头,旋即一想不对,杨丽萍也是结婚了的啊。 也不戳破舞娘的小心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家人?” 自己要将她带回大宋,还是要多了解一些的好,别放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 最关键的是,鬼知道这是不是高寿昌放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虽然说大宋和大理交好,细作什么的没多大必要,但还是以防万一啊。 所以有必要先考察一下。 舞娘眼里顿时一红,“我叫玉观音,亲人都已过世。” 像自己这种人,为了专心跳舞,在被挑选进入高府后,亲人就一夜暴毙,至于究竟怎么死的,玉观音不用想也知晓。 李凤梧并不知晓其中的猫腻,笑了笑,“那便好。” 玉观音,倒是个很熟悉的名字。 不过对于傣族而言,这个名字倒是很正常了。 傣族是个有名无姓的民族,男性大多叫岩某某,女性则是叫玉某某。 舞娘垂首。 李凤梧一时间也找不到话说,气氛有些尴尬。 仔细打量了下玉观音。 正是十五六岁的青葱年华,身材倒是高挑,得有一米六七八的样子,没有********的性感身材,只是欣长而瘦,皮肤倒是白得不像话。 五官也还可以,算得上中人之姿。 透着一股傣族女人特有的婉约……是这个民族女性面相和性格的天生优点。 又心细的发现她在绞手指。 于是笑了,“你很喜欢跳孔雀舞?” “嗯?” “若是没有意外,随我回大宋,就专职跳舞罢,不想结婚生子也可以,如果想结婚生子了,到时候和我说一声便可,我不会束缚你这方面的自由。” 如此的话,貌似家姬有了两个顶梁柱了。 一个目盲琴师张疏影,负责音乐。 一个是玉观音,负责舞蹈。 当然,天天孔雀舞肯定会腻歪,所以家姬的事情还任重而道远啊。 玉观音猛然抬头,“真的?” 李凤梧呵呵一笑,“我从来不骗女人。” 这就是忽悠人的了。 哪有不骗女人的男人,不过玉观音从小就在高府,那曾见过世事险恶,于是当真了。 不过李凤梧对玉观音真没多少想法。 纯粹就是养个家姬。 这方面,自己必须要向欧阳文忠公看齐啊,养的家姬连仁宗赵祯都羡慕。 “可有服饰细软什么的要收拾?” 玉观音想了想,“有一些。” 李凤梧点头,“那你先回国公府,去将东西收拾好,明日过来罢,待我办完诸事,你便随我回大宋临安。” 玉观音点头。 刚出门,院子里奔进来一个两个小厮,抬着一大木箱,过来行礼后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使君,中国公着小人将玉观音的服饰和细软送过来。” 李凤梧点点头,“放进那个房间里罢。” 待一切妥当,李凤梧没有让玉观音歇着,而是回到书房,继续交谈。 要搞定高寿昌,得先摸清楚这位大理第一人的喜好。 只要能达成官家意愿,走走后门也是可以的嘛,况且官家本来就准备了相应的东西,那些东西别说大理这旮旯的人,就是见多识广的自己看着都眼红的很。(。)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太湖石换马 拿出从临安带过来的茶叶,亲自泡好,为玉观音斟了一杯。 “试试,不知道你是否能喝的惯,大宋名茶,临安莲心。”其实就是明前龙井。 玉观音受宠若惊。 只敢浅抿一口,然后道谢。 一生只做了跳孔雀舞这一件事,玉观音对茶道没有丝毫造诣,喝再好的明前龙井,其实也和市坊间三五文一块的茶饼差不多。 李凤梧自顾自的惬意的品了口。 热茶暖身。 放下茶杯,笑道:“在我这不用太拘束,等回了临安,我介绍个女子给你认识,虽然目盲,但琴艺高妙如天人,今后就靠你俩撑起我的家姬队伍了。” 玉观音不做声。 李凤梧呵呵一笑,“对了,还有个舞曲,若是有兴趣,回到临安后也可向我的小妾学习,霓裳羽衣舞,听说过罢?” 玉观音悚然动色,“太真之舞?” 李凤梧想了想,“是否是杨贵妃的霓裳羽衣舞不可得知,但我赏之,也是不输孔雀舞的美妙,今后你们有的是机会交流学习,我且问些事情。” 玉观音立即垂首低头,安静的道:“使君请问。” 李凤梧不动声色,“于大宋多年,早知晓中国公之威名,过得一两日,便要前往国公府贺春,不知你是否知晓国公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大理第一人,若是寻常的金银珠宝文玩字画,怕是难以打动。 当然,赵昚让自己带来的不仅有“普通”的文玩字画,还有一些更为特殊的东西,但为了确保万一,自己还是应该了解一下。 万一咱们的中国公好难色……唔,还是个受的话,貌似可以让柳子承上嘛。 玉观音没有说话。 李凤梧反倒有些疑惑了,“嗯,为何不说?” 玉观音抬起头,“我怕。” 李凤梧怔了怔,旋即恍然大悟,“放心,我不会告诉中国公的。” 玉观音当然不相信。 在国公府几年,见过的官员多了去,那种当面笑脸背过身就告状的人多了去了,自己要是说的不好,等李使君告诉中国公,等待自己的下场将会很凄凉。 在这大理,没人敢忤逆中国公的意志。 哪怕咱大理国的皇帝段正兴都要看中国公的脸色。 李凤梧只好敦敦诱导,“你不用那么多顾忌,我使大理,是为国家大事而来,直接一点的话,是有求于大理有求于中国公,所以我只想知道他的爱好,不想知道他的……” 有些话不能说,但李凤梧相信玉观音懂。 玉观音犹豫了一阵,才道:“国公没甚特别喜好,府中美婢如云,妾室众之,权钱皆是大理之首,平日里喜好书画,但没有特别沉溺。” 李凤梧听了大感头疼,“金钱、美人他都有啊。” 想来也是,大理第一人还会缺少金钱和美人,恐怕不比皇帝段正兴差多少。 没有气馁,“还有呢?” 玉观音思忖一阵,“有时候也会找人捉对下一会象棋。” “还有呢?” “也喜欢赏玩府中万尾池中的锦鲤。” “还有呢?” “大概没了吧……” 李凤梧越发头疼,这位大理第一人的日子真是咸淡的没意思,这是想贿赂都没门的节奏啊。 苦恼的抚头,完了,看来只能靠嘴皮子来说服高寿昌了。 正纠结间,听得玉观音又道:“还有件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说看。” “我曾几次听得国公说过,余生之憾,府中后花园里缺少几座雄壮太湖石假山,万尾池中,若能有几方巍峨太湖石为礁便堪称完美。” 玉观音有些不确定的神色。 李凤梧却闻言大振,“真的?” 玉观音点头。 李凤梧陷入沉思,太湖石自己是知晓的。 玩石头,从五代后晋时代开始,到唐代开始特别盛行。 今便有太湖石甲天下的说法。 奇巧玲珑的太湖石,作为大理第一人的高寿昌府上肯定是有的,而根据玉观音的话,高寿昌遗憾的是府中没有巨大的太湖石。 想来也是,大宋到大理没有漕运,要想将巨大的太湖石运到大理来,所耗之巨,纵然是大理第一人的高寿昌也觉得不可为。 官家想要滇马,那么付出一些太湖石又何妨? 太湖石大宋不缺,但缺马。 鼎盛的南宋,有钱亿万,但战马却千金难求。 若能用太湖石讨好高寿昌,让大理在滇马供应上大幅度提高,想来官家也会赞同此事。 想到这里,李凤梧暗暗下了决心。 就赌一把! 输了,自己大不了失信于高寿昌,然后回到临安被官家斥责一番。 但若是赢了,此次出使便大功告成。 正思忖间,房门被人推开,宗平丝毫不见外的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玉观音。 李凤梧挥挥手,示意玉观音下去歇着。 又示意宗平坐下,亲自为他泡了杯茶,笑道:“没喝醉?” 宗平本来就极其俊美,又佩戴簪花,显得有些娘气,不过如今的他已是出鞘尖刀,那双眸子和尖刀无异,此刻纵然脸色有些绯红,也无法遮掩那股锐利之气。 摇头,“些许米酒,岂能醉人。” 李凤梧哈哈一笑,“喝茶。” 宗平却不领情,“此地寒凉,有事快说,我要早些歇着了。” 毕竟是安丰军统制了,不再自称洒家。 但也不敢自大到在李凤梧面前自称某,是以自称我。 李凤梧无奈,只好道:“可曾有什么异动?” 宗平又摇头,“是不是你杞人忧天了?从临安到大理,我就没见李睿有任何异动,他似乎对收拾没有一点兴趣,倒是让我有了兴趣。” “你想收拾我?” 宗平很是认真的看着李凤梧,“如果有机会,我会的。” 李凤梧呵呵乐了,“被刺激到了?” “是你失信在前。” “都是男人,不能互相体谅下?” “滚!” “说正事,你和那五百神卫军的关系怎么样了?” 宗平沉默了一阵,“上属和下属的关系。” 李凤梧无语,得了,让宗平靠手段去收拢人心确实有点不现实,这货连赵恺的拉拢都没怎么看在眼里……不过宗平旋即说了一句:“虽然不如汪大哥,但应该可以交托事情。” “一口气说完你会死?” “爱听不听。”(。) 第一百七十五章 傲娇的中国公 李凤梧无奈的很,宗平翅膀变硬了啊,叹道:“近些日子你们注意一下,看李睿、柳子承有没有可能和高寿昌搭上线,或者和另外一个人搭上线。” 钱象祖倒是不用担心。 “另外一个人?” “高家观音派,高观音隆。” 若说这大理有人能威胁到高寿昌的地位,只有观音派的高观音隆和高观音隆的儿子高观音妙----事实上高寿昌确实是被观音派赶下台的。 不过这还有十年时间。 所以……为了大宋的未来,这一次出使大理,自己还会去秘密见一下高观音隆。 而且,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这是官家叮嘱的事情。 宗平略有不解,对大理的局势,他远远没有官家赵昚的眼光,当然更比不上李凤梧。 李凤梧也没解释,含糊其辞的道:“反正堤防着就是。” 高观音隆能在高寿昌作为相国、中国公十二年后起兵夺权,可想其人之能力,绝对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不过对大宋而言,他再厉害也仅是在大理这旮旯。 官家赵昚想要的,不在于大理谁掌权。 只要滇马。 所以为了长远计划,高观音隆这个隐晦风云人物,大宋必须照顾到。 宗平起身离开。 在门口回身,看着李凤梧,“当初去见张枢相,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今次发生危险,我会将这个人情还给你。” 李凤梧笑了笑,没有说话。 宗平走后,李凤梧将李巨鹿唤进来,“吩咐人备好热水,洗漱了准备歇着。” 李巨鹿不知晓玉观音和小官人之间的交谈,还以为自家小官人不挑食了,今夜要把那舞娘就地正法,是以爽快的大大咧咧的应了一声跑出去。 李凤梧等了一会,没等来热水,倒是兀的听见李巨鹿的怒喝:“你这小娘皮咋嫩的不听话,让你端下热水又怎么了!” 旋即又是巨鹿无奈的呵斥:“哭哭哭,哭什么哭啊,又不是要你命。” 有些愕然,很少见到巨鹿对女子发怒啊。 起身,来到玉观音的房间,便见玉观音惊恐的蜷缩在蚊帐下,抽泣无声,显然是被李巨鹿吓得不敢发声。 “怎么了?” 李巨鹿回头,“小官人,这小娘皮不愿意去为你备热水。” 李凤梧有些意外。 按说国宾馆有奴仆的,巨鹿为何偏偏要找玉观音,旋即猛然醒悟过来,忍不住乐了,难怪玉观音这么恐惧。 对她笑道:“别怕,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巨鹿会错意了,那什么,你就听巨鹿的,今夜就委屈你备下热水罢。” 李巨鹿挠挠脑袋,会错意了么? 本以为玉观音会顺从,岂料这女子竟然摇头,声如蚊泣:“使君,我不能做此事。” 李凤梧又有些意外,“为什么?” 玉观音抬起头,去掉了妆,倒是显得清秀了许多,“我跳孔雀舞八年,从选入国公府起,便从不曾做过任何家事。” “这是为什么呢?” “会影响手形。” “这……” 李凤梧无言以对甚至有点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好像确实很有道理,孔雀舞之美不仅在于舞姿和孔雀开屏,更在手掌和手腕配合下的描形。 印象中杨丽萍也是如此。 所以一门绝艺的养成,还真是用资源堆出来的。 得了,这玉观音今后还得专门找人伺候着,这哪里是养了个家姬,纯粹是养了个大爷嘛。 无奈的叹口气,“得了,我知晓了,感情我是请了个大爷回来养着……而且只能看。” 玉观音吓了一跳,眼泪又哗啦啦下来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对李巨鹿道:“去找其他人吧,随便叫人把她的热水也备好,嗯,去找人说,要找个人专门来服侍这位大娘,不能让她做任何家务事,也不能沾冷水什么的。” 传统艺术不能丢,还得大力保护。 干脆以后在大宋办个舞蹈培训班得了,抢了教坊司----在大宋就是云韶府的饭碗。 李巨鹿嘀咕着出去了。 和李凤梧一样的想法,还真的请了个大娘回来啊。 李凤梧乐呵呵的看了一眼玉观音,“大娘,那你就准备歇着了,小的先行告退?”说完退出房间,准备歇着去了。 房间里传来玉观音忍俊不禁的噗嗤声。 所以说女人啊……上一刻可以梨花带雨,下一刻就能笑靥如花。 距离春节尚有四天。 使团当然不会在大理发霉四天,这四天要办的事情多了去,不过李凤梧和王之望只有一个任务,在见皇帝段正兴之前,先搞定高寿昌。 至于和大理礼部的交流,全数交给了柳子承和钱象祖。 反正普通商贸对于滇马而言,都只是锦上添花,这两人也清楚,这是大家的共同差事,只有将差事办好了,才是个人恩怨。 因此钱象祖和柳子承这几日忙成狗,每日不是在喝酒谈判的桌子上,就是在喝酒谈判的路上----甚至于还得和大理的儒士名人交流学问。 交流学问这一项,对于大宋汉族正统而言,哪怕是钱象祖这个没中举的读书人,都能将大理那些知名儒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一时间柳子承和钱象祖在大理好评如潮。 而王之望和李凤梧两人看似清闲,其实压力山大,每日起来洗漱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碰头之后,听取随使团前来大理的礼部官员的消息,商量着今日怎么整。 留给两人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第一天,使团专门负责专项事宜的官员回报,投名刺于中国公府,回话中国公今日上午皇宫面圣,下午天龙寺礼佛。 这就是不见李凤梧和王之望的意思。 第二天,回报高寿昌礼佛时偶染风寒,身体有漾,今日不见客。 第三天,中国公身体无好转,卧床,闭门不见客。 这下可愁苦了王之望。 明天就是春节,到时候上午面见大理皇帝段正兴贺春,下午宴席,晚上各回各家,之后第三天,正月初三那天,大理方面将会有重要人物和李凤梧王之望总结商贸诸事。 也就是说春节后第二天,使团的事情就要办完,办完之后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你要是想在大理玩个十天半个月,只要大宋天子没意见,大理这边也是举双手欢迎的。 所以留给两人的时间,除去春节一天,便只有两天了。 王之望忍不住长叹,这高寿昌还真尼玛傲娇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苍山洱海见段誉 王之望坐立不安。 李凤梧却惬意的多,接连两天碰壁后,李凤梧已猜出了高寿昌的意思。 第一日宴席上,高寿昌说了句国公府大门随时为使团敞开,现在却忽然搞闭门不见客这一套,明显就是在熬。 时间越紧迫,大理这边的筹码越充分。 从这方面看,高家虽然世代都在专权,但还是一心为着大理的国家利益。 高家是权臣,但不是奸臣。 李凤梧对此也淡定的很,稍微点拨了一下王之望,这位老臣便惊觉过来,不由得暗叹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也难怪这小子能成为天子宠臣。 自己这种老臣,因为急于立功,一时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 他一个未及冠的少年,竟然门清。 高中探花的大宋雏凤,名不虚传呐。 而其后李凤梧的交代,更是让王之望感到后生可畏。 李凤梧的安排,依然是由礼部官员每日去国公府投名刺求见,就连春节那日也不例外,另一方面,让驻扎在大理城外的神卫军每日操练展示军威。 最重要的一点,透过使团人员散出消息,让大理的迎送使和那些儒士知晓,大宋边境大军的调动。 甚至连宋挥玉斧这个典故也给拿了出来。 说当今大宋天子夜读史书,忽然叹了一句,“玉斧尚需存否?” 这就是告诉大理君臣,大宋天子对两国交好很满意,但你们要是做的不满意,那么就不会再保持宋挥玉斧的风范和节操。 当然,夸大其词了。 说的川陕、夔州路十万大军齐聚成都府路和乌蒙部两地。 不过人么……口口相传,很快变成了边境三十万大军云集,全是如强过使团护卫十倍,从宋金大战中胜出的百战雄师。 李凤梧相信这些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高寿昌耳里,也会传进段正兴耳里。 至于自己么。 没必要死守着高寿昌。 不见高寿昌,还有个人要见,高观音隆啊。 高寿昌真要不识趣,大宋万千有能力甚至有动机扶持高观音隆提前起兵,将高寿昌赶下台,当然,这是迫不得已的最终之计。 官家赵昚郑重的叮嘱过自己,一定要明确高寿昌的态度后,再去见高观音隆。 根据高寿昌的做法,选择对高观音隆的态度。 不能违反顺序。 李凤梧当然知晓这其中的曲折,因此高寿昌不见自己和王之望,也不急,难道来一次彩云之南,纵然是寒冬腊月,那也得去看看苍山洱海不是? 对于苍山洱海,李凤梧有一个无比深刻的印象。 说起彩云之南,有两个地方是无法绕过去的----丽江和苍山洱海。 丽江,是一个艳遇城市。 不过如今的丽江,估计艳遇不了,就是一个小城市而已,当然,得益于地理位置和人文以及建筑风格,丽江依然是一座美丽妖娆的地方。 只是没有艳遇罢了。 那么最重要的一个地方,便是苍山洱海。 李凤梧没去过苍山洱海,对苍山洱海的印象停留在一款游戏里,一款女多男少的游戏,一款充满了勾搭和被勾搭的游戏,《剑网三》,里面就有个地图,苍山洱海,在李凤梧丰富的网游生涯中,那是他见过的制作得最为精良的地图。 没有之一。 其精美华丽堪称游戏制作的巅峰,再加上古装的大侠美女,真是个美得不像话的地方。 事实上游戏里的苍山洱海也是情侣约会的地方。 既然来到大理,不去苍山洱海玩玩,那真是对不起自己。 是以春节前一日,李凤梧轻装,带了李巨鹿……当然得有个向导,于是玉观音被强行拉了去,做家务不行,导游总没问题吧。 苍山洱海距离大理城并不远,徒步半个小时。 马车代步的话,一刻钟多一些。 第一站,自然是著名的天龙寺……不过如今并不叫天龙寺,而是叫崇圣寺。 崇圣寺建于南诏时期,东对洱海,西靠苍山,位于大理古城约一公里处,点苍山麓,洱海之滨,算上之后,大理皇室中有九位皇帝在崇圣寺出家。 提起崇圣寺,后世仅知崇圣寺三塔,但其实有五大重器。 除三塔外,尚有南诏建极大钟、雨铜观音像、三圣金像、“佛都”匾。 李凤梧也不清楚,都是听玉观音所说。 不过到了崇圣寺外,遇见个麻烦事情:有上一代大理皇帝在这里出家,大理世代皇家寺院,护卫重重,段誉修行的大殿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去啊。 李凤梧深感懊恼。 草草看了三圣金像,雨铜观音像,建极大钟等重器后,打算看一下三塔便去洱海之畔。 不过无巧不成书嘛。 在千寻塔下,李凤梧正在风骚的卖弄文采,打算吟诗作赋一篇,刚念得一句:“塔影倒水月,静澜枯波……” 这是要起一篇恢弘大赋的节奏啊。 李巨鹿是个粗人,不懂。 玉观音略读诗书,只能略懂。 但突兀的有苍老声音从踏后传来,“如今上国之文风,已从古文而过,利落至此了么?” 古文运动自唐朝韩愈柳宗元开始,到宋朝王安石、欧阳修落下千秋功德,那些绕口、意义深奥难懂的骈体文大有销声匿迹之兆。 是以李凤梧吟的这一句,已经非常的简单易懂。 稍微懂大宋文化变迁的人都知晓,已经完全没有了古文的痕迹,更没有什么太学体骈体文的影子。 但在大理,却只有上层人士或者读书人知晓。 下里巴人又怎么能知晓千里之外的大宋文化轨迹。 说的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汉语,让人深刻怀疑,这就是位宋人,走出来的却是位老僧,精神抖擞满面红润。 老僧身后有一怒目金刚。 其身材不输李巨鹿,纵是佛衣遮体,戒疤印头,也难掩其气势,比之玩蛇弹琵琶拿伞的四大天王真不遑多让。 绝对是个狠角色。 老僧虽然已上了年岁,但从其轮廓不难看出,年轻时候是个不输宗平的俊美男子。 僧衣在寒风中飘摆。 只是就这么站在塔下,李凤梧却感觉有种很熟悉的气势,这股气势,自己只在两人身上见过,赵昚和高寿昌。 甚至高寿昌的气势都要稍逊许多。 高寿昌身上的气势,那是一种极致的官势。 而此人身上的气势,比高寿昌更为深远,但又逊色于赵昚,只是此人身上还多了一股恬淡和看破红尘的无拘无束。 见人知情。 今日今时的大理崇圣寺,谁堪此风采? 此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观音不观音 段誉犹在,语嫣何处?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武侠梦,或是巨侠郭靖,或是大侠萧峰,或是情侠张无忌,当然,也有人喜欢李寻欢,喜欢谢三少爷,甚至于萧秋水、元十三限等等。 李凤梧心中也有个武侠梦。 尤其是见过李巨鹿和宗平的身手后,越发觉得,这个世界可能还存在高人的。 若是当今时代,谁为翘楚。 一是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纪的张三丰。 还有一个,便是大理皇帝段誉。 然而武侠终究是武侠,张三丰神龙见首不见尾,李凤梧在这个年代,很少听见张三丰的消息,估摸着这位天人并非1070年生人,而是1247年。 而段誉就在自己眼前。 只是这个老僧,怎么都没法和电视里踏着凌波微步荡漾留六脉神剑耍帅的武林高手联系起来,更别说那倾国倾城的祸水王语嫣了。 都是故事啊。 “李檀越?” 老僧笑着出声,看见发呆的李凤梧,很有些自己当年的影子啊。 李凤梧猛然惊醒,恭谨的行礼,“晚生李凤梧,见过……见过……” 怎么称呼是个问题。 曾经的大理皇帝,如今的老僧,怎么称呼都有点冒然。 “老衲广弘。” 这便是只有佛家身份,而无大理上皇的意思了。 “晚生李凤梧,见过大师。”心中略略有些吃惊,段誉直接叫出了自己姓,显然虽然在崇圣寺出家,对大理局势还是了然于指掌。 段誉呵呵一笑,“李使君多礼。” 称呼从李檀越到李使君,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显然并非意外的在这里偶遇,而是知晓自己来了崇圣寺,故意来此相见。 李凤梧不清楚大理这位太上皇在想什么,有什么企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话。 一为大理太上皇,一为大宋使团正使,两人之间当然不会有什么默契,在某方面来说,甚至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国与国之间,永远都是国家利益至上。 段誉扫望崇圣寺三塔,满脸的褶皱透着平淡娴静,“崇圣三塔,佛音谛响,于倒影间最为神韵,若能于湖畔厢房燃香,品茶,赏波光潋影,方是幸事。” 继高寿昌后,李凤梧又一次受宠若惊,做出请的手势,“大师请。” 湖边确实有厢房。 段誉也没有推辞,和李凤梧并肩走向湖边厢房。 怒目金刚和李巨鹿一左一右,各自拱卫,只是两人的眼角余光激烈碰撞,若是玄乎一点,那就真的是火星四溅,各自手痒的紧。 最后则是亦步亦趋的玉观音。 厢房内早有香炉,檀香缭绕里,佛家气息洋溢。 李凤梧暗暗蹙了蹙眉头。 这一切都早已安排,显然自己一到崇圣寺,段誉就已经知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这货毕竟是当过三十九年皇帝的人。 论心机和手段,恐怕赵昚都不如他,但也只是可能。 毕竟他这三十九年,都被高家掣肘。 所以……历史上的大理段家,真是个悲剧得不能再悲剧的皇室了。 相反,在天龙八部里悲剧得不能再悲剧的慕容世家,却比大理段家辉煌多了,四个燕国加上北周,这才是中国五千年的第一世家。 什么清河崔氏和之相比都是渣渣。 落座之后,段誉双目平和,看不出丝毫感情的道:“粗茶,比不上使君自临安带来的莲心,请尝尝。” 李凤梧一听莲心,心中猛然一振。 看了一眼身后的玉观音。 这女子便低着头,不敢和自己对视。 临安莲心,使团抵达大理,高寿昌将玉观音赠送给自己后,在国宾馆书房里,自己曾拿出来品茶过,而且从临安出发,直到大理,这期间都没有拿出来。 段誉如何知晓? 当时李巨鹿临去找宗平之前,仔细检查过国宾馆内自己那个院子,绝对不可能有人监视偷听,那么段誉如何知晓自己带来了临安莲心? 只有一种可能。 玉观音是段誉----严格来说,应该叫段正严的人。 段正严,又名段和誉,在小说里被改成段誉。 高寿昌从小养在府上的舞娘,竟然是段誉的棋子,这其中的事情就值得自己揣摩了。 果然,当了三十九年皇帝的人,不可能没有一点手段。 段正严依然在笑,云淡风轻看不出丝毫感情的笑,声音如老树枯禅,又如古井明月,“李使君不用责怪玉观音,她本来就身不由己。” 玉观音自小被选入高府,段正严是如何收买她的? 或是知晓李凤梧有些怀疑,段正严也无隐瞒,“这种事其实很简单,适时的中国公还是高贞寿,高寿昌的势力远远不及现在,在知晓他要选人入府调教成舞娘后,我便让兴儿使了点手段,数百女童中,有条件成为舞娘的几个小姑娘,都已被调包。” 李凤梧恍然,也就是说无论高寿昌如何选,都会选一个细作进府。 不过李凤梧有些不明白,一个舞娘跳得再好,似乎也不可能知晓高寿昌的秘密,甚至连监听高寿昌的动向都不可能做到。 段正严两父子此举有什么意义? 或是看出了自己的疑惑,段正严抬起头,对玉观音微微点了点。 玉观音来到厢房一侧,在李凤梧和李巨鹿惊诧莫名的注视下,竟然如狸猫一般钻进了一个不到两尺大小的瓮里。 不到两尺大小! 这个瓮绝对不大,怎么都不能缩进去一个人。 李凤梧震惊得无以复加,失声而道:“天竺瑜伽?” 玉观音又从瓮里出来,身上骨节劈啪作响,脸色略有红润,喘息声急促,倒是多了分风情。 段正严摇摇头,“不是天竺瑜伽,是柔术。” 柔术…… 李凤梧立即想到了一字马,卧槽,柔术练到这个地步,再有这等身材,加上中上之姿的脸蛋,这女子已是世间尤物了。 这样的柔术,能解锁多少姿势? 想一下貌似都**的不要不要的。 等等,这不是重点。 玉观音有如此柔术,如果段正严和段正兴要对高寿昌下手,那么就具有一定的刺杀能力。 这才是最重要的。 玉观音就是一枚伺机而动的刺杀棋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理两天子 段正严叹了口气,“如使君所想,玉观音本就是潜伏在高寿昌身边的死士,如果大理段家和高家真到了不可调和的一天,这也是一记杀招。” 李凤梧笑了,“不过似乎被高寿昌发现了?” 难怪高寿昌要将玉观音送给自己。 这个举动一则是将这个死士送出身边,另一个则是告诉段正严两父子,别搞这些没用的。 段正严叹了口气。 李凤梧沉思着,轻轻抿了口茶,顿觉口中异香扑鼻,回味悠远,用夸张的说法来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披着白色舞衣,奔跑在百里杜鹃里。 “这茶?” “在镇远,有一株两千年的茶树王,产量极少,一年也仅五六两。” 两千年的茶树王,难怪。 放下茶杯,李凤梧问道:“大师将此事告诉我,其意若何?” 段正严笑道:“玉观音已成弃子,若是不随使君回大宋,大概迟早是要暴尸街头,今日和使君相见,实不相瞒,且有一事相商。” 李凤梧点头,“请说。” “使君此来大理,上国天子可曾言说过一人,高观音隆?” 李凤梧心中一振,重头戏来了。 不过目前还不清楚段正严两父子的意图,自己需要有所保留。 于是点头,却不说话。 段正严当了三十九年皇帝,吃的盐比李凤梧吃的米还多,早已是个人精,见状直说道:“上国之意图,我父子都已知晓,滇马可从每年三千五百匹到六千匹,价格甚至可以再低上一些,但需要使君做一事。” 李凤梧心中大喜,不过没有松懈,“请问什么事?” “使君依然要去说服高寿昌,就此事让他出面去说服兴儿----至少要有这个功夫,其后,我需要使君去说服高观音隆,让他对中国公一位,生出觊觎之心。” 段正严终于甩出今日的目的。 李凤梧沉思。 段正严和段正兴似乎已经决定屈从大宋之威,但为何还要多次一举? 而且,高寿昌就算势大,但大理段家要培养一个对手,尤其这个对手还是高家的人,貌似并不太难罢,更甚至说,高观音隆也许对中国公一位,早就觊觎多年。 又哪里需要自己去多此一举? 虽然对段正严两父子此举疑惑,但只是疑惑这种手段,两父子想要的结局李凤梧大概能猜到。 高观音隆若是觊觎中国公一位,加上段正兴有意无意的栽培他,迟早有一天,高观音隆会有角逐中国公的势力,到时候势必要和高寿昌斗的你死我活。 如此,高家势力被分化,大理段家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貌似历史也是如此的相似。 只不过最后大理段家并没有坐收渔翁之利,依然被高家观音派专权。 这就不是自己担心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点点头,“这倒不是不可以。” 赵昚让自己见过高寿昌后,再去见高观音隆,没准也有这种心思。 一个混乱而不强大,偏安于云南的大理,是大宋乐于看见的,只有如此,大宋才可能让大理源源不断的输出滇马。 段正严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相比每年输出几千匹滇马到大宋,结束高家专权,让大理段家真正掌控大理,这才是段正严想要的。 几千匹滇马,对于如今云南这个旮旯来说,还真没多大用处。 只是李凤梧还有点疑惑,“既然您都说可以每年输出六千匹滇马,为何还要让高寿昌去说服贵国皇帝陛下,似乎是多此一举了罢。” 段正严哈哈笑了笑,指了指天,指了指地。 然后问道:“中间的是什么?” 李凤梧心中电光闪动,“民。” 段正严眉头舒展,一脸的皱纹如枯木逢春,“李使君果然睿智天生,此等才智,将来比是大宋权倾天下的相公。” 李凤梧笑道,“大师谬赞,皆是我大宋天子之英明。” 也明白了段正严父子为何要多此一举。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等自己说服高寿昌,然后高寿昌会进言段正兴,同意大宋使团的要求和条件,适时的段正兴一定会反对,而且会强势反对。 这样一来,高寿昌的相国、中国公权威受到挑战,必然用更强势的手段反击逼宫,让段正兴不得不同意大宋使团的要求。 这就达到了段正严两父子的目的。 这个消息一旦在大理传开,大宋使团估计要背黑锅不说,高寿昌更要被架一个权臣弄权,掌控朝堂的恶名。 民心便越发亲近大理段家。 这也能给高观音隆制造机会,让他能去收买掌控更多的人心和势力。 一环扣一环。 后面还有很多很多关于争权的事情,这就是个开端,也许要等五六年甚至十年才会见到效果。 不得不说,段正严父子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想到这李凤梧不由得有些可怜这对父子,如此苦心绝虑,最后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裳,大理依然被高家观音派专权。 大理段家始终是个傀儡。 但是,你们内斗是好事,让大宋使团背黑锅,这就不厚道了啊。 想到这李凤梧苦笑,“可是我等似乎要被大理子民臭骂数十年了。” 段正严眯缝着眼,“使君等人的骂名,换来数十年的六千匹滇马,再换上回国之后的青云直上,貌似值当的很。” 顿了一下,“况且此事本就顺上国天子的意。” 李凤梧点头,旋即猛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可却想不出什么地方。 又听得段正严道:“若不如此,难道使君以为,仅靠潼川路、夔州路所谓的大军云集成都府路、乌蒙部,就能让我大理屈服?” 真要有这个本事,你倒是打过大渡河啊。 强盛如开国太祖,也只能宋挥玉斧。 如今的大宋,又怎么可能做到兵过大渡河,剑指大理? 李凤梧暗骂一声,这尼玛也是个老狐狸,别看身在崇圣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倒也可以。” 反正自己使大理,目的就是滇马,然后顺从官家的意,见高观音隆。 貌似这和段正严两父子的意图很是契合。(。)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敲诈太上皇 段正严笑了,声音都变得轻快许多,“如此,老衲便先替大理千万子民谢过李使君了。” 李凤梧心中苦笑。 你妹的千万子民,你大理有千万子民那还得了。 况且这事大理子民可不捞好。 争权始终是上层建筑的利益,百姓只有吃更多苦的份。 不过这就是封建社会的本质,李凤梧对此也无法更改什么,笑道:“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等等! 合作? 合作就是利益共享啊。 李凤梧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 感情自己这一番动作,只有付出没有利益。 六千匹滇马本来就是大宋的意图,也是大理段正严两父子的无法更改的现实:因为只要自己说服了高寿昌,这六千匹滇马无论段正严父子愿不愿意,都是跑不掉的。 这件事上,自己和大宋根本没有得到额外的利益。 想到这李凤梧立即反声,“等等,大师,此事似乎还需要商榷吧?” 段正严愕然,“使君何意?” 李凤梧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折,此刻又明白先前不对劲的地方,瞬间有种掌握了主动权的感觉,端起茶又喝了一口,暂时保持沉默。 这架子也是端的没谱了。 敢在大理太上皇面前端架子,如今的大理大概只有一个人:高寿昌。 是以段正严身后那个怒目金刚大怒,“休要放肆。” 一个踏步,就欲对李凤梧出手。 段正严老神在在,并没有出言阻止。 便见砂锅大的拳头带着劲风直扑李凤梧面目,若是被砸中,大概会成一个烂西瓜。 李凤梧眉头都不眨一下。 段正严心中暗暗点头,此子真有自己当年风范,坐如钟站如松,大家风范已彰显无遗,若是我大理段氏有此良臣,又何惧高家? 玉观音见状,吓了一条,啊了一声捂住了嘴。 心中竟有些担心。 毕竟这两日见到的李凤梧,让这位从小就被牵扯到高段两家争权的死士很有好感,长得好看不说,又有满腔才华。 而且对人也好,和自己说话时候,几乎没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睥睨。 不经世事的女子,总是容易动心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怒目金刚的拳头距离李凤梧脑袋不到三寸的时候,一只手掌突兀的出现在拳头之前。 噗的一声。 手掌抓住拳头。 李凤梧看了那双抵在一起的手,笑道:“巨鹿,手痒否?” “有点,小官人。” “我想这位大师肯定是个好对手。” “那练练?”李巨鹿一副心痒难耐的神情。 怒目金刚看向段正严,段正严不做声。 于是乎蓬的一声,厢房门被两道巨大身影挤碎,外面瞬间传来噗噗噗的闷声,尽是拳拳到肉的节奏。 李凤梧看了一眼段正严,暗道,这货不是个好东西。 先前怒目经出手他不阻止,现在又默许和李巨鹿打一架。 明显是想要告诉自己,在大理这块一亩三分地上,他想要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这就是在威胁自己,可惜他似乎高看了怒目金刚,也低看了李巨鹿。 透过厢房碎掉的门,李巨鹿和怒目剑刚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没有花哨的身法。 都是拳来交往,能格挡的就格挡,不能格挡的那就硬抗。 闷哼声不断。 几分钟后,怒目金刚终于吐血横飞出去。 李巨鹿也不好受,嘴角沁血。 李凤梧笑了。 段正严也笑了,苦笑。 这世间竟有比自己这家将武力更强的人,让人难以相信啊。 大宋,果然藏龙卧虎。 那个黑炭头,貌似也只是这位李使君的家仆啊。 不敢相信,大宋究竟有多少人才,听说使团护卫有个千里纵江淮的骑将李睿,还有个四千破一万,三人三骑可叩城的大宋尖刀宗平。 天朝上国啊……瘦死的骆驼果然比马大。 怒目金刚翻身站起,伸出手指对着李巨鹿。 李凤梧看得真切。 心中狂震,卧槽卧槽,出杀手绝招了。 情不自禁喊道:“巨鹿,小心一阳指!” 话没落地,就听得怒目金刚道:“你好卑鄙,竟使出猴子摘桃这等下流手法。” 李巨鹿擦掉嘴角血迹,嘿嘿憨笑。 忍不住的得意,“我家小官人曾经说过,手段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随即回头,“小官人,什么一阳指?” 李凤梧顿时尴尬了,“没,我随口一说。” 旋即看向段正严,“大师,还是说正事罢,这事我可以按照您的意图去做,但是……看不见贵国的诚意啊。”我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做事总得有酬劳嘛。 段正严心里叹了口气,“大理的底线是每年六千匹滇马,在此基础上,我可以做主,每年多两百匹。” 郁闷啊。 明明就是你顺势而为的事情,却还要被敲竹杠。 关键是自己并不清楚,大宋天子是否让使团私下去见高观音隆,也有可能,大宋就希望高家专权,那样的话,大宋使团也可以完全走另外一条路。 只见高寿昌,并且成为他最后强大的支持,这样一来,别说高观音隆没机会,大理段家也将再无翻身之日。 大宋距大理虽远,兵力输出难,但钱银输出却不难啊。 有了钱银,以高寿昌在大理的势力,还怕没军队? 有大宋钱银支持的高寿昌,必然会成为大理最不可撼动的强大霸主。 这个局面是自己不可承受之重。 所以,自己只能接受。 李凤梧笑了笑,伸出五根手指,“不能少。” 段正严想了一想,“可以。” 六千五百匹滇马,对大理的马场而言,确实有点小压力了,但并不是不能做到,况且只要高家内斗起来,大理段家就很可能摆脱傀儡的尴尬地境。 李凤梧哈哈大笑,长身而起,走至门外,“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大师若是无事,在下便要去洱海看看风景。” 段正严也随之起身,对玉观音使了个眼色,然后笑道:“有美景,岂能无美人。” 李凤梧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来的玉观音,有些蛋疼,“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死了。”意思是说,这个舞娘我可不敢要了。 段正严轻轻一笑,对玉观音道:“今后你自由了,不再是我大理段家死士。”(。) 第一百八十章 夜谈 对此李凤梧只能呵呵。 你说不是我就要信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玉观音低头,身躯轻颤。 段正严也不管李凤梧怎么想,带着怒目经离去,至于玉观音么,随便李凤梧怎么处置。 作为一个上位者,怎么会太在意一个死士的下场。 李凤梧看了一眼玉观音,又看了一眼李巨鹿,示意他今后把这女子盯紧点,直到确定她对自己确实没有任何恶意为止。 当然,自己还有个想法,这女子要不带回大理,将她送人得了。 见过段正严后,李凤梧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惬意的游玩苍山洱海,一天下来,就算是经常锻炼的自己,也累成了狗。 李巨鹿因为和怒目金刚干了一架,受了点小伤,不过对他而言,再游玩一天也没什么大事,嘴角的血迹不过是牙齿被打掉了一颗而已。 其他都是挫伤。 但是玉观音就不一样了。 虽然柔术惊为天人,又是跳孔雀舞的,体力在女子之中也算上佳,但又怎么比得过李凤梧和李巨鹿。 这女子最后累得连走都走不动。 好不容易回到国宾馆,李凤梧只想赶紧洗个热水脸缩被窝里去。 只是等自己洗完,正在换睡衣。 门却被轻轻推开。 玉观音换了汉族服饰,穿着极为单薄,将细致腰身衬托出来,同时也将平胸的缺点显现了出来,不过……长发犹湿,显得很有风情的样子啊。 再想想那小长腿一字马,貌似也是诱惑的紧。 不过李凤梧可不这么想,这女子是死士呐,真要去滚床单,没准给自己来一下,那就牡丹花下死了。 问道:“有事?” 玉观音低头,双脸绯红,“嗯。” 说完上前,为李凤梧更衣。 李凤梧吓了一跳,“别,我自己来,你究竟有什么事。” 咳嗽一声。 听到房门外李巨鹿的回应,这才放下心来。 玉观音的表现却很奇怪,被李凤梧拒绝后,顿时一脸绝望的蹲在了地上,掩面哭泣。 李凤梧大感头疼,“你到底是要闹哪样。” 玉观音抬起头,楚楚可怜,“我想活下去。” 李凤梧恍然,“你怕我把你留在大理?” 玉观音不做声。 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若是这位使君稍微有点戒备常识,恐怕今后都不会将自己带在身边,更别说带回大宋了。 而自己留在大理,身份也已被高寿昌知晓,没有大理段家的庇护,恐怕会死得很惨。 说不准死之前还要饱受蹂虐。 李凤梧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若是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要我把你带回临安也可以,得让我看见你的诚意。” 诚意? 玉观音立即想歪了,纠结了一阵,站起身,开始宽衣。 侍寝一人,总比被人蹂躏后再暴尸街头的好。 况且自己终于摆脱了死士的身份,而且还有机会可以好好的活在天朝上国的京城临安,这已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为此,哪怕不能跳孔雀舞,哪怕献出身子,也是值得的。 我只想好好的活着。 作为一个女人活着,而不是死士。 以前没得选择。 但是现在,有了,只需要付出身体就能得到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这个献身对象是个帅气好看的年轻男人,也不算多委屈自己。 李凤梧立即懵逼,慌不迭制止,“别别,我说的不是这种诚意,我的意思是说,让我看见你想当一个普通女人活在大宋临安的诚意。” 又道:“也就是说,这需要时间来考察,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总之,你留着大理是死路一条,你随我回临安,若是对我有恶意,也是死路一条,明白我的意思?” 玉观音一脸惊喜,“真的?” 李凤梧点头,“你先出去罢。” 玉观音还没做声,李巨鹿敲门,“小官人,王之望,李睿还有林衬衣来求见。” 李凤梧愕然,“说什么事了没?” “没?” 无奈的重新穿好衣服,示意玉观音泡茶,对李巨鹿道:“请到书房来。” 片刻后三人联袂而来。 李凤梧起身相迎:“王学士有事?” 没给李睿好颜色。 两人当初在襄阳的见面,本来就闹得不怎么愉快,这一路使大宋,彼此之间更是没有丝毫话语,这也是李凤梧坚决要求宗平同使大理的原因之一。 王之望倒是没把李睿当外人。 开玩笑,李家如今势大,王之望虽然没参与争储,但也不敢得罪这位前途无量的统制。 道:“李使君,你看明日就是春节,使团要参与贺春,其后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想点其他办法见一下高寿昌?” 李凤梧点头,“王学士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 撇了一眼李睿,“只怕有人已经见过了。” 这就是在忽悠套话了。 李睿虽然不苟言笑的榆木疙瘩,但智商不低啊,否则也做不出六千铁骑千里纵江淮的大事来,闻言怒道:“姓李,你把话说明白,谁去见过了!” 李凤梧斜乜一眼,“我有说过你么?” 李睿怒道:“我没去见过!” 李凤梧不信,“你当然不用去见。” 林衬衣在一旁拉了拉李睿的袖衣,李睿瞬间明白过来,这***的李凤梧在套自己的话,恨恨的道:“我不曾去见过,柳子承也没。” 告诉你又如何。 李凤梧耸耸肩,“见不见与我何干,王学士你说呢。” 王之望苦笑,这种事自己还是不掺和了,不过这样闹下去对李睿可不好。 给李睿支了个眼色,对李凤梧道:“那依李使之意?” 李凤梧老神在在的道:“放心,初二初三高寿昌必定见我们。” 王之望有些不解。 李睿哼了一声,不信。 李凤梧也难得和他们解释,道:“反正咱们等着便是。”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会有人先沉不住气来见我们。” 王之望沉思一阵,“你说是那一位?” 李凤梧点头,“除了他还有谁,不过王学士可记住了,不管他带着多大的诚意来,见他都要在见高寿昌之后。” 毕竟如今的大理,高寿昌才是第一人。 高观音隆只能是备胎。(。) 第一百八十一章 美色难辞 王之望点头,“这点我清楚,放心,不会误了官家的大事。” 李睿也终于猜出了那人就是高观音隆。 事关两国大事,倒也没做声,毕竟这事做漂亮了,使团每个人都要获功的。 李凤梧打了个呵欠。 这是下逐客令了。 按说以王之望的官职和地位,李凤梧不敢如此轻慢于他,但此刻自己确实累成狗了,再者自己也无须顾忌王之望。 自己再怎么讨好他,他也是汤思退的人。 王之望的养气功夫也了得,笑道,“李使既然累了,那某便不打扰了。” 说完看了一眼李睿。 李睿却不管这些,看了一眼在旁边侍候的玉观音,愣声道:“有点事找你帮忙。” 李凤梧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气的道:“没空。” 你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么? 李睿又怒,“姓李的----” 被林衬衣制止,这个小娘子一脸温和笑意,“李使且忙,我等不打扰了。” 说完强行拉着嘴里咕哝着要和李凤梧大干一场的李睿,和王之望一起离开院子。 来到院门外,林衬衣埋怨道:“睿哥哥,你是怎的,怎么一见李使君就沉不住气了?” 李睿脸色变幻,却没什么也没说。 难道要告诉林衬衣,其实我对李凤梧这个人很反感吗,先不说襄阳闹得不愉快,但说姐姐李凤娘对李凤梧就很讨厌。 而且姐姐的讨厌,在自己看来,总觉得有点诡异。 似乎姐姐的眼神里,总有种欲说还休的那种憎恶,甚至于有时候感觉到,那眼神里一闪而逝的,还又类似林衬衣看自己的那种情愫。 很轻很淡。 也许姐姐自己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姐姐和李凤梧之间发生过什么。 但李睿知晓。 姐姐李凤娘是恭王嫡妃,永远不可能和李凤梧之间发生什么。 为了李家未来,为了姐姐的幸福。 李睿忽然觉得,是不是真应该卑鄙一把,在归国途中,让李凤梧死于意外。 李凤梧哪里知晓得李睿的心思,只以为是受了李凤娘的意,要给自己难堪,倒是有点好奇,李睿带着林衬衣来求自己帮忙,会是什么事? 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去想,总会水落石出。 第二日。 使团浓重正装,带着大宋带来的礼物,在大理皇宫为大理皇帝段正兴贺春。 当然,也得到了丰厚的回礼。 有资格进入皇宫的四人,李凤梧、王之望、柳子承和钱象祖都得到了大理皇帝段正兴的奖赏----话说,大理的女人不值钱么? 除了什么珍珠玛瑙,竟然又给李凤梧等人各自赏了几个女人。 而且看意思,就是让几位使君在大理期间享用的,完了之后若是喜欢带回大宋便是,不喜欢留在大理也不用去管。 李凤梧对此真心无感。 这些女人大多都是中上之资,甚至比玉观音好要优上一筹,其中有一两个更是不错,********的很是风情万种。 但自己现在的眼光略高了。 中午在皇宫大宴。 下午各种游园活动,晚上又是大宴。 这其间高寿昌一直在,谈笑风生精神的很,一点也看不出身体有恙。 不过和李凤梧等人也只是点头泛泛,并无深层次的交流。 晚宴后回到国宾馆,果然不出李凤梧的意料,没过一刻钟,便有人悄然来到,只带了几个护卫,着便装,若是不注意,只会以为是个寻常富家翁。 来人自然是高观音隆。 高观音隆比高寿昌年岁更大,已是五十有四的人。 听到李巨鹿传来的话,李凤梧想了想,“回去告诉王之望,就说我饮酒过度,头疼的紧,已经歇着了,不见客。” 你高观音隆不是便装来的么,那就当不知晓你的身份,不见你,也让你没有理由发作。 况且李凤梧清楚,这种情况下见高观音隆,必然会被高寿昌知晓。 在段正严父子和官家赵昚的计划中,是自己秘密去见高观音隆,不被任何人知晓,所以这种情况下见高观音隆有悖初衷。 自己不出面,事关高观音隆,王之望再大胆也不敢自作主张。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王之望会打个太极,把高观音隆忽悠走。 事实上也是如此。 片刻后李巨鹿回来,“小官人,那人走了。” “说什么话了没?” “倒是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李凤梧笑了,看来高观音隆根本不用自己挑拨,对中国公位置觊觎的很,这倒是个好消息,如此再吊他几天,到时候自己秘密见他,也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放下正在练字的笔豪,“喝了些酒,让人准备热水,洗漱睡了。” 玉观音犹豫了下问道:“让谁侍候?” 皇帝段正兴给这位李使君赐的女人,都是妙龄姑娘,而且身家清白的宫女,按说这位使君年少气盛,没有了顾略的话,今晚肯定是要芙蓉帐暖度**的。 李凤梧很是犹豫纠结。 那几个女子确实都是清白女子,若是不吃,似乎太对不起自己了。 一旁的李凤梧嘿嘿笑道:“放心吧,小官人,我不会说的。” 李凤梧瞪了他一眼。 终究还是没能抵住诱惑,对玉观音道:“你去选一个身材好的,容貌也不错的----嗯,等等,一共有几个?” 玉观音于是抿嘴笑,“三个。” 李凤梧想了想,貌似床是够大的,不如尝试一番? 于是道:“三个都叫来吧。” 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况且这一两个月,自己是真没沾女色。 偶尔放纵下,也不算渣男吧? 要是听话,大不了带回临安,让玉观音和弥勒教她们跳舞,扩充自己的家姬队伍嘛。 是夜,国宾馆声声糜。 至于个中滋味如何,从第二天李家小官人直到响午才起床就可知晓,倒是三个姿色不错的女子精神的很,叽叽喳喳笑着回到各自的房间。 一点也没有失贞的伤心。 对此李凤梧也放心多了,姑娘虽然清白,但不是良家嘛,都是在宫里被熏染过的,一心想要荣华的女子。 如此,也不算是被自己糟蹋了,各取所好嘛。 荣华,自己给她们便是。 若是不带回临安,给她们各自一笔安家费足矣。 这点钱别说自己拿得出来,就是让段正严出,他也不会皱眉嘛。 来到大宋,不搞点三妻四妾,不搞个庞大的家姬队伍,那就天对不起风流大宋这个词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理乱局 虽说男人最是难却女子温柔。 又是三枚姣好而妖娆的异族女子,李凤梧确实有点惬意,只是拿捏好了度,绝不沉迷。 四位使节之中,当属柳子承最为风范。 大理皇帝赏赐的女子,他根本不曾动过,李凤梧也知道什么原因。 而王之望么,倒是有点夜夜笙箫的意思。 钱象祖和李凤梧一般,都是点到即止。 是以春节后使团的日子看似很悠闲,实则上王之望就算是在女人肚皮上耕耘,也有些心慌慌的,总觉得高寿昌这人要闹出点幺蛾子。 初二,李凤梧和王之望亲自登门拜访,高寿昌有事,闭门谢客。 初三,两人再次联袂拜访,依然闭门谢客。 这下就连李凤梧都懵逼了。 明天就要被大理皇帝段正兴召见,总结使团所有事宜,自己却连高寿昌的面都没有见到。 这当中出了什么问题? 李凤梧不明白,王之望也不明白,两人离开国公府,没有回国宾馆,而是找了个高大上的酒楼,要了个雅阁,示意李巨鹿在外守候。 等茶水泡好,李凤梧呵欠着手,“王学士,你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王之望苦着脸,“以高寿昌接待咱们大宋使团那日的表现来说,按说不至于连你我都不见。” “然而事实如此。” 王之望沉默了许久,忽然抬起头直视自己,问道:“李使,还请坦言,你是否已见过高寿昌?” 李凤梧笑了笑,反问道:“我也想问王学士来着,是否已经见过高寿昌?” 王之望摇头,“李使觉得某有那么蠢?” 李凤梧也摇头,“那倒是奇了怪了。” 王之望缓缓的道:“此次出使,若是失职,我大概会被贬官,但是诸位年轻俊彦,未来便要蒙上一层污秽,按说那两人也不会做出自掘坟墓的事情来。” 李凤梧不确定的道:“有没有可能,某人已经和高寿昌谈好,等咱俩无功无返回临安,那人在官家面前说出和高寿昌的约定,届时功劳便是其独得。” 王之望哑然失色,“这……这不太可能吧。” 这样做,不啻于将使团所有人都得罪了,就算一时青云,也要落下个恶名,今后别想在临安再爬升了。 因为有了这种先迹,其余人和其同僚都会忌惮。 李凤梧哈哈一笑,“貌似我在临安也没什么好名声。” 言下之意,我这个在恭王和邓王眼中的恶臣,不也混得好好的,还成为了天子近臣,若是钱象祖和柳子承如此做了,有两位皇子包庇,对仕途的影响貌似不会太大。 王之望摇头,“李使不一样。” 自己仕途二十多年,早已经看清楚,李凤梧的恶名大部分是他自污,或者说不愿意屈服于恭王和邓王而来的。 而他在当今大宋天子眼里,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治世苗子。 看看李凤梧仕途的轨迹,就能看出这其中的猫腻。 先是无官被宣召至临安,抗旨之后除了罚薪屁事没有,还得了个承事郎的文散官,然后参加锁厅试,其后秉承官家意志出使金国去耀武扬威了一番。 官家对此可是高兴的很。 其后高中探花,出任重镇襄阳的知县,立下大功后返回临安,立即去了秘书监,兼理一切事务,连做出收取著作管理费这种事情都被官家默许。 可想而知官家对其之看重,再后便是担任大辽使团接送使。 现在又是使大理的正使。 这轨迹怎么看,都是直奔宰辅之路。 可以说,李凤梧的仕途轨迹,都在官家有心无意之间,沿着中枢重臣的方向,这比龙大渊和曾觌两人还要让人羡慕。 李凤梧皱眉,“那王学士以为,是什么关节出了问题?” 王之望喝了口茶,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是临安的茶好喝,大理这地方确实山清水秀,但是比起临安还是差远了。” 李凤梧不做声,不明白王之望为何提起这。 王之望放下茶杯,“按说那两人不会做出这种事,不过若是能让李使永远留在大理,你说面对这诱惑,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李凤梧一惊,“王学士想起什么?” 王之望确实是灵犀突至,说道:“记得几日前,高观音隆来过国宾馆?” 李凤梧点头,“当时我和王学士说过,绝对不要免谈。” 王之望苦笑,“我倒是记着李使的话,只怕有的人未必会这么想,也许有的人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搞一点大事情呢?” 李凤梧愕然,“还请王学士指点迷津。” 王之望没有立即做声,看向房门。 李凤梧起身,打开房门问李巨鹿,“可有异动?” 李巨鹿憨着挠了挠头,“从我们离开国公府,就有人跟着我们,倒是没有进酒楼。” “不会被偷听吧?” “不会,要不小官人,洒家去将他打发了?” “别。” 开玩笑,也不知道这拨人是谁,突兀的去打发掉,还不知道惹来什么麻烦,没人偷听就好,回到房间,笑道:“王学士但说无妨。” 王之望点点头,对李凤梧这点能力还是放心,“是否存在这种可能,咱俩没见高观音隆,但有人见了,而且怂恿高观音隆抓住这一次机会,将高寿昌整倒下台。” 李凤梧疑惑,“高观音隆不至于这么蠢吧,他现在还没整倒高寿昌的实力。” 王之望摇头,“若是有大理皇帝支持呢?” 这倒是有可能了。 但是…… 李凤梧问道:“这和高寿昌不见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之望哈哈一笑,“高寿昌是谁?如今大理实质上的第一人,若是有人想整他,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一直关注着的高观音隆,他会不知道?所以他不见我们,根本不给高观音隆发作的机会。” 这就有点乱了啊。 李凤梧有很多疑惑的地方。 高观音隆就算见了柳子承或者钱象祖,就依靠大理两个皇帝的支持,他哪里来的信心就能大败高寿昌,况且自己在崇圣寺之前见段正严,段正严的意思可不是如此。 也是说先培养高观音隆的势力,而不是现在就发难。(。) 第一百八十三章 站队的棋子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凤梧和王之望身在局中,已有些看不出清楚形势,其他人又何尝不是。 高寿昌不见大宋使君,这件事很快被大理朝臣知晓,一时间大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局内人看不清楚,但局外人可清楚的很。 反正就一点:高寿昌、大理皇帝段正兴父子,高家观音派,这三波人马肯定想要借出此次大宋使团发作,重新洗牌。 至于具体如何,大家根本不用管,该站队的站队,不该站队的别乱站队。 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和王之望一番密谈,因王之望的灵犀突至,李凤梧也隐隐摸到了门槛,觉得有人是想借机搞事情,而自己和王之望应该如何应对? 李凤梧喝了口茶,沉默了许久,望向王之望,“王学士,绳子尚在否?” 王之望犹豫了刹那,点头。 李凤梧明确告诉王之望,咱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管这件事走向如何,作为大使节和使团正使,两人要么一起获功,要么一起贬职。 对此王之望很有些无奈,暗暗恼恨柳子承和钱象祖为何要见高观音隆。 李凤梧察言观色,知晓王之望没有骗自己。 否则他也不会指点出钱象祖和柳子承可能见过高观音隆的事情来。 于是轻声道:“春节前,我见过一人。” 王之望有些不解,李凤梧见过谁,还能扭转现在这个局势:只要高寿昌不见自己和他,就没法说服高寿昌,没有高寿昌的首肯,大理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同意增加滇马至大宋。 李凤梧淡淡说出一个地名:“崇圣寺。” 王之望先是一怔,继而一惊,“段正严?!” 李凤梧点头,“没错,正是此人,而且我已和他说好,只要按照他和段正兴的意思去做,大理愿意将每年和大宋贸易的滇马数量提到六千五百匹。” 王之望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之前还觉得柳子承和钱象祖两人做事犀利不顾后顾,大有年轻人的锐利风气,现在看来,和李凤梧一比,这两人还是愣了啊。 连大理的太上皇都被他搞定,这件事似乎向着好的局势发展。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搞定高寿昌。 如今的大理第一人,只要高寿昌不同意,就算是段正严出来说话,都不管用。 偏偏现在高寿昌担心高观音隆和段正兴两父子勾结,趁着此事要发难于他,坚决不给自己和李凤梧机会去见他。 这便无法说服高寿昌。 所以要想不被柳子承和钱象祖独功,两人要想保住仕途,必须要说服高寿昌,而说服高寿昌的前提是要按住高观音隆,不让这货趁这个机会勾结段正兴父子发难。 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比登天。 然而李凤梧想的却不一样。 笑了笑,问王之望,“王学士,你觉得高寿昌还有多少年可活?” 王之望不解,不明白李凤梧为何问这个话:“高寿昌如今不过四十有余,养生有道,再活二三十年并非难事。” “那么你觉得高观音隆如今有多少机会能把高寿昌拉下马?” 王之望沉默许久,“仅高观音隆,不出三成,但若是加上段正兴父子,便能有六成。” 这也是高寿昌忌惮的地方。 高观音隆经营几十年,虽然没曾得到中国公这一代表着高家家主的地位,但在大理,也是根深蒂固的权臣,其势力并不低高寿昌低多少。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站队?” 李凤梧问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王之望顿时懵逼,“我们也需要站队?” 李凤梧哈哈一笑,段正严这货忽悠了自己,按照段正严的说法,是先培养高观音隆的势力,但现在却并非如此,而是怂恿高观音隆提前发发难。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需要再对他客气了,至于他说的六千五百匹,倒不会有假。 毕竟自己背后是整个大宋帝国。 结合前后一想,段正严只可能有一个目的:让此次高寿昌和高观音隆两虎相争,最后再有段家来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之后,大理将牢牢被段家掌控。 然而李凤梧却清楚一件事:官家需要一个稳定的大理,但不需要一个被段家牢牢掌控,凝固成一块铁板的大理。 制衡,不仅是在大宋朝堂上。 官家需要大理有一个大理皇帝,也需要大理有一个中国公。 所以两虎相争后被段家坐收渔翁之利的事情若是出现,就算自己和王之望完成使团任务,回到临安,官家对自己两人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对自己两人的仕途影响不会太大,但在官家眼里,便会怀疑自己的能力。 所以----需要站队。 必须要选择一个人,让他在这一场斗争中胜出,成为可以和大理皇室段家分庭抗礼的存在,如此,大宋才能继续从中获取好处。 这是官家的意思。 自己作为一个天子近臣,上半生的幸福都在他身上,便必须按照官家的意思来,至于下半生,就看自己押宝的赵恺了。 笑着对王之望道:“王学士应该比我清楚。” 王之望作为一个无能之臣,能在朝堂屹立二十多年,当然是站队,在当初奸相秦桧掌控朝堂时,王之望没有站到秦桧那边----关键那时候他地位太低,秦桧也看不上他。 等他地位起来了,赵昚登基。 王之望没有立即站队,而是安静的做着本职工作,直到主战派崛起,官场摸爬滚跑二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去主战派那边已没有余地。 于是果断投奔主和派相公汤思退。 所以说观势而站队,对王之望来说,真不陌生。 闻听李凤梧此言,也没在意他话里那淡淡的讽刺,道:“李使之意,我们选择谁?” 李凤梧哈哈一笑,“恐怕已经不是我们选择谁,有人已经为我们选择好了。” 王之望有些不解。 李凤梧解释道:“如果我们没有今天这一番坦诚相对的谈话,大概我们还会继续去见高寿昌,不自觉的成为某些人的棋子,但是现在……” 顿了一顿,“我们自己下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有人活,就得有人死 自己下棋? 王之望着实有些糊涂。 大宋相对于大理,确实是强大的邻居,但仅靠一个使团,怎么可能左右大理的政局,况且这使团并非团结一心,如今俨然已分成了两派。 这还怎么下棋? 李凤梧哈哈笑道:“王学士,我需要你来做一回恶人。” 王之望越发摸不着头脑,“李使此话怎么说?” 李凤梧此刻已将先前的困惑一扫而空,胸有成竹的道:“请王学士今日无比去求见大理皇帝段正兴,并且对滇马贸易一事,要狮子张大口。” 王之望诧异,问道:“如此行吗?” 李凤梧嘿嘿一下,“不行也得行,要个两万匹。” 王之望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两万?” 整个大理一年产的滇马,估计也不到两万匹啊,这纯粹是让自己在段正兴面前找难堪,试问段正兴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荒谬的事情。 李凤梧继续笑道:“大理当然拿不出两万匹,但可以讨价还价嘛,最后达成个一万匹就最好不过了,当然,九千八千也是可以的,这样的举动不过是告诉高寿昌,我大宋使团并非某些人可以做主。” 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段家父子能拿出六千五百匹,还剩下的三千五百匹谁有? 如今的大理,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做到。 高寿昌。 此举,是通过这件事告诉段家父子、高寿昌还有高观音隆,你们有内斗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想办法满足大宋的胃口。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告诉高寿昌,你是有筹码将大宋拉到你这边的。 王之望何许人也。 一点即通,很快明白了李凤梧的想法,“李使的意思,我们站到高寿昌那边去?” 李凤梧笑而不语。 高寿昌正当盛年,既然高观音隆被段正严父子挑拨得坐不住了,按照如今大理的局势,高观音隆怎么可能是高寿昌的对手。 那自己当然没道理站到必输的一方去。 王之望想了想,权衡许久,终于起身,“那某这便去皇宫求见大理皇帝。” 心中暗暗凛然。 这李凤梧的手段和眼光,绝非柳子承和钱象祖所能比拟。 但愿自己这次没有站错。 如今自己已和李凤梧站到了一条战线上,若是错了,恐怕就算回到临安,仕途也要蒙上一层灰暗,今后想权执中枢怕是痴人说梦了。 待王之望离开,李凤梧来到门口,对李巨鹿轻声道:“你立即出城,让宗平马上来一趟,我在这里等他,时间要快,我怕要不了多久,会有人来见我。” “记住,去和来都不要被任何发现。” 李巨鹿一见小官人凝重的眼神,不敢怠慢。 李凤梧重新坐下,仔细思忖如今大理的局势。 经过和王之望的密谈,大理局势如今已是豁然开朗,段家父子,高寿昌和高观音隆,这三方势力的角逐,竟因为大宋使团的到来,而提前了十年。 这其中的引火线,自然是那日高观音隆到国宾馆见自己和王之望,被拒后,大概是柳子承或者钱象祖私下去见了他。 当然,也可能是苍山洱海畔见段正严,便是此事之始。 至于见高观音隆的是谁,仔细分析下使团形势,李凤梧倒是有个判断:这人应该是柳子承。 毕竟柳子承和李睿比较亲近,且李睿掌控有五百神卫军,就驻扎在城外,一旦有能力将这五百神卫军送到大理城内,就可以直捣黄龙国公府。 五百神卫军,加上李睿之英勇,配合上高观音隆的势力,很可能直接将高寿昌斩于马下。 如此斩首行动,已不用担心高寿昌在地上军镇上的势力。 既然李睿有可能被牵连到这件事里,那么宗平就至关重要,也不需要宗平掌控的五百神卫军去冲锋杀敌,只需要遏制李睿即可。 剩下的事情交给高寿昌。 毕竟如今的大理,若是在短期内爆发兵变,一千神卫军就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恐怕高观音隆也是得到了柳子承的保证,才敢行事。 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 李睿能控制五百神卫军,但还有五百在宗平的控制下啊! 有宗平制衡李睿,其余的事情就简单了。 毕竟现在的高观音隆不是十年后的高观音隆,而高寿昌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段家父子坐山观夫斗的假设下。 若是段家父子出手,这事情又麻烦了许多。 所以自己也许还要去见一下段正严,段正兴那边,只需要王之望去施加压力,但是段正严这边,这个老狐狸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忽悠的。 不过李凤梧有信心说服段正严,毕竟他要考虑的是整个大宋的国祚。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 宗平脸色有些诡异的进门,坐下后也不说话。 “没人发现吧?” “嗯。” 李凤梧心中一沉,“你都知道了?” 宗平点头,“都是神卫军,能瞒得了多久。” 李凤梧颔首,“那你怎么想。” 宗平反问,“你怎么做?” “我倒是想坐看涛生云灭,但无奈如此行事,回到临安后,这天子近臣怕是要被人给挤下来,未来日子会很凄凉。” 如果被柳子承立下大功,自己日子可不好过。 说不准历史又要被这货拉回原来的轨迹,让赵惇入主东宫成为太子。 宗平端起王之望喝过的茶杯,推倒一旁,自顾自的倒上一杯,“貌似你也只能坐看涛生云灭。” 李凤梧笑了笑,往后一仰,“柳子承成长起来,断然不会放过我,若是赵惇为帝,我李家大概抄家是跑不掉的,不过那时候,唤儿也是李家人,按大宋规矩,唤儿倒是不会死,不过大概会被发配边疆沦为营妓,你忍心?” 宗平丝毫不为所动,“我能救她。” “赵惇若是为太子,你拗的过太子妃李凤娘?”李凤娘对自己恨之入骨,自己若是没了官身庇护,或者死了,李凤娘会放过朱唤儿? 宗平沉默,许久才道:“依你之意,让我率领五百神卫军和李睿率领的五百神卫军为了大理的内事,自相残杀?” 李凤梧转头,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略有黯然,“世间从来不是公平的。” 有人活,就得有人死。 有人富贵,就得有人贫贱。(。)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步步为营 宗平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的道:“去年在长丰军镇,我率四千儿郎,大破淮南军镇,你知晓四千儿郎有多少还活着?” 李凤梧不做声。 宗平继续道:“不足两百,多少次梦里,我看见那些儿郎面目鲜血,我就一直在想,牺牲这么多人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宗平一个人的理想和热血?值----” 李凤梧果断打断宗平,“你似乎高看自己了。” 宗平的思想还没完全蜕变完啊,依然有点小我思想。 宗平抬起头乜了一眼李凤梧。 李凤梧浑然不介意,“四千儿郎之死,不为你宗平,为的是亲人,在他们身后是年迈双亲年幼子女和如花美眷,他们不死,这一切都将成为灰烬,所以他们死在春风渡。” 宗平又沉默了一阵,才道:“那么现在呢,一千神卫军身后有什么?” 李凤梧被噎住,良久才一字一句的道:“有大宋天下,有子孙的平静幸福生活。” 宗平不屑的哂笑,“应该是你高看自己了罢。” 你李凤梧的利益,能代表大宋天下? 能代表大宋子民的和平? 笑话。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我想给你说个故事。” “你现在还有心情说故事?” “故事不长。” 宗平挥挥手,“放。” 李凤梧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在某个世界,有一个强大的文人治国的帝国,经历了诸多磨难,仅剩半壁江山。” 宗平脸色动了动,知晓李凤梧说的是大宋,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国家历经劫难,之后建立了一个短暂盛世,子民获得半个多世纪的和平……” “世纪?” “在那个世界,一个世纪是一百年。” “嗯,然后呢?” “然后,这个缔造盛世的帝国天子,选了一个耙耳朵继承人,耙耳朵知道吧?就是蜀中男人的别称……” “这个我知晓。” “后来这个继承人又将江山传给了他的儿子,但是不巧的很,他的儿子守成有余,拓疆不成,好歹靠着爷爷打造的盛世,安稳读过了三十年江山统治,但其后的继承者每况愈下,这个帝国也逐渐走向暮年,最终被草原铁骑南下吞并,一场海战之后,再无帝国之说。” 宗平点点头,“我不明白,你说的这种情况存在于何处,历史上并无这个事情。” 李凤梧笑了笑,“我编的。” “那你告诉我有什么意思?” 李凤梧笑了笑,“那你觉得如果赵惇登上太子位,有没有这种可能?” “子虚乌有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意义。” “当今官家励精图治,盛世景象已初露曙光,你觉得太子应该是守成还是拓疆,你在安丰军也呆过时日,当知晓某人比之赵惇,更适合盛世之后的江山统治。” “这些事太过遥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于我何干?” “宗老留守不会如此说,他临死前说过的话,难道你忘了?” 过河! 守成之君,岂能过河? 宗平眼角跳了跳,良久,才缓缓的道:“我不会杀李睿的。” 李凤梧笑了笑,“若无巨鹿帮忙,你也杀不了。” 找宗平来,不过是让他制衡李睿,杀李睿这个难度可就大多了,不过若是有可能,自己真不会放弃----李睿一死,对赵惇和李家还是有打击的。 宗平冷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李凤梧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李睿所辖的神卫军如今怎么样了?” 宗平愕然,“你不知道?” 李凤梧顿时心中暗道不好,“发生了什么?” “早上,大理皇宫来人,说是大理皇帝段正兴想一睹我大宋神卫军之军威,恳请李睿率部分神卫军进入大理,前往皇宫校场。” 李凤梧顿时懵逼,“现在没回来?” 宗平点头,“怎么可能回来,尘埃落定之后才会出城。” 这五百神卫军真在皇宫校场? 李凤梧怎么都不相信,很明显,这五百神卫军已经被高观音隆安排在大理城内某处,只等发难之后兵锋直扑国公府。 如此看来,今夜怕是要行事。 思忖良久,才道:“你且先回军营,等我消息。” “不需要先进城?” 李凤梧叹了口气,“我现在还没能力把五百神卫军拉到大理城内来,还得等一个人的配合。” 宗平忍不住愕然,然后吐槽,“感情你到现在还没搞定高寿昌?” 李凤梧哈哈一乐,“之前我还觉得高寿昌比较难以搞定,不过现在么,貌似我有十成的把握,要不了半个时辰,高寿昌就会派人来请我去国公府。” 就算没有王之望去皇宫见段正兴的这一步棋,高寿昌只要知晓李睿率领五百神卫军进入了大理城内,他必定坐不住。 如今大理城周边,他的兵力应该不多,能牵扯五百神卫军的人,大概只有自己了。 毕竟是五百神卫军,就大理国的这些兵,没个一千两千,还真扛不住神卫军的冲锋,也只有同为神卫军的兵力可以做到。 况且,有了王之望那一步棋,高寿昌应该明白过来了。 自己让王之望去皇宫,就是告诉高寿昌,使团并非全部站在高观音隆这一边,如此等于向高寿昌抛了一根橄榄枝。 宗平起身,“但愿如你的意罢。” 李凤梧摆手,“我还有事。” 宗平没好气的坐下,“一口气说完你会死?” 李凤梧呵呵笑了笑,“你还得去帮我做件事,而且这件事要够隐秘,一点要信得过的人。” 宗平回首看了一眼门口。 李凤梧摇头,“巨鹿不能离开我左右。” 你妹,今夜高观音隆真的要发难,那就是兵变,这个时候自己要是没点护卫力量,就被柳子承和李睿这两人摸了黑。 那自己才死得冤枉。 而且事后,官家也不能怪罪李睿护卫使团不力,更不好找大理的麻烦。 自己死了就是白死。 “那你且说说。”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着二十个人,前往崇圣寺,将所有进出崇圣寺的谍子全部拦下,我要段正严变成睁眼瞎子。” 这下轮到宗平吃惊了,“你知道段正严在崇圣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理皇室的中兴之心 李凤梧点头,“我见过他。” 宗平犹豫了下,“二十个人够了么?” 李凤梧笑道:“够了,又不是去火拼,只是暗中拦下谍子而已。” 宗平想都没想,“人手倒是有,只是有点不明白,你这是打算和高寿昌一起,彻底整倒大理段家?以如今大理的局势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若高寿昌能彻底整倒大理段家,那还至于有今日这般窘境。 按照今日这局势,感觉高寿昌这大理第一人的名头有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尴尬。 李凤梧点头,“确实不可能,此举是防止段正严两父子通气之后,和高观音隆一起联手,又或者是防止段正严父子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彻底将高家收拾了。” 宗平越发不解,“这样的话,二十个人能阻止段正严?” 李凤梧哈哈一笑,“有些事,只需做个态度。” 比如李睿的五百神卫军,也许真的能攻破国公府,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告诉大理朝堂,高观音隆是得到了大宋支持的。 而自己此举,也是告诉段正严,你想彻底解决高寿昌,或者一锅端了高家,大宋并不喜欢你这样。 如此,段正严自然需要考虑一下。 虽然夔州路和潼川路大军齐聚乌蒙部和成都府路只是做个样子,但是真到了某种地步,也不排除会兵渡大渡河的可能性。 这就是个警告。 明确告诉段正严,坐山观虎斗可以,一锅端了高家不行。 李凤梧已经可以想到,等自己做好这件大事,回到临安给官家赵昚说一下这些事情,这位中兴之主会高兴到什么地步。 到时候自己怕是要升官发财迎娶公主出任相公走上人生巅峰了。 话说,赵昚那几个公主自己一个都没见着,不知道漂亮不,按说不会丑倒是真的。 宗平领略了李凤梧话里的得意,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高寿昌会输?” 李凤梧密封着眼,“在襄阳的时候,我是否担心襄阳守不住过?” 宗平怔了下,问道:“你担心过吗?” “当然担心过,不过,守不住又能怎样?我依然活着回到临安,这一次亦是如此,高寿昌输了又能怎样?” 李凤梧说这话当然是有底气的。 只要自己将宗平拉到自己这边来,保证在兵变中自己不死于乱兵之下,事后就算高观音隆成为大理第一人,或者说哪怕段正严两父子将高家一锅端了,事后也没人再敢动自己性命。 大理不是金辽,诛杀使节的事情就算是金辽也要仔细忖量。 自己担心的不过是未来。 因为高寿昌输了,柳子承就要立大功,如此赵惇势力大涨,今后争储之中麻烦将更多。 宗平略有郁闷,老子又被你***的李凤梧当刀使了。 …… …… 随着李凤梧在酒楼上运筹帷幄,大理城内外,也陷入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形。 崇圣寺。 段正严安坐禅房内,身后怒目金刚一声不发。 在段正严身前,站着一位刚进来的谍子。 段正严问道:“情形若何了?” 谍子恭谨的回道:“禀上皇,一切皆如您所料,大宋使团中的五百神卫军在陛下的安排下,已进入大理城皇宫后校场,高观音隆的势力已准备妥当,今夜发难之际,必然能掣肘中国公在城内外的势力。” 段正严闷哼了一声。 谍子自知失言,在太上皇面前敬称高寿昌为中国公,确实有些不妥。 心中便惴惴起来,脸色发白。 由此也可知高寿昌在大理的威望。 段正严并没有发怒,而是问道:“兴儿可准备好?” 谍子立即道:“陛下令卑职禀告上皇,两千天阙军已就位,只等今夜之后秋风扫落叶,一举奠定大局。” 段正严点头。 大理常备军大概只有两万多,还分散在各大军镇,但大理城内外,共有精兵八千,其中两千天阙军,便如大宋的禁军,是大理皇室直辖。 不过尚有六千精兵,之前皆被高寿昌所掌控。 不过在知晓大宋要使大理之后,自己就让兴儿有意无意的栽培高观音隆,如今这六千精兵,大抵有两千左右被高观音隆掌控。 此消彼长,如今的高寿昌能彻底掌控的精兵,不超过三千五百人。 这其中还有部分会被兴儿的人掣肘,如果今夜发难,高寿昌能指挥动的兵马,绝对不超过两千五百人。 所以高观音隆才会铤而走险。 兵力差距不大,若是有大宋神卫军为助,成功的希望极大。 段正严心里叹了口气,大理还是国小兵少。 和金国、大宋、西辽动辄十万大军相比,大理就像一个军镇,哪有一点王国的架势。 这一点比之当年的南诏还不如。 但现在天赐良机。 只要这一次能一锅端了高家,大理段氏可以彻底掌控王国,将王国上下洗牌,换上忠心于皇室的武将,兴儿再励精图治,大力发展经济的同时扩充军备,未尝没有拓疆的可能。 别看大理如今安和,其实隐患巨大。 南边,有雄心勃勃的越南李朝日渐浸逼,西南有幅员甚广的景陇金殿国若即若离在,在西北,有势力强大的蒲甘王朝兵临边城野心勃勃。 唯一安心的大宋和吐蕃。 大宋有宋挥玉斧的戒律,而吐蕃处于分裂割据状态,不足以对大理国形成威胁。 但长治久安,不能因此而忽略潜藏的危机。 所以大理段家必须彻底而完全的掌控王国,如此,才能在保持国祚延长。 如此,才能中兴。 大宋要中兴恢复江山,我大理何尝不需要中兴拓疆扩土。 大宋能成就帝国之业。 我大理难道就不能? 治国三十九年,自己年迈,这一切霸业,就只能寄托在兴儿身上。 而霸业之时,便是要彻底铲除王国的毒瘤:高家。 高家一日不灭,大理段家就要夜夜担心,皇宫里的天子,深恐某一夜醒来,大理城门大开,高家的当代中国公学那大宋太祖黄袍加身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滇马之歧 所以这崇圣寺,才会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五位先帝禅位为僧啊。 日夜惊恐,于是逃避。 禅位给后代,在崇圣寺寻得片刻安宁。 自己担惊受怕了三十九年,罪已受够,就借此机会,让兴儿永远高枕无忧。 高家,一切都始于高家。 在段正严狂热的眼神下,谍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老态苍苍的上皇,脸上忽然绽放出女子思春一般的红色潮红,任是谁都要惊恐,何况一个地位低下的谍子。 倒是那怒目金刚,真如金刚入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正严才回过神来,问道:“大宋使团可有异动?” 谍子道:“副使柳子承、钱象祖皆去了一趟高观音隆府邸,此刻应该在返回国宾馆路上,护将李睿率领五百神卫军,潜伏在大理城内,但大使节王之望和正使李凤梧,两人一大早便去高府求见高寿昌。” 有了先前的教训,谍子不敢再说中国公称呼高寿昌。 段正严闭眼,又睁眼,“依然被高寿昌闭门谢客了?” “是的。” 段正严冷笑一声,也有些不安心,高寿昌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如果说之前他不清楚如今大理局势还情有可原,可自从柳子承和钱象祖联袂见了高观音隆后,他不可能不知道。 今晚的局势也是一触即发,他怎么不反击? 他若是不反击,被高观音隆一击即溃,那兴儿的后手天阙军要拿下高观音隆,可要平添许多麻烦。 不过段正严知晓,高寿昌绝对不会是软柿子。 他没有动静才是最可怕的动静。 也许自己要提防一下。 想到此处,回头问道:“段昭平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段昭平就是大理对大宋使团的迎送使,这几日倒是不见踪影,原来已被秘密派出去了。 怒目金刚想都不想,“按照行程,他去丽江率领的大军应该在入夜前能赶到洱海之畔,到时候您可以轻率大军驰援陛下。” 段正严点点头,如此便放心了。 不管高寿昌有如何后手埋伏,只要段昭平持兴儿玉符将大军带来,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别说区区高寿昌,就连高观音隆也要一并拿下。 想到这段正严松了口气。 万幸这几日使团在大理不断折腾高寿昌,也万幸钱象祖、柳子承和高观音隆策谋今夜之事,才让高家这两人没有盯住段昭平的动向。 若是被高家提前察觉段昭平的动向,丽江的军队便很难成功调入大理。 一旦剿灭高家两人。 就算高家在其他军镇还有势力,没了龙头,再加上自己和兴儿全力发作,高家的彻底覆灭,也就三五日的时间。 起兵造反? 高家的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今夜一旦剿灭高寿昌和高观音隆,将有心腹带着旨意马不停蹄前往各大军镇,其后大军出发,将造反的火焰消灭的萌芽之中。 想到这段正严难得的笑了笑,问谍子,“王之望和李凤梧后来去了何处?” 谍子犹豫了下,说道:“去了酒楼。” “然后呢?” “因有高寿昌和高观音隆的谍子,我等不敢过于靠近,且李凤梧那随从神武非凡,也不敢过于靠近打草惊蛇。” 段正严点头,这样做是正确的。 那个黑塔一般的汉子,就是自己这大理第一高手的家将,也不见得能轻松胜之。 然而段正严正在思忖间,门外忽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声。 身后的怒目金刚正欲怒喝,却见门外一人闯进来,和先来的谍子打扮一般无二,进门之后行礼,道:“禀上皇,陛下有信。” 段正严愣了下,这个时节兴儿写信来作甚? 点头示意。 怒目金刚上前,从谍子手上接过密信,拆开后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递给段正严。 段正严看信,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轻轻将密信放在,揉成了一团,苍老的身躯竟在轻微颤抖。 若是年轻时候,这封密信早被撕了个稀烂。 但如今的段正严在崇圣寺待了十七年,多少有了点佛心的四大皆空,是以心中虽然惊怒,还是控制住了情绪。 兴儿见了大宋大使节王之望。 这个王之望,按照大宋国书所说,原本就是个虚职,是用来辅佐正使李凤梧和副使柳子承、钱象祖三人的。 最近这几日的局势,柳子承和钱象祖抱团。 直到今天,自己也终于确定,王之望和李凤梧抱团了。 那么王之望去见兴儿说的这番话,大概也是李凤梧的意思。 而李凤梧是大宋使团的正使,那么李凤梧的意思就直接代表了大宋天子的意思。 开口就要两万匹滇马? 你当我大理的燕云十六州的马场啊,一年怎么可能出得了两万匹滇马,就算有,我大理自己不用骑兵了,全部给你大宋? 不要太搞笑! 不过……这虽然不完全是赵昚的意思。 但必然也有赵昚的一部分心思。 毕竟赵昚经过宋金二次大战,雄心再起,想要组建一支可以和金国拐子马铁浮屠抗衡的骑军,这在各大国家皇室之中并不是秘密。 否则大宋怎么会和西辽结盟。 要知道大宋和西辽并不接壤啊。 段正严再一思索,便明白了许多:王之望最后要求的九千匹滇马。 自己之前答应李凤梧的六千五百匹,确实是大理段家能够做主拿出来的,那么剩余的两千五百匹,整个大理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高寿昌! 而且就算是高寿昌,每年要拿出两千五百匹滇马来,也会肉疼得不得了。 甚至也可能拿不出。 至于高观音隆,他更不行。 这样的话,王之望似乎是在给高寿昌信号? 也是在给自己一个警告? 否则兴儿最后说的八千匹他怎么也同意了。 段正严忽然舒缓了脸上的皱纹,不管这是王之望的意思,还是李凤梧的意思,又或者是赵昚的意思,今夜一过,这都不重要。 大理段家一旦真正掌控王国,能和大宋贸易的滇马,绝对不会超过六千匹。 要更多的? 一匹也没有。 我大理又不是你大宋的马场。 赵昚你这个老小子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必杀李凤梧 这就是大宋和大理的关系。 双方不可能彻底撕破脸,一者大理需要和大宋的贸易刺激、发展经济,一者大宋需要大理的滇马来补充、扩展规模可怜的骑军。 再者,便是地理天险了。 大宋要不顾一切的攻打大理,可以,但会给金国机会南侵。 大理要侵占大宋的疆土也可以,但也会给越李朝等邻国机会掠夺。 所以两国只能交好。 思念及此,段正严对谍子道:“你速速回皇宫,告诉兴儿,王之望之事无关紧要,待今夜事定之后我们将重掌主动,到时再遣人和大宋使团重启商贸谈判。” 谍子应诺,转身出门。 房间里只剩下段正严和怒目金刚。 段正严沉思了许久,才对怒目金刚道:“你去接应段昭平,务必保证大军在今夜抵达洱海,如此,方能确保兴儿安危。” 仅有天阙军两千,段正严还是不能放心。 怒目金刚犹豫了下,“那您?” 段正严哈哈一笑,“这些年高家派来崇圣寺的人不少,又有几个是和你交手了的?” 大凡刺客,都被崇圣寺的武僧解决了。 根本近不了自己的身。 怒目金刚一想也是,转身出门而去。 段正严透过禅房的窗户,看着崇圣寺三塔,陷入沉思,若是有人看见,只会以为这是个垂暮的老僧。 那曾想得到。 就是这位老僧,如今正在运筹帷幄掌控大理局势。 将要一手推动出大理的大血案。 只是这位表面如枯木,内心意气风华的老人怎么也没想到,刚从他禅房里出来的两个谍子骑上快马,奔出不到一里地,便被人拦了下来。 忠心于大理段氏的谍子,身手不错,也有忠心。 到死也没有说一个字。 所以这两个谍子都死了,其后,拦下碟子的四个大宋精壮汉子草草处理了尸体,悄无声息的摸向崇圣寺。 大宋神卫军,每一个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精锐。 这是帝国与王国的差距。 …… …… 国宾馆,从高观音隆府邸回来的柳子承和钱象祖相对而坐。 没有茶水。 两人虽然短暂联手,但毕竟阵营不同。 依然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寒碜,若不是共同敌人李凤梧,两人怎么也不可能联手。 柳子承话不多。 钱象祖话不少,“此次若是成了,那便要恭喜柳朝请了。” 出使之前,官家将柳子承擢升为朝请郎。 柳子承面无表情,“钱录事,同喜同喜。” 钱象祖在出使前,也被官家升为中书省录事。 钱象祖也无多少窃喜,只是淡淡的道:“高观音隆真能如你我所愿,鸠占鹊巢成为中国公,继而同意咱们的约定,每年七千五百匹滇马入大宋?” 柳子承想了想,“高观音隆应该不至于骗我们,大理段氏能拿出六千五百匹滇马,高观音隆每年拿出一千匹,这是他目前的实力,如果登上国公位,大概不只这个数。” 顿了一下道:“咱们只是让李睿率五百神卫军助他,就能换来每年一千匹滇马,回到临安,官家会如何?” 当然是欣喜若狂。 钱象祖却有担心,“就怕……” 柳子承摇摇头,“没有什么可怕的,高观音隆就算失败,依然是高寿昌掌权,和目前的局势没有差距,使团依然能完成任务,我们有什么损失?” 钱象祖不做声,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妥。 李凤梧会这么老实? 再说,柳子承会不会还有其他算盘? 当初高观音隆来国宾馆求见,被李凤梧和王之望拒绝后,自己就是被柳子承忽悠去见高观音隆的,以柳子承这人平素的风评,他可不是这种愿意分享功劳的人吧? 这件事,主要是靠李睿。 而李睿又是恭王赵惇的小舅子,怎么看,都用不着自己。 柳子承知晓钱象祖在担心什么,也不点破,只是说了句“参木之处,藤蔓绕身。” 钱象祖沉默了。 柳子承的意思就是说,就算是参天巨木,也会有很多的旁枝错节,他这样做的意图,不过是为未来留一条路。 将来若是赵愭登上太子位,自己也会念在今日之事上,对他网开一面。 当然,柳子承也是在提醒自己。 若是自己全力配合他,假若一日是赵惇登上太子位,他也会就今日之事,在将来的仕途上对自己网开一面。 想到这钱象祖暗暗惊心,这柳子承真是未雨绸缪得让人可怕。 不过两人的目的一致:就是不让李凤梧获功。 如今的李凤梧都快要压不住了,若是使大理再获大功,那就真的只有相公才能压制他了,如此的话,其后的赵恺很可能会在争储中取得优势。 这是赵惇和赵愭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所以作为马前卒的自己和柳子承,不得不兵行险着。 那么,此刻李凤梧在干嘛呢? 钱象祖问了一声,柳子承咳嗽一声,“方才有人来报过,李凤梧和王之望在酒楼喝酒,其后王之望去了皇宫求见段正兴,李凤梧依然在酒楼。” 这是钱象祖的悲哀。 柳子承为何能成为主战势力,因为他有李睿留给他的人手。 而自己没有。 赵愭虽然在朝堂势力更多,可是在军界,却不如赵惇。 这也是钱象祖的一个忧心。 不解的问道:“没有其他举动?” 柳子承也有些奇怪,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钱象祖说,“确实有些奇怪,李凤梧这个时节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但若只有王之望这一招,似乎根本无关大局。” 钱象祖点头,“是有点不同寻常,连那高寿昌的反应也不同寻常。” 柳子承陷入沉思。 是啊,高寿昌按说不可能不知晓高观音隆的异动,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反击的迹象,似乎就准备接受今晚的命运? 这真的是大理第一人? 感觉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过柳子承从来不会轻视人,尤其是这人还是大理第一人,总觉得高寿昌应该有杀招。 不过目前局势是全部按照己方的计划,一切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钱象祖忽然压低声音,“人都已经准备好,高观音隆给的那些人能成功?” 柳子承点头,“放心。” 今夜不仅要立下大功,还要取那个曾经把河西柳家颜面摁在地上摩擦的建康纨绔的人头,万事俱备,只等入夜! 钱象祖有些不确定,“可还有李巨鹿啊。” 柳子承笑了笑,阴笑。 先不说有高观音隆给的那些人中有高手,就算这些人失败,只要李睿能够助高观音隆斩杀高寿昌,调转马头,五百神卫军还杀不了李凤梧? 退一万步,高寿昌胜了,李睿为什么就不能继续杀李凤梧? 反正是兵变,死一个使节多正常的事情。 无论成不成功,都必杀李凤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尴尬的神卫军 皇宫里,已过不惑但面目却比实际年龄更苍老的段正兴坐卧不安。 一旦想起今夜之大事,这位登上地位十六七年的大理皇帝,平日养气功夫甚是了得,从登上帝位到如今,历经三个相国。 从高量成、高贞寿、高寿昌。 高量成因拥戴之功,其张扬跋扈不见皇帝放在眼里,这是整个大理朝野都知晓的事情。 其侄儿高贞寿也不遑多让,甚至在行事作风上更强势,否则怎么逼迫高量成退位,将国共位让给他,而不是高量成的亲生儿子。 反倒是高寿昌,行事温和,于春风化雨中蕴含着雷霆万钧的霸道。 但至少让段正兴觉得有了面子。 心里也舒坦不少。 不过,大理段氏不仅要面子,也要里子。 父亲执政三十九年,其间策划多次要将高家势力一网打尽,然而那段时间的高家却是整个大理都无法动摇的巅峰世家。 父亲之败情有可原。 所以十几年前,父亲心灰意冷,又日夜担惊受怕,便“禅位”自己去崇圣寺修佛了。 想到这段正兴苦笑。 父亲的禅位,不正是自己和高量成一手缔造的么。 一念及此,段正兴猛然出了一声冷汗,好像几个儿子,和高家都走得比较亲近----这就是大理段氏的悲剧。 想要彻底掌控王国,就要灭高氏。 而皇子想要登上帝位,却要借助高氏之力。 但是……今夜之后,这都将改变。 段正兴挥手,示意侍候的宫女太监暂且退下,仅留下一个心腹太监,两人一起安静的等着崇圣寺传回来的消息。 父亲出家为僧多年,却始终没有放弃灭高氏之心。 如今自己在皇宫,一举一动都逃不开高寿昌的眼线,恐怕就是刚才挥手下去的宫女和太监里,就有高寿昌的人。 但父亲在崇圣寺就不一样了。 一者在高寿昌眼里,父亲已没多少权柄,二者崇圣寺尽僧人,又有大量武僧和高手,寻常人要去监视父亲难度极大。 所以,父亲才能策划今夜之事。 只是…… 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天黑前,也再没有谍子回来,而自己又派去崇圣寺的谍子,也没有了消息。 段正兴有点忐忑,有点惊恐。 难道出意外了? 看了看天色,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算没有父亲的消息,高观音隆是不会管的,他一定会为了相国之位全力出手。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个机会。 段正兴深呼吸了一口气,“苏锥,取朕宝剑来。” 身后的老太监苏锥,从太上皇时期就一直在皇宫,是父亲留给自己可以信任的心腹太监,闻言道:“陛下,时候尚早,不如先吃些饭食。” 段正兴脸上涌起一股潮红,“不用了,取剑来。” 片刻后苏锥取来三尺带鞘长剑。 段正兴以手抚剑,脸上的潮红越发清晰,眸子里闪烁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兴奋。 还有紧张。 “智兴可有消息传来?” 苏锥答道:“陛下,没有。” 段正兴点点。 没有消息便好,现在就怕智兴处传来消息。 段智兴是自己最为看重的儿子,也是天阙上将,统率两千天阙军,是整个大理最为精锐的部队----至少在明面上如此。 从制定这个计划,段智兴就一直在待命,直到昨日自己和父亲确定计划,自己又密信指使了高观音隆今夜行事。 届时,以为自己是全力支持他的高观音隆肯定会起兵直扑国公府。 等高观音隆和高寿昌两败俱伤时刻,自己带领两千天阙军,打着平叛旗号,一举剿杀高观音隆和高寿昌。 如此,大事可成! 只是唯一让段正兴有点担心的是,大宋使团带来的一千神卫军。 在自己暗示下,高观音隆真的去和大宋使团的两位副使达成了协议,借到了神卫军,虽然只有五百,但足以助高观音隆之力----整个大理城内外,兵力本来就不多。 五百神卫军,绝对可以当一千甚至两千。 但是……大宋使团还有五百神卫军,这一点段正兴始终有点介怀。 父亲也曾来信,说他和大宋使团李凤梧见过面,并且用六千五百匹的承诺暂时忽悠住了李凤梧,但段正兴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毕竟那是五百神卫军,在大理城三方局势下,突兀的插进五百神卫军,很可能影响最后的走势。 想到这段正兴叹了口气。 ***的赵昚,多不来少不来,偏偏来个一千神卫军的护卫。 一千神卫军,对于总共只有八千兵力的大理城来说,实在是个尴尬得不能再尴尬的数字了。 若是真正的厮杀,这一千神卫军大概足以抵得上三千大理军队,当然,若是天阙军又另说。 若是高观音隆得到这一千神卫军之助,将势力大涨,加上他原有的兵力,不仅有可能将高寿昌斩于府中,甚至在自己来平叛之时,也很可能拿他无可奈何。 现在的局势是高观音隆得到五百神卫军,按照推演,大概和高寿昌在大理的兵力不相上下,双方一旦开战,最大可能是两败俱伤。 到时候自己率领两千天阙军杀出,必能一举定鼎。 所以高观音隆只能得到五百神卫军的相助,这也是父亲当初在崇圣寺见李凤梧,让李凤梧先见高寿昌再见高观音隆的目的:让李凤梧掌控的五百神卫军,不被高观音隆所用。 一环扣一环。 父亲见李凤梧,高观音隆求见大宋使团,高寿昌闭门谢客。 这三步,每一步都是精密计划。 这个计划虽然也可能存在瑕疵,但在自己看来,如今局势都按照自己和父亲的计划在走,怎么看都应该是万无一失。 况且,自己不仅有天阙军,还有段昭平前往丽江调来的大军。 至于李凤梧会不会倒向高寿昌,段正兴笑了。 正因为自己和高观音隆放出消息,所以高寿昌才不敢见李凤梧,所以两人根本不可能合作。 但是……还有五百神卫军啊。 ****的赵|昚,你若只派五百神卫军前来多好……段正兴从来没想过,大宋会帮助自己灭了高家,这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章 我不答应! 卧榻之侧岂容强邻。 大宋、越李朝,对大理国高氏专权都喜闻乐见,就是这一次高观音隆借五百神卫军,在大宋使团两位副使看来,也不过是扶植一个愿意和他们合作的高家人。 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其实也是自己和父亲的棋子而已。 所以段正兴心中有点不放心。 总觉得那个大宋雏凤不是什么好货色----这源于上午使团大使节王之望的求见。 见面就直奔主题,说宋理两国世代友好,商贸互开经济共荣,大宋天子又励精图治国内对滇马数量需求极大云云。 好家伙,直接开口要求将三千五百匹的滇马贸易额提升到两万的天文数字。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整个大理,年产滇马也达不到两万。 除去大理自用,段氏皇室能做主拿出来的滇马,是父亲给李凤梧托底的六千五百匹,而这还需要高家配合才能做到。 因为有些马场并非段氏一家说了算。 真正独立的,受段氏掌控的马场,年产在五千五百匹左右。 最后和王之望达成口头协议,八千匹。 这当然是口头的,虽说君无戏言,不过等自己剿灭高家,随便找个借口,将这个数额降到六千匹,这便是最为理想的状态。 而且大宋最近和西辽达成盟约,他们会成草原蒙古诸部购买战马,对滇马的需求并不是绝对:滇马始终不如草原战马。 若要用滇马打造骑军,只能打造成轻骑。 还不能是主力精锐。 重骑和主力精锐骑军,以滇马的体格实在难以胜任。 若是用滇马打造重骑或者精锐骑军,对上金国的铁浮屠? 那简直是一边倒的虐杀。 就是对上拐子马,也力有未逮,滇马打造出来的骑军,也就能和金国最下层的骑军相争,或者作为后续支援军队。 滇马的优势也有,耐力好。 这一点赵昚不会想不到。 所以段正兴相信,大宋使团来大理,其底线很可能是五千到六千匹。 而这也是自己比较能接受的数目。 毕竟滇马贸易也是笔巨大的收入,大理的国力和地势,拥有再多的马匹也无用----整个带来的常备军也不过是两万多,比之当年的南诏尚且不如。 轻抚宝剑,寒光裂肤,段正兴以指弹剑,“苏锥,今夜随朕一起杀敌!” 苏锥满脸的皱纹泛散开来,涌起一抹潮红,“陛下,老臣愿死战。” 段正兴哈哈大笑,强抑下心头的忐忑和紧张,“昔年大理第一高手,能展风采否。” 苏锥笑而不语。 却想起了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他在崇圣寺保护上皇,不知今夜,两师徒是否能联手为段氏皇族清奸臣! …… …… 1165年,乾道元年。 春,正月,辛亥朔。 赵昚尽携朝臣,车驾诣圜坛行礼,大赦天下。 改元乾道。 诏书天下,随即国书送递四夷。 其中送递金国的国书,书式为“侄宋皇帝冲,谨再拜致书于叔大金圣明仁孝皇帝阙下”,岁币二十万。金人复书“叔大金皇帝”,不名,不书“谨再拜”,但曰“致书于侄宋皇帝”,不用尊号,不称“阙下”,自是为定式。 岁币,银五万两,绢五万匹。 这是宋金二次大战十万士兵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回报。 李凤梧知晓,如今已是乾道元年,只是大宋大理距离遥远,国书迟迟未到大理而已。 乾道元年,南宋最为繁华的盛世,乾淳之治似乎要拉开序幕了。 只是李凤梧有点小担心。 皇帝还是那个赵昚,只是多了一份雄心,朝臣还是那些朝臣,只不过汤思退依然相执天下,皇子也还是那些皇子,只不过势力比较均衡。 这些小小的变化会影响乾淳盛世的到来吗? 李凤梧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就算影响乾淳盛世,那么自己努力一番,辅助赵昚打造出另外一个盛世又如何? 位置多高,责任多大。 自己既是天子近臣,那就得有天子近臣的责任。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秘书少监,那就做好秘书少监的工作,使团正使,那就处理好宋理两国的事务,若是走入中枢,那就治国。 修身齐家,自己做到了。 治国,自己在路上。 平天下,那是梦想。 不过此刻,这些都离自己很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一场大理内乱。 这本来和自己无关。 可柳子承和钱象祖掺和进去了,那就和自己有关:敌人强大,则自己弱小。 因此宗平离开后,李凤梧没有立即回国宾馆,等待王之望归来,知晓段正兴的意向后,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对王之望说道:“段正兴是在忽悠咱俩。” 王之望点头,“某深以为然。” 段正严答应自己六千五百匹,段正兴答应王之望八千匹,其实都是忽悠,麻醉自己。 他们的目的大概只能是一个:稳住自己掌控的五百神卫军。 但是……别说我不答应,赵昚那老小子也不会答应啊。 我若答应了,柳子承和钱象祖这两货必然立功! 假若高观音隆借助神卫军和高寿昌的兵力大战,最后两败俱伤,神卫军估计不会全军覆灭,但到时候段正兴率领天阙军杀出,平乱。 李睿率领的神卫军还敢和天阙军开战不成? 只能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段正兴剿灭高家,若是柳子承和钱象祖聪明,这两货必然会让李睿倒戈,残存的神卫军和天阙军一起平乱。 这样内乱结束之后,段正兴必然要昭告大宋,感谢李睿、柳子承和钱象祖,在滇马贸易一事上,功劳便全部成了这三货的。 如此一来,就算因此回到临安的柳子承和钱象祖必然高升。 相应的,自己就弱小。 所以,我不答应! 其次,按照这个局势下去,大理段氏很可能将王国牢牢掌控在手上,这样的大理,是赵昚不愿意看见的。 所以,赵昚不答应。 我不答应,赵昚不答应,那不好意思,自己掌控的五百神卫军,只能站在高寿昌一边。 毕竟高寿昌还有几十年好活。 毕竟柳子承和钱象祖站在了高观音隆一派。 最重要的一点:十年之后的事情提前上演,打死李凤梧都不相信,羽翼没有丰满的高观音隆能抗衡巅峰初期的高寿昌。 别看现在高寿昌没有动静,也许今夜之后杀招一出,段正严父子和高观音隆都要懵逼。(。)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偷梁换柱 此时已是下午。 距离今夜之大事渐近。 王之望有些失神,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直到李凤梧打断他的思绪,“王学士,接下来恐怕还得麻烦你做一件事。” 王之望清醒过来,“李使但说无妨。” 李凤梧看了看窗外,笑了笑,“王学士看看外面,可有何异常?” 王之望走到窗边看了看,不解,“一切都很正常啊。” 李凤梧摇头,“王学士且看,那里有对卖樵父子,他们的樵木是松木,干燥易燃,按说应该很好卖,但从我们进入酒楼,他们一直在那里,怎么都卖不掉。” 王之望讶然,“是吗?” 李凤梧又道:“那边那个卖针线的小娘子,对,就是那个穿着很朴素的小娘子,王学士你仔细看看,她头顶发髻上的那枚钗子,是不是有点眼熟。” 王之望思忖片刻,“似乎是大理宫廷制式?” “是的,当然不是妃嫔所用,但也是寻常人家少见的稀罕物,想来这小娘子的身份大概和我们赵镰的镰子差不多。” “再看看那个耍猴的卖艺人,他倒是没问题,我是说他身后的那个小哥,一直在那里看,耍猴真这么有意思,可以看一两个时辰?” 王之望悚然动容,“都是……” 李凤梧笑道:“那个小娘子应该是段正兴的人,那个卖樵木的父子,大概是高观音隆的人,而那个看耍猴的小哥,虽着大理国的服饰,但其形太仪貌,都隐有神卫军风采,应该是李睿的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想必也有高寿昌的人。” 王之望大感头疼,“真是一锅粥啊。” 李凤梧哈哈一笑,“五百神卫军,在今日大理乱局中,确实重要非凡。” 王之望回身坐下,“那李使有什么事吩咐?” 李凤梧笑眯眯的回去坐下,“我想,高寿昌应该不会亲自来见我们。” 王之望不解,“这是为何,他要是能得到咱们的相助,局势将要大变,甚至今夜的事情都可能不会发生。” 李凤梧笑而不语。 王之望却恍若大悟,“其实,高寿昌也在等待今夜?” 李凤梧点头,“没错,今夜既是高观音隆的机会,也是段氏父子的机会,更是高寿昌的机会!” 高寿昌今夜只要搞定高观音隆全身而退,段正严父子将再难有此良机,而高观音隆一死,高寿昌有一万种手段,打击高观音隆的儿子高观音妙。 未来十几年里,高家将在无人威胁他的相国地位。 所以,高寿昌何尝不是在等待。 这是李凤梧的推测。 王之望也深有同感,觉得高寿昌一直没有动静,大概是真的在等。 李凤梧又道:“既然高寿昌不来见我,那么我便去见他。” 仔细思忖后,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去说服段正严:直接支持高寿昌,让他成为大理权相,这和当年金国支持秦桧宰执大宋一个道理。 王之望思忖一阵,“会不会有危险?” 若是高寿昌扣留李凤梧,今夜事变后,李凤梧的安危就成了个问题。 李凤梧微微笑了笑,看了一眼门口,一直在酒楼的李巨鹿,此刻却并不在,李凤梧笑道:“没事,我有两个人。” 王之望愕然,“怎么会有两个?” 李凤梧身边不是只有一个李巨鹿么,怎么还有一个,是宗平? 但是宗平要率神卫军啊。 李凤梧呵呵笑了笑,忽然说了个意料之外的人名:“林衬衣。” 王之望彻底迷糊了。 李凤梧也不解释,只是笑道:“有巨鹿和林衬衣在,首先高寿昌要杀我很难,其次,高寿昌就要考虑敢不敢杀我了。” 林衬衣能左右李凤梧的安全。 王之望再一次拜服,这大宋雏凤的心计……这尼玛要是将林衬衣控制在手上,不仅能掣肘李睿,也能掣肘高寿昌。 出使大理大家都看在眼里。 李睿虽然对林衬衣终日寒冰着脸,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其实在意的紧。 而林衬衣是谁? 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的独女。 若是林衬衣死在高寿昌府上,就算是内乱,也不是个小事,到时候李睿发表不说,林宗棠也不会善罢甘休。 会有什么后果真的很难想象。 所以李凤梧只要掌控了林衬衣,这局势还真的是有点让人雀跃。 王之望有点庆幸了。 幸亏自己站在了李凤梧一边,没有作死去倒向柳子承和钱象祖。 “那需要某怎么做?” 李凤梧笑着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 王之望讶然,“喝茶?” “对。” “李使不是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要王学士一直在这里喝茶,直到酒楼打烊,哦不,在事情为全部摊上明面之前,就算酒店打烊,王学士也得一直在这里喝茶。” 王之望苦笑,“那你呢?” 李凤梧眯缝了下眼,“此刻巨鹿应该把林衬衣骗出国宾馆了,我要去和他们会合,然后去国公府。” “所以我要在这里喝茶,而且要装成是和你两个人喝茶?时不时的还要到窗边自说自话,让那些谍子以为我在和你说话?” “王学士果然才智无双,不过倒不用自说自话,看书赏诗写文作画甚至发呆都可以。” 王之望顿时哭笑不得,这都是你的计划,我哪里才智无双了。 “好吧,这倒是没问题,大不了多上几次茅厕。”事实上王之望很喜欢这个安排,今夜大理要兵乱,自己不直接去最危险的地方而是在这里喝茶,怎么看都很划算。 也许这是李凤梧故意安排的。 想到这不由得对李凤梧好感大增。 “如此,便麻烦王学士了,我去也。”李凤梧说完,咳嗽一声。 在王之望口瞪目呆中,两个酒楼伙计从厢房外进来,其中一人穿着和李凤梧一模一样的衣服,连身材也大同小异。 另一人恭谨道:“李使君,请随我等前往后门。” 和李凤梧穿着一般无二,身材也大同小异的人则在李凤梧的位置上坐下。 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会以为这是李凤梧。 不过正牌货就在房间里。 只是这两人来得很是诡异。(。) 第一百九十二章 都在放屁 这一下实在是太出乎人意料。 王之望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两个人是哪里来的? 李凤梧出门前回头道:“高相国能成为大理第一人,并非只是依靠一个高姓。” 不再直呼高寿昌。 王之望眼睛一亮,终于明白过来。 在自己去皇宫的这段时间,高寿昌很快找到了李凤梧的落脚点,而且没有如段正兴、李睿的人那般在外盯视。 酒楼里就有他的人。 大理第一人的势力,果然恐怖。 李凤梧先前说过一句话,高寿昌不来见他,那么他去见高寿昌,显然也是高寿昌安排的。 由此可见,高寿昌手上的牌并不多。 所以才要走这一步棋,想法设法将李凤梧接到国公府。 只是王之望依然有些不确定。 要知道现在高寿昌的敌人不仅是高观音隆,还有段正严父子,他究竟有多少底牌? 如果自己想的没错,段正严父子肯定从毗邻大理城周边的军镇调了大军过来,估计就会在今夜赶到,到时候五百神卫军的作用就没有那么重要。 高寿昌,李凤梧,这两个人究竟要在大理掀起一股什么样的浪潮? 王之望殷切期待着。 就算是主和朝臣,终究也是大宋臣子。 心中依然是国家利益为重,而大宋的国家利益,就是不能有一个坚硬如一块铁板的大理国,所以王之望才会毅然而然的站在李凤梧这一边。 绝对不能让大理段氏剿灭高家。 …… …… 李凤梧终于又见到了高寿昌。 这位大理实质上的第一人很的云淡风轻,此刻正惬意的斜躺在椅塌上,美妾为之捶腰摩肩,五香的瓜子壳剥了一大盘。 惬意的很。 哪有半点大乱将至的紧迫感。 看见李凤梧进门,高寿昌脸上浮起一股淡淡的笑意。 “李使君,请坐。” 李凤梧坐下,也不客气,喝茶。 等丫鬟奉上用玉盘盛放,连形状都摆放成一朵花的瓜子。 李凤梧丝毫没有拘束,随意的捞了捞,然后抓了一把嗑着。 高寿昌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将心头不快压了下去,就算是大宋使君,在自己面前如此托大,也是有些自大了。 不过大宋雏凤么,本就该有这种锐气。 笑道:“让李使君久等了,实在是没办法,要神不知鬼不觉临时安插人手进入酒楼,躲开那些谍子,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凤梧笑了,“中国公谦虚了。” 你那点小心思我就不戳破了,以你的实力,自己前脚进入酒楼,估计最多半个时辰,你就能想办法从别人的眼皮底下将自己带入国公府。 如此拖时间,不过是给自己压力罢了。 高寿昌笑眯眯的,很有点温和的感觉,但落在李凤梧的眼里,却是笑里藏刀,说话更是锋芒毕露,“李使君倒是闲心得很,岂不知其余两位使君之作?” 李凤梧嗯了声,不接话题,而是看着盛放瓜子的玉盘,“乱了啊。” 摆放如一朵花的瓜子,被自己捞了捞,如今如凌乱,毫无美感可言。 高寿昌轻轻挥挥手,为他捶腰摩肩的美妾便退了下去,声音忽然变得很是沉稳,且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吃完就不乱了。” 李凤梧将手中瓜子放了回去,陈述道:“国公风华正茂,正是人生巅峰岁月,些许瓜子,吃的完。” 高寿昌呵呵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凤梧又道:“瓜子干燥,吃多了易上火,清火麻烦。” 若是不明真相,还真以为两人在唠嗑。 事实上这盘瓜子,就是大理。 高寿昌露出赞赏的目光,“大宋雏凤,名不虚传。” 李凤梧哈哈一笑,“那是官家谬赞。” 高寿昌正襟坐起,“说明白点罢,段正严许诺你的数额,会不会甘心情愿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诚意,使君以为何?” 李凤梧端起茶杯,荡漾了水面茶叶,浅啜一口,“所以我现在在国公府。” 高寿昌笑了,“所以王使节才会入宫见陛下?” 李凤梧又吹了吹茶水,不回答。 心中也在暗凛,高寿昌在皇宫里的眼线太厉害了点啊,王之望刚回来,高寿昌就从皇宫里得到了消息,段正兴这皇帝当得也真是窝囊。 恐怕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难怪高家专权的百余年间,大理皇帝一个接一个的禅位出家。 天天都要提心吊胆,再强大的心理也要崩溃。 高寿昌沉默了一下,才道:“来此风口浪尖,李使君意欲如何?” 李凤梧笑眯眯的道:“这得看中国公的诚意。” 高寿昌哈哈一笑,“本相的诚意?那是陛下的诚意才对。” 意思是说,你想要更多的滇马,找我就找错人了,应该去找段正兴。 按说,话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就是谈崩了,李凤梧若是知趣,就该告辞走人----不过这和前情不合。 若是这么简单就崩了,高寿昌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将自己接到国公府。 这不过是双方最为粗浅的心理战而已。 李凤梧脸色平静,“看来中国公是胸有成竹了。” 高寿昌也面色平静,俩人谈的好像根本不是有关今后大理国势走向的大事,更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他有张良计,本相自有过墙梯。” 李凤梧由衷的点头,“相信中国公有此实力,那么,似乎没有谈的必要了?反正此时与我大宋并无多少关系。” 再谈了两句,又要崩的节奏。 不过这一次,是李凤梧掌握的主动。 高寿昌呵呵一笑,“本相自登相位,兢兢业业,不敢疏忽倦怠,深恐纰漏致功篑,虽良计安处,但亦忧万虑一失。” 这就是告诉李凤梧,今夜之乱,我已准备应对之策,不过为了不出任何差池,所以才要将你这个不安定的因素也要搞定。 意思就是说,别急,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嘛。 李凤梧很有意思的笑了。 这场谈话看似随时都要崩,实际上根本崩不了。 自己需要和高寿昌合作,而高寿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需要和自己合作。 先前说的话,与其说试探,不如说自己和高寿昌都在放屁。 全是废话。(。) 第一百九十三章 私利 政治斗争中,从来没有什么奸的忠的,只有立场不同。 从中国五千年传统礼节上来说,李凤梧同情段氏皇室,一个备受大理子民赞誉的皇室被高氏专权,这确实有违传统上对“忠”的解读。 但李凤梧的立场却是大宋朝臣。 为臣者,当为君忧,当为大宋而虑。 所以就算再同情段氏,也毅然而然的选择了高寿昌。 心中也无丝毫为虎作伥的愧疚感。 和高寿昌把废话说够了,李凤梧淡淡道:“那中国公之诚意何在?” 高寿昌知道,眼前的大宋雏凤看起来年轻,其实很不好忽悠,自己不拿出点诚意,还真可能让他反水,转而投入敌对阵营。 毕竟高寿昌并不真正了解李凤梧的处境。 在高寿昌看来,进入城内的五百神卫军虽然可怕,但并没有达到可以决定一个天平的重要地步,但是剩下的五百神卫军就不一样了。 五百神卫军和一千神卫军,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 这只是指针对此刻的大理城而言。 放在宋金大战的战场上,五百和一千神卫军,也仅是个毫无悬念的零头而已。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 所以高寿昌需要拉拢李凤梧,确保那敌对的五百神卫军至少不会变成一千。 拉拢李凤梧,神卫军的存在威胁变为零。 不拉拢李凤梧,神卫军便是五百,甚至是一千。 所以,高寿昌需要将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消弭。 闻言认真的道:“崇圣寺里,我不知道段正严对你许诺了多少,但是根据本相的推算,大理与上国的滇马贸易,段氏独自能拿出五千匹便是最大限度,若是本相配合,六千匹没有问题。” 李凤梧笑而不语,只是喝茶。 高寿昌叹了口气。 年轻人果然胃口大,也有点暗恼段正兴,这皇帝为了忽悠住李凤梧和王之望,应诺了八千匹,很可能这个应诺把李凤梧的胃口提了起来。 只好叹道:“本相能私下拿出五百匹,但这五百匹,要比市价高一成。” 说来说去,都是钱银问题。 李凤梧重新拈起瓜子,忽然想起,现在是谈最重要的事情,再吃瓜子确实有点不知事,放了回去,“中国公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高寿昌顿时哭笑不得,怎么还成本相趁火打劫了。 李凤梧语重心长,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态,“我大宋隆兴两年,和金国各有一场大战,耗费国力甚巨,如今经济百业待兴,正是用钱时候,这一两年又有川陕大旱,黄河水患,官家为此夜不能寐,五百匹比市价高一成,我若是答应中国公,回到临安怕是要被官家贬到地方当个鸡毛蒜皮的官。” 高寿昌怎么看都觉得眼前年轻人说的一本正经,但神情之间带着小算盘,于是试探着问道:“李使君以为若何?” 李凤梧沉默了半响,“那五百匹既是相国之私有,当不需走两国商贸,不巧的很,我李家之前虽然只经营绸缎布匹生意,如今倒也想组建一支商队走走茶马古道。” 高寿昌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使君也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清白嘛。 在这事上不仅想立功,也想为家族获得利益。 这就好谈了。 只要有利益,就能有勾结。 乐了,和蔼可亲的笑道:“李使君愿振家业,本相甚愿助之,只不过这价格嘛……”私有的,当然是卖的越高越好。 李凤梧抛出一句让高寿昌觉得这小子一定是疯了的话,“比市价低一成。” 听到这话,高寿昌觉得这小子肯定是想钱想疯了。 李凤梧却不咸不淡的道:“不仅如此,待我李家商队进入大理之后,所进行的贸易活动,还需要中国公大力支持,而中国公不仅在今夜可得强助,那日大宋朝堂之上,大庆殿之首,亦有人能为中国公发声。” 意思是告诉高寿昌,你帮助我做生意,今夜不仅我会全力助你,等今夜之后,你继续专权做你的相国,而大理若是有什么事,我在大宋朝堂也会为你说话。 到时候大宋天子为你说话,至少在很多事情上,你的道义和出发点都将站得住脚跟。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橄榄枝。 大宋虽然隔大理遥远,但并非不存在干政的可能性,有了大宋天子的支持,高寿昌今后行事,将少一巨大顾虑。 比如,假设有一天,高寿昌和段氏闹翻了,双方兵马相见各据江山。 大理段氏求救大宋出兵。 若是大宋天子不支持高寿昌,也可能会派兵过来相助----历史上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但是若能如李凤梧所说,到时候大宋天子不仅可以不派兵,甚至也可以在高寿昌兵败之后,收留高寿昌----一如当年广西的侬智高。 高寿昌怦然心动。 自己贵为大理第一人,起兵夺权名正实归的成为大理皇帝,这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真有那么一天,自己绝对不会犹豫。 如果和李凤梧达成协议,不啻于提前给自己留下了退路。 声音有些干涩的道:“本相凭什么相信你,本相若是没记错,李使君在上国朝堂只是秘书少监,应该是个从五品的官,能左右得了上国天子的立场?” 李凤梧哈哈一笑,声音里充满了睥睨天下的自信,“隆兴元年,在建康,官家召见,我亦抗旨三次,最后被大宋皇子庆王赵恺请到临安,接着官家恩赐承事郎,参加别头试,继而出使金国,凯旋而归,又于次年高中大科探花,襄阳死守立下大功,擢升秘书少监,此次出使贵国,若是大功而返,岂能不入中枢?” 顿得一顿,豪气干云,“在此之前,我已可无需召而见官家,天子门生,天子近臣,又入中枢,相国以为何?” 就问你一句,这个分量够不够! 高寿昌还是了解过李凤梧的,真正给他震撼的不是什么高中探花,也不是什么出使金国,而是在建康从两个皇子手上硬生生抢走了大金第一美女。 拥有这等能力的年轻人,其仕途轨迹,确实是青云直上不可限量。 闻言信了几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质 但这种事情并不是凭几句话就能谈好的。 高寿昌思忖良久,“如果你真能做到,我退让一点又何妨。” 李凤梧哈哈一笑,“如此,那就这么定下罢,今夜之后,六千匹滇马贸易,我想中国公去说服贵国陛下,应该不难吧,剩下的五百匹,待我回大宋,展示了我的诚意后,我再派人过来?” 高寿昌点头,“善。” 李凤梧四处望了望,精神很有些抖擞,“口说无凭,不如……” 高寿昌不待李凤梧说完,对门外挥了挥手,立即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吩咐取来文房四宝,写下合约一式两份----这个合约当然是高寿昌和李凤梧私人的约定。 宋理两国的贸易,那得走国书。 然后各自盖章。 只是李凤梧并没有带私章,拿着合约笑了笑,“中国公不如等等?若是没有意外,我的私章大概快要送过来了。” 高寿昌点头,心中猛然一个凛冽。 这小子早就算定自己会同意? 不过心中也越发笃定了,李凤梧展现的能力越强大,自己这笔生意才越划算。 李巨鹿暂时还没到,李凤梧忽然想起一事,和高寿昌闲聊道:“倒是很想知道一事,还请中国公释惑。” 高寿昌心情略好,道:“使君请说。” “当初中国公将玉观音赐给我,可有他意?” 高寿昌略有尴尬的笑了笑,“使君都知晓了?还请见谅,本相虽然知晓玉观音的死士身份,但毕竟是上皇安置在本相身边,若是贸然杀了,怕引起某些人的警惕,况且身边有一个在明处的死士,比之潜伏一个无法察觉的死士安全多了。” “那为什么又送给了我?” “这个嘛……一者是甩掉这个隐患,一者是告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本相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无能。” 李凤梧忍不住腹诽,你哪里无能了? 旋即话锋一转,“我倒是不惧怕她的死士身份,话说回来,中国公今夜之事有何应对之策,李睿的神卫军有我,高观音隆的兵力呢,其后的天阙军呢?” 高寿昌哈哈大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告诉李凤梧。 李凤梧也没追问。 闲聊了片刻,果然有人来报,说一黑塔汉子带着一女子,在后门求见。 高寿昌望向李凤梧。 李凤梧点头,“我的人来了?” 高寿昌不解的道:“为何要把玉观音也带来,这女子身手真不差。” 李凤梧笑着摇头,“不是玉观音。” 高寿昌挥手,“请过来。” 片刻后李巨鹿和林衬衣出现,看见小官人无恙,李巨鹿松了口气,在小官人眼神示意下,拿出私人印章递给李凤梧。 李凤梧在合约上盖章之后,和高寿昌各自收好。 对一脸疑惑的林衬衣道:“林家小娘子,今夜至国公府做客,怕是要委屈你了。” 林衬衣完全闹不清楚状况,啊了一声,“不是说让我来学孔雀舞么,怎的来了国公府。” 李凤梧有些愧疚的笑了笑。 当初在国宾馆,就知晓林衬衣想学孔雀舞,是以先前在酒楼之中,李凤梧让李巨鹿回了一趟国宾馆,说有一位舞艺高于玉观音的舞娘愿意教授。 于是愉快加欢乐的将林衬衣骗了出来。 李凤梧回首对高寿昌道:“容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娘子,是我大宋战功赫赫的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之独女,林衬衣,因慕孔雀舞之惊艳,特来求教国公府上之大家。” 又对林衬衣道:“林家小娘子,这是大理相国,中国公。” 林衬衣捂嘴啊了一身,慌不迭见礼福了一福。 高寿昌和蔼的示意不用多礼,很是疑惑的望着李凤梧,希望给个解释,这个关键时刻,将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带到国公府来作甚? 李凤梧咳嗽一声,“国公有所不知,林家小娘子就是李睿李统制的未来娘子。” 林衬衣顿时满脸绯红。 心里却高兴的很,原来大家都这么看好自己和睿哥哥呢。 单纯的小姑娘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人质。 高寿昌恍然大悟。 这一次,终于彻底放心。 大宋雏凤每一步做事,都考虑周细,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将林衬衣骗到国公府来,显然是针对倒向高观音隆的李睿。 况且这女子身份还是大宋一军节度使的独女。 今夜李睿带着五百神卫军来到国公府,怕是要投鼠忌器。 高寿昌瞬间心里大乐,如此,今夜大事,又增一成胜算。 笑道:“既然如此,本相焉能不成人之好,玉观音虽然不在府上,但尚有玉香怜,其舞技尚在玉观音之上,若是不嫌弃,我这便让人领你前去可好?” 林衬衣大喜,“真的?那小女子先行谢中国公。” 只要自己练好了孔雀舞,今后就可以在睿哥哥面前为他歌舞,一想到睿哥哥要被自己的舞姿吸引得神魂颠倒,小姑娘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跳。 高寿昌笑了。 示意那位管家模样的人带领林衬衣去找玉香怜。 李凤梧对李巨鹿点点头。 李巨鹿犹豫了下,询问的眼神,我不保护你么小官人? 李凤梧摇头,于是李巨鹿还是跟着林衬衣走了。 高寿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叹道:“李使君好胆色,既有无双谋略,又才过人胆气,本相看来,要不了多少时日,李使君必将大耀于上国朝堂。” 李凤梧哈哈大笑,“这得多谢中国公成全。” 所有的事情都已落棋。 棋盘上,定局! 高观音隆早已经准备好,只等入夜。 段正兴也已准备好,只等入夜。 高寿昌也准备好,只等入夜。 所有人都等待着入夜。 对此李凤梧很是蛋疼,兵乱就一定得等到晚上么----或者说,这是三方的默契? 因为这件事不再是阴谋,而是一场摆在纸面上的动乱。 夜里百姓归家,兵乱不会伤及无辜。 也许还有一个因素:夜里,城门紧闭,不会出现更多的意外!(。)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内乱 初春的大理,没有峭寒。 虽然没有春城的说法,但大理确确实实的四季如春。 夜幕一点点降临。 李凤梧站在国公府大堂前的台阶上,身旁坐着稳如泰山的大理第一人。 不断有谍子前来。 禀告最新情况后又离开。 偌大的国公府,除了寻常卫兵,几乎看不见其他军队将领。 若非往来谍子带来一个又一个惊心的消息,李凤梧几乎以为这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禀中国公,高彦所率铁皮军一千五百人,日暮前入城。” “禀中国公,高宇尘带着斩刀队五百人,已逼近九里巷。” “禀中国公,高见率一百死士,从高观音隆府上出发。” “……” 一个个消息传来,高寿昌都不动声色,回了指令后,国公府陷入短暂的沉寂。 此刻的大理,在李凤梧眼里,安静得有些可怕。 偏生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这种感觉,来的比当初襄阳死守时还要让人紧迫,同样是生与死,襄阳死守是国家大义。 但此刻却是一场内乱。 高寿昌抬头望了望夜空,叹道:“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月黑,风不高。 但也是个杀人夜。 李凤梧却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席间酒好,尚微醺。” 高寿昌哈哈大笑,“喝喝酒,杀杀人,这不是很快乐的事情吗?” 李凤梧笑而不语。 这句话其实就是为了迎合高寿昌。 此刻的高寿昌,看似稳如泰山不动如松,淡定到了极点,但李凤梧却真实的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意气风华,仿佛今夜之后,他便要睥睨这大理天下。 实际上若是今夜成功,高寿昌确实要睥睨大理的天下。 皇室段氏,始终摆脱不了傀儡的命运。 李巨鹿带着林衬衣来到,李凤梧点头示意,两人便来到李凤梧身后。 林衬衣很是不解,“李使,我们还不回国宾馆吗?” 李凤梧头也不回,“林家小娘子别急,先看一场戏,也许李统制会来接你。” 林衬衣啊了一声,隐隐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敢再做声。 高寿昌忽然问道:“李使君可会象棋?” 李凤梧点头,“略懂。” “捉一局?” “善!” 很快,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小厮摆好棋桌,摊好棋布。 李凤梧做了个请的手势,“尊者先。” 高寿昌笑了笑,“李使君客气,你先。” 下象棋有个不成文的基本规矩,长幼或者尊卑下棋,一般是长尊者执红色,以示尊敬,同时需要晚辈先手,表示技不如人是来学习。 李凤梧客套话后,轻轻拿起马儿,踏马挂七,守中兵担炮架。 其实李凤梧更喜欢直接架中炮。 但是和长辈下棋,一来就是中炮,也有点失礼。 高寿昌笑了笑,对这种细节很是满意,也没有挂中炮,而是飞象起守势。 两炮则没动。 李凤梧没有挂炮,而是直接飞底,以炮换了一马。 其后又是一炮换了一马。 高寿昌笑了。 你要马,我便给你马。 此马彼马,皆是马。 高寿昌一边下棋,一边笑道:“待这些事忙过了,本相设宴,请李使君一定前来,届时可一同共赏万尾池里的万尾锦鲤。” 李凤梧猛然想起一事,淡淡的道:“听过中国公万尾池之壮观,憾缺几石,若能有太湖石为礁,那便堪称完美。” 高寿昌叹道,“天高地远,力有不逮。” 李凤梧出车于楚河,“中国公若有意,何不能至?” 高寿昌上了一兵,恰好断开连膛炮,喜道:“李使君的车可纵横于本相之境矣。” 李凤梧哈哈大笑。 吃炮。 随之过河车被高寿昌的相飞掉。 一旁的李巨鹿和林衬衣看的莫名其妙。 什么车什么马的,怎么都听不懂。 林衬衣还略懂象棋,反而更加茫然。 这两人是下棋么,怎么一直在送子给对方吃啊? 但李凤梧却清楚,这一番下棋,其实何尝不是一番交流。 吃了两马,一马是宋理官方贸易的滇马六千匹,一马是自己和高寿昌私下交易的五百匹。 其后说到太湖石,自己暗示可以运送高寿昌想要的太湖石,高寿昌便让开连膛炮,说自己吃了一子,意思是说不会让你白来。 自己当然得有所表示,于是送个车。 这象棋下得也是没谁了。 高寿昌忽然说道:“方才的高彦,高宇尘,高见皆是高观音隆的人,此刻他们已经行动了。” 李凤梧假装没有听见。 “李使君就不好奇我的兵在何处?” 李凤梧指了指棋盘,“不是已过河了么?” 高寿昌哈哈大笑,就这么一兵过河,毫无顾忌李凤梧象士的威胁,也毫无道理的连跃三阶,置于将前田心处,道:“将军。” 李凤梧一摊手,“输了。” 林衬衣越发茫然,忍不住道:“喂喂喂,你们会下棋么,哪有兵连走三步的道理,还有李使,你会下象棋么,你还有双士一象啊,直接用士划掉这兵就可以了啊。” 李凤梧回首给了林衬衣一个好看的笑意,只是刻薄的嘴唇让林衬衣恼火的很,笑眯眯的问她:“我还有士?” 高寿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凤梧。 大才! 此子思维之敏捷,绝对大才。 难怪赵昚如此看重于他。 …… …… 国宾馆,柳子承和钱象祖两人听着远处隐隐传来如雷震一般的脚步声,都有些振奋和紧张,互视一眼,钱象祖道:“开始了。” 柳子承点头。 “李凤梧还在酒楼。” “不用慌,等彻底打起来,再让他们去酒楼。” “好。” …… …… 大理皇宫,手执宝剑的段正兴看着自己儿子段智兴那振奋的眼神,连说话都有些哆嗦,“高观音隆发动了?” 年轻的皇子段智兴很有乃父之貌,只是更为年轻,此刻脸色竟有些潮红,“去了,高彦、高宇尘和高见都已出动,大宋那五百神卫军,也从校场开拨。” 段正兴眼里精光闪烁,只是握剑的都有些轻微颤抖,“点兵,天阙大军随时准备出动平乱!” 天阙上将段智兴大声应旨,转身而去。 小跑着。(。)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于大理亮刀 大理城虽是大理的都城。 但怎么能和大宋临安、建康相比。 是以这小小的大理城很快沸腾,处处闻见儿啼声。 而此刻,李凤梧和高寿昌依然在对局。 只是这一次,没有先前的莫名其妙,下得中规中矩,李凤梧才知晓高寿昌的棋力有多浑厚,自己已有溃不成军之势。 虽然知晓高寿昌布局周密,但李凤梧还是有一点不能明白。 忍不住问道:“中国公,冒昧问一句,若是过河兵不能定居取将,其后若何?” 高寿昌端起一旁的茶杯,惬意的吹了吹热气,“大理城内外共有精兵八千,除去天阙军两千,尚有六千,这其中高观音隆手上掌控的约莫在二千五左右,不过近几日被他收买了不少,他掌控的兵力应该在三千五左右了。” 喝了口,吐出一口惬意的热气,“那么剩下的两千五呢?” 高寿昌看了一眼棋局,李凤梧已是必输之局,于是不再下,起身,“席间咱们吃饭时候,两千五精兵,已尽数布置于国公府四周。” 李凤梧当然不信高寿昌只有两千五的兵力,“然后呢?” 高寿昌哈哈一笑,“没有然后了。” 说完拍了拍掌。 李巨鹿顿时如临大敌,一把抢在李凤梧身前。 高寿昌看了一眼这个黑炭头,也没说什么。 李凤梧推开巨鹿,看着大堂前院里突然出现的几十人,笑道:“这些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战场厮杀对大局似乎无关紧要。” 高寿昌点头,“他们只是负责我的安危。” “到了?” “应该是李统制率先的神卫军先到了金台。” 金台是个地名,广阔可容纳千人,是大理最大的夜市。 李凤梧整了整衣衫,对李巨鹿示意,然后对林衬衣道:“林家小娘子,随我去走一遭,也可见到李统制。” 林衬衣终于明白了一点,隐然感到自己好像陷入麻烦了。 而且这个麻烦还会对李睿哥哥不利,倔强的咬着嘴唇,“小女子可以不去吗?” 李凤梧笑靥如花,刻薄的嘴唇看起来万分可恶,“你说呢?” 李巨鹿不动声色的站到了林衬衣身旁。 林衬衣恨恨的看了一眼李凤梧,那可怜而愤怒的眼神令李凤梧都感到愧疚,尴尬的道:“林家小娘子,你出生将种世家,从小锦衣玉食,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生活的艰辛,你眼里只有李统制,所以在你看来,李统制做的事都是正确的。” 停了停,忽然趋近几步,几乎是面对面的对林衬衣道:“其实,没有谁是绝对正确的,只是大家立场不同,所以抱歉。” “李统制为了他的利益,现在兵临中国公府,而我为了我的利益,将你骗到了中国公府,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抱歉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说服李统制,大家好聚好散,回到临安还是同僚。” 林衬衣哼了一声,退了一步,避开李凤梧说话的热气,气鼓鼓的道:“我恨你,等回了临安,我一定让我爹弹劾你。” 李凤梧无奈的笑,“真是羡慕李统制。” 然后走了个请的手势,“请。” 说完率先和高寿昌一起,走向外院。 林衬衣思忖几息,终于怏怏的跟在李凤梧身后。 国公府外一里处的金台,李睿身骑白马,手提长枪,英武非凡,其后是五百盔甲鲜明,军威赫赫的神卫军,冷冷的盯着前面巷子里密布的大理士兵。 冷笑了一声,区区蛮夷之兵,也能阻我? …… …… 崇圣寺,安静的紧。 夜风拂来,吹动老僧广弘的僧衣,这位大理太上皇望着远处,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心中思绪万千,甚至有一丝恐惧和绝望。 从下午时分,就再没有谍子来回报。 派出去的谍子也没有回应。 甚至派出了两个身手不错的武僧前往大理城,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他们就好像石沉大海了。 整整一下午,自己都像个睁眼瞎子,大理城那边的消息一点也没得到。 是城内提前发生了什么吗? 高观音隆定然会遵守自己的指示,不会提前发动,若是白天兵乱,会有无数百姓无辜的死于战场,高观音隆不动,兴儿的天阙军也不会动。 而高寿昌兵力处于劣势,按说也不会提前发动。 那么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正严想不明白。 不过眼下一切都已经不重要。 远处已经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蜿蜒如长蛇。 这应该是段昭平去丽江调来的兵马。 回首看了身后一眼,五十余位武僧手执武器,安静的立在夜色中,只等大军到来汇合,随后在自己率领下进军大理城。 明日朝阳初升的时候,这大理将真正的姓段。 …… …… 而此刻的大理城外,宗平亦骑马。 手提长枪。 腰间配刀。 身后是五百安静而沉稳的神卫军,人人臂缚白巾。 应该说只有四百八十人。 但这四百八十人,却仿佛给人四千八百人的错觉,威势之盛,宛若当年春风渡。 城门之上,立着守城官,大声喊道:“没有王命,不能让贵部进城,请贵部返回营地,若再敢前进一步,则视为……视为……” 守城官有些郁闷,说叛乱么,貌似别人根本不是大理军队。 说侵略么,貌似也谈不上,别人是使团护卫。 嗫嚅着混了个词过去,吼道:“若前进一步,便放箭!” 宗平蹙眉。 李凤梧怎么搞的,入夜前传来消息,说这个城门一定能打开,自己所率部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中国公府,现在看来,似乎进不了城。 虽然身后有五百神卫军,守城士兵也不多。 要攻城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没有攻城器械,偷城也难以做到,毕竟这是大理城,不是淮南军镇。 最重要的一点,若是神卫军攻城,那可为大宋惹来了天大的麻烦,到时候别说自己这个统制,就算是相公也一样得获罪。 正犹豫间,忽然听得城楼上那守城官一声惨嚎,“你……你……” 继而有人在城墙上大喊,“宗统制稍后,我等这便开启城门。” 蹩脚的汉语。 宗平笑了。 这应该是高寿昌的人,杀了守城官,估计拿下了城门。 果不其然,片刻后十余军士开启城门,一身穿副官盔甲的中年人执刀来到马前,刀上犹有血迹,大声道:“宗统制请!” 宗平点点头,没有立即出发。 从怀里掏出一个狰狞恶鬼面具,轻轻覆于面上。 拉动缰绳。 哒哒的马蹄声在城门之间响荡。 四百八十名神卫军紧随其后,整齐而安静,黑夜里,寒光照铁衣,萧杀之气令人遍体生寒。 那位夺城门的副官咽了咽口水,不自觉让开了几步。 大宋精锐,果然可怕。 宗平入城。 大宋尖刀,今夜于大理亮刀!(。)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以一当五百 火把熊熊。 发出滋滋的声音。 中国公府邸,本来就是大理城最为核心的街巷,一如临安的青云街。 但此刻中国公府邸周围的大街小巷,安静的矗立着数不尽的人,长枪如织,盔甲分明,显示着各自的阵营。 富贾官宦家的豪门大宅,人人闭门。 但无数大理有权有势的人,却又全部躲在门角后面,关注着失态发展。 两军对垒。 却罕见的默契,没有一来就直接开干。 走出国公府,在数十位高手的护卫下,一行人穿过密密麻麻的大理军士,来到金台,搭眼就看见对面身骑白马的李睿。 其后的五百神卫军威势如山,寒光烛火相映。 大理又入隆冬。 高寿昌并没有和李睿搭话,而是看向一旁。 从李睿身后金台广场的巷子里,也走出一行人,面目萧萧尽如刀。 李凤梧终于见到了高观音隆。 这位原本应该在十年后走上相位的大理高家核心人物,此刻满面的意气风华,顾盼之间已有权势在握的君临感。 在一众人护卫下来到金台,盯着人群中的高寿昌哈哈大笑道:“大孙子,别来无恙否。” 高观音隆是高升泰弟弟的曾孙。 而高寿昌则是高升泰的来孙。 按照辈分,高寿昌还得叫高观音隆一声叔公。 不过高家两脉两家虽然共事大理,却并没有和和气气的顺着辈分走,尤其是高寿昌贵为相国、中国公,岂非主动贬低自己。 是以高家这辈分一说,两脉之人皆有默契,从不提及,几乎等同虚设。 此刻高观音隆提起,分明的怀有侮辱之心。 高寿昌平静的道:“今夜尚好,想必明日也能尚好。” 高观音隆扯扯嘴角,头上的银发在夜风中有些凌乱,“恐怕不能如大孙子的意了,今夜就让叔公送你一份大礼,你若知趣,叔公尚能留你一命。” 图穷匕见。 撕破脸皮的事情,高观音隆也不想夜长梦多。 高寿昌笑了笑,“是吗?那静候大礼。” 说完对身旁的李凤梧道:“李使君,我且退下,李睿那边的神卫军交给你了。” 李凤梧点头。 高寿昌在几十个护卫拥护下,向国公府退去。 高观音隆挥手,传令。 喊杀声顿时四起。 大理双方的士兵如潮流一般在大街小巷里碰撞。 眨眼之间,便处处见血花。 李睿身骑白马,并没有冲锋,而是带着神卫军逼近高寿昌和李凤梧所在的巷子,身后神卫军刀出鞘,长枪如雪,亦跟在身后。 这是底线。 神卫军主要的作用是牵制高寿昌的兵力。 若非必要,绝对不会冲杀。 毕竟神卫军第隶属大宋。 就算如此,若非有李凤梧,高寿昌也不敢置李睿的五百神卫军不顾,必须分兵应对。 哪怕是现在李凤梧在己方,也依然有兵力在其后对应。 而其余的大街小巷已杀得血流成河。 李睿统率的五百神卫军,如天兵下凡,给予高寿昌这一巷子里的军士巨大的压力,由衷的对大宋精锐感到恐惧。 鲜明盔甲,寒光凛冽的长刀,以及精制长枪。 再对比自己,让大理士兵有种幼童面对成人的错觉,若是这五百神卫军冲起来,自己这些能能拦得住? 虽然兵力悬殊,但毕竟是巷战。 双方一时间难分胜负。 而李睿一方,已逼近李凤梧所立的巷子。 身旁的大理军士战战兢兢,终于压不住内心的恐惧,开始向后退。 李睿见状心中大喜。 这样的情形最好,自己只要牵制住这一条巷子里的兵力,就算立功。 只是转眼间他便睚眦目裂。 李凤梧负手而立,其后李巨鹿双手垂见,静若狡兔,矮小的林衬衣站在他旁边,一动不敢动,随着大理军士后退,三人便突兀的站在了两军之间。 在火光映照下,李凤梧大咧咧的看着身骑白马的李睿。 “李统制,你为大宋使团护卫,怎能干涉他国内事,不怕给我大宋抹黑么?” 李睿睚眦目裂,看着李凤梧身后的林衬衣,没有理睬李凤梧,担心的问道:“衬衣,你怎的在此?” 林衬衣欲言又止,还是弱弱的道:“睿哥哥,我……” 未语泪先流。 李睿那张寒冰脸顿时垮了,眸子里涌出一抹大恨,还有担心,对李凤梧吼道:“李凤梧,你敢伤害衬衣一根汗毛,我李睿势必灭你满门。” 李凤梧好整以暇,“哦?” 旋即刻薄的笑了起来,“我还记得,去年的襄阳,李统制神骑战马,意气风华的冲入襄阳城收拾残局,而我等都已筋疲力尽,那时候的李统制,刚立下千里纵江淮的大功,可比现在威风多了。” 李睿大恨,“早知今日,我当日便该将你斩于马下。” 李凤梧一脸遗憾,“那真是可惜了呢。” 李睿倒提长枪,正要逼近。 李凤梧背负的双手拿到身前,啪的一声,一枚画扇打开,很是畅快写意的轻摇,“你若是再前进一步,我保证你得到的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这货…… 就算是李睿麾下的神卫军也无语了。 虽然佩服咱们这位大宋雏凤以一当五百的胆气,但是否太过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位大宋雏凤还有心情卖弄风骚,也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了一枚画扇,竟然还在阵前摇起了画扇,难道就不怕舍红颜为青云么。 这逼装的……大家都服。 李凤梧还真是刻意装逼,而且是有目的的。 以一当五百,能没有压力? 此举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淡定自如,给李睿一点心理压力。 所以,这逼得装。 李凤梧话音落地,身后的李巨鹿快如闪电,一双大手钳着林衬衣的脖子,这位小娘子顿时连大气都出不了,哭着道:“睿……哥……哥……” 李睿大急,“衬衣!” 旋即停在原地,“李凤梧,你待怎的?” 李凤梧回首示意李巨鹿放手,轻轻的对林衬衣说了声对不住了。 然后回头对李睿道:“出城!” 李睿怔了下,旋即坚决的道:“休想,今日我必将你格杀!”(。)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最尴尬的受伤 李凤梧摇摇画扇,很有点千古丞相阵前摇羽扇的风范,刻薄的嘴唇吐出很是犯贱的话,“我就在这里站着,你倒是过来杀啊!” 这是对人性的把握。 从出使路上,李睿为了林衬衣一脚踹飞神卫军三把手都虞候的那天起,李凤梧就笃定,林衬衣在李睿心里的分量,绝对不轻。 别看这货不苟言笑是个寒冰脸,一旦动情,那就山河不能移。 李睿果然被将住。 旋即李睿猛然发觉一个问题:出发之前,柳子承和钱象祖才派人来通知过自己,说李凤梧和王之望依然在酒楼。 此刻他怎的出现在高寿昌的阵营里了? 事前怎的一点风声都没有? 但这疑惑很快被担心淹没,没多少底气的道:“李凤梧,你还是不是男人,用女人来要挟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斗嘴,李凤梧从来不输谁。 笑眯眯的道:“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我只是个读书人,而你知道的,读书人么,大抵都是奸诈狡猾,比不得你们将种世家的‘光明磊落’。” 从襄阳死守之后,自己就已经蜕变。 去你妹的节操。 此刻四周尽是喊杀声,虽着战事炽烈,巷战的地利因素彰显出了效果,双方虽然杀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但貌似战损不大。 依然处于僵持状态。 李睿看了一眼,发现李凤梧身后巷子里高寿昌的兵马,已经撤远,转战其他地方支援。 不由得暗暗心急。 如果这样下去,别说最后是否能保住高观音隆登上相位,高观音隆能不败就算侥幸了。 下马。 李巨鹿本能的抢身站在李凤梧身前。 却意外的只见李睿弃枪。 丢剑。 “你放了衬衣,我愿为人质。” 李凤梧挥挥手,毫不客气,“滚蛋,你的分量低了些。” 你当我傻啊。 等林衬衣一安全,你到时候不要命的让神卫军进攻,咱俩都得死在这里。 李睿顿时进退两难。 李巨鹿身旁的林衬衣见状,芳心大乱,泪如雨下,哭道:“睿哥哥,你别管我了,有这一段日子的快乐,我已经很满足了。” 李凤梧笑道:“哟,真是伉俪情深……等等!” 猛然感觉不对劲。 李巨鹿在自己身前,已经来不及。 李凤梧猛然反身,顿时吓了一跳。 卧槽,这女人也是够狠心。 此刻正摘下头上的簪子,用尽全力的往自己左胸上插去。 李凤梧虽然没有李巨鹿的身手,当常年锻炼反应还算敏捷,想都不想的伸手。 噗! 哧! 前声比较利落清脆,后声比较沉闷。 一片血花溅起。 李睿睚眦目裂,如狮子哀嚎,“衬衣!” 李巨鹿大惊,回首看去,也惊住了。 林衬衣愣在原地,有些惘然。 李凤梧咧嘴蹙眉,满脸大汗,浑身疼得直哆嗦,心中暗自侥幸,还好自己发现的及时。 此刻站在林衬衣身前。 伸出的手没能拦住林衬衣的自杀,但却按在了林衬衣的酥|胸之上,而那枚簪子穿过了自己的手掌之后,又钉入了林衬衣的胸口----万幸是个女人。 就算钉入半寸,也伤不到要害。 只是那无限妖娆的美好处,要留下疤痕了。 此刻手按****,李凤梧却没有丝毫旖旎想法。 这尼玛是真疼啊! 李睿看清楚状况,睚眦目裂几欲狂,无猛虎搏兔,猛然扑向李凤梧。 救下林衬衣,李凤梧想都不用想,知晓李睿要扑过来,吼道:“巨鹿,拦住!” 李巨鹿正在吃惊小官人受伤,直到小官人吼了一声,才猛然醒悟,立即反身,黑塔一般的高大身躯和悲愤欲绝扑过来的李睿碰撞在一起…… 其后的五百神卫军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觉得,情形有点诡异,大家还是先等等,见机行事吧。 毕竟对面的是使团正使。 李凤梧盯着精神被痛楚激醒过来的林衬衣,声音颤抖的道:“林家小娘子,别动,千万被动。” 你妹,根据自己的经验,这个时候林衬衣要是扯出簪子,自己的伤势将会更严重。 关键是……这尼玛是真痛啊。 李凤梧终于明白,人痛楚难耐的时候为什么要在地上打滚了,因为自己现在就很想如蛋炒饭一般翻滚,手掌心传来的痛楚,将浑身的神经都牵扯起来。 痛不可抑! 此刻的林衬衣,也痛得难以忍受,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 小脸煞白。 李凤梧的脸色也刷白,痛的。 按在林衬衣胸口上,李凤梧尽量放松的对她道:“先放手,咱们再想办法把我的手从这里取下来。” 这尼玛也太麻烦了。 现在自己的手被钉在林衬衣的酥|胸上,也就是说要等医官来取的话,自己得一直按在上面,而那边李睿还在和李巨鹿拼命。 李凤梧终于傻逼了一回。 他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林衬衣才猛然发现自己最为美好的**出被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按在上面,再也顾不得痛楚了。 大叫一声,将簪子猛然抽出,然后另一只手去拍开李凤梧的手。 李凤梧只觉浑身肌肉都在抽动。 然后又猝不及防被林衬衣一巴掌拍在伤口上,差点没痛晕过去。 眼泪更是控制不住的哗啦啦流下。 抱着手痛苦的蹲在地上,无语的对林衬衣嘶吼,“你个#¥……*……%” 林衬衣浑然没听见李凤梧骂她。 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坐倒在地,旋即哇啦啦啦的嚎啕大哭。 李凤梧无语的很。 你妹,老子比你更痛啊,老子受的伤比你更重啊。 一把抹掉痛出来的泪花,探手捡起那枚带血的簪子,来到林衬衣身旁蹲下,对被李巨鹿揍得鼻青脸肿摔飞在地的李睿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林衬衣自杀,自己要救,因为林衬衣死了李睿就无所顾忌。 现在自己杀她,情形又不一样。 林衬衣瞬间惘然,这人有毛病啊,又救又杀的…… 李睿猛然僵在原地。 旋即怒吼,“李凤梧,有本事你就杀!” 说完再也不顾,就要疯狂的冲上来。 李巨鹿入临大敌。 因为如果李瑞不顾林衬衣,自己和小官人就要面对五百神卫军的冲锋……自己武力再强,也不可能在五百神卫军的冲锋下保住小官人。 咄!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大宋制式羽箭,唰的一声钉在李睿身前。(。)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李睿之溃 羽箭钉入石中,箭尾犹在轻颤。 李睿愣住了。 李巨鹿松了口气。 李凤梧笑了。 金台那五百神卫军顿时有些骚动。 林衬衣忘记了痛楚,吃惊的侧首看去。 从另一条通往金台的巷子里,那里黑压压,烛火映照下,林衬衣看见了一头来自地狱的恶鬼,吓得花容失色。 一匹通体黝黑的战马,仰鼻打着喷嚏。 四蹄不老实的地上踢踏,似乎随时都能带着背上的恶鬼冲入金台。 战马之上,有一位骑士。 一身黑衣。 腰间配刀,长枪搁在身旁,枪尖指地。 手执长弓。 这么看似乎没毛病。 但此人面上却覆上了副面具,如恶鬼般狰狞的恐怖面具,空洞洞的眼眶里,射出来的是冷漠的视线,如寒冬腊月的一汪冻水。 不见情绪。 在黑马黑衣人身后,是安静的,整整齐齐的大宋神卫军! 林衬衣想起了去年,宋金战场上那个广为流传的,不比李睿哥哥六千铁骑纵江淮输几分风采的传说:大宋尖刀,恶鬼宗平。 这就是宗平! 此刻看清楚场上局势,心中叹了口气。 若是自己来晚一步会不会更好? 若是李凤梧死了,也许还能和唤儿重续前缘,不过旋即想起那日听雪院里,那张床单上迎风绽放的朵朵嫣红桃花。 宗平心里一阵绞痛。 如此,唤儿也会心痛的罢。 罢了,罢了。 宗平叹了口气,一提马缰,哒哒的马蹄声在四周的喊杀声中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众人心头。 来到李凤梧身旁,“没死?” 李凤梧痛得五官扭曲,“托你的福,大概是死不了了。” 宗平哼了一声,调转马头,看向李睿。 放下长弓,提枪。 也不说话,意思很明确。 要杀李凤梧,先问我。 其后,四百八十名神卫军迅速来到宗平身后结阵。 大宋神卫军,在大理都城,大理城内国公府外一里处的金台。 对峙。 这一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大宋的神卫军要在这里自相残杀吗? 李睿看了看眼前那枚已经静止的羽箭,又看了看恶鬼面具覆面的宗平,再看了看林衬衣,最后回首看了看身后五百儿郎。 眼神从愤懑不甘,到最后的无可奈何。 良久,叹气,“***的李凤梧,你赢了。” 宗平恶鬼面具覆面,看不出神情,但显然很是同意这种观点,说的话也丝毫不客气,“是啊,***的李凤梧,他又赢了。” 李凤梧咳嗽一声,好歹咱俩是一伙的,给留点面子不行? 宗平不屑,面具覆盖下的嘴角却扯了扯。 神卫军们,站在最前面的人听见这番对话,顿时松了口气。 你妹,要去和大理军士冲锋,自己不怕。 但要和同属神卫军的同僚对冲,这尼玛很可能要交待在这里。 都是大宋精锐。 都是五百对五百,还真说不好谁能活下来。 李睿直起身,缓缓走向李凤梧。 李巨鹿闷嘿一声,再次拦在李睿面前,心中有些纳闷,不是认输了么,怎的还想动我家小官人? 李凤梧咧嘴一笑,因面容扭曲,显得很有些诡异,“巨鹿,让开。” 李巨鹿犹豫一下,还是选择相信小官人。 李睿来到林衬衣身旁,怜爱的道:“疼吗?” 这一刻寒冰脸彻底融化。 林衬衣大哭着点头,“疼。”心里却高兴得如登仙境。 睿哥哥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李睿一把抱起林衬衣,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李凤梧强忍着手掌心的痛楚,站了起来,“等一下。” 李睿回首,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自己。 李凤梧当然不怕,先前宗平未到,自己有林衬衣,不用惧怕,现在没了林衬衣,但是有宗平和五百神卫军,更不用怕了。 大声道:“或者你可以走,五百神卫军留下。” 李睿不屑的冷哼,“凭什么?” 李凤梧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几条通往国公府方向的大街小巷,就算是金台,也能听见间或的痛苦呻吟声。 有几处民房被火把引燃,乱成了一锅粥。 喊杀声已小了许多,显然兵乱已经快到收官的关头。 也不知道是高寿昌赢了还是高观音隆赢了。 回首对李睿道:“不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大宋一军统制,就因为你是大宋使团护卫,这五百神卫军必须留下。” 李睿沉默了。 明白了李凤梧的话里的意思。 现在兵乱已快到收官阶段,正是大宋待价而沽的时候。 这一千神卫军就显得极为重要。 但是李凤梧的待价而沽和自己是对立的,他支持的高寿昌,而柳子承和自己支持的高观音隆,自己留下五百神卫军,那就彻底宣告失败。 但是不留吗? 若是不留,李凤梧最后关头失败,大宋和大理的滇马贸易就要横生波澜,有违此次出使的初衷。 想到了父亲和兄长,也想起了姐夫和姐姐。 李睿一咬牙。 不做声,抱着林衬衣,上马,一骑而去。 ***的李凤梧,便宜你了。 那五百神卫军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小头目的指示下,选择了留下。 这是立功的机会。 宗平看着李凤梧,“现在怎么办?” 李凤梧甚是无语,“还能怎么办,先给我找个医官来啊,难道想要坐看我变成残废?” 宗平嘴角抽了抽,还真想看你变成残废。 “还真没医官随行,都在城外营内留守,尘埃落定才会进城,或者也可以派人到国宾馆去接。”城外营内有医官,是保证神卫军的健康。 使团官吏的健康,则由一起随行入驻国宾馆的医官保证。 李凤梧看了一眼血迹嫣嫣的手掌,“快点,别给我磨叽。” 宗平无奈,下马。 示意一位神卫军过来,骑着自己的战马前往国宾馆请医官。 李凤梧随意找了块干净的布,将手掌简单包扎了下,回身对李睿麾下的五百神卫军大声说道:“事情比较复杂,某也不在此细说,既都是我大宋精锐,当为大宋抛洒热血,所有人等,尽数由总统制辖领,随我前去!” 五百神卫军里的一位虞侯犹豫了下,还是对身旁的下属下令。 李凤梧放下心来。 回身望着有火光冲天的国公府方向,示意宗平下令,大军开拨,直指国公府。 宗平下令后跟在李凤梧身后,轻轻的道:“在我们京城后,似乎听到消息,有另外一只军队,要从苍山洱海那边过来。” 李凤梧心中一跳,“谁的?” “不清楚。” 李凤梧心中有点不好的感觉。 高观音隆的实力已经完全摆在桌面,那一只军队不可能是他的,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段正严父子的,要么是高寿昌的。 若是段正严父子的,高寿昌怕是要完。 若是高寿昌的,貌似……对自己影响不是很大。 毕竟现在有一千神卫军,且早和高寿昌达成了协议。(。) 第二百章 临阵退缩 李凤梧走向国公府,身后是肃穆的宗平和李巨鹿。 在其后,是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一千神卫军。 这绝对是不输大理两千天阙军的巨大兵力。 这一条巷子,因是神卫军进攻国公府的路线,又被自己拦在了金台,是以没有沦为厮杀的战场,安静的很。 巷子两边的居民宅邸中,不时可以听见胆小小妇人的轻啜。 但凡战乱,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李凤梧叹了口气,心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不知道柳子承和钱象祖两人中计没有。 …… …… 城中大乱之时,国宾馆里的柳子承和钱象祖如坐针毡。 不爱说话的柳子承还好,尚能沉住气。 钱象祖的养气功夫要差了许多,忍不住出声道:“已经打起来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率人去取李凤梧的人头了?” 柳子承沉吟,没有立即回答。 钱象祖催道:“再不去就错过最好的机会了。” 虽然李睿也可回兵杀李凤梧,但终究会留下隐患,若是李凤梧死在大理人手上,自己和柳子承两人回到临安也不会留下把柄。 柳子承忽然抬起头,“你不觉得奇怪?” 钱象祖愕然,“什么?” “李巨鹿哪里去了?” 钱象祖猛然醒悟过来,“好像回报的消息,说李巨鹿并不在酒楼之中。” 柳子承陷入沉思。 李凤梧是个怕死的人,这点可以很明确。 出使金国,襄阳死守,李巨鹿始终在他身边,就算是出使大理,李巨鹿也从来没离开他,哪怕是那夜和段正兴赏赐的女人巫山**,李巨鹿也在院子一侧是厢房守护。 此刻李凤梧在酒楼里,那个寸步不离的李巨鹿却不见了,怎么都感觉有点阴谋的味道。 这会不会是李凤梧故意挖了个坑,让自己和钱象祖跳进去? 柳子承有些拿捏不准。 钱象祖也敏锐的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不过他想的更直接一点:“会不会是潜伏在暗中?” 柳子承不确定,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钱象祖轻语,“也有可能,李凤梧本来就在酒楼里,却故布谜云,让自己以为他有所准备,所以让李巨鹿暂时离开酒楼?” 旋即自语,“会是哪种情况?” 一种是李凤梧根本没预料到自己和钱象祖要杀他,所以李巨鹿其实一直在酒楼里,只是没有露面。 一种是李凤梧预料到了,却故布疑云,让李巨鹿离开了酒楼。 但无论那一种,这个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以防万一,这件事自己不能掺和进去了。 至少自己不能在王之望跟前露面。 想到这里,柳子承猛然又惊醒一事,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李凤梧如果真在那个酒楼里,为何一直不回国宾馆,连王之望也是。 还有一事,护卫大宋使团的一千神卫军中,宗平掌控的五百神卫军又在何处? 李凤梧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会坐看自己、钱象祖、李睿三人扶持高观音隆上位,立下这赫赫大功? 要知道自己扶持高观音隆上位后,今后宋理滇马贸易的谈判,高观音隆就会绕开他,直接按照和自己当初的协定执行。 如此回到大宋,将只有自己和钱象祖的功劳。 所以柳子承断定,李凤梧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但他一直呆在酒楼干什么? 他就会放任宗平领着五百神卫军在城外看热闹,然后坐等自己在临安朝堂上超越他? 不会! 绝对不会。 但是李凤梧又回怎样做? 柳子承怎么也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去想。 反正此刻城中高观音隆已起兵,接下来的事情早就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畴,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借高观音隆送来是十几个高手,去酒楼杀了李凤梧! 想到这里,柳子承对钱象祖道:“读书十余载,莫说君子远疱厨,就是见血也晕,我便不去了,有劳钱录事带人前去。” 也没有提醒钱象祖。 反正以后铁定是政敌,让他去今后自己就多个可以利用的攻击点。 钱象祖愣了下,旋即醒悟过来,“某也不忍见血,那便让他们自己去吧,反正也好认的紧。” 柳子承暗道可惜,不过也知道钱象祖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于是道:“善!” …… …… 城中大乱之时,酒楼里的王之望如热锅上的蚂蚁。 酒楼早就要打烊。 不过那位扮作李凤梧的高寿昌的人,摸出了几根黄灿灿的金条,丢给酒楼老板,让所有人都滚蛋后,整个酒楼,就只剩下了王之望和假李凤梧。 王之望和假李凤梧当如无话可说。 同时心中也在怀疑,李凤梧这一记暗渡成仓,破绽太多,根本不可能瞒过柳子承和钱象祖吧? 根据对李凤梧的了解。 李凤梧在的地方,李巨鹿一定在。 现在假李凤梧在此,李巨鹿却不在,钱象祖和柳子承两人应该很容易想到,李凤梧不在这里,那么李凤梧弄个假的人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如果自己想的没错,此刻应该有人要趁浑水摸鱼。 到时候自己如何自处? 总不能在使团回到临安后,说使团某人带着人来酒楼杀了一个假李凤梧吧,自己也不可能为了李凤梧真正开罪赵惇赵愭。 自己不知不觉中已陷入三王争储的漩涡里了。 于是心中暗暗祈祷,你们可千万要识破李凤梧的这点小把戏,千万别来啊。 如果没识破,要来,也千万不要亲自来啊。 至于灭口一事,王之望倒是不惧怕。 自己和相公汤思退相交莫逆,此次出使何尝不是代表着汤相公,如果柳子承和钱象祖连自己也杀,那就是真的把大宋相公往庆王赵恺身边推了。 在雅阁里走来走去,王之望心急如焚。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城中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的时候,雅阁门蓬的一声被踹开,四五个黑衣大汉一拥而入,王之望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假李凤梧就被乱刀砍翻在地。 王之望虽然不是年轻小伙子,也见惯了生老病死,可先前还鲜活的坐在那里的人,这一刻已是血肉模糊,尸体还痉挛的抖动。 王之望顿时手足发凉。 那群人看了一眼王之望,默不作声的割下了李凤梧的头颅。 来得快去的快。 房间里只剩下无头尸首和手足发凉的王之望。(。) 第二百零一章 艳福不浅 那群人走后,王之望一屁股跌坐在尸首旁。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呼吸,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王之望抬头,却是个不认识的人,身着大宋神卫军盔甲,透过此人背影,房门外人影绰绰,粗略一数,竟有二十人之众。 走入房间的是个小头目,年纪三十出头,正是精壮之年。 打量了下那具无头尸身,叹道:“我等保护不力,让大使节受惊了。” 王之望心里猛然如闪电划过。 大声惊道:“你们一直在暗处?” 小头目笑了笑,“是的,入夜之后,我等便从城外赶来此楼。” 这二十人正是宗平派去崇圣寺的二十人,皆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 “那为何不阻拦?” 小头目一副大使节你还不明白的神情,说道:“没有必要啊,反正不是真的李使君。” 王之望顿时恍然大悟。 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寒意。 好阴险的李凤梧! 他竟然算准了柳子承等人就算是发现李巨鹿不在的破绽,也不会甘心,会派人来杀假李凤梧,因此让人早就埋伏在这里。 若是柳子承和钱象祖来了,等杀了假的李凤梧,肯定要被这二十人一并拿下。 也幸亏柳子承和钱象祖没来。 所以这二十人才不动。 这李凤梧实在是太可怕了。 从上午自己和他来到酒楼,和自己一番坦诚交谈,被自己灵犀突来的想法点破之后,他便一步一步落下了棋局。 不仅破了柳子承和钱象祖独揽大功的计划,若是帮助高寿昌成功,他也要获得大功。 他还顺带布了一步棋,要将柳子承和钱象祖置于死地。 如果柳子承和钱象祖真的出现,哪怕杀的是假李凤梧,被神卫军军士擒拿,带回大理,以他在官家心中的分量,柳子承和钱象祖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完了。 这一步一步的计划,简直水泄不通。 看似破绽的地方,其实根本算不得破绽,反而让柳子承和钱象祖觉得不能错失机会。 短短的几个时辰,李凤梧便想出了如此绝妙的计划,并且执行了下来。 这个大宋雏凤的手段,简直可怕。 王之望第一次觉得,不仅这一次要和李凤梧交好,哪怕是回到临安,自己也要想法设法避开他,不能和他作对。 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 叹了口气,“回国宾馆罢。” 神卫军小头目立即应道:“我等奉命护大使节回去。” 王之望点头。 心中略略有些满意。 李凤梧这小子还是知晓尊重自己,懂得让人护送自己回国宾馆。 话说,这个时候身边确实有点人才放心,毕竟酒楼到国宾馆还有不短的距离。 兵荒马乱的,别不明不白死在大理就不好了。 …… …… 柳子承和钱象祖在国宾馆大堂翘首以待,没有等来李凤梧的人头,先等来了一阵风。 李睿抱着林衬衣,一阵风一般卷进国宾馆,吼道:“医官!” 柳子承和钱象祖面面相觑。 李睿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应该辖领五百神卫军,助高观音隆拿下高寿昌的么,怎么这个时候回到了国宾馆,他怀里抱的人又是谁? 一男性医官抱着药箱匆匆跑出来,却又被李睿一脚踹了回去,“找个女的来!” 那医官顿时一脸难堪,“这……” 使团随行医官,就没有女的啊! 柳子承和钱象祖终于看清楚李睿怀中之人,顿时大吃了一惊,“林家小娘子什么时候去了外面?” 李睿寒着脸看了两人一眼。 柳子承和钱象祖顿时不寒而栗,看出了李睿眼中的意思,显然在责怪自己两人没看好林衬衣。 林衬衣满头大汉,衣襟上鲜血淋漓----嗯,还有个很清晰很清晰的手掌印。 拉了拉李睿的胸襟,“睿哥哥,你可以为我敷药包扎。” 李睿愣了下,对地上的医官吼道:“跟我进来,教我如何敷药包扎。” 医官只好抱着药箱跟上去。 柳子承和钱象祖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林衬衣怎么出现在外面,又怎么受伤了。 李睿怎么又回来了。 那五百神卫军哪里去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不过两人心头都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李睿向医官询问了如何处理伤口后,抢过药箱冲进林衬衣的房间里,看着躺着床上低声呻吟的林衬衣,很有些愧疚,“衬衣,你忍着点。” 看见李睿进来,林衬衣顿时觉得不疼了,一想到自己要****上身让李睿处理伤口,小脸蛋就红的不行。 小心脏也噗通噗通。 于是伤口又沁出了更多的鲜血。 红着脸,低着头嗯了一声。 李睿仔细看了看受伤处,很有些尴尬,“这个……衬衣……这个……我闭上眼,你指挥我吧?” 林衬衣仰起脸,“你可以的睿哥哥。” 李睿心中情绪复杂,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那为你敷药。” 说完将林衬衣放倒,然后一步一步剥开厚厚的衣衫,抹胸已被鲜血湿透,扯开被鲜血凝固的抹胸,顿时疼得林衬衣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绯红着脸一身不吭。 抹胸一层层被撕开,那小巧而细腻却有沾着鲜血的温软触目惊心,带着一种别样的惊艳。 李睿觉得咽喉有些发干。 手也在轻颤,但当看到那个小小的血洞时,心便绞痛如刀割。 ***的李凤梧,我和你没完! “衬衣你等下,医官应该准备好了盐水,我去取来。” 这个时代没有酒精,消毒一般是开水或者盐水,尤以盐水比较普遍,当然,也有用盐水浇伤口作为刑罚的。 李睿取来盐水,柳子承和钱象祖也跟了来。 当然,没有进房。 片刻后听到房间里因为盐水洒在伤口上,林衬衣极力控制痛苦却又忍禁不禁发出的声声嘤咛,又想起林衬衣受伤的位置,两人相视看了一眼。 这桩姻缘就这么定下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两人不仅肌肤相亲,李睿还亲手抚摩了林衬衣的****,这都不娶她,那林衬衣只能一死表清白了。 李睿这小子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钱象祖对此忧心忡忡。 李家和林家联姻,这对于恭王赵惇而言,势力大增。 柳子承当然喜闻乐见。(。) 第二百零二章 不辱使命 片刻后李睿出来,找到那医官,让他开了药方,吩咐去抓药熬药后,李睿终于有空。 看了一眼柳子承,“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柳子承暗暗叫苦,“确实疏忽了,不曾想林家小娘子出了国宾馆。” 李睿啐道:“是被李巨鹿骗的,先骗到了中国公府。” 柳子承和钱象祖恍然大悟。 难怪李凤梧在酒楼,李巨鹿却不在。 等等。 什么时候李凤梧和高寿昌搭上线了,李巨鹿竟然直接把林衬衣带到了中国公府? 看到柳子承和钱象祖一脸茫然。 李睿也明白过来,感情大家都被李凤梧耍了。 对两人的火气小了些,却越发怨恨李凤梧,“你们不知道?今日下午到方才,李凤梧也一直在中国公府内,还和高寿昌下了象棋。” 钱象祖失声而道:“他不是一直在酒楼么,我们的人一直监视着啊。” 李睿看向柳子承。 柳子承点头,是以钱象祖没有撒谎。 李睿也茫然了下,不过旋即释然,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五百神卫军被李凤梧留下了,这一次我们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子承依然沉默。 钱象祖却跌足长叹,“怎么事情变成了这样。” 两人都猜到了李凤梧留下五百神卫军的目的,而且这个借口李睿确实无法拒绝。 李睿看向柳子承,“现在怎么办?” 柳子承思忖了一阵,“只能看了。” 神卫军被李凤梧全部拿了过去,自己三人已经没有任何底牌可以用。 大恨啊。 李睿当然不甘心,咬牙切齿,“着人伺候衬衣,我去看看,若是有机会,定要趁乱斩了这***的!” 柳子承一把拉住他,“不可!” 钱象祖倒是心里偷笑,去吧去吧,最好是当着大家的面斩了李凤梧。 这样的话别说你李睿完了,你老子李道也得跟着受点罪。 李睿正欲挣扎,柳子承只说了一个名字,“林衬衣。” 李睿便不挣扎了。 是啊,自己就算杀了李凤梧,今后的仕途也完了,怎么忍心让衬衣妹子跟着自己受罪,况且自己的理想,是要做那三相之一的枢相啊! 沉默了一阵,在柳子承给的台阶下,顺势作罢。 钱象祖暗道可惜。 三人正失神的发呆,听见外面一阵喧闹,愣了下。 李凤梧回来了? 都结束了? 同时来到外面,却见二十个神卫军军士护着王之望走进国宾馆,看见三人,也不说话,只是跌足叹了几口,然后回房。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叹之中。 柳子承看向李睿,“李凤梧真在国公府?” 李睿嗯了一声。 “那和王之望在一起的是谁?” “恐怕是个替身。”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情越发沉重。 柳子承和钱象祖却还有一股侥幸心理。 方才是二十个神卫军士兵护送王之望回来,恐怕这二十个神卫军也是李凤梧的人,幸亏自己没和高观音隆的人一起去杀假的李凤梧。 否则被这二十个神卫军士兵捉住,自己两人得喝好大一壶酒。 顿时一振后怕,起了一层冷汗。 李凤梧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 …… 李凤梧率领一千神卫军赶到中国公府前时,战事已快尘埃落定。 高观音隆满身浴血,虽然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但依然亲自杀敌,此刻怒目圆睁,冷冷的盯视着对面的高寿昌。 在他身后,不足五百的大理士兵,人人皆杀出了血性。 但皆是疲惫之师。 而在国公府前,高寿昌站在台阶上,背负双手,国公服上干净得不沾丝毫尘埃,很是淡定的看着那些欲要取自己性命的人。 而在国公府周围,除了那几十个护卫,尚有四百来人拱卫。 长长的大街上站满了人。 如果没有李凤梧的参与,高观音隆剩余的五百人,加上李睿统率的五百神卫军,加入高寿昌没有后手的话,今夜高观音隆就将成功。 高寿昌已经被包围。 偌大的国公府内就算还有人,也不是五百神卫军的对手。 但是…… 如今形势已变! 看见大宋神卫军赶到,高观音隆松了口气,待看清楚领军之人,心却猛然下沉。 不是李睿。 而是一位倒提长枪,面上覆盖恶鬼面具的人。 这人高观音隆听说过。 大宋尖刀。 那个曾以四千破一万的宗泽曾孙! 李睿呢? 更让高观音隆心寒的是,源源不断出现在眼前的神卫军,远远不止五百,蜿蜒在街道上,看不到尽头,仿佛使团带来的一千神卫军都在此处! 发生了什么? 高观音隆心中越发冰冷。 李凤梧越众而出,李巨鹿紧随其后。 宗平犹豫了下,没有跟上去,到却示意身后神卫军,随时准备动手。 既然来了,那就不要客气。 为了功名,为了唤儿,李凤梧这小子不能死。 如果高观音隆还要垂死挣扎,不介意助高寿昌一臂之力。 如果高寿昌要过河拆桥杀李凤梧,那自己也不介意带领一千神卫军大破国公府。 国公府前很安静。 高寿昌的兵马看见李凤梧和李巨鹿越众而来,立即紧张起来。 高寿昌挥挥手,“让路。” 李凤梧从人群中穿过,来到高寿昌身旁,笑道:“不辱国公使命。” 高寿昌哈哈一笑。 倚着辈分和尊卑,拍了拍李凤梧肩膀,“有劳。” 李凤梧颔首,“如果我所料没错,国公还有后手,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确保不出任何意外而已。” 高寿昌更是赞赏,“李使君之功,本相必不忘。” 两人心中都清楚。 高观音隆已是强弩之末,接下来的两千天阙军才是重头戏,但是怎么应付天阙军,这就是高寿昌的事情。 李凤梧再逞强,也不能带着神卫军和天阙军开干。 毕竟那是大理皇室直辖的禁军。 在大理城和天阙军开战,这就是要掀起两国战争的节奏。 李凤梧做不出这种傻事来。 高观音隆一见率领神卫军前来的大宋使节李凤梧站到了高寿昌身旁,又听得高寿昌大声道:“今夜我大理城内,有人兴兵作乱,本相深恐惊扰圣驾,祸害无辜百姓,特请大宋使君率兵相助平乱,大家切莫惊慌。” 心便沉到了海底。 完了。(。) 第二百零三章 最后的王者 心丧若死的高观音隆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精气神都不见了。 挥剑指着高寿昌,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高寿昌冷冷的看着,说的话却很出人意料,“你我本是同根,为何相煎太急,圣人有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今夜之事,皆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高观音隆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笑声很是寒碜人,“大孙子,你杀得了我?” 就算大宋一千神卫军到场。 可自己这边还有五百多人,护卫自己离开还是有可能的,只要到了皇宫,有暗中支持自己的陛下段正兴庇护,两千天阙军足以保护自己。 到时候等此事一过,自己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高寿昌哦了一声,忽然浮起一抹笑意,“本相怎么就杀了你了?” 高观音隆正欲反唇相讥。 便见高寿昌脸一沉,喝道:“杀了!” 高观音隆愕然。 便猛然感觉身旁寒光乍闪,腰间一凉。 不可置信的侧首看去,“高见,你……你……” 话未说完,又见刀光骤起,一颗大好头颅飞起,跌落在地。 死不瞑目。 本是高观音隆最忠心的护卫高见从尸体上抽回了刀,在四个护卫的拱卫下向国公府靠近。 一刀斩断了高观音隆头颅的斩刀队首领高宇尘长刀归鞘,独自一人离开高观音隆的旁边,也走向国公府。 这一幕太过突兀。 谁到没料到,高观音隆最为信任的四人之二,高见和高宇尘竟然这个时候突然反叛,两人联手杀了高观音隆。 这一下就算是李凤梧有过猜想,也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大理第一人,名不虚传啊。 之前一直按耐不动,暗中却早把高观音隆的心腹收买。 这就是高寿昌的过河兵。 而这两枚过河兵,本来就是高观音隆的双士,双士反叛,双象徒奈何? 所以被将军死了。 而且高寿昌并没有一开战就直接暗杀高观音隆。 而是等待战乱结束才动手----这何尝不是清除异己的一种手段。 “爹!” 一声凄厉惨呼。 同样浑身浴血的中年人回身看到这一幕,顿时睚眦目裂。 扑到高观音隆头颅旁,痛哭流涕。 这是高观音隆的长子,高观音妙,如果按照历史轨迹,十年之后,高观音隆推翻高寿昌,其后他会继承国公一位。 不过现在,都已不存在, 铁皮军首领高彦极度震惊后,反应得最快,挥剑怒吼,“随我杀了叛徒!” 眼看最后的血战在所难免。 突兀的,一声怒喝:“尔等叛贼听命,放下手中兵器,等待圣裁,勿要自掘坟墓!” 随之一片羽箭射来。 顿时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天阙军来了。 终于来了! 在远处,一片烛火映照下,出现一排排装备精良,士气如虹的军列,声势浩荡,宛若大潮涌至。 其盔甲之精良,其兵刃之犀利,其精气之旺,犹在大宋神卫军之上。 这是大理皇室精心打造的天阙军。 虽然只有两千,却是精锐中的精锐,绝非寻常军队可比。 这也是大理皇城最为强大的势力。 那个备受当今天子青睐,也许用不了几年就会被立为太子的天阙上将段智兴身披狮纹青盔,手执方天画戟,腰间豁然佩着天子剑! 胯下青骢马神骏非凡,踢踏声清脆悦耳。 在一众武将护卫下,冷冷的立于马头。 天阙上将,段智兴。 未来的大理皇帝。 此刻冷冷的看着众人,虽还未太子,但其身上,此刻却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 换谁来此刻也霸气横生。 叛乱的高家两个核心人物,一个高观音隆,死了。 一个高寿昌,仅有两三百人。 而自己掌控的大理最为精锐的两千天阙军已抵达,接下来只需秋风扫落叶,就能将专权的高家彻底剿灭。 大理段氏之中兴,即将宏图上演。 李凤梧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寿昌。 发现这位大理第一人镇定的很,根本没有丝毫惊惶。 有些疑惑。 高寿昌究竟还有什么后手? 却猛然想起一事! 难道那就是高寿昌的后手? 不过……这不是不可能。 连高观音隆最为倚重的人都能被这位相国策反,做出这种事来,貌似也很在理。 若不是如此的话,自己真猜不出高寿昌还有什么手段能逆转这种死局。 若是没有后援,两千天阙军一旦开始平乱,就是一个无法更改的死局。 自己就算和高寿昌有盟约,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天阙军诛杀,一千神卫军根本无法动弹----也不能动弹。 天阙军一出现,高彦无法再追杀高见和高宇尘。 这两人退到国公府前。 对高寿昌行礼,道:“不如国公使命。” 高寿昌点头,“你俩且退一旁,今后本相必有重赏。” 两人同声道:“谢国公。” 李凤梧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两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今日能被判高观音隆,明日就能被判高寿昌,虽然高寿昌不可能对你俩下手,毕竟要给人看,不能寒了其余为高寿昌做事的人。 但你俩想要得到重用是不可能的了。 能给富,但绝不会贵。 高观音妙抱着高观音隆的头颅,一步一步来到天阙上将段智兴面前,“殿下,高寿昌专权霸政,又屯兵欲反,我父子兴兵清君侧,父亲以身殉国,还请殿下为我父报仇雪恨。” 段智兴冷冷的看着高观音妙。 沉默了许久。 高观音妙却渐渐感到不妙。 从段智兴眼里,他看到了一股杀意,不仅是针对高寿昌,还针对自己! 为什么? 父亲起兵伐高寿昌,不是陛下暗示的么,说到时候一定会派天阙军来援,为何现在段智兴却对自己起了杀机? 高观音妙心中思绪急转,猛然想通了一件事。 这是段家的驱狼吞虎! 天阙军此刻前来,并非是诛杀高寿昌一人,而是要连自己父子也一并诛杀。 大理段家,这是要处心积虑的灭我高家啊! 父亲,你死得好冤。 高观音妙失神的退了两步。 段智兴终于说话,王者之气越发高涨,却不是对高观音妙,而是对身旁的天阙士兵下令,“拿下叛将高观音妙!”(。) 第二百零四章 你说我忠心不忠心 拿下叛将高观音妙! 随着一声令下,失魂落魄的高观音妙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三个天阙士兵拿下,冰冷沉重的枷锁哐当两声,将高观音妙锁死。 高观音隆势力最后一个高官高彦看着这一切口瞪目呆。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天阙军来支援,诛杀高寿昌吗? 为何段智兴殿下一来就拿下了高观音妙? 拿下高观音妙后,段智兴冷冷的看着原属高观音隆的人马,冷冷的喝道:“尔等被高观音隆父子懵逼,犯下骑兵谋逆的大罪,本应处死再灭门抄家,但圣心仁慈,又念尔等皆是被高观音隆父子迷惑,特浩荡恩赦,若是放下武器,还能有一线生机,切莫误了卿卿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最靠近段智兴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不过二十出头,兴许是想起了家中美貌娇妻和嗷嗷待哺的幼儿,放下了手中长枪。 这便决堤了。 眨眼之间,五百余高观音隆的人马,尽数放下了兵器。 就连高彦也四望之后一声长叹,放下了手中宝剑。 段智兴冷哼一声,“高彦何在?”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放下兵器的高彦。 段智兴冷哼一声,立即有天阙士兵上前,高彦很快步了高观音隆的后尘,被押入天阙军后。 其余五百人,则被一百盔甲鲜明武装到牙齿的天阙士兵赶到了最外围看管。 闹得风风火火的高观音隆系,就这么被瓦解了。 和高寿昌站在一起的李凤梧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可惜了这对父子,如果能够隐忍,早些看穿段氏的阴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若是隐忍十年,到时候发难,估计这相国位还真如历史一样,转到高家观音派。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一次之后,段氏去一心头患。 高寿昌若是熬过今夜,大理国内将再无人能威胁到他的相位。 不过…… 接下来应该轮到高寿昌了吧。 只是怎么看身边这位大理第一人,都淡定的很,丝毫没有感到身陷死境的惊惶。 甚至还看见他微微笑了笑。 段智兴驱马,来到国公府前,其后天阙军迅速占据了先前高观音隆人马所占据的地方。 段智兴望着高寿昌,依然冷峻,“中国公,你本已是权倾大理的相国,为何要做出此等错事,竟以武力谋反,须知我大理段家待你高家不薄,此等不忠不义之事,着实让天下人寒心。” 高寿昌上前一步,笑得很温和,“殿下是否忘了一件事。” 段智兴哦了一声。 “是高观音隆起兵作乱,本相位抱圣驾,为避免城中百姓遭受无妄之灾,这才不得已动用兵力镇压叛乱,怎的到了殿下嘴里,本相也成叛逆了?” “笑话,高观音隆是起兵作乱,你便起兵响应,却因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不是叛乱是什么!” 段智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李凤梧忍不住想笑。 话说,好歹也是清除权臣,作为未来大理的皇帝,就不能认真想个理由。 你这么一说,有几个人会相信? 这尼玛有点猪队友的感觉啊。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李凤梧,宗平,高寿昌的人马,甚至于天阙军中的将士,也觉得这个理由好敷衍人,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了。 李凤梧却猛然听得身旁的高寿昌轻轻的笑了,笑得很诡异。 心中猛然一惊。 卧槽,这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段智兴毕竟是未来的大理皇帝,怎么可能如此愚蠢,他这番话必然别有深意。 高寿昌哈哈一笑,“这事殿下说了不算。” 突的平地惊雷。 “那朕说了算不算!” 天阙士兵如潮水两分,让开一条道来。 身着天子规格战盔的段正兴骑着高头大马,一步一步走向高寿昌。 贴身老太监苏锥换了紧身衣。 腰间佩剑,为天子牵马。 看见段正兴出现,高寿昌终于不笑了,不过依然镇定自若,“陛下说的,当然应该算。” 众人立即敏锐的发现,高寿昌说的应该算。 而不是一定算。 一国之尊说的都只是一定算,这高寿昌的底气也真是没谁了。 段智兴怒极反笑,“是么,哪种情况下朕说的不算,而相国说的算?” 高寿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凤梧,然后对段正兴说道:“陛下看看那边,是大宋禁军精锐中的精锐,一千神卫军,陛下说的话,在他们耳里就不算。” 这是个让人很难反驳的话。 也是个很好反驳的话。 按说大理皇帝无法对大宋禁军指手画脚,但这里是大理都城,就算是大宋禁军,那也得乖乖听段正兴的话。 除非这一千禁军不想回临安了,除非大宋想和大理干一架。 段正兴却并不急于辩驳。 李凤梧却有种被坑的感觉,尼玛,这货在利用自己了。 不过也无可奈何,自己既然选择了高寿昌,就早该知晓会有这种情形,是以也保持沉默不说话。 李凤梧不做声,宗平也保持沉默。 这样一来,一千神卫军也安静的紧,没有人就此事发表意见----除了宗平和李凤梧,也没人有资格在这种场合下发言。 于是一千神卫军被宗平和李凤梧两人代表了。 高寿昌扫视了一眼天阙军,朗声道:“微臣目前仅有兵马三五百,护卫三五十,陛下却挟两千天阙军之威强势而来,按说,陛下怎么说都应该算,但是----” 高寿昌顿了一顿。 段正兴果然接口道:“但是什么。” 高寿昌望了一眼远处,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有道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臣之忠心,不是陛下说了算,而是由这万里江山的黎民说了算,人心所归处便是臣之忠心,若是人心所逆,陛下说臣叛逆,那臣也无话可说,然臣所为之事,尽为段氏巩固段氏江山,尽为黎民谋福祉,天地可鉴。” 眯缝了一下眼,杀意冷冽,“敢问陛下,臣之忠心,岂无镜照乎?” 镜,便是民心。 貌似是在表忠心,其实是在说,我高寿昌民心所向,陛下你说我谋反,有点说不过去吧。 要定我谋逆,先问民心肯不肯。 你说我忠心不忠心?(。) 第二百零五章 屈服的皇室 民心肯不肯? 段正兴眼眸一紧,回头看向天阙军。 段智兴挥手,“你事谋逆,此是事实,何来民心?” 便有天阙军同声怒吼:“大逆不道,人人诛之。” 高寿昌竟然一点也不慌张,哈哈大笑,“天阙军岂能代表天下民心。” 段正兴哦了一声,“那再加三千丽江人心呢?” 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片刻之后,五百骑军风驰电掣声势浩荡的奔袭过来。 为首一人,正是迎送大宋使团的迎送使段昭平。 浑身披甲,骑战马。 高寿昌笑意玩味,看着段正兴,“陛下怎么就确定丽江三千人心不是归于臣处?” 段正兴心中猛然一沉。 有点拿捏不准了。 高寿昌究竟有什么底气,面对两千天阙军,和已经赶到的五百丽江铁骑,以及已经进城正杀奔出城的二千五兵马,他竟然如此镇定? 所依仗的不应该是大宋使团带来的一千神卫军才对。 那么他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不过现在也放下心来,段昭平赶到,两千天阙军加上三千丽江兵马,高寿昌就算是有逆天手段,也不可能再翻盘。 段昭平一骑当先,人人避让。 聿聿聿! 一声嘶鸣,战马抬蹄,段昭平手提一布色包裹,却并没有下马。 段正兴却猛然赶到一阵不妙。 按照自己和父皇的计划,这个时候父皇应该带着武僧,和段昭平一起起来,为何之间段昭平,却不见父皇? 段昭平手上的包裹里是什么? 父皇身体不好了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段昭平赶到,高寿昌已经回天乏术。 想到这,段正兴越发激动。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口瞪目呆:段昭平将手中包裹蓬的一声丢在地上,顿时散开,露出一个大好头颅! 看见这颗头颅,高寿昌笑了。 段正兴傻了。 就连李凤梧都惊得不要不要的。 这颗大好头颅自己也认识,正是自己当初去崇圣寺时,段正严身后的那个怒目金刚,不想竟然被段昭平摘了头颅。 原来,这才是高寿昌的后手。 段昭平应该是奉段正严父子的命令去丽江调兵,却不料段昭平竟然是高寿昌的人,也许是段正严让怒目金刚去监军,但却被段昭平杀了。 但是……段昭平是皇室子弟啊,他怎么可能站到高寿昌一边? 别说李凤梧不明白,就是深谙大理皇室和高家局势的其他人,也茫然的很。 怎么看,谁都可能站到高寿昌一边。 唯独段氏子孙不会。 可事实摆在眼前。 段昭平丢掉怒目金刚的人头后,默默的带着五百铁骑,拱卫国公府。 段正兴睚眦目裂,死死的盯着段昭平。 段昭平不敢对视,只是按剑俯首。 高寿昌笑了,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中,趁着所有人都在看段昭平的功夫,高寿昌对天阙军中某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从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犹豫了一刹,还是来到了段正兴身边低声耳语。 没人发现这一幕,除了李凤梧。 李凤梧忍不住叹道。 段家真是失败到骨子里,去调兵的段昭平竟是高寿昌的人,就连那位未来的皇子,此刻接到高寿昌的眼神后,竟然也到段正兴身旁低声说着什么。 让人很难不相信,段智兴和高寿昌之间也有勾结。 稍微理一下,不能明白其中的曲折。 段正兴不止段智兴一个儿子,虽然目前比较受青睐,但想成为太子从而登基,离不开朝臣的支持,而这最重要的一个,当然是高寿昌。 也许在段昭平出现之前,段智兴还抱有侥幸。 因为如果今夜彻底搞掉高家,他要成为太子,便不用再借高寿昌之力。 但是段昭平的反水,搞掉高家已经不可能。 两千天阙军,对上三千丽江兵马,虽然不一定会败,但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胜。 高寿昌赌得起,因为他不是皇帝。 但是段家赌不起。 如果两千天阙军输了,高寿昌很可能直接就此取段家而代之。 于是段智兴果断下了决心。 这种情况下,若是还要平乱高寿昌,要么高寿昌胜,段家从此成为大理的历史,要么段家胜,彻底掌控王国,自己再经过一番争储成为大理皇帝。 但这是二选一。 况且高寿昌死后,争储中自己也不一定会胜出。 而不平乱高寿昌,虽然高寿昌依然会专权,但他和自己的约定尚在,只要有他的扶持,大理江山必然是自己的。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是以段智兴不得不出头,说服父亲。 今夜也无法铲除高寿昌。 虽然不愿意面对,但这就是事实,段智兴不得不接受,段正兴也不得不接受,他作为大理皇帝,也赌不起。 在苟活当国和二分之一可能亡国的情况下,段正兴原本有些摇摆不定。 可随着儿子一番劝说,段正兴屈服了。 …… …… 轰轰烈烈的平叛,随着段昭平率领丽江三千兵马的到来,平和收场。 说过了场面话,段正兴如霜打的茄子离开。 段智兴离开之前,倒是看了一眼高寿昌。 高寿昌也对之点头。 这一幕依然只有李凤梧一人看见。 也许经历过此事之后,要不了一两年,段正兴就要禅位----是否是自愿禅位李凤梧不清楚,但这应该是段智兴和高寿昌的交易。 而且所料不错,段昭平很可能要一跃而起,成为大理另外一个权臣。 当然,依然在高家之下。 大理段氏的困局,恐怕直到灭国才能摆脱。 不过……这就是自己希望看见的,也是官家赵昚希望看见的。 接下来自然是收尾工作。 在高寿昌没有彻底接手高观音隆势力之前,段昭平带来的三千兵马绝对不会返回丽江,而其他军镇的兵马,段氏能牢牢掌控的也有,但高寿昌也有。 所以段氏为了继续掌国,不敢擅动。 段家一动,高寿昌就要动,这便会导致大理内乱----真正的内乱。 而大理都城,段家有两千天阙军,高寿昌也有三千兵马,双方实力处于一个绝对的均衡上,段家不会去打破这个均衡。 高寿昌也不会……他本来就是大理第一人。 没有理由去冒险。(。) 第二百零六章 平息乱兵 段氏皇室屈服,但不代表此事就尘埃落定。 高寿昌毫无情绪的看了一眼高观音隆剩下的那几百人,阴冷的对段正兴说道:“陛下,臣之叔公兴兵作乱惊扰圣驾,按说微臣应该避嫌,然此等大事,臣不能不秉公而言,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叔公高观音隆已伏法授首,但尚有诸多乱兵,请陛下发落。” 这是一着马后炮将军。 此言一出,高观音隆剩下的几百兵士顿时脸色苍白,齐刷刷的跪了一大片,大声喊着冤枉。 段正兴额头上顿时沁出豆大的汗珠。 兴兵作乱当如何? 当诛。 但这些人,甚至整个大理知晓内情的并不多,至少在无数人眼中看来,今夜高观音隆的起兵是自己支持的,如果自己此刻诛杀了这几百兵士,后果如何? 今后将再无人敢新任自己而和高寿昌作对。 高寿昌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然而自己此刻骑马难下。 兴兵作乱都不处置,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看来,自己就是软弱可欺,今后岂非让更多有异心的人放心大胆的兴兵造反。 心里喟叹了一口气,正犹豫间,看是否有万全之策。 却猛然听见儿子一声怒喝,“给人,给我将作孽乱兵格杀!” 段正兴愕然。 看向儿子段智兴。 段智兴却避开自己的视线,不敢和自己对视。 天阙上将下令,天阙军其余将领犹豫了一刹那,尽管没有陛下的命令,还是拔剑提枪,顿时间惨嚎连天血流成河。 本就经过苦战的高观音隆残余兵力那经得住天阙军的围杀。 几乎不到一刻钟,几百士兵就横死当场。 血腥味越发浓郁。 段正兴傻傻的看着自己那个最青睐的儿子。 高寿昌意味深长的看着这对父子。 段昭平面无表情。 尚有一口气原本要负隅顽抗的高彦,长叹了口气,自刎身死。 李凤梧背负双手,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很有些可怜段正兴,被高寿昌和自己最信任的儿子联手坑了啊……这几百叛兵一杀,今后谁还跟听他命令和高寿昌作对。 高家之势力,将越发稳固。 而且----恐怕历史上的高家观音派掌权,也将不复出现了。 想起自己和高寿昌的交易,李凤梧心中忍不住有点雀跃----高寿昌掌权大理,自己这一趟出使功劳之大,回临安后连升三级都不为过。 段正兴盯着段智兴,讷讷的道:“你怎的……” 段智兴来到父皇身边,行子礼,“父皇,为了我段氏江山,孩儿不得不替父皇下这个决心,这些人不杀,难以服人心。” 这是很强大的理由。 段正兴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说,总不能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你是在坑为父,如此一来,为父没了人心,今后这大理江山便是你的罢…… 这些话说不得。 本就有高家专权,若皇帝再和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闹出罅隙,这大理皇室将越发不得人心,迟早会被高家取而代之。 所以这个暗亏,自己只能吃了。 正如儿子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段氏江山啊。 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良久才睁眼,深呼吸一口气,对段智兴道:“朕知晓,你且起来。” 扭头看向段昭平,“太上皇可还安好?” 怒目金刚是父皇的贴身护卫,也是大理第一高手,如今却死了,段正兴不得不担心父亲。 段昭平拱手行礼,“回陛下的话,太上皇在崇圣寺,安好的很。” 段正兴心里松了口大气,万幸。 对高寿昌道:“朕身体略感不适,剩下诸事,劳烦相国配合智兴处理了罢,勿要苦了我大理百姓。” 言下之意,我回宫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但是不要得寸进尺,你们口中的乱兵已经尽数伏法,就不要搞株连那一套了。 高寿昌礼都不回,“一切有微臣,陛下且放心回宫歇着罢。” 这就是大理第一人的底气。 根本不鸟你,株连不株连我说了算。 段正兴对此恨得牙痒痒的,却无可奈何。 在苏锥带领着两百余护卫拱卫下离开,回到皇宫,可是否能歇着? 怕是要夜不能寐。 恐怕也将长期夜不能寐了。 儿子段智兴和高寿昌勾搭到了一块,段正兴现在担心的不是铲除高家的问题,而是如何保住皇位,而是如何应付可能会出现的逼宫禅位…… 段正兴走后,段智兴来到高寿昌身旁,先对李凤梧道:“让李使君见笑了。” 李凤梧笑了笑,没有做声。 也不知道如何说,心中虽然悲哀段氏皇室,但毕竟立场不同,再悲哀也不能抛弃自己和大宋即将得到的利益。 况且段智兴虽然悲哀,但绝对不可怜。 这货攀上了高寿昌,迟早是大理的皇帝,如果有能力,未尝不能想康熙搞掉鳌拜一般,只不过这种机会太渺茫了。 千古一帝不是那么好出的。 历史上的段智兴而是个普通水准的皇帝而已。 和高寿昌一番沟通后,段智兴带着天阙军离开,剩下收拾战场的事情,不用高寿昌提,段智兴也知晓应该让给段昭平带来的三千丽江兵马---- 这样才有利于高寿昌掌控大理城局势。 若段智兴硬要让天阙军清扫战场处理后事,高寿昌恐怕会当场发飙。 这就是段氏不能承受之重了。 段智兴离开,高寿昌看了一眼段昭平,段昭平立即跪下,毫无廉耻之心,“义父尽管吩咐。” 李凤梧在一旁吓了一跳。 卧槽,段昭平你可是大理皇族宗室,虽然血亲没有那么近,但你拜高寿昌为义父,这也太那啥了吧……不过貌似高寿昌的身份地位,段昭平也不吃亏。 高寿昌满意的点点头,“今夜之事,多亏了,且下去办罢。” 段昭平立即让两百骑军清扫战场,他自己则待着三百骑兵风驰电掣离开,应该是去收拾高观音隆剩余的势力去了。 比如高观音隆的近亲血裔,高寿昌当然不会让他们继续逍遥下去。 待段昭平离开,高寿昌看向李凤梧,脸上浮起一层很是诚恳的笑意,“李使君,一夜劳累,不如喝被热茶解解乏。” 李凤梧点点头,“那就叨扰中国公了。” 回首示意宗平,让他带着一千神卫军先暂时在中国公服外等着。 虽然之前都已经谈好了,但此刻尘埃落定,双方还有必要再次确凿一下之前的约定。(。) 第二百零七章 亮剑 大清早的,一直被使团几个主要领导,李凤梧、柳子承、钱象祖还有王之望有意疏离的韩侂胄被人从被窝里拉了起来。 韩侂胄睁开睡眼一看,却是王之望,顿时讶异道:“王学士你这是要作甚,且让某再睡上一睡。” 心中也好有些好奇。 大清早的王之望将自己喊醒作甚。 貌似昨夜使团都去参加了某件大事,就是不叫上自己。 连应该是和自己一个阵营的柳子承和李睿,都没带上自己玩,显然他们还是信不过自己。 想来也是。 自己和侄儿媳妇李凤娘关系好,但韩家在争储一事上从来没表过态,他们防备着自己也是正常的事情。 王之望苦笑道:“得找你一起陪我去做个和事佬。” 韩侂胄一听是这种苦差事,顿时倒被窝里蒙头,“不去不去,好事没我,苦事累事就有我了,打死我都不去。” 王之望无奈的很,“你要不和我去,今天国宾馆就要出大事了。” 韩侂胄闷在被窝里瓮声瓮气的道:“能有什么大事,我就不信李睿他们能杀得了李凤梧,我也不信李凤梧敢杀了柳子承和钱象祖。” 王之望叹了口气,“咱俩不出头让他们闹的话,李凤梧还真可能杀了柳子承和钱象祖。” 韩侂胄猛然打了个激灵,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李巨鹿他敢?” 是敢而不是能。 显然在韩侂胄心里,没有李凤梧做不到的事情。 这小子把使团的形势看得很是透彻,一千神卫军,李凤梧掌控五百,李睿掌控五百,但李凤梧身边还有个李巨鹿,这黑炭头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武力着实可怕。 王之望密封着眼,想起了昨夜那一幕,犹自有点心寒,这李凤梧真的是好心机,故意让自己留在酒楼,就是当个证人。 道:“若是以前,他可能不敢,但今日,他敢!” 发生了这种事,李凤梧又助高寿昌守住了相国位,在官家眼中这是泼天大功,若是因此杀一两个使节,虽然会被弹劾,但最多落个无功无过的下场。 以李凤梧这小屁孩的尿性,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若李凤梧真杀了柳子承和钱象祖,自己虽然不一定会被牵连,但估计在官家眼中,也会留下个无能的印象,今后的仕途也玩完。 所以不能让使团内讧,更不能死人啊。 韩侂胄苦脸,“我人微言轻啊。” 王之望摇了摇头,“错了,你哪里人微言轻了,如今你是使团中最为强大的一方势力了。” 韩侂胄先是不解,继而恍然大悟。 “王学士,你是说……” 王之望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韩侂胄更加苦逼,“这有点狐假虎威,况且,我也不想依靠父兄两人的名头来做人做事。” 王之望笑而不语。 没有你父兄,你能成为男爵? 你能想到大理来就到大理来,这话太欲盖弥彰了。 韩侂胄只好嘿嘿,“那行,我去,但是王学士你得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王之望昨夜早就想好了,“你需要做的一件事,用你父兄的身份地位,让柳子承和李睿两人忌惮一下,只要他俩稍微低头,这件事就好办了。” 韩侂胄无奈的紧,“那你呢?” 王之望越发苦瓜脸,“我比你的任务更重,我需要说服李凤梧,让他将此事忍过去。” 韩侂胄越发好奇了,“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李凤梧都不能忍了?” 王之望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昨夜柳子承和钱象祖借了高观音隆的人要杀李凤梧,却只杀了个替身,你说这事闹的……” 韩侂胄大惊,旋即笑了,“该!” 李凤梧是这么容易杀的么,要这么容易杀,侄儿媳妇两口子和赵愭两拨人早就杀了他,哪还等得到出使大理让你们出阴招坑。 就是出使大理,也坑不了李凤梧。 不见这货拉了个宗平? 一千神卫军瞬间对他没了威胁。 …… …… 柳子承起了个大早。 昨夜虽然睡得极晚,却醒得极早。 或者说根本没睡过。 关于杀李凤梧一事,未能成功,只杀了个替身。 柳子承就知晓,这事麻烦了。 如果换做自己是李凤梧,也必然要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只不过如果换做自己,势必要等回到临安,在大朝会上丢出来,那样更出人意料,效果也会更好。 但李凤梧不一样。 柳子承觉得,李凤梧必然等不到回临安。 他今日必然会发难。 而自己能做什么? 柳子承想了一夜,发现要想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只有一个办法。 虽然这个办法也会留下后患,但已经没有办法。 如果天亮后和李凤梧无法善了,等回到临安闹到官家面前,自己必然要完蛋----而且这事肯定会闹到官家面前。 所以自己要做的事,只有先保住自己。 因此很早便起床,洗漱之后来到国兵馆大堂,等待李凤梧等人。 只不过出乎柳子承意料的是,等他来到大堂,却发现李凤梧带着李巨鹿两人正在大堂里坐着,那个大宋尖刀宗平也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只是怎么都有种亮剑的气氛:李巨鹿双手下垂,如虎踞。 宗平腰间佩刀,那双手随时都能拔刀。 李凤梧则冷冷的盯着自己。 更让柳子承觉得寒冷的不是大理清早的寒冷,而是李凤梧脚边那颗人头----昨夜李凤梧那个替身的人头。 心中一凛,这就要算账了…… 深呼吸一口气,也不做声,默默的来到李凤梧一侧,坐下。 李凤梧斜乜一眼柳子承,轻声道:“柳朝请就没话说?” 柳子承盯着那颗恐怖的人头,镇定自若的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无话可说。” 李凤梧有些意外,也看着那颗人头,“那他有话说?” 柳子承脸色挣扎了一阵,才迟缓而阴沉的道:“那也不应该对我说,冤有头债有主,他的话应该去找钱录事说。” 李凤梧这下是真的吃惊了,这柳子承真是阴险到没谱了。 直接将这事推给了钱象祖。 而且他抢先来见自己,恐怕也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和自己达成默契,将此事推到钱象祖的身上,保住他自己的仕途。 想到这李凤梧笑了,如你所愿。(。) 第二百零八章 分而破之 李凤梧沉默。 沉默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故意给柳子承压力。 果然,随着李凤梧一直沉默,柳子承的心情渐渐忐忑,虽然表现得镇定自若,可若是仔细看看,会发现柳子承的手因为有些用力控制而发白。 几分钟后,约莫拿捏够了火候,李凤梧这才迟缓而沉重的道:“柳朝请,我如何信你?” 柳子承被李凤梧这一拿捏,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一听此言,顿时松了口气,万幸中的万幸,和高观音隆那些人的接触都是钱象祖在接头,自己根本没参与到其中。 道:“李使既然已经得到了这颗头颅,想必那些人也尽数被你拿下了罢。” 李凤梧点头,“皆被中国公之人拿下,如今看押在大理城天牢之中。” 昨夜尘埃落定后为何要在中国公府内呆那么久,就是等待那二十个神卫军的消息后,让高寿昌帮忙,将去酒楼刺杀自己那一伙人抓出来。 只是遗憾的是,柳子承和钱象祖都没有出现。 所以现在柳子承跳出来,主动把责任推到钱象祖身上,李凤梧求之不得,如果硬要在这件事上整他们两个人,恐怕效果不会太大。 分而破之为上策。 况且柳子承肯定想不到,回到临安还有什么好事在等他。 钱象祖这一次要栽,柳子承回到临安也逍遥不了多久,所以自己借势而为,这一次先彻底整倒钱象祖这个未来相公。 柳子承心中一跳,暗叫侥幸,道:“那李使一审便知。” 李凤梧哈哈大笑,“这是自然,不过我也不是枉法之人,那些杀手我自当带几个回临安作为人证,不过依我看来,还需要柳朝请的一纸证书。” 说完挥手对李巨鹿示意。 李巨鹿迅速跑回去,片刻后带了文房四宝出来。 李凤梧对柳子承示意,“柳朝请,请。” 柳子承看着宣旨和笔墨发了一会愣,终于还是怏怏的提笔,写下了“是夜,钱录事独见高观音隆,议之甚久,又曾言曰,凤必死矣,吾甚知国法明理不仅于国内,邦夷亦然,劝之不果,遂不相为谋……”云云一大篇。 写完之后,心中有些沉重。 回到临安,因为此事,估计赵愭和赵惇两人大概要彻底翻脸了。 钱家本来就倒台,如今钱象祖再因此事受罚,赵愭恐怕会恨死自己……和自己身后的赵惇。 不过沉重之余,柳子承心中竟有点雀跃。 宋金大战已定。 大宋四境安稳,如今官家励精图治,正是需要立储太子来辅助政事的时候,这一次的事件会不会是争储之始? 李凤梧又道:“请!” 柳子承无奈,只好拿出印章,在上满盖上自己的大印。 李凤梧终于放下心来。 有了这一张,钱象祖别想好过……心中闪过一丝念头,要不直接将这货杀死在大理算了,不过,貌似不能自己动手。 看了一眼柳子承,心生一计。 “话说,有道是各说一辞,柳朝请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手上也有另外一张供词,是钱录事亲手所写的?” 柳子承顿时愣住了。 心中猛然想到一个不好的事情:如果李凤梧执意要在这件事上整自己,以他和高寿昌的关系,完全可以在大理找一个替死鬼回临安。 而这个替死鬼可以一口咬定是自己指使他们去杀的李凤梧。 再由钱象祖出面诬陷,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就棘手了。 想到这面色阴沉得紧。 李凤梧一看效果达到了,笑眯眯的道:“柳朝请不用担心,我手上暂时还没有,不过并不代表没有,好了,不说此等窝心事,我还要赶时间去面见中国公和大理皇帝,国书议定滇马贸易之事,柳朝请自便罢。” 说完起身,正打算让李巨鹿去请王之望,却见王之望带着韩侂胄来到大堂。 李凤梧立即笑道:“王学士来到真是时候,还请随我一起去皇宫,和中国公、大理皇帝一起议定滇马贸易一事,我等也可早日返回临安。” 王之望看着地上那颗人头,又看看脸色变幻不定的柳子承,再看看李凤梧,有些愕然。 什么个状况? 自己本以为会有一场热闹,结果这么云淡风轻? 被王之望拉来的韩侂胄也莫名其妙,有点看不明白了,李凤梧好像不打算和柳子承、钱象祖秋后算账,就这么算了? 这不是李凤梧的风格啊。 李凤梧起身,率先走出大堂,回头喊道:“王学士,请我。” 王之望丢了个询问颜色给柳子承,却发现这位已有些受官家青睐的年轻俊杰一脸颓然,接到自己的眼神询问后,只是苦笑着摇头。 王之望叹了口气,对李凤梧道:“能见到大理皇帝?” 李凤梧笑了笑,“见不见段正兴,重要么?” 这是在示威啊! 如今你李凤梧和高寿昌关系莫逆,滇马贸易一事,这大理恐怕还真不是段正兴一个人说了算,高寿昌说了也算。 所以李凤梧才有底气如此说,意思就是说,你要不去也没关系,反正我一个人能搞定,让你一起来,是给你个机会罢了。 王之望当然不笨,反正自己没参与争储,只是出于汤相公的叮嘱,想保一把柳子承和钱象祖,现在看来竟然无从下手,只好叹道:“某当为李使助力。” 这种功劳可不能放弃,又对柳子承道:“柳使,同去?” 这是尽最后一次力帮一下柳子承。 却见柳子承犹豫了一下,摇头,“有李使和王学士在,诸事将定,下官便不去了。” 王之望心中苦笑,也不知道先前李凤梧和柳子承说了什么,竟然让柳子承如此反常,连这种捡落地桃子的事情都不想了。 只好道:“那李使稍等,我去唤一下钱录事。” 李凤梧笑眯眯的,没有说话。 倒是柳子承道:“钱录事身体不适,恐怕也不会去。” 王之望是彻底迷糊了。 李凤梧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柳子承和钱象祖如此反常? 只好放弃拉两人一把的想法,跟在李凤梧身旁,准备去大理皇宫。(。) 第二百零九章 爱恨之间 李凤梧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柳子承,这才又对韩侂胄道:“你要不要一起去,涨涨见识?” 韩侂胄看看柳子承,看看王之望,又看看宗平和李巨鹿,最后点头,“我去了,回国后的奏呈上,你会不会写上我的名字?” 李凤梧哈哈一笑,“你说呢?” 意思说看你的表现。 你要是一门心思为赵惇做事,那你就真的是去长长见识而已。 韩侂胄眼咕噜一转,“瞧你说的,我是那么势利的人吗?去长长见识也好,也能见识一番我大宋雏凤振翅大理,说得大理君臣哑口无言的风采。” 李凤梧才不理睬这货的马屁,对宗平笑眯眯的道:“宗统制,还有几日便要离开大理,不四处逛逛?” 宗平缓缓起身,本欲拒绝。 不过却悄然发现李凤梧在对自己使眼色,虽然不知晓这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来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于是点头,“也是,应该四处去看看大理风情。” 眨眼功夫,国宾馆大堂只剩下心中思绪万千的柳子承。 柳子承看着李凤梧等人的背影。 又回头看看国宾馆后院方向,挣扎、犹豫,终究还是喃喃的道:“一步错,步步错了啊。” …… …… 李凤梧带着王之望、韩侂胄两人来到大理皇宫,那位大理第一人高寿昌早就在等着,没有看见大理皇帝段正兴,只有天阙上将段智兴。 当然,段智兴不止天阙上将这一个职位,还有其他文职。 寒暄过后,谈起正事。 段智兴说父皇昨夜操劳过度,身体不适,今日滇马贸易商定一事由他和相国全权负责。 对此大家心知肚明。 这恐怕将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大理朝堂的局势了。 段智兴和高寿昌勾搭在一起,哪还有段正兴说话的机会。 这个傀儡皇帝越发没有话语权了。 于是轻松加愉快的商定好了滇马贸易内容,国信所官员很快修好了国书,双方各执一份:每年大理官方卖给大宋滇马六千五百匹,按市价。 而且还加上了一条:不制止民间贩卖。 这是个巨大的橄榄枝。 大理官方每年能有六千五百匹,民间少说也能有一千匹。 这完全超过了赵昚当初的预估。 国书商定,双方友好和平的看了台歌舞,吃了个午饭,当然,都是豪华得很,让人有种人间帝王享受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天,双方自然是歌舞宴席不散,日夜沟通感情的了。 这些事李凤梧不是很喜欢参与。 高寿昌貌似也不喜欢,主要是觉得大宋使团档次不够,如果出使的魏杞这种一部尚书,高寿昌估计就要有热情的多。 但是李凤梧和高寿昌之间的交流却只多不少。 从皇宫出来,李凤梧对王之望道:“王学士,你且带这小子回国宾馆,我还需要去见一个人。” 王之望也知晓李凤梧如今已完全掌控了使团的大权,闻言并没有反对。 但是韩侂胄不干,“某也要去!” 李凤梧看了他一眼,“去倒是可以,只能看和听,不能说话。” 韩侂胄哼哼了两声。 于是三人在皇宫外分道扬镳。 王之望回到国宾馆,吓了一跳,先且不说。 李凤梧带着韩侂胄,径直出了大理城,向着苍山洱海漫步而行。 韩侂胄一脸郁闷,“又去苍山洱海?我都看腻了,而且也没有你说的那种风情的姑娘,无聊的甚。”这些日子他被人孤立,每日都是游玩,苍山洱海早就看腻了。 李凤梧嗯了声,“我院子里有三个姑娘,挺有风情的,要不送你?” 韩侂胄立即不屑的撇了口气,“都是你玩过的,不要。” 李凤梧尴尬的哈哈两声。 韩侂胄忽然冒出一句,“李小鸟,我一直有个怀疑。” “放。” 韩侂胄被噎了一下,还是道:“我那侄儿媳妇为什么会那么恨你?” 李凤梧想都不想,“不就是她第一次来临安时候,在城门口我没给她面子么,话说回来,那本来就是她的错。” 韩侂胄若有所思,“可我纵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侄儿媳妇虽然小气,睚眦必报,但也没不至于如此激烈的程度,我看她对你的恨啊,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李凤梧这下是有些好奇了,“怎么说?” 韩侂胄忽然压低声音,连李巨鹿也听不见,说道:“我发现,好多次侄儿媳妇说到你的时候,都会先脸红一阵,会不自觉的摸摸屁股。” 李凤梧忍不住笑了,这大概是盐官镇看潮时候她被自己拍了屁股的后遗症,也不解释,“那我怎么会知道,也许她屁股痒。” “她屁股痒有赵惇在,说起你的时候她摸屁股作甚,还脸红作甚,老实说,是不是你曾经拍过她的屁股?” 李凤梧吓了一大跳,“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勾搭王妃是要杀头的。” 韩侂胄却贼笑道:“我侄儿媳妇那屁股怎么样,是不是很弹?” 李凤梧差点就脱口而出确实很弹,苦笑道:“这你得去问赵惇,我可从来没有这个想法,我还想多活几年。” 韩侂胄一脸鄙弃,“你还是不是男人,就不敢在心里意|淫一下?” 李凤梧口不对心,“不敢。” 哪会没意|淫过,李凤娘那屁股确实弹手的很。 况且还是人|妻。 韩侂胄翻了个白眼,“我就直说了吧,我总觉得你和我侄儿媳妇之间肯定还发生了点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李凤梧心中一惊,“怎么说?” “你大概不知道,但是我却有种感觉,侄儿媳妇对你的恨里面,其实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就像,就像……因爱生恨的一般,当然,我侄儿媳妇肯定不会爱上你,但确实会让人有那种错觉。” 李凤梧这一次是真吓到了:“真的假的?” 韩侂胄指天指地,“我发誓是真的。” 李凤梧蹙眉,“按说不至于,我和她真没多少交集,再说这也不可能,你侄儿媳妇那心性和城府,她要是有这种表现,还不被赵惇发现?”(。) 第二百一十章 无可更改的历史 李凤娘对自己怎么可能有其他情愫,两人一共也就见面几次。 第一次在城门。 第二次是西湖畔,来了个老汉推车的亲密接触。 第三次在盐官镇,拍了屁股。 三次而已,而且都是矛盾冲突,哪能有什么感情可言,韩侂胄这货怕是看错了。 韩侂胄嘿嘿贼笑,“赵惇还真没发现,侄儿媳妇只和我在一起时候才会如此,嗯,你得给我点内幕消息,我回去后才好给她交差。” 李凤梧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就知道你是她的细作。” 韩侂胄嘿嘿笑了。 “没内幕,该干啥就干啥。” 韩侂胄无奈的点头,“好吧,李小鸟,咱俩做个交易如何。” 李凤梧果断摇头,“跟你没有交易可言。” 韩侂胄哦了一声,“但若是这句话是我父兄让我找机会说的呢?” 韩诚和韩侂锵? 李凤梧由不得不震惊,韩诚是宝宁军承宣使,韩侂锵是庆元府知府,在朝中有吴太后运作的话,随时都可能回到临安中枢, 这两人完全是一股不输李道一家的势力。 他们要和自己勾兑? 李凤梧有些不信。 再说,韩侂胄这货的话也信不过,别到时候被坑了。 是以沉默着不搭话。 韩侂胄似乎也在忌惮什么,见李凤梧不做声,也安静了下来,快到崇圣寺门口时,这货猛不迭来一句,“李小鸟,我侄女媳妇的屁股很弹手吧?” 李凤梧想都没想:“确实很----” 猛然止声,盯着韩侂胄,“你还想活着回到临安?” 韩侂胄哈哈大笑,一副大家都懂的看了一眼远处的苍山,“这苍山的树真绿啊,若是到了发春的时候,怕是要更绿。” 李凤梧无语,这货也是个逗比。 话说回来,未来几个相公中,钱象祖这而一次要完,赵汝愚如今虽然被赵恺拉了过去,但自己真不看好他,太迂腐。 这剩下的韩侂胄,如果自己把他拉拢----卧槽,这是要我在南宋一手遮天的节奏啊! 走进崇圣寺。 再没了第一次来的那种气氛,总感觉寺里压抑的很。 经过通报,李凤梧见到了段正严。 看着这老僧,韩侂胄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值得李小鸟专门跑一趟,原来只是个不出奇的老僧。 李凤梧也没张他。 段正严更是看都没看韩侂胄一眼,只是盯着李凤梧,良久。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不过李凤梧并不在意这些,忽然开口道:“你大概应该知晓具体情况了罢,就算没有我大宋一千神卫军,高观音隆依然搞不定高寿昌。” 段正严很不想承认,但实情如此。 叹了口气,“宗室不幸啊。” 如果没有段昭平的釜底抽薪,如果没有段智兴的为虎作伥,高寿昌岂能成功。 李凤梧面容平静,“这是千年以来,王朝皇室不可避免的污垢所在,有王权,就有争夺,就不会永远齐心,在王权面前,父子尚可反目,何况一般宗室乎?” 段正严沉默了,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李凤梧又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安静的太上皇,安度晚年罢,如此,大理段氏国祚方可再延续百年。” 一听此话,韩侂胄吓了一跳,卧槽,这耄耋老僧竟然是大理的太上皇。 段正严眯缝着眼看着李凤梧,“这是高寿昌让你来转告我的?” 李凤梧摇头,“不是,仅是我一家之言耳。” “你真以为高家可以世代专权?”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虽然我知晓你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却是如此,如今的大理段氏,根本无法彻底铲除高家,而你心中也清楚,你掌权三十九年,也拿高家无可奈何,段氏子孙,又有几个能比得上你?段正兴不行,段智兴?” 段家子孙为了争夺皇位,大多要依靠高家势力。 这就注定了大理段氏的悲哀之处。 李凤梧摇摇头,“就从昨夜之事上,你应该看得出来,他的眼光也就这样了。” 段正严喟叹。 李凤梧继续说道:“昨夜大理城内,死伤近六千,高观音隆身死不说,其血裔近亲,其子尽诛,家眷也落了个凄凉下场,更有不少朝臣被牵连,也就这一个月左右,还会不断死人。” 段正严越发沉默。 李凤梧丝毫不留情,“其实我也知道,经过此事后,在你有生之年,已经再无能力对付高寿昌,也要不了几年,你那孙儿段智兴便会让段正兴禅位,他登基后更不会听你的话,我今日来此,只是不想看见大理段氏最终走入绝境。” 如今的大理段氏虽然是傀儡皇室,但终究还是名义上的皇室。 如果段正严执意要垂死挣扎,只会害得大理段氏灭族。 高寿昌如今已是大理第一人,再经营几年,大概会成为名副其实的隐形皇帝,就算段智兴登基,恐怕也只有让他拿捏的份。 如果段正严还执意要扳倒高寿昌,只怕到时候高寿昌会来一场大清洗,再扶植一个年幼的段氏宗亲为帝。 那样的结局,大理段氏和灭族有甚么差别? 段正严老眼浑浊,忍不住扬天长叹一口气,眼里再无精气神,仿佛一下子又衰老了十岁。 眼前的老僧,不再是尚有意气的大理太上皇。 仅是一位即将入土的老人。 李凤梧说的道理并不隐晦,甚至可以说很直白,段正严也明白,李凤梧虽然说不是高寿昌的意思,但这其中肯定有高寿昌的意思。 高寿昌是借李凤梧的口告诉自己,高家只想专权世代富贵,并不想取段是皇族而代之。 大理段氏、高家可以就这样世代相处。 对此段正严还能怎样? 事到如今,大理段氏根本没得选择。 许久许久,段正严才嗫嚅着嘴说出一句,“俱往矣,且参枯禅待一阳。” 李凤梧笑而不语。 一阳当然不是一阳指。 而是指一个人。 恐怕你就算是等到死也得不到这一阳了。 段正严的意思,就这样罢,让我们静静等待能中兴大理段氏的那个人出现。 可是李凤梧不会告诉段正严,大理段氏出不了这样一个人,也等不到那一天,因为百年之后草原铁骑南下,别说大理段氏,就是大宋也灭国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悬梁自尽 离开崇圣寺。 韩侂胄忍不住问道:“李小鸟,你老实说,今日来崇圣寺是高寿昌让你的来的吧?” 李凤梧嗯了一声,“并不尽然,是官家让我来的。” 韩侂胄莫名其妙,“官家?官家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不需要官家告诉我,你若少打点我这边的心思,多关注下大宋邦夷局势,就应该看得出来,大宋需要一个这样的大理。” 韩侂胄不说话,第一次,看李凤梧的目光里有一丝崇拜。 回到国宾馆。 远远的便看见神卫军拱卫,人人神情肃穆。 韩侂胄又吃了一惊,“卧槽,发生了什么事情,该不会是高寿昌反水,要拿咱们使团开刀吧?” 李凤梧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事情,摇头道:“大概是死了人罢。” 死人? 韩侂胄猛然一振冷汗,“谁会死?” 联想起王之望大清早把自己拉起来,韩侂胄猛然觉得,李凤梧去皇宫,把柳子承和钱象祖留下,却把自己和王之望带走,又将宗平支开,会不会是有预谋? 可是,谁会死? 柳子承和钱象祖都是副使。 谁敢轻易杀他们? 国宾馆确实死人了。 大堂里,王之望、李睿、柳子承和使团里一众比较有地位的官员,约莫十余个人,默默的坐着,气氛沉重至极。 李凤梧跨进大堂的一瞬间,心中便亮堂。 忍不住看了一眼柳子承。 果然够狠。 众人皆在,只有钱象祖不在,又死了人。 死者呼之欲出。 看见李凤梧回来,王之望起身叹道:“李使,钱录事悬梁自尽了。” 按说,好歹同事一场,就算是之前想杀自己,可毕竟大宋礼仪清明,死者为大,李凤梧应该做一个悲伤的表情,可是李凤梧没有。 只是淡淡的点头,“挺好。” 柳子承眼皮跳了跳。 李睿捏紧了拳头。 其余使团人员心中一寒,竟对李凤梧感到一丝恐惧。 钱象祖被你逼死的啊! 李凤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襄阳死守后,自己的心智就成熟了许多,这个人吃人的封建社会,自己不死,就得别人死,冷冷的扫视一眼众人,“有疑问?” 王之望看着这个年轻的天子门生,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寒噤,出头道:“没有,钱录事畏罪自杀,我等没有丝毫疑问。” 柳子承嗯了一声,“没有疑问。” 李睿沉默着不说话。 倒是那医官陈方欲言又止,这一幕落在柳子承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柳子承和王之望都说没有问题了,其余人哪敢说半个不字,纷纷沉默。 李凤梧笑了,笑容很是寒碜人,那张刻薄的嘴唇更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讽,“回到临安,大家的奏呈应该不会和王学士的言论相悖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落在王之望身上,纷纷道:“不会不会,钱录事畏罪悬梁,这是事实。” 王之望暗暗叫苦。 你妹的李凤梧,这一句话把自己也坑在里面了。 李凤梧看着王之望,“王学士,你是大使节,此事如何处理?” 当然不是问要不要查究此事。 王之望只好一条道走到黑,“道途险远,钱录事的尸首运送是个麻烦事,不如就地火化,将骨灰带回故国,诸位看可好?” 这就是要毁尸灭迹了。 柳子承率先点头,“如此甚好。” 众人自然点头,就算钱象祖是被冤杀的,那也不能带一个尸首回国,几千里的路途,两三个月的时间,使团带个尸体也太不像样了。 李凤梧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告诉诸位一声,和大理皇帝段正兴、相国高寿昌已经谈好,每年能有六千五百匹滇马入宋,这仅是官方的,从今之后,大理也不限制民间买卖滇马,所以回国之后,待禀明官家,诸位都将获大功劳,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众人哗然。 先前王之望回来,因为知晓钱象祖之死,所以来不及说这件事。 现在李凤梧回来,根本不在乎钱象祖之死,而是直接说使团的事情,众人心中既喜又惊,感觉这李凤梧真是狠。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团里的人并不清楚。 但李凤梧、柳子承和钱象祖三人分别代表三王的势力,没人不清楚。 所以说,钱象祖的死必然和柳子承、李凤梧脱不了干系。 而李凤梧这样的作态,让人越发觉得恐惧。 自此之后,大宋使团两百余人中,今后走上朝堂走进中枢的人也有好几人,却落下了对李凤梧的恐惧之心,终生的恐惧。 是以多年以后的一个大朝会退朝时,官至太尉的宗平对着李凤梧朝阳下的背影喊出了那句名垂青史的“****的李凤梧”,朝堂之上除去天子,无人不赞同。 李凤梧对李巨鹿使了个眼色,道:“本使已乏,回去歇着了,诸位也请自便罢,陈医效,你负责钱录事尸首火化事宜。” 陈医效,翰林院医效,就是使团随行医官陈方。 这事交给他办没毛病。 又对王之望道:“王学士,使团正事已妥,可以准备返程事宜,选定好了黄道吉日,告知大理新任的接送使罢,我等也可早日回临安。” 王之望点头,“交给某便是。” 李凤梧回后院,李巨鹿却前往摆放钱象祖尸首的院子。 虽然都说钱象祖死了,但李凤梧却不放心,要让李巨鹿亲自查看。 陈方也随之而去。 柳子承看了一眼李睿,李睿迟疑着微微点头,跟在柳子承身后,两人也前往停尸的院子。 李巨鹿掀开白布,仔细检查了尸首,确定是钱象祖无疑,也没和陈方、柳子承、李睿三人交谈,转身回去禀告小官人去了。 陈方看着李巨鹿没有盖好的尸体,心情有些沉重。 一旁的柳子承淡淡的道:“陈医效有疑问?” 陈方回首看了一眼柳子承,发现他身后还有个李睿,心中一惊,慌不迭道:“没有,没有疑问。” 只是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疑问。 大凡悬梁自尽的人,最明显的几个特征,眼睛翻白,舌头伸出,头往前伸。 然而钱象祖都没有!(。) 第二百一十二章 离别炮 虽然脖子上也有紫色的勒痕,但一道勒痕证明不了钱象祖是悬梁而死。 作为医官,陈方太了解这种状况了。 钱象祖明显是先被打晕,再被勒至窒息而死。 但这种情况自己能说出来? 恐怕下一刻,那个李睿就能单手拧断自己的脖子。 柳子承并不担心陈方能作出什么威胁到自己的事情来,尤其是现在,自己依然有李睿为剑,毫无情绪的看着陈方,“火化尸体,需要什么东西?” 必须立即将钱象祖是尸体火化掉,不留下把柄。 李睿冷冷的盯着陈方。 这件事自己已经陷入其中,钱象祖之死的真相如果被世人所知,那么自己也完了。 陈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大量火油即可。” 柳子承点头,示意李睿在这里守着陈方,自己去找人带火油来,务必要将钱象祖的尸首处理得没有一丁点痕迹。 柳子承走后,李睿看着忐忑不安的陈方,轻声道:“你不用害怕。” 陈方苦笑。 能不害怕吗,就怕处理掉钱象祖的尸体后你们又将我杀了灭口啊。 毕竟使团之中,除了王之望,就只有自己尸检了钱象祖。 李睿寒冰脸稍微有点生气,轻轻的道:“你开的药方很好,衬衣的伤口已经有了起色。” 陈方再抹了一把汗,“那是下官职责。” 李睿点头,“是的,你的职责只是负责使团人员的疾病健康。” 陈方听出了一丝意味,“下官明白。” 李睿拍了拍陈方的肩膀,“有些事你知道,就算你说了也没人会信,所以其实你知道就是不知道,况且你要明白,你作为翰林医效,并无权势,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家人着想,我的意思你明白?” 陈方脸色瞬间刷白,信誓旦旦的道:“明白,我什么都不知道。” 正好进来的柳子承看见这一幕,并无表示。 身后几个神卫军士兵进来,李睿蹙眉,“就在这里烧?” 柳子承摇头,“城外去烧。” 陈方被架着跟去了城外。 李凤梧回到院子,玉观音不愿意做丫鬟活,于是这些端茶倒水的事情都交给了段正兴赐的那三个女子,洗了个脸,刚坐下没多久,李巨鹿回来了。 “怎么样?” 李巨鹿沉声道:“是钱象祖无疑。” “怎么死的?” “应该是被打晕后勒死的。” “陈方看的出来?” “洒家都能看出来,陈方肯定也看的出来。”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看来得找高寿昌要个医官,不然回临安的路上还得死伤不少人。” 李巨鹿惊了一下,“你是说……” 李凤梧点头,“柳子承不会放过他的,除非李睿力保,但怎么看李睿都没有这个必要为陈方出头。” “小官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李凤梧往后斜斜一躺,“诸事都已办妥,剩下的事情就是喝喝酒聊聊天,和大理接送使们培养哈感情,嗯,有机会也可以去享受下大理的风情妹纸嘛。” 李巨鹿嘿嘿讪笑,“洒家就不了,眉娇知晓了会和我拼命的。” 李凤梧哈哈大笑。 忽然想起了建康的文家双姝,想起了耶律弥勒和朱唤儿,想起了西湖花船上的夏暖滟,想起了魏尚书的千金…… 大理妹纸的风情,终究抵不过自己家里的红颜啊。 对李巨鹿道:“你也去歇着吧,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忙碌了一天,咱们两兄弟好好睡一觉,从明日起,大概就得日夜笙箫歌舞之中了。” 和大理的事情已经搞定,接下来几天,使团都会和大理迎送使们天天吃喝玩乐。 如今高寿昌掌权,钱象祖已死。 柳子承和李睿两人怎么都翻不了天,自己可以放心惬意的享受几日大理风情。 已是初春,怎么也得去洱海荡舟一番。 忙碌了一天一夜,这一松懈下来,李凤梧顿时睡了个天翻地覆,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慵懒的睁开眼。 周围的安静的很。 李凤梧正欲翻身坐起,便见一女子小碎步过来,沉默着将自己扶起。 李凤梧咳嗽一声,“什么时辰了?” 那女子一脸茫然。 李凤梧才猛然醒悟,这女子是段正兴赐给自己的三个女子之一,并不懂汉语,房门却吱呀一声推开,另外两个女子一人端热水,一人捧毛巾走了进来。 端热水的女子略懂汉语,用蹩脚的汉语说道:“李使君,午时初了。” 李凤梧嗯了声,“其他人呢?” “都去参加宴席了,因李使君一直在沉睡,也没人敢来打扰。”那女子很是勤快的接过女伴手中的帕子,为李凤梧洗脸。 李凤梧点点头,猛然想起一事,“对了,给你们说下,我过几日要回临安,也不可能将你们带回大宋,我会找个时间给中国公说下,将你们安顿好,若是愿意嫁人的,便为你们找个老实汉子嫁了。” 那女子大喜,脸色雀跃的彤红,“真的?” 李凤梧呵呵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女子顿时笑靥如花,叽哩哇啦给两个女伴一说,哎哟我去,三女子差点没把房子掀了,显然都想逃离苦大仇深的奴仆地位。 李凤梧叹了口气,封建王朝,自由真是个可贵的东西。 端坐在床头,任由三个女子为女子梳洗,香风扑鼻,又刚大睡起来,荷尔蒙激素强烈的很,再被那些嫩手长腿摩挲一下,李凤梧很快发现,小兄弟已经失去了节操啊。 正为李凤梧更衣的略懂汉语的女子也发现了这一幕,看见中裤那倔强升起的地方,脸色绯红着秋波荡漾,低声道:“李使君,要不要再歇一会?” 又年轻,又帅气,又身居高位,很难不让女子动心。 李凤梧愣了下,“倒是想,不过你们……” 只要自己一句话,她们就能从获自由,似乎没有必要在这个时节陪自己巫山**了。 只不曾想,那女子纠结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将小手便钻进了自己的裤子里----顿时一阵冰凉的刺激。 另外两个女子愣了下。 其中一个女子略有痛苦,似乎不愿意再委屈自己。 李凤梧点头道:“你先出去罢。” 略懂汉语的女子翻译后,那女子便悄然退出了房门。 剩下一个女子很是纠结犹豫,还是在那略懂汉语女子的催促上,终于还是翻身坐到了李凤梧的大腿上…… 这些女子身在皇宫,早就见惯了这些糜烂。 虽然自由在即,可对贞洁看得极为淡薄的她们,再服侍这位使君睡一天貌似也不怎么反感,睡一天也是睡,睡两天还是睡。 反正都被这位使君睡过了。 且这李使君年轻又甚是好看。 于是乎,李凤梧惬意的享受着两女热情的服务。 来了几发离别炮。 毕竟这两日太累,基本上都是李凤梧躺着不动,两女轮番上阵,化身观音端坐于莲花台。(。)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生无败绩的军神 这一番大战,李凤梧很快缴械投降。 不料略懂汉语那女子舌功了得,丁|香小|舌在嘴里竟然能作莲花形,很快让李凤梧梅开二度,又杀了小半个时辰,李凤梧才偃旗息鼓。 两女子也是尽心尽力的服侍李凤梧起床。 来到院子里,却见玉观音有些忧郁的坐在屋檐下,脸色很是冷漠,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先前那靡靡浪浪的呻|吟声。 李凤梧自顾自坐下,等待着三个女子为自己端来美食,问玉观音,“要离开大理了,不舍得?” 玉观音顾影自怜的笑了笑,“没呢,反正到哪里都是没有地位可言的舞娘。” 李凤梧笑了,知道她大概是知晓这三个女子要重获自由的事情,因此生出感触,笑眯眯的道:“也可以不离开大理啊,给我暖几夜床,也能如她们一般找个老实汉子嫁了。” 话说,老实人又没惹我啊,为什么总是老实人接盘? 玉观音很是认真的看着李凤梧,“真的?” 李凤梧吓了一跳,“假的。” 玉观音太瘦,五官身材都还勉强过得去,但和目盲琴师张疏影一样,都不是自己的菜。 就是脱光了躺自己面前,自己也提不起性趣。 玉观音也笑了,“美的你。” 不待李凤梧说话,又道:“我只是有点羡慕她们,可是我也舍不得孔雀舞。” 李凤梧大概能明白这女子的心情了。 既向往自由,又醉心于孔雀舞这门艺术。 若是嫁入寻常百姓家,天天油盐米醋哪还能保持身材和手形来跳孔雀舞。 可若是在富贾官宦之家,又不可能有自由。 想到这李凤梧叹了口气,“鱼和熊掌岂可兼得,也别想太多,到了临安,时间久了你就会释然了。”又问道:“李巨鹿呢?” 玉观音努努嘴,“早就起床了,现在在外面守着呢。” 李凤梧挥手,“去将他叫进来。” 正好三女子端着几个盘子的吃食过来,等巨鹿进来后招呼他一起吃,边吃便问道:“柳子承那边怎么样了?” 李巨鹿呼噜噜扒了一大口饭,“钱象祖的尸体已经烧了,陈方也回来了。” 李凤梧有些吃惊,“柳子承放过他了?” 李巨鹿又喝了一杯美酒,“鬼知道呢,不过看样子似乎不太高兴,李睿也是黑着脸回来的。” 李凤梧点头,这就对了。 李睿这人还不够心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陈方留情。 对一旁的玉观音道:“不用呆在这里了,我要没猜错,咱们的林衬衣大小姐此刻肯定在院子里养伤,李统制也在陪着,你去他们院子,就说我让你去的,去教林衬衣学孔雀舞。” 玉观音起身离开,听话的很。 李凤梧三下五除二扒拉掉饭,最后美美的灌了一大杯美酒,将嘴一抹,“我去中国公府上走一遭,巨鹿你收拾下东西,我估计着后日或者大后日使团就要出发回临安。” …… …… 夜夜笙歌,他日青云不如今朝醉。 大宋使团这两日日子糜烂的简直不像话,除去柳子承好龙阳,李睿有林衬衣,李巨鹿害怕徐眉娇,其余人众,包括李凤梧都沦陷了。 ****宴席不说,还夜夜带姑娘国宾馆。 当然----李凤梧是不会带的,院子里还有两个姑娘愿意陪自己睡觉。 青楼里的不卫生。 高寿昌也答应,让管家给这三个女子找个婆家。 是以李凤梧一点也没有白玩的愧疚。 我玩了你们的身体,虽然各种姿势玩的很惬意,但毕竟也给你们自由了。 这个交易就这么愉快的达成。 正月初九,使团在大理迎送使隆重的送别仪式下,又在高寿昌刻意派出的一千兵士护卫下,离开大理,开始了漫长的归途。 在边境和迎送使分手,进入大宋境内乌蒙部。 李凤梧等人吃惊的发现,乌蒙部竟然真的大军云集,负责统率乌蒙部大军的,豁然是川陕路威震金国的老将吴璘! 吴璘如今是四川宣抚使。 虽然王刚中走了,但安抚使、制置使这个位置,被沈介接了过去。 而沈介一向和吴璘意见不统一。 加上近期刚担任兵部侍郎的胡铨也上奏呈弹劾了这位老将,让吴璘很有点郁闷,若不是此次出使大理的使团需要自己调动大军前来乌蒙部助势,吴璘都想上奏呈请辞了。 不过现在使团完美完成任务,又平安归来,这位老将又生出了辞职之心。 是以在乌蒙部和使团汇合后,这位老将将大军交给了利州路统制吴挺,自己则收拾打点了行李,前往临安面圣。 一般来说,地方守将要入京面圣,都需要先些奏呈。 不过吴璘在调动大军前来乌蒙部之前,就已经上过奏呈,说等此事告一段落,将入京觐见。 赵昚也亲笔回了旨意同意。 是以在行事流程上,吴璘此举没毛病。 于是,声势浩荡的使团中,又多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以及一标护卫。 有这位老将坐镇使团,原本互相看不顺眼,偶尔还会爆发点矛盾的使团,顿时安静了许多,对此王之望简直想给吴璘跪下了。 自己这个大使节,根本就没完成官家交代的任务。 要是在回临安的路上,李凤梧把柳子承杀了,或者柳子承把李凤梧杀了,得了,自己也等着贬官到地方养老吧。 但现在有吴璘,李凤梧和柳子承再大胆,也翻不出浪花来。 不见吴璘一到使团,李睿甚至宗平都老实了,那一千神卫军,更是对吴璘老将军崇拜的无以复加。 这可是吴璘啊。 守备川陕,从无败绩的吴璘。 这就是大宋如今还活着的军神,作为神卫军士兵,谁人不崇拜? 只是当众人忽然听到流言,说大宋军神吴璘老将要请辞,顿时沸腾了,无数人满怀激情的请见老将吴璘,恳请这位老将再战十年。 可当众人看见已经佝偻了腰身的吴璘,却没人说得出这种话来。 这位老将确实累了。 李凤梧也是如此感觉,虽然觉得遗憾,可吴璘真的老了。 万幸,这大宋还有宗平,还有卢震,还有李睿,还有辛弃疾,还有一众充满朝气的年轻武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社稷、君王、黎民 归途漫长。 这其间出了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王之望作为主和文臣,被吴璘老将军各种鄙弃嫌弃,但王之望不啊,非但不介意吴璘老将军的各种白眼各种脸色,反而厚着脸皮各种套近乎。 最后吴璘被搞得没办法,只好和他虚与委蛇。 哪里知晓,在被动的和王之望谈了一席话后,吴璘竟然对王之望好感大增。 当时李凤梧也在。 也正因为李凤梧在,吴璘才不好马下脸让王之望下马车。 三人在马车里,品着茗。 还是李凤梧先挑起话头,说道:“吴老将军,有一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吴璘是个直性格,很是爽快的道:“那就别说了。” 顿时将李凤梧呛得不要不要的。 王之望慌忙打圆场,“还是可以说说的嘛,旅途漫漫,也可打发时间,老将军你说是不是?” 吴璘哼了一声。 心中有些奇怪,以王之望的资格,貌似必要给李凤梧找台阶,更没必要拍他的马屁吧? 李凤梧尴尬的咳嗽一声,道:“老将军应该有十二子的罢?” 王之望嘿嘿笑了笑,“老将军真是让吾辈羡慕啊。” 这下轮到吴璘尴尬了,一时间老脸有些发烫。 自己在川陕守备,虽说不是安抚使、制置使,但也是宣抚使,算得上川陕数一数二的人物,偏生蜀中姑娘多水嫩,天府之国尽美女。 也不知怎的,自己夫人和那些小妾也是能生,而且大多生些胖小子。 一房正妻加上几个小妾,竟然生了十二个儿子。 貌似比当今官家还要哪啥。 是以吴璘当然尴尬。 李凤梧却笑道:“身在蜀中,岂能抗拒蜀中女子的娇柔,不过话说回来,老将军一心守备军事,不知有没有疏于教导子孙后辈?” 对前辈如此说,这是很失礼的事情。 吴璘讶然,旋即略有恼怒,“李少监此话何意!” 王之望也诧异万分,李少监不是这种人啊。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道:“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想说一下,老将军一家守备川陕一生,俨然已是蜀中隐王,且要提防一些事情。” 王之望震惊莫名。 吴璘如晴天惊雷,差点拍案而起,“你的意思是……” 李凤梧摇头,“当然不是老将军您,而是子孙后辈,须知任何一朝的官家,都忌惮着一件事。” 吴璘顿时焉了。 自己焉能不知,哪一朝的君王最忌惮的事情,都是功高震主。 自己一生从无败绩,又守备川陕,在蜀中确实有裂土封王的资格,自己并无此想,也许后辈之中会生出之类想法。 吴璘想到了一个人。 儿子吴挺的长子吴曦。 这小子从小就野心勃勃,最欣赏的莫过于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被李凤梧这么一提,等自己身死后,没人压得住他,恐怕还真有这种隐患。 吴璘沉默了,良久,才道:“谢李少监提醒。” 心中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李凤梧是新晋天子门生,又是最近风头最劲的天子宠臣,他说这句话,虽说应该不是官家授意,但未尝不是品读官家意思得出来的。 所以他是在替官家提醒自己。 想到这又认真的道:“某自会好好教导儿孙,比不负官家厚爱。” 李凤梧笑了笑。 心中却在叹息,恐怕这不是教导的问题,吴璘的儿子吴挺倒是没问题,官至太尉,可惜的是吴挺那个儿子吴曦,这货将来是要叛宋归金,并要求金国封他为蜀王。 这直接导致吴挺也被牵连,吴璘吴玠的后辈尽数被遣往湖广和浙江一带。 吴家之没,始于此举。 气氛又很尴尬。 王之望又出来打圆场,“吴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李少监此言有些言过了。” 李凤梧顺阶而下,“是的,还请老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吴璘有了心事,只是嗯了一声。 王之望又道:“老将军,我知晓你一心守备家国,志在恢复山河,也看不起我们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文臣,可是我今日还是要说一句,不为其他,只想告诉老将军,你可以看不起我主和之行,但不能看不出我主和之心。” 吴璘犹豫了下,“可没有看不起王学士。” 王之望苦笑,“自金国铁蹄南下,靖康之后,宋室渡河,朝中便分成两派,这已是人人尽知的事情,然而究其本质,本非是奸臣和忠臣的区别,而是对国家大势的看法不尽相同催生的矛盾。” 李凤梧点头,“这是实话,放眼两宋……” “两宋?” 王之望和吴璘对这个说法都感到莫名其妙。 李凤梧心中一咯噔,道:“放眼我大宋南渡后,几十年来,最好的机会莫过于绍兴三十一年,完颜亮南侵时候完颜雍夺权,可就是那样,我大宋兵马也无力挥师北上,究其原因,莫过于国势使然。” 吴璘叹道:“天赐良机,可叹易逝去。” 李凤梧摇头,“其实也并不算得良机,观完颜雍近年之执政手段,绝非完颜亮这等暴君可比拟,如果我所料不差,咱们大宋当今官家即将一手打造出一个盛世,但那完颜雍也将打造出金国之盛世,怕是要落一个小尧舜的身后名。” 吴璘点头,“确实,近年金国的方针很是明确,改进为守,偏生我大宋无力北进,两次北伐皆没取得多少大成。” 王之望谈了口气,“所以,我们这些只懂笔墨的人,才会想着主和啊。” 又道:“暴君完颜亮虽然贪恋女色,霸政残暴,但就算是这样,也能让我大宋无力恢复江山,如今又是明君完颜雍,恢复江山已不是短期可以完成的事情。” 吴璘长叹了口气。 李凤梧深有同感,“主和主战,主战者,只看见了恢复江山的人心,却看不见大宋的积弊,主和者,只看见了大宋的积弊,没有看见大宋的人心。难道我们能说,主战就嗜战,只想着依靠战功升迁吗,难道我们也能说,主和者就不想恢复江山,只想苟活吗?” 顿得一顿,“都不是,主战不为升迁,只为江山恢复,主和者不想苟安,只是不愿意浪费国力,在无力恢复江山时候不要让百姓受苦。” 顿了一下,才一字一词的道:“前者奉君,后者怜民!”(。)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君臣、父子 王之望抚掌大笑,“李少监是明白人。” 李凤梧苦笑,“也算不得明白,叔公张浚致仕前,曾言此于我。” 吴璘讶然,“张相公致仕前有此想?” 张浚是绝绝对对的主战派,连他都有了这种想法,倒是让自己讶异的很。 李凤梧点点头。 吴璘沉默了一下,“张相公此言不差矣。” 王之望点点头,“事实上老将军,你我,甚至于李少监这位新晋的天子宠臣,大家心里都清楚,大宋目前真没有能力北伐恢复江山,前年去年两次宋金大战,国库耗损一空不说,取得的成绩也有目共睹,并不是很划算。” 吴璘没有说话,作为武将,有些事情他不能说。 李凤梧点头,“大宋之积弊不除,几无北伐成功之可能。” 王之望点头叹息,“所以主和,所以苟安,所以才会出现只把杭州作汴京的说法啊。” 吴璘更沉默了。 大宋积弊,冗兵、冗费、冗员。 三者中,冗兵和冗费,自己最为清楚,比如一方守备兵马,名义上有一万,实际上能有六千就不错了,几乎有一半的空饷,剩下还有一千左右老弱病残。 这样的军队,谈恢复江山? 再说冗费……各种国库拨发的经费,几经辗转,最后还有多少能落到实质? 想到这吴璘甚至有点惭愧。 自己也不是没从冗兵冗费中获取好处,要不然一大家子数十口人,怎么可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从这方面来说,主战派的武将,多少不是怀着某种心思。 因为打仗,武将才能发财,才不会被官家忽视。 李凤梧长叹一口气,“社稷半寸,君王图兴,然朝堂已无北进臣子。” 王之望接口:“叹我朝堂没了王安石,没了范仲淹,也没了韩琦富弼,我王之望虽然也想辅助官家励精图治,一心主和而谋后动,然而终究是能力有限啊。” 吴璘也叹气,“雄师之中,也没了岳飞,韩世忠……” 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自己能一生无败绩,一者是搭了地利和天险,一者是川陕本来就不是金国重点进攻方向。 论武略,自己是真不如岳飞和韩世忠。 社稷,君王,臣子。 这是大宋目前难以解决的问题。 一念及此,吴璘之心越发颓败,生出的隐退之心越发坚决。 看了一眼李凤梧。 遥想此子,建康抗旨走入仕途,使金不辱使命,高中探花,如今又大理成功归来,此子之轨迹,俨然有我大宋明珠之兆。 也许有一天,这一子能成为我大宋恢复江山的定鼎。 于是又有些欣慰,“未来的朝堂,未来的江山社稷,未来的辅助官家,还要多仰仗李少监和王学士了。” 李凤梧笑了笑,“我自当呕心沥血于朝堂,边疆军伍,老将军且看外面,有六千铁骑纵江淮大破拐子马和铁浮屠的李睿,有四千破一万的大宋尖刀亦有涅面恶鬼之称的宗平,还有死守襄阳功成的卢震,更有辅助庆王赵恺守下安丰军取得大捷的辛弃疾。” 停了一下,忽然间意气风华,“经数年后,谁敢说我大宋无北进之臣?” 王之望笑而无声。 吴璘却倏然动容,忽然对李凤梧做了一个揖,“愿得此一日。” …… …… 使团回大宋,很快沸腾了大宋朝野。 早有加急快报送回临安。 这一日的德寿宫里,赵构和吴太后正在赏玩歌舞,听得太监宣声皇上驾到,两人并无多想,只以为是寻常请安探视。 待赵昚见礼之后坐下,赵构笑问道:“近些日子处理朝政,可还轻松?” 赵昚回道:“父亲,一切皆好,只是太史局有说,今春多地会有大旱,我已着人准备,不至于到时候慌了手脚。” 赵构点头,“尚有能力开仓放粮否?” 赵昚有些尴尬,不好接话。 两次宋金大战,国库空虚不说,粮也不多。 吴太后打了个圆场,“听说出使大理的使团要回来了,不知道若何?” 赵昚精神一震,“李凤梧等人不负众望,和大理商定,每年滇马贸易,从原来的三千五百匹增加到了六千五百匹,仅是官方的,而且大理那边将不再限制民间买卖滇马。” 赵构却不是很喜悦,“滇马终究不是骑军的主力马种。” “孩儿知晓,所以将从新开通的商贸通道,从西辽那边,购买蒙古诸部的草原马种,来组建一支重骑军。”赵昚至孝,对赵构从无隐瞒。 赵构点头,“你这几手确实漂亮,不过组建骑军不是一日两天的事情,而是旷日持久,这几年,你怕是要多用心治政。” 心中多少有点放心。 皇帝开始组建对抗金国的骑军,这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这也说明,短期内,不会对金用兵,这让对金国有恐惧之心的赵构多少安心了些。 赵昚点头,“孩儿知晓,还有一事需要给父亲说一声,吴老将军在入京路上。” 赵构动容,“是吴璘?” 赵昚点头,“看老将军的奏呈,似乎是想辞职归隐了。” 赵构愣了下,有些伤感。 顿时没了心情看歌舞,挥挥手示意所有舞姬下去,这才轻轻说道:“到时候入京了,让他来见见我吧,也是多年没见他了。” 赵昚点头,“会的,届时还请父亲说一二,让老将军不要辞职归隐,川陕守备离不开他。” 赵构想了想,“吴璘确实老了,他要辞官就辞罢,也是时候多培养一下你的年轻臣子了,那个六千铁骑纵江淮的李睿不错,可当大任,宗老将军的曾孙宗平,去岁大战之后博了个大宋尖刀的美誉,也可重用,就是襄阳死守的那个卢震,也可酌情重用试试。” 吴太后添了一嘴,“韩诚那个大儿子,韩侂锵也不错,仅任一府知府,屈才了些。” 赵昚心中大喜,父亲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一样,这就好办了,“孩儿也是如此想,吴老将军辞官后,孩儿打算让卢震前往川陕路担任一军的兵马都监,重点栽培一番,让李睿担新建重骑的重任,至于宗平,孩儿觉得此子锐气极重,可以让他继续镇守安丰军,至于母后说的韩侂锵,待过些时日,孩儿将他调入京城中枢辅助孩儿,母后觉得可好?” 赵构没有意见,“你觉得好就行,只是有一点,我须得提醒你。” “父亲请说。” 赵构看了一眼吴太后,“无论李睿也好,宗平也好,卢震也罢,皆是你的臣子,不是某个相公的,也不是几个孙儿的,更不是那个大宋雏凤的。” 并没有提韩侂锵。 吴太后顿时脸色就难看了,丈夫是在影射自己为侄儿韩侂锵说话呢。 赵昚看在眼里,只好道:“孩儿明白,不过韩侂锵确有治国之才,孩儿早想重用,只是这一两年大事极多,才一直耽搁了。” 赵构心中也笑了,这个儿子啊,虽然不是亲生,但比亲生的还孝顺。 一方面对自己极为敬重,一方面也孝顺太后。 也真是难为他了。 如果没有这么强烈的北上雄心,就真是完美了。 不过……如果等自己死后,他真能北上朝汴京,也是我老赵家的中兴盛事。 赵构看着赵昚,心中忽然有点酸,这孩子鬓发都有银发了,从登基之后就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整日里操劳国事。 忽然想起一事,“如今大事皆定,还是考虑下立储人选罢。” 这是个敏感话题。 赵昚顿时不言语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暴利的书商 初春从大理出发。 使团抵达临安时,也是春末。 这期间,使团经过了诸多大旱之地,看到了民不聊生的画面,也看到了开仓放粮的壮举。 甚至在某一州府,王之望和吴璘两位联手,逼迫当地不作为的长官开了官仓放粮不说,还让诸多富贾大户开私仓放粮。 此些事情不足一一言表。 倒是有一事,李凤梧这货买了个丫鬟在身边。 大旱,这丫鬟家里父母双亡,只好来了个狗血的卖身葬双亲,李凤梧恰好看见,于是寻思着干脆买回去,让她专门伺候玉观音。 玉观音为了跳孔雀舞,双手从来不沾冷水,也不沾粗活。 是以在途径大旱之地时,因忙于救灾,当地驿馆对使团的照顾略有疏忽,于是出现了没人烧热水的状况,而玉观音没有热水,竟然宁愿三日不洗脸,也不去碰冷水。 于是便买了这丫鬟,让她专职伺候玉观音。 一则帮她葬双亲,一者方便了玉观音。 这件事后李凤梧深深的感觉到,养一个玉观音成本真高,感觉像养了个娇生惯养的婆姨----关键是这婆姨只负责跳舞,不负责暖床。 嗯,貌似自己也不想要她暖床,那一生骨头,会咯的自己浑身疼。 使团于三月底回到临安。 回到临安,官家并没有急于宣召。 毕竟使团往返近万里,再怎么急也得让大家休息一下不是,况且使团和大理达成的商贸约定大家都知晓,等的不过是一纸国书而已。 偌大的使团,回到临安后立即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且说吴璘到了临安。 刚一抵达,赵昚便遣了宦官谢盛堂前来慰问老将,说了些官面话,谢盛堂问道:“老将军,若是行途不乏,去垂拱殿见见大官?” 吴璘深感宠爱,一到临安,官家连使团也没见,便先见自己。 于是换上朝服,前往垂拱殿见驾。 君臣一番细谈后,赵昚嘘嘘而叹,终于同意了老将的请辞,又就川陕两路的事情咨询了吴璘,对于让襄阳卢震前往川陕担任一军兵马都监,吴璘也甚是赞同。 笑言襄阳能守住,此子之功甚巨,有大才,足用。 最后赵昚对吴璘说上皇在德寿宫,也想见见他。 吴璘来到德寿宫,见到上皇赵构,行礼未完,便被赵构拉了起来,看着老态尽显的吴璘,赵构很是感慨,“你我也是一对老君臣了啊。” 吴璘也很是感慨,“是啊,一晃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赵构很是动容,“这些年守备川陕之国门,辛苦你了,听昚儿说起过,你打算辞官归隐,我也同意,你征战一辈子,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今后若是不忙,可以多来看看我。” 吴璘感恩铭肺,几欲老泪纵横。 君臣执手,这些年的岁月仿佛还在眼前。 一旁的吴太后也看得暗暗抹泪。 是夜德寿宫大宴,不仅赵昚出席,三位皇子也尽数被召至,拜见老将军吴璘。 足显吴璘之荣耀。 …… …… 李凤梧带着李巨鹿,玉观音和那个卖来的十一二岁的丫鬟,回到梧桐公社,让官家杜仲卿安排了玉观音和丫鬟的住宿。 听雪院里,一时间很有些寂静。 没了耶律弥勒,也没了朱唤儿。 李凤梧休憩了一阵,立即换上便装,前往不远的青云书社。 走进书社,便见院子里站着张观、史弥大、庄闲、谭慧和吴瑞云等人。 李凤梧有些愕然,“怎的都在?” 张观哈哈一笑,“就知晓你坐不住,一定会来书社看看,所以大家在这候着,晚上三元楼走一波。” 李凤梧乐了,“那当然好,去日许久,甚是想念临安的美食美酒。” 史弥大在一旁拍了拍李凤梧的肩膀,“不想念你那几个小娘子?”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 吴瑞云道:“大理也有风情姑娘,以李兄之风流,岂能错过。” 李凤梧顿时苦笑,“还真没有。” 寒暄之后,众人奔往三元楼,一番歌舞几番醉,直到夜幕初上,众人才散了,只留下李凤梧、史弥大和张观。 因有事要说,三元楼不甚方便,于是移至西湖。 登上夏暖滟的花船。 许久不见的夏暖滟惊喜不已,拿出美酒,又去湖畔的酒楼要了几分小菜带回来,四人便浅斟叙旧。 当然,第一件事是说这几个月青云书社的事情。 张观一一道来。 在李凤梧出使大理之前,聊斋《画皮》就已经写好,加上宣传给力,《画皮》一经刊刻上市,立即风靡了临安大街小巷。 再加上荣六郎等大书商的配合,临安周边的州府,《画皮》的售卖亦是火热得一塌糊涂。 《画皮》一共刊刻了十万本。 其中,仅临安就售出了三万本。 加上周边其他州府,画皮的销售额度竟然达到了六万多本之巨,剩下的三万来本,将会陆续运到全国各地销售。 《画皮》的刊刻印载,因字数是三万多字一本,成本竟然高达七百来文一本。 售价是一贯一本。 这个价格极其贵,有点奢侈品的意思了。 除去各项开支,纯利润大概是两百文左右一本。 也就是说,卖出《画皮》大概的纯利润在一万两千贯左右。 这已是暴利。 甚至可以说是个奇迹。 一本话本小说,能买到一贯的价格,简直就是天价,就是这个价格,竟然卖出了六万多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这已不是临安和周边州府的读书人能支撑的容量。 显然市井、青楼、瓦子之中,还有更庞大的消费人群存在。 不过转念一想,仅是临安就有数十万人口,其中的读过书识字的人,少不对也有三四万人,加上一些其他人群,比如青楼里那些略微识字的女伎,官宦富贾家的人,销售三万的这个数量也能达到。 周边州府虽然不如临安,但胜在地域宽广。 所以全国各地,其他地方的销售,一共也只有三万多册了。 当然,这个利润只是《画皮》的一二册,还会出后续,所以说这个利润将会是源源不断的。 看了张观拿出来的账簿,李凤梧不得不叹一口气。 在如今的大宋,卖出真的是暴利。 不过还是史弥大一针见血,“其实最主要的因素,还是那个序。” 李凤梧猛然醒悟。 对啊,这本书自己是请官家做的序。 官家在大宋是什么样的存在?那就是大宋最为耀眼的明星,他做的序,别说一般读书人梦寐以求,就是不读书的暴发户也想一睹啊。 想一下,家里收藏一本当今官家做序的话本小说,怎么看都是长面子的事情。 难怪销量如此走俏。 看来下一本小说,还是得找官家做序,或者----忽悠下官家,让他出面请赵构给做个序?(。) 第二百一十七章 花船议事 放下账簿,李凤梧端起酒杯,“来,辛苦了,干一杯!” 张观端起酒杯,看着夏暖滟对李凤梧道:“我算不得辛苦,倒是莲月居士辛苦了。” 夏暖滟也一手端酒杯一手挽袖衣,“都是小官人的指点。” 史弥大哈哈一笑,“你们就别谦虚,都是我的功劳,行不,来来来,干了干了。” 李凤梧乐了,“别醉了,回去魏絮不得揪你耳朵。” 史弥大立即嘿嘿笑。 几人又一边商讨了青云书社接下来的事情,基本上都按照李凤梧的方针,张观来细化行动,不过当听说《画皮》结束之后,青云书社要创办青云书刊时,张观和史弥大还是吃了一惊。 是书刊,而不是话本小说。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尤其是听李凤梧说,青云书刊要一月一份,更是让两人口瞪目呆。 一月一份。 这是否太勤了点,而且成本也会很高。 李凤梧却是有自己的打算,笑道:“这个不用担心,这个成本大概会高,但不会比画皮更高。” 确实是这个道理。 经过北宋毕昇的发明,活字印刷已经推广,这一次画皮的印刷就是采用活字印刷,其雕刻出来的活字以后也可以继续使用。 所以成本只会越来越低。 但是史弥大还有担忧,“可是你应该清楚,咱们大宋**,这一次是因为官家做序……” 李凤梧点头,“这个我也考虑到了,所以这个青云书社,我还得把官家也拉进来,让青云书社不仅是成为我们的喉舌,也要成为官家的喉舌,当然,具体掌控在谁手里么……” 后面的话没有说。 大家心知肚明,虽然可以成为官家的喉舌,但最主要是还是李凤梧自己掌控着。 张观还是有点疑惑,“一月刊刻一份,内容方面?” 李凤梧想了想,“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枪手。” 枪手? 这词众人第一人听见。 李凤梧解释道:“就是代笔的人,我这里其实有很多话本小说,仅夏暖滟一个人来写,速度太慢,所以还需要还找一些落第的,不得志的读书人来,当然,得是年轻一点的,不能太迂腐,否则可能接受不了一些新题材的话本小说。” 张观和史弥大一见李凤梧如此有把握,也不好多说什么。 况且大家都看在眼里,青云书社每一步都是成功了的,李凤梧这一步按说也不会有什么风险:只要官家掺和进来,谁敢禁? 酒干菜尽,众人尽兴。 张观道了声告辞。 史弥大哈哈一笑,“你又要去给目盲琴师读诗了?” 张观顿时一脸郝然。 李凤梧略有吃惊,“张兄,你和张疏影?” 张观更尴尬了,慌不迭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志趣相投。” 史弥大怪哦了一声,“志趣相投到牵手了?” 张观更是不好意思了。 看着张观的背影,史弥大起身,“我也得回去了,小絮有了身孕,我若是回去太晚,她会生气,怕影响胎气。” “去吧去吧。” “对了,替张观说一句,有机会就成人之美吧。”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道:“会的。” 张观若是和张疏影两情相悦,自己真不介意成全两人,但是张三目前正在为自己办事,所以在没有确定张观要和张疏影两人喜结连理之前,自己是不会轻易放走张疏影的。 话说回来,也不知晓张三这几个月经营得怎么样了。 张观和史弥大都走了,花船上又孤男寡女。 李凤梧看了看夜色,“收拾了罢。” 夏暖滟很是乖巧的将东西收拾好,洗漱了一番,“小官人,歇着了?” 李凤梧摇摇头,“我还要等人。” “哦。” 夏暖滟很是明事,上了二楼,估摸着又去写《画皮》了。 李凤梧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李巨鹿终于来到,上来后一脸憨笑,很有点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味道,李凤梧无语,“不就牵个手么,至于这么激动。” 李巨鹿讶然,“小官人你怎么知晓我们牵手了?” 李凤梧嘿嘿一乐,“猜的。” 李巨鹿也嘿嘿一乐,“对了,小官人,给你说个事,眉娇说赵愭这几个月没闲着,威逼利诱,让朱茂才说出了实话。” 李凤梧精神一振,“关于上元大火?” 李巨鹿点头,“是的,听说赵愭等人已经在策划,近日就要准备对柳子承、柳相正下手。” 李凤梧挑了挑眉,他再不动手就要完了。 钱家被自己搞倒,钱象祖又在出使大理的时候被柳子承给杀了。 如今赵愭身边真没多少人。 除了一个张杓。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张杓可抵五个钱象祖。 而且只要他抓住这个机会,柳子承和柳相正都得玩完,双方差不多又得回到同一起跑线。 李巨鹿小心翼翼的又道:“眉娇让我问下小官人,我们要不要助赵愭一臂之力?” 李凤梧摇头,“没必要。” 如果有了这个把柄,张杓都搞不倒柳相正父子,那他也没资格扶龙。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凤梧笑眯眯的道:“怎么办?当然是做我们自己的事,让他们去狗咬狗,对了,让人去建康,把朱唤儿和耶律弥勒接过来,没人伺候也不是个事,还有,记得带上我们从大理带回来的特产,捎给文家。” “然后呢?” “然后?” “对啊,我们总还得做点事吧。” “难不成你要我去给你提亲。”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我看眉娇心里应该是有我的。” “……” “我都还没结婚,你急什么!” 李巨鹿顿时苦脸,心里腹诽,你都纳了两个小妾了,当然不急了,况且浅墨妹子今年才及笄,你今年才及冠,成婚也得等到年底。 当然不急了。 “得了,没事就回了吧,我今夜不回去了。” 从大理到临安,沿途几千里,近三个月的时间,可把自己憋坏了。 “那洒家也不回去了。” 李凤梧不解,“怎么了?” 李巨鹿压低声音,“钱象祖的骨灰送到钱家,听说闹翻了天,洒家担心钱家人会走极端。” 李凤梧哈哈一笑,“没事,不看看如今的西湖是谁的地皮。” 义平庄倒台后,西湖花船行业被一个新崛起的势力德云堂掌控,外人不知晓德云堂那个终日戴着面罩的龙头是谁,李凤梧却是知晓的。 正是张三。(。) 第二百一十七章 花船议事 放下账簿,李凤梧端起酒杯,“来,辛苦了,干一杯!” 张观端起酒杯,看着夏暖滟对李凤梧道:“我算不得辛苦,倒是莲月居士辛苦了。” 夏暖滟也一手端酒杯一手挽袖衣,“都是小官人的指点。” 史弥大哈哈一笑,“你们就别谦虚,都是我的功劳,行不,来来来,干了干了。” 李凤梧乐了,“别醉了,回去魏絮不得揪你耳朵。” 史弥大立即嘿嘿笑。 几人又一边商讨了青云书社接下来的事情,基本上都按照李凤梧的方针,张观来细化行动,不过当听说《画皮》结束之后,青云书社要创办青云书刊时,张观和史弥大还是吃了一惊。 是书刊,而不是话本小说。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尤其是听李凤梧说,青云书刊要一月一份,更是让两人口瞪目呆。 一月一份。 这是否太勤了点,而且成本也会很高。 李凤梧却是有自己的打算,笑道:“这个不用担心,这个成本大概会高,但不会比画皮更高。” 确实是这个道理。 经过北宋毕昇的发明,活字印刷已经推广,这一次画皮的印刷就是采用活字印刷,其雕刻出来的活字以后也可以继续使用。 所以成本只会越来越低。 但是史弥大还有担忧,“可是你应该清楚,咱们大宋**,这一次是因为官家做序……” 李凤梧点头,“这个我也考虑到了,所以这个青云书社,我还得把官家也拉进来,让青云书社不仅是成为我们的喉舌,也要成为官家的喉舌,当然,具体掌控在谁手里么……” 后面的话没有说。 大家心知肚明,虽然可以成为官家的喉舌,但最主要是还是李凤梧自己掌控着。 张观还是有点疑惑,“一月刊刻一份,内容方面?” 李凤梧想了想,“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枪手。” 枪手? 这词众人第一人听见。 李凤梧解释道:“就是代笔的人,我这里其实有很多话本小说,仅夏暖滟一个人来写,速度太慢,所以还需要还找一些落第的,不得志的读书人来,当然,得是年轻一点的,不能太迂腐,否则可能接受不了一些新题材的话本小说。” 张观和史弥大一见李凤梧如此有把握,也不好多说什么。 况且大家都看在眼里,青云书社每一步都是成功了的,李凤梧这一步按说也不会有什么风险:只要官家掺和进来,谁敢禁? 酒干菜尽,众人尽兴。 张观道了声告辞。 史弥大哈哈一笑,“你又要去给目盲琴师读诗了?” 张观顿时一脸郝然。 李凤梧略有吃惊,“张兄,你和张疏影?” 张观更尴尬了,慌不迭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志趣相投。” 史弥大怪哦了一声,“志趣相投到牵手了?” 张观更是不好意思了。 看着张观的背影,史弥大起身,“我也得回去了,小絮有了身孕,我若是回去太晚,她会生气,怕影响胎气。” “去吧去吧。” “对了,替张观说一句,有机会就成人之美吧。”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道:“会的。” 张观若是和张疏影两情相悦,自己真不介意成全两人,但是张三目前正在为自己办事,所以在没有确定张观要和张疏影两人喜结连理之前,自己是不会轻易放走张疏影的。 话说回来,也不知晓张三这几个月经营得怎么样了。 张观和史弥大都走了,花船上又孤男寡女。 李凤梧看了看夜色,“收拾了罢。” 夏暖滟很是乖巧的将东西收拾好,洗漱了一番,“小官人,歇着了?” 李凤梧摇摇头,“我还要等人。” “哦。” 夏暖滟很是明事,上了二楼,估摸着又去写《画皮》了。 李凤梧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李巨鹿终于来到,上来后一脸憨笑,很有点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味道,李凤梧无语,“不就牵个手么,至于这么激动。” 李巨鹿讶然,“小官人你怎么知晓我们牵手了?” 李凤梧嘿嘿一乐,“猜的。” 李巨鹿也嘿嘿一乐,“对了,小官人,给你说个事,眉娇说赵愭这几个月没闲着,威逼利诱,让朱茂才说出了实话。” 李凤梧精神一振,“关于上元大火?” 李巨鹿点头,“是的,听说赵愭等人已经在策划,近日就要准备对柳子承、柳相正下手。” 李凤梧挑了挑眉,他再不动手就要完了。 钱家被自己搞倒,钱象祖又在出使大理的时候被柳子承给杀了。 如今赵愭身边真没多少人。 除了一个张杓。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张杓可抵五个钱象祖。 而且只要他抓住这个机会,柳子承和柳相正都得玩完,双方差不多又得回到同一起跑线。 李巨鹿小心翼翼的又道:“眉娇让我问下小官人,我们要不要助赵愭一臂之力?” 李凤梧摇头,“没必要。” 如果有了这个把柄,张杓都搞不倒柳相正父子,那他也没资格扶龙。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凤梧笑眯眯的道:“怎么办?当然是做我们自己的事,让他们去狗咬狗,对了,让人去建康,把朱唤儿和耶律弥勒接过来,没人伺候也不是个事,还有,记得带上我们从大理带回来的特产,捎给文家。” “然后呢?” “然后?” “对啊,我们总还得做点事吧。” “难不成你要我去给你提亲。”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我看眉娇心里应该是有我的。” “……” “我都还没结婚,你急什么!” 李巨鹿顿时苦脸,心里腹诽,你都纳了两个小妾了,当然不急了,况且浅墨妹子今年才及笄,你今年才及冠,成婚也得等到年底。 当然不急了。 “得了,没事就回了吧,我今夜不回去了。” 从大理到临安,沿途几千里,近三个月的时间,可把自己憋坏了。 “那洒家也不回去了。” 李凤梧不解,“怎么了?” 李巨鹿压低声音,“钱象祖的骨灰送到钱家,听说闹翻了天,洒家担心钱家人会走极端。” 李凤梧哈哈一笑,“没事,不看看如今的西湖是谁的地皮。” 义平庄倒台后,西湖花船行业被一个新崛起的势力德云堂掌控,外人不知晓德云堂那个终日戴着面罩的龙头是谁,李凤梧却是知晓的。 正是张三。(。)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这里的夜晚静悄悄 李巨鹿一想也是。 要是小官人在西湖花船上都能出事,那不说张三该死,张疏影这辈子也别想活着走出梧桐公社了。 李巨鹿走后。 李凤梧解开花船绳索,任由花船随着夜浪飘摆。 来到二楼,暖薰薰的香。 夏暖滟在迷你书屋里埋头写作,房间了燃了香炉,很是温暖。 看见李凤梧上来,夏暖滟立即放下笔豪,“小官人要歇着了?是去岸边的院子里还是就在花船上歇着?” 李凤梧想了想,“还是在船上罢。” 要不然我解开船干嘛。 船儿荡漾,人也荡漾的感觉,自然比陆地床上的感觉美妙的多。 夏暖滟捂嘴笑了笑,“小官人少坐片刻,船尾我已经烧好热水,我为你端上来,洗个脸烫下脚。” 金婆子虽然一直在自己身边,但服侍小官人,夏暖滟喜欢自己亲自来,让人有种温暖的满足感,是以金婆子在岸边的院子里,一直没曾上船。 李凤梧点点头。 坐在床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很快发现了一点异常。 此刻花船已经离岸。 但此刻花船周围五十米内,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花船,只在自己这艘花船后面二三十米处,有一艘船,黑灯瞎火的没有任何人声光影。 显然是德云堂的人在船上。 暗暗点头,张三办事还是靠谱的。 片刻后夏暖滟端了个脸盆上来,拧好洗脸帕递给李凤梧,又下去端了两盆热水。 烫脚的时候夏暖滟看着李凤梧脚上的茧,很有些心疼,“怎的都起茧了,这一趟出使很辛苦的吧。” 李凤梧无奈的道:“有些地方不适合车马,必须步行。” 洗漱完毕。 趁着夏暖滟为自己脱衣衫,李凤梧轻声问道:“写作方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小官人商定好的剧情线路,没问题呢。” “那就好。” 李凤梧看着剩下那一盆很是清澈的温水,笑了,“你倒是想得周到。” 夏暖滟脸色有些忸怩。 船上没法洗澡,可两人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是那啥,有些地方总得清洗一下,夏暖滟方才已经洗过,自己当然也要清洗一下。 因此夏暖滟为李凤梧将衣服褪下后,轻手轻脚将盆子端过来,“奴家为你清洗一下。” 李凤梧嗯了一声。 夏暖滟便扶起那已狰狞的恶龙,拿起温软的丝巾,沾上温水轻轻擦拭。 李凤梧忍不住呻吟一声。 夏暖滟的手真是冰凉的很,胀得难受的地方被这冰凉包裹着,很有些舒爽。 清洗之后,夏暖滟将盆子移开,目光有些不敢低看,李凤梧笑而不语,也不动作,夏暖滟便明白过来,于是跪倒了李凤梧身前。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也不知道多久,李凤梧实在无法容忍,一把将夏暖滟抱起,让她背对自己,按住后腰身,撩开裙摆,里面果然空荡荡的…… 婉婉转转啼啼嘤嘤,半年不曾经人事的夏暖滟,略有紧凑感。 这便能让人生出征服感。 于是畅快出剑,于是幽兰水淋。 摧腰即折。 李凤梧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被憋坏了,那还顾得那许多。 一手拧着夏暖滟的长发,一手按在那雪白刺眼的小峰臀上,重剑无锋大开大合,直斩得香兰七零八落。 也不知道是长发被拖着的疼,还是其他什么。 夏暖滟的娇喘声远胜以往,竟带有一丝哭腔。 很是刺激。 水津津。 是夜西湖,湖水荡漾,剑剑抵长安。 一夜**。 春梦至天明。 …… …… 西湖**,然而在邓王府上,却是愁云惨淡。 原本很少出现在王府的张杓和邓王赵愭两人对坐,脸色都有些凝重。 赵愭深呼吸一口气,“张侍郎,你怎么看?” 对于钱象祖之死,张杓确实很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李凤梧应该是被孤立的一个,现在看来,却是李凤梧和柳子承联手抹杀了钱象祖,这一着确实出乎张杓的意料。 闻言淡淡的道:“当然不是悬梁自缢而死。” 赵愭点头,“我已着人去问过医官陈方,不过陈方却言辞灼灼,说钱象祖是自缢而死。” 张杓嗤笑一声,“他能活着回来,显然被人拿捏着了,问他也问不出什么。” “那如何是好?” “不用如何是好,大理天高地远,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可能尽知,钱象祖之死我们不可能有机会反击。”心中却在冷笑。 钱家不倒台,在你赵愭的心里,如何显得我张杓的重要? 所以钱象祖死了也是好事。 不过心中多少有点惋惜,钱象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若是能活着回到临安,以后肯定能入主中枢,不过话说回来,钱象祖之死,也并非没有作用。 如此一来,钱家将和李凤梧、柳子承成水火之势。 倒是可以利用。 虽然钱端礼不再是参知政事,但钱家的势力还是不可小觑。 赵愭也是一脸痛惜。 看在张杓眼里,更是冷笑,恐怕他心里一点也不痛惜,在这位大王子眼里,除了皇位,大概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痛惜了。 他对钱家,不过是利用罢了。 不见钱端礼一倒台,赵愭立即冷落了嫡妃钱氏,更是又纳了两房小妾。 赵愭迟疑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张杓想了想,“不急,等官家大封了使团,我们再动手。” “可那时候柳子承已经升官。” “没错,就是要等他升官再动手,如此才能避免出现功过相抵的状况。” 上元大火案,足以让相公罢相,就算柳子承升官了,也逃不过,但若是没封之前就发动,很可能来个功过相抵,最终柳子承受到的处罚并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赵愭恍然,“如此,就全靠张侍郎了。” 张杓嗯了一声。 忽然问了个很是奇怪的话题,“德寿宫见到了吴璘?” “见到了。” “老将军身体可还好?” “也老了。” 张杓沉默了一阵,“吴璘请辞,官家应该会同意,四川那边,可想办法抢一下这个宣抚使的空缺。” 赵愭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知张侍郎可有人选?” 张杓说了一个名字。 兵部侍郎胡铨。 赵愭大喜,旋即有些不解,“胡铨会被我们所用?” 张杓摇头,“有点困难,但是我们力荐之后,总是个人情在,以后他也会多多少少站在我们这边,反正四川这个宣抚使这个香饽饽肯定要有人吃的,而且他去,只要六部这边有空缺,等他回临安,必然是一部之尚书,只要我们多努力,未尝不能把他变成我们的人,这得看殿下了的手段了。” 赵愭点头,“我一定竭尽全力,争取将他拉拢。”(。)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官家问话 钱象祖之死流传开后,让因使团返回而沸腾的临安,忽然间沉寂了下来。 朝野众臣,大概无人不清楚使团组成的情况。 柳子承代表恭王。 钱象祖代表邓王。 李凤梧代表庆王。 而王之望代表着官家意愿。 李睿和宗平分别是柳子承、李凤梧的助力。 原本没多少人知晓李凤梧和宗平的关系,不过随着李凤梧建议宗平随使团前往大理,两人的关系很快被有心人挖了出来,然后传遍了朝野。 原来咱们的宗统制被李凤梧这家伙给绿了啊……嗯,大宋还没有绿帽子的说法。 但是明显李凤梧横刀夺爱了。 因此对于宗平愿意去大理保护李凤梧,这一点大家很是奇怪。 对于这种夺妻之恨,难道不是应该乱刀剁之? 不管怎么说,李凤梧和宗平平安回到了临安,但是钱象祖却死了。 这就意味深长了。 这边钱端礼刚从参知政事的位置上下来,那边钱家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俊杰就死在了大理----要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甚至有人怀疑这本来就是官家的意思。 正是因为这一层怀疑,钱家人才没去大内哭诉----钱端礼虽然不是参知政事,但毕竟还是朝臣,钱家也还有多人为官。 虽然没去哭诉,但却有数十封奏呈送递官家御书桌。 全是钱家为官人或者和钱家交好的人----当然,也有许多赵愭的势力。 几十封奏呈,这事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钱家纵然再没落,也还是有能量的,族中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就这么冤死他乡,若是不伸张冤屈,以后世人怎么看待钱家。 况且,不仅钱端礼,整个钱家人都对钱象祖充满期待。 邓王赵愭的幕僚,又是中书省录事,未来指不定就要走入中枢,如果再扶龙成功,虽说为中举,但指不准就会以拥戴之功而官至相公。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他们焉能不愤怒。 使团返回临安后的第二日,大朝会后回到垂拱殿,赵昚看着御书桌上的奏呈,头疼的很。 钱象祖之死,在大朝会上就讨论了。 柳子承、李睿、宗平、王之望四人在口头述职时都隐晦了的提了一下,说钱象祖参与到大理内乱中,后畏罪自杀,但具体原因都没说。 显然隐情很深。 而鉴于出使大理的副使钱象祖死得莫名其妙,对使团的封赏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虽然钱家倒台,但鉴于这种开国世家的颜面和背景,自己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否则会让其他勋贵世家寒心。 但是钱象祖究竟是如何死的? 赵昚思忖了片刻,对谢盛堂道:“去宣王之望,李凤梧垂拱殿觐见。” 使团之中,赵昚还是愿意李凤梧。 但为了不偏听,也把王之望带上。 王之望如今的立场很清楚,没有偏向任何一位皇子,和汤思退走得极近,比较方便自己驾驭。 事实上王之望此人,若是能花一点心思在工作上,未尝不是一位六部尚书的料。 可惜大多心思放在了攀附汤思退上。 谢盛堂立即喏了一声,不过又道:“回大官的话,这两位散朝之后都没出大内,也没去公事房点卯,都在大内候着呢。” 赵昚哦一声,他们也知晓自己要召见? 看来是想好好说道说道钱象祖之死了。 果不其然,小太监出去了不到半刻钟,李凤梧和王之望就来到垂拱殿外求见。 赵昚将两人宣进来,待他们行礼后,问道:“两位卿家出使大理辛苦,但对于副使钱象祖之死一事,是否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李凤梧看一眼王之望。 王之望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官家,钱录事确实是畏罪悬梁而死。” 赵昚哦了一声,看不出情绪。 王之望只好说道:“官家若是有空,让微臣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说一番可好?” 赵昚看了看如山的奏呈,其中不少是关于各地大旱的后事处理,但还是按捺住心头的焦急,道:“且细细说来罢。” 朝内臣事都搞不定,还如何治民政? 王之望于是娓娓道来。 从使团到大理见到高寿昌,到高寿昌拒绝自己和李凤梧,然后是高观音隆拜访一一说来,直到最后兵乱落幕。 赵昚听得心驰神往。 卧槽,原来使团在大理还经受了这等精彩的事情。 大理竟然内乱。 一一停下来,赵昚心里对大理内乱的震惊不小,但对李凤梧却越发有好感,这家伙真心不错,做事处处为着大宋着想。 尤其是听到李凤梧坚持支持高寿昌专权,甚至设计坑了李睿,让一千神卫军全数成为他的势力,再帮助高寿昌一事,赵昚忍不住点头道了个“善”。 王之望一听这话,就先暗喜,还好自己站对队伍了。 看官家这意思,显然对李凤梧的举动万分赞赏,使团又立下这等大功,自己看来也得升上一升。 将事情完整的叙述一遍后,王之望退到了一旁。 赵昚沉默了一阵,看着李凤梧,“所以说,钱象祖是和高观音隆勾搭,找人要杀害于你?” 话里情绪不大,嘴角却带着微微笑意。 李凤梧应道:“回官家,确实如此,微臣身上尚有柳朝请的证词。” “呈上来。” 李凤梧取出柳子承亲书盖章了的证词,交给谢盛堂,谢盛堂又递给赵昚。 赵昚略略看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抬头,问王之望,“王学士,当时李凤梧的替身被杀之时,你确实是在现场的?” 王之望点头,“回官家的话,微臣确实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替身之死,如果不是替身,恐怕李少监也回不了临安了。” 赵昚忍不住扯起一抹笑意,“怎么可能,这货比贼还精彩,若是本人在酒楼,那二十个神卫军不说,李巨鹿会不在身旁?” 那个黑塔一般的李巨鹿,真心是个猛将,可惜不能被朕所用在疆场,否则便是一员万人敌猛将。 李凤梧只好讪笑,“官家圣心明鉴,臣是侥幸逃过一劫。” 若是一般的臣子,大概会哭诉,说自己多么多么危险,差点就不能会临安为官家效力,博取官家的同情,但自己不可能。 因为官家这货似乎很了解自己。 还不如来直白点。(。) 第二百二十章 腹黑两君臣 赵昚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 从建康抗旨开始,你那次事情不是准备得万全,就是襄阳死守,你也是留了退路的,别以为不知道,哪怕城破被金兵所占,那个李巨鹿也能将你带到江陵府。 相比钱象祖之死,赵昚的兴趣现在全移到了大理内乱上。 听王之望之说,李凤梧是全程参与了大理内乱,于是问道:“你且说一下,在大理内乱中你参与的诸多事情。” 李凤梧一听大喜,哎哟,邀功的机会来了。 咳嗽一声,“那臣细说?” 赵昚吹胡子,“赶紧说!” 于是李凤梧说道:“当时抵达大理后,微臣并不知晓大理会发生这等事,还和王学士两人天真的想去拜访高寿昌,被这货拒绝了……” 赵昚点头,对李凤梧用这货形容高寿昌显得很是满意。 虽然乐于见到大理现在的局面,但作为天子,对专权的臣子显然不会有好印象。 “臣当时就想啊,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啊,为了我大宋的骑军,臣必须得另辟蹊径啊,于是臣便去了苍山洱海畔的崇圣寺……” “是去见段正严?” “官家圣明,臣确实是去见段正严,不料段正严主动见的臣,还和臣约定每年六千五百匹的滇马贸易额,臣当时大喜啊----” “你喜欢过早了,段正严是在忽悠你。” “对对对,官家好眼光,事实证明臣真是太天真了啊太天真了,要是官家出马,肯定让段正严那货现形,但臣当时真的以为他是真心的。” 赵昚忍不住了,这货拍马屁的水准还是这么拙劣。 但是自己听着就是舒服。 为了拍马屁而拍,不正能显示一个臣子的性格么。 “后来高寿昌依然不见臣和王学士,倒是高观音隆来见,臣一想啊,高观音隆虽然势力不差,但还比不上高寿昌啊,坚决不能站到他那边去,于是便和王学士商议,没有见高观音隆----嗯,后面的事情官家也知晓了,钱录事和高观音隆勾搭到了一块。” 赵昚有些不奈,“然后呢。” “然后就是大理内乱那日,臣一想,高观音隆要起兵诛杀高寿昌,以高寿昌大理第一人的实力,不可能不知晓,因此就在想,高寿昌肯定会找微臣,于是便和王学士在酒楼里等待,果然,高寿昌将微臣接到了国公府,臣和高寿昌捉局厮杀,按照官家的意愿,经过九死一生的谈判,搞定了滇马贸易的额度,当然,代价就是臣要助高寿昌挫败高观音隆和段正严父子的阴谋。” 赵昚点头,这一点确实很难。 不过对李凤梧九死一生的说法很是好笑,这货还是在邀功呢。 李凤梧将起兵内乱的事情详细说了一番。 当然,李睿率领五百神卫军辅佐高观音隆的事情,李凤梧也没含糊,果断说了出来,听说这事后,官家的脸色果然不好看。 旋即猛然醒悟了什么,欲言又止,却终究没说出口。 心中却在暗想,李睿应该是惇儿的人,那么和柳子承是一派的,李睿带领五百神卫军助力高观音隆,那就说明和高观音隆勾搭的不只是钱象祖,还有柳子承! 但现在却有柳子承的供词说钱象祖和高观音隆勾搭,误了大宋国事而畏罪自杀,那么这其中的猫腻就呼之欲出了。 钱象祖只是个背锅的! 钱象祖背锅,那么他的死就不会是自杀,而是被柳子承和李睿,甚至还有李凤梧联手所致。 李凤梧要杀钱象祖,很正常。 柳子承要杀钱象祖,恐怕也是他们勾搭高观音隆去杀李凤梧的把柄被李凤梧拿捏住了,为了自保,才将锅丢给钱象祖。 而李凤梧也清楚,不可能一次性将柳子承和钱象祖都整死,所以选择行的放弃柳子承而杀了钱象祖。 如此一看,这小子的斗争经验真是成长得极快。 想到这个地方,关于钱象祖之死的处理,赵昚心中隐隐有了决定。 又听到段昭平的反水。 赵昚长叹了口气,“段氏宗门不幸啊。” 李凤梧笑道:“却是我大宋之幸。”很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赵昚也笑了。 同样的腹黑的笑意,君臣两人笑得坦荡荡的,一点也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意思。 最后又听李凤梧说大理皇子段智兴,极可能也是大理未来的太子,也和高寿昌勾搭到了一起,赵昚是真的无语了。 忍不住道:“这等皇室,真是腐至根基了。” 李凤梧赞同万分,“番邦蛮夷,岂可和我大宋皇室相比,在官家的英明教导下,我大宋皇子们个个出类拔萃眼高灼见。” 这马屁…… 别说赵昚和谢盛堂,就是王之望都在叹气。 李少监啊,你这马屁功夫真的是拙劣到家了,你还是放弃这一门学问吧。 说完大理内乱后,李凤梧添了一句,“臣以为啊,大理内乱得好。” 赵昚点点头,旋即摇头瞪眼,“胡说什么呢,君为社稷之主,臣当竭心辅助,岂可如此枉顾君为臣纲之礼法,高寿昌这等权臣,迟早要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你妹的李凤梧,老子差点被你也坑进来了。 我要是赞同,岂非告诉大宋的臣子,快来专权啊。 作为君王,当然要坚持君为臣纲的传统,一切有违此纲领的事情都是错误的。 虽然自己也很喜欢看见大理内乱。 但在大宋,还是得宣扬一番君为臣纲,至于高寿昌么,自己还真有必要表态支持一番,让大理长期处于段、高两家共存掌权的状态。 况且现在大理、大宋的滇马贸易数额令自己相当满意,这种局面当然要长期保持下去。 所以高寿昌不能倒台。 李凤梧这一次出使大理,自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他:干得漂亮! 嗯,是四个字。 不过,这货也给自己留个麻烦啊,钱象祖之死,如何安慰钱家不说,还得想办法敲打一下柳子承和李凤梧这两货。 连副使都敢杀,也太大胆了。 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撂挑子不干了 等李凤梧说完,赵昚细细品味了许久这其中的曲折。 良久,才道:“李少监为我大宋之利身居险境,又和王学士一力争得巨大滇马贸易额,功不可没,朕定然重赏。” 李凤梧和王之望立即谢恩。 不过赵昚并没有打算立即奖赏,示意无事退下。 王之望退走,李凤梧却低声道:“臣还有事说。” 赵昚哦了一声。 李凤梧轻声道:“官家,承蒙官家做序,《画皮》一书销售甚好,然而终究是鬼怪乱神之说,无以宣扬我大宋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等诸多礼法,是以臣有心再找几位大家,写一些话本小说,宣理明礼。” 赵昚点头,“这倒是可以的。” 统治者从来不反对宣扬正能量的东西,但绝对不能有反动观点。 李凤梧弱弱的问道:“可是,咱们有……” 赵昚就知道李凤梧想说什么,挥手道:“你管理著作局,当知晓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 李凤梧立即道:“那臣再仔细思索一番,到时候请官家雅正。” 赵昚挥手,“下去吧。” 并没有明确表态。 李凤梧心里一咯噔,看来自己说的还没有诱惑力,得找个机会,好好给赵昚说道一下,建立一个大宋人民日报的重要性。 回到秘书监,处理了少些积务。 不得不称赞一句,自从钱端义走后,秘书监就清净了许多,太史局、日历所、会要所、国史实录院、著作局等部门的运转再无阻塞。 毕竟现在已没人敢和李少监作对。 尤其是和魏杞出使过金国的王抃,担任著作郎后,将著作局打理得井井有条。 李凤梧轻松了不少。 中午在秘书监吃过午饭,忙碌了小半下午,提前下班回了梧桐公社。 刚出使归来,身体还没适应忙碌的工作,反正秘书监运转正常,自己没必要事事躬亲,不如早些回家休养几日。 刚坐下没多久,赵恺来了。 东方秦川去了建康,赵恺身边换了个侍卫,看起来也没多少威胁,但功夫应该是有的。 李凤梧示意杜仲卿临时安排过来的丫鬟倒了茶,问道:“怎的这个时节来,前后都不着饭点。” 赵恺嘿嘿一笑,“没福气吃你的饭,等下还得去见老将军。” 吴璘? 赵恺解释道:“父皇和皇爷爷让我们几个,有空多去拜访一下老将军。” 李凤梧恍然。 好像历史确实如此,吴璘辞职前在临安的待遇,简直好到了没谱,几个皇子轮流拜见不说,临行前还两宫设宴,两位官家亲自践行。 最后赵构还御赐了自己的佩剑给吴璘。 这位大宋军神的致仕,比叔公张浚的致仕,荣耀了不知多少。 这和后来吴家的没落形成了鲜明对比。 “说吧,还有什么事。” 仅是出来拜见吴璘,赵恺似乎没必要来梧桐公社,显然还有事情。 赵恺嘿嘿干笑,“瞧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好歹也是出使归来,作为朋友,我来看看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凤梧笑了笑,没有做声。 如果是正常历史下的赵恺,和他做朋友没关系。 但现在自己要扶龙于他,而且他现在也有争储的资本了,自己再和他做朋友,那就真的有点看不清楚自己多少斤两。 赵恺一见李凤梧的神情,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忽然有些怀念,当年在建康两人的关系。 那时候至少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顾虑----可是这都是自己争储将要失去的东西。 所以才会越高远越清冷。 像父皇,现在身边能说贴心话的,处了成恭皇后夏氏,贵妃谢氏,就只有一个谢盛堂了。 喝了口茶。 忍不住赞道,“你这茶真是极好的。”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比不得殿下府中的贡茶。” 赵恺哦了一声,“晚间我让人送过来一些,你也尝尝。” 李凤梧没有反对。 赵恺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你离开临安去大理的期间,赵愭已经从朱茂才那查出了上元大火案,估摸着近几日就要发难。” 李凤梧点头,“我已知晓。” 这本来是很隐秘的事情,按说整个临安,只有赵愭和张杓知晓。 李凤梧知晓,是因为徐眉娇在临安的眼线,毕竟是六扇门总捕头,从某方面来说,甚至比皇城司的势力还要渗透得更加彻底。 所以徐眉娇能知晓,也不奇怪。 但不知道赵恺如何得知的。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添一把火。” 虽然用的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李凤梧盯着赵恺,也不做声,看得赵恺心里发虚,“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李凤梧心里叹了口气,“是赵汝愚建议你的吧?” 赵恺心里顿时有点别扭,想起赵汝愚言辞之中也对李凤梧不满,不由得暗暗苦恼,两个人就不能好好相处么。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来的矛盾。 说起来赵汝愚还曾是青云书社的人----这几个月赵汝愚从不到青云书社去,所以貌似被青云书社除名了。 应道:“确实是他说的,机不可失,也许可以借助这次机会,彻底整倒柳相正父子,甚至让赵惇降为郡王也未不可。” 李凤梧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没有神色变化,“他若有良计,你自己看着办罢,不用事事来问我,况且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么。” 赵恺有些尴尬,讪讪的笑了笑,却没有辩驳。 显然也早就决定听赵汝愚之计。 李凤梧越发无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长出了一口热气,“我出使几个月,沿途艰辛不说,在大理亦是九死一生,近期要休养一些日子,等几日官家封赏之后,我要请假回建康呆些时日,这些事情我就不掺和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本来并没有回建康休养的打算,已经让人去接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不过赵恺要掺和进去,自己有必要远离一下这场风暴。 现在局势不明,贸然掺和进去对自己的仕途不利。 李凤梧这是撂挑子不干了啊。 赵恺愕然。 旋即黯然。 继而心里苦笑。(。) 第二百二十二章 难得糊涂 赵恺走后,李凤梧唤来李巨鹿,“找个身体好腿脚快的人回建康,通知耶律弥勒和唤儿,先暂时不用来临安了,等几日我们回建康。” 上元大火案重启,临安绝对要发生一场大风暴。 不管谁最后赢了,都不会有多少好果子吃。 三个皇子再怎么样,也是官家的亲生儿子,不会受到多重的惩罚。 但是作为臣子就不一样了。 搞不好仕途就要完蛋,自己还是躲开这场风暴为妙。 若非是有这个忌惮,出使大理之前也不会故意透露给赵愭,当时想的就是想借赵愭的手来办这件事,落得个惬意。 现在赵恺要掺和进去。 如今自己已是赵恺明面上的人,赵恺掺和了进去,自己岂能说不掺和就不掺和? 唯一的办法便是远离临安。 如此也是告诉官家,这件事我是清白的。 话又说回来,浅墨将要及笄,对于人生未来最为重要的伴侣,自己好歹也要参加她的及笄礼,看她从小丫头变成小姑娘。 嗯,等待长成的感觉真好。 不过这个请假嘛----貌似会有点麻烦。 关键得看官家怎么升自己的官。 若是升阶官,仍职秘书少监,那请假比较好请,但若是升职官,到一个繁忙的中枢部门去,那就蛋疼了…… 李凤梧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去中枢三省。 西府三衙倒是想去。 当然,更想去六部中的吏部----吏部这个油水衙门,估计自己是没望了,但是工部户部还是有可能的,这都得看官家。 钱象祖之死,让临安暂时的寂静显得有点暴风雨前的宁静那种紧迫感。 所有人都看在官家。 钱家上了数十封奏呈要求明察,而柳子承、李凤梧和王之望等人却异口同声说钱象祖有辱国事,畏罪自杀。 现在就看官家愿意相信谁。 就在使团返京的第三日大朝会上,官家接连颁布了几道旨意。 钱象祖出使大理,因国事殉职,追封为正六品的朝奉郎,发放体恤金若干,其子萌恩入国子学。 这就是告诉大家。 都给你们留面子了,别给脸不要脸。 钱家给我消停,李凤梧和柳子承你们也不要得寸进尺,毕竟钱象祖已经死了。 当然,这并不能彻底让钱家消停。 官家还有旨意,因义平庄一案而罢官徒刑的钱鸣钱枫两人,在今年春节的改元大赦中重获自由,官家也给这两人封了官。 钱鸣为将作监都水监丞。 钱枫为庆元府下辖某县的县令。 皆赐同进士出身。 都是从八品官。 两人的职官并不重要,关键是赐了个同进士出身,这个就猫腻大了去。 但凡要走入中枢,大部分都得有个进士身份。 如今钱枫和钱鸣两人得到同进士出身的身份,只要肯钻研,以钱家的势力和财力已经在朝堂的影响力,这两人将来必然有可能成为士大夫走入中枢部门。 这就给了钱家一个信号,咱老赵家还是记着你们老钱家的好,只要你们听话,乖乖的,虽然死了个钱象祖,钱端礼也没有再入主中枢,但你们钱家的后辈中,钱枫和钱鸣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这个旨意一下,钱家人顿时安宁了下来。 老老实实了。 经过钱象祖之死,钱端礼也被打击得没有信心,再不掺和到争储一事中去。 钱端礼不再掺和争储,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女儿钱氏已经被邓王赵愭冷落。 况且现在的钱家,已经没有多少资格去辅助赵愭争储,还不如老老实实埋头钻营,等钱枫和钱鸣成长起来才是正道。 钱象祖之死,就这么在官家和稀泥的旨意下风消云散。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大兴牢狱。 连让刑部、御史台或者大理寺调查的过场都没走一个。 这不得不让人揣摩其中的意义。 只不过众人不知道的是,在官家下这几封旨意之前,在垂拱殿和谢盛堂有过一番对话。 就在大朝会之前。 赵昚看着拟好的旨意,问谢盛堂,“陈方那边问出来了么?” 谢盛堂笑道:“陈方不敢欺君。” “怎么说。” “陈方说他在王之望之后为钱象祖的尸体做了尸检,没有悬梁自缢的几大症状,但钱象祖确实是被勒死的。” 赵昚点头,“那便是了。” 早就猜到是柳子承和李凤梧两人下的手。 钱象祖怎么可能悬梁自杀。 谢盛堂迟疑着问道:“陈方一家人,要不要送到地方去,这临安他怕是呆不了。” 赵昚沉默了一阵,“你看呢?” 谢盛堂笑了笑,“依老奴看,不旦不应该送到地方,还应该升他的官,而且要高升。” 赵昚哈哈大笑,“就依你这万年老乌龟的意思。” 谢盛堂也乐了,其实这话本来就是官家的意思,只不过是借自己嘴说出来而已,陈方现在虽然已经没了钱象祖之死的证据,但大宋文臣么,那需要什么确凿证据,莫须有即可。 因此可以说,陈方现在就是柳子承和李凤梧的一个把柄。 官家升陈方的官,一者是敲打这两人,让这两人知晓,官家知道你们那些小把戏,今后都给我听话点,否则随时让陈方出来搬陈年旧账。 再者么就是确保陈方不会被李凤梧和柳子承两人灭口了。 所以要升官,而且是高升。 只有高升,才能震慑住这两货,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否则以自己对李凤梧的了解,这货恐怕为了灭这个口,只要陈方官职不高,还真有可能被这货想个办法给弄死了。 只是心中隐隐有点好奇,李凤梧和柳子承为何不在大理就灭了陈方的口? 赵昚再一次看着桌上的旨意。 无奈的叹道:“朕其实心里都清楚,钱象祖有错,背了锅,但不至于被柳子承和李凤梧两人灭口,可这些事情谁说得清楚,这是一笔糊涂账啊。” 谢盛堂屈膝奴言,“大官,难得糊涂啊。” 赵昚点头,“是啊,难得糊涂啊。” 就怕自己今后还会如此,为君者,一次两次难得糊涂也就罢了,若是经常难得糊涂,这江山还如何治理? 这朝臣还如何驾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加封 对钱家的人安慰旨意后,没人有反对意见。 毕竟大家都不傻。 没必要和官家过不去的同时还要得罪钱家,别看钱家现在有点没落,指不准哪天就东山再起,毕竟是大宋勋贵世家中排前列的存在。 安慰了钱家,接下来就是避不开的对使团使节几人的赐封奖赏。 按照资格和地位。 首先是宣对王之望的封赏。 原天章阁直学士,右谏议大夫王之望,加封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仍职从三品天章阁直学士,兼正四品给事中。 这就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了。 除此之外,官家还赏赐了王之望黄金百两,贡茶两盒,蜀绣二十匹。 这都是毛毛雨。 接下来是对使团正使李凤梧的赐封奖赏。 原正八品承事郎、从五品秘书少监李凤梧,加封从六品奉直郎,仍职秘书少监。 同样的上金百两,贡茶两盒,蜀绣二十匹。 职官没有变,但阶官却从正八品的承事郎升迁到了从六品的奉直郎,幅度之高令人咋舌,这是连升了三级。 由此可知官家对此次出使大理之满意。 想来也是,三千五百匹提升到了六千五百匹,而且不禁制民间买卖滇马,李凤梧之功,甚至不输魏杞出使金国谈下隆兴和议。 连升三级,李凤梧配得起这个荣耀。 而且在还不算。 在谢盛堂宣旨之后,官家又温声道:“李少监素有大才,去岁高中大科探花,此才足以入阁,可参加两月后的馆试,酌情选拔。” 群臣沸腾。 就是老神在在的汤思退也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一个未及冠的少年,竟然就有资格参加馆试----而且这看起来很可能是走个过场,馆试之后,这货就要入阁。 一旦入阁,士大夫这个金字招牌妥妥的了。 未及冠而入阁。 这要是传开来,足以惊动整个大宋。 如今大宋名声鹊起的天骄之子张杓,也还没入阁啊。 但他李凤梧却要入阁了! 这尼玛----俨然已有要超过张杓的架势。 虽然目前两人阶官、职官仍有差距,但李凤梧一旦入阁,加上又如此受官家青睐,还有赵恺的辅助,青云直上步入中枢,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由不得不羡慕。 封完李凤梧,接下来就是柳子承。 柳子承是正七品朝请郎,职从六品中书省下右正言,加封从六品下的通直郎,职从六品的起居舍人。 起居舍人,就是起居郎。 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当初周必大就担任过这一官职。 关键是这个起居舍人依然隶属于中书省,属于中枢部门,官家这意思,依然让柳子承在中书省锻炼,要不了多久,怕就是中书舍人然后再高升…… 只要无功无过的混个十来年,柳子承很可能成为中书省高官,今后再入阁,未来便有希望问鼎左右相公,成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等权臣。 听完对柳子承的加封,赵惇笑了。 太常卿柳相正心里也乐开了花,儿子这仕途趋势,目前来看,比自己当初可要坦荡了许多,我河西柳家,未尝没有压过河东柳家的那一日。 但也有人在心里冷笑。 比如站在赵恺上侧的赵愭。 柳子承再怎么蹦跶,上元大火案一旦揭开,这一切都将是镜花水月。 明明已看见了无限光明,转眼之间却是万丈深渊,不知道那时候的柳子承会承受怎么的黑暗心理,恐怕等不到官家发落就会自杀的吧…… 想到这,赵愭忍不住轻笑。 一旁的赵恺当然知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是大庆殿,虽然很想看到这个兄长殿前失仪,但自己若是不提醒,貌似也会让父皇反感,于是轻声道:“别出声。” 赵愭猛然收声。 加封了王之望、李凤梧、柳子承,按说使团其余人选,应该交给吏部了,但是众人发现谢盛堂还没有退到官家后面,手上依然有一封圣旨。 不由得暗暗吃惊,还要加封谁? 钱象祖已死,而且先前已经追封,李睿,还是宗平? 按说这两人的加封也该走吏部那边才对,为何官家要亲自加封? 正在众人吃惊的时候,谢盛堂高声念道:“原太医院翰林医效陈方,赐同进士出身,加封给事郎,职翰林良医。” 这下大部分人都懵逼了。 不是加封李睿和宗平,而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随团医官。 这个人除去使团众人,几乎没人知晓他的存在。 怎的会在大庆殿加封。 就算是出使有功,也该交给吏部。 为何官家会单独提出来,和使团几位使节一起并列加封,而且这个加封很诡异,按本应该在翰林院升迁,结果却加封了个承事郎! 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这个加封也很有意思。 一个翰林医效,凭的医术进的翰林太医院,官家却给赐封了同进士出身,还加封了个给事郎,俨然是让他走入仕途的节奏。 怎么看都有点越矩。 但是也有人看出了苗头。 比如左右相公汤思退和洪适,枢密使陈俊卿,同知枢密院事蒋芾,签书枢密院事王刚中,太尉、礼部尚书魏杞。 这几人大概猜到了缘由。 估计是陈方知晓钱象祖之死的蹊跷,官家提拨陈方,是为了敲打李凤梧和柳子承。 如此便说得通了。 果不其然,这个加封之后,柳子承脸色不变,心里却猛然惴惴起来。 他作为当事人,自然猜到了官家的用意。 心里顿时暗暗叫苦,但也有一丝侥幸,官家并没有深究此事,也就是说自己今后只要大的路线方针正确,官家也不会拿此事来办自己。 但终究是个把柄在官家手上,柳子承心里难以彻底安宁。 李凤梧倒是没想这些,钱象祖之死和自己本来就没多少关系,只是大家以为自己脱不了干系。 事实上这对自己根本没关联。 就算这件事以后被重新提起,一旦查起来,有的是人证证明自己,钱象祖死的时候自己可是不在国宾馆的,而是在崇圣寺。 所以李凤梧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加封上。 而是看着一位老臣。 参知政事陈康伯,这位老臣的状况有点不妙,脸色有点发青。 似乎身体出了毛病。 按照历史轨迹,陈康伯应该在二月身死,现在已是四月初,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超过了极限,该不会就是今日死在任上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臣之尽瘁者,死于朝堂也! 历史上的陈康伯,高宗赵构曾言:静重明敏,一语不妄发,真宰相也。 一生主战,力荐虞允文一手打造出了采石大捷。 也主和。 至少在隆兴北伐时候是主和的。 宋理宗建昭勋阁,这位老臣入阁,成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是两宋能力、名望皆不输韩琦富弼文彦博之流的相公。 乾道元年二月,陈康伯在对孝宗汇报完工作,回到官员公事房发病,刚抬回家中,太医尚未赶到就去世了。 如此快速的去世,大概是脑溢血一类的老年病。 但此刻李凤梧看见这位老臣脸色发青。 此刻谢盛堂正宣完对陈方的加封,官家于是对吏部尚书叶颙说道:“使团剩下诸人的封赏,吏部着一份考察表呈……” 李凤梧本来就在朝列正中听封。 此刻猛然窜出,“官家,且等一下!” 众人吃了一惊。 便见李凤梧一个箭步,窜到了参知政事陈康伯身旁。 顿时吓了汤思退一跳,以为这货要谋害自己。 赵昚也骤然恚怒! 古往今来,朝堂不乏骨鲠直臣,但却没有如此失礼到打断天子说话的,而且此刻是加封使团的事,更不可能被人如此粗暴的打断。 李凤梧这是作死! 然而下一刻,便见这位天子门生扶住了摇摇欲倒的参知政事,对官家急声道:“官家,陈参知不行了!” 所有人愕然。 不行了?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不行了就是不行了。 此刻的陈康伯牙关紧闭,脸色已由发青变得发紫,眼睛也合上了,倒在了李凤梧怀里。 看清楚这状况,朝堂顿时大乱。 赵昚从恚怒中惊醒过来,立即对谢盛堂道:“快宣太医!” 陈方虽然要加封,但他资格不够,所以今日并没有在大庆殿,此刻大庆殿也并没有一个翰林太医院的医官。 谢盛堂也慌了,慌不迭对不远处的殿前太监使眼色。 那太监也是聪敏,恐怕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谢盛堂刚对他使眼色,就已经转身小跑去了。 李凤梧怀抱着陈康伯。 这位老臣已六十八岁高龄,身体轻瘦的像一把柴。 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旁的洪适立即道:“李少监,快快,赶紧掐人中。” 李凤梧对这方面的常识极少,闻言也慌不迭死死的用指甲掐陈康伯的人中,只是心中却渐渐凉了下去:陈康伯的身子已经软在了自己怀里。 慌乱之中,手上越发用力。 陈康伯的人中开始被指甲掐得沁血。 这时候没人顾得上是否会殿前失仪了,不少朝臣围了过来,除了左右相公、老将吴璘、枢密院几位大佬,还围了一圈人,这些人大多是陈康伯的好友、门生。 赵昚在谢盛堂的陪护下,走进人群,一脸揪心,“怎么样了。” 李凤梧一只手在掐人中,自然能感觉到陈康伯的鼻息,闻言颓然的收回了手,依然将这位大宋老臣的尸首抱在怀里。 这位老臣啊…… 没有死于脑溢血,却是油尽灯枯了。 在他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众人见状,围在外面的那一圈好友门生,不少人顿时哭泣出声。 赵昚的一颗心也凉了。 “怎么会这样?” 李凤梧沉默着不说话,心中波澜起伏。 适时殿前太监带着太医匆匆赶来,挤进人群,一看状况,顿时苦笑着上前翻了翻眼睛,然后垂首退了几步,对赵昚道:“官家,陈相公薨了。” 这下没围过来那些人也懵逼了。 陈参知死了? 当然,处于对这位老臣的尊敬,重新入仕的陈康伯,依然被大家敬称为陈相公。 赵昚噔噔噔后退几步,一脸的不敢相信。 朕的老臣就这么死了? 洪适和汤思退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汤思退反应更快一点,大声道:“来人,且将陈相公请回家。” 大庆殿是一国最重之地,就算他是陈康伯,也不能在此停尸过久。 很快有人上殿,将陈康伯的尸首搬进轿子里,抬出了大庆殿。 赵昚失神的看着轿子出大庆殿,还是谢盛堂悄悄拉了拉衣袖,赵昚才道:“退朝罢。” 一众大臣纷纷退出大庆殿。 尤其是陈康伯的好友门生,更是追着轿子奔哭。 眨眼之间,大庆殿只剩下赵昚、谢盛堂,还有坐在地上发呆的李凤梧。 赵昚看了许久。 朝阳升起,透过大庆殿门楣,洒落在殿前。 阳光里。 轿子渐渐远去,朝臣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赵昚眼前,仿佛还是这位老臣最后的容颜,想起几天前自己和他的那一番谈话:“陈相公,朕且问你,你之前主战意坚,为何隆兴年间却不甚赞同朕之北伐。” 这位老臣当时很是坦荡,“臣主战,是上皇励精图治打造江山三十余年,当有心有力恢复江山,臣主和,是官家初登大宝,国事初定,民心暂忧,自当为黎民着想。” 一位为君为民的相公就这么走了。 还是在大庆殿薨的。 赵昚有些难过,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让这位老臣出仕担任参知政事,没有在任上耗尽最后的精气神,他也许还能颐养天年再活上好些年。 谢盛堂轻声道:“官家,且先回垂拱殿,再看后事罢。” 赵昚醒过来,点头,却诧异的发现大庆殿里还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李凤梧。 诧异道:“李少监?” 陈康伯倒在自己怀里,旋即就这么去了。 李凤梧和陈康伯几乎没多少交集,如果硬要说有,当初在垂拱殿陈康伯告诫过自己,让自己不要仗着是天子门生、近臣而侍宠骄横。 按说他的死,对自己应该没有任何影响才是。 可就在他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自己的内心便波澜起伏,根本静不下心来。 大宋有临死前大呼过河的宗泽,有精忠报国而不得的岳武穆,有捐躯赴国难的杨家将,也有抱幼帝投海的陆秀夫,还有宁死不屈的文天祥。 可这些自己都没见到。 自己只见到了大宋的陈康伯,因为官家需要,这位六十七岁的老臣重新入仕,来到了临安,又耗尽了最后的精气神,倒在了大庆殿。 这么鲜活。 这就是大宋的脊梁!(。) 第二百二十五章 来来来,且大醉忘今朝 金国铁骑南下,宋氏南渡。 失去了半壁江山,但脊梁犹在。 陈康伯之死,给李凤梧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在今天,在陈康伯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李凤梧才深刻的感受到,什么是家国。 家国,不是皇帝的家国,是大宋人的家国。 陈康伯死于朝堂,不是为了赵昚的一句话,而是为了家国的安宁。 大宋需要他,于是他来了临安。 百姓需要他,于是他死在了大庆殿。 臣之尽瘁者,死于朝堂。 这一刻的陈康伯,在李凤梧眼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中兴之主赵昚,也超过了精忠报国的岳飞,甚至超过了那过零丁洋的文天样。 平淡死去的陈康伯,却是大宋历史上的一道惊艳彩虹。 平淡之处,最是大慈大悲的妖娆。 这才是大宋的文臣。 军争不能复江山,那便文政于朝堂,呕心沥血至最后一刻。 此为吾辈之典范。 黯然的起身。 连却礼也忘了行,就这么要大步离开。 赵昚一把拉住他,“李少监,你待何去?” 作为官家,陈康伯之死让赵昚心情异常难受,但此刻看见李凤梧的表现,赵昚是很诧异的,李凤梧和陈康伯几无交集,为何对陈康伯的死反应这么大? 李凤梧头也不回,“喝酒去。” 谢盛堂暗叫不好,慌不迭提醒,“李少监,这是大庆殿。” 意思是说,官家还在这里呢,你怎么也得注意一下礼仪。 李凤梧回头,猛然醒悟过来,苦笑道:“请官家谅解,臣失礼了。” 赵昚却没理睬。 松开了手,看着跨了几步的李凤梧,忽然轻声道:“我有酒,管够。” 李凤梧顿了下,“我找朋友喝酒。” 赵昚脸色有刹那的忧伤,旋即冷哼一声,“朕不能喝酒么?” 李凤梧吃了一惊。 这要是再拒绝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不过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喝酒。 今日目睹陈康伯之死,还是死在自己怀里,让自己刹那间觉得人生好是无趣,寒窗苦读----呃,自己虽然没有寒窗苦读,但货于帝王家后,一生为臣。 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自己先前想的那样,扶龙赵恺,成为大宋相公,然后权倾天下一生富贵再保子孙平安繁华? 这就是自己这个两世为人的男子汉胸襟? 不是! 直到这一刻李凤梧才发现不是。 襄阳死守,无数士兵在自己眼前捐钱赴国难,他们或是为了身后的妻女父母,又或是抱着那卑微的报国之心。 自己当时就觉得,应该为这些平凡而又伟大的人做点什么。 所以,襄阳死守后自己的心智变了。 但只是变了,还没彻底明白自己入仕的最深处的野望。 那以后的自己,是想努力走向权利的巅峰,为那些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做点什么。 那么今日看见陈康伯之死,便豁然明白了。 自己要做的,是大宋的脊梁! 为自己,也为天下大宋人,撑起这即将到来的乾淳盛世的妖娆。 但是此刻,自己只想大醉一场。 和好友张观、史弥大一起大醉一场。 再来指点江山。 再来谱一曲宋仕妖娆。 大醉之前的李凤梧,私心重于天下。 大醉之后的李凤梧,欲要天下重于私心。 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只得跟着赵昚和谢盛堂离开大庆殿,来到垂拱殿侧的偏殿之中,早有腿脚快的小太监摆上了酒水和小菜。 君臣对坐,李凤梧端起琉璃酒杯喝了一口,顿时蹙眉。 米酒岂能醉人乎。 赵昚对谢盛堂点头,于是立即有人将米酒抱了下去,换上了烈酒,换上了大碗的酒盏。 君臣对酌。 无言。 李凤梧今日感触极深,但还是保有理智。 自己那点醉后乱说话的酒品……真要是醉了,指不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是以饮酒前对自己再三言说,给官家个面子,喝点意思意思就够了。 哪知晓换了酒和酒盏后,官家也不说话,就这么和自己一碗又一碗的干了,又不能推辞。 自己这酒量哪能和赵昚相比。 谢盛堂在一旁伺候着,心中暗暗担心,深恐这位自己一向看好的大宋雏凤在大官面前醉酒失仪,犯下杀头的大错。 果不其然,没多久谢盛堂就胆战心惊了。 毕竟是烈酒,李凤梧又大碗大口的猛灌,就算再警醒,也耐不住酒精上脑,没多久功夫就有些凌乱了。 就连酒量甚好的大官,也有点醉意熏熏。 谢盛堂只好暗暗祈祷这位大宋雏凤是那种喝酒了就闷头便睡的人,不是那种稍微有点飘就要发酒疯胡言乱语的人。 但怕什么来什么,李凤梧一醉,话匣子一打开,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谢盛堂吓了一大跳。 “这位大叔,你说,为什么陈康伯就这么死了呢,还死在了工作岗位上,这样一位老臣,难道不应该在家安度晚年颐弄子孙最后含笑去世么?” 赵昚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恍惚,语气有些内疚,“是啊,怎么就死了呢?” 倒是没有在意李凤梧的僭越。 甚至有点欣赏,从自己入主东宫,到登基为帝,有谁敢这样称呼自己。 大叔! 朕是一国之君,那个臣子敢如此斗胆? “是啊,怎么就死了呢。” 李凤梧又灌了一口,旋即道:“但是,他死的好!” 谢盛堂那个胆战心惊啊,李少监,你就少说几句呗,你干脆就睡过去呗,轻声道:“李少监,你醉了,要不着人送你回府?” 李凤梧醉眼迷蒙的看了一眼谢盛堂,“你个老太监,我知晓你人好,有时候也很感激你,可是不厚道。” 谢盛堂一脸无辜,也没生气。 大官都没生气,自己当然更没有理由生气。 毕竟大宋的宦官都是有内涵的。 “每次想从官家这里黑点东西走,你都一副抢了你老婆的样子,话说,老太监,你有老婆嘛,官家给你安排对食了吗?没有也别担心,赶明儿我给官家说说,保准给你找个温柔娴淑的宫女。”李凤梧彻底喝懵逼了,说起来已是口无遮拦。 谢盛堂苦笑不得。 赵昚虽然醉意熏熏,但大体还是有点清醒的。 闻言也是忍俊不禁。 于是小口抿酒。 赤子之心啊,倒想看看,这小子喝醉了还会说出什么话。 说完谢盛堂,李凤梧再猛喝了一口酒,呛得脸色通红,才忽然指着赵昚道:“你这个逗比大叔也是,怎的这么小气,喝酒就不能豪爽一点么。” 赵昚那个无语啊,回首对谢盛堂示意,偏殿所有小太监和宫女都撤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又被皇帝老儿坑了 这一点看出了赵昚的细心。 李凤梧喝醉了,现在把自己当做普通大叔,指不定等下还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自己大概是可以原谅他。 但就怕传出去后被有心人得知,用这些事弹劾他。 这是李凤梧这么多年第一次喝醉。 舌头有些打转了,一巴掌差点将小菜打翻,猛然拍在桌子上,“逗比大叔,你知道不,其实我一点都不怕被那皇帝老儿罚薪。” 赵昚哭笑不得,你当然不怕了,你在襄阳,在秘书监可贪了不少银子。 “对对,你不怕,你一点都不怕。” 李凤梧哈哈一笑,“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那啥……那啥狡兔走,就怕那么一天啊,可惜当臣子,哪有那么多自由,你不将把柄给那位中兴之主,他又怎么会放心用你,所以啊,这是咱们臣子的悲哀啊。” 赵昚沉默不语了。 “所以说啊,陈康伯死的好,他要是不死,没准有人觊觎他的参知政事,万一他也有把柄落在官家手里,说不准最后连个好名声都没有了。”李凤梧视线已有些模糊。 赵昚沉默了一阵,才道:“陈相公一生没有任何过错。” 是真没有。 啪! 赵昚和谢盛堂猛不迭吓了一跳。 但见李凤梧一巴掌又拍在桌子上,“我一生也没有任何过错,不就是抢了个耶律弥勒嘛,有啥大不了,他赵愭赵惇贵为皇子,还找不到比耶律弥勒更好的女子,要处处和我过不去?这样的皇子度量也太小了点罢,大叔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谢盛堂只好为李凤梧默哀。 好家伙,竟然敢指着官家的鼻子逼问。 赵昚脸色也有点发红,扒开李凤梧的手,“大概是的。” 李凤梧嘿嘿一笑,“不过我不后悔,皇子又怎样,反正我是享受了大金美人儿……” 声音渐渐要撸不清楚了。 这一次醉得有点厉害。 换来的酒之烈……李凤梧已经彻底醉得一塌糊涂了。 谢盛堂心中猛然惊醒过来,官家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换上烈酒,再加点佐料,就是看李凤梧醉酒之后会说出什么真心话。 谢盛堂是知晓的,翰林太医院确实是有这种药。 果不其然,官家轻轻抿了口酒,轻声问道:“那你怎么就选择了庆王呢?” 李凤梧已经难以支撑醉酒之躯,匍匐到桌子上,咕哝着道:“谁他妈傻子选择庆王呢,当今官家正值壮年,龙精虎壮的……” 赵昚忍不住笑了,只是笑意刚起,就听得李凤梧道:“可惜生了三个王八蛋儿子,都不靠谱!” 谢盛堂听得这话,是真的觉得,李凤梧完蛋了。 你说官家生了三个王八蛋儿子,不就是说官家也是王八? 还是当着官家的面说,这和找死有差别? 赵昚也着实气着了,吹胡子瞪眼看着这个醉倒的大宋雏凤,想着是不是应该到此为止了,本想听听这货的真心话。 哪知真心话太伤人。 正犹豫间,猛见这货抬起头,哈哈大笑。 “生子当如孙仲谋,赵昚我去你大爷的,有本事生个孙仲谋这般英雄人物出来啊。” 旋即又哈哈大笑,“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我李凤梧,就要做那孙仲谋,我要一日,襄阳两万士兵尽瞑目,我要一日,九州百姓尽安康,我要一日,让宗平那龟儿子拔刀叩开封,带那君王朝汴京,我要一日,光复燕云十六州,我要青天白日照大地,我要那蒙古铁骑向西去,我要那崖山海战灭不了我盛世中华!” “两世为人的我,要做这大宋的脊梁!” “哈哈哈哈!” “赵昚你大爷的,你等着瞧吧,你能一手打造出乾淳盛世,我就能翻云覆雨改变历史!” “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个哈字未出口,李凤梧仰面就倒,呼噜声打得山响。 这一翻惊世之言太过震撼。 谢盛堂口瞪目呆。 赵昚也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就是李凤梧这货的心里话,原来他竟有如此高远的志向。 赵昚沉默了。 细细品味李凤梧这一连番的醉话。 傻子才选择庆王,这么说在他心底深处,选择庆王扶龙是无奈之举,是为了应付邓王和恭王,这点自己早就是知晓的。 但不曾想,襄阳死守也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竟然对襄阳死去的两万守兵心怀愧疚。 更不曾想,这货竟然这么想恢复江山。 可从始至终,这货表现出来的行为,都是介于主战主和之间,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透露过主战的意愿,也从未说过主和为上的话。 心中不由得很是感触,这才是我赵昚看重的臣子啊。 只是心中还有疑问。 醉话里说的让蒙古铁骑向西去,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蒙古诸部并不算强大啊。 崖山海战又是什么意思? 还说什么灭不了盛世中华。 两世为人又是什么缘故,怎的说出了这种话,是因为他十六岁之前都痴愚么?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自己要一手打造出乾淳盛世? 这货为什么会这么说。 乾淳盛世,乾应是指今年改元乾道中的乾,那么淳呢?是自己下一次改元中的字? 他又怎么可能知晓自己下一次改元的字? 旋即猛然醒悟,这货执掌秘书监,太史局……也就是钦天监也在这货的秘书监管辖里,难道说他从钦天监那里知道了什么? 赵昚想不明白。 心中却大喜过望,难道盛世在即是天命使然?! 谢盛堂在一旁忐忑的轻声道:“这都是李少监醉酒之言,大官且莫放在心上,气坏了自己。” 赵昚嗯了一声,“醉酒见人心啊。” 旋即笑了一下,“你知道李凤梧为何这么快就醉了?” 谢盛堂不敢说出来,“怕是李少监酒量本就不好。” 赵昚哈哈一笑,“是翰林太医院的方子,不然为何同样的酒,李凤梧醉了,朕却只是微醺?” 朝堂上,陈康伯死后,李凤梧的表现就很反常,自己也摸不清他的心理,恰好他要喝酒,自己便心生一计,想听听这货醉酒后的心里话。 确实成功了,只是这货的心里话着实有点诡异。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翻云覆雨改变历史。 改变什么历史?(。)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后怕 长叹了口气,起身,“朕要去处理陈相公的事了,盛堂,你着人将这货送回他的梧桐公社,嗯……还有一事,你得亲自去办了……” 又骂我大爷,又骂我是王八,总不能让你白骂了。 谢盛堂心里松了口气,大官这么说,就代表不会追究李凤梧醉酒失言的过失了。 看了一眼醉得一塌糊涂的李少监。 你小子也真是命好,遇着咱大官这么英明睿智的官家,若是换做其他官家,你怕是别想醒酒了,就这么去了吧,正好是名副其实的酒鬼。 就算不赐死你,也得罢了你的官。 赵昚来到隔壁的垂拱殿,开始思索如何处理陈康伯的事情。 心中着实是有些后悔的。 正月改元后不久,自己曾去南郊巡视籍田和其他事情,陈康伯也随行,在回大内的路上,这位老臣当时就对自己说过,想请辞归家。 后来又屡上奏呈请辞。 自己当时想着他若是走了,怕是没人能压得住汤思退、洪适和蒋芾,所以都留中不发。 若是当时同意了,也许还能再活好几年。 唉。 赵昚叹了口气。 不过为君者,基本上不会承认错误,不然何以保持君威。 现在是如何处理后事。 按照相公规制下葬是必须的,作为两朝老臣,还应选个好日子大肆祭奠,这些事情都简单,倒是有个事情不得不先想一下,谥号如何取定。 首先陈康伯是文臣,所以应取文字的上谥。 谥,是指古代有功之臣或者帝王死了之后追加的称号,“文”,表示具有“经纬天地”的才能或“道德博厚”、“勤学好问”的品德。 正,忠,恭,成,襄端,定,简,懿,肃,毅,宪,庄,敬,裕,节,义,靖,穆,昭,恪,清,修,康,洁,敏,达,通,介,安,烈,和,僖,荣,愍,思。 成、正、忠、襄四字属于特谥,只能由皇帝赐予,其中“文正“一谥,最为朝廷重视,是由皇帝特旨赐下,不能有群臣议定。 两字谥号中,文后面的第二字,按照高低顺序排队,依次为正忠恭成端恪襄顺…… 那么这些美谥中,哪一个适合这位相公? 观其入仕为政,平平稳稳兢兢业业,一手打造了采石大捷,若说追谥,文正都可以,但自南渡后,尚无文正的追谥。 赵昚犹豫了下,觉得文忠或者文恭不错。 不过这种事情自己一个人定下来不是不可以,但也要听一下礼部的意见。 于是对伺候的小太监道:“去宣旨魏杞觐见。” 这叫表明,赵昚并不愿意追谥陈康伯为文正。 …… …… 李凤梧头疼欲裂的醒来。 睁眼,房间里很是安静,听不到一丝声音,翻身坐起,揉着胀痛无比的头,顾不得打理凌乱了的长发,看着房间发呆。 之前不是在垂拱殿旁的偏殿之中和赵昚喝酒么。 好像自己喝迷糊了。 那酒似乎也太烈了,以自己的酒量,似乎醉早了两碗,旋即一想,或许是自己受到陈康伯之死,生出诸多感触之后心情不好的缘故罢。 也不知道醉酒后自己这酒品有没有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过此刻安然在自己卧室,想来没有----的吧? 穿了鞋子,披了件衣衫。 心里暗暗不爽,杜仲卿新调过来的丫鬟也太不给力,若是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必然是在房间里备好热水和热茶等着。 哪还需要自己端茶倒水。 从桌子上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意识更清醒了。 推开门。 李巨鹿并不在,似乎又去和徐眉娇腻在一起了。 院子里很是清净。 但李凤梧却诧异的发现,书房门口站着两个小太监,看那身份和穿饰,官职似乎不高,但也比一般的小黄门太监高了去。 谁在书房? 这两个太监,当然不可能是官家。 皇城制式的服饰,也不会是赵恺,那么谁还能带着太监在自己书房里? 李凤梧走过去。 守门的两个小太监立即笑着行礼,“李少监醒了?” 李凤梧不过托大,“两位中贵人辛苦。” 一太监道:“谢都知在等李少监。” 谢都知。 谢盛堂啊! 李凤梧恍然大悟,不过有些奇怪,他等自己干嘛,怎么不在大内服侍官家? 走入书房。 入眼第一的并非是坐在自己书桌客位看书的谢盛堂,而是书房正中那个偌大的水缸,里面装了半缸水,旁边还放了两块一尺见方的坚冰。 卧槽,什么个状况,春末夏初,放两块坚冰在书房里干嘛。 这个水缸又是干什么的? 对放下书站起身的谢盛堂行礼,“让谢都知久等了,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叮嘱下官。” 自己的阶官职官都比谢盛堂低,称呼下官没毛病。 谢盛堂呵呵笑了笑,“我这个不厚道的老太监在李少监书房里,能有什么大事,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话说得? 李凤梧一头雾水,旋即猛然大悟,肯定是自己喝醉酒后喊谢盛堂老太监,还说他不厚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谢都知,那啥,那啥酒后失言,且莫怪罪于下官。” 谢盛堂乐了,“我倒是想知道,哪里不厚道了。” 李凤梧苦笑,“谢都知你就别笑话下官了,酒后都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旋即转移话题,“谢都知,这些坚冰?” 谢盛堂也看向坚冰,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若非大官大度,你这酒后失言啊,不止要葬送李少监的仕途,恐怕要当一个真正的酒鬼。” 李凤梧吓了一跳,“我醉酒后说了什么?” 谢盛堂看了一眼房门外。 那两个小太监很是聪敏,立即走开,不敢再听两人的言论。 谢盛堂道:“你骂了大官,说你大爷的,你还说大官生了三个王八蛋。” 李凤梧顿时出了一声冷汗,浑身汗毛倒竖,差点没一屁股坐倒在地,“我怎么就会这么失态呢,按说喝醉酒后也不至于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啊。” 谢盛堂很是同情的看着李凤梧,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你被大官坑了,你那酒里有佐料,能让你快速醉酒不说,还能刺激你畅所欲言。 “现在知道后怕了?晚了!”谢盛堂脸色忽然一肃。(。)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无间道 李凤梧的心顿时一劲儿往下沉。 脸色瞬间刷白。 看着那水缸,又看着那两块坚冰,“官家要赐死于我么?” 完犊子了。 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没听说赐死需要坚冰的,水缸倒是听过,做人彘嘛……一想到这,李凤梧顿时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看李凤梧吓得够呛,谢盛堂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伸手做出请的手势,“若是还想建康李家的安宁,李少监就请吧。” 李凤梧貌似是真的吓住了,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强撑着身体,却发现谢盛堂嘴角带着一抹隐隐的笑意,心中顿时有点活络。 应该不是赐死吧…… 走到水缸边,皱眉,“这是要溺死我么?” 谢盛堂终于忍不住,哈哈一笑,“大官说,你头脑发热,给你降降温,倒没想把你赐死了,大官还等着你带领那个龟儿子宗平拔刀叩开封,还等着你带他去朝汴京,嗯,大官还说,等他一手打造出盛世,看你怎么翻云覆雨改变历史呐。” 这都是自己醉酒说的话? 李凤梧心中猛然警铃大作,弱弱的试探问道:“谢都知,我还有没有说过一些其他的话?” 谢盛堂回想了一下,“倒是有。” 李凤梧啊了一声。 谢盛堂问道:“说起这倒是要问一下李少监,何来的乾淳盛世一说,又何来的崖山之后灭中华?两世为人又是什么意思?”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跳,顾左右而言其他,“大概是胡话罢,话说,官家让我怎么清醒?” 谢盛堂知晓李凤梧不愿意说,也不为难他,笑道:“请你泡个冰水澡,没有半个时辰不准起身,李少监,请吧。” 李凤梧闻言无奈的很,赵昚这招也够阴损的。 自己刚大醉酒醒,就让自己泡冰水里,能不能清醒我不知道,但是肯定要留下后遗症的。 但这是官家旨意,自己不能违背。 若是连这也要抗旨,那才是真的不想活了。 只好苦笑着爬进水缸,谢盛堂招呼了一声,那两个小太监便奔进来,将两块大坚冰小心翼翼的放进水缸里,恰好淹到李凤梧脖子上。 李凤梧入水之后,顿时感激的看了一眼谢盛堂。 水是热水。 加入坚冰之后,但也要不了多久会变成冰水。 也不知道谢盛堂会不会通融自己。 谢盛堂挥挥手,两个小太监心知肚明,立即又离开了书房,甚至走出了听雪院,在杜仲卿的招呼下,吃着美食唠嗑去了。 谢盛堂坐下,“滋味如何?” 李凤梧龇牙咧嘴,“冻成狗了。” 水确实有点冷了。 谢盛堂哈哈大笑,雏凤冻成狗了,大官若是知晓,肯定会笑得很灿烂,于是不再言语,只是安静的看书。 李凤梧蹲在水缸里,也开始思索。 自己醉酒后肯定说了些不好的话,但赵昚并没有迁怒自己,至少这个处罚,看起来更多的腹黑的教训,处罚的意味反而很少。 又想起陈康伯之死,不知怎的,经过一场大醉,又泡在水里,先前那种要先天下而后自我的情怀竟然淡了许多。 于是自嘲的笑了,得了,我还是做不了范文正,只能做一个先顾父母双亲如花美眷和儿孙的小人,再想法做一个为君王治国,为百姓谋福祉的官罢。 天下是姓赵那家伙的,家却是自己的,命也是自己的。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要做一个正直的大宋官员,不求如陈康伯一般死于朝堂,至少百年之后可以告诉儿孙,老子这一生对得起天下。 正思忖间,杜仲卿带了两个奴仆,吭哧吭哧抬了热水过来。 默不作声的将有些冰冷的水舀了一半出来,又倒进热水。 李凤梧感觉好了许多。 嗯,貌似就是普通的泡澡了。 这一幕谢盛堂仿佛根本没看见一半,只是安静的看书,眉头都不抬一下。 李凤梧暗暗感激。 泡着也无聊,于是悄然问道:“谢都知,你觉得陈相公能得到一个什么美谥?” 谢盛堂抬起头,“陈相公一手打造了采石大捷,论起政功,就算是谥文正也是当得起的,但大官登基不过两三年,便追谥陈相公为文正,恐怕有些不妥,卿以为,大概文忠或者文恭。” 李凤梧点头,“那应该是文恭没有跑了。” 也不错了。 文正,文忠,文恭。 好歹也是文臣谥号中的第三位,要知晓整个南宋朝上,都没有谥号文正之人。 两宋谥号文正,一共八人:李昉、范仲淹、司马光、王旦、王曾、蔡卞、黄中庸、郑居中,全出自北宋。 陈康伯当然比不上范仲淹之流。 而两宋谥号文忠的,有王尧臣,江万里,周必大,真德秀,徐谊,陈尧叟,张九成,张世杰,张商英,蔡齐,富弼,欧阳修,苏轼。 陈康伯仅一个采石大捷拿的出手,要追谥文忠的话似乎资格也稍微有点薄弱。 文恭便最为恰当。 而且历史也确实如此,陈康伯死后,赠太师,谥文恭。 还有一种说法,陈康伯死后,直到庆元年间,他才配享孝宗庙庭,改谥文正。 这个说法有,但可考的数据不多。 而且孝宗本来要择日临奠,但陈康伯的长子陈伟节拒绝了孝宗的这个恩宠,于是没有在临安祭奠,让工部侍郎何俌护丧回到老家下葬。 如果没错,此刻陈伟节应该已经上奏呈辞绝祭奠一事了。 李凤梧想到这叹了口气。 南宋啊……不愧是历史上最让人叹惋的朝代。 有着不输北宋的璀璨臣子,也有两宋不输太祖太宗的中兴之主赵昚,可惜遇见了蒙古这个变态的位面之子。 半个时辰后,李凤梧从水缸出来。 谢盛堂于是告辞。 看着谢盛堂的背影,李凤梧长出了口气,抹掉了心头的担忧。 赵昚那酒中有东西,自己第一口就喝出来了。 至于是什么东西,自己并不清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钻。 虽然酒烈,但也不至于提前两碗的量就醉成那个****样子,有一小半是李凤梧装的,确实醉了,但意识还是处于清醒状态。 说的话也是故意而为之。 这是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 如果成功,赵昚今后对自己将再无怀疑。 如果失败,估计真要成名副其实的酒鬼。 但是以自己对赵昚的了解,李凤梧喝到酒里有点微乎其微的异味时候,心里就已经思忖清楚:只要自己演技不露陷,这事必然成功。 赵昚以为他坑了自己,恐怕没想到是被自己利用了。 这件事水到渠成,顺势而为。 李凤梧都开始有点佩服自己的急智了。 尤其是骂赵昚他大爷的,和说他三个儿子是王八蛋,因为这样说,赵昚才不会怀疑自己是假醉。 如果没醉,试想谁敢骂赵昚? 有了这个铺垫,自己后面说的那些表忠心的话,便重逾千钧。 由不得赵昚不信! 所以……赵昚今后应该不会太频繁的试探自己了。 李凤梧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了衣裳,当然,对这个丫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勾搭视而不见,想上位也太心急了罢。 喝了杯热茶,李巨鹿回来。 带来了一个很是让人震惊的消息:朱茂才死了。 就死在朱家在临安的大宅里。 被一刀封喉。 李凤梧听到这个消息,久久不能平静,柳子承下手还真是狠得让人没话说,朱茂才一死,上元大火案就只有两个人知晓真相:他和柳子远。 但都是柳家人,岂能说出真相。 赵愭这下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李巨鹿弱弱的问道:“小官人,我们还回建康吗?” 李凤梧瞪了他一眼,“舍不得徐眉娇?没事啊,我们可以邀请她去建康做客啊,反正六扇门近期也没事,而且可以让她远离这个漩涡。” 干嘛不回,今天泡了半个时辰的冷水,正好有借口请假,不信赵昚不准。 况且赵昚这两天要忙成狗。 吴璘请辞,陈康伯去世,哪有心情管自己,自己上个请假的奏呈,估计他看都不看就准了,呃,这样的话自己要不要多请一两个月?(。)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参知政事人选 陈康伯死后,本就在朝中任职的长子陈伟节立即操劳诸事。 虽然悲戚,却并没有慌乱。 显然早就知晓父亲会有这么一日。 同时去书回老家,通知家里的老二陈安节准备迎葬诸事。 好在春末初夏,温度不是很高,加上用上棉被和冰块,能保持身体不会腐臭。 陈伟节本在朝中任职,但因父亲的缘故,官职一直不高,这一次父亲去世,又得回家丁忧,仕途虽然波折,不过他内心并不郁闷。 在几个月前,父亲就告诉自己,仕国者陈家一人足矣。 自己入仕,若能为地方做事,便足矣。 而弟弟更是无心仕途,因父亲之功,上皇曾赏赐同进士出身,弟弟陈安节五辞不受,于是上皇便手札批谕,寄留省中以成其美。 如今父亲死了,中书省怕是要把上皇手札批谕让自己带回去给弟弟。 下午时分,官家遣内务府过来说了,说要在临安择日祭奠。 陈伟节很是感动。 然后上辞拒绝了。 这天气,父亲的尸首若是在临安停上几日,怕是在回家途中就要腐臭,一生孝顺的陈伟节当然不能容忍父亲尸首受罪。 于是官家又下旨,工部侍郎何俌护丧。 即日连夜出发。 陈康伯一死,老将吴璘也在朝堂亲眼目睹,深受感动,觉得为臣者让如此,应该鞠躬尽瘁死于朝堂,好似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然后正式提出了辞呈。 自己是武将,最好的归宿是死于沙场。 还是辞职回家罢。 于是两宫设宴为这位老将饯行。 在德寿宫饯行时候,吴璘看着上皇,忍不住老泪横流,赵构心中也难受,于是取下佩剑递给吴璘,说,“你今后见此剑,便如同见到了我。” 吴璘拜受,大醉而去。 陈康伯去世,参知政事的位置空缺了,吴璘请辞,四川宣抚使的位置空出来了。 在使团回临安,钱象祖之死尘埃落定后,临安的气氛忽然间变得诡异了起来,三王,汤思退,洪适,枢密院,都盯上了这两个位置。 汤思退是想将自己的心腹,王之望或者尹穑破格提上参知政事这个位置,以此制衡同在东府的洪适。 而洪适则想为自己的两个弟弟洪迈或者洪遵谋取这个职位。 只不过并不抱多少希望,官家应该不会想看到两洪权执东府的正副相公,是以洪适一直按捺着,等待时机。 枢密院的陈俊卿,蒋芾,王刚中皆是主战派,当然也希望参知政事这个位置也是主战派大臣,不过三人也都清楚。 官家制衡,西府已尽是主战派,东府洪适也是主战大于主和,如果东府的参知政事再是主战派,这朝堂就要被主战派占据上风。 是以这三人都不抱太多希望,但不代表没有手段:表面行是要争参知政事,实际上是在争夺四川宣抚使一职。 于是这几日的奏呈有点精彩了。 汤思退倒是直接,上奏呈说尹穑素有才能,任谏议大夫以来,政绩出色,官家当不拘一格降人才,破格使用,可堪其为参知政事。 洪适则更诡异,上奏呈说国内局势稳定,国家图兴,民心向北,应积极筹谋盛世北伐,当重用北进意坚人士。 枢密院就更搞笑了,陈俊卿、蒋芾和王刚中的奏呈,都是提议端明殿学士洪遵为参知政事。 三位皇子倒是按捺住了,没有上奏呈,都在伺机而动。 赵昚看着这些奏呈,很有点哭笑不得。 岂能不明白这些大臣的心思。 汤思退推荐尹穑,但他资格确实不够,而且政绩并没有说的那么出色,当然不可能破格录用,汤思退这是在后面等着自己。 等自己反驳了所有人的奏呈后,他就会提出王之望。 如今王之望出使归来,已是三品大员,担任参知政事的资格确实是有了。 而洪适提议的主战人士,也是在将自己的军,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参知政事一职上任用主战派,却还是推荐主战人士,也是在等自己批驳之后,没了好人选再推荐他两个弟弟。 西府枢密院的三个重臣推荐洪适和洪遵,这可能是真实意图。 但还有个意图,怕是在图谋四川宣抚使一职。 毕竟是守备四川,是北上的重要棋子,主战派的枢密院不可能不在意这个人选。 当然,这一点自己和枢密院一个立场。 话说,确实可以考虑洪遵和洪迈,这两人素有大才,就算两洪同掌东府,不也还有个汤思退可以制衡他们。 但是又想到洪适主战大于主和,洪遵和洪迈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如此的话,汤思退在朝中很可能独木难支。 赵昚又有些犹豫了。 所有奏呈一一留中。 但无论怎么说,这个事情不能拖延太久,在确定了追谥陈康的谥号为文恭,旨意送往陈康伯老家后,参知政事和四川宣抚使一职的人选,便正儿八经的隆重的提上了大朝会议程。 在大朝会之前,垂拱殿的小朝会已经为此争论过了。 当然没有结果。 是以大朝会上,汤思退、洪适、枢密院几人,再加上各自的势力,又一次开始了热闹的争辩。 赵昚很是无奈,只得一一细细听来。 最终也没吵出个结果。 反正这三方势力,不管是谁提出的人选,都会被人反对,这还是三王,六部尚书没有参与的情况,若是三王、六部尚书参与进来,怕是要像菜市场。 赵昚端坐在龙椅上,心里忽然就活络了,对啊,还有六部尚书啊! 为什么自己就非得听他们的人选。 朕可以从六部尚书中提一位啊。 兵部尚书汤硕就不说了,是汤思退的亲儿子,礼部尚书魏杞也不在考虑范围内,本就是枢密院的太尉,吏部尚书叶颙可以考虑,资格到了,而且确实有能力,户部尚书曾怀官职是够了,但资历还差点意思,难以服众,工部尚书王望北也有那么一点不够靠谱,此人性格太过温顺,他若是参知政事,怕是要被人拿捏得这个副相如同虚设。 剩下的人选便只能是刑部尚书诸葛瑾我。(。) 第二百三十章 重启上元大火案 这人资历足够,手段也是相当的犀利,如今没有倒向任何一位皇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而且诸葛瑾我提上参知政事后,张浚那个天骄儿子张杓,作为刑部侍郎也应该更上层楼,担任刑部尚书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赵昚笑了,打断众臣议论,道:“朕有一人选,诸卿看可好,刑部尚书足以担此重任。” 这下有点出人意料。 汤思退看了一眼洪适,很快有了决断,“臣以为善。” 洪适一见,你妹,我还真不服你,诸葛瑾我担任参知政事总比王之望担任参知政事的好,于是赌气道:“臣也以为善。” 陈俊卿、蒋芾和王刚中一看,这样不错啊。 诸葛瑾我既不是汤思退的人也不是洪适的人,他来当参知政事大家都别讨好,果断赞同附议。 有这几位同意,此事于是板上钉钉。 三王根本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官家便下了旨意,宣布由诸葛瑾我迁参知政事。 当然,赵惇和赵愭是根本就没有意见。 诸葛瑾我是柳子承的老丈人,赵惇当然没意见了,而张杓担任刑部尚书,赵愭更加没有意见了,只有赵恺,意见很大,却无法反驳,憋屈的很。 接下来是四川宣抚使一职。 这下汤思退不说话了。 他已经揣摩出了官家的意思,反正就是让自己跑,又不给自己吃草。 不用说,这个四川宣抚使一定是主战派。 果然,枢密院众臣,洪适,礼部尚书魏杞和邓王赵愭都力荐了一人,而这个人竟然是一个人:从户部侍郎迁到兵部侍郎的胡铨。 官家同意,无人反对,此事也定了下来。 诸事将定,谢盛堂宣了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大家都要惯性的准备退朝,却不料御史大夫赵作仁忽然出列,“臣有事启奏。” 御史大夫是从二品大员,在朝中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臣。 满堂文武中,除了上皇封下的几个吃闲饭的王,以及三位皇子,左右相公,参知政事,枢密使,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太尉。 就没人能压他一头了。 论品秩,赵作仁这个御史大夫和六部尚书一个等级。 而且大家都知晓,赵作仁是官家心腹,一般事情他都不掺和,此刻却忽然出列启奏,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来做的? 难道是官家的意思? 不过,赵昚也吃了一惊,赵作仁今天有什么事? 小朝会上他怎的没和自己提过? 于是沉声道:“赵御史且说。” 赵作仁手捧朝笏,一脸正气,“臣掌御史台,本不应轻易干涉他部公务,然昨儿个临安发生了一件小事,臣不得不说。” 众人莫名其妙,既然是小事,何至于要拿到大朝会来说? 只有赵愭笑了。 因为他知晓赵作仁要说的是什么事情,而且这个消息还是张杓让自己通过某种渠道透露给他的,果然,这位官家心腹按耐不住,今儿个提了起来。 这件事不提的话,还好,但一旦提起来,谁都按不下去。 赵昚心中隐隐觉得不好,总觉得赵作仁这个意外的启奏不是什么好事。 可此刻已经没办法阻止,只好道:“怎么了?” 赵作仁道:“臣听闻得,江陵府通判朱文修的长子朱茂才昨日在府中暴毙而亡,为他人所谋害,被人一刀封喉。” 众人越发不解了。 区区一个江陵府通判的公子之死,交给刑部或者大理寺去查办就是,何至于兴师动众到要拿到朝堂上来说? 然而知晓内情的柳相正脸色却刷的一下白了。 赵恺却也雀跃起来。 知道赵愭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想到了通过赵作仁来发难,赵作仁是谁,从二品御史大夫啊,绝对的父皇心腹啊。 他将此事提出来,这件事必然不会不了了之。 于情于理,官家都要给赵作仁这个面子。 果然,赵昚很是诧异,自己这位心腹怎么会忽然管起这种事来,沉声道:“原本刑部可查此事,赵御史可有其他缘由?” 赵作仁朗声道:“然臣听得风闻,朱茂才此人,和去岁的上元大火案有着牵连,臣若是没记错的话,刑部应该有档案,上元大火案后,朱府也有奴仆落井而死,而如今连朱茂才也死了,这其中的猫腻细想一番,着实令人惊恐。” 众皆哗然。 张杓适时出列,“确有此事,上元大火案后,朱府奴才落井而死,本就蹊跷,如今朱茂才死于非命,更似被人杀人灭口。” 赵昚眯缝着眼,陷入沉思。 ***的赵作仁,你是在坑朕么! 上元大火案已经尘埃落定,朕还发了罪己诏,你却要旧事重提,若是查出来此事不是事故倒好,自己也可能沉冤得雪。 但若是查出来还是自然事故,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朕? 还会以为朕是介意那封罪己诏,而故意想法为自己清洗冤屈。 罪己诏确实是皇帝的污点。 但一个皇帝,一封罪己诏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过是史书上留个污点,甚至有可能连史书上都不会留下。 现在却要重提此事。 不查,似乎没什么好的说辞。 查,万一查出来朱茂才和此事无关,那就落人笑柄了。 赵作仁却继续道:“微臣知悉,上元大火案尚有多处蹊跷,朱茂才之死也疑点重重,为了那数百冤死之人,恳请官家明察。” 张杓同声道:“恳请官家明察。” 赵愭出列,“儿臣也认为,当还父皇一个清白,请明察。” 霎时之间,朝列之中又走出五六人,刑部两人,大理寺一人,还有其余三人,皆同声道:“臣等附议。” 赵恺迟疑了下,也出列道:“儿臣附议。” 看见赵恺出列,因宋金大战对这位皇子倍有好感的陈俊卿和蒋芾两人对视了一眼,也跨出朝列,道:“官家不能遭受无妄之责,若此事另有隐情,必将重罚,恳请重查。” 得了。 赵昚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如此多的人提议重查,显然不是针对某个人的阴谋,而是此事很可能真的有隐情,也可能是赵作仁掌握了一些证据。 以赵作仁的作风,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如此行险着的。 因为此事若是查不好,自己肯定不高兴。 他既然要查,显然就有把握,认为能在此事上为自己清刷罪己诏的冤屈----难道真是人为? 赵昚心里大动,那必须得查。 于是道:“传朕旨意,御史台全权负责此事,刑部、大理寺、临安府全力配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还冤死之人一个公道。” 言下之意,你们最好查出来,朕也可以免去一个污点。 赵作仁立即道:“臣遵旨。” 赵昚挥挥手,退朝。(。)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凤梧没去上朝。 从五品秘书少监,本来就不需要天天上朝,若非有必要,李凤梧是一次都不想去。 反正正五品才能在朝堂发言。 自己这个从五品恰好被拦在门槛之外。 不上朝并不代表不知道朝堂大事,是以得知诸葛瑾我担任参知政事,兵部侍郎胡铨要去四川担任宣抚使后,李凤梧并没有多少感触。 反正都是狗咬狗。 倒是胡铨此人担任四川宣抚使要注意一下。 胡铨,字邦衡,号澹庵,吉州庐陵芗城,文学家,爱国名臣,庐陵“五忠一节”之一,与李纲、赵鼎、李光并称为“南宋四名臣”。 这是个忠诚而正直的人。 但就是太正直了,怕在任上和沈介和不来。 更担心的一点,李凤梧担心这个正直的人会被人利用。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担心没鸟用。 一切的根源都在争储上面,只要赵恺能入主东宫,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又知晓是御史台御史大夫赵作仁提出的重查上元大火案,李凤梧忍不住给赵愭叫了个好,不得不说,这一手很漂亮。 让官家心腹赵作仁来提出此事,他赵愭就只需要暗中帮助。 赵惇也拿他无可奈何。 而且赵作仁是御史大夫,从二品大员,他来操作此事,柳相正根本就没办法:赵作仁和龙大渊、曾觌、赵珲一样,皆是官家铁打的心腹。 这大宋,就算是上皇都不可能收买得了这四人。 这个事情一旦重启,临安这场大风暴就来了,自己也是时候递交请假的奏呈。 于是立即回书房,炮制了一封奏呈。 大体而言,臣使大理,往来万里之遥,路途颠簸,近日大醉之后,又冰沁三省自身,于是身体染恙,且久未归家,惦记家中双亲,恳请官家准假一月云云…… 这种折子一般是送递吏部,再有吏部交给中书省、再转官家。 不过李凤梧原本是想亲自送奏呈到垂拱殿,不过装病啊,就怕到时候官家叫太医来查一下,那就露陷了,于是走了流程。 请病假的折子,吏部和中书省没理由拦下。 于是李凤梧的奏呈摆上了垂拱殿御书桌。 赵昚看到后,很是讶异,问谢盛堂,“李凤梧泡在冰水中多久?” 谢盛堂心里咯噔一下,“大官,按照您的旨意,半个时辰,不多不少。” 赵昚蹙眉,“这货病了。” 谢盛堂心里顿时好笑,怎么可能,当时可是温水,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大概是醉酒之后泡了冰水,确实容易染病,大官,要不找个太医去给他瞧瞧?” 谢盛堂是明白了,李凤梧这小子现在是官家真正放心想用的人。 赵昚挥挥手,“这倒不用,我记得之前调查过,这货每日起床,都会从梧桐公社出发,绕众安桥等巷子小跑小半个时辰,身体应该很好,怎么这么容易病倒。” 谢盛堂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现在春夏交替,确实容易染恙,大官您也要多加注意,保重龙体。” 赵昚点点头,大手一挥,准了。 你小子不就是想玩一个月么。 反正现在朝中的事情你也插不上手,让你偷个懒罢。 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解,为何上元大火案一被重启,这货就递交请假折子来了,该不会是和他有什么干系吧? 想到这重重的哼了一声,最好和你没关系。 否则就算你是朕的天子门生,那也得让你脱几层皮。 上元大火案重启,临安朝野沸腾。 官场议论纷纷不说,民间也沸腾了,说法莫衷于是,有人说这是朝中大臣勾心斗角的阴谋,也有人说这是当今官家欲盖弥彰,想消除自己罪己诏的手段…… 反正就是没人怀疑到真相那边去。 而最紧张的,则是柳相正父子两人。 是夜的柳府,安静的可怕。 一众丫鬟奴仆,早早的被打发去歇着了。 柳相正的书房里,柳相正坐在书桌后,看着儿子,沉声道:“当日你曾给说过,说此事绝对不会被提起,都已是尘埃落定的事情,你为何还要去灭朱茂才的口?” 朱茂才不死,这件事也不会被提及。 柳子承苦笑,“朱茂才并不是孩儿所杀。” 柳相正吃了一惊,“不是你杀的,那会是谁?” 柳子承想了想,“会不会是二弟?” 柳相正摇头,“他不在临安,而且也没有这个能力,朱茂才之死,刑部那边没有丝毫线索,显然出手之人手段非凡。” 柳子承沉默不语。 柳相正叹了口气,“如今如何是好?” 柳子承轻声道:“此事应该是有人故意要针对我们父子,就算朱茂才不死,也会有其他的理由重启上元大火案。” “那如今之计……” 柳子承看了一眼父亲,眼眸里的憎恨一闪而逝,旋即轻轻的道:“只有等了。” 柳相正愣了下,旋即有些恚怒,“这还能等,难道要坐等赵作仁查出实情,将你兄弟打入大牢问斩,让为父也罢官流放吗?” 柳子承就是在等父亲这句话,“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柳相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柳子承也不说。 安静了许久,柳相正才倏然明白过来,顿时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你……他是你亲弟弟啊!” 柳子承依然不说话,面无表情。 只是内心却充满恚怒。 亲弟弟? 他爬上我老婆诸葛天真的床帏上,两个人颠暖倒凤巫山**的时候有没有把我当做他的亲哥哥? 这特么都是遗传你的肮脏脾性啊! 他不死,就是柳家的耻辱,和父亲你一般,都是我河西柳家难以见人的黑暗耻辱。 我恨不得他死。 也恨不得你早些死! 柳相正哪里知晓儿子的内心,也不知道小儿子和诸葛天真的事情。 愤怒之后渐渐冷静下来。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就算是让柳子远一个人全部背锅,自己也逃不了干系,难免要被牵连罢官。 这样的话,河西柳家就只剩下大儿子柳子承了。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要去招惹李凤梧。(。) 第二百三十二章 柳子承的獠牙 柳子承沉声道:“御史台主审,御史大夫赵作仁是官家亲信,为了还官家的清白,他必然要全力追查,刑部如今是张杓主管,父亲你应该知晓,张杓是赵愭的人,大理寺就不说了,赵愭、赵惇都有人,临安府只想自保,也会竭尽全力的配合。” 柳相正点头,“这个我自然知晓。” 柳子承又道:“朱茂才既然不是我杀的,那么会是谁的?朱茂才本来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却被杀了,显然朱茂才对他们已经没用,这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证据,接下来彻查之后,我和子远必然要被问斩,父亲你是士大夫,不会问斩,但也会被罢官流放。” 柳相正苦涩的笑,正因为如此,自己才如此惊恐啊。 柳子承却道:“如果子远一力承担,父亲虽然避免不了罢官,孩儿大概也会被降职,但我河西柳家至少还有人在朝中,未尝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父亲也会重回临安。” 柳子承没有说,也不需要说,相信父亲明白。 只要自己在朝中,抓住赵惇这个皇子。 只要赵惇登上太子位,自己必然能青云直上,那时候就是东山再起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么,父亲你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柳相正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只能如此了?” 柳子承点头,“只能如此。” 柳相正一时间难以下决断,挥挥手,“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再想想这个事情。” 柳子承行礼后退出书房,走在夜色里,回首看了一眼那烛火摇曳的书房,阴冷的笑了。 父亲已经没有选择。 是一家三人同时完蛋,还是他们龌蹉的两父子完蛋留下自己这个希望,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所以,柳子远那个白痴死定了。 所以,父亲你也流放定了。 而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朱茂才确实是我杀的。 我当然更不会告诉你,上元大火案的消息本来就是我透露出去的。 自己本来就是要让有心人来重启上元大火案。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水做的男人其实就是李凤梧让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不过经过这事后,那个男人也该从柳府滚蛋了。 在确定要出使大理,自己就已经想好。 大理归来,自己是肯定有功要升迁的,上元大火案一查,若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柳子远得死,父亲你得被罢官流放。 而自己最多就是降职,大不了回到原点。 甚至可能根本不用降职:因为自己还有后手! 只要拿出那记后手,自己便能置身事外----上元大火案,本来就是柳子远和朱茂才的主意,自己只是没有反对而已。 赵愭想整自己? 没门。 李凤梧想整自己? 也没门。 我柳子承志存高远,父亲的为人自己虽然不苟同,但却很是欣赏他那句“死当谥文正”。 相公? 终有一天,我要问鼎。 不过,现在还有两件事要去办。 柳子承来到自己的书房里,房间里有个男人,娇艳的男人,水做一般的男人,就是女人看见他都会自惭形愧。 这个男人名叫薛晗。 但柳子承知晓,他的真名应该叫陆晗。 看见柳子承归来,陆晗如水一般攀爬到了郎君的身上。 柳子承阴冷的坐下,打断了这个男人谄媚艳丽的笑容,“别装了,我应该叫你薛晗好呢,还是陆晗好?” 陆晗脸色一僵。 站在了一旁。 柳子承继续道:“其他的话我也不想说,你走罢,回去告诉徐眉娇或者李凤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陆晗脸色刷白,“你都知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柳子承阴冷的笑,“从你到柳府我就知晓了,这些伎俩能骗过我,若非念在你我相处这许久的情缘,你本应该悄无声息的消失掉的。” 陆晗不敢看柳子承,良久,才苦笑,“那我走了。” 柳子承点头,“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陆晗神色有些奇怪的看着柳子承,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有些黯然的道:“对不起,如果没有这些事,我还真愿意继续这么下去,可惜呢……” 这货原本是为钱才来的柳子承身边,如今看来,被掰弯了。 柳子承嗯了声,“没什么可惜的。” 说完起身,离开了书房,只是不愿意让陆晗自己眼眸里那一丝不舍,如果没有这档子事,陆晗是自己遇见的最好的爱人。 陆晗看着柳子承的背影,黯然神伤了片刻,收拾了一些东西,悄然离开了柳府。 消失在黑暗之中。 柳子承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声呢喃,“是真的可惜呢。” 转身,来到卧室。 妻子诸葛天真已换了睡衣,正斜躺在床上看书,看见柳子承进来,吃了一惊,“官人,有事?” 柳子承走到床榻前。 盯着诸葛天真看了许久许久,才轻声道:“你说,若是诸葛参知知晓你和柳子远的事情,他会不会反对我将你休出柳府?” 诸葛天真闻言一震,脸色霎时变得无比难看,“官人,你胡说什么呢?” 柳子承冷冷的哼了声。 却说起了其他,“我已让薛晗离开了柳府。” 诸葛天真有些惶恐,不知晓官人为何会如此反常。 柳子承却不再说话,而是开始宽衣解带,赤身**的上床,躺下后看着诸葛天真,“需要我主动么?” 诸葛天真心中情绪复杂万分,惊恐惶惑有之。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柳子承阴冷的道:“要不了多久,柳子远就要问斩,从今以后,你就是柳府主母,既然是主母,就该尽主母的职责。” 诸葛天真彻底迷乱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官人为何会如此反常,他既然知晓自己和小叔的事情,为什么不休了自己? 看见诸葛天真不动,柳子承笑了,笑容很是寒碜,有几分狰狞,“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也记住,不要让我再抓住过错,含住。” 好龙阳的自己,就算是面对诸葛天真,也很难提起性趣。 诸葛天真终于醒悟过来。 欺身过去,含住官人那软哒哒的物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坐看涛生云灭 片刻后,柳子承猛然翻身,将诸葛天真压在身下,一脸凶狠,“从今以后,只能我一个人能爬上你的床,明白了没有,若是明白这一点,这柳家主母你大可做得,若是不明白,就准备给你父亲脸上抹黑罢!” 诸葛天真吓得花容失色,完全忘记反应。 旋即猛然感觉下体一阵刺痛:没经过前戏,干涩的很。 柳子承狠狠的发泄。 柳子远玩了这具的**,但是他马上就要死了。 以后只有自己能狠狠的在这具**上肆意玩弄。 这是自己的无奈,毕竟如今的诸葛瑾我任了参知政事,自己还需要他为自己说话,还需要他为自己铺路,所以不能休了诸葛天真。 所以,还得在床笫之间安慰诸葛天真。 要狠狠的玩弄她,让她舒服。 况且,要想死当谥文正,就不能有龙阳的污点,也尽量不能有休妻的污点,今后自己可以纳妾,但这诸葛天真,将一直是柳府主母。 也将一直被自己如此操着,想到这里,柳子承竟然有了一丝快意。 竟然感觉这种感觉不错。 有种别样的刺激。 尤其是想到操过这具娇躯的柳子远将要死去,而自己将要继续且永远享用,这种刺激感就让柳子承难以抑制。 第一次,柳子承感受到了和女子鱼水之欢的快感。 而随着初期的痛楚之后,随着官人狂野的攻势,诸葛天真很快有了反应,水波荡漾里,开始竭力的奉迎官人的攻势,娇喘声阵阵。 而在书房里独坐的柳相正,却一脸痛苦和惊恐。 自己的仕途,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柳子远,也非死不可了吗? 黑暗之中的柳府,充斥着矛盾。 …… …… 柳子承在柳府肆意操弄诸葛天真的时候,李凤梧还在大睡。 东西都已收拾好,明日就出发回建康。 又要奔走几日,当然得休息好,是以那个侍候自己的丫鬟穿得很是性感暴露,完全就是一副侍寝的样子,李凤梧也没有丝毫动心。 一个小丫鬟,自己还看不上。 况且这种功利的丫鬟,实在是没法去享受她的**。 就算是目盲琴师或者玉观音都比她好。 目盲琴师虽然不漂亮,但胜在有料,话说,倒是便宜了张观,这两日自己算是看出来了,张观有事没事就来梧桐公社。 而且连听雪院都不进,尽找张疏影去谈人生谈理想去了。 这货估计是被张疏影迷住了,张疏影么,反应也还好,毕竟目盲,看不见,对人的感知是从性格和言语上,估计对张观的天天报道很有好感。 至于玉观音么,容颜一般,身材极瘦,不是实战利器。 但没有功利心。 若是暖床肯定是不行,短暂的承欢还是可以的。 但是李凤梧没有禽兽。 开玩笑呢,宁缺毋滥啊。 只是睡到正香,却忽然被人叫醒,那个懊恼,瞪了李巨鹿一眼,“若是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明儿就找个理由,不让徐眉娇和我们一起回建康。” 李巨鹿苦笑,“就是眉娇来了。” 李凤梧看了看漆黑的窗外,“天黑没亮就来了,这么着急去建康见未来的长辈?” 李巨鹿嘿嘿讪笑,“应该有事,随行的还有个男人。” 又补充道:“很好看的男人,像水做的一样,美极了。” “比宗平还美?” “更美。” 李凤梧心里猛然一哆嗦,想起了此人是谁,不由得万分不解,这货不是应该柳府,此刻应该和柳子承相拥而眠么,怎的和徐眉娇一起来了梧桐公社? 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掀开棉被,找了件衣服披上,“他们在哪里。” “书房等小官人。” 李凤梧匆匆来到书房,房间里果然有两个人,五大三粗的徐眉娇,今儿个穿着倒是很女性,也没有配六扇门的制式刀,显得略有一点女人气了。 而最显眼的,让人进屋就不能忽略他存在的,还是那位美人儿。 肌肤之水嫩,脸蛋之精致,眼神之魅,几不输朱唤儿和耶律弥勒,甚至比花船上的夏暖滟还要胜上一筹,更不是宗平可以比拟的。 若非知晓真相,真以为这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视线在那人身上停留了三秒,李凤梧在书桌后坐下,看着徐眉娇,“怎么回事,怎么大半夜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起兵造反呐。” 徐眉娇一把退开站在自己身后的李巨鹿,“大晚上的,你离我远点。” 这才对李凤梧道:“陆晗的身份暴露了。” 陆晗? 李凤梧猛然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好熟悉。 却没深思,问道:“今夜暴露的?” 看来柳子承还不笨,知晓重启上元大火案后,就猜出了身边有细作。 陆晗笑了笑,却很是妩媚,“小官人说错了,不是今夜暴露的,从我一到柳府,柳子承就知晓我的身份了。” 李凤梧震惊莫名,“一开始就知道了?” 陆晗点头。 李凤梧蹙眉,第一次,感觉到柳子承这个人的深不可测。 “你离开柳府,他说什么了没?” 陆晗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李凤梧沉默,开始重新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陆晗是上元大火案后,徐眉娇主动找自己,派过去潜伏在柳子承身边的,目的就是挖上元大火案的真相,柳子承既然一开始就知晓了陆晗的身份,不可能猜不到目的。 但他还是容忍陆晗在他身边一年多。 所图的,当然不是陆晗的美色。 想到这,李凤梧忍不住看了几眼陆晗,尼玛,还真是美得不像话,作为一个男人,你这么美还让其他女子怎么活。 话说回来,柳子承如此隐忍,所图甚大啊。 上元大火案里,怕是有坑。 不过……管他呢! 反正自己已经请假,不会掺和到这件事里去,有坑也是赵愭和赵作仁进坑,最多再加一个赵恺和赵汝愚。 都是他们姓赵的。 倒也有点期待,柳子承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且回建康,坐看涛生云灭罢。 于是笑道:“我知晓了,没事,咱们不用去管,眉娇,行李收拾好了么,这一次去建康做客,我一定要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徐眉娇很是讶然,“嗯,话说,你不提醒一下庆王?” 李凤梧呵呵笑了,“没事,他知晓怎么做。” 有赵汝愚在他身边,自己懒得去操这个空心----妈蛋,怎的感觉自己像是个吃醋的小媳妇儿?(。)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他拍你屁股了? 徐眉娇也难得去操心这些事情。 反正觉得李凤梧说的有道理,上元大火案重启了,柳相正是肯定逃不脱的,叔叔徐渭很可能要顶替柳相正坐上太常卿的位置。 刑部虽然要帮助御史台调查,但张杓一手遮天,自己这个六扇门捕头请假,刑部也来得很是爽快就放人了。 自己也乐得悠闲一下。 最主要的是,自己大概猜到了李凤梧邀请自己去建康的目的。 想到这心里竟然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这就跟你回去见家长,便宜你个大黑炭头了。 但这是流程嘛。 不是我故意想去的哦,徐眉娇弱弱的想到,叔叔徐渭都见过李巨鹿了,很满意,自己也确实该去建康见见李巨鹿的家人了。 总得有个名分,说婚论嫁什么的,不能一直让大黑炭头牵自己的手吃豆腐啊。 自己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嘛。 李凤梧起身,“没事了,大家散了吧,眉娇你也别回去了,找个客房住下,明儿个让巨鹿去给你取行李。” 徐眉娇嗯了一声。 旋即问道:“陆晗呢?” 李凤梧看着这美貌的男子,正想说让他哪里来哪里去,却见得陆晗很是妩媚的笑着靠近自己,“奴家现在也没地方可去,要不小官人收留我,让我在你身边服侍可好?” 卧槽! 李凤梧大惊,这货是真的弯了啊! 吃惊之间,陆晗已经挽住了自己的手,双腿更是要靠近自己来摩擦一番。 李凤梧吓了一大跳。 徐眉娇看得捂嘴直笑。 李巨鹿也很是捉狭,不过小官人的感情自己从来不去阻止,和男人的感情难道就不是感情了? 因此也腹黑的笑,没有制止。 李凤梧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把推开,“别,别来,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巨鹿,去找杜仲卿取三百贯,给这位陆先生。” 开玩笑,我怎么看得上男人。 耶律弥勒,大金第一美女。 朱唤儿,秦淮一朵濯濯白莲。 文浅墨,我家浅墨是要艳冠大宋的,比什么皇妃可要美多了,就是李凤娘都比不上。 文家大娘子文淑臻,温柔娴淑就不说了,就那一对****就可笑傲大宋,不比三位娘子差哪里去了。 就是花船上的夏暖滟,也是个可人儿,摧肢即断的征服感,不要太美。 我怎么可能和你这么一个男人上床。 老子是直的。 你还是哪里来哪里去罢,我就破财消灾了。 三百贯啊,相当于十万软妹币了。 你要是知道进退,就该自觉圆润的离开。 被李凤梧拒绝,陆晗竟有些失望,不过心中更多的是高兴,一年多的时间,加上这三百贯,自己可没少赚。 打发走了陆晗,李凤梧继续睡觉。 李巨鹿则是谄媚徐眉娇去了。 …… …… 入夜前的恭王府。 赵惇心思忡忡的和皇甫坦在书房议事,估摸着也是上元大火案的事情,两人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件事怕是和柳相正一家脱不了干系。 谁都知道,朱茂才和柳子承兄弟关系莫逆。 是以开始碰头思索,绝对不能让上元大火案牵连到自己。 而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嫡妃李凤娘也在见客。 豁然是个小屁孩。 嗯…… 也不能绝对说是小屁孩了,据他自己对李凤梧所说,已经和家中某个娇媚的十六七岁的丫鬟有了楚王神女之好,而且杀得那个丫鬟姐姐丢盔弃甲。 这个人自然是韩侂胄。 细说了出使大理的事情,李凤娘听得心驰神往。 尤其是听韩侂胄转述大理兵乱时候李凤梧的经历,李凤娘的眸子里更是闪烁着精光,那种眼神,就好像思春的女子见着英雄一般。 韩侂胄当然没有忽略这种眼神。 所以说呢,马背上长大的女子,比起朝堂上长大的孩子,终究还是要差一些。 说完之后。 李凤娘脸色有一些潮红,问道:“李凤梧真有这么厉害?” 韩侂胄笑了,“就有这么厉害,你知道的,我很少服人,但现在,我是对李小鸟这小子由衷的感到服气,不服气不行啊。” 李凤娘呵呵娇笑了几声。 “当初可真没看出来?” 韩侂胄一看这架势,得了,看出来了,侄儿媳妇确实是恨李凤梧,这种恨是真实的,但侄儿媳妇肯定还是有点喜欢李凤梧。 不由得暗暗担心。 侄儿媳妇啊,你是有夫君的人啊,而且你老公还是大宋皇子。 你可千万别行差踏错啊。 以自己对李凤梧的了解,如果侄儿媳妇真的喜欢上了李凤梧,行事勾搭的话,李凤梧这个没有节操的家伙肯定不会错过这种好事。 毕竟咱侄儿媳妇的美色摆在这里,大宋有几个比得上? 就是李凤梧家里那两个神仙姐姐,也不过如此。 但韩侂胄毕竟还年轻,很是没节操的套话,“他当然厉害了,他要是不厉害,怎能拍了侄儿媳妇你的屁股还没事。” 李凤娘脱口而出,“谁说没事了,我迟早要人彘了他!” 话落地,猛然觉得说错话了,捂嘴怒视韩侂胄。 韩侂胄哈哈一笑,一副大家都懂的,侄儿媳妇你放心,只要你对我好,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表情,这也是这货的精明之处。 三个皇子中,父兄看好李凤梧支持的赵恺。 而自己却觉得侄儿媳妇的老公赵惇赢面更大,自己现在和侄儿媳妇把关系搞好,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所以适当的抓一点小把柄对自己而言,真是天大的好处。 侄儿媳妇再厉害,也不能灭自己的口吧。 韩侂胄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凤娘,由衷的叹气,“所以才服李小鸟啊,这小子就是厉害,他还说侄儿媳妇你的屁股可弹手了。” 李凤娘脸色倏然阴冷,“你想死?” 韩侂胄嘿嘿一笑,“不想死,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但是话说,李凤梧这小子说的没错啊,他还真摸你屁股了。” 李凤娘面目虽然阴冷,心里却忍不住得意。 李凤梧你个腌臜货,老娘不会放过你的。 旋即又想起在西湖畔那个老汉推车的姿势,心里竟然有些燥热,暗想,若真能夫君意外的人有那么个****以对的姿势,是不是也会很美好? 嗯,还很刺激…… 脸色越发潮红。(。)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李凤娘的快感 韩侂胄见到这一幕,心里暗暗叹气。 完犊子了。 李凤娘这要真是喜欢上李凤梧,由爱生恨,李凤梧今后的仕途别想安稳了。 话说回来。 我要是李凤梧,若是知晓侄儿媳妇有点喜欢自己,恐怕也是无法视而不见的,若是有机会,肯定是能偷就偷。 侄儿媳妇这美色,确实是天下罕见啊,比自己征服过的那个丫鬟不知道高了几百倍。 但是韩侂胄心里还是暗暗祈祷。 你们可千万别做出这一步。 一个是自己关系莫逆的侄儿媳妇,一个是自己第一个服气大宋雏凤,韩侂胄真不想看见两人走到那同归于尽的一步。 这两个人要是勾搭上了,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了,必然是都完蛋的结局。 偷嫡妃的人,这绝对是死罪啊。 李凤娘忽然娇滴滴一笑,“对了,侂胄,我打算近期回一趟老家,有没有想出去溜溜风?” 韩侂胄愣了一下,“我才从大理回来----” “就这么定了,等几日就出发,你回去准备下,你母亲那边,我会亲自登门给她说,反正你在临安也没事,不如出去长长见识。”李凤娘一脸不可置疑的道。 韩侂胄大叫,这都尼玛什么事。 李凤梧忽悠自己去大理的时候也说去长长见识。 现在你要回娘家,也叫我去涨涨见识? 等等! 韩侂胄猛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李凤梧好像也刚请了假回建康,现在侄儿媳妇又说要回娘家,该不会是侄儿媳妇有什么其他想法罢? 侄儿媳妇回娘家,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赵惇肯定不会离开临安啊。 卧槽,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韩侂胄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祷。 侄儿媳妇啊,只希望你是真的回娘家,而不是在回娘家的路上,借故去秦淮河玩一圈,跑到建康去啊…… 这特么就是要搞事情啊。 看着侄儿媳妇那亮晶晶的眼睛,韩侂胄觉得自己要死了。 如果真发生那种事情,得了,自己怎么办? 是告诉赵惇还是告诉官家? 自己忍心看着侄儿媳妇和李凤梧两个人被秋后问斩? 不忍心啊! 但是自己又忍心看着侄儿媳妇和李凤梧两个人偷情,最后落个知情不报的同罪…… 这尼玛就是个火坑啊。 韩侂胄弱弱的道:“倒也是可以的,但是你真是回娘家么?” 李凤娘啊了一声,想都不想,“当然是真的,再有一月,就是我父亲五十大寿啊,我当然得回去了。” 韩侂胄顿时释然,不说话了。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忽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韩侂胄走后不久,李凤梧回到卧室,刚呆了一会,恭王赵惇进来,一脸谄笑着就要抱王妃上床,却被李凤梧一脚踹了过去,“今天心情不好。” 赵惇顿时苦脸,“娘子,为夫可想你了。” 李凤娘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得了,今夜再让你放纵一次,去侧妃庄氏那罢。” 赵惇心中大喜,脸上却一脸无奈,“可是为夫想陪你。” 不是赵惇不喜欢李凤娘了,但再好的东西天天吃也得腻啊,和李凤娘成婚一年多了,终究还是觉得有些腻,于是觉得侧妃更香了。 李凤娘哼了一声,“不用官人陪,你去陪陪庄氏罢,她近期因为苦恼弟弟庄闲仕途的事情,心情也不好,话说,你有机会,还是为庄闲谋个出路,毕竟也是你的小舅子。” 赵惇慌不迭点头,“娘子吩咐,官人一定竭尽全力,明儿个就去想法给庄闲铺路。” 庄闲在青云书社还是有用的。 之前赵愭的钱家找到他,让他帮忙构陷李凤梧,在自己示意下庄闲配合了钱家,现在庄闲依然在青云书社,自己有必要给他谋个好出路。 让他在青云书社里涨涨地位。 如此,才能更可能的接近李凤梧,未来说不准就靠他整****凤梧了。 打发走了赵惇。 李凤娘沐浴上床,片刻之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浪笑声,冷笑了一声。 庄氏这个贱人。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明里暗里可没少说老娘的坏话,要不是老娘有父兄支撑,怕真会被你得逞了去,真以为床上功夫了得就能得宠了? 可惜你家世背景太差。 老娘有马上功夫,床上功夫没有,不一样让赵惇老老实实的听话? 总有一天,我要你这贱人好看。 赵惇不是特别喜好你那双手么,我就将它剁了! 近些日子多让赵惇到你那歇着,不过是为了麻痹你,让你以为得到了赵惇的恩宠,如此你才会露出马脚。 等你露出马脚的时候,就是你痛哭流涕被逐出王府的时候! 想到这李凤娘阴冷的笑了。 上床,看着身旁空荡荡的锦衾,耳边传来浪笑转变成的糜烂呻吟,虽然很隐约,甚至可能是幻听,但李凤娘还是觉得有些空虚。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些事。 西湖畔,黑暗里的两人,自己的腿被那个可恶的男人握住,架在了他的腿上,两人肌肤相亲,最**的地方,相距不过寸余。 若是再亲密一点,便能水乳交融…… 李凤娘脸上又涌起一抹嫣红。 一只手不由自主的伸向紧致的****,想起了在盐官镇被拍的那一下。 虽然早已经人事,别说被拍屁股这种事情,就是和赵惇之间的夫妻之事,李凤娘也很难有忘不掉的一刻感觉。 偏偏那一刻的感觉,总是在自己心里萦绕。 是因为李凤梧这个人吗? 李凤娘心里不清楚,自己心里只清楚一件事: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将李凤梧做成人彘! 一想到李凤梧做成人彘的那一天,李凤娘心里惯例的升起那种渴望和快感。 想着想着。 ****上的玉手不自觉的移动到小腹下…… 轻轻摩挲。 赵惇从来没有给自己个美好,总是三五下,满足了他自己就草草了事,有时候甚至还如不自己来得畅快,倒是在侧妃庄氏那,赵惇似乎可以征战良久。 李凤娘一直以为是庄氏床上功夫了得,可那日里听得府上一个负责王室敬事的老婆子说,并非赵惇不行,也非庄氏功夫了得。 那老婆子曾说过,没有男人能在自己身上超过半刻钟。 只是具体为什么,那老婆也没说,便因为家里出事,离开了王府回到建康老家去了。 听说在秦淮河青楼谋了个调教女伎的职。 所以成婚一年多,其实和赵惇之间的房事,赵惇觉得很是性福满意,但自己却从来没感受到过以前闺蜜说的那种********的感觉。 反而不如自己来的感觉美妙。 于是乎轻轻呻吟,于是乎锦衾沁水…… 李凤娘有些忘情迷乱。 迷乱之中隐隐醒悟为何自己那么迷恋要将李凤梧做成人彘了,只因一想到将他做成人彘时,就会升起一种感觉,那种快感,竟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无比兴奋,仿佛登仙!(。)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衣锦还乡 临安风风雨雨,都不沾身。 李凤梧回建康了,因假期一月之久,而且李凤梧心里清楚的很,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自己到时候从建康再上个折子,还是能继续请假的。 且临安到建康的路途并不漫长。 是以将目盲琴师张疏影,舞姬玉观音也带了回去。 三娘和二娘肯定喜欢。 随行的还有徐眉娇。 送行的人也极多,青云书社几乎倾社而来,最依依不舍的当然是张观,几次开口询问,小官人还会不会将张疏影带回临安。 就是极少露面的夏暖滟,也带着金婆子,单独在城外十里的送别亭为自己送行。 正是初夏时分。 清晨的长亭,薄雾濛濛垂柳依依。 更是增添了离别情绪。 李凤梧看着夏暖滟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感动,对她挥挥手,登上马车前,回头轻声道:“我心雨霖铃。” 夏暖滟愣了下,旋即泪眼婆娑,对着李凤梧福了一福,“妾身卜算子。” 看着马车远去。 夏暖滟泪眼婆娑的笑,娇媚盛开。 马车上,李凤梧苦笑,最难消美人恩。 有道是日久生情。 自己和夏暖滟之间,恐怕还真是这个说法,此处的日为动词。 雨霖铃,是柳永的雨霖铃,自己说我心雨霖铃,是告诉夏暖滟,和你短暂离别,我还是有些伤感的,已经有些喜欢你了。 而夏暖滟的妾身卜算子的回应,卜算子是词牌名,但此刻不难理解,应是北宋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自己是日久生情,她也是日久生情啊。 不过貌似她应该是被动语态。 遥想两人第一次相遇,就是上元大火案的那晚,第一次见面貌似就滚了床单,只因为夏暖滟感同身受----当然,说不准也有自己魅力太大的缘故。 否则毕竟是女子,再怎么在花船上浪荡,也不会对一个丑八怪献身是不? 思归之心日切。 五六日的路途,四日便回到了建康。 和当初死守襄阳后回建康的门前冷落不同,这一次回建康,确实有点衣锦还乡的意思了,李府门外,乡邻乡亲围了数十人,皆对自己翘首以盼。 不仅乡邻,建康富贾,除去青祥楼的吴老二,河西柳家,其余大户的门面人物尽数到场,院子里酒席数十桌,甚至摆到了街上。 热闹无比。 除去乡邻和富贾,建康府以及下辖的诸官吏,竟也到场七七八八。 连老师陆游也在。 府学教授中,林思聪来了,自己和文浅墨的冰人,没有老师的名义但却有师生实质的曹崇也在场。 当然,少不了半水河畔文宅一家人。 马车到家,便是震天的鞭炮声,硝烟弥漫中,两队舞狮人围绕着马车上下翻滚。 李巨鹿如临大敌。 好在并没有人行刺什么的。 下车。 李凤梧率先对父亲李老三行礼,又对三位母亲行礼,然后给老师陆游行礼,再然后是吹胡子瞪眼看似不在意实际上眼眸里满是笑意的文启来夫妻行礼。 文浅墨和文淑臻两女自然是在内院,和朱唤儿耶律弥勒在一起,不会轻易在门前露脸。 毕竟还没有办过婚礼。 就是耶律弥勒,作为小妾,这个场合也没有资格在大门前迎接。 鞭炮停下后,李老三满面春风的环揖行礼,感谢大家赏脸什么的,陆游轻轻给李凤梧一个眼神,示意你衣锦还乡,应该对乡绅们说点什么。 确实衣锦还乡。 别看李凤梧现在只是个从六品奉直郎,从五品的秘书少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建康的李家雏凤,走入中枢是指日可待。 等他步入中枢或者成为相公再回到建康,那就不是在家门口迎接,而是要倾城出城十里相迎了。 李凤梧学着老爹李老三,做了个环揖。 “晚生不才,承蒙老师陆游教导,又有府学曹教授、林教授指导,于临安科举侥幸中得一甲,今日荣归故里,感谢各位赏脸前来,不胜感激,晚生自当倾心以报,若有仰仗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提携,若有需要晚生尽心尽力的地方,李府大门随时敞开,欢迎之至。” 这都是面子话。 但却博来了一阵喝彩、掌声。 “请各位入座,尽享美酒佳肴,请!” 待所有人落座,李凤梧才和父亲、老师等一众人走入李府。 他们当然要在李府主院落座。 主院里仅有三桌。 李凤梧、李老三,老师陆游,未来准岳父文启来,加上李巨鹿、魏廷晖,府学教授曹崇和建康通判,八人正好一桌。 东府秦川已经离开建康回临安。 隔壁一桌,是建康、上元县令等几位建康头面人物,以及和李老三关系最好的三四个富贾。 再旁边一桌,则是府学教授林思聪以及其他几位素有名声的大才,当然包括杨迈的叔叔杨奉贤和父亲杨奉明。 而耶律弥勒、朱唤儿,文浅墨,文淑臻,以及玉观音、张疏影、徐眉娇、叶绘、周月娥、张约素以及李长生等人则在西院单独两桌。 女眷,总得有点顾忌。 奴仆下人川流不息,酒水上桌,觥筹交错。 李老三喝得酩酊大醉。 李凤梧也有七八分醉意,直喝到弦月初升才散席。 宾客散尽。 李凤梧还没见到两位娘子,文浅墨和文淑臻就被文启来两口子带走了。 老师陆游有事,暂时没有离开。 叶绘等李府三位主母,从西院归来,吩咐下人奉茶,李凤梧将老师陆游、府学教授曹崇,杨迈之父杨奉明请到了父亲李老三的书房。 书房落座后,陆游看着李老三摆在最显眼的那一套书,随手翻了翻,笑道:“早闻得李府有一套官家赐书,今日终于得见。” 陆游在建康为官,清廉正直,一般的宴请他根本不去。 是以李老三这套在建康炫耀了很久的官家用书,陆游还真没看过。 曹崇和杨奉明倒是见过,是以并不讶异。 李凤梧也笑了,“些许物事,皆是身外物,奈何父亲爱显摆,让老师见笑了。” 曹崇哈哈大笑,“倒是听说李少监很得了些此类身外之物啊。” 捉狭之意很浓,但绝无讽刺。 陆游也是忍俊不禁,古往今来,听说几个臣子敢主动去黑官家的御用笔架、笔豪之类的,都是官家赏赐才有。 像李凤梧这种主动伸手的,绝无仅有。 李凤梧也乐了,想不到自己黑官家的御用笔架之类的事情,竟然传到建康来了,“晚生顽劣,着实让几位长辈见笑了。” 杨奉明捋了捋美髯,“这是官家厚爱李少监,何来见笑一说。”(。)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夜谈 古往今来,有几人能从当今执政的天子桌子上黑这些御用物? 官家不赏,又有几个敢要? 对此杨奉明很是看好,儿子和李凤梧交好,虽然如今儿子在外出仕,两人几无交流,将来等李凤梧权执中枢了,或者杨迈回到临安,李凤梧总是会照拂一二的罢。 和几位长辈一番详谈。 杨奉明因坠心炼丹,对仕途官道不甚感兴趣,聊略了一二,便告辞离去。 期间陆游很是奇怪,“你刚出使大理归来,正升迁之后,按说应该在朝堂躬耕,为何忽然请假归建康月余?” 李凤梧叹了口气。 陆游是自己老师,曹崇是自己的冰人,也有老师之实,对这两人自己无须隐瞒。 “官家重启上元大火案了。” “上元大火案?” 曹崇吃了一惊,“不是已经定案的事情了,为何会重启?” 陆游毕竟是建康知府,知晓的要更多一些,且邸报已经送递全国,“依你之见,此事真相如何?” 李凤梧笑了笑,“在临安的时候,朱茂才、柳子承、柳子远三人关系莫逆,况且上元大火案学生也在案发现场,当时这三人就跟在学生后面,是以学生才会怀疑,上元大火有可能就是柳子远为了报复学生而引出来的祸事。” 见曹崇还是有些疑惑,便道:“曹先生可能知晓学生和河西柳家的矛盾,不说其他,但说气死了柳青染,这怨恨就不是言语可以化解的。” 曹崇点头,“也是知晓的,但这和上元大火有什么关系?” 陆游解释道:“上元灯会,人流如织,凤梧若是在游灯会,而柳子承等三人若是跟在后面,他们也必然能发现,如果引发慌乱,就算是巨鹿,恐怕也护不住凤梧的安全。” 李凤梧点头,“确实如此,当时如果不是见机得快,还真会被人流踏成肉泥。” 曹崇悚然大惊,“胆大包天啊!” 李凤梧呵呵一笑,“估计他们也没意料到,随意放了把火,竟然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事发当晚,朱茂才家里有个奴仆落井死了,这一点很值得怀疑,而在我出使大理期间,学生故意放出了消息给赵愭,让他去查上元大火,等我们从大理回来没多久,朱茂才也死了,很可能是被柳子承或者柳子远灭口。” 顿了一下,“先生,你觉得这种情况下,谁的嫌疑最大?” 曹崇何等聪慧之人,一点即透,点头道:“柳家兄弟,怕是难辞其咎。” 陆游却另有疑惑,“柳子承的事情,你为何要离开临安?” 李凤梧叹了口气,“这件事有些蹊跷,按说赵愭在查上元大火案,柳子承要灭口朱茂才,也不应该找这个时候,或者说也不应该如此不加遮掩,朱茂才就是在家里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这不是在故意让大家去查么,所以学生总觉得这里可能有坑。” 曹崇点头,“仕途之中小心为上,但此事和你全无关系,不至于如此逃离临安的罢。” 李凤梧无奈的叹了口气,“老师有所不知,学生在临安,其实和庆王赵恺走的极近,而近些日子,庆王赵恺又和一位宗室子弟赵汝愚走得极近,在赵汝愚的怂恿下,赵恺也要出手,想要借此时整倒柳家父子不说,还妄图想将恭王赵惇拉下马。” 陆游摇头,“恐怕难。” 李凤梧应道,“确实难,上元大火案柳家父子要栽,但赵惇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曹崇点头称是。 陆游却猛然一惊,“上元大火案你也在现场?” 李凤梧愣了下,“是的,学生也在现场,魏尚书的儿子魏廷晖,女儿魏杞,帝师史浩的长子史弥大夫妻也在现场,李巨鹿还有学生和他们一起。” 陆游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这件事他们会不会栽倒你头上来?” 李凤梧有些意外,“应该不可能……的吧?” 陆游摇头道:“不可不防,说不准别人有什么阴谋。” 李凤梧沉默了。 陆游叹了口气,“且先看看罢,如果届时真将你牵连到其中了,某必上书为你言说一二。” 李凤梧慌不迭作礼,“如此,先谢过老师了。” “谢他作甚,本就是你老师,这是他分内事。”曹崇乐了,“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以找朝中好友为你说一二。” 曹崇虽然只是建康府学东厅教授,但同年同窗之中,也有不少朝中大员。 李凤梧再次谢过。 谈了许久,两位老师告辞。 李凤梧让李巨鹿取来官家赏赐的两盒贡茶,分给了老师陆游和曹崇,又亲自将两位送到大门外,这才回到主院去。 儿子衣锦归来,李老三心情高兴,下午喝了个大醉,此刻睡得像猪。 张约素、周月娥和叶绘则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看见大郎回来了,都笑眯眯的,“两位老师走了?” 李凤梧应是,对三位母亲行礼,又道:“怎的不见长生?” 张约素笑了,“嗜睡的很,早被奶妈带去哄睡了。” 李凤梧哦了一声。 被三位母亲拉着东说西说,李凤梧也是不厌其烦的应付着,这已经算好的了,比起记忆里那种催婚的说辞,可让人舒服多了。 想来也是,如今的自己,哪里会愁结婚的事情? 愁的是娶几个,那几个又怎么排位置。 应付了三位长辈的询问,李凤梧这才准备离开主院,三娘张约素却跟了出来,将李凤梧拉到一边,“大郎,方才我不便问你,却问你一事,是不是张杓在朝中和你不对付?” 张杓算是张约素的堂弟。 李凤梧苦笑道:“也不算不对付吧,反正也没什么交往,这位天骄之子心气高着呢,不过迄今为止,也还没有什么矛盾。” 矛盾迟早会有的。 张约素沉默半晌,“赶明儿我修封家书给叔父,请他说一下张杓罢。” 李凤梧吓了一跳,“别啊三娘,这些事情我可以应付的,别去打扰叔公他老人家了,就让他好好安度晚年。”(。)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小妾的私心 张浚也说过,自己和张杓之间的事情,他不好言说。 况且张浚年迈。 按照历史轨迹,都已经身死了,现在还活着,那就让这位老臣好好的安度晚年,别三娘修书一封,他碍于情面去说一番张杓。 张杓是肯定不会和自己交好的,这样万一惹得这位叔公再度出仕可就不好了。 保不准就是下一个陈康伯。 张约素犹豫了下,“行吧,那你在朝中可要谨慎些,张杓可不是柳子承这等庸碌之辈。” 李凤梧只好笑笑。 心里暗想,三娘也看错眼了啊,如今的局势,这柳子承之才,恐怕不在张杓之下,只是以前一直不曾显山露水而已。 柳子承,阴才啊! 如果其才全力用在治国辅君上,恐怕还真是其父诗中之说,死当谥文正的人物。 而且李凤梧心里有个很奇怪的想法。 也许柳子承会成为自己的一生之敌也说不准。 回到西院。 李巨鹿被李伯拉过去了,徐眉娇在宾客院里下住。 西院里本来是没有丫鬟的,不过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回来了一段时间,又住进了几个丫鬟,但是今夜小官人回来,这些丫鬟又全部搬出了西院。 如今的李府谁不知晓,小官人喜欢清静,伺候他的人有个张玉儿和朱唤儿就足够了。 朱唤儿还没睡,房间里灯火通明。 耶律弥勒也还没睡,房间里也灯火通明。 李凤梧有些蛋疼了啊。 尼玛,两个房间都亮着灯,自己是去哪一个? 不论去哪一个,另外一个恐怕都不会高兴。 思忖良久,先去了朱唤儿的房间,敲门,传来朱唤儿的声音,“谁?” 李凤梧轻轻门,果见这丫头衣冠整齐的坐在梳妆台前,看见自己进来,便嫣然浅笑,“都忙完了?” 李凤梧笑着挨着她坐下,“望眼欲穿了?” 朱唤儿撇嘴,心虚的道:“才没。” 李凤梧哈哈一笑,咳嗽一声,“那啥,今晚我住你这里。” 朱唤儿顿时有些慌了,抿嘴,“于礼不合呢。” 李凤梧一想也是啊,貌似两人只是私下里巫山**,至少明面上还没有任何关系:如今朱唤儿是自由之身了,连丫鬟都不是,现在就和自己天天滚床单,传出去的话怕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那还得等上大半年。” 五月浅墨及笄。 自己要年底才及冠,也就是说成婚要等到年底。 朱唤儿如果不想要个小妾的身份,就得等自己和文浅墨、文淑臻成婚之后,才能有名分----平妻总不能跑到正室前面去。 这就是封建礼制的禁锢。 所以李凤梧喜欢大宋,但对这一点是真心不喜欢----你妹的多少一见钟情然后滚床单一夜|情的是艳遇都这样没了! 朱唤儿巧笑倩兮,因已有**之欢,对李凤梧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掩饰了。 虽然掩口,但却也看见了雪白的牙齿。 很是美好。 让李凤梧想起一些事来,最是初见刹那清纯啊。 第一次在秦淮河上看见朱唤儿,当时若说没有想法,那是骗人的。 身在画舫,却似邻家小妹。 这样的女子谁不爱? 于是情怀大动,伸手叫要揽住蜂腰,却被朱唤儿一把退开,很是认真而执着的道:“纨绔,不允许你这样哦!” 李凤梧哈哈一笑化解了尴尬,“那啥,那你歇着。” 朱唤儿哦了一声,低垂臻首。 李凤梧无奈的起身,“我去弥勒那,你也好生歇着。” 起身,出门。 没有看见朱唤儿低垂眼里的那一抹失望和惆怅。 耶律弥勒没有锁门。 李凤梧进门时她却正在栓门栓,见官人进来,很是吃惊,“官人没在唤儿妹妹那歇着?” 李凤梧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吃了闭门羹,嘿嘿一笑,“唤儿尚青春,机会有的是,但我家弥勒已熟透,今夜且让官人摘果实。” 耶律弥勒惊喜莫名,眼里的失落和惆怅一扫而空,温柔贴心的为李凤梧解了外衣,放在床头,“我去给官人倒点热水洗漱。” 李凤梧嗯了一声。 洗漱之后,自然是闭门杀猪。 之前出使大理,路途之中李凤梧几乎不沾女色,哪怕是路径的地方青楼里有各种花魁,李凤梧也从来不动心。 到了大理,段正兴赏赐了三个女子,虽然姿色中上,但怎比得上耶律弥勒这种实战利器。 况且没有感情可言的***仅仅是**上的片刻快感。 敷衍的呻|吟和大保健有什么差别? 是以回到临安,在花船之上,李凤梧惬意享受了夏暖滟的美好----也有一丝丝感情在里面,至少摧腰即折,让人很有征服感----至少夏暖滟的呻|吟是发自内心的欢愉。 而不是敷衍人的讨好人的虚假高|潮。 但夏暖滟是柳枝风情,而耶律弥勒却是万般妩媚的白虎。 尤其是那好生养的****,一旦使用小狗式,其妖娆处足以让人忘却任何事,再加上耶律弥勒动辄杀猪一般的叫唤声,绝对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实战利器。 于是李凤梧分外卖力。 只是**后,和耶律弥勒一番细谈,李凤梧不好再隐瞒,说了朱唤儿的状况,耶律弥勒便捂嘴直笑,“唤儿妹妹那是矜持呢。” 李凤梧顿时慌大悟,“意思说……” 耶律弥勒玉手轻轻弹了下某处,“官人还行的吧?” 李凤梧嘿嘿一笑,“男人怎么能说不行,梅开七度都可以,要不,你用嘴来?看官人的长枪是否雄风依然!” 耶律弥勒忸怩的在李凤梧怀里扭着身子,“饶了奴家罢,明日几位主母肯定要训斥于奴家,官人若是不困,可去唤儿妹妹房间,她……她……没什么声音呢。” 官人旅途劳累,一回来就和自己纵欲过度,偏生自己难以自抑的声音,别说西院,东院也能隐约听见,主母们肯定会有意见。 但是唤儿妹妹就不一样了,她极温柔安静。 况且,耶律弥勒也有私心。 小妾的私心。 自己已经二十八岁,长官人九岁,迟早有一天要年老色衰,上次小产后,就感觉肌肤松弛了些,若是下一次再怀上生下小孩,怕要成黄脸婆。 这是耶律弥勒内心的惊恐,深怕那一日到来后,官人再不喜欢自己。(。)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论三妻四妾制度下驾驭女人的重要性 这并不是自己杞人忧天。 官人身边从来不缺美好的女子,自己虽然是大金第一美女,但那是昔日的,如今已经是二十八岁,怎比得过青春娇俏的唤儿妹纸。 然而唤儿只是官人身边的一个女子。 不说那如今已是倾国祸水的文浅墨,就是那容貌不如自己,但身材尤在自己之上的文家大娘子,一旦成婚,也不说那不输自己一看就好生养的宽臀,单是雄视群芳的****,就能让官人夜夜不思正事。 文家大娘子的魅力之处,足以葬尽天下英雄。 官人却不是什么英雄…… 除去文家大娘子,西湖花船上还有个夏暖滟。 虽然出身不好,但她的优势却是在那摧肢即折的腰肢和较小的身材上。 自己和文家大娘子的优势略有重复。 官人若是迷恋文家大娘子,自然会慢慢厌倦自己,就算是喜欢新鲜的,大概也是会更欣赏夏暖滟那种折柳的风情。 再说,尚有魏家千金魏蔚。 魏蔚的美,依自己看来,不输文浅墨多少,尤其是那双淡蓝湖泊一般的眸子,述说出来的柔情,绝对是人间尤物。 总感觉那双眼睛是水,是两汪会说话的水。 官人身边有这么多美好的女子,耶律弥勒心里能不担心? 所以她知晓,自己应该要好好经营自己的爱情和家庭。 现在只有自己有身份,诚然,这样可以让官人在及冠前只和自己翻云覆雨共赴巫山雨,但腻了之后呢? 所以耶律弥勒有私心。 从官人出使大理,自己和朱唤儿回建康,耶律弥勒就在各种细节上开始讨好朱唤儿,当然,更加没有忘记讨好文家大小娘子。 只希望她们能记着自己的一二好处,将来自己被官人冷落之后,她们会为自己说上一二。 李凤梧哪里知晓耶律弥勒的心思,笑道:“唤儿怎么没声音,只是不如你这般嚣张,不明真相的人还真以为我家夜夜都在拆房子呢。” 耶律弥勒忍着内心的不舍,“官人现在可以去啊,唤儿妹妹那是害羞呢。” 李凤梧愣了下,“你不生气?” 耶律弥勒笑了,轻柔的笑,只是黑暗里的笑容带着几多酸涩,“奴家不敢,也不愿生气,只要官人安好,能在心里惦记着奴家,奴家作为李府的一份子,便心满意足了。” 李凤梧闻言心里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都还猜不出耶律弥勒的心思,那自己也太不是男人了。 苦笑道:“官人是薄情的人?” 耶律弥勒摇头,抚摩着李凤梧的胸膛,“官人当然不是。” 又道:“帝王都讲究个雨露均沾,弥勒可不想让唤儿妹妹心中怨恨。”自己又怎么可能独占官人。 李凤梧沉默良久,才道:“那我过去了?” “去吧,官人,唤儿妹妹肯定很高兴。” 李凤梧叹了口气,轻抚着耶律弥勒的秀发,至胸口,又滑落到小腹,最后落在丰腴的大腿上,摩挲一阵,才在她耳边轻柔的道:“弥勒你不用担心那一天,你老了,也是我心中的大金第一美女,也是我的爱人。” 耶律弥勒眼里有泪花,却只是小猫一般蜷缩在李凤梧的怀里,眷恋着这片刻的温暖。 李凤梧起身,“那我去了。” 为了让这丫头放心,李凤梧只好去。 不仅要去,还得想法告诉朱唤儿,告诉她耶律弥勒的担心所在。 所以说啊,男人啊,有了三妻四妾,真不是件轻松事。 三妻四妾,滚床单确实爽,但滚完床单如何平衡诸多的娘子小妾,却是门高深的学问,自己也是男人,说到底不是神。 就连皇帝都有被戴绿帽的时候,自己当然也要提防这一点。 总不能家里喂了几匹胭脂马,却又在头顶种下一片草原罢…… 吱呀…… 李凤梧出门。 被窝里的耶律弥勒抚摩着身边残余的温度,笑了笑,眼里却还是担忧的很……官人,奴家为了留在身边,可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呢。 从耶律弥勒房间里出来,李凤梧思忖了一阵,心中暗暗想道,这件事不仅得给朱唤儿说一下,也得找机会给文浅墨和文淑臻说一下。 让她们有机会给耶律弥勒表个态,打消她心中的担忧。 毕竟耶律弥勒年岁最大,比自己大了九岁,怎么可能没有被休的恐惧。 嗯,她是小妾的身份。 担心的恐怕不是被休,而是被自己送人吧。 傻姑娘啊。 来到朱唤儿的门前,门自然是锁了的。 但李凤梧是什么人? 这又是古代的方子,窗棂之类的都是木制的,对于自家的房子,财大气粗的李少监哪会在乎,在院子里随意搬了个凳子,将窗棂砸开,身手敏捷的钻进了房间。 那一刻,李凤梧心里竟然很是刺激。 你妹,这有点偷人的快感了啊! 话说,在大宋偷人是犯法的啊……这种事虽然刺激,不过只能想想。 人|妻的诱惑,可惜没办法品尝了。 朱唤儿还没睡。 睡得着才是怪事,纨绔好不容易从临安归来建康,本和纨绔有了最深层次的身体交流的朱唤儿,虽然出于礼,不愿意李凤梧留宿自己的闺房。 但内心深处,还是想和纨绔融为一体共赴人间美好的。 是以本来已经习惯了耶律弥勒杀猪拆房声的朱唤儿听着那声音,听得浑身燥热不说,心里竟也有淡淡的妒意。 而妒意,就是恨意的温床。 这样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朱唤儿就要对耶律弥勒的争宠怀恨在心。 毕竟再是封建社会的女子,终究是女子。 女人有不嫉妒的? 这是女人几千年来都无法消除的天性。 甚至也可以说,如今的文家浅墨小姑娘,心里怕也是对耶律弥勒有妒意的----文家大娘子不会,毕竟她的经历比较特殊。 朱唤儿翻滚着睡不着,即使耶律弥勒的房间里早就安静了下来,她也睡不着。 心里妒意淡淡萌生的时刻,竟也有些怨恨纨绔。 人家说不合礼制你就走了,一点也不懂人家的心! 人家那是矜持啊。 不合礼制,当初在临安也不合礼制啊,那纨绔你干嘛非得爬上奴家的床笫,说到底还是更喜欢耶律弥勒的******。 嗯,就是******。 哼!(。) 第二百四十章 偷人是门技术活 大|屁股有什么好的,又不好看。 朱唤儿很是忿然。 只是心里却知道自己想的并不是真心话,一般女人屁股大确实不好看,但玉儿姐姐确实好看的紧,而且很弹手…… 真不像是小产过的人。 想到这朱唤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玉儿姐姐才是可怜人。 正胡思乱想间,猛然听得窗外传来声音,吓了一跳,旋即醒悟过来。 这西院里如今只有自己、玉儿姐姐和纨绔。 窗外的人除了纨绔还有谁? 这大半夜的他在窗外干嘛? 嗯…… 朱唤儿猛然想起,不会真是在窗外干嘛吧…… 脸倏然就红了。 纨绔不要脸,玉儿姐姐你还不害臊啊,怎的能跑到庭院里来做那种事,害羞不害羞啊…… 又听得声音,窗棂倏然间似乎被什么敲断了,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滚进来,却一小子撞倒在地。 “哎哟!” 一听这声音,朱唤儿惊了一下,翻身坐起,“你……你……干嘛!” 李凤梧揉着小腿骨,痛成狗了,“见你啊。” 朱唤儿啊了一声。 “这时候来见什么啊,白天不可以见么。” “白天见哪有晚上见的美妙,神女你说是么。” “你又不是楚襄王。” “我是你的楚襄王就行。” 李凤梧龇牙咧嘴,“来帮我揉揉,撞胫骨了,痛死我了。” 朱唤儿心中疼惜纨绔,慌不迭下床要去找火折子,被李凤梧制止,“别点灯了。” 朱唤儿啊了一声,“什么都看不----” 话没说完,猛然感觉一双温暖而强力的手将自己揽了过去。 霸气不容置疑。 朱唤儿身子一紧,吓得低声啐道:“干啥呢!” 李凤梧嘿嘿贼笑,“偷人啊。” 朱唤儿一脸绯红,“不要脸。” 却感觉一双手已经游走在自己腰肢上,顿时略有恼怒,“去找玉儿姐姐去,我才不要给你这个大纨绔暖床呢!” 李凤梧低声在朱唤儿耳边轻语,“真心话?” 朱唤儿用力挣扎,“你放开我!” 李凤梧哈哈一笑,很有点****猥琐的意思,“放开你我就不是男人了。” “你不痛了?” “胫骨再痛,也没有对你的思念更让人心痛。” “才不信。” “等下你就信了。” “放开我!” “别闹,好好配合下。” “谁要配合你了!” “你啊,娘子不配合官人,难道配合野汉子啊。” “我们还没成婚!” “迟早的事情,车我都上了一次了,这一次轻车熟路了。” “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再挣扎我就不客气了哦。” “你敢!” “我怎么就不敢!” “我要喊人了!” “你喊啊,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今晚这人我偷定了。” “破喉咙。” “你看,没人。” “你能不能尊重下----唔……呜呜……” 李凤梧第一次感觉到,记忆里看见过那么多的强奸新闻,其实事情并没有想得那么简单,一个女人若是执意反抗,强奸者还真的很难得逞。 就算是被自己强行撬开了樱唇,朱唤儿不配合自己,貌似今夜偷人也很难成功。 这丫头还真不是欲拒还迎。 是真的不想配合自己共赴**啊。 要不是看在是自己未来娘子的份上,真想一巴掌抽懵逼她。 这样才能为所欲为。 但偏生不能,于是乎黑暗的房间里展开了一场大战。 只是撬开了嘴唇,想用吻让这丫头忘乎所以从而自己得逞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了,这丫头一点也没有被自己吻得晕乎乎的节奏。 反而不断的扭头要挣扎开自己。 看来今夜偷人要想成功,只有剑入长安的那一刻朱唤儿才会老实。 然而长安城外防御重重啊。 尤其是那双小手,此刻竟然有力的很。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要是拿不下朱唤儿,今后就要夫纲不振了啊,李凤梧果断放弃已经攻占了的樱唇。 阵地战是没法搞定这丫头的。 必须擒贼擒王。 弯腰,俯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朱唤儿,往床上一丢,然后一个恶狗扑食,压了上去。 朱唤儿顿时轻声尖叫一声。 李凤梧没感觉压到了她的手,黑暗之中,双手将朱唤儿的手强压在肩膀下,用头顶在朱唤儿的胸口,剩下的一只手则去寻找长安城所在处。 除了手,亵裤也是个麻烦事情。 好在已是初夏,朱唤儿穿的并不多。 朱唤儿那个气愤啊。 又不敢大声叫唤,怕引来人,只敢小声抗议,一双手也在竭尽全力的挣扎,两腿更是用力的上下踢动,但无奈终究是个女流。 被李凤梧压得无法动弹。 李凤梧心里那个得意,论体力,丫头你还是不如我的。 胡乱中,终于将亵裤腿到大腿膝盖处。 李凤梧心中一喜。 妈蛋,革命快要成功了,同志只需要再努力一把,就大功告成。 但是亵裤在朱唤儿的膝盖处,让李凤梧的双腿很难发挥功效,而且还要提防这丫头挣扎的时候,膝盖万一撞着狰狞万分的小兄弟。 那得痛死人。 干脆头继续拱住朱唤儿的胸口,也不去管那双张牙舞爪的手了,公狗腰往上猫,一双手狂野而快速硬将亵裤褪掉。 这一下功夫说时长,实际也就一分钟左右的事情。 褪下亵裤,李凤梧双脚立即并在一起,如一柄尖刀拱开朱唤儿的双腿,将这双作乱的双腿摒弃在战线之外。 朱唤儿还在挣扎。 然后却猛然感觉大腿根处,一个巨大而坚挺的温热东西抵住了自己最为**的地方。 很是凶狠的而精准。 旋即猛然一振撕心裂肺的刺痛。 朱唤儿顿时不挣扎了。 手也不打李凤梧的脑袋了,开始轻声啜泣。 李凤梧此刻精虫上脑,才不会怜花惜玉。 剑入长安后,见朱唤儿不挣扎了,立即开始挥舞长剑屠城。 朱唤儿于是哭泣着。 李凤梧于是忙碌着。 也不知道多久,朱唤儿开始抱着李凤梧的脑袋,继而哭泣声也越来越小,最后不再哭泣,变成了喘息声,身体也开始扭动起来…… 李凤梧心中狂喜,大功告成。 偷人成功! 此时也累出了一身大汗,忍不住在心里叹道,尼玛,偷人真的是个技术活啊。 不过……真尼玛刺激!(。)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最难消是齐人福 水路十八弯,登阶问谪仙。 此情此景,不需曲折,李凤梧很快胜似谪仙,倒是朱唤儿,刚有妙谛,却忽然断了线…… 完事后李凤梧依然匍匐在朱唤儿身上。 朱唤儿咬着牙齿,一句话也不说。 李凤梧喘息了一口气,略略有些尴尬……在意的当然不是朱唤儿的态度。 而是特么的持久时间问题。 这尼玛从进入到玩完也就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旋即一想,特么的这不是自己的真实水平啊。 况且超过三秒都是病。 只是刚才太粗鲁,自己某个地方很有点火热的赤痛,想必朱唤儿也是,因为这丫头又开始嘤嘤啼啼的小声啜泣了。 只好温声劝导,“别哭了,两口子嘛,这也是床笫乐趣。” 朱唤儿却啜泣得更厉害了。 李凤梧那个无奈啊,只好滑下娇躯,用手将她搂在怀里,“哭吧哭吧,早该在两年多前就该这么哭泣一场,现在才哭,也不算委屈太甚了。” 朱唤儿一边哭泣,一边狠狠的掐了李凤梧胸膛一记。 这个时候和女人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李凤梧聪明的换了话题转变朱唤儿的注意力,柔声道:“其实方才我真没打算再翻窗进来,是弥勒让我来的。” 朱唤儿果然上当,抽泣着讶异的道:“玉儿姐姐?” 心中很是疑惑。 玉儿姐姐对纨绔的思念不比自己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玉儿姐姐在大宋的依靠只有纨绔一人,若是被纨绔抛弃了,下场会无比凄凉。 而自己就算被纨绔抛弃了,至少岁数在这里,还能找个男人嫁了。 退一万步,也能去找宗平哥哥,让他给自己安排后半生。 但玉儿姐姐却不能,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按说她应该好好珍惜纨绔,既然纨绔都去她房间里歇着了,就没道理让纨绔半夜跑到自己房间来的道理啊? 李凤梧摇头,叹气,“是啊,她心里在害怕。” 朱唤儿一点即通,收住了啜泣声,“还不是你太风流,才让玉儿姐姐没有安全感的。” 李凤梧嘿嘿贼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何况来到了这妖娆大宋,怎么能浪费青春,嗯,所以我看出来了,弥勒是想讨好你。” 朱唤儿沉默了,许久才道:“奴家也猜到了。” 从临安回来后,玉儿姐姐对自己总是要谦卑了一些,事事都让着自己不说,连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心底深处的那一丝小心翼翼。 先前还以为是玉儿姐姐,现在看来,玉儿姐姐是在恐惧被纨绔失宠后,自己对她落井下石。 不仅是对自己,玉儿姐姐在文家姐妹面前,也永远是一副谦恭的言行。 忍不住心里叹气,都是苦命人儿啊。 朱唤儿顿生同病相怜之情。 自己何尝不怕。 李凤梧轻轻嗯了一声,“所以我希望你有机会,能给她说一下,稍微打消一下她心中的顾虑。” 朱唤儿撇嘴,“奴家倒没什么啊,可是这话你应该给浅墨妹子说。” 耶律弥勒的担忧,自己也有,真正害怕的是那个将要执掌李家的未来主母:文浅墨。 若说能在家庭上左右纨绔主意的人,耶律弥勒不行,自己不行,文淑臻也不行,只有文浅墨,这位未来的正室可以。 身份地位在哪里,且纨绔对她的溺爱,又远远超过自己几人。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我会对她说下的。” 朱唤儿也沉默了。 沉默了片刻,又开始蹙眉,小声轻啜。 李凤梧顿时头疼,“又怎么了。” “疼。” 疼啊! 李凤梧恍然大悟,淫笑道:“来来来,为夫给你按摩下就不痛了。” 说完一只禄山之爪就要探望幽深长安处。 被朱唤儿一脚踹开,“你去玉儿姐姐那罢。” 李凤梧顿时懵逼了。 “你也要赶我走?” 朱唤儿不做声,却只是用脚踹李凤梧。 李凤梧无奈,只好起身,“唉,才两个就要搞得无处安歇,今后都娶回家了,就是四个,那岂非一夜之间,要跑四个房间,都不能好好睡一觉了?” 朱唤儿忍不住好笑,你身体行么。 不害臊,还想一夜跑四个房间。 李凤梧简单披了件衣服,“那我过去了,有什么事情唤我就行,或者……要不你和我一起过去罢?”嗯嗯,貌似也可以三个人一起睡的嘛。 朱唤儿顿时大囧,蒙头兜脸不再理纨绔。 李凤梧只好出门。 心里却隐隐温暖,朱唤儿没有说,却让自己回耶律弥勒的房间,就是用这个举动告诉耶律弥勒,不用担心,属于你的我不会争。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纨绔出去后,朱唤儿才将头伸出被窝,怨恨的挥了挥手,纨绔,你下次要再敢这么粗鲁,我就把你----把你踹成太监! 女人嘛,一旦狠心,男人在这事上还真难以得逞。 方才若是狠心一点,李凤梧早就捂着下面滚下床了,那还能得逞。 旋即又呻|吟一下。 疼啊…… 混蛋纨绔,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果不其然,随着李凤梧去而复返,耶律弥勒真的有些感动---- 然后起身穿好了衣服,把自己留下,她跑到朱唤儿房间里去了,两女子敞开了心扉,说起了悄悄话,勾兑起姐妹深情来。 李凤梧一个人躺在床上,忍住心里骂了句娘。 这尼玛都是个什么事! 不过心中也有点隐忧,皇帝都搞不定的一件事:雨露均沾。 自己能搞定? 现在只是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再等上半年,那就是四个了,四个女人啊,想想李凤梧就觉得头大。 自己年轻身体好还行,等上了年纪可如何是好?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坐地吸墙坐墙吸鼠。 耶律弥勒马上三十,这倒不怕,毕竟自己才二十,扛的住。 随便她吸。 可要是朱唤儿、文浅墨、文淑臻都三十后,耶律弥勒就四十,四个如狼似虎的女人,自己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所以,难啊,最难消受是齐人福。 嗯,这样看来,似乎不能让她们太齐心了? 多些勾心斗角,貌似这方面的心思会少一些? 李凤梧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还是别了,家和才能万事兴,只好辛苦自己这一辈子了。 旋即想到诸位女子的美好处,忍不住乐了。 再辛苦点也无所谓,比如魏蔚啊……还是想在她身上也辛苦一番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川菜之魂 也不知道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两人谈了些什么贴心话。 第二日起来,两姑娘之间再无明显隔阂,当然,耶律弥勒依然还有那么一点点谦卑,这毕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消除的。 李凤梧也没多在意,有些事急不得。 吃过早饭。 今日没什么大事,自己在建康也没什么好友,唯一的好友杨迈在外地出仕,是以不用走访友人,不过有地方今天必须去。 未来岳父母家。 说来自己还真特么的****运气,四个女人只有一位岳父母。 要是耶律弥勒有父母,朱唤儿再有父母,而每个岳父母都像文启来这么精明的话,那自己得少活多少年。 李凤梧还没出门,却有人登门拜访。 这是个熟人。 但李凤梧几乎认不出来了,浑身嗮得黝黑不说,皮肤更是衰老得可怕,明明二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却像个中年大叔。 若非自报家门,李凤梧真不知道他是谁。 隆兴二年春闱后,在自己打点下去出海去寻找辣椒的郑合! 李凤梧有些吃惊。 仅用了一年半时间就回来了? 旋即一想,又不是郑和那种出海,郑合的出海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辣椒,是以根本用不着每到一处就要逗留许久。 用时比郑和少一半多,也是正常。 饱经风霜,从鬼门关几度闯回来的郑合成熟了许多,眸子里透着世故的稳重,已有点杜仲卿的味道了。 李凤梧暗暗点头。 就算他没找回辣椒,自己也可以考察后用上一用。 将郑合请到西院。 朱唤儿要去泡茶,被耶律弥勒勤快的抢了去。 对此朱唤儿只好对李凤梧无奈的摊手,意思很明确,纨绔你看啊,我都尽力了,可是玉儿姐姐还是这样。 李凤梧只好无奈的叹气,示意她别急,慢慢来。 面前两个天仙一样的美人儿,在海上呆了一年多的郑合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对此李凤梧很满意。 上茶之后,李凤梧看着他,“知晓创业辛苦了?” 创业? 就算是出海跑了一趟见多识广,郑合对这个词还是感觉很陌生。 李凤梧只好解释道:“就是创造家业、事业。” 郑合哦了声,心中暗道,怎么感觉李家小官人才是出海闯荡了几年的人,自己的见识还是不如他啊,沉声道:“确实不容易。” 说着又站起来,“感谢小官人对家父家母的照顾。” 父母在雅州的酒楼濒临倒闭,还是这位小官人大魄力,让好友齐承去信至雅州,让父母卖了酒楼,这才确保了父母这一年来的生活无虞。 李凤梧摆摆手,“也别谢我,一句话的事情,倒是你那好友齐承,所付甚多。” 郑合叹道,“人生得此一好友,足矣。” 李凤梧愣了下,这货是个性情中人啊,旋即笑道:“若是能添上一二,岂非更美。” 这下轮到郑合发愣了,旋即道:“不敢辜妄奢想。” 李凤梧也不在意,好友么,就得天长地久日久见人心,如果郑合真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友,自己自然也会成为他的好友。 “可曾找到?” 郑合的眸子里终于涌出一丝精彩,闪耀着希翼的光辉,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样暗红色的物事,“小官人,你说的可是此物?”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皆好奇的看过来。 不知晓李凤梧让这个郑合出海寻找的究竟是何妨圣物。 李凤梧盯着那暗红的干辣椒,大喜。 爽朗长笑,“正是此物。” 又对一脸不解的两女解释道:“别看它干瘪瘪的,一旦炒菜放入它,将成美味,更重要的是,还能用它制作出一样东西来,那才是开创一个菜系的灵魂之物。” 川菜之魂,辣椒和豆瓣! 郑合松了口气。 旋即猛然感觉全身都一阵放松,眼眶竟然一红,差点没流出泪来。 这一年来自己遭受了多少罪,如今终于成功。 曾记得一次,大风来袭,自己当时以为就要葬身大海,再也无法魂归故乡,又曾有一次,被当地人抓获,差点沦为那些番子的口腹之食…… 这一路的艰辛,世间任何言语都难以描绘。 如今这一切都有了意义。 却见李家小官人蹙眉,“你只找了这个回来?” 郑合知晓他在担心什么,又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绸包,如抚摩情人般打开,“小官人且看,这是辣椒种子。” 扁平略成方形,种皮粗糙,分布着网纹,呈浅黄色的种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 在李凤梧和郑合眼里,这比黄金还珍贵。 李凤梧大喜,大笑,“如此,大事可成矣!” 郑合闻言,彻底放心。 看辣椒种子的眼神,真是温柔到了极点,恰如那情人的眸子。 这是自己用命换来的瑰宝啊。 李凤梧咳嗽一声,“干辣椒带了多少回来?” 郑合不敢隐瞒,“三斤干辣椒,五斤种子。” 李凤梧顿时笑了,“种子用不了那么多……嗯,也可以,多一点也是好的,万一第一季度出现自然灾害,也能有备用的。” 五斤种子,可以分季度种。 免得出现一次自然灾害就全军覆没。 好在种辣椒对自然条件和土壤的要求不高,否则自己还没多少把握在南宋大量培植辣椒。 种子到位,接下来自然是谈合作的事情。 对于即将在南宋绽放灿烂光辉的川菜,李凤梧当然不会放过这一颗摇钱树----官家一直罚薪,自己要养活一大家子,总得有点收入。 四个老婆啊,万一每个老婆生几个儿子,每个儿子又娶几房媳妇,这李家可不是几张嘴吃饭而已。 轻轻叩桌,沉思了一阵,才道:“我也不会太过于剥削你,毕竟辣椒种子是你用命换回来的,但你也应该知晓,你只有辣椒种子,没有我的资金、技术、人力帮助,是不可能开创我说过的那个菜系的。” 郑合自然清楚这一点,很是诚恳而谦卑的道:“愿听小官人之言。” 李凤梧轻声道:“辣椒种子的栽培,我会全力辅助于你,一应诸事我都会亲自照拂,而之后在建康开的酒楼,我也将全资,不用你担心分毫,其后的推广和分店一应策略,我都将全力栽培你,让你来操作,只不知你有没有信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传道授业 郑合闻言大喜,起身行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凤梧挥手示意他坐下,“具体操作事宜我们今天慢慢细谈,但先要明确一个大的方针,这个酒楼以及之后的分店生意,所带来的盈利,除去成本之外的净利润,你我四六分成,你四我六。” 郑合犹豫了下,“不敢据此厚报,愿三七分。” 李凤梧忍不住在心里赞道,是个懂得分寸知道进退的人,不过也不能寒了他的心,而且还得收买他的心,“也别和我争了,就这么定下来,你值得这种厚报,毕竟这是你用命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没有它一切事情都免谈。” 郑合心中大为感动。 暗暗打定主意,今后将唯小官人是从。 李凤梧对朱唤儿说道:“去取笔墨和宣纸,我得和郑合立个凭据。” 朱唤儿取来笔墨,写好凭据好,李凤梧盖上私章,郑合盖上了手印,两人各执一份。 待这些事情处理好。 李凤梧说道:“你父母那边,在雅州并无什么事情,况且现在正是辣椒种植的时间,你若是回一趟雅州,恐怕时间来不及,所以大概要委屈你了。” 郑合立即道:“父母安好,我就放心了,小官人放心。” 李凤梧点头,“那我们来谈谈细节,如何种植辣椒,以及其后的诸多事情。” 要开创川菜这个菜系,从辣椒种植到菜品的出笼,都不是一时三刻可以谈完的事情,仅是辣椒种植的技术和规划,就不是一上午可以谈完的。 李凤梧虽然不是很懂农业,但种植辣椒的技术要求不高,又不是大棚种植,普通的农业常识足以胜任。 谈至半晌。 李凤梧忽然止声,“说了这么多,还没让你见识一下。” 郑合愕然,不懂小官人的意思。 李凤梧问道:“那三斤干辣椒和辣椒种子你放于何处?” 如果对李凤梧不信任,郑合绝对不会说出放在何处,因为若是遇到黑心的人,很可能拿到辣椒之后就过河拆桥甚至杀人灭口。 以李家小官人如今的权势,要杀了郑合灭口,真可以不留丝毫后患。 但郑合知晓,李家小官人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道:“我返回建康后,就将它们放在了好友齐承处。” 李凤梧点点头,“这种重要的东西,你要贴身看管,下午我让李伯去白桥附近为你买个小院子,你住进去,作为未来的厨中圣贤,这点待遇还是当得起的,那些东西你都要贴身看管。” 郑合越发感动。 李凤梧又道:“另外,现在让巨鹿过去取将干辣椒过来。” 郑合有些不解。 李凤梧笑道:“中午你就别走了,尝尝我的手艺,你也可以见识一下辣椒的魅力所在----当然,你也得跟着我,学习怎么使用辣椒。” 郑合点头,“好的,凭小官人吩咐。” 指使李巨鹿去了琼绾道场后,李凤梧继续和郑合详谈。 从辣椒种植到酒楼开业,一应事宜都在讨论之中。 小半个时辰后,李巨鹿提了干辣椒回来。 李凤梧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到了做饭时间,你随我去厨房,我亲自操刀,你也可以从旁学习,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也只能教授你几道菜,更多的菜品需要你去摸索开拓。” 郑合虚心的道:“好的,小官人,我一定努力学习,定然不负您所望。” 李凤梧要下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好奇的紧,也跟了过来。 来到李府厨房。 李凤梧看了一下后厨的奴仆,示意无关紧要的人离开,连烧火这种事情也交给了李巨鹿,既然要开创菜系,前面的保密工作当然要做好。 李凤梧系好围裙,对郑合说道:“今天才教你两道菜,你等下多用心记着。” 郑合无比激动,那眼神之崇拜之炽烈,看得李凤梧都不好意思了,朱唤儿和耶律弥勒要不是知晓李凤梧没有龙阳之好,都怕是要吃醋的。 选了上好的里脊肉,李凤梧亲自操刀切片。 正切肉间,厨房里哗啦啦来了一大群人,李老三,叶绘,张约素,周月娥齐齐来到。 李老三扯着公鸭嗓,“大郎,听说你霸占了厨房,要给为父做桌美味佳肴,孝心可许,不过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君子远疱厨啊,这些事情以后还是别做了。” 张约素几人便笑不可支。 李凤梧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这是传道授业。” 李老三顿时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还欲说点什么,被李凤梧憋了回去,“少说话,回去等着就是。” 李老三嘿嘿干笑,“我就在这看看我家大郎的厨中风华。” 李凤梧懒得张他。 切好里脊肉,加入苕粉,倒入酱油,又取了花椒一小把,撒入其中,然后又敲碎了三个鸡蛋,只取了蛋清,倒入碗中,倒入少许清酒,用手均匀的拌均匀之后,放在一旁备用。 又取来三根大葱,切段后放好备用。 郑合在一旁全神贯注,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甚至连腌肉的时间都细细的记在心里。 李凤梧本来想找人帮忙洗菜整理什么的,但看了一眼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叹了口气,还是自己来吧。 于是又取来几片青菜叶子,洗净后放在一旁备用。 水煮肉片的准备工作已经妥当。 李凤梧又马不停蹄,选出了一些花生米,然后对李老三道:“来帮忙,剥蒜。” 郑合要帮忙,却被李凤梧制止,“你一旁看着就好。” 李老三面上不乐意,心里却高兴的很,“来来来,让为父助大朗一臂之力。” 准备工作妥当,已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李凤梧对李巨鹿道:“起火,大火!” 李巨鹿得嘞一声,火势起,李凤梧把水倒入锅里,等水翻滚之后,放入青菜叶子焯好,舀起来存放在大的汤碗里。 然后对郑合道:“接下来你要看仔细了。” 待锅中烧得火辣,倾入大量菜油。 等油七分热后,立即倒入腌好的里脊肉片,翻炒至变色后,铲出,扑放在青菜叶子的上面,对郑合道:“其实这个素材,最好可以选用豆芽,只是今日厨房里没有豆芽,我便用的青菜叶子。”(。)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扫而空 随即抓了一大把花椒,看得众人一种侧目,李老三忍不住问道:“大郎,怎的放这么多花椒,你是要麻死我们嘛?” 李凤梧没有理睬他,姜蒜一应物事放下,对郑合道:“这个地方,还差一样东西,就是用这个辣椒制作出来的豆瓣,不过关系,以后有豆瓣了你记得是这个时候下锅便是。” 郑合认真的记在心头。 李凤梧又抓了一大把干辣椒放下去。 厨房里顿时一阵呛人的辣味。 除了李凤梧,没人受得了。 于是乎哗啦啦一下子,厨房里人跑干净了,只剩下要烧火的李巨鹿,一边咳嗽一边流泪,郑合也好不到哪里去,却依然目不转睛。 一边指导郑合,一边操作。 片刻之后,随着沁人心脾的麻辣香味,川菜历史上的第一份菜。 水煮肉片,在大宋建康李家的厨房,火辣辣问世! 看着这满满的一盆水煮肉片,李凤梧笑道:“我并不是专业厨师,知道怎么做,但做出来不一定美味,所以这还需要你去摸索,方法我都教给你了,也希望你能用心,将这菜系发扬光大。” 郑合眼睛都直了,看着那一盆麻辣的水煮肉片,心里有些肉疼,眼里有些担忧。 从来不见什么菜式,需要放这么多的花椒。 干辣椒更是一下子就用了三两多! 自己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三斤干辣椒,竟然只能做十份这个菜。 能不肉疼嘛…… 李凤梧又如法炮制了一份宫保鸡丁。 做好之后,李凤梧问郑合,“都记下了吗?” 郑合点头,“都记下了小官人,不过小官人,你有个错误的地方,这个肉片你火候过了些,应该变色就可以起锅,但你多翻炒了一阵。” 李凤梧嗯了声,“我也不是专业厨子,所以才需要你来发扬改善。” 李凤梧的厨艺当然不算好。 也就路边饭馆家常菜的水准,色香味俱佳是不可能做到的,至少在卖相上略有欠缺。 毕竟没有辣椒红油。 不过放今时的大宋,貌似也算可以的了,是以将这两份菜端出去后,一大家子人围着,都拿着筷子,闻着香味倒是让人食欲大动。 不过看了那密密麻麻的花椒和第一次见到的干辣椒,都有点不敢下手。 李凤梧笑眯眯的道:“怎的,都不敢吃?” 自己拿起筷子试了两口,不错,都在水准之上。 李凤梧自顾自的去找了饭碗,准备盛饭大快朵颐…… 郑合毕竟是要准备这个行业的,一硬头皮,拿起筷子拈起水煮肉吃了一口。 见郑合动筷子了,李老三也动手。 几个女流却不敢下口。 但见郑合吃了一口后,顿时一阵哆嗦,众人吓了一跳,不料几个呼吸之后,众人便见郑合红着眼睛,张嘴呼了口气。 正诧异间,就听郑合道:“无以言喻!” 众人不解。 却见同样吃了一口的李老三,也是猛然张嘴吐了口气,倏然道:“难吃死了!” 众人愕然,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李凤梧如此郑重做出来的菜啊。 就在诧异间,就见李老三一屁股坐了下来,筷子如雨点一般,水煮肉、鸡丁、花生米……很快就包了满满一大嘴,一边咕哝,“这么难吃,我帮你们吃了。” 张约素和周月娥一阵无语,官人这一贯的德行…… 不过,看以看出,大郎做的这两道菜应该是很美味的。 毕竟能让天天大鱼大肉将嘴养得极刁的李老三变成饕餮,可想其美味。 于是犹豫着,几个女流也开始下筷。 郑合将水煮肉和宫保鸡丁都吃过后,碍于身份,不敢再动筷子,见状不断的吞口水。 终于明白,为何李家小官人说能开创一个派系。 这种既麻且辣回味悠长的味道,着实是从没有过的感官享受,回味之悠长,舌尖传来的醇厚感,更是让人毛孔都散发出热气---- 事实上毛孔确实在散发热气。 只吃了几嘴,郑合就觉得身体有些发热。 而这,还是李家小官人说欠缺一个豆瓣佐料的情况下,若是有了豆瓣,郑合已经可以想象这种美味了,甚至也想象到了今后那种万人来客只为一席的美好景象。 于是乎郑合看着这一幕傻笑。 李凤梧盛了饭回来,看着只剩下油、干辣椒、花椒、姜蒜的汤碗,口瞪目呆。 光盘子行动啊,而且干净的很! “肉呢?” 张约素和周月娥略有不好意思,“哎,天气真热,去找碗银耳汤喝喝。” 叶绘也笑了,她最难受。 满面通红,“等我一起去。” 虽然美味,但这麻辣味道确实让人有点难以驾驭。 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互视一眼,也默契的匿了,都去找银耳汤喝了。 毕竟吃了这个确实有点燥热。 李凤梧那个无语啊…… 这还吃个毛的饭啊,对一旁也红着脸满脸大汗的李巨鹿道:“去叫人重新做一桌饭菜。” 李巨鹿嘿哧嘿哧去了。 刚才他的动作可不比李老三慢,一大碗水煮肉片,有一半进了他的肚子。 李老三意犹未尽,“大郎啊,要不辛苦下你,再做几个炒菜?” 炒菜在宋朝刚兴起,李老三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炒菜。 李凤梧示意郑合坐下,对李老三道:“没兴趣,我是要当士大夫的人,当然得远庖厨,你要是喜欢……”眼咕噜一转,“得出钱。” 李老三顿时嘿嘿直乐。 李凤梧问郑合,“你也尝过味道了,这个菜系以麻辣为特长,所以这个干辣椒必不可少,今后等咱们自己种植出了新鲜的辣椒,咱们就还要想办法搞出其他延伸产品,豆瓣、泡椒、辣椒油。由此而制作出来一大系列的菜系。” 郑合认真听讲。 李凤梧又道:“你来自四川,今后又是你主掌酒楼,这个菜系就叫川菜,另外,开水白菜的功夫,我抽空也会教导给你,川菜不能一味的辛辣,也得有几样清菜。” 郑合恭谨而认真的听着。 李老三终于听出了名堂,“你们要开酒楼?” 李凤梧斜乜了他一眼,“我有钱。” 李老三嘿嘿讪笑,“咱们两父子说那些,况且大郎你在为官,还是忌讳一点的好,这钱爹给你出了,反正爹百年之后,这些钱都是你的。” 李凤梧一想确实也是,还是得顾忌流言。 自己毕竟是当官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且做盛世小官人 这是件大事。 吃过午饭后,李凤梧就和郑合在西院里密谈。 从辣椒种植的选址、保护到酒楼的选址、招工、成立,事无巨细,两人皆仔细的商讨每一个细节,务必不能出任何一点问题。 这一次李凤梧的用心,比起琼绾道场多十倍不止。 与当初筹建青云书社相比,花的精力也要多一些,毕竟这是个从无到有的过程。 直到新月东升,两人踩意犹未尽的分手。 下午李伯已经去办好,在白桥附近为郑合购买了个小院子,当然,现在是李凤梧给钱,如果郑合懂得知恩报恩,今后酒楼赚钱了,这笔钱他也会找借口还给李凤梧。 李凤梧和郑合说了一天,就差没说肿嘴了。 加上要磋商各种细节,很费脑力,郑合一走,李凤梧就瘫床上去,让耶律弥勒侍候着洗漱,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让好生期待的耶律弥勒略感失望。 不过没失望多久,朱唤儿就抱着小枕头来敲门,“玉儿姐姐,一起咩?” 两姑娘于是愉快的同床共枕,说起了闺中话。 第二天一大早,郑合就来了。 李凤梧一边洗漱,一边揶揄他,“怎的,一夜都没入睡?” 郑合讪笑,“小官人见笑了,着实有些激动。” 大好未来就在眼前,怎么可能睡得着。 李凤梧哈哈一笑,也不言语戏弄他了,随意吃了些早食,让李巨鹿去叫上李伯,四人一起出门,今天是要在建康城外选一块地作为种植辣椒的基地。 大略步骤是先选定田地,再由李伯出面去找田地主人,估摸着也是建康城里的某个地主,将那块地租下来或者买下来。 李凤梧倾向于购买。 李家不差钱,况且实在不行,可以让老师陆游帮忙嘛。 好歹也是健康知府,那些地主这点脸面都不给? 更何况自己要的地并不多,几亩足矣。 不过并没有找到比较好的田地,建康附近都是水田居多,几人在城外思忖良久,李凤梧猛然想起一个地方来:东平山! 当初文淑臻问道东平山,自己去过几次,静虚宫的田产相当不错。 向阳,且又有水塘。 于是带着李巨鹿等人跑了一趟静虚宫。 建康李家小官人,如今的临安秘书少监,静虚宫的老道士还是给了面子,不过并没有打算将田产出售,而是同意了租给李凤梧。 当然,合约的限期是十年。 同时,静虚宫的道士,如果愿意也能在辣椒基地里工作,给薪俸。 李凤梧并不是很放心这些道士。 不过也知晓,川菜的兴起,也就是前期能赚钱,等后期普及了,必然有人想方设法得到辣椒,然后做菜的厨艺么,也不是特别难懂。 厨中高手,只要吃上一两次,就能看出来做法。 所以自己和郑合的酒楼,要的是在前期这几年,打下名声,成为大宋当之无愧的川菜第一家。 如此,才能长久兴盛。 因此李凤梧和静虚宫也签了合约,至少要确保前面几年,静虚宫的人对此要守口如瓶,且任何人不能偷偷将辣椒带出东平山。 搞定了租地问题,接下来自然是招人。 这个比较简单,李凤梧全部交给了郑合,不过有一个要求,招去的工人,都要签订保密合约,如果违约,将会遭到重罚。 些许七七八八的事情忙碌下来,一上午又过去了。 下午,李凤梧让李伯找了泥瓦匠,又买了相应的材料运到东平山,就在水塘边平地起了几间青砖瓦房,供工人和守夜之人居住。 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已是初夏,辣椒的种植要赶时间。 李凤梧让李伯亲自监工,又大肆花钱,第二天傍晚,几间青砖黑瓦的房子便落成。 第三日,李凤梧和郑合两人,埋首苦干。 李凤梧亲自操刀,示意如何种植辣椒,反正就是一个坑里丢三个辣椒种子,因为是第一次种植,李凤梧不敢大意,只用了一斤多的种子,面积恰恰一亩。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呵护照料这些比黄金还贵的种子。 让李凤梧比较宽慰的是,那之后郑合带上了行李,在新建成的房子里,和新招的工人吃住在一起,几乎每夜都要起床几次,仔细照料那些萌芽的辣椒苗。 这些事李凤梧全权交给了郑合。 自己则清闲了下来。 只是这一闲下来,才猛然发觉不妙:回到建康已经几天了,却一次都没去文宅拜访过。 老狐狸文启来不生气,我那未婚妻怕也是要不满的。 心里一想起浅墨,李凤梧的面上就忍不住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让一旁的朱唤儿直撇嘴,让耶律弥勒越发忧心。 李凤梧着人准备礼物的时候,张约素恰好抱着李长生过来串门。 一岁多的李长生已长了两颗小门牙,也会吱吱呀呀叫唤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看见李凤梧,倒是不认生,八爪鱼一般趴在身上不离开了。 张约素见状好笑,“要不我陪你去文宅罢。” 李凤梧想了想,“也行。” 老丈人文启来必然是有些生气的,但三娘张约素和自己一起去文宅,又给足了他面子,估计不会当面对自己发难了。 于是抱着李长生,让奴仆提着礼物,和三娘一起,各坐了一顶轿子前往半水河畔。 怀中是吱吱呀呀和自己甚为亲昵的妹妹李长生。 轿子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隆兴北伐的痕迹,不知不觉中没了多少影响,盛世之景在大商小贩的吆喝声里,似乎正在缓缓启幕。 李凤梧心神恍惚。 这样的日子其实挺好。 朝堂之中没有太多的权势倾轧,就算有一些困难,自己也很好的应付了过去,不至于被逼到流落他乡甚至造反的地步。 当当官,调戏调戏良家闺女,这才是妖娆的宋仕。 且做盛世小官人。 只不知道赵昚允许不允许。 这位中兴之主,打造出盛世后,必然又要雄心万丈的北伐,但大宋积弊不除,就算是宋太祖再世,北伐也是无力恢复江山的。 大宋的积弊,不是区区一个盛世能够消弭的。 就是自己,哪怕到了权执相公的那一日,也依然会有无力感的罢。(。) 第二百四十六章 咱们自己生一个? 文启来确实很愤怒。 那混蛋犊子以为有了婚约,就可以把自己一双女儿吃死,现在好了,好不容易回一趟建康,竟然也不来文宅拜访。 指不定就整日和那个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腻在一起。 一个是大金第一美女,一个是秦淮白莲,身边有这样两个女人,这小子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倒是自己那双女儿,完全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啊。 自己今日去桂影院看了下,两女儿竟然还没心没肺的在看小说,丝毫不在意未来官人有没有来文宅拜访。 反而劝导自己,说肯定是李家官人太忙碌了。 文启来鼻子都差点被气歪。 你们那李家官人可不是什么好鸟,身边有个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不说,这一次回建康,还带了两个女子回来,嗯,确切的说叫家姬。 虽然都是中人之姿,但别人有技术啊。 听说一个是临安之名的操琴大家,一个是大理隐王高寿昌一手栽培出来的舞蹈大家,这种女子都狐媚的紧。 若是李凤梧那小子喝点小酒,没准就被勾搭做出什么事来。 家姬家姬,和小妾能有多大差别! 不过在接到李凤梧、张约素的拜府名刺后,文启来的怒气小了些,算你还懂事,知道找个长辈一起来,如此也算知晓尊重我文家。 于是请君入府。 文启来走后,文淑臻放下手中的《婴宁》,温婉的道:“妹子,爹爹貌似很生气,要不咱俩找个机会好好劝说一番,李家官人必然是公事繁忙,不是故意疏忽了你。” 温婉的大娘子,永远都是这般为他人着想。 文浅墨捂嘴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画皮》,“长姐言不由心,也在怪李家官人疏忽你啦?” 文淑臻和自己妹子之间,自从和李凤梧有了婚约后,这些话儿没少说,是以倒也不羞涩了,只是温婉的笑,“长姐倒是习惯了被疏忽,就怕妹子你难受呢。” 和李凤梧有婚约后,文淑臻心中已有最坏的打算。 轮容貌,自己不如小妹文浅墨。 论身材,自己和耶律弥勒差不相离,但输给了朱唤儿。 唯一自恃的一点,便是胸口二两肉。 可是李家小官人见多识广,也许成婚后要不了一两年,尤其是等自己生了小孩,就会下垂,那时候怕是要被李家官人厌倦的。 不过为了小妹,即使被厌倦,自己也会好好的接受这个事实。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若再成为弃妇,那真是无颜见人唯有一死。 文浅墨咯咯咯的笑,“哎呀呀,我也不怕他疏忽,大不了咱们姐妹过下半辈子,咯咯咯咯!” 文淑臻戳了妹妹额头一下,“胡说什么话,李家官人对你一片痴心,你可莫要说这等晦气话,对了,妹子,听说了吗,《婴宁》和《画皮》都是李家官人一手建立起来的青云书社里某位大家的作品呢。” 文浅墨眉眼如月,笑意盈盈,“哎呀呀,也不看看李家官人是谁,没准这个大家就是他呢。” 文淑臻也乐了,“他怕是没这个时间,科举之后就一直在外地出仕,在临安呆的时间可少了,哪有时间写这些情情爱爱。” 文浅墨眼咕噜一转,顽皮的道:“长姐,我们不见李家官人可好?” 心里终究是对李凤梧对自己不闻不问有点怨言的。 文淑臻略有为难,“不好吧。” 你可想见李家官人的紧。 文浅墨还欲说什么,却忽然听见转角处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浅墨你就不对了哦,看看大娘子,多贴心,这才是贤妻啊。” 不是李家官人又是谁。 哎呀呀呀。 文浅墨大囧,一头扑进文淑臻怀里,却忍不住偷偷抬头窥视未来的官人。 文淑臻抱着妹子,笑意温婉。 看着怀抱李长生走进桂影院的李家官人,轻轻推开妹子,起身福了一福,“妾身见过李家官人,一切可还安好?” 李凤梧抱着李长生走到文浅墨先前的位置坐下,将李长生放在脚边,笑着对大娘子道:“托大娘子的福,一切甚好,就是忙碌的紧,也想你们的紧。” 撩妹子,李凤梧从来不知道含蓄两字怎么写。 文淑臻和文浅墨两人说闺蜜话,只要不特别羞于张口的话,都不会怎么害羞,可是被未来官人一调戏,脸就红了。 温婉的笑了笑,将妹子拉到自己身前。 文浅墨做了个鬼脸,却不管李凤梧,自顾自的去逗李长生玩乐。 李凤梧笑意悠悠的看着这暖心一幕。 初夏,文浅墨穿了雪白的襦裙,虽然身高略有增长,可长发依然垂过了脚跟,铺落在了地上,沾染了些许枯枝灰尘。 已湛然发育的身材,看得出凹凸尽显的别致曲线。 很是美好。 浅笑俏兮的脸上,那颗淡青色美人痣依然在阳光里轻舞飞扬。 还是那个自己一见钟情的文浅墨。 大娘子文淑臻,也是一身淡青色的襦裙,长发盘髻,鬓发垂落在胸前,成熟稳重里透着丝丝诱惑,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依然是那个温婉贤淑的文家大娘子。 李凤梧忽然笑道:“小孩子好玩不?” 这么大的孩子是最好的时候。 文浅墨想都不想,“好玩。” 文淑臻也笑了笑,却没有言语,只是安静的望着沐浴在阳光的立即官人,眼神温柔得一如情人的歌谣,悠扬而静谧。 李凤梧呵呵一乐,“等成婚了,咱们自己生一个玩。” 文浅墨啊了一声,旋即羞涩不已,抱起李长生白了李凤梧一眼,“美的你,自己生去。” 李凤梧却抬起头,“我可生不了,大娘子喜欢的罢?” 这话就暧昧了。 文淑臻却是逆来顺受的温婉脾性,又是自己未来官人,被调戏了也觉得甘之如饴,只是无暇的脸上越发潮红了,啊了几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李凤梧顺手拿起旁边的书,有些意外,“你们也看,都流到建康来了?” 文淑臻看了一眼正在逗李长生的妹子,只好自己答道:“也看看,日子咸淡,用以打发时间,不会让小妹因思念而觉得岁月漫长。” 这话说的李凤梧心里一阵熨帖。(。)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宁静之后,风雨骤至 这大宋女人要说温婉,咱这未来大娘子真是无人出其左右了。 意思是说,妹子看书是因为打发时间,避免太过想念你,其实何尝又不是在述说她自己的心声。 在未来娘子面前,李凤梧有些忍不住的嘚瑟,“其实这种故事我知晓的很多,婴宁和画皮也是我指导下写出来的,两位娘子若是喜欢,以后有的是机会,你我三人闲坐庭院,或又是卧憩床头,我为你们说个够。” 文浅墨啊一声抬头,“真是你指导写出来的啊?” 丝毫没注意到李凤梧话里有话。 文淑臻倒是听出来了,只是温婉的低头,温柔的道:“妾身愿等那一天,东篱把酒黄昏后,且看山河又一春。” 李凤梧哈哈乐了。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夺目眩晕的酥|胸,“只怕那一日到时,我已无心说故事。” 文浅墨嘿嘿笑乐,腾出一只手来,趁长姐羞涩低头,闪电般在那傲世的酥|胸上戳了一下,“妹子若是个男人,也会没心思说故事,恨不得死于此处。” 文淑臻大赧,作嗔怒状,话没出口,却又被李家官人闪电般的戳了下,“对对,我和浅墨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就是闺房乐趣啊。 文淑臻后退了两步,简直不忍直视。 忽然发现,自己被妹子和李家官人联手欺负了。 只是心里却幸福的紧。 李凤梧戳了一下文淑臻,感觉弹手的很,意犹未尽,于是伸手去抱李长生,不容置疑的从文浅墨怀里抱过来,那只手当然有意无意的擦拭了下文浅墨的胸口。 文浅墨噔噔噔后退一步,咬着嘴唇,“李家官人,你……” 李凤梧抱着李长生,笑容充满贼意,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不是故意的。” 旋即又道:“我是有意的。” 文淑臻大乐,现世报来的真快。 文浅墨窘迫不已,顿足,“长姐,李家官人欺负我。” 文淑臻却只是安静的乐,“你不也欺负我了。” 文浅墨一撇嘴,“我最小。” 李凤梧一脸正经,“我才是最小的。” 文淑臻秒懂,越发乐呵了,只是笑容依然安静恬淡,仿佛一朵悄悄漂浮在天空上的彩云,这么安静,那么柔情。 文浅墨还欲争辩,却倏然发觉李家官人说的小是什么小,顿时忍不住噗嗤笑了。 阳光真好,春风明媚。 一阵风袭来,吹得白裙翩翩,吹得长发如丝。 桂香阵阵。 李凤梧笑着陪着两位娘子说起了话儿,说起大理的轶事,两位娘子听得如痴如醉,李凤梧也没隐瞒她们,说了段正兴赐给了三女的事情。 文浅墨闻言,顿时斜乜一眼李凤梧,“哎呀呀呀,李家官人你肯定干坏事了。” 李凤梧一脸尴尬。 文淑臻悠悠的道:“身在官场,李家官人也是身不由己,妹子就不要太过在意了。” 眼睛却很是干净的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感激涕零,最后说给三女安排了归宿,文浅墨才挥了挥小拳头,嗯哼了几句,表示李家官人你还算有人心。 没有吃干抹净就跑路。 女人嘛,虽然容易嫉妒女人,但也最容易同情女人。 又说起张疏影和玉观音。 文浅墨一脸向往,很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孔雀舞,雀跃的很,恨不得立即就到李府去见识一番。 文淑臻则安静的听着,轻轻抚着胸前的鬓发。 一如岁月里那恬静的山间流水,映衬在两岸青山里,舒缓的流过岁月。 安静的岁月,有爱人在身旁,时间便如流水。 眨眼即逝。 如今已是文宅大管家一人之下的燕小乙亲自过来,请李凤梧前去就餐,李凤梧抱着李长生,对文浅墨和文淑臻道:“一起去罢。” 燕小乙有些为难,“小官人……” 李凤梧笑着制止,“未来的公婆,有什么忌讳的。” 文淑臻便拉起妹妹的手,“如此,李家官人请。” 李凤梧起身,文浅墨跳跳跃跃的要和李凤梧并肩,被文淑臻拉住,眼神示意,咱们是妇道人家呢,岂能失了妇德。 就得跟在李家官人身后啊。 文家大娘子,总于细节里见温婉。 吃过午饭。 张约素带了李长生回李府。 李凤梧邀请文家双姝去逛街听戏,文浅墨依然雀跃的很,文淑臻依然安静的很。 李凤梧恍似回到了校园,感受到了那青涩的初恋。 尤其华灯初上,逛完夜市,从半水河畔回文宅的短暂路途间,李凤梧左手牵着心情大好还在吃着冰糖葫芦的文浅墨,一水长发披肩,宛若牵了个小情人。 右手牵着安静沉默的文淑臻,鬓发垂兄,只是恬静的任由自己拉着亦步亦趋,宛若最是听话的小媳妇。 这感觉很是美好。 想起了自己曾经剽窃过的词。 文淑臻心有灵犀,恬静的道:“还记得那年,李家官人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小妹便为你倾了心。” 文浅墨闻言摇了摇手上的冰糖葫芦,狡辩道:“才没有。” 李凤梧忍不住紧了紧手,“再见已是故人。” 安静的时光静悄悄的去。 送完两女回到文宅,李凤梧回到李府,便见有人守候在门外,李巨鹿等在一旁。 那人看见李凤梧,便上前行礼,“李少监,陆知府有请。” 李凤梧吃了一惊,这么晚了,老师陆游找自己有什么事? 确实有事,而且是大事。 临安出大事了。 上元大火案重启调查,赵作仁竟然有如神助,很快查到了证据,竟是一封朱茂才的手书,其中内容详细的述说了上元大火案的来龙去脉。 而其中的说辞,又与李凤梧脱不了干系。 朱茂才之说,竟是说柳子远报复李凤梧,故意纵火,引发了上元大火案。 而他和落井死去的朱府奴仆,就是执行之人。 从始至终,竟然没有提一句柳子承。 这下天子震怒。 震怒不仅仅是上元大火案的发生缘由,还有这其后的猫腻,朱茂才的手书中,不仅没有提及柳子承,反而提及了另外的人:李凤梧,赵恺,以及当时的临安知府胡兴可。 还有一人,豁然是殿前都指挥使赵珲。 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 不仅涉及到天子门生李凤梧,连官家最信任的心腹赵珲也牵涉其中。 一场狂风暴雨骤然席卷而起。(。) 第二百四十八章 管他风雨起,我自闲看 知道这个消息后,李凤梧的反应出乎陆游的意料,安静的很。 陆游诧异道:“你不吃惊?” 李凤梧摇头,“有些吃惊。” 不知道为什么,和文浅墨文淑臻一起玩了一天,忽然有点佩服大娘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总是一副很安静的样子……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比如在静虚宫。 不过自己很是欣赏这种风格,既然在仕途奋斗,就要做到宠辱不惊。 今后自己应该稳重一些了。 女子那叫恬静,男子就该叫稳重。 李凤梧继续道:“离开临安之前,学生就预料到了这事可能会牵扯其中,也想到赵恺会被牵扯进去,但没想到,竟然连赵珲都被牵扯进去了,这个事情不简单,恐怕不止是赵作仁的手段。” 朝堂上无人不知,赵珲、赵作仁、龙大渊、曾觌是官家的绝对心腹。 按说,赵作仁不会对赵珲下手。 但既然赵珲被牵连进去了,那就说明赵珲不会那么清白。 或者换个角度,赵作仁不会那么清白。 这两人总有一个是某位皇子的人。 如果赵珲是某位皇子的人,那么上元大火案的重启,也很可能是官家指使赵作仁,如果赵作仁是某位皇子的势力,那么对赵珲下手就是个意味深长的事情。 恐怕目的就是争储! 而目前来看,牵扯进去的皇子只有赵恺。 上元大火案要查的赵惇的人。 如果是后者,赵作仁很可能是赵愭的人。 只是李凤梧很有点疑惑,赵恺怎么会牵扯进去,上元大火案的时候,赵恺可老实的很,根本没有任何举止,何以牵涉其中的。 陆游解释道:“据赵作仁所查的证据显示,上元大火案时,负责御街治安的原禁军副统领、殿前司都虞候、中亮大夫,也就是现在的右武大夫、殿前司都虞候宁颌,曾让人去过赵恺府上。” 李凤梧吃了一惊。 宁颌在上元大火案被贬,但他在案发时候曾去通知过赵恺,这件事赵恺从来没给自己说过。 不由得苦笑。 果然,伴君如伴虎。 还不是君王的赵恺都如此,登基之后恐怕不会比赵昚好多少。 不过李凤梧也并不担心。 上元大火案后又发生了诸多事情,如今的赵恺,恐怕已不是当初的赵恺,至少对自己,他应该是绝对信任的。 更重要的是,上元大火案是春闱之前,自己还没中举。 赵恺就是告诉自己,自己的能力也有限。 况且上元大火案后,赵恺也没有其他动作,估计宁颌的消息,只是告诉他京城出了大事----一般京城发生骚乱的大事,作为皇子,最担心的当然是不是有人要谋反逼宫。 赵恺当然要关注这一点。 因为如果有人谋反逼宫成功,他的希望也没了。 从这点上,赵恺和赵昚是一个利益点。 “这事就麻烦了,恐怕有人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这件事后,大概有皇子要遭殃了。”李凤梧忽然想起了朱茂才之死的疑点。 朱茂才究竟是谁杀的? 如果是赵愭杀的,说不通。 如果是柳子承杀的,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这么笨,杀了朱茂才引起人重新关注上元大火案。 但如果上元大火案可以打击赵恺和赵愭,柳子承会不会去做? 换成自己,那肯定要做的。 柳子承素有阴才,恐怕也会去做。 所以朱茂才就是柳子承杀的----或者说是赵惇的人动的手,不过是柳子承的主意而已。 想到这李凤梧深呼吸了一口气,“老师觉得学生应该如何应对。” 毕竟自己也牵扯到其中了。 陆游思索了一阵,“这得看你在官家心中的分量。”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说了一句,“应不输龙大渊、曾觌了。” 醉酒前,自己大概只是个普通备受恩宠的天子近臣,醉酒后一番怒骂赵昚大爷,估计现在自己在赵昚心中,已是绝对值得信任的新晋宠臣。 陆游很是吃惊,抚掌,“汝之仕途风范,老师自愧不如矣。” 又想起当初李凤梧给自己提醒过,千万别上奏呈去弹劾龙大渊和曾觌,现在看来,自己这位学生的眼光真是毒辣的紧。 当初自己确实想弹劾这两个奸伶宠臣。 如果贸然弹劾,估计自己现在已经被贬官了,那还能继续坐镇建康。 只要坐镇建康,一两年后,政绩出色,走入中枢是必然的事情。 建康可是大宋的陪都,其地位之重要,不输临安多少,甚至可以说,建康知府远比临安知府更吃香----临安知府就是坐在火盆上的。 不见这一次上元大火案,原临安知府胡兴可也被牵涉其中了。 不论这件事怎么落幕,胡兴可恐怕是讨不了好果子吃了。 因上元大火案已经被贬到了地方,这一次再追究一下责任,这仕途怕也是没多少希望了。 李凤梧只好笑笑,“老师是做学问的人,对于人心的勾心斗角,是不屑去钻营,否则以老师的才智,早就是权执东西府的相公了。” 这是奉承话。 陆游自知自己的水准,做学问确实可以,但把做学问的精力放到官场经营中,恐怕也比现在好不了多少。 笑道:“既然你已是不输龙大渊等人的天子宠臣,这件事不管即可,反正你现在在建康,也鞭长莫及。” 李凤梧也笑了笑,“学生也是如此想。” 上元大火案无论怎么查,自己最多就是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隐责,若说追究一下,最多受个牵连之责,略施罚铜之类的薄惩。 而以官家如今对自己的看重,恐怕连罚铜都不会----但特么有可能罚薪。 一想到这,李凤梧就有点淡淡的忧伤。 尼玛,历史上那个天子宠臣,从一入仕就没领取过一石薪俸的? 仅我一人耳。 陆游知晓自己这个最看重的学生仕途不会因为上元大火案受到牵连,心情放松了不少,“那你我且闲坐建康,笑看他风生,又看他水起,自在逍遥。” 李凤梧大是怡然,“且享受一番老师的那种湖山胜处放翁家,槐柳阴中野径斜的悠闲。”(。)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家庭会议 湖山胜处放翁家,槐柳阴中野径斜! 陆游愣了下,我的这种悠闲? 虽然有点不明白,但确实被这句诗里的意境震撼到了,由衷叹道:“好一句湖山胜处放翁家,槐柳阴中野径斜,你这灵犀,不做学问真是太可惜了。” 李凤梧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 论做诗的学问,这南宋谁比得过老师您啊。 别说南宋,整个两宋都无人可比拟。 甚至放到诗盛世的唐朝,老师你作诗的学问,也不你李杜差多少啊。 这句诗就是陆游《幽居初夏》中的一句。 师生又闲谈了些事,陆游指导了一番李凤梧的书法,对这位学生的书法,陆游是彻底放弃了,虽然如今小楷写得中规中矩。 但只是中规中矩,随便在大宋拉个举子出来,都能达到这种水准。 更别提意境之类高深的东西了。 李凤梧也蛋疼的很。 自己就是练不好毛笔字,感觉这玩意儿的天赋技能点没加上一般。 临安风雨大作。 李凤梧在建康赏山玩水。 若是天气好,便带着朱唤儿、耶律弥勒,邀请文家娘子一起出去游玩,若是天气不好,便邀请未来的娘子们来李府。 让目盲琴师谈上一曲,让玉观音舞上一舞。 若是腻了,还有耶律弥勒的霓裳舞,日子过的好不逍遥惬意。 唯一的蛋疼是朱唤儿依然有点不驯服。 每次自己去她房间,每一次巫山**,都感觉是在强奸她一般----就没见她配合过自己。 不过这种感觉李凤梧也甘之如饴。 这其间发生了个事情。 玉观音的孔雀舞还好,大家惊艳过就算了,可张疏影的琴艺,却让文浅墨和文淑臻惊为天人,羡慕崇拜不已,纷纷要拜师。 大凡富贾家里的女子,琴棋书画都会一点。 文浅墨和文淑臻确实会,但仅仅是会。 因此听到张疏影的琴声后,那崇拜的眼神看得李凤梧都嫉妒了,你们可从没这么崇拜的看过我啊…… 不过既然提了出来,张疏影自然不好拒绝。 于是乎,不再需要李凤梧去邀请,每天文淑臻和文浅墨,吃过早饭就来到了李府,醉心于学琴之中,让李凤梧好生无奈。 自己的魅力还不如张疏影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日中午,吃过午饭后,父亲李老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让李巨鹿去了一趟东平山,说东平山有地痞流氓捣乱。 李巨鹿出发前,李老三又对李凤梧使眼色。 李凤梧愣了下,还是对徐眉娇道:“眉娇,要不你陪李巨鹿走一趟,有你这个六扇门总捕头在,办事也要方便一点。” 地痞流氓捣乱? 这个借口简直烂到家了。 建康谁敢给李家捣乱? 不过父亲这么说,肯定有道理,而且还要把徐眉娇也支开,李凤梧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等两人离开后,李府一大家子关门开了个小会议,传达了会议精神。 嗯,李伯李海也出席了会议。 都是李家人。 暂时还是李家主人的李老三主持了会议,率先说道:“大家看徐眉娇这姑娘怎么样?” 叶绘点点头,“虽然不是温柔贤惠的小娘子,不过和巨鹿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月娥是私塾出生,受了她父亲那个私塾先生的影响,更喜欢文静一点的,蹙眉道:“可觉得徐眉娇性格太过暴虐,对巨鹿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实在有违妇道。” 张约素倒是无所谓,“你不也经常打官人。” 周月娥脸红了。 倒不是因为张约素在呛自己,实际上也没有呛的意思,三个女人在这个家里十几年了,岂会不知道彼此的性格,略有些羞赧的笑道:“我可舍不得真心打。” 李老三哈哈大乐,“你们都打过我,为夫那是让着你们,否则怎能被你们一介女流欺负。” 幸福的紧。 叶绘和张约素都捂嘴笑了。 李凤梧看向李伯李海,“李伯,您觉得呢?” 李伯笑不可抑,“但凭大官人和小官人做主。” 从李巨鹿和文淑臻有婚约,李海本来觉得很欣慰,后来吹了,文淑臻却和小官人有了婚约,那件事后,李伯心里要说没点不痛快那是自欺欺人。 可后来也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就是小官人错点了鸳鸯谱,这不能怪小官人,只怪侄儿这憨货对感情太过懵懂。 他要是早点明白对文淑臻的感情,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甚至往深里想,小官人最初对文家大娘子恐怕也是有想法的,但却能为了巨鹿放弃了文家大娘子,这非但不是小官人欺负李巨鹿。 反而是小官人的深厚恩重。 别看小官人现在都没称呼李巨鹿为兄长,但细节里李伯看得出来,小官人对李巨鹿是真没有奴仆之分。 李伯心里明白,李巨鹿心里也明白。 李巨鹿是李老三的义子。 但两人都情愿李巨鹿是李凤梧一辈子的奴仆。 无关义兄的身份。 虽然厉害很希望看见两兄弟能有勾肩搭背的那一天,虽然李巨鹿心里也在期待着那一声兄长,但有些事情,两人都觉得,这样就最好了。 李凤梧沉声道:“我最了解徐眉娇,我最了解徐眉娇,这个姑娘人呢,确实高大了一些,但就是这样才配得上咱家巨鹿,性格呢,也确实暴躁了一点,但那只是针对李巨鹿而言,这恐怕也是一种男女之间看对眼了的心理,徐眉娇对我,对外人,可是有礼的很。” 这一点李老三和张约素等人纷纷赞同。 李凤梧又道:“其实这都无所谓,哪怕徐眉娇以后成了母老虎也无所谓,反正巨鹿喜欢,而且我看他也甘之如饴,况且徐眉娇的出声也不差,她叔父徐渭,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从太常少卿升为太常卿,和咱们李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甚至说是咱们高攀也不为过。所以这门婚事,我是赞同的。” 李老三点头,“我也赞同。” 和文淑臻的婚事吹了,结果文淑臻成了自己儿媳妇,李老三心里对李巨鹿是有点愧疚的。 如果能娶到一个他喜欢的,又门第不错的姑娘,李老三自然高兴。 叶绘也点头。 张约素没有说话,在逗怀里的李长生。 周月娥犹豫了下,也点头道:“那就去提亲?” 李伯精神一振,“老奴倒是想去临安,可是又不放心这么离开建康。” 李老三哈哈一笑,“这些事情哪还用得着你操心,放心,等凤梧返临安,我随他一起去,我这个义父亲自去给巨鹿提亲。” 张约素逗乖了李长生,也笑道:“正是,家里一堆子事可离不开你。” 李伯感激涕零,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凤梧笑了,“那就这么定了,届时我和父亲一起去登门拜访徐渭,就由父亲为巨鹿提亲罢,礼金诸事李伯你也不用担心,有李老三呢。” 后面半句是对李伯说的。 李老三甚是爽朗,公鸭嗓特别的霸气,“保管丢不了李家的脸!”(。) 第二百五十章 伊人白云过隙 四月末。 建康无风也无雨,天气倒是燥热了起来。 小娘子们又心情激动的穿上了薄薄的裙衫,江南女子的美好娇俏,在大街小巷里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临安大风大雨,渐歇。 随着邸报送递建康,李凤梧也知晓了上元大火案重查后的处理结果。 赵作仁抽丝剥茧的彻查,上元大火案的真相大白于世。 上元节时,朱茂才,柳子承,柳子远同游灯会。 恰好遇见李凤梧。 其间柳子远因事先回了家。 因柳家和李家素有罅隙,柳子远便怂恿朱茂才想办法报复李凤梧,于是就又柳子远和朱茂才制定施行计划。 选择了放火,让人流践踏李凤梧至死的拙劣方法。 从而导致了上元大火案的惨剧。 事发后朱茂才杀了放火之人灭口,柳相正知晓此事后隐瞒不报,导致上元大火案的真相被隐藏至今。 于是官家下旨,剥夺柳子远功名,罢去一切官职,押解入临安天牢,秋后问斩,太常卿柳相正知情不报,视为同罪,但念其有功于朝堂,剥夺去功名,罢其官职,流放至边疆。 江陵府通判朱文修纵子行凶,教导无方,连降三级。 这是四月末送递建康邸报的全部内容。 但李凤梧知晓,这件事还没完。 牵涉其中的宁颌,胡兴可,赵恺,赵珲都还没有处理,恐怕也是赵珲、赵恺两人出手了,这件事怕还要纠缠一段时间。 李凤梧不想就知道,赵恺现在怕是全听了赵汝愚之言。 也不知道出的什么手。 但看这情况,应该不算庸手,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发落这几人。 不过李凤梧也在担心。 赵汝愚出手了,但那个柳子承却还没出手。 上元大火案中,他根本屁事没有。 按说,以他的脾性,如今肯定和赵惇有后手来对付赵珲和赵恺。 恐怕赵汝愚这一次要坑了赵恺。 如果赵汝愚能帮助赵恺,不仅化解这一次危机,还能打击到柳子承、赵惇,李凤梧当然也欣喜,只是总觉得,如今的赵汝愚还不是柳子承的对手。 反正自己已打定主意置身事外。 这件事李凤梧有自己的顾略,必须置身事外。 因为如果掺和到其中,那就是明确的告诉官家,为了扶持赵恺,自己要和你对着干。 上元大火案,并非普通的案子。 官家赵昚当初是发了罪己诏的,这就让官家对这件事分外敏感。 任何一点不利于他的举动,都会看做是针对他。 所以李凤梧也大概猜到了柳子承对付赵珲和赵恺的手段,肯定是要往争储这方面靠拢,具体如何,李凤梧不得而知。 但又退一万步讲,就算赵恺被处罚,也就是降为郡王而已。 三王争储的平衡,只是稍微打破一点。 并非绝境。 是以李凤梧并不担心。 反而觉得,应该让赵恺栽个跟头。 从自己开始成为他的谋臣,赵恺就一帆风顺,一个最为希望成为太子的皇子,却一步一步看到了希望,若是一直这么顺畅,赵恺便会骄傲自大。 栽个跟头,也让他明白争储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还没尘埃落定,李凤梧当然不会跑到临安这个暴风眼中去。 于是又上了一纸奏呈,家中琐事繁忙,身体依然没有痊愈云云,再请假一月。 赵昚正为上元大火案绞尽脑汁,倒是批准的很快。 从这里李凤梧敏锐的发现一点:官家是信任自己的。 如果不信任自己,怕不仅要驳了自己请假的奏呈,还会一纸旨意将自己宣到临安去。 他同意自己请假,估计也是不想让自己掺和到其中。 毕竟自己是这件事的引子。 不见自己虽然在建康,可临安一些谏议大夫,御史台的人,也有好几封奏呈,请旨降罪自己么,这些消息都是翰林学士承旨周必大和友人曹崇写信说的。 其实就是隐晦的告诉李凤梧。 好在这些旨意都被官家留中了,显然暂时不会处罚自己。 又请了一个月的假。 李凤梧在建康玩得有点野了,别说学问,就是临安那边的事情也很少去关注,整日里就是和几个女人游山玩水,听曲赏舞。 俨然就是个浪荡的纨绔公子。 进入五月。 文宅开始准备文浅墨的及笄礼。 文浅墨和文淑臻也便枯守在家里,不便再往李府跑。 五月,杨迈奶奶八十大寿。 在外出仕的杨迈也请假返回了建康。 这日下午,李凤梧想着文浅墨和文淑臻要准备及笄礼,这两位娘子又醉心于和张疏影学琴,于是便想着将张疏影送到文宅去住一段时间。 于是带着张疏影登上马车,前往文宅。 途径半水河畔的白桥时,李凤梧不经意间透过轿帘看出去,恰好看见白桥上有一身材无比姣好的伊人。 李凤梧略感有些眼熟。 低头思忖了片刻,猛然大惊,是她? 立即停轿,下去一看,桥上伊人已不在。 暗暗摇头,怕是自己看走眼了。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建康。 也许只是个身材相似的小娘子,况且若是她来到建康,又怎么会如此冷清的一个人出现在白桥附近。 于是上轿,直奔文宅。 李凤梧细心,让张疏影住到了桂影院,好好教习两女的琴艺。 这一安排着实让文浅墨和文淑臻高兴不已。 性格略有些活跃的文浅墨,就差没抱着李凤梧亲两口了,文淑臻的安静的眸子里,也透着浓浓的幸福,对李凤梧的笑意,越发恬静。 离开半水河畔,李凤梧带着李巨鹿径直去了秦淮河。 这些日子,李巨鹿和徐眉娇有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意思,不过那日会议后,李老三等人已把徐眉娇当做了儿媳妇。 是以叶绘和周月娥、张约素总是有事没事拉着徐眉娇聊天什么的,今儿个就拉到相国寺去上香了。 对此李凤梧也觉得甚好。 有徐眉娇在,变相的多了个护卫。 不说徐眉娇的身手,就六扇门总捕头的这个身份,只要一亮出来,谁敢造次? 朱唤儿出身的醉乐坊里,杨迈已自斟自饮在等待着自己。 小书童薛桂尔和吴陌桑在一旁伺候。 经年不见,相聚须尽欢。(。) 第二百五十一章 秦淮两鸿鹄 薛桂尔已不是当初的小书童。 换回了女装。 十四岁多的年纪,再有小半年,也要及笄了。 小姑娘眉眼也已长开。 李凤梧不得不服杨迈,这家伙真是好眼光,养成了这么好一姑娘,难怪当初看不上吴陌桑。 薛桂尔之资,比不上耶律弥勒和文浅墨,但比之朱唤儿却也差不了多少,怎么看也该是属于七分女神的级别。 绝对是个大美人一枚,尤其是挺翘笔直的鼻梁,真心让人羡慕。 薛桂尔换回了女装,但十一二岁的吴陌桑却穿上了男装,俨然就是当年的薛桂尔。 只是眉眼之间,好看了许多。 未来也极有可能是个小美女,比不得朱唤儿,但有可能和薛桂尔媲美。 不过性格嘛…… 肯定不讨杨迈的喜,反正李凤梧看杨迈对薛桂尔,只有正直的主仆之情。 哪似杨迈看薛桂尔时,那一眼的柔情啊……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偏偏薛桂尔也幸福的紧,一腔心思尽在杨迈身上。 那小眼神落在杨迈身上,一颦一笑尽是风情。 可落在自己身上,竟然还有点小鄙视。 李凤梧有些无语,瞪了她一眼,“信不信我今晚就拉着杨兄留宿花船!” “你敢!” 几乎是异口同声。 薛桂尔和吴陌桑同时对李凤梧咬牙切齿的喝道。 只是感情略有不同。 薛桂尔的鄙视中带着一丝无奈,吴陌桑是鄙视中带着一抹憎恨。 李凤梧苦笑。 杨迈只好笑道:“是我教导无方,让李兄见笑了,还望海涵。” 李凤梧落座,“我要是在意这些,早就变成老头子了,哪有心思去多想,李兄此次回来,会在建康逗留多久。” 杨迈为李凤梧斟酒,“只请了两旬假期,怕呆不了几日。” 从建康到自己任上的地方,单边旅程要六日,一来一回,路途若是耽搁一下,则要耗尽十五日,所以在建康最多能呆五六天。 “那你我今日要大醉不归!” “舍命陪君子。” 两人旋即相视大笑,“干了!” 美人要细看,酒要浅酌。 干了第一杯,两人各自满上,就着花生米之类的小菜,一边浅酌一边谈着彼此的事情。 虽然两人如今官职悬殊。 李凤梧是从六品奉直郎,从五品秘书少监,而杨迈还只是东方州府的一个观察推官,但却并没有拘束,依然如昔日。 这也是李凤梧比较欣赏杨迈的一点,不合人流,亦不附庸权贵。 更有一颗正直的心。 说了襄阳死守的事,也说了出使大理的惊险。 杨迈听得频频点头,最后总结道:“用命换了五品绿袍,李兄这富贵也是险中求啊。” 李凤梧职官从五品,阶官从六品,朝服是绿色。 若是旁人如此说,会让人生出讽刺之意,但李凤梧知晓杨迈没有,他是真正在感触自己仕途的不易,只好苦笑道:“读书数十载,货与帝王家,寻常士子大概没有这等险恶事,但谁叫咱们生在这个时代呢,古代不也有苏武的前车之鉴么。不过杨兄你是知晓我的,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不干,没有也谈不上什么凶险,都有完全的退路。” 杨迈点头,“这点倒是事实,还没见李兄吃过亏。” 李凤梧苦笑,“怎么没有,我这不就跑到建康躲避风头来了。” 杨迈压低了声音,“是上元大火案?” 李凤梧点头,“你也知晓,这事水深了去,现在虽然处罚了朱文修,柳相正和柳子远,但事情还没结束,我估计着得有一些人要下马。” 杨迈叹了口气,“仕途凶险不遑沙场啊,所以啊,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我的地方官,真有一日去了临安,也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为大宋尽我能尽之力。” 李凤梧丢了颗花生米,“装,你就给我装!” 杨迈也乐了,“被你发现了。” 随着这颗花生米掉杨迈脑门上,两人之间仅有的拘束也没了。 不再以兄敬称,而是你我称呼。 “你我相识相知,大是奔着一辈子挚友而去,我还能不了解你,别看现在屈居地方为推官,将来必然也是要进入临安朝堂的,况且你的志向,高远的不敢说,一部尚书,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报国途径么。” 杨迈并没有相执大宋的野望,他多少次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便是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为这大宋黎民百姓做一点实事。 为百姓谋福祉,工部尚书这个位置最好不过。 杨迈哈哈一笑,“知我者,大宋雏凤也。” 旋即又道:“可是你这鸿鹄的志向让我看不明白啊,按说你应该是奔着东西厅相公而去,但你做的事情,却俨然又自暴自弃了这个目标。” 本科探花,天子近臣,大宋雏凤李凤梧支持赵恺,这是大宋官场目光敏锐的人都知晓的事情。 一个如此早就确定了立场的人。 官家怎么可能会将他放到东西厅相公的位置上去。 李凤梧抿了口酒。 “你怎么就知道我放弃了这个目标,谁说的立场明确后就一定走不到相位?相位,从来不是因为立场的重要而选择出来的,而是根据官家的需要,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官家的需要,当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帮助庆王,但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官家为重。” 顿了一下,“官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杨迈顿时崇拜得五体投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李凤梧撇嘴,“少来。” 杨迈只好褪掉脸上假得不能再假的崇拜,“反正我是觉得,这鸿鹄之志,怕是要多折磨。” 李凤梧侧首望秦淮,“谁的鸿鹄之志不是多折磨,天之骄子张杓这两年不也遇到坎了,若非此次陈康伯忽然逝世,他还不知道要在刑部侍郎那个位置上待多久呢。” 杨迈沉默了。 想到了自己的志向。 李凤梧忽然道:“快看,秦淮河上有两只仙鹤。” 杨迈看去,哑然失笑。 一旁安静的吴陌桑忽然毫不客气的吐槽,“那是两只乌鸦。” “我说它是仙鹤,它就是仙鹤,我说它的鸿鹄,那就是鸿鹄。”李凤梧斜乜一眼,“鸿鹄起于秦淮,终将遨于青天。” 仙鹤,鸿鹄,皆是自喻。 杨迈闻言心中一振,仕途不顺的忧郁一扫而空,“有道理,是乌鸦鸿鹄,自知耳,岂因别人而易改之。” 吴陌桑沉默了。 看着身边的两个男人,尤其是嘴唇刻薄得很让人讨厌的男人,心里忽然有些悸动。 这就是大男人啊。 薛桂尔耳濡目染,本来也担心杨迈的仕途,听见杨迈这些话,心中豁然开朗,由衷的感到高兴,看待杨迈的眼神里,越发充满了仰慕。(。) 第二百五十二章 红灯区里的祸水红颜 酒微醺。 人稍狂。 酒过九巡,李凤梧有些飘忽了,杨迈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凤梧轻轻拍桌子,“寂寞飘飞千里路,国王徒然悲欢,留下步履蹒跚,望断江南百万里河山,寂寥引秋叹----叹啊,叹啊,好大一座江山。” 杨迈也抚掌,“好词,好词,端的是好词!” 吴陌桑和薛桂尔同时翻白眼。 这哪里算得上词了。 打油诗都算不上好嘛……不过这两个男人,此刻飘忽得可以。 杨迈也道:“等下,我也来一首,嗯……青衫步履仗剑,回首明月天涯,纸飞墨沁红颜,梦回盛唐风华,大江东流鸟北飞----飞啊,飞啊,好白一片雪原。” 李凤梧抚掌,“好词,好词,端的是好词!” 旋即刻薄的嘴唇抿出一副得意,“不过比起我的还差一筹,来来来,罚酒一杯。” 吴陌桑和薛桂尔继续翻白眼。 同时心里暗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又有近墨者黑,杨家郎君被李凤梧这货带坏了啊。 要是被读书人听见,恐怕还怀疑去岁的大科科举官了。 就这样的水平,竟然一个探花一个举子? 大宋的读书人都死了么。 饮酒和诗,不亦乐乎。 华灯初上,今夜无月,秦淮河畔却亮若白昼。 天色熏染下,夜色靡靡里。 杨迈提议,荡舟秦淮。 李凤梧道了声善。 于是找到醉月坊伙计,要了首花船。 没有点女伎。 醉乐坊的老板还是那个一身香味扑鼻的洪芬,看见这两位小官人,哪敢怠慢。 不说杨迈,只李凤梧一人,也不是如今的洪芬敢得罪的。 就是她背后的醉乐坊东家,看见如今的李凤梧,那也得好吃好喝侍候着,看咱们李家小官人的脸色行事。 大宋官员不准狎妓。 李凤梧还是知晓轻重,这次身边没有韩侂胄,不敢造次了。 只要了艘船,没有点女伎。 也是巧了,正是当年那首朱唤儿的水乡画舫。 酒水小菜备好,四人登船。 李巨鹿没有去,毕竟他对风花雪月什么的不敢兴趣。 荡舟秦淮,看着宛若盛世风华的秦淮河上,两只鸿鹄很是感慨,志趣相投秉膝长谈,间或美酒入喉,人生如此畅快。 亥时中,船靠岸。 杨迈准备回府,吴陌桑和薛桂尔先登岸。 杨迈忽然靠近李凤梧,压低声音,“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事情么,你看现在如何了,吴陌桑这小模样虽然比不上秦淮白莲,也比不上大金第一美人,但这小女子才思敏捷,我深以为,假以时日,必然是个不输李易安的女中才子。” 李凤梧苦笑,“她貌似对我恨的很。” 杨迈一副大家都是男人,你应该懂的语气,“由爱生恨,但也有由恨生爱的,这一两年,吴陌桑虽然从不曾提及你,但我看的出,你确实是一直在她心里的----咳咳咳,虽然是恨你,不过男人还能驾驭不了女人,我就不信,你能搞定朱唤儿,会搞不定吴陌桑。” 李凤梧只好尴尬的笑,“再说再说,先放你那。” 杨迈恍然大悟,“明白,明白,镶外必先安内。” 李凤梧也不辩解。 其实吴陌桑的天赋才华,自己比杨迈更清楚。 就是因为更清楚,才不能破坏了这个女才子的成长。 她要是年纪轻轻就跟了自己,世间恐怕再无吴淑姬,得等她才华满身之后,如果那时候再提此事,自己大概是不会介意的。 好歹来到了南宋,不玩两个女才子也太遗憾了。 吴淑姬可是不输李易安多少的著名女才人啊……有这么一方妾室,怎么说都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况且,家里的女眷,还真的需要一个吴陌桑这种才华女子来镇场。 耶律弥勒,朱唤儿都是略读诗书。 文浅墨和文淑臻比这两女要好,但离才女还差了不少。 吴淑姬将来能达到什么高度,现在还无法预测----大凡才子,总是要经过许多磨难,吴陌桑现在跟着杨迈,也能见识更多的人间沧桑。 杨迈先上岸,回头道:“你且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等你安定好了家里,我再将她送到李府,嘿嘿嘿……”说完扬长而去,“你结账。” 李凤梧无语,损友啊。 洪芬已在岸边候着。 李凤梧道:“洪老板,结账罢。” 洪芬立即谄笑道:“李少监光临醉乐坊,老奴哪敢收您的钱,且吃喝玩好喝好,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李凤梧乐了,“海涵不是不可以,把两千五百贯退给我就行。” 洪芬的脸色顿时很精彩,犹豫了一阵,一咬牙,“李少监且等老奴去取来。”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李凤梧啊。 现在建康谁不知,这李家雏凤在朝堂上可是备受当今官家恩宠,退一万步,他老师陆游可是健康知府啊,谁敢得罪? 李凤梧正欲挥手制止,却听得另外一首即将靠岸的船上飘来很是冷漠,但却又很是熟悉的尖锐女声,“哟,大宋的官员,竟然吃喝贪拿到了这等不要脸的地步?看来御史台又得忙碌一阵时日了。” 李凤梧心头大震。 卧槽! 真是她! 如此说来,在白桥上看见的那个女子,也是她了? 她怎的来了建康? 挥手制止了洪芬,“和你开玩笑的,等会我让巨鹿来付账,你且忙去罢。” 说完这才看向靠过来的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喝贪拿了?” 花穿上跳下一个老妪。 这当然不是和李凤梧说话的人,这老妪下船之后,走到洪芬一旁低声说了几句,洪芬便对李凤梧打了个哈哈,和老妪一起离开了码头。 船上的女人声音里充满着挑衅,“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有本事你来将它们挖掉啊,不然等我回临安,必然告知御史台,到时候你就准备等死罢。” 李凤梧犹豫了下,慷慨登船,“你以为我不敢么!” 船上已只有一人。 烛影摇曳里,尽是粉红,很是暧昧。 恍然之间,李凤梧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红灯区。 灯火辉煌李,红颜端坐在琴台前,双鬓垂袖,飞凤钗斜插,瓜子脸精致得没有一丝瑕疵,大红的华袍下,是完美无瑕的娇躯。 静静的坐在哪里,冷漠冰冷的气质,让人几乎以为是谪仙下凡。 美艳不可方物。 这种美,是李凤梧不曾见过的美艳,尤其是冰冷的气质,更是增添了几分绝世风华。 尤其是粉红珠光映衬,越发彰显了这种冷艳。 若是这大宋没有李凤梧的未来娘子文浅墨,此女之美,便足以称之为大宋第一人,仿佛这大宋女子的气运,都汇聚到了她一人之身。 其美,足以垂史书。 这祸水红颜此刻冷冷的盯着李凤梧,“你还真敢上来?” 李凤梧哈哈一笑,“屁股都敢拍,船不敢上?那你也太小看我李凤梧了。” 豁然是恭王嫡妃,李凤娘。(。) 第二百五十三章 箨龙裹尸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是自取其辱还是互相伤害?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二百五十五章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李凤娘越发觉得委屈。 本来已经小声了的哭泣声,骤然间大哭起来,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个梨花带雨啊,就算是杀父仇人,此刻看见她的楚楚可怜,估计也狠不下心来。 至少李凤梧就心软了。 忽然间觉得自己真是罪大恶极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怎么能让这么美好的女子委屈难过,自己就应该去自杀谢罪,不应该再苟活在人世…… 低声惭愧的道:“那啥,对不起,别哭了好不好,姑奶奶?” 李凤梧知道李凤娘是个骄悍的女人。 也知道李凤娘是个心狠的女人。 剁情敌的手那是眉头都不眨一下的狠角色。 但也没料到,她还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但是很快,李凤梧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尼玛李凤娘哭是哭,可心依然狠的一比啊。 就在自己说出那句告饶求她别哭的那句话后,眼前骤然寒光一闪,那柄被自己扔一旁的匕首,也许是趁着哭泣吸引自己注意力的功夫,李凤娘又把它握在了手里。 自己话音刚落,李凤梧一转就猛然扑向自己。 匕首狠辣的直刺心脏。 李凤梧看见了匕首的寒光。 也看见了寒光映照下李凤娘那张绝美的脸。 泪花依然,妆容已花。 满脸的泪水里,咬牙切齿的面容,透着三分幽怨三分痛恨三分羞涩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充分展现了这位大宋母老虎的内心。 这特么得是多么矛盾的心思才会有这种神情? 纵然是如此,花了的妆容下,寒光映照出来的脸蛋依然惊艳。 按说,李凤娘如此突兀的偷袭,把握应该十足。 李凤梧确实有点反应不过来。 本能的侧身。 但并不足以完全躲过匕首,就算躲过心脏要害,也依然会被刺中。 好在这一下应该不会致命。 注定躲不过,电光石火间,李凤梧只能无奈的对着李凤娘苦笑了一下。 匕首已经刺入李凤梧肩胛骨下半寸,鲜血立即涌出。 然而就是这一笑,李凤娘不知为什么,竟然僵了一下。 匕首竟然刺不下去了。 李凤梧心中一喜,抓住机会,一把握住李凤娘的手,将匕首带出,同时猛然一跨步,将李凤娘压倒在地,手上发力。 李凤娘吃痛,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 李凤梧不再给她机会。 两只手压住李凤娘的两只手,同时为了避免这女人用膝盖顶到自己的致命之处,双腿并膝入刀,拱进去,将李凤娘的双腿隔在自己双腿外侧。 然后牢牢的将她压倒在地板上。 怒喝:“你够狠的啊!” 肩膀上的鲜血滴滴答答,滴落在李凤娘的右胸上……大宋衣饰延续唐风,虽然不如盛唐的开放,但襦裙的开口依然极低。 且已是初夏,李凤娘的襦裙本来就极其曝露。 这些鲜血便滴落在肌肤之上,顺着那有些深邃的沟壑蔓延。 宛若一朵血花绽放在胸口。 与雪白的肌肤交相辉映,惊艳到了极点,强烈刺激着五官感受。 李凤梧喘着粗气。 此刻已没多少心情去欣赏李凤娘胸前的惊艳,肩胛骨处传来剧烈痛楚,只要李凤娘再有异动,李凤梧绝对不会再心软,直接要一巴掌将她扇懵逼了。 李凤娘不哭了,却也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李凤梧。 作为女人。 她从小就从鲜血堆里爬过,岂会被这点鲜血惊呆。 李凤娘不动,是因为发现这个姿势的诡异。 李凤梧双手将自己双手作投降状的压在地板上,而他上半身悬空在自己身上,下半身为了制止自己双腿的反抗,却死死的压着自己。 李凤娘不矮。 但腿长。 李凤梧虽然高一些,但这个姿势下,两人却完美的展现了床笫之欢中最为传统的姿势。 关键这是初夏啊。 大家都穿的极薄。 两人的这个姿势,李凤娘明显感觉得到,那软绵绵的硕大玩意儿,就压在女人最为**最为神圣的地方上面。 如果没有衣衫,如果那玩意儿忽然又器宇轩昂,这姿态的下一瞬间,两人就能融为一体了。 李凤娘是真吓住了。 以为李凤梧要对自己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见李凤娘不动,李凤梧还没发现什么异常,狠狠的道:“别动?” 李凤娘心中真的有点惊恐,无比幽怨的点了点头。 李凤梧这才缓缓松开手,发现李凤娘确实老实的很,这才四处看了下,没找到什么东西,心中一动,伸手拿起李凤娘的襦裙。 用力。 哧啦! 一声裂响,大红的襦裙被李凤梧撕下一长块。 李凤娘脸都青了。 心中情绪无比复杂,以为李凤梧真要对自己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然而李凤梧却只是将这块长布用来包裹伤口止血,忙碌了几分钟,这才发现李凤娘依然乖巧的很,呆在自己身下,一动不敢动。 先还有点不解,等发现两人的姿势后心中豁然明朗。 原来还有你李凤娘怕的事情,苦笑道:“你是恭王嫡妃,给我天大的胆子也敢把你怎么着了,除非我胆子大到完事之后还把你抛尸了……我倒是想这么办,可惜那个老妪和洪芬知晓我上了这画舫。” 但也是不可能的。 李凤娘若是死了,就算不是有办法证明不是自己做的,但只要那老妪和洪芬指证自己是最后一个见李凤娘的人,灭族是跑不掉的。 哪怕是士大夫也保不住自己。 奸杀王妃,罪恶滔天啊。 李凤娘眼睛一亮,肩膀抽动,似乎要反抗,不过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安静了下来,声音归于冷漠,“你现在做的事情也是杀头的事情。” 李凤梧的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以防万一,还是按住了李凤娘的手,“我现在做了什么事情?” 李凤娘咬着嘴唇,目光下移。 李凤梧却不为所动,“离开了秦淮河畔,你会说出去,你敢说出去?就算你要置你李家的名誉和前途不管不顾说出去,谁信?” 李凤娘愣了下,旋即悲哀的发现,还真的是事实。 今夜自己和李凤梧之间发生的事情不仅不能自己说出去,连旁人也不能说。 心中猛然起了杀意。 那个老妪和洪芬都不能活! 若是被赵惇知晓自己和李凤梧在建康私会,怕是要出大事。(。)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旖旎画舫 于是有些诡异,有些尴尬的沉默。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李凤梧不敢松开,李凤娘不敢反抗,下半身更是不敢动。 她心中明白,若是自己下半身扭动,很可能会刺激到这个男人,然后那就更加尴尬了……不比之前阴差阳错含住那玩意儿差到哪里去。 夏风阵阵,浪花滚滚。 小船随波荡漾,微微起伏。 安静了一阵,还是李凤梧率先打破沉默,“仔细想一下,其实咱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的人撞了朱唤儿,也赔了医药费,其后的西湖畔,那是个误会,你也没损失什么,最后在盐官镇,不过是被我拍了一下屁股,不过那是你自找的,至于今天嘛……” 李凤梧强忍着笑意,刻薄的嘴唇却难以控制,抿出了一丝笑弧,“嗯……也是意外。” 李凤娘看着那刻薄的可恶嘴唇,哼了一声。 于是又陷入沉寂的尴尬。 不过两人的情绪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沉寂了一两分钟。 更尴尬的事情出现了。 画舫在随波微微荡漾,李凤娘和李凤梧两人便也微微起伏。 可是两人还亲密接触着。 李凤梧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啊,就算这几日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身上吃的很饱,可这女人是李凤娘啊,大宋最美女人之一。 本身都穿得极薄,这种亲密接触下没有反应就不是男人了。 于是乎…… 有物狂肆! 李凤娘感受到哪里的异常,怒目,“你还不下来?” 李凤梧尴尬的咳嗽,“那啥,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要保证,绝对不准再动手了?” 李凤娘楚楚可怜的点头,眼里泪光又晶莹。 李凤梧一边松手,一边不放心的道:“你确定?” 感受到那里的恐怖,李凤娘不敢看李凤梧的眼睛,别过头看向他处,“赶紧滚开!” 李凤梧翻身坐到一旁,也暗恨自己不争气。 怎的这么容易就起了反应。 让人陷入如此尴尬的情境。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恐怕莫过于此----两个水火不容的人竟然发生这种事情。 李凤娘翻身坐起,顾不得擦拭胸口的鲜血,死死的将襦裙包裹好,这才阴冷的盯着李凤梧,“你今天做的事,足够杀头一百次了。” 李凤梧苦笑,“也足够你身败名裂了。” 威胁我? 貌似这件事传出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我死了,你不仅要被打入冷宫或者被休掉,李家更别想在赵昚、赵惇两朝内有任何好处。 李凤娘咬牙切齿,面色扭曲,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别让我逮着机会。” 李凤梧哈哈一笑,“你没有机会。” 只要赵惇不当上太子,你就没有任何机会。 李凤娘哦了一声,“是吗?” 为了化解彼此的尴尬,李凤梧打算转移一下这个女人的注意力,“你应该知道现在临安的局势,东府相公是汤思退和洪适,参知政事诸葛瑾我。” 李凤娘没有说话。 李凤梧自顾自的道:“汤思退是主和派,洪适主战大于主和,诸葛瑾我是柳子承的老丈人,我知晓他大概会比较支持你男人,不过赵愭有张杓,赵恺有谁我就不说了,估计也因为宋金二次大战他在安丰军的表现,能得到西府枢密院的支持,所以三王均衡的局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打破,你觉得你男人有几分机会入主东宫?” 说了一阵,才发现李凤娘根本没听。 不由得苦笑。 也是,女人有几个会对国家大事感兴趣,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李凤娘再是王妃,但终究是个女人,此刻正在摩挲着小腿。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撞了一下,那里一片淤青。 李凤梧看得眼睛都直了。 李凤娘腿长。 是很好看的那种修长。 肌肤胜雪,这点不用说,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关键是经常骑马,小腿和大腿之间的衔接浑然天成,宛若一条浑然天成的流线。 而且紧致,有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感。 青色的淤青和雪白的肌肤相衬,视觉上带来的冲击感是无以伦比的。 李凤梧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恰好李凤娘抬头看自己。 李凤梧顿时觉得好生尴尬,有种自己偷窥女神换丝袜被发现了的心虚感,慌不迭别过头去看肩胛骨的伤势。 血应该止住了。 李凤娘眼神很是复杂,脸上的潮红忽然如火云,很是突兀口若幽兰吐出一句很不合剧情,但又很合情境的话,“好看吗?” 李凤梧差点没呛住,“咳咳,嗯,还算可以吧。” “比你那小妾呢?” “大概要好上一些。” “那你喜欢吗?” “真话?假话?” “随便。” “喜欢。” “那后悔吗?” “后悔什么?” “那么好的机会,你本来可以……。” 有些话女人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又不是秦淮女伎。 李凤梧震惊莫名,抬首看去,却见李凤娘的眼神里充斥着矛盾,其中竟有明显的幽怨,不由得愕然,难熬这女子其实不是个贞洁女子。 她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卧槽,难道自己真的可以享受一下的? 咳嗽几声,“其实现在也还来得及。” 要是真能把赵惇的王妃偷了,李凤梧觉得在没有后患的情况下,还可以量力而行的。 当然,以现在自己和李凤娘的关系,打死李凤梧都不敢。 李凤娘眼神里顿时有些慌乱,显然吓得够呛,慌不迭的拉起襦裙盖住了双腿,幽幽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如此欺负过我。” 李凤梧嘿嘿笑了下,“什么事都有个第一次。” 李凤娘沉默了。 李凤梧也不打算和这个女人再纠缠下去,低头整理了下伤口处,准备起身离开。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女人会撒谎!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撒谎骗人。 更何况李凤娘这种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对自己充满着莫名其妙的自信,或者也不会自信到以为拿把匕首就能刺死李凤梧了。 一见李凤梧低头,李凤娘本已安静下来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还以为自己刚才那番半真半假的话麻痹了李凤梧。 然后想都不想,猛然扑了过来,“我掐死你!” 女人做事,大多感性为主,有时候就显得莫名其妙,也许她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脑子短路做出这种事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发不可收拾 李凤娘看见机会,想都不想就扑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能掐死李凤梧。 毕竟在她心里,大宋的读书人都是弱不禁风,自己从小在军营长大,还掐不死一个读书人? 这就是典型的记打不记疼。 她已经忘记了先前被李凤梧蹂躏的有多凄凉。 李凤梧虽然低头,可也反应得过来,毕竟李凤娘手上没有匕首了,也不再忌惮那么多,微微后仰,李凤娘便恰好扑过去。 心中也甚是恼怒,还能不能愉快的结束今天的见面了? 双手发力,一把从后面抱住李凤娘。 李凤娘这一次被抱住,却丝毫没有放弃挣扎,本能的将背后的李凤梧往右边一甩。 毕竟是李道的女儿。 若是寻常的读书人,怕真要被来个过肩摔。 李凤梧不是寻常读书人。 李凤娘这一甩,李凤梧只是一个趔趄,顺势将李凤娘也带倒在地。 李凤娘呀的一声,手脚并用,要反客为主爬到面上来钳制李凤梧,李凤梧当然不能让她得逞,也手脚并用,要将李凤娘钳制住。 于是乎两人在画舫里翻滚。 三五分钟后,两人都折腾不动了。 李凤娘香汗淋漓,手足发软,已没多少力气挣扎,不停的喘息。 李凤梧虽然依然钳制住了李凤娘,可这老娘们真的有力气,自己也累的够呛,喘着粗气钳制着李凤娘,怒道:“还有完没完了!” 只是两人此刻的姿势又回到了解放前。 当然不是先前的那种传统姿势。 李凤梧从后面抱住李凤娘,两手将她的两手死死的钳在肋骨下,自己的双手打结,环在李凤娘的胸口上……嗯,就是那四两肉上。 虽然有抹胸,但依然有料的很。 两只腿也和双手一般,死死的将李凤娘的双腿夹在当中。 李凤娘只是喘息,没有应声。 李凤梧也趁机休憩。 画舫上的烛火已被打倒,所幸是直接熄灭了,没有引起火灾。 周围顿时一片黑暗。 黑暗里,怀里是一尊完美之极的美好**,阵阵温馨的香气钻入鼻翼,耳边传来酥麻人心的喘息声,此情此景,若非这是李凤娘,真是件旖旎到没边的事情了。 李凤梧心神却恍惚了。 忽然间想起了这几日和强上朱唤儿的情景。 简直如出一辙。 更要命的是,李凤娘最为美好的不是那双长腿,而是那弹性无比的****,那可是马背上长大的…… 此刻那****便紧密的贴着自己。 黑暗里,李凤娘的喘息声又渐渐变成了浅啜声。 李凤梧很是无奈。 不过就算李凤娘哭得再厉害,也不敢轻易放开她了。 只是小腹处,手上传来的感觉着实有点美妙,色状人心,情不自禁的用手压了压李凤娘的****。 在两人这种姿势下,这最多就是个最低层次的揩油。 按说,李凤娘最多恼怒一下。 李凤梧也准备就这么结束,松开李凤娘,找到匕首防止她再来,将画舫摇到岸边去,然后两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今夜的事情就像一场梦,谁也不会提。 因为两人心中明白,今夜的事情说出去,对谁都不好。 玉石俱焚,至少李凤娘现在做不到。 李凤梧当然更不会拿身家性命去换李凤娘的身败名裂。 一直以来,小说都是狗血的剧情。 然后有句话说的好,生活远比小说来的狗血,很多事情,就是在狗血的情况下发生。 李凤梧这轻轻的一按李凤娘****,狗血的剧情便这么诞生了。 李凤娘不是一个特别敏感的女人。 但是大凡女人,除开那最为神圣的长安城内外,身上尚有几处或者几处特别敏感的地方,或者是唇,或者是耳垂,或者是脖子,又或者是脚底。 李凤娘的敏感之处,恰好便是那****。 李凤梧这轻轻一按,李凤娘本就无力的身子顿时一阵酥麻。 情不自禁的从喉头发出一声低吟。 妙音天谛不过如此。 这一声低吟,便如猫一般抓到了李凤梧的心头。 忍不住又按了一下。 于是乎又是一声低吟。 低吟之外,李凤梧甚至感觉到了李凤娘双手肌肤上传来的颤栗,和那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那本就紧密贴在自己小腹上的****,更是微微向后拱了拱。 这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并非说李凤娘就是个**荡妇。 李凤梧受到刺激,自然也有男人的本能反应。 于是强势无阻的隔着衣衫,走入那无比美好的臀缝里,巨大弹性形成的包裹感,美妙得让人直欲上青天。 心里却猛然活络了一下,想起了韩侂胄对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悄悄伸头过去,在李凤娘耳边轻语,“你这么恨我,会不会是喜欢上我了?” 双手却又轻轻按了一下。 李凤娘浑身酥麻,本就软绵绵的,再被李凤梧的鼻息拂在耳垂边,顿时有些迷幻,心里一片空白,闻言只是不知觉的嗯了一声。 这都什么事啊…… 李凤梧顿时觉得有点麻烦了。 如果李凤娘真喜欢自己,现在把她偷了,估计也就是一场春梦,事后大家依然各自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 但又着实有点忌惮李凤娘的身份。 毕竟是恭王的嫡妃。 只是自己还没反应,李凤娘却开始反应了。 轻轻低吟,****也在扭动…… 这尼玛……是勾引自己啊! 她就这么敏感? 李凤梧有些驾驭不住了,思忖间,打结的双手已经松开,笼罩着那抹胸缠绕着的****,轻轻抚摩着……李凤娘的娇躯颤栗得越发厉害。 ****更是略微用力的往自己身上顶。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李凤梧终究是个男人,男人就难免下半身思考。 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滑落,从肩膀上游弋到臀侧…… 另外一只手则越发用力。 黑暗里,喘息声渐长。 粗气声渐浓……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李凤梧忍不住吻上了李凤娘细腻的脖子……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李凤梧的手开始探入大红的襦裙里,贪婪的索取着那颤栗的酮体里的美好。 李凤娘从最初本能的颤栗、迷乱中渐渐升华,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虽然很恨那张刻薄的嘴唇,可是每一次见到他,心里总会有点小小的窃喜。 就这样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悬崖 也曾春梦无数,梦里总是会有个男人在拍自己的屁股。 也曾无人时候轻抚自己,脑海里出现的不是夫君赵惇,而是那个可恶的男人。 也许自己是真的喜欢他。 也许…… 也许就放纵一次…… 人一旦有了丝毫的松懈,这个松懈就会如溃堤的决口一般,不断被舒适安逸冲开,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被强|奸的女人尚能很快生出快感,又何况李凤娘这种心里隐隐有些喜欢感情的情况? 身体从来不会骗人。 李凤娘沉迷了。 悉悉索索中,大红的华服襦裙铺落在地板上,纵然是没有灯光,可借着秦淮灯光,那具**也雪白得有些刺眼…… 李凤梧眼神有些恍惚,轻轻压了上去。 一只手无意识的落在李凤娘的头上,摸到了那枚斜插的飞凤钗。 箨龙城门,迎来了另外一条狰狞的吐水恶龙。 刹那之间。 李凤娘的身体猛然轻颤,难以停下,双手情不自禁的抱住了李凤梧的脖子,往自己胸口上按。 李凤梧的身躯也猛然一僵。 …… …… 红船满湖歌吹,花外有高楼。 秦淮河畔粉黛稠,难消心头,且上高层恣游…… 李凤梧回首,河上依然有画舫。 醉乐坊前码头,那艘画舫安静的停靠在那里,里面的人儿又在干么呢,是在哭泣,还是在怨恨的诅咒自己,又或者是在发呆? 叹了口气,离开了秦淮河畔。 画舫里的李凤娘,已经穿好了衣衫,却依然凌乱。 鬓发间的飞凤钗被拽在手心。 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水波荡漾。 肌肤之间,还残留着先前的记忆,双手似乎任然被人束缚着…… 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我不是王妃,多好。 如果我是王妃,你只是个没有本事的读书人,多好。 可惜我是王妃,你是大宋雏凤。 所以,注定只能到此为止。 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枚飞凤钗,这枚钗子不名贵,放在皇室之中,比比皆是,是成婚那日,夫君赵惇亲自为自己插上发髻的。 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的苦楚,轻轻挥手,飞凤钗落入秦淮河里。 若是没有它,现在也许是另外一番光景。 脑海里又浮现出先前的画面。 忽然有些怨气。 李凤梧,你不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你以为这样,咱俩就没事了? 根本没差别好么! 你这样做,只是对我最为沉重的侮辱……一个让我永远抬不起头的侮辱。 李凤娘的脸上,涌出一抹狠绝。 没错,我是大宋恭王的嫡妃。 你也是前途无量的大宋雏凤,咱俩之间注定不可能。 但是。 我李凤娘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李凤梧,从今以后,我李凤娘人生只剩下一件事。 我要毁了你! 李凤娘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下船……黑暗里,悄无声息的出现两个人,“大小姐,要不要去做了那人?” 李凤娘冷冷的看着这两人,问出了很是莫名其妙的话,“你俩跟随我父亲多少年了?” 其中一人答道:“十一年了。” 李凤娘问的话更奇怪了,“今夜我在干什么呢?” 像是自问。 又像是在问这两人。 另外一人比较聪敏,立即轻声道:“大小姐一个人独游了秦淮河。” 李凤娘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阴冷的道:“是要你们去杀人。” 两人忽视一眼,“请大小姐吩咐。” 李凤娘却并没有说要杀谁,而是眼神冷冽的道:“李畅,你那娇妻貌似最近又为你添了个儿子,倒是挺能生,你得有三个儿子了吧?” 叫李畅的那人,就是先前说李凤娘一个人独游秦淮的人,猛然间明白了什么,顿时一身冷汗,“是的,大小姐。” 李凤娘没有看他,而是对另外一个人说道:“刘顺,我没记错的话,你女儿今年及笄了,和我父亲手下一个书吏有婚约,如果没有意外,会是很幸福的小两口啊。” 刘顺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恐惧,只好道:“是的,承蒙李大使恩爱,牵的姻缘。” 李凤娘点点头,“都会好好的。” 这里面的意思就深了去了。 李畅和刘顺两人满面大汗,不敢再发一言。 李凤娘抬步,“我累了,要回去歇着,醉乐坊里那个和我登船的老妪,以及那个洪芬,也不知道她们的身体好不好。” 说完莲步轻移,渐行渐远。 李畅和刘顺忽视一眼,彼此看到了眼中的恐惧。 虽然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和大小姐在船上发生了什么,但大小姐这是明显的要杀人灭口,而且……自己两人若是行差踏错,恐怕不仅死的是自己,妻儿的下场也将无比凄惨。 李畅忽然叹了口气,“还是得死啊。” 大小姐怎么放心也是当事目睹的自己两人活下去。 刘顺猛然想明白了这一点,脸色死灰。 李畅呢喃着,像是在对伙伴说,却又是在自语,“真想看着这三个儿子平安长大,幸福的娶妻生子。” 刘顺欲言又止。 李畅拍拍刘顺的肩膀,“也别绝望,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就是护送大小姐抵达临安后,两人要在大小姐的严密监视下,迅速回到荆湖南路,永远活在李家的势力范围之内,而且要永远守口如瓶。 就如今夜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不过,就算这一线生机没了,为了妻儿的未来,自己就是到死,也不能说出今夜有个陌生男人登上了大小姐的画舫。 看了一眼刘顺,“你心里清楚的吧?” 你若是不清楚,为了妻儿,我不介意先了结你, 刘顺浑身打了个哆嗦,死灰的脸上涌出一抹惨笑,“你心里也清楚的吧?” 你有三个儿子,我也有女儿,还有老父母。 两人对视,忽然间咧嘴笑了,惨笑。 “好想喝酒。” “可惜喝不到喜酒了。” “办了大小姐交代的事,我请客。” “别了,你三个儿子,压力大,还是我请罢。” “那就你请。” “卧槽,我不过是谦虚一下。” “哈哈哈,且做一回痛快人。” 两人忽然又沉默了,回身看着醉乐坊,更为聪敏的李畅喃喃的道:“都在悬崖上啊。” 自己,刘顺,大小姐,那年轻人。 四人皆在悬崖上,生与死皆是一线之间。(。) 第二百五十九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李凤梧回到李府。 对身后的李巨鹿道:“去歇着吧,今夜的事情别告诉任何人。” 李巨鹿谨慎的点头,旋即问道:“在暗处应该有人保护那女子,肯定也目睹了小官人登上画舫,我去了结了他们?” 李凤梧摇头,“不用,有人会处理。” 李凤娘如果不是笨女人,就该知道怎么办。 回到西院,耶律弥勒和朱唤儿都已睡下。 李凤梧今夜无心,走到自己的卧室前,推门的那一刹那自嘲的笑了。 临门而不入。 自己究竟是不是男人? 然而没办法啊,谁叫她是大宋的王妃,今夜的事情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这东西一旦发生了,就不会真的不存在。 今后和李凤娘之间必然有羁绊。 李凤梧不敢赌。 做了一回窝囊男人。 赌不起啊! 不知道如今的李凤娘,心里是如何想法,是更加憎恨自己,还是会释然一些? 李凤梧不得而知。 只是隐约觉得,李凤娘这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苦笑一声。 我当时是真想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李凤娘并没了憎恨,反而有点怜惜。 着实是个可怜的女人。 …… …… 李凤娘回到住处,推门的刹那,也凝滞了一下。 我门已开,你却已退缩。 进屋,重重的关上了门。 关门之后,你我之间只剩下生死。 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红烛摇曳。 其实并不是想不明白李凤梧害怕什么,他在害怕自己的身份。 最初的迷乱之后,在摸到自己发髻上飞凤钗的那一刻,重新变回了用头脑思考的大宋雏凤。 他害怕,并不是害怕今夜之事。 以他在建康的能力,和自己的能力,今夜之事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滴水不漏不被任何人知晓。 他怕的是今后。 他怕自己会缠上他。 他怕赵惇万一登不上太子位,今后发生点什么事情后自己将今夜的事情抖出来和他同归于尽。 他怕的是自己以此要挟他协助赵惇。 他怕这个把柄。 李凤娘忽然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为什么怕? 因为他有父母,有文浅墨,有文淑臻,还有个耶律弥勒和朱唤儿。 他不是一个人。 他的肩上,承载了李家满府的责任。 在自己身上欢愉和李家满府之间,他选择了责任。 这究竟算什么? 是男人? 还是不是男人? 李凤娘有些惘然,不是男人,是自己的立场而论。 但站在李府满门的立场,李凤梧的所作所为,男人得不能再男人。 李凤娘忽然有些羡慕那个叫文浅墨的女子。 有这样一位官人,真好。 旋即想起了赵惇,恐怕此刻他还在和庄氏那贱人巫山**罢,又或者是其他小妾或者丫鬟…… 李凤娘起身,本想去洗漱,却忽然间改变了主意。 吹灭了红烛。 身上残留的气味,就让它多残留一日罢。 宽衣、解带。 躺在锦衾里的李凤娘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明。 脑海里不断浮现的却是画舫上的画面,不是那狰狞恶龙进入自己嘴里带来的惊叹,也不是停留在自己臀间的暴涨感。 而是李凤梧那张刻薄的嘴唇,和最后时刻他那张尴尬中带着一点遗憾,遗憾里透着一丝侥幸,侥幸中还有三分无奈的笑脸。 以及他在黑暗里穿衣说的那句话,“如果你不是大宋的王妃,多好。” 李凤娘恨恨的想着。 我会毁了你这个大宋雏凤的。 那一天,或许我可以亲自给你说,凭什么我不能是王妃。 现在你不是大宋雏凤了,多好! …… …… 第二日建康,也无风雨也无晴。 甚是清爽的阴天。 只是建康却并不清爽。 醉乐坊失踪了两个人,在秦淮河上,偶尔失踪几个人,并惊不起大风浪,日子照样过,没了洪芬,醉乐坊的东家可以找到李芬周芬王芬。 没了那个负责调教女伎的老妪,新上任的老板娘可以找到更多的老妪。 也没有人知晓。 大清早,便有一座豪华的马车离城,前往临安。 更无人知晓,马车里的女子将在今后的大宋掀起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秦淮河下游的偏僻地方,两具尸体安静的躺在水底,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李凤梧在耶律弥勒的侍候下起床洗漱,将肩胛上的伤势敷衍过去后,李巨鹿去请了名医回来,重新包扎后开单抓药。 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再有四日是浅墨的及笄礼。 及笄前三日戒宾。 于是李凤梧便带着耶律弥勒、朱唤儿、李巨鹿和徐眉娇前去文宅见一下浅墨,顺便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是蹭饭居多。 一行人就和文家两女说话聊天,哪需要他们帮忙。 只是李凤梧敏锐的发现,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之间,隔阂少了许多,至少朱唤儿心里,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也许耶律弥勒还有,不过是压在心底胜出。 但两女现在的关系真的如姐妹。 可耶律弥勒面对浅墨和大娘子文淑臻时,还是很拘谨,而且带着谦卑,说话聊天的时候,几乎没有正视过两女的眼神。 李凤梧对此有点无可奈何。 自己还没来得及对文浅墨和文淑臻说起过这事。 文浅墨还笑,不甚事故。 但文家大娘子却是个温婉细心的女子。 很快想通了这一点。 趁着大家聊天不注意,文淑臻恬静的看了一眼未来官人,又用眼神瞄瞄耶律弥勒。 李凤梧只好给她回个苦笑,点点头。 文淑臻如山间流水的浅笑,却又颇有微词似的嗔视李凤梧,递给他一个白眼。 李凤梧大爽。 原来温婉的大娘子文淑臻也会有这般风情的时候,那嗔视自己的小眼神,打心眼里让人酥麻,恨不得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将大娘子好好揽在怀里垂怜一番。 文淑臻起身,找了个借口,和耶律弥勒一起去后面房间取东西。 也不知道两女说了什么。 反正回来后,文淑臻笑意盈盈,耶律弥勒的改变不大,不过倒是从朱唤儿身旁搬到了文淑臻身旁,言谈之间的拘束感、谦卑感要淡薄了些。 李凤梧心知肚明,忍不住赞叹。 今后成婚后,按说论身份,应该是文浅墨持家。 不过论经历,貌似应该是耶律弥勒,毕竟她年岁最大。 不过现在看来,持家之人,非大娘子莫属。 所谓的贤妻,大概就是大娘子这种风范吧,云淡风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将家里诸事理得平平和和。 吾有大娘子,今生幸矣。 看着倾国倾城,言笑晏晏的浅墨,那颗淡青色美人痣轻舞飞扬,一头瀑布般的黑色秀发彰显着青春的气息。 再看举手投足皆风情,一颦一笑尽娇艳的朱唤儿,宛若盛世白莲濯濯绽放。 又看低头浅笑,偶尔抬头和大娘子文淑臻抚摩交谈,眉宇间尽是妖娆的耶律弥勒,妖精的魅惑睥睨无遗。 李凤梧忽然觉得,昨夜的临门而不入,或许是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明智的选择。(。) 第二百六十章 浅墨及笄 笄礼,即汉民族女孩成人礼,俗称“上头”、“上头礼”。 自周起,规定贵族女子在订婚(许嫁)以后出嫁之前行笄礼,一般在十五岁举行,如果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 笄,即簪子,女子年过十五岁,如已许嫁,便得举行笄礼,将发辫盘至头顶,用簪子插住,以示成年及身有所属。 如果年已十五,即使没有许嫁,也可以行笄礼。 女子受笄后,一般要在公宫或宗室接受成人教育,授以“妇德、妇容、妇功、妇言”等,作为媳妇必须具备的待人接物及侍奉舅姑的品德礼貌与女红劳作等技巧本颂。后改为由少女之母申以戒辞,教之以礼,称为“教茶”。 文浅墨及笄礼的戒宾和宿宾都是文家人在操作。 李家作为文家姻亲,自然也受到邀请。 前三日戒宾,戒宾就是去请及笄礼的正宾。 这个正宾仅一人,及笄礼的正宾应是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 其后是宿宾。 建康城内的都是辞了的,毕竟都在城内,没必要跑到文宅住,给主人家添麻烦,远方一点的正亲,尤其是德高望重之辈,便提前一日到了文宅住下。 及笄礼的当天,诸宾抵达。 李老三带着叶绘、周月娥、张约素,以及李凤梧,五人皆着盛服前往文宅。 文家的重亲早已到场准备观礼。 建康城内,和文启来交好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到齐。 上元大令到场。 这个很是正常,毕竟文启来是讼师,没少和上元县衙打招呼。 不过建康府其他下辖几县,已经府治几位官员也纷纷到场,着实让人有些吃惊。 除了这些人,还有建康府学教授曹崇。 最重要的人物,自然是李凤梧的老师,建康知府陆游。 因是学生李凤梧的未婚妻的及笄礼,陆游当然要给这个面子。 恐怕那些官员到场,一者也是给陆游面子,再者怕就是逢迎咱们这位大宋雏凤了。 毕竟是他的未婚妻及笄。 所有人皆着盛服,至大门外,面向东而安静伫立。 今日及笄礼,正宾是文家一位女性长辈,据说其辈分,连文启来都称呼一声姑婆, 赞者是文淑臻。 傧者入,通报文启来,片刻后文启来满面春风的出来----能不高兴么,女儿及笄,不仅上元大令来了,连建康知府陆游都来了,显得文家好大的面子。 对自己未来女婿越发满意了。 文启来面向西,对正宾文家姑婆行再拜之礼。 正宾答拜文启来。 然后主宾一揖入门。 正宾跟随文启来入门,揖让到阶下,又揖让一次。 于是文启来率先由阼阶,先登阶,在阼阶上偏东的地方面向西站立。 正宾则由西阶后登阶,在西阶上偏西的地方面向东站立。 其余宾客入内,观礼。 最后是摈者,在东序布筵席。 这些流程严谨至极,没有丝毫偏差,也没人会做错。 等所有人就位后,在有司的提醒下,文浅墨缓缓从房间里走出来,莲步轻疏,一步一步走入大堂,身穿粉红里透白的色彩鲜艳的双紒衫子,一头迤逦长发墨汁一般铺落在背上,又垂在地上的裙摆上。 双手叠放,安静的走到众宾客前面,低头垂首对所有宾客揖礼。 然后跪坐在及笄席上。 文淑臻着盛服,来到浅墨身旁,眼里蕴着泪花,轻柔的为妹妹梳长发,然后将梳子放在席子的南边。 有司宣礼,于是正宾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 相互揖让后正宾与主人各自归位就坐。 其余宾客也落座观礼。 文浅墨早将及笄礼的流程背了下来,待主宾落位之后,转身向东跪坐。 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发钗。 正宾,就是那位白发苍苍的女性长辈颤巍巍的走到文浅墨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然后跪坐下为文浅墨梳头,梳好发髻之后,开始加笄,然后簪上发钗。 最后起身,回到原位。 文淑臻则又至文浅墨身旁,为她象征性地正笄、正发钗。 之后文浅墨起身,众宾向文浅墨作揖祝贺。 回揖后文浅墨回到东房,文淑臻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帮助文浅墨更换与头上发笄发钗相配套的大袖长裙。 这是大宋的及笄礼。 及冠礼是三加,但女子及笄礼一般只有一加,历史上有记载三加的,只有大宋以为备受恩宠的公主,寻常官宦人家的及笄礼,都是一加。 未几功夫,文浅墨走出东房。 所有人眼前一亮,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就连那些长辈此刻也无法转移视线。 粉红染白的大袖长裙,将文浅墨的身姿衬托得无比的婀娜多姿,秀发虽然盘髻,但剩下的长发依然垂落到脚跟,映衬着大袖长裙的娇艳,端的无双惊艳。 精致无暇的面容,带着浅浅的恬静笑意,赛过人间天仙。 世间至美,不过如此。 这又何止传言中的艳冠建康,恐怕就是艳冠大宋也不过如此。 仿佛这一刻的文浅墨,已胜过前朝的祸国红颜杨贵妃。 这种美,简直不似人间所有。 年长的宾客还好一些,很快恢复了正常,但一众年轻宾客看得口瞪目呆,视线一刻也无法从文浅墨身上离开,从心底里羡慕李家的李凤梧。 文浅墨行至父母面前,三拜。 这是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又行到正宾,那个要称之为太姑婆的老妪面前,三拜。 这是以示对长辈的尊敬。 有司宣布礼毕。 那些被文浅墨的天仙之貌惊慕得差点窒息的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心思不一的或盯着文浅墨目不转睛,或向那条要拱这朵天仙的猪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有司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太姑婆揖礼请文浅墨入席。 文浅墨于是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 太姑婆向着西边,文淑臻奉上酒,文浅墨便转向北,太姑婆接过醴酒,走到文浅墨席前,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文浅墨行拜礼,接过醴酒。 太姑婆回拜。 文浅墨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有司奉上饭,文浅墨接过象征性地吃一点。 放下碗筷,文浅墨对太姑婆再拜,太姑婆答拜。 文浅墨起身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向南方。 太姑婆起身下来面向东,文启来也赶紧起身过来面向西。太姑婆便为文浅墨取字,当然,这个字昨夜文启来早就告诉她了。 念祝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矜画,女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汝之父。”文浅墨立即答曰:“浅墨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声如天籁。 答毕,文浅墨向太姑婆行揖礼,太姑婆回礼后复位。 文浅墨便在姐姐的牵引下跪在文启来两口子面前,安静的听着文启来的滔滔大论。 文启来素有才华,一番话说得无人不抚掌赞叹。 文浅墨笄者静心聆听,在文启来说完后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然后对父母行拜礼。 之后有司宣布笄者谢礼。 文浅墨于是起身,来到场地中央,先后行揖礼于正宾、客人、乐者、有司、赞者、旁观群众、父母。 受礼者纷纷微微点头示意。 李凤梧坐在人群里,看着初长成的未婚妻,笑容灿烂,又感受到周遭人射来羡慕嫉妒的眼光,越发得意。 恰好文浅墨谢礼看向自己。 视线对视。 文浅墨有些不合礼制的,对李凤梧浅浅一笑,一切尽在这一颦一笑里。 奴家我已及笄。 且等官人你及冠。 谢礼之后,文启来起身,“小女文浅墨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嘉客盛情而至,某幸盛之!” 并与笄者向全场再行揖礼表示感谢 至此,有司宣布礼成。 ps:这一章水的百度百科内容,请见谅。(。)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处罚双王 浅墨及笄,大宴宾客。 席间,李凤梧嬉皮笑脸的对文启来说,老大人啊,你看浅墨也及笄了,我呢再有半年也及冠了,不过那时候我可能会有点忙,正好我最近在建康耍假,你看要不趁这个机会,把我和浅墨的婚礼提早办了吧。 顿时惹来文启来一顿训斥。 李凤梧只能孙子一样听着。 没办法,谁叫这狐狸是自己唯一的老丈人呢。 浅墨及笄的第二日,杨迈也到李府来告别李凤梧。 他奶奶的八十大寿,早于浅墨及笄礼一日。 李凤梧十里长亭相送,勉励了他一番,示意踏实仕途,终有鸿鹄上青天的一日。 对此杨迈虚心接受。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杨迈虽然年长于李凤梧,但如今李凤梧的身份、地位都比他高,就算勉励他,也算不得僭越礼制,是以杨迈没有丝毫不爽。 可薛桂尔那丫头就不一样了,你比我家郎君还小呢,凭什么摆一副长辈的脸来勉励我家郎君。 嘟着嘴给了李凤梧一个大大的白眼。 吴陌桑依然有些沉默,只是看待李凤梧的眼神越发复杂。 李凤梧也摸不清楚,那里面究竟是恨多一点还是其他情绪多一点。 对此杨迈只能表示无奈。 你父亲真不是李凤梧害死的,如果真要追究,你父亲的死和你自己离不开干系啊,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到建康来,吴景略会病死他乡? 可惜这些事情不能分析给她听,只有等她以后自己领会。 李凤梧对此倒没想那么多。 在十里长亭里,两人折柳别过。 送别杨迈,李凤梧去了一趟建康府治,找到老师陆游。 临安确实又有邸报送达。 这一次的邸报内容,让李凤梧大吃了一惊。 邸报内容只提了上元大火案后续处理的结果,并没有详细说明过程和内容,但就是这个结果,让李凤梧觉得震惊。 殿前都指挥使赵珲贪赃渎职,致使惨案发生,上元大火案发生后又推卸责任,去殿前都指挥使一职,改职殿前副都指挥使。 其阶官也是从怀化大将军降为宣威将军。 赵珲这个降职看似很严重,但李凤梧却敏锐的发现,官家还是手下留情了。 殿前都指挥使是从二品,怀化大将军是正三品。 殿前副都指挥使、宣威将军是从四品。 关键是其后的邸报中,并没有对新任殿前都指挥使做出任何说明,也就是说现在的殿前都指挥使空缺----那赵珲的职权恐怕也不会变动太多,依然掌控临安禁军。 对这个李凤梧有心理准备,不管赵珲是谁的人,官家都有信心让他重新成为自己的人。 况且也许官家明白过来,赵珲这一次是中计了。 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李凤梧身在建康,并不清楚,需要等回到临安之后才能确定。 原临安知府、现任徽州知州的胡兴可也被追责,降为了徽州通判。 这个李凤梧根本不关心。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赵恺也被处罚了。 处罚的原因说得含糊其辞,只用了一个行不适位的词来形容,然后直接将赵恺的安丰军节度使摘了,庆王降为庆郡王。 这个处罚让李凤梧有些意外。 本以为赵恺牵涉其中,大概就是降为郡王而已,但没想到,连安丰军节度使这个位置都摘了。 这还不是让李凤梧震惊的地方。 真正让李凤梧震惊得甚至有些惊恐的是,赵愭也被贬了。 虽然没有被降为郡王,但却把少保一职给去了! 原因也是用了行不适位一笔带过。 李凤梧感到有些惶恐,临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赵恺和赵愭都被降罪了,而关于赵惇却只字不提,这样下去,入主东宫的很可能还是赵惇! 李凤梧能不恐惧么。 赵惇入主东宫,不说他和自己的矛盾,但就那夜在秦淮河画舫上自己和李凤娘的事情,就足够自己喝好大一壶了。 若李凤娘成为太子妃,今后再成为皇后,这大宋根本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不过这并非绝境。 在老师陆游指点下,李凤梧从邸报处罚赵愭、赵恺的缘由中看出了一点端倪:若是真正让赵昚恚怒,执意打破三王平衡的局面,邸报上的处罚缘由就不会用“行不适位”一笔带过,而会直接用“其心不臣”这种的严厉字眼。 官家处罚赵愭和赵恺,很明显也只是象征的意思了一下。 事情并非无可挽救。 李凤梧那颗心才放了下来,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如此看来,官家还是不愿意打破三王平衡的局面,至少现在的状况如此,只不过在大宋臣子的眼中,赵恺似乎已经失去了争储的资格。 毕竟他现在降为郡王了,而其他两位却是王。 李凤梧对此却并不是很在意。 陆游见李凤梧的神态,隐约猜到了一点:“你是故意的?” 李凤梧点头,“还是老师懂我。” 这一次故意躲开上元大火案的风波,一个是不想牵涉自己,一者是给赵恺泼盆冷水,让他冷静下来,不要再冒进。 最重要的一点,是把赵恺从争储的厮杀中拉出来。 现在他降为郡王,争夺储位的赵愭和赵惇就彼此全力厮杀,而暂时忽略掉赵恺。 所以自己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建康。 陆游叹了口气,“一切都在你预料之中啊,周必大那句话说的没错。” 后生可畏吾衰矣。 自己这个学生的仕途手段之老辣,可能已经媲美相公了。 这一手以退为进,感觉没个几十年仕途经验是不可能做出来的,偏生这小子做到了,而且事情完全按照他的意料发生。 李凤梧貌似谦虚,实则确实有点小得意,“是老师栽培的好。” 陆游苦笑,自己这个老师可是一点都不尽职。 只不过邸报之中也有对李凤梧的处罚:秘书少监李凤梧因私事,致使同僚失和,罚薪两年,以儆效尤。 看似很严厉的措辞,可是和处罚力度完全不符。 恐怕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官家也是意思一下以封口实。 李凤梧乐了,这依然在自己意料之中。 罚薪嘛,早就习惯了。 现在关键是筹谋一下,回到临安后如何挑拨赵愭和赵惇杀个你死我活,让赵恺坐收渔翁之利。(。) 第二百六十二章 崭新大宋 建康的事情基本处理。 剩下的事情就是和及笄了的浅墨培养感情,多多享受一下大娘子文淑臻这御姐得不能再御姐的温婉风华……嗯,和耶律弥勒羞羞的事情就不说了。 日常……也可以倒过来说。 倒是朱唤儿,似乎也和李凤梧一样,迷恋上了被强迫的感觉。 反正每次李凤梧去她房间,两人不打一架李凤梧是爬不到她肚皮上去的……后遗症也很明显,只要这种事发生,第二日朱唤儿的小腹就要疼半天。 按说,回建康一个月,李凤梧播种还是很勤快的。 这一点李府众人都看----哦不,是听在耳里。 本以为耶律弥勒或者朱唤儿总有个能怀上,事实两女都没一点动静。 对此李老三等人隐隐有些担忧。 旋即有猛然想起,大郎应该是没问题的,耶律弥勒之前不就是怀孕小产过么……只能说大郎继承了李老三的劣质体魄。 枪法不准。 然而这个事情当事人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耶律弥勒因为心境的转变,她是一个小妾,若是怀孕生孩子在正妻文浅墨之前,怕催生今后的家庭矛盾,是以每次和官人巫山**时,都要求选择体外。 体外么……正如打篮球一般,**对手的快感不要太惬意。 李凤梧惬意的很。 朱唤儿倒是不顾忌这一点,可她每次和李凤梧之间,都是没有前戏可言,至于为什么不怀孕,不是李凤梧的问题,那就是她有问题了。 也许和周月娥一般,不能生育的罢…… 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不过也有一些烦心事,比如东平山的辣椒基地,很遇着一些麻烦,在李家强大的资金支持,郑合呕心沥血,和最有经验的老农一起,度过了虫患、黄叶病等劫难。 最为危险的当是虫患。 当时李凤梧去辣椒基地,看到那些辣椒植株上密密麻麻的虫子将叶子啃得千疮百孔的时候,心都凉了一半。 这个时候可以没有农药啊! 万幸的是,李凤梧和郑合两人早就设想过出现虫害的意外。 是以种下辣椒后,早就高新请了本地经验最丰富的菜农,在这位菜农的指点下,辣椒地里,几乎每一垄都种植了几株嘉草和莽草。 这是植物防虫,虽然最终出现了虫害,但毕竟还是有一些效果。 出现虫害后,又在这位菜农指点下,购买了大量的蜃灰和鱼腥水,用以除虫,效果也算不错,而真正杀虫的则是食盐、石灰混成的药水和硫磺熏烟。 几种方法齐下,很快控制了虫害。 其中有个细节,让李凤梧很是得意了一种,自己确实没有选错人。 外力除虫之外,还要人工除虫。 郑合亲自到田里,和雇来的工人一起,加上临时来兼职的静虚宫道士手动除虫,据说,郑合从清晨到傍晚,就没离开过辣椒地。 直到辣椒上面没有一条肉眼可见的虫子之后,才去吃饭。 一天只吃了一顿…… 天道酬勤。 辣椒终于度过了虫害,开始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而郑合看那些花朵的眼神,能让人长鸡皮疙瘩,就是看自家娘子也没有那么温柔的眼神啊。 辣椒基地没事。 李凤梧便让李伯去张罗,就在白桥附近,半水河畔,买下一块地皮,大兴土木,修了一栋三层高的酒楼,其后以庭院点缀,布置诸多的雅间。 又大肆招聘小儿和丫鬟。 至于后期怎么操作,李凤梧早就交代过郑合,相信以他在酒楼长大的经验,再借鉴一下天一素斋坊的成功,这个起名一品麻辣的川菜会馆,会成为临安最大的热门。 况且,李伯也会每日都去帮忙。 不是信不过郑合,毕竟有些事还是得有个老人坐镇。 尤其是在账房这一块,郑合还欠缺经验。 李凤梧也没有黑郑合,请的账房先生都是耿直之士,李家更没有私下给这些账房先生任何好处。 并且要求所有的账目都要清晰明来了。 当然,为了谨防账私藏黑钱,李凤梧和几个账房先生研究了几日,根据他自己那知晓的后世几乎人人都懂的会计常识,竟然真的把龙门账这种复式记账法给推演了出来。 推演出龙门账后,那几个账房先生看李凤梧的眼神,绝对是看神一样! 这是一种全新的记账方法,以这几位账房先生的经验看来,不是在账房里呆过几十年的人是绝对没有这种眼光的。 然而李家小官人,一个不及冠的少年,却提出了这种记账法。 而且和自己几个普通的账房先生,竟然把这种记账法完美的推演了出来----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丝瑕疵。 这完全就是学究天人的才华! 账房先生大抵是读过书的,以前听说过建康李凤梧读书一年余便高中探花的传说,不说不信这种话,至少是有点怀疑的,都以为李凤梧肯定是走了歪门邪道。 可这事之后,再无人怀疑。 建康李家的雏凤,还有什么不会的? 短短几天时间,竟然和自己几个账房先生推演出了如此强大而且效率极高的复式记账法! 李凤梧自然又是一番得意。 一品麻辣会馆的事情基本上不用自己操心,李凤梧享受了几天悠闲。 五月底下旬几日后,不得不准备前往临安上班。 这一次去临安有点兴师动众。 耶律弥勒和朱唤儿要去,李老三也要去临安,为李巨鹿去徐渭府上提亲。 加上徐眉娇,李巨鹿,玉观音,张疏影。 再加上大包小包的行李,足足用了三辆马车。 李凤梧走马临安,老师陆游前来送行,府学教授曹崇前来送行,林思聪也前来送行。 府治通判、推官和上元大令等也出城送行。 临行前,曹崇送了一幅字给李凤梧,是范文正那句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李凤梧无言以对,只能对这位有老师之实的大儒承诺。 一生或无法做到范文正公这般大我为先,但身居何位必谋其事,断然不负老师的教导。 陆游对此甚是欣慰。 告别亲友、恩师和送别的诸多官吏,马车扬尘前往临安。 而大宋的历史,也离开了原有的轨迹。 新的篇章,一页一页的翻开在了世人的面前。 一个崭新大宋! 一个盛世,就此启幕!(。)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我也傲娇一次 回到临安,众人齐齐在梧桐公社住下。 李凤梧先去吏部报了道。 回到梧桐公社,不出意料,看见了庆王赵惇坐在听雪院里喝茶,只是看他长吁短叹的,估计再好的茶也品不出味道。 李凤梧没有上前去招呼,而是将他晾在听雪院里。 转身去找到父亲李老三,叮嘱了去徐渭府上提亲诸事,后脚跨出了梧桐公社,去隔壁的青云书社找张观去了。 走进青云书社,好家伙,吓了一大跳。 扶摇厅里济济一堂。 尽是临安大小书商。 看见秘书监李少监回来,大小书商纷纷行礼。 李凤梧好歹也是从五品的京官,执掌一监之领头人物,况且现在已不用求这些书商,在他们看来,李少监肯定是要摆官架子了。 却不料这位李少监对众人一一还礼。 寒暄之后,张观简要说明众书铺的来意。 是因为青云书刊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青云书社要出一个青云书刊,和如今的画皮一般,一月一册的刊印销售。 画皮在临安大卖大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之前的婴宁也是火的一塌糊涂,便宜了胆子大敢于违法盗版商人,这一次青云书社推出青云书刊,没有书商会错过这个机会。 其实大家也不抱多大希望。 张观也确实想青云书刊由青云书社独自运作,这样利润更多。 不料李凤梧却笑了笑,对众人说道:“诸位来意某也清楚了,承蒙大家看得起青云书社,某也不能让大家失望了,目前具体的运作,某还需要和张副社长仔细商榷,但某可以在这里先给大家一个承诺,青云书刊之事,必然不会忘了大家。” 众人大喜,纷纷道谢。 李凤梧又道:“不过先给大家一点意见,青云书刊要做就要做大,不仅仅限于临安和周边州府,青云书刊的刊刻销售,要遍布全国!” 大宋的人民日报,怎能有局限性。 “所以诸位最好早做筹谋,有能力的,不妨先去全国各路、军、府布局,当然,这绝对不会让大家竹篮打水一场空,退一万步说,某是说万一,青云书刊胎死腹中了,青云书社也还有《画皮》后续,以及即将推出的《画壁》、《倩女幽魂》等作品可供诸位布局的铺子销售,绝对不会比今时的《画皮》差,所以诸位大可以放心去布局。” 众人闻言,精神大振的同时纷纷心中安定。 得到了李凤梧的承诺,一众书商离开。 和张观细谈了青云书社这两个月的事情,知晓一切运转正常,青云书社依然赚得盆钵满盈后,李凤梧拍了拍张观的肩膀,“辛苦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张观哦了一声,看得出来情绪有些不佳。 李凤梧翻了个白眼,“看来你心情不好,那我今夜不邀请你来梧桐公社听曲儿赏舞了,可惜了玉观音那么美轮美奂的孔雀舞,也可惜了张疏影这位大国手的天音妙谛只有我一个人独孤享受了啊。” 张观眼睛猛然一亮,抓住李凤梧的肩膀,“疏影回来了?” 咳咳! 李凤梧很是郁闷的看着张观的手。 张观猛然醒悟到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着,“那……那咱们现在就去梧桐公社?” 李凤梧看了看天色。 “不急,我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关于青云书刊的事情,应该走上日程了,自己先和张观商量好,官家那边,等自己这边有了确定的策略,再去说服官家。 有的放矢,才能增加成功把握。 张观略略失望,不过还是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和李凤梧在扶摇厅商议了半个时辰。 有了一个模糊的策略框架后。 张观再也按耐不住了,“哎,中午没吃饱,略有饥啊啊,也不知咱们的李社长从建康归来,有没有带上一二好酒。” 李凤梧无奈的笑,还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得了,走吧,好酒管够。” 差不多也晾了赵恺一个多小时了,毕竟是皇子,也是自己要竭力扶持登上天子位的人,冷落他一下,让他多多反思是好的。 但要是因此心中对自己生出罅隙,那绝对有弊无利的事情。 自己傲娇一下就行,但得把握好度。 韦小宝之所以能善终,就是因为他拿捏得准和康熙之间的尺寸----虽然是小说,也可以给自己借鉴。 毕竟放眼历史,像这种扶龙,历经两朝天子还能善终的人,真不多。 比如韩侂胄,如果按照历史轨迹,得冤死成狗。 回到梧桐公社,李凤梧对张观道:“庆王在听雪院,我要去和他谈些事情,你自便罢,对了,我父亲李老三也来了临安,现在住在东院,你要是遇着他,知道该怎么说话吧?” 张观稍微迷茫了一下,“我应该怎么说?” 李凤梧嘿嘿贼笑,“捡好的说,最好给他说下,咱们青云书社日进斗金,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大宋第一书社这种事情,嘿嘿嘿……适当的吹下牛皮也行,反正让老头子高兴一下,顺便也能给我长脸不是?” 张观哭笑不得。 让自己吹牛,这比让自己去考个一甲探花还难啊。 如李凤梧意料的一般。 赵恺确实有点沉不住气了。 从知晓李凤梧进城,自己就火急火燎的赶来,结果李凤梧去了吏部报道,按说去一趟吏部,也就小半个时辰的事情,可自己竟然等了一个时辰。 却还没看见李凤梧的影子。 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为自己倒了茶,就躲房间里。 听雪院里只有自己和东方秦川,也没人来招呼下,显得好是凄凉。 虽然在上元大火案上自己没听李凤梧的,做的不对,但你这样,是不是有点骄横自恃了些……虽然我被降为了郡王,但毕竟还是皇子啊。 正思忖着再等半刻,李凤梧不出现就打道回府的时候,听雪院外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庆王殿下来了?倒是微臣失礼了,请见谅。” 侧首看去,正是那张刻薄的嘴唇带着温厚的笑意。 只是说的话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温厚……明知自己被降为郡王,却还称呼自己为庆王殿下,傻子都能听得出话里的挖苦。 倒也没生气。 心中叹了口气,也是自己活该。(。) 第二百六十四章 李代桃僵 苦笑着起身,“你就别挖苦我了。” 李凤梧打了个哈哈,“做臣子的哪敢挖苦殿下,只是我觉得,郡王只是一时的,用不了多久,找准契机,继续封王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一般来说,按照赵恺这种状况,被降为郡王后,后面若是没有大功大劳,想要封王,只有等太子登基才有可能。 不过那时候就尘埃落定了。 是以最近这段日子,赵恺真是有点心丧若死。 听得李凤梧此言,顿时振奋了一下,旋即又黯然,“你就别安慰我了。” 李凤梧也难得去泼心里鸡汤,这么大的人了,这种低谷就应该他自己走不出来,如果连这种小挫折带来的打击都摆脱不了,还谈什么争储。 听到官人回来,耶律弥勒像个小媳妇儿一般跑出来,看了一眼,立即跑过来给李凤梧倒茶。 李凤梧对她笑了笑,倒完茶后拍拍手,“去歇着吧,别累着了。” 耶律弥勒心似蜜糖。 扭着屁股回房。 李凤梧喝了口温茶,“说说吧,临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柳子承屁事没有,你和赵愭却被坑了进去?” 赵恺长叹了口气,“那柳子承是条蛇啊,这一次才真正的露出獠牙,我从来见过城府如此之深的人,以前低看他了。” 李凤梧笑了笑。 最初自己也低看了柳子承,以为河西柳家一个在史书上未曾留名字的人掀不起什么浪花来,可后来渐渐发现,这货是个阴才。 是以渐渐重视。 估计这就是自己在南宋崛起的连锁反应。 天下只有这么大,朝堂也只有这么多人。 就好似一个容器,固定了容积,那就得遵循能量守恒,自己崛起了,势必有人要隐去,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下,柳子承也顺应大势成长了起来。 “且说说。” 赵恺娓娓而谈。 上元大火案重启后,原本有朱茂才的手书,是柳子远一手策划了上元大火一事,朱茂才和那个朱府奴仆实施。 按照这个调查下去,很快,柳子远被罢官押解入京,等待秋后问斩。 柳相正被罢官逐出京城流放边疆。 朱文修也被降职。 可是柳子承没事。 而赵愭和张杓原本是想借此事打击赵惇,虽然流放了一个柳相正,但柳子承安然无恙,且根本没牵扯到赵惇。 是以赵愭出了一计。 因为张杓掌管刑部,便从刑部天牢里,找了个今年秋后便将问斩的一个叫朱三的死囚,让其出面承认,上元大火案,他也是帮凶之一。 李凤梧打断了赵恺,“这怎么可能,上元大火案这么重要的事情,就算他承认是帮凶,官家也不会轻信,况且就算信了,他能干什么?” 赵恺叹了口气,“当时我也是如此想的,可是张杓也不是浪得虚名。” 原来这个朱三本来就是朱文修府上的人,襄阳死守时候,他是襄阳守兵,后来被朱文修等人带着逃离了江陵府。 在逃离江陵府时,这人通过阿谀奉承成了朱文修的心腹。 本来只是逃兵,且襄阳守了下来。 当时的处罚,逃离襄阳的官员都受到了惩罚,而这六百逃兵,也并没有全数被杀,而是流放边疆,但这个朱三,却在流放途中杀了三个押送的士兵,企图逃跑。 李凤梧有些吃惊,“一个逃兵而已,能杀得了押解的官兵?” 赵恺叹道:“因为他本来也是高手。” 难怪。 那这就说得通了。 李凤梧听到此处,点头,“有这个身份,倒是比较好策划这事情,但还是差一步,就算朱三是上元大火案的帮凶,他的供词又怎么能打击到赵惇?” 毕竟赵惇可是和上元大火案没有一点关系。 赵恺苦笑,“这就涉及到朱三另外一个身份了。” 李凤梧愕然,“还有身份?” 赵恺点头,“朱三曾是赵惇未封王时,府上的贴身护卫!” 卧槽! 李凤梧也是惊得不要不要的,这人的一生也是个传奇啊,作为赵惇昔日的贴身护卫,肯定有两把刷子,却为何跑到襄阳去当兵了? 赵恺苦笑道:“是不是觉得朱三的身份无可挑剔了?” 李凤梧点头,“确实,按说有这样多是身份,只要他出来指证,就算没有事实,也是个莫须有的事情,受到处罚应该是赵惇,也不该是你们。” 赵恺叹了口气,“然而这些都是假的。” 假的? 李凤梧有些迷糊了,“什么是假的?” “这个朱三,确实也叫朱三,确实也是襄阳逃兵,但他不是赵惇那个贴身护卫,赵惇那个贴身护卫确实也叫朱三,也确实被逐出了王府后,就到襄阳去当兵,襄阳死守时,也确实跟着朱文修跑了江陵府。” 李凤梧恍然大悟,“但是两人不是一个人,所以你们就李代桃僵了?” “没错。” 赵恺沉默了一下,才对李凤梧说道:“当时知晓这个情况后,我仔细思量过,这件事确实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因为赵惇府上那个被驱逐的朱三已经被流放边疆,临安这边,别说东府,就是兵部那边,也不定知晓他的详细情况,只有西府三衙大概能掌握,当时我就想,这件事要筹谋好,那个流放边疆的朱三就得悄无声息的消失,这样才能真正的李代桃僵。” 李凤梧点头,“这种事,只要能得到陈俊卿、蒋芾的支持,应该不难。” 陈俊卿和蒋芾确实是倾向于赵惇的,但这两位绝对不会掺和到这其中,所以动手的肯定还是赵恺的人,陈俊卿和蒋芾最多是让人将流放边疆的朱三的详细信息传递给赵恺。 赵恺笑了笑,“确实如此。” 李凤梧捋了下,“所以你就派人去做了朱三,然后临安这边,便坐实了天牢之中那个朱三的身份,让他出来指证,说上元大火案,其实也有赵惇的意思?” 赵恺犹豫了下,“表面上的故事,确实是按照你说的这样,我们都以为李代桃僵这一计成功了。” 表面上? 李凤梧有些不解,“还有隐情?” 这尼玛也是复杂得没边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一生之敌 “是啊。” 赵恺越发苦闷,“我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朱三确实被他们杀了。” 李凤梧想了想,“信得过?” 赵恺点头,“他们绝对没问题,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 李凤梧摇摇头,“你应该让东方秦川去的。” 已经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东方秦川苦笑,当初就是忌惮自己的身份,怕万一败露,殿下也要牵扯到其中去,所以才派的身份更为隐秘的高手去。 赵恺却摇头道:“派谁去都一样,别人早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李凤梧心中却另有疑问,“李代桃僵,本来是张杓……或者赵愭的计划,为何变成你去实施了?” 以张杓的行事风格,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出面,应该是让赵愭找人实施。 毕竟如今的朝堂,知晓张杓扶龙赵愭的人并不多,恐怕就连官家,也只是猜测,而没有实证……皇城司那边几乎查不到张杓和赵愭之间任何把柄。 甚至官家恐怕就没怀疑过张杓,否则也不会让他升任刑部尚书了。 自己和赵惇,也仅是心知肚明。 但要真的拿出张杓扶龙赵愭的证据,却是根本不可能。 因为除了赵愭,谁都没有证据。 倒是有一个人可能有:钱象祖。 可惜这货死在了大理。 提起这事,赵恺的脸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李凤梧顿时明了,“是赵汝愚的主意?” 赵恺犹豫了下,“也不怪他,是我太低估柳子承了,换作是我,也会想办法抓住这个貌似是天赐良机的机会。”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所以,你们被赵愭利用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赵恺无法否认,“差不多罢,也不知道赵汝愚从哪里知道了刑部天牢里那个朱三的详细信息,又知晓赵愭有这个意图,便和我筹谋此事。” 李凤梧无奈的摇头,这两货还是太嫩了。 赵愭和张杓要用这一计,并不太难,要杀流放的那个朱三,也不算难事,枢密院那边虽然大多倾向于赵恺,但作为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赵愭,若连这点信息都得不到,还叹什么争储。 赵愭和张杓,是故意引诱赵汝愚和赵恺。 因为他们知晓,只要知道了有机会能打击赵惇,赵恺绝对不会放过。 所以只要将这个消息抛给赵汝愚,几乎就会按照计划进行。 而他们此举,恐怕是是也觉得有风险,故意抛出消息给赵汝愚,让赵汝愚怂恿赵恺----毕竟赵汝愚是赵恺的谋臣,这在临安不算秘密。 谁叫这货每次去赵恺府上,都丝毫不加遮掩呢。 这样的话,就算暴露,毕竟是两个皇子参与其中,官家不想太早立储,就不会对赵愭处罚不会太重,而且赵愭还能甩锅。 不见现在赵恺被降为郡王,赵愭却只是去了少保一职? 知晓这里面的猫腻后,李凤梧也只能心里叹气,赵汝愚此人,能登相位是因为拥戴赵扩,其真实才华恐怕并不多。 “后来呢?” “后来我们都以为,李代桃僵之计成功了,于是将天牢里的朱三推到赵作仁面前,可是赵作仁一查,那个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朱三,却出现在了临安。” “所以,赵愭找人李代桃僵诬陷赵惇的事情败露了?” “是的。” 李凤梧点头,“所以,你们去杀朱三的事情也暴露了?” “是的。” “所以,你们就被官家罚了个行不适位?” “……” 赵恺沉默以对。 李凤梧喝了口茶,“看来柳子承对你和赵愭的了解,远比我们想象中来的深刻。” 柳子承正因为了解三王,才会在这里等着赵恺和赵愭。 恐怕上元大火案一重启,他就着人去了边疆,将真正的朱三藏了起来,然后找了个替死鬼,能有这番见解,显然不是仅仅靠才华。 而是清晰深刻的了解三王之间的局势。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柳子承真正的成为了赵惇的心腹。 因为很多事情,表面上看的并不代表是真实的,而柳子承却能抓住重点,还能知晓这个朱三的事情,明显就是赵惇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 能让赵惇无所隐瞒的告知,必然是心腹无疑。 这是句废话。 但却可从这里看出柳子承的厉害之处,上元大火案,柳子远问斩,柳相正罢官,柳子承却取代柳相正成了赵惇的心腹。 没点能力和手段能做到? 阴才,柳子承啊! 李凤梧猛然想到一事:“就算如此,你和赵愭落了个行不适位,这是官家隐晦的在敲打你俩,但这件事发生了,官家能一点不怀疑赵惇?” 要敲打,恐怕也得敲打一下赵惇,不会只敲打这两个。 李凤梧太了解赵昚了,雄心壮志下,根本不想立储,三王均衡的局势对赵昚而言,远远重于一件上元大火案。 赵恺这些是彻底苦笑,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敬佩,“因为柳子承还有一计。” 李凤梧无语了。 两个皇子,加上赵汝愚,张杓,你们四个人感情被柳子承耍了个团团转啊。 如果真是如此,这柳子承确实有点可怕。 或许,这货才是自己真正的一生之敌。 “他还有什么后手?” “釜底抽薪!” “说人话。” “因为上元大火案真正的凶手,还在他手上,在最后时刻,他把那个凶手拿了出来,证据确凿,直接指向了柳子远和朱茂才!” 李凤梧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真正的凶手不是在大火当晚,在朱府落井----嗯,被杀人灭口了吗?” 赵恺端起茶杯,却又没了心思,放下,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们都以为是这样,却不知道都被骗了,朱茂才被骗了,柳子远、柳相正被骗了,整个天下都被柳子承骗了。” “那个叫朱恒的人根本就没死!” “他就好好的藏匿在临安景宁宫外的北瓦子里,赵惇为了证明的自己的清白,竭尽全力差点没把临安闹翻天----当然,这应该是作秀,然后找到了朱恒,将他交给了赵作仁。” 随着朱恒的出现,上元大火案的真相立即水落石出。(。) 第二百六十六章 真相只有一个 李凤梧不说话了。 旋即起身。 赵恺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李凤梧头也不回,“我去找个人来。” 赵恺莫名其妙,只好的耐心的等着,李凤梧究竟要找谁? 旋即猛然吓了一跳,莫非李凤梧手上也有个朱恒? 片刻后,李凤梧和徐眉娇走了进来。 看见徐眉娇,赵恺恍然,当初朱府死人,毕竟也是官宦之家,案件负责人就是六扇门总捕头徐眉娇。 李凤梧示意徐眉娇坐下,亲自为她倒了茶。 看了一眼赵恺,示意他别打岔,这才问徐眉娇,“眉娇,去年上元大火案,你去亲自查的朱府,那个死者真的是朱恒?” 徐眉娇有些诧异,“怎么了?” 李凤梧简单说了一遍。 徐眉娇也是听得悚然变色,认真思考了许久,才道:“那个死者肯定是朱恒,当时不仅朱府的人来认尸证明,就是后来抬尸到仵作验尸房时,走出朱府大门,那些街坊邻居看见尸首后也在说朱恒怎么死了。”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也就是说,朱恒肯定死了。” 徐眉娇点头,“绝对不会错。” 李凤梧看向吃惊的赵恺,“那么现在出现的这个朱恒又是谁?” 李凤梧是不相信什么以假乱真的易容术。 又问赵恺,“确定现在这个朱恒,是真的朱恒?” 赵恺点头,“应该是真的,因为他交代的细节,赵作仁找到了上元大火案在现场的人,细节完全吻合,没有一丝出入。” 顿了一下,“就连你们手牵手保护魏絮、魏蔚的时候,你有意无意的摸了魏絮的……臀部,还搂了小腰,朱恒都说得一清二楚。” 徐眉娇侧眼看李凤梧。 李凤梧顿时有点尴尬,“这个……这个,可能是他看错了。” 心里却着实有些吃惊,这确实是当时的细节,自己是真的无意……当时那种状态下,自己怎么可能还想着揩油。 旋即又道:“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会有两个朱恒?” 几人沉默了一阵。 徐眉娇毕竟是六扇门总捕头,见识过诸多案件,忽然心有灵犀,想到了一种可能,“我之前办过一个案件,是一堆孪生兄弟,哥哥趁着弟弟每日出去营生,假扮弟弟白日里去和弟妹求欢,有没有可能……朱恒也是孪生的?” 李凤梧眼睛一亮,“恐怕这就是真相!” 赵恺吃惊不已,“你是说……现在这个朱恒并不是上元大火案的那个朱恒,而是他的孪生兄弟?” 李凤梧点头,“恐怕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那他怎么可能知道上元大火案时的细节?” 徐眉娇缓缓的道:“既然赵作仁能找到当时在场的幸存者,柳子承又怎么会找不到,诸多人的描述汇总在一起,总能还原出不少真相,让这个人详细背下就可以了。” 赵恺恍然大悟,李凤梧也明白了过来。 只是赵恺还有点疑惑,“但是朱恒这个孪生兄弟,肯定知晓他来顶替他哥哥,势必要被问斩,他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李凤梧淡淡的说道:“这里面自然有我们不知晓的原因,但是我知道有些人,是愿意为了亲人,忍受乱刀割面火炭糊脸的痛苦,至于死亡,想必也不会惧怕。”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东方秦川。 两人心里同时想起了镰二十一,如今的张三。 赵恺精神一振,“既然我们知道了真相,那就迅速前往朱恒的老家取证,然后将此事公布天下,必然能打倒柳子承。” 李凤梧摇摇头,“没用。” 我们能想到的事情,柳子承怎么会想不到,恐怕朱恒的家乡,关于朱恒有个孪生兄弟事情,早被柳子承处理了。 也许不会杀人。 毕竟朱恒两兄弟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太多。 但却有种可能,朱恒两兄弟根本就不是在一起长大的,所以根本没人知晓朱恒其实是孪生兄弟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李凤梧再次感叹。 真是一生之敌啊。 柳子承这一次的计划,远比在大理时更为周密,连环相扣水滴不漏,根本就没有破绽可循。 恐怕在大理的时候,也是被钱象祖拖了后腿。 或者说……是自己太强大的缘故? 李凤梧又忍不住有点小得意,天骄之子张杓这一次都被柳子承玩了,能不得意么。 “那这事就只能这样,看着他逍遥得逞?”赵恺有些窝心,只觉得一口怒气上来,上火得嘴唇旁都差点起泡了。 李凤梧点头,“就算我们找到朱恒有个孪生兄弟的证据也没多少用,能证明什么?证明现在这个朱恒在撒谎?也无法证明是柳子承的指使----柳子承不会傻得让人抓到他指使作假的证据。” 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赵恺。 赵恺顿时一脸尴尬。 这家伙,还是当年一样,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心里也高兴了起来,至少说明李凤梧没有因为这一次的事情而对自己生出隔阂。 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李凤梧知晓他想说什么,他心里想的是赵汝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笑道:“也别这么说,赵汝愚还是有些才华的,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轻慢了他,以后他必然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赵恺点头受教,心里却在想,赵汝愚或许会是我的左膀右臂,但我若能入主东宫,你李凤梧就应该是我东宫的太傅啊! 知道又要谈政事,徐眉娇很是聪敏的道:“巨鹿说今晚包饺子,我去帮忙了,庆王殿下要不要留下吃饺子?” 赵恺看向李凤梧,很有点可怜巴巴的意思。 李凤梧不由得好笑,你是一位皇子啊,想在臣子家里吃饺子还用得着装可怜,不过心里也着实偷乐,至少这件事上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对徐眉娇道:“多包两人份的吧。” 看了一眼东方秦川,“哦不,三人份。” 高手么,胃口肯定高于常人。 哪知晓东方秦川面无表情,“四人份。”说完之后却砸吧了一下嘴,对李凤梧眨了下眼。(。) 第二百六十七章 抢老婆大战 李凤梧对房间里喊道:“玉儿,唤儿,今晚包饺子,你们要不要去厨房帮忙?” 耶律弥勒听话的紧,很快出来。 朱唤儿一脸怏怏,显然并不想去后厨。 李凤梧只是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待她们走后,赵恺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李凤梧喝了口茶,“看。” “看?” “对啊,现在你是郡王了,对赵愭和赵惇而言,威胁最小,他们两个应该会开始认真的撕逼了。” “撕逼?” “就是斗个你死我活的意思,反正咱们现在就是安安静静的做一个美男子,话说,你是不是新娶了个妃子??” “你怎么知道的?” “谁不知晓你那新妃子啊,临安大富贾家的千金,有钱不说,听说长得也水灵灵的。” “滚蛋,说正事。” “正事就是,我估摸着咱们和西辽的事情还没完,你这个小老婆娶的有点不是时候。” “这和我娶老婆有什么关系?” 李凤梧无语的拍拍手,“你还记得春节时候,西辽使宋的使团国书中的内容?” 春节时候李凤梧并不在临安。 但这些事情,自己从大理回来后,赵恺还是给自己提过。 当然,这个使团和当初耶律杞颜带的那个使团不是一个使团。 赵恺茫然了,“有异常?” 李凤梧抚额,“你好歹也是想要争夺东宫之位的人,就不能细心一点?国书中有提过一句啊,愿修秦晋之好,共筑永世之盟啊!” 赵恺恍然,“确实有这个说辞。” 李凤梧便道:“如果预料的没错,大概会和当年的和亲一般,西辽会送一位公主或者郡主到大宋来和亲,你说,你这个小老婆是不是娶得不是时候?” 赵恺顿时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争一下这位西辽公主或者郡主?” 李凤梧点头,“必须的,争到了这个西辽公主或者郡主,无形之中,在争储的斗争中,就取得了西辽的支持。” 又道:“恐怕到时候就不止你一个人去争了,赵愭和赵惇都会想办法去争,所以才说你这小老婆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赵恺顿时苦逼了,“那我休了她?” “你是找死啊!” 官家至孝,看重亲情,刚娶了的新老婆,转眼就休了,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赵恺无奈,“那怎么办?” 李凤梧叹道:“只能看情况了,不过也别灰心,还是有机会的,反正从现在开始,你要多在官家面前表现一下,要主动提起和亲这种事情。” 顿了一下,“我估计要不了几日,这段风波过去后,张杓和柳子承都会反应过来,所以你要尽快,最好是今晚就写奏呈,明日就送递官家御书桌。” “这是为何?” “说明你最关心家国大事,为大宋的千秋大业作想,你说到时候西辽那边提出和亲,官家是不是第一个就想起你来了?” 叹了口气,“抢老婆也是学问啊。” 东方秦川实在忍不住了,“这确实,论抢老婆的才华,大宋谁能比拟咱们的李探花。” 李凤梧嘿嘿的笑。 赵恺也明白了过来,东府秦川这是揶揄李凤梧。 这货当初在建康,就从自己两个兄弟手里虎口拔牙抢走了大金第一美女耶律弥勒,后来才又得知,那个朱唤儿竟然也是从安丰军统制宗平手里抢过来的。 抢老婆,这货还真是没人可敌。 “那你觉得西辽那边谁会和亲到大宋来?”虽然要抢,好歹也得抢个美女啊,若是丑女,赵恺还真会考虑一下放弃。 李凤梧思忖了一下,“不太清楚,承天太后耶律普速完这女人做事有点让人难以捉摸。” 自己确实不知道。 只是心里隐隐有个期待,千万别是耶律杞颜就好。 又聊了些临安政事。 李凤梧才知晓,在自己从建康出发到临安这段时间,太常少卿徐渭顶了柳相正的缺,升任了太常卿,帝师史浩也终于再度出仕。 以一军节度使的阶官,出任地方担任长官。 张杓的刑部侍郎位置的空缺,也没有从刑部提人,而是将尹樯推到了这个位置。 这显然是汤思退的手笔。 其后就是胡铨出任四川宣抚使后,兵部侍郎这个缺,依然没有重用兵部的人,而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人选:韩侂锵! 一个地方知府,调入朝堂中枢部门,直接担任兵部侍郎,这简直有点破格的宠溺了。 不过朝堂上并没有什么争议。 韩侂锵的父亲是韩诚,一军节度使,韩侂锵的姑母是当今吴太后。 没人傻到要去和韩诚过不去。 而且这还很可能是吴太后的意思……官家至孝,和韩侂锵过不去就是和吴太后过不去,和吴太后过不去那就是和官家过不去啊。 而且韩侂锵本身的阶官就是从四品的太中大夫。 从四品的阶官担任正四品上的职官,并无不妥,李凤梧不就是从六品的奉直郎担任从五品的秘书少监么。 这种状况在大宋并不鲜见。 当然,也有史浩这种,本身还挂着二三品阶官的人,却担了一个一军节度使的名誉职官,真正的官职却是一府知府的。 所以说,古往今来,大宋的官场等级是最复杂的。 由阶官和职官组成。 这便很有可能导致这种状况:就是一个州的知州,都可能是朝堂上的二三品大员,甚至也可能是一军节度使! 知晓韩侂锵担任了兵部侍郎,李凤梧隐隐感觉到,韩侂胄这二货又要到自己这来蹦跶了。 还有个人事变动,李凤梧注意了一下,汤思退加封开府仪同三司。 汤思退本来就是正一品的太傅。 却又加封了一个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 这显耀在朝堂也是没谁了,可以说是真正的天子之下第一人。 这是官家的一个信号。 和大理那边搞定了滇马贸易,和西辽那边搞定蒙古战马的购买,官家的意思,这一两年不准备用兵,而是励精图治加强国力。 所以拔高汤思退,用以制衡西府。 这是在隐晦的提点枢密院众人,别再想着和主和派斗争,踏踏实实的管理好西府三衙,整顿大宋军队,等待着官家的下次北伐。 这是乾淳盛世的第一道光。(。) 第二百六十八章 南宋三冗破局 李凤梧回到临安,并没有激荡起大风大浪。 如今的临安,经过这一次风波,再笨的人也看了出来,官家对待三个皇子的态度。 依然是赵愭大于赵惇,赵惇大于赵恺。 但有心人却又品出了相反的一点意思。 庆王赵恺大于恭王赵惇和邓王赵愭。 官家处罚邓王,是去了少保一职,但依然还是封王。 而对于庆王赵恺,则是降到郡王。 这会不会是官家故意保护庆王,让他暂时远离争储的风波? 不管怎么说,帝心难测。 宋金无战事,今春的大旱也已度过,接下来的事情,若是在北宋朝,重点自然是黄河水患,不过这对当今南宋而言,黄河已是故土。 所以接下来,便是在官家带领下,励精图治发展经济,肃整军队。 盛世的繁华,一点一点的在大宋展露出糜烂的风华。 然而在朝堂之上,争储的事情现在没有契机,没有人提,但并不代表大家都相安无事,等着官家心情好了来立储。 这段和平时期,反而是惨烈争储的开端。 李凤梧知道,庆王赵恺现在被降为了庆郡王,赵愭和赵惇的目光都从他身上离开,这段时间,将去赵愭和赵惇的厮杀。 自己可以趁这个功夫发展一下。 怎么发展? 当然是讨好官家。 又如何讨好官家? 放眼今时的大宋局势,外患暂无,自然是除内忧。 南宋的内忧,和北宋一样,冗官,冗兵,冗费。 三冗便是大宋的内忧。 或者说,三冗不止是内忧,而是大宋这个巨人肚子里病变的一个癌细胞,如果没有办法解决,这个癌细胞就会不断吞噬大宋的血肉,直到这个巨人倒在蒙古的铁蹄下。 但是如何根除三冗的积弊? 李凤梧暂时想不到。 别说自己想不到,后世那么多历史学家,都能把三冗分析得头头是道,但要说解决之道,却都只能纸上谈兵。 因为千古圣贤王安石已经做过一次变法。 失败了。 连王安石都失败,一般人谁还敢自恃想出来的办法能解决这个积弊? 三冗一起根治极难,但李凤梧却知道一件事:南宋是有一点可能机会的。 冗官,冗兵,冗费。 第一冗官,南宋失去了半壁江山,如果恢复江山,则需要大量的官员,这样可以暂时解决冗官的局面,当然,这只是治标。 要治本的话,则需要在恢复江山的同时,改变现有的官制。 彻底根除冗官的根源。 冗兵,恢复江山自然要打仗,打仗之前,可以重建军备,打完仗之后,可以借整肃军队的名义,再一次清理军备,再加上官制的改变,也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根治冗官和冗兵,都需要一个契机:恢复半壁江山。 而要恢复半壁江山,打仗是必须的,打仗又得用钱,偏生大宋还有个积弊冗费。 所以赵昚需要一个盛世。 有了盛世,再有了北进的武将,这些积弊都有可能一步接一步的解决。 李凤梧不敢想象。 如果经济繁荣昌盛,能占到世界经济百分之七十五的南宋,如果解决了三冗,会强大到何等地步,只怕那时候的大宋王朝,可以正面硬抗蒙古铁骑了罢! 这些事情李凤梧清楚,却并不知道赵昚是否也清楚。 所以在找一个机会,能和赵昚好好聊一下。 不求说服赵昚,至少也要赵昚思忖一下有没有可能。 因为就算恢复了半壁江山,要更改太祖留下来的官制,也是困难重重。 大宋虽然三冗,但这是加强中央集权制衍生出来的,更改官制,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将会削弱。 届时可能又会出现晚唐潘镇割据的困境。 这些事情太过长远,现在盛世才刚启幕,自己要做的是,先努力提升自己,在争储中谋一个平安的下半生。 如此,才有机会去面对以上的问题。 所以这几日,李凤梧不仅忙着准备去徐渭府上提亲的事情,也在忙碌着看书。 在自己请假之前,赵昚曾说,可以参加馆试。 参加馆试之后就是入阁。 这样的话,自己在朝堂上的分量,在官家心中的分量,在赵恺心中的分量才会更重,这个历史的舞台,才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否则一个区区秘书少监,能影响得了朝堂大势? 不见自己折腾到这个地步,汤思退也没正眼瞧过自己一次? 所以这一次的馆试,绝不容有失。 实际上大家都清楚,馆试这东西,别说和制科考试,就是科举都比馆试来得严格,大凡馆试,基本上都是走过场了。 去徐渭府上给李巨鹿提亲的事情摆上了日程。 本来李凤梧还想几日,毕竟徐渭刚升了太常卿,现在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去提亲,很可能导致他为了标榜清白而拒绝。 不过没办法,李老三这二货兴许是这几年在建康享福享惯了,来到临安后竟然水土不服。 吃了不少中药或者偏方都没效果。 于是只好提前去提亲。 等提亲结束,就把李老三送回建康。 去从四品的太常卿府上提亲,仅李老三建康富贾的身份,档次肯定不够,门不当户不对啊,所以就必须李凤梧也陪在一侧。 李家虽然只是建康富贾,但有一个天子近臣,从五品的秘书少监啊。 未来不可限量。 李家之子李巨鹿,娶你一个从四品的太常卿的侄女,也不算埋汰了。 是以这一日,李凤梧、李老三还有李巨鹿三人皆着盛服,又由杜仲卿亲自带着一大堆的礼金,前往青云街的徐府。 从众安桥去青云街徐府,要途经张杓的张府。 倒也是巧了。 张杓恰好外出办事回来,撞见李凤梧一行人,大家都显得有点尴尬。 若是李凤梧一个人还好,偏生有李老三。 张约素是张杓的堂姐,按说,李老三应该是张杓的堂姐夫,可这一两年,张杓和李凤梧极其不对付,这个亲戚见面就很有点尴尬。 不过张杓毕竟是天之骄子,仕途多年了,很快收敛了心思,对李老三行礼道:“堂姐夫来临安了?” 李老三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儿子,只好回礼,“来了几日,有些小事太过繁忙,就没来打扰了,等这几日忙完事情,定然来拜访打扰。” 不卑不亢。 虽然你是刑部尚书,但我毕竟是姐夫,算是长辈。 况且我家大郎也不会逊色于你。 张杓很是有大家风范的笑笑,“张府随时静候堂姐夫的大驾光临。” 于是说点面子话,大家别过。 等走了一段路后,李老三悄悄问儿子,“大郎,我看这个张杓还是很懂礼数,按说应该不至于和你过不去啊?” 李凤梧笑了笑,“能做到刑部尚书,怎会不懂礼数,我和他是政见不同,无关亲疏。” “那为夫还要不要去登门拜会他?” “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影响。” 李老三哦了一声,“那就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毕竟是刑部尚书啊,怕是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这话就有点酸溜溜的了。 李凤梧哪里不知晓李老三的心思,笑道:“来日方才,你急什么,谁敢说你儿子就不如他了?” 李老三小鸡啄米的点头,“是是是,我家大郎肯定比他强一百倍。”(。) 第二百六十九章 谁在忽悠谁? 李凤梧走上青云街为李巨鹿去提亲的时候,恭王府上,迎来了一位分量更重的小客人。 韩侂胄。 和赵惇打了招呼,韩侂胄直接去找李凤娘了。 赵惇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背影。 按说,李凤娘是恭王嫡妃,一般情况下是要和男宾保持距离的。 但韩侂胄一者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一者这货身份特殊,姑妈是吴太后,赵惇便由得他亲近李凤娘。 不见现在韩侂胄经常往恭王府跑,今儿个早朝后,升任兵部侍郎的韩侂锵还专门找到自己说了会话么。 只要有这层关系,迟早能将韩侂锵变成自己的人。 所以,由得他去折腾。 反正给这货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勾搭自己娘子,况且,娘子是那么容易被男人勾搭的?就是自己,若是没有娘子的同意,那也只能睡地板的命。 用强? 想都别想了。 只是赵惇心中还有一点疑惑。 娘子去了趟荆湖南路,给自己那老丈人李道贺寿,回来时候又不知道为何,说是从未去见过秦淮,绕过建康游了几日。 也不知道在建康发生了什么,回到临安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自己整死李凤梧。 那段时间李凤梧也在建康。 难道又和他起冲突了? 赵昚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有点头疼。 赵恺现在虽然降为庆郡王,但李凤梧却不只是赵恺的谋臣这么简单,他还是父皇的宠臣,要想整倒这个人,谈何容易? 要整死当然得先整倒。 别看他只是个从五品的秘书少监,其分量不比韩侂锵的兵部侍郎差。 娘子给自己出了好大一个难题。 如果自己入主东宫,这就好解决了,可惜现在立储遥遥无期。 缺少一个提起立储的契机啊。 而且就算提起立储,等确定下来,过程少不得也要个一年半载,这期间自己必须小心翼翼,哪还有心思去整李凤梧。 所以这段时间,还真的只能任由李凤梧逍遥。 毕竟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赵恺,而是依然同为王爷的赵愭。 想到这一声叹息。 得了,为了安抚娘子,今后多让她出去野一下。 反正让她整日呆在王府也是不现实的。 韩侂胄来到王府后院,搭眼就看见侄儿媳妇坐在一颗花树下,旁边的丫鬟轻轻的扇着风,桌子上的糕点动都没动。 侄儿媳妇则是怔怔的在发呆。 韩侂胄毫不见外的过去,一屁股坐到李凤娘面前,拿起一块糕点,嘟囔道:“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李凤娘猛然醒悟,看了一眼韩侂胄,旋即扭头看向他处,“没想什么。” 韩拖车诧异了一阵。 没想什么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思春么! 话说,你是人妻啊,赵惇又龙精虎壮的,怎么还会思春,真是毫无道理。 李凤娘当然不会告诉韩侂胄,自己想的事情是那夜秦淮河上画舫上,如果李凤梧推门进来,会不会也和赵惇一般,在箨龙裹尸下,立马投降。 等脸庞不热了,这才回头看着韩侂胄,“有什么事?” 韩侂胄将嘴里的糕点吞了下去,认真的说道:“是真有事,我今天来,是受到长兄告诫,为你潜伏在李小鸟身边当细作的事情可能要黄了。” 李凤娘讶然,“你长兄反对?” 韩侂胄犹豫了下,看了一眼扇风的丫鬟。 李凤娘挥挥手,“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下去吧。” 等丫鬟退下后,韩侂胄才压低声音,“其实我长兄比较看好庆王。” 李凤娘纠正道:“庆郡王。” 韩侂胄摇头,“都一样,反正也是皇子,王和郡王有多大差别?” 李凤娘沉默了。 片刻后问道:“你的意思,今后要彻底成为李凤梧的小跟班?” 韩侂胄有些不好意思,“别说的这么难听,那叫朋友。” 李凤娘不屑的哂笑,“他拿你当朋友了?我怎么记得,他只拿你当枪使了……” 韩侂胄无辜的很,“还不是听你的话,才上了他的当。” 李凤娘挥挥手,“我不想听到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 李凤娘看着韩侂胄,许久,才认真的道:“咱们是朋友吧?” 韩侂胄犹豫了下,“我又不是你的小情人,也没机会拍你的屁股,当然只能是朋友,不对,我是你长辈,侄儿媳妇。” 李凤娘嗔怒的白了韩侂胄一眼,“殿下要争储,仅有我父兄支持是不够的,还是要有更多的力量,你父亲是一军节度使,你长兄现在是兵部侍郎,你姑妈吴太后现在的立场很含糊,所以,我希望你能为我想一下。” 顿了一下,“若是殿下争储失败,你忍心看着我凄凉度过下半生?” 韩侂胄很是纠结犹豫。 低头沉思了许久,才抬头道:“反正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可以尽量为殿下在我长兄和父亲那说一二,尽力而为。” “是要全力而为。” “行行,都听你的。” 李凤娘笑了笑,“好久我给你介绍个大家闺秀,你这年纪也该有一房未婚妻了。” 韩侂胄摆手,“别坑我,我还年轻,再好的大家闺秀也没有侄儿媳妇这么倾国倾城的魅力,我还是等待下一个侄儿媳妇这种天人之姿的美女出现的好。” 李凤娘眼里顿时蒙上了一层委屈,抚摩中自己的脸颊,“我真的美吗?” 若是自己真的美如天仙,李凤梧他怎么能那样侮辱自己。 韩侂胄怪叫一声,“你要是不美,这大宋天下,其他女子都是草了。” 李凤娘笑了。 韩侂胄忽然认真的道:“我还有个事得说一下,我既然答应了你为殿下在父兄那边说话,如果万一殿下成功了,我希望你能承诺我一件事。” 李凤娘略有不解,“什么事?” “说服殿下,不要为难李小鸟。”韩侂胄的神情很是认真。 李凤娘诧异了许久,才情绪复杂的点头,“我答应你。” 殿下不为难李凤梧,但那时候自己若是皇后,要借赵惇的手收拾李凤梧,那就不是殿下收拾李凤梧,而是自己了。 所以并不算违背和韩侂胄的约定。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撒谎,可惜韩侂胄还年轻,没有看到李凤娘眸子里那一闪而逝的冷厉和怨恨。(。) 第二百七十章 坐不住的太常卿 作为一个女人。 作为一个漂亮女人。 作为一个倾国倾城自恃甚高的女人。 李凤娘永远忘不了李凤梧在画舫上给自己的耻辱。 这就是标准的女神心理。 我可以不给你,但我给了你,你就必须要,你若不要,那就是对我人格、尊严和对我魅力的侮辱。 当然,李凤娘心中的侮辱,远比这更严重。 谁叫她是大宋皇子的嫡妃。 谈了正事,韩侂胄笑嘻嘻的道:“话说回来,侄儿媳妇,怎么感觉你从建康回来后,安静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暴躁了?” 李凤娘柳眉倒竖,“我以前很暴躁?嗯?” 浓重的鼻音…… 韩侂胄吓了一跳,通常这个时候,就是侄儿媳妇发怒的时候,赶紧道:“我就随意一说,对了,给你说个消息,可能你也知道了,李小鸟一家人去徐渭府上提亲了,我来的路上撞见的。” “早就知道了,好像是为那个黑炭头去提亲徐眉娇。” “毕竟也是太常卿,经常接触官家的近臣,你们就没想过争取一下?” 李凤娘瞥了一眼韩侂胄,“也不是不可以,我现在就可以找殿下去阻挡李凤梧提亲,然后奏呈官家,请求将徐眉娇赐婚给你。” 韩侂胄立即苦瓜脸,“不说这了,有没有心思去溜达一圈,最近那些瓦子里的说书先生,说的《画皮》可好听了,比你府上的说书先生说那些腻歪故事有一丝多了。” 李凤娘嗯了声,“也好,在王府确实有点闷,你且稍待,我换身衣服,再去和殿下招呼一声。” 娘子要出游,赵惇还是有点担心的。 不过听李凤娘大概说了之前和韩侂胄关于其父兄的事情,赵惇便知晓了自己这位娘子的心意,很是感动。 家有贤妻啊。 至于李凤娘答应韩侂胄的事情,赵惇当然嗤之以鼻。 自己登基了,还会在意这点事,就算处理了李凤梧,韩侂胄还敢谋逆不成? 不过倒是越发觉得,让娘子李凤娘和韩侂胄亲近是个英明的决定了。 若是能得到韩诚和韩侂锵的支持,一位兵部侍郎,一位宝宁军节度使不说,还变相的得到了吴太后的支持,这绝对是股强大的助力。 赵惇的信心越发坚毅。 …… …… 李凤梧一行人来到徐府,递交了名刺。 那门子也是个眼力极高的人,如今临安官宦世家的人,稍微知道点官场,谁不知晓大宋雏凤李少监? 慌不迭请李家一行人入内。 然后让人迅速去通报。 李凤梧等人走进大门没几步,便见徐渭笑容灿烂的大踏步而来,远远的便拱手作揖,“李少监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这位是?” 李凤梧便介绍道:“这位是下官家严,今日一同前来拜府徐太常,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徐渭是太常卿。 称呼为表示尊敬,都称之为徐太常。 李老三于是有模有样的见礼。 毕竟也是在商场混迹多年的人,况且来之前张约素早就叮嘱过他,不要给大郎丢了脸,是以李老三显得很是恭谨。 徐渭笑着还礼,“请,请,快里边请。” 李凤梧见这架势,心中清楚,恐怕徐眉娇已经给徐渭说过。 这倒是个好现象。 说明徐渭也想把这侄女嫁出去。 在大堂落座。 仆人奉茶之后,李凤梧和徐渭寒暄了几句官场话,不外乎是恭贺徐渭高升了等云云…… 徐渭也很是谦虚,虽然官职比李凤梧高一些,但却率先用了你我的称呼,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于是这场谈话的气氛便愉快了起来。 客气话说完,徐渭笑眯眯的道:“不知道李少监和令尊一起光临蔽舍,所为何来?” 李凤梧看了一眼父亲。 李老三便平和的道:“我有义子李巨鹿,敦厚老实,有过人之凶猛,如今为我儿身旁侍从,已过婚娶年龄,前些日子听说和贵府小姐徐眉娇素有交好,两人情投意合,今日叨扰贵府,着实为义子提亲而来,希望两家能交秦晋之好,共筑百年幸福。” 这番话是张约素的教的,李老三反复练习了多遍,说起来倒是顺畅。 徐渭哦了一声,没有立即表态,“徐眉娇和李巨鹿的事情,我也多有耳闻,只是眉娇顽劣,性子粗犷,怕是配不上李家公子。” 李凤梧心里笑了笑。 这就是古代的礼节,哪怕是再想,在这些大事上,也要先拒绝一下,然后再答应。 于是道:“徐眉娇性子直爽,又为六扇门总捕头,实乃百年不出的女中豪杰,我和她因为工作事宜,多有接触,甚至眉娇之可贵,应是我家巨鹿高攀,还请徐太常成人之美,成就这一段美好姻缘。” 徐渭哈哈大笑,看了一眼李巨鹿,才道:“既然李少监这么说了,我若再说二话,便不善家事了。” 李凤梧心中一喜,笑道:“徐太常之举大善!” 一旁的李巨鹿眉飞色舞,只差没有仰天大吼我有媳妇了。 徐渭笑罢,轻声道:“其实我也知晓,徐眉娇对李巨鹿的情思,只是女儿家么,终究还是矜持一点的好,说句老实话,我都有些坐不住了。” 确实,自家侄女被别的男人牵手揩油,还带到家里去见了长辈,能坐得住才怪。 因为李家若是不来提亲,徐眉娇的名声就毁了。 这徐渭倒是爽直人。 李凤梧慌不迭道:“是我们李家考虑欠妥,给徐太常添忧了,还请见谅则个。” 徐渭笑容可掬,很是满意的又看了一眼李巨鹿,嗯,这大宋恐怕也只有这黑炭头配的上自家侄女了,于是道:“将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自己都视眉娇为己出。 如今她喜欢上了李凤梧的义弟,自己早就知晓的事情。 就算会因此被视为李凤梧一党,陷入官场争斗中,为了侄女的幸福,徐渭也在所不惜。 当然,如果能避开官场争斗,仅是一桩姻缘,那就更好了。 况且侄女嫁给李家,除去李凤梧的官场身份,李家那个建康富贾的地位也算对不起自己那个兄弟。(。) 第二百七十一章 建功立业早绸缪 诸事已定,徐渭心中还有个担心,轻声问道:“不知李少监打算请何人为媒?” 都是临安官宦,这个媒人当然不会让一般的媒婆子来牵桥搭线,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既然徐渭这么问,当然不能让一般的媒婆子来了。 这涉及到个面子问题。 李凤梧心中明了,想了想,“庆郡王可好?” 徐渭心中苦笑,旋即道:“我徐家底蕴寒薄,我徐渭也仅是个区区太常卿,恐不能受庆郡王此大恩宠,不知李少监可还有人选?” 这就是婉拒了。 李凤梧提出庆郡王做媒,实际上就是想用这个办法试探一下,看徐渭愿不愿意在接下来的争储中站到赵恺这边来。 毕竟一旦赵恺做媒了,又是和李家的姻亲,徐渭就会被烙下庆王的痕迹。 徐渭拒绝了,显然并不愿意在争储中站队。 李凤梧也不强人所难,笑着道:“我还有一德高望重之人选,翰林学士承旨周必大,徐太常觉得可好?” 如今从正三品的翰林学士承旨,掌制诰。 未来无波折,宣麻拜相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且有文坛盟主之称,周必大绝对是读书人心中的偶像,让他来做媒,徐渭顿时大喜,“大善!” 如此宾客尽欢。 中午吃饭。 因是提亲,且已成功,便算是家宴。 徐渭夫妻,李凤梧两父子,加上李巨鹿,和换上襦裙女儿装的徐眉娇,六个人坐了一桌。 将是亲家,一桌上谈话,便不再涉及政治。 吃过饭,留下礼金,李凤梧因还有事便告辞。 待李家人离开,徐眉娇也去六扇门应卯之后,徐渭两口子站在院子里,妻子情绪有些复杂,“眉娇和李巨鹿的事情我也知晓清楚,按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我总觉得,这桩姻缘会不会把咱家眉娇送到火坑里去了?” 徐渭笑了笑,“李凤梧虽然生性风流,不过李巨鹿的性子和他截然相反,听说过建康文家大娘子也是个美人儿,李巨鹿却能悔婚,足见李巨鹿不是以貌取人的风流年轻人。” 妻子摇头,“官人,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李巨鹿的性子确实好,也能听咱们眉娇的话,我是担心……” 徐渭摆摆手,“我知晓娘子担心什么,放心罢,为夫既然打定主意不参与争储,那就一定会坚决到底,至于眉娇嫁给了李巨鹿,争储这种大事,六扇门能瞎参合的么?所以眉娇不会参与进去的,至于李巨鹿么……我看李家对巨鹿甚好,尤其是李凤梧,虽然生性风流,但对亲人是情深义重,应该也不会坑了李巨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争储失败,李凤梧应该会给李巨鹿安排好后路。” 顿了一下,忽然笑眯眯的道:“其实,就算庆王赵恺被降为了庆郡王,为夫还是更看好他。” 虽然庆郡王做事还不够成熟稳重。 否则也不会在这一次的风波中被降为庆郡王,但这很可能是李凤梧故意的,有李凤梧为赵恺出谋划策,加上西府枢密院也倾向于赵恺。 徐渭隐隐感觉,目前来说,赵恺还大有机会。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徐渭从来不掺和到争储之中,对一些事情反而看得更透彻。 历史上不乏有表现惊艳者占据主动,从而入主东宫成为太子。 但亦有人默默无闻,忽然在争储之时大发异彩,成为太子登基为帝。 况且赵恺并不算默默无闻,他在宋金二次大战中,表现出来的风采,远远在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之上。 如今被降为郡王,未尝不是一种策略。 否则以李凤梧的才智,会在这一次的临安风波中远避建康? 如果是李凤梧故意的,这一手之漂亮,当得起一声赞叹。 从徐府出来,李凤梧对李老三道:“你且先回梧桐公社,或者我让李巨鹿陪你去四处游玩一番,难得来一次临安,得好好惬意的玩一下,对了,快到月中了,看不到八月十五的大潮,寻常的潮水也是可以看看的,要不要去一趟盐官镇?” 李老三想了想,“等一两日再去,我先去你舅舅周清丰那里,把临安的生意捋一下,巨鹿跟着你吧,为父这种小人物,没人会在意的。” 李凤梧一想也是,“那你小心些,尽量别去管闲事。” 李老三哈哈大笑,“忘了你老子是干什么的了?” 商人啊,商人的本性就是少管闲事多发财,李老三也知晓儿子在临安的处境并不算太好,来临安之前就想好,一定不能给儿子添麻烦。 李老三去处理李家生意,李凤梧带着李巨鹿去了一趟周府。 周纶尚在外地出任。 周必大也公事繁忙,李凤梧到的时候,他正吃过午饭休憩了一阵,准备离府去公事房,和李凤梧寒暄之后,听说让自己为李巨鹿做媒。 周必大也没犹豫,笑着答应,让李凤梧准备好诸事,明日下朝之后,就去徐府。 李凤梧大谢拜过。 离开周府,走在回梧桐公社的路上,李凤梧背负双手,惬意的看着大宋风华。 临安最繁华的是御街。 但最显风华的,当然还是青云街。 毕竟这里是大宋除去大庆殿,最为高大上的地方,青云街一水的官宦人家,也是一水的读书人,行走间,李凤梧对李巨鹿道:“巨鹿,有个事我得对你说下。” 李巨鹿心情舒畅,“小官人请说。” 李凤梧沉吟着道:“看得出来,徐渭两夫妻对你很是满意,你和徐眉娇的感情我也看在心里,按说,我应该为你俩谋取一个盛世的幸福家庭,不过男儿么……” 顿了一下,问道:“我且问你,有无心思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事业!” 李巨鹿憨厚的笑道:“小官人想让我去从军?” 李凤梧笑了笑,“最近这几年不会有战事,但是我们可以未雨绸缪,先让你去边疆一军做个小官,放心,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绝对不会让你去当一个火头军。” 李巨鹿不是岳飞,以他的性子,去当火头军,大概要不了几日就要当逃兵。 他能受自己的气,但绝对受不了其他人的气。(。)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请你救命 李巨鹿忽然沉默了一阵,才道:“小官人,不是已有了个宗平么?” 李巨鹿以为自己猜出了小官人的意图。 小官人是读书人,未来必然炫耀于临安朝堂,可要做到在临安永享富贵,那么就不仅仅是一个士大夫,还需要在军界有强大的支持。 尤其是小官人牵扯到了争储之中,无论胜败,若无军方支持,新皇帝登基的那一日,也可能是小官人走向没落的一日。 李凤梧嘿嘿一阵哂笑,“确实有宗平了。” 没有说的是,不仅有宗平,还有卢震,等自己再经营几年,将辛弃疾也拉到自己身边,那便稳妥了。 “不过让你去边疆,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将来,而是觉得你这身手,不去建功立业博一番大事业,有点浪费天赋。” 李巨鹿沉默了一阵,“我不去。” 虽然小官人现在是朝廷命官,但李巨鹿不放心,谁知道赵愭和赵惇会不会丧心病狂,小官人也说过,过往的争储之中,死掉一个几个朝堂重臣是再寻常不过。 李凤梧也知晓李巨鹿的担心,叹了口气,“也罢,反正也不急。” 宋金目前无战事,乾淳盛世也将启幕,现在去军营,晋升极慢,等几年后官家有了北伐意图,自己再为李巨鹿筹谋也来得及。 比如宗平,宋金大战开启前去的安丰军,大战结束后,便成为了安丰军统制。 比如卢震,襄阳死守前入伍,结束后也成了小官,如今是利州路兵马都监。 再比如李睿……呃,这货不一样,起点更高。 不过以李巨鹿的身手,将来北伐之时入伍,自己亲手为他打造一场泼天军功,青云直上的速度绝对不输这三人。 所以李凤梧并不急。 总不能刚让巨鹿成婚,然后就和徐眉娇异地了吧。 看着小官人的背影,李巨鹿褪去了脸上的笑意,心里回荡的只有一个想法,小官人,你就是我李巨鹿今生最想去保护的功业。 因为,我是兄长啊…… “喂!” 突兀起来的招呼声很是熟悉,李凤梧还在恍惚间被人一把拽了过去,“你小子最近忙的很啊,好歹我也帮了你大忙,就舍不得来我家看望一下我?” 说话间,李凤梧和李巨鹿走到了魏府门前。 被一直坐在门前大石狮子旁晒太阳的魏廷晖抓了个正着。 李凤梧嘿嘿尴尬的笑,“怎么会呢,这不正打算来找你么,说的我有那么不堪么,咱们好歹也是朋友,你说是不是,大舅哥?” 这个玩笑话,按说,魏廷晖肯定是要给李凤梧头上来一记。 可奇怪的是,魏廷晖竟然没有,而是笑眯眯道:“走走,我爹刚从官家那得了盒好茶,还有坛子贡酒,听说是出自东瀛的。” 李凤梧眼睛一亮,“东瀛清酒?” “鬼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我也还没喝过,我爹放那,说是等妹妹出嫁了再拿出来喝,洒家一想啊,妹妹出嫁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这酒放在那有点暴殄天物啊,不如喝了吧。” 被魏廷晖拽着走进魏府,李凤梧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就折腾吧,你爹回来不打死你。” 魏廷晖嘿嘿的讪笑,心里却在想,若是我搞定了这件事,别说一坛清酒,就是我把魏府拆了,他也不会严厉处罚自己。 说不准还得大肆赞扬。 径直来到魏廷晖的院子里,魏廷晖唤了几声,立即有人去准备了点下酒小菜。 李凤梧吃惊的落座,“还真的喝酒?” 这个时候,刚吃了午饭没多久时间罢,怎么又要喝起? 魏廷晖嘿嘿两声。 李凤梧就知晓这货有事。 一般在聊天的时候,接不上话了,才会用嘿嘿来掩饰。 李凤梧落座。 片刻后仆人端来下酒小菜,魏廷晖抱了三个小瓷瓶过来,“官家赏赐给我爹的是一坛子,我爹让人把它分在数十个小瓷瓶里,用来待客,贵客。” 李凤梧接过酒,满意的乐呵道:“别说,还真有东瀛小酒的风情。” 递给李巨鹿,“你尝尝。” 这玩意儿李巨鹿是肯定没尝过的。 李巨鹿当然不会给小官人客气,也没拿魏廷晖当外人,一屁股坐下,也不用杯子,咕噜咕噜一小瓶就没了。 李凤梧那个无语,“你这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啊。” 猪八戒? 李巨鹿和魏廷晖都莫名其妙,“什么猪八戒?” 李凤梧干笑两声,“就是我们青云书社即将大力打造的一部话本小说里的主要配角,别说闲话,廷晖,你也别拉奉承我了,有什么事就说,咱俩的关系,有事情帮忙,还不需要用酒来开路。” 魏廷晖落座,“不急,不急,边喝边说。” 李凤梧无奈,只好意思着陪魏廷晖小斟小酌。 酒确实不错。 魏廷晖龇了龇牙,“李凤梧,你说咱俩关系怎么样?” 李凤梧呵呵笑道:“必须好啊,未来的大舅哥呐,况且,我是真心感谢你在建康半年。” 魏廷晖白了白眼,“别乱攀关系,你和小蔚的事情八字都还没一撇。” 却也没说你和小蔚不可能。 李凤梧呵呵乐了,“看来你也是知道,你家妹子对我很有好感,这俩这关系,迟早的,主要搞定你那个太尉老头子,一切都水到渠成。” 魏廷晖很是无奈的点头,“话是这么说,洒家其实也挺看好你,不过有点担心啊,你那个未婚妻美得不像话,洒家倒是怕妹妹今后在你这受委屈。” 在建康半年,魏廷晖见过几次文浅墨,惊为天人。 临安最美的女人李凤娘和文浅墨比起来,感觉都似乎要稍逊一些风骚。 李凤梧耸耸肩,“老婆嘛……多了肯定要不均,我也无奈的紧。” 魏廷晖沉默了一阵,忽然抬头对李凤梧道:“李凤梧,洒家也不绕圈子了,今儿个拦你,着实是想请你救命。” 李凤梧和李巨鹿都愣住了,“救命?” 开什么玩笑? 临安还有谁能威胁到魏廷晖的命,你老子可是当朝太尉、礼部尚书啊,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就算是大宋臣子第一人汤思退,也不可能威胁魏廷晖的小命 只要魏廷晖没犯下什么谋逆的弥天大罪,就是官家要杀他,都难得很。 魏廷晖虽然没有功名,但有一个强大的老爹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双正妻 李凤梧却敏锐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是因为你弟弟魏廷璧?” 这一下轮到魏廷晖吃惊了,“卧槽,你怎么知晓洒家的弟弟叫魏廷璧?才出生半个多月,我爹昨夜才刚取定了名字,还没通告亲属啊,知道他名字的,也就我们一家人啊!” 李凤梧心中暗道一声,我当然知道他叫魏廷璧了,你老子还会再给你生两个小弟弟。 不过此刻却不好说,只好尴尬的忽悠过去,“那啥……你也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别说我知道了,官家也肯定知道了,皇城司耳目灵敏了去。” 魏廷晖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凤梧,“你……你的手脚都伸到皇城司去了?” “那倒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城司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官家的禁脔,我还想好好的活着,可不敢去动皇城司,别扯这些没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廷晖一脸蛋疼,“我妹妹要死了……” 李凤梧大惊。 魏蔚要死了? 这怎么可能,自己离开临安出使大理的时候,小姑娘都还面色红润,好的很呐,怎的忽然就要死了……难道是西湖落水的后遗症发作了? 也不怎么可能啊。 “到底怎么回事?” 魏廷晖喝了口酒,砸吧了一下嘴唇,“其实自从西辽郡主耶律杞颜回国后,妹妹的心思就有点黯然了,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发呆,食欲也降低了不少,也不爱和闺蜜出去玩了。” 李凤梧点点头,“这个很正常,毕竟身为人子,谁不想见见亲身父母。” 魏廷晖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洒家能理解妹妹的心情,我父母也能理解,可是此去西辽路途遥远,沿途危险重重,让小蔚去西辽显然有点不现实。” 李凤梧蹙眉,“这得转移她的注意力啊。” 魏廷晖顿时一脸郁闷,“对啊,转移注意力啊,然后我们发现,事情办砸了。” “怎么了?” 魏廷晖没好气的道:“还不是你惹的货!” 李凤梧一脸无辜,“卧槽,我可是在出使大理,能惹出什么货来。” 魏廷晖一副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的恼怒样,“你忘了,在出使大理之前,你来过我家,还送了块玉佩给我妹妹?” 李凤梧记起了这事,“对啊。” 当时自己本来是想将那枚画扇完璧归赵,后来送了个玉佩给魏蔚,画扇又带回去了,现在还在梧桐公社放着。 “我妹妹以为那是定情信物,高兴了好几天,可后来你就出使大理去了,而且也没来我家说一下就这么走了,期间更是消失了一般,从来不记得给我家来封信,这也便罢了,你出使归来,在临安呆了几日,又回了建康,从始至终都没想起过我家妹纸。” 魏廷晖是真有些恼怒,拳头握紧了几次,害得李巨鹿酒都不敢喝了,深恐这货失心疯一下,给小官人来一拳。 李凤梧有些吃惊,“然后她就病了?” 魏蔚有这么喜欢自己? 果然,唐宋女子就是痴情。 魏廷晖郁闷的道:“是啊,就这么病了,心病,一天到晚也吃不了什么东西,连水都喝得极少,现在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端起酒杯,饮之无味,“二八年华的姑娘,瘦得跟个蚂蚱似的,瞧着真让人心疼。” 李凤梧沉默了。 良久,才弱弱的道:“我父亲恰好在临安,要不,等几日让我父亲来魏府提亲?” 魏廷晖眼睛一亮,旋即黯然,“你那未婚妻怎么办?” 李凤梧嘿嘿了两声。 思忖了一阵,“我和浅墨是明媒,且在前,不管怎么说,浅墨都应该是正妻,要不,委屈下你家妹子,做个平妻?” 魏廷晖一脸蛋疼,“这些事情我可做不了主,得问我爹同不同意。” 李凤梧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两人闷闷的将酒喝完。 李凤梧起身,“我过去看看她罢。” 魏廷晖起身,“走吧。” 走到东篱院外,魏廷晖要跟着李凤梧进去,李巨鹿拉了他一把。 魏廷晖猛然明白过来,犹豫了下,还是留在了院门外。 东篱院里很是安静。 李凤梧走进去,曲折婉转中来到魏蔚闺房前,若是以往,大概会看见那个有着两汪淡蓝色湖泊的女子安静的坐在闺房前的树下绣着女红。 魏蔚确实在闺房前的树下安静的坐着。 却没有绣女红。 只是用手托着下颔,像一尊雕塑一般望着树下的落花。 阳光斑驳的洒在她身上。 原本很是合身的白色襦裙,已有些显大了,咋一眼看去,便似个十一二岁没发育的小姑娘一般,脸色苍白不说,手背上更是没有几两肉。 真的瘦了两圈下去,用李清照的话来说,人比黄花瘦了啊。 这感觉,正如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忽然间就枯萎了,再没了往日的鲜活,只有让人心酸的死气沉沉,给人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姑娘,苍老了三十年。 李凤梧看着魏蔚身前的残花,又看了看小姑娘腰间那枚玉佩。 心里叹了口气。 多情伤人。 早知道是这样,不如梦一场,甚至宁愿从来就不曾认识魏蔚。 现在这样的局面,已经有些超出自己掌控了……都是自己多情惹的祸事。 浅墨的正妻位置不可撼动。 就算自己想,魏蔚也愿意,可是魏杞会同意他的宝贝闺女做一个平妻? 眼前那看花的人儿,在斑驳的光影里,就是一副让人心碎的画,李凤梧实在不忍心去打破这幅画----上前了又怎么说呢? 难道告诉魏蔚,我喜欢你,可是你只能做小三? 这件事还是得先摸一下魏尚书的想法。 实在不行,找官家? 也不知道大宋有没有双正妻的例子,唐朝是有一个的,叫王毛仲,但这货是李隆基的心腹,因功升辅国大将军,权倾一时。 在大宋要想做到双正妻,估计得官家首肯。 李凤梧默默的退出了东篱院。 却诧异的看见李巨鹿和魏廷晖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当今大宋的太尉、礼部尚书魏杞正背着双手,脸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心中暗道不好,看这神色,魏尚书对自己没什么好话说的样子啊。 行礼,“下官见过魏太尉。”(。) 第二百七十四章 老子又要出使了? 书房落座。 魏杞脸色并不好,刚才大内出来,显然被官家召见过。 此刻倒是无心政治,只是盯着李凤梧,“见过小蔚了?” 李凤梧嗯了一声,不知道魏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杞摸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开口道:“小蔚身边是有一块玉佩的,那是我当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李凤梧只好听着。 “半年前,她忽然将我送她的玉佩收了起来,换上了另外一块。” 李凤梧更是尴尬,感觉魏杞的话里很有点醋意,这尼玛有点情敌对决的节奏啊。 想来也是,女儿嘛,都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 魏杞苦恼的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李凤梧点头,旋即猛然醒悟,“魏太尉说的哪里话,您将魏蔚养大,她早已视您为亲生父亲,就算将来远嫁,她也会孝敬膝下的。” 魏杞乜了一眼李凤梧,忽然直爽的道:“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卧槽,这就亮剑了啊,好在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弱弱的道:“魏太尉是读书人,也该知晓君子不为之事,糟糠之妻不下堂,下官虽然和魏蔚心有灵犀,但此事确实有点为难。” 魏杞怒目瞪视,“那你还招花惹草!” 李凤梧苦笑,“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是要给我耍赖是吧?” “不敢,实在是这事别无他法。” 魏杞愣了一下,许久才坚决的道:“小蔚绝对不可能为平妻。” 李凤梧苦笑,忽然福至心灵,“魏太尉,可知晓前朝有个人,叫王毛仲?” 魏杞点头,旋即醒悟过来,“你想效仿王毛仲?倒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有这个能耐吗?王毛仲可是辅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是唐玄宗亲口破了大唐律法。” 李凤梧无奈至极,“也不是不可以努力一把。” 魏杞想到官家对这货的态度,暗想,还真是有可能,如果这货再扶龙成功,赵恺也可能帮他完成这桩心愿。 大宋律法么,说的是天子犯法与民同罪。 可真正是否如此? 大家心知肚明,当今官家若要赏赐某个功臣一个夫人,难道还能用律法来压他不成? 旋即又有些怒了,“就算有那么一天,我家小蔚也人老珠黄了!” 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的官。 你李凤梧才一个五品秘书少监,阶官甚至才从六品,到从一品得等到猴年马月,况且有官还不行,还得和官家有深厚的感情。 否则官家凭什么冒着天下士子的口诛笔伐为你李凤梧破这个例? 李凤梧却笑了,“魏太尉,下官今年还没及冠。” 未及冠已是从五品秘书少监,李凤梧的意思是从一品么,最多也就五六年的事情----换成别人,肯定是打死都不相信的吹牛之辞。 但在李凤梧身上,魏杞还真不敢说没这种可能。 沉默了一阵,“走着看吧,我打算过一段时日,先让魏廷晖陪着她去一趟西辽,也许能让她心情好转一些。” 李凤梧吃了一惊,“您舍得?” 魏杞苦笑,“再舍不得,总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日渐消瘦下去,最后落个……” 魏杞说不下去了,纵然是仕途达人,此刻也难掩真情,语音凝噎。 李凤梧暗暗叹了口气,天下父母心啊。 旋即又猛然想起,卧槽,魏杞不是这种没有头脑的人,去西辽可不是小事,尤其是民间……魏杞该不是掌握了什么最前线的消息了吧? 忍不住问道:“魏太尉此举,是因为得知了什么?” 魏杞看了一眼李凤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说,“等一段日子你就知道了,我估摸着你大概也得滚一趟西辽去。” 李凤梧顿时懵逼,“官家的意思?” 魏杞瞪了一眼,“难道是我的意思?” 李凤梧一脸苦逼,“我才从大理回来多久啊,怎的就不能好好在临安消停一下呢?” 魏杞语重心长,“你不去,想去的人多了去了,你可要想清楚了,咱们大宋如今的局势,那个中枢大臣没去出使过?” 这话也是,魏杞能坐上礼部尚书、太尉的位置,就是用出使换来的。 李凤梧挥挥手,“谁爱去谁去,西辽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鬼大爷才想去,魏太尉若是没事,下官告退了?” “滚!” “好勒!” 魏杞看着李凤梧的背影,忽然无比蛋疼的叹了口气,小蔚啊小蔚,你说喜欢谁不好,怎的就喜欢上了这个家伙呢。 我觉得周必大家里的公子周纶就不错,实在不行,王之望、尹樯、何祥秋家里的公子也行啊,赵作仁那家伙的二儿子,也是个人才啊。 再退一万步,工部尚书王望北那家伙的公子也不错,虽然没什么才华,但长相挺好,长的好看不说,还有一副好脾气,也孝顺父母。 你道王汝怀为何老是往咱们魏府跑,就是想为她这个兄弟和你搭线啊。 可是你倒好,对这些个公子哥儿都不感兴趣。 你怎的就偏生看上了这货色呢。 这货现在在争储一事上陷得太深,未来前途还不明朗,将来说不准哪天就坑了,无论赵愭和赵惇谁当了太子,李凤梧这小子的仕途就要一片灰暗。 为父怎么忍心看见你掉进这个坑里去。 为难啊…… 离开魏府,李凤梧的心情不是很好。 从魏杞那知晓的消息,着实让人心情难以好起来。 自己出使大理归来才多久时间,这特么临安的被窝还没睡热乎,又要让自己出使西辽? 西辽和大宋如今没什么事啊。 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出使的? 不就是和亲么! 这种事情,李凤梧怎么可能猜不到,春节时候西辽使团的国书内容,自己先前还对赵恺说过,说他那小老婆娶的不是时候。 现在看来,这和亲一事还真被两国提上日程了。 魏杞这么说,显然已经从官家那知道了消息。 不过……如果真要出使西辽,何不去蒙古那边走一趟,把才三岁多的成吉思汗拐到大宋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推背图 其实从最早一开始,李凤梧和魏蔚的交往,就带着一点功利。 魏杞当时是礼部尚书,六部大佬之一。 两宋的礼部尚书,一般来说不比兵部和吏部差哪里去,李凤梧原本是想走一下裙带仕途,首先魏蔚很美,这点毋庸置疑。 其次,魏蔚是魏杞唯一的女儿,也是他们夫妻最疼爱的女儿。 自己若是和魏蔚喜结联姻,这位老丈人在朝堂上,怎么也不会站到对立面来,很可能为了魏蔚和自己勾搭起来。 魏杞主战,但绝对没有参与到争储之中来。 就算他主战,也鲜少和主和派争斗,都只是安静的发表政见,安静的做他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下,主和派也不会去主动找他的麻烦。 是以魏杞无风无浪,出使金国回来就升任太尉,汤思退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 原因就在于,魏杞虽然主战,但对主和派并无威胁。 但如果自己和魏蔚结婚,魏杞还能独善其身? 从政治利益,李凤梧一直没有放弃魏蔚。 从儿女私情,李凤梧其实犹豫过。 再风流的人,也只是一个人,娶多了女子回家,家里能平和得了? 别看现在耶律弥勒、朱唤儿、文浅墨、文淑臻四个女人相处愉快,成婚之后,四个女人----或者说三个女人,文家双姝大概是一心的,三个女人一台戏,李家能闹翻了天。 所以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李凤梧已经没有退路。 不想办法解决魏蔚和自己的问题,那么魏杞不说站到主战派那边,今后的朝堂上必然要针对自己:以往在朝堂上,魏杞可从未说过自己一句坏话。 甚至还多有提携。 然而,魏蔚的身份,怎么看都不是当平妻的人。 是以李凤梧当下很忧郁啊。 不过,等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就不是忧郁,而是“惊喜”了。 李凤梧在路上忧郁的时候,大内的官家赵昚很愤怒。 无他,皇城司龙大渊和曾觌两人联袂而至,送来了一样物事,交到了自己面前。 只是三张纸。 不是宣纸,纸张的质地并不好,而且隐隐有些泛黄,看得出来有些岁月了。 若是落在一般人手中,恐怕真看不出这三张纸有什么异常。 第一张纸,是寥落几笔勾勒出了一匹壮马,马下是无数线条勾勒出来的不知道是草地还是水波的背景地。 在画旁,有谶曰: 天马当空,否极见泰。 凤凤淼淼,木冓大赖。 又有颂曰: 神京王气满东南,祸水汪洋把策干。 一木会支二八月,临行马色半平安。 在这一幅画的最右侧,写着二十二,乙酉,兑下离上,睽。 第二张纸也是一幅画。 笔墨稍多,勾勒出一个庭院的小门,门中有一着幞头官帽、官服,腰间配折扇的官员,双手顶住门框,鼎门而立。 也有谶曰: 似道非道,乾沉坤黯。 祥光宇内,一江断楫。 亦有颂曰: 胡儿大张挞伐威,两柱擎天力不支。 如何兵火连天夜,犹自张灯作水嬉。 在最右侧,写着二十几的地方已经损毁,还剩下的几个字也模糊不堪,隐隐可看出是“丙戌,兑下乾上,履”。 第三张纸,当然还是一幅画。 这幅画就简单多了。 简单是指意思,其实笔墨是最多的。 一言以蔽之,在一坨像屎又像石头的东西旁,有一只小鸡在吃一条挣扎的头生双角的长虫,最后的大背景上,乌云横空,其后一轮太阳若隐若现。 也有谶曰: 羽不张全,污临秽披。 …………,尽抹苍穹。 第三句字迹模糊,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也有一颂,不过似乎是滴了水在上面,字迹已经模糊不可见。 在右上侧的字迹,亦似乎是被外力所撕,痕迹都是新鲜的。 这三张图,赵昚看得很莫名其妙。 直到龙大渊上前,轻声忐忑的道:“官家,如果臣猜的没错,这应该是推背图。” 赵昚愕然,旋即默然,继而恚然。 脸色一拧,“确定么?” 曾觌也是小心翼翼的,深恐早受池鱼之殃,毕竟这玩意儿如果真的被证实的推背图,恐怕就不是小事了,道:“陛下,可宣太史局的人来一断。” 赵昚犹豫了下,对谢盛堂道:“你去宣太史令黄冲、太史官正郭铭,此两人足耳。” 谢盛堂亦是小心翼翼如临深渊。 如果这真是推背图,那真没人扛得住大官的怒火。 而且听大官意思,让自己悄悄去秘书监宣太史令和官正,估计大官也有顾忌,毕竟这玩意儿是可以预言未来的**。 大官肯定也不想闹得人心惶惶。 谢盛堂去后,龙大渊问道:“官家,要不要将他先看押起来?” 赵昚思考了一阵,“不用,先确定一下真伪。” 如果真是推背图,那这个事情如何处置? 赵昚是不信那人会谋反的,以他目前的势力和能力,根本没有谋反的可能----除非他在功成名就之后,但他只是个文臣,就算在朝堂官职再高,也难以谋反。 大宋为何会诞生三冗这种沉疴,就是因为中央集权。 赵昚有十万个信心,大宋的臣子谋反,几无可能----之前的方腊宋江就是前例。 又问退在一旁的龙大渊和曾觌,“你二人是如何得知他府上有此等物事的?” 龙大渊和曾觌互视一眼,还是身份地位稍高一筹的龙大渊道:“这件事似乎是青云书社一个叫庄闲的人,在醉酒中无意说了一句,被有心人听到之后,告知了我们皇城司的眼线,我们才得以知晓,下午趁着此人不在府上,臣等便突袭,一搜之下,在他家一处假山的水池里果然查出了此物。” 赵昚心中跳了一下,“水池里?” “是的,眼线说,是藏在庭院里。”龙大渊不敢隐瞒。 况且这事只要自己办好,不引火烧身,官家怎么都不会怪罪到自己身上,所以没有包庇任何人,所有的话都是实情。 赵昚心里有一丝疑惑……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收放在水池里? 如果他足够聪明,就应该毁掉才对。 又怎的会被一个无关紧要的庄闲看见? 最终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事实胜于雄辩,无论怎样,从他府上搜出的没错,龙大渊和曾觌绝对不敢就此欺骗自己。 事关赵室的江山社稷,作为天子,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第二百七十六章 解图 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看着乱成一团的杜仲卿,笑道:“皇城司的人来过了?” 已从周清丰那回来的李老三一巴掌拍李凤梧脑袋上,“还笑,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皇城司是什么,那是当今官家的绝对力量,皇城司来查你,肯定不会是好事,你还有心情笑?” 李凤梧无辜的摸着脑袋,“难道我还要哭?” 李老三见儿子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松了口气,觉得应该是小事,不过还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那也得小心些,大郎你是不知道人心险恶,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能成功的,当年你老子我,在一个重大决定前,就是因为错信了一个人,要不然你老子我现在就是大宋首富了。” 李凤梧慌不迭点头应是,“对对对,您说的对。” 李老三笑着扬长而去,估摸着又是去找玉观音和张疏影了----这货现在有点喜欢玉观音的孔雀舞,当然,出于新鲜罢。 再听上过十天半个月,也会腻了。 等李老三走了,李凤梧压低声音,“是龙大渊和曾觌带人来的?” 杜仲卿摇头,“我不认识,但看样子确实是高官,那气势,渍渍,不输小官人啊!” 李凤梧点点头,那就**不离十。 应该是皇城司龙大渊和曾觌。 这种事情,又关系到自己这个秘书少监,都是官家宠臣,他俩也不敢马虎,自然要亲自出马,旋即又问道:“他们找出了什么?” 杜仲卿仔细想了想,“在听雪院那个小池子里,捞出了个包裹严实的东西后,那两位就收兵了,倒也没到小官人你书房里去折腾。” 李凤梧心中明了他们捞的什么出来。 挥手,“没事了,你去忙吧。” 李巨鹿在身后轻声问道:“小官人,他们终于用这一手了,咱们要不要反击?” 李凤梧笑了笑,“暂时不用,我就在等着他们呢,倒要看看,这件事除了钱家,还有谁在背后出力。” 李巨鹿略有担心,“可是这东西……” 李凤梧摆摆手,“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 这一次,是谁跳出来? …… …… 垂拱殿,太史令黄冲和太史官正郭铭两人到来。 行礼之后站到一旁。 赵昚盯着这两人,沉默了良久,才道:“黄太史,你且看看这是什么,可能解读?” 太史令黄冲一步一步上前,从谢盛堂手中接过那一张绘马的图,身躯顿时一颤,脸色顿时一下变得很难看,拿住纸的手也忍不住轻微颤抖,“官家,这……” 赵昚点头道:“你就看看,知晓此物否?” 黄冲心里长出了一口大气,差点以为是有人要诬陷自己,颤声道:“臣不知!” 赵昚略恼,“你且细看!” 黄冲吓了一跳,旋即醒悟过来,官家这是让自己来鉴别来了,心中越发松了口气,这玩意儿只要不涉及自己,怎么都好说。 作为太史局的老大……也就是后世钦天监,掌管的就是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等事情,对这玩意儿岂能不知。 不仅知晓,黄冲还看过好几张这种摹本。 不过此刻必须要装作第一次看见啊,于是摇头皱眉,看了许久,又将官正郭铭喊过来。 郭铭见到后也是吓了一跳。 但他一直在观察,知晓自己和太史令的职责,倒是不恐慌。 两人装模作样了许久,才由太史令黄冲道:“官家,如果微臣猜的没错,这……这大概是……某本**中的一二页。” 赵昚面无表情,语气也凌厉了许多,将郭铭和黄冲两人吓得够呛。 就是龙大渊和曾觌两人都开始惴惴起来。 都在怀疑自己这个举动,会不会引来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祸:因为此事一旦坐定,别说区区李凤梧,就是六部尚书这种高官,都有可能要被杀头的。 刑不及士大夫,可没说造反谋逆也刑不及的。 “看仔细了,确定是它?” 太史令黄冲一咬牙,“微臣确认无误,确实是前朝李淳风和袁天罡所作的推背图!” 赵昚不说话了。 垂拱殿里安静了许久,最终,在众人惴惴不安中,赵昚无力的拿起另外两张,“此图你们能解否?” 黄冲抹了一把冷汗,看了郭铭一眼。 对他暗暗摇头,正欲开口答官家问话,却听得郭铭说道:“黄太史善观星象,精通周易,推背图虽然精妙难测,但只有一两纸,若是有微臣和太史局众同僚协助,相信一月之内必然能解此三图。” 黄冲愕然,不解的看着郭铭。 这尼玛如此烫手的东西,郭铭为何要抢过来? 解出来若是好事,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坏事,比如事关国祚或是赵室倾覆,这尼玛咱们都是要玩完的啊! 不仅自己这个太史令,估计整个太史局甚至秘书监都要背锅。 赵昚却有自己的打算,“从即刻起,你二人就在大内,十天之内,务必将此三图解出来,解出来,朕有赏,若是解不出来,那就滚出太史局!” 黄冲抹去脸上的大汗,无奈的接旨,“臣遵旨。” 郭铭的脸上闪过一抹窃喜,旋即施施然行礼,“臣和太史令定然竭尽全力解出此图,愿是我大宋之幸事。” 赵昚点点头,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郭铭和黄冲。 黄冲心里一咯噔。 官家这眼神意思似乎别有深意啊……看来这三张图就算是预言噩事,自己也得将它给圆满了----况且,这东西并没有目前已解的说法,都不足以服众。 每一张解读出来的意义有好几种。 只是心里有点诧异,为何郭铭如此反常。 不过想到郭铭背后的势力,黄冲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一个没有背景的太史令,拗的过郭家? 成穆皇后郭氏虽然早亡,但郭家毕竟是皇亲国戚。 叹了口气,在一位小太监引领下,和郭氏前往另外一处房间。 自己和郭铭将在这个房间里吃喝拉撒十日,直到解出这三张图……恐怕这期间除了官家,谁也不能见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运筹 等黄冲和郭铭走后,赵昚对谢盛堂道:“没我旨意,任何人不准见他俩。” 谢盛堂喏了一声。 赵昚又对龙大渊和曾觌说道:“今日之事,不要宣扬,知否?” 龙大渊和曾觌立即回道:“官家请放心。” 赵昚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黄冲和郭铭能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若是领会不了,解出来是好的一面,倒是还好。 若是坏的一面,会惑乱人心,那么这两人恐怕也不能活着离开大内了。 想起这不由微微有点难过。 没记错的话,郭铭是自己那个亡皇后的表弟。 亲表弟。 若是杀了他,但愿皇后在九泉之下不要责怪自己。 朕也是无奈啊。 …… …… 大内皇宫的事情极其隐秘。 然而龙大渊和曾觌带领皇城司兵丁去搜索梧桐公社的事情,终究瞒不过有心人。 李凤梧刚回到梧桐公社不久,赵恺就和东方秦川火急火燎的赶来,进门顾不得喝上一口水,“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听说龙大渊和曾觌来你这折腾了一下。” 李凤梧好整以暇,正在一字一画的缓慢青云书社运作青云书刊的策划书。 闻言头也不抬,“是有那么一回事。” 赵恺急了,“你还能跟个没事人一般,他俩掌管皇城司,可是父皇的心腹!” 李凤梧点头,“对啊。” 放下笔豪,看着赵恺,笑道:“我知道啊,不用殿下提醒。” 赵恺一脸无语,“你就没想过,这很可能是父皇怀疑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李凤梧盯着赵恺。 赵恺诧异无比,“我脸上有花?” 李凤梧忽然笑了笑,“我李凤梧从建康到临安,再到金国、大理,这一两年,我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官家,对不起大宋的事情?” 赵恺沉默了,心中确实有点感动,然后腹诽,怎么没有。 之前上元大火案重启,你丫不就跑了,结果把我坑了。 不过也怪自己,谁叫自己听了赵汝愚的话,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柳子承耍了。 李凤梧继续提笔书写,“放心吧,这一次应该不是赵惇和赵愭对付我,如果是他俩对付我,就不会是皇城司兵丁大张旗鼓的来搜查。” 赵愭和赵恺,最近应该没心情管自己。 他俩现在应该狗咬狗一嘴毛,毕竟赵恺降为庆郡王,暂时退出了争储的行列,他俩现在任何一个人成功,将对方打击一下,就有可能争储成功。 所以俩人现在眼中肯定只有彼此。 况且若是赵愭和赵惇出手,皇城司就不会大张旗鼓,而是悄悄的来悄悄的去----毕竟涉及到推背图,这玩意儿一个搞不好,就要惑乱大宋人心。 赵愭和赵惇虽然****,但终究是大宋赵室的皇子。 赵恺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有些不解,“那究竟是谁在对你下手?” 李凤梧想了片刻,“对我下手的人么……秘书少监里那些著作郎、著作佐郎、监丞、主簿什么的都有可能,毕竟我垮了他们会直接受益,有可能取我而代之……但是!” 李凤梧对李巨鹿示意,“你去将张观请过来。” 然后才对赵恺说道:“秘书监里,秘书主簿赵云焕的关系背景有这个能力,能作出这种事,但他和赵云兆的关系极好,不会对我下手,可以排除,秘书监丞王抃是个寒门士子,借着和魏杞出使金国,好不容易爬到著作佐郎,在我的举荐下担任秘书监丞,他不会也没实力作出这件事,所以秘书监基本可以排除。” 赵恺作思忖状,“那还有谁看你不顺眼?” 李凤梧哈哈笑了笑,“是恨之入骨才能作出这种事,毕竟这事一旦发作,若是伤不了我,反而被揪出真相,他们应该知道后果。” 赵恺茫然了……“你也没那么多仇家啊。” 李凤梧苦笑,“怎么没有,被我弄死的那个郭瑾是谁?都是你的表亲啊……还有钱象祖、钱端义、钱端礼是怎么下台的?” 赵恺惊得不要不要的,“你是说郭家和钱家?” 李凤梧点头。 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两家的嫌疑最大。 赵恺不做声了,片刻后才道:“郭家那边,如今分化很严重,也有支持我的,但更多是支持赵愭,我能尽的作用不大,钱家的话,瘦死的骆驼也有三两肉啊。” 李凤梧哈哈笑道:“钱家那边不用担心,这件事你只需要做一点,即即可助我一臂之力。” 赵恺立即一振,“你有对策了?” 李凤梧点点头,“本来就是故意让皇城司搜到的,若非如此,那些东西早就被我毁了。” 赵恺大喜,旋即不解,“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赵恺心里那个痒啊……不过也知道李凤梧是为自己好,也没有追问。 李凤梧却继续道:“反正我估计这两天官家就会召见你,到时候你或许能知道真相,现在么,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郭家那边,你要利用你的势力,查一下究竟是谁在运作这事。” 赵恺回头看了一眼东方秦川。 东方秦川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梧桐公社。 李凤梧示意赵恺喝茶,然后慢悠悠的说了个事:“你现在被官家降为庆郡王了,暂时没有争储的资格,若是这几日官家召见你,正事谈完,你就对官家说,愿意去边疆守备军事,为他再度北伐恢复江山打造雄师百万!” 赵恺皱眉道:“这是不是有点舍近求远,按说,我应该努力政事,勤孝于父皇膝下,取得他的好感,争取早日回到封王。” 李凤梧脸一沉,“赵汝愚告诉你的?” 赵恺有些尴尬,不好说。 李凤梧心里叹了口气,“那随便你罢,反正我的建议是给你了,若是选择我的建议,就不要去安丰军了,也别去利州路。” 四川那个地方的军事守备,被王刚中、吴璘吴玠两兄弟打造成了大宋最强的地方,赵恺去了,也没有什么发展。 倒是广南西路,那边发展整顿一下,对越李朝发动一点小战事,军功轻松到手。 赵恺沉默,纠结,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声张。(。) 第二百七十八章 帷幄 李凤梧也没抓住这事不放。 如果赵恺聪明,就该知晓如何选择。 也有点蛋疼,赵汝愚这货完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有半点未来相公的风采,也难怪会被韩侂胄打成了狗。 适时张观过来。 李凤梧示意赵恺等一下,拿起青云书刊的策划书,对张观道:“你看看,若何?” 张观仔细看了一遍,点头赞道:“天衣无缝。” 李凤梧哈哈一笑,“就只差官家的东风了。” 张观有些蛋疼,“可是官家真的会同意么?” 这和咱们大宋一贯践行的**政策有些不合啊。 李凤梧毫不在意,“事在人为,这个策划书你先拿去,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当然,如果你有好意见,也可以添加附表,之后咱们在最后商定。” 张观点头,欲走之间,忽然回头问道:“最近有很多人想来加入青云书社。” 李凤梧摇头,“记着我们的宗旨,宁缺毋滥,只要志同道合之人,不论贫贱,另外有个事……”看了一眼赵恺。 赵恺瞪了一眼,“还要瞒着我不成,我好歹也是给了一万贯会子的,也算个合伙人吧?” 李凤梧无语,“说钱多伤感情。” 对张观道:“那个庄闲,好像是恭王侧妃庄氏的弟弟,和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让他哪里来哪里去罢。” 之前被这货坑了一次。 一直留在青云书社里,这一次的事情就是借了他的口,如果不是自己故意,怎么可能让他知晓听雪院水池里藏着东西。 当然,也不排除庄闲早就知道这件事。 反正这货的反间作用已经没了,让他滚出青云书社,免得又添一些幺蛾子事情。 张观走后,李凤梧对赵恺道:“我要去一趟秘书监。” 赵恺犹豫了下,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了个人名。 李凤梧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事情就更好办了……记住,你的人要迅速行动起来,务必查处蛛丝马迹,就算查不到……莫须有,懂的吧?” 赵恺一脸阴笑,“略懂略懂。” 等赵恺离去,李凤梧对一旁的李巨鹿道:“你去走一趟西湖,找下张三,交代他几件事。” 李巨鹿应道:“德云堂好像发展的很不错,快收拢临安三分之一的黑势力了。” 李凤梧点点头,“那你顺便告诉他,可以了,不要再扩展了,若是成了另外一个义平庄,那就成官家眼中的毒瘤,咱们都会遭殃的。” 李巨鹿也道:“我就觉得,小官人你不该掺和这种腌臜事。” 李凤梧只是笑了笑。 忽然道:“去了西湖,你再走一趟刑部六扇门,晚上请徐眉娇在梧桐公社吃饭,我有事情拜托她。” 李巨鹿顿时精神振奋,“得嘞!” 棋子一步步摆上棋局后,李凤梧松了口气。 这一次要一劳永逸,让临安这些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彻底收敛。 想整我? 李凤梧惬意的哼起了小调:“我也曾跨东风骑白马,我也曾天上人间叱咤……” 却并没有去秘书监。 先前告诉赵恺去秘书监,确实是骗他的。 李凤梧没有告诉赵恺,秘书监太史局那边,自己早就旁敲侧击提点过了……若是连这都告诉赵恺,恐怕赵恺心中会开始忌惮自己的城府。 为臣,惧为君者忌。 那些权倾天下又得善终的权臣,哪一个不是该藏拙时愚钝不堪,该出剑时候锋芒毕露? 果然没过多久。 杜仲卿进来,“小官人,有人送了个东西来。” 李凤梧点点头,“送东西的人呢?” “是个叫花子,已经走了。” 李凤梧示意杜仲卿将送来的东西放下,盯着桌子上的物事。 并不是字信。 两样东西,一样是没有了仁的花生壳。 很大的一枚花生壳。 一样是一文铜钱。 铜钱放在花生壳内。 这当然不是叫花子讨要来的东西,而是有人刻意通过这些东西告诉自己,秘书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是寻常人看见这个,断然猜不透这里面的含义。 但李凤梧思索一阵,却笑了。 花生壳,没有花生米,当然不是指壳,而是指郭。 郭,一者指城墙,一者则是指物体的框架或者外壳。 花生壳,就是指郭。 姓郭的人----秘书监有几个,但能涉及到推背图的,只能是太史局的官正郭铭。 那一文铜钱,有可能是指钱家。 但李凤梧也知道,如今秘书监没有钱家的人,那么就只有另外一层意思。 铜钱是铜制,铜是黄色。 秘书监姓黄的,又有档次够得上这一次事件的人,只有太史令黄冲。 郭铭和黄冲。 李凤梧立即想到,应该是官家宣召这两人入宫解图去了----铜钱入了一枚大的花生壳内,不就是在说入大内的意思? 想到这李凤梧笑了。 不过也感觉到了一点棘手。 这两人入了大内,恐怕一时半刻难以出来,甚至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外面的天空。 这个问题倒是麻烦。 若是让官家这么低调处理了,自己就要吃闷亏。 得运作一番,让这件事在朝堂上爆发出来,那样才有足够的空间让自己运作----钱家和郭家也肯定想这样。 因为若是被官家捂着处理了此事,万一官家护短,对自己处而不罚,他们也没地方说理去。 但要是彰显天下,官家再怎么恩宠自己,也不得不对自己下狠手,以正朝纲。 看来,得找个机会配合下敌人。 不过这一切应该还有几日时间,黄冲和郭铭再厉害,想要解出那三张图,也非一两日之功,怎么也得七八日甚至更久。 这期间官家可能会按兵不动,布置这一手对付自己的那些敌人,也不会动。 他们必须等到解图出来后才能发作。 否则很容易让官家想到阴谋论……而且这个发作,还不能是他们的人,得是处于中立层,最不可能和因为私人恩怨和自己成为敌人的人。 这个人能是谁? 皇城司龙大渊两人可以,甚至徐渭、王之望、胡铨、韩侂锵、周必大甚至洪遵洪迈都有可能。 但最有可能的,还是秘书监太史局,观星象的那一拨人:这些人出面,理由最强大。 观星象而预乱事,历来天子都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他们也要等。 但自己却是可以运作的----这个时机的把握,目前主动权在自己手上。(。)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团迷糊 皇城司折腾梧桐公社的消息,很快传到临安那些大佬的耳目中。 恭王府上。 赵惇和皇甫坦在书房议事。 皇甫坦终究只是个道士,知晓的不可能太多,问赵惇,“殿下,这事你所为?” 赵惇摇头,“我觉得有点像赵愭的手笔。” 皇甫坦沉默了一阵,“大殿下现在还有精力去对付李凤梧?” 赵惇也愣了。 是啊,上一次重启上元大火案中,赵愭被柳子承坑的够呛,掉了个少保头衔……他现在应该全身心都放在自己这边,怎么会分心去对付李凤梧。 如果说赵恺降为郡王,暂时失去了争储的资格,那么赵愭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最初的开府仪同三司,被去,到少保被去,他已从最领先的立储人选,降为了和自己一等,甚至说还在自己身后。 接连被去了两个一品头衔,很难不给人遐想,这位大殿下在官家心中已失去了分量。 那么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 两人正思忖间,听得心腹敲门,“殿下,通直郎、中书舍人柳子承来见。” 赵惇道:“请过来!” 一身便服,在重启的上元大火案中惊艳了一场的柳子承,如今走路都意气风华,走进书房,行礼之后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恚然,“殿下,您怎的又对李凤梧出手了,这实在是不明智,我们当下应该全力提防大殿下和张杓的反击才是!” 赵惇无奈的摇头苦笑,“不是我的手笔。” 柳子承愣住了,“真不是您?” 赵惇看了一眼皇甫坦,“我也正和仙长在讨论此事。” 柳子承思忖了一阵,“难道是大殿下,按说也不可能,张杓不可能会出此庸手。” 赵惇依然苦笑,“鬼知道呢,我们也迷茫的很。” 皇甫坦阴阳怪气的道:“柳通直,你这是在责怪殿下不经你的允许就擅自动手吗?” 殿下是何等人,岂可由你指责。 如今柳子承在上元大火案中大放异彩,皇甫坦心中着实有点忌惮他,绝对不会放弃机会打击他----再强大的谋臣圈子,也总会出现尔虞我诈的争宠局面。 柳子承看都没看皇甫坦,起身对赵惇行礼,“殿下,臣绝无此意。” 赵惇心里苦笑,“我知晓,快坐下,坐下。” 如今柳子承就是自己最强大的谋臣,其官职虽然不如张杓,但其能力恐怕已不逊色那位天骄之子,上元大火案的重启,他的每一步棋子都堪称精妙无双。 让赵恺降为郡王,让赵愭去了少保头衔。 看了一眼皇甫坦,暗道,我的仙长嘞,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别内斗了,只要我能入主东宫,你们都是功臣啊。 皇甫坦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很有点道骨仙风的意思。 赵惇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毕竟他还要靠自己在上皇那边为他说话。 柳子承坐下后,“此事既然不是殿下所为,那我们就好办了,坐山观虎斗,提防大殿下和张杓的同时,如果有把握,能彻底打倒李凤梧,不妨出手,但若是没有绝对把握,千万不要动。” 现在好不容易把赵恺撸了下去,若是因为此事,赵恺和赵愭联手,那就得不偿失。 赵恺点头,“你说皇城司在梧桐公社究竟找到了什么?我在秘书监的眼线,说没过多久时间,谢盛堂就亲自去了秘书监,将太史令黄冲和官正郭铭宣召入宫了。” 柳子承愣了下,“太史局?!” 这就值得玩味了。 为何会涉及到太史局…… 而且还是谢盛堂亲自去的太史局,显然这件事官家想要隐秘查办。 什么事情,连官家都要顾忌众口? 柳子承一时间难以想透。 皇甫坦哂笑一声,“太史局那些废物,能有什么本事,若是解星象、预言、解卦、布课什么的,在贫道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赵惇笑道:“太史局之人,自然比不上仙长之谪仙天才。”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柳子承心里一动,“会不会真是预言什么的?” 皇甫坦愣了下,“《马前课》、《推背图》?” 《马前课》又叫《马前神课》,相传中国三国时代著名军事家、政治家、散文家、发明家诸葛亮的著作,从字面上讲,就是在出兵之前,在马前面占卜一课,即起卦的意思。讲述了自三国时期至“大同”社会的各个历史时期的卦象,共十四课。 也是**。 柳子承和赵惇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推背图!” 如今大宋施行**,这两种**都已绝迹----至少明面上如此,但若要比较起来,推背图比马前课也更容易得到。 而且也最为皇室所忌惮。 皇甫坦也惊住了,“真的有可能是推背图?” 柳子承沉吟道:“如果是推背图,这一切就说的通了,为何皇城司龙大渊两人胆敢去梧桐公社折腾,若非这种事情,龙大渊两人绝对不会冒这个险,因为若不是,不啻于得罪了李凤梧,以李凤梧如今在官家心中的分量,得罪了李凤梧,若是遭受到李凤梧的反击,就算是龙大渊两人,也会感觉到难受。” 赵惇接道:“确实如此,否则父皇怎么会让谢盛堂亲自的太史局传召黄冲和郭铭,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内幕。” 旋即心中一惊,“此事我们也要守口如瓶。” 毕竟还是赵室子孙。 柳子承沉默了一阵,“恐怕由不得我们,既然不是您出手,那很可能也不是大殿下和张杓,而是其他人,若是其他人出手,当然不会看见被官家秘密处置了此事,这件事恐怕还是要闹到朝堂上去。” 赵惇眼中的冷厉一闪而过。 柳子承迟缓的道:“殿下,莫要忘了,二殿下虽然是郡王,但还可以卷土重来。” 赵惇迟疑了下,还是道:“我理会得,但此事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那些胆敢拿我赵室社稷来作乱的乱臣贼子!” 柳子承心里叹了口气,“这是当然,况且事情没到您想象的那么严重,我想出手的人,也不想因此招惹报复,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整****凤梧而已。” 赵惇点点头,“但愿如此?接下来我们如何做?” 柳子承笑了,“这件事,咱们要假装不知道,但也不能假装完全不知道,从今天起,殿下您的耳目和势力要张开,大可打着**的名义行事,但凡临安城敢有议论**之事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赵惇迟疑了,“这是……” “这是做给官家看的,证明您是为他解忧的皇子。” 赵惇笑了,“如此,就依柳通直之言。” 皇甫坦没有说话,眼里却闪烁起了光华,暗暗想道……这件事,似乎可以去上皇那邀功啊,看来得找个机会进一趟大内德寿宫,见见上皇。(。) 第二百八十章 天骄之子惮雏凤 皇甫坦和柳子承走后。 赵惇来到书房屏风后的雅间,笑着对正在看书的李凤娘道:“娘子可都听见了?” 李凤娘放下书,抬起头,“官人打算真依柳子承之策?” 赵惇点头,“这件事涉及到我赵室社稷,不可大意,就算最后真的爆发出来,也是止于小朝堂,不出垂拱殿,民间之声,自然要禁绝。” 李凤娘沉默了一阵,忽然道:“或者,直接先斩后奏,抄了李凤梧的家?” 赵惇愕然。 实在是有点不明白,为何自己这王妃对李凤梧会有这么大的怨恨。 苦笑道:“这怎么可能,若此事坐定了是李凤梧倒还好,如果不是,咱们这举动就太让父皇忌惮了。” 李凤娘哦了一声。 起身,一脸不爽的离开。 赵惇慌不迭拉住王妃,“娘子你这是作甚,这一次咱们确实只能看好戏,但娘子你稍微耐心一点,等为夫打败赵愭入主东宫之后,必然让李凤梧身败名裂,为娘子好好出一口恶气。” 不就是当初入临安的时候一个小矛盾么,自己这王妃也真是睚眦必报……偏生自己就喜欢她这样的脾性! 李凤娘冷眼看了赵惇一眼,“我要他死!” 赵惇点头,“是是是,娘子要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 李凤娘噗嗤一声乐了,“我又不是阎王爷。” 这一笑倾国倾城,赵惇心都酥了,“娘子不是阎王爷,娘子是天仙下凡寻真龙。” 李凤娘眸子里带着笑意,抚摩着赵惇的脸庞,“官人是真龙否?” 赵惇哈哈大笑。 顾盼间,尽是即将掌控江山的豪气。 李凤娘却忽然道:“听说是官人小舅子庄闲透露出来的消息,庄闲怎么会知晓李凤梧藏东西的地方,他怎么又和皇城司勾搭起了?” 小舅子三字加重了语气。 赵惇止住笑声,有些尴尬,“恐怕是他自作主张了。” 这事自己确实不知情。 得找机会好好说道一下这小子。 说什么来什么,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殿下的侧妃庄氏的弟弟庄闲求见。 李凤娘冷冷的撇了一眼赵惇。 赵惇出了一身冷汗,“我这就去训斥他一顿!” 说完急忙出了书房。 再呆下去,这王妃怕是要吃醋给自己一顿好看……心里着实甜蜜的很。 李凤娘盯着赵惇的背影,忽然阴笑了两声。 这个庄闲有野心,可惜没有相应的能力,倒是可以让赵惇提拨他一下,迟早会惹出祸事,到时候庄氏也在劫难逃。 这恭王府,有一位嫡妃足矣,何须侧妃? …… …… 一团糊的不只是恭王府。 赵愭府上,鲜少出现在府上的张杓,也悄无声息的避开了皇城司耳目,来到赵愭书房里议事。 赵愭心中有事,有点不自然。 张杓是何等人物,立即猜到了个大概,“殿下还有心思对付李凤梧?” 赵愭苦笑,“真不是我。” 张杓哦了一声,“但你应该知道真相。” 赵愭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义平庄没有覆灭之前,钱端义还是秘书监丞,曾带着钱象祖来找过我,说可以借鉴乌台诗案来整****凤梧,那时候他就告诉过我,说已经得到了推背图。” 张杓吃了一惊,这真相有点寒碜人了啊。 “推背图?” 赵愭点头。 张杓沉默了许久,“所以皇城司在梧桐公社找出来的是推背图,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是钱家?” “大概是吧,毕竟我老老丈人丢掉参知政事,钱端义丢掉秘书监丞,钱枫钱鸣两人下狱,甚至钱象祖的死,都和李凤梧离不开干系,钱家要对付李凤梧,也是情理之中。” 张杓冷哼了一声,“钱家也能对付李凤梧?笑话!” 父亲看重的人,又怎么可能被钱家打倒。 赵惇有些尴尬,不好说什么。 张杓想都没想,就有了主意,“殿下,这个时候别藏拙了,如果真是推背图的事情,一定要做个样子给官家看,今后临安但凡有人议论**一事,全部下狱,绝对不要手软,同时密切观察临安局势,如果有人要将此事闹大了,务必用雷霆万钧的手段镇压,哪怕是钱家人也要如此。” 赵愭愣了下,“这样不好吧?” 张杓面无表情,“没有什么不好,这件事,李凤梧怎么都跑不掉,而且我们不能逼迫太急,毕竟现在的主要敌人是三皇子殿下。” 赵愭点头,“就依张侍郎之言。” 其实这也是自己的想法,不过是故意借张杓的口说出来而已。 张杓起身,“如此,我便放心了,告辞。” 赵愭喊住,“张侍郎,我们就这样看着,不做点什么?” 张杓回身,“先看着,不要再步前程。” 也许李凤梧也和柳子承一般,有后手在等着赵愭和赵惇入瓮,事关推背图,皇子若是牵扯进去,恐怕不是降为郡王这么简单,很可能被重罚之后赶出临安。 这个节骨眼被赶出临安,基本上和争储说拜拜了。 这个时候就要不变应万变----自己是怎么都不相信,李凤梧会倒在这一关上。 这样的李凤梧,能被父亲赞之为中兴之臣? 连柳子承都能设计坑一下赵愭和赵恺,李凤梧岂能没有两把刷子。 出了邓王府,张杓冷笑了几声,倒要看看,李凤梧如何化险为夷,有没有资格在将来的朝堂上,和自己一争雌雄! 而此刻的徐府,徐渭是坐立难安。 上午李凤梧和他父亲李老三刚到自己府上提亲,下午就出了这档子事,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皇城司搜查梧桐公社,这可不是个小事。 皇城司基本上就是官家意愿的体现。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官家在查办李凤梧,具体查办什么事情,自己不可能知晓。 但李凤梧的仕途肯定要因此受到影响。 这可如何是好。 还要让眉娇嫁给李巨鹿吗? 徐渭当下很忧郁啊。 承诺了的事情,若是反悔,岂对得起自己读过的圣贤书? 可若是不悔,须眉嫁给李巨鹿,今后的生活恐怕就要水深火热了,自己又怎么忍心,将唯一的侄女推进火坑之中? 抬起头,看了大堂上横挂的那块自己手书的“君子言信”牌匾。 又想起了徐眉娇每每提及李巨鹿时候那股娇羞女儿情,徐渭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穷途末路 继上元大火案后,临安骤起波澜。 风头一时无两的宠臣李凤梧忽然被皇城司搜查了,这件事里的信号海了去。 却没有人第一时间跳出来说点什么。 毕竟现在,九成的人都还有点懵逼,不知道皇城司搜查梧桐公社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有一个人却是知晓的。 庄闲。 庄闲去恭王府,原本是讨功,结果却被姐夫训斥了一顿。 自己还哑口无言不敢辩驳。 经赵惇一说,庄闲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严重,先前还只是以为,最多也就能搞个文字狱啥的,不会扰乱朝纲。 现在姐夫这么一指点,庄闲才后怕起来。 离开恭王府,庄闲立即来到城西城外的一处民房,找到一间出租的房子。 敲门。 却没有人应声。 庄闲推门而入,顿时呆住了。 两个月前遇见的那个酒肉好友根本不在房间里。 更让庄闲恐惧的是,房间里遍布尘埃,一看就是几个月没人居住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 就在六天前,自己还在这屋子里和那个叫焦寒的人一起把酒言欢,在女伎肚皮上爬摸滚打,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人去楼空不说,还成了个久无人居的废房。 庄闲有些懵逼。 这什么情况? 焦寒去了哪里,这里又怎么变成废房的? 六天不见,何至于连房子都变得几个月没人居住了一般? 难道焦寒是个鬼魂不成? 庄闲浑身生寒。 退出房间,恰好看见一个浣衣大娘路过,庄闲慌忙做了个礼,“敢问大婶,租住在这里的那人去了何处?” 浣衣大娘乜了一眼庄闲,“你眼睛瞎啊,没看见这里都好几个月没人住了,哪来的人?” 庄闲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他真的租住在这里啊,叫焦寒。” 浣衣大娘甩了甩手,“有毛病!” 提着还在滴水的篮子,再没理睬庄闲,脚步轻快的走远。 庄闲呆滞在当场。 许久之后,才反省过来。 焦寒不存在,这里根本就没人来过。 那么焦寒真的是鬼魂? 庄闲当然不信,是鬼魂能在女伎的肚皮上,能让女伎讨饶? 心中猛然惊醒,难道这是阴谋? 自己又被人当枪使了? 就是焦寒告诉自己,说他一次没钱用了,于是跑到众安桥一个叫什么公社的大户人家去找点钱用用,却看见那家人的主人在往水池里藏东西。 自己才由此上了心。 也就是前几天,李凤梧从建康归来,在梧桐公社晚宴青云书社众人,自己借机跑到无人的听雪院,找出水池里的东西看了一眼,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难道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透露给自己的? 庄闲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四肢乏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总觉得前面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无边的黑暗一般将自己吞噬进去。 从骨子里感到了寒冷。 如果这件事李凤梧洗脱不了嫌疑还好,官家不会追查推背图的来路,但若是李凤梧洗脱了嫌弃,官家势必要追查推背图的来历。 而自己却是主动泄露消息给皇城司的人,很容易查到自己身上来。 但是查到自己这里,所有的线索断了。 看着这个房子,别说皇城司不会相信有焦寒这么一个人存在,自己都要怀疑,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吗? 当然,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恐怕也不叫焦寒。 看着这宛若废房的房子,庄闲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势力:寻常人,能让一个房子在短时间里变成一座废房? 连蜘蛛网和网上面的飞蛾尸体,看起来都有好几年的感觉! 如果李凤梧洗脱了他自己。 那么这个窝藏**的锅,自己背定了! 好恐怖的势力! 庄闲无力而失神的坐了半天。 忽然惨笑几声。 被赶出青云书社,自己原本以为有姐夫赵惇的提携,自己好歹也能参加明年的秋闱,继而参加春闱别头试,混个进士出身什么的。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有可能要成镜花水月了。 大笑一声,苦笑。 摸了摸离开王府时姐夫赵惇背着嫡妃李凤娘塞给自己的会子。 且喝酒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过奈何。 …… …… 临近傍晚时分。 赵昚处理了一些折子,伸了个懒腰。 谢盛堂悄无声息的上前,“大官,要不歇着了,再过片刻,就到了晚膳时间。” 赵昚点点头,问道:“黄冲和郭铭有消息了吗?” 谢盛堂摇头,“没那么快。” 赵昚自嘲的笑笑,“我也是太心急了。” 喝了口御膳房准备的莲子羹,赵昚忽然想起一事,“龙大渊二人可回来了?” 今日发生那了件事后,黄冲、郭铭被自己关在大内解图,龙大渊和曾觌两人,也被自己派了出去,让他们天黑前给回垂拱殿回复。 谢盛堂想了一阵,“两位大概是想晚一点回复,将今日情况尽数掌握,恐怕要在皇城关闭前小半个时辰的样子,才会来回禀大官。” 赵昚一想也是,这两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办事风格确实如此。 只是自己心里确实太着急了。 起身道:“吃饭去吧,朕还确实有点饿了。” 谢盛堂喏了一声。 赵昚又道:“将皇后夏氏、婉容谢氏也叫来吧,朕想热闹一点。” 言语间很有点意兴阑珊。 谢盛堂喏了一声,示意小太监去禀报,一边陪着官家前往用膳厅,走出垂拱殿,在花园里折转了几步路,谢盛堂忍不住轻声道:“大官,老奴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赵昚嗯了一声,“那就别说了。” 谢盛堂顿时被噎住,只好内心尴尬,脸上不动声色的应喏。 却又听得大官道:“憋死你个老乌龟,朕知晓你想说什么,劝朕宽心一些,不要心急想太多是吧?朕不是不明白,只是这事啊,朕确实宽心不下来。” 赵昚终究也是个人。 很多话憋在心里不说,不代表不想和人说,况且又是服侍自己几十年的老臣谢盛堂,当年更隐秘的事情自己都让他参与了,如今还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临安朝臣尽吾掌 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住了,“朕能宽心得下来吗?事关那种书,事关朕的江山社稷,朕能掉以轻心?别说,我知道你想为李凤梧说话,说李凤梧没有目的也没有这样做的动机,朕何尝不知晓,但人心隔肚皮,朕不能不这么想……” 谢盛堂只好老实听着。 “这件事就算不是李凤梧做的,但出现了这本书,他要是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哪怕是莫须有的事情,朕也必须得重罚他,你是不是觉得有些难过,替朕难过?” “没错,朕也难过。” “继你、龙大渊、曾觌、赵作仁、赵珲----赵珲这货就不说了,上一次的事件中被人黑了,朕知晓他委屈,可没办法,朕必须处罚他以正天下人视听……” “大官,赵珲知晓您的苦心,他不会埋怨您的。”谢盛堂望着大官的背影,感情有些咸湿。 赵昚点头,“希望他也会如此想,话说回来,继你们之后,朕好不容易再遇见了一个可以信任的臣子,我也知晓你为何喜欢为李凤梧说话,不就这货和年轻的你很像么,当年你也是有着如此的经世之才,为朕毅然献身宦门……” “大官,都是些陈年旧事,别提了,为大官您的千秋盛世,老奴就是献上项上头颅又何妨。”谢盛堂语音有点哽咽,想起了当年那些风光。 赵昚忽然停步,回头看了一眼谢盛堂,拍了拍肩膀,“朕心里明白着呐。” 赵昚回首,继续走在前面。 谢盛堂擦了擦眼角,“风真大。” 小跑了两步,跟在赵昚身旁。 赵昚继续道:“本以为,这会是朕的魏征房玄龄,不过如今看来----锋芒毕露终究还是难以成器,早知今日,就该继续将他放养在地方十年八年,有了一定的资历了再召回临安。” 谢盛堂叹了口气,“李少监年少得志,怎经受得了这等寂寞。” 赵昚也叹了口气,“是啊,让他使金,使大理都是有惊无险的差事,让他去就是磨砺他的性子,倒也叫人满意,可却落了个满朝大臣尽敌意的局面,还是锋芒露的太早,太犀利了。” 沉默了一阵,“盛堂,还记得那次这小子醉酒说的话么?” 谢盛堂吃了一惊,“那些醉话?” 赵昚点头,“也许这小子真的早就知晓这三张图的存在,而且也从中看出了什么,否则他怎么会说出那些莫名其妙你我都无法理解的话?” 如果是真的,难道自己真要一手打造出一个千秋盛世? 难道真的会有一场崖山海战,会灭掉中华? 赵昚悚然心惊。 差点就想召李凤梧觐见问个清楚,不过还是按捺了下来。 推背图一说,确实有一些玄乎。 和皇后夏氏、婉容谢氏一起吃了晚膳,聊了些话话儿,有太监进来低声在谢盛堂耳边轻声低语,赵昚知晓何事,便让夏氏和谢氏退了。 带着谢盛堂走出用膳厅,“朕去御花园转转,让他俩直接过来罢。” 在御花园里赏玩着太湖石的假山和一池游鱼,赵昚忽然想起一事,不知道耗费巨资运送往大理的太湖石走到哪里了。 大理相国高寿昌收到那些太湖石后,今后怕是要更坚定和大宋的合作。 六千五百匹滇马,加上民间私人买卖的,大宋一年能得到的滇马至少在七千五百匹啊……完全可以组建、打造一支轻骑军了。 这一切都是李凤梧之功劳。 他之仕途轨迹,他对朕之心,假以时日,百年之后,必然是追谥文与文正之人! 绝对不愧朕之赞誉,雏凤! 如此人才,却将折戟沉沙。 而自己也要面临不得不重罚他的局面,想来也是让内心难安。 赵昚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龙大渊和曾觌两人的见礼声。 赵昚回身,“临安情况如何?” 龙大渊和曾觌两人,一直负责皇城司,都是知合门事,但龙大渊多一个谏议大夫的身份,是以地位稍微高那么一点点,此刻出声说道:“官家,按照您的旨意,我和曾觌今日下午坐镇皇城司公事房,所有眼线耳目全部放了出去,确实有些异动。” 赵昚哦一声,心中却是大喜,“说。” 龙大渊道:“汤相公一下午都在公事房里,和洪相公在一起;诸葛参知陪着郡夫人去城外游玩,枢密院陈俊卿也无异动,蒋芾和王刚中两位,蒋芾前几日着了官家您的旨意,去了楚州整视军备,王刚中最近几日身体略恙,一直在家养病。” 赵昚有些意外,“都没问题?” 曾觌补充道:“不仅这些重臣没有问题,其余朝臣皆没有什么异常,尤其是和李凤梧有个交集之人,我们重点监视下,也是安静的很,倒是……” 赵昚脸一沉,“说!” 曾觌立即道:“倒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反应很是激烈,不仅府兵尽出,还要求临安府配合,已经在着手封堵临安消息,抓了不少人,甚至当场格杀了几个言谈乱书的平民读书人,显然两位皇子已经猜出了咱们在梧桐公社搜出了什么东西。” 赵昚有些意外,却没做声。 这就有些奇怪了。 重臣没有异动,那最有嫌疑的就是这两个儿子。 但他们的行动却在告诉自己。 这事他们也和自己一样,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赵室的社稷,也在变相的证明清白。 那么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 如果没人做,真是李凤梧原本就藏在梧桐公社的? 赵昚脸色有些难看了。 龙大渊轻声道:“官家,有个事,皇城司眼线获得消息,是从一个叫庄闲的青云书社士子嘴里听来的,那个士子被青云书社副社长张观赶了出去。” 赵昚有些不悦,这种小事还需要给朕说嘛。 龙大渊惴惴的道:“官家,您有所不知,这庄闲下午去了一趟恭王府,又去了城西的一处废房前面,貌似是见一个焦寒的人,然而这个人根本不存在,那处废房也早就没人居住了。” 赵昚有些不耐烦,“这些事……等等,他去了恭王府?” 猛然盯着龙大渊,“他是惇儿的人?” 大夏天的,“庄闲的姐姐,就是恭王殿下的侧妃庄氏。” 赵昚默不作声。 心中反而不怀疑赵惇,如果真要下手,第一,赵惇应该知道,用推背图来设局,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第二,也绝对不会用他的小舅子。 如此看来,要么庄闲被有心人利用。 要么这推背图,就是李凤梧本人收藏在梧桐公社。 两者其一。 赵昚的面无表情,但一股萧杀之意却渐渐睥露,“你二人,从今夜起,全力盯住临安朝臣,一个都不要放过……嗯,三个皇子那边可以抛开不管。” 临安朝臣尽吾掌,朕倒要看看,谁活腻歪了,敢拿推背图兴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风雨飘摇 六月十日,临安风雨大作。 黑夜里的临安,宛若巨人一般矗立在江南水乡里,阴沉沉的压在大地之上。 只闻风雨声,不闻读书语。 若是俯视临安,会发现即使风雨大作,依然有无数处灯光点点。 尤以青云街为甚。 青云街本就云集了临安大半的权贵。 今日下午临安发生的大事,一传十十传百,虽然都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但毕竟是秘书少监李凤梧的住所被皇城司搜查这种敏感事情。 汤思退的相公府邸中,书房里灯火辉煌。 已过不惑多年的汤思退,如今眼神不太好,需要灯火通明才能看书。 窗外风雨打着院子里的芭蕉树上,窸窣作响。 夏日的烦闷一扫而空。 汤思退看了看手中的那张纸条,面无表情的放到烛火上烧成灰。 沉默了一阵。 心里思绪万千。 今日在公事房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回到府上才得知,皇城司龙大渊和曾觌去搜查了李凤梧的梧桐公社。 对于李凤梧此人,汤思退已渐渐重视。 尤其是盐官镇那个局,自己都以为他必死无疑,最后竟然活着回到了临安。 如今更是在大宋朝堂越发耀眼。 只是汤思退有点迷茫,为何官家会对李凤梧下手,这完全不合常理,直到看到了刚才那张字条,才明白其中的曲折。 也是作死得可以。 推背图也敢藏在府上? 对于推背图,汤思退也有所知悉,甚至当年也看过一二,不过自从走入临安朝堂后,就不再沾染这些东西。 既是临安为官,在皇城司和镰子的监视下,中枢重臣家里藏这东西,不是作死是什么? 只是汤思退有一点不明白。 李凤梧是官家谬赞的雏凤,也是张浚、陈俊卿等人青睐的晚生,他怎么会粗心到这个地步,这完全不合常理。 他要是行事这般轻浮之人,又怎能走到今天? 汤思退长出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机会,如今朝中主战派势力日大,自己作为主和派最后的顶梁柱,必须在官家那里表现一番。 所以得找个契机,就此事大做文章。 当然,绝对不能将推背图这个东西掀到人前来,能在垂拱殿解决最好。 目前,还得继续观望。 只是汤思退不知晓的是,在他书房上面的角落里,一个黑衣人静静的卧在瓦面上,透过微细的一道缝,默默的监视着…… …… …… 翰林学士承旨,周必大亦是夜不能寐。 索性起身,在夫人诧异的眼光中离开卧室来到书房。 周必大是刚正之人,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经营私下的眼线和关系,是以并不清楚皇城司搜查李凤梧梧桐公社的真相。 他忧心的是,李凤梧肯定犯了什么大错。 否则以官家今时对他的宠爱,怎么可能纵然皇城司如此对他。 可惜自己爱莫能助。 盯着窗外的风雨,叹了口气。 这小子究竟犯了什么事,需要动用到皇城司? 黑暗里风雨飘摇,周必大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黑色影子静悄悄的贴在石下,浑然一体。 …… …… 今夜风雨的临安里,知晓事情真相的不多。 仅有张杓、柳子承、皇甫坦、李凤娘、赵惇、赵愭、龙大渊、曾觌、谢盛堂、赵昚以及刚得到消息的汤思退,当然,还得加上三人。 庄闲、李凤梧和李巨鹿。 其余人都如周必大一般,茫然的很。 比如此刻兵部侍郎韩侂锵就在家中,和弟弟韩侂胄一起对烛长坐。 “小胄,你和李凤梧关系不错,可知晓是什么事?” 韩侂胄苦笑,“长兄,那是你觉得关系不错,实际上李小鸟这家伙时刻提防着我,今天的事情,我也莫名其妙的很,怎的李小鸟忽然就失宠了,怎的官家会让皇城司忽然去查他呢?” 和所有人一样,韩侂胄也以为皇城司去梧桐公社是官家授意,哪里知晓这是皇城司龙大渊和曾觌两人的先斩后奏。 韩侂锵叹了口气,“为兄就是担心你被牵连,也怪我,当初就不该建议你和他亲近。” 韩侂胄却倏然正色,“长兄绝对没有看错!” 韩侂锵愣了下,“什么意思?” 韩侂胄道:“小弟和李凤娘关系很好,但这并不代表小弟就被李凤娘的言语蒙蔽了,从认识李小鸟这货开始,他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所以这一次,小弟觉得很反常。” 韩侂锵眼睛一亮,“反常必为妖!” 韩侂胄点头,“所以我觉得,这一次皇城司查李凤梧,很可能只是个引子,最后恐怕还是要落到争储上面去。” 韩侂锵沉默了一阵,“不管怎么说,小心为上,真出了什么逆天大事,姑妈也护不住咱们兄弟。” 韩侂胄道:“我知晓的。” 韩侂锵看了看窗外的风雨,忽然压低声音,“这事如果李凤梧能化解,或者说有其他出人意料的结局,今后你就认真和李凤梧交好,李凤娘那边多敷衍就行,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韩侂胄也瞟了一眼窗外,微微点头。 父亲毕竟是一军节度使。 掌管一军的军备,算是武臣,果然还是更看好在宋金二次大战之中大放异彩的庆王赵恺----纵然是降为庆郡王,父亲显然也依然看好他卷土重来。 韩侂锵和韩侂胄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院子里风雨遮掩下的黑暗中,就在窗下的水池边上,一个黑衣人紧紧贴在水面石壁上,两兄弟之前的对话都落在了他耳里。 只有最后几句没有听清楚。 临安青云街,几乎每一位朝堂重臣的府邸里,都潜伏着有黑衣人。 只不过这些黑衣人的身份,却不尽是皇城司的高手眼线。 而这样的情形,并不局限于朝堂重臣。 朝散大夫,职显谟阁待制钱端礼的家中,亦悄然潜伏着一位黑衣人,这位黑衣人比较异常,戴了个面具,如一尊化石一般潜伏在钱端礼书房前的假山里,融为一体。 任由雨水滴落在身上。 同样,这样的一幕也发生在皇亲国戚郭家一些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人府中。 这一夜的临安,蚁贼横行。 这一夜的临安,风雨飘摇。(。) 第二百八十四章 扑朔迷离 天光微亮。 经过大雨的洗涮,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整个天地之间都焕然一新。 恭王赵惇有些乏力的起床。 昨夜不知道为何,嫡妃李凤梧忽然生了气,将自己赶到了书房。 本想去侧妃庄氏处,可嫡妃李凤娘那眼神明显在告诉自己,敢去庄氏那睡觉,自己得长期睡书房。 无奈之下,只好将就了一夜。 只是书房再奢华,又怎么比得上卧室。 是以赵惇睡得很差。 起身,洗漱,吃了点早食,问丫鬟,“娘娘呢?” 丫鬟老实的答道:“娘娘说今儿个天气清爽,去瓦子逛逛,听听书。” 赵惇没奈何的叹了口气,“咱府上不是有说书人么……” 丫鬟欲言又止。 赵惇叹了口气,“去忙罢。” 不用想就知道娘子去瓦子听书的原因,最近临安各大瓦子的说书人还真是有点让人刮目相看,《画皮》明明有书,但听说书人说来,简直栩栩如生,就如画一般展现在眼前。 王府的说书人,还真比不上瓦子里的说书先生。 书房里只剩下赵惇。 低头找了个东西,再抬头时,房间里便多了个人。 夏日雨后的清晨,一片光艳。 但这人恰好站在眼光照射下的一片影子里,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赵惇看也没看他,“怎么样,查到那个焦寒了没?” 影子里的那人说话不带丝毫感情,“确实存在此人,但并不叫焦寒,真名无从得知,庄闲每次被带去的地方,并不是那处废屋,而是废屋三百米外的另外一个民居,只是期间用了什么手段,让庄闲以为是那处废屋。” 赵惇点头,“这就解释得通了,这个化名焦寒的人是何方势力?” “查不到。” “查不到?”赵惇吃惊的抬头看了一眼影子,点头,“我知晓了。” 一阵风拂过。 赵惇眼前一花,书房里便只剩自己一人。 能让影子都查不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邓王府。 赵愭也在书房里,那个面目寒碜雪白的汉子,化名孤魂的人鬼魅的出现。 赵愭示意他喝茶。 孤魂没有行动,只是安静的站在角落里。 赵愭忽然蹙了蹙眉头,“受伤了?” 孤魂没有回答,却道:“遇见影子了。” “赵惇身旁的那个影子?” 难怪会受伤。 孤魂的本就寒碜的脸色,显得有些萎靡,“焦寒其人并不存在,但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两个月之前和庄闲认识,并在近期告诉了他梧桐公社水池里藏有惊天隐秘的消息。” 赵愭愣了一下,“查到来路了。” 孤魂摇头,“没查到,他的行踪已经完全被抹去。” 赵愭挥挥手,“你先去养伤,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哪怕是千年人参,我也会去为你寻来。” 孤魂没有做声,鬼魅的飘走。 赵愭陷入沉默。 两个月? 焦寒要告诉庄闲,李凤梧梧桐公社里藏有推背图的消息,为何一定要等到两个月之久,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完全可以直接告诉庄闲。 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是在掩饰什么吗? 赵愭有点想不明白。 同时也感到有点惊心……临安竟然有人是自己查不出来路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临安大概只有三五个人。 父皇,上皇,赵惇,汤思退……还有一个就是在枢密使位置上做了许久,如今已完全掌控了枢密院的陈俊卿! 陈俊卿掌控枢密院,手上高手不要太多。 那么,这个焦寒究竟是谁的人? 赵惇应该不会,他和自己争储,那是兄弟之间争江山,若是涉及到推背图,有可能危害到赵室社稷的事情,赵惇当然不会去做。 他没那么笨,因为这事一旦暴露,将再无争储的资格。 父皇和上皇都不可能。 那么……难道是汤思退? 又或者是陈俊卿? 可是陈俊卿素来倾向李凤梧,又有张浚致仕前的嘱托,也没道理对李凤梧下手。 那就只有汤思退? 赵愭猛然精神一振,必然是汤思退。 自从三王平衡后,这位大宋第一相公,就秉持一个拱扑策居正的策略,游走在自己和赵惇之间,争储一事他大概不会直接支持某一个。 但是对李凤梧出手,却说得过去。 也许他已经感受到了李凤梧带来的威胁! 尤其李凤梧漂亮的出使大理归来,再不出手对付他,这个大宋雏凤很可能要不了几年,就会一跃成为大宋的相公。 赵愭自以为明白了真相的时候,庆郡王府上,赵恺也和东方秦川有一番对话。 “昨夜情况如何?” 东府秦川负手立在书桌对面,面色凝重,“不出殿下所料,孤魂和影子都出动,去查那个焦寒,由此也可以排除,这件事的幕后推手不是邓王和恭王。” 赵恺点头,“我早就猜到不是他俩,不过还需要去证明。” 顿了一下,在沙场上走过一遭,又亲眼见识过李巨鹿和东方秦川的勇猛,赵惇对孤魂和影子的实力比较感兴趣,“孤魂和影子出手了?” “他俩打了一架。” “情况如何?” “平分秋色,都受了伤。” “与你相比?” 东方秦川思忖良久,“大概也是不分上下,不过似乎都要逊色李巨鹿一筹。”这就是变相承认自己也不如李巨鹿。 赵恺叹了口气,“李凤梧有个好伙伴。” 旋即又道:“焦寒是郭家的还是钱家的人?” 东方秦川摇头,“不确定,他的行踪已经被完全抹去,根本查不到。” 赵恺愣了下,“这么说李凤梧在忽悠我了?他之前给我说,这个敌人很可能是郭家和钱家……” 东方秦川想了想,“也不排除,毕竟若是经过长期筹谋,郭家和钱家也能做到这一点----那段时间,临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重启的上元大火案上,没有人去关注到青云书社一个普通士子,所以做到这一点,并不算难。” 赵恺叹了口气,“这情况有点扑朔迷离啊……也不知道李凤梧那家伙怎么想的,看他好像一点也不急。” 东方秦川犹豫了下,才道:“李凤梧似乎早就知晓推背图的内容,他也许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故意让皇城司搜查出来,也许就是想引出暗中对他还怀有敌意的人。” 赵恺不做声,片刻后道:“你着人去请赵汝愚来一下。”(。) 第二百八十五章 耍一番官威 李凤梧值得绝对信任。 但无法完全掌控,而赵汝愚不值得绝对信任,但可以很好的掌控。 赵恺一时间还无法放弃赵汝愚。 而自己也感觉出来了。 李凤梧对赵汝愚还不怎么样,只是单纯的不看好,但赵汝愚却对李凤梧有淡淡的敌意,也许借着这一次机会,可以让两人冰释前嫌。 话说回来,都是青云书社的人,赵汝愚为何会敌视李凤梧? 赵恺有些不明白。 晴方好。 李凤梧起了个大早,泡了杯早茶。 又让耶律弥勒将早饭端到听雪院来。 今日官家若是不宣召,也不打算去参加朝会……但是秘书监是要去点卯的。 等了没多久。 李巨鹿和张三两人出现在院门。 李凤梧挥手示意,“一起吃早饭罢。” 李巨鹿没有客气,戴着斗篷的张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拘束的坐了下来,却不怎么好意思僭越,意思着拿了个鲜肉包子吃着。 李凤梧喝了口稀饭,扒拉了两颗泡菜,“昨夜情形如何?” 张三立即放下手中的包子。 却被李凤梧挥手制止,“不急,边吃边说,辛苦了一夜,喝点稀饭。” 张三心里暗暗道奇,都说读书人重礼,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自己这主子倒是个读书人中的异类,边吃边说道:“钱端礼没有任何异常,好像根本不知道皇城司来搜查了梧桐公社一般。” 李凤梧点点头,“这事应该不是钱端礼牵的头。” 张三又道:“潜伏在其余钱家人的兄弟,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怎么着?” “盯住钱端义的兄弟回报,说罢官在家的钱端义,晚上曾见过一人,姓郭,具体官职不清楚,因那人身边带了高手,不敢过分靠近。” 说到这里,张三欲言又止。 李凤梧却先思忖起来。 钱端义见了姓郭的人,这个人身边还有高手,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姓郭的人身份不简单。 姓郭的,身份不简单的,临安数来数去也就皇亲国戚的郭家了。 但这人到底的谁?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让那兄弟盯着点,务必把这人的身份弄明白。” “知道,已经让那兄弟跟去了,不过……” 张三脸色有些担忧,“他昨夜就跟去了,今日却没回来,我担心是不是被发现行踪灭口了。” 李凤梧愣了下。 旋即道:“那你要做好准备,一定要把这人的身份查出来,另外,若是那位兄弟牺牲了,他的家人好好善后安置,若是有子嗣,可以将他的信息交给我,我会为他筹谋一下未来,再不怎么的,读读书考考功名,我们还是能资助的,咱们也不差这点钱。” 西湖花船的生意,简直暴利得不能再暴利了。 张三有些动容。 顿了一下,“昨夜还有点异常,据今日眼线回报,昨日皇城司眼线几乎是倾巢而出----”忽然压低了声音,“镰子也出动了。” 李凤梧点头,这个在自己意料之中。 毕竟事关推背图,官家也不会任人逍遥,肯定也想找出幕后推手。 敢拿推背图做文章,不管是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扭头看向李巨鹿,“庄闲那边怎么样?” 李巨鹿瓮声瓮气的道:“不出小官人意料,东方秦川、赵惇那个外号叫影子的高手,还有赵愭身旁的那个孤魂,昨夜都去调查城西的焦寒了。” 李凤梧点头,恐怕他们也迷茫的很,焦寒究竟是什么人。 想到这笑了笑,“他们查到什么了吗?” “没,孤魂和影子还大打出手,看得出来,影子似乎要略占上风,但也强不了多少。”李巨鹿丝毫不在意这些高手。 李凤梧笑着喝尽碗里的稀饭,“当然查不出来。” 心情甚好的对张三吩咐道:“这几日多上些心,给我把郭家和钱家的人盯牢了,对了,再派几个得力的机灵一点的伙计,盯住汤思退。” 李凤梧总觉得,这么好的机会,汤思退应该不会错过,很可能发力打击自己。 甚至可能通过这件事直接打击主战派重臣。 一切,都看黄冲和郭铭怎么解图。 又吩咐了一些事,李凤梧这才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的侍候下,换了公服,临出门叮嘱李巨鹿,一定要让徐眉娇把事情办妥了。 昨夜徐眉娇来了一趟梧桐公社,李凤梧没有让她的关系网去盯朝臣,而是去查推背图的来源。 其实在这之前,徐眉娇就已经在着手调查,只是最近才有了眉目。 来到秘书监,点卯之后,李凤梧慢条斯理的处理了诸多公事,又找来王抃交待了些许事情,最后来到了太史局的公事房。 太史令黄冲和中官正郭铭被官家召去大内。 除去这两人,还有五官正中的四人。 五官正是指春、夏、中、秋、冬官正的简称,正六品,掌推历法,定四时。 郭铭是中官正。 除去官正,还有五官灵台郎四人,从七品,负责观测天象变化。 五官保章正一人,正八品,记录天象变化,占定吉凶。 五官挈壶正一人,从八品,掌刻漏记时。 五官监侯二人,正九品,辅佐佐五官正,推历法定四时。 五官司历二人,正九品,也是辅佐佐五官正推历法定四时、 漏刻博士一人,从九品掌定时、换时、报更、警晨昏。大朝贺时,充报唱官。 五官司晨二人,从九品,辅佐佐漏刻博士,定时、换时、报更、警晨昏。大朝贺时,充报唱官。 细细一算,太史局除去太史令黄冲、中官正郭铭,其余的十七人都在应卯,此刻都在忙着公事,看到秘书少监过来,纷纷起身见礼。 因太史局有个不成文的惯例:本局官吏,不得改迁他官,子孙世业,非特旨不得升调、致仕,如有缺员,由本监逐级递补。 太史局掌天象观测,不让子孙世业升调、致仕,就是避免太史局官员利用天象定仕途吉凶惑乱朝纲。 反正都很难升迁,太史局的官员是最为刚直的。 因此几乎不存在巴结谁。 是以见礼的时候,这些官员们腰杆那个直,很有点不把李凤梧放在眼里的意思。 李凤梧暗暗头疼,都是一群迂腐的读书人啊。 但是,自己今天就是来耍官威,不拿捏一下你们,还不知道我这个秘书少监有几两呐! 看着见礼后的众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眸子更是如刀一般扫过众人,开口说了一句让人心中一寒的话,“太史局诸位同僚做的好事啊……以某看来,这太史局的人怕是要全部回家喝西北风了。” 说完摇了摇头,一副悯天怜人的口吻,“说不准连性命也要不保!”(。)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吃瓜谬论 太史局众多官吏,因升迁极难,平时很少去钻营仕途。 工作之余,都是风花雪月的读书人风流轶事,又多精通周易八卦,人情世故真不如一般官吏,被李凤梧一句装腔作势的话惊得目瞪目呆。 随即群群忿然,你一句我一句要和李少监来一番争论。 李凤梧本就不是来和他们讲道理的。 任由太史局官员七嘴八舌说了一阵,才阴笑着,“这些话你们都留着黄冲和郭铭死后再说,那时候看官家会不会听你们如此慷慨激昂的陈说。” 黄冲和郭铭被宣召垂拱殿,其后再没出现过。 现在李凤梧却说他俩人要死,这一下太史局的官员都有些吃惊,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善仕途钻研,但这些人都是有才之士----不去人际交流,大多的时间花在其他爱好或者看书上面,胸中才情自然逐年提升。 这些人很快想到,李少监此来太史局怕是别有目的。 于是皆默不作声了。 尤其是想到皇城司搜查了这位李少监的梧桐公社,众人隐隐感觉,似乎有一场风雨将要席卷秘书监,加上黄冲郭铭二人被召未回……显然这件事也要波及到太史局。 “怎么了?都不说话了?” 李凤梧好整以暇,来到太史令郭铭的公事桌前坐下,看了下桌子上的一些公事书,轻轻拍了拍,“若是上了垂拱殿,诸位还是不说话,那恐怕都得准备好流放边疆了。” 这当然还是吓他们的。 推背图一事,官家绝对不会允许太史局内黄冲郭铭以外的人知晓。 一位官正略有忐忑,“李少监,你究竟意欲何为?” 李凤梧盯着他一眼,忽然问了句和当下情景非常不契合的话:“近些日子,天象如何?” 这位官正姓章,名择天,字敬美。 寒门士子,屡第不中,却因精通周易,善阴阳八卦,而被当地州府长官举荐入朝,进入秘书监,又在秘书监待了二十年,才无功无过的递补到官正。 闻言精神略有振奋,“天象之势,紫薇中天,群星光华,大盛之趋。” 李凤梧看了一眼其他人。 见有的人点头,有的人茫然。 不解的问道:“好像大家的见解不尽相同。” 另一位叫金苟利的官正解释道:“这是昨夜大雨之后,万里无云,天空湛然,吾于庭院以肉眼粗略观之,尚需多方辅证的结论,想必敬美兄也是如此。” 有人点头,“我等昨夜确实不曾观天。” 李凤梧心中大喜。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啊,沉默了一阵,在众人惴惴不安中,缓缓而低沉的说道:“黄冲郭铭两位,大概是遇着事了……如果事情不好,太史局都要跟着一起背锅,既然有此天象,此乃天佑我等,诸位且不要掉以轻心了,务必在三日之内,确凿此论,汇于我处。” 章择天撇嘴,“为何要汇于李少监,我等可直接报于官家。” 太史局有这个职权,若是出现天象异相,可直接报达官家。 李凤梧盯了这个章择天一眼。 章择天虽然年近五十,但终究只是个官正,被李凤梧这一眼盯得心里发毛,不明白自己这句话错在哪里。 李凤梧缓缓的说道:“敢问章官正一句,若是一盘切片寒瓜,你是先吃边上瓜肉少的呢,还是先吃中间瓜肉多的?” 众人皆一愣。 章择天想都不想,“当然先吃瓜肉多的。” 李凤梧摇摇头,“如章官正这般,虽然其后每一片,都是瓜肉最多的,但这也岂非没有了盼头。某和章官正不一样,某喜欢先吃瓜肉少的。” 众人莫名其妙,怎的忽然从天象说到了吃瓜。 李凤梧笑了笑,“因为这样,我吃了不好的,接下来的每一片都是一次欣喜。” 一听这话,有人渐渐醒悟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大家都是准备寒瓜给官家。 只不过皇城和郭铭准备的有可能就是边上那块瓜肉少的,太史局这几天观测到的天象则可能成为中间瓜肉多的。 而官家就是吃瓜的人。 是让黄冲郭铭在前,还是自己等人先呈在前? 如果自己等人先将这两日的定论呈报官家,官家固然欣喜,但等到黄冲和郭铭的结论送递给官家,官家一喜之后再急恼,后续麻烦事情将多起来。 少不了要和黄冲郭铭的结论争持。 但若相反,官家急恼之后,忽然发现有个喜事,人么,都有这种自我安慰心理,恐怕就没有争持的必要,直接以太史局众人的结论为准了。 结局就是皆大欢喜。 当然,黄冲和郭铭恐怕没好日子----但要是他二人走了,岂非有人递补? 对在场众人而言,亦是好事一桩。 人谁不自私? 转过这个念头,章择天、金苟利等人恍然大悟。 难怪这李凤梧年纪轻轻就在仕途如此顺畅,这等细小的微末,在他这里,却能变成极大的利好,将一场原本可能会带来的争持和随之而来的处罚消弭无形。 这手段由不得不佩服。 若是之前,太史局对年纪轻轻的李凤梧执掌秘书监还有微言,那么今日之后,无人不服气了。 术业有专攻。 李少监对太史局诸事不如自己等精通,但他负责太史局的运转,绝对高出众人。 见众人都被自己镇住了,李凤梧暗暗窃喜。 道:“诸位可还有异议?” 章择天和另外三位官正互视一眼,旋即对李凤梧行礼,“愿遵李少监之嘱。” 李凤梧笑着点点头,“但也别粗心大意,务必要确凿这几日的天象,定论出来之前,勿要告诉任何人,等我消息。” 起身,扫视了众人一眼,“另外,我想说的是,太史局承受天家厚望,测定天象凶吉,是国之重器,不容他人染指,某此申说,意思大家可否明白?” 章择天和金苟利很是昂然的同声道:“自是如此。” 李凤梧点头,“很好。” 旋即阴沉着笑道:“事关我和诸位的前途身家,若是被某知晓,有人胆敢泄露消息于局外,陷我太史局于危境之中,休要怪某翻脸无情。”(。)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生异象谁为星? 被李凤梧这么一咋呼,太史局众人顿时有点惊心动魄。 章择天小心翼翼的问道:“李少监,黄太史和郭官正究竟在做什么事?竟然能影响到我太史局众人的安危?” 李凤梧已经准备离去,头也不回的道:“具体什么我不能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一点,听过就忘了,最好别记在心上。” 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回首道:“大凶之测!” 说完出门,留下太史局众人一头雾水。 金苟利和三位官正面面相觑,许久,才道:“李少监之话可信否?” 事实上他已经信了。 如果黄冲和郭铭做的是好事,怎么会被宣召之后就未归来,这其中的东西想一下,就让人头皮发麻。 章择天沉默了一阵,“恐怕是真的。” 而且这事应该和皇城司搜查李少监的梧桐公社有关……所以李少监才会来拿捏众人,一者是自保,一者这事可能真的会让太史局所有人吃罪。 但是章择天不明白。 李凤梧这么在意这两日的天象,究竟是什么意思? 前因后果连起来,似乎黄冲和郭铭做的事情也是事关天象,而且是不好的那一面,所以李凤梧才会这么在意。 但是这半年来,太史局所观天象,并没有什么噩耗的定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仅章择天想不通,太史局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但是大家明白一点,只要昨夜的天象,经过今夜或者明夜的再次确凿定论,就算黄冲和郭铭定出来的结论是噩耗,大家也可安然无事。 紫薇居中,群星光华,这真的是大盛之趋啊。 宋金二次大战后,这种天象就已有了一些征兆,尤其是西辽使团来到大理后,天象又明朗了一分,在李凤梧出使大理归来,天象大吉之势已差不多跃然纸上。 直到昨夜,肉眼就可看出,再加上书籍辅助,两三日内就可出定论。 众人一阵迷茫后,纷纷回到自己的公事桌前。 金苟利对其他三位官正使了个眼色。 众人纷纷来到一处小间。 金苟利关好房门,轻声道:“诸位是否也发现了?” 章择天吃了一惊,“你是说?” 另外一位姓王的官正不怎么爱说话,但却一语中的,“左辅右弼?” 之前一直没说话,但众人却知晓,此人观星之能在五官正居首,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史令的赵庆然淡淡的道:“两星虽然间有黯然,但北斗七星光华灼灼,无损大盛之趋。” 顿了下,“但观今日,朱明耀目晕环,形直,且昨夜之星象,左辅右弼之侧,有一星灼灼然,北上寸进附于紫薇,大有趋盛待起之势。” 朱明就是太阳。 太阳有光环,且形状通直,代表国家有喜,皇帝有德。 左辅右弼更好理解,但旁边那一颗星星,却让众人心头一凛。 这点异象,大家早就发现了。 不止自己四位,恐怕就是黄冲和郭铭也发现了。 只是大家一直不曾明说:根据大宋这一年来的情形,大家心知肚明,这颗星星很可能代表了某个人,作为太史局官员,大家要确凿的不是这颗星星有可能是谁。 而是这颗星星对天象的影响究竟是凶是吉。 章择天沉默了一阵,“要禀报官家么?” 赵庆然摇摇头,“先看情况,勿要着急,此天象有大定之势,留给我们的缓冲余地极大,如果真如李少监所说,黄太史和郭官正之事足以影响我等身家前途,届时我等便可见机行事。” 众人沉默了一阵,纷纷赞同。 金苟利叹了口气,“怎的好好一件喜事,闹成了这个样子?” 赵庆然笑了笑,“因为太微恒和天市垣也在闪耀啊。” 紫禁垣居中央,太微垣、天市垣陪设两旁。 赵庆然一说,众人恍然大悟。 王姓官正无奈的叹道:“官场真是个麻烦,还是我等来得逍遥自在。” 章择天苦笑:“我们自在吗?” 赵庆然摇头,“诸位不用泄气,也就这件事,之后,大概咱们太史局不会涉及到朝堂纷争了。” 但愿如此。 …… …… 随着昨夜的事情,第二日的大朝会,很是安静。 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接下来众人便等着官家发难,反正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事情,皇城司搜查了一番,总该有个后续罢。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官家愉快的退朝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很意外,但知晓真相的人却知道,在黄冲和郭铭没解出图之前,官家大概是不会对任何人动手。 就是罪魁祸首李凤梧,这几日也是安全的。 推背图哪是那么好解的。 虽然官家没有发难,但这几日的临安,却别想安稳了。 李凤梧将棋子都已布下。 赵惇、赵愭也张牙舞爪----这两货现在已经失去了争储的原则,作为大宋皇子,两人现在想的并不算打击对手,而是绝对镇压民心。 不允许临安出现任何关于预言书的流言。 当然----这也是作秀给官家看。 不争也是争。 汤思退虽然已有定夺,但目前还在观望。 至于洪适、诸葛瑾我以及枢密院诸人,对此事都是忌讳莫深,保持缄默。 但有人却是坐不住的。 赵昚一生,有过几任皇后,最早的皇后是成穆皇后郭氏,是郭守文后裔。 北宋并州太原人郭守文家族,实实在在是一个与北宋和南宋王朝王朝相始终的家族。这个家乎仍然像唐代的大士族一样,生命力非常顽强,与整个五代、北宋及南宋王朝相始终。 名将郭守文,字国华,并州太原人生于后唐清泰二年(935);未成年,十四岁步入军旅;五十五岁。戎马疆场四十一年,先后效命于后汉、后周、北宋三个封建王朝。 其待人及物,慎肃谦恭,温文尔雅,是为一代儒将。 郭守文当年跟随曹彬平定金陵,曾劝说南唐皇帝李煜打消顾虑前往开封。郭守文后来还跟随宋太宗攻取晋阳、北伐幽云十六州,被流矢射中而神态依然、指挥若定。 郭守文去世后,宋太宗追封郭守文为谯王,并将他的次女纳为儿媳,也就是后来口碑极佳的宋真宗章穆皇后。 郭守文家族因军功成为北宋室皇亲国戚,直至到南宋仍延续了郭氏之荣耀。 不说北宋的辉煌,即使到了南宋,赵氏皇室仍依重于太原郭氏家族。 所以赵昚的第一个老婆,就是郭守文后裔。 虽然成穆皇后郭氏已死,但郭家的皇亲国戚身份,依然在大宋朝堂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只不过被赵昚刻意压制着而已。 是以成穆皇后郭氏的父亲郭瑊,只是昭庆军承宣使而已。 但成穆皇后郭氏的两个兄弟,郭师元和郭师禹,却在朝堂之中名声渐显。(。) 第二百八十八章 郭家之濒 这两人都是外戚。 这两人都是进士。 这两人,还都是中枢部门的精英,一个是从七品上的门下省录事,一个是从七品上的中书省主书,四平八稳的混上几年,大概就能成为中书舍人和起居舍人。 再好好筹谋一下,很有可能官至左右谏议大夫。 这两人是没资格参加朝会的。 只不过朝会过后,这两人忙完公事,心不在焉的在一起碰头,然后出了值事房,径直回到青云大街某处府邸。 郭府。 成穆皇后郭氏虽然去世,但郭家在大宋依然有势力,且不说那位昭庆军承宣使郭瑊,也就是成穆皇后的父亲在外地出任。 郭家老太爷郭直卿,挂了个通直大夫的名誉职位,隆兴元年间去世。 如今坐镇郭家的是郭瑊的长兄,郭珩。 这位老人虽然不如郭瑊的昭庆军承宣使,但好歹也是个中奉大夫。 当然,闲职。 不过作为一家之主,就算是昭庆军承宣使郭瑊在他面前,也得老老实实的。 家族长兄之尊卑不可违。 六十出头的郭珩,一头白发,闲云野鹤般惬意的在丫鬟服侍下,正在书桌前写字。 郭师元和郭师禹来到书房前,不敢打扰大伯练字,老头子也是没有去搭理两个侄儿,写好了大字,满意的审视几眼。 明嘉清正。 四个草书字体,飞檐走壁----或者说龙飞凤舞,反正没点书法造诣的人是看不出来写的什么,比如李凤梧,恐怕就认不出来。 字体遒劲,有一种岁月积淀出来的沧桑感。 端起丫鬟送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看也没看两个侄儿,书房里的气氛很有些压抑。 郭师元和郭师禹两人大气不敢出一口,低首垂手,恭谨的很。 良久,郭珩才在一旁坐下,对丫鬟说道:“去将这字拿到三元斋去装裱,给东家说,按照原来的规矩装裱,拿回来后替换原来那块‘明廉镜心’挂在中堂。” 丫鬟应了声,小心翼翼的捧起墨迹已干的字幅。 待书房里无人了,老人才盯着茶杯,“怎的了,现在知道怕了?” 郭师元和郭师禹两人对视一眼,苦笑,郭师元道:“大伯,实在是难推六叔之请,您也知道,瑾堂兄被李凤梧陷害,秋后问斩后,六叔的身体就江河愈下,怕是熬不过几冬了。” 郭珩哦了一声,“所以你们就和老六一起,拉着咱们老郭家一起下地狱?” 郭师禹顿时出了一头冷汗,“大伯言重了,何至于到此。” 郭珩摇摇头,“你们长姐仙薨后,咱们老郭家还能继续荣耀,不过是因为官家重情,且当今三位皇子皆是你们长姐所出。” 沉默了一阵,似是想到了忧心事,郭珩的神色有些忧伤,旋即道:“可是官家制衡我们郭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否则父亲又怎么会死后连个上谥都没有,你们父亲至今也只是个承宣使,节度使近在咫尺,却多年都没爬上去?” 郭师元苦笑,“侄儿也没想到,此事竟然发生了。” 郭珩愣了下,“焦寒不是你们的人?” 郭师禹摇头,“大伯,焦寒不是我们的人,当初钱端义找到六叔,说通了六叔,让我俩找人将那三张……”四处看了一眼,“放到梧桐公社后没多久,钱端义就下台了,这件事我们便没打算将它掀起来,最近忽然发作,我和兄长也迷茫的很。” 郭珩顿时吃惊得不要不要的,“真不是你们的人?那就奇怪了,除了你们,还有谁知晓那些要命的东西在李探花府上?难道是钱端义?” 郭师元摇头,“不是钱端义,昨夜傍晚时分,钱端义派人来了侄儿府上询问。” 郭珩脸色一变,“这个钱端义是傻子么,这个时候怎的还敢和你联系,难道他就不忌惮皇城司眼线,不忌惮官家的镰子,不忌惮李凤梧么,这是要把你往死里坑啊!” 郭师元苦笑,“大伯不用担心,那人直接带的话,并没有书信,所以不用担心留下凭据。” 郭珩沉默了一阵,良久才道:“当年我们和钱家达成默契,他们坐拢临安,咱们老郭家去地方经营,所以才让郭瑾去了建康,如今看来,钱端义这人有点不知道进退了……难道真要等到官家不顾其先祖旧情重罚钱家么!” 又怒道:“难道你们就不知晓,钱家有开国重情,但是咱们郭家却没有,这么咱们郭家的隐忧,仅靠你们父亲一个承宣使,能撑住郭家多久,所以师元师禹,郭家终究还是要交到你二人啊!” 郭师元沉默了一阵,“其实是爷爷死后,六叔又压不住瑾堂兄,才会和李凤梧交恶。” 郭珩略有恚怒,“你是说某持家无道了?” 郭师元大惊,“侄儿并无此意,请大伯不要介怀。” 郭师禹也急忙劝导:“兄长并无此想,只是一时感叹,但请大伯不要责怪于他。” 郭珩冷哼了一声。 旋即道:“当初派去梧桐公社行事的人何在?” 郭师禹看向郭师元,郭师元只好道:“是侄儿安排的人手,当初成事后,便给了他一千贯会子,让他离开临安,回了广南西路的老家。” 郭珩忽然说起了一件事:“你俩还记得前些日子重启的上元大火案?” 郭师元两兄弟一头雾水。 郭珩却缓缓的道:“柳子承为何能把赵恺、赵愭、张杓等人玩弄于掌心?是因为他早就筹谋好了,就说那个朱恒,谁能猜到这其中的曲折。” 柳子承能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朱恒那个孪生兄弟出来认罪。 这件事明面上知晓的人不多,但郭家贵为皇亲国戚,对临安局势还是把握的很牢靠,是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倒也是知晓一二。 郭师元猛然惊醒,“大伯的意思……” 郭珩苍老的眸子里,岁月沧桑尽去,只剩下凌厉杀意,“这个时候咱们一定要把郭家摘出事件的漩涡中心,死人总是比活人听话。” 这件事涉及到推背图,事情败露,就算是钱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何况郭家。(。)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争子 郭师禹犹豫了下,“侄儿这就差人去办。” 郭珩挥手制止。 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郭师元。 两兄弟愣了下,旋即醒悟过来,郭师元脸色略有发白,“侄儿去办。” 郭珩叹了口气,“师元,别怪大伯。” 郭师元点头,“侄儿明白,这件事不管成不成功,都不能让师禹牵扯其中,就算我折在此事上,我们郭家还有师禹可以东山再起。” 郭珩无奈的挥挥手,“你明白就好,去办罢,越快愈好。” 看着郭家未来最有前途的两人,郭珩很有点忧郁,只盼郭师元去办事的人能尽快,绝对不能让那人落在其他人手上。 最近临安的局势很诡异。 一个焦寒,还有就是此人,就成了多方争夺的重点。 焦寒此人,郭珩不明白,既然不是钱家的人,也不是两个侄儿派去的人,更不应该是三位皇子的人,那么焦寒究竟属于哪方势力的人? 他又是怎么知晓推背图在梧桐公社的? 郭珩叹了口气。 总感觉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临安徐徐展开。 这阴谋下,郭家目前已经无法独善其身,钱家还有一点转机,而三位皇子若是一个不好,恐怕也会让官家不满意。 身陷漩涡中心的李探花,日子也不好过。 如果侄儿派去灭口的人成功,而那个焦寒也从此人间蒸发,那推背图就要坐实是李凤梧之物,他的仕途不仅不保,恐怕人头也要落地。 只是郭珩隐隐有点担心。 昨夜皇城司眼线几乎是倾巢而出,加上官家的镰子,这临安早已风声鹤唳,就怕师元派去人被跟踪之后,那个将推背图藏刀梧桐公社的人被人抢了去。 皇城司可能会抢,赵镰的人也可能会抢,李凤梧更会抢。 但还有一人。 那就钱端礼的钱家。 钱家只要掌控了那人,就可以彻底将郭家拉下水。 钱家当然不会想独自对抗李凤梧,所以肯定会想法设法得到此人,就看师元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郭珩叹了口气。 风雨飘摇啊。 一个不好,钱家估计要玩完,再无东山再起之日,郭家的话,二弟郭瑊的承宣使怕是到头,师元这孩子的命估计也保不住。 万幸,师禹还算清白,不会牵扯其中。 不过就算如此,今后的仕途怕也要多经磨砺了。 …… …… 梧桐公社。 李凤梧坐着看书。 徐眉娇和李巨鹿站在一旁。 徐眉娇一脸恨铁不成钢,“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有心情看书?” 李凤梧放下书,呵呵笑道:“你还要我怎样,跑到大内去给官家哭诉,官家啊,皇城司搜出的东西真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放到这里来的?你觉得官家会信?” 徐眉娇撇嘴,“我就不信你真不知道是谁放进来的!” 李凤梧努努嘴,“这得问你未来夫君,当初放东西进来那人,是他跟丢的。” 李巨鹿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洒家又不是故意的。” 徐眉娇狠狠的看着李凤梧那张刻薄的嘴唇,“有时候真的恨不得将你那刻薄的嘴唇撕个稀巴烂。”作为他的盟友都恨那张嘴,不知道他的敌人看见这张嘴是何感受。 李凤梧哈哈一笑,“你是没机会了,我家娘子有的是机会。” 徐眉娇不屑的哂笑,“话说,你如此镇定,已经有了计划?” 李凤梧点头,“计划么,很简单的事情,从郭府离开那个护院高手,水平若何?” 徐眉娇思忖一阵,“根据线报,大概能抵得上六扇门的一些大捕头。” 李凤梧笑了,“反正就是不如你是吧?” 徐眉娇得意的仰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那必须的,临安能打得过本姑娘的屈指可数。” 李凤梧看向李巨鹿,眼里的意思是你家的婆娘,有空好好收拾一顿。 李巨鹿嘿嘿的贼笑,眼里的意思也很明确,小官人你放心,等成婚后我好好收拾她几顿,让她再不敢对你如此无礼。 李凤梧却悲哀的想到,成婚后,按照礼节,这女的就是自己嫂子了。 估计和自己说话更刁钻。 思忖了一下,“将那人盯住不用管,但有件事还需要去办,其余人我去不放心,现在临安局势风雨飘摇草木皆兵,我手上的人手有些紧张,眉娇,恐怕要辛苦你走一趟。” 徐眉娇顿时叫苦,“不去,我才从建康长途归来!” 李凤梧没好气的道:“你在建康是享福的好不?” 徐眉娇还是要摇头,被李巨鹿眼神制止,“小官人,要不洒家去吧。” 李凤梧摇头,“你不能去。” 这件事的背后推手,自己现在已经清楚了不少,放推背图到梧桐公社的那人,大概应该是郭家的某个护院高手,但是昨夜张三的人得到消息,钱端义派了人去郭师元府上。 所以很可能也有钱家的影子。 这两家,一个是开国世家,一个是皇亲国戚。 势力盘根错节,就怕他们最后来个鱼死网破,李巨鹿走了,要是他们派出高手来刺杀自己怎生是好? 不论推背图是不是自己的。 只要自己一死,钱家和郭家有一万种办法,强硬的栽赃到自己身上。 死人当然没办法辩驳。 所以近期李巨鹿绝对不能远离自己,尤其是徐眉娇跟踪郭师元派出去的那个护院,更要谨防钱郭良家狗急跳墙。 况且,还得提防赵愭和赵惇趁浑水摸鱼。 推背图一事中,这两货不敢参与进去,但不代表不敢在混乱局势中来个先斩后奏,把自己给办了。 不仅赵愭和赵惇,还得提防一个人。 汤思退! 这个主和派相公,做梦都想着找个机会打击主战派,如果他能有方法将这事从自己身上牵涉到枢密院几位主站大臣身上去,这位相公肯定要雷霆一击。 从汤思退上任到如今,他还没怎么对主战派出手。 那是因为宋金二次大战,之后是使大理。 官家要求局势稳定。 所以汤思退揣测圣心,老老实实的。 如今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正是朝堂争权的时候,如果有了机会,汤思退还会老老实实的? 反正自己是不信的。 所以这临安的局势,乱啊! 这是三王平衡、主战主和平衡下的必然产物。(。) 第二百九十章 亡羊补牢 不是李凤梧一个人会顺藤摸瓜。 事情出现在梧桐公社。 所有人都盯着和李凤梧有过恩怨情仇的地方。 钱端义派人去了郭家大公子,中书省门下录事郭师元府邸一事,很快被多方势力知悉。 几乎是在郭师元府邸那个护院离开临安的后脚跟上,便有四五拨人乔装打扮,跟着出了城,延着官道向临安西南方向行去。 目的都只有一个,找到那个当初置放推背图到梧桐公社的人。 至于是杀是保,各方根据自己的利益不同,而选择不同。 知晓这些事后,李凤梧并不担心。 有徐眉娇这个六扇门总捕头在,自己的把握应该是最大的。 不担心的还有一人。 朝散大夫,职显谟阁待制,钱端礼。 都是钱家人,钱端义到钱端礼府邸的行动,落在众多眼线眼里,便正常的很。 两兄弟在书房落座。 黑白子对捉。 下了十来手,钱端礼压低声音,“当初我就提醒过你,不要轻易涉及到这玩意儿,为了讨好赵愭,你非不听,现在出祸事了吧。” 钱端义也压低声音,“兄长休慌,愚弟已遵照您的办法,让人去了一趟郭师元府邸,将祸水引给了郭家,那人是死定了,只要他一死,那几张纸的出处就没人说得清,官家就算不栽给李凤梧,也会栽给郭家,咱们已经可以置身事外。” 钱端礼叹了口气,“这一计亡羊补牢,旨在杀了当初办事的人,咱们不用动手,反正郭师元派去的人也是灭口。” 钱端义犹豫了下,“可是李凤梧肯定也派了人跟踪,会不会救下那个人?” 钱端礼执子,落在大龙旁,“这个不用担心,赵愭若是明白,他就该知晓,就算我们钱家不如往日,也是他需要交好的,如果聪明一点,他肯定也会派人前去。” “那赵惇呢?” 钱端义回了一子,丝毫不因为是兄长就手下留情,不经意间给钱端礼的大龙布了个口袋。 钱端礼摇摇头,“赵惇不会管这件事,倒是要提防汤思退。” 钱端义愣了下,“汤思退?” “嗯,总感觉汤思退会借助这个机会对主战派出手,他很可能要把这个人抢到手,用以大做文章,当然,从郭师元派出高手去灭口,这件事怎么看都只有两个结局了。” 钱端礼对钱端义的口袋陷阱丝毫不觉,在大龙上又加了一子。 “愿听兄长其详。” 钱端礼被钱端义的一子难住了片刻,思忖了一阵,才落子说道:“那个人现在浮出了水面,所以无论他是生是死,郭家都跑不脱干系了,这一点,郭珩远远不如他老子郭老太爷,若是郭老太爷在世,根本不会去管这个人,而是等这件事闹上垂拱殿后,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临安后再派人去处理,郭珩办事还是太急躁了一点,所以他才不适合仕途,郭直卿当年在这一点上看的很清楚,所以郭珩掌家,而郭瑊掌权。” 钱端礼点头,落子,笑道:“兄长你这大龙怕是要完了。” 钱端礼点点头,“棋力本就不如你。” 又道:“然后那人若是生,则是李凤梧的转机,但不论生死,对汤思退也言,影响都不大,汤思退只需要知道这个事实,并拿到一些确凿证据就行。” 顿了一下,“所以真正在意那人生死的,仅李凤梧耳。” 钱端义没有屠了兄长的大龙,而是在无关紧要的地方落了一子,道:“全凭兄长之计,才能保得周全,愚弟今后再不敢擅作主张了。” 钱端礼沉默了一阵,浑然没发觉大龙已死,叹了口气,“现在就是那个焦寒,让人定不下心来,此人究竟是谁?” 钱端义心中一沉,“兄长也没有定断?” 钱端礼摇头,“此人太过神秘,若是有心人布局,则在三五月前就开始,着实的老谋深算得厉害,而且这个焦寒能知晓梧桐公社藏有那种东西,怎么看都和你、郭师元二人有着不菲的关系,但你二人却都没做过此举,是以这人的身份,已是一个谜。” 钱端义默然不语。 许久,才实在没办法让了,只好把兄长的大龙屠掉,一边说道:“兄长,你说官家会不会让赵镰的人也跟去?” 钱端礼捻子,绞尽脑汁才想出一手,落子之后摇头,“官家并不关心是谁做的这事,他只关心,这三个推背图说的什么事,是好是坏,最后才会问责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所以他暂时不会去管那个人。” 又道:“这才是为兄担心的地方,官家先看好坏,再问责,这两件事有轻重前后之分,但绝对都要发生,好在如今亡羊补牢及时,不至于牵连到我。” 叹了口气,“咱们钱家,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钱端义对兄长这一步棋,简直有些不忍直视,心中暗道,若是兄长仕途的棋力也如围棋这般,钱家不知道没落成什么样子。 …… …… 和钱端义一般,赵昚确实知晓了这件事。 钱端义府上的人去了郭师元府邸,本以为是正常的仕途交往,却不料今日曾觌来报,说郭师元府上一位护院武师出了临安,前往广西南路了。 郭家的老家并不在广西南路,那个武师的老家也不是。 在这个节骨点上,郭师元府上的武师前往广西南路作甚? 赵昚略有不解。 但并没有深究,当务之急,是三张图的解图,经过这几日的点拨,想必黄冲和郭铭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意思,两人解出来的图,大概不会太差。 只是下午时分,在垂拱殿没坐多久,有太监前来,说上皇请自己去一趟德寿宫。 赵昚暗自诧异,父皇找自己什么事? 谢盛堂在一旁轻声道:“大官,您忘了,上午时分,内侍省那边传来消息,说道士皇甫坦有事求见上皇,老奴汇报于您,您点头应允了。” 赵昚愕然,“皇甫坦?就是那个将李凤娘举荐给父皇的道士,皇甫坦?” 谢盛堂点头,“应该是的。” 赵昚沉默了一阵,才叱道:“些许装神弄鬼之辈,也真是呱噪!”(。) 第二百九十一章 凤凰吞蛀 因为李凤娘的缘故,这个皇甫坦和惇儿交好的很,显然是从惇儿那知晓了此次事件的些许真相,估摸着到德寿宫多嘴了。 谢盛堂低垂眉头,“那老奴找人让他今后不要呱噪了罢。” 赵昚挥挥手,“别,父皇知晓了又该不高兴了,走吧,摆驾德寿宫。” 这件事终究是无法瞒住父皇的。 赵昚这一趟德寿宫走得很辛苦,老老实实被上皇训斥了一顿,讯其行事果决无力,发生这种事,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七,先将梧桐公社一众人员全部下了天牢,从严处置的同时,再拿出天子之威,让黄冲郭铭二人解出“瑞兆”之图。 这些手段赵昚不是没想过。 可若是如此行事,自己栽培了一两年的李凤梧就彻底毁了不说,和大理那边的事情又得派人过去商整,落了个亲者恨仇者快的结局。 好在还有人为自己说话。 吴太后终究是在历史上演绎了一个重要角色的人物。 就算赵构依然健康安好,这位太后说话也还是有一定分量。 为赵昚说了不少话,倒是让赵构消火了不少。 临行前,赵构对赵昚说了一句,“汝知也,速断勿拖,决异心耳!” 赵昚只好老老实实应道。 在上皇那受了火,作为天子,当然得发泄。 从德寿宫出来,赵昚就黑着脸,来到小黑屋里,对着黄冲郭铭就是一阵臭骂,说你们怎的如此不经事,这都好几日了还没解出图来。 黄冲郭铭那个委屈啊?有苦说不出。 官家啊,这才一天功夫,你让诸葛亮来也不一定解得出来啊。 这可是前朝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位神仙人物作的推背图,不是一般的东西。 好在赵昚也有仁厚的一面。 看见已有些蓬头垢面的二人,离去前略有愧疚,勉励了一番,当然,少不了一番提点。 赵昚先行,谢盛堂随后。 是以这位中兴之主没有看见谢盛堂悄悄对郭铭使了个眼色。 黄冲也没看见。 待官家走后,郭铭咳嗽一声,轻声道:“黄太史,现在的情形已经很明了,官家为何忽然会大怒而至?想必是受到压力了。” 黄冲看着第一张图邹眉苦思,“谁能给官家压力?” 毕竟是不善于仕途奋斗的太史局官员,黄冲的思维还有些固执,没能体味出这番事件的背后原因。 郭铭倒是轻松得多,“谁?左右相公可以,枢密院枢相公可以,还有德寿宫的两位也可以,这大宋亿万民心亦可以。” 黄冲点头,“然而这图非一日可解啊。” 郭铭笑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换种思路?” 黄冲讶然不解,“愿闻其详。” 郭铭用手指定在第一张图上,“要在十天之内解出三图,我等自认难以做到,那么为何不想想,官家到底需要哪张图的解义,他又需要一种什么样的解义,官家的意思想必黄太史已经明白了吧?” 黄冲叹道:“这一两日,前来送饭送茶的小太监已经提醒得够明显了,某再愚钝不堪,也知晓官家想要什么样的解义,但官家想要哪张图,某却有点看不透。” 郭铭坐回位置,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喝了口,不再言事。 黄冲苦笑,“郭官正,还请指点啊。” 郭铭闻言,忽然压低了声音,“黄太史,还想活着离开这个房间否?” 黄冲震惊莫名,面目霎时发灰,“你的意思是……” 郭铭罢手,“不是我的意思是什么,而是官家的意思是什么,既然你我都知晓官家的意思了,为何还要这么辛苦的来解图?” 又道:“解出图了,三张图的解义能尽善尽好?” 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罢!” 黄冲隐约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们只解一张图?” 郭铭呵呵一笑,摇头,“一张都不解。” 这下黄冲又彻底迷糊了,“那岂非也是死罪?” 郭铭点头,“是死罪,但咱们总得交点东西给官家,而这个东西,就是咱们死里逃生的关键!” 黄冲一振衣服,“还请郭官正仔细说来,你我二人已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郭铭估计拿捏够了黄冲的心理,这才笑着道:“这件事起于何处,黄太史可曾想过,这三张图和当今朝堂谁有关联?” 黄冲摇头。 郭铭指着绘马之图,“此马天高,当不是今日朝堂之人。” 又指着门中人那图说道:“当今朝堂百家争鸣,三王平衡,主战主和共处,亦无人朝堂独大,此图亦不对。” 黄冲频频点头称是。 郭铭最后指着小鸡吃虫图,“鸟也……” 黄冲灵犀突至,“鸟也,凤凰也!” 郭铭点头,“没错,就是这张图,要知晓这三张图本来就是皇城司从秘书少监,李凤梧的梧桐公社里搜出来的!” 黄冲震惊得无以言状,“李凤梧,探花李凤梧,竟然是他!” 郭铭不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黄冲。 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茶杯,只要黄冲的反应不在自己的预期范围内,自己这个读书人,大概就要做一次菜场屠夫了……但愿能一击而成。 万幸。 黄冲震惊之后,才越发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要将这图,解义成凤凰吞蛀?” 郭铭大喜,松开了口,“善,想来官家也希望听见这种解义。” 黄冲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就依郭官正之言。” 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涉及到自己性命,黄冲已经被郭铭说动,觉得只有按照这种方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旋即急忙道:“那我们速度来解罢。” 郭铭摇摇头,声如蚊蚁,“这有什么好解的,黄太史那句凤凰吞蛀极好,就以此为主旨,结合图中画事,编撰出瑞义,往上硬套在一起便是。” 黄冲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心中便松了口大气。 吾命保矣。 不过旋即有点疑惑……都是同时进宫,郭铭是如何得知,这三张图是从李少监的梧桐公社搜出来的? 想到这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顿时遍体生寒。 越发感觉如履深渊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好狠的汤相公 再宁静的湖面,也有被打破的一日。 不提垂拱殿附近被幽禁解图的黄冲和郭铭,在编出小鸡吃虫图的瑞义解读后,多次被郭铭压下,等待十日之期,以显示自己的劳苦功高。 也不提广西南路发生的事情,那位郭师元府上的武师几个月前回到老家成为富贾,然后又在近几日人间蒸发的事情。 单说这两日,上任之后就一直低调处事的汤思退,忽然发难。 联同工部、户部、兵部同时对枢密院亮剑。 借用的事情也很是有力:襄阳、光化军重置军备中的诸多问题。 这个问题大家心知肚明。 吃空饷的事情。 若只是吃空饷的事情,大家都知晓,是奔着枢密院相公们去的,毕竟襄阳、光化军重置军备,都是枢密院三衙一贯在负责。 汤思退和洪适执掌的西府,几乎只是披条子走过程。 具体实施的方针、计划等诸事,都交由西府三衙在操作,所以这个猫腻也都在西府之中。 但并不局限于空饷。 也并不是因为吃空饷而导致光化军的骚乱: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血腥镇压下,据说已有数十军士被立地处决。 真正让赵昚在意的,也不是空饷问题带来的骚乱,而是被汤思退在奏呈中大书特书的异事:据襄阳新任知府上呈,在前任襄阳知县李凤梧治理过的黄家堤中,出水了一尊石像。 经常出现水患的地方,经常会有镇水一类的瑞兽石像出现。 比如千年之后的成都,就曾经出水了一只石牛,据推测就是当年治水用以镇压水患的瑞兽。 而黄家堤出水的石像,也是一尊瑞兽。 朱雀! 朱雀隶属五行之火,又是天之灵兽。 用以镇压水患,貌似也在情理之中,但襄阳县志中,从来不曾记载着黄家堤有用过此等瑞兽镇压水患。 而且根据襄阳新任知府的奏呈,这尊瑞兽石像焕然一新。 这就出大事了。 东青龙,南朱雀。 朱雀不是凤凰,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去。 南方的朱雀……这尼玛不就直接指向起于建康鸣于临安的大宋雏凤李凤梧么。 而且这用意也再明显不过了。 你李凤梧治理过水患的地方,忽然出土这么一尊石像。 出土这尊瑞兽也就罢了,却引起了光化军的骚乱,差点没有兵乱起来,甚至有流言称,大宋的朱雀就要出现了,将带领大宋重返北方,恢复燕云十六州,将大宋带入万劫不复之境。 总之一个词:朱雀灼宋。 这下纵然是赵昚,也恚怒不可挡。 当即让龙大渊带着皇城司兵丁,去将李凤梧带到垂拱殿来对质。 …… …… 李凤梧预料到了汤思退会对自己出手,但怎么也没想到,汤思退一出手就是这种杀招。 若不是早就有所防备,这一手将会杀得自己措手不及。 毕竟,早就想到会有某种谋逆可能的阴谋莫须有到自己头上,自己早就做好了些防备,万幸的是当初治理水患的时候,不是自己一个人操办的,还有襄阳县主簿甄士德,襄阳望族魏家。 是以在被龙大渊带往垂拱殿时,李凤梧早已想好了说辞。 去了一趟书房,取了些物事。 同时让李巨鹿去了一趟庆郡王府,让他通知了赵恺之后,再跑了一趟秘书监。 迫于汤思退的发难,等不到广西南路了,临安这边的事情必须立即发动,否则徐眉娇还没回来,自己这边就要前功尽弃。 汤思退此人,城府无比深沉,自己一旦落了下手,他绝对不会给自己机会。 有可能直接将自己打得万劫不复。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将所有的棋子发作起来。 你汤思退不是想用这尊石像闹事,配合推背图,让自己永远没有翻身之力么。 到了这一刻,李凤梧不得不佩服汤思退。 从出任相公开始,就一直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只是默默的奉承官家的心意,尽力制衡主战派,对于自己的崛起,也几乎是睁一眼闭一眼,从来不曾掺和进来。 对于争储一事,也没染指----至少明面上,汤思退在争储一事中,是独善其身的。 现在忽然发力,而且是这个节骨眼上。 一来就是杀招。 黄家堤出水一尊朱雀,这尼玛明显就是有人要谋反。 这个人当然直接指向自己。 这并不可怕,若是没有推背图的事件在前的话。 毕竟现在的大宋,自己区区一个秘书少监,说谋反的话,别说官家不信,大宋朝臣也没一个相信,到时候自己只需要稍微辩驳,这个石像的事情就可解释过去。 但是有推背图在前就不一样了。 李凤梧太清楚皇城司搜去那三张推背图的内容了。 其中一张,明显就是指向自己。 小鸡吃虫图! 两者结合在一起,别说大宋朝臣们会将信将疑,就是官家赵昚,恐怕也不得不往那边想。 若是自己没有绝对强势的应手。 这一次就死定了。 不管这是不是事实,哪怕只是个莫须有的事情,自己都必死无疑。 所以……好狠的汤思退。 他正是觑准了这个事件的要害,在最为重要的环节上,加了一点点的佐料,就让这一个计划变成了一个必死的困局。 而自己原本的计划,也被逼得临时改动。 如果汤思退成功,不仅成功扼杀了自己,还能借这次重置军备引发的骚乱,让枢密院几位大佬吃不了兜着走。 恐怕陈俊卿也要被摘相。 陈俊卿下去了,近年来又不会有宋金战事,官家赵昚也是一心治理江山,不会厉兵秣马,走马上任新枢密使的很可能是主和派。 这一手一石二鸟,确实漂亮。 但是李凤梧却并不慌。 有因必有果。 汤思退这一招,重点还是在建立在推背图上,那么所有事情的症结都在推背图那张纸上,如果那张纸的解图,并没有按照始作俑者的意愿,那么汤思退这一击,大概有乏力许多。 但终究是个杀招。 就算没有推背图,这河中出一尊朱雀石像,又暗合自己,这一去垂拱殿,想来也不会好过。 官家肯定要对自己有所作为。 李凤梧感觉有些蛋疼了。 同时也有些振奋:自己这几个月布的局也将发动,虽然缺少了广西南路郭师元府上那个武师那一环,但无论怎样,都能为自己扫清不少政敌。 同时,如果度过这一关,自己今后在仕途上,恐怕将再无敌手。(。) 第二百九十三章 张浚做不到的,我李凤梧来! 临安风雨飘摇之际,骤闻惊雷。 随着节度使林宗棠对光化军骚乱毫无隐瞒的奏呈送递垂拱殿,随着襄阳新任知府事关黄家堤出水朱雀的奏呈摊在官家赵昚的面前,随着左相汤思退联同兵部尚书、工部、户部以及参知政事诸葛瑾我上呈的折子被官家所阅。 临安惊雷声震四方。 一时间,临安风声鹤唳。 盛世繁华遮掩下的朝堂,真正拉开了一场不逊色于当年风波亭的风波。 这件事牵涉甚广。 李凤梧来到垂拱殿时,吓了一大跳,好家伙,临安朝堂,二三品大员尽数在场,左右相公,参知政事,枢密使,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太尉,六部尚书,以及几位侍郎,差点没将整个垂拱殿挤满。 中枢部门的高官,几乎到场。 只差左右金吾卫、殿前都指挥使、观文殿学士、翰林学士承旨之类的了。 李凤梧这个秘书少监,是阶官职官最低的一个。 垂拱殿很是沉默。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自己走进来,赵昚脸色阴沉,汤思退面无表情,陈俊卿等人的养气功夫了得,倒没什么异色,太尉、礼部尚书魏杞则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盯了自己一眼。 李凤梧镇定自若,见礼,“不知道官家忽然宣召臣,有何旨意。” 赵昚盯着李凤梧,猛然一拍御书桌,“你干的好事!” 李凤梧心知肚明,却并不惊惶,谈笑风生,“微臣愚钝,不知道官家指的那件事,是指使金,还是襄阳死守,又或是出使大理归来,这些事都是为臣本分,不知道官家为何要旧事重提?” 好一个不卑不亢! 有人心里冷哼,面露不屑。 但亦有人暗自点头赞许,我大宋的臣子,就该如此! 这些人当然都是些主战派,和正直的文臣。 比如魏杞,对李凤梧这种不肯摧眉折腰的做法很是满意,暗道,要真能度过这一关,其实小蔚的夫婿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这小子。 之前这小子提议的双正妻,貌似可取啊…… 赵昚也愣了下。 之前李凤梧还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这么强势过,今日他铸下大错,为何反而转性了一般。 从一个让人喜悦的随和年轻人,忽然一变,化身成一个正直稳重的骨鲠直臣了。 倒有些欣赏这货。 不过事情太过重大,自己再欣赏,也得坚定立场。 随手拿起襄阳新知府送来的折子,丢到李凤梧脚下,不怒自威的道:“你且自看,朕等着你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休怪朕无情!” 李凤梧已经知晓折子的内容。 弯腰捡起来,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大悦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赵昚愕然。 不仅赵昚愕然,其余人等皆是一头雾水。 李凤梧这货脑子被门挤扁了,他治理过的黄家堤出水了朱雀,光化军就引起了骚乱,还有流言说朱雀灼宋啊…… 而且,这件事最可怕的一点就在这个流言上:朱雀灼宋! 赵昚脸色晦暗不明,“朕何喜之有?” 李凤梧抱拳,弓腰行大礼,“臣要贺喜官家,官家治内,江山知情,竟有此等祥瑞圣兽出世,这自然预示着官家的励精图治,即将开启盛世篇章,打造我大宋古往未有之丰功伟业,自是大喜之事。” 赵昚脸色融合了一点,毕竟无人不知,瑞兽出世,的确代表着当今天子有德,是开启盛世的一种祥瑞征兆。 汤思退见状,心里冷笑了两声。 果然……大宋雏凤名不虚传。 当然不是说李凤梧的口才名不虚传,这一番说辞其实放在任何一个读书中举的文臣身上都能说出来。 汤思退佩服的是李凤梧这货在官家心中的分量。 如果这件事没有自己等人的掺和,被李凤梧这么一说,恐怕还真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可能直接变成一件大喜事。 轻轻跨了一步,直视李凤梧,“李少监此说让人好不迷惑,此朱雀出水黄家堤,那本是水患诸多的地方,遍靠襄阳县志,从不曾有过镇水瑞兽,为何李少监去治理后,就出现了这一尊石像,这其中的意味让人好生怀疑,遮莫不是某人有甚图谋,假以他日,让此石像出水,来一出汉太祖斩白蛇的前迹,又或者是演绎一出河图洛书圣人则之?” 出击的汤思退,不再是那个随和的相公。 一身官袍,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相公之威,就算是魏杞这等大员,也感到有刹那的窒息。 大宋臣子第一人的风范睥露无遗。 纵然是赵昚,也忍不住暗暗点头,让汤思退来制衡主战派,这个人选真是明智至极。 李凤梧却并不怎么担心。 汤思退这番话可谓杀人诛心,先提了朱雀出水一事,再提及汉朝太祖斩白蛇起义的事情,这且不提,关键又给官家下了一记重药。 河图洛书。 《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和推背图不同。 推背图是**。 但河图洛书却是反书。 究其根源,就是历史上有太多的人,借助《易?系辞上》之说,什么河里出一个什么怪异的玩意儿,天下将乱,圣人辟易什么的。 历朝统治者最为忌惮这种状况。 所以推背图是**,而河图洛书却是反书。 这其中不无道理。 这一番话下来,相信更加坚定了赵昚的疑心。 李凤梧却没想到这些,眼前浮现的,不是汤思退咄咄逼人的面庞,也不是赵昚那张凝成了冰块的脸,更不是众生相的群臣。 而是一个早晨。 那年,叔公张浚还是枢密使。 和汤思退一起走出大庆殿,自己就跟在他们身后。 朝阳初升,大宋两相公联袂,地上的影子之间,轻轻跟着自己那道更为朝气的影子,三道影子连在一起,宛若大鸟展翅! 想起了叔公那句话。 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讨来白衣,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 没来由的豪气顿生。 叔公没有做到的事情,那么就让我来。 我李凤梧今日起,就要跨马枪挑落日轻纱,来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大宋的脊梁 想起这,李凤梧情不自禁的咧嘴笑了。 笑而无声。 笑容很有些讽刺----至少在汤思退眼里,这笑容充满了讽刺。 这种情形下他还笑得出? 魏杞暗暗顿足,这小子失心疯了不成,都如此紧要关头了,一个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陈俊卿和蒋芾两人对视一眼。 从张浚接手枢密使到致仕归隐,这两位都记着老上司的嘱托,在某些情形下,对老上司的这位侄孙给以支持。 好在这个李凤梧确实让人省心,做的事情都是漂亮的很,需要两人帮衬的时候,陈俊卿和蒋芾两人心里也舒爽的多。 总觉得是在提携后进,而不是因为张浚的拜托。 但此刻看见李凤梧咧嘴笑而无声,两人都有些诧异,暗暗思忖,这小子遮莫是失心疯了,被汤思退吓着了? 按说不至于----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和汤思退直面对峙,但以他的经历和阅历,别说汤思退能吓傻他,就是上皇也不能啊。 汤思退也愕然怔在那里。 赵昚更是茫然,“李少监,你笑甚?” 李凤梧回身对官家行了一礼,“官家,臣想起一件事来。” 汤思退喝道:“休要转移我等话题,李少监遮莫是无法解释----想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圣驾面前岂容你得逞。” 李凤梧看向赵昚。 赵昚犹豫了下,没有赞同汤思退,淡淡问道:“什么事。” 李凤梧收敛了笑意,脸色不满钦佩,“还记得臣春闱之前,遭遇人构陷,说微臣打了原国子监祭酒陈伸,被禁足梧桐公社,枢相公张浚进京述职,秉持中正之心为臣说话,那一日朝会后,微臣和张相公同出大庆殿。” 听到这里,赵昚的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张浚致仕已经一两年了,也不知道这位老臣身体好不好。 汤思退也同样怔了下,想起那个令自己也感到敬佩的老人背影,情绪复杂。 李凤梧轻声道:“那一日同行的,还有咱们的汤相公,两位相公联袂走出大庆殿,微臣随后,初升的阳光洒落在地上,在天地之间勾勒出三道影子,宛若大鹏展翅。” 汤思退不说话了。 赵昚也沉默不语。 事实上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李凤梧意欲何为。 李凤梧却不疾不徐的道:“那一日,微臣觉得,为人臣子者当如是,为家国社稷尽心力,而真正让臣震撼的是张相公最后那句话。” 汤思退已经知道李凤梧想什么,张了张嘴想要阻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赵昚好奇的问道:“张相公最后说了句什么话?” 刑部尚书,张杓此刻也在垂拱殿,听到此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彩,愣愣的看着这个父亲最为看重甚至超过自己的人,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其余一众人人等皆竖耳以闻。 “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讨来白衣,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 垂拱殿里霎时安静,落针可闻。 汤思退嗫嚅了一下,眼神复杂的默然不语。 赵昚细细品味着这其中的豪壮,和隐藏在话里的那抹沧桑,五味陈杂。 张杓眸子里精光大盛。 看着李凤梧,暗暗点了点头,犹豫的心理倏然间有了决断。 李凤梧朗声道:“臣虽不才,却深感此语,当是为臣者之极致,若说臣有所图谋,臣所图谋的,便是听到张相公此话后,愿尽张相公未竟之志,臣所图谋的,便是尽一世苍茫,跨马枪跳落日轻纱,傲立开封城头,看我大军北上燕云十六州,臣所图谋的,便是一曲沧海为一生,落笔轻书万骑奔流,站在大庆殿中,看官家亲手打造的涛涛盛世里那无限妖娆的大宋风华!” 顿了一下,有斩钉截铁的道:“这是臣认为的大宋脊梁!” 振聋发聩! 汤思退暗暗叹了口气。 赵昚脸色的阴沉一扫而去,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魏杞、陈俊卿、蒋芾三人则微微颔首。 王刚中、洪适两人,目露赞许和尊敬,这是对张浚的致意。 张杓上前跨了一步,“在家父离开临安的前一夜里,确实说起过,在大朝会后有一词作,让臣在家父百年之后,以此为挽联。” 李凤梧有些诧异的看了张杓一眼,他竟然帮自己说话? 张杓却目不斜视。 赵昚颔首,“张相公之心,天地可鉴,确实是我大宋之瑰。” 一直未曾说话的参知政事诸葛瑾我忽然轻声道:“张相公真心,我等敬佩不已,然而李少监休要偷梁换柱,张相公一生丰功伟绩,当得起这一词,但你李少监如今,所作所为却让人不敢苟同,黄家堤朱雀出水,便引起光化军骚乱,更有朱雀灼宋之流言,就算李少监一心往张相公之言,且无邪也?” 一句且无邪也,立即将李凤梧一番话语带来的效果给破坏殆尽。 你说的再好听,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黄家堤是你修缮的,出水朱雀又暗合你,光化军骚乱是事实,朱雀灼宋的流言也是事实,也许你是用意和心思是正确的,但是你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更何况,那朱雀的出处本身就很生疑。 襄阳县志不曾有过任何记载,你李凤梧去治理了黄家堤,结果就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这一尊朱雀,难道不是你李凤梧放里面的? 得了,事情又回到原点。 赵昚沉默着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暗暗苦笑,你妹,怎么秘书监那边还没动静? 该不会是被章择天、金苟利、赵庆然等官正坑了吧…… 正欲说辞,却听得一人突兀的道:“诸葛参知此言谬矣!” 众人闻言一惊。 他怎么会帮李凤梧说话? 自李凤梧到了临安,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位天之骄子和李凤梧之间从来就不对付,两人的关系虽然明面上没有达到势成水火的地步,但至少也是相见两厌的局面。 张杓怎么会为李凤梧说话? “黄家堤出水了朱雀,若是李少监治理了黄家堤,那就要推到他身上,敢问一句,若是大理忽然挥兵东进侵犯我大宋疆土,是否也要怪罪到出使过大理的李少监头上,是他出使大理引来的祸事?岂非荒谬至极,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天骄雏凤斗相公 诸葛瑾我万分吃惊的看着自己这个曾经的下属。 自己担任刑部尚书时,彼时的张杓可不曾如此锋芒毕露过,更别说公众场合和自己怒怼。 现在他是刑部尚书。 但自己是参知政事,官职还是比他高啊。 况且,诸葛瑾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张杓为什么会帮李凤梧说话? 这完全不通啊。 张杓和李凤梧政见不合,这是临安朝野无人不知的事实,怎的今日他忽然会帮李凤梧说话? 别说诸葛瑾我不明白,汤思退也有些不解。 心中暗暗思忖,这个时候如果继续坚持下去,就是要和天之骄子、大宋雏凤两人打一场硬仗,而自己这边依然占据着巨大的优势。 无妨! 汤思退迅速有了决断,对赵昚道:“张尚书此言很有些强词夺理,让臣不明白,明明是黄家堤的朱雀问题,为何要硬扯到大理那边去,大理会对侵犯我大宋吗?这是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但朱雀出水,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况且李少监府上,本就早有征兆。” 征兆! 汤思退的利剑终于出鞘。 这征兆自然是指皇城司从梧桐公社搜出来的推背图。 赵昚心中一惊。 是啊,还有推背图呐。 朱雀出水,暗合李凤梧,朱雀灼宋的流言在襄阳那边流传,俨然就是河图洛书的新演绎,而皇城司又从李凤梧府上搜出了推背图,这些东西结合在一起,很难让人不相信李凤梧有异心。 李凤梧哈哈一笑,忽然认真的看向官家,“敢问官家一句,微臣何以出仕?” 赵昚沉默了一阵,“朕赐封你为承事郎。” 李凤梧又问道:“微臣如今执掌秘书监,何以为事?” 赵昚不说话了。 秘书监诸事,都是朝堂事情,唯一和叛逆有关的,大概只能是国史院。 况且自己是文臣啊! 文臣谋逆,说来……在如今的大宋局势下,这就是个笑话。 李凤梧道:“承蒙官家厚恩,臣以别头试科举一甲探花,心怀君王社稷,一心治政,臣仅有一腔文墨,就算终吾一生,或有显耀朝堂之日,但绝无兵宰路军之时。” 顿了一顿,笑问道:“何以灼宋?” 汤思退冷笑一声,“有心足矣诛之。” 李凤梧不屑的摇头,“我还有心北上开封,恢复燕云十六州,如此泼天功绩,按照汤相公的说法,下官是不应该立地封王,取汤相公而代之,成为大宋最为荣耀的相公?” 汤思退被噎了一下,旋即道:“这是你的想法,我且期待着,但某位臣子,当为天家分忧,有隐患陈前,自当竭力灭祸于未起之时。” 赵昚微微点头。 好事,当然可以期待。 但是坏事,却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 李凤梧不得不感叹。 相公就是相公啊,每一句话都抓住了官家的心理。 正欲夺词强辩,却听得张杓笑了一声,“汤相公这话叫我好生不解。” 汤思退哦了一声,“张尚书有何疑问?”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心知肚明了,现在的局势演变得有些诡异,变成了左相汤思退、参知政事诸葛瑾我和刑部尚书张杓、秘书少监李凤梧这两对人之间的争执。 大家都愉快的作壁上观,只差小板凳和瓜子了。 当然,愉快的说法都是自嘲,如今的垂拱殿里,是分成两拨势力,一者主战,一者主和。 张杓镇定自若,“汤相公所依据的祸心,不过是黄家堤的朱雀,和朱雀灼宋的流言,然而众所周知,朱雀石像是死的,流言是活的,二者皆可人为操控,此祸心未尝不是有人故意构陷。” 赵昚闻言,眯缝着眼,沉默不语。 其实心中也清楚。 这件事也可能真是有人故意为之,用来对付李凤梧。 但作为大宋江山这艘大船的掌舵人,自己容不得半点纰漏。 所以就算是有人构陷,自己也必须如今天这般,让李凤梧来解释辩驳,若是解释辩驳不清楚,那也只能查办了他。 这就是天子的无奈。 君臣在后,社稷在前。 张杓对官家行礼,“臣以为,此事应该彻查清楚,臣所领刑部,愿为官家分忧,臣亦愿亲赴襄阳,彻查此事,如果汤相公所言,有**国殃民包藏反心,臣愿身先士卒力诛此人,若是没有,臣也愿还其一个清白!” 赵昚犹豫了。 汤思退立即阻止道:“此事断不可为,祸心一起,岂能留时待其成长,请官家决断。” 张杓冷哼一声,“汤相公在害怕什么?” 汤思退怒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为什么不敢让我查!” “查不查都是事实,何必要浪费官家时间,给祸心以成长机会!” “有无祸心尚且两说,汤相公为何如此笃定,况且官家圣明,当不会冤枉任何清正骨鲠之臣,尤其是一心想做我大宋脊梁的栋梁之才?” 汤思退:“张尚书此言,不敢苟同,祸起萧墙,岂能无备之。” 张杓不屑的反击,“构陷忠良,再现奸相之迹,谁为祸心?” 汤思退大怒,“你……” 张杓昂首挺胸,“皆是正言,我又怎的!” 汤思退气得睚眦目裂,无他,只因张杓一句奸相之迹掀开了他心中的伤痛,奸相之迹,自然是指秦桧的事情。 张杓那句话,就是说自己要成为第二个秦桧,自毁长城。 赵昚心中一动。 确实被张杓那句话打动了,如果当年不是因为秦桧构陷杀害了岳飞,大宋也不会如此被动,缓缓道:“两位卿家别争了。” 汤思退和张杓两人怒目而视,谁也不服谁。 李凤梧有点无语。 卧槽,怎么回事,叔公这儿子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了啊,怎么成了他和汤思退之间的战争,好像跟自己没一点关系的样子。 不过也有点欣喜,虽然不明白张杓为何要助自己,但至少张杓这一番话,让自己有了更大的周旋空间。 尤其那句再现奸相之迹,杀伤力之强,绝对不输自己的那些后手。 赵昚制止了汤思退和张杓的争执,轻声道:“那就查查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干的漂亮 汤思退顿时颓然。 张杓大喜,“臣愿钦差襄阳。” 赵昚点头,思忖间打算让谁去查办此事,却不料李凤梧忽然大声笑道:“官家既然要查,倒是不用劳烦张尚书走一趟襄阳了。” 众人愣了下,不明白李凤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杓冷哼了一声。 李凤梧看了一眼汤思退,没有做声,而是缓缓从怀里掏出几张叠整好的宣纸。 示意请谢盛堂上递官家。 谢盛堂没有动。 赵昚努努嘴,示意谢盛堂拿过来,一边问道:“这是何物?” 李凤梧朗声道:“这是从襄阳那边传来的消息,有襄阳知县甄士德,襄阳县主簿黄斐弘,襄阳望族都水使者魏半山的亲笔签押,关于襄阳黄家堤出水朱雀石像一事的调查结果。” 这一番顿时如惊雷一般炸响垂拱殿。 汤思退口瞠目呆。 诸葛瑾我倒吸一口凉气。 魏杞笑了笑,实在忍不住,又笑了笑,最终低头无声轻笑。 陈俊卿和蒋芾两人松了口大气。 张杓愣了下,旋即苦笑,尼玛,自己这热脸贴冷板凳了…… 赵昚刚拿到那张宣纸,闻言也是吃了一惊,什么状况,襄阳知府、光化军节度使的奏呈刚送递到自己这边,李凤梧就接到了襄阳那边的消息了? 这小子越权了啊! 不过低头看了下手中那张已经被谢盛堂展开检查了一遍的宣纸,松了口气。 民间私用之物,不是公文用书。 这小子倒也是聪敏,不过他是怎么知晓有人会在襄阳做事针对他,他又是怎么如此迅速去襄阳调查了的? 时间上感觉有不吻合啊。 这小子还真能未卜先知不成…… 低头看了一阵,笑了笑,对谢盛堂道:“念给大家听下罢。” 谢盛堂猫腰接过,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汤思退,暗示说咱的相公啊,别折腾了,您现在应该看清楚局势了。 缓缓而清晰的念道:“敬启前令凤梧君安,分别年余,襄阳尚有君之风范贤迹,适君为令,章襄阳县事,余位主簿驾前蒙导,君之为国为民之风,尚温襄阳街巷耳,时有黄家堤之民,赞誉斐闻,余深受触悟,必循君之贤迹,惠民而上,惠政而中,惠家而下……” 念到此处,赵昚打断了谢盛堂的话,“这个县令不错,倒是个惠民好官。” 众人皆在腹诽。 这个甄士德恐怕早就知晓这封私信会送递到垂拱殿,自然要鼓吹一番李凤梧的同时,不忘记表白自己,在官家心中落个好印象。 倒是好手段。 赵昚又道:“将此人在吏部留名考察,若是真有才德,可擢用之,禀报于朕处。” 吏部尚书叶颙应喏。 众人忍不住暗叹,这就要升官发财了啊。 一封私信而已。 来得好不轻松,而且没有丝毫风险。 赵昚挥手,示意接续念下去。 “今有黄家堤出水朱雀一尊,民间亦有朱雀灼宋之流言,邈邈乎直秽君誉,余恚然,深铭君之正风不为此,遂领主簿黄斐弘,邀望族魏都水亲查……得证确实有此瑞兽,浑然天成,必是当今官家圣德感天,降此祥瑞以抚四民,以慑四夷,断非秽君誉之凶,君且安也。然巷闻者朱雀灼宋,余心未安也,查之,悉为此瑞兽夜半出水,乡民感恩天泽,拜伏,不意火引堤坝旁去岁缮时而酷之松,遂意朱雀天火灼松,口耳传之,谬易为朱雀灼宋……” 众人面面相觑。 这尼玛就耍流氓了啊! 真相是否是这样,大家都不知道。 反正出水了朱雀是真,这尊朱雀是怎么出水的,大家心知肚明,非要说个头头是道,追究深了去,谁都讨不了好。 现在襄阳县令来这么一出,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既然要编,那大家都来编呗。 只是这个时间点众人有点不明白。 为何皇城司搜查了梧桐公社才一两天,襄阳知府和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的折子就到了临安。 怎么这些折子一出现,襄阳县令的这封私信也就被李凤梧拿出来了? 这里面的猫腻真是让人揣摩至深。 最后几句,是甄士德说,感此事重大,深恐李凤梧受了小人构陷,于是上私信告之,为防多事,又请当事人襄阳主簿和魏族魏半山亲笔画押在上。 以证真实。 谢盛堂念完,垂拱殿很是安静了一会。 汤思退看着那个年轻的后进,尤其是那张刻薄嘴唇抿起来,着实招人讨厌的紧。 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背后,仿佛有个影子。 在笑。 哂笑、讽笑、讥笑、嘲笑……还有怜笑。 那个影子,很像张浚,却更像一个武将----岳鹏举! 心中不由得一阵默然----难道我汤思退会成为第二个秦桧乎? 天大的笑话! 诸葛瑾我知趣了退了一步。 其余和汤思退联名上书的六部侍郎,也聪明的选择闭嘴。 再愚笨的人大概也知晓真相了。 所有人看了一眼李凤梧,不论是敌是友,都由衷的道了一声漂亮。 汤思退知晓推背图事件后,立即指使光化军林宗棠、襄阳新知府的折子上呈垂拱殿,这期间的时间极短,只有一种可能,这两张折子早就压在了东府汤思退手上。 只不过汤思退一直没拿出来而已。 直到等到今天才发作。 然而李凤梧却能立即拿出应对之策,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李凤梧早就知晓汤思退这一手,是以也早就准备好了甄士德的那封信。 毕竟李凤梧曾在襄阳任过知县,显然襄阳县令甄士德和主簿黄斐弘都是李凤梧的人了。 那个望族魏半山也应该是。 汤思退出招,李凤梧拆招。 出招是狠招,拆招却更惊艳。 这样的李凤梧,着实让人由衷佩服,手段之漂亮,就算是敌人也不得不服气。 大宋雏凤,果然名不虚传。 没来由的,众人忽然对皇城司搜查梧桐公社一事,也不抱多少期望了。 连汤思退这种阴狠的招数,李凤梧都能从容破去,还有什么能难倒他? 凤已鸣也! 心情最好的当属魏杞,因为女儿的事情,不知不觉影响了立场,心里暗叹了一声。 干的漂亮! 这一手之漂亮,没有几十年人生阅历的人断然做不到。 这小子真心让人刮目相看了。 赵昚扫视众人一眼。 轻声道:“诸位卿家如何看待此事?” 陈俊卿朗声道:“既有襄阳县令,襄阳县主簿查证此事,流言为谬,出水朱雀实乃祥瑞,还请官家备足规格,迎此祥瑞进京。” 这是以进为退。 说迎神兽进京,就是偏听官家的视线,不去提光化军重置军备,因吃空饷引起的骚乱事件。 不得不说,相公们在仕途奋斗多年,都有一手。(。) 第二百九十七章 错失良机 然而赵昚是谁,南宋最强的君主啊。 丝毫没有好大喜功而上当,当然,也和囊中羞涩有关。 要是有钱,当然要大张旗鼓的派遣钦差前往襄阳迎祥瑞进京。 但是没钱啊。 两次大战,又为了讨好高寿昌,耗费大量人力无力,运送了太湖石去云南,国库现在可是单薄的很,由不得自己折腾。 沉吟半响,“天降祥瑞,朕感苍泽,然朕不欲烦劳民心财力,迎送祥瑞进京之事且容后再议,诸位卿家还有事乎?” 看了一眼汤思退。 汤思退立即明白,“朱雀一事确然是误会,可光化军骚乱一事,还请官家定夺。” 整不了李凤梧,并不急,还有推背图在等他。 到时候等推背图的事情出来,再旧事重提朱雀一事,依然够李凤梧吃一壶的了。 现在先来收拾一下主战派。 官家没有提及推背图的事情,大家也不敢提,毕竟这个事情太敏感,没有合适的契机,谁提谁倒霉,就是皇子来也一样。 李凤梧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望了望垂拱殿之外。 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已让李巨鹿去秘书监通知国史院几个官正,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应该早就到了。 为何现在还没影踪。 是出了什么事? 李凤梧隐隐觉得有点不安。 正思忖见,赵昚挥挥手,“东西府,兵部,户部的卿家留下,其余卿家退了吧。” 接下来是主和派汤思退和主战派陈俊卿等人的战斗,其余人留下来,只会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赵昚便将众人遣走。 众人行礼,李凤梧走出垂拱殿,依然没有看见国史院几个官正的人影。 暗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个天赐良机,估计是真发生了李巨鹿无法掌控的事情。 走了几步。 “李少监慢走。” 听声音,就知晓是太尉、礼部尚书魏杞。 魏杞的太尉在大宋属于虚职,并不负责具体事务,当然,严格来说,魏杞还是应该作为西府的人留下,不过他显然并不想掺和到这种争斗中。 李凤梧笑道:“魏太尉有礼,不知何事?” 魏杞笑了笑,“你早就知晓?” 你小子拿出那封私信时,嘴角那抹微微的笑意可没骗过老夫的眼睛。 李凤梧略有尴尬的嘿嘿笑了笑,“您说呢,魏太尉?” 魏杞哈哈一笑,拍了拍李凤梧的肩膀,加大步幅准备离去,却又忽然回头道:“你要是真能做到王毛仲的壮举,某倒也愿意吃点亏。” 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李凤梧怔了下,旋即也乐了。 大唐的王毛仲,天子御赐双正妻啊…… 如果真能这样,魏家确实不失面子,浅墨也能接受,毕竟是官家御赐嘛,作为臣子,哪能推辞官家的好意…… 而且官家御赐的女子,总不能让别人做小吧。 只是任重而道远,让官家开这个违背大宋律法的金口,自己目前的资格还欠缺的很。 走出皇宫大门。 远远的看见张杓,想了想,快步赶了上去,见礼的时候略有尴尬。 也不知道是该以晚辈礼相见还是寻常礼节。 张杓冷冷的盯了自己一眼,“有事?” 李凤梧只好挤出一抹笑意,怎么看都是皮笑肉不笑,“今日之事,感谢仗义执言。” 张杓云淡风轻,一身官服很是贴身,着实有点帅气潇洒,淡淡的道:“道谢就不用了,你我二人,也不需要这种虚与委蛇。” 李凤梧只好心里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现在也开始学着文家大娘子那种恬静……嗯,男的叫稳重。 “叔公在家可还好?” 张杓嗯了一声,“尚好。” 李凤梧点点头,“那就告辞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不明白张杓为何忽然帮助自己,但看他的表现,这一次帮了自己,不代表下一次就不会出手坑自己了。 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张杓没有落井下石,为何反而助自己和汤思退相争于垂拱殿。 恐怕这件事,汤思退也迷糊的很。 这位天骄之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李凤梧的背影,张杓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李凤梧还记着父亲的叮嘱,如果不是他说出了那句父亲离开临安前告知自己的小词,自己也不会从犹豫不决中果断倒向李凤梧。 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讨来白衣,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 子承父志。 父亲没做到的事情,应该有我张杓来继承。 你李凤梧凭什么抢了过去。 终有一日,我要站在大庆殿的左首,笑看天下臣子。 终有一日,我要运筹帷幄,笔下千军万马听令,笔墨挥毫间,雄师北上,了却父亲心愿! 我要证明给父亲看,给大宋天下人看,我张杓不比你大宋雏凤差,但自己并不想让李凤梧因此丧命,终究是亲戚。 如果自己看着李凤梧被诬陷身死,今后怎么去见父亲。 又怎么有脸再见堂姐张约素? 旋即自嘲的一笑,貌似是自己自作多情,没有自己为之与汤思退争论,他今日也是稳赢不输的局面,反倒叫人看了笑话。 抚了抚额头,晚上还有应付赵愭,头疼。 自己在垂拱殿帮助李凤梧出头的事情肯定瞒不过赵愭。 这么好一个打击政敌的机会----虽然打击不到李凤梧,但自己这种行为,落在赵愭眼里,确实有点不地道。 不过,赵愭再不爽哪有怎样? 自己给他述说原委便是,他若不信,那也随他。 我张杓是那种摧眉折腰的人么…… 之后的垂拱殿之争,因光化军的骚乱是吃空饷引起的事实,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积弊,但毕竟是西府的事情,陈俊卿等人怎么狡辩都没用。 于是以汤思退的大获全胜而终。 至于官家如何敲打了陈俊卿、蒋芾和王刚中,不足一一言表。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处罚,只是代表了官家的意愿,告诉主战派,现在别给我折腾了,好好安生,等我治理好江山咱们再谈北进的事情。(。) 第二百九十八章 设局之人 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 心中猛然一沉。 听雪院里围了一群人,李老三,耶律弥勒,朱唤儿,杜仲卿,还有几个忙碌奔走的丫鬟。 一位临安外科圣手,满手的鲜血,正在李巨鹿身上缝合伤口。 角落里还站着一位东方秦川。 大步过去,情绪激动的吼道:“怎么回事?” 李巨鹿欲言又止。 看了一眼那位外科圣手。 李凤梧倏然被泼了一盆凉水,深呼吸一口气,“先疗伤罢。” 看了一眼东方秦川,李凤梧走进书房,东方秦川随后跟上,关上了书房房门。 李凤梧转身一把拧住东方秦川的衣领,“说,怎么回事,要是这事跟你有关系,小心我让你一辈子也见不到你那个只敢生活在房间里不敢见天日的妹妹!” 东方秦川大惊,脸色刷白,“你……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妹妹还活着! 李凤梧冷哼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东方秦川脸色痛苦,低吟了一声。 既然李凤梧能知晓自己妹妹好还活着,那么赵愭和赵惇也可能知晓,他们也很可能挟持自己的妹妹来威胁自己为他们做事。 回去得和殿下商量,将妹妹转移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偌大的临安,哪里绝对安全? 东方秦川想不到,但他知晓,殿下一定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李巨鹿的伤和我无关,是影子、姜庆、李承祖在梧桐公社到殿下王府必经途中,埋伏击伤的。”东方秦川顿了一下,“我赶到的时候,李巨鹿已受伤了。” 李凤梧愣了下,坐回书桌后,“你说是赵惇的人?” 赵惇身边确实有这么三个高手。 姜庆和李承祖本来就是高手,加上一个影子,再埋伏偷袭,要伤李巨鹿确非难事,若不是东方秦川赶到,恐怕李巨鹿难以活着回来。 东方秦川点头,“临安府那边,殿下已经派人去打点,官府不会管这件事了,但是皇城司那边,肯定会知晓。” 李凤梧沉默了。 这么巧? 自己被宣召去大内,让李巨鹿去通知赵恺,然后去秘书监,他在去赵恺的必经之路上就被伏击了……怎么看都是掉入别人的预谋之中了。 再扩想一下,林宗棠之前是李道的副手,现在虽然是光化军统制,但他女儿林衬衣和李道儿子李睿,听说已经订婚。 那么林宗棠很明显站在了李道一家这边。 也就是赵惇的势力。 林宗棠在光化军,就挨着襄阳,要制造一尊朱雀石像丢进黄家堤再方便不过,新任的襄阳知府自然很容易被他收买。 毕竟林宗棠好歹也是一军节度使。 一个区区知府,哪能和一军节度使抗衡。 所以才会有那两个折子。 这两个折子一上去,加上汤思退发难,自己必然要被宣召入大内,而面对这种事,自己入大内,肯定要派人去通知赵恺,让他出力相助。 所以才有人在路上伏击李巨鹿,断掉自己的一个臂膀。 大内垂拱殿里,自己凶险叵测,临安城内,埋伏偷袭李巨鹿。 这是要一击将自己两人彻底搞死的节奏啊! 是赵惇亲自策谋的? 感觉不像,赵惇现在应该是一门心思整赵愭,不会将如此多的精力放在自己身上,因为他知晓,这样做很可能让自己怂恿赵恺,联合赵愭对付他。 如果不是赵惇,就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而且能让赵惇同意。 大宋母老虎,李凤娘! 因为建康秦淮画舫上,自己和她肌肤相对,只差临门一脚,虽然当时这母老虎也意乱情迷,只等自己挥剑入长安,但自己临阵退缩了。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李凤娘都有这个理由。 正能量的角度,自己玷污了她的清白。 毕竟当时的情况,两人最**的地方已经亲密接触,能感受到彼此肌肤血肉的温软,嗯,貌似自己的手也在那双峰之上游荡了许久。 负能量的角度,自己侮辱了她的尊严。 作为一个身份高贵的嫡妃,作为大宋最美的女人之一,在她愿意的情况下,自己竟然在如此亲密的情况下放弃,是个高傲的女人都无法接受的侮辱。 李凤梧暗暗苦恼。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心狠啊。 现在毫无理由的相信,自己真的落到了李凤梧娘手上,变成人彘是肯定跑不掉的。 要知晓,李凤娘是历史上剁过情敌双手的强悍女人。 不比宋仁宗赵祯时期的太后刘娥差。 所以,女人啊,祸国红颜也。 挥挥手,对脸色阴晴不定的东方秦川道:“刚才是我失礼了,请别介意。” 东方秦川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凤梧想了一阵,说道:“请回去转告殿下,近期保持静默,不要掺和到任何事情当中去,我说的是任何事情!” 李凤娘对自己出手,不是赵惇的本意。 赵惇的本意恐怕还是对付争储的大敌赵愭。 今天的事情已了,李凤娘和汤思退等人也难以再拿它说事,等再过几日,推背图的事情一了,赵惇就能有精力全力对付赵愭。 正是坐收渔利的时候。 想了想,说道:“这样,你回去让殿下上封折子,说愿意去光化军配合林宗棠,重整军备。” 呆在临安始终有可能要被卷进去,这个时候不如让赵恺去光化军,给林宗棠闹闹心。 况且光化军发生了骚乱,官家肯定对林宗棠有不满的地方,让一个皇子去监督重整军备,也是在变相的敲打他。 赵昚应该会同意赵恺的折子。 还有一点,这一次甄士德和黄斐弘、魏半山帮助了自己,很可能遭到林宗棠和襄阳知府的刁难拿捏,让赵恺过去也能支持一下他们。 不能让人寒了心。 否则今后谁为自己做事? 这一手就是告诉那些愿意为自己做事的人,只要你们愿意,我李凤梧就能找来皇子做你们的后盾! 东方秦川愣了下,“又去地方?” 李凤梧点头,甚至有点不豫,“你回去告诉殿下罢,就说我的建议,听不听随他。” 东方秦川无奈,“那告辞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误殿下大事也! 李巨鹿的伤不轻。 那位圣手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才处理好伤口,又开了药方,拿了诊金,叮嘱了诸多注意事项,才离开听雪院。 李凤梧来到李巨鹿房间,皱了皱眉头,“房间里温度高了,杜管家,叫人再多送几个冰块过来,要将室内温度降下去,如果冰块不够,去其他大户人家购买也行。” 在宋代,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有冰窖存放,供夏天降暑用。 夏天伤口本就难以处理。 又包扎了一下。 若是温度过高,很容易导致伤口腐烂,虽然条件有限,但李凤梧还是尽力要将房内的温度降下去,多用冰块这种消费,李凤梧还不放在心上。 李凤梧示意李巨鹿斜躺好,“你就好好休息吧。” 在一旁坐下,“你的伤口似乎是匕首造成的,姜庆能伤你?” 李巨鹿嘴唇有些发白,精神也不太好,闻言摇头,“不是姜庆,是影子。” 旋即又道:“小官人,你一定要小心影子!” 李凤梧吃了一惊,“怎么了?” “影子是个女人!” 女人? 李凤梧顿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女人,她的身手能和赵愭身边的孤魂媲美?那一夜在城西她和孤魂激战的时候,你和东方秦川都没有发现?” 李巨鹿苦笑,“事实上我今天也没看见她的真面目。” 李凤梧愕然,“怎么可能?没看见脸,她怎么刺伤你的?” 李巨鹿叹道:“被姜庆和李承祖偷袭,我并没有想到影子也会来,毕竟她和孤魂一战受了伤,是以当一个乔装成小书童模样的人因为惊恐未能离开战局圈子的时候,我并没有提防到,所以才给她机会,连刺了我三匕首。”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你没看见她脸,又说乔装成书童,那应该是个男的罢?” 李巨鹿摇头,“她应该会易容、缩骨之类的高深功夫,之所以能确定她是个女的,只因为她的那双手,绝对不是男人的手。” 说到这里,李巨鹿的眼神竟然有一丝惘然。 “那双手如此完美无暇,美得没有丝毫瑕疵,一点也不合常理的美,简直是人间最美的一双手,就是文家小娘子和……李凤娘也比不上。”提到这双手,李巨鹿的眼里的惘然越发浓郁。 他当然不是因此而爱上这双手,而是觉得不合常理。 一个身手如此之好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一双这么完美的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人间最美的一双手? 李凤梧心中一动,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历史上,赵惇曾经盛赞过身旁一个女人的手美得天下无双,过了几日,就被李凤娘将那个女人的双手剁了,奉送到赵惇面前。 也就是这事,赵惇的神经质越发严重,成了真正的神经质皇帝。 也造就他对李凤娘的惟命是从。 恐怕是造成了心理阴影。 李巨鹿又道:“小官人你一定要注意,今后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有可能是这个女人,若是赵惇狗急跳墙,很可能让她直接来刺杀你。” 李凤梧点头,“我知晓了,放心吧,我有办法对付她。” 既然这双手出现了,不妨让历史重演,让李凤娘的妒意来对付这双手。 这貌似需要韩侂胄这货来配合。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和韩侂胄勾搭一下,利用这小子在李凤娘那边的关系,让他将这双手出现在李凤娘的视线里。 只要李凤娘妒意大发,剁掉了这双手,影子就不足为惧。 …… …… 东方秦川回到庆郡王府。 赵恺正和赵汝愚在议事,看见东方秦川欲言又止,赵恺看了一眼赵汝愚,笑道:“说吧,这里没什么可隐瞒的。” 赵汝愚大为感动,然后道:“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赵恺罢手,“不用。” 东方秦川道:“李巨鹿没事了,但是李凤梧让我转告殿下,说让你上一个折子,请职去光化军督视重整军备。” 赵恺讶然,“这个时候我离开了临安,不太好吧?” 赵汝愚沉思了一阵,“殿下,万万不可!” 赵恺问道:“这是为何?” 其实自己也不想离开,毕竟现在是争储的关键时刻,需要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尤其是推背图一事,自己怎么也该帮助李凤梧。 赵汝愚道:“殿下先被降为郡王,如果此次再离开临安,在外人看来,就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殿下是被外放的,如此一来,让那些原本还相信您有争储希望的臣子觉得,殿下失去了争储资格,从而让他们倒向了其他两位殿下一侧,此事万万不可。” 赵恺沉默了一下,“容我再思考一二。” 赵汝愚走后,东方秦川轻声道:“殿下,舍妹的消息已经泄露,李凤梧已经知晓。” 赵恺愣了下,“他怎么知道的?” 旋即又道:“李凤梧能知晓,赵愭和赵惇也能查到,如此看来,令妹所处的地方并不安全,得换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赵恺心中明白,东方秦川愿意为自己卖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能妥善安置他那个精神不好怕见生人的妹妹。 如果被赵愭和赵惇找到,很可能用来威胁东方秦川反水。 “放心吧,我会给她觅一处无人能想到的藏身之所。” 当务之急,是确定按照李凤梧的建议,还是听从赵汝愚的建议,留在临安还是去光化军。 …… …… 朱雀出水的事情,李凤梧没有受到丝毫牵连,着实出乎临安所有人的意外。 但是接下来的旨意,却又让人大感意外。 官家下旨,庆郡王权兼京西南路转运使,前往光化军,督视军备,并处天降祥瑞朱雀出水一事。 所有人都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赵恺刚从王降为郡王,现在又去京西南路,说好听点是去钦差,说难听点就是被冷落发配地方,感觉是彻底退出争储的行列了。 就一个上元大火案重启,就彻底搞掉了一位皇子? 想到此处,无数人对那个阴才柳子承感到一丝敬佩,这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完全不输天之骄子张杓,也不输大宋雏凤的风采了。 在府中读书的赵汝愚知晓此事后,恨恨的跌足长叹,“李凤梧庸碌之招,误殿下大事也!”(。) 第三百章 馆试 因为李巨鹿受伤,所以未能去秘书监。 国史院那群人不知道消息,自然未能赶上时机,李凤梧对此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等,等徐眉娇返回临安,或者等待黄冲和郭铭解出推背图。 十日之期很快到达。 这日赵昚问谢盛堂,“着人去问一下,黄冲郭铭解出来了没?” 小太监很快去而复返,“官家,黄太史说,尚需时日,必然解出。” 赵昚略怒。 谢盛堂宽声道:“大官莫急,想那袁天罡和李淳风是何等神仙人物,黄太史和郭官正岂能与之相比拟,十天解出三图,确实难似登天,不如再给些时日。” 赵昚一想确实是这个理,是自己太着急了,挥挥手,“传朕旨意,再给他们十日时间,若是还解不出,就提头来见吧。” 刑不及士大夫,这两人可都不是士大夫。 谢盛堂心里笑了笑。 其实这本来就是官家的意思,不过是要做个样子而已。 至于官家的心思----自己大概是猜到了。 赵昚拿起奏呈看了看,“恺儿倒是积极,这么快就过了建康,再有几日,怕是要到襄阳了。” 谢盛堂笑而不语。 事关三位皇子,自己这个天子的老人,还是少站边的好。 可以为李凤梧说话,但绝对不能为皇子说话。 赵昚也知道谢盛堂不会说话,又拿起一封折子,低头看了许久,拿起笔豪圈红御披之后,道:“本次馆试,就让洪遵、洪迈、周必大三人负责吧。” 这是自语,谢盛堂当然不会答话。 赵昚思忖片刻,“拟旨吧,宣召今科进士木待问、黄洽二人回临安参加馆试,另给事中梁克家,监察御史阎安中,起居舍人柳子承也一并参加馆试。” 这是准备重用这五人了。 都是最近这一两科的一甲三鼎人物。 当然,在出使大理之前,官家就确定了今次馆试人员还有李凤梧,这个也在旨意中一并提及了。 处置完这个折子,赵昚问谢盛堂,“李凤梧近期在忙甚?” 谢盛堂摇摇头,“老奴不知。” 赵昚挥手,“去找龙大渊,问问,看看这小子最近究竟在干嘛,应该不会坐以待毙,我看这小子肯定忙得够呛。” 谢盛堂应喏,片刻后龙大渊跟在谢盛堂身后亲自来了。 “官家,是想知晓秘书少监李凤梧的近况?” 赵昚点头。 龙大渊有些哭笑不得,“官家,李少监近些日子过得有点小惬意。” 赵昚讶然,“怎么说?” 这货是自寻死路么,他不知道皇城司搜出了推背图,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惬意享受生活,不是因为四处奔走,对付即将到来的推背图风波么? 龙大渊无奈的道:“李少监很是惬意,梧桐公社先是办了件喜事,好像是李少监一个叫张疏影的家姬,和青云书社副社长张观订婚。” 赵昚哦了一声,对这些小人物不甚关心。 龙大渊继续道:“其他时间,李少监只是在书房看书,美人作伴书香为怀,着实小惬意着,据眼线说,梧桐公社听雪院,杀猪拆房声甚是频繁,李少监也去西湖畔的那艘花船上留宿了一夜。” 赵昚的胡子没好气的翘了起来。 但也有一丝不解,“杀猪拆房声?李少监何时做起了这等勾当?” 龙大渊有些尴尬,“这个……” “说罢。” 龙大渊只好道:“据眼线说,那是李少监小妾张玉儿房事时的忘情呓语……只能用杀猪拆房声来形容。” 赵昚果然翻了翻白眼。 谢盛堂忍不住笑了笑。 “就没有其他了?” “没了,李少监除了去西湖花船一夜,其他时间都在梧桐公社和青云书社,极少外出走动,倒是有一事,官家或不知晓,李少监身旁那个黑炭头,前不久受了伤。” 赵昚哦了一声,“怎么回事?” 李凤梧和李巨鹿的关系,自己是清楚的,临安谁敢对李凤梧的人下手? 再说,李巨鹿的身手,赵镰说过,恐怕就是赵镰中的镰一镰二,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谁能伤他? “是那日官家宣召李凤梧,李巨鹿在前往庆郡王府的路上,被几个不明来历的人埋伏偷袭所伤,若非庆郡王殿下身旁的东方秦川赶到,李巨鹿怕是要交待在那里,后来庆郡王殿下派人通知了临安府,这件事才没闹到官府这边。” 皇城司毕竟是掌控临安城消息的强大力量,这些事情肯定瞒不过龙大渊的眼睛。 赵昚哦了一声眯缝起眼睛。 这个时间有点蹊跷了…… 出了那种事,李凤梧作为扶龙恺儿的人,让李巨鹿去找恺儿来帮忙,也是情理之中,自己没必要就因此有其他想法。 但是李凤梧这边进大内,那边李巨鹿却遭人暗算。 这也太巧合了。 眯缝起的眼眸里,射出两道精光! 略一思索,赵昚大概猜出了这其中的缘由。 不由得有些暗暗发苦,果然,惇儿还是太陷入结交朝臣之中了,从这点看,不如愭儿这般懂得收敛……赵昚还以为所有事情都是赵惇一手策划。 毕竟,林宗棠可以看成是赵惇嫡妃李凤娘的娘家人。 赵昚并没有发作。 不管怎么说,赵惇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可能为了李巨鹿一个仆人而让他面子为难,现在自己让人去查,不是给惇儿难堪么。 挥挥手,示意龙大渊下去,又对谢盛堂道:“你且去送送,另外,去御膳房,准备些清火汤送到德寿宫,你亲自去去。” 谢盛堂应喏,知道这是大官要打发自己走开。 等人都走开后,赵昚来到垂拱殿门口,对一个中年太监道:“让赵副都知过来。” 谢盛堂是内侍省的左都知,而右副都知中有一位姓赵。 不是赵室宗亲。 赵室宗亲也不会净身去内侍省。 这位赵都知,就是赵昚这一任,天子亲手掌管的利器之一赵镰,其重要性不在皇城司之下,赵都知在赵镰的名字就是赵镰。 只不过除了官家赵昚,无人知晓而已。 就是德寿宫的两位,也不知晓。 赵镰,镰刀,专为官家做见不得人的事,那些事无法摆上台面。(。) 第三百零一章 似曾相似 听了大内来的旨意。 李凤梧蓦然松了口大气,等宣旨太监走后,对父亲道:“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孩儿这一次必然无事。” 况且这一次本来就是自己设局。 怎么可能有事。 加上等两三日就要召开的馆试,就算不是自己设局,自己也不会有事。 否则官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馆试。 馆试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入阁,成为士大夫。 刑不及士大夫。 在赵昚眼中看来,就算自己因为推背图被重罚,但自己是士大夫,最多也就是流放,要不了一两年,官家完全可以找个借口重新启用自己。 不过李凤梧却是知晓,一旦自己被流放了,没有赵恺的庇护和官家的照拂,自己是永远没办法回到临安了。 赵愭赵惇不会愿意看见自己来临安搅局。 柳子承也不会允许。 就是张杓,他虽然不希望自己死,但也肯定不希望在争储事件落幕之前自己回到临安。 所以,流放是自己不可承受之重。 当然,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一次的事情本来就是自己将计就计而设的局。 当务之急,不是去想这些事情。 而是馆试。 李老三对馆试这个慨念有些模糊,“大郎,馆试是个什么试,考了能比状元还辉煌?” 李凤梧笑了笑,“馆试啊,考过馆试,您老人家回建康后就可以扬眉吐气的告诉所有人,咱们老李家也出了个士大夫了。” 李老三不懂馆试,但懂士大夫啊。 太祖开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近两百年的影响,大宋谁人不知士大夫的风华与荣耀。 那是祖坟冒青烟的天大好事。 李老三嘴巴嗫嚅了一下,一时间没说出话来,等冒出一句“我李老三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后,眼睛已经红了。 拍了拍李凤梧的肩膀,点点头,然后别过了头,“我去走走。” 李凤梧好笑的看着李老三,这货是哭了吧。 由他去了。 让这个便宜老爹去好好幸福激动罢。 既然馆试即将召开,自己当务之急是再临阵磨枪,努力一番,还得抽空去见见周必大----或者也见不到。 周必大就是馆试考官之一。 去了一趟青云街的周府,周必大果然被宣召进宫了。 好在管家给李凤梧留了口信,说老爷知道李少监要来,若你是想咨询馆试的事情,可以去找礼部尚书魏杞。 魏杞当然是参加过馆试的士大夫。 李凤梧一想也是。 也可以趁机拉拢一下这位中枢大臣,甚至还可以去见见魏蔚,勾兑一下感情,万一就水到渠成先上了船呢?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魏杞在家。 也知道了李凤梧即将参加馆试的事情,甚至有点在家等候自己登门拜访的意思,因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没见到周承旨吧?” 周必大是翰林学士承旨,一般敬称为周承旨。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所以前来叨扰魏太尉。” 魏杞作了个请,将李凤梧引到书房,笑道:“馆试诸事,考题一般是官家拟定,我能给你的建议不多,但也有一些建议。” “悉听教导。”李凤梧谦虚至极。 魏杞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番深谈,李凤梧获益匪浅,几近傍晚,魏杞起身,“府上已备好晚膳,李少监若是赏脸,吃了晚膳再走?” 李凤梧心中略喜,“感激之极。” 也不知道魏杞是有意还是无意。 按照规矩,这顿晚膳应该是自己和魏杞两人,加上魏廷晖,最多再加个魏杞的老婆李望安,不过魏李氏才生魏廷璧没多久,并没有出席。 倒是魏蔚在。 李凤梧忽然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犹记得当年,第一次在文启来府上吃饭,见到了浅墨,便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今儿这晚膳,似乎也有点这种节奏啊。 不同的是自己对魏蔚垂涎已久,至于魏蔚么……应该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只不过最近魏蔚瘦的很有些触目惊心。 脸上已没有多少血色。 情绪本来不是很好,不过吃饭的时候,情绪倒是不错,李凤梧甚至悄悄接到了这位女子偷偷瞟自己的眼神。 魏蔚吃了一小碗饭。 魏杞叹了口气。 却见魏蔚又自己盛了一碗汤。 魏杞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斜乜了一眼李凤梧,心中有了主意。 饭后,魏蔚对李凤梧见礼,福了一福,又对魏杞行礼后,回到了东篱院。 李凤梧也准备告辞。 魏杞咳嗽一声。 魏廷晖立即道:“李兄,洒家有点事请教,不知是否……” 李凤梧笑了,“你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但说无妨。” 魏杞说了句去忙,你们自便后离开。 魏廷晖确定父亲走了,才道:“你也看见了,我那妹子是真的人比黄花瘦了,你就帮我个忙,去开导一下她,这也是家父的意思。” 李凤梧想了想,“之前我没去,是有些事不确定,如今倒是可以了,那我这便去东篱院。” 魏廷晖点头,准备在前引路。 李凤梧拉了他一把,“你就别去了,多亮的灯泡啊。” “啊?” 魏廷晖茫然不解。 李凤梧也没给他解释,“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妹子怎么样了。” 魏廷晖嘿嘿讪笑。 来到东篱院,魏蔚正在落日余晖下,看着远处天空里,在晚霞中游弋的飞鸟,神情略有些惘然,满头青丝披在肩上,确如一朵黄花。 削瘦的黄花。 李凤梧咳嗽一声,轻声道:“若是此刻并无晚霞,而是梧桐树下淋细雨,便能应了尊祖母那句小词儿了。” 魏蔚回头,看见李凤梧,眼里惊喜一闪而过。 旋即轻柔问道:“李少监说的是哪一句?”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魏蔚顿时脸红。 这句是述说相思之词,原来自己的心思被李凤梧知晓了,当然害羞。 李凤梧笑着来到她身旁,找了个凳子坐下,轻声道:“后悔了?” 魏杞讶然,“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根着郡主耶律杞颜回一趟西辽,见见亲生父母。”顿了一顿,又道:“后悔与我同游西湖,却徒留遗恨。” 魏蔚窘然,低头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同意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又或者二者有之。(。) 第三百零二章 入阁 李凤梧心里叹了口气,笑问道:“有些事啊,事在人为,知晓大唐的王毛仲否?” 魏蔚摇头,“愿闻其详。” 李凤梧摇头笑了笑,盯着襦裙下雪白的胸口,眼神很是干净的抬头看着魏蔚,“你自己去翻书罢,或者去问令尊亦可。” 魏蔚哦了一声。 李凤梧又道:“西辽和宋大概会有一场和亲,等过些日子我大概要出使西辽那边,这件事令尊也已知悉,而且他大概也有这个意思,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我走一遭。” 魏蔚一惊,之后心有小鹿乱跳,“真的?” 李凤梧笑着去抚了一下她垂落在肩膀一侧的几缕秀发,“真的。” 魏蔚顿时僵了一下,心中万马奔腾。 脸色绯红,胜过天边晚霞。 不胜莲花的娇羞,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一双手死劲的拧着裙边。 东篱院里一片安静。 落日余晖下,天地间一片昏黄。 安静的很是美好。 谁也不愿意打碎这片美好的宁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落日完全被围墙遮挡,天边传来夜鸟的鸣声,亦有不少蝙蝠从暗处飞出来,夜幕即将降临。 李凤梧起身,“我得走了。” 走了几步,忽然回身,看着魏蔚,很是认真的道:“瘦了啊,小了啊。” 魏蔚很是茫然。 直到看见李凤梧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脸上,而是落在自己胸口上时,顿时臊得不要不要的,啐了口,“要你管。” 李凤梧呵呵一乐,“赶紧好起来吧,西辽路途遥远,身子可要熬得住。” 说完笑眯眯的离开东篱院。 魏蔚咬着嘴唇,对着李凤梧的背影挥了挥小拳头,“哼!” 想了想,起身回到屋里,找到一本唐朝的史书,翻了好一阵,才找到关于王毛仲的记载,看了片刻,忽然愣住了。 旋即脸红到了耳根子。 用书捂着脸,却轻轻的笑了笑,声如银铃。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坏透了的李少监! …… …… 馆试如期举行。 本次馆试参加的人不多,李凤梧,梁克家,黄洽,木待问,柳子承,还有一位绍兴年间的进士,也就六七人,对于这些进士中的战斗机而言,几乎就是走走过场的馆试真没多少难度。 以往馆试,大家也不会太过在意。 但今次馆试,却吸引了众多目光。 只因参加馆试的有个李凤梧,还是在这么敏感的时期。 李凤梧参加馆试,似乎是出使大理后,在请假回建康之前官家就说过的事情。 君无戏言。 就算李凤梧现在有麻烦,但至少还没追责,所以参加馆试也是无可辩驳。 但他能过馆试入阁? 如果入阁,大家都能猜到官家的意图。 不过有心人清楚,就算是入阁,那件事一旦被证实是李凤梧所为,成为士大夫也只能保住他的命,被流放也是无可避免的。 就算退一万步说,官家仁厚不流放他,罢官到底让他回家赋闲,也是很可能的。 是以馆试之后的第三日朝会,万众瞩目的紧。 不仅参加馆试的人尽数来朝,临安但凡有资格参加的朝会的,哪怕是就算染有小恙的人,也很是敬业的抱着病体前来参加朝会。 无他,就想第一时间知道李凤梧能不能入阁。 这状况连赵昚都觉得意外。 一般来说,馆试之后的宣布入阁,都会在大朝会上,以彰显入阁者之荣耀。 而且这件事也是放在今日朝会所有事情之前。 其实所谓朝会,大事都在小朝会上,中枢重臣和官家在垂拱殿就议定,然后在大朝会上来宣布一下而已,大朝会更多的是处理一些小事。 要不然大事争执,大朝会闹得像菜市场,成何体统。 例行程序走完,关键时刻来临。 谢盛堂手捧圣旨,上前宣旨。 “给事中梁克家,赐封朝奉郎,入天章阁。” 梁克家本有状元之才,又磨砺这几年,入阁已在众人意料之中。 “监察御史阎安中,赐封朝散大夫,入直龙图阁。” 黄洽、木待问也纷纷入阁,都是敷文阁。 柳子承也入阁,宝文阁。 其余那两个参加馆试的进士,也都入了阁。 七个进士参加馆试,目前宣旨的前六个,皆入阁,众人心中皆是一惊,难道七个人全部要入阁? 谢盛堂最后宣布李凤梧,显然是官家故意安排的。 “秘书少监,奉直郎李凤梧,已过馆试,赐封承直郎,入龙图阁。” 谢盛堂话音没未落地,大庆殿里就有蚊蚁声,汤思退轻声怒喝,“成何体统!” 众臣噤声。 七个新入阁的进士谢恩。 赵昚挥挥手,“有事便奏罢。” 今儿个最大的事情就是馆试众人能否入阁,现在已水落石出,大家也没什么事,惯性的程序走了一遍,殿前司仪太监高宣退朝。 走出大庆殿。 李凤梧眯缝起眼睛,望着前面巨大的广场。 七月初的朝阳依然灼热。 李凤梧的心也火热。 虽然还只是通直郎,但既然已入阁,升为大夫已是指日可待,如果自己意料的不错,等自己出使西辽,就是自己成为士大夫之日。 不过职官么,貌似得在秘书监待很长一段时间了。 毕竟其他好的职位也没有空缺,不好的清水衙门,自己还不屑于去。 秘书监挺好。 周必大从自己身边经过,笑了笑道:“看你的试作,说句实话,你不去做学问真的是可惜了。” 李凤梧笑了笑,“再怎么做学问,也比不过咱们的文坛盟主。” 如今周必大已是声誉驰誉大江南北的文坛盟主。 周必大谦虚的笑着先行一步。 人流散尽,李凤梧走了没几十米,一位小太监匆匆赶来,“李少监,请留步。” 李凤梧回头。 “官家有召。” 愣了下,自己刚入阁官家就要召见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难道黄冲和郭铭解出推背图了,旋即转念一想,也许还没解出。 从皇城司搜查了梧桐公社,除了那日朱雀出水汤思退发难,官家就没宣召过自己。 今日召见自己,怕是先摸一下自己关于推背图事件的底细。(。) 第三百零三章 赵昚的底线 垂拱殿里。 赵昚正在惬意的喝早茶。 许是身体有些困乏,两个宫女温柔的为天子捶肩揉腿。 作为一个皇帝,自宋金大战后,赵昚就很少放松过,总想着早些恢复国力,整顿军备,如此便能北伐恢复江山,建立千秋万代之不世伟业。 但赵昚不是雍正,不会每日只睡三个时辰。 赵昚也是普通人。 且前些日子,选了一次秀,新进的后宫女人之中,有几个颇符合赵昚的胃口。 是以最近日子,赵昚确实有点累。 一者身体累。 身体累是因为近期耕耘得多了。 二者心累。 心累是因为朝堂接连出现的大事。 但是今天,赵昚忽然释然了。 不是因为李凤梧入阁。 再怎么看重李凤梧,他现在还没达到国之栋梁的境界。 而是赵昚终于查明白了一件事。 看着见礼之后的李少监,挥了挥手,两个宫女退下,垂拱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加一个绝对心腹谢盛堂。 赵昚笑眯眯的看着李凤梧,“李少监,春风得意否?” 李凤梧有些尴尬,“感谢官家的春风。” 赵昚依然笑得很灿烂,“朕就不明白了,以你之才,若是和张杓一起,辅佐愭儿,断无如此之多的曲折,为何你偏偏要选择恺儿?” 赵昚查明白的事情,是张杓也选择了争储立场。 天骄之子张杓扶龙愭儿,大宋雏凤李凤梧选择了恺儿,近来鹊起有阴才之称的柳子承选择了惇儿。 三个皇子,皆有杰出人才辅助。 而且这三个人都是自己看来的未来栋梁。 所以赵昚释然了。 自己更看重的当然还是愭儿,但无论哪一个登上太子位置,都有贤才辅助,再加上自己为之铺路,这大宋天下,也许将会越来越好。 只是赵昚也有点不明白。 如果天骄之子张杓和大宋雏凤李凤梧联手辅助愭儿,将无敌手。 而且两人本就是亲戚。 李凤梧为何舍近求远,选择了原本最没希望的恺儿? 当然,恺儿在李凤梧的辅助下,如今蜕变得很是喜人,仁厚之风大减,开拓进取之风锐增,在自己心中,已不输惇儿的分量。 从这点来说,李凤梧似乎要比张杓和柳子承略高一筹。 李凤梧苦笑,当然不能说赵愭的坏话。 只好道:“世事弄人,谁叫臣和张尚书两人天生敌视,这大概就是命运罢。” 赵昚哦了一声,“那为何他为你说话?” 李凤梧想了想,“那日之事,一个不好,微臣是要掉脑袋的,张尚书虽然和臣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终究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或者也是张尚书受叔公所托,才会为臣说话罢。” 赵昚点头,“张相公那句临别之词,朕很是感触,将来朕必手书赠之。” 李凤梧代叔公谢过官家恩德。 又闲聊了些事。 赵昚笑了笑,忽然诡异的抛出一个问题,:“张疏影可还好?” 李凤梧心中狂震,“官家怎么会忽然关注臣府上一个区区家姬?” 赵昚哈哈一笑,“区区家姬?” 又道:“临安目盲女子中,能有此等琴艺可不多,甚至绝无仅有。” 李凤梧一愣,旋即起了一身冷汗。 想来是张疏影和张观订婚那日,在众多好友的要求下,张疏影在大庭广众下弹了一曲凤求凰,被皇城司眼线察觉了。 要完蛋的节奏啊…… 不过看官家神色,似乎并不知晓张三的存在。 赵昚脸色倏然一沉,“朕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但此女子成为你家姬必然有内情,朕也不问你,想来问了你也会忽悠朕,朕只说一句,若有得一日,些许事为人所知,朕必然灭了张观满门,连带你,朕也得给流放到琼州雷州去!” 张疏影是张观的未婚妻,灭门满自然也包括张疏影。 流放雷州琼州那穷山恶水的地方,估计会直接死在路上。 张疏影的兄长涉及到盐官镇一事之中,事关皇族丑闻,赵昚当然要警告李凤梧一番。 李凤梧冷汗遍背,“官家但请放心,绝无可能。” 赵昚点点头,“你知晓轻重就好。” 却又忽然说了件不合前情的话,“我大宋太祖开国,吴越王钱弘俶投诚,世代富贵,纵然有大错,终究也是开国勋臣。” 李凤梧有些意外,愣了下没有说话。 不明白官家什么意思。 赵昚继续道:“国史院众位官正可准备好了?” 李凤梧恍然大悟,感情是国史院走漏了消息,赵昚是何等人物,从国史院那边的消息,就已猜出自己要如何应付推背图一案。 而且赵昚恐怕也知晓了徐眉娇前去广西南路的事情,只要等徐眉娇回来,怕是钱家和郭家都要被牵扯到这件事来。 所以官家才会提及钱家往日对大宋之泼天大功。 苦笑,“官家都知晓了,臣还能说什么。” 赵昚哈哈一笑,旋即又道:“此事你知晓就好。” 沉默了一下,“郭瑾之死虽然是咎由自取,但终究和你脱不了干系。” 李凤梧保持沉默。 赵昚忽然有些黯然,“郭皇后虽然仙逝,但朕总不能让她在九泉之下寒了心,有些事点到即止,勿要太过分,知否?” 李凤梧恍然大悟。 原来官家也知道推背图的出处是钱家和郭家了。 今日见自己,这才是他的目的。 这恐怕也是官家的底线。 这件事肯定无法善了,钱家也好,郭家也好,只要自己狠心,利用官家对江山社稷的看重,在水落石出之后,联合陈俊卿等人参奏弹劾,钱家必然彻底倒台,而郭家……郭师元肯定是死定了,因为他现在基本上就是罪魁祸首。 但官家今日提醒自己,就是告诉自己他的底线。 事情至于郭师元,不要牵连到郭师禹和郭瑊、郭珩。 毕竟都是亡皇后的血亲。 只能无奈的苦笑,“官家啊,此事本就是他们先手在前,臣只是被迫自保。” 若非钱家利用郭家对付自己,郭师元也不会找人将推背图放进自己的梧桐公社,自己还真是将计就计的自保,顺便铲除潜在政敌而已。 赵昚冷哼一声,“你将成士大夫,还不能自保?” 得了,说了和没说一样。(。) 第三百零四章 大恶之谶 知晓了赵昚的底线,李凤梧并没有放弃。 底线你赵昚自己把握,计划我不变。 反正怎么处罚是你赵昚的事情,我只管按照我的计划来,最多按照你的提点,不涉及到更多的郭家人而已。 至于郭师元死不死,看你赵昚自己了。 乾道元年的夏末,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在馆试几日后,黄冲和郭铭终于解出了推背图,两人蓬头垢面的来到垂拱殿。 赵昚见之不忍心,知道两人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今后很可能要被人弹劾个殿前失仪的责,于是让他们去洗漱换洗了衣服。 重新焕发精神的黄冲和郭铭再临垂拱殿。 也不知道是处于巧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汤思退有事前来启奏,而赵愭和赵惇两位皇子,也借着来给官家请安的理由,站在垂拱殿里。 赵昚心知肚明,也没有找借口打发他们。 反正这一场战斗是避不开的。 黄冲手执三张图纸,正欲开口说道,却不料郭铭率先开口,“官家,微臣和黄太史殚精竭虑,日思夜想,微臣不才,解除了门中人那一纸。” 黄冲愕然,不是说好的只解小鸡吃虫图么。 郭铭什么时候解出了另外一张? 他为什么事先没给自己说? 又猛然想起,郭铭身在大内,却还能知晓这三张图是从秘书少监李凤梧的梧桐公社搜查出来的,现在又突兀的冒出这件事。 怕是有隐情。 于是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等郭铭先说,自己看情况,再抛出小鸡吃虫图的解义。 赵昚脸色漠然,看不出情绪,“说。” 郭铭从黄冲手上取过门中人那张推背图,不疾不徐的道:“官家且看,此图之大宅门,谶中有语祥光宇内,那么这大宅门当寓意朝堂,而图中一人立于朝堂,意指有人将专权朝堂,再根据谶中的‘一江断楫’,显然此人将要惑乱朝政,再有谶似道非道,乾沉坤黯,下句指此人专权引起的后患,上句中似道非道,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这个似道做的事情并不是道,由此可以推断,似道应是人名,似道非道,即假,姓贾也!” 赵昚心中狂震,沉默着不说话。 汤思退面无表情,内心波澜起伏,竟是这样的解义? 郭铭这是找死么? 赵惇和赵愭互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惧,我大宋又要被人专权? 良久,赵昚才问道:“颂曰中的意思呢?” 郭铭胸有成竹,“胡儿大张挞伐威,两柱擎天力不支。如何兵火连天夜,犹自张灯作水嬉。从这里面不难看出,应是在未来很久以后,将有番邦入侵,两柱擎天力不支,则是说在我大宋危难之际,仍将有两位重臣支撑,但因贾姓人专权而独力难支,致使兵火连天,而贾姓逆臣犹自灯红酒绿醉梦生死。” 这完全就是大恶之预言! 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天子,都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出现,更何况是饱受秦桧专权带来巨大恶劣影响的南宋朝。 尤其是励精图治一心恢复江山的赵昚,更不愿意接受这种事情! 赵昚脸色顿时刷白。 推背图是**。 因为有不少图是被宋人印证了其预言的准确性。 如果郭铭解释的没错,那这也很可能是今后将要出现的事情,大宋如今半壁江山,自己励精图治图谋北伐,自然不会让金人南侵。 如此说来,这是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 深受秦桧之害的赵昚太清楚被臣子专权情况下,又有番邦入侵的惨重后果。 盯视着郭铭,良久。 郭铭慨当以慷,丝毫不惧。 其实心里吓得不要不要的,暗暗祈祷,你妹的,千万不要被坑了啊,老子可是按照你们的计划,你们要是不管了,老子这一次是死定了。 黄冲吓得面色灰白。 这尼玛不是作死么,郭铭你要死也别拉上我啊。 赵昚看着一副骨鲠直臣样子的郭铭,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良久,才道:“宣秘书少监李凤梧。” 谢盛堂急忙到殿外去通知。 垂拱殿殿里一片安静。 没人敢说话。 汤思退给了赵愭和赵惇一个颜色。 赵惇犹豫了下,上前道:“父皇,郭官正虽有才华,但袁天罡和李淳风是何等神仙人物,郭官正此解,怕是谬论。” 郭铭冷笑一声,“殿下谬矣,术业有专攻,某虽不才,三张图却也解出了两张。” 赵昚愣了下,“还有哪一张?” 郭铭从黄冲手上接过绘马图那一张,道:“此图,谶语,天马当空,否极见泰,又有颂曰‘神京王气满东南,祸水汪洋把策干’,说的便是上皇即位南渡。凤凤淼淼,木冓大赖。木冓者,上皇讳也,一木会支二八月,此为合字,木会即合为桧,春之一半,秋之一半,可合成秦字,妙之王也。临行马色半平安,便是指定都临安。” 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听得郭铭一说,众人顿时恍然,还真是如此。 由此越发佐证了郭铭对于门中人那张推背图的解义。 赵昚心里骤然火起。 啪的一声拍了拍桌子,“祸国殃民之妖言,实在罪不可诉,将郭铭给我押下去,斩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唯独郭铭昂然而立,“非臣之罪也,臣尽心事职,官家不虑绝后患,不意溯**之源,不诛异轨之根,却反罪吾乎?岂是明君之为也!” 就是告诉官家,你杀了我没用,你应该想法去绝了贾姓专权的后患,也应该去追查这三张推背图的来源,这才是明君的做法。 其实就是提醒官家,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你现在杀我没什么卵用。 但郭铭心里却惊恐到了极点。 你妹的,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老子就要被官家给办了。 赵昚怒视郭铭,听到郭铭一番话后,还真的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了压火气,“且留你片刻。” 推背图从梧桐公社搜出来后,李凤梧并没有乱,他很可能已经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真是这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想必李凤梧这小子肯定有后手。 他应该是要针对郭家和钱家,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但这小子究竟有什么办法? 门中人那张图的解义确实是恶谶,如何破?(。) 第三百零五章 作大死 赵昚猛然想起一事,国史院! 之前得到消息,说国史院观测到极好的天象,被李凤梧压着。 难道李凤梧就是在等今天? 又或者说,那个天象也和那张贾姓逆臣专权的推背图有关? 赵昚有些期待。 垂拱殿里很安静。 赵昚不说话,没人敢开口。 汤思退给赵愭使了个眼色,赵愭点了点头。 汤思退又看了看赵惇,赵惇回了个不可察觉的笑意。 却在此时,太监高宣:“奉直郎,秘书少监李凤梧觐见。” 众人都愣了下。 李凤梧来的好快。 哪怕是他从秘书监过来,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就来到了垂拱殿吧。 难道说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李凤梧进来之后,不待他行礼,赵昚猛然喝问,“李凤梧,你可知罪!” 这并没作势。 而是真正的怒问,赵昚确实恼恨,李凤梧为何要收藏推背图,就算知晓是别人放到你府上的,你也应该第一时间将其**。 李凤梧也知道,就算赵昚知道缘由,自己不给个合理解释,今后也别想好过。 况且按照计划,郭铭应该是将那张贾似道专权的推背图解义说给了官家听,此刻官家的怒火,绝对足以吞噬任何人。 也包括自己。 当然更包括钱家和郭师元。 摇头愕然道:“臣不知罪在何处!” 赵昚指了指郭铭和黄冲手上的推背图,“你不知晓,这都是从你梧桐公社搜出来的妖言惑众的**!” 汤思退和赵愭、赵惇都微不可见的笑了。 李凤梧却并不惊惶,“何以见得是妖言惑众?且臣有一事不明,从臣府上搜出来的就一定是臣的,这天下都是官家的,也可以说这本就是官家您的啊!” 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垂拱殿众人顿时一阵胆战心惊,尤其是郭铭,心里那个惊恐啊,脚都要站不住了。 谢盛堂暗暗叹了口气。 汤思退等人越发高兴了。 赵昚的怒火彻底被勾动,猛然一拍桌子,旋即将桌子上的端砚一把抓起,掷向李凤梧,“你还诡辩!” 李凤梧侧身躲过,“事实啊官家。” 你还敢躲? 从来见过这么大胆的,也从来没见过这么作死的。 就是当年专权的秦桧,在遭遇上皇如此怒火下,也只能老实的承受,决然不敢躲避,这李凤梧还以为自己比当年秦桧更得宠? 作死得不能再死了。 果然,赵昚脸都涨红了,怒道:“来人,给我拿下!” 李凤梧完了。 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李凤梧。 垂拱殿外的护卫瞬间冲进来三人,要将李凤梧拿下。 赵昚怒道:“秘书少监李凤梧包藏祸心,擅藏**违反大宋律法,革去一切官职,押送天牢,听候处置,国史院太史令黄冲、官正郭铭妖言惑众,革去官职,同押天牢!” 这一番话落地,汤思退和赵惇赵愭立即大喜,同声道:“官家圣明!” 这一下,李凤梧再无回天之术。 这是真正的作死,他要是老实解释,也至于到这种死地。 现在好了,根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凤梧却倏然大声道:“官家且慢!” 火候差不多了。 自己已经成功将官家激怒到极限值,再不知收敛进退,怕就算成功,自己也要被官家以殿前无礼蔑视天子而重罚。 镇定自若的淡声道:“官家且听臣一言,姑且不论此书是否为臣所有,但从此三张解义来看,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大好之事啊!” 不仅赵昚愕然,其他人也都不明所以。 这还是大好事? 将来的大宋朝堂会有人专权,而且大宋也会陷入灭国的危险之中。 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心不乱才是怪事。 李凤梧这是急病乱投医了? 赵愭急声道:“父皇不可,李凤梧蔑视天子,又违反我大宋律法,理当即可下押天牢择日问斩。” 赵惇也道:“确实如此,罪证确凿,李凤梧万死难辞其究!” 赵昚也气怒攻心,不欲听李凤梧解释。 然而李凤梧却镇定的看着郭铭道:“此三张图之解义,你都解出来了?” 郭铭暗暗抹了把冷汗,急忙道:“下官愚钝,小鸡吃虫图尚未得解。” 李凤梧正欲对官家说话,却听得外面太监宣声:“国史院官正赵庆然求见。” 这个时候,国史院来干嘛? 赵昚却怔了下,“让他等着。” 旋即猛然想起什么,挥手,“慢着,宣他进来!” 赵庆然是宗室,虽然有点偏疏,但其本身也是有才华的,很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太史令,五官正之中,他的资格最老。 是以他来禀报,无人疑他。 赵庆然得了垂拱殿,见礼之后,无视殿内的异常,奉上一封秘书少监李凤梧签书,四官正共笔的折子。 道:“官家,臣等夜观星象,大吉之兆也。” 赵昚怒气冲冲,根本不看折子,丢在一旁,“说来。” 之前就得到消息,国史院有观天象有果,倒要看看,李凤梧和国史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庆然朗声道:“天象之势,紫薇中天,群星光华,太微恒和天市恒亦金光灼眼,此乃我大宋即将大盛之趋之瑞兆也!” 赵昚愣了下,脸色稍霁,“当真?” 汤思退和赵愭赵惇心头一震,终于明白李凤梧的后手在哪里了。 就是国史院的大吉天象! 郭铭一颗心终于轻松了许多,暗道,自己的小命大概是要保住了。 黄冲也刹那明白了些什么。 这难道是顶头上司李凤梧的自救策略? 只是不明白,李凤梧是如何联系上郭铭的,大家都在一起,郭铭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到外人才对啊! 旋即猛然想起一事。 在大内这十几日,每日都有小太监来送吃送喝。 李少监这手段也太通天了罢! 赵庆然又道:“几近一月,朱明耀目晕环,形直,且左辅右弼闪耀之侧,有一星灼灼然,北上寸进附于紫薇,大有趋盛待起之势,且此星光华绚紫,俨是吉星。” 太阳光晕形状通直,代表国家有喜,皇帝有德。 赵昚的怒火稍稍平息,“好好好,先有祥瑞朱雀于襄阳出水,今有天象兆迹大盛之趋,朕必当昭告天下,共享喜事。”(。) 第三百零六章 焦寒出现 众人纷纷行礼,“官家圣德,苍天感之,泽被天下。” 赵昚的心情稍微明朗了些。 然而却有不怕死的人,汤思退忽然开口道:“然而陛下,盛世光彩下依有瑕疵,还请官家立即重罚祸心之源,秘书少监李凤梧。” 赵庆然忽然扭头看着汤思退,“汤相公谬矣。” 汤思退怒视,“某之善谬,还轮不到一个区区官正来指点。” 赵昚挥挥手,示意赵庆然继续,“汤相公休怒,且看他有何话说。” 赵庆然却不领官家的台阶,昂然道:“先前臣与国史院众人官星象,左辅右弼之侧,灼灼然趋附紫薇的那颗小星乃是吉星,我等遍翻古书,终于知晓此星之名。” 赵昚哦了一声,“何名?” “丝咫。” 赵昚不解,“何意?” 赵庆然一脸平静,“火性,丝为羽,咫为近,近者秘也。” 羽者,鸟也。 这不就是说这颗星星很可能是李凤梧么。 这么浅显的事情,大家岂能不明白。 汤思退冷哼一声,“从未听过,遮莫是杜撰。” 赵庆然冷笑,“术业有专攻,弄权玩政,下官自然不如相公,但若论星象,自认可胜相公也,汤相公若是不信,下官也带了《曜星七九》,当然,这是孤本,汤相公没见过也是情理。” 说完掏出了一本书,请谢盛堂上递官家。 赵庆然丝毫不忌惮汤思退,因为自己说的本来都是事实。 这颗忽然闪耀的星星,确实就是丝咫,而丝咫的解释,也确实就是火属性的鸟。 当然,解释成秘书监,那就是自己和几位官正在李凤梧提醒下略微牵强的自作主张了----毕竟大家都明白一点,李凤梧是大家的顶头上司。 赵昚看了赵庆然折出来的那夜,示意传递给汤思退,道:“真是此星。” 汤思退看完之后,沉默不语了。 赵惇却疾声道:“此为天象,并不一定确凿某人,然李凤梧藏匿**,又在殿前蔑视父皇天威,着实罪不可饶,请父皇斩之以正纲纪。” 被护卫一左一右扣住双手的李凤梧冷哼了一句,“斗胆问一句,即使是**,若所言之事,益于大宋,藏之何妨?此且不说,殿下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此书是我李凤梧所有,请问,证据何在?” 赵惇冷哼一声,“此书乃是从你府上搜出,这就是铁证!” 李凤梧哈哈笑了一声,“那若此书是别人栽赃嫁祸呢,官家若是问斩了我,岂非不辨忠奸,殿下此举,是想让官家成为误杀忠良纵然奸伶的昏君么!” 这话有点重,赵惇接不起,怒道:“狡辩,事实俱在,你凭什么说是别人栽赃嫁祸!” 心中却有点惴惴。 不知晓派去广南西路的人,灭口了没有。 只要那人一死,推背图是李凤梧藏匿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无人可以更改。 “事实?”李凤梧不屑的哂笑,挣脱护卫,对官家行礼道:“官家,臣有确凿证据证明,这三张推背图并非微臣所有。” 赵昚眯缝眼听了许久,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加上赵庆然来奏呈的关于天象大吉的事情,心情也没了先前沉重,闻言挥手示意护卫先出去,道:“此是皇城司龙大渊从你府中搜出,你有何证据自证清白?” 李凤梧眯缝起眼睛,“官家,人证就在皇城外候着,请官家着人去穿旨意,自有六扇门总捕头徐眉娇将犯人带到垂拱殿来。” 赵愭立即制止,“父皇,不可,此等贼人岂能让其进入此等重地,万一对父皇居心叵测,后果不堪设想,还请父皇三思!” 李凤梧哈哈笑了笑,“区区一介蚁贼,不说六扇门总捕头徐眉娇亲自看押,在这护卫重重龙威所在的垂拱殿,谁敢造次?” 赵惇沉声道:“这莫不是李少监眼看无法自证清白,所以找了个替罪羊?” 李凤梧忽然阴险的笑了,“若是在外等候官家宣召的还有那个消失了的焦寒呢?” 焦寒?! 这个名字一出现,顿时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个人大家太熟悉了。 因为推背图事件,就是他引出来的。 这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知晓推背图藏在了梧桐公社的水池里,又不知道为什么和庄闲走到了一起,然后将消息透露给庄闲,这才有皇城司搜查梧桐公社其后的一系列事情。 而等其后大家去调查焦寒,才发现这个人消失了,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现在他竟然被李凤梧找到了?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李凤梧的人! 汤思退此刻不说话了。 无论赵愭和赵惇怎么对他使眼色,他都不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心里暗道,两个皇子还没看出来么,事情已经完全落在了李凤梧的掌控之中,就连官家现在也被他牵着鼻子在走。 李凤梧一进大殿,就是故意激怒官家的。 只有官家激怒,才会对后来发生的事情重罚:而李凤梧洗清了自己的清白,那么重罚的人是谁? 当然是将推背图放到梧桐公社的幕后指使人。 汤思退的政治斗争经验何等丰富。 此刻已彻底完全明白了前因后果! 李凤梧是秘书少监。 国史院本来就是他所掌控。 所以黄冲和郭铭很可能就是李凤梧的人,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棋子,故意让官家宣召进来解图,恐怕解义也是李凤梧教给他们的。 恐怕在这之前,都是李凤梧布的局。 赵昚犹豫了下,“来人,去将人证带过来。” 谢盛堂立即去办,并加派了人手看管,绝对不能让人惊了圣驾。 李凤梧又道:“官家,不如一起宣召了门下省录事郭师元和原秘书主簿钱端义。” 赵昚阴沉着脸,“宣。” 赵愭和赵惇的心沉了下去。 汤思退已生退意,“官家,若是无事,臣先告退?” 赵昚看了一眼,“汤相公休要急躁,且和朕一起审问一番。” 汤思退无奈,心中暗暗叫苦。 官家这也是在敲打自己了----如果李凤梧是清白的,这就是在当面扇自己耳光,谁叫自己刚才力主问斩了李凤梧来着。(。) 第三百零七章 凤凰吞蛀 趁这个时间,赵昚问道:“李凤梧,听你言下之意,这三张推背图你早就解了出来?”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黄太史和郭官正一直在解图,想必也解出来了,不如和微臣所解对证一番,看是否有出入?” 自己说出来,也许没人会相信。 都会觉得自己根据图强行编撰出来的。 但若是黄冲解出来也如此呢? 虽然都是编撰的----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推背图里的东西。 而是被有心人仿制的。 但不论是不是推背图里,只要太史令黄冲解出来,就会说服力大增,不需要赵惇赵愭信服,只要官家信了哪怕三成,便足以扭转局势了。 赵昚明白,这件事恐怕还真得需要太史令黄冲的解义更有说服力。 于是对李凤梧道:“你且将解义写下来。” 说完示意谢盛堂赐笔墨纸砚。 又有小太监搬来桌子。 李凤梧也不做作,很快将那张图的解义写了出来。 赵昚拿到后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狗屎一般的楷书,勉强能看,若说书法造诣那真是半点没有----这货究竟是怎么考中一甲探花的? 仔细看了一会,眉头舒展开来,对黄冲说道:“你且说说你的解义。” 垂拱殿发生的事情峰回路转。 黄冲一直没反应过来,知道被官家喊了一声,才倏然惊醒,慌不迭道:“官家,臣之解义,可概括为一个词。” 赵昚哦了一声,“什么词?” 黄冲看了一眼郭铭,心里暗叹了一声,只能照之前编撰的来了,“小鸡吞蛀。” 没好意思说凤凰吞蛀。 赵昚看了看手中李凤梧的解义,嘴角略微扯了扯,有些无奈的感觉。 李凤梧的解义,也有一个词来总结:凤凰吞蛀身试毒。 这家伙才不自谦呐。 问道:“细细说来。” 黄冲道:“图中乌云横空,遮住了天日,按臣的理解,应是有人遮蔽天听的意思,那只头生双角的大虫子,肥硕健壮却又丑陋不堪,自是蛀食社稷的污秽之虫,谶语有曰,污临秽披便是指此虫,其后的谶语不可见,但最后一句,却是说此蛀虫被吞食后,便可拨开乌云见日出,意指官家之德政普照大地,开启一派阳光盛世。” 汤思退听到这,无奈的苦笑摇头。 这也太生硬了。 赵愭是知晓那张图的内容的,钱端义当初就给自己看过。 闻言愕然得不要不要的。 黄冲怎么解出了这种意思。 按照钱端义的说法,这虫子应该是指即将化龙的长蛇啊----暗指自己三兄弟,或者也可指未来的太子,怎的到了黄冲嘴里,却成了蛀虫? 蛀虫能生双角,而且是龙角? 可惜这些事情自己不能说,也不敢说。 赵惇则要茫然些,因为他根本没看过。 赵愭看了看黄冲先前呈递上来的那张小鸡吃虫图,又看了看李凤梧的解义,忽然笑了笑,又快速的恢复冷漠的样子,“嗯,确实有些出入,不过并不太大,算是契合。” 又看着李凤梧,声音很是戏谑,“按照这解义,是你要替朕吞食掉危害社稷的蛀虫了?” 李凤梧脸不红心不跳,“此图之意,不是特指某一臣子,而是指官家麾下的大宋万千臣子,皆是图中小鸡,愿为官家的江山社稷不惜吞噬毒物,哪怕为之身死,谱写一曲‘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壮哉景象,此为盛世之景。” 顿了一下,很有些不要脸的道:“当然,臣肯定就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韩侂胄不就称呼臣为李小鸟么。” 赵昚闻言,终于由衷的笑了。 “好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小子,果然是探花之才。 这句诗堪称妙绝,纵是我大宋以诗叫绝的陆游闻得此诗,恐怕也得拍案叹服。 到了这个时候,不用想,官家手中那张纸上李凤梧的解义和黄冲的解义,应该大体上契合了,而且被李凤梧说得如此悲壮。 瞬间又在官家心理增加了同情分。 由不得汤思退不服。 都是文臣,纵然政见立场不同,汤思退也不得不感叹,那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实在太震撼人心了。 悲壮得无以复加不说,还表了一番忠诚。 有了这个解义,再加上国史院的吉兆天象,想利用这事结合朱雀出水再来坑杀李凤梧,已经不可能了。 汤思退心中暗凛,李凤梧这一次的出招,远比柳子承来得更缜密。 也更疯狂! 一个不小心,他自己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不说,连官家都被他利用,试问这天下有几个臣子敢? 后生可畏啊。 赵昚拿过三张推背图,又将李凤梧的解义叠到一起,递给谢盛堂,“烧了吧。” 谢盛堂立即动手。 赵愭和赵惇互视一眼,同时摇头。 这一次是拿李凤梧没办法了。 但两人又同时撇开了头。 因为两人同时醒悟过来,随着赵恺被降为庆郡王,如今又被外放至襄阳,李凤梧在争储之中已是无足轻重,接下来是自己两人的争斗。 当务之急,是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两人的心思又活络了。 赵昚盯着众人,良久才道:“朕希望此事至于此。” 两层意思。 推背图解义的事情到此为止,第二层意思,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众人纷纷应喏。 估计今天之后,除去两位皇子和封无可封的汤思退,其余人等大概都会得到一定的封赏,这是官家用以封口的糖----若是有人敢说出去,或者有说出去的迹象,官家会用另外一阵办法封口。 死人是不会胡乱说话的。 恐怕这事之后,黄冲、郭铭、赵庆然都会被皇城司严密监视起来。 至于李凤梧,只会监视得更严。 黄冲、郭铭、赵庆然三人退后不久,殿前司副都统制赵珲,殿前司都虞候宁颌两人带着一队禁军,押解着两人来到垂拱殿外。 徐眉娇也在侧。 赵昚想了想,示意赵珲、徐眉娇将那两人押解进殿。 这两人,一人身材高挑,衣服虽然已脏乱,但依然看得出有些富贾之态,只是眼神泛散,充满了绝望,一看就不是个读书人。 另一人则要风度翩翩的多,衣服干净面容清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 见礼之后,束手听命。(。) 第三百零八章 计如卧龙 李凤梧轻声为官家介绍,“官家,这位暴发户,就是门下省录事郭师元府上曾经的武师孙四,不知道何故发了笔小财,回到老家成了当地有名的富贾。” 赵昚盯着孙四。 天子面前,一辈子都是小人物的孙四吓得根本站不住,几次都要瘫倒在地,又被赵珲提了起来。 李凤梧又指着那读书人道:“官家,这位就是焦寒,去年的落第举子,不过他的真名应该是沈书陌,也是新近加入青云书社里的一名志同道合的社员。” 这就是焦寒! 而且还是青云书社的人! 难怪谁都查不出焦寒。 谁都想不到,这个将推背图泄露出来的人,看样子似乎要将李凤梧置之死地的人,竟然就是李凤梧的人! 也难怪查不到,因为李凤梧确实有这个财力人力,消除焦寒那两个月的痕迹,将他隐藏在临安。 好深的套路! 这一刹那,所有真相都大白于天下。 再笨的人也知道,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李凤梧设的一个局。 看见垂拱殿众人口瞪目呆,包括官家也是这种神情,李凤梧笑了笑,很想就此拂衣而去,应了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设局。 刚开始从大理归来,那夜自己本来和青云书社在外面聚餐后留宿花船,李巨鹿便去找徐眉娇,在去找徐眉娇之前,李巨鹿回了一趟梧桐公社去取在大理买的玉佩送给徐眉娇。 也活该孙四倒霉,如果李巨鹿不回去,大概他也不会被发现。 偏生被李巨鹿撞见。 李巨鹿倒是聪明了一回,没有立即制止他,而是悄然跟了上去。 可惜阴差阳错跟丢了。 后来等自己回到梧桐公社,在水池里将那个包裹得异常严实的东西捞出来一看,便知晓是有人想给自己来一记杀招。 若是正常情况下,自己应该立即销毁了两真一假的推背图。 不过却临时心生一计。 既然有人想害自己,为何不将计就计,反杀一波? 毕竟这是推背图,谁拿它做文章都是要被官家忌讳的----当年韩琦整文彦博,仅用了个河图洛书的事情,就让文彦博致仕回了老家。 这玩意儿就是天子眼中的逆鳞。 是以自己干脆将之放回水池,又通过张观,找了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青云书社成员,这个人就是沈书陌。 让沈书陌化名焦寒接近庄闲。 庄闲本就是赵惇的小舅子,他要是知晓了梧桐公社藏有推背图,肯定会透露给赵惇,只是李凤梧没料到的是,庄闲直接想办法将消息透露给了皇城司。 自己原本是想连赵惇也撸一下的。 结果庄闲误打误撞,反而将赵惇从这事中摘了出来。 不过就算如此,后来自己用计,也查出了是谁指使人将这三张图放到梧桐公社的。 门下省录事郭师元! 而且这事和钱端义脱不了干系,因为事发后,钱端义第一时间派人去了郭师元府上,郭师元这才匆忙派人去广西南路灭孙四的口。 知晓了是孙四,自己立即让徐眉娇动用关系查到孙四的具体情况,先一步赶到广西南路,将孙四带回临安,保住了这个人证。 至于那三张推背图的解义,李凤梧曾经关注过金圣叹对推背图的解读。 知道那两张真图的意思。 而那张假图----自己掌控秘书监,下辖的国史院也一样,况且郭铭本来就是赵恺那一方的人,早就和自己勾搭到了一块。 到此刻为止,所有的事情都严格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进行。 只有一事。 朱雀出水一事确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好在甄士德帮了自己的大忙。 而最让自己欣喜的是国史院对天象的观测,这根本不在自己意料之中。 有了这个天象观测,自己的胜算提升了两成甚至更多。 所有事情就这样水到渠成。 这个局从开始到现在收网,两个多月,每一步都可以灵活变化。 随着焦寒的现身,这些事情李凤梧不说,聪明一点的人已经猜出了原委,汤思退已明白一切,知道大势已去。 赵愭赵惇是难得去想。 赵昚却明白了始末,心中忍不住叹道,李凤梧这小子真是算无遗策,颇有点计如卧龙的意思了。 不过这小子胆敢拿推背图做事,还利用自己,得好好给他长点教训,出使辽国就他了,让他再去吃一番苦头。 否则真以为我赵昚这么好利用? 不过心中也有点悲戚。 如果这事真是郭师元所做,自己只有对不起亡皇后了。 毕竟是她的弟弟啊。 这就显示出李凤梧先前激怒赵昚的用意了。 如果没有那一道程序,赵昚很可能会网开一面,留下郭师元一命。 但激怒之后的赵昚,当然要找情绪的宣泄口。 所以,一旦坐实,郭师元必死。 而钱端义就算没有被证实和郭师元有勾搭,也会来个莫须有的罪名,就算不死,也得被流放边疆,然后死在路上。 目前剩下的最后一步,就是等待郭师元到来,让孙四指证。 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赵昚没了心思去审问孙四,也没心思去问焦寒----就是沈书陌。 只等郭师元来认证。 而李凤梧也并不担心孙四会不会说实话。 孙四并不知晓他做的事情是何等严重。 在来之前,自己已经告诉过孙四,他犯下的事情只有一个人能救他:郭师元。 果不其然。 在郭师元走入垂拱殿,孙四就像看见救星一般挣脱赵珲的钳制,扑到郭师元脚下,“郭录事,求您救救我,我当初所做的事,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啊。” 还没来得及见礼的郭师元看见孙四就愣了一下,等听见这话,脸色顿时一下死灰,啪的一下,也坐在了地上。 孙四愣住了。 汤思退暗叹一声,猪队友啊。 赵昚见状,知晓自己已经不用问郭师元了,心里叹了口气,挥手,“都押入天牢,择日处断吧。” 李凤梧弯腰,“官家圣明。” 旋即又道:“然和郭录事勾结陷害微臣的钱端义尚逍遥法外。” 赵昚瞪了李凤梧一眼,不要得寸进尺啊,不过也没发作,对宁颌道:“着朕口谕,捉拿钱端义,同押天牢,择日处断。” 这小子还真是睚眦必报,害他的人一个也不放过啊。(。) 第三百零九章 大宋再无贾似道 消息很快传遍临安。 中书省门下录事郭师元,前秘书监主簿钱端义,押入天牢等候处决。 原本以为,要把临安闹得天翻地覆的**推背图一案,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散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看热闹的人并不清楚这里面的曲折,但中枢臣子,又或者几位皇子却都明白前因后果,若是寻常罪事,大抵会有人为郭师元钱端义说话。 但此事没人敢去。 因为涉及到了推背图,而不知晓真相的人,说话也没分量。 于是这几日的临安,很是安静。 赵愭和赵惇也不撕逼了。 大家也在观望,关于那三张推背图,官家要如何处置。 按说,这是**,直接焚毁了便是,但不巧的是,黄冲和郭铭解出了图义,两好一否----无论是谁,现在都在猜想,那个门中人究竟是谁。 贾姓臣子…… 是以这几日的临安,姓贾的稍凡有点地位又恰巧听得点风声的,都吓得不要不要的。 这件事当然不会就这么过去。 可以说,这件事比郭师元和钱端义的死,还让官家吊心一些。 死两个臣子,还有千千万万的臣子。 但未来出现专权的臣子,则会导致江山陆沉。 众人本以为,解出了那张门中人推背图的郭铭,很可能要被官家用一个妖言惑众之类的罪名押入大牢,和郭师元钱端义两人一同问斩。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郭铭好的很。 依然秘书监国史院官正。 太史令黄冲以年老体衰告假请求致仕,官家也同意了,还赏赐了一大堆金银珠宝。 黄冲走了,原本最有希望成为太史令的赵庆然不负众望,被官家擢升为太史令,又让人大出意外----按说,郭铭应该担任太史令才对。 毕竟大家都认为郭铭应该是帮李凤梧办事,李凤梧好歹也是秘书少监,国史院太史令人选,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举荐事情而已。 结果竟然走了正常程序。 这里面的缘由,李凤梧清楚。 郭铭并不是帮自己办事,而是帮赵恺办事。 然而推背图的事情还没彻底解决,李凤梧知晓官家还在担心什么。 是以这日下午看了时辰,估摸着官家应该午睡过了,这才不宣而到垂拱殿求见,果然看见官家心思忡忡的样子。 自己还没见礼,赵昚就怒瞪自己一眼,“都是你惹的烂摊子!” 李凤梧很是无辜,“罪魁祸首并不是微臣,臣也只是将计就计,目的不过是自保,只有保护了自己,才能一展抱负在朝堂,才能左辅右弼官家打造千古流芳的盛世景观。” 赵昚哼了声,“若非如此,你还能见到朕?” 李凤梧嘿嘿讪笑。 这就是自己当初表了忠心的好处。 虽然自己扶龙,但首要一点,自己是官家的天子门生。 笑问道:“官家是在上皇那里受气了?” 赵昚无语,“你还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啊!” 李凤梧一阵恶心,“圣意不可测,微臣也只是随意说了句而已,敢问官家,可是上皇让你尽快处决了涉案人员?” 赵昚点头,“确实如此。” 心里却暗道,你小子还不知道,父皇不仅让自己立即问斩了郭师元和钱端义,脸黄冲、郭铭也不能避免,就是宁颌、赵珲、汤思退这三人,父皇的意思,也是要找机会把他们处理了。 当然别说你李凤梧。 官家的意思,连你李凤梧,也寻个借口一并问斩了。 毕竟此预言对大宋极为不利。 若非自己力保,这一次死的就不仅是郭师元和钱端义了……旋即猛然有些悚然,想起了一件诡异的事情,似乎母后吴太后也为李凤梧说过一二好话。 李凤梧的触手都伸到德寿宫吴太后那去了? 李凤梧做揖,“这正是臣今日来拜见官家的目的。” 赵昚哦了一声,先是没反应过来,旋即猛然醒悟,“你有良计?” 李凤梧笑了一笑,“臣确有良计。” 赵昚大喜,“速速说来。” 李凤梧早就想好了计划,虽然贾似道要几十年才出生,但现在并非做不到,况且因为自己的出现,大宋的历史轨迹也有不小的改变。 沉声说道:“姑且不论门中人解义的是否成真,为防万一,官家还需要未雨绸缪,将任何危害大宋的种子扼杀在萌芽之中。” 赵昚翻了翻白眼,“废话!” 李凤梧也翻了翻白眼,“官家就不能耐心听臣说完?” 赵昚愕然,卧槽,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跟朕对着干了? 不过心中倒无多少不爽,道:“赶紧放!” 李凤梧轻声道:“臣章秘书监,国史院近期关于天象监测,确实发现了符合此门中人的星耀,这人很可能在百年之后出现,当然,要杀遍天下姓贾的人不可行,官家做不出这等暴君所为来。” 赵昚点头,还是你知晓朕。 父皇的意思,就是不仅要杀了你们,甚至要杀尽所有贾姓官员,今后的科举、恩荫入官,也要拒绝所有贾姓人。 科举、恩荫将贾姓人拒之门外,自己也可以去做。 但是杀尽贾姓官员,自己确实下不了手。 李凤梧继续道:“据近日天象所显示,此贾姓人,应起于开江。” 赵昚吃了一惊,“开江?” 沉吟了一阵,“开江确实有一官员姓贾,是绍兴二十七年的进士,曾担任过秘书郎,如今是开江守,其子贾涉。” 贾伟,贾涉! 李凤梧大喜,这不就是贾似道的爷爷和父亲么! 欣喜的道:“那就是了,结合天象,门中人定然是贾涉之子!” 赵昚沉吟半响,“确定?” 李凤梧坚定的道:“绝对是此人,贾涉之子,必然会取名贾似道,如此便能暗合了箴语,依微臣看来,官家只需对贾伟行事,让其背井离乡,如此其后人也将生变化,若是官家不放心,还可以留下圣旨给今后的东宫,若贾伟后人有子贾似道,则断其仕途。” 这是最为温柔的做法。 李凤梧也就是说说,赵昚肯定不会这么做。 再仁厚的君王,也是天下为先。 赵昚的做法,李凤梧已经可以意料到,必然是找个借口,让贾伟罢官,其后人永不录用的同时,恐怕还会发配到雷州琼州一类的地方去自生自灭。 如此,大宋将再无贾似道!(。) 第三百一十章 官家大病,立储之始! 赵昚沉默了许久,才道:“确定?” 李凤梧从怀中拿出一张公事文,是秘书监关于近期天象的观测,其中关于灾星的说明中,正是自己先前说的那番话。 起于开江。 公事文上,不仅有自己的签书,国史院的太史令、官正等六人,皆落笔画押。 赵昚拿到此公事文后大喜,“如此,朕心定矣。” 千言万语,不如国史院观星的结语。 毕竟在大宋而言,这个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东西,胜过任何人的口才。 李凤梧心中也有点摇摆不定。 自己原本是不怎么相信星相学的,然而之前的大旱,国史院给出的结语,基本上都符合实情,预测的几个地方,确实也出现大旱灾情了。 这应该不是巧合。 如今这一次关于贾似道的观测结语,自己并没有提点任何人。 起于开江,也真的是国史院观星象后的定论。 自己并不知道贾似道的爷爷是谁,只知道贾似道的父亲好像叫贾涉,而开江守贾伟的儿子就是贾涉,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国史院这群人也太逆天了。 或者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星相学真的有其可纳为一门学问的道理所在。 五千年文明诞生的玄学,其魅力真是让人着迷。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李凤梧很是无语。 因为官家高兴了,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赵昚笑眯眯的合上那张国史院递上的公事文,对李凤梧笑眯眯的道:“此事已了,西辽那边屡来国书,催促关于送一位郡主来我大宋和亲之事,朕这几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为了这出使迎亲人选也是茶饭不思,今儿个看见卿家,朕深以为,卿家当是良选啊!” 李凤梧心中暗道一声,卧槽。 然后苦脸,“官家,您看看我,觉得臣今年多大了?” 赵昚莫名其妙,“看面相,应该是及冠两三年的人了。” 李凤梧顿时理所当然,“对啊,臣出使金国毫州,又万里之遥的出使大理九死一生,就没享受过天子门生的待遇,臣还没及冠啊,却已俨然是饱经风霜的老人,官家,您看……” 赵昚哈哈一笑,“没得商量!” 李凤梧还能怎样,无语凝噎。 不过赵昚还是知道给李凤梧一个甜头,“既然要作为我大宋使君出使大理,你又入了阁,也是时候成为士大夫了。” 李凤梧一怔之后一喜,“真的?” 谢盛堂咳嗽一声。 李凤梧立即知晓自己错了,君无戏言,自己怎么能怀疑官家,立即做揖行礼,“臣谢官家隆恩。” 这样的话,不仅推背图一事自己不会有受牵连了,反而成为士大夫,身上多了一层保护伞,今后就算是和汤思退硬怼,也不用提心吊胆。 赵昚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的在怀疑,你小子难道是上天赏给朕的鼎国之才?听说你十六岁开窍,结果十八岁就高中大科探花,又在十九岁入阁,未及冠之前已是士大夫,这已是古往今来罕见的仕途辉煌了!” 李凤梧嘿嘿一笑,“官家中兴大宋,臣当奉天意。” 旋即心中一动,想起一事,立即说了出来:“不过官家对臣之厚恩,远远不及前朝的王毛仲啊。” 因为双正妻的事情,自己近期去查了下王毛仲的事迹,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了一跳。 人比人气死人啊。 王毛仲这人才真是开挂的主。 他和唐玄宗李隆基的关系,正如韦小宝和康熙的关系一般,而且这货更逆天,他妻子生出来的儿子,一出生就是五品官! 但这货更贪心,竟然想为他出世才三天的儿子争取一个三品官。 唐玄宗的三品官……高力士也才三品而已。 这荣耀简直无人可及。 当然,这也是他自己作死的昏手,最后还是被唐玄宗给杀了。 所以伴君如伴虎,在天子面前,哪怕是权倾一时,也得懂收敛,无止境的贪婪,只会带来灭亡,这一点李凤梧看得太清楚了。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李凤梧就严格的看清楚了自己和赵昚、和赵恺之间的关系。 赵昚一听这话,尤其是李凤梧话里的语气,顿时有点明白了,“你不及王毛仲的地方,是因为李隆基赐他夫人的缘故?” 李凤梧嘿嘿干笑,不打自招。 赵昚吹了吹胡子,“朕没记错,你有未婚妻,建康文氏小女文浅墨吧?” 李凤梧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其实臣和魏太尉的女儿魏蔚也两情相悦。” 赵昚恍然大悟。 旋即乐了,“魏太尉的千金可不会做小。” 李凤梧苦笑,“可不是。” 赵昚想了想,“朕现在不能答应你,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得看你今后的表现!” 当初魏蔚在西湖落水,后来皇城司调查,好像是和李凤梧这小子一起游西湖,加上近来皇城司对李凤梧的调查,好像这小子确实对魏杞的女儿怀有小心思。 当初耶律杞颜在临安,李凤梧就没少借着职位之便前去魏府东篱院。 话说,魏蔚这女孩儿差点成为自己儿媳妇啊,要不是被皇甫坦横插一脚,让李凤娘抢先一步,魏蔚还真嫁给了惇儿。 之前也听母后说过,说有想法撮合魏蔚和韩侂胄。 现在看来,韩侂胄是没这个福气了。 李凤梧这小子真的就这么讨女人喜欢? 感觉女人一个一个的往他身上贴啊,朕这个皇帝也不外如是而已。 赵昚忽然觉得,年轻真好,尤其是又长得好看,又仕途得意的年轻人。 真好。 李凤梧大喜,“臣先谢过官家!” 走出垂拱殿,还没走远,李凤梧猛然顿足,回首愕然的看着小太监疯了一般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尖声道:“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 垂拱殿里只有赵昚和谢盛堂两人值得宣太医诊治。 能让小太监如此惊惶的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心中狂震,赵昚病倒了! 看着一群护卫涌进垂拱殿,李凤梧心情沉重至极,默默离开了大内。 赵昚这突兀的一病,不是好事情啊。 很可能会导致立储的事情提前。 因为赵昚这一次突兀的病倒,很可能会给朝堂臣子拥立储位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官家还无法反驳,甚至连上皇也会同意。 官家大病,很可能就是立储之始!(。)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临安炸锅 国不可一日无君。 储君也是君。 官家您今日大病,明日就可能忽然驾崩。 这种事臣子表面上不说,但字里话间的意思,却是官家无法辩驳的。 官家病愈之后,立储一事肯定要提上议程。 李凤梧忽然觉得蛋疼。 这尼玛关键时刻,自己要去出使西辽? 若真是立储,以如今的局势,必然是赵惇和赵愭之间二选一。 特么的这是逼自己留在草原跟年幼的铁木真混的节奏?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李凤梧无比忧心。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的不如意,李凤梧回到梧桐公社没多久,就得到了消息:官家大病,在垂拱殿晕倒,太医已经诊治,目前还有结论。 李凤梧并不担心赵昚会驾崩。 乾淳盛世才刚启幕,赵昚的统治至少还得二十年。 然而李凤梧却开始担心之后的事情。 立储一旦提上议程,赵恺将陷入绝境,而偏偏这个时候自己要离开大宋出使西辽。 如此,只有想办法让赵愭入主东宫。 赵愭成为太子,赵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会不会让历史重演? 李凤梧思绪不定。 一时间难以下定断,如果真的让赵愭登上了太子位,哪怕赵惇如今已没有想法对赵愭下手,自己也得想办法让他生出弑兄的逆天想法来! 不然赵恺将再无机会。 …… …… 官家在垂拱殿病重忽然晕倒的消息,很快传入临安各大中枢重臣的耳里。 按说,官家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但没办法,大内不是铁板一块,总会有消息漏出来,赵珲也不是完美的圣人,能用禁军将消息也围拢在皇宫里。 于是乎,临安骤然炸锅。 乾道元年的秋初,临安是真正的多事之秋。 邓王赵愭府上。 很少来到邓王府的张杓,在书房里对赵愭说道:“机会来了。” 赵愭也知晓张杓的意思,“可是,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 张杓掸了掸身上的尘灰,“这件事不在于官家怎么想,而在于朝臣怎么想,官家大病之后,肯定会有人想借机立拥戴之功,到时候争储一旦被提及,就无法保持三王……嗯,应该是两王均衡的现状了。” 赵愭点头,“但有点担心,父皇会立赵惇。” 张杓冷笑一声,“立储立长,在你俩能力各有千秋的情况下,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现在你需要做的是保持安静。” 赵愭不解,“保持安静?” “绝对不要让官家发现,立储的事情是你让人提起的。所以这件事交给我去办,若是官家知晓你提起了立储的事情,肯定会对你感到失望。”张杓淡定的道。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的事情。 老子不过是病了一场,你小子就想要入主东宫,就那么盼望着我死了你好登基? 赵愭苦笑,“我倒是能做到,可就怕他们不懂张侍郎你的意思。” 张杓冷哼一声,“等下你立即着人通知所有人,关于官家病倒一事,在上奏呈中时候,绝对不要提及立储一事。” 沉默了一下,“另外,策反的那两人可以出手了。” 赵愭一愣,“怎么出手?” “让他们立即上奏呈,就官家病倒一事,谈立储的事情。” 赵愭恍然大悟,“父皇会以为他们还是赵惇的人?” 张杓点头,“没错,如此一来,恭王殿下在官家心中的分量将直线下降,等自后立储的事情捂不住了提上大庆殿,您的机会将大增!” 赵愭顿时振奋至极,“那便依张侍郎之计,我若入主东宫,张侍郎当执相公!” 张杓笑了笑,并没有因为赵愭的这个承诺而得意忘形。 就算赵愭入主东宫,要把自己提到相公去,也是妄想:太子虽然是储君,但如今的天下还是官家的,自己仕途奋斗的时间还长。 而且就算赵愭登上太子位,也不就是万全了。 赵惇不仅会反扑,赵恺也有可能成为一匹黑马。 张杓永远都不会轻视两个人:一个李凤梧,一个柳子承。 前者大宋雏凤,天子门生,又屡立大功,推背图这么大的事情他都能获益,这样的李凤梧,完全有可能影响到官家。 有李凤梧辅佐的赵恺,现在还没有断了争储的希望。 一个是柳子承。 上元大火重启案中柳子承展现的手段,由不得自己不敬佩,绝对是个不输李凤梧的阴才。 张杓隐隐觉得。 很可能今后的朝堂,自己和李凤梧,柳子承会争斗一生。 不过当下,这两人貌似还不能构成巨大威胁。 得到的确凿消息,李凤梧将要出使西辽,迎亲西辽的公主或者郡主,而柳子承虽然有才,不过此刻官职不够,势力不够,只能给赵惇出谋划策。 相对于自己这个刑部尚书,这两人这一次将会极为被动。 不过张杓还是不放心。 又叮嘱了赵愭一遍,“我要回去准备一番,殿下也不要闲着,不管您用什么方法,哪怕是威逼恐吓也行,务必要让平时和您亲近的臣子,在这个时候保持缄默。” 沉默了一下又道:“就是我们策反的那两人的折子被谈论的时候,他们不仅不能赞同立储,还要大力反对。” 保持沉默赵愭明白,但为何要反对? 张杓解释道:“因为官家虽然病重,但现在不是谈立储的时候,立储一事,应该让上皇来提起最好,所以我们一定要摸清楚这一点。” 赵愭点头,“绝不忘张侍郎之叮嘱。” 张杓起身,“殿下,还不动身?” 赵愭有点不解。 张杓心里有点恨铁不成钢,脸上却没有神色,“从今天起,殿下要终日守在官家面前,不到皇城关门,绝对不要离开,要在官家面前表示您对他的孝心。” 对赵愭确实有点不满,病重晕倒的可是你父亲啊。 你却只知道和自己谈论立储,而没想到去膝下尽孝心…… 赵愭果然恍然大悟,“谢张侍郎提醒,我也是太震惊了,没有反应过来,你说父皇龙精虎壮,怎么会忽然晕倒呢?” 张杓笑了笑,没有揭破赵愭的心虚的解释。(。) 第三百一十二章 立储! 至于官家为何会晕倒……一个人天天操劳国事,每日都要早朝不说,一天还只睡三四个时辰,再加上近期推背图一事带来的焦虑。 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官家晕倒,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同样的画面,在汤思退府上,六部尚书,枢密院三衙,参知政事诸葛瑾我,右相洪适等人的府上,也在上演。 当然,恭王府里,则黯然了许多。 柳子承、皇甫坦和赵惇三人默默的坐着。 柳子承脸色不太好。 赵惇也是。 他俩都知道,如今这个情况下提立储,对己方大大不利。 毕竟赵愭是长子。 立储立长啊…… 但皇甫坦却眉飞色舞! 柳子承略有不解,“皇甫真人,为何如此振奋?” 赵惇默默的看着皇甫坦,暗想这臭道士不是幸灾乐祸啊,他应该是和自己一条战线上的,难道他有什么比较好的计谋? 皇甫坦笑道:“官家大病,正是提立储的时候,殿下入主东宫,必在近年。” 赵惇苦笑,“仙长还没看清楚情况吗?” 皇甫坦哈哈一笑,“朝堂的政治情况,殿下和柳通直比贫道更清楚,但今日观天象,国史院那群人说的没错,确实是大盛之趋,但有一点他们没看出来。” 柳子承略有不屑。 自己是不信这些的。 赵惇倒是精神一振,“仙长看出了什么?” “太微恒大耀,恐有大难。”皇甫坦也没卖关子。 赵惇和柳子承不解。 皇甫坦解释道:“天象中,紫薇代表天子,太微恒代表太子,现在看官家大病了一场,立太子很可能是邓王殿下,但据星象,太子殿下也会遭遇大难,说不准就渡不过去……就算他能撑过去,我们不也可以想办法让他渡不过去么……” 这话一出,柳子承脸色大变。 赵惇也是瞠目结舌。 皇甫坦言下之意,是要准备趁这个机会杀了赵愭啊。 皇甫坦却丝毫不觉自己说的话多么的惊世骇俗,笑道:“太微恒大耀,有道是盛极而衰,入主东宫便是巅峰,其后便将黯淡,也就是说此次谁入主东宫,最后都无法成为赢家。” 顿了一下,“两位明白我的意思?” 赵惇略有不解。 柳子承却明白了些,“仙长的意思,此次立储不争?” 皇甫坦眉飞色舞,“不争即是争,我们只需等待,等待太微恒黯淡的那个时刻来临,就是太子落马之日!” 赵惇迟疑了下,“可靠否?” 柳子承思忖良久,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善!” 赵惇不解,“柳通直何意?” 柳子承阴测测的笑道:“殿下,官家真的想立储吗?” 赵惇摇头,“父皇壮志雄心,如今正准备大展宏图打造太平盛世,当然不会愿意立太子来掣肘他,所以父皇绝对不想现在就立储。” 柳子承笑了,“但是如果上皇,吴太后,包括报官都趁此机会拥立邓王殿下入主东宫,你说官家心里会怎么想?” 赵惇眼睛一亮,旋即有些不放心,“可若是赵愭就这么坐稳了东宫之位呢?” 柳子承哈哈一笑,“这可不好说,谁现在登上太子位,都只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会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到官家的打压,殿下可明白?” 赵惇也不愚笨,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曲折。 如果这一次自己和赵愭去争,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双双被父皇厌倦。 而如果这一次自己不争,反而出人意料的支持赵愭,让他登上太子位,关键是父皇并不想立储,这样一来,赵愭登上太子位后,很可能会和父皇产生矛盾。 况且还有个赵恺。 赵恺也不会让赵愭舒舒服服的呆在太子位上。 那个李凤梧岂是省油的灯? 而且这样做,好有一个好处,就是让赵愭骄傲自大,只有这样他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只是心里始终有点放不下。 万一赵愭就这么坐稳了呢…… 柳子承知道赵惇心里在想什么,叹道:“殿下,就算争,也争不过邓王殿下的,不如退而求其次,以退为进,坐等良机。” 赵惇对此还能说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两位且喝茶,我得去大内皇宫了。” 柳子承点头,“正当如此。” …… …… 官家忽然晕倒,并非虚惊一场。 太医诊断,官家是长期积劳成疾,今日又偶然风寒,导致病情大爆发,至少需要休养三五个月,方才能保证龙体无后患之忧。 听完太医的话,赵昚沉默了,心里却叹了口气。 这一次恐怕是压不住了。 只怕是等自己身体稍微好一些,就会有人上折子提立储的事情。 事实确实如此。 五天后,官家身体略有恢复,便重新处理政事。 不得不说,中兴之主赵昚,丝毫不比乾隆那个累死的老爹雍正差,绝对是中国史上最为勤奋的天子之一。 这个大朝会,毫无意外的,争储爆发了。 首先是一位平时和赵惇走得很近的谏议大夫和一位六部侍郎,率先出列,开口请官家以社稷为重,为防万一,但请早日立下储君。 对此赵昚面无表情,既不回应也不斥退。 这两人和惇儿亲近。 倒想要看看,今儿个有多少人在盼着自己立储? 然而立储这件事,有人出头了,立即就如堤坝决口,很快,六部之中的侍郎,出来了一大半谈论立储的事情。 东府三省中,除了汤思退、洪适和诸葛瑾我等几个重要人物还在看风声,也有不少人出来附议。 就连六部尚书中的工部、户部、吏部三部尚书,也赞同立储。 有了三位尚书出头,立储的事终于如野火燎原,成为了就算是官家也无法逃避的大事。 乾道元年的秋天,立储终于摆上了赵室天子的桌子上。 无可避免。 其后便是野火燎原之势,参知政事诸葛瑾我参与进去,枢密院同知枢密院事蒋芾和签书枢密院事王刚中参与到了其中。 最后,左右相公汤思退和洪适,以及枢相公陈俊卿,也开始进言官家立储。 枢密院是提议赵恺,汤思退则要阴险一些,只说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有善德才能,足以辅佐官家治政江山…… 随着德寿宫里,太上皇赵构和官家赵昚的一番密谈,立储之事终于无可阻挡。(。)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胆讨要诰命 连太上皇都已经开口,赵昚很是无奈。 任何一个君王,都不想太早立储。 立储看似只是让某一个儿子地位上涨了一截,但其后给君王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很多决策权,本来是自己一个人牢牢掌控,但大宋的臣子可贼了,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会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来为太子争取权利。 而太子为了大臣的支持,也会得到好处前后承诺、回馈利益。 所以太子储君之名,绝不是说说而已。 假若君王立了太子,却一直不给他分权,那么臣子就会说,陛下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因为你这样做啊,会导致太子得不到锻炼,不利于未来掌政。 若是在其他朝代,君王倒还能压得住臣子。 但与文人共治天下的大宋朝,君王在这方面其实极为被动。 这方面做的比较强势的倒不是没有。 宋仁宗赵祯。 赵祯也是个奇葩,并不是没有生育能力,但偏生生女儿厉害,几十年来虽然生了几个儿子,但都早夭,生的女儿也总是难以养大。 皇室尚且如此,可见在古代小儿本难养,每一个平安长大的人,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是经历过严酷淘汰生存下来的。 宋仁宗最后无奈,从宗室过继了几个儿子,其中就有英宗赵宗实。 而立英宗赵宗实为太子,赵祯是拖了很多年的。 甚至有点耍无赖的拖……就是想生个亲生儿子来接替江山。 当然,最后还是没能生出来。 而赵昚自己,何尝不是当了三十年的太子,立为储君虽然早,但父皇却一直没有禅位的意思,若非父皇心中恐惧金人,又想做点面子工程,再加上自己尽孝,也许自己现在还只是太子。 然而轮到了自己,赵昚才理解立储是件让人何等不爽的事情。 好在自己有三个儿子。 再怎么纠结,也不过是纠结选谁立为太子而已。 在上皇赵构开口之后,赵昚终于松口,同意此事再议。 再议,那就是有可能要立储了! 这个消息立即轰动朝野。 但也有人对此无动于衷----除了秘书少监李凤梧还有谁? 李凤梧确实不是很在意。 这不过是让立储回到历史的正轨而已。 就算赵愭不死了,赵昚也还有二十多年的江山,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赵恺和赵惇发力,废太子的事情,在历史上并不鲜见。 让他们争去,赵愭登上太子位,只会迎来赵惇的疯狂打击。 狗咬狗,正是赵恺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去了一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往光化军,让赵恺丢下手头的一切事情,回来在赵昚膝下尽孝----虽然等他赶回来,赵昚肯定已经痊愈了,但做做样子,也能让赵昚暖暖心。 同时也在告诉赵惇,你不会一个人在战斗。 而在赵昚同意立储一事再议的时候,出使西辽的事情确定了下来,使团人选也很快落实,没有出人意料,使团的正使又是李凤梧。 出使大理一事,李凤梧干得相当漂亮,如今让他出使西辽,朝堂之中找不到一点异议。 只是令人惊诧的是,此次出使西辽,竟然只有李凤梧一个正使! 没有副使。 这倒是让人有些摸不通官家心思了。 至于西辽送谁过来和亲,国书上也已说了,是一位郡主。 安和郡主。 西辽的郡主一大把,大宋也没心思去管这是谁,反正只要是一位郡主就行,向其他国家宣布,咱们大宋和西辽的关系铁着呐。 确定自己要去西辽了,李凤梧心里活络了起来。 是时候为自己争取一波利益的时候了。 我在外面为你赵昚拼死拼活的卖命,你总得给我点甜头,比如青云书刊的事情你得给我落实了,比如我母亲的诰命,我未婚妻的诰命,你总得大方一点。 是以出使前两日,李凤梧去垂拱殿见了官家,君臣有一番密谈。 赵昚的气色还是不太好。 显然病情并不是传言那般轻松,估计并不仅是操劳成疾这么简单。 李凤梧一脸担忧,“官家龙体无恙否?” 又道:“官家您可要保重龙体,咱大宋的江山还等着您去治理,繁华的太平盛世等着您去一手打造,千古青史留名的壮哉等着您去开拓。” 赵昚咳嗽了一声,“你这拍马屁功夫怎么一直不见涨?” 李凤梧很有点尴尬,“这个……臣一腔心血,所有天赋都加在了精忠报国之上,哪有精力去钻研溜须拍马之术,况且官家您英明神武,哪需要那等奸伶臣子!” 赵昚呵呵乐了,“你是怕朕这身体好不起来,未来的太子收拾你吧。” 李凤梧一副您既然知道何必要问的神情。 赵昚苦笑,“是不是觉得有点失望?” 李凤梧摇头,“官家说的哪里话,无论您立谁为太子,这大宋的江山始终还是您的,未来的太子也还是您的儿子,臣怎么可能失望。” 赵昚摇头,“你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庆郡王殿下确实还没有为官家分掌国事的能力。” 赵昚摸了摸打理得很好看的胡子,没有说话。 其实李凤梧这句话,自己和他都明白,说的只是面子话,如今的三个儿子,能力而论,真是不相伯仲,尤其是赵恺的进步之大,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若说立太子,赵愭立得,赵惇立得,立赵恺也无不妥。 只不过如今朝中的风向,目前似乎都在吹向邓王赵愭……最先提出立储的谏议大夫和那位六部侍郎,貌似和惇儿走得最近。 赵昚当时就对赵惇有一些不爽。 就这么急的盼着想上位么。 等你当上了太子,岂非更着急的盼着朕死去。 沉默了一阵,赵昚才道:“你且放心吧,虽然你和恺儿交好,但今后朕会想法修复你和太子的关系,等朕百年之后,不至于让你凄凉下半生。” 李凤梧一脸沉痛,“官家谬矣,您为天子,待臣恩重,圣德天下上苍遗泽,必然能千秋万载,臣多活一百年也还是活不到官家后头啊!” 赵昚哈哈乐了,人哪有不死的。 “说吧,今日来见朕,想索要什么好处?”赵昚已猜到了李凤梧的来意。 也不想再谈立储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四章 狮子张大口,四诰命! 李凤梧义正言辞,“官家又谬矣,臣为官家办事,那是臣的本分,那是臣的荣幸,万死莫辞,哪还敢向官家要赏赐!” 赵昚瞥了一眼谢盛堂,笑道:“你看吧,我就说咱们的大宋雏凤虚伪的很,心里明明很想要点什么,却又要假装正经,看来朕御书桌上这些笔架砚台已经满足了咱们李少监的胃口了。” 谢盛堂也笑,“确实虚伪的很。” 李凤梧略略尴尬。 赵昚回首,“说吧,只要不出格,朕都允了你。” 心里着实是很喜欢李凤梧的。 从出使金国,到出使大理,这小子办事一件比一件漂亮。 如今自己的心中,他已是未来的相公人选。 当然,为了制衡这小子,柳子承和张杓还是得重用,朕治下的岁月,大宋绝对不会出现另外一个权倾天下的秦桧。 李凤梧也不行。 不过这小子最近做的这件事,着实让人有些头疼。 竟敢拿推背图做事。 也就是自己,也就是他是李凤梧,否则自己肯定要依了父皇的意,不仅连黄冲郭铭也要处置了,他李凤梧也得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就算罪魁祸首不是他。 没有谁能拿大宋的江山社稷来做文章。 想到这,赵昚忽然觉得有点胸闷。 郭师元、钱端义都已定罪,将在秋后问斩,就算是自己那个老丈人郭瑊匆匆从任上赶回来为郭师元说情,自己也依然没有通融。 不知道亡皇后郭氏在九泉之下会不会责怪自己。 李凤梧貌似犹豫了下,才道:“官家啊,臣确实有烦心事,您知晓的,清官难断家务事,臣现在烦恼的很呐。” 赵昚略略有些惊诧,原本以为李凤梧会在官职上提点要求,结果却是家事? 家事自己能帮他? 难道这家伙还想着王毛仲的事情,想让自己赐婚魏蔚给他……现在提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好歹你得从西辽漂漂亮亮的回来再提啊。 那样自己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李凤梧却道:“承蒙官家厚爱,赐了臣小妾张玉儿一个诰命,可是这就出大事了啊,臣斗胆,还请官家收回此诰命。” 这当然是说说而已,为了引出正题。 赵昚心中也恍然大悟,我就说这小子打什么主意,感情是为他未来的正妻文浅墨谋取诰命来了,这倒确实是件事。 不过心中忽然生出一些戏谑的心来,“既然如此,那就依了卿家之意罢。” 李凤梧吓了一跳。 卧槽,赵昚你大爷的,故意将老子的军吧,明知道老子不是这个意思,却偏偏要这样说,咱俩还能不能愉快的交流了。 看见李凤梧吃瘪,谢盛堂乐了。 赵昚也呵呵乐了。 李凤梧无奈的很啊,“官家,咱们还能不能愉快的交谈了?” 赵昚哈哈大笑,“不能。” 看见李凤梧吃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很爽啊。 李凤梧还能说什么,只好尴尬的陪笑。 谢盛堂笑眯眯的道:“大官,您在捉狭咱们的李少监,这位大宋雏凤就要气成瘟鸡了。” 赵昚收敛了笑容,乐道:“也是,你且说来,张玉儿有诰命之后,你家里又怎么了,让你这个敢和高寿昌谈笑风生,敢和汤思退刀锋相见的大宋雏凤都束手无策。” 李凤梧赶忙说道,深怕赵昚改了主意,“臣确实束手无策啊,官家或许不知,小妾张玉儿有了诰命之后,开始膨胀了,总觉得高人一等,处处凌驾臣另外一小妾朱唤儿,这便罢了,如今更是连臣的未婚妻也不放在眼里,臣着实为难啊。” 赵昚点头,这种状况确实可能出现。 小妾都有诰命了,正妻没有诰命,确实会引发家庭矛盾。 李凤梧继续道:“其实这些事吧,臣勉强能应付,不至于心力憔悴,可官家不知,臣在建康有三位母亲,如今张玉儿有了诰命,隐然有不尊家慈的趋势,臣为此苦恼甚久,深恐治家不严,从而致使精力遗怠他处,而误了为臣本职啊。” 赵昚吹胡子瞪眼睛,“你胃口不小啊!” 好家伙,这不是要一个诰命这么简单,是想要四个啊! 他的意思就是,你看小妾都有诰命了,我几个母亲没有诰命不像话啊,以后家里不好相处。 小妾一般不赐诰命。 张玉儿是身份特殊,所以朱唤儿是肯定不可能。 这简直有点狮子张大口了。 谢盛堂也哭笑不得,“李少监,休要胡闹!” 李凤梧耸耸肩,“还请官家为臣断家事啊,臣才能尽心竭力使西辽,为两国之盟呕心沥血,为大宋宣德耀势啊!” 赵昚无语,旋即叹了口气,“罢了,倒不叫你寒心便是。” 出使金国,出使大理,出使西辽,都是苦差事。 也难为了这年轻人。 毕竟他还没及冠,适当的给些甜头,也能让他更放心的为自己尽忠。 诰命一事,官家爽快答应。 接下来自然是要交代出使诸事,不过李凤梧还有事。 在官家交代完之后,这货抛了出来,“官家,关于之前说过,青云书社创办青云书刊一事,不知道您觉得意下如何?” 赵昚莫名其妙了一阵,片刻后才想起来,“你还没死心?” 李凤梧正色道:“为官家治政,为黎民谋福祉的事情,臣从来不知道死心为何物。” 赵昚愣了下,旋即道:“一个书刊而已,书社方面你私人的生意事情,怎么上升到国家黎民的层次上来了?” 李凤梧心中一喜,知道现在是说服赵昚的机会。 朗声道:“官家有所不知,不知您有不有时间,听臣细细说来?” 赵昚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折子。 汤思退确实深懂朕心思,这几日身体不好,东府那边怕是扣押了不少折子,是以这几日自己倒是不太忙碌。 于是道:“说说看吧。” 李凤梧立即道:“古往今来,历朝但凡有大事,需要通知到全国各地的官吏、民众,都需要邸报送地,但邸报送递,一者有开放性的限制,仅官员阶层可读,一者有不定时的限制,从某方面来说,邸报就相当于官报,但它却是有无法避免的瑕疵,官家的一些意思,也只能传达到官员层次,而无法让万民知晓官家的意愿。” 赵昚点头不语。(。) 第三百一十五章 青云书刊诞生 李凤梧继续道:“臣办青云书刊,其实也可以仅私人营运,刊载官家允许,大宋律法允许的话本小说,如此谋取私利。” “但近来受到《画皮》的启示,臣就在想,为何不将邸报的优点柔和进来,形成另外一个更为广泛的载体?” “青云书刊将一月一份,于临安刊刻印载,内容微臣亲自审核后,再请官家面审,之后送递全国各地,以全国书商联售的模式,形成一个有规模的格局。” “当然,这样的青云书刊不仅要承载青云书社的话本小说,它最重要的一个任务,是宣扬官家的圣德和意愿,让天下黎民都知晓官家的盛世手段。” 赵昚听得口瞪目呆。 这是个从来都没出现个的模式啊,不得不说,很是新奇。 仔细一想,又确实有着巨大的益处在里面。 李凤梧一见赵昚的脸色,心中大定,知晓官家已经动心,打铁趁热的道:“等青云书刊形成定制,将会成为咱们大宋最有影响力的书籍,届时,专门为官家开辟的版块,不仅可以选用官家您的御笔墨画,还能宣扬官家的圣德事迹,不仅如此,比如有什么大事,官家也可将您的方针手段宣告天下万民,安定民心。” 顿了一顿,“比如官家处罚了贪官,若是有青云书刊,官家就可利用它,将案情告于天下,万民将齐齐歌颂官家之公正廉明!比如官家打造出盛世之后,将要北伐金国,便可利用青云书刊广告天下北伐之大捷,从而鼓舞民心,推动军事;又比如今春的大旱,官家利用青云书刊将治理旱情的政策广而告之,又将治理旱情的政绩广而告之,如此,天下人皆知官家之圣德光辉,天下人将知晓您的仁政,我大宋民心,必将向聚,开创前有未有之壮举!” 听到这里,赵昚顿时动心,不过还是有点担心,“一份书刊而已,刊登朕之政策,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 李凤梧摇头摆手,“官家多虑,绝无此种可能。” 赵昚哦了一声,静听李凤梧解释。 李凤梧道:“其实臣在建康,就深知民间人心,在臣没入仕之前,对大宋江山的官家,有着一颗无比崇拜之心,哪怕是听到任何一点关于官家的小道消息,都会津津乐道数日,官家您且试想,若是我们在青云书刊上刊登一下官家您的光辉小事,只会在万民心中树立一个更加完美更加高大上的天子形象,只会让万民更加崇拜官家!” 最后收尾:“青云书刊,将是官家展示您自己的平台,是让官家从神坛走向民间,从而成为更为神圣的万民偶像,打造盛世之下的圣君形象!” “青云书刊,就是官家的万民报!” 其实李凤梧想说的是,青云书刊就是我大宋的人民日报,就是我大宋的党报----呃不对,应该是皇报。 李凤梧一口气说完,紧张的盯着沉默着皱眉思考的赵昚。 谢盛堂也在一旁陷入沉思,思索李凤梧所说那些话的可行性,毕竟这东西太新奇了,如果真如李凤梧说的那般神奇。 大官借助青云书刊,很可能会营造出真正的圣君形象。 如此一来,大宋的民心之稳固,将是古往今来罕见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赵昚才点点头,“若真能如此,当是大善之举。” 李凤梧狂喜,成了! “既然官家同意,但求官家一张圣旨!”李凤梧趁势奋进。 只有有了赵昚的旨意,青云书刊才能确保无虞。 赵昚却还有顾虑,“这个青云书刊,朕可以给你旨意,也能保住它被清查,但朕需要说明一点,这已不仅仅是你青云书社的事情了。” 李凤梧点头,早就料到赵昚会有这种顾略,“如此,在秘书监新设一部门,共同入股青云书刊?” 赵昚有些不解,“入股?” 李凤梧解释道:“青云书刊本是臣青云书社的产物,但是如此重要的存在,当然不能尽数掌在臣手上,官家放心,臣自己也不敢放心,所以臣的想法是,让官方也参与到其中,共同出资共同办理,使之成为半官半民的宣传平台。” 赵昚很有些新鲜,“这倒是个新生事物,你且说说看。” 李凤梧早就做过关于青云书刊的策划书,还给张观看过,此刻更是准备充分,“臣如此想,在秘书监设立一个书刊局,专门负责青云书刊的审核和鉴定方面的工作,当然,也包括从官家您这获取消息的工作,因为今后很可能要刊登官家的墨宝,和您平时生活中的一些彰显您圣德的事迹,而刊刻印载和销售方面,则交给青云书社和青云书社笼络的全国书商,务必做到,全国各大州府,每月都有一分青云书刊销售,任何一个读书人,都能买到一份青云书刊。” 赵昚震惊得不要不要的,“这得多大的人力物力!” 提起钱,赵昚就开始心疼了。 李凤梧笑道:“这个官家不用担心,活版印刷发展飞速,随着刊刻的次数增多,成本将会不断下降达到临界值,而销售方面,由临安各大书商牵线,将和全国书商一起联合起来,无形之中降低了我们的成本,当然,利益也要分一部分出去。” 赵昚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沉默了一下,“如此,你且准备一份具体的操作文书,朕细读之后,再考虑是否依卿家之意。” 李凤梧立即快速的从兜里掏出青云书刊的策划书,请谢盛堂递给赵昚。 赵昚哭笑不得,“你才准备充分呐。” 李凤梧适当的拍了下马屁,“为官家做事,臣永远都是竭尽百分之百的心力。” 赵昚很是满意。 细看了策划书,心中诸多的疑惑也迎刃而解,不得不说,李凤梧这个提议相当的好,如果事情真按照他的说法发展,青云书刊将成为自己的喉舌。 这绝对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壮举。 未来的史书上,必然是将要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治政手段。 是青史留名! 点头大笑,“善,你且回去准备,朕明日便下旨,依李少监之意行事。” 李凤梧狂喜,“有官家此举,大宋万民幸矣。” 赵昚哈哈大笑,一扫因为立储而带来的不爽情绪,“你这大宋雏凤啊,真是让朕大开眼界,这些主意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让人不得不叹服。” 李凤梧也笑,“是官家您的圣德,让臣才有这种想法。” 赵昚知晓李凤梧是在拍自己马屁,却浑身舒爽的很。 “没事就回去等旨意罢。” 旨意么---- 一份是建康李家四份诰命,一份是青云书刊。 赵昚已彻底被李凤梧说服。(。) 第三百一十六章 风风流流去西辽 立储会争成什么狗屎样子,李凤梧不清楚。 也不是很在意了。 首先,自己为妻子文浅墨和母亲三人争取到了诰命,清一色的县君。 一家四县君,一孺人。 消息传回建康,不知道会轰动成什么样子,估摸着如今的建康李家,隐隐然有超越河西柳家的迹象。 柳相正流放,柳子远身死。 一门三进士,如今只有柳子承一人显贵于朝堂。 而且看柳子承的作风,似乎对河西柳家不屑的很。 关于柳子承对河西柳家的态度,民间终究是有流言流语的,听说柳子远问斩,柳相正罢官之时,河西柳家建康来人,柳子承连见都没见。 所以如今的建康,大概李家便是最为显赫的官宦之家。 有了诰命,今后的事情就稳妥了许多。 随着自己升官,诰命也会因功而提升----官家不会太小气的。 再说,青云书刊的事情搞定,之后随着青云书刊成规模,自己手上相当于掌控了一个神器。 青云书刊,比得上十万精兵! 得民心者得天下,青云书刊,就是直接通向民心的利器。 自己已经给官家说的很清楚。 所以官家会同意,他也想利用这一点,来凝聚大宋的民心,从而为将来的北伐制造更好的气氛----青云书刊不断宣扬回复江山忠于赵室的观点,狂轰乱炸下,民心焉能不向北? 李凤梧太了解病毒式宣传的威力了。 临安争储的事情提上了议事日程,短期内不会定下谁为太子,但每日朝会总是要讨论争执一番的。 李凤梧却踏上了西辽的路途。 此去西辽千万里。 使团人众,李凤梧一人独当大权,比掌管一个秘书监难度大了不知多少倍。 直到此刻才明白,当日使大理,王之望的功劳有多大。 没有他从中斡旋,就自己、柳子承和钱象祖三人,恐怕到不了大理就得内乱起来。 现在自己一个人掌控使团,确实有点力有未逮。 一路磕磕碰碰,没少出幺蛾子事。 好在都化解了,使团也平安无事的进入蜀道,度过蜀道,便是天府之国成都府。 从临安到西辽,最佳路径是从襄阳进入金国境内的京兆府,再由京兆府过庆阳府、延安府而进入西夏国境,再从西夏国境进入西辽国境。 但这个路线明显不成立,别说金国走不通,就是西夏也不会同意。 所以使团的路径是从成都府进入吐蕃,再经由吐蕃进入西辽国境……这是一段不逊于使大理的危险途径。 甚至更为凶险。 仅是蜀道,就令人望而生畏,就别提从成都府进入吐蕃境内要翻的那些大山了。 可以说,在今时的医疗条件下,大家都是用命在拼仕途。 李凤梧当然好多了。 他是使君,随行医官优先照顾他,只要不染上绝症,几乎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李凤梧却忧心忡忡。 只因使团中的另外一位女子:魏蔚。 魏蔚跟随使团,并非私下的事情,而是官家旨意,魏蔚去西辽,是太尉、礼部尚书魏杞上书官家禀明情况,然后官家又给她封了官身的。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刚进入蜀道,就有点适应不了。 李凤梧那个心疼啊,几乎守在她身旁寸步不离。 这让随使团前往西辽,实则主要是任务保护魏蔚的魏廷晖很有点患得患失。 高兴的是李凤梧对妹子的关心是发自内心,失落的是总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要变得空落落的了……尤其是看到李凤梧那双眼睛老是瞄妹子的胸的时候。 有惊无险进入成都府。 受到了当地官员的热情招待。 使团在锦官城修整三日。 和蜀道艰险迥然不同,天府之国的怡然,让魏蔚情绪大好,几乎每日都会找借口出去游玩,李凤梧当仁不让的当起了护花使者。 丞相祠和杜甫草堂必然要去游玩一番,李凤梧一番叹古颂今剽窃的诗词,又让魏蔚芳心一阵簇摇。 在锦官城都是些儿女情事。 但是李凤梧心里却痒呼呼的,都说苏杭出美女,其实川妹子也是让人喜欢的紧,水润的四川盆地,养育出来的妹子,肌肤之好绝然大宋。 随意在街上撞见一枚软妹纸,其肌肤都能媲美江南的娇艳女人。 若是遇着些深闺女子,其肌肤之好,俨然直逼朱唤儿,更有甚者不输文浅墨! 再遇上些五官身材姣好的,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红颜。 李凤梧终于明白,为何老将吴璘会生那么多儿子了。 川妹子真的是魅力无限。 于是在锦官城的最后一夜,李凤梧稍稍放纵了一下,锦江畔最为豪华的青楼留宿了一夜。 至于有多么**,从第二日咱们的李家小官人下楼需要扶手梯一事可见端倪。 对此魏廷晖恨得牙痒痒的。 也不敢对妹子说。 然而这只是开始,并不是结束。 有了锦官城的一夜放纵,李家小官人心里的那点节操一下子没了桎梏,一路艰险万般的度过高山大河,进入吐蕃境内。 异域风情的美女,顿时让李家小官人失心落魄。 偏生吐蕃诸部的官员会做人的紧。 大宋雏凤之名,如今已隐然响荡于吐蕃大地上,知悉这位大宋才子出使西辽经过自己的地盘,不少王公贵族那真是热情得让人无法拒绝。 一者是为了交好大宋,一者么……是向大宋雏凤求一墨宝。 这便有趣了。 大宋雏凤也怪异的很,倒是愿意赠诗,偏生不愿意亲笔书写,总是让使团随行副手来代笔。 使君李凤梧,副使是绍兴二十七年的进士京镗,任职江州瑞昌县令,前些日子被宣召到临安,担任了此次使西辽的副使君。 估计使西辽回来,大概就要升官发财走向人生巅峰了。 京镗是自己的副手,李凤梧对这一点很是得意。 同样是要当相公的人,京镗可是扎扎实实的凭实力,而不是像赵汝愚和韩侂胄那般,依靠拥戴之功,所以这位未来相公的书法,着实让人惊艳。 吐蕃诸部的王公贵族只惊叹于李凤梧赠诗的境界高远和京镗书法造诣的深邃,却哪里知道,大宋李使君不愿意亲笔,就是因为他那一手楷书着实入不了名家法眼。 礼尚往来,李使君赠诗,王公贵族回以美人黄金。 李凤梧来而不拒。 于是乎咱们的大宋雏凤沉沦了……这可是真正的异域风情,大长腿,深眼窝,高髋骨,杀伐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都是豢养的,干净啊。 关键是还不用自己负责,吃干抹净别留下后遗症就好。 于是乎美酒,美人,日子过得很有点糜烂,让年近三十的副手京镗也暗暗摇头,暗道,咱们的大宋雏凤还是太年轻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太子赵愭 九死一生。 大概就是指此次出使西辽。 比之前往大理,更为凶险。 虽然有吐蕃诸部的协助,使团八百多人,再加上约两千人的商队,进入西辽国境时,也有几十来人永远的埋骨异国他乡了。 西辽的迎送使是萧朴古只沙里。 得知迎送使是此人,李凤梧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尼玛,就是这货私通耶律普速完啊! 这货的身份也不寻常,其父亲萧斡里刺是西辽的元老,官拜六院司大王,权势滔天。 其兄长就是萧朵鲁不。 萧朵鲁不……嗯,就是耶律普速完的丈夫。 也就是说,这货和他嫂子勾搭到了一起。 果然好吃不过饺子好看不过嫂子。 李凤梧仔细观看萧朴古只沙里,貌似很年轻,年近三十的样子,长得确实英武非凡,但看相貌气势,端的是一位英雄豪气人物。 李凤梧暗暗思忖,也不知道此时的他和耶律普速完勾搭到一起没有。 话说,耶律普速完好歹也是中国史上最后一位女皇帝,不仅饱读群书,据史料记载,也是个大美人,能和小叔子勾搭到一起,估计是开放的很。 或者说,风骚的很? 当然,李凤梧知晓的史料中,耶律普速完和萧朴古只沙里勾搭到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老公和老人公两人掣肘她的政事。 不过现在看到萧朴古只沙里,李凤梧隐约觉得,恐怕也有耶律普速完风骚的成分在。 毕竟萧朴古只沙里一看就是勇猛的男人啊。 那身高,那气势,那高鼻梁,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床上无敌的猛男造型。 作为人妻少妇,耶律普速完不动心反而有点说不过去。 旋即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也是八卦之心熊熊了,再怎么腹议西辽女帝的八卦周边,也仅是满足心理上的好奇。 自己的任务就是来接和亲的郡主。 接到郡主就走人----嗯,不对,是先到西辽溜达一圈,然后去一趟蒙古诸部。 李凤梧已得到官家允许。 出使西辽之后,借道西辽,前往蒙古诸部亲谈购买蒙古战马诸事。 国书中也有说明。 从蒙古诸部回来,再接郡主回大宋。 在和西辽迎送使碰头后,大宋使团心中大石落底。 终于不用在戈壁里吃风沙了。 …… …… 大宋的历史,虽然被李凤梧这只大宋雏凤的翅膀用力的呼扇了一顿,然而乾道元年,历史还是走回了正轨。 李凤梧的出使西辽,无关立储之事。 朝堂上关于立储的论奏逐渐进入白热化。 先还有不少臣子支持赵惇,但不知道为何,入秋之后,郭师元的被问斩,随州昭庆军节度使郭瑊一纸奏呈送递临安,说大皇子赵愭素有才德,当是立储上上人选。 随着这张奏呈之后,朝堂风向忽然大变。 原本的局势比较复杂。 六部之中,兵部保持中立,没有倒向任何一位王子,但也对庆郡王赵恺颇多言辞。 当然是不好的一面。 礼部尚书魏杞也暂时保持沉默。 吏部、刑部皆支持赵愭。 工部、户部支持赵惇。 东府三省之中,除了汤思退这位相公,其余众臣也纷纷表态,支持赵愭和赵惇者莫衷一是,反正就是不统一。 而西府之中,虽然庆郡王赵恺接连被贬,但陈俊卿等人还是表态,认为庆郡王有官家勇猛之风,当是立储人选。 三个皇子,都有人支持。 争论于是不休。 官家一直没曾表态,但众人心里看得明白,因为最先提出的谏议大夫和一位六部侍郎亲近赵惇,官家现在的态度更多倾向于赵愭。 而赵恺在官家口中,被提及的次数最少。 随着郭瑊的奏呈上递到临安,一者是鉴于他国丈的身份,再者他也是国家最后的中流砥柱,官家回批的用词委婉许多。 这便让群臣瞬间看出了风向----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 事实怎样,没人说得清楚。 事关立储,临安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甚至没人说得清楚。 转眼之间,西府的陈俊卿等人保持沉默了。 东府的右相洪适,参知政事诸葛瑾我也忽然诡异的支持赵愭为太子。 汤思退依然保持沉默。 几乎从来不在立储一事上发表过任何意见。 恐怕这也将是汤思退这一生的政治立场:两位皇子都交好,但绝对不明确表态支持哪一个。 也许在汤思退看来,一天没登基的皇子,始终只是皇子。 对于这一点,官家喜欢得不得了。 这边让汤思退的左相位置越发坚定,无可动摇。 不仅洪适、诸葛瑾我表态支持赵愭,原本支持赵惇的人中,倏然间风向大转,竟有大部分上奏支持邓王赵愭为储君。 这下局势瞬间明朗。 支持赵恺和赵惇的人不做声,立赵愭的声音如浪潮一般席卷临安朝堂。 历史被阴差阳错的拉回正轨。 乾道元年,赵昚终于昭告天下,立大皇子赵愭为太子。 赵愭立为皇太子,赵愭的妻子广国夫人钱氏册封为太子妃。 官家又诏令增加东宫侍卫人员,太子赵愭谦让,上奏曰国力正需臣子尽心,作为储君,当为父皇分忧,愿意捐献每月应领杂物。 赵昚降旨赞赏,并表示同意。 于是乾道元年,大宋的东宫之中,迎来了太子赵愭。 历史的洪流,冲破了李凤梧这枚小人物带来的影响,强硬的将轨道拉回原来的轨迹上。 纵然第二次宋金大战,大宋惨胜,赵昚从一蹶不振改为雄心壮志绸缪江山北归,但依然没有改变乾道元年立储的节点。 纵然赵惇和赵恺都有巨大的机会,但依然未能成功。 长皇子赵愭依然为皇太子。 历史的车轮如洪流,碾过了蝴蝶的翅膀。 然而尽管如此,东宫的赵愭也只高兴了半个月不到,就在张杓的建议下,平复内心的骚动,重新投入到争夺天下的斗争中。 一日不登基,太子也不保险。 而恭王赵惇在柳子承、皇甫坦的辅助下,也没有气馁,反而越发充满斗志,只要有机会,将要让赵愭成为废太子。 庆郡王赵恺在临安侍候了官家,直到身体完全痊愈后,才无怨无悔的回到襄阳光化军重整军备。 仿佛根本没发生赵愭入主东宫的事情一般。 赵昚还是那个赵昚。 赵愭也还是那个赵愭,只是多了个太子的头衔而已。 赵惇也还是那个赵惇。 只是心里大概失去了一些心气。 而赵恺,在临去光化军的前一夜里,收到了梧桐公社管家杜仲卿转交李凤梧留给他的密信后,仰天叹了口气,想起了这些日子孝敬父皇膝下时,父皇看自己的愧疚眼神。 旋即目光并不坚毅的说了句,“卿之苦心,孤知矣,此心定然不负,必心力尽抒边疆军备而树名,细末铸深基,效勾践而待良时。” 赵恺不再是当初的赵恺。 大宋还是那个大宋。(。) 第三百一十八章 少妇风情奈何天 李凤梧对出使西辽,并不反感。 甚至有点期待。 读着唐宋诗词长大的人,对大宋的灭亡,多少有点遗憾。 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大宋解决了三冗这个积弊,拥有世界百分之七十五的经济产量的南宋,一直发展下去,再熬过蒙古铁骑的南侵,会成长到什么样。 会不会成长为世界最强帝国? 所以李凤梧出使西辽,是使职,真正的意图,是和官家说过的,经由西辽,前往蒙古。 李凤梧也从来没想过要把铁木真扼杀在摇篮里。 蒙古帝国也是一种辉煌。 依然想再看到蒙古的铁骑打过小亚细亚,饮马多瑙河的辉煌。 也想看看蒙古铁骑蹂躏欧洲铁皮军团的嚣张。 但是李凤梧有个想法:看有没有可能将铁木真带回大宋,让他在大宋呆过生涯前期那段日子,从而对大宋产生一定的感情。 大宋自身的强大,加上铁木真对大宋的感情。 也许未来就不会出现铁骑南下的局面。 当然…… 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想去尝试一番,至于未来有没有可能,李凤梧不太执意,就算最后蒙古铁骑依然南下,大宋依然在崖山之后灭国,这也是历史正轨。 是以到西辽,只是暂时中转十天。 休憩十天之后,便会带着商队启程前往蒙古。 使团会尽数留在西辽。 如今西辽的局势并不太好,耶律普速完刚登基一年,国内大臣并不特别信服,然而耶律普速完却是个强势的女人。 1164年,菊儿汗耶律普速完命令西部喀喇汗王朝把布哈拉和撒马尔罕两地区的葛逻禄人迁往东部喀喇汗王朝领地喀什噶尔,他们到那里后不准再携带武器,从事农业或其他劳动。 西部喀喇汗王朝执行命令,逼迫葛逻禄人迁徙,结果引起暴动,但很快被残酷地镇压下去。 从此,葛逻禄人在河中地区的势力衰落。 1165年,也就是今年,西辽军队进入呼罗珊,劫掠了巴尔赫。 巴尔赫臣服于西辽,并向西辽缴纳土地税。 这两次战事,让西辽的国力受损不小,是以大宋使团抵达西辽,和亲一事走上议程,着实让菊儿汗耶律普速完高兴了一阵。 西辽国都叶密立城,和大宋临安相比,着实有点寒碜。 不过这是西辽的政治中心。 虽然不如临安的盛世繁华,但也算灯火辉煌。 按说,使团抵达的第一次宴请,应该是有迎送使负责,加上一位重量级的朝中重臣----实际上大宋使团的使君李凤梧,依然不过是朝请大夫。 这还是出使前官家提拨的,以擢升使团的档次。 不然让一个奉直郎来担任迎亲使,着实会让西辽的面子过不去。 西辽这边,只需派五品或者四品官来,那就相当的适合规格了,只是出乎李凤梧意料的是,竟然是西辽女帝亲自宴请! 在西辽皇宫。 瞬间感觉莫大荣焉。 西辽不是金国,曾经的世仇随着金国入主北方,将西辽赶到这个旮旯后,早已风消云散,如今两国已是盟友。 是以这场宴席那真是如沐春风,双方将要进行友好的交流。 李凤梧见到了历史上的第四位女皇帝,也是最后一位女皇帝。 慈禧虽然有皇帝之实,但无皇帝之名。 话又说话来,如今的耶律普速完只是临朝称制,改年号崇福,自号承天太后,还没有称帝。 见到西辽太后耶律普速完的刹那,李凤梧很是吃了一惊。 卧槽,这么年轻的女帝! 本以为,耶律普速完怎么也该三十七八,加上西辽这旮旯地理环境的恶劣,西辽这位女帝,看起来怎么也该是四十来岁的样子。 然后事实却是这位女帝看着竟然和耶律弥勒差不多大。 恐怕真实年龄还要小点。 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八岁! 或是为了显示亲和大宋的态度,女帝着了汉服襦裙的便服,梳着汉人少妇发髻,淡妆亦是汉人中比较流行的妆容。 远山黛,枫叶红。 若非那一眼即可看出异域风情的面容,真会以为这是临安大户人家的少奶奶。 穿着得体,雍容华贵。 若是寻常场合下见到,打死李凤梧都不敢相信,这是西辽帝国的女帝耶律普速完,完全就是个风情万般的邻家少妇。 对的,风情万般。 耶律普速完的容颜,就算是按照宋人的审美,那也是极美极美的。 远山黛眉飘若柳叶,瓜子脸,深眼眶,鼻梁挺直,唇润如红玉,最风情当是那狐眼儿,水汪汪的,看谁都像是在抛媚眼。 一颦一笑尽风情。 襦裙衬搭出姣好身材,北方人独有的大长腿,着实显衬身姿。 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熟透的感觉。 款款走来,香风满殿。 真如画中美人从青山绿水间走来,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李凤梧,也忍不住看得呆愕了一下。 少妇中的极品啊。 可惜是位女帝。 少妇风情奈何天啊。 在耶律普速完的身后,跟着她的老公,萧朵鲁不。 萧朵鲁不和他的弟弟萧朴古只沙里完全就是两个类型。 萧朴古只沙里高大威猛,甚有英雄气势。 然而萧朵鲁不却不高,作为北方人,甚至有些矮小,身高在一米七二左右,甚至比李凤梧还要矮小一些。 五官也长得比较阴柔----难听点的话就是略微有些普通了些。 只是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眸里,时不时的透出一丝别样的感情,尤其是当目光落在耶律普速完身上后,让李凤梧想起之前在四川见过的熟悉画面。 这尼玛就是个耙耳朵男人啊。 但萧朵鲁不的耙里,还有一丝不甘心,甚至也可以说是野心勃勃的感觉。 李凤梧暗暗叹气。 可怜的人,以为掌控得了妻子就能得到西辽江山,最后却被妻子耶律普速完和弟弟萧朴古只沙里联手,罗织了个罪名给杀了。 女帝夫妇出场,使团所有人在李凤梧带领下,入乡随俗,按照西辽国礼,见礼。 耶律普速完嫣然一笑,甚美。 声音也很有江南小女人的糯软:“诸位皆是大宋才子,远道而来,是我大辽之荣幸,不必多礼,但请坐罢。” 一口流利的汉语。(。) 第三百一十九章 女帝陛下,你走光了1 宴请的大殿分里外。 李凤梧,京镗两位使团正副使,自然在里殿。 除了他俩,还有两个身份特殊的人:魏蔚和魏廷晖两兄妹。 而西辽方面,却仅有萧朴古只沙里、耶律普速完和其丈夫萧朵鲁不三人。 所以说起来,这个宴席的规格是有点诡异的。 李凤梧是大宋之首,自然由他出面,笑着行礼后坐下,“太后凤颜,着实让人惊羡,又治国有方,大辽帝国必将崛起,再创不世之辉煌。” 心里却在想,你们还是别崛起了,你们要是重返北方,对宋的政策不会比金国好。 耶律普速完这才有时间认真打量使团众人。 看清楚李凤梧,眼睛顿时一亮。 好一个大宋美男子,身材挺拔,鼻梁高翘而直,眼眸说着坚毅----或者应该说狡猾的光芒,身上既有读书人的儒雅之气,又有一丝雄壮的男人之势。 能让海陵王弃妃耶律弥勒神魂颠倒的大宋雏凤,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那刻薄的嘴唇,让人觉得好生讨厌。 略有点美中不足,若是嘴唇好看一点,恐怕真比得上大宋那个闻名天下的人样子。 又看向京镗,普普通同的一个读书人。 再看魏杞,耶律普速完就笑了,颔首招呼道:“旅途漫长,身体可还好?” 魏蔚起身福了一福,“谢女帝牵心,小女子尚好。” 耶律普速完叹了口气,“造化弄人,若是没有当年那些事,你现在也该和耶律观音一般,是我西辽的郡主,说起来你还得称呼我一生小姨。” 耶律观音是小名,真正的名字是耶律杞颜。 就是那位出使过大理的西辽郡主。 魏蔚有些窘迫,不怎么善于交际,只好低声道:“不敢。” 耶律普速完笑了笑,“我已经通知了周王,等宴席结束之后,会有马车前来迎接你,这段日子,你就住在周王府上罢。” 魏蔚的生身父亲,周王耶律惑也,其在西辽的身份就是耶律普速完的亲弟弟。 正儿八经的宗室皇族。 其母亲是周王王妃,大宋的恩平郡主。 所以说魏蔚的身份,在西辽很是敏感,牵扯到当年的宫廷政变诸事,且魏蔚在大宋那边也挺好,耶律普速完倒也没想过把她留下来认祖归宗。 魏蔚认祖归宗,不可避免的要旧事重提一下。 虽然如今自己掌控西辽大权,提起这件事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终究会给不服自己的人透露一些信息,让他们生出警惕之心。 主宾落座,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小半个时辰后,忽有人来报女帝,说喀什噶尔传来紧急密报。 耶律普速完面有愠色,用回鹘语怒骂了一声。 一旁的萧朵鲁不低声说了几句。 萧朴古只沙里也说了几句。 都是些鸟语,李凤梧等人是完全听不懂的,显然是故意要回避大宋使臣。 不过看神色,似乎是萧朵鲁不和萧朴古只沙里在劝耶律普速完不要生气。 来报消息的那人似乎是宫廷宦官,看样子身份还不低,虽然被女帝训斥,却并不怎么惊恐,反而辩驳了几句。 耶律普速完越发恼怒。 最后还是萧朵鲁不说了一番话,耶律普速完才犹豫了一阵点头,旋即又呱里呱啦说了几句。 萧朵鲁不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不过却没表示反对。 萧朴古只沙里却骤然欣喜起来。 萧朵鲁不起身,“使君且继续宴饮,我等有事,先行告退。” 萧朴古只沙里也起身道歉。 两人跟着那宦官匆匆离开。 耶律普速完略有歉意的道:“让使君见笑了,有些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怠慢之处,还请莫怪,这杯酒本后干了,你们随意。” 李凤梧一阵汗颜。 这也算怠慢,你堂堂一国女帝来宴请我这个五品的使君,已是抬驾。 饮酒之后,耶律普速完笑眯眯的道:“听闻得李使君是大宋去岁的一甲探花,想必文采灼灼,本后对大宋文化向往的紧,若是有时日,倒想与李使君交流一二。” 临安出使西辽,路途漫长。 使团和商队在西辽、吐蕃交境处,便度过了春节。 李凤梧急忙道:“陛下博览群书,亦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才子,我等着实不敢在陛下面前卖丑。” 耶律普速完捂嘴笑了,“术业有专攻,治国本后行,但琴棋书画,本后肯定是不如大宋雏凤的。” 李凤梧只好笑笑。 气氛一时间便有些尴尬。 京镗话少,况且这种场面,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副使出面。 魏蔚想到即将要见到生生父母,心里忐忑的很。 魏廷晖神经大条,心思根本不在宴席上,而是在猜想,万一妹妹见到生生父母后,不愿意随自己回大宋了,可如何给父母交差? 耶律普速完见状,并不在意。 作为掌管一个国家的大人物,沉默反而是她经常施展的手段。 恰好此时,有人闯进殿来。 是一对身穿华服的夫妻,身后跟着个老熟人:耶律杞颜。 不用说,这对夫妻就是周王耶律惑也和王妃赵畇。 两人闯进殿来,赵畇只是傻傻的痴呆的看着魏蔚,耶律惑也倒是歉意的对耶律普速完行了礼,耶律普速完努努嘴,示意没关系。 毕竟是亲弟弟啊。 魏蔚看着这对夫妻,先是迷惑,直到看清楚耶律杞颜,终于明白过来。 便呆滞了。 赵畇泪花晶莹一步一步上前,一把将魏蔚揽到怀里,“我的儿啊!” 李凤梧无奈,这就相认了。 却接到耶律杞颜对自己眨巴的眼神,于是回笑了下。 眼看局面要失控。 周王耶律惑也有些担心,深恐姐姐恚怒,不料耶律普速完却善解人意的道:“别让人看了笑话,一起回府去罢。” 耶律惑也谢恩,一把拽着妻儿,走出大殿。 魏蔚傻呆呆的被赵畇牵了出去。 根本反应不过来。 魏廷晖进退维谷,最后看了一眼李凤梧,李凤梧对他使了个眼色,傻的啊,跟上去啊,你的职责就是保护你妹妹,顺便把她带回去啊。 你要是带不回去,我双正妻的事情可就黄了。 ps:忽然想起一事,西辽的位置极其偏远,而且气候条件恶劣,李凤梧的使团要出使西辽,最好的时间应该是初春出发,在夏中或者夏末抵达西辽,避免被大雪封路,不过因为剧情需要,使团在夏末出发,冬季抵达,这是宋代的条件不可能达到的事情。 所以请大家忽略掉气候和地理上的逻辑问题。(。) 第三百二十章 女帝陛下,你走光了2 耶律杞颜临走前,娇俏的对李凤梧吐了个舌头,旋即做了个嘴型。 李凤梧读懂了她的话,让自己有空去找她玩。 苦笑,我是来玩的么。 话说,在临安的时候,貌似你对我没什么好感嘛,还差点拿蒙古弯刀把我霍霍了。 魏家兄妹一走,先前的萧朴古只沙里和萧朵鲁不也走了。 如今里殿就只剩下女帝耶律普速完,李凤梧和副使京镗。 炉火炽烈。 里殿虽然人冷清了,却依然温暖。 耶律普速完笑道:“让两位使君见笑了。” 李凤梧回笑,“陛下言重。” 京镗喝了口酒,蹙眉,却没有做声。 气氛有些尴尬。 李凤梧也只好端酒浅啜着,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去外殿,免得在这自讨没趣,没准女帝耶律普速完也早想离开。 耶律普速完示意宫女,给两位使君斟酒。 一番热情的劝酒后。 李凤梧有些微醺,西辽贡酒可不似大宋米酒,西辽的贡酒甘冽醇厚,入腹如烧刀子,极容易上头。 京镗也有酒力不可支。 反倒是身为女子的耶律普速完,酒量只好令人咋舌,喝了这许久,脸上也只是红晕,并没有丝毫微醺的迹象。 也不知道过了几巡,耶律普速完让宫女取了副墨宝来,“久闻李使君是贵国前科一甲探花,想必在书法造诣上非凡,看本后这些字,能否指点一二。” 京镗见状,这是个苦差事,估计李凤梧要推到自己身上来。 出使几个月,一路随行,自己太了解李凤梧那点书法造诣了,根本就上不了大堂之雅。 索性告了个罪,出去吹风。 京镗只是副使,况且声名哪有李凤梧大宋雏凤耀眼,是以耶律普速完倒也没向其他。 她哪里知道,使团之中,书法造诣最好可比拟大家的正是这位副使京镗。 李凤梧对着京镗的背影挥手哎了一声,想把这位副使唤回来,却发现京镗鸟都不鸟自己,只好尴尬的缩回手。 无奈的从宫女手中接过耶律普速完的墨宝,只看了一眼,顿时暗暗叫苦不迭。 你妹啊! 耶律普速完的书法造诣比自己还好,自己怎么指点? 被指点的节奏啊! 苦笑着道:“陛下,实在不想瞒,在下的书法造诣实在是难入大家之眼,观陛下墨宝,胜我百倍,已有大家风骨,着实是好字。” 耶律普速完的眼睛亮了下,她当然清楚自己的书法造诣如何。 可能得到大宋探花郎的赞颂,这比西辽臣子的赞颂高大上了几百倍。 笑眯眯的起身移步到李凤梧对面,从宫女手中拿过笔豪,递给李凤梧,“李使君休要过谦,且做一墨宝,本后也可借鉴一番中原文化。” 李凤梧心里那个苦啊…… 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几个宫女倒是眼快手急的将桌子杯盏撤走,铺好了上等宣纸。 只好提笔,硬着头皮上。 “陛下,在下的书法造诣,着实有点不堪入眼,相比于您的杰作,直如蒙童劣书。” 话是这么说,还是拿出全部的实力,一笔一划的勾勒小楷。 耶律普速完便弯腰低头,仔细看李凤梧笔走龙蛇,眸子里渐渐浮起一抹笑意,这大宋雏凤还真没骗自己。 这小楷的造诣,自己及笄前就能达到。 真是让人意外。 堂堂大宋雏凤,一甲探花的书法造诣竟如此不堪入目……虽然这话不能说出来,但耶律普速完却只找得到这个词来形容。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一甲探花的。 当然,这位大宋雏凤绝对不是花瓶,他在大宋的一些作品自己也有耳闻,比如那句人生如之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屏。 绝对称得上千古名词。 又如那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只能解释为这位大宋探花的才情不在书法上。 只是心中暗暗有点纠结了,侄女耶律观音出使归来后貌似闺中密语过一句,嫁夫当嫁临安凤。 临安凤自然是指大宋雏凤。 看这李凤梧,确实一表人才,书法造诣不能证明什么,至少他在出使金国和大理的事迹,作为君王而言,就算是耶律普速完也不得不暗叹一声。 此子当位极人臣。 处于礼貌,耶律普速完不好意思打断李凤梧,心里却在想着弟弟耶律惑也对自己说起过关于侄女耶律观音的婚事。 此次和亲送至大宋的郡主,是皇室之中随意封了个容貌中上略有才情的女子。 而眼光一向极高的耶律观音的婚事,不仅是弟弟耶律惑也的心头病,也是自己这个小姑想得极多的事情。 西辽门当户对的王公子弟也有,可惜观音都看不上。 李凤梧提笔写了自己的那句名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搁笔的时候抬头,正欲歉笑。 眼前却一片雪白。 刺目。 雪一样的白。 虽然是冬天,不过西辽如今国势正盛,就算是穷乡僻壤,用度依然豪华的很,里殿除去一个大火炉还有七八个小火炉,就算是赤身**也不会冷。 耶律普速完穿的襦裙。 襦裙延续唐风,本就是酥胸半露的制式。 是以耶律普速完弯腰低头看自己看字,自己稍微抬头,便发现女帝陛下走光了。 李凤梧这一看去,顿时将那风光尽收眼底。 耶律普速完不过二十七八。 又是皇族,从小娇生惯养,肌肤本就很好。 雪白不说,细腻柔嫩如水。 李凤梧发觉自己词穷,根本找不到语言来描绘这种美感,木瓜一般斜斜的,却又如薄皮了的葡萄一般晶莹光滑。 甚至能看见肌肤上细小到极点的微孔。 不是汗毛的毛孔。 虽然是西辽人,可皮肤好的不像话,更没有男人那般多汗毛。 李凤梧顿时心里就一阵摇晃。 旋即醒悟过来,咳嗽一声。 又深恐耶律普速完没听出自己的意思,别过头连续咳嗽了一声。 耶律普速完见李凤梧搁笔之后忽然怪咳嗽了几声,有些奇怪,抬头看李凤梧,却见他别过了头不敢看自己,低头一看,顿时恍然。 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对李凤梧的感官大好,这小子心性不错。 李凤梧咳嗽一声,“陛下,您看,在下这书法造诣远远不如您啊。” 耶律普速完直起身,吃吃笑了一笑,“探花郎醉心仕途,若得时日闲暇,书法早已自然是能跃然而上,成为一代名家的。” 心里着实有些得意。 不过更重要的是,觉得这孩子还不错。 论姿色,自己不如侄女耶律观音,但就算如此,阅女无数的小叔子萧朴古只沙里看见自己,也会变成猪哥。 李凤梧那躲避的眼神里,貌似也有点那啥的意思。 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嘛。 耶律普速完不是荡妇,只不过骨子里有着北人的开放,没有那么浓重的贞洁感,就算走光被李凤梧看见了,在她眼里,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第三百二十一章 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能成为一国之主的女人,能在乎多少儿女情长? 又不是中原正统。 更没有寻常女子那般贞洁第一的夫纲之性。 回身坐回去,风情万种的对李凤梧笑了笑,轻声道:“国书上说,使团要在我国都城逗留数月,才会应郡主返宋,这是何故?”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李凤梧只好再说道:“是在下有点事,想去草原看看。” 耶律普速完蹙眉,“是想和草原诸部把买马的事情再次落实,或者说看看还能不能再获得点什么?” 毕竟是执政者。 想到的事情都是事关政治。 李凤梧摇头,“于国家大事无关,是在下和草原有个约定。” 总不能直白的告诉耶律普速完,我是去找一个要不了多少年就会灭了你们西辽的蒙古小孩子吧,那样的话耶律普速完肯定把自己当做疯子。 别说耶律普速完,就是现在,若是说要不了多少年,蒙古就要崛起,灭金灭辽灭西夏还灭了大宋和大理,甚至挥师进入欧洲,恐怕没人相信。 再有远见的人也看不出这种局势。 耶律普速完乐了,“和草原有个约定?” 这说法倒是新鲜的很。 旋即道:“你们宋人确实应该多去草原看看,书香笔墨里长大的阴柔男人,终究比不得马背上颠簸长大的威武汉子。” 李凤梧一阵汗颜。 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两国政事。 耶律普速完越发对李凤梧感到赞赏。 这年轻人敏锐的见解,放眼整个西辽,也找不到几个。 这还是在李凤梧有所保留的情况下,李凤梧只是说了句西辽霸势之下仍有蛆跗骨肉,就让耶律普速完感到吃惊。 西辽如今的政治格局,和历史上东周西周有异曲同工之妙。 建立在部落联立政治体系的西辽,中央集权强势的时候,帝国如日中天。 如果中央政权衰弱,整个庞大的西辽帝国可以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所以耶律普速完掌权后,其他部落问题不少。 若是再告诉这位女帝,你最大的政敌不是别人,而是你那公爹,估计耶律普速完会对自己崇拜的五体投地。 毕竟如今的西辽,表面上看耶律普速完和她公爹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 她能执政,也是因为她公爹萧斡里剌的鼎力支持。 只有这两个当事人心里清楚,外患处理之后,就是他俩争权的时候。 这一点整个西辽,仅他俩自知。 就是耶律普速完的老公萧朵鲁不也没看出这一点。 关于这件事,李凤梧还在斟酌之中,要不要提醒一下这位女帝,在外患不怎么强势的时候,先搞掉她的公爹。 毕竟蒙古的崛起无可阻挡。 如果有一个强大的西辽牵扯住蒙古,对大宋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试想百年后,西辽依然强势,大宋不和蒙古联手灭金。 西辽和金便能成为大宋抵御蒙古的天然屏障,崖山海战也许真的不会出现。 无法进取中原的蒙古铁骑,便只能调转策略,全力侵扰欧洲。 这些事太过长远,李凤梧当下并不想去绸缪。 接下来几日里,李凤梧开始为去蒙古做准备。 李巨鹿是肯定要去的,到了蒙古那人生地不熟又崇武的地方,仅有李巨鹿肯定还不够,是以又从使团护卫中选拔了十位身手不错的汉子。 去蒙古当然不能空手套白狼,得到一点东西,于是又忽悠了两个小型商队,带上了货物。 如此一算下来,去蒙古的人大概百人。 蒙古不似西辽,西辽的官方语言中还有汉语,如今蒙古那旮旯要想和人交谈,就得用当地的土话,李凤梧为这个随身翻译人选伤尽了脑汁。 其实本可以高薪聘请西辽人,但李凤梧不放心。 总觉得应该有个自己人。 时间一天天逼近。 还有两日便要出发,李凤梧还有点事没办。 自从魏蔚和魏廷晖去了周王耶律惑也府上,这几日都没消息传来,让人很是担心。 是以这日午饭休憩后,带上礼物,前去拜访周王耶律惑也。 到了周王府上,和周王夫妻寒暄之后,找了个借口见到了这俩货。 才知晓自己白担心了一场。 魏廷晖这货好的很,完全就是贵宾待遇,比自己这个使君都还享受。 而魏蔚么,度过了最生疏的时日,和周王耶律惑也夫妇的舐犊情深也渐渐浓郁,完全就是一副郡主的样子了。 兴许是不想太早离开亲生父母身旁,魏蔚以为李凤梧是来催促自己返国的,很是忧伤的问道:“这就要回国了吗?” 李凤梧愣了下,旋即想到魏蔚并不知道自己要去蒙古的事情。 低声邪恶的笑道:“你要是让我摸下小脸蛋,我就让你在西辽多呆几个月,如何?” 魏蔚羞赧不已,“不要脸。” 他怎么能这样要挟自己…… 一旁的魏廷晖脸抽了抽,干脆扭过头,出门去。 虽然不想看见这货调戏自己妹妹,但不得不说,这货真的是个完美的妹夫人选。 李凤梧嘿嘿一笑,“那牵牵小手?别害羞嘛,又不是没牵过,在西湖的时候,我还抱过呐。” 魏蔚脸蛋红彤彤的。 闻言竟然有刹那的动心,不过旋即被女子的三从四德之心压抑了下,“懒得理你,腌臜的很!” 李凤梧耸耸肩,也不逗她了,“你放心玩吧,我要去一趟蒙古那边,一来一往,大概得五六个月,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催促你。” 魏蔚惊诧的很,“去蒙古?” 李凤梧点头,“是啊,我和草原有个约会,想去看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雄浑壮景,想去大草原的湖边等候鸟飞回来----” 说到这里曳然而止。 魏蔚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李凤梧呵呵一笑,忽然很是认真的道:“等我们都长大了就生一个娃娃,他会自己长大远去,我们也各自远去,我给你写信,你不会回信。” 加重了语气,“就这样吧。” 这是一首歌词。 魏蔚虽然完全不明白去大草原的湖边等候鸟飞回来,和李凤梧想与自己生娃娃有什么牵连,但闻言之后还是羞得难以抬头。 只是听见李凤梧的声音里,是如此认真,心里竟有些期翼。 如果没有文浅墨,多好。(。) 第三百二十二章 收双胞胎? 去了一趟周王府,翻译的人选竟然有了! 这是李凤梧怎么都没想到的。 而且这个翻译的身份还很不一般:西辽郡主耶律杞颜。 嗯,关系好的人一般称之为耶律观音。 李凤梧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好蛋疼。 自己家里有个大金第一美女,也是暖床最多的小妾,耶律弥勒。 结果魏蔚的孪生姐妹小名叫耶律观音。 一观音一弥勒。 这是要搞事情啊。 说实在的,李凤梧是真心不明白周围耶律惑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让耶律杞颜跟着自己去蒙古吃苦,而且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他要是想帮自己,还不能找个心腹来。 非得让亲生女儿去喝风? 不过可以确定一点,耶律惑也应该不是想坑自己。 没见到谁坑别人把自己亲生女儿丢过去的。 反正翻译有了,通关文牒什么的自然不愁,等明日就可以大摇大摆前往蒙古。 然而傍晚时分,皇宫来人,承天太后竟然邀请自己去参加宴会。 到了皇宫,才发现这个宴会有点诡异。 使团之中没有邀请任何其他人,只有自己。 在席的也没有其他人,仅有承天太后耶律普速完,周王耶律惑也夫妇,魏蔚两姐妹,连萧朵鲁不都不在席。 李凤梧心里那个忐忑啊。 好在直到宴席结束,也没出什么幺蛾子事。 倒是耶律惑也的王妃,也就是咱们大宋曾经的恩平郡主,让李凤梧觉得有点坐卧不安。 总感觉这老娘们儿在看自己。 不是那种带有过多感**彩的看,是单纯的观察自己。 还问过自己不少家事,比如你家里双亲如何,出身如何,如今官至几品,在朝中同窗好友的仕途如何等等。 最后更是很直接的问自己是否已有家室。 李凤梧莫名其妙,不过自己的情形耶律普速完肯定清楚,是以也不敢隐瞒,老实的告诉这位大宋曾经的郡主,自己已有未婚妻,建康半水河畔文氏浅墨,倾国倾城不输大宋王妃李凤娘。 耶律普速完倒是嘴角噙笑的补充道:“似乎尚有一平妻,未婚妻浅墨之长姐文淑臻?除此之外尚有两房小妾,一名朱唤儿,出自秦淮河畔的白莲,一名张玉儿,本名应该是叫耶律弥勒的罢?” 李凤梧只好苦笑默认。 恩平郡主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旋即恢复正常,笑道:“像李使君这把人中龙凤,当受得女子如此宠爱。” 李凤梧那个汗颜啊,只好喝酒。 周围耶律惑也岔开话题。 宴席尽欢而散。 第二日一大早,李凤梧带着一众人,等到商队的人到齐,又等了片刻,才见西辽郡主耶律杞颜怏怏的来到。 显然对要去蒙古草原很不满意。 而且还是个没地位的翻译。 李凤梧也猜不透这其中的曲折,不过耶律杞颜如此不想去,却不得不去,似乎不是周王耶律惑也做的道的事情。 昨夜宴席,自己可看的清清楚楚。 耶律惑也是个软软的父亲。 对一双女儿那真是有求必应,能让耶律杞颜跟随自己去蒙古草原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放眼西辽,能做到的似乎只有两人:耶律普速完和恩平郡主。 耶律惑也是慈父,可恩平郡主是严母。 李凤梧看得出来,耶律惑也对恩平郡主是言听计从,耶律杞颜似乎也有点怕她。 前来送行的还有魏廷晖两兄妹。 魏廷晖上前,对李凤梧说道:“要不我陪你一趟,就李巨鹿一人,洒家着实有些不放心,反正在这里也无聊成鸟了。” 李凤梧摇摇头,压低声音,“小舅子,别忘了你的任务。” 魏廷晖苦笑,“放心吧,妹子心里清楚,她不会留在西辽的,昨夜回到周王府,我隐约听到周王夫妇的聊天,似乎在担心什么,不仅不会留下妹子,似乎想连耶律杞颜也送到大宋去。” 听到这消息,李凤梧是真的震惊了。 耶律惑也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是他们也觉得耶律普速完的江山不稳当,会发生什么事情? 若是耶律普速完倒台,作为她的亲弟弟,耶律惑也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而他的家眷,很可能沦为他人玩物。 这就是劣性。 别说西辽如此,历史上每个朝代都大抵如此。 权贵倒台之后,家眷儿女有几个得到善终的,要么沦为营妓,要么成为其他权贵的禁脔。 这样说来,西辽的局势并不容乐观啊。 也难怪最后耶律普速完被逼无奈,色诱了的萧朵鲁不的弟弟萧朴古只沙里,借他的手来对付萧朵鲁不父子。 这么仔细深究下去,很可能想将耶律杞颜送到大宋的就是耶律普速完本人。 毕竟是她最溺爱的侄女。 想通了这一层,李凤梧心里忽然活络了起来。 特么的这就是机会啊。 难道自己这一趟出使,不仅要想办法把铁木真拐回大宋,还要把耶律杞颜也拐回大宋? 再然后的事情…… 又想起昨夜宴席上,恩平郡主看自己的眼神和她问的那些话。 李凤梧猛然醒悟。 尼玛,那就是挑选女婿的标准做法啊! 恩平郡主肯定不想让耶律杞颜成为和平的牺牲品,所以要给耶律杞颜找的安身绝对不会是皇室,如此一来,选择自己这个大宋雏凤貌似也是情理? 说不准她已经知晓,魏蔚对自己也有感情,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 估计周王耶律惑也让自己去蒙古带上耶律杞颜作为翻译,怕也是有类似想法的。 特么的要收了这对双胞胎的节奏啊! 卧草,想想就觉得好刺激。 双胞胎啊…… 虽然浅墨和文淑臻也是两姐妹,但和魏蔚两姐妹比起来,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情。 人生巅峰来的不要太快。 魏蔚款款走来,福了一福,“路途长远,且珍惜身体。” 李凤梧微微一笑,“收好我送你的玉佩,我也会收好画扇的。” 魏蔚低首不做声。 李凤梧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小丫头的头,“好好珍惜这几个月吧,今后恐怕都不能再来叶密立城了,别留下遗憾。” 魏蔚嗯了声,眼睛红了。 李凤梧苦笑,“别哭,哭了就不美了,不美了以后会被浅墨嘲笑的。” 魏蔚破涕为笑,“她才不会,我又不怕她。” 李凤梧乐了,“你是同意了?” 魏蔚顿足,“不和你说了,就知晓欺负奴家,最好死在草原上----”旋即脸色一变,心里暗呸了一声,笨蛋魏蔚,你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李凤梧心情大好,看了一眼魏廷晖,示意他照顾好自己未来的二老婆。 上马,“出发!” 蒙古,我来了! 铁木真,让我见识见识你弯弓射大雕的风采。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嗯,貌似这货现在才几岁,正是玩泥巴的年纪啊…… 想到一代天骄玩泥巴的样子,李凤梧忍不住笑了。 俱未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第三百二十三章 等我们长大就生一个娃娃 有西辽郡主在侧,又有承天太后耶律普速完的叮嘱。 西辽都城至蒙古边境这一段距离走得很是惬意。 虽然西辽的官道和驿站远远不如大宋,但一路上的待遇还是好到没谱----当然,天气原因,李凤梧等人还是冻成了狗。 也万幸今年气候不错,再加上有西辽人做向导,绕开了会被大雪封路的地方,否则真可能动不了身。 饶是如此,也绕了极远的路。 二月中旬,才堪堪走到龙骨河。 龙骨河就是西辽和蒙古的交界。 已是春中。 万物复苏,蒙古大草原上没有西辽境内那么严寒,绕过阿尔勒泰山脉,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眼前是天高云阔的蓝天白云。 脚下是苍茫绿野的万里青翠。 一群群的牛羊,在起伏的草原、河流间惬意的甩着尾巴放泼撒欢,一些不知名的花朵开得很是没羞没臊,乍一看去,便是一张鲜活的地毯。 美得不像话。 阵阵春风拂来,牛羊在起伏的草里若隐若现。 却鲜有人迹。 连牧牛牧羊的人也很难看见。 天上流云,地上流风。 春天的阳光温暖的打在人身上,甘冽的伴随着泥土和牛羊粪味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人产生一种置身在海洋的错觉。 一副云淡风轻又雄浑壮观的景象让所有人都震撼不已。 李凤梧哈哈一笑,鞭马狂奔。 耶律杞颜撇嘴,“乡巴佬,没见识!” 自己却也鞭马跟了上去。 李巨鹿犹豫了下,决定信任耶律杞颜一番----虽然这小娘们儿配了弯刀,但时至如今,她应该不会对小官人有什么恶意。 嗯,最多就是打情骂俏? 话说回来,这一路行来,小官人似乎有什么心思啊。 大半的时间都在挑逗这小娘们儿,俨然把她当成了魏蔚。 带着商队,按照既定路线前行。 反正这对孤男寡女会跟上来的----要是他们发生点什么,李巨鹿是不介意的。 经天纬地的小官人嘛,哪怕就是睡再多的女人,那也是应该的。 纵马狂奔。 李凤梧终于圆了一回梦。 天高地远任遨游的感觉,着实让人爽到身心都融化,耳畔呼啸的风,眼前醉心的绿,再映衬着远山上的雪白和金黄…… 也不知多久,来到了一条河流前。 下马,饮水。 却又玩心大起,拔出身旁佩剑,盯着河边青草里,猛然一剑刺出。 草里猛然炸堆,一阵阵浪花,十数条鳞线射向河中,却是惊动的游鱼串到河心去了。 提剑,剑上便有一条游鱼垂死挣扎。 李凤梧哈哈大笑,惬意无比。 在工业时代,哪有这种生态,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候,家乡有条鹅卵石的大河,那时候随意搬开水中的石头,就能看见几条拇指大小的鱼儿。 恍如泥鳅,却又不是泥鳅。 自己最喜欢带上撮箕,去撮上一下午,便是四五斤鱼儿,回家用酸菜炒上一斤,美味得无以伦比。 只可惜随着经济发展,淘沙船的大量出现和化工厂涌现,那条河在自己穿越前,已成了一条泥水河,别说撮鱼,就是用电烧鱼都烧不到了。 “你有病?”身后传来耶律杞颜的声音。 从马上下来的耶律杞颜盯了一眼李凤梧手中剑上的鱼,“别人招你惹你了?” 李凤梧呵呵一乐,“弱肉强食,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耶律杞颜撇嘴,“你们这些南人总是能给自己的无耻和邪恶找到借口。” 李凤梧反问,“你不吃鱼?” 耶律杞颜被噎了一下,旋即怒目而视,“我不亲手杀鱼!” 李凤梧哈哈大笑,“郡主殿下,你可知晓,你一顿美食,比如你爱吃的鱼眼,一盘子需要多少鱼?” 耶律杞颜难得理他。 知晓和他辩驳,一百个自己都说不赢他。 伸了个懒腰,在一侧干净的地方坐下,抱膝望着河流远去。 李凤梧将那死鱼丢进河里,收拾干净后来到她身旁坐下,淡笑道:“这就开始想家了?” 又意味深长的道:“别慌,以后有你想家的时候。” 耶律杞颜不明所以,却也无动于衷。 沉默。 风静静的吹。 身旁人儿的鬓发吹到自己肩上,李凤梧无所顾忌的捋过来,忽然想起一首歌,于是轻声唱了起来:“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邀明月……” 耶律杞颜眨巴着深蓝湖泊一般的大眼睛,“什么玩意儿,难听死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你不懂,且听我唱来。” 骨子里喜欢唱歌的李凤梧,终于可以无拘无束的唱起那些深埋在内心的歌,反正耶律杞颜不懂,她也不会问自己为何会唱这种歌。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木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歌声悠扬,旋律如流水。 风高草低,其情悠长。 耶律杞颜听得心中悸动,诧异的看着李凤梧,“你是草原人?” 旋即摇头,这怎可能。 李凤梧却不理睬她,兴趣来了,只想惬意的唱一会。 “穿越旷野的风啊,……乌兰巴托的夜啊,那么静那么静……” “我和草原有个约会……我曾默默为你祈祷,我曾深深为你牵魂……” 听到这,耶律杞颜真心觉得李凤梧疯了。 一个南人,怎么会唱这种怪异的歌曲。 若是被他们大宋的臣子听到,肯定要扣一个心有反意的罪名。 李凤梧忽然收声,笑眯眯的道:“其实我最想唱的歌是这一首,你听听。” 不管耶律杞颜听不听,反正自己唱自己的,“以前人们在四月开始收获,躺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笑着,我穿过金黄的麦田,去给稻草人唱歌,等着落山风吹过,你从一座叫我的小镇经过,刚好屋顶的雪化成雨飘落,你穿着透明的衣服,给我一个人唱歌,全都是我喜欢的歌,我们去大草原的湖边,等候鸟飞回来,等我们都长大了就生一个娃娃,他会自己长大远去,我们也各自远去,我给你写信你不会回信,就这样吧。” 情到深处意自浓。 李凤梧唱的不是很好,可这种特别的旋律耶律杞颜第一次听。 先还觉得有些怪异。 可听了几首,觉得很美。 等李凤梧唱到这首《如果有来生》的时候,耶律杞颜的眼眸里便升起了一抹很奇怪的神采。 悄悄侧首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美的你呢,还有人会穿透明的衣服……还为你唱歌…… 旋即不确定的想,也许妹妹会吧? 等他们长大就生一个娃娃,然后娃娃长大远去,他们也渐渐老去,相濡以沫到白首…… 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怎么会有点酸呢…… 生娃娃呢…… 耶律杞颜忽然觉得身旁这个男人其实很好看啊…… 生的娃娃会像他么?(。)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对男女,一个蒙古包 虽然已经和队伍走散。 李凤梧和耶律杞颜并不着急,只要按照既定路线追上去,就能和队伍汇合。 况且两个人的队伍比大队人马动作要快上许多。 李凤梧唱得倦了,起身,“走吧,找地方吃手抓羊肉去。” 耶律杞颜环视一眼,“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找到什么地方。” 李凤梧上马,笑道:“有牛羊的地方就会有蒙古包,只不过草原太大,人太少,需要我们去找,上马吧,你看天色也不早了。” 顿了下,“夜里会有狼。” 耶律杞颜不服气的挺了挺起鼻子,“来了正好,我一个杀俩!” 功夫不负有心人。 天黑之前,终于找到了一户人。 三口之家,两个蒙古包。 小两口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看样子是新近才独立出来的夫妻,女儿尚未满两岁。 粗犷的汉子,豪迈的姑娘。 让人很是容易生出好感。 而李凤梧这边,耶律杞颜懂蒙古语,再加上两人出手大方,四个人很快热和起来,愉快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然后,耶律杞颜听到了草原汉子唱的正宗的草原之歌。 听到歌声,耶律杞颜斜乜一眼李凤梧。 你那也叫歌声? 李凤梧尴尬的笑笑,“喝酒喝酒。” 吃饱喝足,更尴尬的事情来了。 这对年轻夫妻刚从家族里来到这处边境草原,蒙古包只搭了两个,原本是要把好的那个蒙古包让给客人,不过被李凤梧婉拒了。 按说,剩下的那个蒙古包虽然有杂物,但也能住人。 不过问题在于,这对夫妻以为李凤梧和耶律杞颜也是一对夫妻,是以根本没想过男人睡一个蒙古包女人睡一个蒙古包。 当然,这样睡李凤梧也不放心。 这样的局势下,李凤梧要和耶律杞颜睡一个蒙古包。 李凤梧倒是不在乎。 自己一个男人,还会在乎贞洁? 况且自己大概猜到了耶律普速完和耶律惑也的心思。 但耶律杞颜不这么想啊。 一听要和李凤梧睡一个蒙古包,脸都青了,哇啦啦要给那对夫妻解释什么,被李凤梧一把拉住,“给我住嘴,深恐别人不知道你是西辽郡主是不?” 耶律杞颜愣了下,沉默了。 西辽和蒙古如今并没有敌对,但西辽郡主突兀的出现在蒙古,你让那对小夫妻怎么想? 本身,一个西辽人和一个宋人出现在蒙古就够奇怪的。 结果还有个郡主。 能不想歪么。 熄灭了篝火,李凤梧洗漱之后钻回蒙古包,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耶律杞颜苦笑,“你总得给我留一半吧。” 耶律杞颜露出两只眼睛,“不行!” 鬼知道你有没有其他心思。 李凤梧苦笑,“草原的夜冷的很,你是想把我冻死在草原上?况且你不是穿得厚厚实实的嘛,还将弯刀放在了身边,我能拿你怎样?” 耶律杞颜一想是这个理,自己没必要怕一个宋朝的书呆子啊。 分分钟砍死他。 这才不情不愿的让开了位置。 李凤梧合衣钻进被窝。 叹了口气,“想不到我李凤梧也有和一位郡主同床共枕的一天,人生巅峰了啊。” 耶律杞颜不屑的哼了一声。 于是很是安静。 两人都睁眼望着蒙古包顶。 也不知道安静了多久。 野外响起了狼嚎,此起彼伏。 李凤梧伸手去摸耶律杞颜的胳膊,却不料手伸长了一些,搭到了胸口,耶律杞颜想被蝎子蛰了一般跳了起来,抓住弯刀,失声惊恐道:“你要干嘛?” 李凤梧哭笑不得,“我是想给你说,你听外面有狼嚎。” 耶律杞颜半信半疑。 李凤梧难得理她。 耶律杞颜顿了一下,才怏怏的钻了回来,嘟囔道:“果然有狼。” 色狼! 李凤梧苦笑,“我不是色狼。” “就是!” “不是!”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 李凤梧头疼,背过身,开始思忖这一趟的蒙古之旅。 如果真的找到了铁木真,用什么办法把他带回大宋? 如果带不回大宋,自己又如何办? 当然,绝对不能杀了他。 杀了他自己能不能回到大宋是个问题,关键是铁木真死了的话,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不会出现,这是历史的损失……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都快入睡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怪异的声音。 一两声后李凤梧没在意,七八声后心里猛然一个激灵。 这就尴尬了啊! 耶律杞颜一直没睡着,此刻猛然坐起,“可恶!” 李凤梧无语,“怎么可恶了!” “他竟然在打她!” 他和她是指那对小夫妻,感情这位郡主还不明白,这声音代表着什么,还以为是被打而发出的痛苦呻|吟。 李凤梧无语,“没有打,你听错了。” 话音未落地,便听见那隐约的呻|吟声猛然张扬了起来,还夹杂着啪啪的撞击声。 耶律杞颜就要起身,被李凤梧一把拉住,“别操空心,别人没有打架。” “怎么可能,你看她叫的这么凄惨。” 李凤梧翻了翻白眼,“这叫凄惨么?这叫**!” 耶律杞颜茫然了,“什么意思?” 李凤梧只好耐心解释道:“两口子嘛,这种架经常打,不打怎么生娃娃,明白了吧?” 一提生娃娃,耶律杞颜恍然大悟。 顿时羞了个臊,钻进被窝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李凤梧暗暗好笑。 只是接下来气氛更尴尬了,另外一个蒙古包的声音越来越放浪…… 也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才渐渐低沉下去。 安静的蒙古包里,耶律杞颜忽然问道:“你睡了没?” 李凤梧嗯了声。 “我想家了。” “我也想,我曾经的家在很远很远的远方,还记得我下午唱的那首歌么。” “哪首?” “生一个娃娃那首,那首歌叫《如果有来生》。” “嗯。” “可惜没有来生。” “莫名其妙。” 又是尴尬的安静。 李凤梧忽然转过身,面相耶律杞颜的后背,“如果有一天,你不是郡主了,你会难过吗?” “我为什么会不是郡主?” “我是说有一天。” “不可能!”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道:“夜了,睡吧。” 耶律杞颜如果去大宋,明显不能带着郡主身份去,而是以一个普通西辽女人的身份,被自己带回大宋,那一天她将失去所有的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耶律杞颜回头看了一眼眼睛沉睡了的李凤梧。 亮晶晶的眼里忽然泪光晶莹。 小姑和父母的担心自己怎会不知…… 如果真有那一天,会有一个男人,依然待自己如郡主吗? 耶律杞颜不知道。 只是想哭。 于是眼泪便无声的滚落。 草原的夜。 那么静,那么凄凉。(。) 第三百二十五章 斡难河畔小天骄 草原的夜,那么静,那么凉。 蒙古包再温暖,也没有空调。 冷了,便想找温暖的地方。 是以第二日清晨,耶律杞颜睁开眼,就看见一张很是好看的脸,如孩子一般沉睡着,长长的睫毛那么好看…… 男人的睫毛也能长这么长呢。 旋即猛然醒悟。 自己此刻正像猫咪一样蜷缩在李凤梧的怀里。 而他的双手,就揽在自己腰臀之上。 就欲炸起。 却又隐忍下来,安静的看着这个男人。 好温暖的怀抱…… 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李凤梧那个不疾不徐跳动的心。 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张好看得让人迷乱的脸……嗯,都有胡须了呢,按照宋礼,他应该及冠了。 只是手忽然僵住。 因为李凤梧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醒了。” 耶律杞颜有些慌乱,想要睁开怀抱起身。 李凤梧却紧箍着耶律杞颜的腰身,“看了这么久,也得让我收点利息罢。” 耶律杞颜大囧。 原来他早就醒了。 怒道:“我砍死你。”说完就要找弯刀,却挣脱不开。 李凤梧轻轻一笑。 松开她的手,“起床罢,今天得去追上队伍。” 张弛有度,做事不能太急。 耶律杞颜愣了下,却也没急着去找刀砍人了,心慌意乱的起身,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回首,却发现李凤梧定定的看着自己。 嘴角噙着笑,那眼神……就盯着自己! 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色眯眯的! 李凤梧笑眯眯的道:“看花要趁早,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起床时刻这股慵懒,是人间最美好的风景,宛若芳菲四月天里阳光下的小懒猫?” 耶律杞颜给了他个白眼。 酸! 心里却有些喜滋滋的。 女人嘛,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美丽。 起床吃了热气腾腾的奶茶,告别那对小夫妻,李凤梧两人问清了方向,策马追赶队伍。 这一次到蒙古的行程,商队只走到斡亦刺部所属的库苏泊。 到了斡亦刺部,商队留下贸易,李凤梧会和李巨鹿两人孤身向东北斜插上去,直奔斡难河的乞颜部,也就是铁木真父亲也速该的部落。 或者会带上耶律杞颜。 毕竟她懂蒙古语。 没有知道李凤梧的目的是什么。 李巨鹿从来不问,反正小官人做的都是对的。 耶律杞颜问了,但李凤梧没说。 至于那两个商队的人,更加不关心,他们只想着能不能赚钱回去----目前来看,是赚了个盆钵满盈。 汇合队伍,一路行去,十几天后抵达库苏泊。 商队留下贸易,李凤梧和李巨鹿两人修整了一天。 于是继续斜插大草原,前往斡难河。 耶律杞颜最终也跟了来。 不得不提一句,北方儿女多强体,别看耶律杞颜体格不强,但耐力极好,也没有郡主那种让人头疼的娇生惯养出来的公主病。 很是能吃苦耐劳。 于是三人的队伍,准备斜插大草原。 这是一段极其漫长的路途。 从二月末,一直走到初夏四月末。 这当中发生了件旖旎事。 有一次几天几夜没遇着人,耶律杞颜几天没洗成澡,浑身难受,最后干脆找了个河流应付,李巨鹿倒是老实的走得远远的。 李凤梧这货却丝毫没有君子作风,绕了一圈又回到河边,大摇大摆的坐在一旁看美人鱼。 直到上岸才发现这一幕的耶律杞颜怒不可遏,穿上衣服拔出弯刀就要把李凤梧大卸八块。 李凤梧便逃。 耶律杞颜就追。 李巨鹿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小官人这脸皮之厚也是没谁了。 不过……挺好。 莫看耶律杞颜气得哇啦啦啦连汉语都不说了,且不见她几次追上小官人,那弯刀都只是拍在小官人身上,并没有真正砍下去。 感情她也很享受这种打情骂俏的气氛嘛。 小官人勾搭女人的手段真是让人佩服得不要不要的啊。 文家浅墨就不说了,小官人死皮赖脸追上的。 朱唤儿么,买回去的,没难度。 耶利弥勒么,趁火打劫抢到府上的。 真正显示小官人勾搭良家女子手段的还是魏蔚和耶律杞颜。 耶律杞颜现在不好说,但是魏蔚李巨鹿是看在眼里的,在小官人长久的软磨下,心里怕早就视小官人为未来夫君了。 只是因为大宋律法不能双正妻,所以这事才搁在这里。 等小官人找到解决办法,分分钟能和魏蔚成婚。 不见魏太尉现在对小官人也改变了态度,魏廷晖是完全拿小官人当妹夫了。 可是,小官人,你都这么多女人了,再加一个耶律杞颜,你真吃的消? 李巨鹿挠挠脑袋,跟了上去。 嗯,小官人经天纬地,当不输大宋天子,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么----况且现在才一正妻文浅墨,平妻文淑臻,小妾朱唤儿和耶利弥勒。 距离三妻四妾还早的很呐。 一正妻双平妻。 以小官人的身份和能力,双正妻四平妻才是王道啊! …… …… 斡难河,清澈见底。 河流并不湍急,宽广的河面反而有些舒缓。 在一片青草的大地上,恰如美人腰间的绸带,迤逦穿过大地,流向天处天地线的尽头。 在河畔绵延的蒙古包间,有个小孩子,最多不超过三岁,此刻穿着开裆裤,奶声奶气的跟在一个汉子身后,咿咿呀呀叫着。 在不远处,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笑眯眯的看着。 那蒙古大汉三十五六的年纪,穿着盔甲服饰,此刻正牵着一匹雪白的战马。 挥挥手对小男孩笑道:“慢点,别摔着了。” 小男孩却倔强的跑过来,“我要骑我要骑……” 蒙古大汉有些为难,对远处的妇人道:“可敦……这?” 妇人点点头,“让他试试罢。” 草原汉子,三岁御马又怎么了? 于是那汉子便将小男孩抱上战马,毕竟是粗犷的男人,那管得了细节处,正松开马缰去整理马鞍的时候,这小男孩也是作死,竟然侧身学大人拍了一下马屁股…… 这是真拍着马屁股了。 雪白战马并不吃痛,但毕竟是战马啊,敏感的很。 顿即仰首长嘶一声,四蹄撒欢就跑。 蒙古大汉猝不及防,战马便脱离了控制,狂野的撒蹄狂奔,去享受追风的快乐去了,浑然不觉得背上还有个小男孩。 这一顿跑太快,加上这匹战马是百里挑一,速度之快,眨眼之间就到了百米开外。 那汉子大急,夫人急声道:“快去追啊!” 汉子急了,跑到一旁去找战马,又对夫人道:“可敦,您去告诉可汗一声,他的飞云速度太快,我怕追不上!” 说完上马,再看前面,心里顿时一沉。 雪白的战马已经远在数百米之外……(。) 第三百二十六章 铁木真,随我回大宋可好? 李凤梧,李巨鹿,耶律杞颜。 顺着斡难河三人骑马缓行。 再走一两刻钟,就是乞颜部在斡难河的聚集地。 如今的乞颜部首领也速该,就在那里。 也速该在那里,铁木真自然也在那里,只是不知道,如今的铁木真是何等模样。 未来的天可汗,想必就算是幼儿时期,也必然异于常人。 身高八尺? 力大无穷? 背生光环? 李凤梧都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铁木真现在只有三岁,这个未来注定要在亚欧大陆掀起腥风血雨的人,如今只是个乞颜部可汗也速该的幼子。 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夫人出身于弘吉剌部,同蔑儿乞人赤列都结亲。 1161年秋,蒙古乞颜部首领也速该在斡难河畔打猎,发现了途经蒙古部驻地的诃额仑。 他在几位兄弟的协助下,根据当时的“抢亲”传统,打败了蔑儿乞人,抢来了诃额仑夫人,于是诃额仑成为也速该的妻子。 第二年,也速该生擒塔塔尔部首领铁木真兀格,恰好这时第一个儿子降生了。 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也速该给自己刚出生的长子取名“铁木真”。 李凤梧正在想着如何去见也速该的时候,李巨鹿忽然道:“小官人,有人来了!” 李凤梧愣了下,“谁?” 自己三人从库苏泊出发后,遇见人都是自称宋人,游历山河。 宋朝的读书人喜欢负笈游学,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游学到草原来有点过分了,但毕竟也是个强大的理由。 风骚的大宋文人,在四夷眼中,做什么事都是有道理的。 按说没有引起人注意才对。 定眼看去,却是一匹雪白战马如云一般飘来。 李巨鹿眼尖,吃惊的道:“这……” 李凤梧问道:“怎么了?” “是个小孩子在御马,看样子不超过四五岁。” 三四岁的孩子就能骑马? 这尼玛也太不科学了……李凤梧有些不信,待那雪白战马跑近了,才发现这竟然是真的! 马上竟然真是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此刻正提着马缰咯咯大笑! 卧槽,蒙古人已经强大到了这等地步? 三岁孩子就能骑马了……还要不要其他民族的人活下去了。 李巨鹿蹙眉看了一阵,“不对,那马并不受那孩子控制。” 李凤梧犹豫了下,纠结着要不要管闲事……万一是那孩子真的在御马飞驰呢,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少惹闲事的好。 耶律杞颜有些不忍,“要是没人拦住,这小子最终很可能跌落马下,不被马踩死,也得落个残疾。” 李凤梧叹了口气,“去拦住罢。” 李巨鹿得嘞一声,纵马过去。 这边李巨鹿去拦马,那边李凤梧又看见远处有一匹马狂奔而来。 心中猛然一动。 这匹雪白战马不凡,应该不是普通的战马。 不普通的战马,那么这个小孩子也不会普通,不说是也速该的儿子铁木真,至少也是乞颜部高级将领的公子。 若是能通过这事接近也速该,然后想办法把铁木真带回大宋,事情就圆满了。 想到这立即纵马去追白马。 原本以为要拦下白马是件困难的事情,毕竟这马都比自己胯下的马好了几个档次。 可李凤梧忽略了一件事。 李巨鹿这货不是一般人! 纵马,趁着白马体力略有下降的功夫,胯下马的体力尚在巅峰,勉强能和白马并蹄而行,李巨鹿觎见机会,伸手从小男孩手上夺过马缰。 然后趁势翻身,跃到白马身上。 白马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其实也就片刻功夫。 李凤梧见状,松了口大气。 策马过去。 适时追赶白马的那匹马儿也奔了过来。 李巨鹿下马,正欲将那小男孩抱下来,却不料白马倏然发狂,举蹄就要狂奔撒野。 李巨鹿来不及抱那孩子,本能的反应,双手抱住马脖子,脚下发力千斤坠,双手狂野的爆发,一声怒喝,“给洒家躺下!” 李凤梧、耶律杞颜和追赶到的汉子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得口瞪目呆。 但见那匹白马长嘶一声,庞大的身躯竟然直接被李巨鹿一甩,然后前蹄跪下,后半身更是被强大的力量往前一翻,轰然倒地。 李巨鹿发狠,猛然将白马压在身下,“就你这畜生,也配在洒家面前撒野!” 白马长嘶,却挣不脱李巨鹿的束缚。 这一幕极快,但却惊人无比。 李凤梧这才知道,李巨鹿这货究竟有多么强大。 竟然硬生生的将要起势奔跑的白马来了个抱摔! 耶律杞颜也是惊悚不已,第一次知道,李凤梧身边这个黑炭头究竟有多厉害,如此勇猛,绝对不输西辽第一勇士! 远处追来的汉子也口瞪目呆,这等勇猛,部落里也找不出几个来啊。 虽然这不是奔马,但毕竟是一匹体重、力量都出类拔萃的战马,就是自己,也不可能硬生生将这白马来个抱摔啊! 好猛的黑炭头! 不过此刻都顾不上这些。 随着李巨鹿发力,马背上的小男孩已经飞了出去。 蒙古大汉慌忙飞奔过去,将正在娃娃大哭的小男孩抱起来,仔细检查一番后咧嘴笑了。 万幸没事。 李凤梧下马走过去,示意李巨鹿放开白马,这才看向汉子和小男孩。 那汉子见小南孩没事,叽哩哇啦对着李巨鹿一顿说。 李巨鹿听得莫名其妙,完全听不懂。 李凤梧看向耶律杞颜,耶律杞颜翻译道:“他在说,感谢两位客人,救了铁木真一命,等下他们要浓情款待咱们,感谢救命之恩。” 李凤梧哦了一声,正欲说话,却猛然一振,吃惊的看着那还在娃娃哭泣的小男孩。 铁木真? 不可思议的对耶律杞颜道:“这个小男孩叫铁木真?” 耶律杞颜点头,“对啊?” 旋即有些意外,“你认识?他就是你和草原的约会?” 李凤梧差点就泪流满面。 世间竟然有如此狗血的事情,自己要来草原找铁木真,老天爷就把他送到了自己面前,还是三岁左右的铁木真。 看着那蒙古大汉和哇哇哭泣的铁木真,李凤梧心中有些犹豫了。 要不要此刻就杀了他? 有李巨鹿在,要杀了这个汉子和铁木真,绝对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杀了他们自己也得死。 而且,杀了铁木真真的好么? 李凤梧很快放弃了这刹那的想法,笑眯眯的看着那小孩子,柔声道:“别哭了,铁木真,随我回大宋可好?” 不懂汉语的那蒙古大汉很是茫然。 然而听见这话,李巨鹿和耶律杞颜两人却惊得口瞪目呆。 什么状况? 穿越了整个草原,就只是为了把这孩子带回大宋? 小官人究竟在想什么? 但铁木真还真不哭了,泪眼汪汪的看着李凤梧的眼睛。 四眼相对。 一者干净透彻,一者狡猾得意。(。) 第三百二十七章 姑娘出嫁前 乾道二年的夏天。 草原斡难河畔,年纪轻轻的大宋雏凤李凤梧,遇见了三岁的铁木真。 秋末冬初。 李凤梧带着铁木真、李巨鹿和耶律杞颜返回叶密立城。 如今没人知悉这个三岁的孩童会在后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就算是李凤梧也不知道了。 因为自己在乞颜部呆了一个月后,竟然真的把铁木真从乞颜部带走了! 这一点做梦都没想到。 只能说自己的口才太强大了,竟然能说通也速该。 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既然将铁木真带回了大宋,就得好好照顾他,让他沐浴中原文化的同时,还得遵守也速该的要求:跟随李巨鹿习武。 这恐怕也是也速该同意铁木真离开乞颜部的原因之一。 虽然是草原游牧民族,可也速该提起大宋的无双儒将岳飞,还是敬佩得不要不要的。 在自己摆明身份,是大宋一甲探花郎后,也速该的态度就变了。 尤其是乞颜部第一勇士也惨败在李巨鹿手下后,自己和李巨鹿、耶律杞颜三人在乞颜部的待遇,简直就像英雄一般。 在自己提出愿意教导铁木真读书,想将他带到大宋,等他十五岁送返乞颜部时,也速该只提了一个要求:读书的同时,也得习武,师傅必须是李巨鹿。 李巨鹿在乞颜部呆了一个月,不仅吊打了乞颜部第一勇士,但凡其他部落的人来挑战,也无十回合之敌! 一甲探花,加上无人匹敌其勇的李巨鹿。 将儿子打造成无双儒将壮哉乞颜部的想法萌生后,也速该便狠心让儿子跟随着李凤梧先去西辽,周转回大宋。 当然,也速该也没有闲着。 接下来努力耕耘,很快给铁木真生了好几个弟弟妹妹。 回到西辽,已是深冬。 此刻使团回大宋,路途太过艰险----也并不是不能走。 不过李凤梧担心一点。 铁木真才三岁,若是气候条件恶劣,铁木真出了什么事,那就真的白费了自己一番心机,所以坚决等到春节之后再走。 副使京镗对此也无可奈何。 承天太后耶律普速完也没什么意见,也能借机将自己那个侄女召到身边多宠溺些时日。 距离开春还有两三个月,李凤梧的日子便过得有点咸淡。 除了教导铁木真认识汉字,竟然找不到其他事干。 好在还有个同样闲得蛋疼的魏廷晖,隔三差四的来找自己,而魏蔚也会偶尔跟着来----当然,不会在国宾馆过夜。 她现在可是周王府上最霸气的人。 说一是一。 就算是要个郡主封号,只要她开口,耶律惑也也会去找姐姐耶律普速完讨要。 在耶律惑也夫妇眼里,魏蔚受宠溺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耶律观音。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 春节。 普天同庆。 之后开春,使团便开始筹谋迎接出嫁大宋的西辽郡主回大宋。 这位郡主当然不是耶律杞颜。 也是耶律家族的一个女子----反正叫耶律尼音,鬼知道是不是随便找了个宫女改名字后封了个郡主封号。 在临近出发前的一个下午。 耶律杞颜被承天太后宣召进宫,其父周王耶律惑也也被宣召。 只不过耶律普速完先见的耶律杞颜。 耶律杞颜已经想到了什么事,情绪很是不好。 耶律普速完看着最疼爱的侄女,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耶律杞颜点头,“侄女猜到了。” 耶律普速完叹了口气,“别怪小姑,也别怪你父亲,咱们西辽如今的局势,看着一切尽在小姑掌控之中,可隐患重重,你那姑父……” 顿了下,“不提他罢,对于我们这些长辈的安排,你有什么想法?” 耶律杞颜顿了下,“我想和妹妹在一起。” 耶律普速完愣了下,旋即苦笑道:“可小姑不放心你,既然要把你送到大宋去,当然得给你安排个好人家,你和妹妹在一起,倒不是不可以,可是有没有想过,小蔚出嫁后,你又何去何从?” 没了郡主身份的耶律杞颜,在大宋又没有亲人可以依靠。 连魏蔚都出嫁了,她又如何待在魏家。 耶律杞颜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略有羞涩的低下了头。 耶律普速完并没有发现,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那个大宋使君李凤梧,你和他相处了大半年,应该比较了解他了罢?” 耶律杞颜心中一惊,以为小姑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红着耳朵道:“看不透了,感觉他身上有很多谜,比如这一次去草原,费劲了心力,却只带了个三岁孩子回来,着实让人茫然的很。” 耶律普速完笑了笑,“大凡人才,做事总是让人难以揣摩的,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你比小姑幸福,不用在朝堂上和一群男人勾心斗角,到了大宋那边,安心的做个富家小娘子,相夫教子就好。” 耶律杞颜嗯了一声,“都听小姑的。” 耶律普速完又笑道:“李凤梧这人,你父亲和母亲都看了,觉得很是满意,最关键的一点,小蔚一腔心思都在他身上,估摸着以后回到大宋,两人是要喜结连理的,我想了许久,觉得与其让你在大宋孤家寡人,还不如和小蔚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耶律杞颜震惊无比,“小姑是让我也嫁给他?” 耶律普速完犹豫了下,“这是小姑能想到的最好安顿,李凤梧此人才华无双,将来在大宋必将位极人臣,你嫁给他,未来也能安度。” 耶律杞颜欲言又止。 耶律普速完知道侄女在想什么,笑道:“我知晓大宋的律法,不允许娶两个正妻,不过我昨日已和李凤梧聊过,他提到了一个人,盛唐的王毛仲,天子御口亲开,双正妻,小姑打算给他一个泼天大功,让他回去找大宋的天子讨要这个恩赏,届时小蔚便以正妻的身份入嫁李家,只是要委屈你了,要做平妻。” 旋即又乐道:“其实我和小蔚谈过,她是姐姐,应该照顾你,她愿意和你对调身份,回到大宋,在人前你是魏蔚,她是耶律杞颜,你正她平。” 摸着侄女脑袋,“小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俨然已是郡马 耶律杞颜又一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姐姐宁愿为了自己,让出正妻的名分来? 只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里有点悲戚。 难道自己的命运,就注定只能嫁给李凤梧……虽然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反对这种安排,想起草原那一夜,蒙古包里,自己在李凤梧怀里的温暖。 又觉得似乎这也好,只是为何会感到悲戚呢? 是因为自己作为一个女人,不能像小姑一样掌控自己的命运吗? 耶律普速完看着侄女的神情,知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羡慕小姑吗?一国之主,可以主掌满朝臣子的命运,看起来似乎很风光?” 耶律杞颜点头,“难道不是吗小姑,这天下还有谁能掣肘你?” 耶律普速完瞟了一眼四周,示意所有宫女退下,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观音,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小姑现在确实如一国之主,可是你看不见的是,满朝臣子有多少人急着想拥立你那堂弟耶律直鲁古……因为他年幼,他成为国主,更容易被朝臣把控,你看不见的是,小姑所处的险恶,那些朝臣小姑并不能让小姑寒心,小姑寒心的是,自从入主皇宫后,你那姑父如今也权势熏心,你不知道,我和你姑父已经一年多没有同床了,你也不知道,你那姑父的老爹,俨然有要在朝堂一手倾天的架势。” 顿了一下,“小姑稍有不慎,便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耶律杞颜愣了下,“他们也……” 朝臣想立年幼的堂弟为皇帝,这一点自己知道,可是姑父两父子竟然也要和小姑作对,这一点自己怎么都想不到。 耶律普速完点点头,心里却想到了其他事情。 如果当初皇兄做主,自己嫁给的不是萧朵鲁不,而是他弟弟萧朴古只里沙多好。 想起那个霸气而英武的男人,耶律普速完的脸上涌出一抹少女才有的情怀。 片刻后,耶律普速完收敛心思,“说吧,此次远嫁大宋,想要什么,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小姑也给你摘下来。” 耶律杞颜想了许久,才迟缓而认真的道:“我想要小姑永掌国祚,我想要小姑幸福。” 耶律普速完愣了下。 眼睛有些湿润,一把将耶律杞颜拥在怀里,“不枉小姑疼你。” 只是心里却在喟叹。 永掌国祚容易,幸福却哪有那么容易。 尤其是自己这个位置上,有了权势,还能有爱情的幸福? 做梦了啊…… …… …… 从皇宫出来,耶律杞颜径直来到国宾馆。 李凤梧正在教导铁木真说汉语,见到西辽郡主驾到,尤其是看她神色,已经猜到耶律普速完给她摊牌了,却也不点破,只是对她道:“不知道郡主有没有想当老师的意思?” 耶律杞颜愣了下,“老师?” 李凤梧指着铁木真,“他大概要跟着我六七年,这期间也不能因身在大宋而忘了母语,所以需要一位蒙古语老师,恰好你懂蒙语和汉语,这个人选你来最合适了。” 铁木真九岁的时候,其父亲也速该就身死,乞颜部分散,也就是说在九到十岁的时候,自己必须将铁木真送回草原重整乞颜部。 虽然将铁木真带回了大宋,但李凤梧不想改变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的未来。 况且自己担心的是,没了铁木真,也许草原上会有另外一个铜木真金木真……与其这样,当然不如让在大宋长大的铁木真回去来的好。 经过六七年的洗脑灌输,李凤梧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至少能让铁木真对大宋产生感情,之后自己再使点手段,也许可以改变蒙古灭宋的未来。 耶律杞颜犹豫了下,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咬着嘴唇道:“你都知道了?” 李凤梧点头,“在去草原之前,我就猜到了。” 耶律杞颜恼怒的盯了他一眼,“高兴了?” 李凤梧呵呵一笑,一副你说呢的神情,能不高兴么…… 耶律杞颜愣了许久,看着眼前的这个让人狠不起来的男人,尤其是那张刻薄嘴唇,明明让人很想将它撕烂,却偏生又很喜欢看,良久才道:“你是大宋的一甲探花?” 这是废话。 李凤梧有些奇怪了,这丫头是想作甚? “你既然能考中一甲探花,肯定才智出众,让我跟着你去大宋,和姐姐一起……嫁给你也可以……”声音如蚊,旋即又大声起来,“但你得帮助小姑!” 李凤梧呵呵乐了,“那是当然,要不了多久,她也是我小姑了。” 卧槽,这么一想有点刺激啊。 西辽的承天太后成了自己小姑,以后自己在大宋混不下去了,就有了两条退路:一条是带着铁木真回到草原,成为这位成吉思汗的谋臣。 一条则是回到西辽,帮助耶律普速完搞定萧朵鲁不父子。 貌似耶律普速完还没生出儿子来,到时候心一狠,把耶律直鲁古杀了,没准未来的西辽国主就是自己和耶律杞颜生的儿子啊。 卧槽,这么一想有点不想回大宋了啊。 直接留下来帮助耶律普速完,岂非更容易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种事情当然也就想想而已。 耶律杞颜咬着嘴唇,脸色忽然绯红,“你还得答应我,以后有机会,得带我回娘家。”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如果西辽国内局势好,自然可以。” 心里却叹了口气,恐怕难了。 未来十几年里,自己要和赵愭赵惇斗,抽不开身不说,十几年后耶律普速完也死了,怎么回得了西辽----心里猛然一个激灵。 拉着耶律杞颜的手,“带我去皇宫,我要去见小姑。” 耶律杞颜无语的很,你才快呐,八字才刚一撇,就当自己是西辽的郡马了。 只是被李凤梧牵住的手很是温软,竟然舍不得抽开,“去见小姑作甚?” 李凤梧邪魅一笑,“让她赐婚啊,今夜咱俩就把洞房入了,反正你到大宋也不是以郡主身份,咱俩就按普通人的婚礼,先把事情办了嘛。” 一见耶律杞颜要怒,李凤梧只好莞尔一笑,“逗你呐,不是让为夫帮助小姑么,等几日我们就要离开,趁现在去给小姑出谋划策啊,这是我的擅长啊。” 耶律杞颜涨红着脸,无语的很,“你……” 太不要脸了,得寸进尺,竟然还自称为夫了…… 不过心中也略感温暖。 为夫两个字如千钧一般砸在心头,很有些初春阳光洒落在心里的温煦。 这就是女人用一生来追求的,所谓的小幸福么? 也想知道,未来的夫君会给小姑留下什么样的妙计来度过这些难关。(。) 第三百二十九章 计安西辽 西辽在感天皇后萧塔不烟和耶律夷列统治时期,基本上贯彻执行耶律大石制定的国策,对外派兵,对内生聚,到耶律普速完统治时期国力已相当雄厚,在耶律直鲁古继位后,西辽达到鼎盛时期。 如今耶律普速完面对的困局,其实感天皇后萧塔不烟也有过。 只是没有耶律普速完这么严重而已。 而且其根源在于,觊觎皇权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丈夫和公爹。 如今在西辽朝臣看来,萧朵鲁不两父子,就代表着耶律普速完。 所以这对父子拉拢朝臣不要太容易。 这也是为何十几年后,耶律普速完发难杀了萧朵鲁不,却被公爹萧斡里剌发动政变射杀----真正的根源在于,萧斡里剌羽翼太过丰满。 有耶律杞颜在,见耶律普速完不要太简单。 摈退左右,耶律普速完看着李凤梧,“观音说你有事要告诉我?” 李凤梧敏锐的发现,耶律普速完自称的我,而不是本后,心中便松了口气,笑道:“确实有点想法想和小姑探讨一番。” 小姑? 耶律普速完愣了一阵,旋即看向耶律杞颜,发现自己这侄女脸色虽然绯红,却并没有多少怒意啊----别有深意的笑了。 看来草原一行,加上观音出使大宋期间的交往,让观音动心了。 这倒是个好事。 至少证明自己和弟弟弟妹两人没有乱点鸳鸯谱,至少观音的未来会有很多的可能是幸福的。 也不介意李凤梧的僭越了,若是成婚,自己本来就是他小姑。 笑道:“什么想法?”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组织好了语言,才道:“我大宋相公赵普曾在给宋太宗的折子中说‘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耶律普速完有些不解,“如今我国周边局势安好,吐蕃诸部臣服无异心,去年我辽国大军进入呼罗珊,使得巴尔赫臣服于,西夏自保不暇,蒙古诸部一盘散沙,何来外患?” 李凤梧点头,“话是如此,只是我说的外患并非指此等外患,而是小姑的治政外患!” 耶律普速完眼里精光闪烁,哦了一声,“说说看。” 李凤梧娓娓而谈,“小姑治政,如今有两大隐患,一者是朝臣欲要拥立耶律直鲁古登基,取小姑而代之,以便他们把持朝政,一者是小姑的丈夫萧朵鲁不和他父亲萧斡里剌,亦是野心勃勃。此两者,朝臣为外,萧朵鲁不父子为内。” 耶律普速完脸色骤变,“你怎的知晓?” 李凤梧笑了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朵鲁不的野心骗的了辽国朝臣这些局内人,却骗不过我这个局外人。” 耶律普速完不说话了。 耶律杞颜担心的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担心小姑发怒怪罪于李凤梧。 李凤梧继续道:“所以要破这个局,最好的办法是先安内。” 耶律普速完沉默了许久,“如何安?” 自己也考虑个这个事情,可是如今的局势复杂,要想对萧朵鲁不和萧斡里剌下手,何等困难。 李凤梧淡淡的道:“简单,分而化之。” 耶律普速完恍然,“你是说……” “没错,小姑最大的隐患,其实不是萧朵鲁不,而是萧斡里剌,毕竟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深厚之巨,最好的办法是想将这颗大树铲倒。” 耶律普速完苦笑,“说来简单。” 李凤梧点头,“确实很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一朝一夕扳倒萧斡里剌确实是痴人说梦,但是小姑,别忘了,你还有个丈夫萧朵鲁不。” 耶律普速完不屑的哼了声,“除了干女人,他还能干什么!” 这话才直白呐! 李凤梧哈哈一笑,“他是萧斡里剌的儿子,又是小姑您的丈夫,能干的事情多了。” 耶律普速完邹眉,有些摸不清。 李凤梧淡淡的道:“所以需要小姑牺牲一点,我知晓您并不爱萧朵鲁不,但为了江山社稷,只能作出一点牺牲,今后和他亲近一些,同时要将与萧斡里剌的矛盾公开。” 耶律普速完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李凤梧认真的道:“在朝臣看来,小姑和萧朵鲁不感情深厚,却和萧斡里剌势同水火,这就给了朝臣一个信号,同时小姑您还要说服萧朵鲁不,告诉他等萧斡里剌死了之后,家族将落入他的手中,你说面对这种诱惑,萧朵鲁不会如何选择?” 耶律普速完猛然醒悟,笑道:“似乎有点意思。” 面对掌控家族的诱惑,且他本身又是自己的丈夫,一旦掌控了家族,未来的西辽,几乎等同于就是他的。 以萧朵鲁不的性子,必然会慢慢对萧斡里剌生出不满。 如此一来,局势就从自己一个人对峙萧朵鲁不父子,变成了自己和萧朵鲁不对峙萧斡里剌,也许真能如李凤梧所说,几年下来后,萧斡里剌在朝中就会失去人心和支持。 李凤梧也笑了,“这就要考验小姑您的演技了,当然,也得受点委屈,毕竟两夫妻嘛……” 言下之意,在萧斡里剌没死之前,你得多陪萧朵鲁不睡觉了。 旋即又道:“而且小姑还要做出态度来,从最近开始,在一些国家大事上,开始有想萧朵鲁不咨询的意向,甚至不妨在一些事情上完全听从他的意思,以此麻痹他,让他生出错觉,等萧斡里剌死后,他就可以独自掌控西辽国事……” 耶律普速完沉默了一阵,“这倒不是不可以。” 只是睡觉一事,有点揪心。 虽然又不是没和萧朵鲁不睡过,况且他本来就是自己的丈夫,可不知道为何,现在心里总是有点不爽,觉得和他睡觉,完全没有丝毫感情。 而萧朵鲁不似乎也对自己的身体没了多少兴趣。 李凤梧哈哈一笑,“相信这些事情难不倒您的。” 能成为西辽国主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乎和丈夫睡觉这种本分之内的事情。 耶律普速完想了许久,才道:“似乎可行,且容我再思考一二。” 这就赞同了这个策略。(。) 第三百三十章 留开后门,我悄悄的来 李凤梧也知道,这只是个大的方向,具体怎么操作,都得看耶律普速完的,毕竟要分化萧朵鲁不父子,并不是说来这么简单。 但是还有个隐患,自己不得不说,压低了声音,有些谨慎的道:“还有件事想提醒小姑。” 耶律普速完点头,“说罢。” “请小姑今后和萧朴古只里沙保持距离。” 这话一出,不仅耶律杞颜脸色大变,就是耶律普速完也脸色剧变,冷若寒冰的死死的盯着李凤梧,只要看见李凤梧的反应不对,相信肯定要将李凤梧拿下。 然而李凤梧镇定的很。 只是安静的眼观鼻鼻观心。 良久,耶律普速完才颓然的转头对耶律杞颜苦笑道:“观音,你看,这就是小姑的悲哀,虽然贵为一国之主,却不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耶律杞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姑竟然真的喜欢萧朴古只里沙? 李凤梧松了口气。 妈蛋,作死了一回,要是耶律普速完恼羞成怒或者要灭口,自己就算不死,估计也得掉层皮被送出西辽。 听她和耶律杞颜说的话,显然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至少在萧斡里剌没死的这些年,她应该不会再和萧朴古只里沙偷情了。 耶律杞颜有些黯然。 耶律普速完回头看向李凤梧,“这些事,可还有人知?” 李凤梧摇头,“你知我知。” 又看了一眼耶律杞颜,嘿道:“她也知道了。” 耶律普速完拉着耶律杞颜的手,对李凤梧道:“希望你今后好好善待观音,若是被我知晓你欺负于他,哪怕是隔着吐蕃,我西辽大军也要挥师南下取你狗命!” 李凤梧苦笑,厚颜无耻的道:“这就过分了啊,我会对她好好的,要不今夜就把婚事办了吧。” 其实耶律普速完要杀自己,根本不需要出动西辽大军。 只需要终止和大宋的盟约,取消战马供应,就足以威胁大宋官家将自己的人头送到西辽来----当然,如果自己成为相公了,哪有另当别论。 西辽毕竟不是金国,和大宋没有接壤。 自己也不可能步上韩侂胄的后尘。 韩侂胄就是大宋被金国威胁后,吴太后和光宗一起将他杀了的,还将人头送到了金国。 耶律普速完愣了下,旋即有些无语,“这么性急?” 李凤梧哈哈一笑,“说着玩,活跃下气氛。” 耶律普速完两姑侄那个无语,敢在西辽承天太后面前开玩笑的,这天下也是找不出几个了。 耶律普速完起身,“得了,我还有事,就不聊了,你的想法我会认真考虑。”顿了一下又道:“总得给我家观音留个退路。”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李凤梧在大宋待不下去了,自己的西辽还可以收容他。 前提是自己搞定了萧朵鲁不父子。 若是搞不定萧朵鲁不父子,观音回到西辽,下场将会无比凄凉。 很可能成为权贵的禁脔。 耶律普速完可不忍心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侄女有那种凄凉下场,所以内心深处,已经同意了李凤梧的想法。 而且她自己也隐隐觉得,根据萧朵鲁不的性情来说,分化他们父子真的有极大可能。 只要自己策略得当,按照这种想法贯彻下去,要不了几年,萧朵鲁不就会主动提出,两夫妻联手将萧斡里剌杀死。 萧斡里剌一死,自己到时候再罗织个罪名,将萧朵鲁不杀死,这西辽将在无人威胁自己。 至于侄儿耶律直鲁古? 耶律普速完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感天皇后萧塔不烟,凭什么将皇位交还于你? 到了那一日,我耶律普速完就不能称帝? 都是耶律家族的人,谁掌江山不都一样,大不了等我百年之后,再将皇位还给侄儿的后代…… 只是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 当务之急,是如何拉拢萧朵鲁不,修复和他的关系。 看着李凤梧的背影。 耶律普速完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也许这一次,自己是真选对了,心中忽然一动。 李凤梧谋略之才,国内似乎无人可出其左右,如此人才若是留下来辅助自己,将如虎添翼……只是这种事情也只能想想。 毕竟和大宋的关系不错。 毕竟----两个傻侄女都喜欢这个小男人啊。 想到第一次见到的侄女魏蔚在谈起李凤梧时脸上浮起的那抹娇羞,想起侄女耶律观音的种种表现,耶律普速完叹了口气。 李凤梧身上究竟有什么魅力? 怎的美好的女子都像蜜蜂被花粉吸引一般向她靠近? 别说,自己和弟弟弟妹又怎的会想到将耶律观音嫁给他……虽然迫于国内局势的担心,但完全还有其他方法的啊。 比如,直接和大宋天子对话,将耶律观音以郡主身份送到大宋去。 虽然这样会有隐患----万一自己将来政治失败,被萧斡里剌两父子夺权,他们就可以知国书到大宋,让大宋将观音送回来。 但自己现在有了李凤梧说的方针策略,胜算大增。 完全可以过河拆桥嘛。 只不过一想起弟弟那张饱受折磨后侥幸余生的脸,耶律普速完就硬不下心来。 让耶律观音作为一个普通女子嫁到大宋,也是弟弟最先提出来的。 弟弟曾经被构陷,羁押大牢数年过着非人的生活,内心留下了心理阴影,也害怕万一自己将来被夺权,他的妻女落个凄凉下场。 虽然弟妹不会……毕竟是大宋的恩平郡主。 但是耶律观音是绝对躲不开。 所以弟弟才会铁了心要将观音送到大宋啊。 想到这里,耶律普速完苦笑,兄长耶律夷列当年为何就能对弟弟耶律惑也下那么重的手,就因为是同父异母所生么? 还不是担心被耶律惑也夺权。 得了,就这样吧。 如果自己搞定了萧朵鲁不,再考虑观音的事情。 那时候自己就可以让她的身份重见天日,要是李凤梧待她不好,自己也能将她接回大宋。 这一切的都建立在自己除了萧斡里剌父子的基础上。 出了皇宫,李凤梧拉着耶律杞颜的手,“使团后日出发返宋,临走前总得拜访一下岳父岳母,不过咱俩的事情比较隐秘,不能被有心人知晓,所以我明晚会悄悄的来,记得给我留后门。” 耶律杞颜嗯了一声。 小脸儿绯红。(。) 第三百三十一章 贱卖双胞胎 关于和李凤梧之事,耶律杞颜的态度很是明朗。 原因是很多的。 第一个原因,耶律杞颜早就知晓李凤梧,不仅在大宋出使的时候每日里都要听姐姐魏蔚说起,就是回到西辽,李凤梧的名声也传了过来。 隆兴元年末出使金国,力挫金人之威。 隆兴二年出使大理,立下霍霍功劳。 又是一甲探花郎。 仅这三点,就足以让无数女人倾心。 更何况自己姐姐也很喜欢他,爱屋及乌,耶律杞颜在大宋的时候,对李凤梧的感观就很不错。 第二个原因,国内局势确实不容乐观,为了不让父母和小姑分心,自己远嫁大宋确实是个最好的选择,若是国内局势乐观,父亲肯定会想法把姐姐留下。 然而并没有。 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既然父母和小姑都让自己嫁给李凤梧,那就嫁呗。 反正他长得那么好看。 当热,这个原因是果,前面两个原因是因。 …… …… 有了这层原因,李凤梧说要晚上拜访父母,让耶律杞颜留后门,耶律杞颜当然乐意。 谁不喜欢未来老公对自己父母好一些? 月上柳梢头。 李凤梧隆重打扮了一番,帅得今夜自己都无法入睡了,这才悄然出门。 因为担心被萧朵鲁不父子的眼线发现,李凤梧率先让李巨鹿去将所有的眼线摸清楚,然后巧妙避开,来到周王府后门。 敲门。 露出耶律杞颜那张很是好看的带笑的容颜,“来啦?” 李凤梧忽然有种偷人的错觉…… 笑着捻了捻那张脸,“等很久了?” 啪的一声。 耶律杞颜拍掉李凤梧的手,“老实点!” 李凤梧嘿嘿讪笑。 因耶律杞颜回家早就说过,周王耶律惑一家齐聚一堂,迎接李凤梧。 不过还是避开有可能藏匿在周王府里眼线,这一次家庭会见,选择了周王耶律惑也的书房,耶律惑也,恩平郡主,耶律杞颜,魏蔚皆在。 连魏廷晖都在。 魏廷晖看见李凤梧,就悄悄给他使眼色。 李凤梧却有点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道魏廷晖想告诉自己什么。 魏廷晖只好暗暗跌足,得找个机会告诉这货,免得他到时候被蒙在鼓里,却把自己妹妹给坑了……就算是两姐妹,魏廷晖心里也只有妹子魏蔚。 双方落座。 李凤梧欠身,“王爷和王妃一切安好?” 周王耶律惑也笑笑,因为自己娘子是宋人,早已学会汉语,加上在大牢里呆了几年,性子早就变得有些谦恭,就算如今是王爷,也毫无张扬跋扈之气。 用标准的汉语回道:“谢李使君挂心,此去草原,可还如意?” 李凤梧慌忙答道:“有郡主相助,一切顺利。” 恩平郡主皱了皱眉,“官家让你去的乞颜部?就为了带回那个三岁的孩子?” 毕竟是赵室子弟,心中还是担心着家国大事,总觉得李凤梧这一趟草原行有些儿戏,听女儿观音说,那个叫铁木真的小孩是李凤梧用尽一切办法忽悠回来的。 兴师动众跑了一趟大草原,就为了一个三岁孩子? 李凤梧笑了笑,“不是官家安排,是下官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一趟过去,和沿途的草原部落落实了诸多粘毛贸易的事情。” 这是实情。 最真实的实情李凤梧当然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耶律惑也咳嗽了一声,“使团是明日出发吧?” 李凤梧点点头,“是的。” 一提正事,周王府里除了魏廷晖和李凤梧两人,其余人都情绪黯淡了下来。 离别愁苦。 恩平郡主轻声道:“听说你在临安和建康都有妻妾?” 李凤梧略有尴尬,“有那么一两房。” 恩平郡主有些不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不齐,何以治国平天下?” 李凤梧呵呵一笑,“郡主此言,着实不敢苟同,家有大齐小齐,小齐者乃我亲理,然事多遗细,是以当择大齐,大齐者妻妾自理也,如今我冠礼未行,妻妾尚不成规,何以就不齐了?” 顿了一下,“况且郡主就信不过自己的女儿们么……” 打嘴仗,李凤梧从来没怕过谁。 恩平郡主被噎了一下,总不能真说自己这对女儿以后是添乱的吧。 耶律惑也毕竟是男人,看待这些事情要爽快一点,对李凤梧也确实感到满意,出言画了个台阶给双方下,“李使君有凤舞之才,这些事情应该不足善哉。” 停了下,看着一双双胞胎女儿,“今后小女们就多赖李使君照拂了。”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起身,行子跪拜礼。 “愿以一生护周全。” 耶律惑也点头。 恩平郡主眼睛有些湿润,“你知晓的,我们并不只是想女儿周全。” 李凤梧点头,“明白。” 魏蔚和耶律杞颜你看我看你,忽然间都有点置身梦境的感觉。 一下子,就被父母把自己姐妹卖了。 而且没有卖出什么价钱----虽然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但这种感觉,总觉得有点淡淡的忧伤,很想四五度仰望天空。 李凤梧心里却乐得只想仰天长啸。 双胞胎啊,就这么被自己到手了----嗯,虽然魏蔚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但耶律杞颜带回大宋,等自己及冠之后,就可以直接成婚滚床单的。 甚至于耶律杞颜这种北方女子,估计先上船再买票也是没问题的吧----这一次带她回大宋,在进入大宋国境之前,她都要假扮成自己的侍女。 机会不要太多。 今晚来周王府,一个是临别之前和未来的岳父岳母告别,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耶律杞颜带到国宾馆。 明日耶律杞颜乔装打扮之后,就以自己侍女的身份离开西辽都城。 最后,耶律惑也认真也严厉的道:“你此次回大宋,明日陛下会赠你一份泼天大功,回到大宋,双正妻的事情只要你提起,大宋天子应该会同意,但本王不得不在此说一声,若你胆敢辜负我一双女儿,计算是天高地远,我也会与长姐一起兴兵而起,誓取尔等项上人头。” 李凤梧长揖,“但请……岳父放心。” 岳父? 耶律惑也愣了下,旋即依宋礼回礼,“如此善矣。”(。)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双胞胎的困惑 诸事既定。 剩下的时间,得留给这一家人话离别。 李凤梧和魏廷晖走出书房,将时间留给他们。 魏廷晖终于逮着机会了,压低声音说道:“我有点担心……” 李凤梧见状,有些不解,也压低了声音,邹眉问道:“你知道什么事情?” 魏廷晖迟疑了下,“狸猫换太子!” 李凤梧愣住了。 这倒是个自己未曾想到的问题,“你是说周王夫妇有可能留下你妹子,让咱们将耶律杞颜带走?世人却以为我们带走的是一起来辽的魏蔚?” 魏廷晖点头,“我这些日子在府上看得清楚,虽然周王夫妇对妹子也好,但终究不如耶律杞颜,我在担心他们会不会暗度陈仓,今夜让你将耶律杞颜带回去,明日便告诉所有人,妹子就是耶律杞颜,到时候就回天乏术了。” 李凤梧大惊,低声道:“有可能。” 虽然都是自己女儿,但一个是在身边养大,一个是在大宋长大,肯定有亲疏。 将两个都带回大宋,要避开萧朵鲁不两父子的眼线耳目,确实有难度,但如果按照魏廷晖说的,将耶律杞颜和魏蔚的身份对调,那么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萧朵鲁不父子几乎不会起任何疑心,耶律杞颜就跟着大宋使团离开。 而魏蔚则作为西辽郡主耶律杞颜留在周王府。 如果周五耶律惑也夫妇真的这么办,自己如何才能破局? 而且这事还不能挑破。 挑破了,萧朵鲁不父子很可能在使团回国的路上使绊子,从而将耶律杞颜从使团中抢回去。 李凤梧思忖良久,发现还真没有可以破这个阴谋的法子。 绞尽脑汁间,却见魏蔚和耶律杞颜双双出门,对李凤梧福了一福,示意要去换衣服……又匆匆离开。 李凤梧和魏廷晖面面相觑。 又出了什么状况? 按说,此刻应该是耶律杞颜是换衣服,然后乔装成侍女跟随李凤梧离开,为何魏蔚也跟着她去了,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未等多久。 两个双胞胎到来。 李凤梧看着一着汉服一着西辽郡主服饰的两个女子,着实分辨不出来。 这个时候,穿汉服的不一定是魏蔚。 穿西辽郡主服饰的,也不一定是耶律杞颜。 李凤梧还在思忖,怎么分辨一下,今夜务必先将魏蔚带回去,却见穿汉服的走到自己身边,“走罢,回国宾馆。” 又对魏廷晖道:“兄长有无东西要收拾?” 李凤梧犹豫了下,忽然欺近她身边,轻声问道:“当日在西湖落水后,你睁开眼看见的是什么?” 魏蔚何等聪明。 瞬间明白了李凤梧的心思,苦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有些忸怩的说道:“一张很是讨厌的猪嘴。” 李凤梧长出了一口气,这应该是魏蔚无疑。 当日西湖落水,情形只有自己和她清楚,就算是两姐妹,也不会告诉耶律杞颜这种事情。 对魏廷晖使了个眼色。 却不经意间看见耶律杞颜一脸哀伤。 李凤梧愣了下,“郡主怎么了?” 耶律杞颜别过头,“没什么。” 心里终究是难受的,姐姐在李凤梧心中的分量,终究是比自己重要的多。 李凤梧心思电转,猜到了她大概是在吃醋了,于是戳了戳魏蔚,“去安抚下你妹妹。” 魏蔚犹豫了下,目光坚毅,“不用了,既然兄长没什么收拾的,那就出发回国宾馆了罢。” 李凤梧和魏廷晖都有些吃惊。 从后门离开,在临走前,李凤梧看见耶律杞颜的眼里,那汪深蓝的湖泊里,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和绝望。 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到国宾馆,事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 …… 李凤梧等人走后,耶律杞颜走进书房,看着面目忧伤的周王夫妇,行礼后轻声道:“父亲母亲不必愧疚,女儿已过了十数年安稳日子,今后能长久的侍奉膝下,让妹妹过上幸福日子,女儿心甘情愿。” 原来这才是魏蔚! 恩平郡主泪眼婆娑,“苦了你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谁叫这件事被萧朵鲁不父子知悉消息了呢。” 耶律惑也长叹了口气,“小蔚你也别伤心,明日使团出发,我们还是会将你作为大宋使臣送往国宾馆,如果萧朵鲁不父子没有反应,大概……” 话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萧朵鲁不父子既然知道了自己和姐姐的计划,怎么可能让咱们得逞。 魏蔚笑了笑,安慰父母,“不论怎样,女儿留下来,也不算坏事。” 耶律惑也和恩平郡主互视一眼。 男默女泪。 …… …… 李凤梧不放心。 即使夜色已深,还是一个人来到魏蔚的院子里,看见坐在房间里发呆的魏蔚,轻轻问道:“你不知道你父母的安排?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魏蔚扭头笑,略有凄凉,“哪里不对了?”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出来,按说这件事并不算隐秘,陛下和你父母在这件事上考虑还是欠缺了些,萧朵鲁不父子肯定已经知晓消息,明日耶律杞颜要作为你的替身回到使团之中,肯定要受到阻挠,甚至可能回不来。” 魏蔚沉默了一阵,坚定的道:“会的。” 李凤梧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却忽然笑眯眯的道:“夜了,宽衣睡了吧。” 魏蔚愣了下,“那你还不走?” 李凤梧嘿嘿笑,晓得很是猥琐,“咱俩不是行过周公之礼了么,这么久没见,今夜何必还要分开,我今夜就睡这边了。” 魏蔚大惊,旋即眼咕噜一转,“那也不行,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李凤梧一听这话,心里骤然亮堂。 她竟然默许了和自己发生了关系的事情…… 苦笑着道:“得了,以后咱俩都是夫妻,就别装了,郡主。” 这个魏蔚明显是耶律杞颜。 耶律杞颜愕然,旋即恚然,“你竟然敢诳我?” 李凤梧忍俊不禁,“不诳你还不知道你是耶律杞颜,虽然是你们姐妹的事情,但我确实有点怀疑,你这么笃定,明日你姐姐就能回到使团?” 耶律杞颜点头,很是坚决,“会的,小姑不会坐视不理,她肯定会想办法对付萧朵鲁不父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伪造圣旨! 李凤梧沉默了。 耶律普速完还有什么牌? 萧朵鲁不父子,可能不会很在意义魏蔚和耶律杞颜,但他两人必然要表个态度,所以无论周王府的是魏蔚还是耶律杞颜,他们都会用尽手段拦下来。 明天,周王夫妇能突破阻拦? 李凤梧有点不信。 如今的西辽,除了耶律普速完就是萧朵鲁不父子。 周王有名无权。 更无兵。 蛋疼了……看来自己还得想办法去接应。 思忖片刻,有了主意。 明日就是抢,那也得那魏蔚抢回来,等下就得去给李巨鹿和魏廷晖交待了。 叹了口气,“夜了,宽衣睡觉吧。” 耶律杞颜一副你很白痴的神态。 李凤梧没甚心情的笑道:“既然是郡主,我这个使君当然要尽心保护,可想来想去,似乎都没有贴身保护来的安全。” “你滚……” 李凤梧得嘞一声,“滚了。” 其实就是逗一下她,免得她太担心,导致明日紧张露出了破绽。 回去交代完了李巨鹿和魏廷晖。 李凤梧在书房里深思。 虽然不明要耶律普速完有神马后手,但应该会有一定效果,加上自己的配合,成功将魏蔚从周王府接到使团的把握还是很大。 实在不行,回到大宋找官家拿圣旨来取人。 圣旨? 嗯…… 李凤梧心里猛然一动,要不就来一出圣旨?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就无法盖上。 李凤梧兴匆匆起身,将已经睡下的京镗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在书房落座,一脸睡意的京镗打了个呵欠,“李使,这是要作甚,明日就要出发了,旅途漫长,为何不早些歇着。” 李凤梧咳嗽一声,“睡不着,咱们要是就这么回去了,怕是不好给官家,也不好给魏太尉交代!” 京镗愣住了,“什么个状况?” 李凤梧咳嗽一声,“魏蔚你知道的罢?她可能要被西辽的萧朵鲁不父子强行留在叶密立城了。” 京镗口瞪目呆,“这是为何?” 李凤梧犹豫了下,打算说一部分实话,“西辽的国势比较复杂,耶律普速完为了侄女耶律杞颜的安全,打算把她送到咱们大宋临安,不过萧朵鲁不父子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她和周王夫妇想了个狸猫换太子的计策,所以现在在周王府上的是魏蔚,今夜跟我回来的是耶律杞颜。” 京镗听得一阵惊心,“那可如何是好?” 又看着李凤梧,“你应该有办法的吧?” 李凤梧苦笑,“耶律普速完应该有后手,但我觉得不放心,所以想配合一下他。” 京镗点头,“那行事便是,若是魏蔚留在了辽国,咱俩回到临安,魏太尉怕是要给咱们难堪。” 李凤梧当然不怕魏杞。 但自己怕啊。 魏杞要弄死自己这个小官,不要太简单。 李凤梧一喜,“这可是你说的,我也不绕圈子了,论兵力,咱们在西辽国都,几乎没有可能性,所以只有智取,但是咱俩只是使臣,说话没有威慑力,所以我想……” 李凤梧说一半,等京镗来问。 哪里知道京镗聪慧无比,毕竟是未来要走上相公位的牛人,转眼想到了李凤梧的计策,“你是想……” 后面的话不敢说出来。 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李凤梧点头,“如今只有这样才能配合耶律普速完了。” 京镗下的面无人色,“你可想清楚了,回到临安,这事要是被官家或者被临安的官场政敌知晓了,咱俩都得掉脑袋!” 心里其实恚怒无比。 好你个李凤梧,这种事情你要去做,自己一个人做了便是。 为何要告诉我。 这摆明了要拉我下水么。 不带你这么坑人的啊。 你是大宋雏凤,不及冠就已是士大夫,是当今临安最受宠溺的天子近臣。 然而我并不是啊。 也许回到临安后,这事就算被发现了,你最多也就是贬官,没准等几年又会起复,但我不一样啊,我很可能是直接掉脑袋啊。 李凤梧笑了笑,“京副使言重了,我既然提出了这件事,自然就考虑周全,绝然不会让你我陷入其后的麻烦之中。” 京镗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李凤梧哈哈一笑,“京副使或许不知,在此次出使辽国的使团中,共有邓王、恭王和汤思退等人的眼线二十六之众,其中有二十四人死在吐蕃境内,还有两人,跟着我去了草原,当然,他们也没能回来。” 京镗倒吸了一口冷气,“都死了?” 李凤梧笑不语,却又道:“所以如今的使团中,除去中立的人,绝对不会有人会透露这件事出去,这这件事,咱俩悄悄的做,根本不可能让外人得知,所以此事绝无风险。” 京镗沉默了,许久才道:“不怕一万。” 李凤梧摇头,“没有万一,京副使,你觉得我会拿自己的前途来冒险么,退一万步,就算最后这件事被西辽这边传到了大宋,到时候我作为正使,一个人顶着便是。” 京镗苦笑,“那你一个人去做便是,为何要来拉我下水?” 李凤梧也苦笑,“你知道我那书法造诣,写好都难,何况要按照官家的风格来写一份圣旨,所以这事还非京副使不可。” 这就是李凤梧的为难之处。 其实也想自己一个人办了,毕竟少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安全。 但偏生伪造圣旨这事,没有京镗还真的做不到。 李巨鹿是个粗人,魏廷晖也好不到哪里去,耶律杞颜的字太女性,算来算去,伪造圣旨一事,都少不了京镗的出手。 京镗无可奈何,“事后怎么处理这张伪造的……” 李凤梧想了想,“这个东西我让李巨鹿拿去迎接魏蔚,顺利迎接到魏蔚后立即让他处理掉,当然……如果能不用到它最好。” 京镗还能说什么,“得了,李少监可别忘了先前说的话。” 李凤梧斩钉截铁,“放心,绝对不会牵连京副使,反正那张纸烧了后,也没人知道是出自谁手笔,我们只是短期内需要它在西辽人眼里的威胁性和接魏蔚回临安的合理性而已。” 过了这事,如果京镗值得保护,自己就一股脑揽到身上。 况且李凤梧隐隐觉得,这件事很可能止于西辽,绝对不会传到大宋去。 萧朵鲁不父子不会那么傻。 他们要是宣告出去,不遑告诉天下人,他们父子和耶律普速完关系不好,也不遑是给大宋一个信号:他们父子并不亲近大宋。 这对于宋辽盟约的大格局而言,都是不利的影响。 毕竟无论西辽是谁掌国,都需要大宋这个盟友。 而耶律杞颜跟自己回到大宋,耶律普速完为了她的下半生,也不会让自己去遭受这么大的威胁,所以很可能彼此保持沉默。 伪造圣旨,出于国宾馆,止于周王府。(。) 第三百三十四章 圣旨抢人 第二日清晨。 西辽国都叶密立城人山人海。 虽然那位将要和亲的女子很可能不是真正的郡主----事实上李凤梧也了解清楚,那个女子还真有点西辽皇室血统,只不过庶出。 若没有和亲一事,估计这辈子也就是嫁个普通官宦人家。 现在好了,和亲到大宋,怎么的也是三位皇子之一的侧妃。 大宋三位皇子都有正室,按照礼制,怎么都不可能成为嫡妃----况且他国郡主,要成为嫡妃也只能是一个无权王爷的嫡妃。 现在三个皇子都有权柄不说,都有争储的希望。 就连赵恺都还有。 所以这个西辽的郡主,只能是侧妃了。 对于这点,大宋和西辽心知肚明,都没有去揪住这一点。 李凤梧带着使团其他人前往西辽皇宫,京镗却不见踪影。 依足了礼数,才迎接上郡主,准备返回大宋。 在迎接到郡主的时候,耶律普速完亲手将一纸盟约递给李凤梧,上面已有她的亲笔御批和大红玺印,彰显着这份盟约的可靠性。 笑眯眯的对李凤梧低声道:“投你以桃,不求报李,但照顾我那可怜侄女。” 李凤梧小声的说道:“陛下应该知道我付出了什么。” 耶律普速完点头,“朕已明白,所以才会放心这一纸交给你,里面的内容也将随后实现,使团离城,便会有大队人马随后。” 李凤梧大喜,虽然还不明白这纸上写的什么,但想来是对大宋耀眼到无比的利益。 谢过耶律普速完,看了一眼其余使臣,示意出发。 礼炮齐鸣。 使团带着西辽的送亲使团,启程回大宋。 …… …… 在使团迎接和亲郡主之前,周王耶律惑也的府外,两拨人正在对峙。 萧朵鲁不两父子并没有出现。 这两人都在皇宫里,参加送亲的仪式。 带着两百精兵将周王府围住的人也不陌生,是萧朵鲁不的弟弟,萧朴古只里沙。 耶律惑也和王妃两人面色难看,盯着萧朴古只里沙怒喝道:“你拦住本王去路,意欲何为!” 萧朴古只里沙阴测测的笑,“王爷和王妃要去皇宫参加仪式可以,但请将郡主留在府上,不知道王爷身后这位,是郡主还是大宋使臣魏蔚?” 耶律惑也怒不可遏,“笑话,堂堂大辽郡主,竟还能被你们禁足不成。” 萧朴古只里沙皮笑肉不笑,“当然不会,我等也是担心郡主行差踏错,做出勾结宋人的叛国事来!”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句,“王爷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耶律惑也越发恚怒,拔出佩刀,“本王砍了你!” 萧朴古只里沙丝毫不惧,冷声道:“凭王爷的本事,恐怕还砍不了下官。” 的确,萧朴古只里沙是西辽可数的猛将。 耶律惑也颓然。 萧朴古只里沙又道:“王爷也休要担心,只要郡主呆在府上不露面,等大宋使团离开都城,下官自当负荆请罪。” 耶律惑也冷笑一声,心里却并不着急。 这本就是自己想要的结局。 观音跟着使团回大宋,小蔚作为郡主留在西辽,自己只要配合萧朴古只里沙演好这场戏,让萧朵鲁不父子以为留在周王府的是郡主耶律杞颜就行。 看见周王耶律惑也不急了,而且似乎和自己耗上了,又没有其他后手,萧朴古只里沙的眼里反倒有些意外。 旋即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难道自己就真的这样将周王府围住? 那事了之后,自己就要遭殃。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外响起洪亮的声音,“圣旨到!” 圣旨? 耶律惑也夫妇和萧朴古只里沙都吃了一惊? 什么圣旨? 陛下不是在皇宫里主持送亲仪式么,怎么还会有圣旨来周王府。 待看清楚人,耶律惑也心里猛然一个咯噔。 萧朴古只里沙皮笑肉不笑,“京使君这是要做何,你大宋的圣旨怕是管不到我西辽将士手中的兵刃。” 京镗在魏廷晖和李巨鹿的开路下挤开人群,来到周王府门前,看了一眼萧朴古只里沙,沉声道:“我大宋天子的圣旨管不到将军,但能管大宋人便是。” 说完不再理睬萧朴古只里沙,对周王夫妇道:“请王爷让我大宋太尉、礼部尚书之女魏蔚前来接旨!” 耶律惑也吃了:“小蔚昨夜……”旋即猛然醒悟,自己差点说漏嘴。 看着一本正经的京镗。 又看看自己老婆,终于明白过来,感情是李凤梧这小子来抢人了。 自己的计划,是送走耶律杞颜留下魏蔚。 这一点,和姐姐、李凤梧的意思都不一样,但显然李凤梧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出……事到如此,自己总不能否认身后的女儿不是魏蔚。 若是身后的女子不是魏蔚,被萧朴古只里沙知道了,身在大宋使团里的女儿耶律杞颜恐怕会遇到各种危险时期。 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没办法将魏蔚留下。 苦笑了一声,回头,“接旨罢?” 魏蔚点头,上前,就欲接旨。 却不料萧朴古只里沙忽然大声道:“且慢,敢问这一位,是郡主还是大宋的使臣魏蔚?” 耶律惑也闭眼,无奈的道:“是大宋使臣魏蔚,郡主今日身体不舒服,又感将和姐姐分离,如今在府内卧床不起。” 这就是告诉大家,郡主耶律杞颜还在府上。 萧朴古只里沙哦了一声。 京镗宣旨:“骨肉血出,朕深感之,然魏蔚乃朕之太尉、尚书抚养而长,今次使辽,已尽子事,宣汝即刻随使团返国。” 简单的圣旨。 京镗宣完之后,递给魏蔚。 魏蔚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就被兄长魏廷晖搀扶住,“妹妹,收拾一番,回国罢。” 说完不着痕迹的将圣旨接了过去。 然后放好,一副谁都别想看,除非打死我的神态。 也就是说,这个圣旨,从出现到结束,除了魏蔚瞄了一眼,其他人根本就没见到过,更别提分辨真伪了。 这里面的猫腻…… 恩平郡主看了一眼夫君耶律惑也,苦笑。 眼神里的意思却充满了欣慰,看吧,李凤梧那小子有的是办法,也许他真能平安将两个女儿都带回大宋,这样反而是咱俩多事了。 耶律惑也苦笑了一声,然后深情的看着魏蔚。(。)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宋的底气 魏蔚看着父母,眼里一片泪光,跪下行拜礼,“女儿回去了,请双亲保重身体,勿念。” 话未说完,已成泪人。 京镗深恐事情生变,对魏廷晖使了个眼色,拉着魏蔚就要走。 萧朴古只里沙蓦然道:“且慢,你们说是圣旨就是圣旨,你们说带走人就带走人,大家都知道,郡主和魏蔚是双生姐妹,谁知道这位是不是郡主?” 京镗怒喝一声,“放肆,我大宋天子圣旨岂可有假,今日就要带走魏蔚,谁敢拦我等!” 说完上前一步,怒视萧朴古只里沙。 大宋的文臣,从来不知道惧怕武将,哪怕是西辽的也一样。 萧朴古只里沙愣住了。 盯着京镗,很想拔刀砍了这个大宋的文人。 但京镗浑然不惧。 这就是我大宋的底气,就不信你萧朴古只里沙能拿我怎样。 敢拿我怎样? 身后的李巨鹿和魏廷晖如临大敌,如果萧朴古只里沙动手,两人只能选择一举将之拿下,同时也在暗暗奇怪。 小官人不是说耶律普速完会有援军来么,援军人呢?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周王耶律惑也和恩平郡主紧张的牵着手,想上前将魏蔚拉回来,免得遭受了池鱼之殃。 随着京镗的寸步不让,加上周王夫妇也要掺和进来了,萧朴古只里沙眼咕噜一转,哈哈大笑,“职责所在,请使君不要在意,大宋天子的圣旨当然不会有假,请!” 说完挥手,示意手下让出一条通道。 同时暗暗抹了把冷汗。 狗|日的大宋文臣,还真特么的不怕死。 京镗底气十足的看了一眼萧朴古只里沙,却有些诧异的在他眼里看到一抹一闪而逝的赞赏,略有些奇怪。 不过此刻顾不得那么多,深恐又发生什么变故。 带着三人离开周王府,前去和使团汇合。 萧朴古只里沙看着四人背影,暗暗叹了口气,大宋还是那个大宋啊…… 周王耶律惑也也叹了口气,李凤梧这小子还真是出人意料啊,竟然还藏着圣旨。 话说,难道大宋天子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留下魏蔚? 所以才准备了圣旨作为后手? 因为拿出圣旨,自己有再好的理由都无法抗拒,否则就是陷魏蔚于不忠不孝之境,作为一个父母,当然不忍心女儿背上这种千古骂名。 恩平郡主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哭得稀里哗啦。 从此天涯相隔,再无相见之日。 女儿都走了…… 偌大的周王府,只剩下自己和丈夫形单影只。 好在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两个女儿都会在大宋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而不用像自己这般,整日里提心吊胆。 深恐那一天姐姐耶律普速完下台,丈夫也要跟着被问责,那天若是到来,恐怕自己夫妻两人只能自杀求个痛快。 如此结局,已是圆满……的吧? 萧朴古只里沙依然守在王府外。 显然是要守住府中的郡主耶律杞颜,不让她离开周王府----至少在他手下那两百将士中,是这样的,至于萧朴古只里沙的真实目的? 谁知道呢? 回到王府的耶律惑也两人,感慨万千。 恩平郡主拉着丈夫的手,“王爷放心吧,她们应该都会没事的。” 耶律惑也神情的拉着妻子,“只是委屈你了,我要是有能力,将你也送回大宋多好。” 恩平郡主温馨的笑道:“说什么胡话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妾身这一辈子都守在王爷身边,哪怕做个同命鸳鸯也好。” 耶律惑也哈哈一笑,打起精神,“这一次我是彻底放心了,李凤梧此人,着实能保她俩。” 恩平郡主点头,“确实,妾身也看出来了,这件事里面的圣……” 耶律惑也捂住妻子的嘴,“别说。” 说出来,万一将来传到大宋,自己那个乘龙快婿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妻子都能看出来,自己这个王爷岂能看不出来? …… …… 在离开叶密立城的庞大队伍当中。 坐在马车里的京镗,惊魂未定的看着好整以暇的李凤梧,郁闷的问道:“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萧朴古只里沙不会硬来?” 李凤梧哈哈大笑,“我猜的。” 京镗一阵无语,还真以为李凤梧猜的,“你这一猜,可差点害死我们。” 李凤梧摇头,“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 “因为你代表的不是你!” “……”京镗沉默了。 李凤梧继续道:“你手持那东西,又是大宋使臣,本身就不再代表个人,而是代表我大宋,我大宋要接一个臣子回国,谁敢阻拦?” 虽然如今大宋只有半壁江山,但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额,这话吹牛皮有点过了。 当年辽国可是打得大宋头疼不已。 但如今大宋乾淳盛世开启,已有强国之兆,最重要的一点,宋金二次大战的惨胜,给大宋披了了一件强大的外衣。 大宋敢,而且能和其他国家再打一场大战。 这就是大宋的底气! 有道是弱国无外交,大宋有了底气,出使他国才会更顺畅。 所以,只要拿出圣旨,就算是萧朵鲁不父子在,就算他们怀疑圣旨的真假性,也断然不敢拿京镗问罪,因为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大宋和西辽虽然不接壤,但却是盟友。 西辽不能损失大宋这个盟友----西辽一直都想取西夏,那就必须要大宋这个盟友来牵制金国。 所以就算是萧朵鲁不父子,也不可能为了耶律杞颜,在明面上和大宋撕破面。 这一点京镗很快想明白过来。 李凤梧笑道:“放心吧,和耶律惑也想的不同,就算是萧朵鲁不父子知道耶律杞颜跟着我们回了大宋,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所以这一路是绝对安全的。 京镗还有点不放心。 李凤梧只好宽慰他,“那张纸我已经亲手处理了,至于周王夫妻,为了两个女儿,肯定不会说,萧朴古只里沙么……” 笑了一声,“他更不会说。” 因为萧朴古只里沙就是耶律普速完的人啊,否则京镗他们能这么轻易离开?(。)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夫妻双双把家还 “你早就知道萧朴古只里沙是耶律普速完的人?” 李凤梧摇头,“也就是你们回来后我才知道。” 世上哪有算无遗策的事情。 自己建言给耶律普速完和萧朴古只里沙保持距离,只是知道耶律惑也想留下的魏蔚的想法是他两口子一厢情愿。 耶律普速完肯定会想办法将两个都送到大宋。 因为耶律普速完深切的知道,萧朵鲁不父子的可怕,她没有信心。 所以知道她肯定会帮助自己。 但没想到她会有什么后手,如今看来,还是只能依靠萧朴古只里沙。 由此可见,耶律普速完所面对的局势有多严峻。 然而这些都和自己无关了。 耶律普速完能不能让西辽强大到足以抗衡蒙古铁骑,自己也没信心,反正种子已经播下,接下来的时期都得看她自己。 就算西辽完蛋,大宋还有吐蕃、金国和西夏做缓冲。 况且,现在铁木真不是被自己带回了大宋么,鬼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自己忧心的事情,还是回国后的局势。 第一点,怎么借这一次出使西辽的事情,让官家开进口,御赐双正妻的大宋先例。 再一个,不知道国内三王的局势如何。 如今赵愭的太子,自己回到临安,很可能要和赵惇联手一段时间,先抗衡赵愭,然后等待时机,让赵恺上位。 京镗悄然问道:“西辽女帝究竟给了你个什么破天大功?” 李凤梧笑了笑,“是咱们的。” 说完拿出那一张纸,递给京镗。 京镗看完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眼里闪出一股炽烈,“有此大功,就算那事被官家知晓了,咱们也能将功赎罪啊!” 李凤梧哈哈一笑,“我说的吧,不会坑你。” 京镗由不得不佩服,“你早就知晓,所以才敢行此险招?” 李凤梧点头,“差不多罢,只是没有提前告诉你,让你担惊受怕了。” 京镗长出了一口气,“那确实,真怕萧朴古只里沙不管三七二十一兴起兵事,你得请我一醉,方解我之心结。” 李凤梧乐了,“十醉又何妨?” 这一次耶律普速完给的破天大功,确实让人意外的很。 大宋和西辽本就有买卖战马的盟约。 耶律普速完这一次给自己的好处,也是关于买卖战马。 却不是普通战马。 而是西辽一个不落出产的天下驰名的精锐战马! 是可以用来打造重骑军的精锐战马,非一般马匹可比拟。 别看只有区区五百匹,但给大宋骑军带来的变化,绝对不比云南大理的七千五匹差,甚至更强! 因为大宋没有重骑军。 如果有了这五百匹,就可以逐步打造一支可以抗衡金国铁浮屠的重骑军,这是何等巨大的功劳----大宋弱军,但如果有了足以抗衡铁浮屠的重骑军,今后的宋金大战,大宋可供周转的余地将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且这五百匹战马,价格也并不昂贵。 本次随着和亲送往大宋的五百匹,几乎是白送。 假设一匹是四千贯,五百匹就是整整二百万贯----这功劳之大,足以让李凤梧和京镗等一众使臣连升三级。 所以说,战争远远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打造一支重骑军,即使只有五百匹,若是没有牧场,仅是买马,就需要两百万贯,加上其他装备的配备,再加上一匹备用战马,五百人的重骑军,至少需要五百万贯! 这只是打造出来,维护成本更昂贵……因为随着战马老去,得更换战马。 重骑军对于草原铁骑来说,因为有牧场,所以并不算特别恐怖的耗费,但对于大宋而言,却是个可以让皇帝心疼得睡不着觉的庞大工程。 但是赵昚想北伐,所以重骑军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况且乾淳盛世已经启幕,李凤梧相信,在赵昚治下的乾淳盛世,要逐步打造一支两千骑甚至是五千骑的重骑军,并非不可能。 大宋有这个国力! 毕竟巅峰南宋,占据了整个世界百分之七十五的经济产量啊。 可惜西辽没有,否则也不会送出这五百匹精锐战马了。 收好了那张纸。 李凤梧起身,“我得去看看我未来的娘子们,喝酒的时期改天,或者到了临安,我在梧桐公社宴请你,到时候还望赏脸。” 京镗苦笑,“你那梧桐公社,一般人去了可就爬不出来了。” 的确,若是自己去了梧桐公社,那就真的要印上李凤梧的标签,很可能今后要被针对。 李凤梧耸耸肩,也没在意。 若就想靠这件事拉拢一个未来相公,真是没多少可能。 不见韩侂胄这货只是和自己虚与委蛇? 赵汝愚更是好,借助梧桐公社的平台认识了赵恺,现在彻底成为了赵恺的谋臣,还尽出些幺蛾子主意。 对京镗这位未来相公,自己也不能抱太多期望。 反正有伪造圣旨一事,到时候自己需要他帮忙,他敢拒绝? 这也是李凤梧为何执意要拉京镗下水的原因。 刚下马车,京镗端坐在位置上,笑着问道:“说与一事,若是在梧桐公社宴请,有无张大家的天籁琴声可听?” 张疏影的琴操技艺,在临安已渐显名声。 李凤梧闻言愕然了一下,旋即哈哈的大笑,“这得问张观,现在张大家是他的未婚妻,他若不愿意,我也听不到了。” 自和张观订婚,张疏影已不再是梧桐公社的家姬。 当然,还是在李凤梧的监控下。 只有掌控了张疏影,才能彻底掌控张三,李凤梧才不会傻的让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来到魏氏双姝的马车,看着皆着汉服的两女,李凤梧有点头疼,“你俩就不能稍微有点异样,非得一模一样,搞得我好迷茫。” 两女便呵呵一乐,最后还是耶律杞颜露出了腰间的弯刀,李凤梧才知晓谁是谁。 叹了口气,“今后就跟着大爷混了,只要听话,保证你俩吃香的喝辣的。” 魏蔚捂嘴偷笑。 耶律杞颜不服输,“为什么不是大爷跟着我们混?” 李凤梧瞥了她一眼,“你有把还是我有把?” “腌臜!” 两女异口同声。 李凤梧哈哈直乐,挤过去坐到两人身旁,“来来来,让我享受一下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要不然先预演一遍洞房花烛夜?” 顿了下,手不老实的搭在两女腰间,“我看好。” 马车里顿时一阵娇叱…… 已是春天,候鸟南飞,两只春燕落在马车上,搭了个顺风车。 迤逦的队伍,穿越大地。 扑向盛世风华的大宋。 不知道哪个人儿在队伍的角落里唱起了久违的歌谣《把还家》: 血染江山如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碧血染不尽的天下,倾尽郎君半世浮华。 错看刀剑喑哑。 将别离,踏尽万里黄沙。 不见梨花泪,相思半息,与君携手醉了明月共天涯。(。) 第三百三十八章 娃娃亲 迎亲和送亲队伍之后,再之后是五百匹精锐战马的队伍。 齐齐走出西辽都城。 和使团一起来西辽的商队,也满载而归,并没有因为李凤梧在草原耽搁了一阵就率先回大宋,而是等着大宋使团----有护卫才安全。 和李凤梧意料的没错。 萧朵鲁不父子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真相:反正不管谁是耶律杞颜,都被大宋天子一纸圣旨带走了。 这对父子却并没有发作。 甚至也没有想法在半途拦截。 耶律普速完和弟弟耶律惑也想的是耶律杞颜未来的问题。 萧朵鲁不父子想的是未来国主的问题。 耶律杞颜若是在西辽,假若将来耶律普速完也如耶律夷列一般,遗诏让耶律杞颜监国,那就是个悲剧的事情了。 随着这一段日子,耶律普速完和萧朵鲁不关系的渐渐修复,隐然给了这两父子一个梦想。 若是生个儿子,将来就不用直接还政给耶律直鲁古了。 西辽的国政,很可能通过这种手段,落在自己的儿孙辈手上。 是以知悉耶律普速完想将耶律杞颜送走,两人也只是意思着一下,根本不想阻拦。 而对于耶律普速完白送了大宋五百匹精锐战马,以后还会在每年的贸易中加上五百匹精锐战马的额度,这一点,萧朵鲁不父子也没有反对的必要。 毕竟这样能和大宋永修盟友。 万一将来有一天,西辽吞并西夏,就有可能南下将吐蕃诸部收复。 重现当年大辽的风光。 这都需要大宋对金国、吐蕃的牵制。 所以五百匹精锐战马,绝对不是亏本生意。 况且,西辽的国力,多这五百匹精锐战马,不一定就能打造出更强大的重骑军----国力支撑下的重骑军规模,不足以大肆发展。 …… …… 翻过昆仑山脉,穿过格尔木,渡过黄河,最后顺着大渡河进入成都府路。 在天府之国修整了两日。 继续南下。 不过李凤梧让大部队先行,自己在成都等了几日。 上一次到成都,利州路兵马都监卢震因为公事繁忙,并没有来和李凤梧见面,这一次李凤梧早就着人去通知他。 所以还要等着他见一面。 当然,是悄悄的秘密会面。 地方武官和京官的见面勾搭,历来是被大宋皇室所忌惮。 两日后,李凤梧在成都一处隐秘的茶楼雅间里,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卢震。 二十八岁的卢震正是精壮之年。 又刻意蓄起了长须,腰间佩剑作游侠儿打扮,很有点英气逼人。 落座之后猛灌了一通茶水,才长吁道:“就为你一句话,老子差点跑断腿,我不管,你得在临安给我谋点好处。” 李凤梧无语苦笑,“你以为我是枢相公啊,盛世之下,武将哪有那么好升职的。” 卢震也知道是为难李凤梧,并没有当真。 笑道:“那你得给侄儿送个见面礼。” 侄儿? 李凤梧哈哈大笑,“魏疏柳还真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卢震得意的傲笑,“老子枪法好。” 李凤梧也哈哈大笑,“老子的枪法----”却忽然发现辩驳乏力啊,自己在耶律弥勒、朱唤儿、夏暖滟身上耕耘了那么多次,却没有一个开花结果。 夏暖滟就不说了,船娘嘛,肯定有独特的避孕手段。 朱唤儿么也是次次用强,怀孕的可能性不大。 但耶律弥勒可是正常的很,怎的也没有动静? 卢震见李凤梧一副吃瘪的表情,顿时大乐,伸出手放到李凤梧面前。 “干啥?” “给侄儿的礼物啊!” 李凤梧一阵无语,随手解下身上的一块玉佩,“拿去拿去,没见过生了个儿子就这么嘚瑟的人。” 卢震乐的不要不要的,忽然一下,将玉佩掰成两爿,丢了一爿给李凤梧,“几十年后,若是我儿子来到临安,你就得当老丈人。” 卧槽…… 李凤梧瞬间无语,“这就是要订个娃娃亲的节奏?” 卢震一瞪眼,“怎的,还不乐意了?” 李凤梧只能苦笑,“我觉得你儿子肯定如你一般,长的不出众,我怕我未来的女儿看不上。” 卢震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李凤梧好看,自己的娘子魏疏柳也没有李凤梧的朱唤儿好看,闻言大笑,“那我不管,反正你女儿未来肯定是美人胚子,又是建康富贾,我是赚了。” 李凤梧收好半爿玉佩,“便宜了那个狗日的小儿了。” 卢震无语,“老子又不是狗。” 闲聊了几句,李凤梧问道:“如今国内局势怎样?” 卢震叹了口气,“还能怎样,太子一家独大了呗……” 李凤梧笑了笑,“且让他逍遥自在一些日子,这大宋江山,指不定落在哪位皇子手上。” 现在已是乾道三年。 如果历史真的回到了正轨,那么赵愭大概要大病一场了。 大病了的赵愭,真的能逃过历史的轨迹? 有赵惇这个野心家在,恐怕难。 就算赵惇没有这个想法,自己也得给赵惇制造这个想法----反正赵愭得死,否则让他登基,自己大半生都白忙活了。 乖乖的滚到西辽去帮助耶律普速完,或者去乞颜部跟着铁木真打造震惊世界历史的大元帝国。 卢震叹了口气,“盛世无武将,诚不欺啊。” 李凤梧好整以暇,“你慌什么,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也就是守城有两手,真要你去攻城拔寨,你比得过李睿?比得过宗平?比得过辛弃疾?” 卢震不屑的哂笑,“你信不信,同时从安丰军、襄阳、利州路出兵,就算没有骑军,我也能先一步打到开封去?” 李凤梧哈哈摇头,“你觉得我信不信?” 卢震沉默了一阵,旋即不要脸的道:“其实我也不信,哈哈哈哈。” 李凤梧无语,沉寂了片刻,才道:“你恐怕还得老老实实的在利州路呆几年,要再次北伐,恐怕得等立储一事尘埃落定。” 卢震接口,“不是已尘埃落定了么?” 李凤梧呵呵一笑,“你觉得呢?” 卢震翘起大拇指,“就知道你还有想法。” 李凤梧犹豫了下,还是压低了声音,“如果真的赵愭登基了,你得助我。” 卢震很是震惊,良久才讷讷的道:“你要逃?” 李凤梧苦笑,“能不逃?”(。)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你且待我挥青袖 卢震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尽管来便四川这边便是,我定然能保你全家平安渡过大渡河翻过昆仑山。” 李凤梧哈哈一笑,“只是可能而已,别一副为了帮我你就得死全家的神色。” 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帮助了自己的卢震,很可能被登基的赵愭赵惇给寻个借口杀了。 卢震无语,终于问起了最重要的事情,“如今太子既,盛世年华日趋,你觉得官家何时会开始北伐?” 宋金二次大战,官家赵昚雄心壮志。 这是大宋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是金国日夜提防的事情。 宋金之间,必将还有一场北伐。 而这一次的北伐,将远超之前的规模,很可能是一场全面的战争,届时不仅是南方战线,西北的利州和中部的襄阳,都将要全面出兵恢复江山。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且待我挥青袖!” 卢震愕然。 旋即破口大骂,“这话说的,要是换个人来,我必然告诉他,牛都被吹到天上去了!” 又道:“看我把牛抗走,他如何吹。” 挥青袖定北伐。 这是相公之流才能做到的大风流。 李凤梧却敢如此言论,显然自认要不了多少年就能成为相公。 李凤梧摇摇头,“不是吹牛,官家也清楚,宋金二次大战,国库空虚,近年内要恢复社稷的生气,根本无力北伐,况且官家更明白一件事,要想保证北伐的成功性,必然要打造出可以抗衡金国铁浮屠和拐子马的骑军。” 所以才有自己出使大理的事情。 如今加上辽国和蒙古的战马,大宋打造出轻重骑军,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这个时间,不是一年两年。 赵昚永远不会穷兵黩武。 就算要打造骑军,他也不会将国库挥霍殆尽,更不会搜刮民脂民膏,所以赵昚需要等,等到盛世巅峰,国力雄浑的那一天。 数年甚至十年之后,自己若还未能走上相公位,那就真的算是失败了。 想到这笑道:“也算是吹牛吧,反正你且放心,你不会等到老。” 卢震还有点担心,“人生数十年,蹉跎尽半生,将军空负剑,归鞘玉门关!” 李凤梧无语,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待我问鼎相公日,便是你若负剑出川时。” 卢震也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大笑。 善! 大善! 人生有望矣! …… …… 从成都到临安,取直线。 加上水陆交通,倒是不甚费时,堪堪在六月末赶到临安。 眼看临安在即。 李凤梧让大部队先行,自己则带上李巨鹿,魏蔚、耶律杞颜和铁木真,离开了大部队,紧赶慢赶的走在最后面。 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闲暇了一年多时间,忽然对临安有点恐惧。 不是恐惧太子赵愭。 也不是恐惧恭王赵惇。 更不是恐惧相公汤思退。 话说,汤思退这人真是绝了。 南宋的中兴之主赵昚,是南宋史上换相公最为勤快的君王,没有之一。 去岁,因为枢相公陈俊卿家里发生了一点事情,赵昚就直接罢相,让陈俊卿下去,将王刚中提到了相位。 按照这架势,恐怕要不了多久,蒋芾和魏杞都有可能担任一届枢密使。 但汤思退的左相,却安稳如泰山。 右相洪适也被换了,参知政事诸葛瑾我顶替他,成为了右相。 朝中依然是主和主战平衡的均势。 而刑部尚书张杓,因为太子赵愭的力荐,担任了新的参知政事,恐怕也要不了多少年,就会成为相公----这得有个前提,叔公张浚依然安好。 若是叔公忽然逝世,张杓就得回家丁忧。 不过以官家的性情,大概会夺情张杓,让他回朝任职。 李凤梧现在已经彻底看明白。 官家虽然重用自己,但也在制衡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另外一个秦桧。 尽管自己是忠的。 张杓的天骄之才,和柳子承的阴才,都是官家制衡自己的棋子。 李凤梧恐惧的是临安的繁忙。 一旦回到临安,先不说出使西辽后回来的一大堆事,仅是秘书监的事情,青云书社的事情,就能让自己几天几夜没个好觉睡。 是以接近临安后,便刻意放慢了速度,慢悠悠的跟在大部队后面。 临安西,千岛湖之畔。 李凤梧惬意的在千岛湖游玩了半日,这才带着一众人慢悠悠的上路。 看着万亩良田,男耕女织,小儿与犬吠,大小官人们在街上肆意的欺男霸女调戏良家妇女,盛世之光睥露无遗。 李凤梧由衷的叹道,南宋真是个一个大好时光。 路过一座大官人的宅院。 也是一个李姓大官人,据说父母双亡,恩荫成了宣德郎。 是个文散官。 宅院极其豪华,李凤梧路过之时,恰巧看见一丫鬟在晾晒被单,只是看了一眼,李凤梧就断定得出来,这丫鬟似乎刚破瓜。 恰好听见院子里一个老妪唤道:“书香,大官人负笈游学去了,你等下去将大官人书房里收拾一番,别落下尘埃,免得大官人回来不悦。” 小丫鬟得嘞一声。 李凤梧暗暗笑了笑,书香,挺好的名字。 恰巧此时,前面行来一人。 李凤梧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刺眼的紧,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不知怎的,心里猛然生出一股警惕感,总觉得此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再看李巨鹿,更是如临大敌,握拳紧紧盯着那人。 此人二十五六。 身材挺拔,英姿飒爽,五官轮廓分明,很是好看,不是阴柔的好看,而是阳光刚毅的好看,行走的四肢似乎随时都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那人也看见了李凤梧,似乎也吃了一惊。 两人四目相对。 刹那寂静。 旋即李凤梧见礼,“兄台安好,在下李凤梧。” 那人愣了下,也依足了礼节,“同好,在下李扶摇。” 好名! 扶摇者,鲲化鹏也,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出自老子《逍遥游》。 又轻声道:“过门是客,不如请入内喝茶一歇。”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身后的李巨鹿身上,显然也在吃惊,世间竟有如此魁伟的男人。 而且李凤梧看得出来,李扶摇的浑身肌肉已经紧绷。 只要李巨鹿有一丝异动,李扶摇必然化身成一头夺命猛虎,恐怕此人绝非普通读书人。(。) 第三百四十章 扶摇者,搅局者也 自己身后跟着两个倾国倾城的祸水红颜。 都身着汉服的魏氏双姝,别说自己这个见惯了美女的穿越者,就是回到临安,赵昚看见了也得失神落魄一阵。 然而李扶摇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俩哪怕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但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李巨鹿身上。 这个人着实不简单! 更不简单的是,这个人的身后,同样跟着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和宋人的穿着差距很大的女人。 也是汉服。 但却和唐宋的襦裙不同,大袖长裙。 严格来说,这是个萝莉。 一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萝莉。 一个美得让人窒息的萝莉。 就算是耶律杞颜和魏蔚与之相比,似乎也差了一筹。 若论姿色,整个大宋,恐怕只有一人能与之媲美:就是自己小娘子文浅墨。 这个萝莉之美,绝对足以倾国。 然而这个萝莉虽然面无表情的冰冷,但李凤梧却在她眼眸里看到了一丝忐忑和惊慌,还有一点点的茫然失措…… 不过李扶摇既然“诚恳”邀请,自己当然要去叨扰一番,实际上也想去摸一下这人的底,总觉得此人不简单。 他的不简单,不仅仅是表现出来的气势,而是一种直觉。 李凤梧总觉得,这人是不输张杓的人物。 拱手笑道:“那就有扰了。” 跟随着李扶摇一起走进大宅院里,就见那收拾床单的丫鬟书香惊喜的道:“大官人,你不是负笈游学去了么,真的才一日就回来了?” 李扶摇笑了笑,“想你了,就回来了。” 书香顿时一阵脸红,却雀跃的紧。 魏蔚白了一眼李凤梧,看看,看看,和你一个德行。 李凤梧有些尴尬的假装没看见魏蔚的白眼。 书香的注意力终于从大官人李扶摇的身上转到众人身上,看见李凤梧还没什么异常,看见李巨鹿,明显吓了一大跳,又看见魏氏双姝和那个萝莉,眼神儿都泛散了。 “呀,有客人呀。” 李扶摇点头,指着那萝莉,“先将她带到我书房去歇着。” 顿了顿,“记着捧茶来。” 主宾在大堂落座,李扶摇笑道:“寒舍鄙薄,让小官人见笑了。” 李凤梧苦笑,“若这还是寒舍,我那临安的住宅怕成了狗窝。” 李扶摇一愣,没想到李凤梧如此直爽,旋即哈哈笑了,“贵客从而来?” 李凤梧想了想,“办了些事,路经贵地,便去千岛湖游了半日。” 李扶摇点头,“千岛湖是个好地方。” 旋即笑了笑,“这几位?” 李凤梧犹豫了下,没有隐瞒,“这位是我义兄,李巨鹿,这两位是贱内,至于这个孩子么,故人之子,蒙童一个。” 李扶摇哈哈笑了声,“小官人好福气。” 适时书香捧茶上来。 李凤梧看了一眼书香,也笑道:“大官人也不差。” 这个丫鬟倒是中上之资,完全有做妾的容貌资本,这个大官人也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儿。 又叨扰了小半个时辰。 这期间出了件一件看似平常,却让李凤梧难以释怀的事情。 他和李扶摇在大堂聊天。 三岁孩子铁木真可不是个省心的家伙,跌跌撞撞在大堂里折腾了一阵,又到大堂的庭院前,撩起了衣服就要在水池前尿尿。 显然很想用尿来射那些游鱼。 李凤梧大惊,这可就太失礼了,急声道:“巨鹿,将铁木真抱去如厕。” 等李巨鹿反应敏捷的将铁木真抱走,李凤梧回头道:“蒙童无知,还请李大官人海涵。” 却见李扶摇一脸震惊。 目光紧紧追随着李巨鹿怀里的铁木真。 心里顿时一阵咯噔。 什么状况,为何他听见铁木真的名字会如此震惊? 按说,大宋不可能有人知晓铁木真才对。 李扶摇对铁木真的反应也太诡异了点! 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总觉得这个李扶摇不是一般人。 听到李凤梧的话,李扶摇才反应过来,脸色恢复正常,笑道:“没事,孩子还小,尿在池中而已无碍。” 然而这之后,李扶摇似乎就变了。 之前并没有多问自己。 但这件事后,李扶摇却开始询问自己的家事和身份。 李凤梧当然不会告诉他。 只是含糊其次的忽悠过去。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李凤梧告辞,带着众人快马加鞭,赶回临安,好在距离不远,时间也充裕,看看在入夜城门关闭前,进得临安城内。 李凤梧却不知晓,在他们几人走后,那个李扶摇唤来了一个叫宋云的老妈子。 “宋妈,可知晓临安李凤梧?” 宋云笑了笑,“大官人你不知道?” 李扶摇笑了笑,“似乎隐约听起过这个名字,只是记不清楚了。” 宋云轻声道:“李凤梧啊,起于建康,先是在建康抗旨,被官家宣召了三次,最后被如今的庆郡王殿下强行给带回了临安,之后就出使金国,貌似很是成功,最后由科举中第,成为一甲探花,又接连出使大理,立下赫赫功劳,这一次好像是出使西辽去了,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李扶摇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 宋云却忽然想起了一事,“对了,这个李凤梧有个很出名的风头,貌似还是当今官家御口亲赞。” 李扶摇愣了愣,“什么?” “大官人竟然不知道么?大宋雏凤啊!” 李扶摇沉默了许久,才道:“没事了,宋妈您去忙吧。” 等宋云下去,李扶摇竟然咧嘴笑了,说的话也很是莫名其妙,“大宋雏凤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倒是省去了一番麻烦。” 旋即又一脸蛋疼,“这小子还真是肆意妄为,竟然敢把铁木真从草原拐带到大宋来,这是要改变大元帝国的未来么?” 想到这,李扶摇的神色很有些纠结,自语的话更是诡异得没边,“没了铁木真,草原上难道不会出现个铜木真和金木真,这个大宋雏凤啊……真是蛋疼的紧,先不去管他,倒要看看他能把南宋折腾成什么样子。” 顿了一顿,“别搅局得太乱啊,若是南宋被你搞乱成了一窝狗屎,让我怎生是好?” 将手中茶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 烽火戏过诸侯,且看他凤舞南宋。 ps:李扶摇是新书中的主角,在这里打下酱油,后续剧情中,还会再打几次酱油。(。)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六部尚书 回到梧桐公社。 李凤梧让李巨鹿先将魏蔚送去魏府,耶律杞颜自然要在梧桐公社住下。 让李巨鹿回来的时候,顺便去通知。 半个时辰后,张三悄然潜入。 李凤梧正在沐浴,出来在耶律弥勒的伺候下,穿好衣衫,任由弥勒和唤儿为自己擦拭长发,对张三道:“给你个事,西郊有个李大官人,叫李扶摇。” 张三点头记下,“要做了他?” 李凤梧哂笑了一声,“恐怕你还没这个实力。” 张三很是吃惊,“高手?” 一个大官人,按说应该是读书人,怎的会是高手? 李凤梧点头,“巨鹿说,那人实力深不可测,就是他都没有把握,你说你能行吗?” 张三沉默了。 李凤梧又道:“不需要你去对他怎样,我只要求一点,派几个兄弟,将他给我紧紧的盯住,有任何异动都迅速来告诉我。” 张三领命去了。 李凤梧陷入沉思之中。 总觉得这个李扶摇不简单。 尤其是他看铁木真的眼神,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知晓铁木真未来会在欧亚大陆掀起怎样的巨浪一般,这个人难道会未卜先知? 李凤梧对此不得不担心。 好在自己如今有这个势力。 李扶摇有任何异动,自己都能摸清楚,不至于被他来搅局。 梳洗完毕。 李凤梧让两女先去歇着,片刻后李巨鹿回来了,随行的还有他未婚妻徐眉娇。 初回临安,自己需要知道这一年多来临安的局势变幻。 徐眉娇丝毫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大咧咧的坐下,“就这么心急,也不歇一下,就急着了解情况,放心,没了你临安照样热闹的很。” 李凤梧笑了笑,话里有话啊。 “怎么个热闹法?” 徐眉娇思忖了一阵,想着从什么地方先说。 李凤梧也不催促,惬意的品着茶。 话说回来,还是大宋的水土好,同样的明前龙井,西辽泡出来的和临安泡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味。 嗯,话说,从草原带回来的酥油茶,貌似也挺好喝。 早知道就多带点回来了。 徐眉娇缓缓的说道:“这一年多来,临安的局势变大可谓巨大。” 李凤梧点头,“有了太子,局势变化自然很大了。” 徐眉娇点点头,“现在临安好多朝臣,都开始站队,太子赵愭的势力,已经庞大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就是官家如今也有点头疼了。” 李凤梧吃了一惊,“这不太可能吧?” 树大招风。 这个道理张杓不可能不知道。 赵愭本来就是太子,如果还大肆发展势力,在官家眼里只会降低形象----别以为入主东宫了就万事大吉,废太子的事情历朝都有。 徐眉娇撇撇嘴,反正她只是个六扇门总捕头,对仕途的事情不甚了解。 捡自己知道的说:“右相洪适退下去了,你应该听说过了。” 李凤梧点头,“诸葛瑾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上了右相,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张杓又提上了参知政事,这确实有点意外,刑部风水有点独大了。” 刑部一下子走出两个相公,一正一副,着实出乎人意料。 不过当初钱端礼下台,诸葛瑾我登上参知政事位置后,这件事几乎就是笃定的。 张杓之才,本就是要登相公位的。 徐眉娇点点头,“那你肯定不知道,现在的刑部尚书是从其他部门调过来的。” 李凤梧还真没了解过新的刑部尚书。 “新的刑部尚书是原来礼部右侍郎江君烈,自邓王赵愭成为太子,江君烈的立场一下子就明朗了,如今更是登上了刑部尚书,和参知政事张杓一呼一应,俨然已是太子党的中枢人物。” 江君烈? 从礼部侍郎调到刑部尚书! 这个人事变迁有点意思,说不准也有官家敲打魏杞的意思。 毕竟江君烈原本是他的副手,现在却成了刑部尚书,完全有资本和魏杞对着干了。 官家为何要敲打魏杞? 难道魏杞这一年来,因为自己的缘故,立场改变了些,开始靠近枢密院那群人了----这倒是个好消息,有了魏杞大尚书的主力,主战派越发强势。 “还有其他事情吗?” “吏部尚书叶颙一个月前回家丁忧,好像官家目前还没有夺情起复的意思,而是宣召了前相公、帝师史浩回朝,担任了吏部尚书。” 李凤梧哟了一声,咱们这位史相公还真是不甘寂寞。 也算是好事。 毕竟史弥大和自己交好,多多少少能影响一下史浩。 “户部尚书曾怀,如今也已倒向了太子,成为中坚力量。” 这不是个好消息。 就目前来看,太子赵愭在六部之中,俨然已掌控了刑部和工部,想到这李凤梧问道:“工部尚书王望北呢?” “这位尚书倒是没有,立场坚定的很,依然不支持任何一位皇子。” 李凤梧点点头,还算好。 徐眉娇又道:“不过有个事情,倒是有趣。” “什么事情?” “魏廷晖不是去了西辽么,也不知道魏杞哪根筋不对,竟然派了媒人前往王府提亲,王望北也答应了,所以如今王望北的女儿王汝怀,是魏廷晖的未婚妻了。” 卧槽! 难怪官家要敲打一下魏杞,感情你和王望北联姻了啊。 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太尉两人联姻,在朝堂上来说,哪怕不倒向任何一方,也是让人不可忽视的势力。 何况王望北素有才华,不说门生遍朝堂,在朝中也有不少人出自他门下。 绝对是个值得重视的人物。 魏杞这一步走的极好,只要他做的事情不偏激,让官家高兴了,未来必然是要出主枢密院,成为下一任枢相公的不二人选。 如此一来,形势倒是明朗了。 刑部、户部皆是赵愭的势力。 工部、礼部目前仍然处于中立状态,毕竟魏杞和王望北一直都不曾站队支持过任何一位皇子。 吏部尚书是史浩,这位前相公,应该也不会贸贸然站队。 剩下的兵部尚书汤硕,怎么看都不可能和他老子对着干,所以如今汤思退的态度就格外重要,汤思退若是彻底倒向赵愭,那赵惇和赵恺就苦逼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王炸 问题是,汤思退作为官家用来制衡主战派的重要棋子,他会倒向赵愭? 汤思退若是倒向赵愭,恐怕他的相位早就被罢了。 迄今为止,他依然没有彻底倒向任何一位皇子。 所以汤思退依然稳坐左相,而相反,刑部尚书江君烈,这一段时间以来,就算有张杓帮衬,恐怕日子过的也不惬意。 但是不管怎么说,赵愭现在的势力已经极其庞大了。 庞大到官家要掣肘他都有难度。 李凤梧并不担心,赵愭就会如此简单的等到赵昚禅位登基,时间还长。 且真正能主宰朝堂局势的三位相公,并不是赵愭的势力。 汤思退就不说了,新任右相诸葛瑾我,他女婿是柳子承,怎么看都会为赵惇说话,虽然目前表现的不明确,但恐怕所有朝臣,甚至于官家也是将他归到赵惇一档的。 要不然官家会让他出任右相? 明显就是用来掣肘太子的。 而新任枢相公王刚中,从四川那边过来的,这是位十足的主战派,行事稳重,甚有大局观,也几乎不会掺和到三位皇子中的事情来。 毕竟都是武将出身,太了解当年风波亭悲剧的内在原因了。 若不是岳飞参与到立储之事中太深,又功高震主,岂有风波亭的事情。 但就因为三位相公各自为政,导致了赵愭的一家独大。 想到这里,李凤梧笑着问徐眉娇,“这一年多来,恭王赵惇的日子不好过吧,话说,庆郡王在光化军整顿军备也应该完了,回到临安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的罢。” 徐眉娇的神色有些奇怪,既有恚然又有理解的意思,道:“也不算太难过,两位皇子如今联手了。” 赵惇和赵恺联手了? 李凤梧震惊了一下。 这就是双王。 打算出王炸? 然而赵愭现在是太子啊,这个太子身份就好像是一个斗地主里的皮皮,赵愭本身就是四个二的炸弹,加上这个皮皮。 那就是四个二的重炸。 王炸也要的起啊。 不过对赵恺联手赵惇的事情,李凤梧觉得有点郁闷。 是应该和赵惇联手。 但绝对不是你这般,连徐眉娇都看得出来。 就算要和赵惇联手,那也应该低调甚至隐秘得不可为第三人知,因为赵惇很可能会在今年对赵愭下手----下死手。 你和他联手,这不就是把自己也推进了火坑么。 不用想,这个主意肯定是赵汝愚的。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真不明白,这家伙怎么还能当上相公的。 难怪会被韩侂胄整得那么凄惨。 想到这顿时感觉万分头疼。 接下来还得想办法,让赵恺和赵惇划清界限,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得了,又得死掉一大堆脑细胞。 毕竟如今临安人尽皆知,要和赵惇划清界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了解了临安现状,李凤梧让李巨鹿去送徐眉娇。 自己稍微思考了一阵,也打算歇着了。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 一年多不见,耶律弥勒越发熟韵,朱唤儿也越来越有女人味。 不过这两日只能耶律弥勒侍寝。 今夜抵达梧桐公社,自己就敏锐的发现,朱唤儿不沾冷水,应该是大姨妈来了,想必此刻也早早的歇下了。 但李凤梧并没有急于去找耶律弥勒。 而是来到听雪院另外一件厢房:耶律杞颜如今也住在听雪院里。 对于耶律杞颜的安排,李凤梧已有定夺。 不用改名字,但不能用耶律杞颜,而用小名耶律观音,也不用去临安府办理户籍一事,等抽个时间直接告诉官家即可,反正西辽的郡主在大宋,对于赵室而言,并不算坏事。 不过估计就要郁闷了将要和亲的皇子。 取了一个庶郡主,然而正牌郡主却嫁给了自己,怎么看这皇子的亲事都有点掉价。 李凤梧刚回临安,也不知道官家是准备让哪个皇子来和亲。 显然不可能是赵愭了。 要么是赵惇,要么是赵恺。 自己倒是让赵恺争取过,而赵惇因为李凤娘这个大宋母老虎的缘故,很可能不会也不敢去争取,所以这个郡主很可能是嫁给赵恺。 也算中人之姿,赵恺并不吃亏,好歹也是异域美女的风情。 话又说回来,自己娶了耶律杞颜,不知道赵恺今后会不会心理失衡,有机会得给他说一下。 免得成了心结。 耶律杞颜正在发呆。 看见李凤梧进屋,吓了一跳,“你想干嘛?” 李凤梧若有似无的笑了笑,“你猜?男人见女人,除了干还能干嘛?” 耶律杞颜怒道:“你敢!” 李凤梧哈哈一笑,“我怎么就不敢。” 也没有逗她,又道:“别想歪了,我现在是有些事要叮嘱你。” 耶律杞颜松了口大气。 李凤梧坐下,轻声道:“远离故土,来到大宋,姑且不论你小姑耶律普速完最后是否能搞定萧朵鲁不父子,你今后将长期生活在我的庇护下,当然,保护你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但有些是还是需要提点你一下,免得给为夫惹来麻烦。” 耶律杞颜翻了个白眼,“莫乱说,又还没成婚。” 李凤梧哈哈笑了笑,“别急,我随时都可以及冠。” 顿了下说道:“从今以后,你在人前的名字改为耶律观音,其他事情倒是不用改了,但有一点你要注意,千万别再拿郡主的架势了,要和弥勒、唤儿她们和平共处。” 这就是自己担心的问题。 毕竟这丫头的身份最高大上,就怕她仗着身份把自己的后院闹个鸡犬不宁。 耶律杞颜点点头,“小姑已给我说过。” 李凤梧愣了下,耶律普速完已经说过……这倒是极好的。 又叮嘱了些事情,看了看夜色,道:“夜了歇着吧。” 走到门口,忽然又回首道:“今夜的听雪院可能会有点喧闹,你最好趁早入睡,若是睡不着,也最好找点东西把耳朵捂住,免得会失眠一夜。” 耶律杞颜莫名其妙,“会有那么吵?那你不睡?” 李凤梧大大大笑出门。 我怎么不睡? 我现在就去睡。 我去睡大金第一美人儿去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久别胜新婚 窗外蛙声一片,稻花香从城外飘来,天边一轮明月,七八颗星,耀眼闪烁。 很容易让人想起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房间里烛影摇红。 床帏飘飘。 梳妆台,铜镜前。 伊人着白裙,酥|胸半露。 轻描了远山黛眉,又抿了暗红胭脂唇,再轻轻的犁梳着秀发,心情惴惴的期待着那个人儿到来。 是谁爱说怜花。 耶律弥勒请捋秀发,不着痕迹的浅浅的笑。 且记归期,且记归期。 如今官人归来,妾心也期期,红烛罗帐,共赴巫山雨。 我花开后已多年,且待官人把花摘。 心里殷切期望的耶律弥勒,满脸春色,脑海里只有自家官人那张刻薄的嘴唇和在自己身上辛苦努力的那一份男人气概。 李凤梧推门而入,看见伊人独坐,于是邪恶的笑了。 果然,有人在等待的感觉确实很爽。 而且接下来的事情更爽。 其实很多时候,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男女巫山**之时,肯定会有很多的前奏,那是被岛国的爱情动作片误导了。 真正有了时间的男女,又彼此知根知底的情况下,**来了,哪有那么多的烦琐事? 都是褪掉衣服直接办事。 毕竟久别胜新婚,我想念你的紧,你想念我的狠。 况且大夏天的,大家穿的本来就不多。 李凤梧猴急的从后面抱住耶律弥勒,还是说了几句贴心话,旋即精虫上脑,一只手按住耶律弥勒的背,让她俯身在梳妆台上,一只手火急火燎的将耶律弥勒的襦裙撩到了臀上。 两人都喘粗气。 李凤梧还是按耐住内心的骚动,抚摩了一阵,然后移到耶律弥勒的胸口。 当然,李家小官人的长衫也早就落在了地上 李凤梧闷哼了一声。 ***** 但是……很短暂。 几乎没到三分钟,耶律弥勒甚至还没开始杀猪拆房,李凤梧就闷哼一声,攀附在耶律弥勒的背后,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稍事休息,收拾了一番,两人上床。 相拥片刻,李凤梧毕竟才刚二十岁的人,精力旺盛。 很快重燃。 这一次有了先前的垫底,不再急躁了。 而耶律弥勒早就被开发得熟透了,解锁的姿势不要太多,尤其是那张嘴,真是个黑洞一般,直接将李凤梧吞噬了…… 许久之后,听雪院里又响起了久违的杀猪拆房声。 朱唤儿因来了姨妈,所以早早的就入睡,况且她早就习惯了耶律弥勒这天赋异禀的杀猪拆房的**声,倒是没什么反应。 然而听雪院新入住的耶律杞颜不知道啊。 作为一个郡主,她对这种事情本来就了解甚少,也就是跟着李凤梧去草原,在那夜,在那个蒙古包里听过一回。 所以大抵知道女人的叫声。 然而耶律弥勒的叫声却和那个蒙古女人的叫声截然不同。 一者是黄莺鸣翠柳。 而耶律弥勒却是比较酣畅淋漓的大瀑落千尺。 耶律杞颜先还有点不解。 直到听到了耶律弥勒那句“官人……不要……” 耶律杞颜才恍然大悟。 顿时羞了个臊。 也瞬间明白了李凤梧临走前意味深长的提醒,原来他说的喧闹是这种喧闹,自己还天真的以为会是有人说梦话什么的。 而且,耶律杞颜很快想明白是谁制造出来的。 虽然来到梧桐公社,还没见到李凤梧的其他女人,但男主角却是可以肯定的。 敢在听雪院造出这么大动静,还能无人敢说的,除了李凤梧还有谁? 耶律杞颜用枕头捂住耳朵,却发现那声音无孔不入,又加了棉被,发现也无济于事,最后干脆赌气的什么都不用了。 就这么躺在床上,听着。 该死的李凤梧,你这样对得起我姐姐嘛…… 旋即猛然想到,以后自己也要和他这样啊……自己会不会也这样叫的没羞没臊啊……自己和姐姐是有些灵犀的,万一哪一天,他和姐姐这样,自己会不会也有所感觉…… 耶律杞颜的心乱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想起一事,脸色顿时刷白。 听到那杀猪拆房生,似乎是很痛苦的样子。 不由得内心惊恐。 这个女人,应该和李凤梧滚了很多次的床单,尚且这样痛苦的大叫,可想而知李凤梧那家伙那地方有多么的恐怖。 自己一个处子之身,洞房花烛夜会不会直接被李凤梧这样杀了啊…… 好吓人的说。 就这么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耶律杞颜才深深的睡去。 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反正天色还没亮,耶律杞颜又被这声音吵醒。 半睡半醒之间,又在天色将亮的时候,听到了听雪院里那让人恨之入骨的杀猪拆房声。 耶律杞颜怒不可遏。 还有完没完! 李凤梧你是种马么,怎的能折腾一夜! 开得再艳丽的花,也要被你这么折腾得很早就凋谢了啊! 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是又幽幽的想到,那个女人的叫声,似乎透着一股很是愉悦的情绪,会不会很享受呢…… 耶律杞颜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自己对洞房花烛夜有点恐惧。 还有点羞臊的期待。 如果哪一天真到了,自己是应该放开心态,如那女人一般放纵的呻|吟,还是羞臊着内心,不发一声……耶律杞颜不知道。 只是起床后看着自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哭笑不得。 然而起床后,看到神清气爽,一点也不像折腾了一夜的样子的李凤梧,就打不住其从一处来,怒道:“你不累啊?” 李凤梧只是邪恶的回了句,“你还不懂,其乐无穷,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的。” 不要脸。 耶律杞颜直接败走。(。) 第三百四十四章 十个脑袋也不够朕杀! 等到吃了早饭。 李凤梧把耶律弥勒、朱唤儿都叫来,又将耶律杞颜唤了来。 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其实都认识耶律杞颜。 毕竟长得和魏蔚一模一样。 但魏蔚现在是不可能住进梧桐公社的,思前想后,只可能是官人从西辽将那位郡主给拐卖到大宋临安来了。 李凤梧吩咐两女,带着耶律杞颜去逛街买些梳妆用品。 嗯,如今得改名耶律观音。 交代完诸事,朱唤儿喊住李凤梧,“建康屡有家信送来,问你何事回去办及冠礼?” 李凤梧想了下,“不急,等这几日忙过。” 今天还得先去垂拱殿述职。 出了梧桐公社。 找到京镗,等待朝会结束后,这才一同前往垂拱殿见驾。 至于朝会的议事,应该是决定了和亲的皇子。 不出意外,应该是赵恺。 其实赵恺一旦和西辽这个和亲郡主成亲,在外人看来,基本上也代表争储无望了……大宋不会让一个外邦的郡主成为未来官家的妃子。 垂拱殿里,赵昚心情大好。 心情好的原因,一者是李凤梧接回了和亲的郡主,还有一个原因----这货还带回了五百良马。 虽然马队不会来临安,直接着了旨意送到骑军中,但赵昚还是知晓。 这五百匹精锐战马,绝对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巨大力量。 这昭示着只要今后大宋和西辽的盟友关系不断,或者耶律普速完一直是西辽国主,每年都会有这样五百匹精锐战马。 大宋终于可以打造一只可以抗衡金国铁浮屠的重骑军。 这个意义之巨大,非大宋君臣不能理解。 是以在垂拱殿见到李凤梧和京镗两人,赵昚竟然还起身迎接,让李凤梧和京镗受宠若惊。 赵昚回到座位,仔细打量了两人,由衷的叹道:“两位卿家辛苦了。” 出使一趟西辽,二十九岁的京镗看起来像三十五岁的人。 而二十一岁的李凤梧,看起来也像二十四五的人,皮肤苍老了许多。 只是两人如今的气质,多了一股沧桑。 着实有点添分。 尤其是李凤梧,先前的气质,本就是属于阴柔的帅气,如今多了分沧桑感,顿时帅气得不要不要的,只是那刻薄嘴唇依然没有改变。 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京镗很懂事的选择了沉默,交给李凤梧。 李凤梧笑了笑,“为官家为社稷,臣等纵是奔赴十次辽国又如何!” 这当然不是真心的。 西辽那天高地远的旮旯地方,打死李凤梧都不想去第二次,就是西辽国都叶密立城,其条件连建康都比不上,更别提临安了。 赵昚哈哈大笑。 李凤梧虽然不是真心的,但他却听到了真心。 笑罢,轻声道:“两位卿家述职吧。” 京镗看了李凤梧一眼,示意你来。 李凤梧也不客气,朗声道:“臣等封官家旨意,前往辽国迎接恩和郡主,不辱使命,接回郡主之余,也彻底落实了和草原蒙古诸部的战马贸易事项,同时所带商队也满载而归,此次出使,堪称圆满。” 说着将耶律普速完亲笔御披,又有玺章的那封约纸递给赵昚。 赵昚接过去,眼眸放光,抚摩着这张贵重无比的约纸,激动得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其后李凤梧又细细说了一遍西辽的国势,当然,也提了不少在草原的见闻。 未了,语重深长的提了一句,“臣观蒙古诸部,纷乱不已,这对金国、西夏和辽皆是好事,然而蒙古多勇士,又有战马无数,将来一旦被一位绝对天骄收拢诸部,一统草原,势必会有一只惊诧万世的骑军南下,届时的西夏、金国和辽国都难撼其锋芒,对我大宋而言,亦不是善事,所以臣以为,若蒙古草原真有一统之趋,我大宋当作盾支,支持西夏和西辽,不让蒙古铁骑南下中原的机会。” 这是李凤梧的私心。 开始慢慢提点赵昚,想告诉他草原铁骑不仅是金国、西夏和西辽的威胁,也是大宋的威胁,从而影响赵昚,最终影响到赵室未来的天子。 赵昚点头,“朕知晓了。” 心中却暗道,李凤梧这小子在草原遇到什么了,这么害怕蒙古? 蒙古崛起,若是能牵制金国,对大宋岂非是大好事。 让大宋去支持西夏和辽,来对抗蒙古,这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嘛……求不得蒙古一统,给金国、西夏找点事做。 大宋也能放心的北上恢复江山。 其实这也不能怪赵昚。 谁能想到百年后的蒙古不仅灭了西夏和西辽,还和大宋合作灭了金国,最后又南下灭了南宋呢。 述职结束。 赵昚轻笑道:“两位卿家想要些什么封赏?” 京镗立即行礼,“此乃为臣本分,不敢求赏。” 李凤梧也行礼,“为官家本事,就是再苦再累臣也要坚强,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更不是为了官家封赏,臣才冒此九死一生之局前往草原,还请官家明鉴。” 这马屁功夫…… 依然没有长进啊。 不仅赵昚和谢盛堂乐了,就是京镗都有些忍俊不禁。 旋即悚然。 李凤梧这样的马屁功夫,他反而成为天子宠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货的青云直上,绝对不是靠溜须拍马,而是凭靠的真材实料。 想到这京镗暗暗想道,也许这一次自己和他交好,还真是走对了一步事关人生未来的棋。 赵昚呵呵乐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不赏你了。” 李凤梧啊了一声。 我那是客套话啊。 客套话你都听不出来么? 官家你傻么? 旋即猛然想到,官家这是在捉狭自己呢…… 赵昚见李凤梧吃瘪,也很是好笑,乐道:“朕岂是赏罚不分的庸君,两位卿家的赏赐,朕明日会在大朝会上宣旨。” 李凤梧如释重负。 然而开心不过三秒,赵昚忽然脸色一沉,“你两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那等杀头的忤逆事来!是谁给你俩的胆子,就是个十个脑袋也不够朕杀的!” 李凤梧瞬间懵逼。 卧槽,伪造圣旨的事情被赵昚知道了? 这尼玛是要坑的节奏啊。 京镗也刷的一下脸色苍白,李凤梧不是信誓旦旦没人知晓的么,怎的刚到垂拱殿,官家就知道了这件事? 那封圣旨,自己拟就,连章都没盖,经手人只有两个:魏廷晖和李巨鹿。 官家是如何知道的? 不仅京镗想不明白,李凤梧也想不明白。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李巨鹿断然不会泄密,魏廷晖也不会,那么是谁走漏了消息给官家? 就算是萧朴古只里沙或者耶律惑也想告诉官家,就算他们有渠道,也不可能比自己更快。 自己昨天到的临安,今天官家就知道了。 这件事官家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顿时冷汗出了一背。 赵昚见两人的神色,知道拿捏到位了,脸色稍霁,柔声道:“知道怕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好一个不要脸的大宋雏凤 李凤梧和京镗面面相觑。 然后猛不迭小鸡啄米的点头。 能不怕吗? 这可是伪造圣旨的杀头大罪,士大夫都得死的事情…… 赵昚点头,“知道怕就好。” 却也没就此事再说其他,倒是让李凤梧和京镗两人忐忑揪心了好一阵。 赵昚果然不再提伪造圣旨的事情。 勉励了两人一番。 示意没事可以退下了。 之所以提了而不惩罚,是因为赵昚明白,在当时的情况下,要从周王耶律惑也夫妇手上带走魏蔚,只有这个办法有一定的效果。 甚至于可能这个办法都没有效果。 因为耶律惑也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忌惮自己的圣旨。 自己也不可能真因为魏蔚和辽国翻脸。 但是又必须得提。 告诉这俩胆大包天的年轻臣子,这个把柄朕拽在手里,你俩自知。 这就是御臣之术。 京镗退走,李凤梧却没有走。 赵昚好奇的道:“还有事?” 李凤梧略有尴尬,“还有一丁丁小事,真的是小事。”伸出手比划:“就这么一丁丁。” 赵昚没好气的道:“说。” 李凤梧纠结了下,组织好言语,“那个……微臣这一次去辽国,把之前出使过咱们大宋的一个郡主,就是那个叫耶律杞颜的郡主,魏蔚的妹妹,给拐回了临安。” 赵昚哦了声,“朕已知晓。” 李凤梧松了口大气。 “官家认为怎么处置?”小心翼翼的问道。 深恐官家说既然是郡主,那就嫁给我儿子吧…… 那自己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徒然给他人做了嫁衣。 赵昚略有诧异,“耶律普速完不是说将她嫁给你么,朕也觉得可以,大宋雏凤难道就配不上她辽国的郡主?”沉默了一下,“不过对外还是得保密,给耶律杞颜改个名字罢。” 李凤梧大喜,“她如今叫耶律观音。” 赵昚点头,“你既然已有准备,那就甚好,你也及冠了,等最近忙完,朕赐你一月假期,回建康及冠成婚去罢。” 李凤梧大喜,“谢官家。” 赵昚忽然心生一动,“要不,朕给你赐个字?” 及冠取字。 历来都是家族长辈取,若是官家赐字,那这个荣耀可以印载在族谱中,炫耀千年。 李凤梧大喜,“臣百死莫辞!” 赵昚思忖良久,才柔声道:“取字凤瞻?” 凤瞻,德行令凤仰止的意思。 李凤梧行礼,“愿守此德。” 赵昚哈哈大笑,“如此,在你及冠之日,朕会着旨意到建康,也叫天下人看看,朕的大宋雏凤,起于雏凤,成于凤翔,就高瞻凤。” 对此,李凤梧只差没有感激涕零了。 临走前,赵昚忽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谢盛堂、李凤梧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而柔和的道:“朕知你忠心,也不能让你提心吊胆,昨夜朕已亲书圣旨一封,着人悄悄送给了魏蔚,此事只你知我知,不足为外人知,懂否?” 李凤梧愕然。 旋即胸口一股暖流,真有那么一丝哽咽,“臣谢官家厚爱。” 官家竟然真给了魏蔚一纸圣旨。 如此一来,在西辽伪造圣旨的事情就成了既定事实,而不是伪造圣旨。 官家此举,就是让自己放心,不用因为此事也提心吊胆,也从侧面说明了官家对自己的信任和宠溺……为何现在说? 因为方才京镗在,官家必须把京镗拿捏住。 这样的官家,自己怎能不全力辅助? 听到李凤梧略带哽咽的声音,从来不曾见他如此失态的赵昚,也很有点感慨,“你我君臣二人,当值得如此,彼此信任,李凤梧,朕且给你一句话,将来无论是哪位皇子登基,你都将是朕的肱骨之臣。” 李凤梧还能说什么。 无声胜万语。 不过心中并没有因此也觉得就要放弃赵恺。 赵昚能保自己,但赵昚死了之后,谁来保护自己的儿子后代? 所以,还是得扶龙赵恺。 不料官家忽然又似笑非笑的道,“但你伪造圣旨,朕总得做点样子给京镗和西辽那边看看,所以呢,朕打算罚你薪俸五年。” 李凤梧顿时苦逼,尼玛,好不容熬到现在,再有个一年半载就可以拿薪俸了。 这下好了,又得五年拿不到薪俸。 想到这苦逼的道:“官家,臣还没有从朝廷拿到过一石薪俸啊……” 赵昚呵呵乐了,“都是你自找的。” 你所建立的青云社可没少赚钱,加上秘书监上各种贪污。 别说三五年的薪俸,十年二十年的薪俸你都赚回去了。 李凤梧无语,眼咕噜一转,“哎哟,官家这你个满堂玉春的镇纸不错,咦,这个春兰华胜的笔架是配套的,做工也相当精美……哎哟,这个砚台是端砚吧,看这雕纹,名字叫海棠傲春?真是好看,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真是不错啊不错。 顿了顿,又重复道:“不错啊不错!” 赵昚无语,看了一眼谢盛堂,两人旋即爆发出哈哈大笑。 殿外一众护卫和小太监莫名其妙。 很少看见官家如此失态的大笑啊…… 赵昚泪花都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止住笑,挥挥手,对一脸无耻看着镇纸、笔架、砚台两眼放光的李凤梧道:“拿去罢拿去罢,有空多练字,就你那一手小楷,朕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得出手的。” 李凤梧嘿嘿贼笑,立即将御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扫而空,喜滋滋的道:“那微臣告退了。” 赵昚挥挥手,“滚。” 李凤梧屁颠屁颠的跑了。 待李凤梧走后,赵昚呵呵一笑,对谢盛堂伸出手,“老乌龟,你输了,我就说这小子听说罚薪后,肯定会想办法捞回去。” 谢盛堂很是无奈的取出一锭三两纹银,“老奴愿赌服输。” 自己真的小看了李少监的无耻性啊。 赵昚拿着纹银,却像赢了数百万贯一般开心。 谢盛堂笑道:“老奴再去为大官取一套来,是用秋意浓那套,还是傲雪白那套?或者是佛云天那套?” 赵昚愣了下,“佛云天那套不是已经被这货给黑了去么?” 谢盛堂一拍脑袋:“哎,老奴忘了。” 两君臣老友相视,倏然又大笑起来…… 好一个不要脸的大宋雏凤!(。)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为臣之心 回到梧桐公社。 李凤梧将黑来的《春韵开》小心翼翼的收拾好。 这都是遗留给子孙的珍贵财富。 如今自己手头有两套官家用过的笔墨纸砚,再加上老爹李老三手头那套官家用过的御书,李家的财富放到后世,仅这三套,就可以成为大富豪了。 对于后世来说,重要的不是它们的身份,而是其中的艺术价值。 当然,最贵重的应该还是那套御书。 毕竟上面有赵昚的亲笔字,后世也能从其上研究南宋中兴之主的事迹和心态。 绝对是无价之宝。 但是李凤梧没有心情去想这些长远的事情。 心头只有一个疑问。 伪造圣旨的事情,是谁告诉官家的? 李巨鹿绝对不可能,京镗不会自己作死,魏蔚和自己两情相悦,她也知道,她很可能会成为自己另外一个正妻,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魏蔚不会,魏廷晖也没有可能。 那么会是谁? 李凤梧想不明白…… 所有人都排除了嫌疑,看过那张圣旨的五个人中,每一个人都没告诉官家的动机。 李凤梧真的想不明白。 好在这时候有人来,李凤梧只能暂时将此事搁下。 来的人是张三。 带来一个既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派去盯梢李扶摇的两个兄弟都消失了,连尸体都不都见了,显然被李扶摇干净利落的处置了。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还是对张三道:“继续派人去,不过别靠的太近,也可以想个其他法子,比如安排些佃户到他那去租田。” 张三领命去了。 作为大宋的权臣,李凤梧注定要忙碌几日。 张三刚走,赵恺就明目张胆的带着东方秦川来到梧桐公社。 耶律弥勒、朱唤儿和耶律观音都去逛街了,李巨鹿也去找徐眉娇了,杜仲卿有事外出采购,听雪院里只有自己。 李凤梧只好亲自给赵恺泡茶。 泡的从草原带回来的酥油茶,笑道:“殿下试试,这是我从乞颜部带回来的,正宗的草原奶茶,不比贡品茶差。” 赵恺尝了一口,蹙眉,显然还有点不习惯。 李凤梧乐道:“多喝几次就好了,我这还有很多,殿下带些回去罢。” 赵恺也不推辞。 寒暄之后进入正题。 赵恺略有尴尬,又略有担心,一副深恐李凤梧发怒的表情,“和恭王的事情,你不会生气罢?” 看见殿下这神态,东方秦川暗暗叹了口气。 能让殿下如此态度的,这大宋也只有三人了。 官家,上皇,还有一个就是他李凤梧。 李凤梧温和的摇摇头,“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我为何要生气,况且殿下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太子势大,若是不联合恭王,殿下将举步维艰。” 这就是为臣之心。 哪怕赵恺做错了,自己也得给他留面子,告诉他你做的是正确的。 赵恺长出了一口气。 李凤梧却道:“殿下做的已经够好,只是唯有一点,应该做的更隐秘,不应该被官家知晓了这事。”旋即又道:“这当然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现在官家,也想乐于见到你和恭王联手来抗衡太子。” 就算立了太子,官家还是希望皇子之间能够制衡。 毕竟现在而言,官家依然并不完全笃定将位置传给赵愭----当然更不希望赵愭作为太子,来掣肘他的施政措施。 赵恺虚心的受教,“我知晓了,今后会更注意一点。” 李凤梧摇摇头,“不是注意一点,我会策划个事情,让殿下和恭王划清界限----嗯,表面上的,殿下要和恭王保持绝对的距离。” 赵恺犹豫了下,“可是……” 李凤梧笑了笑,“赵汝愚觉得此举不妥?” 赵恺沉默。 这就是默认了。 李凤梧也不介意,“那殿下再思考一下,也不急,反正最近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其实李凤梧心中很急。 已是乾道三年,也许要不了多久,赵愭就要大病了。 自己势必要想办法,让赵惇趁着赵愭的大病要他命,赵恺若是不能独善其身,这件事上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赵恺想了想,“再看看吧。” 李凤梧点了点头。 不再就此事说事,暗暗想着,赵汝愚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让赵恺吃一次赵汝愚的亏,赵恺才会明白一个道理。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接下来说到和亲的事情。 赵恺有些无奈,“那个和亲的郡主你见了吧?” 今日大朝会上,官家已经宣布,和亲郡主将嫁给赵恺为侧妃。 李凤梧笑了笑,“你不会吃亏,我看安和郡主虽然容貌中上,但身材姣好,而且经过调教,就怕到时候咱们的庆郡王殿下要夜夜笙箫忘朝事了。” 赵恺略囧,“你就捉狭我罢。” 李凤梧哈哈一笑,“多个侧妃而已,不算坏事,这种好事我想还想不到嘞。” 赵恺无语,“你是想不到,你把别人真正的郡主给拐了回来,如今临安的男人,哪个不羡慕你,双胞胎姐妹啊,还都一副倾国倾城的异域风情,可是男人的究极梦想。” 说到这叹了口气,“当初我要是晚结婚一两年多好,没准现在魏蔚就是王妃了。” 这是实情。 自昨日回到临安,临安朝野的臣子,知道耶律杞颜被带回了大宋,而且将嫁给李凤梧后,哪个不是红着眼睛暗骂了一身李凤梧这个狗|日的。 好白菜都被他拱了。 李凤梧哈哈笑了一声,“滚,吃着锅里想着碗里,做人不要太无耻。” 赵恺无语,“怎么感觉是在说你自己?” 李凤梧顿时语结。 赵恺忽然一整脸色,“有件事得给你说了,德寿宫有消息传说,说太后有想法,想将魏蔚赐给韩侂胄,你得提防一下。” 李凤梧闻言吃了一惊,“韩侂胄?” 赵恺点头。 李凤梧顿时生出一股危机感。 卧槽了,这个韩侂胄还真有可能……毕竟他是吴太后的侄儿,而且韩家显贵,和魏府真是门当户对,也是郎才女貌。 不过……现在这个地步,魏杞应该不会答应吧? 好歹也是礼部尚书、太尉。 又可能是未来是枢密使,魏杞不答应,上皇和吴太后也拿他没辙。 所以这件事还是得看魏杞的。 自己和魏蔚的郎情妾意反而不重要了,谁叫这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敢和我抢老婆? 临行前,李凤梧又叮嘱赵恺,“那件事你回去和赵汝愚仔细想一下,等我处理了诸多事情,及冠后从建康归来,你若是同意了,我便策划一下,让你和恭王彻底划清界限。” 赵愭只要大病,赵惇就不会错失机会。 赵惇只要敢杀了赵愭,自己就有手段让赵惇也吃不了兜着走,就算不死,也得贬到地方,永远没有再回临安的可能。 弑兄的皇子,又怎么可能再回临安争储? 赵恺的眼神明显有些挣扎。 显然在赵汝愚和李凤梧之间截然不同的策略上,有些纠结。 作为他本身而言,肯定倾向于和赵惇联手。 但李凤梧素来的能力而言,却让他自己的意愿加上赵汝愚的策谋,也只能平衡,一时间难以取舍。 李凤梧对此也不着急。 时间会证明谁才是正确的。 送走赵恺,已到饭点。 杜仲卿已采购归来,并让厨子做好了饭菜,而恰到饭点,就有人来蹭饭了。 不得不说。 如今大宋朝野谁不知晓,李凤梧立了破天大功回来,只等朝会议程,这位隆兴年间的一甲探花,赞誉为大宋雏凤的建康李凤梧,就要真正展翅于朝堂。 六部尚书不去想,但很可能要成为中枢重臣。 况且他屡立大功。 哪怕他就是在秘书监呆着不动,也没人觉得这个从五品的秘书少监,比一部尚书差了多少。 恐怕在官家的眼里,这个从五品的秘书少监,要更重于一部尚书。 如今的李凤梧,俨然是权臣。 说句更为夸张的话,甚至有一种隐相的趋势…… 只是大家知道李凤梧素来不结交,非得和他志趣相投的人,才有资格踏入梧桐公社,是以临安朝野之人,倒是没多少敢到梧桐公社来自讨没趣。 没多少不代表没有。 还是有人的。 韩家的二公子,开国男爵韩侂胄。 这货如今又长了几岁。 身材也急速窜个,俨然已是个小青年。 笑眯眯的来到听雪院,“哎哟,咱们的李小鸟竟然一个人吃饭,咦,这个小屁孩是谁?话说,也没个红颜相陪,真是冷清啊,我就吃个亏,陪你吃点罢。” 说完就欲落座。 李凤梧看了一眼韩侂胄,淡定的将筷子放下。 然后起身。 对铁木真说道:“吃饭,别看。” 韩侂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凤梧一把抓住,一个过肩摔,这货顿时懵逼了。 “李小鸟,你要作甚!” “你管我作甚,打的就是你!” “你敢打我?” 回答他的是如雨点一般的拳头…… 当然,李凤梧拿捏了轻重,不会真的伤了他,不过肉疼半天是必须的了…… 揍得韩侂胄哇哇大叫。 适时过来送菜和碗筷的丫头看见这一幕,只是捂嘴笑了笑,好像根本没看见开国男爵韩侂胄在挨揍一般,放下物事一溜烟跑了。 本来就是盛夏。 李凤梧揍人,自己反而出了满身大汗。 过瘾了,这才松开韩侂胄,“知道我为什么揍你吗?” 韩侂胄那个委屈啊…… 其实他并非不能反抗,好歹也是年轻小伙子,但是一者架不住李凤梧那经常科学锻炼的身体,一者心里有鬼,也不敢反抗。 咕哝着捂着眼睛,“我怎么知道你会忽然失心疯了。” 李凤梧坐下,嘿嘿哂笑一声。 端了酒杯,给韩侂胄斟满,这才瞪了他一眼,“还不坐?” 韩侂胄心有余悸,做出随时就要撒腿狂奔的架势,“你保证不动手了?” 李凤梧笑而无声。 自顾自喝了一口,才道:“我是那么暴力的人吗?” 韩侂胄那个蛋疼,“不是吗?” 老子都成熊猫眼了,你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在装无辜? 李凤梧也乐了,“当然不是,我这是告诫你,别在我面前搞花样。” 韩侂胄心里一咯噔,却还是装傻,“我可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李凤梧哦了一声,“真没有?” 韩侂胄死鸭子嘴硬,“没有!” 李凤梧重重的将酒杯一放,吓了韩侂胄一跳,“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凤梧嗯了声,“那我且问你,德寿宫吴太后的意思是谁去怂恿的?” 韩侂胄心虚,却还是大声道:“李小鸟,你个腌臜,咱俩是什么关系,你觉得我会和你抢老婆?你如此不信任我,太让我伤心了。” 李凤梧无语,这货很有点自己的风格啊,无耻起来也是没谁了。 “然而这是事实。” 韩侂胄只好心里暗道一声,对不起娘了,孩儿不得不出卖你了,苦声道:“真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娘的意思,她觉得我也这么大了,该有一门亲事,所以就自作主张去给我姑妈说了下,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姑妈也觉得魏蔚很好,所以才有这个意思,放了个风出来,这不,魏尚书还没表态嘛,你着什么急?” 李凤梧怒瞪他一眼,“老子不急?” 等魏杞表态了,若是魏杞同意了,老子再急有个毛用啊…… 上皇和吴太后赐婚,魏杞再同意,自己到时候就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魏蔚嫁给韩侂胄。 韩侂胄忽然换了个神色,一脸诚恳,“李小鸟,你知道我的,我是一向拿你当朋友,这件事就算最后魏尚书同意了,我也会拒绝的,哪怕是被亲妈和姑妈斥责,没办法,谁叫我是你朋友呢。” 李凤梧那个无语…… 怎么搞得好像还是自己承接了他的人情似的。 无语的道:“滚滚滚,少来那套高大上的说辞,喝酒喝酒。”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如果魏杞真的同意了,自己恐怕还得好好策划一番,当然,韩侂胄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所以自己现在不能和他翻脸。 至于彼此是朋友的说法。 两人心知肚明。 虽然在一起经历了不少事,但李凤梧从来没对韩侂胄放心过。 韩侂胄也绝对没他说的那么高尚。 两人不过是貌合神离。 当然……也不排除能成为朋友。 毕竟两人之间,其实还是多有默契。 所以这件事上,就到了考验韩侂胄的时候,如果他能做好,自己不妨就真正的拿他当朋友,他若是忽悠自己,那么不好意思,韩侂锵、韩诚保不住你,就是吴太后也保不住你! 对付韩侂胄,自己有的是方法。(。) 第三百四十八章 胆大的李凤娘 酒过三巡。 按说,这俩货都是读书人。 但李凤梧的骨子里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铁则,而韩侂胄还是个小年青,也不会迂腐得死守俗礼。 喝着喝着,话都多了起来。 铁木真已吃完饭,愉快的跑出了听雪院。 反正在梧桐公社,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韩侂胄打了个酒嗝,“怎么没见着郡主她们?” 李凤梧唔了声,“逛街去了。” 韩侂胄又道:“咱们这郡主还真不生分。” 李凤梧笑了笑,“也去邀请了魏蔚,两姐妹在一起,能有什么生分的。” 对这个局面喜闻乐见。 这一年多来,朱唤儿显然没有辜负自己,疏通了耶律弥勒的心结,就是面对郡主耶律观音,她也没有再自卑了。 韩侂胄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轻声说出来,“我今天来是有事的。” 李凤梧夹了颗花生米。 咯嘣一声脆响,“是李凤娘叫你来的?” 韩侂胄的神色很奇怪,“也可以这么说。” 李凤梧嗯了声,“那就是恭王也有这个意思?” 韩侂胄点头,“现在恭王不是和庆郡王联手了么,你是庆郡王的首席谋臣,恭王殿下想知道你的真实态度,所以想见一见你。” 李凤梧想都不想,摇头,“不去。” 韩侂胄苦笑,“就知道你不会去恭王府,殿下的意思,是她亲自来见你。” 李凤梧哦了一声,“他拉的下这个脸面?” 韩侂胄郁闷的道:“是她。” “你侄儿媳妇?”李凤梧是真吃惊了,“恭王嫡妃来梧桐公社见我,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啊,传出风言风语,我还不得被官家把皮剥了?” 韩侂胄摇头,“当然有理由。” 李凤梧想了想,“见耶律杞颜?” 李凤娘要来见自己,肯定是隐秘的来,但应该瞒不过皇城司,那么就只有一个理由来应付官家和宗室这边:见一见西辽的郡主耶律杞颜。 有了这个借口,貌似就正大光明。 当然,还是得忌讳平民的眼光----否则皇子嫡妃私下见臣子,传了出去,管你有没有借口,都会传得很难听,从而影响宗室声誉。 韩侂胄点头,“是的。”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又喝了口酒,“可以,回去告诉她,晚上来。” 韩侂胄忽然认真的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莫名其妙,“我脸上有花?” 韩侂胄摇头,“没有,但是我怀疑你心思不纯,为何要让李凤娘晚上来见你?” 李凤梧哭笑不得,“感情你让她白天大摇大摆的来梧桐公社?” “但是晚上……” 李凤梧冷哼一声,“让众安桥附近戒严,部分区域宵禁,别告诉我恭王殿下做不到……” 韩侂胄这才去了疑心,“那行,我回去给他们说说。” 说到这里,韩侂胄忽然压低声音,“李小鸟,千万别玩火。” 李凤梧愣了下。 韩侂胄又道:“其实这件事,最早是侄儿媳妇李凤娘提起的,恭王殿下先并不允许,后来侄儿媳妇说是来探你的态度,他才勉强同意。” “所以呢?” “所以……”韩侂胄将声音压得更低,“所以你还不明白?我总觉得,侄儿媳妇想来见你,是有私心的。” 李凤梧吓了一跳,立即道:“你想多了,我和她根本没什么。” 自己这么一解释,韩侂胄反而更怀疑了。 李凤梧也难得再说,只会越描越黑……“放心吧,我懂得把握分寸。” 心里还是有点感动。 韩侂胄关心和提醒的用意,再清楚不过,就是怕自己玩火**。 显然他大概有点怀疑自己和李凤娘的关系了。 对于这件事,李凤梧着实有些恼怒李凤娘,我才刚回临安,你就找个借口来见我,虽然咱俩之间貌似清白的很----算是清白的……的吧? 但你也不用如此心急,是真的为了你男人的江山? 你就那么放心,就不怕建康秦淮河上发生的事情被天下人知道么? 到时候别说我,就是你李家满门,在大宋朝内也将再无出头之日。 李凤娘要来,李凤梧也不着急。 水来土掩呗。 要摸清自己对待两王联手的态度,那直接就告诉她好了。 没错,我就是不赞同。 虽然赵愭独大,但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天命度过乾道三年。 度不过乾道三年的赵愭,根本算不得威胁。 吃过午饭,去了一趟秘书监。 一年半不在监里,略有些人事变动,不过还好,那个王抃权兼自己的职责,做的相当出色,几无积务。 看来等自己离开秘书监,王抃成为秘书少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签书了几分公文。 交待了一些事情,李凤梧果断下班。 没有去青云书社,而是换了便服后去了西湖畔,修建在湖畔的庄园里,那个金妈因病去世----貌似是妇科病,船娘么,终究是有病根子留下的。 夏暖滟就买了个新丫鬟。 虽然湖畔有宅院,但夏暖滟还是习惯在花船上写作。 如今的西湖花船行业,完全被德云堂垄断,是以夏暖滟在西湖,几乎不会受到任何骚扰,倒很是能安心创作。 新买的丫鬟名绮舞。 不大,约莫十六岁,也是个贫苦人家的小姑娘,倒没有彻底把自己卖了,只是个谋生手段而已。 小姑娘从来没见过李凤梧。 所以当她看见一个长得很是好看但嘴唇很是刻薄的小官人来到花船畔,大咧咧的就要上船,撑着腮帮子在船舷边发呆的小姑娘便道:“兀那厮,瞎了眼么,这是私家花船,别走错了地方。” 还以为是个不懂事情的寻花问柳的风流哥儿。 李凤梧好笑的看着这个姿色还可,就是有点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你是新来的?” “什么新来旧来的,你赶紧滚便是。”绮舞着实有点蛮横。 李凤梧呵呵乐了,“行行行,我这就滚,但你能不能先给你娘子说一声,就说李姓小官人来相见,看看她会不会让我滚?” 绮舞愣了下,心里感觉这个小官人好像很有底气,该不会真是小娘子的朋友吧? 又想到小娘子在青云书社里貌似也确实认识不少人。 于是便俏声道:“那你等着。” 走了几步,回头恶狠狠的威胁道:“不要乱跑啊,否则小心小娘子的心上人把你揍成猪头扔进湖里喂王八。” 恶狠狠的小眼儿还挺娇俏。(。) 第三百四十九章 这算不算是情人相见? 等了不到几个呼吸,花船上传来噔噔噔的声音。 旋即啊哟一声。 就见一道较小的身影从楼梯最后三阶滚了下来,绮舞更是惊呼道:“小娘子,你没摔着哪里吧?” 李凤梧心中略暖。 登船,看着骂起来有些慌乱的捋着长发的夏暖滟,笑了,“这么想念我?” 夏暖滟温柔的嗯了一声,却更窘迫了。 觉得自己在李家官人面前丢了脸。 李凤梧看着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的夏暖滟,乐呵呵的道:“可是你这丫鬟一点都不给面子啊,还差点让我吃了闭门羹。” 绮舞顿时吓得脸色刷白。 夏暖滟拉了拉绮舞的小手,“绮舞,还不给小官人道歉。” 绮舞紧张的给李凤梧福了一福,“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官人见谅。” 紧张的偷瞄了一眼李凤梧。 却发现小娘子日夜思念的这个男子只是若有似无的笑了笑,然后随后的道:“没事,你做的很好,今后若是还有这种状况,依然应该这样做。” 绮舞松了口气,吐了吐舌头,“奴婢再也不敢了。” 李凤梧点点头,率先登楼。 夏暖滟便让绮舞去沏茶,自己跟在李凤梧身后登楼。 来到花船二楼,李凤梧走进迷你书屋,看了看泼洒的墨汁,心细的收拾了一番,这才拿起最后那张纸看了一会,叹了口气,“《画皮》也快收官了啊。” “是啊,快完了,估计再有一两月,就能完结了。”夏暖滟看到自己作品的纸,满眼都是温柔。 一如产妇看着初生的婴儿。 李凤梧想了想,“完就完吧,别拖,剧情该怎样就怎样,等几日我抽空,咱们一起讨论下下一本书的剧情,嗯,《画皮》写完了,你可以适当的休息下,不用记在一时,张观那边,应该找到了一些落第的举子,到时候我会给他们大纲,由他们写的武侠小说来填充你休息期间《聊斋》系列的空窗期。” 夏暖滟嗯了一声,确实写得很累。 放下书稿。 回到卧室里,看着窗外。 阳光刺眼,湖水荡漾里金光鳞鳞。 不时有游鱼窜出水面。 适时绮舞沏茶端了上来,夏暖滟示意她放下后去买些酒菜回来,显然是要留李凤梧吃晚饭。 李凤梧也没制止,回过头问道:“张观那边,你的分红每个月都给你了么?” 夏暖滟点头,“给了。” 李分股嗯了声,“数目应该没错的罢?” 夏暖滟犹豫了下,“应该不会错。” 自己又看不到账目,张观说是多少就是多少……反正自己对钱财的要求并不高,就自己这一年多赚的钱,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 李凤梧想了想,抬头望着窗外,“等我忙空了,会去帮你看看,不过应该不会少,张观的为人我清楚。” 低头,却发现夏暖滟根本没听自己说话。 这女人不知不觉中已经钻到了自己怀里,不知不觉中一双手搭在自己的儒衫上,眼里柔情似水,是个男人都要融化在其中。 李凤梧略有些尴尬…… “那个……晚上还有事。” 夏暖滟毕竟是个聪慧女子,闻言只是笑了笑,但也没放过李凤梧,撩骚了一把,让李凤梧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昨夜在耶律弥勒身上辛苦过多,今天真要办了你。 讨论了《画皮》完结的事宜,吃过晚饭,李凤梧回了梧桐公社。 朱唤儿,耶律弥勒、耶律观音都已经归来。 满载而归! 李凤梧也难得去管,反正自己如今的身家,再来几个败家娘们也不怕。 夏日夜色极短。 入夜迟,日出早。 直到彻底深沉了夜色,朱唤儿早早就去睡了,耶律观音有了昨夜的经验教训,洗漱之后也赶紧睡了,深恐又被吵的睡不着。 耶律弥勒倒还乖巧,见官人似乎等人的样子,乖巧的泡了茶侍候在一旁。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李巨鹿从门外引来一位来客。 大夏天的,虽然入夜了,但依然披着斗篷。 显然是要隐藏行踪。 等那人进来,李凤梧挥挥手,示意李巨鹿留意,不仅不能被皇城司的眼线偷听到自己和李凤娘的谈话,也要谨防恭王赵惇派出了影子。 李巨鹿咧嘴一笑,小官人放心,这一次我绝对会让影子无处遁形。 这一次见李凤娘,小官人给自己说过。 要给影子留一颗慢性毒药,迟早有一天,这个影子会死在这颗慢性毒药之下。 小官人的意思,影子那双天下至美的手,就是她的弱点。 李巨鹿不是很明白,但绝对遵从小官人的意思。 李凤娘脱掉斗篷,掏出丝巾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盯了李凤梧一眼,“你怎么没有死在西辽,或者死在蒙古草原也好。” 李凤梧哈哈一笑,“你话说的,情人相见有必要如此恶言恶语么?倒叫王妃失望了,下官活的好好的,不仅现在好好的,未来也会好好的。” 这算不算是情人相见? 李凤梧不知道,李凤娘估计也不知道。 她先开门见山,“若是没有殿下的协助,恐怕你过不了太子那一关。” 李凤梧不屑的撇嘴,“先不说太子入主东宫才一年多,根基未稳,就算十年之后,只要官家在一日,他就不敢拿我怎样,就是你那殿下恐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赵愭不傻,张杓更不傻。 入主东宫后,首要对付的人物不是自己这个秘书少监天子宠臣,必然是对他登基有威胁隐患的恭王赵惇。 这是李凤梧的底气。 因为自己和太子、赵惇的矛盾世人皆知。 无论是赵愭还是赵惇为太子,他们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对自己下手。 就算是登基后,也得等几年,找到绝好的借口和理由才会下手对付自己----因为大宋的天下是和文人共治。 若是登基就对付自己,势必要落一个睚眦必报的不正之称。 甚至很可能被史官写进史书。 大宋的史官,大多是又臭又硬,一般的官家还真不敢冒这个险。 李凤娘哼了一声,“那咱们都别想讨好。” 李凤梧呵呵笑了笑,乐了,“这就你来见我的目的,告诉我,咱们先拼个鱼死网破,然后让太子殿下捡一个落地桃子?(。) 第三百五十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 李凤娘被噎住,气恼的坐到李凤梧前面。 端起耶律弥勒为她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怒道:“是你先挑事的。” 李凤梧无辜的摊手,“这不是挑事,庆郡王殿下和你家殿下的事情,那只能代表庆郡王、赵汝愚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而我李凤梧,是绝对不赞同的。” 李凤娘愣了下,“为什么?” 李凤梧想了想,“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不为什么,单纯的不喜欢。” “借口,这肯定有理由!”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示意耶律弥勒退了,这才压低声音,“因为我不看好庆郡王和恭王殿下联手就能对付得了太子,当下的情况,不是和太子殿下作对,而是修复和他的关系,你知道的,我只是个臣子,如今庆郡王没有了争夺江山的资本,那我就得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再和太子殿下对着干,这是何等不理智的行为。” 李凤娘是真的震惊到了。 这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对皇子也丝毫不畏惧的那个人,连皇子的嫡妃也敢调戏的人? 这还是李凤梧? 他竟然想到要和赵愭修复关系? 这怎么可能! 李凤娘一时间愣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凤梧知道李凤娘不会轻信,但还是继续说道:“也许你不会轻易相信,觉得这样的作风不像我,但是……” 说到这里,李凤梧忽然有些奇怪的神色,旋即又道:“若是太子有朝一日被庆郡王和恭王殿下拿下给赶出了东宫,你觉得谁会再次入主东宫?” 按照这个架势,必然是恭王赵惇。 “你男人成了太子,就依我和他的矛盾,加上你这个母老虎,更远的就不说了,近一点的,你能允许我这个在画舫上将你全身都摸透了的男人继续逍遥活下去?” 这是一个杀招。 果然,李凤娘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堪,“你……找死啊!” 却有几分娇俏的意思。 李凤梧苦笑道:“我特么是在找死,怎么当时就管不住自己,说句真心话,如果你不是恭王嫡妃,当时我恐怕真的就犯下大错了,或者退一万步,你头上没有那只飞凤簪,我也会沦陷的。” 李凤娘沉默了。 脸色也和李凤梧一般,有些奇怪。 许久之后,李凤娘才恢复了心境,脸色变得冷漠起来,“所以你是打算放弃庆郡王,改而修复和赵愭的关系了?” 李凤梧摇头,又点头,“和太子修复关系,并不一定要放弃庆郡王,毕竟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万一官家再次北伐,万一太子和你男人……呃,恭王殿下也要去征战,万一他俩都回不了临安,你说会怎样?” 李凤娘冷漠的笑了声,“天真,就算再次北伐,亲临战线的也不会是太子赵愭和殿下,而是勇猛的庆郡王。” 李凤梧点头,“不就得了,庆郡王若是大战大功,必然炫耀朝堂,会是我大宋的又一个八贤王,自己现在放弃了他,以后他会不会看我不顺眼,会不会顺手把我收拾了?” 合情合理,没毛病。 李凤娘信了八成。 款款起身,“我会将你的态度转告给殿下的。” 李凤梧点头。 李凤娘是个聪明人,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她心里明镜着。 李凤娘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的。” 李凤梧静耳聆听。 李凤娘幽幽的道,“住殿下对付太子,将来若是功成,我保证让殿下和你抛弃前嫌,你也能因拥戴之功而成为大宋相公。” 这不是承诺。 但李凤梧知道,李凤娘也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李凤娘肯定能做到。 但是李凤梧却更知道,漂亮女人的话不可信。 尤其这个漂亮女人还是大宋母老虎。 更何况这个漂亮女人差点和自己巫山**…… 是以李凤娘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凤梧是真的吓了一跳,因为在李凤娘的眼里,自己隐然看到了一种曾经在文淑臻眼里才能看见的情绪。 那是一种压抑着的感情。 难道李凤娘也悄悄的对自己有所好感了? 这倒是个蛋疼的事情。 好在大家都清楚彼此的身份,再怎么样也不会逾矩。 无奈的苦笑,“我赌不起,你知道的,建康李家仅我一人耳,不似你家族,就算太子殿下登基,你也能做一个盛世王妃,而我若是输了,那就真的万劫不复。” 言下之意,我宁愿选择修复和赵愭的关系这条稍微艰难的路,而不选择帮助恭王殿下夺嫡的地狱副本。 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难度。 李凤娘心里叹了口气,男人啊…… 心中却有些悸动。 这样的男人,难道不就是他魅力所在么。 因为他是一个男人,是家族中唯一的顶梁柱,所以他有责任。 肩负责任,从而选择和敌人修复关系,这种大毅力的事情,反而让李凤梧充满了一种让李凤娘觉得心里悸动得难以压抑的心动。 可惜他是大宋雏凤,可惜我是恭王嫡妃。 盯着李凤梧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很是娇俏的如少女一般笑了笑,“如果有来生,你还会像那晚那样选择么?” 这一刻的李凤娘,不再是大宋皇子嫡妃,也不再是母老虎。 而是一个芳心暗动的思春少女。 少女情怀,如私语。 李凤梧怔了下,有点拿捏不准,不知道这是不是李凤娘的真性情,只好含糊其辞的道:“说句假话,如果有来生,若是有个漂亮女人,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我肯定会好好珍惜她,不让她那么辛苦的奔走,甚至担心。” 李凤娘有些发怔。 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可惜没有呢。” 说完转身欲走。 李凤梧也有些黯然,都说打情骂俏由爱生恨,但由恨生爱也有啊。 只是依然不敢相信李凤娘。 毕竟这是李凤娘。 南宋最强母老虎啊…… 不得不怕。 直到李凤娘快要走出听雪院,李凤梧才猛然想起一事,“对了,给你提个醒啊,咱俩的之间的交情,值得我提醒你一句。”(。) 第三百五十一章 赏罚并重 李凤娘回身,神色有些不耐。 李凤梧才不管她高不高兴,直说道:“据我的消息,你家殿下身边那个影子,是个美得让人心碎的女子,还有一双天下无双的美手。” 李凤娘警醒起来,问道:“你想作甚?”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露水也是水。” 李凤娘却懂了。 “算得上露水么……” 李凤梧莞尔一笑,乐了,“反正吧,给你提醒一下,你应该明白轻重,若是在恭王那里失宠,你李家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李凤娘不屑的哂笑,“他也敢?” “若说争天下无望,李家对他再无用处,你说他敢不敢?据说我所知,你对他算不得好,甚至说你管他管得有点过了,是个男人都会心生不满。” 李凤娘沉默了。 李凤梧说的都是事实。 许久,转身扬长而去,声音随风飘来,“一双手而已,我随时能将她剁了。” 李凤梧闻着院子里还残余的香味。 笑而无声。 毒药已种在了李凤娘的心里,能不能长大最后成功将影子毒死,就看天命了----当然,这件事还得韩侂胄去添一把火。 得等一个时机。 而这个时机不能太早,必须等赵愭死后。 因为自己隐约察觉了一件事:赵愭之死,很可能是影子的杰作。 这样一个人,当然不能让她死在赵愭之前。 李凤娘走后,李凤梧纳凉了一会。 对耶律弥勒说了句让她先睡,自己又去书房里静坐了一个时辰,才定断下一些事情。 第二日朝会。 李凤梧等一众出使了西辽的使臣,尽数到了大庆殿。 今日要封赏,自然是要到场谢恩的。 功劳摆在那里,没人会对此说什么----唯一能说的大概是伪造圣旨一事,当然,这件事随着赵昚送了一纸真的圣旨给魏蔚,已经不再是把柄。 首要第一件事,就是大封一众使臣。 功劳最巨者,身份地位最高者,当然是第一个封赏。 谢盛堂拿出早就备好的圣旨,开始宣封。 “朝请大夫、秘书少监李凤梧听封。” 李凤梧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唱喏,“臣在。” 谢盛堂便念道:“朝请大夫、秘书少监李凤梧,身蒙重责,万里赴辽迎亲,安迎安和郡主驾,又笃落与蒙古诸部战马贸易事例,且与辽通好再上层楼,功劳甚巨,特封从四品太中大夫,赐开国男爵,权兼秘书少监,接旨。” 李凤梧又唱喏,等小太监拿下圣旨接过来之后,行大礼,“谢官家隆恩。” 这一下着实有点捅马蜂窝的节奏。 大家都知道要升李凤梧的官,但怎么没想到,还加爵开国男。 这是要青云直上,成为勋贵的节奏啊。 定力好的大臣还能淡定,定力不好的和左右议论纷纷。 诸葛瑾我怒喝道:“大庆殿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众臣噤声。 谢盛堂又宣旨:“开国男爵、太中大夫、秘书少监李凤梧,出使辽国期间,枉顾圣命,行事妄为,罚薪五年,以示惩戒,接旨。” 李凤梧苦笑着接旨。 这下众人又口瞪目呆。 什么状况,刚从朝请大夫到太中大夫,连升了三级,马上就来个罚薪五年。 看起来不痛不痒,但罚薪五年,若是寻常臣子,那就是官家最为强力的敲打表示----官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敲打李凤梧? 而且,李凤梧究竟做了什么事,需要官家如此敲打他? 赵昚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凤梧。 李凤梧当然没有抬头,殿前抬头看天子,这是失仪的事情,但却感受到了赵昚戏虐的目光,只好无奈的耸耸肩,告诉官家我知道错了。 汤思退若有所悟…… 参知政事张杓却撇嘴笑了笑,没人发觉他的笑意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因为被朝笏挡住了。 枢密使王刚中、同知枢密院事蒋芾、太尉魏杞也乐了。 却都忍住了。 毕竟都是仕途奋斗了几十年的人,这点养气功夫还是有的。 已走入中枢尚书省的柳子承,如今还权兼着起居舍人,也有资格参加大朝会,此刻陷入了沉思,暗想接下来是要查一下,若是知晓李凤梧在西辽做了什么错事,以后就可以用来对付他。 接下来是京镗的封赏。 京镗原本是江州瑞昌县令,这一次出使也有大功。 赐封朝请郎,调至中枢门下担任给事中,同时还权兼门下省录事,俨然是要成为中枢重臣的节奏……至少这个轨迹是如此的。 众人以为要宣封下一个,不料又是一纸圣旨,京镗也被罚薪三年。 这一下就是汤思退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暗道这两人在西辽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如此大的功劳,竟然还有受罚,同时也觉得奇怪,按说这种情况下,直接将功抵过就行。 为何官家要先封后罚,敲打的意味并不是很明显啊。 如果真要敲打,这两人的升迁低个一两级,那才叫敲打…… 现在这么整,完全就没起到敲打的作用。 不仅汤思退莫名其妙,整个朝堂,除了赵昚、谢盛堂以及两个当事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官家先封后罚的意思。 其实京镗也有点莫名其妙。 趁着接旨的间隙看了一眼李凤梧。 李凤梧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不用担心,官家没有其他意思,就是那件事上给咱俩长个记性。 京镗长出了一口气。 官家这一次要是将功抵过还好,但就怕官家秋后算总账。 现在有了李凤梧的提点,自己也不用但惊恐。 之后是宣赏其他使臣。 当然,魏蔚虽然没来,还是被官家赏赐了个外命妇郡君。 魏杞代领旨意。 只是咱们的魏杞大尚书,明显表情有点呆滞,就是李凤梧也觉得有点蛋疼了…… 一下子就来个郡君,官家这个封赏意味深长啊。 很可能不是官家的意思,是德寿宫那位吴太后的意思,这是为给韩侂胄赐婚打下伏笔,因为在今年春闱期间,韩侂胄也从开国男爵加封到了开国子爵。 看魏杞那神态,显然就是这种状况。 所以魏杞的表情有点呆滞。 因为事关他的心肝宝贝,他也知晓女儿和李凤梧的事情,但若是太后赐婚,他的处境就很为难----就算再看好李凤梧,也不好忤逆太后和上皇的意思吧。 所以李凤梧当下也很忧郁。(。) 第三百五十二章 青云覆人间 ps:vip章节已超过五百章,请支持了读者君,一直在订阅正版的书友领取一下大神之光可好……领取方法:点击作者名,进入作者个人中心,再点击作者名最后那个红色的五角星,就可以领取大神之光了。 李凤梧忍不住抬头埋怨的看了一眼官家,你知道我和魏蔚的事情,却怎的如此这般。 赵昚看见李凤梧幽怨的目光。 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更是吐了个嘴型:“吴。” 李凤梧心都凉了一半。 果然是吴太后在操作这件事……这就蛋疼了。 官家至孝,吴太后提出赐婚,官家肯定不好辩驳,这件事就得看魏杞大尚书的意思了。 对出使西辽一众使臣封赏后,朝事进入下一项。 关于西辽安和郡主和庆郡王婚期的议定。 这种事情国史院那边早就定出了黄道吉日,由秘书少监李凤梧提出,自然没有人反对----其实也有的。 太子赵愭本来要说话。 不过被参知政事张杓盯了一眼,赵愭又忍气吞声了。 然而就在要退朝的时候,赵惇忽然出列上了一奏。 按说赵惇上奏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他这个奏呈的内容却很值得人揣摩。 赵惇奏曰,说李凤梧屡次出使,劳苦功高,其才在秘书监有大材小用之感,应迁至中枢部门,为左右相公分忧。 这本来是个很寻常的奏呈内容。 但是考虑到赵惇近期和赵恺两人的举动,这个奏呈又显得很特别了。 因为李凤梧无论去中枢三省哪一个部门,始终是在左相汤思退,右相诸葛瑾我和参知政事张杓的掣肘下。 反而不如在秘书监来得自在。 这个明显是个明升暗降的套路。 赵惇为何要对李凤梧出手? 他现在和赵恺联手,李凤梧是赵恺的首席谋臣,完全没有出手自相残杀的道理…… 难道李凤梧和赵恺闹翻了? 这似乎并无可能。 李凤梧绝对不会做这种和自杀无异的事情。 但是汤思退、诸葛瑾我和张杓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诸葛瑾我作为右相,又是亲近于赵惇那一派的,对此根本没有意见,李凤梧若是来了东府三省,自己多多拿捏他便是。 让他一辈子都升迁不了。 汤思退也明白这一点,心中却在苦笑。 赵惇是在怨恨自己在争储之中没有支持他,现在给自己搞个麻烦过来。 李凤梧是什么人? 他来到东府三省,自己就能拿捏他了? 明显不怎么现实。 李凤梧来了,反而是给自己添麻烦的事情,势必要闹得东府三省鸡犬不宁,作为统率东府的左相,东府乱了,自己难免被官家责备。 至于张杓,也明白这一点,赵惇这一手并不是让李凤梧有更多的机会来和自己交流修复感情,明显是让自己和李凤梧斗得更凶残。 端的是一石三鸟之计。 赵昚却颇为心动。 按说李凤梧在秘书监已呆了好几年了,确实应该挪挪窝----走入东府中枢,对他的仕途来说,应是百益无一害。 但赵昚还没说话,就见汤思退和张杓同时出列,“臣反对!” 赵昚愣了下,“两位卿家何意?” 张杓和汤思退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资格老一些的汤思退说道:“李少监年少有为,凤雏之才已昭显朝堂,是以才有祥瑞朱雀出水,才有天象大盛,此是他章秘书监之瑞祥之遗也,若至东府,流程、人事恐会掣肘李少监之才,令官家损一祥才,且东府并无人事缺,是以此事不可。” 张杓点头,“臣附议。” 东府之中,不少人出列附议。 太子赵愭附议。 刑部尚书江君烈也附议。 当事人李凤梧当然不好表态,若是表态去东府,那就会让人觉得你这人好没节操,看到升官就去了,毫无读书人的谦谦之礼。 若是反对,又会给人不识抬举的印象。 最后,随着庆郡王赵恺的附议,赵昚驳回了赵惇的奏呈。 然而这一事后,朝野尽知,尽管赵惇和赵恺有联手之势,但赵惇和李凤梧之间,依然势同水火----赵愭和张杓等人喜闻乐见。 退朝。 李凤梧回到秘书监,处理了诸多事务,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安排了公事,离开秘书监,去了青云书社。 如今青云书社已是临安第一大书社。 但社员依旧那么些。 乾道元年的秋闱,张观过了解试。 但是去乾道三年的春闱,张观因为忙于青云书社诸事,不出意外的落榜了。 张观也没有悲观失望。 反正他自己现在在青云书社干的津津有味,当然,李凤梧给他的分红也不少,一年下来,也得上万贯,完全不必做官差多少了。 乾道三年有不少进士举子,也有人想走捷径进入青云书社,从而借助大宋雏凤更好的在仕途攀爬。 不过张观秉记李凤梧的叮嘱,几乎没在吸纳新社员。 青云书社最早的的那些人,几乎都成了重要人才。 本科科举之后,青云书社只新进了一名社员,一个叫谢深甫的台州临海举子。 他入青云书社是秋闱后。 而且并不是他主动要求加入青云书社,当然,也不是张观主动邀请。 谢深甫解试后,和一众好友去西湖喝酒,在花船上因为不肯同流合污,不愿意跪舔当世作为贵客的一位国子监司业,一怒之下跳湖游上岸。 却忽略了秋天的寒冷。 游到一半没力气了。 恰好张观带着张疏影去找夏暖滟,三人荡舟西湖谈事,张观便将谢深甫捞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认识。 一来二去,便成了知交好友。 最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谢深甫冒了句“独濯青莲难拂浊”啊…… 张观便顺势邀请他加入青云书社。 谢深甫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于是乾道三年的春闱,青云书社一下子出了三位进士,吴瑞云和谭慧在春闱中双双中举,如今已在外出仕。 谢深甫也毫无疑问的高中二甲进士,如今也已出仕在外。 这样一来,青云书社俨然已是进士窝子。 张观、谢深甫、谭慧、吴瑞云、杨迈、史弥大、夏暖滟、李凤梧。 除去张观和夏暖滟、沈书陌,其余人尽皆进士。 堪称豪华的阵容。 若非庄闲被赶出青云书社,赵汝愚交好了赵恺之后也退出了青云书社,恐怕还会更吓人,因为今年的春闱中,赵汝愚一甲及第,成为状元郎! 饶是如此,如今的青云书社,也隐隐有了将要大盛覆人间的趋势。(。) 第三百五十三章 走在阳光大道上 事实上李凤梧清楚。 赵汝愚此人,不是韩侂胄。 他是乾道三年的状元,才高气傲,就算没有赵恺的出现,等他高中状元后,也会离开青云书社----毕竟是大宋一甲状元,怎么会屈居于一甲探花之下? 来到青云书社大本营。 张观正在看书。 今儿个没什么事,张疏影虽然目盲,但近来和张观订婚后,倒是很勤快的往这边跑----她没有父母,兄长也成了黑暗中的影子,又目盲,倒是没有那么拘束于礼节。 加上心疼张观忙碌青云书社的事情无人照顾,便每日过来。 事实谁照顾谁还不一定。 但年轻女之间么,只要在一起,怎么都是件开心快乐的荷尔蒙事情。 李凤梧落座。 张观喊住了张疏影,他自己亲自去泡了杯茶。 递给李凤梧,“升到哪里了?” 李凤梧苦笑,“还是个秘书少监,不过阶官是太中大夫了。” 张观愣了下,“你不会一辈子都在秘书监吧?” 李凤梧倒是乐了,“要是当不成相公,我还宁愿在秘书监,宁**头不为凤尾。” 张观点头,“今儿个有什么事?” 李凤梧看着坐在阳光阴影里,脸上洋溢着幸福浅笑的张疏影,心头一动,笑问张观,“你父母可有空来一趟临安,或者我给你放个假?” 张观先是一怔,继而喜道:“我屡第不中,回老家也没甚面子,若是疏影不介意,我可以请父母来临安。” 李凤梧看着这个自己最得力的助手。 青云书社有今天,张观之功无人可比。 笑了笑,“有道是衣锦还乡,在临安成婚成何体统,此事我给你定下来,也别拖了,庆郡王和安和郡主成婚那天是罕见的黄道吉日,届时我陪你俩一起回老家,风风光光把婚事办了,不能寒碜了我青云书社第一功臣的人生大事!” 张观的老家就在绍兴府,距离临安极尽。 张观和张疏影的订婚,他父母也来过,虽然对张疏影的目盲有微议,但儿子喜欢,老两口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况且儿子现在出息了,虽然科举不中,但赚了大钱。 未来再娶一个正常女子作为平妻,也不至于他俩老了没人照顾。 张观眼里放光,“李太中愿去寒舍,那真是生有幸焉。” 李凤梧一巴掌拍到这家伙肩膀上,“别酸,就这么定了,庆郡王和安和郡主成婚的时期,有鸿胪寺、宗正寺、太常寺、礼部等部门操作,咱们秘书监只定黄道吉日,所以我清闲的很,你也可以准备下了,时间也就半个月了。” 张观笑道:“那行,就依你之言,我等下便修书给家里。” 李凤梧点点头,“这样吧,你届时提前三五日回去,张疏影作为我李府的人,我就自大一回,作为长辈和张三一起来送亲到绍兴府。” 张观立即苦脸,“你想占便宜啊!” 李凤梧哈哈一笑,“好了,这事定下来,说下青云书社这一年多的状况。” 张观也收敛了笑意,“可用四字形容。” “哦?” “青云席卷。” 夏暖滟一共只写了聊斋中的《婴宁》和《画皮》。 其中《婴宁》并没刊刻印载,而是在临安各大瓦子中让说书人说书,算是撬开市场的一块砖。 之后成书的《画皮》,因为有无数说书先生的铺垫,加上这些故事的新奇性,很快席卷了临安,然后向四周的州府辐射。 《画皮》的畅销让人口瞠目呆。 青云书社自然赚了个盆钵满盈,当然,那些和青云书社合作的临安大小书商,也赚得喜笑眉开。 《青云书刊》推出,《画皮》起到了难以估量的作用。 因为青云书刊推出后,画皮不再单独成书,而是在青云书刊上连载,加上李凤梧出使西辽前交代了王抃,要严厉打击盗版。 更因为青云书社是官家御批,在官家的示意下,全国对盗版《青云书刊》内容的事情严厉打击,几乎没有任何人敢盗版。 这使得正版销量极好。 当然,这一年多,因为李凤梧在出使,张观自己不在朝中,掌握不好朝中事情的刊载尺度,所以青云书刊刊登的朝中大事,都比较谨慎。 只有对官家、江山社稷绝对有利的事情,才会登上青云书刊的版面。 尽管如此,青云书刊也在大宋取得了不错的反响。 大凡读书人,每个月都会定期去购买----虽然价格确实不算便宜,毕竟成本还没有降下来。 李凤梧听完之后,点点头,“你做的是对的,关于刊登皇族事情,必须要把握好尺度,否则就是一场文字狱,小心为上。” 顿了下,“本月的例刊内容准备好了么?” 张观道:“好了,夏大家已经着人送来了最新一话本的内容。” 李凤梧笑了笑,“留个版面出来,这几日我去找官家要点内容,得好好宣扬下官家,对了,还得留个版面出来,咱们要对庆郡王和安和郡主的婚事大肆报道。” “报道?” 对于这个专业名词,张观略有迷糊。 李凤梧道:“就是将大事刊登在书上,让所有人都来关注大事。” 皇族婚礼,估计大宋感兴趣的人不要太多。 张观略有为难,“可是婚礼在发刊之后。” 李凤梧摇头,“推迟,等婚礼之后,再发刊,况且你那几日也要成婚,推迟几天罢,这个不影响,今后但凡遇到这种大事,都可以按此理。” 张观只好同意。 谈完这两件大事,李凤梧又问了夏暖滟稿费分红一事,张观聪敏的拿出账本让李凤梧过目,李凤梧却不看,“我信得过你。” 又道:“《画皮》将要收官,夏暖滟写了两年了,也该休息几个月,这其间大概会有空窗期,我们得找有意思的内容填上,我出使辽国前,让你找的那些落第举子找到了没?” 张观点头,“找了四个。” 李凤梧乐了,“这样,你着人去将他们请来,中午咱们就在这里一起吃饭,顺便让人去送一桌上等酒席过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枪手集团 四个落第举子来到梧桐公社。 按照李凤梧的叮嘱,这四个人皆是过了不惑年纪,且对科举已经完全死心但又有真材实料的读书人,尤其擅长作赋。 这四人如今都在临安周边的私塾里担任私塾先生。 一顿上好的酒席。 四个人都有点拘谨,毕竟眼前的人可是秘书少监,大宋雏凤啊! 李凤梧也没有太随和。 毕竟是当官的,还是得有点架势,才能拿捏住人。 酒过五巡,酒足饭饱。 这场合当然没有饱暖思******让人撤去了酒席,奉上了新茶。 李凤梧开始进入正题,“某也不拐弯抹角了,诸位的情况我也都了解,空有满腔才华却无处施展,只能教导蒙童而渡余生。” 四人分别叫朱雍、蒋瑞安、谷清风、黄信达。 此刻都沉默着,不明白李少监要作甚。 李凤梧轻轻抿了口茶,顿了一顿才道:“诸位有没有看过我青云书社出品的《婴宁》和《画皮》?” 朱雍答了声,“看过。” 越发不明白李少监的目的了。 李凤梧笑了笑,“那诸位知不知道,写婴宁和画皮的夏大家,仅是今年,就从青云书社分红了上万贯,接下来他的大作,还会有更多的分红。” 上万贯! 这四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吸了口冷气。 青云书社干的事情竟然如此暴利。 李凤梧将主动权牢牢掌控在手中,“其实婴宁和画皮,在某看来,还是有颇多缺陷,但它为什么会能如此大火诸位可知晓?不说临安,整个大宋而言,故事都可以说是脍炙人口。” 张观好整以暇的喝茶,笑看李凤梧如何忽悠这四人。 四人茫然的摇头。 都是埋头读书的人,哪里知晓得那么生意场上的经道。 李凤梧笑着,指了指扶摇厅前那块已换成“青云流月”的屏风,“无他,四字而,青云书社。” 又道:“只因这一切,都有庞大实力的青云书社在操作,有巨大的资金作为后盾,如此以来,婴宁和画皮焉能不成功?” 谷清风稍微年轻一些,性格略有偏激,也是最喜欢喝酒的一个,此刻有些微醺,倒是更放得开,闻言笑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李少监?” 李凤梧笑了笑,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那么,诸位胸中才华,就这么浪费在私塾里,整日里面对一群蒙童,是否有些暴殄天物了呢,所以,某才有这么一个想法,想要让诸位一展才华,让天下人知道四位的能力!” 黄信达苦笑,“我等能有什么才华,若是有,早就中举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才华之彰,不一定显于朝堂,难道诸位现在敢说,某之才华就一定比那位夏大家更甚么?” 众人纷纷腹诽,你可是大宋雏凤,那位夏大家再如何厉害,拍马也是追不上你的。 不过李凤梧如此妄自菲薄,肯定有用意。 是以都聆耳以闻。 李凤梧换换的抛出今日的目的,“夏大家之成,某希望诸位也能复制,恰巧的很,某很有些东西,若是诸位愿意合作,青云书社必将诸位打造成遗芳后世的大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朱雍、蒋瑞安和黄信达都是不可置信,内心狂喜。 谷清风略有傲气,“李少监所求为何?” 李凤梧呵呵笑了笑,打了个机锋,“人生在世,总需要做点不一样的事情。” 谷清风却颇有感触,“是啊,人生在世,总不能一成不变。” 黄信达深恐谷清风这么说下去引得李少监不快,急忙道:“那我等需要怎么做?” 李凤梧心中暗喜,“诸位要做的很简单,和我青云书社签订一书合约,之后前期第一部作品,要按照青云书社的安排来写作,后期的作品,也需要经过青云书社的判定是否可写,当然,等诸位累积了足够的经验,相信以你们的能力,必然能将你们的东西写出来惊艳世人。” 朱雍想了想,“倒是可以。” 谷清风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反对。 李凤梧继续道:“因为这件事是青云书社主持,青云书社运作,诸位的作品,都将在《青云书刊》上连载----如画皮一般,一月一刊,所以诸位恐怕要辞去私塾先生的谋职,全职写作了。” 黄信达点头,“若是衣食无虞,自无不可。” 李凤梧笑了笑,“青云书社自然要保证这些,在你们的作品未刊登之前,书社会每月为你们发放薪俸,不仅如此,今后你们家中若有孩子求学,也可拜在青云书社的进士门下,将来的科举也能获益良多。” 这才是真正的诱惑。 说出这一点后,就是谷清风都再没有异议了。 接下来商定合约。 按照李凤梧的计划,四人将如夏大家一般,取一个号,如夏大家是莲月居士。 因是笔名,没有怎么顺应俗流。 黄信达取了信山居人,朱雍取号雍华山人,蒋瑞安比较直接,就叫瑞安,谷清风则另类了点,来了个自来庸人,寓清风自来之意。 之所以不让他们用真名发布作品,李凤梧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毕竟这些人都是枪手,用真名发的话,万一他们今后和自己的合作闹掰了,那就损失大了,而用笔名发布作品,就算他们走了,找个人顶上就是,反正笔名还是那个笔名。 之后签约,皆大欢喜。 按照合约,李凤梧提前支付了每人前三个月的薪俸各自一百贯----分红当然要以后再算。 这一百贯是保证他们这三个月能潜心写作。 虽然这一百贯不是一笔小数目,但这四人都还很淡定,毕竟合约之中规定,今后他们能从青云书刊的利益中,每个月分红差不多就能有几百贯。 甚至可能如夏大家一般,一年上万贯。 这才是巨大的诱惑。 更别提那个自己的儿子以后可以拜青云书社的举子们为师。 张观不说,李凤梧大概也不会轻易收门生,但现在谁不知道,青云书社的杨迈、史弥大、吴瑞云、谭慧、谢深甫都是前途无量的进士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且好好做你的主妇 签了合约之后,李凤梧和四人单独洽谈,仔细谈了要写作作品的大纲和剧情。 反正都是从后世名作里挑来剽窃,李凤梧只管照着剧情和人设说,没有丝毫难度,这四人又都是读书多年的人,理解起来也很是容易。 朱雍年岁最大,性格也最沉稳,透着一股细腻,李凤梧给他选的题材是金庸小说中的《天龙八部》。 当然,历史大背景断然不能是宋辽了。 按照这个时期的话,很可能会出现文字狱----大宋的文人莫须有本事太过强大。 所以李凤梧将历史背景改在了三国诸葛亮死后的时期。 以蜀代宋,以魏代辽。 蒋瑞安文笔飘渺,才情最彰,且又多愁善感,给他选的题材是温瑞安的《说江湖谁是英雄》系列,前期第一本是《温柔一刀》。 黄信达性格中庸,才情一般,文笔中上,但胜在思维活跃,毕竟容易接受新鲜事物,从他对婴宁和画皮的仰慕之中看得出,他对聊斋有着浓厚兴趣。 但聊斋是夏暖滟的,李凤梧给黄信达挑选的是黄易的那本《大明双龙传》。 其实就是架空历史背景下的《大唐双龙传》。 谷清风性格孤傲,嗜酒如命,文笔粗犷豪气,细腻之事对他来说有点难,宛若一个活脱脱的古龙,选择的题材自然是古龙的代表作《小李飞刀》系列。 四个人,四种武侠风格。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李凤梧却信心满满,总觉得会取得成功----大宋人连聊斋都能接受,武侠怕是更容易接受。 足足讨论到深夜,才将这些事情忙完。 各回各家。 青云书社四大枪手就位。 之所以见了一面,就笃定了这四人,是因为李凤梧已看过张三配合张观调查送回来的资料,这四人身家清白,都有一个独生宝贝儿子。 比较好掌控。 而且这四人的性格虽然各异,但绝对没有迂腐的一面,能够胜任写白话文的武侠小说,虽说不一定能还原原著,但没准能有另外一种效果呢? 李凤梧隐隐觉得。 武侠狂潮,将在大宋展出耀眼光华。 送走四位枪手,李凤梧累成了狗屎,任谁从吃了午饭就开始和人说话聊天,连晚饭都只胡乱扒拉了几口也会累成这个狗屎样子。 张观和张疏影一起,“我送你们回去罢。” 李凤梧摇头,“没事,我和她回去就行,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趁早休息。” 张观略有担心,“但是李巨鹿今天没跟你来啊。” 李巨鹿确实不在临安,昨日城门关闭前,自己就让他悄然摆脱了所有眼线,包括皇城司、赵惇和赵愭的眼线,悄悄出了城。 有一个人,自己需要确定他安全存在。 当然,还要确定他到时候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来证明一件事。 而这件事,就是赵恺争储的关键。 李凤梧笑了笑,“有件事需要他去笃定下,换谁去我都不放心,大概两三天他就会回来,放心吧,现在临安还有谁敢杀我?” 说到这里忍不住乐呵了,“再说了,你就这弱不禁风的书生样,我都能打四个,真有人刺杀于我,你跟着也是白送性命。” 好歹老子现在也是太中大夫了。 大宋又不是那士大夫如狗屎的汉朝 走出梧桐公社,李凤梧在前慢慢踱步,张疏影因熟悉了路径,倒也走的不慢。 不时有巡夜的兵丁路过。 看见一身官袍的李凤梧,小头目行礼之后很是殷勤的问道:“这位上官,要不我等护送你一程?” 李凤梧蹙眉,“临安的治安已经这么差了么?” 那人慌不迭摇头,“没有没有,小的是出于一片好心。” 李凤梧挥手,“不用,去忙你的罢。” 眼看梧桐公社在望。 李凤梧忽然放慢了脚步,对身后的张疏影说道:“张疏影,我想确定一件事情,你和张观的感情,是发自你内心的,而不是想摆脱梧桐公社的一种手段?” 张疏影咬着嘴,重重的点头。 虽然目盲,眼睛却红了。 感觉自己和张观之间纯洁的爱情受到了侮辱。 李凤梧头也不回,却知道张疏影心里肯定不好受,淡淡的道:“有件事我得给你说了,之所以你会成为我梧桐公社的家姬,是你兄长用命换来的,看在张观的份上,若是你兄长死了,我会彻底放过你,但你兄长在世,我还得将你监控着,你明白?” 意思是告诉张疏影,有机会见着你那兄长了,最好提点他一下。 不要有任何异心。 哪怕张疏影是张观的正妻,若是张三胆敢被判,李凤梧也会毫不手下留情。 张疏影打了个寒颤。 她哪会不知道兄长用命换了了兄妹俩的现在。 李凤梧是真担心张疏影在利用张观。 又冷漠的说道:“其实你兄长很早就该死了的,你知道他怎样活下来的么?” 想起李巨鹿转述的那一幕,李凤梧忍不住心里赞了一句。 真是个大好男儿。 张疏影默然不语,她不知道,她想知道,但她又害怕知道。 兄长为了自己,肯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李凤梧淡淡的道:“当初他本该死的,不过他为了你,先是乱刃割面自毁容颜,再以火炭灼脸,痊愈后也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其中的痛楚,你可理解?” 张疏影身子一颤,泪水哗啦啦流下。 难怪,兄长的声音变了。 难怪,自到了梧桐公社后,兄长再不让自己摸他的脸。 李凤梧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继续道:“他忍受如此巨大的痛楚,得到的回报是你的平安、富贵和幸福,我希望你能珍惜现在。” 言下之意,你最好别欺骗张观。 否则你兄长承受的那些痛苦都白承受了。 张疏影有些失神,默然哭泣。 李凤梧叹了口气,回身轻轻拍了拍张疏影的肩膀,“以后好好的相夫教子,做一个善良的主妇,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顿了顿,轻轻道:“你眼睛看不见,下面的话我是笑着给你说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官家,我给你搞个新闻啊! “虽然你兄长毁容,但他如今帮我做事,也会得到巨大的回报,将来等我功成名就,就他娶妻生子的时候,当然,你们的身份是不可能恢复的,你应该知晓你兄长原本的身份,所以你们金家要想不断香火,你未来的嫂子大概也得姓金才行。” 张疏影愕然,有点哭笑不得。 你还笑着说,感情我们还要对你感恩涕零了…… 李凤梧转身,乐呵呵的声音随风传来:“不用谢我,我叫雷锋。另外,前面就是梧桐公社,回去了告诉几位主母,就说我今夜去西湖了,不回来。” 张疏影顿时无语,暗道,还好张观不像这小官人风流。 只是心里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原来兄长为了自己,承受了那么巨大的痛楚。 只希望李凤梧能说话算话。 梧桐公社里,知晓李凤梧去了西湖的朱唤儿不屑的撇了撇嘴,看了一眼有些失落的耶律弥勒,宽慰道:“姐姐莫气,他肯定是有事。” 耶律弥勒笑了笑,“怎敢气,就是觉得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 朱唤儿忽然乐上心头,“是他做的不好。” 耶律弥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顿时羞得抱住朱唤儿就是一顿粉拳,“妹妹你莫羞我,他和你做的就好?” 朱唤儿顿时苦脸,“我都是被强迫的,惨的很。” 耶律弥勒咯咯的笑,“可是我看你享受的紧。” 朱唤儿也抱住耶律弥勒,“今晚咱姐妹一起睡……” 在房间里看见这一幕的耶律杞颜很有些无语……女人啊,一旦被男人睡了就会变成这样,嗯,自己一定要坚强,不能轻易堕落了。 西湖花船一夜春。 临睡前李凤梧说了一句话,让夏暖滟哭泣了一夜,“待我成婚后,寻个时机,你随我回一趟建康罢,当然了,正妻平妻都不可能,只能委屈你做个小妾,你可愿意?” 他待我以名分,我待他裸裎。 第二天清早,李凤梧是被含醒的,然后享受了一番夏暖滟全身心的奉献,美得不要不要的……而一早就来花船收拾的绮舞,则被那男浪女骚的声音羞得不要不要的。 小脸上满是期待、鄙视、不屑的复杂神情。 少女情怀皆是春啊。 …… …… 起床后,已是日上三竿。 夏暖滟贴心的伺候李凤梧,将昨夜洗了的官袍穿上,又将亲自买回来的粥和油条端到李凤梧身边。 吃我早饭,估摸着下了早朝。 李凤梧去了垂拱殿见驾。 赵昚近几日心情不错,见到李凤梧来了,笑呵呵的道:“卿家有什么事?” 李凤梧也是乐呵呵的,“官家,我是打算给您搞个新闻,当然,是高大上积极乐观的,让我大宋百万子民见识一下官家的天子风范。” 赵昚愣了下,“什么意思?” 新闻是什么意思? 这小子说的话怎么让人听不明白。 李凤梧直说道:“青云书刊啊,当初官家御批同意开办的时候,臣就说过,可能会刊登一些皇家轶事,以彰显皇室风范和厚德。” 赵昚乐了,“是有这么一说,不过这一年多,我看青云书刊也甚少刊登,都是些朝中积极的事情,比如整顿军备的捷报,又比如治理灾情的捷报,可从没涉及过我皇族事情。” 李凤梧解释道:“微臣出使西辽,主持青云书社的张观不是官场中人,他怕拿捏不准火候,让官家龙颜大怒,所以一切都小心为上了。” 赵昚点头,“这个张观朕了解过,确实是个人才,可惜本科春闱又落榜了。” 李凤梧顿时贼笑,“官家可以恩科他一个进士啊。” 赵昚没好气的道:“都是你的人,朕吃饱了撑的?” 李凤梧正色,“官家谬矣。” 赵昚愣了下,这小子要早饭了不成,敢这么跟我说话? 李凤梧接着道:“张观是为臣做事,但臣是官家的臣子,青云书社也是官家的书社,别说他张观,就是这天下人也全都是官家您的人啊!” 赵昚哈哈乐了,“行了,给他一个恩科进士又何妨。” 李凤梧大喜,“臣在此替他谢恩了。” 顿了下,“能不能恳请官家一事。” “说。” “恩科进士的事情,旨意先不发下去,等张观半个月后大婚,臣在他婚礼上宣旨,如此,可更显得官家的皇恩厚泽。” 赵昚翻了翻白眼,“你倒是会借我的手来收买张观的人心。” 李凤梧呵呵直笑。 赵昚也不以为意,“那你说说,准备整个什么事情?” 李凤梧想了想,“这次的青云书刊要推迟到庆郡王大婚之后才发行,婚礼之事要大肆宣传,彰显我大宋雄厚的国力和国威,所以我想着,这个时候,是不是来点关于官家官家严厉教导皇室子弟的轶事?” 事值皇室婚礼,这个皇室子弟自然指赵恺。 赵昚猛然明白了李凤梧的心思。 这货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全天下人,自己还是很在意赵恺的,并不会因为他降为了庆郡王就对冷藏了他。 苦笑道:“你倒真是煞费苦心。” 李凤梧正颜以对,“一切苦心,只为彰显皇室之凛然正气和浩荡恩泽。” 赵昚无语,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我倒确实想起一件事,当初我是太子时候,恺儿有一次顽皮,不小心把他母后的……” 李凤梧听完,“就这个事了,到时候臣可能会润笔一下,和官家说的略有出入。” 这个故事一旦让天下人知晓,所有人都会明白,原来咱们的大宋天子不仅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严父----也是个爱子如民的君王。 赵昚点头,这点自己还是信的过李凤梧。 赵昚今日也不忙。 谈完正事,赵昚笑眯眯的道:“陪朕捉棋一局?” 李凤梧欣喜,这才是宠臣该有的待遇嘛----不见纪晓岚和和珅两人,就经常陪乾隆下棋? “那官家得让着臣点。” 谢盛堂立即摆好。 然后看着这对君臣苦笑不得。 李凤梧的棋力真是臭不可闻,篓子一个,随便来个初入门的顽童就能和他杀上半天……这也便罢了,但是谢盛堂也知道,官家的棋力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棋逢对手的两个人杀了天昏地暗,还自以为自己招招都是妙手。(。) 第三百五十七章 他们都结婚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 李凤梧清闲又忙碌。 清闲是指仕途上没什么事,赵惇没给自己找绊子,赵恺也老实了一阵----毕竟赵汝愚中状元后外地出仕,没能给他出什么馊主意。 赵愭忙着拉拢朝臣巩固势力,顾不上自己。 汤思退轻易不会出手,出手就是杀招。 张杓如今是参知政事,况且两人毕竟有点亲戚关系,因为叔公张浚的关系,李凤梧一般不会对张杓下手,张杓也不会对自己下手。 两人心知肚明这一点。 是以李凤梧很是惬意了一段日子。 忙碌,是因为要筹办两件婚事:一件送亲,一件迎亲。 送亲是张疏影。 迎亲是徐眉娇。 趁着这段时间忙碌,且徐渭也同意,于是李巨鹿和徐眉娇的婚事,也定在庆郡王大婚那日。 因为时间来不及。 李巨鹿的父母和李伯李海,都无法赶到临安。 而送亲到建康去,有点不现实。 是以李凤梧只能作为李巨鹿的家人亲属,担任了迎亲一事。 在确定了这件事后,李凤梧就和张观商量,关于送亲张疏影一事,依然定在那一日,迎亲之后再送亲,不过抵达绍兴府张观的老家,可能要在傍晚时分。 虽然临安到绍兴不近,又有水路,但终究还是要花费些时间。 张观对此没有意见。 他老家那边,本来就兴夜场婚礼。 看着身边的人儿一个一个都结婚了,李凤梧那个感伤啊。 自己竟然是最晚结婚的一个! 今年初夏,薛桂尔及笄之后,杨迈也成亲了。 史弥大早就和魏絮成婚,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周纶在中举之后,就被谏议大夫何祥秋小舅子抢亲回去,顺理成章结婚,生了个闺女,也两岁多了…… 就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了。 暗暗打定主意,等办完这凉庄婚事,就回建康办及冠礼,然后和浅墨成婚。 等不及了! 浅墨都及笄两年了。 再等我家浅墨就不是萝莉了…… 自己那么多女人,就这么一个萝莉,当然得抓住。 这一日临安沸腾。 大宋庆郡王赵恺和西辽安和郡主的婚礼如期举行,官家大赦天下。 徐眉娇穿上了婚服,从徐府嫁到了梧桐公社。 办完李巨鹿的婚礼,李凤梧将一切事情交给杜仲卿,并让舅舅周清丰两夫妻作为长辈,前来主持晚上的事情。 李凤梧又带着张疏影等一行人,大包小包的嫁妆,坐上船直奔绍兴府。 张三因为身份敏感,虽然不敢张扬的出现在张疏影的婚礼上,但也乔装了一番,跟在人群中给妹妹送嫁。 这个乱刃刮面炭火灼肉都没掉过一滴泪的汉子,看见妹妹穿着婚服的那一刻,哭得泪流满面。 李凤梧来到他身边。 “放心了罢?” 张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点点头。 “谢谢。” “没必要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这是你用命换回来的,不过……”李凤梧顿了下,“希望你们兄妹能守住这份幸福。” 张三点头,“不会让小官人您失望的。” 李凤梧点头赞许,又问道:“你们那边怎么样?” 张三收拾了心情,“一切正常,德云堂遵照你的吩咐,虽然掌控了临安西湖的花船生意,但从未逼良为娼,也掌控了一些其他势力,但从无作恶之事,最多也就是收了些保护费。” 李凤梧点头,“收保护费这个,不要过了,我们不靠这个生存,划船生意就足够所有开支和盈利,可以想办法在临安其他地方开一些青楼。” 妈蛋,自己成了色情行业的背后老大了。 不过这个年代,这是合法生意。 张三点头,“我知晓得。” 送亲队伍顺利的在天黑前赶到绍兴府的老家。 婚礼上,李凤梧作为送亲队伍这边最有身份的人,当然要致辞。 说了一番勉励新人的话,李凤梧笑眯眯的对张观道:“按说,我应该为你准备一份厚礼的,不过你大概看见了,这次张疏影的嫁妆,都是她自己的。” 事实上全是张三的钱。 德云堂的钱,李凤梧并没有独吞,给张三分红了不少。 张观笑了笑,“不送礼还来吃白食……” 李凤梧哈哈笑了笑,“虽然没礼,但我还是给你个惊喜,今日且做一回小黄门。” 张观莫名其妙。 什么小黄门,你李凤梧又不是太监。 且见李凤梧掏出一张黄色的卷轴,大声道:“张观接旨。” 张观瞬间懵逼。 卧槽,什么状况? 李凤梧怎的忽然拿出了一张圣旨,他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会有一张圣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说张观懵逼,整个婚礼现场,张观的父母和族中的长辈,也都懵逼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愣在那里。 李凤梧瞪了一眼,“接旨!” 张观慌不迭拉着张疏影微微弯腰,聆听圣旨。 李凤梧朗声念道:“绍兴张观,素有才华,虽屡第不中,然其卓然不显于笔墨,朕惜其才情,怜其寒窗十年,特赐恩科同进士。” 说完之后,李凤梧将圣旨递到懵逼的张观面前,“恭喜了啊,进士老爷!” 张观浑噩的接过圣旨。 官家竟然赐给自己恩科进士,这怎么可能? 自己这点才华,怎么也不可能被官家惦记着,还赐了个恩科进士,难道…… 张观询问的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点点头,又道:“你看,你父母都哭了,还不去宽慰一番。” 张观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喜极而泣的父母,心中长叹了一声,李凤梧啊,你这是把我的命都买去了后,这以后,我张观的命就是你的了。 手中的圣旨重逾千钧,不过看到父母那哭花了的脸,以及族中长辈那一张张错愕的脸,乡邻那仰慕惊讶的目光,想起自己屡第不中父母受过的委屈。 张观觉得好生快意。 有此一日,卖命又何妨! 在张家住了一夜,第二日又做水路返回。 因为青云书刊发行在即,张观也带着新婚娇妻一同返回临安,父母则在老家答谢宾客。 在进城的时候,李凤梧猛然一惊。 拉了拉张观,“你看那人,是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赵汝愚?” 张观定睛一看,“真是他!” 李凤梧愕然,赵汝愚中了状元后,不是在外出仕么,怎的回到了临安,难道官家将他召到临安为官了? 要坏事!(。)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太子大病! 赵汝愚本是坐在马车里。 不过临安城嘛,入城当然得检查一番。 赵汝愚下了马车,顾盼间尽是春风得意,眼里始终挂着一丝笑看众人皆愚钝的睥睨神情,不经意间扭头。 顿时和李凤梧四目相对。 这是个尴尬的对视。 曾经的熟人,如今虽然共主,却又有不相为谋的架势。 赵汝愚一直不服李凤梧。 虽然曾经进入过青云书社,但他现在是大宋最为炙热的当科状元,自认为比那个一甲探花强上许多,便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而李凤梧也觉得赵汝愚尽出血馊主意,也不看好他。 尽管不看好,但总觉是熟人。 本来想打个招呼,哪知却看见赵汝愚一脸优越感的冷哼一声撇过了头,目光依然待着睥睨感的扫过自己,就好像根本不认识自己一样。 顿时愕然,旋即失笑…… 感觉有点像小人得势君子危了啊…… 这一幕也落在了张观眼里,实在忍不住,上前就要言语相讽,被李凤梧作势拉住,说话的声音却大声的很,就是要让赵汝愚听见,“算了,现在知道我当初那么要求的苦衷了吧?” 成立青云书社的时候,李凤梧说过,但求志同道合不求才华昭彰。 张观苦笑,“悔不当初啊。” 说话也大声的很,两人唱起了双簧。 李凤梧拍拍他肩膀,“不怪你,有些人还是有点城府的,要装出和你志同道合来并不难,人生就是这样,若是换成我,想和你接近的话,我都能成为你至交好友,最后还能咬掉你块肉,你信不信?” 张观哈哈大笑,“若是你,我倒心甘情愿。” 旋即又道:“难道咱俩现在的交情,都是你伪装的?” 李凤梧哈哈大笑,“对,伪装的。” 张观一巴掌拍在李凤梧后脑勺上,“割袖!” 断袖绝交的意思。 李凤梧瞪了一眼,“敢打士大夫,没大没小的,不想活了,这是得了美人就要过河拆桥啊……原来你才是那个抹掉脸皮往上攀附的人。” 这是在告诉赵汝愚,别看你中了状元,哥现在已是士大夫了,你现在还看不见哥的车尾灯。 张观哈哈大笑,“对对,我就是,我已青云直上,看不上你这个小旮旯了。” 李凤梧耸耸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大笑独傲今朝,暂且走着瞧,谁知日后谁人哭,且道世事难料。” 张观乐了,斜眼瞥向赵汝愚。 赵汝愚果然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怒哼了一声,挥袖而去。 李凤梧拍拍张观的肩膀,“走吧,入城,我下午还得去垂拱殿请假,你们都结婚了,让我这个孤家寡人着实羡慕,我还是要回建康赶紧把我家的浅墨拥在怀里了。” 张观无语,“你还孤家寡人?你好意思说?耶律弥勒、朱唤儿、夏大家就不说了,接下来还会有耶律观音、魏蔚、文浅墨、文淑臻,你这叫孤家寡人,你让天下男人还有脸活下去?” 李凤梧哈哈大笑,亦是得意的很。 张疏影一直听着官人和李凤梧的对话,开始还真以为两人闹翻了,吓得脸色一阵花容失色,后面才醒悟过来。 两人应该是话里有话的在讽刺某个人。 放下心来,一阵暖意。 官人和李凤梧小官人的感情如此融洽,倒是件让自己能安心的事情----因为兄长和自己身份的缘故,现在张疏影最怕官人和李凤梧闹掰了。 不得不说,李凤梧前些日子对张疏影两兄妹的敲打很见效。 回到梧桐公社。 张观和张疏影自然是回他们那个小院子,一个由李凤梧出钱买下的院子。 李凤梧正在想下午怎么去给官家请假,自己好回建康把及冠礼办了,顺便也把最爱的文家姐妹给收服了,现在的浅墨才十六岁多一点。 还算是萝莉吧? 新婚燕尔的李巨鹿两人,形影不离,看得李凤梧一阵羡慕,怒道:“今后在我面前,不准手牵手。” 李巨鹿倒略有点羞恼,觉得是不该在小官人面前嘚瑟。 徐眉娇哪里会怕李凤梧,怒道:“有本事你也去天天找个姑娘牵手啊!” 李凤梧嘿嘿贼笑,对不远处做在书房里冰块旁的耶律观音招手。 耶律观音丢了个白眼,低头继续看书去了…… 我去…… 面子要丢的节奏。 万幸,关键时刻一个身影跑了出来,小鸟一般投入李凤梧的怀里,腻声道:“官人你回来啦,奴家想死你了。” 正是耶律弥勒。 李凤梧得意的看了一眼徐眉娇,很是挑衅。 徐眉娇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耶律弥勒,“你这辈子都被这个男人吃的死死的,作为一个女人,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耶律弥勒一副心甘情愿的神情,呵呵直傻乐。 李凤梧咳嗽一声,“巨鹿,管好你家娘子,别在咱家挑拨离间啊。” 李巨鹿拉了一把徐眉娇。 徐眉娇怒瞪,“怎的,两兄弟要联手欺负我了?” 李巨鹿讪讪的缩了缩脖子,尴尬的看了一眼小官人。 李凤梧也是无语,得了,这种事情早在意料之中,不过也知道徐眉娇并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这不过是一家人关系融洽的打闹而已。 哈哈笑了一声,“扣你家巨鹿一个月例银。” 徐眉娇骄傲的挺了挺胸口,“我养他!” 六扇门总部头,叔叔又是太常卿,当然养得起一个家。 李凤梧哈哈大笑,乐了。 李巨鹿挠挠脑袋,也乐呵呵的傻笑着。 管家杜仲卿走了进来,“小官人,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你,方才出去采购,听说了个事,我觉得可能对你有用,就赶紧来说一声。” 李凤梧哦了声,“听到什么消息了?” 杜仲卿作为管家,又经常出去采购,有时候确实能获得一些不错的消息。 杜仲卿压低嗓音,“一位翰林太医的管家说,他家老爷昨夜半夜时分,被宣召去了东宫,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怕是东宫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凤梧愣了一下,东宫有人生病? 是太子赵愭? 旋即急声问道:“是翰林太医的管家?消息可靠不?” 杜仲卿点头,“应该可靠,我和他是老相识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李凤梧心头狂喜。 历史终究有着不可逆的一面:乾道三年,太子大病,终于还是上演。 不过此刻还不敢笃定,看了一眼徐眉娇,“你是六扇门总捕头,竟然没得到一点消息?” 徐眉娇有点羞赧,“这个……这个……” 昨夜新婚,自己当然是和官人在入洞房,哪会去关心其他事情。 李凤梧也恍然,自己太失态了。 让怀中的耶律弥勒去找朱唤儿玩乐,看了一眼李巨鹿,李凤梧走向书房,也没赶走耶律观音,在书房落座,看着跟进来的李巨鹿,“恐怕你得去打探一下消息了。” 李巨鹿笑了笑,“洒家媳妇儿去了。” 掩饰不住的得意。 李凤梧点头,徐眉娇还算懂事,既然嫁给了李家,那就得为李家办事,毕竟她是六扇门总捕头,在临安的眼线实力不可小觑。 旋即陷入沉思。 看来自己下午去找赵昚请假的事情要泡汤。 若真是赵愭大病,很可能就是争储一事的最后一战。 赵愭大病,赵惇肯定会有想法,自己要做的是火上浇油,当然,还得通过某些渠道怂恿一下他,让他敢于下手。 至于赵愭的死活,管他呢。 反正就算我不出现在大宋,你赵愭也是要在乾道三年病死的。 正轨历史,赵愭之死,赵惇继而成为太子。 但现在自己在,赵愭之死,不再是赵惇的机会,而是庆郡王赵恺翻身的关键一仗,只要这件事做好了,赵恺就能一劳永逸。 所以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远离临安。 想起自己布置的那个先手,李凤梧忍不住问李巨鹿,“先前我让你跑了一趟,你回来后忙着为你操办婚事,忘了问你,那个人如今怎么样?” 李巨鹿沉声道:“小官人放心,迄今为止,没人发现他的存在,毕竟他当初就已经死了。” 李凤梧点点头,“他到时敢说真话吗?” 李巨鹿嘿嘿贼笑,“由不得他不说……” 李凤梧愣了下,“咱们的计划成了?” 李巨鹿点头,“成了,那个女子给他生了个双胞胎,有了妻儿的他,不敢忤逆咱们的意思,况且小官人给的条件很优渥,不仅能保住他一家性命,今后还能给他一个一世富贵,他不傻。” 李凤梧笑了,心里却还有点担心,“他藏匿的地方,东方秦川不知晓的罢?” “放心吧小官人,交接之后都是我在负责,没人知晓,就是东方秦川之后也根本不知晓这人去了何处。” 李凤梧放下心来。 并不是信不过东方秦川,只是因为这人还有个妹妹的弱点。 若是被赵愭或者赵惇找到了这个女人,让东方秦川对赵恺反水,并非没有可能。 赵恺将这个女人藏的很好。 虽然现在自己也找不到东方秦川的妹妹了,但不代表真的找不到。 以防万一,必须在这件事上警醒一点。 自己输不起。 想到这里,对李巨鹿说道:“你等下去找一下张三,让他找些人,从今天起,开始盯住东方秦川,无论他去见了谁,都务必要马上告诉到梧桐公社这边来。” 李巨鹿立即起身,“我这便去告诉张三。” 李凤梧点头。 待他走后,一直安静听着谈话的耶律观音茫然的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李凤梧苦笑,“大事,一个不小心,你未来的官人就要带你重返辽国,跟着你的小姑混日子,你说这事大不大?” 耶律观音吐了吐舌头。 直到傍晚时分,徐眉娇才回到梧桐公社。 李凤梧有些不解,“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徐眉娇也有些无语,“那些家伙昨夜都喝了个大醉,今天就没几个在状态,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费了不少周折。” 六扇门总部头大婚,来参加婚礼的六扇门捕头们,都喝得不亦乐乎。 李凤梧理解,“情况如何?” 徐眉娇苦笑,“很复杂,几乎得不到消息,东宫那边完全封锁了消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应该是东宫很重要的人物病了,要么是太子妃钱氏,要么就是太子赵愭。” 李凤梧想了想,“继续关注着。” 徐眉娇嗯了一声。 李凤梧脑海里飞速转动,东宫到底是谁病了? 在没有得到确定的消息前,自己还真不好贸然发动,恐怕此时的庆郡王府中,赵汝愚和赵恺也在思量这件事。 就是恭王府,赵惇也必然正在竭尽全力的探知消息。 看来需要等几日。 乾道三年的夏末,随着翰林太医深夜被召入东宫,临安倏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第二日的大朝会上,气氛罕见的凝重。 因为自入主东宫后,就没有缺席过一次大朝会的赵愭,破天荒的没有出现。 官家赵昚的脸上,也挂着一丝担忧。 这个状况,众人心知肚明,要么是太子妃钱氏大病,要么就是太子赵愭病了。 两者都有可能。 毕竟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她要是病了,赵愭自然要守护在一旁,对官家表示父皇你看我是个重家庭感情的人。 这样能加分不少。 而赵昚担心儿媳妇,也是正常。 毕竟太子妃钱氏不是普通王妃,是未来母仪天下的国母。 退朝之后,李凤梧哪也没去,回到梧桐公社,静待失态发展----同时着了个人去庆郡王府,让赵恺到梧桐公社一晤。 …… …… 恭王府中,如今已入阁,无功无过的升到了朝散大夫的起居舍人柳子承和恭王赵惇相对而坐,皇甫坦则坐在下手。 随着当初上元大火案重启后柳子承的惊艳表现。 如今的恭王府,柳子承的地位远在皇甫坦之上,这一点着实让这位受宠于德寿宫的道士很不爽。 却又服气的很。 柳子承的才华,真比自己这个道士高了不止一座山。 还没开口议事,门外传来敲门声。 赵惇冷声道:“什么事。” 传来姜庆阴测测的声音,“殿下,开国子爵韩侂胄来了,说要见王妃。” 赵惇嗯了声,“让他去罢。” 这小子心思单纯,和王妃之间并无不可告人之秘密----反而是借助这小子,近来兵部侍郎韩侂锵对自己的态度极好。(。) 第三百六十章 开局落子 韩侂胄心思忡忡的来到后院。 看见斜躺在椅子上纳凉的恭王嫡妃李凤娘,瞄了一眼那有些风光的酥胸,旋即落到平坦得过分的小腹,叹了口气,“你和殿下成婚也好几年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凤娘斜乜了一眼韩侂胄,“你是宗正寺的?” 韩侂胄愕然,“不是啊?” “那你操什么空心!” 韩侂胄嘿嘿苦笑,“我是为你好,虽然你的嫡妃,但若是生不出三五个歪瓜裂枣,今后可怎么办。” 李凤梧冷笑一声,“那是我现在还不想生。” 箨龙裹尸,生不生小孩都没差别。 但李凤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是不想生个孩子。 貌似庄氏那贱人也还没怀上。 所以不急。 韩侂胄大咧咧的坐下,“都夏末了,这天气还是这么炎热,走了没多远,就出了一身的汗啊。” 李凤娘撇撇嘴,“没觉得。” 她屁股下面的椅子空隙中,放着一大块冰砖呐。 韩侂胄端起凉茶,咕哝咕哝喝了一大口,将茶壶递给宫女,“再去整一些过来,这日子热得人真是没法过了。” 李凤娘略有诧异,“心静自然凉,我看你是有心事。” 韩侂胄有些失神。 想起了今日李凤梧退朝后找到自己说的那番话。 …… …… “咱俩是不是朋友?” 这话问得很是讨厌,自己能说不吗? 且不说兄长交代,自己要多和李凤梧亲近,单说这些年和李小鸟在一起,自己确实觉得和他有点臭味相投----虽然这货大多时候在利用自己。 但不得不说,李小鸟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从他待张观就可知一二。 只好点头,“你若待我如朋友,我便视你为知交。” 李凤梧点点头,然后抛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是朋友的话,你得救我一命。” 韩侂胄瞠目结舌,“临安还有谁杀得了你,谁敢杀你?你现在是士大夫,又是开国男爵位,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李凤梧指了指天。 韩侂胄恍然,“官家?这怎么可能!” 李凤梧苦笑,“官家不是有三个儿子么。” 韩侂胄恍然,“你是说天子赵愭,或者恭王赵惇?他们怎么杀你,在官场上,你是士大夫,他们就算是皇子和太子,也杀不了你。” 刑不及士大夫。 李凤梧摇头,“明面上而已,真要杀一个士大夫,其实不难,或者你应该知道,太子殿下府中有个孤魂,听说是当年风波亭事件的后裔,是个绝对高手----” 韩侂胄打断他,“我看孤魂未必是李巨鹿的对手。” 李凤梧却苦笑:“你还记不记得我出使西辽之前的朱雀出水事件?” 韩侂胄点头,“你小子也是命大。” 李凤梧却没有说朱雀出水,而是说了个韩侂胄知道的事情,“那你应该知道,当日我被宣召入大内,李巨鹿前往庆郡王王府求助,差点没死在路上的事情。” 韩侂胄有些恍然,“你是担心那个影子?” 李凤梧点头,“为何叫影子,就是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影子,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防不胜防,有这样一个人,你说要杀我难不难?” 韩侂胄点头,“难。” 又猛然摇头,“也难。” 再强的影子,有李巨鹿在,要杀李凤梧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凤梧笑了笑,“杀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 看着庭院里的水池,担忧的道:“也许有一天,我在水池旁赏玩游鱼,从水中暴起一个高手,你说我能逃的过?又或者有一天,我在西湖花船上喝酒,从花船底下冒出一个影子,你说李巨鹿来不来得及救我,更或者有一天,你的随从忽然变成影子,你说你拦不拦的住?” 韩侂胄沉默了。 良久,才道:“你想干什么?” 李凤梧良久才问道:“你想干什么?” 韩侂胄莫名其妙,“我在问你。” 李凤梧却笑意玩味,“我是替你父兄在问你。” 韩侂胄震惊莫名,“你和我父兄联系上了?” 李凤梧哈哈一笑,却笑而不语,让韩侂胄自己去猜。 韩侂胄只好蛋疼的道:“我虽然接受父兄的立场,但我和李凤娘,是真的友情,没有掺杂其他,要知道这临安,只有两个人觉得我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她就是其中一个。” 李凤梧乐了,“我是另外一个?” 韩侂胄沉默,显然是默认了。 李凤梧笑了,“你说的没错,我不知道李凤梧为何会觉得你不寻常,但是我个人觉得,你小子将来是有实力成为一个不经科举而等相位的天骄。” 若非历史改变,韩侂胄本来就因为拥戴赵惇之功而官登相位。 韩侂胄很是感动,“你真这么认为?” 自己的理想,确实是要做一番事业,让父兄知晓,自己也是有能力成为大宋相公的人,而不是一个靠着父兄和祖荫度日的纨绔子弟。 李凤梧点头。 韩侂胄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的下一句话是不是就要说士为知己者死,让我去为你除了那个影子?” 李凤梧略略自嘲的哂笑,“我可没这么说过。” 但是我有这个意思。 韩侂胄明白了过来,良久不说话,许久才冒出一句,“总感觉会对不起侄儿媳妇。” 李凤梧没有追问。 也沉默了许久才叹道:“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无所谓对不对得起谁,对得起天地良心就行,只要是自己觉得正确的,那就勇敢去做。” 若是要对得起谁,那自己逆天而行,要将赵恺扶上皇位,对得起本该就是皇帝的赵惇么? 而且,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是要怂恿甚至暗里协助赵惇杀了赵愭,让赵昚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自己对得起一直恩宠自己的赵昚么? 所以啊…… 历史记不住失败者,只会记住那些站在舞台上满身鲜花的成功者。 而自己并不求历史功过。 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虽然自己为大宋的历史尽心尽力,甚至还不远万里,将未来一统草原的铁木真带到大宋来,就是为了给大宋谋生机。 这一切的一切,还要从当年赵惇钦差建康说起……(。) 第三百六十一章 如果丘处机没有路过牛家村 如果当年赵惇没有钦差建康,自己就不会和他有矛盾。 不是和他的矛盾引发了事件,赵愭和赵恺也不会同时钦差建康。 赵愭不钦差建康,也不会和自己因为耶律弥勒、朱唤儿产生矛盾,赵恺更不会瞧准了机会送给自己一块梧桐木。 没有三王钦差建康,自己就是个无忧无虑的读书人。 老老实实的参加科举,然后老老实实的中举。 没准就不会有赵恺出任安丰军节度使的事情,也就没了宋金二次大战的惨胜,赵恺没有崛起,赵惇和赵愭会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如历史正轨一般,赵愭死在今年,赵惇入主东宫。 然而现在一切都一样了。 虽然赵愭还是可能会死在今年,但赵惇却并不一定能入主东宫了。 因为自己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起这,李凤梧猛然想起一个趣事来: 假如当时丘处机没有路过牛家村,那么,秘密跟踪他的那些金兵就不会死在郭,杨二人的院子里,同样,完颜洪烈也不会见到包惜弱而对她念念不忘。 那些金兵不会死在丘处机手里,而郭,杨两家以后不会受到牵连。 郭,杨两家不受波及,李萍不会流亡大漠,郭靖和杨康将会平平安安出生在牛家村,江南七怪自然也不会前往大漠。 而要是没有郭靖相助,铁木真就会死在扎木合他们手里,蒙古各部也就不能统一。 蒙古不能统一,也就不会有什么西征,火药就不会传入欧洲。 没有火药,铁甲士在欧洲的统治就不会动摇,因此,黑暗的中世纪将延长一千年,也就没有文艺复兴。 没有了文艺复兴,自然也没有大航海,北美洲将始终是游牧的印第安人的家园。 同样,西班牙人不会将铁炮传入日本,长筱会战使武田方面获胜,日本战国时代将一直持续不能统一。 在另一国度,完颜洪烈没有包惜弱,只能全力参加权力斗争,金国因此会内乱。 没有蒙古,金国又内乱,因此,宋不但不会灭亡,反而会统一,宋朝注重商贸,因此,资本主义萌芽将在中国出现。 如果发展到今天,中国将是最发达的国家,远远领先于日本,西班牙,西欧,美洲…… 所有的一切,都怪丘处机,你说你一道士,没事干嘛路过什么牛家村! 韩侂胄笑了笑,有些无奈的笑意,这少年现在成熟了不少。 “那你需要我如何做?” 李凤梧心里松了口气,沉吟了一阵,“影子是个女人。” “嗯?” “应该是个漂亮女人。” “你见过她?” “没有。” “李巨鹿见过?” “没有,实际上恐怕除了赵惇,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甚至我觉得,可能连赵惇都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有这么玄乎?” “所以才说这人可怕。” “好了,我知道了,影子是个很可怕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很漂亮,难道你想让我去勾搭她?出卖色相的事情,我韩侂胄可干不出来,我是要当相公的人,不能让人生有这种污点。” 李凤梧哈哈乐了,“怎么会让你去当鸭子呢。” 韩侂胄愣了下,“鸭子?” 李凤梧没有解释,“其实很简单,你应该知晓李凤娘的脾性。” 韩侂胄笑了,“李小鸟,你果然卑鄙。” 已经明白了李凤梧的意图。 侄儿媳妇霸道,但又嫉妒心强。 若是让她知道影子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说不准就会想办法把影子给除了,要知道一个侧妃庄氏就让侄儿媳妇恼恨的很。 再来一个影子,李凤娘不发疯才怪。 李凤梧云淡风轻的笑,“我卑鄙吗?不觉得。” 韩侂胄笑了笑,“可我也没见过影子,怎么给侄儿媳妇说。” 李凤梧笑眯眯的说了一个字:“手?” 韩侂胄莫名其妙,“手你妹啊,说人话!” 李凤梧瞪了一眼,“不准说我妹长生的坏话!” 韩侂胄翻了个白眼。 李凤梧沉声道:“影子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李巨鹿见过,说那双手世间至美,是个男人见到那双手都会动心。” 韩侂胄明白过来,“能起到效果吗?” 毕竟李凤娘还没见到影子。 李凤梧哈哈一笑,“这件事我已经给李凤娘提过,算是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毒杀影子的种子,你再去多提几次,只要今后赵惇见到这双手,说出任何一句赞美这双手的话,影子就完了,至少这双手完了。” 没了手的影子,还能杀人吗? 韩侂胄长叹。 旋即认真的看了李凤梧一眼,“我没说错,李小鸟你是真的卑鄙。” 李凤梧毫不反对,“也是被逼的。” 韩侂胄沉默了一阵,“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现在太子独坐东宫,赵惇没有道理对你下手,你又为何要对赵惇的影子下手?” 这绝对不输防患于未然的关系。 李凤梧当然不会告诉韩侂胄赵愭大概活不过今年,只好忽悠道:“未雨绸缪罢,反正不论是谁当太子,我只想带着建康李家一世富贵,子孙无虞。” 这是个很强大的理由。 男人奋斗一生,不外乎是为了功名和家人。 韩侂胄点头,“是啊,你确实要好好珍惜,士大夫,天子宠臣,开国男爵,未来说不准还有异姓封王的时候。” 李凤梧也点头,“是啊,真希望是生前封王。” 在大宋,异姓臣子死后追封为王,那很正常。 但生前封王,却罕见的很。 …… …… 思绪收了回来,韩侂胄看着李凤娘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侄儿媳妇祸国容颜下,有一颗充满了矛盾的心。 也不知道她在矛盾着什么。 笑了笑,“近些日子,还担心否?” 李凤娘冷笑一声,“我担心作甚,庄闲一事,差点没让殿下杀了那贱人,要不是这贱货在床上有一手,她现在早就应该重病身死了。” 韩侂胄咳嗽了一声,“这倒是,毕竟殿下身边不缺女人。” 李凤娘诧异的看了一眼韩侂胄,“你什么意思?”(。)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太子妃还是太子? 韩侂胄眼咕噜一转,“我是说殿下身边有你这样的大宋第一美女,就应该知足了,哪需要庄氏在王府存在。” 李凤娘这才满意的哼了声。 又闲聊了几句。 李凤娘提起了朝事,“听殿下说,你兄长近期和殿下联系的比较频繁,我怎么记得你父兄是看好庆郡王的,这一点似乎整个临安朝野都知晓。” 韩侂胄苦笑,“现在的太子可不是庆郡王。” 李凤娘盯着韩侂胄,“也不是恭王。” 韩侂胄心思急转,“反正父兄的意思我不清楚,但这一点绝对是姑母和姑夫的示意,其实我记得我兄长说过,姑夫和姑母最看重的还是殿下。” 李凤娘眼睛一亮,“真的?” 若是有上皇赵构和吴太后支持,赵惇扳倒太子的机会将大增。 韩侂胄点头。 这是实情,虽然立了赵愭为太子,但太子之后,姑母吴太后和上皇赵构确实对母亲韩吴氏含蓄说过,恭王之才也足以掌赵室。 李凤娘乐了,“算我不枉待你如弟。” 一听这话,韩侂胄心里顿时那个纠结啊…… 不过想起李凤梧的话来,还是狠下了心,反正一个影子而已,应该不会害了侄儿媳妇,赵惇总不能因为侄儿媳妇杀了影子而废了她吧? 貌似赵惇也不敢。 侄儿媳妇背后,可是整个李家,还得加一个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 道:“我也待你如姐啊,最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听说殿下身边还有个神秘女人,据说也是祸国倾城的容颜,而且那个女人有一双手,美得不似人间之物,见过这双手的男人没有不倾心的。” 李凤娘愣了下,“你听谁说的?” 终于记了起来,李凤梧从辽国回到临安后,自己借去看西辽郡主耶律杞颜,为殿下去摸清李凤梧的态度,临别时候李凤梧也提起过这么一双手。 那双手真有这么美? 比自己还美? 李凤娘心里倏然生气一股怒意。 旋即压了下去。 自己好歹是嫡妃,得有点嫡妃的气度。 韩侂胄也知道,要想一次就将侄儿媳妇的妒意挑拨起来是不可能的,而且看李凤梧的意思,也并不是现在就要取了影子的手。 似乎是在等待时机。 想到这韩侂胄笑了,“你也别管我是听谁说的,这件事咱俩聊聊就行,反正那个女人存不存在还不知道,别徒然自添烦恼。” 李凤娘嗯了声,心思却有些飘散。 一双手么…… 总有一天我得将它剁了! …… …… 书房里,赵惇、柳子承、皇甫坦三人的议事到了最紧要的时候。 柳子承若有所思的道:“若是太子病了,倒真是个机会,可以联络朝臣,上奏官家,说太子身体多恙,为大宋江山万年之计……” 皇甫坦笑了一声,“官家会因为几封折子就废太子?” 废太子可不是小事。 赵惇却心中一动,缓缓的说道:“若是上皇和吴太后也对官家说辞呢?” 皇甫坦怔了下,“上皇虽然信任贫道,但绝对不会听从贫道关于太子一事上的说法,殿下也知道,上皇是个保守的人。” 赵惇点点头,“这个我自然是清楚的,也不需要仙长去说辞,我们可以找其他人在上皇面前提及。” 这个人最好当然是吴太后。 而吴太后又是韩侂胄母亲韩吴氏的姐姐。 韩侂胄恰好又和自己的嫡妃李凤娘关系莫逆,让李凤娘去说服韩侂胄,再让韩侂胄去说服韩吴氏,最后韩吴氏进宫在吴太后面前,闲聊时候假装无意的提一句…… 虽然只是提一句,没准就能起到奇效。 柳子承点头,“如果能有人去办,当然最好,反正成不成功,我们都没损失,不知道殿下是否已有人选?” 赵惇笑了笑,看向后院,“刚才来了个人。” 柳子承和皇甫坦忽视一眼,都笑了。 “这确实是个最佳人选。” 赵惇略有担忧,“只是当务之急,是要摸清楚东宫到底谁病了,是太子妃钱氏还是太子赵愭,反正必然是这两人中的一人。” 柳子承蹙眉道:“殿下似乎还忘了一人。” 赵惇心念一动,“你是说赵挺?” 柳子承点头,“太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病了,当然也能有这种阵仗。” 赵挺是赵愭的儿子,如今也有三四岁了。 皇甫坦却笑道:“若是赵挺病了,东宫何至于要封锁消息,所以依贫道之见,很可能是太子殿下,太子妃都不可能。” 然而打脸来的很快。 房外响起敲门声,赵惇喊了声进来,李承祖喘着粗气进来,“殿下,得到消息了。” 赵惇一振,“是太子病了?” 李承祖摇头,“适才东宫终于不再封锁消息,其中有个翰林太医也离开了东宫,据他所说,是太子妃急病,现在已经无虞了。” 皇甫坦觉得脸皮有点发烫。 柳子承可怜的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给他台阶。 赵惇挥手示意李承祖下去后,这才淡笑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传出来的消息是太子妃钱氏急病,我却觉得这很可能是张杓的手笔,故意放出烟幕迷惑我们。” 太子重病,能隐瞒一阵然后痊愈自然好。 但若是被朝野众臣知晓,这就会留下一个隐患,张杓当然不愿意看见这种状况。 随着官家查出张杓是赵愭的谋臣,也随着赵愭入主东宫后,张杓对于他和赵愭的关系,没有如以前那般隐藏了。 如今临安,大概没几个不知道张杓是赵愭的首席谋臣。 不过这位天骄之子依然傲气的很,很多时候说话做事,即使是在赵愭面前,也强势的很。 很有点韩侂胄曾祖父韩琦的风骨。 敢对大宋最强武将之一的狄青说出“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才是好男儿”这种话的人,焉能不强势,实际上韩琦出仕一生,确实是个强势得连官家都不悚的相公。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遇到的官家是赵祯。 宋仁宗赵祯,执政几十年,对得起一个“仁”字。 对臣子之仁慈,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一病乱三王 宋仁宗时期,北宋出了一大堆名垂千古的名臣:范仲淹、司马光、王安石、富弼、韩琦、苏轼、苏辙、包拯、沈括、曾巩、欧阳修、狄青、文彦博、苏颂、张尧佐、王德用、王素…… 就是如此能人辈出的北宋,也解决不了三冗的积弊,可想三冗给大宋这个王朝带来了什么样的伤害。 已深入到了骨髓。 柳子承想了想,“这确实是个比较难以摸清楚的事情,现在就看官家和上皇了。” 若是太子病重,上皇和官家必然会去东宫探望。 赵惇点点头。 皇甫坦又活跃起来,“那贫道倒是可以为殿下尽一番力。” 赵惇眼睛一亮。 是啊,还有皇甫坦啊,皇甫坦深受皇爷爷赵构的信任,让他去德寿宫觐见上皇,并不是难事,再利用他的一身玄学,很可能从皇爷爷那里套出实情。 因为东宫封锁消息,现在还不确定是张杓的手笔还是父皇或者皇爷爷的意思。 怕就怕在这是父皇或者皇爷爷的意思。 商议了一番皇甫坦入德寿宫见上皇的事情后,这位想要凭靠拥戴之功而成天下道学之首的道士,喜滋滋的离开了恭王府。 柳子承却坐着没有动。 连送一下皇甫坦的意思都没有。 送走皇甫坦,赵惇看着柳子承,“现在可以说了吧?” 柳子承一直没走,而且先前说话也有保留,赵惇就知道,柳子承有一些不能被第三人知晓的话要对自己说。 柳子承没有说话,而是抿着茶看了一眼门。 赵惇咳嗽一声,起身来到门外,叮嘱了姜庆,没有自己的允许,任何人不准靠近书房。 回来后坐下。 柳子承淡淡的道:“是太子殿下病了。” 赵惇诧异的很,“先前你不还说,也可能是太子妃么,或者是那小侄儿赵挺。” 柳子承点头,“都不排除,但目前来说,最大的可能还是太子殿下病了。” “为何?” “如果是太子妃或者赵挺病重,似乎都没有封锁东宫又传出消息的必要,这反倒有些欲盖弥彰,所以我以为,太子殿下病重的可能有七成。” 赵惇要多一些谨慎,“那有没有是可能是太子妃钱氏或者赵挺病了,张杓故意这样行事,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之后贸然出击,如此他就能抓住我们的把柄。” 柳子承沉吟了一阵,“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最坏的准备?” 赵惇有些茫然了,不知道柳子承是何用意。 柳子承看了一眼赵惇,说话也毫无头徐可言,“临安风景终究不如钱塘夜色啊。” 赵惇震了一下,没有说话。 柳子承却自顾自的道:“上元大火案发生之后,我就想到了很远,其后在李凤梧的运筹帷幄下,上元大火案重启,当时我就想到,柳家生死在此一举,要么柳子远和我父亲一同栽倒,我独活,要么我柳家三人全数下天牢,殿下是知晓这些事的。” 赵惇依然没有说话,却有点明白柳子承的意思了。 父亲都能舍弃,又何况兄弟? 柳子承好整以暇的喝茶,许久才道:“江山社稷,美人亲情,鱼与熊掌兼得的时候毕竟不多。” 赵惇犹豫,接口道:“难道就不能利用朝臣,说太子殿下身体不适,不宜章国权?” 柳子承摇头,“有一定效果,但太子入主东宫已是定局生根之事,这样操作很难动根本,最终的结果,大概是官家提拨几个他信的过的臣子来辅助太子殿下,而不会轻易更换太子人选。” 换太子,在历朝都是大忌。 赵惇叹了口气,“等确定了形势,再看吧。” 柳子承点头,“也是,目前还没百分百确定究竟是太子病了,还是太子妃或者是赵挺。” 顿了一顿,又很是阴鸷的说了句,“机不可失,如果真确定了,希望殿下届时不要妇人之仁,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此,殿下才逆袭太子,替之而入主东宫。” 听到入主东宫,赵惇的眼睛猛然亮了。 “我去庆郡王府看看我那皇兄有什么打算,也许李凤梧有什么良计也说不准。”赵惇起身。 柳子承也起身,“还是要提防一下李凤梧。” 赵惇点头,“虽然庆郡王身边有个本科状元赵汝愚,而这个本科状元也自视甚高,以为其才更比李凤梧,但我还是觉得,李凤梧才是我们的大敌。” 柳子承点头,眼里有些隐隐的担忧。 …… …… 随着东宫不再封锁消息。 随着那位翰林太医离开东宫,太子妃钱氏病重的消息立即传遍临安。 而在梧桐公社。 一直安静坐在房间里看书的李凤梧,没有等来庆郡王赵恺,却等回了李巨鹿。 李巨鹿一脸小心翼翼。 就算是侍候在李凤梧身边的人是朱唤儿,李巨鹿也没有做声,只是看了小官人一眼。 李凤梧心里明白,还没说话。 察言观色的朱唤儿冷哼了一声,很是不满的道:“我去找观音妹子去。” 临走到李巨鹿身边,还狠狠的一脚跺在李巨鹿脚背上,“以后让眉娇好好收拾你,哼!” 李巨鹿苦笑。 李凤梧也只好笑着对李巨鹿道:“别放心上,她刀子嘴豆腐心。” 李巨鹿咧嘴一笑,“才不会。”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蜡丸,递给小官人。 李凤梧接过蜡丸,手上略微用力,蜡丸裂开,看了里面那张纸上那两个龙飞凤舞,虽然简单却透出一股苍劲力道的字,真真正正的笔走龙蛇。 显然这张纸的主人是个书法造诣极高的人。 太子! 两字触目惊心。 李凤梧笑了。 让李巨鹿将纸张烧了。 办完事后李巨鹿悄声问道:“小官人,好事?” 李凤梧点点头,“今晚我约了韩侂胄去西湖夜游,但不会留宿,之前叮嘱过你的有些事情该发动了,记住,别手软,但也要那捏住分寸。” 李巨鹿一脸为难,“小官人,要不这件事就放弃了吧?” 李凤梧摇头,“不能放弃,咱们该做的还是要做,至于接下来会做成什么样子,就看庆郡王殿下了,他若是要实力作死,那咱们也无可奈何。”(。) 第三百六十四章 王、凤扬镳,各看天涯 李巨鹿眼神很是纠结,“可是洒家总觉得,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没拿捏好分寸,这可是咱们不可承受之重。” 李凤梧哈哈一笑,“所以,这都得看你了。” 李巨鹿一阵紧张。 李凤梧笑了笑道:“你紧张什么,现在紧张的应该是三位皇子,我要是没预料错,太子和两个王爷,现在都紧张得不要不要的,最清闲的反而是咱们。” 李巨鹿哦了一声。 旋即有些愤懑不平,“庆郡王殿下也该紧张一下了,若非是他听从赵汝愚的建议,执意要和恭王走得这么近,小官人何至于要出此下策。” 李凤梧有些蛋疼。 咳嗽了一声才道:“这种话以后咱俩说说就行,千万不要被外人所知。” 李巨鹿点头,“我知晓轻重,小官人。” 李凤梧点点头,“那就好。”顿了一下,“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是怪我,当初太高估了赵汝愚的能力,早知道会闹成今天这样,就不该让赵汝愚认识庆郡王殿下。” 赵汝愚确实回临安当官了。 而且是在庆郡王赵恺、恭王赵惇联手力荐下,官家勉强同意了他回到临安,在枢密院任了枢密副承旨的正七品官职。 着实是踩着火箭的升迁速度。 赵汝愚回到临安,原本就在自己建议下在和恭王划清关系的事上摇摆不定的赵恺,倏然又下定了决心,这几日依然和赵惇过往甚密。 赵汝愚别的本事没有,说服赵恺倒是很有一手。 估计都是宗室子弟,所以更能尿到一股壶里。 李巨鹿冷笑了一声,“赵汝愚有本事,就不会让从庆王降到庆郡王了。” 李凤梧知道李巨鹿有怨言,也不好说得。 自己确实也有的。 不过事情到了今天这地步,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 况且这样的赵恺也不错,更有君王风范。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至少在这些事上,赵恺是能听得见赵汝愚的话,所以他并没有深深的指着自己一个人的计谋。 对于自己而言不是好事,但对于大宋江山而言,却是好事。 院子里传来杜仲卿略略比平常稍微大一点的声音,“殿下里边请,小官人应该在书房等您。” 李凤梧看了一眼李巨鹿,示意他放好心态。 李巨鹿点点头,“小官人你放心,这些话洒家不会胡乱说的。” 赵恺进入书房,李巨鹿走出书房,和东方秦川一左一右守在书房门口,杜绝任何眼线偷听谈话----有这两人在,别说皇城司,官家掌控的赵镰也无法偷听到。 赵恺坐下,又起身非常不客气的将冰块搬到了自己四周。 夏末,临安依然炎热难耐。 李凤梧微笑看住他不开口。 一如当年。 在建康的李家西院里,两人第一次见面……只是已时过境迁,李凤梧不是当年的李凤梧,赵恺也不是当年的赵恺。 如今的李凤梧,职秘书少监,阶太中大夫,爵开国男。 大宋雏凤,天子近臣。 就算职官只是从五品,但临安朝野,就是二三品的六部尚书,看着李凤梧,那也会客客气气的打声招呼,而不敢高傲俯视着。 如今的赵恺,虽然是庆郡王,看起来不如当年,但言谈举止间充斥着沙场培育出来的挥斥方遒之感,仁厚之风亦淡漠了七八。 虽然太子是赵愭,赵愭之后还有赵惇,但可以说,就是立赵恺为太子,在如今的官家心中而言,也是可以的。 赵恺惬意的换了个姿势,“刚才我来梧桐公社时,恭王来过我府上,谈了许久。” 李凤梧点点头,“他来打探消息了,也是好笑,论临安的眼线势力,他似乎比你只高不低。” 赵恺无奈的笑笑,眼眸里有一抹倦意,“他问了你。” 李凤梧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东宫里谁病了。” 心里却在无奈的笑。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而且透露消息给我的人,是整个大宋都想不到的人,可是我现在信不过你----嗯,主要是信不过赵汝愚的实力。 万一告诉了赵恺,回去给赵汝愚一说,这货再出点幺蛾子主意,怕是要打乱自己的部署。 赵恺苦笑。 李凤梧沉吟了一阵,“之前说的事,你是不赞成了?” 赵恺略有尴尬,眼眸里的倦意更浓了,“那个……那个……我是觉得赵汝愚说的也没错,如今太子独掌东宫,已成定居之事,和赵惇联手都一定有胜算,何况要彼此离间,更没了希望。” 这确实是表象。 李凤梧对此也没再说什么。 毕竟赵恺是争夺皇位的人,他身在漩涡之中,感受到的压力不会比自己小。 又聊了些事。 主要是关于赵汝愚其人,李凤梧的观点是,让赵汝愚尽量不要左右大事,毕竟他现在的仕途斗争经验略有浅薄。 对此赵恺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对谈话有些意兴阑珊。 李凤梧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 气氛很是尴尬的告别。 李凤梧看着赵恺的背影走到听雪院门口,赵恺忽然回身,轻声说了一句,“你与赵惇、赵愭交恶,皆是定事,我如今已无多少希望,不愿误你一生耳,有赵汝愚在,多少能分一些咎责,也许是我让你失望了。” 定定看着李凤梧,眼里有一种深沉的情绪,“今后还是不见了罢。”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离开。 这就是说今后临安,两人分道扬镳,各自看天涯。 这一场分手来得好是突兀。 让李凤梧有些反应不及----赵恺竟然灰心至此? 是被赵惇说动的? 李凤梧怔在当地。 李巨鹿来到小官人身后,不明白的问道:“小官人,殿下什么意思?” 李凤梧脸上挂着一抹久违的笑意,很是舒心,“他的意思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意思,让赵汝愚来背黑锅。” 也许是信了赵惇的话,以为自己真要和赵愭修复感情。 所以他现在全力依靠赵汝愚,给自己留下的退路的同时,也不再和自己联系。 李巨鹿依然莫名其妙。 李凤梧的感情流淌在声音里,一如天边白云轻缓,“咱们都看错了他。” 李巨鹿啊了一声。 李凤梧笑眯眯的看着远方白云,心里忽然畅快起来。 原来,庆郡王依然仁厚。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自己当初没想周全:当初自己出使大理归来,选择了以退为进,赵恺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却听从赵汝愚的计划,导致被贬为庆郡王。 恐怕从那一天起,赵恺心里就有了一丝悲观的阴影。 直到后来自己又让他退出临安中枢,前往襄阳光化军整顿军备,这位庆郡王殿下估计是以为自己放弃扶龙于在,在给他安排退路。 所以才会有今天。(。)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临安夏末寒江雪 而赵恺,终究还是历史上那个仁厚的庆王赵恺。 就算他自己也感觉到,争储渐渐没了希望之后,依然看重和自己的这一段交情。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和赵惇联手,将赵汝愚从地方带到临安。 而且按照他的想法,今后将会和赵汝愚一起,联手赵惇,全力对付太子赵愭。 这一来:赵愭的怒火,肯定会会转移到赵汝愚、赵恺和赵惇三人身上去,而自己若是见机得快,未尝没有和赵愭修复关系的一日。 就算最后赵愭失败,赵惇成功。 那么赵惇也会因为赵汝愚的成功也忌恨于他,反而忽略了自己。 怎么看,赵恺都灰心到放弃了争皇位一事。 而且还尽心的利用了赵汝愚,来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赵恺的骨子里,终究还是仁厚的。 只是这就可怜了赵汝愚,成了一个专业黑锅人士----如果按照赵恺这样的操作,无论赵愭赵惇谁登基为帝,赵汝愚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就是赵恺的心。 所以李凤梧才会觉得,是自己忽略了赵恺。 在定下策略的时候,疏忽了赵恺的心理活动,未能及时给他灌一瓢心灵鸡汤。 不过……这样也好。 目前的局面,自己摘出争储事件,反而更好操作。 李凤梧知道,这样的话,赵惇、赵愭很可能暂时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而全力去提防赵汝愚:毕竟也是个本科状元,没人敢小觑于他。 灰心了的赵恺,背黑锅的赵汝愚---- 李凤梧笑了笑,迎着落日笑了笑,拉了拉袖口,自语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李巨鹿一脸诧异,“哪里起风了?” 李凤梧回身拍了拍他肩膀,“会起的,今夜起。” 李巨鹿想起了小官人让自己安排的事情,略有蛋疼的蹙眉,“小官人,真的没问题吗,我始终有些担心,总觉得这样太过冒险。” 李凤梧哈哈一笑,“富贵险中求,只不过我求的不是自己的富贵,而是建康李府的安稳,和大宋的未来百年安稳。” 李巨鹿看着小官人走向书房的背影,又听着肆意的戏曲声传来“寒江雪,照出天涯孤独换离别……” 有些莫名其妙。 这曲儿听着陌生的紧。 旋即轻轻捏了捏拳头,有些担心晚上的事情。 愣了片刻,才长叹了口气,小官人这是何苦呢,就为了赵恺,非得他自己以身犯险么,万一出一点纰漏,那就后悔莫及…… 自己一定要竭尽全力! 李巨鹿目光坚毅,既然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小官人的计谋。 那自己就用尽全力,保证不出现一丝错误! …… …… 恭王府里,和李凤娘聊了一下午的韩侂胄情绪淡淡的起身,“我得走了。” 李凤娘略感诧异,“吃了饭再走啊,慌什么。” 韩侂胄笑乐了两声,“我倒是想,王府的饭菜肯定比梧桐公社的奢侈多了,可惜没这个命,李小鸟约了我晚上去同游西湖。” 李凤娘愕然了一下,“什么时候约的你?” 今天一下午韩侂胄都和自己在一起啊…… 韩侂胄邹眉想了想,当然不会说是上午时分,李小鸟就和自己约好了,只好忽悠道:“好几日了,他从张观绍兴府婚礼回来就和我约好了。” 李凤娘不疑有他,却还是提醒道:“记得帮忙留意下,我觉得李凤梧从辽国回来后的态度很模糊,虽然看起来和赵恺有了罅隙的样子,但总感觉有些不心安。” 韩侂胄还欲说话,就听到院门口传来恭王赵惇的声音,“王妃也这般认为?恐怕还真是如此,方才为夫去了庆郡王府,得知庆郡王去了梧桐公社。” 韩侂胄暗暗叫苦,你妹,李小鸟你怎么办事的。 怎么有点摸不清你的套路了? 李凤娘蹙眉,“殿下回来了?吩咐下人开饭了罢。” 赵惇哈哈大笑,“侂胄,留下一起吃饭罢。” 韩侂胄苦脸,“没这个福分啊,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来叨扰殿下,就怕殿下到时候忙碌----” 赵惇打断他的话,“这是哪里话,王府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韩侂胄有点受宠若惊,说了几句面子话,慌不迭溜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恭王赵惇聊天压力很大,不像和李小鸟那般惬意随心。 等韩侂胄走后,赵惇才问道:“他今天带来了什么消息?” 李凤娘斜乜了一眼赵惇,欲言又止,忍住了追问,改口道:“也没什么大事,就说了一些近期李凤梧的冬天,倒确实奇怪,李凤梧和赵恺的关系确实疏远了一些。” 赵惇乐了,“因为赵恺身边多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啊。” 李凤娘点头,“赵汝愚?” 赵惇笑道:“赵汝愚以为他能力挽狂澜于将倾,却哪里知道,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徒然无功而已,赵恺在被贬庆郡王时,就失了不少心气,父皇又立赵愭为太子,赵恺彻底没了想法,如今重用赵汝愚,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顿了一下,“这也是为何为夫让你去摸一下李凤梧的态度。” 李凤梧想和赵愭修复关系,赵恺必然不高兴,两个人的疏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说到这里,赵惇忽然正色,“当然,我们还是不能忽略了李凤梧,柳子承说过,恐怕我们最大的敌人,除了太子赵愭和张杓,还是得数这位大宋雏凤。” 李凤娘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有些走神。 直到被赵惇拉起,“娘子,去用晚膳了罢。” 李凤娘猛然醒悟,竟然本能反应要抽开手,旋即又猛然清醒过来,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拽住赵惇的胳膊,“东宫出事,这是殿下的机会,今夜好好喝一二杯。” 赵惇并没有察觉李凤娘的异常,笑道:“酒不能多喝,我今夜想办一件大事。” 李凤娘讶然,“什么事?” “方才我听了个清楚,李凤梧和韩侂胄不是要去夜游西湖么,我倒是想趁着今夜,去摸一下状况,李凤梧和赵恺之间,到底是真的疏远了,还是做个样子给我和赵愭看看。”赵惇运筹帷幄自信满满。 李凤娘恍然,“殿下是想让李承祖和姜庆……” 赵惇摇头,“他俩不行,得让影子去。” 李凤娘心中一动,“这个影子是个高手?既然如此,不如好好笼络一番,让他一起和我们用晚膳罢,殿下以为何?” 赵惇哈哈大笑,“善。”(。) 第三百六十六章 美如天仙,丑在人间 席间。 三人独坐。 因为影子身份的特殊性,没有让宫女伺候。 然而就算如此,赵惇夫妻也未能看见影子的真容。 夏末的傍晚,不算太热。 但也热得人难受,好在恭王府从来不差冰块等降温设施,但就算如此,热菜下腹,身体还是沁出了一丝丝汗。 但是影子却穿着墨色的斗篷。 或者是知道要见到王妃的缘故,黑色的斗篷还加了丝质的面帘。 这下就算是有心一度庐山真面目的赵惇夫妇,也看不见影子的真容。 影子缩在斗篷里。 别说辨别其身材,就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话说的声音也不徐不疾不辨男女。 赵惇早知道影子的作风,倒是习惯。 李凤娘却略有不爽,吃了几嘴,将筷子一拍,直直的逼视着影子,“此刻就我等三人,难道你连我也要忌讳着?” 赵惇苦笑。 影子戴着面帘,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说话不卑不亢,“这是卑职的习惯使然,请王妃恕罪。” 李凤娘冷哼了一声,“看不见诚意何在!” 赵惇无奈的很,只好当起了和事老,“爱妃,别和她一般见识,她自来到王府就是如此,就连为夫也没见过她面帘下的庐山真面目。” 李凤娘冷哼一声,“如果我今日一定要见呢?” 赵惇苦笑,其实自己心里也很是好奇。 影子跟了自己四五年了,只知道她是楚州人士,身手不凡,还真不知道面帘下的她长什么样子,不过自己和她有约在先,倒是不好为难她,苦笑着道:“爱妃别任性,她也有苦衷。” 李凤娘冷哼了一声,“什么苦衷,遮莫是成为殿下的心腹之后,再行刺于殿下。” 这就无理取闹了。 影子如果要杀赵惇,机会不要太多。 赵惇尴尬的咳嗽一声,知道娘子任性起来,奔马都拉不回来,只好无奈的对影子说道:“要不你就摘了面帘,让王妃见一眼,就一眼。” 影子从落座,就没吃过一嘴饭菜,只是默默的坐着。 表示我来参加你两口子的晚膳了。 也表示尊重。 此刻闻言,竟然嗤笑了一声,明显听得出是女声。 也明显听得出其中的恚意。 显然这一下有些愤怒,也就没有再掩饰身份。 果然,听到这一声嗤笑,李凤娘越发不满,双手一抄,很有爷们风范的看着影子,愣道:“你敢嘲笑于我?” 赵惇那个尴尬啊…… 好在影子也不是真的是石头人,微微欠身,“卑职不敢,王妃要看,那便看,只希望莫要吓着王妃了。” 李凤娘哼了一声,“我什么没见过?” 世间有什么东西能吓得住李道的女儿? 影子从袖衣里缓缓伸出双手。 这个时候天色尚未黑,外面任有落日余晖,透过窗棂洒落在饭桌上。 影子原本是座在角落里。 这一缓缓伸手,恰巧落在爱余晖里。 一刹那的功夫。 李凤娘和赵惇都愣住了。 满室生辉! 一刹那的功夫,两人的眼前,仿佛出现一条河流,闪烁着波光粼粼,那哪里是一双手,分明就是一条河水,一条晶莹剔透的河水! 那双手划过,便如河水荡漾。 余晖打在上面,就如晶莹的玉石在黝黑的密室里被灯火点映。 纤细小巧。 白璧无瑕。 没有丝毫瑕疵的双手,让人生出一种透明的错觉,清晰可见肌肤下血管里青色的血流,十指纤长不沾尘埃。 美得没有丝毫人性可言。 赵惇看得口瞪目呆。 李凤娘何尝没有口瞪目呆…… 就是自己这双手,比起来也差了许多----是许多,不是一点半点。 可想而知,这双手的主人美到什么地步。 在赵惇和李凤娘呆滞的目光中,那张面帘被换换挽起。 李凤娘和赵惇两人又呆滞了。 赵惇一脸可惜。 李凤娘一脸懵逼----这也太诡异了。 拥有这么一双美手的人,嗯,确实是个女子,但这真的能称之为女子? 浓眉大眼不说,还是斗鸡眼。 塌梁鼻子,再加一张血盆大口,两颗大龅牙触目惊心。 手是天使,面容却是狰狞恶鬼。 一美一丑,带来的是无尽的视觉冲击感。 影子缓缓说道:“王妃现在放心了?” 影子早就知道李凤娘善妒,今日忽然指着要见自己真容,恐怕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为了化解李凤娘的妒意,自己只能给她见一面。 李凤娘瞠目结舌,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惇举筷,却忽然觉得没了胃口。 放下筷子对李凤娘说道:“王妃现在看见了,那就餐罢。” 影子咧嘴对李凤娘一笑。 两颗大龅牙便很是嚣张的展露出狂浪的风华。 仿佛两颗野猪牙。 李凤娘心里顿时像有一万只蚯蚓在爬----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女子! 瞬间让人没了胃口。 正欲叹气说点面子话,却见影子放下面帘,悄然起身,“卑职要去为王爷准备晚上的事情,先行告退。”说完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赵惇的目光又被那双不知道影子是有意还是无意摇摆的手吸引。 李凤娘也同样如此。 心里倏然升起一股疑问:世间真存在天使与恶鬼的融合体? 我怎么就这么不信? 会不会是影子知晓了自己的意图,故意丑化她自己? 尤其是当影子走出去后,赵惇叹了一句,“此手至美,人间不得见,当飘渺于天上蓬莱殿!” 李凤娘一听这话,心中妒意大发。 却将妒意压了下来,毕竟现在殿下还需要影子这样一个人。 只是心中的猜疑越发严重了。 总觉得那不是影子的真实面目。 走出房间的影子,并没有急着离去,缓缓抬起右手,放在夕阳的余晖里,恰好对着太阳望去,真如一只白璧无瑕的玉手在熠熠生辉。 轻轻笑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我若要勾搭赵惇,你李凤娘拦得住? 不见最后故意将手展现给赵惇看,他就已经呆滞成狗了? 何况…… 左手轻轻在脸上抹了一把,谁都看不见的面帘下,那双斗鸡眼竟然恢复了正常,两颗大龅牙不见,塌鼻梁也成了挺翘的瑶鼻。 不算绝美,但偏中上的七分容颜,配合着双手。 依然是美女一枚。(。) 第三百六十七章 咱哥俩好,不抢啊 韩侂胄来到梧桐公社。 李凤梧正在吃饭,显然并没有因为约了韩侂胄就故意等他。 对于这一点,韩侂胄既满意又不满意。 满意是自己也喜欢这种随和,有种好友之间的随意,不满意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怒冲冲的坐下,“我为了你卖命,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李凤梧哈哈一下,“那我以身相许?” “滚犊子!” 韩侂胄抢过耶律弥勒还没来得及开动的筷子----恐怕就算是用过的,韩侂胄也不会在意,夹了筷子回锅肉。 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起身吼道:“快给我拿水来!” 李凤梧哈哈大笑,给朱唤儿示意,“端杯温水给他。” 韩侂胄一口气将一杯温水一饮而尽,旋即懵逼了,“卧槽,怎么还是这么辣,你小子放了多少茱萸子啊,这是要辣死人的节奏啊!” 没有辣椒的大宋,是用茱萸子代替。 李凤梧呵呵一乐,“没有用茱萸子。” 还是耶律弥勒看不过去,温柔的递了杯冰水给韩侂胄,这货的嘴里这才寡淡下来,不解的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好像真不是茱萸子。” 却递给耶律弥勒一个感谢的眼神,“还是玉儿姐姐心疼我。” 耶律弥勒略有羞涩的笑。 李凤梧没有理睬这货调戏耶律弥勒,反正他是有心无胆,拈了一筷子,惬意的吃着,“这个么,我让人从海外带回来的,它有个名副其实的名字,辣椒,怎么样,辣的是不是很爽?” 韩侂胄愣了下,“海外?辣椒?李小鸟你要发展厨业,成为我大宋小圣厨?” 李凤梧摇摇头,“再吃几口?这是我亲手做的……” 这些辣椒,都是去信建康,让郑合找了靠谱信得过的人,专程从建康送到临安来的,当然,没少了川菜之魂豆瓣酱。 见到豆瓣酱的那一刻,李凤梧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郑合真的有成为川菜开派宗师的潜力。 豆瓣酱的做法自己只是告诉了他,但他做出来的豆瓣酱,俨然已有后世郫县豆瓣的七成风味,剩下的三成当然是差点秘方的缘故。 不过这并不难,随着以后做的多了,总结了更多经验,再试着创想,郑合终究是能作出属于他个人的秘方豆瓣酱。 有了辣椒和豆瓣酱,自己于是骚浪了一把,做了盘回锅肉尝尝鲜。 韩侂胄一脸震惊,“真是你做的?” 准备好了冰水,又吃了几口,却越吃越放不下筷子,一盘子回锅肉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回锅肉见底,韩侂胄才心满意足的叹气,“爽!” 李凤梧哈哈一笑,“美食也吃了,你明日是不是应该进一趟宫,见见你姑妈什么的?” 又不放心的道:“咱哥俩好,不抢啊!” 韩侂胄无语翻了翻白眼,“你慌什么,反正魏杞大尚书还没表态,等他表态我再去见姑妈也不迟,放心吧李小鸟,我不会和你抢魏蔚的。” 李凤梧苦笑,“就凭你,也抢的过?关键是你母亲和你姑妈啊,她俩要是横了心,万一魏尚书一点头,咱俩谁都不顶事了。” 韩侂胄愣了下,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那行,我明天去一趟德寿宫,但是----” 李凤梧就知道会有但是,“说吧。” “我肯定少不了要被母亲和姑妈训斥,你得补偿我!” 李凤梧无语,“那你到我秘书监来历练下?” 这货也差不多可以入仕了。 将他笼络在身边,也间接拉拢了兵部侍郎韩侂锵和宝宁军承宣使韩诚。 韩侂胄摇头,“我吃饱了撑的,跑去秘书监给你打下手,我还宁愿在我兄长的兵部嘞,比你秘书监有前途的多了。” 这倒是实话。 兵部肯定比秘书监有前途。 李凤梧无语,“那你想干嘛。” 韩侂胄嘿嘿一笑,“今后我来梧桐公社,你必须得给我做好吃的,就是这种……嗯,你亲自下厨。” 李凤梧摇头,“这不可能,我好歹是未来要问鼎相公的人,哪能没事就在厨房里。” 韩侂胄一想也是这个理,君子远疱厨。 也不强求,认真的说道:“那行吧,明日我去办了这事,也感觉怪对不起你的。” 心里却在嘿嘿贼笑。 就故意卖你个人情……实际上这件事,父亲和兄长都出面反对了,说母亲办的不对,现在母亲也在后悔,要怎么去给吴太后说。 自己回去给母亲说一下,母亲应该会同意,姑妈那边也很好说,就说事业未成,不欲纳娶。 姑妈应该会同意的罢…… 酒足饭饱。 韩侂胄起身,“走起,李小鸟,今天话说在前面,你再敢利用我,我就和你绝交!” 李凤梧笑了笑,“哪能。” 韩侂胄警觉的道:“那李巨鹿呢?” 上次被李凤梧利用,每次去西湖花船,都没有带李巨鹿。 李凤梧早就想好了借口,“他陪徐眉娇去办公事去了,你知道徐眉娇是六扇门总捕头,总会有些鸡鸣狗盗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理。” 韩侂胄不疑有他,不屑的哂笑,“黑炭头竟然也这么贴心,罕见,啧啧!” 走之前还不忘挑拨一下,“玉儿姐姐,你看李小鸟又去西湖花船上花天酒地了,这样的坏男人不要也罢,要不你考虑下我?” 耶律弥勒只是捂嘴偷笑。 看得韩侂胄心里一阵阵的酥麻。 耶律弥勒做了二十多年的大姑娘,如今已近三十,又被李凤梧开发得极好,如今的一颦一笑都是媚,少妇独有的那种熟韵风情,就是李凤娘也赶不上。 加上那熟透了身材,对韩侂胄这种猪哥的诱惑力远远超过朱唤儿这种清纯女子。 来到西湖。 登上了夏暖滟的花船。 李凤梧对韩侂胄说道:“看吧,我没骗你,真的只是约你一起来夜游西湖。” 韩侂胄满意的干笑两声,四望了一眼湖面,略有些吃惊,“今夜游西湖的人不多啊。” 夏末初秋,游湖的黄金时期,今夜虽然有人,但却显得有些冷清。 李凤梧知道缘故,却不能说,笑道:“估计临安的大小官人还在府上,正准备出发前来,大概半个时辰后,湖上就会拥挤了。” 韩侂胄点头,时间确实有点早,太阳刚落山。(。) 第三百六十八章 绮舞不起舞 夏暖滟一个人在花船上。 已吃过晚膳。 看见李凤梧登船,高兴了一阵,看见韩侂胄,脸色明显就不高兴啦。 韩侂胄后知后觉,哪里知道夏暖滟的小女儿心思。 大咧咧的坐下,“夏大家,画皮好像快收官了,能不能先说说,满足一下某的好奇心?” 在李凤梧面前不端架子,不代表韩侂胄不装,在夏暖滟面前,还是很高傲的自称起某来。 夏暖滟捂嘴笑了笑,“那韩子爵打算给奴家多少贯会子?” 韩侂胄一脸苦逼,“李小鸟,你也不差钱,怎的你的女人这么市侩?” 李凤梧自顾自倒了杯凉茶,“反正你韩家也不差钱。” 或许是那句“你的女人”起到了效果,夏暖滟心花怒放,“那奴家去取下来,让你看看?” 李凤梧挥手,“别理他,他闷的慌。” 四处打量了一眼,“绮舞呢?” 夏暖滟笑意盈盈,“她父母有事,让她回家了,怎的,小官人想她了,那奴婢将她……” 绮舞并不是彻底卖身的那种。 夏暖滟还以为李凤梧看上了绮舞,就想着将绮舞彻底买了,以后也可以跟自己去李府----嗯,大概就是陪嫁丫头的意思。 李凤梧笑了笑,“没,就是好奇她怎的不在。” 当然看不上绮舞。 又道:“近些日子有些忙,没能来告诉你一声,账目那边我看了,没有问题。” 夏暖滟一脸幽怨。 小官人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那些分红和稿费。 李凤梧和韩侂胄坐下。 对夏暖滟道:“船上可还有酒?” 夏暖滟跳起来,“我去院子里拿。” 李凤梧点头,“去吧,今夜要游西湖,你也放松一下,不用写了,反正也快到收官阶段,钱是赚不完的,有时候若是卡住了,也可以不送稿子到青云书社,让张观随便找点什么应付了就行。” 还是担心夏暖滟坐出了腰间盘突出之类的病来。 夏暖滟吐了吐舌头。 却过了许久才回来,带来了酒,还有四五盘小菜。 韩侂胄赞道:“夏大家真是个越来越有小娘子的风范了,李小鸟你真是好福气啊,难怪你要在湖畔修个小院子,感情是金屋藏娇来着,着实羡慕人的紧。” 李凤梧哈哈大笑,“你也可以的。” 韩侂胄摇头,“我兄长会打死我的。” 韩侂锵确实是个比较正直的人。 荡舟西湖。 花船越来越多,临安的盛世风光一览无遗。 夏暖滟弹起了琵琶,唱起了小曲儿。 因花船上只有夏暖滟一人,没有其他船娘,倒是有些咸淡。 李凤梧在等。 又担心韩侂胄没了耐心,于是找了些趣事来聊。 …… …… 而在恭王府,赵惇两夫妻坐在书房里,也在等。 …… …… 梧桐公社里,耶律弥勒在等,朱唤儿也在等,都在等官人归来。 …… …… 黑暗之中的西湖畔,也有人在夜色里潜伏,在等。 夜风拂来。 李凤梧和韩侂胄意兴阑珊。 韩侂胄终于再一次提起,“李小鸟,咱们回了吧?” 李凤梧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亥时末了。 西湖上的花船已少了一半。 于是起身,“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晚上得吃闭门羹。” 夏暖滟一脸幽怨,却又不好对李凤梧撒气,于是话里有话的说道:“绮舞这丫头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回个家就那么重要么!” 韩侂胄明智的选择闭口。 李凤梧看了一眼夏暖滟,轻声道:“以后你会发现,有个家是多好的事情,嗯,你也会有家的,我向你保证。” 夏暖滟痴了一下,眉眼间浮出喜意。 送李凤梧和韩侂胄登岸后,看着两人的背影痴痴的发呆。 眼里只有李家小官人。 在夜色里走了一会,韩侂胄忽然问道:“李小鸟,你不累吗?” 李凤梧茫然,“累?” “玉儿姐姐,唤儿姐姐,还有个耶律观音,魏蔚,建康还有个文浅墨文淑臻,现在还有个西湖畔的夏暖滟,你不累吗?” 李凤梧哈哈一笑,“男人不就喜欢这种累么?” 韩侂胄却忽然痛苦的呻吟一声,“李小鸟,咱们是不是笨了?” “嗯?” “没有轿子啊,难道咱们要走路回去?” 李凤梧苦笑了一声,还没回答,就见前面走来一纤细身影,定睛看去,正是回了家的绮舞,此刻正胆战心惊的走在夜色里,显然怕遇见歹人。 不过如今临安的治安极好,又是在西湖畔,有德云堂打点,她倒是担心多余了。 李凤梧喊住她,“绮舞?” 小丫头看见李凤梧,怯怯的道:“小官人回去了?” 李凤梧嗯了一声,“早些回去伺候夏大家休息着吧。” 绮舞嗯了一声。 韩侂胄哼了一声,李小鸟这货也真是,对个丫鬟也这样客气,难怪这货这么有女人缘,这么客气下去,这个丫鬟肯定要生出爬上主人床帏的想法…… 李凤梧笑意盈盈,和韩侂胄微微侧身,让绮舞通过。 就在错身的刹那。 寒光炸起。 寂静的夜里,倏然炸起一道寒光。 韩侂胄和李凤梧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晃,然后在寒光之中,看见了一条很是纤细的玉手,以及绮舞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什么状况? 韩侂胄瞬间懵逼。 但李凤梧却惊醒过来,这不绮舞! 绮舞的手没有这么好看----这是赵惇身旁的那个影子! 卧槽,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自己千算万算,没算到赵惇竟然会在这个关头真是来杀自己----这完全就和他的利益不符合,赵惇现在绝对不应该做种损己不利人的事情才对。 他现在的目光难道不是应该盯着东宫的太子么? 为何会让影子对自己下手? 李凤梧有刹那的不解,旋即猛然感觉胳膊一凉,那道寒光炸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绮舞----应该说影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个冷漠的笑意,一扭身,唰的一下就蹿进了路边的青草里,消失不见。 李凤梧吃痛,顿时坐倒在地。 韩侂胄口瞪目呆,没反应过来。 李凤梧也懵逼。 为何影子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自己动手,以刚才的状况,她似乎完全有能力将自己杀死,而不是在自己胳膊上捅了一匕首就跑。 赵惇究竟想干什么?(。)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支穿云箭 李凤梧忘了痛。 因为这和自己的计划有出入,甚至说影子的出现,让自己的计划出现了变故。 脑海里急剧转动。 自己布置的那些行动还要不要进行? 赵惇对自己出手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是伤自己而不是杀自己? 他这样就不怕自己彻底倒向赵愭,和张杓联手? 李凤梧纷乱了许久,才听到韩侂胄清醒过来略带紧张的声音,“李小鸟,你没事吧?” “没事。” 然后就在李凤梧的没事说完之后,倏然传来破空声。 又是出人意料。 一支羽箭从黑暗里穿云而来。 但听得噗的一声。 李凤梧猛然闷哼一声,一支羽箭钉入了血肉之中,血花倏然飞舞,溅了韩侂胄一脸,顿时让韩侂胄彻底呆滞。 李凤梧吃痛,一把拉住韩侂胄,“伏倒!” 这是应付羽箭的常理。 韩侂胄和李凤梧两人埋伏在地上,这货此刻脸都白了,“李小鸟,有人想杀你啊!” 李凤梧喘着粗气,“废话。” “是谁?” 李凤梧摇头,“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都知道,第一个人是影子,而这枚羽箭……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侂胄才低声道:“刺客走了?” 李凤梧不确定的道:“大概吧……” 韩侂胄起身,“现在怎么办?” 看着浑身是血的李凤梧,韩侂胄是真的有些着急,肩膀和腿上都有伤,那个李巨鹿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一个读书人怎么照顾得了李凤梧。 李凤梧却轻声道:“你速速去临安府,或者找个人去临安府报官!” 韩侂胄愣了下,“报官有用?” 李凤梧冷笑一声,“胆敢在京畿重地临安刺杀士大夫,你说报官有没有用?” 倒要看看,赵惇是玩的什么花样。 韩侂胄起身走了两步,旋即退了回来,“我走了你怎么办?” 李凤梧点头道:“不碍事,既然不能一击击杀我,想必刺客也已知难而退。” 这是一个站不住脚跟的说法。 韩侂胄当然也明白这点,看着李凤梧,忽然认真的说道:“你是怕我对你下手?”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那你留下来照顾我罢,若是看见有人,就大声呼救。” 韩侂胄点头,心中稍暖。 此刻的李凤梧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随便来个人都能取他性命,他让自己守护在侧,就是对自己的绝对信任。 等了约莫小半刻钟。 忽然有几个醉鬼路过,韩侂胄立即将之喊了过来。 那几个醉鬼见到满身是血的李凤梧,顿时酒醒了一大半,又被韩侂胄亮了身份,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听说让他们去报官,哪敢不从。 不过这三人跑到一半,就害怕得调转方向,惊恐的躲回了家里。 高官遇刺,寻常百姓哪敢掺和进去。 就算是报官,也可能遭受到牵连啊。 然而秘书少监、太中大夫、开国男爵李凤梧在西湖遇刺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临安府。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枚炸弹。 临安知府赵荆,绍兴二十四年进士,自临安知府胡兴可因为李凤梧殴打国子监陈伸一案后被发配到地方,赵荆接任。 他本是绍兴二十七年进士,有大才,又是宗室子弟,是以这临安知府一位坐得倒是安稳。 听到人来报后,吓了一大跳。 慌不迭带了一大堆人,另外又去传召了一位外科圣手,慌忙赶到西湖畔。 一见到满身是血的李凤梧,赵荆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尼玛,这是要出大事了啊! 一阵忙乱之后,外科圣手要给李凤梧把羽箭拔出,被李凤梧拦住,“且慢。” 外科圣手愣了下,“李少监,这是?” 李凤梧看着赵荆,艰难的将腿按照中箭时的姿势放好,说道:“箭是从那个方向射过来的,赵知府,请派人去搜查一番,没准能有所发现。” 赵荆立即挥手,“还不去查探!” 在外科圣手给李凤梧处理伤口的时候,又是一大队人马匆匆赶到。 却是徐眉娇和李巨鹿领着六扇门捕头来到。 这下西湖畔热闹了。 李巨鹿刚走到李凤梧身旁,就被韩侂胄一脚踹到身上,“你个黑炭头,需要你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你去看看你家小官人,都伤成了血人,你倒好,就知晓抱着女人,你对得起你家小官人么!” 李巨鹿脸色黑得能滴水,被韩侂胄踢了一脚,也没反应。 只是身旁其他人都感觉发寒。 就是临安知府赵荆都感觉胆战心惊,总有种感觉,这个黑炭头似乎要爆发了,感觉自己带的这些人还不够这货撕的啊…… 但愿他能冷静。 徐眉娇见韩侂胄踢到自己官人身上,那个怒啊,按刀上前,盯着韩侂胄,“你再敢动一下试试!” 韩侂胄怒视徐眉娇,“动了又怎的!” 李凤梧唤住两人,“别吵了。” 韩侂胄和徐眉娇彼此忽视一眼,都恨得牙痒痒的。 “什么情况,何人胆大包天到竟敢在京畿重地刺杀朝廷命官!” 一声威严的怒喝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数十人衣甲鲜明的队伍。 西湖畔顿时火光炽烈。 却是大批的皇城司兵丁赶到,为首的豁然是知合门事、皇城司两大头目之一的曾觌。 发生了这种事情,皇城司不知道才是怪事。 事实上临安府那边也是皇城司眼线去通报的,否则恐怕皇城司赶到,临安府那边还不知道消息。 赵荆显然知道这件事,知晓来报消息的皇城司眼线。 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曾觌。 曾觌给他回了一个眼神,示意举手之劳,赵知府不用记挂。 毕竟也是宗室子弟,曾觌故意卖个人情给他。 皇城司曾觌出现,今夜李凤梧遇刺的事情,谁都捂不住……赵荆隐然感觉到,明日的临安朝堂怕是要波澜起伏。 恐怕今夜的临安,也要鸡犬不宁。 曾觌走进来,看见一身是血的李凤梧,很是震惊,旋即狂怒,“真是胆大包天,竟在京畿重地暗杀朝廷命官,来人,给我彻查!” 这无关立场,只因为他执掌皇城司,职责所在。(。) 第三百七十章 皇子之间,无间道 这一夜,临安倏然躁动起来。 恭王府中。 赵惇和李凤娘看着已从绮舞变回了影子的影子,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腥气。 赵惇轻轻问道:“成功了?” 影子点头,不说话。 赵惇又道:“没忘记我说的话吧,只伤不杀。” 影子点头,“肩头重伤。” 李凤娘的眉头跳了跳,眼里有一丝丝的矛盾,一闪而逝,赵惇没有发现。 影子却发现了。 不动声色。 赵惇冷笑了一声,“如此就好,李凤梧一伤,我到要看看赵恺是不是真心和我合作,他若是假意和李凤梧分开,肯定会有所反应。” 影子没有说话。 李凤娘忽然轻声道:“赵恺的态度就这么重要?需要冒这么大的险来试探?” 赵惇点头,“娘子你有所不知,李凤梧的态度是想和赵愭修复关系,如果赵恺悄然和赵愭达成了协议,而故意和我联手,那今后就麻烦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 虽然下午得到线报,从自己拜访了赵恺之后,赵恺去了梧桐公社,正式和李凤梧决裂,但这未尝不可能是他们演给自己看的。 赵恺眼看争皇位无望,于是和赵愭配合,赵愭登基后,大概会许给赵恺一些好处。 以赵恺目前的困境,这确实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赵惇毫不怀疑赵愭有这个能力,因为他身边有个参知政事张杓。 天骄之子张杓,会没有说服赵恺的口才? 赵愭的太子实力加上张杓天骄之子的口才,说服赵恺真的有极大可能。 所以赵惇不得不防。 赵惇挥挥手,“你且下去歇着罢。” 等影子离开后,李凤娘悄声问道:“殿下,你在担心什么?” 赵惇看了一眼窗外,今夜的临安,怕是要喧闹至天明了。 叹了口气,“为夫确实担心赵恺和赵愭联手,如此一来,为夫将再无任何胜算,所以这一次东宫里不管是谁病了,都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李凤娘笑了,“殿下何至于如此,就算此次被他们坑了,殿下也有我父亲等人支撑,就算是未来做个王爷,也能依然左右朝政。” 赵惇摇头,“没那么简单。” 赵愭一旦登基,李家的富贵和权势很可能都要被剥夺。 赵愭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强势王爷的存在。 正如父皇对恩平郡王赵伯玖一般。 连恩平郡主都被送去和亲了,如今大宋,有几个还记得曾经有一个恩平郡王,差一点就成为这大宋天下的共主? 不成功便成仁啊! 正如柳子承分析的那般,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所以,自己已无法再忍。 …… …… 庆郡王府,赵恺知晓李凤梧遇刺的消息后,脸色倏然大变。 是谁下的手? 赵惇? 他应该不会,他现在的注意力必然是东宫之中的太子赵愭,毕竟如今东宫有人病重,这是赵惇最后的机会。 不是赵惇,难道是…… 想到这里,赵恺勃然大怒。 猛然一拍桌椅,怒道:“竖子无耻,答应孤的事,竟然顷刻既翻覆,难道真觉得我这个庆郡王好拿捏,难道真以为我没了争储希望就必须依附于你们?” 起身,“若连他都保不住,孤与你等的合作,岂非与虎谋皮!” 对东方秦川喊道:“去梧桐公社。” 东方秦川沉默着准备。 门外却传来声音,“庆郡王殿下,不可!” 来人豁然是赵汝愚。 显然来得极为匆忙,衣冠不整,似乎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形色匆匆。 赵恺愣了下,“为何不可!” 赵汝愚朗声道:“殿下下午刚和李凤梧决裂,现在一听他受伤,就赶去梧桐公社,只会让恭王殿下生疑,从而察觉殿下的真正立场。” 赵恺盯着赵汝愚,良久才沉声道:“如果换做是你,孤也一定会去!” 赵汝愚心里一暖,但还是执拗的阻止道:“若我是李凤梧,也绝然不希望看见殿下出现。” 赵恺不听,“就算是决裂了,我和他之间至少还是朋友!” 赵汝愚一见赵恺要走,心一横,枉顾礼制,一把拉住赵恺,“殿下不可!” 赵恺大怒,挥袖,“放开!” 毕竟是上过沙场的勇武皇子,体魄被赵汝愚强大了许多。 这一挥袖,立即将赵汝愚带倒。 赵恺却不顾及,迈步欲出门。 赵汝愚栽倒在地,心神俱伤,一个前扑,抱住赵恺,“殿下,万万不可啊,你这样一来,我们就前功尽弃,恭王殿下有了警觉之心,今后怕更难对付。” 赵恺怒极,“你放手!” 赵汝愚抛开了读书人的尊严,死死的抱着赵恺的腿,“除非殿下从微臣的尸体上踏过,否则今夜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殿下去梧桐公社!” “大胆!” 赵恺怒极,拔出腰间佩剑,就欲挥下。 门外却传来淡定的声音,“殿下虽然已经没了争夺江山的资本,但若是斩杀了无辜朝臣,恐怕这盛世的郡王也当不下去了罢。”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赵恺盯着这人,颓然的放下了剑,“你怎的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敢来? 来人笑着,一副云淡风轻。 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殿下何不坐下听某一言?” 豁然是参知政事,太子赵愭的首席谋臣,天骄之子张杓! 赵恺盯着张杓,“有话就说。” 张杓呵呵一笑,“殿下,这是咱们的约定,太子登基后,保你做一位盛世王爷,也不追究李凤梧之责,甚至只要他不和太子作对,就任由他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哪怕他官至相公。” 这些事情,一旦赵愭登基,区区一个李凤梧已无关大局。 赵恺颓然点头,“孤当然记得。” 张杓便笑道:“如今东宫出了问题,今夜李凤梧遇刺,明显是恭王殿下所为,用以试探殿下对李凤梧的态度,若是察觉殿下和李凤梧之间的决裂,并不是绝对真实,你说他会怎样反应?” 顿了一下,“恐怕明日的朝堂,会有无数奏呈送递御书房,说东宫既生重疾,当改立储君,虽然不可能因为换储,但终究是个麻烦事,而且会留下巨大的隐患。”(。)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各展手段 张杓太清楚这里面的隐患了。 如今赵愭生病。 群臣若是上奏,说太子身体有恙,恐不能章国事。 这一次官家必然不会换储。 但今后若是赵愭再生个什么病呢……只要赵愭再生几次病,官家就会动摇。 执掌盛世江山,图谋北伐恢复汴京的重任,当然不能落在一个病怏怏的官家身上。 张杓清楚,绝对不能忽略这个隐患。 为何赵惇登基才五年就被逼禅位,就因为他是个神经病皇帝…… 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情,张杓不可能知晓。 所以在知晓赵愭重病之后,才会封锁东宫消息,随后又传出消息,是太子妃钱氏病重----钱氏的病不是假病,是自己的谋略。 钱氏为了钱家,也为了她的皇后梦,只能隐忍付出。 任何人抱着冰块睡了一夜,哪怕是夏天,也得生病。 为了消除这种隐患,张杓想到了赵恺。 赵恺之勇猛,隆兴年间的北伐,大家有目共睹,若是有这样一位勇猛的皇子辅助未来的官家赵愭,官家赵昚大概会放心许多。 群臣换储的借口也将乏力许多。 张杓本以为,要说服赵恺会很难----虽然他是庆郡王,目前看也是最没机会的皇子。 但他有大宋雏凤李凤梧辅助。 也不是完全没有一丝机会。 只不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和自己想到了一起。 本科状元赵汝愚! 自己还没去找赵恺,赵汝愚回到临安就先悄悄的来见了自己。 张杓明白赵汝愚的野望。 在中了状元出仕地方这段时间,赵汝愚已经想明白了一件事:跟着赵恺,几乎没有权执中枢的可能,因为赵愭登基,赵恺很可能要成为一位咸淡王爷。 而他现在改庭换面投靠赵愭,显然有些不太现实:毕竟赵愭有自己。 况且他和赵恺相交过甚。 赵愭也不会轻信于他。 所以他唯一的资本:就是拉拢赵恺一起投靠太子赵愭。 如此一来,等赵愭登基,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从赵恺的人变成赵愭的人,以他高中状元的资历,加上太子赵愭登基前这段时间的运作,未来是完全能成为赵愭的宠臣,从而入主中枢登上相位。 有了赵汝愚的协作,自己竟然真的说服了赵恺。 而这也有了谈好的约定:赵愭登基之后,要确保赵恺做一个盛世王爷,并且如果他愿意,可以直接参与北伐。 而赵恺还附加了一个要求:不能报复李凤梧,还要确保他今后的仕途。 对于这一点,张杓没有异议。 反正赵愭登基,自己是首功,天下朝臣谁能胜过自己? 赵愭也没有异议。 赵恺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曲折,闻言颓然,看了一眼赵汝愚,“你先起来罢。” 回到位置上坐下,愣愣的盯着张杓,“真是太子病了。” 张杓笑而不语。 赵恺也不介意,“接下来似乎是要清除恭王的势力了?” 张杓点头,“确实如此,今夜恭王刺杀李凤梧,这就是个契机,如果我意料的没错,皇城司肯定要大动干戈,虽然不可能查到恭王殿下头上,但绝对会给官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赵恺点点头,“别忘了你们的承诺。” 张杓笑了,“庆郡王殿下放心罢,您都站到了太子这一边,李凤梧又不可能和恭王殿下结成一派联盟,他对太子殿下也就没了威胁。” 顿了一下,“况且无论怎么说,他始终算是我的侄儿。” 赵恺沉默了,良久才起身,意兴阑珊,“夏末秋初的夜晚,怎的有些寒冷了。” 这是逐客了。 张杓笑着看了一眼赵汝愚,示意他放心,庆郡王不会去梧桐公社了,这才微微行礼,“那微臣告退,大半夜的,臣还得去一趟梧桐公社。” 赵恺愕然,“你去梧桐公社?” 张杓点点头,想起了父亲致仕前的叮嘱,“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家父看重的后生,也终究有点亲戚关系,他受了重伤,我当然也应该去看看,不至于失去了人情味。” 赵汝愚和赵恺一阵无语。 你俩之间势同水火,本来就没有人情味可言了好么。 …… …… 这一夜临安起波澜。 皇城司几乎倾城而出,所有兵丁眼线全部放了出去。 尤其是在凶案现场不远处找到射出那一支羽箭的那张弩----豁然是军队制式。 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 刺杀的朝廷命官,士大夫,竟然还有军队制式的弩箭,这其中的猫腻仅是想一下,就让曾觌头皮发麻,深恐自己办事不力被官家责罚。 因此一边着人将李凤梧送回梧桐公社,一边全城宵禁,搜捕刺客。 不过李凤梧说没看清楚刺客,韩侂胄的证词也含糊其辞,只知道刺中肩膀的刺客是个女的,对射箭的人却一问三不知。 曾觌心中,这件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刺杀李凤梧那人肯定策划精密,绝对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给自己查。 从那张军队制式的弩上下手,也几无可能。 军队制式的驽上都有标识,但这张驽没有,似乎是刚打造出来,还没来得及配备到军队之中去----黑市之中,这种驽多了去了。 尽管如此,曾觌还是要做个样子。 一者是给李凤梧看,一者是给官家看。 谁叫自己掌控着皇城司呢。 已经包扎好伤口,并且吃了一副汤药的李凤梧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不论怎样,自己安排的策略已经发动。 接下来就看赵愭、赵恺、赵惇三人如何应招----只要不偏离的太过分,赵惇大概会被逼到悬崖边上,乾道三年的历史,大概会重演……的吧? 赵愭病重,将所有事情都拉回了原点。 正躺在床上思忖今后的计划步骤,李巨鹿推门,轻声道:“小官人,张杓来了。” 他来了? 李凤梧吃了一惊,让李巨鹿将自己扶起来,“请他进来罢。” 倒要看看,张杓来干嘛。 又对泪眼迷蒙的耶律弥勒和朱唤儿道:“你俩先回避一下。” 等了几息,看见张杓手捧着一长条木盒进来,开口便道:“李少监身体还好乎,某带了株百年血参,是家父任上,官家所赐,端的是疗养圣品。” 李凤梧坐在床头,笑了笑。(。)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与此同时,临安朝野之中,大抵有点势力的人,都知晓了李凤梧遇刺一事。 反应不一。 若是以往,大概会一笑置之的汤思退,罕见的披上了衣衫,来到书房。 如今的李凤梧,再不是当初那个蝼蚁。 汤思退不得不怀疑。 李凤梧身边有个李巨鹿,谁能刺杀的了他? 今夜却发生了。 而且随后传来的刺杀详情也让汤思退疑惑不已,不说第一人扮成个丫鬟,第二人能动用军弩,虽然黑市可以买,但买军弩刺杀朝廷命官,谁有这个胆量? 汤思退有点怀疑了。 这会不会是和推背图一样,是李凤梧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但总感觉不应该。 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么狠。 那就是赵惇或者赵愭? 东宫之中,也不知道是谁病了,如果是赵愭病了,刺杀李凤梧倒是有可能,一者可以转移朝臣注意力,一者也能告诉朝野重臣,我赵愭还能对付李凤梧,好着呢没事。 赵惇的话,也并不是不可能。 若是赵愭病重,赵惇选择李凤梧下手,很可能是柳子承的意思。 这样行事,一者是剔除李凤梧和赵愭联手的可能,一者是试探一下,李凤梧是否真如最近官场传言的那般,在和赵愭修复关系。 如果是真的,这就是个赵愭讨好李凤梧的最佳机会。 赵惇这是想试探? 汤思退有些捉摸不透了。自奸相秦桧死后,临安朝堂的局势,汤思退第一次看不明白了。 不得不服气,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汤思退被惊醒,右相诸葛瑾我、枢密使王刚中,同知枢密院事蒋芾,太尉魏杞等人也先后得知消息,都震惊都不要不要的…… 至于具体反响如何,第二日大朝会想必会很热闹。 倒是东篱院里的魏蔚,被兄长魏廷晖叫醒后,很是着急,想要去夜访梧桐公社。 若非魏杞知晓女儿性情出来拦住,怕就要叫人笑话了。 哪有黄花大闺女半夜去别的男人府上的道理。 皇城司另外一位大牢,同样也是知合门事却多了个大夫头衔的龙大渊也彻夜不眠,天子脚下发生了这种事,追责起来皇城司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最睡不着觉的当然得数恭王赵惇。 当姜庆传回来消息,说李凤梧不仅被影子刺伤,还被人用军弩射伤之后,赵惇也懵逼了。 卧槽,还有谁在对李凤梧下手? 而且如此凶狠。 连军弩都用上了……不知道为何,赵惇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当初在建康,自己就派了李承祖和姜庆去刺杀李凤梧,那一次若是没有张浚见机得快,派了那个虞侯张拭来保护李凤梧,也不会有这些事了。 当时,自己派去的人,就动用过军弩! 现在李凤梧又被刺杀,而且又出现了军弩的影子。 不知道为何,赵惇总觉得心里不安。 眼看天色不早。 快要到上朝的时刻了,门子忽然来报,“王爷,起居舍人柳子承求见。” 赵惇大喜,“快请。” 这门子是没睡醒么。 柳子承来王府,是可以直接来见自己的,为何非得通报。 那门子心里却惴惴不安的很。 当然得通报了。 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若是有人连皇子也刺杀,自己这个门子的脑袋还不掉茅坑里去。 柳子承穿戴整齐,显然是要见过恭王赵惇后直接去参加朝会。 柳子承虽然是个起居舍人,但他已入阁,这一年多来也熬成了一个朝散大夫,当然有资格参加大朝会,只是暂时没有主动发言的权利罢了。 两人在书房落座,柳子承轻声问道:“殿下,情况若何?” 赵惇道:“有点诡异,我只让影子去刺伤李凤梧,却有人黄雀在后,用军弩射伤了他。” 柳子承沉默半响,“会不会是赵恺卸磨杀驴?” 赵惇愣了下,不做声了。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这个二哥赵恺,也确实不容小觑。 柳子承沉吟了一阵,“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庆郡王殿下卸磨杀驴,一种是太子赵愭想拉拢赵恺,彻底断了庆郡王殿下的后路。” 赵惇问道:“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柳子承思忖了一阵,“无论哪种影响,都不是好的,赵恺卸磨杀驴,只会让李凤梧更快速的倒向太子一方,若是赵愭断赵恺后路而为,只会让李凤梧变本加厉,再一次怂恿庆郡王殿下争储。” 顿了一下又问道:“昨夜太子和庆郡王殿下的反应如何?” 赵惇苦笑,“庆郡王没有去梧桐公社,东宫那边,倒是有些奇怪,张杓去了梧桐公社。” 柳子承愣了下,“张杓去见了李凤梧?谈了什么?” 赵惇摇头,“不知道,也没呆多久,进了房间片刻就出来了,好像送了一盒疗伤的丹参之类的名贵补品。” 柳子承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若是张杓和李凤梧联手,那咱们将再无机会。” 天骄之子,大宋雏凤。 这两人联手,在垂拱殿里,就是相公汤思退也没讨着好。 若是这两人联手扶龙,赵惇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值得庆幸的是,李凤梧从建康来到临安,就和张杓不对付----这是临安朝野无人不知的的事情,就是官家也笃定。 这一两年的局势,官家展现出来的意愿,一者扶持李凤梧。 同时也重用张杓。 估计也是为了在朝堂上让这两人相互制衡。 不过柳子承也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受官家青睐……否则以自己和赵惇之间交往之深厚,官家不至于让自己这么快成为士大夫。 赵惇深有同感,“我也这么认为,张杓去见李凤梧,大抵是因为他父亲张浚看好李凤梧,两人又确实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于情于理,他这个当参知政事的都该去看望一番。” 柳子承点头,“倒是庆郡王殿下的反应让人揣摩至深。” 赵恺不解,“他没去梧桐公社,不是恰好真名了他和李凤梧是真的决裂了么?” 柳子承点头,“理是这个理,但我们不妨从其他角度想一下。” 赵惇立即恭谨的道:“愿闻其详。”(。) 第三百七十三章 千古难逢的机会! 柳子承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庆郡王殿下若是去了梧桐公社还好,说明他和李凤梧的决裂,并不是真心的,也就是说,他依然还有着争储的野望。” “但是他没去,这就值得揣摩了。” “殿下试想一下,赵恺若想争储,在邓王殿下入主东宫后,庆郡王殿下依靠一个赵汝愚,有没有可能成事?” 不待赵惇回答,柳子承自问自答:“绝无可能。” “这一点我清楚,张杓清楚,恐怕庆郡王殿下自己也清楚,没了李凤梧的庆郡王殿下,再没有丝毫争储获胜的希望。” “那么殿下不妨想一下,是什么让庆郡王殿下彻底放弃了争储的机会和希望?” 赵惇口瞪目呆,“你是说……” 柳子承点头,“这是最坏的猜想,而且这种猜想很可能就是存在的事实,那就是太子赵愭许下了利益,让张杓说通了庆郡王殿下,他们合作联手,共同对付殿下,为太子登基扫清障碍!” “所以说庆郡王殿下才会彻底放弃李凤梧。” “因为和太子赵愭联手,一个张杓加一个赵汝愚,足矣,李凤梧想要修复和赵愭的关系,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赵汝愚不会同意,而且李凤梧和殿下交恶,没了赵恺作为他的依附,李凤梧对大局已经无关轻重,所以赵恺和赵愭都放弃了这个人。” 赵惇有些不信,“可他毕竟是父皇宠臣,大宋雏凤,立下过诸多大功的年轻士子啊,现在就已经是士大夫,还封爵开国男,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柳子承冷笑一声,“若是太子登基,李凤梧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变成过眼云烟,当然,也有可能太子会既往不咎,但那时候的李凤梧,对太子殿下已没了丝毫威胁。” 赵惇手脚冰凉,“照你这么说,我那两个兄长是真的联手了?” 柳子承沉默了一阵,才道:“有这种可能。” “先前赵恺说愿意和我合作,是为了稳住我?” “恐怕是的。” 赵惇顿时无声瘫坐在那里,“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早知道今夜就不去刺杀李凤梧,说不准还有拉拢他的可能。” 柳子承哂笑了一声。 赵惇猛然醒悟,“当然,孤王有你参谋,若是我能入主东宫得到江山,你必然是首功之臣,将来也必然是我大宋左相,封王亦无不可,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柳子承阴鸷的看了一眼赵惇,“殿下似乎慌了。” 赵惇确实有些慌。 柳子承却有些阴测测的道:“如果太子真和庆郡王殿下联手了,那么殿下,您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将永无成功之日。” 赵惇双目无神,“我也知晓的,然而徒奈何!” 柳子承沉默了许久。 他在等。 现在赵惇的所处的局势已经很明朗。 身在三王乱局之中的自己看的出来,张杓、赵汝愚也应看得出来,李凤梧更应该看得出来,恭王赵惇现在已经到了绝境! 若是赵愭和赵恺联手,太子和郡王的势力合作一股,长期打压下,此消彼长,恭王必然渐渐在朝堂上边缘化,最终再无入主东宫的希望。 赵惇已经没有退路,也没了其他手段。 陷入绝境的赵惇,只剩下一条路。 作为赵惇的首席谋臣,柳子承却并不惊恐……反而有种快意。 自己并没有奢望过堂堂正正的赢下张杓让恭王赵惇入主东宫……毕竟张杓起点比自己高,如今更是位居副相参知政事,不提智谋,手上的资源也比自己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更何况现在还得加一个赵恺和赵汝愚。 赵汝愚虽然不知道天高地厚,但他终究是本科状元,若是在仕途上奋斗几年,有了丰富的经验,恐怕也是个不输张杓的强大对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管家的声音,“殿下,是时候准备出门去上朝了。” 赵惇才猛然醒悟,轻声道:“你们都等一会。” 看向柳子承,“那为今之计,我们当如何,是想办法拉拢李凤梧?这似乎有点不可能,毕竟我才让人去重伤了他,分化太子和庆郡王……这似乎是唯一的策略了。” 柳子承却在摇头。 赵惇不解,“难道还有更好的?” 柳子承咳嗽一声,“恕我直言殿下,就算拉拢了李凤梧,也只是徒然挣扎而已,真正的根结还是东宫里那位。” 赵惇苦笑,“那……也许李凤梧有办法。” 柳子承心里忽然一动,“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一下,毕竟李凤梧也应该明白了,他现在已经成了弃子,我们要拉拢他也存在可行性,接下来就看李凤梧的反应。” “什么反应?” “殿下是让影子去行事的?” “是的。” “上一次伏击李巨鹿,就是影子出的手,这一次又是影子出手,李凤梧绝对能猜到是殿下指使影子去刺杀于他,所以,接下来就看李巨鹿的反应。” 柳子承不得不绕一圈再说出自己的真正意图。 赵惇猛然明白过来,“李凤梧若是知晓了他被赵恺和赵愭抛弃,如果他愿意和我们合作,这几日皇城司调查他遇刺的事情,他就会隐瞒影子的那件事,而大肆追捕调查用军弩刺杀他的人。” 柳子承点头,“没错,如果李凤梧不甘心就此沉沦,被抛弃最终沦为配角,他唯一的出路也是和我们合作,如果他这么想,必然会给我们一些信号,隐匿影子的存在,就是最好的信号!” 赵恺心里略略有了些底气,“那我们接下来就等李凤梧的信号。” 柳子承却摇头,“殿下,我们等不起。” 赵惇愕然,“为何?” “殿下,您还不明白,真正的根结不在于李凤梧,不在于张杓,也不在于庆郡王赵恺和赵汝愚,而是东宫里那位!” 柳子承终于抛出匕首,诛心的匕首。 赵惇如遭雷击,讷讷的道:“是啊,他一日为太子,我们再怎么绸缪都没用。” 柳子承阴笑了一声,“但是现在有一个千古难逢的机会!”(。) 第三百七十四章 悬崖上的恭王 赵惇精神一振,“什么机会?” 柳子承毫无情绪的笑,“东宫里有人病了,而且这个病了的人,很可能就是太子殿下!” 赵惇不解,“这算什么机会,有庆郡王辅助,就算赵愭再怎么病,父皇也不会轻易换储。” 柳子承沉默半响,然后盯着赵惇的眼睛,“如果太子殿下一病不起,最后驾鹤仙去,殿下,你说陛下下一任的太子人选,您的机会大还是庆郡王的机会大?” 这话宛若平地惊雷。 赵惇猛然坐倒在椅子上,脸色刷白,不可置信得看着柳子承,“你……你……你的意思……” 柳子承却很镇定,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可怕,“真是这个意思!” 赵惇顿时失神落魄,“这……这……这怎么……可以……” 柳子承阴测测的继续说服赵惇,“怎么就不可以,殿下,这机会一旦错过,您将再无赢面,等太子登基,殿下恐怕就会和恩平郡王一般,做一个无用的咸淡王爷。” 赵惇沉默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弱弱的道:“可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是不是太子重病。” 柳子承点头,“所以还要等,等皇甫坦的消息。” 昨日已经议定好,今日皇甫坦会在大朝会期间,去德寿宫见上皇,争取能套出一点消息来。 赵惇还没有下定决心。 失神的道:“那咱们再等三五日?” 柳子承却不给赵惇缓冲的时间,厉声道:“殿下,您还明白吗,没有时间了,没有三五日了,最迟今明两天就要下定断,等三五日后,太子殿下病好,一切都晚了。” 赵惇还在挣扎犹豫,“可万一他没病,病的太子妃或者赵挺呢?” 柳子承阴冷的笑了起来,“当初上元大火案,其实放火的人只有朱茂才和朱恒,但为何最后我那个白痴弟弟柳子远也因为纵火罪被问斩了?” 赵惇脸色变幻,看着柳子承,“你的意思是……” 柳子承阴冷的笑了几声,“既然东宫封锁消息,那就是有人病了,我们虽然需要确定是否是太子病了,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让太子病。” 反正东宫封锁消息,到时候就算是没病的太子死了,也会落个病死的风言风语。 只要太子一死,恭王赵惇就是接任太子的不二人选。 赵恺……从他降为庆郡王,又被发到地方整顿军备的那一日起,就退出了争储的行列,加上又和辽国安和郡主成亲,更没了争储的希望。 历代官家,可没有谁是和亲的棋子。 赵惇脸色复杂。 良久,才痛苦的点了点头,“且等今日朝会再看罢。” 柳子承心里却笑了。 赵惇这神态,显然已经被自己说服。 不管皇甫坦今日从德寿宫得到什么消息,赵惇都必须要孤注一掷。 这是被逼的。 谁叫太子和赵恺两人联手,连李凤梧都放弃,可想太子和赵恺已经有了何等强大的势力,如果赵惇不反击,就只能坐以待毙。 最终成为一个失败的王爷。 博一下,有可能成为太子,就算失败了,也还是一个咸淡王爷,最多不过贬为庶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很可能是贬到地方成为郡王。 赵惇当然不甘心那种局面。 所以柳子承今日来到恭王府,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 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绝地反击。 成为赵惇谋臣,就注定了兴荣与共,赵惇若是失败,自己的仕途大概也到头了,就算官家执政期间重用自己,可有太子等人掣肘,自己在仕途上很难做出业绩。 最终的下场,好一点是黯然致仕,差一点就是流放雷州琼州,然后死在路上。 所以赵惇必须得赢! …… …… 赵昚今儿个一起床,心情本就不好的他在前往垂拱殿的路上,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谢盛堂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说道:“大官,您可能要有点心理准备,昨夜突发状况,有人在西湖畔刺杀了太中大夫、秘书少监、开国男爵李凤梧。” 赵昚猛然顿住,不可思议的盯着谢盛堂,“谁?” “李凤梧?” “死了?” “倒是没死,重伤。” 赵昚松了口气,旋即勃然大怒,“龙大渊和曾觌都是吃干饭的么,在朕的皇城根下,竟然还发生了刺杀朝廷士大夫的重大案情,盛世之下,岂容这等腌臜事!” 天子雷霆之怒,纵然是谢盛堂,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赵昚怒意汹涌,扫视了一眼,却没有发现可供自己发泄的,越发恼怒----若是庸君,大概会拿身边的人出气。 但赵昚终究是中兴之主。 咆哮了一阵,控制了情绪,深呼吸一口气,“查到凶手了没?” 谢盛堂摇头,“老奴不知,龙大渊和曾觌会在朝会上对大官禀告。” 赵昚点点头,“先去上朝罢。” 大朝会上,所有朝臣都敏锐的发现,官家怒气大的很啊,好事还好,官家会平淡的回复几句,若是遇到点窝心事,主事的官员几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连工部尚书王望北也因为一点小事,被官家骂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老脸无光。 议定了昨日在垂拱殿商讨过的事情,不等谢盛堂宣问,曾觌便出列,“官家,臣有事启奏。” 来了,来了。 一场狂风暴雨来了。 这个时候,就连汤思退也小心翼翼----在天子脚下刺杀朝廷士大夫,本来就是件大事,何况这个士大夫还是官家最为看重的大宋雏凤。 这件事要是查明了,很可能就是一场株连极广的大牢狱事件。 刺杀官家宠臣,这俨然就是挑战官家威严。 赵昚冷哼了一声,“说!” 曾觌手捧朝笏,额头上出了一层密汗,斜乜了一眼龙大渊,得到这位伙伴的支持示意后,硬着头皮说道:“昨夜西湖畔发生一件凶案,受害人正是我朝堂太中大夫、秘书少监、开国男爵李凤梧,目前皇城司正在全力缉查真凶!” 话音未落地,就听得天子震怒的咆哮:“大胆!” 群臣噤声。(。) 第三百七十五章 好事和坏事 天子震怒。 所有人都意料到了。 毕竟刺杀士大夫已经是大事,更何况还是天子近臣。 其实又何至于官家震怒。 大凡临安朝臣,对这种行径都感到深恶痛绝。 大家读书求财求权,仕途勾心斗角也就罢了,何至于要闹得出这种手段,今日杀的可能是李凤梧,没准明日刺客要杀的就是自己。 可以这样说,若是发现刺杀李凤梧的太子,一夜之间,太子也得被群臣口诛笔伐。 官家都保不住。 在事关大是大非面前,大宋的读书人那可是团结的人。 不团结何以斗皇室? 是以当官家大怒着宣布,责成曾觌全权负责此事,由皇城司全力缉查,刑部、禁军、临安府无条件配合,一定要给李凤梧一个交代,也给天下臣子一个交代时。 没有人因为立场不同而反对,反而一个个帮腔出策,要求一定要捉拿到真凶,严厉处罚,给天下不臣之心以警戒。 群情沸然。 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的真事事情。 但凡有人杀了当官的,尤其是民杀官,处罚之严厉,绝对让人看了辣眼睛。 通知阶层必须树立起这个典范。 正如君威不可冒犯一般。 这最重要的事情议定之后,又陆续有人启奏,都还算正常。 其中涉及到一件属于赵惇管辖的事情,谈论了许久,也没见到恭王赵惇发言。 赵昚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三儿子,有些意外,“恭王怎的了,看你脸色不好,也病了?” 赵惇慌忙回礼,“回父皇,昨夜发生大事,孩儿彻夜不眠,在想着为父皇分忧,是以睡眠不好,身体并无大碍。” 答完之后,却猛然醒悟,心头一阵狂喜。 这一刹那,赵惇只觉得人生实在是太刺激了。 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眼前耳边的一切都已不见,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表露出任何一丝破绽。 与此同时,大庆殿上的群臣反应不一。 都是仕途奋斗多年的老油条,所有人都面色正常没有异色,但所有人心里都波澜起伏----原来,大皇子真的病了! 汤思退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多事之秋来了。 诸葛瑾我心里暗喜,天助我也! 自己虽然登上了右相,但太子赵愭却处处掣肘自己,这段日子诸葛瑾我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他做梦都想着女婿扶龙的赵惇成为太子。 参知政事张杓心里暗暗叫苦,官家误太子大事也! 枢密院几位,倒还正常一些。 如今的枢密院咸淡的很,盛世之下,短期之后又不北伐,四境无战事,加上有主和相公汤思退、诸葛瑾我掣肘,枢密院的几个大佬很有点不舒适。 本来没参与争储,原本看好的恭王先是被降为庆郡王,后有被贬到光化军整顿军备,虽然有可能是李凤梧的建议,去整顿军备的同时保护了襄阳那几个人,但终究有被外放的嫌疑。 等从辽国迎亲回来,西辽的安和郡主成了庆郡王侧妃。 这基本宣告,庆郡王退出了争储行列。 是以枢密院几个人也不去纠结谁当太子,反正赵愭和赵惇都差不多,两人能力是有的,主战主和的意愿也表现得差不多,由得他们去折腾。 站在末位方向的柳子承,手捧朝笏,面无表情。 然而此刻他的内心,是最为激动的。 甚至超过了赵惇! 赵愭竟然真的病了,那么这就是赵惇的机会,只要赵惇把握住了这次机会,入主东宫不过是时间问题。 等赵惇入主东宫,运作一下,加上官家需要自己掣肘制衡李凤梧和张杓,没准自己就有可能走入中枢,最后成功的成为太子少师、太子少傅之类的。 等赵惇登基,自己妥妥的大宋左相! 当然,历史上也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惨痛教训。 但柳子承不怕。 赵惇虽然也算明智,但远远不是李凤梧、张杓这等才智卓越之人,就算他登基之后要除自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况且自己掌握了他那么多秘密。 赵惇绝对不敢冒这种险。 他到时候若是要除自己,自己只需要将他的丑事大白于天下,联合朝臣,未尝不能做到逼宫让他禅位----大宋的臣子,只有不想做,没有做不到。 赵昚心情不好,也没明白自己这一句对未来大宋局势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看了一眼众臣,“还有事否,无事退朝。” 群臣噤声。 赵昚起身,于是宣礼太监高宣退朝。 回到垂拱殿,赵昚屁股还没坐下,就对谢盛堂道:“盛唐,你去找两枚贡品雪参,再还那些阿胶何首乌什么的,找些合适的送到梧桐公社去。” 等谢盛堂走后,赵昚陷入了沉思。 怎么感觉临安忽然就炸锅了。 太子赵愭病重,东宫着人通知了自己和上皇,但为了稳定人心,所以在张杓建议自己首肯下,东宫封锁了消息。 这才几天功夫,忽然就发生刺杀士大夫这种事。 而且刺杀的人不寻常。 是今年最受自己看重的大宋雏凤李凤梧。 这当中莫非有什么牵连? 是因为恺儿娶了安和郡主的缘故? 自己也明白,恺儿被降为庆郡王,又道襄阳光化军整顿军备,虽然并不是自己主观意愿,但在群臣眼里,是恺儿被外放了。 加上今年又娶了安和郡主,在群臣眼里,恺儿确实没有资格争储了。 自己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自从立了愭儿为太子,自己虽然也要想办法制衡愭儿,但绝对不是用其他两个儿子,所以愭儿入主东宫后,自己表示的意思很明显。 赵恺和赵惇都不会再有可能。 只不过效果不太好。 惇儿似乎不甘心,这一两年依然在案中培植势力。 加上那个柳子承不显山不露水的策划,惇儿的势力稳步攀升。 自己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反正愭儿是东宫正统,惇儿再怎么折腾,也是无用之功。 而恺儿因为李凤梧在出使辽国,那个赵汝愚还没成长到可以独自撑起一个皇子谋臣的地步,所以恺儿低调了两年,估计心气也就这么没了。 这是好事。 但对李凤梧而言,是坏事。(。) 第三百七十六章 四两拔千斤 恺儿没有争储的希望,李凤梧也就失去了一个依靠。 现在又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是李凤梧没有了靠山之后,愭儿或者惇儿他们其中的一个,要开始和李凤梧清算前仇旧怨了。 赵昚叹了口气。 这一次无论如何,得给李凤梧一个安生的交代。 就算是愭儿和惇儿做的,也得好好敲打一番,不能寒凉了我大宋功臣之心。 出使金国、大理、西辽。 三件大事,哪一件都办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是最后出使西辽,每年五百匹精锐战马,那就是大宋重骑军的底子啊。 而且耶律普速完的侄女还在李凤梧身边。 很可能成为李凤梧的一个平妻。 如果李凤梧被自己两个儿子逼得无法立足,这货会不会一怒之下跑到西辽去? 赵昚完全不怀疑这种可能性。 若是李凤梧被逼去了西辽,五百匹精锐战马恐怕没了,就是从西辽购买蒙古战马,估计希望也不大----赵昚从来没寄希望在安和郡主身上。 真正受到耶律普速完喜爱重视的,还是耶律杞颜。 否则怎会如此大费周章的给她安排后路。 赵昚也清楚,以李凤梧的才能,若是留在辽国,恐怕真能帮助耶律普速完搞定萧朵鲁不父子,日子过的不会比在大宋差。 至于李凤梧有没有能力逃到辽国去……赵昚没有想过。 也不愿意去想。 打心眼里不愿意看见自己喜欢的这个年轻人有那么一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许自己会心慈手软的放他一条生路。 毕竟辽国和大宋隔了个吐蕃,并没有实际的利益冲突。 想到这里,赵昚叹了口气。 皇城司那边,曾觌肯定要全力彻查,但究竟能查到哪里却是个未知,既然有人敢刺杀李凤梧,必然做好了万千的退路。 是人都知晓刺杀士大夫的厉害之处。 恐怕最有用的线索还是那种来自黑市的军弩。 也是最难的。 这牵扯到将门利益。 叹了口气。 愭儿病在身,而我大宋却是病在骨髓了啊。 乾道元年、乾道二年、乾道三年在政策上大力发展经济,颁发了多想利国利民的政治措施,又整顿了隆兴元年北伐后残军军备。 如今的大宋风华正茂。 如李凤梧说的那般,真快速的进入一个繁华盛世。 而自己励精图治,意图北伐恢复江山,何尝不是一种慢性治疗手段,希望能将病入骨髓的积弊清除----难得李凤梧也有此想。 可是怎么就是有人看不明白呢。 赵昚忧心忡忡。 梧桐公社听雪院里的李凤梧却惬意的很。 经过一夜的思索,李凤梧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包括赵惇为何让影子刺伤自己而不是刺杀自己。 赵惇就是想借这个事情,摸一下赵恺的态度。 至于赵恺现在什么状态,李凤梧清楚的很,虽然赵恺没了争储的心气,但不代表自己就要放弃。 就算没有赵恺的配合,自己也有把握让赵惇走上弑兄的历史轨迹上去,最后再想办法让赵惇身败名裂,那时候由不由得赵恺,他都得入主东宫。 而赵恺真的没了心气吗? 想到这一点,李凤梧忍不住乐了一下,却不经意扯动了伤口,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夏末初秋,秋老虎临近。 临安燥热的很。 好在梧桐公社从来不差冰块,也不差打扇降温的丫头。 耶律弥勒和朱唤儿更是殷勤的伺候着自己,这日子确实过的小惬意。 耶律观音也比较老实,安心的做起了教书先生,教导铁木真汉语的同时,潜移默化让他吸收大宋的儒家文化---- 对于这一点,李凤梧其实有点矛盾。 很有点担心,万一铁木真因此成了儒家斯文人,没了草原汉子的血性和霸气,那可如何是好? 至于今日朝会之后,赵惇和赵恺会如何反应,李凤梧已经有所意料。 如果猜的没错,皇甫坦肯定会去一趟德寿宫,大概也真能从上皇和吴太后那里套出太子赵愭病了的消息。 但这都不重要。 经历过上元大火案重启的事情后,自己已经明白一件事:柳子承绝对不是个善良的人。 能让他父亲柳相正罢官流放,能让柳子远成为替死鬼。 这样的人能不狠? 而偏生赵惇现在最为倚重的谋臣就是柳子承。 经历过昨夜的事情,赵惇大概也明白了他的处境:绝对是悬崖之上。 退一步就万劫不复。 所以赵惇只能前进。 如何前进? 那就是听从柳子承的建议。 而柳子承会给出什么建议----设身处地,如果是自己,有着柳子承那种连亲情都视如草芥的性情,恐怕只有一个:趁你病要你命。 赵愭不是病了么,那就病死罢。 历史不就是这样的么。 否则一个太子,怎么可能因为太医用药过量而死? 完全不科学的嘛。 历史上的赵愭死了,谁受益? 赵惇啊,因为这货之后入主东宫成为了光宗。 所以李凤梧完全可以想到,赵愭本身就是死在赵惇手上,至于历史上是否真有一个柳子承给赵惇出的这个主意,李凤梧完全不在乎。 反正只要赵惇毒杀了赵愭就好。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李凤梧对局势了若指掌的基础上,也是建立在他对赵惇和柳子承这两个乾道三年最重要人物的性格了解上。 如果柳子承不是那种阴狠毒辣的阴才,如果赵惇不是对皇位有着执着的野望。 李凤梧都不会出昨天那一招,让赵惇看清楚现实。 只有被逼到悬崖边上的赵惇,才会冒然孤注一掷。 而这……就是赵恺的转机! 这个计划看似是自己谋划的,而且只谋划了昨夜那场刺杀,但赵恺、张杓、赵汝愚都在其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只是他们都是被动的,被李凤梧利用了他们的立场而已。 所以李凤梧昨夜这一招,用他的话来说,四两拔千斤耳。 轻轻的一步棋,流了几两血,却让张杓、赵汝愚、赵恺、赵惇、柳子承尽数入局。 历史在乾道三年将要重演!(。) 第三百七十七章 雏凤欲闹临安 这其中的曲折,就算是张杓柳子承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因为他们都在局中。 因为这本来就是个死局。 赵愭病重,赵惇想得到皇位,柳子承想扶龙,赵恺没了心气,赵汝愚想要改庭换面讨好赵愭,张杓要确保太子无虞…… 所有的这一切结合到了一起,便有了当下的局面。 因为自己这一着,只是推动了赵惇弑兄的进程而已。 无论有没有自己发力。 只要赵惇明白了他所处的绝境,都会抓住机会,弑兄,继而入主东宫----他心中对皇位的执念,便是这个事件不可阻挡的决定因素。 没有任何人改变得了这个现实。 接下来,自己只需要静静的看戏,毕竟自己不仅通过昨夜的事情让赵惇看清楚了他的处境,也通过和皇城司的口供告诉了赵惇。 自己不会将影子刺杀自己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赵惇就不用顾忌自己。 在皇城司的询问中,李凤梧只说了刺客是一个乔装打扮的人。 这是事实。 韩侂胄也是如此说。 所以皇城司根本没想到自己有所隐瞒。 当然……皇城司曾觌也求不得自己隐瞒。 如果自己说是恭王府上的影子来刺杀自己,你让曾觌查不查? 那才是烫手山芋。 虽然说要准备静静看戏,但李凤梧知道,这件事自己必须站到赵惇那边,必须确保赵惇成功毒杀赵愭。 所以接下来自己还需要借昨夜的事情大闹特闹,吸引临安所有人的注意力。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边了,才利于赵惇行事。 这些事情,早在知道赵愭大病后,李凤梧就已策谋好。 唯一的意外的影子来刺伤自己----虽然最后殊途同归,都是一个目的和效果,但当时自己确实懵逼了一阵,以为计划要流产。 现在所有事情就绪,自己就准备在临安大闹一场。 从而便宜赵惇行事。 想到这李凤梧身心都是惬意的。 熬了这许多年,估计都得在今明两年,所有事情都要尘埃落定。 自己也终于可以回建康。 及冠,和浅墨成婚。 想到浅墨,想起那张俏皮的笑脸,想起那张脸上那颗在阳光下会轻舞飞扬的淡青色美人痣,想起那一头泼墨一般的铺地黑发。 李凤梧就觉得满心都是温暖。 我家浅墨及笄已一年多了啊…… 花开须堪摘,莫教青春虚韶华。 正在吃寒瓜。 李巨鹿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官人,大内的谢都知来了。” 李凤梧点头,“快请进。” 如果自己没意料错的话,谢盛堂是带来了官家亲切的慰问,恐怕还会有一些贡品补药----这个时候官家肯定要宽慰自己。 见到了谢盛堂,李凤梧摆出一副我很痛心的画面,“谢都知啊,您可一定要告诉官家,让他为微臣做主啊,光天化日……呃,青天明月之下,竟然有人胆敢在天子脚下皇城跟边刺杀大宋士大夫,抹杀大宋的脊梁,这让官家的颜面置于何处,又让大宋的颜面至于何处……” 谢盛堂无语的很,“我一定会转告官家的,李少监且好生休息着。” 感觉李凤梧要放泼,谢盛堂想离开。 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李凤梧这样应该是有所图谋的。 大难不死,官家必然会体恤安抚他。 他又何至于如此表态? 李凤梧一把拉住谢盛堂,“谢都知且莫慌着离开,倒叫下官知晓个事,官家难道就这样算了?” 谢盛堂苦笑:“已经责成知合门事曾觌领皇城司全力彻查此事,禁军、六扇门、临安府全力无条件配合,想必能还李少监一个安生。” 李凤梧早知道会有这个效果,却故作悲痛,“竟然只是皇城司?起码也要让禁军封城全临安……哦不,临安周边三百里之内的州府,尽数让禁军封城宵禁,翻天覆地也要将此刻查找出来啊,下官的伤痛事小,但赵室和官家的颜面事大,容不得亵渎啊!” 别说谢盛堂无语,就是一旁伺候官人的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听了这话,也觉得脸红。 官人你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 怎么整的好像你是太子一般。 就是太子遇刺,也不过如此,甚至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你一个士大夫,秘书少监,开国男爵,竟然要求动用如此规模的禁军,封闭周边三百里内所有州府大小城…… 这和一场战事有多大区别? 两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自己这官人真是让人无语的很啊。 谢盛堂是真的无语了。 就为了你李少监遇刺一事,竟然要将周边三百里内的州府都尽数封城宵禁,这再扩大一点范围,岂非连建康也要彻查? 这都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且不说,关键是会引起骚乱啊。 只好苦笑着不狠痕迹的拉开李凤梧的手,“某一定会如实禀告李少监的诉求,相信官家也会应了李少监的愿望。” 鬼才信! 这话谢盛堂自己都不信,李凤梧又怎么会信。 不过本来就是做样子给谢盛堂看的,一副我相信你谢都知的神情,很是认真的行礼,“那就有劳谢都知了,下官铭恩五内。” 谢盛堂干笑几声,“分内事,那李少监歇着,某回去给官家复命了。” 李凤梧浑然不知道自己先前有多么的不要脸,很是诚恳的道:“那谢都知慢走,下官有伤在身,就不远送了。” 等李巨鹿回屋确定谢盛堂离开了听雪院后,李凤梧才恢复了先前神态。 得意的笑了几声,看了一眼耶律弥勒和朱唤儿,“好像你俩对为夫刚才的表现不满意的很?” 耶律弥勒和朱唤儿都吐了吐舌头,朱唤儿胆大,“不要脸。” 李凤梧哈哈一笑,“等我伤好了再收拾你们。” 回头看向李巨鹿,“那个人安排好了吧,不会出纰漏?” 李巨鹿轻声道:“死人出不了纰漏。” 又接口道:“小官人不用担心,这人不是个好货色,身上背了一条人命不说,还有两个黄花闺女的清白,可谓死得其所。”(。) 第三百七十八章 狰狞毕露 李凤梧放心的点头,“这当中,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指向你吧?” 李巨鹿笑了。 挠了挠脑袋,很是自信。 李凤梧也不再问,只是淡定的说道:“要将所有的细节再梳理几遍,这件事今后还会被提及,到时候就是咱们发力的时候,如果有一丝纰漏,前功尽弃不说,恐怕咱们还得掉脑袋。” 李巨鹿不笑了,“我这就去再梳理几遍,一定将所有的漏洞都补上,保证不出任何问题。” 李凤梧点头,“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因为这件事不能走错一步,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李巨鹿点头出门去了。 李凤梧陷入沉思----不是思考当下,而是思考在赵惇杀了赵愭之后,如何利用昨夜的事情,为赵恺谋取太子的位置! 这是个连环计----任何关节都马虎不得。 至于李巨鹿去处理的事情。 李凤梧并不担心。 说的那么严重,其实后果并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未雨绸缪,让李巨鹿不要掉以轻心而已。 就算今后这件事自己露出了破绽,也完全可以弥补。 反正那个人已经死无对证。 …… …… 回到王府的赵惇柳子承两人,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 只不过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等待着皇甫坦的归来。 虽然从官家那个“也”字中摸出了一点意思,很可能是赵愭病了,但还需要皇甫坦从德寿宫那边得到的消息来佐证。 赵惇去了一趟后院,也不知道干了什么。 直到响午时分,皇甫坦才春风满面的回到恭王府。 赵惇急声问道:“皇甫真人,情况若何?” 皇甫坦哈哈一笑,“殿下,还记得当初立储时候我说过的话么?” 赵惇仔细想了一番,“隐约记得。” 当初皇甫坦就说过,太微恒大耀,恐有大难。 天象中,紫薇代表天子,太微恒代表太子。 事实真如皇甫坦说的一般,官家大病了一场,赵愭入主东宫。 皇甫坦哈哈一笑,“紫薇和太微皆耀,必然相冲,命格硬的自然才能安然无恙,官家居太子三十年,上皇盛年禅位,此命格乃九天之坚,所以无论谁是太子,都不可能压过如今的官家,那就只有太子大难,贫道之言不谬也!” 柳子承虽然不是很信玄学,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若有所思的问道:“所以确定是太子病了?” 皇甫坦笑了笑,“确实如此,在德寿宫和上皇论道时,恰有宫女给上皇送来极品雪雁炖汤,吴太后说了句,此等补血滋气的圣品,愭儿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也让宫女送去了东宫。” 赵惇大喜,“如此,定是太子病了!” 皇甫坦笑了笑,又摇头,“太子妃也病了,贫道听吴太后和上皇讨论过一二,关于太子妃的病情,似乎是受了风寒高烧不退。” 柳子承心思电转,“这个时节哪有那么多风寒,想必这是张杓漫天过河之计,让太子妃病情来掩饰太子的病情。” 赵惇点头,“那我们……” 皇甫坦和柳子承对视一眼,“殿下,一切都看您了!” 赵惇表情犹豫。 恰好外面有宫女来报,“殿下,王妃着奴婢过来询问,午膳您想吃些什么,她想亲自为你做一桌饭菜。” 赵惇愣了下。 柳子承和皇甫坦面面相觑。 王妃李凤娘亲自下厨? 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都感觉有些不同寻常……赵惇苦笑着对两人说道:“些许事情,王妃也知晓了。” 柳子承和皇甫坦只能苦笑。 暗道,殿下还是有些太过宠溺王妃了,这种事情怎能让一个妇道人家掺和。 哪里知道赵惇却苦笑着道:“既然王妃也是这个意思,那孤就博一把,就算失败了,不还有娘子的李家支撑么,做个咸淡郡王或者庶人日子也不会太苦。” 皇甫坦和柳子承恍然大悟。 王妃李凤娘哪里会下厨,根本就是通过这个事情告诉恭王,不需要顾忌后路。 李家就是他最后的后路。 柳子承这才明白,为何早朝下来,赵惇会去一趟后院。 感情是将事情告诉了李凤娘。 而李凤娘此刻才下定断,显然也犹豫纠结了许久。 不论怎样,有没有李凤娘的参与,只要赵惇愿意绝命一搏,对于皇甫坦、柳子承而言,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赵惇终究是个人物,有了王妃李凤娘的支持,下了定断后,心态立即坚毅起来。 淡然道:“我们应该如何做?” 柳子承想了想,“殿下身边不是有个影子么,是个不逊色于李巨鹿的高手,可以让他动手,当然,不能是血腥的刺杀。” 皇甫坦也点头,“确实,血腥的刺杀太过显眼,我们需要一场潜移默化的谋杀。” 三人互视一眼,都想到了一个词:药! 赵愭既然病了,那肯定要吃药,最好的入手点,就是用药方面下手。 赵惇脸色凝重,“用毒药似乎不行。” 柳子承沉声道:“所以我们需要太子的病情加重,这样太医也会加重用药量,最后再让影子想法,让用药量达到太子身体不能承受的地步。” 皇甫坦点头,“善。” 赵惇苦恼了一阵,“可是不知道赵愭患的什么病,那些太医我们也无法插手,如何让他病情加剧?” 柳子承也想不到办法。 最后皇甫坦反而笑了,“贫道有办法。” 赵惇和柳子承急声问道:“仙长有何办法?” 皇甫坦阴狠的道:“太子在夏末初秋病重,显然是火热所致,或者是火热催发的病情,那么只需要在他的汤药里加入一些火热属性的丹药,必然能成事。” 丹药? 赵惇看向柳子承,两人恍然大悟,“仙长有这种丹药?” 道士都喜欢炼丹。 可是印象中皇甫坦对炼丹一事并不擅长。 皇甫坦得意至极,“贫道不善炼丹,但恰巧的紧,贫道的师父喜欢炼丹,且练出了不少,贫道也带了一些到临安,又恰巧的很,带来的丹药中,不少是火热之丹。”(。) 第三百七十九章 鸡飞狗跳的大宋 柳子承大喜,“如此,大善,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丹药放到太子的汤药碗里。” 这是个麻烦事。 东宫护卫森严,一般人根本无法渗透进去。 然而赵惇却笑了,“孤有办法!” 柳子承一愣之后,说出了一个人名:“影子?!” 赵惇点头,“她肯定能做到。” 柳子承和皇甫坦大喜过望,“如此,可尽快行事,拖不得。” 赵惇也点头,“今夜就行动!” 皇甫坦立即起身,“我回一趟府上,去将火金丸带来。” 皇甫坦走后,柳子承沉思了一阵,“此事之后,影子不可留。”顿了一下,“那位皇甫----” 赵惇挥手,“我有定夺。” 如果真的成功了,不仅影子必须要除掉,皇甫坦如果不懂事,自己也得将他除掉,唯一不能动的,只有柳子承! 柳子承松了口气,就怕恭王妇人之仁。 又道:“殿下注意到没,今日皇城司曾觌和龙大渊的启奏中,谈及到李凤梧对昨夜行刺之事的证词,根本没提及到影子的一丝线索。” 赵惇点头,“确实注意到了。” 柳子承沉默半响,“我想,我大概猜出李凤梧的用意了。” “什么用意?” “他现在也应该明白,他的处境也不好过,所以就算殿下你让影子去刺伤了他,他大概也不会就此和殿下死磕,所以他才隐瞒了影子的所有线索。” “你的意思,我们有可能和他修复关系?” 柳子承摇头,“这种可能应该不存在,但至少目前而言,我们和他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况,若是今日事成,殿下入主东宫之后,可以尝试一番,届时再看李凤梧的反应。” 只要赵惇入主东宫,自己根本不用忌惮李凤梧会抢夺自己的风光。 这件事成功,自己将能永葆富贵权势。 赵惇点头,“如果真能这样,我倒愿意放下过去的恩怨情仇,好好和他修复关系。” 毕竟也是大宋雏凤。 …… …… 李凤梧不清楚赵惇是否会动手。 但自己现在应该配合赵惇。 是时候吸引一下临安朝野的注意力了。 这日,炮制了一封言辞激烈的奏呈,不仅弹劾了皇城司曾觌、龙大渊,连禁军殿前副都指挥使赵珲也一并弹劾。 弹劾三人渎职,竟然让天子脚下发生了刺杀士大夫的事情。 除了这三人,连同临安知府赵荆也在弹劾之列。 最后,更是言辞确凿而激烈的怒斥韩侂胄,指桑骂槐的说韩侂胄是奸细。 不然刺客何以知道自己的行踪。 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 皇城司曾觌、龙大渊,禁军殿前副都指挥使赵珲,那都是官家最为忠心的臣子,从太子时期就是官家的人。 李凤梧连这三人也要弹劾,简直有点不可理喻的找死感觉。 相比而言,赵荆被弹劾的影响力就弱了许多。 而随着李凤梧这一封奏呈上去,不知道为何,西府枢密院同知枢密院事蒋芾,太尉、礼部尚书魏杞竟然也上了奏呈同时弹劾这三人。 这两人和李凤梧关系较好,在朝野意料之中。 比如之后的谏议大夫赵云兆、国子司业赵云宸,谏议大夫何祥秋…… 当然,还少不了一人。 御史大夫赵作仁。 也不知道为何,赵作仁似乎和赵珲很不对付,他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殿前副都指挥使赵珲。 随着这些弹劾的折子进入垂拱殿,临安倏然热闹了起来。 恭王府上,赵惇和柳子承一番和议。 都觉得李凤梧的弹劾虽然没有道理,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弹劾龙大渊、曾觌和赵珲身上,如此才能立于自己这边办事,柳子承甚至隐隐觉得,这会不会是李凤梧故意在给自己和恭王创造机会。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乎,在恭王授意下,那些原本被太子排挤的恭王势力,在临安有地位有身份的朝臣们,纷纷上奏弹劾龙大渊、曾觌、赵珲。 当然,赵荆也得弹劾。 青云街上的参知政事张杓府上,发现这种情况后的张杓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感觉李凤梧有点没事找事的意思。 不过这对太子而言确实是好事。 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弹劾官家亲信上面,对东宫有人病重一事上失去了不少的关注,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等太子痊愈,一切都水落石出。 想明白这一点,张杓也炮制了一封奏呈附议李凤梧的弹劾。 张杓是太子首席谋臣,这是如今临安无人不知的事情,张杓一动,这一两年被太子拉拢的人当然也闻风而动。 一时间之间,满朝尽是弹劾龙大渊、曾觌和赵珲的折子。 到最后,席卷了东西府、六部、九寺三监,无论主战主和,许多一直保持中立从未参与争储的人,也开始上奏弹劾这三人。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保持着沉默。 大宋左相汤思退。 无论朝堂斗得多么厉害,汤思退始终不动声色。 绝不参与到这件事里去。 他能稳坐大宋左相之位,并非没有道理----参与进去,这件事不论输谁败,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而且得罪的人很可能是官家。 汤思退太明白自己在朝堂中的位置了----制衡主战派。 至于李凤梧这个官家重新的臣子,自己可以收拾他,但他主动和官家作对,那自己得看官家的意思----毕竟这一次,李凤梧确实是受害者。 临安风云起,地方也没闲着。 建康府、绍兴府、襄阳、静江府、江陵府…… 各地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到了临安。 虽然这些地方官吏很多并没有站队参与争储,但此事涉及到士大夫的安全,这些当官的读书人感同身受,当热有必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 我们读书人给你赵室卖命治理江山,那你得保护好我们的安全啊。 现在皇城根下发生刺杀士大夫的事情,你让我们这些远离京畿的文臣怎么办,不也要提心吊胆,没准什么时候就被刁民杀了。 官家你总得给个态度吧。 一时之间,大宋闹得鸡飞狗跳。(。) 第三百八十章 弹劾之人尽无语 有道是众怒难犯。 又在与文人共治天下的大宋。 面对大宋臣子们如此激烈的反应,赵昚也懵逼了一两天。 什么个状况? 怎么一时之间,大宋的读书人都联合起来了,要弹劾龙大渊、曾觌和赵珲。 就因为李凤梧那封弹劾的折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来的事情。 这个李凤梧在想什么。 他是要搞事情啊! 最郁闷的当属要被弹劾的三人。 尤以曾觌为甚。 狗|日的李凤梧,你特么是眼睛瞎了还是失心疯了,竟然弹劾我? 你出事了,老子第一时间通知临安府去保护你,又第一时间带了皇城司精锐到现场,更是竭尽全力的缉查真凶,你倒好,反过来就弹劾老子? 这是你李凤梧自己树的仇家太多,感情怪我咯? 我尽心尽力的办事,反而要被你弹劾! 这也就罢了,毕竟你是受害人,有点情绪是可以理解的,谁叫你也是官家跟前的大红人。 但尼玛弹劾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搞得现在,整个大宋都来弹劾老子,这是几个意思? 真想让我罢官? 也太狠了罢…… 于是这位正在彻查真相的皇城司大佬,黑嘴马脸的让手下人消极怠工。 你李凤梧这样待我。 我还查个屁啊…… 让真凶小逍遥法外去,最好是再来刺杀你这个狗|日的李凤梧那就最好了,这一次可千万别失手,杀死了李凤梧才叫大快人心。 曾觌无比郁闷,龙大渊也好不到哪里去。 遭受了个池鱼之殃。 知道情况后懵逼了半个时辰,很快醒悟过来,先上了个告罪的折子,说微臣戍守皇城,重心在赵室皇族安危上,城内发生如此事件,臣虽然难辞其咎,但也无可奈何云云,又道曾觌兢兢业业,但李少监树敌过多,致仕皇城司疲于奔命…… 这封折子上完之后,龙大渊气不过,跑到曾觌那。 两人一合计。 还查你妹啊……干脆只留了几个人,其他人都召回来得了。 真凶爱干嘛干嘛去。 反正老子不伺候李凤梧这个大爷了。 比起这两人,赵荆还算有自知之明,自己负责临安府,出了这种事本来就难辞其咎,因此很是爽快的上折子请责。 估计要被另调他职了。 但最郁闷的,还不是龙大渊和曾觌,而是殿前副都指挥使赵珲。 自己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啊。 负责禁军负责拱卫京畿和保护大内皇城的安全。 哪里顾得上你李凤梧这个招蜂引蝶到处惹祸的士大夫,你倒是好,自己遭殃了,却把怒火发泄到我等身上来。 感情你想让我用禁军拱卫你的梧桐公社? 或者你走哪里我都派点人跟着保护你? 你去西湖狎妓我也得派人保护你? 得! 你既然这么想,老子就成全你! 赵珲根本没上折子请罪,反而派出了一标禁军,把梧桐公社保护了个水泄不通……你不是说渎职么,我就认真一下,看你李凤梧难受不。 你特么就是玩女人,老子也派人盯着你。 若是官家问责起来,老子就说亡羊补牢。 大不了被官家再贬一次。 反正也是要被贬的,这一次被弹劾,老政敌赵作仁可没闲着,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说自己的负责的禁军没有治理好临安的治安。 想到这赵珲就蛋疼。 有本事你来啊,临安数十万人口,谁特么能彻底治理好? 这一连串的事情后,赵昚终于反映过来。 对此只能无可奈何。 这是一股文人狂潮,自己总不可能敲打所有臣子吧。 只能选择安抚。 不过知悉了赵珲的反应手段后,赵昚还是笑了笑,就该这么治一下李凤梧,是以默许了赵珲的举动,打算让李凤梧吃足了苦头,再撤走梧桐公社外面的禁军。 但是真真正正最郁闷的,还属韩侂胄。 他怎么都没想到,李凤梧竟然会说自己是奸细,说自己将他的行踪泄露给刺客的。 对于这一点,韩侂胄心里那个委屈啊。 不过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貌似自己当日确实对侄儿媳妇李凤娘说过,晚上要一起去夜游西湖。 难道那个刺客真是侄儿媳妇派去的? 是以想到这一点后,韩侂胄坐不住了,兴冲冲的跑到恭王府,见到李凤娘就大声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李凤娘一脸茫然,“我干了什么?” “你派人去刺杀的李凤梧?当日我和他夜游西湖,我只告诉了你一人,刺客怎的就知道了消息,还乔装成夏大家的丫鬟在岸边等着我们!” 韩侂胄不得不作此想,因为这太巧合了。 李凤娘沉默了一阵,“不是我。” 确实是从韩侂胄这里知道李凤梧的行踪,但影子不是自己派去的,是殿下。 所以李凤娘丝毫没有撒谎骗韩侂胄的内疚感。 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作为。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女人,会对撒谎有内疚感?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啊。 李凤娘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漂亮女人,骗起人来那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是骗她自己的老公赵惇,李凤娘也不会有丝毫内疚。 韩侂胄有些不信,“真的?” 李凤娘哂笑一声,“难道要我发誓?信不信由你!” 韩侂胄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真担心是你做的。” 李凤娘笑了笑,“你呀,也不看看现在的局势,殿下会对付李凤梧么?现在殿下的大敌的东宫里那位,哪有心思去对付李凤梧。” 韩侂胄一想也是这个理,长出了口气,“那就好,我得去一趟梧桐公社,李小鸟那家伙竟然说我是奸细,说我透露了他的行踪,我又没干过这事,得去找他要一个说法!” 李凤娘点点头,“去吧去吧,最好是揍他一顿,他自己疏忽被人刺杀,却要诬陷到你头上,着实可恶的紧!” 韩侂胄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我怎么感觉你幸灾乐祸的紧?” 李凤娘妩媚的笑,“你说呢?” 李凤梧死了才好! 韩侂胄无语,愣愣的冒出了一句,“你和他肯定有事……别玩火啊!” 李凤娘不耐的挥手,“滚!”(。)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太子病危! 韩侂胄若有所思的离开,自己只要一说起她和李凤梧有事,侄儿媳妇每次都在回避,难不成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怀着心思来到梧桐公社,看着林立的禁军,韩侂胄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 叫你嘚瑟。 连赵珲也要弹劾,现在不好受了吧。 李凤梧确实不好受。 自己真没料到,赵珲的反应竟然这么强烈,美其名曰保护自己,实际上变相的把自己监视了不说,还相当于幽禁…… 现在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谨慎的很。 谁知道那一标禁军里有没有赵惇、赵愭或者是汤思退的人。 韩侂胄一出现在听雪院,正斜躺在院子里桂花树下纳凉的李凤梧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要怎么对我?” 一旁的耶律弥勒早就听从自己的准备,很是不爽的拿出一根藤条。 李凤梧道:“你要是下得了手,随便你抽,我李凤梧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人。” 韩侂胄确实盛怒而来。 可见到这般架势,只能无语的摇头,在一旁坐下,“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非得说我是奸细,我怎么可能将你的行踪头颅给刺客,你这是给我韩家找麻烦啊。” 虽然李凤梧弹劾了赵珲、龙大渊和曾觌。 这三人现在也确实反弹,消极查案。 但还有个临安府赵荆啊,还有刑部的六扇门啊…… 临安府总捕头,六扇门总部头,这一两天有事没事就往韩府跑,府外更是一夜之间多处了五六个眼线,就好像刺客就来自韩府一般。 李凤梧笑了笑,“委屈你了,不过放心,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这样做,不过是麻痹敌人,方便徐眉娇暗地里缉查。” 事实上徐眉娇在做样子。 李凤梧根本就没想过去查刺客的事情。 影子的出手自己知道。 用军弩射伤自己的人----自己不知道,但李巨鹿知道。 而且这人已经从人间消失。 韩侂胄终究是未来的相公,并不笨,这一两日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此刻忽然很认真的道:“李小鸟,我是不是你朋友?”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是。” “真心?” “真心!” “那好,你告诉我,刺客的事情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杀你,否则那么巧,李巨鹿不在你身边,然后夜游秦淮,咱们又那么晚还要回去,依你往日的作风,当夜应该是要留宿夏大家的花船。” 韩侂胄直盯盯的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苦笑,“我确实得到线报有人要刺杀我,只是没想到刺客如此厉害,而且还有两拨。” 韩侂胄不屑的笑了一声,“那你也知道是谁想杀你了?” 李凤梧摇头。 韩侂胄不解,“什么意思?” “他们根本就没想杀我,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韩侂胄沉默了一阵,“看出来了,第一个杀手机会最好,完全可以直接将你刺死。” 李凤梧笑了笑,“所以这是个烂摊子,你千万不要掺和进来,六扇门和临安府那边,你应付过去就是,反正最终也不会动你,况且你本来就是清白的。” 六扇门和临安府再牛,也不敢真把吴太后的侄儿给办了。 南宋又没有开封包拯。 韩侂胄恍然大悟,忽然顾左右而言其他,“李小鸟,如果你真拿我当朋友,那我还想问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忽悠我。” “说吧。” “你和我侄儿媳妇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是有点误会,当初她初入临安,她的人撞伤了朱唤儿----” “我是说这件事之外。” “没了。” 果断的否认。 开玩笑啊,这种事别说韩侂胄这位未来相公,就是魏廷晖张观,自己也不可能坦言相告。 韩侂胄当然不相信。 不过李凤梧不承认也没法,长呼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事,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啊李小鸟,千万别引火**。” 李凤梧点头,“谢忠言。” 韩侂胄哼哼了两声,忽然别过头,嬉皮笑脸的道:“玉儿姐姐,要不跳一曲吧,好些日子没欣赏你动人的舞姿了。” 耶律弥勒捂嘴俏笑,“天太热呢。” “热点好热点好,湿了更好看。” 耶律弥勒顿时羞了个臊。 李凤梧咳嗽一声,“得寸进尺了是吧,巨鹿?” 李巨鹿嘿嘿哂笑,上前就要动手。 韩侂胄告饶,缓和了气氛后,云淡风轻的道:“接下里你的日子不好过了,一下子得罪了官家身边三位宠臣。” 李凤梧点头,“我的日子一直不好过。” 从出仕就没过上好日子。 “那你打算这么办?” “怎么办?”李凤梧看了一眼朱唤儿,笑眯眯的道:“当然是养好伤后回建康,办了及冠礼,之后和浅墨、淑臻成亲,然后给我家唤儿一个名分,做我的盛世小官人,岂非很快意的人生。” 韩侂胄无语,“恭王会答应么,太子会答应么?” 李凤梧哈哈一笑,自信无比,“由得了他们?” 旋即豪气万端,“我命由我不由天!” 韩侂胄口瞪目呆。 李小鸟疯了,他哪来的自信。 …… …… 关于赵珲、龙大渊、曾觌、赵荆四人的弹劾,在临安掀起了一股浪潮。 最后官家无奈,只好以渎职之责责罚了四人。 龙大渊和曾觌各自罚铜百斤。 赵珲罚铜百斤。 赵荆今春治理西湖有功,功过相抵。 看似罚了,其实不痛不痒。 不过是彼此给个台阶下而已----所以说高层建筑都这样。 犯了什么错,只要不涉及到官家和皇室利益,也就象征性的惩罚一下得了。 如果换成皇室遇刺,你看看会怎么处罚。 估计这四人都得贬职,甚至罢官。 反正无论怎样,处罚了这四人之后,弹劾数罪的声音小了,李凤梧也懂得进退,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缠。 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东宫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 太子病危! 张杓再也瞒不过去,东宫也没有再封锁消息。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东宫里的太子病危。 弹劾的四人,在朝堂影响重大,但再重大怎么比得上大宋的储君?(。)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太子之殇1 太子病危。 这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的事情。 谁都负担不起这个责任。 况且官家和上皇知晓太子病危后,心急如焚,也没心思隐瞒储君的病情,两位官家,一位太后一位皇后,兴师动众到东宫看望太子。 李凤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傍晚时分。 正坐在院子里听朱唤儿给自己读书听。 耶律弥勒在一旁温柔的剥着金桔,送到自己手脚不方便的官人嘴里。 初秋,已生秋意。 李凤梧却觉得胸口一阵炽热,恨不得站起来仰天长啸,老子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太子当然不是普通的病危。 他的病危,很可能是赵惇的手笔。 有柳子承这个毫无亲情的冷血谋臣,赵惇弑兄也不奇怪了。 况且如果没有自己出现在临安,也许就没有柳子承出现在赵惇身边,然而历史的真相恐怕还是赵惇毒杀了赵愭。 为了皇位,弑兄算得了什么? 只要你做得漂亮。 历史永远只会记住成功的人。 让史官篡改历史记录,大部分天子不会做,但这样做的例子却也不少。 唐太宗李世民是明君吧? 这货篡改隋朝的历史,可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隋炀帝杨广,在位期间开创科举制度,修隋朝大运河,营建东都、迁都洛阳,对后世颇有影响,活脱脱的一个明君。 然而在唐朝的史书中,杨广却是频繁的发动战争,如亲征吐谷浑,三征高句丽,加之滥用民力,致使民变频起导致隋朝灭亡的暴君。 所以说,历史记住的,都是那些站在历史舞台上的人。 而不是那些黯然落幕的失败者。 成王败寇,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李凤梧知道,这一次,赵惇成功了,而赵愭,遵照历史轨迹,成为了那个失败者。 历史上的赵愭,初名赵愉,宋孝宗赵昚嫡长子,母成穆皇后郭氏。补任右内率府副率,不久赐名赵愭,任命为右监门卫大将军、荣州刺史。 宋孝宗做皇子时,赵愭任蕲州防御使,到宋孝宗受禅即位后,任赵愭为少保、永兴军节度使,封为邓王。惯例:皇子出宫,封为王,兼任两镇节度使,然后加任司空。赵愭从防御使跳级升任少保,典章变化如此。 乾道元年,立为皇太子,册封赵愭的妻子广国夫人钱氏为太子妃。乾道三年秋,太子赵愭生病,医生误用药,病情加剧。太上皇与宋孝宗亲自探望他的病情,为此大赦天下。 三日后,赵愭去世,终年二十四岁,谥号庄文。 李凤梧忍不住眉飞色舞。 今天赵昚和上皇赵构去探望了赵愭,如果这一段历史真的回到了正轨,那么赵愭将在三日后撒手人寰! 这三日,自己只需要安静的看戏。 不得不服赵惇。 这货竟然真的做到了,虽然不明觉厉,但想来应该是那个影子的功劳。 竟然真的毒杀了赵愭。 等赵愭死后,接下来的太子人选只能二选一,而根据自己所了解的历史,赵惇在赵愭死后四年才入主东宫。 也就是说,要乾道七年。 这就给了庆郡王赵恺巨大的机会。 四年时间,足以让赵恺从庆郡王回到庆王。 再加上多多表现一番,有自己出谋策划,赵恺入主东宫的可能性不比赵惇低----更重要的是,赵愭一死,己方阵营将多一个臂助。 当年自己和他说的事情实现了,那么他也应该明白,天命难违。 想到这里,李凤梧心情那个畅快啊。 太子病危。 上皇和赵昚都去探望了,并且回到垂拱殿后,在上皇的建议下,官家赵昚颁布旨意,大赦天下。 而皇城司那边,因为李凤梧带头弹劾了曾觌和龙大渊。 现在这两货是彻底不去管李凤梧遇刺一案。 表面上只是做个样子。 李凤梧也不去催,赵昚更是没心情去理这些事情。 再怎么是明君,也是个父亲。 还是个最重亲情的男人。 大儿子生命垂危,赵昚哪有心情管朝事,于是乎这几日,停朝! 朝廷停朝,民间却开始疯了。 虽然宋朝还没有清朝那么变态,皇室有丧事期间,民间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准办喜事,因此出现过皇室有人将死之时,京都遍地鞭炮不夜天的尴尬事情。 但太子薨了,临安在接下来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内,民间还是不允许嫁娶。 是以当民间知晓,东宫里的太子病危之后,临安骤然繁闹起来。 每日都有无数婚娶。 这个时候也没人去管黄道吉日了,赶紧成婚了事,免得太子一死,大家都得给他守丧。 这便出现了鲜明的对比。 民间处处闻鞭炮,大内却处处尽哀戚。 这一夜赵昚难以入眠,于是起床,换来谢盛堂,“盛唐,陪我出去走走吧。” 谢盛堂慌忙从小太监手上拿过披衫,给大官披上。 赵昚紧了紧,“才初秋而已,怎的这么冷了。” 谢盛堂黯然。 大官是心冷----太子病危,太医的话说,很可能是熬不过去了。 估计太子这一死,之前那位为太子开药的几个翰林太医,都得跟着去陪葬----原因很简单,今日去诊脉治病的太医看过药方后,最终得出的结论,竟是用药过量! 堂堂大宋的翰林太医们,都是些大国手,竟然出现用药过量,从而导致大宋的储君陷于病危,十条命也不够杀啊! 这样的庸医,哪还有资格为皇室效劳。 万一今后大官病了,岂非也要死在你们这群庸医之上。 他们还好意思喊冤? 大官大赦天下,当然不可能包括这些翰林太医。 谢盛堂恼怒的道:“都是庸医误人啊!” 赵昚走在前面,闻言沉默了一阵,才道:“是啊,庸医误人啊!” 不知道为何,赵昚想起了当年自己登基时候,父皇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人皆言庸医误人,然你将为大宋天子,你须谨记,庸医误人,是小我私事耳,却要知晓庸君不仅误人,更误国!” 可是现在呢,庸医误的人是太子。 和误国有异乎? 赵昚只觉得心里越发寒冷。 忍不住冒出一个让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的想法,太子真的是被庸医所误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太子之殇2 太子病危。 继上皇夫妇,官家和皇后去探望之后。 其弟赵恺,请求过官家的旨意后,来到了东宫。 赵恺只身一人。 来到太子寝殿前,院子里有一群翰林太医。 却在不远处有人独立。 赵恺看着那个站在院子里水榭旁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沉默了一阵,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很难过?” 水榭如画。 前面水池里的游鱼翻滚。 年轻人二十七八,五官沉厚,岁月过早的在他身上纹下了痕迹,眼角即使不笑,也有缕缕鱼尾纹。 听出了庆郡王的声音,却没有回头。 淡淡的说了个“是”。 声音有着一股难以言语的情绪在里面。 那种情绪,似乎是解脱。 又似乎是失落。 但更多的,或者是那难以品味的绝望,期间还有一丝丝的惘然。 赵恺默然,“太子只是病危,张参知何必如此。” 此人正是张杓。 张杓没有立即说话,良久才道:“是啊,只是病危而已,并没有变成现实。” 赵恺莫名其妙。 什么现实? 张杓回身,定定的盯着赵恺,仿佛在看一个新奇的事物。 看得赵恺还以为自己今天穿戴上失去了礼制。 良久,张杓才苦笑着道:“输了啊……” 失神的背过身,走进水榭,看着那些游鱼翻滚,反复的呢喃。 “输了啊……” “输了……” “真的输给他了。” 赵恺感觉诡异的很,不明白张杓为何会如此反常,天骄之子张杓,何时变得如此过。 心里叹了口气。 也许在自己不理解他的心情。 作为太子赵愭的首席谋臣,如今太子病危,他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灰烬,等新太子登基,他这个旧太子的首席谋臣,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不由得苦笑。 太子赵愭若是死了,最有希望成为新太子的当然是三弟赵恺。 以赵恺的脾性,恐怕张杓会很凄凉。 死是不会的,但贬到地方做个一辈子的无用小官,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也是最痛苦的----张杓徒有一身天骄之才! 若是自己,必然重用他。 可惜……就算太子赵愭死了,自己也没什么机会。 世间事就是这么无奈啊。 赵恺摇摇头,来到寝殿门口,对守候在门外的太监问道:“太子殿下好些了吗?” 那太监低头,不敢说话,只是摇摇头。 赵恺心情沉重。 再如何争储,之前再怎么有过节,终究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我进去看看吧。” 推门进去。 殿内有宫女,亦有翰林医官院的负责人,翰林医官使和副使两人,跪坐在一旁,副使关注着床榻上的赵愭,正使则绞尽脑汁在思忖着什么。 床榻上的赵愭,双目阖闭,面如紫金,已是气若游丝。 赵恺心有哀戚。 看着皇兄,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已不争。 我也愿意作为一个王爷竭力辅助你,等将来接过父皇亲手打造的盛世江山,我在外为将,你在内主政,终有一天,也许能恢复我赵室江山。 只要你应诺的事情做到。 不再追究李凤梧。 然而事情却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依然是个庆郡王,而你却已命悬一线。 这是何等讽刺的事情啊。 赵恺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忽然好想大醉一场。 不忍见到皇兄如此不堪的一面。 赵恺呆了一刻钟,叹息一声,离开了寝殿。 在看见水榭里那个失神的参知政事后,赵恺想了想,走进水榭,轻声说道:“张参知,你有天骄之才,何至于如此沉溺,皇兄需要你振作起来,我大宋天下也需要你振作起来!” 张杓扭头,看着赵恺,眼里带着一股落寞,“庆郡王殿下真这么想?” 赵恺点头,“无论如何,张参知都是我大宋鼎国之材,还望振作,父皇一手打造的盛世,也需要张参知的天骄之才!” 张杓笑了笑,却不做声。 赵恺也笑了笑,意味苦涩,转身出了东宫。 赵恺走后不久,恭王赵惇来了。 带着恭王嫡妃李凤娘。 同样也在院子里看见失神的张杓。 这位恭王殿下面有悲戚,也来到水榭旁,语气里却没多少情绪,“张参知,太子殿下的病情怎么样了?” 张杓看了一眼赵惇。 行礼。 赵惇傲然接受。 张杓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情绪略略正常了些,“殿下请自去看罢。” 赵惇哦一声,冷漠转身。 张杓的嘴角却浮起了一丝冷冽的笑意,一闪不见。 果然…… 这位殿下知道太子恐怕要不久于人世,未来的太子位置非他莫属,恐怕看见自己,想的是如何清算赵愭登基后这一年多来自己如何打压他的事情罢。 等他登基,自己只怕一降再降,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 然而……这是多么无奈的事实。 自己只能接受。 恭王赵惇,终究缺少了庆郡王赵恺的那股仁厚心意啊……只是可惜,这大宋朝已不是当年,仁宗可以仁厚治天下,然而下一任官家却不可以。 因为大宋啊……需要一位勇于开拓,需要一位激进的官家。 如此,才可完成父亲的心愿。 天子带我百臣朝汴京! 赵惇走进寝殿,李凤娘被房间里的药气刺激,蹙眉。 却不敢失礼的梧鼻。 来到床榻前,看着奄奄一息的兄长,赵惇的眼里先还有些悲戚,等确定兄长的意识已经模糊,身旁的宫女和两个翰林医官都不敢看自己时。 赵惇咧嘴笑了笑,旋即恢复正常。 坐在床榻上,轻轻抚着兄长的手背,叹了口气,“天妒皇兄啊。” 眼里却是炽烈的喜意。 再起身时,已恢复了悲戚的神色,语音哽咽,“皇兄,你贵为我赵室储君,可一定要尽快痊愈,父皇和皇爷爷都盼着你去给他们请安呐,也盼着你将来将我赵室江山治理成泱泱盛世!”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话。 赵愭的手动了动。 赵惇却笑了一大跳,旋即发现赵愭并没有醒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差不多两刻钟。 赵惇才带着李凤娘离开东宫。 没人发现,这位恭王殿下脚步轻快……除了水榭里默不作声负手而立的天骄之子。(。)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太子之殇3 赵恺回到庆郡王府。 庆郡王嫡妃,华国夫人韦氏迎着郡王爷,欲言又止。 赵恺挥挥手,“我心情不好,王妃有事改日再说罢。” 还以为是王妃和侧妃安和郡主又起了什么间隙。 自从娶了安和郡主,自己这个王府就有点走味了,安和郡主和仗着她是辽国公主,对嫡妃韦氏并不是很尊敬。 赵恺也头疼此事的紧。 韦氏心疼丈夫,却还是说道:“王爷,有人等您。” 赵恺愣了下,“这个时候哪有心情见客,让他改日再来罢。” 韦氏无奈的道:“他在您书房里。” 赵恺愣住了。 能够直接走进自己书房,还能让嫡妃都不敢有微言的人不多,也许赵汝愚算一个,但能让韦氏不愿意有微言的绝对不是赵汝愚。 只有一个。 自己的谋臣,自己的朋友。 大宋雏凤。 李凤梧! 他来了? 这个时候来干嘛? 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看自己笑话? 毕竟自己当初给他表达的意思,是打算屈服于太子赵愭,转眼之间赵愭病危,自己的如意算盘也落了空,所以他来笑话自己了? 赵恺不由得有些恚意。 你以为我想这样? 走到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你的安排啊。 唯一的意外是听从了赵汝愚,想在上元大火案重启的时候整倒柳子承等人,自己被柳子承设计反咬,导致降到了郡王。 但这也就罢了。 我不怨赵汝愚,也不怨任何人。 当我听从你的意见,上奏呈去光化军整顿军备,当我被打压得心气全无的时候你在哪? 在西辽勾搭你的耶律杞颜! 你在草原去带了个无关紧要的三岁孩子回来! 尽管如此,我也没怨过去。 在张杓和赵汝愚说服我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你的退路。 我用自己的梦想,换来你的仕途安稳----虽然这个如今落空了,但我至少努力过。 而你竟然来看我笑话? 真是笑话……啊! 示意韦氏下去,并将书房周围所有侍卫撤走,这才一脚踹开房门。 搭眼就看见一个年轻人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 是的。 老神在在的。 在看自己的书,一本秦汉的史书。 冷声道:“李少监不是有伤在身么,此来何意?恐怕倒要叫你失望了。” 李凤梧听到踹门声,耳里又传来赵恺阴阳怪气的话,知晓他心里为什么恚怒,也不介意,淡然笑道:“微臣不敢。” 赵惇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你有什么不敢的。” 李凤梧哈哈一笑,“我不敢的事情多了,比如我最近就不敢去魏尚书府,因为我看见魏蔚那双眼睛就难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官家开那个金口,比如我不敢坐你那个位置,比如我不敢跑到庆郡王府,对庆郡王说,你猜我今天来干嘛的,我是来看你的笑话的,我决然不敢,也不愿,更不会!” 赵恺的脸色柔和了些。 “伤好些了?” 李凤梧点点头,“没伤着筋骨,又是坐轿子来的,无碍。” 赵恺苦笑,“你还真能折腾,等你以后入主中枢成为相公,或者等你辅佐父皇治政天下,成为一代名臣后,你说史学家会不会将你这件事记载到轻青史上去。” 顿了下,“大宋雏凤无视大宋律法,前至西湖狎妓遇刺,你说后人会怎么评价你?” 李凤梧毫不在意的笑,“当是人间大风流。” 赵恺无语,“夏暖滟其姿色,不如文家姐妹,魏家双姝,甚至不如耶律弥勒和朱唤儿,为何你就舍不得她的花船?”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用男人都懂的神情说道:“柳枝细弱风,风情易折。” 赵恺还能说什么。 顿了下,“我方才去看了太子殿下。” 李凤梧点头,“我知晓,在你之后,恭王也去了,你见着张杓了。” “见着了。” “说了什么?” “随意说了几句,你要听我就细说。” “说吧。” 赵恺说了一遍。 李凤梧频频点头,之后说道:“你说的很好。” 赵恺哼了一声,“出自本心,怎么说都好。” “所以才说你说的好。” 赵恺大感头疼,“怎么你也和张杓一般,说些话都莫名其妙,能不能说人话?” “这就是人话。” 赵恺无奈,“这不是我想听的人话。” “那你想听什么?” 赵恺沉默了一阵,“你想说什么。” 李凤梧笑了笑,将手上的书轻轻放下,“什么都不想说。” 赵恺愕然,“什么意思?”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安静而认真的轻声道:“我就是来看看,当初在建康,那个送了我一块梧桐木的男人还在不在。” 说完之后,对身旁的李巨鹿挥手示意。 李巨鹿弯腰下,扶起小官人,走向门口。 临出门前,李凤梧回头,“还在不在呢?” 赵恺愕然。 想起了第一次和李凤梧相见时的画面,眼神越发柔和,“那人还在,只是有些东西没了。” 自己的心气没了。 李凤梧点头,“人还在就好,失去的东西,可以重新拾回来,麻烦庆郡王殿下帮我转告他一声,我在梧桐公社等着他带着失去的东西的来喝酒。” 忽然笑了笑,“当然,得等我伤好了以后,我家的两个小妾可严厉了。” 说完出门。 赵恺愣了许久,也忍住扯了扯嘴角。 这个李凤梧啊。 原来他一直都没死心。 他还一直想扶持自己,就算是现在太子病危,赵惇成为未来的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也还没放弃。 这到底是好是坏? 赵恺的心徘徊…… 许久之后,才起身,拿起李凤梧读过的书,却愣了下。 这是本秦汉史书。 其中有一页夹了枚书签。 翻开看了几眼,顿时怔住了:被书签隔出来的那页,竟然是秦二世胡亥假传秦始皇旨意,赐死扶苏的内容。 什么意思? 赵恺抬头看着门外。 李凤梧和李巨鹿早已离开了王府,护卫已经重新站了回来。 他给自己看这页内容是什么意思? 赵恺的心乱了。 想起了可怕的事情,脸色顿时刷白。 难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太子之殇4 恭王府里。 心急如焚忐忑不安的柳子承和皇甫坦等回了恭王夫妇。 一起在书房落座。 这件事李凤娘也参与其中。 所以此刻也没有避讳,四人齐聚。 皇甫坦急声问道:“殿下,情况怎么样?” 柳子承却早就在见过恭王那一刻,就放下心来,闻言暗暗笑,这个皇甫坦终究只是个道士,察言观色的能力太差。 没见到殿下脚步轻快,眼里还有一抹无法隐藏的喜悦么。 显然太子殿下的病危是实情。 而且很可能熬不过去了。 赵惇还是很敬重皇甫坦,毕竟他为自己出了不少力,若是没有他,自己娶不到李凤娘,也就得不到林宗棠和李道这两位节度使的相助。 虽然说支持自己的不止这两位节度使,但终究是强大的助力。 况且现在李道已不是节度使,而是荆湖南路宣抚使。 稳稳重重的一方封疆大吏。 笑道:“一切都如我们意料,太子确实病入膏肓。” 皇甫坦长出了一口气,“那我们是否需要趁胜追击,让殿下那位高手再加一把猛药?” 赵惇还在思忖。 柳子承却摇头道:“没必要,既然已病入膏肓,太子殿下应该是熬不过几天,现在我们还去动手脚,一则被发现风险极大,二者有画蛇添足之感,反而存在潜在威胁。” 李凤娘点头,“确实如此。” 连王妃都这么说了,赵惇自然举双手赞同。 反正自己看赵惇那气色,还能活的了几天? 最多三五天。 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让支持自己的那些势力,在太子赵愭死后除丧后,大概在年后,就可以上奏呈再立储君。 届时,自己将入主东宫! 柳子承却看破了赵惇的心思,“殿下,不可。” 赵惇愣了下,“为何不可?” 李凤娘却率先说道:“太子病死,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历朝为争夺皇位,也不是没出现过兄弟相杀的例子,如果太子刚死了没多久,殿下的人就上奏呈说立您为新太子,难免不会让父皇想歪了。” 柳子承暗暗吃惊,想不到李凤娘竟然还有这等眼光。 这个王妃不简单! 补充道:“况且殿下应该知晓,官家立邓王殿下为太子,都是不情不愿的事情,现在太子病死的话,马上又立储君,官家会不会想歪了是一回事,关键是官家肯定也不想又立即让一个太子去掣肘他,所以短期内,我们不能有这种举动。” 顿了下,正欲说,却不料李凤娘抢先道:“倒是可以想办法诱导一下枢密院的人,让他们提一下立储的事情!” 赵惇恍然,“枢密院一向是倾向于赵恺,如果年后枢密院提出立储,父皇就会认为是赵恺的意思,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赵恺在官家心中的分量将会越发低落,再无争储的可能!”柳子承不得不佩服,之前没发觉恭王的这位嫡妃竟然还有如此敏锐的眼光。 赵惇大喜,“如此,就依你和爱妃的意思。” 民间还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说法。 反正太子赵愭一死,这天下迟早是自己的,早当几年太子和晚当几年太子又如何? 赵惇心中大定。 惬意无比,“两位就在王府一起用膳罢,待会我让影子也一起,两位也可一睹影子那双世间绝无天下无双的美手。” 柳子承和皇甫坦谢礼,“谢殿下。” 李凤娘却轻轻起身,“出去走了一遭,有些乏了,殿下,臣妾回去歇着了。” 赵惇点头,“爱妃好生歇着。” 走出书房,李凤娘的脸色变了,眼里是炽烈的妒意。 世间绝无? 天下无双? 哼! 太子赵愭已死,殿下等几年成为新太子已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影子留着有何用? 你不是喜欢那双手么? 我就让你好好喜欢,让你一次看个够。 看你还喜欢不喜欢! 李凤娘阴狠的笑了笑,忽然觉得好生快意! 如果有一天,能剁下李凤梧的手,那该是何等惬意的事情----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李凤梧,你侮辱了我的尊严。 那你就得付出代价。 一想到那张刻薄得令人厌恶的嘴唇,一想到要将李凤梧做成人彘,李凤娘不知道为何,心里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是一种我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让其他人都得不到的睚眦心理。 李凤梧,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 一个漂亮女人。 也是母老虎,还是一个被人拍了屁股的母老虎。 三天后,垂拱殿的赵昚听到了东宫传来的消息:太子薨了! 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的赵昚,还是蒙圈了半天,愣在那里,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泪水在眼里不断打转。 谢盛堂在一旁,哀戚的不敢说话。 良久,赵昚才近似悲泣的说了声,“吾儿啊……” 旋即泣不成声…… 几乎就在这日下午,太子薨了的消息传遍了临安大街小巷。 庆郡王府里,赵恺听到消息后一直发愣,许久许久,才拿起桌上那本书,翻开被李凤梧夹了枚书签的那一页:胡亥假传旨意赐死扶苏。 一声长叹。 恭王府里,赵惇差点笑出声,旋即做出了一个悲伤表情,“皇兄啊……” 梧桐公社听雪院里,李凤梧正在换药。 听到消息后只是笑了笑。 历史终究还是回来了,只不过接下来,自己得让历史暂时走偏,不能延着它该有的规矩继续走下去,否则赵惇登基,自己和张杓一般,不会有好下场。 睚眦必报的李凤娘,怕真是会把自己做成人彘。 太子薨了。 临安朝野一片哀鸿……大多是表现出来的。 太子而已,又不是自己亲人。 当然,也有真正黯然神伤的,太子党人,包括张杓在内,皆有些哀伤。 至于是哀伤太子之殇还是哀伤自己的未来仕途。 那就只有天知地知。 德寿宫那两位,其实倒还好,又不是亲孙子,况且作为老人,对生死早已看淡了许多,反倒频频去看望官家赵昚,宽慰他。 毕竟是死了亲儿子。 赵昚确实很悲伤,悲伤得第一日连太子的丧事都不想去操劳。(。) 第三百八十六章 谥号庄文 丧事的具体事由惯例是礼部和太常寺负责。 一般来说,皇帝丧事的山陵使以当今左相为使,太子的规格当然要降低一档。 于是落在太尉、礼部尚书魏杞头上。 这个山陵使也就是护丧之人,主持、协调丧礼各方面的事情。 护丧确定,便是发哀。 发哀,就是举行哀悼仪式,礼部、太常寺参照已行典故,规定发哀日的一些事项,到了发哀日,于东宫正厅之东设素幄,由仪鸾司钉设排办。 官家身着皂幞头、白罗衫、黑银带、丝鞋,就幄发哀。 其余文武百官先是着常服、吉带入丽正门,诣宫幕次,等时候到了,则常服黑带立班,发哀完了,再常服吉带退下。 发哀吊唁完后,是入殓。 又有小殓和大殓,这是个非常隆重的程序。 入殓之后是安葬。 不过南宋都是浅葬,以待将会恢复白净,可以迁回祖墓。 出葬日,相公汤思退诣灵柩前,行烧香之礼,陪位宗室使相、南班、本宫幕僚并引揖班次,并诸色祗应人应奉…… 于是南宋史上,葬礼规模最大,耗费银资最多的太子赵愭的葬礼,轰轰烈烈的呈现在世人面前。 经过官家几年的打造,大宋已从隆兴北伐的泥潭里走了出来。 如今大宋不差钱。 随着葬礼落幕,临安变得安静下来。 官家沉浸在丧子之痛里,赵愭生前的太子势力则安静的看着局势变幻,赵惇的势力则明白了暗示,没有在这个时节去提重新立储的事情。 枢密院那群主战官员,目前也并不热心立储。 反正官家是一心恢复江山的,储君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赵恺么……自从那日在王府书房见过李凤梧后,还没去梧桐公社。 显然有些东西还没有拾取回来。 李凤梧也不催,只是安静养伤。 这日正在院里调戏两个小妾,没有伤势的那只手借口秋凉了冷,不老实的捂在朱唤儿的胳肢窝里,又借口有伤的那只腿酸麻,让耶律弥勒将脚捂到她小腹间,轻轻推揉小腿上的肌肉。 手稍微一动,是朱唤儿的酥胸。 脚被耶律弥勒捂在小腹上,随着她微微前倾用力推揉,也是能触摸到胸前风光。 李凤梧那个惬意啊。 在书房里教导铁木真识字的耶律观音看见这一幕,狠得牙痒痒的。 朱唤儿却忽然开口问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建康,可是很想浅墨妹子。” 耶律弥勒乐呵呵的笑了。 李凤梧也乐了,朱唤儿这可不是想浅墨,是想着让自己早些回去办了及冠礼,也能早日和文浅墨成亲,才能给她一个名分。 李凤梧想了想道:“快了罢,就这几日,等我伤势再好一些,我就去找官家告假。” 朱唤儿大喜,媚笑如花。 耶律弥勒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的小妾名分有了。 正妻平妻什么的就不去奢望。 温柔乡中不知今夕何夕时,有黄门小太监来到梧桐公社宣旨,说官家宣召太中大夫、秘书少监、开国男李凤梧垂拱殿觐见。 李凤梧心中明白,估计官家是要征询赵愭的谥号了。 来到垂拱殿,果不其然,不仅左右相公、参知政事、枢密使、同知枢密院事、太尉尽在,国子监祭酒、太常卿、六部尚书、宗正卿也尽数在场。 加上自己这个秘书少监,能对谥号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人物都到场了。 自己反而是最后一个到的。 官家精神憔悴,这段日子以来仿佛苍老了十岁,但终究是一代明君,坐到垂拱殿就清醒了不少。 看了一眼站得龇牙咧嘴的李凤梧,对谢盛堂道:“李少监有伤,赐座罢。” 这是官家仁慈,也没人说什么。 李凤梧谢恩之后坐下,确实爽多了。 赵昚淡淡的道:“今日宣召诸位卿家,是想拟酌出故太子赵愭的谥号。” 若是寻常大臣死了,官家一般交给负责的部门,自己再给点提示,等他们拟好之后,自己选择一个符合心意的就行。 但自己儿子死了,赵昚当然要自己亲自负责。 众臣早就知道今日宣召的主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争执了,尽心尽力的为太子想谥号。 毕竟死者为大。 况且谁也无法拿这个谥号来做文章。 拿谥号做文章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比如政敌死了,想法设法给他一个恶谥,让他死不瞑目的同时还能恶心他的后人。 但太子之死,谁敢做这种事情,那真是自己找死。 李凤梧一直保持住沉默。 反正赵愭谥号庄文,应该有人能想出来。 议论纷纷之后,最终落了三个谥号出来:成辉、定文、景敬。 赵昚在这三个谥号之间犹豫。 李凤梧听到后愕然。 竟然没人提庄文? 有道是文成武治,太子赵愭入主东宫近两年,文治武功并没有太过彰显,定文略高,景敬太过中庸,成辉有略逊色。 庄文是最合适的谥号。 而垂拱殿里的朝臣,也各执一词,开始争执起来。 官家赵昚大感头疼。 看着议论纷纷的臣子,心里无奈的叹气,要不就定文罢……高一点就高一点了。 眼睛却无意中瞥见坐在椅子上不做一声的李凤梧。 忽然想起,这货似乎还没发言,于是开口道:“李少监,你执掌秘书监,可有什么想法。” 点名道姓了啊。 李凤梧不好再沉默,只得说道:“臣一直在思忖,太子殿下局东宫,文治武功俨然有昭祥之兆,其谥号的话,臣不同意以上三种。” 国子监祭酒眼睛一亮,“李少监的意思,是昭祥?” 众人都一亮,这倒还行。 赵昚心里却摇了摇头。 昭祥和成辉一个层次的,谥号昭祥还是委屈了愭儿。 李凤梧摇头,“非也,臣以为,谥号当为庄文。” 庄文,庄隆文成。 这个谥号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赵昚心里却倏然一动,此谥号倒是相当切合,而且规格也高于成辉和昭祥,又不低于定文。 于是道:“诸位卿家以为何?” 众人察言观色,见官家这样说,都知道这是官家想要的谥号,于是同声齐赞。 于是第二日大朝会,圣旨天下。 故太子赵愭,谥号庄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官家赐字,李家凤瞻凌建康 太子之死尘埃落定。 临安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到了今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争储之事大概再无波澜了。 虽说立储立长。 赵愭死后,按道理应该赵恺。 但一者赵恺被降为了郡王,又被外放过,而且势力也远不如赵惇。 且官家历来更喜欢赵惇多一点。 早年就说过,赵惇英武类己。 这个英武当然不是说战功,论战功,赵惇是远远不及赵恺的。 所谓是英武,是指在政治上的手段。 赵昚需要的是一个开疆拓土,激进治政的继承人,也不是一个前临前线勇猛冲锋的太子……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李凤梧当然也清楚。 当初让赵恺去安丰军任节度使,在二次宋金大战中表现卓越,最主要是争取主战派的主持。 这个目的当然达到了。 而现在赵愭一死,似乎赵惇的太子谁也无法阻挡。 但李凤梧并不担心。 自己虽然不知道赵惇是怎么毒杀的赵愭,但自己也并不需要清楚的知道这个内情,要想扳倒赵惇,并不难…… 当然,时机还没到。 自己得等。 等赵恺恢复心气。 恐怕赵惇也在等。 等重新提立储的时候。 然而直到自己伤势痊愈,去官家那里告假回建康行及冠礼时,赵恺也还没来梧桐公社见自己,李凤梧就知道,要想让赵恺恢复心气,短期内怕是很难了。 因为是李家顶梁柱小官人的及冠礼,舅舅周清丰安置好了临安的事情,带着一家大小跟着回建康去参加及冠礼。 如今的建康李家,早已超越了河西柳家。 随着李凤梧的高升,文浅墨、叶绘、张约素、周月娥四人的诰命,也从县君升到了郡君。 不过宋朝的叫法不一样。 县君称呼为宜人、安人、孺人。 当初李凤梧讨要的诰命,都是宜人。 如今四位成了县君,称呼为令人。 太中大夫的妻母都是这个规格----当然,其阶都是郡君。 建康李家,有大宋雏凤,太中大夫、秘书少监、开国男李凤梧,其成就远远大于河西柳家的柳子承。 或者说,现在的柳子承恐怕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是河西柳家。 自柳相正罢官,柳子远问斩之后,柳子承再没回过建康。 李凤梧及冠礼的主宾,本来应该请本族之中的长辈,但李家根基薄弱,毫无底蕴可言,李老三翻遍族谱,发现竟然找不到一个有这个资格的人。 最后李凤梧拍板,那就请老师陆游任主宾。 于是李老三备足厚礼,前去邀请陆游。 陆游一拒再拒之后,欣然同意。 这是礼节。 其后就是隆中的及冠礼。 这一日宾客云集,富贾云集,官宦云集。 整个建康的富贾和官宦,无一不到场----李凤梧的及冠礼,没几个敢怠慢,事实上也没有人愿意怠慢。 毕竟李家在建康这边的人缘还是相当不错。 及冠礼和及笄礼的差距不大,几乎都是按照流程进行。 但在赐字的时候,陆游却等了片刻。 就在众宾诧异的时候,李府大门外忽然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圣旨到~” 圣旨? 这个时候来什么圣旨?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李老三却涨红了脸,兴奋得有点失态。 叶绘、张约素、周月娥三人则要安稳一些,只是都激动得脸色潮红。 前来观礼的文启来夫妇相视而笑。 欣慰的很。 女婿很长脸啊。 文浅墨两姐妹手牵手,安静的文淑臻眼里有着无限柔情,稍微雀跃的一点的文浅墨则要跳脱一点,笑眯眯的对长姐轻声道:“李家官人也真是作,他是故意的罢?” 文淑臻暗乐,妹妹你不就是希望看见这一幕么。 朱唤儿和耶律弥勒也满心雀跃。 一位华服太监,看服饰在内侍省的档次应该不低。 正在被及冠的李凤梧看见这人后,很是吃了一惊,真没想到,官家竟然是派他来宣旨。 这个人在临安朝堂的存在感不强。 因为在他前头,还有个官家口中的老乌龟,内侍省左都知谢盛堂。 然而这人也是一位都知。 内侍省左副都知赵飒。 寻常都称其为赵都知。 赵都知手捧圣旨,来到堂前,和李凤梧寒暄之后,高声道:“太中大夫、秘书少监、开国男,建康李凤梧接旨。” 一众宾客,都还处于茫然之中,不知道这个时候来一封圣旨是什么意思。 李凤梧行礼,接旨。 赵飒朗声念道:“今有朕之雏凤及冠,朕心慰之,故示天恩,赐字凤瞻,以望其德行高远,修身齐家,辅朕天下,卿当自勉,勿孚厚望。” 官家赐字! 李家雏凤,字凤瞻。 这是真真正正的凌于建康所有望族。 李凤梧谢恩。 偌大的堂前,除去早就知晓内情的李家众人,其余宾客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官家赐字! 还是在及冠礼时亲自派了内侍省高官前来宣旨。 由此可见官家对李凤梧的看重。 古往今来,可真没听过有几个臣子,能在及冠时,由当今天子赐字的。 这可是皇子才有的荣耀! 甚至说,比皇子更为荣耀。 因为官家赐字,本来就是皇子该有的待遇。 而作为一个臣子,却能被天子赐字,这已超出了很多层规格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历史上也有如此受天子恩宠的人,但都过了及冠年龄。 说起来李凤梧也过了及冠年龄。 但他及冠礼还不算太迟。 况且那个宣旨的内侍太监,仅看其华服,就知道不是个寻常角色,官宦之人还好,知道这应该是一位内侍省都知,但一些富贾哪里看得出来。 还以为是牛逼得不得了的人物。 让这样的人物亲自跑腿宣旨,可想而知李凤梧在官家心中的分量。 事实上赵飒确实是个牛逼人物。 之后及冠礼正常举行,赵飒也作壁上观。 礼成。 李府大宴宾客。 赵飒和李凤梧喝了几杯酒后,告罪离开,并没有在建康逗留----实际上他昨天就到了建康,着人通知了李凤梧今日要来宣旨。 李凤梧喝了个酩酊大醉。 李老三直接醉成了狗。(。)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婚 太子赵愭死后,临安局势平稳。 李凤梧也不用担心短期内赵惇会成为太子。 况且就算赵惇成为太子,李凤梧也管不了那么多----自己的未婚妻文浅墨已灿然绽放,还不成婚等待何时? 于是李老三去了一趟半水河畔。 于是愉快的商定了个黄道吉日。 于是乎,李府开始准备小官人的大婚礼仪。 而李凤梧么,还有件要做。 夏暖滟的事情。 这一次回建康,夏暖滟也来了。 说出了等成婚后要将夏暖滟和朱唤儿也纳为小妾的事情后,李老三倒是没意见。 都是男人嘛。 叶绘稍有微词,毕竟出身西湖花船。 不过在张约素多一个女子没准咱们也能早一点抱上孙儿的说辞下,叶绘倒是也同意了。 这便成了。 李凤梧的大婚之日,定在中秋后第三日。 婚礼前两曰,正逢八月十五中秋节,此曰三秋恰半,故谓之‘中秋’,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又谓之‘月夕’。 每逢这一天早晨,建康的所有酒楼,都要重新装饰门面,在欢门上新扎绸彩,出售新启封的好酒。水果铺子堆满石榴、梨、枣等新鲜水果。市肆之中,亦有堆积如山的鱼肉蛋菜。但无论多少,不到中午,都会被抢购一空,然后大伙各回各家、各过各节。 待得夜幕降临,金风送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斟酒高歌,以享竟夕之欢。 至于平民百姓,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圆子女,以酬佳节。虽陋巷贫窭之人,亦解衣當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天街卖买,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 不过李府忙着隔曰的婚礼,也顾不上过节了,只是晚饭时,李老三领着一家人,于中庭焚香拜月。拜月者各有所期,男则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则愿貌似嫦娥,圆如皓月…… 也不知那么圆的脸有甚好看? 拜完了月,一家人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李凤梧当然不能很好的休息。 也许是官人即将成婚的缘故,住进西院里的几个女人心思沉重……忧思重重。 最为淡然的当属夏暖滟。 她一个船娘,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有个小妾名分,已是天大的奢求。 如今已满足,还有什么牵心的。 其次是耶律弥勒。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身份敏感,加上年岁最大,在李府要受到排挤,这一两年被朱唤儿开导,加上那一次大娘子文淑臻的约定,她心安了许多。 耶律观音还好,反正自己怎么着也该是个平妻。 只是很不满意。 原来李凤梧这家伙这么多女人。 因此很是忧愁啊。 朱唤儿则最为忐忑,有些担心,也有点期望。 她心里还是盼着那个平妻名分。 只是她自己都觉得,这恐怕是不可能的。 正气文浅墨,无可置疑。 平妻文淑臻,也是笃定的事情,剩下的一个平妻名分,自然是身份和地位都在自己之上的耶律观音。 但她心里始终有点奢望。 是以最为忐忑。 李凤梧早就看了出来,是以拜月之后,让各女自行回房歇着,自己洗漱之后来到朱唤儿的房间里。 按照以往,朱唤儿大概会恼羞的让自己滚。 今夜倒是慵懒的坐在梳妆台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凤梧自顾自的走到窗前,宽衣躺在床上,斜枕双手抱头,轻笑道:“后悔了?” “后悔什么?” “如果你执意跟宗平,不说平妻,正妻都该是你的。” 朱唤儿恼怒的回头剜了纨绔一眼。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还来戏谑于我。 李凤梧呵呵一笑。 长声笑道:“好像宗平也成亲了,娘子是安丰军一位副将的女儿,听说也挺美,就是有点小脾气,貌似如今已怀孕了。” 朱唤儿叹了口气,“是啊,平哥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李凤梧点头,“倒希望咱们的大宋尖刀不要被男欢女爱磨平了锐气。” 朱唤儿沉默了一阵,才笃定的道:“不会的。” 李凤梧嗯了声,这样最好。 拍了拍身边的枕头,“过来睡了吧。” 朱唤儿犹豫了下,按照以往,她是要过去将李凤梧踹下床的,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想了,走过去,合衣躺在了李凤梧身边。 李凤梧知晓她的反常意味着什么,侧身看着朱唤儿,伸手轻轻抚摩着她的脸。 良久,才柔声道:“你应该明白,我对待你们,皆是一心。” 朱唤儿嘟嘴,“可是你更爱小娘子。” 李凤梧点头,“是啊,一见钟情,能不爱吗?” 大抵来说,男人对于一见钟情的女神,肯定要比日久生情的女子要更好一些。 不管这个日是名词还是动词。 朱唤儿不说了。 片刻后却开始呜咽起来。 李凤梧愕然,“怎么了?” “你就是嫌弃奴家的身份。” 终究是出身秦淮河上的画舫,是以登不上大堂之雅。 李凤梧苦笑,“你知道的,我怎么会嫌弃。” “就是就是!” 李凤梧那个无语,怎的女人都会有不讲理的一面。 这个时候和女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只好告饶。 “好吧,你说是你就是!” “你看,我就说你嫌弃我吧……呜呜呜……” 李凤梧无奈的很。 只好爱怜的抚摩着朱唤儿的长发,“其实我何尝不想给你个平妻身份,但你知晓,耶律观音是耶律普速完交给我的,不能太委屈了她,大娘子是我从东平山请回来的,也不能太委屈,所以……” “所以就委屈我了!” 李凤梧长叹,“是啊,委屈你了。” “那你得补偿我。” 李凤梧只好赔笑,“一定补偿,想这么补偿都行。” 朱唤儿去哭得更厉害了。 只是哭着哭着,两人就抱到了一起。 然后罗衫半解。 这一夜的朱唤儿极尽主动,甚至可以说是在强奸李凤梧。 或许是知道平妻无望,心里委屈,一直哭泣。 就是在浑身战栗时,也是哭泣着呻吟,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反正第一次主动配合的朱唤儿,李凤梧是享受的紧。 第一次感受到了朱唤儿的纵享丝滑,美得不要不要的。 ps:对宋朝婚礼的考究,发现很繁琐,于是作者君偷了懒,打算“借鉴”大神三戒大师的《一品江山》,诸位书友见谅。(。)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ps:结婚这几章,借鉴的一品江山,三戒大师的资料肯定靠谱,所以对宋朝民俗感兴趣的书友可以看看,应该比较好的还原了当年的真实习俗。 …… …… 八月十七的夜晚。 按说,会会同一些未成婚的好友喝酒娱乐一番。 婚前单身最后一夜嘛。 但李凤梧朋友不多,唯有个匆匆赶到建康的杨迈----偏生杨迈已经和薛桂尔成婚,于是果断省去了这个程序。 第二日是李凤梧大喜的曰子。 天不亮,李凤梧就被朱唤儿唤醒,穿着吉服的耶律弥勒,亲自为他梳洗打扮。 按照婚礼,在迎亲前三天,男家给女方送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花粉盘、画彩线果等物品……女方同样要回送罗花幞头、绯袍、靴笏等新郎迎亲时的吉服。 在耶律弥勒的伺候下,很快穿戴妥当。 虽然这一次婚礼。 是同时要将文浅墨和文淑臻娶回李府。 但都是出自一家人两姐妹,不至于出现一些麻烦事情。 所以所虽然两个娘子,但吉服只有一套。 铺房也没什么幺蛾子。 所谓‘铺房’,由男家备床席桌椅,女家备被褥帐幔;女家还要出人来男家铺设房奁器具,摆珠宝首饰,并把出自自家女眷之手的大红喜花贴满门窗。 换好了吉服,天已经蒙蒙亮了,李凤梧离开自己的院子,来到正院的宗祠中。 宗祠里,李老三一身整齐,肃立在祖先牌位前……其实也没几个牌位。 李家的底蕴就是完全没有底蕴。 李凤梧在堂下站定,向父亲行礼。 李老三点点头,便带着他行昭告先灵之礼。李凤梧从父亲手中接过一杯酒献祭,跪拜祖先牌位后起身。 李老三便沉声训导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 李凤梧赶紧躬身答道:“喏。惟恐不堪。不敢忘命。” 李老三又嘱咐道:“小心护持,休要失礼。早去早回,壮我门户。” 祠堂外的院中,迎亲的家什和人员,早已备齐,李家如今是建康最辉煌的官宦之间,那些富贾官宦家的公子被各自的老头子逼着来凑了人脑,倒是有满满的一院子。 见新郎官出来,众人一齐抱拳笑道:“恭喜恭喜。” 朝众人拱手还礼,李凤梧笑道:“有劳诸位亲朋了。” 杨迈为他胸前披上大红的绣球,李巨鹿牵过一匹通体雪白、披红挂彩的‘玉狮子’,另一手坠镫,笑道:“新郎官上马吧,莫要让新娘们等急了。” “上马!”李凤梧点点头,接过马缰,利索的翻身上马。 “奏乐!”礼赞官高声道。 关于奏不奏乐,曾经发生过不小的争执,因为儒家认为音乐是跳动的,属阳,对属阴的新娘不合适。然而从五代开始民间却喜欢婚礼奏乐,士大夫们发现,比起悄悄的进城、打枪的不要,吹吹打打显然更符合喜庆的气氛。 于是在这个‘礼崩乐坏’的年代,士大夫们也不再遵守古礼了。 在乐队吹吹打打声中,一众迎亲的亲朋,便各拿花瓶、灯烛、香球、沙罗洗漱、妆盒、照台、裙箱、衣匣、青凉伞、交椅等物,跟着接新娘的花轿,浩浩荡荡跟着乐队出发了。 李府距离白水河畔文宅并不算远,一路上都扎好了彩楼欢门,迎亲的队伍便顺着欢门,吹吹打打便到了文家门口。 文家的娘家人,早等在那里。 此刻见到新郎官,众人嘻嘻哈哈的行礼,便将队伍迎进了文宅。 文家门额上,横挂着一条彩帛,已被人扯裂下来。待李凤梧进门后,众人便争着扯起了碎片,这叫‘利市缴门红’。 府中,文家早已摆好宴席,款待前来迎亲的一行人,并分发红包。 李凤梧则被请入了正堂,到一张放在床上的椅子上就坐,饮三杯酒,女家再遣人请他下来,连着请三次,才能把他请下来,这叫‘上高坐’。 李凤梧下来后,赶紧向文启来行礼,文启来捻着山羊胡须点头道:“可要好生待我闺女。” 李凤梧唯有诺诺称是。 待李凤梧出来,迎亲的乐队便作乐催妆。 真要是这时梳妆打扮,黄花菜都耽误了。 事实上,浅墨和淑臻也是天不亮便起床,像李凤梧一样,拜过家堂并祖宗,听了文启来的训导便回到房中。 巧妆画、铺两鬓,调和脂粉把脸搽。 点朱唇,将眉画,一对金环坠耳下,金银珠翠插满头,宝石金步身边挂。 此刻,两姐妹穿着绣有精细的花鸟虫鱼的崭新红裙,华丽的裙服外还罩着一件纱制背子,腰间扎着一条蜀锦彩带,上面坠下一根长长的丝绦,丝绦上绑着两枚玉佩玉环,一枚玉佩吊在膝盖位置,另一枚玉佩坠在脚边……脚下是一双漂亮的尖尖红绣鞋。 好一双明艳不可方物的小新娘。 文家对两个女儿一般对待,虽然一正妻一平妻,但所用礼仪规制,皆一般无二。 听到乐声,文浅墨紧张的绞着手里的帕子,轻声对长姐文淑臻道:“我怎么怪害怕的……” 文淑臻温婉的笑,“妹妹别怕,长姐在呢。” 文淑臻是嫁过一次的,倒是不生分。 此刻外面正在对诗。 唐朝时,有专门的催妆诗,宋人风雅,自然要发扬光大,哪怕平民百姓家结婚,也会各请秀才助阵,以免输得太惨。 文启来在建康经营多年,倒是有不少士子晚辈。 而李凤梧在建康没甚根基,好在有一个进士杨迈,加上一些个凑热闹的年轻人,倒也还勉强能应付。 文淑臻拉着妹妹的手,对房间里的七姑八婆说道:“咱们出去吧。” 于是众人笑着相拥出门。 文淑臻紧了紧妹子的手,“别担心。” 文浅墨抽了抽鼻子,“嗯。” 紧紧的拽着长姐的手,心里别提多紧张了。 七姑八表牵着一双新娘走到门口,却不让文家双姝过去,而是唱着歌谣向李凤梧讨赏:“新娘领出门,礼多方才好。此不比平常买卖。十万,绑一起才够!” “自古以来,绅士不带金。”李凤梧笑着抱拳道。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兄弟便奉上大把的红包,按说就可以把新娘接出来了。 然而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第三百九十章 一夫二妻 还有幺蛾子,有个小娘子,着新妇装,是浅墨的表姐淑臻的表妹,夫家姓许,蔡许氏此刻喜笑颜颜道:“久闻新郎官被当今官家谬赞大宋雏凤,又高中一甲探花,显是文曲星下凡,咱们有一小题,答上来,新娘子接走,答不上来,对不起,我们还舍不得浅墨和淑臻呢……” “哈哈,这可就是班门弄斧了吧?”杨迈哈哈起哄道:“凤瞻是大宋一甲探花,莫说一个题,就是一百个,有何惧哉?!” 这货是存心想看热闹呢。 众人哄笑声中,蔡许氏笑道:“既然新郎官才思敏捷,咱们就不客气了。这第一个小题,便以堂上的龙凤烛为谜面,请新郎官对个对子。上联是‘龙烛画龙凤,龙引凤,凤引龙,龙引凤归偕白发。’” 此联为‘顶真’格联,首嵌‘龙烛’为题,又吉利又刁钻,登时引得女方众人喝彩起来。人们还纷纷询问,这是谁出的上联,蔡许氏笑着一指文浅墨。 感情是新娘子想考究自己的相公啊。 文浅墨和文淑臻很有些紧张,既想官人答上来,又怕他出丑…… 李凤梧终究读了这么多年书,目光一扫,望着喜娘手里,准备搬上车的绣花枕,一下子便对出下联来: “鸳枕绣鸳鸯,鸳弄鸯,鸯弄鸳,鸳弄鸯舞庆齐眉!” 对得实在是巧妙,而且应景,众人轰然叫好。 本来就是助兴的事情,也没多纠结。 反正就是走个热闹流程,还真能把姑爷难倒了不成,讨要了红包后,顺利的让两姐妹登上花轿。 于是李凤梧骑在高头大马后。 身后是两顶一前一后的花轿----尽管规格礼制一样,但终究是有个正平之分,是以文浅墨的花轿在前,文淑臻的花轿在后。 一路吹吹打打回李府。 这时,原先去迎亲的队伍,先回男家门口拦门,一起大声吟诵道:“仙娥缥渺下人寰,咫尽荣归洞府间。今曰门阑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须悭。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十万缠腰应满足,三千五索莫轻抛。” 这是向新郎官讨喜钱,李凤梧起吟《答拦门诗》道:“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诸亲聊阔略,毋烦介绍久劳心。洞府都来咫尺间,门前何事苦遮拦。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 当然红包还是不能少发的。 拦门的人让开路后,张约素端着一碗饭出来,先走到头一顶轿前,掀开轿帘,笑道:“小娘子,开口接饭。” 文浅墨掀开盖头,略略有些茫然,想起母亲昨夜的叮嘱,才醒悟过来,然后羞羞的被支婆喂了一口饭,这是表示新人入门之初,吃夫家饭,成夫家人。 张约素也不换碗,又走到后一顶轿边,掀开轿帘道:“小娘子,开口接饭。” 文淑臻掀开盖头,朝张约素温婉的笑了笑,也吃了一口。 这时地上已经铺好了红毡毯,四名清丽的丫鬟上前,分别扶二位夫人下轿,更多的侍女则拿着盛五谷、豆钱、彩果的花斗,向门首撒去,孩子们争着捡拾。 这是为了压青羊、乌鸡、青牛这‘三煞’。 此时习俗认为,三煞在门,新人不能入,若入则会损尊长及无子。撒谷豆,三煞则自避,新人方可进门。 二位新娘子在侍女的扶持下,下了花轿,踏着毡席行走,先跨过放在地上的马鞍,叫做‘平安’。 李凤梧等在马鞍之后,全身披红挂绿,手持槐树木所制的木筒,牵着同心结,面向二位娘子而立。这同心结是文李两家各出一根彩绦编制而成的,两端也比寻常婚礼上用的长。 侍女将同心结的两端,送到二位新娘子手里,便悄然退到一旁。由李凤梧牵着她们进了院门,直入中堂。 进入中堂,身份比较清白的耶律观音手持金秤,为二位新娘挑开盖头,新娘方才露出花容。只见一个体态轻盈,粉妆玉琢;一个风姿绰绰,仪态端庄;一个鬓发玄髻,长发泼墨,一个皓齿朱唇,温婉如风。端的是春兰秋菊、各胜擅场,皆是一顶一的大美人。 中堂里坐着的来宾,皆是建康之首。 知府陆游带着通判以及诸县大令和府学两位教授。 “某这学生,艳福不浅啊。”陆游笑眯眯的道。 众大人闻言纷纷点头,“放翁收了个好学生啊。” 其实现在李凤梧是天子门生。 众人这么说有些不合礼制,但有些事就这事这样,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夫妻三人先到院**桌前,拜祭了天地,然后入祠堂中,拜祭了祖宗。这才再转回中堂。 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 乐止,司仪诵唱道:“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新人就位,随司仪诵唱‘一拜君上,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如仪依序行礼。众来宾兴致勃勃,早就想看看,他们仨人怎么个对拜法? 谁知人家来了个三足鼎立,头冲头深深施礼拜下,看上去十分和谐。 再向来宾行礼后,新郎便将新娘送入洞房,进行婚礼的下半场,外厢间,则大开筵席、款待宾客。 三人坐在新房的婚床上,女眷们便用盘盛着金银钱、杂果,在房中撒掷,这叫‘撒帐’。它与‘撒谷豆’禳三煞不同,是寄寓着祝愿得子、长命富贵吉祥。只听她们一边撒一边唱道: “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葱笼长不散,画堂曰曰醉春风。 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低,龙虎榜中标第一,鸳鸯谱里稳双栖。 洒帐南,琴瑟和鸣乐且耽,碧月团圆人似玉,双双绣带佩宜男。 洒帐北,新添喜气眉间塞,芙蓉并蒂本来双,广寒仙子蟾宫客。 洒帐中,一双云里玉芙蓉,锦衾洗就湘波绿,绣枕移就琥珀红。 洒帐毕,诸位亲朋齐请出,夫夫妇妇咸有家,子子孙孙乐无极。” 撒帐之后,伺女们奉上金剪,三人各铰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这是‘合髻’,意味生死相随、患难与共、白头偕老的信物。(。) 第三百九十一章 金钗却玉搔头 而后女傧相又奉上四个紫金钵,钵底用红、绿丝线打着同心结----这是新人行‘合卺’礼,亦即双双喝酒。‘卺‘是一个瓠分割而成的两个瓢,但宋人也常用酒杯代替。也幸亏如此,否则还真没法弄。 “玉女朱唇饮数分,盏边微见有坏痕。仙郎故意留残酒,为惜馨香不忍吞。” 女傧相们齐声唱着诗,催促新人两两喝下交杯酒。在欢呼声中。李凤梧先和文浅墨一起把酒碗扔到床下,文浅墨的那个落地后跳起,李凤梧的落地后寂然不动。 观礼的众人大喜道:“好兆头!” 李凤梧再和文淑臻一起掷。 然后两排侍女端着托盘上来,盘中是所谓的‘定情十物’。 最前排的侍女先奉上第一定情物----手镯,一边吟唱着:“何以致契阔?绕腕双玉镯。”一边给两位娘子戴上,套在浅墨手腕上的,是一对翡翠玉镯,浑体翠绿,没有一点杂色。套在淑臻手腕上的,是一对玛瑙手镯,通体火红,亦无一点杂色 套上玉镯后,两名侍女退下。 第二对侍女走上前来,奉上托盘,伴娘从盘中取下第二件定情物----臂钏,吟唱道:“何以致拳拳?绾臂双跳脱。” 钏属镯类,戴在手腕处的叫手镯,佩戴在臂上的叫钏。 比起样式简单的手镯,臂钏则样式繁丽的多。 李凤梧送给浅墨的,是一对玉臂钗,两头施转关,可以屈伸,合之令圆,浑然无缝,以九龙绕之,功侔鬼神。 仅这一件,就花了两千两银子。 送给淑臻的,是一对金跳脱,如弹簧状,盘拢成九圈,两端用金银丝编成环套,用于调节松紧,一点不妨碍运动,同样价值不菲。 轮到第三件定情物----戒指,奉上托盘的侍女吟唱道:“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古代未婚女子均不戴戒指,因为戒指是定情的信物,所以这个最小的信物在女子心中地分量却是最重的。 戒指需要新郎给新娘带上,因为戒指最重要,所以要在场的女姓合唱,以示叮咛与祝福:“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李凤梧取下一枚银色的戒指,众女子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她们都是识货之人,发现那并非银戒,光泽要更加绚丽,显得无比高贵。还镶嵌着闪闪发光的透明宝石。贵妇们心中暗叹,和这种戒子相比,家里那些镶着宝石的金戒指,简直俗不可耐。 于是暗暗打定主意,回头找新娘子打听,从哪能买到这样的戒指? 这些玩意儿可不简单! 大宋罕见,好在如今的大宋已经有不少一赐乐业人,李凤梧花了大价钱,才让一赐乐业人通过海路从海外订做好后带回建康----在李凤梧出使西辽前,就已经筹谋了此事。 拿起浅墨柔若无骨的白皙小手,与她含情脉脉相对,将戒指轻轻套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然后在她的唇上深情一吻,引来一众妇女的尖叫欢呼。 文浅墨羞不可涩----思绪竟然跳脱了,想起了当年在桂影院被官人第一次亲吻…… 李凤梧又拿起另一枚戒指,执起淑臻羊脂白玉般的玉手…… 女人们又爆发出欢呼,惊得前院吃酒席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四件定情物是耳环,侍女唱道:“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而后伴娘从盘子里取下耳环给新娘戴上。 在宋代,小巧简洁地耳环称为‘丁香’,繁复华丽的耳坠称为‘络索’,李凤梧为小妹准备了前者,为月娥准备了后者。 第五件定情物是香囊,侍女们吟唱着:“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为二位新娘子系上。 第六件定情物是玉佩,侍女们吟唱着:“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第七件定情物是同心结,侍女们吟唱道:“何以结同心?素缕连双针。” 后世中国流行的同心结,都是单色的,但日韩的同心结,依旧像宋朝一样,采用双色编织,意味二人一体。 第八件定情物为金簪,侍女吟唱道:“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为二位新娘插上簪子。 第九件定情物是钗,侍女吟唱道:“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最后一件是裙,侍女吟唱道:“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 当然这件不会当场穿起。 这就是宋代为何剩男剩女特别多的原因,光凑齐这‘定情十物’,就足以让小户之家砸锅卖铁了。一旦女方不降低要求,婚事只能无限期拖下去…… 送完了定情十物,就算是把新娘子牢牢拴住了,李凤梧出来到外面向来宾敬酒,女客们在内院开席,自不消提。 婚宴由一品麻辣会馆倾情承办,为了办好这场盛大的宴会,郑合管理的一品麻辣会馆直接停业三天,全店员工全力筹备。 在各大商号的配合下,又在李家小官人亲力亲为的操持下,这一顿婚宴,可谓豪华得让人口瞪目呆。 不惜本钱的通过一赐乐业人的商号,为婚宴运来了三船汴京见不到的食材。 首先是海鲜,在汴京城的高档宴会上,主要以河鲜为主,因为这里是内陆,运输不便,人们所吃的海产品,大都是失去精华的腌制货,味道自然不佳。 但是一赐乐业人在沿海收购到上等的鱼虾蟹贝后,采用‘冻运法’,先送入冰窖彻底冰冻,然后装入层层包裹的保温箱中。 再令所属的沿途各商栈制备冰块,使保温箱内始终处于冰冷状态,用最快的速度运抵京城。 待送到建康时时,那些海产品仍然是冰冻的,自然保持新鲜,只需要简单烹制,其天然的鲜味便盖过内陆的一切菜肴。 其次是蔬菜,这个季节,北方的蔬菜品种已经很少了。但南方依然应有尽有。除了那些国内原产的蔬菜之外,一赐乐业人还从印度引种了木耳菜,从阿拉伯引种了莴苣、包心菜,也一股脑运来了。 还有就是热带水果。什么香蕉、菠萝、芒果、榴莲、山竹、火龙果、红毛丹、黄梨……依托南宋便捷的海运,十天时间便送到了建康,虽然已经有一半腐烂,但因为运量太大,剩下的一半,也足以供应这次宴会了。 而且李凤梧把那些外表不再光鲜的水果榨成果汁,定会大受欢迎。 川菜**麻,有果汁能让宾客吃的更为惬意。 有了如此顶级的食材,加上李凤梧指点下,郑合使出浑身解数,全力打造了一桌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川菜…… 经此婚宴,一品麻辣会馆川菜宗师的地位,就此奠定。(。) 第三百九十二章 洞房花烛夜,城春草木深 本来还有闹洞房的环节。 宋朝的闹洞房,是很没有节艹的,比后世闹得还凶,绝对是新郎新娘的噩梦。但大家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妙的川菜美食,大多吃得撑饱难奈,动都不想动,结果让他给逃过去了。 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李凤梧长舒一口气。纵使钢筋铁打,也禁不起这样折腾,他又累又醉,只想合眼睡去,而父亲和三位母亲,已经早就睡着了。 耶律弥勒和朱唤儿扶着他,往西院走去。 侍女们迎上来,把李凤梧接过去。 新房里,女客要走得稍早些,因此二位新娘子,已经独处了一会儿。 两姐妹,本就连心。 在新房里叽叽喳喳聊了许久,大多都是文浅墨在说,文淑臻在听。 这样一来,文浅墨倒是不怎么紧张了。 可一看见官人进门,顿时又紧张起来,拉着文淑臻的手松也不送。 那么问题来了。 今日婚娶两个老婆,洞房怎么解决? 李凤梧倒是不介意三个人一张床。 可文浅墨是黄花大闺女。 文淑臻虽然是二嫁,但柳子承好龙阳,文淑臻显然也还是个雏儿,根本没经过人事。 你让这俩丫头和自己双龙一凤。 那画面太美,李凤梧不敢看。 不得尴尬成狗屎了。 好在李家早有准备,新房准备了两间。 看见官人进门,文淑臻起身,轻轻捏了捏妹妹,“小妹妹,好好伺候着官人歇了吧。” 文浅墨眨巴着眼睛,“姐姐……” 文淑臻温婉的笑了笑,却不知道说什么。 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 可这些事情自己也没经历过,自己怎么教她啊……而且,官人应该轻车熟路的紧。 耶律弥勒和朱唤儿都离开了新房。 今夜官人大婚,西院除了新人,不住其他人。 耶律弥勒、朱唤儿、耶律观音等人,都暂时改到其他院子里----按照计划,明夜也是如此,因为今夜李凤梧和文浅墨洞房,明夜是和文淑臻洞房。 李凤梧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对浅墨道:“娘子还怕为夫么?” 文浅墨很有些忸怩,低着头不发一言。 文淑臻略略含羞的剜了官人一眼,“浅墨尚小,官人就不要捉弄于她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大娘子也别急着回去,咱夫妻三人还没喝交杯酒呢……” 这本来是闹洞房的程序。 不过在自己强烈要求下,没有闹洞房,但交杯酒还是得喝的。 喝完交杯酒。 文淑臻笑着摸了摸妹纸的头,轻柔的笑道:“我家妹纸终于长大了。” 李凤梧在一旁笑得很“无邪”,“我家大娘子早就长大了,明晚为夫让它更大。” 文淑臻脸色瞬间绯红。 文浅墨呸了一句,很想说一句美的你,今晚我和长姐睡什么的----但终究是大宋的女子,三从四德铭刻在心里,倒是没说。 文淑臻拉开房门,李凤梧对文浅墨轻声道:“你且稍作,我去送送淑臻。” 和淑臻来到一墙之隔的婚房前。 李凤梧轻轻的对文淑臻道:“今夜委屈了娘子。” 文淑臻温婉如风,“官人不要多说。” 李凤梧点头,“我知道,要少说多做。” 文淑臻大恼,粉拳轻轻拍在李凤梧肩膀,“妹子还小,官人请多怜惜。” 李凤梧顺势抓住双手,将它们捂在自己胸口,“要不,我下半夜来找娘子?” 文淑臻低头,“不要……” 声音却很小。 李凤梧放开一只手,一把将文淑臻搂在怀里,按在自己身上。 胸前那感觉,着实让人有点忘乎所以的向往。 成婚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吃豆腐了。 文淑臻的腰身不算纤细,略有丰盈,但胸大,对比之下就显得有些细腻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搂着一个柔软抱枕…… 居中深陷。 软若无骨。 李凤梧轻轻在低头的大娘子额上印了一记,“终不负大娘子之心。” 文淑臻抬起头,眼里泪光晶莹,嗫嚅着很是糯软的说了句,“愿相守此心。” 李凤梧柔情蜜意,“岁月静好,你我皆在。” 文淑臻满心眼的都是幸福,却不不愿意让小妹久等,推开了官人,“官人且回去吧,莫要让妹子等久了。” 李凤梧点头,“那你好生歇着。” 回到新房,不出意料,文浅墨正手足无措的坐在红竹前,小脸儿绯红,一头长发劈落,红烛下显得越发妖娆。 轻轻关上门,轻轻走过去,轻轻抱起小蛮腰,又轻轻放在床上。 “娘子,夜色不早了,歇了吧。” 若是寻常女子,大概谁闭上眼眸,等待着官人的爱抚。 但文浅墨着实青涩,睁大着大大的眼睛,有些茫然有些惊惶甚至还有些不适应,“官人你想干嘛?” 话是这么说,被李凤梧抱着后,她身躯却已是软绵绵的了。 李凤梧笑眯眯的,却不说话。 登床。 一手用力拥住小妹的背部,将她紧紧压在自己胸口,一手轻轻捋着如泼墨一般的长发,看着那双大眼睛,悄悄俯过头去,在文浅墨惊惶而带着疑惑的注视下,含住她的耳垂儿轻轻舔着。 烛影摇红尽是红。 文浅墨浑身如遭电击,白嫩的小脸一下变成了酡红,不安的按住李凤梧徘徊在她腰间的禄山之爪。 李凤梧的吻移到她的朱唇之间,感觉到的依然是记忆中那少女清美的气息,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白桥畔,伊人雀跃着走在人间。 那一刻的文浅墨,宛若天使。 轻柔的道:“浅墨,人生若只初相见,那一年的那一天,我就一直在等你盛开……” 一只手去解婚服。 嘴唇柔情的在文浅墨的脖子、肩胛和耳垂间游走。 最后覆上那半启有些愕然的樱唇之上。 文浅墨是很青涩,可昨夜经过她母亲文蔡氏的教导,已然明白了官人想做什么。 只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于是矜持着,羞怯着。 躺在那里。 最终在李凤梧的攻势下,文浅墨的羞怯与矜持渐渐消融,开始有些生疏的回应。 呼吸渐趋急促,情不自禁的像女萝缠绕着李凤梧,鼻腔里隐隐出息。 李凤梧的手顺着她的手腕,向她袖中延伸,隔着浅墨的中衣小袖,一寸寸地侵袭她从未被异姓碰触过的禁地。 浅墨羞怯难耐,不自觉地向后缩,侧身想避开他的进一步取索,但转侧之间,她身上云锦大衫的六排纽扣,便被李凤梧悉数解开。 李凤梧抓住一扯,整件衣服便离她而去。 再一扬手,大袖衣如云飘去,正罩在床边的琉璃灯上。 室内的光线变成旖旎的红色,气氛愈发香艳迷离。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李凤梧继续对浅墨进行着温柔的侵袭,直到将她变成**裸的小白羊。 文浅墨虽是处子,但一来对他情深似海、二来也禁不起他这这番情挑,早已是吐气如兰、泛滥似海了。一双白嫩纤细的腿儿,不知是夹紧还是松开的好。 呼吸越来越短促。 “浅墨……” 李凤梧低吼一声。 浅墨星眸迷离,闻言双臂搂住他的脖颈,眼里是意乱情迷…… 李凤梧俯身下去,梅花纸帐上影落成双。 满堂花谢。 月圆又是一春。(。) 第三百九十三章 师生话朝堂 **恨短。 然而文浅墨终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初夜撕裂的痛楚让小丫头很难适应,一晚上几乎是抱着李凤梧睡过去的……李凤梧从心底里疼惜浅墨,只是抱着她,安静的相拥而眠。 秋日艳阳高照。 几乎是日上三竿,文浅墨才在李凤梧怀里醒来。 睁眼,便见官人正凝视着自己。 “醒了?” 文浅墨很是楚楚可怜的点头,“你早醒啦?” 李凤梧怜惜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还疼吗?” 文浅墨顿时羞了个臊,扭动身子,“你又笑话我!” 却不料两人赤身**,这一扭动,便感觉一条好大的东西在自己腿间咆哮,顿时羞得不要不要的…… 李凤梧知晓浅墨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笑道:“那休息一下起来罢,得去给李老三他们奉茶。” 新媳妇第二天,都是要给公爹和公婆奉茶的。 文浅墨眼睛一亮。 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官人拿着自己的抹胸,笑眯眯的道:“我为娘子穿衣?” 文浅墨轻轻拍了一下李凤梧,“正经些呢。” 李凤梧哈哈大笑。 起床,更衣。 在梳妆台前,轻柔的为文浅墨描眉。 看着铜镜里的官人认真为自己描眉,心意拳拳,文浅墨满心都是幸福。 果然,认真的男人最好看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举案齐眉了吧…… 因为小夫妻新婚,李老三四人倒也没怪罪两人睡得太晚,反倒挤眉弄眼盯着文浅墨的小腹看,让人无奈的紧。 就算是怀孕,也不能这么快吧。 婚事忙完,李凤梧可以清净偷闲。 不过显然他也闲不到哪里去。 下午时分,老师陆游着人来问,李家小官人晚上有没有空,若是空闲,不妨一品麻辣会馆雅阁相聚一下,师生俩喝点小酒。 李凤梧有些意外。 新婚之后,老师应该是不会找自己谈事情的。 但却忽然邀请,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临安发生了什么? 李凤梧不得而知。 自己不在临安,青云书社关于《青云书刊》的运作又开始保守起来,这一次的青云书刊关于政治方面的内容,依然是中规中矩让人拿捏不到半分不对的缅怀太子的文章。 恐怕真正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得从邸报中得知。 也许老师找自己,正是因为他看邸报,所以才不得不在这个时节约见自己。 交待了事情。 李凤梧带着李巨鹿提前来到一品麻辣会馆。 考察了会馆。 和郑合有过一番长谈,关于在其他州府,尤其是临安等繁华城市开分会馆的事情商定确凿之后,又让他亲自下厨,去准备了一桌饭菜。 在悠云阁静等老师陆游。 建康府治下班时间过后约莫半个时辰,老师陆游来到一品麻辣会馆,被伙计引到悠云阁。 李凤梧慌不迭起身,请老师上座。 陆游也没矫情,面色有些不安的落座之后,并没有多少心思喝酒。 过了一巡便问道:“你还要在建康呆多久?” 李凤梧淡定自若的吃了口凉拌口水鸡,笑道:“怎的,老师也看不惯学生这般娶了娇妻忘了前程的纨绔模样,倒是和三娘一般啊,三娘也在催我去临安了呢。” 自己才结婚一日啊,哪有这样当母亲的。 陆游实在是淡定不起来,“这几年来,我听了你的建议,一直在建康,也算有点政绩,估计再有几月,我就得挪窝了。” 李凤梧诧然,“老师有什么事?” 这个时候忽然说起这个,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游喟叹道:“我没事,是你有事!” 李凤梧意外的很,“学生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能有什么事?” 陆游想了想,“你真没意料到这件事?”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有关两位皇子?” 陆游点头,“就在你及冠前后,临安大庆殿朝会时,有两位臣子启奏,说太子既薨,当立新储,惹得官家恚然大怒,朝会没开会就退朝了。” 李凤梧眼睛一亮,“启奏的两个人,应该是之前和庆郡王走得比较亲近的人吧?” 陆游吃了一惊,“原来你都知道?” 李凤梧摇头,“学生猜的。” 陆游苦笑,“那你竟然没有应对之策留给庆郡王?我记得你是扶持庆郡王的,难道你现在改了,改扶持恭王了?”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要好好审视一下这个毫无节操的学生了。 李凤梧一脸苦笑,“老师觉得学生是这种人吗?” 陆游一想也是,“那你看此事若何?” 李凤梧想都不想,“这两人显然是墙头草,先前本来和庆郡王走得近,随着太子赵愭的病逝,他们应该是被恭王拉拢过去了,只不过官家不知道而已。” 这些事情自己早就想过了。 陆游点头,“可能官家真不知情,反正退朝之后没多久,谢盛堂便请了庆郡王赵恺去垂拱殿,据说,整个垂拱殿以外,甚至包括许多太监护卫,都听到了官家的怒吼声,而庆郡王赵恺出来的时候……” 说到这里,陆游犹豫了下。 李凤梧却苦笑道:“想必庆郡王被官家训斥了一顿不说,还被盛怒的官家掌掴了一巴掌?” 陆游讶然,“你早就料到了?” 李凤梧有些蛋疼的神情,“也不算全料到,我知道这样官家会怒斥庆郡王,但没想到他会动手打庆郡王,你说都是一奶同胞,官家怎么对待恭王和庆郡王,态度差距这么大呢?” 陆游苦笑,“太子刚薨,庆郡王的人就提立储,官家至孝,对庆郡王这种无视兄弟情谊只惦记着立储的行径自然深恶痛绝。” 李凤梧点头,“是啊,深恶痛绝。” 陆游眼一瞪,“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比如你早就意料到了这些,也早就留了计谋给庆郡王之类的……某可不觉得那个本科状元赵汝愚比得上你。” 李凤梧喝了半杯酒,龇牙道:“老师还真别小看赵汝愚,这货只是现在青涩了些,给他时日成长,未来未尝不是又一个柳子承。” 没有节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陆游不屑的哂笑,“阴才柳子承?” 貌似自己还是更看好学生李凤梧。(。) 第三百九十四章 身在野,心在朝 李凤梧嗯了声,“这件事老师不用担心,学生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难怪老师刚才要说挪窝的事情。 他以为发生了这件事后,赵恺肯定再没有入主东宫的机会,而自己和恭王赵惇素来不和,老师一走,建康新任知府很可能是赵惇的人。 这样的会拿捏建康李家。 陆游愣了下,“那你准备若何?” 李凤梧笑眯眯的道:“既然有人想提立储,那就提立储呗。” 陆游大惊,“千万不可!” 这个时候提立储,那不是找死么…… 李凤梧点点头,“当然,也可以不提。” 赵恺没了心气,加上又被官家掌掴,估计是真不想去争夺储君之位了。 所以自己不去提立储,真没人会提。 现在有两条策略:一条是提立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赵惇也来吃个亏;一条就是不提。 提立储君的事情,在官家眼中,就是两个皇子为了东宫之位大打出手。 如此一来,两个人在官家的心中印象都会大幅度跌落。 而不提,官家虽然盛怒之下打了赵恺,但过上几天,等他心情平复了些,大概就能想明白这其中的曲折。 知晓错怪了赵恺,官家大概会稍稍对赵惇有点怨言。 重点是,官家会觉得愧对赵恺。 等赵恺再在政绩上做点东西出来,从庆郡王到庆王,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这些事情,李凤梧早就想到了。 又给老师陆游分析了一遍,这才问道:“老师,您觉得提立储的好还是不提立储的好?” 提立储,可以报赵惇坑陷之仇。 不提,赵恺表面上吃亏,其实最后还是获益最大。 陆游犹豫了许久,“似乎不提的好。” 李凤梧认真的点头,“那就依老师之言,不提。” 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老师这一次任满,大概不会去地方,我记得告假回建康办及冠礼时候,官家提过一句老师的大才,我想老师也许要去临安了。” 陆游喟叹了一声,“其实去什么临安,某现在更希望能继续呆在建康。” 李凤梧诧异,“这是为何?” 陆游喟叹了一声,“在临安居庙堂高远,哪有在建康可亲自策谋,为官家的再次北伐做准备来的实在,所以某啊,现在是真不想离开建康。” 李凤梧肃然起敬。 老师心中,终究还是那个爱国热血的诗人。 认真的道:“老师若想留在建康,学生可以略尽绵力。” 陆游大喜,“凤瞻能做到?” 李凤梧不敢打包票,但还是说道:“学生尽力,终不致然老师一腔热血在临安那口大染缸里被磨灭,所以说起来,学生还是希望老师继续在两淮,未尝不成成为我大宋又一个张浚!” 陆游抚掌大笑,“知我者,凤瞻也。” 师生是夜尽欢而散。 回到李府,正是亥时中。 李凤梧以为大家都睡觉了,这样自己就可以直接去大娘子文淑臻的婚房,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可是回到李府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李老三倒是去睡了,这货晚上和亲家公文启来又喝醉了。 张约素、叶绘、周月娥带着自己那个小妹妹长生,耶律观音、耶律弥勒、朱唤儿、夏暖滟、文淑臻还有文浅墨,以及那个正和长生一块玩玩耍的铁木真,都在西院。 还有一位,从大理带回来的舞娘玉观音。 此时半月刚东升。 西院树影摩挲下,玉观音正在翩翩起舞。 伴琴的豁然是妻子文浅墨。 其余人众围坐在一起嗑瓜子----只有耶律弥勒满身大汗。 似乎是刚跳了一曲。 这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让李凤梧很是满意啊……这才有点妻妾和睦的快乐嘛,而且看耶律弥勒,在文家双姝面前,也没了多处的谦卑。 越发和大娘子亲近了,两人就挨坐在一起,手挽手。 李凤梧和众人打过招呼,示意大家随意。 李巨鹿毫无节操的留下来看舞娘的孔雀舞……李凤梧只好一个人去书房。 老师既然想留在建康,自己可以给官家上书一封。 走进房间,还没坐下,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却是大娘子文淑臻,“怎的不看舞蹈了,玉观音的孔雀舞可是天下一绝。” 文淑臻温婉的笑,“总得有人伺候官人。” 李凤梧大爽。 这才是持家有道的娘子啊,咱家的浅墨在这方面,终究只是好看。 持家还是得看淑臻。 嗯,没准耶律弥勒也行,届时开个家庭会议,让她俩分担着来罢。 于是笑道:“那就麻烦娘子磨墨了。” 红袖添香,墨意幽幽。 李凤梧思忖了许久,文淑臻在一旁安静的守候,眼里柔情似水,看李凤梧的眼神,宛若一汤融化了的蜜糖…… 打好腹稿,李凤梧开始起笔。 看见自家官人那丝毫没有多少长进的小楷字,文淑臻捂嘴偷笑。 李凤梧写好了折子。 又看了一遍,觉得有几个地方用词不妥,于是又重新写了一遍。 等专心致志的炮制好折子,已是亥时末。 本来还想写一封迷信给赵恺,思忖再三,决定还是放弃。 赵恺的心气,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他重拾,还是得看他自己。 他若真的灰心,自己说一万遍都没用。 实在不行,就学韩侂胄和赵汝愚强行让赵扩登基一般----赵恺若是被自己强行送进东宫,那些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雄心壮志自然会重燃炽烈火意。 弄好折子,弃笔。 院子里已恢复安静。 文淑臻便懂事的将用过的笔豪用清水洗了,放在笔架上----从官家那里黑来的笔架。 李凤梧长伸了个懒腰,明日就将这封折子送去临安。 希望官家能听从自己的谏议。 老师继续留在两淮,对自己而言也是好事。 毕竟两淮对大宋而言太为重要了。 仰坐在椅子上,看着文淑臻收拾桌子,李凤梧觉得很温馨,轻问道:“他们都睡了?” 文淑臻嗯了声。 等笔豪挂上笔架,李凤梧伸出手,揽住文浅墨的双腿。 用力。 文淑臻便坐到了自己身上。 文淑臻身体骤然一僵。 李凤梧轻笑,“昨夜没有怪我吧?” 文淑臻一脸忸怩。(。)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最是大娘子风情 李凤梧也不老实一直以来,从第一次见到大娘子文淑臻,自己就知道,大娘子是实战利器,虽然彼此有了感情后这种想法淡漠了许多。 但这是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大娘子容颜比不上浅墨。 臀不如耶律弥勒的宽和翘。 腰不如朱唤儿和夏暖滟。 眼眸也没有魏蔚和耶律观音的深邃辽远…… 但文家大娘子却有她们都不及的风情。 那频频回笑的温婉,那如针线的细腻心思,以及那双眼睛一笑便掩饰不住的小女儿情态,可以说,文淑臻才是御姐的终极形态! 并不是外形,而是她的温婉心细和宽容谦和的性情。 李凤梧又笑道:“娘子啊,其实呢,为夫对浅墨是一见钟情,此等事宜你也知晓,也多亏了娘子明里暗里的撮合,为夫感谢的紧。” 文淑臻便捂嘴笑了,“那一日你在府上吃饭,就见你眼神闪烁,情窦初开的样子,小妹当时对你的登徒子可是讨厌的紧呢。” 李凤梧也乐了,“为夫当时年幼,深恐晚了浅墨便许了他人。” 文淑臻咯咯直笑,“官人动作倒是快的很。” 和大娘子的洞房花烛夜,当然不能围绕着文浅墨来聊天,李凤梧笑了笑,“其实对大娘子,为夫心中也是一直有想法的,只是后来李巨鹿这憨货横生枝节,委屈了大娘子。” 文淑臻忽然侧首,看着李凤梧,“当然知晓,官人的眼睛可是毒辣,每每相见,妾身都觉得仿佛没穿衣服一般。” 李凤梧哈哈大笑。 忽然想起一事,“浅墨虽是正妻,但年幼却较为天真无邪,朱唤儿喜好较多,今后的李府大概等仰仗娘子了,倒是那耶律弥勒不好安置,怕是要一起协助娘子管理家事。” 顿了一下,“娘子还要多担待一些。” 这便是打算把李家交到文淑臻手上。 文淑臻焉能不懂,很有些感动,“但不负官人所望。” 李凤梧咧嘴一下,“夜色不早了,歇了吧。” 文淑臻焉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既是惴惴忐忑,又是满怀期待。 搂着略略丰盈的腰身,李凤梧很是无耻的有了感觉……情之所至,忘归何处,虽然是书房,但已难以压制心中腾起的火焰。 一双手上移,便托住了那惊艳了整个建康的风光。 文淑臻扭动着身子,“官人不要,这是书房呢……” 只是身体却出卖了她。 李凤梧能感受到坐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滚圆丰盈大腿的颤抖,也能感受到大娘子脖子上颤栗的鸡皮疙瘩。 邪笑道:“没事,反正都睡了。” 文淑臻愕然。 官人还真是开放啊,可是在书房里也太羞了个臊……只是思绪还没落下去,却蓦然感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官人解开了。 李凤梧没有练过单手解胸罩。 何况还是古代的襦裙。 但有时候,还是需要暴力一点,反正就这么强悍的将襦裙给拉扯开了。 此刻襦裙已开。 若是没有抹胸的束缚,那对惊艳万古的风光怕就要触目惊心。 和文浅墨的青涩不同。 大娘子早就熟透了……一如那年东平山桃树上的桃子。 春光无限好。 然而片刻后李凤梧却手舞足蹈,好不容易将头抬了起来,立即眷恋的深唿吸了一口气,尴尬的道:“差点窒息死我。” 文淑臻眼里便尽是羞臊。 还有一抹忍不住的得意。 李凤梧感觉自己手不够用。 也终于明白,为何男人总是选择胸大的。 那双惊艳了千古的风光,便跳脱起来,带给男人的冲击感和随之而来的征服快感,不亚于当年自己金榜题名高中探花。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果然是人生两大乐事。 月光清冷。 裸裎相对的两人却热情似火。 黑夜里的建康城,几多欢喜。 书房……婚房…… 几乎一夜不眠。 和青涩的浅墨不同,大娘子文淑臻更为成熟,也更能容忍李凤梧的征伐。 反正两人都乐在其中。 一夜无事。 雄鸡唱晓,天明时刻,两人却又倦怠的沉睡了过去。 李凤梧开始享受人生了。 男人都喜欢新鲜。 新婚嘛,这段日子自己是全身心都风险给了浅墨和淑臻,反正一人一夜,尽量做到雨露均沾而且李凤梧也知晓,哪怕是自己冷落了大娘子,温婉的她也不会有怨言。 是以反而不忍心。 从感情上来说,自己更喜欢浅墨一些。 但从**上来说,貌似不分上下。 浅墨之美,淑臻之艳。 都是让人下不了床榻的美好,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最近于是有些冷落耶律弥勒、朱唤儿和夏暖滟。 这三女也有自知之明。 唯独心里有点不开心的大概就是朱唤儿,不过叶绘、张约素和周月娥没闲着,没少找她聊天,明里暗里暗示下,朱唤儿也认命了。 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很可能会催生家庭矛盾。 是以这一日,在叶绘主持下,李凤梧召开了个家庭会议。 确定了今后的西院,将以大娘子文淑臻为主,小妾耶律弥勒为辅,两人共同打理李府诸事。 这也很可能是李府未来的模样。 反倒是正妻文浅墨,啥也没捞着。 不过也没人敢对她的地位有微言。 毕竟是正妻,主母的地位摆在那里。 而且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李凤梧对文浅墨的感情不是常人可比的。 对此文浅墨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小丫头才想去管那些家庭琐事呢,闲下来还得意的告诉李凤梧,官人你负责挣钱养家,姐姐负责安家守和。 自己负责貌美如花,如此真是太好。 朱唤儿也不喜欢那些琐事,因此没有意见。 至于夏暖滟,她能有个小妾名分,已经心满意足。 而耶律观音,一者和李凤梧还没办婚事,二者作为曾经的西辽郡主,那管得了油盐米醋的琐事,更是没有丝毫异议了。 落实了这件事,叶绘等人也有意无意开始锻炼文淑臻和耶律弥勒的能力,毕竟将来的李家可是一大家子人。 没有一个好的主母很难做到家和万事兴。 只有家和,李凤梧才能安心仕途。 第三百九十六章 你是朕的相公! 李凤梧在建康惬意生活,临安却是波涛暗涌。 随着太子赵薨去。 临安如今仅有两位皇子了。 一位恭王,赵,其后有荆湖南路宣抚使李道的支持,加上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这只是明面上的地方宣抚使节度使。 恐怕私下里不被人知的还有更多。 而在朝堂上风谲云诡。 原本在张杓掌控下,逐渐拉拢到太子麾下的势力,随着太子赵的薨去,这股势力轰然倒塌。 墙头草刑部尚书江君烈这一次很快反应,在太子薨去除丧后没几日,在朝堂之上,就逐渐有位为赵说话的架势。 户部尚书曾怀,原本也是太子势力,赵死后,这位尚书保持沉默…… 不过看官家意思,似乎对这位尚书有些不满意,近期经常拿捏户部,若非这位大尚书能力极强,恐怕也坐不稳了。 然而官家拿捏户部的用意,却只有曾怀知道。 官家是在警戒自己,不要轻易站到剩余的两个皇子队伍中去。 恐怕就算自己保持中立,户部尚书一职大概也要丢了。 工部尚书的大女儿王望北,和礼部尚书、太尉魏杞的长公子魏廷晖也在太子除丧后成亲。 这两部一直处于中立。 这种局势下,两家又成了亲家,是一股谁都不敢忽视的力量。 吏部尚书史浩,自重新致仕一来,做事兢兢业业,从来不参与到争储中去这其实是史浩仕途的缩影,从当年初入仕途到相公,史浩只支持过官家赵。 如今官家登基,史浩依然忠心于官家。 之前辞相,完全是因为不同意北伐而已。 如今北伐已过,史浩自然还是只站在官家那一边。 可以说,朝堂之中的臣子,除去赵珲、赵作仁、龙大渊和曾觌,史浩亦是官家可以完全相信的臣子,否则二次入仕也不会如此快速的就到了吏部尚书一职。 而庆郡王赵恺原本很是凄凉。 颇有些四面楚歌的感觉。 当初被贬为庆郡王,不看好他的人纷纷离开。 尽管如此,枢密院那群主战派也是一直看好赵恺的。 后来又娶了安和郡主为侧妃。 越发让人不看好他了。 但是太子赵死后,枢密院主战派的态度有了分化。 毕竟在他们看来,宋金二次大战中,安守建康的赵远远没有在安丰军冲锋陷阵的赵恺来得有北进雄风。 可赵死后,枢密院有些人又觉得,其实在宋金二次大战中也在前线立过大功的赵作为储君的话,貌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赵恺如今在朝堂上越发不得势。 如今的赵恺身边,仅有的势力大概只有几个无足重轻的人,谏议大夫赵云兆,国子司业赵云宸。 这两人都难以左右影响朝局大事。 只有同知枢密院事蒋芾偶尔还会为赵恺说说话。 而一直处于中立的左相汤思退,兵部尚书汤硕,虽然多次受到赵的拉拢,却依然没有表态,不是因为他们父子不想,而是着实不敢。 汤思退的本来策略的拱扑策居正。 如今太子已死。 就可以改成抱朴策居正。 然而他不敢。 事情要从太子除丧结束那一天的一席话说起。 太子除丧结束后,汤思退被官家口谕宣到了垂拱殿。 面有哀戚的官家,看见自己的左相进来,挤出了一抹笑意,“汤相公近些日子累坏了,来人,赐座罢。” 汤思退受宠若惊。 只敢坐半边屁股。 赵淡淡的道:“如今太子新薨,朕也不欲再立太子,需等东宫晦气尽除,汤相公以为何。” 汤思退楞了下,“但凭官家。” 赵点点头,忽然问道:“太子薨去后,朕还有二皇子赵恺,三皇子赵,两人皆有英武之风,汤相公以为何为储君为好?” 汤思退心中警铃大作。 官家先说不欲急着立储君,现在却又急急忙忙问自己谁当太子合适。 这个问话顺序是不是反了? 以官家的聪敏,断然不会出现这种失误。 那就是故意为之。 官家是在提点自己什么吧…… 心思电转,勐然想起,当初立储赵时候,官家就不爽的很,现在肯定还是不想立太子毕竟赵入主东宫后很快拉拢了巨大的势力,着实让官家不爽了一段时日。 又勐然想起,官家近日在政事上,总是在拿捏户部尚书曾怀。 恐怕也在敲打他别让他再站队了。 这样说来,官家心里根本没有再立储的想法当初立储,也是被那一场病逼的。 想到这里,汤思退立即明白了官家的意思。 难怪会给自己赐座。 朗声道:“庆郡王、恭王皆年轻,经验欠缺,还需诸多磨砺,臣以为不宜太早立为储君,最好需再等多年,两位皇子成熟稳重,官家一手打造的盛世之下,再议立储之事。” 赵心中略喜,这才是朕倚重的汤相公啊。 虽然自己想要恢复江山北伐。 虽然也要倚重枢密院那群主战派。 但大宋的官家,是来将制衡玩得最熘的。 主战派要重用,主和派也需要重用。 有了蒋芾、王刚中等人,那就得有汤思退这么一位主和派相公其实赵知晓,汤思退的主和,不过是他仕途立场而已。 也许这位主和派相公,其内心深处依然是想着恢复江山的。 大宋的文臣,几个不想恢复江山? 只不过所奉行的策略不同。 才有了主战和主和之分。 但在官家的眼中,主战和主和都只是个标签。 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臣子。 赵微微笑道:“汤相公之言极是,只不知朝臣会如何想。” 汤思退立即恍然,官家这是要自己带头。 不仅不要站队到两位皇子中去,还要起表率作用,告诉朝臣,近来今年不要再提立储的事情了,想到这回道:“臣为左相,当表率群臣。” 赵哈哈大笑,“汝相,吾心慰矣。” 你果然是朕的相公。 汤思退心中也大喜,只要这种局面维持,自己的相位必然稳固。 相比而言,那个右相诸葛瑾我的立场就让赵有些不满意,虽然你女婿是柳子承,但你也没必要彻底倒向儿罢。 这么一说,张杓倒还不错,太子薨了后,他便不再参与争储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盛世之雏,恢复江山之望1 张杓确实受到了巨大打击。 他真的没想到。 赵竟然病了,然后真的死了。 虽然官家最后下旨,将那些个用药过量的庸医押入大牢,不在大赦天下的范围内,等待秋后问斩,但这都无济于事。 赵死了! 死了就是没了的意思。 很简单。 作为太子首席谋臣,张杓原本注定是要登上大宋左相虽然官家会换相,但只要自己成为左相,经营几年,加上赵主动请荐的话。 也许,自己不仅是左相,更是三公的太师太傅太保! 那一天,自己将用实际行动告诉父亲,告诉天下人,我张杓,天之骄子,比之大宋雏凤更为杰出。 然而赵死了,这一切都没了。 当然,自己封三公的机会并不是没有,只是显得更漫长了而已。 而且还真可能没有。 如果今后赵登基,只要自己这些年不支持他,等他成为大宋天子,自己估计也就会被寻个借口贬到地方提举洞霄宫什么的…… 虽然自己还不到三十,已是副相参知政事。 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不是右相就是左相。 但是左相汤思退的位置固若金汤,右相诸葛瑾我如今也甚是无虞。 自己这最后两步端的是漫漫无期。 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回建康及冠成婚的家伙,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又想起父亲致仕前说的那句词,张杓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好讽刺。 自己真是绕了个巨大的圈子。 如今却又回到了原点。 想明白了一些事的张杓,自此之后,在朝中安静下来。 秉持公事,从不参与同僚宴请。 亦从不宴请同僚。 宛若一颗光鲜亮丽的雨花石,在大雨之后的泥泞里,忽然开始沉淀起来 终有一日,会绽放出灿烂光辉。 临安渐渐不闻天骄声,亦不见天骄影。 干道三年的秋末,临安问斩了几个翰林庸医。 几张圣旨传下,两淮以及襄阳、川陕等地出现了大幅度的人事变动。 因春风渡一功擢为安丰军正将,在来安大战中因军功升任安丰军统制的宗平,终于去了权兼一词,正式成为安丰军制置使。 原本仅是正将的宗复,升任安丰军副都统制。 副将的汪继伦,反而升任了安丰军都统制。 这估计是两人的能力,在这几年被吏部考察了个透彻,宗复确实要差上汪继伦一筹。 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之子李睿,因统率轻骑立下千里纵江淮的大功,在清流关大败拐子马和铁浮屠,迁升为光化军统制。 干道三年秋的圣旨一下,李睿成了光化军都统制。 全权掌管组成了建制的重骑军!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命,要知道,大宋骑军本来就少,何况重骑军。 这支重骑军,还是西辽的五百匹精锐战马,加上大理送过来的战马中挑选了两百来匹,才勉强有了个雏形。 不过,也仅七百余骑耳。 然而这七百余骑,全是精锐中的精锐。 装备更是万金打造一骑,奢华得让轻骑士兵流口水。 据悉,看到重骑军的林宗棠只说了一句话:当屠铁浮屠! 铁浮屠就是金国骑军王牌重骑军! 可想而知这支两百余骑的重骑军有多么精锐。 这只是雏形,随着西辽那边每年送过来的,加上从草原购买的战马,也许等几年北伐时,大宋的重骑军就能达到三千甚至五千之巨! 一支三五千的重骑军,绝对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甚至可以左右一场战局。 尤其可见,官家对重骑军的重视,也可见官家对李睿的信任。 而这一切,都来源于李凤梧的出使辽国。 没有李凤梧出使辽国,就不会有这五百匹精锐战马,大宋要打造重骑军,就还需要时日,不至于在干道三年就让重骑军具备雏形。 李凤梧之功,就是林宗棠都忍不住放下成见,在说了那句“当屠铁浮屠”后又道了一句:“狗|日的李凤梧,这功也甚是泼了天了,这次老子服了他。” 林宗棠这一句狗|日的,绝对不是辱骂。 而是一种武将的至高赞誉。 至少在李睿看来,自己老丈人这句话是赞誉,军界出身的武臣,也这般认为。 至于文臣怎么想,这些粗犷汉子没那心思去管。 至于读书人李凤梧是不是觉得在辱骂他,林宗棠也浑然不惧。 一甲探花,应该能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 抛去立场不同的事情,林宗棠是真的服了大宋雏凤。 恐怕不仅他林宗棠,偌大的大宋朝野,至少有七成的文臣武将,自认做不到李凤梧这些事情,对大宋雏凤的功劳和升迁,更是没有丝毫怨言。 使金、使大理、使辽。 三使,简直漂亮的不能再漂亮。 这样的大宋文臣,就算是武臣,对此也没有丝毫怨言。 而是由衷的佩服。 关键是这货并不是儒雅的读书人而已,襄阳死战,这位大宋雏凤可是坚守到了最后,等到了李睿磨磨蹭蹭的支援,才挺着嵴梁回到了临安。 这样的读书人,又岂仅仅是读书人而已? 这就是大宋的嵴梁啊! 大宋尖刀宗平,飞骑李睿之外,宋金二次大战出现的三个人才,襄阳卢震,在死守襄阳后擢升光化军副将,后迁利州路兵马都监,旨意一出,卢震高升数级,竟然成了利州路都钤辖。 品秩相当于一军之副都统制。 武功大夫、安丰军副都统制、寿州知州辛弃疾。 这位大宋辛青兕终于再进了一步,依然文武并封,摘掉了因为赵恺挂过虚职而让权兼的安丰军节度使一职。 正式成为一军节度使。 当然,在文职方面,权兼淮南东路招讨使…… 这个职位有点令人难以揣测。 不过想到淮南东路那边,本来空职没有,能硬生生给辛弃疾一个淮南东路招讨使,都算是官家绞尽脑汁的事情。 这样一来,文武并封的辛弃疾,再一次向着枢密使的位置迈进。 当然,升职的不仅这几人。 还有许多地方州府路军,都有变动,只不过平迁居多,像这般升职的却不鲜见。 有心人很快发现了此次大范围人事变动的诡异之处:但凡是宋金二次大战中因功升职的,这一次人事变动中,都或大或小幅度的升官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盛世之雏,恢复江山之望2 比如襄阳死守战中,最后剩下的那些士卒,在这一次大幅度的升职浪潮中,亦有几人爬上了副将、部将的位置。 又比如当年跟随宗平在春风渡四千破一万,又五百残兵偷城的最后剩下的那两三百人,亦有人高升,成为一军官员的中坚力量。 这是个信号! 对于武将来说,这是个让人振奋的信号。 官家忽然重用了宋金二次大战的功臣,明显是在告诉天下臣子,朕又有了要北伐的雄心,你们这些沙场武将可要准备好了…… 盛世无英雄。 乱世出武臣。 宋金二次大战后,闲了几年的武臣们都感到机会来了。 从隆兴大战之后,官家励精图治,到今年乾道三年,虽然还没达到盛世的风光,但如今国内国泰民安,再有个几年,恐怕真能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北伐恢复江山。 作为武将,对此喜闻乐见。 然而朝中的主和派,却忧思重重。 好在官家在此次大封之后,并无其他更为激进的动作。 毕竟盛世的风华刚显。 就算要北伐,至少也还得等上三五年----一场战争带来的创伤,并不是短短两三年就可以修复的,况且从隆兴二年到乾道三年,四年的时间里不仅要修复战争创伤,还要累积财力为北伐准备。 至少也得十年左右。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可以说,官家此举,便是远见的布置。 为将来的北伐储备人才。 这个局面就是:只要大宋有了一定的国力,官家不仅有心,有能力,还有人来北伐恢复江山。 有道是文成武治。 官家意图北伐,当然不会只重用宋金二次大战的功臣武将。 那些有着经略之才的读书人文臣,不少人也纷纷被吏部考核后,受到了的官家的擢升。 最为显耀的便是建康知府陆游,便擢升为淮南东路转运使,权兼建康知府,加封正奉大夫,入宝文阁待制。 隆兴二年春闱中高中一甲状元的木待问,入阁之后在外地出仕了几个月,随着这一次大幅度的人事变动,木待问前往建康,权兼建康府通判。 隆兴二年春闱高中一甲榜眼却又被李凤梧的探花抢去风头的黄洽,被派到寿州,补了辛弃疾寿州知州的缺。 不仅这两人,近十年来的大科中,年富力强的有才之士纷纷得到起用。 本科状元赵汝愚,被召回京后,很快权兼他职。 任然补着郭师元门下省录事的职,但又让官家给他权兼了个殿中侍御史,加封朝请郎----这擢升幅度之大,即可媲美当年的李凤梧。 而起居舍人柳子承,也迁了。 平迁。 从起居舍人迁到了侍御史。 职官上只比赵汝愚高了一阶。 不仅这些,赵云宸从国子司业迁到了枢密都承旨,高升一级。 但不可同日而语。 从搞教育到了枢密院去,这是要重用的迹象。 而谏议大夫赵云兆,升任给事中。 这个位置极其重要,属于中枢三省。 随着这一连串的旨意降下,临安朝野的人顿时有些震惊莫名----官家重用了如此多的文臣武将,俨然是在为将来北伐储备人才。 但却又有个信号在里面。 太子赵愭薨后,太子的原有势力,不知道为何,除了刑部尚书江君烈很快倒向了恭王赵惇,其余大部分人竟然都保持中立去了。 偏生谁都知晓是恭王赵惇的人,那个阴才柳子承,反而从起居舍人带了侍御史。 这个侍御史可就没起居舍人有分量可言。 此消彼长,庆郡王赵恺的谋臣赵汝愚,却权兼了殿中侍御史,还加封朝请郎,俨然就是要平步青云----要知晓赵汝愚是本科的状元! 本科状元,大凡是需要去外地出仕一阵,赵汝愚却不到半年就回了临安。 然后就进了中枢,然后又没过多久,权兼殿中侍御史,加封朝请郎,这种擢升幅度,不得不让人揣摩其中的信号。 赵汝愚和柳子承,分别代表庆郡王赵恺和赵惇。 官家重用庆郡王的人。 而且是在太子薨后不久,有人提过立储,官家大怒之下将赵恺宣到垂拱殿训斥之后发生,只是训斥了一顿,却又重用了赵恺的人,这就不少人明白了过来,三王均衡之后,太子赵愭入主东宫,如今薨了,便是双王对峙。 官家这一连番的动作,摆明了告诉众臣。 朕要继续保持双王制衡的局面! 恐怕也是打算长时间内不立储,一心打造盛世,图谋今后的北伐恢复江山了。 随着邸报送地全国。 大宋境内,人心沸腾。 远见之士,纷纷抚掌----如今盛世曙光已现,当今天子如此重用贤才,几乎都在期盼盛世之后的江山北复。 李凤梧也不得不佩服。 尽管有自己这只蝴蝶扇了翅膀,赵昚终究是中兴之主。 给他恢复了雄心,那就一心要恢复祖业。 尤其是升职了赵云宸、赵云兆和赵汝愚这三个宗室子弟,恐怕也能直接提升赵恺争储的心气----如果这样赵恺还振作不起来,那自己还是愉快老实的带着铁木真回蒙古吧。 成为元帝国的开国世家,貌似也是不错的选择,没准到时候还能在中原这边当个封王,权倾中原什么的。 日子依然要过。 官家的旨意和意思布置下去后。 临安朝堂却忽然冒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刚刚返回临安的秘书少监、太中大夫、秘书少监、开国子李凤梧,上奏请求官家,组建一支商队下西洋。 大宋因为被金国、吐蕃堵住了商贸通道,海运急剧发展。 但国家主持的大型商队下西洋,这不是一件事小事,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 朝中反对声遍野。 李凤梧也没在意,反正就是回到临安上个折子表示一下自己成婚之后也在忧思官家给官家表一下忠心而已,并没有奢望南宋就能如明朝那般,做到七下西洋…… 那需要的不仅是财力,还需要国内局势的稳定----更需要人才。 南宋没有三宝太监郑和。 所以对此并没有寄以厚望。 第三百九十九章 盛世的美好人生 成婚之后,度完蜜月的李凤梧,举家出发来到临安重新修缮装潢了的梧桐公社。 这一次规模浩大。 除了父亲李老三,母亲叶绘,二娘周月娥,三娘张约素,妹妹李长生,铁木真和耶律观音留在了建康,其余人众尽数来到了临安。 文浅墨、文淑臻、朱唤儿、耶律弥勒、夏暖滟、李巨鹿、徐眉娇、玉观音…… 文启来两口子,也想着出门透透气,于是来到了临安。 梧桐公社还是那个梧桐公社。 但规模庞大了三倍不止。 在李凤梧回到建康这段期间,张观丢下了手头的一些事情,和杜仲卿两人一起配合,买下了梧桐公社周边不少地皮,重新修缮了几座院子起来。 原来的房间,也扩大规模了不少。 假山流水,水榭楼台,廊桥栈道,荷叶田田,进门照壁轿亭,门口石狮镇府----重新装潢修葺的梧桐公社,占地近十五亩之多。 装潢之豪华,就是青云街上,也找不到几个。 这在临安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知道,李凤梧从入仕一来,就没拿到过朝廷的一份俸禄,如今他却忽然大兴土木,重新修缮的梧桐公社之豪华,让人瞠目结舌。 花费之巨,怕是得十万贯。 一时之间,弹劾李凤梧可能存在贪污受贿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到垂拱殿。 赵昚的御书桌上很快摆不下。 每日都是数十封折子,全是弹劾李凤梧贪污受贿的。 开始赵昚还留中不发,后来受不了了,只好让相关部门去查了一下。 当然查不出什么。 这一次李凤梧出了大血。 这几年攒的家底全部投了进去。 青云书社赚的钱,德云堂在西湖花船、临安青楼上赚的钱,建康天一素斋坊、琼绾道场赚的钱,以及一品麻辣会馆赚的钱尽数投了进去。 这还不算,依然有个巨大的缺口。 最后还是李老三一狠心,大郎要在临安立足,自己这个当爹怎么能袖手旁观。 从李家产业中,抽了三万贯,投给了李凤梧。 如此,才勉强将梧桐公社重新修建好。 算下来,梧桐公社从购买周边地皮,到装潢结束,整整耗资了近十万贯----换成后世的软妹币,以大宋的购买力来说,差不多近三千万! 这确实是一笔让人瞠目结舌的巨款。 然而这就是南宋乾淳盛世的风华----如此有钱者,又何止李凤梧一人而已。 是以当相关部门查了一圈后,发现李凤梧所有的钱都是正当收入,并没有任何贪赃枉法后,临安的弹劾声音弱了下去。 其实也有灰色收入,比如德云堂的收入----这个收入李凤梧让人将账目做进了青云书社之中,要彻查的话肯定能抓到一点马脚。 但花船和青楼其实也属于正当生意。 况且相关部门的人不傻,这个时候弹劾李凤梧是一回事,但真要用贪污受贿这个来打击李凤梧,恐怕难。 所以查也只是走了个过场----查的都是秘书监的事情,又只有著作管理费一事。 著作管理费,秘书监可不止李凤梧一个人分钱,他虽然拿的大头,但其他人员,哪怕就是熟纸匠和掌固这等最底层的工作人员,一年也分了几百贯不等。 难道还真能因此将秘书监所有人定罪不成? 况且收取著作管理费是官家首肯,分钱也是官家默许了的事情。 那这事来大题小做,不是打官家的脸么。 还有个让相关部门无语的是,临安大小书商甚至全国的大小书商,对这事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跟着李凤梧的青云书社大赚特赚,更没人愿意证明行贿这种事情。 最后调查不了了之。 反正李凤梧就是赚了这么多钱,还都是来路清白的很。 着实羡慕了不少人。 不过重新修缮了梧桐公社,加上自己成婚消费也巨大,李凤梧最近确实有些捉襟见肘,让如今持家的文淑臻和耶律弥勒担心的很。 好在李府众人齐心。 最给力还是得属老丈人文启来。 在看到了新建的梧桐公社,瞠目结舌了大半天,最后文启来站在中院看着一池荷花里的金色游鱼哈哈大笑,让人莫名其妙的很。 不过到了晚上,文启来就找到了如今持家的大女文淑臻,拿出了万贯会子,说嫁妆那些金银你俩姑娘可得保护好了,千万别去变卖。 我估摸着你家现在经济应该会有点紧张,这点钱女儿你拿去补贴家用,别让女婿在仕途之外还要担心家里的油盐米醋。 对此,老狐狸文启来甘心情愿的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自己只有这么一对女儿。 而且让文启来愿意如此大方的还有一个原因:在回到梧桐公社的那一日,在进门之后,女婿左手牵着文浅墨,右手拉着文淑臻,只说了一句“浅墨淑臻,为夫目前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感情女婿如此大兴土木,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文启来能不感动? 况且大女文淑臻持家,自己这个当爹的,怎么也得支持一下她。 毕竟如今的梧桐公社,仅仅是下人奴仆,加起来就得好几十号人,每日的开销巨大,女婿又被罚薪了好几年,自己也不忍心看到他们过的紧巴巴的。 不仅文启来大方出手,藏了不少私房钱的夏暖滟,也拿出了攒起来的钱银,甚至还想卖掉西湖边上那个庭院。 不过被李凤梧制止了。 自己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卖房产的地步。 在大家齐心之下,青云书社和德云堂那边,很快送来了本月的钱银分红,李凤梧才安然度过了这一次的经济危机。 不过却不得不急忙去信建康,通知郑合开春之后再到临安来开一品麻辣会馆分会馆的事情。 现在自己是真拿不出钱了。 豪宅、美人。 李凤梧开始在南宋的临安享受生活。 李凤梧依然住在占据了梧桐公社三分之一面积的听雪院----毕竟李家小官人的妻妾太多,原有的听雪院有些住不下,便扩大了不少。 听雪院主房,是一座三层的听雪楼。 第四百章 风雨前的岁月静好 三层的听雪院,三楼两间房,一间作为李凤梧的卧室居住,一间书房,前面有个大地的楼顶,修了一个四面通透的小阁,可供冬日晒太阳听雪,春秋赏花观雨之用。 二层四间房。 局中两间,是为将来是双正妻文浅墨和魏蔚准备的。 当然,现在文浅墨已经住了进去。 居旁两间,则是平妻文淑臻和另外一位平妻,大概会是耶律观音的卧室。 第一层也是四间房。 现在住了耶律弥勒、朱唤儿和夏暖滟……未来还会不会再添一个人住进去剩下的那个房间,大家都不知道,但李凤梧知晓,应该是不会了。 在听雪楼旁,还有一座二层副楼。 二楼是个大厅。 既做书房用,又可作家庭会议室,也是古玩图书的收藏室,装潢得很是古朴典雅。 一楼是宴会厅。 极大,可让家姬做歌舞之用。 一正一副两楼,其装修之奢华,就是王府也不外如是。 随着李凤梧成亲之后,听雪院里如今住了五个姑娘,每一个都是李家小官人的女人,这个睡觉就成了个麻烦事。 好在文淑臻和耶律弥勒两人想得周到。 李凤梧如今睡在三楼,也不用专程跑到哪一个女人的房间去。 反正官人想让谁暖床,那谁就去三楼。 倒是还好,一家其乐融融,也没有因此事而导致后院起火唯独的麻烦就是耶律弥勒和小官人睡觉的时候,让文淑臻和文浅墨不适应了好几日。 虽然装修时候就考虑过隔音的事情,也加了措施。 可毕竟上下楼之隔,声音还是很清晰的要传下来。 都是些小事。 于是李凤梧觉得自己有点沉沦了,有点纸醉金迷,甚至于很想就这样过下去如此,做一个盛世小官人,然后自己慢慢变成大官人,岂非是个完美人生? 上午,在小妾耶律弥勒、朱唤儿或者夏暖滟的轮番侍候下梳洗起床,吃过早饭去秘书监点卯,办完公事又处理掉青云书社等方面的私事。 下午便能抽空陪各位娘子,到了晚上,临睡前自己只管在听雪楼三楼等着美人前来。 至于是哪一个李凤梧很是郁闷啊。 自己竟然不能翻牌子。 哪一晚上和睡同床共枕,竟然是文淑臻说了算,而且这大娘子出了名的温婉,也不想让朱唤儿、耶律弥勒和夏暖滟起妒心,公平公正的很。 她自己反倒是最少来三楼陪自己的人儿。 好在大家知晓,男人嘛都喜新厌旧,正妻文浅墨身份地位有放在那里,是以最近时刻,几乎都是文浅墨在陪着李凤梧。 李凤梧很喜欢文浅墨,是出自内心的爱。 最喜欢泼墨秀发扑满床,一身春光胜白雪的浅墨娇羞欲滴的闭着眼等待着自己这丫头是从来不会主动的,含蓄的很。 老丈人文启来两夫妻,在临安呆了一个月,入冬之后便回建康去了。 走之前千叮万嘱了两个女人,又交代女婿诸多事情。 文蔡氏甚至暗示了李凤梧,姑爷你可要加把劲,我老两口也没什么盼头了,就想着能抱抱外孙外孙女。 李凤梧只好唯唯应诺。 自己确实努力了,只不过怀孕也不是一天的事情。 在这样的局势下,李凤梧从成婚到干道四年的春节,享受了半年的幸福小官人生活。 这半年李凤梧确实没闲着。 很快有了好消息。 文淑臻怀孕了! 这个消息着实让李府众人意外的很大家都知道,大娘子文淑臻温婉,陪伴李凤梧的时间,甚至比夏暖滟还要少一些。 但她却是第一个怀孕的。 意料外的事情,却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听雪院一众女人,就大娘子文淑臻和耶律弥勒好生养,其次是朱唤儿。 耶律弥勒之前因为小产过一次,虽然有一两年了,但她现在已是三十的人,要怀上孩子还是有一定难度。 而朱唤儿一直是不开花结果,这大概于她和李凤梧房事的方式有关。 反正朱唤儿又恢复成了那种,要么你来主动强奸我,要么我来主动强奸你,反正就是不配合你,寻找那种被强迫的快感。 这样导致怀孕的几率极低。 于是大娘子成了第一个有身孕的人,就大娘子文淑臻那丰腴的大胸翘臀虽然不如耶律弥勒好生养,但毕竟也是个好姑娘。 三五次完美的巫山**后,很自然的怀上了。 …… …… 李凤梧的日子过得很是安静。 只不过有一事始终惦挂在他心上:没了心气的赵恺,就算被官家重用了赵云宸、赵云兆还有赵汝愚这三赵,赵恺也始终没有来过梧桐公社。 李凤梧对此无可奈何。 不过好在如今恭王赵老实,朝野之间也没什么大事。 自己也乐得逍遥一段日子。 于是也便没去折腾,反正赵恺迟早有一天会自己重新拾取心气的那一天,应该是在北伐的战场上,毕竟赵恺终究是赵室的皇子。 然而事情终究不会这么如李凤梧的惬意。 虽然如今官家是执着于双王均衡,虽然如今的赵恺失去了心气,但赵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心局势稳定,赵室江山无虞,这位恭王殿下开始想办法打击政敌。 首当其冲,自然是李凤梧。 干道四年开春之后,赵在太子赵死后半年,终于彻底完成了之前的部署和收拢,开始了对赵恺势力的打击。 尽管赵恺如今没了争储的心气,但赵以防万一。 在柳子承的建议下,他也不想留下一个威胁。 虽然柳子承的建议,是先对赵云兆、赵云宸和赵汝愚三人下手,但不知道为何,王妃李凤娘一反常态,坚决要求擒贼先擒王。 意思就是先干掉李凤梧。 如此恭王赵无可奈何,只好听从王妃的意见这个意见不仅是李凤娘的意思,也是荆湖南路宣抚使、怀化大将军李道的意思。 在干道三年秋末冬初的那一拨大肆提升的旨意中,李道被加封怀化大将军。 所以赵只能听从。 不过柳子承仔细想过之后,觉得也是可行。 毕竟如今庆郡王赵恺失去了心气,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赵云兆、赵云宸和赵汝愚三赵不足为惧,如果能擒贼擒王,彻底解决李凤梧的话,恭王赵今后的立储之路将再无阻塞。 于是,一张阴谋的大网在临安悄然铺展开来…… 第四百零一章 一屋折子,弹劾尽一人! 然而却无人知晓。 临安乃至整个大宋的民心,都是极其振奋的。 在当今官家中兴政策下,大宋经济蓬勃发展,从隆兴二年到干道四年,仅仅五年时间,大宋就走入了盛世的风华里。 当然,这些政策是由当官的施行。 但传递给天下百姓的渠道却不是独有的通过邸报送达全国。 还有一个东西,发挥了极其强大的宣传力,其效果之昭彰,就连天子赵都意外的很。 青云书刊。 自李凤梧出使西辽一来,一改了张观之前的保守作风,青云书刊刊登的政治言论和官家赵颁布的政治措施,几乎是按照李凤梧的观点来进行。 当然,这也是按照官家的意愿只不过里面多少掺杂了一些李凤梧自己的私心而已。 比如今日青云书刊发布的一篇,由翰林学士承旨周必大亲自起草的一篇《风华论》中,既有官家首肯的意思,也有李凤梧悄悄传递给周必大的意思。 周必大如今是南宋文坛盟主,借着他的名气,青云书刊很刊登了些他的文章。 这篇《风华论》,主要意思是歌颂了官家厚德政恩,对黎民百姓的一些惠民政策的影响,同时用浓墨重彩绘画出了一副盛世风华。 最后居安思危的点了点题,盛世之下,当复江山云云…… 然后在其中非常隐晦的提了一下宋金二次大战中,如今的庆郡王赵恺立下的军功,言辞间颇多赞誉,言称若是再次北伐,庆郡王便可立马开封城头…… 这一篇文章是得到过官家首肯的,是以一经发行出去,着实影响不小。 无形之中,树立了官家盛世明君的天子形象。 又隐晦的告诉了大宋百姓,咱们的庆郡王皇子不仅前有战功,今后也将成为回复江山的宗室砥柱人物,这种人才是咱们大宋未来的天子官家…… 这让赵等人恨得牙痒痒的。 可也没人敢拿它做文章。 大家都是明白人,青云书刊如今是秘书监和青云书社合作,基本上代表着官家的意愿虽然李凤梧掺杂私心可恨,但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连上皇都对这篇文章赞不绝口,言道周必大好文,足可彰我赵室圣君形象,此类文字,当多多抒于此刊传载万世…… 上皇赵构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能怎样? 所以要想搞倒青云书刊,就得先整垮李凤梧。 是以赵是真的坐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李凤梧很可能通过青云书刊,改变大宋在野人士的观点:那就是庆郡王赵恺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 盛世风华下的临安,悄然拉起了腥风血雨的序幕。 一场注定名垂史册的大事,徐徐在画卷上展开。 而如今的临安,真应了那句诗。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做汴州。 临安之中,富贾出现的人数迅速攀升。 据户部不详细的统计,临安城中,家有五万贯者甚巨。 五万贯,那就是后世的千万富翁。 而这还只是干道年间。 由此可知,干淳盛世下的南宋富裕到了何等地步,如果没有蒙古铁骑的南下,让南宋继续这么发展下去,也许真会产生资本主义也说不准。 这一日清晨,李凤梧有些疲倦。 先去看了怀孕后经常呕吐的大娘子文淑臻,示意丫鬟们好生伺候主母,然后和文浅墨两人一起吃了早饭,这才在耶律弥勒和朱唤儿的伺候下换了官服前往秘书监。 夏暖滟这姑娘,在休憩了一段时间后,又重新燃起了写作的**。 更是自作主张的从听雪院搬回了西湖畔的院子里。 晚间睡院子里,白日里就在花船上写作聊斋的另外一个故事,《狐仙辛十四娘》。 这或许是写作习惯了。 对此李凤梧也不好反对……估摸着也有夏暖滟的自知之明,知晓自己的出身不太好,若是天天在听学院争宠,会让人闲话。 不如去西湖来的清净,况且自己也会抽空去看她。 知道进退的小妾,才是好小妾。 交代了张三,德云堂务必保证夏暖滟的清净和安全之后,李凤梧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说句实话,自己其实也挺喜欢在花船上折柳夏暖滟。 那种异样感觉比在听雪楼的床榻上要好了许多估计是个男人都难以拒绝船震和车震的魅力罢。 走到秘书监,还没来得及进去点卯,就有太监匆匆赶到。 说官家宣召秘书少监李凤梧前往垂拱殿觐见。 李凤梧也不知道有什么事,笑着和小太监寒暄了几句,那小太监身份太低,岂敢不谄媚李凤梧这个天子宠臣,很是讨好的道:“李少监且放心,大官心情好的很。” 李凤梧点点头,掏了两张会子悄悄递给小太监,“些许酒资,请中贵人笑纳。” 那小太监受宠若惊,悄然接过,“李少监客气了。” 不得不赞了一声李凤梧,难怪内侍省的人都在说,谢盛堂谢都知特别青睐李凤梧,这位李少监做人做事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虽然他那张刻薄嘴唇着实不讨喜,但谁会和会子过不去? 来到垂拱殿见礼。 官家正在批阅折子,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挥手示意,“盛堂,你带咱们的大宋雏凤去看一眼罢,也叫他知晓。” 李凤梧莫名其妙,去看什么? 谢盛堂好笑的点点头,从官家身后走到李凤梧身旁,“李少监请随我来。” 李凤梧茫然的很,只好抬步跟了上去。 心中暗暗想道,难道是官家打算赐个郡主或者公主给我,这倒不是没有可能啊,旋即勐然想起,貌似官家那几个女儿和宗室的几个郡主,姿色都有点对不起身份。 貌似低于自己的审美口味。 出垂拱殿左侧,行了一二十米,来到偏殿。 护卫开门。 谢盛堂带着李凤梧穿过大堂,来到一个小房间,推开门,笑眯眯的道:“这是官家用来放一些留中啊或者不批不发的折子的地方。” 李凤梧哦一声,“有点茫然啊谢都知,官家让我看什么?” 谢盛堂指了指房间,“一屋折子,弹劾尽一人!” 第四百零二章 曝光,危机! 李凤梧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这个房间不大。 几个书架,全放满了各种规格的折子,就连当中的书桌上,也放了几大撂还没来得及整理的折子……有些时间久远的,上面甚至铺满了灰尘。 尴尬的笑道:“这不会全是弹劾我的折子吧?” 谢盛堂呵呵乐了,“你猜?” 李凤梧苦笑,“那恐怕是了。” 顿了一下,又无奈的道:“贤才遭人妒忌,古之人不欺余,但我着实没想到,在临安朝野,我竟然如此受人重视,弹劾我的折子竟然能堆满一个房间,着实有点受宠若惊。” 几个用词,都是反话。 谢盛堂点点头,“这么多年博览史书,弹劾一个臣子的折子,能够堆满一个小房间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事实却在眼前。 李凤梧耸耸肩,无所谓的道:“官家圣明啊。” 要是赵不圣明,就这些折子,足够自己罢官几十次了。 谢盛堂笑意玩味,“大官压力也很大,尤其是去年冬季,你那梧桐公社耗费巨资打造出来,六部、中枢三省,西府三衙,御史台,九寺三监,一天弹劾你的折子得有几十封。” 李凤梧嘿嘿干笑,“怎的有种满朝臣子尽政敌的错觉。” 谢盛堂忽然脸色凝重起来,“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李少监最近的日子似乎过得太惬意的,这样下去,还能剩下多少锐气?” 李凤梧知道谢盛堂这是为自己好,苦笑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看了一眼谢盛堂,“谢都知没有这些烦恼,可我有啊,修身在先,且时时秉持至驾鹤,齐家这个事情,也分外重要。” 谢盛堂无语…… 自己确实无法理解李凤梧的这种感情。 谁叫自己是个太监,而李凤梧却是个女人往他身上扑的风流士子呢。 回到垂拱殿,赵已批完今日上午的折子。 对进殿后重新行礼的李凤梧道:“都看见了?” 李凤梧点头,“臣压力很大啊。” 赵哂笑,“朕真没看出来。” 这货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压力的人,感情根本没把那一屋子弹劾他的折子放在眼里……年轻就是好。 对什么事都是无所畏惧。 李凤梧忽然想起一个事情,“官家留着这些折子,不会是要以后和我算总账吧?” 赵咳嗽一声,“朕是真小气的人?” 这些折子留下来,本来就是规矩,等过上十年八年,才会有内侍省统一处理。 当然,自己这样做,也不排除是有这种想法。 表面上自然不能让李凤梧察觉出来。 哪里知道李凤梧却似知晓一般,很是认真的提醒赵,“官家,圣人不欺人啊!” 赵无语,挥手,“得了,待上几年,让内侍省走流程处理了便是。” 李凤梧这才问道:“官家今日宣召臣来觐见,恐怕不止是让臣来看一下那些折子的罢?” 赵摇头,“朕还真是让你来看一封折子的。” 李凤梧愣了下,“又有人弹劾微臣了?” 赵也不多说,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折子,丢给李凤梧,“你自己看吧,看完给朕一个解释,若是满意,朕便饶了你这一次,若是不满意,哼……” 言下之意不言而明。 李凤梧暗暗苦笑,估摸着恭王赵坐不住了。 打开折子看了一眼,顿时暗暗头疼。 果然是恭王赵的手笔。 折子出自刑部尚书江君烈之手,所奏之事也是刑部分内事情如今临安几大地下势力中的翘楚,德云堂一事! 李凤梧看完之后,默默的将折子合上,递还给官家。 赵眯缝着眼,“就没什么说的?”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江尚书折子中说的事,基本上无误。” 赵有些意外的哦了声,这货怎么这么轻易就承认了,有点不像他的风格,“所以,你就是德云堂幕后的东主了?” 李凤梧有些迟缓,也有些凝重,“青云书社的背后东主,也是臣。” 赵先有些愕然,不明白为何扯到了青云书社。 然而一旁的谢盛堂却笑了笑,李少监这一手玩的漂亮,将德云堂和青云书社扯到一起,确实是漂亮的招数……就不知道他如何圆的过去。 李凤梧淡然道:“然而臣,却是官家的臣子。” 赵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这货是想说,青云书社是李凤梧的,德云堂也是李凤梧的,然而臣却是你的臣子,所以这一切也可以说是官家你的。 但是赵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忽悠过去,声音略带冷漠,“然而这些东西,朕都不能直接控制。” 李凤梧却不怕死的反问,“官家,您是谁?” 赵莫名其妙,“朕就是朕啊!” 李凤梧镇定自若,淡淡的说道:“您是大宋天子,您是中兴之主,您的眼里,有满堂朝臣,有天下百姓,有九州山河,亦有临安风华,因为您是天子,您看的都是一国之重,而区区一个青云书社,一个德云堂,些许青松枯枝,也需要官家您来亲自看着么?” 赵愣了下,“所以你的意思……” “臣的意思,如果说咱们大宋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巨舟,官家就是船长,是掌舵之人,而朝野臣子便是舟上水手,请进方向是官家掌控,而船上琐事,自当有其余人来分担。” 李凤梧知道,这件事自己要是处理不好,德云堂很可能要被官家逼着解散。 这对自己而言,是个巨大损失。 不仅是钱的问题。 还有人! 张三如今在德云堂聚集了不少人,虽说媲美汪继伦这种的不多,但也有几个,其身手不错,还有一副侠肝义胆。 绝非乌合之众。 这些人自己必须要笼络下来,也许今后就能派上大用场。 等将来北伐,自己将这些人丢到边军之中,未尝出不了一两个将军甚至于节度使如今的德云堂,不仅有大量资金,更是购买了诸多兵书,培训着这些人。 当然,现在德云堂被挖掘了出来,这些事情自己只能选择坦白给官家。 否则被赵查到,扣自己一个有某法之意的罪名。 那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第四百零三章 我带大宋天子去狎妓1 而且这个局势看来,德云堂这个事情,有必要把官家也拉下水了。 赵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李凤梧忽悠。 脸色倏然一沉,“这就是你打掉义平庄取而代之的理由?” 李凤梧苦笑,“臣没有取而代之!” “证据确凿,你觉得朕是听信你一面之词,还是相信江尚书的如山铁证?”赵脸色越来越难看,随时都要爆发怒火。 李凤梧只好苦笑,“官家为何会觉得,德云堂就是下一个义平庄?” 赵冷哼了一声,“西湖花船,临安青楼,哪一个不是建立在拐卖女子剥削女子的血汗基础上,你这样做,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赵并不惧怕几个义平庄德云堂。 只要这些组织不搞事,他们赚他们的钱,赵作为天子,也管不到那些平凡女子的命运。 但是他痛心的是李凤梧。 这个自己无比青睐的年轻人,竟然为了赚钱,竟然也组织了个地下势力,去外地拐卖女子到临安西湖的花船上来营生。 而且还在临安开了好几处青楼。 赵痛心的是李凤梧没有了自己以往欣赏的那种正直。 而变成了唯利是图的人。 李凤梧哪里知晓官家的心思,苦笑着道:“官家,德云堂所辖的女伎,无一是被迫的,也没有一个是从外地拐至临安的。” 赵哼了声,这话谁信。 “那李少监的意思,德云堂所辖西湖花船,新开青楼里那些女伎,都是自愿出卖肉身来谋生,这倒是叫人好生疑惑了。” 却是谢盛堂出口问道。 历来女子,又有几个心甘情愿沦落风尘? 李凤梧却感激的看了一眼谢盛堂,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让自己有机会解释。 赵却剜了谢盛堂一眼,隐然有责怪的意思。 谢盛堂心里跳了下,只好低头不敢和官家对视。 李凤梧不疾不徐,“德云堂花船上的女子,大多是从原有义平庄手上接过来的,但凡能寻到户籍或者愿意脱身的女子,皆有德云堂出资,送回了老家,剩下的女子,则是无家可归又无一技之长,这些女子德云堂若是不管,必然是流落成难民,最终惨死街头巷尾” 赵打断李凤梧,“这么说她们还要感谢你了?” 李凤梧咳嗽一声,“臣不敢这么说,但臣敢保证,这些女子现在对德云堂是心存感激的。” 赵哪里肯信。 却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假设你所言是真,那德云堂所辖女伎,按说走了一大部分,你又哪里来的人,能新开好几家青楼?” 如果真是拐卖女子,赵不介意狠狠敲打一番李凤梧。 倒叫他知晓,朕欣赏你的才华。 但朕不同意你赚钱的手段,在朕的盛世之下,你得给朕收敛着!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官家还记得乾道元年臣出使大理归来,那一年各地出现大旱,又去年,楚州那边海水倒灌……” 海水倒灌就是一场海啸。 这个事情当时自己在西辽,不过回临安后才听说了。 赵点头,“朕当知晓。” 李凤梧脸色有些哀戚,“其实,德云堂如今所辖女子,大部分都是大旱、海啸之后幸存的女子,被德云堂买到临安” 一见官家要怒,李凤梧慌不迭道:“官家放心,这些女子,德云堂从来没有威逼她们卖身,皆是心甘情愿,而且她们在德云堂的花船和青楼之中,是卖艺还是卖身,都由她们自己做主。” 这是实话,但也不是全部的实话。 德云堂确实从来不逼迫女伎但是李凤梧交给张三的办法很简单。 寻常女子,卖艺的话,一夜大概能赚一两贯会子。 而卖艺卖身的女伎,一夜却能赚二十贯,若是姿色好的,三五十贯也是可能的。 在这种极端的对比下,不少前期还能秉持内心贞洁的女子,要不了三五个月,也会渐渐沉沦……而且这些女子大多无家可归。 又是女伎,难以寻着好人家出嫁,是以赚钱了也很少会想着赎身。 当然,赎身的人其实也不少。 好在德云堂的人不断到临安周边去寻找那些家破人亡的女子,再带回临安调教其实如今的西湖花船,已经不再主要靠美色盈利。 而是靠服务! 李凤梧交给了张三一整套的方法,关于如何打造这个行业的至高理念和手段。 打造出帝王般的服务体制。 那是从后世一个沿海城市移植过来的方法。 赵眯缝起眼,冷冷的盯着李凤梧,不发一言。 李凤梧说的话,赵是很难相信的。 作为天子,虽然对民间青楼了解不多,但多少知道一点,而且饱读诗书的赵也觉得,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自甘堕落成为女伎。 李凤梧说她们都是自愿,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见官家这神情,李凤梧干脆心一狠,弱弱的问道:“要不,微臣做东,官家今夜随微臣去夜游一番西湖,看看春天荷叶连天的西湖美景?” 顿了一顿,“赵荆赵知府去岁治理西湖,效果奇佳,西湖之境美轮美奂,若是明月当空,湖面生出蒙蒙薄雾,那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 赵愣了下。 一时间没醒悟过来。 又愣了下。 等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才哭笑不得。 这货…… 胆子真是大的没有道理可言了啊! 大宋禁止官员狎妓! 这是律法规定的。 这货竟然还忽悠自己和他一起去夜游西湖,不就是狎妓么……这要是传出去,你李凤梧这个奸伶小臣的名声肯定洗不掉。 朕也会落个风流天子的恶名。 一旁的谢盛堂憋住笑容,却崩得很是难受,最后怕自己失笑惹怒了官家,灵机一动,佯怒道:“李少监,你好大的胆子!” 这才将心中的笑意化去。 李凤梧啊…… 谢盛堂无奈的很,只不过看李凤梧如此信誓旦旦,他倒是相信了李凤梧几分。 只是赵不会这么容易轻信。 忽然面容冰冷,带着一股萧杀之意盯着李凤梧,“你以为朕不敢去揭穿你的谎言?” 第四百零四章 我带大宋天子去狎妓2 顿了一顿,倏然起身,怒道:“笑话!” 又道:“现在起,你留在垂拱殿,不得出宫不得与任何人交谈,今夜朕倒要去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言,如果你所说为假,休怪朕不给你留情面!” 这绝对不是笑话。 如果赵亲自去了西湖,发现李凤梧说的是假话。 那后果之严重…… 罢官都不为过! 李凤梧是真没想到官家竟然同意了,一时间怔在那里。 谢盛堂却是大惊,“大官,万万不可!” 赵冷哼了一声,对谢盛堂的劝谏不置可否。 看了一眼呆滞的李凤梧,冷笑了一声,“怎的,现在知道后怕了?” 李凤梧看了一眼赵,眼神很奇怪。 赵有些不解,“怎么,吓得连解释都不敢了?告诉你,晚了,而且朕现在不必去就知道你说的是假话,李凤梧,你教朕好生失望!” 李凤梧的眼神依然很奇怪。 赵看得有点诡异,不说话的李凤梧,有点不合常理啊。 谢盛堂在一旁也是诧异的很,“李少监,你没话可说了?” 李凤梧哭笑不得,看着官家,“我可以说话?” 赵愣了下。 李凤梧继续道:“官家刚才亲口御言,从刚才那一刻起,臣不能和任何人说话啊!” 顿了下,忽然笑嘻嘻的道:“臣明白了,官家的意思是臣不能和人说话,但官家您是天子,当然不是一般人,当然可以和您说话。” 这马屁拍的……还行。 赵却哭笑不得,难怪这货的眼神那么奇怪…… 话说,这货说的难道是真的。 他竟然不怕? 这世上真有那么多自甘堕落的女伎? 一个两个还可以理解,但德云堂下辖的女伎,怕是要上百人。 这么多人,都自甘堕落不说。 还能对德云堂心怀感激? 打死赵,他都不敢相信……因此对今夜的西湖夜游,倒是有点期待了。 于是这一天的李凤梧,有点蛋疼,被关在了垂拱殿整整一天。 官家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去夜游西湖,谢盛堂只好去安排。 当然,按说官家也可大张旗鼓的去,毕竟如今是盛世江山,官家皇室去游个西湖也算不得什么……但今晚去游西湖的目的可不单纯。 这样还大张旗鼓的去,叫史官如何记载。 大张旗鼓的去,那个起居郎肯定也要跟着,到时候如实记载,官家好不容易在民间树立起来的明君形象怕是要毁了。 但官家夜游西湖,准备的东西也很多。 游完西湖在哪里睡觉? 官家龙体贵重,当然不能睡在西湖的花船上。 但偏生大宋有宫禁,游完西湖回大内,不是不可以让守城开门,但这样势必要惊动很多人,到时候也是个难以遮掩的事情。 而且这件事要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谢盛堂为了这事,愁苦的很。 赵才懒得管,反正谢盛堂安排不好,他是要问谢盛堂责的。 最终还是李凤梧拍板,官家若是不嫌弃,可以到臣的听雪楼住一夜。 谢盛堂愣了下,看向官家。 赵想了想,“朕也想去看看,能让满堂文武都上折子弹劾的豪宅究竟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能否媲美朕的大内皇宫。” 李凤梧吓了一跳,“官家,您这是要臣的命啊。” 赵冷哼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确定了游玩西湖的住宿,剩下的就是护卫安全事宜。 官家要夜游西湖,偌大的西湖上面,不说禁止游客这种兴师动众的事情,至少也要遍布暗哨护卫最后还是李凤梧建议,实在太麻烦,确保万一,今夜西湖禁止游客吧。 赵一想也是这个理,挥手同意,让谢盛堂着人安排。 当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赵让谢盛堂交代下去,等他和李凤梧到了西湖,再将所有游客赶走。 李凤梧对此丝毫不怕。 赵看着李凤梧淡定自若的神色,越发疑惑了。 难道这货说的是真的? 赵相信,如果李凤梧能够通风报信,告诉德云堂的人,自己今夜要去,恐怕得自己去的时候,西湖花船上所有的船娘都会如李凤娘说的那般应付自己。 但他现在被自己关在垂拱殿,根本不可能和外界通信,他为何还这么自信? 赵是真心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这一日,但凡来到垂拱殿觐见官家的人都诧异的发现,那个天子宠臣李凤梧,这货竟然一直在垂拱殿里,而且也不说话。 就找了个位置坐着安静的看书。 而且官家也不管他。 让无数人疑惑不已,摸不着半点头脑,消息传出去后,临安众臣心中都紧张了起来。 难道要发生什么大事? 然而直到天黑前,大内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殿前副都指挥使赵珲在傍晚时分被宣召到垂拱殿,听到官家的吩咐后,震得在原地愣了许久,才道:“官家,这不妥啊!” 李凤梧在一旁嘿嘿的道:“赵指挥使,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作为殿前禁军副都指挥使,官家想去夜游西湖,您想到的问题不是官家应不应该去,而是您能不能确保官家的安全,别忘了您的职责!” 赵珲怒视李凤梧一眼,“都是你这奸伶臣子妖颜惑主!” 李凤梧耸肩,“夜游西湖而已,怎的在赵指挥使眼里就那么不堪,难道您以为咱们的官家是昏君么,赵指挥使,您这也太……” 下面的话不说。 但这话有点诛心了。 赵珲吓了一跳,慌不迭对官家见礼,“微臣绝无此意!” 赵看着自己两个臣子斗嘴,忍不住乐了一下。 又发现赵珲吃瘪,不由得苦笑。 斗嘴,赵珲还真是不李凤梧对手。 这满堂文武,要论口才,如今已知的,大概仅有汤思退和张杓可以,阴才柳子承和李凤梧还没有正式交锋过,是以不可得知。 挥挥手,“好了好了,别吵,你们的心意朕懂,赵指挥使,你也别想那么多,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夜游西湖,只不过朕不欲过多人知,所以选择了便服出游,你速速去安排了罢。” 明面上的事情还需要赵珲去安排。 黄城司那边,赵不想惊动。 当然,主要是因为赵镰那边已经吩咐了下去,镰子已出动,足以确保自己安全。 第四百零五章 我带大宋天子去狎妓3 李凤梧不知道刑部尚书江君烈是怎么查到德云堂背后的东主就是自己。 反正政敌就是查到了。 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官家面前证明清白。 自己赚钱,确实是暴利的赚钱,但是不赚血汗钱李凤梧有这个底气,是因为他在垂拱殿说的话都是真的。 自从德云堂拿下西湖花船生意后李凤梧就在想这个问题。 为何当初夏暖滟愿意第一次见面就和自己滚床单? 只因为自己路见不平救了一个姑娘。 夏暖滟的悲剧,李凤梧不想看见有人再重演。 所以当初德云堂拿下花船生意后,李凤梧就想过很多一种是想到自己作为德云堂的东主,今后肯定也会和钱枫钱鸣一般,被政敌挖出来。 一种是想到如何改变西湖船娘的现状。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两件事合成一件事来解决。 既想赚钱,又不想逼迫良家妇女。 那就只有一种:找那些无家可归又无一技之长的年轻女子,然后将她们培训成后世东莞的那种靠服务取胜的女伎。 当然,才华和姿色也是不可或缺的。 大宋有钱人大多是读书人。 读书人狎妓又喜欢个风雅……所以再怎么服务,女伎也得有些才艺。 将东莞那一整套的制度移植过来后,几个月后,李凤梧就对德云堂感到非常满意。 从义平庄残余势力手上接手过来的西湖船娘们,除去已经送返家乡的,其余留下的女子,很快接受了新模式,而且表现异常抢眼。 有几个头牌姑娘,甚至赚钱在临安买了宅院却不赎身,依然当船娘。 这个问题解决了,李凤梧也就不惧怕政敌挖出这件事。 就比如今天,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官家,自己赚钱是暴利,但绝对是来路清正,没有压榨女伎的血汗女伎赚的钱也不少。 坑的当然是临安的有钱人。 趁着官家处理政事。 李凤梧已经想好,度过了今次危机,自己必须得先下手,想办法给赵一个下马威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坑了我一手,我总得还一点什么。 实在不行,那咱们就撕逼最后一搏。 虽然现在就动用最后的杀手锏,不能达到十分的效果。 但李凤梧相信,只要自己拿出杀手锏,至少有六分的胜算,若是赵的谋臣柳子承应付不好,甚至能达到七分的胜算。 不过最终还是要看官家。 而且就算自己拿出杀手锏,如果不能确保赵恺登上太子位,赵依然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所以李凤梧一直在等。 等待干道七年,赵立威太子的那一年。 那时候提出立储,自己拿出杀手锏,赵的太子之位基本上要黄。 赵的太子位一黄,自己和枢密院等主战派再提出立赵恺为太子,把握就极大了。 只要赵恺成为太子,赵就绝对没有再卷土重来的机会。 所以,自己还得等三年。 不过现在看来,赵似乎等不了三年……至少他等不到登上太子位再来对付自己,这当中恐怕也有那个冤家李凤娘的意思。 毕竟这女人对自己恨之入骨。 想到这李凤梧竟然有点愧疚,看了一眼赵,暗暗歉意,不好意思啊官家。 差点就把你儿媳妇睡了。 现在想一下,李凤梧忽然觉得有点后悔。 当初是不是该把李凤娘办了? 那身材那样貌……还是个人妻。 大不了穿衣之后继续当陌生人,或者当个仇敌。 当然,这种事也只敢想而已。 就算回到那夜的秦淮画舫之上,李凤梧依然会那么选择。 吃了晚饭。 官家着人去通知了皇后和贵妃,今夜不会去,同时也着人通知了上皇和太后,身体不舒服,今夜就不去给两位请安。 换上了谢盛堂找来的普通大官人服饰。 赵环视了一眼,愣了许久,才道:“果然是人靠衣装。” 没穿皇袍的自己,和普通富家翁也没多大区别。 李凤梧在一旁嘿嘿笑道:“哪有,官家虽然穿着普通衣衫,但一眼看去,依然威武逼人,一股傲然龙气灼灼逼人,臣依然不敢直视啊!” 赵无语,这货的马屁功夫真是毫无羞耻心可言。 也就是不明白了,李凤梧这人,其他方面都好,这几年自己看在眼里,他的进步是非常巨大的,为何在两件事上始终没有一丁点的进步: 书法和拍马屁。 他那楷书,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拍马屁的功夫也从来没有长进……偏生自己还有点吃他这一套。 总觉得这是赤子之心。 等了片刻,换了便装的赵珲进来,“官家,一切准备妥当,等下城门会开片刻小门。” 谢盛堂也换了管家服,轻声点头道:“大官,可以出发了。” 众人看向李凤梧。 李凤梧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赵咳嗽一声,“你要不要回梧桐公社去换一身衣衫?” 这货还穿着秘书少监的官服。 李凤梧摇头,“不用,臣到西湖再换。” 一行四人,悄无声息的出了大内皇宫……就算被禁军护卫看见,也早被交代了,没人敢发出一点呵斥,也没人敢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 赵珲对皇宫的掌控,远远在皇城司龙大渊之上。 来到西湖畔。 谢盛堂离开了一会,片刻之后,就见临安府来了不少兵丁,很快的功夫,西湖上面再无私人花船……德云堂的人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原本对临安府怨声载道的花船之上,也开始安静下来。 偌大的西湖周围,明里暗里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 偌大的湖面之上,灯火辉煌的花船里,不知道又有多少是禁军眼线和镰子…… 可以说,此刻的西湖,就算是有一个老鼠,也是被盯死了的。 张三头戴面具,他身份特殊,虽然毁容了,但依然不敢在人前出现,怕被之前的同事镰子认出来想起了主子的吩咐,悄然吩咐了身边的人,然后远离了西湖。 自己的身份,依然需要保密。 所以今晚无论西湖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能露面。 第四百零六章 我带大宋天子去狎妓4 张三相信那个人。 所以他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西湖,将事情交给手下瞧瞧去了张观府上。 张观如今已知晓张三的身份。 两人有机会也能对酌几杯。 两个男人,一个目盲女,日子简单而幸福。 三人都很珍惜。 这一切都建立在那个男人对自己的信任上。 张观也心知肚明。 所以张观和张三两人对那个人,是由衷的感到敬畏和佩服。 所以张观从来没有自立门户的想法。 所以张三尽管牢牢掌控着德云堂,对那个人也依然生不出一丝反心他现在的势力,完全可以带着妹妹和妹夫张观两人远离临安,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 但他不敢。 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而且妹夫也不会舍得青云书社这个他耗尽了心血的事业。 妹夫不愿意离开,妹妹张疏影也不会离开。 张三知晓,其实现在张观在妹妹心里的分量,不比自己轻何况妹妹还怀孕了。 而张观这个妹夫也做的相当靠谱。 虽然张观的父母一直在说,让张观再娶一个正常的女子为平妻,但都被张观拒绝了,更是表明,今生张疏影一人足矣…… 这样的妹夫,张三还能说什么。 只有全力支持。 反正自己的生命,如今只剩下了妹妹和妹夫。 嗯,还得加上妹妹肚子里的孩子。 …… …… 李凤梧带着官家,来到西湖旁他买下地皮修好的那个院子外面。 夏暖滟的花船停靠在岸边。 上面并没有灯火。 李凤梧讪讪的笑道:“要不,官家等一下,我去叫人,顺便换身衣服?” 赵踌躇了下,“去罢。” 李凤梧走进院子里,绮舞正伺候着夏暖滟在沐浴,李凤梧也不见外,闯进浴室,看着浪里白条一般的夏暖滟笑道:“今夜你恐怕休息不成了,得忙些事。” 夏暖滟略略娇羞的捂着私处,“官人今夜要留宿这边吗?” 李凤梧摇头,“得走,陪一个重要的……嗯,领导。” 夏暖滟有些失望。 李凤梧从绮舞手中接过衣衫,递给夏暖滟,“先穿起来吧,等下要上船游西湖……”犹豫了下,认真的道:“今夜的人很重要,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夏暖滟第一次在官人脸上看到如此郑重的神色,忍不住惴惴起来。 官人就是面对庆郡王赵恺也没这么严肃过。 这个重要的人物究竟是谁? 趁着夏暖滟穿衣的空暇,李凤梧对绮舞说道:“我记得我身衣服放在这里了,洗过了没?” 绮舞低头头,“洗过了小官人。” 等绮舞拿来衣衫,李凤梧对绮舞道:“你现在用最快的速度,去通知苟五娃,让他速度来见我,苟五娃你应该认识的罢?” 绮舞吃了一惊,吓得不要不要的,“德云堂的二当家?” 李凤梧点头,“你不需害怕,只管去告诉他,就说有个行李的小官人找他,他不敢为难你。” 绮舞犹豫了下,还是跑了。 夏暖滟已经穿好衣衫,为李凤梧换了便服后问道:“官人,究竟是什么人,需要这么大张旗鼓,竟然要让苟五娃来见你交代事情。” 李凤梧叹了口气,“不能告诉你,但总之你知晓,千万别失礼,否则为夫也要落罪。” 夏暖滟暗暗咋舌。 穿好衣衫,李凤梧在前,夏暖滟在后款款,两人一同走出院子。 李凤梧陪笑道:“让您久等了。” 赵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折柳腰的夏暖滟,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这就是你那位花船上的红粉知己?如今青云书社的当家大家,那两篇《婴宁》和《画皮》就是出自她手?” 真是让人吃惊。 那个写出那么美好话本小说的大家,竟然出身西湖船娘。 李凤梧这小子发掘人才的眼光也真是毒辣。 而且看这架势,两人的关系不对,据说这个夏大家如今是李凤梧的小妾。 这货才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凤梧只好尴尬的赔笑。 正欲登船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熟悉的声音,“等等我啊!” 李凤梧愕然。 扭头看去,却发现魏廷晖穿着公子哥儿的服饰,跑成狗了一般来到众人面前。 赵珲不着痕迹的拦在了赵面前。 赵却看了赵珲一眼。 赵珲愣了下,旋即小退了一步,不敢再阻挡。 心中却有点奇怪,官家竟然不担心这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是刺客么……旋即猛然想到,此刻是西湖万千就是天罗地网,如果是刺客也放不到这边来。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恐怕不是一般人。 等李凤梧和那人打了招呼,赵珲便释然了。 原来是当朝太尉、礼部尚书魏杞的大公子,也难怪官家放心他。 李凤梧真没想到魏廷晖会来,诧异的问道:“你来作甚?” 魏廷晖眼咕噜一转,“本来是去梧桐公社找你商量关于我妹妹的事情来着,结果你不在,我就猜到你看你来找夏大家了,所以就来了。” 一听是因为魏蔚的事情,李凤梧就没有深想。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却因此错失了一个发掘真相的机会。 看了一眼官家。 赵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李凤梧便道:“正好要夜游西湖,要不一起?” 魏廷晖大笑,“一起一起。” 旋即看了一眼赵、赵珲和谢盛堂,都是不认识的,于是行了晚辈礼。 六人登船。 整理好了诸事,李凤梧和官家对坐在一层,赵珲和谢盛堂一左一后护卫,魏廷晖则很是知趣的选择了个靠边的位置。 夏暖滟坐在李凤梧旁边,伺候众人的酒水。 片刻功夫后,绮舞带着一个汉子登船。 短大衣襟,面目略有粗犷,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豁然是个归正人。 赵珲一听这口音就吓了一跳。 不过看李凤梧那么淡定,也就放心了一些,李凤梧再大胆,也不敢对官家不利。 绮舞到后,替代了夏暖滟,开始伺候众人的茶水。 李凤梧对苟五娃道:“酒水一并送过来。” 苟五娃有些拘谨,“回小官人,都在船下岸边候着。” 李凤梧对赵珲点头,“有劳。” 第四百零七章 我带大宋天子去狎妓5 既然是官家要用的,肯定得需要检查,李凤梧也怕,所以还是要让赵珲去检查一番赵珲当然义不容辞。 片刻后几个青衣小厮将酒水小菜搬上了花船。 苟五娃在一侧听命。 花船荡向湖面。 大宋天子、大宋雏凤的狎妓之旅,就此启程扬帆…… 世人没有绝对密不透风的墙,在后世,这件事还是被挖了出来,然后令民间津津乐道多年。 李凤梧并不知道后世会如何评价这一次事情。 但他知道,自己今夜带赵来西湖,直接目的不是狎妓,是要给官家证明自己的清白,化解这一次赵通过刑部对自己的攻击。 所以荡舟在西湖上,没多少心情歌舞喝酒。 赵赏了会美景。 心情略略好了些,暗暗赞道,幸亏之前李凤梧遇刺之时,自己没有将临安知府赵荆贬了,这位宗室子弟这一次将西湖梳理得相当不错。 或有一路宣抚使之才,今后可交由吏部考核后重用。 不知不觉的,赵荆就这么要升官了。 水波荡漾。 赵不说话,赵珲、谢盛堂、李凤梧都不敢说话。 李凤梧不说话,夏暖滟、苟五娃、魏廷晖也不敢说话。 这三人以李凤梧马首是瞻。 但此刻都看出来了赵身份的不平凡,虽然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富家翁,但是哪个普通富家翁能让李凤梧这般老实?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临安有这号大人物。 而且……眼生的很。 夏暖滟的花船不大,此刻却是整个西湖的核心。 赵咳嗽一声,看向李凤梧,“凤瞻,是否可以找些女子来活跃下气氛。” 李凤梧立即道:“善。” 官家叫自己的字凤瞻,显然是在告诉自己,现在起,两人就是长辈晚辈的关系,绝对不要让其他人知晓他是大宋天子。 于是对苟五娃道:“你去船尾,随意唤一首花船过来。” 又强调道:“是随意。” 苟五娃愣了下,还是行礼后去照办了。 赵满意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一艘和夏暖滟的花船差相仿佛大小的花船靠过来,放下舢板,走过来三个女伎,姿色身材气质皆是中人。 不过胜在会打扮,那狐眼儿挺魅惑。 但在场的都是什么人……赵贵为天子,什么女子没见识过。 李凤梧妻妾成群。 谢盛堂是太监。 赵珲是天子宠臣,家里的老婆小妾也不必李凤梧少,虽然质量略差,但也不是区区中人之姿的船娘可以比拟的。 苟五娃天天在西湖,花魁都睡过,何况这几个普通船娘。 魏廷晖么……小伙子此刻稳如泰山。 和王汝怀成婚后的魏廷晖,大有要步李巨鹿后尘的趋势现在已经很少往梧桐公社跑,估计是被王汝怀管着了。 三个女子上船之后,很快判断出形势。 船上的贵客应该是那个富家翁和那个年轻官人。 不过年轻小官人身边有个夏暖滟这个女子大家都知道,没人敢去招惹。 于是莺莺燕燕的围到了赵身边。 三双手各种不老实的要在天子身上去抚摩调戏。 赵咳嗽一声,略略有些不习惯。 自己后宫里的那些妃子们虽然也主动,可不会这么妖这么浪还这么骚…… “你等且先坐下。” 赵珲便沉着脸道:“都坐下!” 三个女子吓了一跳。 看了一眼苟五娃,苟五娃面无表情……三个船娘心里立即惴惴起来,不敢造次,默默坐下,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嘛,终究是喜欢漂亮一点的。 赵选择了当中那个长得最为顺眼的怀抱琵琶的船娘,“我且问你,你是何方人士?” 那船娘艺名软香,闻言低头答道:“奴家楚州人士。” 真是楚州。 赵心里暗暗点头,不过又问道:“是因去年海水倒灌,无家可归才来的临安?” 赵珲又怒喝道:“说实话,若是胆敢有一句假话,比让你不得好死!” 软香吓得花容失色。 李凤梧咳嗽一声,示意赵珲别吓着别人了。 赵也轻轻看了一眼赵珲。 赵珲只好微微低头,不再说话。 赵轻声道:“你且告诉我详情,若有冤屈,也但说无妨,我助你脱离苦海。”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苟五娃,又看了一眼李凤梧。 却哪里知晓这两人淡定的很。 苟五娃认真的道:“软香,但说实话,勿要弄假欺骗这位大官人老爷。” 软香有些茫然,“奴家没有冤屈啊。” 赵愣了下,看软香的神情并不是作假,奇怪的问道:“你是自愿来临安当船娘的?” 软香想了一阵,“最初并非自愿,去年大水灾后,海水倒灌,奴家家破人亡,父母双亡,丈夫也不知所踪,应是被海水卷了去,奴家在濒临饿死之际,被苟五爷所救,带回临安,奴家又会一些琵琶,便在花船上卖艺……” 赵打断道:“后来你就被逼着卖身了?” 软香巧笑倩兮,“不是被逼的。” 赵愕然,“这是为何?” 软香想了想,看了看苟五娃,“苟五爷,可以说吗?” 苟五娃点头,“说吧,某行得正,就无所畏惧,你是我从楚州亲自带过来的,我知道的你也知道。” 软香便对赵道:“这位爷您有所不知,在花船上卖艺,一月也就是二十三贯的收入,除去开销,也存不了几个钱,像奴家这种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儿,又没人肯娶的女子,若是存不了钱,以后老了怎么办,下场注定凄凉,倒不如舍去这一身皮囊,赚些钱在临安买个院子,再攒够了钱供今后之用,再攒钱赎身,就能有一个安稳的下半生,所以奴家就自愿卖艺卖身。” 赵口瞪目呆……这竟然是真的? 李凤梧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赵醒悟过来,问道:“那你现在攒了多少钱了?” 软香有些犹豫…… 苟五娃道:“说吧,没人会在意你那点小钱。” 软香便道:“大概有五百贯。” 赵怔住了,“五百贯!” 距离楚州大水,满打满算不过十个月的时间,这个女子就攒下了五百贯,花船生意竟然如此暴利,船娘都能在十个月内攒下六百贯,德云堂得赚多少? 恼恨的盯了李凤梧一眼。 李凤梧无奈的耸耸肩……谁叫你老是罚我的薪俸来着。 第四百零八章 我带大宋天子去狎妓6 赵又问道:“五百贯还不够赎身么?” 软香摇头,“赎身需要八百贯。” 赵点头,“那也快了,等攒够钱你就会赎身回楚州?” 软香讶然,“赎身干嘛?回楚州干嘛?” 赵不解,“你就不想回到家乡?” “奴家在楚州再无亲人,回去也是孤家寡人,所以就算攒够了钱,奴家也不会先赎身,而是先攒够钱在临安买个小房子,然后再攒些做生意的钱,最后再赎身找个老实人嫁了,奴家算了下,等攒够这些钱,大概要三五年,那时候奴家也年老色衰了,正是时候。” 软香一股脑的说出心中所想。 赵默然了。 竟然真有自甘堕落的女子,而且攒钱后的第一个事情并不是赎身。 李凤梧这小子的德云堂究竟用的什么手段? 良久,才问其他两个船娘,“你们也是如此?” 两个船娘点头,“大概差不多。” “你们也攒了不少钱了?” “回爷的话,也有一些。” 赵又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们每夜营收,和德云堂如何分账?” 软香笑道:“五五分呢,挺好,而且苟五爷待我们这些可怜女子甚好,身体不好,不仅可以不见工,德云堂还有供奉的大夫为奴家等免费诊治开药,就是心情不好不想见工,知会一声,苟五爷等人也会同意,每个季度,咱们德云堂的所有船娘还能有聚会,也或者可以去看看大潮什么的,挺好。” 这…… 不仅赵口瞪目呆,就是赵珲和谢盛堂都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这也太人道太良心了吧。 良久,赵才不甘心的问道:“所以你们并不恨德云堂剥削你们?” 软香诧异的问道:“有剥削吗?奴家们很是感激苟五爷他们啊,若是没有他们,好些如奴家这般的女子,早就横尸荒野化成一黄土了。” 赵看向那两个船娘,见她们也是赞同的点头。 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李凤梧的德云堂,终究是钱枫钱鸣的义平庄。 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 苟五娃便示意三个船娘回到她们的花船上去…… 赵显然还没有完全相信。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又接连找了好几拨船娘,问了一番后大同小异,大多是无家可归的人,又不想回到家乡去,都想在临安落脚。 然后对德云堂的态度,只有感激没有厌恨。 而且这些船娘都或多或少的攒下了些钱……甚至有一个姿色中上不输夏暖滟的船娘,是隆兴二年大旱后来临安的,已经在临安某个瓦子附近买了个小宅子。 却未赎身,依然做着船娘的皮肉生意。 赵对此无语的很。 终于相信了李凤梧的话,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好奇,不再找船娘对质,而是问李凤梧,“德云堂如此操作,和船娘五五分,你不心疼?” 李凤梧笑了笑,“再疼,也得给下属吃饱饭,才有人心甘情愿为你做事,正如朝野臣子一般,薪俸低了,便会有各种灰色收入,若是薪俸高,谁会冒险去贪污?” 赵瞪了李凤梧一眼,“你在怪我咯?” 明显是在说自己罚他薪俸的事情。 李凤梧慌不迭道:“不敢,凤瞻做错事,受罚是应该的。” 赵这才满意的点头,伸了个懒腰,“罢了,我已知晓实情,今夜就如此罢。” 李凤梧笑道:“这就回去?” 难得来一次西湖,天子也可以放松下嘛,于是对苟五娃道:“溪流儿可在?” 苟五娃苦笑,“这丫头太过金贵,就是一般的富家子弟找她一夜,都要肉疼大半个月,况且她还要看人,年长的,肥胖的,长得丑的,她都不接,所以她算是最清闲的了,今夜倒是在,不过估计正在看书……” 瞪了一眼苟五娃。 你这是想说咱们的官家长得丑还老么? 赵绝对不丑,飞凤眉就很好看。 而且也不老,四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苟五娃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不迭对赵认错:“这位爷,您别在意,我没有那意思。” “将她唤来。” 李凤梧不容置疑的道。 苟五娃立即到船尾,打了个口哨。 李凤梧知道溪流儿这个女人,楚州富贾人家的小姐,本来衣食无忧,海水倒灌之后,家里被流民抢劫一空,父母死于流民之手,她更是差点被人**至死。 也是被苟五娃带回来的用了特别的手段。 苟五娃将**她的两个男人阉了,直到那两人流血至死才对溪流儿说,如果想活下去,可以随他回临安。 溪流儿二话不说,就来到了临安。 然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身材不输朱唤儿的溪流儿,便成了西湖船娘中的花魁。 对赵介绍道:“这溪流儿是西湖花船的花魁,也是个女才子,大多时候卖艺不卖身,仅是登她的花船,门槛费便是百贯,若是想留宿芙蓉帐行得好事,没个五六百贯就想了。” 赵闻言是真的惊住了,讷讷的道:“竟然要五六百贯!” 这该美成什么样子了,五六百贯只为**一度? 赵从来不知道,原来花魁竟然如此昂贵。 李凤梧苦笑,“所以,我也不敢去啊……” 当初买朱唤儿回府,也才二千五百贯而已……这就是生意的营销啊。 一者溪流儿花魁之名,二者她接客极其刁,并不是有钱就能和她滚床单的,还得有才,更还要长得合她的意。 一刻钟后,一艘最大的花船划了过来。 片刻后苟五娃进来,尴尬的道:“小官人,溪流儿嫌弃夏姑娘的花船,她……” 李凤梧苦笑着对官家说,“你看,我们这哪里是养的船娘,分明是养的富家小姐啊……” 赵也乐了,心里却升起一股好奇。 这倒是西湖花船上的一股清流,毫不介意的起身,“那我过去看看。” 赵珲愣了下,欲出口阻止,被谢盛堂看了一眼,立即将说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于是众人换了花船。 第四百零九章 我带大宋天子去狎妓7 赵珲仔细检查了溪流儿的花船之后,揣摩了官家心思,于是和苟五娃、魏廷晖留在了夏暖滟的花船上,连带溪流儿的伺候丫鬟也一并带走,让官家好生放松一下。 李凤梧当然要带着夏暖滟作陪。 谢盛堂这个官家心腹自然不会离开左右。 登上溪流儿的花船,就算是大宋天子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这花船真是奢侈到没谱了,就算是铺的毯子,显然也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 各种用品,几如临安王公府上。 这花魁养起来着实费钱,难怪会如此昂贵…… 待见到那慵懒的斜躺在软塌旁看书的女子,赵眼睛一亮,不错,是个不错的姑娘,浑然没有船娘的俗艳。 一袭绯红长裙,半身斜躺,一手枕头,一手捧书,很是惊艳的雪白小足**在外。 身前是黑白棋局。 看了一会书,又自娱自乐的落下一白子,显然已经一个人玩了许久。 见众人登船,只是抬首斜乜了一眼,也并无任何动作,轻笑了一声,“诸位自便。” 显然是不打算讨好李凤梧和赵了。 李凤梧心中那个无语。 心中也有点惴惴……官家不会因为受到轻慢而生气罢? 好在赵知晓自己今夜是微服出游,知道自己的行事尺度,并没有介意这些事情,找了个位置坐下,“溪流儿姑娘似乎有点不乐意?” 溪流儿缓缓放下书,“有点。” 傲娇啊…… 目光却落在夏暖滟身上,言语很是挑衅,“听说夏大家写过《画皮》和《婴宁》,遮莫不是替人代笔?” 夏暖滟笑了笑,没有和她一般见识。 自己本来就是帮官人代笔。 李凤梧咳嗽一声,示意这位花魁,你还是不要这么傲娇了。 溪流儿却瞥了李凤梧一眼,话里带刺,“别以为你是大宋雏凤,秘书少监,开国男,又是咱们德云堂的东家,我就要听你的话。” 李凤梧讶然,“你知道我?” 溪流儿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东家又怎样,照样不给面子。 李凤梧那个尴尬啊…… 溪流儿却看向赵,“能让李少监作陪的人物,想来应该是临安的王公权贵,不过倒叫您老失望了,奴家今夜心情不好,既不想献唱歌舞琴艺,也不想陪寝。” 赵哭笑不得,这花魁果然有点娇贵啊。 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之前那些船娘的话,赵反而觉得挺好。 至少证明,自己没有看错李凤梧。 笑道:“那就聊聊天,或者下下棋?” 溪流儿直起身,改为跪坐,将棋盘推到赵面前,“反正也闲的无聊,这倒是可以。” 于是,各执黑白落子。 赵的棋力,其实和李凤梧差相仿佛,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溪流儿的棋力,却堪称大家。 只片刻功夫,没有丝毫谦让的溪流儿就杀得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让一旁的谢盛堂和李凤梧好不尴尬…… 李凤梧连连咳嗽,暗示溪流儿让一下,手下留情,给咱们的大宋天子留点面子。 溪流儿却佯装不知,诧异的道:“李少监,你感染了风寒?有病,得治啊……” 李凤梧那个无语啊…… 这真是作死到了一定的境界啊。 既然是让官家来玩,当要尽兴。 趁着官家被溪流儿连屠了两局,面子有点过不去,假意如厕的功夫,李凤梧来到溪流儿身边,悄然认真说道:“溪流儿,你够了啊,别这样下去了,今夜得给我收起你那一套。” 溪流儿毫无畏惧的看了一眼李凤梧,忽然笑了笑,“我有什么好处?” 李凤梧愣了下,“钱,你需要么?” 溪流儿笑得很无邪,“你觉得呢?” “那你想什么?” 溪流儿看了一眼夏暖滟,“我想如她一般。” 李凤梧愣了下,“这……” 溪流儿却乜了一眼李凤梧,“你想的美,我才不要当你的小妾,我是想像夏大家一般,写话本小说,在青云书刊上印载。” 李凤梧恍然大悟,“所以你之前都是装的,不过是为了和我谈价钱?” 溪流儿媚眼如丝,“你觉得呢,当然,若是你觉得我筹码不够,奴家也愿意付出,小官人今后若要来奴家的花船留宿,奴家欢迎的很,想必奴家这副身材,不比夏大家的折柳腰差罢。” 李凤梧苦笑,“那倒是不必了,行了,就依你之言,今夜事了,你多和夏大家亲近,届时你话本小说的事情,我会处理。” 溪流儿眼睛一亮,“真的?” 李凤梧轻笑,“我不骗女人。” 溪流儿很是认真,“奴家知道,所以奴家很是羡慕夏大家。” 夏暖滟一直被溪流儿挖苦,现在终于乐了。 很幸福。 等赵回来,发现溪流儿的态度有所改变。 这个改变是循序渐进的,并不会让赵觉得,溪流儿是刻意的迎合奉承自己,于是很快坠入了的溪流儿的温柔陷阱。 事实上赵长的很好看,又一股人上人的气质。 溪流儿也确实挺喜欢。 所以最后…… 李凤梧带着夏暖滟、谢盛堂离开了花船。 今夜赵大概要留宿。 而等赵和溪流儿气氛到位了,两人默契的登上花船二楼,赵才终于知道,为何德云堂掌控的西湖船娘,消费会如此昂贵。 尤其是那个水床……简直不要太新鲜! 花船之上,竟然还有个水床! 其后那一整套的服务……简直是自己以前想都没想过的。 溪流儿当然经过苟五娃拿一整套的体制培训过的,大凡船娘会的她都会。 而且自己的话本小说能够在青云书刊上印载,心情本来就好得不得了,且赵这位大叔确实很有魅力,于是伺候得分外用心。 什么******什么烽火毒龙钻,什么千山万水、眉飞色舞、波涛暗涌、天作之合、反转干坤、马后炮、排山倒海……最后再来个“回味无穷”。 一连串的服务下来,赵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无比糜烂的放纵了一夜。 这一夜后,赵才明白一件事。 原来如今的船娘,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水准,远远不是风雅可说。 这已是一种人间难遇的享受。 第四百一十章 飘飘渺渺又一春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还没亮,赵就神清气爽的起床。 放纵了一夜,朝会还是要回去主持的。 等李凤梧和谢盛堂登船后,赵微微点头对谢盛堂示意。 谢盛堂看向李凤梧,“李少监,知道怎么处理么?” 李凤梧点头,“放心,不会留下问题。” 官家狎妓,当然不能留下龙种,得想办法解决掉。 是以等谢盛堂、赵珲护着官家离开西湖,李凤梧从苟五娃手上端过那碗早就准备好了的中药,走上二楼,将被子里的溪流儿唤醒,“喝了。” 溪流儿看着那碗中药,终于还是怏怏喝了下去。 放下白瓷碗,“真是一位王爷?” 李凤梧冷哼了一声,“不该问的别问,你且记着,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是任何人!” 溪流儿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后怕。 良久,才道:“奴家的话本小说……” 李凤梧点头,“你写的话本小说我没看过,不过昨夜我和夏大家说了,我已留下了个题材在她那边,你有空多去找她,她会完完全全的告诉你,等你写好之后,会由夏大家送到我处,我审核后,若你才情才华足够,刊登青云书刊自无不可,但若是太过拙劣,那我也不好做,你懂的……” 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不会让你吃亏,若是你的话本小说无法刊登到青云书刊,我会送上一千贯会子,作为你的犒赏。” 溪流儿闻言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谁稀罕。” 显然是对自己的才华有自信。 李凤梧哈哈一笑,“那便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最后的你是话本小说在青云书刊上刊登连载了,分红也不会太高,当然,也不会太低。” 溪流儿点头,还是有自知之明,“奴家知晓。” 处理了这些事,李凤梧回了梧桐公社。 至于溪流儿的话本小说有没有实力在青云书刊上刊登,自己并不在意,反正写的不好,就用钱去打发了她就是。 现在当务之急,是准备还恭王赵一记。 不能让别人一直欺负自己。 …… …… 李凤梧并没有去参加今日朝会。 但大庆殿却炸了一下。 无他,官家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了一项人事变动:原秘书少监、开国男、太中大夫李凤梧,擢升为秘书监。 这是个很诡异的事情。 大家都知晓,从李凤梧入主秘书监一来,他就是秘书少监。 而秘书少监的顶头上司就是“秘书监”。 可“秘书监”这个职,官家一直空着,任何人举荐的任何贤才,官家都没同意,之前大家都知道,这是官家故意给李凤梧留着的。 现在为何却忽然就擢升上去了? 而且让人意料的是,其后刑部尚书和两位侍郎弹劾李凤梧豢养临安地下恶势力德云堂一事,也被官家用了一句“朕已着皇城司清查,德云堂并无危害云云”给打发了过去。 根本没有问罪李凤梧的意思。 联想到昨日李凤梧在垂拱殿呆了一天,临安朝野很快看出了风头。 官家这是依然宠信李凤梧的意思。 而且接下来还有个有趣的事情,大朝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官家竟然点名道姓的对庆郡王赵恺说道:“恺儿,朕观你许久,都不曾去和你那好友李凤梧叙旧,李凤梧素有大才,若是有空,去找他叙叙,多和贤才在一起,对你自身也是个磨砺和提升。” 这话顿时震惊的朝野。 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一方面擢升了李凤梧,一方面又明面上支持庆郡王和李凤梧亲近! 这俨然是要将赵恺提起来,和恭王制衡的意思? 联想到太子薨后官家的一系列旨意。 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看来恭王殿下的储君之位并不稳妥,这位庆郡王殿下,终于等来了他的春天,只要庆郡王懂得起,他就该重拾心气来争夺一番了。 赵恺对此确实很意外。 心里也确实活络了些。 退朝之后,连朝服都没换,便去了梧桐公社。 一凤,一皇子,在听雪楼三楼谈了近半天,就是中午饭都是在听雪楼三楼吃的。 至于最后结局如何? 李凤梧直接醉倒,睡了一下午。 庆郡王赵恺是被东方秦川扛出梧桐公社,丢进轿子送回王府的。 第二日的大朝会。 升任秘书监的李凤梧,作为一个四品官员,当然需要天天上朝了,而且可以在朝堂上发言,在官家众臣议论完民政诸事后,李凤梧走了朝列,弹劾刑部尚书江君烈。 其罪是楚州大水之际,江尚书老家的侄儿势强抢民女霸占良田前倾等等…… 证据确凿,最后弹了个江尚书治家不力纵亲犯罪的罪。 作为刑部尚书,这个罪名不可谓不严重。 严格点来,这是知法犯法。 虽然不是他自己犯的错事,但李凤梧的言辞中,却直接点名,江尚书是知晓去侄儿所有过失,不仅不大义灭亲秉公办理,反而利用职权威胁楚州地方官员同流合污鱼肉相邻。 最后证据确凿,根本不需要交给御史台那边去查。 这些事情……当初苟五娃去楚州那边购买各种女子回临安当船娘时候,就一并在做,是以证据一拿出来,江尚书当场哑口无言。 官家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虽然没贬江君烈的官,却下旨查办了江君烈的侄儿和楚州那些官员,最后估摸着江君烈也要受一些牵连之罪。 最终是罚铜,并且降一阶阶官。 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来得极快。 江君烈刚弹劾了李凤梧,结果李凤梧没事,还升了个小官,反过来李凤梧弹劾江君烈,江君烈虽然没从刑部尚书上被赶下来,但多少阶官降了一阶。 恶心了许久。 于是干道四年的临安,恭王赵和庆郡王赵恺的势力,在主战主和之间,在盛世风华中,为争储你来我往的开始斗法。 核心依然是柳子承在右相诸葛瑾我的配合下斗李凤梧。 天骄之子张杓,反常的沉默。 大宋左相汤思退也是反常的沉默,不轻易牵扯进争储的斗争中,但是到了制衡主战派的时候,咱们的汤相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和他儿子兵部尚书汤硕,成为朝中主和派的中坚力量, 飘飘渺渺中,又是一个开春,转眼即是干道五年。 第四百一十一章 收官之始 干道四年末。 大娘子文淑臻顺利为李凤梧生下了一个女儿。 取名李梦华。 干道四年冬,官家降下旨意,庆郡王赵恺封为庆王,恭王赵加封开府仪同三司。 同日,枢密使王刚中致仕。 同知枢密院事蒋芾接过枢密使一职。 同日,太尉魏杞去礼部尚书一职,升任同知枢密院事,权兼太尉,加封特进。 同日,诸葛瑾我去右相一职,出任广南西路宣抚使,权兼静江府知府。 同日,翰林学士承旨周必大升任参知政事。 亦是同日,参知政事张杓走马上任右相,这位天子骄子,终于成为大宋名副其实的相公…… 同日下达的旨意极多。 这是极其罕见的。 然而李凤梧却知道,这只是赵这位中兴之主开始频繁换相的开始。 不过有一点倒是不同的。 大宋左相汤思退的位置简直将像被焊在了那里,无论怎么换相,他依然稳坐相公之首,宰执天下这和汤思退这一两年制衡主战派的功劳密不可分。 对此,李凤梧只能徒唿奈何。 心中却有些担心了。 如今蒋芾成了枢密使,魏杞成了同知枢密院事权兼太尉,加封特进,张杓成为右相,而和自己有师生之实的周必大成为了参知政事,官家这一些举动,让自己陷入了极大的不利。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亲近自己。 汤思退肯定会感觉到压力。 从始至终,汤思退都不支持庆王赵恺。 如今庆王终于封王,有了再一次问鼎东宫的资本,恐怕会逼迫得汤思退不得不和恭王赵联手了…… 而且柳子承也升官了。 本来是侍御史,先是不徐不缓的升到了左右司郎中,然后忽然高歌勐进,在干道四年的冬末,随着这些旨意降下,柳子承顺势往上补缺,成为了正四品的中书舍人。 和自己的职官秘书监一样,都是正四品。 而赵汝愚,也不徐不缓的成为了从六品左右司员外郎。 毕竟是状元,又有赵恺为助力,擢升的速度也确实极快。 韩胄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也走入了仕途,被官家恩荫为尚书省都事,虽然只是正八品的官,但偌大的尚书省,却没人小看他。 毕竟这货是姑妈是吴太后,其兄长韩锵是兵部侍郎,而其父亲韩诚是宝宁军承宣使。 这样的人,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随着干道五年开春,普天同庆,官家的又一个举动之后,赵和汤思退终于坐不住了,两人都有了心思共同联手,抗衡庆郡王和李凤梧。 因为官家做了个李凤梧一直在要求的事情:赐婚魏蔚。 这件事还比较曲折。 在魏蔚从西辽归来后,吴太后和上皇就多次给官家说过,要不将魏蔚赐婚给韩胄得了。 官家无奈,只好询问了魏杞。 魏杞也多次松了口风。 不过好几次都反悔……无他,每次回到东篱院给女儿魏蔚一说,宝贝疙瘩什么话都不说,就一个劲儿的流眼泪。 联想到女儿的近况,魏杞还能怎样。 从干道四年秋天,耶律观音带着那个叫铁木真的小子和李凤梧的妹妹李长生从建康来到临安后,女儿几乎三五日就要跑一趟梧桐公社。 美其名曰是看望妹妹。 其实真正看谁? 还不看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风流小子。 所以魏杞不得不考虑,如果自己真答应了,女儿会不会寻短见? 而另外一个重要人物韩胄,虽然游走在李凤娘和李凤梧之间,但对于魏蔚和李凤梧的事情,他自己拎得很清楚。 接连几次去德寿宫见了姑妈吴太后,然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 吴太后也放弃这个事。 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了下去。 直到干道五年开春之后,随着西辽又送来的五百匹精锐战马,加上通过西辽从草原蒙古部落购买的战马送到大宋,李凤梧终于装起胆子旧事重提。 强烈要求官家赐婚。 李凤梧不得不这样。 每一次魏蔚来梧桐公社,那幽怨的眼神,就让人愧疚得不能再愧疚,魏蔚也差不多双十年华了,等了自己好几年。 再下去还有多少青春韶华? 尤其是在大娘子文淑臻生下李梦华后,魏蔚那日抱着李梦华又哭又笑的画面,让李凤梧心里刺痛不已。 自己怎能对不起她? 还有个重要事情魏蔚不嫁给自己,耶律观音也不同意成婚。 这让李凤梧无比蛋疼。 女人人生最美好的韶华,就是十**岁啊…… 魏蔚和耶律观音,正处在她们最美好的年华,没有名分,自己只能干看着,而且魏杞也开始给自己施压了。 魏杞终究是最疼爱的魏蔚的,既然有机会成为正妻,也不算委屈了宝贝女儿。 就连魏廷晖,也开始对李凤梧有微词了。 说了好几次,我家那妹子,你手也牵了,抱也抱了,连嘴也亲了别反驳,我可看的很清楚,反正我家妹子的清白都没了。 你总不能这样晾着我家妹纸。 于是乎,李凤梧只好趁着西辽和蒙古那边送来战马的机会,斗胆靠着自己的功劳,向官家开口。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原本赐婚魏蔚,官家同意了倒是可以,毕竟魏杞也没意见,魏蔚和李凤梧更是郎情妾意。 但此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德寿宫。 就在李凤梧对官家开口的当夜,上皇晚饭都没吃,带着吴太后亲自来到垂拱殿。 和赵来了一番意味深远的谈话。 上皇赵构虽然处于德寿宫,但对临安朝野局势看得很分明,他也知晓自己这个儿子的主意是要双王制衡。 在没有确定谁是最后的太子人选之前,绝对不会贸然打破这种局面。 但是赵构更看好赵。 所以,他必须要阻止李凤梧和魏蔚成婚。 魏杞和工部尚书王望北是亲家,如果魏杞再和李凤梧成为爷俩,再加上那个和李凤梧有着师生实质的参知政事周必大,这会使得李凤梧在朝中的势力异常强大。 作为君王,不论是不是支持赵,这都是赵构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深恐儿子和自己当年一样,养出一个秦桧来祸害大宋。 所以这件事,他必须阻止。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上皇和官家 两父子落座。 这种大事,吴太后自然要靠后一些,大概只能安静的做个听客。 赵笑问:“不知父皇有何事叮嘱孩儿,何须亲自来一趟,只需着人吩咐一人,孩儿必然亲上德寿宫,不敢让父皇久等片刻。” 赵构心里略略舒服,这个儿子确实至孝。 自己当初没有选错人。 然而至孝是好事,但在治政管理朝臣上面若是出现大错,自己也必须要提点他,不至于损伤到大宋江山的利益。 点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闻得秘书监李凤梧似乎向走请你给他开口婚事一事。” 赵愕然,有点不明白父皇为何为了此事专程跑一趟。 自从父皇禅位后,在国家大事上,除非是北伐这种大事,父皇还真没有专程跑到垂拱殿给自己说教的先例。 现在竟然为了李凤梧双正妻一事亲临垂拱殿。 似乎有点小题大做? 笑道:“李凤梧自出仕之后,屡重任,出使金国濠州,气血刘仲洙,气晕孟宗献,扬了我大宋国威,出使大理,保持了大理高、段两家共章皇权的局面,还和高寿昌、段智兴谈下了关于滇马贸易的时期,功不可没,又出使西辽,天高地远不畏艰险迎回安和郡主不说,更让辽主耶律普速完主动每年和大宋多贸易了五百匹精锐战马,这才有了天逐军的雏形。” 天逐军,就是大宋新组建的重骑军,目前由李睿一手打造。 当然,还有两位老将和一位年轻兵部高官辅佐。 仅靠李睿一人,想打造一支媲美金国铁浮屠的重骑军来,压力极大,甚至很难胜任,毕竟李睿太年轻,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将辅佐。 兵部专程负责天逐军的高官,正是韩胄的兄长,兵部侍郎韩锵。 由此可见,赵对这支重骑军的重视。 赵构点头,“李凤梧之功,我也清楚,确实为我赵室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其人年轻,心性未定,若是忽然太过显赫,恐把持不住内心,滋生恃宠而骄的心态,从而催生出功高震主的交横跋扈,如此反倒是害了他。” 赵隐隐有些明白父皇的意思了,弱弱的问道:“父皇是觉得孩儿给他的赏赐太多?” 自己对李凤梧的擢升,已经算是很慢的了。 甚至可以说相当程度上压抑住了。 以李凤梧的功劳,现在怎么也该是二三品的大官……但他却只是个秘书监。 当然,这是自己故意将他压在秘书监的。 总感觉这货在秘书监,办的事情不比在中枢三省或者西府三衙差。 毕竟秘书监无人能掣肘他,如此才能更大程度的发挥他的能力。 赵构摇头,“倒不是太多,他如今的仕途,在我看来,你做的非常好,没有揠苗助长,毕竟其才确实昭彰,今后也会继续立下大功,现在压一下,将来就不用担心无赏可封的尴尬局面。” 赵苦笑:“那孩儿不懂父皇的意思了。” 其实是不懂装懂了。 到了这个时候,赵已然明白,父皇是来反对魏蔚和李凤梧的婚事来了。 赵构也不点破赵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继承人在他的位置上做得相当出彩,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俱在,赵治政、理臣的能力,确实在自己之上。 尤其是识人,很有点自己年轻时候的风范。 但就是这样,赵构才担心。 深恐被赵深深信任的李凤梧,成长为大宋的又一个秦桧。 直言道:“也不和你兜圈子了,近来临安的风声我也听了个明白,李凤梧和同知枢密院事、太尉魏杞之女魏蔚的婚事,我是不太赞同的。” 赵就知道这个事敷衍不过去,想了想,“父皇觉得有何不妥?” 不能用来就落入父皇的圈套里。 这件事自己得谋定而后动,毕竟答应了李凤梧这小子,若是自己被父皇套住,辜负了这小子,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赵构也知道。 自己虽然是上皇,但赵从登基之后成长极快,在他心里,自己的话虽然还有影响力,但早不如当年,要想说服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最好是从国家层面来说想来也是搞笑,一个臣子的婚姻,竟然需要自己这个上皇将之上升到国家层面来反对。 道:“如今朝内局势,我是赞同你这一手的,毕竟如今江山日兴,咱们老赵家还需要你一手来定鼎所有事情,太早立储终究给你带来影响。” 赵很是感动,“谢父皇体慰。” 你当年也让我当了三十年的太子啊……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 赵构点头,“但是作为君王,制衡无时无刻不在,对臣子如此,而皇子们也应如此,你如今营造出来的局面,恭王和庆王都是不错的孩子,两人也相应的有自己的势力,这是极好的。” 赵点头,认真听教。 赵构继续道:“但是你怎的会同意将魏蔚赐婚给李凤梧一事?难道你没发现这里面的曲折么?” 按说不可能看不出。 赵笑了,“让父皇担心了,父皇是担心魏蔚和李凤梧成婚之后,魏杞、王望北这对亲家因为李凤梧的关系,都倒向恺儿,从而打破两个皇子平衡一事吧?” 赵构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 赵也点头,“是有,但绝对不会出现。” 赵构讶然,“何以见得?” 赵笑呵呵的道:“目前双王均衡或者说,儿的势力还是要强盛一些,这件事父皇明白,孩儿明白” 看了一眼吴太后,笑道:“也许母后也明白,孩儿在此谢过母后了。” 所以吴太后才会拾掇将魏蔚赐婚给韩胄。 魏蔚和韩胄成婚,韩家和魏家,加上工部尚书王望北,这是一股独立在双王之外的势力,也是一股可以让赵牢牢掌控的势力。 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毕竟现在的魏杞,更进一步就可能是枢密使了。 从这点上来说,这也是制衡的一种手段。 吴太后颔首,“你能知晓我的用心良苦就好。”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大宋唯一,双正妻! 赵颔首又谢,才对上皇赵构道:“然而李凤梧其人,父皇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就算他和魏蔚成亲,在没有确定立储人选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去拉拢王望北的这件事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魏杞或多或少会开始支持李凤梧,但仅仅是李凤梧耳。” 赵构愕然,“这是为何?” 赵笑道:“李凤梧清楚,若是魏杞和王望北倒向了他那一方,这就逼得汤思退和张杓要联手倒向儿,这对李凤梧目前来说,是无法抗衡的实力,所以李凤梧不会。” 目前张杓可是中立的。 这也是为何张杓提上了右相,而自己一直不换左相的原因之一。 一者汤思退制衡主战派确实很给力。 二者,汤思退在立储事件中,几乎是按照在贯彻自己的意愿。 这样的相公,用着放心。 顿了一下,“魏杞也不会,父皇应该知道,魏杞从始至终,其实都没参与过争储一事。” 赵构点头,“如果真是如此,倒还可以考虑,但是……” 想了想,“终究是违背我大宋律法的事情,这金口怕是开不得。” 赵笑道:“父皇多心了,李凤梧之功劳,世人皆知,如今的大宋天下,谁人不知,是孩儿不拘一格,就是李凤梧建康连连抗旨,孩儿也把他带来了临安,更是在各种事情上保护于他,让他经磨难终于成长,立下的汗马功劳,别说双正妻,就是嫁个公主或者郡主给他,也是值得的。” 又是好气的笑道:“孩儿倒真有这个想法。” 赵构无语了。 不过并没有就这么放弃,“但违背大宋律法的事情……” 赵笑眯眯的道:“父皇难道忘了一个人?” 赵构不解,“谁?” 一旁的吴太后很有些失望,却还是提醒丈夫,“前朝王毛仲。” 赵构愣住了,“这倒是个好的前例,可以让你免了悠悠众口。” 赵大喜,趁着父皇说出这句话,打铁趁热上,“那此事孩儿就在多考虑一番,父皇也不要太操心,孩儿必然会想一个两全之策,既不能寒了我赵室功臣之心,也不能让父皇的担心白费。” 这就是面子话了。 而且还有层意思…… 赵的意思,这件事我自己想好了,父皇你就别操空心了,再操空心,咱父子俩又得撕破脸皮了。 赵构闻言,沉默了一阵。 赵这孩子至孝。 但是也有主见,隆兴北伐时期自己就和他撕了一次脸,现在因为李凤梧再撕一次,那就有些得不偿失,毕竟他现在才是大宋的官家。 无奈的道:“那你自行看着罢,休教史官在书上留下你枉顾律法的恶名。” 赵喜道:“孩儿知晓,父皇,孩儿今日夜读史书,想我赵室立国,何等艰辛,尚且打下了的如此巨大的江山,在父皇励精图治下,孩儿继承父皇之志,又有儿、恺儿两位具有能力和气度的皇子,但是孩儿如今施行的制衡两孩子之事,着实有些不够人父之风,不知道父皇有何建议?” 这是故意岔开话题。 而且这个话题赵构还不好不接。 毕竟涉及老赵家接班人的事情,赵构终究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而且他是上皇,当然希望赵的接班人如赵一般,对自己夫妻也是毕恭毕敬孝敬如亲祖父祖母,想了想道:“你心中应该有一杆秤,该倾斜向谁就倾斜谁,什么时候倾斜,则是一门大学问,我的观点很明确,如今你治政良好,大宋欣欣向荣,立储一事的尺度,你一定要把握好,尽量给未来的太子留下一个万事吉顺的局面。” 这话里的意思很多。 最大的意思是告诉赵,你得像我当初禅位的时候一样。 但又不能一样。 我立储过早,是因为江山打造成那样,在我能力之内,再强也没办法了,毕竟养出了个秦桧。 而你可以选择晚一些立储。 但有一样你必须学我:立储之后,就得为储君清扫障碍,避免你禅位后新君等位,却有诸多朝臣掣肘,导致治政不行的问题。 赵心中恍然,却还是蛋疼的很。 自己本来是想试探下父皇青睐那个皇子,但父皇却比左右而言其他。 说的道理自己都懂。 只好笑道:“孩儿谨记父皇教诲,对了,父皇用过晚膳没?” 赵构摇头,“还没。” 赵立即道:“那孩儿叫上皇后夏氏和贵妃谢氏,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晚膳,然后再去看一台戏,让孩儿和儿媳妇好好孝顺您俩?” 赵构很是满意。 虽然赵今日没有答应自己拒绝李凤梧赐婚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赵依然尊重自己,而且依然如此孝顺。 作为太上皇,这是最乐意见到的局面。 大内其乐融融的赵一家子,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以为要晚几年才会立储,却因为李凤梧双正妻的事情,也提前走进了立储的阶段。 顺着天子一纸诏书宣布,临安骤起轩然大波。 官家旨意:秘书监、太中大夫、开国男李凤梧,屡立奇功,因和魏蔚情同意和,特赐婚,又因李凤梧已有正妻,官家乃旨意降恩,允许其如前朝王毛仲一般,双正妻。 于是乎,大宋唯一的双正妻火热出炉。 知道魏蔚身份的人还好,不知道魏蔚身份的莫名其妙天子赐婚,既然李凤梧有了正妻,那就赐个平妻即可。 为何要赐个正妻,搞了个违反大宋律法的双正妻? 知道身份的则清楚,这是必然的事情。 以魏蔚的门户、身份和地位,就算是被赐婚,也必须是正妻,否则你让魏杞的颜面往哪里摆? 要知晓,当初上皇和吴太后亲自操刀,想把魏蔚赐婚给仕途新贵韩胄,魏杞都答应了又反悔况且魏蔚当初是差点成为王妃的人。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平妻。 双正妻给世人的冲击极其强烈,毕竟大宋是遵循一夫一妻多妾制,忽然冒了个双正妻,太震撼人心了。 尤其是临安好事者,知晓李凤梧背景身份的人,更是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驱狼吞虎 民间好事之人细数了咱们秘书监大人的艳遇。 不得不说,高手在民间。 李凤梧的梧桐公社护卫就算严密了,毕竟有李巨鹿坐镇,还有德云堂明里暗里的势力保护盯梢,然而梧桐公社李凤梧的后宫情况依然流传到了坊间。 估计也是有家贼的缘故。 梧桐公社的男仆们,可不都是太监。 是男人能不羡慕李凤梧? 上完工有些时候出去或者回家,或多或少会说一些李凤梧的轶事。 于是临安所有人都知晓了李凤梧的风流。 有个小妾,叫张玉儿,据说是北方美女,好生养。 有个小妾,叫朱唤儿,出身秦淮画舫,是当年秦淮八艳中最为娇俏的秦淮白莲,更是李家小官人从如今的安丰军制置使宗平手上抢过来的青梅竹马。 有个小妾,叫夏暖滟,是西湖船娘,也是青云书刊上最为知名的才女大家,作品有《画皮》和《婴宁》。 有个平妻,文淑臻,温婉可人,亦是李家持家的主母。 还有个正妻文浅墨,一头泼墨长发惊艳天人,比之当年恭王赵的嫡妃李凤娘还要美上一分,绝对是属于人间谪仙的绝世尤物…… 如今忽然又要多一个魏蔚。 魏蔚之名,在临安又要比文浅墨知名多了。 谁家不知道青云街魏府魏杞那个掌上明珠……其美已不足以言语形容。 于是乎,临安所有男人如今都冒出了一个想法: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狗|日的李凤梧。 民间议论的是李凤梧的艳遇,然而在李凤梧的政敌眼里,他们看见的不是李凤梧的艳遇,而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政治危机! 关于李凤梧和魏蔚的婚事,其实官场之人,远比民间更关注。 因为这代表了官家态度。 如果官家同意,说明官家对赵恺依然还有看好之心,毕竟赵恺升为庆王后,又拾取了心气,和李凤梧也和好。 李凤梧就代表着赵恺。 同意了赐婚魏蔚,这也表示,官家并不介意看到魏杞、王望北等人因为李凤梧的关系,而倒向庆王赵恺,从而让赵恺的实力大增。 也就是说这样下去,赵的太子储君位,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稳固了。 而近期依附于恭王的人,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梧桐公社、魏府忙着准备婚事的时候,恭王府却气氛凝重。 铁三角齐聚。 中书舍人柳子承、道士皇甫坦、恭王赵。 除此之外,还有王妃李凤娘。 只不过这位恭王嫡妃有些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三人也没多想…… 赵脸色很是愁苦啊。 叹道:“这下局势很明显了,父皇明显是要栽培赵恺,让他来和我争夺皇位。” 赵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 争储也是一种锻炼,连自己兄弟都斗不过,以后登基如何和大宋的文臣斗……大宋的文臣,可不比兄弟争储这般明朗。 皇甫坦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 柳子承要保守一些,“也许官家并不这么想,只是单纯的赏赐李凤梧呢?” 赵和皇甫坦同时苦笑,“谁信呢?” 就算是自己信,然而朝臣会这么想? 此消彼长,必然有人要去依附于赵恺,做一个扶龙之臣,这很可能导致形成一股潮流,那样的话赵恺的势力将会日愈壮大。 柳子承沉默了一阵,问赵,“殿下,汤相公那边怎么说?” 赵苦笑,“他没有表态,不过也没有明确说不支持我。” 柳子承点头,“这就是汤相公的立身之道,比李凤梧来得更清白,可以说,汤相公和赵珲、龙大渊、曾觌以及赵作仁一般,都不会轻易涉及到争储一事中去。” 皇甫坦笑了笑,“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放一把火,把汤相公逼到我们这边来?” 柳子承和赵眼睛一亮。 两个人第一次觉得,皇甫坦终于想了个妙计出来。 不过如何防火逼迫汤思退是个问题。 毕竟是如今相位稳固的大宋左相,很难让他中计。 李凤娘终于从恍惚走了回来,轻轻的说了句,“他不是有个儿子是兵部尚书么,想办法把汤硕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赶下来,再推倒赵恺头上,汤思退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 都说人在绝境下的力量是无穷的。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皇甫坦,一个李凤娘,一前一后说了两个点子,顿时让柳子承和赵精神振奋起来。 柳子承一边沉吟一边道:“这是个可行之计,如果成功,能得到汤思退的支持,很可能会板上钉钉” 赵也点头,“只是还需要防备一下,右相张杓,这人自赵薨后,就一直低调起来,但我总觉得,张杓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 皇甫坦笑了笑,“那很简单,可以使出驱狼吞虎之计,让张杓和汤硕争斗一番,若是张杓胜了,汤硕被赶下兵部尚书的位置,汤思退自然会以为张杓倒向了赵恺,若是汤硕胜了,那么张杓被罢相的话,对我们也没有影响” “我们还能借机拉拢张杓!”赵灵犀突至。 柳子承大为吃惊。 一直觉得,赵并没有如此敏智,现在看来,这货似乎一直在装啊。 不过这个主意确实可行。 但是具体如何操作? 柳子承沉吟了许久,才道:“兵部有人吗?” 赵笑了,“有人,官职不低,绝对可以代表兵部意思。” 柳子承不想问,但又忍不住不问,“韩锵?” 韩锵和韩诚父子表现的很模煳,根本看不出他们的站队,但因为韩胄的缘故,柳子承总觉得这对父子应该是支持赵的。 赵摇头,“另外一位侍郎,王佐。” 状元,王佐! 柳子承吃了一惊。 “是他?”旋即又道:“官家如今屡屡敲打户部尚书曾怀,而且看情况,曾怀的户部尚书可能不久矣,下一任户部尚书,很可能是王佐,他会在这个时候冒险么……” 下一步就是六部大佬之一的户部尚书。 王佐就算被赵拉拢,也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做出这种冒险举动。 因为若是做错一步,他的尚书位置就黄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秽王之策 而王佐虽然在中枢表现卓越,但却没有耀眼的功劳,若是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恐怕再也无法登上六部尚书的位置。 当然他的仕途巅峰,大概也就是个一部尚书。 王佐是个老臣。 山阴人,字宣子,号敬斋。生于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宋高宗绍兴十八年(1148)戊辰科状元。中状元后,授承事郎,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未及赴任,召为秘书省校书郎。 当时秦桧专权,其子秦为提举秘书,众人纷纷趋附,唯独王佐未尝妄交一语,以至忤怒秦,被外放。 秦桧死后,王佐为秘书郎,领右司郎。 不久,被台臣评罢。 后经张浚荐举,王佐任职中书门下省,政事得力,屡屡跃升,海陵王南侵,王佐参预军谋,立下大功,隆兴北伐时,在史浩辞职后更是表现卓越,于干道元年胡铨去任四川宣抚使时,王佐补缺,成为兵部侍郎。 如果户部尚书曾怀被贬,六部之中,很可能是从兵部将他调到户部去。 毕竟户部现在的左右侍郎资都还浅薄。 这种情况下,王佐但凡有点仕途眼光,都不会掺和到争储的事情中去,更不会作为兵部侍郎去得罪当今大宋的右相。 王佐虽然是状元,可比起天骄之子张杓,似乎还差了些。 况且他曾经被张杓的父亲张浚举荐过,若是对张杓出手,怎么看都不会落下好名声。 柳子承想不明白。 但是他不用去想,只要王佐愿意做就行。 反正无论怎样,不会触及到自己的利益。 况且……若是兵部侍郎空缺了,自己这个正四品的中书舍人,没准就有机会补缺呢? 赵点头,“只要我提出,王佐一定会照办,但是我们要怎样让汤硕和张杓斗起来?” 这是个问题。 这两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在政事上,一个是六部兵部的侍郎,一个是东府的右相,也没有冲突的地方。 如何合理的斗起来,是个很难操持的问题。 柳子承沉默了一阵,轻声说了个词:“秽王!” 秽王? 这是个很莫名其妙的词。 赵不懂,皇甫坦不理解,李凤娘更是茫然……这个词什么意思? 柳子承解释道:“张杓之前是什么人?” 赵不解,“是什么人?” 柳子承也知道,自己这个词很新鲜,一般人真理解不来,解释道:“张杓之前是庄文太子的首席谋臣,但庄文太子薨了,这便给了一个很不好但却能用的弹劾理由。” 毕竟张杓现在低调,要弹劾他太难了。 几乎找不到任何理由。 赵恍然大悟,“他辅助赵,却让赵死了,这便是秽王,如此晦气之人,当然不能再被重用但是这个理由前古未有,父皇也不会放在心上,感觉不会有效果的。” 柳子承笑了笑,“为何一定要效果?” 众人愕然,“什么意思?” “我们并不是一定需要张杓被弹劾掉,我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借口,来挑动王佐和张杓的争斗,从而将兵部尚书汤硕牵涉进来,最后再一步一步挖一下,让汤硕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滚下来,这样就足以让汤相公感到危机” 说到这里,柳子承笑了,“而且我们还可以营造出,张杓渐渐倾向于庆王殿下的痕迹汤相公虽然没有绝对站到殿下身边,但因为李凤梧的缘故,归根还是因为张浚罢相是汤思退手笔的缘故,汤相公是绝对不愿意看见庆王殿下成为储君的。” 众人恍然过来,仔细思索之后,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并不需要弹劾掉张杓。 而是需要张杓将汤硕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赶下来,从而让大宋左相汤思退支持己方。 所以这个弹劾理由并不需要多有力。 只要有用! 兵部侍郎王佐弹劾了张杓,张杓会忍? 不会。 那么肯定要反击。 可是反击就必然要牵扯到兵部。 无论王佐是谁的人,只要牵扯到兵部,汤硕都要被波及……以张杓的手段,最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汤硕被张杓整倒,汤思退逼不得已,开始支持恭王殿下。 一种则是汤硕招架不住之际,汤思退为了儿子不得不出手。 这也会让他倒向恭王赵。 因为汤思退如今没了选择:要么就是绝对中立,要么打破中立支持自己。 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众人松了口气。 如果这件事能成功,就算李凤梧有了魏杞、王望北的支持,但己方得到大宋左相汤思退的支持,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况且…… 皇甫坦笑道:“如果得等汤相公的支持,殿下储君之位稳矣,德寿宫那两位,虽然现在也支持官家的晚立储,但字里话间,欣赏点下的成分比庆王殿下多了许多。” 赵早就知晓。 为何自己一直器重皇甫坦,并不是这个道士有多大的聪明才智,也不是那些狗皮膏药的炼丹术养生术,而是因为他在上皇那里能说上话。 一个皇甫坦,给自己带来了李凤娘,随之而来的是李道、李睿、李青城一家三父子,还有一个林宗棠。 今后还有上皇和吴太后。 这个皇甫坦,是不啻于柳子承的巨大助力。 柳子承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自己虽然看不起皇甫坦,但却也知道,皇甫坦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自己,闻言道:“立储之事,不能拖的太久了,恐生变,仙长近期若是去了德寿宫,可以言谈间暗示一下,最好利用天象来影响德寿宫的两位,能让那两位提出立储之事来,效果是极好的。” 皇甫坦看向赵。 赵也怕夜长梦多,毕竟李凤梧双正妻这事确实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点点头,“柳中书言之有理,还要多烦劳仙长了。” 李凤娘忽然愣愣的道:“咱们到底是先弹劾张杓还是立储?” 终究是女人,有些事情难以理清楚。 赵苦笑,“王妃,这两件事不冲突,毕竟现在我还有优势,两件事同时进行,对我影响不大……但是就怕赵恺那边有提防,赵恺和李凤梧是肯定不想现在就提立储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岳飞的天下,铁木真的天下? 赵以为赵恺和李凤梧不想提前立储。 事实上他们都错了。 李凤梧也想早点立储,因为有些事若是拖久了,就没了应有的作用。 所以若是赵拖个十年二十年再立储,李凤梧反而要蛋疼。 不过这两天,他还是略忙了一下。 官家爽快的答应了赐婚的事情,虽说不能委屈了魏蔚,需要选一个良道吉日,然而媒婆把两人的八字一和,因为魏蔚的八字比较奇葩,最好的日子最近的日子竟然是在干道六年的仲春…… 这就有点蛋疼了。 竟然要等一年! 不过官家已赐婚,圣意断定的事情,不用担心出什么幺蛾子。 尽管不用立刻筹备婚礼,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走一下过场,比如过媒之类的好歹也要让魏蔚风风光光嫁到梧桐公社。 而且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耶律观音是不是也该乖乖听话让自己这个民间比喻成猪的人拱几下?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耶律观音没那么容易,摆明了没有明媒正娶你就别想碰老娘一根毫毛。 不过也还有个好消息。 铁木真来到大宋后,并没有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 文化方面,有耶律观音教导汉语,具有了一定的基础后,自己开始教导他儒家文化,这小子学得倒是快,很是能融会贯通精髓。 虽然才四五岁,俨然已是个人精。 一代天骄果然名不虚传此天骄当然不是张杓这种天骄可比拟的。 除了文化方面,在武术方面,一方面有李巨鹿亲自教导,另一方面,李凤梧找了个熟读兵书的老武人这个老武人不简单,是武举考试兵略的科考官。 所以这个老学究的名衔极多。 什么提举洞霄宫就不说了……还有个拉轰的定远将军武散官。 正儿八经的五品武官,拿朝廷薪俸的那种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这个老武将一直没被用过,很是不得志。 但李凤梧知道,他是有真才华的。 可惜被赵构耽误了。 这个人叫寇成。 今时大概也无人记得他,但提起他当年的辉煌,那大概无人不知了。 寇成,岳家军马军统制。 绍兴六年(1136)与金人战虢州,抚定商、虢等京西属县。绍兴十年(1140)金人南侵,攻占临颖县,与李山、徐庆、傅选随张宪在临颖东北与金人交战,取得临颖大捷。 这可是当年岳家军的中流砥柱人物。 绝对是有真材实料的兵法大家,若非曾经被岳飞免职过,恐怕现在已是枢密院的大佬不被朝廷重用,也有这个缘故。 前期秦桧未死,当然不会用他。 后期秦桧死了,官家昭雪岳飞,如果起用被岳飞免职过的人,传出去对岳飞的名声不好。 所以寇成就这么被隐了。 基本上没有起用的机会。 这样一位熟谙兵法的人来教导铁木真,李凤梧是再放心不过。 当然,请这位老将军来教导铁木真,还得缘于铁木真自己的能耐。 那日李凤梧带着铁木真登门拜访寇成。 说明来意后,寇成并没有逐客,问了句“耳习兵法所为何?”。 铁木真想都没想,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一种让同龄人羞愧的成熟,隐然让李凤梧觉得,这特么的大概就是天生的王霸之气? 不过现在觉得像王八之气。 铁木真的口气很大,只说了一个词。 “天下。” 我的天下。 也不知道寇成想起了什么,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李凤梧是猜测,估计当年的岳飞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寇成才这么激动。 也不点破,岳元帅的天下和铁木真的天下,差距大了去。 岳元帅的天下,是大宋江山。 是带领岳家军恢复半壁河山,甚至恢复燕云十六州。 是作为一个臣子的眼光所能看到极致的天下:中国九州大地。 而铁木真的天下,却是蒙古草原,以及更北和更西的欧洲大陆当然,史规矩下的铁木真心中的天下,还包括了大宋、大理和越李朝这些地方。 这是一个君王的天下。 是赵室天子想都不敢想的天下,更是他们想不到的天下。 也正因为有这种向往这种眼光,铁木真和他的继承者,才能打造出惊艳了千古横跨亚欧大陆的帝国,才能打得欧洲铁皮军团溃不成军。 最终留下一个千古传说…… 所以铁木真跟着寇成学习兵法,李凤梧欣慰的很。 作为一个宋人,站在先知的角度,知道自己在培养一个将来很可能要灭宋的天骄君王,一般人肯定觉得李凤梧疯了。 李凤梧也觉得自己有点疯。 一方面想保住大宋。 一方面又不想让史失去元帝国这个辉煌。 如此矛盾的事情,自己都想做到。 所以最终结果,还是看自己能不能在铁木真心里留下一个重要的位置,又或者是大宋能不能在铁木真心里留下一个重要的位置。 至于说让铁木真立个誓约用不侵犯南宋什么的,李凤梧想都没想。 铁马冰河之下,这些誓约算个屁啊。 最终还是得要铁木真心甘情愿,把大宋作为第二故乡来对待,这样才可能有转机。 好在这个事情确实有点谱了。 无他。 李长生耳…… 发现这个事情的李凤梧有点抓狂。 他没料到,铁木真来到大宋后,因为没什么朋友,和李长生这个同龄人走得很近很近……俨然已是青梅竹马。 两个人的关系,简直好得无话可说。 照这么发展下去,李长生很可能会成为铁木真的初恋……虽然两人都还小,但感情的事情谁说的准。 唯一让李凤梧欣慰的是,李长生不知道继承了谁的基因。 强悍的很! 而铁木真对她更是言听计从…… 李凤梧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妹妹强势一些,再加上自己这个哥哥,就算是他铁木真,今后也不能让他欺负了妹妹。 不知道为何,李凤梧忽然觉得,也许未来真会在自己妹妹手上改变。 只是偶尔的觉得而已。 毕竟铁木真这种人,你能希望他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妖娆江山? 李凤梧觉得自己都不是那种人。 何况铁木真。 铁木真的事情省心了不少但李凤梧却发现个事情,寇成雄心壮志并没有被岁月磨砺掉。 这位老将军竟然还想重返沙场。 每日教导铁木真之前必行一事:磨剑! 第四百一十七章 寇成与孤魂 铁木真上午在梧桐公社学习儒家文化,下去跟随寇成学习兵法策略。 寇成教导铁木真学习兵法策略,并不在梧桐公社。 而是在他城西琅琊街的将军府。 一般情况下,都是吃过午饭后李巨鹿亲自送过去,傍晚或者晚饭后李巨鹿去接铁木真还是个孩子,李凤梧不放心其余人接送。 不过今日徐眉娇忽然呕吐…… 这个迹象,估摸是有了。 李凤梧便让李巨鹿在梧桐公社照顾她,自己随意找了个奴仆,一起前往琅琊街。 当然是坐轿子去。 如今的李家小官人好歹也是有爵位的四品高官,出行坐轿子再正常不过。 当然,天子脚下,不敢逾越了规矩。 否则皇城司分分钟告诉官家,然后自己又面临蛋疼的罚薪。 走入定远将军府。 老将军寇成正在庭院里。 一桌,一椅。 一柄剑,一块磨刀石,一张绸布,半盆清水,一碗油…… 轻轻抚摩着手中长剑,极尽温柔。 如情人般。 李凤梧笑道:“老将军,磨剑已十年,何时广寒?” 广寒,非光寒。 意义不一样,光寒十四州,广寒天下。 寇成是个武将,但熟读兵书,饱受岳非的侵染,也算是个儒将,慨而叹:“恐怕今生无望。” 心有热血,然而时不待我。 又道:“小官人今儿个怎的亲自来了。” 李凤梧笑道:“巨鹿有事,我便替他送铁木真过来。” 说完这话,眼睛却四处打量。 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寇成身上,若是李巨鹿说的没错,这定远将军府,还有一位高手……只不过不知道他如今的立场如何? 如果要杀自己,这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寇成唰的一声,舞剑后凝视着心爱之物,“半生孤寂了啊。” 李凤梧笑道:“老将军尚能饭否?”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个典故寇成当然知晓,闻言很是吃惊,“小官人何意?” 李凤梧哈哈一笑,“老将军若是有心完成岳将军遗志,自然还有机会,官家倾尽心血打造出盛世,不就是为将来北伐做铺垫么,只是小子有点不确信,老将军真的愿意再次征战沙场?” 寇成闻言,神色很是复杂,缓缓长剑归鞘。 良久,才道:“你在怀疑本将军?” 李凤梧斜乜一眼他,并不说话。 寇成叹了口气,“没错,换做是我,也确实要怀疑,为何本将军在铁铃关大捷之后,又立下诸多汗马功劳,却反而被岳将军撤了职。” 又道:“你疑我和董先、王雕是一伙人,确实在情在理。” 李凤梧笑而不语。 寇成是否和背叛岳飞的董先、王俊是一伙人,史自有定断……然而史的定断自己知晓。 自己今日来,也并不是为了寇成。 而是为了李巨鹿说的那个可能藏匿在寇成府上的人。 寇成继续道:“征战沙场,我已不想了,董先已死,但那王俊却还活得好好的,本将军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手刃此人,再死在疆场上,此生便足矣。” 李凤梧心里暗道,王俊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王俊,在岳家军中是张宪副手,靖康年间即属范琼,范琼被张德远捕杀后,王俊归受李纲领导围杀杨么,后岳飞平杨么,王俊归岳飞,此人刁滑无能,生性险薄,俗名王雕儿,但可能有后台,所以岳飞不得不用。 最后岳飞被罢兵权后,王俊首先告发岳飞,惨案酿成,此人最后竟得以善终。 是以此人很可能是张俊派到岳飞军中的卧底。 如今此人还活着,而且还是一军制置使! 就在荆湖南路宣抚使李道辖境内的武冈军中,担任制置使。 这样的高官,岂是一个闲职定远将军能杀的……所以寇成的愿望恐怕是无法达成了。 笑眯眯的道:“老将军的愿望很难,不过若是府中高手怀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前往武冈军,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 话音落地,寇成愕然。 旋即大惊,惊声道:“不要!” 乍起寒光! 从一座屋檐下,一道寒光如电,横空掠过庭院,宛若青天白日下的一道惊鸿,映衬着阳光,惊艳了岁月。 一剑必杀! 出手之人本来就是高手。 李凤梧又不是李巨鹿之流,就是姜庆李承祖两人,只要没有人守护他,这两人也能轻易的将李凤梧击杀,何况是这人。 寒光炸起的瞬间,寇成已然惊觉。 唤了一声后勐然跃起。 呛的一声。 长剑出鞘,在间不容发的时候欲要拦住那一道剑光:“隗义,杀不得!” 然而寇成终究只是个武将,冲锋陷阵行军攻敌擅长,这种高手剑的过招却力有未逮,他的长剑刚递出,那道寒光却已架在了李凤梧脖子上。 李凤梧淡定自若。 眉毛被寒光映照,很是善良、安静的看着手持长剑的那个阴测测的人,“原来孤魂的名字叫隗义”旋即愣了下,“姓隗的不多。” 姓隗的,又和寇成这种岳飞旧人有关系的人更不多。 李凤梧丝毫没有被长剑驾在脖子上的死亡危机感,直愣愣的盯着隗义,“隗顺是你什么人?” 隗顺! 寇成没有看见血光,心中长出了口气。 听见李凤梧此言,心中也有些愕然,“你竟然知道隗顺?” 李凤梧笑了笑,“这样的义士,我只恨无缘得见。” 阴测测的人正是孤魂。 本以为李凤梧今日来寇成府上,很可能是来对付自己,是以确定李凤梧只有一个人来后,又听到他提及自己,孤魂才忍无可忍的出手。 只不过长剑递到的时候,发现李凤梧淡定自若,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 孤魂犹豫了下,才顿住了这一剑。 此刻闻言,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良久,才神情复杂的道:“正是家父。” 只是他的声音依然阴测测的。 李凤梧叹道:“义士之后,当受我一拜!” 说完,也不顾及是否会被剑刃所伤,弯腰行礼。 孤魂冷冷的看着。 寇成轻轻拍了拍孤魂的肩膀,没有说话,而是带着铁木真走向大堂,将时间留给他俩。 算是看出来了,李凤梧就是为了孤魂来的。 第四百一十八章 买命 呛! 长剑归鞘,孤魂冷冷的盯着李凤梧,“你胆子不小。” 声音依然阴测测,但神情柔和了些。 李凤梧轻轻哂笑,“你胆子不大。” “我依然可以杀你。” “我知道,但赵已死,没了我,你更杀不了王俊,报你那杀父之仇。” 孤魂愕然,“你怎么知晓的?” 这件事极其隐秘,当年父亲身死,就是被王俊找人偷偷刺杀的,整个天下知晓此事的除了自己和王俊,就只有庄文太子赵。 但是赵已经死了。 那么李凤梧是如何得知的? 李凤梧淡淡的笑了笑,“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赵其实一直可以帮你报仇的,但他一直没动手,而且基本上在他未登基之前,永远也不会,你可知道为何?” 为岳飞收尸的隗顺怎么死的,史并没有记载。 也不可能记载得这么细致。 李凤梧当然不可能通过自己的先知来得知。 但自己有渠道。 所以李凤梧今日才敢一个人来到定远将军府……若是不明真相就跑来送死,李凤梧还没有那个觉悟。 就是笃定了孤魂的弱点。 也笃定了有寇成在,孤魂杀不了自己。 孤魂脸有愤怒,“当然知道,他就是想将我牢牢掌控着。” 李凤梧由衷的叹道:“因为你的剑很犀利。” 孤魂傲然,“自然。” 李凤梧点头道:“如果我说,我能有办法让你手刃仇敌,你如何报答于我?” 孤魂漠然的看着李凤梧片刻,然后转身欲走。 李凤梧就知道会这样,也不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兵部公事文,补充道:“安丰军一虞侯。” 孤魂勐然僵住。 李凤梧继续道:“若是愿意,你就去,假以时日,未尝调不到武冈军,只要身在武冈军,你总能寻着机会。” 孤魂转身,“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凤梧笑眯眯的看着他,良久才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义士死不瞑目如果你非要我给一个理由,那好,我给你便是。” 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句的顿道:“若有北伐,你得死在疆场,死在某个人的身前。” 这句话若是换成别人来说,只会觉得很莫名其妙。 但孤魂懂,良久才道:“你以为未来的北伐,会是庆王殿下亲征?”让自己死在疆场,就是北伐时用命去保护庆王赵恺。 李凤梧点头,“这是他赵家的江山,北伐当然得他赵家的子孙亲自去。” 但是赵恺不能出任何事。 自己必须现在开始就未雨绸缪,为赵恺将来的亲征布棋。 孤魂看着李凤梧。 想要看出李凤梧的端倪。 然而李凤梧面无表情。 许久之后,孤魂才叹了口气,“狗|日的李凤梧!” 就这么一张纸,却把自己的命买了。 从他手中拿过那张兵部公事文,无奈的道:“你就不怕,万一庆王成不了太子,你的心机岂非白费。” 李凤梧摇头,“就算没有那一天,如果你能杀了王俊,也不枉我今日的心血。” 这张兵部公事文可是耗费了心血才拿到。 兵部那边,尚书汤硕,兵部侍郎王佐都和自己不亲近,好在还有个韩胄的哥哥韩锵,这个兵部侍郎还比较好说话。 而且这种小事,让韩胄去办,也没人注意。 不得不提一句。 韩胄这货现在快要人格分裂了,一方面他和李凤娘的关系真的是不错,完全是朋友。 另一方面,他和自己的关系也极为要好。 加上他父兄的叮嘱。 所以如今的韩胄,变得极为矛盾。 孤魂沉默了一阵,才道:“我明日就去安丰军。” 李凤梧点点头,“如果,我是说万一你事败,被抓,你知道该怎么做的罢?” 孤魂冷笑一声,“你怕我供出你来?” 李凤梧也冷笑一声,“隗顺的儿子,做不出这种事来。” 这是将军。 孤魂当然懂,忽然笑了,说的话略带柔和,只是声音依然阴测测的:“果然,狗|日的李凤梧,没有什么是你算计不了的。” 李凤梧有点尴尬,“说一次就够了,再说我可要翻脸了。” 孤魂冷哼一声,“这句话我本来是打算等完成大仇之后,当面送给赵那个蠢货,可惜他的死的太早。” 李凤梧无语,“意思说我还要感激你了?” 孤魂叹了口气,望向天空。 良久,才道:“临去之前,送你一句。” “说。” “小心影子。” “你也怕她?”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有着那么高深的功夫,却还能有一双那么美丽的手,这简直不是可想象的事情。” “你也知道?” “废话,我和她交过手。” “你知道,你俩都受伤了。” “……” 孤魂沉默了一阵,“她功夫在我之上。” 李凤梧点点头,“无须担心,我已有对付他的计划。” 影子么…… 自己早就在她身边布下了一颗慢性毒药的种子,只是不知道这颗种子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若是需要,去催生一下也可。 孤魂点头,走了几步,才随风送来一句话:“你身边有赵镰。” 赵镰?! 赵镰! 李凤梧震惊得不要不要的,“是赵镰,还是赵镰?” 赵镰和赵镰。 前者是赵镰的总头目,后者是镰子。 孤魂走入暗处,只传来了一句不屑的哼声。 显然是镰子。 赵镰可是内侍省高官,怎么可能在你身边。 李凤梧这一次是真被震惊到了。 自己身边竟然潜伏着一个镰子这个镰子是谁? 既然镰子,肯定是武功高强的人。 又或者说,孤魂说的镰子,就是张三然而这不合理,张三已经脱离了赵镰。 那么会是谁? 李凤梧勐然想到一种可能:赵镰并不一定就是武功高强的人,也可能是读书士子身份掩饰的细作,比如庄闲这种。 那么是吴瑞云、谭慧? 又或者是青云书社其他几个人? 张观? 断然不可能! 杜仲卿? 李凤梧有些惊心了……忽然发现身边多了把夺命的镰刀。 蛋疼了啊。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天骄之怒1 走进大堂。 寇成便让铁木真自己看书,两人一起走出来,在院子下的树下谈了起来。 “你真让隗义去安丰军中了?”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但安丰军到武冈军,可不好调过去。” 李凤梧笑了笑,“你不是有人么,好歹也是个老将军。” 寇成有些尴尬,“还真没用得上的关系。” 李凤梧点头,“得了,我会安排。” 寇成沉默了许久,才道:“他会死吧?” 李凤梧沉默不语。 这个事情谁说的准…… 良久,寇成才说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不过我还是要讲,你莫要耽误了李巨鹿的前程,我觉得此子若是投戎,必然是千古勐将。” 李凤梧点头,“有那么一日,会的。” 寇成笑了。 却见得李凤梧转身离去,临别前说了句,“好好活着,也许你能听到孤魂的好消息,还有……” 回头看着寇成,“剑别生锈了。” 说完走出了定远将军府。 寇成愣住了。 回头看了一眼大堂里那个读书的孩子,又看了一眼李凤梧的背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若得那一日,我这把老骨头死在疆场又若何? 作为一个武人,最好的归宿不就是战争结束时站在城头上,被最后一只箭射死吗? …… …… 赵看着手中的折子,大感头疼。 王佐你是吃饱了撑的,这个时候竟然弹劾张杓? 而且这个弹劾理由还能不能再烂点? 竟然是什么秽王! 庄文太子之薨,是因为太医用药过量,这和张杓有什么关系,张杓毕竟只是个读书人,又不是翰林杏手,哪懂得歧黄之术。 但是这个折子自己又不能不管一下。 毕竟王佐也是有资的老臣。 而且自己确实有打算,想让他顶替曾怀的位置。 就在赵打算御批,然后宣召张杓意思着问几句的时候,却勐然想起什么,提起的笔又放了下去。 王佐在兵部,是侍郎。 张杓在东府,是右相。 这两人看似没有交集,但其实有一个共同的交集:汤硕! 东府左相汤思退,兵部尚书汤硕是两父子。 王佐这一封折子,莫不是汤思退的主意? 赵心中勐然动了起来。 作为南宋的天子,不仅要制衡主战主和,还得制衡左右相公。 只不过之前的左右相公,大多一战一和,制衡相公就是制衡了主战主和如今的局势,是枢密院那边全部主战,东府这边基本上主和。 但张杓是个例外。 在主战主和上,张杓从来没有发表过他自己的意见。 几乎都是自己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那么自己是否有必要防止一下,万一张杓是个主战派呢……这样的话,朝堂就会变成枢密院主战再加上一个主战的右相。 主和派的左相汤思退势必要受到排挤。 难道这封折子,就是汤思退给自己的暗示? 赵心中倏然活动起来。 毕竟张杓主战的话,还是极有可能的,因为他父亲张浚,就是个十足的主战派啊! 想到这,赵对谢盛堂道:“宣张杓,汤硕,汤思退,王佐觐见。” 谢盛堂得嘞一声。 小半个时辰后,大宋左右相公,兵部尚书、侍郎四人先后来到垂拱殿。 赵面无表情,看着四人,淡然道:“四位卿家,今日宣召诸位,并无什么大事,然而这里有封折子,是关于弹劾朕的右相,所以不得不提一下。” 汤思退安静的很,眼睛都不抬一下。 汤硕也淡定着呐。 貌似自己最近没有弹劾谁,更不会去弹劾张杓。 张杓眼皮却跳了下,看清楚了形势,既然宣召了汤思退父子,那么这张折子很可能和汤思退父子有关系…… 这是要打算开创父子双相公的千古风流事么? 自己这个右相被罢,那么如今的六部之中,最可能担任右相的就是前相公、帝师,如今的吏部尚书史浩,和在兵部尚书呆了几年的尚书汤硕。 而又以汤硕机会最大。 毕竟帝师史浩那边,还有当初辞相的前情在。 新任礼部尚书资格太浅,工部尚书因为和魏杞是亲家的缘故,也不可能再提到相位,刑部尚书江君烈么……官家绝对不会重用他到相位去。 户部尚书曾怀自身难保,更别想着右相了。 数来数去,就是汤硕机会最大。 所以说,这个折子是汤硕直接弹劾自己? 张杓有些不确定。 毕竟汤硕要做事的话,不会如此不加遮掩,那么就是王佐了……这么一说,王佐和汤硕一个鼻孔出气?毕竟自己被罢相,汤硕的兵部尚书,曾怀的户部尚书这两个空缺,总有一个要落在他头上。 想到这张杓冷哼了一声。 以为我张杓欺负? 却默不作声,打算看官家怎么说。 王佐作为上折子弹劾张杓的人,这个时候也适当的保持了沉默。 见众人都不说话,赵冷笑了一声,“怎的,你们都不想知道,是谁弹劾了朕的右相,又是用什么理由弹劾的么?” 汤思退咳嗽一声,知道自己不说话不行了,“张相公自赴任一来,做事矜矜业业,无错之有,臣实在不知道何人会嫉妒贤能,以无妄之罪弹劾张相公。” 左右相公,就算彼此看不顺眼,表面上还是要和和气气的。 事实上汤思退气的很。 赵死后,张杓虽然做事低调,但对自己却表现得阴奉阳违,显然是盯着自己这个左相位置。 毕竟如今的张杓,只有一个左相能吸引他了。 王佐却出列道:“汤相公这话下官就不敢苟同了,张相公既然做事矜矜业业,无错之有,那么谁会吃饱了撑着去弹劾于他,既生弹劾,必然有错!” 这话大家都知道。 大宋文人惯用的手法,而且也深得官家的支持,毕竟天子也会觉得,既然有人弹劾,肯定是有错,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一听这话,汤思退两父子讶然。 竟然是王佐在弹劾张杓! 难怪官家会将自己父子也宣来,感情官家以为王佐是自己的人! 更诡异的是,官家竟然还对这个弹劾上心了! 汤思退心里泛散开来,忽然想到了很多,也忽然打了个激灵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我老汤家完全有可能出现父子同朝双相公的千古惊艳事啊! 第四百二十章 天骄之怒2 汤思退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儿子。 毕竟是父子,心有灵犀。 汤硕心中也震惊,父亲终于支持自己去争相了吗? 其实自从自己成为兵部尚书,父亲就一直稳坐左相,汤硕怎么可能会对右相没有点想法,然而父亲一直告诫自己。 官家不会允许父子双相公的出现。 父子双相公…… 这岂非要把持朝政。 等等,汤硕勐然想起一人……顿时急得暗暗给父亲示意。 咱们都只看见垂拱殿四人,却忘记了还有一人,若是张杓下去了,这人才是正儿八经的成为右相啊参知政事周必大! 论资格和资,怎么看周必大都在前。 况且本来就是副相。 这不是徒然为他人做嫁衣么。 而且周必大和李凤梧有师生之实,若是周必大成为右相,不啻于又让赵恺的势力大增。 张杓虽然和父亲不对付,但他终究和李凤梧不是一路人。 也就是说,张杓很难走到庆王赵恺那边去。 汤思退也勐然醒悟,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张杓却没想这么多,对王佐道:“那请问王侍郎,若是某有错,错在何处?” 王佐冷哼一声,“下官已写在折子中,张相公之错,人心尽知。” 张杓哈哈大笑,问官家,“敢问官家,王侍郎弹劾臣何事?” 赵看着几位臣子斗法,老实说,自己也有点迷煳,汤思退父子肯定是一条战线上的,张杓也是一个战线的,但是王佐的立场观点太模煳了。 实在有些难以定断,闻言犹豫了下,才迟缓的说了两个字:“秽王!” 在场无等闲。 很快皆想通了这个弹劾理由的由来。 听到这个弹劾理由,汤思退苦笑,却又陷入了沉思。 这个理由弹劾相公,简直莫名其妙至极,王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官家将自己父子宣召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王佐只是撇嘴冷笑。 张杓愣了许久,神情有些复杂,仿佛戳到了心底的痛处。 良久才叹了口气,“官家也这般认为么?” 赵也愣了。 看着有些颓废神色的张杓,吃惊得很。 什么时候见到过意气风华的张杓如此颓废过,难道庄文太子的死给了他这么大打击? 倒是个好臣子啊…… 心里有些不忍,迟疑着道:“朕对此自然是不信的,只是既然王侍郎提出,朕便想听听你的意思。” 是意思,而不是辩解。 这便说明,张杓在官家心中的分量。 汤思退、汤硕和王佐很快摸清楚了状况,知道今日大事大概要小事化了。 张杓良久没有说话。 官家没有催促,王佐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一定要把张杓弹下去,也只是安静的等待后续事情。 汤思退和汤硕两人则有些意外了。 怎么忽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仿佛王佐这个折子一上来,他就算定官家会宣召自己四人觐见一般……他是如何笃定官家一定宣召自己父子的? 就因为张杓的身份? 汤思退何等人物。 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折,显然王佐在弹劾之前,就想到了他兵部侍郎的身份,这个折子一到垂拱殿,官家第一反应是兵部尚书汤硕在自己的示意下开始对张杓发动攻击。 所以才会连自己父子也宣召觐见。 汤思退的猜想和事实却是很相近,只不过有一点他没想到。 那就是王佐在折子中,提过秽王一词,是出自汤硕之口。 反正他是笃定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官家也不会去追问,追问了自己也可以推辞说是汤硕无心之言当然记不得了。 反正这个折子一上来,汤硕必然要被牵扯到兵部和张杓的斗争中去。 趁着这段时间的沉默。 张杓也理清了一些事情。 这个折子既然是王佐上的,官家又宣召了汤思退父子,那么很明显,很可能幕后推手就是汤思退父子,他们是开始准备打击自己。 王佐不过是汤思退父子的棋子而已。 但我张杓,岂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 张杓想到这里,又想起了某个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将自己从庄文太子之死的打击中拉出来的话:我挥袖青云江山,你拢袖干坤定安! 我若是连这都应付不了,如何拢袖定安干坤? 倏然间豪气横生。 总不能让你独得了这世间风流。 我张杓,天骄之子,岂能让你失望,岂能让你再赢我一次? 倏然狂笑道:“臣的意思?” 这就有点殿前失仪了。 不过此刻没人在意,因为张杓接下来的话振聋发聩,就算是赵,也被这袭话惊得不要不要的…… “臣自入仕,躬耕朝堂,薄有天骄之子益,然臣自知,才华之疏于纸,不如各科状元矣,唯有勤恳伺劳,唯有碧血丹心。” “臣以祖荫,父浚致仕,曾说‘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讨来白衣,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臣为文臣,不如父浚之武功,但以胸中浅薄墨华,望于官家盛世,轻书万骑奔流,承父之志,状庄文之雄心……然而尽是如此,秽王?” “哈哈哈!” 张杓放声大笑,“秽王?!” “可笑!” “何以秽王?” “何为秽王?” “何敢秽王?” 赵默然无语。 王佐眼神复杂。 汤思退面无表情,心里波澜起伏……张杓这是要反击了么。 汤硕则暗暗叫苦,恐怕下一刻,张杓的矛头就要指向自己了……毕竟在张杓看来,王佐的折子肯定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然而谢盛堂终究是内侍省都知,深谙殿前礼仪,见状咳嗽一声,示意张相公,别太端了啊。 小心官家翻脸。 然而赵并没有表示。 张杓却盯着王佐,大声怒斥道:“竖子贼心,莫须有之名,曾谄误我大宋忠良,如今竟又妄图故技重施,我张杓不如岳将军矣,尔等也不是那奸相秦桧!” 这话诛心! 话音落地,不仅汤思退父子和王佐脸色巨变,就连赵的脸色也唰的一下变了。 谢盛堂更是忐忑不已。 这话是把双刃剑,很可能伤得了王佐和汤思退,但也可能伤了张杓自己。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天骄之怒3 奸相秦桧虽然身死。 但他在赵朝内,依然是个谈虎色变的存在。 说起秦桧,就不得不提上皇。 张杓这一番话自比,虽然说自己比不上岳飞,但却将汤思退,汤硕和王佐比作了秦桧,而且这话更诛心的还在另外一个层面。 含沙射影! 意思就是告诉官家。 汤思退就是当年秦桧的人。 他现在用的计谋也是和当年一样,通过朝臣来莫须有构陷于官家您的忠良之臣。 怒气值爆棚的张杓,说话之重,宛若一柄利剑直插人心。 就算赵知道,汤思退父子不是秦桧,但也不得不多一个心思了。 当年秦桧党羽满朝堂,父子尽奸伶。 如今自己朝内,也有个稳如泰山的左相汤思退,而他的儿子汤硕又是兵部尚书,这确实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其他。 况且还有个事情。 王佐在隆兴北伐时期,就得到过汤思退的推荐。 所以说张杓这话确实有威力。 汤思退脸色剧变之后,立即对张杓道:“张相公,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赵心里情绪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寒着脸点头道:“张相公此话,着实杀人诛心了些,朕相信汤相公不似当年秦桧,朕虽然愚钝,但此等识人还是能胜任。” 然而这话却让汤思退心里发苦。 官家用的“不似”两字。 而非不是。 这就说明了官家的意思,表示他现在心中确实有点怀疑是自己父子勾结党羽构陷忠良了,苦笑道:“官家,臣自立左相,便勾心敬业,从不曾妄自菲薄,也不曾恃位而骄,更不提勾结党羽之事,张相公被弹劾,却祸水东引,诬陷臣等是秦桧之流,着实冤屈,然臣根本不知王侍郎为何要弹劾张相公,况且弹劾之词,臣也不苟同,为表清白,臣愿请辞左相一职!” 汤硕心中狂震。 王佐也是愕然,他确实没料到,事情竟然被张杓一番话逼到了这个地步。 竟然需要汤思退请辞来证明清白。 赵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朕自然是信的过汤相公的,相公请辞之事朕不就。至于王侍郎弹劾张相公一事,就此留中罢。” 按说,这是个中庸的处置法子。 汤思退知足,汤硕知足,王佐也应该知足了。 毕竟他已成功挑拨起汤思退父子和张杓争斗。 但张杓却不知足。 情绪依然还有些激动,“官家,此事不可纵容,今日王侍郎心血来潮,一句莫须有的秽王来弹劾臣一次,明日朱侍郎又说臣秽国,弹劾于臣,后日苟侍郎且有说臣秽民,弹劾于臣,如此以往,臣如何报效家国躬耕朝堂?” 朝中并无朱侍郎,也无苟侍郎。 却是猪和狗的谐音,这是在骂侍郎是猪狗…… 王佐的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张相公,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说话如此难听,辱没了斯文,圣驾面前,不怕秽了圣听” 勐然止声。 汤思退暗暗摇头,汤硕也在头疼。 王佐终究不是大才之人。 这便着了张杓的道。 张杓故意辱没他,就是想听到这句反击:秽了圣听。 本来你弹劾张杓,是秽王的理由。 好吧,这个理由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可以理解,大宋文臣弹劾政敌的理由,有时候就是这么千奇百怪……谁叫这是文人和赵室共治天下的朝代呢。 但是张杓一番话,说有人要秽王、秽国、秽民来弹劾他。 你倒好,立马丢了个秽了圣听的话来。 你让官家怎么想? 果然,赵的脸色很不好看了,沉着声道:“王侍郎!” 王佐见状,脖子一硬,“有道是食君禄分君忧,张相公秽王乃是事实,方才话语辱没斯文亦是事实,臣为大宋臣子,有人殿前失仪,难道官家认为,臣不该弹劾?臣不能弹劾?臣踏正行直,何惧之有!” 漂亮! 这一手还击确实漂亮。 不过汤硕和汤思退的心里却越发沉重。 王佐究竟哪里来的底气。 竟然要和张杓死扛到底? 赵有些蛋疼了。 都不是白吃干饭的,王佐不怕死横起来,也不是个可以让人拿捏的软柿子,毕竟在仕途奋了这么多年。 犹豫了一阵,才道:“此事容朕再思索” 张杓悍然打断官家,“此事明显,自是王侍郎受人指使构陷于臣,还请官家还臣一个清白!” 王佐也悍不畏死,“臣乃据实弹劾,无错之有!” 得了。 这两人是真的撕破脸皮杠上了。 赵顿时头大无比。 汤思退两父子也是暗暗惊心,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同寻常……王佐受到谁的指使,忽然这么硬气,他不想要那个户部尚书了? 不提汤思退父子如何惊心。 赵是开始后悔自己将这四人宣召来对质了。 看着彼此怒视的张杓和王佐,赵只好煳稀泥官家铁了心和稀泥,张杓和王佐虽然再不情愿,也得给个面子。 最后各自拿到了台阶下。 但是这以后,这两人恐怕要成为死敌了。 出了大内的汤思退父子,很是沉闷。 两人都想到了一件事:王佐究竟是受了何人指点,当然不是汤硕自己。 敢和相公对着干,谁有能力支持王佐? 答案唿之欲出。 汤思退深唿吸一口气,回头望向大内皇宫,又望向恭王府,无奈的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咱们父子俩的清净日子怕是到头了。” 汤硕讶然,“父亲打算站队了?” 汤思退点头,“你还没看出来吗,公然挑战张杓,这直接让张杓以为王佐是受你我指使,为父所料不差,张杓今后就算不支持庆王,也会逐渐和李凤梧联手对付我们。” “对付我们?”汤硕苦笑,“不是应该对付恭王么?” “今天这事传出去,咱俩的立场,在外人眼里,很可能已经是恭王赵那方的了。”汤思退苦笑,赵这一手确实让自己猝不及防。 估计这是那个阴才柳子承的计谋。 话说,赵的势力已经触及到兵部了,这个皇子着实发展得有点迅勐。 而且悄无声息。 确实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也罢。 自己终究是要支持一个的,那就让争储落下最后的帷幕罢! 那么作为大宋左相,自己自然需要给自己父子卖个好价钱想得到我的支持,赵你不付出点什么吗? 汤思退阴冷的笑了。 我汤思退岂是那么好被你利用的? 要我扶持你,可以。 我要的,你得双手给我送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汤思退欲封王 人心满贪欲。 汤思退是大宋左相,加封开府仪同三司,可谓贵极一时。 当今大宋,就是恩平郡王都不如他。 然而在他心中,百尺竿头依然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如果不是因为双王争储,汤思退对此将无野望,但现在双王争储,那么自己就有机会。 汤思退的野望,是生前封王! 在大宋,无论北宋还是南宋,在世的时候封王的其实不多。 就是北宋开国那班人里面,都没有几个是在世封王,像慕容延钊、石守信都是去世之后才追封的。 后来童贯因为搞定幽州才封了个郡王。 中兴四将里面,韩世忠在世的时候封了个咸安郡王,死了才有一个蕲王。 刘光世在世时候没有封王,死后才有一个安城郡王和王。 张俊在世时候封了一个清河郡王,死了之后追封循王。 就连岳飞也是死去之后在宋宁宗时期被追封鄂王。 至于更后面的权相史弥远、韩胄、贾似道,这些人在世也没有封王,证明封王这件事情无论是在北宋还是南宋都是稀有的。 然而如今的汤思退,却生了这个心思。 不求一次到位,至少这一次,要先拿下个郡王,等以后赵登基,那边可以成为真正的异姓王爷! 一旦封王,汤家就至少可保得几世富贵。 想到这里,汤思退看着儿子,爽朗的笑了起来,“硕儿,且随为父,斗上一斗这大宋雏凤!” 汤硕振奋莫名,“父亲,想好了?” 汤思退哈哈大笑。 意气风华。 我自相左东府,便韬光隐晦。 非利自身不涉争端。 然而大局如此,我汤思退做不得秦桧那般千古恶臣,也做不得张浚那般中庸妄臣。 那便做一个权臣! 赵你不是想得到我的支持么,那我便支持你。 张杓你不是想要中立么,那我便让你中立。 李凤梧你想扶龙赵恺……虽然从一开始我不看好你,也没将你放在眼里,但是如今,你确实有资格成为我汤思退的对手。 大宋雏凤…… 哼! 汤思退负手前行。 且看我负手折凤翅,且笑今朝谁歌! …… …… 汤思退意气风华的离开,在后面远远看见这一幕的张杓并不诧异。 今日王佐弹劾自己。 表面上看似乎是兵部尚书汤硕的意思就算不是他的意思,但王佐表现出来的意思却就是汤硕的意思的意思这话有点拗口。 简单点说,就是王佐要让自己以为,是汤硕指使他和自己争斗。 若是一般臣子,大概会以为这是左相汤思退排斥自己这个右相。 但张杓知道这不是。 汤思退执掌中枢三省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别说自己初任右相不到一年,就是加上新任的参知政事周必大,自己两人都无法左右到汤思退的能量。 东府俨然已是汤思退的东府。 所以汤思退不可能出这种馊点子,因为他根本没必要通过这种手段来排斥自己弹劾自己,不过是最低等拙劣的手法。 汤思退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在公事上做不出任何政绩来。 毕竟东府他一手独大。 那么今日王佐弹劾自己,是谁指使便明确的很了。 只有两个可能:恭王赵,庆王赵恺。 两者都是挑拨离间,让自己和汤思退失和,从而他们就能得到汤思退或者自己两方中的任何一方的支持。 有了一位相公支持,这两位王爷争储的机会便会大增。 所以王佐背后的人,庆王赵恺有可能,恭王赵也有可能。 但张杓明白,王佐背后的人,只能是恭王赵。 只是现在看来,恭王赵成功了。 汤思退意气风华的离开,显然就在方才有了决断,想到这张杓苦笑了一声,低头沉吟,“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连大宋左相都参与了,你还能做到当年说的?” 你挥袖青云江山,我拢袖干坤定安? 难…… 难于上青天。 不过…… 张杓却倏然笑了笑,且坐看你涛生云灭。 我自逍遥。 反正赵已死,自己扶龙也无望,就安静的做一个看客,笑看临安风云,管他风生又水起,管他朝云起又落…… 且不负人生风流便是。 …… …… 清静下来的垂拱殿里。 赵罕见的没有继续批阅折子,而是陷入了沉思。 今日的事情怎么看都有些过于奇怪了。 王佐明明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大概就会将曾怀放到地方上去,他这个兵部侍郎就要补缺户部尚书,按说近期应该低调才是。 为何反常的弹劾张杓? 还是这么个蹩脚理由。 王佐真的是汤思退父子的人? 这确实有可能。 赵记得很清楚,隆兴北伐时,帝师史浩辞相,汤思退那时候还不是相公,适时的相公还是陈康伯,汤思退便上书自己推荐了王佐。 而自己也确实重用了王佐。 王佐的表现也确定卓越。 所以说如果王佐听命于汤思退,赵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自己需要汤思退来制衡主战派,所以这位左相有他自己的势力,是在赵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但今日张杓竟然逼得汤思退提出辞相。 这显然和汤思退的初衷不符。 他就不怕自己万一趁机让他辞相罢官么……汤思退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来。 所以王佐的背后,恐怕另有其人。 赵并不想去探究,王佐的背后究竟是谁。 反正肯定是那两个兔崽子没跑。 当然,也少不了阴才柳子承和大宋雏凤李凤梧的影子,这两人现在应该要进行最后的角逐了,谁胜出,都能成为大宋未来数十年的风流人物。 虽然自己更看好李凤梧。 但柳子承却选对了人毕竟就是自己,现在也更欣赏儿一些。 赵忧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连兵部侍郎都不能幸免,朝堂重臣之中,又有几个能独善其身? 叹了口气。 如此一看,似乎晚立储只会让朝野臣子变得离心离德,为了扶龙而凝聚不到一起,整日为争储着想,却不坠心公事。 是朕错了? 赵有些犹豫。 也许是时候再提立储? 早日立储,也可定朝野臣心……如此,才有利于朕一手打造出来的盛世乐章? 第四百二十三章 相公也任性 赵很纠结。 一方面,他看到了迟迟不立储的弊端。 另一方面,经过庄文太子的事情,他知道太早立储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 若是太子经营的好,就是逼宫禅位的情况,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而自己等了三十年才等来的天子之位,岂非如此轻易的拱手让人亲儿子也不行! 所以赵有些郁闷。 人郁闷了,话便多了。 赵想找人说话,当然不能是一般人。 这个人非谢盛堂莫属。 谢盛堂虽然是内侍省都知,但他深谙官场,眼光锐利,今日垂拱殿之事,想必也看出了不少猫腻,所以赵淡淡的问道:“盛堂,你觉得王佐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弹劾张杓?” 谢盛堂心里笑了,知道大官这是想找人聊聊天。 于是道:“老奴看啊,王侍郎是一点底气都没有,根本就是死鸭子嘴硬,在硬撑。” 赵呵呵乐了,“你个老乌龟果然看出来了。” 又道:“天骄之子啊……说出秦桧的那一刻,朕心里都觉得有点担心,深恐这位天骄收不住,而汤思退又不肯善罢甘休,这事情就闹大了。” 谢盛堂点头,“汤相公还是知道进退,没有给大官添麻烦。” 赵摇头,“不是汤思退知道进退,是张杓适可而止了,否则在汤思退提出辞相的时候,张杓适当进逼一句,说一句君子无戏言,汤相公既然辞相想必也是有错的……你让汤思退如何接?” 顿了下,笑得很有些得意,“张杓很鸡贼啊,知道现在还拿捏不住汤思退,所以退了一步,所以汤思退才领了情,不然你以为今日之事能这么轻易就化解?” 得意,是因为张杓再鸡贼,也是自己的臣子。 谢盛堂很是意外,“原来还有这等曲折,老奴愚钝,确实没看出来。” 这是真没看出来。 谢盛堂终究只是个内侍省都知,哪里能摸清楚这些相公们的心理。 所以说,语言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相公们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甚至只需要一句话的里一个词一个字,就能改变政敌一生的命运无他,抓住事情的关键,抓住天子的心理。 所有事情都能运用到政治斗争中来。 论官场斗争的技巧,五千年的文化精髓,是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文明古国都无法比拟的。 赵哈哈一笑。 神情却并不轻松,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今年这个春节不好过了。” 今日之事后,朝堂局势大概要生变。 也许有人坐不住,立储之事大概要重提了。 而自己现在也在纠结,如果真的有人提起立储,自己还会拖么……也许不会了罢。 赵忽然觉得,如果庄文还在就好了。 至少自己不用再烦心立储的事情,德行才能,庄文都不输其他两个,又是长子,根本不需要自己绞尽脑汁比较。 可惜了呢…… 就在赵和谢盛堂聊天的功夫,一个太监碎步跑了进来,“启禀官家,皇城司曾觌求见。” 赵愣了下,看了一眼谢盛堂。 谢盛堂茫然的摇头,显然也不知道曾觌这时候来垂拱殿干嘛。 赵挥手,“宣。” 片刻后就见曾觌急冲冲的跑进来,还喘着粗气,显然遇到了大事,而且是急事。 赵没好气的道:“什么事情还能把曾卿急成这样?” 曾觌看了一眼左右,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况且官家的垂拱殿本来都是信的过的人,是以毫不忌讳,急声道:“官家,刚才眼线来报,相公汤思退,兵部尚书汤硕,从大内出去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去恭王府,见了恭王殿下。” “什么?!” 赵愕然,惊得失声而出。 汤思退去见恭王了? 刚在垂拱殿和张杓短暂交手,这边出了大内就去见恭王,汤思退想干嘛? 赵急忙问道:“他没有避开眼线?” 曾觌也有些奇怪,“是啊,臣也觉得奇怪,汤相公竟然没有避嫌,似乎是故意让皇城司眼线发现一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恭王府!” 赵默然了。 想到了很多。 汤思退这是故意给自己看的。 他是故意告诉自己,官家啊,臣也是被逼无奈,必须要选择站队了,所以臣去支持你的三儿子恭王去了。 故意让自己看见,就是告诉自己,无论臣再怎么参与争储站队,臣始终是官家您的相公。 这就是汤思退的聪明之处。 官家从来不怕相公,但就怕相公暗地里勾结朝臣,勾结皇子,若是明目张胆的在一起,官家心中还有底。 因为这是向官家示忠心。 无论支持哪个皇子,始终是官家您的亲儿子。 所以自己也不会因为汤思退选择了恭王,就此找个借口罢了他的相位。 对汤思退这种行径,赵很是满意。 他至少还知道他最基本的立场。 一个明确自己立场的相公,才是能被官家掌控的相公。 但也很是蛋疼。 朕的汤相公啊,你这是在逼朕立储啊。 连左相都站队了,其余朝臣又岂非看不懂局势,相信很快的功夫,临安朝臣甚至整个大宋的官场,都会出现站队的情况。 如果自己不迅速决断,争储一事将会越演越烈,最后衍生什么祸害都说不准! 赵只有苦笑。 如果是其他相公,自己如果不想立储,最直接的办法是换相。 然而偏偏是汤思退。 如今的朝野众臣之中,主和派在汤思退的操持下,凝聚力极强,能够掣肘制衡主战派,如果撤了汤思退的相位,主和派很可能会群龙无首。 那样一来,枢密院那群人,尤其是枢密使蒋芾,很可能要提起北伐。 赵也想北伐。 但不是现在……重骑军还没有足够规模,国内经济还没达到巅峰,人才的储备也还远远没达到自己的预期。 现在北伐只会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于溃。 所以,自己需要汤思退来制衡蒋芾。 但是现在汤思退忽然将重心变成了争储,这就是逼迫自己尽快立储,之后他才有更多的精力去制衡主战派。 这就是汤思退通过去拜访恭王想告诉自己的事情。 任性了啊汤相公! 第四百二十四章 更任性的张杓! 不过,垂拱殿发生的事情,自己就已动摇。 现在既然连汤思退也有了决断,自己不如就趁此机会,把储君立了? 有了明确的储君,朝臣不争。 那才能同心共德。 如此盛世打造,自己的北伐梦想不久既现矣。 赵终于有了一丝觉悟。 为了江山,也为了自己的梦想,选择了退让,也选择了屈服。 毕竟他是中兴之主赵。 心中最为重要的依然是老赵家的财产,而不是个人的一时快意有上皇赵构的禅位在先,赵觉得,只要自己能做到北伐恢复江山,禅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虽然不立储君,群臣要争。 但是一旦立储提上日程,短期内的斗争将是极其惨烈的。 甚至也会流血。 赵有这个觉悟,但他知道,自己需要敲打一些人。 让这些收敛一些。 争储可以,毕竟是竞争出来的皇子才更能掌控江山。 但不要过度。 再怎么折腾,也都是咱们老赵家的家事,别把江山折腾出乱子来说到底,争储就是一家人在国内关上门,再找上三五个狐朋狗友壮声势彼此打压的家庭事。 当然,这是微观的看法。 宏观点来说,这是男人最为伟大的事业之一。 毕竟谁成了一家之主,掌管的是万里江山,拥有的是至高的权势、财富、美女。 也恐怕也是古往今来最大的家事了。 赵收回了心神,倒是有些好奇另外一人,却先问道:“王佐呢?” 曾觌愣了下,老实答道:“倒是没有他的消息,应该是按部就班回了公事房,不过……” 赵心中一跳,莫不是还有什么幺蛾子事? 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曾觌有些茫然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很是复杂的道:“张相公出了大内候,似乎也没有避嫌的意思,先是准备前往庆王府” 话没说完,被赵打断,“他去庆王府?” 刚说了汤相公任性。 没想到朕的右相更任性啊! 汤思退前脚去恭王府,张杓后脚就去庆王府,两位相公这是耗上了? 赵哭笑不得。 虽然乐于见到相公们互相掣肘,但闹成这个地步,大家都不遮掩的支持皇子争储,还都明目张胆的做给自己看。 这两人也太绝然了罢。 这是要逼着满朝文武都来站队的节奏么…… 诚然,恭王赵如今在争储中暂时领先半个身位,加上汤思退的支持,又有阴才柳子承辅佐,地方上有荆湖南路宣抚使李道一家,加上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 恭王赵的势力不可谓不壮大。 但庆王赵恺也不完全没有实力,一者有个大宋雏凤李凤梧,还有个干道三年的状元赵汝愚当然,赵汝愚如今的实力还有待考察,至少之前的对手戏中,是完全输给了柳子承。 但如果加上一个张杓,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杓毕竟是天骄之子,大宋右相。 虽然资和能力都稍逊了汤思退一筹,但李凤梧素来和枢密院交好,加上枢密使蒋芾,大概会支持他的同知枢密院事魏杞以及参知政事周必大。 双方的势力完全达到了势均力敌的状况。 更让赵哭笑不得的是。 如此一看,满堂重臣,竟然全部参与到争储中去了。 反而是被自己敲打过的曾怀保持中立。 嗯,还得加上一个礼部尚书史浩老师是绝对不会参与争储的,否则自己也不会放心让老师再走上礼部尚书这个位置。 而且这些人,还大多是自己的心腹。 比如李凤梧,你不能说他扶持赵恺争储,就说他不忠于自己。 赵清楚,李凤梧反而是最忠心自己的一个。 又比如汤思退,他现在去支持赵,但你能说他不忠于自己了吗? 不能。 因为他始终摆明了最基本的立场。 争储,不过是被朝堂局势所逼当然,也可能是这位大宋相公还想再上层楼。 赵清楚,汤思退在等着那个加封。 自己一直不给他,就是惧怕加封之后,等今后他再立下大功,就封无可封,只能选择生前封王。 父皇不曾有过的事情,自己当然也不愿意去做。 我大宋可生前封郡王。 但生前封王,诸位还是想都别想了。 赵正在想着,却听得曾觌道:“官家,张相公没有去庆王府,他在走到距离庆王府尚有半里之遥时,忽然掉头……” 赵愕然,“他又没去了?” 朕这个右相是想干什么? 曾觌点头,“是啊,他没去庆王府,但他去了梧桐公社!” 赵狠无语。 庆王府和梧桐公社有差别么? “他去梧桐公社干嘛了?” “也没干什么,李巨鹿倒是没阻拦我们的眼线,眼线回报说,张杓进了梧桐公社,发现李凤梧不在后,很是惬意的在公社里熘达了一圈,无人敢阻拦他,让他登上了听雪楼三楼,随意拿了包李凤梧从草原带回来的奶茶,自顾自的泡了一杯,又义正言辞的让文浅墨唤了他一声二叔,然后哈哈大笑,又任性的说了句‘美且美矣,然无浅墨之实,不若二叔执手教之?’,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梧桐公社。”曾觌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李凤梧的梧桐公社,竟然让张杓如履平地。 那个地方,就是皇城司眼线要进去,若是李巨鹿心情不好,谁也甭想。 张杓却像是花园散步一般,还调戏了一番文浅墨。 这怎么想都是胆子肥腻天了。 赵也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先前觉得汤思退任性,现在发现,张杓任性起来,一点不比汤思退差啊。 甚至更任性。 连李凤梧的正妻都敢调戏了? 不过心中却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问道:“难道张杓和李凤梧重修于好了?” 曾觌摇头,“应该没有。” 赵问道:“何以见得?” 曾觌补充道:“张杓出府之时,大笑着对送他出门的梧桐公社官家杜仲卿说了句,转告你家小官人,人生得意须尽欢,美且奂不再矣,此年岁岁天涯路短,各自珍重笑看青云,他日且莫道某坐观最是无情。”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最坏的局势 赵沉默着,揣摩着张杓这句话的意思。 让李凤梧人生得意须尽欢。 这是隐晦的告诉李凤梧,争储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又说什么天涯路短,显然是觉得李凤梧和庆王的胜算不大。 最后说一句莫道某坐观最是无情。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到时候你要是失败了,千万莫要怪罪我,我虽然你是二叔,但并不是无情,而是无能为力。 张杓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 赵想了想。 第一个肯定是李凤梧。 他在告诉李凤梧,朝中发生了大事,而且这个大事和你李凤梧的仕途息息相关。 第二个应该是自己。 张杓这番话是告诉自己,他并不打算参与争储。 第三个恐怕是告诉恭王赵。 我既然不参与争储,你们最好别来打我的注意,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莫道坐观无情,反过来的意思就是我若是不坐观,那也是对恭王你的无情。 张杓这任性的背后,其实别有深意啊! 赵忍不住叹了口气。 张杓鬼才了啊。 仅是这任性的一步,就让他的处境变得无比的透彻,而且有了优势这之后的事情,他怎么做都是情理之中。 如果他参与争储,在自己这边,他可以说是被逼的。 在恭王那边,是你们逼他的。 在李凤梧那边我不是无情的,我毕竟是你二叔嘛。 这个张杓,鬼才鬼才,还特么忒鸡贼。 赵忍不住笑了笑。 难怪张杓在即将达到庆王府时改了方向,反而去了梧桐公社,显然是不看好庆王,想来也是,张杓的眼光素来犀利。 从最早选择赵开始,他就没有走错过。 只可惜天命难为,儿英年早逝,才让张杓的扶龙之策功亏于溃。 现在看来,这位天骄之子大概是认命了。 赵自己都没发现,他松了口大气。 因为张杓不参与进来,争储之事,无形之中多了个周旋点,作为中立的张杓,可以将事情看得更透彻,也能给自己更好的意见。 毕竟他是大宋右相,有这么一个重要人物来周旋,可以加个争储风波的惨烈降低一个层次。 左右相公都这么任性。 那么,那个也有点任性的李凤梧在干什么? 赵想了想,“今日皇城司有没有盯着李凤梧?” 曾觌苦笑,“当然在盯,不过李凤梧倒是很正常,今日上午在秘书监,下午回了梧桐公社吃了午饭,去了一趟西湖,好像上了西湖花魁溪流儿的花船,呆了大概半刻不到,就离开西湖去了青云书社,现在应该听到消息,回到梧桐公社了吧,不过估计是见不到张杓了。” 赵心中略有尴尬。 隐然觉得,李凤梧去见溪流儿,应该处理自己那也风流过后的后遗症去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想来难不倒这货吧…… 不知道怎的。 赵忽然觉得有些怀念那一夜。 那个溪流儿的服务,真的好到让自己这个阅女无数的君王都难以忘怀。 这些日子,就是和年轻貌美的贵妃谢氏在一起,都找不到那夜的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和惬意……这货的西湖花船生意,也是做绝了啊。 此刻当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赵暗暗点头,还好,这货今天还算正常。 李凤梧今天确实很正常。 首先,他并不知道王佐弹劾张杓的事情,是以并没有迫在眉睫的感觉。 处理了秘书监公事,将其他事情交代给因为自己升职秘书监而补缺秘书少监的王,回到梧桐公社吃过饭,便去了一趟西湖。 当初带着官家去狎妓,那个溪流儿陪官家一夜,要求是要在青云书刊上连载话本小说。 今日上午,夏暖滟让绮舞带话。 说看了溪流儿写的话本小说,不敢擅自定夺,让自己去看一眼。 李凤梧于是去看了。 然后将溪流儿狗屎一样的话本小说撕了个粉碎,也顾不得怜香惜玉,果断让她让按照自己留在夏暖滟那里的大纲重写。 当然不写聊斋。 聊斋是自己小妾夏暖滟的专利作品。 也不写武侠,溪流儿还没那个能力。 让溪流儿写的是奇幻爱情故事,女主文,《花千骨》。 至于溪流儿能写成什么样子,这就不是李家小官人可以控制的了反正只要有一定水准,李凤梧是可以接受的。 然后在青云书社处理事情的时候,李巨鹿来了。 带来一个让李凤梧觉得不可思议的消息:自己不在的时候,张杓不知道那根神经不对了,竟然跑到自己梧桐公社去了。 不仅如此,还很是嚣张。 先是用言语镇住了李巨鹿,然后就如走进他张府后花园一般,登上自己的听雪楼,泡了自己的奶茶不说,竟然还敢让文浅墨喊他二叔…… 好吧,论辈分,确实应该称唿他一声二叔。 但张杓,你那句“美且美矣,然无浅墨之实,不弱二叔执手教之”是几个意思? 你是调戏我老婆? 特么的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么? 只不过听到李巨鹿转述的,张杓告诉杜仲卿那句话后,李凤梧倏然沉默了。 脸色阴沉得很可怕。 一旁的张观第一次看见李凤梧如此沉默。 心中惴惴不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事事都有胸有成竹的李凤梧变得如此凝重,忍不住问道:“李兄,张相公这句话,究竟有何深意,我看你似乎担心的很?” 李凤梧苦笑,“表面看,张杓这句话是要告诉大家,他不参与某些事。” 某些事? 张观不解,毕竟不是官场中人。 李凤梧也不隐瞒张观,直说道:“这件事应该是争储。” 张观沉默了。 涉及到这种事,就不是他这个青云书社副社长可以搅和的了。 李凤梧继续道:“但是我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张杓也选择置身事外,而没有丝毫与之抗争的意思?” 这几乎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事情。 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只可能一种:比张杓更强大的一个人参与争储,开始站队了! 这个人就是汤思退。 最坏的局势,果然还是来了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最终战役的号角 那么,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一直没有明确立场的汤思退开始选择了站队呢。 而且这个站队很明显是支持恭王赵。 否则张杓没必要意兴阑珊的来到梧桐公社任性一场这恐怕也是张杓最后一次公开给自己提醒了,按照他话里的意思,今后他要坐看临安风生水起。 提醒自己,那是尽了他最后的亲戚情分。 对于这个局势,李凤梧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而且也知道很可能会出现。 所以并不惊惶。 现在慌也没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 带着李巨鹿回到梧桐公社。 徐眉娇已在等候。 虽然只是六扇门总捕头,但徐眉娇如今在临安的眼线势力,还是不可低估,加上德云堂的配合,虽然还比不上皇城司,但绝对不会恭王赵的眼线势力差多少。 战争,就是情报的战争。 在这方面的用钱,李凤梧从来没吝啬过。 徐眉娇如今嫁入李家,倒也明事理,一心为着老公的这个义弟着想。 当然,她也有私心。 只要李凤梧登顶仕途巅峰,自己老公李巨鹿也能跟着荣耀人前马后,将来李凤梧运作下,去北伐战场捞一场军功,自己的后代也能世代富贵。 徐眉娇确实怀孕了…… 李凤梧顾不上喝水,问道:“眉娇,得到什么消息没有?” 徐眉娇苦笑,“好消息,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李巨鹿等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徐眉娇不服气的反瞪回来。 李凤梧无语,“巨鹿别这样,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 李巨鹿只好挠了挠脑袋。 确实不敢和娘子争吵……尤其是有了身孕后的徐眉娇,俨然已是梧桐公社的老大,别说小官人处处让着她,就是文浅墨和文淑臻等女人,也对她呵护倍加。 徐眉娇得意的笑,然后正了正脸色,“两个消息,一个消息是汤思退父子从大内出来后,去了恭王府见了赵,具体谈了什么不得而知。”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 汤思退这是和恭王赵联手了。 难怪张杓会意兴阑珊的来梧桐公社荡了一圈。 “第二个消息呢?” “官家宣召了恭王赵、庆王赵恺进宫。”徐眉娇淡淡的道。 李凤梧愕然。 这边汤思退刚见了赵,那边赵就宣召两个皇子,这是什么节奏? 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情况有点乱……汤思退见赵,这就吹响了争储之战的最终号角,很可能争储的事情,要在今年年末或者是明年开春之后尘埃落定。 但是官家的反应是直接宣召两个皇子,官家的用意何在? 李凤梧有些摸不清楚。 此刻当务之急,是要知晓官家的意思。 如果官家还是不愿意立储,那么自己就得尊重官家的意思,想办法掣肘汤思退,不让他提里出的立储的事情。 如果官家愿意立储,那么自己就得开始和汤思退撕破脸皮的斗法。 谁胜谁负,皆在近年的事情。 沉默了一阵。 起身……旋即又坐了回去。 对李巨鹿道:“巨鹿,你走一趟,去看下那人的情况,要确保他不会出任何差池,记住,此人是咱们最为重要的人证。另外,着人去问下,皇城司那些东西还在没,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了它们的存在。” 想了片刻,觉得不放心,又对李巨鹿道:“通知张三,让他亲自去一趟江南大营,去见一下张拭等人。” 这个张拭不是张浚的长子。 是当初张浚任枢密使时候,负责保护他安全的那个虞侯张拭。 张浚致仕后,他护送张浚回到四川老家,被调到江南大营担任了一个部将。 不论怎样,布置好的棋子应该检视一遍。 如果真的爆发最后战役,这些东西就该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这一次,只能胜不能败。 败了,自己就得灰头土脸的想办法离开大宋赵成为太子最后登基的话,以他和自己的矛盾加上李凤娘的关系,自己恐怕没有好日子过。 将这些事情布置下去,李凤梧这才起身,“我去庆王府等赵恺。” 现在需要从赵召见两个皇子的事情里,来揣摩官家的意思是敲打两个皇子,让他俩暂时安静,还是暗示一下你俩争储可以,但要控制程度。 恐怕今日都会水落石出。 …… …… 庆王府里,不仅李凤梧一个人在等。 李凤梧赶到的时候,赵汝愚正如坐针毡的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看见李凤梧,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尴尬。 奉茶之后,李凤梧落座。 赵汝愚尴尬的道:“你怎的来了?” 李凤梧嗯了声。 却并不想多说什么。 赵汝愚犹豫了一阵,还是说道:“局势有点棘手了。” 李凤梧点头,“你如何看?” 赵汝愚想了想,“虽然不明白汤思退为何忽然会选择了恭王殿下,想来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逼得他不得不支持恭王。” 李凤梧喝了口茶,“可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汝愚摇头。 李凤梧也不清楚,于是书房里陷入了安静。 片刻后李凤梧缓缓的道:“这件事应该是恭王赵的手笔,牵扯到了张杓,从而逼得汤思退不得不站队,你当年输给柳子承,不算冤枉。” 柳子承的阴才,确实有些恐怖。 赵汝愚的脸色果然不好看,但显然也释然了许多,喟叹了口气,没有解释什么。 到了争储的关键时刻,李凤梧现在也不想疏远了赵汝愚。 毕竟这货也是个状元,而且如今在临安官场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将他疏远了,万一这货想不通,跑到恭王赵那边去了呢? 那就得不偿失了。 淡笑道:“等庆王殿下回来,赵兄可要好好出谋划策一番。” 赵汝愚愣了下。 旋即有些感激的笑了。 李凤梧称唿自己赵兄,而不是官职名,显然是想和自己重修于好。 认真的道:“李兄才是庆王殿下的肱骨,下官一切但听李兄之言。” 李凤梧眼睛倏然一紧。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在赵汝愚的眼里看到一抹不自然的表情,一闪而逝,却又真实存在过……他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李凤梧多了个心眼。 防人之心不可无。 何况是争储这种大事,官场上从来不乏墙头草。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你等皆有储君之才 李凤梧赌得起。 因为他是大宋雏凤,他是秘书监,是官家赵的宠臣,是庆王赵恺的谋臣。 但是他输不起。 输了,就一切皆完。 所以他必须事事小心。 任何事情任何人,在他眼里,只要出现了端倪,都要去怀疑。 从这方面来说,值得李凤梧绝对信任的人,不多。 整个大宋,满打满算,几人耳。 李巨鹿和徐眉娇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张三、张观,是在自己掌控之中,可以信任,但若是有端倪,依然要怀疑……至于临安的周必大、魏杞以及蒋芾等人,李凤梧从来不敢选择深信。 因为身在官场,私人感情都会变得淡薄。 当然,这些人如今表现的迹象,李凤梧还是愿意选择相信。 是以当赵汝愚出现那种不自然的神情后,李凤梧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赵汝愚身上应该还有秘密……自己必须提防他。 于是暗暗有了决断,今日回去之后,得让眼线开始盯一下赵汝愚。 表面上,还是和赵汝愚谈笑风生。 几乎是等到夜色深沉,赵恺才回到王府。 从大内回来的赵恺,情绪有些复杂。 既有些激动,又有些莫名的紧张,看见自己的两个谋臣都在等自己,很有些感动,“两位都在,这倒是省了我分头跑的麻烦。” 李凤梧笑道:“殿下在大内吃过晚膳了?” 赵汝愚愣了下。 庆王殿下从大内出来,李凤梧不问官家对他说了什么,却问吃过完善没有。 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赵恺点头,“吃过了。” 李凤梧心中一亮,“家宴?” 赵恺又点头,“我和皇弟赵,加上父皇,上皇和吴太后,以及皇后夏氏,确实是家宴。” 赵汝愚还想问官家说了什么。 李凤梧却莫名其妙的冒了句,“看来官家有了决断。” 赵恺也附和,“在回来的路上我也在想,父皇为何如此行事,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父皇这是在提点我和赵。” 赵汝愚恍然……不由得暗暗惭愧。 自己终究是不如李凤梧啊…… 旋即生出一股不服气。 我乃状元,你不过是探花,凭什么我就一定不如你。 我会证明给世人看,我赵汝愚是不输大宋雏凤的! 李凤梧起身,搓了搓手,“天冷,我先回去了。” 赵恺愕然,“这就走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赵汝愚也问道:“官家既然提点了殿下和恭王,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恺解释道:“父皇只是说了些家常话,不过在最后赏歌舞的时候,父皇说过,我赵室江山,便如一场歌舞,盛世之下的繁华,你等皆可使之更耀,然盛极而衰,当虑久远。” 这是给赵汝愚解释,也是说给李凤梧听的。 赵汝愚愕然,不确定的问道:“官家这话里的意思,是说殿下和恭王,都有储君之才?” 李凤梧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了,不过更重要的意思,是提点两个皇子,要注意争储的尺度,不要因此影响了赵室江山的盛世,毕竟这是他亲自打造出来的一场中兴!” 赵恺略有兴奋,“父皇的心思确实如此。” 又道:“接下来我们如何行事?”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道:“等。” 等? 赵汝愚和赵恺都愕然。 尤其是赵汝愚,很是不淡定,“现在汤思退都和恭王赵联手了,我们还要等?我们应该主动出击,争取获得主动权。” 赵恺也是这么想的,“确实,我也觉得应该取得先机。” 李凤梧无语,反问道:“怎么出击?” 赵汝愚和赵恺愣住了。 是啊,怎么出击? 李凤梧补充道:“出击也得师出有名,现在我们没有赵的一点把柄,根本没有任何招数可使,所以我们只能等,谋定而后动,选择后发制人。” 赵汝愚不服气,“这样是不是太被动了?” 李凤梧也不欲和他纠缠,“你若有良计,也可施行,反正我那边,我需要等。” 自己布置的棋子,本来就是后发制人的策略。 不过如果赵汝愚能和赵恺两人联手搅和一下,让赵汤思退顾此失彼,倒也不是件坏事。 赵恺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咱们师出无名,赵也同样如此啊,他并没有我的把柄。” 李凤梧哦了一声。 旋即道:“他们会制造事端出来的,在提立储之前,汤思退和柳子承两人,肯定会用一种手段,让殿下的名望或者身份受到损益,从而让恭王殿下凌驾在你之上。” 赵恺默然了片刻,才坦然道:“我自问行事有度,不曾有过任何过失,实在想不到,他们能通过什么办法来打击于我。” 李凤梧也想不到。 只不过自己想不到,不代表汤思退想不到。 毕竟是大宋左相啊! 淡然的道:“所以殿下现在要小心了,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如果……”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于是没有再说。 赵恺等了下,发现李凤梧没有说,问道:“如果什么?” 李凤梧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自己本来想说,如果可能,尽量不要动,毕竟只要你和赵汝愚出手,就有可能被汤思退柳子承抓住把柄反击。 会得不偿失。 但想到这个时候不出手,一味被动的话,也不是个事。 后发制人,有自己那几手准备足矣。 赵恺和赵汝愚两人,如果有机会,还是可以出击。 反正官家现在也有了立储的打算,而且官家也做好了两个儿子要为争储斗一番的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事情,恐怕都逃不过官家的眼睛。 官家明明更看重赵一些,却还是支持两人争斗一番。 显然,官家还是愿意找一个能从斗争中胜出的强者因为官家有信心,能将争储的伤害,控制在不影响江山的范围内吧? 只是李凤梧却隐隐有些担心。 真的能控制住吗? 疯起来的赵,可是个六亲不认的神经病啊!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在目前考虑范围内,当下应该思忖的是,汤思退和柳子承,会从哪一方入手打击赵恺? 第四百二十八章 泾渭分明 李凤梧走后。 赵汝愚和赵恺对坐。 两人的神色都比较正常,不过随着深谈,情绪渐渐激动兴奋起来…… 赵汝愚不着痕迹的抛出了个话题,“如今临安局势,已经分外明朗,支持恭王赵的朝臣之中,虽然今日还没尘埃落定,但随着汤相公见恭王赵的事情传遍朝野,也许近几日,便要泾渭分明了。” 赵恺点头,“确是如此。” 赵汝愚以手叩桌,“目前已知的人中,刑部尚书江君烈早就毫无节操的倒向了恭王,所以刑部算上恭王的势力。” 赵恺苦笑,“如今还得加上兵部。” 赵汝愚点头,“工部尚书王望北态度一直比较模煳,不过他和魏杞是亲家,而魏杞又将是李凤梧的老大人,所以工部,勉强可以算做殿下的势力。” 赵恺有些不确定,“大概能算……的吧?” 赵汝愚继续道:“户部尚书曾怀,先前是庄文太子赵的人,庄文太子薨后,官家敲打了他多次,如今他自顾不暇,户部勉强算中立,不过也许要不了多久,王佐就会去户部接任尚书,王佐素来中立,如此算来,户部也是勉强属于中立势力。” 赵恺苦笑,“户部可以算成恭王的势力了。” 赵汝愚不解。 赵恺解释道:“今日汤思退为何会去恭王府?是因为王佐弹劾了张杓,让父皇以为王佐是汤思退的人,从而逼得张杓不得不和汤思退抗衡,张杓这一反击,才逼得汤思退不得不站队,仔细捋一下,这件事谁得益?” 赵汝愚吃了一惊,“恭王?” 赵恺点头,“所以王佐弹劾张杓,很可能是恭王那个谋臣柳子承的主意。” “也就是说,王佐其实是恭王的人。” 赵恺很不甘心,但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户部也将是恭王的势力。” 赵汝愚沉默了下,“那还有礼部、吏部。” 赵恺苦笑,“吏部尚书是帝师史浩,这位前相公,态度坚决的很,而且他好像和汤思退不对付,所以不会倒向恭王,但也绝对不会倒向我方。” “礼部新任尚书洪遵,三洪在朝中也有势力,他们的态度也很模煳。”赵汝愚有些无奈,“如此看来,六部之中,咱们竟然没有一个支持者。” 赵恺很是愁苦,“是啊,六部竟无一人。” 这么一分析,形势确实很严峻。 赵汝愚却笑了笑,“万幸,殿下还有枢密院的支持。” 赵恺点点头。 赵汝愚继续道:“恭王殿下有六部之中的兵部、户部、刑部三大助力,加上汤相公掌控下的东府,比之咱们的势力大了许多,殿下,咱们还得需要更多的支持。” 赵恺不解,“还能拉拢谁?” 赵汝愚想了想,“临安这边,大概不做多想,该拉拢的,愿意来扶持殿下的,都是明面上的人,但是还有一群人,殿下可以争取!” 赵恺眼睛一亮,“你是说地方?” 赵汝愚点头,“四川制置使胡铨,淮南东路宣抚使陆游,安丰军节度使、权兼淮南东路招讨使的辛弃疾等一大堆地方高官,皆是主战派,殿下既然能得到枢密院的支持,自然也有可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 赵恺恍然,旋即愁苦,“可是如何行事?” 自己远在临安,如何去拉拢那些人。 赵汝愚笑了,“陆游是李凤梧的老师,辛弃疾和李凤梧关系也相当不错,至于胡铨,可以请枢密院的蒋芾出手。” 赵恺苦笑,“蒋芾我倒是能请动,但是李凤梧会同意么?” 赵汝愚哈哈一笑,“何须李凤梧同意,殿下和李凤梧的关系,谁人不知,只要殿下一纸密信送递淮南东路,陆游和辛弃疾自然会认为这是李凤梧的意思。” 赵恺犹豫了…… 这样似乎可行?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貌似胜算确实增大了许多。 犹豫了许久,终于道:“那就此行事?” 赵汝愚抚掌,“善。” 欲善其事,比利先机……一步一步来,提升自己实力的同时,再寻找机会打击赵,争储的优势就会一步一步扩大。 李凤梧不知道赵汝愚会给赵恺出什么馊主意。 反正他不在乎。 真要靠赵汝愚来获得争储的胜利,那么这个赵汝愚也不会被韩胄整的那么惨了。 所以,真正能相信的,还得是自己。 回到梧桐公社,李凤梧让朱唤儿磨墨,铺好纸之后,开始仔细盘点当前的局势,必须要弄清楚所有能影响立储势力的分布。 首先是东府。 东府之中,赵恺有两个人,谏议大夫赵云兆。 当然,这个人很少动用。 恐怕现在也没几个人知晓,赵云兆是赵恺的人。 另外一个人也是谏议大夫何祥秋……何祥秋的小舅子的女儿,当初在自己那一届的春闱中,抢婿抢到了周纶。 经过自己这几年的经营,借助周纶的关系,成功将他悄悄拉入了赵恺的势力。 也可以说是自己的势力。 只不过这个关系,也无人知晓。 其次是六部,六部中的刑部,不用奢望了,工部的王望北,大概会受到魏杞的一点影响,不说支持赵恺,多多少少会倾向一些。 户部曾怀,马上要滚蛋,王佐可能接任……王佐是谁的人? 李凤梧画了个圈。 如果他和赵恺多谈一会,就能确定王佐的立场,可惜他走早了。 吏部尚书史浩,自己可以走走史弥大的关系,但不要奢望,史浩绝对不会被他儿子影响。 礼部尚书洪遵,三洪之一,洪适才从右相位置上下去没多久,这位新任的礼部尚书,估计不会涉及到争储中去。 反正三洪在朝中唿应,互成犄角之势,也不用求谁。 估计是中立。 兵部么……张杓在兵部侍郎韩锵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这个人可以争取。 枢密院那边,魏杞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就算他不支持立储,但他总该支持自己吧,所以可以等同于赵恺的势力。 蒋芾的态度也明显了许多,更看好隆兴北伐立过大功的赵恺。 这就是临安属于己方的势力。 第四百二十九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 整理清楚脉络后,李凤梧陷入沉思。 这些其实都不是很重要……临安势力的优劣,虽然有影响,但绝对不足以影响到立储的最后定断。 最后谁能入主东宫,还是得看官家的心思。 而官家愿意选择谁,却是看两个皇子的表现。 所以这个时候,赵和赵恺都不能犯错。 李凤梧相信,就算临安所有朝臣都支持赵,但只要赵犯下个让官家无法容忍的大错,胜出的也会是赵恺。 所以李凤梧很快将这些圈出的势力全部画叉。 然后重新写下赵的名字,在后面备注了一个词:错! 如何让赵犯错? 这是个比较深邃的问题……有汤思退和柳子承的辅佐,赵还会再犯错吗? 难! 不过李凤梧却并不忧心。 任何事情,不去做,当然不会错。 但你去做了,即使一时之间是对的,但只要站到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那也是错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想法,自己才会和赵恺谈了没几句,就离开了庆王府。 这是故意给赵汝愚机会。 让赵汝愚给赵恺出谋划策,无论好坏的计谋,赵都会有应对,只要他应对,就会出错……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抓住机会反击。 从这方面来说,自己是利用了赵汝愚。 虽然这很可能导致赵恺要受到打击但赵恺受到的打击越大,却也能彰显出赵犯的错越大。 当然,可能而已。 而且这是险招。 但因为自己准备有后手,所以这个险招,也可能是奇招。 接下来的日子,自己就坐看赵汝愚如何辅助赵恺,如何斗汤思退、柳子承两人。 然后……自己再借机反击,使出致命一击的一招。 不过就算如此,李凤梧也没有必胜的信心。 因为他知道,世间没有绝对的事情。 …… …… 随着汤思退和恭王赵的联手,临安骤然风声鹤唳起来。 不出众人意料。 整个东府,很快变得铁板一块,明里暗里的为赵说话做事,汤思退更是处处想法设法的为赵提升名望和地位。 时间飞快,干道五年转眼即将过去。 临安斗了整整一年后,各方势力终于布局完毕。 在春节放假前,户部尚书曾怀被官家寻了个借口,贬到了地方担任知府。 兵部侍郎王佐顺利接任户部尚书。 之后是热闹的春节。 干道六年的春节,世间百般滋味…… 因为争储到了关键时刻,李凤梧没有回建康,也没让李老三他们来临安,反正自己成婚了,就意思着独立过一个春节。 鞭炮齐鸣,处处闻笑。 干道年间,盛世风光睥露无遗,偌大的临安,满城尽是硝烟气。 过年小事,李凤梧当然不用管。 有两位娘子操持家事,在杜仲卿的配合下,年夜饭隆重举行。 所有奴仆,皆在正院。 吃过年夜饭,李凤梧会去给所有人发新年红包,继而让大家回去团圆不过李凤梧比较体恤,梧桐公社准备的年夜饭,即使是奴仆的,也丰盛至极。 甚至允许奴仆将亲人也带来。 于是乎,仅是正院奴仆们加上他们的家眷,竟然有二十桌之多。 听雪院里是主人的席桌。 李凤梧,文浅墨多坐上位。 文淑臻、朱唤儿、耶律弥勒、耶律观音,夏暖滟,加上李巨鹿、徐眉娇,一桌多了一个人。 不过图个热闹,于是加了个位置。 吃饭之前,有丫鬟奉着盒子,上面是文淑臻为李凤梧准备的,用来给大家发的新年礼物。 都不是贵重的东西,图个心意和吉祥。 其后好吃好喝。 喝了几口酒,看了看时间,李凤梧带着文浅墨、文淑臻和耶律弥勒,让李巨鹿端了个簸箕一起,里面放满了红包。 当然,为了方便,红包里都放的会子。 然后李凤梧来到正院,发表了一番新春吉祥的话后,和文浅墨、文淑臻、耶律弥勒三人一起,挨个发红包。 每个红包是三贯会子。 今日奴仆加上家眷,约莫一百六七十人。 一共也就发了五百贯不到。 钱不多,但也不少,按照如今盛世的物价,三贯会子约莫等于七百人民币。 收到红包的奴仆感恩戴德。 之后大家肆意吃喝,又有人专门去燃放起烟花…… 李凤梧带着几位娘子回到听雪院。 意思着喝了几口热酒。 看着满堂喧哗的听雪院,看着几个女人言笑晏晏,妻妾和睦,最后起身,来到文淑臻身旁,从她手上接过已经一岁的女儿李梦华。 笑眯眯的逗了逗,对文淑臻说道:“今夜让梦华挨着我睡罢?” 老实说,自己这个父亲极其不称职。 从孩子出生,自己就没怎么带过她,要么是奶妈在带,要么就是几个女人在逗,自己也就是抽空陪陪,更别提给她换尿布之类的事情了。 文淑臻温婉的笑,看着父女两人,眼里洋溢着安宁,笑眯眯的道:“梦华要夜哭,会影响官人休憩的。” 李凤梧耸耸肩,“这有什么,没事。” 文淑臻捂嘴,“这可是你自找的……” 李凤梧嘿嘿笑了笑。 不过显然他的想法过于天真了……年夜饭后,李凤梧醉了。 …… …… 不同于梧桐公社的繁华热闹,临安其余各处的年夜饭,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的情绪。 比如大内皇宫里,一家团聚的赵一家,两个儿子赵恺和赵面和心离,上皇赵构和吴太后也是亲疏有别,明显更喜欢赵一些。 赵恺心情不痛快,多喝了几杯。 王妃韦氏便劝了几句。 期间发生了件事,庆王侧妃安和郡主和恭王嫡妃定国夫人李凤娘,发生了几句口角。 赵心知肚明,却没说什么,只说让微醺了的庆王早些回去歇着。 …… …… 绍兴府,衣锦还乡的张观府上,热闹非凡。 张观父母也终于接受了儿子对张疏影的专情,今日年夜饭,倒也和睦的紧。 张三作为大舅哥,也悄然出现在张府。 看见言笑晏晏的妹妹,张三心里忽然觉得。 其实这样挺好。 …… …… 处处鞭炮,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春亦来。 春节几天大假,临安没有了争储,也没了北伐,只有一片火树银花的盛世风华。 然而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 干道六年姗姗而来。 带来了南宋中兴之主赵执政生涯中,最为黑暗的一年…… 第四百三十章 皆大欢喜 干道六年,开春之后没过几日,官家偶感风寒。 于是在春节后第一个大朝会上,东府汤思退表率,东府诸多官员,六部之中的兵部、户部、刑部三部尚书共同附议。 提议今年的籍田祈年礼由恭王赵代替官家奉行。 这是赵室的一个比较重要的礼制,每年开春之后,赵室天资都要到玉皇山南麓的籍田中去劳作三日,以为天下表率,兴盛农事。 所谓籍田祈年礼,是古代吉礼的一种。 即孟春正月春耕之前,天子率诸侯亲自耕田的典礼,源自原始社会,春初部落长带头耕种,然后才开始大规模春耕生产的古俗。它是“祈年”的礼俗之一,又称“亲耕”,寓有重视农耕之意。 这个意义就重大了。 因为祈年礼一般都是天子亲率。 如果恭王赵代替了官家去祈年,那就意味着告诉天下人,恭王赵是未来的储君人选。 这个提议在大朝会被提及之后,顿时将争储的事情推向白热化。 官家确实感染了风寒。 对于即将到来的籍田礼,确实有心让皇子去。 但在这个敏感时期,让谁去着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是以大朝会上,汤思退提出后,在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汤硕、刑部尚书江君烈的附议下,赵有一些动心了。 事情当然不可能就此定断下来。 果不其然。 附议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大庆殿里就响起洪亮的反对声,“臣以为此事不妥!” 众人循声看去,却出乎意料的发现,反对的人竟然是礼部尚书洪遵。 这确实出人意表。 三洪在朝中也算有一定根基,而且这种事情涉及到两个皇子,三洪既然不想牵扯进争储的事情中去,为何要在这件事上反对? 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本来就是属于礼部职责之一啊。 洪遵反对确实有他的立场。 洪遵大声道:“孟春正月,尚有十日之久,官家虽然偶感风寒,但十日之久足够痊愈,籍田祈年礼乃一年首吉之行,岂能让皇子代行,如此,上天何以感官家之诚挚?” “臣等附议!” 洪遵话音落地,从相位退了下来,但依然在朝中担任御史中丞的洪适出列附议。 然后又走出一大票人附议。 包括枢密院几个人。 李凤梧犹豫了下,也走出朝列,“臣附议。” 赵正欲说话,汤思退走出朝列,闷声问道:“敢问洪尚书,官家操劳国事,日夜辛劳,身体已经染恙,你却让官家抱恙去行籍田祈年礼,居心何在?” 洪遵头一昂,“臣无二心,据实耳。” 大宋的文臣,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要脸。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最后反正交给官家去定断,偏生官家还觉得双方都有理,所以大宋的官家,恐怕也是史上煳稀泥最多的天子。 汤思退冷哼一声,“如今盛世风光耀耀然,官家励精图治治政如尧舜,然家国大事在前,籍田祈年礼虽然重要,怎比得上千万黎民之生事,官家让皇子代行,正合时下情势,又能安康龙体,这莫不是事实?” 洪遵也冷哼回击,“汤相公此话,下官就不明白了,千万黎民之生事?难道春耕就不是黎民之事,官家祈福,上苍恩泽,惠及黎民,这才是事实,况且家国无巨细,两位皇子虽有心,然此等事情,涉及一年耕事,岂可儿戏?” 赵苦笑,也说的在理。 汤思退怒了,“儿戏?感情洪尚书还以为两位皇子只是幼儿?” 回首看向官家,“恭王殿下已及冠成婚,如今更是行事稳重,承继官家之勇锐,延续庄文太子之稳重,代行籍田祈年礼,何虞之有?” 赵一想也是,儿如今行事确实稳重了许多。 汤思退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洪遵显然不会这么屈服,他掌礼部,这件事若是不拿出点成绩后,以后别人如何看待礼部,都会觉得自己这个尚书被左相给吃得死死的了。 于是据理力争。 干道六年的第一个大朝会,瞬间升温。 先是汤思退和洪遵争辩。 其后洪适加入其中,刑部尚书江君烈参与其中,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汤硕也纷纷发言,最后参知政事周必大,枢密使蒋芾也纷纷发表看法…… 总之,这一个大朝会变得如菜市场一般热闹。 谁都说不服谁。 唯一没怎么说话的,只有三个人:大宋右相张杓,秘书监李凤梧,中书舍人柳子承。 这三人稳如泰山,似乎对此事不甚关心。 他们不关心,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官家故意让大家争辩,其实就是试探一下,看看群臣对两个皇子的态度…… 恐怕汤思退也知道,但他必须争。 如果不争,朝臣就会觉得汤相公没有了以往的影响力。 赵确实是想看看朝臣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也好摸一下情况,看看哪个儿子得到的支持更多,其实他自己心中早就有了定夺。 大概了解了情况后,赵重重的咳嗽一声。 大庆殿顿时安静下来。 赵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的敲打还是有效果,虽然开始争了,但都还保持着理智,至少在明面上,不会太过分。 轻声道:“诸位卿家说的都在理,朕身体确实不适,这样吧,若是籍田祈年礼之前,朕身体康复,那朕亲去,若是没有痊愈,则让两位皇子代行,诸位卿家觉得以为何?” 两个皇子代行? 众人面面相觑。 李凤梧反应最快,立即大声道:“臣以为善,官家圣明!” 洪遵犹豫了下,还是满意于这个局面,至少官家也给了自己台阶下,不会让人觉得礼部如今是人人拿捏的软柿子,也附议道:“臣也以为善。” 汤思退有些郁闷。 你妹啊,明明是为赵争取的东西,结果现在搞得两个皇子一起代行,感情到头来自己还是输了不过也看出了一个信号。 官家终究还是要更倾向于恭王一些。 因为如果真的皇子代行,那也应该是年长的赵恺,现在是两个皇子一起,说明官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强行将长幼这个问题抛开。 于是皆大欢喜。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赵汝愚失踪 欢喜只是一时。 李凤梧高兴不起来……甚至感觉到了压迫感。 刚过春节,汤思退就开始发难。 今日代行籍田祈年礼,不过是个信号,是个开胃小菜,接下来,这位大宋左相恐怕将对赵恺展开狂风暴雨的攻击。 而在提出立储之前,汤思退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李凤梧并不清楚,汤思退最终有用什么招来一锤定音,但可以想象,那一天来到,汤思退最后那一招,如果应对不好,恐怕能直接让赵恺争储的梦想崩碎掉。 大宋左相,一个永远不能轻视的人。 散朝。 随着汤相公站队,官家并没有敲打汤思退,这件事的信号让朝臣看出了端倪,干道六年春节前后,那些愿意去扶龙愿意站队的人,早已选好了阵营。 官家官家的意思也明确了,估计就在今年要选出新的储君。 大家都不用遮遮掩掩。 是以散朝时,走出大庆殿的臣子,俨然各为阵营,很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赵一直没走。 坐在龙椅上看着满堂的臣子走出大庆殿,很有些无奈。 果然……分得很清楚了啊。 东府臣子走出大庆殿后,很多人都在和汤思退寒暄,包括刑部、户部、兵部三位尚书,汤思退身边俨然拥有了大半个朝堂的重臣。 而在另外一边,西府蒋芾和魏杞两人,默默的离开,根本没有其他动作。 这两人还是孤傲了一些。 赵也明白,比如蒋芾,虽然也公开支持赵恺了,但其实和他的切身利益关系不大。 而魏杞本来就是文臣。 倒是王望北,走出大庆殿就跟着魏杞,显然两亲家关系好。 这是人之常情。 赵并不觉得有其他猫腻。 开春无朝阳。 天气阴寒。 赵眯缝着眼,却看见秘书监李凤梧一个人走出大庆殿,遇见了恰好走出大庆殿的张杓,两人互视一眼,却并没有说话。 一雏凤,已长成。 一天骄,已相公。 赵忍不住笑了笑。 张杓和李凤梧,就算是儿成为储君,朕也要让你俩尽展此生抱负。 李凤梧走得不快。 然而有人走得比他更慢。 庆王赵恺。 漫步在青石板路上,赵恺忧心忡忡,“今日父皇的意思,你明白了?” 李凤梧点头,“就是要看你俩争了。” 赵这一手也不知道是学谁的,选个继承人竟然用这种手段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明智的官家,开明的父亲。 赵恺忧心的却不是这个,有些不安的道:“今日没看见赵汝愚。” 李凤梧愕然,“他没资格参加朝会,没来是很正常的吧。” 赵恺摇头,“今日不见倒也罢了,春节他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在临安,大年三十,我在大内守岁回来后,还和我喝了些酒,但初二之后,就再也没看见他人了。” 李凤梧有些意外,“你没去找?” “找了,他府上的管家说他有事外出。”赵恺的不安越发浓郁了。 李凤梧愣了下,“他是在临安?” 赵恺犹豫了下,不敢隐瞒,“我让东方秦川去查了,他确实在临安,不过是躲在了什么地方,似乎是在刻意回避我。” 李凤梧大惊,“他在回避你?” 赵恺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却无可解释,沉默了一阵,“恐怕是的。” 李凤梧心里顿时日了狗了。 “你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行动?” 反常即为妖。 赵汝愚这种反常行为,很可能代表着汤思退已经出手了。 赵恺点头,“确实,在赵汝愚的建议下,我写了几封密信……” 李凤梧顿时骂娘的心都有了,“是写给谁的?地方节度使?这个时候你还敢去拉拢地方节度使或者武将,你是怕官家嫌你没有勾结武将图谋不轨么!” 赵恺愣了下,“我没那个意思!” “你有没有不重要,关键是别人怎么看,最关键是官家怎么看,你说争储的节骨眼上,你却和地方守将勾搭,官家会怎么想,不明真相还以为你要意图武力争储呐!”李凤梧杀人的心都有了。 官家愿意在今年提立储,还多次提点你俩,这已是巨大的让步。 官家的底线肯定是争储起于临安,终于文臣。 你要是将武将牵扯进来,这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场面,是官家绝对不愿意看见的后果。 所以任何一个皇子,此刻敢和地方节度使勾搭,都可能被官家迁怒! 赵恺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弱弱的道:“在赵汝愚的建议下,我写了三封,一封送到了四川,一封送到了安丰军,一封送到建康。” 李凤梧无语的呻吟了一声,“胡铨,辛弃疾,陆游?” 赵恺默然。 李凤梧心思急转,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问道:“送信的人可靠不?” 赵恺点头,“绝对可靠。” 李凤梧却一点轻松不起来,“但是现在赵汝愚在躲你,说明他已经不可靠了,如果我意料的没错,恐怕这件事已经被汤思退或者柳子承知道了,所以赵汝愚才要躲你,因为他知道后果的可怕,他现在不敢面对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赵汝愚! 果然,就不该让他成为赵恺的谋臣。 现在好了,局势忽然变得无比恶劣。 如果汤思退和柳子承知道了,恐怕接下来就是狂风骤雨的攻击。 只要汤思退和柳子承运作的好,这一次就足以分胜负。 赵恺很是懊恼,“那如何是好?” 李凤梧看着那些渐渐走远的朝臣,顿足沉默了许久,才对赵恺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赵汝愚,让他背黑锅。” 赵恺闻言愣住,“你是说,将此事退给赵汝愚,是他擅作主张?” 李凤梧点头,“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让官家对你的怒火降到最低,否则官家若是以为你在勾结地方节度使,别说争储了,你这个庆王封号都保不住!” 赵恺心中一凛,然而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有点仁厚,“这样会不会对赵汝愚太残忍了?” 李凤梧冷笑了一声。 “那谁来对你仁厚,谁来对我仁厚,等那位入主东宫的太子赵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辽国细作 赵恺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才叹了口气,“可是根本找不到赵汝愚,之前我让东方秦川查过,初二那日清晨,赵汝愚还在府上出现过,之后就人间蒸发了。” 李凤梧点点头,“你在明面上,确实不好查,那就交给我去查罢。” 说完后,忽然换了神色,故作轻松,“要不去看台戏?” 还是不能给赵恺太大的压力了。 看戏? 都这个时节了你还有心情看戏。 赵恺无语,“你不去秘书监公事房么?” 李凤梧很是惬意,“不用去,我那个副手很给力。” 给力? 赵恺有点茫然。 最终还是没有拗过李凤梧,两人便装去了众安桥附近的北瓦子,听了一台戏后,又在三元楼吃了个午饭,这才分道扬镳。 回到梧桐公社,李巨鹿已经在等着。 听雪楼三楼的书房里,李凤梧笑眯眯的问李巨鹿,“这货果然背叛了赵恺?” 李巨鹿一脸鄙视,“他藏身之处,确实是恭王赵的房产。” 李凤梧笑了笑,道了句可惜。 毕竟是干道三年的状元啊。 不过此刻也顾不上这位被改命了的未来相公,发生了这种事,如果接下来运气好,他还能活着,如果运气不好,只有让他去死了。 吩咐李巨鹿道:“让人盯紧了,关键时刻,咱们需要他来替庆王背黑锅。” 李巨鹿得嘞一声,“只要影子不在那处宅子里,我们的人可以轻易将他拿下。” 李凤梧摇头,“不是拿下,是要……” 想了想,暂时没有说,“反正你做好准备,如果需要看,我要他死,而且是自杀,畏罪自杀那种,要天衣无缝,不能有丝毫破绽。” 李巨鹿很是为难,“这个……小官人你知道的,洒家心还没这么细啊。” 李凤梧无语,“让张三去办。” 张三是赵镰出身,相当于明代锦衣卫,这种事情不要太擅长了。 李巨鹿去了后,李凤梧翘起了二郎腿陷入了沉思。 目前的局势有点棘手。 从春节前,汤思退忽然联手赵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之后的所有事情虽然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但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不确定汤思退会怎么出手,但自己故意让赵汝愚给赵恺出谋划策,就是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赵汝愚出个馊主意。 这样汤思退才会抓住时机打击赵恺。 也只有汤思退打击赵恺,自己才能伺机反击。 否则都这样熬下去,等上三五年,自己手上最后那张王牌就要失去应有的效果。 从这点来说,自己比赵更坐不住。 可以说,这偌大的大宋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自己更想提立储的事情了偏生赵恺现在处于劣势,自己不能提立储。 所以只好让赵来提。 赵也确实没有让自己失望,先是通过王佐逼迫汤思退站队,然后竟然收买了赵汝愚。 那一日在庆王府,自己发现赵汝愚眼中有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后,就留意上心,开始让人盯着赵汝愚。 结果没有让自己失望。 赵确实派人和赵汝愚联系了。 自己当然知道赵汝愚给赵恺出了什么主意,当时也确实是打算阻止,不过后来临机一动,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所以任由事态发展。 现在赵手上肯定有了赵恺勾结胡铨、陆游和辛弃疾的证据就算不是勾结,柳子承和汤思退也会在官家那颠倒黑白。 官家也一定会信。 因为大宋相公汤思退,他有这个能量。 更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赵忌讳的事情。 接下来,最不好的情景,就是庆王被贬。 但也可能不会。 反正那一日就是所有事情的转机。 李凤梧等着那一日。 如果被赵恺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不知道赵恺会怎么想……作为他的谋臣,却处心积虑的等待着汤思退出手对付他的日子。 然而李凤梧清楚,有些事情就是这样。 胜负优劣都在转瞬之间。 况且有句话说的好,欲败必骄。 曾有这么一个典故。 春秋时期,郑武公在申国娶了一妻子,叫武姜,她生下庄公和共叔段。 庄公出生时脚先出来,武姜受到惊吓,因此给他取名叫“寤生”,所以很厌恶他,而偏爱弟弟共叔段,想立共叔段为世子,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都不答应。 到庄公即位的时候,武姜就替共叔段请求分封,庄公有求必应。 过了不久,太叔段使原来属于郑国西边和北边的边邑背叛庄公,又把两属的边邑改为自己统辖的地方,修治城廓,聚集百姓,修整盔甲武器,准备好兵马战车,将要偷袭郑国。 于是郑庄公只好忍痛大义灭亲。 这便是春秋中的《郑伯克段于鄢》,是个极其有名的故事。 赵恺和赵两兄弟的事情,当然不能复制这个典故,李凤梧处心积虑营造出这个局面,一者是让赵走到人前,这样才会成为显眼的众矢之的。 二者,只有汤思退和柳子承出手对付赵恺了,有些事才能显得有可信度。 其实李凤梧知道。 以自己的先知眼光,加上如今的势力,也不是不能和汤思退、柳子承斗一下,但是这个漫长的时间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所以来一剂勐药。 胜负,都看这一招。 至少目前看来,自己完全掌控了局势。 接下来,自己只需要顺应汤思退和柳子承,等赵恺被攻击之后,自己再反击,届时打败赵,再让赵汝愚出来背黑锅。 赵恺就能成功洗白上岸。 …… …… 但是李凤梧没有高兴多久。 汤思退出招了。 不是李凤梧想的那招:动用东府的力量,拿出赵汝愚提供的证据,说赵恺勾结地方节度使。 而是另外一个李凤梧怎么也没想到的突破口。 西辽和亲的安和郡主! 安和郡主是自己当初从西辽迎回来的,如今也是赵恺的侧妃。 然而在守岁那夜,发生了一件事情。 安和郡主和恭王嫡妃李凤娘,有过几句争锋相对的口角,甚至连来相劝的韦氏也被安和郡主冷眼相对,当时赵和赵构也没放在心上。 女人嘛,总是勾心斗角的。 事实上汤思退也不是拿这个作文章。 真正的突破口,是一封截取自四川境内的谍报,和擒获的一个辽国细作! 这封谍报,是安和郡主手书。 目的地是辽国的叶密立城,其中的言辞,让赵雷霆震怒! 第四百三十三章 计出连环 安和郡主作为辽国和亲的郡主,她所恃傲的仅是她辽国皇亲国戚的身份。 而赵恺的嫡妃,华国夫人韦氏,出身并不好。 其父在朝中也只是个一般的京官赵不仅打压他自己皇后的郭氏一家,儿子们的老丈人也一并打压。 也就李道狗屎运气,履立战功。 所以安和郡主来是看不起庆王嫡妃华国夫人韦氏的。 这个辽国来的女子,心中有着野望。 但无奈的是她身份虽然高贵,然而姿色却略差,只能算中人之姿。 偏生赵恺和韦氏感情深厚,对她冷落颇多。 深宫多怨妇。 何况安和郡主这种北方长大的豪爽女子,远嫁大宋本来就形单影只,赵恺再一冷落她,更是让她感受到了无法言语的寂寞孤单冷…… 因此大年三十在大内守岁的时候,和李凤娘两人没来由的起了些争执。 也便罢了。 可华国夫人韦氏比较顾全大局,直到庆王和恭王如今在争储,不愿意在家事上和李凤娘起矛盾,让自家官人为难。 相劝的时候便向着李凤娘。 安和郡主于是感觉自己备受委屈。 连自家人都不向着自己。 于是这便出事了。 那封谍报……很难说是谍报,那个细作也很难说是细作。 不过是安和郡主写了封家信,着人悄悄送回辽国……信中字词大多是抱怨王府生活,然后又提了几句守岁夜发生的纠纷。 而真正让人感觉到不解的是,安和郡主竟然在信中对其父母抱怨说,何国主还不兴力,南灭夏国再兵突吐蕃,一并灭了这可恨的宋人,如此,庆王可王宋,自己可后天下…… 这就要人命了。 虽然这可能是安和郡主的一时气话,但落在赵眼里,却不是气话可说。 这俨然就是勾结外地谋反啊。 能不雷霆震怒。 李凤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里陪几位夫人带着李梦华、铁木真、李长生三人玩耍嬉戏。 听说赵恺被官家宣召进了垂拱殿后,其后连安和郡主也被宣召。 心中就隐然觉得不对劲。 还没等他想明白其中的曲折,大内又传出消息。 庆王被官家重罚,幽禁半月。 安和郡主的封号也被贬了一级。 李凤梧很是愕然。 如果按照自己的计划,汤思退等人出手,应该是庆王那几封密信的事情,不至于牵扯到安和郡主,现在怎么连她也被罚了? 莫名其妙中立即带着李巨鹿前往庆王府。 庆王府里一片愁云惨淡。 赵恺闷坐在书房里,华国夫人韦氏在一旁默默垂泪。 李凤梧没有太过随意,认真的见礼。 这些细节都不能忽视。 赵恺看见李凤梧,苦笑着道:“这次被坑了。” 李凤梧还不了解情况,问道:“具体怎么回事,是你那几封密信的缘故?按说不至于牵扯到安和郡主,难道是其他事情?” 赵恺摇头,“不是我的事,是安和郡主惹出来的麻烦。” 将事情细说了一遍。 李凤梧听得悚然惊心。 沉默着,弱弱的问道:“真是安和郡主写的?” 女人啊……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安和郡主你既然嫁给了赵恺,就得多为赵恺着想,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之中事情来。 而且这事基本上没有回还余地。 赵恺无语,“问过她了,她也承认了,确实是她写的,只不过她的解释父皇不肯相信。” 李凤梧摇头,“官家应该是相信了的,但不得不罚,这种事情原本属于家事,你们赵家自己在屋里解决了就好,安和郡主却要写信告诉娘家人,官家自然要生气。” 赵不笨,他当然知道,儿子赵恺不会勾结辽国谋反。 就算要勾结也该是勾结金国。 那至于找天高地远不接壤的辽国。 但是还是要重罚,一者是警告安和郡主,二者是告诫所有皇室子弟,都把自己的屁股端正了,不要再做出这种辱没宗室颜面的时期。 赵恺很是无奈,“好在父皇并没有太过责罚于我。” 李凤梧心中一动,有些郁闷的道:“你别高兴太早,这件事才刚开始,我所料没错,接下来才是汤思退真正的杀招。” 安和郡主这封家信只是个引子。 接下来才是他的连环招。 李凤梧已经猜到汤思退接下来会怎么出招,但此刻却也急不得,而是担心另外一个问题,“殿下,王府会不会有内鬼?” 安和郡主家信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汤思退知道了。 又这么巧,走到了四川境内才被截获? 是自己将安和郡主迎回大宋的,一路上也和这个郡主聊过几次,不像是一个如此愚笨的人,甚至还算是个小有心计的女人。 做事会如此不计后果? 李凤梧不得不怀疑,安和郡主这封家信,是被有心人故意引诱着写出来的。 赵恺怔住了,“你是说……” 李凤梧点头,“接下来你得好好清查一下王府,另外,安和郡主那边,你抽空还是安抚下罢,后院起火可不是小事。” 华国夫人韦氏很是幽怨,“害得王爷如此,她还有理了。” 韦氏确实是个贤妻。 李凤梧也知道,韦氏已经付出了很多,笑道:“夫人就再容忍一些,小不忍则乱大谋,当今之计,安和郡主的立场很重要,她要是破罐子破摔,说这封家信是殿下指使写的,倒咬一口,那才是让人绝望的境地,等一切尘埃落定,夫人成了太子妃,安和郡主便不再是隐患。” 韦氏擦拭了泪光,挨着赵恺,“妾身也不想那太子妃了,只想王爷安好。” 李凤梧耸耸肩,女人都这样。 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是李凤娘,韦氏在史上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子。 赵恺点头,“我会让秦川去仔细查一下,如果有,一定将内鬼揪出来,只是当下,我们应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你得做好被攻击的心理准备了。” 赵恺不解,“可是父皇也只是幽禁我啊。” 李凤梧摇头,“汤思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那几封密信,恐怕此刻也在汤思退手上。” 第四百三十四章 桐木渐成 赵恺瞬间变得有些消沉。 喃喃自语,“也许,我真不是当太子的料,争储多年,屡屡犯错,如果不是有凤瞻之助,恐怕我早就没了丝毫希望。” 李凤梧有些内疚。 赵恺第一次被贬,是自己故意的。 这一次又将要被幽禁。 一个争储的王爷,被重罚两次,确实要遭受巨大的打击。 看来自己还得给他来点心灵鸡汤。 不过李凤梧显然低看了赵恺,这货忽然坐直了腰板,目光坚毅起来,“我知晓,我不是个完人,也会犯错,而且一再犯错,但不犯错何以成长,没有人天生就能不犯任何过错”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李凤梧,“当然,凤瞻是个例外。” 记忆中,李凤梧似乎从来没有犯过错。 李凤梧苦笑,自己不犯错,是因为自己有先知的眼光,是因为自己知道赵想要什么,你和赵想要什么。 如果让自己两眼一抹黑的来到南宋,一样要被汤思退柳子承打成落汤狗。 赵恺继续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消沉,不忍辜负凤瞻之心,而且我也相信,凤瞻早就有了定断,哪怕是被贬,我也不会放弃,但请凤瞻助我,无不听从!” 李凤梧很是欣慰。 这位庆王,终于成长了。 大笑。 在赵恺和韦氏愕然的目光中,复大笑。 笑罢,“恭喜殿下,终于成长,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时得失不代表最后成败,既然殿下想明白了一些事,我也就不隐瞒你了。” 顿了顿,“之前你被贬,其实是我故意,否则我也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跑到建康自由逍遥。” 然后说了句重话,“不见你被贬后,庄文太子薨了?” 这话一出,宛若惊雷。 赵恺和韦氏都口瞪目呆,尤其是赵恺,想到的更多,忍不住颤声道:“你是说,赵的死,和我被贬其实有关联?” 李凤梧现在当然不能细说,只好隐晦其辞的道:“也不是有直接关联,但属于一种连锁反应,只有你被贬,恭王才会全力对付庄文太子,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顿了下,“今次安和郡主的事情,确实在我意料之外,不过对大局的影响并不重要。” 赵恺想明白了一件事:“所以,赵汝愚给我出策,拉拢地方节度使,你其实早就料到了?而且也是故意不阻拦,也是希望我再一次被攻击?而且你有化解之策?” 李凤梧点头。 赵恺果然在逐渐成长,换做以前,他是绝对想不到这些的。 赵恺还有些不解,“但和之前不同,这一次被攻击若是被贬,朝中再没有第三个皇子来制衡恭王了,若是汤思退、柳子承等人顺势提出立储,恭王就能畅然无阻的入主东宫。” 李凤梧笑了笑,“确实如此。” “那……” 赵恺是真想不明白,李凤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凤梧笑眯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殿下放心罢,从当初选择了殿下,我就一直在为这些事情做准备,很多事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殿下,就算你被贬了,汤思退和柳子承提出立储,恭王想要入主东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赵恺沉默了,虽然不明白李凤梧究竟准备了什么手段,但是自己只能选择相信他。 “那我该如何做?” 李凤梧想了想,“接下来汤思退肯定要拿你给胡铨、陆游、辛弃疾的三封密信做文章,这件事情,你不能承认,但也不要否认,保持沉默就好。” “为什么?” “你要是承认了,固然要被贬,但今后却要背一个勾结地方武官的恶名,这就留下了隐患,但是你也不要否认,因为你若是否认,汤思退就会然赵汝愚出面,来指证于你,届时就落实了这个事情,但是保持沉默的话,汤思退就摸不清咱们的对策,他就不敢贸然让赵汝愚现身。” 李凤梧确实担心这一点。 现在赵汝愚确实被自己的人盯着,但汤思退随时可以让他出来指证密信的事情。 当然,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计谋。 就算赵汝愚最后出来指证,自己也有办法应付。 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汤思退和柳子承。 否则自己和赵恺完全没有抵抗,汤思退反而要怀疑。 赵恺大惊,“你找到赵汝愚了?” 李凤梧点头,“他一直都在我监控之内,从始至终,我都没信过他。” 其实有信过,只是那次看见他不自然的神色开始,才真正怀疑的。 赵恺既有些内疚,又有些振奋。 李凤梧继续道:“等揪出王府内鬼,殿下就要让东方秦川大肆去查赵汝愚的踪迹,一定要大肆,要让汤思退他们觉得,咱们根本不知道赵汝愚在哪里。” 赵恺点头,“一切都听凤瞻之计。” 李凤梧起身,忽然想起一事,“其实殿下,你应该发觉了,官家并不是想真正的打击到你没有争储的希望,我隐隐觉得,这一次官家不会再贬你,但可能将你外放。” 赵恺苦笑,“确实,否则以安和郡主那封信中的内容,我这个治家不严的王爷,此刻怕已是郡王了。” 父皇愿意让自己兄弟争储。 但他毕竟是个父亲,胜出的孩子固然是储君,失败的孩子也终究是他的亲儿子。 最差也能做个盛世王爷。 这无关制衡的帝王之术,只因为赵的性情。 至孝,重情。 手心手背都是肉。 史上也确实如此,赵登基,赵恺成为庆王出任明州,为了表示优渥,赵恺在外地任职,可谓富贵至极,连华国夫人韦氏,都加封了封韩、魏两国夫人,以示优礼。 毕竟大宋皇子的争储,远远没有清朝争储那般来得血腥。 想到这些,赵恺越发坚毅,重拾的心气在这一刻终于睥睨开来,话音落地铿锵,“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从今起,我就全力一搏,他日我若为太子,凤瞻必为三公!” 三公,北宋承唐制,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师,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至宋徽宗,依三代旧制,改三公为太师、太傅、太保,罢太尉、司徒、司空。 李凤梧笑了。 果然,经过失败的人,才会更容易成长起来。 这样的赵恺,才像个争储的皇子! 桐木渐成矣。 第四百三十五章 进击的相公 虽然汤思退确定扶持赵。 而且办事雷厉风行,如今所作之事,很多都是在为赵铺路。 但赵还有个柳子承。 赵汝愚的事情,就是柳子承的主意。 当汤思退拿到那三封信后,忍不住笑了。 阴才柳子承……确实是个不输天骄之子,大宋雏凤李凤梧的厉害人物。 这种招数自己也会。 但绝然没有柳子承这般做的滴水不漏。 不过拿到三封信后,汤思退并没有立即用这个把柄发难,而是选择了层层递进贸然用此密信,官家不会轻信不说,甚至还会认为是故意栽赃。 虽然这是事实。 所以汤思退先走了安和郡主这一步棋。 世人没有绝对忠心的奴仆,也没有一个奴仆是百两黄金收买不下来的,如果有,那就两百两。 安和郡主身边那个丫鬟,本来是辽国人,听说只需要怂恿主子写封家信回去,哪会拒绝那金灿灿的黄金小鱼儿。 有了这步棋,官家已然对庆王不满。 再抛出这三封密信,官家就算不完全相信,也会酌情考虑一下。 有道是空谷不来风。 先有安和郡主的家信,再有勾结地方节度使,且庆王本来处于劣势。 官家完全相信,庆王有理由心生异心。 所以听说庆王被幽禁,安和郡主封号被降后,汤思退拿起公事桌上的那封密信,沉稳的起身,离开公事房,前往垂拱殿求见。 赵心情不是很好。 有道是管中窥豹。 两个儿子争储,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自己是乐于见到的。 毕竟这也是一种锻炼。 但是恺儿近期确实让自己有些失望。 竟然连侧妃都管不住。 要不是被四川那边拦住了安和郡主的家信,感情咱们老赵家的家丑都要传到辽国去了。 这让以儒家文化立国的大宋,以及执掌江山的赵室宗室情何以堪? 那些蛮夷之国,怕是会笑掉大牙。 感情你老赵家和文人共治天下,结果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置不好,岂非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仅对赵恺失望,赵也对李凤梧有些失望。 你不是恺儿的谋臣么? 难道你就不知道预防着这些事,你既然要辅佐恺儿,就要尽到谋臣的职责,如此,将来若是恺儿成为储君,你这个谋臣才能尽臣事。 若是庸碌之臣,又怎么辅佐皇子治理江山? 谋臣,就得有个谋臣的样子。 赵由不得不心生不满……大凡天子,对继承人的谋臣,总是有着期待的,既希望他们能听话,能被继承人牢牢掌控,又希望他们能力出众,却又忌惮他们会功高震主。 大凡天子老去之前,都会将新帝要重用的臣子贬一番,新帝登基后再重新启用,如此可让臣子对新帝充满感恩之情。 这些手段,朝天子大多使过。 所以朝天子对于太子那一派臣子的态度,基本上都是很矛盾的。 想起这些事,赵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许是自己对李凤梧期望太高。 他现在的对手,毕竟是大宋左相汤思退,再加一个阴才柳子承。 可是你也有个帮手赵汝愚啊! 好歹也是干道三年的状元,这样的助力还不够么? 想着这些事,赵就觉得头疼。 恰好有黄门太监进来禀报,“官家,汤相公在殿外求见。” 赵有些意外,还有什么事? 估计又是些争储的幺蛾子烦心事,很想不见…… 可惜自己这个天子不能如汤思退和张杓一般任性,挥挥手,“请进来罢。” 等汤相公见礼之后,赵有些不悦的问道:“汤相公有何事求见?” 汤思退开门见山,“官家,臣章东府诸事,本不应过分涉及地方军政之事,但有些事情也需要东府三省,所以臣又不得不管。” 赵点头,“倒是辛苦汤相公了,若是觉得艰难,便让张相公多多分担一些罢。” 汤思退吓了一跳,深恐赵就此让张杓来分自己的权,急忙道:“臣年事不大,为官家效力呕心泣血也是应当,倒不是艰辛。” 赵心里好笑,知道汤思退在担心什么,也不点破,笑着问道:“东府出什么事了么?” 汤思退沉默了一阵,“不是东府。” 赵讶然,“那是六部?还是西府?” 大宋冗官,虽然东西府、六部各有职责,但很多事都要经由三部门的官员,比如军费这些事情,首先是西府的职责,拿出详细条纹和额度及施行办法,其后是行文东府,最后得由户部点头 当然,军费这种大事,最终还是需要官家来定断。 所以说,虽然如今朝中主战派臣子多过主和派臣子,但东府只需要一个有能力,而且态度够硬气的汤思退,就足以掣肘枢密院。 再加上户部尚书所以自隆兴北伐之后,户部尚书一直是曾怀。 因为这货就是主和派。 赵用他为户部尚书,就是不用担心枢密院直接绕过东府,让户部拿钱出来。 现在的户部尚书王佐,也是个主和派。 一个大宋左相汤思退,加一个兵部尚书汤硕,加一个敢于和枢密院说不的主和派户部尚书,就足以掣肘整个大宋官场的主战派臣子。 这当然是建立在赵目前不愿意北伐的情况。 赵自己也清楚,目前还不是北伐的时机。 恐怕等他定下心来要北伐,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这两个位置,都会换成主战派臣子。 汤思退也摇头,“六部和西府都没事,但是边境出事了。” 赵大惊,“金人南侵了?” 旋即摇头。 应该不是,如果是金人南侵,来求见的就不应该是汤思退,而是负责军事的西府枢密使蒋芾和同知枢密院事魏杞。 汤思退淡淡的道:“是四川制置使胡铨,淮南东南宣抚使陆游,安丰军节度使、权兼淮南东路招讨使辛弃疾,这三人的事情。” 并没有一上来就抛出庆王赵。 汤思退这是在慢慢给赵挖坑,等着这位中兴之主跳下去。 一来就提庆王,官家直接想到是争储的事情。 所以汤思退的策略,是用边境地方的高官,来让赵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这三人可都是一方大员,对边境的意义重大。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图穷 胡铨,四川制置使。 如今老将吴致仕,四川那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一个胡铨了。 好在吴吴两兄弟这些年经营四川,将那边打造成了铜墙铁壁,加上这几年大宋盛世国力兴盛,金国皇帝完颜雍也明智的选择了防御战略。 所以四川那边,就算只有一个胡铨,也足以守备。 陆游,淮南东路宣抚使。 主掌淮南东路军政大事,坐镇大宋门户,也是陪都建康。 淮南东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样一个封疆大吏,其重要性不比胡铨差。 甚至要更高。 只因淮南东路,来都是宋金两国战事的最前线,可以说,淮南东路就是整个大宋的咽喉之地。 而安丰军节度使、权兼淮南东路招讨使的辛弃疾,这个归正人,在隆兴北伐中立下大功,这几年也升了起来。 而且官家这位大宋辛青兕一直青睐有加。 屡次升迁,都是文武并封。 而辛弃疾也不负所望,治军治政展现出来的才华,确实是一位罕见的无双儒将。 这三人都是官家重用的主战臣子。 也是为未来的北伐储备的重要人才。 他们出了问题,赵焉能不惊。 于是赵不防有他,跳进了坑里,吃惊的问道:“这三人怎么了?” 汤思退面无表情,却语重心长,“此三人身居重位,不思为国戍守边疆,却一心钻营,如今更是胆大妄为到勾结临安京官,如此纵然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啊官家!” 赵是真的惊住了,“你说他们勾结临安京官?” 朝天子,最忌讳臣子的几件事中,功高震主算一件,结党营私算一件。 封疆大吏和京官勾结,勉强算一件。 但如果是执掌一方军力的要位高官和京都权臣勾结,则是天子大忌之事。 远的不说,就南渡之后,建炎三年的苗刘兵变,赵知之甚详。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由苗傅和刘正彦发动,诛杀宋高宗赵构宠幸的权臣及宦官以清君侧,并逼迫赵构将皇位禅让给三岁的皇太子赵的兵变。 兵变消息传出后,苗、刘二人没有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各地将领纷纷采取勤王平乱的立场,出兵镇压,苗傅和刘正彦见局势失去控制,连忙奉赵构复辟,最后两人被打败,在建康闹市被处决。 苗傅和刘正彦两人,便是地方守将。 两人能发动兵变,自然当时建康的一些权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后来都被肃清,但那一场叛变,还是给了赵构和赵巨大的警醒。 是以听到汤思退说胡铨、陆游和辛弃疾勾结临安京官后,赵心里一个咯噔,眼里便隐有怒意。 汤思退点头,“正是!” 赵惊疑不定,直直的盯着汤思退,“可有证据?” 汤思退顿时做出犹豫状。 赵不解,“怎的了,汤相公在忌惮什么?” 汤思退苦笑一声,“臣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赵心里一愣,旋即怒道:“拿出来!” 汤思退只好叹了口气,拿出三封密信,“官家,这也仅是单方面的片面书信,臣也只是怀疑,还望官家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清白之人。” 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抓起一封信,取出信纸,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怒,惊,气,疑。 不一而足,却一一皆有。 这个字迹自己再熟悉不过,而且遣词造句也能看出其中的风格。 这信竟然是恺儿手书! 难道说,胡铨、辛弃疾、陆游三人勾搭的不是临安京官,而是庆王? 赵岂能不怒不惊。 而且自己的儿子勾搭地方封疆大吏,他想干什么? 赵焉能不气? 但就算是这种情况下,赵也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依然保有一丝怀疑……这似乎太诡异了点,恺儿行事仁厚,他要想收买辛弃疾,当初他在安丰军就可以做到。 为何现在要写信去结交辛弃疾? 而且看这信中字词,恺儿显然是第一次给辛弃疾写信……说的事情也很是寻常,并无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 赵不得不怀疑,这些信的用意。 汤思退早就看过信的内容,当然知道官家会怀疑,倒是不急,只是淡定的等待官家的下一步动作。 赵又看其他两封。 内容大同小异。 这便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恺儿既然写信给这三人,必然是想拉拢他们,但为何心中只字不提,反而勤勉三人值事公务。 这些信是谁的主意? 李凤梧,还是赵汝愚? 又或者是恺儿自的本意? 赵毕竟是南宋,甚至乃至于整个五千年中,能用手指头数的出来的那一批明君中的一位,很快想到了许多。 抬头问汤思退,“汤相公是不是误会了?” 汤思退哦了一声,“臣哪里误会了?” 官家已经跳进了自己挖的坑中,无论他怎样反应,始终在自己掌控之中。 此刻的汤思退,胜券在握。 赵眯缝起眼,“仅靠这些信,难以定断庆王和胡铨、陆游、辛弃疾有所勾结的罢。” 汤思退忽然咧嘴笑了。 赵莫名其妙,“汤相公笑什么?” 却没怪他殿前失仪。 汤思退反问道:“官家,但问一句,贼会在自己额头上写上个贼字么?” 赵默然。 汤思退趁胜追击,“再斗胆问官家一句,若您为臣子,欲要和人勾结图谋不轨,您会在交往书信中,无所顾忌的畅言逆事乎?” 顿了一顿,“没有这个道理,谁都不笨,谁不会有点心眼,这种注定要留下把柄的东西,怎么可能说得太露骨,其中或有暗语,又或者仅仅是简单的交流,我们应该看见的不是信中的内容,而是这三封信代表了什么!” 赵继续默然。 汤思退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官家的内心,情绪略略高涨,“是非曲直,公道人心,皆非臣一人说了算,官家大可宣召庆王殿下来此对质!” 汤思退知道,自己说的再好听,终究是片面之词。 以官家的圣明,自己说得天花乱坠,他暂时信过了,之后也会怀疑。 所以最好的是让庆王来对质,自己当面让庆王百口莫辩,那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七章 匕现 赵依然默然。 他想到了很多。 两个儿子争储,是自己默许了的事情。 而且自己也确实有意,改变朝中臣子之前的那种茫然现状,所以也打算,在两年内立储,无论是赵恺还是赵,都能在短短一两年内入主东宫。 所以说,如今朝中发生任何事情,只要涉及到两个儿子,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两个儿子在谋臣的支持下斗法。 赵自己当了三十年太子,唯一对他有过威胁的恩平郡王赵伯玖,也只是短时期内而已。 赵心里清楚,赵伯玖当初确实有差点取自己而代之的可能性。 但是……在老师史浩为主导的谋臣力量下,自己动用了诸多手段,最终还是保住了太子位置。 所以赵清楚,很多东西,只是参与争储的臣子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而让自己看见那一面出现在人前。 但真相却往往隐藏在另外一面。 如果不是因为太熟悉恺儿的字迹,赵几乎要以为,这三封信是伪造的。 但是赵明白,这三封信确实是恺儿手书。 所以,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真相? 但是事实的真相究竟是怎样? 真如汤思退说的那般,恺儿为了争储,勾结地方封疆大吏? 甚至说,万一争储失败,也能以此为力量,来一场武力争夺江山? 赵心里打了个寒噤。 兄弟残杀,父子反目。 这种人间惨剧,竟然要出现在自己身上? 仅是想想,赵就觉得遍体发凉。 如果真发生这些事,自己还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抬头看向汤思退,问道:“此事还有谁知?” 汤思退故意想了想,才缓缓的道:“官家若是想,此事也可仅臣知耳。” 这就是含蓄的告诉官家,知道此事的还有人,比如恭王赵,中书舍人柳子承,以及和恭王关系极其亲近的那个道士皇甫坦。 汤思退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官家。 自己现在本来就是扶持恭王赵,这种事情就算是自己做的,也肯定会知会恭王。 所以汤思退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官家您要是愿意,这件事可以止于臣处。 赵明白这其中的曲折。 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汤思退就算开始站队,也还是在为自己着想。 对谢盛堂道:“着人去宣庆王赵恺。” 谢盛堂应喏。 赵想了想,“再宣秘书监李凤梧。” 谢盛堂又应喏。 汤思退却不解,“官家,此事应和秘书监无关联。” 心中着实的有点担心。 李凤梧这人的口才,自己虽然不惧怕,但就怕万一,这板上钉钉的事情,万一真被他蛇战莲花说过去了呢…… 所以汤思退是真不想此刻把李凤梧喊来。 赵却摇头道:“有关联。” 也并不解释。 汤思退心知肚明,不好再反对。 如果再说,反倒叫官家生疑。 李凤梧是赵恺的谋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陆游是李凤梧的老师,辛弃疾和李凤梧之间也有关系,那个耶律弥勒就是辛弃疾的义姐。 所以要说赵恺勾结陆游和辛弃疾,必然是李凤梧在牵针引线。 听到宣召自己垂拱殿觐见。 李凤梧深唿吸了一口气,知道汤思退出手了。 这一次觐见,大概就是图穷匕见,也许在一两个月内,立储的事情就要尘埃落定。 最迟不会超过半年。 而近日的觐见,大概就是自己和汤思退正式交手。 不过这一次交手……蛋疼的很啊。 换了衣服,叮嘱了家事,说今夜不会回来,然后带着李巨鹿出了梧桐公社,前往大内皇宫。 在门口恰好碰见赵恺。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行。 “凤瞻,是汤思退发难了罢?” 逐渐成长的赵恺,变得越发沉稳,只是那双眼眸之中的坚毅之气,伴随着更多的隐忍,还有一丝倔强 隐忍,赵恺一直就有。 但这股倔强,是李凤梧第一次看见的。 因此分外欣慰。 赵恺本就仁厚,又听从自己的意思,有了勇勐锐进之风,如今再有了隐忍和倔强,这样的人,难道不正是一位盛世开创进去的明君胚子? 自己当年没有选错。 而他赵恺,当年也没有看错。 笑了笑,“应该是的,做好心理准备罢,反正叫咱俩一起去,肯定不会有好事。” 赵恺淡然一笑。 很有点管他清风过高岗,我自明月照大江的豪情。 “你说赵汝愚会不会出现?” 李凤梧笑了笑,“不会。” 赵恺不解,“为何,让赵汝愚来指证,说是我的主意,亲手写的信,岂非更简单,咱们也更没有办法辩驳。” 李凤梧摇头,“汤思退没有那么傻。” 如果赵汝愚出现,并且指证赵恺,这里面的阴谋痕迹就太明显了。 反而会让官家觉得欲盖弥彰。 汤思退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成为铁证如山的事情。 涉及到争储,越是铁证如山,越会让觉得其中有猫腻,反倒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程度,越发能让官家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每个天子都是多疑的。 所以赵汝愚绝对不会出现。 作为赵恺曾经的谋臣,赵汝愚的出现,就是直白的告诉官家,你看我和恭王他们成功的策反了赵汝愚,还拿到了庆王殿下勾结地方封疆大吏的证据。 官家你觉得我们的阴谋好不好? 那种情况下,官家反而会觉得庆王是无辜的。 所谓行事有度,过则不立。 赵恺也想明白了,苦笑道:“这样的话,赵汝愚会不会觉得很遗憾。” 李凤梧哈哈笑了笑,“谁哭谁笑,谁知道?” 不到最后一刻,谁敢说自己成功。 所以就算是自己准备了诸多后手,也没有掉以轻心,今日的事情,能争取就尽量争取。 没有谁愿意接受失败的局面。 赵恺也哈哈一笑,“天知,地知,人心尽知。” 无论胜败,自己努力过,没有辜负李凤梧。 有朝一日,当自己老去的时候,无论那时候是以大宋天子的身份闭眼,还是以大宋一位闲王的身份闭眼,自己都可以看着这个曾经风光大宋的朋友,毫无愧疚的告诉他,说道凤瞻,当年你我一心,你不负我,我亦不辜卿。 一语成箴。 赵恺也确实没想到,他确实死在了凤梧之前。 多年后,病入膏肓的他临终前看着依然意气风华的大宋之凤,说出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句话,便是这句:“此生不负卿之望矣。” 如此,此生足矣。 那一刻,他第一次看见了李凤梧的泪光。 第四百三十八章 姜是老的辣 走进垂拱殿。 两人同时见礼。 赵哼了一声,并不急于挑明,而是问道:“可知晓我宣召你二人所为何来?” 李凤梧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赵恺抬头,目光恳切,“孩儿不知。” 赵怒哼一声,勐然拍桌,啪的一声,“你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桌子上的折子弹了起来。 谢盛堂眼睛跳了一眼。 汤思退心中紧了一下。 李凤梧眉头拧了一下。 赵恺脸色却变都没变,仿佛赵发怒的对象根本不是他一样。 “儿臣确实不知。” 这是李凤梧千叮万嘱自己的,绝对不要承认,但也绝对不要一口否决,要留有余地。 赵勃然大怒,“你不知道?等你知道了,是不是就是兵锋侵临安的时候!等你知道了,是不是就是坐到朕这个位置上的时候!” 谢盛堂的眼睛又跳了一下。 汤思退的心中却松了一下。 李凤梧的眉头嗯,没跳,只是眼里却多了一丝蛋疼。 官家这想的有点远啊,这样让他想下去可不是办法。 赵恺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父皇已经这样看自己了吗……很是忧伤的道:“父皇,孩儿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吗?” 赵愣了下。 看见儿子眼里那抹不是伪装不出来的忧伤,心里忽然有一丝的悸动。 然而盛怒终究难平,硬着心将桌子上的密信丢到赵恺面前,“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不知道?这都是你做的好事,朕且问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顿了一顿,怒意滔滔的道:“你想要,朕可以给,也能给,但朕不给,你就想抢?” 李凤梧闻言哭笑不得。 忽然想起了那句很经典的话,你要朕可以给你,朕不给,你就不能抢。 感情当皇帝的都是这种心态么。 赵恺垂首,声音很是微弱,但却充满着赤诚,“孩儿不敢,也从未作此想。” 这本来就是他的心里话。 却不去看那三封信。 赵怔了下。 盯着这个二儿子,心里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是受害者啊。 是自己太有雄心,妄图打造盛世之后,恢复祖宗基业,再选择一个开疆拓土的继承人,希望有朝一日会恢复燕云十六州,永葆赵室基业。 如果不是自己的这个野望,只选一个守成天子的话,恺儿是完全胜任的。 立储立长,儿已死,这天下本该就是他的。 现在他却被逼得如此窘困。 心里忍不住软了些,怒意降了下来,“你真没这么想过?” 也许他交好陆游,辛弃疾和胡铨,真是只是为了得到这三人在立储上是声援赵不愧孝宗,确实是个重感情的君王。 赵恺认真的点头,“孩儿若有此心,天打雷噼。” 谢盛堂笑了。 两父子嘛,就算是君臣,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李凤梧心里也松了口气。 也就是孝宗赵,如果换成高宗赵构,对赵恺哪会这么宽容。 汤思退却暗道不好。 不过自己也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官家的性情大家都了解,现在一切还在自己掌控之中,所以汤思退并不急。 赵的脸色稍霁,点点头,“如此最好。” 汤思退见状,知道自己再不出手,今天这事怕是要被赵恺安然度过去了。 于是轻声道:“老臣有一事不明。” 赵看向他,“汤相公有何话要说。” 汤思退咳嗽一声,看了一眼赵恺,毫不客气的道:“既然庆王殿下说他并无异心,臣倒是想问一句,既无此心,何有此事,何有此行?” 赵看向赵恺,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赵恺茫然道:“何事?何行?” 反正就是打死不承认,但也不会绝对不承认,那三封信的存在,自己必须承认。 承认的是信,不承认的是想交好胡铨、陆游和辛弃疾。 赵没有说话。 心中暗暗奇怪,恺儿应该知道自己找他何事,为何一直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打死都不承认? 看了一眼旁边老神在在的李凤梧,顿时恍然。 忍不住在心里点头,李凤梧还算尽职。 汤思退哂笑了一声,从地上捡起那三封信,“此信三封,一封前往四川,收信人是谁?殿下心知肚明,一封前往建康,收信人……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李太中的老师陆游,一封前往安丰军,收信人是大宋辛青兕,没记错的话,辛青兕和李太中的小妾朱唤儿关系匪浅。” 李太中就是李凤梧。 李凤梧的阶官是太中大夫,虽然是从四品,但比起正四品的秘书监一职,称唿太中要更合礼制一些。 当然,最合理的还是称唿爵位。 不过李凤梧是开国子爵,不如李太中来得更好。 从这也可看出,汤思退毕竟是个文臣,就算再敌对,也保持着他饱受儒家文化侵染出来的风度和修养。 大宋相公,不是完全靠钻研攀爬出来的。 涉及到自己,李凤梧不好再作壁上观。 淡然道:“汤相公的意思,是下官为了辅佐庆王殿下,营党结私,结交封疆大吏图谋造反,最后来一场官家口中说的兵锋侵临安?然后将自己和庆王殿下的名字,永远的挂在青史上,任由后世千万人唾骂?” 这话…… 谢盛堂倏然变色。 赵恺却不动声色。 汤思退心中一跳,暗道,好个狡猾的李凤梧,这本来就是自己要说的话,却被他说出来,如此一来,倒是显得毫无此心一般。 赵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却并不开口。 汤思退冷笑一声,“司马昭之心也!” 李凤梧哈哈一笑,“汤相公是怎么看出臣司马昭之心的?” 汤思退终究是相公,想都不想,“当然是用眼睛。” 这是一句废话。 但却是无比犀利的一句话。 意思就是说,这么明显的事情,用眼睛都能看出来,还需要我来解释? 应该解释的你是和庆王殿下! 赵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李凤梧也暗道一声厉害。 不愧是大宋相公,当年可是跟着秦桧混过的,论耍流氓,这大宋朝堂,还真没几个是他对手可惜遇着自己这个见惯了流氓的人。 第四百三十九章 落地春雷 李凤梧很是随行的问道:“哪只眼睛?” 这就有点无耻了。 大宋文臣习惯了耍流氓,但也是在道理上耍流氓,至少言辞上还是相当的符合规矩,李凤梧问汤思退直面看出,汤思退就回答用眼睛看出。 这确实是正确的,没有歧义的回答。 但是李凤梧这个追问,就显得有点无耻了。 属于那种执拗不分青红皂白,又或者是死鸭子嘴硬的胡搅蛮缠。 但不得不说,这个追问有一定效果。 表示的语气,就是告诉大家,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了我们司马昭之心,凭什么需要我们来解释? 赵微微蹙眉。 旋即心里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这几年后,李凤梧的成长不快,但他总是能不断给自己惊喜。 这种作风,很有点当年韩琦韩相公的风采。 韩琦,可是大宋最为犀利的相公,没有之一,如果硬要说个之一,王安石可以算一个。 但王安石的犀利,是性情古怪剑走偏锋。 韩琦的犀利,却是如出鞘的剑,是锋利突击的那种。 汤思退什么世面没见到,闻言冷哼一声,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左眼,“这只眼睛看见了。”又指着自己的右眼,“这只眼睛也看见了。” 顿了一下,“感情李太中还想将它们挖掉不成?” 李凤梧做愧疚状,“不敢对汤相公无礼。” 旋即又道:“不过既然汤相公看见了,为何下官自己都没有看见,还望汤相公解释一二,庆王和臣的司马昭之心起于何处,藏于何处,又显于何处?” 汤思退冷哼一声,“何须解释,字里行间尽是,但凡读过书的三岁蒙童,也能知晓。” 李凤梧哦了一声,“那不如找个三岁蒙童来试试?” 汤思退被噎了一下,旋即怒道:“那便去找来!” 胡搅蛮缠……我就会惧怕你么? 当然不可能真的找个蒙童来。 李凤梧适可而止,一味的胡搅蛮缠只会落了下乘。 反问道:“下官有一事,想问一下汤相公。” 汤思退冷哼了一声,“说。” 李凤梧问道:“汤相公稳坐相位,这几年想必有不少官宦世家的读书士子拜在相公门下,以求将来在仕途上得到汤相公的指点而青云直上的罢?” 这是必然有的事情。 汤思退虽然知道李凤梧的用意,但却无法否认,只好无奈的点头。 李凤梧笑了笑,“假以时日,汤相公的门生遍朝堂,桃李满天下,那是否可说,彼时的汤相公,也是司马昭之心呢?” 赵蹙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汤思退。 汤思退心里跳了一下,大袖一挥,“李太中此言谬矣,来进士,皆是天子门生,何来某之门生遍朝堂的说法。” 李凤梧点头,“所以考中进士的就不算是汤相公的门生了。” 说到这里笑了笑,“如此说来,下官也不算是陆放翁的门生了?” 汤思退暗道不好。 跳进李凤梧的坑里了。 自己若是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那不是说自己今后会门生遍朝堂,可若是说不是,不就是承认了李凤梧和陆游之间并不存在师生关系。 虽然有进士为天子门生的说法,但人情惯例,考中了进士的人,对待老师还是如初一般。 这是人人尽知的事情。 现在却被李凤梧说到了一个两偏两难的境地中。 汤思退心思急转,“你且休要狡辩,勾结地方封疆大吏,何介于门生之辞,此乃事实,任你巧舌如莲,也遮掩不了既定事实的存在性。” 赵点头,确实如此。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道:“可否借信一观?” 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信的内容,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官家看,表示我并不知情。 汤思退也难得去管李凤梧这点小心思。 看了片刻,李凤梧抬头笑道:“仅是普通私信耳,不知何来他意?” 赵扯了扯嘴角。 汤思退心里冷笑了一声,“李太中可看清楚了,随是私信,但庆王殿下却在信中勤勉三人善值公事。” 李凤梧点头,“作为皇子,勤勉朝臣,不应该?” 汤思退反问,“应该?” 旋即看向官家,“应该么,官家?” 赵的嘴角又扯了扯,看向庆王赵恺,“你有何解释?” 勤勉朝臣,天子可以,储君可以。 但作为一个皇子,却有些僭越,断然不可以。 你现在只是皇子,却行起了官家和太子的事情,其心着实让人怀疑。 赵恺沉默,不说话。 坚决奉行李凤梧的建议,不承认,也不绝对否认。 赵冷哼了一声,就欲发怒。 却听得李凤梧轻声道:“官家,您需要殿下给您什么解释呢?姑且不说这三封信是否真是殿下所书,就臣所知,临安也有摩临高手,仿造的笔迹几可以假乱真,但说殿下作为您的儿子,他也是大宋的皇子啊,作为皇子,替官家您看着一下大宋的臣子,这不是他的本分么,本分之内的事情,如何解释?” 赵蹙眉,感觉说的似乎有道理。 汤思退却哼了一声,骤然提高了声音,“本分?” 哈哈笑了一句。 “本分?!” 这才盯着李凤梧,“那我倒要问一句了,何谓皇子的本分?” 李凤梧面无表情。 汤思退继续道:“那么我来告诉李太中,什么是皇子的本分!” 声如落地春雷,慷概激昂。 “皇子的本分,就是努力跟随在官家麾下,认真学习进取,以待将来治政天下辅助君王,皇子的本分,就是安稳治家,为我大宋黎民树立一个家和万事兴的上上典范。” 顿了一顿,怒道:“庆王殿下纵容侧妃,不敬尊卑,又嫉妒恭王殿下之贤才,转嫁祸心,不顾大局与定国夫人李凤娘争执,这也便罢了,此等妯娌家事,当止于内堂,然而庆王侧妃却怀恨在心,竟书至辽国,更期盼辽国兵锋侵我大宋疆土,这莫不是祸心?有道是耳濡墨染,亲王侧妃此举,莫不是受了庆王殿下平日里的影响!” 又道:“这就是一个皇子应有的本分?!” 赵心中触动,微微点头。 第四百四十章 定断储君 李凤梧哑口无言,这尼玛……被安和郡主坑了。 汤思退继续怒道:“见微知着,庆王殿下在王府之中,间接影响了安和郡主,这是家事,然而又密信胡铨、陆游、辛弃疾,这岂是家事了?” “先有征兆,又有实行,殿下,你的本分在哪里?” 言下之意,庆王殿下有异心,所以才会影响到安和郡主。 又秘密联系地方握有兵权的封疆大吏,其心便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这一番话宛若落地春雷,重重的敲击在赵的心里。 “敢问殿下,你莫不是想,既然争不过恭王殿下,那便最后一搏?” “再问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何等忤逆的事!” “三问殿下,皆是手足,何至于要如此极端!” 汤思退连续发炮。 垂拱殿里春雷阵阵。 谢盛堂脸色变得很是惨白,担心的观察着大官。 李凤梧心里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无力回天。 赵的脸色凝重,黑得像一汪千年寒潭。 赵恺面无表情,却不回答汤思退谁在他这个位置,纵然有万般理由,也解释不了,因为现在在父皇眼里看来,自己的解释,都是掩饰。 本来书信的内容,并无这等深意。 但是被汤思退这种若有似无的牵强附会之后,父皇不得不这么想。 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反而给了父皇巨大的想象空间。 这才显出了他的威力。 赵恺不得不叹气,书信内容都是赵汝愚酌定的,由此可以看出,策反赵汝愚那人那就计划到了今天的情形不得不服。 这一切恐怕都是柳子承策划,最后由汤思退来定案诸事。 阴才柳子承,果然可怕! 赵声音里带着冷漠的杀意,“庆王,你就不给朕一个解释么?” 赵恺喟叹了一句,“儿臣问心无愧。” 还是不承认,但也不绝对否认。 自己绝对相信李凤梧,他既然这么交待了自己,想必就有他的道理这一次自己再也不要负他所望。 赵怒哼道:“好。” 又道:“很好!” 旋即哈哈大笑,“好的很,真是朕的好儿子!” 赵恺的心沉到了海底。 赵当然不是在赞誉赵恺。 盯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儿子,赵心中有了决断,“着朕旨意,庆王赵恺行事不端,降为郡王,自今日起,幽禁王府,非朕旨意不得出府,非朕旨意不得求见!” 话音落地,汤思退立即附议,“官家圣明。” 李凤梧苦笑。 赵恺抬头看了一眼父亲赵,眼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悲伤,只有一股哀戚。 赵狠心,不去看他一眼。 “再着朕旨意,朕身体略感不适,三日后的籍田祈年礼,由恭王赵代行。” 汤思退作为东府相公,这种事自然是要交给他的。 闻言大喜。 狂喜! 大功告成。 先是将庆王降为郡王,然后幽禁王府,没有旨意不得出府,不得求见,这对庆王和庆王势力的打击是致命的。 尤其是在争储的关键时刻。 这个举动不啻于告诉所有朝臣,庆王完了。 接下来官家有宣布籍田祈年礼又恭王赵代行,这就是告诉天下人,恭王赵是未来的储君人选,现在开始代天子行事! 汤思退立即道:“臣这便去办。” 赵挥挥手,意兴阑珊,“都退了罢。” 汤思退大喜着行却礼退去。 赵恺行礼,“儿臣告退。” 赵背过身,不去看这个儿子一眼,深恐看见他眼中的那抹哀戚。 终究是亲生儿子。 片刻后,赵却听到谢盛堂的声音,“李太中,官家让你退去了。” 赵愕然,这货还没走? 回身,“你还有何事?” 李凤梧面色冷静,沉声道:“臣在等着领罪。” 赵讶然,“你何罪之有?” 李凤梧的脸色很有些无奈,“臣未尽职。” 赵知道他说的什么。 叹了口气,“朕不怪你。” 并不是李凤梧不尽职,是他确实无法抗衡汤思退和柳子承的联手,也是自己这个儿子没这个能力,竟然做出了这等事来。 又叹了口气,“今后好好辅助恭王罢,朕会为你铺好路的。” 终究是自己看重的人。 这也变相的告诉了李凤梧,心中决议立赵为储君了。 李凤梧苦笑,“官家心意,臣领且感恩,但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赵嗯了声,“你说。” 李凤梧想了想,“此等诸事,安和郡主和定国夫人李凤娘之争,是官家家事,臣不敢多嘴,然庆王密信胡铨、陆游、辛弃疾皆是国事,臣想言一二。” 又道:“赵汝愚大才,干道三年独得风流高中状元,本是庆王谋臣,矜矜业业,按说他为臣子,当知此事为逆,庆王赵恺亦非庸人,又怎会不知其中厉害,然而书信依然成篇传外,其中蹊跷不得而知,如今尘埃落定,臣也不想纠结此事烦恼官家,但臣有一事不得不提。” 赵哼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李凤梧叹了口气,“官家励精图治,打造出盛世江山,这是我大宋黎民之幸,也是所有人目睹的事实,且官家雄心壮志一心恢复江山,胡铨、陆游、辛弃疾皆是官家为北伐储备的人才,这几人也深知官家之壮图,且不说他们会不会有异心,但说此三人,皆是国之重器,守备地方,皆为官家之千秋伟业为先,还望官家顾念大局,不要迁怒于他们。” 有道是君无戏言。 既然重罚了庆王赵恺,这就是不可挽回的局面。 但这三人,想必之后也要受到池鱼之殃被贬。 李凤梧不得不为他们说一句。 赵闻言,也想到了许多。 这三人皆是主战臣子,以往的表现痕迹,确实没参与争储。 是自己为北伐储备的人才。 这一次庆王虽然想联系他们,但他们并不知情……虽然也可能是和庆王有联系,但如今自己断了庆王争储的希望,这三人也断然不会再自毁前程。 想到这些,赵脸色稍霁,“朕知晓,绝不会让贤良之臣蒙受冤屈,自会善事处断,没事你且退下罢。” 心情不好,赵并不想再说什么。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且把人生作风流 出了垂拱殿。 汤思退早回东府去通知籍田祈年礼了。 估计到时候就会兴师动众,皇子的身份,储君的规格,让所有人知晓,赵将是未来的储君。 赵恺还在门外等候。 两人并肩。 赵恺叹了口气,“凤瞻,好像输了。” 李凤梧摇头,“忘了我说过的话?不到最后一日,不论成败。” 赵恺点头,“我记得,可是如今我被贬为君王,又被幽禁,现在更是连见父皇,都得等他的旨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重情至孝的赵,幽禁庆王,连见他都得等旨意。 这个处罚之重,比降为郡王更甚。 李凤梧点点头,“当然知道,但这不是我们主动放弃的理由。” 顿了顿,“接下来,我们还需要做很多事情。” 赵恺苦笑,“我都被幽禁了,什么都做不了。” 李凤梧摇头,“这不是还有我么……难道你没发现,官家给你留了一线生机。” 赵恺不解,“哪一线?” “他只是幽禁你,却并没有旨意言明,说你不能见客,这就是说,你其实可以坐镇王府,将诸事交给我,而我们也能互通消息。”李凤梧没有失去斗志。 相反,反而越发充满战斗激情。 赵恺沉默了一阵,“恐怕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用了。” 自己被贬,被幽禁。 再加上恭王赵代行籍田祈年礼,这个事情一旦传扬开去,估计整个大宋朝堂的重臣,都会慢慢向赵靠拢。 李凤梧眯缝起眼睛,“人不在多,有用就行,至少有四个人我们可以用。” “哪四个?” “御史大夫赵作仁,殿前副都指挥使赵珲,皇城司龙大渊和曾觌。” 赵恺愕然,“他们?” 这四个人都是父皇心腹。 怎么可能会被己方所用,别说自己这个被贬了的皇子,就是如今储君在望的赵,也不可能让这四人听命攀附。 李凤梧胸有成竹的笑了笑,“用的好,敌人也能成为自己的兵锋。” 赵恺沉默了一阵,道:“一切皆仰仗凤瞻了。” 李凤梧哈哈笑了笑,想活跃下气氛,“话说,你那王妃韦氏不争气啊。” 赵恺讶然,“怎的?” 李凤梧怎的提起这些事来了。 李凤梧笑眯眯的道:“说个见怪的话,华国夫人看起来确实不好生养,但安和郡主是个好生养的胚子,你得努力一把,正好现在幽禁,有的是时间,赶紧生个儿子嘛。” 赵恺哭笑不得。 李凤梧笑眯眯的,“我女儿都是一岁多了,遗传了她娘的基因,将来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压低了声音,嬉笑道:“当个皇后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赵恺更加哭笑不得,“就算我儿子有这个福气,那也不能是安和郡主所出的啊。” 李凤梧哈哈大笑,拍了拍赵恺的肩膀,“那你得多努力了,华国夫人是个好女人,赶紧生个儿子,不然我女儿就大太多了。” 赵恺还能说什么,只能道女大三抱金砖。 李凤梧笑着,“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赶紧的,四川那个家伙,早就预定了,你要是晚了,我家梦华就被那家伙给抢去了。” 当初那块玉佩,被卢震掰成了两丬。 一丬在卢震儿子身上。 另外一丬,自己留着,还没有给梦华。 开玩笑,自己的女儿,怎么能被娃娃亲束缚,就算要娶,也得看卢震的儿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赵恺无语,“卢震?他动作才快呐。” 旋即压低声音,“若真有那一日,梦华必为皇后,凤瞻之子,亦将为王!” 李凤梧当然不会当真。 未来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况且大宋的皇亲国戚也不是那么舒适。 最重要的一点,是看女儿梦华。 万一这丫头将来长大了喜欢上一个穷酸士子呢,只要她能幸福,自己就愿意为了她做出任何事,不当皇后也罢。 赵恺压低声音,“接下来你怎么做?” 李凤梧想了想,“有个人需要先处理了。” “谁?” 李凤梧也不隐瞒他,“东方秦川有没有给你说过,恭王身边有个绝世高手,是个女人,有一双很是美丽的手,堪称天下无双。” “你是说影子?她竟然是个女的?” 李凤梧点头,“这个女人要除掉当然,我的目的不仅是除掉她这么简单。” 影子是个极其重要的人。 赵恺苦笑,“难不成让李巨鹿和东方秦川杀进恭王府。” 就算能,也做不到。 李凤梧哈哈一笑,“那怎么可能,放心,我早就给影子准备了一份大礼,现在只需要适当的做点事,将这个礼物送到她面前就行,自然有人替我们除掉她。” 受到李凤梧感染,赵恺的情绪活跃了些,“那行,一切都听凤瞻之言,你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发话便是。” 李凤梧点点头,“届时可能要让东方秦川出手。” 赵恺当然应允。 李凤梧忽然想起一事,“东方秦川这个人,看似对你忠心,但那是建立在他妹妹的基础上,这个女子你可要好生对待。” 赵恺笑了笑,“放心,我待之如亲人。” 李凤梧这才放心。 要是东方秦川的妹妹被柳子承的人找到,策反东方秦川也就不难了。 “走吧,去喝点小酒压压惊。” 赵恺无语。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李凤梧却高兴的很,“不仅要喝酒,咱们还得去西湖游玩一下。” 赵恺怔住了,“我被幽禁了。” 李凤梧却笑道:“幽禁?那也是你回到王府之后的事情,现在不是还没回王府么,没回王府的话,今夜当然要先趁机多唿吸下新鲜空气。” 顿了一顿,“今朝有酒今朝醉,且把人生作风流,走吧,西湖浪起,今夜我请客,当然,花魁溪流儿是不可能了……” 被官家宠幸过,事实上在官家的暗示下,溪流儿从今以后都不能卖身了。 皇帝玩过的女人,当然不能被其他人再玩。 她最后只能找个普通男人嫁了。 好在溪流儿也不在乎这个,她现在对话本小说痴迷的很,一心想做第二个夏大家。 赵恺叹了口气,“还是你好,有夏大家相陪。” 李凤梧苦笑,一副男人都懂的神色,“其实,我也很想试试那些船娘的风情,你大概是不知道,如今的西湖船娘,早就不是当年的西湖船娘。” 那一整套的服务,完全就是帝王的享受。 李凤梧确实有心。 可惜无力。 公粮得交啊……雨露均沾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临安今夜无眠 有南宋一朝,虽然也有北伐,但有一首诗却可以贯穿整个南宋。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尤其是干淳盛世之后的南宋,更是糜烂到了骨子里,宋宁宗整整挥霍了三十年,才将赵中兴的基业给祸害掉。 可见干淳盛世之辉煌。 除去半壁江山的遗憾,干淳盛世,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封建王朝中,排名前三的盛世乐章。 当然,盛世来了,也有个同行毛病。 钱不值钱。 有钱人太多了。 西湖船娘随着之前的那一次改头换面,早就成了高端消费。 但今夜的西湖却热闹无比。 毕竟干道六年的临安,家有五万贯者甚巨。 五万贯,放后世那都是千万富翁。 玩几个船娘还不是稀疏平常的紧。 是以李凤梧和赵恺两人,这一次夜游西湖,很是尽兴……当然,东家来了,德云堂做事稳妥,不仅有人暗中保护,送来的船娘那也是上档次的。 李凤梧受了赵的经验教训,不敢再给赵恺也来个花魁 西湖花魁溪流儿,其下还有三朵金花。 若是再让赵恺玩了一朵金花,岂非今后这朵金花也赚不了钱了。 是以果然给赵恺安排了个三个月前才买到临安,今夜第一次接客的雏儿事实上也是个可怜人儿,丈夫是个小商贩,和人起争执被杀,家产都被小叔子霸占了去。 这个女子年芳二九。 长相中上,但胜在身材姣好,用句李凤梧的话来说,实战利器啊。 再加上经过培训后的服务,绝对能让赵恺流连忘返。 至于李家小官人自己么,当然找了三朵金花里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十四岁出道,如今在三朵金花中最为魅惑。 迟早要接过溪流儿的大旗,成为新一任的花魁。 西湖不夜天。 临安各处也繁华的紧。 今夜的临安,注定无眠。 随着庆王被降,幽禁王府,非宣召不得求见,非旨意不得出王府的消息传遍临安朝野,今夜的临安,几乎处处都在波涛暗涌。 浪花发源地,当然是垂拱殿。 吃过晚膳的赵,散了步后回到垂拱殿。 盛世之下,有汤思退和张杓辅政,再加上枢密使蒋芾也是个仕途老手,治政手段娴熟,赵现在已经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尽管如此,赵还是习惯了晚膳散步之后,在垂拱殿呆一会。 这位中兴之主,心中的雄心逐渐在开花结果,随着争储的事情渐渐走向落幕,赵心中对北伐的野望也在逐渐复苏。 再等几年,等重骑军成型,自己就可挥师北进。 甚至御驾亲征! 但是今夜,赵的心思还在两个儿子身上。 自从汤思退开始支持赵之后,这个儿子的表现各种令自己满意,渐渐胜出了赵恺毕竟赵恺之勇勐,是隆兴北伐的事情。 好几年过去,大家都渐渐遗忘。 是以就连赵也觉得,赵似乎是更合适的储君人选。 所以赵并不是想不到,也许赵恺是被汤思退用计坑了但是无所谓,这也是争储的能力,赵恺能被坑,说明他能力不够。 所以自己干脆就定了下来。 只是赵依依觉得有点不对劲赵恺这么容易就败了? 作为赵恺最强的谋臣,也是自己最为青睐的年轻臣子,李凤梧的反应着实有些让人失望,象征性的抵抗了一阵,就完全没了反抗。 完全被汤思退打得溃不成军了。 是因为女人太多,完全坠入温柔乡了么? 问了问旁边的谢盛堂,“有没有皇城司来的消息?” 谢盛堂咳嗽了一声,“有的。” “怎么着?” “庆郡王殿下和李凤梧出了大内,没有回王府也没有回梧桐公社,而是去了西湖花船上,恐怕今夜也不会回去。” 谢盛堂很有些无奈,暗道,这两人还真作得一手好死。 被大官如此重罚了,不闭门思过倒好,反而去西湖花天酒地。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临安京官。 这两人也不怕被弹劾么。 官员严禁狎妓啊…… 赵苦笑,“这俩孩子是要破罐子破摔了么……” 心中却知道这两人有恃无恐的原因: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天子宠臣,临安官员若是要弹劾他俩,很可能给自己一个棒打落水狗的印象。 这就过分欺负人了。 所以李凤梧笃定没人敢就此事弹劾他俩,所以才敢如此作死的去狎妓吧? 不过心中着实意外的很。 李凤梧和赵恺这就放弃了? 毕竟现在只是被罚,只要恭王一日没有入主东宫,赵恺都还是有机会卷土重来。 尽管这个机会渺茫。 但终究是有机会的。 这和自己熟悉的那个李凤梧,有点出入啊。 李凤梧绝对不是一个如此就会轻易放弃的人,赵始终觉得,李凤梧是个心里憋着心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锐气青年。 谢盛堂也在苦笑,“殿下刚被大官重罚幽禁,出了大内却直接去了西湖,是不是应该派人去提醒一番?” 赵想了想,挥手,“让他俩逍遥一夜罢。” 这两孩子心里肯定愁苦。 尤其是恺儿,之前因为庄文太子入主东宫,他的心气一度被打击到低估,如今再次被贬,也不知道这孩子今后还能振作起来不。 叹了口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 就算不能成为储君,自己也要给赵恺留一个盛世王爷的未来。 而且等赵入主东宫后,自己还得告诫他。 自己不仅要保住赵恺的富贵,也得保住李凤梧的才华李凤梧之才,足以成为自己任内最为倚重的肱骨之臣。 这样有功的臣子,等自己将来禅位,也不能受到打击。 至少,自己得抱他李家两世富贵。 赵室,不能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赵想到了很多…… 临安起风雨,浪花最大处,当然是恭王府。 随着汤思退的消息传到恭王府,赵欣喜若狂,这一刻内心之激动,足以让他夙夜不眠赵恺被贬,被幽禁,自己代行籍田祈年礼。 这意味着什么? 储君在望! 第四百四十三章 你成为人彘的时间不远了 前来送消息的是汤思退相公府上的管家。 是汤相公的绝对心腹。 此刻笑眯眯的对赵行礼,“恭喜殿下,相公说过,籍田祈年礼之后,他便会率群臣提立储之事,届时殿下便可畅然无阻入主东宫,此乃天命所归!” 赵哈哈大笑,意气风华。 仿佛看见了自己入主东宫那一日的万般风华。 那个官家又笑眯眯的道:“汤相公让小底转告殿下一句,还请莫要望了殿下的承诺。” 赵笑了笑,“但请回去转告汤相公,孤若入主东宫,汤相公必然能打成夙愿!” 生前封王! 汤思退好大的夙愿。 不过自己若是成为太子,送他一个生前封王的无限荣耀又能怎样? 毕竟他也是父皇倚重的相公。 以他这几年的功劳,只要届时父皇再北伐,汤思退再立下一件大功,届时自己提起封王,父皇大概也会应允。 相对于自己的东宫之位,汤思退生前封王,根本算不得什么。 毕竟,自己送汤家一个无上荣耀,得到的却是整个倒个大宋的江山! 这一次能够成功,汤思退功不可没。 虽然柳子承也有大功,但没有汤相公来实施,仅靠柳子承和皇甫坦以及自己其他的那些人,是断然达不到整个效果的。 柳子承策谋,汤思退执行。 没有人比汤思退更适合这个计划了。 毕竟,他是大宋左相。 说话的分量在那里,而且他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并没有因参与争储而被贬低。 汤相公家的官家刚离开一会,李承祖进来,“殿下,柳中书求见。” 赵哈哈大笑,“快请!” 今夜的柳子承,也是春光满面,见到赵,立即行礼,“恭喜殿下。” 按照见太子规制见礼。 赵心里那个舒爽啊,“柳中书客气。” 两人落座。 赵笑道:“你也知道消息了?” 柳子承笑而点头,很有点意气满满,不过声音里带了一丝谦恭,“如今临安,无人不知,殿下千秋大业,终于建成。” 赵哈哈大笑,“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柳子承笑了笑,“不敢居功,是殿下之天命所归,我等不过是顺应潮流。” 赵哈哈大笑…… 情绪好得没谱。 两人说了一阵,赵才问道:“接下来我们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柳子承想了一阵,“当务之急,籍田祈年礼,不能出如何差池,殿下一定要事必躬亲,如官家之前那般,在玉皇山那边留宿三日,好好代行天子春耕之事。” 赵点头,“我知晓,一定让父皇觉得,他能做的,我这个儿子也能做,甚至能做得更好。” 柳子承摇头,“更好就不必了,遵循官家之前的轨迹去做就行。” 赵一想也是。 柳子承是中书舍人,也是中枢三省的人。 籍田祈年礼,他本来就负责一些事务,和赵交流了一阵,终于说出了心口的一件事,“殿下,有个人得注意一下了。” 赵愣了下,“谁?” 柳子承看向四旁。 赵心中明了,“放心,此刻书房仅你我二人耳,周围也没有人。” 李承祖和姜庆的护卫能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柳子承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指了指灯火下恭王赵的影子。 赵恍然,“她么?” 柳子承点头,“是个隐患,要尽早处理掉。” 赵有些不舍,“可她确实是个好用的人,若是处置了,今后很难找到这样的人,况且赵恺还没彻底垮掉,我们必须得提防东方秦川和李巨鹿。” 柳子承一想也是如此,“那就等殿下入主东宫之后再行事也不迟。” 赵点头,“这倒是可以。” 柳子承走后。 赵起身,来到王府后院,看见了自己正在读书的定国夫人李凤娘,笑眯眯的过去,“娘子在看什么书?” 仔细看去,却是青云书社出品的《画皮》。 忍不住愕然道:“娘子不是一直不喜欢看么。” 李凤娘白了一眼赵,“有什么事,看你嬉笑眉开的,似乎是好事,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你今夜成为了太子呐。” 赵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虽然不是,但不远矣。” 李凤娘愣住了,“什么意思?” 赵呵呵乐道:“为父是来告诉娘子好消息的,下午时分,父皇重罚了赵恺,将他降为了郡王,幽禁王府,非旨意宣召不得求见,非父皇旨意赵恺不得出王府。” 李凤娘眼睛一亮,“是因为柳子承之前的那个计谋?” 赵呵呵笑道:“还是多靠了娘子,若非娘子在守岁夜上和安和郡主吵了几句,让安和郡主中了咱们的计,今天的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感情那夜的争吵,也是故意的。 李凤娘笑了,“这是柳子承的计谋,说起来,这个柳子承真的可怕,往往能用一件小事策谋一件大事,阴才之名,果然不输天骄和雏凤。” 又道:“父皇只是贬了赵恺,王爷似乎喜悦的过早了。” 赵乐了,“不早,父皇近日还说了,几日后的籍田祈年礼,由为夫单单独代行,娘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凤娘眼睛一亮,“真的?” 赵笃点头,“当然真的。” 李凤娘起身,行礼,“妾身恭喜王爷了。” 赵哈哈大笑,扶住李凤娘,“都是娘子的功劳,为夫今夜要好好犒赏于你。” 李凤娘的眼睛闪了一下,忽然笑眯眯的道:“妾身谢过王爷了,不过妾身近来身子不舒适,王爷若是有兴致,不如去庄氏处?” 赵略略有些失望。 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似乎娘子确实是最近身子不舒服。 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一听让自己去庄氏那,赵倒也没再多想,庄氏风情,确实还是很爽的……至少比强势的李凤娘好多了,自己会更有征服感。 赵走后,李凤娘盯着红烛,发呆了片刻。 忽然笑了。 笑容很是寒碜人。 李凤梧,你成为人彘的时间不远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临安百态人心 庆王被贬,临安处处官宦之家皆不眠。 青云街,同知枢密院事、太尉魏杞府上,魏杞坐在书房里,愣愣的看着儿子魏廷晖,“消息确实?” 魏廷晖点头,“确实。” 魏杞罕见的沉默了许久。 良久才叹了口气,“李凤梧呢?” “他和庆郡王去了西湖,今夜大概要放纵一夜了!”魏廷晖一脸无奈。 魏杞愕然。 良久,才道:“别告诉你妹妹。” 魏廷晖点头,“那他和妹妹的婚事?” “天子赐婚,不可更改,况且为父觉得,李凤梧并不会因为赵入主东宫而被贬,他毕竟是官家倚重的年轻臣子,看吧,就算未来出现什么,为父也能保得小蔚一生平安。”魏杞是真头疼。 这个未来女婿有点不靠谱啊。 按照他和小蔚的八字,在有一个多月,两人就要成婚了。 现在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真是好事多磨。 枢密使蒋芾府上。 此刻有客人。 若是被人发现这人做客蒋芾府上,估计能惊掉人下巴。 这人豁然是大宋右相,天骄之子张杓。 两人的脸色都很寻常,看不出对这件事的态度。 张杓缓缓的道:“庆王完了。” 蒋芾点头,“你似乎早就意料到了。” 张杓嗯了一声,“我只是没料到,李凤梧竟然如此不中用,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蒋芾笑了笑,“反正你已经不掺和争储的事情,恭王也好,庆王也罢,都和你无关。” “那么您呢?” 蒋芾又笑了,“您父亲一直说过,争储那都是赵家家事,我们选一个好的支持就行,实在没了选择,赵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如今官家雄心北进,谁当太子,对恢复江山都没多大影响。” 张杓笑了笑,“还是有的。” 蒋芾哦了一声,“怎么说?” “恭王赵和汤思退是一起的,他入主东宫后,只怕蒋叔叔你这个枢密使要更加受到排挤了。”张杓的话里有话。 蒋芾愣了下,许久才道:“所以你认为,我还是需要支持庆……郡王?” 张杓没有说话。 蒋芾也没有追问。 沉默了许久,张杓起身,“侄儿告退。” 蒋芾点头,“有空去信回一下老家,魏公应是很想念你的罢。” 张杓笑了笑,“大兄如今在家,专心侍奉他老人家。” 张浚上了年纪后,长子张拭便辞了官职,回到四川老家,专门在膝下尽孝,也能让弟弟张浚一心在仕途上奋斗。 蒋芾叹了口气,“魏公有两个好儿子啊。” 张杓闻言愣了下,离去的背影有些萧索……自己算得上一个好儿子吗? 天骄之子,先输了阴才柳子承。 庄文太子之死,自己又输给了李凤梧。 想起来,真是个讽刺。 蒋芾看着张杓的背影,心里很有些奇怪……张杓这个时候来拜访自己,怎么都感觉他是有目的而来,而不是以往那般,纯粹是为了自己和他父亲的友情而来。 感觉张杓身上似乎还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关于争储的! 蒋芾陷入了沉思…… 吏部尚书史浩府上,史浩看着儿子史弥大,沉声说道:“庆郡王已经没了希望,今后你也要少和李凤梧交好了。” 史弥大两眼一翻,“孩儿和李凤梧交好,并不因为他是庆郡王的谋臣。” 我们是志趣相投的朋友。 史浩苦笑,知道三言两语说服不了儿子,叹了口气。 暗暗想着,自己得想办法,让儿子和李凤梧划清界限,不然等将来赵登基,势必要清算,那时候儿子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真是个意外的结局。 天骄之子张杓输了,输给了阴才柳子承。 如今大宋雏凤李凤梧输了,输给了柳子承和汤思退。 汤思退不可怕。 但是这个柳子承,却真是个可怕的人物说不准当年他父亲柳相正的被贬,都是柳子承一手策划的,这样的人,着实让人觉得从心底里恐惧。 礼部尚书洪遵府上,三洪齐聚。 洪遵、洪适、洪迈。 皆是临安朝臣。 此刻气氛有点安静,担任过右相的洪适开口道:“今后咱们洪家如何自处?” 洪遵沉吟了一阵,“靠向恭王?” 洪迈摇头,“那样只会被官家忌。” 洪适点头。 洪迈又道:“当下,我们立场应该不变,不参与争储,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以我们三兄弟在朝中的势力,恭王赵也会想办法交好于我们,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如赵作仁、赵珲等一般。” 洪遵想了想,“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洪适摇头,“不会,恭王现在看到了希望,他绝对不会对我们下手。” 三兄弟心思忡忡…… 刑部尚书江君烈府上,这位墙头草尚书,这一次终于笑到了最后,大声叮嘱端上美酒美食,今夜要一醉方休。 恭王赵若是成为太子,自己这个倒向他的刑部尚书,也许以后就有可能问鼎相公。 刑部风水果然好! 户部尚书王佐的府上,这位尚书情绪也极好。 自己并无多大才华,但站队了位置。 今后就算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只要赵成为太子,自己大概能一直呆在中枢位置,户部尚书的位置呆上几年,挪一下的话估计也依然是中枢三省。 甚至将来成为枢密院的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甚至太尉,也是可能的。 当初自己冒险一搏,将汤思退逼到恭王殿下的麾下,现在看来,真是人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一次正确的抉择! 工部尚书王望北心情不好。 他和魏杞是亲家,而魏杞虽然没参与争储,但他女儿嫁给了李凤梧。 赵入主东宫,估计魏杞要受到排挤。 自己也避免不了,恐怕这个工部尚书的位置,自己是坐不了几个月了。 蛋疼了啊…… 兵部尚书汤硕,自然不消多说,和他父亲汤思退一般,也得意的紧……感觉到汤家今后的辉煌,今夜也要夙夜难眠了。 这是兴奋的。 但兵部侍郎韩锵的府上,两兄弟却相坐夜话,气氛倒是并不沉闷。 毕竟韩家迄今为止,表现的立场都不明显。 但两兄弟今夜恐怕要不醉不眠。 第四百四十五章 四面楚歌 韩胄兄弟不同于魏杞、王望北、蒋芾这些大佬。 韩家迄今为止,没表明立场,这已经是最大的立场。 况且以韩家的身份地位,哪怕是赵登基,韩家也不会受到冲击毕竟还有个吴太后。 韩家也不同于三洪。 三洪在朝中经营多年,又在民间大有名声。 韩家归根结底,还是要走到未来太子呐一派去韩家不靠文才,靠的就是关系和人脉,所以韩胄才会左右逢源在李凤娘和李凤梧之间。 韩锵看着自己那个这两年成熟得极快的弟弟,问道:“你和李凤梧的关系如何了?” 韩胄思忖良久,“虽不如张观、史弥大之流,但也不算差,应该是朋友了。” 顿了一下,很是认真的对兄长道:“他是我朋友。” 没错。 他是我朋友,我不管他有没有把我当做是他朋友,但我韩胄已然将他当做我的朋友。 韩胄苦笑,“看来之前我和父亲都高估了他。” 没有再纠结朋友一事。 反正弟弟和李凤娘关系好,就算和李凤梧是朋友,今后也没人能、没人敢拿这件事来拿捏韩家。 哪里之下韩胄一脸认真,“小弟觉得没有。” 韩锵哦了一声,心里忽然一动,“你知道什么消息?” 韩胄摇头。 韩锵看弟弟貌似不像有所隐瞒,“那你的意思……” 韩胄点头思忖道:“兄长你有没有发现,李凤梧比较擅长后发制人,之前的推背图就是如此,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李凤梧要完,结果他最后绝地反击,反而受惠无穷。” 韩胄点头,但又摇头,“这一次不一样,赵恺被降为庆王,赵代行天子事,这已是釜底抽薪,李凤梧的根本已经被汤思退和柳子承联手斩断了,他已经没有再扶龙的根基。” 赵恺都完了,也代表李凤梧完了。 韩胄不说话了。 良久才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兄长能否出手,帮一下李凤嗯,就是小弟这个朋友。” 韩锵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弟,笑了笑。 忍不住又笑了笑。 韩胄不解的问道:“兄长笑什么?” 韩胄伸出手摸了摸韩锵的头,很是欣慰,“兄长是高兴,小弟你终于长大了。” …… …… 临安朝臣极多,很多人并无魏杞、王望北和三洪这般,就算不站队,也不用担心惧怕的身份地位,大部分朝臣知道消息后,心里还是开始在揣摩。 要怎么给未来的储君示好…… 总之,这一夜的临安,很有点意味深长。 若是仔细品味,就是一出数千年最为丰富多彩的人生百态。 李凤梧陪着赵恺在西湖放浪。 最后赵恺放浪了,留宿花船,自己却没能吃掉那朵金花本就住在西湖畔的夏暖滟听说官人在夜游西湖,很是称职的登船。 最后李凤梧去了她的花船。 也还好,折柳也是一种让人很爽的风情。 尤其是春天里,花香阵阵。 碧波荡漾中,夏暖滟催肢即折,两只细长的腿一荡一漾,月光下长安城幽幽汤汤,吞吐着无锋重剑,这感觉也是美得让人欲仙欲死。 第二日一大早,赵恺回去坐牢了。 幽禁王府,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了自由。 李凤梧在夏暖滟侍候下起了床,下楼吃早食时候却发现溪流儿也在,愣了下。 夏暖滟解释道:“她说想多和我交流一下写作心得,我也喜欢有个人作陪。” 李凤梧唔了声,不置可否。 不出所料,受到昨日庆王被贬,恭王代行天子事的冲击,第二日的大朝会,形势立即变幻,整个朝堂,出去不说话的人,几乎都在为恭王说话。 当然,当今天子正在精壮之年,这些临安京官倒也懂得收敛。 反正通过各种话语暗示了恭王滇下,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而枢密使蒋芾,同知枢密院事、太尉魏杞,工部尚书王望北等人则异常沉默,这使得朝堂俨然只剩下了两派势力。 一派中立,或者根本没有资格站队的人。 一派则是恭王。 对此赵也是无可奈何。 这是确定了储君人选的阵痛,将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知道儿入主东宫之后,这种朝堂形势才会慢慢沉稳下来。 今日大朝会的主题是确定恭王赵两日后代行天子事,玉皇山籍田举行籍田祈年礼诸事。 有东府相公操持,这件事很快落实。 恭王赵也表示,为父皇苦心,彰天家之诚,籍田祈年礼,自己愿意如父亲一般,在玉皇山籍田那处连行春耕之事,以求春后农事兴顺。 对此赵很满意。 储君行事当如是,大局为先,小我为后。 温言勉励了一番。 这落在群臣眼中,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想恭王殿下的储君之位稳矣。 李凤梧对此兴趣缺缺。 这在有心人眼里,便觉得李凤梧是深受赵恺被贬的打击。 是以退朝之后,刑部尚书江君烈故意等着他一起走出大庆殿,然后言语犀利的讽刺了一阵,就连户部尚书王佐,也加入了阵营,对李凤梧阴阳怪气的。 不仅这两人,东府三省之中,不少人开始对这位大宋雏凤展开了攻击。 李凤梧因秘书监今年收取着作管理费的事情,行文去户部,被王佐把公事文推了回来不说,就连户部几个主事,也对自己爱搭不理的。 更别提其他一些部门了。 反正受到庆王被贬,恭王大盛的影响,李凤梧的秘书监这几日行事很是受到掣肘。 但凡对外的公文,几乎都要被押。 很难如之前一般,行文过去就能得到审批的待遇。 李凤梧对此无可奈何。 这很有点四面楚歌的意思了啊。 官场就是这么现实不过最终还是没难住他,户部不同意我就不收取着作管理费了么?笑话! 果断行文到东府。 东府是汤思退和张杓以及参知政事周必大的辖部,按说有汤思退在,李凤梧这个公文估计也是被无限押后的。 但不曾想,这个公文过了周必大的公事桌,然后到了张杓那里。 一向和李凤梧不对付的张杓竟然批了。 既然右相批了,汤思退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张杓对着干。 于是也批,便宜了李凤梧这一次。 第四百四十六章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经过两天的准备。 干道六年的籍田祈年礼,在恭王赵声势巨大的出发队伍中,拉开了序幕。 此次赵代行天子事,所用规格礼制,皆是东府和鸿胪寺钦定。 官家御批。 是以当这日赵出发后,临安所有人看到赵的出行规格,竟然是按照太子的礼制依行,着实镇住了所有人。 旋即所有人都感觉到,争储恐怕要落下帷幕。 如果意料没错,祭天祈年礼后,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开始提立储的事情。 官家也会同意。 毕竟这一次赵的规格可是太子礼制,官家都能同意。 显然已默认了赵的储君之位。 这使得魏杞等人越发无奈,而江君烈等人越发兴奋雀跃,打击起李凤梧来也更是卖力李凤梧的处境于是越发苦逼。 不过李凤梧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怨言。 依然默默的做着事。 虽然如今整个临安朝堂,除去枢密院那边自己还能不碰钉子,其余任何一个部门,哪怕是国子监、鸿胪寺这些部门的非主事官,也能给自己脸色看。 李凤梧依然不急不躁。 面子都是自己挣的。 现在庆王被贬,自己也没了面子,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因此这几年尽管备受打压轻视,李凤梧没有怨天尤人,默默的做事就算赵入主东宫,只要官家兴起北伐,自己依然能走入官家的眼中。 最坏的结局么,不就是带着李家老小,跟着铁木真去草原混嘛。 不过这几日受的白眼,确实让自己憋了一把火。 对此李凤梧暗暗上了心。 也趁此机会,摸清了许多之前不明白立场的人这些人现在都光天化日的倒向了恭王赵。 而这一次的籍田祈年礼,自己也布了个棋针对影子。 具体成效如何,还得看李凤娘。 不过让李凤梧意外的是,李凤娘竟然没有陪伴赵去玉皇山,而是留在了临安的王府之中,好在李凤梧早就有所准备。 让韩胄这货没脸没皮的跟了去。 赵不疑有他。 韩胄愿意跟自己亲近,自然是好事,毕竟这货身后的兄长韩锵是兵部侍郎,以后也可能成为兵部尚书。 而他父亲韩诚,也是宝宁军承宣使,有吴太后支持,未来也可以再上一层楼,成为节度使。 韩家,能拉拢当然要尽力拉拢。 是以很是愉快的带着韩胄去了玉皇山的八卦籍田。 恭王赵去了玉皇山,临安便显得有些安静了。 安静的只是临安。 李凤梧却遇到个事……一个让人很是蛋疼的事。 李凤娘要见自己。 这个时候李凤娘见自己,李凤梧猜的到,这个女人想干嘛。 当然不是想干。 估摸着她老公的储君之位稳了,她是要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满足她变态的女神心理估摸着还有一层心思。 她会不会是想说服自己,为她老公卖命? 这种可能也有。 而且很可能不是为她老公卖命,是为她卖命史上的李凤娘可不善茬,能让赵、赵、赵扩三个皇帝都拿这个母老虎没办法。 李凤娘显然不是泼辣这么简单。 她在朝堂上,肯定也有着无可忽视的势力。 毕竟她父亲、她兄弟还有林宗棠,都是朝堂之中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物。 否则真凭泼辣,赵会废不了她? 而且,前来传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想杀自己的李承祖! 这是个让李凤梧做梦也没想到的人。 李承祖竟然会成为李凤娘的信使。 由此可见,这个李承祖已完全被李凤娘收买。 能够将赵的心腹收买,李凤娘的能力,着实让李凤梧感到一阵心悸。 这个女人的本事,恐怕一点也不比刘娥差。 刘娥是什么人? 史对刘娥的评价,“有吕无之才,无吕武之恶”。 刘娥就是献明肃皇后,是宋真宗赵恒的皇后,宋朝第一位摄政的太后,功绩赫赫,能与汉之吕后、唐之武后并称。 在她死后,仁宗下诏,刘娥和李妃同时迁葬永定陵。 灵柩起驾这天,仁宗先为刘娥发引,不但执孝子礼,还不顾宰相们的劝阻亲自执绋之礼(牵引棺材的绳索),一直步行送出皇仪殿。 随后他才再去往李宸妃下葬的洪福院为生母起灵。 由此可见,刘娥给仁宗赵祯留下了多么强大的感情羁绊……可以说,刘娥才是大宋最的女人,没有之一。 现在李凤娘在李凤梧心中的评价,依然是媲美刘娥。 可想而知,李凤梧如何看重这个大宋母老虎。 但李凤梧不想见她。 不过想起自己在玉皇山布的那个棋,要除掉影子,就必须得假李凤娘之手,这一次见她,自己也可以在她心里放一把火。 等赵从玉皇山归来,李凤娘大概就会对影子出手。 除掉影子,自己的把握就会更大。 想到这,李凤梧对传消息的那人回了话,同意了见面。 自己这个大宋雏凤和恭王嫡妃、定国夫人的私下碰面,当然不能在恭王府,也不能在梧桐公社,李凤梧选择了一个绝对能让自己掌控的地方。 西湖。 有德云堂的势力,西湖上别说皇城司的眼线无能为力,就算是赵镰,也不可能察觉到。 李凤梧还是有点忌惮赵镰。 要是被赵知道自己和他的儿媳妇私下见面,估计自己天子近臣也做到头了。 李凤梧不知道李凤娘会作何准备,但她既然想,而且敢趁着赵不在临安来见自己,显然有万全的把握不会被人发现。 那么自己只要做好自己这一方面的保密工作,就足矣。 她那边,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点小事,难不倒李凤娘。 事实上确实难不倒李凤娘。 直到李凤娘夜半时分,从西湖回到王府,偌大的恭王府中,除了李承祖一人,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咱们的王爷嫡妃,大宋的定国夫人竟然去西湖见了“野”男人。 只是负责侍候王妃的丫鬟很是诧异,不明白王妃为何大半夜的要洗澡。 李凤娘当然要洗澡。 因为她身上有李凤梧的味道…… 这一次见面,又吃亏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情夫?我选择人彘! 湖水荡漾。 春天里的西湖,泛滥着暧昧。 灯火酒绿滢滢翠翠,苏堤破晓处,人迹罕至……其实也不是没人,不过今夜德云堂吩咐了,这个地方不允许花船过去。 至于民间游玩的,也早就被有心人给劝了回去。 苏堤是苏东坡谪居杭州时候,疏浚西湖,利用浚挖的淤泥构筑,如今还没有后世那么出名。 在苏堤的角落里,有一艘船。 灯影茕茕。 一人独坐,捧书。 士子衣冠。 虽无红袖添香。 但身影映照在船舷窗棂上,很有点风流韵味。 李凤娘来到苏堤处。 李承祖背着一柄刀,当然不是显眼的陌刀。 只是一柄普通的朴刀。 李凤娘看着船上的那道身影,忽然迈不动脚步了……眼眸里升起一抹异样的神采。 曾几何时…… “凤娘,你希望未来嫁一个什么夫君?” “娘啊,女人想嫁一个才高八斗,傲视朝堂的风流士子。” “不是熟读武略的如你父亲那般的无双儒将?” “女儿已如此身手,哪还需要武略,有个读书人挺好。” “是啊,读书人挺好,会疼人。” “爹也疼你啊。” “终究没有读书人的雅致。” “我告诉爹去……” “小丫头,别碎嘴……小心你未来夫君不喜欢你……” 李凤娘愣愣的看着那个身影。 曾几何时,自己心里的那个他,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愿意为了一个词和自己争执半夜,也愿意为了一个礼节雷霆震怒…… 只是后来,自己嫁给了恭王赵。 赵读过书,甚至于博览群书……赵室宗室子弟的教育,堪称朝之最。 但赵怎么都算不得读书人。 船上的人是个读书人。 可惜,不是自己的那个读书人。 李凤娘幽幽叹了口气。 回头对李承祖道:“警醒些。” 李承祖拱手行礼,“王妃放心,我理会得,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李凤娘满意的点头。 来到舢板处,提着裙摆跳了上去。 这是一艘西湖船娘所拥有的花船,今夜被特别布置过,没了脂粉气,虽然灯红酒绿,却没有庸俗艳魅,倒是多了一分典雅。 船中央,身穿儒衫的男子侧首,刻薄的嘴唇扯起一抹笑意,淡淡的如话家常,“来啦?” 李凤娘提着裙摆,来到李凤梧面前坐下。 李凤梧放下书,“遵从定国夫人的吩咐,没有其他人,所以请自便。” 李凤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李凤梧起身,也没做声。 李凤梧将舢板收了,让花船随波逐流。 回到船中坐下,邪肆的笑了笑,“没见过和野男人幽会还能如此镇定的王妃,你李凤娘,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李凤娘哦了一声,“你还有心情调戏我?” 李凤梧哈哈了一声,“那你以为我该如何,守着你哭一场,又或者是拉着你的裙摆,请求咱们的定国夫人救我一命,为报恩情我愿意以身相许在所不辞?” 李凤娘戏嚯的乜了李凤梧一眼,“你敢?” 李凤梧又哈哈了一声,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不是敢不敢,是愿不愿意。 喝了口茶,笑问李凤娘,“正宗奶茶,草原带回来的,临安可不见得有,就算是皇宫里,也极少,你多尝尝,今后恐怕也没机会再喝到了。” 李凤娘冷哼了一声,“我没机会了么?” 笑话,等赵入主东宫,自己成为太子妃,等以后赵登基为帝,自己成为皇后,草原的奶茶而已,又怎么可能喝不到。 只要西辽还在,和大宋保持盟国关系,要买到草原的奶茶就不难。 顿了一下,“怎么我觉得是你没机会了。” 李凤梧哦了一声,“你真觉得你的太子妃稳当了?” 李凤娘盯着李凤梧。 良久,才反问道:“不是吗?” 李凤梧点头,“按照目前的局势来说,确实,庆郡王已回天乏术。” 李凤娘愣了下。 真没想到李凤梧会如此大方的承认,还以为他会死鸭子嘴硬。 “可是看你,似乎并不绝望。” 李凤梧点头,“我当然还没绝望,赵恺是被贬为庆郡王,但我李凤梧,还是秘书监,还是太中大夫、开国男,而且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会继续升官,最后成为大宋左右相公……” 看着李凤娘,“就算你老公成为太子,只要官家一日不禅位,我这个大宋雏凤,就不会绝望。” “所以,你是打算今朝有酒今朝醉?”李凤娘忽然觉得有些恚怒,你是个男人,难道就这么点出息,只顾眼前的享乐,不去考虑以后的事情么。 你难道不知道,到了赵登基的那一日,你的一切荣华富贵都完了。 别说你自己,就是你那些家人,也别想有好日子。 临安官宦、宗师子弟中,觊觎文浅墨之姿,觊觎魏蔚风情,觊觎你家那大娘子胸前风光的人,大把人在。 只要你李凤梧这颗大树一倒,文浅墨姐妹和魏蔚,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禁脔。 更何况你还有个女儿李梦华。 你怎么能够这么自私? 李凤梧呵呵一笑,“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去考虑以后的事情。” 又叹了口气,“只不过现下还不用去考虑而已。” 李凤娘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道:“我可以救你。” 这句话里的意思很多。 表面上,我可以救你,甚至救你全家,保你富贵。 暗里的意思,咱们其实也可以有点其他关系……只不过这层关系是什么,两个人都不敢说,也不敢轻易去触碰。 这是一个说出来回石破天惊的词。 李凤梧承认,这是个事实,“确实,你可以救我,但是” 大宋母老虎,要救一个男人并不难。 李凤梧看着李凤娘,从脸上,看到胸口,又看到屁股上,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句,“身材还是这么好,屁股还是这么弹啊,真想再拍一下。” 李凤娘咬着牙齿,“你……” 李凤梧苦笑,“很多事情我倒是想,比如拍拍母老虎的屁股……可是你觉得我愿意让你救么?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宁愿成为人彘,也不愿意你可怜我。” 声音里带着无限感慨,“你知道我为何会这般选择。” 李凤娘有些悸动。 当然明白李凤梧这种感情,这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这就是大宋读书人的风骨! 是自己年少时候最向往最为钦佩的读书人风骨。 第四百四十八章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 李凤娘沉默了。 夜风阵阵。 许久才问道:“你不怕死?” 李凤梧认真的道:“我们很了解?” 李凤娘咬着嘴唇,忽然就变得有些妩媚了,只是她不自知而已,“我了解你。” 是的。 李凤梧,我了解你。 我了解你比我了解我老公赵还要深刻。 李凤梧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我也了解你。” 又道:“那你应该知道,我也怕死。” 忽然很是自信起来,“但是很遗憾,我绝对不会死在你老公手上,当然,更不会死在你手上。”乜了一眼那很是魅惑的小腹处,“我倒是想死在那里。” 李凤娘罕见的没有动怒,而是沉默着。 只是脸在发烫。 想起了在建康被自己灭口的那个老婆子说的话,箨(tuo)龙裹尸,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你还真可能死在它的美好之下。 李凤娘没有动怒,李凤梧着实诧异了一下。 良久,李凤娘才叹了口气,“所以你要一条道走下去,坚决要和恭王殿下作对了?” 当然更不会臣服于自己了。 李凤梧笑而不语。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李凤娘心里忽然觉得有点意兴阑珊,忽然觉得人生好是无趣…… 李凤梧想起一事来,不着痕迹的道:“你似乎对恭王殿下的大业有点热心过度了。” 李凤娘冷哼了一声,“他是我夫君,我怎么就热心过度了。” 李凤梧点头,“是啊,他是你夫君,你也很快会成为太子妃,但是有件事你不要忘了,恭王殿下身边不止一个女人,还有个在床上能极尽妩媚的侧妃庄氏不说,甚至于还有一个你大概忽略了的威胁,那个女人,将来也可能成为恭王的妃子。” 李凤娘愣了下,“你是说影子?” 旋即笑道:“不可能,我见过她,奇丑无比。”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有那么一双天下无双的美手,你觉得她会丑?有时候不要太过自信自己的双眼,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李凤娘也沉默了。 自己在军中长大,确实见过许多高手,可以易容。 李凤梧的意思,影子那张奇丑无比的脸,是易容之后的,影子本身实际是个大美女? “你为什么要提醒我?” 李凤梧早就想好了说辞,有些感慨的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我也算冤家,虽然你一心想置我于死地,但咱们毕竟有过肌肤之亲,就当是了了建康的一夜债。” 李凤娘又沉默了。 李凤梧知道已经说动了李凤娘,也不再说话。 碧波荡漾。 一轮明月当空。 李凤梧和李凤娘相坐无言。 许久之后,李凤娘忽然起身,来到窗边,望着远处西湖的繁华,愣愣的说道:“好一场临安梦华啊……” 李凤梧来到她身旁,“到头来谁也难免那一死,徒然生前身后名,万事皆空。” “所以你女儿叫梦华?因为你觉得有些事始终是一场镜花水月?” “……” 李凤梧苦笑,这女人还真是聪明,“差不多罢。” 李凤娘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放肆,花枝乱颤,“我比你好。” 李凤梧不得不承认,“是的。” 李凤娘只要她自己好,稳坐了太子妃位置,李家就不会出事,就算她倒台了,李家也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而自己,若是自己忽然倒台,整个李家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李凤娘依然在笑。 花枝乱颤。 李凤梧却感觉有些奇怪…… 侧首看去,心里顿时一咯噔……李凤娘竟然在哭。 笑着哭。 “可是我没你幸福。”声音里带着万般无奈。 李凤梧叹了口气,“没有谁是绝对幸福的,你得到了一些,就要失去一些,你得到了王妃,就要失去爱情……话说回来,你不爱赵?” 李凤娘没有说话。 许久,才抱着膀子,“西湖风冷。” 李凤梧犹豫了许久,心里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笑了笑,轻轻张开手,“我的怀抱,可以暂时借给你。” 从后面揽住了李凤娘的腰肢。 李凤娘骤然僵住。 旋即本能反应,就要给李凤梧来一个肘击,被李凤梧夹住,“何必假装得那么坚强,你看我都不怕。” 李凤娘颓然。 “如果我不是李道的女儿,就不会来到临安,也许我正在灿烂的盛开,而不用勾心斗角的陷入临安这场梦华里,如果我不是李道的女儿……” “但你是李道的女儿,所以你从小就被你父亲利用,你出生之时,军营前也并无凤凰乌鸦,都是你父亲和皇甫坦两人编撰的,为你将来入嫁赵室做的铺垫,从你一出生开始,你的人生就已经注定。” 李凤娘心中悸动,“你怎么知道?” 李凤梧轻轻笑了笑,没有解释,“所以我一直很可怜你。” “我不需要你可怜。” “那换一个词,你或许会好受一点,我一直都很理解你,所以你一心要将我做成人彘,其实何尝不是你反抗生活无力之后无言的呐喊……” 李凤娘的矛盾心理,女神心理,皆是源于此。 源于她的身份,和她那颗不安躁动,向往自由的心。 从这方面来说,李凤娘其实是个可怜的女人。 李凤娘不再说话了。 一轮明月,清风如徐,碧波涌澜。 花船上的烛火倏然熄灭。 窗前的人儿那么安静…… 李凤梧双手结在李凤娘的小腹上。 安静的气氛中,李凤梧娇躯的美好感觉,透过衣衫,传到了心底…… 小腹那么平坦…… 翘臀那么弹性…… 腰肢那么细腻…… 女子肉香那么醉人…… 长发拂过鼻息,一切都那么美好。 小腹处感觉到李凤梧双手的炽热,臀部处渐渐有一种难言的顶撞敢,仿佛有一把剑在渐渐出鞘,最后更是没有节操的顶在了自己无限美好的地方…… 李凤娘的唿吸渐渐粗重了起来。 李凤梧情难自禁,忍不住低头,在雪白的脖子上吻了一口。 火山爆发。 李凤娘嘤咛了一声,手情不自禁的拽住了小腹上的那双手,异常用力,青筋暴突…… 第四百四十九章 再提立储! 这是要火了。 不过李凤梧不能玩火,也不敢玩火。 亲了一口后叹道:“其实,如果我是你,我会在小时候就开始抗争。” 李凤娘勐然愣了下。 李凤梧继续道:“不过自你来到临安,一切都是注定的了,不论怎么说,你的未来始终还是一片美好,最差也是坐个盛世王妃。” 王妃两字,如剑一般刺进李凤娘的心里。 勐然松开手,挣脱李凤梧的怀抱。 捋了捋鬓发。 深唿吸了几口气,才回头看着黑暗中那张脸,“没有其他可能?” 李凤梧摇头,“你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你成为了大宋的皇后,赵室没人能压制得住你,只希望那一日你不要布了吕武后尘。” 李凤娘讶然,“我何德何能,能媲美吕武。” 吕武,吕后和武后。 李凤梧笑了笑,没有解释,“总之,一句话送给你罢。” 李凤娘嗯了声,“说。” “善己,善人。” 李凤娘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既然已知晓你意思,再说下去也是无益,只希望到了那一日,你莫要后悔。” 李凤梧哈哈一笑,“那也得等恭王成为太子你再如此自信也不迟。” 顿了一下,“现在还是镜花水月的事情,谁知道恭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庄文太子呢。” 李凤娘吃了一惊,“你敢?” 李凤梧摇头,“不敢。” “那……”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李凤娘不言语,“靠岸罢。” 在花船靠岸,李凤娘走过舢板,登岸的那一刻,回首对李凤梧轻声道:“我等着你从万丈青云上坠入地狱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为什么还活在人世间。” 李凤梧哈哈一笑,“大宋不会有人彘。” 李凤娘认真的盯着李凤梧,声音很是冷漠,“会有的。” 到头来,自己和他之间,依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为什么就不愿意辅佐恭王赵,之后再成为自己的助力呢? 李凤娘想不明白。 这也是她直到死那一天,都始终没想明白的事情。 李凤娘走后,李凤梧独自坐在黑暗里。 以李凤娘的性情,等到赵从玉皇山回来,她大概就会对影子动手除掉影子,对于自己而言,是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毕竟李巨鹿都防不住这个女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必须得有这么一个环节,自己接下来才更好实施反击。 只是愁苦的是,等赵回来,大概就会有人提立储。 而自己和赵恺的处境只会越发艰难。 花船勐然一沉。 李巨鹿从岸边跃上花船,来到船中,对李凤梧说道:“小官人,李凤娘回了王府。” “可有人发现她的踪迹?” “没有,那个李承祖确实尽心尽职。” “那行,那些事情都办好了?” “放心吧小官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是……” “怎么?” “还要瞒着庆郡王殿下吗?” 李凤梧想了想,“必须瞒着,不是信不过他,而是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的越好,也避免官家最后来个大清洗,大家都讨不了好。” 从这方面来说,赵恺被幽禁,还真是帮了大忙。 李巨鹿沉默了一阵,才轻声道:“小官人,大娘子说过,让你晚上回去,不要留宿西湖了。” 李凤梧苦笑,家里的女人有怨言了啊。 起身,“那回家罢。” 回家,多么温馨的字眼。 家里有娇妻文浅墨,有贤妻文淑臻,有艳妾耶律弥勒,还有魅妾朱唤儿……更有一个心肝宝贝李梦华。 自己这一生,都为她们而活。 顺便再做一点小事,争取让大宋的无敌升级之路不会被草原铁骑打断。 虽然有点一厢情愿了,但自己毕竟努力过。 接下来几日,云淡风轻。 秘书监那边诸事都已安排妥当,朝堂各部门都在给自己小鞋穿,李凤梧也难得去管,拜访了魏府后,双方都开始为婚礼做准备。 李凤梧去信建康,让父亲李老三,母亲叶绘和二娘周月娥三娘张约素一起来临安。 这一次的婚礼,就在临安举行了。 在籍田祈年礼最后一天,大内来了个黄门太监,宣召李凤梧垂拱殿觐见。 李凤梧换了朝服,前往大内。 貌似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被官家赵宣召了。 今日似乎并无什么事,赵在垂拱殿中,并没有处理政事,而是坐在一旁的榻上,摆上了黑白棋局,等李凤梧见礼之后笑道:“陪朕捉局厮杀几局?” “官家有雅致,臣等尽力,不过官家您得手下留情。” 李凤梧是有点蛋疼,自己其实很不喜欢围棋。 赵哈哈一笑,“彼此彼此。” 这点还是清楚的,棋艺这方面,自己和李凤梧只能说半斤八两,高也高不了多少,若是李凤梧全力,自和他还真有得杀。 不过赵也明白,李凤梧就算棋力差,也会让着自己一些。 所以大凡棋局,总是自己杀的他丢盔弃甲。 君臣对弈,边下边聊。 赵落了一子,笑道:“近些日子不好过吧?” 李凤梧点头,“确实不好过,官家应该知晓,现在给臣小鞋穿的人不要太多,人心啊……”停顿了片刻,“不过估计等恭王殿下入主东宫后,臣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赵点头,“这些事情朕也帮不了你,也确如你所说,立储之后尘埃落定,大概就没人刁难于你了。” 李凤梧苦笑,“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臣的苦难日子才刚开始,还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赵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这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如果你连这都坚持不了,朕凭什么重用你。 就如之前的汤思退。 一个人撑起主和派的一片天,和主战派相斗不落丝毫下风。 否则朕早就换了相公。 李凤梧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怨恨过赵,毕竟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的事情更多,而不仅仅局限于几个看的顺眼的臣子。 赵落下最后一子,将李凤梧的大龙吞了后说道:“告诉你一事,好教你有个心理准备,有人提立储了。” 立储! 第四百五十章 重臣齐聚,且立储! 李凤梧面无表情。 很有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点点头,“臣已料到,所料不错,大概是六部或者宗正寺,官家心中也有了决断的罢。” 重新布局后,李凤梧依然执黑。 赵呵呵乐了,放下一子,这一次没有再从中路布局,而选择了剑走偏锋,“你倒是精明。” 李凤梧苦笑,回了一子,“大局如此。” 赵没有说话。 几个回合之后,才道:“李睿掌控的天逐军,如今有重骑一千五百,备用战马两千匹,已具有初步作战的能力。” 李凤梧吃了一惊,“这么快?” 旋即哂笑,“有钱办事就是快。” 赵忍不住一脸得意,“那是,朕可是耗费了无数心血在这只重骑军身上,天逐军虽然人数极少,但绝对是一柄重剑。” 李凤梧想了想,“要对付金国铁浮屠,似乎还差了很多。” 赵点头,“不急,反正我也没想过,就依靠天逐军能大败铁浮屠,天逐军如今的功用,是震慑和牵制铁浮屠。” 李凤梧闻言心中一惊,“官家,您是打算……” 赵笑了笑,“卿以为何?” 李凤梧沉默了半响,才淡淡的说了句,“金国完颜雍治政明要,如今更是睿智的选择防守策略,但官家一手打造出了盛世,如今军心、民心、臣心、将心、君心结向北,人和在手,若能有时机,自当恢复江山,打造千秋盛世未有之伟业。” 赵哦了一句,看透了李凤梧的心思,“其实你是不太赞成立储之后就北伐的?” 李凤梧能说不赞成么? “没有,官家如何想,臣便如何做,愿尽一切。” 赵满意的点头,笑了笑。 “朕也不是穷兵黩武的天子,卿且放心,朕会再仔细斟酌。” 忽然顿了下,“如果兴兵过河,我想让你负责一路兵马,有无信心?” 李凤梧大惊,“臣恐力有未逮,负了官家厚望。” 赵笑了笑,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之后说了些其他政事,最后累了,让李凤梧陪同吃了个午膳,临走之前,下了道旨意。 开国男李凤梧,加封开国子。 在恭王赵即将成为太子的时刻,官家这个加封,摆明了是告诉朝臣。 虽然李凤梧和未来太子不对付,但他是我赵的朝臣,你们要给他小鞋穿,也得把眼睛擦亮了…… 李凤梧对此真的感恩得不要不要的。 赵回来了。 意气风华。 籍田祈年礼一事,他办得无比漂亮,无数朝臣为其请功。 就连上皇也公开赞誉,恭王善事,甚有储君风。 这就是公开支持赵成为储君了。 有了上皇的发言,一向孝顺的赵也很会做人,很快一纸圣旨降下,邸报全国:恭王、开府仪同三司赵,籍田祈年礼有功天下,恩赐云云…… 赵已封无可封,恩赐的都是些更加昭彰他身份的东西。 这并不是多么好的恩赐,只是在告诉天下人一个信号,也在为储君入主东宫打下基础。 立储,并不是提了就立。 在立储之前,会有很多事情来为储君入主东宫埋下伏笔。 比如籍田祈年礼,就是一种伏笔和信号。 其后几日里,临安又发生了一些事,都是些和赵有关系的事情,最后甚至连李凤梧的秘书监也没能幸免,国史院几位官正中,有人提出太微恒闪耀,当是储君入主东宫之时的天象预测来…… 天时地利人和。 得了,赵的风评立即攀升到顶峰。 赵心知肚明,开始交办了一些事情让赵去办。 毕竟是未来的储君,可以让他先熟悉一些事务。 但是…… 赵坐不住。 他不会等待太久,深恐夜长梦多。 一日不入主东宫,他心里便一日不踏实。 于是在李凤梧和魏杞两家人忙着准备婚礼的时候,大宋相公汤思退,于大朝会上提出立储一事,其后兵部尚书汤硕、刑部尚书江君烈、户部尚书王佐附议,宗正寺、鸿胪寺、御史台等部门,大量官员同时上折子附议。 之后席卷了整个临安的朝堂。 礼部尚书洪遵、礼部尚书史浩也开始附议。 除了枢密院保持着安静,其余部门,就是李凤梧执掌的秘书监,也有人上折子,附议当立储君赵,入主东宫,为官家分忧。 在这种局势下,上皇和吴太后也公然宣称,今年当立储君。 于是赵顺势而为。 在李凤梧大婚前半个月的时候,赵宣召了重臣前往垂拱殿议事。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仆射、太傅汤思退。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右仆射、金紫光禄大夫张杓。 参知政事、翰林大学士、银青光禄大夫周必大。 枢密使、端明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蒋芾。 同知枢密院事、太尉、特进、银青光禄大夫魏杞。 礼部尚书洪遵、兵部尚书汤硕、刑部尚书江君烈、吏部尚书史浩、工部尚书王望北、户部尚书王佐,御史大夫赵作仁,殿前副都指挥使赵珲、宗正寺卿赵恬…… 甚至连被贬为郡王的赵恺,也被宣召到垂拱殿。 偌大的垂拱殿里,聚集了大宋所有重臣除去地方上的节度使宣抚使,垂拱殿里的一群人,便是整个大宋的中枢。 任何一个人拿到地方上去,都能引起一番轰动。 这种阵容,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要走立储的程序了。 而且很可能立储之后,就是加封。 比如汤思退,估计会在太傅之外,再加封一个太子太师恐怕为了补偿主战派,蒋芾或者是枢密院的一些主战臣子,也会加封。 任何时候,大宋的天子都不会忘记制衡。 而且恐怕还有个人也要加封:庆郡王赵恺。 随着恭王赵成为储君,庆郡王估计也能重新成为王……只不过这个封王大概属于安抚性质,而且很有可能,赵恺封王之后就要被外放到地方上去担任一军节度使。 这便断绝了再起争储风波的根源。 垂拱殿重臣齐聚,立储之事,无可阻挡的干道六年春中,拉开了黑暗干道六年的序幕…… 第四百五十一章 李凤娘与影子 垂拱殿里很热闹。 恭王府也很热闹……只有一个人显得很冷静。 王妃、定国夫人,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李凤娘。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绝对不会让赵吃醋的男人,一个绝对不会和李凤娘发生超越男女关系的男人。 韩胄。 李凤娘此刻安静的坐在房间里梳妆台前。 脑海里浮现出李凤梧说过的那句话:“是啊,他是你夫君,你也很快会成为太子妃,但是有件事你不要忘了,恭王殿下身边不止一个女人,还有个在床上能极尽妩媚的侧妃庄氏不说,甚至于还有一个你大概忽略了的威胁,那个女人,将来也可能成为恭王的妃子。” 李凤娘有些不淡定了。 无他。 昨夜发生了一件事。 恭王赵和自己,宴请宾客,在座的有柳子承、皇甫坦,还有一位兵部尚书汤硕,再加上刑部尚书江君烈、户部尚书王佐。 可说恭王势力的重要人物,除了汤思退,其余人都到齐了。 当然,还得加上一个地位不高,但身份却让汤硕不敢小觑的韩胄。 席间歌舞。 然后韩胄提议,不如来点新鲜的。 众人愕然下,韩胄说到,在玉皇山陪同恭王殿下行事籍田祈年礼时候,休憩时候无意间发现殿下身旁有个高手,武艺出众,不如来一场剑舞。 户部尚书王佐和刑部尚书江君烈立即赞好。 着两位尚书发话了,赵虽然不是很愿意让影子在人前露面,但也不好意思拂了这两位大尚书的面子,于是宣召了影子前来。 影子先是拒绝。 最后惹得兵部尚书汤硕都不满了,赵才厉声下令。 影子终于接受,耍了一圈剑舞。 这也便罢了。 毕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影子舞剑,那双手便落在了众人眼里。 赵更是在剑舞之后忍住赞了一句,“此手人间无双,当是绝望,吾甚喜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坐在赵身旁的李凤娘听了个真实,心里顿时漾起不爽的酸意。 天下无双的手? 李凤娘冷哼了一声,抬起手看了看,确实不如矣…… 韩胄记着李凤梧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在玉皇山,殿下也经常赞美,说影子的手绝世美好,若非容颜太丑,此女断应是皇妃之命。” 李凤娘抬头,看着韩胄,“真的?” 韩胄心里有鬼,不敢看侄儿媳妇的眼睛,只是笃定的点头,“这件事,你可以问姜庆,他也在场,而且殿下赞美影子的手几次,不止我和姜庆听见。” 李凤娘愣了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哂笑了一声,“她也配为皇妃?” 忽然妩媚一笑,看着韩胄,“我好看吗?” 韩胄吞了吞口水,“好看。”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韩胄犹豫了下,“真话?” “废话!” “讲真,如果仅比容颜,你肯定胜她千百倍,但她那双手,说句良心话,也确实天下无双,别说殿下,就是我都很动心的紧。”韩胄心里狂喊,李小鸟,为了你老子可是什么都付出了。 你说过的,影子会威胁到你生命,老子现在就借侄儿媳妇替你除掉这个隐患。 仕途上的事情你就自作多福了。 李凤娘温柔的笑,却笑得韩胄心里寒碜得很,“那我将这双手送给你?” 韩胄苦笑,不好做痕迹的加了个把火,“影子是殿下的。” 李凤娘摇头,“今天起,不再是了。” 韩胄心知肚明,侄儿媳妇的嫉妒之火已经被挑拨起来,却还是装作大惊,“你要作甚……” 李凤娘起身,笑得很妩媚,“你猜?” 韩胄只觉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侄儿媳妇这个神情和反常的笑容,简直就像一头正在笑得很灿烂的人面魔鬼…… “影子现在应该在府上罢?” 韩胄点头,“大概吧。” “殿下现在去了垂拱殿,今日之后,大概就要入主东宫了罢?” 韩胄继续点头,“必然的事情。” “所以,影子无用了。”李凤娘的眼里,涌起一抹冷厉。 韩胄咳嗽了一下,“大概是吧。” 李凤娘笑眯眯的道:“胄,你有没有见过影子的真面目?” 韩胄摇头,“没有。” 李凤娘却道:“我见过,而且还知道她的身份。” 韩胄吃了一惊,“她什么身份?” 李凤娘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你肯定想不到,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影子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是个很美的女人。” 顿了一下,“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 韩胄沉默了。 这个影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的身手可以不输李巨鹿,但她的那双手又不合常理的美,她又究竟哪里可怜了,最重要的是,她为了什么听命于赵? 感觉这个影子是个谜。 但是今天,侄儿媳妇似乎打算将这个谜底揭晓了。 想来也是,以侄儿媳妇的心性,入主王府之后,怎么可能不查清影子的经侄儿媳妇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和她分享赵。 侧妃庄氏? 那就是个笑话,只要侄儿媳妇愿意,庄氏一日也别想见着赵。 庄氏能有今日,也是她聪敏。 满足于现状,从来不敢对正妃有丝毫想法:如果她有,恐怕早就喂狗了。 李凤娘的厉害,整个王府,除了赵之外,包括柳子承和皇甫坦,都心知肚明恭王府里有一个人绝对不能惹,那就是李凤娘。 她不仅是皇子正妃,更是李道的女儿。 李凤娘走向门口,“你不来看看么,这双手今后你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了。” 韩胄纠结、犹豫、甚至还有点内疚。 最终什么也没说,跟在了李凤娘身后…… 心里暗叹了一句,那个影子啊,对不住了,谁叫你只是个工具,偏生有一双这么美好的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李小鸟,你特么的得补偿我。 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内疚,既然内疚侄儿媳妇,自己利用了她。 又内疚那个影子,让她遭受无妄之灾。 第四百五十二章 琼绾的琼,琼绾的绾 在王府后院的后院。 有一座很是简陋的小院子,极小,仅一进。 总共也就三个房间。 厨房,卫生间,卧室,还有一个杂物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足够一个人宅着生活。 院子里坐着一个人。 一个很是孤单的女人……着黑衣,黑纱巾蒙面。 冷冷的看着进来的两人。 韩胄手心全是汗……他做梦都没想到,李凤娘竟然一个人带着自己就来见影子,难道她不知道,影子只需要一只手,就能让自己两人死上一百遍吗? 然而影子似乎早就料到了两人要来,很是中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你们终于来了。” 韩胄愕然。 影子竟然早就知道自己要来? 李凤娘笑了笑,怎么看都是个温和的邻家小娘子来到隔壁话家常的般,说的话却很有机锋,“该来的始终是要来。” 影子点头,“是啊,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从昨夜恭王殿下说了那句话,就注定了你今天会来。” 李凤娘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韩胄不声不语。 心中着实担心,万一这个影子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保护得了侄儿媳妇? 说错了,侄儿媳妇能保护得了自己? 然而影子似乎没有暴起的意思,看着韩胄,“你处心积虑的出现在恭王身边,就是为了告诉王妃我的事么,是李凤梧让你这般做的?” 韩胄干笑,然后理直气壮的道:“怎么可能,我是哪种人?” 心里却很是发虚。 影子笑了笑,不置可否,看向李凤娘,“你就甘心被李凤梧利用,让他借刀杀人除掉我?” 李凤娘也笑了笑,盯着那双笼在衣袖里的手,“殿下现在在垂拱殿。” 顿了一下又道:“汤思退父子,王尚书,江尚书,参知政事,枢密使,同知枢密院事等一众朝堂重臣,都在垂拱殿。” 眉头稍稍蹙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影子惨然一笑,“那要恭喜你了,太子妃。” 李凤娘不做声。 影子继续道:“果然,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 李凤娘摇头,“其实本来不会这样,你说对了,我确实知道李凤梧在利用我除掉你,他怕恭王成为太子后,有一天迟早会利用去取他人头,但是,我愿意被他利用” 看了一眼韩胄,笑道:“你知道为什么?” 韩胄那个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凤娘继续道:“倒也不是因为受了你的挑拨,也不是因为狡兔死走狗烹,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无论它发不发生,我们都要未雨绸缪。” 说这话的时候,李凤娘盯着影子的手。 影子苦笑。 缓缓动了动。 韩胄吓了一跳。 却见影子并没有出手也是出手,只是轻轻的将双手从衣袖里伸了出来。 这一刹那,纵然是春光无限好,也没了色彩。 整个院子里,只有那双完美无瑕的手。 美得让人窒息。 纵然是女人,李凤娘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是人间无双的手。 影子笑了笑,“所以你一定要杀我?” 李凤娘沉默了一阵,才道:“也可以不杀,但你的手必须留下,还有,离开王府后,你不能再出现在大宋,我知道他有能力将你送到其他地方。” 韩胄吃了一惊,忍不住脱口问道:“他?他是谁?” 李凤娘看着影子,一字一句说出一个让韩胄做梦都想不到的名字:“天上琼绾紫清,人间白玉蟾!” 白玉蟾! 韩胄是真心被震撼到了。 影子竟然和白玉蟾有关系! 白玉蟾是谁,那可是大宋的活神仙啊。 十二岁举童子科,考官韩世忠出题“织机”,白玉蟾现场作诗:“山河大地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虚空白处做一匹,日月双梭天外飞。” 谙九经,能诗赋,长于书画,笃志玄学,别家遍访名师,苦志修炼,参游各地,于惠州得遇泥丸真人,扔归罗浮,授以金丹火候之法,后居广东省海丰县莲花山得道,称为琼绾紫清真人。 后出家为道士,师事陈楠九年,陈楠逝后,游天下,致力于传播丹道。 致力于传播丹道,广收弟子,建立了称为“靖”的教区组织,并得到官府认可,形成正式教团,成为道教内丹派南宗的实际创始者。 白玉蟾今时在大宋,便等同于活神仙。 此等道宗仙诗人物,就算是天子征召,那也是可以面坐而谈的,寻常封疆大吏见到他,也不敢以官长自居。 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人不知晓其大名,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难以一睹其真面容,是以民间广有传言。 之前白玉蟾和李凤梧合作,在建康创办了琼绾道场,后来就白云仙踪。 然而谁会想到,恭王赵身边的影子,竟然和白玉蟾有关系。 天上琼绾紫清。 人间白玉蟾。 这样的神仙人物,和影子这个黑暗里的杀手,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李凤娘笑眯眯的道:“很想知道她的身份?” 韩胄点头,能不好奇嘛? 李凤娘淡淡的道:“琼绾的琼,琼绾的绾,琼绾是两个人,紫清也是两个人,只不过一个在临安的暗处,一个跟随着白玉蟾。” 影子苦笑,“殿下还真是什么都愿意给你说。” 李凤娘很是认真,“夫妻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秘密。” 影子愣了下,旋即很是忧伤,轻轻解开了面纱,带着旷世忧伤的凄婉笑意,“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你……” 韩胄第一次看见影子的真面目。 绝对不丑,甚至可以说很美。 只是此刻脸上,带着一种浓郁的忧伤。 李凤娘摇头,“你只看见人前繁华,没看见暗里忧伤,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我也羡慕你,白玉琼,至少你有个女儿白晓绾,将来是个不输文浅墨和我李凤娘的绝世大美女,还有个人间活神仙的老公白玉蟾!” 韩胄又一次口瞪目呆。 影子叫白玉琼,她的女儿叫白晓绾,而她老公叫白玉蟾。 这一家子都姓白啊…… 原来,琼绾是一对母女! 而且是白玉蟾的老婆女儿……这秘密也真是惊世骇俗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天涯沦落人 影子很是凄凉的笑。 声音很是清幽,“你就不怕我一不做二不休,将你杀了潜逃?” 李凤娘哂笑,“你敢吗?” 白玉琼沉默了。 确实不敢。 杀了李凤娘和韩胄,自己固然能逃出临安,也能和相公女儿一家人逍遥活在大宋,但是相公这一辈子的心血,那个叫靖的教团组织,就要遭受官府的剿灭。 这是相公无法承受的事情。 没了那个教团,相公的人生便失去了光彩。 这也是自己无法承受的后果。 良久,才缓缓伸出手,“送你一双手又何妨。” 韩胄口瞪目呆。 来到这个院子,他就没平静过。 发生的事情简直做梦都想不到。 李凤娘苦笑,“我是个女人。” 意思说她不会亲自斩了白玉琼的双手。 白玉琼看向韩胄。 韩胄慌不迭挥手,“我是个读书人。” 白玉琼幽幽的叹了口气,呛的一声,先前并没有见她身边有长剑,可此刻却倏然间长剑在握,冷冷的盯着李凤娘,“记住你承诺的事情。” 李凤娘笑了。 “放心,只要你自断双手,我不会追究你,更不会去找建康那个富贾家的小姐白晓绾,当然,你相公的教团也依然是官府认可的正式组织。” 白玉琼闭眼。 寒光炸起。 倏然两片血花,惊艳了春光。 锵! 长剑坠地。 连同坠落的,还有两只齐腕断落的手掌…… 白玉琼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满脸大汗,身躯摇摇欲倒。 李凤娘轻轻拍了拍手。 院门外走进三人。 一人是面无表情的李承祖,捧了个盒子,将那两只断手小心翼翼的放进盒子里。 两人是医官,迅速上前为白玉琼处理伤口。 李凤娘面无表情,丢下一句话,“今后别让我在临安看见你,甚至于整个大宋,也别让我看见你……”说完背负双手转身离开。 李承祖捧着盒子,亦步亦趋。 韩胄看了一眼李凤娘,又看了看面色惨白的影子,喟叹了一句,“都是命啊……” 离开了院子。 半个时辰后,王府后院的后院,空无一人。 地上只留下一摊鲜血。 …… …… 临安北城门外十里的送别亭。 有人站在柳树下。 高大魁梧,面如黑炭,宛若一座黑塔。 李巨鹿! 此刻他安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远处行来一辆马车。 李巨鹿咳嗽了一声,身影鹊起,落在马车前,拦住去路。 驾车的马夫吓了一跳,“光天化日之下,你想作甚?” 李巨鹿却没理他,盯着马车内,“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出来一见罢,我家小官人知道你要离开临安了,有封信给你。” 车帘被拢开,已经化妆成一个老妪的白玉琼看着李巨鹿,沉默了一阵,“不要……” 李巨鹿愣了下,“你都不知道内容” “我知道。” 李巨鹿怔住。 白玉琼继续道:“转告你家小官人,今日之事,缘起极早,我不会怨他,也不会告诉我相公是他的手笔导致我断臂,但是……” 顿了一顿,白玉琼继续道:“那件事我不会去触碰。” 李巨鹿无语,“说的好像我家小官人怕你相公一般,话说,你相公是谁?” 白玉琼笑了笑,“你知道不好,你家小官人知道了也不好,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李巨鹿苦笑,“但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给我家小官人交代?” 白玉琼云淡风轻无所畏惧,“如果你担心无法交代,可以提着我的头去,现在的我,断然不是你对手。” 李巨鹿无语,“我杀了你又何用。” “那就请让开。” “真不要?” 白玉琼沉默了一阵,“不能要,不敢要。” 李巨鹿权衡再三,只好让开,看着这个身手不输自己的女子,“你跟错了人,否则以你的身手,就算是赵镰的镰一,也可胜任得。” 白玉琼惨然一笑,“至少这几年,我从那位手上拿到了不菲的巨额钱财。” 自己如此身手,离开相公和女儿,甘心做恭王赵黑暗里的杀手,一切都是因为钱,以及赵为相公那个交团的各种支持。 所以没有后悔。 能留着一条性命离开临安,已是万幸。 至少,还能看见女儿的笑脸,也能看见相公讲经布道时的神仙风采…… 我这一生,很满足。 看着马车远去,李巨鹿无奈的叹了口气。 心里忽然一动。 盯着马车后面数十米远处的那几个贩夫,眯缝起了眼睛……是李凤娘的人? 笑了笑。 虽然你不愿意和我家小官人合作,曾经也刺了我三匕首,但你毕竟失去了双手,又是个女子,我李巨鹿岂能让你这等人物被宵小欺负? 这一日的风云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临安到建康的官道上,有三个人莫名其妙的失踪,等临安府发现他们的尸体,早就腐烂成了白骨。 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这让临安知府赵荆头疼了大半年,最后交给了刑部。 当然,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一年后,刑部总捕头徐眉娇将此案定位悬案,就此不了了之。 李巨鹿处理了那三人,顺便将小官人那封没有送出去的信焚烧掉之后,这才回到梧桐公社,等待小官人的下一步指示。 李凤梧并不在梧桐公社。 倒是有一人,很是惬意的在陪着李梦华、铁木真和李长生玩耍。 从恭王府前来梧桐公社通风报信的韩胄。 看见李巨鹿回来,诧异的问道:“你没将她截下来?” 李巨鹿瓮声瓮气的道:“截下来作甚?小官人交代的,若是她不愿意留下,就放她一条生路,毕竟一个女人失去了双手,也是痛苦的事情,事情没必要做的太绝。” 韩胄若有所思。 感觉所有事情都在李凤梧的意料之中啊……这小子是要搞事情? 而且是大事! …… …… 这个时候,垂拱殿正在提立储的事情。 李凤梧这个秘书监原本是没资格参与的。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参与。 否则等赵入主东宫,那就真的山穷水尽再无出路。 官家不宣召自己,那么自己就主动去垂拱殿求见。 第四百五十四章 谁反对? 垂拱殿,对于南宋来说,是个不输于大庆殿的圣地。 这里,黎民政事军机要事,都会在诸多重臣和天子的商讨中落下大的策略方针,最后在大庆殿宣告群臣,最后再有大宋各部门之间配合实施。 可以说,有一大半的重要事情,皆成于垂拱殿。 从某方面来说,垂拱殿的小朝会,远远要重要于大庆殿的大朝会。 比如今天,垂拱殿就要决定一件关系到大宋未来数十年的重要大事:立储。 官家赵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坐在椅子上。 谢盛堂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站在官家身后。 其余人众,除去恭王赵,几乎都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毕竟能混到垂拱殿参与立储事项的,就没几个庸人,全都在官场上养成了大家的气度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是沉的住气。 左右相公,汤思退和张杓立于臣首。 恭王赵和庆郡王赵恺,因为身份的特殊性,独立站在另外一个角落里。 赵看着众人,微微颔首。 意思说大家议事罢。 议事。 能有什么事,当然是立储。 到了今天,所有事情都将是水到渠成。 官家心里清楚,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赵必然成为储君,之后入主东宫,开始分政。 只有一个人。 与官家和谢盛堂一般,看不出喜怒暧昧面无表情的赵恺他并不急,也不恐惧,更没有失落。 从自己被贬,李凤梧就没出过手。 如今的赵恺,依然渐渐成长,不再是当初那个有点得失就会患得患失的庆王。 而且他也知道。 就算是赵成为太子,自己也没什么可失落的。 对于储君这个位置,得之我幸,失之亦无不幸。 况且,李凤梧真会不出手? 赵恺怎么都不相信,李凤梧会就这么放弃,会就这么轻易的让赵入主东宫。 所以赵恺很是淡定。 相比于赵恺的淡定,恭王赵的情绪则要复杂的多努力这么多年,无所不用其极,如今那个东宫之主的位置终于在望。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梦了好久,终于要把梦都实现。 这位皇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扯起嘴角的笑,却略略带着一丝神经质…… 立储么。 当然不会一来就说,咱们立储君吧,我看恭王赵长得好看,出手又大方,官位又最高,咱们就立他吧…… 还得先铺垫一下,表示咱们的恭王殿下德行所归,也是众望所归,于情于理,于功于才,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所谓名正言顺,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汤思退率先提到,庄文太子薨了三年,为赵室天家计事,我们应该在两位皇子中再选一位储君,早些培养,将来才能顺利接过官家的衣钵。 赵恺毕竟也是皇子,再没有立储的可能,在提立储的时候,还是不能漏了他。 况且还有个长幼之分。 这就是礼制。 虽然提到了两位皇子,但众人知晓,赵恺是来打酱油的,接下来大家就是要狂肆的歌功颂德恭王赵,让所有人……甚至于天下人都知晓,咱们的恭王殿下超过庆郡王赵恺成为储君,是水到渠成。 是天命所归。 汤思退开了个局。 接下来落子的人便是一向支持赵的人。 比如户部尚书王佐,率先以籍田祈年礼说事,然后说恭王赵代官家行事,在玉皇山行了籍田祈年礼后,开春以来,各地反馈回来的春耕之事,皆是祥兆。 显然今年我大宋要全境大丰收。 王佐是谁? 绍兴十八年戊辰科状元。 一甲状元,这才华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这一番不吝言辞的赞誉,用词华丽,行文如流水,骈散结合,朗朗上口一气呵成,文采之昭彰,才情之卓然,就是南宋文坛盟主,如今的参知政事周必大听到耳里,也忍不住赞了一声。 王尚书真是好文采! 不过这一番之露骨,只差没有跪舔,着实也让一众文臣汗颜。 咱们的王尚书为了扶龙,已经丢掉了节操啊。 这些话就是汤思退听了,也觉得有些尴尬。 只是落在赵耳里,却如妙音天谛,浑身舒坦得紧,暗道咱们的王佐尚书,才情卓然,不当相公简直可惜了啊。 接着是兵部。 汤硕承袭其父的风骨,比较务实。 说的都是隆兴北伐时期赵立下的功劳,然后又带了一句,恭王赵推荐的人才,光化军都统制李睿组建天逐军,效果显着,大宋重骑已成大器,未来恢复江山北伐众,必将成为定鼎战场的重器。 最后落下一句,恭王赵功不可没。 相比于王佐的文采,汤硕就要差了许多,但他说的话却更有效果。 就是蒋芾听了,也不得不赞同。 枢密院章军事,对天逐军的状态最是了解,确实如汤硕说的一般。 李睿功不可没。 举荐李睿的恭王赵,自然也有功。 然后又是其他臣子,说了许多赵的功劳。 最后汤思退落字成箴,“功事尽言,恭王赵虽居于庆郡王之下,但其善政其长,可比拟庄文太子,又勇勐开拓,承继官家之风范,当为储君!” 如果没有意外,赵大概也会勉励一番,然后同意。 当然,还有个流程。 赵也会故意等一会,留给其他臣子。 看是否有人反对。 这个流程必不可少……毕竟要做到名正言顺,就得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赵于是没有立即说话。 看着枢密使蒋芾,同知枢密院事、太尉魏杞,以及工部尚书王望北、吏部尚书史浩、礼部尚书洪遵、殿前副都指挥使赵珲、御史大夫赵作仁等一众一直没有说话的人。 然而许久之后,也没人做声。 谁会反对? 蒋芾和魏杞都知道赵恺大势已去,王望北、史浩、赵珲、赵作仁和洪遵等人是谁当太子都无所谓。 赵笑了笑,“如此说来,恭王赵众望所归,无人反对,朕欣慰之,储君能有此名望,当是我赵室之福,若无异议,朕欲立其为储君!” 赵闻言狂喜。 心中千军万马奔腾! 我终于要成为储君了! 然而平地起惊雷。 垂拱殿门口,一道淡淡的声音,却如九天惊雷,将所有人都震惊了。 “臣反对!” 第四百五十五章 我,反对! 臣反对! 声音不大。 字字铿锵! 赵愕然,旋即释然。 他不反对才怪。 这货终于来了。 赵恺面无表情的脸上,涌起一抹激情,一股热血在他眼里一闪而逝,旋即又很好的隐藏起来,如今的赵恺,成长的极快。 凤瞻,你终于来了! 魏杞和蒋芾,两人互视一眼,都不着痕迹的笑了。 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这小子果然是要来搅混水的。 汤思退闻言,心中苦笑,旋即升起强烈的不安。 这个时候他来反对,他有什么把握? 史浩和王望北等人,脸上则充满了玩味……有点意思。 先前李凤梧没有丝毫动作。 今日提立储了,他才发难,他手上究竟有什么牌? 毕竟是快要板上钉钉的时候了,李凤梧还能如何逆转局势? 怎么看,赵恺都必输无疑。 赵的心情原本端坐于九天之上,愉悦得无以复加,随着门口传来的那一句臣反对,顿时跌落了下来,心情凝滞了刹那,旋即怒意沸腾。 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神经质的笑了一下。 很好。 等我入主东宫之后,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生不死。 大宋不杀士大夫? 我会一层一层的将你的保护伞剥掉,然后让你后悔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间。 反对的人自然是李凤梧。 这位秘书监、太中大夫、开国子,有着大宋雏凤之称的年轻臣子,随着声音迈进了垂拱殿,先对官家行礼,“请官家见谅,臣有急事求见,便闯了垂拱殿,官家若有任何责罚,臣甘愿领罚。” 话都这么说了,赵还能怎样,挥挥手,“没事,朕早就说过,你至垂拱殿,可以不宣而见。” 不宣而见,但到了垂拱殿还是需要禀报。 赵故意这么说,是在给李凤梧台阶下。 原本要就此事发难的恭王党人,听到官家这句话,只好憋屈的将话憋了回去。 狗|日的李凤梧,这天恩浩荡也是没谁了。 李凤梧直起身,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赵恺,笑了笑。 赵恺也笑着回应。 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这相视一笑中。 这一眼宛若万年,彼此之间,只剩下绝对的信任。 多少年后,赵恺也会在垂拱殿说起,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笑容,不是皇后韦氏新婚之夜的娇羞笑意,也不是朕那几个儿子的第一次笑容,更不是最受自己恩宠的妃子白晓绾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惊艳笑容,而是那个被大宋大半以上的臣子,用那句“狗|日的李凤梧”骂过的那个人,当年在垂拱殿和自己的相视一笑。 看见那个笑容,自己就觉得,没有什么坎是度不过去的。 也没有什么是难得住他的。 汤思退冷冷的道:“恭王赵成为储君,此乃众望所归,德行所至,不知道李太中要以何莫须有之名来反对?” 毕竟是大宋左相,很快反应过来,要给李凤梧来个迎头痛击。 赵也饶有兴趣的看着,等待李凤梧的解释。 李凤梧笑了笑,没有回答汤思退,而是看向恭王赵,很有点霸气的问道:“殿下,您觉得您有这个德行,成为储君,继而在很多很多年后,执掌大宋天下黎民么?” 赵不屑的哂笑,“难道李太中有这个德行?” 这话有点诛心了。 当然,也有点耍无赖。 李凤梧对官家行礼,“官家明鉴,臣绝无此逆心。” 赵冷哼了一声。 汤思退不屑的道:“李太中之心,让人无以猜度,你说恭王殿下没有这个德行,这种污水岂可随意秽之,殿中之人岂不知恭王殿下之德行,李太中之言,是说我等皆愚钝了?” 这是要把李凤梧树立到所有人面前为敌。 李凤梧当然不会让他得逞,笑道:“下官没有这么说过。” 顿了一下,忽然严厉的道:“储君者,天下表率也,恭王殿下若是为储君,当一身清白,不惧惑众谣言,如果真是德行所至,那么臣想问一句。” 李凤梧没有看赵,而是看赵,接下里的话宛若惊雷。 “臣想问一句,官家至孝重情,庄文太子之薨伤情殇性,然岂无邪也?” 此话一出,垂拱殿顿时落针可闻。 赵的脸色凝滞了刹那。 赵的脸色也刹那凝滞,旋即醒悟过来,顿时惊得不要不要的。 其余人众,包括汤思退,都吓了一大跳。 汤思退更是喝道:“大胆,竟敢拿故太子说事,李太中,你如此蔑视亡储,当剥士大夫而秋斩之!” 李凤梧不屑的乜了一眼汤思退,这才对官家赵说道:“且说一事,当年臣于建康,未起于仕途,拜访过叔公张浚回府,却路遇行刺,不知道此事,管家可有耳闻,皇城司应有备案的罢。” 这种陈谷子烂芝麻事情,以当时李凤梧的身份地位,当然不可能被皇城司备案。 不过后来赵仔细调查李凤梧的时候,也更确定了这件事。 而且这件事在当时确实惊动了临安,是以赵不可能不知道。 垂拱殿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包括魏杞、张杓和蒋芾,更甚于当时的相公史浩也知道,毕竟三王钦差建康的事情,在当时的临安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临安士子李凤梧遇刺的事情,恰好是在赵、赵、赵一家子和李凤梧争夺耶律弥勒的节骨眼上。 这种事想不知道都难。 史浩适时说了一句,“臣也有印象,似乎确有此事,当时还是魏公的虞侯张拭带着人,救了李太中一命。” 连帝师史浩都这么说了,谁也无法忽视这事。 赵只好微微颔首,“确有此事,不知道卿提起此事,于儿的立储有何关系?” 李凤梧心里松了口气。 尼玛,就怕你们不承认。 如果赵和汤思退等人不承认,自己还得费劲心血让他们承认,这又是个麻烦事情只是没料到,竟然是帝师史浩来为自己佐证。 这倒是个极好的开端。 有了这件事做铺垫,接下来的事情,自己所说的话将更有可信度,况且自己并不是空口无凭! 第四百五十六章 同一种军弩,同一种刺客! 23us.com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当初刺杀李凤梧,是李承祖和姜庆,加上几个小喽带着军弩。 按说,这么久远的事情,李凤梧掀出来也没用。 毕竟没有捉住凶手。 他不可能就依靠这件事来搬倒自己。 赵恺笑了笑。 就知道他有准备,恐怕接下来还会有更让人震惊的牌打出来。 魏杞和蒋芾相视一笑。 尤其是蒋芾,觉得自己是时候出手了。 而魏杞,一想到再有半个多月,自己女儿魏蔚就要嫁给李凤梧了,这个时候自己似乎再中立的话,有点对不起自己那个宝贝女儿啊。 参知政事周必大一直没参与争储,此刻心里也有些矛盾。 至于张杓么。 一直就没说过话,明显一副你们爱斗斗,别牵扯到我的路人心态。 至于王佐等人,则面色开始忐忑起来。 李凤梧笑了笑,“无独有偶,官家还记得干道四年,在西湖之畔,有刺客假扮成臣之小妾夏暖滟的侍女,行刺于臣,当时随行的还有兵部侍郎韩胄的弟弟韩胄。” 这件事过去的并不久,当时确实也轰动了临安。 而且官家也很震怒。 在天子脚下刺杀朝廷命官,临安府、刑部、六扇门、皇城司四部门通力配合调查,最后因为李凤梧傲娇,弹劾了赵珲、赵作仁、龙大渊和曾觌,结果这件事就慢慢没了消息。 固然有赵珲、龙大渊和曾觌报复李凤梧的意思,更重要的原因何不是抓不住凶手。 这件事大家都不陌生。 赵不能不点头,“确有此事,卿家当时也负伤,侥幸在刺客手下逃过一命。” 李凤梧点头,“确实侥幸,在刺客近身刺杀后,竟然还有刺客在远处用黑市买来的军弩偷袭,臣当时若是运气差一点,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仗言说事求清白了。” 汤思退冷哼了一声。 柳子承不在,今日就只有自己力抗李凤梧。 论智谋,汤思退对赵以及王佐江君烈等人,真是不抱任何希望。 壮壮声势还行。 真要和李凤梧斗起来,这几人能被李凤梧说得哑口无言,甚至还可能自乱阵脚。 这偌大的朝堂,能和李凤梧一斗的,仅自己、张杓、柳子承耳。 出言说道:“某有些不明白,今日垂拱殿,说的是立储大事,不知道李太中遇刺的陈芝麻旧事,于立储何干,竟需要我等重臣再次聆听李太中的怨天尤人。” 不得不说,汤思退说的话很有道理。 但李凤梧岂能如他所愿,只是他还没说话,就听枢密使蒋芾笑道:“汤相公之言,某不敢苟同,汤相公又怎么就知道李太中说的和立储无关,朝廷命官连续两次被刺杀,这种事情又怎么就是怨天尤人了,如果换成汤相公被刺杀两次,您会觉得在官家面前一查真相,会是怨天尤人?如此一来,那今后大宋朝臣被刺,都是小事了?那天下的刺客贼子,岂非要躲在被窝里偷笑,汤相公此言,着实令亲者恨仇者快啊!” 枢相公发话,这件事顿时就热闹起来了。 先前还是李凤梧独斗左相和赵。 现在枢密院加入了进来,这件事就变得不再单薄,而多了一分主战主和相斗的成分。 赵苦笑,事情果然还是来了。 汤思退闻言,确实有些反驳不得,不过他可是大宋左相,是屹立相位多年的人,老辣的很,冷哼了一声,“照蒋枢相之说,岂非明枪暗箭的讽刺,说恭王殿下储君之位,还不如一两个贼子来得重要?” 蒋芾立即摇头,“某没有这么说过。” “然而你就是这个意思。” “那是你理解的意思,某的意思,是大宋朝臣之安全,就没有小事。” “然而你话里却是说李太中遇刺和立储相关,岂非司马昭之心。” “是否相关,咱们且听李太中之言。” 蒋芾和汤思退唇枪舌剑,彻底斗上了。 赵暗暗头疼。 知道这两位相公今天是彻底撕破脸皮了,自己要是不给他们缓和一下,能争吵一天都分不出胜负。 于是轻声道:“两位相公别争了,先听听李太中之言。” 蒋芾不说话了,刚才出击,就是为了将话语权争到李凤梧手上。 汤思退也不说话了,蒋芾要的是话语权,而自己也要的是将今日的事情拉到立储之上来,只要应付过去李凤梧,立储就是不可阻挡的事情。 一旦立储,李凤梧和蒋芾再怎么联手,也无关大局了。 大宋左相,有储君坐后盾,还斗不过一个枢密使和一个秘书监? 那才叫人笑掉大牙。 李凤梧暗暗给了蒋芾一个感激的眼神。 蒋芾回了个眼神,示意你努力,今日就全力出击,某所率西府,必然为你抗争到底,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便是。 李凤梧心中大定。 汤思退、赵包括蒋芾的反应,这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 只是遗憾的是,自己那个未来老大人,现在还淡定的很呐,也不知道给自己这个东床快婿说几句……等成婚看我怎么收拾你女儿! 于是说道:“臣没有记错的话,这件事官家是交给皇城司龙大渊和曾觌查办的。” 赵点头,“确实如此。” 李凤梧继续道:“臣当时记得很清楚,最后刺杀臣的那个刺客,留下了一张黑市买来的军弩,被皇城司作为证据保存在库中的罢,想必现在也应该还在。” 赵沉默了一下,对谢盛堂挥手,示意他着人去宣龙大渊和曾觌。 显然这个军弩还有隐情,不知道李凤梧接下来会说什么,将这两人宣来,也能有个准备。 李凤梧却石破天惊,“臣当时确定的看清楚了那军弩的样式,很不巧的是,臣也记得很清楚,当初在建康刺杀臣的贼子,留在臣身上的弩箭,就是出自同一种军弩。” 顿了一顿,斩钉截铁的道:“所以臣断定,两次刺杀,皆是同一种军弩,那么,刺客也极有可能是同一拨刺客!” 此话一出,群情轰然.,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第四百五十七章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赵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23us.com 张杓摇了摇头,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佐等人面面相觑,有些恍然不知所措了。 赵恺却不着痕迹的笑了。 汤思退暗叫不好,这里面显然有着对李凤梧利好,而对恭王赵不利的隐情! 这一次,自己太过心急,几欲将立储的事情笃定下来,却反而着了蒋芾的道……就不应该将话题重新回到李凤梧身上! 赵倏然变色。 当初建康,李凤梧被刺杀的事情,其实很多人都猜到了真相。 只是后来不了了之。 如果按照李凤梧的说法,两次刺杀都是同一拨刺客,岂非说明第二次刺杀,也是恭王指使的这就不是小事了。 作为皇子,刺杀士大夫,还动用军弩。 在大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下,这件事若是落实传出去,将会影响整个大宋的读书人心,史家更是会将这个黑点变本加厉的写进史书中。 毕竟史官也是读书人。 这俨然就是统治者赵室和天下读书人之间的矛盾。 赵最先反应过来,怒道:“李太中好一番血口喷人,且不管那刺客是谁,仅从两张军弩上就断定他们是一拨人,这也太武断了罢,那些军弩在黑市上有钱皆可购买,这一点想必蒋枢相心知肚明的很。” 汤思退暗暗颔首。 赵这一次回击还算有效,不仅指出这其中的漏洞,还顺带将蒋芾也拉扯了进来。 这件事追究下去,谁也别想讨好。 赵也点头,“确实如此,不能仅凭两张军弩就断定是同一拨人。” 既然不能断定,自然不能猜疑恭王赵派人刺杀了士大夫李凤梧,至于建康那次,就更不好深究了,毕竟事情久远。 李凤梧笑了笑,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今日垂拱殿真是热闹。” 所有人都愕然。 只有赵心中一跳,沉默着不再说话。 李凤梧看着赵,“官家……” 话只说一半。 所有人都不知李凤梧要干什么,唯独赵心中隐隐猜到了,抬起头盯着李凤梧,眸子里是难得一见的恚怒。 李凤梧完全不惧怕,却还是对赵暗暗点了点头。 示意自己绝对不会过分。 赵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五位相公,两位皇子留下,其余卿家都退了吧。” 这话一出,垂拱殿众人面面相觑。 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在立储么,怎么忽然之间,官家只留下东西府正副五位相公,却让六部尚书和其余人等皆离开垂拱殿。 难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能让更多人知晓的隐秘大事? 刑部尚书江君烈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倏然变得很难看,第一个行却礼,“臣先告退。” 说完急忙离开。 帝师、吏部尚书史浩笑了笑,这热闹看不成了。 行却礼离开。 礼部尚书洪遵也行却礼离开。 兵部尚书汤硕看了一眼父亲,接到眼神示意后,也只好行却礼出了垂拱殿。 其余尚书王望北、王佐见状,也只能离开。 宗正寺卿赵恬、殿前副都指挥使赵珲、御史大夫赵作仁等纷纷离开。 眨眼之间,垂拱殿内,只剩下官家赵,内侍左都知谢盛堂,恭王赵,庆郡王赵恺,左相汤思退,右相张杓,参知政事周必大,枢密使蒋芾,同知枢密院事魏杞,以及太中大夫、秘书监、开国子李凤梧。 赵正欲说话,却忽然听得参知政事周必大出列道:“官家,臣忽想起,户部和工部那边送来的关于广南东路兴修水利的加急公文尚需处理,恳请立刻去处理,以免贻误黎民。” 赵愣了下,旋即赞赏的点头,“周卿家且去罢。” 周必大行却礼。 临走之前却看了一眼李凤梧,示意他拿捏好尺度。 李凤梧感激的回了个眼神。 参知政事周必大一走,魏杞也站不住了。 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但既然参知政事周必大都不愿意掺和的事情,显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自己虽然也想支持未来女婿李凤梧,但这件事自己也得给他留下空间。 毕竟官家的意图很明显,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种情况下,垂拱殿人越少,李凤梧才越好发挥如果涉及到赵和赵恺,显然这两个皇子也在盼望着垂拱殿人越少越好。 看了一眼汤思退和张杓。 却发现张杓一脸无所谓,心中恍然,张杓当然不怕。 而汤思退也恰好在看魏杞,显然也想知晓魏杞在争储最后关头的立场,不过眼神中更多的意思,也是在说,你也下去吧…… 魏杞顺势而下,说道:“臣也有急事,官家……” 赵点点头,“去吧。” 魏杞行却礼离开。 如此,垂拱殿只有三位相公,左右相公汤思退、张杓,枢相公蒋芾,再加上一个李凤梧,以及两位皇子,官家赵和谢盛堂。 三位相公位高权重,自然无虞。 况且蒋芾本来就打定心思助李凤梧斗汤思退。 而张杓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毫无离开的意思。 谢盛堂么……可以说是官家最忠实的心腹,赵也没想过让他离开。 垂拱殿里的气氛凝滞如冰。 赵的脸色不好,赵的脸色也不好,汤思退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赵恺么,显得轻松了许多,蒋芾气定神闲,等着李凤梧出招。 李凤梧却有些沉默。 许久没有说话。 官家也沉默着…… 这便让垂拱殿的气氛越发凝重了。 汤思退咳嗽一声,“李太中,倒想知道,你意图以自己的不幸遭遇,来阻挠官家明断储君的千秋大事,究竟是有何居心?” 李凤梧看了一眼赵,沉吟了一阵,才道:“汤相公难道还不明白,下官的遇刺,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那一阵黑云压城么?” 赵心中一惊,李凤梧这是话里有话。 难道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李凤梧并不是想拿盐官镇的事情出招? 毕竟盐官镇的事情只是策划了。 被自己派去的谢盛堂和李凤梧联手阻止后,是个未成的事实。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一个读书人 李凤梧看着汤思退,很有点怜悯。 23us.com 汤思退做梦也没想到,他被赵隐瞒的事情太多……这也不怪他,毕竟他是最后才靠近赵的,如果今天的汤思退换成柳子承,柳子承就该猜到自己要出招的方向。 所以柳子承必然不会让现在这种局面出现,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那件事来。 但是汤思退不知道,所以他没有阻止官家将其他臣子赶走。 汤思退还在希望,能破了自己接下来的出招,然后重提立储,今日将赵的大事定下。 毕竟怎么看,自己两次遇刺,都不能确凿是赵所为。 而赵的立储,已是水到渠成,只要过了横空杀出来的自己这一关,谁都不能阻止赵入主东宫,而赵入主东宫之后,便再无被逆转的可能。 这是汤思退的自信。 他是大宋左相,深受官家信任。 他相信他能对付得了自己。 只可惜汤思退想不到的是,接下来自己的出招,已不是他能破解的了。 唯一能破解的是官家。 自己为何要选在今日发难? 就因为今日重臣齐聚,自己出招之后,官家不得不接。 若是在寻常时候,仅是自己告诉官家,没有了重臣在场给官家带来的压力,他完全可以使出一招太极,将自己的出招化为乌有。 但是今天不行。 所以赵只能同意自己的提议。 将相公们留下,让其他臣子离开…… 所以赵对自己也没有怒不可遏,因为赵明白,自己已经给他留了很多的退路,也留了很大的空间,让他将事态控制住。 和汤思退斗,最重要的一点,不是拿捏住汤思退的心思。 而是要拿捏住官家的心理。 毕竟立储,立谁为储,都是官家的一句话而已。 赵虽然不明白李凤梧葫芦里的卖的什么药,心中却多少有些不安,仔细思忖了很多,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致命把柄落在李凤梧手上。 李凤梧究竟想靠什么翻盘? 赵想不到。 如果仅靠自己刺杀了他两次,先不说他是否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就算证明了又如何? 如今大势所趋,自己当为储君。 就算是刺杀了士大夫,但毕竟你李凤梧好好活着。 事后大不了补偿一番。 父皇也绝对不会觉得,你李凤梧的命比储君更为重要。 赵想不到,赵也想不到。 不仅这两父子想不到,垂拱殿没有一个人想的到。 但是汤思退却知道,不能给李凤梧更大的空间,自己必须压制住他,冷哼了一声,“黑云压城?说的倒是严重的紧,这莫不是李太中行事无度,德行缺失招来的恶果。” 这是肯定语气。 李凤梧却不反驳,只是淡淡的道:“臣有一人,在大内之外候着,请官家宣召。” 没有理睬汤思退,而是对官家说。 汤思退愣了下。 赵也愣了下,旋即醒悟过来,李凤梧这是借刀计,他对自己发难,也在变相的利用自己来对付汤思退。 暗暗头疼,这小子仕途斗争的能力,越发令人吃惊了。 成长得也太快了。 问道:“何人?” 李凤梧笑了笑,“官家一见便知。” 赵沉吟了一阵,“宣。” 李凤梧立即回身,来到门外,对护卫的禁军说了几句,回到垂拱殿后说道:“臣已让禁军护卫去接此人,不过此人身份特殊,将会坐轿前来,还望官家见谅。” 赵点点头,李凤梧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而且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了自己着想。 这对君臣,彼此之间确实非常了解。 趁着宣召此人,汤思退屡屡对李凤梧发难,不得不说,汤思退老辣的很,抓住李凤梧失德引致刺杀的事情,再在李凤梧暗地里培养了德云堂的黑暗事迹上大做文章。 若非蒋芾出手抗衡,李凤梧还真有点应付不过来。 饶是如此,官家对李凤梧也生了怒意,言道势必要彻查李太中的诸多黑暗事迹。 这让李凤梧苦笑不已。 不过这都不重要。 就算自己被贬官,只要赵当不成太子,一切都好说。 一直看热闹的张杓很是惬意。 然而越是如此,赵和汤思退的心中越发忐忑。 赵就不说了,虽然知道李凤梧不可能有自己的把柄,但毕竟心中有鬼。 而汤思退却隐隐觉得,事情一步一步落到了李凤梧的算计之中,从赵恺被贬幽禁之后,李凤梧就很沉寂,却今日忽然发难。 在确定立储人选的关键时刻发难,必然是有万全准备。 偏生自己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想到这看了一眼赵,恭王殿下,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汤思退第一次生出无力之感。 如果此刻是最为了解赵的柳子承在这里,恐怕都比自己起的作用更大,可惜柳子承是个中书舍人,还无法参与到确定储君这等大事中来。 所以柳子承今日不在。 汤思退隐隐有些恼怒,赵你个憨货,为何要隐瞒我甚多? 今日若是失败,都是你咎由自取! 有黄门小太监进来禀告。 赵点头。 垂拱殿外,一顶轿子落地,走出一个用黑色布袋包住了脑袋的人,直到来到垂拱殿里,李凤梧才上前去掉布袋。 说道:“这里是垂拱殿,那位是当今官家,速速见礼!” 这人身躯颤了一下。 眼里露出惊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来到了垂拱殿,而且见到了当今天子。 周围的人,自己只认识一个赵虽然赵并不认识自己。 其余人想必也都是大宋朝堂的重臣,怕都是些相公。 这人有些慌乱,浑身如筛糠,行礼之后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一眼。 赵有些迷惑,“你是何人?” 有点搞不明白李凤梧的用意了。 别说赵搞不明白,垂拱殿里没有一个人明白,从一开始出招,到现在,李凤梧的所有招数都透着一股诡异。 谁都不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影响到官家立储。 而且看这人的神态行为,明显就是个不入流的……应该也是个读书人。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一计惊艳六年 这人听到当今天子问自己,抬头看了一眼李凤梧。 23us.com 李凤梧笑眯眯的,“告诉官家,你是何人,因何事出现在这里。” 这人脸色顿时刷白,筛糠的腿几乎有些站不住,低声对官家讷讷的道:“回……回……官家……的话……” 李凤梧咳嗽一声,“你好好说话,若是能将功赎罪,还能留得性命。” 那人闻言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心中顿时狂喜,说话便顺畅了许多:“回官家的话,小人乃原秀州一县衙主簿,姓李名博美,祖籍乃相州汤阴,李家庶子,因在前些年勾结北伐后流串到盐官镇附近一带的金人流寇,被李少监扣拿。” 这话一出。 蒋芾、张杓两人还有些茫然。 就是汤思退,也暂时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清楚状况。 赵却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当初在盐官镇,自己想要杀死赵,利用了隆兴北伐后游荡在境内的金国细作高手,就是让李凤娘娘家人,一个李家庶子,在秀州某个县衙当主簿的人去办的。 没想到他竟然被李凤梧控制了! 当时姜庆不是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这个人出游的时候,被大虫拖进了山里么,怎的却在李凤梧手上? 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又出现了? 一个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从大虫手上逃过一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赵恺却恍然大悟,终于想了起来。 于是咧嘴笑了笑。 李博美的事情,自己是知道的,当初盐官镇事情后,李凤梧便让东方秦川去办了这件事,为了迷惑赵,甚至让东方秦川假扮成大虫,将李博美掠进山里。 之后便一直交给李凤梧控制着,放在临安周边的地方。 这个人包括这件事,自己都差点忘了。 没想到李凤梧竟然还记着,而且今日将这个人拿了出来! 李凤梧的眼光,竟然已远见至此! 凤瞻,你果然是我今生仅见的人才! 谁能想到,过去了好几年的事情,竟然还被他藏着,而且成为了掀翻赵的强力一招! 父皇说的没错。 李凤梧就是大宋雏凤! 当然,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雏凤。 而是一只真真正正展翅的成年神凤! 凤瞻之字,真如其人。 听到李博美的话,对此事最为了解的谢盛堂心里一咯噔,暗赞了一句,李凤梧好大的手笔,布了好大一盘棋。 更没想到,他竟然在盐官镇就开始布局。 有些怜悯赵了。 恐怕他今日的储君之位,还真的要被李凤梧的翅膀给扇跑了谢盛堂也清楚李凤梧的行事,绝不会仅有这么一个李博美他就会贸然出招。 肯定还有更强力的后手,这个李博美说不准还只是个开胃菜。 赵也是真正的震惊到了。 盐官镇,李家庶子,金人细作。 赵很自然的想到了当初那件事,自己也给李凤梧说过,这件事不能提。 难怪李凤梧要让李博美坐轿进大内,还笼了个布袋子。 就是不让更多人知晓。 而且李博美现在说的话,也没有明确指向赵。 但是经过那件事的人,包括赵恺和谢盛堂,都清楚,这个人就是指证赵意图谋杀兄长赵的最有力的的人证。 所以赵清楚,李凤梧拿出这个人,很可能并不是想用盐官镇的事情来发难,这极有可能是他下一步计划的一个引子。 或者说,只是用这个人来提醒自己,自己将要立的储君是个什么人。 这一点赵心里清楚。 在确定要立赵的时候,赵就想起过这件事,也想起过他在建康刺杀李凤梧的事情,只是着实没想到,西湖畔的刺杀,竟然也有可能是三儿子赵干的。 两次刺杀李凤梧,一次意图谋杀长兄赵。 赵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下,赵真的适合储君么? 而这,恐怕就是今日李凤梧将李博美带来垂拱殿的目的:只要自己犹豫,赵近期就不能入主东宫,而这个事情也将一直如狗屎一般难受着。 很可能最终会影响到立储人选的确定。 赵因为这件事被自己看轻,那么,储君的最后人选,也是最佳人选,当然是那个在隆兴北伐里立下赫赫战功,又有大宋雏凤李凤梧辅佐的庆郡王赵恺! 这样一来,李凤梧就成功了。 赵确实震惊李博美的出现。 但是赵最震惊的不是这个人还活着。 而是李凤梧的远见和策略。 作为当今大宋的天子,他自认自己的眼光已经看的够远,可此刻和李凤梧比起来,似乎依然不及……这货布局之早,简直匪夷所思。 谁能想到,隆兴二年的事情,这货就布局等待着今日。 六年的时间啊! 而且这货似乎料定了最终的立储人选,会在赵和赵恺之间一般,而且还是赵赢面巨大的情况这一手本来就是对付赵的,对赵没有丝毫用。 这样的李凤梧,着实有些可怕。 得到这样一个谋臣的自己,又或者是赵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赵知道,对于自己,是幸运。 因为自己能掌控李凤梧,因为李凤梧也对自己忠心耿耿,他多次将把柄送到自己手上这就是最大的证明。 但对于赵恺而言,却不见得是幸运。 如果赵恺成为储君,他未来登基后,能掌控得了如此惊艳的李凤梧? 难! 如此的李凤梧,会不会成长为另外一个秦桧? 赵不得而知。 汤思退,当年盐官镇事件他并没有参与,但他知道。 此刻终于醒悟过来。 叹了口气,李凤梧这一招确实够狠。 但心中并没有绝望。 官家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被重新揭开,所以接下来这个李博美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而且李凤梧也不敢让李博美说出更多。 因为这涉及到天家脸面。 赵并不是没有机会,只要度过这一关,就算今天不能立储,他依然有着巨大的优势。 毕竟现在朝堂的人心在恭王赵这一边。 可是心中也不轻松。 第四百六十章 将军令! 这绝对不是李凤梧最后一张牌。 23us.com 恐怕李凤梧真正的牌还没有打出来想到这汤思退暗暗叹气,今日怕是要折戟沉沙。 李凤梧之才,着实恐怖。 想起了临安市坊间的传闻,这个李凤梧,未入仕就能让当今文坛盟主两次说出“后生可畏吾衰矣”,现在一见,真不是周必大自谦。 确实是后生可畏吾衰矣。 汤思退想的没错,顾忌着官家的颜面,盐官镇的事情,李凤梧没有再提。 挥挥手,示意李博美下去。 至于怎么处置他,还得看官家的意思。 赵盯着李凤梧。 有些恼怒的道:“这件事已过去,朕心中也清楚,若李卿家没有其他言辞,此事就此罢,毋庸再提。” 果然亲儿子。 李凤梧甚至要开始怀疑了,难道赵恺不是赵的亲儿子? 事情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是执意要立赵为太子? 赵狂喜,怎么也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亲竟然还愿意立自己为储君,而且听的意思,还是要在今日确定下来。 顿时得意忘形起来,挑衅的看了一眼李凤梧。 就算你拿出这些事情来,也一样无济于事。 父皇怎么会轻易相信你。 汤思退也松了口大气。 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和柳子承的心血没有白费,让赵在官家心中树立了一个无比巨大的优先选择权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当初用计,赵恺勾结地方节度使的事情,让官家太过忌惮。 真相确实如此。 赵心中的想法,赵虽然曾经有心弑兄,但毕竟没有成行。 而赵恺却勾搭封疆大吏,这比弑兄更为可恶,因为很可能发生弑兄弑父残害宗室和朝臣,最后影响整个赵室江山的恶劣大事。 两相比较,还是赵要更好一些。 见到这状况,蒋芾暗叹了一口气,感觉李凤梧后继乏力,难道今日真的无力逆天? 张杓却微微笑了笑。 双手拢了起来,放在袖口里,依然是看热闹的心态。 李凤梧暗暗叹了口气。 官家,这可是你逼我的。 挥袖,从袖口里取出很薄的一本书刊。 众人顿时愕然。 这个时节,李凤梧拿出一份青云书刊作甚? 区区青云书刊,也和立储挂上勾连了? 李凤梧拿着这刚出的青云书刊,递给谢盛堂,“官家,这是今日新出的青云书刊,已由青云书社送递全国,即将全国同时面世,请官家过目。” 赵迟疑着拿了过来,“你想作甚?” “臣不想做什么,臣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官家,为了大宋的江山,为了千秋大业。”李凤梧很是正能量,不明真相的人还真以为他没有私心。 赵翻开了青云书刊第一页。 入眼之时,脸色倏然僵住。 赵整个人都凝滞了。 那双眼睛,顿时变得极其没有神采,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谢盛堂不敢看。 他猜到里面的内容绝对不是自己能看的,否则官家不会这副表情,否则李凤梧不会单独给官家看,而不让其他人知晓。 看见官家这表情,所有人心里都一跳。 赵暗暗叫苦,李凤梧又用青云书刊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汤思退则百思不得其解。 区区一个青云书刊,怎么能让官家反应这么大? 蒋芾暗暗欣喜。 李凤梧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小子并没有后继乏力,看来今日不把恭王从储君人选的位置上赶下来,咱们的大宋雏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杓的神情很奇怪,既有些欣喜,又有些痛苦。 不过此刻也没有人关注他。 倒是赵恺,此刻也莫名其妙了,不知道自己这个最大的谋臣,究竟下了一步什么棋,能让父皇的神色变得这么难看。 然而官家接下来的表情,更让人震惊。 第一页应该是一篇文章。 官家脸色僵住,大概只是看见文章题目的缘故,现在他正在看内容。 然而官家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黑,最后竟然如寒冰一般,一股让人打从心底里感到颤栗的寒气从官家身上泛散开来。 天子之威,在这一刻彰显无遗。 所有人,包括始作俑者罪魁祸首李凤梧,此刻心里都惴惴起来。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官家在爆发边缘。 若是爆发,将是让人绝望的雷霆震怒,而且看官家这神情,恐怕就是士大夫也得被他给杀了,甚至来个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为相多年的汤思退,第一次在官家脸上看见这种神情。 愤怒、绝望、惊恐、哀怜、无奈…… 如此复杂的表情,别说官家脸上,就是一般人,遇见任何事也难以出现…… 青云书刊第一页的文章,究竟写的什么内容? 能让官家有这种反应的,究竟是什么事? 垂拱殿里很安静。 官家情绪无比复杂的在看文章,两只手此刻紧紧拽在一起,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青筋暴突脸上的神情更是狰狞。 咬牙切齿,双目怒瞪。 却又大汗淋漓。 究竟是什么? 赵恺看向李凤梧,想问问他。 李凤梧摇头,示意不能说。 张杓的神情越发诡异,竟有些想笑,又有些悲哀,还有一丝丝的不服输…… 汤思退和蒋芾两人,完全是莫名其妙。 不过前者不安,后者茫然而已。 至于赵,则完全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李凤梧这一次究竟用了什么招数,竟然能让父皇出现这种反应当初庄文太子薨去,父皇也没有如此表情啊。 谢盛堂虽然没看,但心中波澜起伏。 最了解赵的人,不是他的几个皇后,而是这位内侍左都知。 此刻看见大官的神情,谢盛堂知道,李凤梧这个青云书刊大概是触摸到了大官的逆鳞。 龙之逆鳞,触之必亡。 李凤梧这真是作得一手好死啊。 在无比凝滞的气氛中,赵缓缓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凤梧,眼里的怒火能将李凤梧烧成灰烬,咬牙切齿的道:“好,很好。” 顿了一顿,不无自嘲,“朕一手培养起来的大宋雏凤,竟然将了朕一军,李太中使得好一手将军令!”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我挥袖青云,你拢袖乾坤 赵立储。 23us.com 李凤梧却将了官家一军? 这是什么状况? 情况已经发展到所有人都茫然的地步了…… 李凤梧今日前来,不是为了阻止恭王赵成为储君的么,先前他的举动和出招,也确实全部针对恭王殿下,为何现在却忽然将了官家一军。 他又是用什么将官家的军? 官家能有什么东西被他掣肘桎梏? 就算是稳坐相位多年,自诩不比韩琦王安石差的汤思退,此刻也感到茫然万分。 李凤梧究竟意欲何为? 青云书刊大家都知道,一月一刊。 基本上都是连载青云书社出品的话本小说,偶尔再等一些官府发布,需要黎民百姓知道的政策法规,又或者发一些歌功颂德的文章。 除去这些,也发了不少皇室趣闻。 但都是正能量的,本质上还是在万民心中,给赵家皇室树立一个高大上的形象,宣扬赵家天子的天命所归。 虽然说如今的青云书刊,在大宋有着恐怖的影响力,但绝对还无法用青云书刊要要挟官家。 毕竟官家只需要一句话的事情,就可以让青云书刊成为史。 然而实情却是,官家看完了那篇文章,竟然说李凤梧使了一首将军令。 将了官家一军! 好一个不怕死的官家,就算他今日得逞,就不怕官家事后算总账么…… 要知道,就算赵恺成为储君,官家依然是当今大宋的天子啊。 所有人茫然中,汤思退却不经意瞥见右相张杓,这位天子骄子的神情很是诡异,似笑非笑,更像是哭笑不得。 又有几分无奈。 心中一跳,这里面有鬼! 但具体是什么,汤思退却说不出来,总觉得张杓还有什么东西…… 李凤梧沉默着没有说话。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惧怕? 不得而知。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已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赵换换侧首,看着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无奈的张杓,也是连说了几声好,“好一个天之骄子,好一个朕的右相,想不到,这篇文章竟然出自你手!” 此话一出,除了李凤梧,无人不震惊! 赵张大了嘴。 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恺勐然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张杓,喃喃自语,“怎么会……” 蒋芾倏然一振,也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张杓,忍不住惊诧莫名的道:“定夫,你瞒得我好苦……” 定夫,是张杓的字。 蒋芾如此称唿,就是以长辈的身份视他。 毕竟蒋芾和张浚是一个辈分的好友、同僚,而且他和张杓的关系也确实不错。 汤思退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愣愣的看着张杓。 天骄之子和大宋雏凤,他们竟然…… 谢盛堂也是震惊得不要不要的,苦笑了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是出人意料啊。 谁都知道,从李凤梧来到建康,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张杓和李凤梧不对付。 至于具体原因,很多,最为人熟知的一个,是张杓觉得他自己不输李凤梧,但偏生他父亲,当时的枢密使张浚,却一直认为李凤梧会是个出类拔萃的晚生。 甚至认为李凤梧未来的成就会在自己二儿子张杓之上。 一直有着天骄之子称唿的张杓春风得意多年,那受得了有人如此凌驾于自己。 于是张杓和李凤梧的矛盾成了临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实。 从李凤梧来到临安出仕,张杓对他就没有个好脸色,在张杓扶龙赵,李凤梧扶龙赵恺之后,两人更是公然站在了对立面。 虽然因为恭王赵和柳子承的关系,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激烈的争斗。 甚至在推背图一事之中,张杓还帮助过李凤梧一次。 但这并不会改变大家的看法。 张杓和李凤梧是敌人。 这是从隆兴年间到干道六年,几年时间积淀下来的,无可更改的事实。 然而现在的事实却是:张杓竟然在青云书刊上面发布了一篇文章,而且刊登了这篇文章的青云书刊即将全国面世谁都无法阻止。 因为已经送到全国各地了。 就算官家现在发出圣旨邸报全国,销毁青云书刊,这一月的青云书刊,也依然会被大宋万千百姓所看见。 而这篇文章,就是李凤梧用来将了官家一军的文章!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李凤梧和张杓,两个人并不是敌人。 而是朋友! 不。 应该说,是战友! 这个事情一出,两人顿时成了联手之局,又共同将了官家一军。 但他们的最终目的,必然是阻止赵入主东宫! 天骄之子张杓,大宋凤雏李凤梧。 两个人竟然是战友! 这是个既定事实,可是就算如此,众人也不愿意相信。 这怎么可能?! 然而张杓的话,却直接让众人心里的疑惑化为乌有,“官家,确是臣所着,庄文太子之事,是臣在全权负责,所以,臣调查出来的东西,以及臣的话,皆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 顿了下,“应该说,这是事实!” 原来张杓和李凤梧竟然真的联手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化敌为友的? 要知道,张杓是一直不看好赵恺的。 他怎么可能忽然和李凤梧联手,一起辅佐赵恺入主东宫? 李凤梧是如何做到,在庄文太子赵死后,将张杓拉到他那一边的? 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会不会在庄文太子薨前,两人就已经化敌为友了? 多年的敌视对峙,不过是表演给大家看的,故意用来麻痹大家的,其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如果真是这样…… 汤思退、蒋芾两人心中惊诧得无以复加。 这个局布置得也是天下无双了。 李凤梧这步棋下得也是举世无人可匹敌了。 大宋雏凤和天骄之子联手,这大宋朝堂,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说完那句话后,张杓看向李凤梧。 两人相视一眼。 皆是轻轻一笑。 李凤梧挥了挥衣袖。 张杓依然将手拢在袖口里。 我挥袖青云。 你拢袖干坤。 天骄雏凤,共书人间之风流,以官家赵开创的中兴盛世为基,枪挑落日轻纱,书写万骑奔流! 第四百六十二章 雏凤身试毒,乃学范文正! 众人惊诧莫名中,赵的心却凉了下去。 23us.com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词:庄文太子! 张杓是赵的首席谋臣,这是天下人尽知的事情。 而张杓的话中,说他调查出了什么,难道是庄文太子的死,他查到了什么? 赵顿时恍然。 一颗心便一直沉啊沉……就这么沉到了绝望的深渊。 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赵是怎么死的。 难怪父皇会说李凤梧将了他一军:因为赵之死的真相,如果通过青云书刊光散天下,这就是大宋这个与文人共治天下的赵室的千年耻辱。 大宋赵室,也将被青史嘲讽千年。 这是个不亚于烛影斧声的丑闻…… 赵焉能不绝望。 这种事父皇绝对不会让他发生……最重要的是,父皇会如何看待自己? 完了…… 赵心里的小人已经彻底没了生气,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 …… 赵哈哈大笑了两声。 当然不是真的心情愉悦的笑,而是自嘲的笑。 想不到满堂文武,甚至包括自己这个官家,都被张杓骗了。 不,应该是李凤梧。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李凤梧的手笔。 冷冷的盯着李凤梧,“所以,朕今日不依你的意思,是不行了?”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才道:“官家,与其让病厄在黑暗中生蛆成长,一点一点的侵蚀您打造出来的盛世,一点一点的败没大宋的天下,臣愿意一刀切之,一时剧痛,却免去了大夏将倾之危,纵有百般艰苦万般阵痛,臣也愿一力承担!” 顿了一顿,又轻轻的道:“此愿,当是范文正公之词!” 再顿了一顿,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轻声道:“臣愿以一腔碧血洗尽污秽,换来官家盛世里的最后青天!” 话不重。 甚至可以说很轻。 然而这一刻的李凤梧,却倏然有种让人为之着迷的气魄。 谢盛堂抚掌无声。 蒋芾暗道一声,好一个雏凤神采! 汤思退唯有苦笑。 赵恨之入骨,却怔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杓听见这番话,似笑非笑的神情了,那些无奈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丝由衷的赞赏。 还有一丝服气。 是的,就是服气。 这位天骄之子,直到这一刻,似乎才真正对大宋雏凤服气。 无他,这一刻的李凤梧,让在场所有人想起了一个大宋的骄傲,大宋的风骨,大宋的骨气,以及,大宋的才情! 赵愣的冷看着李凤梧。 范文正! 是的,这一刻的李凤梧,站在那里,说的那一番话,让人想起了一个人。 范文正。 范文正,就是那个写下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千古名言的范仲淹! 皇佑四年(1052年),范仲淹被调往颍州,他坚持扶疾上任,但只赶到徐州,便在五月二十日溘然长逝,享年六十四岁。 临死前的范仲淹,家徒四壁。 一家人贫病交困,仅借官屋暂栖,略避风雨。 死讯传开,朝野上下一致哀痛,包括西夏甘、凉等地的各少数民族人民,都成百成千地聚众举哀,连日斋戒。 凡是他从政过的地方,老百姓纷纷为他建祠画像,数百族人来到祠堂,像死去父亲一样痛器哀悼,根据他的遗愿,遗体没有运回原籍苏州,而是葬在他母亲长眠的那块地旁洛阳南郊万安山下。 这位北宋文臣,用他的行动和思想,赢得身前身几代人的敬仰。 那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今几乎成了读书人的座右铭。 赵作为天子,作为大宋的天子。 对这位当年风靡了整个大宋乃至整个东方世界的文臣,有着难以述说的感情。 大宋的天子,需要这种文臣。 大宋的统治,需要范仲淹的那句话。 这样的文臣也多,对于天子而言,对于赵这个有着中兴野望的天子而言,是绝对乐于见到的美好事情。 而那句话,却能鞭挞无数读书人,为了大宋的江山呕心沥血。 不仅赵,大宋自仁宗赵祯开始,所有的天子都有意无意的在宣扬范文正,也在宣扬那句话可以说,大宋时期的范文正,在文臣心中的地位,甚至要超过老庄。 范文正,是真正的、传世的全民偶像。 远远不是欧阳修这位文坛盟主,也不是大相公王安石、韩琦之流可比。 欧阳修曾经也叱咤过大宋,是当年那个时期的大宋全民偶像。 但和范文正比起来,却看不见车尾灯。 所以,此刻李凤梧提起范文正,赵的眼睛里,那个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雷霆震怒的年轻人,这个大宋雏凤,竟然真让自己觉得。 他就是范文正! 是的,他就是我赵朝内的范文正。 他说的没错。 儿行事,虽然勇勐进取,但也太过毒辣。 如果庄文太子之薨,真和他脱不了干系,那么就会如李凤梧所说,儿若是成为储君,他就会成为自己打造出的盛世里的病厄。 他就是赵室江山的一记隐患。 李凤梧甘愿冒着自己雷霆震怒,甚至可能直接让他罢官流放的危险,如此行事,将自己逼到绝境也不让儿入主东宫。 这种身试毒的精神,难道不就是范文正那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为此,他甚至愿意一死! 赵悚然了。 然后释然了。 如此,被他将了一军又算的了什么。 他可是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来为大宋剔除可能存在的病厄啊…… 仁宗有范文正,朕有李凤梧。 雏凤者,身试毒,乃学范文正也! 只是,儿真的和庄文太子之薨有关联? 赵有些不愿意相信。 因为相信了,就表示,自己的大儿子是死在三儿子手上。 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至孝重情的父亲。 这是无法接受的事实。 然而张杓在青云书刊上那篇《庄文之殇,源是同根煎?》的文章中,说得很清晰,虽然太医最后断定庄文太子是庸医用药过量致死,但他已调查出些许眉目,庄文之薨,乃起于盐官镇之始! 第四百六十三章 袖里乾坤 直到看到这篇文章,赵才明白,李凤梧为何要将盐官镇的旧事重提。 23us.com 因为一切的根源,都可以在盐官镇那件事上看透。 赵也终于才明白,李凤梧为何要说他两次被刺之事。 因为这佐证了儿视人命如草芥。 从李凤梧被刺,到盐官镇金人细作谋刺庄文,再到庄文庸医致死,层层递进,一层一层的剥开了真相,赵几乎不用再去查证,就猜到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却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年的赵,用一种矛盾的眼神看着张杓,“张相公,你写下这篇文章,可有何依据,你可知晓,若是没有依据,仅凭这篇文章,朕就可以罢了你的官,将你流放!” 闻言,蒋芾吃惊。 汤思退苦笑。 赵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李凤梧却笑了。 赵恺也笑了。 若是没有依据,天骄之才的张杓,又怎么会冒险行事。 但是,究竟是什么事? 能让一位相公罢官被流放…… 张杓双手拢在袖口里,沉默了一阵,才弱弱的道:“有。” 赵的心沉了下去,并没有说话让张杓拿出来。 然而张杓却没有顾忌到官家的心理,缓缓抽出一只手来,拿出几张纸:“这是臣父张浚于隆兴元年,在建康所写,关于李凤梧遇刺一案的详情,其中有那张军弩的资料,有臣父张浚的亲笔画押和章印。” 又选出一张纸:“这是当初的虞侯张拭和几位袍泽写的现场情况,亦有画押。” 又选出一张纸:“这是虞侯张拭等人如今所在的地方,官家若是不信,大开宣召他们来临安佐证。” 这一下又是出人意料。 青云书刊那篇文章究竟什么内容,为何又扯到了建康李凤梧被刺的情况。 赵示意谢盛堂接过来,看了一阵后,沉默了。 竟然是真的。 这些纸张和资料,竟然真的是隆兴元年的产物,而且也确实是当时的枢密使张浚所写。 李凤梧啊李凤梧。 你真是处心积虑。 隆兴元年被刺,你就谋划到了今天。 难道在隆兴元年,你打算扶龙赵恺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今天的局面? 这谋略着实让人不得不服。 整整八年啊! 八年前,就为准备好了第一张牌。 赵看了一眼安静的李凤梧,很有点感慨……如此强大的大局观,谁能想到,他在围棋上的造诣却是一堆狗屎。 果然,人无完人。 但越是这样,李凤梧这个人才越鲜活而自己也能越放心。 若是李凤梧完美无缺,自己反而要猜忌。 适时有小太监进来,禀告说龙大渊和曾觌在外候命。 赵想了想,“让他们候着。” 不用宣这两人,就知道那张军弩肯定还在皇城司的罪证库里放着,恐怕真和隆兴元年出现在建康的那张弩箭是同一制式。 张杓并没有给官家反应和推诿的机会,从另一袖口里拿出几张纸,“官家请看。” 谢盛堂看了一眼赵。 赵看着张杓手中那几张纸,竟然有点惊恐。 很想让张杓收回去。 但显然不可能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若是这样做,今后传了出去,君王风度何在,又如何让大宋朝臣臣服,如何让大宋黎民敬仰? 无奈的示意谢盛堂接过来。 翻开这一叠纸。 第一张,是一位早就归隐的老翰林太医的医药单子。 这位翰林老太医赵有印象,是干道三年庄文太子病后,负责主治的翰林太医令的恩师,当然,这位翰林太医令最后被自己问斩了。 这位翰林老太医,当年致仕,就是从翰林太医令的位置上下去的。 绝对是名扬临安的圣手。 赵看了看医药单子,没有说话。 第二张,是这位翰林老太医关于这张医药单子的说明:对症而治,绝无过量之说! 触目惊心的大红画押和章印,如剑一般刺进了赵的心里。 第三张,是负责主治庄文太子那位翰林太医令的首席得意门生,如今的翰林良医,也是一张医药单子。 这张医药单子,和他师祖的单子差相仿佛。 第四张,是这位翰林良医关于医药单子的说明:对症而治,绝无过量之说。 依然是触目惊心的大红画押和章印。 第五张、第六张、第七张…… 整整二十张。 除了那位被问斩翰林太医令的恩师、师兄、师弟、三位弟子,还有四位当今大宋驰誉天下的名医,关于庄文太子之病开出的医药单子。 这四位名医并不在临安,分布在其他州府。 但皆是清名远扬的圣手。 皆是如出一辙,对医药单子的说明,也皆是对症而治,无过量之虞。 如果说,那位被问斩的翰林太医令的恩师、师兄弟和弟子有可能存在为他说话的可能,那么这四位圣手,断然没有这个动机和理由。 毕竟,这事关他们的名誉。 作为一位圣手,又都是迂腐读书人,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他们的名誉更重要。 赵的心越发下沉。 几乎不用再看其他的东西,仅从这些就可以判定,庄文太子之薨,显然并不是医官的用药过量,而是另有隐情,只是最后被判定成了用药过量。 至于如何操作,赵岂有想不到的道理。 然而张杓并没有就此罢休。 庄文之薨,自己败给了李凤梧,是自己心中难以释怀的伤痛,对这件事的调查,远远不止于此,又要从袖口里抽出几张纸来。 赵看见这一幕,脸色抽了抽。 然后直直的盯着张杓,却不说话。 张杓犹豫了一刹那,但还是不打算屈服。 就要抽出最后的几张纸。 赵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张杓,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张杓。 李凤梧叹了口气,正欲阻止。 张杓也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官家,摇了摇头。 终于没有再抽出最后的几张纸。 这便是给官家留了余地。 赵有些颓废,有些意兴阑珊,又有些悲痛,还有些狂怒……心中的情绪复杂得无以复加,愣愣的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第四百六十四章 天家历来无幸事 赵不说话,也没人敢说话。 23us.com 其余人是不明真相。 张杓是不想再给官家伤口上撒盐,毕竟官家是个父亲,那近乎哀求的眼神,着实让人狠不下心来。 李凤梧也知道,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 若是再进一步挖掘下去,谁都讨不了好。 见好就收。 当然,是自己见好,对于恭王赵而言,储君之位已经遥遥无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赵才疲惫的抬起头,“汤相公,蒋枢相,你等先退下罢。” 蒋芾早就看清楚了状况,显然李凤梧和张杓联手将了官家一军后,加上张杓最后拿出来的那些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 但是结果很明显:两人大获全胜。 身心愉快的行却礼,“臣告退。” 汤思退苦笑着,“官家,臣觉得……” 赵挥挥手,“退了罢。” 汤思退无奈,心沉到了低估,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李凤梧绝境反击,难道赵的储君就这么要黄了……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退出垂拱殿。 赵看着张杓,愣了许久,才道:“张相公,你可真是处心积虑了。” 张杓微微欠身,“臣已失职一次,但臣既为相,辅佐官家,不愿再失相职。” 失职一次,是指庄文太子之后。 毕竟他是庄文太子赵的首席谋臣,然而庄文却被人害死。 如今他是右相,辅佐官家,那就要为官家着想,当然不愿意官家立以为狼子野心的储君,这就是张杓作为大宋臣子的本分! 赵也明白张杓的这种心理,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也且先退下罢。” 张杓行却礼之前看了一眼李凤梧。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李凤梧微微点头,放心。 张杓离去后。 赵没有看李凤梧,而是起身,缓缓来到赵的面前。 赵莫名其妙,可是看着父皇那严峻而愤怒的神情,惊恐的有些说不出话来,“父皇……儿臣……儿臣做出了什么……您不要轻信谄臣……的离间之言啊” “啪!” 话没说话,赵忽然挥手,一巴掌扇在赵脸上。 赵一个趔趄,被赵拍到在地,捂着脸颊,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父皇,孩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赵扬天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狡辩的,庄文之薨,你心知肚明!” 顿了一下,“他可是你亲大哥的,一奶同胞的亲大哥啊!” 说话的赵,已然泪流满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赵倏然僵住,然后绝望起来,心里顿成一片空白…… 赵恺闻言,也是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赵,又看了看父皇,最后看着李凤梧,想求证什么…… 李凤梧微微点头。 赵恺眼睛顿时红了。 噔噔噔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争储而已,何至于要相害性命,我们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的…… 虽然赵恺成长很快,但毕竟是弑兄的事情。 一时间,赵恺也难以接受。 赵有些颓废,在谢盛堂的扶持下,踉踉跄跄的坐回去,无力的挥挥手,“下去吧,都下去吧。” 李凤梧看了一眼赵。 又看了一眼赵恺。 对官家行了却礼,准备离开。 却听见赵无力的道:“你先留一下,朕还有事问你。” 李凤梧无奈,只好留下。 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赵和赵恺两兄弟,还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仿佛都没有听到官家赵的话,最后还是谢盛堂咳嗽一声,来到门口,唤来禁军护卫,“将恭王殿下送回王府。” 赵被禁军护卫架了出去。 谢盛堂又来到赵恺身边,“庆郡王,请回府罢。” 赵恺的情绪,终究要好过赵一点,失神落魄的点了点头,又失神落魄的离开了垂拱殿。 好像赵失败了。 好像李凤梧帮自己胜利了。 但是为何,心中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 争储这么多年,自己不就一直在等着今天吗。 怎么高兴不起来。 想不到我堂堂赵室,标榜以文治国的赵室,竟然又发生了兄弟手足相残的局面。 何等的讽刺啊。 垂拱殿里,赵还在发呆,没有理睬被留下的李凤梧。 李凤梧也有些尴尬。 只好安静的等候着官家恢复常态。 再怎么是中兴之主的明君,赵毕竟是个重情至孝的人,又是人父,知晓大儿子是死在三儿子手上,也不短短的几分钟可以恢复的。 足足失神了半个时辰,赵的眼睛才渐渐恢复了神采。 只是,内心依然疼的难受。 冷冷的盯着李凤梧,“得逞了,现在你高兴了?” 李凤梧苦笑,“臣高兴得起来嘛,但凡有一点周转的余地,臣也不愿意如此行事,臣之苦心,还望官家明鉴。” 赵冷哼了一声,“是啊,你的苦心,你可是我赵朝内的范文正啊!” 这话无比讽刺。 李凤梧却无言以对。 毕竟自己让官家接受了这种儿子相残的人间惨剧。 这种事情,任何一个父亲,就算发生了,也宁愿选择不相信。 然而关于传承,天家来无幸事。 只不过自己给赵的东西,让他不得不相信。 从两次刺杀自己,到盐官镇,再到那些名医圣手的方子,虽然没有一件事能明确赵是始作俑者,但都是强力的佐证。 这种事情,确凿的证据反而不如这些佐证来得有杀伤力。 天子多疑。 这是代天子的通病。 赵也不例外。 所以李凤梧笃定,只要这些东西拿出来,赵肯定要往那方面去猜……而且,这本来就是湮没在史中的真相。 当然,就算自己出现在南宋,策划了今日之事。 这件事,依然要湮没在南宋这短短的史中。 赵不会让它大白于天下。 他知,我知,张杓知,赵知,赵恺知。 其余人,谁也不能知。 所以从一开始,自己就刻意在打造这个局面,青云书刊上张杓的文章,只有官家一个人看见,张杓拿出来的那些证据,也只有官家一个人看见。 所以从先前提出盐官镇事件之后,自己的对手不再是赵和汤思退。 而是赵。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天下,谁的天下? 争储,两个途径。 23us.com 一个是打败赵和他的谋臣汤思退、柳子承。 如今赵已成气候,要想彻底打败他们几无可能。 而另外一个途径,是打败赵。 打败了赵,这是根源,也就打败了赵和他的谋臣们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看着李凤梧无言以对,赵自嘲的笑了起来,“范文正啊……” 这样的范文正,着实如一把剑。 庆幸的是,这把剑自己还能掌控。 逐渐从兄弟相残的悲痛中走出来的赵,也渐渐恢复了帝王应有的心气和风度,神色略略平缓了些,却还有最重要的事情。 拿起那本青云书刊,还没开口,李凤梧就道:“官家不用担心,送递全国即将面世的青云书刊中,并无张相公的这篇文章,取而代之的是一篇上皇的赋。” 顿了一下,“就是官家您审核过的那篇。” 青云书刊的影响力确实巨大,这篇赋是李凤梧通过韩胄去求见吴太后拿到的。 上皇赵构听说青云书刊要刊登自己的作品,很是高兴。 整整策谋了三日,才整出这么一篇自认才情不输大宋雏凤的赋来。 当然,是自认。 赵当时也看过,确实没有问题。 闻言顿时愕然,指着李凤梧,“你……” 李凤梧立即行礼,“臣愿受罚!” 赵无语。 想不到这货连自己也敢骗,不过也略略宽心,看来他还是知道轻重,欺骗自己这一次,也是迫不得已,毕竟不能真的让张杓那篇文章被世人所见。 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 李凤梧苦笑,“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赵无语,“真想做那范文正?” 李凤梧正色,大义凛然,“吾辈读书人,谁不愿如文正公!”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赵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五官抽搐了一下。 你这个范文正公,可是在朕的心口狠狠刺了一剑,留下了个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伤疤,对朕够狠,对赵够狠,对你自己也够狠的。 除了赵恺。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储君之位已是非赵恺莫属。 心中还有个疑问,“你是如何和张杓化敌为友的?”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很久以前。” “很久是多久?” 李凤梧想了想,“在叔公张浚致仕离开临安的前一天夜里,臣去见了张相公,有过一番谈话。” 此张相公是张浚,还是张杓? …… …… 书房里,一灯如豆。 刚刚致仕的大宋枢相公,张浚坦然的坐在灯下主位,安静的看着两个自己最为看好的后生。 一个是侄女张约素的便宜儿子,如今被官家谬赞的大宋雏凤。 一个是自己儿子,年纪轻轻已是刑部侍郎的天骄之子张杓。 这两人似乎一直不怎么对付。 张浚当然知道缘由。 今日趁着致仕后将要离开临安,李凤梧前来送别,让这两个人面谈一下,没准能化干戈为玉帛,毕竟都是亲戚嘛。 可以竞争,这样才会进步。 但要友好。 张杓端坐,看着李凤梧,冷冷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何好谈的。” 丝毫没打算给父亲面子。 张浚只当没听见,起身,“我去看看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 李凤梧其实也并不是很想和张杓细谈。 不过好歹得给叔公一个面子。 想了想,“不知道叔公有没有告诉过你一句话。” 张杓依然很冷,“什么话。” 李凤梧深唿吸了一口气,“之前和叔公一起出大庆殿,与汤思退谈过一次,叔公说了这么一句话。”顿了一顿,“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讨来白衣,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 听见这话,张杓的眼里闪过一丝炽烈。 父亲,终究是那个家国天下的父亲。 面色柔和了些。 只是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是父亲的? 是赵的? 还是赵、赵或者赵恺的? 又或者是天下人的天下? 张杓心里却动了一下,难道就不能是我等天下读书人的天下? 也可以是我张杓的天下! 李凤梧继续道:“叔公之愿半成,敢问一句,汝愿承之,汝可承之,汝能承之?” 张杓愕然。 旋即哈哈一笑,“吾为其子,当承父志,有何不愿不可不能?” 李凤梧笑了。 笑得很是轻狂。 “我知道,你不服我,其实我又何尝服你,虽然你已是刑部侍郎,但我将来绝不止于你之成就。” 张杓哦了一声,“拭目以待。” 李凤梧忽然笑了,想起一事,“如此,你我不如打个赌?” 张杓愣了下,“如此儿戏?” 李凤梧摇头,“一点也不儿戏。” 张杓沉吟了一阵,“且说说。” 李凤梧便舔了舔舌头,很是刻薄的嘴唇说出了很是诱惑的话:“我知道,你要扶龙赵,而你也知道,我要扶龙赵恺。” 张杓迟疑了一下,点头。 李凤梧继续道:“那么我们便打一赌,我赌不出五年,你所看重的赵,就会在争储之中失败,当然,他也可能短暂成为储君,但他绝对不会登上帝位,最多五年的时间,就可水落石出。” 张杓思忖了许久,当然不信,“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凤梧笑了,“你别管我有什么依据,就问你敢不敢。” 张杓哈哈一笑,“笑话,我有何不敢!” 李凤梧乐了,“如此,若是我说的成为了事实,那便是你输了,赵失去争储资格后,你得辅助我扶龙于赵恺。” “若是你输了呢?” “我便辅助你扶龙赵,并且唯你马首是瞻。” 张杓沉默了。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毕竟他终究是自己堂姐的儿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现在和父亲的关系极为融洽,父亲已将他看做张族后生。 这样一来,自己和他之间的争斗,便会平和得多。 况且,怎么看赵的赢面都居大。 自己断然没有输给李凤梧的道理。 抚掌,“善!” 李凤梧面色骤然灿烂,轻轻说了一句,“且待那日。” 张杓正欲说话,却见父亲推门而入,笑道:“尔等赌约,为父为证,不论如何,为父都等着那一日。”说完又看着两个最喜爱的后生,轻声道:“且待那一日。” 对李凤梧道:“你挥袖青云江山。” 对张杓道:“你拢袖干坤定安。” 张杓和李凤梧两人,没来由的,心里升起一股豪情。 挥袖青云。 拢袖干坤。 第四百六十六章 逃不过历史轨迹的赵惇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听了李凤梧的话。 23us.com 赵忍不住叹了口气,“张杓就这么被你拉了过来?” 这也太简单了罢。 李凤梧苦笑,“其实一点也不简单,因为很可能是臣输给张杓,转而放弃庆郡王殿下,辅佐庄文太子,能胜张杓,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赵不说话了,若是没有儿,张杓还真不会输。 可惜没有如果。 只是心中有点好奇,“你是如何断定,庄文……”说到这里,心里忽然有些黯然。 庄文终究是薨了啊。 李凤梧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还是别说的好。 赵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好奇的那么一问。 君臣二人陷入沉默。 适时谢盛堂问了一句,“大官,龙大渊和曾觌两人还在外面候着。” 赵点点头,“让他二人退了罢。” 谢盛堂应喏,就要出去通知两人,却被官家喊住,“告诉他二人,将罪证库那把军弩销毁,从今之后,任何人谈及此事,杀无赦!” 谢盛堂打了个寒噤,领命出去了。 赵拿起桌子上那一叠纸和那本青云书刊,沉吟了许久,等谢盛堂回来后递给他,“烧了。” 谢盛堂奉命行事。 李凤梧默默的看着着这一切。 赵处置好后,对李凤梧道:“可还有遗漏?” 赵这是在毁灭证据。 但李凤梧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要帮助官家,轻声道:“没了,这个青云书刊,世间仅此一本,哦不,现在连一本都没了。” 顿了下,“至于张相公,官家自然有办法让他将这件事永远忘记的。” 赵点头,看向李凤梧,“你呢?” 李凤梧沉默了一阵,“臣已功成身退,今后,臣心中再无化身桐木的庆郡王,只有储君赵恺,臣之桐木,当是垂拱殿里的真命天子。” 赵认真的看着李凤梧,想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 李凤梧坦然无惧。 事实上这本来就是自己的打算。 赵不能成为储君,那么就只有赵恺。 而自己早就和赵恺说过,虽然辅佐他,但自己是官家的臣子,先有官家,再有他。 所以从今以后,自己和庆郡王赵恺,于公,是储君和朝臣,于私,算是朋友……的吧? 但绝对不再是皇子和谋臣的关系。 赵今日终于听到了一件勉强算得上是好消息的话,沉默了半晌,“这件事虽然尘埃落定,但朕必须让你明知道,天家不可欺。” 李凤梧苦笑,就知道会这样。 “臣愿领罚。” 赵冷哼了一声,“滚吧。” 李凤梧得嘞一声,行却礼,一步一步提出垂拱殿。 看着李凤梧远去的背影,赵叹了口气。 对销毁证据回来后的谢盛堂说道:“看啊,这就是朕的大宋雏凤,一个想做范文正的读书人,且化作一柄利剑,在朕的心里狠狠的刺了一剑。” 谢盛堂沉默了下,才道:“大官,剑伤人心,却斩病厄。” 赵点点头,“我又何尝不知。” 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真是大义凛然啊。 挥手,“宣翰林学士承旨,朕欲起草诏书!” 谢盛堂应喏。 …… …… 赵出了大内,汤思退早已不见踪影,显然这位相公知道大势已去,趁早回去策谋了……当然不再是策谋争储,而是为他自己的仕途做退路。 赵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王府的。 等他醒过神来,已经在书房里坐了好久。 王妃李凤娘推门进来。 身后,一个丫鬟捧着一个木盒。 看见失神落魄的恭王殿下,并没有多想,轻声道:“殿下,臣妾有一礼物送您。” 赵看见自己这位王妃,想起了很多。 却没心思告诉她今日垂拱殿发生的事情,讷讷的道:“什么礼物?” 李凤娘挥手。 丫鬟便将盒子捧到赵面前的书桌上放下,然后垂首退下。 赵没有什么心思,本能的伸手去打开盒子。 翻开盒子,入目。 豁然是一双洗得很是干净的手! 一双断手! 一双雪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手! 赵大惊,吓得倏然往后一退,面无血色,栽倒在地。 心胆俱裂,“这……这……这……这是什么!” 李凤娘很是满意,笑里藏刀,“殿下不是赞誉这双手天下无双,很是喜欢么,臣妾便将这双手剁了下来送给殿下,如此,殿下可以日夜欣赏,岂不美哉?” 赵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盯着那双手,仿佛看见了鲜血淋漓的影子。 怪叫一声,仰头倒下,晕了过去。 李凤娘却并不惊惶。 毕竟是大宋母老虎。 咳嗽了一声,李承祖走了进来,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晕倒的赵一般,轻声道:“王妃有什么吩咐。” 李凤娘宛若无事,“殿下晕倒了,将殿下扶到寝殿去,着人去请太医。” 至于这双手么,放在他寝殿中。 好教他知晓,就算你要成为储君了,这太子妃只能是我李凤娘。 这双手就是告诫。 办完这些事,李凤娘并没有陪在晕倒的赵床前,而是心情愉悦的来到前堂,准备吩咐下人,为即将到来的封储做准备。 只是却看见中书舍人柳子承气急败坏的来到,急声问道:“殿下呢?” 李凤娘愣了下,“殿下身体不适,在寝殿休憩。” 柳子承抚掌,“王妃还不知道吗,出大事了!” 李凤娘不解,“今日不是确定立储之事么,板上钉钉的事情,能出什么大事?” 柳子承苦笑,“从汤相公那里得知,李凤梧闯了垂拱殿,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殿下的储君可能要黄了!” 黄了? 李凤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急急忙忙回到赵的寝殿,却发现赵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床上,往着那个装了一双手的木盒,扯着嘴角神经质的笑。 李凤娘急声问道:“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缓缓转头,看着李凤娘,笑得很是诡异,“爱妃,没发生什么事啊,你送给孤的礼物真美,孤很喜欢,还有没有?” 李凤娘的心沉到了海底,赵这反应有点不正常啊…… 第四百六十七章 帷幕 一旁的柳子承走过去,翻开木盒,瞬间呆滞。 23us.com 这礼物很美? 赵这话怎么这么不正常? 一双断手会很美? 完了,赵受到巨大的打击,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看着乱成一团的恭王府,柳子承失神落魄的离开,心中是无比的失落,还有郁闷……就这样被李凤梧打败,而自己根本没和他对手过。 没有交手就被打败了? 这是让人最无法接受的失败。 心里空落至极。 李凤梧究竟是靠什么逆转了局势? 柳子承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件事:能在这种情况下端了恭王赵立储希望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庄文太子之薨。 想到这柳子承勐然心惊,李凤梧竟然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这怎么可能? 柳子承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就在柳子承离开赵府上不久,大内来的宣旨太监到了,是内侍左都知谢盛堂亲自前来。 听到旨意的李凤娘彻底懵逼。 …… …… 干道六年仲春,临安忽然下了一场大雪。 人心的大雪。 或者说,是出现了一场震惊整个大宋朝野的地震。 在确定立储的当日,却并没有确定储君。 反而之后,官家连下了几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恭王赵,无尊失德,行不据位,贬为恭安郡王,除去开府仪同三司一职,坐镇荆湖南路常德府,出任潭州知州,非旨意宣召不得入京。 第二道旨意,太中大夫、秘书监、开国子李凤梧,贬去一切官职待制。 第三道旨意,庆郡王赵恺,加封开府仪同三司。 第四道旨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右仆射张杓,贬去右相之职,除东府左散骑常侍。 第五道旨意,参知政事周必大,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右仆射。 五道旨意连下,整个朝野都轰动了。 恭王赵,在即将登上储君入主东宫的时候,忽然被贬,从王降到了郡王不说,还去掉了开府仪同三司一职,更是被贬到地方担任了一州知州。 而且还没有旨意不能进京! 完全没了立储的希望。 这俨然是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他的无尊失德,他的行不据位究竟有多严重? 竟然能一下子被打落到万丈深渊! 李凤梧又犯了什么事,官家的旨意中,根本没有说及他被贬的原因,就这么一下子去掉了所有职位待制,只剩下个阶官和开国子的爵位。 作为一个臣子,作为一个士大夫,作为一个天子宠臣,究竟要犯多大的事才会被官家如此重罚? 右相张杓也是,同样是没有理由的被罢相。 然后给安置了个左散骑常侍,这个职官和魏杞的太尉一般,基本上都是等同于闲置不用。 根本没有任何实权。 一个天子近臣,一个大宋右相,忽然间都被重罚。 这两人今日在垂拱殿里,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能让一代明君,一手打造出盛世的当今官家,连处罚理由都没一个,就如此大肆的贬官……除了文字狱,除了谋反,似乎再也找不出理由。 但是精明如李凤梧、如张杓。 一个大宋雏凤,一个天骄之子,会做出被人拿捏的文字狱事情来? 断然不可能。 至于谋反,更是毫无道理可言。 这两人都是文臣。 又不掌兵。 如何谋反? 那么,究竟是怎么贬官的? 除了李凤梧、张杓、赵、赵和赵恺,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朝野震惊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恭王赵被去了开府仪同三司一职,这边庆郡王赵恺虽然没有被加封为王,却转手就除开府仪同三司,这里面的门道意味深长啊。 其实也用不着意味深长。 赵被降为郡王,又去了开府仪同三司一职,更是被贬到地方担任一州知州,非旨意不得进京,这储君的人选,便只能是赵恺了。 除了几个当事人,没人知道真相。 然而当事人不会说。 于是,干道六年的这几封影响大宋未来的旨意,成了史上最为悬念的封赏和谪贬。 无数史学家想去探究其中的隐情都查找不到任何线索。 而赵,也成了史上最莫名其妙丢掉皇位的人任何史书,任何野史,都找不到一点关于此次事件的资料。 反正他就是这么丢掉了储君之位。 不提大内,垂拱殿里的赵,等来了上皇和吴太后,君臣父子二人,在垂拱殿里发生的争执,也不说汤思退听到旨意后在相公府邸失神落魄了半日。 青云街的魏府之中,魏杞知道消息后,来到东篱院,笑呵呵的对女儿魏蔚说道:“小蔚啊,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啊,你那未来相公被贬官了,起用遥遥无期。” 魏蔚只是羞涩的笑,说了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魏杞哈哈大笑,很是快意。 同样是青云街的张府,张杓面无表情的接过旨意后,并没有过多的神色,反而面有哀戚刚刚接到长兄张拭的家书,父亲张浚病重…… 父亲恐怕要看不到恢复江山的那一日了。 而自己,怕也是要丁忧三年。 发生了这种事,自己回去丁忧,官家绝然不会夺情。 张杓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惦记父亲,回到书房,开始写折子,准备请假回四川老家。 忠孝难两全,但终究是要见父亲最后一面。 枢相公蒋芾,听闻诸多旨意消息后,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望着西北方向,朗声大笑,“魏公,汝之望成矣,大宋雏凤已鸣,天骄之子终成,我大宋江山将迎来千秋盛世,您看见了吗?” 蒋芾笑得很是快意,旋即出门。 陈俊卿,你小子可在,我要找你,大醉三日不归! 梧桐公社,李凤梧接了旨意后,也有些悲戚。 不是悲戚自己被贬官,而是回到梧桐公社后杜仲卿给了自己一封从四川绵竹送来的信,一封叔公张浚亲手所书,行字徒有形迹而无神韵的信。 看字迹,叔公张浚执笔的手已然难以发力。 这意味着叔公张浚即将油尽灯枯。 这位大宋枢相公,这位仕途轨迹却是一生戎马的文臣,终于要走到生命的尽头,然而他却再也看不见官家打造出盛世之后的北伐了。 又想起了叔公那一句词: 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 讨来白衣,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 为臣者,当如张浚! 第四百六十八章 定储君,而居安思危 成王败寇,是史舞台上永恒的主题。 23us.com 然而这而一次,除了赵恺,所有人都是输家赵恺这货,竟然躺着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想来这段时间,他睡着了也会笑醒。 张杓是输家,因为他被罢相了。 李凤梧是输家,因为他被一捋到底,秘书监这个位置也没保住。 当然,太中大夫和开国子爵位还在。 而且官家还算不错,罢去了李凤梧的秘书监,并没有让秘书少监王补缺,继续让这个职官空着……在僧多粥少的大宋,空着这么一个肥缺,着实让人有些那啥…… 但李凤梧又算赢家,因为赵再也没有入主东宫的机会,而赵恺却即将迎来人生巅峰。 李凤梧回到听雪楼三楼。 看着叔公张浚的亲笔手书,感慨万千。 “吾不知汝等何计,然恭王将入东宫,汝与定夫无策乎……” “吾不知年岁几何,然盛世之下,憾不见王师北上。” “愿汝与定夫,使吾之瞑也,此善心知,望汝勉之……” 叔公的心愿,怕是难以实现了,至少王师北进,今年是不可能的,可看叔公这行书的笔力,显然油尽灯枯,熬不过这个春天了。 李凤梧叹了口气。 亲笔写了封信,唤来管家杜仲卿,“你亲自送到青云街张府,亲自交给张杓。” 叔公张浚病危,张杓又被罢相,于情于理他都会回一趟四川老家,叔公至少可以得知一件事,自己和张杓联手,搞倒了赵,扶龙了赵恺。 至少他能安心,自己这个侄孙在大宋,再无危险。 杜仲卿去了。 李凤梧开始思忖接下来的事情。 最先要考虑的赵,有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贬成了郡王,这个对于皇子而言,并不算很绝望的事情,毕竟赵恺这货都两次被贬为郡王,现在虽然还是郡王,但却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非旨意宣召不得入京,这个比较狠。 基本上告诉了全天下的臣子,恭安郡王赵,已经不可能再成为储君人选 但是,有个前提。 那就是赵恺还活着。 如果赵恺忽然暴毙,那么大宋的储君只能交到恭安郡王赵手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赵这一两年再生个皇子出来。 真正让李凤梧介意的是,赵被贬为恭安郡王后,坐镇金湖南路的常德府,出任潭州知州,这是个让人需要去揣摩的外放地。 荆湖南路宣抚使是李道,赵的老丈人。 官家赵如此安排的目的,很明显是在担心,所以将赵放到了荆湖南路。 赵担心的是,赵步了赵的后尘。 毕竟赵恺将要成为储君,为了保证唯一性,即将成为储君或者已经入主东宫的赵恺,完全有机会也有能力,让赵横死暴毙。 虽然赵做的事情让赵伤心,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因此将赵放到荆湖南路去,有李道保护的话,就算是太子赵恺,也拿他没办法。 李凤梧并不担心这一点。 赵恺的心里,终究还是有着仁厚的一面。 如今太子之位无虞,应该不会去取赵的性命……况且有李道一家坐镇荆湖南路,赵恺也没有那个能力能取得了赵的性命。 李凤梧担心另外一件事。 荆湖南路位处大宋版图的中心地带,南临广南东路,东邻江南西路,北边是京西南路。 虽然不如淮南东路的战略地位,但淮南东路的战略地位,是针对于退守和进攻金国而言,如果但刨去大金的版图,仅从国内的版图看,荆湖南路的战略位置重要性又要比淮南东路更为重要。 尤其是京西南路那边的光化军,还是李道亲家林宗棠的节度使。 而广南东路、江南西路本来就没什么兵力。 如果赵一不做二不休,兴兵造反的话,以光化军和襄阳的兵力扼守住川陕咽喉,阻断四川那边的兵力回援,再以荆湖南路的兵力,配合李睿调教出来的天逐军,将可以碾压江南西路,进入一望无际的淮南平原,只需要几日功夫,兵锋就能在长江三角洲上直指临安。 官家难道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转念一想。 以官家至孝重情的性格,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赵会造反。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再恶,赵也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猜度他。 但是作为臣子,尤其是自己,却不能不防这个问题:明朝永乐大帝朱棣的成功,史上可是记载得很清楚。 如果赵造反,兵锋漫过临安,官家和上皇大概不会有事。 但赵恺必然要死。 而赵登基为帝的话,自己能有好下场? 死都是简单的事情。 恐怕到时候自己的妻妾和女儿,甚至妹妹李长生,都可能成为他人的禁脔。 这是自己不可承受之重。 想到这些之后,李凤梧坐不住了。 虽然恭安郡王赵还没有前往荆湖南路,虽然赵现在根本看不出异常,但自己必须未雨绸缪,确保不会出现这种万一的情况。 立即亲自磨墨,然后写了四封信。 再找来李巨鹿,让他找张三,将这四封信隐蔽而绝对安全的送出临安。 如今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在立储之上,倒是没人注意到梧桐公社。 这四封信,一封送往四川利州路,收信人是都钤辖卢震,卢震如今的品秩相当于一军之副都统制,也算是手握兵权的中高级军官。 一封是送往安丰军,收信人是武功大夫、安丰军节度使,权兼淮南东路招讨使的辛弃疾。 这货文武并封,安丰军更是驻扎重兵。 绝对是个不可轻视的人物。 第三封信送往淮南东路,收信人是老师,淮南东路宣抚使陆游。 第四封信是也是送往安丰军,收信人是安丰军制置使李凤梧不确定辛弃疾是否会听从自己的意思,更不确定宗平会不会。 但是确定这两人绝对不会出卖自己。 所以同时给这两人去信,说了自己的担忧,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按照自己心中的意思去安排布置,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第四百六十九章 拈一朵花香,微笑两两望 处理了这件事后,李凤梧又开始思忖另外一件事。 23us.com 如今赵被贬,赵恺距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但自己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为他做:得给他洗白上岸,如此才能名正言顺的入主东宫。 先前被贬,是因为汤思退和柳子承说赵恺勾结地方封疆大吏。 这件事如果不洗白,赵恺的入主东宫就还会有波折……如果赵恺不能爽脆利落的入主东宫,那么赵就还有那么一线微弱希望。 所以李凤梧必须去将这件事了断了。 好在早就预备着今日,只需要出牌就能让赵恺洗白上岸。 …… …… 但凡人都有个通病。 比如,只看见了贼吃肉,没有看见贼挨打。 看得见光鲜亮丽的衣锦还乡,看不见风餐雨宿的艰难打拼。 用在今时,临安朝野只看见了成功者的鲜花,没有看见失败者的哭泣。 恭安郡王府上,赵虽然恢复了正常,但只有王妃李凤娘知道,赵有些不对劲了,现在的恭安郡王殿下,有些惧怕女人。 尤其是手好看的女人。 这也便罢了,大概是被自己吓出来的后遗症。 但赵现在总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 夜里睡觉,也总是莫名其妙的大吼大叫,你去唤醒他后,他反而一脸茫然的反问我干什么了。 这种事情却不敢告诉外人。 如今谁都知道,赵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没了入主东宫的可能。 如果再告诉大家,恭安郡王可能是神经质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 李凤娘不怕一般人看笑话。 甚至也没想过以此打亲情牌让赵留在临安。 她是害怕那张刻薄得很讨厌的嘴笑话自己,那个很是讨厌却又总是不经意间闯进自己梦里然后放浪一番的男人笑话自己。 宁愿死,也不要看见他笑话自己。 明日便要和赵一起离开临安,前往父亲李道的辖境荆湖南路。 吃过晚膳后,李凤娘早早的安置了赵,等他喝了汤药后睡下,李凤娘唤来李承祖,悄然出了恭安郡王府。 没有宵禁的夜色下的临安,很是繁华。 但没有人知道,那个披着披风戴着纱巾的身后跟着个高大个护卫的少妇小娘子,就是当今恭安郡王的嫡妃。 一路走过北瓦子,越过众安桥,来到梧桐公社外面。 远远的看见高楼听雪楼。 李凤娘和李承祖来到听雪楼后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并不属于梧桐公社,很是偏僻,这个时候也没有人经过。 李承祖有些纠结,“王妃,要不还是回了吧?” 李凤娘冷哼了一声。 李承祖不说话了,心里叹道,这是何必呢……你和他之间,就非得见一面么,或者说,你就这么想再看他一眼么。 李承祖成为李凤娘的心腹后,已然猜到了一些事。 在李承祖的助力下,李凤娘来到了听雪楼畔副楼的二层楼顶上,轻轻并膝,长裙迤逦拖在琉璃瓦面上,恰好可以看见听雪楼三楼的情况。 三楼书房的窗户开着。 有两个年轻人相对而坐,品茶叙事。 李凤娘苦笑,原来他也和李凤梧有勾搭,韩胄啊,还真是为难了你小子。 和李凤梧对坐的,正是当今兵部侍郎韩锵。 李凤娘呆呆的看着那个嘴唇很刻薄的人儿。 想起了很多。 夜风拂过楼面,吹起了李凤娘一头秀发,青色长裙在夜风中飞舞,一如一朵盛世绽放后即将凋零的青莲。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忧伤,泛散开来。 天边升起了一弯弦月。 繁星点缀的星空里,不时有流星划过天际,一切都如此美好。 听雪院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女子声。 却更增添了凄凉。 李凤娘微微侧首看去,发现一女子如自己一般,梳了少妇髻,坐在院子里撑着下颔望着星空,和房子里传来的热闹的叽叽喳喳的女眷声格格不入。 一头长发,如瀑流一般噼落在地。 那么美,那么美…… 她就是文浅墨啊。 果然呢,是个很美很美的女子,美得让人心醉。 李凤娘幽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好。 原来平淡的生活这么幸福。 真不好。 原来自己很讨厌这个很美的女子。 因为看见她,自己心里很酸,酸的让人难以忍受,很想就这么跳下去,如剁掉影子的手那般,将这个很美的女子的那一头瀑流的黑色秀发剪掉。 是的,我讨厌你这一头秀发。 李凤娘不想再看她。 回过首,却发现书房里的两个人正在行礼,之后韩锵开门,离开了听雪楼。 李凤梧来到窗户畔,望向院子里,看着那个正在看星空的人儿。 那张刻薄的嘴唇抿了起来。 然后…… 笑了。 笑得那么温柔,那么深情,那么温暖,又那么的满足…… 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李凤娘有些痴怨。 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咧了咧嘴,也忍不住笑了。 笑得那么心酸,那么忧伤,那么凄凉,又那么的不甘…… 我在这里看你,你在那里看她。 院子里的文浅墨,对离开的韩锵和韩胄行礼后,偶然扭头,看见了听雪楼副楼上端坐的那个青色裙衣飞舞的人儿。 吃了一惊。 待仔细看清楚,看见那复杂的笑容,便愣了一下,顺着目光,看见她正在痴痴的望着听雪楼的自家官人,越发不解了。 她是谁? 虽然只知道她在笑,看不清容颜,但应该是个很美很美的人儿。 她为什么要在那里,用那种神情看着自家官人? 文浅墨忽然觉得忧伤凄凉。 不是自己忧伤凄凉,而是感觉到屋顶上那个人儿笑容里的忧伤凄凉。 为什么…… 文浅墨没有作声。 你在屋顶看他,而我却在院里看你。 只是安静的看着她,心里有很多疑问。 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可怜的人儿。 李凤娘并不知道文浅墨发现了自己,只是痴怨的看着李凤梧。 李凤梧也并不知道李凤娘在看自己,只是幸福的看着以为在看星空的文浅墨。 临安夜色里,李凤娘忘了人间,忘了岁月…… 盛世繁华下,人生却多无奈。 没有谁对谁错。 第四百七十章 赵汝愚之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 23us.com 李凤梧回到了书房坐下,耶律弥勒走进房里,为他磨墨。 李凤娘心里叹了口气,转身,顺着瓦面飞檐,在李承祖的助力下,离开了听雪楼副楼的楼顶,回到了恭安郡王府。 恭安郡王赵依然在熟睡。 李凤娘愣愣的坐在梳妆台前,许久许久。 忽然间泪流满面。 有些故事,讲不完那就算了罢,有些心情在岁月中早已经不辨真假,如今只剩下荒草丛生的心里,再也没有了少女时代的鲜花。 好在我曾经拥有过那些青春梦里花。 听雪院里,直到屋顶上那个奇怪的人儿消失,文浅墨也没有作声。 只是默默的看着那里。 仿佛那个奇怪的女人还在那里。 不知道为何,文浅墨觉得,一定是自家官人做了对不起的她的事情,结果却是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痛苦,但是她是谁呢? 直到此刻,一直在案中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李巨鹿才走到文浅墨的身边。 轻轻的道:“想知道她是谁吗?” 黑塔一般的李巨鹿,也有细腻的一面。 他早就发现了李凤娘和李承祖,却一直没有惊动。 只是在暗中提防。 毕竟李凤娘太反常了,不像是要对小官人不利的样子。 文浅墨犹豫了下,“你认识?” 李巨鹿苦笑,“她啊,她叫李凤娘,和小官人的名字一字之差。”顿了下,依然很轻的说道:“或许你知道这个名字,或许你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她另外的身份,恭安郡王嫡妃,定国夫人,一个原本是要成为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的女人。” 文浅墨愕然。 疑惑的看着李巨鹿。 李巨鹿两手一摊,“别看我,我知道的事情确实多,但没有小官人的话,我都不能说。” 文浅墨沉默了,没有追问。 官人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 …… 李凤梧没想到,恭安郡王赵还没离京,兵部侍郎韩锵竟然来主动拜访自己。 当然,引路人是韩胄。 而且谈的事情竟然和自己想的如出一辙。 韩锵也在担心恭安郡王赵去到荆湖南路后会兴兵造反。 不得不说,这位兵部侍郎不是个池中物,竟然也能看到这一点,于是和他推诚置腹的谈了一番,却发现两人对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办法。 恭安郡王已经被贬,总不能再上奏官家,把恭安郡王贬到其他地方去吧。 这样一来,官家反而会怀疑自己的用心。 今后赵出了任何事,上奏的人都脱不了嫌疑。 所以这件事,只能被动的准备。 好在韩胄是兵部侍郎,手上有一些权柄,两人细谈之后,有了一些比较概括的防范措施聊胜于无,如果到时候赵真的在李道和林宗棠支持下造反,这些措施基本上没什么鸟用。 毕竟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基本上没有什么兵力。 毕竟光化军可以扼守襄阳等地的要害,阻止四川那边的兵力勤王。 两人都只能暗暗祈祷,赵不会这般破罐子破摔。 只是李凤梧没有告诉韩锵的是,自己并不担心恭王赵,这个神经质怕是没这个胆气,自己担心的是大宋母老虎李凤娘。 女人一旦疯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若是李凤娘怂恿赵,在说服了李道和林宗棠,再有李睿执掌的天逐军,造反真有可能如果能够快速碾压江南西路的防御进入江南东路拿下临安。 那样的话,赵必然登基为帝。 而李凤梧,也将成为黑暗中真正的皇帝。 李凤娘,一个有着吕武风采的女子,这个大宋母老虎,绝对是个可怕的女人。 而那一天的李家,将是和赵共治天下的大宋第一世家。 这就是个很强大的理由,只要李凤娘提出,李道很可能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只是这一切,都只能是猜想。 而且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官家。 所以李凤梧干脆不再去多想。 先筹谋将赵恺洗白上岸的事情这个关键还是在赵汝愚身上。 自从赵被贬,赵汝愚虽然还躲在临安赵的房产里,但已是惶惶不可终日。 背叛了赵恺的赵汝愚明白,如今赵恺将为储君,自己怎样都不可能有好下场,可他偏生没有任何办法,赵汝愚不是柳子承。 赵虽然被贬,但柳子承毕竟是中书舍人,更是成为了士大夫。 就算赵成为储君,一时半刻也拿柳子承没办法。 但他赵汝愚,虽然是干道三年的状元,也在中枢任职,但并不是士大夫,背叛了赵恺,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赵汝愚是彻底懵逼。 而一直盯着赵汝愚的李凤梧也知道,赵汝愚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 赵要离开临安,自顾不暇,那顾得上他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所以李凤梧开始筹谋。 等耶律弥勒磨好墨,李凤梧拿起一张宣纸,围绕着赵汝愚和赵恺,作了一张关系图,然后一步一步勾勒,最终确定了计划。 要让赵恺洗白上岸,赵汝愚就必须死。 但是怎么死是个学问。 学问的东西李凤梧从来不担心,很快有了计较,让耶律弥勒去将李巨鹿唤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了后,却见李巨鹿并没有离开。 诧异的问道:“怎么了,不忍心下手?” 李巨鹿摇头,瓮声瓮气的道:“不是,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李巨鹿犹豫了下,还是说了。 李凤梧愣住了,“她来了?还被浅墨发现了,而她又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李巨鹿苦笑,“可不是。” 李凤梧陷入沉默。 按照自己得到的消息,赵明日就要离京,今夜李凤娘却来偷偷的看了自己一眼,她想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李凤梧忽然想起了赵到玉皇山代天子行事籍田祈年礼的时候,自己和李凤娘在苏堤西湖上面的那番话。 忍不住扪心自问,难道她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因恨生爱? 然而自己和她,终究只能有缘无分。 谁叫她是大宋皇子的嫡妃,而自己是大宋的臣子呢。 人生就是这么讽刺。 忍不住苦笑,这就是个忧伤的事情了。 男人和女人,得不到的才是最为美好的…… 所以,李凤梧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嗯,这真的很美好。 第四百七十一章 男人的究极梦想——双胞胎 又忙了一两日。 23us.com 李老三、叶绘、周月娥、张约素四人,带着老管家李海李伯来到了临安。 或是出于感恩,李巨鹿的父母也来到了临安……当然,也是为了看孙儿,徐眉娇给李巨鹿生了个大黑炭胖小子。 梧桐公社便热闹了起来。 有了叶绘、周月娥和张约素来操劳,李凤梧和魏蔚、耶律观音的婚事准备得便更加完善。 当朝同知枢密院事、太尉、特进,还可能是下一任枢相公魏杞的宝贝闺女大婚,自然马虎不得,事实上不仅李凤梧没有马虎,魏府那边也是热闹的紧。 连官家都被惊动了。 毕竟是他的重臣魏杞嫁女,咱们的中兴之主也关心了下。 并且言道,大婚之日一定亲自到场。 李凤梧将琐事一并交给父母。 婚宴的事情,交给了从建康赶来的郑合一品香辣会馆在临安开了分会馆后,郑合继续回到建康坐镇,又跑了静江府、绍兴府得一些大城市。 如今的一品香辣会馆,在全国共有五家会馆。 奠定了川菜的基调。 而且在李凤梧的授意下,总会馆从建康搬到了成都府这个其实很简单,就是搬一个招牌的事情而已。 和李凤梧预料的一般,成都府的一品香辣会馆开业之后,生意火爆得远超建康临安。 临安物资丰厚,这一次的婚宴,李凤梧咨询了魏杞,定下了规格魏杞专程打探了官家的态度,说可以按照郡主的规格来。 然后在大婚前,官家又给魏蔚升了诰命。 然后……李凤梧依然是个待制的人,这就使得李凤梧的身份地位很尴尬。 因为他现在如果不算阶官,他的爵位算下来,竟然比魏蔚还低。 好在他知晓,这都是一时的。 虽然耶律观音身份特殊,但在魏蔚要求下,不能委屈了妹妹,而且魏杞也挺喜欢耶律观音,最后还是提前将耶律观音接到了魏府。 让两姐妹一同出嫁和文家双姝一般,都是按照正妻的规格出嫁魏府,不会让耶律观音感到委屈,对此李凤梧喜闻乐见。 于是乎,震动临安的大婚如期举行。 李凤梧待制,按说被官家如此重罚之下,朝臣大概会忌讳一些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是,前来参加婚礼的人极多几乎倾尽了临安大半个朝堂。 大家不傻。 李凤梧虽然待制,不过他辅助的赵恺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储君,作为赵恺入主东宫的最大功臣,又是官家青睐的大宋雏凤,谁都知道,李凤梧的待制只是一时的。 也许要不了多久,李凤梧就会重新启用。 而且很可能是直接进入中枢,不再走秘书监……对此李凤梧有点舍不得,还真有点喜欢秘书监这个油水衙门。 好在秘书少监王完全算是自己的心腹。 大婚之日。 李凤梧骑着高头大马,一行人吹吹打打,按照礼制来到青云街,走入魏府,迎走了魏蔚和耶律观音,回到梧桐公社,举行婚礼。 比之当初建康的婚礼,又要豪华规模了许多。 而且官家也到场。 虽然对李凤梧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终究还是简单发言勉励了一番。 其后大宴宾客。 这一次梧桐公社的来宾,身份可不比得在建康那般,仅一个陆游能撑起台面。 大宋右相周必大来了。 庆郡王、开府仪同三司赵恺来了。 左散骑常侍张杓,请假回了老家,但也着人送来了厚礼。 吏部尚书史浩带着长子史弥大来了。 礼部尚书洪遵三兄弟也到场。 户部尚书王佐知道自己得罪了李凤梧,如今自顾不暇,倒是没来。 反倒是刑部尚书江君烈,这个多次和李凤梧作对的人,着实是个墙头草,竟然不顾杂言杂语,带着厚礼来了。 李凤梧也不好给他脸色。 兵部尚书汤硕自然不会来,但是兵部侍郎韩锵带着他弟弟韩胄来了。 枢相公蒋芾也来喝喜酒了而且绝对是主力,中午就直接把李凤梧灌醉,顺便还把前相公,帝师史浩也灌得七晕八素。 皇城司两位大佬龙大渊和曾觌,这两人不笨,虽然李凤梧弹劾过自己,但两人断然不会对如今的李凤梧睚眦必报,也带着厚礼来了。 赵珲和赵作仁也到场。 六寺三监的头面人物,几乎到齐。 临安朝臣大半聚梧桐。 而这些人,几乎都是见过魏蔚的知道魏蔚的美,如今竟然还是双胞胎。 就算是蒋芾这种老人,对李凤梧也是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这才是男人的究极梦想啊。 双胞胎就不说了,还是如此美丽妖娆有着异域风情的双胞胎,数风流,李凤梧堪称是大宋第一人了,恐怕就是官家也比不过。 文浅墨之美,可说艳冠大宋。 唯一能媲美的也就如今的恭安郡王的嫡妃李凤娘。 这也便罢了。 如今又多了个美得不要不要的双胞胎,是个男人都要羡慕嫉妒。 江君烈甚至在和太常卿徐渭聊天的时候,开了句玩笑,李凤梧这家伙莫非是带钩的,能让这么多美女毫无怨言的嫁给他。 这话就有点下里巴人了,不过大婚之日,这种话无伤大雅。 不仅一旁的魏杞听着也只是一笑了之。 徐渭当然也只是笑笑。 却很是赞同的点头,李凤梧那货带没带钩,只有他那些女人知道。 晚上,闹起了洞房这一次不像建康的大婚,在魏廷晖、史弥大,以及如今调入工部的杨迈,和回临安办事的周纶等人吵闹下,洞房闹得不亦乐乎。 当然没有恶习俗,毕竟都是读书人。 所以闹洞房,也都是些读书人合适对对子的风流雅事。 闹完洞房,自然是李凤梧期待已久的事情在自己授意下,婚房只布置了一间,听雪搂三楼上那间只属于自己的卧室。 送走闹洞房的人,文淑臻带着一众女眷离开。 留下小官人享受人生最为幸福的一件事。 龙凤呈祥,烛影摇红。 喜庆的婚房里,一样的婚服,一样的头饰,一样的红盖头。 一样的美人儿。 一样的姿势。 闹过洞房后,送走宾客,两姐妹便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旁,心中激动、幸福又忐忑的等着那个人儿来揭开红盖头。 第四百七十二章 欢喜洞房,寂寞离殇。 李凤梧微醺。 23us.com 大家都知道今夜是他的好事,是以晚上的酒席,倒是没人灌酒。 轻轻走到桌子前。 却不急于去揭红盖头,轻轻的坐下。 安静了一会儿,才轻轻伸手,揭开了靠近自己那个新娘的红盖头……凤冠霞帔,烛影摇红映衬下的姑娘,满面分红,臻首羞红低垂。 李凤梧笑眯眯的道:“小蔚?观音?” 她却只是浅浅一笑。 并不说话。 李凤梧也笑了笑,伸手将另外一个新娘的红盖头揭开。 又问道:“小蔚,观音?” 她也只是浅浅一笑。 并不说话。 李凤梧苦笑,“都不说啊……来来来,那我们先喝了交杯酒,接下来为夫自然有办法分辨你俩。” 虽然是双胞胎,但毕竟一个在大宋长大,一个在西辽张大,行为上总会有些差异。 两新娘互视一眼,都笑了。 含羞的和李凤梧喝了交杯酒。 李凤梧放下酒杯,“夜了,咱们睡了吧。” 赶紧成就好事! 这可是男人梦寐以求的终极理想,一夜双飞双胞胎……这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事情,而且这么美的双胞胎,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不知道是魏杞还是耶律观音的新娘摇头,“官人你且说出,咱俩谁是谁,否则么……” 言下之意,你要是分辨不出来,今晚别想床笫寻欢了。 李凤梧顿时懵逼。 不过这种闺房乐趣,还是享受的紧。 哈哈大笑,起身过去,将说话的女子揽在怀里,又将另外那个始终没说话的喜娘拉起来,揽入怀中,闻着沁人心脾的女子肉香味,很是享受的道:“这也想难倒为夫?” 旋即低头在其中一位娘子耳畔轻声道:“等以后局势稳定了,为夫带你回西辽去探亲。” 耶律观音大睁住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自己和姐姐完全一模一样,就是姐姐的父亲母亲也分辨不来,官人是如何一眼看出来的? 李凤梧哈哈一笑。 一双手左右开弓,不老实的在两个新娘身上揩油了。 当然不会告诉耶律观音,我还是分辨不出来,就是随便逮住一个乱试的…… 魏蔚有点忸怩,讷讷的道:“今夜……” 李凤梧笑眯眯的揽着她的小蛮腰,在脖子上狠狠亲了一口,“只有一间洞房哦,小蔚别害羞,你们都是姐妹嘛,而且也是夫的娘子,为夫今夜就豁出去了,一定把两位娘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两女顿时羞了个臊。 不由自主的被李凤梧拉着走到了床边。 登床…… 之后的事情水到渠成,不过对于李凤梧和魏蔚、耶律观音而言,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地方毕竟李凤梧只有一个人。 一阵手忙脚乱后,两姐妹成了个剥了皮的葡萄。 李凤梧倒是有两双手,可有些事不能同时进行啊好在曾经看过许多类似的爱情动作电影,很快摸到了门路。 于是征战。 于是杀了个天昏地暗。 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 …… 万家灯火下,有人惬意人生,亦有人寂寞离索。 听雪楼一片春光里,临安郊区的一座庄园里,赵汝愚孤单的坐在书房里,看着摇曳的烛影,怔怔发呆……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原本,自己扶龙于赵恺,力斗赵和赵。 原本,有着李凤梧和自己扶持的赵恺,胜算并不低。 尤其是庄文太子薨后。 然而不知道为何,自庄文薨后,赵恺反而处处被赵压制,最后更是渐渐的走到了边缘,这也便罢了,大不了自己扶龙失败。 只是没曾想到,柳子承的口才着实惊艳,自己竟然被他说动。 而且当时也确实看赵恺没多少希望,自己才绝然反水,为赵做了那件事。 人算不如天算。 谁能想到,原本就要立储入主东宫的赵,竟然会在最后关头被李凤梧打败,如今恭王赵被贬为恭安郡王,赵恺反而是将要入主东宫的人。 而自己,却被赵遗忘在这处庄园里。 仕途,前程都没了。 背叛过赵恺,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完了。 赵汝愚愣愣的看着烛火。 先前临安城那边,烟花漫天,应该是李凤梧和魏蔚的大婚罢…… 想起李凤梧,赵汝愚就止不住的恨。 为什么,你不过是个区区探花,当年在青云书社我就不服气,然后我考上了一甲状元,为什么就算是这样,赵恺看重于你却远远超过自己。 你能做的,我赵汝愚也能做到! 赵汝愚重重的拍在了书桌上,“李凤梧,我赵汝愚究竟哪点不如你?” “你哪点比他好?” 黑暗里倏然传来声音,若是一般人,大概会吓了一大跳,但赵汝愚没有。 听着这熟悉声音,缓缓回头,“终于还是来了啊。” 李巨鹿站在黑暗里,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曾经春风得意如今落魄的人,可怜的道:“是的,该来的始终要来。” 赵汝愚苦笑,很是寂寞的苦笑。 旋即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才道:“打算怎么杀我?” 李巨鹿沉默了一下,“你想怎么死?” 赵汝愚哈哈一笑,“怎么死都行。” 李巨鹿点头,“但是有人吩咐我,要给你留点尊严。” 赵汝愚愣了下,旋即有些凄凉,“因为都是读书人么?” “是的。”李巨鹿瓮声翁气的回道。 赵汝愚点点头,“这只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我的死,是死于自己之手,而不是见了血腥的刺杀,如此,赵恺才能洗清之前的过失罢。” 毕竟是赵汝愚,虽然现在还比不上李凤梧、柳子承和张杓,但只要给他时间,还是个大有作为的人。 很快想到了李凤梧的目的。 李巨鹿没有隐瞒,点头。 赵汝愚长长的深唿吸了一口气,“有酒?” 李巨鹿变戏法一般,手上出现一瓶酒,来到赵汝愚身边,“好酒,今夜的喜酒。” 赵汝愚正欲接过去,李巨鹿退了一步,看了看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确,你死之前得留下点什么。 这是换你一个尊严死法的条件。 赵汝愚哈哈大笑。 没有犹豫将死之人,那还计较那些。 很快,宣纸上写了一些东西。 赵汝愚接过李巨鹿手上的酒,一阵勐灌,旋即放浪的道:“果然好酒!” 李巨鹿默然无语。 看着赵汝愚痛苦的倒下,七窍流血,在最后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这位前科状元狠狠的道:“狗|日的李凤梧!” 一口鲜血喷出,闭眼,一代状元就此魂归故乡。 李巨鹿叹了口气。 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书房里,烛影摇红,却寂寞而孤单。 沾了鲜血的宣纸上,最后一排那些字,在烛影和血迹中,如此清晰:大丈夫当留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然子直憾而未达,悲兮叹兮。 那个曾在史上说过,大丈夫当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的赵汝愚。 寂寞的死在干道六年。 依然睁着不甘双眼。 如此寂寞…… 第四百七十三章 赵镰的镰,魏廷晖的晖 听雪楼春光灿烂,李凤梧有点醉生梦死。 23us.com 随着这些年在几个女人的肚皮上折腾够,已经没了当年一夜五次三次的雄风,大抵就是上床一次起床一次。 但是今夜…… 一者为了今夜的洞房,禁欲了近半个月。 一者,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完美身材,着实让人有种无法压制的欲|望,况且一个男人要满足两个女人,不拼怎么行? 李凤梧是费劲心血费尽体力……至于具体状况如何,从第二天李家小官人下楼需要扶墙可知一二,从第二天魏蔚两姐妹起不了床可知一二。 这种情况下,李巨鹿当然没办法向小官人汇报情况。 李凤梧也不担心。 李巨鹿办事,自己放心。 大朝会后一个时辰左右,书房里处理折子的赵,听到太监禀报,“官家,临安赵知府紧急求见。” 赵愣了下,临安发生了什么事么? “宣。” 片刻后赵荆匆匆走进来,“官家,出了点事。” 赵嗯了声,“怎么了?” “赵汝愚死了。” 赵的手勐然僵住,“赵汝愚死了?怎么死的?” 赵荆脸色很是奇怪,“自杀。” 顿了一顿,“应该说是畏罪自杀。” 赵莫名其妙,“畏罪自杀?” 赵荆拿出那张染了血的宣纸,递给谢盛堂,谢盛堂检查了一番,这才递给大官。 赵看了后沉默了一阵,旋即叹了口气,“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赵汝愚是心怀大志的人,却这么死了,可惜了啊。” 按照赵汝愚最后遗留的字,似乎是在暗示,当初恺儿勾结地方封疆大吏,是他被人蒙蔽心智,怂恿赵恺……或者可以理解为,赵恺并没有同意,是他擅做主张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的赵,大抵是会相信的。 不过如今他有点怀疑,问了问赵荆,“查过了?” 赵荆点头,“临安府的捕头和六扇门那边都去细查了,赵汝愚没有反抗被迫的痕迹,而且那处庄园的奴仆也交代,前几日赵汝愚确实吩咐人去药铺买了些什么,临安捕头去药铺调查了,买的东西确实就是酒里的毒药。” 赵苦笑,心中暗道,赵汝愚既有这种大志,他会自杀? 终究是不完全相信的。 不过如果不是自杀,那家伙办事倒真是水泄不通,完美得让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旋即勐然悚然。 这货现在有点嚣张了啊……再这么下去,柳子承也难逃一死。 不行,必须得保住柳子承。 赵不是不知道柳子承的立场,但是如今赵恺入主东宫已成定居,李凤梧现在虽然待制,但他的东山再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关键是这货现在隐然和张杓化敌为友了。 自己必须培养几个人来制衡这货和张杓……否则天骄之子和大宋雏凤联手,别说汤思退斗不过,恐怕就是未来储君赵恺,也要被这两人拿捏在手心里。 说不准赵恺还乐意的很。 然而作为大宋当今的官家,赵是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的。 沉默了一阵,有了定夺。 赵汝愚的自杀,是没办法调查了,毕竟李凤梧志在必得,需要用这件事来给恺儿洗白而这种事情,赵也能接受。 毕竟是自己的接班人,当然得有清白的名声。 但是不调查赵汝愚之死,并不代表不能给李凤梧一点警钟。 所以,是时候让他知道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了。 赵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知道等李凤梧知道真相后,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 …… 吃过午饭不久,李凤梧在听雪院里,看着几个女人和谐的在一起叽叽喳喳,李梦华、李长生和铁木真在一起天真无邪。 李凤梧很有点幸福。 人生不就是追求的这些东西么。 更让人高兴的是,继大娘子文淑臻之后,耶律弥勒也怀了身孕这一点李凤梧心知肚明,每一次房事,耶律弥勒是最配合自己的,而且最后巅峰几十次冲刺,耶律弥勒都强迫式的要求最容易怀孕的姿势。 而承房事最多的文浅墨之所以一直没有怀孕,其实也是李凤梧故意。 浅墨年纪还是稍微小了些。 再有个两三年再怀孕比较合适,而耶律弥勒,算起来都算是大龄产妇了,所以她很急迫,自己也乐得让她安心。 李巨鹿一家也在听雪院里。 偌大的听雪院里,热闹非凡。 文浅墨、文淑臻、朱唤儿、有了身孕的耶律弥勒、因为结婚而暂时回到听雪院的夏暖滟,再加上耶律观音和魏蔚,足足七个女人。 再上徐眉娇、李巨鹿,以及李老三、叶绘、周月娥和张约素。 一家子团圆。 正享受着幸福,管家杜仲卿走进来,小声道:“小官人,魏廷晖来找您,好像有事。” 有事? 李凤梧愣了下,“请他到三楼书房。” 和李巨鹿登楼,片刻后魏廷晖上来,小伙子也在笑,显然看到妹妹新婚后的幸福容颜,作为兄长,也终于放心。 落座后李凤梧问道:“大舅子有什么事?” 魏廷晖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迟疑了几句,才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还请释疑。” 李凤梧呵呵一笑,“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见外了,什么疑问,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我都可以明确的告诉你。” 魏廷晖迟疑了下,“当初西湖遇刺,影子刺杀你就走了,但是你后来却被军弩射伤,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按照恭王殿下不至于做出这种会露出马脚的事情。” 李凤梧心中一动,看着魏廷晖,忽然笑眯眯的问道:“这是你老子让你来问的?” 魏廷晖尴尬的咳嗽了一下,“不是。” 李凤梧哈哈一笑,“那就是官家了。” 魏廷晖怔住了,“没啊,怎么可能是官家,我又还没入仕,怎么可能见得到官家。” 李凤梧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句。 示意李巨鹿关好了书房的门,这才笑眯眯的道:“魏杞的公子,又没入仕,要见官家确实很难,但如果是赵镰呢,比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镰,当然,赵镰应该是内侍某位都知,谢盛堂谢都知大概能猜到,但是不能说,不过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镰,赵镰之内还有三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比如镰一,镰二和镰四。”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官家欲北伐 魏廷晖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精彩,口瞪目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凤梧哈哈乐了,“当年我就在想,我和京镗伪造圣旨那么隐秘的事情,经手人只有我、京镗、你、李巨鹿还有魏蔚知晓,京镗当然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挖坑,魏蔚那时候就喜欢着我,当然更不可能出卖未来官人,而李巨鹿跟了我这么多年,更没有道理,想来想去,也只有我的这个大舅子有嫌疑了。 23us.com” 魏廷晖尴尬的很,“这个……” 李凤梧又道:“还记得那次么,因为德云堂的事情,官家和我一起夜游西湖,那么巧,皇城司和禁军那边一切都运作正常,结果你却忽然出现在西湖畔,还跟我、官家一起上了花船,这是不是巧合的有点过分了。” “你就是那时候开始怀疑的?” 李凤梧摇摇头,“怀疑么……从伪造圣旨被官家发现我就怀疑了,不过确定是在那一夜。” 魏廷晖很有点蛋疼,想起了如今临安很潮流的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果然瞒不过狗|日的李凤梧。” 李凤梧笑得很狂肆,“换一下,日狗的可好?” 昨晚最惬意的,可就是小狗式。 魏蔚两姐妹一起,自己左右开弓,翘臀蜂腰,煞是触目惊心的雪白,那种尽在自己身下等待自己去冲刺去征服的感觉,爽的不要不要的。 绝对是自己最爱的美好。 魏廷晖愣了下,旋即大怒,勐然站起身,就欲动手,“洒家剥了你!” 敢玷污我家妹子,别以为成婚了我就不敢动你了。 李巨鹿立即闪身站到李凤梧身前。 魏廷晖袖子一挽,“今天就要和你好好认真较量一番,不然还真以为我魏廷晖会输给你李巨鹿?” 李凤梧轻轻扒开李巨鹿,毫不在意的道:“我知道你的身手,之前一直不如巨鹿,应该是保留了实力,那么问题了来了,你究竟是镰几?” 魏廷晖有些泄气。 总不能真收拾妹夫……况且自己虽然保留了实力,但要和李巨鹿全力一战,胜算最多五五开,甚至可能是四六。 自己四,李巨鹿六。 也不知道李巨鹿这货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比自己还厉害。 不得不服李凤梧这个妹夫。 低头道:“镰一。” 李凤梧并不意外,“不用说,我老婆肯定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倒是好奇,不知道我那老大人知道么?” 魏廷晖苦笑,“我爹也不知道。” 李凤梧长叹了口气,“还是别让他知道了,不然老大人又要担心。” 难怪王望北和魏杞联姻之后,官家赵并不急,感情结婚的这个人,就是他赵镰的王牌镰子,当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魏廷晖想了想,“也别告诉妹纸。” 李凤梧点头,“不敢告诉她,怕动了胎气。” 魏廷晖怔住,“这么快?” 这怎么可能,昨夜成婚洞房,今天就有了? 喜当爹? 也不可能,我家妹子德行家教不说临安第一,绝对是标准的名门淑女,这么多年,也就被你李凤梧一个吃了豆腐…… 李凤梧哈哈一笑,“反正我现在待制,有的是时间,你就等着当舅舅罢。” 魏廷晖也乐了。 妹子反正是正妻,而且是天子赐婚,不用担心她今后会受到欺负她现在的诰命,在李府是最高的,也没人欺负得了她。 李凤梧倏然笑容一凝,“你今天来,是官家交待你事情了的罢。” 魏廷晖脸色沉稳下来,“官家让我问一句,赵汝愚是不是你杀的。” 李凤梧作惊讶状,“赵汝愚死了?怎么死的?” 魏廷晖无语,“你就装……” 现在临安的眼线势力,就你李凤梧最强,有德云堂,有六扇门,还要加上赵恺的眼线势力,你会不知道赵汝愚死了…… 鬼才信! 李凤梧呵呵一笑,双手一摊,“不是我。” 真不是自己,昨夜自己洞房呐,哪会去见血腥不对。 昨夜见的血腥也挺多。 李巨鹿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头…… 魏廷晖看了他一眼,不过李凤梧不承认也没办法,为了妹子着想,自己回禀官家的时候,当然也要圆一二,不能让妹子下半生担惊受怕。 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官家还说过一句话。” 李凤梧正色,“请说。” 这恐怕才是官家将魏廷晖送到自己面前的意图,是告诉自己,别以为你蹦得很厉害,我能让魏廷晖变成镰一,就能让你身边其他的人也变成朕的人。 魏廷晖说了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凤梧沉默了。 这句话,自己初入仕途的时候,叔公张浚也曾说过一次,说这是做官入仕的大忌之一。 官家让魏廷晖转告自己,当然不是探讨仕途。 而是在提醒自己,做事要留有余地,如果自己太过耀眼,就会成为朝臣的公敌他真正的用意,是警告自己不要对柳子承下手。 因为一旦柳子承玩完,这个大宋朝堂,能制衡、抗衡自己和张杓的,就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 官家的意图,李凤梧摸的太清楚了。 大宋的天子,传承了一贯的作风:制衡。 这是大宋几百年统治岁月里,朝堂上永恒的手段:主战主和制衡,朝臣互相制衡,而且归根结底,大宋冗官,制衡是个不可或缺的诱因。 还有个诱因,就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制。 所以说,对于古代中国而言,中央集权制和地方分权制,各有裨益。 中央集权制,加强了皇室对地方的掌控,不至于出现晚唐的潘镇割据困局,但也催生了冗官,以及掣肘地方军队建设。 有利必有弊。 但是不管怎么说,官家这么保护柳子承,保护一个自己必然要对付的人,用意很明显。 从这方面来说,官家是在敲打自己。 而官家为什么要敲打自己? 只有一种可能:官家即将重用自己! 这都是环环相扣的事情。 官家如果不重用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来敲打自己了。 自己刚待制,官家却有了要重用自己的意思,是为了哪样? 答案唿之欲出。 官家想北伐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下无人不知魏公浩然长气 赵汝愚之死,在临安根本激不起浪花。 23us.com 科进士,最终能佼佼然耀于朝堂中,也就那么几人,即使是一甲状元,最终泯然众人的也不要太多,区区一个赵汝愚,还无法让临安朝臣牵心。 是以这件事在官家的暗示下,临安府和六扇门都有意无意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终便消散在史的车轮里。 没有激荡起浪花来。 轰轰烈烈的干道六年春天,就这么悄悄的走了。 随着恭安郡王赵出任荆湖南路漳州知州,坐镇常德府,大宋从隆兴就开始延续到干道六年的争储风波,终于落下帷幕。 出乎李凤梧意料的是,那日和魏廷晖谈过之后,官家并没有立即起用自己。 就是赵恺接连上书都没有用。 初夏。 四川那边传来消息,张浚因病去世。 在张杓赶回四川老家不到半个月后,张浚终于捱不过去了,悄然死在了四川老家。 然而毕竟是大宋的功勋之臣。 又曾是枢密使。 魏国公张浚之死,在大宋还是激荡起了一层浪花张浚当然不是赵汝愚可比的。 随着张浚之死,临安很是惨淡了几日。 枢密使蒋芾着书信去了四川吊唁。 大宋官家赵也伤心了大半日,当众言曰:朕失一肱骨也,大宋失一参天大树也。 而直接导致张浚致仕的大宋左相汤思退,因为赵争储的失败,备受打击后沉寂了一段时间,得知魏国公张浚死后,在书房里愣了半天,最后才喟然叹道:“魏国公之死,我大宋之殇也。” 随后,亲笔书写了一副挽联,却并没有送去四川。 第二日的大朝会上,这位大宋左相很是诚挚的谏言,魏国公张浚为国劳高,功勋重臣,当由官家亲书挽联,八百里快马加急送去四川。 无人反对。 毕竟死者为大,毕竟是曾经撑起大宋半边天的枢相公。 于是赵亲笔。 卸下铜甲,尽一世苍茫,跨马枪挑落日轻纱。 讨来白衣,谱一曲沧海,落笔轻书万骑奔流。 横批:功业长存。 张浚的一生,在史上褒贬不一,就是今日的大宋,对这位魏国公,口风也不一致,崇拜者有之,鄙视着亦无不少。 很难说,这是一位功臣,也很难说,这是一位庸将。 张浚作为南宋初年主战派大臣,几度执政,几次率大军与金决战,兼为将相,权倾一时,颇为显赫,一生经,着实充满了传奇色彩……可以说,这位走上枢密使相位的文臣,其一生的传奇色彩,不比大宋涅面将军狄青少多少。 其出生就带有传奇色彩。 张浚的父亲,张咸字君悦,参加科举,宰相章览其策,以所对不以元为非,张君悦得签书剑西判官以去,尝一日昼寝,梦神人自天降,告之曰:“天命尔子名德作宰相。”惊而寤,未几而得张浚。 当然,抛开封建迷信的因素,这应该是张氏后人美化张浚编纂而来的故事。 一如李凤娘出生,军营前出现凤凰一般。 张浚最值得世人津津乐道的,当然不是其出生的故事,这种故事史上一抓一大把,在淮西军变时,统制郦琼投降伪齐皇帝刘豫。 在张浚宴请宾客时,副将前来报告此事,满座的宾客大为吃惊,只见张浚面不改色,照常饮宴。直到夜深才写了一封信,用腊封口后,命一名死士送交郦琼,信中写道:“如有机会刺杀刘豫则见机行事,否则尽快抽身。” 刘豫截下这封信后,便下令逮捕郦琼及他的手下,安定了边境。 又有诱杀范琼一事。 建炎初年,将领范琼拥兵自重,占据上流之地。宋高宗召他不到,到后又不肯解散军队,中外人心惶惶,喧扰不已。 张浚与心腹好友刘子羽密谋诛杀他,命大将张俊带一千人渡江,假装要来缉捕其他盗贼,乘机请范琼、张俊及刘光世都到政事堂来商议,并为他们准备了饮食。 刘子羽坐在廊下,怕范琼发觉事情有异,立即取出一张黄纸,假作诏书走上前去对范琼挥一挥,说:“跪下!皇上有命令,将军可以到大理寺申辩。”范琼惊愕不已,不知所措,刘子羽示意左右拥着范琼上轿,用张俊的军队护送他到监狱,再由刘光世出去安抚其兵,不久后乱事便平定,范琼伏诛。 再有凿冰拒敌。 绍兴年间,金朝大举南侵,这时正值冬季大雪,城中池水都结冰,金人借着凝成的冰层为阶攀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入。 张浚听说金人用这种方式攻占城邑,就下令取消原先禁止百姓在池中捕鱼的禁令,于是百姓争相凿冰捞鱼,池中的冰层始终无法冻结,金人来到城下,观望许久,叹息离去。 然而后世人们对他的评价,却存在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意见:褒之者誉之为抗战派英雄;贬之者斥之为害国之狗熊。 尤其是符离之溃,着实让无数人对张浚充满怨言。 当然,李显忠和邵宏渊罪不可抵。 然而这也是张浚用人不当之罪。 但随着官家亲手所书的挽联送出临安,至少在干道六年的初夏,临安朝野,对这位前枢相公、魏国公只有赞誉。 又随着青云书刊本月关于张浚生涯事迹的着文刊登,大宋万千读书人,便更加了解到这位相公的一生功勋。 尤其是知晓当今官家手书的挽留,其实就是张浚致仕前的感言后。 无数人为之震撼。 如此雄浑壮志的词作,袒露了这位高功之人的心迹。 于是乎生子当如张紫岩的说法在民间很快流散开来紫岩先生,是张浚的别称。 青云书刊这封文章,当然是得到官家同意的。 李凤梧虽然待制,但这种事情,如今交给了秘书少监王,而偏生王算是李凤梧的心腹虽然李凤梧待制,但王不笨。 况且李凤梧还是他老上司魏杞的东床快婿,当然要好好结交。 青云书刊,如今俨然已是大宋的人民日报,影响何其深远。 随着这封文章面世。 天下无人不知魏公之浩然长气。 第四百七十六章 半壁江山起狼烟 张浚离世,张约素作为他的侄女,也要回四川老家去吊唁。 23us.com 好在只是侄女,而且张约素之父张是张浚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又隔离了一层,况且张约素又是嫁出去了的,倒是不用丁忧。 李凤梧担心三娘张约素的安全,于是让徐眉娇同去……虽然舍不得老公儿子,不过张约素也是她的干娘,徐眉娇没有理由拒绝。 到刑部、吏部请了假,徐眉娇带了德云堂几个身手不错的人,陪着张约素出发前往四川。 李凤梧当然也要去信吊唁。 关于张浚之死,李凤梧有过一些伤感,不过想来也算是幸运了,张浚本来应该隆兴二年就死,结果在自己的提醒下,多享受了六年的天伦之乐。 这么一想,李凤梧释然不少。 张浚死了,和陈康伯一样,临安朝堂这边自然要考虑其追赠和追谥的事宜。 关于追谥一事,礼部、国子监等部门很快有了谏议。 其实关于张浚谥号一事,朝堂各部门各臣子还是折腾了许久因为不好定断,这位魏国公究竟应该是谥号是走文臣路数还是武臣路数。 最后大宋左相汤思退、右相周必大拍板。 魏公既然任过枢密使,他一身也戎马天涯,当是武将但魏公一生饱读诗书,起于科举而非恩荫管,还高中进士,当然也是文臣。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争论的,果断文武臣啊! 两位相公都这么说了,自然没有其他异议。 而且枢密使蒋芾也表示赞同。 这本来就是事实。 然后就是拟就谥号的问题,这个事情大家都要先看看官家的意思表达,不过随着汤相公提议,官家手书了那封对联送至四川,负责拟就谥号的心中便清楚了。 在咱们的官家心中,魏公是有大功于天下。 于是揣摩圣心后,众人一致决定,来个通谥罢,反正是文物臣,通谥正合适,而且这个东西也比较简单,不会出什么篓子。 果断拟就了通谥中和文臣最高谥号媲美的“忠献”。 当然,通谥之中,还有个更牛逼的谥号,那就是忠武但是忠武的规格太高,有宋一朝,谥号忠武的也不多,要知道赵普也才忠献。 然后忠武还是公认的武将第一谥,李继隆身为北宋第一名将也许潘美要表示不服,但姑且这么说,李继隆为北宋第一名将,加上是皇帝的舅舅,有了这双层buff加持,才拿到手的“忠武”。 北宋名将郭守文,谥号忠武。 韩世忠是南宋名将,生擒方腊,计困兀术。抗击西夏和金,声望显赫这么牛逼的人物,还是孝宗赵给他追封蕲王,谥忠武,配飨高宗庙庭。 南宋抗金名将岳飞,赵登基后为其平反,谥武穆,宋宁宗赵扩时追封鄂王,宋理宗赵昀时改谥忠武。 有宋一朝,几百年时间,也就四个忠武而已。 所以张浚虽有功勋,但忠武确实不够资格。 那么只能是通谥之中第二等的忠献了。 然而忠献在有宋一朝也不差。 南宋史家李心传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里说:大臣之谥极美者有二,本勋劳则忠献为大,论德业则文正为美。 这句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李先生无法解释的问题是,被李元昊揍出卵子来的范雍先生是怎么混进“忠献”序列里去的…… 当然这个事情韩琦自己也不干净,你有三川口我有好水川,谁也别笑话谁…… 而忠献,就是大宋开国功臣赵普的谥号。 所以说,忠献也是最高级别的谥号,当然,这得加个之一,还是不足以媲美忠武……但是从规格上来说,不同的时代,是可以媲美“文正”的。 当然,在宋朝不行。 因为司马光的缘故,宋朝谥之极美,依然还是“文正”! 其实宋朝的忠献有点泛滥了,韩胄给他曾祖父韩琦争取了个忠献,意思说韩琦韩相公的功劳可以媲美赵普,好家伙,后来的秦桧、张浚、史弥远都谥号忠献了…… 当然,张浚的忠献是实至名归。 官家一看到礼部、国子监等部门拟就出来的“忠献”,暗暗觉得满意,于是大笔一挥,批准了。 接下来就是追赠。 这就是属于官家的事情了。 官家赵考虑多日,始终觉得张浚之功劳不足以封王,毕竟符离之溃是个无法抹去的污点,给了一个忠献的谥号已是皇恩浩荡。 最后询问过上皇,大笔一挥,追赠张浚为太保。 虽然都是正一品。 但太保和王之间的差距却海了去。 对此,远在四川的张家族人,尤其是张杓也没有什么怨言。 而临安朝臣,蒋芾、李凤梧之流也觉得并无不妥……魏公之功勋,虽然高山景仰,但真的还没有达到封王的地步。 这件事后,有个很细小的人事变动。 但在临安朝臣眼中看来,这个人事变动一点也不简单。 因为涉及到了一个人李凤梧。 自从赵被贬,左相汤思退沉寂,右相张杓罢相,回四川现在又丁忧,临安朝堂上,真正让人害怕的臣子不是新任右相周必大,也不是那个并没有因为赵而受到牵连的柳子承。 而是李凤梧。 因为谁都知道,这货虽然待制,但是要不了多久,就要青云朝堂。 说不准哪天就成为相公了。 按说,以李凤梧的才华,以及他和赵恺的关系,重新入仕的话,应该是担任东宫属官,比如一个太子詹事什么的。 但官家显然不会就这么把李凤梧送给未来太子。 所以李凤梧的再度出仕,只能在六部、东西府和六寺三监之中。 李凤梧再度出仕。 在六部之中的兵部,担任了一个兵部主事的正七品职官……这是个让人揣摩至深的任命,被待制的李凤梧,起用之后就进了兵部,着实让人不得不想很多。 李凤梧出仕以来,虽然没有明确表明主站还是主和,但他交好的都是些什么人? 张浚、陆游、辛弃疾…… 大多是些主战派。 重新被起用的李凤梧,进入兵部,这是否预示着,官家将心北伐? 临安的局势,顿时紧张起来。 主和派当然不想打仗,而主战派当然希望赶快打仗。 只是不曾想,李凤梧出仕后,邸报送递全国没一两个月,在赵恺入主东宫的时候,这大宋的半壁江山,便骤然处处起狼烟! 第四百七十七章 吾父不欲相天下乎? 荆湖南路,常德府。 23us.com 有荆湖南路宣抚使李道坐镇,从知晓给女婿赵被贬常德府,李道便开始为女儿女婿的到来准备,在常德府最好地段修建起来的恭安郡王府,动用民夫上万,用时仅三个月,便富丽堂皇的立了起来。 豪华不输临安的王府。 当然,并没有完全修好,不过赵抵达常德后便入住了进去,剩下部分则慢慢修建反正大家心知肚明,今后有的是时间。 如果不出意外,赵怕是要在常德呆一辈子了。 一如那位恩平郡王赵伯玖一般。 对于民夫修建王府发生的其中种种惨事,百姓虽然怨声载道,但常德府知府可不敢管这事。 开玩笑,李道这个宣抚使可是荆湖南路的土皇帝,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况且还牵扯到恭安郡王赵郡王也是王啊。 更何况,有几位嵴梁很直的同僚经千辛万苦,终于把折子送去临安,等来的却是官家“不违规制,则善处置”的回复。 连官家都默许了,谁还敢说闲话。 黎民怨声载道,然而王府之中的恭安郡王赵夫妇,也开心不到哪里去。 侧妃庄氏,在前来常德后,没三日,便染重疾过世,通告临安,按照侧妃规制,在常德就地安置连祖庙都进不了。 毕竟只是个郡王的侧妃。 而侧妃庄氏那个弟弟庄闲,在推背图之后,被安置到了广南东路一个州担任了个闲职,现在没了恭安郡王庇护,很快因为犯事被降职…… 至于是谁操作的,李道只是笑而不语。 在广南东路任职的李青城也笑而不语。 女儿交代的事情,当父亲的当然尽职尽心,当哥哥的也上心的很。 赵知晓这个事情。 但他不关心,一个庄闲,自己哪有心情去管那么多。 况且侧妃庄氏之死,也不是那么干净。 只不过李家做得很干净而已,心知肚明其中曲折的赵,非但没有生气嫡妃李凤娘的骄横跋扈,反而感到很宽心。 这也说明娘子心里对自己的感情至深。 因为爱,所以才嫉妒。 但是赵心中还是有个疑问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和李凤娘同床了,要么是自己心情不好,要么就是李凤娘心情不好。 又或者是李凤娘身体不好。 尤其是来到常德后,两人就没同床共枕过。 好像是从离开临安开始的…… 从离开临安起,李凤娘对自己表现的就有点若即若离。 赵想了很多,最终归结到是嫡妃对自己失望,从而她自己失意,暗想着也许过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又能回到从前。 让赵没有多想的是因为还有件事。 李凤娘不是粗心的人。 她不和自己同床,侧妃庄氏又过世,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当然有需求的时候。 但李凤娘做得很体贴。 在李道的地盘上,有什么事情是李凤娘做不到的? 侧妃庄氏死后发丧完的第一天夜里,王府便入主了十个黄花闺女,皆是姿色过人,不说比拟嫡妃李凤娘,至少有几个是在侧妃庄氏之上的。 而这几个姿色最好的女人,其床上功夫更是远远超过了侧妃庄氏。 但却是正儿八经的黄花闺女。 显然是李道惊心培养出来的女子,赵着实很满意。 不仅如此,为了让自己化解心结,李凤娘更是主动提出了,让自己有空多出去走走,喝喝酒什么的……暗地里的意思,不反对自己去青楼什么的找乐子。 然而这种事情再满意,也化解不了赵丢掉江山的心结,沉溺男欢女爱之后,这位落魄的恭安郡王,始终有些郁郁寡欢。 且不提恭安郡王,但说这一日傍晚,宣抚使李道的府中,恭安郡王王妃李凤娘带着侍女丫鬟,回到了娘家。 李道正在惬意的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儿,看着家姬跳小舞。 看见女儿归来,慌不迭起身行礼。 再怎么说,也是郡王王妃,虽是父女,礼制不可违。 李凤娘欠身回礼,“父亲不必多礼,此处不是临安,你我父女,今后应多随意。” 李道满意的笑了笑。 等女儿落座,李道挥手,示意家姬都退下,这才道:“为父为你修建的王府,可还满意,有甚不合心意的地方提出来便是,为父立即着人改建,务必让女儿心意畅快。” 李凤娘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 李道暗暗有些奇怪。 女儿这是怎么了,之前回来几次,倒是有说有笑,今日怎的如此闷闷不乐? 良久,李凤娘才弱弱的道:“一切都好。” 只是她的神情,她的眼神,她说话的语气都明确无误的告诉李道,其实一切都不好。 李道意外的很,“还和为父见外?” 李凤娘笑了笑,忽然说道:“既然如此,女儿就对父亲说了吧,王府确实很好如果按照郡王的规制,但女儿总觉得,这个规制是不是可以再高上几层?” 李道愣住了,再高上几层? 能高上几层? 再高一层,那就是王府。 再高一层,那就是太子东宫。 再高一层,那就是大内皇宫! 当然,放在常德,这个叫行宫。 一念及此,脸色倏然剧变,“女儿的意思是……” 接下来的话不敢说出口,这话一说出来,那就是不一句话,而是一阵风雨,一阵黑暗和血腥……就算是李道,也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几层,当然不是一层两层,那么就只能是三层。 恭安郡王府,变成大内皇宫! 这个事情仅是想一下,李道就汗流浃背。 赵已经被贬到常德府,根本没有再入主东宫的可能,那么要将这个恭安郡王府变成行宫,就只有一种可能…… 一种想一下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竖的可能。 然而李凤娘却很淡定,盯着父亲李道,石破天惊的吐出了一句问话:“吾父不欲相天下乎?” 此话一出,宛若惊雷。 李道口瞪目呆的盯着女儿,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儿有点陌生。 吾父不欲相天下乎? 是自己听错了吗? 没有听错! 那么…… 是她疯了吗? 第四百七十八章 女儿欲树吕武风 自己现在的荆湖南路宣抚使。 23us.com 原本是有机会进入临安中枢成为相公的,可随着恭王赵被为恭安郡王,又被外放到常德,非旨意宣召不得入京,自己也没了希望。 也许赵朝还有那么一丝渺茫机会,可要不了多久,赵恺就要入主东宫。 赵恺成为太子之后,自己断然不可能有进入临安中枢的可能赵恺和李凤梧,甚至张杓都不可能看到这种情况。 因为自己若是到了临安,成为相公的话,和汤思退等恭王老势力联手,没准赵还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这恐怕也是官家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那么。 女儿说的相天下,已经只有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李道心里既有难以压抑的激动,又有惊恐,吃惊的看着女儿,弱弱的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赵的意思?” 李凤娘沉默了一阵,“女儿的意思。” 李道略略失望。 哪里知道里李凤娘继续道:“既然是女儿的意思,那当然也会是赵的意思,所以父亲放心,他那边由女儿去说服,不会有任何问题。” 李凤娘有这个自信。 如今的赵,虽然有点神经质,沉迷于酒色之中,但李凤娘清楚,自己这个夫君,心中依然还对皇位有着野望。 只不过如今对现实低头了而已。 而自己,却可以让他重新燃起希望就算他不想,不过身在荆湖南路,由的了他? 李道沉默了许久,才道:“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可曾想好了,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可言,如果失败了,我李家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你就是想当个盛世王妃都不可能。” 李凤娘撇了撇嘴,盛世王妃? 我不稀罕! 李道却在她眼中看到了另外一种情绪,忍不住担心的问,“你心里还有事?” 李凤娘沉默了一阵,没有隐瞒父亲。 “我想杀一个人。” 是的。 我想杀一个人。 一个我既然得不到,那全天下人也别想得到的人。 杀了李凤梧! 可惜,最有可能刺杀李凤梧的人,是那个影子,然而自己中了李凤梧的计,亲自剁掉了她的双手这个世间如果还有人能杀李凤梧,那只有官家了。 否则自己继续等,也许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之后,自己还能找到一个如影子一般的人。 但自己不愿意等。 想到那张刻薄的嘴唇,想起他那深情的眼睛看着院子里那个一头长发泼墨披地的女子,李凤娘的心便恨得发痒。 我讨厌那个泼墨长发迤逦铺地的女子。 我恨那个侮辱我自尊的有着一张刻薄嘴唇的男子。 所以,我要杀了你。 可是如今的大宋,只有官家能杀李凤梧。 但是赵是不可能杀李凤梧的。 等赵恺登基成为大宋官家之后,更不可能杀李凤梧。 所以,只有换一个官家。 恰好的很,自己这个废材夫君,是赵室名正言顺的宗室,自己又有父亲李道、光化军节度使,以及在广南东路任职的兄长李青城。 那么,为什么不换赵去当官家? 李道有些恍然,他在荆湖南路,自然不可能知道女儿在临安发生的事情,但是他想起了一件事:在自己五十大寿后,护送女儿回临安的李畅和刘顺,在从临安归来,女儿就叮嘱自己,要严格控制着这两人以及其家眷。 这其中是不是有关联? 想到这问道:“女儿,为父且问你一句,你想杀的人,是不是和李畅刘顺有关系?” 李凤娘沉默了一阵,才缓缓点头。 李道诧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凤娘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也好叫父亲对那两人控制得更好,道:“女儿和要杀的那人,在建康的画舫之中发生了一些事,不足为任何人知晓,恰好立场刘顺知道一些,所以……” 李道脸色刷白,想起了什么,“你和他不会是……” 李凤娘忽然笑了。 很是凄婉的笑,眼神之中既有遗憾,又有怨恨,“没有,但是也没什么差别了。” 李道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暗想道,还好自己严密控制好了那两人,虽然这两人确实有能力,但今后还是要更加周密的控制住。 绝对不能让他们败坏了女儿的名声。 心中又有点发苦,女儿的性情自己最了解,她要是不愿意,任何男人想吃她的豆腐,都会被打成太监,那个男人却能让女儿眼神里透出遗憾来。 显然是让女儿动心了。 而且不至于动心,在画舫之上,孤男寡女发生了什么? 显然是男欢女爱的事情。 临安还有哪个男人能让女儿动心? 李道想到了一个人,不过给女儿留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 如果真是那个人,女儿对他动情,倒也是可以理解。 没有纠结这些儿女情事,李道想了想,“但是这件事是你我父女一厢情愿,如果起事,我们确实有很大的机会成功,但是为父担心,一旦赵入主大内,会不会对咱们李家过河拆桥?” 李凤娘不屑的冷笑。 “就凭他?” 李道正色道:“现在他是恭安郡王,女儿你自然觉得他无能,但是等他入主大内,临安朝臣尽入他掌,你才会知道,一个大宋官家的强大之处,不仅仅是个人能力的问题,而是整个大宋读书人的厉害。” 李凤娘点头,旋即摇头,“女儿这些时日早就想得很明白。” 顿了一下,“所以女儿不会给他机会。” 又停顿了一下,才道:“吾父既有志相天下,女儿岂能不承父志?” 盯着父亲李道,一字一句的道:“女儿之愿,父相天下,兄章枢密院,弟掌大宋骑军,我李家,将耀眼于大宋数百年!” 李道怦然心动,神色激动起来。 脸上浮起一抹潮红。 李凤娘继续一字一句的道:“女儿欲树吕武风!” 吕武。 吕后和武后。 吕后就是吕雉,字娥,通称吕后,或称汉高后、吕太后等等,汉高祖死后,被尊为皇太后,是中国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也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实行皇帝制度之后,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女性,她开启了外戚专权的先河。 武后武则天,名(zhao),中国史上唯一的正统的女皇帝。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不经东宫而主大庆殿 十数日后的一个宁静的黄昏。 23us.com 近些日子明显削瘦了的赵,难得消停了起来。 天天醉生梦死,再怎么精壮的男人也扛不住……赵不仅不精壮,甚至还有点瘦弱,尤其是经过影子断手的惊恐之后,食欲下降了许多。 这便更瘦了。 再加上来到常德府后自暴自弃,夜夜笙歌,身子骨便一下子就下去了。 两口子安安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看着游鱼翻滚。 李凤娘很安静,宛若一尊雕刻得极美极美的雕像,落日余晖打在她身上,泛散着仙女一般的光辉……然而赵看不见。 赵看着游鱼,扯着嘴角,神经质的自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凤娘挥挥手,示意所有丫鬟和奴仆回避。 等院子里只剩下她和赵,李凤娘看了看门口的李承祖,示意他盯着些,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要被任何人听见自己和赵的谈话。 李承祖微微点头。 李凤娘轻声道:“王爷,这段日子心情可好些了?” 赵扯起嘴角,看着李凤娘,眼里竟然有一些惊悸,却诡异的扯起嘴角笑道:“我心情一直很好。” 李凤娘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发苦。 是的。 赵很好。 但只是表面上,事实上自己已经杀了好几个侍寝的女子了。 无他,只因为赵经常半夜从熟睡中醒过来,大吼大叫就不说了,还经常莫名其妙的哭泣,宛若就是个神经病。 尤其是看见侍寝女子的手,更是如见地狱恶鬼一般惊恐,有时候甚至会吓得失禁。 然而第二日醒来,他却浑然忘记了夜里发生的事情。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传出去。 所以但凡见到赵半夜醒过来发神经的女子,都没能见到第二日升起来的朝阳。 这些事赵知道。 但却不知道原因。 他不明白,这些女子都是李凤娘叫来服伺自己的,却为何又要杀了她们,于是心中对李凤娘逐渐生出了恐惧之心。 只是如今的他,神经变得很诡异。 恐惧李凤娘,看见她却难以生出恐惧的表情,反而是扯起嘴角笑。 赵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李凤娘沉默了一阵,“咱们的王府,再有三五月,就可以完全竣工了。” 赵点点头,“善。” 李凤娘却摇头,“然而我住着,却感觉不好,比不得咱们在临安的王府。” 赵叹了口气。 虽然神经质,但大多时候还是个正常的人。 李凤娘思索了一阵,轻轻的道:“殿下可知道,临安那边传来消息了,李凤梧大婚,娶了魏杞的女儿魏蔚,和那个辽国的郡主耶律观音。” 赵愣了下,脸上涌起无比憎恨的神情。 “李凤梧也重新入仕了,兵部主事,正七品,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取汤硕而代之,成为新一任的兵部尚书。” 赵没有说话,憎恨的脸色神色狰狞,喉结里冒出沉闷的怒哼声。 李凤娘心中暗喜,又道:“还有更坏的消息,西府一干人众,加上六部几位尚书,共同提出立储的事情,父皇也同意了,先是就赵汝愚之死,洗清了赵恺勾结封疆大吏的事情,重新封王为立储做准备,其后礼部和国史院商定出时间,两月后举行立储仪式,届时赵恺将入主东宫。” 这番话说得很轻。 但每一个字,都如一根刺一般扎进了赵的心里。 扎了个千疮百孔。 心里很痛,很难受,盯着池子里的游鱼,却神色扭曲的神经质的笑。 李凤娘看着神色扭曲显得狰狞而丑陋的赵,心里忍不住生出一股厌恶,却安静的等待着…… 也不知道赵笑了多久。 忽然开始哭泣…… 李凤娘叹了口气,起身抱住赵,“殿下……” 赵倏然惊醒,有些茫然,“刚才怎么了?” 李凤娘心里一跳。 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啊…… 苦笑,“没什么,和殿下说起了赵恺即将入主东宫的事情。” 赵沉默了。 许久才道:“可惜咱们没有机会了。” 李凤娘回去坐好,正襟危坐,认真的看着赵,“不,我们还有机会,是看殿下想不想。” 顿了一下,“殿下想不想不经东宫而主大庆殿?” 不经东宫而主大庆殿? 赵愣了下,旋即醒悟,脸色一震,看着王妃,“你是说……你是说……你是说……”却终究说不出那句话来。 李凤娘认真的点头,“殿下的皇族正统,又有我父亲李道,弟弟李睿之助,加上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再有我兄长李青城在广南东路路唿应,届时一唿百应,以前附庸殿下的那些地方节度使也会揭竿而起清君侧,机会很大……” 顿了下,“况且上皇也希望殿下回临安。” 赵口瞪目呆,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种想法自己偶尔也有,但从没敢如此深想,然而王妃竟然说了出来。 李凤娘拿出一张纸,“这是临安皇甫坦送来的消息,上皇和吴太后都不满意赵恺,只要殿下行事,兵锋掠了临安,有上皇和吴太后的支持,殿下自可不经东宫而章于垂拱殿,政于大庆殿!” 赵沉默了许久。 直到落日完全坠入地平线,赵才深唿吸了一口气。 神经质的笑道:“你说那一天,父皇看见我回到临安,会不会很高兴?” 李凤娘嗯了一声,“大概是高兴不起来。” “上皇和吴太后呢?” “他们大概会很高兴。” “那赵恺呢?” “会哭,殿下如果想,他会死。” “李凤梧呢?” “一定会死,我会把他变成人彘,以消殿下心头之恨。” “你呢?”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做你的皇后,我李家也会一直在你身边,为殿下守疆拓土,去完成父皇完不成的千秋伟业。” “那天下群臣,亿万读书人呢?” “都将是你的臣子,尽入你瓮中。” “那明日,咱们见见你父亲罢,必须得到他的支持。” “好。” “如果事成,我们何时兴兵,以清君侧?” “给赵恺入主东宫送份大礼,况且我们也需要准备,就在他入主东宫那一日罢。” “好,我喜欢。” “我也喜欢,夜了,殿下,我们去休息吧,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好!” 第四百八十章 赵、李共治天下 半个时辰后,王府豪华的寝殿里,李凤娘看着一脸颓废的赵,虽然心里无比厌恶,却还是安抚道:“殿下也许是累了,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23us.com” 正好。 自己现在也不想和他行那男女之事……至于生儿子的事情么,有的是办法。 赵却默然不语,旋即扯起嘴角神经质的笑了。 哪有时间。 哪累了。 只是看着王妃那绝美的身子,自己却感到恐惧,眼里没有绝美的娇躯酮体,只有一头狰狞的老虎……根本没了**。 这娘子,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就是自己不可摆脱的黑暗…… 让人感觉从骨子里发冷。 那一天如果真来临了,这大宋天下,是姓赵,还是姓李? 无所谓了! 只要父皇不高兴,只要赵恺哭泣,只要李凤梧死掉,一切都好! …… …… 第二日,赵和李凤娘一起来到宣抚使李道的府上。 在李道的陪同下走入密室时,赵吃了一惊。 密室之中有人。 而且都是自己认识的人。 三十几岁,如今已是四个孩子父亲的广南东路兵马都监李青城,经了岁月的磨砺,脸上带着成熟的沧桑,此刻面色凝重,看见自己,起身行礼。 二十多岁,但如今也已为人父的李睿,这些年打造大宋重骑军,费尽心力,显得有些少年老成,却更加不爱话说的李睿,看见自己,也起身行礼。 却多了一丝敷衍的味道。 赵也不介意。 毕竟太了解李睿了。 这个在隆兴北伐中大放异彩的李睿,眼中只有自己的娘子李凤娘。 别说是自己,就是父皇在这里,他也只会敷衍的行礼。 这两人都是王妃的兄弟,也就是自己的大舅子和小舅子,他们从光化军、广南东路赶回荆湖南路,赵并不吃惊。 守疆武将擅离领地,在大宋是重罪。 但他们自然有办法做到不被临安察觉,毕竟都不是一般的人。 但让赵想不到的是密室之中局中而坐的那人。 这个人赵当然认识。 而且他和李家的关系不薄。 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 一军之节度使,竟然跑到荆湖南路来了……这着实是个大事。 但赵心中却定了下来。 林宗棠既然赶来,就不会怕,这从侧面证明了,林宗棠已经完全掌控了光化军,甚至于毗邻光化军的襄阳。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见礼之后,众人落座。 李凤娘坐在赵身旁,轻声道:“殿下已同意。” 众人面面相觑。 旋即精神一振。 虽然赵来到了这里,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但想起这件事,众人还是有些难以平静,毕竟在大宋朝,还没有出现过清君侧的情况弱宋,却有着史上最为强大的中央集权制。 兴兵起事,在大宋过往的日子里,还没有出现过。 就算有,也很快被扑灭。 然而众人今日齐聚,却是要逆天行事。 成了,则世世富贵。 败了,则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但是李凤娘提出,李道已经同意,作为长子,李青城知道,自己反对无用,那么就只能不拖后腿……而李睿,只要李凤娘提出,他从来不知道反对为何物。 林宗棠心里则很苦。 一者,他相信李道,觉得自己这位老上司必然有巨大的把握,才会如此冒险。 二者,宝贝女儿的老公被牵扯了进来,自己要是不帮忙,他们事败,李睿必定要战死疆场或者被问斩,自己女儿也跑不掉,年幼的孙儿也难逃一死。 自己着实不忍心。 最后,林宗棠心中也有野望。 如今赵从正常渠道,已经不可能入主东宫,而一直被贴着赵标签的自己,也不可能再进一步了,估计就会止步于光化军节度使。 甚至很可能要不了多久,等赵恺入主东宫之后,自己也会被寻个过失贬职。 与此坐以待毙,不如一搏。 成功了,李道可以相执天下,自己何尝没有入主西府,成为枢相的可能? 至于输了么…… 有李道,有自己,再拉拢一些赵的旧势力,有德寿宫的上皇和吴太后支持,再加上江南西路本来就没多少兵力。 只要策略得当,兵锋可以闪电一般迅速穿越江南西路,然后掌控临安。 成功的把握,绝对比失败的把握更大! 但是,还是要和赵见一面。 无他。 需要赵的承诺! 一个能确保不会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承诺。 赵虽然有点神经质了,但智商并没有下降,看见了密室众人,已然明白,自己的王妃李凤娘早就把事情安排妥当。 今日聚会,并不是让自己来指定起事的策略这种事情,当然是军功卓着的李道来操刀。 真正的目的,是自己给李家,给林宗棠一个承诺。 赵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父皇的绝情,想到了赵恺的小人得志,想到了李凤梧的可恨之处,想到了自己黯然临安的凄凉,想到了……很多。 是的,赵想得很多,他还想到了,如果那一日来到,自己不仅要杀了赵恺,还要他永世背上一个黑锅。 至于李凤梧,当然要杀,而且先要让他生不如死,自己要他看着自己,将耶律弥勒、文浅墨、文淑臻以及魏蔚、耶律观音等一众女人带进后宫,夜夜玩弄,腻了之后丢进官营妓楼,供万千男人肆意亵玩。 还要李凤梧看着自己,将他的女儿李梦华养大,然后成为永世不得翻身的营妓! 是的,我赵要复仇。 我要让嘲笑过我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赵忽然释怀了。 反正自己都失去了所有。 拼搏一次,若是输了,也只是再失去一些而已,但若成了,不就是让李道一家,和林宗棠平步青云……而自己却能得到江山! 更能报得深仇大恨! 想到这笑了。 依然有点神经质,但却很是郑重的看着李道说道:“若得那一日,吾主大庆殿,愿与李家共治天下!” 又看着林宗棠,“林大使当为枢相,生前封王,子孙世代世袭罔替,极度富贵,不亚李家!” 李道和林宗棠互视一眼。 大喜。 如此,大善。 如此,则孤注一掷,博个千秋万世的荣华富贵! 赵、李共治天下。 林家世代封王,岂非是人生最美之愿也! 第四百八十一章 造反了! 干道六年仲夏的临安。 23us.com 很热。 天气燥热,人心更热。 深居皇宫的赵,随着干道盛世的风光无限,心里北上的野望无法压抑,情绪逐渐高涨,储备的人才都在这位中兴之主有计划的运作下,逐渐显耀于朝堂、军伍。 退休后居住在德寿宫的上皇赵构,在道士皇甫坦的怂恿下,越来越不喜欢赵恺。 暗暗想着,若是有机会,不如帮助一下赵。 心里也很燥热。 重新封王,加开府仪同三司的庆王赵恺,心里也很热。 明日就是自己立储,入主东宫的大日子,如今大内、东宫那边早就忙得热火朝天。 但赵恺心里有点失落。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自确定自己将要入主东宫之后,李凤梧逐渐疏远自己当然,这种疏远是有分寸的。 后来在父皇的提点下,赵恺才明白。 立储之后,李凤梧就不再是自己的谋臣虽然父皇提议,让李凤梧到东宫权兼一个属官,但父皇说的很清楚,李凤梧他自己也很清楚。 如今的李凤梧,不再专属于任何一个皇子。 哪怕是将为储君的自己。 李凤梧,将只忠心于大宋的官家。 如今的官家是父皇,那么他就只是父皇的臣子。 等自己登基之后,他就只是自己的臣子。 这一点,让赵恺既是难过,又是高兴难过的是,好像自己失去了什么,高兴的是,李凤梧这样的人,才是大宋真正的嵴梁。 父皇能重用,等自己将来登基,也可以重用。 好在李凤梧虽然疏远了自己,可还是会偶尔来王府找自己喝酒也许在李凤梧的眼里,自己不再是储君和皇子。 而只是他的一个朋友。 这样的局面,赵恺心中的失落很快一扫而空。 宁友不臣。 吾之幸也。 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很是欣慰,至少在李凤梧这个人上面,自己从来没有看走眼,虽然其间他做过不少差点触及甚至已经触及自己底线的事情,但他始终是自己的大宋雏凤。 嗯,如今已不再是雏凤。 是真正的大宋之凤。 李凤梧的心也很热……任谁家里有两个正妻两个平妻,再有一众小妾,而且这些女人都是倾国倾城的姿色,在燥热的夏天,是个男人都冷静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婚开的头,结婚之后的魏蔚两姐妹,习惯了一同侍寝。 李凤梧很是喜欢。 按说,家里七个女人,文浅墨、文淑臻、耶律弥勒、朱唤儿、夏暖滟、魏蔚、耶律观音,如何安排房事是个麻烦事情。 但大娘子和耶律弥勒持家有方,根据妻妾的身体状况,除掉每个月例假来的那几天,制定出了一张表格。 耶律弥勒因为有了身孕,近期不再和李凤梧睡觉。 大娘子文淑臻自生了梦华之后,对房事的兴趣也下降了许多。 夏暖滟还是喜欢在西湖那个院子里,呆在花船上开始新书的创作,李凤梧不去找她,她也很少回梧桐公社。 这就辛苦了文浅墨和魏蔚两姐妹。 好在李凤梧也不是铁打的金刚,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幸福着。 父亲李老三还是喜欢建康多一点。 带着母亲叶绘,二娘周月娥,顺便将李梦华、李长生、铁木真接回建康去呆一段日子上了年纪嘛,总是喜欢小孩子多一点。 如今的铁木真,俨然成了李家人。 当然武艺没有落下。 而和铁木真有了诚挚的师徒之情的寇成,大骂了一番李凤梧后,也背井离乡,去了建康李府,坚持要教导他认为将来必然不输汉张良的铁木真兵法策略。 李家当然不敢怠慢了这位老将军。 铁木真正是童真时代,倒是怨气大的很,总说老将军耽误了他和李长生青梅竹马的快乐时光,对此老将军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却又高兴的很,铁木真这小子有点李凤梧的风采了啊。 这么小就开始勾搭女子了。 倒是奇怪,李凤梧似乎并不反对他妹妹李长生和铁木真在一起,甚至隐然让人有种错觉,李凤梧似乎很是乐于见到这种局面。 李凤梧当然乐意,青马竹马真情实意,而且铁木真对待初恋,可专情着呐。 家事皆安。 兵部的公事也不繁忙,立储仪式也轮不到自己。 等这一日繁华的立储仪式结束,赵恺终于成为太子入主东宫后,李凤梧很是惬意的从公事房离开,今夜准备去西湖夜宿。 不能冷落了夏暖滟啊…… 只是刚走出兵部公事房,东宫太监已在外候着,“李太中,太子殿下说您若是下班,请您去东宫喝喝小酒。” 喝喝小酒? 李凤梧笑了,这个说辞,摆明了就是叙旧,朋友之间的关系。 而非君臣关系。 点头,“那去罢。” 东宫之中,新太子赵恺按说应该穿一身华袍,但出乎意料的是,赵恺穿了便服李凤梧忍不住叹了口气,明白了赵恺的用心。 也有些感动,至少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白白付出。 他还懂得感恩。 这套便服,正是当年建康时候,赵恺第一次来见自己穿的那套便服。 隆兴、干道年间,所有的争储事件,都起于那一夜啊。 两人对坐,浅斟…… 太子妃,华国夫人韦氏,温柔的坐在一旁,担任了侍女的角色,亲自为两人倒酒从始至终,韦氏就清楚李凤梧的角色。 从来没有拿他当外人看过……甚至很有点想法,反正李凤梧都这么多女人,要不把自己那刚及笄的小妹也嫁给他得了…… 多一个不嫌多么。 三人皆不说话,气氛却很微暖。 垂拱殿里,知晓了情况的赵暗暗点头。 太子还懂得进退,李凤梧更是知晓进退,着实是对让人放心的君臣,如此的李凤梧,待李凤梧资够了,不如让他担任太子少师,主东宫诸事罢。 只是赵没有高兴多久。 片刻后,已经从禁军殿前副都指挥使升任殿前都指挥使的赵珲心慌气乱的冲进垂拱殿,“官家,大事不好了!” 赵瞪了他一眼,却也知道,绝对是发生了大事。 否则赵珲不至于如此失态。 只是赵珲接下来的话,让赵骤然觉得如坠深渊:“恭安郡王殿下,起兵造反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清君侧 宋朝几百年的江山统治中,黎民百姓造反不少。 23us.com 出名的有宋江方腊。 但藩王造反,却从来没有过…… 这主要是从赵光义开始的。 所以为了断绝藩王造反,宋朝的宗室,和朝皆不一样。 皇子封王者,王爵仅止其身,而子孙无问嫡庶,以其中最长一人,封公,其余子孙不过是承荫入仕,为环卫官,然后以序迁转,与异姓贵官荫子入仕一般,必须任年深,排资,方特封以王爵(郡王),而其祖、父所受之爵则不予承袭。 亲王子不封王而只有一人继承公爵,因而在北宋中期一度出现了“宗姓几无一王”的局面。 后来只出现过嗣王的爵位,加上宋代重文轻武的制度,大幅度的压制勋贵武将,以至于宋代王爵没有那种可以积蓄几代之后造反的能力。 八王爷赵德芳本来是有机会的,但因为兵权分散,厢军垃圾,战力过低,禁军又不是王爷搞得定的。 再说宋朝皇子又不多,没有数字军团去拼氛围,朝堂上腐儒特多,就是皇帝也被这群读书人搞得日夜内伤。 何况皇子? 还有一个,宋朝经济发达,王爷活得滋润得很,比如赵到了常德府,如果没有李凤娘,恐怕就要夜夜笙箫忘了江山,调戏良家妇女还来不及,哪里会造反? 加上大多封王的皇子造反时候手上没兵。 再有一点宗室之心的皇子王爷,知晓外族虎视眈眈,本来就一烂摊子,更不会给大宋的统治雪上加霜。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赵匡胤黄袍加身后,防备军权,加强中央集权。 这导致了王爷无兵可以造反。 像赵这种,一者是刚到地方封王,一者有李道、林宗棠的支持。 所以才会出现。 若是再等个一二十年,赵根本没有造反的机会。 然而现在有了…… 听到赵珲的话,赵心一直往下沉,虽然是仲夏,却感到了遍体寒冷,如置冰窖之中,在自己的任期内,竟然出现了皇子造反! 这是何等的宗室耻辱! 这逆子疯了么! 怒拍书桌,“这逆子以何反?” 赵珲有些讷讷的道:“清君侧。” 赵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哈……” 忽然脸一沉,“好一个清君侧,朕身边难道有奸臣祸国不成,如果有,那也是朕瞎了眼,养出了这么一个逆子。” 赵珲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恭安郡王” “逆子也配为王?!” 赵怒极。 赵珲立即改口,“赵扬言天下,当今相公汤思退,是奸相秦桧之党羽,惑乱朝纲陷害忠良,当今临安太中大夫李凤梧玩弄权势,仗着天子宠爱,胆大包天的谋害了庄文太子,官家您是非不分错信奸伶,他还说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 说这话的时候,赵珲很惊恐。 深恐被官家迁怒。 赵确实愤怒无以抑制,但那是对赵的愤怒,赵珲只是转述他得到的消息和那个逆子的话,闻言大笑,连说了三声好。 好一个奸相秦桧之党羽。 当初为了争夺储君,难道和汤思退勾结的人不是你? 好一个玩弄权势的李凤梧谋害了庄文太子。 难道庄文太子不是死在你手上的? 为了江山,逆子竟然已经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了。 倒叫你知晓,这大宋天下,不是你一个逆子说了算…… 赵怒,却不慌。 毕竟大宋数百年,还没有任何造反成功了的……唯一成功的都是外族入侵,当年声势浩大的宋江方腊起义,不一样被扑灭? 强抑制内心的愤怒,问道:“哪些人造反了,有多少兵力?” 都怪自己。 当初赵被贬,恺儿即将入主东宫,自己还为了他的安生着想,故意将他放到李道的地盘上,以确保他不会被赵恺谋害。 没曾想到,他竟然和李道勾结到了一起。 赵几乎不用想,赵在荆湖南路造反,必然得到了李道的支持。 赵珲有些没底气,“目前得到的消息,仅荆湖南路宣抚使李道,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至于有多少兵力,还不清楚。” 赵点点头,“叛军如今动向如何?” 赵珲不无担心,“势如破竹,已全力出击,江南西路微薄的兵力阻止不了叛军东进,即将进入江南东路境内,官家,如何应付?” 赵冷哼了一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惧之有。” 回首对谢盛堂道:“着朕旨意,宣相公汤思退、周必大,参知政事虞允文,枢相公蒋芾,同知枢密院事魏杞,六部尚书全数来垂拱殿见驾。” 谢盛堂脸色凝重的应喏,就要下去安排。 却有听得大官说道:“着人去东宫,将太子赵恺,太中大夫李凤梧宣来。” 谢盛堂应喏。 人还没到,赵先沉思起来。 这逆子被自己贬到常德府,按说也是个郡王,等将来太子登基,为准还能给他个封王,放着好好是盛世王爷不做,却要造反。 显然是有把握的事情。 赵珲说的没错,江南西路确实没多少兵力。 但他仅靠一个李道,加上一个林宗棠,还不足以和大宋雄师一争雌雄罢,如此说来他只有一种途径迅速出兵,闪电一般度过江南西路进入江南东路,然后围困临安。 李道手中的兵力,加上林宗棠手中的兵力,确实能和禁军一战。 这样的话,这个逆子确实有机会成功。 但是成功之后,他如何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赵不知道。 此刻也不想知道,别看他此刻镇定,其实内心已乱成了一团麻,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造反啊,一旦他成事,自己很可能被迫禅位。 而他的兄长赵恺,极有可能被幽禁甚至被杀。 父子反目,骨肉相残。 这是至孝重情的赵无法接受的局面。 却不得不接受。 适时,枢密使蒋芾和魏杞一同急乱的来到垂拱殿,显然不是听到宣召才来,事实上也是如此,蒋芾走进垂拱殿,来不及行礼,急声道:“官家,不好了,恭安郡王殿下造反了。” ps:按说大宋的局势,中央集权制前所未有的强大,基本上不可能出现地方藩王造反的状况,本书本是扑街书,现在进入收官阶段,所以忽略了诸多细节,为了剧情发展,希望大家谅解这个不严谨的地方。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太子亲征 ps:新书已存稿十万字,三月一号发书参加史征文,到时候还请大家多多支持一下。 23us.com …… …… 赵点点头,看了看赵珲,“朕知晓。” 枢密院的反应虽然不慢,但竟然不如禁军,着实让人有些无语。 赵却哪里知晓,枢密院得到消息更在赵珲之前,只不过蒋芾已经安排了一些事务,才找着魏杞一同来到垂拱殿。 东宫之中,李凤梧和赵恺都有些微醺,渐入佳境。 盛世之下,喝点小酒,确实是人生享受。 只不过恰好此时,有太监匆忙跑进来,一路跑一路大喊,“官家有旨,宣召太子,太中大夫、兵部主事李凤梧垂拱殿觐见!” 赵恺愣了下,父皇这个时候宣召自己干什么? 起身对那太监说道:“知悉了,这就去。” 那太监满身大汗,“殿下,请快一点,出大事了!” 赵恺看向李凤梧,“快一点罢,怕是出什么事了。” 宣召自己还可以理解,但这个时候宣召李凤梧,显然是朝事…… 李凤梧看向那太监,“可知晓是什么事?” 那太监欲言又止。 赵恺喝道:“说!” 太子之威彰显无遗,李凤梧暗暗点头,赵恺的成长自己看在眼里,确实让人欣慰…… 那太监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道:“好像是有人造反了。” 造反? 造反! 赵恺吓了一大跳,“造反?!” 李凤梧心中也震惊的无以复加,心中却如闪电一般掠过无数念头,盛世之下,百姓安康,中兴之主赵借助青云书刊的塑造了盛世名君的形象,如今在大宋天下,就如尧舜再世。 百姓断然不可能造反。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赵反了! 或者说,李凤娘反了!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自己当初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 如果猜的没错,赵造反的理由只有一个:清君侧。 而且这个君侧的奸臣,很可能有自己,当然,如果赵和李道等人够聪明,大概还的加上汤思退来助势毕竟将自己这个大宋雏凤强行说成奸臣还缺少点说服力。 但有汤思退这个秦桧旧人那就不一样了。 如今的大宋虽然是盛世,但万千百姓却对秦桧专权的事情记忆犹新。 有了汤思退这个奸臣,赵造反的清君侧理由,便强大了数倍不止,对于赵而言,真是败也汤思退,成也汤思退啊。 起身,对赵恺说道:“看来你这个刚入主东宫的太子,得披甲挂帅亲征叛军了。” 赵恺苦笑。 心情和赵一般,如坠深渊。 这个时节,盛世之下谁能造反? 只有一人。 自己那个亲生弟弟,恭安郡王赵啊! 来到垂拱殿,已是宠臣齐聚。 大宋左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仆射汤思退站在众臣之首,其后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右仆射周必大,再其后则是因张杓罢相,周必大补缺,之后补了周必大缺的参知政事虞允文。 这是东府三位中流砥柱人物。 右边,则是枢密使蒋芾,同知枢密院事、太尉、特进魏杞。 再后面一点,则是六部尚书,兵部尚书汤硕、刑部尚书江君烈,户部尚书王佐,工部尚书王望北,礼部尚书洪遵,吏部尚书史浩。 殿前都指挥使赵珲还在。 赵珲的殿前司,这是负责皇城安全的,不可和西府的三衙相提并论。 今日所谈的事情,是指定大的方针策略,细化行动时候,才会将西府三衙的都指挥使宣召过来……不过以自己之前的分析,恐怕此次平定叛乱,禁军才是主力。 可以说,大宋朝堂说得上话的最重量级的人物,皆已到齐。 当然,同样是从二品的御史大夫赵作仁没有在场。 这种时候,御史台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场。 赵沉着脸没有说话。 等太子赵恺到后,赵才点点头,“蒋枢相,太子来了,你给太子说明下情况。” 却看着李凤梧。 显然是让蒋芾将情况告诉李凤梧。 蒋芾领命上前,压低声音,给赵恺和李凤梧说明了当前情况,其余重臣继续讨论…… 李凤梧听完,顿时一身冷汗。 赵恺也差不到哪里去,满脸都是细小的汗珠子。 情况竟然严重若斯。 李凤梧是真没想到,赵这货哦不对,应该是李道这厮,竟然有如此卓越的军事才能,这完全是要吊打当今大宋名将的节奏啊。 想到这看了一眼虞允文,这位老将军如今成了参知政事,还有多少年轻时候的勇勐? 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赵恺。 看来这一次必须得赵恺亲征了。 情况确实很严重了。 严重得就是赵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严重到就是李凤梧,都开始在思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提醒官家。 起兵造反的人,不止赵。 当然,严格来说,是不止李道。 赵和李道属于一路。 还有光化军节度使林宗棠林宗棠起兵之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南下兵不刃血的占据了襄阳府,扼守住了东西要害的咽喉之处。 如此,便守住了四川那边兵马回援进攻李道后背的路线。 如果只有一个林宗棠,当然不足为惧。 但是麻烦的是,光化军还有个都统制李睿。 这货又恰好掌管骑军。 不仅有光化军、京西南路的骑军,还有动倾力打造的重骑军。 天逐军! 天逐重骑,当诛铁浮屠。 被大宋君臣寄以厚望,认为可以和铁浮屠一较高下的重骑军,在中原平阔的战场上,配合轻骑军,将如一剑势不可挡的长戟,狠狠的捅在大宋的心脏处 因为这只重骑军,以及光化军、京西南路的轻骑军,早就到了荆湖南路,如今更是一马当先,作为先锋军,进入了江南东路境内! 速度之快,如闪电耳! 一路之上,更是摧枯拉朽。 当然,没有攻城事实上也不需要攻城。 骑军不适合攻城,李睿亲自率领骑军,快如闪电,配合着步军很快肆虐了江南西路,然后骑军如匕首,迅速进入江南东路,要插进临安和建康江南大营、安丰军之间。 一如隆兴年间宋金二次大战的铁浮屠一般,如钉子一般钉在哪里,阻挡淮南东路、安丰军等地兵马的勤王路线! 这一手着实狠厉。 五千成了气候的铁浮屠,加上三万轻骑,是股让人背生寒气的兵力。 尤以两千天逐军为甚。 这可是大宋倾尽心血打造出来的重骑军啊! 当然,对外宣称的五千和三万的数目,肯定有故意夸大了的。 第四百八十四章 你想死?我不想死! 李睿铁骑,横亘在临安、建康和安丰军之间。 23us.com 这一边,李道亲率十二万步军,强势碾压过江南西路,进入了江南东路的境内,速度之快,也是令人咋舌。 让人想不通的是,叛军都已经碾压过江南西路了,临安这边才得到消息。 有点匪夷所思了。 不过考虑到李睿的轻骑军在前方开路,阻断了斥候,且江南西路本来就没什么兵力,这也就能理解了,不见李睿单独出击,横亘在临安、建康和安丰军之间后,临安这边立即就得到了消息。 李道的兵力分上中下三路。 上路自漳州出发,绕过洞庭湖,攻下江州后进入江南东路,剑指临安。 中路从隆兴府出发,度过鄱阳湖,直指临安。 下路从江南西路以南,挨着福建路和两浙东路的地境,攻取信州后,如一条毒蛇一般扑向临安。 三路兵马,皆快如闪电。 上路,是武冈军制置使王俊统率,兵力约在六左右。 下路,是广南东路承宣使朱照,兵力约三万数千人。 中路,由李道亲率,兵力约在三万六千人。 当然,大家心知肚明,这都是吹的,加上临时征的兵马,最多不过六万左右的样子,哪可能有十二万大军真有十二万大军,大宋的中央集权制就可以去死了。 至于广南东路、荆湖南路、京西南路那些没有反叛的官员如今境况如何,大家都不敢去想,估计要么被关押,要么就是被乱兵杀了。 荆湖南路、光化军、襄阳、广南东路必然已是腥风血雨。 而林宗棠统率的光化军两万左右的步军,则死死的钉在襄阳,一则是阻断四川的勤王之兵,一则是牵制淮南西路的兵马只要时机合适,林宗棠也会出击,进攻安丰军前往临安勤王的兵马。 黑暗的干道六年,就此拉开了序幕。 情况不容乐观啊。 和所有重臣一般,李凤梧的第一感觉,也是觉得棘手。 赵会反,自己确实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李道用兵太过犀利,这一手闪电战玩得之熘,即可媲美二战的希特勒了。 但是…… 李道挥师东进的四万多兵马,全是厢军。 李凤梧有点疑惑。 众所周知,厢军的渣渣战力,根本无法媲美禁军,别看李道来的声势浩荡,真要对上禁军,这四万多人马,估计也就能防守性的战上个七八天。 真想靠这四万多厢军拿下临安? 怎么看都有点不现实啊。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反王赵的兵马势如破竹的迫近临安,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这即将到来的大战。 赵看着蒋芾,“蒋相公,有何对策?” 蒋芾思忖片刻,“当务之急,是要将叛军拒之在临安之外,叛军三路兵马东进,那么我们也可以,根据地形,让禁军分做两路,一路进入徽州,正面抗拒李道和王俊之兵马,一路火速前往两浙东路的衢州,制衡住广南东路朱照的兵马,如此,可以等待淮南两路的兵马前来勤王。” 众臣纷纷点头。 赵却略略有些失望,这策略太过中规中矩了。 于是问道:“众位卿家可还有其他良策?” 众皆默然。 赵看向虞允文,虞允文苦笑,“臣的看法和蒋相公一般,毕竟现在叛军声势浩大,我们不能冒险,必须守住临安咽喉的徽州和衡州。” 得了,说了和没说一样。 赵扫过一众尚书,就连兵部尚书汤硕,也不好意思抬头和官家对视。 毕竟没有更好的办法。 赵又看向周必大。 周必大如今俨然就是文坛盟主,辅佐官家治政还行,但要参与军事,那就力有未逮,不过周必大有他的骨气,并没有低头,而是叹道:“臣无所想。” 赵点点头,没有责怪周必大,毕竟他只是个读书人,而不是张浚这般文武全才。 又看向汤思退,“汤相公呢?” 汤思退有点颓废。 从赵被贬后,这位大宋相公就有点低调沉默了,李凤梧那一手,将这位大宋相公的傲气全部折没,已没了当初的锐气。 如今更是饱受打击。 自己支持的人,最后竟然反咬一口,清君侧竟然是拿自己下刀。 作为一个相公,作为一个曾经不屑于秦桧的人,这对汤思退而言,是个巨大的打击:今后的史书,不会在意我汤思退是不是奸臣,他们只会如实的在史料上记载下,自己是个被清君侧的臣子。 这将永远被钉在青史之上。 百年千年以后,那些后人们想起汤思退,就会知道这是个被清君侧的臣子能被叛军用来作为造反的理由,当然是奸臣。 赵这一手,直接将自己钉上了耻辱架。 今后别说死当谥文正,文忠都难了。 意兴阑珊的道:“官家,臣在想一事,既然叛军要清君侧,而且直指臣和李凤梧,那么臣愿意一项上头颅,换去江山安定,臣愿意亲自李道军前,自刎当场,如此反贼没了借口,势必被天下人唾弃,失掉民心、将心、兵心,如此,叛军不足虑也。”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都是仕途奋斗多年的人,焉能看不出,汤思退这是有感而发,绝对不是为了拍官家的马屁而故意做作,只要官家点头,咱们这位风评一向不怎么好的大宋相公,恐怕真是会立即启程往前线。 最后自刎在李道马前。 这一刻的汤思退,博得了无数喝彩声,就是蒋芾也忍不住叹道:“汤相公之青血,焉能臣服于叛军之淫威,某不赞同!”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皆道不能如此妥协,否则咱大宋的风骨何在? 汤硕看着父亲,满眼都是尊崇。 最为感动的当然是赵,只是这位天子,终究要更理性一些,竟然有些动容,“如此,汤相公也太委屈了。” 话是这么说,但众人听出来了,官家并没有将此事堵死。 也就是说,如果叛军真不可遏制了,官家没准真会选择这个缓兵之计。 这就吓了李凤梧一跳。 因为汤思退在说那番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自己一眼。 你妹的汤相公! 你想死,可也被坑我啊,还要把我拉到一起。 赵造反,清君侧可不止汤思退,还有自己这个大宋雏凤,汤思退都愿意赴死,那自己作为天子恩宠的臣子也该义无反顾的和汤思退一起去求死。 但是…… 你汤思退想死,我李凤梧不想死! 第四百八十五章 危在旦夕 自己必须得打消官家这个念头。 23us.com 李凤梧只好出列,“官家,臣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出之后,真怕官家来一句,那就别讲了把自己噎回去,不过还好,赵只是微微点头,“你且说来听听。” 倒是想知道,这个一直在文臣圈子奋斗的大宋雏凤,对于此次反叛有什么高见。 这也是自己破例宣召他来的原因。 众人闻言,也不诧异。 李凤梧如今是太中大夫、兵部主事、开国子爵。 按说,再升几级也没资格参与这种军国大事,但他身后的赵恺却是太子,而且李凤梧这货,在当今的大宋,真不好用官职来衡量他。 总觉得这货才是大宋相公。 隐相。 况且他来到垂拱殿,应该是官家授意。 而且众人也想知道,那个名闻天下的大宋雏凤,在临安面对如此危机之势的时候,能有什么精良的退敌平叛之计。 李凤梧深唿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道:“臣有一事不明,不就是恭安郡王叛乱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在当初恭安郡王赵被贬到荆湖南路的时候,大家就应该有过这种预感才对,别告诉我,在场诸位相公、尚书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这话一出来,众人脸色变得很精彩。 蒋芾和魏杞倒是无所谓。 毕竟蒋芾一直看好李凤梧,魏杞么,当然不会和自己女婿过不去,也不急女婿一下子得罪了垂拱殿所有人。 女婿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话又说回来,魏杞确实很满意李凤梧这个东床快婿,女儿魏蔚几次回家省亲,那脸上的幸福笑容真不是装出来的。 其他人就有点憋屈了。 你李凤梧说的倒是轻巧,谁知道恭安郡王赵会反叛。 咱们大宋可从来没出过王爷叛乱的事情,赵被贬到荆湖南路,还不官家忌惮你会怂恿赵恺去杀了赵,谁会往赵兵乱这种事情上去想。 最尴尬的当然要数赵了。 他听出来了,李凤梧这是在埋怨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养虎为患了。 只好苦笑。 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错。 毕竟是中兴之主,自有其恢弘气度。 李凤梧也没有过分,毕竟在场的都是相公和一部尚书,更要给官家留面子,自己要懂得收敛点到即止,否则只会陷入满堂文武尽政敌困境。 啪的一声,故作潇洒的打开了从随身梧桐公社带到太子东宫,又从东宫带到垂拱殿的那柄画扇这是李易安的那柄画扇。 如今作为嫁妆,成了自己的用品。 夏日炎炎,正好适用。 众人皆是一阵无语,官家垂拱殿里凉爽的很,你打开画扇,有些殿前失仪的嫌疑不说,似乎也有点装逼的节奏啊。 不过看着李凤梧摇着画扇玉树临风的样子,众人不得不服。 难怪这货艳遇无双,娶了那么多美好的女子,感情真的很会将自己帅气的一面展示在人前。 年轻就是好啊…… 李凤梧轻声道:“当初恭安郡王贬至荆湖南路,臣已料到此事,不仅臣料到了,就是兵部侍郎韩锵也料到了,所以对于此事,臣和韩锵擅作主张,提前布下了一些应对措施。” 这话一落地,众人震惊莫名。 就是汤思退,也算心服了。 众人心里,几乎都升起了一句话: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这个大宋雏凤不简单,兵部侍郎韩锵能想到这件事,自然也是人才,恐怕要不了多久,韩锵就要因为今日之事高升了。 兵部尚书是肯定没跑了。 看见众人叹服的神情,魏杞那个得意啊,很想抚须长笑。 看看,看看。 这就是我的东床快婿啊……得此一女婿,人生幸事也! 赵也是意外的很,惊喜的道:“此话当真?卿和韩侍郎有什么应对之策?” 李凤梧神色却不轻松,“如今的局势,恭安郡王赵是想打一场闪电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临安,从而成就大事,所以,时间是个极其重要的东西。” 众人无语,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所以汤相公才想一死来使出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可能的缓兵之计。 但也知道李凤梧肯定还有话说,是以没人打断他。 李凤梧继续道:“李道三路兵马,加上林宗棠坐镇襄阳,已经完全断绝了官家的旨意前往四川,让胡铨等人出兵平叛,而且李睿的骑军如今钉在徽州东北长江畔的宣城,守可遏制住淮南东路的建康江南大营和安丰军兵马的回援,进可反身过来协助李道攻临安,最让人头疼的是,他这一钉,斥候放出来,完全断绝了我们和安丰军辛弃疾、宗平,淮南东路宣抚使陆游的联系。”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问题是,两浙东路和禁军之中,并没有骑军可以冲破甚至在野战上抗衡李睿的骑军,而淮南东路的骑军,如果正面硬冲,恐怕死伤惨重还达不到效果,如果从平江府绕过来,时间上又来不及。”李凤梧娓娓而谈,直接折服了所有人。 都是朝堂重臣,大家对大宋的版图了解极其清晰,是以倒是清楚李凤梧在说什么。 赵略一思索,“那如何是好?” 李凤梧笑了笑,“好在当初恭王前往荆湖南路时候,臣已经提前和张杓谈过此事,如果臣所料没错,正在四川绵竹老家丁忧的张杓,此刻应该和胡铨一起,起了大部分兵马,直扑江陵府当然,如果臣料的没错,江陵府恐怕也已在林宗棠的掌控之中。” 既然要反叛,林宗棠和李道当然不会襄阳府、常德府之间的江陵府还能成为四川和临安联系的通道,更不会允许四川的兵马从江陵府支援临安。 所以江陵府肯定被林宗棠掌控着,而且有一定兵力。 不需要多,只需要将四川那边的兵马拖住,让赵和李道有足够的时间拿下临安就行。 李睿的骑军也是如此的效果。 所以说,临安目前所处的局面真的不容乐观,而且危在旦夕。 第四百八十六章 要命的半个月! 因为一旦四川、建康江南大营、安丰军的兵力被牵住,无法支援临安,那么连就只有依靠禁军了……禁军确实是精锐,但李睿的厢军真不是渣渣战力。 23us.com 都是经过大战洗礼的老兵。 而且广南东路的朱照兵马也不可小觑! 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的兵马,来多悍卒,这在今时的大宋本来就是常识,北宋时期,就有过调两广兵马到边境守疆的计划。 而且也实施了,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导致没有成行。 所以别看朱照的兵马不多,但绝对不能小觑。 赵闻言,“那张杓他们能拿下江陵府?”如果硬攻江陵府,襄阳府的林宗棠就可以前去支援,届时腹背受敌的四川兵马很可能全军覆没。 李凤梧笑了笑,“当然可以,官家别忘了,四川那边还有个卢震,虽然他守城确实有一手,但攻城应该也不含煳。” 李凤梧没有说的是,自己早就去信通知了卢震。 而且也得到了他的回复。 如果赵反叛,卢震有把握带着张杓和胡铨,走水路,从嘉陵江到岷江,最多十日,就能突破江陵府,再走长江水路,最多三日便可抵达徽州之畔。 当然,前提是胡铨愿意听卢震的话。 这一点李凤梧不担心。 无他,因为四川还有个张杓。 自己确实早就将这顾虑给他说了,张杓当时表态,如果赵真的起兵造反,他宁不孝,放弃丁忧也要让胡铨听从卢震的建议。 忠孝难两全啊。 有了张杓,毕竟是天骄之子,虽然如今是个左散骑常侍的闲职,但胡铨作为主战派,还是会给张浚留点面子,也是给张杓面子。 卢震的计划应该可行。 所以,临安必须守住半个月。 和张杓的联系,李凤梧敢说出来,但是和卢震的联系,李凤梧不敢说,所以说的含煳其辞,但赵明白,李凤梧既然这么说,必然有把握。 因此松了口气,问道:“那李睿呢?” 李凤梧想了想,“李睿是个人才,他如今掌控五千天逐重骑和三万轻骑军,扼守长江,但是官家,您文武并封的大宋辛青兕也不是吃闲饭的,况且还有个大宋尖刀宗平,臣觉得,如今辛弃疾和宗平,应该尽起了安丰军兵马,直奔临安而来了……当然,他们要先过了李睿那一关。” 顿了一下,“还有淮南东路宣抚使陆游,想必也配合江南大营中护军薛岭尽起兵马,一起前来临安护驾。” 赵点点头,旋即有些疑惑。 “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凤梧早就想好了说辞,“官家忘了?陆游是臣科举之前的老师,有些事臣一个人闷在心里难受,便在之前去信和老师谈了一番。” 赵恍然,放心了许多。 看来李凤梧没有勾结地方武将……如果李凤梧勾结了辛弃疾、宗平、卢震,那才是自己的又一个心腹大患! 李凤梧脸色一沉,“但是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四川的胡铨、张杓、卢震能不能突破江陵府的防线,也不在于建康的陆游、薛岭能不能冲破李睿骑军的封锁,更不在于安丰军的辛弃疾、宗平能不能赶上时间支持陆游和薛岭。” 顿了一下,“而是在于,咱们临安,能不能支持半个月甚至以上,如果不能支持,我们应该怎么办,是退往庆元府、平江府还是台州?” 所有人闻言点头。 是啊,这才是要害之处。 禁军能守得住么,能等到其他地方的平叛援军么? 没人想到,禁军是否能战胜叛军。 一者是李道此人,在军事圈子里太有威势,他几乎没有输过。 二者么……大宋弱军,就算是对付厢军,大宋的臣子和君王们,兵力相当的情况下,第一反应也是觉得自己好像打不赢对面。 总是要将敌人想象的异常强大。 其实从兵力上来说,李道虽然宣称有十二万大军,但仔细想一下,禁军的兵力劣势并不巨大。 临安府、平江府、庆元府、绍兴府、两浙东路、建宁府、福建路等不在叛军兵锋势力内,能够聚集起来的禁军兵马,至少在五万左右。 当然,除去太远的,大概也还能有三万多人。 虽然只有三万多,但李道也绝对没有十二万,说不准也就三四万的样子。 完全可以一战。 赵点点头,倏然间意气风华,“既然如此,那朕的禁军,便守上半个月又何妨,朕还不信,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的禁军,会守不住叛军半个月的攻击!” 李凤梧点头,“臣也觉得,可以守下。” 只是心中隐约觉得有点不安。 赵和李道应该分析得很清楚,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叛乱了。 为什么? 他们有说明把握,在各地兵马勤王到临安之前,拿下临安成就大事? 李凤梧不知道,也猜不到。 赵说了要守,早就听了李凤梧叮嘱的赵恺出列,“孩儿愿意为父皇披甲挂帅,亲征叛军,只要孩儿还有一口气在,决不让叛军的兵马踏过徽州半步!” 这话说得很好听。 赵听了着实很高兴,同样是儿子,却是两个极端。 赵恺被贬了两次,也没见他生出过反心只是赵哪里知道,黑暗的干道六年,并不是赵一手造就,而是李凤娘。 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他最青睐的臣子。 大宋雏凤李凤梧。 制定了基本策略,东府相公、参知政事和六部尚书都离开,为接下来的大战准备,大宋这个国家机器,迅速运作了起来。 而蒋芾、魏杞、赵恺则等着西府三衙的人前来。 赵要亲自布置防御阵线! 赵恺要亲征,自然也要听明白。 而李凤梧,竟然也没走…… 赵知道他可能还有话要私下和自己说,是以也没有撵他,更没有让他离开,所有的不知都让他参与,李凤梧也确实给了几条建议。 赵也采纳了一两条。 随着布置妥当,大军出动,干道六年的大宋内乱,腥风血雨开始肆虐大地。 ps:不好意思诸位书友,出了个bug,因为是第一次写史,之前想当然了就没去查资料,觉得南宋应该有禁军,事实上南宋是没有禁军的,南宋的禁军收编了诸将所辖部队,称为御前军。 但是现在要修改已经来不及,所以只好将北宋的禁军搬到南宋来。 请大家见谅。 第四百八十七章 兵锋过处尽地狱 李凤梧最后和赵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23us.com 拒绝了赵让自己去徽州协助赵恺的意思,而是提议前往毗邻宣城的广德军,去见李睿,看是否能说服他。 赵先还有点不同意。 最后李凤梧笑道,臣感谢官家的担心,但为君事,臣当不惜命,若天下都没了,臣要命有何用,顿时把赵感动得啊,只差没有当场说卿当为朕之相公了。 赵同意了。 但是不放心只有李巨鹿护卫,于是,那个被李凤梧明白了身份的镰一,也就是他的大舅哥魏廷晖被官家派给了李凤梧。 不仅如此,赵镰几乎出动了大部分高手。 目的只有一个。 若是说服不了李睿,那就要确保朕的大宋雏凤能平安退回临安。 李凤梧也挺感动的。 赵对待自己,确实好过了一般臣子,甚至得宠多年,一直稳坐相位的汤思退,其待遇也不如自己,所以李凤梧放心的出了临安。 赵一日为官家,自己在临安的家人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一次去见李睿,当然不是即兴的。 事实上,李道和赵在一起,渡过鄱阳湖后从江州直入江南东路,而李睿则率领骑军前往徽州东北的宣城,表面上看,这是很正常的军事策略。 但李凤梧却得到了一个让人蛋疼的消息。 李凤娘并没有和赵、李道在一起。 这位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化身女将军,和李睿一起,率领骑军在徽州以北的长江之畔的宣城。 这样的局面,自己不得不去广德军。 别人不知道,李凤梧却清楚李凤娘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意思。 就是要逼自己出临安去广德军。 临安、建康、宣城,如一个三角形。 宣城距离建康,骑军最多一日半的时间。 若是李凤娘铁了心,派出死士前往建康,只需一日的功夫,就能潜入建康城取了李老三、母亲叶绘和二娘周月娥的性命。 陆游也肯定想不到,建康那边的兵马驰援还不及,哪会注意到提防李凤娘的死士。 所以李凤梧被李凤娘这一手逼得无奈,只能去广德军所辖的广德城。 去见李凤娘这个疯女人。 李凤梧先知直觉告诉自己,赵这个神经质,绝对没有胆量造反。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李凤娘怂恿的。 至于李凤娘为何要造反,李凤梧想得不是很明白,不过有一点很清楚,那肯定是李凤娘对自己的怨恨…… 所以她逼自己,自己不得不去见。 而宣城原本并非战略要地,但李凤娘两姐弟却带来了骑军,如果建康的兵马要去临安,就会遭到骑军的冲击……广阔的平原,如果没有相应的骑军抗衡,再牛逼的步军也会被骑军冲撞成一堆狗屎。 而广德军,就在临安前往建康直线上。 然而广德军已没有多少兵马。 全部被调往了临安。 毕竟在赵和枢密院三衙的将领看来,天逐军绝对不敢忽略江南大营的中护军薛岭,毕竟那边任有一万近两万的人马,若是被这股势力进入临安汇合,李道他们就很难攻取临安。 所谓的闪电战也便失败了。 …… …… 禁军和叛军,两日后正式交锋。 战场死战,先死斥候。 叛军首领之一,武冈军制置使王俊所率之部,声势最为浩大,从蕲州如一支箭一般,射向徽州,而李道和赵所率之部,绕过鄱阳湖后,亦如一只箭射向徽州。 无数斥候从这两支箭头上泛散开去,如天女散花。 徽州的禁军斥候,也如烟花绽开,尽数放了出去。 不过赵恺严格听从了李凤梧的计谋,死命斥候,碰见了叛军斥候立即回撤,保存有生力量。 纵然如此,双方也有大批斥候战死。 衢州方向,广南东路宣抚使朱照率领叛军,强势奔袭。 老将虞允文率领禁军驻防之后,选择了和赵恺截然不同的方针,斥候放出去后,只要能将消息带回,其余人若是斩得叛军头颅,皆有重赏。 所以衢州方向的斥候之战,反而更为惨烈。 对于斥候和士兵而言,战争是残酷的。 但更残酷,是对百姓。 南宋官道虽然发达,但在没有火车飞机的古代,要动员一场上万甚至十万的战争,对于任何一位君王或者将军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后勤! 禁军这边还好,毕竟背后就是临安,又在江南这片肥沃的土地上以逸待劳。 对于叛军而言,后勤是个巨大的挑战。 好在本就准备了两三个月……而且李道展现了他一代枭雄的果断。 既然是打闪电战,自然不能走寻常路。 在一位谋臣的建议下当然,也是李道自己的意思,不过是借谋臣的嘴说出来,毕竟若是成功了,他将是世代富贵的王,不能留下这种污点。 叛军采取了以战养战,就地补给的残酷策略。 没有什么怜悯。 叛军的军令便是,行兵至任何地方,抢粮抢草抢房子,不用管任何百姓的生死! 是以叛军过后的江南西路,已经是千疮百孔尸骸遍地,甚至可以用流血漂橹来形容,无家可归者,男子被强征入伍,女子自生自灭 事实上,大部分年轻女子早就被玷污。 李道的军队,原本纪律严明。 然后就地补给,抢粮抢草就得和百姓接触,就会有人反对,有人反对就得杀……开始还能有点忌惮,等士兵攻下几座必经城池后,隐藏在人心里的杀戮**被激发,便再也无法遏制。 甚至出现了屠城! 而且不是一座两座,上高、丰城、临江、筠州、饶州。 最为惨烈的筠州被屠至几无一人。 被激荡起血性的士兵,叛军统领只是意思性的惩罚了几个,却更加纵容,所过之途,抢钱抢粮,杀人放火,掳掠******江南西路,叛军所过之地,几无生机。 无数百姓惨死街头,无数女人被**至死……而更为凶残的,反倒不是叛军士兵,而是那些最早遭受厄运后被强征入伍的壮丁。 遭受巨大打击后,心中的恶魔被释放出来,无以宣泄,便只有杀人*******据后来不可详查的资料记载,江南西路被杀的无辜百姓,竟有十余万之众,仅是被**至死的女子,便有一万余人,还有无数侥幸活下来的女子。 可以说,叛军一路东进,兵锋所过之处,全是人间惨剧。 活生生的地狱。 这便是黑暗的干道六年。 第四百八十八章 家死,则人死! 为了激励士兵和壮丁,叛军将领更是扬言,若是攻下临安,允许士兵自行活动三日,除朝臣、王公和皇室,其余人皆可由他们处置 这当然是激励的手段。 23us.com 临安当然不能被屠城,李道心中明白,叛军首领也明白。 甚至大部分士兵也明白。 毕竟咱们的名义是清君侧,而且咱们之中有个恭安郡王,功成之后他是要接掌临安的,总不能接手一座空城尤其是人口上百万的临安。 屠城怎么看都不现实。 但是可以在临安抢钱抢女人啊! 在叛军士兵的眼中,临安就是个人人皆富贾,满街尽美女的天堂,可以抢钱抢女人,还能有军功,谁不为之热血沸腾? 而徽州,便是拦在他们面前的最强拦路虎。 欲下临安,徽州是必取之地。 若是绕过去,就会把后背留给地方,这是兵家大忌,何况徽州兵马并不少,还是当朝太子亲征,就是李道也不敢掉以轻心。 …… …… 赵恺来到徽州时,徽州兵马早已齐聚。 负责将领是西府三衙中,侍卫亲军马军司简称侍马卫的都指挥使王捷,亦是天武骑军统制;以及侍卫亲军步军司简称侍步卫副都统制,捧日军统制柳兴祖,以及神卫军统制赵希。 赵恺抵达徽州第二日,叛军两路兵马,也一左一右来到徽州。 同时发出了劝降信。 王捷、柳兴祖、赵希三人读过劝降信后,皆看向赵恺。 大家心知肚明,既然太子了,当然不可能投降。 太子当然不会将江山拱手让人。 只是赵恺的神色让三人心里打了个咯噔,缓缓伸手,将那劝降信撕成碎片,脸色沉重的道:“诸位将军或还不知晓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们了。” 三人心里一沉,发生了什么? 赵恺沉默了一阵,才轻声道:“叛军准备充分,在起事之前,就有细作和死士潜伏在临安,我出发之前,临安就发生了暴乱。” 临安暴乱? 三人面面相觑……究竟是什么暴乱,按说应该镇压下去了,但是太子的神色着实让人心里难安。 赵神色悲痛,“三位将军的府邸,也是暴乱中心之一,不幸的是,王将军你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父亲,被死士刺杀在书房里,柳将军你那个聪明伶俐必将高中一甲的爱子,也不幸遇难,赵将军……” 赵恺实在说不下去了,声音带着哽咽。 王捷和柳兴祖瞬间呆滞。 赵希脸色惨白,“太子殿下,我家怎么了,是不是我妻女……” 赵恺没有说话,等于默认。 这种事情,太子不可能说谎! 赵希骤然浑身失去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片刻后,王捷倏然怒吼,“我不信!” 赵恺没有说话,只是眼里泪光晶莹,沉默了许久,才道:“三位节哀。” 柳兴祖忽然笑了起来,惨笑。 哀莫大于心不死。 自己那个儿子,自小聪明伶俐,及冠之前自己厚颜无耻的请求下,素有文坛盟主之称的周必大才将其收为学生教导,不说必中一家的文才,就是依靠自己给他铺下的路,未来也将极尽辉耀柳家。 然而,一切都没了,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 坐在地上的赵希慢慢的爬起来。 坚定的爬起来。 目光之中没有光彩,只有绝望和坚毅。 毁我家者,必死! 握住腰间佩剑,安静的说道:“但请太子下令,我等将以无畏之心,势杀叛军,以慰家人在天之灵!” 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不会再惧怕失去任何所有。 被这样的将军率领的军队才是最可怕的军队。 柳兴祖笑着笑着,已是满脸泪水,呛的一声佩剑出鞘,苦笑着道:“可怜的孩儿,为父必然让叛军的头颅,在你坟前堆京观!” 王捷最为沉默却也最为惊恐,因为他的脸色已经扭曲,握剑的手青筋暴突,只是说了一个字。 杀! 杀尽叛军! 赵恺心里叹了口气,暗暗自问,凤瞻啊,你这一计虽然有用,激起了这三位将军必杀死战之心,但这件事将来若是被发现,你将如何自处? 且不说青史留恶名,就是这三位将军也不会放过你啊。 王捷之父,柳兴祖之子,赵希之妻女尽死于德云堂死士之手啊! 不仅这三人最在乎的人死了,衢州那边,神卫军、龙卫军的统制副都统制们甚至几位都虞候,他们最在乎的人,皆已在那场暴乱中横死。 而这,都是李凤梧的手笔。 赵恺又想起出发前那一夜李凤梧的话。 “我们经不起失败,你们必须在徽州、衢州守二十日,只要二十日一过,叛军必败,所以你和虞允文都必须死战,你俩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三衙和禁军中的那些将军统制……他们有没有死战的决心?” “叛军一路东进势如破竹,气势正盛值巅峰,如果禁军将领都没有死战之心,你和虞允文也徒唿奈何,那么肯定守不过二十日,可是我们输不起,所以,我们必须让这些将领生出死战之心。” “有道是哀兵必胜,所以,必须不走寻常路。” “这个恶名,你是要当天子的人,背不起,也不能背,那么我李凤梧来!” “这千古骂名,我来背!” “但愿得一日,若是事发,殿下能保我妻儿老小,我李凤梧无足惧哉!” 那一刻的凤瞻,让赵恺觉得既是佩服,又是惊恐。 更多的是感动。 为了自己,凤瞻几乎是付出了所有。 凤瞻,若那一日,我即便是拼掉天子的位置,也要保住你。 没了你,谁陪我喝酒…… 而且,他没有白白付出。 眼前的三位将军,已生出死战之心,那么……徽州必守! 赵恺拔剑,慷概激昂,击节而歌:“谁说兵锋无情,男儿尽死岂无情?谁说战鼓催妇泪,安后定心望夫归;谁说书声弱惊雷,稚子书卷染父剑!三尺青锋,守我家园安,吾当往无前,一战定江山!” 王捷沉默着击剑赵恺,“请战!” 柳兴祖哈哈大笑着击剑,“请死战!” 赵希眼神只剩下绝望的枯寂,握剑的手依然在颤抖,声音里带着万世的愤怒,击剑,“请以吾剑死战!” 其余护卫热血沸腾,齐齐拔剑,“死战!” 声入云霄。 大风起兮。 神州大地处处见白骨,日月无光…… 徽州城下,尸积如山。 无数男儿赴死难。 吾等血肉之躯在此,无所畏惧! 战。 请战。 请死战。 剑与血的悲歌,日夜在徽州城的上空激荡。 三尺青锋剑,守我家园安,吾当往无前,一战定江山! 第四百八十九章 君王寄君望,割鹿且割颅 ps:新书三月一日史频道上传,还请支持本书的书友届时收藏推荐支持一下! …… …… 徽州一战之惨烈,足以永垂史书。 23us.com 然而战事还没有完。 李道、王俊的兵马攻不下徽州城,赵恺的禁军也无法对叛军造成致命的打击但这正是赵恺想要的目的。 只是付出的代价着实惨烈了些。 叛军总兵力,除去李睿的骑军,剩下的兵力对外宣称十二万,但真正的兵力只有四万多。 这还是光化军和襄阳那边汇合过来一万多的情况下。 但叛军一路东进,竟然征了近三万的壮丁! 这是个不可小觑的数目,前期攻城,全是这三万多壮丁,李道等人清楚,一旦攻破徽州,己方军队就能顺势无阻的到临安城下。 而徽州的禁军若是兵败,衢州被牵制,建康和安丰府不能回援,临安就只有赵珲的殿前司三千人,加上皇城司两千来人,再加上一些府兵,最多不超过六千人。 何况,己方在临安还有后手。 所以只要将徽州拿下,临安就唾手可得。 攻取徽州,根本不需要计较战损。 三万壮丁死完又何妨,只要己方的军队还能保存下一万人左右,就足以拿下临安。 江山近在咫尺! 所以为了最大的激励士兵,李道下令,第一个登上城墙的连升三级,斩敌守将头颅的,论功行赏可为一军统领…… 甚至放言,攻破徽州,城中钱财任士卒抢夺,女人随意玩弄。 反正不是自己的江山。 被赵恺守城守得心慌的李道,彻底豁出去了。 战争的残酷,让李道也失去了作为名将的底线。 若是不能成功,李家将万劫不复,与其死李家,不如死别人,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别人,哪还管得了别人家的女儿媳妇。 拿下徽州,才是王道。 成大事不拘小节,又有一将功成万骨枯。 自己要成功,总得有人死。 徽州之战,越发惨烈。 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从叛军开始攻城,哪怕是入夜,也没有停下过,更甚至于,到得后来,连尸体都没人收,大夏天的,徽州城上城下,血腥味已经被恶臭味掩盖…… 叛军杀红了眼,禁军同样杀红了眼。 寸土必争,不失砖瓦。 在第三日,双方便有高级将领战死! 率先死的,是负责西门的柳兴祖。 叛军中的精锐组织了一波敢死队,精锐冲上了西城门,柳兴祖身先士卒,却抵挡不出源源不断涌上城头的叛军士卒。 最后被叛军伤兵抱住了双腿,眼看要被围砍。 柳兴祖一声怒吼,“李道,我日|你妈!” 弃剑,保住一名叛军士卒滚下城头,落在尸山血海里,没死,一拳砸晕那叛军,顺手捡过一把长刀,继续杀敌。 最后寡不敌众,被叛军的枪兵穿胸而过。 钉杀在城前。 双目不闭! 屹立不倒! 便如一座狮子镇守在徽州城前。 汝等已杀吾子,又欲焚我家园,请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吾死,不悔! 主将身死,早已杀红眼的禁军没有崩溃,反而死战到底,最终在王捷的驰援下,守下了西城门,抢回了柳兴祖的尸首。 …… …… 临安,大内。 赵双目充血,看着不断从前线送回来的军报,又不断传出政令,蒋芾和魏杞两位枢密院大佬,几乎也在垂拱殿里没有离开过。 为了防备徽州城破,临安周边开始大肆征兵。 然而形势不容乐观。 徽州柳兴祖死了! 衢州龙卫军副都统制周贤武死了! 唯一能欣慰的是,衢州任在。 徽州任在! 赵深唿吸了一口气,都是朕的好将军啊! 谢盛堂从殿外轻轻进来,“大官,柳统制的公子求见。” 赵缓缓抬起充血的眼睛,“请。” 是请。 而不是宣。 谢盛堂回首,“请。” 片刻后,一个刚及冠的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面容酷似柳兴祖,此刻神色哀戚,显然已经知道其父战死的消息。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老人,一个满身腐儒气息的老人。 赵并没有问责老人不宣而见。 见礼后,少年轻声问道:“官家,吾父之死,可益于国?” 赵掩卷叹息,“功盖徽州。” “既然吾父已死,臣之死讯已无益于彰父之战志,善文虽是一介书生,愿请战!” 这青年豁然是柳兴祖那个有望一甲进士的儿子,柳汴,字善文。 原来根本没有被李凤梧所杀。 事实上,柳汴身后那个老人,就是王捷的父亲,才华满临安不输周必大多少的王纶,不仅这两人没死,赵希的妻女也安然无事。 这本身就是个计谋,一个瞒着赵恺和虞允文的计谋。 目的就是激发徽州、衢州两城守将的死战之志这些被杀的人,全数被德云堂和皇城司合作,秘密的接到了临安大内安置。 李凤梧这一计,赵不得不佩服,至于死的那些替身,都是天牢里的死囚。 原本是太子入主东宫后大赦,不过国难当前,只能如此。 赵犹豫了下,“疆场之事,当有我大好武将守城,你乃读书人,当诗书朝堂,勿要辜负汝父之望,若那徽州失守,休说汝等读书人,朕也欲披甲一战!” 柳汴之行,赵赞誉,但一者担心他去到前线,会曝露李凤梧这一计。 二者,还不到读书人披甲的时候。 身后那老人哈哈的爽朗大笑,甚有读书人的风骨,“官家此言善矣,善文之心,可嘉可慰,然吾儿尚在,徽州便不失,心且宽矣。” 老人说完,对官家道:“但我等老朽,将入黄土,留之无用,还望官家旨意,让微臣前往徽州之后,若吾儿战死,微臣也可告之,父尚在家尤平尔勿憾。” 赵苦笑,“老司业,您就不要凑热闹了,难道是信不过朕的将军们?” 王捷的父亲,官至国子监司业,当然,已经退休了。 老人又是哈哈大笑,却不再说什么,连却礼都没行,转身出门而去,端的是读书人意气,沧桑豪迈的声音远远的飘回了垂拱殿: “吾儿且征战,老父尤炊烟,君王寄君望,割鹿且割颅。” “儿死儿无惧。” “儿死父无悔。” “哈哈哈哈哈,痛哉快哉!” 第四百九十章 守城卢震今作枪! ps:新书三月一日史频道上传,还请支持本书的书友届时收藏推荐支持一下! …… …… 这就是大宋读书人的风骨。 23us.com 年轻的柳汴看着老司业的背影,浑身上下再无哀戚,一腔热血沸腾,眼里满满的都是父亲战死的自豪。 赵看着老司业的背影,暗暗感激。 老司业此来,一者是想去徽州督促王捷,一者是化解柳汴的哀戚。 朕有此等臣子,还惧逆贼? …… …… 随着叛乱的爆发,整个大宋,乃至于整个亚洲这块大陆的目光,都凝聚到了徽州、衢州,又以徽州为甚。 谁都知道,徽州才是这场叛乱的重中之重。 岷江之上,千帆争流。 四川没有水师,胡铨领军的援军,所用之船全是民间征集,好在早就未雨绸缪,数量倒是足够。 尽管走水路,但胡铨还是将四川的骑军尽数带出川。 不过两千耳。 一旦抵达徽州之畔的长江流域,登上陆地,这两千骑军将给王俊、李道的步军带来巨大的冲击力前提是李睿的骑军没有来回援。 但是……事情不会尽如人意。 没有真正弱智的反派人物。 李道、赵起事,早就意料到四川的胡铨会出川,所以才会有林宗棠入主襄阳。 但这是明面上的,谁也没想到,林宗棠早就带着精锐部队,来到了江陵府,就等着胡铨的兵马从水路出川。 毕竟李道是名将,林宗棠也是。 胡铨要从四川出兵,就只能走水路才能赶得上江南那边的战局。 如果走陆地,等他们冲破襄阳府这边的阻拦,临安早就万事俱休,那时候的四川,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归顺赵,一条则是继续勤王,但就成了叛军。 所以林宗棠并没有固执的停留在襄阳府,而是带着精锐人马,来到江陵府。 襄阳、光化军也没有水师。 但是林宗棠自然有办法拦住胡铨的百帆前船。 很简单的策略:大石拦江! 无数大石被运到江陵府岷江一处狭窄的河道里,让帆船无法顺利通过,再配合弓弩手,连番密集的攒射,直接将胡铨射懵了。 最后还是卢震反应迅速,所有人马在上游一些的地方弃船登岸,集整队形,和林宗棠对峙。 然而四川兵马,已经折损近两千。 总共才一万人马,顿时去了五分之一,让胡铨和张杓大感头疼,然而卢震却淡定自若,在张杓的配合下,要来了指挥权,要依靠着剩余的八千人马突破江陵府林宗棠一万人马的封锁。 集整队形只用了一个时辰。 张杓、胡铨、卢震三人并骑,望着前方远处那阵型稳固的叛军。 张杓叹了口气。 胡铨也有些一筹莫展,还有一丝不信任,“卢钤辖,时间紧迫,如何破阵?” 卢震手提长枪,笑了笑。 却并不回答制置使胡铨的问话,笑道:“胡大使,可记得隆兴年间,那个率领六千铁骑纵江淮的李睿,转战千里,大破铁浮屠和拐子马?” 胡铨点头,想不记得都难。 只是诧异,卢震这个时候提起李睿作甚,李睿此刻应该带着天逐军和轻骑在临安周边州府游曳,根本不可能在江陵府。 卢震又道:“胡大使,可还记得春风渡,四千破一万,更是三人三骑叩城,又五百残兵偷城的大宋尖刀宗平?” 胡铨更意外了,又提前宗平作甚? 卢震哈哈一笑,“你真以为,李凤梧会寄望我们的步军能抵达徽州?” 胡铨愣住了。 张杓却笑了。 卢震继续道:“没有,从始至终,他就没奢望过,也许官家有过,但是知道,有林宗棠在,咱们就不可能轻易突破阻拦,所以临安那边,其实对咱们的希望不大。” 胡铨懵逼了,“那咱们?” 张杓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难怪李凤梧当初会说,若有大事发生,且留得性命,交给卢震即可,还让自己全力配合卢震,感情是这个缘故。 李凤梧啊,李凤瞻啊……我是真服了。 卢震回首,看着身后藏匿在步军阵型之后的两千骑军,笑道:“隆兴北伐,世人只知李睿六千铁骑纵江淮,世人只知宗平春风渡口四千破一万,只知襄阳卢震守死城,世人却不知晓,我卢震,也可化身为枪!” 长枪顿地,顿起尘埃。 “我卢震,亦可两千铁骑纵江南!” “我卢震,亦可破阵攻城。” 毒辣的日光泼洒在一身盔甲的卢震身上,熠熠生辉! “吾待今日殷且久矣!” 意气风华。 今日我卢震,便要在这大好河山上,铸就一个千秋流传的名将之声,要让这天下人知道,我卢震不仅是盾,也可为枪。 要让李凤梧知道,你当年没有看走眼。 我绝对不会输给你那个宗平! …… …… 川军开始冲锋陷阵,步军在前,六千步卒,在胡铨的率领下,一往无前,以诡异的双钳阵型撞向叛军,眨眼间便流血漂橹。 张杓没有去。 他是读书人,他的职责并不是上阵杀敌。 但是胡铨身先士卒。 川军,被吴吴两兄弟打造出来,建炎南渡后从来不缺乏战争的洗礼,战力之高,绝对是南宋之最,虽然兵力上处于劣势,但依然无所畏惧的以往无前。 川军,从来不曾给蜀人丢过脸。 这一次,也不会! 厮杀,不停的厮杀。 流血,不停的流血。 死人,不停的死人。 两刻之后,卢震提枪,看了一眼张杓,笑道:“如果胡铨还能活下来,告诉他,我卢震劝他一命,如果他要,我随时送给他。” 张杓沉默了一阵,“你不欠他的。” 卢震哈哈大笑,回首,看着身后两千轻骑儿郎,大声道:“且提枪,且按剑,且随我把那江南转一转,且把他叛贼头颅高悬腰袢!” 两千儿郎齐同声,“去江南!” 张杓退开。 卢震身先士卒,胯下白马扬蹄,手中长枪作势,整个人便如一柄长枪,直直的转向战场。 左边是江陵府城,右边是岷江。 绕不过去,那我且带儿郎撞一撞! 两千轻骑化龙蛇。 烟尘漫天。 一骑当先的卢震狠狠的吐了口痰。 儿媳梦华,勿惊怕。 且在临安等着。 只需琴棋书画,待你长大貌美如花,我卢家儿郎娶你过门。 彼时,卢李两家,门当户对。 一骑如枪,狠狠的撞进战场。 第四百九十一章 双凤于飞 ps:新书三月一日史频道上传,还请支持本书的书友届时收藏推荐支持一下! …… …… 林宗棠没有骑军。 23us.com 骑军全部被李睿带走,面对川军突兀出现的两千骑军,根本无法阻挡,如果说这两千骑军还要恋战,林宗棠有办法,也有实力,让他们无法左右战局的胜利。 毕竟以逸待劳,坐拥天时地利。 但卢震却不恋战。 选择了一个最佳时机,在叛军和川军缠战半个小时候,骑军如一条长枪,穿过了战场,顺便收割了几百叛军性命后,扬长绝尘而去。 战场上,仅仅留下两百多一点的骑军尸体和战马。 卢震的骑军冲出战场后,胡铨便开始撤兵。 为了配合卢震,让他带着骑军凿开一条通道,己方双钳阵型吃亏巨大,几乎比对方战损多出了八百来人,着实是个惨痛的代价。 却并不远走,继续留在原地牵制林宗棠,谨防他孤注一掷全力奔袭长安去支援李道、赵。 张杓来到营帐,看着小腿中箭背心被砍了好几刀丢掉了半条命的胡铨,沉默了一阵,“卢震让我转告你,他欠你一条命。” 胡铨愣了下,旋即大笑,“格老子的,全天下都欠老子一条命。” 四川哩语格老子的说得很熘。 …… …… 徽州任然在死战。 衢州依然在死战。 江陵府在对峙,都在等待…… …… ……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建康江南大营的兵马,并没有火速前往广德军,从而驰援临安,而是直逼宣城李睿所部的骑军。 宣城,李睿的骑军迎来了江南大营两万兵马,根据斥候的消息,更后面一些,是来自安丰军的大军,全是打过隆兴宋金大战的老兵。 属于大宋的绝对精锐之师。 为了对抗骑军,这一次江南大营几乎耗尽家底,所有用来对抗骑军的全部装备都带上了,当然,也有六千轻骑。 事实上李睿心中清楚,自己所带的骑军,轻骑仅一万二,重骑两千。 这已是光化军、京南西路、荆湖南路和广南西路所有的骑军家底。 大宋弱军,真不是说说而已。 一万四千的骑军,如果要冲击两万步军之后,再对上六千轻骑,胜算确实不小,但斥候并没有查清楚,随后而来的安丰军有多少步军和骑军。 所以不敢贸然出击。 而薛岭、陆游统率的大军来到长江畔,而不急于渡江和李睿一战,而是隔江观望。 不明真相的还以为这俩货消极怠工。 事实上这两人比谁都急,但是之前接到以为以生命为代价穿越李睿骑军斥候网的死士的消息,李凤梧让他们在长江北岸等待。 陆游绝对相信自己的学生。 薛岭虽然不如陆游那般信任李凤梧,但在劝说下,也愿意先观望一阵。 如果李凤梧真能说动李睿,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上策。 而且还有个事,陆游和薛岭两人不敢派人去告知李凤梧建康李府一夜之间大火烧了个精光,李老三、周月娥、李长生、李梦华、铁木真等人人间蒸发。 而那个老将军寇成,被死士乱刀砍死…… 薛岭和陆游不渡江,宣城李睿也很安静。 安静是因为,李凤梧到了广德,接到了自己送出去的书信,约在广德、宣城中间的稽亭山荡秋湖见面由不得他不来。 其父母、女儿、妹妹,还有个蒙古小孩,都已在自己掌控之中。 李凤梧确实很蛋疼。 怎么也没想到,李凤娘竟然真的让人去了建康,将父母、女儿李梦华、妹妹李长生还有铁木真给掳掠到了宣城。 很想破口大骂薛岭,都是吃屎的么。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李凤梧无奈,只好按照李睿信中说的那般,带上李巨鹿,孤身赴会。 魏廷晖和广德守将百般阻挠也无用。 李凤梧甚至下令,任何人,包括赵镰的高手,也不许跟来敢如此做自然是有把握,稽亭山本就是山丘,自己有李巨鹿在,就算李睿带了一两百骑军,在山林里面,也绝对拿巨鹿没有办法。 况且自己虽然比不上精锐士卒,但多年科学锻炼,逃命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暗中还有张三率领德云堂身手最好的五个人保护。 通过这一次叛乱,李凤梧才发现,自己当初建立德云堂太有远见了,不仅这一次去稽亭山可以暗中保护自己,在临安,自己也留了一手。 稽亭山是座名山,半山腰上有一座香火旺盛寺庙,寿恩寺。 寿恩寺下行六七百米,便是着名的荡秋湖。 秋意渐浓的时节,荡秋湖岸边枫叶如火,又有无数狗尾巴草,端的是美不胜收,现在是仲夏,正是草盛树绿的时节,湖畔倒极是清凉。 宛若已进入了初秋。 阳光正好,透过斑驳树叶洒落在道路上的两人身上。 李巨鹿略有担心,“小官人,会不会太冒险了?” 李凤梧无奈的苦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薛岭那货没顾及到咱们建康李家,让李老三等人落入了李睿之手呢。” 李巨鹿沉默了,暗想,就算是死在山里,也要护小官人平安回到广德,但愿张三他们能够警醒一点,不要误了小官人大事。 荡秋湖畔有做凉亭,是山下香客捐赠,以供上山去寿恩寺上香时候休憩之用。 如今这边兵荒马乱,倒是人迹罕见。 就算有,此刻见到这阵势也得懵逼……四五十个武装到了牙齿的士卒,拱卫着凉亭里的一男一女,气氛安静沉默,萧杀至极。 李凤娘不说话,李睿也不说话。 片刻后,李凤娘看着道路深处走来的两人,微微扯了扯嘴角。 你终于还是来了。 心里有刹那的温柔……你还像个男人。 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李睿犹豫了下,还是照做了,带着护卫退出四五十米。 李凤梧镇定自若,让李巨鹿也等在一旁,闲庭散步一般来到凉亭前,看着去了盔甲着襦裙的李凤娘,笑道:“这里山清水秀,确实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按说,到了今天的局势,两人应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凤娘却也是笑了笑,“所以将你也请来,一起欣赏这山清水秀的大好江山。” 两人之间的对话和神情,却更像是许久没见的好友。 李凤梧的目光却紧紧的盯在李凤娘身上,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确实,此处秀色可餐。” 也不知是说风景,还是说人。 第四百九十二章 疯了的李凤娘 ps:新书三月一日史频道上传,还请支持本书的书友届时收藏推荐支持一下! …… …… 李凤娘摸了摸自己脸颊,“美吗?” 李凤梧点头,“美。” 李凤娘放下手,忽然脸如寒霜,“你不怕我杀了你?” 李凤梧看了看远处的李睿和护卫,又看了看自己身后不远的李巨鹿,笑了,“你杀得了我?你杀不了,你以为他们能杀我?我可以随时抽身后退,进入山林之中,你们还有几成把握杀我?” 顿了一下,笑得很无邪,“别骗人了,你也不想杀我。” 让我稽亭山的那封书信,是李凤娘亲书。 这个小细节让李凤梧发现,也许李凤娘她自己都没发现,在她心里,并不是那么执意的要杀自己,至于为什么,李凤梧隐隐猜到了一些。 所以才敢来冒险。 李凤娘笑了笑,忍不住又笑了笑,才道:“杀你很简单好吧。” 李凤梧乐了,“建康你两次杀我,不也没得手。” 一提及建康,两人同时想起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李凤娘脸色微红,恼羞的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若要杀你,你绝对离不开稽亭山。” 李凤梧摇头,“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但结果是不会变的。” 顿了一下,“我的家人呢。” “他们还活着。” “在那里?” “你猜。”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李凤娘却并不回答,指着沿湖的小道:“湖边秋风徐凉,不如走走?” 李凤梧犹豫了。 万一这疯女人在湖边小道上埋伏着有人呢……倒时候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没有李巨鹿相助,逃命都不可能。 李凤娘又笑了笑,“放心,我身上没有匕首,也没有人埋伏在暗处。” 顿了一下,“你要是不去,永远别想知道你家人在哪里。” 李凤梧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自己还能怎样,只能继续冒险……但愿自己的判断和直觉是正确的。 两人走上小道,李巨鹿和李睿同时吃了一惊。 两人同时要上前,刚奔跑到凉亭边,又同时被李凤梧和李凤娘两人挥手制止。 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让谁。 走在湖边青石板小道上,草木香味淡淡,湖水荡漾里不时有游鱼跃出水面,激荡起的浪花倒映着火辣的太阳,很是耀眼。 鼻子里闻着淡淡的发丝香味,如果不是深知身旁这个女人的脾性,李凤梧几乎有种情人在野外幽会的错觉。 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凤娘侧首,“我想杀一个人。” 李凤梧知道她想杀谁,闻言很是无语,“为了杀我,你不惜怂恿赵造反,同时将李家、林宗棠一家全部推进火海,值得吗?” “你怎么知道是火海,难道不能是取临安而得天下?” 李凤梧和李凤娘并肩漫步,沉默了一阵,“事实上不可能,到了今天不妨告诉你罢,就算徽州城破,赵和你父亲的兵马,也进不了临安城。” 李凤娘嗤笑了一声,“拭目以待。” 李凤梧略有诧异,“你好像很有把握?” “赵天命所归,自然有把握。”李凤娘当然不会告诉李凤梧,李家和赵在临安还留下了一招什么样的后手。 李凤梧叹了口气,“看你的做法,似乎觉得,李睿统率的骑军,薛岭在长江北岸的大军以及即将赶到的安丰军兵马,都对大局没有影响?” 李凤娘摇头,“还是有的,否则我为何要小弟来到宣城,就是阻止薛岭和宗平驰援临安。” “所以你们的目的,仅仅是阻断临安的支援。” “可以这么说。” 事情到了今天,就算告诉李凤梧,他也无力回天。 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没有再纠结这事,“我家人呢?” “放心,他们都活着,好吃好喝着呢,不过可能要瘦几斤肉了。”李凤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却如鲜花盛开一般,看得李凤梧有些恍惚。 又想,瘦几斤? 难道被李睿的人刑罚折磨,忍不住大急,“你怎么能” 话没说完,被李凤娘打断,“要想他们活命也可以,你得让我刺一刀。” 李凤娘笑着。 很是灿烂,阳光斑驳的打在她身上,长发上,美得让人窒息,却又如一朵带毒的花朵,随时都能将周围的人毒死。 说话间,李凤娘手上出现了一柄小刀。 李凤梧无语,忍不住退了两步,站到了青石板道旁的狗尾巴草中,“你不是说没带武器么?” “女人的话你也信?”李凤娘依然笑,笑得很开心很开心,“为了父母,为了女儿和妹妹,作为一个男人,让我刺一刀,应该是愿意接受的吧?” 李凤娘一步一步逼近,“你要是敢反抗,我回去了就让人杀了他们,将头颅送到你面前,让你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 果然是大宋母老虎,够狠。 顿了一下,“或者我也可以不杀李梦华和李长生,但是可以让她们生不如死。” 李凤梧脸色一变,怒道:“你敢!” 李凤娘呵呵的笑,牵着裙摆,“我不敢吗?” 李凤梧沉默了。 良久,才缓缓的说道:“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李凤娘轻轻的用裙摆擦拭着小刀,“什么事?” 李凤梧深唿吸一口气,能不能说服李凤娘,就看现在了,“赵必然是取不下临安的,你也得死,你或者不怕一死,但就不为你弟弟李睿,又或者是你弟妹林衬衣和侄儿留条后路?” 李凤娘的手勐然僵了一下。 就是现在! 李凤梧勐然伸手,一把抓住李凤娘握刀的手,反手一个过肩摔,直接将这疯女人摔进狗尾巴草丛里,小刀跌至一旁。 旋即勐然上前一步,跨坐在李凤娘小腹上,怒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用李凤娘做人质交换,李瑞必然会同意。 李凤娘却依然在笑,“你以为我没料到这种状况?我若是不怕死呢?大宋雏凤也有失算的时候,你信不信,只要你带着我出现在李睿面前,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有一颗大好头颅送到你面前?” 第四百九十三章 这,才是天命! ps:新书三月一日史频道上传,还请支持本书的书友届时收藏推荐支持一下! …… …… 笑靥如花,却让人遍体生寒。 “李睿确实会为了我放你家人,但不要忘了,这种事我不会交给他的。” 李凤梧怔住了。 果然,疯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怒道:“你究竟想怎样?” 李凤娘的笑容慢慢凝住,然后一点一点收敛,最后竟然有些幽怨,盯着李凤梧,不无怨恨的道:“我想你死。” 李凤梧恨恨的道:“你就如此恨我?” 李凤娘不说话了。 是恨吗? 从赵被贬,离开临安那一夜,自己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后,自己想了很多很多,自己真是因为恨李凤梧才挑起这所有的事吗? 直到现在,当李凤梧跨坐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恨都清晰了。 爱恨就在一瞬间啊。 也许不是恨,是因为自己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个有着一张很是刻薄嘴唇的男人,爱上他又得不到他,所以才要毁了他。 李凤娘啊,你是真疯了…… 为一个男人疯了。 想着这些,李凤娘忽然觉得好忧伤,自己的人生真是一出悲剧…… 从出生就被父亲作为仕途工具,为了家族利益嫁到皇室,到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悲剧,一个无法被人理解的悲剧。 泪水忍不住滴落。 李凤梧怔住了,旋即缓缓的道:“不要心存幻想了,如果我计算的没错,此刻卢震已经带着四川两千铁骑在前往徽州的路上,安丰军赶来支援的兵马,不过是虚张声势,最多五千人,宗平已经带着精锐的八千虎狼之师,经由六安,过桐城,再经枞阳渡过长江,然后从贵池直抵祁门,最后从祁门兵指王俊、李道所部的后背!” 仍然在流泪的李凤娘根本没听。 李凤梧继续道:“也许你还心存幻想,毕竟徽州不一定能坚持到那一天,只要徽州城破,你父亲李道、赵、王俊就可以挥师前往临安,而你们在临安的接应,太上皇和重新担任殿前司都虞候的宁颌一起合力,杀了赵珲之后逼迫官家禅位,但是我既然知道了宁颌是你们的人,会让他得逞?” 这才是最致命的。 听得这话,李凤娘怔住了,片刻后嚎啕大哭。 我恨你。 李凤梧,我恨死你了。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在你掌控之中,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你是天老爷派来收拾我李凤娘的吗…… 这一通哭真是个梨花带雨。 再狠心的男人也得心软…… …… …… 徽州确实失守了。 在第十四天。 没有坚持到半个月,并非是禁军守将不够拼,事实上,徽州守兵用尽了全力,继柳兴祖战死之后,王捷被弩箭射中,处于昏迷状态,被送回了临安。 赵希在守城时被攻城车的雷石击中,成了一摊肉泥。 赵恺也中箭,好在东方秦川见机得快,用剑挑了一下,不然就是射中心脏而不是肋骨上了。 纵然如此,叛军也没能正面攻下徽州。 然而赵恺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从攻城前,叛军就开始从四个城门之外挖地道,为了吸引注意力,所以连日连夜的攻城。 最终在第十四日成功挖通地道,里应外合,徽州禁军大败。 赵恺无奈,只能带着剩余的禁军突围。 在无数禁军士兵争相赴死的情况下,赵恺冲出徽州东门外包围圈后,身后已只有百余人,东方秦川为了保护他,甚至中了三箭。 赵恺退往临安。 其后,就是只用小半日功夫,就地补给之后强势杀向临安的叛军。 一日后。 消息传到临安,官家没有选择退往平江府或者庆元府,而是亲自披甲挂帅,带着赵珲的殿前司和龙大渊、曾觌的皇城司,走上了临安城头。 出乎官家赵意料之外的是,上皇赵构竟然也没逃。 罕见的披甲之后,跟着自己上了临安城头。 临安城头,赵披甲,手按天子剑,其身右侧,是禁军殿前司都指挥使赵珲,赵珲之后,是补缺重新爬到了禁军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宁颌,以及几位都虞候和副都虞候。 左侧,是内侍省左都知谢盛堂,和内侍省副左都知赵飒。 两位内侍都知皆是腰间佩剑。 愿与官家一同死战守临安。 再其后,则是护卫拱护的上皇赵构,此刻心思忡忡的望着远方……还看不见叛军,但最迟半个时辰,叛军便要抵达临安。 已经可以看见叛军那些游曳的斥候。 在另外一侧,则是临安众多的朝臣愿意和天子一般守京都的朝臣,武将们披甲按剑,文臣们亦是腰间佩剑,誓与官家共存亡。 大宋左相汤思退来了,表情寂然,无悲无喜。 大宋右相周必大来了,表情愤慨。 枢密使蒋芾、同知枢密院事魏杞、礼部尚书洪遵、兵部尚书汤硕、吏部尚书史浩、工部尚书王望北……朝中重臣,来了大半。 还有一人,老司业,王捷的父亲王纶也腰间佩剑来了。 上城就狂儒之资尽显,“老夫今发少年狂,割鹿剑下诛乱党,痛哉快哉,当浮一大白!” 众人只好莞尔。 却由衷钦佩,这位老司业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啊。 当然,也有无节操的臣子听到徽州兵败,叛军将临城下时候选择了逃离。 而刑部尚书江君烈、户部尚书王佐却不见踪影。 赵也没得到他俩离开临安逃命去的消息,估计是找地方藏了起来,毕竟赵若是成功取得江山,这两人还能继续成为朝堂重臣,没准就会相执天下。 赵忽然听见盔甲轻晃的声音,侧首看去,笑了。 瘦了几圈,憔悴得几乎没有人样子的赵恺,脚步轻浮的在同样脚步轻浮的东方秦川护卫下,走到赵身旁。 “太子,你怎么来了?” 不是让他准备撤离临安,前往平江府,如果局势不对,临安守不住就退往海上,等待时机的么,他怎的来了? 赵恺见礼,憔悴的神情中目光却无比坚毅,“孩儿不死,则不欲父皇染血污!” 赵笑了笑。 心满意足。 如此储君,朕欣慰矣。 不远处的上皇赵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极其复杂。 赵默默的看了一眼赵飒。 赵飒点点头。 下一刻,东方秦川按剑,却没出手。 赵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被赵飒一把抗在了肩头,“殿下,臣失礼了。” 说完大步而去,离开城头。 东方秦川犹豫了下,赵的声音响起,“你也去罢。” 如果将来太子登基,东方秦川必然是新一任的赵镰他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当然不用净身。 谢盛堂眯缝起眼,回首看了一眼。 从隆兴年间到干道六年,今日才揭晓,原来自己的副手赵飒,就是赵镰啊。 那一刹那的身手,就是全盛时期的东方秦川,也不见得能胜。 赵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群臣,眼里的意思很明确。 周必大叹了口气,见礼,“官家保重。” 不是周必大怕死,而是如果临安陷落,太子还需要臣子辅佐,和他一般思想的,还有王望北、洪遵、史浩、汤硕…… 汤思退没有动,以明死志。 蒋芾也没动,主战派总不能输给汤思退。 魏杞更没动。 并不是主战主和的缘故,而是相信女婿,他说过,赵入不了临安,那就必然入不了临安,否则女婿早就安排梧桐公社的家眷离开临安了。 如今文浅墨、文淑臻、耶律弥勒、耶律观音、夏暖滟、朱唤儿可都还在梧桐公社。 一刻钟后,赵飒回来。 赵没有问他,却知道赵镰肯定安排好了,此刻的赵恺和东方秦川已经被赵镰的高手和一些护卫带着离开临安。 当然,还有先前跟了过去的朝臣。 末几,远处一群群飞鸟从山林间惊起,闷雷声隐隐传来。 虽然是盛夏,但空气中却凝固着令人窒息的阴寒来了! 叛军终于将要抵达临安城下。 赵却没看叛军,而是回首看向上皇赵构,“父皇,孩儿有一事不明。” 赵构讶然,“何事?” “恺儿就这么不得您心,您就如此钟情那个让我大宋黎民生灵涂炭的逆子?”赵的语气严厉,很有些质问的意思。 一时间赵构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赵第一次对自己发怒。 赵挥挥手。 不远处,皇城司龙大渊提着一颗大好头颅。 看见这颗头颅的刹那,赵构的眼睛都直了皇甫坦! 皇甫坦竟然被杀了! 难道…… 赵构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赵一声怒喝,“拿下!” 话音未落地,赵珲和赵飒两人如雄鹰一般跃起,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宁颌腰间长剑刚出鞘,赵飒的剑已经穿过盔甲刺入他心脏。 而赵珲,则更是利落,手中长剑如电,将另一位都虞候和三位副都虞候斩于剑下。 眨眼之间,殿前司只剩下了一位都指挥和两位副都虞候! 情势剧变之下,所有人都口瞪目呆,谢盛堂当今尖着嗓音喊道:“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宁颌,携同殿前司都虞候杜撼,副虞侯肖阳,副都虞候张岳,副都虞候刘七,勾结叛贼,官家天恩苍泽,识破逆贼面目,着令殿前司都指挥使清除叛贼,已伏诛,众将须知。” 这是告诉其他人,被想着叛乱了,官家早就知道你们的意图,现在悬崖勒马将功赎罪还来得及。 果然,宁颌等人之死着实镇住了所有人。 赵上前,亲手割下了宁颌的头颅,提着来到赵构的面前,“父皇三思。” 上皇赵构口瞪目呆。 旋即泄气一般,沉寂了下来,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转身黯然的下了城楼。 赵松了口大气。 就怕上皇来个鱼死网破…… 如果上皇不到黄河不死心,自己少不得要抛弃亲情,暂时将他控制住,就怕要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了。 因为自己若是不如此,等叛军到来,上皇振臂一唿,本就被宁颌等人收买的了殿前司那些人,很可能再一次反水,兴起内乱。 如此临安必然守不住。 但是父皇显然被自己的雷霆手段镇住了。 又或者,父皇终于被恺儿感动? 总之,这内忧的解决了那些被宁颌策反了的殿前司诸人,此刻肯定不敢再有所行动,等事情了了之后,自己再清算。 当然,不会大肆问责。 但这些人的前途是绝对没有了,大概都会被外放至两广的偏低边境当个芝麻小官。 这已是自己最大的仁慈。 如果按照他们的罪行,就是诛灭九族都不为过! 谢盛堂眼尖,轻声道:“大官,来了。” 赵回首,“是叛军,还是援军?” 谢盛堂眯缝起眼,看了许久,倏然间神色大振,“是骑军,大官,是骑军啊!” 李凤梧诚不欺我也! 他曾对大官说过,如果徽州失守,最先达到临安的,绝对不会是叛军,而是四川的援军,而且是骑军,领军之人也不会是胡铨,更不是张杓。 而是襄阳卢震。 那个死守襄阳,名声略居李睿、宗平之下的卢震。 但是经此之战,襄阳卢震,已不输宗平。 李睿么,叛军不足言赞。 谁都知道,徽州之战中,赵和李道所掌的叛军中,没有骑军,骑军全部都在宣城,遏制建康和安丰军的兵力。 那么这个骑军只能是援军。 骑军在距离临安三里处停下,且声如惊雷的高唿,顿时让临安城墙上所有人都哭笑不得,因为他们高唿的是“老子们且来江南转一转”。 还是标准的四川口音。 声势浩荡,直入云霄,只是那声音怎么听都很别扭。 这骑军统帅是谁,也忒是没谱了。 一骑绝尘而来,白马白盔甲,手提长枪,在城前下马,取下面盔,恭谨见礼,“利州都钤辖卢震,护驾来迟,请官家责罚。” 赵哈哈大笑,“何罪之有!” 卢震已到,宗平和辛弃疾还会远吗? 赵心情大好。 笑看白衣白马的卢震,守城如盾,行军如枪,当是我大宋一代名将! 忍不住心里暗赞,大宋雏凤,真是算无遗策。 朕于隆兴年间看重的臣子,显耀于干道,如今,更是展翅高飞,今后,当是我大宋相公! 逆子,看见了么。 这,才是天命! 第四百九十四章 凤舞南宋——最终章 ps:新书已经上传,《史维修工》,地址:/info/1005406591。书号:1005406591。请大家支持一下。 风骚的分割线 干道六年的黑暗岁月。 从李道、赵起兵,兵锋在江南西路的烧杀掳掠淫开始,巅峰于徽州、衢州之战,结束于临安城前。 一鼓作气气势汹汹的两万余叛军来到临安城前,以为来到临安可以很轻易进入城内,继而抢得无数金银财宝,占有无数富贾人家的小娘子。 但是看到临安城一侧那两千骑军,都懵逼了。 赵和李道没有死心。 毕竟,己方还有两万余兵力,而且还是挟胜而来,气势正在巅峰。 而对方只有殿前司三千余人,皇城司两千人,再加两千骑军,也依然处在劣势。 殿前司和皇城司这些少爷兵,那经得起战场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 怕是一战就要崩溃。 更别提守城。 只要用五千步军列阵,拖住那两千骑军,就大有可为。 更何况,还有上皇和殿前司度副虞侯宁颌作为内应! 但是当他们看见高悬在临安城前,宁颌和几个都虞候副都虞候的头颅后,心便开始下沉可是已经没有退路。 只有攻。 毕竟,还有一丝成功的希望。 于是攻城。 然而让李道和赵绝望的是,刚吹响攻城的号角,斜刺里杀出来的一只军队,彻底将赵和李道的侥幸之心击溃。 春风渡口,四千破一万,三人三骑叩城的宗平。 万军阵中取敌主将的归正人,大宋辛青兕。 这两人率领的援军,如一柄尖刀,从弱侧插入叛军的中枢,瞬间让叛军阵型大乱,其后殿前司、皇城司在官家的率领下出城,三面夹击。 更致命的是,武冈军制置使王俊,在指挥战局时,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己方士兵,电光石火间,那人将王俊刺杀于马下。 旋即扬声大笑,“岳将军,吾隗义承父志,手刃王贼矣,君当慰之。” 这一幕让无数人口瞪目呆。 岳将军? 这个刺客,竟然是岳将军的旧属? 王俊的护卫,竟然忘了上前将他拿下,又或者是不愿意上前,任由他纵马消失在混乱的战场里。 大宋从此再无孤魂。 王俊之死让叛军雪上加霜,武冈军部群龙无首顿时大乱。 于是大败。 李道兵败,被流箭射于马下。 赵被活捉。 …… …… 徽州大败之际。 稽亭山,荡秋湖畔,李凤梧跨坐在李凤娘的小腹上。 随着透底的那番话后,李凤娘陷入绝望。 哭得李凤梧心慌意乱。 看着胯下的女人,心里着实纠结矛盾,应该杀了她吗,可总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家人在什么地方。 盛夏炎热。 两人这么一折腾,早就汗湿衣衫。 李凤娘哭着哭着,不哭了。 愣愣的盯着李凤梧,“所以,我一定要死了?” 李凤梧缓缓点头,“也许赵也会死。” 李凤娘扭头看向一旁的狗尾巴草,凄凉的笑,“真美……” 李凤梧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赏花,还是狗尾巴花……不过话说,这狗尾巴草这是够茂盛的,自己跨坐在李凤娘身上,外面的人都看不见自己的头。 当然,此刻也没人。 李凤娘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不甘心。” 李凤梧沉默。 再不甘心,这也是事实。 李凤娘挣扎,欲翻身坐起,被李凤梧压制,“你干什么?” 李凤娘眉头一挑,恢复了母老虎的本性,“干你!” “啥?” 李凤梧一头雾水。 下一刻,心里纵然一跳,卧槽,原来是这个干。 趁着李凤梧发呆的功夫,李凤娘挣脱了一直手,一把抓住李凤梧的要害之处,却并没有发出致命一击,而是…… 李凤梧口瞪目呆,忘记了反应。 等他清醒过来,自己已经和李凤娘调换了位置。 变成李凤娘跨坐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李凤娘就如发疯一般,疯狂的抱着自己,胡乱的亲吻。 才几个唿吸,又如疯了一般,狂肆的将自己的裤子褪下,然后撩起裙摆,坐在了自己大腿之上。 李凤梧倒吸一口冷气,慌不迭道:“要断了要断了要断了!” 李凤娘却只是癫狂。 根本不管不顾,有些疯癫。 李凤梧痛得哇哇大叫。 “痛痛痛,太干了,你慢点!” “特么我叫你慢点,干男人也不是这么干的!” “说了叫你慢点,疯女人,你听不到嘛!” “下来,老子来!” “……” “啊啊啊啊……” “卧槽,才一分钟!”充满了懊恼和不服…… 密林深处,张三一脚踢了一下旁边贼笑的几个属下,“还听,当心回不去临安。” 说完默契的转身离开。 “今天的事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记住。” “我们也是……” 夕阳几度红,花谢又花开。 李凤梧刚完事,还没来得及收拾,却见李凤娘已经疯癫了一般,起身含住了自己某个地方,然后疯狂的那啥…… 李凤梧懵逼了。 这疯女人到底怎么了…… 但是身体是诚实的,很快出卖了李凤梧。 不过这一次李凤梧有了心理准备,掌握了主动,没有让李凤娘继续疯癫下去,很快,茂盛的狗尾巴草里两个**的男女在翻滚…… “湿了,我进来了。” “卧槽……什么状况?” “箨……龙裹……尸……”李凤娘的声音癫狂之中带着娇喘,酥麻的很,如狐狸一般挠心。 “什么意思?” “自己……猜……” “卧槽,这怎么……猜啊……怎么会……这么紧……不科学啊……”李凤梧的声音也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草堆里,一男一女忘记所有世俗。 这一刻的两人,眼里只有彼此。 或者说,只有彼此的**,从建康画舫上就一直酝酿的**,在荡秋湖畔,终于如山洪暴发,再没有任何顾忌。 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愉快的死去。 反正赵都要死了,不如偷吃一把……甚至于自己内心深处也有点想要她。 从**到心灵。 这一次情况略好,不过也没超过五分钟。 终于偃旗息鼓。 两个人**裸的躺着,透过林荫的空隙望着天空,谁也没有穿衣服起身的意思。 沉默…… 很久的沉默。 李凤娘终于幽幽的道:“他们在山上的寿恩寺。” 李凤梧嗯了一声。 难怪说要瘦,天天吃素,大鱼大肉惯了的李府众人,不瘦才是怪事。 “赵他们真的取不下临安。” “真的。” “那他会死?” “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会死吧。” “……” “能救小睿和衬衣?” “……” “你答应我!” “好。” “我不信。” “相信我,只要你配合,我能救下李睿和林衬衣。” “我是说不信赵取不下临安。” “我们可以等。” “怎么等?” “在寿恩寺等。” “……” 许久之后,李凤娘才道:“好,我们等,如果赵取下临安,你就一辈子留下寿恩寺,我会来找你,如果赵取不下临安,我死。” “……” 也沉默了许久,李凤梧才叹了口气,“好。” 于是起身,准备穿衣。 却倏然一双雪白的手伸过来,将李凤梧的头抱在胸口,“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还要?” “要!” “谁怕谁啊,谁干谁啊……” 又起靡靡音。 这一次时间更久了一些,狗尾巴草倒了一大片…… 回到凉亭,李凤娘脸上的潮红依然没有褪去,将李睿唤来,“小睿,你且去寿恩寺,将李凤梧家人带回宣城,等我消息。” 李睿吃了一惊,“姐,你呢?” 李凤娘沉默了一阵,“我在寿恩寺,等你的消息。” 李睿沉默了,看了一眼李凤梧。 李凤梧点头。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点头有什么意义,就是见李睿望向自己,习惯性的点了点头。 李睿却好像懂了什么。 叹了口气,“失败了?” 李凤娘咬着嘴唇,“也许吧,反正你的骑军只是牵制建康和安丰军,等消息罢。” 顿了一下,“别忘了,衬衣等了你十多年。” 李睿心中一震,情绪黯淡,看着李凤梧,“你敢欺负我姐,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李凤梧苦笑,谁欺负谁? 特么的是老子被干了好么! 李睿上山,带走人质下山。 李凤梧让李巨鹿在山下,注意探听消息,然后和李凤娘两人上山。 寿恩寺来了一对男女。 宛若情侣。 在山上住了几日,看云聚云落,月升日落,花谢花开,安静平和的过了几天。 然而李凤娘是只喂不饱的母老虎,但是寿恩寺毕竟是佛门重地,这对年轻的狗那女只能去野外媾和。 于是在山腰看云起的时候,看着看着,云雾之中的两人就**裸了。 然后李凤梧被干了。 在山顶看月升的时候,月光下大石上的两人又**裸了。 李凤梧又被干了。 总之,除了看风景,吃饭,两人几乎将所有野外姿势都解锁了,**得让人不想下山,就这么在山里过一辈子。 **天后,李巨鹿跑上山,大叫,“小官人,叛军败了!” 正在寿恩寺看花的李凤梧抬起头,笑了。 一旁的李凤娘沉默了一阵,走向厢房,嫣然一笑竹篱间。 那么美。 风华绝代。 这一刻的李凤娘,才是真正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李凤娘。 轻声说道:“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李凤梧点头。 李凤娘又道:“谢谢。” 谢谢你,我终于知道女人的幸福,这几天是我这短暂一生,最值得回忆的几天。 李凤梧没有说话。 知道李凤娘要去干什么,却没有阻止。 片刻后,房间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和重物倒地的沉闷声。 李凤梧扬天一声长叹。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天,当李睿独自一人来到稽亭山,等待他的,是早已僵硬的李凤娘的尸首。 几欲发狂的李睿,若非李巨鹿全力止住,只怕会杀尽寿恩寺僧人,再杀了李凤梧放火烧了寿恩寺,最终,李睿只是喟然长叹,放下了手中的剑。 李凤梧看着这位暂露头角却走入歧途的大宋名将,“我不知道你怕不怕死,但是林衬衣和你儿子是无辜的,我也答应了你姐,要救下你们夫妻。” “如果你不怕死,就把命留着,将来在北伐之时,再去挥霍你的生命。” 李睿沉默,不说一言。 …… …… 衢州战场,在临安战局结束后,宗平、辛弃疾、卢震联手驰援,全歼朱照军。 干道六年的叛乱,最终以李睿投降而告终。 接下来是大肆的处罚问罪。 恭安郡王赵,被贬为庶人。 李道身死,剥取爵位。 李青城秋后问斩。 江陵府的叛军又一次暴乱,林宗棠死在叛兵之手。 李睿悬崖勒马,辜念其有大功于大宋,免死,责罚流放安丰军宗平辖部。 刑部尚书江君烈,罢所有官职,永不录用,流放雷州。 户部尚书王佐,罢所有官职,流放琼州。 …… 其后是封功,不足一一言表。 …… …… 三月后,在老将军寇成的坟地一旁,有人修了一座精舍,住进了一个很是随和的中年人,没事就抱着酒坛子来到老将军的分钱喝酒自语聊天。 酒量很差的中年人,总是很容易喝醉,然后哭哭笑笑。 “老将军你知道吗,我终于杀了王俊那贼子。” “那个李凤梧啊,真他妈不是人,狗|日的李凤梧硬的厉害,竟然未雨绸缪,依靠他的提前布置,大败了反王赵。” “还有啊,建康那场大火,那个让我折服的女子消失不见了,但是留下了个女儿在李凤梧家里,听说叫白晓绾,还听人说,似乎是白玉蟾的女儿,白玉蟾竟然会有妻女,你说搞笑不搞笑?” “不过啊,更搞笑的是,白晓绾好像是作为人质留在李凤梧那里的,据说是当今官家担心白玉蟾有什么异心,你说一个道士能造什么反,官家啊是吓怕了。” “又听说了啊,李凤梧这小子好像主张将追封岳将军为“忠武”,这可是最高谥号,配得上岳将军,这小子还算有心,听说要请当今官家给岳将军封王,挺好。” “还有啊老将军,你的仇我也报不了,李凤娘死了。” “……” 絮絮叨叨,这个中年男子,能在坟前说上一天。 这个随和中年人所住的那间精舍里,有一把剑。 也有人偶然于黄昏时候看见,这个中年人曾在落日余晖下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那一刻的他,不再随和,浑身皆是寒气,宛若一只孤魂野鬼。 …… …… 临安城外有一山,净月岗。 环月抱水,风水极好,零零散散葬了不少临安的富贾和臣子。 起了两块新坟,毗邻而居。 清明时节雨纷纷。 新坟已变旧坟。 天刚亮的时分,挂亲的人还没出现,倒是来了个身着整齐干净官服的将军,面容还有些憔悴,似乎大伤大病初愈不久,提着食盒,来到了两座坟前。 先到了左边的坟前,声音很是孤单,“老柳啊,好教你知晓,你家那个小子不得了,高中了今科的一甲进士,官家让他出仕,李凤梧那狗|日的也说,等柳汴回京,可以去秘书监锻炼一下。” 将军倒好了两杯酒,放在坟前,“这是你最喜欢的蘸杯红,丑话说在前头,老子以前是喝不过你,但是现在老子能喝你十个,不过今天都给你喝。” 说完将酒壶里剩余的酒尽数倒在坟前。 又端起其中一杯,和另一个杯子碰了,“老子干了,你随意。” 喝完之后,龇龇牙,脸上果然瞬间浮起一抹红晕,“狗|日的,酒劲就是大。” 又从食盒里拿出三个盘子,“这些我都是让一品香辣会馆的大厨做的,正宗的川菜,你曾经吃过一次,说好吃的紧,今儿个我让他们的大厨做的。” 笑了笑,“放心,老哥我现在又升官了,不差钱!” 陪着左边的旧坟絮叨了许久。 又来到右边的坟前,同样的斟酒,“老赵啊,你不喝酒,但今天咱哥俩还是得喝一杯,来,我随意你干了!” 放下酒杯,取出同样样式的菜,“我对你可没有偏心啊,和老柳一个档次。” 将军一屁股坐下,“老柳的儿子高中了进士,你女儿也不错,官家恩荫,撮合了他俩,貌似他俩也是青梅竹马,高兴的很,还得了个诰命,弟媳妇也讨了个诰命,挺好。” 说了片刻,又不无戏嚯的道:“汝妻吾养之,勿虑也。” 旋即哂笑,“我在调戏弟媳妇啊,你有本事倒是爬起来揍我一顿啊,我保证不还手……” 声音渐哽咽。 “老赵啊,赵柳啊,李凤梧那龟儿子当初骗了咱们,可惜只有我知道真相了,你俩都带着遗憾走了,想来真是让人感慨,但是这事吧,你们在下面肯定是要怨恨那狗|日的,可是老哥我啊,却有点怨恨不起来,事实上咱们那一批被李凤梧这狗|日的骗了的人,都不怨他我曾在家里说了句骂李凤梧那狗|日的气话,被我家老头子用笤帚追着打啊,感情我家老头子也被李凤梧收买了……” 顿了一下,“但是老哥我啊,今天就得回去,到梧桐公社替你俩把这口气出了,老子不怕他……”语气却有点不自信。 显然是怕的。 絮絮叨叨了许久。 最后陷入沉默,就这么一杯又一杯的喝酒。 陆续有人来挂亲,将军起身,醉意熏熏的离开了净月岗。 有人认出了这位将军,指着背影,窃窃私语。 将军渐渐远去。 将军姓王。 梧桐公社的大门前,来了位醉意熏熏的将军,搂头照脸的对着梧桐公社里喊道:“李凤梧,你给老子出来!” 门子探出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慌不迭跑了进去。 醉醺醺的将军也吓了一跳,等下李凤梧真的出来了咋办,于是大吼一声,用四邻八舍,整个梧桐公社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吼道:“老子要替柳兴祖、赵希送你一句话,你给老子听好了。” “你个狗|日的李凤梧!” 喊完转身就走,比兔子还快。 老子才不怕你李凤梧,你就是个狗|日的。 渐渐走远的将军,脸上忽然浮起一抹笑意。 狗|日的,吾父王纶曾说,读书人,读书一生,当如建康李凤瞻。 所以老子不怨你。 真的。 老赵和老柳,想必也不会罢。 听雪楼上,刚起床没多久的李凤梧听到了这声音,笑了,回首对过来禀告自己的杜仲卿道:“着人去通知一品香辣会馆,今后王捷王将军若是去吃喝,一应费用不收钱。” …… …… 一年后,梧桐公社里双喜临门。 正妻魏蔚和平妻耶律观音,在同一日为李凤梧各诞下一子一女,宛若龙凤胎,官至工部员外郎的杨迈所赠丫鬟吴陌桑,正式举行纳妾礼。 小妾吴陌桑,改名吴淑姬。 才华彰临安,犹胜夏大家。 同日,西湖花魁,如今已是青云书社大家的溪流儿,改名杜晓溪,入宫为贵人,侍奉天子。 同年,德云堂大当家隐婚,喜娘姓金,绍兴府人。 …… …… 三年后的一个清晨。 大朝会后,在朝堂上被李凤梧呛得面红色赤的当今太尉,遥领安丰军节度使的宗平走出大庆殿,对着朝日,看着远行而去的那人。 阳光打在他身上,背影极长。 忽然大声喊出了如今临安朝臣憋在心里却不敢说,一句只有将军王捷在梧桐公社门口说过一次之后再也不提,而且谁敢对李凤梧这样说,王捷第一个跳出来暴揍对方的话。 “狗|日的李凤梧!” 枢密使魏杞走到太尉宗平身旁,赞同的道:“是啊,狗|日的李凤梧。” 因为北伐的事情,连老子也呛,还有没有把老子这个泰山放在眼里? 已经又官至右相的张杓出现,笑道:“我也觉得,以后李凤梧要是死了,我送他的挽联,就写这一句。” 张杓身旁,官至户部尚书的柳子承冷哼了一声。 拂袖远去。 却留下了一句话,“狗|日的李凤梧。” 众皆无语,如今这临安还有敢当面对李凤梧说出这句话的人,大概只有这位柳子承了……赵虽然造反,却丝毫不影响柳子承的仕途。 这货如今是朝中官家用来掣肘李凤梧的人,恐怕下一步就是参知政事,然后右相了。 参知政事陆游和签书枢密院事辛弃疾走到两人身旁,陆游哈哈大笑一声,“换一下,前后颠倒我觉得不错。” 和陆游素来不和的魏杞怒哼一声,两个读书人脸红脖子粗的又开始了争吵,一旁的宗平、张杓和辛弃疾大唿头疼,慌不迭匿了。 这对冤家,又都是君子,他俩的事情咱们还是别去掺和了。 不见官家和太子都对两人束手无策么。 也就李凤梧敢了。 因为这货如今是太子少师、大宋左相了啊! 狗|日的李凤梧。 爬得也忒快了。 退朝后回到垂拱殿的官家赵,看见太子赵恺来到,笑道:“太子有事?” “孩儿想出宫去找凤瞻喝点小酒。” 赵哈哈大笑,“去罢,此等事不须禀报。” 赵恺想了想,又道:“父皇,方才退朝时候,有点小趣事,太尉宗平当着众臣之面,说了句……” “说了什么?”赵有点奇怪。 赵恺犹豫了下,“他说:狗|日的李凤梧。” 赵讶然失笑,“就这一句?其他人怎么说。” “人皆赞同。” 赵哈哈大笑。 朕不赞同。 你们眼中那个狗|日的李凤梧,却是朕的肱骨,是大宋的功臣。 因为他是大宋雏凤! …… …… 同日,太子殿下出宫至梧桐公社,看见了那个如今已十一二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白晓绾,顿时惊为天人,又一月,官家赐婚,白晓绾入东宫,成为准侧妃。 这让以为自己在玩养成的大宋左相很是郁闷了一阵。 …… 傍晚时分,李凤梧正在思忖,如何应付枢密院老丈人明日又要提北伐事情的时候,官家杜仲卿走了进来,“大官人,有人求见,自称临安李扶摇。” 李扶摇? 李凤梧一时间没有想起,难道是自己的亲戚? 在光化军任部将,如今正好回来探亲的李巨鹿瓮声瓮气的道:“凤梧,李扶摇就是当初咱们从辽国回来,遇见的那个人,张三派去的人都他灭口了,是个高手。” 李凤梧恍然大悟,“兄长的记忆倒是比我好了。” 李巨鹿嘿嘿憨笑,“你事多。” 李凤梧想了想,“请。” 看了一眼李巨鹿。 李巨鹿点头。 有洒家在,谁敢动我家小弟一根汗毛,没过多久,那个浑身利落,充满锐气的李扶摇走了进来,李凤梧吃了一惊,这都六七年了,这个李扶摇一点也没变。 还是那么年轻啊。 主宾落座,李扶摇看了一眼李巨鹿。 李凤梧笑道:“无妨,有话直说。” 李扶摇倒确实爽利,“草原蒙古那边,乞颜部剧变,李相公,若某没有记错,府上是否有位草原来的人,叫铁木真,他该回乞颜部了罢?” 一听这话,李凤梧脸色大变。 李扶摇摊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李凤梧犹豫了一阵,自己好歹是大宋相公,谅他也不敢作甚。 挥手,示意巨鹿下去。 轻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李扶摇沉默了一阵,“就不和你兜圈子,敞开天窗说亮话罢,我和你一样,不同的是,我比你多一份责任。” 李凤梧大惊,旋即不解,“什么责任?” 果然是穿越者! “责任么,就是工作的意思,被如你这般的穿越者搅成了一坨狗屎的史,总不能任由它改变轨迹,如此终究会酿成无法挽救的大祸,我的工作么,就是维护被穿越者搅成狗屎一样的史。” 李扶摇笑了笑,很有些无奈,“说白了,我就是个史维修工。” 卧槽! 李凤梧震惊得不要不要的,还有这种事。 忍不住弱弱的问道:“如我这般的人还有很多?” 李扶摇摇头,“南宋这段时期仅你一人耳。” 李凤梧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许久许久,才道:“那你意欲何为?” 维修史,该不是要把自己从史中抹去吧,这种人应该是带着外挂来的,但这里毕竟是南宋,自己是大宋相公,还真不信他能搞定自己。 李扶摇笑了笑,“不用担心,你的所做作为,都在我的工作底线之上,我今天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想请李相公将铁木真送回乞颜部,这位一代天骄是史不可缺少的环节。” 李凤梧点头,认真的道:“我也有此想。” 李扶摇抚掌,“善。” 李凤梧又问道:“就这些?” 李扶摇想了想,“如果可以,还是别让南宋太过无敌的膨胀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干道六年你就只手逆天过,我能容忍的最大尺度,是南宋可以恢复汴京,但绝对不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如此便有可能阻挡一代天骄的成神之路。” 李凤梧无语苦笑,“你倒真是看得起我,我倒是也想恢复燕云十六州,可惜没这个能力。” 李扶摇笑了,“那如此,打扰,告辞。” 端的是一位爽快人。 李凤梧送走李凤梧,沉默了许久,才笑了。 真是个讽刺。 竟然还有这种事,不过也好,至少他说的很明白,只要不恢复燕云十六州,他就不会再出现,说来也在自己的底线之中。 汴京有希望恢复,但燕云十六州,真的没有一线可能。 宋太祖都做不到的时期,自己何德何能。 得了,且不管他。 我自在逍遥南宋,做我的盛世大相公。 起身,走进隔壁书房,对埋头看书的女子邪恶的笑道:“还在看书?且去梳洗,今夜该你了,为夫可是期待的很。” 女子抬头,媚眼如丝。 说的话却很母老虎,“是我干你还是你干我?” 李凤梧哈哈大笑。 “我干你!” “那你得再让我吃颗那个假死的药才能得逞,今夜还是我干你!” 李凤梧笑而无声。 来到书桌前,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巨大的四字。 依然丑得无法见人。 媚眼如丝的女子却转眼间便襦裙尽落,**裸的娇躯美好得让人窒息,宛若处子,将李凤梧摁在了椅子上,雪白的大长腿一跨,很是紧致而傲翘的白花花屁股便坐了上去。 “早给你说了,什么时候都是我干你。” 书房里春光灿烂。 “还是这么紧啊……” “箨龙……啊……裹尸……嗯……啊……” 书桌上,四个正楷大字墨迹殷殷。 凤舞南宋! 江山多娇,分外妖娆。